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去的客人们送走后,毛烈又回到客厅之中,准备继续陪丁湛丁大人。
一进客厅,就听这位丁大人正在向师父荆川先生诉苦:“荆川先生,您说这叫个什么事情呀!?”
“他们广东那边看不住陈思盼那伙海寇,竟让他们一路向北,到了福建。在福建,陈思盼火并了福建王丹一伙、得到了福建吴德美的加入之后,又到了到了宁波附近!那帮海寇们真是气焰嚣张,竟然派了五十艘广船闯入金塘水道,将我定海卫与宁波府的通道也切断了!当真是可恶至极!”
“可是我丁湛身为堂堂浙江海道使,却连十五艘苍山船都凑不起来!”
“我每次上书朝廷要求增加海船,都被朝廷以防备北方鞑靼、国库艰难为由,予以拒绝!海道无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寇纵横而无能为力!”
“我这海道使当得还有个什么意思!?”
荆川先生奇道:“你海道没船?去年你们海道不是还发兵将盘踞在马鞍山岛、抢掳战船、袭击杭州江头西兴坝堰、劫掠妇女财货的海寇卢七、沈九一伙剿灭了吗?没船你们怎么剿灭这伙海寇的?”
“唉!荆川先生有所不知啊!”
丁湛苦着一张脸道:“战报上所言,是我与定海卫指挥张四维一起发兵,将卢七、沈九一伙剿灭。可是实际上,是我舔着一张老脸,派人去到日本秘密见到五峰船主王直,用拿贼投献始容互市的条件,求得王船主派了徽帮六舵邓文俊等人来帮忙,才将卢七一伙剿灭的。”
“而且,我还同样用了拿贼投献始容互市的条件,让五峰船主帮忙剿灭了数股来犯的倭寇。”
“官报上面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表功、又不能将我们官府跟海寇之间的关系表明,才那么去讲的。”
众人听了丁大人的解释,纷纷点头。
龙溪先生开口说道:“那你们这次也可以找五峰船主他们来帮忙对付陈思盼他们呀!”
不料,丁湛丁大人却是苦笑摇头道:“龙溪先生方才没有注意丁湛话中求五峰船主时的条件么?”
“拿贼投献始容互市。”
“海禁乃是我大明国策,我一个海道副使,哪里有这个废除海禁、容许互市的权利啊?”
“也是那五峰船主为人义气、慷慨好施、重视信用,才对我等官员们的请求慷慨相助。要是换做其他海寇,我浙江沿海一带哪里还有如今的这般安宁呀!?”
“可是,五峰船主这般为人,我丁湛也不能再以伪劣借口去求人家帮忙了呀。要不然,我丁湛的这张脸就要无地自容了。”
“每次我都是以互市的借口去求人家帮忙,而互市也是五峰船主他们的要求。为了能够得到互市的许可,五峰船主他们不惧生死、冒着血火的危险来帮助我们官府做事。可是我们官府却无法给予五峰船主他们互市的许可,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他们的船只来往私贸。”
“可是没有港口装卸,这么一点私下贸易的货物,哪里能够他们的花销呀?”
“所以,我丁湛是无颜再向五峰船主他们开口了。”
“可是,没有了五峰船主他们的帮忙,我浙江海道又哪里有战船士兵去对付气焰嚣张的陈思盼?”
“真是令人发愁啊!”
丁湛大人双手捂脸,痛苦地呻吟道。
“唔~~~”
龙溪先生轻叹一声:“这倒也是,官府毕竟是官府,不能总是言而无信。否则的话,官府以后还怎么向百姓交代、怎么治理百姓?”
“可是,现在的情况来看,官府却还是只能再次向五峰船主他们求援了。要不然的话,任凭陈思盼他们截断定海卫与宁波府之间的通道,时日一长,定海卫必定因为无法得到补给而生乱!”
“那定海卫中,可是因为将百姓们内迁后,没有人进行屯田啊!”
“定海卫没有了粮饷补给,必定会大乱!到时候,朝廷一旦因为此事而责怪下来,你们这些官员们可都没有个好下场!”
“唉。”
听了龙溪先生的话,丁湛更是苦恼:“丁某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厉害。”
“可是,就算是我丁湛不要自己的这张脸、为了同僚们的仕途着想而辜负五峰船主他们,我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派去跟五峰船主他们去说呀。”
“以前数次向五峰船主他们求援,我先后派去了海道副使李文进、定海卫指挥张四维、海道主事夏正,可谓是能派去的人都派过了。”
“我官府捣毁双屿、毁掉了人家徽帮大好基业在先,空口白牙、骗人帮忙在后,我丁湛实在是不知道日后该如何面对人家了!”
听了丁大人的话,毛烈的大脑开始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通过今天和众多来做客的官员们口中,毛烈知道了自从嘉靖二十八年,也就是前年,浙江巡抚朱纨因为捣毁双屿时杀死两千余人以及在福建走马溪一带杀死与佛郎机人交易的九十六人后,受官员弹劾以及朝廷责怪而忧愤自杀后,朝廷就没有再设浙江巡抚一职。
而浙江一带的官员百姓们,却因为海商们数次与官府的幕后交易和帮助官府剿灭倭寇海盗时的良好表现,和海商们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于浙江一带的官府,将以王直为首的徽帮海商们视为肱骨、非常倚重。
只是,官府在与海商们的交往中,只能付出私下的许诺、并不能给予海商们官面上的对待,所以并不能与海商们达成更深层次的合作。
而在这次广东粤帮海寇陈思盼大举北上的当口,浙江官员们又开始麻爪了。
毛烈的心中,既有为王直叔父能够得到官府赞赏的高兴,又有因为知道历史结局而对王直等海商集团悲剧命运的担忧,一时竟是无从开口。
客厅之中的其他人,也对丁湛丁大人所面临的困境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毕竟现在官府无法向唯一能够倚重的徽帮海商们不能提供相应的合理条件。
正在沉默中,老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向毛烈禀报道:“启禀家主,门外有两个人前来为家主冠礼道贺,自称是徽帮管牍王清溪和徽帮第七舵舵主萧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