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的是东华。


    他本不打算这么做，可最后还是这么做了。


    这个灾星所蕴含的霉运果然非同凡响。


    原本，凭借他触碰的实力，实战的手段，几乎等同于13区蕴含的法则之力，这等层级下，他的手段几乎和自然现象一样具备公信力，无迹可寻。


    即便是不合理，也能被认定为合理，因为太强大。


    但就在刚才，他发现自己动手时未能做到干脆利落，下手时犹豫，导致拖泥带水，威能逃逸。


    这点点瑕疵，恰好被擂台的备忘录体系记录下来。


    既然暴露已成定局，还不如主动跳出来。


    虽然干预擂台赛要受一些惩罚，但以他的身份地位，这般惩罚还能够承受。


    “灾星，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东华居高临下，眉眼自然向下瞟，看见深陷领域无法自拔的王强，像是在看一只溺水的蚂蚁。


    这蚂蚁不想死，紧紧抱着一截木枝，在水面上漂浮。


    但只要东华愿意，木枝随时可以折断，水面随时可以掀起惊人浪花。


    “东华？”王强觉得胸口像是压着大师，眉心像是对着一把尖刀，全身紧绷，冷汗直冒，汗毛倒竖。


    看着这个高处的男人，以及扩散的领域，王强陷入绝望。


    在这个领域中，只有他和东华二人，那座擂台，观赛者，两位公证人，都消失不见。


    领域隔绝了一切。


    这种领域，是东华实力超强的见证，只是他众多手段的其中之一，甚至都算不上令他称道的手段。


    但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技巧，就足以让王强感到绝望。


    “这当中，是否存在什么误会？”王强并不清楚自己何时变成了对方口里的灾星，更搞不明白，东华怎么就突然要对自己动手。


    这不合常理。


    不久前，东华还赠送自己两件宝物，表示器重。


    就算不是器重，也不会是现在这种要你命的态度吧？


    自己就前往副本走了一趟，刚出来，这态度就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王强觉得有些憋屈，同时更觉得有些不爽。


    当真正的死亡威胁降临时，王强才意识到自身实力的重要性。


    如果他当真有协会名誉会员的实力，凭借自身实力诛杀了江流儿，是否意味着现在有机会逃脱？


    如果他能够将心思转化在增强自身硬实力上，并且将身上的数十万轮回币尽数转化，现在是否能做到有所底气？


    这种时候，王强突然明悟，找任何的借口都是多余，如果非要责怪，只能怪自己。


    实力不够。


    这是弱者的悲哀。


    不知道因何被东华盯上，面对这种危机，只有死。


    想活，只有仰仗对方开恩。


    这是巨大的悲哀，在这种悲哀面前，只有无力。


    刹那间，成为轮回者后的一幕幕时光浮现在王强眼前，像是翻书一般，那些景象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在功夫中，他获得了邪神修为体验卡，拥有和火云邪神同样的修为，这是他第一次体验身为强者的自由和特权。


    但可惜的是，这种体验，并未在王强心中留下崇尚武力的烙印。


    在无间道中，王强身怀两种免疫能力，以及全自动步枪等，依靠运气，完成了副本考验。


    虽多次被韩琛拿枪指着，但王强的潜意识里却知道，轮回者在副本中是不会死的。


    顶多掉落装备。


    那时候的他，同样没有产生追求实力的迫切希望。


    在僵尸世界大战中，王强一路开挂，最终证实，整个副本就是一场考验。


    这场橙色级副本的考验，并未让王强诞生危机感，就那么度过了。


    在轮回塔中，他也面临了一些危险，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绝望。


    面对面前那个瘦长人影时，王强觉得自己像在面对天。


    他所说的话，就是法旨，他的动作，就是法条，他行动的目的，就是天的意志。


    王强觉得自己渺小无比，在内心深处甚至产生了一种离谱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错的离谱，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灾星，面对天的审判，就应该以死谢罪。


    这并不是惩罚，而是天意对自己的解脱。


    天，寄托在那个人身上，为自己的最佳去处指明了方向。


    王强只觉嗡的一声，头脑中的无形障壁显现出来，这些离谱的念头，正是从那些地方散开而来。


    东华的领域，影响到了王强的意志。


    这是领域的手段之一。


    东华站在领域的正中心，无形影响力持续扩散：“没有误会。”


