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龙姐弟》 第1页 [军事小说] 《贺龙姐弟》作者:刘秉荣【完结】 贺龙姐弟(第一部分) 第一章 自古英雄出少年 贺龙由于生得不凡,惹得远远近近的人都纷说贺士道生了奇子。这样一来,贺士道两口子对贺龙更是备加爱护。贺龙确也长得十分惹人喜爱。俗话说,从小看大,三岁知老。贺龙虽是个小儿,那举止言谈却与那一般村童不同。生来喜爱枪棍。看看到了六七岁光景,愈发显得出众。 “活龙”降世(1) 湖南省的西部,简称湘西。湘西有条澧水,乃湘省四大水系之一,澧水流经桑植、大庸、慈利、石门、临澧、澧县、津市七县之后,注入洞庭湖。澧水之源,出自桑植境内西北的一处叫东瓜棚之地。桑植位于川、鄂、黔三省边境,四周高山峻岭,大小山头无数。因而人谓桑植为“九山半水半土”。桑植按习惯又分内半县和外半县,内半县多系高山峻岭,田地稀少,三四十里无人烟。外半县田地稍多,人口亦较密。 在桑植县内有个村子叫洪家关,有300多户人家,是个风景极为秀美之处。三条清澈的溪水,绕村而过,先是绵绵缠缠、千曲百折,不肯离去,就像一条锦帛玉带,将村缠绕,而后浩浩荡荡,进入澧水。四周的五座山,又宛如五个龙头,正张口戏珠。如此,洪家关便有了“三水绕门,五龙捧圣”的风水宝地之说。 桑植虽地处偏僻,然这里气候宜人,土地肥沃,尤其盛产茶叶、天麻。又因为这里地处偏壤,官府于此鞭长莫及。桑植居民,分为“军、民、客、苗、土”五个支脉。“军”乃官府调派此地守关隘的军人,后留于当地;“客”乃客家。军客多为汉族。虽然自咸丰年间苗汉合流,但实际上,清政府管不了那么许多,因此,这个地方受封建制度和官吏恶霸的盘剥压迫,更为厉害。历代都有绿林豪杰,挨不过官府恶霸的逼压,啸聚山林,杀富济贫,自立为王。 贺龙祖籍湖北安陆府钟祥县贺家湾。其祖上贺崇先,于康熙初年因从军由鄂赴湘,先在慈利九溪落户,后迁到桑植洪家关。因而,贺龙祖上为“军家”。祠堂的联文“安陆三迁来澧水,儒宗百代启人文”即说的祖上三迁的情况。 贺龙的曾祖父名贺廷宰,是个文秀才,乐善好施,急公好义。其墓碑文记云:“初,廷宰公丰于财,宅旁,有溪自木峡口逶迤曲折而来,郁三十里,经此一泻,奔流湍急,道路为梗。公首倡鸠工,费用不赀,至斥腴亩以偿其负。” 碑文所记,可见贺廷宰急公好义之一斑。 贺龙祖父贺良仕,字衡山,是武秀才。其碑文记云:“生而绚齐,少读书不成,转而肄武,驰怒马,挽强弓,意气洸洸,力屈等夷。遂附县学,然其度量渊涵,语言娴雅,大有文人襟期,论者嘆为无愧儒宗世第。生平不妄受人请託,亲戚或屈之在座,闻其理直则喜,否则拂衣而去,不复干涉。故自少至老,除考试外,足迹不入城门,亦无一字呈长官。” 贺龙祖母罗氏,土家族人。其碑文记云:“幼有丹质,温惠慈柔,娴于礼仪,年及笄,归武庠生贺公衡山。……深明大义,急于地方公益。……殁时,年八十有三,里之人无少长,闻之皆哭失声。” 贺龙父亲贺士道,排行第三。其少时便随父练武,亦爱打抱不平。人皆呼其为“贺拳师”。其妻王金姑,湖北鹤峰人,土家族。她嫁到贺家后,勤俭持家,妯娌和睦。贺家由于三代人都乐善好施,把家中积蓄修桥筑路用尽,因而,家道日贫。到贺士道掌家时,家中仅有四块不足五亩的薄田,所打粮食不敷全家食用。贺士道只好于农闲时节,外出为人缝衣,故人又称其为“贺裁缝”。 到了清朝末年,由于朝纲腐败,贪官污吏横行,直恼得各路英雄纷纷揭竿而起。 贺士道与王金姑结婚后先生了三个女儿。长女贺英、乳名香姑,又名民英,次女贺五姑,三女贺凤姑,又名凤莲。公元1896年春日的一天下午,太阳快落山时,洪家关西北天空上忽然间起了浓云。那云好生奇怪,只见墨黑墨黑的云块齐齐地从天边压了过来,把个天空布得严严实实,天地间一下全黑了。霹雷也一声紧似一声,闪电一道接一道,仿佛要把这山河震碎噼开一般。就在这功夫,那奔腾的澧水,忽然间咆哮起来。河水一下子涨了三尺多高,浪排翻滚,吼声震天。这澧水两岸和山里百姓都被这奇异的天气惊呆了,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有些胆大的人跑到了外面观看那天气。忽然,有人惊叫起来:“老天爷长尾巴了!”这一嚷,许多人都跑到屋外观看。 原来,从那齐头乌云的边边上,有一个长长的圆柱,悬在半空中晃动。圆柱一边晃,那尖尖的尾巴一边向下延伸,愈延伸那尾巴愈晃动得厉害。 洪家关上的人都跑出来看稀奇了。可看了半天,谁也不知天上挂的是什么?有个名叫谷兴楼的老汉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他拍着巴掌喊:“好了,好了,这回好了,老百姓的日子要好了。” 人们让他搞得莫名其妙,大家围住了他,问他什么好了。谷兴楼指着挂在天上晃动的圆柱说:“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龙,是真龙降世。想当年朱洪武坐天下时,就是天上降下真龙。如今,大清国气数尽了,需要真龙天子拯救百姓。这不,春雷动,真龙降世了。你们看那齐压压的云彩,那是瑞气。” 第2页 有人问他:“谷爷,这真龙降在哪里呀?” 谷兴楼说:“这我怎么知道,那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反正要降在洪福之地。” 这时有人又喊道:“龙尾巴伸到河里了!” 大伙一瞅,只见那翻腾的河水被卷上天空。就在这当儿,一个霹雳,“咔啦”一声,洪家关村头的一棵大树被噼下半边,震得人们心头发颤。这时,云更低,天更黑。吓得谷兴楼沖天作揖说:“是我的不对,泄了天机,老天怪罪了。” “活龙”降世(2) 说着,急忙忙地跑进了屋,人们也都跑回了家。这时候,只见狂风大作,雷雨交加,剎那间,天地间的一切都淹没在这雨水里,好像整个宇宙都成了水的世界。 就在这时,贺士道的妻子王氏要临产了。贺士道忙着烧水。贺士道想:真不凑巧,偏偏赶上这么个天气,出来进去的多不方便。正念叨着,屋外一阵飓风颳过,只颳得房子咔咔地响,房顶上的瓦啪啪地往下摔,房子也像要散架一般。就在这时,贺士道听得“哐啷”一声巨响,像是天崩地裂一般,门前落了一件东西。直把个贺士道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天暗雨大,他也看不清落下的是什么东西。正这时,忽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接生婆走出来笑眯眯地说:“士道哇,恭喜你,生了个男伢子。” 贺士道急忙进去一看,见妻子王金姑正抱着个孩子,脸上露出了带有疲倦神情的笑容。贺士道急忙从妻子怀里接过孩子一看,肉肉的娃儿,眉眼儿那么清楚。刚出世,就伸胳膊动腿的,好像要挣扎着跑到这世界上来。贺士道把孩子交给妻子,说:“好哇,咱贺家有后代了。” 他说着,倒了两碗红糖水,送给接生婆一碗,送给妻子一碗。接生婆喝着糖水,笑道:“士道啊,现在到了啥时辰了?” 贺士道说:“大概到了卯时。” 接生婆说:“卯时是金鸡开口的时辰。士道啊,你这孩子福分大呀,生日占得齐全。” 贺士道说:“怎么个齐全哪?” 接生婆说:“今儿是二月初二,你忘了,二月二龙抬头。昨晚天上又吊龙,你这孩子还没福分吗?” 贺士道咧开嘴笑笑道:“生在咱这穷人家,有福人也没福了。”贺士道嘴里这样说着,那心里可甜得像喝了蜜一样。 不一刻,风雨停了,接生婆说:“这风雨好像伴这娃儿来的。”贺士道笑笑没说什么。贺士道得了儿子,心里高兴,第二天一早,他哼着戏腔去开门。开门一看,不禁愣了,原来在他门前,横躺着一条石龙,这石龙有丈数来长,四爪着地,把地都砸了有半尺深的坑。贺士道认识这条石龙,这是后山龙王庙院里的。这龙怎么到了这里呢?贺士道猛然想起夜里听到的响声,才想起是大风颳来的。 这时,村里好多人都围拢过来,大家见风把石龙刮到贺士道门前,没有不吃惊的。谷兴楼摸着石龙说:“天上的真龙,地上的石龙都动了,大清国的气数尽了。” 这时,贺士道告诉谷兴楼说,女人生了个男娃儿。老者一听,拍着巴掌说:“好好好,这娃儿来的时辰太好了,起了名字没有?” 贺士道回说没有。谷老汉说:“你们贺家从先公到洪家关定居后,生下三子,长门应贵、次门应齐、三门应科。应贵公又生五子,取名象、虎、龙、凤、凰。从第四代起,即按‘大廷良士、文学应邦、光宗耀祖、世代永昌’16个字排列了。这娃儿该排在‘文’字上。”谷老汉捋着鬍子想想又说:“这孩子一出生,就搅动了天地,天上真龙,地上石龙一起动,我看,单名一个龙字吧。” 贺士道说:“只是祖上有叫贺龙的,怕重名犯祖,犯煞气的。” 谷兴楼说:“男娃儿犯些煞气好。煞气,杀气也。” 这时,又一位老者走了过来,此人是清末的秀才,因屡试不中,在村里当了个教书的先生。洪家关地区僻远,像秀才这样功名的人就算得上有相当文化水平的人了,这位秀才姓贺名良六,与贺士道还是个本家。论辈份,贺士道应管他叫叔叔。当下,贺良六听了谷兴楼的话后,手捻着几根鬍子慢悠悠地念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吞云吐雾,小则隐伏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伏于波涛之内。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也。” 贺良六念罢,晃着脑袋,连连赞嘆说:“贺龙这名字,起得好,好名字啊。士道哇,就叫贺龙吧。” 贺士道笑笑说:“穷苦人,有个名字就行了,名字起得再好,该受穷还是受穷。” 贺良六晃着头说:“不然,名字乃人之根本,朱洪武坐天下就占了名字的光。这朱么……洪么……” 贺良六歪着脑袋,眯着眼,“朱”了一阵,“洪”了一阵,几根鬍子都快捋掉了,也没捋出下文来,最后只好说:“反正有本书上讲了朱洪武得天下,是因为名字起得好。回头我查查。” 贺士道说:“六叔,不用查了,就叫贺龙吧。” 贺良六说:“好,就叫贺龙,可是还得起个字,按咱们贺家的家谱,这孩子一辈的字嘛?”贺良六说着又眯眼想了想说:“三国有个关云长是个英雄,就取其长字音叫文常。还要起个表字。”贺良六迈着八字步,背着手低着头,在地上走了两圈儿后又说:“龙升腾而起则入青云,三国中赵子龙名云,嗯,好,好哇。”他迭起两个指头说:“表字嘛,就叫个云卿吧。” 第3页 这个贺龙,就是后来名震四海九洲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元勛、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优秀的中国共产党党员贺龙元帅。 就在贺龙出世的这天夜里,桑植县还发生了一件奇事,崔玉祥被雷击死了。这个崔玉祥,就是出卖咸丰年间的农民领袖、贺龙先祖贺廷璧的崔昌忠之孙。当年,崔昌忠靠着出卖贺廷璧得了三万两沾血的银子,买了澧州州官。崔昌忠到任后,恨不得把地皮刮下三尺,到了崔昌忠的儿子崔桂林当家时,那财发得就更大了。崔桂林不仅出入官府,走动衙门,还在汉口、南京、上海等地开着买卖。待崔桂林的儿子崔玉祥长大成人之后,凭着其祖上的不义之财,吃喝玩乐,无恶不作。这天,崔玉祥从桑植回澧州,坐的是八人抬的大轿,半路上,就遇到了这场天气。他这一行恰好走到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地方,没法子,只好躲在林中,恰好一个炸雷,响在这林子上空,就把个崔玉祥给击死了。大伙听说崔玉祥被雷击死,没有一个不拍巴掌的,没有一个不说是天理报应的。谷兴楼老汉鬍子扎撒着说:“一龙降世一虎亡,老天爷有眼啊!” “活龙”降世(3) 有人会问:你讲贺龙元帅降生,又是掉龙又是噼虎的,是不是宣传封建迷信?这些用不着做详细解释,比如像那“天上吊龙”,其实就是巨大的龙捲风。崔玉祥被雷击,因为他躲在了树下。那石龙被移到贺士道家大门前,也是龙捲风的本领。只不过这些都是自然现象的偶然巧合,也就构成了贺龙元帅降生时的奇巧故事。因为贺龙元帅受到了人民的尊敬和爱戴,于是,在民间,老百姓就把这些偶合的自然界中的现象,加以传奇性的描绘,把贺龙元帅说成了“活龙”。事实上,也正是这个“活龙”降世,给这世界东方古国的百姓,带来了希望和光明。 有人说洪家关的风水好,因而要出大贵之人,谓:“三水绕门”缠玉带;“五龙捧圣”出真龙。又有人说贺龙家宅院风水好。贺宅背靠洪家山,面临玉泉河。河上有花桥。过桥后,即为一块两溪环抱状如葫芦的陆洲,那些弯曲盘绕的小溪,如同葫芦的枝蔓。又有一条小路,通向洪家关,把这“葫芦”同洪家关连起来,风水先生便说这是“金线吊葫芦”,定出大贵之人。由此,使得后来国民党军队和土匪们反覆火烧贺龙家宅院,反覆挖贺龙家祖坟,要破贺龙家风水——此为后话。 在贺龙出生后,他又有了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出生,大妹叫贺满姑,二妹叫贺绒姑,弟弟叫贺文掌。由于孩子多,又只靠贺士道一人养家,家境愈加贫寒。贺士道日夜劳作,一家人仍吃不饱、穿不暖。贺龙后来回忆说:“我出身贫苦,家中经常吃不上饭,灾年更苦,不时啃树皮,平时吃合渣饭,小时候盼过年,希望吃糍粑,糍粑平时是吃不到的。” 贺龙的祖母罗氏很疼爱贺龙,她常给贺龙讲“璧大王”造反和太平天国的故事。先祖和英雄们的壮烈事迹,在幼小贺龙的心中,留下深深的记忆,对他的成长,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老子要当刀客!”(1) 贺龙由于生得不凡,惹得远远近近的人都纷说贺士道生了奇子。这样一来,贺士道两口子对贺龙更是备加爱护。贺龙确也长得十分惹人喜爱。俗话说,从小看大,三岁知老。贺龙虽是个小儿,那举止言谈却与那一般村童不同。生来喜爱枪棍。看看到了六七岁光景,愈发显得出众。与儿童们一起玩耍时,这贺龙总要当首领做头头儿,出兵摆阵。村中人看了,都暗暗称奇。当时,乡间的权贵们发现贺龙天资聪慧,胆力超人,就密谋把童年的贺龙伤害成残废,使他长大无所作为。在这些存心不良的豪绅中,有个名号叫“大肚皮阎王”的恶霸,为人最阴险狡诈。有一天,他招摇声张地说:“人人都说贺裁缝的儿子胆量特大,我倒要去见识见识。”他假装去贺家串门,当贺士道父子招待他吃茶时,他突然在桌子底下“叭”的放了一枪,贺士道忙问他要干什么?他假惺惺地说:“没有什么,贺裁缝,请原谅。外面人都风传,说你的令郎胆力超群,我今天特意来试试看,果然名不虚传。以鄙夫之视,令郎今后必成大才,你全家必有大福大贵。”大肚皮阎王这样当面奉承着贺家父子,但他过后却对别人说:“我谋算着这一枪不把那小崽吓成个傻子,至少也吓得他哭鼻子抹眼泪当场出丑。哎!真没想到,那小崽子听见枪响,眼睛连闪一下也没有闪,反给我闹了个难看。才七八岁的崽子,就这么壮的胆,真是不可小量呀!” 大肚皮阎王有个儿子,长得歪头瘸腿,横眉斜眼,两个鼻孔经常挂着鼻涕,风吹日晒鼻涕由黄变绿他也不揩,所以大家都叫他“绿鼻涕”。绿鼻涕在村童中经常仗势欺人,打架斗殴,偷鸡摸狗,撒泼耍赖,一般孩子们都怕他躲他。他领受了他老子的唆使,总想聚众向贺龙挑衅闹事,乘机伤害贺龙。不过绿鼻涕虽然比贺龙大两岁,但真正碰在一起要动脚动手地打,绿鼻涕从来也不是贺龙的对手,而且经常被打得屁滚尿流。有一次,村童们聚集在一起玩耍一种叫“迎接县知事”的游戏。这时还在清末,一位县知事要下乡来,那可是威风摆得十足:前边有人鸣锣开道,本人乘坐八抬大轿,周围有穿红马褂的皂班衙役,个个手持皮鞭、腰挂法绳,对老百姓轻则鞭打,重则捆绑押解;本地的土豪、绅士、秀才、贡生一干人等,都得穿戴整齐,跪在轿前拱手相迎,听候差遣;村里边赶快就给设公馆、办招待,传张唤李,要酒要肉要大烟,闹得鸡犬不宁。村童们玩这一套游戏,绿鼻涕抢着要扮演“县知事”,然后由他分派这个当土豪绅士,那个当秀才贡生,连轿夫子差役等都分配停当了,最后,他才问站在一旁的贺龙:“贺常常,你愿意当什么?” 第4页 贺龙说:“我愿意当刀客!” “刀客”在清朝时是指那些持刀杀官劫库的造反者。绿鼻涕一听,说:“你要当‘刀客’正好,县太爷领人下乡就是要抓‘刀客’的,等会抓住你要狠狠审问拷打你一顿。” 游戏开始了,装县太爷的绿鼻涕戴着用麦杆编的眼镜,骑在两个小孩子交叉着的手臂上算坐轿。他正在摆威风,那些排队相迎的也叩头哈腰,还没等到“县太爷”下令捉拿“刀客”时,贺龙突然闯进人群,大喊一声“穷人造反啦”,随即揪住“县太爷”,将其按倒在地,一阵脚踢拳打,其他人吓得躲在一旁看热闹,有些当轿夫差役的孩子,反过来也给“刀客”做帮手,把绿鼻涕揍了个腰疼腿肿,爬在地上连哭带叫。他老子大肚皮阎王气势凶凶地来问:“贺常常,你为什么打人?”贺龙理直气壮地答道:“是你儿子要当县官,他分配我当刀客,刀客就是专杀贪官污吏的,今天我只打了他几下,还未杀他,算轻饶了他呢。” 一旁的村童们也都替贺龙讲话,说:“他要不先动手打倒绿鼻涕,绿鼻涕马上就要捆绑吊打他呢。” 孩子们说得大肚皮阎王哑口无言,只好牵着绿鼻涕回家去了。 这天晚上,贺士道同妻子商量了一下,觉得贺龙也不小了,该送到学堂里念书了。于是,贺士道又凑了几块钱,找到教私塾的贺良六。开始贺良六还不愿收,说贺龙太野性。后来,他看到贺士道拿出了光洋,才笑眯眯地收下。这叫见钱眼开。 从此,贺龙就开始上学了。贺良六又给贺龙起了号叫“平轩”,其寓意为:平步青云,翔雾连轩。贺士道又少不了道谢。贺龙上学的地方叫崇先学堂。崇先是贺家的祖宗,学堂名是贺家为纪念这位祖宗而起的。学堂其实不大,一间房子里,摆了些桌子。共有30几个娃娃,教书先生就贺良六一个人,笔管条直地坐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把戒尺。他闭着眼睛晃着脑袋领着孩子们念:“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孩子们也晃着脑袋跟他念。念完了《百家姓》,又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 那时念书,实际上是唱书,扯着长声,老师念一句,学生们念一句。贺龙跟着贺良六念了一遍《三字经》后,他站了起来,问道:“先生,我问个事可以不?” 贺龙这么一问,学生们都愣了。因为那年头没有学生向老师提问题的习惯。贺良六听见贺龙问话,抬起眼皮儿,说:“贺常常,你要说什么话?” 贺龙说:“先生,这‘人之初,性本善’咋回事?” “老子要当刀客!”(2) 贺良六眼皮不抬地说:“这还不懂么,人之初,性本善,就是人一生下时性情是善良的,是好的。” 贺龙说:“既然一生下就是个好人,还上学干啥?不是越学越坏了吗?” 贺龙这话可把贺良六噎得够呛,他把戒尺往桌上一摔,说:“放肆,不许你污衊圣人书。” 贺龙又顶了一句:“你不说明白,我不念了。” 贺良六真恼了,他拿着戒尺,颤巍巍地走到了贺龙身边,板着脸说:“伸出手来。” 贺龙只好伸出手,贺良六举起戒尺,拍拍地打了几下。那小手心顿时起了几条红血印,这血印马上又鼓了起来。打完之后,贺良六又慢慢地挪到讲坛上。像先前一样,领着孩子们念“人之初,性本善”。贺龙也跟着念,不过从他嘴里出来的词儿变成这个样子:“人之初性本善,老师越打越不念!” 他念着,周围孩子们都闹笑起来,贺良六虽然没听到贺龙念的是什么,不过他估计出贺龙没用心。他火了,罚贺龙到祖宗祠堂里跪了半天。贺良六前脚走,贺龙就偷着跑了出来。玩够了,估摸着快放学了,他才又跪到祖宗牌位前。第二天上学,贺良六怕贺龙再捣乱,又改念《百家姓》,而且专门要贺龙一人背。贺龙本来是想正经背的,可是一背起来就走了嘴,背成了:“赵钱孙李,老师拿笔,周吴郑王,老师上床,冯陈褚卫,老师盖被……” “啪”的一声,贺良六那戒尺拍在了桌子上,接着便气势汹汹地离开座位奔向贺龙,贺龙一瞅老师这气势,立时“出熘”一下,像个小泥鳅一样跑出了屋门。直气得贺良六手扶门框,冲着贺龙喊道:“贺常常,你跑吧,老子不教你了!” 贺龙站在远远的地方,冲着贺良六喊道:“人之初,性本善,老师越打越不念!” 当天晚上,贺良六找到贺士道说:“你这娃儿,给我千两金子我也不教了。”说完又晃着头连连说:“朽木,朽木,朽木不可雕也。” 贺士道见贺龙不好好念圣人书,气得要打贺龙。又是贺英拉住了他。贺龙说:“爸爸,你让我学武吧。学文有啥用?我才不学贺良六那个酸样子呢。” 贺士道嘆了口气说:“愿意学武你就学吧!” 由于当地封建势力浓厚,地方豪绅富户成帮结伙,历史上即对外来人家称为“搬家客”,排挤和歧视的现象非常严重,甚至不许“搬家客”的子弟在当地上学读书,说是怕抢占了他们的“功名和前程”。贺家族祖在遭受歧视百般无奈之下,当时气愤地宣布说:“他们不让咱家学文,咱们就自己学武。”于是贺家的后院就成了校场,经常传出击拳格斗的喝令声和刀枪剑戟的撞击声,就这样,贺家的练武就一代代地传了下来。并有好几个人成了有“功名”的武举人或武秀才,在长辈们精心习武的时候,贺家的晚辈孩子们,从刚懂事时也就围在一旁边看边练,所以贺龙和他的诸多姐妹们,自幼就是从这种环境影响下成长起来的,每人都自然地学会了“三拳两手”的武术,同时也都养成一种机警果敢、不怕鬼、不畏强暴的英勇斗争精神。 第5页 学武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说来也怪,贺龙却能受得了这个辛苦,每天和父亲练功。他生性聪敏,没多久,便把父亲的本事都学到了。于是,他又向村里其他懂武的人学。 贺龙有位堂叔贺士远,一身好武艺,尤其精通硬气功。贺龙要学,贺士远见贺龙胆量过人,怕他学会了伤人,因此不敢教。贺龙便暗暗地偷着学。后来贺士远发觉,大为感动,遂下决心教贺龙“铁头功”。 贺龙不仅喜武,且尤其喜水。小小年纪,就敢纵身跳下数丈的深潭。并能在水内睁开二目。如此本事,更使村中人惊奇,更谓其为“活龙”转世,缘龙乃水中之物。贺龙还喜马,且各种烈马到他手中都乖乖变老实。村中人又谓这是“龙马精神”,龙能降马,更说贺龙是“活龙”了。 “不杀龙崽,誓不为人!”(1) 贺龙念书不用功,练武却卖力,谷兴楼老汉见了,对贺士道说:“士道,常常这孩子我看是个将材,准有出息。” 谷兴楼年轻时上过武当山,学过“五当拳”,他就把自己当年学到的功夫,都教给了贺龙。不上半年,贺龙又把谷兴楼的拳法学了个精通。 这天晚上,正是中秋佳节,明晃晃的大月亮,照得如同白昼,贺龙、贺士道父子比武,谷兴楼一旁喝着米酒观看。刚刚10岁的贺龙,居然打得贺士道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谷兴楼不由得拍手喝彩。贺龙见击败了父亲,把手中齐眉棍一扔,对谷兴楼说:“谷爷爷,我现在可以打天下了吧?” 谷兴楼听了贺龙之语,大吃一惊,暗道:“如此小孩竟出语不凡,打天下不就是造反嘛,小小年纪就想造反,这如何了得。”遂说:“要打天下,非有赵子龙、张翼德的本事不可,要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才行。” 这天晚上,贺士道请谷兴楼喝酒,谷老汉三盅酒落肚,话也多了。他给贺龙讲英雄故事,第一个英雄,就是那岳飞岳鹏举。贺龙听后,把手中棍往地上一戳,说:“谷爷爷,我长大,也要当岳飞。” 谷兴楼捻着鬍子笑道:“好孩子,竟说有骨气的话!” 第二天,谷兴楼去桑植城中赶场,他把贺龙也带了去。一路上,谷老汉给贺龙讲着历史上英雄的故事,讲着讲着,就讲到了贺龙的堂曾祖父贺廷璧。这个贺廷璧在清咸丰四年,同秀才李晖、廪生谷启虞等,趁太平军入湘,在桑植揭竿而起,攻下了湘西十几所县城,湘省震动。湖广总督派兵镇压。后贺廷璧因叛徒出卖为清军所俘。秋斩时,贺廷璧妻子刘氏赴刑场撩衣襟兜头,不使贺廷璧人头落地。她认为人头落地是耻辱。刘氏兜头的悲壮之举,感天动地,震撼人们的心灵。当谷兴楼讲到刘氏兜头的悲壮之处,不由得老泪纵横。贺廷璧造反,刘氏兜头的故事对贺龙的影响是很大的。他曾多次说:“贺廷璧攻城,对后人影响很大,桑植外八斗溪立有36块碑,其中一块就是贺廷璧的。” 太阳升起几竿子高时,这一老一少到了县城东关。谷老汉停住了脚步,他用那发颤的手,指着面前不远的草坪说:“常常,记住,你廷璧祖上就是在那里被害的,刘氏先人就是从这里兜走你堂曾祖的头,直上天子山的。” 贺龙说:“谷爷爷,我记住你的话了,我长大也一定为穷人争气。” 谷兴楼高兴地笑起来。正好这时有个卖糕的从那里路过,谷兴楼便买了块糕,给了贺龙。贺龙吃着,随谷兴楼进了城。 桑植县城街道不算长,可也挺繁华。爷儿俩正走着,忽然间街里一阵大乱,买卖行人都急忙闪开,只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横冲直撞过来,身后还有几个帮闲。此人是桑植城中有名的恶霸朱海珊。原来,朱海珊这天耍钱输了,到街上撒气。他挥着皮鞭,抽打过路的农民。贺龙见了,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一扭头,见路边摆着一条扁担,便顺手抄起,一个箭步到了马前,朝着朱海珊就狠狠地打了一扁担。朱海珊这个恶棍,没想到贺龙抡扁担打他,他一闪身,扁担打在后背上,不由得“哎呀”一声,翻身栽倒。狗腿子们赶紧去扶他,等扶起朱海珊,再想抓贺龙,贺龙早被谷兴楼拉着跑了。 贺龙这一棍把朱海珊打得真不轻,朱海珊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才缓过气来。他是横惯了的人,哪里吃得下这个亏?便派人暗暗打听凶手,终于打听到打他的是贺士道之子贺龙。朱海珊登时眼珠子就圆了,他把桌子狠狠地一擂,怒沖沖地喊道:“不杀龙崽,誓不为人!” 他喊着,叫来手下一个保镖的。这人姓李名玄,外号“李铁掌”。因他那巴掌练得有千斤之力,所以江湖上送与他“李铁掌”的外号。李铁掌本是常德人,因在乡中同人口角,失手打死了人,判了死罪。朱海珊见他武艺好,就把他保了出来。李铁掌是个义气人,深感朱海珊的救命之恩,便留下给他保镖。朱海珊欲害贺龙,想来想去想到李铁掌身上,便把杀贺龙的事交给了他。当下,朱海珊把李铁掌叫到房中,说:“我有个仇人,就是洪家关贺士道之子贺常常。你把他杀死了,我给你50块大洋。” 李铁掌当时答应了,等他一出房门,那心头可就画开了道道。他心想:“贺士道是个正直汉子,这贺龙小小年纪如此胆大,也是虎子了。自己如今给朱海珊保镖,也不过是报他救命之恩。可这朱海珊的所做所为,也实在令人气愤。眼下朱海珊要自己去杀贺龙,当然不能去做。”他又一转念:“我要不去杀,朱海珊还是要派别人去杀。干脆,我去告诉贺士道,让他带儿子远走高飞吧。我也抬腿一走了事。”想到这儿,这李铁掌便上路直奔洪家关。 第6页 到了洪家关,李铁掌见了贺士道,便把朱海珊要害贺龙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贺士道这番感激就不细说了。便摆了酒,又把谷兴楼请来。谷老汉见李铁掌如此义气,也说了不少感激之话。贺士道又叫过贺龙,拜谢李铁掌救命之恩。李铁掌见贺龙年少英勇,也是赞不绝口,他喝了口酒,对贺士道说:“贺大哥,朱海珊心黑手毒,常伢子还是躲一躲为好。” 谷老汉也点头称是。当下,大家计议了一下,决定把贺龙送到鹤峯县的外婆家。 “不杀龙崽,誓不为人!”(2) 贺龙外婆家在鹤峯县的王家河,也是个美丽的山村。村上百户人家,大都养蚕织麻耕田为生。贺龙到了外婆家,外公外婆见了十分高兴。外婆家是佃农,租着几亩田,日子过得挺艰难。为了减轻外公负担,贺龙便帮着外祖父、外婆种地、放牛、拾柴。 1910年春,贺龙奉父母之命,与贫农女儿徐月姑结婚,第二年生女儿贺金莲。几年后,徐月姑病故。 不久,辛亥革命爆发了,湘西的山村也颳起了风风雨雨,朱海珊同桑植县知县都吓得跑到了城里,乡下的大小财主们也都老实了。贺士道高兴地说世道变了。 贺龙仍然帮着父亲种田,一家好歹勉强口度日。不久,祖父病故,父亲又给他起个名字叫“贺振家”,希望他能振兴家业。1909年,湘西又闹洪灾,贺龙一家颗粒无收,贺士道只好带着全家人背井离乡,来到本县蹇家坡燕罗界,给财主覃金街当了佃户。 少年贺龙长得端端正正,堂堂一表人才。尤其是一身武功本领,更为出众。又难得他生性好行侠仗义,抱打不平,因而,深得乡亲们的喜爱。 贺英与谷虎(1) 辛亥革命,皇帝被推下了金銮宝殿,中华民国成立。“中华民国”四个字,顾名思义,是中华民族的国家。其实,这民国也不过是换了个旗号,湘西乃僻壤之地,更无甚变化。16岁的贺龙仍每日里随父亲做阳春。活不太忙时,也去打打短工。少年贺龙虽然对社会还缺乏深刻的了解,但是,他从父亲母亲及乡邻们的唉声嘆息中,知道这个民国还不是百姓的。 贺英这时成长为大姑娘了,且出脱得像一朵花儿似的,因家境的贫寒,社会恶势力的逼迫,母亲多病,生活沉重的负担,过早地压在了她的肩上,她以自己特有的勇敢和毅力,遵从着长辈的教导,与那些污浊的旧势力进行抗拒。湘西民性淳朴剽悍,因贺氏家族从祖辈起即有许多人练武,贺英自小受到影响,也学得三拳两脚。贺英没有机会读书,六七岁时就帮助父母做家务。她在姊妹弟兄中威信很高。按照习俗,她该包脚了,可她坚决不肯包,族内一些婆娘们责备道:“一个女孩儿家,伸出一双大脚板,不怕别人笑!”而贺英指着那些小脚女人嘲笑道:“你们包成二指宽的尖尖脚,走路一扭一扭的,小心被风吹倒了。”那些婆娘们找到贺士道两口子,说:“养女不教,一双大脚,疯疯癫癫,成什么体统?” 贺士道夫妻听后,一边嘆气,一边耐心启发贺英说:“香姑,你还是包脚吧,免得人家笑你。” 贺英虽然只六七岁,可说出话字字落地有声:“值不值得笑,不在脚板大小,要看路走得正不正。我们是穷苦人家,把个脚包得尖尖的,怎么下田?” 父母见她说的有理,也就不再逼她包脚了。贺英长到十六七岁时,挖地积肥,踩田除草,样样农活都是一把好手。贺英孝敬父母,尊敬长辈,处事果断,为人和气,洪家关上无人不夸她是个好姑娘。 这一天,贺英到后山砍柴。她砍罢柴,又想摘些野果,回家给父母吃。这后山山高林密,野果很多。贺英摘着摘着可就到了山里了。就在她要往回转的时候,忽然树林内颳起了一阵狂风,那风直刮的人毛骨悚然,有些枯树都连根拔起,卷到空中,又扔到地下。直刮的贺英脚都站不稳了,费力地靠在了一棵树上才没倒下。大风刚过,就听得天崩地裂的一声吼叫,那吼声直震得人魂飞魄散。随着这吼声,跳出一只走路起腥风、张口如血盆的老虎来。老虎见到贺英,把头一扬,腰一伸,就沖贺英扑来,贺英登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亏得她是练武之人,手脚利索,纵身闪开了。老虎大概真饿急了,把屁股向后一蹲,随后再向前一纵,这个动作厉害,一般是十有八九要扑着。贺英也真急了,纵身一跳,双手抓住一枝伸出来的树杈。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枪响,正打中老虎的天灵盖儿。只痛得老虎连吼了几声,那吼声可是瘆人,连几里外的山谷都有了回音儿。就在老虎挣扎的时刻,只见一个青年飞奔而来。他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钢叉,到了老虎近前,举起钢叉,就朝老虎的脑袋扎去,老虎又挣扎了几下,不动弹了。惊魂未定的贺英,这才定下神,朝那青年仔细望去。只见他年纪在20岁上下,青布盘头,两道剑眉,一双立目,威武而又英俊。贺英一瞅来人,高兴地喊了声“表哥”。原来这人是杜家山的谷绩廷,还是贺英的老表。 两人正说着话,贺龙满头大汗地赶来了。刚才他在山下听到了虎啸,又听母亲说姐姐上山砍柴,不放心地寻找上山。到了姐姐砍柴的地方,只见柴刀和捆好的柴放在那里,不见了姐姐的踪影,他可急了,赶忙顺着刚才虎啸声跑去。当他看到姐姐和表哥谷绩廷在一起谈话,又见地上有一只打死的老虎,立刻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贺龙上前说:“谷大哥!” 第7页 贺英说:“多亏谷大哥,不然我就没命了。” 谷绩廷笑道:“我是去打野猪的,没成想碰到这只老虎。”他说着,看了看日影已西斜,说:“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于是,三人抬虎下了山。洪家关和杜家山相隔不远,贺英本来就对谷绩廷印象很好,自被谷绩廷相救后,对谷绩廷更产生了爱慕之心,她给他缝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花荷包。这谷绩廷也很喜欢贺英这个表妹,每到洪家关,总是给她捎点东西,一来二去的两人越来越亲热,两家老人也都看出了这步棋,都认为是天生的一对儿。双方一合计,就定了亲,又择了个好日子,吹吹打打的就把喜事办了。结婚之后,小两口十分恩爱。 谷绩廷又名谷虎,是湘西江湖上的名人,时为哥老会的“龙头大爷”。谷绩廷身材高大,会武术,性格豪爽,仗义疏财,敢作敢为,他好交游,守信用,讲义气,是条汉子。他仇视官府,同情穷人,在方圆数百里内颇有声望。湘鄂川黔的崇山峻岭,街镇码头,到处都有他的朋友。贺英嫁到谷家后,凡是丈夫的朋友来访,她都不吝酒饭,热情相待。因此,夫妻俩情投意合。当时,谷绩廷组织了一个马帮,就是赶着骡子贩运货物,这在北方叫“赶脚”。这湘西地处大山之中,交通十分不便,许多地方的生活日用品,全靠人扛马驮。尤其缺少食盐。而那山里产的天麻啦、茶叶啦,等等山货,也全靠这赶马人运到各地。因此,这湘西各县就有许多马帮。马帮的大小不一,人数不一,多则几十匹骡马,少则十几匹。这些马帮,就来往于湘鄂川黔之间。吃这口饭可是不容易,赶马付出的辛苦自不必说,而那土匪、强盗,官府的劫拦,也是司空见惯的。因此,这马帮的行动,必须是在绿林中有威望、对付官府机智勇敢的人做头头儿才行。谷绩廷就具备了这个条件,一来他有武艺,二来他是袍哥中的龙头大爷,三在绿林中有威信。走到哪里,一听说是谷虎的骡马帮来了,土匪就不敢下手,这么着,他的脚步就走遍了湘鄂川黔各地。 贺英与谷虎(2) 就在贺英同谷绩廷结婚的第二年,这一天,贺龙来到杜家山看望姐夫姐姐。一进门,他愣了,只见那屋里摆着两张八仙桌子,上边放着香蜡、纸马和猪、牛、羊三牲首。正面墙上,挂着一幅画,贺龙认得那画上的人,是桃园三结义的刘备、关羽、张飞。像的下面,三炷香插在香炉里,香菸点着了,飘的满屋都是香气。只见姐夫谷绩廷,姐姐贺英,身穿干净衣衫,坐在上首,十几个汉子坐在下首。这十几个汉子给他俩施礼作揖,谷绩廷还用手比划着名,比划的是什么,贺龙也看不懂。功夫不大,又有个人提过一只大公鸡来,在刘、关、张像前一刀把鸡杀了,血流在了碗里。接着,每个人都刺破中指,把血滴在了碗内。之后,谷绩廷首先端起碗喝了一口,又递给贺英,贺英也端碗喝了一口。顺着次序,十几个人每人都喝了一口。喝完雄鸡血之后,这十几个汉子又都跪下冲着刘、关、张的像磕头,谷绩廷、贺英也都跪下,大家嘴里念念有词,贺龙也不知道念的是什么。 谷绩廷等在做甚?原来,这是袍哥组织中码头上开香堂收徒弟,用现在话解释就是发展组织成员。 袍哥又名哥老会,也有叫天地会、青洪帮等等。明朝亡国,清贵入关后,人们思“汉”仇“清”。于是,郑成功就提出反清复明的口号,并以金台山为策源基地,筹组了这个民间的秘密组织——哥老会。帮会的宗旨就是反清复明。哥老会组织蔓延很广,遍及大江南北,瀰漫西北西南,直至山海关东北三省。清廷被推翻后,袍哥失去了反清意义,但是这个民间组织并没有解散,又转成了绿林的根本,也为不少坏人所利用。湘西这一带因系僻乡偏壤,那些穷苦百姓为了抵御官霸欺压,许多人都加入了袍哥。湘鄂川黔的哥老会,正如毛泽东同志所指出的,虽然带有封建色彩,从阶级本质上看,却属于游民无产者政治和经济斗争的秘密互助团体。到清朝末年,哥老会接受同盟会的领导后,已经变成推翻满清王朝的一种革命力量。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从广州起义失败,到武昌首义成功,各地会党都起了一定的作用。湖北从1906年萍浏醴起义到1911年长沙光复,无不是同盟会依靠会党努力的结果。民国初年,桑植会党在以“开国将士”着称的同盟会员谷状酞的影响下,桑植的哥老会以洪家关谷绩廷、贺英和樵子湾邓仁山、谷德桃两对夫妇为代表,他们以哥老会组织,团结各方力量,进行反对地方封建势力的斗争。谷绩廷时为洪家关这个“码头”的龙头大爷,贺英也成为凤头大姐。洪门会党中凤头大姐的这个称号,也有一番来历。相传郑成功的侄媳郭玉英和侄女郑玉兰,在少林寺刺死混入会党中的叛徒,为哥老会建立了功勋。为纪念她们二人,在外八堂的顺序上空留四、七两个排位。第四排称金凤四姊,第七排称银凤七妹。桑植会党中的凤头大姐不只贺英一人,樵子湾的谷德桃,也是一位凤头大姐。贺龙来杜家山的时候,是他们正举行吸收“组员”的“仪式”。待“仪式”举行完毕,贺龙迈步进了门。 当下,贺龙进了堂屋,喊了声:“姐夫、姐姐。” 第8页 贺英见弟弟来了,先问了问爸爸妈妈身体情况。其他人也围了过来,有认识的便同贺龙打招呼,也有不认识的,贺英便作了介绍。有个叫李三宝的,他是杀猪的出身,拍着贺龙肩膀说:“常常,入咱们这个码头吧?” 贺龙笑道:“当这袍哥有啥好处?” 李三宝说:“好处可多了,首先是走遍天下,天下袍哥是一家。” 听到“天下”二字,贺龙眼珠一转说:“袍哥能打天下吗?” 李三宝说:“当然啦,不信问你姐夫,袍哥是郑成功发起的,反清复明,就是打天下的。” 贺龙又问:“袍哥是为穷人办事的吗?” 李三宝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刨根问底?你看看,你姐夫、你姐,我们大家不都是穷人么。” 贺龙一想,对呀,我姐夫我姐都是穷人哪!这下子他可高兴了。他对姐夫姐姐说:“你们也收下我当个袍哥吧。” 谷绩廷听了,转身对贺英说:“我看让常常参加吧,对他有好处。” 贺英也点头同意。贺英为什么同意?她寻思着弟弟也大了,该让他出去闯荡闯荡,跟着谷绩廷做做马帮生意,加入袍哥,走到哪里也好有个照应。贺龙见姐姐、姐夫都同意,心中高兴。就在这一天,他加入了袍哥,当了名老么。 贺龙加入袍哥没几天,谷绩廷、李三宝等一行要外出赶马帮,贺龙也同去,自此,这“小骡子客”就少不了要“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1) 谷绩廷这个马帮一共有13个人,都是杜家山的,一共赶着十匹骡子。贺龙家中没有骡子,他就去个出力气的。他们这次去的方向是川东、黔东,往返要上千里。一路全是高山峻岭,荒村野店。有时三两天不见人影,时有豺狼虎豹出没。土匪也很多,单身客人根本不敢走。就是三、五客人同行,也经常出事,要是再遇上淫雨天气,那艰难的情形,更不必细说。 谷绩廷带着马帮奔的川东酉阳、秀山、黔江、彭水。这一路的道路更是艰险。时有句土话,叫“养儿不用娇,酉秀黔彭走一遭”。这酉秀黔彭山高水恶,僻壤穷乡。历朝历代,都把那些犯了罪的,充军的犯人押送到这里。酉秀黔彭虽然偏僻,却得天独厚,乌江从此流过,乌江也叫黔水。这奔腾的江水流千山经万谷,浩浩荡荡地穿过酉秀黔彭,在涪陵与长江汇合。由于有这条江水,那些从长江运来的各种物资就从乌江水道经过酉秀黔彭到达湘黔各地。湘黔各地的土特产品,也从这里经乌江、长江散到全国。因此,这酉秀黔彭就成了湘黔川边物资交流的集散地。谷绩廷他们这次是来驮盐巴到桑植。在湘西,盐是贵重物,一斗包谷换一斤。因此,桑植有“辣椒当盐,苞谷叶子当棉,一碗合渣赛过年”的说法。有好些穷苦之人,真是连盐也吃不起。 谷绩廷一行赶着十匹骡马,驮着当地产的药材,从杜家山出发,走在通向川东的大路上。说是大路,实际上就是那羊肠小道。贺龙长到16岁,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他心中好不快活,牵着大青骡子走在前头,不时左瞧右望。正值春暖花开之时,那望不断的青山绿水,闻不尽的鸟语花香,实在令人心旷神怡。贺龙看着十分高兴,觉得天地是如此之大。他觉得自己一下子长高了,长大了。可是这一路之上,贺龙的心情也十分沉重,只见那所过的山村,一片破败的景象。田园荒芜,百姓缺吃少穿,痛苦不堪。到了川东,光景更是凄凉,因为川东一带头年大旱,米贵如珠。大路之上,常有饿倒的尸体。有几次,贺龙见到跪在路边乞讨的老人、小孩,他心里很难过,就把兜里的一点点钱给了他们。谷绩廷见到贺龙这样子,他嘆了口气说:“常常,天底下穷人无数,你背着金山也救不过来呀。” 谷绩廷这句无意的平常话,却激起了贺龙的满腹心事。第二天赶马上路时,他对谷绩廷说:“姐夫,那么多穷人可该怎么办呢?” 谷绩廷没有马上回答,他唉唉地嘆了两口气后,自言自语地说:“自古人生在世,具秉五行阴阳,富贵贫穷寿命,皆因前生造定。这《六言杂字》里难道说的真对?”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谷绩廷一行人晓行夜宿。这一天,来到了酉阳境地。酉阳在清朝时是个州。从这里南去入黔,东去入湘,北去经黔水可入长江。在这方圆一带是最繁华的去处。从宋元开始,这一带就成了流放犯人之地,因而,那些文人墨客给后代留下了不少奇文墨宝。相传汉将马援、庞统之子庞宏、宋将牛皋、诗人黄庭坚、太平天国石达开,都来过这里。就更给这里添光,因此酉阳在这偏僻的川黔湘鄂边,是个繁华热闹的所在,素有“小成都”之称。 贺龙随姐夫一行来到酉阳,找好歇铺,歇铺主人姓马。谷绩廷一行因为常来常往都认识,因此,马掌柜挺客气,大家也很随便。当下,谷绩廷与众人去卖药材,贺龙餵马、煮饭。他餵好了牲口,同掌柜的借了条面袋子就上了街,打算买点米下锅。他打听了几个人才到了大十字街东口的粮食市。见买卖粮食的人还真不少。贺龙心里很纳闷?原来,这川东一带头年大旱,开春正是青黄不接时,哪里有多少粮食上市?贺龙心里想着,挤过去一瞅,可就愣了。怎的?卖粮食的极少,卖面子的倒很多?贺龙抓了一把面子在手中看了看,这面子说青不青,说黄不黄,说白不白,不知是什么粮食做的。他心里说:“我也是庄稼人出身,整日做阳春,五谷杂粮都见过,怎么没见过这玩艺?”贺龙猜不出来,便问了问身边一个卖这面子的老汉:“大爷,这是什么粮食磨的?” 第9页 老汉抬眼看了看贺龙,说:“傻小子,这你都没见过?这哪里是粮食,这叫观音粉。” 贺龙不再多问了。因为他听母亲说过,他外公一家原来在湖北,湖北遭了灾,没粮食吃,他的外公一家就吃过观音粉。后来,湖北那里实在不能过了,才逃荒到鹤峰。桑植一带没有观音粉,所以贺龙只听说,还没见过。 观音粉是什么粉?