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澜策》 第1章 一点都不慌 “一睁眼,我穿越了。” “不过,我一点都不慌,甚至觉得挺好。” “终于不用再还网贷了。” “哪怕现在寒风凛冽,哪怕下面这些攻城的炮灰嗷嗷叫,我也是一点都不急。” “因为,除了穷,我无所畏惧!” 吴翟一边美美的吃着红烧牛肉面,一边跟面前的莽夫大言不惭。 这莽夫长的五大三粗,脸黑须乱,甚是潦草。不过名字倒是文雅,叫裴瑾,是本地的土着。一身小卒打扮,自称是守城的小兵。 此刻,裴瑾蹲在吴翟身边,眼神直勾勾盯着泡面桶,嘴里一个劲的是是是,压根就没听他在说啥。 “咱哥俩相见就是缘分,虽说这场合不太方便,但是不耽误大哥向你保证。” 吴翟自顾自的嗦面,没留意裴瑾的眼神。 “今后,跟着大哥混,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出任大将军,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裴瑾目光焊死在泡面桶上,一边点头一边流口水。 “是是是,大哥你快些吃,给我留口汤就成。” 吴翟闻声挑眼,这才看见莽夫腌臜的眼神,顿时觉得手里的面不香了。于是,抬手一扬,很没有公德心的将泡面连汤带桶扔出城墙外,精准的扣在一名正在爬墙的敌军脸上,气的那人哇哇大叫。 吴翟开心的趴在墙垛上,笑的没心没肺。真好,终于跟悲催的人生告别了。 还没笑两声,就被满脸肉疼的裴瑾一把拽了下来。 “大哥你咋扔了!好歹给我喝口汤啊。” 裴瑾眼馋吴翟的泡面很久了。 吴翟用手抵开裴瑾的胖脸,这家伙嘴太味儿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跟我混,能让你喝汤吗?” “干完这一仗,大哥请你吃牛肉!” 说完还从不太合身的军袍里掏出一袋五香牛肉,证明自己没骗他。 “果真吗?大哥!” 裴瑾欣喜若狂。边关艰苦,物资匮乏,肉食本就不多。况且,这年头能吃上牛肉的,不是巨富就是高官,他长这么大还没尝过牛肉的滋味。 吴翟没空搭理他,忙着跟一名爬上墙头的敌军打招呼。巧了,正是那名被泡面扣脸的倒霉蛋。 “哈喽,吃了没?” 那倒霉蛋很没礼貌,呜哇叫嚷着就要砍死吴翟,却反被裴瑾一刀捅了个透心凉。 吴翟不怕死人,挤到跟前指着倒霉蛋脸上的汤水,冲裴瑾问道:“要不,你亲他两口,尝尝咸淡?” 裴瑾还真就将那倒霉蛋扯了起来,掐着衣领冲他脸上狂嗅。这画面,吴翟表示辣眼睛,但是看的津津有味。 “这厮太臭了。” 闻了两下,裴瑾实在是下不去嘴,单手将那倒霉蛋扔出城墙。 这莽夫壮如毛熊,气力着实惊人。可惜是个铁憨憨,被刚穿来的吴翟用一根火腿肠收买,硬要认他做大哥。 随着倒霉蛋砸落一片辛苦爬墙的敌军,两个猥琐的脑袋凑在墙垛上朝下观望。 “我说,这帮人不吃午饭的吗?” 说话的是吴翟。他一大早穿过来的时候,这帮人就在攻城。这都快晌午了,他都守饿了,这帮人还在嗷嗷往上送人头。 裴瑾撇了撇嘴,满脸不屑。 “吃个屁,就他们这样的,连金汁都吃不上。” 吴翟有些想笑。金汁嘛,他懂。烧开的粪水,守城利器,紧要关头能起到妙用。不过,听裴瑾这口气,今天似乎用不到。 “跟我说说,这帮人什么来头?” 裴瑾对大哥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是一些混迹在关外的马贼。大部分是西域的流亡政权,也有一部分是在北边草原上混不下去的戎狄散户,夹杂着一些关内流窜出去的盗匪。” “咱们这黑山口是联通西域的要道,平日里他们靠收点过往商队的买路钱过活,干点倒卖人口和马匹的买卖。” “黑山口会在冬季闭关,商队停脚,这帮不会过日子的马贼就断了生计。他们怕冬天饿死,每年这个时节都会集结扣关,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捞点过冬的口粮。” 瞧瞧,这话说的,试试运气。 仅一上午功夫,马贼填了少说有大几百的人命。裴瑾这莽夫怕是对运气有什么误解。 吴翟乐呵呵瞅着城墙下横七竖八尸体,不禁有些好奇。 “死这么多人,还每年都来?” 裴瑾咧开嘴,笑的很憨。 “不多!” “他们若不来试试,待到雪天,饿死冻死的只会更多。” 吴翟嘴咧的更大,这个世界的残酷很对他的胃口。 又无聊的守了半个小时,在裴瑾轻松囊死了几个爬上墙头的幸运儿后,马贼总算是撤了。 吴翟趴在墙垛上,眺望着远处的破落营寨,空了三分之一。 “退了?” 裴瑾正用肘窝蹭刀上的血迹,闻言打量了一眼城墙下,有些惋惜的说道。“差不多了,往年这时候,咱们该放粮了。” 吴翟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咋了,对方居然这么自觉,打仗还给我们留吃饭的时间?” 听到吃饭,裴瑾忍不住揉了揉肚子,他是真饿了。 “要到太阳下山的时候才能吃饭。” “是军功差不多够了,我们要给对面发粮食。” 吴翟懵了,这是什么操作? 见裴瑾的小眼神老往自己怀里瞅,吴翟大方的将五香牛肉扔给他,问道。 “为什么要给对面放粮?” 裴瑾喜笑颜开的接过牛肉,一口咬开包装袋,毫无形象的坐在墙垛上啃,一边啃一边给吴翟解释。 “大哥你看,攻城的都是老弱病残。” 闻言,吴翟仔细打量城墙下的尸体。还真是,死的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骨瘦如柴。结合裴瑾说的军功,心里顿时有了猜测。 “给我们送军功,然后换粮食?” 裴瑾两三口将牛肉吃尽,有些意犹未尽的拍马屁道。 “大哥英明!” “这帮马贼用老弱病残来试运气。胜则吃喝不愁,败则少了拖累。他们不管输赢都能拿到过冬的口粮,而我们得了军功,升官发财。” “近十年,一直如此。” 说到十年,裴瑾的神情突然有些落寞,与之前的憨傻极其反差,看的吴翟直瞪眼。 ‘我这小弟怎么给人一种英雄气短的感觉。’ 正嘀咕着,一个毛头小子扛着杆大枪喜滋滋的跑了过来。 “校尉,接下来怎么说?” “放不放粮?” 这里只有两个人,吴翟肯定不是校尉,那只能是裴瑾了。在吴翟一个嘴两个大的表情中,裴瑾大手一挥,挥斥方遒。 “不放!” “主公新临,这点军功不够分,逼他们下午再送一波。” 此话一出,毛头小子脸上喜色更盛。 “得嘞!” 转身便急吼吼的要去传令。 “别急!”裴瑾喊住毛头小子。“传令下去,让弟兄们集合,见见主公。” 说罢,眼神热切的望向吴翟。 “我新认的好大哥!” 第2章 别眨眼,我要开始装逼了 “不管面前站了多少人,只要我笑的够稳,就没人知道我心虚。” 此刻,城门楼子上聚集了八百戍卒,吴翟站在墙垛子上,正朝他们挥手致意。 裴瑾挎着刀站在墙垛下,大拇哥朝着身后的吴翟,给众人训话。 “这位是我大哥,尔等要称主公!” “都给我瞪大眼睛,认清主公的模样。日后在黑山,倘若有人敢对我大哥不敬,尔等尽管办他!” “别怕惹麻烦,出了事,我扛着!” “还有!今后主公的话要比我好使,记住没?” 场面鸦雀无声,那八百戍卒就没一个听裴瑾训话的,全都直愣愣抬头望着吴翟。 裴瑾疑惑的回头望去。就见吴翟站在墙垛上,身姿挺拔,笑容可掬。右手半举,五指向天,配上那头毛寸,活脱脱一个准备发愿的菩萨。 “大哥这是要立誓?” 此话一出,吴翟顿时警醒。 ‘坏了,有代沟!’ 但吴翟是谁?作为新时代没素质、没道德、没人品、没脸皮的四没人才。就算被八百人盯着,吴翟也丝毫不怯场,小脑筋急转,瞬间将四大、四小名着都过了一遍。 “诸位!” 别眨眼,吴翟要开始装逼了! “今时势,四海不平,天下不安。上者昏聩,不查民之疾苦;官者贪婪,唯务一己之私。吾等困于苛政,久受盘剥,苦不堪言。” “吾有壮志,欲安社稷,济苍生。然独木难支,孤掌难鸣,故需诸君相助。” “夫人生于世,当立不世之功,留千古之名。诸君皆豪杰之士,有勇有谋,忠肝义胆。若能倾心相随,效忠于吾,吾必不负诸君。” “吾誓将带领诸君,成大事,创伟业!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封妻荫子,富贵荣华,吾等共享!”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说完,吴翟静待众人响应。 可惜,左等右等,只有静。 完了,尬住了! 装逼失败的吴翟顿时汗流浃背。怎么跟穿越文里写的不一样,说好的王霸之气一抖,众人自觉俯首称臣呢? 这时,一道细弱蚊蝇的声音传来,是身前的裴瑾。 “大哥,他们听不懂,说白话。” 擦! 你早说啊! 吴翟松了一口气,提振精神,再次开口喊道。 “你们只需记住!” “今后跟我混,我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吃饱饭、讨媳妇、赚大钱,这只是我对你们的最低保证。” “我还会带领你们建功立业,让你们所有人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这是我对你们的誓言,三年为期,苍天为证!” “听懂掌声!” 吴翟给自己说嗨了,嘴瓢漏了个怯。 这回所有人都听懂了,可还是静悄悄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是不相信吴翟的誓言,而是不相信有人会对他们这么好。 这个时代,敬天地,信鬼神,世人尤为重视誓言,吴翟属于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场面没有安静多久,这里还有个捧哏。 “拍手!”裴瑾仰天大吼。 顿时,掌声雷动,现场鬼哭狼嚎。这群老兵像是找到了久违的组织,群情激奋。 虽然不清楚上面那个短毛和尚是哪里来的贵人,但老兵们就是信了。 人群里,就属裴瑾拍手最狠,拍出残影了都。 他坚信吴翟能带他建功立业,因为他亲眼所见。 眼见为实!所以坚信! 今早,天刚蒙蒙亮,他独自在城墙上巡视。突然,身前虚空碎裂,透出深邃星河,一座十丈高的白玉京观承载着奇装异服的吴翟从星空深处飞来。 白玉啊,十丈高!京观啊,全是尸体! 光明与污秽并存,仙气与魔障同辉。 如梦似幻,难以想象! 那白玉底座直接将昏迷的吴翟丢到裴瑾面前,就在他想提刀试探之时,那京观上的无数尸体居然睁开眼睛,齐刷刷的瞪向他。这一眼瞪的裴瑾是亡魂皆冒,身不由己。随后,那白玉京观像是完成了使命,回归星空深处,裂隙也随之消失。 独留悠然转醒的吴翟和心胆俱颤的裴瑾。 而后,吴翟的面不改色,对当世的一无所知,嘴里吐露的奇怪词汇,还有那闻所未闻的吃食,无一不让裴瑾坚信。 坚信吴翟就是天外神人,身负大气运。不管他是仙还是魔,自己碰到了就是天大的造化,肯定是自己的宿命! 自己就是吴翟的天命护道者!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赶紧顺应天命!于是,裴瑾纳头便拜,口呼上天神使,鸡贼的要认大哥。 吴翟初来乍到,懵逼间正疑虑万千,稀里糊涂的跟他拜了个把子。 说完裴瑾,再看吴翟。 此时众人已然散去,各回岗位。吴翟放完厥词,吹完牛皮,直到这会儿,心里才开始忐忑。 “老裴啊。” “你们这儿太平不太平,兴不兴造反?” 这个问题严肃,裴瑾不敢怠慢,认真思量一番后才回道。 “当今天下,十六国共分。十二年来,战乱不断,未曾有过太平。” “至于造反,大哥还需从长计议。若无世家底蕴支持,起事只怕难于登天。” “无妨!”世家底蕴先不管,只要刚才没丢份就行,吴翟暗自松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 “对了,我们是谁家的兵?” 裴瑾也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就简单多了。 “大哥,我们是大乾黑山口的镇戍兵,棣属于凉州黑山镇,是大乾最西北的边关。” 吴翟搓了搓下巴。他虽然是条九漏鱼,但也清楚,中原历史上就没有大乾这个王朝。 看来是穿越到平行时空了。 “跟我说说这个大乾。” 说起大乾,裴瑾来气了,跟骂街一样,唾沫星子乱飞。 “这大乾是由关西周氏门阀建立,至今已有十载。我等原以为新朝能改天换地,谁曾想还是换汤不换药。早知如此,当年就不随他们打这一仗了。” 原来,这周氏是关西的豪门望族,在凉州极富盛名。 十二年前,前朝大梁天子年老昏聩,致使外戚专权,吏治败坏。恰逢三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而朝廷不思赈灾,反而苛政暴敛,闹得民不聊生,天怒人怨。 这周氏打着拯救苍生的幌子,趁势揭竿而起。凉州豪强纷纷响应,竟让周氏聚起十万大军。大军挥师东征,高歌猛进,不到三月就兵临王都汴梁。 这本应是问鼎江山的一战。 那梁天子连发十一道圣旨,急招各地藩镇守军进京勤王。结果却无一人领旨!那梁天子眼见守城无望,便偷偷开了城门,连夜带着满朝贪官向南逃窜。 周氏兵不血刃的拿下王城,继而开始南追,一路追到玉江边上,被一场暴雨拦住去路。 许是前朝气数未尽。这场暴雨断断续续下了半旬,让梁天子在江南站稳了脚跟。 后面周氏又跟南梁打了近两年。可惜,北人不善水战,两年间寸功未立。周氏等不及了,一纸诏书昭告天下,改汴梁为汴京,在汴京登基称王。又借口感念苍生不易,与南梁天子在玉江边会盟,双方罢战言和,约定划江而治。 至此,中原两分,玉江为界,南北两朝并立。 如今北朝在位的正是开国君主,周王,定。国号为乾,年号启元,今年是启元十年。 那南梁天子在玉江会盟一年后便被推翻。现今在位的是他们新君主,明面上继承大统,实则谋朝篡位的司马氏,晟。这厮连国号都改了,现在叫晋,年号安定,今年是安定九年。 听到这吴翟就糊涂了,不是说十六国共分天下吗? 怎么才两国就把中原分了? 第3章 混,吴翟是认真的 “乱世想出头,就得无耻虚伪加腹黑。” 深夜,吴翟一个人躺在营房内,心底琢磨着以后该怎么在这个时代混。 刘皇叔其实是个不错的参考模版,可惜不如曹丞相的模板滋润。主要是吴翟学不来刘大耳朵,让他虚伪一时可以,虚伪一世他遭不住。 出来混,为的是啥? 说白了就是为了面子、票子和马子。 甭提什么大义,吴翟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带这个东西。他就是单纯的不甘人后,就想脸上有面,兜里有票,胯下有马。 唔,这些东西刘皇叔后来好像都有,可惜只能奏乐跳舞。还是曹丞相混的更爽,吴翟更想效仿丞相的魏武遗志。 不能爽,干嘛还出来混? 说起混,那吴翟可太有想法了。 他在原本的时空就心比天高,一门心思想混出点名堂。可惜命比纸薄,始终赶不上趟。他进过体制创过业,干过直播写过书,都以失败告终,三十啷当岁还一事无成。 倒是靠着长相和人品,牵手过不少富婆。可惜,不是她们父母不同意,就是她们老公有意见。直到穿越前,他还是光棍一个,没房没车没存款,欠了一屁股网贷。 而且,他这个穿越者连一点优待都没有。老天爷没给他配外挂金手指,也没给搭个系统老爷爷,他还不会搞发明创造,实践证明他也不是经商的那块料。 这么一看,他跟黑山口这帮流氓军卒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唔,吴翟使劲想了想,他还是有两点强项的。 第一,他可以不要脸!当然,吴翟是肯定不会承认自己虚伪无耻的,吃过无数亏的他自认为是厚黑学的一名小学生。 一肚子坏水就是他最大的优势,这一点已经得到证明。一个抽象的誓言就能忽悠住八百人,这方世界的淳朴民风吹湿了吴翟的眼眶,只有老天知道他有多感动。 第二,他肯定有见识!眼光必定远超这个时代。虽然不是一个时空,但历史规律肯定是相通的。该遵循的发展进程,它总得按部就班吧? 吴翟跟裴钱聊了一下午,对这个世界有了大致的了解。这里的人格局不小,他们眼里的天下主要包含三处。 中原、北荒、西域。 其中,中原现被乾晋两国平分。北荒被草原游牧民族占据,这些部族居无定所,零零散散不计其数,统称戎狄,视为一国。西域大小政权共计十三国,最大为吐蕃,最富盛名的是大宛。 而这个时代,大致相当于魏晋时期,不过商业空前繁荣。会炼铁,但没有火器。有读书人,但没有科举。有纸钞,但没有普及。总之,这就是个传统的封建时代,而且是个世家门阀林立的动荡时代,王权势微。 封建,是指地主阶级当家做主。世家门阀林立,意味着阶级固化严重。动荡,代表战乱不休。王权势微,说明中央难以集权。 世家门阀就是大地主。他们要敛财,就得兼并土地。要特权,就得垄断学识。而封建王权是最大的地主,王权想要巩固统治,势必会侵占世家门阀的利益。 当下王权势微,为了朝局稳定,王室不会直接对世家下手。世家想要传承,也需要社会面安定,不能出现大的动荡。双方在利益分配初期会共同努力,维护局势平稳。 如若局势无法稳定呢? 王权与世家天然对立,利益矛盾不可调和。双方为了谋求自身发展或者说人性的贪婪,会迫使他们将手伸向社会面的剩余价值,二次分配势必会加剧双方的矛盾冲突。 蛋糕是固定的,谁都害怕抢少了。 毕竟,丛林法则,优胜劣汰,弱小就会被吞并。一旦双方陷入你争我夺的局面,不管他们如何努力,局势必然失控。 反之也是一样。一旦局势无法稳定,世家为了维护自身利益,甚至为了更进一步,肯定会直接掀桌子! 前朝大梁的灭亡就是最好的例子。 还有当下的划江而治。说什么体恤苍生,都是扯淡,这背后绝对有世家干涉! 想到这,吴翟确信。可以混,而且大有可为。 动荡,就是他最大的机会。 他要激化矛盾,鼓动阶级对立,扩大战乱! 战乱越多,浑水摸鱼的机会就越多。战乱一起,小地主遭到清算,资源重新分配,世家门阀的阶级优势被无限弱化,王权风雨飘摇! 届时,只要地方的兵力能压倒中央,那王权更替,不过一念之间。 当然,前提是手里有兵。有兵才能站稳脚跟,才能跨越阶级,才能胁迫世家,才能撬动王权! 曹丞相要不是手握重兵,敢跟四世三公的袁家叫板吗? 携天子以令诸侯不算。如今前朝大梁已然国灭,中原无人问鼎,天子之位空悬,世家也不受王权胁迫。 想到这,吴翟知道第一步该怎么走了。 进世家! 朝廷谁爱进谁进,反正他不进。白身推翻王权,那叫改朝换代。权臣赶下君主,那叫谋朝篡位。 两者性质可不一样,至少在史官眼里不一样。 嗯,主要是吴翟觉得前一个更体面。请大汉赴死肯定比当街弑君要风光的多,虽然后一个成功了。 晃晃脑袋,收回发散的思绪,现在得想想怎么进世家。 这个倒是挺难实现的。吴翟作为无门第、无名望、无资产的三无流氓,想混进世家几乎等同于白日做梦。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办法。 手里有兵! 问题回归原点,完美闭环了属于是。 现在的困难是,吴翟手里没兵。幸运的是,裴瑾是个校尉,手里有八百老兵。 “估计是我穿过来的时候动静不小,把老裴唬住了。”吴翟尝试分析裴瑾的态度,这个结拜小弟得把握住。 老兵虽老,但是彪悍啊。 刚穿越过来,兜比脸干净的吴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提到穿越,就不得不交待一下吴翟最近的光辉伟绩。这老六深夜直播的时候遇见一位女网友。两人相谈甚欢,网聊了半个月,成功奔现。江边的浪漫餐厅里,身边女网友的俏丽容颜和欲拒还羞,一度让吴翟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 但事实证明,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场邂逅没有春天只有悲剧。这位女网友是诈骗团伙的钩子,而吴翟是上钩的翘嘴。幸好老天开眼,让他在中途借口上厕所实则订酒店的时候,撞破了这场骗局。 这帮人居然要噶他腰子! 报警?来不及! 求救?外地人! 于是他跑,她追,他插翅难飞。 最终,在确定无处可逃的情况下,吴翟仗着自己水性好,果断跳入江中,却意外被卷进地下暗河,撞上了那座惊世的白玉京观。 很干脆的撞晕了。 然后他就来到了这里,再睁眼面前已是裴瑾。 吴翟不是没考虑过其他可能,但随之而来的攻城战让他确信自己穿越了。 为了忽悠他一个屌丝,实在是没必要搭上这么多条人命。 裴瑾一直在杀人! 吴翟看清了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液可能是道具,但那窟窿眼做不得假。 不过他并不害怕。 相反,他觉得自己机会来了。穿越文看了这么多,他觉得,他上他也行。现在,他认为自己时来运转,只等一个气运加身就能天命在我。 所以,裴瑾和八百老兵必须拿下! 再想想明天怎么给这帮土着洗脑。 第4章 世军制与军籍 “我话中真意,你一定要深刻认识。” “认识不到,先认可。认可不了,先认同。” “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要在执行中慢慢理解!” 日上三竿,吴翟在裴瑾的陪同下,顶着寒风,哆哆嗦嗦的爬上城墙。此时,他已经给裴瑾灌了两个时辰的迷魂汤。 不管裴瑾能不能接受,反正先让他记住。 裴瑾没有回话,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麻了,裴瑾人麻了。大哥话太密,整整两个时辰,那嘴就不曾停过。 吴翟见身后没有动静,有些不悦,回头又见裴瑾双眼无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话,你记住没有!” 裴瑾赶紧凝神,躬身抱拳。 “回大哥,记住了!” 态度不错,吴翟收了收脾气,考校道。 “哦,说说,都记得哪些?” 裴瑾不敢怠慢,认真答复。 “凡事听大哥的。大哥让往东,瑾决不往西。让打狗,瑾决不撵鸡。” 孺子可教,吴迪满意的点了点头。 “悟性不错,我看好你。” 说话间,两人已爬上城门楼子的最高处。 “对面马贼撤的还真快。”吴翟手搭凉棚,眺望着关外。昨天的破落营寨如今只剩零星的残根断壁,马贼一夜之间跑了个干净。 裴瑾见大哥心情不错,放松了不少,在一旁搭腔道:“这帮马贼能在八百里倒马滩称雄称霸,凭的就是这一手来去如风。” 倒马滩地处黑山西北,北接戎狄大草原,西临西域一个叫扜弥的小国,是一片荒滩戈壁。常年风沙漫天,乱石嶙峋,人马难行,故称倒马滩。 这倒马滩是大乾西出的必经之路,是北朝联通西域十三国的唯一商道。八百里是指黑山到草原的距离,往西域就近点,只有三百里。一般商队五天就能通过,轻骑急奔朝辞可暮至。 “所以,这群马贼是你们故意留着的?” 经过昨日的观察,吴翟确信黑山有能力荡平倒马滩。那群马贼也就三千之数,虽说黑山口只有八百守军,但双方军备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说马贼来去如风根本就是托词,况且黑山是有骑兵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养寇自重。 裴瑾扣了扣黑脸,有些汗颜。 “我们这儿虽是边关重镇,地处要道。但黑山天险,易守难攻。关外倒马滩虽说开阔,可环境险恶,不利于安营扎寨。以至于北边戎狄南侵,压根就不走这边儿,并州、翼州那边才是他们的首选。” “西域十三国倒是有一些野心勃勃之辈,可惜都是窝里横的角色。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来犯啊。” 裴瑾答非所问,吴翟却听明白了,合着是因为军功难挣啊。 这话倒是不假。在这一马平川的戈壁滩边,直直隆起一片绵延无尽的千仞高山。唯一的峡谷通途还被黑山口给封死了,两边俱是悬崖峭壁,飞鸟难渡。 但凡脑子正常点的都不会来攻打这里,纯纯吃力不讨好。 “不是还有商队吗?”没有军功,捞点油水总没问题吧。 “大哥明鉴!”裴瑾能领悟吴翟的内涵。 “黑山镇的镇戍将叫王贲,出自琅琊王氏,是青州的世家豪门,在朝中权势很重。黑山出关的商队不是王家的,就是其他世家望族的,我们惹不起。” 黑山镇是北朝大乾的边关藩镇,是入关第一站。黑山口就隶属于黑山镇,二者坐落于黑山大峡谷首尾,相距五十余里。 “西域商队虽有孝敬,但轮不到我们弟兄。”这句话裴瑾说的愤慨,但更多的是无奈。 吴翟见状,心里起了疑惑。 “何故?” 裴瑾脸色有些颓丧,如实答道。 “我们世代为卒,只能干世家看不上的脏活。” 原来,前朝实行世军制,军户世代从军。军户子弟被专门登记户籍,其身份世袭。 世军制推行伊始,朝廷为鼓励百姓踊跃参军,专门开通了一条军户的晋升渠道,途径明确,可直达中枢。 这无疑是为社会底层平民提供了一条新的出头之路,百姓大受鼓舞并积极响应。此举,既扩充了兵源,又能遏制世家门阀专权。 但坏就坏在,前朝想借此遏制世家。世军制规定,军队将领必须出身军户,而军户不光身份世袭,功勋也能世袭。这无形中又催生出一批新的门阀世家,成为军阀。 起初,军阀确实成为对抗传统世家的主力。但随着岁月变迁,军阀为了维持自身权势,必然会挤占底层军户的晋升名额。随着军阀越来越多,最终名额被瓜分殆尽。至此,底层军户被世军制锁死,世代为卒,永无无出头之日。 大乾立国后沿袭了这一制度。裴瑾就是军户底层,能爬到校尉之位也是他有真本事。不过也爬到头了,校尉就是底层能触摸到的天花板。再往上有了品级,职位都被军阀攥在手里。 说完世军制,再说黑山口。 这黑山口守备实行轮值,按季换防。裴瑾所统领的一校之兵皆是底层,被安排在冬季值守。只因冬季闭关,这黑山口是一点油水都捞不到,不但天寒地冻,还有马贼扣关。这种苦差事军阀子弟自然是看不上的,必然落在他们头上。 而且,他们杀马贼的军功也会不浪费,都被军阀子弟以钱置换。如此一来,军阀子弟们升官,他们发财。 这笔钱如果省着点花,三口之家吃喝一年不成问题,加上冬季值守的军饷,甚至还有富余。是以,他们才肯认下这苦差事。毕竟,轮休的时候没有军饷。 待裴瑾讲明白这些前因后果,太阳已升至中天,总算是暖和了一些。 佝偻了半天的吴翟终于直起腰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心里不由得感叹,世军制真是个好制度。 “老裴,想办法给我搞个户籍,就要军户。”一样的身份更能共情,阶级一致才能被认同。 “大哥稍等!”裴瑾脸糙心细,早就做足了准备。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籍。 “这是我校八百军户的黄籍,有官府备案。” “大哥请看。”裴瑾打开黄籍,指向其中一处,上书一个人名,吴六。 “这吴六是前朝宣文三十年生人,今时应是二十有五的年纪。岁数是小了点,不过大哥脸嫩也看不出来。若是大哥不嫌弃,可以顶了他的名字。正好只有弟兄们认得他,回头打个招呼就行。” 吴翟微微诧异,对裴瑾有些改观。这小弟心思细腻,考虑周全,是个人才。 “可以!跟我说说这个吴六。” 裴瑾见大哥认可,顿时喜上眉梢。 “这个吴六是我校中司马。他老娘死的早,父兄也都战死沙场,自幼吃百家饭长大,是个绝户。” “不过这小子是个白眼狼,十五岁来到黑山镇继承了他父兄的军功后,就再没回去过。也没成家,整日只知寻花问柳。” “许是天命,这小子患花柳上月死了。我为了吃个空饷就没上报,给偷偷埋...额。” 裴瑾说不下去了,吴翟的脸色不对。 第5章 来自王氏的报复 “也罢,兴许青楼浪子就是我此生的宿命。” 良久后,吴翟背手仰望苍天,却被骄阳刺的睁不开眼。 “大哥!莫要妄自菲薄!”裴瑾不懂吴翟的骚。他只知不能让大哥误入歧途,他还等着建功立业呢。 “大哥身负天命,岂可沉迷美色!何况,他日大哥功成名就,万般淑女还能不投怀送抱?” “老裴啊,你这话说的,大哥我兜不住!”创业和美人是两码事,吴翟打算齐头并进,两手都得抓,两手都要硬。 “大哥!”裴瑾急了,他想岔了,以为大哥不接受他的劝解。 “嗳~”吴翟抬手打断裴瑾。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说到这,吴翟停顿了一下。他觉得不能让话掉地上,高低得整两句有气势的,不然怎么能镇的住小弟?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吴翟肚子里墨水其实不多,但是架不住这两句话出名。这两句说完都不用回头看,裴瑾此刻肯定热血上涌,激动的说不出话。 这还不算完,劲还不够大,吴翟还要再尬一波。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老裴,前路风急雨骤,可愿与大哥同往?” 此话一出,就听身后扑通一声。 裴瑾干脆利落的跪了! “大哥!瑾,定当效死!” 吴翟不敢再装,赶紧回身扶起小弟,生怕劲使大了,裴瑾当场就要揭竿。 “主公!浪,也能效死!”这边刚扶起裴瑾,就听一旁嗷一嗓子又跪倒一人,吓得吴翟一激灵。 定睛一瞅,正是昨日传令的毛头小子。 不是,你啥时候冒出来的? 裴瑾见吴翟面色有异,赶紧出面解释。“大哥,这是我婆娘家的远房表弟,叫洪浪。” 说完可能觉得分量不够,又补了一句。 “自己人,信得过!” 吴翟这才上前将洪浪扶起:“男儿膝下有黄金,好兄弟,快快请起。” 这洪浪还是个孩子,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的倒是剑眉星目,就是瘦的像根麻杆,个头还不及吴翟下巴,却扛了一杆两米长的大枪。 裴瑾察言观色,心知洪浪嘴笨不善言辞,上前替便宜小舅子说话道。“大哥,你可别小看他。这小子天生神力,师从前朝凉州枪王,一身武艺绝对称的上黑山无敌。” 闻言,吴翟顿时两眼放光。 子龙?是你吗? 洪浪被吴翟瞅的有些羞涩,略带矜持的说道:“其实,放眼整个凉州,也无人是我的对手。” 吴翟被这话闪了个趔趄,心里忐忑。 这么能吹?你别是零陵上将吧? 裴瑾也有些汗颜,赶紧替洪浪找补。“毛头小子胡咧咧,大哥你别往心里去。不过,这黑山无敌绝对没有掺假。” 洪浪没有辩驳,只是紧了紧手中的大枪,眼神坚毅的望着吴翟。搞得吴翟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准,猜不透这小子到底是真才实学,还是滥竽充数。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裴瑾见缝插针道。 “我不是安排你小子去调粮吗?” “你怎么自个跑回来了?” 昨天跟马贼换军功,放出去大半粮食。这距离开春还有俩月,黑山口存粮不够,得回黑山镇申请调拨,顺便上报军功。值得一提的是,给马贼放粮是裴瑾擅自做主,外人并不知情。 被裴瑾一提醒,洪浪这才想起正事。“姐夫,粮没了,那王臃不批。” 裴瑾眼神一变,黑脸一紧。 “什么说辞?” 洪浪语气不忿,闷声回道:“王臃只说八百人三个月的粮草已如数交付,字据齐全,画押为证。” “他让你自去与他对质,其他并未多说。” 裴瑾松了口气,见吴翟眼神询问,便解释道:“王臃是黑山镇的仓部郎,主管粮草军饷,也是琅琊王氏的人。这是在报复我们年初将军功置换给陇西李氏。” 吴翟搓了搓下巴,问道:“往年粮草不足怎么解决?” 裴瑾叹了口气,回复道:“往年我们的军功大头都置换给了王氏,王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给我们多拨点粮草。” 吴翟心下了然,这是得罪金主了。 “我们的粮草还能撑多久?” 这事往年有经验,裴瑾不用思考直接回道:“省着点吃的话,还能撑一个月。我去找王臃商谈,断粮之前肯定能解决。” 吴翟摆摆手示意别着急,他对年初的事很好奇:“先说说年初是怎么回事?详细点。” 裴瑾不敢隐瞒,如实回道:“黑山镇有一个幢将叫李达,是陇西李氏子弟。年初他突然找到我,想要花大价钱置换军功。当时我见钱眼开,没多想就将弟兄们的军功全换给了他。” “也怪我目光短浅。直到五月我才得知,黑山镇的副将要调回关内,会腾出来一个位置,那李达置换军功就是为此。” “可那个副将职位,早就被王氏视为囊中之物。双方因此在黑山镇闹得很不愉快,险些撕破脸。最后,李达因军功更高,成功升官,而我们因给李氏置换军功遭到王氏迁怒。” 吴翟听完心底一喜,琢磨了一会,询问道:“这李达原本的幢将职位,落谁手里了?” 裴瑾立刻领悟吴翟的意思:“至今未定,王臃最有可能,不过他应是不缺军功。” 那可说不准! 吴翟心里有了计较,不过还要再确认一点。 “那李氏比之王氏如何?” 裴瑾斟酌了一下答道:“两家不相上下。陇西李氏在凉州的威望比琅琊王氏要高,毕竟他们是本地世家。但王氏在朝中的分量要高点,不然这黑山镇镇戍将的肥差落不到他们头上。” 那就妥了! 吴翟信心满满的道:“行了!这事你就甭操心了,我去办。” 裴瑾很聪明,猜到大哥是想搞事,心底有些纠结:“大哥,要不还是先解决粮草吧。”他觉得造反不急于一时,但军中缺粮却是拖不得。 “放心!粮草会有的。”吴翟知道轻重缓急,安慰道:“我就是去探探路、摸摸底。” 裴瑾哪是这么好忽悠的,拽着吴翟的衣袖,自告奋勇道:“那我陪大哥走一趟!” 倒不是裴瑾信不过吴翟,纯粹是怕大哥浪死在黑山镇。 吴翟琢磨着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办事确实不方便,况且马贼已经退走,裴瑾倒是能抽身离去,当即拍板道。 “也行,我们俩同去。” “争取把事办成!” 第6章 黑山镇得乱 “大哥,前面就是峡谷出口,要不咱们先歇歇脚?” 黑山峡谷南端,距离出口不足二里地,裴瑾和吴翟在一棵胡杨下勒马歇脚。 “行,我先缓缓。”吴翟为了勾搭富婆学的那点骑术完全不够用。看着花里胡哨,耐力是一点没有,这五十里地给他折腾的够呛。 “大哥,我觉得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度过眼前的难关。”趁这功夫,裴瑾恬着脸凑过来劝吴翟。 “待咱们准备妥当之后,再兴兵起事,这底气不是更足嘛。” “大哥以为如何?” 吴翟笑咪咪的看着小心翼翼的裴瑾,眼里全是赞赏。能真心劝领导的员工才是好员工,裴瑾这算是正式入职了。 “老裴啊,大哥今日教你一句话。”吴翟两股战战,酸的龇牙咧嘴,也要坚持给裴瑾上课。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咱们起事要准备什么?无外乎物资、兵马与人才。但这些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万事还是靠咱们自己去争、去抢!” “现在时机来了。世家有求于我,而他们钱粮无尽,兵马人才充足,咱们只需放开胆子去抢就成。” 裴瑾是个聪明人,胆子也大,只是苦于认知不够,思想过于狭隘。造反这种事他敢干,也跟着周氏干过。但你要说让他抢世家,别说干了,他连想都不敢想。现在吴翟把道理给他讲明白,也是为了给他打开桎梏。 “大哥,这天下是世家的,咱们斗不过。”裴瑾皱巴着黑脸为难道。 他还是不敢想。 得,解放思想任重道远。 吴翟明白急不来,拍了拍裴瑾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格局要打开,这一趟你看我操作。世家都是纸老虎,且看大哥给你搅动风云,火中取栗!” 裴瑾见吴翟信心满满也不好再多言。他是来护道的,不是来碍事的,只要大哥心里有数,一切听大哥吩咐便是。 “大哥,那咱们何时出发?” “不急。”吴翟还没缓过劲,不过他有借口。“走之前,我得先说清楚。” 说完,吴翟一拍大腿,起身假模假样的来回踱步,看似认真考量,实则放松双腿。 “你应该猜到了,我要去黑山镇搞事,最好能让王李两家斗起来。此行甚是危险,稍不留神就有杀身之祸,所以务必要小心谨慎,切记安全第一。” 这点并非杞人忧天。吴翟此番前往黑山镇是要抢蛋糕的,难免遭人记恨,他可不想出师未捷就饮恨西北。 “大哥放心,瑾在前,无人能伤大哥性命!”裴瑾一拍腰间横刀,信誓旦旦的保证道。他在尸山血海里滚了这么多年,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霸气! 这该死的安全感让吴翟忍不住手动给裴瑾点个赞。昨日城墙之上,裴瑾杀人如砍瓜切菜般的从容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相信裴瑾的实力。 心里踏实了不少的吴翟大手一挥。 “出发!” 黑山镇近在咫尺,两人也不打马催促,一前一后各怀心事,晃晃悠悠的再次出发。 一盏茶的功夫,出口到了。吴翟只觉豁然开朗,一片亮堂。这山南的气候倒是比山北温润许多,连寒风都没那么刺骨了。 峡谷外,一条大河绕山而下,夹冰带雪的略有干涸。一座大城坐东望西临河而建,看不出具体多大,反正光那城门楼子就比黑山口要大。那城墙由青石筑成,少说得有十五米高。城门开的也大,三驾马车并行不成问题。 这就是黑山镇,中原西北门户,由前朝大梁耗费巨资打造,至今已有两百年历史。 原本只是个军镇,规模建制并不高,但架不住此地联通西域,商业繁荣,两百年发展至今,规模已与关内重城并无二致。东西两个城门,内外两个城区,左右两个互市,足足七十四个里坊。城外还有两个坞垒,用以驻军。 前朝末年,朝廷对商业的管制力日渐衰弱。商人逐利,各家商会开始大量进驻黑山镇,经过五十年的虹吸,黑山镇算上周边村庄,如今的人口已然超过二十万。 这林子一大,什么鸟都有。黑山镇鱼龙混杂,商会镖局林立,马帮脚行盛行。这些人聚众成势,好勇斗狠,眼里只有世家,视朝廷于无物。 只怪朝廷在黑山镇的驻军只有一万。 还别嫌少。这里面有一半是陇西李氏的嫡系,另一半又分了五个校,其中四个校是王珩当年上任时从青州带过来的,说是私军也不为过。 也就是说,黑山镇只有裴瑾这一校真正隶属于朝廷,区区八百之数。 嗯,还在被世家欺负,被无视很正常。 “老裴,这大乾到底有没有兵马?我怎么觉着这黑山镇它就不姓周呢?”吴翟遥望城门,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大哥!”裴瑾打马上前回话。 “这黑山镇姓谁还真不好说。许是姓王,也许是姓李,反正它肯定不姓周。” “不过周王室还是很强的。据我所知,大乾有四十万兵马。其中十万常驻汴京,五万驻守在并州的无定城。至于剩余的二十五万,我就不清楚了。” 说有四十万大军吴翟是相信的。不过,吴翟觉得周王室真正能掌控的应该只有京城那十万兵马,其他都被世家军阀攥在手里。 所以说,还是得进世家,这朝廷早晚得黄! “这王李两家在黑山谁更有分量?”吴翟在琢磨怎么搞乱黑山,得先打听打听对手的情报。 黑山城坚,从外攻破不现实,吴翟手里没这么多兵马。他暂定的方向是从内部瓦解,王氏和李氏的矛盾就是突破口。 “王氏更有分量。”裴瑾脱口而出。“相比王氏,李氏的分量要次一些。李达仅是副将,被那王珩压了一头。” “王珩是镇戍将,手握兵符,黑山镇的所有人马都要听他号令。他在黑山经营十年,从青州陆续调来不少精兵悍将,黑山镇高层有一大半都是青州人士。再加上这些年敛财无数,手底下兵强马壮。” 说到这,裴瑾似乎觉得这话有误导之嫌,认真思索了一会补充道。 “不过,陇西李氏世代扎根于西凉,传承了三百多年,在凉州的威望仅次于关西周氏,黑山镇的底层官员几乎都是李氏的拥簇,说是一呼百应也不为过。” “是以,这些年两家斗的算是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闻言,吴翟笑了笑。裴瑾确实是个人才,作为一个校尉,能有这种眼界属实不易。 吴翟给裴瑾甩了个赞赏的眼神。 “分析的不错。” 就是结论说反了,现在局面应是李氏占优。王珩手握兵符有个屁用,谁掌握基层谁才有话语权。况且黑山只是凉州的一个郡,鬼知道李氏手里到底有多少兵马。王氏目前不过是借助朝中权重,占了个黑山一把手的位置,外加投入大把的资源和精力,才能和李氏周旋。 再说回来,以吴翟穿越者的眼光看,这李氏完全没必要和王氏周旋。只需暗杀王珩,然后阻挠朝廷安插新的人员就行。 方法很简单,但很有效。 如今天下未定,北蛮、南晋都在虎视眈眈,大乾也不是没有其他世家,王氏不可能有梭哈黑山的底气,周王室也没有余力左右王李两家的博弈。不管最后黑山镇镇戍将的职位落到谁头上,只要没落到王家,那李家就赢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吴翟不信李氏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可是,李氏为什么不做呢? 想到这,吴翟喃喃自语道。 “你得做啊。” “你不做,黑山怎么乱?” “黑山不乱,我怎么浑水摸鱼?” 第7章 干点坏事 城西,乌衣坊,这里居住的大都是底层劳碌的泥腿子。 坊门边上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宅子,两间土屋带个马厩,这是裴瑾的家宅。 家中空无一人,这里只住了裴瑾跟洪浪。裴瑾高堂早逝,仅有一个战死沙场的兄长,长嫂没有给裴家留后,很干脆的改嫁了。 前些年,裴瑾结过一门亲事,夫妻俩很是恩爱。可惜发妻难产,一尸两命。这厮是个情种,困在这段感情里走不出来,也就没有再续弦。 两人进城已经小半天了,吴翟了解完裴瑾的家事,安慰了一番后便直接切入正题。目标已经有了,他要继续收集情报。 “那王珩平日里都待在何处?” 此话一出,裴瑾顿时双眼圆瞪,大惊失色。 “大哥,你要作甚?” 吴翟干笑两声,搪塞道:“不做甚,我就随口问问。” 裴瑾哪能信他的鬼话,慌张起身将房门关死,回身苦着脸给吴翟做科普。 “大哥,王珩不能动!” “大乾军法规定,军镇守将如若死的蹊跷,朝廷一律按作造反处置,直接出兵镇压。” “启元二年有过先例,荆州临江镇镇戍将莫名其妙的失踪在府衙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朝廷得知后,周王定直接下令,当日值守府衙之人全数斩首,临江镇自副将以下七品以上官员全部撤职。” “彼时,孙氏还是荆州有名的世族大户,多名子弟受到牵连。那孙氏不服,抗旨不遵,被周王定钦定为叛逆,大军压境,满门抄斩,三族连坐,屠的是血流成河。这还不算完,此后朝廷又将临江赋税提高了三成,规定临江世族子弟十年内不得入仕,至今仍未解禁。” “大哥,有此等教训在前,切不可走这一步啊!” 裴瑾劝的是言辞恳切,苦口婆心。吴翟听的是神情亢奋,喜从天降。 还有这种好事? 只要宰了王珩,黑山镇就等于重新洗牌! 难怪李氏不敢动王珩! “老裴!我问你。”吴翟打断还在喋喋不休的裴瑾,给他来了个灵魂三问。 “你是官么?” “军户要缴税么?” “军户能入仕么?” 裴瑾被问的一愣,扑闪着铜眼,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吴翟见裴瑾那呆样就知道,这厮要长脑子了,当即揽过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开始洗脑。 “有什么好怕的?朝廷的惩治手段又追究不到我们头上。” “那李氏怕被牵连,不能动王珩。但我们能!我们一群光脚的要想斗倒那些穿鞋的,就得靠胆子大。” “只要我们偷偷宰了王珩,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黑山镇就得乱!” “那李氏、王氏都会被朝廷追责,他们会自顾不暇。而我们,就趁此机会敛财、拉人,壮大队伍!” “世家门阀为什么能当官?” “还不是因为他们有钱有人。只要干成这一笔,粮草、兵马,我们要多少有多少!” “到那时候,我们是什么?” “我们就是新的门阀!” “你也能当大官!” 说实话,这种大饼放现在连最愚蠢的大学生都不会上当,但裴瑾信了。 他不光信了,他还开窍了。 裴瑾用力抹了一把脸,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说道。 “干了!一切全凭大哥做主!” 吴翟不清楚他哪来这么大的戾气,但好在达成共识了不是?接下来就是制定计划。 “现在,先说说那王珩平日里待在何处?”高兴早了,情报还没收集完,暂时搞不了计划。 裴瑾听到大哥询问,收敛了气息,开始认真思索。 “嗯...” 好吧,思索了个寂寞,裴瑾想了半天才发现,他压根就接触不到王珩,更别说搞清楚他的动向了。 “不知。”裴瑾也是光棍,直接坦白,不过他也给出自己的建议。 “我可以去他的府邸蹲守。” 建议的不错,下次别建议了。吴翟翻了个白眼,吐槽道:“王珩好歹也是个镇戍将,府邸肯定守备森严,你去蹲守等于自投罗网。” 直接行刺肯定是行不通,必须得迂回一下。 吴翟开动小脑筋,开始搜刮肚子里的坏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先让王李俩家斗起来。这两家只要斗起来,黑山镇肯定会乱。局势最好是李氏占优,届时王珩肯定要出面镇场子,到时候再趁乱搞死他。 计划完美! 想到这,吴翟重新问道:“王臃此人在黑山镇地位如何?” 既然要让俩家斗起来,还是得拿这个幢将职位做文章,吴翟打算从这个王臃身上找找突破口。 “很高。王臃是王珩的心腹,而且仓部郎是从六品实职,官阶仅次于幢将,在黑山镇算的上是大人物。”裴瑾神情认真端坐在一旁,他得尽可能的把情报讲到位。 黑山镇是军镇,未设立县官。一把手就是镇戍将,其下是一位副将,三位幢将。其中,王珩是正五品宁远将军,李达是从五品游击将军,幢将则是正六品骁骑尉。 王臃的从六品仓部郎仅次于这五人,管的又是油水最足的粮草军饷,底子相当硬实,确实是个大人物。 “李氏这次打算扶谁上位?”王臃的对手也需要了解清楚,吴翟可是打算帮李氏一把的。 “应是李临。”裴瑾想都没想直接回道。 李临是裴瑾这一校兵马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同时也是李达的胞弟,从六品旅威校尉。虽说裴瑾和他都是校尉,却不可同一而论,一个有品阶是官职,一个无品阶仅是职务。 不过这个李临生性顽劣、不学无术,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他任职校尉也就头两年的事,平日里几乎不进军营,相当于只挂了个头衔,是虚职。 “如果我们把军功置换给李临,他能胜过王臃吗?”虚不虚职的都无所谓,关键是李临有没有胜算。要是他没有一点胜算,吴翟再帮也是白瞎。 裴瑾没有过多思量,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能!” 李临是裴瑾这一校的长官,每年的斩马贼的军功都会有他一份。裴瑾他们置换的仅是自己的军功,大头都是领导的。虽说这李临资历尚浅,但架不住他年年有进账,属于是人在家中坐,军功天上来。 不得不说,这个李临命是真的好。 吴翟心底暗自羡慕了一番,便开始安排行动。 “老裴,你且去寻王臃。约他今晚在鸿运楼会面,就说商谈粮草之事。” 第8章 搭好戏台 鸿运楼,李氏的产业,黑山镇最大的酒楼。在这搓一顿少说得二两银子,抵得上平民一家三口大半年的开销,裴瑾显然承担不起这种消费。 不过,如果今晚一切顺利,那这顿饭就不用掏钱。 是夜,准备周全的吴翟,早早的在鸿运楼二楼占了个雅间,招了个歌姬唱曲,坐等好戏开场。 “大哥,那王臃话没说死。今晚他不一定会来。” 裴瑾一脸担忧的守在窗边,一会看看街上,一会看看大哥。王臃要是不来,这一摊子好酒好菜他哥俩可付不起银子。 “莫慌,他会来的。”吴翟老神在在,靠在胡椅上品茗听曲,看不出一丝急切。 王臃肯定会来。 因为他想升官。而升官就得要军功,就算王氏能给王臃倒腾出足够的军功,那不是还有李氏么。有对手就会有竞争,有竞争就会有对比,王臃现在最迫切的需求就是军功,越多越好。 必须要比李临多! 王臃肯定盘算过,知道现有的军功不保险,所以他才会压着粮草不批。 他这是借着粮草的由头给裴瑾释放了个信号。 要粮草,拿军功来换! 吴翟相信裴瑾看懂了这个信号,不然在黑山口的时候,裴瑾不会主张继续找王臃协商。这确实是解决粮草问题最简便的办法。毕竟,今年的军功比往年的要多,抽一部分换粮草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吴翟不能接受! 这事要是就这么过去了,他还怎么捣乱?还怎么撺掇王李两家斗起来? 只要他捏住军功两头骑墙,王李两家就得斗。 也肯定会斗! 李氏不可能放任王氏一家独大。王氏想在黑山占据更多话语权就得守住这幢将职位,王臃想升官就得确保这笔军功不会落在李氏手里。 等俩家斗得火热之时,吴翟再把军功往李氏手里一递,那王臃势单力薄,必然要回家喊家长,这不就把王珩送到嘴边了吗? 届时,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王珩,最后把锅往李氏头上一扣,这一局就算完美收官。 至于事后会不会被李氏报复,那不在吴翟的考虑范围之内。更甭提什么以卵击石,胳膊拗不过大腿,他这一把就是要蚍蜉撼大树,蜉蝣上青天! 只要收益远超风险,就值得搏一把。 万一单车变摩托了呢? 这不,吴翟一盏茶还没品完,一直关注着窗外的裴瑾就出声提醒道。 “大哥,王臃来了!” 吴翟盖上茶碗,朝裴瑾使了眼色,吩咐道。 “妥了,按计划行事。” 裴瑾回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转身出了雅间,在门口候着王臃。 不多会,裴瑾领着王臃推门而进,后面还跟着着一个侍卫。那王臃三十出头的年纪,将军肚犹如十月怀胎,一身藏蓝色的锦袍镶金戴银,圆头圆脑的瞅着应是个心宽体胖的,可惜那三角眼坏了面相,一看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王臃看见吴翟,眉头一皱,冷声道。 “你是何人?” 吴翟不慌不忙的起身迎接,笑脸相迎。 “在下吴翟,家中行六,人称吴六,是裴校尉身边的司马。” 王臃扭头眼神询问侍卫。那侍卫思索了片刻,然后朝王臃点头肯定道。 “确有此人!只是这头发...” 吴翟朝王臃抱了个拳,笑着解释道。 “今年马贼狡猾,时常夜间偷袭。小人在打斗中不慎撞翻了火盆,把头发烧了。” 王臃将信将疑的上下打量了吴翟两眼,敷衍的说起套话。“吴司马真乃勇士,为国守关,浴火奋战,实乃我辈楷模。” “王幢将过奖,请上座!”吴翟不想纠缠这个话题,让开位置请王臃到最上首的案几落座。 王臃小眼圆瞪,满脸忌讳的斥责道:“休要胡言乱语!幢将之位当属朝廷任命,本官身为仓部郎,岂可妄加头衔!” “你欲陷我于不法乎?” 这话说的义正言辞,要不是吴翟瞧见他眼底的喜色,还真就信了。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是小人失言。” “不过,依小人看,这幢将之位非王大人莫属!” 这回王臃倒是没反驳,面露得意的落座,还指了指身旁的案几让吴翟作陪,一副你小子会说话就多说点的样子。 “大人,请!” 吴翟谄媚上前,赶紧为王臃满上一杯。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死肥猪,就你这种夹不住尾巴的货色,今天要是能让你笑着走出去,我吴老六跟你姓!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裴瑾趁机抛出此行目的,跟王臃打起了商量。 “王大人,还请高抬贵手,给小人批个条子。黑山口天寒地冻的,总不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守关。” “不用多,一个月的粮草就成。” “裴校尉,裴老弟!”王臃眯缝着三角眼,唱起了官腔。 “非是老哥不愿批这个条子。冬季的粮草我可是已如数交付了,八百人三个月,白纸黑字,你总不能不认账吧。” “这要是多给你批一个月,老哥没法跟上头交差啊。” “主要是不合规矩。” 说到这,王臃酒樽一放,眉头一挑,眼神里透着鸡贼,暗示道。 “老弟,懂我意思?” 裴瑾立马添酒,胖脸笑的憨厚,接话道。 “懂!” “老弟当然懂,咱按规矩办,保准不给老哥添麻烦。” 王臃见裴瑾这么上道,三角眼终于不眯着了,扶上酒樽,脸上笑意盎然。 “既然如此,老哥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只要你把今年的军功全都换给我,老哥就是拼着受罚,也要把粮草的事给你办了!” 这话一出,裴瑾脸色顿时又憨厚了两分,装傻道。 “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让老哥受罚呢。” “这样,老哥少给批一点。少一点不容易发现,省的老哥担责。” “老弟拿三成军功置换,如何?” 一旁忙着炫烧鹅的吴翟暗地里摇了摇头。裴瑾还是心存幻想,这王臃一看就是个贪得无厌之人,怎么可能轻易妥协。 “这是什么话?” 王臃顿时变了脸色,不过他还在演。 “少一点就发现不了吗?就不用担责吗?老哥给你办事,上下也是要打点的,三成军功哪里够用?你要是这样说的话,这事老哥办不了,你另谋高就吧。” 说完酒樽一推,作势要走。 王臃演技很差,但吴翟也得配合他演下去。戏台都搭好了,哪能让他这个男主角走人。 “哎~” “王大人消消气,老裴他不会说话。” “来来来,先喝杯酒压压火气,我帮你劝劝他。” 王臃本就是装腔作势,见坡就下,端起酒樽跟吴翟碰了一个,嘴里嫌弃道。 “吴司马,你可得好好劝劝裴校尉。” “哪有这样托人办事的?” 吴翟端起酒一口干掉,面不改色的跟王臃赔罪。 “是是是,王大人稍作歇息,我好好劝劝裴校尉。”说完,给裴瑾使了个眼色,两人告罪一声,出了雅间。 门一关,两人顿时变了脸色。 第9章 好戏开场 “怎么回事?李氏的人怎么还不出现?” 走廊里,吴翟一脸严肃的询问裴瑾。 裴瑾有些忐忑,仔细回想了一下,回复道:“我确实跟掌柜的透露了,今晚宴请是王臃,还强调有要事商谈。” 原来,两人提前来到鸿运楼,吴翟故意让裴瑾在点菜时,透露出今晚是宴请王臃。 这里是李氏的产业,按理说他们收到消息,应该立刻赶来搅局才对。可这都过了一个时辰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难不成李氏放弃这幢将职位了? 总不能是路上堵车吧? 两人正纠结呢,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闹。裴瑾伸头到楼梯口瞅了一眼,顿时大喜。 “是李临来了!” “快,进去!”吴翟来不及细想,拽着裴瑾就闪回雅间。 雅间内,王臃闭眼靠在椅背上,惬意的听着小曲,摇头晃脑,丝毫看不出担心。听到两人回来,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自顾自的打着拍子。 “王大人,我二人商议好了。”吴翟上前笑呵呵的给王臃添酒,见他不搭理自己便往后稍了稍,故意大声说道。 “今年军功可全部置换给王大人,换一个月粮草。” 听到满意的答复,那王臃才睁眼看向两人,一脸算你们识相的样子。可还没等他说些场面话,就听吴翟又蹦出来一句。 “外加四千两银子。” 此话一出,王臃立马翻脸,破口大骂。 “大胆!好你个无良贼,敢来我这讹银子!” 不是王臃不讲理,他骂的有理有据。往年不算粮草,单换军功也就三千两银子,吴翟这价开的属实是有些高了。 “王大人息怒。”吴翟只当他是放屁,又退了一步,继续高呼道。“小人并非漫天要价,实在是今年军功比往年多了足足五成!要是按规矩折价,少说得值四千五百两。” 这样算的话,相当于吴翟花五百两买八百人一个月的粮草,确实是王臃血赚。 话是这么说,可这王臃压根就没打算花银子换军功。 他已经没钱了。 家族给他倒腾军功可不是免费的,也要花银子买。虽说比正常行情要便宜,但也架不住他买的多啊。他一个管后勤的,自身军功几乎能忽略不计。这一回为了升官,他可以说是散尽家财,把这些年贪的钱全填了进去。 “不行!”王臃气的是火冒三丈,准备强词夺理。“军粮不可私卖,这规矩不能坏。想要粮草,只能拿军功换!” 规矩确实是这个规矩,但有些人天生不用守规矩,比如说世家子弟。 王臃话音刚落,就见雅间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位俊俏郎君顺势而入,朗声喝道。 “没错,规矩不能坏!” 这郎君弱冠之年,浓眉大眼,锦衣玉冠。一席素雅长衫,一手檀木纸扇,端的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来人正是李临。 李临先声夺人,两步走到近前,一脚踢开面前的案几,手中纸扇指向王臃,神情倨傲,言辞放肆。 “王小眼,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就按规矩办!” 说完也不等王臃反应,直接转身朝裴瑾命令道。 “把军功全部给我!” “我出五千两,外加八百人一个月的口粮。” 裴瑾没有正面回复,只是挺身捶胸,恭敬的行了个军礼。 “属下参见长官!” 那李临敲了敲手中的纸扇,上下打量了裴瑾两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还知道我是你长官啊!” 没等他继续教训属下,被轻视了的王臃反应过来,拍案愤起,对着李临开始输出。 “李临,私贩军粮乃是重罪!你身为校尉,勾结属下买卖军粮,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这哪能吓唬到李临。他先是瞪了一眼裴瑾,留下一句稍后再跟你算账,才晃晃悠悠的转身看向王臃。 “王小眼,别给我扣屎盆子。说话要讲证据,你哪只小眼看见我和属下买卖军粮了?” 王臃强行压下怒火。李临三番五次的嘲弄他的缺陷,已让他怒火中烧。 “你刚刚亲口开的价,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李临轻蔑的看着一脸凶相的王臃,毫不掩饰的嘲讽道。“王小眼,你不光眼神不好使,连耳朵也有毛病。我刚明明说的是口粮。怎么,买卖私粮也犯法?” 说完还将纸扇一展,骚包的摇了起来,也不嫌冷的慌。 “你!” 王臃遭人抓住语病,被怼的哑口无言。但他又不想在竞争对手面前失了脸面,只得强撑着场子,怒气冲冲的对裴瑾喊话。 “裴瑾!把军功换给我!” “本官也出价五千两银子,再加一个月的口粮。” 这就属于胡搅蛮缠了。王臃并未加码,只是跟价,况且他也没钱。不过他倒是不慌,他相信李临会继续抬价。 果然,李临摇着扇子,无比嚣张的喊出一个价码。 “我再加一千两。” “王小眼,有种你就继续喊价,本少爷今日定要让你倾家荡产。” 李临有说这话的底气。 李氏商会是最早进驻黑山的世家商会,李临打他爷爷那辈起就在黑山扎根,五十年三代人敛取的财富超乎常人想象。而且李氏这一代出了个经商奇才,把李氏商会经营的蒸蒸日上,在凉州可以说是稳稳的坐二望一,财力愈发雄厚,难以估量。 李临又是他爹晚年得子,妥妥的掌中宝,从小锦衣玉食,花钱大手大脚,这厮睡个花魁都能撒出去五千两。 王臃心知李临比自己有钱,也清楚李临是个什么德行。但是他不在乎,他现在已经降低了预期,只要保证李临拿不到军功就行。 “李二,你甭吓唬我。” “今日不管你加多少银子,我王臃都跟到底!” “军功,你拿不走!” 此话一出,站在角落里的吴翟顿时咂摸出味道,这王臃纯是在搅局,他已经不想要军功了。 这死肥猪不行啊,这么快就认怂了? 不过那李临似乎是个傻子,轻易就被王臃的激将法拿捏。只见他将纸扇一收,从怀里掏出一沓票子往案上一拍,趾高气昂的说道。 “这里是两万两!” “王小眼,别说我欺负你。今日只要你能拿出这个价,本少爷我立马走人。” 乖乖,两万两银票! 裴瑾眼都直了,他这辈子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这么多钱。要不是吴翟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估计他都准备点头成交了。 这场戏还没到精彩部分,哪能这么快收场。 第10章 大戏?打戏! “两万两银子而已,我跟!” “李二,你可以走人了。” 雅间内,吴翟和裴瑾挤在角落里,低调的看不出存在感。说话的是王臃,他已经准备好赖账了,现在不管多少钱都敢跟。 “笑话!” 被顶上头的李临脸色难看,拿扇子点了点桌面上的银票,冷笑道。“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算跟了?先把银子拿出来再跟本少爷说话!” 王臃脸色更难看,他现在可是两袖清风,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只能强撑着口气回怼道。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败家,出个门会随身带两万银票?” “呦~”李临笑了,此时他已看出王臃是虚张声势。“原来王大人换军功不带银子啊。何时改的规矩啊,如今换军功都是先货后钱了吗?” 该说不说,这李临是懂阴阳的,两句话就给王臃刺挠成了大红脸。 不等王臃发作,李临又拿起银票背朝着裴瑾喊话。 “裴瑾,你见到了?” “王大人没带银子,军功还是换给我吧。” “咱按老规矩办,先钱后货!” 吴翟暗地里推了裴瑾一把,这是两人约定的交易信号。 “属下领命!”收到信号的裴瑾喜滋滋的上前就要接过银票,却被一声冷喝打断。 “且慢!” 王臃快步绕过案几,挡在裴瑾面前,阴狠的盯着他,威胁道。 “裴瑾,你可要想清后果!” 闻言,裴瑾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低着头不去看王臃的脸色,诚惶诚恐的回道。 “王大人,小人都是按规矩办事!” 李临适时转身,一把推开裴瑾,顶在王臃身前,居高临下的继续嘲讽。 “王小眼,官威不小啊。当着我的面,威胁我的人,谁给你的狗胆!” 裴瑾被推了个趔趄,一脸惊疑的看向李临。吴翟见他脸色不对,赶紧将他拉到一边。两人退回角落,裴瑾小声的跟吴翟嘀咕了一句。 “大哥,这李临是个练家子,身手不弱。” 吴翟偷摸着打量了李临两眼。这小年轻身高与他相仿,但壮硕了一个档次。站在那里四平八稳,肩宽臂长,尤其是露在外面的双手,骨节粗大,筋膜鼓胀。 相比于李临的身手,吴翟更关心两人能不能打起来。这李临身手越强越好,最好能给王臃干废,到时候王珩不出面都不行。 不过,这俩人只在那里干瞪眼,丝毫没有动手的打算。 吴翟看的着急,决定添把火。只见他上前,似模似样的抱了个拳,对两人一拱手。 “还请两位大人以和为贵,莫要伤了情义!” 这话说的言辞恳切,似乎是为两人着想。但李临和王臃妥妥的死对头,哪里有情义可言。 “废话少说!我问你,这军功你们打算换给谁?”王臃率先发难,问话的同时眼神继续盯着李临。 李临貌似也有话说,不过被吴翟抢了先手。 “我兄弟二人此行有燃眉之急,故军功只能价高者得。”这话说的是不卑不亢,听的李临是笑逐颜开。 王臃也挑不出毛病,只得将矛头转向李临。 “李校尉,可否容王某耽误片刻。” “两万银子,稍后就到!” 说完,给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得令,转身便要出门。李临胜利在望,自是不可能给王臃留半点机会,直接拒绝道。 “你在想屁吃!” “出了这个门,本少爷可就不认账了。” 那侍卫并没有停留,一路小跑着消失在走廊外。李临也没拦着,今日不管王臃耍什么花招,这军功他是要定了。 “裴瑾,过来拿钱!” 闻言,裴瑾偷瞄了一眼吴翟,见大哥点头,这才上前要接银票,却再次被王臃拦住。 “裴老弟,稍安勿躁。” “老哥再给你加一千两,多待一会。” 王臃圆脸笑的和颜悦色,三角眼里却一片冰冷。吴翟看在眼里,心下了然,那侍卫怕是去搬救兵了。 再看李临。这小年轻这会倒坐下了,不慌不忙的自斟自饮,银票就随意的扔在一边,看不出是真傻,还是有底气。 王臃阻止完裴瑾,也看向李临,冷笑一声在他对面坐下,对歌姬吼了一声接着唱,便开始闭目养神。 吴翟则是拉着裴瑾退回角落,刚站稳就听裴瑾小声说道。 “大哥,王臃应是去调人了,待会可能有乱战,我们按计划办?” 吴翟琢磨了片刻,反问道:“打成什么样,王珩才会下场?” 裴瑾倒是没犹豫,缩在吴翟身后,低着脑袋回答道:“除非王臃死了,否则王珩不可能下场。”说完怕大哥胡来,又赶紧接了一句。“王臃不能死在这,不然我们俩逃不掉干系,肯定会被下狱。” 吴翟也觉得是这个理,于是微微倾身,交待道。 “待会打起来,我捣乱,你开路,我们趁乱先溜。” 两人商量完对策便不再言语。雅间只有歌姬还在弄琴浅唱,偶尔夹杂着李临两声嗤笑,王臃一直闭眼沉默。 稍顷,歌姬两曲唱完,楼下传来动静。不多会,王臃的侍卫带着三名巡城的卫兵闯进雅间,身后还跟着一群挂了彩的鸿运楼伙计。 强撑了一整场的王臃总算松了口气。可惜刚松了一半,待看清来人,立马又沉下脸来。 人太少了。 那侍卫跟随王臃多年,对主子的心思了如指掌,上前递话道。 “街口已被李氏商会的人封住,大部队进不来,属下担心大人安危,便先行带了几名好手抄的小道。” 闻言,王臃的脸色彻底黑了,指着李临,怒斥道。 “好你个李二,竟敢私自封锁街道,你想造反吗?” 这个帽子给李临扣乐了,放下酒樽,掏了掏耳朵,吊儿郎当的反问道。 “造反?” “你一个仓部郎都能越权调动卫所兵马,我身为旅威校尉堵个路口又有何妨?” 王臃没被怒火冲昏头脑,他敢调卫所的人,自然早就想好了对策。 “休要血口喷人!本官从未调动过卫所兵马。此番只是卫所巡城至此,恰好撞见你李氏聚众谋逆。” 该说不说,这王臃脑子转的倒是快,想的借口也是合情合理,就算事后对簿公堂,也不怕别人挑出毛病。 “来人!” “速将这贼首拿下!” 王臃准备快刀斩乱麻,丝毫不给李临开口辩驳的机会。一声令下,侍卫与那三名卫所兵卒没有犹豫,抽刀就朝李临围去。两前两后,极有章法,把李临的逃脱路线给堵了个严实。 后头的那群鸿运楼伙计也没闲着,见东家被围立马分成两拨,像是事先商量好一般,一拨去拿王臃,另一拨去救李临。不到三十平的雅间里瞬间涌进来二十多号大汉,你推我搡,上蹿下跳。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老话说的好,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还有句俗语,双拳难敌四手。 王臃的人虽身手矫健,武艺高强。但架不住李临的人实在太多。好在这雅间狭小施展不开,那四人勉强还能守住,护着王臃且战且退。 吴翟此刻化身老六,藏在人群里大声呼喝。 “手里没家伙事的,抄凳子啊!” 裴瑾护在一旁,拽着吴翟衣领死命的往外挤。奈何大哥一副人来疯的架势,完全不配合,急得是满头大汗。 “大哥,别起哄了,赶紧溜!” 吴翟眼见有机会把事搞大,压根听不进裴瑾的劝,叫嚣着跳脚拱火。 “对!朝脸上招呼,扣他眼珠子!” 无奈之下,裴瑾只得扛起大哥往外冲。吴翟趴在裴瑾肩膀上还不老实,张牙舞爪的出谋划策。 “下盘,攻那死胖子下盘!” 裴瑾一手扛着大哥,一手推搡着人群,眼疾手快的捞起一根酱肘子,叼在嘴里,转眼就跑了个没影。 嗯,顺手还把门关死了。 第11章 埋伏与猫腻 “大哥,两边街口都被李临封死了,那王臃想跑只能走这条小巷。” 距离鸿运楼不远的一处小巷内,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藏在夜色中,趴在墙头上,其中一个壮汉还在啃肘子。 不用想肯定是吴翟和裴瑾。 吴翟贼心不死,非得把王珩折腾下场不可。 “王臃若是失踪了,算谁的?”吴翟紧盯着巷口,头也不回的问道。 “那肯定算李临的,不过咱们也逃不过盘问。”裴瑾这吃货炫肘子的速度奇快,两三句话的功夫,肘子只剩骨头了。 啃完肘子,裴瑾心思回归正事,语气略有些忐忑:“应该把洪浪带上的,那小子身手比我好,把握更大。” 吴翟正在合计从哪找个不在场的人证,这会从裴瑾口气里听出几分心虚,顿时心里没底。 “你没把握?” 裴瑾往前挪了挪位置,昂着头望向巷口。 “得看王臃身边有几个护卫。我没带刀,只能速杀两人,超过三个肯定会露出马脚。” 两人埋伏在这里蹲守王臃,绑票是假,杀人才是真。但前提是不能暴露,王臃的死不能跟他们俩扯上直接关系。否则,不光今晚做的一切要白费,搞不好两人还得远走他乡。 想到这,吴翟已经有了放弃计划的打算。他跟裴瑾无钱无势,在黑山还能靠着八百老兵挣扎一下,换了其他地方可就真是出头无望了。 “一会看情况,有机会就上,没机会就撤。”秉着来都来了的精神,吴翟准备再蹲一会,不看一眼他是不会死心的。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喧哗。乒铃乓啷的金铁撞击声中,隐约听到有人吆喝。 “你们留下断后,我带大人先走!” 吴翟眼神一亮,这声音正是王臃的侍卫,他要带王臃走巷子。裴瑾也是一阵惊喜,立马趴下身子跟大哥商量。 “大哥,看样子人不多。怎么说,干不干?” 没等吴翟做决定,就见两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进巷子,看身形应该是王臃和他的侍卫。 吴翟又瞅了一眼巷口,喊打声被阻隔在巷外,两人身后空无一人! “干了,速战速决!” 裴瑾将骨头往怀里一揣,暗自蓄力,静等猎物走入陷阱。 那侍卫扶着王臃,一路小心翼翼。“大人,我们慢点。巷子里黑灯瞎火,保不齐有埋伏。” “有个屁的埋伏,李临的人就快追上来了!”王臃此时很狼狈,哑着嗓子语气痛苦,夹着腿走的颤颤巍巍。刚才在酒楼,不知道是哪个遭天谴的喊了一嗓子攻下盘,然后他就被人抽冷子踹到胯下,狠狠体验了一把淡淡的忧伤。 “我走不动了,你背着我跑。”说完也不管那侍卫,闷着头就往他背上爬。侍卫虽心里担忧,但也不好拒绝主子的命令,只能蹲下身子方便王臃爬快点。 说时迟,那时快! 