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既近,看清形容,来人是个身着白色劲装,胸前有显形图案的精壮汉子,虽非“天蝎秀才”本人,却与三月前“天蝎秀才”所率进攻“天平山”自己家园的七名凶徒,同一打扮!
俞惊尘钢牙暗咬,暂耐仇火,故意在雾影中,咳嗽一声!
说也奇妙,两人虽仅隔数尺,俞惊尘能看清阵外之人形容,阵外白衣汉却连俞惊尘的人影都瞧不见,跟前只是白茫茫的一围浓雾!
一闻雾影中有人咳嗽,这白衣壮汉便赶紧抱拳恭身,陪笑说道:
“请教,可是‘瞽目天医’葛老前辈!”
俞惊尘“哼”了一声,冷冷答道:
“葛大神医隐居避世,已厌江湖,不见任何俗客……”
白衣壮汉急急接道:
“敝上不是寻常江湖俗客,因有急病求医,不惜任何重谢,务恳尊驾转请大神医,一施仁心妙手!”
俞惊尘闻得“天蝎秀才”居然有了急病不禁心中一动,故意问道:
“尊上何人?”
白衣壮汉立即肃立躬身,一抱双拳,恭恭敬敬的壮容答道:
“敝上复姓欧阳,单名-个纶宇!”
俞惊尘道:
“原来是‘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秀才’,生了什么病呢?”
白衣壮汉道:
“是中了蝎毒?”
这是一句极端出于意料之外的答话,使俞惊尘听得几乎难以置信。
他先是气愕,后是一哂,仍在雾影中向那白衣壮汉,冷然说道:
“欧阳纶号称‘天蝎秀才’,被推为‘天蝎四凶’之一,生平精于调养各种毒蝎,他会中了毒蝎,岂不是天大笑话?”
白衣壮汉貌相虽颇凶狞,但在这“无怀小居”之前,因上命所遣,有求于人,却不得不神色恭顺,下气吞声,陪着笑脸说道:
“俗谚有云:‘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又道是‘善射者,每伤于矢’,恰好正为敝上误中蝎毒之事写照!”
俞惊尘道:
“他是养蝎名家,难道竟不能自解蝎毒么?”
白衣壮汉苦笑道:
“敝上当然另存苦衷,不然也不会烦渎葛大神医的久隐法驾!”
俞惊尘暗忖倘真如此,倒是自己先杀“天蝎秀才”欧阳纶的报仇良机,遂又问道:
“欧阳纶人在何处?”
白衣壮汉道:
“病卧峰下舟中,因知葛大神医久隐灵山,不问世事,未敢冒昧登门,才特遣在下先容,倘葛大神医允旅妙手,敝上必不惜任何重酬,并立即亲自登峰……”
俞惊尘接口道:
“不必了,我代葛大神医答允此事,也不必欧阳纶亲自登门,今夜子正,自会遣人下峰,取送解毒药物!”
白衣壮汉闻言大喜,连连抱拳躬身,表示感谢之意!
俞惊尘忽又问道:
“尊驾是否曾对我‘无怀小居’之中,放进一只白钩毒蝎?”
白衣壮汉闻言,顿时惶恐万分地,以一种尴尬神色,拱手答道:
“尊驾原谅,那是在下为神奇阵法所阻,难以入庄,万般无奈,才放蝎引人,如今我立即放回就是了。”
语音才顿,便欲撮唇作啸,召回那只极为罕见的白钩毒蝎。
“不必再多事了,那只白钩毒蝎,擅入‘无怀小居’,蝎已被我杀掉……”
白衣壮汉听得眉峰紧皱,为之一怔,俞惊尘便又接口说道:
“不过这样也好,我恰好可用蝎尸炼药,对‘天蝎秀才’歇阳纶,来个以毒攻毒!”
白衣壮汉虽觉话不顺耳,因知主人情性极怪,也不敢多问,只是抱拳说道:
“在下遵命,务望葛大神医的惠临,敝上在峰下舟中候驾,所乘是艘江湖中极负盛名的‘天蝎白舟’,一看便知,不会认错!”
俞惊尘冷笑道:
“放心,葛大神医不可能亲自下蜂,但时届子正,定会遣人送药,为欧阳纶疗祛蝎毒就是。”
白衣壮汉不敢多言,向雾影中恭施一礼,便自转身走去。
“六合微尘阵”十分奇妙,对方一退去,失了感应,雾影便渐渐淡了起来。
但俞惊尘的一颗心儿,却“卜托”“卜托”的不住腾腾乱跳!
也难怪他会紧张,事情也委实太巧,俞惊尘刚把家传绝艺,独下苦功,练得有点火候,杀家大仇之一“天蝎秀才”欧阳纶便神差鬼使地自动送上门来,怎不令他血气翻腾,惊喜交集!
喜的是想不到这么快便能亲手歼仇,用不到海角寻踪,天涯跋涉!
惊的是对方乃当代一流凶人,自己功力火候,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是否其敌?会不会画虎不成,弄成一团大糟,反而连葛心仁这所“无怀小居”,也一齐断送!
葛心仁与柳东池,远去青海,自然归期尚早,但柳还珠若在,也好有个商量,免得自己心中忐忐忑忑的难于定计!
