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


    64、


    “这真是神奇。”沉香心里道：“就算遥哥哥什么都还没有做，我心里竟然就变得难过起来。想起灵樨姐……她也是这般的爱护自己的沙华长琴。像是疼惜自己的心上人。”


    玉箫转动，舒缓情动的曲调从唇边、指间倾泻出来。随着窗外那皎洁的月色，璀璨的星空，天然去雕饰。


    沉香可以肯定，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能吹奏出像遥哥哥这般让人潸然泪下的曲子。再也不会了。


    秦遥总是能沉浸陶醉在自己的曲调中，忘却周围的一切事物。微微靠在长椅上，好像一座泛着丝丝凉意的冰雕。


    他的干净宁和，总是能给人一种宁静致远，将所有好的不好的事情置身事外，全部抛在脑后的感觉。心中会觉得空落落的，但下一刻就会觉得被什么东西填的很满。满到再也装不下任何其他。


    眼前耳边全都是关于遥哥哥的一切。


    他清澈的眉眼，微微低垂着，好似睡着了一般。白皙的皮肤，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十分整洁干净的白色长袍。


    沉香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


    遥哥哥真是和灵樨姐一样，他们完美的根本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他们的出现是为了什么。拯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恶，让每个人相对面对时候，能够坦诚，能不再互相算计和伤害么。


    可他们一人之力并不能改变整个大局。所以他们的曲调才会让人觉得这般悲凉。因为他们看透了一切，但却并不能改变什么。


    蓦地，一曲终了。


    尾调徐徐缓缓消失在宽敞的房间，透过她来时并未完全掩上的门，悠扬传到外面。一时间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下来。


    万物生灵都在享受着这绝美哀婉的一曲难求。


    眼眶不知什么时候湿润了。从小到大经历了很多事，在这一曲之中全都涌上心头，记忆被扫除了灰尘，崭新地展露在自己眼前。一一地重新上演。


    秦遥收了玉箫，轻声道：“灵樨的曲子很好听。”


    沉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背，轻声道：“是啊。灵樨姐的弹奏的曲子真的很动听，简直此曲只应天上有，能把人瞬间就带入到她弹奏的场景之中……可惜……”


    秦遥看着她，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灵樨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很大。毕竟那是一个太过完美的人。


    完美到她的存在，甚至能令这个世界都变得美好，变得丰富多彩。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她在沉香心中的位置。那个位置，如今空缺了。


    并且会一辈子空缺下去。


    忽的，沉香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秦遥，道：“遥哥哥，有时候我觉得我自己真是太幸运了。幸运的有些过了头。以至于把身边人的幸运都给夺走。”


    她顿了下，声音变得极轻，道：“如果灵樨姐和我并不相识，我们两个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她就不会因我而死。”


    秦遥道：“你认为她是因你而死？”


    沉香疑惑地看着他，轻声道：“难道不是么。遥哥哥，你大概还不清楚当时的情况……如果不是为了救我，灵樨姐完全可以自己从噬灵潭冲上去。但她把最后的机会给了我……”


    秦遥将玉箫放在腿上，将旁边的茶杯倒满，呷了一口，道：“沉香，你不能把灵樨的死想成那么的狭隘。”


    沉香一愣。


    秦遥轻声道：“灵樨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自己的一生。她是被血灵花选中的羁绊者，拥有无穷无尽的灵力。而这种与生俱来的力量，代表她的经历不会碌碌无为。


    “就算不是你，还有另外的圣女。如果你不是紫涟麒，不是巫神氏的圣女，这个位置还会有另外一个人充当。所以，你们两个没有交集，只能说明她为止牺牲性命的不是你。会是另外一人。


    “而结局是丝毫不会改变的。所以你得明白，灵樨的死是为了巫神氏的圣女，不单单是你。她不是为你牺牲的自己，是为了你身上背负的责任。因为你巫神氏圣女的身份，才是让她不顾一切，最后把命都搭上的原因。”


    沉香嘴唇动了动，大脑一时有些发乱，嗡嗡作响。


    秦遥又呷了口茶，继续道：“你应该已经知道巫神氏圣女能做的事。她们的存在能帮助数不胜数的人脱离火海。甚至是彻底远离战乱。


    “因为她们的身上有九头丹鸟的浩瀚灵力，这种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灵力，足以让天下大乱，也有足够的实力维护天下所以黎民百姓的安宁。”


