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和徐慧的方向不同,徐慧面向东首,注意着从东首来的九曲桥,春香则是面向西首,注意着西北方从假山过来的九曲桥。原来她们两人是负责监视外面动静的。
万志胜不知新姑爷和大小姐,单独在水榭中召见自己,有什么事儿?心里还在打着鼓儿。
囚为他天黑以前就被派了出来,直到现在,他并不知道投奔他来的族兄,已经荣任俞府总管。
他还只是一名吴庄的护院庄俞,在夜幕下站立在荷花池的岗位上,而落拓到衣食不周的那位族兄,此时酒绿灯红,搂抱着南昌城中美而且艳的红姑娘,成了章台阔客。
这真所谓时势造英雄,不可同日而语了!
万志胜朝上拱拱手,说道:“姑爷、大小姐召见属下,不知有何吩咐?”
吴宣艺温和的道:“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万志胜退后一步,依言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拘束的道:“不知大小姐要问什么?”
吴宣艺道:“万有全是你堂兄?”
万志胜今天曾拜托过总管事,希望他能在大小姐面前美言几句,在吴庄补个管事之类的工作,如今听大小姐问到堂兄,心头一块大石总算放了一半,赶紧欠身道:“是的。”
吴宣艺问道:“很亲?”
万志胜道:“只是从族中排来的堂兄弟。”
吴宣艺又道:“你对他的情形知道多少?”
万志胜脸上有些尴尬嗫嚅道:“小时候,他就住在属下隔壁,比属下大了有五岁,属下十三岁那年,他已经离开家乡,一直就没见过面,直到十天前他到南昌来找属下,属下已经认不得他了,是他和属下提起小时候的情形,属下才想起来。他说一直混得不好。才来找属下的,希望属下给他弄一个啃饭的地方,属下因大小姐不在,总管事也作不了主,就在属下的家里,住了下来,今天大小姐回来了,属下才恳托总管事在大小姐跟前,美言几句,给他弄个差事干干。”
吴宣艺点点头问道:“你离开家乡,已经有多少年了?”
万志胜道:“快二十年了。”
吴宣艺道:“这么说.你和万有全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见面了,这二十几年,你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是的。”万志胜低下头去,应了一声,续道:“据属下堂兄说,他跟人家做过伙计,也管过零碎帐,只是运气不好,一时潦倒不堪,大小姐如果觉得还可以用他,赏他一口饭吃,属下就感激不尽了。”
“唔!”吴宣艺缓缓说道:“万有全是个人才,姑爷很赏识他,也要重用他……”
万志胜感激的道:“多谢姑爷。”
吴宣艺道;“姑爷已任用他担任俞府总管。”
万志胜听得吃了一惊,失声道:“什么……姑爷,哦!对不起,属下放肆,属下太失礼了!”
俞惊尘含笑道:“不要紧,你大概替万有全太高兴了,其实你那堂兄才气很高,所以我要他当我的总管。”
总管,这职司比总管事、总管帐要高得多,万志胜做梦也想不到堂兄会在一夕之间平步青云,当了新姑爷的总管,一时不禁喜形于色,连连躬身道:“这是姑爷栽培,姑爷这份大恩,小的堂兄会感激不尽,粉身碎骨以报。”
吴宣艺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不过今晚说的话,你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堂兄在内,知道吗?”
万志胜又躬躬身道:“属下不会说的。”才起身退了出去。
吴宣艺回眸一笑道:“俞郎,你觉得如何?”
俞惊尘道:“万志胜和他已有二十年不见,见了面都已认不得,突然找来,此人来路不明,大有可疑。”
吴宣艺轻盈的走近他身边,说道:“你认为他可能是对方派来的人?”俞惊尘道:“这是大有可能之事。”
吴宣艺娇笑一声道:“就算他是对方派来的人吧!有人来了,总比我们找不到人家好吧?”
俞惊尘一怔,接着大笑道:“贤妻果然是女中诸葛,比在下高明得太多了。”
吴宣艺嗔道:“你不怕肉麻?”
举步跨出水榭,走到徐慧身边,牵起她的纤手,说道:“小妹子,我们走吧!”