想到此处,不禁又钩起对柳还珠的满腹相思,加上此时雾影已消,俞惊尘遂向峰下注目。
但峰下被光接天,斜阳欲坠,那里会有柳还珠的窈窕人影,只看见一只雄伟船影!
那是一条白色的船,从高望下,既觉雄伟,则船必不小,桅杆顶端,还飘扬一面长旗,上有“欧阳”两个大字!
俞惊尘暗惊这位仇家“天蝎秀才”的气派不小,并深觉子正报仇之举,成功与否?虽难管,但必有一番凶险,却可断定!
惊虽惊,怕却不怕,初生之犊,尚不畏虎,何况俞惊尘仇火腾胸,更复绝艺新居。正想及锋而试!
他回到“无怀小居”之中,完成了两项细密准备动作。
第一种是要药,俞惊尘当然不会真想替“天蝎秀才”欧阳纶当真疗祛蝎毒,他是向葛心仁那位名叫“麟儿”的药僮,说尽好话,要来一粒色泽朱红,嗅来奇香,但却入口断肠的剧毒药丸。
第二种准备,是化装,因俞惊尘在遭遇杀家惨劫,曾与欧阳纶对过盘儿,生恐一被认出,大功难成,遂央求麟儿相助,用易容药物,把自己化装成一个三十来岁的脸色焦黄壮汉。
俞惊尘毫未隐瞒,把今夜的意欲所为,坦诚相告,并对麟儿说明,“天蝎秀才”欧阳纶凶残无伦,万一事败,可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希望麟儿与“无怀小居”中的几名待役,能在今夜子正以后,找个隐密之处,略事趋避,以防不测!
麟儿自幼追随葛心仁,学得十分老练沉稳,虽然年轻,却决不气盛,也不好事,闻言之下,点头笑道:
“俞大哥放心,‘无怀小居’外有‘迷踪天径’暨‘六合微尘阵’防护,我们再藏入‘小琅擐’秘洞,‘天蝎秀才’欧阳纶纵起凶心,也难加杀手!倒是俞大哥,单人独闯虎穴上他的‘天蝎白舟’,务须多加小心!”
俞惊尘轩眉道:
“我明知今夜之行,难免凶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麟儿接口笑道:
“我知道这是人子应尽之责,不然就要劝阻俞大哥的了!……哦,还有一件事呢,我要略加说明,‘天蝎秀才’欧阳纶,是双手血腥,满身孽债,人人可杀的极恶穷凶,否则,我也不敢把老人家的‘九毒赤龙丸’,为俞大哥偷了一粒了!”
俞惊尘拱手道:
“多谢,多谢,葛老人家归后,若对此事,有所呵责,由我独自承当,请求处罚就是。”
麟儿知道俞惊尘将拚大敌,必将利用这有限时光,调调真气,凝凝内力,遂极为识趣,不多言,并不等子正,老早就与“无怀小居”的两名侍役,藏往最隐秘难寻的“小琅擐”洞穴之内。
俞惊尘一遍功行作罢,已近亥末,遂略为收拾,下峰而去。
才到峰脚,便见黄昏见过的白衣壮汉站在湖岸似有所待。
那只相当伟巨的“天蝎白舟”,则泊在离岸,两三丈处,舱中灯火辉煌,除了桅杆顶端,飘扬上书“欧阳”两字的白色长旗外,船头船尾,并各绘了一只蝎形图样,蝎身紫酱,尾钩则作白色。
俞惊尘身形才现,岸边肃立白衣壮汉的目光立注。
俞惊尘冷然道:
“仍然是尊驾迎宾?”
白衣壮汉方自一怔,俞惊尘又复从鼻内冷“哼”一声,扬眉说道:
“尊驾发怔则甚?护庄雾影虽浓,使你不曾见我形貌,但总应该听得出我的声音!”
那白衣壮汉此助已听出俞惊尘果然在“无怀小居”护庄雾影中,与自己答话之人,遂赶紧一抱双拳,躬身问道:
“莫非葛大神医,便遣尊驾来此送药?”
俞惊尘一瞪眼道:
“废话,若不送药,我来此则甚?但你先转告欧阳纶一声,葛大神医所索药礼甚高,他未必付得起呢?”
白衣壮汉尚未答话,那条“天蝎白舟”之上,突然有人哈哈一笑接道:
“只要葛心仁名不虚传,当真能把我所中蝎毒,完全清除,他便索万两黄金,作为医礼或是更高昂的代价,我也立刻照付,毫不皱眉!”
俞惊尘一听便知此人声若豺狼,正是不共戴天深仇“天蝎秀才”欧阳纶的声音,却佯作不知,向那白衣壮汉问道:
“这是何人,听他语气,竟似能代‘天蝎秀才’欧阳纶做主?”
白衣壮汉一抱双掌肃立答道:
“说话之人,就是敝上。”
俞惊尘“哦”了一声,这才面对“天蝎白舟”朗声说道:
“黄金易获,重礼难偿,欧阳先生是名震宇内,一言九鼎之人,要不要先问问重礼内容,万一彼此成交,你蝎毒虽祛,医礼却无法付出,则‘天蝎秀才’岂不自砸招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