那侍卫刚蹲下身子,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从天而降。电光石火之间,那黑影一脚蹬在王臃后脑,借力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 侍卫被这一脚的力量牵动平衡,摔了个狗啃泥。 王臃则是倒在一边生死不知。 黑影自然是裴瑾。他落地后没有停顿,暴起一个飞扑,侍卫还未起身又被双拳擂倒。这一击正中后心,吴翟趴在墙头都能听到骨裂声,那侍卫肯定是十死无生了。 完成双杀的裴瑾朝上挥了挥手,然后扛起王臃。吴翟顺溜下墙头,扛起侍卫尸体,两人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片刻后,李临带着一众伙计姗姗来迟,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骂了一句。 “狗日的,跑的真快!” 骂完大手一挥:“走,回去找裴瑾。” ...... 翌日,天刚蒙蒙亮。 乌衣坊门坊边的小宅子里,忙活了大半夜的吴翟和裴瑾还未睡醒,就被一群破门而入的卫兵给架到院子里。 光着膀子的两人倒没有反抗,只是茫然的看着四周。 吴翟是演的,裴瑾是真懵了。本就不大的院子已被城防军围了个水泄不通,院墙上还有弓弩手待命,院外还有大队人马在奔走,喧嚣尘上。 李临大马金刀的站在院子正中央,覆甲带盔,双手拄着一柄宝剑,脸色冷的吓人。 “二位还有心思睡觉呐?”李临奚落完朝院外努了努嘴。“能听到动静吗?此刻黑山已乱成一锅粥,二位可知为何?” 该说不说,李临不笑的时候还是很威严的。 吴翟哆哆嗦嗦的想抱拳,却被卫兵按住动弹不得。 “长官,这是何意?” 问完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挂起忐忑,惶恐道。 “长官恕罪,我兄弟二人昨晚非是临阵脱逃,实在是没有胆量掺和您和王大人的纷争,还望长官体谅属下,饶过我们这一回。” “不过长官放心,这军功肯定置换给您。” 三句话说完,吴翟冻得嘶哈嘶哈的,勉强给李临挤出一个笑脸,打起了商量。 “长官,可否容我二人穿件衣服,咱俩脏不拉几的回头再污了您的眼睛。” 裴瑾没有说话,陪着笑脸,安静的看大哥表演。李临也没有说话,审视的看着吴翟,眼底的意味让人琢磨不透。 片刻后,李临面无表情的提起宝剑,朝手下摆了摆手,下令道。 “走,去别处。” 话音落下,城防军令行禁止,有序撤出小院,墙头上的弓弩手也一并撤离。 李临又环视了两眼,才朝冻得鼻子冒泡的二人抬了抬下巴,留下两句没头没尾的话,头也不回的随队离去。 “巳时以前去李府报到。” “记住,过时不候!” 待众人离去,兄弟二人收起笑脸。裴瑾也顾不上冷了,一个箭步将门关死,回头对大哥严肃的说道。 “李临八成是发现了猫腻,他想私下里处置我们。” 吴翟怔怔的搓手哈气,脑子里仔细回想昨晚的经过。 他跟裴瑾进小巷没人看到,杀人过程很快没人看到,现场也没留下血迹,埋尸体更不可能让人发现。 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总不能因为最后他们俩提前跑了就直接默认他们是凶手吧? 等等! 吴翟瞬间醒悟,双手朝脸一拍,懊恼的说道:“昨晚封路,没人看见我们离去!” 妈的,大意了!第一次杀人埋尸太刺激,光想着处理尸体,把人证的事给忘了个干净。 昨晚大路被封死,那条小巷是唯一的出口。他们俩既然没走大路,那肯定是从小巷跑的,再加上王臃和侍卫最后在小巷失踪,傻子都能猜到是两人下的黑手。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得赶紧想想怎么应对李临的报复。 第12章 投名状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穿戴整齐的两兄弟蹲在炕上商议对策。裴瑾建议跑路,对他来说,李府无异于龙潭虎穴,他自己都没把握活着走出来,更别提护住大哥了。 吴翟没有妄下结论,反而说起李临。 “李临没有强行绑走咱们,反而让咱们自行前去报到,还强调过时不候。” 吴翟在闭目凝思,他在透过现象反推本质。自言自语间,慢慢给自己理清思路。 “李临为什么让我们去李府报到?” “肯定不是为了私下处置。” “他是直属领导,又是官二代,处置我们没必要私下,正常来说要么是当场杀了平愤,要么是交给王珩了结事端。” “但他没这么做...” 说到这,吴翟睁开眼睛,他已经想通了,先给裴瑾吃个定心丸。 “李临不会处置我们!这小子把所有人都骗了,他并非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相反,他深得为官之道,亦或者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在裴瑾不解的眼神中,吴翟笑着给他解释道。 “因为我们是他手下的兵,对付的又是他死对头。在这升官的节骨眼上,昨晚鸿运楼的争端会被外人默认是李临的预谋。” “现在,他不但不能处置我们,还得保护我们不受王珩报复。至少在明面上他要这么做,李氏得做给下面的人看,他们还需要手下卖命,不能失了人心。” “我们不用走。现在不是死局,反而是条活路。在这次风波没过去之前,李氏不会动我们!” 说到这,吴翟起身下炕穿鞋,招呼裴瑾出门。 “去李府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昨晚疏忽太大,肯定有不少人能猜到是我们半路劫的道。我们只有进了李府,王臃失踪的锅才能扣在李氏头上。” “李氏也没别的办法,这口锅他们不认也得认。事发地点是他们的,封路的人是他们的,动手的人也是他们的,王珩的报复只会冲李氏去。” “这就是好处,李氏扛起王珩的火力,我们暂时能逃脱责难。” “当然,也有坏处。如今在王珩眼里,我们这八百人已是李氏麾下,日后再想两头骑墙是不可能了。” “唉!” 刚走到门边的吴翟突然灵光一闪。“王珩和李达应是早就料到这一天,不然李临这个旅威校尉也不会统领我们这一校。” 这一点是吴翟刚想到的,李达可能早就想将裴瑾这八百人纳入麾下。 还真是意外之喜。 本来,他还没想好怎么跟李氏解释搞死王臃的动机。这下好了,等到了李府,不管谁问,吴翟都是三个字。 投名状! ...... 辰时尚未过半,巳时还早。 裴瑾骑马挎刀走在前头,护着吴翟往李府赶。不怪裴瑾谨慎,大街上,卫所的巡城队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有相当一部分巡城兵不怀好意的看着两人,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的意思。 当然,这些人很快会被城防军推搡走。 两人这一路是胆战心惊,只敢走人多的大路。一炷香的功夫,两人来到一处城门。 此地是一座古城墙。墙下还有一条十米见宽的护城河,河水深邃尚未结冻。这里是黑山镇初建时的古迹,如今已成为区分贫富的门槛,门内全是达官显贵的府邸,门外只有贩夫走卒的生计。 这道门槛还有守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宫内院。 “放行!” 守卫明显已经接到命令,也不对两人盘查,只是缴了两人的马匹,分派出一队人马,改用马车护送。 “这位兄弟,咱都是军伍里的大老粗,坐不惯马车,要不还是骑马吧。”吴翟和裴瑾穿的都是戍卒的军袍,跟守卫攀交情也不算突兀。 “走路也成。” 吴翟并不想乘马车,他想让更多的人看见他们走进李府。可惜协商无效,守卫不买他的账。 “老兄别难为老弟,大家都是奉命行事。” 那守卫一句奉命行事算是把话说到头了。两人看着周围的长枪短刀,十分自觉的上了马车。 内城比外城清净。没有为了生计往来奔波的劳苦大众,也没有开门迎客的店铺门市。马路宽广,青石铺就,两边尽是高门大户,红墙绿瓦。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拐了两个弯,在内城深处,马车停了。吴翟透过车窗往外看,李府的门庭近在眼前。 此时李府宅前空地上,聚集了百十号护院。为首的是一位侍卫打扮的矮壮汉子,正在给众人训话。 守卫下马上前递话,跟那个壮汉耳语了一番。那壮汉点了点头,挥手让护院们让出一条通道。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走进人群被挡了个严实,最后停在台阶下。 吴翟心知该两人出场了,给一旁刀不离手的裴瑾使了个眼色,率先下车见人。 那壮汉见到吴翟主动上前,乐呵呵的开口道:“鄙人李晓,忝列李府侍卫总长,久闻两位好汉大名。” “李总长抬举。”吴翟也笑脸相迎,心里琢磨起好汉两个字。那王臃够倨傲了,见裴瑾也是称职务,这个侍卫头子怕是没安好心。 “两位好汉先让一步,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不等裴瑾说话,李晓让过身位,邀两人入府。 说话间,两名护院挎刀上前,站在两人身后。 “两位请!” 李晓的笑脸还是那个笑脸,但是多了些不容置疑的味道。吴翟表情不变,心思百转,难道是李府安排的下马威?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李晓见吴翟服软,又出一言,得寸进尺。 “对了,还请这位好汉卸下兵刃。李府有女眷,切莫吓到人家。” “理应如此,客随主便!”闻言,吴翟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厌烦,上前一步挡住裴瑾,表面哈哈大笑,背后给他打手势。 裴瑾不动声色的摸上腰间横刀。 李晓见吴翟再次退让,眼里不禁浮现出得色,笑脸不再,变得盛气凌人。 “二位勿怪,进府之前,还须得搜身。” 话音刚落,李晓冷不丁的被吴翟揽住肩膀。吴翟一米八五的身高拿一个一米七出头的李晓不费吹灰之力。 “李总长莫不是开玩笑?” 说话间,吴翟一个绕后锁喉,左手伸入怀里,隔着衣服顶住李晓的后心。 “我等奉命行事,身负重任,李总长若是耽搁了大事,可就别怪我无礼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我刚替李氏杀过人,是亡命徒。你别为了逞威风把事搞砸,要不然我先宰了你。 李晓属实没想到吴翟会暴起发难,此刻感受到后心抵住的硬物,顿时不敢妄动。目光赶紧投向那两名护院,却发现他们已被横刀架颈。 裴瑾反手持刀,眼神狠戾,骇的李晓汗如雨下。 第13章 黑山镇李家 李府门前。 意外来的太突然,宅前空地上的护院们还没作出反应,吴翟和裴瑾便已各自拿住人质。 这会儿,所有人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僵持住了。 片刻后,李晓冷静下来,开始吓唬吴翟。 “兀那贼人,竟敢在李府门前行凶!” “你可要想清楚后果!” 吴翟嘿嘿一笑,勒着李晓脖子的手又紧了紧。 “这话听着倒是熟悉。昨晚王臃刚威胁过我们,后果如何呢?” 李晓坐蜡了。后果他当然知道,此刻王臃生死不知,而这两人成了李府的座上宾。想到这,李晓忽觉有些腿软,这两人连王臃都敢下黑手,更别提他这个小小的护院首领了。 横夭死!自己也是猪油蒙了心,干嘛招惹这两位煞星。 “误会,都是误会。”李晓很干脆的认怂了,在性命与脸面之间,他果断选了前者。“二位好汉稍安勿躁,是鄙人一时糊涂,怠慢了二位,还望恕罪。” 这下轮到吴翟坐蜡了,这会他是放人也不是,不放人也不是。李晓是认怂了,但下面还围了百十号人呢,这要是有个万一,今天说不得就交待了。 好在局面没有尴尬太久,身后大门内传来一道呼声。 “都散了,都散了!” 来人是一位老者,看着五十出头,一身管家的打扮。这老者遣散护院,快步行至吴翟身前,先是长揖一礼,然后一脸抱憾的认错。 “两位息怒,老朽是李府管家,奉家主之命在此恭迎。方才突有急事,才纵使这恶仆怠慢了两位。” “还请两位原谅则个。”说完又是一揖到底。 吴翟也是一时冲动,没压住脾气。现在有人给了台阶,便将李晓放了,裴瑾也收刀站回大哥身后。 “老管家折煞我等,快快请起。”吴翟不再理会李晓,弯腰将这老者扶起。 “都是误会,是我等孟浪了,老管家莫怪。”此时的吴翟谦逊有礼,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额,无妨,两位请先入府。”要不是胳膊还被吴翟捏手里,老管家可能就信了。 “好说,好说。”吴老六就这么扶着老者,两人亦步亦趋,迈进大门,裴瑾紧随其后。 被无视的李晓则是领着两名护院,悄悄从侧门跑了。 李府很气派。进门就是一堵巨大的影壁,画的是烽火戍边关,看着像是黑山口的场景。 翻过影壁是一片巨大的天井,入眼的是一座硕大的青铜鼎,那鼎立在石台上,周围是一圈七尺宽的水渠。 这水渠可是稀罕物。西北缺水,黑山方圆百里只有一条大河,叫曲江。那条环绕黑山镇内城的护城河,接引的就是曲江之水,如今成了供养整座黑山百姓的内河,但真正能引水入户的估计整座黑山镇都找不到几家。 老管家见吴翟目光在水渠处流连,笑着介绍道。“这水渠遍布府里各处。当初老太爷为了方便子孙,专门打了九口深井,并未连接内河。” “大气!”吴翟还能说啥,有钱?任性? 老管家眼色不错,看出吴翟是假恭维,当即不再多言,闷头领路。穿过一片连廊,来到一处偏厅。 “两位先稍作歇息,家主当值未归,老朽去请二爷。”说完老管家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便自行离去。倒是也没有亏待他们,临走前给二人安排了茶水点心,还留了个小厮伺候。 有外人在,裴瑾不好多言,眼神示意大哥。吴翟能看懂他的意思,这是被软禁了。 “既来之,则安之。” 因为昨夜的疏忽,现在两人的处境其实很尴尬。吴翟又不肯远走他乡,若是离了李氏的庇护,王珩能轻松搞死他们。这李氏又不是真心庇护他们,完全是形势所迫,受点冷落很正常。 这种冷落只是李氏还没想好怎么料理二人。 不过吴翟相信,李氏没有机会想了,王珩的报复应该很快就会搅得他们自顾不暇。 在远离偏厅的一处书房内。 李晓恭敬的站在中央,似乎刚做完汇报。 一位年近五十的银甲老将坐在案首,脸色沉闷的翻着兵书。这老将面相与李临有七分相似,只是很瘦,须发花白。 李临也在,就坐在下首,正在盘剑柄上镶的宝石,一脸玩世不恭。 没人发表意见,也没人在意李晓的汇报,甚至不在意王臃的死活。 不多会,老管家进屋向两人禀报。 “老爷、二爷。” “裴瑾与吴六已经入府,此刻在偏厅候着。” 那银甲老将目不斜视,翻了一面书页,淡淡开口道。 “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待下人离去,李临收起神色,抬头朝李达问道。 “阿兄,我还是觉得此举弊大于利。” “如今本家女君巡察黑山。这个当口与王珩起冲突,万一惊扰女君,届时本家宗主怪罪,恐怕我等难辞其咎。” 李达放下兵书,捋了捋有些发白的胡须,看着亲弟的眼神跟老子看儿子没啥区别。 “宗主怪罪先不管,你且回答我一个问题。” “十年前我李氏就在凉州坐二望一,离赶超周氏只差最后一口气。但这口气堵了十年,一直不得寸进,是为何故?”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李临打小就被教导。 “因为当年起事被周定抢占了名份。如今他得了江山反倒开始打压我们。” 李达脸色好看了一些,点了点头肯定道。 “没错。黑山是李氏的钱袋子,周定为了打压我李氏,就在我们的钱袋子里安插了个王珩。” 李临将手中宝剑往案几上一拍,略有不忿的回道。 “要不是那王珩走哪都带着陌刀队,我早就砍了他。” 这话李达也没少听李临提,只是笑笑。 “王珩能活着,不是因为那陌刀队,而是因为我们不能给周氏出兵镇压的借口。”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王珩怕是要死了!” 李临好奇的问道。 “为何?” 李达拿起案几上的一沓书信,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跟你说了多少遍,有空多看看奏报。” “这是月前商队带回来的消息,北荒今年闹瘟疫,病死了大半牛羊。” “这是十天前并州的军报,戎狄三大部族联合,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南下扣关。” 给李临念了两份奏报,李达放下书信,语气突然有些烦闷的说道。 “两天前,女君到访黑山。” “你说,这是否意味着宗主想将王氏从黑山扫地出门?” 李临确实是个聪明人,很快从三件事里找到关联。 “死了这么多牛羊,北边估计缺粮的厉害,这一趟南下不会轻易止战,明年开春怕是还会卷土重来,周氏定然无暇顾及西凉事务。” “宗主因此派女君来给我们暗示?” 李临对自己的分析将信将疑,他还是疑惑。 “女君仅负责商会事务,从未插手战事,我们是否想多了?” 李达敲了敲案几,其实他也不自信,或者说不愿相信。 “是否多想,待我去请示女君便知。” “你且去会会那俩莽夫,肯效忠就收了,否则就押入大牢。” 第14章 巧合与误会(一) 李府后院,有一处带花园的别院。 天寒地冻的花园里没什么绿色,两棵胡杨已经败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丫有种另类的凄美。凉亭旁倒是栽了几株梅花,可惜长势不咋地,稀稀拉拉几个花苞,看着病怏怏的。凉亭下是一条水渠,如今已被封住,干涸的渠底是两块长满苔藓的山石,奇形怪状的很是高雅。 想来,这里雪景应是不错。 李达独自来到小院门口,圆形拱门的设计对他来说有些别扭。无奈这都是本家要求,所有分家都得有这么一座别院,是那个女儿奴的宗主大人专为女君置办。 他不敢擅自踏入,遥对着两层楼阁,朗声高喊。 “黑山李达,求见本家女君。” 那两层楼阁也是为专女君设计,名为融雪暖阁。顾名思义,女君怕冷,楼阁供暖。 李达也不敢多喊,一声过后便佝偻着身子耐心等待。 稍顷,一位素面朝天,穿着淡雅女娃推门而出。这女子二八芳龄,生的小巧可爱,笑的讨人心喜,水汪汪的大眼睛甚是灵动。 “李将军,我家女君唤您进来说话。” 李达这才抬脚迈过门槛,快步走到近前。 “有劳白姑娘传话。” 那白姑娘捂嘴怯笑,侧身让路:“李将军快进来吧,外面怪冷的。”说完还局促的跺了跺小脚。 李达告了一声得罪,顶着热浪,低头踏入暖阁。进屋后也不敢乱看,选了一处偏僻的位置,低着头守礼。 一道清冷的嗓音从二楼传来,隔的有些远,听着有些缥缈。 “伯父不必拘束,小侄身体抱恙,不便见礼,还请伯父见谅。” 闻言,李达赶紧躬身行礼,低着头关切的询问。 “女君言重。” “是老夫疏忽,不知女君有恙,望女君勿怪。敢问是否需要诊治,老夫好安排郎中。” 不等二楼的人回答,一旁的白姑娘抢先道:“将军多虑了,女君是老毛病,小白准备的有药。” 世家嫡传,常人想见都难,哪能随便让外面的郎中诊治。李达对此心知肚明,就是嘴上客气一下。 “是老夫多虑了。” 见状,二楼的人这才出言说话。 “伯父此番前来,可是有事商谈?” 李达不敢隐瞒,对着二楼遥遥一礼,如实问出心中困惑。 “确有要事。” “老夫不敢隐瞒女君。如今黑山有乱,王家仓部郎失踪,乃家弟属下戍卒所为,已全城皆知。老朽担心王家报复,特来向女君请示。” 听到这话,一旁小白姑娘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所幸李达低着头没有看见。 “请女君明示,我等是战是和?” 楼上的人没让李达久等,回的也是清晰明确。 “临行前,家父就此事与小侄提过。黑山生乱之后,一切凭伯父做主,小侄只负责商会事宜。” “家父有言在先。” “若战,务必除根。商会可全力配合伯父,一应钱粮物资有求必应。” “若和,务必清白。切勿落人口舌,更不可损害家族名望。” “无论作何选择,一切皆需在来年开春前尘埃落定。” “是以,是战是和,还请伯父自行决断。” ...... 李达走了,带着困惑来,带着困惑走。 只不过两个困惑不一样。来时的困惑已然化解,但新的困惑他不敢问。 宗主为何断定黑山会乱? 吴六这个名字不自觉的从他脑海里冒出,难不成这人是宗主派来的暗探刺客? 一想到这种可能,李达就忍不住紧了紧衣领。 “这铁衣就是不防寒,还是跑两步吧。” ...... 暖阁二楼,纱帐后有一窈窕倩影,小白正在一旁递话。 “小姐,老爷的客卿,怎么成了那李临的属下戍卒?” 刚才那道清冷的声线响起,高贵中透着一丝慵懒。 “无须多虑,定是吴先生为了掩藏行迹使得手段。你有功夫跟我在这嚼舌根,还不如去看看热汤备好了没有。” ...... 距离李府两条街有一座新修的官邸,这里是王珩的府衙。 府衙内有一处暗无天日的地牢。 此时,一间牢房里吊挂着一具破败的尸体,一尊豹眼铜须、满脸横肉的庞然大物静立在牢房门外。 一名牢头模样的五旬老汉跪在这尊庞然大物身后,瑟瑟发抖。 “将军,刺客昨夜扛不住拷问,已然气绝。小人用尽手段也未抢救回来,还望将军饶命。” 那庞然大物没有转身,语气听不任何感情。 “可曾问出一二?” 那牢头抖得更厉害了,小心翼翼的回道。 “不曾,刺客宁死...” 话未说完,一只大手掐住牢头脖颈,缓缓的将其提起。 “废物,什么都问不出,留你何用?” 那牢头被高高举起,手脚乱蹬,张开嘴想求饶却发不出声音,脸被掐的红紫肿胀,三五个呼吸的功夫整个人便软了下来。 那庞然大物随意的丢下尸体,淡漠的开口问道。 “可有查到王臃下落?” 一旁阴影里走出一名独眼恶汉,吨位也不小。 “回禀将军,尚未查到。” 闻言,那庞然大物鼻孔里哼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哼!都是废物!” “查不到就不用查了,去李家要人,让李达交出那俩小贼,我要扒了他们的皮!” ...... 偏厅里,裴瑾百无聊赖,一口茶一口点心的狼吞虎咽。 一旁伺候的小厮累的是满头大汗。这都第四盘了,偏厅离膳房很远,他已经来回跑了八趟。 吴翟眼瞅着那小厮气喘的厉害,好心给他支招。 “我说,你就不会一次多端两盘?” 闻言,那小厮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不早说! 这边吴翟刚戏弄完小厮,门外李临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言语恼怒。 “退下,丢人现眼的东西。” 那小厮如蒙大赦,欢天喜地的领骂走人。 见正主到场,吴翟赶紧起身,裴瑾一口吞下盘中最后一块点心,紧随其后。 “属下参见长官。” 李临没有理会两人,自顾自的搓着手边走边骂。 “狗日的,天越来越冷了。” 被无视的两人也不气恼,行完礼就安静的站着。李临在上首坐定,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尝是凉的,顿时没了兴致。 撂下茶杯,李临打算将气撒到裴瑾头上。 “裴瑾,回了黑山镇不向我述职,跑去跟王臃喝酒,我定你个擅离职守,不过分吧?” 话音刚落,裴瑾适时露出憨厚的笑容,咧嘴开始溜须。 “长官说啥就是啥,属下绝无怨言。” 李临被裴瑾的傻笑搅的没了脾气,又将目光转向吴翟。 “就你叫吴六是吧?” 吴翟学着裴瑾嘿嘿嘿咧嘴傻笑:“长官,属下大名叫吴翟,家中行六,您叫吴六也成。” 许是形象上有所欠缺,吴翟演不出裴瑾那股子憨劲,李临压根不买他账。 “少跟我嬉皮笑脸!” “我且问你,那王臃现在何处?” 吴翟也没不管李临的呵斥,一心想突破自己的演技桎梏,继续装傻。 “长官说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可惜还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李临被吴翟拙劣的演技气的直搓牙花子,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看看他能搞出什么花招。 “既然这样,我就说那王小眼现在李府狗圈里,你当如何?” 闻言,吴翟嘿嘿一笑,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活宝的意思。“成,属下今晚趁夜深人静,给王大人迁个坟。” 李临挑了挑眉毛:“听你这意思,我们的王大人已经入土为安了?”尽管心里有准备,但真正听到这个答案还是有些惊诧。这俩人简直是狗胆泼天,堂堂世家子弟、朝廷六品权官,说宰了就给宰了。 吴翟恬着脸继续充愣:“全凭长官心意,别说入土了,入菜都行!” 这回答给李临整笑了,指着吴翟半天说不出话。 第15章 巧合与误会(二) 李临盯着吴翟半天说不出话。 这个人胆子太大了! 世家特权,刑不上大夫可不是空话。世家的人只有世家能处置,家法大过律法。 世家子弟只要不公然造反,官府一般不会处置世家子弟。普通人别说被世家子弟欺负了,就是被弄死,亲属也不敢报官,更别提杀人报复了。 这个人居然敢杀世家子弟,留他不得! 李临心里已给吴翟判了死刑,目光又转回到裴瑾身上。这个人他认得,黑山的老卒,有勇有谋,是员猛将。 听大哥说,当年东征,尹阙山突袭战,这厮四百灭三千,一战成名。这种战绩,少说也得封个正六品骁骑尉。那会裴瑾还不到十八岁,可谓是前途无量。 可惜,后来功劳全都被世家抢了。这猛将寒了心,宁愿在黑山口当个没品级的校尉,也不愿接受李氏的招募。 李临有心替阿兄拿下这员猛将,又担心杀吴翟会有牵连,于是开口询问。 “你二人是什么关系?” 裴瑾收起憨笑,一脸严肃的回道:“我二人是结拜兄弟,这是我大哥。” “你可知打杀世家子弟,是何后果?”李临头疼了,牵连比他想象的还大。 裴瑾上前一步,隐隐护住吴翟,抱拳开口,掷地有声。 “人是我杀的,与我大哥无关。” 李临眉头一皱,脸色冷了下来。不等他开口,吴翟一把将裴瑾拽了回来,笑着打哈哈。 “同谋,我是同谋。” 李临脸色稍稍回暖,看吴翟的眼神带了些欣赏。 “你倒是不怕死。” “我问你,为何杀王臃?” 终于问到正题了,吴翟难得的认真起来。 “回长官。杀王臃,是我兄弟二人给李氏的投名状!” 闻言,李临神情一怔,这个理由他属实是没想到。不光李临诧异,裴瑾也一脸懵逼。 还有这种操作? 但李临不是傻子,这种理由在他这站不住脚。 “说的好听,你就没想过杀了王臃会惹来王珩的报复?” “你这是陷我李氏于不义!” 吴翟一点不慌,义愤填膺的狡辩。 “属下没想过!属下只知那王臃挡了长官的路。” “王珩若想报复,长官大可将我兄弟二人交出去。我们只当识人不明,错投了诚!” 狗日的,他还委屈上了。 李临气不打一处来,第二次指向吴翟。这次是用宝剑指,不过是剑柄。他有心捅死这狗日的,却又抹不开脸面。 他被吴翟的话给架住了。 好在门外又有人来,给了李临一个台阶。 “放下!” “快把剑放下!” 来人正是李达,一路小跑,连嘘带喘。李临听话的收起宝剑,上前扶住兄长。 “阿兄,你这是为何?” 闻言,裴瑾倒是没有意外,吴翟却瞬间瞪大了双眼。能被李临称兄的只有李达,可这二人面相差了足有三十岁,站在一起形同父子。 乖乖,李老夫人当真是宝刀不老。 李达被李临扶住,也不说话。先是平复了一下气息,冲裴瑾点了点头算是致意,而后目光死死的盯向吴翟,上下打量。 片刻后,就在吴翟怀疑这李达是块老玻璃的时候,那李达突发冷喝。 “你不是吴六!” 吴翟被这突兀的喝声吓了一跳,眼神不禁有些发虚。不等吴翟狡辩,李达再次发难,他已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心虚。 “裴瑾这一校,每个人我都见过,你到底是谁?” 吴翟心里一咯噔,眼神不自觉的瞟向裴瑾。尼玛,你不是说没人见过吴六吗? 谁知裴瑾也是一脸错愕。 见状,吴翟顿时醒悟。 妈的,被诈了! “李将军。你先听我狡...解释。” 李达大手一挥,打断吴翟:“你无需解释,黑山城防军有的是能人异士,稍后我派人拿着你的画像,一问便知。” 要遭!一核实就全毁了,吴翟只有从西门的入城记录,还就一次。他是穿越过来的,压根就经不起查。 “你自己招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李达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吴翟喘息的机会。 李临也在一旁搭腔道:“我说你怎么敢杀王臃的。快说,你是哪里来的奸细!” 这时,裴瑾上前一步,挡住吴翟,信誓旦旦的保证。“老将军,瑾可以项上人头担保,我大哥决不是奸细!” 被裴瑾这么一打岔,吴翟终于喘了口气,冷静下来。这李达明显是带着答案来兴师问罪的,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吴翟的小脑瓜开动起来,快速的分析着。 吴六上月死在黑山口,裴瑾这一校尚未换防,只有洪浪一人回过黑山镇,难道是他泄的密? 不太可能,洪浪是裴瑾保举的‘自己人’,吴翟相信裴瑾。 不过,那吴六喜好寻花问柳,保不齐就有相好,难不成是毁在一个妓女手里? 该死,想这些都是浪费时间,得想想怎么重新安个身份。 电光石火之间,吴翟脑子已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最后,他决定编一个莫须有的身份。 “李将军,可否容某说两句话?”说个屁,吴翟纯是在拖延时间,他还没想好怎么编。 李达按住想上前训斥的李临,昂首示意吴翟自便。 “某名吴翟,并非黑山人士。” “至于吴某来自何处,何时来到黑山,请恕吴某无可奉告。” 非是吴翟不想编个靠谱点的身份,而是他的小脑瓜已经超负荷了,实在编不出来,索性不过脑子,信口胡扯。 这话一出,李临当即拔剑,却被李达再次按住。这老头眯缝着眼,看不出神色,抬手示意吴翟继续。 吴翟心下稍安,脑子也逐渐灵光起来。 “吴某并非奸细,来黑山是受上头指派,有大事要办。”说话间,吴翟抬手往天上指了指,似乎对上头的人讳莫如深,不敢多提。 “至于所为何事,吴某不能说。” “但吴某正在办,而且,对二位有好处。” “话已至此,吴某不便多言,二位勿怪。” 吴翟说完便不再言语,背负双手、立地如松,一脸的高深莫测。李临见不惯他这副在世逼王的模样,三番五次的想上前捅他一剑,奈何被李达按的死死的。 李达也不言语,一直眯缝着眼瞅吴翟,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但吴翟已调整好心态,这会正影帝上身,任李达百般品味,也品不出心虚二字。 李达一直沉默不语,他在心底默默对照。所以说,有时候带着答案看问题并非好事,人会不由自主的往自己设想的结果上靠。 是以,李达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吴翟有可能是本家宗主的刺客,刚派到黑山,任务是刺杀王珩,目的是制造动乱。 只是,刺杀王珩,为何又改换了王臃? 第16章 巧合与误会(三) “上使勿怪,兹事体大,老朽不得不慎重对待。” 偏厅里,李达貌似已经信了吴迪编的瞎话,口呼上使。完事这老头还给诧异的李临递了个眼色。 那意思分明是:听我的,准没错! 李临斜视吴翟,表情尽是愤懑。这狗日的莫名其妙成了本家上使,看来是捅不成了。 吴老六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逼格,任谁看了都得感叹一句胸有成竹。裴瑾一脸狂热的看着大哥,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操作。 天选之人,恐怖如斯。 四人陷入沉寂。李达神色逐渐凝重,心事重重。如今黑山已乱,如果真是宗主给他搭的舞台,那是战是和,已无须多想。 但他还在做着天人交战。一来黑山王家不弱,真打起来难免两败俱伤;二来事后朝廷追责,一不留神黑山李家就得绝户。身为一家之主,他要考虑的面面俱到。况且,宗主的要求是除根。这无疑是难上加难,逼的他不得不反复思量。 “上头的人可有交待,事要办到何等地步?”本能的,李临又试探了一句。在他看来,如果真是宗主派来的人,常伴身边必然能揣摩到一些宗主的意图。 这话问的玄妙,吴翟心里叫苦不敢轻易回答,答的深了、浅了都有可能露馅。 好在也有人给他递台阶。门外第三次来人,是李晓,火急火燎跑的比刚才李达还快。 “将军,大事不好!” “王亢带着一百陌刀队上门要人,说是今日必须交出裴瑾和吴六。” 李达与李临没有惊慌,吴翟和裴瑾更不会惊慌。都在意料之内,王珩的反应比四人意料的还要克制一些。 李临提剑转身离去,示意李晓跟上。李达没有阻止,只是个王亢而已,王珩不下场,他是不会出面的。 吴翟见李达没走,心底着急,立马上前整活。 “李将军,事若难为,大可将我二人交出去顶罪。”得赶紧转移话题,省的被这老头问出马脚。 “哦?”李达眼神一亮,神来之笔的问道:“上使可是为了近身王珩?” 吴翟一听这话,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好家伙,整活整出了个死活,这个时候近身王珩还能有好死?但是话都撂出去了,肯定不能让嘴脸掉地上,吴翟只得硬着头皮往上顶。 “将军所言极是,我等大事未成,心中有愧啊。” 李达心思萌动,内心有一个想法急需印证。不过这老头能忍,反倒安慰起吴翟。 “上使莫要自责。如今黑山已乱,上使此行目的已然达成,无需再与王珩换命,还是留着有用之身继续为宗主分忧吧。” 不装了,摊牌了。 李老头表示,你就是我李氏本家宗主派来的刺客。 宗主? 吴翟脑瓜子急转,瞬间从话里听出破绽,继而将局面理出了个大概。合着都是误会,搞了半天一直是我编我的,你猜你的啊。 “吴某惭愧,未能完成宗主交待的任务。”感谢老天爷!吴翟腰杆子硬了起来,顺着李达的话往下说,演技愈发出神入化。哪怕裴瑾是亲身经历,此刻都有些分不清真假。 “对了。” “宗主并未明言其他交待,但吴某揣测,此番宗主打算无非两点:一是快,以迅雷之势打灭王氏在黑山的根基。二是狠,须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务必将王珩连根拔起。” 李达不是问他事要办到何等地步么? 吴翟压大,不死不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此刻吴翟甩开膀子,赌老天爷继续关照他。 老话说的好,雷霆雨露具是天恩,这恩赐可甜可咸。很显然,老天爷这回赏了吴翟一个甜的。 李达点头,吴翟的话与女君对上了。如若宗主真是这么想的,那不用考虑,必须抄家伙上。但李老头觉得还可以商量,毕竟女君还说了,可以求和。 不过这话不能问,得另做计较。 “上使暂且歇息,剩下的事交给老朽,此役定将王珩从黑山扫地出门。” “来人,为上使安排起居,好生伺候!” ...... 李府一处厢房内,吴翟和裴瑾坐在桌子旁面面相觑。直到此时,吴翟才忽觉后背发凉,早就汗流浃背了。 “大哥,李氏和王氏要打起来了。”裴瑾说话间还有些神情恍惚。这半日真的很刺激,差点命就没了。大哥的操作更刺激,几句话就给李达忽悠瘸了,不但主动接了杀王臃的锅,还要跟王珩死磕。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裴瑾现在对吴翟是盲目自信,想起之前大哥说的话,他恨不得甩开膀子抢光李家和王家。 这些原本该属于他的荣耀! “不急,容我想想。”吴翟对裴瑾摆了摆手,灌了杯凉茶,强行压下惊悸的心跳。误会只是一时的,他必须在误会解除之前找到新的突破口。 局势发展与他预想的有些偏差,现在不是他要挑唆王李两家火拼,而是李家本就打算对王家下手。 好在大体相去不远。 现在的局面很清楚,已经有三方大佬下场。王珩、李达和远在陇西的李氏本家宗主。 首先是李达的态度。这老头明显是知道本家会派人刺杀王珩,但他未见过此人,将之误会成吴翟。这个刺客是解除误会的关键,最好能找到弄死他,这一点显然不现实。而且,李老头前后态度相去甚远,言辞暧昧不清,心里必然是藏了东西。 其次是李氏的动作。黑山镇王李两家对峙多年,受困于大乾军法,李家不敢动王珩。李氏此时派人刺杀王珩,必然是朝局出现变故,大概率是大乾有危,周氏没有精力西顾。但这些与吴翟无关,他层次达不到,这里不是突破口。 最后是王珩的反应。心腹失踪,凶手悬而未定,王珩作为黑山镇一把手,常理来说应该是借题发挥,强行甩锅李家,至少也要将杀人凶手的帽子扣死在李临头上,斩断他升官的希望。 因为大乾军法有规定,戴罪之人无军功。 可他却偏偏点名要拿自己二人,此举无疑是在帮李临洗脱嫌疑,暗示李达要化干戈为玉帛。结合李氏的动作,是否意味着王氏在朝中有难,需要黑山王家顾全大局。 可惜,层次一旦上升到中央,就注定跟吴翟没有关系。况且两人已被王珩认定为替罪之羊,这里没有操作空间。 思来想去,现在的局面看似活络,但两人的性命已然进入倒计时,一旦那名刺客露脸,误会解除之后,两人将再无半点活路。 想到这,吴翟放下茶杯,拍定下一步动向。 “局势有变,我们得离开李家。” “而且要快!” 第17章 雷霆雨露具是天恩 “我俩不能一起走,会引起猜疑。我留在李府吸引视线,你先去城门附近等我,天黑前我们出城,回黑山口。” “粮草的事已经顾不上了,先把命保住,等王李两家斗起来,我们再回来捡漏。” “放心,还有一个月时间,足够两家把狗脑子打出来。” 厢房内,两个脑瓜子凑在一起,吴翟在给裴瑾交待事情。没等他说几句话,厢房有人到访,是李府的老管家,乌泱泱带了一群下人。 “老奴看二位上使风尘仆仆,特地命人准备了热汤新衣,为二位接风洗尘。”不得不说,搞服务的考虑就是周全,当真是体贴入微。 “有劳老管家,不知老管家贵姓?”吴翟打着马虎眼。他不准备推辞,正好可以替裴瑾打掩护。再说了,在黑山冬天洗澡可是个奢侈的事,他决定走之前先享受一把。 “吴上使无需如此。老奴免贵姓周,叫周全,上使唤老奴名讳就成。” 吴翟听着想笑,难怪考虑这么周全,合着都是根里带的。“周老客气。吴某刚好出了一身汗,不知在何处沐浴?” 老周一副马屁拍着了的样子,脸上喜笑颜开。“请二位上使随我移步,汤池就在前处不远。” 吴翟也没啥要准备的,趁周全转身的功夫,暗自给裴瑾使了个眼色。 “我就不去了。黑山口军务繁忙,大哥在李家也安全,我想先回关口看看。”裴瑾心领神会,找的理由也合情合理。 吴翟故作思虑,片刻后点头说道。“也好,军务要紧。劳烦周老为我兄弟备一匹快马。” “谨遵上使吩咐。”老周没有二话,一边使唤家丁去准备,一边转头提醒裴瑾。“王家此刻就堵在正门,裴上使可从后门离去。” ...... 距离厢房三道门地方,有一座密闭的屋子。这里是李府的汤池,专供主人家使用,下人可没这个待遇。 此时汤池内雾气蔼蔼,朦胧间能瞅见一抹春光。 “小姐,这黑山的水质太硬了,不如咱们陇西的清冽。”小白姑娘端了个木盆站在水池边,正往里添着艾叶与桃花。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水质,过来给我梳头。”水池中是一位神情高冷的女子,香肩半露在水面上,肤如凝脂常人难比,白到发光。一头青丝披散在水池边的青石台上,如瀑般倾泻,美不胜收。 女子大约双十年华,容颜精致立体,五官深邃不似中原人士,最奇异是那双眸子,一靛蓝一青绿,妖艳的摄人心魄。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人声。 “吴上使,汤池到了。是否需要下人伺候?” “无需多礼,我自便即可。” “那老奴告退,上使如有需要,这俩丫鬟可随意使唤。” 屋内主仆二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小白,快拦住他!” 来不及了,隔着屏风已能看到一高大人影推门而入。 “东西给我,你们退下吧。”这人关上门,边走边脱衣服,越过屏风之时已将自己剥了个七七八八。 屋内湿热感太重,吴翟只顾闷着头扒衣服,刚越过屏风便被一木盆扣住面门,香料花瓣连汤带水迷了一脸。 “淫贼,吃姑奶奶一脚!” 吴翟一惊,来不及做出反应胯下便突遭重击,两眼一黑直接跪地,弓腰埋头一声不吭。不是他坚强,而是这意外太过沉重,痛彻心扉。人生遭遇重大坎坷的吴老六承受不住打击,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人还在澡堂子里,全身光溜溜湿漉漉,手脚被衣服捆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面前一高一矮站着两个人影,恍惚中看不太清楚。 “小姐,这秃贼醒了。”耳边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童音,听着像是刚才偷袭他的人。 “醒了就别装了,我且问你,你是何人?”另一道女声响起,清冷中透着高高在上。 吴翟努力坐起身,晃了晃脑袋,眼神清明了一些。 最先映入视线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片子,娃娃脸生的很讨喜,就是手里举着的木盆让人心塞。 稍远处是位高挑女子,待吴翟看清人影便直了眼。那女子美的祸国殃民,精致小脸尽显异域风情,一双异色眼眸戳中吴翟心尖,一身衬里的纺丝纱裙,正在上演湿身诱惑。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再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小白姑娘适时挡住吴翟视线,举起手中木盆作势欲打。 “姑娘方才所问何事?”吴翟无视头顶的木盆,歪过脸朝那女子问道。 “你是何人?”那女子脸色不悦,新月弯眉微微挑起,冷艳中带着高贵。 “我叫吴翟,今年二十有五,尚未婚娶。”吴老六立马接上话茬,扯皮的同时还不忘尝试挣脱双手。 一旁小白姑娘见他嬉皮笑脸的顿时怒从心头起,抄起木盆就给吴翟来了个天王盖地虎。 “小姐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再敢胡言乱语,姑奶奶拍死你!”看不出来,小白姑娘还是个高手,力气属实惊人,给吴翟拍了仰面朝天。 那女子眼神示意小白姑娘暂且住手,待吴翟喘息了片刻又继续问道:“我且问你,刚才周全为何喊你吴上使?” 吴翟表面晕头转向,背后双手疯狂摇晃,同时心底暗自琢磨。那丫鬟称这美女为小姐,兴许是李老头的闺女,她应该也没见过李氏本家派来的刺客。 赌一把! “小姐,我是本家派来行刺王珩的,周老非要喊上使,我也很无奈啊。”声音中委屈带点硬气,一副实话实说的模样。 可惜,吴翟今天的运气用光了,这一把老天爷赏了他个咸的。话音刚落,他的脸就再次跟木盆来了个亲密接触。 “秃贼,还敢胡说。你可知面前的这位是谁?” “好叫你死的明白。我家小姐就是陇西李氏当代女君,你冒充我李氏客卿,该当死罪!” 闻言,吴翟懵了。赌输了,而且血本无归。 卧槽,老天爷,你玩儿我! 不等吴翟再作狡辩,小白姑娘甩开膀子就要将他当场拍死。这时,李氏女君开口打断道。 “小白住手。” “我再问你,王家仓部郎可是你杀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背后双手还差一点,吴翟开始拖延时间。 那李氏女君轻笑一声,走上前来,挤过小白姑娘,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吴翟。 “不如何。只是,这关系到你是否能活...” 话音未落,异变突起。吴翟终于挣脱双手,一个鲤鱼打挺,然后摔了板板正正。 两条腿还捆着呢,使不上劲。 不过也够了。摔倒之前,吴翟伸手拽住女君纱裙,将之带倒。摔倒后就地接住人,还缠在手上的衣服顺势往女君脖子上一绕。 “现在,我应该也能活。” 吴翟笑了,总算是找到突破口了。 第18章 李氏冰璃真恨嫁 李冰璃,陇西李氏当代女君。本家宗主嫡长女,李氏商会掌舵人。 来头很大,听着唬人,现在成了吴翟的人质。 还是那个澡堂子,形势天翻地转。 吴翟美滋滋的泡在水池子里,手里牵了一根衣裙撕烂搓成的长绳,另一头捆在李冰璃的脖子上。两人已然坦诚相见,李大美人正面无表情的伺候着吴老六沐浴。 小白姑娘苦兮兮的揪着自己耳朵,被罚在远处面壁。 “雷霆雨露具是天恩。老天爷真会玩儿,打一棍子再赏个枣。”此刻,吴老六是小人得志,嚣张的不可一世。 “那丫头就是棍,你就是枣。” 李冰璃恬静如水,丝毫看不出对自身处境的担忧,面无表情的给吴翟擦洗着身子。 “你想过后果吗?” 吴老六眉头一挑,流里流气的不屑一顾。“又是这句话。昨晚王臃也问过,后果是他凉了,我在热水里泡着。” “还有美人在怀!” “不一样。”听闻此事,李冰璃终于正眼看吴翟了,只是表情还未松动。“王臃仅是旁支庶子,而我是嫡传长女。你挟持我只有两个后果。” “要么我们一起死。”说到这,李冰璃停顿了一下,想从吴翟脸上看出慌乱。 吴翟不为所动,甚至还有心思玩笑:“我有天命在身,老天爷不收,你还是说说另外的后果吧。” “要么,你入赘李氏,成为我的入幕之宾。”李冰璃嘴角微翘,美的不可方物。“世家门风苛刻,名望胜过一切。你未经议婚纳采、合卺(jin)而酳(yin)就占我身子,要么我们同死,要么你嫁给我,绝无第三者可选。” “呵呵,如今你是我的阶下囚,要嫁也是你嫁我!”吴翟笑的轻蔑。门风苛刻都是屁话,他可是听说世家女子各个包养面首,这要是入赘了,日后怕不是得头顶青青草原。 李冰璃嘴角翘的更高了,直勾勾盯着吴翟,学着他的口气说道。 “呵呵,你敢娶我就敢嫁。” “不过,你拿什么娶世家嫡女?” 听到这,远处的小白姑娘终是憋不住了。“小姐,就算你嫁不出去,也不能嫁给和尚啊。” 此话一出,吴翟和李冰璃双双陷入沉默。而小白姑娘因为在面壁,看不见两人铁青的脸色,傻傻的还在埋怨。 “小姐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为小白想想啊,小白可不想陪嫁给一个和尚。” 忍无可忍,两道恼羞成怒的咆哮声同时响起。 “闭嘴!” “闭嘴!” 声停再相视,一个羞愤一个揶揄。 “原来你恨嫁啊。”揶揄的是吴翟,这老六刚还恼怒被诬陷为和尚,这会儿却笑的像个偷鸡的济癫。 李冰璃深深叹气,眨眼间已压下羞愤。 “我天生异象,双眼异瞳。出生之后大雪连天不止,冰封三月不化,自幼被认定为不祥,旁人避之不及。”说到这,李冰璃已恢复清冷,言语间重新变得高不可攀,别有一番韵味。 “然我未嫁,非是无人愿娶,而是无人可入得我眼!” 吴翟无赖的把玩着李冰璃的小脸,抚上那一双异瞳,嘴里继续揶揄道。 “如此说来,我是入得你眼了?” 李冰璃一秒破功,羞愤的难以自制,扭脸不再言语。场面一度很尴尬,幸好远处的小白姑娘再次传来助攻。 “你这个山野和尚想的倒美。我家小姐国色天香,兰心蕙质,有经世奇才,非盖世英豪不嫁。” 这回被骂和尚,吴翟倒没生气。强势掰过李冰璃的俏脸,邪气凌然的盯着那双异瞳。 “盖世英豪可比不上我...” “我乃天命所向。此番降世势必横扫六合,旌旗百万斩尽八方。届时,四海称臣听我号令,英豪俯首尽归我掌,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吴翟这牛逼吹的是福至心灵。开口近乎天宪,言出气象万千,演技已然突破天际。临了忽觉不过瘾,又补了一句。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八字落地,李冰璃止不住惊颤,双眼迷离,面红耳赤。男人霸道绝伦的身姿在她心里打下了不可磨灭印记。 这一把,老天爷赏了吴翟一个大的。 不止室内,还有室外。 屋外,门廊里挤了几十号家丁,满满当当数不清楚。 李达在门前五步驻足,闭目凝神倾听。 周全跟在他身后,老脸忐忑,踌躇不止。 “怎么还没有动静?”周全此刻是汗如雨下,老爷这条毒计整不好会把他埋进去。 李达一脸烦躁,回头低声怒斥:“别出声,老夫在听!” 听个毛线,李达心里后悔。早知有这一天,当初就不该把汤池修的这么隔音,搞得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 “进去多久了?”听半天听了个寂寞,李达越来越烦躁,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问时间。 “半个时辰肯定有了。”周全答得哆哆嗦嗦,不停擦汗。这么长时间,干点什么都足够了,今天他是死定了。 “瞧你那点出息,此事与你何干?”李达嘴上骂的严厉,心里还是心疼这个跟了自己一辈子的伴读。他事前已经计划好了,事后直接找俩丫鬟顶罪。 “老爷,里面那可是宗主千金,本家女君。事后宗主怪罪下来,我等承受不住啊。”周全自然知道计划,但他觉得过去这么长时间,俩丫鬟可能顶不住罪,至少要把自己搭进去才够格。 “宗主怪罪先不管,今天必须查清楚吴翟的底细。”横竖事情已经干了,李达自然不怕宗主怪罪。 宗主远在陇西,短时间内够不着黑山。但跟王家死磕可不一样,当真是一朝不慎,万事皆休。他作为一家之主,必须谨慎选择,他这一脉三代的基业不能毁在自己手里。 再说了,如若吴翟身份是假,这不就是现成的替罪羊嘛。事后黑锅往他头上一扣,自己一推二五六。想必女君为了名节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兴师问罪。 至于吴翟身份为真,李达觉得只有万一的可能。就算这个万一被他碰上,大不了推出去俩丫鬟扛事,他再来个负荆请罪,此事差不多就该揭过了。 还是那句话,李达不信女君会把事闹大。 李达这边正算计着,就见汤池大门敞开,吴翟昂首阔步迈出,身边李氏女君小鸟依人,身后小白姑娘一脸气愤。 完了! 李达心里一咯噔,这个万一真让他碰上了。 吴翟戏谑的看了一眼人群,第一时间对上李达心虚的视线,随后朗声招呼道。 “黑山李达,上前领罚!” 第19章 战事可开 李府正厅,吴翟与裴瑾再次碰面。 方才都是圈套,裴瑾没跑了,在李府后门遭了埋伏。本来他是能杀出去的,但又担心大哥安危,果断选择束手就擒。好在吴翟顺天承运,降服了李冰璃,不然哥俩今天指定是没了。 如今吴翟身份已然坐实,比之前还要高贵。他现在是女君的议婚情郎、宗主的乘龙快婿,李达干脆利落的给他磕了一个。 此时正厅内,坐在上首左右的赫然是吴翟与李冰璃,小白姑娘正乖巧的给两人奉茶。看的李达眼皮子直抖,这座次已然说明一切,他今天跟头栽大了。 “老李啊,小李呢?”吴翟端着茶碗,刮着茶沫,言语简洁的令人发指。 谱摆的倒是够高,可惜惹来李冰璃一个白眼。李达眼神不错,心里顿时吃了颗定心丸。 “回禀上使、女君。” “家弟正在府门前与王亢对峙。至于此番如何行事,还请两位定夺。” 吴翟收到李冰璃的白眼,放下茶碗不再拿谱。 “李将军。如若开战,胜算几何?” 当下形势今非昔比,李氏成了吴翟手中可借之力,自然是不能再往两败俱伤上引导,不然恶了刚拐来的媳妇,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达心下再次安定,吴翟肯问胜算代表不再让他跟王珩死磕。心里稍稍琢磨了两圈,当即决定如实回答。 “黑山镇的城防一直在我李氏手中,如若放手一搏,不计较得失,此战王珩并无太多胜算。是以,我有九成把握。”李达还是老辣,话不说死,留一成给意外。说完还将两家的兵力情报敞开了讲给众人听。 城外十里亭有两处坞垒,是俩家屯兵所在。王家在西南,李家在西北,相距二十余里,与黑山镇互为犄角,平日里不相往来。 李家现有兵马五千余,加上裴瑾的八百,勉强能到六千。李氏擅养马,这五千人里有一半是骑兵。剩余三千人里有一千弓弩手,一千五千刀斧盾卫。 兵力上李家稍稍占优,但是有个大问题。李家的兵马,除了裴瑾那一校,九成都是新兵蛋子,尚未经大战考验。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嘴。当年李家上了周氏的贼船,为东征抽光了家底,可惜十去九不回,基本都留在汴京做了大官。包括李达的长子,如今已官拜四品都尉,品级比他老子还高。 好在除了兵马,李家还养了大量扈从。这些人散布在黑山各处,身份大多为佃农、马夫、苦力,平日里客串情报探子,战时充当民兵,短时间内能拉出上万人。 说完李家,再说王家。 王家明面上有四千兵马,都是从青州拉来的百战老兵,弓弩刀斧盾卫一应俱全,战力上远非李家新军能比。而且王氏擅练步卒,威震中原的陌刀卫就是出自王氏。 这陌刀卫各个膀大腰圆,身披重甲,刀箭难伤。结阵之后,硬扛骑兵冲锋不在话下。手中一柄五十斤重的陌刀所向披靡,一刀劈下是人马俱碎。 此处不难看出,周王定安排王氏镇守黑山当真是用心险恶,为了压制李氏已顾不上脸面。 好在陌刀卫人数不多,王珩手里仅有二百。一是因为重甲陌刀难造,每一副甲刀耗资都得百金。二是因为陌刀手难养,光有体格子还不够,得慢慢打熬气力,没个十年八年根本熬不出来。 但也够李家头疼了。这二百陌刀队不在坞垒,就蹲在镇将府,此番肯定有巷战,骑兵难有大用。那二百陌刀队往大街上一站,堪比中流砥柱,绝对是无解的存在。 还不止陌刀队。 李家掌控城防,王珩为了制衡,上任后搞出来一个巡城卫所。人数约有八百,驻扎在城中东南西北四座卫所衙门里。这些人虽非军伍出身,但也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此战需抢先机,有两点需要计较。”情报讲完,李达开始分析战局。 “先说城外。我方虽兵力占优,但战力偏弱。主动出击非明智之举,应善用城墙之便打防御战。” “其次是城内。陌刀队难啃,对付他们得找一处开阔的街道,慢慢用盾卫重弩磨死他们。那些巡城卫也是麻烦,需要分出人手镇压。” “也就是说,此战我等必然腹背受敌,一旦失去先机,就只能拿人命去填。” 李达提的这两点明显是打算甩开膀子跟王珩死磕。吴翟心知杜明,这是老狐狸又在试探他,想看他是否真心为李家考虑。 不过无妨。 彼一时此一时,如今不计得失显然不符合当下的形势,吴翟得最大限度保存李家的底蕴。 便宜媳妇在跟前看着呢,吃饭砸锅的事不能干。 既然李达着重提了陌刀队,那吴翟就给他想办法解决。他虽然是个军盲,也不通战理。 但是,他通物理。 “容我先打听个事,黑山镇可有防火的官吏?” “黑山有别火卫,隶属于城防军,归我统率。”李达对自己麾下的人马掌握的不要太清晰,张口就来。 吴翟点头,又问了个事。 “我放火烧一条街,能否赔的起?” 李达一愣,这问题他从未想过。 一旁李冰璃懒洋洋的搭腔道:“你尽管烧,我赔的起。” 这下轮到吴翟一愣,合着自己拐来的媳妇还是个富婆。他尚不知道李冰璃是李氏商会的董事长。 手动给媳妇点了个赞,吴翟转头朝李达说道:“给我四百弓弩手,让别火卫的人来我这报到,那二百陌刀队我来解决。” 李达听到吴翟主动揽活,表情是一百个不信任。也顾不上冒犯,开口劝诫道:“火攻对陌刀队无用,他们虽行动迟缓,但也比常人要快,跑出火场不成问题。” “无妨,让他们跑!”吴翟自信一笑,反过来劝李老头。“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剩下的人吧,不能让其他人来干扰我。” 这时,坐了半天一声没吭的裴瑾龇牙笑道。“老将军,想办法把我的人换回来,王家坞的四千人马我包圆了。” “跑一个都算我的。”裴瑾声音不疾不徐,平淡无波,就是听着让人胆寒。 这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杀气! 李达没有质疑,裴瑾有这个实力。他手底下那些老兵都参加过东征,原本有一千人,这些年陆陆续续死了二百。 不过八百人也足够了。想当年,这莽夫四百就敢冲三千,如今八百他肯定更狂。 “周全,备马!” “传我口谕,让李临点八百人,即刻出坞。” 门外周全快步跑进来,跌跌撞撞。他在门口听了半天,天知道这会他有多紧张。 “老爷,二爷还在门口跟王亢对峙。”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还对峙个屁,李达气的脑门青筋鼓起,破口大骂。 “去,告诉王亢!” “想要人,让王珩那狗日的亲自过来!” 周全听完转身就跑,屁滚尿流。以他陪伴多年的经验来看,老爷这回是来真的。 直娘贼,这得死多少人。 裴瑾起身随周全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忽回头,笑的憨态可掬。 “我要最精良的甲胄。” “还得让我的弟兄们吃顿饱饭。” “要有酒有肉!” 第20章 老天爷,帮我一把 裴瑾走了。 没多久,王亢也走了。 两条街外,王珩的官邸,王亢给他带来了李达的原话。 此时,王珩坐在正厅门前的台阶上,手拿一柄厚重的铸铁陌刀,将就着一个结着冰渣的小水壶,正用磨刀石打磨着刀身。 可惜锈迹深重,难以打磨干净。 “李达真是这么说的?”王珩说话哑着嗓子,一下狠过一下的磨着刀。 “将军,那李达分明是不拿镇将府当回事。”王亢见王珩面色冷漠,独眼中透着急切。“今日,他敢杀我王家子弟,明日,世人如何看我王家?” “将军!” “镇将府需要立威。” “王家需要立威!” 能看出来,王亢迫切希望开战。一连两句立威喊的是声嘶力竭,一声高过一声,二百斤的身躯随着嘶喊狂震。 可很快,声音便淹没在越来越响的磨刀声中。 王珩依旧冷漠,不发一言,眼里似乎只有那些铁锈。半晌后,未见成果的王珩将刀一丢,坐在台阶上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王亢不敢再吭气,默默的陪在一侧,独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去,将屋内案几上的书信给李达送去。”王珩的声音响起,没有抬头,但能听出其中的憋屈。 话落,王珩重新拿起长刀,再次磨了起来。这一次,刀口直接对着台阶上的青石,磨得火星四溅。 ...... 李府后院,临近后门。 此时天色将晚,折腾了一天的吴翟还没闲着。别火卫的人尽数到场,人数不多,区区五十。 吴翟一手柴火,一手木桶的给他们讲解着什么。话不多,还没比划几下,众人便表示已全部领会。 “火势要猛,木桶要多,行动要快。以防万一,多备点火油。”总结说完,吴翟不再废话,挥手让众人即刻去准备。 待众人散去,头戴轻纱的李冰璃领着小白姑娘从远处走来,递给吴翟一封书信。 “王珩派人送来的议和书。” 吴翟丢下柴火木桶,拍了拍手,没有接信。 “不看。” 李冰璃没有意外,丢掉书信,转而好奇的问道:“这些就能对付陌刀队?” 见状,吴翟心情大好,言辞神秘的卖了个关子:“这些肯定不行,但是我会法术,保准叫那些重甲陌刀有来无回。” “切,神神叨叨的,还说你不是和尚!”小白姑娘是打心眼里瞧不上吴翟这个秃毛贼。 这会没有外人,小丫头有些没大没小。 吴翟瞬间晴转多云,昂头深呼吸一口气,默念童言无忌,告诫自己不要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小白姑娘再次补刀。 “白丫头,欠收拾了是吧?”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更别提吴翟这个暴脾气。 “来来来。”小白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当即撸起袖子准备干架。 “今天就让你瞧瞧姑奶奶的厉害!” “媳妇,这丫头说她是我姑奶奶。”打是肯定不会打的,小白姑娘会武,吴翟不是对手。 不过,他会告状。 李冰璃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揪起小白姑娘的耳朵,将她拽到一边。 “去去去。罚你回去面壁思过,看你还敢胡言乱语!” “小姐你偏心!”小白姑娘委屈坏了,跳着小脚嚷嚷。 李冰璃俏颜微笑,一句话给小白姑娘打击到谷底。“他是我郎君,也是你郎主,将来你还得给他生孩子。” 小白姑娘如遭雷击,两眼无神的愣在那里。片刻后,如梦初醒,捂着娃娃脸,哭着跑开。 “呜呜,小白才不要给和尚生孩子。” 吴翟恬着脸凑到李冰璃跟前,坏笑着撞了撞肩。“媳妇,你什么时候给我生孩子?” 闻言,李冰璃低头轻笑,百媚顿生。仅是一瞬,再抬头又是那个冷艳女君,柔荑青葱点开吴翟,高贵的不似凡间女子。 “那得看你什么时候娶我。” “别忘了,我们有言在先。说媒议婚,纳吉采征,亲迎婚礼。礼不成,你可不许碰我!” 说完转身,傲娇离去。长裙飘香,轻纱帐影。施施然,杨柳轻摇;颤巍巍,步步升莲。 给吴翟看的是五迷三道,顿感春天近了。 ...... 入夜,吴翟还没有休息,高居西门城墙之上。 寒风瑟瑟,如刀刮骨。 今晚西门大宴,一盏灯未点,只有香飘四溢。趁着月色,十数条临时搭的长桌旁,侍者们还在忙碌,倒酒摆肉,为宴席增光添彩。 城门外摆了两排箱子,里面是从各处抽调来的鱼鳞甲。箱子周围有一群城防军在看守,闻着香气直咽口水,却无一人敢上前。 只因这是饯行酒,也是断头饭。 吴翟抬头看天,算算时辰,裴瑾该到了。 片刻后,前方峡谷隐约看见黑影,人头攒动,偏偏未发出一点动静,如鬼夜行。 吴翟急步下了城墙,守在最前方,等着这些恶鬼。 来人很快,领头的正是裴瑾。 “大哥,弟兄们一听是你召集,全都来了。”这是裴瑾的第一句话。 吹了半天冷风的吴翟顿时热乎了,暗叹自己不愧是天命之人,高兴的招呼裴瑾。 “先喊弟兄们吃饭。” “喝酒!吃肉!” “不吃了,弟兄们说回来再吃。”这是裴瑾的第二句话。 吴翟笑容一僵,愣在当场。 “大哥,这是弟兄们的黄籍。”裴瑾说完第三句话,塞给吴翟一个卷轴,朝身后一挥手,带头走向那堆箱子。 吴翟愣愣的接过黄籍,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八百人陆续跟上,每一个人都跟吴翟打了个照面。 “主公,俺一会要吃一头猪。” “主公,酒管够不?” “主公...” 看着这些似乎熟悉,但又分外陌生的笑脸,吴翟脸上的表情终是绷不住了。无数次想开口,却都堵在喉咙里。 他张不开嘴。 洪浪跟在最后,扛着那杆比他还高的大枪,兴奋的跟吴翟表决心。 “主公,今夜我一定能拿首功!” 夜里风大,吴翟有些迷了眼。他克制着,揉了揉洪浪的脑瓜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定要回来!” 洪浪笑的龇牙咧嘴,一口白牙如择人而噬的厉鬼。 ...... 裴瑾又走了。 带着八百人,来去如风,吹湿了吴翟的眼眶。 王家坞挺远,这一去不知几人能回。吴翟回到城墙最高处,攥着黄籍,向西南眺望,那边的人影已逐渐看不清晰。 老天爷,帮我一把。 这些老兵,他们得活着回来。 全部! 祷告结束,极远处,火光冲天而起。听不见喊杀声,只有高窜的炎光,刺的吴翟不敢睁眼。 该死,有埋伏! 第21章 凶神裴瑾,疯魔洪浪 天已深。 黑山镇四个城角的里坊,劳碌了一天的贩夫走卒不敢睡觉,躲在家中求神拜佛。街道上漆黑一片,步履声沉闷,鬼影重重间只见刀光剑影。 要开战了! 这是李达在调兵。裴瑾遇伏的消息已经传回李府,又惊又怒的李达果断下令,骑兵下马,全部进城,弓弩手就位,刀斧手在前。 弹指间,四处巡城卫所被包围,西门被李家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王家兵马袭城。 “上使,城中二百陌刀队还须你去解决!”西门城外,一身银甲的李达紧盯着吴翟。 吴翟闷着头披甲,一声不吭。 “上使!” 李达急了,军情紧急! 他要抵御城外王家兵马,还得分出人手控制那八百巡城卫,无暇顾及城中的陌刀队。战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城内失守,李家真将腹背受敌。 届时,再想拿下王家,不知道得填多少人命! “李将军无需多虑,陌刀队只要敢出镇将府,必定灰飞烟灭。”吴翟一把将头盔扎死,翻身上马,声音平静的听不出活人气。 李达死死拽着缰绳,不让吴翟离去。 “你这是临阵脱逃!” 吴翟面无表情的俯视李达,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松手...” 李达横眉冷对,丝毫不惧。寒风呼啸,两人相顾无言。片刻后,终是李达先败下阵来。 这老头眼里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带五百骑兵。”李达叹了口气,咬牙给吴翟挤出五百人。这老头输人不输阵,临了还对吴翟说教道。 “战场之上,切不可感情用事。”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 李府别院,融雪暖阁。 屋里温煦炽热,灯火通明。李冰璃一席心衣绣衫,伏案翻着账本,时不时品一口参茶,怡然自得。小白姑娘一身两裆抱腹,穿的比小姐还要凉快,正光着小脚,在案前来回躁踱。 “小姐,小白观那秃毛贼是个讲义气的。此番他兄弟遇伏,那秃毛贼定然要去搏命。” 李冰璃提笔写写画画,头也不抬的打趣道:“未曾想,你观人还挺准。” 小白姑娘有些抓狂,她想不明白小姐为何还能静下心来翻那些烂账。 “小姐!你难道就不担心?” “那秃毛贼连小白都打不过,他去搏命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李冰璃停笔,面带笑意的看着小丫头。“你不是看不上吴郎么,怎么担心起他的安危了?” “小白看不上又没用,小白就是个陪嫁的。”小丫头嘴硬的很,被臊了大红脸还不肯承认。 李冰璃放下笔,笑意不减。看着情窦初开的小丫头顿感吾家有女初长成,是时候该教她一些妇道人家的事了。 “男人呢,是干大事的,天生就该顶天立地。” “而我们女人,是管家的。我们只需操持好家中大小事务,用柔情蜜意抚慰男人的劳碌,让男人心无旁骛的在外拼搏。” “吴郎有雄心壮志,我们不应成为他的阻碍,应全力支持他想做的事,安心在家等他归来即可。” 小白姑娘似懂非懂,低着头细细品味。李冰璃见小丫头听进去了,便重新拿起笔,做起她心中认为对的事情。 “可是,万一他回不来呢?” 李冰璃笔锋一顿,沉默了片刻,随后又挥洒自如。 “那就认命!” “吴郎自诩天命,我们除了信他,别无他想。” ...... 黑夜中,寒风狂呼猛啸。 王家坞的火光越来越近。 吴翟打马不停,顶风疾驰,甩开身后铁骑一大截。 凭心而论,他不该来。但是他又忍不住,不来一趟,实在是良心难安。 近了,已经能听到打斗声。 火光冲天,人影晃动,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吴翟眯眼细看,顿时惊的三尸神暴跳。 狗日的,八百对四千,这莽夫居然还敢分兵! 前方百十米,鱼鳞甲在火光中分外显眼。八百人背靠背分成两波,三人一组,刀盾在前,长枪在后,正在包围圈中左突右冲,画起了葫芦。 西边领头的正是裴瑾。这莽夫不知从哪夺来的盾牌,一刀一盾活像个凶神刑天,横推竖斩间无一合之敌,领着一半人狂吼着往西突围。 东边领头的竟是洪浪。这小子一杆大枪舞的是如疯似魔,无人能缨其锋芒,身前三丈更是无一个活人,领着另一半人正往东冲杀。 两拨人越离越远,包围圈开始变形。王家坞的兵马不知是谁在指挥,一心想将这八百人全数留下。 于是,包围圈分裂了,分成两个更小的圆。 情况危急,两拨人即将被包饺子。许真是老天爷照拂,关键时刻,吴翟率队赶到,拍马直插葫芦细腰。 ...... 镇将府。 正厅门前台阶上,点了两盏油灯。王珩还在,换了身金甲坐着。磨刀声还在,已渐渐接近尾声。 远处,王亢披甲大步跑来,飞身越过栏杆,两步冲到王珩面前,单膝跪地俯首。 “将军,巡城卫所被围,西门已落入李家之手,王家坞战况不明,我等与城外断了联系。”王亢一句话说完,磨刀声正好消失。 刀磨完了。 寒光凛冽,光洁如新。王珩自顾自扒下一根胡须试刀,吹毛断发。 “启禀将军!战事已开!”未听见声响的王亢心急如焚,忍不住抬头大喊,正好看见这一幕。 “很好!”王珩端详着手中老友,豹眼逐渐露出凶光。“十年了,世人都当我是废了。” “他们怕不是忘了我手中陌刀的厉害!” 闻言,王亢仅剩的独眼迸发出嗜血的残忍,他是战场上的屠夫,渴望厮杀。 王珩抖了抖络腮胡,腾地一下站起,长刀猛地一顿,一身金甲竟让他穿出天蓬元帅的感觉。只见他两眼圆瞪,脚踢刀柄,挥刀劈向台阶。 这一刀势大力沉,碎石迸溅。王珩不动如山,蓦然回首,眼中杀意熊熊燃烧。 “王亢听令,夺下西门!” “末将领命!” 王珩举刀向西,横眉怒喝,声如炸雷。王亢热血上涌,昂首捶胸,仰天狂吼。 “天亮之前,我要站上西门城头!” “陌刀队,列阵!” 躁动了,镇将府冲天杀气惊醒整个内城。 ...... 西门城头。 冥冥之中似有感应,李达回首东望。镇将府的方向,已然亮起大团火光。 “来了!”李达心头一悸,转头眺望南方,耳边回响起吴翟离去之前的冷酷话语。 “只要出了镇将府,他们都得死!” 第22章 烈火烹肉,陌刀王珩 天,远未亮。 内城东二街却亮如白昼。 隔壁街着火了,大火! 镇将府门前,整条街道被烈火充斥。别火卫坚决贯彻了吴翟的指示,火放的相当猛。 这五十人别出心裁的找了十驾马车,装满干柴淋上火油,然后点火赶进街道。天干物燥,马车燃的飞快,一路跑一路散架,火苗四溅,一把火从街头烧到街尾。 懵了! 王亢懵了,陌刀队也懵了。 出不出去? 出去,火势很大,保不齐要被烧死。不出去,军令如山,畏战也是死罪。 “去,找被褥,浸水。” “快去!” 闻言,周围家丁瞬间做鸟兽散,满府的找水缸、翻被褥。 该说不说,王亢脑子转的是快,瞬息就想到破局办法。可惜,现在是冬季,此刻是深夜,西北天寒,镇将府的水缸已尽数冻住。 “凿冰!” “别愣着,都搭把手!” 看着家丁们搬来的十几个水缸,王亢急得独眼血红。顾不上再保持军阵,招呼陌刀队的人一起动手凿冰。 毕竟他们力气大,凿的快。 “列阵!”