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嘉靖三十年,四月十五日。
一大早,晨光微亮,整个毛庄便已经被浓重的红色所笼罩了起来,上千户人家都是张灯结彩,街道上、开阔处,数百张大桌席面铺排开来,比过年的气氛还要热烈!
整座毛庄,都在为着毛庄之主、毛烈进行着冠礼的庆祝!
红彤彤的太阳刚刚露出来,毛庄之中便挤满了走出家门、为庄主毛烈冠礼而忙碌着的身影。
连通毛庄的道路上,也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人影,看似是赶来毛庄的客人。
不多时,客人们便进入了毛庄,直直策马到了毛宅大门。
“浙江海道副使丁湛丁大人到贺!”
响亮的唱名响起。
却是大门处负责迎客的毛烈随从们的大嗓门亮了起来。
这头一位来客就是这么重量级的!
负责担负毛烈父辈责任的荆川先生和毛烈对视了一眼,连忙站起身来疾步迎了出来。
“哎呀呀!丁大人远道而来参加劣徒的冠礼,顺之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荆川先生洪亮的声音热情地向着丁湛丁大人招呼着。毛烈也是深深地躬身,答谢来客。
“贤侄快快起身,无须多礼!”
身材魁梧、一副风吹日晒而成的古铜色脸庞的丁湛将毛烈扶了起来,转身拿过一个锦盒递过来:“丁某向来仰慕荆川先生、听闻贤侄大才。今日冠礼,丁某恰好巡视路过此地,岂能不来叨扰一番,讨杯水酒?不请自来,还请毛公子不要怪罪才是。”
毛烈连忙客气道:“丁大人的到来,令毛家蓬荜生辉!毛烈不胜感激。”
见毛烈身后的老管家将锦盒接过,丁大人才又向荆川先生微笑道:“荆川先生收得毛公子如此佳徒,真是令人羡煞!”
荆川先生开怀一笑:“哈哈,好说好说!快快有请!”
说罢,荆川先生和毛烈将丁湛大人迎进大门,陪进了客厅之中。
客厅中,自由充任毛烈长辈的绪山先生、龙溪先生以及充当了陪客的胡宗宪胡大人起身迎接。
大家自然又是一番见礼叙旧,客厅之中一阵热闹。
片刻之后,荆川先生和毛烈抽身到了大门处,继续迎接其他道贺的宾客。
“宁波知府道贺!”
“定海卫指挥张四维张大人到贺!”
“台州知府谭纶谭大人到贺!”
“慈溪县柴德美柴员外到贺!”
“宁波府万表万大人到贺!”
“南京礼部侍郎万士和万大人差人到贺,祝贺毛烈师弟行冠大礼!”
“南京礼部主事莫如忠莫大人差人到贺,祝贺毛烈师弟行冠大礼!”
。。。。。
一时间,毛家大门处热闹非凡,唱名声竟是连绵起伏、一声高过一声。
眼看就要到了中午时分,才不见了来客,把荆川先生和毛烈累得够呛。
来客中,心学门人弟子、各级官员们,竟有近百人!其中,光荆川先生的记名或是不记名的弟子们,亲自前来或是差人到贺的竟有五十余名!
可见荆川先生为了自己这位得意弟子的冠礼,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而正当毛烈转过身子,和荆川先生准备回去稍事休息然后正式冠礼时,一阵震彻天地的呼声轰然响起:“贺家主成年!”
“贺家主成年!”
“贺家主成年!”
一连三声高呼,响彻天地!
毛烈呼地转身过来,走到大门外。却见大门两边的道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人群,乌乌压压地看不到队尾。
却是整个毛庄的百姓们,看到再没有客人来,全走到了毛家门口,为作为庄主的毛烈来进行齐声祝贺!
一股热流猛地从胸口升腾而起,两行热泪悄然淌出了毛烈的眼眶!
多么淳朴的人们啊!
毛家只是对他们进行了一些庇护,又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予了一些小小的帮助,可是整个毛庄上上下下数千百姓,却将毛家视为了自己的主家、把毛烈视为了自己的家主。为了主家的冠礼,数千百姓齐聚一处,齐声祝贺着。
泪眼婆娑中,毛烈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人、蹦跳欢呼的孩童、盛情拳拳的汉子、盈盈笑意的姑娘。
猛然间,毛烈感到了自己的肩头上承载了重重的负担。自己是毛庄的庄主,是着数千百姓美好生活的期望所在!