原来这是一种土,这土的颜色是青色,也有白色的,吃到嘴里是甜的。可有一宗,光吃这土可不行,必须要同粮食合在一起食用,才不会出问题。就这样,吃这土的人,十个要有二三个死去。可毕竟还能度命,这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吃这土。 贺龙见人们都买观音粉,便又问卖粉老汉说:“老人家,这粉入肚没害吗?” 老汉嘆了口气说:“傻小子,人食五谷杂粮还生病呢?这吃土能好得了吗?我一家七口人,吃这土已经胀死两口了。可不吃又有啥法子,这年月活着不如死了好哇。” 老汉说着,引起了伤心之处,那昏花老眼里,滚出了几滴泪珠儿。老汉这一落泪,贺龙心里也很难过,他的鼻子有些发酸,他不忍心看老汉那发青、像干菜叶一样的脸色,一低头离开那里。可是,他把手中的钱连同那把观音粉一同扔进了老汉的口袋。老汉见到口袋里的钱,以为是这个少年娃儿忘了,连连喊道:“钱,你的钱!” 初生牛犊不怕虎(2) 贺龙头也不回地钻进人群里。 贺龙回到歇铺,粮也没买,钱也没了。谷绩廷等人早回来了,就等着贺龙的米下锅呢。见他低着头,空着手回来了。谷绩廷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问他。贺龙想说钱丢了,可他又不会撒谎,只好说:“给了穷人了。” 谷绩廷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下次可别这么干了。” 次日,谷绩廷一行又赶着骡马动身,直奔龚滩。龚滩是乌江上的一个大码头,由涪陵而至的船走到这里就到头了,因为再往前走,乌江因水急滩险,船不能行了。来自黔东、湘西、鄂西的货物,大都从这里装船。而运往黔、湘各地的物资,也都由此上岸,因此,这龚滩比酉阳还要繁华热闹。那市面上,真是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谷绩廷这个马帮,到了龚滩,大家便忙着卖掉货物,再买食盐,贺龙也跑前跑后地跟着忙。忙过之后,他又到街上玩耍观看。贺龙先到水边码头,站在码头上,一看那滚滚江水,排浪滔天,气势雄伟。却原来,那乌江乃是西南一大名江,逶迤千里,穿过那数不尽的高山峡谷,越过那数不尽的激流险滩,当然不比寻常。 他正看时,猛见码头前一阵大乱,忙挤过去一看,这一看不打紧,只气得他铁胆生烟,浓眉倒竖。 在这龚滩地面有一个恶棍,此人姓冉叫水亭。为什么叫这外号?因为他太横行霸道了,人送外号“冉太横”、“冉老顶”。老顶就是顶坏,顶不是人,家中很是富豪。他跟一个老道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就是今天的硬气功。冉太横在乡间为非作歹,欺压良善。这时,冉太横正调戏一个卖唱的姑娘。贺龙见了,怒气填胸,趁冉太横不备,三拳五脚将其打翻在地。救了卖唱姑娘,可他也惹了祸。谷绩廷知道冉太横是地头蛇,惹不得,带着马帮,连夜离开了龚滩。 龙马精神(1) 贺龙随着姐夫赶马,弹指间,两三年光景过去。他的脚步,走遍了湘鄂川黔边;他的朋友,遍交湘鄂川黔边。这期间,他受了数不尽的辛苦,经历了说不完的艰辛,也长了不少见识,更深刻认识了这腐朽黑暗社会的没落。但是如何改变这个社会?他不知如何去做。1913年,贺龙同姐夫等人在湖北恩施赶马,结识了当地哥老会首领唐伯义,唐虽为哥老会首领,但为革命党人,他给贺龙讲了许多革命道理。 这一日,谷绩廷一行又赶着骡马来到湖北来凤。当晚,大家住在一家歇铺,住店的人很多,贺龙尤其感兴趣的是另一伙贩马客人的马匹。贺龙小时就喜爱马,他家穷没有马,可他每见到马总是恋恋不捨地围看,如果主人同意,他还要骑上两圈。他一眼能看出哪些是好马劣马。这伙贩马客人一共有几十匹马,都是贵州货,一个个毛色光滑,十分可爱。 在歇铺门口不远的地方,是个很大的卖马场地。场里立着很多木桩,围观的人还不少。贺龙过去一看,只见一个人站在凳子上,高举着个木牌子,牌子上写着“赠马”两字。他高声喊道:“这是一匹烈马,哪位君子,如果能够骑上它,在场子里转三圈,这马就归他。并奉送大洋50元。如果摔下来,摔伤摔死,概不负责!” 还真有不少贪财之人,去骑这烈马,结果一个个都被摔得鼻青眼肿,屁滚尿流,到后来就没人敢骑了。那举牌之人见没人来骑,仍然晃着牌子拉着长声招揽人。 贺龙走到烈马身边,仔细地打量一下,这马果然是匹好马,只见四蹄雪白,周身乌黑。前裆放进斗,后裆放进手,上唇欲急而方,口中欲红而光。水火(鼻孔)分明,蹄厚三寸。那马头高峻如削,马眼泽大而光。贺龙看着,禁不住赞嘆道:“真是一匹好马。” 杜连元也赞嘆地说:“我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好马。” 第10页 杜连元的话音还没落,只见贺龙一个箭步过去,一把抓住马鬃,飞身跃上马背。那马见有人上了它的背,一声长嘶,腾空跳起,足有一丈多高,吼叫着飞向大路,只见四蹄抖开,哗……一熘烟尘没了踪影。广场的人都惊呆了,有人喊:“不好,快去追吧,这少年要出事。” 大家正急时,见那马驮着贺龙跑了回来,众人一见这少年制服了烈马,无不称赞,那个“赠马”的人,更是异常高兴,他把手中木牌一扔,急忙上前拉住贺龙的手说:“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杜连元见贺龙制服了烈马,也十分高兴,没等贺龙开口,便替他答道:“他叫贺龙。” 那人一听少年叫贺龙,更是高兴得合不住嘴,连连说:“好一个龙马精神,好一个龙马精神!” 他说着,却并不提赠马的事,而是拉着贺龙到了歇铺。对掌柜的说:“来一桌上等酒席。” 这些贩马客为何要赠马呢?为什么见到贺龙如此惊喜呢? 原来,在湘鄂西交界处有座元宝山,山上有一伙强人,大寨主叫马子青,二寨主叫汤子模。一天,他们劫得了一批贵州马,其中有匹好马。这马就是贺龙降服的那匹烈马,名叫“雪里青”。就在他们得马的第二天,有个算命的瞎子走迷了路,被小喽罗带到山上。俗话说瞎子的口,是无底的斗,专好顺竿爬。瞎子听他们念叨这匹马,说者无意,可听者有心。后来,马子青、汤子模都让瞎子算命。瞎子装模作样地算了算,就说他们几个人的大运都在这匹烈马上,瞎子说:“这是匹烈马,也是日行千里的好马,只有龙才能降住,龙就是真命天子。你们把降马之人请到山上,才能成大事。” 瞎子这一番胡诌白扯的话,马子青、汤子模可都信了。于是,汤子模便下了山,装成卖马客人,寻找降服烈马的“真命天子”。他一连找了半月,也没找到一个能降住这烈马之人。汤子模很扫兴,没想到在这来凤地面,遇到了降马的贺龙,特别是他听到“龙”字,想到这名字与瞎子的话吻合,自然更高兴非常。 当下,汤子模把贺龙请到歇铺里,要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尔后,将贺龙让到上首,汤子模拉着一起来的几个人,倒头就给贺龙下拜,直把个贺龙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忙将汤子模等人拉起,问起原由。汤子模便把他们如何得马,如何遇见算命瞎子,瞎子如何说的话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贺龙听后,摸摸自己的头,拍拍自己的胸,笑道:“我这赶马人成了真命天子?笑话,天大的笑话。” 正好杜连元进了屋,他是爱诌几句古文的人,听见了这个碴口,便插嘴笑道:“常常,你没听书上讲,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么?” 汤子模见杜连元这么说,高兴了,问道:“大哥贵姓?” 贺龙介绍说:“这是我杜大叔,我们马帮队里的宝贝,上过‘冬仨月’,没有他,我们连帐都记不了。” 汤子模赶忙把杜连元请到桌上,他听到贺龙提到马帮二字,知道他们还有别人,就要贺龙把大家都请来,一起高兴高兴,共同喝两盅。杜连元说:“今儿常常得了千里马,是应该庆贺,我去叫他们。” 说罢,走了出去,功夫不大,谷绩廷、李三宝等人都进了屋。彼此寒暄之后,汤子模又叫掌柜的多来酒肉,小碗换成了大碗。 当下,大家彼此论了自己身世,相知都是受苦人,说起话来愈发亲热。汤子模说:“各位兄长,干脆跟我们一起上山吧,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不受那官府管辖,过上几天痛快日子,遇有不平,杀他几个解气。” 龙马精神(2) 杜连元喝了口酒说:“刚才我听那位常德客讲,袁世凯要当皇帝坐龙廷了!” 李三宝哼了一声说:“球,他癞蛤蟆精当了皇帝也是老百姓遭罪。” 谷绩廷说:“这个世道天下还得大乱。民国,民国,民国都三四年了,老百姓照样受罪,贪官照样霸道,污吏照样横行。” 谷绩廷一提贪官污吏,触动了汤子模内心的伤痛,他也是多喝了两碗酒,用力把碗往桌子上一墩,碗碎了,余酒撒了一桌子,他也不顾,起身说:“他妈的,不杀尽贪官污吏誓不为人!” 谷绩廷说:“我有个建议,我看汤弟与龙弟二人肝胆相投,莫不如结为金兰之好。” 大家都很贊成,汤子模与贺龙也都很高兴。当下,从歇铺里借来纸笔,互相写了兰谱。汤子模年长为兄,贺龙为弟。当晚,大家开怀畅饮,谈论国事,说到愤恨之处,直把个袁世凯骂了个狗血喷头。 第二天,谷绩廷等人起身上路,汤子模等人送行。汤子模一定要把马留给贺龙,贺龙说:“这马给我留着,日后我用。” 汤子模也没再推辞,挽手与贺龙等告别。 第二章 湘西讨袁护国军 谷绩廷话音刚落,贺龙猛地站起说:“姐夫,芭茅溪盐局不是有枪么?我们何不去夺?夺了枪,拉队伍,跟上蔡将军杀到北京城,先打死那个癞蛤蟆精,再把那大小浑蛋王八蛋一个个斩尽杀绝。” “雁过拔毛溪”(1) 谷绩廷一行赶着骡马,驮着盐巴,这一日到了湘西境地。看看再有两日便到了桑植,眼看回到了家乡,大家不由得心中高兴。 第11页 大家说着,走着笑着,也就到了晌午,进了一个叫毛儿镇的地方。这个镇子不大不小,街面上也有许多买卖。由于靠近官道,更有许多饭馆歇铺,招待往来客商。谷绩廷一伙因为是常来常往的客人,同这酒馆、茶馆、饭馆的人都很熟。在一家饭铺子门口儿,大家停下了脚步。老闆娘是个50开外的女人,同谷绩廷等人都很熟悉。见他们来了,满脸笑容地说:“谷老闆,几个月不见了,生意兴隆吧?” 谷绩廷笑道:“托你的福,还没赔本。” 老闆娘一边招呼大家,一边吩咐伙计们做饭炒菜。不一会儿,十几个人的饭菜都齐全了,热腾腾地摆上桌子。大家说笑着吃完了饭,又各自抽几口烟,就要起身上路。老闆娘见了上前说:“谷老闆,你们要往哪个方向走?” 谷绩廷说:“回桑植。” 老闆娘把手一摆,那头摇得像个货郎鼓。她一双眼上下打量这些人驮的货物,随后说:“谷老闆,我告诉你们,你们这货要是进桑植,得交待多一半儿。” 大家一听都吃惊地望着她。老闆娘又很正经地说:“我实话告诉你们,那个地方去不得了。” 李三宝笑道:“是不是把我们留在你这里,多赚我们几个钱哪!” 谷绩廷看出老闆娘不是开玩笑,便说:“大嫂,往桑植为什么不能去呀?” 老闆娘说:“那路上出了大老虎。” 贺龙一旁插嘴道:“我们才离开几个月,以前怎么没听说?” 老闆娘说:“这老虎两个月前才有的。” 李三宝笑道:“我当什么了不起的事呢?原来是山猫。”他说着一指谷绩廷:“我们这位谷老闆专打山猫,是有名的打虎英雄,前后打死了八只斑斓猛虎,九只花皮老豹。” 老闆娘说:“这虎他可打不了。” 贺龙说:“怎见得?” 老闆娘说:“这是人间虎,如今桑植官府在芭茅溪设了个盐卡子,过路就分一半儿。打头的是王老虎。” 贺龙听了愤愤地说:“反了他啦,还有王法吗?” 老闆娘说:“什么叫王法?这年头有枪有势就是王法。这芭茅溪的卡子有枪,19条一色新的毛瑟枪,你们还是绕路吧。” 李二楞说:“往哪里绕?芭茅溪两边全是大山,猴都过不去,怎么绕?” 贺龙对姐夫说:“走,越怕鬼越欺侮人。” 这芭茅溪盐局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袁世凯要登基当皇帝的风颳到了湘西的桑植县。此时的桑植县县长就是曾被贺龙在桑植城中用扁担打过的朱海珊。他是满清时的秀才。从他钻营行贿混上秀才地位起,就经常出入衙门,包揽词讼,倚仗官势,为非作歹。民国之后,他私自养起一群保镖打手,如狼似虎,因之更加作威作福,无法无天。凡是新县官上任,都必先拜访他。每逢县太爷请客,他都必须居上坐。县上若是有人打官司,便是他捞钱的好机会,藉此霸占别人的妻女,侵吞别人的家产。老百姓都不敢直呼其名,惊恐地称他为“海老爷”。他家的打手们常吹呼地说:“咱们海老爷一跺脚,全桑植县的地都摇晃,咱们海老爷吐一口唾沫,说淹死谁就淹死谁。”三个月前,朱海珊在湘督汤芗铭处花了钱买了桑植县知事这个官。 朱海珊一上任,就让全县人给他送贺喜钱。接着老婆过生日,大姨太过生日,二姨太过生日,一句话,变着法儿搂“袁大头”。 这天,朱海珊接到省里下来的一道公文,要为袁世凯登“龙位”送“贡礼”。“贡礼”由哪里出?朱海珊明白,自然由百姓那里出。他想:这回要趁机狠狠地捞一把。他想来想去想了个点子,他决定在桑植的交通要道上设盐卡,收盐税。 当下,朱海珊下了告示:所有交通要道,都设关卡、盐局。凡过往客商,一律要为袁大总统登基交“贡礼”钱。王老虎给朱海珊送了厚礼讨取了芭茅溪设关卡这个美差。朱海珊还给了他15个税警,每人一条省里发下的毛瑟枪。 第二天,王老虎便带着这15个税警来到芭茅溪,设立盐局。设卡以后,他搞了许多名堂:什么盘查钱、歇脚钱、男女老幼过路钱、车马驴骡踩道钱,不给即抓,抓起来就打。更可恶的是,对那过往妇女,强姦糟踏,有人到县里去告,朱海珊反把告状人毒打,而后送进大牢。罪名是反对收“贡礼”钱。反贡钱就是反袁大总统,就是谋叛朝廷。这么一来,真不知有多少人被逼得家破人亡。 话转回头。谷绩廷一行从毛儿镇出发,径直奔向芭茅溪,一路之上听得都是芭茅溪卡子如何“雁过拔毛”,王老虎如何狠毒,都劝他们不要前行。 太阳快落山时,他们来到了芭茅溪。 芭茅溪是湘鄂交界的一个险要关隘,两边峰峦叠立,峭壁千仞,怪石峥嵘,从那里过只觉得阴风嗖嗖。由下往上看,岩石呲牙咧嘴,令人头晕目眩,不由你不心寒胆颤。紧贴峭壁有条小路,这就是来往芭茅溪的要道。小路下边,是涧水,只见那排排恶浪,奔腾咆哮,令人战慄。就在这路边的树木丛中,有一座二层木楼,本是个骡马店,王老虎和一排兵就在木楼里。店主人被赶走了,老百姓谁敢惹这些有势有枪的虎狼?特别是那一色新的英国造的毛瑟枪,老百姓甭说见,连听都没听过这种能从后面装药的“硬火枪”。 第12页 “雁过拔毛溪”(2) 这个芭茅溪的卡子,从清道光年间就设立了。时湘省当局为控制大批川盐进入湘西,便于此设卡房查缉。后来,这里的“卡房”便时设时停,无非是敲榨勒索过往行人财物。 由于谷绩廷是“龙头大爷”,在桑植一带也有名望。王老虎等只押了谷绩廷等部分货物,放了他们通过,言明卖完货拿钱来赎。 贺龙等人离开芭茅溪,到了桑植县城,卖了盐巴,谷绩廷等便回到杜家山,贺龙回到洪家关。 贺龙来到家中,父母亲都在家,母亲正在病中。她见了贺龙,说道:“儿啊,你一出去就是几个月,让娘好不放心。” 贺士道说:“往后别做这生意了,这世道上不太平。” 贺龙说:“不做这生意,日子又怎么过?” 贺士道无语。 乡亲们、伙伴们听说贺龙回来了,都跑来看望。大家进屋后,先扯了些闲话,接着就扯到袁世凯登基的事。 一提起这事,人们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正在这时,一个叫韦敬斋的青年进了屋。进门就骂朱海珊,原来,朱海珊又出了个收钱的鬼画符。 贺龙大闹县衙(1) 朱海珊在各要道设立关卡乱收费后,又印了许多大红喜报,发到了各乡各村、各家各户。让每户送5元钱喜钱,说要祝贺袁大总统登龙位。朱海珊一算,每户5元,这全桑植县交来的钱可就海了。这喜报下到了洪家关,村民们都急了,因为前些日子,左一个,右一个的乱收费名目已经收去不少钱了。眼看又到年关,这年的年景又不好,老百姓哪里来的钱? 韦敬斋说完,有个叫贺占彪的青年,愤愤地对贺龙说:“常哥,穷人的日子没法过了,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哪来的喜钱?前几天,樵子湾的焦老大一家穷得都揭不开锅,喝滷水死了。” 听到这里,贺龙一拍桌子,“这不是官逼民反吗?” 贺占彪又说:“谷玉春老汉一家昨天就断顿了,他家哪有这5元钱?可朱海珊说了,要不交钱,抓进大牢,一顿皮鞭,罚三个月苦役。常哥,你出个主意吧。” 贺龙正要开口,只见门帘一挑,又进来个人。来人姓贺名锦斋,字文秀,年纪比贺龙小两岁,同贺龙是没出五服的本家,论辈份他管贺龙叫哥哥。贺锦斋坐下之后,贺龙说:“锦斋,你想个办法吧?” 贺锦斋说:“什么事呀?” 韦敬斋就把朱海珊如何摊派喜钱,如何借袁世凯登基的由头大刮地皮的事说了一番。贺锦斋说:“这件事如何办,一会儿再说。有件天大的新闻,你们知道不?”大伙听了都凑了过来。贺锦斋接着说:“我昨天从山货铺回来时,在常德等船,听一伙贩药材的客人讲,云南有个蔡松坡。” 贺龙插话说:“听说蔡松坡名叫蔡锷,是个都督。” 贺锦斋说:“对,就是这个人,在云南起了兵,讨伐袁世凯,大军已经开拔了。” 贺龙眉毛一挑说:“真的?” 贺锦斋说:“一点不假。那几个客人刚从云南过来。” 贺龙说:“我看咱们也拿起刀枪,跟蔡都督一块干个痛快,先杀朱海珊。” 韦敬斋说:“现在这官府压迫老百姓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大旗一举,哗啦一下就都起来了。” 贺锦斋站了起来,他握着拳头说:“常哥,古语说的好,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我看咱们要趁着天下大乱的时候,干上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贺龙哈哈大笑说:“咱们动刀枪为百姓,不为当将相。” 韦敬斋说:“说干就干,常哥,你带个头。” 正在这时,一掀帘子又进来个人。大伙一瞅,原来是贺英。贺英很受大家尊敬,见她进了屋都亲热地喊她大姐。贺英说:“常常,你们在商量什么呢?” 贺龙说:“我们要进衙门砍朱海珊的脑袋。” 贺英一听,立时脸上挂色道:“鲁莽!” 大家一惊,都眼望贺英。贺龙说:“大姐,你不是一向恨朱海珊那群狗官么?” 贺英说:“朱海珊那群坏蛋,我恨不得一口一口把他们咬死,一刀一刀把他们剁烂,可咱们不能赤手空拳地跟他干哪。他手下有保镖的腿子,衙门里外豢养着一群打手,又有一队洋枪兵。如果搞不成,反会吃亏。” 贺龙说:“大姐,那怎么办?” 贺英说:“不怕恶狗凶,就怕无锁链。朱海珊有刀有枪,我们赤手空拳怎么能行?” 这时候,谷绩廷也进了屋,他是同贺英一起来洪家关看望岳父母的。见贺英同贺龙等人谈得热闹,便走了进来。贺英便把贺龙等人要杀朱海珊、同蔡将军一起讨伐袁世凯的打算说了一遍。谷绩廷说:“朱海珊这个狗官,我早想把他除掉了,只恨手中没枪。” 谷绩廷话音刚落,贺龙猛地站起说:“姐夫,芭茅溪盐局不是有枪么?我们何不去夺?夺了枪,拉队伍,跟上蔡将军杀到北京城,先打死那个癞蛤蟆精,再把那大小浑蛋王八蛋一个个斩尽杀绝。” 韦敬斋一拍大腿说:“对,常哥哥说得有理。” 第13页 谷绩廷思索了一会儿说:“从芭茅溪关卡夺枪,我也同意,不过,咱们先削朱海珊的威风,振奋一下人心,而后再举义旗。” 贺龙说:“怎么个杀法?” 谷绩廷便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全屋人没有不拍掌叫好的。当下,大家便分了工,按着谷绩廷的计策去做。 这天,正是桑植县城赶场。一大早,人们就由四面八方急匆匆地朝县城走来。很快,县衙门前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人们嚷着:“朱海珊,给我们喜钱,一人给一块就行。” 朱海珊吓得脸都黄了,抬腿就要往后院跑。跑了没两步,从树后闪出一个人来,伸手就抓住了他那脖领子。厉声说:“朱海珊,乡亲们给你送喜帖子了,你怎么不收?” 朱海珊扭头一瞅,抓他的是个年轻人,身穿青粗布褂,头上青布盘头,脚下一双草鞋,两道眉里透着英气。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左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吓得朱海珊说:“爷爷饶命,我收我收。”又晃着双手说:“免了免了,喜钱全免了。” 那年轻人立在台阶上,大声喊:“乡亲们听到没有,喜钱都免了!”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欢呼声,把那喜帖子都扔了,这衙门里外都是红纸片子。人们退后,朱海珊脸气得像紫猪肝,吼着对差人们说:“去,把那个头上青布盘头的年轻人给我抓来,我要亲手打死他!” 贺龙大闹县衙(2) 那些差人哭丧着脸,为难地说:“那么多青布包头的,我们到哪里去找?” 朱海珊气得跺脚说:“一群饭桶!” 贺龙后来对此回忆说:“当时我觉得《百家姓》‘人之初’不给老百姓解决问题,我不上学了,跟着父亲种田,我的父亲把我的名字改成‘贺振家’,希望我好好种田养家口。我十五六岁时和当地的人一块赶骡马到湖北、贵州,贩卖过土特产,这个活太辛苦,要自己餵马、遛马,天气不好时要赶路,吃不上饭,有时就在路上吃几口干粮,太累了。但自从离开家,我也算开了眼界,真是天下老鸦一般黑,受苦受难的都是穷人,关卡、盐局苛刻老百姓,自己做生意赚一点钱,但一看到穷人没饭吃,甚至沿路乞讨,我就把自己身上带的干粮拿给别人吃,身上有钱时就把钱也给了人家,父亲说这不是办法,这么多穷人应该有办法闹翻身。要齐心才行。最痛快的就是我们串联了县里好多穷人闹县衙,撕朱海珊喜帖的事。使我看到了穷人团结的力量。” 两把菜刀闪青锋(1) 就在朱海珊大发脾气的时候,贺龙、贺锦斋、韦敬斋、贺占彪等一伙小弟兄们,又聚在贺龙家。贺英、谷绩廷和贺龙二姐贺五姑的丈夫肖月斋也来了。大伙儿围着一盆炭火,商量着要夺芭茅溪盐局的枪。 就在这间湘西的土屋之中,就在这盆炭火之旁,一支讨袁护国的农民武装队伍,就要诞生了。 贺龙要贺锦斋先去盐局看个究竟。 第二天,贺锦斋就赶到了盐局卡子。到了之后,他没到近前,而是在树林里先换上葛衣道袍,装扮成一个小老道。来到卡子旁,吹起了铜笛,那笛儿吹得是悠悠荡荡,让人听了心醉。这天,王老虎正躺在屋子里抽大烟,听到了笛声,他高声问道:“狼三儿,什么人在外面吹笛?” 狼三跑出去看了看,回来禀报说:“是个算命的道士。” 王老虎一听,坐起说:“把他叫进来,给我算算命。” 狼三答着话,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把贺锦斋领进了屋。王老虎上下打量了贺锦斋一眼,见他是白白净净的小道士,便拉着长声说:“你这小小年纪的道士,有何本事?是不是骗人钱财呀?” 贺锦斋道:“修炼之人乃以信义为本。” 王老虎又问:“你从哪儿来呀?” 贺锦斋合掌道:“贫道从五台山云游至此。” 王老虎一惊:“哟,你这路可走的不近哪!”他把身子支起说:“你是算命相面呢?还是抽帖儿呢?” 贺锦斋说:“贫道算命是‘批八字’。” 王老虎说:“那好,就请你给我批批。” 贺锦斋说:“请问先生生辰‘八字’?” 王老虎说:“属虎的,37岁,正月廿三生的。” 贺锦斋又问时辰。王老虎说:“开庙门的时候。” 开庙门就是每月初一、十五的早起4点多钟。据说这初一、十五是鬼放假的日子,早起庙门一开,大鬼小鬼就都跑出来。贺锦斋心里骂道:“怪不得你这么坏,原来是鬼投生的。他心里想着,嘴里却哼哼唧唧地掐手指念叨了一番。而后说:“你老是水命。” 王老虎躺着问:“什么水呀?” 贺锦斋说:“是大海水。”又说:“大海无边无垠,这命好呀。” 王老虎乐了,他那虎牙呲了一下,又说:“怎么我在长沙算命说我是无根水的命呢?” 贺锦斋说:“无根水就是天上落下的雨水,没落地就没了,这叫无根水。无根水人薄命,你先生命厚,分明是大海水。那算命的是骗人,我这是得真传的。” 第14页 王老虎问:“你看看我官运如何?” 贺锦斋说:“您先生贵在甲子,财运亨通,正走官运。”说完,又贊捧了一句:“您先生好‘八字’呀。” 王老虎高兴了,对狼三说:“给他五个大铜子儿。” 贺锦斋给王老虎算完卦,又去给其他兵丁算卦,一边算,贺锦斋便把这个盐卡子内外都看了个仔细。王老虎一伙共16个人,15条毛瑟,一把橹子。贺锦斋探明之后,便离开了芭茅溪,急急地回到洪家关。当晚便把情况告诉了贺龙等人。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廿九。这天一大早,贺龙、谷绩廷、贺锦斋、贺占彪、肖月斋,还有外号神拳手柴元禄、飞毛腿杜振英、菜花蛇秦光远、赛门神贺敦吾、铁匠王老山、李大胆李云洲、花皮豹子黄少元、紫面鬼罗大仇,连同韦敬斋在内,一共14条好汉。都在血气方刚之时。一早儿便悄悄地离开了洪家关。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分开了走,约定大年三十下午到樵子湾赵家歇铺集合。 大年三十的上午,贺龙来到了樵子湾。樵子湾是个中等集镇。他走到街上,想到手中应有武器,便走进铁器杂货店。他进去一看,见货架上摆着牛耳尖刀,拿过来试了试,太飘。又拿了把匕首,掂了掂也太轻。忽然间,他见案子上摆着一排明晃晃、冷森森、雪白刃子的菜刀。好菜刀,怎个好法?有几句顺口熘:“刀长二尺半,刀刃闪青毫。分明老君炉里炼,真真火焰山中烧。虽不能削铁如泥,却也能吹断发毛。上面刻着三个字,天下第一‘张家刀’!” 原来,湘西的菜刀自古以来有名,又厚又大,锋利无比。尤以张万利的菜刀出名,就跟王麻子剪刀、狗不理肉包子一样,张家菜刀,历经七代,越制越好。 贺龙拿起菜刀,掂了掂,正可手,便买了两把,用布包好,放在怀里,尔后,来到了赵家歇铺。 樵子湾本是通往凉水口、芭茅溪的必经之路。贺龙多次来过这里,也多次在赵家歇铺落脚。这歇铺是夫妻开设的,内掌柜的姓赵,50来岁,人称赵家妈妈。赵妈妈为人很忠厚,过往客人,有时手头紧,一时拿不出钱来,也可以记帐,不论白天黑夜,只要一打门,赵妈妈就开。赵妈妈的丈夫,人称赵老汉,也50岁出头。老实得像个面瓜,逢人连话都很少说。店里店外,粗活笨活都是他的。 到了年底下,往来客商少了,赵妈妈开铺门也晚了。老两口子没儿没女,过年也没多大劲,胡乱做了些饭吃,刚刚涮完锅,就听门外有人喊:“赵妈妈在家吗?” 赵妈妈出门一看,见是贺龙,便拍着巴掌说:“是常伢子,怎么,大年了,你还出来?” 贺龙说:“赵家妈妈,我们卖些年货。” 两把菜刀闪青锋(2) 赵妈妈说:“快进来歇歇,看,走的满头大汗。” 赵家妈妈很喜爱贺龙。她忙给贺龙沏上茶,还端来一盘桔子。贺龙喝了碗茶水,抬头看了看屋子,屋子打扫得挺干净。还贴了张新年画,画的是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赵妈妈见贺龙看画,便说:“常常,这刘关张的画儿好吧?” 贺龙点头说:“好啊。” 赵妈妈说:“当中那个三缕鬍子的是刘备,听说刘备不是人。” 贺龙问:“是什么?” 赵妈妈说:“是条龙。” 贺龙笑道:“你听谁说的?” 赵妈妈说:“我听说书人讲的。说那个张飞、关公刚认识刘备的时候,看他是个编席的人,寻思他也没多大本事,想谋害他,就请他喝酒,酒席摆在了井口上,上面铺了张席。关公、张飞俩人坐在井边儿上,井口的位置留给了刘备,刘备只要一坐上去,就要落在井里。他俩没想到刘备坐上之后,稳稳噹噹的。二位老爷都傻了眼。张三爷偷偷掀开席一看,好傢伙,原来井里有条金龙,龙爪子正托着刘备屁股呢。张飞一拉关二爷,两人翻身便拜刘备为兄。”赵妈妈说到这儿,问道:“听人说袁大总统是条金龙,要当皇帝了?” 贺龙说:“他是什么金龙,是个大癞蛤蟆精。” 赵妈妈说:“我说这世道不太平,癞蛤蟆当了皇帝世道还安稳得了?” 赵老汉进了屋,听赵妈妈这么一说,道:“这真龙天子也不知在哪里?快些出世吧,老百姓好过几天安生日子。” 赵妈妈一指贺龙说:“常伢子不是一条龙吗?” 赵老汉念叨着:“贺龙,活龙,哈哈,可不是嘛,常伢子就是条活龙。” 贺龙只是笑而不答。正在这时,贺锦斋进了门,贺锦斋也同赵妈妈认识。寒暄之后,赵妈妈给他倒上茶。贺锦斋坐在贺龙身边,他喝着茶,打量这屋里的新年装扮。忽然间,他被墙上的一副春联吸引住了,联文是:“宜入新春,原事随心,不但发福,而且生津,大吉大利,大脚后跟。” 贺锦斋看着看着,放声大笑起来,赵妈妈见贺锦斋笑,问道:“秀伢子,你笑什么?” 贺锦斋说:“我笑这对联写得好,这是谁写的?” 赵妈妈说:“是对门袁大双袁先生写的,我老婆子也不识个字,上边写的啥,你给我念念。” 第15页 贺锦斋便念了一遍。赵妈妈说:“发福生金都是好话呀。你乐的是啥?” 贺锦斋说:“这‘宜入新春’的后面,应是‘万事随心’,现在这‘万’字改成‘原’字,这‘原’是指袁世凯,实际上对联就成了‘宜入新春、袁氏随心,不但发福,而且生津。大吉大利,大脚后跟’。生津就是癞蛤蟆身上冒毒液,大脚后跟是指癞蛤蟆的两条后腿。” 赵妈妈说:“敢情是骂袁大头的。”说着也笑了起来。 几个人正说着话,又有一人进了屋,30来岁,身穿长衫,贺龙、贺锦斋一瞅,来人不认识。赵妈妈却笑吟吟地迎上前说:“袁先生,这二位客人正夸你的对联写得好呢。” 原来此人就是袁大双,赵妈妈同他说话,他没注意,而是说:“赵妈妈,你家里有本书,借给我看看。” 赵妈妈说:“什么书哇?我老婆子不识字,你见到就拿去吧。” 袁大双说:“就是柜子上的那本。” 赵妈妈说:“噢,是那本呀,那是前些天贵州铜仁的一个学生忘掉的,你要看你就拿去。” 袁大双把书拿起,当那封面一晃时,贺锦斋看到上面写着《天演论》三个大字。贺锦斋站起来说:“袁先生,我可以翻翻这书吗?” 袁大双一看面前站着的这位客人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便点头说:“可以,先生请便。” 贺锦斋接过书一看,见封面上写着几个清秀的小字:贵州铜仁周逸群。贺锦斋不由自语说:“周逸群?”说完又认真地翻了翻。贺龙见贺锦斋翻得认真,便说:“什么宝贝书,你看得这么仔细?” 贺锦斋说:“这书写得好,我光听说,可没见过。这个铜仁周逸群不知干什么的?” 贺龙说:“什么周逸群?” 贺锦斋说:“就是这书的主人。” 赵妈妈说:“周先生斯文模样,高高的个子,俊脸盘,说话慢声细语的,很和气,竟说穷人心里话。给我们老两口子唠了多半宿,说什么穷人要过好日子,得抱团儿才行。” 贺龙说:“这人到哪里去了?” 赵妈妈说“去长沙了。” 贺龙又说:“他说得对,穷人要想过好日子,不把那些鲇鱼头、嘎鱼尾、鸡头鱼刺蘑菇腿打倒不可。” 袁大双一抱拳:“这位兄弟是……” 赵妈妈说:“这是洪家关的贺龙。” 袁大双“噢”了一声说:“久仰,原来是贺义士,龚滩打恶,来凤伏马,都有耳闻。没想到今日在此相见,三生有幸。” 贺龙见对方施礼,也赶紧一抱拳:“先生过奖。” 贺锦斋也过来引见。问起袁大双为何到此,袁大双说:“我本长沙师范毕业,荒乱年月,不愿在外,回乡教几个村童度日。昨天我到这店中送对联,见到这本书,想借回家里看看。” 贺锦斋道:“如今袁世凯称帝,天下将乱,先生为何不为国家出力,而甘愿闭守柴门。” 两把菜刀闪青锋(3) 袁大双道:“我何尝不愿为国尽忠,只是未遇豪杰之士,未敢轻举妄动。” 贺龙说:“袁先生,据你的观察,这袁氏江山如何?” 袁大双喝了一口水说:“孙先生致力于国民革命多年,始得推翻帝制,不幸被袁氏这乱臣贼子窃去大权,而袁氏又欲将中华国民再置于水火之中。其上违天时,下违民意,据我看,天下不久将乱。” 贺锦斋说:“袁先生,您看这湘西的形势如何?” 袁大双迭起两个指头说:“湘西乃僻壤偏乡,交通闭塞,人民受压迫更深。但这里人民剽悍、不畏强暴。仅从明朝始,像那陈友谅、李闯王、石达开等英雄豪杰,都在这里起兵树旗,然后讨四方之贼。湘西土地肥美,山高水险,能进能退,能攻能守,实乃屯兵之地也。” 贺锦斋点头称是,贺龙也觉得这人说话有道理。这时,日已近午,袁大双遂同贺锦斋、贺龙抱拳告别。 袁大双走后功夫不大,谷绩廷、肖月斋、贺占彪等人陆续到来,韦敬斋也挑着货郎担子进了屋。赵妈妈见来了许多人,忙着跑前跑后地招待。她对谷绩廷说:“你们这些生意人,也真不怕辛苦,大年三十还不消闲。” 谷绩廷说:“消闲?消闲了饭碗就没了。” 说话的功夫,太阳就向西滚下山了,赵妈妈急忙做晚饭。这时,贺龙对赵妈妈说:“赵妈妈,你这院里有磨刀石吗?” 赵妈妈一指东墙根儿:“在那儿。” 贺龙找了个盆子,舀了半盆水,来到东墙根儿,从腰里取出菜刀,“嚓嚓嚓”地磨起来。赵妈妈见贺龙磨刀,便问:“常常,你磨刀干啥?” 贺龙头不抬地说:“砍虎。” 赵妈妈说:是得留点神,如今道路上不安宁,常有虎狼伤人。 贺龙心里说:我砍的是人间的老虎。 大年除夕,天一黑,鞭炮声就开始响个不休。众人告别了赵妈妈,直奔通向芭茅溪大路。赵妈妈见这些人朝芭茅溪方向走去,她心里画开了圈圈,心说:这帮人天这么晚了,干什么去?猛地,她想起贺龙磨刀,又想起其他人也带着傢伙,心说:“啊呀,今夜里要出事。”她想到这些人都是受苦的好人,立刻到菩萨龛前,磕头烧香,要菩萨保佑这些好人平安无事。 第16页 贺龙等一帮好汉,离开樵子湾,踏着雪路,翻山越岭,渡河越滩,三星偏西,也就是后半夜的1点多钟,好汉们来到芭茅溪。 到了芭茅溪,贺龙停住了脚步,按着事先商定的计划,先奔卡子,因为平时这里放着两个兵。众人到那里一看,没有人。原来,这帮傢伙以为大年三十夜里不会有过往客人,都进屋喝酒耍钱睡大觉去了。谷绩廷说:“都凑一块儿省事。” 当下,好汉们便悄悄地来到王老虎一伙人的住房。这时候,由于更深夜静,除了远处偶尔有一两声鞭炮声外,只有阵阵山风呼啸。往天上看,繁星闪烁;山脚下,溪水叮咚奔流。那两层楼的木房,就像一座高大的坟墓,死沉沉地堆在山根之下。贺龙手提两把菜刀在前,好汉们紧跟。看看到了木楼前,贺龙停住了脚,蹲在一个高坎下,露出头来,侧耳听了听屋内动静。只听那屋中传出半粗半细的、高的、低的鼾声。那细声就像踩着猫的脖子,粗声像牛吼。贺龙是个练武之人,他没冒然冲上去,而是来了个投石问路。他扔了块石子儿,见没动静,又扔了个酒泡的馒头。这是干什么?贺龙怕这院里养狗。要是有狗,一个酒馒头便把狗吃醉了。馒头扔了出去,没动静。贺龙刚要抬腿近前,猛听得从楼门口传来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响,贺龙等赶紧趴在地上。随着响声,只见一个人影直奔众英雄而来,大家顿时紧张了。贺龙把菜刀紧紧握住,手都握出了汗,眼珠都瞪圆了,紧紧地盯着这条黑影儿。只见那黑影“踢踏、踢踏”地到了土坎前,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要踩着贺龙的头了,可这人却停了下来,干什么?脱了裤子要拉屎。原来,这拉屎人是个税警,这几天,他喝酒吃肉的,把肚子搞得猴拉稀——坏肠子啦。睡到多半夜,这“肚老爷”就找他的麻烦了,便赶紧爬起来,鞋也顾不上登,就往外跑,慢了就得拉裤兜子里。他没提上鞋,故此,跑起路来,就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这小子裤子一放,往下一蹲,贺龙不是正躲在高坎下吗,那税警正好蹲在贺龙脑门上。好英雄,牙一咬,腕一翻,说时迟那时快,菜刀刃子就朝那小子的肛门砍去。只听“扑”的一声,刀刃子已经进了肛门,还没容那税警弄清怎么回事,贺龙又一刀朝脑袋砍去,这税警就听蛐蛐叫去了。事不宜迟,好汉们趁机沖了进去,一下子就进了木楼。你道怎么这么痛快?原来这个拉屎的傢伙给开了方便之门。进去之后,贺占彪点起随身带的油纸火把,把楼里楼外照得通亮。贺龙沖在前头,手抡两把菜刀,就像切西瓜一样,“咔嚓咔嚓”地砍起来。众好汉们随后也都抡起傢伙,直杀得这帮虎狼,没容得睁眼就上了西天。原来,这帮大菸鬼们一连几天又是抽又是喝的,都疲得像死猪。所以英雄们没有费多大的事,就把楼下边这一伙人结果了。 楼下这么一折腾,把楼上的税警惊醒了。有两个醒得早的,听到下边杀人了,吓得腿都酥软了。贺龙从贺锦斋手里接过火把,菜刀往胳肢窝里一夹,“蹭蹭蹭”地登梯子上了楼,一到楼口,他先收拾了一个光屁股往下跑的。又一刀,砍断了一个正爬窗户要跳楼的两只手。那兵惨叫了一声,便掉下楼摔个半死了。柴元禄、杜振英、贺敦吾也都上了楼。这14条好汉都杀红了眼,说话的功夫,就把这楼上楼下的虎狼收拾完了。大伙儿赶紧点枪,一瞅少了盒子枪,再一查,这死伤的税警里没有王老虎。王老虎哪里去了呢?贺龙突然见墙角柴草堆里有动静,一脚把柴草踢开,原来是个税警。贺龙把刀放他脖子上,厉声问道:“王老虎哪里去了?” 两把菜刀闪青锋(4) 那税警吓得发抖说:“他,他到村里了。” 原来,王老虎前几天劫了一个回娘家的女人,没有玩够,又嫌这木楼里吵闹,就在村里找了间房,和这女人饮酒取乐去了。 贺龙问清王老虎的住处后,一刀将这大菸鬼杀死。随后,众好汉一起涌到村里。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一会的功夫就找到了。王老虎还没睡觉,正和这女人饮酒,屋里明灯亮烛的。突然见贺龙一群人冲进了屋,他慌了,忙抓起盒子枪,可还没等他举起,贺龙便一脚把他手中的枪踢飞。王老虎以为是绑票的,立刻哆嗦着说:“好汉爷,钱,要多少我都给。” 贺龙用刀一指他脑门儿说:“你认识我吗?” 王老虎定了好一会儿神,才认出眼前提刀好汉是前些天过去的骡马客,忙说:“好汉爷,那过路钱不要了。” 贺龙说:“我今天向你借件东西。” 王老虎说:“好汉爷借什么只管说。” 贺龙说:“爷要反袁世凯,借你的脑袋祭旗。”说罢,一刀将王老虎噼成两半儿。 韦敬斋从王老虎身上解下手枪,几个人又回到盐局,清理了一下钱财,把劫下的各种货物搬了出来。随后,谷绩廷点了一把火,顿时,这个木楼便烈焰飞腾。 天微明时,14条好汉把钱、货物、盐巴、粮食都分给了附近的村民。又把几卷光洋交给店主,让他重新盖房。尔后,14人背着十几条毛瑟枪,回到洪家关。这就是后来闻名中外的贺龙两把菜刀夺枪的故事。桑植县1959年编的《桑植革命史》于此事记载道:“芭茅溪是桑植通往川东的要道,澧水绕镇北流,两岸大山,峭壁悬岩。桑植一带的老百姓,为了养活一家人,往往到川东一带贩些盐回家来卖,这就一定要经过芭茅溪。伪政府见有利可图,便在此设一盐局,并有一队税警带十几支枪帮着驻守,伪局长王胖子(又称王老虎)是个湖北人,仗势欺人,专门敲诈,往来货物,见十抽三,稍不如意,便遭迫害,老百姓每每提到芭茅溪,无不咬牙切齿,痛恨异常。但在那种恶势力统治下,过路的人都敢怒而不敢言。民国五年(1916年)农历大年三十(2月1日),贺龙同志邀合十余人,带上几把菜刀,连夜奔赴芭茅溪盐局,打死伪姜队长等十余人,活捉王胖子,获枪十余支。打‘芭茅溪’一事,揭开了农民运动的序幕……” 第17页 英雄结义(1) 贺龙、谷绩廷等14条好汉,离开了芭茅溪,已天光大亮。便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朝洪家关走去。这天早晨,雾气很大,因此,他们这一行荷枪实弹之人,没有被人撞见。在离樵子湾四里远的地方,有座庙,到了庙门前,贺锦斋提议到庙里歇歇腿,商量商量下步打算。大家都贊同,便一同走进庙里。原来这是座关帝庙,庙中已无僧人,断了香火,山门破败,门窗断裂,地上长着老高的草。只有正殿里塑的关羽神像,还很完整。 大家坐下之后,贺锦斋对贺龙说:“你是咱们的首领,有什么打算你就说吧。” 贺龙对谷绩廷说:“姐夫,我们还是听你的。” 谷绩廷说:“不,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你既然做了首领,就要听你的,我们可以给你当参谋。” “好!”贺龙答着,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朝众好汉身上一扫,又看了看关公的泥塑像,说:“咱们夺了枪,杀了人,摆在咱们面前的路只一条,跟天下好汉一起,反袁世凯,杀尽天下不平事。要举义旗,咱们这14个人,必须齐心协力。依我说,咱们在关帝像前,结为异姓骨肉,不求同生,只求共死。” 贺龙的话音一落,大家没有不贊成的。当下,撮土为香,14个好汉,跪在关帝像前,一起三叩首,尔后,根据年长年幼排为弟兄。结拜之后,贺龙说:“我们杀了王老虎,夺了枪,朱海珊一定派兵来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说咱们趁热打铁,把朱海珊也收拾了算了。” 贺锦斋说:“常哥说的对,现在朱海珊还没警觉,我们能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宰了朱海珊,占了县城,就树大旗,反袁。” 大家都贊同他俩的主意。当下,14个人便沿着偏僻的小路,直奔县城。 这天正是大年初一。一清早,朱海珊接了财神,烧了福纸,便离了家门。到哪里去了?原来桑植县城里来了一个唱花灯戏的戏班子,班子里有个唱小旦的姑娘叫月容,才18岁,俊的像朵花似的,穿上戏装,就跟天女下凡一样。朱海珊是个风月场上的人,听说有这么一个俊小旦,他如何不动心?初一上午唱的戏是《黄爱玉上坟》。女小旦演黄爱玉。俗话说:若要俏,三分孝。女小旦本来就长得漂亮,再加上那身孝衣,就更漂亮了,把个朱海珊眼都看直了,越看越动火。吃过了晚饭,朱海珊叫人给戏班子传过话,说老爷要唱堂会。这个班子的班主姓李,是个忠厚人,唱了一辈子戏。老了,就收拾了这么一个班子,到乡下走村串镇地演戏。月容是他拣到的,那时才一岁多。是他和老伴儿一口一口地把孩子餵大。从五岁开始,月容就跟他学戏。月容天资聪敏,很快就把演戏的功夫全学会了。从14岁时起就登了台。他们这个班子,没钱没势,在大城市里站不住脚,就钻山沟儿。去年,李班主的老伴儿经不住劳碌去世了,只剩下李班主同月容相依为命。李班主接到衙门里来的请帖,怎敢不去?赶紧到了衙门。朱海珊一看到了月容,登时满嘴的哈啦子都流了下来。他走过去,在月容脸蛋上拧了一把。说:“姑娘,唱好了爷多给你钱。” 李班主站起来放下手中胡琴说:“老爷,孩子还小。”又说:“我们出门在外不易,望县长高抬贵手。” 朱海珊火了,说:“你这个老厌物,怎么这么不懂事,本县长正是知道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才准备多多给你们赏钱,本县长多给你钱就是了。” 