镇将府大门前,王珩提刀狂吼,脸上尽是暴怒,横肉乱颤,气的咬牙切齿。 夫战,勇气也!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陌刀队哪还有半点一往无前的气势。 王珩深谙用兵之道,心知不能再等下去,当即挥刀砍断门板,冲着乒铃乓啷砸缸凿冰的陌刀队大吼。 “列阵,冲出去!” 说完一马当先,扛起一块门板,带头冲进火场。 看着奋不顾身的王珩,王亢一声长啸,豪情再现。一把丢下手中冰块,捡起陌刀,对众人大喊。 “追随将军,杀出去!” ...... 东二街,镇将府隔壁街道。 街口被拒马封死,四百弓弩手已经就位。其中二百弓手正在弯弓搭箭。 火箭! 没有目标,不需要瞄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把手中火箭尽数抛射到火场,射完就撤。 箭矢不多,一人二十。压着速度射了一盏茶的功夫,完成任务的二百弓手扭头就走,他们还得回去守城门。 另外二百重弩手迅速填上位置,安静等待。 ...... 火场内,原本不长的街道此刻异常难走。 王珩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刚刚的火箭没有给他们造成有效杀伤,却大大阻碍了前进速度。 这会,王珩感觉自己快被烤熟了。 门板着火已经丢了,头盔也被扯下,身上重甲变得滚烫,陌刀已经抓握不住,手脸之上尽是烫的水泡。空气中除了浓烟热浪就是炙肉味,呼吸越来越困难。 身后不时有人倒下。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烟熏的张不开嘴,只能闷头往前冲。 所幸,路已不远。 拒马近在眼前,杀出重围在此一举。 “随本将...杀出去!” 还是一马当先。王珩弯腰拱开拒马,一脚踏出火场,身后陌刀队紧随其后。 已不足二百人。 众人如获新生的呼吸着清凉空气,对前方十丈外的重弩手不屑一顾。 这么点距离,足够在弩箭射穿重甲前屠光他们! “列阵!杀!” 听到将军的呼啸,剩余的陌刀队顷刻间完成整队,狞笑着大踏步向前,手中尚还炙热的陌刀被高高举起。 “嗤~” 是烧铁入水的声响,众人疑惑抬头。 下雨了? 当然没有。 街边二楼内,五十名别火卫已久候多时,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床棉被。棉被掀开,是一桶桶液体,尚且冒着热气的温水。 此时,二楼的窗户齐齐打开,一桶接着一桶水,当头泼下,嗤嗤声不绝于耳,水雾瞬间弥漫开来。 陌刀队不怒反喜,终于凉快了。脚步声更快,喊杀声炸响,他们要杀光眼前一切。 “嘣!” 是弓弦震动的声音,二百弩手终于等到发射信号,不假思索的扣动机括。 “横刀!”不用王珩提醒,久经战阵的陌刀队已自发完成动作,陌刀遮面,一往无前。 只是情况与预想的不一样。 这回,曾经出生入死的甲刀没有庇佑他们。随着一波齐射,刀断了,甲裂了,有人中箭倒下了。 王珩也中箭了。一箭肩膀,一箭胸口,入肉极深,他在咬着牙死扛。 他是镇戍将,是统帅,是一军之胆。 他不倒,陌刀队就不会倒。 “举刀,冲锋!”他也是尖刀,他的方向,就是陌刀队前进的方向。 王珩冲了起来,陌刀队跟着冲了起来。虽然人数已不足一半,但战意震天,地动山摇。 “嘣!” 第二波齐射,陌刀队再倒一半,人数已不足四十。 这轮齐射,王珩被重点关照,有一半弩箭射向他。但他没有倒,也没有中箭,被挡住了。 是王亢。 二百斤的身躯死死护在王珩身前,拦下了所有弩箭,用自己的命。 王亢倒了。 没有遗言,十数根弩箭已将他串成刺猬,死的干脆利落。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遗憾... “嗯...啊...!”王珩目眦欲裂,想咆哮却哑了嗓子,最终只发出一声闷吼。 回头四顾,仅剩的三十余名陌刀卫,人人带伤。 他苦闷,心痛。 封刀十年,憋屈了十年,为家族鞠躬尽瘁了十年,最后换来的是一纸顾全大局,宗主要他委曲求全。 为了家族,他认了。 他低下头颅,丢掉尊严,一忍再忍。副将被换,杀手行刺,族人失踪,这些他都忍了。 然而,忍让换来的是步步紧逼。李家偷袭王家坞,镇压巡城卫,抢占城门。 他们要赶尽杀绝! 都要死了,还他娘的忍什么? 于是,他磨刀,要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怎料,终究还是忍了太久,世人早已忘记当年的陌刀王珩,忘记他横行沙场的赫赫威名。 他自己也忘了,忘得一干二净,落了个满盘皆输。 “咔嚓!” 这是重弩机括扣弦的声音。 闻声,王珩转回脸,看向近在咫尺的重弩手。原来,已经这么近了,近到抬手就能砍死他们。 可惜,刀,已经提不动了。 “嘣!” 随着第三波齐射,一切尘埃落定... 是吗? 王珩不知道。 他已经死了。 第23章 尘埃落定,讨价还价 天,就快亮了。 黎明之前,总是无尽的黑暗。 亦如此刻的王家坞。 这里尘埃远未落定,厮杀还在继续。 此时吴翟已经弃马,身边是裴瑾在护着。他终究只是个凡人,在战场之上就是个黑铁菜鸡。能率队冲乱敌军包围圈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指望他来回冲杀,屠尽四千人... 不现实。 好在李达那老头怕事后女君问责,分给吴翟的五百铁骑全是老兵,加上吴翟本就不是他们的统帅,有他没他,无关痛痒。 那五百铁骑无需统领,默契十足的游荡在包围圈外围,时不时来一趟冲锋,钝刀子割肉。 “大哥,你别发呆,跟紧我。”裴瑾顾不上继续逞凶,老老实实的护在吴翟身边,左右腾挪,上下翻飞。一刀一盾舞的是密不透风,给吴翟护的是毫发无损。 凭心而论,大哥能来,裴瑾还是很感动的。虽说吴翟只能帮倒忙,但至少生死托付了不是? 而吴翟发呆是因为在数地上的尸体,他想知道王家坞此时还剩多少兵马。反正他什么也做不了,纯当转移注意力,省的担惊受怕。 可惜总是被打断。现场太乱,每回数不到一百就会被裴瑾拉到另一处地方,还得从头再数。 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看到穿鱼鳞甲的尸体。 值得高兴! “主公,我看到敌军统领了!”离两人稍远的地方,洪浪正在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这小子攻击范围太大,众人不得不躲着他点。 吴翟带着五百铁骑一波冲锋搅乱了包围圈,使之形不成有效的围杀。洪浪见是主公赶来解围,亢奋的不能自已,放弃突围又率部杀了回来。 八百人再次聚首,各自结阵,分工明确,配合外围的五百铁骑,缓缓蚕食着王家兵马。 “主公,我去宰了那厮!”一心想拿首功的洪浪跟个疯批似得,也不等吴翟发话,嗷一嗓子直冲敌军腹地而去。 “卧槽,你个愣逼,赶紧回来!”吴翟见洪浪这小子脱离大部队,单人一枪杀进重围,顿时惊得口不择言。 “大哥无须担忧,洪小子身手了得,这些人伤不了他。”裴瑾虽不懂吴翟前面的话是何意,但后四个字却听的分明。 “他有这么猛吗?”吴翟有些不信。 洪浪一走,裴瑾顿感压力倍增,顾不上再跟大哥白话,拉着吴翟就往后退。 而杀入人群的洪浪仿佛解了封印。开无双一样,枪走如龙蛇,棍扫如开屏,所到之处是挑的人仰马翻。关键这小子一边杀人还一边鬼哭狼嚎,听不出嚷嚷的啥,只能听出他很兴奋。 “他一直这么猛吗?”吴翟不得不信。 缩回防御圈的裴瑾喘了口气,身旁几个老弟兄默契的架盾防御,给他争取休息时间。 “这小子有疯病,见血就眼红。大哥放心,他杀尽兴了就会回来。”裴瑾架着盾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不时出刀偷个人头,抽空还给吴翟搭话。 吴翟不说话了,瞅着血雨腥风中的背影两眼放光。 猛将,绝对是有万夫不挡之勇的猛将。此刻战场虽无万人,但洪浪这不是如入无人之境么,想来人数翻倍也差不到哪去。 战场拼杀的激烈,吴翟却忍不住开起了小差。脑子里冒出长坂坡赵子龙七进七出的画面,身旁冒出来个曹丞相,正在问他。 ‘这是何人部将,竟如此勇猛。’ ‘我的!’ 想到这,吴翟笑歪了嘴角,一脸嘚瑟加猖狂。 “大哥,李达来了,准备转守为攻!”耳边突然传来裴瑾略带郁闷的呼喝,吴翟赶紧收起嘴脸,向外眺望。 北边不远处,一条火把长龙正在快速逼近战场。为首一杆大旗,上书一个李字。 不是李达还能是谁? 那五百铁骑有脑子活泛之人,早早的回城报信。 此时黑山镇内忧已解。八百巡城卫被缴械,陌刀队灰飞烟灭,王珩伏诛,镇将府鸡犬不留。 如今只剩城外王家坞还未分出胜负。李老头接到求救信号,当机立断,下令出城营救。 这老头为了表现下了血本,剩余二千铁骑全部开了过来。 原本王家坞剩余的兵马阵型就不稳,此刻见敌方大队骑兵杀来,包围圈算是彻底散了。 恰逢此时,王家坞军阵腹地突然陷入混乱,而且迅速向周围扩散。 是王家大旗倒了! 裴瑾眼尖,第一时间发现状况,郁闷之意一扫而空。 “哈哈,洪小子给敌方将领宰了!” “弟兄们,反攻!” 王家军旗一倒,军心瞬间涣散,进退失据。加上李老头率部杀到,此战已无任何悬念。 ...... 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这漫长的一夜总算是落下帷幕。 王家坞外的沙场之上,众人正在打扫战场。吴翟与李达两个人凑到一起,正在讨价还价。 因为有战俘。 此战俘虏兵马共计两千,这些人都是王珩从青州调来的,属于是根正苗红的王氏子弟,不可能养的熟。吴翟和李达稍微碰了个头,很快便试探出对方的意思。 全数斩首。 之所以讨价还价是因为李达这老狐狸不想背债。他不想李家承受‘王氏的怨念’以及‘周氏的凝视’这两个传说级诅咒。 他想让吴翟下令。一来此时吴翟代表本家宗主,二来吴翟是外姓人,是个完美的背锅侠。 “上使,此地属您地位最高。” “况且,陌刀队和王家坞都算是您拿下的。昨夜一战,您当居首功。” “是以,还是您去下令吧。” 李达这老狐狸为了甩锅,脸都不要了。卑躬屈膝,口呼上使,还对吴翟用上了尊称。 “呵呵。”吴翟也是千年的狐狸,李达的小心思怎么可能骗的了他。 “下令倒是没问题,但是这鱼鳞甲...”吴翟的盘算显而易见。这个命令他可以下,但是得给点好处。 昨夜大胜,八百人无一人战死,全靠这鱼鳞甲坚韧。 所以,他不想还了。 “老夫正要说起此事。”李达心里滴血,这八百具鱼鳞甲堪比万金,少说得值八十万两银子,以李家捞钱的速度也得三年。 “宝甲配英雄。老夫有心把这八百具宝甲赠与上使,还请笑纳。”李达嘴上大方,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 但是,因果坚决不沾。 “还有这王家坞...”吴翟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 “你!”李达险些被口水呛住。他没想到吴翟比他还不要脸。 王家坞是王珩花费重金打造,十年来投入不计其数。坞垒中城墙、城门、城楼一应俱全,外围还有壕沟,完全就是个军事堡垒。内里还有无数房舍,生活设施齐全,存储物资充沛,可供五千人生活三个月,说是小县城都不为过。 昨晚要不是王家统领主动出击打埋伏,想攻下来还真不容易。 “粮草军械分你一半,其余免谈!”李达脸已经拉下来了,这是最后底线,他不可能一点好处不捞。 “成交!” “老裴,传令下去。” “不留活口,杀完就地埋了。” 见额外的好处拿到手,吴翟这命令下的是没有丝毫压力。不是他不在乎王氏的报复,而是他现在更需要扬名。 这年头,没名没姓是寸步难行。不管是日后插旗起事,还是上李氏提亲,都需要名望。况且,非世家子弟想提升名望简直不要太难,普通老百姓终其一生可能都在困守一城,有能力往返于各个城市的只有世家。 所以,想扬名只能依靠世家。 那还能有比脚踩琅琊王氏出名更快的方式吗? 第24章 坐地分赃,论功行赏 西门城墙下重新摆起了宴席。 昨晚所有参战人员都上桌了。六千人六百张桌子,给西门围了个严严实实,排出去二里地。宰了整整三百头猪,搬空了两座酒窖,累瘫十几位掌厨,花费数以万计。 还好这笔银子是李氏商会出的,不然李老头得肉疼死。 此时李府也开了一席。众人身着常服,吴翟和李冰璃同坐在上首案几,李达李临下首作陪,裴瑾洪浪坐在最后。 就这六个人,李达家眷都在京城,李临的妻小都在陇西。 宴是好宴,比城外高了数个档次,就是有人不高兴。 李临一脸愤懑的坐在李达对面,还未开席就喝起了闷酒。昨夜一战,他被调到黑山口戍边,错过一场大戏,也就错过了分赃的机会。 没错,这是一场分赃大会! “诸位,家父已上书朝廷,王家蓄意谋反,证据确凿。诸位平反有功,事后家父会请奏陛下,论功行赏。”说话的是李冰璃,这里只有她有资格开这个口。 李氏敢动王家自然早就想好了对策,这就叫先斩后奏。 “裴校尉,日后你可就是名副其实的校尉了。”杀人都能先斩后奏,行赏肯定也可以。 毕竟王家已灭,空出的职务肯定需要人填补。此时不赶紧抢占位置,难道等着朝廷空降? 为此,吴翟专门在开会前跟李冰璃碰了个头,先给裴瑾要了个从六品旅威校尉。 原本王亢的职位。 听到李冰璃提自己名字,裴瑾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原本属于他的可不止这些。 “多谢嫂嫂!” 不过裴瑾还是谢恩了。不是冲着李氏,而是冲着大哥。他知道这是大哥给他争取来的。 虽然裴瑾脸色平静,但这句嫂嫂还是让李冰璃挂上笑意,又将目光投向洪浪。 “洪小子,给你分个别将如何?” 按理说是轮不到洪浪的。虽说他昨晚斩首有功,可惜斩的是个无名之辈,那名统领只是类似于裴瑾的武职,并无品级。 但谁让吴翟脸皮厚呢,硬是从媳妇手里抠出来一个位置。这小子也算一朝出头了,别将大小也是个七品官。 “多谢主母!”洪浪虽不善言辞,但照葫芦画瓢还是会的,学着裴瑾给李冰璃行礼。 李冰璃心满意足。 再看向李达,脸上笑意瞬间收敛,恢复高冷。“伯父,仓部郎是个肥缺,还需你安排一个妥当的人选。” “回禀女君,倘若如此安排,黑山另外两个世家是否会有怨言?”李达没有像裴瑾洪浪那样立即谢恩。 这不是他想听的话,而且他站位更高,考虑的问题更多。 原来,黑山不光有王李两家,还有另外两个世家入股。分别是陈郡谢氏和清河崔氏,都是如今大乾有名有姓的世家豪门。 不过这两家不像王李两家是军阀,他们是传统门阀,走仕途。他们来黑山仅是为了敛财,各自挂了个幢将虚职,平日里并不管事。 话虽如此,可现在肥肉就在眼前,李氏要是独吞了,李达担心这俩世家找他李家麻烦。 闻言,李冰璃脸色又冷了两分。 她已得知昨晚战事经过,对李达这种保小家舍大家的行为心存不满。要不是看在最后李老头率部出城救援,她都想拿出宗主令收拾这个老狐狸了。 “李将军,还请明白。” “黑山,是李氏的黑山!” 这话说的已经很生硬了,也是在提醒李达,黑山是李氏的,不是李家的。 “阿兄,别惹女君不高兴。”一旁李临见女君心有不满,顾不上继续愤懑,赶紧出言劝说。 “回头让李晓担了仓部郎,谢催两家那边我去说。”他跟李达不一样,他的妻小可是都在陇西。 见李临发话,李冰璃又将目光投向他。 按本家原先的计划,昨晚大战应让李临接手,给他挣点军功。这样就能扶他登上镇戍将的职位。可惜李达这老狐狸防了一手,直接把李临调去戍边,让原本的计划彻底落空。 现在想扶李临上位就只能先换军功。 “李校尉,你花点银子,跟吴郎置换一些军功。”不得已,李冰璃将主意打到吴翟的头上。 原本的计划实施不通,会前李冰璃找吴翟商议,打算让自家郎君担了这个镇戍将。但吴翟表示不想入朝为官,他对媳妇没什么好隐瞒的,已经如实交代,打算以白身造反。 他的军功本来是打算抬裴瑾上位的,可惜被拒了。见郎君坦诚,李冰璃也就没瞒他,将本家计划全盘托出。吴翟本着为媳妇排忧解难的原则,也就答应了。 正好他现在需要银子招兵买马。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没等李临开口,一旁李达立即抢话。“昨晚一战,吴上使居功至伟!我等怎可寒了首功的心。这样吧,将老夫的军功置换给家弟,不知可否?” “不可!临怎可抢夺阿兄的军功。”听闻此话,李临顿时急了,这小年轻还不清楚自己拒绝了什么。 李老头这是玩了一手以退为进。他心知李临不会要他军功,多年的教导不是白费的,长兄如父这四个字算是被他给玩明白了。 闻言,李冰璃的脸色更冷了。 且不说李临的军功不够提拔镇戍将,就算够也不能提。这李临完全就是李达的傀儡,对其言听计从。 这样看的话,扶他上位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从家族另选必然会使李达心生怨言,这老狐狸如今翅膀已经硬了,搞不好会激起家族内斗。 没办法,李冰璃只能将目光投向吴翟,期望郎君能出面解决问题。 吴翟收到信号,心里直犯难。 媳妇的眼神分明是想让他扛起责任,但这与他初衷相悖。白身造反那叫起义,当官造反得叫谋逆。 他可是做梦都想喊出那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 可不扛又不行,这时候再提让裴瑾上位那不是打自家媳妇的脸么。想到这,吴翟没忍住瞅了一眼媳妇的神颜,怎一个美字了得。 这怎么舍得打? 还有那小眼神,异色双瞳,美到奇幻。 就是快给他瞪死了。 吴翟心里哀叹一声,在梦想与媳妇之间,从心的选了后者。 “老李啊,你在想屁吃。这个镇戍将没你的份。” “劳资担了!” 此话一出,李临傻了,李达怒了。 但裴瑾和洪浪笑了,李冰璃更是笑成了一朵花,看的吴翟心里再叹。 妈的,值了! 第25章 李氏李家,大家小家 宴席不欢而散。 吴翟话音刚落,李达随即编了个借口,含怨离场。 见李达离去,众人表情不一。李临最为精彩,从错愕到惊慌再到疑惑,最后重新恢复愤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裴瑾和洪浪倒是无所顾忌,左右开弓,吃的不亦乐乎。 李冰璃冷着脸看不出情绪,起身招呼吴翟跟上。 吴翟耸耸肩,给裴瑾洪浪使了个眼色,又对李临敬了杯酒,吊儿郎当的来了一句。 “到底还是太年轻!”说完潇洒离去。 吴翟跟着李冰璃出了正厅,没走多远,刚转过连廊就看见李达背着手站在前方,分明是在等人。 听见身后有动静,李达转身回望,须发飞扬,四方步连踏,顶风一甩衣袖,遥对二人行了个气势磅礴的大礼。 “黑山李达,参见女君、主君。”这老头礼数倒是挑不出毛病,就是用词耐人寻味。 李冰璃面无表情,双手抱腹,生硬开口。 “李将军,免礼。” 李达躬身抱拳没有起身,低着头询问道。“敢问女君,老夫主持黑山这些年,可曾有过纰漏?” 吴翟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这老狐狸要逼宫。赶紧拦住正要说话的李冰璃,抢先开口道。 “老李啊,错没错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你怎么想?” 李达的话,李冰璃不能接。这老头没安好心,不管是回他有纰漏还是没纰漏,接下来的问答都将被这老狐狸引着走。 吴翟主动把话头接过来,意思很明确,就是为了把冲突揽到自己身上,省的媳妇为难。况且,他作为外姓人,说话完全不用负责任,就算说错了,事后李氏也可以一推了之。 “...”李达被吴翟这大白话搅和的一愣,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且问你,你主持黑山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族?”吴翟不等李达反应,继续开口把话题往坑里带。 李达埋着的脸有些难看。他不想搭理吴翟,但这个问题必须得回答。 “老夫当然是为了家族!” 吴翟一脸阴谋得逞的奸笑,李老头话音刚落,他便抛出第二个问题。 “你所谓的家族,是陇西李氏,还是黑山李家?” 闻言李达瞳孔一缩,暗道中了奸计。这又是个不得不答的问题,而且直逼他内心的防线。 “当然是陇西李氏!”李老头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所幸低着头没人能看见。 “既然如此,何来黑山李达?”吴翟不依不饶,乘胜追击,准备用话压死这只老狐狸。 这个问题一抛出,李达精心营造的逼宫气氛瞬间垮掉。这老头也不装了,直起腰身质问吴翟。 “你以何身份与老夫说话!” 他急了,吴翟奸笑依旧,不紧不慢的调侃道。 “你不是刚喊过我?” “喊的可是主君?” “许我听错了,要不你重喊一遍?” “你!”李老头被吴翟气的说不出话,索性不再理会他,转而向李冰璃发难。 “女君,老夫可曾对不起李氏?” “为何李氏要负我?” “对得起如何,对不起又如何?”李老头怂了,吴翟却不打算放过他,再次无赖的抢过话题,而且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李氏生你养你,如父如母。” “父母教训子女天经地义!” “怎么,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跟爹娘叫板了?” 吴翟这话说的是理也占了,便宜也占了,里里外外算是给李达得罪死了。 “竖子,欺人太甚!”李达怒极,恨不得上前掐死吴翟。 吴翟无所顾忌,上前两步顶到李达脸跟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的眼睛,鄙夷道。 “怎么,你要弄死我?” “你有这勇气怎么不敢往朝廷身上使唤?” “骂你一句欺软怕硬没毛病吧?” 说完见李达双眼充血,胸膛起伏,心知不能再刺激他。倒不是怕打不过,吴翟就算再菜也不至于干不过一个骨瘦如柴的五旬老汉,纯粹是怕气死他。 “实话跟你说了吧。” “李氏有气吞山河的雄心壮志,你这种瞻前顾后的老家伙不适合继续统领黑山。” “原本宗主是想扶李临上位,也算对得起你李家。” “只可惜,你把李临养废了。” 这话不是吴翟信口开河,是李冰璃告诉他的,李氏是真想更进一步。 凉州门阀望族多如牛毛,但真正有资格上桌的就周李两家。当年起事本是俩家合谋,相约同日揭竿。是那周氏临时毁约,提前了半旬,抢了大义名分。 李氏本想反悔却发现晚了,前朝大梁已经烂到骨子里,周氏兵锋当真是所向披靡,不可阻挡。不得已,李氏只得紧随其后,争抢蛋糕。可惜一步慢步步慢,最终周氏得了江山,李氏只跟着喝了口汤。 这口汤喝的也不安生。周氏对李氏的野心一清二楚,得位后是极尽打压之能,处处针对李氏。 李达就是周氏挑拨李氏内斗的棋子,先是许以重利留下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又强行将他的家眷尽数接到京城。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同时,用人质拿捏他。 说起来,这李老头确实对的起李氏。家眷被周氏扣了十年,这老小子愣是没干过一件损害李氏利益的事。只可惜,有时候什么都不做,本身就有错。 十年里,李达也没干过一件对李氏有益的事。 拿李氏的钱,却不干事,相当于吃了十年空饷。一年三十万两白银的活动经费,一点响声都听不到。 这谁忍的了? 李氏本家所有人都认为李达已倒向朝廷,此番针对王家的剿灭行动,就是李氏宗主对他最后的试探。可惜李达没领悟到,瞻前顾后的又想交白卷。要不是冒出来个吴翟把事办了,李氏这会儿估计都准备出兵清理门户了。 话已经给李达讲明白,该说的不该说的吴翟全说了,剩下的就看这老小子怎么想。 寒风里,李老头佝偻着身子,迟迟没有再说话。几个呼吸间就苍老了十岁,脊梁骨弯了,精气神没了,两眼浑浊,了无生气。 吴翟心里理解这老小子。其实挺难为人的,家眷都在周氏手里捏着,这事要搁他身上,他还不一定有李达处理的好。 都说心不老,人就不会老;心一死,人转瞬就得走。 李老头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李氏李家,大家小家。这个问题他研究了十年,愣是没研究明白。他不想辜负陇西李氏的栽培,也不想黑山李家彻底没落。十年里,他欺上瞒下,绞尽脑汁的找平衡。本以为什么都不做,就永远不会错。 谁知,都是自欺欺人! 第26章 解脱吧,功过待后人评说 李达倒下了。 心死如灯灭,他现在处于说走就走的状态。 主卧内,床榻上。李达弥留在即,床边只有吴翟和周全,李临蹲在屏风外,不肯见他。 周全守在床边,望着面无血色的李达,无声垂泪。这个家要说谁最懂李达的难,那非他莫属。主仆俩陪伴了一辈子,少爷的一生他都看在眼里。 曾经年少轻狂,曾经鲜衣怒马。 少爷是黑山李家嫡长子,且天资聪颖,老爷当年对他期望很高,时常耳提面命,稍大点又给他送到陇西求学。 可以说,振兴家族是对幼年李达最深刻的训诫,陇西李氏是少年李达刻在骨子里的荣耀。 为了李家和李氏,青年李达放下轻狂,俯下身子勤学苦练,誓要将李家和李氏扛在肩上,豪言功成必定有我。 十年一晃而过,少爷已人到中年,老爷和老夫人先后去了。少爷成为一家之主,成了新老爷,膝下二爷懒散,新少爷顽劣。这份训诫与荣耀,老爷只能继续背在身上。 不过,豪情依旧,壮志依旧。 那老爷是什么时候开始闷闷不乐的? 对了,是十二年前。 那一年,干了十年家主的老爷怀揣着抱负,领着少爷踏上战场。三月攻破王城,全家欢欣鼓舞,盛赞李家当兴,李氏当兴。不曾想,一个月后老爷独身归来,少爷留在了汴梁。 自那起,老爷脸上的笑容就少了。幸好,姨娘给老爷诞下小娘子,老爷着实欢心了不少。 可惜,没过两年,夫人姨娘还有小娘子都被京城的人接走了。 老爷脸上彻底没了笑容。 这十年,李达时常秉烛夜叹,一夜到天明,人也肉眼可见的苍老,只有李临还是那样懒散。李达心里的苦楚只有周全清楚,也只有周全明白。 ...... “主君,多谢!”床榻之上,昏迷了许久的李达重新睁开眼睛,第一个居然先跟吴翟说话。 吴翟往前凑了凑,看着床上枯槁的老头,面色十分复杂。“老李啊,你说你抢这个镇戍将干嘛,想开点不行么?” “我想着抢了镇戍将,再为朝廷办点事,兴许还能保住家眷。”李达虚弱的笑着,这个时候他也没必要瞒了。 “说到底还是我贪了。当年那逆子非要留在京城之时,我就该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彼时,不管是舍李家,还是舍李氏,我都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闻言,吴翟笑了笑。这老狐狸总算是不藏了,说的全是心里话。 见吴翟笑,这老头不乐意了,板着脸强撑着说道。“你别得意。我观你气象,虽说十成里有九成是个黑心的,但剩下一成却重情重义。” “来日,你大可尝尝我这十年的滋味!” 吴翟没有跟李达抬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达的话吴翟听到心里去了,有前车之鉴,想来他不会犯这种错误。 李达见吴翟不吭气,顿感没意思。喘了两口气,气息却越来越弱,心知自己时间不多,赶紧对一旁周全吩咐道。 “周全,去把二爷喊来。” 李临就在屏风外,听见声音,不情不愿的踱步上前。 此时李达已气若游丝,软绵无力,明显是大限将至。吴翟见李临磨磨蹭蹭的顿时涌上一股邪火,狠狠一脚给人直接踹到病床前。 李临刚想发怒,却看见阿兄的模样,两眼一红,就地跪倒。 “老二,阿兄要走了。”李达缓缓呼出一口气,第一句话就让李临泪洒当场。 “别哭。”李达想抬手却没有力气,李临见状直接将脸伏在阿兄手上。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阿兄早已骨瘦如柴。 “李家就交给你了。”李达动了动手指,拭去李临脸上的泪滴。这个角度他看不见李临,强撑着想抬头,周全赶紧给他垫了一个靠枕。 “可还记得小时候,阿兄给你说的训诫与荣耀?”李达嘴上说着不可兼得,但到此时还是忘不了初心,他想将这份责任传递给李临。 “记得,小二记得。”李临早已哭成泪人。 李达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后猛地深吸一口气,竟直直坐起,朗声喊话。 “李临,即日起,你就是黑山李家第四任家主。” “这份责任,阿兄交于你了!” 李临抹了一把眼泪,目光逐渐坚毅,直起腰杆,对李达抱拳。 “临,定不负所托!” 闻言,李达重重摔倒,刚是回光返照,现已油尽灯枯。 “老二,帮阿兄两个忙。”说这话时,李达双眼已然空洞。他看不见了,但还有遗憾。 “帮我接回阿囡,送给主君做妾。” 阿囡是李达的次女。这老头是在托孤,关键是他居然托给吴翟,最关键的是这丫头如今才十二岁! 无辜躺枪的吴翟表示要不起,但这时候不能说,人死为大,先听着。 “临,谨记!” “再帮我杀了李腾,尸骨不入祖地!”李达似乎已经听不见了,自顾自的的说着话。 李腾是他的嫡长子,留在京城的那位四品都尉。李老头一生的夙愿就毁在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手里。 闻言,李临愣住了,这话他没法接。 所幸李达已经听不到了,瞪着眼睛躺在那里,嘴里喋喋不休,逐渐胡言乱语。 “阿囡交给主君我放心,李腾不配为李氏子弟。” “他不配,我也不配...” “李腾该死,我也该死...” “周全!陪陪我。” “陪陪我...” 唉,吴翟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屋子。里面两个大男人哭的涕泗横流,他见不得那副样子,索性出来透透气。 屋外门口,李晓带着护院家丁侍女挤满了院子,哭嚎声响的震天。吴翟更加烦躁,只能继续往外走,想寻一处清净的地方。 自始至终都寻不到。李府上上下下二百多号人,不是谁都有资格去李达的小院,此刻任意一处地方都有人跪地哭嚎。 扰的人心烦意乱。 兜兜转转,吴翟走回正厅,裴瑾和洪浪还在大快朵颐。这俩人倒是没心没肺,主人家要死人了,这俩货还能腆着脸吃饭。 吴翟面皮到底是比不上这俩憨货。他没有进去,转身往天井走去。 走到水渠旁,看向那尊惹人注目的大鼎。 大鼎四方,吴翟围着水渠绕了一圈。四面都有铭文,一面李氏,对面李家,一面振兴,对面荣耀。 吴翟歪着头站在李家那一面,扁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后,吐出一句。 “解脱吧,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第27章 长亭外,古道边 李达死了,不肯闭眼。 孤零零躺在卧房内,只有周全敢陪着。 李临找到李冰璃。他想报丧,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事发突然,李家虽毫无准备,但有钱开路也不怕慢。 问题是,李达的丧礼很难办。 饭含用何档次规格,寿衣用何款式颜色,棺椁用何材质样式,还有祭祀祈祷谁来主持,规模几何? 甚至,葬在哪里? 这些都需要遵循家族对逝者生平功过的定论。 现在,李达的丧礼该如何办,无人敢擅自定夺,李冰璃也不行。 于是,李达就这么死不瞑目的在正厅躺了三天。李府不敢发丧,上下无比凄凉,但世道如此,无可奈何。 终于,在第三天深夜。黑山镇东门冲进一匹快马,是陇西的八百里加急,带来了本家对李达一生的评价。 只有十个字。 忠孝廉义,魂归故里,大办! 消息传到李家时,吴翟正坐在天井前犯困,迷迷糊糊间似乎瞅见一道身影。那身影白甲银髯,骨瘦如柴,遥对大鼎一拜,随后对着吴翟一颔首,转身走入正厅。 吴翟瞬间睡意全无,赶紧向屋内望去。 正厅内,众人的颓废一扫而空。李临正带着李晓与周全合力为一座青铜棺椁推上棺盖,内里躺着一身银甲的李达。 盖棺定论前,吴翟上去瞅了一眼。 溘然长逝,如安然入睡。 吴翟吐出一口郁气,回首望向那尊大鼎,看着那铿锵的李氏二字,脸上挂起笑意。 不错,老丈人很有人情味。 ...... 时间过的飞快,十天一晃而过。 丧礼已接近尾声,今天是个好日子,李达该出殡了。 黑山东门十里坡。 长亭外,古道边,北风猎猎,阴云漫天。 这里排了长长的送葬队伍,李临身穿大功扶灵在前。李氏批准李达葬回陇西祖地,家眷不在,他这个弟弟是唯一的亲属,只能由他来扶灵。 吴翟一身素白常服,送众人一路至此。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吴将军还请留步。卑职此去路远,劳烦照拂李家一二。”李临此时谦逊有礼,言辞正经,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他如今已是一家之主,继承了兄长的遗志,也承袭了兄长的功勋,自动升为黑山镇副将。吴翟此刻暂代镇戍将之职,他称呼卑职挑不出毛病。 “行了,都是自家人,李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吴翟对现在的李临很不适应,他还是看曾经那个玩世不恭的小年轻更顺眼。 李临弯腰抱拳,再抬头立马给吴翟整了个花活。 “没错,咱是自家人。” “侄女婿!” 吴翟瞬间破防,抬手就要开骂。谁知李临压根不给机会,话音一落,立马转身高呼。 “起灵,上路!” 见李临撒腿就跑,吴翟气笑了。李临还是那个李临,虽说不一样了,但还是跟以前一样。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驻足在吴翟身边。这老六也不避嫌,翻身钻进车里。 车里有两人在等他告别。 李冰璃和小白姑娘也要跟着回去,李氏宗主听闻宝贝闺女给他招了个乘龙快婿,这会正护犊子心切,说什么也不肯再让李冰璃留在黑山。 “此去一别,吴郎无需挂念。”李冰璃倒没有多少离别愁苦,一开口就还是那个清冷美人,只是这话吴翟不爱听。 “我于商会有过交待,你有麻烦可让他们给我捎信。你若想有些作为,商会上下定会全力支持。”说话间,李冰璃拿出一颗黛蓝色的猫眼宝石,用红绳串着,很是玲珑。 “这是我的信物,拿着它可任意调遣商会资源。”亲手将红绳系在吴翟手腕上,又为他抚平袖口,李冰璃继续开口道。 “只是情义不可多用。” 这话没说完,但她相信吴翟能懂。 待李冰璃拢完袖口,吴翟顺势抄过她的小手,揣在怀里,也不说话,就那么温柔的看着眼前处处为自己打算的媳妇,无声述说着内心的不舍。 这十来天,两人朝夕相处,感情突飞猛进。虽说吴翟遵照约定,一直克己守礼,但这老六一有机会就要占点便宜。 比如此刻的牵手。 照之前,李冰璃少不得要嗔怒一番。但此时离别在即,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舍,也就由着情郎了。 “我会在陇西等你。”吴翟虽然没开口,但眼神已经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李冰璃看在眼里,热在心里,忍不住打破高冷形象,露出一些小女人的姿态。 “我已是桃李之岁,年华易老,你要快些来娶我。”说完又担心情郎冒险行事,赶紧改口道:“你切勿急功近利,更不可置己身于不顾。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这年头,一个女人一般不会说出这种话。但只要说了,基本就代表她此生不渝了。 话说到这份上,吴翟必须得给李冰璃一个保证。 “来年春花烂漫之时,就是我上门提亲之日。” “等我!” 如今腊月未入,距离来年春花盛开,少说还有三个多月。这么长时间,足够他把黑山打造成自己的根据地。 届时,他屠戮王氏子弟的名声估计也传开了。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贤名难立,吴翟不信恶名也难立。 恶名也是名,有名声他就有资格上门提亲! 吴翟下车了,临走前还掐了把小白姑娘的娃娃脸,恶狠狠的恐吓道:“待我娶了你家小姐,你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十来天,小白姑娘没少蛐蛐他。吴翟碍于现在没名没分的不好教训,待她陪嫁之后,吴老六打算好好教教她,让她知道知道,什么他娘的叫三从四德! “给我保护好小姐,别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靠近!” 小白姑娘委屈的揉了揉腮帮子,出奇的没有跟吴翟顶嘴,眨巴着梨花带雨的大眼睛,小声的回了一句。 “这还要你说...” ...... 十里亭,吴翟眺望着远去的车马,心里不是滋味。 难怪古人写诗常述离情别绪,照这么眼瞅着心上人一点点消失在地平线上,就是唐僧来了,高低也得在心里喊一句陛下留步。 “主公,那咱们回?”一旁枪不离身的洪浪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刚才吴翟表情太沉闷,这小子眼瞅着看不见人了才敢上来询问。 “走吧。” “狗日的,天太冷了!” 吴翟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拢了拢左手衣袖才翻身上马,里面是李冰璃的定情信物,可不能弄坏了。 如今吴翟身边的护卫已经换了人。这倒不是嫌弃裴瑾身手不如洪浪,完全是裴瑾现在太忙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随着李老头离世,当初论功行赏分的职位又有调整。李临接了李达的班,干起了副将,那幢将职位也就空了下来。这个萝卜坑肯定不能让给外人,吴翟心里一发狠,花了一万两把李临原本的军功换了,再加上今年斩马贼的军功,硬生生给裴瑾抬了上去。 当然,这里面少不了李氏的操作,包括那一万两都是李冰璃替他出的。 这钱吴翟本来没想让媳妇出。他打算把王家坞分的那一半军械给当了,但李冰璃说那些是吴翟招兵买马的本钱,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 听听,得此贤妻,夫复何求啊。 不得已,吴翟只能含泪吃下这口软饭,再赞一句,真香! 第28章 第一次逛尚云居 天寒地冻的,吴翟没心思踏马闲游。两人一路急奔,不消片刻便回到东门。 老远就望见城头站着的裴瑾。 “这厮不去军营,在这干嘛?”吴翟心生疑惑。 如今裴瑾可是个大忙人。吴翟暂代镇戍将之职,可他又不懂治军,索性直接扔给裴瑾。倒也不算僭越,幢将本就是配合镇戍将管理军务的。而他自己仅负责内务里政。他在体制内混过,老油条了属于是,干这个手拿把掐。 这十来天,哥俩一军一政,给黑山镇治理的也算井井有条。 “大哥,谢氏和周氏邀你今晚在鸿运楼一叙。”裴瑾站的高看的远,望见二人就赶紧下楼在城门前候着。 “哦?” 闻言,吴翟眼睛一眯,心里盘算起来。 谢氏、周氏。 十天来,这两家是一次脸都没露过。连李达发丧,这两家都没上门吊唁。吴翟原本以为他们已经彻底放弃从这次风波中抢好处了。 如今看来,这两家完全是欺软怕硬。之前李氏的人在,他们就忍着,现在李氏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 狗日的,欠削! “也别等晚上了,就现在。” “老裴,去虎啸营点二百人,我在尚云居等他们。” 虎啸营,裴瑾接手军务后整出来的藩号,有大约四千六,不到五个校的兵力。糅合了李家两千五的步卒,加上城防军的五百人,还有巡城卫所的八百人。 原先裴瑾的八百老弟兄全部打散充入基层作为骨干,也算是吴翟兑现了当时的承诺。虽然还不够资格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但至少军饷是按一年的领了,都在奔小康的路上大步前进。 李家剩余的两千五骑兵裴瑾也给整了个藩号,叫踏雪黑骑。这些铁骑驻扎在坞垒,被当成核武器起震慑作用。洪浪就是其中一员,不过他的主要职责还是护卫吴翟。 没办法,吴老六身手太菜了。 如今,虎啸营已全面接管黑山的军务城防。至此,黑山只有一家暴力机构,不代表官方,只代表吴翟。所以,把黑山打造成根据地完全用不了三个月。 等收拾完谢崔两家,这黑山就得姓吴了。 酉时过半,吴翟准时出现在尚云居,带着洪浪独占二楼,玩起了包场。无他,只因这尚云居是李冰璃的产业。 明面上是李氏,实则独属于李冰璃。 这尚云居是李冰璃一手创办,全国连锁,非重城不置业,靠一手飞鸽传书完成互联,用以收集情报和传递信息。 所以,它是家青楼。 要不怎么说是惊世奇才呢,吴翟这媳妇算是把赚钱和收集情报给玩明白了。 从古至今,哪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没逛过会所? 嗯,吴翟没逛过,因为他前世没钱。不过现在有了,那肯定得完成前世未尽之遗憾,以后就定点尚云居了。 至于鸿运楼,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不去。 虽说逛青楼有些对不起媳妇,但吴翟觉得,逛自家青楼应该不算问题。 大不了就面壁思过嘛。 所以说,男人就别有钱,有钱就得变坏。这玩意与深情无关,纯粹是雄性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此刻,洪浪守在楼梯口,吴翟凭栏独坐,翘着二郎腿,喝着小酒,欣赏着舞台上的开场舞。 这老六第一次来还有些抹不开面,身边就一个老鸨小心翼翼的候着。 这老鸨花名赛蔷薇,看着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出头,长的是相当妩媚动人,端的是盘条靓正。 听说还是这家店唯一的花魁,当年曾代表黑山参加过尚云居举办的凉州赏花宴。可惜没争上名次,初围便惨遭淘汰,最后回到黑山,五千两把初夜卖了。 赛蔷薇干了两年红倌人,深感力不从心,于是花钱给自己赎了身。但又无处可去,这些年她也没找到值得托付的男人,索性又回了尚云居,干起了老鸨子。 “主君,要不妾身喊两个伶俐人过来伺候?”虽说吴翟是第一次来,但赛蔷薇身为尚云居总经理,认识吴翟是她分内的工作。 “不用!”吴翟翻了个白眼。他这是在青楼,越伶俐就代表恩客越多,说白了就是会所名模。 这种女人他怎么可能看的上? 他连赛蔷薇这个花魁都有些看不上。归根到底还是被李冰璃给养刁了,这些庸脂俗粉没一个能入他眼的。 闻言,赛蔷薇反而松了口气。 吴翟眼神正在四处乱瞄,刚好瞄见这一幕。心里哪还能不明白,李冰璃离去前肯定给她交待过什么。不过他也不介意,反正也没有能看上的,全当看场舞台剧了。 “你安排一下。” “我走之前,曲别停,舞别散,累了就换人。” 说完,挥挥手让赛蔷薇离去。媳妇的眼线在跟前看着,耽误他看腿。虽说脸看不上,但那舞台上的大白腿是当真不错。 哦,不对! 是舞跳的当真不错。 小曲也得劲! 可惜没得劲多久,一支舞刚跳完,换人了!上来一拨清倌人,裹得那叫一个严实,硬是给吴翟整了一顿雅的。 暗叹了一声晦气,顿觉没意思的吴翟起身踱步到窗边,他只想看俗的。 算算时间,谢催两家的软骨头此时该到了。 正想着,吴翟就瞅见街上,裴瑾高头大马的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两辆马车,再后面就是二百虎啸营军卒。 这画面怎么形容呢。 那两辆马车跟赶赴刑场的牢犯也没多大区别了。 好活! 裴瑾干的不错,吴翟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吴老六就打算给自己立一个黑心屠夫、世家公敌的人设。 还是那句话,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已经准备入朝为官,那就死命往上爬。 君主喜欢什么样的将领? 肯定是敢跟世家对着干的。最好是跟世家势不两立,举世皆敌的孤勇猛将。 只有这样的将领,君主才敢下放军权。 待他日,吴老六兵强马壮,再反手来个内奸跳反,那周王定还不直接傻眼? 第29章 崔氏书生,谢氏娈宠 尚云居。 来宾到场,曲照奏,舞照跳,其余闲杂人等已尽数退避。裴瑾挎着刀,押解犯人一般将二人带到吴翟面前。 吴翟给裴瑾递了个眼神,裴瑾心领神会。转身下楼,出了尚云居,领着二百虎啸营不知去向。 此时二楼只剩四人。 洪浪站在吴翟身后,抱着大枪冷视着台下二位。许是洪小子杀气太重,仅片刻,台下二人扛不住压力,同时开口。 “参见吴大人。” 一道娇柔做作,一道怒气冲冲。 吴翟没有回礼,大腿翘二腿的倚在隐囊上,审视着谢崔两家在黑山的代言人。 做作的那位叫谢言。看着还没洪浪年纪大,生的秀气绵软但穿红戴绿,面容娇俏却浓妆艳抹。柳叶弯眉下,杏眼含媚偏又故作羞态。那小眼神,谄媚中有掩饰不住的精明。 发怒的那位叫崔鹤。约莫三十大几的岁数,宽衣大袖,黑漆纱冠,一副饱读诗书的打扮。整张脸抹的雪白瘆人,但是也没遮住溃烂疤痕,一看就是五石散磕多了。深陷的眼窝子此刻正怒气勃发,就是眼神飘忽不定,没藏住眼底的惊慌。 吴翟放下腿笑了笑,收回视线自顾自的倒起了酒。倒的很慢,待酒徐徐满上,这才招呼二人道。 “看座!” 只闻其声,不见人伺候。 谢言有眼色,扭着腰找了个案几坐下,媚笑着跟吴翟道了声谢,神情放浪到有些浮夸。 崔鹤见谢言落座,眼含鄙夷。冷哼了一声,长袖一甩径直坐到吴翟另一边。腰杆挺的直溜,梗着脖子一声不吭,好像他很有骨气一样。 三人坐定。吴翟在上,两人在下。一左一右对面而坐,相互间隔了条过道,仿佛楚河汉界。吴翟耷拉眼皮,假看杯中酒,快速瞄了一眼下方,心里暗自嘀咕。 ‘这俩是演给我看呢,还是没商量好?’ 他这边正嘀咕着呢,那边谢言已倒好了酒,起身阿臾谄笑着朝吴翟举杯。 “吴大人,初次见面,奴先敬您一杯。”谢言这话说的快赶上唱了。捏着嗓子,婉转起伏,一句话拐了得有八个弯。 ‘狗日的,让一娈宠来西北边关干幢将,这谢氏是没男人了吗?’恶心坏了的吴翟说什么也不会给这个谢言面子,单手扣住酒樽,板着脸看他。 谢言也不介意,独自满饮了一杯。喝完似乎不胜酒力,捂嘴颦眉,女儿态十足。 这一幕给吴翟看熄火了。他不得不承认,这娈宠确实有两把刷子,至少赛蔷薇比不上他。 另一边崔鹤重重冷哼一声,侧过身子,似羞与其同坐。 那谢言斜了一眼崔鹤,眉眼中很是不屑。再转脸看向吴翟,变脸一般,瞬间娇媚动人。 “今日有外人在,着实有些不便。” “明日,待奴前往镇将府,私下里为大人献唱一曲。”说完还抛了个媚眼,摇着腰身,娇笑着坐下。 你还别说,这婉娈的做派还真有些大戏青衣的意思。可惜吴翟不买他的账,冷冷的盯着他,幽幽吓唬道。 “镇将府?” “呵,被我一把火烧了...”语气森然幽冷,给一旁崔鹤吓了个哆嗦。 那谢言却出乎吴老六的预料。看着花容失色,实则尽显风情,怯生生的关心起吴翟的起居。 “那大人现居何处?” “这黑山也没个好地方,不如大人光临寒舍,奴定当扫榻相迎,尽心伺候。” 尼玛,这就开始自荐枕席了么。 吴翟有些绷不住。这娈宠太骚,他不是对手,无奈转头看向崔鹤。 崔鹤正躲着谢言,见吴翟看过来,两人视线一碰,竟产生同病相怜的认同。 许是这股认同给了崔鹤勇气,这老兄眼里的惊慌淡了不少,端起酒樽,朗声敬酒。 “吴大人,卑职先干为敬!”说完也不等吴翟,袖口一挡,喝的那叫一个文雅。 这老兄不知是真愣,还是装傻。人连酒樽都没端呢,他就完事了,搞得吴翟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吴大人,请!”崔鹤喝完还拿杯底对着吴翟,给吴翟架的浑身难受。 到这会,他哪还能不知道。这两个人,一个卖骚一个充愣,联起手来灭他威风呢! 他这暴脾气能惯着? “呵呵!”吴翟冷笑一声,反手就将酒樽推倒,酒水撒了一桌。 “陈郡谢氏!清河崔氏!” “黑山天高路远,不知二位离家几何?” “本家可有挂念?” “书信几日往返?” 谢言与崔鹤被吴翟问的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话中真意。 吴翟也没有解释的打算,沾了点酒水,在案几上写写画画。他坐的高,两人也看不见他在写什么。 片刻后,吴翟停手,看着案几笑道。 “即刻起,两位修书一封。以千里马估算,我为两位合计了一下。到陈郡得三日,到清河稍远得三日半。” “也就是说,二位本家想兵发黑山,少说得三日后。至于什么时候能到,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长时间,足够我屠尽两位府邸。” 这话说完,谢言不敢再卖弄风情,崔鹤也不敢再挺他的文人傲骨,双双骇然的望着吴翟。 “毕竟,我屠光王氏只用了一晚上!” 吴翟不看二人,自顾自的又倒起了酒,笑着提醒道。 “二位,快回去修书吧,兴许还能赶的上收尸!” 崔鹤吓的面无人色,慌张的爬出案几,跪地向吴翟叩首。几个响头磕下,已是涕泗横流。 “大人!” “何出此言啊!” “还望收回成命,崔氏并无恶意啊,大人!” “有没有恶意,不看你怎么说,我只看你怎么做!”吴翟斜靠在软垫上,不紧不慢的品着酒,不徐不缓的抛出一堆问题。 “我且问你,李达发丧,为何不来吊唁?” “我再问你,今日李达刚出殡,你找我所为何事?” “联手谢家挑衅我,你有何居心?” “给我一一道来。” 崔鹤一直想解释,可吴翟一直不给机会,此刻见终于问完,赶紧就要回话,却又被拦住。 “你想好再说。” “说错一个字,你今天就留在这吧。” 吴翟的语气还是那样平缓。随着话音落下,洪浪配合放下怀抱,提着枪,一脸狞笑的走下台阶。 眼见洪浪枪尖递到脸前,崔鹤顿时吓的瘫软在地。 当场尿了。 第30章 意外收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尿骚味,惹来其余三人好一阵嫌弃。 洪浪满脸鄙夷的站回吴翟身边,重新扮回那个抱枪侍卫,这憨批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扮相。 崔鹤死狗一般跪趴着。这下尿了一地,他是装不回那个文傲书生了。 当然,他没死。 方才,这老兄给贪生怕死演绎的淋漓尽致,呜呼哀哉的以头抢地,光棍的给老底交待了个干净。 崔氏想找吴翟讨要黑山五年来的干股红利。 至于何谓干股红利,这里面有说法。 黑山从开春到秋末,商队络绎不绝。行商可是要缴税的,而且是重税,每十税三,百分之三十的税率。而每年朝廷对黑山征税却不按税率,只讲税额。 明码标价,一百万两。 由于黑山并无农桑,所以黑山的税就只有银子。税银由镇戍将征收,再上缴朝廷,并不经过凉州太守。 吴翟上任后着重关注过黑山的税收情况。近十年,黑山的税收大体在二百万两上下浮动,偏差不会超过十万。 这样一看,黑山镇戍将当真是个肥差美缺。只要交够朝廷的税银,余下都是镇戍将的。 算是这么算,但实则不然。 余下的这笔银子,就是崔鹤所谓的干股。 为什么这么说? 只因五十年前,黑山镇是由李王谢崔四家共同出资扩建的,也就是所谓的入股。 崔鹤此番前来索要的干股红利,就是人家崔氏当年入股两成的分红。王珩在任期间,头五年还好,后五年是一分钱没给人分。 不过崔氏在朝中势力不如王氏,而且两家族地相距不远,平日里合作大过分歧,是以这笔银子也就没着急要。 现在王珩死了,按理说人死账消。但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五年分红少说也得小一百万两,崔鹤就合计找吴翟索要。 由于数额太大,他不敢擅做决定,于是传信回本家请示。这十来天,刚好是信使一来一回的时间。还真不是崔氏怕了李氏,完全是赶巧了。 “王珩是死了,但银子又没落我手里。兴许早就押回王氏本家了,你崔氏不去找王氏要,找我要什么银子?” 吴翟是个讲理的人,崔鹤索要干股分红有理。 但找他要,无理! 那崔鹤哭丧着脸,抬头回话道:“大人,小人本家已去王氏打探过消息,这笔银子还在王珩手中。” ‘嗯?’吴翟心中一动,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那日在王家坞,李达一听他要坞垒时的冷脸模样。 ‘狗日的,该不会藏在那吧?’ 想到这,吴翟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下决定,今晚说什么也得让裴瑾去王家坞翻翻。 “谢氏也是一样?”吴翟了解完崔氏的诉求,转脸看向谢言。还别说,这娈宠正襟危坐的小模样远比他卖弄风骚时撩人。 “回大人话,谢氏也是一样。”谢言恭顺的抱袖至齐眉,这小娈宠恭敬是恭敬了,就是那嗓音还是娘里娘气的。“不过,奴不强求往年干股,只盼大人日后能按时分红。” “谢氏这么大方?”吴翟眼皮子一挑,顿感意外。 “奴是奴,谢氏是谢氏。大方的是奴,而非谢氏。”谢言放下衣袖,露出小脸。说话间,两眼不停的对吴翟使眼色,似乎有些话见不得人,只能私下里说。 只是谢言可能忽略了自己的模样,这眼色使得那叫一个妩媚动人。吴翟只当他是在勾引自己,顿时气的不轻。 “好好说话!” “挤眉弄眼的成何体统?” 谢言委屈的一噘嘴,低头不再说话。 正巧这时裴瑾归来,大踏步攀上二楼。瞅见跪趴在地的崔鹤,眼里浮现一抹鄙夷,随后便快步跑到台阶上,凑到吴翟跟前小声汇报道。 “大哥,人已就位,只等你一声令下。”这厮刚又去调兵了,点了四百人,此刻就在西门外待命。 吴翟拍拍软垫让裴瑾坐下,给他倒了杯酒,两人头对头的嘀咕着。 “先让人散了,你赶紧召集弟兄们,兵分两路。一路去镇将府,一路去王家坞。”吴翟这里提的弟兄们是指那八百老兵,他们才能算弟兄,其他人马目前还不够格。 “大哥,镇将府都烧成废墟了,去那干嘛?”裴瑾见吴翟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跟着低声询问,两人偷感十足。 “王珩欠了这两家一大笔银子,可能就藏在这两处地方,你们暗中去搜,别走漏消息。下面这两家是来要银子的,我不打算给。” “多大笔银子,至于偷偷摸摸吗?”裴瑾顿感无趣,他以为是要干仗呢,搞了半天是因为银子。 “姐夫,可能得有一两百万。”洪浪也凑了过来,三个人头抵着头在那里嘀咕,猥琐的一批。 “卧槽!”裴瑾猛然抬头惊呼,不可置信的看着二人。这憨货跟吴翟学了不少时髦的话,不过都不是什么好话。 吴翟赶紧给他按下:“淡定点,瞧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找到了才是咱们的,找不到你再槽也没用!” “就是,钱财乃身外之物,大丈夫唯信手中兵刃!”洪浪一副小大人的口气批评起裴瑾,给裴瑾鼻子都气歪了。 “滚犊子,你吃我的住我的,改日换你养我试试?” 吴翟见话题跑偏,气的他一人捶了一拳。 “都别废话!” “老裴你赶紧去安排,别让人抢了先!” 裴瑾一听是这个理,酒也顾不上喝了,撂下酒樽就往外跑。又嫌走楼梯慢,索性直接走窗户。 眼见裴瑾跳楼,吴翟和洪浪就跟没事人一样,对着台下的谢言一脸尬笑。至于崔鹤,这老兄一直跪趴在那里,没脸见人。 ...... 辰时刚过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开进内城。 一辆拐进了西四街,那是崔府的方向。另一辆马车继续朝前,又过了一起个路口,拐到了西三街。 马车外,洪浪骑马随行,一脸茫然。马车里,吴翟坐卧难安,一脸懊恼。 因为谢言。这娈宠缠上吴翟,死活要邀他到谢府一叙,直言要商讨降低日后分红之事。 吴翟见他言辞笃定,便鬼使神差的上了他的马车,心里想的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毕竟,钱这玩意谁会嫌多呢? 第31章 娈宠谢言,悲惨人生 谢家老旧。 看样子,五十年建成至今就没翻新过。 下人也不多。 吴翟从进门到现在,除了俩老妪,愣是一个下人也没见过,全是谢言忙里忙外的在服侍。 连烧炭都是他亲力亲为,没有一点家主的样子。 “我说,这么大的地方,该不会就你一个人住吧?”冷榻上,不同于谢言的恭顺踞坐,吴翟没个正形的斜靠在一个缝了补丁的隐囊上。 此处是谢言的寝居,在谢府的犄角旮旯里。打扫的倒是一尘不染,就是陈设十分窘迫,用度大多是自制的,比裴瑾家好不到哪去,拮据的不像样子。 “主公,大部分房舍都上了锁,整个谢府就那两名老妪。”门外,洪浪扛着枪,眼神危险,看向谢言的目光透着敌意。 他刚才去查探了一圈,发现许多蹊跷。四下里没什么人不说,还到处上锁封门,幽静中透着诡异。这谢府就不像个大户人家,反而像个阴森鬼宅。 听完禀报,吴翟饶有兴致的看向谢言,有洪浪这个万人敌在,他倒是没有多少危机感。 这娈宠已褪去那身浮夸的装扮,又洗了脸。其真颜柳眉如画,肤白如玉,脸孔精致到让人赞叹。此刻仅着女子内衣紧裙,娇柔婀娜,温顺良恭,如雏子般恬静。 看的人赏心悦目。 谢言小心捣鼓着面前的火盆,无视了洪浪敌视的目光,却被吴翟看的有些不自在。 “主人无须多虑,奴并无恶意。”并未多说,只解释了一句,而后便低眉顺眼的不发一言。 吴翟心知肚明,这娈宠有事,还只愿意在私下里讲。俗话说,吃人嘴短。占了便宜的吴翟此刻倒不好驳他面子,于是对洪浪使了眼色,让他先退下。 待洪浪退下,谢言往前跪挪了两步,抱起吴翟那双大脚,体贴的捂在怀里暖着,举止小心翼翼,深怕惹恼了主人。 “我不是暴戾之人,有事大可直说,能帮我肯定帮。”吴翟叹了口气,暗恼自己不坚定,但此刻却狠不下心拒绝这娈宠,只能任由他侍奉。 谢言一边按腿一边偷看吴翟,似乎在察言观色,想看看男人是否真心实意。 “主人,可否收了奴?”吴翟此时心如圣贤,谢言看不出颜色,只得出口试探。 闻言,吴翟大惊失色,一副背着媳妇在外偷吃外加吃干抹净不认账的那种表情。见状,谢言眼神瞬间黯淡,低垂着脑袋,默默侍奉,不再说话。 吴翟见他失落的模样不似作伪,心里更是惊疑。本以为这娈宠只是逢场作戏,亦或者就是此般作风。 没成想,他居然来真的! 虽说谢言一直自称为奴,但吴翟可不敢真当他是娈奴。说到底他还是位幢将,是黑山谢家的家主,陈郡谢氏在黑山的代言人。 吴翟仔细瞧着谢言。 此刻沉下心来,还真让他看出些端倪。这娈宠伺候人的本领是当真熟练,不似一朝一夕的表面功夫,绝对是按照妓子那一套刻苦训练过。他那身麻衣紧裙看着十分老旧,都穿包浆了,材质针线也配不上一个幢将。 幢将一年有百十两饷银,再如何落魄也不至于穿麻衣。 “你不是谢氏子弟?”吴翟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开口询问道。世家子弟,不管家族如何不待见,只要没开除族籍,该有的待遇还是会安排上的。 这谢言如此落魄,要么他就是个娈宠,冒名顶替为他主人留守黑山。要么他就是已被家族开除族籍,不再为谢氏子弟。 结合这娈宠此前说过的话,吴翟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高。 听见问话,谢言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头恭敬的回答道。 “奴是谢氏子弟。” “家父谢铮,死于当年玉河之战。” 吴翟脸色尴尬,这名字他没听过。当年玉河之战打了两年,死了一大波世家将领,有名的人太多,这谢铮怕是没排上号。 谢言心知其父名微,便继续解释道:“家父与当代谢氏宗主同辈,因是庶出,故不受重视,主人应是没听过。” “你母亲呢?”吴翟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得到真相了。看谢言的年纪,他父亲战死时估计也就四五岁,母亲要是不争气改嫁了,那他这一辈子基本就完了。 “奴没见过,听说是生奴的时候难产死了。”谢言的语气平平淡淡,却难掩其中的悲伤。 得,这身世比吴翟想象的还要悲惨。世家的高门内院堪比王室后宫,充斥着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一个无父无母的幼童想活下来,难度相当于末日求生,绝对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灾难。 难怪这小子甘为娈宠,不然他还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那你为何会来黑山?”吴翟还有疑惑,按理说一个娈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被委派到外地,担任幢将这种要职。 谢言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吐露出一个更悲惨的身世。 “谢氏与王氏在玉江之战中生过嫌隙,影响了黑山干股分红。” “十年前,王珩即将上任黑山。谢氏为了修补嫌隙,打探到王珩喜好娈童,便投其所好。只是身份低贱的娈童王珩看不上,于是谢氏选中奴,当做礼物开始驯养。” “今年开春,王珩已差了整整四年分红。谢氏等不及,就将奴送了过来,为了让王珩玩的舒服,还贴心的给奴按了个幢将职位。只可惜,在王珩眼里,银子比娈童重要,听闻谢氏是为分红之事所求,便拒收了奴。” 说到这,谢言重新抬起头,希冀的望着吴翟,再次祈求道:“主人,求您收了奴吧。” 此时吴翟已心有恻隐之意,但还是问了一句。 “如若我不收,你会如何?” 谢言俏脸有些凄苦,悲戚答道。 “如若大人不收,此次信使会将奴带回陈郡。” “至于回去之后如何,奴无法想象...” 这话露了破绽,谢言前后有矛盾。如若这娈宠所言为真,那他回到陈郡之后的处境,大抵就是送给某位当权者玩弄,实际与认吴翟为主并无区别。况且,关内富饶宜居,远非黑山苦寒能比,在那里做娈童显然要比在黑山为奴强。 吴翟不傻,也并非色令智昏之辈。想明白之后立马收回恻隐之心,开始探这小娈宠的底。 “你今年多大?” 第32章 谢氏有娘子,生是吴家人 谢府,谢言的寝居。 娈宠在服侍主人。 吴翟如同逛窑子的嫖客,一心想探寻妓子的身世。 谢言恭顺的捏脚捶腿,一脸被逼良为娼的酸楚,似乎在对恩客哭诉衷肠。 “回主人,奴尚未及笄。” 那就还没到十五岁,跟推算的差不多。按理说这年纪还是个小屁孩,难有太深的城府。可谢言眼底的精明,吴翟那是看的清清楚楚。 他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这三十年就算是白活了。 “与我说说,你都会些什么?”心下有了计较,吴翟打算好生探探这精明娈宠的底细。 “奴精通所有房中之术,定能服侍的主人乐不思蜀。”这话谢言回的毫无羞意,反而略带自得,似乎炫耀一般。 见吴翟面色不变,谢言以为他不好娈童,眼底闪过一丝急切,又吐露出一个重磅情报。 “奴还精通易容之术,亦能担任刺客之职,可为主人斩去心头大患。” 闻言,吴翟心里一咯噔。暗道一声草率,刚才不应该让洪浪退下的。 “哦?你居然有如此本领!”吴翟做出一副惊喜交加的表情,不着痕迹的抽回双脚,担心太生硬,赶紧问话转移注意力。 “不知你身手如何?” “奴只会近身突施冷剑,身手并不好,等闲大汉便能轻易制服奴。”这会儿他倒是露出羞涩之意,似乎难以启齿。 这话吴翟相信。谢言细胳膊细腿的,估计只能先行色诱之事,方能刺杀成功。 这谢氏果然没安好心。安排娈宠来黑山色诱王珩,倘若事不成便改为刺杀。如今见王珩已死,又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 狗日的,当真欠削! 这会吴翟心有怒火,有些上头,一不留神没控制好表情,被谢言看出了端倪。 “主人可是不信奴?”谢言见吴翟脸含怒意,心底转了几个圈便猜到原因,当即出言询问。 不光询问,这娈宠为表忠心,居然起身开始脱衣服。吴翟也未拦他,这老六担心他身上藏着兵刃,索性就让他脱。 这一脱就直接脱光了,谢言捂着私处,小脸绯红,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房门没关,冷风刺骨。 吴翟仅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多看,暗骂一声当男人可惜了,起身去关门。 门外,洪浪正撅着屁股,拿着根草棒子蹲那捅蚂蚁窝。吴翟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声憨批,转身关上房门。 “直说吧,谢氏是打算把对付王珩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吗?”说话时,吴翟就站在门边,保持着一步就能出门的距离,开始肆无忌惮的问话。 这个距离,他有信心在谢言行刺杀之事前跑出去。 房门将寒风阻隔在外,谢言站在火盆前也不算冷,终于是不抖了。转身对吴翟妩媚一笑,刺挠的吴老六鼻腔发痒。 “主人英明!谢氏确实如此安排,奴打算将计就计。但请主人相信奴,谢氏是谢氏,奴是奴!”说完,这娈宠不再遮挡,背手俏立,大方的坦诚相见。 这一幕给吴翟看直了眼。 卧槽,这娈宠是个小娘子? 吴翟揉了揉眼,仔细再看。真是小娘子,不是太监,更不是娈宠,她居然是个女孩! “什么情况?”吴翟傻了,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被小屁孩耍了的荒诞感。 “奴本名谢媚儿。谢铮为谋求宗主之位,谎称奴是男儿身。”谢言心底似乎认定了吴翟,这会儿坦诚的不像样子,将她原本的身世全盘托出。 比那个悲惨的剧本更加离谱。 原来,谢氏前任宗主仅有两个儿子,那谢铮虽是庶出,但心有野望。为了谋求宗主之位,他制定了周密的计划。紧随着嫡子成婚,又幸运的比嫡子早得子嗣,不幸的是谢媚儿是女儿身。 但谢铮已没时间等第二个孩子。倘若嫡子有后,那这宗主之位他是彻底抢不来了。 于是,谢铮继续执行计划,他要刺杀嫡子。奈何世家嫡子的安防超乎他想象,这一刺就刺了四年。直到周氏造反,谢氏响应起事,谢铮才找到机会出手。 可惜,还没刺死。 所以,谢铮压根就不是死在战场,这只是谢氏为了保全名望散布出去的遮羞布。 他是被谢家处死的! 行刺本家嫡长子,罪同叛逆,谢铮这一脉全被赐死,而谢媚儿因年幼幸免于难。谢氏觉得小儿不通世事,却没想谢媚儿早慧,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熟记于心。 这小娘子刚才说的话,也并非全是诓骗吴翟。 谢媚儿虽逃过死罪,但活的很苦。谢氏一直以为她是男儿身,长的又漂亮,就把她当成娈宠驯养,这十年过的当真是生不如死。 不过,她来黑山并非是谢氏等不及,而是她等不及。她初潮来了,身份就快瞒不住了。是以,她卡着月事结束的时间,极力怂恿谢氏执行计划,将她送到黑山。 她本以为来了黑山,入了王家就算逃出生天了,却没想那王珩不收她。不过她也没气馁,黑山天高路远,总能找到机会脱离谢氏的掌控。 可惜现实与她预想的相去甚远。那谢氏对她是严防死守,不仅不给资源,还把她当犯人一样安排专人看管。要不是今天裴瑾强行上门拿人,那俩老妪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如果吴翟今天不收她,等吴翟走出谢府,她就会如往常一样,被那俩老妪锁在屋里,等待她的就是被信使带回陈郡。 这一路甚远,且不说她有没有机会逃跑,就是她的身份都有可能会暴露。她快来月事了,此去一路,肯定是瞒不住。如若让谢氏发现她的女儿身,她确实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 所以,今天就是她脱困的唯一希望。 她必须跟吴翟走! 此刻,谢媚儿已对吴翟坦诚交底,抱着膀子缩着身子,等待命运的审判。 吃了半天瓜的吴翟算是解了一把大渴。这八卦虽说有些匪夷所思,但这小娘子言辞自洽,合情合理,经得起推敲。再加上人家都做到这地步了,吴翟再拒绝就有些不礼貌了。 于是吴老六开始宽衣解带。 见男人脱起衣服,谢媚儿不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如释重负的解脱,走上前开始伺候主人。 “那信使在哪?” 冷不丁,吴翟又问了一句。 谢媚儿不疑有他,神情明媚轻快,手上动作麻利,嘴上没有任何犹豫。 “谢府破落,那信使看不上,此刻在鸿运楼住着。” 吴翟点了点头,彻底放心,反手将脱下来的大袍罩在谢媚儿身上,推门而出。 此刻,洪浪还在院子里玩蚂蚁,听见身后有动静,立马起身查看。 只见吴翟穿着内衬,肩膀上扛着谢言。那谢言全身被吴翟的外袍裹得严实,就露个小脑袋,正趴在肩膀上,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主公?”洪浪懵了,这是干嘛。 “去,把那俩老妪杀了,将人头送到鸿运楼,交给谢家信使。”吴翟扛着谢媚儿走的飞快。 嗯,他冻得慌。 一路小跑,一路给洪浪安排。 “告诉那信使。” “谢言,原名谢媚儿,是女儿身。” “但是!从今天起,人就是我吴家人了,与他谢氏无关。” “倘若不服,领兵来见!” 第33章 寻宝失望,兑现承诺 是夜,东一街,镇将府遗址。 吴翟开始寻宝。 街口并未被封,但只要有人靠近,立马会被藏在暗处的人礼貌请走。银子没找到之前,这些人只能在大牢里委屈一下了。 此时,镇将府前的街道上,吴翟两手揣袖静立在路当间,身边是紧拽着他衣袖的谢媚儿。这小娘子似乎缺乏安全感,吴翟走哪她跟哪,如同跟屁虫一样。 废墟上,洪浪领着三百余大汉正忙得热火朝天。为了不引人注意,心细的裴瑾让弟兄们都换了常服,以修缮镇将府的名义在这翻银子。 城外王家坞那边情况大差不差,由裴瑾看着。 “主人,要不咱们进马车里等着吧?” “奴再给您暖暖身子。” 天太冷,谢媚儿冻得牙关打颤,轻轻晃着吴翟的袖摆。如今她已换上一席裙装,略施粉黛,娇媚的像个狐狸精。 吴翟一脑门子虚汗,低头看看拽着自己袖摆的谢媚儿。那哆嗦的小脸依稀能看出一丝伤痛,心知她已无力再受征伐,更明白她这是怕被抛弃。 谢媚儿没有别的能耐,只能在床笫之间极力讨好他。 吴老六心里怜惜,不忍拒绝。怎奈何这小妖精花样太多,他不是对手,心底直打怵。 “不用,你看我这热的,出了一身汗!”说完,心虚的吴翟还似模似样的擦了一把脸。 “可是,奴冷啊~”谢媚儿不依不挠的摇着袖摆,眉眼开了的小妖精撒起娇来当真是惹人心痒。 哪怕吴翟此刻心如圣贤也扛不住这份媚意,有心再战却力不从心,被折磨的心里直叫苦。当即下定决心,明天就开始锻炼身体。 这小妖精现在就如此生猛,长大以后还得了! “奴冷~”谢媚儿还在磨他。 吴翟腰酸腿软不敢应战,一把将小妖精揽进怀里,宽大的袖袍给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好了,这就不冷了。” 躲进衣怀里的谢媚儿终于不再磨人了,笑脸很是明媚,眼底尽是对上天垂怜的感激。她虽然很不幸,但又很幸运,总算遇到一个愿意对她好的人。 “对了,以后不准叫主人。” 谢媚儿还没感激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吴翟平淡的话语,刺的她心脏一缩,险些站立不住。 吴翟见小妖精要倒,手上紧了两分力道,嘴里继续说道。 “要叫郎君,待你及笄,我就纳了你。” “嗯…平妻。” 平妻并不合乎礼制,这仅是口头上的承诺,本质上谢媚儿还是个妾,地位依然低下。 但也够了,小妖精已经哭了。 喜极而泣,哭的是梨花带雨,继而又声嘶力竭。 打她记事起,就没有一个人对她好过,更没有一个人给过她承诺。此刻起,她晦暗的人生终于翻篇,进入崭新的一页。 吴翟没有说话,任由谢媚儿啼哭,他多多少少能理解小妖精的心态。 纯纯是悲惨了太久,一点点甜头就能让她甘之若饴。 为了不影响小妖精的心理健康,吴翟打算以后多关心关心她。长这么漂亮还是阳光开朗一些的好,再不济也得是古灵精怪,毕竟骚狐狸什么的舍不得给外人看。 当然,这种优良作风私下里还是需要保持的。 无所事事的吴翟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开了一个名为吴家有女初成人的养成类支线。 ..... 夜深了。 小妖精哭了许久,已经累得昏睡过去。吴翟怕她冻着,干脆给她塞到怀里揣着。 嗯,小一点还是有好处的,走哪都能揣兜里。 镇将府废墟的搜寻也接近尾声,残根断壁已被清扫一空。众人在后院的位置发现一处隐秘的地窖,入口被铸铁封死,洪浪这会正带着人挖呢。 虽然还没看见结果,但吴翟觉得差不离了,现在就看王珩到底藏了多少银子。 吴老六在心里合计能捞到多少遗产。 首先,王珩应该不敢昧王李两家的红利,私吞的银子都来自谢崔两家。这是欺负两家不是军阀,手里没有多少武装力量。吴翟敢跟谢氏叫板,也是因为这一点。 其次,谢崔两家各占黑山两成干股,算算的话每年大约四十万左右,五年就是二百万。而王珩手中全部兵力只有五千,除了那二百陌刀队装备精良到逆天之外,其他的军备也就中等偏上。 然后,王家还不养战马。也没听说王珩有铺张浪费的习惯,能让他花大钱的就只有修王家坞和镇将府。 最后,吴翟得出结论。王珩根本花不完这么多钱,这大善人少说得给他留了一百万的遗产。 这可是一百万! 这年头,步卒单兵一年军饷大约八两银子,再算上军需,二十两顶天了。也就是说,在不考虑长期供养的情况下,吴翟此番至少能组建起一支五万人的大军。 五万人! 说一句横行西凉不过分吧? 吴翟正畅想着想怎么花这一百万呢,就见一匹快马冲进街道。 如今在黑山,敢深夜遛马的除了吴翟就是裴瑾。 吴翟在这站着呢,来人肯定是裴瑾。 这莽夫咧了个大嘴,也不怕喝风,一路疾驰到近前,马还未停稳便跳了下来。 “大哥,数量不对!” “王家坞只藏了二十万两银子!” 一听这话,吴翟眉头挑起,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边正说着话呢,那边洪浪也冲了过来。 “主公,挖开了。 “只有二十个箱子,差不多二十万两。” “狗日的,空欢喜一场!”听到最终结果,吴翟彻底拉下脸来。崔氏的情报有误,往年的银子肯定已经送回琅琊王氏了。剩的这些银子估计是今年的红利,王珩还没来得及送走。 “郎君,会不会存在钱庄里?”怀里谢媚儿早就被吵醒了,这会见心上人脸色难看,出言宽慰了一句。 她说的钱庄就是银行,大乾各地重城都有开办,但是被官方垄断,整个大乾就只有一家周氏钱庄。 闻言,吴翟心里一动,随即又立刻否定。就算王珩真把银子存进钱庄,没有银票这笔钱他也取不出来。 吴翟脸色难看,这个时候除了裴瑾没人敢触他霉头。 “大哥,现在怎么办?” “少一点就少一点吧。”吴翟平复了一下情绪,他就是心里落差太大,这四十万其实也不少了。 “先拿出十万,分给弟兄们,让大家过个好年!”吴翟调整好心态,大手一挥,准备给追随他的这八百老弟兄们兑现承诺。 话音落下,那三百余大汉立马兴奋狂啸,鬼哭狼嚎,惊得整个内城亮起灯火。 吴翟也不拦着,任由弟兄们狂欢。 “剩下的银子...” “招兵,虎啸营扩军至一万。” “买马,踏雪黑骑补足三千。” 第34章 圣旨已到,李家难安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入腊月。 黑山也迎来了今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大雪。 东城吴府,这里原本是座卫所衙门,吴翟挂名镇戍将后将之改成了自己的老窝。 倒不是吴翟不想住镇将府,主要是修缮得花不少银子,他手里没有闲钱,只能搁置了。再加上他是镇将,住在李府跟副将走的太近总归是不合适。虽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李氏女婿,但该避的嫌还是得避不是? 搬出李府的吴翟在内城挑来挑去,发现自己是一个宅子都买不起。索性直接在外城选了座离内城比较近的衙门,前院留作办公,后院收拾了一番,大小也算是个窝。 其实是个挺好的地方,可惜被吴老六住了十来天,生生给糟蹋成了狗窝。 还好有谢媚儿。 自打她住进来,这小娘子莫名其妙就解锁了女儿家操持家务的天赋,整天是忙的脚不沾地。吴翟生怕她累着,还给她买了四个丫鬟供她使唤。经过半个月的忙活,狗窝焕然一新,终于多了一些家的味道。 这半个月吴翟也没闲着,一直在忙着征兵的事。本来这活是打算交给裴瑾的,可惜这莽夫说忙不过来。裴谨现在是军务城防一肩挑,既要处理城内那些鸡零狗碎的矛盾纠纷,还要操练城外那些缺乏管教的新兵蛋子。 没办法,吴翟只能亲自上阵。好在半个月来成果不错,总算是把预定的名额补齐了,也算是不枉他走街串巷的吹了十来天冷风。 军镇就是这点好,永远不缺军户。只要银子到位,征兵是没有半点烦恼。 今天算是吴翟闲下来的第一天。不想闲着也不行,这场雪下的太大,一夜之间,黑山成了白山,整座城市都静了下来。 “郎君,快起床吧,你还说要早起练武呢。”此时已日上三竿,辛劳了大半宿的吴翟还赖在被窝里,已经起床忙活了一圈的谢媚儿正在喊他。 “昨晚运动量超标了,就让为夫歇息一天吧。”吴翟死死拽着被子不让谢媚儿掀开,说什么都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 “不行!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这可是郎君你说的,快起来!”管了半个月家的谢媚儿胆子明显是大了不少,已经敢跟吴翟叫板了。 吴老六这暴脾气能忍? “敢跟为夫叫板,那就在这儿练!”说完,被褥一掀,直接给谢媚儿拉了进来。 一炷香以后。 “好媚儿,快起床吧,为夫还要去练武呢。” “主人就在这练嘛,奴帮您~” 又过了一炷香。 “错了,为夫错了。夫人快饶了我吧。” “郎君怎么会错,妾身服侍你~” ...... 日上中天,脚步明显有些虚浮的吴翟躲在衙门里跟裴瑾洪浪摇六博。 “大哥,保重身体啊。”裴瑾摇着骰子,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劝诫着吴翟。 “须知温柔乡就是英雄冢。” “弟所言甚是,为兄谨记。”吴老六虚心接受劝诫,一脸的深以为然。 旁边洪浪听着两人打哑谜,一脸茫然。他一个半大小子,哪懂这些。 吴翟看在眼里,心里计较上了。 “咱是不是该给这小子说门亲事了,他年纪也不小了。” 裴瑾走完棋子,见大哥提起这茬,也看向洪浪,只不过他脸上的神情是恨铁不成钢。 洪浪本来还听的云里雾里,一听要给他说亲,立马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蹦三尺高。 “我不说亲事!” “女人只会影响我出枪的速度!” “...”吴翟被这憨批的反应整无语了,转头看向裴瑾。裴瑾则是耸了耸肩,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说道。 “立秋前,我给他寻过一门亲事。可惜这小子不开窍,给人家小娘子撵走了。” “额...”吴翟没话了。 行吧,就让这憨批跟他的枪过一辈子吧。 “报!” 这时,一个虎啸营军卒冲进衙门,给吴翟带了个重磅消息。 “禀将军!” “朝廷使团携圣旨到访黑山,此刻已距东门十里亭不远。” 闻言,吴翟和裴瑾双双起身,脸上皆涌出笑意。这道圣旨等了快一个月,狗日的,终于来了! “备马,出城迎旨!” ...... 东门十里亭,吴翟身着武将常服,一马当先等在最前面。 此时,不远处已经能看到一排描龙画虎的旌旗,还有那硕大的周字。 周氏造反起家,这旌旗的颜色大有讲究。前朝大梁天子以赤为尊,周王定为了压人一头,钦点金色为王色。是以,这些旌旗皆为土豪金,看着像十足的暴发户。 朝廷使团领头的是个面白无须的瘦高太监。骑着高头大马,看着三十多岁,不苟言笑,穿着深蓝色贴身交领右衽的长袍,腰间出奇的挂了把佩刀,猛地一看还以为是锦衣卫。 还好胸前没画图案,不然吴翟都准备喊列阵了。 使团已近,吴翟不好等朝廷使团走到跟前,主动出列往前走了两步。那太监见吴翟识相,也不端着,果断下马笑脸相迎。 “吴某见过朝廷上使。”吴翟此刻还未正式受职,作为白身只能称某。 “这不巧了么?” “洒家也姓吴,往上倒三代,保不齐咱俩还是本家呢。”这吴姓太监笑的很热情,可就是这话给吴翟恶心坏了。 “吴上使客气,某荣幸之至!”你个死太监,劳资跟你才不是本家! “吴将军折煞洒家。”这吴太监倒是没听出来吴翟虚伪的恭维,扫了一眼迎宾的队伍,眉头微微一皱,收敛了两分笑意,问道。 “李临为何不在?” 吴翟见这死太监皱眉,还以为他要搞事,没成想是问李临。 “回上使,李临此刻不在黑山。” “前任副将李达辞世,李临扶灵回陇西族地了。” “哦?”吴太监仰头看了看天,不给吴翟看他的脸色,随后轻笑道。 “那我等先进城吧。” “上使先请!”吴翟也不多说,转身给吴太监让路。 待吴太监回身上马,吴翟这才转身走回自己的队伍,表情凝重,心里盘算。 看样子,朝廷这是不打算放过李家。 搞完李达,又准备搞李临。 吴翟跨上马,看了一眼陇西李氏族地的方向,无奈叹了口气。 ‘老李啊,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第35章 披甲挂印,兵符节杖 东二街,李府。 很意外,吴太监轻车熟路,一路领着吴翟来到这里。 “吴将军,你有所不知。”吴太监见吴翟脸上生疑,笑着解释道。 “今年夏天的时候,李老将军的受职就是洒家传的旨意,当时热闹的景象可是历历在目啊。” “谁曾想,就一转脸的功夫,已是物是人非。” 这话说的是伤春悲秋,听的人是唏嘘不已,临了他还补了一句。 “洒家来这里是想睹物思人,将军勿怪。” “吴上使实乃性情中人,吴某佩服还来不及,怎可会怪?”吴翟嘴上说着佩服,心里已经猜到朝廷的想法。 这是怕李达诈死,到这确认现场来了。 此时李府已得到消息,四门大开,李晓慌张的带队出门迎接。李临和周全扶灵回了陇西,李晓就是如今李府身份最高的人,他带队迎接没有任何问题。可问题是,这厮脸上挂着的慌张被吴太监看了个清楚。 吴翟心里气恼,暗骂李晓不中用,可惜已经晚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吴太监就拉着吴翟往李府进,一边进还一边抹眼泪,直言要睹物思人,解一把离情愁绪。 他这一睹就把李府上上下下睹了个遍,连李冰璃的融雪暖阁都没放过。好在李达确已过世,李临也回了陇西,这吴太监注定是无功而返。 半晌后,天色已经渐暗,这吴太监终于是死了心,确定找不到李达和李临,才拉着吴翟回了正厅。 被强行拉着逛了一下午的吴翟脸色难看。他也不装了,就摆脸色给这吴太监看。 ‘狗日的,你搜你的,拉我作甚!’ “感谢吴将军陪洒家一解离愁。时间不早了,咱们办正事吧。”吴太监装作看不见吴翟的脸色,转而提起了正事。 说话间,这吴太监从随侍手上请过圣旨,转头对吴翟示意。 见状,吴翟鼻子都快气歪了,这死太监绝对是成心的!他就是看吴翟给他摆脸色,故意拿圣旨敲打他。 可又能怎么办呢? 尽管心里有气,吴翟还是得给他跪下。 吴太监见吴翟跪倒,脸上闪过一抹嘲弄,随后展开圣旨夹着嗓子开始宣读。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朕承天序,御宇临邦。自乾祚肇兴,社稷有赖忠良之士,戍卫四方,保境安民。今边关之地,烽火未息,外患频仍,朕夙夜忧叹,思得良将以镇之。 闻卿之名,素以忠勇闻于西凉。卿文韬武略,智勇兼备,每临战阵,奋勇当先,威镇敌胆。卿之德才,实乃国之栋梁,边庭之倚重。 今特授卿镇戍将之职,镇守黑山。卿当恪尽职守,训兵秣马,严阵以待。务使边关固若金汤,外敌不敢侵犯。卿宜恩威并施,抚民以仁,御敌以勇。与士卒同甘共苦,上下一心,共保吾乾之江山社稷。 朕望卿不负朕托,展报国之赤诚,立不世之功勋。若有战功,朕必不吝封赏。 钦此。 龙运启元,乙未年十一月十九日。” “臣,谢旨隆恩!”吴翟是一个字都不想多回,几乎是抬手抢过圣旨。这圣旨写的又臭又长,这死太监读的是又慢又缓,害的他跪了整整半炷香的时间。 那吴太监也不介意吴翟的无礼,笑眯眯的扶起他说道:“洒家先祝贺吴将军...” 这死太监话不说完,扶不扶起,明示的不要太清楚。 吴翟暗叹一声,脸上挂起憋屈的假笑,老老实实从怀里摸出两根小金鱼,乖乖递给那吴太监。 吴太监接到手里,掂量了两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热情的给吴翟扶到椅子上。 “吴将军大气。洒家刚才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晚了!劳资记下了,早晚砍了你!’吴翟扶着膝盖,陪着笑,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上使客气,是卑职不懂事,您别放心上。” 吴太监低头嘿笑一声,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身吩咐起随从。没过一会,几个随从抱匣子的抱匣子,搬箱子的搬箱子,一股脑涌进来一堆人。 吴太监先是接过匣子递到吴翟面前,“吴将军,这里面是镇将虎符和五品宁远将军的官印,还请收好。”说完还打开匣子,让吴翟验明真伪。 吴翟拿起虎符查看。巴掌大,通体黑绿,仅有一半,虎背上还刻了个翟字。大乾虎符皆是特制,每一只都不一样。比如王珩那只上面就会刻一个珩字。匣子里还有一方官印,铜质龟钮,刻字黑山镇将四个铭文。 吴翟收起匣子,对吴太监点了点头算是确认验收无误。 见状,吴太监也不啰嗦,指向那六个大箱子,让随从们一一打开。 “这些是镇将金甲佩刀、官服绶带、笏板节杖。” “还请将军过目。” 吴翟不想浪费时间,快速扫了一眼,着重看了一眼节杖。 这玩意就是一根插着牛尾毛的棍子,和虎符一样都是武将地位权利的象征,区别是虎符是调兵权,节杖是指挥权。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区别,朝廷赐予节杖,代表有临时任务。 “上使?”吴翟严肃的看向吴太监,眼里带着询问。 “陛下口谕,请吴将军接旨!”收了钱的吴太监很好说话,嘴里说着接旨却拦住要跪下的吴翟。 “这没外人,吴将军直接听洒家说就好。” “只有八个字,明年开春,远击漠北。” 闻言,吴翟瞬间瞪眼。 周王定居然让他横穿八百里倒马滩,去草原上打戎狄! 简直是在开玩笑!他如今同朝廷报备的兵力仅有七千,这跟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将军莫慌,陛下的意思是让你去草原上逛一圈,让戎狄知道西边有人就成,不用接战。”吴太监也不坑吴翟,他的宗旨是拿钱就办事。 闻言,吴翟这才松了口气。心知后面这句话是吴太监卖的人情,赶紧又给他塞了条小金鱼。 见吴翟这么上道,吴太监更满意了,拉着他走到一边,偷偷说道。 “陛下对你屠戮王氏子弟的举动很满意,有心想扶你一把。明年开春让你去漠北就是陛下对你的试探!” “洒家怕你领悟不到陛下的用心,提点你一句。” “李氏这潭水浑的很,你切勿深陷其中。” 仅是浅浅一提,如蜻蜓点水,还未等涟漪散开,那吴太监却不说了。反而拍了拍吴翟的胳膊,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吴翟愣住,下一秒脑子里猛然爆出一个惊天的猜测。 周氏要对陇西用兵! 就在明年开春! 第36章 选择艰难,李达的滋味 夜深,月明。 黑山雪色银辉,亮如白昼。 吴翟一身酒气的趴在马上,裴瑾给他牵马,一队人趟着雪光,安静的离开李府。 马路积雪甚滑,裴瑾领的很慢,吴翟蜷缩在马背上晃晃悠悠。他本没醉,只是此刻被冷风一吹,脑袋反而有些迷糊。 他想不通,周氏哪来的底气对陇西用兵? 前几日李氏商会传来的情报,京兆大营十万人马于上月末抵达并州,成功守住了摇摇欲坠的无定城。再加上隆冬腊月,大雪漫天,前线已然罢战。 此战北蛮没有讨到便宜,可以预见的,明年开春必然卷土重来。只要他们来,朝廷就得守。届时,周王定哪还有多余的兵力攻打陇西? 宴席间,吴翟几番试探都被那吴太监搪塞过去,即使给他塞钱都不愿再多透露一个字。 无奈之下,吴翟只能自己猜。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琅琊王氏,他们有兵马,也有意愿。如今黑山王家被荡尽,这不光使王氏名望受损,还白费了他们在黑山五十年的布局。面子、银子都没了,绝对是生死大仇。 虽说罪魁祸首是吴翟,但王氏应该不会冲他来。一来他现在是朝廷钦定的镇戍将,王氏与周氏绑定密切,多少要顾忌一些。二来王氏只要还想拿到明年的红利,就不能往死里搞吴翟。 不对!吴翟想了想,又给自己的观点否了。 王氏肯定会搞他,他们越想拿到红利,就越是会搞他。只不过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朝堂上。王氏应该会使一些见不得光的政治手段打压他,同时威逼利诱拉拢他。 但不会真正搞死他。他要是没了,黑山就彻底落到李氏手里。届时,王氏五十年的布局才是真的打了水漂。 为了防止这种局面出现,王氏应该会做两手准备。一边拉拢打压自己,一边出兵攻打陇西。 让李氏没精力再抢夺黑山! 而周王定让自己远击漠北,一是为了避开王氏的拉拢打压,二是为了防止自己出兵陇西救援。 手头情报不足,这基本就是吴翟能想出的最合理的解释了,只是不知真实情况是否如他所愿。 ...... 东城吴府。 裴瑾把吴翟交给谢媚儿就带着弟兄们撤了。谢媚儿收好圣旨虎符,剩下的箱子只能丢在后院里,等明早再收拾。 这些东西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有,裴瑾这种六品武将还不值得朝廷兴师动众。 六品武将的任命是由镇将直接上表朝廷,按军功提供三个人选,朝廷一般会选定军功最高的人,回个折子就算正式任命了。像洪浪这种七品武官更是简单,镇将可以直接指派,事后上表报备就成,朝廷连折子都不会回一个。 “郎君,今后你可就是真正的镇戍将了。”谢媚儿欢天喜地的伺候着吴翟更衣,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沉闷的脸色。 吴翟现在是真苦闷。他没想到报应来的如此之快,李达十年的滋味他现在就体会到了。 一边是李冰璃,一边是自己。 周王定给了他两个选择,明年开春去不去漠北,决定权在他自己手里。 去,他就能得圣眷隆恩,自此平步青云,但媳妇没了。不去,先不说他能不能救到媳妇,但这镇戍将指定是没了。 躺在床上,吴翟支棱着左手,直勾勾看着那颗黛蓝猫眼,心里迟迟做不了决定。 理性而言,去漠北对他好处更大。自己前途暂且不提,陇西输赢暂且不论。就说李氏跟王氏拼个元气大伤,那这西凉他基本就能横着走了。 事后两家为了黑山红利,少不了还要巴结自己。届时,李冰璃肯定还是自己的,王氏那边搞不好也得送来一个,齐人之福了属于是。 朝廷为了表彰他,保不齐还会给他升官,人生立马开挂。 但是! 倘若这么干了,媳妇会怎么看自己,李氏会怎么看自己,天下人会怎么看自己? 唯利是图,忘恩负义! 这绝对是周王定最想看到的局面,他要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孤臣。一个失去王权庇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的小人! 虽然吴翟立的是孤臣人设,但这只是为了拿到军权的权宜之计。现在军权到手了,傻子才要继续当孤臣。 不过,这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怎么看自己,以后还敢不敢照镜子? “郎君是思念夫人了吗?”谢媚儿钻进被窝,拱到吴翟怀里问道。她知道那个猫眼宝石的含义,见心上人表情沉闷,以为他是想李冰璃了。 “差不多吧。”吴翟叹了口气,给谢媚儿掖好被子,准备先哄她睡觉。 谢媚儿心思敏锐,见吴翟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刚才想岔了。 “主人若是心情欠佳,就往奴身上撒气呗。”小妖精想抚慰心上人的苦闷,只可惜吴翟现在全无心情。 见状,谢媚儿不再作怪,乖乖的问道。 “郎君是因为公务烦心吗?” “嗯,周王定让为夫明年开春去打漠北。”吴翟也不藏着,将心里的苦闷如实吐露了出来。 “郎君不想去,那就别去呗。”谢媚儿还以为多大的事,伸出小手揉了揉心上人的脸颊,想给他的苦闷揉干净。 “我们直接去陇西,打跑王氏拯救夫人。至于周氏,他们不敢刁难世家的。”这话谢媚儿说的自信十足。 倒不是她不通世事,而是世家子弟都有这个通病。家族打小给他们灌输的理念就是家法大过律法。所有世家子弟包括很多老百姓都认为这天下是世家的,周氏只是他们选出来的傀儡。 虽然很可笑,但是在没走上朝堂之前,这种观念会一直伴随他们。 “周氏也是世家,而且是大乾最强的世家,现在我还斗不过他们。”吴翟没有打击谢媚儿的积极性,只是用最浅显的话给她讲明道理,也点明处境。 “可是李氏斗的过啊,陇西李氏很厉害的。陇西铁骑可是中原最厉害的骑兵。”谢媚儿说的煞有其事,努力给心上人打气。 她说的这些吴翟都知道,每个世家都有自己的王牌。比如说李氏的铁骑,王氏的陌刀卫。没有点精钢钻,这些家族也成不了军阀。 吴翟无神的看着房顶发呆,喃喃自语道:“可是李氏的铁骑被王氏的陌刀卫克制啊,李氏也许斗的过周氏,但王氏却是一个很难跨过去的坎。” “就算跨过去,也会伤筋动骨。” “届时,周氏再收拾我们,将不费吹灰之力。” 琅琊王氏是青州传承了四百多年的名门望族,比前朝大梁存在的时间还要久远。祖上出过无数三公六卿、大将军,门生遍布天下。 按理说,王氏应该看不上周氏这种西北土财主,没必要替周氏冲锋陷阵。怎奈何,那周王定深谋远虑,拐走了王氏当代女君,立了两人的儿子为太子。 那王氏就算再看不上周氏,光是为了自己的外孙,他也得把这个江山给守稳了! 毕竟,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第37章 媳妇生气,年末税银 窗外传来晨光,吴翟把这个夜熬穿了。 谢媚儿还在沉睡,昨夜这小妖精开解了心上人半宿,最后实在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吴翟怜惜的给她又加了床毯子,转身出了房门。片刻后,睡眼惺忪的洪浪驾着马车缓缓驶出吴府,朝尚云居的方向驶去。 有李达的前车之鉴在,吴翟说什么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违抗朝廷,而且不等明年开春,待送走那吴太监,他就会启程前往陇西,全军开拔。 这黑山,他不守了! 倒不是他不爱江山爱美人,而是他后来想明白了。 如今黑山兵马,有将近一半是李氏嫡系。吴翟做不了的决定,这些李氏子弟会替他做。 况且,支持李氏更安全。 王李两家的争斗说到底还是为了银子和面子。王氏不可能真为了一个悬而未定的王位跟李氏死磕。不管磕输磕赢,结局都是周氏占便宜。万一磕输了,太子失去王氏支持,回头再被废,那可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吴翟估计,两家大概率会先坐下来谈。倘若两家能谈拢,那这一仗很可能就打不起来。 一旦两家不打了。 届时,倒向朝廷的吴翟将里外不是人。朝廷也不可能为了他同时得罪王李两家,他得独自承受王李两家的针对。 所以,为了不让这种局面发生,吴翟决定前往陇西。 劝架! 吴翟也不怕事后朝廷问责。他远在黑山,朝廷大军想来干他,首先得越过陇西李氏这道门槛。只要他给老丈人哄好了,那这道门槛将是他最坚实的防线。 大不了以后不升官,就在黑山占地为王。先搂钱搞发展,等他爆完兵,直接强开。 副本名他都想好了,就叫东征再起。 ...... 天刚亮,尚云居刚歇业,吴翟的马车神不知鬼不觉的驶进尚云居后院。住外城就这点好,只要不走内城城门,就没人能摸到他的动向。 在后院一间奢靡的闺房内,吴翟见到了赛蔷薇。 “主君,清晨到访,可是有麻烦?”赛蔷薇明显是刚睡下,连鞋子都没顾上穿。 吴翟亮了亮手腕上的猫眼石,没有废话,直接命令道:“我要给女君飞鸽传书。” 赛蔷薇没有意外,出门命人去取信鸽,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张字条。 “禀主君,这是女君给您的传信。” 吴翟有些意外,接过字条当着赛蔷薇的面展开,谁知开头第一句就给他整破防了。 “吴郎,见字如面。不知那谢氏小娘子,比冰璃如何?”吴翟恼羞成怒的瞪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赛蔷薇,后者则是还了他一个身不由己的肃拜。 心知她是媳妇的眼线,吴翟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看信。 “明年开春,王氏出兵攻打陇西,你来不来救我?”这是第二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见字,吴翟笑了,情况与他猜测的一致。 “替我给女君回信。” “就说我带一万三千人去陇西找她过年。” 闻言,赛蔷薇也笑了,从胸口圆润之中又抽出一张字条,恭敬的双手呈上。 吴翟眉头一挑,接过这张香艳的字条,展开便看。 “算你有良心,不用来了,王氏不是李氏的对手。” “另外,我是妻,她是妾!” 这后六个字笔锋着实犀利,给吴翟惊的是汗毛竖起。 坏了,媳妇生气了。 “敢问主君,是否还要传信?”赛蔷薇看热闹不嫌事大,拿话刺挠吴翟。 “传,当然要传!”这会吴翟满脑子都是怎么哄媳妇,哪顾得上跟她一般见识。 可他又不好意思传那些土味情话,这传信不知道要倒多少手,回头传开了,那他日后就没脸见人了。 “嗯,你就传朝廷给我发了节杖,让我明年开春远击漠北,问问女君什么意见。另外,朝廷准备继续操控李家,让李氏做好应对。”思来想去,吴翟决定先转移视线。哄媳妇的事,待见面了再说。 提起李氏,吴翟忽然反应过来,朝赛蔷薇问道:“李氏有办法应对王氏的陌刀卫?” 王氏手中有三千陌刀卫,这种数量级的威力绝非王珩那二百人小队能比,战场之上绝对是神挡杀神的存在。 “女君离开黑山之前就与奴婢讲过。主君当日对付陌刀队的手段很有借鉴意义,倘若能掌握其中精髓,将至灵活运用在战场之上,那王氏陌刀卫的不败神话将就此打破。” 赛蔷薇颔首回话,语气能听出些许赞叹。“其实奴婢认为,陌刀卫的不败神话已经被主君打破了。” “行了,甭拍马屁。”吴翟不买她账,起身拍拍屁股往门外走去,边走还边吓唬她。“你告我黑状这事没完,待我应付完朝廷的使团,回头就来收拾你。” 赛蔷薇双手撑地欠身行礼,微笑着回复道:“奴婢恭送主君,静待主君临幸。” 吴翟被她这话闪了个趔趄,扶着腰头也不回,骂骂咧咧的消失在门外。 ...... 辰时刚至,一身镇将官服的吴翟缓缓走下马车,踏进李府的大门。 昨夜吴太监直接就住在了李府。 越过影壁,吴翟再次看向大鼎上的李氏二字,心里默念。 ‘岳父大人,女婿这回全压你了,你可得支棱起来啊。’ “呦,这不是我们吴将军嘛,起这么早?” 他这边还在看大鼎,就听前方正厅里传来一声调侃,抬头朝前望去,不是那吴太监还能是谁? 只见那吴太监端着个茶碗,随意的倚在门边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府上。 “嗨,有您老哥在,老弟怎么敢晚起。”吴翟整了整头顶上的武冠,快步走上前,也随意的抱了个拳。 “老弟这不是着急来给您老哥请安嘛。” 吴太监朝吴翟抬了抬碗就算回礼了,歪歪头示意他进屋说话,一副主人家的做派。 “老弟啊,老哥就准备去找你呢。”吴太监一步三摇,碗却端的四平八稳,边走边给吴翟递话。 吴翟故意慢了半个身位,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接话道。 “老哥可是有事?” 吴太监低头喝茶,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身后,见吴翟一副俯首聆听的模样,嘿笑道。 “老哥能有什么事,都是给陛下办差。” 说完也不等吴翟插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不快过年了吗?不知今年的税银,吴将军可否备齐?” 闻言,吴翟猛然抬头,两眼圆睁。 “上使,此话从何说起?” 第38章 吴翟有难,税银被贪 晌午。 东城吴府前院衙门,气氛很压抑。 吴翟坐在一张方几前,脸色凝重。谢媚儿在身后给他揉肩,两边坐着的是裴瑾和洪浪。 没人说话,皆是苦大仇深,除了洪浪。 片刻后,一名军卒快步走进来,呈上一张字条。吴翟接过字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难看到极致。 将字条递给裴瑾,这莽夫瞅了一眼便直接起身,拎起刀就要出门。 见状,吴翟生怕他闯祸,赶紧给他喊住。 “回来!” 裴瑾暴躁的原地跺了一脚,咬着牙乖乖坐了回来。 洪浪不明所以,拿起那字条左看看右看看,才恍觉自己不识字,又一脸茫然的将字条放回桌面。 谢媚儿捏起字条,展开一看,只见那字条上写着。 “十月末,王珩存入一百三十万两,去向不明。”这是赛蔷薇托关系从周氏钱庄打探来的消息。 情况已然明了,今年的税银全部被王氏昧下了。 大乾税制相当完善,朝廷的税银无需官府押送,只需就近存入周氏钱庄,各城长官凭税票证明已完成缴税,押送税银入库的差事自有钱庄负责。 倘若王珩存的是一百万两,众人还能奢想算作税银,去钱庄补张税票了事。但这是一百三十万两,没出意外的话,已经被王氏拿着银票从青州支走了。 “大哥,此事周氏肯定知道,那宦官就是刁难我等。”裴瑾气不过,咬牙切齿道。 裴瑾说的没错,这事周氏肯定知道,说不定还有参与。钱庄是周氏的,王氏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银子转走。那吴太监作为周氏家奴肯定也清楚,他假装不知的原因只有一个,周氏要让吴翟再给朝廷找一百万出来。 “欺人太甚!”洪浪终是反应过来。不过他以为的是那太监刁难吴翟。 “主公,浪去捅死那个宦官!” “你们先稍安勿躁,容我想想。”说话间,吴翟双眼逐渐失去焦距,大脑凝神放空,手指不自觉的敲着桌面。 此时的局面可以想象成一盘对局,参赛双方是自己和王氏,裁判是吴太监,主办方是周氏和朝廷。 这里得将周氏和朝廷分开成两个独立的主体来看待。周氏能代表朝廷,但朝廷不能等同于周氏。道理很简单,如果朝廷是家公司,那周氏是董事长,但这家公司不是周氏独资。 分析完此局中所有人的身份,再来看对局就简单多了。 首先是周氏装聋作哑,放任王氏贪污税银,袒护的意味很明显。其次是朝廷不明所以,不知税银已被王氏贪污,只当黑山今年还未缴税。 那吴太监在此局中扮演的是双重身份,他既代表周氏,又代表朝廷。周氏让他看住自己,防止自己将此事揭露。朝廷则是让他催促自己,赶紧将今年的税银入库。 想到这里,吴翟差不多也给这个事咂摸明白了。 这事纯粹就是王氏联合周氏给李氏设的局。两家心知守不住黑山,准备在李氏接管黑山前给他拉坨大的。谁曾想这一坨最后砸在他手里,他成了接盘侠。 现在周氏为了不让事情败露,于是跑过来给他上压力,让他把窟窿填上。 局面分析到这也就差不多了。此刻压力给到吴翟,裁判正催他落子。 问题是,这子怎么落? 一选忍气吞声,再搞来一百万给王氏擦屁股。这样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果是好处都给王氏占了,亏他吃了个闷的。 二选将事闹大,掀桌子让朝廷看看周氏的嘴脸。届时,朝堂震荡,钱庄信誉受损,周王定亲自下场收拾他。 这是他暂时内能想到的两种应对方式以及后果。 搁一般人可能就选忍气吞声了。毕竟当官嘛,和气生财,今年吃的亏,明年再赚回来就完了。 但以吴翟这暴脾气,他能忍? 恩,能忍! 吴老六脾气虽冲,但从不盲目。但凡这事有一半胜算,他都敢掀桌子。 奈何这事跟他抗命不去漠北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他之所以敢不去漠北,是因为他去给老丈人站台,是帮着李氏对抗王氏,届时李氏就算为了面子也会帮他挡住周氏的刁难。 但现在李氏不需要他去陇西,那情况就另当别论了。李氏不欠他情,也就没必要帮他挡灾。说白了,他和李冰璃尚未完婚,连亲都没定,纯是个外人。 目前他跟李氏的羁绊,仅限于李冰璃钟情于他。虽说李冰璃贵为女君,但李氏显然不可能任由一介女流之辈胡来。这事跟扶植一个镇戍将不同,而是要真刀真枪的跟周氏开干。在吴翟没有证明自身价值之前,李氏不可能帮他扛这个事。 所以,这事他得自己扛,只能忍! 不光得忍,事还得办! 关键是怎么办? 如今税银肯定是追不回来了。让王氏归还一百万不现实,更别说这笔钱很有可能周氏也分了。 他只能想办法另筹税银。 吴翟想想就恼火,有一百万他还用看周氏脸色? “老裴,去鸿运楼定个雅间,晚上请那吴宦官喝酒。”他想不出办法,只能问问裁判,能不能给吹个主场哨。 时间转眼来到傍晚,还是王臃被坑的那个雅间。 吴翟在吴太监面前的案几上摆了两个托盘,一个上面放了十条小金鱼,一个上面放了圣旨官印。 “老弟,你这是何意?”吴太监被吴翟的操作整懵了,诧异的问道。 吴翟也不说话,又将赛蔷薇打探来的消息摆到案几上,直接将字条展平。 吴太监低头一看,眼皮子瞬间耷拉下来,点了点字条,阴着脸说道。 “吴将军,诬陷周氏钱庄可是要吃瓜落的!” 吴翟还是没有说话,面带微笑的将放着圣旨官印的托盘往吴太监面前推了推。意思很明显,这个官,他不当了。 但托盘上没放虎符,意思也很明显。 军队,是他的! 吴太监哪能看不明白,眼皮子狂抖,不过他还在硬撑。 “吴将军,视圣旨为儿戏,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闻言,吴翟笑容更盛,还是不说话,直接就把刀拍在案几上,往吴太监面前一推。于此同时,雅间大门被拉开,洪浪抱着枪一言不发,走到角落里,冷冷的盯着吴太监。 吴太监咽了口唾沫,表情有些僵硬。看了眼洪浪怀里的枪,又看了眼桌上的刀,一时间陷入沉默。 他明白这意思,吴翟认罪领死。但只要他敢碰刀,那侍卫会第一时间捅死他。 不一会,吴太监已满头大汗。洪小子杀气太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见状,吴翟心知火候差不多了,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老哥,给老弟支个招呗。” 第39章 栽赃嫁祸,宦官支招 连夜。 得到裁判支招的吴翟,贴心的让裴瑾给吴太监送回李府,同时安排两百虎啸营军卒给李府围了。 美其名曰,保护朝廷上使的人身安全。 “大哥,这样就行了?”裴瑾办完差回到吴府衙门,看着一旁抖若筛糠的崔鹤,一脸的疑惑。 “当然!”吴翟抖落着手里的四份证词,笑的要多奸诈就有多奸诈。 “崔幢将奏表写的不错,深夜劳烦,不胜感激,回头本将军请你吃酒。” 那崔鹤听到吴翟点名,忙不迭的抱拳弯腰。“将军无需客气,都是卑职本分。” “既然如此,崔幢将就先回吧,本将军还有事,恕不远送。”吴老六不要脸,用完人就准备一脚踢开。 崔鹤如蒙大赦,告了声礼,扭头就走。行至门口,忽然想起还有大事,又鼓起勇气转回来,局促的请示道。 “额...将军,那个,我...崔氏...”好好的一句话,让他磕巴的说了个四六不分。 不过好在吴翟懂他意思,直接打断道:“崔幢将放心,从明年起,红利照旧。至于往年的,你也看到了,全被王氏贪了,你找我没用。” 这里吴翟耍了心眼儿,他没提今年的。可能崔鹤太过紧张,完全没意识到,反而躬身告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待崔鹤离去,裴瑾上前接过那四张证词,看的眼里大放异彩。 这四张证词分别来自吴翟、吴太监、谢媚儿和崔鹤。由吴翟指证王珩挪用税银,谢崔两家幢将作保,吴太监认可,且证据确凿,证明税银已被那王珩私通往外,查无下落。 此招是吴太监想出来的。既然黑锅没人想背,那就往死人身上扣,反正朝廷已定罪王珩谋反,无所谓再加个私通往外。 本来吴翟还觉得如此处置王氏会不服。但吴太监告诉他,周王定钦点王珩谋反是个人行为,与王氏无关。不但无关,王氏还因大义灭亲检举有功,得了一波赏赐。 也就是说,琅琊王氏已与黑山王家彻底切割。再给王珩扣帽子,王氏也不会介意,至少表面上不会反对。 如此说来,周氏想必也不会反对。唯一觉得不妥的,可能就是朝中那些大臣们了。 不过后来吴太监不经意间说漏了嘴。 他说此事就算朝中立案调查,也只会委派周氏子弟过来,他们肯定也会认可这个结果。 这话一出,吴翟就明白自己又猜对了,周氏果然参与了这个局,肯定分了银子。 吴翟还能说什么? 只能暗骂一句狗日的。 “老裴,明天一早,将这份奏表连同证词送至汴京,走军情急报,八百里加急。”了却一桩心事,吴翟心情美的很。 一夜良宵,一觉天明。 清晨,吴翟起了个大早,目送邮驿官飞马出城,才领着洪浪去李府上班打卡。 “呦,老哥起这么早?” “当不起,当不起,将军折煞老奴了!” 今时不同往日,调侃的人变成了吴翟,低眉俯首的成了吴太监。 “当得起!此番能了事,全仰仗老哥出谋划策。”吴翟没有得意忘形,事还没了。这吴太监回朝后还得充个人证,不能让他怀恨在心。 不过吴翟倒是没有再塞小金鱼,这吴太监前前后后收了他一万多银子,再给他就该心疼了。 “老弟快别提了,你是给老哥害惨了。”心知自己还有点用的吴太监又端回了点架子,只是那腰还弯着。 不弯着不行,门外二百虎啸营军卒可都还在。使团其他人被他留在驿站,仅靠他身边的两三只小猫可杀不出。 “老哥,奏表我已经送往汴京了,想来十余日就能送至陛下手里。届时回了京师,你可得替我美言几句啊。”吴翟倒不是怕吴太监事后坑他,纯粹是提醒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见吴翟提起此事,吴太监的腰又弯了两分。昨夜一波没顶住压力,今后在吴翟面前他是直不起腰了。 “将军放心,您的事就是老奴的事,老奴一定尽心去办。”这话吴太监不敢掺假,那奏表里可是有他的证词印章,现在两人算一根绳上的蚂蚱。 “只是,为防日后立案调查,稳妥起见,将军还是早作打算,多备一些王珩私通往外的证据。”这话也算吴太监的肺腑之言,他也怕事后查出他作伪证欺君。 见吴太监心虚,吴翟转脸安慰起他。这死太监心理素质不行,回头别被一顿拷打,全给招了。 “没必要,证据越多越假。” “届时不管谁来,我就一句话对付,那王珩为了掩盖罪证,一把火全给烧了。” “镇将府我留着不修,就等朝廷派人来查,后院那藏银子的地窖还在,经的起查。” “至于王珩私通了哪个外贼,届时我就说是戎狄的草原部族。反正那伙蛮子部族众多,而且居无定所,就算朝廷想查也没得查。” 吴翟这是在教吴太监回朝后的说辞,两人得对齐口供。 闻言,吴太监总算是松了口气。暗自记下,这可是关乎他能否保住小命。 “将军,既然如此,老奴此趟差事已全部办完。” “不知,老奴何日回朝?” 吴翟明白这死太监见自己心塞,一心想早点远离黑山这个是非之地,仔细思索了一番确认没有纰漏之后,又咬牙给这死太监塞了两根小金鱼。 “此去路远,老哥拿着路上用。”他没提何日回朝,意思是让这死太监自便。 吴太监掂量了两下怀里一堆的金鱼,被吴翟的大气震惊了,忍不住感叹道。 “吴将军,来日您定能飞黄腾达。” “日后到了京师,有用的着老奴的地方,您自管开口。” 说完,这吴太监递给吴翟一块银质腰牌,巴掌大小,上面刻着内侍省三个字。 “这是老奴的腰牌,日后将军可凭此腰牌去内侍省寻老奴。” 吴翟接过腰牌,诧异的瞅了一眼这死太监。 看不出来,这死太监还是个中常侍,属于宫内品级第一档的宦官。这死太监给腰牌也是交底,保证回朝后不会坑他。 “老弟先谢过老哥抬爱了。日后老哥若有难,自可传信至黑山。纵使万水千山,老弟也定会领兵去见!”话是这么说,至于日后去不去,吴翟不敢保证。 但吴太监信了,他当这是两人结了生死同盟,是守望相助的盟友。 “吴将军,洒家定会以诚相待!” “以诚相待!”吴翟嘴上说着场面话,心里想着日后就算领兵去了,保不齐也是先砍你一刀。 第40章 戍卒暴动,军心不稳 第二天,东门十里亭外。 碧空如洗,风和日丽,吴翟挥手送别吴太监,朝廷使团总算是走了。 “咱们老百姓啊,今儿是真高兴~” 天气美,事办的也美,吴老六喜滋滋的哼着小曲往回走,心想终于可以歇着了。 可惜还没高兴到家,就又有人给他找了个不痛快。 “报!” 衙门口,一个慌慌张张的军卒正在踱步,见众人归来,赶紧上前禀报。 “启禀主公,黑山口戍卒暴动...”这人是虎啸营的一个老弟兄,神情很是忐忑,话声越来越小。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色变。尤其是裴瑾,直接黑了脸。这是个大篓子,军务归他分管,出了事他要担责。 “别磨蹭,详细道来!”吴翟见那老弟兄犹犹豫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具体尚不清楚,回来传信的弟兄受伤很重,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昏迷过去。” 闻言,吴翟脑门子青筋暴跳,压着脾气喊人。 “裴瑾!” 裴瑾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搭话。 “大哥!” “点兵!平息事态,封锁消息,查明来报!”说完,吴翟大袖一甩,转身走进衙门。 ...... 晌午,吴翟还在衙门里等消息。 他是越想越觉得蹊跷。 自打他领了这镇戍将就一直诸事不顺。身边是出不完的幺蛾子,一事未平是一事又起,事还越来越大,越来越难办,一天天的是操不完的心。 老天爷好像莫名其妙的就不关照他了。 正巧这时谢媚儿来给他换茶。吴老六瞅着小妖精尚还稚嫩的身型,突然就福至心灵。 肯定是他丧尽天良的事干多了,这是老天爷警告他呢。 “媚儿,要不咱分房睡吧?”吴老六想补救一下。这要是哪天再闹出人命,到时候老天爷的惩罚,他这天命之人心里也发怵。 “郎君可是力不从心了?”小妖精甩了个妩媚的白眼,一眼看透吴翟小心思。 “没有的事!”吴老六哪能承认这个,当即表态道。 “为夫就是觉得,你如今尚未及笄,这要是有个万一,对你名节有损。” 吴翟越这样说,小妖精就越觉得郎君是身子骨虚了。 “奴就是个妾,何来名节一说。” “郎君要是觉得身体有恙,就先歇息几日。待妾身去找郎中问个方子,好生给郎君补补。” 说完也不管吴翟同不同意,扭着日渐灵动的腰身回了后院,走之前还给郎君抛了个意味深长的媚眼。 这媚眼给吴翟看的一激灵,顿时神采飞扬。 暗赞一声,这小妖精当真是狐媚子转世,小小年纪就勾人心魄,长大了怕不是要敲骨吸髓。 情绪提升了不少的吴老六,重振旗鼓,下定决心要行那逆天之事,直接就将老天爷的警告抛诸脑后。 不多会,裴瑾和洪浪联袂而来,两人脸上带着几分煞气,看来事应该不大。 “大哥,暴动已镇压,事也调查清楚了。”裴瑾主动上前禀报,只是话说的很没底气,主要此番算是他失职。 闻言,吴翟放心了不少,指了指凳子示意两人坐下说。 裴瑾叹了口气,不敢隐瞒,坐下后如实禀报道。 “黑山口戍卒打架互殴,不过没动兵刃。挑起事端的是两名李氏子弟和两名老弟兄。” “至于事因,还得从我说起。” “之前虎啸营新立,李氏子弟不服管教,我就挑了其中的刺头送上关口戍边。” “只是没成想,那些老爷兵吃不了这个苦。” “外加之前我们给弟兄们发了笔银子,惹了不少人眼红嫉妒,那些刺头就在军中挑拨,鼓动李氏子弟闹事。” “让给他们也发银子。” “咱弟兄维护我等,就上前与他们争论。只是咱弟兄都没是没读过书的大老粗,说话难免不中听,双方便由争论转为争执,最后又发展成动手互殴。”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吴翟也叹了口气。 当时发银子是他一时兴起,考虑的也不周全,忘了交待弟兄们守密。不过也守不住,弟兄们日子过的都很苦,忽然间有钱了肯定要改善生活,没房子的盖房子,没媳妇的讨媳妇。 大家眼睛又不瞎,有心人肯定会惦记。 大乾军饷一年约合八两银子,李氏子弟也超不过这个待遇。弟兄们一人分了一百二十多两,相当于一次领了十五年的军饷,任谁看了都会眼红。 只是这些人从未想过。那八百人十年来,每年只能领到二两军饷,而且承担了黑山口最苦最没油水的脏活。那一百二十两其实只是吴翟给弟兄们十年辛苦付出的补偿。 但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不会看你付出了多少,只会盯着你得到多少,是不是比自己多。 事就是这么个事,道理没法讲,人性如此,无可奈何。 感叹了一番后,吴翟开始纠结怎么处理这个事。 “有多少人参与斗殴?” “将近二百号人,李氏子弟和弟兄们各占一半吧。”裴瑾也纠结,这事不好处理。 大乾军律,戍卒互殴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兵变,参与的人没一个能活的。往小了说也要军法处置,二十军棍肯定跑不了,少说也得屁股开花。 这次互殴肯定不能往大了算。且不说李氏子弟能不能随便杀,就那一百老弟兄也不该死。 往小了算也不行。军法必须要立住,一旦那些兵痞发现违法成本不高,今后这队伍就不好带了。 “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吴翟头大如斗,将问题甩给裴瑾。 他不会治军,不敢瞎出主意。不过他是领导,专业的事可以找专业的人干,裴瑾就是专业的。 裴瑾抖了抖胡子,眼底闪过一丝凶狠。 “五十军棍,实打!” “扛得住就活,扛不住就死!” 洪浪在一旁听的有些着急,他在为弟兄们着急。 “姐夫!不可!” 五十军棍,还是实打,就是石头也得打碎了。裴瑾这处置方式跟直接杀人没区别,而且更加残忍。 杀头还只是碗大的疤呢。 “不治不行!”裴瑾抬手打断洪浪的发言,眼神越发凶狠。 “李氏子弟娇生惯养,飞扬跋扈,视军法于无物。长此以往,定将影响虎啸营整体军势,必须一次打灭他们的威风!” “倘若此番不给他们治服,待风气传到黑骑营。那这黑山,我等就守不住了!” “弟兄们也打五十军棍?”吴翟敲着桌面,语气极其严肃。 闻言,裴瑾抹了一把脸,凶狠褪去,语气肯定中带着伤感。 “打!” “否则,军心不稳!” 第41章 讲情讲理,僭越诽谤 裴瑾是个职业军人。在他眼里,军法就是规矩,讲规矩的军队才能令行禁止,令行禁止的军队才能聚众成势,才能有战斗力。 所以,军法不可违。 他讲情,可惜法不容情。 吴翟是个心黑的人。在他眼里,军法也是规矩,守规矩的部下才能俯首听命,俯首听命的部下才能披肝沥胆,才能为他打天下。 所以,规矩不能坏。 他讲理,只讲自己的理。 两人的观点似是而非,却出奇的一致,都认为应该处置。不过吴翟没有盲目下令,有些人不该死,他先给裴瑾列举负面影响。 “重典治乱,会影响将士们的团结和士气!” “打杀李氏子弟,会激起剩余李氏嫡系部队的反抗,届时恐有兵变!” “弟兄们出生入死,犯点小错就使雷霆手段,怕是会寒了其他人的心。” “况且,弟兄们的初衷是维护我们!” 这些是吴翟的顾虑,本质上他还是不愿辜负最初追随他的那八百弟兄。对于这些人,他还没完全兑现自己的承诺,他怕日后会良心不安。 裴瑾能听出吴翟的意思,心中感动的同时也下了决定。这个恶人,他来当! “大哥,事得办!” “我来办,你就当不知道。弟兄们只会怨我,事后你再公开抽我二十军棍,此事也就过去了。” 吴翟苦笑,这莽夫考虑的倒是周全,就是没抓住问题关键。 “不是谁来办的事,是弟兄们罪不当死!” “还有,那些李氏子弟也不能随意打杀。如今李氏算是我们的潜在盟友,陇西又是抵御周氏的天然屏障。在我们羽翼尚未丰满之前,需跟李氏交好。” “我们需重新想一个既能整治李氏子弟,又不会激怒李氏,还可以保住弟兄们的手段。” “懂我意思?” 这要求太离谱,裴瑾当即表示做不到。 “大哥,这样不行。” “军法必须公正。偏袒弟兄们,李氏子弟肯定不服。届时军心动荡,恐怕会酿成大祸!” “我知道,这不是商量么。”吴翟嘴上说着商量,但压根没给裴瑾商量的机会。“你先把那二百人押回王家坞,好生看管,等李家上门要人。” “喏!”裴瑾就是这点好,尽管他觉得大哥的想法不切实际,但对大哥的命令却是无条件执行。 “大哥,那我先去押人。” “你且去。”吴翟满意的点点头,嘱咐裴瑾道:“切莫急于求成,先稳一手,这事交给我办!” 待裴瑾走后,一旁洪浪插科打诨道。 “主公,浪觉得。” “您比我姐夫更会治军,他那人就喜欢打打杀杀,活阎王一个。” 闻言,吴翟瞥了一眼洪小子,没好气道。 “你懂个屁,你姐夫精着呢!” ...... 申时过半,东城衙门。 衙门里不止吴翟洪浪,还有李晓和一位覆甲将士。 那将士弱冠之年,生的孔武有力,长相稳重,表情刚毅严肃,嘴唇上一抹小胡子打理的齐整。 他叫李恪,是王家坞一战随吴翟先行的五百骑之一,也是如今踏雪黑骑的校尉,六品旅威校尉。 这李恪可是稀客。自打李达出殡后,他是一次脸没露过,整日窝在李家坞操练黑骑,以军营为家了属于是。 “二位来就来嘛,送这么大的礼是不是太客气了?”吴翟点着案几上的银票打趣道。 “主君,小人此番前来,主要是有事相求。”说话的是李晓,那李恪似乎不喜闲谈。 李晓是李家家臣,是李达同父异母的弟弟,庶出中的庶出。不管是从李冰璃那论,还是从李达托孤的女儿那论,他这番称呼都属应当。 “公事还是私事?公事公办,私事咱们私下里讲。”吴翟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李晓和李恪联袂拜访肯定是为了戍卒暴动一事。 闻言,李晓顿时词穷。吴翟这话是客气里带着刻薄,不讲情面的同时,还委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吴将军,下官是为戍卒间争执一事而来。”那李恪接过话,用词很讲究,暴动让他说成了争执,言语间也是不卑不亢。 李恪跟李晓不同,他是真正的李氏本家子弟,来自陇西,是李氏宗主的侄辈。虽然身份是庶出,但十分有能力,也很有胆气,年纪轻轻便出来打拼。 “说说你的想法。”吴翟没有去纠正李恪的用词,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欣赏。 这小年轻跟李临完全是两种风格。平日里严于律己,恪尽职守,作战时沉着冷静,有勇有谋。那一晚,指挥五百骑的就是他,派人回城传信的也是他。 “回将军,此次争执事出有因,还请听下官一一禀明。”李恪回话铿锵有力,礼数一丝不苟,表情纹风不动,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其因一,虎啸营军卒,同营不同饷,有军卒心生不忿乃人之常情。” “其因二,黑山口老卒,仗势欺人,出口伤人,是引发争执的罪魁祸首。” “其因三,裴幢将遣兵行事,欠虑颇多。新卒难当大任,黑山口地处要冲,更是国门,理应安排经验丰富的老卒驻守。” “其因四,争执发生后,裴幢将处置颇为莽....” “行了!”吴翟懒洋洋打断还要继续编排的李恪,这个李恪屁股歪的厉害,话里话外都是在点他,眼里只有李氏,没有他这个镇戍将。 “李校尉,在你眼里,军法为何物?”吴翟点了点案几,歪着头看李恪,眼神里的欣赏已经敛去,只有冰冷。 “回将军。”被打断的李恪表情不变,立即抱拳回话,无视身边给他使眼色的李晓,嗓音依旧有力。 “军法者,乃治军之绳墨、立军之纲纪、国家之利器、将士之保障。含赏罚之则、行止之规、战阵之律。” “书背的倒是不错。”吴翟冷笑,身子往前倾了倾。“本将问你,校尉僭越,越级诽谤幢将,按军法该当何罪?” 听到问话,那李恪眼神微眯,抱拳姿势不变,这回倒是没有立即开口。 见他不说话,吴翟坐正身子,慢悠悠的开口,语气不咸不淡。 “忘了?” “无妨,本将提醒你。” “僭越之罪,按军法可处杖刑、罢官、斩首!” “李校尉,你选哪个?” 第42章 立场区别,谢氏示好 日渐西斜,东城衙门里四人静坐。 吴翟面无表情的处理着日常政务。洪浪坐在他身后,靠着柱子抱着枪,眼神瞄着堂下二人,表情似笑非笑。 李恪也面无表情,淡定的跪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李晓已经远离李恪,坐在吴翟下首,用位置表明立场。 这二人身份不同,所处职位不同,代表的立场也不同。 李晓作为李家人,生在黑山长在黑山,此生从未去过陇西。李氏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个玄之又玄的精神象征,李氏的荣耀也从未播撒到他身上。 而他在李家,虽是庶出,虽是家臣,但李家待他不薄。如今李家忽逢骤变,前有李达托孤,后有李临托家。李晓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心里也清楚,黑山李家跟吴翟是一伙的。 是以,他的立场须与吴翟一致。至于此番前来,只是受了李恪胁迫,冠以李氏名义的胁迫。 可在李晓心里,他不在乎李氏,只在乎李家。 李恪呢,来自大名鼎鼎的陇西李氏,父亲是当代李氏宗主的胞弟。他虽然也是庶出,但自幼接受的教育与李晓完全不同。他是真正沐浴着李氏荣耀长大的孩子,李氏是他的精神图腾,神圣不可侵犯。 他天资不俗,又肯吃苦,自幼便展现出自己的才能。李氏也没亏待他,从小便大力培养,及冠后更是给他送到黑山,起步就是个七品别将,远超世家绝大部分同龄人,而这一切都是李氏赐给他的。 所以,他的立场必须坚定不移的站李氏。 维护李氏名望,他义不容辞! ...... 案几后,吴翟勤政的有些过分。 平日里这老六在衙门里坐不够一个时辰就得去找小妖精撩骚,今天已坐了一下午,他愣是没挪一下屁股。 这会儿,吴翟正在看一封信件,似乎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闻,惊疑莫名。 信件来自陈郡,是谢氏宗主亲笔手书。洋洋洒洒两页纸,小楷写的相当赏心悦目,一眼便惊为天人。 内容更是惊人。谢氏宗主首先是恭喜了吴翟走马上任,辞藻之华丽,马屁之响亮,吴老六看了都有些脸红。 随后又欣然接受谢言的身份转变,坦言宗祠已改,将谢媚儿以嫡女身份嫁给吴翟,今后就是吴家妾室。 最后话锋一转,聊起了谢媚儿的幢将职务,直言本朝并无女子担任武官的先例,谢氏恐朝廷责难,便打算开春后换一位谢氏子弟来担任幢将,届时会携嫁妆厚礼拜访,希望吴翟笑纳。 通篇没有提一句干股红利的事,但却给吴翟拒绝的话堵的死死的。人家嫁女又送礼,明显是想结通家之好,吴老六就是心再黑也不能坑自家人啊。 谢氏主动为谢媚儿冠以嫡女身份,这是一个结盟的信号。虽然实际情况是吴翟强买强卖,但是外人又不知道。其他世家只会认为谢氏与吴翟联姻了,今后吴翟不管是在黑山,还是在朝堂,都没人再当他是无根浮萍,而是身后有世家支持。 该说不说,谢氏宗主这手段着实高明,仅送出一个本就叛变家族的女子,便成功与吴翟化干戈为玉帛,不但为谢氏换回幢将职位,还要回了每年二十万的干股红利。 偏偏吴翟还不想拒绝,他也得了切切实实的好处。 高,实在是高!应了那句老话,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洪浪,将这封信递到后院,让丫鬟转交给夫人。”吴翟心情大好,又了却了一桩心事。 吴翟这边正高兴着呢,下面李恪抓住他的话柄,冷声提醒道。 “吴将军,还请收回方才所言。” “您莫忘了,您是我李氏准女婿,您的夫人只能是我李氏女君!”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好像吴翟是个赘婿,气的洪浪当即挑枪刺到他面前。 谁知这李恪当真是胆色过人,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无视洪浪的枪尖,严肃的盯着吴翟,似乎非要他收回刚说的话。 洪浪的枪太快,吴翟压根没反应过来。不过就算反应过来他也不会阻止,这李恪性子太傲,得敲打一下。 于是,吴翟就这么让洪浪用枪指着李恪,笑眯眯的问道。 “李校尉,说话之前还请答我所问。” “杖刑、罢官、斩首。” “你选哪个?” 这回李恪没犹豫,腰杆挺的倍儿直,高声道。 “恪,选杖刑!” 吴翟笑的更盛,朝洪浪使了个眼色,朗声说道。 “准!” “今,李恪。目无军法,僭越诽谤,认罪领罚,军棍二十。” “洪浪,执刑!” 闻言,洪浪狞笑着丢下枪,抄起衙门两边的笞杖,示意李恪卸甲。 李恪也不含糊,当即扒下甲胄,硬气的跪在那里,喊了一嗓子。 “恪,认罪领罚!” 话音刚落,洪浪冷不丁的一棍子抽在他背上,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这一棍抽的势大力沉,笞杖应声断成三截,那李恪毫无防备的被抽倒在地,背后衣襟瞬间蕴散出大片血迹。 洪浪抽完很满意自己的力道,抬头朝主公邀功。他这一棍用了暗劲,那李恪就算不死也要残。 谁知吴翟却像看傻逼一样瞪着他,洪浪这才反应过来。 坏了,领会错意思了。 “妈的,都别愣着,救人!”吴翟赶紧往台下跑,气的大吼。“来人!快去喊个郎中!” 众人这边正着急忙活的救人喊郎中,谁知那边李恪自己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哑着嗓子喘了一句。 “不用!” 说话时,这小年轻脸涨的紫红,额头青筋暴起,哆嗦着嘴唇,直抽冷气。 “这个时候就别他妈逞能了!”吴翟看着都觉得疼,让人继续去喊郎中。这小年轻是个人才,打死了李氏能扒了他的皮。 李恪也不抬杠,吭哧吭哧的重新跪好,调整了几下呼吸,开口说道。 “李氏没有孬种,还有十九军棍!” “请将军,尊重李氏!” 这两句话给众人干沉默了。 李晓震惊的看着脸色酱紫的李恪,第一次对李氏这两个字有了清晰的认知。洪浪端着半截笞杖,愣愣的看着李恪背后,陷入自我怀疑。 吴翟眉头紧皱,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李恪绝对是个有信仰的,而且是不要命的那种! 第43章 法不可废,校场执刑 衙门里,众人相顾无言。 难题丢给吴翟。 打是不可能再打了,李恪现在虚的连阵风都扛不住,随便再来一棍子都会身死当场。 “郎中呢,喊来了没有?”对这种硬骨头吴翟没招,只能拿其他人撒气。 刚跑进来的五六个值守军卒又头也不回的跑出去,这种场合他们掺和不了,还是去喊郎中吧。 “将军,还请收回方才所言!”那李恪执拗的不行,人都开始打摆子了,还揪着吴翟的话柄不放。 吴翟被他气的不轻,心想你他妈死了算了。 想是这么想,但不能真让这小年轻死在这。李恪是李氏这一代的翘楚,是当做家族未来中流砥柱培养的人才。真要死他手里,那没见过面的老丈人估计能弄死他。 “将军...还请收回方才所言...”李恪当真是一根筋,这会儿人都快不清醒了,还揪着吴翟不放。 吴翟被他打败了,几步冲到他面前,一撸袖子,亮出李冰璃的猫眼宝石。 “我现在以李氏主君的身份命令你,给我躺下,安静等待救治!” 李恪晃晃悠悠的昂起头,强撑着抬起眼睑,待看清眼前的猫眼宝石,这才安心闭眼,扑通一声倒在吴翟怀里,干脆的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还回了一句。 “恪,领命!” 他这一扑街,给吴翟吓了一跳,赶紧去摸他脖子。 还好,人还没死。 一旁洪浪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一副重新找回自信的样子。 吴翟给李恪放平,让他趴在地下。见他没穿衣服,又怕他冻死。转头朝洪浪吩咐道:“去,到后院拿床褥子。” 待洪浪走后,李晓鼓起勇气上前请示道。 “主君,此次戍卒暴动不能久拖,需尽快处置。我身份不够,李氏子弟那边我拖不住多久。” 李晓提醒的不错,吴翟回了个认可的眼神。但现在已经不光是戍卒暴动的事了,李恪被打残,李氏子弟那边恐怕会闹翻天。 “李晓,待会郎中过来,你将李恪带回李府静养。对外就宣称风寒,他的伤情一定要保密,尤其不能让李氏子弟知道!”吴翟揉了揉太阳穴,第一次发现身边的人手不够用。 “喏!”突然被委以重任,李晓还挺激动,当即躬身抱拳保证道:“请主君放心,晓,定当尽心竭力。” 安顿好李恪,吴翟也不在衙门逗留,招呼上洪浪,乘车往西城赶去。 戍卒暴动的事原本不急,这件事想处理好其实不难,吴翟一直有办法。他只是想借此事敲打一下李恪这种刺头。 谁成想,洪浪这憨批直接一棍子给人敲残了。 现在好了,事得赶紧办,必须在李恪伤情暴露前稳住军心。 两人经过西市,换车骑马,喊上西城衙门值守的军卒,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奔赴城外王家坞。 ...... 刚入夜,月明星稀。 王家坞点燃无数篝火,将校场照的亮如白昼。 此时,校场之上军阵如林,旌旗猎猎。上万人浩浩荡荡,整整齐齐的分列左右。左边是李氏嫡系,人数不到五千,右边是前段时间招募的新军,差不多五千出头。 吴翟一身镇将金甲,扶刀站在检阅台上,看着下方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心里有说不出的膈应。 之前招募新军时考虑不周,无意间招募了不少李家养的扈从。这些人不管是感恩戴德也好,还是心之所向也罢,总之此刻都站在李氏嫡系那一拨,人数有两千之多。 ‘妈的,纯纯是花自己的钱,壮大李氏的队伍。回头得让李晓找这些人好好谈谈,连自己是谁的兵都搞不清楚,白瞎了我这么多银子。’心里骂了一句,吴翟不再去看军阵,收回目光落到检阅台前。 此刻,台前下方立了二百根木头柱子,黑山口互殴的那群军卒以双手抱柱的姿势被捆的结结实实。 这些人都面对着检阅台。面带羞愧的是吴翟弟兄,不屑一顾的是李氏子弟。 不光这些犯错的李氏子弟面带不屑,军阵前方那些身居官位的李氏子弟更是面露嘲讽,各个戏谑的看着高台上的吴翟。 因为,每根柱子旁都站了一位手持笞杖的行刑人。 处置方式已昭然若揭,仅是打板子而已,连鞭刑都没上。这证明吴翟没胆,根本不敢打杀李氏子弟。 所以,他们在嘲笑吴翟! ‘笑吧,希望一会你们还笑的出来。’吴翟将这些人的目光尽收眼底,心里也在嘲笑。他今天打算玩一手以势压人,用大义压死这帮李氏子弟。 一切已准备就绪,鼓响三声,全场肃静。 “众将士听之!” 吴翟昂头扩声,喊出开场白。他不担心后排的人听不到,西城衙门的军卒会将他的话往后传。 “吾等既入军伍,当明军法之重,守纪律之严,尔等更应以身许国,以忠勇为本。然,今有军卒违反军法,此为大过!军法者,乃行军之纲纪,安营之规矩,保国卫民之根本。吾观古之良将,无不是以法束众,以纪率人。孙武斩吴王爱姬以立威,司马穰苴诛庄贾而整军。吾等虽处乱世,亦不可废法。” 话说的不快,一句一断,给众人传话的时间。前排的李氏子弟听到这,嘴角的嘲弄更盛,他们想看看吴翟今天怎么行这个军法。 吴翟望见他们的表情,也不让他们久等,当即宣布审判。 “今,戍卒暴动,乱吾军心。” “按军法,处以杖刑,军棍五十,即刻执行!” 话音落下,前排李氏子弟瞬间错愕。当兵的没有不认识军棍的,五十棍下去,绝对是有死无生。 片刻后,李氏军阵开始躁动。那几个身居官位的李氏子弟见身后军阵生乱,立马出言制止,动荡才得以平息,校场又恢复肃静。 傻子当不了官。 这些李氏武官都很清醒,他们也有顾虑。就跟吴翟不敢打杀李氏子弟一样,他们也不敢公然造吴翟的反。 毕竟吴翟是李氏的准女婿。 但有人不清醒,比如那一百余即将受刑的李氏子弟。 “佞将,他是佞将!” “吾等不过是小有争执,这佞将就要打杀吾等!” “吾等就算有罪,也应归李氏处置!” 校场肃静,这一百余人的骂声尤为刺耳,但吴翟就在等他们骂。 “骂的好!”吴翟一声暴吼,打断骂声,随后开始慷慨呈词。 “吾确为佞将,汝等有错,但错先在本将!” “本将御下不严,执纪不公,决策有失,吾当自省!” “为表本将悔悟之心,本将决定。” “汝等五十军棍改为二十,剩余三十军棍。” “由本将承担!” 此话一出,吴翟大义瞬间在手。 第44章 吴翟想要的局面 王家坞校场,篝火依旧。 随着吴翟话音落下,黑山口的老弟兄不干了,主公替罪臣挨板子,从古自今都没有这种道理。 右边的新军也不干了,他们倒不是跟着起哄,之所以群情激愤,只能说是百姓苦世家久已。 吴翟等的局面来了,原本肃静的军阵再次出现躁动,比之前还要沸腾。 这就是势! 但还不够大。 校场边再次响起鼓声,躁动声很快被鼓声压下。 吴翟这才开口,语气转为沉痛,同时开始摘盔卸甲。 “汝等当思,违反军法,小则乱吾军之秩序,大则危吾国之存亡。” “一军之威,在于令行禁止;一军之强,在于纪律严明。” “若人人皆视军法如无物,何以战敌?何以保家?何以卫国?” “吾不忍以重典处汝等,但望汝等能痛改前非,自此之后,严守军法,奋勇杀敌,以赎今日之过。” 话落,甲胄已然尽去。 吴翟仅穿单衣,但身形依旧魁梧。 一旁裴瑾跟洪浪迅速走近,将吴翟押至检阅台栏杆前,紧缚于上。然后各自提起早就靠在栏杆上的笞杖,静等号令。 此刻,吴翟单膝跪地,双手紧缚于杆,对着台下五花大绑的二百余人,放声大喝。 “今日,吾与汝等同袍、同罪、同刑。” “待刑满之后,此事就此揭过。若再有犯者,定斩不饶!” “擂鼓!行刑!” 话闭,鼓响,两百根军棍齐声落下,闷声四起。 实打! 一棍落下,台下惨叫声瞬间此起彼伏。台上吴翟也是双眼突出,脸色涨红,但紧咬着牙关没有吭气。 军阵前,前排李氏子弟各个面色难堪,但都哑口无言。 在座的都是军伍老油条,那棍子是真打还是假打,他们分的清楚。 台上那人,玩真的! 鼓又响,棍又落。 第二棍打完,受刑者反而没人喊疼。都是老爷们,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孬种,有吴翟在上面带头,再疼也得忍着。 鼓再响,棍再落。 三棍打完,受刑之人高下立判。有人耐不住痛苦,从嗓子眼里冒出闷哼。吴翟还在扛,额头青筋鼓胀,疼的脸颊直哆嗦。 鼓一直响,棍不停落。 十响之后,第一根笞杖已断,二百人皮开肉绽,血染衣襟,无人再能硬抗,惨嚎声不绝于耳。 台上,裴瑾手里的笞杖也断了。吴翟背后已被鲜血染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到目前为止,吴翟还是一声未吭。 裴瑾轻轻虚出一口气,看向大哥的眼神带着钦佩与不忍,但他没有说话,无声的退后,将位置让给洪浪。 鼓继续响,第二根笞杖跟上。 二十响之后,台下已无一人出声。 都被打晕了。 角落里迅速涌出一群抬着担架的军卒,上前解绑放平抬走一气呵成,动作快的像是从未来过。 现场也无人关注他们,众人都在翘首以盼,望着检阅台上那个男人。 吴翟还有十棍。 此刻他还未昏迷,双目圆睁,眼中血丝明显,整张脸红紫扭曲,看着十分狰狞。 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一声未吭。 前排李氏子弟看他的目光变了,所有人眼里都带着肃穆与敬重,无人再敢嘲笑他。 这是个真爷们! 洪浪手握半截带血的笞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从他的角度看,吴翟背后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一块好肉,再打下去,他怕控制不住力道。 裴瑾没有催他,现场也无人催他。 但吴翟催他。 “继续!” 这一声似乎耗完了吴翟的力气,喊完后,一直高昂的头颅捶了下去,看着已经无以为继。 “且慢!” 喊话的是黑山口的一位老弟兄。这兄弟说话间就要往高台上冲,一边冲一边脱棉甲。 “我替主公承受余下十棍!” 有人带头,剩余的老弟兄如梦初醒,瞬间一起涌向高台。 “打我吧,我来替主公。” “还是我来吧,我抗揍!” “你们都别跟我抢,我皮糙肉厚,抗十棍不在话下。” 