    “不要怪我，买你命的是亚当。”


    “13区最强者，超越世界限制的实力，他付出了代价，我选择执行。”


    “我的实力，或许能够忤逆他的意志，但为了你，没必要。”


    东华说出了这些事实，将锅甩到了亚当的身上。


    在他的认知中，王强仍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灾星。


    鬼知道这种灾星是几世的孽障，说不定死了后还能对安乐窝施加影响。


    真发生了那种事，自己找谁说理？虽然对自身实力具备极度自信，但东华很看重气运这个东西。


    甚至，对霸霸出手他都是极为不愿的，这种行为，会对自身气运造成影响。


    但为了本源晶，他屈服了。


    “怎样才能不杀我？”王强最后发出一问。


    这一刻，他内心对实力产生了极度的渴求。


    不说其他，至少要成为无人敢随意取自己性命的层次，至少在威胁面前有还手之力，至少不用担心在睡梦中横死。


    安乐窝，表面上是一个像是前世社会般安全的世界，在这里，有各项机构分担各项职务，有轮回塔负责秩序，有协会名誉会员监督治理。


    这里有法则，有制度，有管理者。


    但这只是表象，在安乐窝表面的繁荣之下，隐藏着暗流汹涌的内核。


    毫无疑问，安乐窝比副本还要危险。


    在单人副本中，至少不用担心有队友从背后送来的尖刀，不用担心横死他乡。


    但在安乐窝，没有绝对的安全，只有祈祷自己足够平凡，不会招惹到大佬的利益。


    “看来我触碰到了亚当的利益。”王强产生了这种觉悟。


    “我其实不想当这个坏人，毕竟，你和我，都属于东方脉。”


    “但亚当给的价实在太高了。”


    “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多出那些本源晶，我的实力积累能更加深厚，待我作为东方脉突破极限时，便是13区势力改写之时。”


    王强明白，没有商谈的余地。


    他的心中没有恨，对想要自己命的亚当，对满嘴仁义道德的东华，他都恨不起来。


    因为他本身如此弱小，以至于可以轻易丢命。


    哪怕今天来的不是东华，是实力榜上另外一个名誉会员，他都会是这个下场。


    他的心中也没有不甘，所谓的诸天最莽系统，他才体验了三次，仅仅收获了一些轮回币。


    他本就不是什么天才，不配心有不甘。


    他甚至未曾感受到恐惧。


    自己涩实力虽然弱，但真正的死亡擦肩，还是有那么一两次的，从某种意义上，他还体验过假死。


    这一刻，王强的心中只有平淡。


    他观察着左右的领域，迷失在那种诱人的色彩当中，像是失去了触角的蝴蝶，没有方向。


    不会有转机，更不会有顿悟突破的桥段。


    自己说服不了东华，就只有死。


    而死是一瞬间的事情，在这种层级的强者面前，王强甚至不会体验到死的痛苦，只会有两种状态的跨越。


    他的整个一生都不会完整，因为他体验不到死的感受，便已经死了。


    或许只要东华吹口气，打个响指。


    “你动手吧。”王强鬼使神差，说出了这句话，他不明白这是哪里来的勇气。


    后来的王强，成长到一定境界时，回望置身于东华领域的场景，自己的宁静显得反常而诡异。


    那时他才意识到，东华的意志，从领域降临的瞬间，便已经对他施加影响。


    而当他坦然赴死，不做任何挣扎时，便已经是一具没有思想的傀儡。


    东华是真正的强者，改变他人的思想，这种骇人听闻的手段，他做的出来。


    二人实力太大，心境差距太大。


    只见东华打了个响指，无形之力扩散，领域瞬间消失，天地恢复，阳光重新进入，两位公证人满脸通红站在擂台旁，众多观众好奇驻足。


    空间中的雾霭消失，浮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霸霸，他双手垂钓，头颅挂在脖子上，像是行尸。


    短时间内，他精气尽失。


    无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从短暂的时间跨度来看，他似乎又什么都没有经受。


    “东华？”