徐慧道:“大嫂,这里的夜景真好。”
吴宣艺道:“你要是喜欢,可以经常住在这里。”
一宵过去,这是第二天的午牌时候,总帐房田渭清又进来报告,说万总管已把余下的五千两银子领去,他又匆匆的走了。
吴宣艺只说了句:“知道了。”
不久,铁扇相公宋兴仁也从琴香阁赶了回来。向俞惊尘报告,说:“昨晚万有全一直留在琴香阁宝琴姑娘的房中,并无和其他的人交往,直到午前,他才离开,原来是回吴庄来的,从吴庄出去,他又一脚回到琴香阁去了。”
俞惊尘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
吴宣艺没待他开口,笑了笑道:“辛苦宋兄了,他既已回到琴香阁去了,宋兄还是赶快回去,盯住他才好。”
宋兴仁应了声“是”,起身辞出。
一连三天,铁扇相公总是在中午以前,赶回吴庄来报告。
因为万总管夜夜笙歌,享尽人间艳福,他老先生高卧销金窟,不到中午,是不起来,铁扇相公赶在中午以前列吴庄来溜一趟,万总管还没起床,琴香阁的龟奴们,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他。
何况住惯妓院的大爷们,差不多也总是在中午时分回家的回家,回店的回店,好打点银子,准备晚上再来报效,所以这中午时分,正是许多花钱的大爷离院的时候。
铁扇相公是老江湖,他利用银弹攻势,收卖了琴香阁一个叫做宝瑾的姑娘,再由宝瑾姑娘替他卖通了宝琴姑娘房里的一名使唤丫头,所以对这位阔佬万总管的一举一动,莫不了如指掌。
诸如万总管何时起床、何时用早点、何时进膳、何时陪宝琴姑娘下棋,何时相对小酌,甚至何时上毛厕、何时醉得大吐特吐,琐琐碎碎,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有小报告从隔壁房里传递过来。
铁扇相公宋老二可以毫不费力,躺在美人怀里,头枕玉臂,手搂纤腰,就能收集到情报,静观其变!
但这位万总管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他始终没有离开过宝琴姑娘的香闺一步。
因此,这三天来,铁扇相公的报告,也就无善可述,总是说他整天的醇酒美人,足不出房,好像非把一万两银花光了,是不甘心离开宝琴香阁的。
三天的报告,听得俞惊尘直是冒火,请了这样一位总管,也难怪他要冒火,换了任何人都会觉得窝囊。
还是吴宣艺比较沉得住气,总是劝丈夫暂且忍耐,以观后效。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巳牌时光,铁扇相公宋兴仁又匆匆赶回吴庄来了。
平时,他都要在午牌前才来,今天比平时早来了将要一个时辰。他一脚跨进书房,俞惊尘、吴宣艺、徐慧三人,刚用毕早点。俞惊尘含笑招呼道:“宋兄早啊!”
宋兴仁脸色十分难看,勉强笑了笑道:“在下是向俞大侠、大小姐请罪来的,说来惭愧,在下这回真的栽到家了。”
俞惊尘道:“宋兄先请坐下来,有话慢慢的说。”
吴宣艺已经料到可能是万有全耍了他,这就接口道:“是啊,事情如果已经发生了,急也没用,宋兄还是请坐下来,喝口茶,再说不迟。”
宋兴仁气愤的在下首一张椅子坐下。一名使女端上一盏香茗,俞惊尘一抬手道:“宋兄请用茶。”
宋兴仁取起茶盘,轻轻喝了一口,经过这一阵工夫的坐息,他激愤的情绪,总算渐渐平复下来。
吴宣艺问道:“宋兄,万有全怎么了?”
宋兴仁提起万有全,心头不由得又冒起火来,拱手道:“回大小姐的话,在下被这厮耍了。”
吴宣艺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但这话她可没有说出口来。
徐慧忍不住问道:“万有全是不是跑了?”
“岂止跑了?”宋兴仁道:“昨晚在下听他在隔壁房里喝酒作乐,大声欢笑,这样到了子夜时光,他又醉得大吐,要枕头,沏浓茶,拿面巾,一直闹了大半夜,才算安静下来,今天一早,在下刚刚盥洗完毕,宝琴姑娘房里的小丫头手里带着一封信走来,说是万大爷叫她送来的……”
徐慧问道:“他知道你住在隔壁房里?”
宋兴仁道:“应该不知道,在下在江湖上也混了多年,要盯一个人,岂会泄露了身份,但这厮要小丫头带信来,分明已经知道在下住在他隔壁了。”
徐慧道:“后来呢?他信上怎么说?”
宋兴仁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了俞惊尘,说道:“俞大侠请看,这封信,就是那厮叫人带来的。”
俞惊尘接过这封信,只见上面写着“留呈宋相公亲启”字样.(宋兴仁外号铁扇相公)
心中暗暗一笑,伸出两个指头,从信中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笺来。
徐慧生性好奇,忍不住走到大哥身边,凑着头和俞惊尘一同观看。
吴宣艺早已知道徐慧生性好动,纯洁得像一张白纸,虽然这一情形,外人看来,她和丈夫好不亲切,实则她是无心的,吴宣艺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凝目问道:“他信上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