高台下顿时乱作一团,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争抢行列。不光是黑山口的老弟兄,新军也有人看不下去了。 检阅台上,吴翟低垂的脸露出一丝微笑,总算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李氏嫡系军阵,身居官位的那几名李氏子弟互相对视两眼,皆知此时吴翟是军心所向,他们再不开口说两句,今后就别想在黑山混了。 “将军,要不算...” “全都退下!”那几名李氏武官刚开口便被吴翟打断。开玩笑,吴老六好不容等来的局面,怎能说算就算。 “军法如山,岂能儿戏!” 吴翟抬脸怒吼,说的义正言辞。就是声音沙哑萎靡,任谁听了都觉得是伤势深重。 “归队,站好,裴瑾继续执刑!”话落,吴老六重新垂下头颅,心里暗骂洪浪手重不靠谱,还是得裴瑾来。 裴瑾没有言语,默默拾起一根笞杖,一把推开洪浪,举棍就要再打。 台下李氏武官见状,纷纷上前制止。 “裴幢将,真不能再打了。” 可惜,无人理会他们。 鼓又响,裴瑾轻吸一口气,高高举起的笞杖顺势落下。 “碰!” 这一响分外沉闷,有血肉飞溅,吴翟一直挺直的腰杆应声软了下去。所幸双臂被缚于栏杆,人才没有倒下。就是整个身子挂在那里,明眼人一看就是不行了。 “医官!” 见状,裴瑾立马丢下笞杖,高喊军医,却被吴翟阻止。 “继续!”吴老六颤抖着身子,拖行着膝盖,颤颤巍巍、哆哆嗦嗦的重新挺直腰杆。 “继续...执刑!” 这四个字说的上气不接下气,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又瞧着吴翟肩膀起伏了两下,似在积攒力气。 片刻后,他仰天大吼。 “军法不可废!” 于此同时,鼓声大响,不知是谁起的头,有人开始高呼。 “勇!” “勇!”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这股风气迅速扩散,声势越来越大,没多会便已席卷全场,上万人开始高呼,逐渐凝成一股军势。 “勇!” “勇!” 李氏嫡系也在喊。不管他们是盲目跟风也好,还是鬼迷心窍也罢,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融入进来了。 人就是这样,一旦见证了某种惊天壮举,思绪便会被这伟大的一幕紧紧牵引。既为壮举所展现出的非凡力量而折服,又在内心深处涌起无尽的敬畏与感慨。 至此,吴翟稳定军心的计划顺利完成。 而这,就是他想要的最好局面。 第45章 瞒天过海的吴老六 夜月之下,一辆马车冲出王家坞,飞速往黑山镇赶。 马车里,吴老六面色有些苍白,但绝非重伤症状,而且他的身形消瘦了不少。 “大哥,这就是你常说的操作吧?” 一边裴瑾怀里抱着半扇已被打的支离破碎的牛肋排,看向大哥的眼神除了惊叹再没有第二种情绪。 天选之人,果然恐怖如斯。 “光靠这个可不行,最重要的是演技,还有临场应变。”吴老六满脸痛苦,一边活动着肩胛骨,一边大言不惭。 “洪小子手太重,上来两棍就给牛肋骨干折了,差点没给我硌死!”活动了一会,适应了疼痛感的吴翟开始吐槽。 “还有你,后面肉都飞出去了,最后那九棍你也不知道收着点力。” “我不知道啊...”裴瑾语气甚是无辜。他当真是以为大哥铁骨铮铮,要硬扛三十军棍。况且当时这么多人看着,也由不得他作假。 吴翟倒不是真怨他。这老六为了计划顺利,硬是瞒着所有人,在西市偷偷买了半扇牛肋条,自己在马车里藏在背后。 “大哥,这种事下回你能不能提前告诉我。”裴瑾声音听着很委屈。大哥连这种要紧的事都不告诉他,让他产生了一种被疏远的心痛感。 “就你跟洪小子的演技,但凡我提前通知,你俩指定得演砸了。”吴翟揉着胸口,翻着白眼。 他还是疼。裴瑾动手还好点,知道收着力。洪浪这个憨批是压根不管他死活,那十棍搞不好给他震出内伤了。 “我扮傻子很像的...”裴瑾更委屈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演技差。 “那确实。”这一点吴翟没办法否认。裴瑾演傻子属于天赋异禀,可惜他戏路太窄。 听见肯定,裴瑾果断露出一个憨态可掬的傻笑。只是还没等他飚一把演技,就听大哥说道。 “甭废话了,事还没完。”吴翟阔了阔胸膛,瞬间又疼的萎靡下去。“那二百伤员要照顾周全,后面你还需抽出时间去挨个慰问,一个也别落下。” 听大哥开始交待正事,裴瑾赶紧收起傻笑,一脸认真的回复道;“大哥放心,从明天开始,我就挨个去走访。” 笼络人心的事交待完,吴翟紧接着又给裴瑾交待大事。“趁着这次机会,把虎啸营底层武职全部换了,安排我们的人担任。” “嗯,还有。李恪被洪浪打残了,这事估计瞒不了多久。你得在事情暴露之前完成人员调整。” 裴瑾忽闻此事虽然惊讶但是并不觉得意外,洪小子就是十足的憨货,这一点没人能比他更清楚。 不过,他对大哥让他调整底层武职却很意外。 “大哥,新军那边我能办。但李氏嫡系太排外,平日里要不是看在你是李氏准女婿的份上,他们都不见得能理会我。”这事不好办,裴瑾跟吴翟打起了商量。 “要不,大哥再操作一番?” 闻言,吴翟无奈的摇摇头。不是他不想,而是这个准字基本卡死了他所有的骚操作。 “没有操作了,得下真功夫。” “为保苦肉计能瞒天过海,短时间内我是不会再露脸了,这期间只能靠你镇住场子。” “实在不行你就去找李晓。他跟我们是一伙的,在李氏那边也能说上话,有他从中斡旋,你行事能方便不少。” 话已至此,裴瑾不再推辞,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 ...... 日升月落,转眼两天过去。 东城吴府,躲在后院的吴老六玩起了隐身。现在除了裴瑾洪浪,谁也找不见他。 “郎君,该喝药了。”门帘掀开,谢媚儿端着个瓷碗,小心翼翼的凑到床边。 吴老六已宅了两天,气色看起来更加萎靡,倒不是因为过度操劳,而是内伤发起来了。 “下回换个说法!”趴在床上的吴老六龇牙咧嘴的翻身坐起,没好气的接过碗一口闷掉。 谢媚儿见吴翟喝完药,连忙往他嘴里塞了块蜜饯。 “那下回妾身就说,郎君请用茶?”她不懂这个梗,但她愿意听郎君的话。 “可。”吴翟嚼着蜜饯,懒得多说话。 “对了,这是李氏商会递来的条子。”说话间,谢媚儿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字条,眉眼间似乎有些郁气。 “这是谁惹我们家媚儿不高兴了?”吴翟多有眼色,没去接字条,而是将小妖精揽进怀里。 “那能是谁?”谢媚儿气鼓鼓的告状道:“还不就是尚云居那个花魁老鸨。” 闻言,吴翟有些诧异。赛蔷薇挺有心机城府的一个人,没事惹谢媚儿干嘛? 谢媚儿见郎君脸色就知道他在想啥,当即学着那赛蔷薇的口气,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是夫人递给老爷的字条,还请姨娘代为转交。” “郎君你听听,那老鸨子分明是在点妾身!” 这倒不怪谢媚儿小题大做。那谢氏宗主办事端的是雷厉风行,如今整个黑山都知道谢媚儿是谢氏嫡女,是他吴翟已过门的妾室。这先过门的被一个未过门的嘲弄,还是个下人,换谁谁也不高兴。 “夫人莫气,待为夫养好了伤,就去替你出这口恶气。” “好好教训教训那个老鸨子!” 吴翟心知这是李冰璃在借赛蔷薇的口敲打谢媚儿,但这茬他是提也不敢提,只能将黑锅扣在赛蔷薇头上。 “好了,郎君先养伤,字条给你放这了。”好在谢媚儿是个懂事的小媳妇,见郎君愿意哄着自己,这事也就揭过了。 “妾身先去厨屋看看,参汤还炖着呢。” “对了,郎君是想炖鸡还是炖鸽子?” “当然是鸽子。”吴翟还是没看字条,毫不犹豫的选择炖鸽子。 嗯,因为谢媚儿爱吃。 这波情绪价值给的到位,谢媚儿扭着小蛮腰,心满意足的掀帘而去。 确认小妖精走远,吴老六立马拿起字条,他得确定开春后的去留问题。 “吴郎,见字如面。李氏希望郎君明年开春留守黑山。” “另,吴太监即将抵达陇西,李家之事会在这里谈妥,郎君无需再挂心。” 就这两段话,是李冰璃的亲笔。真假无需考虑,但吴翟要考虑怎么办。 是远击漠北,还是留守黑山。 第46章 崔鹤临死前的托付 火红的太阳高高挂,今天日头不错。 吴府后院摆了不大不小的软榻,吴翟一脸惬意的躺在上面晒太阳,身旁谢媚儿悉心伺候着,时不时往他嘴里塞一块蜜饯。 此时距离李冰璃传信已经过去三日,吴翟气色好了不少。除了脸色依旧苍白之外,下地活动不成问题。 吴翟心情也不错,这几天好消息是一个接一个。 裴瑾和李晓干的很漂亮。如今虎啸营底层武职调整的已经差不多了,自屯长以下基本全部换成自己人。新军的组织架构又重新梳理了一遍,确保从上到下所有要职都由自己人担任。那八百老弟兄被安排了个干净,现在人人都是小领导。 还是那句话,谁掌握了基层,谁才有话语权。 吴翟对这点深信不疑,并坚决贯彻。 至于开春后的去留问题,他早就不纠结了。 他的最终目标是推翻朝廷,注定要做个反贼。周氏现在忙着对付戎狄,自顾不暇。王氏又被李氏挡住,没人会来找他麻烦。他何必浪费人力物力去草原上溜达一圈,给周氏吸引火力。 那不是让周氏腾出手来收拾李氏么,周氏收拾完李氏不就轮到他了么。 吴老六不可能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明年开春他决定就在黑山趴窝了,谁也别来劝。 正想着,来人了,是瘾君子崔鹤。 “主公,见不见?”洪浪趴在后院门口,大声问吴翟。 “...”本来是想称病不见的,他这一嗓子吼完,吴翟想不见都不行了。 这个憨货! ...... 前院衙门,崔鹤局促的立在台下,脚边放了个匣子。 吴翟原本走得踉踉跄跄,一见崔鹤的气色,直接就撩开膀子甩起大步。 方才他还想装一把重病缠身的。现在没必要了,这老兄病态比他还夸张,虚成人干了都。 “老崔啊,五石散真不能再磕了,再磕你死球了。”这倒不是吴翟说风凉话,纯粹是觉得这崔鹤死了可惜。 黑山是个军镇,一水的大老粗,就崔鹤这么一个正经的读书人,吴翟还指望他以后帮忙写奏表呢。 再说了,这崔鹤没有一点囊气,吴翟想咋使唤就咋使唤。回头崔氏万一派了个有骨气的人过来,反而是个掣肘。 “多谢将军关心,下官...”那崔鹤一句话说不完就开始喘,边喘还边咳嗽。 “咳咳...下官心领...咳咳。” 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看的吴翟直翻白眼。 得,准备随礼吧。这老兄毒入心肺,病入膏肓,指定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洪浪,看座倒茶!”也别让他站着了,回头再死衙门里。 “谢将军...”崔鹤哆哆嗦嗦的朝吴翟抱了个拳,他是真站不住了。 “此番...下官求见...咳咳...都在书...咳咳”这崔鹤准备的倒是充分,知道自己说话不利索,直接给写了下来。 洪浪递给他一个软垫,顺势接过书信,转身呈给吴翟,而后去喊丫鬟倒茶。 吴翟脸上带着疑惑,接过书信瞄了一眼。三页纸,见字如人,通篇写得绵软无骨,没有上回奏表写的漂亮。 第一张纸内容不多,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崔氏恳请吴翟开春出兵漠北,条件是让出幢将职位。 第二张纸内容更少,是崔氏替王氏转达的,威胁有之,利诱也有之,反正就是让他出兵漠北。 第三张纸内容最少,只有一句话,崔鹤请吴翟帮忙操办他的后事。 吴翟看完将前两张纸放在一边,举起第三张纸,皱着眉问道。 “什么情况?” 想崔鹤堂堂一幢将,这身后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操办,总不会是崔府死绝了吧。 崔鹤正抱着碗热汤暖身子,闻声抬眼望来,待看仔细,脸上便挂起自嘲。 “鹤...此生并未给崔氏做过贡献,死后不得入祖地。”许是热汤有用,这回崔鹤说话利索不少。 “那...家眷?”吴翟心里猜测有其他内情,尝试着问了一嘴。 闻言,崔鹤脸色是变了又变,说不出是凄苦还是怨恨。 “内人体弱,死在当年上任黑山的路上。” “鹤,并未续弦...” “这些年吸食五石散,败尽了家财,府里也无甚体己人。不得已,才来恳求将军...” 吴翟见崔鹤说完便消沉下去,有心怕刺激到他,但是又不吐不快,于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无后?” 这两个字问完,吴翟终于是确认了崔鹤的脸色,是怨恨。 “内人,一尸两命!”咬着牙说完,崔鹤又开始喘了,拉风箱一样。 见状,吴翟不敢再问,生怕崔鹤跟李达一样,被他当场怼死。 “事,我接了!就按六品标准,保证办的风光。” 此话一出,崔鹤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对着吴翟行了个大礼,顺势将脚边匣子往前一推。 “谢将军高义!” “此乃崔府地契和幢将官印,其中玉佩还请将军届时与卑职一并埋于东门十里坡。” “鹤,不胜感激...” ...... 崔鹤走了。 这应该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吴翟起身送到衙门口,剩下的路,就让洪浪替他陪着吧。 待马车走远,吴翟摇头叹气的转身回屋,捡起地上匣子打开。 里面东西不多,一张地契,一方官印,一块玉佩。这就是崔鹤托付的所有身家了。 吴翟没有理会地契与官印,拿起那块玉佩端详。玉佩已被盘的包浆,雕的是龙凤呈祥,一看就是个定情信物。 想起崔鹤那副瘾君子的模样,吴翟只能再叹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不清楚崔鹤的故事,但不用想就知道是个悲剧。 想想也是。 崔氏远在清河,是前朝崛起的关东豪族,书香门第,世代出仕,祖上从未有过将军。更别提是来黑山这种西北苦寒之地做将军。崔鹤携孕妻出任幢将,听着风光,但其实跟发配边疆没什么区别。 但凡他争点气,崔氏都不能发配他。 但凡待遇能跟上,他老婆都不能死半道上。 但凡崔氏能对他上点心,崔府都不能连个送终的人都找不到。 不过,这些都轮不到吴翟操心。他现在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放下匣子,吴翟目光落向案几上另外两张纸。 吴翟没问这两张纸的事,崔鹤也没提。况且,他已经下定的决心,不是这老兄拿条命就能劝住的。 至于王氏的威逼利诱,等他们先过了李氏那关再说吧。 第47章 李晓投诚,算计李恪 吴翟此番送崔鹤至衙门口,有心人自然是瞧了个清楚。仅半日,他伤愈的消息便在黑山上层传开。 临近傍晚,第一波上门探视的人来了。 是李晓。 这位曾经的李府侍卫头子,如今也是黑山的实权派。尤其是这三天跟着裴瑾办差,让尝到甜头的李晓开始向往核心权力层,憧憬着出人头地。 这不,刚听说吴翟伤愈,他便急不可耐的上门表忠心,想彻底跻身黑山的权力中心。 “主君身体不适,晓虽心有牵挂,却不敢冒昧打扰。今日闻主君伤愈,特来探望,祝主君复归康健。” 听着李晓的开场白,吴翟心里只想笑。这厮一个矮壮黑脸糙汉子,此刻拎着鸡扛着羊,若是腰上再别把杀猪刀,活脱脱就是个屠户,却偏要文绉绉的咬文嚼字。 “进来说吧。”吴翟怕自己笑出来,赶紧摆手示意李晓先把东西放下。 “咱都是粗人,言语随意即可。” “小桃,看茶!” 小桃是吴翟买的四个丫鬟之一,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长的乖巧伶俐。本是破瓜嫁人的年纪,可惜被重病母亲耽误了。搁大街上卖身葬母之时恰好被吴翟撞见,顺手花了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给谢媚儿做了丫鬟。 方才给崔鹤上完茶汤后便被谢媚儿留在前院伺候吴翟,帮忙干一些端茶倒水的活计。自从情郎被洪浪打伤,这小妖精便对这洪小子有了意见,不许他再进后院。 “谢主君。”李晓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的行礼谢恩,见谁都是笑脸相迎。 “谢小桃姑娘。” 小桃胆小内向,忽被一黑脸恶汉作揖,顿时受惊,把茶碗往李晓面前的案几上一扔便跑回吴翟身后躲着。 “小丫头怕生,李老弟莫要介意。”吴翟见李晓尴尬,赶紧圆了一句。 他其实不知道两人谁年纪更大,纯是顺嘴秃噜。 但李晓不介意。非但不介意,他还有些欣喜若狂。 “主君折煞小人了。” 吴翟见他这副样子,也就不再纠结年纪的问题。 “私下里不必多礼,你我日后还需时常走动,太过拘束倒显得生分。”这话很明显,吴老六在暗示李晓投诚,就看他能不能领会了。 李晓不聪明,但却福至心灵。当即起身行至吴翟面前,板板正正的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礼不可废,晓日后定当竭尽全力辅佐主公!” “好!你既有此心,我必不亏待,日后吾等同享荣华,共渡时艰。”见李晓干脆,吴翟也不客气,直接拍板认下这个小弟。 他现在身边正缺人手,这李晓虽然本事差点,但态度属实端正。最重要的是做人守规矩,没有因为得了个六品实权便拎不清自己。 这一点尤为重要,吴翟就喜欢守规矩的人。 “主公,那李恪如今已能下地行动,正闹着要回军营。”头也磕了,誓也宣了,双方主从关系确立,李晓的身份从李家家臣转为吴家家臣,立马进入角色。 “让不让他回?” 听到李晓的请示,吴翟满意的同时心里开始考虑。 李达死后,黑山李氏嫡系隐隐以李恪马首是瞻。这三天虎啸营人员调整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全赖他被雪藏,李氏嫡系群龙无首。此番要放他回营,无异于放虎归山,李氏嫡系怕不是要立刻开始反扑。 “先别让他回。”对黑骑营的渗透还没开始,这时候不能让李恪回营。 “人要好生看管,千万别让他跑了。” 闻言,李晓面露难色,但还是拍胸脯保证道:“主公放心,您不点头,李恪绝对出不去李府。” 见状,吴翟点头认可,心领神会。 李恪是个大活人,不可能一直关着他。趁现在他伤势未愈还能来硬的,等他伤势恢复怕是就关不住了。 也就是说,留给吴翟渗透黑骑营的时间,不多了。 但问题是黑骑营和虎啸营不一样。 铁骑是李氏真正的杀手锏,骑兵更是优选中的优选,嫡系中的嫡系。外人想入营,在体测达标的前提下,还得政审加宣誓。这年头人都迷信的很,但凡跟誓言扯上关系,那就跟入了邪教似的,为了誓言可以不要命。 是以,黑骑营固若金汤,吴翟完全渗透不进去。原本他还对那扩招的五百骑寄予厚望。谁成想,李恪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直接给洗脑同化了。 也就洪浪这憨批天天跟着吴翟才躲过一劫,要不然也得加入光荣的李氏大家庭。 狗日的,这小年轻不去当神棍可惜了! 骂归骂,凭心而论,吴翟更想收服李恪。这小年轻本事不凡,身份又尊贵,拿下他等于直接拿下李氏嫡系。 可惜李恪太傲,在他眼里,李氏荣耀大过一切。 “那李恪可有家眷?”不得已,吴老六准备玩点损招。 “回禀主公,李恪尚未婚娶,亲族全在陇西。”李晓虽疑惑吴翟的问题,但没耽搁回话。 “他就没个心上人?”吴老六为了让李恪臣服,已经打算不要脸了。 “未曾听说,李恪平日里都在军营待着,很少进城。”搞不懂吴翟的意图,李晓干脆不做他想,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那他最在乎什么?”吴翟这会把李晓当成情报贩子,什么都往外问。 “李氏名望?”李晓愣了一下,不确定的回道。 闻言,吴翟脸皮抖了抖,暗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除了这个!” “额,晓不知。”李晓被问熄火了,只得坦诚无知。 “...”吴翟麻爪了,这李恪完全不给破绽。 李晓被问到现在,反应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主公是想拿下李恪。此刻见吴翟脸色烦闷,便尽自己所能的给出一个中肯的建议。 “主公,若是想收服李恪,不如直接跟他坐下来谈。他是个一根筋,认死理。主公若是能以理服人,想来定可事半功倍。”李晓虽然脑子反应慢,但给的建议却一针见血。他这是让吴翟拿李氏女婿的身份去压李恪。 吴翟叹了口气,这办法李晓都能想到,他怎么可能想不到。可关键是,他这个女婿前面还带了个准字。 不过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去试试。 “走吧,去李府会会李恪!” 第48章 黑山必须姓吴(一) 入夜,李府高门,灯笼高挂。 天井中,四方大鼎锃光瓦亮。吴翟每次经过这里都忍不住驻足观望,每次都有不同的感触。 从初入李府时的轻视,到李达死不瞑目时的不忿,到后来李达盖棺定论时的钦佩,还有之后面对吴太监时的依仗。 如今再看,李氏已成了他突破不了的一座围城。 要么融入进去,要么撞得一脸血。 吴翟身后,李晓默默陪着,他也在看这尊大鼎。 他看了三十多年,偶尔会忽略,但时常会想起,其实早已刻在记忆深处。 在他记忆中,这尊鼎是父亲大人的骄傲。每每兄长犯错,便会被父亲大人罚跪于此。 偶尔他也会犯错,但却没资格跪在这里。一顿棍棒便是父亲大人对他最大的关爱,好在兄长会护着他,不然他搞不好会被父亲大人打死。 那时候他还小,不懂这尊鼎的含义。有一回,他深夜偷偷给罚跪的兄长送鸡腿时,兄长告诉他。 这尊鼎代表李家,象征李氏,是家族名望,是李氏荣耀。 他听不懂,只觉得这个鼎很厉害。 有时候,兄长还会将他抱到鼎上,两人藏在鼎里数星星。每每此时,兄长便会豪气干云,扬言要振兴李家,将李氏荣耀挥洒到全天下。 他不知道李氏有何荣耀,但他记住了兄长要振兴李家。他牢牢的记在心里,因为兄长说了,他也是李家的一份子。 可惜,他很没用。读书练武都没成材,经常惹得父亲大人不高兴。但兄长没嫌弃他,反而常常鼓励他。 兄长说,有一份光,就发一份热,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李家才能振兴。 李达的话,李晓是句句记在心里。现在李达走了,他虽然没用,但必须完成兄长的遗愿。 振兴李家! 吴翟是兄长选的,李晓相信兄长,他相信李家一定能在吴翟的带领下,实现振兴! 想到这,李晓就按耐不住激动,忍不住催促吴翟。 “主公,那李恪此刻就关在西厢。” 闻言,吴翟回神。晃了晃脑袋重新理了下思绪,最后看了一眼大鼎,眼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嗯,你先忙,我自去便可。” ...... 李府西厢。 小院子里有一方石桌,坐着一个人影。 是那李恪,脸色尚显苍白,正仰望夜空,眼里尽是焦急。 他被困住了,出不去,也没人来。他收不到外界的消息,不清楚那一百多闹事的李氏子弟落了个什么下场。他不在乎人死,只在乎是否会有损李氏名望。 李恪艰难的活动着肩胛骨,他的伤还差很多,但是不能再等。 明天,他必须回军营! 这时院墙外传来亮光,一道人影打着灯笼走进小院。 那必然是吴翟。 “你们退下吧,这里不用守了。”吴翟挥退看守的家丁,打算独自面对李恪。 “下官见过吴将军。”即使行动不便,李恪的礼数还是挑不出毛病。 “不必拘礼,我就是来找你聊聊。”吴翟没有回礼,提着灯笼缓缓朝屋内走去。 “进屋聊,外面挺冷的。” “下官无妨,就在这聊吧。”李恪没有让人进自己寝居的习惯,出言阻止吴翟。 “你无妨,我有妨。劳资伤的比你重!”吴翟语气很冲,也不管李恪高不高兴,自顾自往屋里走。 进屋后轻车熟路的找到油灯点上。这屋吴翟待过,当初周全就是在这里用一句沐浴让他认识了李冰璃。 嗯,还有那个让他人生遭遇重大坎坷的白丫头! 旧地重游,吴老六心思百转,有些想媳妇了,连李恪走进屋内都没注意。 “我来了,不知有何指教?”这小年轻来脾气了,说话时连敬语都不用了。 “你觉着,我跟李氏应该是何关系?”吴翟也不介意,搓了搓手,眼神示意李恪先坐。 李恪本来想坐,听完这话又不敢坐了,他以为吴翟是在拿主君身份压他。 “不是问你我跟女君的关系。”吴翟看他那不上不下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年轻误会了。 “就简单的,我跟李氏,应该算何关系?” “你?”听吴翟这样问,李恪不怵了,言语中透着高高在上。“不过是我李氏扶持起来的一个镇将,必然是主从关系。” 吴翟没有反驳他,反而问道:“那一晚,我是说歼灭王家的那一晚,如果没有我,结局如何?” 李恪沉默了一下,高傲有些维持不住。 那一晚他全程经历,当然知道结局会如何。如果没有吴翟解决城中的陌刀队,没有裴瑾领兵牵扯住王家坞的全部兵力,最好的结局也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说这些有何用?你是我李氏准女婿,当然得为李氏尽心尽力。”李恪反应很快,下一秒便找到理由反驳吴翟。 “你弄错了顺序。”吴老六面带微笑,点了点案几,缓缓说道:“是我先打赢了王家歼灭战,才成的李氏女婿。其次,我受职镇戍将,是因为我军功最高。” “现在,你说说,我跟李氏,应该是何关系?”吴老六语气咄咄逼人,毫无心理压力的忽悠着李恪。 “我承认你有些才学,可就算李氏是因才招婿,又能如何?李氏女婿,说到底依旧是主从关系。”李恪总归还是年轻,轻易被吴翟带了节奏。 吴翟微笑点头,算是认可了李恪的观点。他就是为了偷换概念,只要李恪把这准字去掉就成。 概念偷换成功,吴老六立马不再纠缠,跳到下个问题。 “那你跟李氏是何关系?” 李恪被吴翟这问题逗笑了,挺直腰杆,傲气十足的反问道。 “我乃李氏本家子弟,你说是何关系?” 闻言,吴翟轻轻一笑,淡淡吐出两个字。 “庶出。”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两个字,直接给李恪干熄火了。还没完,吴翟继续迎头痛击。 “来,你给我说说,庶出子弟和嫡脉女婿,孰低孰高?” 李恪无话可说,他不会去争明摆着的道理。片刻后,这小年轻光棍的起身给吴翟行礼。 “恪,参见主君。” 见状,吴翟低调一笑,抬手虚扶李恪。 “说了不必拘礼。” 看似李恪只是简单的换了个称谓,却代表了吴翟在黑山李氏嫡系心目中的身份转变。 以后在这些人眼里,他不单单是朝廷镇戍将,更是李氏嫡长女的丈夫,得尊称一声主君。 而主君,就是黑山李氏嫡系中,身份最高的人。 到这里,渗透黑骑营计划,第一步算是完成。 第49章 黑山必须姓吴(二) 李府西厢,夜还长。 刚完成第一步计划的吴翟并不打算见好就收,他准备继续扩大战果。 “别站着,我就是与你随意聊聊,没别的意思。”说完这句话,吴翟便不再言语,摸上冰凉的茶壶,慢悠悠的倒起了水。 吴老六在等李恪先开口,总得找点事干才不显得尴尬。 李恪倒没让吴翟久等,一杯茶刚倒完,他忍不住开口道。 “主君,不知那些犯事的戍卒...” 没等李恪说完,吴翟将那杯凉茶推到他面前,一边倒另一杯,一边装作不经意的说道。 “你说那些戍卒啊,早罚完了。 “五十军棍。” 吴翟说的漫不经心,李恪听的却如遭雷击,脸色大变。 “这!此举不妥!” “军法如此,有何不妥?”吴翟端起茶碗,装作没看见李恪的脸色。 “打杀李氏子弟,有损李氏名望!”这小年轻久经行伍,当然知道五十军棍打完的下场。 “...”吴翟茶都送到嘴边了,听到这话又放下了。他是真没想到,李恪关心的居然不是人命,而是李氏名望是否受损。 “我问你,李氏女婿算不算李氏的人?”谈话节奏被打断,吴翟不得已重提李氏女婿,也不知道李恪会不会醒悟过来。 “算。”李恪瞬间悟了,脸色恢复平静。“如此说来,倒也不算驳了李氏颜面。” 很明显,他悟错了。 又很明显,在他心里李氏名望胜过一切。 吴翟不动声色的看着面色平静的李恪,心知这场谈话已经没必要再进行下去。这小年轻一根筋,认死理,他原先准备的说辞用不上了。 在李恪眼里,黑山是李氏的,连吴翟都是李氏的,再继续聊下去怕也只是两头堵,绕不过李氏这个坎。 李恪,收服不了! 想到这,吴翟再次端起茶碗,重新打起了腹稿。收服不了就说服,黑山必须掌握在他手里。 必须姓吴! “如今黑山,王家被灭,谢氏妥协,崔氏放弃。”吴翟话说的很慢,他还在思量,该如何说服李恪交出黑骑营的指挥权。 话刚说一半,李恪又忍不住出言询问,神情看着有些振奋。 “哦?” “谢崔两家已向李氏俯首?” 闻言,吴翟呡了口凉茶,借机掩饰眼底的不耐烦。 “谢氏已与我达成协议,嫡女嫁入吴府做妾,明年重新选派幢将职任,一切照旧,只领红利,不问军务。” “崔氏放弃幢将职务,撤出黑山,条件是我开春出兵,远击漠北。” 吴翟这两句话暗示的很明显,谢崔两家是向他俯首,与李氏无关。 “谢氏选择联姻,确实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听这意思,李恪已经开始思索谢崔两家的意图,好像压根没领悟到吴翟的暗示。 吴翟微笑着放下茶碗,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李恪的神色,他在判断这小年轻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 “不过,出征戎狄,大有不妥!” “主君,崔氏的条件不可答应。” 说这话时,李恪眼神坦诚,不似作伪。 “哦?” “说说,为何不能答应。”吴翟顿时有些错愕,深感把握不准这小年轻的脉络。 “明年开春,陇西恐有战事。崔氏打着撤出黑山的幌子,请我等出征戎狄,怕是想断送我等救援陇西的机会。”王氏出兵攻打陇西尚在筹备阶段,知道的人不多,但李恪作为李氏栋梁,自然有他的消息渠道。 “主君,不可轻信崔氏啊。” 李恪此时是话由心生,情真意切,丝毫不设防备。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李恪这个年龄应该还没学会为这扇窗户拉上窗帘。 吴翟看在眼里,心里松了口气。他已经意识到了,李恪并非听不懂他的话。只是在李恪看来,无论是向吴翟俯首,还是向李氏俯首,二者并无区别。 此时在李恪心里,已经把吴翟当成是李氏的一份子。 想明白的吴翟再次叹了口气,心底直呼一根筋是真难搞。 见吴翟叹气,李恪顿时急眼,他以为吴翟不听劝告。 “那崔氏绝对是不怀好意。” “主君,三思啊。” 见状,吴翟不打算再玩心眼,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字条,摆到李恪面前。 “这是陇西传来的消息。” “第一,陇西不需要救援。” “第二,明年开春,我等就在黑山待着。” “原来主君早有定计,是恪多虑了。”李恪不认识李冰璃的字迹,但他认识那李氏传信专用的纸条。 见李恪认可,吴翟又将字条收了回来。这上面有他两口子的悄悄话,能不外传还是尽量不外传的好。 “那么,我们交个底吧。”吴翟现在心里没了计较,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跟李恪摊牌。 李恪见吴翟神色严肃,虽不知是何故,却也正襟危坐,侧耳做聆听状。 吴翟摆摆手示意李恪不用这么紧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同在李氏屋檐下,我们有各自的追求与方向。” “你来黑山不管是为了建功立业也好,还是为了证明自身价值也罢,又或者单纯是为了光耀李氏门楣。” “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是你的追求,我都会一一帮你实现。” “但同样的,我也有我的追求,需要你配合。” 吴翟话说的直白,已近乎开诚布公,就看李恪接不接受。 “恪愚钝,请主君直言示下。”这就是李恪的回答,抱拳行礼,以袖遮面。 凭心而论,吴翟对李恪这态度很不满意,但他依然耐着性子继续说道。 “我需要你公开承认我作为黑山统领的名分地位。” “在公开场合,你必须支持我做出的所有决断。倘若你觉着我做的不妥,可以如今日这般,私下里找我谈。但在他人面前,你必须时刻与我保持统一论调,全力支持我的一切军令。” “今后,黑山对外只能有一个声音,虎啸营和黑骑营也不可再分李系与吴系,全体将士必须上下一心,服从我的调遣。” “倘若你能做到这些,我向你承诺,明年入冬之前,扶你坐上幢将职位。” “如何?” 吴翟说完便不再言语,面无表情的审视着李恪。 话已至此,就看这小年轻识不识相了。 第50章 黑山必须姓吴(三) 夜已深,李府门前。 李晓恭敬的送吴翟出府,亲自扶他登上马车。 “看住李恪,别让他跑了。”吴翟脸色冷峻,离开前轻声嘱咐了李晓一句。 拿下黑骑营的计划进展很不顺利,那李恪不识抬举,不愿配合他。 马车轻晃,车厢内吴翟不动如山,眉头紧皱,在心里默默复盘总结。 方才,李恪只回了一句话便将吴翟怼上头了。 “倘若李氏要撤主君镇戍将职务,该当如何?” 还能如何? 肯定是配合王氏发兵陇西,屠了李氏! 当然,这话吴翟不可能说出口,最终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此刻回想,刚才处理的欠考虑了。当时哪怕是忽悠李恪,也应该把话说的漂亮一些。 都怪自己这暴脾气! 现在好了,让那小年轻摸清了自己的态度,日后断然是不可能再合作。 对于说服李恪,吴翟已经不抱希望,而且也不能让这小年轻再留在黑山,得弄走他。 “洪浪,去尚云居。” ...... 外城,夜还不够深。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二更刚至,宵禁已经开始,坊市间店铺陆续打烊,叫卖声沉寂下去。 宵禁后,尚云居生意反而开始火爆,姑娘们在门前迎来送往,格外热闹。马车没走正门,从后街偷偷溜进院子。 赛蔷薇就守在院子里,看情况已等候多时。 “走,屋里说。”吴翟心知尚云居眼线遍布黑山,倒也没觉得奇怪,招呼了一嗓子便当先钻进赛蔷薇的闺房。 屋内炉火烧的很旺,吴翟揣了半天的手终于撒开了,自顾自找了个暖炉抱着,大脚丫子直接怼到火炉跟前烤。 塞蔷薇还在外头交待下人准备膳食,吴老六就打量起屋内的陈设。这老鸨用度当真奢靡,家具木料都是紫檀木,空气中还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混着撩人的脂粉气,闻着属实让人上火。 片刻后,赛蔷薇领着一群下人端了不少盆盆罐罐,满满当当摆了一案。待下人撤走,这老鸨又亲自服侍吴翟用膳。 “奴婢特意准备了药膳,都是调理身体,有助于伤势恢复的。” “主君可要赏脸尝尝。” 该说不说,这尚云居情报工作是做到家了,连吴翟没吃晚饭都摸的一清二楚。 见赛蔷薇小心翼翼的递过一勺炖的软烂的羊肉,吴翟也不跟她客气,张嘴就这么让她喂下。 “我媳妇这几天有没有来信?”吴老六吃饭不耽误问话。 闻言,赛蔷薇放下碗勺,从胸前圆润中抽出一张字条递给吴翟。 吴老六心知这娘们就是故意撩拨自己,纯当是接受考验了。一边接过字条,一边张嘴示意她继续喂饭。 “听闻吴郎已得军心,冰璃心中甚慰。但行事还需稳妥,切勿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王氏出兵已成定局,吴郎一定守在黑山,莫要辜负冰璃。” “另,李家之事已妥善解决,李临不日便启程前往黑山。” 以上就是李冰璃传信的所有内容。 吴翟直接忽略第一条,他现在正是创业阶段,要凡事都讲究稳妥,还怎么锐意进取。 但后面两条,吴翟却格外上心,刚好可以作为他支走李恪的借口。 “帮我回个信。” “就说陇西有危,我心牵挂。人虽不能去,却想出分力。” “嗯...把李恪调回去,协助陇西防务,让李临接替李恪继续统领黑骑营。” 吴老六说的自己都有些汗颜,他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怕是忽悠不住李氏。 不光忽悠不住李氏,连赛蔷薇都忽悠不住。这娘们轻笑着给吴翟喂了口萝卜,提醒了一句。 “主君,如此借口,怕是女君在陇西不好交代。” 吴翟嚼着萝卜,猜测赛蔷薇在暗示自己是个棒槌,没好气的瞪了这娘们一眼,犹豫了一会重新安排道。 “这样吧,你就直说。” “我看李恪不顺眼,准备拿出一个幢将职位换这小子调回陇西,李氏如果同意,就让李临赶紧回来。” “如果不同意,我就软禁了他,困他到死!” 这个死字吴翟说的是咬牙切齿。他忽然反应过来,今晚他是着了李恪的道了,那小年轻一直在防着他,从头到尾就没被他忽悠住,反而是把他的老底试探了出来。 妈的,这小年轻太精明,既然不能为他所用,最好是能弄死。现在,他已经在考虑如何应对李氏的怒火了。 “主君,不可冲动!”赛蔷薇见吴翟的表情,就知道他动了杀心。 “那李恪身份非凡,李氏对他格外看重。他若是死在黑山,女君怕是拦不住李氏的怒火。” “拦不住就拦不住。”吴翟下定的决心,一般人劝不住。 “不就是个人才么,我就不信了,李氏会为了一个庶出跟我玩命!” “逼急了,老子跟王氏合伙,包了陇西的饺子!” 吴翟这不是说气话,他是故意说给赛蔷薇听的。他要借赛蔷薇的口给李氏传递一个信号。 这黑山,如果不能姓吴,那就都别要了! 他直接倒戈,帮周氏攻打陇西。 闻言,赛蔷薇吓得花容失色,跪地恳请。 “主君,万万不可。” “此举是陷女君于不顾啊,女君为了担保主君不会背叛李氏,可是豁出命,立了军令状的。” 这话一出,吴翟顿时色变,随即沉默下去,百般滋味同时涌上心头,说不出是唏嘘还是惆怅。 他没想到李冰璃会拿命给他作保,现在又要面临痛苦二选一,要么死媳妇,要么忍了李恪。 “那李恪就这么重要?”没有犹豫,吴翟肯定选择保媳妇。 听吴翟这么问,赛蔷薇心知此事尚有回转的余地,赶紧上前解释道。 “李恪是李氏冢嗣的伴读,本就是作为栋梁培养,倘若日后李氏得位,李恪铁定就是太子卫率,将来的征南大将军。”李氏的不臣之心早就不是秘密,赛蔷薇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吴翟一听鼻子都气歪了。难怪李恪看不上幢将职位,原来有大将军在等着他,心里更加确定李恪整晚都在戏耍自己,顿时杀意难忍。 不为怨气,只为将来的心腹大患。 ps: 冢嗣(zhong si):魏晋时期对世家嫡长子的尊称,突出地位与继承权的意思。可以参考皇室太子,皇子有很多,太子只有一个。同样的,嫡子有很多,冢嗣只有一个。 另,女君不能类比冢嗣。女君是对世家嫡女的尊称,可以有很多个,可以参考公主。 本来这些古称古制都是放在作者有话说的,但是担心大家不看,又怕影响阅读,所以就放在章末。 就这一回,下次大家还是去作者有话说看。 第51章 黑山必须要姓吴 尚云居后院,赛蔷薇的闺房内。 吴翟脸色归于平静,吃一堑长一智,他已经意识到喜怒不形于色的重要性,开始学着李恪隐藏自己的情绪。 “此事作罢,信就不传了。”说话间,吴翟拿起碗筷,面无表情的吃肉喝汤。 赛蔷薇从吴翟脸上看不出神色,但她心思玲珑,依然能猜到男人在隐藏杀意。 “主君,不如将此间之事,表与女君定夺?”这是赛蔷薇的试探,她得确认吴翟的真正打算。 “无妨,你自便即可。”吴翟吃的镇定自若,眼神毫无波动。可他越是平静,赛蔷薇就越是觉着男人心里藏了事,在憋着火。 “奴婢说错了,此事理当由主君全权做主。”赛蔷薇怕引火烧身,明智的选择独善其身。 她只是黑山一个小小的特务头子,收集情报和传递消息就是她最大的权限了。不管是在吴翟面前,还是在李氏面前,她充其量只能算个聪明点的蝼蚁,压根没命趟进这潭浑水。 “哦。”吴翟淡定的吃着饭,连个表情都欠奉,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他越是这个样子,赛蔷薇心里就越是害怕,规矩的跪坐在一旁,不敢再言语,极力的掩饰着内心的惊慌。 赛蔷薇是真的害怕。以她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面前这男人绝对是个无法无天的狠角色,而且赌性极重,只要是利大于弊的事情,他都敢干。 对于别人而言,动李恪无异于自掘坟墓。李氏栋梁,冢嗣伴读,这两条就是李氏加在李恪身上的免死金牌,没有人会敢拔这根老虎须子。 而这个男人,别人不敢干的事,他绝对敢。只是杀个世家子弟而已,死在他手里的世家子弟还少吗? 对他而言,杀李恪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要他想在李氏混出头,冢嗣一脉就是他绕不过去的坎。李恪就是他未来最大的绊脚石,只要李恪一日不死,他就一直会被压一头。只有李恪死了,未来大将军职位才有可能轮到他。 况且,陇西有女君为他说话,只要李恪的死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他就能逃过李氏责难。 一想到这些,赛蔷薇就越发害怕,她更不想跟李恪的死挂上关联。可惜,一旦李恪意外死在黑山,她作为黑山的特务头子,必然是逃脱不了责任。 偷偷看了一眼吴翟,赛蔷薇心里明白,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保命符。只要李恪死的时候,她跟吴翟待在一块,就能顺势洗脱责任,才能免死。 “咚咚咚!” 正当赛蔷薇纠结如何让男人留在这里过夜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进~”吴翟咽下羊肉,慢悠悠的喊了一嗓子。不管外面的人多急,反正这老六表现的是一点都不急。 门打开,是一个小厮,也不敢进来,就跪趴在门口轻声说道。 “李府有消息,李恪已逃,目前正往东四街方向逃窜。” 这小厮禀报完也不耽搁,后撤两步,起身就走,全程没往屋里瞅过一眼。 见状,吴翟面无表情的吆喝了一嗓子。 “洪浪,拿下!” 这话说的含糊其辞,赛蔷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意思是拿下小厮,还是拿下李恪。 “主公,人已拿下!”好在门外洪浪反应过来了。这憨货脑子肯定是没赛蔷薇转的快,但可惜,他不转。 吴翟没有理会门外的洪浪,该吃吃该喝喝,看都没看赛蔷薇一眼,无比自然的小声说了一句。 “要么这个人死,要么你和他一起死...” 话音落下,赛蔷薇李恪恭敬肃拜,毫不犹豫的宣誓道。 “奴求活,愿主人垂怜,收下奴身。” “奴必当尽心尽力,侍奉主人左右,愿为主人效犬马之劳。” ...... “平安无事~” 更夫报时,三更已至。尚云居灯火依旧,却不再迎客,街道上已空无一人。 一个黑影从尚云居后院窜出,稍不留神便消失的无隐无踪,神不知鬼不觉。 奢靡的闺房内,两人相对而坐。 吴翟和赛蔷薇,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吴老六板着张扑克脸,坐的肆意妄为,毫无形象。赛蔷薇巧笑嫣然,恭顺跪坐,极尽讨好。 吴翟不说话,赛蔷薇也不敢说话,不过好在卖笑就是她的老本行,技艺还没有生疏。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不止屋内,还有内城。 李府已经乱成一锅粥,家丁们全体出动,满街乱窜搜寻着李恪的踪迹,扰的四邻怨声载道,但就是没人敢出来阻止。 东四街找遍了也没找见人,家丁们无奈,只能扩大搜寻范围,逐渐向内城城门靠近。 内城城门,李晓已先一步赶到。 “大人这是要出去办事?”四名值守军卒正在站岗,见有人便上前例行询问。 李晓瞟了一眼,暗道一声运气真差,今晚值守军卒中有李氏嫡系人马。 “这大半夜的本官办什么事?”李晓再蠢也不可能袒露实情,随即扯了个幌子。“跟婆娘闹了些不愉快,被撵了出来。正打算寻个去处,将就一宿。” “大人,那内城动静,莫不是在寻你?”值守军卒不作他想,李晓惧内,在黑山不是新闻。 李晓回首眺望,东边四条街火把闪耀,上百号家丁在乱窜,动静很大,遮是肯定遮不住了,他只能扛下来。 这黑脸汉子转回头刚想背锅,无意间瞅见一道黑影正顺着城墙根往外爬,仅瞄了一眼,李晓当即大喊一声。 “哎呀!” 喊声很突兀,瞬间吸引了全部值守军卒的目光。 “这糟心的恶婆娘,非要将我这脸面丢光才甘心!”说话间,李晓拉着几人往城门洞子里钻。“兄弟们帮帮忙,让本官躲一躲,千万莫让他们寻到我。” 那四名值守军卒面面相觑,倒也没有怀疑,随着李晓进了城门洞里,并排站好用身体挡住他。 四人背后,李晓弓着腰,眼神莫名闪动。那黑影他没认出来,但他认出了那杆大枪。 而且,他眼神很尖,瞅见那黑影背后还捆了一人。 看衣着,正是李恪! 第52章 黑山必须要姓吴(五) 五更过半,吴翟还在尚云居。 奢靡的闺房内。 吴翟大马金刀的坐在榻边,赛蔷薇与洪浪静侍左右。榻前站着的是有些褴褛的李恪。 这小年轻还是很淡定,临危不乱,神情自若的整理着须发衣衫,好似不清楚自身的处境。 “小李啊,要不你跟我混吧,我挺稀罕你的才能。”吴翟笑意盎然的跟李恪打着招呼,眼神却古井无波。 “主君妄言,恪生是李氏人,死是李氏鬼。”李恪好整以暇的给吴翟抱了个拳,礼数依然挑不出毛病。 “别喊主君,咱俩没熟到这个份上。”吴翟连连摆手,脸上笑意更盛。 “你也甭把生死挂在嘴边上,你做不了主。” “你的生死,现在我说了算。” 见吴翟笑,李恪也跟着笑。背着手嬉笑,不像个阶下囚,反而像个公子哥。 “吴将军霸气。” “可下官不惧死,更不惧活着。” 吴翟继续摆手,脸上笑意不变。 “不不不,你没明白我意思。” “生与死只是人生的开头与结尾,这个不归我管。” “我的意思是,你中间的这个过程,我说了算。” 这两句白话对这个年头的人来说着实有些生僻,好在李恪是个聪明人,很快便领悟其中内涵。 “吴将军又妄言了。” “下官平日里秉持李氏祖训,襟怀坦荡,廉洁奉公。行事虽算不上光明磊落,但也称得上是堂堂正正。” “况且,恪之一生功过,自当由李氏宗祠定论。” “吴将军所言,怕是真不算数。” 吴翟这回倒没摆手,只是仿佛听了笑话一般,仰天开怀。 “你看你,浅薄了不是?” “你说,万一明日突然冒出来个小娘子告你抛弃妻子,该当如何?亦或者,后日突然从你营帐内搜出私通王氏的信件,又该当如何?再或者,某日突然有军卒告你克扣军饷贪赃枉法,你又该当如何?” “总之,在未来的时日内,每日都会有那么点脏水泼到你身上。我很好奇,当你的名声脏到如过街老鼠之时,李氏会如何为你盖棺定论?” 李恪沉默,笑意敛去。他没想到吴翟会这么阴损,要污他名声。不过仅片刻,这小年轻便恢复从容,重新挂起微笑。 “恪,可以死明志,亦可苟且偷生。”正如方才所言,他不惧死,亦不惧活。 名声,他也可以不在乎。 “若死,恪可以命揭发你叛逆之罪。” “若活,恪亦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有一说一,这李恪当真是头倔驴,不惧生死,不惧污名。可偏偏他还十分有才,吴翟已经听出他的意思了。 这小年轻藏了后手,不管他是死是活,李氏指定是能知道他的叛心。 赛蔷薇也听出来了,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吴翟的注意。 吴翟转脸就见赛蔷薇给她使眼色,可惜两人之间没默契,吴老六没看懂。 无奈,赛蔷薇只得出言提醒。 “主君,可否暂且收押李恪?” 听她这称谓,吴翟就算再没默契也该明白这是有话要私下说的意思。 “没必要,你直接说吧。” 闻言,赛蔷薇脸色微变。吴翟这意思很明显,李恪绝对是活不成了。不过她倒也不意外,如今吴翟已无退路,既然不管杀不杀李恪,李氏都会知道他的叛心,那还不如直接杀了。 李恪也明白吴翟的意思。这小年轻微笑不变,负手而立,腰杆挺直,傲气十足。 “主人当真不顾女君死活?”赛蔷薇叹了口气,问出了心中的肺腑之言。 “当然得顾。”吴老六脸上笑意不减,语气格外明快。他这回是真笑,胜利的笑。 这老六自从听说了李恪的身份便不敢再小觑他,直接把他当成卧龙凤雏般戒备,凡事全按最坏的结果来打算。 吴翟料想李恪可能会留后手揭发他,洪浪方才出门可不止是抓人,当真是办了不少事。 按吴老六的推算,这李恪是在李府试探出他的老底,当时身边必然是没有信鸽,唯一能留的后手就是藏信。 就算他在洪浪抓到他之前将信传递出去,那接信之人也只能选择走马前往陇西。 因为,此刻黑山城墙上有两千弓弩手待命,保证一只鸽子都飞不出去! 只要接信之人选择走马,那他就必然送不出黑山。 因为,从明天起,黑山就会戒严,出城之人全部搜身。此刻是冬季,黑山出城的人不多,完全搜的过来。 这还没完,吴翟笑眯眯的对赛蔷薇说道:“裴瑾这会估计已经率队出城了,去陇西提亲,顺便接回夫人。” 吴老六给最坏的结果算到了极致,就算那接信之人成功混出黑山。现有裴瑾提前赶往陇西,也能赶在事发之前接回李冰璃。 “主人深谋远虑,奴心服口服。”赛蔷薇没话了,恭维了一句便默默退回一边,只是眼中还带着担忧。 吴翟没看到她的眼神,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意。事已至此,他已做足了准备,就算李氏事后责难,他也无惧! “小李啊,你的后手已被我猜到。” “你得白死了!” 吴翟说这话时还在笑,那李恪脸上的傲气已维持不住,但脊梁骨依然直挺。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李恪重新鼓起傲气,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这是什么话?”吴翟又摆起了手,笑容逐渐收敛,眼神开始阴狠。 “你要死,也得等我把你搞臭了。” “届时,我再给你来个斩首示众,岂不是大快人心?” 说到这,吴翟脸色变得平静无波,只剩那阴狠的眼神,仿佛要噬人心魄。 “如今虎啸营已尽归我手,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的名声一定会臭!” “不管你藏了多少锦囊妙计,只要你的名声臭了,我自可推脱为栽赃陷害!” “你也不用妄想黑骑营会为你报仇,李临马上就会回来接替你的位置。黑骑营不是只忠于你李氏么,那李临算不算你李氏子弟?” “至于将来...” 说到这,吴翟脸上挂起嘲弄,亦如曾经李氏嘲弄他。 “李氏只能忍我!” “他们不会为了你这个声名狼藉之人怪罪我,反而要供着我,以保我不会倒向朝廷!” “这黑山,自此刻起,便注定姓吴!” 第53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腊月寒天,冰封万物,黑山的百姓都习惯猫冬。 猫冬也不能一直宅在屋里,所以凑在一起侃大山就成了黑山百姓在腊月里打发时间的习俗。 最近小半个月,黑山茶余饭后的话题总是避不开一个人。 李恪。 这位李氏曾经的天骄翘楚,黑山李系的新任魁首,堂堂六品旅威校尉,名声突然就臭了。 烂大街的那种! 这不,大中午的,一群舍不得烧柴取暖的大老爷们挤在巷子口晒太阳,话里话外都绕不过李恪。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李恪,逛窑子居然不给钱!” “这算啥,我之前还撞见他当街强抢民女呢。” “你们这算啥?我跟你们说,那李恪看着道貌岸然,其实就是个衣冠禽兽。前几日西坊粥铺老田的闺女不是丢了嘛,中午就在李恪府上找着了。” “狗日的,还有这种事?” “那可不,当时我就在场,亲眼所见!” “真是造孽啊,连七岁的稚童都不放过。” 相对于培养一个人的难度来说,毁掉一个人无疑是非常轻松的。类似这种巷口闲谈只是冰山一角,如今整个黑山都在上演这种谣传。 起初李氏子弟还会上前怒斥打骂,可当军营里传出消息,发现李恪与王珩私通的信件后,他们却都一个个装起了缩头乌龟。 强抢民女对这些世家子弟而言或许算不上事,但私通死对头绝对是他们最忌讳的。不过这些人不傻,李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心中有数。 这八成是吴翟在搞李恪! 只不过信件并非谣传,有实物有证据,哪怕猜到是吴翟在搞李恪,李氏子弟也敢怒不敢言,他们只能揣测,只敢观望。 吴老六没让他们失望,很快杀手锏就来了。 今日清晨,黑山再次传出一条惊天消息。李恪与王珩私通的信件中,有关于秘密毒死李达的阴谋。 此事一经传出,瞬间引爆李氏子弟的怒火,那几名李氏武官联袂赶至黑骑大营,提出彻查李恪营帐,以证清白。 黑骑营众将士当然不会坐视自家统领蒙受不白之冤,积极配合调查。于是李恪的营帐被翻了个底朝天,一盒不知名的粉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当这盒粉末被鉴定为砒霜后,李氏子弟沉默了。 他们想隐瞒。可惜纸是包不住火的,尤其是在有心人的煽动下。一时间,关于李恪为了上位,串通王家毒死李达的消息迅速席卷黑山,并势不可挡的向整个西凉蔓延。 李氏武官也不是没尝试过阻挠,但证据确凿,他们上门求见吴翟只能用有损李氏名望的理由。 对于这个理由,吴老六选择避而不见。 此后,黑山镇又掀起了一场暴动。军民同仇敌忾,涌上街头,冲击衙门,强烈要求严惩李恪,以正国法。 李氏子弟皆望风而逃,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 东城吴府,衙门监牢里。 吴翟一手抓着一根羊排,另一只手里抖落着一块布帛,上书八个血色大字。 黑山谋逆,恪死于吴。 不用问,这就是李恪藏得血书。 “你托付的送信之人已经先你而去,这份血书估计是派不上用场了。”当着李恪的面,吴翟将那块布帛付之一炬。 李恪对此早有预感,并未搭话。 此刻,他一身囚服,手脚挂着锁链,听着窗外要求严惩他的叫嚣,脸上是藏不住的心酸。 “网曝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牢门外,吴翟没心没肺的啃着羊排,表情看不出一丝惭愧。 “哦,你不懂网曝,我给你换个词。”吴翟见李恪不理会自己,扔下骨头,抹了一把油嘴,说道。 “这叫悠悠众口,积毁销骨!” “打今儿起,你算是臭名远扬了,活着还不如死了。李氏也会嫌你脏,保不齐这会正给黑山传信,让我杀了你以正家风。” “不过,你就算死了,也得被全天下的人戳着脊梁骨骂。” 闻言,李恪转身看向吴翟,脸上神情一波三折,先是怨恨,复又鄙夷,而后自嘲,最终归于平静,淡淡的开口道。 “你以为赢了我就完了?” “你怕是不知,我陇西李氏,钟灵毓秀,累世簪缨,俊才辈出,子弟皆有逸群之才,我于家族,不过微末。” “冢嗣李骁,龙跃云津,雄才大略,乃当世俊杰。” “你与之相比恰如蚍蜉撼树,不过是跳梁小丑,一介宵小罢了。” 李恪这话猛地一听着实硬气,可惜吴翟却明显感受出其中的色厉内荏,心底顿感失望,嗤笑着嘲讽道。 “怎么还急了?” “是不是输不起?” “自己不行就开始摆后台?” 李恪终归还是年轻,被吴翟这三连嘲讽气的胸膛起伏。不过也就这样了,片刻后这小年轻便重新恢复从容。 “匹夫,目不识丁!” 骂完这一句,李恪便闭眼不再言语。 吴翟有些失望,本来他还想着最后感悟一回这小年轻的城府,顺便再偷师一波。 可惜李恪的表现差强人意,临了反而没沉住气,嘴上说的全是文雅,心里想的却是脏话,明显的表里不一。 看着云淡风轻,其实就是输不起! “对了,你要不要留个后?”没偷到师的吴翟打算再刺激刺激这小年轻,拍了拍牢门问道:“我可以帮你喊个窑姐。” “你...”李恪又破防了。吴老六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别急!”没等李恪开骂,吴翟立马打断他。“我这也是为你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虽然要死了,但好歹给你老子尽一份孝心。” 此话一出,李恪再也维持不住风度,指着吴翟张口就要开骂,可吴老六却不理他,转身仰天长笑而去。 “啊!!!” “伧人!安敢欺我!” 听着身后的无能狂怒,吴翟叹息摇头,该跟李恪说再见了。 ....... 三日后,黑山回暖,天空飘起鹅毛大雪,正是瑞雪兆丰年的好景象。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吴翟,预感今日会有好事发生。果不其然,临近晌午,陇西书信传至黑山。 信有两封,一明一暗。 明里是信使送喜,明言李氏答应吴翟提亲,六礼已成,婚约已立,剩下的就是请期迎亲,择日完婚。 暗中有特务传书,直言李恪不忠不义,实乃家族之耻,李氏已将其逐出门墙,望君将之斩首示众,以护家族声誉。 与此同时,尚云居也传来消息。 裴瑾已于陇西启程回返,争取年关前赶回黑山,同行的只有李临。 吴翟得知后并没有意外,前两天李冰璃已给他传过书信,暗示了李氏会答应婚约,但想把人接走需等正式完婚以后。 吴老六不急,如今黑山危局已然化解,李恪罪名彻底落实。他这婚约一立,李氏子弟只能俯首认命,对黑骑营的渗透只剩时间问题。 之后的事,就是稳中求进了。 第54章 人总要往前看 李恪死了。 在闹市口被斩首。 死的很轰动,也死的很平静。 轰动的是普通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证世家子弟被公开处刑,称快只是饱受欺压后的情绪宣泄。其实他们没见过李恪作奸犯科,那些消息都是吴翟散布的谣言。但也并不全是骗人,只是将主角由别的世家子弟,换成了李恪。 平静的是李氏子弟,吴翟预想的劫法场并没有上演,亏他还专门计划了这场钓鱼执法,没派上用场让他很忧心。 因为平静,可能是在酝酿风暴。 崔鹤也死了。 无人报丧,死的悄无声息。崔府人去楼空,比被贼光顾了还要干净,徒留崔鹤一人躺在寝居地板上。 死的落魄、凄凉。 要不是吴翟临时心血来潮,想邀崔鹤写问斩檄文,说不定到明年开春都没人能发现他的尸体。 于是,崔鹤和李恪一同下葬。 崔鹤被风光大葬,吴翟按六品制式操办了他的丧礼。可惜没有亲眷,无人主持祭祀祈祷,更无人哭灵守孝。吴翟想办的尽善尽美,奈何于礼不合。最后只能谨遵遗嘱,虎头蛇尾的将其葬于东门城外十里坡,连同那枚玉佩变成了一座小坟包。 未经盖棺定论,连墓碑都没法给他立。 不同于崔鹤丧礼的大操大办,李恪被直接扔在西门城外的乱葬岗。这是吴翟亲自下的命令,他要继续钓鱼执法,想看看有没有李氏子弟敢去收尸。 同样可惜,直到李恪的尸首被野狗啃光,也没见一人前去收敛。 李氏子弟似乎是接受现实了。 事后,不放心的吴老六又遣李晓去试探。而这个黑脸汉子在一番迷之操作后,带回来一个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的结果。 李氏子弟,在畏惧吴翟。 这是个好结果,说明李恪这一棍子给他们打疼了。但驭下不能光靠打,恩威并施才是驭人之道。 接下来,吴翟该笼络人心了。 如今黑山兵力实际一万三,但吴翟只给朝廷报备了七千,所以他只有七名校尉和十四名曲率。 李恪死了,还剩六名校尉。 全是李氏子弟。 吴翟花了两天时间,与其中四名虎啸营的校尉达成了亲密合作,用的都是说服李恪的那套说辞。但这四人非常识相,当场宣誓效忠投诚。 倒不是这四人都是软骨头,只是受困于身份地位的差异。这四人都是李氏旁系子弟,庶出中的庶出。能混成校尉或许是沾了李氏的光,但更多的是靠自身的努力。 这年头,但凡是能靠自己混起来的,大都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毕竟,这四人可没有大将军职位等着他们。今后他们若想更进一步,说不得还要仰仗吴翟。 吴翟没有约见剩下的两名黑骑营校尉。那两人都是李氏本家出身,有信仰够忠诚,吴老六没信心能说服他们投诚,干脆不见。 不过吴老六玩了一手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现在六人他私下里见了四人,见了谁,没见谁大家心里都还没数。为了让大家清楚谁是自己人,也为了让剩下的两人心里更有数,吴老六专门选在腊月二十三,小年夜这一晚,将李晓和那已投诚的四名校尉还有他们的十名曲率全请了出来,在尚云居浪了一宿。 美其名曰,黑山上下一心,提前欢度新年。 尚云居人多眼杂,这一晚浪的是轰轰烈烈,谁是自己人,大家一目了然。 至于,谁是外人? 那必然是谁没来,谁就是外人! 谁没来谁尴尬。坞垒就那么大,大家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冷不丁从同族同僚变成了外人,那俩校尉是尴尬坏了。 不光尴尬,他们还心虚。 他们还想继续在黑山混,还想继续进步,担心受到排挤,不敢得罪吴翟。虽然他们贵为李氏本家子弟,但人总得要往前看不是?是以,这俩人不分先后,抢着上门拜访,跟吴翟表了忠心。 至此,黑山二营人马已尽归吴翟之手,黑山城头终于挂起了吴字大旗。 ......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 元辰前一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东城吴府,一家人在忙里忙外的准备过年。 院子里,谢媚儿带着四个丫鬟在贴鸡画、挂桃符。小娘子们都换上了新衣,莺莺燕燕,青春洋溢。 后厨里,吴翟在吭哧吭哧的给一只羊放血剥皮,一旁洪浪麻利的拆解着半只牛。 “主公,要不你跟姨娘说说,大过年的让我进院子吃个饭呗。”洪浪很快结束战斗,跟还在努力扒羊皮的吴翟打起了商量。 这一个月快给他委屈坏了,天天只能蹲后院门口吃饭。 “就凭这声姨娘,一辈子你都进不了后院。”吴翟满身血污,搞得的一地鸡毛,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正好拿洪浪撒气。 “过来搭把手!”这憨批没眼色,还需要吴翟提醒。 “哦!”洪浪这才幡然醒悟,慌忙上前接手。“主公歇着吧,剩下的都交给我了。” 吴翟看着一笼子的鸡啊鹅啊,顿时松了口气。 “想进后院吃饭,以后记得要喊夫人。”良心发现的吴老六,难得提点了洪小子一句。 回到后院,家里已被谢媚儿装扮的喜气洋洋,年味十足。 “老爷,快洗洗换身衣服吧。”小桃就很有眼色,早早准备好了热水。 谢媚儿听到声音,连忙带着其他丫鬟上前,一起伺候吴大老爷洗手更衣。待四个小丫鬟退下,小妖精凑到吴翟跟前,口不对心的问道。 “郎君,洪小子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给那憨货说门亲事,妾身看小桃就很不错。” 吴翟正在算裴瑾的归期,没留意小妖精的神色,顺嘴秃噜道。 “说个屁,让那憨货跟他的枪过一辈子吧。” “别祸害小桃。” 一听这话,小妖精顿时吃味,噘着嘴嘟囔着。 “我就知道你憋着坏,想收了小桃做填房!” 闻言,吴翟这才醒悟自家小媳妇吃醋了,赶紧将小妖精揽进怀里,好言安慰。 “你就会胡想,为夫连你都还没折腾明白呢,收什么填房。” “纯是那憨货不开窍,不愿意说亲!” “你要是不放心,回头把小桃许给裴瑾。” “嫁给那莽夫都比嫁给洪小子强。” 黑山以东三十里外,正策马啸西风的裴谨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即将迎来第二春。 第一卷,完。 第55章 开春通商,权利核心 寒风渐渐平息,大地回暖,江面结冻,春天以不可阻挡的脚步悄然逼近。 正月十六,年已过完,今天是黑山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因为今天,开关放行! 对于黑山所有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恢复通商更重要。在底层百姓眼里,这代表生计。在上层世族眼里,这代表财富。 于是,沉寂了整个冬天的黑山,一下子热闹起来。城市人声鼎沸,街上熙熙攘攘,脚行马帮开门迎客,镖局漕运开始运转。 黑山口,今天日头不错,但还是有些冷。 城门楼子上,吴翟与裴瑾目送第一波出关的商队远去。 “我啥时候能吃上你跟小桃的喜酒。”吴翟一身镇将金甲,缩在黑色披风里瑟瑟发抖。 这个年给他过虚了,倒春寒有些难顶。 “大哥,自由婚恋,绝不包办,这可是当初你说的。”裴瑾穿着幢将铜甲,昂首扩胸,落后吴翟一步。 跟吴翟相反,这莽夫面色红润,神采飞扬,一看就是尝到了爱情的甜头。 “快拉倒吧,人都跟你过半个月了。” “咋,吃干抹净不想给名分?” 吴翟一瞅裴瑾那装傻充愣的样子就来气。这厮当初被指婚时,那是百般不情愿,结果人被他带走后,又死活不还回来了。 “绝对不是!”裴瑾见大哥好像生气了,赶紧实话交待。“咱不是那样的人,我这不是想着先等大哥你成亲么。” 裴瑾是个守规矩的人。在他看来,结了拜就是亲大哥,那就没有弟弟先成亲的道理。 吴翟能听明白他的意思,倒不好再说重话。不过家里小妖精交待的事情不能不办,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说道。 “我又没非让你现在娶,至少你先给人纳了,不然这没名没分的,你让小桃日后咋做人?” “成,就按大哥说的办!”纳妾倒不算坏了规矩,裴瑾不再纠结,当即答应大哥。 吴翟操完裴瑾的心,左右看了看,问道。 “对了,李临呢?” “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儿一起来开门,怎么到这个时辰还不见人?” 听到这话,裴瑾一脸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反问吴翟。 “大哥,昨晚喝到最后,你不是答应三弟不用来了吗?” “况且,他被你灌成那副死样子,今天能爬起来就有鬼了。” 闻言,吴翟一脸迷茫的眨了眨眼。 “三弟是什么意思?” 裴瑾抖了抖面皮,一脸无奈的说道。 “你俩昨晚喝高兴了,非要拜把子,还非要拉上我。” “咱仨按年纪论,你老大,我老二,李临老三。” 这话一出,吴翟更迷茫了。昨晚他喝断片了,压根不记得这个事。 “磕了头?” 裴瑾点头。 “上了香?” 裴瑾继续点头,不等吴翟再问,直接了当的补充道。 “喝了鸡血,烧了黄纸,拜了神像。” 吴翟不说话了,努力回想了半天,啥也没想起来,最后只能接受现实,反正他不亏。 “行吧,这里就这样了。” “回去找老三。” ...... 日上三竿,李府。 “老爷莫慌!” 一个不到二十的小生,一身管家的打扮,提着鞋子在后面追李临。 这小生叫李莲,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是李府的童养奴。自幼伺候李临,如今成了他的管家。 至于周全,他不忍李达孤苦,决心为其守墓,这辈子可能就留在那里了。 李莲两条腿倒腾的飞快,可死活就是追不上边跑边穿衣服的李临,无奈只能继续大喊。 “老爷,昨晚吴将军说了。老爷今天要是起不来,不去黑山口也无妨!” “嗯?”李临总算不跑了,扭头问道。 “真的?” 李莲赶紧跑到近前,先给李临整理衣服,又跪地给他穿鞋子,气喘吁吁的答道。 “这种事,小人哪敢作假。” “那就好,那就好。”李临伸开手任由李莲捯饬,朝身边经过的一个小厮喊道。 “去,让厨娘熬一碗醒酒汤。” 李莲刚给李临穿好鞋子,闻言开口提醒道。 “老爷,怕是来不及喝醒酒汤了,吴将军早上传信说午时在尚云居会面。” 李临一愣,抬头看了看天,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 “辰时六刻。”李莲恭敬回道。 “狗日的,你不早说!”李临闻言怒骂,转头朝那小厮吼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备马!” 李临跟着那小厮走了两步,突然回身,心虚的问李莲。 “昨晚还发生了何事?” “额,昨夜老爷还与吴将军、裴幢将结拜为异姓兄弟。”李莲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磨磨唧唧的说道:“老爷排行老幺...” 闻言,李临顿时抱头哀嚎。 “狗日的,平白无故降了一辈儿,老子亏大了!” ...... 午时刚至,尚云居还未开门营业。 此时二楼,李晓早到,一桌酒菜已经备好。吴翟嫌弃分案而食太生分,专门交代搞一张大桌。 尚云居后院,洪浪驾着马车卡着点抵达。如今后门已经成了吴老六逛青楼的贵宾通道,每回他都走这里。 与此同时,李临单人单骑风风火火的杀到前门。 饭局刚好凑齐。 二楼酒席,吴翟位列上首,左右是李临和裴瑾,再就是李晓和洪浪,赛蔷薇坐在末位。这一桌六人,撑起了如今的吴系集团,是黑山真正意义上的权力核心。 吴翟是个敢放权的领导。所有核心权力全下放给面前的四人,任由他们发挥自身所长。现在,吴老六彻彻底底成了甩手掌柜,只做决策,不问具体事务。 比如说李临。作为副将,他除了帮吴翟分担了政事外,还分管黑骑营。对于黑骑营的掌控已小有成效,虽距离令行禁止还有些差距,但起码军令畅通,不会再出现不听调遣的情况。 裴瑾主管练兵,以幢将身份代管虎啸营。如今虎啸营已成吴翟私军,绝对称的上是如臂指使。就是还未经战火考验,不知战斗力几何。 李晓作为仓部郎,主管后勤。吴翟有心历练他,将后勤一切事务全权交于他处置。这黑脸汉子虽能力尚有些欠缺,但好在他遇事不决就喜欢请示,这一个月来长进着实不小。 洪浪这个别将已经干成司隶校尉,品级不变。如今分管黑山镇城防,也算是缓解裴瑾的压力,让裴瑾能专心练兵。为此吴翟还被这憨货埋怨过,他只想上战场,不想干公安局长。没办法,吴翟只能允诺他,只要有战事就会调整他的职务。 至于赛蔷薇,虽然她没有职务在身,又是个青楼老鸨,但在座无一人敢轻视她。因为她掌握了情报,是黑山的耳目喉舌。是黑山核心层最不可或缺的人物。 今天,就是她证明自身价值的时刻,她给众人带来了朝廷最新的情报。 “诸位,周氏使团已过雍州,十日内即可抵达黑山。持节的是周王定四子,周洛。