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眼前并无敌踪,俞惊尘便索性坐了下来,澄心静念,调气行功,把自己脏腑情况,细察一遍。
功行九宫雷府,气转十二重楼,一遍功夫作罢,俞惊尘又诧异了,他发现自己身体内外,无论任一部门都没有中毒情况。
惊定生疑,疑未定而再生惊!
惊定之疑,是发自意念,疑时之惊,是来自景观!
俞惊尘偶然抬头,峰鹿峰腰,白烟缭绕。
在常人眼中,或许以为是云、是雾,但在练武人眼中,尤其是目力奇强的内家高手眼中,却一看便知这是火后白烟,决非自然云雾!
火后之烟何业,难道是什么胆大狂妄之人,前来放火,烧掉了“无怀小居”?……
这一惊,岂同小可,俞惊尘顾不得再研究自己为何未中奇毒之事了,赶紧提气腾身,向峰上窜去。
倘若“无怀小居”被焚,俞惊尘觉得无法对葛心仁、柳东池等交待,何况“无怀小居”中还有麟儿,和其他几名侍役,他们生命安全与否,更应立即探看,以谋挽救!
攀登未久,俞惊尘便连连顿足。
果然不错,“无怀小居”确实被人放火烧掉,并片瓦无存,烧得极为干净!
不单房舍篱圃,荡然皆尽,连葛心仁半由人工,半倚天然形势,费尽苦心,所布置“迷踪天径”,和“六合微尘阵法”,也都成为一片灰烟!
俞惊尘满心痛恨,泪流满面之下,脚底越发加快……
因为物已无救,人尚未知?
他要查明麟儿等,是否在这场莫名其妙的魔火之中,惨遭劫数?
“怎么交待?……”
“怎么交待?……”俞惊尘在登峰之际,心中,脑中,反反覆覆的,全是这四个字儿!
葛心仁对自己有天高地厚的救命再造之恩,等他青海归来,发现家灭人亡,却叫自己有何脸面、以及拿什么话儿,向他交待?……
悔恨之中,“无怀小居”的旧址已到。
房舍虽告成灰,但麟儿等为躲“天蝎秀才”欧阳纶的藏身石洞,却非烈火能焚,依然无恙!
俞惊尘抱着莫大希望,进入秘洞……
他希望麟儿等,能躲过这场无妄非灾,则物毁人存可略减心头歉疚,并有望能从麟儿口中,问出放火凶徒,究竟是什么魑魅?
他如今并未怀疑别人,只认为多半是那凶残无比的“天蝎秀才”欧阳纶所为!
秘洞之中,人影阒然……
麟儿等,不见人踪,也不见尸骨,但洞内石壁上,却留下一行字迹,写的是“放火者,黑衣人也!”
俞惊尘三月以来,与麟儿亲近盘桓,认得出这是麟儿笔迹。
但“黑衣人”三字,却使他看得双眉深处,心中悚然失惊!
首先,惊的是猜测错了,欧阳纶衣白,舟白,连手下人役,所豢毒蝎尾钩,都全是白色,放火者,既是“黑衣人”,则这桩事儿,显与那“天蝎秀才”无涉!
其次,他想了柳明珠是一身黑衣……
是了,不会错了,在自己惊惭交进,即将晕倒之前,柳明珠声称有急事待办,闪身侠峰所奔方向,正为“无怀小居”想不到,她所谓“急事”,却是登峰放火……
想到此处,俞惊尘不禁把满口钢牙,挫得“格格”作响!
昨夜,柳明珠那样对他申斥,并掴了他重重一记耳光,俞惊尘因自知该骂该打,心中只愧不恨!
如今,他却把柳明珠恨入骨髓,咬牙之余,对天立誓,非对这丫头,加以适当处置不可!
不过,所谓“处置”,并非动了杀心,因柳明珠究竟是柳还珠的胞妹,爱屋及乌,俞惊尘只祈祷麟儿等人未死,自己设法擒住此女,交给葛心仁发落,问她个焚毁“无怀小居”之罪即可。
立誓后,俞惊尘便在这未被烈火炎威所波及的秘洞之中,盘膝静坐。
一来,此地已毁,他要考虑今后行止!
二来,对自己没有中毒之事,尚存疑念,要仔仔细细再复察一遍。
经过极为审慎的详细体察,俞惊尘认为自己体内,绝无中毒状况。
本来,他准备把柳明珠为他向欧阳纶勒索而来的那粒独门解药毁弃,但一转念间,却反而妥为保存。
俞惊尘想通了,他忽然悟出,在这种步步危机,寸寸鬼域的险恶江湖以内,当圆能时,无过份狷介,有了这粒解药在身,不单可防范自己万一毒发,并可用来解救被“天蝎秀才”欧阳纶所害的其他善良人士。
关于今后行止,他在静坐运功之中,也已有了决定。
俞惊尘认为“无怀小居”既毁,自己无须再在“太湖”勾留,不如慢慢去向岳阳,一路磨练江湖经验,并探听“天蝎尼姑”足迹,若是天缘凑巧,能够亲手报仇,免得驱虎吞狼的利用欧阳纶之力,岂不更为理想。
当然更重要的苦练家传绝艺“天外飞罡”,好在骊珠早得,所差的只是从不同对手身上,吸取实战考验,则江湖任侠,沿路拔刀,产险不平,济救民物,何愁到处不是机会?
