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之学何以在于明明德乎?”
“然则何以在“亲民”乎?”
“然则又在其为“止至善”乎?”
翻开封面,跃入眼帘的便是这几句话。
师父的话又在毛烈的耳边响起:“此书,乃是我王门之教典!”
“其旨在于正人心,明明德也。正如为师方才所言,做事先做人,做人先修心。只有心有了良知、有了智慧,才能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对是错;要做的事情是能够成功还是注定失败。”
“世间种种,各复有道。师祖文成公也有言道:士农工商,各有其道。”
“这些道,便是良知,便是智慧。”
“尔日后必然要成人做事、必定要独当一面,而人心险恶、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只有掌握了良知、明白了智慧,才能看清世事人心,知行合一。才能趋吉避凶。”
“无良知、无智慧,做事的时候便会无去无从,不知如何开始、不如何时结束,纵有再多的学问知识也是枉然。甚至于,学问知识越多,造成的祸害也就越大!”
“王门讲究心既是理,理既是道。明白了世间的道理,便会自然懂得了仁义礼智信这些做人的道理、亲民至善这些做事的道理。”
“致良知、明智慧的开端,便从这“大学问”开始!”
毛烈连忙将手中书籍一合,抱于怀中,躬身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毛烈脑中系统所存储的资料中,关于各种宗教、学术方面的都有。毕竟这个系统一开始设计的时候便是要结合全面战争体系和文明体系的,自然军事、工农、哲学、宗教等等只要是涉及到文明建立所需要的资料全都包含在内。
但是,资料归资料、理解归理解,毕竟不是所有看书多的人都能成为一代大家。
毛烈前世作为一名软件工程师,自然只是对数学以及软件工程有研究、理解比较透彻。至于说其他科学领域、尤其是哲学宗教领域,毛烈只能表示望洋兴叹了。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毛烈便每天白天跟着师父习文练武,晚上调阅系统中的资料、疯狂地学习,风雨无阻。
要知道荆川先生唐顺之,不止是名声显赫的大儒,还是一名武学大家、兵学大家,学问精深庞杂。
毛烈知道自己师父的本领有多高深,自然是全力开动大脑以及系统,疯狂地吸收着师父传授的文字、武功、兵学。
《大学问》、《传习录》、《王阳明全集》、《六编》、阳湖拳、大枪、射术等文韬武略在系统精确的分析、比对、纠正下,可谓神速地被毛烈理解掌握。
而作为毛烈师父的唐顺之,也被这种近乎神迹的学习速度惊得骇然,不得不绞尽脑汁地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教授毛烈,也经常用非常刁难的问题来提问,但是却总是被毛烈轻而易举地回答出来。
时间便在毛烈闭门学习中暑去寒来,很快便进了腊月。
这一天,唐顺之停止了教授,当面问毛烈道:“阿烈,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为师也过几日便要回常州去。经过这半年多的学习,你有什么疑问或是什么体会,说出来与为师听听吧。”
刚好,跟随师父学习的这些日子里,虽然几乎每天都和师父讨论,但是正所谓是懂的越多、不懂的就更多。
所以毛烈沉吟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后开口说道:“回禀师父,弟子这些日子来,结合致良知、知行合一,心中颇有些疑问和体会。”
“其一,大学问中有言: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若夫间形骸而分尔我者,小人矣。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岂惟大人,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顾自小之耳。”
“此言是指,人有大人、小人之分。大人是指心存仁义、将天地万物一视同仁。小人是指只顾自己、自私自利。”
“但是,无论是大人还是小人,一开始是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的。只能通过其所作所为的一丝一毫来进行察觉。”
“毛烈认为,人之行为的后果,有极大的可能是会在事情完成一段时间之后才能看出其利弊的。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算是立意好的行为,一旦行为过程中出现差池、也极有可能出现坏的结果。”
“而立意坏的行为,结果必然也坏。但是其在行为之前,必定会经过了相当华丽的掩饰,令人不能反对。”
“甚至于说,有的行为看起来是好的,短期内的结果也是好的,但是过上一些时间就会出现不好的效果。”
“好结果的行为不必多说。”
“坏结果的行为,都是危害国家、百姓的,那么无论其立意是否是好的,是不是都能将其归咎为小人做派?”
“若是不能,毛烈请问,如何从一开始来辨别大人小人?”
“此其一也!”
说完,毛烈停顿了下来,等着师父说话解答。
唐顺之点了点头,正要回答,却又打住,对毛烈说道:“再说你的其他想法或疑问!”