他带了两个任务,一是调查税银贪污案,二是督战。” “与此同时,青州王氏大军开拔,预计半月后兵临陇西。” 第56章 周氏使团,定策出兵 尚云居二楼。 酒席丰盛,无人动筷。 “这两件事,有两个前提。” “第一,周氏命令我等出征漠北,帮并州无定城牵扯戎狄兵力,那四王子督的就是这个战。” “第二,李氏希望我等留守黑山,不给周氏插手陇西之战的机会。” “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诸位有何想法,都说说看。”吴翟没有妄下论断,打算先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随着吴翟话音落下,场面越发安静,众人都开始思索。 除了洪浪。这憨批一直盯着桌上的一盆牛蹄筋,哈喇子都快流下了。 “大哥,三弟以为,这周氏使团不能见。”李临脑子活络,第一个发表意见。 这小年轻打小就机灵,只是有些懒散。他也光棍,大哥三弟是张口就来,丝毫不带含糊。 吴翟看向李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不见,我等就能拖。”李临搓了搓没毛的下巴,帅气的脸上全是狡黠。“拖到陇西尘埃落定,一切已成定局。届时,我等去不去草原就无关紧要了。”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李临却忽略了一点,考虑问题也没抓住重点,吴翟决定好好启发一下他。 “倘若使团拿税银案说事呢?” “周氏既然出使,必然是防着我等避而不见。我等要考量的不是回避使团,而是以何态度面对使团。” “是撕破脸,还是假奉承,又或者寻一个万全之策,既不落周氏口实,又不出卖李氏。” 话音落下,现场思索的人顿时又少了一个。 李晓也开始在桌上寻找自己的目标。这黑脸汉子有自知之明,接下来的话题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畴了。 “大哥,你直接说操作吧。”裴瑾对这种事有经验,每当吴翟提出这种常人难以办到的要求时,心里肯定已经有了计划。 闻言,李临和赛蔷薇露出疑惑之色,这两人还不知何谓操。 吴翟笑了笑,也不驳裴瑾的面子,敲了敲桌子,将李晓的目光吸引回来才开口说道。 “此次麻烦的难点在于周氏要我等出兵,而李氏要我等不出兵。” “周氏想要我等出兵,是为了腾出并州无定城的兵力围攻陇西。李氏要我等不出兵,是为了周氏腾不出兵力攻打陇西。” “所以,这个难点的关键,不在于出兵,而在于出兵去哪。” 吴翟有心培养班底,所以话说的很啰嗦,但直指麻烦根源,属于是把问题掰开来、揉碎了分析给众人听。 “大哥此计甚妙!”要不说李临打小就聪明呢,吴翟话音刚落,这小年轻就立马拍案叫绝。 “只要我等赶在使团抵达黑山之前,将虎啸营和黑骑营开出去,使团来了之后我等无兵可出,就能两全其美!” 听到这,裴瑾也反应过来了,顺着思路给出自己的意见。 “我等可以随意去打个西域小国,来回折腾两三个月,只要陇西战事不停,我等就不回来。” 赛蔷薇凝神思索,竭尽所能的帮着查漏补缺。 “出兵还须有正当理由。我等要筹划一场大乾商队被西域小国袭击的血案,遇袭的商队最好选周氏,他们自己人更有说服力。” “周氏的商队今早已经出发了。”李晓也在一旁插嘴道:“今日只有他们出关。” 这黑脸汉子统管后勤,虽然能力尚有不足,但业务绝对上心。哪家商队报备出关,他记得一清二楚。 吴翟见众人七嘴八舌将计划补充完美,顿感欣慰。他这创业班底虽然良莠不齐,但好在都尽心尽力。 除了洪浪! “洪浪,哈喇子收一收,准备开战了!”吴翟现在气量见长,搁以前少不得要骂两句。 洪浪这憨批一直盯着牛蹄筋,这会忽听要开战,总算是把眼神挪开了,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问道。 “开战?” “打谁?” 吴翟本来是打算让这憨货领兵去追杀周氏商队过过瘾的,一看他这样子心里顿时没底。 “二弟、三弟,你俩领五百黑骑,伪装成胡人,趁夜追上周氏商队,杀人劫货。” 思量再三,吴翟还是不放心把这种技术含量高的任务交给洪浪,只能吩咐起裴瑾李临。 “记得留几个活口,带些胡人装作无意露脸,其他弟兄全部纱布蒙眼,演的像一些,别露出马脚。” ...... 入夜,黑山镇宵禁,西门紧闭。 城外李家坞悄无声息的开出去五百骑,皆为胡服弯刀,钻进大峡谷,冲出黑山口,往西飞奔而去。 城中,尚云居。 二楼楼梯口已被两名虎啸营军卒守住。 楼下往来的嫖客倒也没有意外,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当初小年夜也是这般。 做戏做全套,在一楼的嫖客眼中,吴翟等人还在二楼花天酒地。岂不知此刻二楼早已人去楼空,只剩几个头牌在自弹自唱。 黑山口城门楼子。 吴翟顶着寒风眺望出关的骑兵,身后是洪浪和李晓。 “主公,是否需要提前准备之后出征粮草?”李晓现在进步很快,分内之事已经学会提前做计划了。 就是考虑欠妥。 “可以筹划。”吴翟不忍打击李晓的积极性,先肯定一番之后才给他分析不妥之处。 “但不可提前行事,我等必须要等到周氏商队的生还者回来报官之后,才能正式筹集粮草。否则时间对不上,会引起使团不必要的猜疑。” 闻言,李晓似有所悟的点点头,一副要长脑子的样子。 不像某憨批,完全没脑子。 此刻,某洪姓憨批正一脸羡慕的望着出征的铁骑,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主公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主公,之后出征西域你就让我去吧,我保准给你抢个西域胡娘回来。” “哦不对,是抢个公主回来!” 好吧,某洪姓憨批还是有些长进的,至少现在提需求之前知道先画大饼了。 不过吴翟确实是有这个打算,不是为了西域公主,而是为了给这个憨批捞点军功。 他可是盯着崔氏的幢将职位很久了。 第57章 月黑风高,家国情怀 月隐星稀,北风尚有余威。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的圆月却遮上了面纱。这光景正应了那句老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倒马滩杳无人烟,寒意刺骨,荒芜中夹杂着几声野狼的哀嚎,为苍凉的戈壁增添了几分幽寂。 令人望而生畏的幽寂! 忽闻,马蹄声踏碎寂静。一队铁骑隐蔽在夜色中,奔袭在旷野上,黑衣罩面,刀光若隐若现,杀气逼人! 又见一只猎隼。自西而来,在骑士们头顶盘旋片刻,一声嘹亮的鹰啼后,重新朝西南方向掠去。 骑士们明确目标,马头偏转,直冲西南。 此时,西南二十里外。 官道边,昏暗中,有篝火耀眼。 这是一处行商营地,篝火外围是马车构成的简易防御圈。两个人影立在马车顶上,那是值夜的看守。 夜已过半,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二人难免有些松懈,哈欠连天。 “喂,精神点,好好放哨!”见值夜的二人直打瞌睡,篝火旁一个中年汉子开口提醒。 这中年汉子叫周寅,是周氏商会的一个掌柜,也是此次商队的领班。 周寅常年往返于大乾与西域,这条西贡长廊奔波过无数遍,深知倒马滩不止能倒马。这里马贼横行,盗匪满地,稍不留神就要埋骨在此。 不过好在周寅为人豪爽,跟盘踞于此的马贼打过不少交道,倒也结下了些许善缘,有那么几分薄面。 这也是他能常年带队领班的资本。 提醒完那俩看守,周寅也扛不住犯困,打算上车眯一会。其余人都在沉睡,尚无人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惨剧。 四更天,有席地而睡的人忽然被震醒,大地传来震响。行商之人常年在外讨生活,轻易便分辨出这震响是马蹄声。 “马贼!” 随着一声呼喝,营地瞬间炸开了锅。马车下,侍卫持矛备战,镖师拔刀戒备,还有弓箭手爬上车顶。 周氏商队,武备当真齐全! 只是,武备再齐全也挡不住人数众多的马贼。周寅表面沉稳,内心担忧,忍不住爬上车顶,举目四顾,祈祷来的是熟人。 片刻后,东北方有大股烟尘激起。月色晦暗,看不清来人,但可确定数量很多。 来犯之敌迅捷如风,周寅来不及出言交涉,远远的就听见有胡语在喊话。 “杀人,拿货!” 周寅懂胡语,闻言心底一沉,不敢再奢望谈判,当即发号施令。 “放箭!” “快放箭!” 话落,第一波箭矢抛射而出,却未见成效。弓箭手眼神都不错,看的分明,中箭之人毫发无损。 “有甲胄,不是马贼,是正规军!” 周寅慌了!这句话喊出后,所有人都慌了,防线瞬间出现破绽,恰好铁骑拍马杀到。 势如破竹! 仅仅一波冲锋,营地防线便被冲烂,喊杀声与惨叫声转瞬即逝,上百号人的商队,生还者寥寥无几。 周寅很幸运,藏进车厢躲过第一波冲锋。他还很聪明,立刻爬进死人堆,倒地一动不动。 可惜,有些人就是蠢,不停的在惨嚎。 “打扫战场,不留活口!” 听着耳边传来的胡语,感受着去而复返的马蹄声,周寅在心里默默祈祷。 ‘老天保佑,祖宗保佑!’ 不知是老天开眼,还是祖宗显灵,不断有人马经过商队领头的身边,但就是没人对他补刀。 惨嚎声越来越少,逐渐消失。 身边有脚步声,周寅不敢动,也不敢睁眼。 “能带走的全带走,带不走的全烧掉。” “把痕迹抹干净,伪装成马贼劫掠,别让乾国人怀疑。” 声音就在周寅头顶,说的还是胡语,联想到刚才弓箭手喊得话,一个惊天猜测出现在他脑海里。 这些骑兵是大宛国的正规军! 西域十三国,唯大宛骑兵最精良,他们还和大乾有仇! “速度快点,天快亮了!”头顶的声音还在继续说话。“打扫完战场赶紧跟大部队汇合,这里距离乾国太近了。” “不能暴露我们偷袭黑山口的计划。”话落,脚步渐渐声远去。 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需要多久? 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尤其是对于此刻的周寅而言。 他已经意识到,现在他就站在命运的岔路口,只需要睁开眼确认猜测,再将消息带回黑山口,他就能破坏敌人的计划,他就是大乾的英雄。 这一刻,家国情怀战胜恐惧! 没有犹豫,周寅睁眼了。 恰巧,两名搜刮财物的骑兵离他不远。 借着火光,周寅看的清晰,这二人一身黑色胡服,腰间别着弯刀,脸上面巾散落。 正是杀千刀的大宛胡人! 确认完猜测,周寅含恨闭眼,誓死把这个消息送回黑山。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蹄声重新响起,渐渐远去。 营地里,只剩熊熊烈火。 周寅再也忍受不住火舌的舔舐,猛然坐起。几乎是同时,不远处也有两人坐起。 “掌柜的!”那两人先看清周寅,激动的高喊。 “六子!柱子!”周寅听声识人,也是分外激动。“你们看清人了吗?” “看清了,是大宛人!” “走,回黑山传信。” “报仇!” ...... 五更,夜即将过完,此时正值黎明前的黑暗。 吴翟忧心忡忡的等在黑山口城门楼子上,身后只剩洪浪。 李晓早就撤了,他还要回尚云居演戏。其他人都可以在尚云居留宿,就他不行,全黑山都知道他惧内。 “主公,他们回来了!”洪浪眼尖,先吴翟看见远方的烟尘。 片刻后,吴翟也看见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朝城墙下喊了一嗓子。 “开门,放行!” 不多会,裴瑾李临率队冲进城门,下马去见吴翟。那五百铁骑马不停蹄,继续朝大峡谷奔袭,他们得把赃物藏进李家坞。 “大哥,事已办妥,留了三个活口。”说话的是裴瑾,四人在城墙下汇合。 吴翟朝二人点点头,对李临问道。 “那俩胡人呢?” 李临解下头上罩巾,语气轻松的回道。 “按大哥吩咐,已经入土为安了。” 那俩胡人是尚云居买的奴隶,日后抛头露脸的容易露出马脚,出发之前吴翟就吩咐过,毁尸灭迹,不留纰漏。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有些心神不宁,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裴瑾会察言观色,见大哥神色担忧,上前安慰道。 “大哥放心。我都是按你教的词说的,演技绝对靠谱。” 吴翟不知道如何解释此时心里的感受,无奈叹了一句。 “希望一切顺利吧。” 第58章 心神不宁,预感出事 翌日,天阴风大。 大清早,吴翟一行人在姑娘们的欢送中,睡眼惺忪的从尚云居正门溜出。其中以吴老六最虚,扶腰揉肩,哈欠连天,一副身子被掏空的模样。 见状,本来还昂头挺胸的裴瑾立马按腰扶墙,脚步虚浮。 “二哥,这是为何?”很明显,李临不懂两人的骚,谦虚的低声询问。 “演技!”裴瑾捂嘴指点起三弟。“快点的,跟着学,做戏要做全套!” “原来如此!不过,我就不必学了。”李临恍然大悟,但并不在意。“黑山谁人不知,本大爷年富力强,本钱雄厚。” “区区一夜,不足挂齿。”说完,李临大手一挥,迈着四方步,器宇轩昂的潇洒离去。 吴翟路过,拍了拍裴瑾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安慰道:“二弟啊,听说色是刮骨钢刀。” “一定要保重身体啊。”说完,这老六昂首阔步,神清气爽的走开。 “姐夫,大丈夫唯信手中兵刃。”洪浪抱枪路过,臭屁了一句,拽拽的跟上吴翟。 三人勾肩搭背,渐行渐远。 徒留裴瑾一人在风中凌乱。 ...... 时间一晃来到傍晚。 吴翟守在衙门里,掰着手指头算时辰。 别看这老六早晨幽默的一批,其实他心里慌着呢。整整一天都心神不定,右眼皮子狂跳。 他把这当成老天的警示,直觉告诉他,要出大事。 入夜,谢媚儿久不见吴翟回后院,便跑出来寻他。 “郎君,你都躲妾身一整天了。妾身又没怨你在尚云居过夜。” “不是你想的那样。”吴翟一眼就看出这小妖精口不对心,苦笑着牵过谢媚儿的小手,让她坐进自己怀里。 “尚云居是黑山的情报据点,为夫去那里只是为了办正事,绝对没有半点私心。” “再说了,尚云居哪有姑娘比的上我家媚儿。” 这话给谢媚儿哄高兴了,小妖精开始在怀里不老实,她要验证一下郎君说的是不是实话。 嗯,是实话。 “媚儿别闹,为夫这会儿有些忧心。”反应是有了,但吴翟确实没心情。 “郎君是为何事烦心?”谢媚儿见郎君愁眉苦脸不似作伪,便乖乖坐好,但小动作不断。 “为夫昨晚派人把周氏出关的商队屠了,这会儿总觉着心神不宁,眼皮子一直跳。”吴翟按住谢媚儿的小手,不让她乱动。 他认为夫妻间的相处之道,最基本的就是坦诚,所以有事这老六一般不瞒着。 此话一出,谢媚儿彻底老实了。这种事郎君不可能骗她,昨晚吴翟肯定没有去鬼混。 “郎君莫忧,咱家吉人自有天相。”谢媚儿只是个内人,外事她掺和不上,只能言语安慰吴翟。 “报!” 正说着呢,衙门外冲进来一名军卒,跪地报信。 “禀将军,黑山口传信。” “周氏商队被屠,商队领班周寅等三人幸存,此刻正在往城里赶,说是有要事禀报。” 来了! 吴翟呼出一口气,拍了拍怀里的小媳妇,让其起身。 “备马,去西门。” ...... 西门外,城楼篝火不旺,照的不远。 吴翟站在光线里,直勾勾的望着远方的大峡谷。 “大哥,你咋闷闷不乐的。”身后裴瑾见吴翟脸色不对,上前出言询问。 “不知道,感觉要出大事。”吴翟背着手,眼神不动,脸色不变。 “大哥,待这三个口活禀报完,咱就誓师出兵了,能有什么大事?”一旁李临吊儿郎当,不理解吴翟的心情。 吴翟没有再说话,这感觉玄而又玄,没办法跟二人解释。 片刻后,大峡谷冲出一队人马,护送着一架马车快速朝城门冲来。 莫名的,一瞅见那马车,吴翟心里危机感迅速爆发,脑海里警铃大作。 “不对,绝对要出事。” “赶紧想,昨晚哪里出纰漏了。” “快!” 话是对李临喊的,这里脑子最好的是他。 李临被问的一愣,但那聪明的小脑瓜已经不自觉的开始转起来了,嘴上还不停做着排除。 “装扮武器?没问题。” “人杀错了?不可能。” “说错话了?是胡语啊。” “词少说了?我听着呢啊。” “我知道了!”猛然,李临一拍手。“方向不对,冲锋是从东北方发起的,西域在西边!” “不是这个纰漏,方向不是问题,可以解释的通。”吴翟立马否决。 倒马滩这么大,从哪个方向袭击都合理。没人规定西域袭击就必须从西边来,人家跑过了再回头也没毛病。 “那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见过那俩胡人?”李临立即提出新的质询。 “不会,那俩奴隶是入冬前刚买的,一直关在牢里驯服,就没露过脸。”吴翟想都没想,又给否了。 李临见想的又不对,急得是抓耳挠腮,对着一旁冥思苦想的裴瑾抱怨道:“二哥别愣着,快帮忙想!” 闻言,裴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我这不正想着呢么!” 他这话刚说完,李临两眼放光,立马反应过来,指着裴瑾,幸灾乐祸的说道。 “是二哥!” “你昨晚说话就是这个声音!” “待会你一开口,指定全他娘的露馅了!” 李临话音落下,吴翟心神瞬间归位,眼皮子也不跳了,哪还能不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当即朝裴瑾吩咐道。 “老二,你别在这待着了,去虎啸营,准备明早的誓师大会!” 闻言,裴瑾懊恼的掌嘴,暗恨自己疏忽。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下回再谨慎一点。 “大哥,那我先去点兵。”裴瑾不甘心自己离去,一把拽上不情不愿的李临。 “三弟,你也去黑骑营做准备。” 两人刚走没多久,黑山口那队人马行至吴翟面前。护送人马纷纷朝吴翟抱拳行礼,而后便直截了当的启程回关口守备。 只留那辆马车,下来三个人,忐忑的站在那里。 吴翟戏精上身,没等他们先开口,上前朗声自我介绍,语气威严中带着些许急切。 “本将吴翟,黑山口镇戍将。” “听闻周氏商队遇袭,你三人作为生还者,事无巨细,快快一一道来。” “切勿谎言误命!” 第59章 全军出击,黑山缺粮 隔日,太阳照常升起。 黑山亦如平日里一样。小贩沿街叫卖,苦力早起奔波,商会筹划出关,所有人都在操劳生计。周氏商队的血案就像一颗丢在大海里的小石子,溅起的浪花极其有限。 一家脚行里,刚装完一车货物的几名苦力,在等下辆车的间隙,侃起了大山。 “喂,听说了吗?” “昨天出关的周氏商队,被马贼屠了,就跑回来三个人。” “嗨,早知道了,跑回来的六子就是俺们坊的。你消息不灵通,俺听那六子说,下手的不是马贼,是大宛国准备偷袭黑山的正规军!” “俺的亲娘咧,这是不是要打仗了?” “想啥呢,黑山口建成至今何时被攻破过,你就多余操这个心。” “那也耽误咱挣钱啊,一打仗这些商会就不跑商了,他们不跑商,咱们哪有活干!” “谁说不是呢,俺也正担心这个呢。” “哎哎哎,你们几个,别偷懒,赶紧干活!”一个掌柜打扮的老汉走过来哄散几人。 “一个个的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们能想到的事情,镇将大人能想不到?” “现在黑山谁人不知,咱吴将军可是个暴脾气,哪能容那些西域宵小猖狂!” “今早,吴将军已经下令出兵,虎啸营、黑骑营全军开拔,势要打穿西贡长廊,好好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西域小国,长长教训。” “所以,行商耽误不了,你们的生计也耽误不了。” “都去干活,再磨洋工,当心老子扣你们工钱!” ...... 王家坞。 刀枪如林,旌旗烈烈。 誓师大会刚刚结束,一万三千人已经整装待发。吴翟没整什么慷慨呈辞,这一趟主要任务就是练兵,顺便再抢点钱。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打得过就抢,打不过就跑,西域那么大,你们都去看看。 “此番西去,练兵为主,劫掠为辅。你二人切不可贪功冒进,务必保证安全第一。” “这是咱们创业的家底儿,你俩别给糟蹋完了。” 点将台下,吴翟正给裴瑾李临做着交待。 “二弟领虎啸营,三弟领黑骑营。此行目标和具体战术我不做限制,你俩可以自行协商。” “但有一条,回来的人必须比出去的人多!” “我打算再开一个炮灰营,最后人数能有多少,就看你俩的能耐了。” “还有,我只给你俩准备了一个月的粮草,此行你俩需做好计划,打到哪吃到哪。能抢多少就给我抢多少,什么时候拿不下了,什么时候才准回来!” ...... 黑山口。 李晓正在清点粮草。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这个仓部郎干的绝对称职,从昨晚到现在,他是一刻没闲着,生生给吴翟筹措出一个月的粮草。 这可不是小数目,打仗又没有让军卒自带干粮的道理。一万三千人,人吃马嚼的,算是给黑山的存粮掏光了。 就这还没够,又从李氏商会手里借了点。 没办法,朝廷还未拨付今年的粮饷,要打这一仗,黑山只能吃老本。 “李晓,粮草已备齐?”吴翟已经率大部队赶到黑山口,这会正在询问李晓。 “回禀主公,一万三千人,一个月,分毫不差。”李晓不敢耽搁,立马上前报告。 吴翟点点头,朝裴瑾李临摆摆手。 “那你俩就出发吧,别忘了我的交待。” 裴瑾和李临对视一眼,双双朝吴翟抱拳道。 “喏!” “谨遵大哥吩咐!” 出发,这两个字说的简单,但当大军真正开拔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一万三千人,浩浩荡荡开进倒马滩。裴瑾和李临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扫荡倒马滩的马贼。 吴翟立在城头,平静的望着逐渐远去的大部队。 虎啸营居中,黑骑营外围策应,虎字旗和黑字旗中间,是硕大的一杆吴字军旗。 中原很强,这杆吴字旗暂时插不进去。但他还是希望这一趟能打出这杆吴字旗的威风,哪怕只是在西域也行。 想到这,吴翟回首东望,眼神中已有峥嵘显露。 他还年轻,不缺时间,待他攒够了本钱,这杆吴字大旗,说不得要去中原逛上一圈! “李晓,往年朝廷几时拨粮?”此时吴翟身后只有李晓。洪小子去黑骑营干了个别将,领了五百骑,准备大展拳脚。 “回禀主公,那得在入夏之后了,最晚时要等到秋收时节。”李晓作为土生土长的的黑山人,对这种大事很了解。 闻言,吴翟捏了捏眉心。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不打仗不知粮草军饷。 “联系李氏商会,请他们想办法调一批粮食过来,务必要稳住粮价。”如今黑山缺粮,粮食怕是要涨价了。 “主公,怕是有些难办。”李晓也皱着眉头,这一点他考虑到了。 “昨晚小人已与李氏商会有过磋商,他们推辞了。” 李晓用词很谨慎,其实李氏是直接拒绝。如今陇西正在备战,没人知道会不会打起来,更没人知道会打多久。 所以,粮食肯定不可能往外流。 吴翟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有些烦躁。他不出兵草原,今年朝廷的粮草怕是不会如期拨付,得想办法挨到秋收了。 秋收后,新粮上市,哪怕届时朝廷还不拨粮,至少他能买。 现在其实也能买,只是他手里没多少钱了。王珩给他留的四十万遗产,如今被他花的还剩不到十万。 吴翟没有差饿兵的习惯,今年的军饷他已经提前发了。刨去之前撒出去的十万两,再加上招兵买马花的银子,还能剩将近十万都算他勤俭持家了。 不过他倒是不慌,只需等裴瑾和李临回来,钱他自然会有。就算两人抢的不多,那不是还有周氏商队的赃物么,等西征的部队班师,差不多就能出手往外卖了。 “走,回城。” “去李氏商会!” 吴翟还未意识到李氏商会拒绝调粮的原因,打算回去拿身份给他们上点压力。 与此同时,东边飞来两只信鸽,扑棱进黑山,一只落在尚云居,一只落在李氏商会。 尚云居里,赛蔷薇解下字条,脸色瞬间大变。 似乎,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60章 周氏出招,四王子洛 东城,吴府衙门。 吴翟坐在上首,脸色平静,压抑着眼中怒火。 刚刚他去了趟李氏商会,硬生生吃了个闭门羹。那李氏掌柜连面都没给他见,也没个理由。还没法问,问就是商会机密,无可奉告。 吴翟自打挂印镇戍将,哪受过这种鸟气! 偏偏给他气受的还是李氏商会,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这找谁说理去? “李晓,去找赛蔷薇,问问李氏是否有变故!” 吴翟不傻,如今李氏已经答应他的提亲,婚约成书,就在他手上,他这个准女婿马上就要成真女婿了。按理说那商会掌柜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得捏着鼻子拜倒,尊他一声主君。 可现在呢,他居然敢避而不见。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一个吴翟不能接受的可能。 “主公,赛蔷薇来了。”李晓刚要起身领命,就见赛蔷薇火急火燎的冲进衙门。 吴翟刚抬眼往外望,赛蔷薇就已经冲到他面前,顾不上行礼,直接摊开手心,递上一张字条。 吴翟低头看去,那字条已被赛蔷薇攥出汗迹,好在不耽误辨认。只见上书三行潦草小字,正是李冰璃的笔迹。 “周氏使团已至陇西,周洛向李氏提亲,想要迎娶冰璃。” “李氏尚未同意,但冰璃即将被软禁。” “吴郎,救我!” 一眼看完,吴翟轰然起身,凶性大发,恶狠狠的盯着赛蔷薇,厉声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赛蔷薇被他吓退一步,颤声回道:“半个时辰以前,奴婢收到主人回府的消息,便立马送了过来。” 闻言,吴翟闭眼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再睁眼时脸色已恢复平静,但眼神依旧阴鹜。 对上了! 看来半个时辰以前,李氏商会也收到这消息了。难怪那掌柜的敢不见他,这是陇西那边想悔婚啊。 狗日的,欠削! “来人!”吴翟当即一声大喝,门外立马冲进两名军卒,抱拳待命。 “召集全部城防军,把李氏商会围了,拿下商会掌柜,带回衙门!” “喏!” 看着出门拿人的军卒,吴翟缓缓闭眼坐下,隐藏情绪的同时,顿感时运不济。他此刻其实已经没招了,虎啸营和黑骑营刚刚出征,这会黑山拢共只剩五百城防军。 连黑山口都没设防! 周氏突然在这个时候出招,当真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现在是要兵没兵,要粮没粮,去陇西抢人只能是妄想。 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给李氏上压力,抄了李氏商会在黑山的总部,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易答应周氏的提亲。 “艹!”吴翟忍不住怒骂了一句,他心里又多了一个造反的理由。 周氏挖墙脚居然挖到他头上,士可忍孰不可忍! 叔能忍,婶也不能忍! “李晓,准备接手李氏商会。财产充公,粮食入库!”可惜吴翟现在拿周氏没办法,只能朝李氏撒气。 “喏!”李晓不敢耽搁,起身领命而去。 “主人,此举可能会激怒李氏。”待李晓走后,赛蔷薇见无外人,这才提出自己的意见。 赛蔷薇说的有道理,吴翟点头虚心接受。不过,事还是要继续办,但可以换个说法。 “嗯,你给陇西传个信。就说黑山遇袭,商会我暂时看管,保证原封不动,事后物归原主,先看看李氏的态度。” “对了,出兵之事暂时保...算了,你先去传信吧。”吴翟本意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此时黑山兵力空虚,只是今早为了造势,消息已然散布,再想保密显然不现实。 待赛蔷薇离去,吴翟不再掩饰,愤然一脚踹飞案几,而后颓丧的靠在软垫上。 他此时是深感自身大局观不足,每每定策总有疏漏,这回疏漏尤其之大。抛开李氏悔婚不谈,单说黑山兵力空虚这一点他就没事先考虑好,以至于这会儿手中几无可用之兵。 还是考虑不周,要是李恪没死就好了。 “艹!” 想到这,吴翟没忍住又骂了一句。那小年轻活着也不会为他所用,没事想他干嘛。 只是,吴翟骂完又有些失意,他是真想拥有一名运筹帷幄的谋士啊。 卧龙、凤雏,你们在哪? 要实在没有,冢虎也可以将就啊... ...... 西凉,陇西。 凉州的风水宝地。此处人杰地灵,水草丰茂,农牧发达,经济繁荣,人称塞外小江南。 陇西是长安西行必经之途,乃通西贡长廊之咽喉。还是四塞之国,兵家必争之地,关中之门户,以御戎狄,以固中原,是东西往来之要冲。 陇西城以北十余里,有一个南安乡。此地虽名为乡,却坐落着一座大城。 城高池深,重楼复阁。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街道宽阔,车水马龙。宫殿巍峨,金碧辉煌。楼阁林立,鳞次栉比。 这里就是李氏族地。 没错,李氏在城外,独建一城! 此时,遥对面的陇西郡城门楼子上,有一名挺拔男子,正眺望着这座大城。 这男子弱冠之年,身高七尺,仪表堂堂,富贵逼人,王气四溢。身穿褐色狐裘,脚踏鹿皮高靴,外罩明黄锦缎披风,上绣瑞兽花卉。手扶一柄明晃晃的宝剑,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戒指,通体由祖母绿雕刻。 他就是中原北朝大乾周氏四王子,当今王后的次子,太子的胞弟,周洛。 值得一提的是,周王定极其宠爱这个儿子,周洛手中那把宝剑名为惊阙,是周王定东征时的佩剑。赏赐给周洛后,还特许其剑履上殿,入朝不拜。 “禀殿下,老奴已经问过。”这时,一名头发花白的宦官拾阶而上,行至周洛身后,毕恭毕敬的禀报道。 “李氏今日还是未有答复。” 闻言,那周洛歪嘴一笑,语气戏谑。 “哎呀,李氏真是好大的脸面,只是娶他一位女君,便敢晾本王三日。” “你说,本王要不要催一催王氏,让他们赶紧兵临城下,好好替本公子提这个亲。” “要不然,本王这三日的闭门羹岂不是白吃了。” 第61章 雄才伟略,冢嗣李骁 李氏族地,南安城。 正中是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名曰李氏龙宫。 宫闱深处有一高楼。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说的就是这真正的融雪暖阁。 阁主李冰璃,龙宫里最珍贵的那颗溋珠,此刻正独坐高楼,黯然神伤。 楼下宫苑戒备森严,有侍卫巡逻,有宫女守门。 她被软禁了。 因为周洛的提亲。 “参见冢嗣!”一位丰神俊逸的少年踏进宫苑,侍卫侍女纷纷上前行礼。 这少年就是李氏当代冢嗣,被人盛赞雄才伟略的李骁。 看着还未及冠,男生女相,与李冰璃有七分相似。不过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增添了些许阳刚。身高接近七尺,穿着玄色长袍,外披缌麻,脚踩草鞋。 如今三月之期未满,他还在为李达戴孝,以子侄的身份。 “免礼。”见众人行礼,李骁右手虚抬,看起来慈眉善目,平易近人。 言罢,李骁朝众人微笑,快步踏进暖阁。众人也不恭送,纷纷散去,各归岗位。冢嗣是出了名的待人宽厚,他们行礼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并无身份地位上的畏惧。 行至楼上,李骁也不进寝居,就在楼梯口朝李冰璃喊道:“阿姊,窗边风大,你可别受寒了。” 李冰璃无动于衷,清冷的回了一句。 “别来碍眼,当心我揍你。”人依旧坐在窗边,迎着寒风眺望西北。 风冷,李冰璃的声音更冷。 见状,李骁脸上微笑僵住。两人一母同胞,他还能不了解自己这个阿姊的脾气? 一旦惹恼了她,那真是一点情面不讲,说揍他就揍他。童年的阴影让李骁不自觉的缩了缩脑袋,当即生出退却的念头。 只是他还不能走。他被迫接了阿父的任务,必须来劝一劝阿姊。倘若劝不好,阿父那边说不得也要赏顿板子。 ‘唉,这冢嗣真难干。’李骁默默叹了口气,不敢再往跟前凑,干脆就在楼梯口坐下了。 “阿姊,小白那边你无需担心,我给保下来了。”李骁没话找话,打算先吸引李冰璃的注意力。 “不过,阿父那人你也知道,死要面子,小白这回公然违背了他的禁令,不关三天禁闭肯定是回不来的。” “呵呵。”李冰璃转脸,表情讥讽,语气不冷不淡。 “少给我在这装好人。” “要不是你在阿父那里编排是非,我能落到如此地步?” “我不被禁足,小白又何须替我偷偷送信?” “阿姊,你可别冤枉我!”李骁表情夸张,矢口否认。这锅他不可能背,不然一会指定要挨揍。 “黑山失控是先生们的众口一词,我就是做了个陈述。” 李氏作为世家豪门,又有雄心壮志,自然是海纳百川,不缺料事如神的谋士。 “谬论!” “有你姊夫掌管黑山,何来失控一说!”李骁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李冰璃马上黑脸。 “可事实是,那吴翟已把黑山据为己有!”李骁缩着脖子用最怂的语气说着最硬气的话。 “黑山必须姓李!” “且不说你们还没成亲,就算成了亲,他也是外姓!” “放肆!吴翟也是你能叫的?”李冰璃怒骂一声,直接起身去找棍子。 见状,李骁扭头就往楼下跑。跑了两步觉得不妥,事还没办成,又赶紧回头劝解。 “阿姊,稍安勿躁,容骁弟...且慢!” 李晓话还没说完,就见李冰璃提着根麈尾朝他走来,慌得他立马蹲下求饶。 “弟有罪!” “阿姊手下留情!” “过来,跪下!”显然,李冰璃不打算惯着李骁。 闻言,李晓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依言照做。 “我问你,是谁说的黑山不姓李?”李冰璃拿麈尾指着李晓,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李晓缩着脖子,轻轻将麈尾拨开,一脸讨好的回道:“是李恪说的。” “可有证据!”李冰璃躲开李晓的手,又将麈尾指了回去。 “关于他的传闻,就是证据!”李晓嬉皮笑脸的再次推开麈尾,担心李冰璃刁难,又补充道:“李恪的为人阿姊清楚,现在他人死了,尸骨不存,这就是铁证!” “姊夫他为夺黑山,已然开始对李氏子弟下黑手。”李晓不可能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此刻言语极为规矩。 “人是会变的,李恪在黑山待了这么多年,你如何确定他不会学坏?”李冰璃对心上人的野心一清二楚,但她不能明说,只能替郎君狡辩。 “知人知面不知心,阿姊如何确认姊夫不会背叛李氏?”李骁似乎找到李冰璃话里的破绽,梗着脖子硬气了一回。 “无需确认,我拿项上人头为他担保!”李冰璃冷着脸,拿命替自己男人打掩护。 话已至此,李骁只能低头叹气,李冰璃这绝招无解。他这个姐姐性子冷不说,还倔的跟牛一样,一旦认定的事,谁来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她说死就肯定会死,但李氏宗室无人舍得她死。 且不提她是阿父的掌上明珠,单说她手中掌握的钱财与情报,李氏就不可能轻易割舍。 “阿姊,骁也能拿命担保,李恪死的绝对冤枉。”不得已,李骁也开始耍无赖。 闻言,李冰璃俏脸顿时黑如锅底,气的说不出话,麈尾不停点着李骁,却始终无法打下去。 因为她心虚! 恶人还需恶人磨,她这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李骁见李冰璃没打自己,心里便有了答案。但是他也没办法,自家阿姊,只能惯着。 “这样吧,姊夫此时必然已收到周洛提亲的消息。倘若他敢领兵来接你,李恪之死便一笔勾销。” “倘若他敢杀了周洛,那黑山送与他也无妨!” 李冰璃放下麈尾,看着自己的弟弟陷入沉默。聪慧如她,哪能猜不到这才是李骁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要逼吴翟造反! 李氏有反心,这一点无可争议。但此时李氏并未做好举旗起事的准备。如今时机也对李氏不利,虽已开春,但戎狄并未南下,无定城的十万大军随时可能开赴陇西。 如果周王两家联军共剿,那李氏铁定挡不住。 所以,李骁要转移周氏的目光,让吴翟去承接周氏那十万大军的怒火! 但李冰璃不在乎,只要吴翟不负她,他就不会孤军奋战。 “那咱们走着瞧!” 她坚信,吴翟不会负她。 第62章 满盘皆输,千里单骑 命运无常,总喜欢把人折磨。 两天后,两只小白鸽不分先后的落在融雪暖阁的窗沿上,带来两条让李冰璃绝望的消息。 黑山二营出征西域,主君查封李氏商会。 她终究是错付了,吴翟没有来接她,反而抄了李氏商会。 赌输了,满盘皆输。 李冰璃说不出此刻心里的滋味,只觉着自己天真可笑,一片痴心全都喂了狗。 半日后,李骁再次踏足融雪暖阁,这一次,他没带微笑。 “阿姊,消息你应该收到了吧。” 李冰璃无言,她还在窗前,还在望着西北。 “阿姊,吴翟不会来了,他负了你。”李骁看着李冰璃的背影,虽不忍,但还是道出实情。 李冰璃没有转身,肩膀有些许颤抖,没有声响。 见状,李骁没有再刺激李冰璃,但他也不知道该说哪些话安慰,沉默了片刻,决定换个人来。 “阿姊,我去接小白。” “等等。”李冰璃突然喊住李骁,声音带着些许哽咽,依旧没有转身。 “阿父是何态度?” 李骁抿嘴没有回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李骁不说等于全说了。 如今李氏前有周氏的明枪暗箭,后有王氏的大军来袭。若想度过难关,接受周洛的提亲无疑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这是现今可以缓和局势的唯一机会。 “阿父是何态度不重要。”李骁说话了,违心的话。“阿姊再给吴翟传封信吧,把事说清楚,别有误会。” “我们再等三日,看看吴翟的态度。”王氏大军预计五日后抵达陇西,三日而已,李骁等的起。 “再等三天吧!” 说完,李骁不等李冰璃言语,扭头决然而去。 稍顷,一只信鸽扇着翅膀飞出融雪暖阁,冲天而起,朝着西北飞去。 只是,信鸽尚未飞出李氏族地,便被一支穿云箭射落。 而李冰璃,对此毫不知情。 ...... 与此同时,黑山,李府。 融雪暖阁。 吴翟独自站在院子里,望着那几株即将枯萎的梅花,脸上阴云密布,亦如此时的天气。 今天,他终于意识到查封李氏商会,不妥。 他光顾着给李氏上压力,却忽略了李冰璃的感受。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倘若李冰璃知道他没去救她,反而侵吞李氏资产,该是如何的心灰意冷。 他心底后悔,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事已成定局,信已送出两天,想追也没得追。况且,就算补救又能如何,他手里没兵,怎么去陇西接她。 风很大,树叉晃的厉害,亦如吴翟的心境。一朵衰败的梅花不堪烈风摧残,迎风脱落,吹到他的脸上。 吴翟拈花皱眉,脸色时冷时热,最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口吞下那朵梅花,转身大步走出院子。 半个时辰后。 黑山东门冲出一人一马,吴翟打马凶狠,一骑绝尘。 他要去接媳妇,没兵也得去接! ...... 李家龙宫,融雪暖阁,天色将晚。 高楼之上,窗台之前,李冰璃身影依旧,只是肉眼可见的清减,弱不胜衣。 已经三天了,她就这么坐着,滴水未进,全凭一口气撑着。虽然面容晦暗,但眼神一直明亮。 只是现在,也黯淡了下去。 “小姐,吃点吧,再这样下去,你身子受不住的。”小白姑娘在李冰璃身后,手里端着碗肉蓉羹,泪眼婆娑的劝着。 李冰璃没有回身,无力的摇了摇头,问道。 “什么时辰了?” 往日清冷动人的声线已然不再,只剩心若死灰的干涩沙哑。 小白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低头望着热了又热的羹汤,小声啜泣着没有说话。 “已经申时三刻了。”楼下有声音传来,李骁第三次登上融雪暖阁。 “阿姊,吴翟不会来了。” 窗前主仆无人说话,也没人去看这位冢嗣。 “阿姊,阿父已经决定答应周洛的提亲。”李骁边说边往窗前走,脸冷,语气更冷。 “阿姊,明日周洛会入城,你还需吃点东西。” “不然,你这样可没法见人。” 李冰璃没有接李骁的话,虚弱的抬起手朝身后摆了摆。 “小白,送客!” “是!”小白姑娘重重的应了一声,放下羹汤对李骁做出手势。 “冢嗣,请!” 李骁没有理会小白姑娘,看着李冰璃的背影,脸上的冰冷有些许松动。 不过仅一瞬,他便重新板起脸色,对李冰璃说道。 “阿姊,你贵为李氏女君,享受了二十载的家族供养。如今家族有难,需要你挺身而出。” “牺牲小我,以全大家!” 闻言,李冰璃缓缓转头,眼角余光中透着些许死气。她没有跟李骁争辩,淡淡的说道。 “可以,你去告诉周洛,让他多备些彩礼。” “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商会和尚云居是我的嫁妆,你们不多要些彩礼,可就亏了。” 看见李冰璃眼里的死气,李骁又呡了呡嘴,脸上的冰冷再次松动。 “善。” “商会不日就会与阿姊做切割,该是阿姊的,家族不会贪墨一个子儿。” “至于尚云居,是阿姊的,就永远是阿姊的。” “嗯。”李冰璃闭上眼,轻声回了一句。片刻后,睁眼转身说道。 “冢嗣请回,我要歇息了。” 那眼神里已无半点亲情,只剩浓浓的倦意与死气。 李骁沉默的看着阿姊,几次想说话都没有张开嘴。他想放阿姊离去,但为了家族,他不能如此。 “冢嗣,请!”一旁的小白姑娘再次开口,语气里透着股不容拒绝,姿势已变,双手握拳。 这是要动武的征兆。 李骁还是没有理会小白姑娘,两只手缩在袖子中,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他在犹豫,这是他唯一的姐姐,牺牲她,良心难安。 他也在自嘲,堂堂李氏,居然需要一个弱女子去拯救,这是何其的可悲与无能。 “滚出去!”见李晓无动于衷,李冰璃怒火上涌,脸色有些潮红,无力的骂了一句。 骂完便扶着窗台,整个人萎靡下去。 见状,李骁想上前去扶阿姊,却被小白姑娘提前一步挡住,眼神里已有煞气显现,起手式已摆好,下一式就要出拳。 “冢嗣大人,别逼小白动手!” 就在这气氛紧张的时刻,有一名侍卫慌慌张张的冲进宫苑,朝着楼上大声喊道。 “冢嗣大人!” “黑山吴翟求见,此刻就在城外叫门!” 话音落下,李骁愣在当场,小白转身惊喜的望向小姐。李冰璃更是眼神大亮,瞬间满血复活,一把推开二人,朝楼下冲去。 第63章 城门对峙,天命圣主 天边还有最后一抹余晖。 南安城城门外,满身风尘的吴翟正与百余守城卫兵对峙。 他来了! 黑山距陇西,何止两千里。按理说来不了这么快,但他冥冥之中心有感应,三日之后,他将悔恨终生。 这一路他是谨遵老天爷的指引,昼夜不停赶路,一刻也不敢耽搁,硬是换了六匹马,总算在第三天傍晚赶到。 可惜却被拦住。 “何人擅闯李氏族地?”一个守城长官模样的雄壮汉子朝着吴翟喊话。 “如有拜帖,还请下马验明正身!” 话音落下,吴翟稳坐马背,高举手腕,亮出猫眼宝石,气魄冲霄的朝人群大喊。 “吾乃黑山吴翟,此番前来是为迎娶李氏女君。” “何人敢挡我去路!” 闻言,卫兵们面面相觑。如今在西凉,黑山吴翟这名号可以说是声名远扬,只不过扬的全是凶名。前有屠戮王氏子弟,后有残害李氏翘楚,绝对称的上是世家公敌,一般人可不敢冒名顶替。 关键黑山吴翟还有李氏准女婿这层身份。 是以,那雄壮汉子既不敢随意放行,又不敢上前阻止,顿时进退两难。 “还请大人稍待片刻,容我等先行通报。”那雄壮汉子也是处事圆滑,纠结了片刻便来了手拖字诀,用的理由也是合情合理。 可惜吴翟等不了。他这会已是精疲力尽,全凭一股决心撑着,随时都有可能原地扑街。 “给我让开!”吴翟踔厉奋发,又是一声大吼,无视身前长枪短刀,催马向前。 见状,那雄壮汉子一边领着众人缓慢后撤,一边苦着脸好言相劝。 “小人职责所在,实在不敢轻易放行。还望大人稍安勿躁,耐心等待片刻。” 吴翟一刻也不愿等,继续催马向前,有进无退,态度坚决。 这可苦了那雄壮汉子,拦又不敢拦,撤又不敢撤。只能是吴翟走一步,他们退一步。 城墙之上,有一高一矮,两名妙龄女子正瞧着这一幕。 那娇小女子看着像个道姑,束着女冠,眉眼淡然,神韵出尘。一袭月白丝帛长袍,衣袂飘飘,似欲凌风而去。一手持拂尘,一手捧着个龟甲。 这女冠打量着吴翟的面相,嘴上念念有词,拂尘虚空比划,片刻后眼神大亮,惊喜异常。 “找到你了,天命圣主!”这女冠小声惊呼一句,而后轻摇龟甲,信手起了一卦。 “嗯,地火明夷,火在地下,大凶?” “这怎么可能?” 女冠十分惊疑,卦象显示这天命圣主居然命中带煞。 “再起一卦!”女冠颦眉,当即又认真起了一卦。 “上乾下坤,阴阳交感,地天泰?”女冠迷茫了,这一次卦象更加离谱,显示这乱世煞星竟然是她的天定良缘。 女冠望向吴翟的帅脸,眼里已有些羞意,小声嘀咕:“倒也不是不行。” “小姐,你是在给吴翟问卦,良缘又不说你。”这女冠身旁高挑女侍看不下去了,无奈出言提醒。 闻言,女冠羞意转为羞恼,开口教训起女侍。 “你懂什么?” “我起卦又没问因缘,问的是如何破煞。这卦象你也见了,明显是让我嫁与他。” 那高挑女侍翻了个白眼,只当自家小姐是在犯花痴,忍不住打击道。 “他可是李氏的乘龙快婿!” “你又不懂了。”女冠一甩拂尘,智珠在握。“周洛上门提亲,李氏已有悔婚的打算。” “也由不得他们不悔。如今周氏步步紧逼,李氏已然计穷力竭,联姻是缓和局势的唯一机会。” “再说了,那李冰璃命途坎坷,谁娶她谁倒霉。我可不能让天命圣主娶一个红颜祸水。” “我这叫以身护道!” 女侍叹了口气,自家小姐都说出以身护道了,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小姐,咱们是来做客的,你抢人家女婿会不会不太好。” 女冠自信一笑,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那又如何,李氏请我魏家出兵,总得付出点代价吧。我一会就跟阿翁说,李氏若想请魏家出兵,就得先让出吴翟这个女婿!” 城下对峙的众人并未留意城上二女,这会儿对峙已进入白热化,长矛几乎顶到吴翟脸前。 “怎么,你想以下犯上?”吴翟无视面前长矛,冷着脸喝问那雄壮汉子。 “不敢,职责所在,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小人。”那雄壮汉子咬着牙关,硬着头皮顶了一句。 此刻众人已退至城门边,退无可退,只能硬顶。吴翟不管不顾,继续向前,眼看就顶上矛尖,城门洞子里悠悠传出一声。 “都散了吧。”是李晓。 闻言,那雄壮汉子顿时松了口气,挥手让众人散去,回身朝李骁行礼。 “参见冢嗣大人!” 吴翟没有下马,也没有说话,打量着这位李恪口中雄才大略的李氏冢嗣。 李骁也没有说话,抬头望着他这位神交已久的姊夫。他早就到了,一直藏在人群后观察,心里对吴翟已有了结论。 气魄、胆识皆是上品,可惜气量、手段落了下乘,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险小人。 李骁虽然心里不喜,但是表面不动声色,遥对吴翟抱拳,礼数周全,率先开口道。 “李骁见过姊夫。” “家姐已在阁中等候,还请姊夫移步。” 李冰璃虽然冲的最快,可惜她还在禁足,出不了宫苑。 吴翟叹了口气,暗道对方来者不善,但他这趟就是来玩命的,压根不怂李骁。 “冢嗣客气,劳烦前面带路。” 说完话,吴翟也不下马。他虽然勇,但是不傻,有马在他还能搏一把,下了马他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李骁也不介意,点点头便上了马车,心里对吴翟的评价又降了两分。 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这种人居然能在两个月内夺下黑山,李恪还真是难当大任! 还有那黑山李家,看来早就忘了陇西本家了。 李骁坐在马车里,脸色阴鹜,心里算计着如何利用吴翟吸引周氏的怒火,如何夺回黑山。 最好能让吴翟死在陇西! 死在周洛手上! 第64章 先劫持,再讲理 华灯初上,龙宫金碧辉煌。 李骁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门,吴翟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一路,他对于李氏的豪横与异心有了充分的认识。整个南安城就是一巨型战争堡垒,没有坊市,没有商贩,往来全是军卒,所见尽在操练。 当真是全民皆兵! 除了面前的这座宫殿,其他地方全都在备战,并且已做好了开战准备。 吴翟自打踏进宫门,便开始明目张胆的四处打量。红墙绿瓦,飞檐画栋,建制明显是僭越了。而且越往深处走,闱墙越高,戒备越森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凭他单人一马肯定是冲不出去。 不过他压根不慌,他既然敢来玩命,自然是做足了准备。 马车走了许久,吴翟跟了许久。 这不是去融雪暖阁的路,目的地是一处偏殿。这偏殿无人看守,收拾的还算规整,就是有些清冷。 马车停了,李骁下车,微笑着朝吴翟抱拳。 “吴将军还请见谅。” “后宫女眷众多,外人不便入内。” “吴将军且在此处歇息,骁去请家姐,稍后再来招待。” “不必麻烦。”吴翟也下马,笑的和善,上前冲李骁打招呼。 “不妨让别人去请,咱哥俩先聊着。”说话间,一柄短刃悄无声息的抵上李骁的下巴。 “就聊是你命长,还是我命长。” 李骁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了看短刃,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嘲笑道。 “吴将军还真是谨小慎微啊。” 这话说的隐晦,但驾车的侍卫没听出暗示,也未发现异常,傻傻的站在一边,恭敬的等候差遣。 “嗨,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吴翟假装听不出来,热络的揽上李骁的肩膀,往偏殿内走去。 “那边的老兄,麻烦你去请人。”吴翟边走边朝侍卫喊话。“请谁都行,最好是请能当家的。” 那侍卫有些疑惑,听不懂吴翟的意思,愣在原地没动。 吴翟也不管侍卫,左手掐着李骁的脖子,右手短刃贴上李骁的颈部动脉,笑的有些狷狂。 “就说你家冢嗣被我劫持了,至于如何处置,你们看着办吧。” “大胆!”那侍卫大喝一声,慌张着上前两步,而后像是刚反应过来,又慌忙转身去摇人。 “来人!” “快来人啊!” “冢嗣大人被劫持了!” “额,你家侍卫还挺呆的。”见那侍卫滑稽,吴翟笑的直抖肩膀,刀刃在李骁脖子上划来划去。 “喂,手上留神,当心喇到我。”李骁感受着脖子的冰冷,说不慌那是骗人的,忍不住出言提醒。 “慌啥,这刀钝的很,杀不了人。”吴翟收起短刃,左手冲着李骁后脑勺扇了一巴掌,给他扇了个趔趄。又顺势抬脚蹬上小舅子屁股,一脚给他蹬进屋内。 吴翟迅速进屋,先把门关死,这才朝着摔了个狗啃泥的李骁教训道。 “小屁孩,没大没小的。” “下次记得喊姐夫,要不然我还削你!” 李骁见吴翟收了刀刃,心下稍安。索性也不起来,就那么趴在地上,一手揉后脑,一手揉屁股,愤恨的吐槽道。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吴翟下手忒狠,这两下着实给他打疼了,跟李冰璃小时候揍他时不遑多让。 闻言,吴翟笑眯眯的甩着手问道:“咋,你姐也天天揍你?” “那不重要。”李骁被笑了也不觉得丢人,慢吞吞的爬起来,蹲在地上拢着袖子朝吴翟笑道。 “你死定了!” “劫持冢嗣,你今天别想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无所谓!”吴翟也蹲下身子,就蹲在李骁对面,满脸的不在乎。 “死之前我先拉你垫背!” “你是世家嫡长子,我是平头老百姓,这买卖血赚!” 吴翟这话说的随性,李骁判断不出真假,但他也是无所谓的表情,甚至跟吴翟叙起了闲话。 “你该不会就是靠着这股子莽劲夺下黑山的吧。” “差不多吧!”吴翟搓了搓下巴,挑着眼回忆道:“一开始确实莽,刚出山就把王臃宰了,想着挑起你们跟王氏的矛盾,结果正赶上你们要对王家下手。” “后来发生的事就是顺势而为了,中间全靠你姐挺我,要不然这镇戍将的位置我一时半会还真坐不上。” 这话说的中肯,李骁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那你后来为何要杀李恪?” “他又没挡你做山大王的路。”听到出山这俩字,他把吴翟误会成从深山老林子里跑出来的野人了。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李恪那小年轻犟的很。”提到李恪,吴翟脸上露出蛋疼的神色,唏嘘道。 “我找他商量过,希望他能支持我。结果这小年轻跟我玩欲擒故纵那一套,想要背后揭发我。” “换你,你能留着他?” “那倒是。”李骁学着吴翟搓了搓下巴,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 “换我,我也不会留着他。但你为啥要出征西域?” 闻言,吴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你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周氏使团要来黑山督战,我不把兵派出去,难道真去草原走一圈,给他们吸引火力,让他们来干你?” 这话说的李骁一愣,他没想到面前的莽夫还挺讲义气。 “那你就不能把使团屠了?” “世家子弟你又不是没杀过。” 李骁话音落下,吴翟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说道。 “你是不是傻,使团里有周洛,不管他是怎么死的,这黑锅都得扣我脑门上。” “扣我脑门上,跟扣你脑门上有什么区别?” “周氏要来打我,难道还能从草原上绕过来,不还是要先平了你?” 李骁被吴翟看急眼了,梗着脖子抬杠道。 “李氏可以悔婚啊,把我姐嫁给周洛,我跟周氏一起去打你!” 闻言,吴翟冷笑一声,点穿他的小心思。 “哼,你觉得在周氏眼里,是我威胁大,还是你威胁大。” “你觉得把你姐嫁过去联姻就能解决问题?” “太子能同意多一个人跟他抢王位?” “我敢保证,联姻肯定是那周洛自作主张。他想抢王位,但苦于身后没有人支持,这才盯上你们李氏,想让你们跟太子背后的王氏对抗。” “所以,就算你们跟周洛联姻了,王氏这一仗,你们还是要打!” “为了防止你们打赢这一仗,太子甚至可能会怂恿周王舍弃无定城,先来平定陇西。” “因为一旦王氏战败,太子铁定失势,为求自保,他一定会这么干。” “反正无定城又不是没丢过,大不了事后再夺回来。” 第65章 李骁的野心,吴翟的选择 龙宫偏殿,殿门前已聚集无数侍卫。 有人上前喊话,却被屋内李骁喝退,他这会和吴翟聊的正在兴头上,不想被人打扰。 “那照你这么说,我如今还就没招了?”李骁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有招,但不会告诉吴翟。 吴翟心里也明白,有李恪珠玉在前,他绝对不会因为李骁年轻而小觑他。 “我有招啊。” “我们可以跟王氏坐下来谈,只要能谈拢,这一仗就打不起来。” 李骁直勾勾看着吴翟,眼里有精光闪动。仅一瞬,这小屁孩便借着抹脸的功夫掩饰过去。 “你口水都喷我脸上了。”抹完脸,李骁继续充愣问道:“那王氏为何要与我们谈?” “多新鲜?”吴翟也不拆穿,李骁继续装傻,他就继续喷口水。 “你怕输,王氏也怕输。” “而且王氏跟你不一样。你是光脚的,他是穿鞋的,只要王氏帮守住太子的王位,安稳过渡,那未来就是他的。” “他没必要跟你玩命!” 吴翟这话说的条理清晰,但李骁觉得这样套话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决定来一手出其不意。 “可是我也想要王位啊!” 李骁本意是想诈一诈吴翟,扰乱他的思路,看看能不能探出他的底线。 谁知,吴翟压根不按套路出牌,完全无视他的试探,疯狂吐槽道。 “你这不是屁话么,王位是想要就能有吗?” “你现在揭竿有把握吗?” “你打的过周王联军吗?” 李骁摇摇头,算是肯定吴翟的质问,但是他也提出自己的看法,继续试探吴翟的底线。 “我可以学王氏,把我姐嫁给周洛,然后扶他上王位,再篡权。” 话音刚落,吴翟照着脑袋就是一巴掌,直接给李骁扇趴在地,恶狠狠的威胁道。 “你再敢打我媳妇主意,当心我废了你!” “老子直接把你阉了,看李氏会不会让一个阉人做冢嗣!” 李骁被扇了也不生气,嬉皮笑脸的爬起来给吴翟道歉。 “莫生气,莫生气,咱不是讨论吗?” “就事论事,不带急眼的。” 吴翟甩了甩手,冷着脸给他画出底线。 “你李氏想称王是你的家事,我管不着。但你不能拿我媳妇做文章,否则,这就成了我的家事,我会一管到底!” “你也别真当我把大军开到西域去了,我既然敢独自前来,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一旦我发现你有牺牲我媳妇的打算,我就联合周王两家一起干你!” 听到这话,李骁立马举手做投降状,收起笑脸,严肃保证道。 “成,就按你说的办,我绝对不会再打我姐的主意。” “但我听你的意思,你这辈子就打算偏居一隅,窝在黑山了?” 见这小子终于忍不住问正题,吴翟笑了笑,语气恢复随意,没个正行的说道。 “我也不诓你,等我觉得时机成熟,黑山肯定会出兵东进。” “不过在这之前,我会提前跟你打招呼。” “届时,咱俩是文斗还是武斗,将由你来决定。” 话已至此,李骁心里有了计较,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把话挑明。 “倘若日后李氏先起战端,欲争天下,你是敌是友?” 见他这么问,吴翟还真就认真思索了一会,随后昧着良心跟李骁做起了君子协定。 “如果你在我准备充分前,先揭竿造反,我会帮你。” “不过要是我先准备好了,你还在趴着,到时候你也别怪我跟你抢江山。” 说完,吴翟朝李骁伸出右掌,等待他的抉择。 李骁没有妄下决断,认真琢磨着吴翟的话,很快他便品出其中的奸诈。 “你打算让我当出头鸟,你跟在后面玩黄雀在后?”吴老六光说会帮他,但没说事成之后会如何。 “对!”吴翟承认的极为光棍,这点藏不住,没必要骗。 “届时正面战场肯定你上,我最多帮你侧翼牵扯,如果你跟周氏拼了个两败俱伤,我肯定会跳出来摘桃子。” 李骁见吴翟直言不讳,反而是放心下来。他不在乎吴翟会不会侧翼牵扯,只要他不在背后捅刀子就行。至于吴翟说的两败俱伤,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 只要上了战场,谁是黄雀,谁是螳螂,那可不是一家之言。 单论兵法而言,迄今为止,李骁还没服过谁。 不过,他还要再上一层保险。 “可以按你说的办,但我姐和你们的孩子得留在陇西。” “你在想屁吃,我媳妇必须跟我走。”吴翟不想尝试李达十年的心酸,当即拒绝李骁的提议。 “那不可能!”李骁直接否了吴翟想空手套白狼的念头。“你我只是口头协议,我手里必须得有制衡你的手段!” “我给钱。”吴翟开始讨价还价,跟李骁谈起了买卖。 “黑山两成干股红利,年初兑现,少一年没给,你直接出兵干我!” “你在跟我讲笑话。”李骁再次点出吴翟话里的破绽。“我出兵干你,陇西兵力空虚,周氏立马就会来攻。” “届时你再跟周氏合围,我连陇西都保不住!” “额。”这一点吴翟当真是没想到,这小子脑子比他转的快多了。 “那你说咋办?” “除了把我媳妇留在陇西,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那就把你俩的孩子留在陇西。”李骁退了一步,留个质子也能拿捏吴翟。 吴翟不说话了,他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李骁见吴翟没反驳,当即开始画大饼。 “你无需担心,我姐的孩子,就是我的亲外甥,我这个做舅舅的还能亏待他。” “我给他安排李氏嫡系的待遇,绝对好生培养他。” “妥,就这么办!”吴翟痛快的答应了。 这老六想好了。先拖着,反正李冰璃还未怀孕,等有孩子都不知道是哪年的事了。就算有了孩子,到时候再给李氏玩一手狸猫换太子,反正他不可能把孩子交到李氏手里。 李骁说的再好听,他都不会放心。越是重点培养,就越是有猫腻,万一日后培养出一个李恪那种只忠于李氏的犟种。 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第66章 天命有缺,道家魁首 就在吴翟和李晓讨价还价的同时。 龙宫另一处殿宇,有两位中年在对弈闲谈。 两位岁数相差不大,皆是四十出头。其中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明显是李家人,脸上能看出李冰璃和李骁的影子。另一位就有些陌生,看着像个老道,束着道髻,留着山羊胡,白袍宽袖,仙风道骨。 “老李啊,你真不去看看?”那老道捋了捋胡须,落了一子。 “小辈之间闹些矛盾,我去掺和反而不美。”那老李不疾不徐的跟子,脸上看不出一点担心。 “倒是你,你那宝贝闺女可还在殿外候着,你不去问问?” “嗨,灵华那丫头让我宠坏了。”老道嘴上批评,却满面红光,提起闺女心里就美。 “自幼就没个规矩,让你看笑话了。” “你这话就没意思了,灵华再没规矩,还能比冰璃差。”老李点了点老道,苦笑着自嘲道。 “冰璃那丫头可是闷声不响的给我找了个女婿!” 老道听老李这话,顿时不愿意了,他以为老李是在炫耀。 “你才没意思。你那女婿可不是凡人,出道便名震凉州。如今更是雄踞黑山,稳坐一镇藩将。灵华要是能给我找个这种乘龙快婿,我嘴都能笑歪喽。” 老李听这话也不愿意了,他以为老道是在挖苦。 “嘴都能笑歪喽?” “换成你儿子被劫持,我嘴也能笑歪喽!” 说完,老李将棋盘一搅和,起身骂骂咧咧的走了。 “不下了,一跟你下棋就生气,尽拿话刺挠我。” 老道看着老李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棋盘,随后摇头苦笑。 他快赢了,这李氏宗主输不起。 就在老李离去没多久,之前城墙上那名女冠走进殿内,施施然给老道行了个礼,巧笑嫣然的问道。 “阿翁,灵华所求之事可跟李氏宗主谈妥?” 老道见自己闺女询问,脸上苦笑更盛,但还是语气和蔼的说道。 “我这刚要谈,那李斛就把棋盘掀了,压根不给机会。以阿翁这些年对李斛的了解,你这个婚怕是难抢喽。” 对于这个答案,灵华并不意外。世家都好名声,李氏可以悔婚,但在婚约未正式解除之前,容不得别人抢婚,否则有损他李斛在西凉的脸面。 “无妨,灵华可以等李氏与吴翟解除婚约!” 见闺女态度坚决,老道心里犯愁,叹了口气好言劝解道。 “此事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黑山不比其他藩镇,其中利益牵扯甚广。那吴翟是一镇藩将,手握兵权。李氏就算想悔婚也会妥善处置,以防他心生嫌隙。” “但悔婚这种事,必然会有一方名誉受损,李氏家大业大丢不起这个人,那就只能是让吴翟受委屈,所以嫌隙在所难免。” “此时李氏正值多事之秋,阿翁猜测,那李斛为避免再起争端,恐怕对吴翟已抱有杀心!” 闻言,灵华颦眉。老道的分析与她测算的命格丝丝相扣,吴翟命里有这一煞。按理说天命之人身负气运,得天独厚,一生行事不说顺风顺水,但也不应有如此多的命煞。 可惜灵华道法不深,算不出缘由,只能向老道求助。 “阿翁,灵华观那吴翟面相,虽是身负天命,但命途多煞,此是为何?” 谈及道法,那老道收拢心神,捋着山羊胡,为闺女传道解惑。 “天道有缺,天命之人亦有缺。” “我等修道之人讲究三弊五缺,天命之人亦有之。” “但天命之人注定成事。是以,三弊不可加,五缺不能落,天道为求圆满,只能降煞以磨炼。” “扛的过磨炼,他才算天命!” “扛不过,那他就是人祸!” “人祸不可留,留之则生天灾!” “所以,你也别妄想为吴翟破煞。我等修道,为的是顺天时,通人和,切不可为一人行那逆天之事。” “谢阿翁教诲。”灵华听完表示受教,还对老道深深一礼,只是埋在袖下的脸色尽是不以为然。 知子莫若父,老道对自家闺女不要太了解。见灵华这样子顿时脸色一垮,严厉的叮嘱道。 “灵华,天命难违,非人力可逆!” “你若一意孤行,定会害的魏家鸡犬不宁。你若不想全家为你陪葬,就趁早断了这份心思。” “否则,莫怪为父大义灭亲!” “切记!” 说到最后,老道语气已然狠辣,丝毫不讲父女情面。 闻言,魏灵华俏脸一苦,委屈的眼泪汪汪,任性的朝着老道抱怨。 “阿翁,你凶我!” “我要去阿娘坟前告状!” 说完,魏灵华扭头便走,小脚倒腾的飞快,不给老道半点挽留的机会。 老道一听这话,直接麻爪。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揪着胡须,长吁短叹。 “哎,造孽啊!” ...... 龙宫偏殿,包围未散,李斛赫然在列。 “里面是何情况?” 为首的侍卫统领见宗主询问,立马上前回话。 “回禀宗主。” “方才冢嗣大人传话,说是与吴翟有要事商谈,让我等先行退下。” 闻言,李斛点点头,而后猛然一耳光抽到那统领脸上,怒骂道。 “目无尊卑的东西!” “我女婿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那统领被抽后纹丝不动,轰然跪地,扣头谢罪。 “崆有罪,谢宗主大人责罚。” “是冢嗣大人与主君有要事商谈!” 李斛背手望着殿门,没有理会李崆,心里开始琢磨起刚才魏灵华求婚背后代表的含义。 魏家是陇西本地豪绅,虽不是门阀,但家传道藏,是当世道家魁首。魏韫之那老道士早年游学,博采众长,有经天地纬之才,尤其精通相人之术。 那魏灵华自幼耳濡目染,想来这相人之术造诣应是不浅。既然她能看上吴翟,说明这吴翟确有不凡之处。 关键是魏韫之那老道士门生遍布朝堂,连陇西太守、都尉都是他的门生弟子。这导致那老道士在陇西郡地位超然,太守、都尉对他是言听计从,可以说是无冕之王般的存在。 一旦魏家公开支持吴翟,那他这个女婿可就是一朝飞上枝头,真成了金凤凰。 届时,还能杀么? 第67章 李骁掩饰,李斛气量 龙宫偏殿,包围尽散,李斛早已离去。 不多会,殿门从内打开,哥俩勾肩搭背的同时踏出。马车还在,那名呆愣的侍卫也在,不过吴翟的马没了。 “那咱就这么说定了,日后有事你尽管招呼,姐夫敞开了给你办!”吴翟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姊夫,快去见我姐吧,她可是想你的紧。”李骁热情的送吴翟上车,兄友弟恭。 “对对对,差点耽误正事。”吴翟在李骁的搀扶下爬上马车,喊那侍卫来驾车:“赶紧走,赶紧走!” 谁知那侍卫压根不理他。 见侍卫还在那杵着,李骁一拍脑门,上前催促道:“愣着干嘛,赶紧给主君送去融雪暖阁!” 那侍卫这才领命,驾着马车驶出偏殿苑门。 李骁目送着马车驶过拐角,背起手慢悠悠的朝反方向走去,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看起来宽厚、和煦。 马车里,四下无人,吴翟敞亮的脸色瞬间坍塌,眼神凶狠阴鹜,死死掐着虎口。 他太累了,脑子已经转不动,急需要提神。 随着强烈的疼痛感袭来,大脑受到刺激恢复运转,刚刚在殿内的情景逐一开始回放。 他在复盘。 李骁从装傻到摊牌的过程并不算曲折,没有掺杂高深的尔虞我诈,他的目的似乎只是想探明自己的底线。 而他在自己坦白野心后也并未表现出惊讶,显然是心里早有猜。之后的谈话更是显得有些敷衍,似乎在得知自己的底线后便失去沟通的兴趣。 最后的讨价还价更像是一种掩饰,掩饰他已失去沟通的欲望,以至于自己随意一个口头承诺就轻易结束了这场谈判。 那是什么原因让李骁突然失去沟通的兴趣,他想掩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想到这,吴翟松开虎口,甩了甩疼到发麻的手掌。答案已需再想,显而易见,这是嫌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准备了结自己。 活人只有对在面对死人的时候,才会失去沟通的兴趣。 李骁在掩饰的是杀机。 这个笑面虎! “呼~”吴翟拍了拍脸颊,给自己打了波气。 接下来,他要准备玩命了。 马车缓缓行驶在夜色中,龙宫夜晚的灯火很耀眼,不过火把的炎光总有死角。在某一个拐角的阴影处,马车后门轻轻打开一道缝,吴翟悄无声息的下了马车。 这架马车已不能再坐。李骁要杀他,此行的目的地只能是鬼门关,他得赶紧逃命,去寻找生路。 而吴翟下车所处的位置无疑是验证了他的猜测,这里更加偏僻,荒草丛生,寂静幽冷,没有一丝生人活动的迹象。 看来,李骁是要给自己玩一手死不见尸啊! ‘呵,自己这小舅子挺顽皮的,下次见面得赏他一刀。’吴翟一边贴着墙根往来时的路摸索,一边心里琢磨着把李骁阉了的后果。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找不到生路。此刻他是心如止水,没有一丝慌乱紧张,直觉告诉他,今晚肯定不会有危险。 吴翟就这么躲着火光一路摸索。半炷香后,居然让他神奇的摸回方才的偏殿,一路上连个人影子都没碰到。 ‘就这里了!’吴老六一头钻进偏殿内,准备玩一手灯下黑,进屋后找了个背光的角落,就地躺了下来。 他已经扛不住了,必须得睡一觉。 ‘老天保佑!’吴翟心里祷告了一声,随后闭上眼睛,瞬间便沉沉睡去。 ...... 与此同时,龙宫深处,李斛的寝殿。 “阿父,情况就是这般。”李骁似乎刚给老爹做完汇报。 “有多方情报相互印证,黑山的兵马确已出征西域,短期内不可能对陇西构成威胁,吴翟只是虚张声势。” “只是,那吴翟野心甚大,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骁已经命人把他带到冷宫了结,以绝后患。” “顺便也能给二叔一个交代。李恪虽是庶出,但总归是二叔最得意的子嗣。如今李氏正值多事之秋,家门内还是齐心协力一些为好。” “至于阿姊那边,回头就搪塞说是侍卫认错人了,待明日与周洛谈妥,阿姊嫁做人妇,想必就会慢慢忘了吴翟。” 李斛斜靠在软榻上,把玩着一方鸡血砚台,静静的听着儿子的说辞。 凭心而论,站在李氏一族的立场上来说,李骁的安排挑不出半点毛病,但李斛总觉着缺了点什么。 缺的这一点李斛其实一直都知道。李骁天资卓绝,自幼便被冠以神童的称号,心机、城府、谋略皆是上乘,同龄人无人能出其右。 这就导致他自视甚高,看谁都高人一等。 虽然这小子平日里表现的温文尔雅,宽厚和煦,但他骨子里却是个冷漠之人。以往李斛觉着李骁这些都是优点,世家嫡传就得心狠手辣,不然如何服众? 但此刻,李斛却有些唏嘘。李骁狠辣的有些不近人情了,他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敢算计。长此以往,待他壮年雄心之时,为达目的,他会无情到何等地步? 李氏交给他,到底是走向辉煌,还是被他带进地狱? 李斛不敢想,他觉得有必要勒一勒李骁的性子,不能让他继续这样发展下去。 “速去把吴翟带回来,交给你姐。” “记住,李氏虽为一族,但亦是一家。算计只可对付外人,切不可用在家人身上,尤其是你姐!” “还他娘的慢慢忘了吴翟?” “你姐是什么性子,你会不知道?” “你是想让老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额...”李骁挠了挠头,似乎被骂的有些汗颜。不过这小子脸皮厚,很快便调整过来,开始跟他老子抬杠。 “阿父,那此次难关李氏如何渡过?” “二叔那边如何交代?” “日后吴翟背后捅刀子如何应对?” 知子莫若父,李骁这三问听着像是责难,实则是在提醒。李斛坐直身子,将手中砚台轻轻往案几上一拍,嗤笑一声,骂道。 “哼,你个混蛋玩意。闹了半天是搁这跟你老子耍心眼是吧!”李斛指了指李骁,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 “这样,王氏那边让吴翟去谈,你二叔那边我去谈。” “周洛那边你去回复。告诉他,姓周的配不上我龙宫溋珠!” “至于日后,那吴翟要想争霸天下就让他先去争,顶着我李氏女婿的名头,这天下就算被他打下来也得姓李!” “你要是连这等容人的气量都没有,那冢嗣你趁早别干了。” “老子还年轻,努努力还能给你这混蛋玩意弄个弟弟!” “嘿嘿。”李骁被骂并未生气,反而咧开大嘴,笑的相当痛快。 “那阿父赶紧努力,这冢嗣太难干,我是干够了。” 闻言,李斛立马吹胡子瞪眼,怒骂道。 “少跟老子在这犯浑!” “快滚,晚了你姐就得守寡了!” 李骁抖落着肩膀,笑的有些鸡贼。 “无妨,我就是让侍卫带姊夫在宫里绕一圈,吹吹冷风。他一晚上扇了我两巴掌,我总得找回场子。” 第68章 佛道之争,面壁思过 夜已过半,倒春寒吓人。 吴翟蜷缩在偏殿墙角里,睡得迷迷糊糊,尚不知整个龙宫已经鸡飞狗跳,上千人同时在找他。 龙宫,融雪暖阁。 “找不到?” “龙宫侍卫都是瞎子吗,还是尔等在戏耍本君?”李冰璃快疯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李骁!” “你给我滚过来!” 李冰璃双眼通红,说不清是哭的还是熬的,但肯定有一大半是被气的。 就是被李晓气的,所以现在这小子只能承受姐姐的怒火。 “阿姊莫慌,骁弟在。”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李骁哪敢过去,远远地躲在楼梯口,靠喊话表态。 “弟保证,姊夫绝对安然无恙!” “这里面指定是有误会,姊夫误以为我要害他,这才藏着不敢出来。” “待我出去喊话,弟今天肯定把姊夫给你求回来。” ...... 此刻,距离吴翟酣睡的偏殿不远,一处宽阔的廊道上。 魏灵华托着个罗盘,一会抬手掐算,一会念念有词。身旁尽是往来奔走的侍卫,所有人都在搜寻着吴翟,没人关注她。 她也在找吴翟,而且方向正确,距离越来越近。 “我等修道之人,行的本就是逆天之事!” “阿翁真是越修越回去了,说什么天命难违,我这不是略施小计,轻松便帮他逢凶化吉?” 说话间,魏灵华已站在偏殿门前,收起罗盘,自信推门而入,径直朝吴翟蜷缩的角落走去。 待走近,魏灵华看见吴翟的模样,瞬间惊呼出声,方寸大乱。 “这...这怎么可能?” 吴翟还是那个吴翟,面相没有变化,但是那头发... “天命之人为何是个和尚!”魏灵华捂嘴难以置信。 吴翟本来就是头毛寸,两个多月也就长了一寸,平日戴个笼冠倒也不显眼。只是,这会帽子让他睡觉给拱掉了,再加上三天两千里长途跋涉的风吹日晒,那头发早就油成疙瘩。 看着就像个佛陀。 吴翟这副样子,顿时让魏灵华没了主见。 如今佛法东渡,佛道两家为争夺信众,斗的是势同水火。魏韫之是道家当世魁首,魏灵华作为道家嫡传,自然是不待见那些满嘴诳言佛家子弟。 此刻,吴翟那疙瘩头让她觉着是说不出的膈应,连带着那张帅脸也被嫌弃上了。 她无法接受天命之人是个和尚。 “如今佛法东传,这天命之人又是个和尚。” “难道,佛门当兴?” “这可如何是好!” 修道之人,遇事不觉就起卦。魏灵华也是这样想的,当即掏出一堆家伙事,十分严谨的算了一卦。 片刻后,魏灵华绝望的瘫坐在地,一脸的生无可恋,仰天哭喊。 “为何还是天定良缘?” “老天爷,你耍我!” 这两句话是含愤而出,直接给吴老六吵醒了。 这老六睡懵了,刚睁眼就见一水灵灵的小道姑坐在那哭喊,屋外还闹哄哄的,一时间脑子有些宕机。 “美女,你玩仙人跳?” “我睡着了,什么都没干,你可别冤枉我!” “秃贼,休要胡言乱语!”魏灵华听不懂吴翟说的词,但本能的觉得不是什么好话。骂完还不解气,坐在地上顺势一脚蹬在吴翟脸上。 “艹!”这一脚彻底给吴翟蹬清醒了,眼泪鼻涕一大把,捂着鼻子破口大骂:“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你佛门全都有病!”魏灵华气恼,两只小脚不停的蹬着吴翟,顺便解锁了划时代的怼人语录。 “别蹬了,再蹬我还手了!”吴翟被一顿夺命连环踢,顾不上纠正魏灵华的称呼。 “就蹬,和尚都不是好东西!”魏灵华踢上瘾了,两只脚倒腾个没完。 “艹,是你逼我的!”吴翟被蹬急眼了,两手抄过魏灵华的小脚,用力往怀里一拽,随后一个饿狼扑羊,将魏灵华压在身下。 刚好,屋外搜寻的人听到屋内的吵闹,冲进来查探。乌泱泱冲进来一群人,集体围观了这丧尽天良的一幕。 嗯,还伴随着魏灵华一声高分贝的羞愤尖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吴翟被找到,连带着魏灵华一起被送到了融雪暖阁。 此刻,阁内一楼。 李冰璃托着病体,好言安慰着哭哭啼啼的魏灵华。吴翟像个没写作业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站在墙角面壁。 值得一提的是,李骁那小子也在一旁陪着他。 “姊夫果然神勇无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还能抽空调戏魏女冠。” “骁弟佩服!” 李骁受吴翟连累面壁,心里是委屈加憋屈,心态严重失衡,这会正从吴老六身上找平衡呢。 “兔崽子,要不是你小子算计我,我用的着藏起来吗?” “不藏起来,我会被那小道姑陷害吗?” “都是你小子害的!” “你给我等着,等待会没人了,我非把你阉了不可!” 吴老六也在气头上,平白遭人污蔑,关键丢人还丢到朝思暮想的媳妇面前了。吴翟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与李冰璃见面,恼的他只能拿李骁撒气。 “呵,但凡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姐指定不会答应跟你过。” “就算我姐答应,我老子也不会答应。” “你就等着我姐嫁给那周洛吧!” 李骁也是不怂,怼人怼脸,句句扎心,刀刀见血。 “好好好,反了你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不准再打我媳妇主意!” “你瞧着吧,看我待会收不收拾你就完了!” 吴翟一听李骁拿李冰璃说事,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声音也大了起来,正好被那边的李冰璃听见。 “你们两个,给我老老实实面壁思过!” “嘀嘀咕咕的没个规矩!” 第69章 互诉衷肠,道门道家 半夜三更,龙宫这漫长的一晚总算是归于平静。 融雪暖阁里,闲杂人等已经离去,只剩李骁这个电灯泡,耽误了吴翟与李冰璃的二人世界。 “你不走是等着挨揍吗?”吴翟对这个没眼色的小舅子很不待见。 “呵呵,要走也是你同我一起走。”李骁挑衅的看着吴老六,直接揭穿他的小心思。 “你该不会以为今晚能留在这过夜吧?” 吴翟没话了,瞪着个死鱼眼,有气发不出来。他跟李冰璃毕竟还没成亲,留在这里过夜,于礼不合。 但他有很多情话想跟媳妇说,有外人在不方便。 “我先去门外候着。”好在李骁没太难为吴翟,找回场子后就麻溜的出门回避,给小两口腾出空间互诉衷肠。 主要是惧怕他姐那冰冷的眼神和小白姑娘握紧的拳头。 “你瘦了!”碍事的人都消失了,吴翟总算是能将媳妇揽进怀里,一句话就给李冰璃干破防了。 李冰璃没有说话,窝在心上人怀中,感受着男人的怜惜,脸上的清冷再也维持不住,落下委屈的泪水。 她高傲,心里的委屈只会憋着,但不会在他面前憋。她体贴,不会抱怨自己的男人,但可以哭给他看。 “还不是你这个负心汉害的。”小白姑娘作为嘴替,帮李冰璃撒了个娇。 吴翟没有狡辩,他确实有负美人恩情。 “对不起,我来晚了。” 光是一句道歉还不够,小白姑娘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当场替李冰璃打抱不平。 “这就完了?” “小姐可是差点就为你死了!” “你说一句对不起就...” “好了,小白。”李冰璃打断小白姑娘,心上人憔悴的模样让她不忍心苛责。 “你能来,冰璃就知足了。”摸着吴翟饱经风霜的糙脸,李冰璃没有嫌弃,只有心疼。 吴翟深情的看着李冰璃,媳妇的体贴让他很窝心。待他看到曾经那双灵动梦幻的异瞳如今变得萎靡枯槁,顿时心如针扎,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留媳妇在陇西受苦。 “这一趟把事办完,我带你一起回去,今后谁也不能再拆散我们。” “你爹也不行!” “嗯,冰璃跟你走!”李冰璃深深点头,她也不想再留在李氏。倒不是她胳膊肘往外拐,实在是此次李氏的做法让她心寒。要不是吴翟来的及时,说不定明天她就被强行嫁给那周洛了。 闻言,一旁小白姑娘露出一抹夹杂着羞意的姨母笑。 ...... 与此同时,魏韫之所在的偏殿。 魏灵华已经被送回这里,并将天命之人是个和尚的消息告诉了阿翁。 “阿翁,天命兴佛,我道门该如何应对?”小道姑说话还带着一丝哭腔。 修道之人不忌俗礼,魏灵华哭也不是因为被吴翟污了清白,而是因为道门即将到来的劫难。 魏韫之平静的听闺女讲完,捋着山羊胡没有急于发表意见。 他在斟酌。 道门立教于大梁之前,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前朝大梁兴道,道门享受了无尽的香火与辉煌,道士社会地位崇高。但这与他这个道家魁首关系不大。他是修道之人,却不是道门中人。 道门与道家,不可混为一谈。 二者实有不少共通之处,但却有本质区别。 道门是教派,道家是学派。道门中人往往避世求仙,而道家子弟却有不少入仕为官。 所以,佛道之争于魏韫之有牵连,却不深。 他的立身在朝堂,不在江湖。 但他却不能不管。说到底,道门与道教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道门在江湖失势,那朝堂之上的道家子弟必然会威望大减。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虽未入朝为官,但他的弟子可都是朝中大员。这是他能坐在龙宫里与李斛安然对弈的资本,也是他于中原享有超然地位的前提。 更何况,他与如今的道门正宗,龙虎山当代天师,可是名副其实的师兄弟。有这份大义在,他想不管都不行。 那该怎么管? 杀,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不过魏韫之不敢,且不说吴翟是一镇藩将,单说吴翟李氏女婿的身份,就不是他这个在野的道家魁首能招惹的。 魏家只有三千道兵,是他的私军。虽然精锐,但跟李氏和黑山的兵力比起来,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灵华,此事非同小可。带为父明日见一见那个吴翟,再做计较。” 魏韫之不敢杀,只能选择稳一手。吴翟确实是天命之人,但他是和尚还是道士,老天爷说了可不算。这老道士打算度化吴翟,直接抢了佛门的天命。 修道之人,行的就是那逆天之事! 毕竟,老天爷不会派兵马来打他。 ...... 龙宫,温泉殿,浴德池。 吴翟和李骁泡在池子里,惬意的享受着下人们的服侍。 “你何时还的俗?”李骁好奇的打量着吴翟的短发,也把他误认为和尚。 “我又没出过家,还什么俗?” “咱这是为国捐躯!”吴老六最糟心的就是别人误会他是和尚,当即拿出当初对付王臃的说辞。 “我就说呢,我姐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和尚。”李骁确实聪颖,已经掌握了吴翟说话的方式,甚至还能活学活用。“你天天顶个短毛,就没和尚劝你出家?” “能不能别提这茬,我烦这个!”吴老六被李骁没完没了的问急眼了。“别逼我在下人面前削你昂。” “削我?”这词新颖,李骁不懂。但随即吴翟举起的巴掌便给他生动的解释了一遍。 “呐,你让我削的啊。”出了气的吴老六开怀大笑,抽完李骁便鸡贼的躲得远远的,不给他报复的机会。 “明日,我要去见周洛。”李骁揉了揉脑壳,吴翟这一巴掌给他扇的不轻。刚想找回场子却发现吴老六已经跑远了,但这小子不动声色的一句话,又给吴翟诓了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 “那狗日的敢打我媳妇主意,不削他一顿难解我心头之恨!” “没错!”李骁深以为然,抬手朝吴老六脑袋上扇去。“就这么削他!” “艹!” “反了你了!” 第70章 纵横龚渊,前路不通 次日清晨,天清气朗。 吴翟刚陪着李冰璃用过早饭,便被李骁匆匆拽走。 “我说,有必要这么早吗?” “都说小别胜新婚,你好歹让我陪你姐说会话啊。” 马车里,吴翟对李骁打扰他与媳妇甜蜜约会的行为很不满,没好气的抱怨着。 “别贫了,你跟我姐还未完婚!”李骁表情严肃的点出吴翟话里的语病,而后对车厢里另外一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看着大约二十五六岁,羽扇纶巾,一身文士的打扮。见李骁眼色,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吴翟。 李骁见吴翟面露疑惑,介绍道。 “这位是龚渊。龚先生是我龙宫客卿,纵横大家,辩才无双。三寸之舌,可抵百万雄兵。” 闻言,吴翟立刻眼放精光,热情的对龚渊抱拳,一副求贤若渴的架势。 “在下吴翟,久闻龚先生大名。先生之才,如皓月当空,令人敬仰。今吾欲成大事,愿先生不弃,屈尊相助,吾必...” “你快给我打住吧!”李骁见吴翟明目张胆的挖墙脚,连忙上前一把将其按下。 “兔崽子,反了你了!”吴翟一看李骁这么不给面子,当即开始反击。 一时间,两人在车内打做一团。 见状,那龚渊也不劝架,任由两人打闹。往后一靠,羽扇遮面,假寐而去。 片刻后,年岁尚浅的李骁遭正值壮年的吴翟武力碾压,被其按在胯下,对着脑瓜子一顿狠抽。 “小兔崽子,一天天,没大没小!” “你...我...”李骁的脸被吴翟按在软垫上,瓮声瓮气的听不清楚在骂着什么。 直到此时,那龚渊才出言劝慰道。 “吴将军还请听我一言。” “渊先谢过吴将军厚爱。只是,渊早已托身李氏,不便改换门庭。” “吴将军,切莫为渊而伤了与冢嗣的情义。” “先生勿怪,我们哥俩时常如此打闹。”吴翟也是求贤若渴,这会反应过来才觉得举止有失风度,赶紧将李骁扶起来。 李骁忽一挣脱束缚,对着吴翟就是一记窝心脚,踹完也对龚渊来了句。 “先生勿怪,我们哥俩时常如此打闹。” 吴翟突遭重击,脸色有些涨红,但为了不失礼,只能暗自记下,准备回头再和李骁算账。 “正事要紧,先谈事!”李骁占了便宜,立马息事宁人,转移话题道。 “我等必须赶在王氏大军抵达之前弄走周洛,不能让他和王氏汇合。探子来报,王氏五万大军距离陇西已不足百里,最迟明晚就能杀到。” “所以非是我想赶早,而是时日无多。” 吴翟恨恨的看了一眼字条,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他明白李骁的意思,倘若周洛与王氏汇合,有周洛王子的官方背景加持,那五万大军的身份会直接从王氏私军转变为朝廷大军。 这种情况下,双方一旦开战,王氏就能坐实李氏造反。届时,其他看戏的世家就有借口介入此战,以图瓜分李氏这块蛋糕。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这种事让他来做什么,他又没能耐劝走周洛。 “吴将军。”那龚渊似乎看穿吴翟的心思,出言提醒道。 “此番将由我出面劝走周洛。此行邀将军同去,是为让你我二人相互熟悉,为日后与王氏谈判做准备。” “让我去与王氏谈判?”吴翟一脸诧异。料想李氏这么多人才,轮也应该轮不到他啊。 “没错!”见吴翟惊讶,一旁李骁插话道。 “周洛由我与龚先生去谈,代价也由我来承担。” “王氏那边你与龚先生去谈,代价就由你来承担。” 闻言,吴翟沉默着点点头,算是认可这个安排。不管这是不是李骁的试探,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王氏出兵的借口是他屠戮王氏子弟,由他承担代价合情合理。 见吴翟答应的痛快,李骁与龚先生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他们就怕吴翟撂挑子不干,那之后的计划可就要落空了。 “你无需担忧。”吴翟有担当,李骁也不逃避,将李氏的计划给他交了个底。 “让你出面跟王氏谈,是为了以防万一。倘若此行与周洛谈崩,他执意要助阵王氏,而你若能将王氏的矛头接过去,李氏就还有机会置身事外,不必背上造反的罪名。” “你与王氏是私怨,那周洛找不到借口参与其中,就算他掺和也不能以朝廷的名义。” “届时你跟王氏,不管是打是和,我等都无后顾之忧。” “当然,只是占你的名义。兵还是用李氏的,钱也是用李氏的。” “所以,你就放宽心,一切后果都由李氏为你兜底!” “况且,倘若此行能劝走周洛,王氏那边谈不谈就无关紧要了。” “单凭他王氏的陌刀卫,可撼不动我李氏的白马龙骑!” 吴翟没有说话,笑着点点头算是承了李骁的情。但他的内心远没有他表面这么平静。 李骁虽然说的大义凛然,好像处处为他考虑,但却掩饰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一旦以他的名义与王氏谈判,那他的立场,就会被周氏自动划归到李氏一系。 今后,他别说升官发财,连安稳发育估计都难。虽说朝廷不会直接拿掉他这个镇戍将职位,但每年的粮饷肯定是没了。也就是说,从此刻起,他要么自谋生路,要么彻底倒向李氏。 关键他还没有选择的余地。且不说他现在媳妇和自己都在李氏手里,单说黑山缺粮这个问题,他就只能依靠李氏解决。 毕竟黑山不产粮,而西贡长廊又必过陇西。但凡李氏心黑一点,把西行商队的粮全给收了,那黑山就只能坐等饿死。 李氏这一招算是给他拿捏死了。 ...... 同一时间,黑山也不平静。 今天是裴瑾李临出征的第六日,这俩人总算是给黑山传回第一条消息。 消息说,倒马滩马贼已被清剿,斩首三千余众,俘虏四百余人。目前大军已至扜弥,受到了热情招待。但大雪封山,前路不通,等待下一步命令。 消息是赛蔷薇收到的,赛蔷薇收到消息后火速与李晓、谢媚儿商讨,可惜没讨论出结果,三人不敢定夺。 无奈将消息发往陇西。 第71章 会见周洛,黑脸吴翟 仁寿山。 陇西境内一座闻名遐迩、颇负盛誉的文化名山,素有“天边仁寿”之美称,是文人雅士、才子佳人春游踏青的好去处。 日上三竿,吴翟一行人来到仁寿山,只不过他们不是来踏青,而是来谈判。 一路行至半山,山腰有一处歇脚的凉亭。此时刚入春,这里景色谈不上多优美,但胜在清净。 那四王子周洛已率队在此等候多时。 三人严明正身,交出随身武器,才被外围的侍卫放行。 吴翟就一把藏在怀里的短刃,本不想交出去,但李骁和龚渊十分光棍,各自解下佩剑,他若不交倒显得心怀不轨。 只是他那柄短刃与李、龚二人的佩剑一比,就有些小家子气了,惹得盘问的侍卫好一阵嫌弃。 “啧啧,挺高一汉子,藏什么不好,偏偏藏了柄短刀,一点不像个爷们儿!” 听着身后侍卫的小声讥讽,吴老六心里直膈应。 ‘狗日的,短刀怎么了?’ ‘短刀照样能捅死你!’ 他这边正搁心里碎碎念,就听前方传来一声颇为豪气的朗笑。 “李氏冢嗣!” “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吴翟顺着笑声,抬眼望去。远远的就见一谦谦君子端坐于凉亭中,年岁不大,稍显青涩,不过模样潇洒,就是那身土豪金打扮让吴老六欣赏不来。 “呵呵。”李骁人小气场不小,昂首阔步的上前抱拳,同样大气的笑道。 “谢四王子抬爱,李骁这边有礼了。” “不必拘礼。”那周洛朝三人扫视了一圈,屁股都没动一下,抬抬手就算回礼。 “同喜,看座!” “喏!” 听到声,吴翟这才看见周洛身后还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看来同喜是那宦官的名字,他还以为是句客套话。 三人坐定,那同喜也不看茶,默默的退至凉亭外。周洛也没有请茶的意思,自顾自端了一个茶碗,偷瞄了一眼吴翟,才朝李骁淡淡说道。 “这二人何不介绍一番。本王久不回凉州,倒是不识得如今的西凉俊逸。” 李骁表情不咸不淡,也不回话,捞过茶壶倒起了水。 见状,龚渊心知肚明,李骁已经将舞台交给他了。当即接过话茬,倒提羽扇,双手抱拳,不卑不亢的回道。 “见过殿下!” “在下龚渊,人微名薄,当不得俊逸二字。” 周洛端着茶碗,不喝也不放,眼神盯着吴翟,似乎在等他开口介绍。 吴老六对这周洛不感冒。虽不愿搭理他,但也不想坏了这场谈判,敷衍着抬了抬手,惜字如金道。 “吴翟,见过殿下!” “黑山吴翟,果然是你!”吴翟话音刚落,那周洛将茶碗往案几上一拍,语气严厉的喝问道。 “如今已经开春,你在此为何?” 吴翟歪着头看向周洛,眼神玩味,懒洋洋的说道。 “娶亲,迎婚。” “放肆!”那周洛被吴翟的态度激怒,大喝一声,开始给吴老六扣帽子。 “黑山镇将吴翟,你持节在先,应遵旨出征漠北。” “你以为拿婚娶当借口就能抗旨?” “信不信本王定你个畏战之罪!” 周洛作为使团使节,身负督战职责,给吴翟定罪倒是有理有据。 但吴老六哪会被他吓住,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端起李骁倒好的茶水,先悠悠然呡了一口,才嗤笑道。 “回殿下。” “黑山无兵,你是让我独自去草原出征吗?” 此话一出,周洛神色大变,脸皮瞬间唰白,眼神里透出震惊。朝廷备案,黑山有兵,不会低于七千,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吴翟却说黑山无兵。 什么意思? 他出兵支援陇西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说明吴翟已做好抗旨不遵的准备,他站队李氏,这是要造反! 想到这,周洛怕了。 吴翟若真要造反,那他此行危矣! 一旁龚渊察言观色,清楚周洛已方寸大乱,偷偷给吴老六甩了个干的漂亮的眼神,赶紧出言接过话题。 “殿下误会。” “黑山出关商队遇袭,有生还者带回消息,说是大宛国正规军所为,且大宛计划突袭黑山口。” “吴将军为给出关商队保驾护航,已派兵扫荡西域,扬我大乾国威。不过黑山兵力不足,吴将军恐有贼人乘虚而入,这才来到陇西,求兵相助!” “至于婚娶,只是顺便而已。” 待龚渊说完,吴老六重重冷哼一声,将茶碗扔到案几上,誓要将黑脸进行到底。 “哼,臣出兵为周氏讨回公道,而殿下却要问罪抗旨。” “待此番事了,臣势必要告知陛下,参殿下一本!” 闻言,周洛在龚渊说完后刚放下的心,又立马提到嗓子眼。他为了谋取政治资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出使黑山,这下可倒好,盟友还没拉拢到,先预定一条差评。 “吴将军喜怒。” 周洛不想得不偿失,赶紧给吴翟说好话。 “是小王误会了吴将军,还请将军莫要往心里去。待小王回朝,必定盛赞将军忠君为国,是我大乾镇国之将!” 这话说完,吴翟低头摸了摸鼻子。他的任务已完成,这周洛压根就不是个谈判的料,更不是个合格的王嗣,连画大饼都不会画,也不知道周王派他来干嘛。 吴翟不说话,龚渊不能让话掉地上,接过话头,安抚周洛道。 “殿下多虑,吴将军就是面冷心热,说的都是气话,转脸他就忘了。” “我等还是讨论正事吧。” 龚渊已摸清周洛的性子,这小年轻就是个襁褓中的雏鸟,还未经历过大风大浪,是个好对付的人。 听龚渊这话,周洛将信将疑,目光转到李骁身上。他还未察觉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对手。 “李冢嗣,不知本王的提亲,李氏考虑的如何?”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吴翟就来火,立马眼神阴鹜的盯向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恶狠狠的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了他。 周洛被吴翟盯得直发怵,突然反应过来,这位吴将军与他提亲对象有婚约,那冷汗顿时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李骁瞄了一眼,心里不屑,嘴上也没了客气。 “要让殿下失望了,临行前家父有过交待。” “说姓周的,配不上我李氏溋珠!” 第72章 辩才无双,驳倒周洛 仁寿山,半山凉亭。 正值晌午,天公作美,风和日丽。 可周洛的心情却不美丽。 他的脸都快被打肿了。刚被吴翟打完又被李骁打,是打完左脸打右脸,打的啪啪响。 “尔等,是在羞辱本王!” 周洛怒了,但是无能狂怒,在场的没一个人买他账。 连龚渊都不唱红脸了,这会儿周洛已经红温,禁不起刺激,得先等他冷静下来。 “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 “来人,给本王统统拿下!” 周洛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凉亭周围的侍卫却不敢上前,只因李骁带的人够多,一对一还有富余。 只有那叫同喜的老太监,心惊胆战的走进凉亭低声提醒。 “殿下...” 周洛回望同喜,眼角余光扫到凉亭外的局势,盛怒的表情立马僵住,熊熊怒火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见状,龚渊摇了摇羽扇,面带微笑的对周洛喊道。 “殿下,不妨坐下谈谈。” 周洛闻声转过脸看向三人。吴翟低着脑袋,观摩着手中的茶碗。李骁摆弄着茶壶,目不斜视。只有龚渊对他面露微笑。 见这三人的做派,周洛就是再没经验,心里也有谱了。方才吴翟和李骁一直在扮黑脸拆台,那龚渊才是他此行的真正对手。 “事到如今还有谈的必要?”周洛缓缓呼了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面色生硬的对龚渊冷笑。 “尔等还是等王氏大军到来之后,再与本王商谈吧。” 这话说的相当硬气,总算是拿出了点王室的气派。只是听这意思,周洛似乎觉得只要王氏大军杀到,他便胜券在握。 闻言,龚渊低眼捋了捋扇子上的羽毛,让过周洛的锋芒,转而问道。 “不知四王子平日在宫中是否自在?” 这称呼一换,周洛本就生硬的面色又冷了两分。他只是嫩,又不是傻,能听出龚渊这是在提醒他,他只是周王第四个儿子。 可那又如何,他虽是四子,但备受宠爱,地位尊崇! “本王有父王御赐惊阙,特许剑履上殿,入朝不拜。” “你说本王在宫中自不自在?” “殿下果然深的陛下厚爱。”龚渊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周洛的问题,反而问道。 “只是不知,比太子如何?”这话问的就扎心了,周洛地位再尊崇也不可能比的过太子。 吴翟听到这,不露痕迹的瞄了一眼龚渊,心想这人水平也不咋地,话里话外挑拨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哪成想周洛还就生吃了这招。 只见他默默端起茶碗,狠狠闷了一口,而后又重重拍下碗,瞪着龚渊道。 “你在取笑本王?” “渊不敢。”龚渊笑呵呵对周洛拱了拱手,一副知心好友的语气的试探道。 “渊只是想问问,殿下对太子之位可有想法。” 闻言,周洛身体一仰,迅速扫了一眼左右,压低声音喝问道。 “你是想陷本王于不义?” 周洛的做派让龚渊更加自信,笑摇羽扇,微晃脑袋。 “殿下此言差矣,渊是想救殿下于水火。” “一派胡言。本王贵为王子,身负周王两氏血脉,进可一人之下,退可享尽荣华,何来水火之说!”周洛显然是被龚渊挑起好奇,但嘴硬不肯承认。 龚渊见周洛不服,按下羽扇,神秘一笑,开始危言耸听。 “殿下!” “敢问太子可有陛下御赐宝剑?” “可否剑履上殿,可否入朝不拜?” 这是废话,周王定只有一把佩剑,已经赐给周洛,哪还来第二把赐给太子?至于剑履上殿入朝不拜,这可是周洛独享的殊荣,要不然他也不会天天挂在嘴边。 “殿下得此隆恩,可想过太子是否忌恨?”不等周洛回答,龚渊又提出一问,直指周洛与太子的矛盾。 “胡言乱语!”周洛被问的一惊,立即打断龚渊。 “本王与太子一母同胞,兄友弟恭,手足情深。” “长兄待人仁厚,何来忌恨本王一说!” 这话说的倒是义正言辞,可周洛的惊慌没瞒住在座三人。 “殿下!”龚渊当即抢话,打断周洛说话的节奏。“太子就算再仁厚,能否仁厚到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人?” 此言一出,周洛瞬间被秒,哑口无言的望着龚渊。以己度人,周洛自问不可能让出荣登大宝的机会。 龚渊还没完,还在继续给周洛上眼药,句句不离挑拨。 “且不提之前殿下隆得圣眷,就说此番出使黑山。” “殿下可否想过太子会做如何计较?” “是否会猜疑殿下笼络人心?” “殿下,若您是太子,易地而处,此时您该当如何?” 闻言,周洛眼皮狂抖,龚渊这话就差直说太子已经在准备收拾他了。 不过,他到底是王室中人,自幼受到的培养足以让他心智坚定,逻辑缜密。 “本王不信!” “本王绝不会受你蛊惑!” “本王出使前,还与太子有过谈话,兄长还在为本王出谋划策!” “倘若兄长记恨本王,万不会再...” “殿下!”龚渊再次打断周洛,意味深长的问道。 “您所谓的出谋划策,可是太子让您亲近王氏,帮王氏打赢陇西之战?” 此话一出,周洛顿时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望着龚渊。 吴翟也望向龚渊,只见这书生,羽扇轻摇,智珠在握,有几分唇枪舌剑的意思。 “殿下,您是否想过,王氏是您的簇拥,还是太子的簇拥?” “他们支持的到底是谁?” “王氏打赢陇西之战,与您可有关系?” 来了,龚渊总算把话题扯到正轨上了。 “陇西之战,事关太子在朝中的地位。王氏胜,则其地位永固。王氏败,则其地位堪忧。” “此中关键,太子可对殿下明说?” 周洛不说话了,低着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龚渊见其不吭气,继续紧逼,一步步蚕食周洛的心理防线。 “殿下,王氏虽是您与太子的母族,但那王氏只会支持太子。倘若王氏战败,太子于朝中失去根基,届时太子失势,难以服众。” “谁,会是周王的第二个选择?” 说到这,周洛立马抬头,眼中精光大作。但没等他开口,龚渊又幽幽的补了一句。 “太子,会让这种事发生吗?” 绝杀!龚渊话音落下,周洛如丧考批,腰杆顿时塌了下去。 “先生,救我!” 第73章 祥瑞晚生,周洛倒戈 周洛,大乾四王子,周王定的第五个孩子。 他运气好,比李冰璃晚生了三个月。降生之时,恰逢大雪骤停,云开见日,被认为是吉兆。周定观天象,见云散而天清,取流云与青天之意,定名为洛。 他的运气还不止于此。 抓周之日,又逢阴雨连绵。周洛对满地的物件没有丝毫兴趣,一个劲的往周定身边爬,抓住惊阙剑鞘,死活不松手。待周定将剑解下逗弄幼子,而周洛顺势抓住剑柄之时,正巧天公抖擞,雨过天晴。 至此,周洛祥瑞的名号彻底坐实。周氏上下无不对其另眼相看,周定也对这个神奇的儿子偏爱有加。 随着周洛日渐长大,这小子也逐渐明悟自己是个宝贝。但他没有持宠而骄,性格反而愈发的讨喜,嘴甜爱笑,人见人爱。 按此剧本发展,周洛说不得要被当成继承人培养。 可惜,他生晚了。 他的长兄,周逸之。曾经的周氏冢嗣,如今的大乾太子,周定的第一个儿子。周逸之人如其名,有逸群之才,且生性沉稳,待人宽厚,深受周氏族老拥簇,尤其受王氏看重。 最关键的是,他比周洛大了整整十二岁。 彼时,周逸之已是周氏冢嗣,也与表妹立了婚约。待周逸之及冠之后,那王氏便急不可耐的送上闺女,敲定这正妻位份。得王氏支持,周逸之的继承人身份固若金汤,周洛这个祥瑞再也无法撼动分毫。 也正是周逸之及冠之后,四岁的周洛才看清现实,明悟自身扮演的角色,暗恨自己拿错了剧本。 自此,周洛一蹶不振,日渐飞扬跋扈。好在他还有些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立身之本。在周氏内部,依然嘴甜讨喜,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所以周洛不傻。他或许没有兄长出类拔萃,但绝非蠢人。他清楚的知道,方才龚渊说的话,在将来都有可能一一应验。 而且,这个将来近在眼前。 周洛慌了,没有人比周洛更了解自己的兄长,待人宽厚都是掩饰,冷酷无情才是他的本质。当年,周逸之就是用两名伴读的舌头,让周洛看清的现实! 所以周洛求救。他虽不想碌碌无为,但更不想死。 当周洛求救的那一刻,这场谈判就已经可以宣告胜利了。但龚渊并不打算放过周洛,他还有巨大的利用价值。 “殿下,不知您对太子之位,可有念想?” 闻言,周洛案几下的两只手瞬间掐住大腿。他太有念想了,但童年的阴影让他不敢妄下决断。 “先生何意?”周洛顶着龚渊的蛊惑,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但紧接着,龚渊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镇定烟消云散。 “李氏与吴将军,都可助您一臂之力。” ‘轰!’周洛脑子里如惊雷炸响,这一刻他再也不能自控,惊喜的望向吴翟与李骁。 “先生所言当真?” 闻言,李骁放下茶壶,笑着对周洛点了点头。见状,吴翟忍着心头的腻歪,皮笑肉不笑的对周洛点头示意。 吴翟是真腻歪。 他被大势绑架了,这个头相当于是被李骁按着点的。 对于他而言,不管支持周洛是真是假,都捞不到半点好处。甚至陇西之战谁输谁赢,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他现在需要的是闷声发育,并不想这么早的涉足中原纷争。 不过这也应了当初吴太监的那句话,李氏这潭水太浑,他已深陷泥潭。 当吴翟点下头的那一刻,这老六成长了。 他终于是想明白,李氏当初为何会将黑山镇将的位置让给自己。也终于想明白,李氏如今留着自己不杀的真正原因。 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黑山作为大乾的西北门户,西贡长廊的通关咽喉,对中原来说无比重要。一旦李氏掌控黑山,且不说每年那巨额的利润会落到李氏的口袋,就单凭周氏商队无法继续通商西域这一条,周氏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黑山让与李氏。 李氏显然也清楚这点。哪怕没有自己,周氏还是会安排其他人镇守。李氏与其放任周氏安插敌人继续内耗,不如选择拉拢自己这个女婿。 只是,李氏嫁了闺女还不放心,扣留人质也是幌子。他们真正的手段是用大势压倒自己,绑定自己,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是李氏女婿,与李氏一条心。 将来,即使自己马踏中原,也只是李氏的打工仔,徒为李氏做嫁衣! 想到这,吴翟心里清楚,李氏绝对还有后手等着自己。 一个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后手! ...... 不提吴老六这边的内心活动,周洛那边已被龚渊忽悠瘸了。 方才吴翟走神,没听清龚渊跟周洛说了什么,这会儿就见那周洛感激涕零,呜呼兴叹。 “能得李氏相助,实乃吾之幸也。” 闻言,吴翟暗叹一声,连周洛都把他划归为李氏子弟,他现在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殿下言重,此番陇西之战还需仰仗殿下,只有李氏打赢王氏,才能撼动太子在朝中的地位。”龚渊羽扇轻摇,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倘若李氏全歼王氏五万大军,那太子便大势尽去。” “殿下可趁势而起,扳倒太子,入主东宫!” “哦?”周洛一听这话,立刻兴奋起来,对着龚渊深深行礼。 “小王如何才能助李氏全歼王氏大军。” “还请先生赐教!” 这回李骁没让龚渊继续显摆,伸手将其拨至身后,出其不意的朝周洛轻声问道。 “殿下可敢入南安城?” 闻言,周洛眼神一凝,缓缓直起身子。待腰杆挺直,周洛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也轻轻问道。 “有何不敢?” “好!”李骁痛快的一声高喝,起身上前将手伸向周洛。 “骁已看到殿下决心。” “李氏向殿下承诺。倘若此番全歼王氏大军,待殿下回京后,西凉将全力支持殿下...” “入主东宫!” 这四个字像是毒药。周洛中毒太深,无法自拔,不假思索的抬手与李骁相握,郑重立约。 “君子一言!” 李骁顺势将其拉起,笑着补齐约言。 “驷马难追!” 第74章 归途博弈,吴翟耍横 日渐西斜,乘兴而归。 这一趟仁寿山之行收获颇丰,李骁与龚渊心情不错。 可吴翟就不是那么高兴了。李骁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将周洛劝走,而是将其带回了南安城。他虽不知道这小子是临时起意,还是原先就没说实话,但毋庸置疑,这小子心里肯定藏了猫腻。 居心叵测的猫腻。 这让吴翟内心忐忑,直觉告诉他,李骁这小子要用周洛挖个大坑,给他埋了。 “兔崽子,你想弄死周洛,然后把黑锅扣我头上?” 马车里,三人对坐,吴翟面对李骁和龚渊。这老六没有藏着掖着,直接赏了李骁一个脑瓜崩,顺势将猫腻挑明。 “你不是想造反么?”挨了打的李骁没有生气,揉着脑袋朝吴翟笑。“正好可以拿周洛祭旗,待你立好山头,我拉着李氏跟你混!” “黄雀在后,卸磨杀驴?”李骁话说的和气,吴翟却觉得他笑的瘆人。 “别说的这么难听,咱们可是一家人!”李骁笑眯了眼,见吴翟脸色阴沉,故意语气夸张的活跃气氛。 “倘若你将来问鼎中原,我就给大侄子做丞相。” “你看成不?” 吴翟沉默的看着李骁,片刻后轰然大笑,语气调侃的回道。 “别,我觉得你应该去内侍省干个中常侍。” 李骁被调侃了,还是不介意。只不过他不笑了,反而认真的看着吴翟,语气肯定道。 “成,就干中常侍!” 对话到此结束,车厢内陷入沉寂。 一旁龚渊靠在软垫上,羽扇遮面,仿佛睡着一般,从头到尾都没动弹一下,老实的像个死人。 只是在那羽扇之下,龚渊两眼圆瞪,其内尽是惶恐。 这种虎狼之词是他能听的吗? 他作为李氏家臣,对造反司空见惯,谈不上惶恐,他真正害怕的是吴翟的态度。 李骁表面是说给吴翟儿子做丞相,其实是暗示李氏夺了天下之后封他做丞相。 但吴翟拒绝了! 通过这一天的相处,龚渊相信吴翟是个人精,不可能听不出来李骁的暗示。 但他居然拒绝了! 用的还是如此强硬的态度! 内侍省中常侍是什么,那是宦官。谁人不知宦官无后,吴翟这分明是在暗示吴与李必须亡一个。 他哪来的胆子! 龚渊一想到他明天还要同吴翟去跟王氏谈判,顿时就是一阵肝颤。早晨吴翟可是拉拢过他,今日有李骁在一旁守着,明日可没人能给他证明。万一事后遭到李氏猜疑,自己就算有两张嘴也解释不清。 不行,得找个借口推了这个差事! ...... 与此同时,周洛的马车内。 车厢里只有两人,名叫同喜的老宦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周洛。 “殿下,与李氏结盟,恐遭陛下不喜!” “李氏有不臣之心,路人皆知,他们怎可会真心辅佐殿下?” “依老奴看,此局八成是个陷阱。” “南安城不能进啊,殿下!” 同喜过一会就蹦出来一句,句句肺腑之言,可周洛一直在沉默,既没有打断,也没有反驳。 他知道同喜说的是事实,但他没有选择。因为龚渊说的也是事实,此番回京他必将遭到太子的迫害。 他不是没想过反抗,可他在朝中没有势力,与太子争斗,结局可想而知。 他也不是没想过忍让,可太子步步紧逼。尤其是在他及冠后,太子便公开阻挠他与世家联姻,更是向父王献策,让他迎娶一名丫鬟,理由居然是这名丫鬟怀了他的孩子。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都没见过那个丫鬟! 太子这是要送他一个野种,要从根上绝了他的念想! 他还怎么忍? 可惜,忍不了也得忍,谁让他没有势力,斗不过太子。他现在只能对外称病,拖着婚事。可随着他久不露面,京师都快忘记他这四王子了。 他已经能预见到自身的结局。一旦父王驾崩,当太子登基之日,就是他被扫地出门之时。最好的结局就是被贬为平民,但更大的可能是突发急症,死的悄无声息。 所以,选择权不在他。如今他在京师近乎无立足之地,想要保命只能从外部寻求突破。这次出使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是他唯一的机会。 必须把握住! 哪怕李氏可能包藏祸心,哪怕他是自投罗网。但只要有一丝的机会,他都愿意去尝试,去争取。 方才在凉亭内他就想通了。既然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那何不去拼一把。 至少,他努力了。 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想到这,周洛抬手打断还在喋喋不休的老宦官,无比平静的吩咐道。 “同喜,你在前面找个地方下车,躲起来。” “待此战结束,你再来寻我。” “倘若我已身死,你便回京,将此间发生之事,如实禀于父王即可。” 此刻的周洛是无畏的,除却生死无大事,他连死都不再畏惧,还有什么能难倒他? 这一刻,小年轻也成长了。 ...... 天光渐收,两队人马护送着两辆马车缓缓驶入南安城城门。 不出意外,周洛的人全被扣了。 周洛面无表情的下车,平静的接受现实。 李骁笑眯眯的行至周洛面前,正经躬身行礼道。 “殿下勿怪,只是例行检查,还望包涵。” 闻言,周洛淡定四顾,现实一目了然,他赌输了。于是,轻飘飘吐出一个字,连个表情都欠奉。 “嗯。” 既然天意如此,那他坦然接受。 见状,李骁挑了挑眉。此刻周洛的气度无双,与之前判若两人,不禁让他刮目相看。 不过,该办的事还是要继续办。只要进了南安城,哪怕他是条真龙,也得乖乖盘着。 李骁摇了摇头,不再多言,笑着朝周洛又抱了个拳,然后对左右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要走。 正当这时,吴翟大喇喇的走来,一把推开李骁,一胳膊肘搂上周洛的脖子,表情狷狂的说道。 “听说你是大乾四王子,可否赏脸,陪本将军喝两杯?”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卡着周洛脖子就要将人带走。左右侍卫上前正要拿人,也被吴翟一脚一个踹开。 “滚开,惹恼了本将军,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吴翟这话吼的蛮横,可惜南安城不是他可以耍横的地方。 随着他话音落下,现场一众侍卫顿时涌了过来,长枪开道,眼看就要将吴翟捅成马蜂窝。 关键时刻,李骁愤然开口。 “退下!” 虽然他气,但吴翟还有大用,不能死! 第75章 脸厚心黑,周洛蜕变 龙宫,议政殿。 殿不大,六根柱子便能撑起。人不多,六个人各占一边。 上方是李斛。吴翟第一次面见自己的老丈人,四十出头,个挺高,尚在龙精虎猛的年纪。脸略宽,嘴上一抹小胡子,看着威严又和蔼。掐着腰站在台上,一身草莽气息。 李斛身旁是魏韫之,不过吴翟不认识。只觉的是个仙风道气的老道士,神态飘逸,气质脱俗,令人心生敬仰。 这老道正在打量吴翟的面容,不过吴老六注意力都在老丈人身上,没有发现。 两人身前台阶下,李骁双手抱腹,安静的站着,看向吴翟的眼神很无奈,也很钦佩。 再下方三人就不用介绍了,吴翟、周洛和龚渊。 方才在城门口的闹剧并没有散场,只是不方便再让外人看,现在转移到殿内,继续闹。 是吴翟在闹。 这老六就一句话。做人要以诚为本,李氏出尔反尔,实乃小人行径,令人不齿。 道理很大,可惜站不住脚。 他只是看准了李氏不会杀他,在这强词夺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李骁这小子以势压人,他玩不过。 既然玩不过,那吴翟就干脆掀桌子不玩。反正周洛这个坑,他是坚决不会踩,尤其是在他发现同喜那老太监失踪后。 在城门口,吴翟第一时间发现少了个人。心里稍微一琢磨便明白自己看走眼了,周洛这小年轻当真了不得,居然玩了一手以身入局。 可惜,他漏算了一招,有吴翟这个背锅侠在,李氏无惧他人告密。 这不,台上李斛发话了,语气如哄小孩一般。 “贤婿,你这是要闹哪般?” “你要起事,老夫就为你扬名造势。你陷危局,老夫就为你扫平障碍。你要泄愤,老夫就为你拿人办事。” “可事到如今,你反而退缩了。” “你别忘了,王氏那五万大军可是冲你来的。你如此出尔反尔,就不怕寒了我李氏的心嘛?” 闻言,吴翟叹了口气。暗道这些上位者的心都脏,三言两语将如今的局面全都归咎于他。 好在吴老六的心也够黑,也能拉的下脸。 “翟,先谢过泰山大人提携。” “只是,小婿才疏学浅,当不得起事重任。” “但小婿绝不会推诿责任!” “待王氏大军杀到,泰山大人自可放任其开赴黑山。小婿造的杀孽,小婿一力承担。” “至于同四王子之间的私怨,还请泰山大人让小婿自行处置,绝不会给李氏抹黑。” 吴翟说的不快,李斛也没有打断,一直等到吴翟说完,李斛才轻轻摆手笑道。 “贤婿见外了不是?” “你的事,就是我李氏的事!” “都是自家孩子,老夫怎会让你受委屈。” “那王氏大军,我李氏帮你扛了!” “至于,你与周洛之间的私怨,交于你处置也可。” “你也无需担心给李氏抹黑,大胆去办,一切自有老夫为你兜底。” 说到这,李斛拍了拍将军肚,大手一挥,开始撵人。 “行了,你们小辈自去忙吧,别耽误老夫与魏魁首对弈。” 闻言,李骁回头望了望老爹。刚想说上两句,就被李斛挥手堵住嘴。 “赶紧滚,事你自己看着办。这么大个人了,还什么事都让老子操心。” 见状,李骁垂头丧气的领命走下台阶,跟着吴翟几人出了大殿。 殿外,龚渊在等着李骁,而吴翟已经提溜着周洛的脖子,大步离去。 “冢嗣,明日可还需要与王氏谈判?” “冢嗣真难干!”李骁叹了口气,抬脚去追吴翟,边走边跟龚渊抱歉道。 “劳烦先生忧心。” “无需谈了,我老子意思是直接打。” “先生歇着吧。” ...... 宫墙廊长,吴翟好似知道李骁会来追他,提溜着周洛跑的飞快。 “别别别,你先撒手,我自己会走!”周洛被吴翟掐的别扭,忍不住出言反抗。 “想活命就跑快点,被李骁追上了麻烦!”吴翟松开手,对周洛提醒一声便当先跑了起来。 周洛在身后拼命追赶,看着吴翟的背影,眼神莫名闪动,似有不同寻常的发现。 两人刚消失在拐角,李骁便出现在另一头,看着空空如也的长廊,李骁气喘吁吁的翻着白眼,骂道。 “属兔子的,跑这么快?” ...... 一处荒草丛生的冷宫,这是昨晚吴翟跳下马车的地方。这老六记性不错,将周洛带到这里。 一路上碰见的后宫侍卫都见过吴翟,也不敢盘问,抱拳行礼后,便任其通过。 “你想死想活?”刚冲进冷宫苑内,吴翟便回头问周洛。 周洛体力没吴翟好,一路跑的脸红气喘,被猛然一问,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 吴翟见周洛光顾着喘,也不说话,急得一把掐上他的脖子,将其往屋子里拽。 “我们在这里呆不久,有话得快说!” 进屋后,直到吴翟关上门,那周洛才说出第一句话,但是答非所问。 “你跟李氏不是一条心?” “别废话。”吴翟靠在门上,松了口气。见周洛双手揣袖,好整以暇,心里顿时来气。 “我在救你!” “是李氏想杀我,还是你想杀我?”周洛此刻并不关心自己的生死,他更想知道吴翟的用意。 “李氏想杀你,我想揍你!”吴翟被周洛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气的不轻,说完还对他挥了挥拳头。 不过周洛无动于衷,反而上前一步问道。 “你为何要救我?” “艹!”吴翟发现自己跟周洛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纯粹是各说各的,但为了破局,他只得强行切换自己的频道。 “李氏杀你是为了拉我入局,但我不想涉足中原纷争。” 周洛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道。 “你不想造反?” “你哪这么多问题?”吴翟被问烦了,揪起周洛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 “你现在应该想想如何保命!” 闻言,周洛脸上挂起一丝微笑,任由吴翟揪着衣领,洒脱的回道。 “我现在不怕死。” 吴翟一愣,随即眉头紧皱。此时这周洛给他的感觉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难对付了。 周洛见吴翟愣住,笑容不变,缓缓开口道。 “你若是不想背上谋逆的罪名,又跟李氏不是一条心。” “那我们可以合作。” 第76章 周洛破局,老道出手 夜幕降临,冷宫鸦雀无声。 片刻后,寂静被一道声音打破。 “你是何意?”屋内,吴翟看着周洛,一时间竟觉得把握不住面前的小年轻。 见状,周洛那下巴点了点衣领,温和的说道。 “你先放手。” 不知道为何,周洛越平静,吴翟就越烦躁。一把甩开周洛,背过身做起了深呼吸。 再转身,吴翟心平气和的看向周洛,一边捋着袖子,一边示意周洛开始表演。 周洛挑了挑眉,眼中露出欣赏之意,确认自己没看错人,这才平静的开口道。 “你之前说做人要以诚为本,我今天就与你坦诚相交。” “先说我的立场,我支持你造反。” 说到这,周洛不等吴翟质疑,提前抬手拦住,示意先等自己说完。 “我在朝中毫无根基,自幼被太子迫害,能苟活至今全赖太子忌惮父王生厌。一旦父王殡天,那我就离死不远了。” “所以,我支持你造反,但要在父王驾崩之后。” “而且,在此期间,你需保我性命无忧。” “这就是我的立场。” 说完,周洛示意吴翟可以提问了。 “你不是不怕死么?”这老六关注的重点和别人不一样,开口先揪出周洛的前后语病。 “我可以死,但死之前我想先弄死太子。”周洛语气神态不变,像极了看破生死的高僧,但吴翟能感受到他隐藏的恨意。 “现在,李氏想你死!”吴翟把握不住周洛的脉络,只能先点出此时面临的问题。 “不是,想我死的只有李骁。”周洛笑的自信,给吴翟分析起局势。 “方才在大殿,我一直在观察。” “李斛的气量格局很大,他所思所想皆是全局,只要不影响李氏夺得江山,其余的他都可以忍。” “我活着,对李氏所谋毫无影响。而我若是死了,只会坚定父王平李的决心,反倒是对李氏不利。” “那李骁比他老子还差了点,气量格局都没李斛开阔。倒不是说他心胸狭隘,而是他是别有所求。” “他察觉到你与李氏不是一条心,但他又想让你与李氏一条心。所以,他借杀我,逼你上李氏战车。” 吴翟听完这一大段分析,抱起双手,惊讶的看着周洛,这小年轻有点东西! “你一直这么聪明么?” 闻言,周洛背手微笑,气度非凡。 “这跟聪明与否无关。” “我自幼生活在宫中,耳濡目染,又有父王言传身教,自然是见多识广。” “当然,我自问还算聪明,只是以前一叶障目罢了。” 吴翟搓了搓下巴,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既然这小年轻脑子好用,那就让他多用。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洛指了指门外,像是给吴翟指明方向。 “简单,找到李骁,说服他相信你跟李氏是一条心即可。” 闻言,吴翟抿了抿嘴,双手一摊,直言道。 “说服不了。” “我尝试过,那小子面热心冷,只信自己,不信别人。” 周洛摇摇头,笑着反驳道。 “不,是你方法不对,没抓住问题根源。” “你们俩之间的矛盾应是逐鹿中原,谁主谁次的问题。而你又过早的暴露了你想问鼎中原的野心。” “现在,你需要从这个方向入手,让他认为你没有野心。” “方式无非是交付人质,谦卑示弱,制造假象。” 听到这话,吴翟的眉头又皱上了。道理他都懂,可他不愿交出人质。谦卑示弱、制造假象也行不通,李骁鬼精鬼精的,这个当他不会上。 见吴翟皱眉,周洛沉吟一下,问道。 “你不愿交人质?” “唉!”吴老六叹了口气,算是肯定了周洛的问题,随后又腆着脸问道。 “你还有别的招吗?” 周洛学着吴翟搓起了下巴,他还真有招。 “那就让他在你身边安插眼线。” “唉!!他安插过,让我弄死了。”吴老六重重的叹了口气,心虚的问了一句。 “要不...你再想个别的招?” 闻言,周洛往后仰了仰身子,脸上笑容僵住,忽然有些后悔找吴翟合作。 这老六实在太难伺候了! 可惜,难伺候也得伺候。他现在想活命还得仰仗吴翟,于是开始冥思苦想。 但哪还有招,想短时间内骗住李骁本就困难。尤其是吴老六还挑三拣四,舍不得下血本。 “我没招了,跑吧,回黑山先躲起来。”片刻后,周洛无奈给出个走为上计。 听到这话,吴翟又是长叹一口气。连周洛都说没招了,看样子也只能跑了。 “怎么跑?” 正当这时,冷宫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只见李骁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一脸愤然。 “跑?” “你跑一个试试,腿给你打断喽!” ...... 议政殿,李斛和魏韫之刚结束一盘对弈。 “老魏,我那女婿面相如何?” 李斛一边往棋盒里收子,一边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呵呵。”魏韫之刚赢了一盘,心情不错,随口回道。 “还不错,富贵逼人,将来至少是个富家翁。” “还不错?”李斛抬眼瞄向老道士,眼里气恼,言语甚是讥讽。 “好你个魏老头,这都让你赢一盘了,你还哐我!” “一个富家翁能被灵华那丫头能看上?” 魏韫之无视讥讽,淡定的捡着棋子,脸上似笑非笑,也不正面回答李斛的问题。 “明明是我凭本事赢的,何来你让我一说?” 闻言,李斛手上动作一顿。这老狐狸头发丝都是空的,老道士越是回避问题,就越说明吴翟不简单。当即拦住仍在收子的魏韫之,脸色渐渐严肃,认真的询问道。 “我那女婿,来头很大?” 魏韫之看向李斛,观其神,见其色,心知这位李氏宗主已然上钩,于是高深莫测的开口道。 “这么说吧,你那女婿确实是富贵命。” “不过他这份富贵,人间至极,得天独厚!” “你懂我意思?” 说话间,魏韫之神秘兮兮的指了指天上,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 这老道士玩了个心眼。他已确认吴翟乃天命之人,虽无法确定天命是否归佛,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抢不来这个天命。吴翟是李斛的女婿,这正妻位份,魏灵华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争的过李冰璃。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 修道之人,谁还没干过几件逆天之事? 他故意向李斛透露出吴翟的命格,就是期望这位一心想成为九五之尊的李氏宗主,能忍不住杀了吴翟。 只要吴翟一死,佛门当兴必将沦为空谈。道门在中原兴盛了三百多年,还能斗不过一个外来户? 第77章 不可兼得,明月皎洁 就在魏韫之给李斛上眼药的同时。 吴翟与周洛被逼上绝路。 李骁给吴翟下了最后通牒,杀周洛,背上谋逆的罪名,但李氏保他无虞。 “你到底想干嘛?”吴翟看着李骁,难以压制心里的烦躁,这小子纯是在找给他麻烦。 “我想干嘛?”李骁被气笑了,一脚踏进屋内,冲到吴翟面前,冷声问道。 “我且问你,你娶我姐,是因为喜欢她,还是因为她是李氏女君?” 见李骁提起李冰璃,吴翟心里更加烦躁,一把将其推开,语气生硬的回道。 “我娶你姐,只为两情相悦,与其他无关!” 李骁被推了个趔趄,眼里涌出怒火,指着吴翟的脸问道。 “好好好,好一个两情相悦!” “倘若我姐不是李氏女君,你还会娶她为正妻吗?” 吴翟拨开李骁的手,他已经烦透了,板着脸开始惜字如金。 “必娶!” “好!”李骁冷笑一声,又上前一步,点着吴翟的胸口问道。 “我且信你的两情相悦!” “但你扪心自问,可曾考虑过我姐的感受?” “你想当皇帝,我老子也想当皇帝,但这天下只能有一姓皇帝!” “将来,你与李氏必有一战。” “你是要打她老子!” 闻言,吴翟一愣,心里一惊。李骁这话如醍醐灌顶,烦躁瞬间被压下。 李骁见吴翟愣住,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继续说道。 “我不想我姐将来为难!” “我老子想做皇帝想疯了,我这个做儿子的没有立场劝他,也没能力劝他。” “但是,我有能力劝你!” “我现在郑重知会你一句,你对我姐若是真心,就放弃做当皇帝的春秋大梦。” 李骁也是没招了,才会跟吴翟说这些话。他虽为李氏冢嗣,所谋应是天下,但他更是李家小儿,也想家庭和睦。他三番五次逼迫吴翟,只是为了他姐最后能有一个圆满的归宿。 不过,李晓的话虽然听着不讲理,但家务事本就没道理可讲。况且,是吴翟先招惹的人家闺女,也是靠着人家闺女起的家,完了还想跟人家抢江山,事办的确实不地道。 所以,李骁这理挑的没毛病! 但吴翟难受了。他认这些理,可正因为认,导致他现在说服不了自己。他想要媳妇,也想要天下,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总得舍弃一个。 关键这老六哪个都不愿意舍。 这下好了,他给自己架在那了! 李骁见吴翟不说话,一脸纠结,心底顿感欣慰。吴翟越纠结,越证明他对李冰璃是真心。 于是,李骁也不催促,安静的等着吴翟权衡。 可惜他忘了,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他哥俩是家务事,关起门来怎么商量都行,但周洛这边没法商量,李骁可是想要他的命。 周洛见吴翟纠结,立马上前就要劝说。李骁也没拦着,任由他劝。 “吴翟,你可要想清楚。” “自古以来,为女人舍天下的人,可没一个好下场。” “何况,李氏保不住你!” “一旦我死了,整个凉州的世家都会打着平叛的旗号来讨伐你,凭他李氏一家,可挡不住这些人!” 闻言,李骁只是低眉轻笑,没有出言反驳,继续等吴翟做决断。 周洛说的是事实。但这不重要,只要周洛还活着,他说的事就不会发生。 李骁本就没打算杀周洛,这一切都是他的算计。 他要让李冰璃看清吴翟的真面目! 以己度人,他一不信吴翟会为了一个女人舍弃天下,二不信他姐会为了一个刚认识不到三个月的男人寻死觅活。 说破天了他也不会相信,两人区区三个月的感情,还能情比金坚? 只是,吴翟还在纠结。 “吴翟,大丈夫何患无妻!”周洛不淡定了,他现在身家性命就在吴翟一念之间。 “你无需担心失去李氏支持。” “只要你稳居黑山,今后有我辅佐你,大事必成!”周洛也是豁出去了,当即就要给吴翟五体投地,宣誓效忠。 见状,李骁往后退了一步,主动给周洛让出位置。他此刻是胸有成竹,笑看两人出丑。 有周洛这话,吴翟能不动心,还能藏住尾巴? 只要吴翟舍弃李冰璃,那丢一个本就本就拿不到手的黑山又能如何,商队还能不从陇西过? 他李氏只要守住陇西,饿也能饿死吴翟! 所以,李骁没必要拦着周洛,他的算计,天衣无缝! 可周洛没拜下去,被吴翟拦了。 “小伙子,你不懂。”吴老六拽住周洛的胳膊,一脸抱歉的对他笑道。 “到了我这个年纪,成家比立业更重要!” “况且,我是真稀罕我媳妇。” “这天下,我不要了!” 周洛惊了,他没想到吴翟会拦他。确切的说,他没想到吴翟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天下! 李骁也惊了,继而又慌了,转身就要去关门。 可惜晚了。 说时迟,那时快。吴老六话音刚落,门外迅速冲进来一道倩影,飞蛾扑火一般扑进吴翟的怀里。 不是李冰璃,还能是谁? “吴郎,冰璃不该怀疑你,冰璃错了!” 吴翟稳稳接住李冰璃,将媳妇搂在怀里。看着怀里的泪人,吴老六重重的摇了摇头,温情的说道。 “不,错的是我。” “李骁那兔崽子说的对,一直以来我都忽略了你的感受。” “不过,今后不会了。” “这天下我不争了。往后余生,唯你而已。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不换。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白首不离。” 这怀中之话堪比最后的轻语,那是破防又加攻。 于是,李冰璃醉了,李骁懵了,周洛麻了。可惜吴翟此刻眼里只有媳妇,看到那俩小年轻的精彩表情。 片刻后,狗粮吃饱了的李骁叹了口气,见俩人恩爱秀到飞起,一时半会松不开,只能拉上周洛,落寞的往门外走去。 眼不见心不烦! 周洛也叹了口气,坦荡的随李骁走出冷宫。尽人事听天命,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至少他努力了。 “你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给谁看呢?” “我又不敢杀你!” 闻言,周洛瞬间破功,指着李骁破口大骂。 “竖子,汝非人哉!” 李骁哈哈大笑,拽着周洛就拐出大门。 吴老六目送两人消失在门外,而后对着门口地上逐渐缩小的人影,无声一笑。 感谢老天爷,让今晚的月亮如此皎洁! 第78章 身份暴露,信口开河 夜渐深,南安城枕戈待旦,壁垒森严。 龙宫议政殿,将星云集。 探子来报,王氏五万大军压境,驻扎于陇西四十里外,大战一触即发。李斛正在做最后的战前动员,李骁、吴翟旁听。 “诸位!” “此战我李氏已筹备多时,如何行事,老夫不再多言。” “尔等只需记住一条,给老夫屠光陌刀卫,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此战,老夫要破了他王氏的不败神话!” 李斛雄心壮志,想一战定胜负,开战即决战。并且,他要彻底绝了王氏争霸天下的念想,将王氏从牌桌上扫地出门。 “喏!”众将齐声领命,斗志昂扬,战意冲天。 这边士气正盛,门外忽有传令兵来报。 “报!” “城外有人求见,自称王氏使者,想...” “不见!”李斛不等那传令兵说完,大手一挥直接打断。 王氏遣使来见是想谈判。李斛对此心知肚明,可他不想谈,也不能谈,如今众将气势如虹,一个个摩拳擦掌,正等着建功立业。这时候若提谈判,军心指定得散。 “将那使者砍了,尸首悬于城头!”李斛不光不见,还要斩来使以表决心。 “狗屁的王氏,屎到屁门知道急了,现在想来投降,晚了!”待传令兵离去,李斛掐腰调侃,活跃气氛。 众将被这浑话逗得哄堂大笑,狼嚎阵阵。 见状,李斛暗自点头,双手高举,声盖全场。 “儿郎们,准备迎敌!” ...... 夜已深。 议政殿中,众将已然散尽,各归岗位。李骁也赶往城墙,为一众守城士卒提振士气。 唯独吴翟被留下,翁婿俩浅谈交心。 “贤婿,祖上为何方人氏?”李斛开口就是查户口,这无疑又是一场试探。 “回泰山大人,小婿老家穷乡僻壤,小门小户,实在是羞于启齿。”吴翟这样说也是没招。他吴六的身份已被揭穿,肯定不能再用。而他一个方外之人也不敢随便报地名,万一李氏来个查无下落,又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不如不说。 “不必拘礼,这又没外人,咱爷俩就是闲聊。”李斛站的高,看不清吴翟低头行礼时的脸色。 “来来来,坐下聊。” 于是,李斛借着打岔的功夫,主动走下台阶,坐到最下面一层,还指了指身前的位置,示意吴翟过来坐。 吴翟无奈,恭敬的行至李斛面前,撩起前襟,准备踞坐于地。正当这时,李斛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你不是此方人士?” 李斛这句话稍带疑问,但语气自信且不容置疑,砸的吴翟僵在当场。 吴翟一时不慎被李斛气势所迫,临场表现稀碎一地,答案已不表自明。 见状,李斛瞬间皱起眉头,言语间已经有几分严厉。 “从实招来,你究竟来自何处!” “否则,休怪老夫不念翁婿情份!” 吴翟听这话中之意,已然是坐实他身份不明,完全不给他狡辩的机会。 “非是小婿不肯言明,实是天机不可泄露。”情急之下,吴老六只好信口开河,拖延时间思考对策。 不得不说这老六狗运好,随口扯的谎刚好印证了魏韫之的话。而李斛先入为主,顿时信了三分。 “那你来人间所为何事?”李斛受时代限制,提到天就联想到神仙,主动给吴老六挂了个马甲。 吴老六心思正在急转,被李斛这话砸的又是一愣,好在这回他没耽搁,顺着老丈人的话往下胡诌。 “小婿不知。” “来前也没接到通知,小婿正搁天河里戏水,稀里糊涂的就来到这了。” 吴翟这话九真一假,说的无比自然,让人难以分辨真伪。 “嗯...”李斛也分辨不出,只能继续试探。 “那你可有法术傍身?” 吴老六第三次被李斛砸蒙,他会个屁的法术。有心想给老丈人展示一手化学实验,可惜他连元素周期表都忘完了。 “小婿对法术一窍不通。” “你那破甲手段不是法术?”吴翟否认的极其光棍,倒是给李斛整不会了。 “额...”吴翟不知道该如何给老丈人解释物理原理,索性继续胡诌。 “金石高温后再急速冷却,就会脆如薄纸。这是我老家人人都会的常识,不算法术。” “人人都会?”李斛惊了,大叹上界天庭果然是人人如龙。 “那你们如何打仗,甲胄无用谁还会冲锋陷阵,都躲得远远的拿箭矢对射?” “甲胄也不是无用,只是被创新了。”吴翟摆摆手,开始给老丈人显摆见识。 “我们那叫防弹衣,用一种叫做高分子聚乙烯纤维的材料制作,轻便又坚固,反正刀箭肯定是射不穿。” 李斛听着吴翟顺嘴秃噜的词汇,那叫高什么的材料,听着就不像凡间之物,心里对吴翟的身份顿时又信了三分。 吴翟见李斛两眼惊叹,以为老丈人感兴趣,干脆甩开膀子跟他侃了起来。 “我们那以前打仗确实是远远的对射,只是箭矢已经被弃用,新的武器叫火枪大炮,威力可分金裂石,关键对使用者还没要求,稚童拿起来就能上阵杀敌。” “不过这都是老黄历了,如今我们那打仗都是飞机坦克潜水艇,外加航空母舰。就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打仗都在几百里开外,连人影子都见不到,一轮炮火覆盖,连人带城直接灰飞烟灭。” “还有更狠的,现在有洲际导弹加核武器。万里之外,指哪打哪。一枚导弹下去,方圆几十里直接夷为平地。而且是永久性杀伤,那块地,百年内谁去谁死,蚊虫不活,寸草不生。” “对了,我们还建了天宫,就是一直飞在天上的房子。” “哦,还有月亮。