李班主赶忙说:“县长,我不是这意思。今晚上我们算给县长拜年,不用给钱了,只求让月容跟我一起回去。” 朱海珊朝外边一喊:“来人哪!” 外面答应着就进来几个人。朱海珊一指李班主:“把这个老厌物给我拉走!” 这些差人上前就动手,往外拽李班主。直气得李班主骂道:“你别忘了,你是民国的县长?你仗势欺人,我要告你去!” 朱海珊嘿嘿一笑:“你告我?去吧,我再借给你两副胆子。” 李班主被拉走了,朱海珊乜斜着眼看着月容说:“姑娘,陪我喝个对盅儿好吗?” 朱海珊说着便凑了过去。月容抡起巴掌,狠狠地打了朱海珊一个大嘴巴。朱海珊却没火,原来,他见月容这柳眉一倒竖,更俊更媚了。他酒也不喝了,又喊道:“来人哪,把姑娘给我带到藏春楼上去。” 话音儿刚落,进来几个老妈子,七手八脚地把月容拉走了。 朱海珊又喝了几盅酒,满心高兴,对身边人说:“二头,给爷提灯。” 那个叫二头的手下人赶紧打着灯笼,头边走着,后头有个人扶着朱海珊。二头走得快了点儿,朱海珊走得慢了点儿。刚刚走进后花园,只听二头“啊”了一声,翻身栽倒,灯笼也灭了。扶着朱海珊的这人外号“小白脸”,急忙说:“我刚才还劝他少喝两盅,他不听,看看,这不是,多喝了酒,一见风就倒了。” 正是大年初一的夜晚三更天气,四下里一片漆黑。朱海珊骂了几句说:“快回去取灯。” 小白脸答应着,扭身就去。刚走几步,只见有个黑影一闪,小白脸“啊呀”一声,也翻身栽倒,朱海珊不由地打了个愣怔。刚要喊人,只见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冰凉凉地架在了脖子上,朱海珊这两条腿可就哆嗦开了。他嘴里喊着:“好汉爷饶命,要多少钱都行。” 第18页 英雄结义(2) 只听那持刀人说:“海老爷,你的水发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一句江湖绿林中用的话,意思是给你算帐的时候到了。说罢,一刀下去,顿时,朱海珊的人头落了地。杀朱海珊者就是贺龙。他们14条好汉,离开了关帝庙之后,便赶到了县城,在一家歇铺里落了脚,吃了晚饭,而后,鼓打三更时动了手,有的进后门,有的守前门。贺龙进的后门,他没料到朱海珊睡得这么晚。也是冤家路狭,朱海珊的死运到了,贺龙翻过后墙,本想直奔朱海珊住房,没想到在后花园遇上了,便一刀要了他的性命。贺龙杀了朱海珊,韦敬斋等人也过来了,几个人一直杀到前面。谷绩廷等人也打开了大门,从前门杀了进来,那些保镖的都进入了“二门子”,还没容得穿上裤子,有的成了刀下之鬼,有的当了俘虏。 到了天明,贺龙等把衙门里里外外的兵丁都收拾干净了,得了30几支枪,又从藏春楼和地牢里放出月容和李班主。 贺龙、谷绩廷等14条好汉,杀了朱海珊,占了桑植县衙,立时就轰动了全城。一时间,衙门口的人越聚越多。贺龙站在高台阶上,高声喊道:“乡亲们,朱海珊称王称霸,鱼肉百姓,甘做袁大头的孝子贤孙,今天,我们把他杀死了。可杀死了一个朱海珊,还有李海珊、王海珊。因为他们的老祖宗袁世凯那个癞蛤蟆精还在。今天,云南的蔡将军率兵护国讨袁,咱们桑植也要成立讨袁护国军。有愿意同我们一起干的好汉,同我们一起干,杀到北京城,把袁大蛤蟆精从金銮殿上拉下来,让他上断头台!” 贺龙的话说得人们都拍手叫好,立时就有许多人要参加队伍。 当下,贺锦斋便在衙门前旗杆上,扯起了一面“湘西讨袁护国军”的大旗,下设了个招兵登记处。当天就有200多人报了名,只是人多枪少。贺龙自封为营长。尔后,打开了官仓,除留一部分做军饷外,其余散给了穷人。穷苦百姓,无不欢天喜地。就在这时,袁大双来见贺龙,贺龙见了袁大双,十分高兴,赶忙让到屋中。袁大双说:“听到你们砍芭茅、打衙门,我可真是高兴啊。” 贺龙说:“这是官逼民反。”又说:“袁先生今日登门,一定有指教,望先生多多指点。” 袁大双说:“文常今日树起大旗,当要立即与云南的蔡松坡将军联繫上,取得他的支持。” 贺龙听了,一抱拳说:“贺龙是个粗人,有勇少谋,愿袁先生同我们一道为国为民除害,不知先生肯否?” 袁大双说:“我亦有此心,只是家中有八旬老母,无人照料,待家母百年之后,一定到麾下效力。我今日来,一为你们祝贺;二是我想入黔,去找打到那里的护国军,据说我的同学王文华带人马已出师黔东,我愿为文常从中穿针引线。” 贺龙听了,高兴地说:“那就有劳先生了。” 袁大双又说:“石门县有个泥沙镇,文常不知熟悉否?” 贺龙说:“我赶马常到那里。” 袁大双说:“泥沙镇有个团防头子叫唐臣之。” 贺龙说:“有此人,他哥哥唐荣阳,是湖南督军署的警察队长。” 袁大双说:“这个唐臣之串通石门当局,在泥沙镇设了团防分局,他当了分局长,手下有80余人,文常何不袭此局夺枪?” 贺龙一听高兴地说:“对呀。” 这时贺锦斋也进了屋,见到袁大双,一番亲热,不必多讲。当下贺龙把袁大双的话又述说了一遍,贺锦斋也拍手称是。最后他说:“袭泥沙取枪,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袁大双也点头贊同。 第二天,袁大双便起程上路奔黔东,去寻找在黔东作战的讨袁护国军。这里,贺龙同贺锦斋等人计取泥沙镇团防的枪。 泥沙镇在石门县境。地处两湖交界和石门与鹤峰两县交界的大山丛中,是个“苍林瘆似熊罴啸,怪石森如剑戟攒”的险要去处,镇子上有两百多户人家。因为这里是出入湘鄂的要道,战略地位很重要。唐臣之带着这几十人的团防,名义上保卫治安,实际上是骚扰百姓。过往行人,从这里经过都要留下买路钱,其厉害劲儿不次于芭茅溪。 贺龙等突袭了泥沙团防局,夺了80多支枪,队伍力量顿时壮大。尔后,回师桑植。一时间,贺龙人马,声威大震。方圆百里都轰动了,又有许多人前来投军。 不久,贺龙率队打来凤县官渡口盐局时,二姐夫肖月斋不幸被北军杀害。贺龙悲痛万分,更决心讨袁护国,为二姐夫报仇。 “鬍子营长”(1) 这一日,袁大双到来了,还带来一个人,这人30岁上下,买卖人打扮,贺龙一见,赶忙迎了上去,说道:“袁先生辛苦了。” 袁大双指着身后的人介绍说:“这位是王文华司令贴身副官、兼任司令部副参谋长罗剑仇。”又指着贺龙对罗剑仇说:“这就是贺龙贺文常。” 大家坐下,有人献上茶来。袁大双说:“罗副官此次前来,带来了蔡将军的电示和王司令的手令。蔡将军知道众位英雄举反袁义旗,很是赞赏,特任命云卿为湘西讨袁护国军第1团第2营营长,归东路讨袁护国军王司令指挥,罗副官也留下协助贺营长。” 第19页 袁大双说完,从怀中取出蔡锷的电报和王文华的手令。贺龙看了一眼,交给了贺锦斋后说:“有劳袁先生了。” 袁大双说:“尔等拼着性命为国为民,我跑些路算啥。” 贺龙接到蔡锷电示后,即将人马编了5个连。第1连连长谷青云(三姐夫)、第2连连长杜振英、第3连连长贺占彪、第4连连长韦敬斋、第5连连长贺敦吾,贺龙为营长,贺锦斋为副营长。为什么没安排谷绩廷呢?原来谷绩廷提出要有做后卫的人,由他做后勤,大家都觉得谷绩廷说得有道理。 人马整编后,贺龙在桑植城东一块大草坪上,举行了湘西护国军出征大会。正中旗杆上的“湘西讨袁护国军”大旗哗哗飘扬。偏僻的山区,没有铜鼓洋号,老百姓把大鼓抬出来,咚咚地敲。誓师大会开始,贺龙登台讲话。他身穿青布裤褂,青布盘头,斜挎一把德国大镜面。他亮开嗓门儿说:“乡亲们!弟兄们!如今北京城中有个袁世凯,又当了皇帝。这个袁世凯,是个窃国的强盗。他向洋人偷偷地订了卖国条约,日本人就扶他登殿。他把他大小老婆都封为三宫六院,他的狐群狗党,都封成皇亲国舅,宰相大臣,却把咱们老百姓都推进火坑。”贺龙又说:“乡亲们!弟兄们,孙中山先生领导全国豪杰志士,斗争了多少年?流了多少血?才推翻了满清,建立了民国,这个袁世凯又要自封皇帝,把老百姓又推入水火之中。如今,云南有位蔡将军兴兵讨袁护国,也给我们发来电报文,鼓励我们同天下好汉一起兴兵讨袁。”贺龙说到这儿时,高声朗读了电报。读毕,贺龙又高声说:“今天,我们就是按照蔡将军的命令,出征讨袁!” 贺龙讲完话后,这支队伍就唱起了由贺锦斋教的“华族雄狮崑崙巅,威灵远摄夷与蛮”的歌曲。贺龙持剑在前,绕场一圈,以示军威。这时候,有不少人见贺龙那么年轻就当了营长,悄悄地议论他是娃娃营长。贺龙听到后,回到屋里,对照镜子一看,自己确实年少,怎么办呢?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个办法,留鬍子。自此,贺龙就蓄起了鬍子,当了“鬍子营长”。也就打这时候起,好些与他亲近之人,都亲切地叫他“贺鬍子”。 贺龙的讨袁军大旗一树,附近不少土着武装都来归顺,有赤溪的王炳章、南贫的伍系泉等,慈利的革命党人卓晓初还题写了“湘西讨袁军”几个大字,贺英领着几个妇女将大字绣在旗帜上。 当下,贺龙按照王文华“抄敌后路”的指示,率兵先偷袭了慈利的北军马继增师的一个供给站,第一仗就马到成功。接着,贺龙又率人马偷袭了石门。这两仗的胜利,使贺龙缴获了不少武器。当时,马继增主力正在麻阳一带与黔军王文华激战,没料到后门失了火。心中着忙,急忙从前线抽出兵力来围攻贺龙人马。这时,王文华得到了贺龙率部攻下慈利、石门的消息,又得知马继增要往回调兵,便集中全部兵力扑过来。马继增部队抵挡不住,大败而逃,先丢芷江,再丢麻阳,直退到沅陵才算站住脚。收拾残兵,固守沅陵,也不敢抽兵去打贺龙了。就在这时候,袁世凯派唐天喜为援湘军副司令,唐天喜最爱财。蔡锷便指使湖南的革命党人赵恒惕以30万两的雪花银为诱饵,买通了唐天喜。唐天喜见了这雪白的银子,又见袁世凯的气数不行了,率众袭击了马继增。马继增哪晓得唐天喜变了,猝不及防,全师溃乱,马继增愤而拔枪自戕。4月26日,护国军湘军总司令程潜在湘西靖县召开了湖南人民讨袁大会,会上宣布了湖南独立,大会发出了袁檄文。 自此,反袁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袁世凯的宠臣四川都督陈宧、陕西都督陈树藩、湖南都督汤芗铭一瞅袁世凯的势力完了,也倒了戈,发了一个通电,大骂袁氏称帝是伪造民意,有意害四万万人民之生命。袁世凯看到这份电报后,气得眼都直了,半天没说出话,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一命呜呼。时人谓“二陈(指陈宧、陈树藩)汤(指汤芗铭)”送了袁命。 袁世凯死,北洋军一下乱了,贺龙趁乱率人马进占了澧州,出榜安民。接着,贺龙与罗剑仇又攻打大庸,将大庸城团团围住。依附北军的王子豳率人马前来解围,被贺龙人马打败。7月底,谭延闿二次督湘,澧州和湘西镇守使蔡矩猷出面到大庸调停。贺龙人马撤围。 就在这时,贺英派人送信,告诉贺龙,说母亲病重,要他速回。贺龙本是孝子,听说母病,心中着急。当下,将队伍交给了罗剑仇、贺锦斋等人,便急忙飞马上路,朝桑植走去。贺龙后来回忆称:“1916年蔡锷起义,我和谷绩廷等在桑植先缴了盐局的枪,又端了申典三的枪,进城杀了朱海珊之后,都跑回家了,我又带着一千多民军去攻打大庸。我当时急于与贵州的罗剑仇取得联繫。黔军委任罗为护国军右翼独立司令,我被委为护国军第1军第1团第2营营长。” “鬍子营长”(2) 慈利县举人吴恭亨在贺士道60寿诞时,着文称:“桑植(民国)三、四年来,兵匪纵横,百姓苦,无可控诉,其县人贺龙起编一队,逐去北军所盘踞者,人如释负。”其文高度评价贺龙发动、组织并领导和指挥的桑植讨袁民军武装斗争的壮烈行动。民国时的湖南省长曾继吾在《湖南各县风俗调查笔记》中也写道:“桑植地处偏僻,昔年风俗淳朴,民性耿直,自民国五年(1916年)军兴,匪风颇炽。贺龙以贩夫走卒,揭竿作乱,不数年荣绾军符,总领数千,身跻显要,名震乡邦。” 第20页 孙中山 谭延闿 抗战时期贺龙与林伯渠合影 戏过芭茅溪 第三章 追随孙中山 抗战时期贺龙与林伯渠合影薛明在参观烈士事迹贺龙接到贺英关于母病重的信后,连夜赶到家中。她先见到了姐姐妹妹弟弟等人,又急忙来到母亲房内,见母亲面容憔悴,闭着双眼,贺龙便跪在母亲身边,喊了声:“娘,你老醒醒。” 抗战时期贺龙与林伯渠合影 薛明在参观烈士事迹 加入中华革命党 贺龙接到贺英关于母病重的信后,连夜赶到家中。她先见到了姐姐妹妹弟弟等人,又急忙来到母亲房内,见母亲面容憔悴,闭着双眼,贺龙便跪在母亲身边,喊了声:“娘,你老醒醒。” 王氏夫人听到喊声,见是贺龙,颤巍巍地摸着他的手说:“儿呀,要小心。” 贺龙说:“娘,儿子要去为民打仗,不能侍奉你老人家。” 王氏夫人说:“去吧,你不用管我,不用惦念我,好好为国出力。” 贺龙说:“娘,你就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 王氏夫人不答话了,贺龙仔细一看,母亲已经故去了。贺龙顿时泪流满面。 埋葬了老母,贺英对贺龙说:“常常,你还是早些回到队伍上去吧,好好干出一番事业。” 第二天,贺龙把身上的两支手枪交给了三姐夫谷青云,便告别了父亲、姐弟和众乡亲,又装了满肚子仇恨,启程上路。这天他到了长沙,见到罗剑仇时,见罗头戴沖天帽,肩扛领章,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罗剑仇的模样了。罗剑仇见贺龙带孝便问根由,贺龙说了母亲病故的经过,罗剑仇少不了说些“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话,劝慰贺龙节哀。说着,罗剑仇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委任状,原来是谭延闿委任贺龙为督军署上等咨议,月薪大洋300元。贺龙朝那委任状淡淡地看了一眼后,问:“我们的队伍呢?” 罗剑仇没有直接回答,他点燃一支烟,慢慢吸着,说:“文常,你的抱负我知道,要为穷人争个天下。可这世道、这时局,你还没看清吗?孙中山先生奋斗了那么多年,满清倒了,而这中华古国也不过就是换了个旗号,富人还是富,穷人还是穷。”他吸了口烟又说:“我算看透了,不论谁掌政,都为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他长嘆一声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得快活时即快活。王文华司令,如今也回了贵州,做他的官去了。你20出头,正是快活的好光景,每月又有叮噹响的大洋300元,这好日月……” 罗剑仇说到这儿时,贺龙“砰”地一拳砸到桌子上,把茶碗里的水都震了出来。他厉声问:“罗剑仇,我再问你一句,我的队伍呢?!” 罗剑仇一见贺龙满脸怒气,真的动了肝火,心里不由得发了毛。可他还是满面带笑的说:“文常,我知道你拉起队伍不易,现在有句时髦话,你还没听说过吧?”罗剑仇说到这里,站起身子,又足足地吸了口烟后接着说:“要当官,先拉队伍,后受招安。”他又把那委任状递给贺龙,言语亲切地说:“每月300大洋不算少了,再娶房太太,过个好日月吧。告诉你,咱们那些弟兄们也不错,他们都编到各队伍里,大概到了岳阳那一带了,许多人也都当了官。” 贺龙把委任状接过来,划根火柴点着了,待罗剑仇夺过,委任状已烧了一半儿。贺龙立起身,说了句:“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个样子!”言罢,便“噔噔噔”地走了出去。 罗剑仇紧跟几步追出来喊道:“文常,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还来找我。” 贺龙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来到街上,只觉得周身热血一股一股往上涌,嘴唇都有些哆嗦。不由得想到姐夫和母亲的死,想到那朱疤子、陈黑满等,又想到谭延闿和罗剑仇,他心里骂道:“那些祸害百姓的傢伙照样横行,怎么说革命成功了?”贺龙越想越烦,便在街上无目的地走着。那时的长沙,一片破败萧杀的景象,一面是豪绅官商的灯红酒绿,一面是穷苦百姓的饥寒交迫。贺龙在街上走时,听到沿街乞讨的花子打着牛胯骨唱着:“中华民国年,改良随时穿。各样要时兴,衣服随时变。瘦的要改肥,穷人遭了难。” 在街头,贺龙与革命党人郭洪相遇。郭洪也是湘西人,是三姐夫谷青云的远房亲戚。郭洪对贺龙说:“近日孙中山先生在上海粤籍议员欢迎会上讲到权利二字时,谈到他有一个重大意愿。先生说数年之后,必有一庄严灿烂的中华民国出现于东方大陆,驾诸世界共和国之上。” 贺龙说:“孙先生为国为民披肝沥胆,如果我能亲耳听到先生的声音,接受先生的指示,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不瞒你说,我贺龙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可这劲头不知怎么使。你看,我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被别人招安了。” 贺龙说到这时,不由得长嘆一声。郭洪说:“文常,你有此志,实在难能可贵。既然你立志随先生,何不加入先生缔造的中华革命党?” 贺龙说:“中华革命党虽好,可惜无处去寻!” 郭洪说:“我带你去见一人吧。” 第21页 当下,郭洪为贺龙引见了一人,此人姓林名修梅,是谭延闿第3师的一个旅长,秘密的革命党人。郭洪把贺龙秘密地介绍给林修梅。贺龙也早听说林修梅是员战将,相见之后,谈吐十分投机。林修梅见贺龙仪表非俗,甚是喜爱。郭洪便把贺龙刀噼盐局、占县城、拉队伍反袁、队伍受招安、自己不愿当谭的咨议官、一心追随孙中山的情况和想法都说了一遍,林修梅对贺龙越发喜爱。经林、郭二人介绍,贺龙加入了中华革命党。 “刺谭杀梅”(1) 抗战时期贺龙与林伯渠合影 时湖南的革命党人覃振、龙璋办了个“正谊社”,以此名义从事革命活动。正谊社成员有林德轩、林伯渠、罗迈(李维汉)、廖湘芸、郭洪等。贺龙在郭洪的引荐下,与林德轩、林祖涵等人相识。林德轩的内人也姓贺,轮辈贺龙应管林德轩叫姐夫。 1917年,正谊社的斗争矛头对准湘督谭延闿、湘军师长赵恒惕、湘省善后督办主任梅子根。他们提出了“攻谭、杀赵、灭梅”的口号,廖湘芸派贺龙“刺谭”,因事泄贺龙行刺未成反被警兵追捕。 贺龙在逃躲时打光了子弹,他把枪扔了,又拐进了一条胡同,尔后,翻了两堵墙,到了一个院落,忽听得一片笛箫之声。一看,原来是座戏园子。贺龙见一门口,便急急钻进房内。一瞅,才知是戏园子的后台,有几人正在化装。贺龙心想:“糟糕,进了死胡同了。”这时,那几个唱戏的也看见了贺龙,立时后台也乱了。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姑娘惊喊道:“呀,是贺恩人。”随着话音,那姑娘急对贺龙说:“贺恩人,快到里边来。” 贺龙定睛一瞅,原来这姑娘正是在桑植被救过的那个月容。这时李班主也来了。李班主见贺龙满脸汗水,神色变异,吃惊地问:“恩人这是怎么了?” 贺龙说:“我刺杀谭延闿没成,后边警兵抓我。” 正说着,只见剧场里闯进了几个警兵,贺龙要走。月容说:“来不及了。” 月容说着,顺手从墙上摘下一个假花脸,给贺龙戴上,又拉过一件长袍穿上,还戴了个红鬍子,这一打扮,贺龙就成了“孟良”。刚刚穿戴完毕,那几个兵便来到后台,把箱子都翻了底儿,有个兵还看了看“孟良”,见没有刺客,便走了出去。警兵走后,贺龙摘下假面具,对月容和李班主说:“谢谢你们。” 李班主说:“贺恩人,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不是你救了我们,我们哪有今日?” 贺龙说完要走。月容一把拉住他说:“风声这么紧,你走不是送死吗?” 李班主也拦住说:“不可,你先在我们这里呆几天,风声缓一缓再离开。” 贺龙见他们说得也有道理,便藏在这个戏班子里,过了十来天,戏班子到城外演戏,贺龙便随同戏班子一起出了城。分手的时候,李班主说:“贺恩人,你准备到哪里去呀?” 贺龙说:“如今这社会,咱们穷人要想腰杆硬,非有枪桿子不可,我要回家乡拉队伍去。”说着走了。 贺龙刚走不多远,忽听身后有人喊他,一看,原来是月容。月容跑到了他近前,说:“常哥,这是我爸爸给你路上用的。”说着把一个小布包儿交给了贺龙,而后扭头就走了。 贺龙一看,原来是几块光洋。贺龙急回身一看,姑娘已经走远了。他轻轻地嘆了口气,把大洋放在衣内,大踏步地走了。 贺龙离开省城,打算直奔桑植。可是,他才走不远,便发现各交通路口上都贴有缉拿他的布告,贺龙见此情,不敢走大路,就走小路,进小店,渴了喝些田间水,饿了在小村的百姓家买些饭吃。 这一日,他来到了宁乡县地界。猛然想起有个赶马的朋友叫高二,心里盘算,这些日子路上走得辛苦,何不去他那里看看,也顺便打听一下风声。黄昏的时候,他到了高二家,高二两口子对贺龙很热情。可暗里却报了官,为了赏钱出卖了贺龙,使贺龙被宁乡县的警兵抓捕。 宁乡县县长姓秦,人送外号“赛秦桧”。这天,赛秦桧正在后衙同爱妾玩纸牌。有人报告,说抓到要犯贺龙。秦县长一听,不敢怠慢,赶紧写了道紧急公文,派人飞马送到长沙城中督军府。 没两日,督军府来了公文,要将贺龙掏出口供,就地正法,将首级送到省城。赛秦桧免不了一番升堂,审问贺龙,自然他什么口供也得不到。于是,赛秦桧决定第二天行刑。贺龙被五花大绑地押到刑场。有人已经挖好了坑。贺龙被押到坑前,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赛秦桧喝令贺龙跪下,贺龙破口大骂。赛秦桧命人掌嘴。这时,过来一个刽子手,怀抱一把鬼头刀,只见他来到贺龙近前,把刀一背,抡起巴掌就朝贺龙脸上打去。可说来奇怪,那巴掌刚要打到贺龙脸上时,大汉“哎呀”一声,蹲在地上乱叫,你猜怎的?原来手背肿了个大紫血包。赛秦桧一看,又命令一个刽子手上去,说:“狠狠地给我掌嘴!” 这个刽子手,比前边那个更凶。只见他大步走到贺龙跟前,抡起巴掌,恶狠狠地朝贺龙打去。说来也怪,那手还没到贺龙脸上,也是“哎呀”一声,蹲在地上乱叫,手背也肿了个大包。贺龙见此情,更是破口大骂。赛秦桧真急了,又吩咐一人上去掌嘴。这人上去,同前两个刽子手一样,手背上肿了一个大紫疙瘩,痛得他捂着手乱叫。就在这时候,法场上空来了块云彩,把太阳遮住了。赛秦桧心说:“赶快斩了算啦。”刚喊了一声:“来人哪!”那斩字还没出口,只听“咔啦”一个炸雷,把地都震颤了,眼看着刑场边儿的一棵大树,一断两节儿。震得刑场上的人耳朵“嗡儿嗡儿”的响。紧接着,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那雨下得太大了,就跟天河决了堤一样,对面都不见人影儿。眼看是不能斩了,赛秦桧说:“把犯人带回,可别让他跑了。” 第22页 说来也怪,贺龙刚刚被带回狱中,那雨就停了,天空碧蓝如洗。赛秦桧浑身浇得像落汤鸡,赶紧换身干净衣服。换好了衣服,赛秦桧瞅了瞅,天晴了,立即吩咐,二次斩首贺龙。这一回,不像上次摆威风了,急匆匆地拉向刑场。正在路上走的时候,又飘过一块云彩,接着便哗哗地下起了雨,赛秦桧有些害怕了,心说:“这犯人怎么啦,老天爷怎么尽护着他呀?” “刺谭杀梅”(2) 这时,有个外号叫“百事通”的带兵班长,走到赛秦桧耳边说:“县长,这贺龙不是人,是龙,他会妖法,要破他妖法,得用乌鸡黑狗血泼身才行。” 赛秦桧说:“赶快去找。” 那些左右不敢怠慢,赶快去找乌鸡黑狗血。很快,乌鸡黑狗血取回来了。赛秦桧说:“快往他身上泼!” 就在这时,来了一乘八人抬的大轿,停到了刑场,从轿里出来一个左手端着水菸袋、右手提着文明棍、年纪50开外的人,他下了轿后即用颤声高喊着:“刀下留人!” 赛秦桧一瞅,急忙上前施礼,说道:“原来是岳父大人到了。” 那人问:“你杀的是不是贺龙啊?” 赛秦桧回答后,那人说:“快给我放了。” “岳父,这是个重要的罪犯哪。” “我知道,贤婿,你不晓得,依我看,这贺龙前程远大,非比寻常,我非常喜爱,至于谭督军那里的通融,由我来做,凭着我和谭督军的老交情,这个面子他会给我的。”说着,他吩咐将贺龙带过来,并亲解其缚。 贺龙一瞅,这不是熊贡卿么?他心里那火别提多大了,心说:都是你这块糟木头,把我拉起的队伍哄没了。原来,贺龙这支队伍是被熊贡卿招安的。贺龙心里这样想,嘴可没这样说,怎么着也得感谢他救命之恩啊。贺龙施过礼后,熊贡卿拉着贺龙的手说:“你这娃娃,火气太大了,谭督军待你不薄,每月几百大洋,你怎么还要去杀他?走吧,跟我回长沙,在我身边吃碗饭吧。” 贺龙说不想做官,熊贡卿再三相劝,贺龙只是不听,熊贡卿只好把贺龙带到衙门。盘桓了数日,熊贡卿上了趟长沙,见到谭延闿,只说刺杀他的人不是贺龙,贺龙实属误追,是个冤案,又为贺龙说了些好话。谭延闿也顺势给了个人情,抓贺龙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于是贺龙放心大胆地上路回桑植。 洪家关再树义旗(1) 贺龙走了一夜,第二天来到一个镇上,吃了点饭。这时,来了一个人,年纪20上下,很是英俊,也坐下吃饭。贺龙起身走,那人也起身走,到了村外大道,那人见四下没人,便紧走了几步,说道:“文常兄。” 贺龙回过头来,看了看此人不认识。那人笑道:“我姓段,叫德昌,公安县人,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前几天在宁乡县,听说你被捕,本想搭救,又苦于力量不够,你还记得刑场上那些刽子手肿手之事吗?” 贺龙说:“我正不知是何道理。” 段德昌说:“那是我躲在树上用弹子打的,我小时练弹子功。” 贺龙感激地说:“那可要谢谢你了。” 段德昌说:“你现在要到哪里去?” 贺龙说:“我要回湘西拉队伍。” 段德昌说:“我也回公安拉队伍。” 两人便慢慢向前走着,边走边谈。段德昌嘆口气说:“现在看,搞刺杀是没用的,你没见到吗?革命党人刺杀汤芗铭,没有刺成,反倒牺牲了不少人。如今汤芗铭下台了,换了个谭延闿,就是把谭延闿刺死了,也没用处,穷人要想挺起腰杆儿,非有自己的队伍不可。” 二人边走边说,说得十分投机,只恨相见太晚。当夜,二人同宿客店,抵足而眠。第二天,走到十字路口,二人洒泪而别。这位段德昌其实不是等闲之人,后来成为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党员、黄埔军校的二期学生,亦是彭德怀元帅的入党介绍人。到了“八一”南昌起义失败,贺龙赴湘西再整军马,三战洪湖时,多亏段德昌帮助。 贺龙告别段德昌,先改水路,再走旱路。这一日,来到了石门县境的凉水井。忽见路边大树下坐着一人,轻轻地唱道:“桑植有个贺文常,不怕猛虎不怕狼,两把菜刀手中拿,砍得赃官见阎王。” 贺龙一听,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仔细地朝唱歌人一看,禁不住喊道:“文秀!” 原来,这唱歌人是贺锦斋。贺锦斋见有人呼他的字,抬头一看,是贺龙站在面前,高兴地跳起来抓住贺龙的胳膊说:“常哥,可把我想死了。前些天,我听说你刺杀谭延闿未成,那老东西下通令要抓你,真叫人捏把汗。” 贺龙说:“算那老杂种命大。”又问道:“文秀,这些日子你都在哪里?队伍一招安,我找不到你们了。” 贺锦斋嘆了口气说:“咱们的队伍被熊贡卿、罗剑仇换了官后,就开到了岳阳,我当了个连长。其他兄弟也拆零散了,到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在那军队里呆了一段,看那军队乌七八糟的,不是给穷百姓办事的队伍,就跑了不干了。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了你。” 贺龙说:“你回去有啥打算?” 第23页 贺锦斋发愁地说:“我也不知道,赶马跑生意吧,兵荒马乱的。做阳春吧,咱又没多少田,到处兵匪横行。” 贺龙说:“咱们回去还是拉队伍。眼前这王八年月,没穷苦百姓的活路,穷人要想有个活路,不受王八蛋的气,非拉队伍不可。” 贺锦斋点头说:“常哥,你说得对。” 贺龙说:“咱们先搞枪,有了枪就有了人。先扫平桑植一带的土匪,回头再慢慢地扩大队伍。” 贺锦斋眼珠一亮,说:“常哥,刚才我看见有个县官坐着轿子同两名卫兵一起到山那边去了,说是上五马山的法华寺烧香。两个兵都背着枪,我看咱们把他们的枪下了吧。” 贺龙拍手说:“妙,他们两人,咱们两个,半斤对八两。” 贺锦斋说:“咱手里没武器?” 贺龙说:“我这里有把菜刀,刀口很好,是防身用的。” 当下,二人便整理了一下行装,飞步追了过去。 工夫不大,果然见一乘小轿往山里走,轿后两个卫兵,每人背着一桿枪,晃晃荡荡地跟随着。也是活该这位县太爷倒霉,当贺龙、贺锦斋走到离这乘小轿十几丈远的时候,忽然间有个卫兵要出恭。这小子找的这个地方也别提多合适了,正好是个山角拐弯处,前边的人一拐就被山遮住了。贺龙、贺锦斋看看时机已到,立时紧走了几步。那出恭的兵也看到了他俩,没在意,以为是行路之人。当贺龙到那兵近前时,举刀将那兵丁砍死。接着,贺龙、贺锦斋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便藏在了草丛中,等着另一个兵过来。果然没一会儿,那个兵便转了过来,嘴里还骂道:“不让你多吃你偏吃,香嘴臭屁股。这不,没完地拉。”他骂着,走着,刚走到贺龙、贺锦斋两人身边时,贺龙“嗖”地从草丛中窜出,刀光一闪,这兵和前边那个兵一样,也是还没弄明白眼前的事,那脑袋就搬了家。贺龙摘下他背的枪,又对贺锦斋说:“那个县长也不是个好东西,等我给他一枪。” 贺龙说着,把子弹推上了膛。向前走了几步,见轿子停在那里,县官正向这里张望,贺龙瞄着了县官的那脑壳壳儿,一勾枪机,那县官的脑壳儿就飞了。两个抬轿的吓傻了。贺龙走过去说:“二位兄弟不要怕,把你们俩的衣服卖给我们吧。” 说着掏出两块大洋,扔给他俩。原来贺龙和贺锦斋满身是血,这一身血的衣服如何见人?两个轿夫赶忙脱下衣服,贺龙、贺锦斋二人换好,各背一条枪,不敢走大路,取小路直奔洪家关。 二人到了洪家关,不由得惊呆了。原来,眼前的洪家关多半个村都成一片焦土,大部分房屋都烧坏。二人正打愣时,忽见一老者,仔细一看,原来是老秀才贺良六,贺龙上前喊了一声:“六爷!” 洪家关再树义旗(2) 那老汉见眼前来人同他说话,揉了揉眼睛,当他看清是贺龙和锦斋时,不由得老泪横流,说:“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房子烧了,男的抓走,女的糟踏了。” 贺龙忙问:“六爷,是怎么回事呀?” 贺良六用袖子擦了擦泪,说出了村中发生的事。 原来贺龙刺杀谭延闿逃走之后,便由长沙行文到了湘西,一是捕捉贺龙,二是满门抄斩。湘西的镇守使田应诏立刻派兵到了洪家关,亏得贺士道在贺英那里。那些兵丁没有抓住贺龙,便把贺氏家族糟踏了一番。随后,又放火烧房。直到熊贡卿在谭延闿面前保释了贺龙,洪家关才算安定下来,逃走的人才都陆续回了家。 贺龙望着这一片废墟,只气得七窍生烟。贺锦斋脸儿也气白了。村里人见贺龙回来了,都跑来了,女人们都落着泪说:“常常,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这时,只听一人高门大嗓的喊:“常常,就等你呢,我们反了吧!” 贺龙一瞅,是韦敬斋,他迎了上去说:“敬斋,你怎么也回来了?” “那些王八犊子的军队我看不惯,不光我,柴元禄、贺敦吾等人也回来了。” 贺龙朝大伙儿看了看,手叉腰说:“乡亲们,父老兄弟们,房子烧了,灶膛在,烟火没有断;队伍散了,人还在,有人就能成王。女的投亲靠友回娘家,男的不怕死的跟我拖枪!” 不少青年都喊:“常哥,我们跟你一起拖枪!” 这天晚上,贺龙见到了父亲和三个姐姐、两个妹妹以及弟弟,还有堂兄堂弟以及韦敬斋等人。杜家山的李三宝也来了,大家叙说了些别后之情,便扯到拖枪上。贺龙说:“我这次长沙之行,算把这世道看透了,现在耍枪桿子的,没有几个是为老百姓的。咱们穷人要想挺起腰杆儿,非得自己有枪不可。” 贺英说:“常常,你要拖枪,姐姐同意,我那里有几条枪,都交给你。” 贺龙感激地望着姐姐说:“那你呢?” 贺英笑道:“你的兵强马壮了,大姐的腰杆不也硬了吗?” 三姐夫谷青云也把几支枪交给了贺龙。当下,贺龙重新在洪家关树起了义旗。他又暗中派贺锦斋到林修梅那里做了汇报。林修梅又支援了他一部分枪弹。合在一起,80多人,50多支枪。 第24页 这天,贺龙把队伍拉到场院里,他往队前一站说:“弟兄们,你们真心跟我贺龙拖枪桿子,我贺龙把心掏给各位。为朋友,我贺龙能够两肋插刀。可有一句话,我要跟各位兄弟说明白,咱们拉队伍,要替天行道,为百姓造福,谁要做出了伤天害理之事,我贺龙能饶他,这把青锋剑可不饶他!” 随后,贺龙派贺锦斋和贺英与湘西镇守使田应诏联络,经谈判,达成了三个条件:一是贺龙的队伍可入田的部队编制,但不听田的调遣;二是不离桑植;三是由贺龙率所部扫平桑植土匪。 尔后,贺龙即带队伍经过数月的剿匪,使桑植县境内安宁下来,他这支队伍也声威大振。第二年春天,占领了桑植城,自此,贺龙坐镇桑植城。 时桑植百姓因天灾人祸,农村中已十室九空,县城也饥民云集。贺龙一面严饬军纪,一面赈济灾民。他下令在县城东西两头设粥棚,打开“官仓”,煮稀饭施捨灾民,这种办法一直延续到民国十年(1921年)。大得民心。 桑植城东朝阳门外二里远,有个叫乌龟嘴的地方,此地地势非常险峻,是桑植通往天子山和大庸县城的必经要道。行人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河里。时贺龙的营部就设在离乌龟嘴不远的观音寺,他为根除这险路,组织民工凿石开山,终将险路打通。桑植民众为此刻了德政碑。碑文贊贺龙“平易悬衡,圆易社规”。尔后,贺龙又治理了桑植城中脏乱的街道,此举也深得民众称赞。贺龙还将桑植城周围百十里的山间乡道,全部加宽五尺,铺上石板。过往行人,无不口碑载道,称颂贺龙之德。 连长贺占卿是贺龙的侄儿,他因骚扰百姓,违犯了军纪,贺龙下令排长周家峪执行军法。周迟迟疑疑不敢受命,而贺龙严令执行。 贺占卿的父亲贺文沛闻讯赶来收尸。贺龙解释说:“沛哥,我不这样不能带兵啊。”贺龙见堂兄掉泪,贺文沛仅此一子,子一死,生活确实困难。贺龙说通了父亲,将枫香坪的两亩水田,送与贺文沛养老。 一条金龙(1) 永顺县内有个惯匪叫陈么儿,被贺龙剿杀。这陈么儿有个弟弟叫陈多儿,也是个惯匪,陈多儿听说贺龙杀死了哥哥,登时气得一跳三尺高,哇呀呀地骂道:“贺文常,老子要不宰了你,誓不为人!” 这个陈多儿也是自幼练武之人,一身好功夫,只是不学好,採花盗柳,无恶不作,官府也奈何他不得。这天,陈多儿打点好随身带的兵刃,一把短剑,一把橹子,直奔桑植。看看到了中午,陈多儿觉得肚子里有点饿,正巧路边有个饭馆,便走了进去。坐下之后,要了两碗米饭,一盘酱牛肉。正吃着,又进来两个人。陈多儿一看,这俩人都是虎实实的身架儿,二十五六正当年,进门就喊:“掌柜的,拿面和牛肉。” 掌柜的答应着,不大工夫端来了饭菜。这两人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之后,其中有个高个子问道:“掌柜的,你见过贺龙吗?” 掌柜的说:“见过,常在我这里吃饭。” “听说贺龙是条金龙?” 掌柜的说:“可不,他出生时,天上吊了龙了。”这掌柜的也是个说话没边的人,见两人听得认真,便吹开了,说:“有天晚上,贺龙住我这里,到了半夜,我见对面屋满屋都是亮的,我以为起火了,急忙起身一看,”那俩人睁大眼,陈多儿也停住了嘴,小圆眼珠瞪着掌柜的。掌柜的一摊巴掌:“你猜怎的?原来贺龙睡的床上,盘着一条金龙,那龙金鳞金翅,放着亮光。” 那两人说:“听说贺龙招兵买马,我们想去投军。” 掌柜的说:“不错,快去吧,贺龙的部队是好队伍,去的人可多了。” 那两人付了钱,谢过掌柜的,走了。 陈多儿虽然光吃没说话,可三个人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吃罢饭,算了帐,陈多儿出了门。这时候,他可就打起愣来,腿肚子也开始转筋了。陈多儿想:“他娘的,都说贺龙是条龙,我碰见他不是找祸么?可不去找他仇怎么报?”他脑子这么一打转儿,把腿一拍,心说:“我何不上骡子岭去找我哥的盟友朱疤子呢!对,就这么办。” 朱疤子是朱海珊的侄儿,贺龙杀死了朱海珊,朱疤子发誓要与贺龙为敌。贺龙率领队伍剿匪时,朱疤子一伙儿见骡子岭山势险要,就跑到这里扎寨。 这天,朱疤子刚抽完大烟,有人禀报:“朱哥,陈多儿前来拜见您。” 朱疤子眼皮儿都没抬说:“让他进来。” 陈多儿进来后,看见朱疤子在那里躺着,冲着朱疤子就磕头,说:“朱大哥,多儿给你老报信来了,我么儿哥死了。” 朱疤子蹭的坐起,说:“多儿,你说什么?” 陈多儿哭着说:“大哥,我么儿哥让贺龙给摘了瓢儿,脑袋掉了。” 朱疤子把桌上的紫砂壶拿起,“啪”的扔到地上。对身边人喊道:“把王六儿叫来!” 这个王六儿一手好枪法,江湖上都称他“神枪手王六儿”。他原本是个猎户,后来吸上了大烟,就是因为这口菸瘾,好端端的人不做了,当了土匪,干起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勾当。 第25页 王六儿站到了朱疤子床前,朱疤子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卷光洋来,嘴里说着:“六儿,拿去抽吧。”说完,把洋钱往床上一扔,那洋钱哗啦一下散在了床上。 朱疤子回手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匣子枪,扔在床上说:“去,拿着这玩艺儿,到桑植城把贺龙收拾了。” 王六儿一听,伸出去的手可就缩了回来,结结巴巴地说:“那贺龙……可是……一条龙啊!” 朱疤子眯着眼“哼哼”两声说:“屁,那是吓唬人的。” 陈多儿在一旁加“盐花”说:“贺龙也是吃五谷杂粮的,他算条什么龙?龙能呼风唤雨,他贺龙能呼风唤雨吗?” 朱疤子见王六儿打愣,慢慢地用双手支起身子,坐起来说:“六儿,去吧,杀了贺龙,回头爷委屈不了你。” 当下,王六儿装扮成一个卖拳棍的,匣子枪藏在腰里,下山直奔桑植城。当行抵桑植城不远时,只见通往桑植城的大路上,行人络绎不绝,王六儿心里纳了闷儿:这是做甚哩?他扭住一个汉子问道:“大哥,这么多的人到桑植城做甚?” 那汉子说:“今明儿是庙会,桑植城正唱大戏呢。”又说:“往年庙会没这么热闹,今年贺龙拉起队伍,把附近土匪赶没了,老百姓才敢放开胆子进城看戏。” 王六儿听了,不由一阵高兴,心说:好哇,老子正发愁贴不近贺龙的身呢,你贺龙少不了要看戏,只要你看戏,老子就瞅空子毙了你,人一乱,我就脚板儿抹油——熘了。对,就是这个主意。 那汉子是个爱说话的人,他“噢”了一声说:“不瞒你老弟说,这回我们桑植阔了,出了真龙天子。” 王六儿惊问:“什么真龙天子?” 那汉子说:“就是贺龙啊。那贺龙白天是人,晚上是龙。前些时候,打南方来了个南蛮子,这南蛮子会寻宝,他围着洪家关转了几圈,说洪家关是五龙捧圣的地方,要出真龙。那贺龙就是真命天子,正在桑植扯大旗呢,不少人都去他那里投军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六儿想:人人都说贺龙是条活龙,莫不是那贺龙真的是条龙啊?要是弄不好,我这命就得交待了。王六儿想着,心里打起了鼓,他就这么心神不定地进了桑植。 一条金龙(2) 说话天就黑了。由于是庙会,桑植城中还是灯火通明,街两边的铺子全开着门,街上人也很多。王六儿也没心看这热闹,径直地来到关帝庙前。关帝庙前的草坪子上搭个戏台,戏台上挂满红红绿绿的敬神物件。两盏汽灯明晃晃地亮出有二三里远。坪子上,满是黑压压的看戏人群。人群的周围,一盏盏马灯下,都是做生意的小贩,那些戴满首饰、穿了新鲜花衣裳的妇女都成群结伙地来看戏了,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这会儿便在这些女人们中间挤来挤去。王六儿本是最爱偷看媳妇的人,由于怕误了刺贺龙的事,因此,只在那些女人跟前转了一圈儿,就赶忙挤到台下。 这晚演的是《单刀赴会》,戏开始后,关公提着青龙偃月刀出场了。王六儿无心看戏,他把身子隐在人群中,朝台下正中的位子上寻找贺龙,那位置上,从来都是县里头面人物坐的,可王六儿瞅来瞅去,不见贺龙的踪影。在那位置上,坐的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个穿马褂的也没有。 王六儿正瞅着,就见贺龙背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挤了进来,随后把老太太放到那当中合适的位子上。因为离得远,王六儿听不清老太太说的是什么,不过他看得清,那贺龙对老太太很尊敬。这工夫,旁边有两人说话了,一个说:“大哥,你看那贺龙背的是谁呀?” “是他老母亲。” “不对,他母亲去世了。” 旁边有个知情人说:“那是头阵子贺龙带部队剿匪时阵亡的杨大个子的老妈,贺龙当亲生母亲一样对待呢!你们看,头边那几排坐的,都是阵亡士兵的父母妻儿,全是贺龙请来的。” “大哥,这贺龙可真是个好人哪。” 王六儿心里哼了一声说:好人?等一会儿就让他见阎王爷,下辈子再接着去当好人吧!想着,那手慢慢地把枪掏出来,慢慢地把子弹推上膛,又慢慢地把枪举起,刚刚瞄准贺龙,旁边说话的那人一碰他胳膊肘儿,他的手一哆嗦没瞄成,他一看那人,那人却没看他,而是脸沖戏台喊了声“好!”王六儿心说:娘的,半夜敲锣,添乱! 王六儿旁边站的这个人,其实早看见了王六儿的举动。这人比较聪明,他见王六儿要害贺龙,急了,他想喊,又摸不准王六儿一共来了多少人,便故意喊了声“好”,把大伙的注意力都吸过来,使那王六儿不好下手。 王六儿二次把枪举起,不知怎么着,他那手和腿都哆嗦开了,那脑子里出现了一条又一条的龙,那龙张牙舞爪地沖他扑来。他想定定神,可怎么也定不住。他心里说:“不好,这贺龙命大,周围有神保佑他。说不定关老爷就在他身边护卫呢。”一扭脸,只见那戏台上,周仓正挥舞大刀哇呀呀地喊着,红脸的关云长端坐当中。王六儿心里忙说:“不行,不行,我得走。”心里说着,急急忙忙地退了出来。退出那戏场子之后,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觉着身后有东西在追他。王六儿一气儿跑出十多里路,这才靠在一棵树上,还觉着那颗心直跳。好大的工夫,那颗怦怦跳的心才缓了下来。他暗自庆幸说:“哎呀呀,亏得我没开枪,今儿要开了枪,回不来了。”王六儿的心不跳了,可想:不杀贺龙,可回去怎么交待呢?