如今这金面人所着赤红长衫之上,却有七朵大小不一的绣花。
远看,是绣花,近看,却是活花!
其实,那不是花,那是七只大小不一的赤钩毒蝎,爬在这金面人所着的赤红长衫之上。
有了这七只活招牌,鲍恩仁算再笨,也一眼便即认出来人是凶辣无比的“天蝎神君”蔡昌,心中才陡的一紧!
一紧之后,跟着又是一奇?
一紧的情绪,感自第三人,一奇的情绪,却感自第四人……
第四人?第四人是谁?……
乖乖,今夜这“芙蓉园”中,够热闹了,也够希奇了,那第四个出现的,居然又是位金面赤衣之人!
第二位金面赤衣之人,是在第一位金面赤衣人对面的草树丛中,摇摇摆摆走出。
那身上那件赤衣,虽然一色全红,但眼力锐利的鲍恩仁却已看出,不是在“蔡家祠堂”中,与俞惊尘互相比剑之人。
分别在于他身材不够高,比“天蝎神君”蔡昌,已矮了约莫半个头,比与俞惊尘比剑的金面赤衣人,恐怕足足要矮上一个头的高度。
鲍恩仁看得暗暗称奇,心想俞惊尘遭遇复杂,困难太多,这一路必然好戏连场,热闹已极!
此刻,他只惊奇而不紧张了,索性悄缩身,退进石舫下层的暗影之中,静看这二位金面赤衣人的来意如何?以及两人之间,是和谐?抑起争斗?
第二位金面赤衣人,才一出现,第一位金面赤衣人便愕然止步,所着赤红长袍之上,并立起抖颤!
长袍抖颤原因,不外两者,一是害怕,一是心中愤怒!
以“天蝎神君”蔡昌的名头身份,他不会害怕任何人,身上长衫颤抖之故,自然显系怒极!
怒极而抖,跟着便有动作,他把长衫下摆上所爬七只毒蝎中的最大一只,抖得“呼”的一声,凌空飞起!
毒蝎既已离衣而飞,自然是扑向那不知姓名来历的第二金面赤衣人。
怪事来了,那从蔡昌身上飞起,七只毒蝎中的最大一只毒蝎,于扑到距离第二金面赤衣人三尺左右之时,居然凌空自落,“拍”的一声,掉在地上,并似遇见克星,不敢向前,心胆皆裂地,凶势立敛,畏畏缩缩,一步一步地,爬了回去。
“天蝎四凶”除了内外功力,均属一流以外,所豢毒蝎,也以通灵凶恶,威震江湖,并各将自豢毒蝎尾钩,染成“红、黄、蓝、白”,以分门户!
蔡昌横行多年,绿林中闻名丧胆,谁知今夜在“芙蓉园”中居然不单有人敢与他扮成同一形象,连他所豢毒蝎,也会惧怕对方,替他丢脸憋气!
毒蝎在空中一落,蔡昌所穿红袍,便抖得越发剧烈……
等到毒蝎爬回,他右足一举,便把那只丢了他脸面的那只赤钩巨蝎,活生生跺成蝎泥!
足下猛跺,口中也怒“哼”一声,赤红长衫上共余六只或大或小毒蝎,便一齐离衣飞起!
这回,这六只或大或小的毒蝎,倒绝未替它们的主人“天蝎神君”蔡昌丢脸!
它们不像第一只毒蝎那般中途丧胆坠地,竟一齐扑上第二金面人所着的赤红长衫。
但它们虽然上身却未逞凶威,一齐静蛰不动,似乎变成第二金面人所着赤红长衫上的六朵奇异绣花!
蔡昌见状,知道不妙,立刻举步向前!
就在他举步之际,第二金面人所着赤红长衫襟底,也爬出了一只毒蝎!
这只毒蝎不大,长才寸许,尾钩色属墨黑,似乎就是挨了俞惊尘一记内家劈空重掌,匆匆逃去那只!
“黑钩小蝎”才一出现,第二金面人着赤红长衣上所蛰伏的六只“赤钩毒蝎”,竟一起纷纷坠地,僵直不动,似己死去!
蔡昌本已举步向前,似已怒极,要与第二金面人交手!
但忽见“黑钩小蝎”出现,对自己所豢“赤钩毒蝎”,似有极大克制能力,不禁止步一怔?!
一怔之下,这位凶名颇大的“天蝎神君”,居然顿足飞身,来了个不战而退,隐入了“芙蓉园”夜色初沉的密密草树以内!
第二金面赤衣人,遥向俞惊尘、鲍恩仁所处的石舫,看了一眼,随即飘身,向“天蝎神君”蔡昌所隐没的方向追去。
转眼之间,“芙蓉园”重归寂静!
蟾魄初出东山,虽未全圆,清光颇朗,“芙蓉园”中树木,因系斜照,投影极长,看来甚具幽趣,但也颇似无数张牙舞扑,意欲攫人的狰狞鬼怪。
鲍恩仁独坐石舫下层的暗影之中,心想若以那只“黑钩小蝎”而论,则第二金面赤衣人,岂不就是俞惊尘对她痛恨已极,要求自己帮他加以生擒,好对“瞽目天医”葛心仁交待“无怀小筑”被火焚毁之事的柳明珠么?
