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先下去吧。”
“秋兰，给王管家置办一桌酒席，接风洗尘。”
“魏坚，多跟王管家饮几杯。”
好一阵子，站在窗台前，好似被寒风冰冻为雕像样的长乐，终于发出了声音。
有些沙哑。
带着嘶声。
“殿下·······”秋兰担忧。
长乐未动，她的目光，仍旧是全无惊扰的落在纸张上，无法自拔。
“王管家，请吧。”魏坚压低了声音，冲秋兰用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过多打扰殿下，朝王铁牛邀请道。
王铁牛放下茶杯，立马站了起来。
秋兰再给长乐斟满了一杯茶，这才缓缓退出了房间。
“王管家，你家公子，给我家殿下写了什么？”
“殿下怎么·······”
秋兰心里还是有些忧愁。
“秋兰！”魏坚打断了她的话：“冀州情况特殊，殿下自从来了这里后，在收拢权力这方面一直不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该怎么做，该如何做，都不是咱们能考虑的。”
“咱们，也没有那个能力为公主殿下出谋划策。”
“好不容易有了秦川伯的指点，就让公主殿下，好好想想吧。”
魏坚在王铁牛面前，可也着实是没有多少忌讳，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
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
自己是公主殿下的心腹，而王管家毫无疑问，能亲自跑一趟冀州，定是秦川伯的心腹。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却很清楚啊，在十里长亭下，秦川伯和自家殿下·······
咳咳咳！！！
都有了这层关系，便没有什么要遮掩的了。
秋兰叹了口气，她点点头，对魏坚的话，倒是也无比认同。
确实！
冀州此地，他们的脑子真的很难帮上公主殿下啊。
做些殿下吩咐的事倒是足已，但，真要让他们出谋划策，着实是难为他们了。
王铁牛咽了口唾沫，客气道：“也不用太过于麻烦。”
“秋兰姑娘，不知道，五娘可在府里么？”
“公子，有些话要让我转告给五娘。
王铁牛想起自己动身时，公子特意送自己到了春明门，自己身上虽没有给五娘的信笺，但，对冀州之事，也有吩咐。
“五姑娘啊。”秋兰挠挠头，想了下：“五娘应该回来了吧，等会一同去五姑娘院子里瞧瞧。”
“前几日，还真不曾多见她。”
“五姑娘最近也挺忙的，一直在冀州各地探寻，似乎是秦川伯安排她，要在这里多买些土地。”
“所以·······”
“不过，昨日大雪，今天，五姑娘应该没有出门。”
秋兰猜测着说道。
“那就麻烦秋兰姑娘带路了。”王铁牛抱拳。
“客气啦，大家都是熟人。那······魏统领，你吩咐下后厨吧。”
“王管家，跟我来。”
秋兰带着王铁牛，朝五花的院子方向走去。
而此刻。
楼阁之内。
长乐已缓缓走到了案桌之后，坐下，把这一封信，分开，一张张的全部平铺在案桌上，甚至案桌太小，把左右的空地上还都铺满了。
神情，凝重。
呼吸，急促。
头皮，她用力的抓了好几下，可，仍旧是发麻的厉害。
“把根，扎进·····百姓·······”
“嘶·······”
长乐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好似浮现出了张楚的身影，笑着给她分析讲述长乐郡的形式。
“把百姓鼓动起来，建立民会，组织百姓武装·······”
“打击，土豪劣绅！”
“·······”
“赋予百姓基本的权力，解放百姓的·······”
“嘶·······”
长乐又倒吸了口凉气，骤然睁开了双眸，浑身上下，都有一股股冷汗冒出来。
“这是要······这是要·······”
“挖了这些世族大家的根，这是要打碎朝廷治理天下的·······根。”
“咕咚！！！”
长乐艰难咽了口唾沫。
便是她，回想着这封信里的内容，也只觉得太过于疯狂了。
长乐已经觉得自己够有些离经叛道了，不然，也不会逃婚，也不会对抗父皇母后·······
可是······
他·······
长乐死死盯着这封信上的一个个文字，她真的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熟悉的文字竟然有一日能组成这样的内容。
但，长乐是能从这些熟悉的文字里，癫狂的内容中，看出来属于百姓的光明。
这真的是只属于百姓的光明！
若是真的按照这封信为提纲，若是真的把百姓组织到了这一步，百姓的日子·······
千百年来，怕是百姓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竟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可是······
这条路，真的能行吗？！！！
若是要做，其阻力，其后果·······
咕咚！！！
长乐又是艰难咽了口唾沫，她已觉得喉咙都开始火辣辣的发麻起来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就是你所要追求的吗？”
“百姓······民学······人民·····”
“人民的力量。”
“张楚，人民的力量，真的能够打碎当前的破旧？真的能够抗衡这些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茁壮成长，已深入地下每一个角落的参天大树吗？”
长乐自语，声音惊颤。
“我，真的能成为你最好的弟子吗？”
长乐这一刻，真的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产生了不确定。
没办法啊，这条路，不论是让谁知道了，都会是这般，就算是让自己的父皇知道了，长乐发誓，父皇定也是要发疯。
她沉默。
她纠结。
更主要的是，长乐心底，产生了恐惧，产生了害怕，产生了彷徨。
口干舌燥的长乐拿起了最后一张信笺。
”弃捐勿复道，努?加餐饭·······”
“长乐，记住，身体啊，才是最大的本钱······”
“有什么不适，返回长安，我会一直在长安等你。”
“若是······不想做了，感觉累了，就直接抽身回来，你自己开心舒心，才是真正第一位的。”
“·········”
长乐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个大傻子，洋洋洒洒说了那么多，最后还是憋不住了吧。
长乐小心翼翼的把这张信笺叠起来，放在了胸口。
她再望着其他这些信笺，一张张叠好，然后，取来了笔墨。
她要誊录。
她很清楚，若是这些信被人发现了，会对张楚带来什么样的威胁！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长乐同样很清楚，甚至她可以无比笃定的确定！
此术，此法，此技········
这个大傻子从未讲给其他任何一个人听，正如信中所说的那般，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长乐，也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如果必须要让第三个人知道的话，只有自己和他的·······
长乐脸颊一红，暗啐了一口，可手中的笔，丝毫不停顿。
当最后一个字抄录下来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把张楚写给她的信笺，丢进了炭盆中。
腾······
炭盆猛地腾起了一个火龙，而后，彻底成为了灰烬。
呼······
她吐了口气，什么个腰，这下就好了，就算这几张纸，万一被别人发现了，起码，和张楚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端起茶杯，一口灌了进去。
双眸，渐渐清明。
心中，已是有了决议。
“尽管，说实话，真的，张楚，我现在，有些害怕，我不知道这条路，到底会走到何方，我·······我有点看不清尽头。”
“可，你说我是你最好的弟子哎，最好的，嘻嘻嘻·······”
“那，我就不能让你失望了。”
“而且，似乎，好像······”
“真如你所说，除了这条路，其他路，都无法彻底解决我面前的问题啊。”
“嘿，既然都被发配到了封地，不疯一下，怎么能对得起父皇的好意呐。”
“那······就让天下人，领教下咱俩的疯狂吧！！！”
长乐笑了。
笑的就像是一个即将施展魔法的小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