他眨巴几下眼,自语说:“对,见到朱疤子,就说那贺龙是条龙,连打三枪,子弹都不出膛。” 第26页 王六儿回到了骡子岭,向朱疤子一学说,朱疤子摸着下巴瞪着眼说:“他娘的,贺龙真的是条龙?” 王六儿说:“没错儿,我亲眼见的,金翅金鳞地盘在床上,满屋放光。” 一旁的陈多儿想起了那掌柜说的话,不由得脖子上冒了冷气。朱疤子说:“娘的,贺龙要是条龙,那更是祸害。”他在地上转了一圈儿说:“你们打听着,有啥动静早点告诉我。” “贺龙是龙精,圣水要向贺龙家中喷!”(1) 当贺龙率军驻防桑植时,桑植的边界上,驻有靖国军林德轩的第5军所属马吉祥部。这个傢伙倚仗一团人马的势力,胡作非为,害得百姓叫苦连天。父老兄弟们知道贺龙同林德轩有交情,纷纷向他告状。贺龙听了大怒,他到了第5军军部驻地陈家河,向林德轩报告了马吉祥鱼肉乡民的罪恶。林德轩听后,怒挑双眉,说:“真是岂有此理,我们靖国军的宗旨是为民众服务,岂能祸害一方。文常,你先回去,我定严惩马吉祥。” 贺龙见林德轩怒气沖沖,信以为真。当他回到桑植后,林德轩对马吉祥的害民行径,却依然视而不见。贺龙一打听,原来马吉祥同林德轩私交很深。贺龙无奈,只得将怒火压在心头。 马吉祥在林德轩袒护之下,更加有恃无恐。这年初秋,他竟在驻地明目张胆地召开分赃大会,公然分配从百姓家勒索来的钱财。贺龙闻之大怒,他在得到旅长涂月池的默许下,带所部人马,包围了会场,当场把马吉祥击毙,并令其部下缴枪,共缴获了长短枪47支。 贺龙处死了马吉祥,虽然百姓们都称赞,但是得罪了林德轩,林对左右说:“贺龙非囊中之物。”遂对贺龙持有戒心。 这时候的湘西政坛军界,混乱异常。后来人称湘西王的陈渠珍,湖南浏阳人。原为清军一督队官,奉军令由川援藏,辛亥之役后,他反叛朝廷,由西藏经青海入甘肃抵兰州,经雪山过草地穿沙漠,九死一生。他辗转到湘西后,在湘西镇守使田应诏手下任中校副参谋长。后田应诏任了湘西靖国军第1军军长,田本是花花公子,生性浪荡昏庸,当了湘西镇守使和第1军军长后,便踌躇满志,贪图享乐,懒理公务。他见陈渠珍精明能干,就让其代理湘西靖国军第1军军长职。陈渠珍见时机已到,便以替田应诏训练骨干为名,主办军官队,实为培养自己的实力。这样,第1军的4个团军官,多出自陈的部下。他见时机已到,便夺了田应诏之权。 陈渠珍掌握大权后,就排挤驻湘西的各路队伍。林德轩见陈渠珍在湘西势大,自己立脚不住,便将队伍开走,并给贺龙下了开拔命令,贺龙经一番权衡之后,决计脱离林部,依然率营留在桑植,保境安民。 贺龙拒随林德轩率部留在桑植后,没过几天,便收到两张委任状,一张是陈渠珍送来的,委他为支队司令,驻防沅陵;另一张是澧州镇守使王子豳来的,委他当团长。贺龙看着两张委任状,思索良久,最后决定依附王子豳,原由是自己同陈渠珍素无往来,与王子豳虽然过去交过手,但那时各为其主。另外,王子豳在武昌首义中,曾率领“武字军”,智取荆州,在消灭最后一支清军的战斗中,被孙中山先生贊为“奋勇能战”的将领,他掌管澧州后,也做过一些好事。而且澧州与桑植相隔甚远,其鞭长莫及。因此,贺龙接了王子豳的委任状。 贺龙这一决定不打紧,却惹恼了一个人,这人就是谷膏如。 谷膏如是洪家关人,早年曾和贺龙一起赶马,贺龙刀噼盐局拉起队伍后,参加了贺龙队伍,后与贺龙在慈利搞枪时被捕入狱。当他出狱时,贺龙又拉起了一支队伍,并当了营长,驻防桑植。谷膏如便前来投奔贺龙。贺龙念旧谊,委其为营部参谋。谷膏如是个奸诈之辈,他想把贺龙的队伍变为己有。如今,他眼看贺龙接受了王子豳的委任,便暗中同陈渠珍拉上了关系,陈为掌握这支队伍,便对谷许愿,说只要谷把贺龙的人马弄到手,就委其为团长。这样,谷膏如竟生了杀害贺龙之心。 一天中午,贺龙正在县城东门王家大屋午睡。谷膏如怀揣利刃,意欲行刺,不料被贺英发现。谷膏如在逃跑时丢下了尖刀。贺英对贺龙说:“这谷膏如神色慌张,又丢下尖刀,是要对你动手,你以后要小心他。” 距洪家关不远的地方,有个村庄叫三屋(,音lou)。在这村内有个巫师叫王朝章,因其排行老二,故人又呼其为章二老,章二老自称自己是鲤鱼精显圣,因此到处装神弄鬼,愚弄乡民。 谷膏如有个亲戚在三屋,谷膏如刺杀贺龙未遂,就逃到了他这个亲戚家中。在这里,他看到章二老的蜈蚣旗很有号召力,弟子们对章二老也很尊敬,便把这位“神仙”请到亲戚家中,与这个“神仙”套近乎。席间,双方谈到贺龙时,章二老因对贺龙驻防桑植后剿“神兵”很不满,谷膏如就顺竿爬,恶恨恨地说:“贺龙是龙精,圣水要向贺龙家中喷,利刀要向贺龙脑壳砍!” 由于谷膏如和“神仙”臭味相投,二人一拍即合。就在这时候,贺龙派了两名部下到了三屋,向老百姓宣传破除迷信。谷膏如知道了,便和章二老一起,把贺龙的这两个部下杀害。 第27页 贺龙闻知此事后,怒火满腔,决计亲自到洪家关,了解真实情况,以便还击。谷膏如就对章二老说:“趁贺龙没有了解底细,我们把他收拾了。” 章二老当即表示贊成。又说:“会烧的烧七月,不会烧的烧腊月。” 这天,是旧历七月二十七日,夜幕沉沉,洪家关的人们正在酣睡之际,谷膏如偷偷摸摸地率领“神兵”,从泉峪、二户坪和陈家山方向,扑向洪家关。到了村里,首先从洪家关大桥头贺龙家开刀。 其实,这天晚上贺龙已回到了县城。“神兵”们没有抓到贺龙,就向“贺半街”附近的村民烧杀,洪家关顿时乱成一片。贺士道闻讯跑到了刘家坪,躲在刘光告家。其余亲属,都藏在包谷地里。贺连元的两个儿子和大女儿被砍死,小女儿贺学绒被活活摔死。洪家关大桥被烧毁。章二老穷凶极恶地边杀边喊:“要把贺子贺孙,斩草除根!”天快亮时,章二老才带着“神兵”离开。这一夜的烧杀,洪家关上的房屋被烧毁200多间,残害致死30多人,受害者达48家。 “贺龙是龙精,圣水要向贺龙家中喷!”(2) 贺龙闻讯后,急率人马奔赴洪家关。只见村上浓烟滚滚,哭声震天。贺龙悲愤至极,当他安抚那些被害的家人时,一些人埋怨说:“出了一条龙,全族跟着穷。” 有个上年纪的人对贺龙说:“你看看吧,一人玩枪,全族遭殃。死的死了,烧的烧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贺龙此时咬牙切齿,怒火燃胸。他说:“年轻人跟我拉队伍,女人们投娘家。”并坚决表示:这笔血债一定要让章二老偿还!当天,贺姓家族中不少青年人,跟着贺龙走了。 时隔不久,章二老被乡民们擒住,很快就被贺龙处死祭祖。谷膏如吓得逃到了永顺王村。 贺龙投到王子豳部下之后,便想借他之力,扩充自己的武装力量。经堂叔贺勛臣的活动,王子豳答应给贺龙部300支枪和300箱子弹。为表诚意,贺龙决定要父亲贺士道和弟弟贺文掌、副官贺植卿,带着重礼去澧州,拜会了王子豳。为安全起见,贺龙还派了十几名武装相随,另有一些商人同往。 父、弟之死(1) 再说陈多儿,这天下山买东西,碰到了他的一个老表亲戚,叫谷大。陈多儿把他拉到酒馆里,两人喝着酒,陈多儿说他想杀死贺龙。 谷大连连摇头说:“我在贺龙手下当兵也是想杀死贺龙。可到了那里一看,这人是个正经人,我这害他的心就没了。依我说,你也别干那土匪的勾当,那碗饭也不好吃。”又说:“天横有雨,人横有祸。” 陈多儿一听就“话不投机半句多”了,心里骂道:娘的,贺龙给你几句好话,你就不知道南北了。他心里骂,嘴上却说:“谷表兄,你这是到哪儿去?” 谷大是酒多喝了两盅,话就乱说了:“贺龙让我到洪家关,去接他家的老爷子,说打算让老爷子去澧州取枪。” 谷大说到这儿时,看了看天色说:“天不早了,我得走了。”走了几步,忽觉自己酒后失言,又回到陈多儿面前说:“贺家老爷子取枪的事,你可不要说出去呀。” 陈多儿说:“你就放心吧。” 这陈多儿送走谷大,立时一熘烟地跑上骡子岭,对朱疤子说:“大哥,我得了实信儿,贺龙的老爷子去澧州取枪,我看咱们在路上劫住他,宰了贺士道,留下钱财咱们受用。” 朱疤子听了,一拍桌子说:“好,你带几个弟兄去吧,办得利索点儿。娘的,贺龙害了我的伯父,我要拿他爹的命抵偿。” 正说着,谷膏如和另一名土匪、叶家桥的陈继之来了,二人也是来报信的。几个傢伙一拍即合。 当下,陈多儿、谷膏如、陈继之、白文忠等带着几十名土匪,来到了天子山下的老林子内隐藏,等待贺士道等人到来。 1920年5月16日,贺士道一行从桑植起程奔澧州。第一天,他们经杜家山、双溪桥、走马坪到寒池峪投宿。次日,一行人继续前行。当走到天子山下的三人潭时,突然从乱草丛、密林和溶洞内蹿出许多人来,各持武器呼啸着直奔贺士道等人。贺士道见势不妙,飞马而走,匪徒们立即乱枪射击,贺士道回枪抵挡,不料腰部中弹落马。匪徒们狂叫着扑来。贺士道滚入河中,负伤泅渡到对岸,又遇土匪拦截,贺士道措手不及,被砍落河内,又被河水捲走。贺文掌和贺植卿即与匪徒搏斗,搏斗中,贺文掌不慎被匪徒们抓住。贺植卿拼死逃脱。护兵和商人们也多死于混乱之中。 陈多儿等把贺文掌捆绑上山。朱疤子见了贺文掌,立即吩咐把贺文掌押了起来。谷膏如见朱疤子等不杀贺文掌,急问朱疤子:“大哥,为啥不把贺文掌宰了,还留他一口气做个甚?” 朱疤子说:“我这是姜太公钓鱼,我要钓贺龙上钩。”他眯着眼说:“去吧,带上几个弟兄埋伏在险道边儿上,我派人去给贺龙送信。我要告诉他贺龙,我抓了他弟弟,他要不拿5万大洋来取,我就把他弟活活蒸死。” 陈多儿又急忙问:“那,他要真的拿5万大洋来保呢?” 第28页 朱疤子哈哈大笑道:“你也太直了,他拿来50万大洋,我也要把他弟宰了。” 陈多儿这才醒过闷来,高高兴兴地带着人下山了。 这日,贺龙正操练人马,有马弁报告,说常德府来了人了。原来是第5军军长林修梅派人给贺龙送来委任状,委任贺龙为湘西护法军第5军第1师独立团团长。贺龙知道护法是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军事行动时,十分高兴,急忙给林修梅修书一封,表示了自己愿随孙大元帅护法的决心。就在这时候,有马弁又送来一封信,贺龙看罢眼就圆了。原来这正是朱疤子派人送来的那封信。信上说:如果贺龙送来大洋5万元,就放回贺文掌,如若不然,就将贺文掌放在笼屉中活活蒸死。 一旁贺锦斋见贺龙脸色不对,把信拿过来念了一遍,在场的人听了都不说话了,都知道这是棘手的事啊。送钱吧,5万大洋不是个小数目,不送吧,贺文掌肯定是没了性命。这工夫,贺龙把信接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信撕了,而后愤愤地说:“我贺龙跟孙先生革命,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要花在刀刃上。” 陈图南听了贺龙的一番言语,很是感动,他说:“云卿,此事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想那朱疤子心黑手毒,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我们是不是分一部分兵去解救文掌。” 这工夫,韦敬斋走了进来,他听说贺文掌被朱疤子抓走,贺士道等人还下落不明,急得跺着脚说:“他娘的,常哥,你给我一支队伍,我打上骡子岭,非把朱疤子、谷膏如等狗日的宰了不可!” 贺龙坐了下来,装上了一袋烟,慢慢地吸了一口说:“眼前,孙先生率兵护法,正需要我们的时候,我怎能放国家大事于脑后,让弟兄们为我去流血?” 陈图南说:“文掌是你弟,可也是我们队伍中的一员,不能说是你自己的事情。” 贺龙说:“话是这么讲,可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如今要跟孙先生革命,还能不分轻重吗?”他把手中菸斗一举:“谁也不要多讲了,这事由我来处理。”说着,贺龙沖外边喊道:“把送信的带上来。” 那送信人一听贺龙这洪钟般的话音儿,腿就哆嗦开了,一进屋,扑通就跪在地上,那头像捣蒜般地磕着:“贺……大老爷,你老人家饶我的命吧,这……我是个跑腿的。” 贺龙沖那人说:“你回去告诉朱疤子、陈继之、谷膏如,说我贺龙要跟孙大元帅护法,要是他敢动我弟弟的一根毫毛,等我回来找他算帐!”说完之后,踢了那送信人一脚说:“滚吧!” 父、弟之死(2) 那送信的土匪一听此话,急忙忙跑了。 这土匪逃到山上之后,把贺龙的话向朱疤子等人学说了一遍,朱疤子冷笑一声说:“娘的,他贺龙还要学刘邦?”他沖外喊道:“来人哪,把贺文掌给我蒸死,我要吃他的心肝!” 朱疤子喊过后,立时有几个匪兵,把贺文掌装进笼屉,随后,架火的架火,添水的添水。可怜,一个善良的少年,就这么活活地被蒸死了。 贺文掌被蒸死后,朱疤子、谷膏如等果然把贺文掌的心肝挖出来,沾着蒜泥吃了。随后,又装了一罐儿,派人送到贺龙处。 贺龙踢走送信人,又火急地派人赶到三人潭,寻找父亲等人,但只打捞到父亲尸体。 时贺龙正收拾人马准备出征,见弟弟果真被朱疤子等活活蒸死,父亲也死于潭中,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晕倒马下。 众人急忙上前相救,待贺龙醒来之后,见韦敬斋、贺锦斋、陈图南都围坐在自己床前,翻身坐起说:“你们都围着我做甚?队伍明日就要出发了,还不赶快去做准备。” 陈图南说:“文常,你好好歇息一下,队伍上的事,我们来料理。” 杀父蒸弟和妄杀商人之仇,更使贺龙怒火满胸,他挥刀砍断一棵树,怒道:“我贺家杀不绝,斩不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谷膏如等火烧洪家关,又杀死了贺士道父子。贺家族人,莫不义愤填膺。纷纷找到贺龙,要以血还血。 贺英得知父弟被害,大怒,她赶回桑植奔丧。气怒之下,砸了谷家祠堂,谷姓人家顿时感到事态严重,惊恐不安。都拿起刀枪,做了防范准备,眼看一场两姓间的家族械斗要发生。 贺龙这时却显得沉着冷静。他高瞻远瞩,顾全大局,耐心拦住贺英和二姐、三姐及两个妹妹,又神情严肃地对族人和乡邻们说:“大家要冷静,现在的事实是,贺谷两姓,世代通婚,贺家嫁谷家,谷家嫁贺家,光我家就有一个姑姑,两个姐姐嫁给谷家人。谷膏如是姓谷,可他是谷姓败类,他不认人,贺龙认人。我们要互相杀,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要杀就杀谷膏如。”贺龙又说:“如果你杀我,我杀你,就会杀得乱七八糟,正好中了外人奸计,到头来是我们自己杀自己,世世代代结冤雠,外面的‘大脑壳’随便找个岔子,就会把我们的队伍吃掉,那时候他管你是贺家的、谷家的,大家都会吃亏的!” 贺龙一席话,说得大家沉默无语。贺家亲戚金慕儒进劝贺龙说:“贺谷两家沾亲带故,你不报仇也罢,可那个柏家厚是砍你老子的凶手呀!” 第29页 贺龙也摆着手说:“牛关在牛栏里,跑不了,还可积肥嘛!” 一场大型的家庭械斗的风波被贺龙涣然冰释,谷姓人家也感动不已,派出代表向贺姓人家赔礼道歉,当贺姓人家按照传统习俗给贺士道老人办七天七夜的道场时,谷姓族人为贺士道、贺文掌披麻带孝守灵,隆重地致祭和参加葬仪。 这时,有族中长者提出:贺龙父弟双亡,贺龙只有女儿金莲,而妻子徐月姑又病逝,当办丧婚,以慰亡灵。于是,经乡人肖定姑挑选,将尚珍元的外甥女、19岁的向媛姑嫁给了贺龙。 不久,陈继之这股匪徒,被贺龙好友钟慎吾军歼灭,陈继之死于乱军之中,而谷膏如却自此不知去向,销声匿迹了。朱疤子也吓得躲藏起来。 贺龙对此回忆说:“1919年我当团长,有个谷膏如策反。本来早年同我一块去慈利搞枪的,因为他被捕了,失掉了联繫,放出来后,一心只想当官。因为没有担任部队主要职务,他对我怀恨在心,仇恨很大。不久,他勾结‘神兵’烧了我家的房子。后来,勾结土匪把我父亲和弟弟杀害了。” 贺族老人贺勛臣在1962年8月回忆说:“当时我在王子豳手下当兵。贺龙写信,向王子豳要300支枪,100箱子弹。王子豳给了一些,贺龙派老头和兄弟带了一批烟土去澧州买枪弹,此事被谷膏如知道,联络土匪拦路杀死贺士道,蒸死贺文掌,贺植卿被追赶的吐了血。凶手有谷家外甥白文忠。香姑以后才知道这件事。” 贺士道父子被害,这本是一件使贺英、贺龙姐弟极为痛心的事,可是,却有人在十年内乱中,诬陷贺龙姐弟,说什么:“贺龙过去有意投靠军阀王子豳,王对他不信任,就把他父亲和弟弟送去当人质。……贺英和她的丈夫谷绩廷知道此事,就商量好,派出二三百人藉机削弱贺龙势力,……就把父亲给了结了。”为此,当年与贺士道同行的商人金幕儒写下证明:“贺士道被杀的那次,我同他一路,凶手是白文忠,也叫白家厚,他是谷家的外甥。贺士道在三人潭河坝边被砍死,贺文掌被抓去蒸死,还有个贺植卿被赶得吐了血,没有捉住。此事,我以后向贺军长讲过。” 在贺龙担任湘西护法军第5军第5团第1营营长驻防桑植时,谷绩廷当了澧州镇守使唐荣阳委任的澧州游击第2支队司令,在安乡一带驻防,贺英随军到安乡,协助谷绩廷料理部队。孰料不到一年,谷绩廷又被唐荣阳用武力提了枪。谷绩廷与贺英逃回了家乡。在杜家山的鱼鳞寨重整旗鼓,继续与官府豪绅作对。 谷绩廷遇害(1) 薛明参观烈士事迹 谷绩廷和贺英从澧州回杜家山后,朱疤子即招集了他手下的人马,商议杀死谷绩廷、贺英,朱疤子有个把兄弟叫陈又清,外号“满肚子坏”,因为脸黑的出奇,大家叫他陈黑满,系桑植空树壳人。这小子是袍哥,谷绩廷对他还有救命之恩。有一回他在常德逛窑子,因为吃醋和一伙光棍打起来,那些人把他拉到街上,一顿臭揍,打得他爬都爬不起来,亏得谷绩廷从那里路过,解救了他。满肚子坏可是真坏,朱疤子一找到他,言明杀了谷绩廷、贺龙奖赏大洋5000元,他一听,小眼珠儿就努了出来,早把谷绩廷救他的恩德丢在了脑后。满肚子坏当时就带着十几个人来到杜家山。到了杜家山,先找到了一家歇铺,派了个人去见谷绩廷。这人是谁?是他那个“码头上”的老五,老五在“码头上”是管外交的。这老五到了谷绩廷家,谷绩廷、贺英刚刚吃罢饭。一见进来的人不认识,正要上前问话,那来人一亮手势,念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虽不是真命天子,也愿替大哥代劳。” 谷绩廷一听就知道这是“海底”中的话,是老五到了。也把手一抬,说:“对面山上一枝槐,槐盖槐冠挂金牌。” 老五接道:“金字牌、银字牌,弟兄让我送宝来。” 谷绩廷一听,知道有事,便把老五让到屋里,老五又拜过了凤头大姐贺英。尔后,一拱手:“满舵把子让我来送信,他那里有二十几个人,打算投到谷大爷麾下,愿效犬马之劳。” 正在招兵的谷绩廷说:“是满兄弟的人?好哇,满兄弟在哪里?” “他在枫树垭。让我来请谷大爷,说弟兄们都想见见谷大爷。” 谷绩廷说:“好,我可以去。” 谷绩廷说着就去槽头拉马。贺英跑了出来,对他说:“满肚子坏不是个好东西,我看你还是不要去,让他来么,咱们接待他。” 谷绩廷说:“不要紧,我曾经救过他的命,他总不是禽兽吧,还能恩将仇报?” 贺英要他带着防身兵器,谷绩廷说:“用不着,人家诚心诚意找咱们,咱们不用想那么多。” 谷绩廷这么一讲,贺英也就没再说什么。 当下,招待了老五吃罢饭,谷绩廷就拉过他那黄膘马要上路,这时,村中几个老人知道他要去会满肚子坏,都拦在马头,不让他走,说满肚子坏是个心毒手黑的歹徒,此去凶多吉少。谷绩廷说:“大家请放心,黑满与我弟兄之分,不会翻船。”之后便上马而去。 第30页 谷绩廷同老五到了枫树垭。陈黑满见谷绩廷来了,满脸笑容,大哥长大哥短地叫得别提多亲热了。随后,吩咐摆酒。谷绩廷刚刚端起酒杯,陈黑满小黑眼珠儿一翻,“嗖”地抽出手枪,还没等谷绩廷明白眼前发生的事,就开枪打死了谷绩廷,谷绩廷的贴身警卫徐焕然带枪沖了出来,保得一命。陈黑满打死谷绩廷后,割下了谷绩廷的头,挂在村头树上,扬长而去。 贺英与谷绩廷结婚后,夫妻二人感情很深。贺英还生下一子,名“豹豹”,不料这儿子不到数月即夭折了。此后贺英再没怀孕。 贺英在家中,整整一天,总觉得心绪不宁。天擦黑的时候,从枫树垭送来了信,说满肚子坏杀死了谷绩廷,贺英一听,顿时像晴天响了霹雳,惊呆了。但是她没落泪,她把仇和恨往肚里咽。 贺英强忍悲痛,同弟兄们一起把丈夫尸体运回杜家山,她吩咐人挑来一担清水,亲自把丈夫尸体洗干净,又找来针线把伤口缝好,用白布紧裹后,装入棺材。出殡时,她请来了七个道士做道场。谷绩廷生前好友都前来弔孝。桑植及周围各县实力派,也有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当时,贺英在她家大门口的正前方,修起一座高高的坟墓,安葬了自己的亲人,此后,每天一早一晚,她都要站在墓前,默默地说:“我一定为你报仇!” 之后,她将谷绩廷留下的队伍收拾起来。自任司令。为了用兵的稳妥可靠,她选择了一个叫“鱼鳞寨”的山寨,作为自己的据点。这山寨,晚清时归一个姓向的土王所盘踞,寨顶上不仅有水有田有林木,可以屯兵养马,而且有“白龙堡”、“老虎嘴”、“炭棚脑垭口”等天险地势,是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然城堡。贺英把这所古寨盘重新经营起来,在寨上盖好营房,修好工事,备好粮草弹药,形成了一股力量。贺龙也派人送了枪械子弹。贺英便带领这支队伍,扯起“打富济贫”的旗帜。时贺英队伍中人员多以亲戚、朋友和丈夫旧部为主。贺英率领这支队伍,曾和周围各县的封建军阀、贪官土劣、土匪打过不少仗。 太阳山 1920年7月,湘西发生兵变。谭延闿第三次督湘不久,便指使其亲信、澧州副镇守使卿衡,在王子豳赴慈利时,将其杀害于途中,夺得了澧州镇守使大权。 王子豳之子王育寅,当时已掌握澧州的军权,发誓要为父报仇。7月26日,在慈利的东岳观,王育寅集中了七千人马,哭师起兵,自封为常澧靖国军总司令,并派人赴桑植请贺龙出兵作战。 贺龙与卿衡早有旧隙,今见王育寅相请,满口应承,遂起兵赴慈利,会同王育寅,攻占了慈利。 卿衡所为原秉谭延闿之意,卿衡大败自然触动其心肝。谭大怒,立即发电,令湘西各路军队,出师讨伐王育寅部。 谷绩廷遇害(2) 王育寅本是有勇无谋之人,闻知此情,顿时慌乱,急召左右相商,并邀请贺龙拜问大计。时众皆无计可施。惟贺龙提出:“请林修梅来主军中大事,谭军必不敢来。” 王育寅经一番权衡,同意了贺龙的意见。遂派代表到广东谒见孙中山。孙先生即一面致函王育寅,一面派林修梅回湘西“察看助理”,“肩此重任”。同时电告谭延闿。 林修梅到慈利后,王育寅自愿让位,甘为副职。林修梅在慈利登台誓师,就任湘西靖国军总司令,委任贺龙为湘西靖国军第3梯队团长。之后,又发了“援粤讨桂”的通电。10月中旬,发兵常德。贺龙率部当先,激战三天,攻克常德。谭延闿见势不妙,急调湘军第1旅旅长宋鹤庚部、常德败军李蕴珩部,一起反扑。林修梅率队与宋、李部周旋了数月,虽有孙中山先生的支持,但终因寡不敌众,加之王育寅不很好合作,林修梅被迫辞职离湘赴武汉。这次军事行动失利后,贺龙只得率本部人马,返回桑植。 这时,陈渠珍已完全掌握了湘西的军政大权。他派人说服了贺龙,遂委任贺龙为湘西巡防军第2支队司令,隶属于右翼司令张云龙。 这天,天气晴朗,适常德城北梁山百合盛开,陈渠珍和贺龙二人带了少数随从,共游梁山。梁山又名太阳山,因唐时郡人以梁松配飨而得名。庙前有池,山下有寺。一名观音寺,一名灵泉寺。山顶有庙,为祀阳山之神用。旁有飞泉瀑布,山上草木繁盛。贺龙、陈渠珍二人来到山下,便下马步行。但见那满山的百合,开得十分繁茂。有时三五步一株,有时十来步一株,那花被露水浸润之后,异香扑鼻。二人缓缓地走着,谈着天下大事。说到那些军阀祸国殃民时,都切齿痛恨,说到百姓饥寒交迫,都深表同情。一路走着,一路说着,不觉临近山顶,见一座祠庙,庙宇已破败不堪。陈渠珍指着庙说:“这庙是为汉伏波将军马援盖的。马援征交趾回来,走到常德,正值炎热天气,就在梁山屯驻。汉光武闻其凯旋的消息,派一个姓梁的前来慰劳。马伏波同这姓梁的父亲为同执,一看来的是晚辈,就未行迎接之礼。姓梁的以为鄙视了他,怀恨在心,回朝后说了马援许多坏话,光武帝信了谗言,竟夺了马伏波的职,将兵权交与梁某。梁即统兵驻扎此山。梁又说马伏波征交趾,得了许多珠宝财物,又奏至朝廷,即抄封了马伏波的家,但可怜只抄出一些薏仁米,哪有珠宝的影儿。后人为马伏波不平,便盖了此庙,让马伏波享受人间四时烟火。以示伸冤。” 第31页 贺龙听罢,愤道:“沙场上亡的都是忠良将,享荣华的皆为奸佞臣。像马伏波这样功在国家,光明磊落之人,竟逃不出一个梁某之手,可见我们这个国家制度的黑暗。” 陈渠珍感嘆地说:“是啊,政治不良,小人专权,忠良受害,百姓遭殃。这些年来,我走四川、赴康藏、经甘肃入陕西,历经千山万水,所到之处,人民的生活无不在水火之中。大清国倒了,国家该振兴了吧,可还是一个老样子。袁世凯尸骨都烂了,可国家还纷乱如麻。” 贺龙说:“是啊,我原来也以为搬倒一个袁世凯,国家就好了。现在看,我们想得太天真了,但愿孙先生的理想得以实现。” 两人说着来到马援像前,摆开饭菜,开怀畅饮一番。直到红日西沉,方才下山。 贺龙、陈渠珍部队在常德住了没多久,冯玉祥为常德镇守使,移住常德,桑植为田应诏手下的一个姓马的团长驻防,此人无恶不作。于是,贺龙领着自己的队伍,再回桑植,赶走了马团长,便在桑植继续招兵买马,训练军队。 陈渠珍占湘西时,正遇着湘西大旱,保靖、龙山、永顺、桑植等八县,饥民180万。真是赤地千里,嚎啕之声震天。陈渠珍广设粥棚,赈济灾民。这下子,老百姓没有说陈渠珍不好的了。从此,陈渠珍就在湘西站住了脚。 入川讨贼(1) 1921年4月7日,非常国会在广州开会,贊成孙中山提出的关于取消军政府、选举总统、设立正式政府的意见。孙中山以237票当选为非常大总统。5月8日,他宣告就任广州国民政府总统,并劝告北洋军阀政府大总统徐世昌即日引退,以谢国民。 随后,孙中山派程潜、汪精卫等到南宁告诉陈炯明,说他自己已决意北伐讨贼,让陈炯明做好讨贼准备。12月,孙中山抵桂林,组织了大本营,计划北伐。由廖仲恺负责财政方面的筹划,邓坚负责组织警卫军队,程潜负责制定军事计划和各省的联络接洽工作,又派了石青阳赴川东联络旧部,组织军队。 石青阳接孙中山令后,便取道零陵,越衡山、经长沙、历辰沅,进入川东的酉、秀、黔、彭。石青阳一露面,他的旧部争来归顺,转日便召集了三四千人。接着,石青阳又跃马奔湘西,见到陈渠珍,两人都非常高兴。原来陈渠珍同石青阳都是癸丑讨袁失败后,出亡日本的难友。石青阳向陈渠珍说明召集人马随孙中山先生北伐的来意后,陈渠珍当即推荐了贺龙。石青阳也早知贺龙之名,大喜。 于是,任命贺龙为四川讨贼联军川东边防军独立团团长。 贺龙奉命入川讨贼后,他想起了三个姐姐和两个妹妹,部队行动事安排停当后,他即骑马直奔鱼鳞寨。路过洪家关的时候,贺龙勒住了缰绳,进到家中。只见家门掩着,门和门框间结了许多蜘蛛网,看来很长时间没人进了。贺龙轻轻推开门,但见院内长满半人高的青草。在那墙角儿,扔着一个断了腿的饭桌子,已被雨水浇黑了。这眼前的一切,贺龙是又熟悉又陌生,不由得勾起他满腔悲愤。他想起了父母、姐夫、弟弟等人之死,一团仇恨之火在胸膛燃烧,心中说道:“革命未成,亲人却已遇难多多。”想到这些,他不由得把钢牙一咬,指天发誓说:“只要我贺龙还有一口气,就与那些祸国殃民的狗东西们没完!”之后,贺龙双膝跪倒,沖父母所住房屋磕了个头,说:“父母、先祖在上,你们就看着我贺龙是怎么革命的吧?”尔后站起,迈步走出屋门,到林中解开缰绳,直奔鱼鳞寨。 贺龙到了鱼鳞寨,走进了大姐贺英住处,见大姐正给她手下的战士们缝补衣服。一见大姐面,贺龙就觉着有说不出的亲热。他高兴地喊声:“大姐。” 贺英抬眼看见是贺龙,非常欢喜地说:“常常,你来了?”说着忙给贺龙拉过凳子。 姐弟俩坐下之后,贺龙说:“大姐,明天我要带队伍入川,随孙中山先生讨贼去。” 贺英听着贺龙的话,又望着贺龙那威武、英俊的面容,说:“常常,去吧,跟着孙先生,给老百姓打个好天下。那孙先生是个好人哪!” 贺英说着,给弟弟倒了碗水。一抬眼,她看见贺龙的衣服袖子破了,便说:“常常,过来,姐姐给你缝缝袖口。” 贺龙便把胳膊伸了过去,让姐姐缝补。这贺龙在刀剑丛中是员战将,但在姐姐面前,却温顺得像个孩子。贺英一边给弟弟缝补、一边亲切地问:“常常,你入川还有啥难处吗?” 贺龙摇头说:“没有。”他又说:“大姐,我此一去,不定几年才回,每到清明,你替我在父母坟前烧几张纸吧。” 一提起父母,贺英不由得心酸,她低下头。贺龙接着说:“还有,我走之后,那朱疤子、陈黑满他们还会找你的麻烦,你和二姐、三姐、大妹、小妹们要多加小心。” 贺英说:“我这里你不用惦念,放心去吧,可大姐有几句话你要记着。头一句,对百姓要仁义;第二句,对弟兄们要像亲兄弟一样;第三句,你要一身清白!” 贺龙说:“大姐放心,大姐的话我全记在心上了。”说着,他拿出几卷光洋,放到贺英面前说:“大姐,这些钱,你留下用吧。” 第32页 贺英用嘴咬断线说:“不,你把钱拿着,你这一次去川东,处处都要用钱。” 贺龙也不管大姐怎么说,还是把钱留下了。随后,又会了会和大姐一起守山寨的其他人,便下了山。贺英一直把弟弟送到山下,姐弟俩才洒泪而别。 这天晚上,贺龙正和贺锦斋商议事,有人报告说鱼鳞寨大姐派人来了。贺龙出去一看,原来是贺英打发人送来20支枪和一些子弹,另外还有1000元大洋。贺龙本想让来人带回,可他想到这是大姐的一番心意,便收了下来。 接着,贺龙又见了二姐、三姐及两个妹妹。时三姐夫谷青云是贺团第1营营长,贺锦斋是第2营营长,贺敦吾为第3营营长。次日,贺龙告别桑植父老乡亲,带着一团人马,浩浩荡荡奔川东而来。 四川讨贼联军经过石青阳的四方游说和暗里布置,终于成熟。1923年3月,石青阳电请孙中山下令。于是孙中山以大元帅名义任命熊克武为四川讨贼军总司令,第1军军长但懋辛,第2军军长刘成勛,第3军军长吕超,第4军军长郑士英,川东边防军总司令石青阳,四川边防军军长赖心辉,江防军司令余际唐。贺龙一团人马便编在川东边防军石青阳麾下。这七路人马,共计有13个师,5个混成旅,20余万大军。 时贺龙派了周参谋赴桂林,专程拜谒孙中山先生,表示愿效力于孙先生倡导的革命事业。孙中山亲笔书信一封与贺龙云: 入川讨贼(2) 云卿先生鉴:周参谋特来大札,备悉一是。边缴久戍,艰苦逾恒,而壮志不渝,忠诚自矢,真可为干城之寄,当勉望于无穷者也。川中久苦内战,迩来以各将领互开诚悃,共企新图,遂有开发实业计划。前各以书来陈说,文曾力替其成,不独为弭息内争,昭苏民困之要图,而给养有恃,简练益精,一俟会讨有期,建瓴而下,且可以襄成大业,幸协图之。我驻闽各军实力充裕,稍事休息,即须出讨。驻桂之张、朱各军,现已下迫梧州,西江震动,陈逆料难久逭。切望秣厉待时,共戡大难。此复。即询,戎绥。 贺龙看了孙中山先生之信,对先生于己的无比信任和殷切期望,甚是感动,更决心追随先生,革命到底了。 从1923年初起到1924年8月,贺龙率队在熊克武指挥下,与北军在四川展开激战,讨贼军一路斩关夺隘,连续胜利,同年11月25日,孙中山委任贺龙为四川讨贼军第9混成旅旅长。当讨贼军攻克成都后,由于争权内讧,又被北军打败。人马败至黔东。 驻防铜仁(1) 贺龙率人马在黔东的松桃驻防时,贺英从桑植赶到松桃看贺龙。贺龙旅第1团团长贺敦吾的夫人翁淑馨对此回忆说:“我第一次会见贺英同志,就给了我很深的印象。那还是在1924年,第1混成旅在贵州松桃县提一个叫龙团长的枪时,因为跑了枪(即跑了兵),贺敦吾等前往视察。这时,一个人骑着一匹花白色的马跑了来。她兜着马对贺敦吾说:‘这样的布置,跑枪了吧?’贺英穿着一身土布衣,斜挎一支盒子枪,脸红喷喷的。继续说:‘不该先打死龙团长,不然可以叫他下命令架起台子缴枪!’贺英的话,贺敦吾都点头称是。这就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在民国初年,尤其在贵州,不但女子骑马弄枪的没有,就是扬鞭赶车的妇女,也视为稀奇。我当时也只是十六七岁的姑娘,便问贺敦吾这骑马女子是谁。敦吾告诉我说:‘她是大姐贺英,才从桑植来看贺龙的。’‘她会骑马打枪?’我好奇地问敦吾。敦吾说:‘她的本事比我们弟兄都好!’我又说:‘从桑植到松桃路上这样不安宁,她一个女人敢跑这里来?’这时一旁的贺龙说:‘姑娘,大姐她啊一身是胆!’” 贺龙人马在松桃稍事停留,又转到铜仁,贺龙旅部驻周逸群家。周逸群是个共产党员,已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贺龙从周逸群给家中寄来的进步刊物中,了解了共产党的许多道理。 这时,熊克武又遵循孙中山大元帅府的训令,将四川讨贼军改编为川滇黔建国联军,贺龙为第1师师长。下辖两个旅,第1旅旅长是贺龙的三姐夫谷青云,第2旅旅长是堂兄贺敦吾。贺锦斋为师参谋长。1925年2月,广州大元帅府再次任命贺龙为建国川军第1师师长,并授中将衔。时全师一万余人,各种枪枝8000余,炮56门,机枪57挺,为一支劲旅,由于贺龙人马军纪好,时百姓颂歌道:“贺龙贺英贺家军,不拿百姓一根针,打富济贫为穷人。” 贺龙的第1师中贺家家族人很多,而且好多人都是从贺龙拉队伍起就当了兵,经过战争的磨鍊,不少人升任了班、排、连、营长和团长。而这些在军队中的上下级关系与家族的辈份不符,如,当连长的贺佩卿等每天早晚要向侄儿辈中当营长的贺桂如等喊报告,行军礼。这样,当长辈的感到不是味儿。特别是违纪遭训斥时更感到没脸。如贺佩卿一次违纪被贺桂如当面训斥。贺佩卿即摆出了叔叔的谱儿,当面与侄儿顶撞。尔后,二人都跑到师部请贺龙评理。刚好医官贺勛臣在座,贺龙当叫贺勛臣叔叔。贺勛臣对贺龙说:“云卿!贺家军若乱了辈,贺家军就得乱。” 贺龙说:“大叔,乱不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有军纪,在洪家关是按家规,在这里就要按军纪。”当下贺龙把贺佩卿严批了一顿。又打了军棍,直到贺佩卿认了错才罢休。 第33页 贺龙人马军纪严明,部队士气高昂。时建国联军前敌总司令熊克武称赞贺龙部队“士气益励,堪称表率……” 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在北京逝世。形势陡变。熊克武奉命率建国军回师广东,时贺龙感到气氛不对,便将自己的一师人马留在湖南。结果建国军一到广东就被全军缴械,熊克武被扣虎门。贺龙得知此情,悲愤异常,遂通电还湘,就任了澧州镇守使。贺龙张榜安民,尔后,办豪绅,惩贪官污吏,扫清土匪,深得民众称赞。贺英也带眷属们到了澧州。时有老秀才袁礼门,撰写了一副对联颂贺龙功德,联文为:“云程万里,名贯九州,自湘西开闢以来,超古越今为老贺;青史千年,芳流百代,当锦城转战之际,搴旗斩将似生龙。” 由于贺龙不买湖南省省长赵恒惕的帐,1925年6月中旬,赵恒惕调集人马围攻澧州,讨伐贺龙。 当下,贺龙命令第1旅旅长谷青云移师慈利、石门。要贺英率全体随军眷属返回桑植,并派部队护送。贺龙还托周逸群的舅父、秘书长严仁珊把他自己和几个部将的家眷送往汉口。尔后,贺龙发出通电,称:“吾湘不幸,丧乱频仍,民喘未苏,兵戎又见。……以精锐进攻慈利,截我防线。似此不顾大局,本不难缴。我部曲本应予以痛创,……率部进驻慈、庸待命。” 贺龙所部在撤军途中,受到湘军的阻截,激战中,收编的团长易子清和炮兵营长反水。一些连队打散了,有一个连跑到桑植,被贺英收留。保存下来的部队只有5个团,总数只有五六千人。当同年11月初,贺龙率部转入川黔境内,尚有6000余兵力。 贺龙率人马在川黔稍事停留,又转到了黔东的铜仁驻防。当时,贵州省省长彭汉章见贺龙来投,便欣然答应。黔省军阀袁祖铭虽同贺龙为敌多年,但由于其新败于杨森,见彭汉章已同意容纳贺龙,也就乐得个顺水推舟做人情。贺龙虽然知道这些人靠不住,可是,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 贺龙人马抵铜仁后,即派出副官长何荆丞的女婿秦光远到黔东各地联繫开明人士,争取舆论贊助。为充实部队实力,贺龙收编了罗树奎并委罗为独立第1团第1营营长,罗乃共产党员,后于北伐中改名罗忠义。其营在贺部中屡建战功,人呼之为“豹子营”。贺龙还先后收编了罗哲卿残部,原滇黔联军姜文华部的欧百川团等部,贺龙将收编人马编为六个独立团,经过收编,贺龙人马总兵力又达一万余。 驻防铜仁(2) 经严仁珊安排,贺龙由澧州撤退前疏散到汉口避难的眷属,也在汉口辅堂里92号公寓安排就绪,堂弟贺干臣专程到铜仁报告安置情形,贺龙听后很高兴。 第十三章 贺龙诀别洪家关 贺龙给独立第五团团长秦子开的委任状  面对敌情,贺龙决计寻机再歼敌一部,可寻来寻去,没能找到时机。人马遂于石门县的磨岗隘一带停下休整 贺龙诀别洪家关(1) 1934年10月,贺龙率领的红3军和任弼时、肖克率领的红6军团在黔东木黄会师。尔后,两支人马一起开往湘西,按照军委指示精神,贺、任、肖等制订了新的行动计划。决定经永顺的万民岗、桑植的陈家河、仓官峪,从湖北秭归东南的溪北渡江,到鄂西的南漳、兴山和远安地区创建新的根据地。 决定之后,贺龙即率人马离开永顺塔卧,向桑植陈家河方向行进,当先头部队第4师12团行至陈家河时,天已经黑了。12团的尖兵班进了街口,见从一间房内走出两个人来,沖尖兵班喊口令。尖兵班看出是敌人,当即开了枪。枪一响,陈家河就乱了。 原来,宿于陈家河的是鄂军陈耀汉部第172旅,旅长李延龄,奉命由桑植出发,准备与西面的张振汉纵队打通联繫,这天人马宿于陈家河。战斗打响后,红军奋力拼杀,仅两个多小时,即将李延龄的一旅人马全歼。接着,贺龙、肖克又指挥红2、6军团在桃子溪突袭了于此宿营的敌陈耀汉师的师直和174旅的两个团。 贺龙姐弟(第二部分) 红2、6军团的连战连捷,使围追红军的各路敌军丧胆,纷纷龟缩后退。敌张振汉师由茨岩塘一带逃到龙山来凤,李觉、陶广、章基亮、陈渠珍所部也都停在大庸、永顺、保靖等地不敢动了。 鑑于敌情发生了变化,贺龙、任弼时等一番商议,决计不北渡长江了,在原地与敌展开斗争。4月中旬,贺龙指挥人马收复了桑植县城,并恢复了塔卧以北大块根据地。接着,又率红2、6军团主力东进至慈利,逼近县城。依贺龙之意,主力继续东下澧州、津市,引湘敌回援,于运动中消灭敌军。任弼时、肖克等人考虑敌李觉和陶广部兵力集中,红军不易得手,主力东出桑植必失。贺龙依了大家的意见。旋即带主力返回了永顺、桑植。 这时,中央红军已渡过金沙江,红2、6军团配合中央红军转移的任务已经完成。贺龙等一番商议后,决定攻打鄂军,对湘军取守势。缘鄂军皆北方部队,不习惯山地战。且地形等均生疏。 1935年6月9日,贺龙以一部分兵力突然包围了宣恩城,佯攻城北椒园守敌,迫敌军增援,主力隐蔽在距宣恩城南20里处,随时准备打击由来凤、李家河方向来的增援之敌。时宣恩城中仅有一个保安团,被围之后,急电徐源泉求援。徐令宣恩周围各路人马前往救援,解宣恩之围。 第34页 时有敌张振汉部将由龙山经忠堡来援宣恩之敌。贺龙得情报后,即在张振汉人马必经之路忠堡设伏,将其全歼,张振汉被俘。经教育后加入了红军,成为一名军事教员。 忠堡大捷,使红2、6军团人人振奋。时贺龙探得龙山城中仅一个保安团,决计乘胜围困龙山,逼退来凤守敌,开闢龙山、来凤根据地。 1935年6月18日,卢冬生奉命将龙山城团团围住。龙山守敌为陈渠珍部刘文华团。刘见红军围城,连连向陈渠珍告急。陈渠珍又向何键告急。时敌靠龙山最近的为李觉部,因李觉是何键的女婿,所以何键下令陶广前往相救,而陶广去龙山要经大庸、桑植。陶接电令后,慢慢腾腾地起了程。在招头寨,陶广人马与小股红军接了火,而陶广却以为中了贺龙埋伏,人马急往后跑,时周燮卿正催动人马前往龙山,见陶广人马蜂拥后逃,不知出了什么事,也跟着后逃。兵士们自相践踏,死伤不少。 贺龙见李觉部不动,陶广、周矮子人马又吓跑了,知道伏击不成,便下令攻龙山,卢冬生率队攻打,不到半日,龙山城即拿下。 贺龙、肖克指挥红2、6军团连战连捷,惊破了敌胆,蒋介石急调人马。将谢彬的第58师从江西调鄂西,将第26路军的一个师调到湖北接替第34师防务。徐源泉不敢怠慢,7月30日,其下令驻鹤峰的第34师两个团和第48师一个旅推进河道沟地区,第58师由宣恩小关推进至李家河,驻高罗的潘善斋旅进占水田坎。 贺龙得知敌情后,决定打谢彬的第58师。遂在板栗园到李家河之间的一个叫利福田的地方设伏,当谢彬的大队人马都进入红军伏击圈后,红军埋伏人马立时冲杀出来,顷刻之间,在这10里长谷之中,枪弹轰鸣,山摇地动,杀声震天,烟尘蔽日。谢彬人马被全歼,谢彬亦被贺炳炎砍死。 红2、6军团粉碎敌六路“围剿”之后,蒋介石大惊,一面急令湘、鄂军队转入防御,一面调动人马,准备对红2、6军团进行新的“围剿”。 为迎接敌人新的反击,任弼时主持召开了前委会议。贺龙说:“部队经过这段战斗,方方面面都急待补充,桑植、宣恩一带人烟稀少,地域狭窄,已无法发展,据侦察报告,今守津、澧之敌,尽皆西调,津、澧防守薄弱,我当出兵津、澧,补充物资,补充兵源。” 贺龙意见,众皆贊同。最后,定下了红2、6军团以突然之举,突入津、澧,且速进速退。 1935年8月12日,贺龙、肖克率红2、6军团,经桑植洪家关、走马坪、江垭等地,向津市、澧州开进。兵至江垭,兵分三路。由于红2、6军团此次东征行动迅速,攻势凌厉,相继击溃了敌孙连仲、庄文枢等人马,占领了石门、临澧、津市、澧州、湖北松滋的刘家场、西斋、杨林市、街河市、磨盘州等城镇及广大乡村,补充了兵源,筹集了大批粮食弹药及大批银元,使湘鄂川黔苏区的范围更加广阔。 贺龙诀别洪家关(2) 贺龙给独立第五团团长秦子开的委任状 红2、6军团的东征之举,更使蒋介石大惊,其急增调人马“围剿”。时归陈诚指挥的有卫立煌、刘镇华、梁冠英、郝梦龄、刘建绪、徐源泉等部及湘、鄂、黔及安徽、江西五省保安团,共计22个师、五个旅、130个团,人数达40万。陈诚于宜昌行营召开了军事会议。而后将其军队布置在北起宜昌,南起黔阳,东至南昌,西至毕节的广大区域内,将红2、6军团团团围住。 面对敌情,贺龙决计寻机再歼敌一部,可寻来寻去,没能找到时机。人马遂于石门县的磨岗隘一带停下休整。 红2、6军团东征休整之际,时已入秋,但见金风阵阵,稻谷飘香。为总结一年来反“围剿”之经验与教训,任弼时、贺龙等于磨岗隘召开了红2、6军团党的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会议对粉碎敌新的“围剿”进行了动员。 这时,任弼时、贺龙等收到了张国焘、朱德发来的电报,内称:“广播中知蒋敌已在宜昌建立湘鄂川黔行营,刘湘也已调许绍宗师九个团进攻你们。望你们以冲破敌人之‘围剿’部署的英勇和经验,冲破敌新的‘围剿’。我们今后应互相密切联络。9月30日20时。” 任弼时、贺龙等接到朱、张电后,即在石门县渡水坪召开了军委分会会议,商讨红2、6军团行动问题。时贺龙谓众将道:“敌以10倍于我之重兵相围,我等固守已不可能,向北面发展有长江之阻,西面发展,敌不仅兵力强,且又修筑了许多碉堡,且乌江沿岸,亦有重兵把守。