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劳拉,一艘远洋船舶出事的概率,不亚于让一架飞机失事。”
男人看向对面的女人,尽管那个人近在咫尺,他却不能有丝毫动作。
那是他最想得到的东西。
“劳拉,你拒绝我,是因为我还不够优秀吗?”
“我可以更努力,请再给我两年时间...哦不,一年。”
“我可以的。”
拉文不止一次吐露自己的心意,从学生时代时,他就开始表白,当数次的失败过后,他并未气馁,而是暂时蛰伏。
他明白,美需要距离,不能过于殷勤,让劳拉产生审美疲劳。
可这个女人,仍旧是那般模样,宁愿和闺蜜游园赏花,也不愿意陪自己吃一顿晚餐。
如果不是拉文与生俱来的自信,他早已经放弃。
“拉文,我已经说过,我是一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我认为生活是一个人的事,而不需要两人共同经营,这或许与我的家庭背景有关,我父母的婚后生活并不和谐。”
女人就这么躺在床上,穿着简单的乳白色吊带,露出大片雪白色的肌肤。
她敢这么大胆,因为拉文是可以信赖的人。
“劳拉,一开始我相信你的话,但实不相瞒,在你刚才休息时,我偷看了你的日记,你大学四年的几篇。”
“从你的笔下,我意识到,有一个人备受你的关注,你渴望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和他在一起,和他洗澡,和他嬉戏,和他一起学习,和他走过剩下的余生。”
拉文的眼神很坚定:“劳拉,如若你喜欢别人而不能接受我,请你严厉的拒绝我,不要给我任何的幻想,这是对我最后的仁慈。”
“我可能会伤悲,但我终究会走出来。”
拉文仿佛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这番话,他的身躯跟随着海浪的轨迹微微起伏,但在舱室内却是相对静止。
他虽然平躺着,却是在以40海里\/小时的速度前进。
劳拉脸上闪过羞恼神色,仿佛某种秘密被偷看,小声呢喃道:“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就不再隐瞒。”
“我并不是独身主义者。”
拉文的眼睛瞪得如同夜明珠。
他没想到,表白失败的原因,会是性别。
“我料想你会像现在这般吃惊,所以才隐瞒了事实。”
看到对面的人更加吃惊,劳拉继续道:“确实,这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我甚至也觉得它很离谱,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四年后,我才意识到,我已经离不开了。”
“我之所以撒谎,是因为我觉得,相较于真相,谎言更能令你信服。”
“在初入大学时,我和别人谈过一场恋爱,长达1年,但毫无疑问,我没有体会到任何恋爱的感觉,没有新鲜和刺激,没有类似于皇帝的新装那般稀奇,只有例行公事,诸般应付。”
“可当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第一天,我便体会了数次人生的极大快乐,那种快乐中包含细腻,体贴,知心,共鸣,思想。”
“那是你给不了我的,当然,其他人也不可能。”
“拉文,我觉得你是一个不错的男孩子,我很看重你这样一个朋友,现在,我被迫把真相告诉你,我希望你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待我,我希望,你还能把我当做朋友。”
劳拉双目诚诚望来。
拉文的目光下意识躲闪,但又意识到不太好,便迎了上去:“好吧,那可真够遗憾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劳拉!
自己一心追求而未果的女人,竟然……
哦,圣母玛利亚。
但他旋即又开始好奇起来:“究竟是图什么呢?”
他再三忍耐,但还是憋不住,打算问问劳拉的感受。
毕竟,别人能给的,他也能给。
“真的是真爱吗?”
劳拉仿佛听见了很大的笑话:“我亲爱的伙伴,有句话怎么说的...”