是呀,我已经正式成年了,是该承担起这些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了!毛烈心中想着。
已经凸显出来的喉结蠕动了几下,毛烈郑重地抱拳,对着两边的百姓们分别躬身回礼,然后才抹去脸上的泪痕,在全庄人的欢呼声中走回了大门。
回到院子里,百名宾客也是站得满满当当,个个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老管家端着一个金漆木盘,饱含着老泪、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金漆木盘上,一顶金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由于宾客众多,毛烈的冠礼就不能在房间里面进行了。经过协商后,决定将冠礼仪式放在了院子里来进行。
正好今天的天气也像是要为毛烈祝贺一般,晴空万里,气温怡人。
只见绪山先生将手一举,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绪山先生的声音回荡起来:“正午已至、吉时已到!上冠!”
老管家捧着木盘颤颤巍巍地走到毛烈的身前。荆川先生也来到了毛烈面前。
带着欣慰的笑容,荆川先生示意让毛烈弯腰低身,然后将木盘上的金冠捧起,放到了毛烈的头顶那早已挽成的发髻之上,然后又捏起一支金色簪子,穿在了金冠上。
江南地区的礼制,早已在宋元时期就已经有所崩坏,冠礼的仪式也是千奇百怪,即便是明太祖朱元璋按照朱熹的《朱子家礼》的规定重新制定了冠礼的仪式,但是在江南地区却是没有得到任何的遵从。
毛烈的这场冠礼,已经算是江南地区少有的正式隆重了。
荆川先生将簪子穿好,再轻轻地将金冠整了整,又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撤了两步,离开了毛烈身边。
此时,院子里的人们才从静默状态中脱了出来,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好一个俊朗的男子!”
原来,本身就是中西优秀基因的结合,再加上数年来坚持不懈的练武,使得年仅十五岁的毛烈已经成长为了一个身高接近六尺(一米八多)、虎背蜂腰、身材挺拔的后生。
一袭为了冠礼而特别缝制的锦袍裹在挺拔的身上,披肩长发、熠熠金冠,将脸若斧削、剑眉星目的毛烈映衬得更加英气勃发。
而且,小小年纪便亲自主持家中诸般事务的历史,使得毛烈并不像其他刚刚年满十五岁的少年们还带着满脸稚气、而是一个显露着浓厚成熟气息的男子。
要不是脸庞上的那一对绿色眼睛,毛烈便就是一个英俊潇洒的汉家男子。
此时,老管家已经将木盘放下,双手抱着一面明晃晃的玻璃镜子来到了毛烈的面前,让毛烈亲眼看自己的样子。
看着镜子中清晰的模样,毛烈也是对自己的这幅样子感到万分的满意。
照完镜子,毛烈双手抱拳,环身向着满院宾客们行礼,为大家的观礼表示感谢。
大家再次安静下来后,龙溪先生才又高声说道:“毛烈既然行冠,自然需要有个字!”
“我与绪山先生、应德三人作为毛烈的长辈,经过商量后,给毛烈起了个字:汉扬!”
“烈,乃是火象,扬扬洒洒、热烈之意。而毛烈,虽然眼是碧色、人却为汉人。取汉人之身、扬汉人之义、扬汉人之魂,故取汉扬之字,希望毛烈能在以后的旅程中,能够做到扬汉人之志的事情!”
龙溪先生的话音落下,院子里又响起连片的赞叹声:“汉扬,好字!”
“扬汉人之义、兴汉人之魂、扬汉人之志,好字!”
毛烈也对这个字感到非常的满意。汉扬,不正是跟随自己穿越而来的那套系统的使命么?弘扬华夏民族的文明、拓展汉家民族的文明空间。
一撩袍服、双膝跪倒在地,对着师伯祖、师祖、师父叩首,毛烈朗声谢道:“毛烈多谢师伯祖、师祖、师父赐字!”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大家聚餐、热热闹闹地欢庆了。
毛烈,则是在师父荆川先生的陪同下,逐桌敬酒、答谢宾客。
不知是经年的锻炼使得毛烈的体质极好、还是穿越所带来的福利,第一次喝酒的毛烈酒量极好。与上百位宾客们敬酒,就算是一钱的小酒杯、一圈下来也要将近一斤酒下肚的毛烈,确实一点脸红的意思都没有。
而如此好爽的毛烈,自然更是赢得了所有宾客的一致好评!
酒过三巡、菜过无味,酒足饭饱、交谈甚欢后的宾客们,便各自带着满意的神情,三三两两地向毛烈告辞,各自回去了。
每位离去的宾客,都会在毛烈的肩头或轻或重地拍上几拍,说上几句勉励的话语。看得出来,他们对毛烈,都是非常的满意。
只是,最先到来的浙江海道副使丁湛丁大人,却是留在了最后,没有离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