往东发展亦不可能,东面有武汉、长沙、岳阳等大小城市,皆为敌重兵把守之处,且多为水泊之地,大兵力无法展开。南面敌虽力量弱,然有沅、澧二水相阻,即使突出,敌必蜂拥而至,也无法立足。” 任弼时接过话说:“若红军失去根据地的依託,在强敌面前转来转去,无法发展。我等必须开闢新区,以达到保卫老区的目的。” 当下,任、贺将红2、6军团意欲战略转移之计划,电告了朱德、张国焘。10月15日,朱德、张国焘回了电,内称:“一、请按实际情况,由你们自行决定,必须秘密迅速,出敌不意。二、在现小地区内固守失策,决战防御亦不宜,轻于尝试远征,减员必大。可否在原包围线外原有苏区附近,诱敌出堡垒,然后集中全力以击破之?上述意见供参考。” 第35页 接到朱、张电报,贺龙、任弼时对红2、6军团的行动,再次研究。遂于桑植刘家坪召开会议,最后确定,突破敌之封锁线,向湘黔交界地区转移,在广大无堡垒地带进行运动战,转移的地点在黔省的石阡、镇远、黄平地区,争取于这一带创建新的根据地。 决定之后,红2、6军团指战员便开始做战略转移之准备。一面扩红,安置伤病员,筹集粮禾物资,一面集中各地游击队,将人马进行整编。整编后,红2军团军团长贺龙、政治委员任弼时、副政治委员关向应、参谋长李达、政治部主任甘泗淇;红6军团军团长肖克、政治委员王震、参谋长谭家述、政治部主任夏曦。两军团近2万人。 这日,贺龙来到洪家关,一来看望村中父老乡亲,二来安置一下刚刚出生的女儿捷生。捷生是在红2、6军团取得东征大捷后出生的,因此,肖克为这孩子起名“捷生”。而今,红2、6军团要实行战略大转移,带着未满月的孩子行军打仗怎么能行?贺龙同妻子蹇先任商量,把孩子寄养在可靠的人家,蹇先任含泪同意。蹇先任是慈利人,兄妹四人都参加了革命。1929年9月,时任4军军部军政训练班教员的蹇先任同贺龙结了婚,她的妹妹蹇先佛同肖克结了婚。当下,贺龙便来到了洪家关。到洪家关后,贺龙看望完父老乡亲,就到了一个亲戚家,把安置捷生的想法同那亲戚讲了,说明婴儿初生,随军跋涉不方便,想将捷生寄养在他家。那亲戚满口应承说:“承你夫妻俩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不负所托,尽力将她抚养大。不过孩子出生只几天,需要吃奶,我得赶紧找奶妈。”又说:“找到奶妈我就去接孩子。” 贺龙见那亲戚满口应承,当天便返回到刘家坪,把情况告诉了蹇先任。蹇先任见刚出生的女儿就要离别,她想到先前女儿红红,因红军行军作战频频,红红不到四岁就离开人世,而这女儿还不到满月,就要离开自己,她能活下来吗?想着想着,蹇先任心里非常难过,可也无可奈何,只有暗暗落泪。 几天过去了,贺龙仍不见那亲戚来,便派人去看,派去的人回来说,那位亲戚几天前全家就走了,大门挂了锁,不知去向。 贺龙嘆了口气,对蹇先任说:“这个亲戚平时和我关系甚好,哪知需要他帮忙时却躲了。他怕收留我们的孩子受株连。”想了想说:“反动派是不会放过我的孩子,算了,我们带着捷生走吧。不过,长途远征,带着娃儿,辛苦了你。” 蹇先任也实在捨不得孩子,说:“我们革命就是为了孩子们,不能把捷生丢下。” 这样,贺捷生就成了红军长征中年龄最小的人。 1935年11月14日,秋风阵阵,落叶纷飞,红2、6军团将士,分别集中在桑植刘家坪的干田坝和瑞塔铺的枫树塔,举行出征誓师大会。这时候,四乡八村的百姓,都来到队伍周围,有的提着苞谷酒,有的带着糯米粑,热情地往战士们手中送。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姑娘媳妇们,拿着做好的结结实实的布鞋,绣花鞋垫儿,在队伍中寻找着心上的人。 贺龙诀别洪家关(3) 贺龙望着这动人的场景,激动地大声说:“乡亲们!同志们!我们一定会胜利回来的!” 下午,两万红军健儿,在任弼时、贺龙、肖克、王震诸将领的率领之下,迎着飒飒秋风,踏着纷飞落叶,踏上了万里长征的道路。送行的乡亲们扶老携幼,送到十里长亭之外,仍不肯离去。年轻女子们,低低地唱起了《十送红军》的歌儿: 一送红军下了山,秋风细雨缠绵绵,山里野猫声声叫,树树梧桐叶呀叶落完,红军啊!几时人马再呀么再回山。…… 这凄楚楚的歌声,在秋风中飘荡,唱得人人落泪,个个心酸。直到红军大队人马看不见了,人们还站在十里长亭,久久不忍离去。 贺龙自此离开了家乡,没想到这竟是他一生中与家乡最后的诀别。 第十四章 贺龙三哭 贺龙(右二)病榻前探望老战友关向应  贺龙是个“有泪不轻弹”的人。他的亲人,甚至他最尊敬和爱戴的大姐贺英牺牲时,他都没落泪。可是,在1945年12月后,他的情感却受到了几次很大的刺激,而且竟伤心到了极度悲痛的程度。 贺龙三哭(1) 贺龙是个“有泪不轻弹”的人。他的亲人,甚至他最尊敬和爱戴的大姐贺英牺牲时,他都没落泪。可是,在1945年12月后,他的情感却受到了几次很大的刺激,而且竟伤心到了极度悲痛的程度。 首先是卢冬生的遇害。卢冬生在1937年春被党组织送到苏联学习,一去就是八年。日本投降后,他从苏联回国,先任长春市政府监督,后任松江军区司令员,哈尔滨市卫戍司令员职务。他在一次劝阻苏联红军中个别人抢劫群众财物时,被苏军的一个排长开枪打死了。 贺龙听到这个消息时,一下呆住了。他握着菸斗,久久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很阴沉,可以看出,他是在抑制自己的愤怒。是的,他说什么呢?他什么也不能说。在当时,苏联红军是苏共和史达林的化身,是“老大哥”。他虽然没见过这支队伍,可这支队伍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是极其高大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的亲密战友卢冬生,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弹下,却被苏联红军的子弹夺去了生命。 第36页 一连几天,他吃不下饭。他不时地对周围同志提起卢冬生。他嘆息说:“他牺牲得太可惜了,是个难得的好指挥员哪。” 没有比贺龙更了解卢冬生的了,也没有比贺龙更思念卢冬生的了。从1927年卢冬生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身分来到他的部队,共同的革命目标,把他俩的命运紧紧地扭在了一起。“八一”南昌暴动失败,在他贺龙于潮汕被打散的时候,是卢冬生同他一起到了香港,又同他到了上海。1928年初,又是卢冬生陪着他,带了三把而其中有两把不响的枪回到了湘鄂西。卢冬生成了他建立革命队伍最得力的臂膀。而今,抗战刚刚胜利,全国解放战争序幕已经拉开,党和人民正需要卢冬生这员战将时,而卢冬生却倒下了。贺龙怎不万分难过?他含泪为卢冬生写下了碑文: 回忆1927年底,遵照党的指示,我和卢冬生同志回到了湘鄂西,任务是组织红军和建立苏区。当时地方上的反动势力异常嚣张,革命群众遭受到严重的摧残,环境是艰险的,工作是困难的。记得刚到监利时,我们仅有手枪三支,为了武装自己、发展红军和创造苏区,常常是赤手空拳地去夺取地方武装的枪枝。常常是避开敌人昼夜不眠地去发动群众,同时,由于敌人疯狂的进攻和不断的摧残,在开始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我们的部队是屡次组织起来,又屡次被打散,当时的群众斗争也是常常发动起来又被镇压下去。只是依靠着党的领导和群众的支持,经过了长期的反覆的斗争,才使红2方面军和湘鄂西苏区得以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逐渐地成长和壮大起来。在那长期的艰苦斗争中,我深深地体会到冬生同志对革命的忠诚和对人民的热爱,他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从来不避艰险,不怕困难,坚韧不拔……他以一个工人出身的同志,依靠对革命的热情,在不断地学习和战斗当中,锻鍊成为一个人民军队的坚强的领导者和指挥者……正当党和人民需要他做更多的工作的时候,不幸与世长辞了。这是党和人民的一个重大损失,作为冬生同志的一个同甘苦共患难的战友,我深切知道这一损失的沉重…… 全国解放后,党和人民政府在哈尔滨市革命烈士陵园为卢冬生修了墓。贺龙每次到哈尔滨都去弔唁,表达了他对卢冬生的思念之情。 继卢冬生不幸牺牲之后,在1946年4月,贺龙的精神上又一次蒙受了巨大的痛苦。 4月8日,曙光刚刚勾画出延安宝塔山的轮廓,贺龙就起床了。他几乎整整一夜没有入睡。他的心情太激动和兴奋了,那激动与兴奋的心情简直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是的,此刻的延安城,完全被一个特大的喜讯所激动,这个喜讯在4月7日就已经传到了延安城中每个人的心头:国共谈判与政协会议的中共代表王若飞,政协会议宪草审议委员会中共代表秦邦宪,出席世界职工大会的职工代表邓发,新近被释放的新4军军长叶挺夫妇及其子女,王若飞的舅父、贵州省教育家黄齐生先生等一行将于4月8日由重庆乘047式运输机飞往延安。 4月7日这天,从早到晚,延安上空细雨濛濛,环列延水的山峰,都为云雾所笼罩着。但是,这阴沉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贺龙的喜悦情绪。他兴奋地想:又要和这些同志团聚了,特别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叶挺,自从南昌暴动分手之后,18年没见面了。久别逢知己,这是多么大的喜事啊。因而,4月8日这天,没等天亮,他就急急忙忙赶到延安机场,去迎接患难与共、分别多年的战友。 雨丝在冷风中飘落着,宝塔山被雨幔遮盖了。但是,这个使人讨厌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机场上人们亢奋的情绪,人们翘首望着空中,盼着那满载喜讯的飞机到来。但是,人们失望了,到了傍晚,飞机还是没有影子,只传来了一条消息:因为天气不好,飞机无法降落,又飞转回去了,可能明天来。 人就是这样,当他和久别的知己愈是临近见面心情愈是急切。贺龙多么盼望能马上见到分别18个春秋的战友叶挺啊。18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临睡时,他告诉身边人:“明天飞机要到来,我得早些到机场欢迎他们。” 4月9日一大早,贺龙便急匆匆再次赶到机场。他和同志们一起,等啊,等啊,飞机终于来了,但是,机上下来的却不是大家盼望之人。这时,飞机失事的阴云开始笼罩每个人的心头了。消息在一次次传播,贺龙的心情时而惊疑,继尔惶惑不安,到了11日晚,晋绥军区终于发来了飞机在黑茶山失事、王若飞等全部遇难的电报。 贺龙三哭(2) 顿时,好似一声霹雳在贺龙心头震响,他的心颤抖了。随之,泪水夺眶而出。 中华民族的伟大爱国者,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的伟大战士——王若飞、秦邦宪、叶挺、邓发诸同志,中国教育界的先驱、人民的真挚朋友——黄齐生先生等人,为革命的事业殉难了。这个无可补偿的沉重损失,使得全体中国共产党员、全中国人民无不悲痛万分。为了隆重追悼这些革命者,中共中央与延安各界组织治丧委员会,由毛泽东、朱德、刘少奇、任弼时、贺龙等26人组成。15日下午2时,召集党与非党干部举行悼念,2000多名机关干部袖上挽着黑纱,默默地走过党校的悼念会场,步入大礼堂。会上,在肃穆的气氛中,推选出毛泽东、朱德、刘少奇、林伯渠、贺龙等10人为主席团。4月21日,延安各界三万人追悼公葬死难烈士。贺龙为陪祭人之一。他眼望着战友的遗照,放声痛哭。他用泪水写下了《吞声饮泣哀战友》的悼文: 第37页 我决不是只为了朋友情而伤感,也不是为了一般柔情而痛哭。20年来甘苦与共,一条战线上大伙儿的同志,牺牲可不少吧。若飞同志等遇难,触发着我多年来隐忍的一腔悲哀。我不是仅仅为着几个战友而痛苦,而是想到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丧失了几个英勇有为的斗士,披肝沥胆的伟大爱国者。他们的死,对我们党的损失太大,这不能不使我们极度伤心。他们的死是为着团结,为着和平,为着建立民主的联合政府,为着建立独立、自由、富强的新中国。他们是为着这个不朽的人民事业奔走呼号,鞠躬尽粹而死的。若不是中国反动派无耻地处处耍手段,事事搞阴谋,逼得他们不顾一切艰险,飞来飞去,哪里会有这意外的惨事?……我们决不能让若飞等同志的白白死去而没有代价。我们的同志,要无情地消灭那些阻挠中国历史前进的坏蛋,扫除民主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对战友愈是怀念,便愈是对敌人仇恨。在4月27日上午10时召开的陕甘宁边区三届一次参议会上,贺龙以边区公民的资格向各位参议员讲话。他痛陈了国民党反动派至今重重封锁包围着边区。他说:“边区人民民主生活还时时受到威胁。我们一定要加强人民的自卫力量。如果反动派进攻边区,就一定坚决地把他打退!” 关向应的病逝,使贺龙精神上再一次蒙受巨大的痛苦。 1946年7月21日下午2时30分,关向应因肺病在延安逝世了。关向应是优秀的无产阶级战士、模范的共产党员、中国共产党最好的领导者之一,也是贺龙最亲密的战友。从1931年关向应来到洪湖苏区,两人就结下了十分深厚的战斗友谊。一直到1940年秋关向应因病休养前,两人从未分离过。行军并肩,宿营同室。有人说:“自内战到抗战间,部队历经了千万次战斗,从未见他俩有过分歧。”是的,他们两个军政干部协作得非常好。他们的团结成为全党全军团结的典范。他们之间的友谊,是无产阶级的革命友谊。大家写信时都亲切地称他们为“贺关”。在他们签名的各种文件中,“贺关”两字从来都排列一起。1945年8月12日,贺龙奉命率部队到前线抢占战略要地,走时没有来得及向关向应告别,只给他留了封信.关向应看着信哭了,他说:“我和他共同战斗了13年,始终没有离开过,现在,他一个人走了。” 关向应病逝的消息传来时,贺龙刚刚在晋绥边区高干会议上作完报告。这个悲痛的消息如同霹雳,震惊了会场。会场上许多人都哭了。贺龙咬着嘴唇,走出会场,来到院子里,在院子里来回地走着。亲密战友的离别,对他情感上的打击太大了。 虽然他已经知道关向应身体不行了,但是,真的噩耗传来的时刻,他那精神上的打击,依然使他难以招架。夜里,他用最悲痛的泪水,写下了《哭向应》的悼文: 一生中最真挚的战侣,你先我永逝了,辞去了你亲手抚养的军队,辞去了千百万人民,还辞去了你的难友——云卿。整整15年,你我同生死,共患难,洪湖、湘鄂西、鄂豫川陕边;酷暑炎天,湘鄂边、湘鄂川黔、云贵川、甘陕,雪山草地,西安平原;踏晋绥,出河北,几万里长途征战,入死出生。无论在战场上、工作中,也不管在茅庐草舍,大厦高堂,我记不得何时不在一起,何时有所分离。而今,你我是永别了,翘首苍天,你是音容宛在,而我则寝不成眠。你的革命一生——出于纯正的无产阶级,参加团,参加党,直到成为团、党最完备的一个领导人,你在牢狱中、战场上,艰苦备尝,顽强对敌,从没有计较过个人,你掌握着毛主席的思想与作风,高度的原则诚挚的精神,严己宽人。你死了,悲痛着千万人的心,我要把悲痛变成力量,我对你沉痛的纪念,就是永远以我的心血,实现你临床恳切深谈的遗言,革命完全胜利之日,就是你含笑九泉之时。 写罢,贺龙放声大哭。在这解放战争大战的序幕刚刚拉开之际,共产党失去了优秀的儿子,而他和他的部队失去了好政委,这无法补偿的巨大损失,怎不引起他的万般悲痛。 7月31日下午4时,晋绥党、政、军干部2000余人,在晋绥分局驻地集会,痛悼这位晋绥边区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关向应的逝世。哀乐輓歌撕裂着人们的心肺。当贺龙代表全体向关向应敬献花圈时,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全场干部无不掩面咽泣。贺龙因过于悲痛而未能报告关向应的生平事迹,遂由李井泉作介绍。李井泉说:“是阶级敌人、民族敌人损害了他的健康。在坚持党的路线上也耗费了他的心血。关向应同志提出了部队政委最高的品质是坚定的、明确的无产阶级立场。还提出敌人的强大不可怕,而最可怕的是党内的不团结。而他最关心的是党内的团结……” 贺龙三哭(3) 贺龙(右二)病榻前探望老战友关向应 是的,关向应是十分关怀党内团结的。血的教训已使他深深感到残酷的党内斗争给革命事业带来的巨大损失。他在遗嘱中叮嘱说:“……切望全党同志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在毛泽东同志领导下奋斗前进!全党全军应该像一个人一样,紧密地团结在毛泽东同志领导的党中央周围,相信我们的党和中国革命一定要得到最后的胜利!” 第38页 第十五章 西山大雪压青松 1964年贺龙陪同毛泽东检阅部队贺龙与周恩来道别手持“英雄花”  贺龙,这位蒋介石出10万大洋没能买其首的中共领袖,没想到却惨死在林彪、"四人帮"反党集团之手,可谓满门忠烈,千古奇冤。 贺龙说林彪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1) 1964年贺龙陪同毛泽东、朱德检阅北京、济南部队 贺龙,这位蒋介石出10万大洋没能买其首的中共领袖,没想到却惨死在林彪、"四人帮"反党集团之手,可谓满门忠烈,千古奇冤。 1965年11月初,江青精心策划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发表了。林彪立即嗅出了该文的出笼不寻常。就在这时,江青意欲在部队召开一个文艺工作者座谈会,并邀请罗瑞卿参加,而被罗拒绝。叶群得知此事告诉林彪,政治嗅觉极敏感的林彪立即喜出望外,马上要叶群与江青联繫,说他林彪委託江青召开一个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好出风头和虚荣的江青,一下就同林彪、叶群的距离拉近了。三人对罗瑞卿的恨都集中到了一块儿。 接着,叶群又到了吴法宪处,对吴说:"罗长子到林总处汇报。林总身体不好,没听完就让他走了。他在走廊里大嚷:是病号嘛,就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你看他多可恶?这是故意气林总。" 吴法宪说:"林总要我干甚我干甚?我是跟林总跟到底了。" 叶群说:"林总要对罗长子动真格的啦,会上你发言火力可要冲啊!"接着,叶群小声说:"刘亚楼临终前向我揭发了罗长子四条。"言罢,叶群附耳低言地对吴法宪说了一遍,吴法宪边听边点头。 1965年11月,林彪写了一封亲笔信给毛泽东,说有重要情况需要汇报,他先派叶群赴杭州。毛泽东当时在杭州。叶群向毛泽东作了长达六七个小时的汇报,直把个罗瑞卿说了个一无是处。叶群说:"我过去对罗瑞卿是毕恭毕敬的,没有想到罗瑞卿和林彪同志的关系搞得这样紧张。以后我发现了一些问题,又不敢轻率上报。罗瑞卿掌握了军队大权,又掌握了公安大权,一旦出事,损失太大。他的个人主义已经发展到野心家的地步。1964年后,罗瑞卿就逼林彪同志退位。国庆节后,林彪约见罗瑞卿,罗瑞卿一来家里,就大声说:病号,不能干扰。让贤!让贤!出门后又声色俱厉地大喊:不要挡路!把林彪同志气得昏迷过去。" 林彪在给毛泽东的信中写道:"1962年2月,罗瑞卿让刘亚楼转告叶群,提出逼我下台的四条意见。即:(1)一个人早晚要出政治舞台,林彪也要出政治舞台的;(2)要保护林彪的身体;(3)林彪再不要干涉军队工作了;(4)放手让罗瑞卿工作,一切交给他负责。……" 毛泽东对林彪夫妻二人的阴状半信半疑。 林彪决心对罗瑞卿发难了。批罗首先从批肖向荣开始。在林彪授意下,中央军委直属机关批判军委办公厅主任肖向荣。肖乃广东梅县人,原名肖木元,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于红1军团、红军总政治部、八路军115师、陕甘宁晋绥联防军、东北民主联军总政治部、第4野战军政治部任职,1955年授予中将军衔。 当林彪在阴处策划倒罗时,贺龙正在为社会主义事业而奔忙。9月27日,他率中央代表团前往乌鲁木齐祝贺新疆自治区成立10周年。回来之后,又忙于体委和国防工办方面的工作。11月30日,批判肖向荣的会议结束之际,会议主持人王新亭跑来对贺龙说:"贺总,现在批肖向荣,说肖向荣的后台是罗瑞卿。" 贺龙一怔问:"根据是什么?" 王新亭说:"有位外国国防部长来我们国家访问,罗瑞卿听说这位国防部长不爱看打仗的片子,说怕见流血,便说了一句不看战争片,怕见流血,他还算个国防部长呢?!罗说这话,是暗指林彪的。说林彪不能当国防部长。" 贺龙说:"还有什么?" 王新亭说:"没了。" 贺龙说:"就这么一句话怎么能说罗瑞卿反林总?不要胡猜疑了。罗瑞卿是拥护毛主席、拥护林总的,他不可能反林总。" 但是事隔两天,也就是12月2号,批判肖向荣会议的主持人王新亭又来了。他眼泪汪汪地对贺龙说:"贺总,马上要出批肖向荣的简报了,简报里还是要写上肖向荣的后台是罗瑞卿。"这时的王新亭两头受挤,批肖的会议让他主持,背后是林彪的压力,另一面是贺龙等老帅们的压力。他真没辙了,急得哭了起来,所以又来找贺龙。 贺龙握着菸斗,挑着双眉说:"我不是说过嘛,不要瞎联繫,乱扯线。"又问:"有什么新根据吗?" 回答说没有。贺龙说:"既然没有就不要写。" 王新亭说:"那,我们就写上您担保罗总长没问题,不是肖向荣的后台。" 贺龙一扬手:"你就这么写。"又补充一句:"罗瑞卿绝不会反党!" 王新亭走了。贺龙却一袋接一袋地吸起了烟,他感到这背后有什么名堂。 果然,两天后,即1965年12月2日,毛泽东即在一份报告上批示:"那些不相信突出政治,对于突出政治表示阳奉阴违,而自己又另外散布一套折中主义(即机会主义)的人们,大家应当有所警惕。" 第39页 毛泽东的这个批示可非同一般,军队中明眼人一看就知批示所指了。看到批肖又追查肖的后台,这其中的文章就复杂了。又过了四天,即12月6号,通知贺龙到上海参加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以往开会,都事先发"安民告示",把开会的内容、所要解决的问题通知下来,使参加会的人有个思想准备。但这次却很反常,会前没有开会迹象,而是搞了个突然袭击。贺龙想:前不久中央曾下发了关于东南沿海加强战备的通知,是否与此有关?于是他要秘书带上了作战地图。 贺龙说林彪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2) 贺龙到了上海,被安排在兴国路1号的一座平房里。会上发了一包材料,贺龙看了看材料,有叶群到杭州向毛泽东的汇报提纲,有林彪写给毛泽东的亲笔信。贺龙才知道此次会议是解决罗瑞卿的问题。贺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此次会议,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矛头对准我的。"他自语道:"凶多吉少。" 贺龙住处与刘少奇住处相距不远。晚上,西南局第一书记李井泉来看贺龙,刘少奇、王光美也顺道来访。刘少奇问贺龙:"批罗瑞卿是怎么一回事?" 贺龙说:"此事我一点不知道。" 刘少奇说:"你是主持工作的军委副主席,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知道。" 贺龙低头吸了几口烟说:"没有人和我打招呼,只是开会来了,才给了我这一堆材料,我还以为研究东南沿海的战备情况呢。" 刘少奇又问李井泉:"你知道吗?" 李井泉摇摇头说:"我更是一点都不知道。" 刘少奇吸了几口气说:"这么大的事,咱们这些人,都一点不知道。" 贺龙说:"刘主席,你也不知道?" 刘少奇说:"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刚刚知道。" 一阵沉默,一股不祥之感涌到了几个人的心头。贺龙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正式会议于1965年12月8日开始,久病不出的林彪出场主持会议。连中央委员都不是的叶群也出席了会议。且唱了主角。她连续讲了11个小时,揭发罗瑞卿的问题,但是,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贺龙、彭真等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表态。会场上有的人忍不住说了句"真是奇闻"。 叶群听了发疯似地说:"你们要不信,可问问吴胖子嘛。" 吴法宪忙说:"确有此事。"接着,吴法宪顺着叶群描的葫芦画了起来。他说:"罗瑞卿有对林总的四条意见,要刘亚楼转达,这是真的。" 邓小平插了一句:"死无对证。" 陆定一说:"一面之词,难于置信。" 刘少奇说:"揭发材料未可轻信。" 叶群一旁更急了,她拿出一张纸,声嘶力竭地说:"这是刘亚楼夫人翟云英同志签了字的一份记录。刘亚楼谈话时林立衡也一起去了。怎么叫死无对证?" 直到15年后,总政治部"两案"审判办公室和全国人大常委会决定成立特别检察厅,通过调查取证,查明证实了事情的真相,是叶群、吴法宪欺骗蒙蔽翟云英而制造出了那份伪证。可是,在这上海会议上,这伪证,却如同重磅炸弹! 于是,在会上,吴法宪、李作鹏、叶群等人上窜下跳,把罗瑞卿说得一无是处,最后竟下结论说罗瑞卿"篡军反党"。 北京军区司令员杨勇说:"说罗瑞卿有错误、有缺点可以,说反党不可能。" 贺龙听了叶群等人的发言,非常生气。开会回来,薛明见贺龙脸色阴沉,问道:"有什么情况?" 贺龙把菸斗在桌上砰砰地磕了几下说:"真让人生气,叶群在会上发言一个人就讲了几个钟头,说了罗瑞卿那么多坏话,好像罗瑞卿马上篡党篡军了。"说完又补充一句:"叶群的话我不信!" 会议开到第四天,叶群突然来到贺龙住处。贺龙见叶群突然来了,不觉一怔,心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她来做甚?" 落坐之后,叶群开口即笑着说:"林总很关心贺总的身体,叫我来问候。" 薛明客气了几句。叶群说:"林总已跟叶帅打了招呼,说这次会议与叶帅无关,所以,林总也要我跟贺帅打招呼。" 贺龙与林彪是很少来往的。1965年过春节时,叶群给薛明打电话,说林总给贺总拜年。当薛明对贺龙说过后,贺龙面目沉着说了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大家闲谈几句,叶群就告退了。叶群走后,薛明问贺龙:"叶群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做甚来呢?" 贺龙还是那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出于礼貌,隔了一天,薛明前往林彪处回访。叶群表现得十分热情。她拉着薛明的手,亲热得不得了。 叶群和薛明相识已久,然叶群却早就恨上了薛明。叶群原名叶敬宜,又叫叶瑾。当年"一二九"运动时,薛明随平津学生赴南京请愿时即认识了叶群。后来,叶群在国民党电台里当过广播员,还参加过三民主义青年团举办的"一个党一个主义一个领袖"的演讲,并为国民派办的壁报写过稿。抗战后,叶群在青年战地服务训练班的时候,与国民党的一个教官关系暧昧。1942年延安整风期间,薛明出于对叶群的关心和对党组织的忠诚,把叶群的情况向党组织作了汇报。贺龙也曾对林彪说:"林总啊,坦克开到你的床上了。"由此,林彪、叶群对贺龙、薛明一直心怀怨恨。而且贺龙与林彪两人也从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40页 当叶群满面笑容地拉着薛明的手时,薛明脸上笑心却对叶群十分警觉。叶群说:"今年8月1日《人民日报》上登的贺总写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民主传统》,是林总决定以贺总名义发表的。林总这几年对贺总印象很好,说贺总干了许多工作。" 薛明说:"感谢林总对贺总工作的支持。" 叶群把话题一转说:"贺总这人哪儿都好,就是爱骂人,所以我不敢去你家,怕贺总骂我。" 贺龙说林彪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3) 手持“英雄花” 薛明说:"这怎么可能呢?贺总怎么能骂你呢?" 叶群想起什么似地说:"过去你说了我那么多坏话,只要你不说了,我就既往不咎了。" 薛明见叶群这么一说,心里很恼火,暗说:"你叶群分明做了坏事,怎么还是我说了坏话,真是岂有此理。"但鑑于当时复杂的情况,她不便发火。对于"说坏话"的事,薛明回忆说:"1942年延安整风时,贺龙同志去部队视察工作,林彪也去了重庆参加国共谈判。我曾找叶群谈南京的事。她承认在南京讲演,内容是三民主义,并说过只有蒋介石才是我们惟一的领袖。但当我要她自己去向组织上作交待时,她当场耍赖,又哭又闹,满地打滚,说我趁林彪不在,要害她。我觉得问题不好办了,就把她拉到中央组织部组织科长王鹤寿那里去了。" 又过了一天,叶群再次来到薛明住处,对薛明说:"你知道吗?林月琴的弟弟是军统特务。听说你们来往很密切,还把党内文件给他们看。" 林月琴是罗荣桓的夫人,是个红军出身的干部。当时,贺龙与罗荣桓同住在一个院内,彼此关系密切。罗帅病逝后,贺龙、薛明对林月琴各方面都很关心。薛明听了叶群的话后吃了一惊,随即解释说:"那是总政一位负责人让送给林月琴看的。" 叶群说:"我关心你们才告诉你们此事。" 薛明少不得说几句感谢话。叶群走后,薛明把叶群来的意图告诉了贺龙。贺龙听了沉吟说:"不要小瞧这个女人,怕是来者不善啊!" 后来,到了"文化大革命"中,林月琴的弟弟终因此事被迫害而死,直到1978年后此冤案才彻底平反。 12月15日,上海会议结束了,虽然没有揭发出罗瑞卿的什么实质性问题。但是,会议结束之际,林彪主持召集了一个军委常委会议,罢免了罗瑞卿的一切职务,也不让贺龙主持军委日常工作了。罗瑞卿自此被软禁。而贺龙实际上是被"夺权"了。 "皮鞋不做了"(1) 上海会议结束后,林彪以胜利者的面目出现,这时,贺龙的心中很烦闷,他想起不久前毛泽东曾要他到攀枝花钢铁基地看看建设的情况,遂决定去那里看一看。于是,贺龙要薛明独自回北京,自己与董必武一起到了广州。在广州,贺龙于2月5日召集国防工业办公室和国防工业部门的部长开会,研究国防工业建设中的问题。2月7日,他与董必武、聂荣臻、徐向前、叶剑英一起接见了广州部队政治工作会议代表。2月8日,与叶剑英一起前往广州军区医院看望了"八六"海战中英勇负伤的战斗英雄麦贤得。 就在这时,中央军委决定组建一个团归卫戍区建制--这个团即为现在的武警北京总队的第11支队(礼炮中队所在支队)。远在广州的贺龙万没料到,这个团的组建,竟成了他的一大罪状,康生等竟谓其搞"二月兵变"。此乃后话,暂不提。 3月19日,贺龙由广州到了成都,继尔到了西昌。在西昌,贺龙听取了三○九物测队、一一三地质队、九二○航测队汇报勘探成果,接着到了会理。3月15日,贺龙由会理到了攀枝花。 攀枝花钢铁基地是被列入国家一类抢建的大型建设项目,人们简称为"攀钢",是大西南三线建设中的重点。1964年7月,毛泽东对攀钢建设作了重要指示:"攀枝花是战略问题,不是钢铁问题","现在抓了,但要抓紧,要估计最困难的情况。"五万多名职工从全国各地汇集到这里。1965年12月,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在李井泉、余秋里、程子华陪同下视察了攀钢建设基地。贺龙到攀钢时,攀钢尚在建设初期,荒山野岭中搭起了一片席棚,还盖了一大批"干打垒"的平房。国家计委副主任程子华考虑到中央领导同志常到攀钢视察工作,决定盖一幢两层楼的房子,也正在施工中。 贺龙听取了有关负责人的汇报,看了选矿厂平地巷、兰家火山脚下洞口,指示要布置防空。在攀枝花,贺龙攀高山、涉峡谷,到工地各角落,与技术人员、工人一起座谈了解各方面的情况。时贺龙已是70高龄的人了,还患有糖尿病。 3月17日,贺龙回到成都。 就在这时,一个使贺龙震惊的消息传来:罗瑞卿于3月18日跳楼自杀未遂,将腿摔断。 贺龙立在那里,脸色铁青,半晌无语。 原来,罗瑞卿在上海会议开到第三天时才到会,一到会上即遭猛烈批判,而后被软禁。罗见自己忠心为党,却蒙此莫须有之罪,百口难辩,千舌难言,冤深于海,万劫不复,遂留给夫人郝治平绝命书一封:"治平:会议的事没告诉你,为了要守纪律……永别了,要叫孩子们永远听党的话!我们党永远是光荣的、正确的、伟大的,你要继续改造自己!永远革命!" 第41页 然而老天爷不让罗瑞卿死,他摔伤了一条腿。林彪高兴了,他声音颤抖着说:"罗长子用自杀来反党,又是一个高岗!" 罗的行为被说成是抗拒党中央,抗拒毛泽东,是叛党。 时贺龙留在北京的一位秘书三番五次地打电话催贺龙回京参加批罗会议。贺龙心烦,他不愿听林彪、叶群那帮人的声音,不愿见他们的嘴脸,遂向邓小平请了假,说自己血压高。邓小平同意了。然就在这期间,北京已是"小震"不断了。 2月7日,以彭真为组长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向中共中央提出《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简称《二月提纲》),试图对学术讨论中"右"的倾向加以适当限制。 3月22日,林彪写信给贺龙和军委常委,要军委把《林彪同志委託江青同志召集的部队文艺座谈会纪要》转报中央批发。 3月28日至30日,毛泽东在杭州三次同康生、江青等人谈话:要解散北京市委;中央宣传部是"阎王殿",要"打倒阎王,解放小鬼"。毛泽东把一个时期以来讲的"中央如果出了修正主义,你们怎么办?"的话再次提了出来。 邓拓、吴晗、廖沫沙三人写的《三家村札记》和《燕山夜话》被认定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毒草。 4月9日,贺龙一回到北京,即感到北京的空气中充满着火药味。 1966年5月4日至26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正式决定全面发动"文化大革命"。会上,对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展开了全面批判。令人不解的是,毛泽东没有出席此会,会议由运动的抵制者刘少奇主持。很明显,毛泽东把这次会议看作是对权力、思想和威望的"考验",林彪即为他的"替身"。 5月18日,林彪鼓足力气作了一次关于以"政变"为内容的讲话。林彪说:"革命的根本问题是政权问题,有了政权,无产阶级、劳动人民就有了一切;没有政权就丧失一切。我想用自己的习惯语言讲,政权就是镇压之权。社会上的反动派,混进党内的剥削阶级代表人物都要镇压,有的要杀头,有的要关起来,有的要管制劳动,有的要开除党籍,有的要撤职。不然,我们就不懂马克思主义关于政权的根本观点,我们就要丧失政权,就是糊涂人。"林彪的话里透着杀机:"毛主席最近几个月特别注意防止反革命政变,採取了很多措施,罗瑞卿的问题发生后,谈过这个问题,这次彭真的问题发生后,毛主席又找人谈过这个问题。调兵遣将,防止反革命政变,防止他们占领我们的要害部门、单位,广播电台、军队和公安系统都作了布置。毛主席这几个月就是作这个文章,这是没有完全写出来的文章,没有印成文章的毛主席着作。我们就是要学这个没有印出来的毛主席着作。"林彪拉着长声说:"政变,现在成为了一种风气,世界政变成风。改变政权,大概是这样的:一种是人民革命,从底下闹起来,造反。如陈胜、吴广、太平天国,我们共产党都是这样。一种是反革命政变。反革命政变,大多数是宫廷政变,内部搞起来的,有的是上下结合,有的和外国颠覆活动或者武装进攻相结合,有的和天灾相结合,大轰大乱大闹。历史上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世界上政变的事,远的不说,1960年以来据不完全的统计,仅在亚非拉地区的一些资本主义国家中,先后发生了61次政变,搞成了56次。把首脑人物杀掉的八次,留当傀儡的七次,废黜的11次。六年中间,每年平均11次。从我国历史上来看,历代开国后,10年、20年、30年、50年,很短时间就发生政变,丢掉政权的例子很多。"林彪声音颤抖着,又尖尖地说下去:"辛亥革命孙中山当了大总统,三个月就被袁世凯夺取了政权。四年后,袁世凯作了皇帝,又被人推翻,从此军阀混战了十几年,两次直奉战争,一次直皖战争。这些历史上的反动政变,应该引起我们惊心动魄,高度警惕。我们夺取了政权16年,我们无产阶级的政权会不会被颠覆,被篡夺?不注意就会丧失。苏联便被赫鲁雪夫颠覆了!……有很多迹象,有很多材料,我在这里不去详说了。你们经过反罗瑞卿、反彭真、反陆定一和他的老婆、反杨尚昆可以嗅到一点味道,火药的味道。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混到我们党内来,混到党的领导机关,成为当权派,掌握了国家机器,掌握了政权,掌握了军权,掌握了思想战线的司令部,他们联合起来,搞颠覆,闹大乱子。"林彪说到这儿,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现在就想杀人,用种种手法杀人。陆定一就是一个!陆定一的老婆就是一个!罗瑞卿就是一个。彭真手段比他们更隐蔽更狡猾!" "皮鞋不做了"(2) 林彪充满杀气的讲话整整讲了一天。参加会议的76名高级干部无不毛骨悚然。林彪大讲政变决不是空谈,而是有所指,指的是谁?自然是与他不对头的人了。关于林彪谈"政变"的这篇讲话,后来毛泽东给江青写了一封信,信中这样写道: ……28日来到白云黄鹤的地方,已有10天了。每天看材料,都是很有兴味的。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过七八年一次。牛鬼蛇神自己跳出来。他们为自己的阶级本性所决定,非跳出来不可。我的朋友的讲话,中央催着要发,我准备同意发下去,他是专讲政变问题的。这个问题像他这样讲法过去还没有过。他的一些提法,我总感觉不安。我历来不相信,我那几本小书,有那么大的神通。现在经他一吹,全党全国都吹起来了,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是被他们逼上梁山的,看来不同意他们不行了。在重大问题上,违心地同意别人,在我一生还是第一次。叫作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吧。晋朝人阮籍反对刘邦,他从洛阳走到成臬,嘆道: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鲁迅也曾对于他的杂文说过同样的话。我跟鲁的心是相通的。我喜欢他那样坦率。他说,解剖自己,往往严于解剖别人。在跌了几跤之后,我亦往往如此。可是同志们往往不信。我是自信而又有不自信。我少年时曾经说过: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可见神气十足了。但又不很自信,总觉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就变成这样的大王了。但也不是折中主义,在我身上有些虎气,是为主,也有些猴气,是为次。我曾举了后汉人李固写给黄琼信中的几句话: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阳春白雪,和者盖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后两句,正是指我。……人贵有自知之明。今年4月杭州会议,我表示了对于朋友们那样提法的不同意见。可是有什么用呢?他到北京5月会议上还是那样讲,报刊上更加讲得很凶,简直吹得神乎其神。这样我就只好上梁山了。我猜他们的本意,为了打鬼,藉助钟馗。我就在20世纪60年代当了共产党的钟馗了。事物总是要走向反面的,吹得越高,跌得越重,我是准备跌得粉碎的。那也没有什么要紧,物质不灭,不过粉碎罢了。…… 第42页 5月4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制定了指导"文化大革命"的纲领性文件《五一六通知》。彭真于会上作了五分钟的检讨,他说:"至于搞政变、颠覆中央、里通外国等罪恶活动,我连做梦也没想到。"然而会议依然罢了彭真、陆定一、罗瑞卿、杨尚昆的官,矛头直指刘少奇、邓小平。而且把"向中央进攻"几个字赫然印到中央文件上。 打倒彭、罗、陆、杨使贺龙木然,他无论如何不会相信这些人要篡党夺权。可他既不能不紧跟中央,也不能说违心话,他的思想处于极端矛盾之中。会议期间,即5月8日,贺龙压住烦恼,仍然召集赵尔陆等商讨研究如何加强国防工业领导问题。这是贺龙主管国防工业以来主持召开的最后一次会议。 "文化大革命"终于全面开始了。5月28日,中央"文化革命"小组成立,组长陈伯达,顾问康生,副组长江青、张春桥等。后来,这个小组逐步取代了中央政治局和中央书记处,成为"文化大革命"的实际指挥机构。 6月初,中共中央在刘少奇、邓小平主持下,决定向北京市大学和中学派出工作组,领导各单位的"文化大革命"。 对于"文化大革命"怎么搞,毛泽东点了火后就去了南方,刘少奇、邓小平领会不了毛泽东的意图--事实上他们也无法领会,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的目的,就是要把刘少奇、邓小平、贺龙等人打倒。毛泽东这一想法,是早已酝酿成熟的。因此,刘少奇、邓小平只得沿用过去的运动模式,派工作组,而且刘少奇还特别请示了毛泽东。 