    他说着看向沉香，眼中神色十分平静，但却让沉香感到无比坚不可摧。


    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道：“遥哥哥……”


    秦遥将茶杯放在桌上，道：“你继续活着，就要有把重担独自一人扛在肩上的觉悟。不是感悟灵樨的牺牲自我，更不是感悟她如果没遇到你，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幼稚想法。


    “沉香啊，你已经二十岁，不小了。很多事都需要自己做决定，也代表很多事都需要自己去思考，去想通。如果遇到伤心事，可以悲伤，也可以哭，但不能太久。那些伤心的事会让你变得更强，而不是成为你的死亡沼泽。”


    他说：“沉香，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沉香浑身蓦地颤了一颤，不由得把腰板拔的笔直，一双琥珀似的眼睛睁得极圆，好像受到了什么非常骇人的惊吓，或是非常令人振奋的鼓舞激励。


    她站起身，走到秦遥面前，对着他张开双臂，轻轻地拥抱上去。


    秦遥没说什么，只是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人总得不断经历这些挫折，不断的经历生离死别，爱恨情仇，酸甜苦辣，才能不断成熟。你现在正在经历的，就是这样。而且看起来很幸运。”


    沉香松开秦遥，并不算高挑的身形站在他的面前，瘦瘦小小的，总是让人想到当初活泼可爱，动不动就惹是生非的小丫头。


    她看着秦遥，俨然在等他将话继续说下去。


    秦遥也看着她，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眸好似星光。他带着笑意地道：“很幸运。咱们的沉香没有陷入沼泽，而是不断的成长起来。”


    沉香眼眶有些湿润，嘴角也勾了起来，露出一白洁白的牙齿，和两个浅浅梨涡。一如既往的那般灿烂动人。


    秦遥看看外面夜色，轻声道：“时间不早了。在这里呆了快两个时辰，若是再不回去休息，怕你明天是很难早早起床了。”


    沉香转头忘了下，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窗户被风吹开，外面翠绿的植被融进夜色之中，可以看见天空之中星光闪闪，月亮高挂。


    时候确实不早了。


    不过她还真是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离开自己许久未见，总是这般柔和的遥哥哥。


    她迄今为止只看到过一次秦遥发怒，却也是朦胧之间，十分的不真切。完全记不起来当时遥秦遥到底是什么表情。


    只是心里感觉，那个时候的遥哥哥，一定被气坏了。如果换做是她的性格，大概会把整个山庄折腾的鸡飞狗跳才肯罢休。


    是了。那是唯一一次印象中秦遥生气。


    是在她第一次去三贤山庄，然后半夜撞见密会龙芷的霍笑笑，被她的小丫鬟打的皮开肉绽时候……


    平日里温润如玉，洁净无瑕的遥哥哥，只一下便将那小丫鬟的整条手臂都冲成肉末。那个场景，就算没仔细看，光是想想也一定十分刺激。


    沉香重新坐下，对秦遥道：“遥哥哥，我决定了一件事。”


    秦遥道：“什么？”


    沉香笑道：“我以后也要学吹箫！”


    秦遥明显有些好奇地道：“为什么这么想。”


    沉香道：“因为我觉得音乐总是能寄托人的感情。不管是高兴，还是悲伤，舒缓还是激荡，总是能通过音乐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来。”


    秦遥摇了摇头，轻声道：“学好一件乐器，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


    沉香不以为然，反问道：“比碎骨百折拳还难么？”她深吸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道：“碎骨百折拳我一学就是五年。遥哥哥，你要相信我，这件事我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我也吹给你听。”


    秦遥听着沉香的保证，加之心中对她性格的了解，自是没在说什么，选择相信了她的话。不过虽然如此，成功依旧不会那么容易。


    他解释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有所成就。不过你也要知道，不论是吹箫，还是抚琴，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融会贯通的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一定要记得，音乐绝不是杀人的武器。”


    秦遥这话说的很坚决，也很认真。让沉香不得不深深烙进记忆深处。是以，这句话从秦遥说出来之后，一直跟了她整整一辈子。


    同时也改变了另外一个人的一生。


    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沉香听了秦遥这话，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绑上，蓦地抻了一下。这种感觉很微妙，好像是自己对自己的警告，却在他们两个之前分明不存在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