拉文无言以对。
他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反驳。
“脑袋有点昏。”躺在床上的劳拉冷不丁来了一句。
“这艘船好像提速了。”
作为一个地质大学的大学生,他对速度质量以及惯性的感觉尤其明显。
拉文的话音刚落。
他先是感受到失重以及眩晕感。
泰坦尼克号紧急制动转向。
——噔。
巨大的摩擦所产生的震动感传来,就在自己所住的舱房一侧。
这种震动很明显,因为它的力是水平的,而在海面航行时,一般不会感受到这种水平的作用力。
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偏离轨道。
——咯吱吱吱。
紧接着,拉文听到了一连串的撕裂声,至少有四道声音在一同响起。
那种声音并不尖锐,甚至可以说低沉,但它仍旧透过固体,从窗外传至窗内,再透过空气,钻入拉文的耳朵,直达他的心间。
像是龙骨被硬生生掰断时发出的声响。
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些声音就产生自船体本身,就像是身在水瓮中的水,只需要在外部轻轻一敲,便会激起层层的涟漪。
震动先至,声音随后。
拉文正想询问一旁的劳拉是否听到这个声音,但下一刻,他的目光紧盯着窗外。
外面的黑夜,闪烁着星光,但成片的星光在刹那间一齐消失,紧接着是一只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盖住了整面舷窗。
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三秒。
在第2.5秒时,借助一半窗户洒落的星光,以及海面倒映的碎片光芒,拉文看清了那个正在向船尾漂浮的黑影。
那并不是怪物,那是一座漂浮在海面的冰山,而且只是冰山的一角。
但身为卡耐基地质大学的学生,拉文清楚,水面之下,藏着更大的山体部分。
就从刚刚的震动以及擦窗而过的冰山一角,拉文判断:撞上了。
他埋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4月14日,凌晨1:00。
“不会吧,那个谣言不会真成为现实吧?”
“好像是已经成为现实了。”他纠正自己的态度,改变自己怀疑的口气。
短暂的失重和眩晕感过后,大船还在继续航行,耳边传来隔壁舱房三三两两的惊呼,但未曾引起太大的轰动。
大多是在吐槽爱德华船长糟糕的船技。
三等舱的隔音条件并不是太好。
“劳拉,相信你也看到了,现在恰好是4月14日,我们所在这一侧,和冰川发生了剐蹭,应该是船速过快,转向不及导致。”
“情况未知,但从那种明显的金属撕裂声来说,船体应该会受到影响。”
“这和那个谣言的内容大体上一致!”
“会不会真像谣言所说的一般,这艘船会沉?”
劳拉满脸严肃,那种神情比她拒绝拉文的追求时还要严肃:“天哪,刚才从窗户外与我们擦肩而过的,是冰川吗?”
“难以想象,在这样一个大多数人都已经熟睡的夜晚,会发生这样惊险的一幕...可我们的船依旧平稳地航行!”
“那不是谣言,那是预言!”
“遇见冰川,预见冰川。”
“遇见海难,预见海难。”
“拉文,走吧,裹着被子到甲板去,如果没有那个预言,我可能会倒头继续睡,但它的出现,令我疑神疑鬼,确切地说,令我如履薄冰。”
“我们不应该忘记自己还在海上。”
二人点头,裹着被子从舱室出来,沿着通道走向三等舱甲板,他们是三等舱唯一走出房门的客人。
夜风很冷,没人会因为梦中的一点小动静,而起身去抓老鼠。
...