但柳明珠小小年纪,姿质再好,修为终欠火候,怎么可能使凶名恶着的“天蝎神君”蔡昌,才一看见那只“黑钩小蝎”,便吓得顿足飞身,不战而退?
柳明珠?似不可能,但若不是柳明珠,那第二金面赤衣人,又是谁呢?
鲍恩仁想不通了……
他有点哑然苦笑,暗笑自己素诩见闻广阔,在当世武林中,识人极多,料事度情,每有微中,但对最近所发生的事儿,所遇着的人儿,所见到的物儿,都往往莫名奇妙,如坠五里雾中!
好,等吧,等到“天蝎神君”蔡昌,或那去追蔡昌的第二金面衣人转来,这椿疑团,总不致于没有机会打破!
半转星横,蟾魄西沉!
鲍恩仁竟等了整整一夜,这分明多事的“芙蓉园”中,居然安安静静,绝未再生事故。
安静终于打破,而打破这片安静之人,竟是俞惊尘!
蟾魄西沉之后,东方刚吐出那么一点鱼肚曙色之际,俞惊尘突在石舫上层,发出一怒吼!
这时,鲍恩仁经过沉思,想得头昏脑胀,而毫无结果后,也在静坐,调息吐纳。
龙虎方调,神天未会,石舫上层陡然传下这声霹雳般的怒吼,着实把鲍恩仁吓了一跳!
他身形一长一穿,便到了石舫上层,向俞惊尘愕然问道:
“俞老弟,你用功方毕,应该神归紫府,气纳丹田,六脉平和,天君顺畅,怎会突然如此震怒?”
俞惊尘俊脸之上,泛起一片惭色,向鲍恩仁苦笑说道:
“鲍兄教训得是,但那金面赤衣人,在‘蔡家祠堂’中,对我折辱太甚,一见此人,我就忍不住心头火起……”
鲍恩仁不等俞惊尘再往下讲,便“咦”了一声,皱眉接道:
“老弟是在何时?暨何处?又见着那金面赤衣人了?”
俞惊尘微伸右手,向右舫窗外,指了一指,双挑剑眉答道:
“就是适才,就在此处,小弟一遍功行作罢,入定方回,才一睁眼,便看见窗外露出那张使我旦夕难忘的可厌的金面!”
这番话儿,使鲍恩仁听在耳中,几乎有点难以相信?
因为自己坐在石舫下层,就在静等两位金面赤衣人之一,转回“芙蓉园”,以期揭开谜底,那有金面赤衣人已来,而自己竟毫未发觉之理?
尤其,他自己是为俞惊尘护法,居然业已有人到了石舫上层,仍无觉察,万一对方心怀歹意,下甚辣手,却怎样对俞惊尘交代?
俞惊尘一看鲍恩仁脸上神色,便知他有点不信自己之言,遂苦笑说道:
“鲍兄若是不信,不妨到窗外看看,也许那金面赤衣人,去尚未远,或是留下些尚可勘察出来的蛛丝马迹?”
他的话儿方了,鲍恩仁已如一缕轻烟般,闪出了石舫窗外。
俞惊尘并未料错,窗外虽已空园寂寂,不见人踪,但窗台之上,果然留下足证有人来过痕迹。
积尘被人拂去一片,在窗台上留下了彷佛是用指甲划出的“风清月白”四字。
这四个字儿,真使鲍恩仁看傻了眼,长叹一声,喃喃自语说道:
“唉!月白风清、风清月白,到底是谁在搞这些风月无边花样?弄得我扑朔迷离,心中一片胡涂,脑内不清不白!”
俞惊尘不曾听清他这些自言自语,在石舫之中,发话问道:
“鲍兄,你在咕里咕噜,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
鲍恩仁一面回到石舫上层,一面又突从不清不白之中,有所顿悟地,目光一亮说道:
“我明白了,是有三个……”
他明白了,俞惊尘却胡涂起来,看着鲍恩仁,诧声问道:
“鲍兄明白什么?你所谓的‘是有三个’,却属何意?”
鲍恩仁道:
“是有三个金面赤衣人!”
这答案自使俞惊尘听得更为愕然,目中神光注在鲍恩仁脸上问道:
“鲍兄,一个金面赤衣人,已使我十分头痛,怎又会有三个?……”
鲍恩仁接口道:
“当然是有三个,不然我怎么看见两个金面赤衣人在园中打架,而又有一个金面赤衣人,藏在石舫上层窗外,悄悄看你静坐练气?”
话完,便把自己在石舫的下层,亲眼目睹有两个金面赤衣人,先后在“芙蓉园”中出现情况,对俞惊尘说了一遍。
俞惊尘听得方把一双俊目,瞪得大大之际,鲍恩仁又道:
“俞老弟不妨与我一同前去看看,地上尚有六只‘赤钩毒蝎’遗尸,和一滩蝎酱,足以证明我所说全是实言,绝非梦呓!”
本来,俞惊尘对于鲍恩仁的话儿,应该完全相信,毫不怀疑,但因事太离奇,遂当真与鲍恩仁一同走向他所见两个金面赤衣人相斗之处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