主意既定,便在洞中划壁留书,简报此间情事,与自己去向。
这是留给葛心仁、柳东池二老看的,因二老归来,突见“无怀小居”的遭劫情况,必然惊疑万状,弄不清自己与柳还珠、麟儿等人的生死去向,胡乱猜测,可能会生出不少无谓事故!
留书既毕,又从烧成断瓦断垣的废墟之内,找出一些散碎金银,俞惊尘便孤剑支身,开始了他生平第一次的江湖游之旅。
游侠目的,既重磨练,便不能怕事,而要找事生事……
事有奏巧,俞惊尘尚未离开太湖,便遇上一桩热闹。
就在太湖西岸,他发现不少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似乎奔向同一所在,更怪的是这些江湖人物,虽然身形各别,年貌不同,却有一项相同之处,就是不用别的刀枪战棍兵刃,一律是身边佩剑。
经他试加探问,所获得的答覆是去往“水月江村”,参与“红丝斗剑大会”。
俞惊尘对“红丝斗剑”四字,颇感新奇,但等他进一步探询究竟时,对方地神秘一笑,不告而去。
连问数人,个个如此,不禁更激起了俞惊尘的好奇之心!
他心中暗忖,不论这大会是何性质,但既系“斗剑”,又有这多人来,必然云聚当世武林的用剑高手,凑凑这场热闹,对自己极欲磨练的“天外飞罡”定当有益无损!
至于大会性质,只消跟到那“水月江村”,一看自知,又何必与一干作神秘之人,多费唇舌。
好在携剑赴会的江湖人物颇多,俞惊尘定计以后,不再寻人询问,佯作深知内情模样,神情孤傲地,随在人后举步。
天下事往往如此,他不再问人,反而有人竟问起他来。
这是一个形容稍嫌猥琐,腰间悬了一柄旧剑,年约五十左右的瘦小黄衣之人,他似乎在赴会群豪中,特别注意俞惊尘,挤挤撞撞的走到俞惊尘身边,突然压低语音问道:
“借问一声,这位老弟是不是复姓俞?”
俞惊尘先颇惊奇,但转念想起父亲俞长苍未归隐前,也是一流剑客,交游不少,这黄衣人或许便是从容貌上有所辩识才突然发此一问。道理想通,含笑答道:
“在下俞惊尘,尊驾怎样称谓?”
在他以为这黄衣人既是父亲旧识,必会对自己身世,继续探问,谁知那黄衣人竟不再追询,只以一种微带粤音的奇异语声答道:
“我姓鲍,名叫恩仁,俞老弟参与这‘红丝斗剑大会’,是重在‘红丝’?还是重在剑?”
俞惊尘被问得一怔!不知这鲍恩仁所问之语,究属何意。
鲍恩仁含笑又道:
“我是问俞老弟要‘剑’或要‘线丝’?抑是想陇蜀并吞,鱼掌兼得?”
俞惊尘愕然答道:
“赴会之人,均系剑士,各人自己有剑,却还想什么‘剑’?至于‘红丝’二字,意属何旨,我更根本一无所知。”
鲍恩仁“哦”了一声笑道:
“原来俞老弟对这‘红丝斗剑大会’,竟完全空白,看来你定是路过‘太湖’,无心巧遇这场热闹,并非有意赴会。”
俞惊尘点头道:
“正是如此,鲍兄若是对这‘线丝斗剑大会’性质,深为了解,不防请指点指点。”
鲍恩仁笑道:
“一团空白也好,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又道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以老弟如此人材,反正绝不会在‘红丝斗剑大会’之上,吃甚亏儿?你干脆就给它来个不问不问,作位糊涂贵宾便了!”
俞惊尘因不知底细,遂越听越有点莫名其妙?暗忖“斗剑大会”所重定在功力深浅,暨剑法变化,却与“人材”二字,有何关涉?
心中虽疑念难释,但鲍恩仁既不肯加以解释,也未便强行追问,遂转变话来说道:
“鲍兄看来江湖老到,交游定广,你知不知道去往‘水月江村’的众多群雄之中,有没有什么知名剑士?”
鲍恩仁目光一亮,应声答道:
“知名剑士多呢,胡思乱想,溢竽充数者,固不乏人,但五狱三山,八荒四海中,以‘剑’成名者,泰半参与,即令本人不到,也会逶派得意弟子,前来碰碰机缘,故而这场大会,定集当代武林各门各派的剑法大观,不然,我又怎肯不辞数千里的,赶来开眼界呢?”
俞惊尘看了鲍恩仁一眼道:“鲍兄远来,只为开眼界么,你不是想‘丝’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