但是,到了7月下旬,毛泽东从南方回到北京之后,却突然批评刘少奇派工作组下去是"镇压群众"。 7月31日下午,贺龙得知有人在批判刘少奇的所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揪工作组时,将反对刘少奇的大字报贴到了王府井大街上。他不由眉头皱起,站起身对身边人说:"怎么能这样呢?刘少奇是国家主席,把一个国家主席搞得这样狼狈,影响多不好。" 刘少奇的夫人王光美参加了清华大学工作组。清华大学学生蒯大富贴出大字报,提出要和工作组斗。但是,绝大多数师生支持工作组。其他各大学也和清华大同小异。当毛泽东7月18日从武汉回到北京听取江青等汇报后,说:"回到北京后感到很难过,冷冷清清,有些学校大门都关起来了,甚至有人镇压学生运动。谁镇压学生运动?只有北洋军阀!"不久,北大的工作组被江青宣布是反动的。 7月31日,贺龙派薛明到人民大会堂向负责解决清华大学问题的周恩来反映他的意见:"解决清华问题,不要採取北大的方式,一定要慎重,要照顾党内的团结。把王光美负责的工作组说成是反动的,就等于向刘少奇开刀。" 薛明到了大会堂,把意见向周恩来讲过后,周恩来问:"这都是谁的意见?" 薛明说:"贺龙、李井泉、王任重他们一起研究的。" 周恩来在本上记了几下,脸上毫无表情,见薛明说完,做了个让薛明走的手势。薛明出了大会堂,一丝怅然若失之感心头浮起。她又想起数月前的一件事。那时,国家体委的打猎队打了些猎物送到贺龙家,贺龙派人送给周恩来,周恩来竟拒收。薛明不敢再往下想。她不知此时在对待工作组问题上,毛泽东已"龙颜"震怒了。 "皮鞋不做了"(3) 贺龙与周恩来道别 这时,江青在北京大学点了贺龙女儿贺晓明、董必武女儿董良珮、总参作战部副部长雷英夫的女儿雷小雁的名,说她们是坏孩子,是受家庭影响。原来,北京大学聂元梓贴出"第一张大字报"后,江青一屁股坐在了聂元梓一边。贺晓明等作为代表与江青展开了辩论,辩论达三个小时,使江青恼羞成怒,骂起她们受家庭影响的话来。江青还气急败坏地把她受"围攻"的情况报告了毛泽东。毛泽东听了,淡淡地说:"都是娃娃儿。" 江青发急地说:"娃娃们敢这么闹,一定有贺龙他们的支持!" 毛泽东说:"贺龙、雷英夫的情况,中央都清楚。" 毛泽东对此不积极,江青也没了办法。江青又讨好似地找到贺龙说:"老总啊,主席是保你的,我也是保你的,你女儿围攻了我三个多小时,我都没在意。" 贺龙自然知道江青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他对薛明说:"主席伟大,夫人难挡啊!" 8月1日,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在人民大会堂东厅召开。会上,毛泽东面孔冷峻地说:"中央自己违背自己的命令。中央下令停课半年,专门搞文化大革命,等到学生起来了,又镇压他们。说得轻一些,是方向性问题。实际上是方向问题,是路线问题,是路线错误,违反马克思主义的。"毛泽东又用严厉的语气批评北京市委书记李雪峰说:"说反对新市委就是反党,新市委镇压学生群众,为什么不能反?"毛泽东提高声音说:"北大聂元梓等七人的大字报,是20世纪60年代的巴黎公社宣言--北京公社。" 会上,刘少奇主动承担了责任。 会上,毛泽东写出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 第43页 八届十一中全会改组了中央领导机构。选举毛泽东、林彪、周恩来、陶铸、陈伯达、邓小平、康生、刘少奇、朱德、李富春、陈云为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刘少奇的排名由第二位降到第八位。而林彪一跃成了第二位,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刘少奇对这些突如其来的指责和降位,虽然不理解,回家也难免发发牢骚,但是,出于多年来对毛泽东的信任和服从,他还是习惯性地认为自己一定是犯了错误。所以八届十一中全会后,他马上就吩咐自己的司机,以后和其他领导人一起出去的时候,开车千万不要再抢前,要排在第八位。在10月举行的中共中央工作会议上,他又诚恳地作了检查,真诚地希望自己的检查能够得到别人的谅解。 贺龙在会间和会后的一系列解决所谓刘少奇、邓小平的"问题"上,没有发言。一次,毛泽东问贺龙:"你发言了没有?" 贺龙回答说:"还没有。" 毛泽东说:"怎么不讲一讲?" 贺龙内心痛苦地回答:"报告主席,我上不了纲噢。" 毛泽东没有再说话。8月18日,毛泽东第一次登上天安门,检阅红卫兵,贺龙也陪同前往。 8月22日,总参谋部领导号召机关开展"文化大革命"。8月25日,总参谋部作战部部长王尚荣等几位部、局领导和一部分群众一起给当时的总参谋部负责人贴了一张大字报。在大字报上签名的还有贺龙办公室的人。由于王尚荣是红2方面军的人,又与贺龙关系密切,这下麻烦大了。林彪知道后,立即说这些人的行为受贺龙指使,是"反革命事件",是贺龙"到处插手"、"夺权"的证据。 次日,林彪在这一份材料上又批示:"八二五"事件与不久前煽动空军颠覆吴法宪、海军反李作鹏、王宏坤等"同出一个根源",并据此报告了毛泽东。 林彪说的贺龙在海军反李作鹏、空军反吴法宪的情况是这样的:1966年5月27日,海军党委三届三次全体会议召开。按照预定的议程,会议有三个议题:一是学习讨论中央关于"文化大革命"的指示;二是传达上海中央工作会议和中央工作小组会议的精神,批判罗瑞卿的错误,肃清其影响;三是传达贯彻毛主席关于战略方针问题的指示和"五七指示"。会议分党委会、党委扩大会、党委全会三个阶段进行。军委派叶剑英办公室副主任莫阳、总政组织部副部长刘德润、总政干部部副部长朱光三人组成军委联络小组,参加了会议。但是,由于李作鹏、张秀川背着多数常委搞小动作,散布肖劲光、苏振华问题严重的言论,使会议陷入无休止的争论之中,使议程一拖再拖。到了6月15日后,矛盾进一步公开化。肖劲光、苏振华多次检查都通不过。李作鹏等人目的很清楚,就是要把肖、苏打倒。6月17日,党委全会转入了党委扩大会议,在李作鹏控制的会议领导小组以党委名义向军委的报告中,写上了这样一段话:"海军内部长期存在着两种建军思想、两条建军路线的斗争,虽然1963年1月党委扩大会议和1965年12月三二会议等多次批判斗争,但始终未得解决……问题不解决与罗瑞卿的影响干扰有极大关系……海军问题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在这次党委扩大会上,放手发动群众,充分发扬民主,彻底地揭盖子、摆问题……不论是谁,不论错误有多大,是什么性质,都要彻底查清楚,明辨是非……" 于是,批肖劲光、苏振华的热度越来越高。7月2日,有三个小组提出肖、苏是批判重点,要王宏坤出来领导会议。这个情况登在了简报上,实际上是公开提出撤换领导问题。 "皮鞋不做了"(4) 海军的情况引起了中央和军委的重视。叶剑英给林彪打了电话,提出通过一个会议撤换领导是极不正常的。林彪给了一个模稜两可的回答,他一面说海军现领导不能变,一面又说李作鹏、王宏坤、张秀川的成绩很大。叶剑英把情况又报告了毛泽东主席。7月4日,由刘少奇主持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专门研究了海军党委扩大会议的问题。刘少奇严肃提出:"夺权是第一位的错误,其他错误是第二位的。" 政治局常委会议对海军的会议作了三条指示:一、不能够也不允许搞地下活动,应按党的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公开讲自己的意见,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二、肖、苏已进行了自我批评,应欢迎,不够的,以后再讲,其他同志也应洗洗澡;三、由会议本身作出决议撤换领导,这种方式是错误的。 7月7日下午3时半,军委第五十二次常委会议在三座门召开,海军9名常委列席了会议。贺龙、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等参加,陶铸亦参加。叶剑英讲了中央政治局常委和林彪的指示。会上,贺龙表了态:"搞地下活动是第一位的错误,有问题摆到桌面上来嘛,不要搞阴谋。" 几天之后,中央军委常委会议又讨论空军的问题。贺龙在发言中批评吴法宪"只报喜,不报忧,空军的许多成绩都是假的"。 贺龙的这些讲话,自然很快就传到了林彪的耳朵里。 在一次中央碰头会上,林彪恶狠狠地说:"贺龙这个人,主要危险在毛主席百年以后,怕那时会放炮起闹,会闹乱子!" 第44页 贺龙在7月11日晚谈到林彪时,愤愤地说:"同林彪的斗争,只要我不死,我就同他斗到底。我就不相信他这一套。他这个人为什么不能反对,他能代表党?反对他林彪就是反对毛主席?就是反党?就是反革命?他林彪就是想利用党和毛主席的威信来吓唬人,使别人不敢讲话!" 林彪知道贺龙不比罗瑞卿,动贺龙比动罗瑞卿费力,但他知道大树只要晃动,就会晃倒的。他在屋内眼望屋顶想了一天,对叶群咐耳低言地说了一番话,直说得叶群连连点头。林彪授意叶群搞诬告贺龙的材料。 8月31日,吴法宪在人大会堂浙江厅根据林彪授意,叫傅传作等人写诬陷贺龙的材料。并将写成的材料报给了叶群。 9月2日,林彪打电话给李作鹏说:"你要注意贺龙,贺龙实际上是罗瑞卿的后台。他拉了一批人来反我。军委要很快开会解决他的问题。你就这个问题尽快写个材料。" 李作鹏在电话里连连说:"好,我就办。" 9月3日,吴法宪和另一位空军主要负责人给林彪写报告,诬衊贺龙,并转述了一名空军领导干部1966年8月30日对贺龙的"揭发",认为空军党委十一次全会在会议前期方向偏了,是和贺龙在上面的幕后活动有很大关系的。林彪将此报告和所附材料送给了毛泽东。 9月5日,张秀川给毛泽东、林彪写信诬陷贺龙,称:"我觉得他不够正派,对林副主席、对毛主席的领导抵制和有反对情绪……" 一时间,诬陷贺龙的信一封又一封地送到了毛泽东的手中。 9月5日这天,毛泽东要其秘书徐业夫打电话给贺龙,要贺龙到游泳池来。 贺龙听说毛泽东召见自己,对薛明说了句"毛大帅召我",即匆匆出了门。 贺龙乘坐红旗轿车很快到了中南海游泳池。卫士将他引入毛泽东作为起居的休息室。 毛泽东握着贺龙的手。两位年逾七旬的开国元勛到了一起。毛泽东摆个手势,贺龙坐了下来。毛泽东说:"叫你来看封信,是吴法宪写的。" 贺龙听了毛泽东的话,心头一怔,对这些人的"阴状",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从毛泽东手中接过信,戴上花镜看去,由于心急,手竟有些发抖。毛泽东说:"不要急,慢慢看。" 贺龙很快看完了。没待他开口,毛泽东说:"黄立清、傅传作去了你那里,回到空军就闹事。吴法宪有意见,就写了这些,林彪把信转给了我。" 因是诬告,贺龙气得有些脸色发白。他说:"空军开会的招待所离我住的地方不远,黄立清他们休息时遛达到我这里,随便聊聊。也没说什么。"贺龙停了一下又说:"从信中看,吴法宪对我意见不小,要不要找他谈谈。" 毛泽东把手一摆,说:"不用谈了,对你我了解。"毛泽东又说:"你还不知道,就这十几天内,我收到告你状的信十几封,炮弹都沖你来了。" 贺龙一惊。毛泽东又笑着说:"你不要紧张。这么多年,我对你还不了解嘛。抗战初期,你在晋西北时,有人告你状的事还记得不?" 贺龙说:"过去的事还提起作甚?" 毛泽东说:"当时我说了你三条,一是忠于党,二是忠于人民,对敌斗争狠,三是能联繫群众。一句话,我做你的保皇党。" 贺龙听了,很受感动。他想不到毛泽东在这时刻,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由得向毛泽东投去感激的目光。 当下,二人又谈了许多往事,直到中午。这一谈,把贺龙连日来心头的许多不愉快都谈没了。 尔后,毛泽东对贺龙问题明确表了态:对贺龙要一批二保。 叶群听了毛泽东的指示,急得像火燎腚似的,急急地对林彪说:"主席要保贺龙了。" "皮鞋不做了"(5) 林彪不动声色地说:"你慌什么,现在是撼大树。比如一棵大树,先要断其根,根都断了,树自然就倒了。如今,总参的王尚荣、空军的黄立清、工程兵的谭友林、四川的黄新廷,还有谷志标、樊哲祥等等,都要先打倒,先断其根须。" 接着,林彪又附耳言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尽管毛泽东指示要保贺龙,但林彪一伙对贺龙的攻击不仅没有停,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就在毛泽东同贺龙谈话的第二天,李作鹏给林彪写信,密告贺龙反对"四好连队"运动。反对"林副主席派李作鹏、张秀川到海军工作"。 9月8日,叶群正在人民大会堂浙江厅门口行走,突然见到了军委办公厅警务处处长宋治国。因为是警务处处长,他经常出入林彪住处。当时林彪住在人民大会堂的浙江厅,散步活动在西大厅。林彪之所以住在这里,是这里房高屋大,且很安静。叶群对部下会使小恩小惠,宋处长很听叶群的话。 这次,叶群诱导宋治国,问他经常到老帅家里转时发现什么情况没有,比如贺龙。宋治国开始吓了一跳,后在叶群的授意下,宋治国先后写了四封揭发贺龙的信,并亲自送到叶群的办公室。其第一封信写于9月13日,信中写道: 敬爱的林副主席:结合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大字报、十一中全会的精神的传达,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我觉得有些事,情况很不对头,为避免发生对保卫毛主席、林副主席、党中央不利的事,我再次向林副主席报告几点:一、我觉得贺龙与罗瑞卿、彭真、杨尚昆来往密切,经常密谈。听说,贺龙与薛明结婚,就是彭真介绍的。后来薛明又将跟她一起工作的一个人介绍给贺龙的外甥廖汉生。这个人是杨尚昆的亲戚。二、常去他家的人,神态也不正常,特别是罗瑞卿、彭真问题发生后,他们很紧张。在空军、海军、地方上到处拉人打桥牌,牌桌上无话不说,许多工作在牌桌上决定。罗瑞卿问题揭发后,他们一伙里的人还给贺龙送去一大筐桔子。三、体委荣高棠天天去贺家,万里也常去密谈、吃、喝、玩、乐、钓鱼。柯庆施在上海开刀后,被贺龙拉到西南养病,整天打牌、钓鱼。不久累死了。他们又多方安抚柯的家属,使她有话说不出来。这些情况,我很担忧,疑虑。为了保卫毛主席的绝对安全,特向您们报告我知道的一些情况。宋治国。 第45页 其第二封信写于9月19日,信中写道: ……贺(龙)本人的房间里保管一支进口小手枪,夜间睡觉时常压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外出时带上,不知为了什么?他还让身边的警卫人员带上步枪和机枪,并让每天带在身上,这也不知为什么?他对警卫人员的教育不是政治挂帅,而是业务挂帅,如教育人家如何将枪法练好。并要求每个警卫人员要练得百发百中。贺龙经常到警卫分队去打扑克,乱扯乱谈,这是在拉拢部队,也不让调换。过去出去要"跟车",现在对警卫处跟车不满,怀疑心很大。因为怕出事,我就赶写出来。我认为这是不正常现象。宋治国。 其第三封信写于9月21日,信中写道: 贺(龙)家有枪:八音枪一支,子弹20发。白郎宁手枪一支,子弹20发。12号猎枪一支,子弹1037发。16号猎枪一支,子弹1989发。宋治国。 其第四封信写于9月22日,信中写道: ……罗瑞卿的家里,办公桌子下面,是贺龙全家的照片。罗瑞卿天天看,但没有毛主席的照片。听说怕人家发现,有客人去,他们还拿东西掩盖住。贺龙到现在还保留着他在旧军队时的照片。宋治国。 叶群看了宋治国的信后,故弄玄虚。她当着几个秘书的面问宋治国:"你揭发贺龙的材料属实吗?若实我们就送,若不实就不送。" 宋治国连连说:"属实,属实。" 叶群点着头,又对几个秘书说:"你们写个证明材料。证明宋处长送材料的经过。" 于是,三位秘书写了一份《关于宋治国写材料的情况证明》,证明宋治国送来的材料是没在任何外来的压力下写成的,时为1966年9月27日。 宋治国的四封信引起了中央警卫局领导的高度重视,遂进行了调查。调查中,又有人告密说:"贺龙有支小手枪,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放在董必武的女儿董楚那里了。董必武女儿随父住中南海,贺龙目的是借到怀仁堂开会之机,从董必武女儿那里取上枪,用来暗杀毛主席。" 今天看来,这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可在当时,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了。关于此段公案,董楚后来回忆说:"1967年春末夏初的一个中午,爸爸刚刚从中央开了会回来,走到后院来叫我,我闻声赶忙跑过去。爸爸的神情有些不安。……爸爸微微地皱着眉,看着窗外的蓝天,慢慢地问我说:是不是贺老总给了你一把手枪?爸爸的情绪感染了我,我嗯了一声承认着。爸爸转过脸看着我,两只手都扶在后腰间,又问我说:这枪是不是叶向真在文化大革命初交给你的?说是替贺老总收藏的?我听了这话,简直莫名其妙,但也品出些不对头的味道。我于是先回答了一句:不是。就赶快搜拢那逝去了十多年的记忆……那是我们搬入中南海前的一个夏末的星期日,哥哥约了叶剑英叔叔的儿子选宁和女儿向真等一大帮孩子--大部分是男孩子,我实在记不清都有谁了,那时我也跟在哥哥的后面。我们一起去看望贺老总。贺老总在他的客厅里愉快地接待了我们,他手里拿着已和他浑然一体的菸斗。贺老总豪爽的气质鼓励了所有在坐的年轻人,男孩子们纷纷向贺老总要鸟枪,贺老总一口答应了并立即让他们自己去挑选……男孩子们一涌而出,只有我还坐在那里,尽管心里也想要一支枪,但我有点胆怯,不是怕枪。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说明白女孩子也可以玩枪,也应该玩枪。也许贺老总看出了我的犹豫,他走了过来,站在我的面前,把菸斗从嘴里拿出来,微微地弯了腰,背过手去,问:给你什么呢?也是枪,好不好?我高兴得站起来,连连说:好,好,好!贺老总笑了,回头叫着一个什么人,说:去把那支小手枪给女娃娃拿来。拿来了,那是一支小巧的手枪和四粒子弹。枪完全像一个玩具。……回到家里,我们送给妈妈看了……妈妈又教我擦枪,她是打过仗、带过兵的人,枪对她来讲并不陌生。擦好枪,统一由妈妈收藏起来了……爸爸听了我的叙述,精神明显地放松了,说:今天开完会,总理留住我,说:你女儿在北京吗?我说:在呀!总理小声地说:有人说,你女儿最近从叶向真手里接收了一支小手枪,枪是贺龙同志的。那人还说,贺龙同志借到怀仁堂开会之机,到你女儿那里拿枪,来暗杀主席的。我听了这个类似天方夜谭的话,感到无限惶遽和愤懑!……爸爸说:你去把枪找出来,交到中南海警卫局。现在就去找。……当天下午,在妈妈的帮助下翻箱倒柜地找到了我阔别了十多年的小手枪。那可爱而又可怜的珍品,被几层布包着,因为多年没有人动它,它锈蚀了,枪栓都拉不开了。……第二天早饭后,爸爸要我立即把手枪送到警卫局。……警卫局出来一位三四十岁的男同志。他听了我关于枪的全部叙述后,查看了枪,先轻轻地拉了拉枪栓,拉不动,才又鼓起很大的劲去拉,这样,才动了一点。他笑了笑,说:这支枪根本没法用了。他收了枪,走了。" "皮鞋不做了"(6) 宋治国出卖了灵魂,诬告贺龙,但是,林彪、叶群利用完他后,就又一脚把他踢开了。叶群对吴法宪说:"胖子,宋治国对我们倒是很忠诚,可他知道的事太多了,你给他找个地方吧。" 第46页 于是,吴法宪把宋治国安排到山西晋南的一所航空学校当了个副校长。宋治国本来是正师职,到了那儿却成了副师职。粉碎"四人帮"后,宋治国因卖身投靠林彪、"四人帮",被降为普通干部。这也是他应有的下场吧。 就在叶群给宋治国布置任务之际,9月8日,林彪在中央军委会上发言继续攻击贺龙。 这一天,在中央日常工作会议上,讨论成立贺龙专案组问题。康生、陈伯达、江青、叶群等人均贊成。遂责成中央专案小组写出立案报告。上报了林彪、毛泽东。 第二天晚上,毛泽东让秘书徐业夫给贺龙打电话说:"经过和林彪还有几位老同志做工作,事情了解了。你可以登门拜访,徵求一下有关同志的意见。" 贺龙虽然对告阴状的人一肚子气,可他还是强忍着给林彪打了电话,要去见他,林彪答应了。叶群知道后却急了,她怕贺龙带着枪杀了林彪,遂要林办负责警卫的秘书李文普带几个人埋伏在屏风后面,保护着林彪。在人大会堂浙江厅,贺龙见到了林彪。林彪站了起来奸笑着,声音低得让人难以听见:"来啦。" 贺龙说:"林总,你的身体还好。" 林彪说:"就是那样子。"说着用手指了指沙发。 贺龙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说:"主席要我跟你谈谈,听说你对我有意见。" 林彪把手一摆:"没有,我对你没意见。" 贺龙说:"我批评过吴法宪,也批评过李作鹏。像空军跑飞机到台湾的事,我就批评过吴法宪,把他批哭了。可都是当面的。他们背后嘀嘀咕咕地告我状,不光明正大。" 林彪说:"他们比你小,有些事想得没你远。也可能反映的有不对之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贺龙说:"主席让我来徵求意见,怎么会没有意见呢?" 林彪想了想,扬起死灰一样的脸,说:"意见嘛,也有一点儿。你的问题可大可小,今后嘛,主要是要注意支持谁、反对谁的问题。" 林彪的话说得不紧不慢,可话中份量很重。贺龙待林彪说完,猛地站了起来,说:"这个问题很简单,我紧跟党中央、毛主席,谁反对党中央、毛主席,我就反对谁!" 贺龙这么一起身,可把屏风后的叶群吓坏了,她以为贺龙要对林彪下手了。这时,林彪端杯谢客。贺龙走后,叶群急急跑了出来,赶快给林彪擦汗。原来,林彪已被贺龙的动作吓冒了汗。 接着,贺龙又同毛泽东要他找的其他几个人谈了话。但是,由于这些人都参加了林彪主持的谈贺龙问题的会议,所以对贺龙都很冷淡。贺龙见这些人如此"势利眼",便不多说话了,只是礼节性地访了一遍。贺龙从这些人的眼神中,已料到自己凶多吉少了。一次,秘书告诉他要做皮鞋,贺龙摆了摆手,说:"不用做,够穿了。" 接着,10月1日、10月18日,毛泽东第四次、第五次接见红卫兵。贺龙也都陪同前往。 贺龙怒喊:"我回来找他们算帐!" 10月23日,中共中央工作会议召开。在这次会上,刘少奇、邓小平作了检讨发言。会后,即开展了"扫除阻力,搬掉绊脚石"的"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运动。11月13日,中央军委"文革小组"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召开大会。贺龙、陈毅、徐向前、叶剑英出席了大会,并给来京串连的军事院校的师生做工作,要求他们不要冲击军事要地,抢劫国家档案。会上,贺龙念了写好的发言稿。贺龙说:"应当发扬解放军既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的作风,在串连途中积极宣传毛泽东思想。为人民群众做好事。"谈到纪律时,贺龙说:"应着军装,发扬三八作风,模范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铺张浪费,不搞特殊化,不泄露军事机密,不携带机密文件,不携带武器。"贺龙特别要求院校师生"不介入、不干涉地方的文化大革命,不参加地方炮打司令部、上街游行和吵架一类活动"。 这是贺龙一生中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的群众大会上讲话。 对于贺龙的讲话念稿,林彪知道后哼了一声说:"他已经谨慎了。" 这时候,红2方面军的许多人被打倒和抓了起来。对这些人,贺龙仍尽力去保。一天,康生对贺龙说:"你知道杨植林这人吗?" 贺龙说:"知道。" 康生说:"他在大青山打游击时,到伪军工作,成了叛徒。" 贺龙驳康生的话:"他是归绥地区的中共地下党员,他去伪军中工作是组织上派去的。" 贺龙的话驳得康生哑口无言。 这时,东交民巷老八号贺龙家的门前,造反派一拨接一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北航红旗"的造反派把大门围住,喊叫着要揪李明清。李明清是李井泉的儿子,自小被贺龙抚养大。李明清和吴先虎等在北航以"八一纵队"名义写了一张大字报,题目是"炮打……"林彪、叶群认为李明清之举必受贺龙指使,遂煽动造反派去贺龙家揪李明清。 造反派团团围住贺龙家,大喇叭一声比一声高。 那个态度发生了变化的秘书不是去为贺龙分忧,而是趁火烧鱼,他一遍遍地催贺龙:"不交人,他们就要进来搜了。" 第47页 "皮鞋不做了"(7) 面对这些红卫兵,贺龙真是没了办法。对这些娃娃,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贺龙被秘书催得发烦。他把手中菸斗一放,走到门口,对警卫说:"把大门开开。" 门开了。贺龙站在大门口,虽然他是70岁的人了,但元帅伟岸的身影仍把红卫兵们镇住了,乱闹闹的门前顿时鸦雀无声。 这一次,贺龙保护了李明清。然而,李明清终没保住。他最后还是被"北航红旗"的造反派活活打死了。 最使贺龙束手无策的是体委的那些小将造反派。1966年底,这些造反派在林彪、江青唆使下,在贺龙家围攻贺龙,搅得贺龙日夜无法休息。而对这些人,贺龙又无法发火,因为他们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贺龙气得骂道:"真是活见鬼了!" 贺龙不能沖娃娃们发火。他知道娃娃们是单纯的,是忠于毛泽东的,而他贺龙也是忠于毛泽东的。贺龙此时真不知所措了。 贺龙时已70岁,又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周恩来知道他遭造反派围攻的情况后,遂要贺龙到钓鱼台六号楼暂住。1966年12月25日,贺龙住到了钓鱼台。次日,周恩来又决定要贺龙住到新六所。他对贺龙说:"你好好休息,家中的事由我安排。" 于是,贺龙又从钓鱼台搬到了新六所。新六所在翠微路附近,20世纪50年代曾作过苏联专家的招待所,大部分房屋已破旧,无人居住。贺龙住在了新六所的四楼。 这时,叶群不断向江青嘀咕:"林总最怕的就是贺龙比他身体好。" 江青心领神会。在1966年底的一次会上,江青突然提出要揪出贺龙,说:"你们不干,我去触动他。" 当时毛泽东说:"此事现在不议。" 江青发疯似地转向毛泽东说:"毛主席,不让群众起来,我要造你的反!" 谭震林听了怒斥江青:"你有什么权力胡闹,你是什么东西!" 毛泽东立即宣布散会。 12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贺龙参加了会议,毛泽东亲切地与贺龙打招呼,并要贺龙坐在前面。这是贺龙生前最后一次参加政治局会议。 然而,形势越来越严峻。两天之后的下午,江青来到清华大学,对贺鹏飞说:"你爸爸犯有严重错误,我这里有材料。你告诉他,我要触动他啦,还有你妈,也不是好人。" 接着,江青接见了解放军政治学院造反派。江青说:"贺龙有问题,你们要造他的反。" 江青这把火点起来了。当天,解放军政治学院的造反派传出了风,要到新六所抓贺龙。 薛明急了。这时,她能求谁呢?只有求周恩来了,她三次向周恩来告急。但是,没有回音。贺龙在室内焦躁地踱来踱去。他突然停住脚,对薛明说:"我们回家,回东交民巷,有什么了不得。" 薛明只得依他。 当汽车过人民大会堂时,贺龙说:"去看看总理,告诉他我们回家了。" 当时,周恩来正在开会。秘书转达了周恩来的话,要贺龙不要回家,先到他家中休息。贺龙、薛明只好到了周恩来的家。邓颖超让工作人员在西花厅为贺龙、薛明搭了张床。他们只好住了下来。 这时,林彪、江青一伙对贺龙的火力升级了。1967年1月1日,《人民日报》、《红旗》杂志发表元旦社论,号召对"走资派"展开总攻击。1月4日,江青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唾沫纷飞地说贺龙是坏人,搞阴谋,要把贺龙端出来。1月6日,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一伙在上海颳起了"一月风暴",夺了上海市的党政大权。1月9日。林彪在中委碰头会上说:"贺龙这个人手伸得很长,不但军队到处伸手,而且地方也到处伸手。贺龙搞大比武是个大阴谋,罗的后台就是贺龙。贺龙是大土匪,土匪出身,用送礼、拍肩膀、介绍老婆搞旧军队一套。40年来灵魂深处是个大野心家,他吃了饭不干事,经常在家请客,拉拢干部。许多军区、军种、兵种都有他的人。贺龙是反对毛主席的,他是一个封建地主野心家,混进党内捞资本……"林彪又说:"空军的成钧就是要夺权的,这是贺龙搞的。这些坏傢伙,你不斗倒他,他就斗倒你。不是什么宗派斗争。你想躲也是不行的,想防御也是不行的,只有进攻,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一定要认真地进行文化大革命,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会上,戚本禹说:"贺龙是个土匪,他是想当皇帝的。现在他还保留着当北洋军阀的照片。他要上台不是搞资本主义,而是封建主义,脑子里尽是男盗女娼。他是军阀,他曾是我们的同路人,这是毛主席的伟大策略调动他的力量。但是,他是假的,他们真是要吃人的,不批臭他们就要犯历史错误。" 国家体委造反派也抛出了一份所谓的《贺龙档案材料处理》。这里引用其中最后一页:"1966年11月3日,贺龙借中国体育代表团即将去柬参加亚洲新运会之际,亲自出马召开一个名为出国誓师实为要挟中央和打击造反派的大会,叫嚷什么:荣高棠不出国,我们也不出国。周总理接见运动员,做了细緻的思想工作,并当场宣布:荣高棠不能出国。贺龙一听,做贼心虚,当即撒谎说:我受骗了,誓师会我不知道,去了一看才知道糟了,故坐了一会就走了。11月初,贺龙对几个高干子弟说:你们跟着小龙没错。当形势对他不利时,贺对孙志远说:在必要时要拉孩子们一把。11月下旬,贺龙对荣高棠说:桌球这面红旗是你蹲点树起来的,是你的功劳。荣对贺说:这面红旗是老总正确领导的结果,我是作具体工作的,是按你的指示办的。末日已到,还互相吹捧。12月中,中央已经不让荣高棠参加中宣部会议,贺还同意荣给陶铸写信,并要他写长点把情况多说说。甚至还说:你检讨要提高点才好过关,错了以后给你平反。12月16日,贺指使四野的学生(体院),在体院广播攻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攻击中央文革的反动传单--《一论向新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猛烈开火》。贺龙在总参谋部,他支持反党分子王尚荣、雷英夫(均已被捕),恶毒攻击紧跟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的×××,阴谋夺权。贺龙为了配合这一阴谋,与薛明合谋起草了一份大字报炮打总参办公厅党委。要办公室人员和勤杂人员都签字,贺龙自己却不签字。而王、雷二人的大字报是在后两天贴出的。他们配合得何等默契啊!在空军,贺龙支持反党分子刘震、成钧反对空军司令员吴法宪同志、政委徐立金同志阴谋夺权。贺龙支持彭德怀分子苏振华,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打击王宏坤、李作鹏、张秀川等左派领导同志40余天,阴谋夺权。贺龙还是刘志坚的后台,破坏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开始时,刘志坚盗用总政名义,发出所谓十条规定,以压制文化大革命。当时西南铁道兵团没有按照这些规定办事,并进行了抵制。刘志坚勾结贺龙,让贺龙以其名义打电话给西南局,命令他们按十条规定办事。毛主席下令撤工作组后,刘志坚迟迟不执行毛主席的命令,顽固坚持刘邓路线,并叫他老婆打电话给贺龙,强调什么军队特殊性、不能乱、整过风之类的鬼话,还说刘志坚不同意撤工作组。这正合贺龙的心思,贺马上表示同意。使刘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在军内继续得以贯彻。1967年1月初,无产阶级革命派抄了贺贼的老巢,把这个阴谋反党野心家揪出来了。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这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伟大胜利。" 第48页 "皮鞋不做了"(8) 这时,贺龙的许多在军队和地方工作的老部下、老战友被揪出来挨批斗。红2方面军战史编委会被诬为"贺龙的裴多菲俱乐部"。街上的宣传车喊出了"打倒贺龙"的口号。江青亦指使人抄了贺龙的家,抢走了大量的机密文件。 1967年1月19日,周恩来与贺龙谈了一次话。谈话时李富春也在座。原定江青也参加,江青拒绝了。她指使了一伙人架着高音喇叭,对准中南海,高音喇叭里一遍遍传出"打倒贺龙!"周恩来说:"我这次谈话是代表中央、代表党组织的。本来江青同志也要来,她临时有事没来。" 贺龙认真地听着。周恩来说:"林副主席最近讲了很多你的问题,说你到处插手,插手空军、海军、通信兵、装甲兵。说你不宣传毛泽东思想,反对突出政治,毛泽东百年之后不放心。" 贺龙有些急了,他想开口,周恩来一摆手,贺龙没说话。周恩来说:"还有洪湖肃反扩大化的问题。夏曦、关向应和你都有责任,这些问题你要好好想一想。" 贺龙按捺不住要说,周恩来说:"你不要说了,毛主席不是和你谈了嘛,他要保你,我呢,也是保你的。" 周恩来不让贺龙讲话。他知道,贺龙对自己的处境不了解,对毛泽东发动的这场"文化大革命"不理解。周恩来已经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对于贺龙,即使毛泽东不打倒他,林彪也要打倒他,因为贺龙对林彪权势的威胁太大了。 贺龙默默地吸着烟。周恩来说:"我给你找个地方,先去休息一下,等到秋天,我接你回来。"稍停,周恩来又说:"本想让你住在中南海,可中南海也有两派,连朱老总家的箱子也被撬了。为了你的安全,才这样做的。" 贺龙感到很难过,他没想到党中央会这样对待自己。他忍不住说:"林彪骂我不奇怪,可党组织怎么也这样待我?把我看成这样的人?" 周恩来走后,贺龙木然地呆在那里。他万没想到,这是他与周恩来的最后一次谈话,是最后一次见面。 1967年1月20日凌晨4时,8341部队的杨德中陪同贺龙、薛明乘红旗车到了玉泉山,在这里换上了破旧的212吉普车。杨德中说:"到前边还有一段路,乘红旗太显眼,只好改用吉普车了。" 薛明心头不由一颤,她预感到更大的灾难将来临。此时贺龙的脸由黄变白,由白变青。他一抬手怒喊了一声:"老杨!" 跟随贺龙多年的警卫杨青成过来了,向贺龙敬礼说:"老总,我在这里。" 贺龙咬着牙说:"我迟早要回去的,那些人害我,害不死我!告诉他们,他们要是不照顾好我的孩子,我回来找他们算帐!" 此时,贺龙已预感到不测,他惦记着他的孩子。孩子们都太小了。女儿黎明、晓明才十几岁,儿子鹏飞才23岁。都没成年啊! 贺龙一脸怒气地上了吉普车。1月20日,正是北京最寒冷的季节,吉普车上没有暖气。贺龙、薛明坐在车上。车沿着不平的山路,驶向北京西山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地方,这个地方叫象鼻子沟,是国务院为战备搞的工事。偏僻,也没人住。三面靠山,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入。 双目不闭恨未偿(1) 在贺龙、薛明被送到西山象鼻子沟时,整个中国都乱了。中南海内的造反派在刘少奇住处墙上贴出了"打倒中国的赫鲁雪夫刘少奇"等大字报。1967年1月3日晚,在戚本禹等指使下,造反派第一次批斗了刘少奇、王光美。1月12日,戚本禹在钓鱼台16楼召集中共中央办公厅的一些人开会说:"刘、邓、陶在中南海很舒服,你们为什么不去斗他们?" 刘、邓、陶系指刘少奇、邓小平、陶铸。当晚,中南海内的造反派强行闯进刘少奇住处,第二次围攻、批斗刘少奇。1月13日,毛泽东派人把刘少奇接到人民大会堂谈话。刘少奇向毛泽东提出,自己承担一切责任,尽快解放广大老干部;他辞去国家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委和毛泽东着作编委会主任职务,和妻子儿女去延安或回老家种地,以尽早结束"文化大革命",使国家少受损失。毛泽东未表态。3月16日,中共中央印发了所谓《薄一波、刘澜涛、安子文、杨献珍等自首叛变材料的批示》和附件,把1936年8月至1937年3月薄一波等经中共中央批准先后出狱错定为"自首叛变",并把它作为刘少奇一大罪状,从此全国颳起抓"叛徒"之恶风。 贺龙、薛明到了象鼻子沟后,两个年岁不大的军官把他们带到一间充满刺鼻霉味的房内。室内到处是灰尘,屋角上挂满蜘蛛网,除了一张落满灰尘的桌子和一张床外,别无他物,连个水壶水杯都没有。 经一夜的折腾,贺龙和薛明和衣靠床躺了一会儿。早上,一个小战士送来些粥和馒头,还有两个鸡蛋。贺龙问小战士话,小战士躲躲闪闪地不敢回答。贺龙嘆了口气。他要小战士给找个暖瓶来。小战士答应请示一下领导。 象鼻子沟里真是安静极了,除了山就是落了叶的树木和松柏树。贺龙望着山上的积雪,对薛明说:"唉,我真不该来这个鬼地方,别人不了解我,难道他周恩来也不了解我?从南昌起义到现在40年了。"他嘆了口气又说:"看来周恩来的处境也很困难啊!" 第49页 被软禁的贺龙不知道周恩来在千方百计地保护他。杨德中对此回忆说:"记得总理最早保护老总,是造反派冲到东交民巷老八号时,老总在那里保不住了。1966年12月26日把贺老总转移到了万寿路新六所,那里是20世纪50年代毛、刘、周、朱、任住过的地方,可在那里也不安全。1967年1月5日、9日,贺老总两次来中南海找总理,都因总理不在没见着。1月11日,老总又来了,记得当时是贺鹏飞开的车,进的新华门,还有薛明同志,直接到了西华厅,总理和邓大姐接待的。老总从此便住在总理的家里。总理、邓大姐经常安慰他,关心他的饮食。住到1月24日,中南海也保不住了,周总理又亲自安排老总转移到西山象鼻子沟保护起来,并交待要照顾好老总的生活。是总理亲自叫我去办的,并说贺龙同志的工资照发,他要吃什么,就给他买什么,到青龙桥去买,要保证安全。这个任务交给当时的卫戍区副司令员兼1师师长曾绍东。屋内设备简陋,床、窗帘等都不好。那个时候国务院工作人员许多也造反了,办点事情不容易。进去以后,发现自来水管不通,又向总理报告,总理叫修,我们找人修好了水管。" 贺龙、薛明住下后,薛明望了望鬍子花白、鬓角花白的贺龙,说:"外边很乱,我们在这儿躲躲也好。只是,孩子们不知怎样了?" 贺龙此时也正惦念着孩子。孩子们太小啦,他们没经过事,这大风大浪,他们能挺过去吗? 自打贺龙、薛明被送到了西山象鼻子沟,贺鹏飞、贺晓明连夜逃到了天津。贺黎明逃到了西直门。她给贺龙的几个老部下和老战友打电话,都没人敢收留她。后来,她拨通了廖承志家的电话,廖承志夫妇要贺黎明到他们那里,他们把她藏在何香凝处。当时中央作出决定,宋庆龄、何香凝受到保护。贺鹏飞、贺晓明跑到了一艘轮船上,化名当了水手。 被软禁在西山的贺龙,食量明显减少,他睡不着觉了。他想着周恩来对他说的问题。贺龙对薛明说:"洪湖肃反扩大化,不能说我没有一点责任,可是,夏曦是中央代表。其他问题,统统是林彪栽赃。我自南昌起义以来,把命都交给党了,我有什么野心?"贺龙越说越愤怒:"有本事他林彪当面同我对质。"贺龙拿起大衣,对薛明说:"走,当面找他们算帐去。" 贺龙说着一抬头,看见了门外游动的哨兵。他嘆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这期间,贺龙的"罪行"又增加了,一是搞"二月兵变",二是诬衊贺龙在20世纪30年代曾向蒋介石"乞降"。 前文述过,根据中央军委加强地方武装建设的决定,1966年2月,北京军区从外地调来一个团归北京卫戍区建制,平时担负民兵训练任务,维持社会治安,战时作为扩编地方武装的基础。由于该部一时找不到营房,找房的人按海淀区武装部的介绍,曾去当时一些学生下去搞"四清"的大学如北大、人大等学校借过空房。实际上,由于其他原因,后来部队并没有去住。这本属于军队正常调动之事,但是在"文化大革命"那种"左"得过分的阶级斗争警惕性的支配下,却被一些青年当成政变的蛛丝马迹。7月的一天,北京大学一些学生和工作人员开串连会时,有人讲了2月间曾有部队人员借房要住部队的事,并认为调动这么多军队很可能是要搞政变。北京大学团委干部丁键把大家议论的内容整理后写成大字报,标题为:《触目惊心的二月兵变》,把一些议论和猜测当成了事实。这"触目惊心"的渲染,在当时特定的政治气候下,在北大校园激起了强烈的反应。很快,红卫兵们把大字报传抄到各校、各地。 双目不闭恨未偿(2) 正苦于缺乏公开打倒彭真的材料的阴谋家康生,立即抓住这一情况,大作文章。1966年7月27日,他在北京师范大学的一次群众大会上煞有介事地说:"今年2月,北京市彭真这个大黑帮,他们策划政变!策划把无产阶级专政推翻,建立资产阶级专政!策划在北大、人大,每个学校驻一营军队,这是千真万确的。他们在北大看过房子,这件事含有极大的阴谋的。"8月4日,康生又在北大对群众煽动说:"彭真是否要搞政变?要!彭真是否要抓军队?要!"这话出自当时身为中央文革小组顾问的康生之口,一时矇骗了不少人。似乎"二月兵变"确有其事。 康生捏造"二月兵变",开始是为了打倒彭真,后来一箭多用,转而指向贺龙。他在中央文革放谣言:"贺龙私自调动军队搞二月兵变。他在北京郊区修了碉堡。贺龙去苏联,与苏修的将军共谋推翻毛主席的领导!