    “他怎么在这？”


    “他是暗中的干预者？”


    “那没啥了。”


    在众人的注视中，东华露出惊疑神色：“是谁？”


    他看向周围的虚空，质问道。


    这一刻，他有无形的气势从体内涌出，形成的场域，简直要将周遭的人全部笼罩进去。


    王强所遭受的恐惧，有在众人面前再现的趋势。


    在质问过后，这种迫人的场域主动消失，之间东华对着西边方向恭敬行礼。


    “无面者。”


    东华心中纳闷，若有所思。


    按理说，综合评分99的实力，轻轻打个响指，王强就已经崩解了。


    可有人化解了自己的攻势，并且，从现状来看，出手的人是无面者。


    无面者救下了王强，这就很奇怪。


    按理来说，无面者只是一个精神符号，其真身早已经进入了其他区，这具分身中蕴含的能量是有限的。


    为了合理延长自身寿命，无面者不会出手，甚至连露面都刻意控制。


    但现在，他竟然及时出手，化解了自己的招式，并救下了王强。


    东华抬头时，便已经见到，对面的王强被无面者裹挟，消失在擂台中。


    只留下他一人。


    对方消失片刻，东华也旋即离开，他去离开之后，所立之处留下一只袋子，里面放着一些珍贵之物以及文书。


    那是干预擂台赛必须承担的惩罚。


    现场只留下一群懵圈的人，大家四目相对，皆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两位公证人，能解释下吗？”


    “刚刚那个气势强大的人，是不是东华？”


    面对询问，公证人点头：“是的。”


    “他好像对霸霸出手了。”


    “不是好像，而是肯定，那种领域，是笼罩霸霸之后所剩的余威。”


    “那白衣人影是谁，连东华都只能袖手旁观？


    两位公证人清点东华留下之物，心想着可以写报告了，同时回答：“那不是亚当，也不是阿修罗。”


    “我们也不认识。”


    ……


    “当毛线公证人。”


    “小丑轮回塔。”


    ……


    龙组织虚拟平台中，王强苏醒过来，看着周遭空荡荡的四壁，他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因为他面前还站着个白色无脸人，虽然和白无常的形象有些差异，但已经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我到阴曹了？”


    “还能投胎？可为什么我还记得前世……”


    在他满怀希冀看向无脸人时，一种规则符号，从他的眼睛直接传递到他的心中，并演变成声音。


    “你还没死，我救了你。”


    “我恳请你去做世界任务。”


    “也只有你能做这个任务。”


    听到这，王强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蛋。


    下面的那两只。


    “果然很疼，我真没死？”


    “世界任务？我可以有其他选择吗？”王强来不及感慨自己的运气有多好，而是开始打量面前这个人影。


    哪有人不要脸的啊。


    无面者继续传递精神符号：“当然可以。”


    “不过我只会救你这一次。”无脸人显然很懂谈判技巧，并没有做过多解释，而是直中要害。


    王强心头一跳，看来这无脸怪物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便道：“你比东华还强？”


    无脸人头颅没有动作，但手臂却摇晃：“我只是一缕符号，刚才为了救你，已经加速了消散进度。”


    “理论上还有一月存在时间。”


    王强点头，内心嘀咕：“看来靠不住……”


    他转念又问：“世界任务，能让我迅速变强吗？”


    无面者双手不知何时拿到身后，及时回答：“当然。”


    “基础奖励十颗本源石，你六颗，四颗归我。”


    “凭借六颗本源石，应该能在短时间将综合评分提升到95左右。”


    “东华的综合评分，是99。”无面者像是猜中王强心思，刻意补充到。


    在这种诱惑面前，王强还是保持着理智，尽管他对实力已经无比渴望：“这么大的奖励，很危险吧？”


    “当然，在世界任务中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没有第二次机会，想要离开，只有完成任务。”


    王强得悉，最后问：“我可以去，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条件。”


    王强猜测，既然对方能从自己的奖励中获取四颗本源石，就证明自己还有谈条件的余地。


    他还有要求。


    无面者身影明灭不定：“你说。”


    王强：“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