毛烈只好重新组织语言,开口说道:“其二,王门之学中有心既是理的教诲,毛烈也非常认同这一点,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够。”
“人,生活在天地世界之中,生来就受到各种各样的环境限制。同时现实之中,人必须要为自己的生活打拼。这样便导致了人必然会因为环境以及生活的影响,无法经历或者见识到更多的事物、无法真正地放开心扉。”
“在这种情况之下,格物致知便会变得非常狭隘。狭小的环境必然会导致所格之物并不能代表世界上的普遍存在。即便是格物有成,这个成就也并不能代表世间的道理。”
“如此一来,反而会因为穷究格物而出的所谓道理纷乱,扰乱了世人的心智。”
“我王门讲究知行合一,知便是格物所得到的道理。但正如毛烈所言其二中说到的,如果其格到的道理并非是真理,那么其所行为而得到的结果必定是不好的,甚至可能是贻害千年的。”
“那么,如何来鉴别格物所得的道理是否是真理。”
“毛烈到现在也算是遍观了老师给我的所有王门书籍,却没有找到能够解决这一局限的说法。”
“此其二也。”
“接着说!”
唐顺之听到这里,眉头开始皱了起来,却又开口让毛烈继续说下去。
“其三,我王门讲究至善、亲民,将其归类为仁。”
“但是,对谁至善?亲何种民?”
“世人皆知,人有好坏之分。是否无论善恶之人,我们都要对其亲善?”
“孔圣人有言: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但是老师给我看的书里却没有相应的论述。”
“另外,亲善的对象是否是所有世间之人?是否是无论种族、信仰之人?”
“毛烈记得有位先贤说过: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但是我王门书籍之中还是没有相关的论述。”
“此其三也。”
毛烈换了口气,看到师父闭着眼睛,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将心一横、继续说了下去:
“其四,还是天地万物为一体者这句话。毛烈以为,此言与儒家中庸一词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却依然有些不足。”
“毛烈看道德经时看到一句: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意思是,世间万物各有其规律,并不能混为一谈。”
“物有各类之分,人也有贤愚之分。”
“贤人可以用道德来约束,但是常人或者是愚人呢?又要用什么来约束?”
“自古而今,人之数何止亿万,但是贤人又有多少呢?”
“毕竟,平常人或者是愚昧的人还是占了绝大多数的,这些人该如何去约束?如何去教化?”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所以,毛烈以为,不光光是要将天地万物视为一个时常变动的整体,还要同时将它们进行有效的区分。”
“此乃其四。”
“其五,毛烈认为,任何学术、任何智慧,终究是要用于族人。如其四所言,人以群分,学术和智慧也要根据人的不同而有所不同。”
“这个不同并非是指道义或者核心思想的不同,而是根据不同人群而产生的不同形式。”
“此其五也。”
“其六,还如其四所言,物以类聚。世间事物多种多样。物种难以计数,人们所从事的事业也是多种多样。”
“吕尚之六韬有言,农、工、商为三宝。现在也有言,士农工商为世之基业。”
“既然有士农工商等的区分,自然也必然有其各自成事的规律所在。勤政爱民,需要文士;征讨酣战,需要武士。耕种是农、渔猎也是农。木匠是工,铁匠、矿工、织工等等亦是工。行商是商,坐贾、海商亦是商。”
“奈何今朝禁海毁船,视海商为贼寇?”
“而我王门之学却也无半点相关叙述。”
“此其六也!”
。。。。。。
一条条,林林总总地,毛烈一口气抛出了十多条自己的疑问或是观点,将胸中憋了许久的闷气终于一吐而光!
再看师父,却是目瞪口呆,眼神涣散,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沉思。
“师父?”
毛烈轻声地试探着呼叫了一声。
荆川先生却还是一动不动,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看来是在深思。
毛烈也不好再次呼唤打扰,只好陪立在旁边,开动系统、自己开始思考自己的问题了。
看师父的表情,毛烈也知道,自己的这些问题确实相当地难,恐怕一时半会是无法得到答案的。
而且,这些问题涉及的方面也多,光靠儒学里面的经典恐怕是无法予以解答。
于是,毛烈拼命地回想起自己的后世之中的见闻,毕竟后世是信息爆炸的时代,许多信息就算是你不想知道、不想了解的,也会有弹窗或者是所谓的大v公知们跳出来灌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