贺龙把持体育口,他在体育界阴谋组织政变队伍,给体委发了枪、炮。炮就安在什剎海,养蜂夹道,炮口对准中南海。给体委发枪,一次就是700支!还有电台。体委搞无线电干什么?那是进行政变联络的!他为什么对体委那么热心?那里的人年轻力壮,搞政变顶用。" 此后,谣言越传越玄,说装甲兵司令员许光达是兵变的参谋长;从北京军区政委廖汉生的家里,抄出了北京地区的丝织地图,还有手枪、子弹。谣言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第50页 在康生的煽动下,不明真相的群众立即成立了"斗争贺龙筹备委员会",发"通令",游行示威,制造舆论,向中央施加压力。 "乞降"一事由来是这样的。前文述过,在红3军最困难之际,曾任国民党南昌行营第二厅厅长的晏勛甫,奉蒋介石之命,派遣了国民党政府参议员熊贡卿为代表前往鄂西游说贺龙,结果,熊被贺龙枪毙。此事为早已了解了的公案。但是,林彪、江青一伙为打倒贺龙,竟把此烂帐翻了出来。他们派人找到了晏勛甫之子晏章炎,晏章炎时为武汉市第二十中学教员。2月14日,晏章炎颠倒黑白,无中生有地写了一份揭发材料,编造了贺龙在历史上向蒋"乞降"之事。 这封信到了林彪手中之后,林彪如获至宝,连连看了几遍,爱不释手。林彪知道:这颗重磅炸弹,太及时了。贺龙不死也得脱层皮。于是,林彪指示叶群:这一封信还不够,要多找旁证材料。其时,他们已经查到了1934年3月17日贺龙、夏曦、关向应以湘鄂西中央分局名义写给中共中央的关于枪毙熊贡卿的报告--《湘鄂西中央分局来信》。但他们对此却视而不见,仍然寻找"磨道里的驴蹄印儿"。 贺龙被软禁在西山,与外界隔断,他由烦变怒。他怒骂着:"真他娘的活见鬼了,我这一生中蹲过中华民国的两次监狱,一次是搞兵运,一次是刺杀谭延闿,如今我又蹲监狱,这算他娘的什么?坐牢又不像坐牢,修行又不像修行!" 贺龙像一头猛狮,像一只雄鹰。入笼之后,要咆哮,要怒吼,但这"监牢"终于把他的怒气熬没了。 贺龙戴上花镜,他看《毛选》、看报纸。但每看报上消息,都要惹他愤怒,惹他感慨。当他看到各省在"一月风暴"后都夺了权,他忧心忡忡地对薛明说:"这怎么行,这不都乱了吗?夺谁的权?无产阶级的政权是无数同志用鲜血换来的。"他仰望窗外,说:"三面红旗搞得饿死了那么多人。如今搞乱了天下,搞乱了生产,又要饿死人了。" 薛明说:"我们已经到了这步天地,就少说几句吧。" 贺龙说:"我能忍得住吗?" 当时,只给贺龙一套《毛泽东选集》和《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两种报纸。在这煎熬的`时刻中,他和薛明反覆地读报纸。他们养成了看报上名单的习惯。只要报上登了大的活动,贺龙、薛明就看报上的一个个名单。他们熟悉的老战友、老部下一个个都不见了。贺龙担心地说:"他们都受了我的牵连。" 贺龙不知道山外边发生的事件。最着名的是林彪、江青一伙诬衊的"二月逆流"。 1967年1月19日下午,中央军委一些同志在京西宾馆开碰头会,主要讨论军队搞不搞"四大"的问题。江青、陈伯达、叶群等人到会,并别有用心地要求军队和地方一样发动群众,开展"文化大革命"、搞"四大",不能特殊。叶剑英、聂荣臻、徐向前等军委负责人坚决反对。他们说,军队负有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保卫社会主义祖国的重大责任,军队稳不住,敌人入侵,无法应付。两种意见针锋相对,斗争激烈。第二天继续开会。江青一伙仍无理纠缠。当谈到不少军队高级干部的家被抄,许多党和军队的机密文件被窃时,叶剑英愤怒地痛斥江青等人:"谁想搞乱军队,决不会有好下场!"盛怒之下,他拍案把右手掌骨震裂。徐向前也站起来说:"我们搞了一辈子军队,人民的军队,难道就叫他们几个给毁了吗?"他怒击案几,使茶杯跌落在地。此事成为2月中旬在中南海怀仁堂碰头会上另一场更为激烈斗争的前导。 1967年2月11日的中央碰头会,本来是研究"抓革命,促生产"问题的。会议开始后,叶剑英首先站起来责问康生、陈伯达一伙:"你们把党搞乱了,把政府搞乱了,把工厂、农村搞乱了!你们还嫌不够,还一定要把军队搞乱!这样搞,你们想干什么?" 双目不闭恨未偿(3) 担任军委文革组长的徐向前激愤地拍着桌子质问陈伯达:"军队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支柱。这样把军队乱下去,还要不要支柱啦?难道我们这些人都不行啦?要蒯大富这类人来指挥军队吗?" 叶剑英质问陈伯达:"上海夺权,改名为上海公社,这样大的问题,涉及国家体制,不经政治局讨论,就擅自改变名称,是想干什么?"他嘲讽陈伯达说:"我们不看书,不看报,也不懂得什么是巴黎公社的原则。请你解释一下,什么是巴黎公社的原则?革命,能没有党的领导吗?能不要军队吗?" 2月16日,中央碰头会继续开会。会前,在怀仁堂门口,谭震林碰到张春桥,便问他:"陈丕显来了吗?"谭长期与陈共事,且知道毛主席批准进京的名单中有陈丕显。 张春桥却打着官腔说:"群众不答应呀!" 谭震林说:"群众?党组织可以做工作嘛!" 张说:"党?党不管用了。在上海,科长以上干部统统靠边了。" 谭气愤地指着张春桥说:"原来靠边站,打击一大片,都是你领导的呀!" 会议一开始,谭震林就严肃地提出了有关陈丕显的事。他说:"不要党的领导,一天到晚,老是群众自己解放自己,自己闹革命,这是形上学!"他指着张春桥说:"你们的目的,就是要整掉老干部,把老干部一个个打掉。40年的老革命,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谭愤愤地大声说:"这一次是党的历史上斗争最残酷的一次,超过历史上任何一次!"谭震林拿文件,穿衣服,边走边说:"让你们这些人干吧!我不干了!砍脑袋,坐监牢,开除党籍,也要斗争到底!" 第51页 陈毅接着说:"不要走,要跟他们斗争!" 李先念说:"我们党一贯强调,大多数干部和群众是好的。现在这样搞,团结两个百分之九十五还要不要?老干部都打倒了,革命靠什么?现在是全国范围的大逼供信。这样把老干部统统打倒的做法是从《红旗》1966年第13期社论开始的(即1966年10月社论:《在毛泽东思想的大路上前进》,其中提出"对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必须彻底批判")。" 周恩来当即问康生:"这篇社论,你看了吗?" 康生当面撒谎,说没看过。周总理气愤地责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你不叫我们看。" 陈毅说:"虽然没有人选我当老干部代表,我也要为老干部说话。如果说,我们的解放军是在大军阀、大土匪领导下打仗的,怎么能解释人民解放军的伟大胜利呢?" 叶剑英说:"老干部是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哪有随便打倒的道理?照这样,人身都不能保证,怎么做工作。" 发言中,谢富治一再插话,为林、江一伙辩解,遭到了谭震林、李先念等的严厉斥责。 会后,谭震林于2月17日给林彪写了一封信,信中称: 昨天碰头会上是我第三次反击。第一次是前天在电话中,第二次是昨天写了一封信。我所以要如此,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们(指江青一伙--引者注)不仅不听主席的指示,当着主席的面说"我要造你的反"。他们把主席放在什么地位,真比武则天还凶。……他们根本不作阶级分析,手段毒辣是党内没有见过的。一句话,把一个人的政治生命送掉了,名之曰"冲口而出"。陶铸、刘志坚、唐平铸等等,一系列人的政治生命都是如此断送的。……大批老干部、省级以上的高级干部,除了在军队的,住在中南海的,几乎都挨了斗,戴了高帽,坐了飞机,身体搞垮了,弄得妻离子散,倾家荡产的人不少,谭启龙、江华同志就是如此,我们党被丑化到无以复加了。北京《百丑图》出笼后,上海、西安照办。真正的修正主义反革命分子无人过问,他们有兴趣的是打倒老干部,只要你有一点错,非整死你不可……他们能执政吗?能接班吗?我怀疑。我想了很久,最后下了决心,准备牺牲。但我绝不自杀,也不叛国,也决不允许他们如此蛮干。总理已被他们整得够呛了,总理心襟宽,想得开,等候下去。等候,等候,等到何时?难道等到所有老干部都下去了再说吗?不行,不行,一万个不行!这个反我造定了。下定决心,准备牺牲,斗下去,拼下去…… 2月19日,林彪把信转送毛泽东,并在信上批道:"谭震林最近的思想竟糊涂堕落到如此地步,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毛泽东在信上批示:"已阅,送周恩来同志阅。退林彪。" 毛泽东在2月16日中南海碰头会后,即已听取江青、张春桥等人带有明显倾向性的汇报,很不高兴。2月18日夜,毛泽东召集部分政治局委员开会,非常尖锐地批评了在怀仁堂会议上提意见的一些老同志,责令谭震林、陈毅、徐向前等停职检查。从2月25日至3月18日,在怀仁堂召开了七次"政治生活会",对这些老同志进行了批判。林彪、江青一伙藉助毛泽东所发的"无产阶级震怒"(康生的话),无限上纲,指责这些老同志"反对文化大革命"、"反对八届十一中全会"、"反对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并给这次抗争加上"二月逆流"的诬称。他们还违反毛泽东关于只在中央小范围批判的规定,煽动群众在全国掀起所谓"反击全国自上而下的复辟逆流"的浪潮,妄图把这些老同志统统打倒。此后,中央政治局便实际上停止了活动,完全由中央文革取而代之。 双目不闭恨未偿(4) 贺龙本是忙惯了的,现在突然闲了下来,他冷静地思考问题了。他对薛明说:"林彪说我要负洪湖肃反扩大化责任,也罢,现在没事可干,我把自己经过的事谈谈,你记录,这也许对后人有启示。" 于是,贺龙谈起了往事。他的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 我出身很苦,家中经常吃不上饭,灾年更苦,有时啃树皮,平时吃合渣饭,小时候盼过年,希望吃糍粑,糍粑平时是吃不到的。年幼时经常看到保长到村子里,不是催粮就是逼债,受苦人苦苦哀求,对他们说多少好话也不行,有时还遭到毒打,这些狗仔子不管穷人的死活,他们一离开村,穷人就骂娘,但总是希望他们给穷人一碗饭吃。见鬼!他们没有菩萨心肠。我小时候对官府的人很反感!…… 贺龙说着,薛明记着。一天、两天、三天……到了3月初,薛明记了厚厚的一叠纸。那些日子,贺龙完全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沉浸在战斗过的岁月里。后来,这份回忆,竟成了一份珍贵的史料。 林彪、江青一伙自抓"二月兵变"后,不仅使贺龙的"罪行"升了级,而且追查"二月兵变"的大规模行动也迅速展开,株连极广,迫害极凶。许多与贺龙共事的和在其领导下的人遭到监禁、毒打。许多优秀运动员如容国团等被迫自杀。 第52页 贺龙和薛明在西山被软禁期间,最担心、最想念的是孩子。薛明这位做母亲的更是讳莫如深,无边的牵挂。一天,贺龙呆坐在那里,薛明说:"你又想什么?" 贺龙嘆了口气说:"他们斩草要除根呀。我已垂暮之年,一生戎马,无所谓了,孩子们还小哇。" 一句话,勾起薛明伤心之处,眼泪不由的滴落下来。贺龙见薛明滴泪,站起来说:"也罢,我十几岁就赶马闯江湖,孩子们也会像我一样,能够闯荡过来。" 薛明思念孩子心切,她写信与有关方面,要求见孩子们。 当西山桃花开了之际,杨德中奉周恩来之命看贺龙来了。杨德中问贺龙有什么要求。贺龙、薛明都提出要见孩子。 贺龙有四个孩子,贺捷生、贺鹏飞、贺晓明、贺黎明。 杨德中说:"老总,我一定把你们的要求向总理汇报。" 3月底,贺龙、薛明收到了一封信。他们一眼就看出是小女儿的笔迹,两人激动得手都发抖了。信纸终于展开了。黎明告诉爸爸妈妈,说她在廖承志家中,很好,只是非常思念爸爸妈妈。信中还说贺鹏飞、贺晓明隐姓埋名,在轮船上当海员,表现很好,八级大风也不晕船,水手们对他们都非常爱护……贺龙的眼睛湿润了,他突然觉得孩子们长大了,成人了。 贺龙、薛明一遍遍地读着这封信。他们觉得该给孩子们写封信。于是,从没有给孩子们写过信的贺龙,一封又一封地给孩子们写起信来。他写了几十封信,他哪里知道,他和薛明写的这些信,孩子们一封都没收到。而他们自收到黎明这封信后,也再没收到孩子们的信。原来,这些信都转给了"贺龙专案组"。同时,他们写给毛泽东、周恩来等人的信也转给了"专案组"。"专案组"为此写了报告。内称:"中央办公厅杨德中同志,从去年11月份陆续转来贺龙写给主席、林副主席、总理、伯达、康生、富春、江青同志的一封信,写给总理的七封信,以及薛明写给总理的一封信,现一併呈上,请首长阅示。过去,这种信转来后如何处理,上级没有具体明确过,所以我们收到后都已拆阅。今后像这种信我们收到后如何处理,顺请首长给予批示。" 黄永胜于报告上批示:"建议这些应存贺龙专案组。今后给主席、林副主席、总理、伯达、康生、江青等同志的报告信不得拆阅,封存专案组,待后处理。" 这样,贺龙、薛明写给毛泽东、周恩来及子女的信,都泥牛入海了。杨德中对此回忆说:"对老总的孩子们,总理也是想到了的,交待我们要找到,安排好。这事,是找金涛同志办的。那时候老总的孩子们不知去向,到处挨斗、挨骂,流离失所。我们找金涛同志办,把每个人的下落都找到了。孩子们找到以后,1967年的3月9日,在中南海东南门,我们曾和贺黎明谈过一次话。内容主要是告诉她父母的情况,以及总理怎样在关怀着他们。我们还要黎明给老总和薛明同志写信,并鼓励她坚持下去。当时黎明听了总理对他们很关心以后,很受感动。后来,黎明给老总写的信是我交给曾绍东再转交给贺老总的。1967年11月8日以前,贺老总那里的信件都由我们直接交给总理,由总理管,以后就转给贺龙专案组了。到1968年6月10日以后,贺老总的事总理不能过问了,信件也不通过我们转了,都由专案组直接一手经办。后来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后来,四人帮他们要整总理,总理去主席那里谈问题,我跟着都不行,我只好在怀仁堂那里等着。那时总理确实很困难。总理对贺老总是了解的。林彪整老总是下了狠心的。他们成立贺龙专案组,由军委分管,千方百计不让总理过问。" 1967年6月13日,空军司令部办公室秘书朱铁铮等奉林彪、叶群之命,到武汉、南京、南昌、上海等地调查贺龙在1933年12月通过熊贡卿向蒋介石"乞降"的问题。朱铁铮经过一个月的调查,把1934年国民党南昌行营《军政旬刊》第18期刊登的对"熊瑞龄奉派招降贺匪惨被诱杀的优恤令"改写为贺龙"叛变投敌未遂",上报与林彪、康生。 双目不闭恨未偿(5) 当下,林彪、江青等又把刑讯逼供得到的一些关于贺龙想通过熊贡卿向蒋介石乞降的材料一起附上。这样,就制造了一个贺龙打算向蒋介石"乞降"、而部队指战员不从、贺龙迫不得已杀了熊贡卿的假话。 为了造打倒贺龙的声势,7月29日,江青、叶群、戚本禹唆使国家体委造反派组织以"揪贺联络站"名义,串联了首都及外省市100多个单位,在天安门午门广场召开"揪贺誓师大会"。宣读了给贺龙的勒令,并向中央文革交了请战书。次日,江青、戚本禹唆使一些人冲击香山驻地。 当时看守贺龙的北京卫戍区某部的李姓连长喝斥贺龙、薛明进防空洞躲藏。贺龙见防空洞厚厚的大铁门,怕遭暗害,不进。李连长气势汹汹地派战士把贺龙、薛明强行推进,并把被褥、洗漱用具都抱到洞内。 8月1日,"批斗三反分子贺龙联络站"和国家体委造反派代表在人民大会堂西大厅向周恩来提出,要揪斗贺龙。周恩来向代表们解释说:"毛主席说了,贺龙的问题要背靠背,因为贺龙在历史上有功劳。"谈到问题,周恩来说:"但不一贯正确,至于定性,要由毛主席来定。" 第53页 杨德中对此回忆说:"老总在西山的地点,总理是严格保密的。1967年7月22日,戚本禹他们组织的什么五大领袖闹了起来,要冲玉泉山揪贺老总,把我们的政治部主任都打了。当时总理在钓鱼台,我也在那里,总理叫我马上找中央文革,我去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死不认帐,说解放军打了他们。7月30日,他们又到象鼻子沟去闹。8月1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我们接到电话,造反派冲到了象鼻子沟,要抓贺龙,已经冲到头一道哨,请示怎么办。我报告了总理,总理要我去找戚本禹处理这件事,戚就在桌子的那一头坐着,他的态度非常恶劣,瞪了我一眼说:抓贺龙到象鼻子沟,我还不知道贺龙在那里呢!总理对我说:我就不告诉他们吗!总理还指示卫戍区部队要顶住,不能让他们把老总抓走。" 傅传作也写了一份揭发贺龙在空军搞"罢官夺权"的材料,林彪、江青看后很高兴,认为傅传作交待得好,并要傅传作现身说法给抓起来的"贺龙死党"进行教育。傅传作见到被监禁的谷志标说:"你看看我,交待了就自由啦!" 林彪、江青一伙见整贺龙的材料编造得差不多了,遂由中央专案审查小组办公室于9月8日起草了对贺龙立案审查报告,报告提出由康生任组长、叶群任副组长、黄永胜、吴法宪、张秀川为专案组成员。林彪在"专案组"提出的报告上圈阅。9月13日,毛泽东批示:"同意"。 自此,"贺龙专案组"正式成立。林彪一伙对贺龙的迫害加紧了脚步。为彻底把贺龙打倒,"贺龙专案组"还下设了许多分案组,有:总参谋部的"王尚荣专案组"、"雷英夫专案组";总政治部的"金如柏专案组"、"李贞专案组";装甲兵的"许光达专案组";通信兵的"陈鹤桥专案组"、"樊哲祥专案组";工程兵的"谭友林专案组";北京军区的"廖汉生专案组";成都军区的"黄新廷专案组"、"郭林祥专案组";空军的"成钧专案组"、"向黑樱专案组";国家体委的"荣高棠专案组"等等。 "贺龙专案组"成立之后,即制定了《关于贺龙专案开展工作的设想》,设想中提出要把贺龙"叛变投敌"作为全案的突破口。康生、叶群听了"专案组"的汇报,认为"专案组"的设想很好。康生端着面孔说:"对案犯不能有任何同情、动摇、犹豫、怀疑。要在九大之前定案。" 叶群说:"不要纯客观主义,要有倾向性。就是要把贺龙及其死党全部打倒。" 林彪一伙对贺龙的迫害更加紧了。看押贺龙的警卫人员的态度也变得更加恶劣。大热天,他们把窗帘拉上,还故意在米饭里放砂子,并把饭泼在地上,让贺龙、薛明从地上拣着吃。贺龙、薛明只好戴着老花镜边吃边拣砂子,就这样的饭也不让吃饱。贺龙没了烟抽,薛明托一个战士买了几角钱的烟,又向战士要了些纸,捲菸抽。剩下的菸蒂也捨不得扔,撕开重卷。 生活待遇的恶化,使贺龙敏感到林彪一伙对自己的迫害加剧了。一天,他对正缝棉衣的薛明说:"要有准备,他们完全可能把我们分开。"贺龙说完又补充一句:"这些坏傢伙,什么坏事都能干得出。" 薛明说:"不能分开,我得照顾你。" 贺龙又重复一句说:"他们什么坏事都做得出。" 天气越来越热,而水却限量,理由是水源困难。大热天,每天只给他们一小壶水,贺龙和薛明只好不洗脸,不漱口。薛明忍着干渴,留给贺龙喝。 一天,下起了大雨。薛明很高兴,赶忙把大铝盒、脸盆、茶缸都摆到院里。盆里水接满了。不料当贺龙和薛明抬水盆时,贺龙脚下一滑,跌倒扭伤了腰。整整18天,贺龙靠着椅子不能动,大便也解不下来。薛明就用氧气筒的导管,口含肥皂水给他灌肠。肥皂水把薛明的口腔黏膜都烧坏了。 由于长时间不洗脸和睡木板上,薛明的耳朵眼里竟结了一层蜘蛛网,且藏有小蜘蛛。当贺龙发现后,薛明不由一阵心酸,眼泪涌了出来,她怕贺龙看见难过,忙背转身去。 秋天到了,西山的枫叶红了。贺龙天天朝外边望,盼着周恩来派车来接他。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西山的红叶被北风吹落,天下雪了,雪压了西山的青松,而周恩来没有派车接他。贺龙哪里知道,因他已被列为专案审查对象,完全被林彪、江青一伙操纵,周恩来已无能为力了。 双目不闭恨未偿(6) 杨德中对此回忆说:"1967年贺老总医药费包括乌兰夫的是557元,修房费638.63元,煤费7104.7元,公杂费327.4元,炊具费20.7元,共计8648.43元;当时谁也不给报,最后是总理批给国务院管理局报销的。总理批条时说,我当总理以来,批这样的条子,还是第一次。" 被软禁的贺龙一遍遍地读《毛泽东选集》。1968年3月26日,贺龙读《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时,对薛明说:"毛主席这里讲得多好哇。可现在呢,矛盾都乱了。把自己人当成了敌人,洪洞县里没好人了。"贺龙说到激动之处,突然不能说话了。薛明吓坏了,赶紧抱住他。问话时,贺龙只点点头。薛明赶紧把贺龙送到267医院--即北京卫戍区1师医院(后改为武警总医院),医生不但不认真医治,还虐待贺龙。贺龙语言一恢复,医院死活不让住院,贺龙又被押回到象鼻子沟。 第54页 贺龙在医院治疗期间,有个战士悄悄告诉他又有几个部队的领导干部被打倒了。贺龙回来后把这消息告诉了薛明。贺龙担心而又难过地说:"很清楚,他们要把老同志统统打倒。"贺龙嘆了口气又说:"都打倒了,党和国家还靠谁呢?我们的江山得来实在不容易啊!"贺龙说到激动之际,竟捶着床板喊起来,又时而声音哽住,半天讲不出话来。 一天,报上发表了一篇国家体委的"大批判"文章,诬衊体委系统"长期脱离党的领导,脱离无产阶级政治,钻进了不少坏人,成了独立王国"。贺龙看后,气愤地说:"简直是胡说八道,这是否定体委成立以来的全部工作。唉,不知又有多少干部受牵连了。" 贺龙的身体自住院后很差,薛明打算给周恩来写封信,报告贺龙的身体情况。贺龙摆摆手说:"还是算了吧,如果总理有能力,他一定会管我,如果无能为力,此信落在别人手中,还认为是向他们求情。不就是没有药吃吗?我不吃药也倒不了。" 但是贺龙还是病倒了,且很重,竟说不出话,仍被送到北京卫戍区1师医院。周恩来知道后,要杨德中派人去看望。杨德中对此回忆说:"1967年6月22日,老总病了。当时301医院根本不能去。曾绍东将老总的病情报告总理,总理亲自交待住卫戍区1师医院治疗。那里的条件较差,大概住了三天就出院了。这一次,我的印象老总患的是感冒、高血压、糖尿病。1968年3月26日,老总又病了。这次老总病得较重,说不出话。总理交待我们去医院看老总,是黄介元同志去的,当时专案组的卢凤歧、马瑞群也去了。1师医院从301请了两个大夫,作了心电图,诊断结果,老总患的是脑血管一度痉挛。这次住了10天。4月6日出院,出院以后仍回原来的地方。" 就在贺龙生病住院期间,1968年的3月28日,原国务院参事室参事李仲公伪造了两封陷害贺龙的信。前文述过,李仲公曾于1927年奉蒋介石之命策反贺龙,被贺龙押起,交与武汉国民政府。后来,汪精卫集团又把他放了。1950年6月19日,贺龙曾就1927年2月他在武汉逮捕李仲公的情况致函周恩来,称:"徐冰同志转恩来同志:关于在武汉时期李仲公被捕的经过情形,我尚记得是1927年2月间(日期记不清楚了),我在汉口严仁珊家中,经严的介绍,说他是蒋介石的秘书长,与其相识后,互相谈了几句客气话。第二天,李假刘湘的办事处(汉口日租界)请客,我亦前往,席间尚请有汉口名票清唱。我当时观察,李由南京来汉口后,这种挥霍的举动,就知道他是有任务来活动的。席散后,当晚又在严仁珊家中一起打牌。此时唐生智派其秘书长前来告诫我:李仲公是来汉口捣乱革命的,要我将他逮捕起来。打完牌之后,我即将李用汽车送至唐的总指挥部,经几日后,被邓演达将其保出。这就是逮捕李的经过情形。特告。" 由于贺龙的信,李仲公后来只被聘为国务院参事室参事。从此,李对贺龙耿耿于怀。 1968年3月20日,驻国务院参事室的军代表王炳辉等人召集参事室造反派负责人开会,布置发动参事揭发所谓"党内最大的一小撮走资派"的历史问题,方法是边学边揭,期间,李仲公将两封据称是早年贺龙的"亲笔信",交给了参事室,并提出要向周恩来报告,要和周总理本人单独谈。参事室的负责人即在电话里向周总理联络员郑凯报告,郑要求将原信马上送去。参事室即派人送去,此事也向王炳辉作了汇报。 李仲公的两封信交给了周恩来本人。李交出的两封信显然不是1968年3月伪造的,因此周恩来相信了。看来,李陷害贺龙蓄谋已久,否则他造假的技术和速度未免也太高太快了,周总理也太好骗了。 现在看来,当时周总理的确是受到李仲公两封信的一些影响,此后贺龙便一直被困在西山。这恐怕就是周恩来总理1975年6月对贺龙夫人薛明说"我对不起贺龙同志,对不起你们!我没有保护好贺龙同志"的原因之一吧。到了"九一三"事件后,周恩来总理下令重新调查李仲公交来的"贺龙求降信"的真伪。经过艰难的调查取证,1974年9月23日得出结论:"求降信"所用纸张、墨水是1940年以后出产的。当时调查人建议"处理"李仲公,周恩来说把调查结果告诉李仲公,就能把他吓死,算了,他已经80多岁了。 双目不闭恨未偿(7) 当李仲公伪造的信到了林彪、江青一伙手中时,他们即把此信当成宝贝。 轰击贺龙的"炮弹"一发又一发地打来。1968年4月3日,李作鹏、王宏坤、张秀川给中央写信,诬陷贺龙、叶剑英配合刘少奇、邓小平、陶铸企图篡军夺权。 4月18日,黄永胜对"专案组"指示说:"贺龙专案很重要。贺龙是大土匪、大军阀、大阴谋家。这案很大,面很宽,有很多人,要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努力。搞专案本身就是一场阶级斗争,要把埋在毛主席身边的定时炸弹挖出来,要穷追猛打,要团结一致,共同对敌……" 黄永胜的指示为"贺龙专案组"的工作人员张来普记在笔记本上,这记录留下了黄永胜等林彪死党迫害贺龙的罪证。 第55页 4月22日,江青、康生在接见中央专案组第二办公室工作人员时,康生说:"我提醒你们,体委是贺龙现行反革命活动的重要地点。他给体委发了枪、炮。炮安在什剎海,炮口对准中南海。海军、空军都有他的国防俱乐部,有无线电俱乐部。贺与刘仁、与团中央王照华都有关系,一次发枪700条……" 江青说:"贺龙是个大刽子手!" 江、康二人又一唱一和地把子虚乌有的"二月兵变"升了格,于是,所谓"二月兵变"越传越玄,竟轰动全国。这条纯属虚构的罪名,也成了贺龙被立案审查的重要内容之一。 1968年5月12日,《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命令》:内称:"国家体育运动委员会(包括国际俱乐部)系统,是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伙同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贺龙、刘仁、荣高棠完全按照苏修的办法炮制起来的。" 接着,康生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贺龙专案组"的全体人员,康生用指示的口气说:"贺龙这个大土匪,历史上叛变投敌,他的现行反革命活动也一定会有,可以由此到现实的这个彼,由这个问题想到另一个问题。" 在康生讲话的两天后,即1968年5月18日,贺龙专案组给江青、康生、陈伯达写了《"贺龙专案组"案情进展综合报告》,称:"贺龙专案组自去年9月13日建立,现有办案人员24名,负责审查的案犯18名,有关案犯五名,共23名。其中省、军以上的19名(内有政治局委员二名,中央委员一名,候补中央委员一名)。" 林彪一伙为搞倒贺龙,把贺龙过去的一些下属干部,他们的子女乃至亲友非法关押,刑讯逼供,强令他们交待贺龙的"罪行"。这些干部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不少好干部含恨而死。其中死得最惨的是大将许光达。 1967年8月14日,国防部副部长、中国人民解放军装甲兵司令员许光达大将被捕,并被诬衊为"贺案中的二号人物"。 许光达遭到了刑讯逼供。这位沧海泛舟千里找党的开国元勛,黄埔五期的热血男儿,任凭筋断骨折,也没说一句违心的话。从1968年2月开始,许光达咳嗽吐血,心脏病时常发作。然其照样一次次的挨批斗,最长一次竟达53个小时。造反派们轮流吃饭、睡觉、休息,许光达却一直站在那里,被怒骂和不时的拳打脚踢,他终于挺不住而昏死过去。 许光达的罪名是"二月兵变"的黑参谋长和贺龙专案中的第二号人物。 造反派们为攻下许光达的口供,以达到向"九大"献礼的目的,遂对许光达迫害更剧。 1969年4月10日,许光达写下了这样的"交待材料":"凡是已经做过坏事的人们,赶快停止做恶,悔过自新,脱离蒋介石,准其将功赎罪。老实人、敢讲真话的人,归根到底,于人民事业有利,于自己也不吃亏。爱讲假话的人,一害人民,二害自己,总是吃亏。只要通通(痛痛)快快承认错误,改正错误,就好了,就取得了主动。越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就越会被鬼缠住,越陷越深,老是被动,最后还得解决。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剥去……隐瞒是不能持久的,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一切依靠帝国主义的寄生虫,不论如何蠢动一时,他们的后台总是靠不住的,一旦树倒猢狲散,全局就改变了。" 1969年6月3日晚8时30分,许光达大将含恨而去。他在留下的《毛泽东选集》扉页上写下了一首诗: 身经百战驱虎豹,万苦艰辛胆未寒, 只为人民求解放,粉身碎骨若等闲。 到了1978年7月6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装甲兵党委向中央军委并总政治部呈送了《关于许光达同志被迫害致死的情况报告》,称: ……1966年7月,康生诬陷贺龙同志搞所谓"二月兵变"。8月,某军政委程世清向林彪写信,诬告说许光达同志对林彪"最不满、最仇恨","有里通外国之嫌疑","一旦有事,就是修正主义的旗手,一个大危险人物"。9月8日,林彪在军委常委会议上,诬陷贺龙同志"要夺取政权",说"贺想利用许光达控制总参"。1967年3月6日,装甲兵机关从此开始着手组织批斗许光达。5月11日,装甲兵向全军文革报告:"请示审批将许光达、张文舟作为重点批判斗争对象。"6月15日,装甲兵政委提出对许、张处派岗哨加以控制。7月5日,为向军委报告,装甲兵政委主持装甲兵党委、常委扩大会议,非法决定成立"斗许、张专案组"。8月12日,许光达同志被隔离关押。11月13日,"斗许、张专案组"改组,分成"许光达专案组"和"张文舟专案组"。1968年2月12日,"贺龙专案组"派朱铁铮等五人到"许光达专案组"直接参加迫害活动。朱铁铮宣称:许光达是"贺案中的二号人物"。从此,加紧了对许光达同志的迫害活动。从1967年12月起,对许光达同志进行政治迫害和身体摧残。他们无中生有,编造假材料,诬陷许光达同志"参与贺龙篡军夺权","里通苏修","是混入我党的假党员",是"三反分子",并且有计划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进行刑讯、逼供。把许光达同志硬打成"假党员"、"三反分子",剥夺了许光达同志出席党的"九大"的权利。在一年多的批斗、审讯中,经常罚站、弯腰、请罪,多次搞"车轮战",其中一次长达三天三夜。还多次把许光达同志搞到外单位去游斗。许光达同志被整得昏厥过去,经医生抢救后,继续审讯。专案人员都曼林、党志壁拳打在许光达的脸上、腰上,打得口流鲜血。关押期间,降低伙食,室内空气污浊,夜里开大灯泡睡觉。1968年11月中旬,许光达同志夜间咳嗽,出现痰中带血、吐血等症状。"专案组"人员毫无怜悯之心,照样频繁审讯和逼写材料。从11月中旬到住院,两个月中,共审讯79次,逼写材料25次。"专案组"不顾许光达病重,把病房当牢房,加紧审讯和逼写材料。据记载,在第一次住院的78天里,被审讯29次,逼写材料29次。出院后21天,审讯八次,写材料七次。第二次住院,已是生命垂危,仍有审讯活动,直到逝世前三天,还被迫请罪。…… 第56页 双目不闭恨未偿(8) 当林彪、江青、康生一伙对贺龙迫害加剧时,对其子女也迫害加剧。1967年10月,贺鹏飞患了重病,无法就医。后陈毅知道此事,仗义执言,才使贺鹏飞住进了医院。然病还没好,谢富治即冠以贺鹏飞"企图外逃"罪名,将其送进位于北京昌平的"少年管教所"。同时被关押的还有贺黎明和其他老干部的子女。被管押审讯半年之后,贺黎明与几个老干部子女被送到陕北插队落户。一天夜里,一伙人撞了进来,扑灭油灯,尔后,棍棒与拳脚相加,将贺黎明等毒打,有的被打成重伤。贺晓明到了贵州凯里的一个最偏僻的山寨插队。 1968年6月13日,贺龙由中央办公厅保护改为由中央专案第二办公室作为专案审查对象,实行监护。"贺龙专案组"的手伸进了象鼻子沟,于是,对贺龙的迫害加剧了。伙食更差了,每天的菜就是清水煮萝蔔、白菜,或是老得不能咬的豆角。掺砂子的米饭也装不满一饭盒。薛明见贺龙吃不饱,就自己用筷子沾点菜汤,把菜节省下来给贺龙吃。 饭不够吃,贺龙的身体越来越差。薛明没有办法。她看到院子里长的野菜,就拔些回来,从伙房要点盐,洗洗烫烫后,用盐拌拌充飢。 床上的被褥也被搬走了。贺龙、薛明只好睡硬床板,用胳膊代替枕头。 贺龙的身体越来越坏了。他步履艰难,连上趟厕所的力气都没有了。贺龙对薛明说:"我看透了,他们是要把我拖死。杀人不见血。我不死!我要和他们斗到底,我相信,党和人民是了解我的,毛主席总有一天会说话的!" 这天晚上,薛明因失眠无法入睡,想去找医生要些安眠药,结果刚一出房门,眼前一黑摔倒了。贺龙见薛明久出不归,出门寻找,见薛明倒在地上,想拉又拉不动,去叫人时,也栽倒在走廊的一头。哨兵发现后,才把二人扶上床。 睡到半夜,贺龙、薛明听到窗外哨兵小声地唱"洪湖水哟,浪呀么浪打浪哟,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哟……" 歌声传入贺龙耳内,他和薛明都激动地坐了起来,在这样困难时刻,他们想不到还能听到"洪湖水"这样的歌声。贺龙眼里滚出了泪花。他悄声隔着窗子问:"小同志,你是什么地方人呀?" "我是湖北沔阳的!" "啊,沔阳的。洪湖归沔阳管。"贺龙兴奋地向薛明谈起洪湖,谈起湘鄂西。谈到最后,贺龙说:"人民是创造历史的动力,人民是历史的真正主人,谁为人民做好事,人民不会忘记他,谁做坏事,人民也不会饶恕他!" 薛明的花镜摔坏了。1968年7月的一天,负责看押的北京卫戍区某团的一个姓黄的军官把薛明叫出,面孔冷冷地对她说:"走,去配眼镜。" 薛明想起贺龙说的林彪一伙很可能把他们分开的话,脑子里立即想到这方面,她担心此一去不能再回来,就又回到屋里,把此情况对贺龙说了。贺龙也犹豫,薛明想想说:"他们不会让我们分开。分开了,就写不成材料了。他们知道你身体虚弱,不能写东西了。" 贺龙点点头,有力地握了一下薛明的手说:"再见。" 尔后,姓黄的把薛明带到位于西城永定路的第267医院。医生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300度的老花镜。薛明说度数大,医生不耐烦地说:"能看就行。" 薛明只好拿着这个镜子回来。直到现在,薛明还保留着这个伤心镜子。薛明说:"戴上就忘不了那段历史。" "贺龙专案组"把贺龙写的带有自传体的历史材料上报了康生、黄永胜、吴法宪、叶群。8月6日,康生在贺龙所写的材料上批示:"贺龙写的材料没有交待一点实质性的问题。到底如何要他交待,要在中央碰头会上议一议。" 中央碰头会上议过后,8月12日,康生又严厉批评了"专案组"不该将贺龙写的材料原样呈送。康生批评说:"不摘要,不提问题,不说你们的看法,即送出传阅,这办法很不适当。望注意。" "贺龙专案组"根据康生的批评立即进行了检讨、改进。8月27日,他们把贺龙写的另一份材料经过剪接、摘录后上报康生,并在上报材料上附了报告,报告写道:"康生、永胜、法宪、叶群同志:遵照康生同志指示,现将贺龙的历史自传后两部分摘要呈上(附原件),请阅示。贺龙所写的材料极力吹嘘、标榜自己,不交待实质性的问题。并有诬衊、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的意向……态度极不老实。……由于我们水平低也缺乏历史知识,摘录的内容可能有错误,希首长给予批评指示。" 黄永胜批示:"只谈了些过程,极不老实,请康生同志阅。" 康生批示:"贺龙自传,空洞无物,吹嘘自己,掩盖错误,不交待问题。我建议专案组要仔细研究,寻找漏洞。似不必传阅,以免干扰。如何,请二办考虑。" 为了提高"专案组"的办案水平,康生接见了"专案组",并指示:"搞专案,首要一条是立场,不能纯客观主义,要有倾向性,不是左就是右。我希望你们当左派,不要当右派,中间路是没有的。" 第57页 "专案组"决心当左派。 1968年9月11日,"贺龙专案组"在中央档案馆查到了1934年3月17日湘鄂西中央分局给中央的报告,报告中清清楚楚地写明湘鄂西中央分局枪毙熊贡卿的经过。由于这份报告对迫害贺龙不利,"专案组"的聂国玺既未作证据使用,又未上报中央和毛泽东、周恩来,即不顾事实,起草了一份所谓《贺龙罪行的审查报告》。 双目不闭恨未偿(9) 当时,林彪、江青一伙最害怕的是毛泽东同意周恩来的建议,让贺龙参加即将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因为毛泽东对贺龙一直没有明确的态度,所以,他们加紧对贺龙罪名的罗织。 9月18日,"贺龙专案组"向贺龙提出了第一批问题提纲,要贺龙交待。这提纲是:"南昌起义你干些什么阴谋活动?你要如实交待罪行。""1929年你怎样派亲信持密信向国民党乞降的?""1933年12月蒋介石的招抚员熊贡卿去你处叙旧,你是怎样向他表示乞降蒋介石的?你们是怎样谈判的?最后达成什么协议?" 贺龙看了这份要他交待的"罪行"提纲,气得浑身发抖。他"叭"地将提纲摔在桌上,提纲的纸散开了。贺龙鬍子颤动着,怒吼道:"活他娘的见鬼,人都让我毙了。这群狗娘养的,睁着两眼说瞎话。这是栽赃,王八蛋!混蛋!" 屋宇都震动了。哨兵吓得停住了脚步,睁大了眼睛。薛明也吓坏了,她生怕过于激动的贺龙有个好歹。她劝着:"你先别急,是黑白不了,是白黑不了。" 贺龙用拐杖敲着床板说:"中央分局向中央写了报告,去查嘛!这群狗娘养的,红口白牙说瞎话!" 薛明扶贺龙坐下。贺龙仍两眼圆睁,他对薛明说:"1927年,我把20军都交给了共产党。那个李仲公狗日的让我抓起来交给了汪精卫、唐生智。那个熊贡卿的情况中央分局的报告写得清清楚楚,白纸黑字。他们瞎了眼啦!我没有任何问题!从两把菜刀砍盐局到今天,我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共产党的事!林彪这个狗日的搞阴谋,你中央看不见?你周恩来看不见?你把我送到这个鬼地方,让这些狗日的们往我身上泼脏水!"贺龙越说越生气,他抡起手杖,敲着墙上林彪的像说:"你这个狗杂种,不让我革命,编我的黑话。你有错误,我好心帮你,你两面三刀,杀人不见血。还有你那老婆,不是个好东西!"贺龙又对着薛明大声喊:"还有那个江青,是个戏子、婊子!那个康生,更不是个好东西……" 薛明见贺龙越说话越重,忙堵住他的嘴说:"别讲了。我们是虎落平川啊!" 贺龙坐下来,喘了半天气,说:"他们编造的这些假的,让我签字,我就写冤枉。他们枪毙我,我就喊共产党万岁!"贺龙喘了口气又说:"湘鄂西肃反,他们哪里知道当时的恐怖,我的枪都没收了。我不是肃反委员会的委员,审讯、杀人我都不知道。他们叫我写脱离改组派的声明,我不写!" 这一夜,贺龙在床上翻来复去,通宵达旦没有睡觉。 "专案组"那份"罪行"提纲,被贺龙扔在了一边。这时,他想得很多、很深,他对自己的"出去"不再抱幻想了。他也不盼周恩来派车来了。他对薛明说:"我们党里出了奸臣,这个奸臣就是林彪一伙。1966年9月我和他谈话时,他说我的问题可大可小,主要是支持谁,反对谁。他们这群狗杂种,我能和他们同流合污吗?" 贺龙生过气之后,终于冷静下来。他对薛明说:"我说,你写,把他们提出的问题写清楚,这是我们和这伙奸人的战斗。" 于是,贺龙说,薛明记录,把"专案组"提出的"罪行",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写得明明白白。 贺龙不"交待",并不影响林彪一伙对他的迫害。9月24日,中央专案审查小组在研究"审查对象"定案会上,把贺龙的罪行定为两条,一是历史上的叛变罪,二是搞"二月兵变"企图政变罪。 1966年8月八届十一中全会后,经过1967年1月夺权风暴,到1968年9月,29个省、市、自治区先后勉强成立起"革命委员会"。实现了所谓"全国山河一片红"。为了总结前一段运动的"经验",部署下一步的"斗、批、改"任务,并为召开党的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作准备,1968年10月13日至31日,中共扩大的八届十二中全会在北京召开。 全会是在极不正常的情况下进行的。大多数中央委员因受到种种诬陷被剥夺了出席的权利,原97名中央委员除逝世10人外,只到会40人,不足半数;原中央候补委员90余人,只到会19人。经从候补中央委员中挑选10人补为中央委员,才勉强达到法定人数。而扩大进来参加会议的中央文革小组全体成员,各省、市、自治区革委会负责人,解放军的负责人等,却多达74人,同样有表决权。 毛泽东主持会议并在开幕式上讲了话。他要求讨论一下究竟"文化大革命"是否必要,是否正确,成绩是否是主要的。 第58页 周恩来宣布会议议程:一、为"九大"作准备,拟定代表产生的原则和方法;二、修改党章;三、讲讲形势;四、刘少奇专案审查报告。 康生、江青等人藉口讨论毛泽东提出"文化大革命"必要性问题,又一次批判所谓"二月逆流",围攻陈毅、叶剑英、李富春、李先念、徐向前、聂荣臻等,还错误地批判了朱德、陈云。林彪在10月20日说:"现在的革命……是革原来革过命的人的命。"又诬衊"二月逆流"是"十一中全会以后发生的一次最严重的反党事件",是"资本主义复辟的预演"。 