三等舱甲板。
二人裹着被子,依靠着船首的栏杆,想要凭借肉眼看出蛛丝马迹,但遗憾的是,一切都很平静。
正当二人犹豫要不要回到被窝,头顶方向,闪烁着凌乱的手电筒光芒以及哨子声。
最上方的那间船长室,突然亮起光芒,里面人影重重。
当拉文和劳拉看见数位水手封闭三等舱的安全通道,加上舰载广播响起那个船长略显悲伤的声音时,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事情正如爱德华在广播里所说的那样。
00:30
“诸位乘客,请继续休息,忽略轻微的震动”
1:00
“各位尊敬的乘客,本着透明原则,我必须要通知你们,在半个小时前,我们的船身和冰山发生了剐蹭,具体受损程度正在评估,请大家等待后续的广播,在舱室中耐心等待。”
1:10
“很遗憾,根据评估组做出的综合判断,由于破损处极为严重,大量的海水涌入,已经越过了六间水密舱,泰坦尼克号所能承受的理论极限是四间。”
“我悲痛地宣布,泰坦尼克号正处在不可逆地沉没当中,诸位乘客不要慌张,到完全沉没还有至少一个小时,现在,从一等舱开始有序撤离。”
……
望着被缩在通道中的三等舱乘客,拉文和劳拉相视,皆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庆幸。
对先前所做判断的庆幸。
如果他们没有正视那个预言,现在,会和众多三等舱的客人一样,被困在拥挤的走廊里,绝望地等待有好心人士来打开通道大门。
“劳拉,不论那个谣言来自于谁,不可否认,他拯救了我们。”拉文望着自己所处的位置,道。
他站立的位置很空旷,海风习习,可对于拥挤在三等舱走廊里的乘客来说,他所在即天堂。
“很难相信,这样一艘大船,竟然会沉没,仅因为一座冰山。”
“这可是泰坦尼克号。”
望着众多在绝望中呐喊,以及全力突破铁门限制的人群,拉文喃喃自语:“我没有挤过那些人的把握,很显然,谣言救了我的命。”
劳拉点头:“也救了我的命。”
“这种效果或许不佳,但对于我们二人自身来说,这就是全部。”
“我能够想象,那个谣言散布者的初衷,他想要引起大家的重视,但却遭到了一堆白眼以及不信任。”
“他采用了最直接的办法,希望得到这一艘船客的警醒,但终究被当成了疯子。”
“我想见一见他,并对其说一声谢谢,如果他是位女性,我愿意为她做一切。”劳拉眼里有泪花。
拉文:“确实,对于他的预言依据,我不得而知,但显然他力挽狂澜,想拯救这一整船人的行为,令人动容。”
“如果换成我,在自己遭到质疑后,应该会选择弃船先行逃生。”
二人点头。
“每个活下来的人,都应该对他表示感谢,每个死去的人,都应该为怀疑他的警醒而懊悔。”
“他是不被人信任的救世主。”
……
暴乱还在持续。
三等舱的乘客不满。
他们分明人数最多,却最后获得救援机会。
这该死的等级制度,贵贱分明。
而在舰船全频道广播前,锁住三等舱通道口,则更令这艘大船底部的两千余人愤怒。
这是摆明了不信任,想要以强硬手段镇压!
钢铁制的大门,在一波波的冲撞下不断震动变形,很难想象,当那些东西被撞开后,船上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一场暴动在所难免!
船长室,爱德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把自己一个人锁在船长室,和一把转轮手枪为伴。
他已经为手枪装上了子弹。
他没有脸面再活下去,当收到鉴定组的鉴定报告时,他就已经坚定了寻死的打算。
作为船长,他必须要在这艘船死之前死去。
作为船长,他无脸面对这整艘船巨大的伤亡数,因为他知道,船上的救生设备最多容纳1000人。
而泰坦尼克号h出海时至少载了2200人以上,具体数字,爱德华甚至没有做过统计。
刚才发送的求救电报表明,距离最近的大西洋航船,全速赶来,也将是三个小时后。
这艘船,将带着1200条人命,一齐葬身数千米的海底,这还是救生设备物尽其用,一切都井然有序的情况。
爱德华脱掉自己的帽子和衣服,放在面前的桌上,他不愿看到这套职业装被鲜血沾染。
理了理内衬的领口,爱德华拿起面前抽屉里的转轮手枪,坐到躺椅上,正对着泰坦尼克号船首的位置。
船长室柔和的灯光洒在他的衣服上,几乎融入了进去,唯独他手里那把枪,以冰冷的温度和光滑的表面反射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