全会通过了由江青、康生、谢富治等用伪证写成的中央专案审查小组《关于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罪行的审查报告》,决定把刘少奇永远开除党籍,撤销其党内外一切职务。与会的中央委员陈少敏在表决时拒不举手贊成。林彪、江青还鼓譟要开除邓小平的党籍,由于毛泽东的反对而未能得逞。 双目不闭恨未偿(10) 全会通过了《关于"九大"代表产生的决定》、《关于〈中国共产党章程(草案)〉的决定》。全会决定,在适当的时候召开党的"九大"。 毛泽东在闭幕式上讲了话。全会通过的公报,转述了毛泽东关于"文化大革命""是完全必要的,是非常及时的"的论断,错误地肯定了"文化大革命""是我国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的一次政治大革命"。并错误地肯定"毛主席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战略部署,毛主席在文化大革命中各个时期的一系列重要指示,林副主席的多次讲话,都是正确的。中央文化革命小组在贯彻执行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斗争中,起了重要作用"。 八届十二中全会从组织上完成了最后打倒刘少奇的手续,制造了全国最大的冤案。刘少奇在残酷迫害下于1969年11月12日在开封市逝世。 当贺龙从报上看到刘少奇被永远开除出党的消息时,他目瞪口呆了。他哪里知道,在八届十二中全会上,他的"罪行"也升级了。毛泽东在会上宣布:他对贺龙不保了! 12月28日,"贺龙专案组"写报告与康生、黄永胜、吴法宪、叶群、李作鹏,称:"建议将贺龙现存的药品全部收回,由卫戍区选派一政治可靠的护士或医生,专门掌管。"黄永胜批示"同意"。 于是,"专案组"选来挑去,经过六次政审,从北京军区后勤部第八分部所属的天津第254医院选去了神经科的男护士王贺志到贺龙处,换走了警卫1师3团某营部的沈医生。沈医生对贺龙是很关心的,除了药物保障外,还利用出入之便,为薛明买些日用必需品。王贺志到后,专案组的副组长对他说:"关于贺龙的医疗问题,尽量用现有的药物,维持现在的水平即可。" 于是,王贺志即以检查药品质量为藉口把贺龙从家中带来的药收缴或控制。 贺龙、薛明本来住在山上。一天深夜,突然来人勒令他们搬到下面去住,这样,二人不论散步和上厕所,都要经过王医生的住处。薛明对此很生气。贺龙说:"不要跟他犯气,他们就是整我的嘛!" 贺龙这位叱咤风云的元帅,到了此时,真可谓"运去英雄不自由"了!这句诗是1967年9月24日凌晨4时毛泽东批评王力、关锋、戚本禹时引用唐朝诗人罗隐的《筹笔驿》中一句。全诗为: 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剑恨谯周。 惟余岩下多情水,忧解年年傍驿流。 当时,毛泽东引此诗句之意是批评王、关、戚等人在"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时来运转、红极一时,似乎天、地、人都协力支持他们,一切都很得手。而这时的贺龙,正是运去英雄不自由之际。一个小小的王医生,竟把开国元帅耍来耍去,真是龙入浅滩遭虾戏了。 薛明警惕性更高了。一天,王贺志送来了药,薛明见胶囊已破,且上面有明显的手印,遂对贺龙说:"这药不能吃。" 贺龙点点头说:"林彪这个阴鬼,什么事都能做得出,连救命恩人他也不放过的。"贺龙接着说:"115师的副师长陈光,湖南宜章人,参加过湘南起义,陈光当年曾救过林彪的命,林彪对救命之恩不仅不图报,反而于建国初把陈光逼死。他连救命恩人都要谋害,何况我这眼中之钉。" 薛明听得毛骨悚然。 几天后,一个战士送药来。薛明见药内有一片不曾见过的。遂问战士:"怎么这药里多了一粒。" 战士说:"是医生让送的,我不清楚。我去叫医生来。" 战士走后不一会儿,那位王医生来了。薛明问他,他支吾说发错了药。贺龙火了,说:"药都发错,你还算什么医生?" 那位医生横了贺龙一眼说:"你以为我愿来,不是经黄总长批准,你想要我来我还不伺候你呢!" 贺龙用手杖戳着地说:"我骂的就是你那上级,骂的就是黄永胜那个王八蛋!"贺龙说着更火了:"你给我滚!" 第59页 那个王姓医生横眉怒目地看了贺龙一眼走了。薛明说:"你跟他发什么火?他是个战士。" 贺龙说:"他是什么战士?战士,战场上的勇士,他贼眉鼠眼,鬼鬼祟祟,不是个好东西!" 两天后,那个王医生又来了。他通知贺龙、薛明,说暖气管裂了,不能供暖,要他们克服困难。--这是1969年1月,正是北京滴水成冰的季节。没了暖气,室内冷如冰窖。贺龙、薛明被冻得缩成一团。贺龙这位开国元勛,受着非人的虐待。 从1969年2月起,贺龙就明显感到身体不行了,走路不断摔跤。贺龙对薛明说:"他们要把我拖死,杀人不见血。我,我死不了,我还要和他们斗!"贺龙扬起脸,望着窗外,喃喃地说:"我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毛主席说一句,贺龙是我们自己的同志就够了。"贺龙说完,拉着薛明到了室外,指着眼前的山说:"我死之后,把我的骨灰放到高山顶上,我要看那些王八蛋们是怎么死的!" 1969年4月1日至24日,中共第九次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了,出席的代表有1512人代表全党约2200万党员。毛泽东提出大会的任务是:总结经验,落实政策,准备打仗。 双目不闭恨未偿(11) 4月1日举行大会开幕式。毛泽东致开幕词。大会选举了以毛泽东为主席、林彪为副主席、周恩来为秘书长的176人组成的主席团。 林彪代表党中央作了政治报告。报告阐述了"文化大革命"的准备和过程,搞好斗、批、改及各项政策,党的整顿和建设等问题。报告竭力宣扬所谓"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全面肯定"文化大革命",还将毛泽东1962年八届十中全会上关于阶级斗争要天天讲的论点称之为"党在整个社会主义历史阶段的基本路线",强调"我们的目的,是粉碎修正主义,夺回被资产阶级篡夺了的那一部分权力,在上层建筑包括各个文化领域实行全面的无产阶级专政"。并把党的全部历史歪曲成是两条路线斗争的历史。 4月2日至13日分组讨论政治报告和党章修改草案。14日开大会,周恩来、陈伯达、康生、孙玉国、纪登奎等人发言。大会通过了政治报告和党章。新的党章对毛泽东思想作了歪曲的阐述,砍掉党员的权利的规定,对林彪大肆吹捧,把他作为"毛泽东同志的亲密战友和接班人"写入总纲。 4月15日至24日,酝酿选举新的中央领导机构。主席团秘书处提出规定,毛泽东、林彪为当然候选人;原八届中委和候补中委提名为九届中委和候补中委候选人的不得超过53人;九届中委和候补中委总数不得超过250人,后来改为279人。24日,大会选出中央委员170名、候补中央委员109名。其中原八届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53人,只占八届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的29%,占九届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总人数的19%。林彪、江青一伙不择手段地为自己拉票,并塞进不少亲信、骨干。 "九大"使"文化大革命"的错误理论和实践合法化,加强了林彪、江青等人在党中央的地位。这次大会在思想上、政治上和组织上的指导方针都是错误的。 贺龙从报上得知"九大"召开,又见把林彪作接班人写入党章,他怒不可遏地用手戳着报上林彪的像说:"他就是把名字刻在石碑上,摆在泰山顶上,也牢靠不住。相处40多年,我还不知道林彪是个什么东西!我贺龙没瞎眼。"贺龙嘆了口气,对薛明说:"薛明啊,我的话只你一人听到,在看林彪这人上,不是我错了,就是毛主席错了。我错了还好,若是毛主席错了,我们的党可就完了。"贺龙沉默了一刻,又说:"薛明啊,在如何看林彪这人上,我不会看错的,毛主席上了当啊!"贺龙点着江青、叶群、吴法宪、李作鹏等人的名字说:"他们反老干部有功,青云直上。"贺龙看到中央委员里有傅传作的名字,说:"傅传作在湘鄂西时是警卫排的一个班长,本事不大,能力一般,不知在什么事情上对林彪他们有贡献,不然他不会当上中央委员的。" 从5月上旬起,贺龙的病情恶化了。据"看守日志"记载,半月之内,贺龙即连续摔倒七次。 6月8日早上,贺龙吃过早饭就连续吐了起来,并上腹痛,薛明见了,非常着急。由于贺龙久患糖尿病,薛明对糖尿病的知识也有一定的了解,她担心是酸中毒了,便急忙去找那个王医生。回答说医生不在。直到中午12点,那位王医生才来。他不问贺龙病情,只给打了一针止吐针。薛明对他说:"该不是酸中毒吧。" 王医生没好气地说:"死不了!" 中午开饭时间到了,有人送来一碗清汤寡水的老黄瓜煮的汤。贺龙看了看,没有吃。到了下午5时,贺龙血压降低,上腹部疼痛加剧。薛明焦急地找看押部队。又过了四个小时,才从267医院来了两个医生。这中间,整整过了13个小时。这二人对贺龙病情不作任何检查,也不听薛明的叙述,便说贺龙得的是肠胃炎,并立即给贺龙输葡萄糖。薛明说:"他是糖尿病人,不能随便使用高渗葡萄糖,那样会加剧酸中毒。用胰岛素吧,那是特效药。" 第60页 那两个医生喝斥薛明:"我们是医生,还不懂糖尿病人不能输糖?告诉你,我们怀疑他服毒自杀。" 薛明听后气极了,还要争辩,两个医生却出了屋。他们拿贺龙的尿样,却不去做糖尿病的检查,而是送到丰臺区药品检验所去化验,企图给贺龙戴上畏罪自杀的帽子。 贺龙由于输了葡萄糖,病情更加严重,而且昏迷了。不一会儿,贺龙又醒了过来。这时屋里已经没了医生。贺龙喘着气对薛明说:"他们要害我死。" 薛明握着贺龙瘦骨嶙嶙的大手,泪水刷刷地滚了下来。 到了6月9日零时5分,丰臺区药品检验所的报告回来了,他们失望了。这时,那些医生和看押的部队主官,又害怕贺龙真的死在他们手中日后无法交待,便在零时40分请示将贺龙送往301医院。301医院当即请示邱会作,邱会作指示说:"如果专案组找医院,叫我们派医生,不要派主任,派一般医生即可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了6月9日早晨5时30分,"专案组"人员和301医院的医生才来到象鼻子沟。他们先是作检查,后又向医院请示。直到7时许,医院才答覆说:"可以送来。" 贺龙听说要把他送往301医院,说:"我不去那里,那个医院不是我住的地方。" 这时,北京卫戍区部队的一名姓黄的参谋指着贺龙对薛明说:"把他送到301医院,是组织上的决定。" 双目不闭恨未偿(12) 薛明说:"他血压不稳,还吊着瓶子。" 黄参谋像没听到一样,指挥着身边的人,强行把贺龙抬到车上。时贺龙神智还清醒,他对薛明说:"你也去吧。" 薛明便收拾东西,可等她出门时,救护车已经开跑了。她茫然地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远去的车,不知所措。 救护车开到山下后,又停了下来。车上的医生们担心贺龙到不了301医院就会死去,想改送309医院,可又怕309医院不收,几经商讨,最后决定还是送往301医院。 薛明回到屋里,屋里空荡荡的。她呆坐着,两眼发直。几十年同自己生活在一起,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贺龙,竟这样走了。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浑身木僵地坐着,从上午9时坐到下午,仿佛贺龙没离开这屋,还在她身边。 8时25分,贺龙被送到了301医院。"专案组"将他化名为"王玉"。由于邱会作有指示,301医院即遵循医疗为专案服务的原则,直到10时25分才开始检查病情和治疗。10时55分,贺龙的血压下降到70/40。11时30分,主治医生提出请有经验专家会诊,但医院负责人不允许,并不顾病情,把会诊又后推了两个小时,即13时30分才进行。 会诊是背靠背的,只让专家们根据"汇报情况,结合化验和x光片讨论"。一个半小时后,贺龙这位叱咤大半个世纪的英雄、这位中共的领袖之一、这位伟大的开国元勛,没有倒在敌人的刀剑丛中,却被奸佞迫害致死,成为千古奇冤,时为1969年6月9日15时零9分。他比许光达晚走了六天。贺龙逝世时,两目不闭,可谓"双目不闭恨未偿"。 这天下午3时多,薛明正木呆呆地坐着,有人敲门。进来的仍是北京卫戍区的那个黄参谋。黄参谋面孔冰冷地对失神的薛明说:"马上到医院去,核实一个材料。" 薛明望着黄参谋的面孔,突然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但是想到能马上见到贺龙,她快步地随此人出了屋。 吉普车飞速驶往301医院,停在了14病区--黑帮楼。黄参谋没带薛明进病房,而是到了一间房内,房中有不少军人。薛明看去,这些人眼中都闪着凶恶之光。这不是人民解放军军官应有的,她好像在哪里见过,猛然,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小时候在城隍庙里见过的泥塑的鬼眼的光嘛! 对方开口了:"我们是军委办公厅的。" 话依然冷冰冰。薛明看了他们一眼说:"我是军委办公厅的委员,我怎么不认识你们。" "旧军委办公厅已经砸烂,我们是新来的。" 薛明说:"你们找我干什么?" "我们告诉你,贺龙已经死了!" 薛明听了,如五雷轰顶。顿时,泪水刷地流了下来,她不相信这是事实。突然,她发疯地喊道:"你们这群狗强盗,贺龙是糖尿病,你们不给治疗。你们活活地害死了他,别忘了,血债要用血来还的。我报不了这仇,党和人民也会报的!……" "把她的嘴捂起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恶狠狠地说。 过来两个战士,把薛明的嘴堵住。薛明仍挣扎着喊:"你们把我也杀了吧!" 那个军官恶狠狠地说:"反动透顶!" 这时,一个军人走进来对那军官说:"请示了黄总长,把贺龙的孩子们接来了。" 薛明听了,怒睁双眼说:"人活着,你们不让孩子们去看贺龙,人死了,你们去接,你们想刺伤孩子的心。你们还有一点人味儿吗?"薛明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贺捷生、贺晓明、贺鹏飞、贺黎明来了。当他们在医院一间潮湿阴暗的房间看到薛明时,一下扑了过去,贺晓明抱着母亲放声大哭。 第61页 在14病区的17号病房,贺龙的遗体停放在病床上,白布床单蒙在元帅的身上。薛明和孩子们都要扑过去。专案人员凶恶地下了命令:"不准靠前!不准哭出声!" 没有哀乐,没有花圈,没有党旗,没有同志和战友,亲人不能靠前,哭都不能出声,这就是让敌人闻风丧胆,让林彪、江青一伙日夜不宁的元帅死后的待遇。 泪水模糊了薛明和孩子们的眼睛。泪水滴落在地上,这无声的泪、无声的悲,蕴积着巨大的愤怒。他们觉得贺龙没有走,正在空中高声喊着:"是谁杀害了开国功臣?天理不容!" 当天,贺龙被火化了。火化之际,噼雷滚滚,闪电道道,北京下了百年未遇的特大暴雨,老天也为贺龙鸣不平。 "专案组"在贺龙的骨灰盒上写了"王玉"两个字。 6月10日上午,黄永胜、吴法宪、邱会作召集"贺龙专案组"人员开会。黄永胜指示说:"贺龙的死亡报告,要写得详细,要写清某年某月治过病,让人们知道我们做过许多工作。" 邱会作说:"要写明白,我们给他派了专门医生,让人家知道我们尽了责任。" 6月11日,"专案组"的聂国玺、卢凤岐即按着黄、吴、邱的指示,写了贺龙死亡的报告。报告最后写的是"经多方全力抢救,终于无效而死",以此欺骗中央。 贺龙含恨而去,但林彪、江青一伙对薛明和子女的迫害仍在继续。 薛明被送回西山象鼻子沟。她进了屋里,看见贺龙的遗物,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突然,她想到那些输液的瓶子,拉开抽屉一看,都没了。她问那个王医生和战士,都说没看见。到了晚上,那个连长来了,高声大嗓地喊:"给你搬个家!" 双目不闭恨未偿(13) 薛明说:"我在这里挺好。" 那个连长没好气地说:"别废话,快走。" 薛明被安排在一间小平房里,与战士们为邻。每天,战士们轮流在她门前站岗。后来,又给了她一个小煤油炉,让她自己做饭吃。屋子小,有人监视,薛明每天就坐一会儿,躺一会儿,想一会儿,想到难过之处就流一阵泪。 那个王医生每天照例送安眠药。薛明问王医生:"你们抬贺龙走时,他说话了吗?" 王医生支支吾吾的不正面回答。薛明嘆了口气,不再问了。 一天夜里两三点钟,那个连长把薛明吆喝起来,押上吉普车,在外边转了两三个小时,又把薛明拉了回来。薛明进屋后,见室内东西被翻遍了。 不久,薛明被关进了颐和园内的一间屋里,门窗都用木条钉上。他们用500瓦大灯泡日夜烤她,折磨她。到了11月下旬,又把她押送到贵州花溪农学院,这里是空军的一所"五七"干校。给她穿上了黄上衣蓝裤子,并给她化名叫"王树芬"。由于她不说话,人们也不知她是谁,都叫她"神秘的老太婆"。 薛明哪里知道,把她弄到这里是叶群的主意。原来,在贺龙死后,叶群给吴法宪打电话:"胖子,贺龙死了,还有薛明呢,她对我们的情况很了解。要把她送得远远的,一不让她死,二不让她逃,三不让她胡说八道。" 这样,薛明就被吴法宪一个指令搞到了贵州。 薛明在空军"五七"干校仍然有人监视,初名为"王树芬",不久,又改名"刘春兰"。接着,她被送到磊庄空军机场附近的"五七"干校劳动。 在这里,薛明餵猪、捋茶、喷农药。劳动使她忘记了一切。 1971年5月17日,贺龙专案组向康生、黄永胜、吴法宪、叶群写出了《关于通敌分子、篡军夺权阴谋家贺龙罪行的审查报告》,用拼凑和一些人的不实的口供,把贺龙定为"党内军内通敌分子"和"篡军反党分子",提出了"开除党籍、军籍,并在一定范围内公布其罪行,肃清流毒和影响"的处理意见。由于九届二中全会后形势发生了变化。这一结论没能做成。 九届二中全会是1970年8月23日至9月6日在庐山召开的。毛泽东主持。到会中央委员155人,候补中央委员100人。会议议程是:讨论修改宪法、国民经济第四个五年计划和加强战备问题。 在九届二中全会召开以前,林彪一伙就疯狂地进行反党活动。林彪并不满足于"九大"党章规定他为"接班人",他担心"夜长梦多",怕接班人地位不稳,因此,他不顾毛泽东等的反对,坚持要在宪法草案中规定设国家主席,一心想当国家主席。林彪死党吴法宪等在宪法起草小组中,同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张春桥等为设国家主席问题,多次发生矛盾斗争。毛泽东几次表示和批示不设国家主席。8月14日,中央政治局会议在没有任何争论的情况下,通过了不设国家主席、不提天才的宪法草案。林彪一伙则作好准备,要在中央全会上发难。 在8月23日召开的九届二中全会上,林彪搞突然袭击,发表讲话,讲了一通"天才论"。林彪反革命集团的主要成员随即纷纷进行活动。叶群嘱咐陈伯达、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在小组会上坚持设国家主席。吴法宪在23日晚政治局讨论国民经济计划的会议上提出,要全会听林彪讲话录音,学习林彪的讲话,蓄意改变全会的议程。吴法宪还唆使一些人在会上讲设国家主席和"天才"两个问题。陈伯达等人连夜加工编辑关于"天才"的语录,私拟了国家主席一节宪法条文。8月24日,陈、吴、叶、李、邱分别在华北组、中南组、西南组、西北组叫嚣要设国家主席,同时散发了《恩格斯、列宁、毛主席关于称天才的几段语录》。陈伯达并抢先发出吹捧林彪、坚持设国家主席的《华北组第二号简报》。由于林彪一伙煽风点火,制造混乱,会议无法按议程正常进行。 第62页 毛泽东识破了林彪一伙的阴谋。8月25日,毛泽东主持的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决定立即停止讨论林彪的讲话,收回《华北组第二号简报》,责令陈伯达检讨。8月31日,毛泽东写了《我的一点意见》,批判了陈伯达一类假马克思主义的政治骗子。全会对陈伯达进行了批判,挫败了林彪集团的阴谋。 全会批准了国务院关于全国计划会议和1970年国民经济计划的报告,批准了中央军委关于加强战备工作的报告,并决定向全国人大常委会建议在适当的时候召开四届人大。 9月6日,全会闭幕。中央宣布对陈伯达进行审查。会后开展了批陈整风运动。 1970年12月18日,毛泽东会见美国友好人士斯诺,并同他进行了谈话。这次谈话的一个很重要的内容,是毛泽东明确表示欢迎尼克森访华。他说:"如果尼克森愿意来,我愿意和他谈,谈得成也行,谈不成也行。……总而言之,都行。"当毛泽东讲到"文化大革命"时,斯诺问:"你什么时候明显地感觉到必须把刘少奇这个人从政治上搞掉?" 毛泽东答:"那就早啦。1965年1月,二十三条发表。二十三条中间第一条就是说四清的目标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当场刘少奇就反对。"毛泽东在谈到个人崇拜问题时说:"那个时候(指1966年8月以前)的党权、宣传工作的权、各个省的党权、各个地方的权,比如北京市委的权,我也管不了了。所以那个时候我说无所谓个人崇拜,倒是需要一点个人崇拜。现在就不同了,崇拜得过分了,搞了许多形式主义。比如什么四个伟大,……讨嫌!"毛泽东还说"文化大革命"中有两个东西他很不贊成,一是讲假话;二是虐待俘虏。 双目不闭恨未偿(14) 虽然"专案组"上报的贺龙罪行结论没能做成,但对贺龙子女亲属的迫害仍在继续。 就在这时,"九一三"事件发生了。 九届二中全会后,毛泽东对林彪一伙进行了批评和挽救。1970年11月16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传达陈伯达反党问题的指示》,公布了陈伯达的罪恶活动,并转发了毛泽东8月31日写的《我的一点意见》,全党开展批陈整风运动。1971年1月24日,周恩来代表党中央作了重要讲话,系统地揭露了陈伯达的罪行。4月15日至29日,中央召开了批陈整风汇报会议。4月29日,周恩来在会上代表中央作总结讲话,指出黄永胜等人在政治上犯了方向路线错误,组织上犯了宗派主义错误。中央改组了军委办事组。 林彪一伙死不改悔。1971年2月,林彪、叶群、林立果在苏州继续策划反革命阴谋。2月下旬,林、叶派林立果在苏州、上海、杭州等地纠集死党,秘密研究和制订反革命计划。3月至9月初,林彪一伙派出林立果等人,先后分别窜到北京、上海、杭州、广州、武汉、成都等地,进行反革命游说和反革命串连。3月21日,林立果和空军办公室处长周宇驰、副处长于新野、空4军政治部副处长李伟信,在上海策划"武装起义",商定计划。3月22日至24日,于新野执笔起草了反革命武装政变计划《"571工程"纪要》,提出要用"上层集会"和"轰炸、543(一种武器的代号)、车祸、暗杀、城市游击小分队"等手段,暗害毛泽东,"夺取全国政权",或制造"割据局面"。3月31日,林立果在上海召开了有南京军区空军政委江腾蛟、空4军政委王维国、空5军政委陈励耘等人参加的秘密会议,策划进行反革命武装政变。4月初,林立果通过王维国建立了为武装政变服务的"教导队",林立果还进行了驾驶直升飞机训练,准备了水陆两用汽车。 8月中旬至9月12日,毛泽东到南方巡视,同沿途各地负责同志谈话,讲了林彪、陈伯达等人在九届二中全会上的问题,指出:"有人急于想当国家主席,急于夺权。""什么大树特树,名曰树我,不知树谁人,说穿了是树他自己。"并强调"庐山事件,还没有完,还没有解决"。毛泽东的谈话为林彪所窃知。林彪一伙猜测,在国庆前后准备召开的三中全会可能要解决他们的问题。9月8日,林彪悍然下达反革命武装政变的手令。他决定实行两项反革命阴谋:一、乘毛泽东外出巡视之机,在上海附近谋害毛泽东,林彪以"接班人"的身份宣布接班;二、如上一计不成,则南逃广州,另立中央,发动内战。由于毛泽东对他们的阴谋有所警觉,突然改变行程,9月11日乘专列提前离开上海,打乱了林彪一伙的部署。林彪在12日私调飞机,准备于13日晨飞往广州,阴谋另立中央,制造内战。毛泽东于12日下午到了丰臺。周恩来查问了飞机调动情况,林彪的阴谋又未能得逞。9月13日凌晨,林彪判断他的阴谋已经败露,惊惶失措,与叶群、林立果等人仓皇出逃,叛国投敌。同日晨,周恩来下令北京军区空军拦截了周宇驰、于新野、李伟信从北京沙河机场起飞向内蒙古方向逃窜的直升飞机,缴获了林彪一伙企图运往国外的大批国家机密文件。9月14日下午,周恩来接到我驻蒙使馆的报告,得知林彪等人乘坐的256号专机已于13日凌晨2时半在蒙古温都尔汗附近坠落,机上人员八男一女全部摔死。 第63页 "九一三"事件发生之际,受"改造"的薛明一点也不知道,但她敏锐地感到气氛不对,附近的机场突然紧张起来,负责看押她的是小个子卢姓军官,卢小个子告诉她要打仗了,要她打好背包在室内练"行军",想大小便还得"报告"。 薛明被折腾病倒了,卢小个子就要她干穿萝蔔条儿的活。 薛明得了美尼尔氏综合症。这天,她刚穿了几条萝蔔,突然感到头晕,便躺倒了。就在这时,有两个军人进了门,进门就喊:"薛明同志!" 薛明像是做梦,"同志"二字她已四年多没听到了。她怔怔地望着两个人,又习惯拿出红语录,刚要摇晃,那两人自我介绍说:"薛明同志,告诉你,林彪、叶群叛国投敌,已经摔死了。周总理要我们来接你……" 薛明听到这里,泪水刷地流了下来,是悲伤、是高兴,是委屈……千言万语,都在这眼泪之中。 来的两个人眼圈也红了,他们一个姓齐,叫齐英武,一个姓徐,叫徐心坦,是8341部队的。当时,周恩来怕林彪余党杀害薛明,杀人灭口。因为贺龙遇害之际,只有薛明一人知道。齐、徐二人为找薛明,在这干校里费了很大的周折。起初,干校负责人愣说薛明不在这里,最后,他们拿出了总理亲自批示的文件,干校负责人冒汗了。 1971年10月底,薛明回到北京。出站后空军和8341的车都来接她。8341的齐英武叫薛明和护送的两位医生都上他们的车,说不能上空军的车,因空军很乱,很可能出差错。之后,薛明被送到二里沟新疆办事处,住进后楼第三层。这时,迟群插了手,他叫空军的两位医生回去,从263医院派来两名护士,一个叫张汝妮,一个叫张赤军。张汝妮叫薛明放心,说她虽然奉组织命令来看押重要犯人,但她们全家都敬重贺老总,有什么事她会通气的。 双目不闭恨未偿(15) 这时,迟群向薛明追问1936年她和叶群的情况,并亲自来找薛明谈话,被薛明顶了回去。 1972年初的一天,薛明终于同离散的孩子们团聚了。这时,贺鹏飞已同原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冯基平的女儿冯璐结了婚。冯基平在运动之初就被打倒了。贺鹏飞夫妇生了两个孩子,不能姓贺,就一个取名"加加",一个取名"贝贝",加起来是个"贺"字。当时,贺鹏飞在甘肃武都修汽车;贺晓明在贵州凯里地区雷山县当收发,与原海军航空兵某部参谋长纪亭榭的儿子纪平结了婚,生了一儿一女,一个叫"纪龙"一个叫"珂珂";贺黎明到甘肃山丹县插队,廖承志的儿子廖春也插队,他们二人结了婚,并生了个女儿。 劫后余生的薛明看到孩子们,泪水又刷刷地流了下来,她仿佛觉得自己在做梦。 一次,薛明在301医院看病。与被看押在这里的罗瑞卿见了面。但二人只是互望,虽是无言,但薛明仿佛向罗瑞卿诉说了千言万语。 薛明又被审查到1973年,也没个结论,不了了之。 迟群要薛明搬到前圆恩寺22号。由于这些年贺龙、薛明停发了工资,没有一个钱,生活苦得没法说。 林彪一伙虽然"折戟沉沙",但江青一伙还没放松对薛明的迫害。1973年2月29日,毛泽东在中南海游泳池对张春桥说:"我看贺龙没有问题,策反的人都被他杀了,我听了一面之词,贺龙要平反。" 毛泽东的指示,张春桥没有在政治局传达,更谈不上为贺龙平反。 是年年底,在全国八大司令员对调之际,毛泽东在军委常委扩大会议上又说:"我看贺龙是搞错了,我要负责。"毛泽东还说:"当时我对他讲,你呢,不同,你是一个方面军的旗帜,要保护你,总理也保护你。都是林彪搞的,我听了林彪一面之词。所以我犯了错误。"毛泽东指示:"要翻案呢,不然少了贺龙不好呢。" 到了1974年9月4日,贺龙仍未平反,毛泽东发急了。他催问有关人员:"贺龙恢复名誉搞好了没有?不要核对材料了!"毛泽东对刚刚恢复工作的邓小平说:"要给贺龙平反。" 邓小平向病重的周恩来报告,并在政治局会上作了传达。虽然江青一伙仍在阻挠,然终于在9月29日,由中共中央发出了第25号文件,即为贺龙恢复名誉的通知。通知决定对贺龙予以平反,推倒了林彪一伙强加给贺龙的"通敌"、"乞降"、"图谋篡夺军权"及"二月兵变"等"罪名"。但是,由于江青一伙气焰仍盛,在他们干扰之下,通知中写了"中央当时认为把贺龙同志的问题搞清楚是必要的"。明明是迫害致死,通知中却写成了"病故"。 周恩来派邓颖超去看望薛明。薛明见到邓大姐,抱住邓大姐就哭了。 1975年1月5日,薛明突然接到江青请她和罗帅夫人林月琴去钓鱼台的通知。二人都吓了一跳。她们知道江青是个反覆无常、心毒手黑的女人,却仍居高位。二人真不想见她,可又不能不去。她们只好硬着头皮到了钓鱼台。在江青处她们见到了谭震林、叶飞、李井泉等几个老同志。原来,江青想趁周恩来生病,在即将召开的四届人大会上组阁,结果受到了毛泽东的批评。她想找些人谈谈,于是,把谭震林等找了来。自然这些人与江青是话不投机的。 第64页 这时候,贺龙的骨灰找不到了。没有骨灰,无法举行安放仪式。薛明找301医院,找服务处,找八宝山火葬场,费尽周折,最后总算找到了。这是一个很差的盒子,上面贴着写有"34号王玉"的纸条。薛明买了块红缎子布,请许光达的儿媳妇缝了个骨灰袋。贺鹏飞又花了100多元钱买了个骨灰盒,把贺龙的骨灰重新安放好。但是,中组部部长和总参的领导通知薛明,说骨灰安放仪式不准开追悼会,不准送花圈,不准奏哀乐,不登报,不通知外地亲友。最后,那位中组部部长说:贺鹏飞的妻子冯璐和贺晓明的丈夫纪平也不能参加,理由是冯璐的父亲冯基平、纪平的父亲纪亭榭还在关押改造。这一系列的不准使薛明火了。她对中组部部长说:"都株连到第二代、第三代了,这个平反平不成了。" 周恩来了解此情后指示:要开追悼会,要送花圈,要奏哀乐,要登报,要通知亲友参加,中组部部长和总参谋部领导说的那些不准一律取消。 1975年6月9日下午4时,在贺龙逝世六周年之际,贺龙骨灰安放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薛明去得早,在休息室坐着。邓颖超来了,她见到薛明,握着薛明的手说:"总理也可能来,见了总理克制点儿,总理有病。" 周恩来抱病参加贺龙骨灰安放仪式。当周恩来见到薛明时,薛明也看到了他。薛明疾步过去,一下就扑在总理的怀里,泪水刷刷地滚下。周恩来也哭着说:"我没有保护好老总啊……" 贺晓明抱住周恩来的脖子哭着说:"总理,您要多保重啊!" 周恩来轻轻嘆了口气说:"我的日子也不多了……" 顿时,室内一片哭声。 这天,邓小平因为有外事活动没能到场。周恩来在签名簿上手哆嗦着写下自己名字后,对薛明说:"小平同志非常关心贺龙的平反哪,回头把这本子拿到他家,让他签个名吧,本来我可以替他签,可这手抖得写不成字啊,今天他要不是有外事活动,一定来的。" 双目不闭恨未偿(16) 仪式开始后,在哀乐声中,周恩来在贺龙遗像前鞠了八个躬。尔后,他那颤抖着的手拿着悼词,心情沉重地说:"贺龙同志是一个好同志,在毛主席、党中央的领导下,几十年来为党、为人民的革命事业曾作出重大的贡献。在他的一生中,无论在战争年代,或在解放以后,他是忠于党、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忠于社会主义事业的。他的逝世,是我党我军的重大损失。" 追悼会上,一片哭声,原红2方面军的许多老将军、老部下嚎哭着要下跪,被贺捷生、贺鹏飞、贺晓明、贺黎明和工作人员拉住了。 贺龙的骨灰安放仪式虽然使江青等极度不满,虽然他们千方百计阻挠,但安放仪式终于举行了。然而,事过不久,江青就大叫这次仪式是"用死人压活人",是"右倾翻案风的典型",并又开始收集与贺龙一起工作过的老同志的材料,妄图把已经平反的问题再翻过来。 贺龙平反后,组织上退赔薛明22万元钱。薛明捧着钱,泪不住地流。经过几年的磨难,她和孩子们的身体都已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虽然到了一起,可吃没吃的,穿没穿的。薛明穿的还是在西山关押时的破衣服,每天去买些便宜菜。但当时有人却暗示她把钱交党费。薛明听了,想:也罢,贺龙都没了,还要这伤心钱干啥?孩子们好歹还都活着,这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这钱就交党费吧。可交给谁呢?她想起了邓小平。 这天,薛明把钱装在一个军用旧背包里,坐公共汽车到了宽街。时邓小平家住在那里。到了门口,薛明自报了姓名,说来看邓政委。这是薛明劫后余生第一次见到邓小平。邓小平正在屋里坐着,他看见了薛明,起身握住薛明的手,第一句话就是:"看你,把身体搞成这个样子。" 薛明坐下后,邓小平说:"生活还好吧?" 薛明说:"贺龙平反了,退给我两万两千块钱。他受难时,没吃没喝,他有病,得不到治疗,人都没了,我替贺龙交党费吧。" 邓小平听了,把手一摆说:"用不着,你们一家都成了什么样子?你要把身体养好,孩子们也都要好一点。不去交,不想这问题。文化大革命搞错了,贺龙被迫害死,他不欠组织的,组织欠他的。公家也不缺这几个钱,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拿回去,好好保养身体,有了好身体就有了一切。" 邓小平的话简单明了,说得薛明心里热乎乎的,眼里转了泪。 此后不久的一天,叶剑英元帅请薛明去吃饭,同时请的还有林月琴,邓小平也去了。那天,邓小平上身穿的是军服,下身穿的是黑裤子,脚登黑布圆口鞋。他看见薛明和林月琴说:"两位女将来了!好,我今儿带来了白兰地,一起喝两杯。" 吃饭时,叶帅对小平说:"薛明的身体不好,每天还得推着车子买菜。给她安排个服务人员,帮帮她。" 邓小平说:"她现在连住的地方还没有,当务之急是找房子。" 叶帅说:"那就给她安排个住处吧。" 就这样,在叶帅和邓小平的关怀下,薛明一家人的住处解决了。当时,组织上安排了几个地方要薛明选。薛明想:还选什么呢?自己在西山关押时,在山沟里滚,耳朵眼里都长了蜘蛛网,如今有个住处就满足了。所以,她也没挑,看了第一处就定了,此后就再没搬家。 第65页 又不久,"四人帮"颳起了反击右倾翻案风,矛头对准了邓小平。1976年1月8日,周恩来逝世了。薛明和孩子们哭得死去活来。他们一家人需要总理,党和国家需要总理。在"四人帮"猖狂篡党夺权之际,总理走得太早了。4月5日,愤怒的群众在天安门广场和全国许多地方悼念周恩来,表达对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的爱戴。群众的吼声,激怒了"四人帮"。他们大施淫威,对群众进行镇压。4月7日,中央政治局通过了《关于撤销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决议》,邓小平第三次被打倒。 这时,薛明一家人又陷入了困境,没人再敢和他们来往了。邓小平的下台,使薛明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当时,邓小平一家住在东交民巷内,这是贺龙生前住过的地方。薛明多么想去看看邓小平。可那种情况下,办不到。每天她都想:小平同志在做什么呢?他是否正在院里散步?他住的是哪间房?客厅里有个地灯,不知卓琳知道不知道。要把地灯打开,使光线充足,小平同志心情不好,别摔倒了。那些天,薛明的心里像压着大石头,随时准备再受"四人帮"迫害。她常常内心嘆息:小平好,国家就好,自己家就好。自己一家人的命运和小平的命运紧紧相连啊! "四人帮"终于被打倒了,拨开了乌云见了天日。薛明怀着对"四人帮"和林彪反党集团的无比义愤,写下了《向党和人民的报告》一文,控诉了林彪、"四人帮"迫害贺龙的经过。文章写好后,她拿不准,又想到了邓小平。当时,邓小平还没出来工作。薛明到了邓小平家。屋里就邓小平一人,在沙发上坐着。邓小平见薛明来了,很热情地打招呼,要她坐。薛明坐下后说:"邓政委,贺龙同志被迫害死了。他被迫害致死的全过程,只有我清楚。我把这经过写出来,也算向党中央、向人民做个报告。你帮我看看吧。" 邓小平接过稿子,认真地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说:"很好,符合事实,可以发表。" 双目不闭恨未偿(17) 这样,这篇文章发表后,立即引起社会各界的震动。林彪、"四人帮"对贺龙的残酷迫害引起人们的愤慨。胡耀邦看了两个多小时,是流着泪看完的。 1978年秋,中央军委和总政治部下了文件,批示要彻底查清林彪、"四人帮"反党集团谋害贺龙的事实真相。随即由总政治部保卫部牵头,总政干部部、组织部、总后勤部、装甲兵部派人参加,组成了联合调查组,对这一冤案进行调查。在调查中,1979年6月6日,中共中央指示中央保健委员会组织和邀请地方医务专家对贺龙在被迫害到死亡期间的医疗经过情况进行分析。在专家们签名的《对贺龙同志医疗经过的意见》结论部分这样写道:"1.贺龙同志的糖尿病本来是轻的、稳定的,这种病在正常情况下愈后良好。1967~1968年的情况进一步证明,即使存在其他不利因素,只要有一般的药物和饮食条件,病情仍能保持平衡。2.贺龙同志的病情恶化是从1969年初开始的。这种恶化具有明显的诱因,主要是失去了充分的药物治疗和必要的饮食治疗,精神折磨也有重要关系。没有这个量变的基础,不致引起最后酮症酸中毒的发生。3.酮症酸中毒虽然是糖尿病的严重併发症,但在通常情况下,只要有恰当和及时的医疗措施,愈后仍属良好。但是在贺龙同志的酮症酸中毒治疗过程中,在某些方面存在着与一般治疗原则相反的、有重大错误的治疗措施,以至不但起不了治疗作用,反而促使病情一步步趋于严重,直至造成死亡。" 至此,贺龙被迫害致死的原因澄清,贺龙冤案大白于天下。1980年3月24日,联合调查组作了结案报告,报告最后称:"贺龙同志完全是被林彪、康生、江青一伙残酷迫害致死的。……林彪、江青、康生一伙直接操纵和控制专案组对贺龙在精神上肆意摧残折磨,生活上虐待,医疗上限制、拖延和反治疗,使贺龙同志的糖尿病发展、恶化成酸中毒和引起一系列併发症后,含冤而死。" 1982年10月16日,中共中央发出[1982]43号文件《关于为贺龙同志彻底平反的决定》。同年11月2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检察院特别检察厅把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有预谋地诬陷、迫害贺龙,作为他们的重要罪状之一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提出起诉。 贺龙元帅的骨灰盒放在了八宝山革命公墓灵堂正中的位置,也许是天意吧,这位置刚好是81号。"八一"这个中国人民解放军诞生之日,同贺龙元帅这位南昌"八一"起义的总指挥的名字是分不开的,真可谓"人世无情天有情"啊! 贺龙这位开国元勛、杰出的共产主义战士、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他将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 后  记 1980年夏,我尚在北京军区政治部工作,经老作家刘伍的推荐和总参谋部与北京军区政治部领导的批准,参加了《贺龙传》的编写工作。为採访贺龙元帅的伟绩,我和编写组的同志们一起,先后到湖南、湖北、贵州、云南、四川等红军当年战斗过的地方,倾听了老红军、老赤卫队员和人民群众对元帅和红军将士艰苦卓绝斗争的描述。当他们讲到那许许多多的悲壮的场景之时,竟泣不成声。老区人民对先烈们的深厚情谊,真是难以言表,这种情怀,也使我们受到了强烈的感染。 第66页 在採访中,我听到的更多的是关于贺龙元帅姐弟感人的事迹。为此,我多方找元帅的亲属了解,又到元帅家乡桑植调查、访问。为了中国革命事业,贺龙元帅的父亲、大姐贺英、妹妹满姑、弟弟贺文掌、大女儿贺金莲等都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其余姐妹也在敌人的迫害之下,贫病而亡。此外,贺龙元帅的三个姐夫及许多堂兄、堂弟也都为革命做出了牺牲,贺龙元帅一家,可谓满门忠烈。 关于贺龙元帅姐弟的事迹史料多有记载,但民间传说也很多。我在查阅各档案馆保存的资料外,对民间传说也多有记录。 在写作中,我本着这样的原则:一、力争做到史出有据,文史结合;二、对一些老将军、老红军、老赤卫队员、老区人民的回忆,虽然没有文字依据,无法核实,但由于是他们的耳闻目睹,且许多老同志已经作古。我想,他们的讲述,仍然是很可贵的史料,不仅能起到昭示后人的作用,并能为研究有关历史的同志,提供参考资料,因而加以引用;三、对一些民间流传的传奇故事,在不影响主要历史真实的情况下,也做了引用。 贺龙元帅一家,为中国革命做出了巨大牺牲,孰料到了"文化大革命"中,竟惨遭林彪"四人帮"一伙的毒手,造成千古奇冤,令人胆愤。 今年6月9日,是贺龙元帅被迫害致死35周年忌日,元帅的骨灰将移往湘西的天子山上,老总魂归故里,其精神将与日月同辉,山川共存。 中国共产党之所以有今天,是万千烈士鲜血换来的,而今,党内的一些腐败分子,他们忘记先烈创业之艰,他们"崽卖爷田不心疼",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必将把他们清除出去。 此书在写作过程中,得到了人民出版社社长黄书元和编辑部主任张秀平同志的支持,王海滨同志作了压题画,特在此致谢! 作者 2004年10月9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