我们还抽空去月亮上溜达了一圈,顺便带回了点土,结果发现不能种菜。” “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能种菜,我们以后上去了咋住,吃啥?” 吴翟侃的是唾沫星子乱飞,话题彻底跑偏了,但李斛完全没意识到。他几乎听不懂吴翟说的话,但却不明觉厉,陷入想象中无法自拔。 吴翟说啥他信啥。 第79章 黑山来信,大军压境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一只信鸽自西北飞来,扑楞着翅膀就要冲进南安城,转瞬被一只利箭穿透,掉落在城墙边。 片刻后,一名背着弓矢的军卒从城墙下跑来,将手中信鸽递给李骁。 “信拿来,鸽子赏你了。”这小子在城墙上守了一夜,此时两眼有些发红。 那名军卒解下纸条递给李骁,兴高采烈的领赏而去。 “呵,原来是想去西域抓壮丁啊。”李骁摊开纸条瞄了一眼,浅笑一声顿时没了兴趣。 “来人,将纸条送回宫,递到融雪暖阁。” 说完,便继续眺望东南方向,那里是仁寿山,有给王氏准备的见面礼。 ...... 龙宫议政殿,翁婿俩还在。 吴翟还在跟李斛侃大山,从万有引力侃到相对论,这会儿正跟老丈人掰扯量子力学。 “那瓮里的狸猫,你不看它,就无法确认它是死是活。” “它有可能是死的,也有可能是活的。” “是以,它既是死的,又是活的。” “这就是我老家的神兽,薛定谔的猫。” 李斛哪能听的懂,这根绕口令似的早就给他绕晕了,吴翟说一句,他就捧一句。 “嚯!” “厉害!” “好家伙!” “不愧为上界神兽,果然神奇,居然可以超脱生死!” 老丈人捧的舒心,吴翟吹的带劲,两人还待继续,就见李冰璃急匆匆找了过来。 “吴郎,黑山来信!” 吴翟急忙接过纸条,黑山是他的立身之本,容不得半点闪失。 “贤婿,可是黑山有变故?”李斛见吴翟皱眉,以为出了大事,连忙出声询问。 “那倒没有。”吴翟将纸条递给老丈人,有些汗颜的回道。 “之前考虑不周,现下西征大军遇到了些许麻烦。” 李斛瞄了一眼纸条,轻笑着宽慰道。 “你考虑不到实属正常,毕竟你老家都是从天上飞过去。” “这种事往年常有,有时天冷,雪化的就晚。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最多再等上半旬,路差不多就能通。” 闻言,吴翟眉皱的更紧。出征队伍带的粮草本就不多,空等半旬相当于凭白浪费了一半时间,剩下的粮草恐怕不够支撑到完成他的资源掠夺计划。 李斛执掌李氏多年,深谙养兵用粮之道,对黑山的情况更是了如指掌,心里稍微一琢磨便猜到吴翟在担心何事。 他怕吴翟开口求粮,于是抢先建议道。 “贤婿若是担心粮食不足,可从陇西城先筹措一批应急。”如今南安城在备战,挤不出多余的粮食。 闻言,吴翟脸上挂起苦笑。他能听懂老丈人这话的意思,可问题是他现在囊中羞涩。好在李冰璃善解人意,品出心上人的难处,当即决定支援一手。 “吴郎,阿父说的在理。事不宜迟,我俩先去合计一下用量。”说完也不给吴翟推辞的机会,拉起他便往门外走。 吴翟无奈,只能先跟老丈人告辞。 李斛笑的和蔼,目送二人离去。他能看出来闺女想贴补女婿,不过他倒不介意,李氏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待吴翟和李冰璃离去,议政殿高台之上,有一中年文士从帷幕后缓缓走出,对着李斛躬身道。 “主公,陇西所剩粮草也不多,吴翟此行怕是不会顺利。” “无妨,刚好可以试探魏韫之,看看他会不会出手。”李斛面朝门外,也不转身,脸上笑意渐渐收敛。 “主公,那吴翟他...”那中年文士欲言又止,表情相当别扭,一副三观被颠覆了的样子。 “文心啊,吴翟的话你还是忘了吧,以后他就是我女婿,是李氏主君。”李斛与他这个幕僚相处多年,自然知道他是在怀疑吴翟。 其实李斛心里也在嘀咕,但吴翟昨晚的说辞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所言所述绝不可能是当世之物。何况,吴翟言之凿凿,描绘的极其生动,一听便知是亲眼见过。 所以,李斛选择相信。 吴翟就是天命之人! 见状,那文心不再多言,缓缓退回幕后。 李斛抄起袖子,面无表情的看向门外。相对于吴翟的身份,他更在意魏韫之的态度。那老道士作为道家魁首,居然对天命之人置之不理,甚至挑拨自己杀人灭口。 事出反常必有妖。 看来,自己这女婿的天命身份,背后还大有文章。 ...... 就在李冰璃陪着吴翟赶往陇西城的同时,陇西以东三十余里,有两条长龙正蜿蜒前行。 那是王氏大军,长矛如林,铁甲闪耀,雄浑的脚步声如同雷鸣,威武尽显。 尤其是那三千陌刀卫,如钢铁洪流一般,步伐整齐划一,刀甲凌冽,杀气直冲云霄,让人胆寒。 南安城以东十里,仁寿山,一探马悄无声息的冲进山林。 “报!” “王氏大军已不足三十里!” “方向东南,人数三万,未发现陌刀卫!” “嗯?”接话的是位冷脸汉子,名叫李崆,就是之前在龙宫偏殿被李斛扇脸的那位。 “不对!”李崆横眉冷对,王氏大军人数不对,陌刀卫也不在军阵,其中必然有诈,当即朝那探马吩咐道。 “斥候营往东北方向再探,尽快找到王氏消失的人马!” 东北方向是大成河谷,王氏消失的两万人,有可能想出奇招,尝试淌过大成河谷。 这个季节,河谷水位不深不浅,运气好的话可以淌过。 大成河谷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偏偏它又一马平川,绝对是个突袭的好去处。 “来人,速将消息传回南安!”李崆不敢耽搁,赶紧命人回南安提醒,做好防范。 “将军,我等不如主动出击,偷袭一波?”李崆身旁的副将上前询问。 如今敌军分兵,兵力大减,就连威胁最大的陌刀卫都不在。那副将觉得,此时是个偷袭的好时机。 “糊涂!”李崆转头骂了一句,冷着脸问道。 “敌军人马去向不明,倘若那消失的两万人在我等偷袭之时杀到,我等岂不是腹背受敌?” 那副将被骂了个脸红,呐呐的不敢出声。李崆又瞪了他一眼,才朝左右吩咐道。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依计行事。打一波伏击就撤回来,不可恋战!” “记住,我等的任务是守住仁寿山!” “不放他们过去就成。” 第80章 反伏击与反突袭 日上中天,春风和煦。 距离仁寿山十余里之处,王氏大军竟然就地驻扎。 临时搭的营帐内,有一魁梧大汉与一白面书生。两人蹲在地上,聚土成山,画沟为河,指指点点,正在商谈。 那魁梧大汉叫王淳,是此次出征大军名义上的最高指挥。他是王氏当代宗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排行老幺,可惜本身并无多少才干,在琅琊很不受重用。 要不是此次王氏西征未经官面许可,王氏各大名将需镇守雍州不得妄动,王氏宗主作为一族执掌要坐镇琅琊,而王氏大军又必需由嫡系子弟统领,这最高指挥说什么也不可能轮的到王淳。 好在这王淳有自知之明,一路上从未擅作主张,凡事皆听从那白面书生的安排,一心只想躺着把功劳挣了。 所以,他只是挂了个名,真正的指挥是那名白面书生。 说到这白面书生,就不得不提琅琊另外一个世家。 鼎鼎大名的诸葛氏。 这诸葛氏在中原也是声名远扬。于前朝中叶崛起,家学渊博,祖上尽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幕僚,极受当权者追捧。 不过,其前代宗主诸葛诞在前朝末年发动过起义,失败后被定义为叛乱,导致诸葛氏遭到前朝清算,家族势力大不如前,只能沦为王氏的附庸。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大乾立国之后才得到改善。 诸葛诞的两名孙子,诸葛颐与诸葛恢得周氏重用。 长孙诸葛颐,弱冠知名,官至正二品太常,如今是诸葛氏家主。次孙官诸葛恢,官居从二品,拜尚书左仆射,参知政事,执掌大乾官员的考核和任免。 两兄弟可谓是位高权重,重振了诸葛氏门楣。 而这白面书生名叫诸葛逸才,乃是诸葛恢最小的儿子。弱冠之年便在青州声名鹊起,闯出孝才逸士的雅号。可惜诸葛氏人才太多,他又是个庶出,不受家族重视,被诸葛恢送给王氏当了个上门女婿。 “将军请看!”诸葛逸才寥寥几笔简单勾勒出陇西的大致地形。 “这个小土包就是仁寿山。” “此处山高树茂,四通八达,极易设伏。我等贸然行军极有可能自投罗网,还是等斥候探明前路再做打算。” “军师说的有理,就按军师说的办!”王淳没有一点架子,对诸葛逸才也是言听计从。 这两人在王氏也算是难兄难弟。王淳是无才,自幼不受待见。诸葛逸才是赘婿,地位更加尴尬。 是以,两人之间多少有点同病相怜,相处的还算融洽。 正巧这时帐外来人禀报,前往仁寿山的斥候已探明前路,山上八成有伏军,不过人数无法确定。 “军师大才,还真让你说中了!”王淳有些兴奋,诸葛逸才是真有才。而他越有才,自己就越容易躺赢。 诸葛逸才点点头没有客气,又指向土包背面的一道沟壑,继续讲解道。 “这里是大成河谷。” “这条河谷地势平坦,易攻难守,距离南安城不足五里,十分适合突袭。” “待右路大军成功渡河,仁寿山的伏军必然回援。” “届时,我等再从后包抄,联合右军先吃掉这支伏军!” “大善!”王淳觉得这一趟远门出的真是舒心又惬意。他已经开始畅想大胜而归时的风光场面,到时候,说什么也得让兄长给他弄个官当当。 ...... 仁寿山,山腰处的树林中。 李崆带着一万人埋伏在这里。 不多时,又一探马从山脚冲上半山腰,给伏军带来了王氏大军的实时动向。 “禀将军,王氏三万大军已于东边十里处安营扎寨!” “大成河谷方向可有消息?”李崆听着探马传回来的情报,脸色冷如冰块。 此刻敌军驻足不前,显而易见,埋伏指定是暴露了! “回将军,斥候尚未回返。” “依属下看,恐已遭遇不测!” 闻言,李崆依旧面无表情。斥候遭遇不测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大成河谷方向确实有敌军。但有敌军对他来说也是坏消息,这意味着他已被抄了后路。 “将消息送回南安城,报于冢嗣,请示下一步行动。” 交待完,李崆站起身,极目眺望着东边,看不见营寨,但隐约见到炊烟袅袅,心头顿时火起。 狗日的,他在这里忍饥挨饿,那边倒好,生火做饭了都。 “传令,开饭!”既然暴露了,那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先养精蓄锐,再真刀真枪的跟他们干一场。 ...... 南安城城墙,李骁刚听完传令兵的汇报。 王氏大军分兵,三万人马驻扎在仁寿山外十里,剩余两万人马与主力陌刀卫下落不明。 “呦呵,敌方阵营有高手啊。”李骁学着吴老六搓着光洁的下巴,眯缝的双眼里透着莫名的兴奋。 有高手才有意思! “喜欢渡河?那就让你渡!”这算是李骁出道的第一战,必须赢的漂亮,要是轻轻松松胜了反而显不出他的能耐。 “传令李烬,让其做好准备,一旦发现敌军渡河,就给我掘了河堤!” 李骁作为土生土长的陇西人,怎可能不清楚大成河谷的地形。他早就安排了后手,就看王氏敢不敢渡河。 那李烬也不是凡人,是当年起义东征的老卒,本是李氏旁系子弟。与裴瑾是老战友,当年也参与了尹阙山突袭战,被裴瑾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两人因此结下了生死之交。 可惜,李烬战后因帮裴瑾争取战功,得罪了不少人,遭到当时权贵集团的联手排挤,最后无奈回了陇西,从底层干起。不过,是金子永远会发光,如今李烬也是李氏军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传令李崆,死守仁寿山,拦住正面敌军。”部署完大成河谷,李骁又命人给仁寿山传令。上游河堤蓄水不深,想要击溃敌军还需费一番手脚,李崆得给李烬争取时间。 待传信之人离去,李骁继续在城墙上晃悠,越晃悠心里越气。 “来人!”熬了一宿的李骁心里有些不忿,一想到李斛与吴翟这会可能正在逍遥快活,他心里就更气了。 “去,把主君寻来!” “有功大家一起赚,有罪大家一起受!” “他要是不来,就把这句话说与他听。再不来,就给我绑过来!” 第81章 草包王弘,淡定颜充 仁寿山山阴,大成河谷。 一支人数约两万人的军队正向河滩挺进。 阵前,两名将领骑马缓行,一人咋咋呼呼,一人从容不迫。 那咋咋呼呼的是位二十出头的壮小伙,名叫王弘。长的肥头大耳,膀阔腰圆,加上那身重甲少说得有四百斤,压得胯下战马步履维艰。 “老颜,你说说,这行军打仗,谁人不知要戒山慎河?” “那赘婿居然要俺们渡河,这跟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依俺看,他要么是个草包,要么就是没安好心!” 另一位稍微年长的将领叫颜充。看着四十岁上下,脸长显瘦,胡子拉碴,嘴里叼了根刚发芽的嫩草,从容不迫的一步三晃。 对于王弘的骂骂咧咧,颜充只是摇头轻笑。 “小王统领,少说两句。” “行军打仗首要的是令行禁止,讲究的是军令如山。” “况且,这军令还是你父亲亲自下的。” “你一再质疑军令,回头传到你父亲耳朵里,少不得又要打你一顿板子。” 这颜姓将领表面关心劝解,实则鄙夷腹诽。 那诸葛逸才是不是草包先不论,眼前这王弘肯定是个大草包。仗着身份显赫,读了两本兵书就眼高于顶,天天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他也不看看他那副长相,整个一酒囊饭袋,满罐子不响,半罐子晃荡。 就说此次讨伐李氏,这草包一路上没少因为顶撞诸葛逸才挨板子,打了几次都不长记性。 “打呗,俺打小就是这样练出来的。区区一顿板子而已,都不够给俺挠痒痒。”王弘似乎没听出颜充话里的讥讽,仍在大言不惭。 这王弘不光读过兵书,他还是名陌刀手。相对于建言献策,陷阵杀敌才是他的专长。 他是王氏宗主的子侄,正经的王氏嫡传血脉,遗传了王氏体型庞大的特征,力大无穷。八岁便能举起六十斤重的陌刀,天生的陌刀圣体,极受他老子重视。 不幸的是,他老子死的早。 他老子叫王铖,与当代王氏宗主还有王淳是亲兄弟,排行老二。前陌刀卫统领,当年王氏起义的先锋大将,陷阵无数,打到玉河之战时已位列绝世猛将,杀到敌军闻之胆寒。 可惜王铖暴戾少智,典型的超雄综合征,多次在公开场合顶撞周定。后被周定激将,立下军令状,三月渡不过玉河便提头来见。结局显而易见,三月之后王铖没渡过玉河。这厮也是绝世莽人,在阵前自己就割了脑袋。部下皆苦其暴虐久已,无人愿意给他收尸,最后落了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王铖死时王弘才九岁,他娘崔韵雅早就受够了王铖的家暴,丧夫后没半年就改嫁了,关键她改嫁的对象是王氏嫡系里最不受待见的王淳。 彼时王淳刚及冠不久,年少单纯,崔韵雅一个眼神便让他神魂颠倒。再加上崔韵雅的言语撩拨,王淳彻底沉沦,对其着了魔,成天变着法的去探望还在守孝的崔韵雅。 俗话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王淳天天往王铖家跑,一来二去,这破事便被人撞破。 王氏寡嫂勾引小叔子,这传闻足够轰动,立马成了当时琅琊茶余饭后的笑谈。 王淳虽懦弱无能,却也想护嫂嫂名声。于是便扬言,说要娶了崔韵雅,这才了却家丑。对王氏和崔氏来说,这样处置再好不过,双方利益无损,联姻照旧。所以二人迅速完婚,王弘也被过继给了王淳。 可这就苦了王弘。成了王淳的儿子,他就丧失了继承王铖功勋和私产的权利,更失去了继承陌刀卫统领职位的机会。最坑的是,王淳还没能力提供资源培养他。 眼看他这个绝世猛将的种子即将埋没。 崔韵雅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这女人勾引王淳是为了不让儿子被扫地出门。豪门水深,王铖的功勋和私产有不少人觊觎,她一个女流之辈可庇护不了王弘。 不过这女人心思深,魄力足,清楚儿子才是她的立身之本。本想着舍弃家业,给王弘找个嫡传后爹,却没想王淳如此不中用,压根没能力给王弘铺路。 好在王弘资质逆天,自己争气。硬生生凭着一己之力,从三千陌刀卫里脱颖而出。如今任职陌刀卫大统领,也算成功继承了他老子的衣钵。 而这一战,就是王弘向世人展露他峥嵘的一战。 “俺因那赘婿挨的板子先记下。” “待大胜而归,俺挨了几次,便卸他几根肋骨!” 话落,王弘无视颜充,一拍马屁股,胯下战马一声哀鸣,赶紧快走两步。 那颜充斜视着先他而去的王弘,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他姓颜,来自消逝的琅琊颜氏。 颜氏,一个传承比王氏还要久远的豪门望族,祖地本在曲阜,因祖上于前朝担任过青徐二州的刺史,遂举家迁徙至琅琊。 彼时,颜氏才是琅琊第一望族,那时候王氏还是个弟弟。 只可惜,前朝末年,世家门阀起义造反,颜氏站错了队伍。 颜氏选择保皇平反。本是想搏一把惊世壮举,畅想着成了就能位列三公,福荫子孙万代。 可谁曾想,大梁末代天子无能,遭司马氏裹胁,未战先逃,渡江南迁。颜氏无奈,只得跟着举家南渡。 当时,颜充已是京兆大营步军总兵,被家族留下断后,显然是沦为弃子。不过他也不是傻子,直接举旗投降,大开城门,恭迎周定入京。 周定见其识时务,本想着千金易马骨,给他官升三阶以示仁心。可当听闻颜氏已举家渡江,继续拥立前朝大梁,一气之下直接将他贬为庶民。 至此,琅琊颜氏不存,徒留颜充一人。颜氏为了让颜充尽心抵御,带走了他所有家眷。 噩耗不止于此。颜氏离去之前,家产搜刮的干净,连根毛都没给颜充留下。而人活着就得吃饭,为生计所迫,颜充只能放下脸面,恳求王氏收留。 这才有了如今的王氏家臣、步军统领,颜充。 “陌刀卫,加速行军,准备渡河。” “待本统领先登夺旗,回去定要那赘婿好看!” 颜充听着王弘的豪言,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蔑一笑。 无知竖子,真是随了他亲老子,只长力气,不长脑子。 那诸葛逸才作为一个外姓人,能得王氏宗主信任,将五万大军交于其指挥。担心其不能服众,又将自己最没脾气的亲弟弟挂给他当马甲。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诸葛逸才这个赘婿,正在朝着王氏权力核心大步迈进。 若此役输了还好说,一旦赢了,王弘再敢挑衅诸葛逸才,说不得就要步了他亲老子的后尘。 第82章 丫鬟柳娘,美人心苦 仁寿山以东,王氏营寨。 中央主帅军帐。 临时搭建的营帐说不上舒适,不过也被打理的干净整洁。王淳一个七尺大汉,肯定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之所以如此整洁,是因为帐内有两个女人。 是王淳的夫人,崔韵雅。和她的陪嫁丫鬟,崔柳娘。 “夫人,少爷此去定能建功立业,你就放宽心吧。”崔柳娘一身丝绣素裙,不像仆人,倒像个富家姨太太。看着约三十出头,长相贤惠端庄,是个散发着母性光辉的美熟妇。 这会儿崔柳娘正一边和崔韵雅搭话,一边手脚麻利的打理着营帐。 她本叫柳娘,出生于崔氏的佃户。这年头,穷人家的娃娃都没有好名字,她是在母亲田间劳作时出世,因生在柳树下,就叫柳娘。 前朝末年,税役繁重,百姓民不聊生。柳娘于七岁那年被父母卖于崔氏。因长相俊俏,聪慧伶俐,成了崔韵雅的贴身丫鬟,后又因忠心护主,被赐予崔姓。 “柳娘,别忙了。” “这营帐怕是住不了几天,你也歇会吧。” 崔韵雅正于榻上半卧,华丽的秀服遮不住那婀娜的身段,蛾眉皓齿,颜如渥丹,眼角荡着春情,一抹朱唇甚是惊艳。岁月似乎将她遗忘,并未在其脸上留下痕迹,丝毫看不出她是一个弱冠少年的母亲。 “夫人,西北天干,喝口水润润唇。”柳娘依言放下手中伙计,转头又给崔韵雅倒了碗水。 崔韵雅接过碗呡了一口,拉住又要去忙的柳娘,轻言细语道。 “你如今身怀六甲,不可如此劳累!” “这些粗活就让下人去做吧。” 王淳资源有限,崔韵雅为求王弘地位稳固,一直不肯给其生孩子。于是,这传宗接代的重任,就落到了柳娘身上。 柳娘也算一块良田,迄今已给王淳结了三枚硕果,两子一女。现在怀的是第四胎,尚不知男女。 “嗨,夫人无需担心。” “我怀老二的时候,足月还能去井边打水呢。” “我再给夫人捶捶腿吧。” 柳娘对崔韵雅服侍已经刻在骨子里。她是个本分的人,懂得感恩。要不是崔氏,她如今就算还活着,恐怕也是在哪个窑子里卖身。 她对现下的生活非常知足。儿女茁壮,衣食无忧。少爷虽有些暴躁,却从不对她发脾气。夫人对她更是情同姐妹,事事都要分她一半。 就连老爷都让给了她! 她如今在王淳的小家里,虽说还是陪嫁丫鬟,但身份地位比妾室还要高,在王家说一不二,宛如半个主母。 而这一切,都是夫人赏给她的,她得报恩。 “好妹妹,快歇歇吧。” “回头老爷见着,又该说姐姐了。” 崔韵雅对柳娘也是真心实意,嫁入王氏这些年一直当姐妹相处。她这个姐姐自然是心疼妹妹的。 见状,柳娘无可奈何,找来一包松子,坐在榻上与崔韵雅分食,一边叙起了家常。 “夫人,咱为啥非要跟老爷出征。” “回头让主家知道了,说不得要责怪老爷。” 崔韵雅正吃着柳娘递过来的松子仁,闻言一脸苦相,风情变换,瞬间我见犹怜。 “你又不是不清楚,王赢那淫贼一直打我主意。” “老爷在的时候,那淫贼就敢上门出言轻薄于我。倘若老爷不在,我怕是躲不过那淫贼的魔爪。” “我名声本就不好,要是再出点乱子,那这淫妇的名头,我算是彻底洗不掉了。” 王赢,王氏当代冢嗣,当朝王后的亲弟弟。尚未而立,已官至三品冠军大将军,领青州刺史,掌一应军政事务。在琅琊,其位之高,权之重,还要胜于王氏宗主。 对这个侄子,王淳明显得罪不起。连王淳都得罪不起王赢,她这个本就名声不好的叔母就更惹不起了。尤其是这次王淳出征,那王赢借着由头,三番五次上门暗示她想要一亲芳泽。 崔韵雅为了保住名声,日后不给王弘抹黑,便狠下心随王淳一同出征。只求王淳这一趟能出师大捷,可以豁免日后来自王赢的责难。 两人这边正在闲聊,帐外一魁梧大汉掀帘而入。 正是王淳。 见王淳进来,柳娘赶紧起身相迎,而崔韵雅纹丝不动,眉眼间甚至有些不屑。 对于柳娘的逢迎,王淳是笑脸相迎,热情如火。待看见崔韵雅,脸上笑容又迅速收敛,只留下气恼与厌烦。 王淳与崔韵雅婚后不久,便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这个女人对自己并无情义,仅是看上了自己这个嫡传的身份,要自己给她儿子背书而已! 看在崔韵雅那倾世容颜的份上,他不计较这一点。想着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待日后两人有了孩子,她的心思也就会放在自己身上。 可谁知,婚后崔韵雅居然拒绝与他同房。起初没撕破脸时,她还会找一些借口搪塞。慢慢的,她连借口都懒得找了,直接将陪嫁丫鬟推出来挡事。 看在柳娘乖巧懂事且为他传宗添丁的份上,他忍了。 可眼下,这女人又给他找麻烦。大军出征,她非要同行,为此还造谣说王赢轻薄于她。听闻此事的王淳头都大了,编排冢嗣,诬陷一州刺史,这女人简直无法无天。 长此以往,自己早晚被其害死。要不是柳娘为其求情,王淳年前就想把她休了! 还有她那儿子。想起王弘,王淳就说不出的膈应,明明不是自己亲儿子,却独占了自己嫡传子弟的资源,导致柳娘为其生的两个亲儿子,至今挂着庶出的名头,眼看前途无望。偏偏那王弘混的风生水起,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老子。 平日在家里目无尊卑就不说了。如今身在行伍,那逆子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顶撞他,虽说骂的是军师,可军令是他下的。 这就是在打他的脸! 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他是说什么都不想要了。待这次大胜而归,他就一纸休书,将这娘俩赶出家门! 崔韵雅心思玲珑,怎会看不出王淳眼神中的厌弃。 他连藏都没藏! 崔韵雅心里发苦,王淳已经下定决心要休了她。届时,她娘俩将被扫地出门!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一个弱女子,生在乱世,这副皮囊就是原罪。崔氏靠不住,王氏也靠不住。 唯有儿子才是她的依靠! 第83章 城墙斗嘴,以绳相连 南安城城墙,日头正高。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吴翟摆着臭脸,提着酒壶就来了。他刚给黑山回完信,正准备陪媳妇吃饭。 “战时饮酒,看来你挺闲啊。”李骁看见吴翟手中的酒壶,气的嘴角紧抿。 “想找茬?”吴老六得意的晃着酒壶,他就喜欢李骁这副看他不顺眼,但又拿他没法的样子。“我在陇西又无军职,战时不得饮酒跟我有何关系?” “我给你个军职,让你去战场捞点军功,如何?”李骁确实看不惯吴翟这副卑赖模样,但他还真有办法治吴翟。 “不去,咱看不上你这点破军功。”吴翟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他不想上李骁的当,更不想上战场。 李氏的军功一能让他升官,二不能让他发财。再说了,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陇西又没裴瑾护着他,上战场是给对手送人头么。 “先别忙着拒绝,李氏军功对你来说可不是鸡肋。” “你可以用军功换粮食。”李骁抄着手,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吴翟难以拒绝的诱惑。 黑山缺粮,这可是李骁亲自给吴翟挖的坑。这年头缺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缺粮食,他不信吴翟不上当。 只要吴翟点头答应,李骁立马给他挂个守城门的军职,让他天天在这里陪自己风吹日晒。 还想喝酒,喝西北风吧!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吴翟还真就不上这个当。 “没兴趣。我用不着捞军功换粮食,你姐正在着手帮我解决黑山缺粮的问题。” 说完,吴老六还得意忘形的对李骁抖了抖眉毛。 “军功我不挣,粮食我还照样拿。” “诶,你气不气?” 气不气? 李骁嘴都气歪了,瞪着吴翟,骂道。 “你难道就打算一辈子靠我姐养着么?” “你一个大老爷们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吴老六毫不在乎,任由李骁嘲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天生牙口不好,这辈子只能吃软饭。” 李骁被吴翟这副无赖模样气的浑身刺挠,有心揍他却又不是对手,只能愤恨的骂了一句。 “怯懦之徒!” “嘿嘿!”吴翟依旧不为所动,嘲讽的看着李骁,仰头灌了口酒,抹了把嘴说道。 “激将法都用上了,你个小兔崽子肯定没憋好屁。” “可惜你姐夫我吃软不吃硬。你还不如老实交待,到底想整什么幺蛾子?” 李骁见算计被拆穿,光棍的收了演技,也不崩着了,嘻嘻哈哈的抢过酒壶,闷了一口,跟吴翟坦白道。 “你不知道。” “这是我出道第一战,必须赢的漂亮!” “否则,我这名声传不出去,日后到了中原,不好混。” 闻言,吴翟挑了挑眉,心里觉得好笑。他还以为多大的事呢,搞了半天是这小子紧张了,想找个人聊聊。 不过也是。李骁心高气傲,李氏冢嗣对他来说是荣耀,更是枷锁。这小子要是闯不出名堂,日后旁人只知李氏冢嗣,而不识陇西李骁。以他的自尊,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想到这,吴翟拢起袖子,靠在墙垛上,安慰起自己的小舅子,就是那话不太好听。 “要我说你就是得了便宜卖乖!” “李氏冢嗣,这么高的起点,别人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还被你嫌弃上了。” 李骁学着吴翟靠在墙垛上,仰天吐出一口酒气,唏嘘的说道。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今,你黑山吴翟的名号已经响彻中原。而我呢,出了凉州,谁还认识我陇西李骁?” 吴翟一看李骁开始自怨自艾,心里顿时来气。 “你姐夫我今年都三十一了,你才多大一点?” “小兔崽子,一天天吃饱了撑的胡思乱想。” “你着什么急?” 李骁被骂后翻了个白眼,又灌了一口酒,风一吹脸上已挂上酒意。 “我能不着急么?” “我今年就及冠了,徒有一个神童的名声,却无半点拿的出手的战绩。” “我可是李氏冢嗣,传出去只会遭人嗤笑。” “别人会说我虚有其表,名声全靠吹嘘!” 这话倒没说错,中原至少有一半世家在等着看李氏笑话。一旦李骁及冠,却无战绩傍身,必定会沦为众人耻笑的对象。 这年头,喷子的实力比后世更加恐怖。万一有谁闲的蛋疼做了首诗或者写了篇文章,李骁说不得就贻笑百世了。 “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吴翟拍了拍李骁的肩膀,总算是上了点心,认真安慰道。 “泰山大人不是为你铺好路了么,只要此战能灭了王氏的陌刀卫,你还怕出不了名?” “难啊。”李骁有些不胜酒力,顺着墙秃噜下身子,蹲在那里叹道。 “智囊给的策略是水淹,可这个季节雨水不足,光靠那点雪水怕是淹不死重甲陌刀。” “在正面战场,我李氏龙骑就算能靠数量碾死陌刀卫,怕也是惨胜。” “何况,王氏还有近五万大军随行,与我李氏兵马相当。” “一旦龙骑伤亡惨重,战局就是陷入被动。” “水淹?”吴翟敏锐的捕捉到李骁话里的关键,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涌出不好的预感。 “在哪淹,大成河谷?” 见李骁点头肯定,吴翟瞬间不淡定了。这不是闹么,那大成河谷吴翟见过,就在仁寿山北边。坐在半山腰凉亭里看,那河面最宽处撑死了不过三十丈,窄一点的地方连二十丈都没有。最关键的是,那河谷平坦,水流并不湍急。 “这个季节河谷能有多深?”吴翟赶紧蹲下身子摇晃李骁,他感觉要出大事。 “探子说最深处能有一人多深。”李骁晃了晃脑袋,他酒量属实不咋地,二两小酒就上脸了。 “算上提前半旬在上游蓄的水,差不多能达到雨季的最大深度,说是肯定能淹死戴甲军士。” 闻言,吴翟悬着的心彻底死了,李氏出败招了。 “那探子和出主意的智囊可以砍了,大成河谷拦不住陌刀卫!” “重甲陌刀加起来少说有二百斤,再算上陌刀手那庞大的体型,四百斤肯定跑不了。” “倘若这三千陌刀手以绳相连,手挎手淌着过河。你上游蓄的水连冲散他们都做不到。一旦敌军渡过河谷,南安城对他们来说可就是一马平川了!” 话落,李骁瞬间酒醒,起身大吼。 “来人,传令!” 第84章 计划暴露,上游河堤 日正中天,大成河谷风寒水冷。 河谷北岸。 王氏两万大军加三千陌刀卫已抵达河滩,没有贸然涉水前行,而是打算伐木造桥,颜充正在跟王弘商议架桥位置。 不过,王弘有不同的看法。 “兵贵神速,造桥事倍功半。我等还是往上游探一探,选一处窄口,直接淌过。”王弘本意不是淌河,他是想往上游探路。 “非也。”颜充反驳了王弘的提议。他认同兵贵神速,但是上游情况不明,探路反而更耽误时间。还不如就地造桥,磨刀不误砍柴工。 “河道窄处水流湍急,风险加倍。况且,我等无法探知河床是否坚固,这两万大军人踩马踏,难免出现意外。” “保险起见,还是就在此处搭桥吧。”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一般人听了差不多都会觉得靠谱。 可王弘不是一般人。对于颜充所言,他只是呵呵一笑,也不与之较劲,直接转身离去。 颜充算什么东西,王弘不可能听其意见。他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和柳姨,谁的话也没听过。 见王弘离去,颜充只是冷脸目送,并没有没有挽留。 留不住,也不想留。 因为王弘看不起他,而他也看不起王弘。 一个莽夫的遗孤,靠着亲娘卖骚才保住的嫡传身份,后爹又是一个不受待见的懦夫。也不知道他那不守妇道的母亲自荐了多少枕席,才保他进的陌刀卫。 这种身世,他有什么可豪横的! 况且,这王弘跟他那个莽夫亲老子简直是一个德行。虽说这小子不似王铖那般暴戾凶狂,但骨子里那种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劲,却像极了王铖。 主打一个不听劝,也不服管。 连王淳都管不了王弘,就更别提颜充了。 颜充与王弘没有朝廷的官职在身,两人都只是王氏家臣,谈不上谁比谁地位高。王弘是陌刀卫统领,而颜充掌管步军,分属不同藩号,也不存在谁管着谁。 两人行事风格也不同,一个走的是独木桥,另一个走的是阳关道。 “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折腾他的兵,我顾好我的人。相安无事最好,一旦你挡了我的路...” “哼!到时候,就算你那娼母爬老子的床也无用!”颜充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王弘,转身去指挥步军伐木造桥。 另一头,王弘独自走到河边,慢慢往上游探索,时不时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河里。 王弘这是在判断水位。他虽傲,但是不傻,傻子也做不了陌刀卫统领。 他对于颜充造桥渡河的方案嗤之以鼻。 真当他兵书是白读的? 他虽未来过这大成河谷,但他善于观察。这河滩,宽广泥泞的有些不合常理。 近日没有降雨,河滩不应该如此泥泞。况且这泥泞分层,越靠近河边就越泥泞,不可能是大雨造成的。 王弘在兵书里见过此种介绍。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近期河谷水流在减少,河面水位日渐降低,导致河滩裸露,越来越宽,而越晚暴露出来的河滩就越泥泞。 显然,这是有人在上游筑了堤坝,正在蓄水。 “呵呵,想学当年司马氏掘玉河水淹大营么?”王弘轻笑一声,转身走回自己的陌刀卫,他要去上游杀人。 此时造桥已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在何处搭桥,一旦上游决堤放水,潮水涌来,必然是桥毁人亡。倘若对手心狠一点,待他们大军渡河过半再决堤,届时两万人马被分割两岸,此战决计危矣。 王弘领着三千陌刀卫向上游进发了,没有将发现告诉颜充。 因为他看不起颜充。 王弘虽然嘴上贬低诸葛逸才,但较之诸葛逸才,他其实更加看不起颜充。 那赘婿好歹是有过战绩,证明过自身的才学。而颜充呢,此生唯一能拿的出手的战绩,恐怕就是那次开城迎周定了。 在王弘眼里,颜充就是一个无胆懦夫,一条丧家之犬。 不配跟他并肩作战! 他王弘,可是正儿八经,在战阵上杀出来的统领! 此生绝不会摇尾乞怜! ...... 大成河谷上游,距离王氏两万大军约十里处。 这里有一处新修的堤坝。 堤坝不长,建在河谷最窄处,仅有十丈。堤坝也不宽,只造了两丈。堤坝也不稳,主体是木料,参杂着些许山石,缝隙不小,正四处漏水。 不过无妨,一切都是为了方便掘开。 河堤南岸,李烬领着五千余人,正在紧张的翘首以待。 等待斥候带回王氏大军渡河的消息。 李烬是个雄壮威武的汉子。面容硬朗,如斧凿刀刻,鼻宽唇厚,须发丛生,甚是狂野。左脸一道自眉骨直达下巴的刀疤更增添了几分凶残。 不过,部下看他的眼神却只有崇敬,并无畏惧。因为那刀疤是他于尹阙山突袭战留下的军功章。 是荣誉,也是名声。 四百突袭三千,打赢后还能活着回来的,都是绝世猛人,值得众人为之钦佩。 况且,这李烬爱兵如子,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凡事都以自身做表率,十年如一日,让人不得不服。 “将军,这蓄的水怕是不够淹死两万人。”一名副将模样的汉子凑到李烬身边,脸上有些担忧。 “无妨,不是还有我们嘛。” “待大水冲散敌军,我等再上前冲杀补刀即可。” “就跟过年宰羊一样,没区别。” 李烬温和一笑,强烈的信心瞬间感染众人,紧张的气氛顷刻间烟消云散。部下们轰然大笑,叫嚣着杀光王氏,回营领赏,宰羊庆功! 将虎,兵就不会怂。 片刻后,有眼神好的人看到一探马自下游飞驰而来。 “将军,探子回来了!” 李烬也看到了,他不但看到了人,还看到他脸上慌张的神色,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报!”那探马不待靠近,便提前大喊:“三千陌刀卫正于下游向此处逼近,眼下怕已不足五里!” 闻言,李烬眼神一眯,瞬间生出决断,冷静的下达命令。 “列阵过河,守卫堤坝!” “来人,回城求援!” 第85章 狼烟起,各方惊变 南安城,城墙之上。 李骁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前去支援李烬。 “无需支援。”吴翟打断李骁,严肃的建议道。 “将李烬撤回来吧,水淹之计虽妙,却不是因地制宜。大成河谷太短,前后不过二十里,上游伏兵极易被发现。” “河滩泥泞,并不适合骑兵冲锋,与其在那里跟陌刀卫硬碰硬,不如撤回来再做计较。” 吴翟分析的在理,可李骁有些犹豫不决。李氏这水淹之计定策很早,花费很大,河水尚未解冻便已动。为了让王氏大军改道大成河谷,他们甚至准备让李崆死守仁寿山。 只为能让李骁一战扬名。 “犹豫就会败北。”吴翟看出李骁的迟疑,真心实意的劝解道。“敌我兵力相当。你有雄城,王氏是远军出征,补给必定捉襟见肘。” “你只需据城而守,此战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完全没必要与王氏在野外开战。” “你得想清楚,一己之名利和一家之得失,孰轻孰重。” “况且你输不起。倘若此战输了,你别说扬名,就连家底都保不住!” 此番言论非是吴翟一家之言,李氏智囊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水淹之计也不是智囊给出的,而是李骁自己想出来的。 如今看来,倒是他天真了。 “来人,点狼烟,召回所有城外人马!”李骁不是固执的人,他能听别人的劝。一个人劝可能只会让他迟疑,但当大家都这么劝,他就会思考是不是自己错了。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丢人。 能放下名利,说明这小子格局打开了。吴翟拿回酒壶,微笑着对李骁举杯庆贺,搞得跟他格局很大一样。 李骁却笑不出来,扶着墙垛,一脸担忧的眺望仁寿山方向。李烬离得近兴许能及时撤回来,但李崆就难说了。一旦敌军渡过大成河谷,他回城的路可就被堵了。 ...... 大成河谷,李烬刚下完过河的命令,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喊。 “将军,狼烟!” “南安城升狼烟了!” 闻言,李烬大惊,赶紧回身查看。只见南安城方向果然有黑烟直冲云霄。 狼烟起,南安危,所有在外人马必须立刻回城救援! “调转马头,准备回城!”李烬顾不上再过河守敌。与南安城的安危相比,这道河堤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先掘了河堤,快!”河堤可以不守,但绝不能留给敌人过河。李烬也是果断,当即下令破堤。 同一时间,远在仁寿山的李崆所部也发现南安城升起的狼烟。 “将军,大事不好!”李崆正在半山腰处啃干粮,忽然听到山上哨卫的呼喊。 “南安城升起狼烟,我等需立刻回援!”那哨卫直冲而下,边跑边喊,任由树枝刮在身上,显然是慌不择路了。 闻言,李崆腾的一下蹦起,一把丢下手中炊饼,想都不想就往山顶上冲。还没跑两步,就瞅见山尖上飘起的黑云。这下无需再去确认,李崆当即转身喝令。 “全军听令,速速回城救援!” “掀翻炉灶,泼洒火油,点燃所有礌石,全部推下。” “烧山!” 李崆很冷静,他能看到狼烟,敌军必然也能看到。撤军之时难免阵型紊乱,为了防止敌军追袭,他果断选择烧山阻敌。 ...... 大成河谷上游。 就在李崆吩咐放火烧山的同时,河水决堤,奔涌而下,李烬所部已绝尘而去。 王弘率领的三千陌刀卫姗姗来迟。 “哼,上游果然有伏兵!”王弘扫了往下游倾泻而去的潮水,抬眼望着对岸正逐渐消散的烟尘,最后又看向天边升起的狼烟。 “陌刀卫听令,火速渡河。” 此处河水已然散尽,朝平岸阔,水不过膝,且距离对岸很近,正是渡河的绝佳位置。 他准备去截杀仁寿山回城的援军。 “想回城?” “做梦!” 与此同时,大成河谷下游,颜充造桥的地方,上千名士兵正在河里打着木桩。 人多力量大,桥造的很快,此时木桩已经布到对岸,只待铺上桥桁大军就能过河。 颜充骑马立于岸边,看着喜人的进度不禁有些得意,人数就是他最大的优势,他不信王弘能比他更快。 “待老夫拿下首功,看你这竖子还如何猖狂!”颜充已经开始畅想他奚落王弘时的场景了。 可惜,天命不在他。 就在他得意的档口,忽闻远方传来轰鸣,如万马奔腾,喧嚣尘上。愣神间,上游一道白幕携扑天之势而来,大潮滚滚,卷起三米高的浪花,丝毫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顷刻便将河中的士兵冲散,连同那打好的木桩一同淹没在潮水中,席卷着朝下游奔流而去。 徒留案上众人,胆颤心惊! 颜充更是惊的目瞪口呆。 ...... 仁寿山东十里处,王氏大营。 王淳正计较着回琅琊后休掉崔韵雅,就听见帐外有人禀报。 “启禀将军!” “军师有请,说是有急事商讨。” 闻言,王淳有些诧异,他刚从诸葛逸才的军帐出来,这就又有急事了? “知道了。”王淳虽然心里嘀咕,但他拎的清自己,明白谁才是军中大王,当即准备前往听命。 离去前,王淳冷视着崔韵雅,无情的说道。 “此战之后,你儿子在族中地位就算稳当了,无需再仰仗我。待回到琅琊,我们就和离吧。这些年,我对你们娘俩也算仁至义尽,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说完,王淳也不听崔韵雅的回话,直接转身离去。 此战过后,王淳在族中的地位也能提升一些。他虽只是个傀儡,但占了名份大义,依旧能挣上不少军功。这些军功他打算留给自己的两个亲儿子,所以要尽快与崔韵雅和离,以便腾出王弘占用的嫡传身份。 待王淳离去,柳娘想去安慰夫人,但却有些左右为难。她是个陪嫁丫鬟,更是个母亲。如果有机会,她也想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有个更好的出路。 王弘经过此战,族中地位确实稳当不少,但没了嫡传身份,那陌刀卫大统领必然是无法再担任了。 只因王氏祖训规定,非嫡传不可掌管陌刀卫! 如果可以,柳娘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为陌刀卫统领。母凭子贵,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崔氏确实对她有恩,可她报了这么多年,也该还完了。还是那句话,她虽是个陪嫁丫鬟,但更是个母亲。 另一边,崔韵雅依旧半卧在榻上,低垂着眼帘看不出表情。对于王淳的意图和柳娘的态度,她心里门清。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只是个以色侍人的弱女子,如今王弘失势已成定局,她却无可奈何! 岁月虽然对她留情,可年华终归易老。 她要安身立命,就得另谋出路。 半晌后,崔韵雅转了个身,背向柳娘,眼神里尽是不顾一切的决绝。 第86章 遭遇战,陌刀挡龙骑 王淳一路小跑着赶往诸葛逸才的军帐,他尚不知有何要事。 他只是被十里外的漫天山火惊到了! “军师,可是有紧急军情?” “将军,还请下令!” 王淳来的匆忙,诸葛逸才等的焦急。两人忽一见面,几乎是同时开口。 “前方仁寿山大火。”诸葛逸才抬手拦下王淳,先行出言。 “起火之前,山那边南安城方向先有狼烟升起。” “对此,逸才断定,我右路大军已成功渡过大成河谷,并被李氏发现,这才点狼烟急招仁寿山伏兵回防。” “为防右军腹背受敌,我军应立刻前往增援,如今前路被断,灭火已然来不及,需绕道大成河谷。” “军情刻不容缓,还请将军下令即刻拔营!” 王淳没有废话,他本就是诸葛逸才的传声筒。当即出帐,喊过传令兵,发号施令。 “传令下去,全军开拔,转道大成河谷,即刻出发!” 下完令,王淳立马钻回军帐,神色有些慌张的朝诸葛逸才问道:“军师,此战可是有变故?” 诸葛逸才出征以来的表现一直是成竹在胸,云淡风轻。方才,他反常的急迫让王淳十分紧张,忍不住生出担忧。 诸葛逸才本在低头思索,闻言顿时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收拾情绪,平复心情。 待其抬脸,已是自信满满。 “将军无需惊慌,一切都在逸才的掌控之中,我等只需按部就班,层层推进计划,则此战必胜!” “方才只是时间紧迫,逸才恐延误战机,以至于有些失态,还望将军勿怪。” 说完还施施然朝王淳行了一礼,面带微笑的提醒道。 “将军请先行督促拔营,逸才稍后就到。” 见状,王淳松了口气,给诸葛逸才还了一礼,也不废话,直接出帐离去。 待王淳离去,诸葛逸才脸上笑意逐渐敛去,拢在袖中,绞在一起的手指表明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自信。 因为时间不对。按他的推算,右路大军就算没遇到阻击,至少也得傍晚时分才能成功渡河。 两万多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快过河,必然是发生某种超出他预料的事情。 可恨那颜充王弘,竟无一人传信回来通报形势。王弘性格鲁莽,不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他不传信可以理解。可那颜充是怎么回事,这老小子一向谨慎稳妥,为何也不传信? 无奈之下,诸葛逸才只得凝神细思,自己推断起当前的局势。 “那颜充贪功但怕死,狡猾却少谋,是个欺软怕硬的腹黑小人。他若无万全的把握断然不会抢先渡河,所以此番过河的应该是王弘。” “那王弘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倒有可能贪功冒进。三千陌刀卫一心想要过河,一般的计策也拦不住。他们人不多,过河也快。” “难道李氏放狼烟,就为了防那三千陌刀卫?” “陌刀卫又没有攻城的能力。” 诸葛逸才嘀咕到这,联想到仁寿山的大火,心思一转,瞬间觉得把握到李氏意图。 “不对!狼烟不是为了求援,而是为了围杀陌刀卫。该死,颜充到底过没过河!” ...... 大成河谷下游,颜充所部还在岸边干瞪眼。 不是他不想过河,而是短时间内确实过不去。河面变宽了,河水也必然加深。 这下好了,搭桥是甭想了,没人再敢贸然下河。 “全军集合,去上游!”颜充没有办法,只能先去上游寻王弘。两个人在一起,就算不能过河,事后军师责难时也有个人能分担不是? 颜充想法很好,可上游哪还有人。原本河堤的位置,只留一地残骸,王弘的陌刀卫早就过河,堵仁寿山的伏兵去了。 此刻,仁寿山西北,河谷交界之处。 这里有一条背山靠河的滩涂大道,是仁寿山回南安城的必经之路。 此处滩涂很宽,可盘踞三千人。 滩涂也很窄,被三千人堵死。 仁寿山脚下,一万白马龙骑行军如风,铁蹄震地,声若惊雷。李崆一马当先,刚踏出山谷便看见前方林立的军阵。 三千陌刀卫已然摆好阵型,坐等白马龙骑自投罗网。 李崆识得王氏的陌刀卫,两眼顿时一眯。众人皆知,陌刀卫专克骑兵。但李氏的白马龙骑岂是等闲骑兵可比,燕雀岂能与鸿鹄相较! “全军听令,冲锋!” “碾碎他们!” “杀!” 李崆一声惊雷,手中长戟一挥,当先拍马提速。 滩涂之上,王弘脸上挂着嗜血的笑意,面对来势汹汹的铁骑不退反进,一步跨出队列,威风凛凛,举刀仰天大吼。 “陌刀在手,荡平敌寇。” “举刀!” “随我杀敌!” 刀光凌冽,甲胄深寒。 当世最强步兵与当世最强骑兵在这一刻相遇。这是一场矛与盾的较量,谁比谁强,那要碰过一场才知道! 双方都是精锐,大家都是王牌。皆是自信无畏,士气在伯仲之间,军势互不相让。马蹄声不绝,脚步声不止,竟在某一刻达到惊人的同步,又在下一刻轰然相撞。 李崆一戟挑起一名陌刀手,直接顶开军阵。胯下战马虎跃龙腾,势若奔雷。一杆大戟横扫千军,无人可挡,在铁甲阵中肆意游龙,如入无人之境。 王弘陌刀扬起,似擎天之柱,落下时携千钧之力,面前铁骑瞬间连人带马一分为二,自身稳如泰山。刀起刀落间人仰马翻,如中流砥柱,任凭惊涛拍岸,我自巍然不动。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白马龙骑占据人数优势,陌刀卫有兵种克制,双方一时间拼的是难解难分,喊杀声响彻滩涂。 只是,这注定是一场点到为止的较量。双方战略意图不同。陌刀卫要剿灭白马龙骑,而李崆必须率部回城。 于是,一轮冲锋后,白马龙骑穿阵而过,丢下近三千具尸体,头也不回的离去。 “兀那小贼!” “下回见面,本将定将你斩于马下!” 李崆一眼扫过伤亡,心有不甘,给王弘留下战书。 王弘推开众人,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渍,吐出一口血沫,眼神中尽是嘲讽。 “无胆鼠辈!” “不用等下回,有种就在此地一决雌雄!”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漫天烟尘。 第87章 战后问责,两对父子 午时三刻,南安城上空黑云压城。 李烬与李崆所部尽数回归,大成河谷与仁寿山的布局可以说是双线溃败,河滩遭遇战的战损更是让李氏族老对李骁非常不满。 龙宫议政殿,众位族老齐聚一堂,有人向李斛施压。 “宗主,冢嗣独断专行、任性妄为,擅自点燃狼烟召回李崆,以致其遭遇埋伏,白白葬送我李氏三千儿郎性命。” “老夫提请,依家法废除其冢嗣之位!” 一名白胡子老头先声夺人,上来就要废除李骁的冢嗣身份。 这老头叫李伯严,是李斛的二叔。早年身无长处,靠着嫡传身份徘徊在李氏核心边缘,大事说不上话,小事用不到他,算是个小透明。谁曾想,老了反倒支棱起来,时常质疑李斛的决策。 无他,只因李崆是他孙子,如今的白马龙骑大统领。 李伯严嫡子在当年东征时战死,故这些年一直无心家族大权。可此一时彼一时,李崆争气,年纪轻轻便凭本事爬上高位。为了给孙子铺路,这老头也是豁出去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李斛只有一个儿子。只要废了李骁,这李氏冢嗣的身份,李崆就有权争上一争。 李伯严说完,李斛还未吭气,坐在最上方的一个老妪便直接开喷。 “简直荒谬!” “老身怎么不记得李氏家法里有废除冢嗣的规定?” “你依的是谁家的家法?” “李伯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给我滚下去,少在这丢人现眼!” 这老妪年近杖朝却神采奕奕,一头银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面相端庄肃穆,手扶龙头拐杖,两眼一瞪,气势惊人。 李伯严还想据理力争一番,被那老妪一瞪,只得唉声叹气的退下去。换做别人,他还能倚老卖老,但面对老妪他是一点招没有。 那是他老娘,骂他只能听着。 老妪名曰萧靖娴,是当今李氏辈分最高之人。这种场面,她说话比李斛好用,因为在座的不是她儿子,就是她孙子。 “祖母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李斛见状赶紧上前卖乖,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临了还帮李伯严开脱了一句。 “二叔他也是为家族着想。” “你个小兔崽子,就是心善。”面对李斛,萧靖娴变脸一样换了个表情,连教训都是慈眉善目。 “你如今掌管李氏,还需严厉一些。今日要不是老身在,你这些叔伯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呢。”萧靖娴连眼里都带着笑,她是真喜欢这个心地善良的大孙子。 只是,她这话落到下方一众族老耳朵里,换来的却是一片痛苦面具。 亲娘嘞,您要不去外面打听一下,您这个心地善良的大孙子可是号称血手人屠的杀胚。 李斛弯腰挡在萧靖娴身前,不让她看下方众人的脸色,嬉皮笑脸的哄老人开心。 “祖母说的肯定对,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算是让李斛研究明白了,只要哄好萧靖娴,李骁在李氏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就这样,一众族老的刁难被李斛轻松化解。待众人离去,文心从帷幕后凑过来,看了场大戏的他也是面带笑意。 “主公,您就由着冢嗣这么胡来?” “不怕捅娄子?” 闻言,李斛摆了摆手,不当回事。 “有我在这,他能捅多大娄子?” “养儿子就得这样!” “我能镇住场子的时候不让他多练练手,难道等我死了,再让他摸着石头过河么?” “那小兔崽比我当初机灵,无非是缺点经验,多练练就好。”李斛双手掐腰,看向城墙方向,提起儿子,他是信心十足。 “当年,我老子就是这么教我的。” “我都能练出来,我儿子肯定也能!” ...... 傍晚,天昏地暗,虫鸟无声。 大成河谷南岸,正在陆陆续续搭建营寨。 王氏大军已然会合,最先搭建的中军营帐有一场会谈,也是父亲对儿子。 “混账!” “就因你擅自行事,导致我军痛失九百陌刀手,你居然还有脸来跟我请功?” “我怎会养了你这么个逆子!” 高座之上,王淳表面上骂的义正言辞,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飘忽向身前军师,疯狂给王弘暗示。 陌刀卫的强悍战力是用无数金钱堆积出来的,每一名陌刀手都价值千金。九百的战损前所未有,必须要有人担责,而王淳作为主帅肯定逃不过干系。 他不想背这个锅,正给王弘使眼色,让他把事扛下来。 可惜,王淳想多了。不知道王弘看没看懂他的眼色,但诸葛逸才肯定是看懂了,当即出言提醒道。 “军中无父子,将军还请注意言辞。” 王淳无奈,暗示行不通,只能出言明示。 “王弘,跪下认罪!” “本将要定你个战前不报之罪!” 王淳觉得这个罪名不重,比不听号令轻多了。那王弘看在两人父子一场,应该会帮他扛下来。 可惜王淳又想多了。王弘一听让他认罪,立马翻脸,直言顶撞道:“此战阵斩三千白马龙骑,我何罪之有?” 王弘不认罪倒不全是为了自己。他作为统领,必须对下面的人有所交代。陌刀卫逢战必先,向来都是啃最硬的骨头,从来不打无功之仗,更没有被战后问罪的先例。 “再者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陌刀卫确实所向披靡,鲜有如此大的战损,但你们也要看对手是谁,李氏的白马龙骑是这么好相与的?”王弘据理力争,极力开脱,甚至还想为部下谋求军功。 “三千对一万,阵斩三千。陌刀卫此战,有功无过!” 陌刀卫虽然金贵,但大半是贵在甲刀难造。此战确实战损了九百陌刀手,不过那甲刀全留了下来,只需稍加养护便可重新投入使用,无非是填补九百人的问题。王氏家大业大,在琅琊还有大批陌刀手等着入伍。 陌刀手固然难养,可未入伍之前都是由各家自费培养,只有在入伍之后才由王氏承担培养费用。 所以,王弘不认为战损九百陌刀手会让王氏伤筋动骨。 对于王弘的抗争,王淳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将目光看向诸葛逸才。他觉得王弘的理由说的过去,但不知道诸葛逸才满不满意。 诸葛逸才当然不会满意! 王弘多次在军中诋毁他,真当他没有一点脾气? 这次是他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说什么也要撸了王弘的统领职位。 “执迷不悟!” “我等不是在商讨你此战战果,而是在问责你不遵军令!” “倘若不是你擅自行动,此战就是我军剿灭白马龙骑的良机!” “斩了三千骑你就沾沾自喜?” “那白马龙骑可是号称两万!” “你难道是准备让我,拿两千陌刀去抵挡那剩余的一万七千骑?” 随着诸葛逸才冷冷的话音落下,王淳沉默了。他已经听出来此事无法善了,军师要拿王弘开刀。 此刻,他只想跟王弘撇清关系。只要王弘不是他儿子,他顶多被判个治军不严,御下不力。而如果王弘是他儿子,那他就是任人唯亲,以权谋私,还要被王弘牵连。 孰轻孰重,已无需考虑。 第88章 李氏涨气运,老道布杀局 夜幕悄然降临,南安城头亮起篝火。 吴翟与李骁守在城门楼子里尬聊。 “你要早说仁寿山还有伏兵,我这还有别的办法,哪用的着撤回来。”吴老六靠坐在墙边,翘着二郎腿,马后炮打的飞起。 李骁正盘坐在地上写写画画,仔细做着战后总结,闻言抬脸鄙视道。 “你所谓的办法无非是让李烬和李崆合围那三千陌刀卫。但情况你也见到了,李崆来不及回援,势必会被陌刀卫堵住。” 吴老六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李骁画的地形,上帝视角让他化身战术大师。 “李崆可以提前回援。仁寿山山高树茂,只需留少量疑兵,即可让王氏踌躇不前。” “堤坝也不用毁,让李烬事先藏起来,尾随陌刀卫前往滩涂。届时陌刀卫成为孤军,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除了降,就只能死!” 闻言,李骁一愣。吴翟这话说的有道理,可待他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没有道理。 “我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哪能准确判断敌军走势?” “再说了,李烬和李崆之间有没有传声筒,怎可能完成这种精密配合?” 吴翟摇头否定,两眼放光。初经战事,这老六深刻意识到战场通信的重要性,对李骁认真的说道。 “所以啊,我们需要一套远程传递信息的手段。不是狼烟那种敌我皆可预见的,而是一种只有我们自己懂的旗语。” 听到这话,李骁再愣,吴翟这回说的就相当有道理了,可还是很难实现。 “旗语只能临阵指挥,太远的话看不清。” “谁说看不清的?”吴翟迷之微笑,别人没办法看清,但他肯定有办法,望远镜又不难造。 “找几个珠宝工匠,再找一些琉璃过来。” “姐夫给你露一手!” ...... 龙宫偏殿,魏韫之这老道士正在做晚课。 如今南安城即将开战,他本应回陇西城避战,但吴翟这个天命之人未除,他不甘心就此离去。 门外,魏灵华急匆匆而来。这小丫头平日无事就爱往融雪暖阁跑,跟李冰璃很熟稔。刚两人正在闲谈,魏灵华就见李冰璃头顶有气运加身,惊的她立刻告辞来寻魏韫之。 “阿翁,灵华观李冰璃突然气运大涨,连带着李氏的气运都抬升了一大截。” 此话一出,原本气定神闲的魏韫之瞬间大惊,顾不上说话直接开始掐算。 由不得他不惊,气运乃命中注定,而命由天定,这是修士之间的共识。人若想逆天改命,所需代价可不是一般的大,更别说是这种全族气运抬升。 片刻后,魏韫之停止掐算,眉头紧皱,不发一言。 “阿翁,这是不是天命之人带来的影响?”魏灵华自己已经卜算过,知道是吴翟引起的,她只是想再次确认。 “是他,但为父也不知为何?”这才是魏韫之眉头紧皱的原因。 吴翟乃化外之人,不具此间五行,天机朦胧,魏老道当然推算不出个所以然。 但他不想坐以待毙。 魏家的立身之本在朝堂,是以魏韫之的气数与大乾国运牵连不小。而李氏造反之心人尽皆知,此番李氏气运上涨,于他的道途极为不利。 吴翟这个天命之人必须尽快除掉! “灵华,与为父联手,给那吴翟布个杀身之局。” 魏灵华有些犹豫,她已从李冰璃那知晓吴翟不是和尚,他那头发算是为国捐躯了。 “阿翁,为何不能拉拢吴翟?” 听到魏灵华这么问,魏韫之笑着示意其坐下。他这闺女身负灵根,就是有些不谙世事,不过也是因为年岁尚小。 “为父且问你,如何拉拢吴翟?” 闻言,魏灵华有些脸红,羞羞哒哒的回道。 “卦上有言,灵华与吴翟有一段天定姻缘。” 魏韫之捋了捋胡须,脸上笑意不变,一语点出其中关键。 “可你争不过李冰璃,你也没有这么帝后命局,就算跟了吴翟,也注定只是一个侧妃。” 魏灵华撅了撅嘴,一脸倔强的顶撞道。 “灵华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对于魏灵华的逆天之言,魏韫之也不生气,继续笑着反驳道。 “你的命尚且好说,但李冰璃的命,你还真逆不了。” “那李冰璃官星旺且为喜用神,自身又日主旺相,你就是把魏家都砸进去,也逆不了她的命。” 此番言论一出,魏灵华脸上倔强全数化为不甘。 官星代表丈夫,官星旺且为喜用神意味着李冰璃会嫁一个高贵的夫婿,极有可能是帝王。而李冰璃自身日主旺相,说明她有足够的命格承受这份富贵。 吴翟会成帝王,这一点毋庸置疑。天命圣主,但凡没半道崩殂,一统江山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李冰璃的皇后命局也可以理解。她贵为李氏女君,要是还扛不住这种命局,那谁还能扛的住? 魏韫之见魏灵华脸色难看,也不劝慰,反而火上浇油。 “现在你明白了吧,魏家拉拢不了吴翟。我们与李氏不一样,他们家有个皇后命,而你没这个命。” “倘若你嫁于吴翟,魏家只会沦为陪衬,还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那种。” “他命途多煞,你嫁于他要不要为他挡煞?” “挡煞要不要代价?” “可你付出代价,最后成全的却是李冰璃,你说你图什么?” “是图自己心善,还是图自己大方?” 魏韫之这番扎心言论,直接让魏灵华破防,一脸委屈加愤恨,挥舞着小拳头,叫嚣道。 “阿翁,灵华要逆天,逆了这天定良缘!” “布杀局,现在就布!” 修道之人,求真务实。既然得不到,为防心魔,那就直接毁掉。 “呵呵。”魏韫之捋着山羊胡,笑的神秘莫测。 “不急,为父已经布完了!” ...... 片刻之后,龙宫议政殿。 李斛已经在此处待了一天,这会他有些疲乏,正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主公!”帷幕后,文心走出,脸色有些凝重:“刚刚魏老道那里传来消息...” 消息有些惊世骇俗,文心不敢声张,凑到李斛耳边,小声嘀咕着。随着他的嘀咕,李斛眼神越瞪越大,表情越来越震惊。 “那魏老道真这么说?” 待文心传完话,李斛轰然起身,掐着腰来回踱步,表情罕见的有些盛怒。 “狗日的!” “真是狗日的!” “他安敢如此欺我!” “还请主公稍安勿躁,事到如今,要先顾全大局。”文心见李斛那表情就知道要坏事。可今时不同往日,前两天杀吴翟无妨,此刻正在开战,李氏经不起动荡。 “老子一点都不躁!”李斛大手一挥,打断文心的劝解,朝殿外大喊。 “去,带人拿下魏韫之父女,严加看管!” “嗯?”文心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愣着干嘛?”李斛见文心发愣,没好气的解释道。 “那魏老道诋毁我李氏主君,挑拨我翁婿关系,妄图颠覆我李氏大计,这还不是欺我?” “不用担心大局,他道家掀不了桌子!” 文心还是有些愣,这不是他认识的李斛。 “不是,那吴翟...” “什么吴翟?”李斛直接打断,语气已有些埋怨:“跟你说过了,那是我女婿,要喊主君。” “...”文心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李斛。 “你那是什么眼神?”李斛被瞅的别扭,虎着脸的推了文心一把。 “咱俩年轻的时候干过多少摘桃子的事?” “怎么,你忘了?” 闻言,文心松了口气。还好,还是那个李斛。 “主公,无需拿下魏韫之,他在龙宫内掀不起浪花。如今大敌当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不,就算不拿下也得软禁起来,吴翟天命之人的身份不能暴露。”李斛再次婉拒文心的建言,拍着肚子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至少不能过早暴露。” 第89章 美人出逃,王弘获救 入夜,仁寿山大火渐渐熄灭,大成河谷点燃篝火。 王氏大营肃穆,中军主帐却有些哀怨。 “老爷,念在我们多年夫妻的份上,还望饶恕弘儿一次。”王弘被拿下了,崔韵雅神哀色悲,跪地恳求王淳。 王淳背对着崔韵雅,闭口不言,面无颜色。 这还是崔韵雅第一次低头,如果没有今天这档子事,也许他还真就心软了。如果王弘没有得罪诸葛逸才,也许还不会被直接拿下。如果拼上他嫡传身份,也许诸葛逸才会给王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可惜,世上没有这么多如果。王淳对崔韵雅早就生厌,他也没有这个魄力,更不可能为了王弘舍弃家业。 过了良久,王淳被崔韵雅求烦了,淡淡的开口道。 “崔韵雅,我俩和离吧。” “这里是一千两,你拿着银子...走吧!” 说完,王淳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连同一份和离书,丢在崔韵雅面前。 做完这些,王淳便准备直接离去,却被崔韵雅拉住裙甲。 “老爷,我同意和离,钱我也不要,只求你救出弘儿!”崔韵雅心里清楚,像她这种弱女子,一旦失去男人的庇佑,相貌和金钱就是原罪。所以,她宁愿不要钱,也要救出王弘。 闻言,王淳驻足,回头俯视崔韵雅,语气冷硬无情。 “放手!” 崔韵雅没有放,也不能放。变故来的太快,她还未做好准备便被逼上绝路,这一放人生就彻底没希望了。 “老爷,夫妻一场,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听到这话,王淳微微俯下身子,直视着崔韵雅的双眼,冷漠的问道。 “夫妻?” “这十年,我俩可曾有过一天像夫妻?” 王淳拍了拍裙甲,自嘲的笑道。 “这还是你第一次碰我。” “我们既然没有夫妻之实,你也就别再拿夫妻情份说事。” “这些年我待你们娘俩不薄,和离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体面,希望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若识抬举,我们就好聚好散。” “你若不识抬举...哼!” 说罢,王淳起身一甩裙甲,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去。 片刻后,两名军卒走进营帐,对着跪伏在地上一脸绝望的崔韵雅,轻浮的说道。 “夫人,将军有令,请你立刻离开大营。” 崔韵雅看着那两名面带淫邪的军卒,心知自己已失去庇护,再留在此地,怕是凶多吉少,必须逃! 可她能往哪逃? 这一刻崔韵雅愁肠百转,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上心头。 去南安城,求李氏! 只要李氏打赢王氏,王弘就能得救! 当即,崔韵雅不等那两名军卒再催促,抓起地上的银票与和离书,起身就往大营外跑去。 军营深处,一处重军把守的临时牢笼。 当真是重军把守,里三层外三层。王弘被关在最里面,手脚由四条铁链锁死,脖子被枷锁吊着,只能半蹲着维持呼吸。 这是对王弘武力的认可,尽管他被拿时并没有反抗。他是束手就擒,诸葛逸才那个小人用崔韵雅威胁他。 王弘其实是个孝顺的人,但只针对生养他的母亲和照顾他的柳娘。 至于王淳,不配! “统领,再坚持一会,弟兄们在想办法营救你。”就在王弘蹲的两腿发软之际,一杆长枪无声的抵上他腰杆,为他分担压力。 说话的是一名看守军卒,他受过王弘恩惠。 军中有不少人受过王弘恩惠,这小子吸取了他老子的教训,对部下是关怀备至。 “不可!”王弘闻言大惊,他倒不是怕连累这些军卒,纯是他母亲还在王淳手里。 “哎呦,统领快小点声,别惊动了外人!”王弘嗓门大,吓的那军卒赶紧小声提醒。 不过意外的是,所有看守听到动静后都没给反应。正当王弘奇怪之时,就听外围传来一声冷喝。 “站住,监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就听见这一嗓子,随后就是小声的哀求,没一会外围的看守便放进来一个妇人。 “柳姨,你怎么来了?”看清来人,王弘脸上露出笑意。 “少爷,柳姨怕你饿着,来给你送点吃喝。”柳娘一脸哀痛,隔着牢笼抚摸王弘的胖脸,随后转头哀求守在一边的军卒。 “这位军爷,他手脚都被锁着,能否打开牢笼,让我进去喂他吃点东西。” 那军卒给左右使了个眼色,迅速打开牢门,塞给柳娘一串钥匙,然后转身朝外走去。其他人见状,也转身朝外围走了两步。 拿到钥匙,柳娘赶紧钻进牢笼,不顾王弘的惊疑,一边给他解锁,一边快速说道。 “你的部下找到我,让我混进来救你。” 说完,不待王弘阻挠,又脸色沉痛的补充道。 “老爷要与夫人和离,这会夫人怕是已被赶出军营。她一个人在外面活不下的,你快出去救夫人!” 闻言,王弘脸上暴怒一闪而过。这时候他不能冲动,喘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的对柳娘说道。 “柳姨,待会我会打晕你,事后你将责任全推脱给我,免得受到牵连。” “你快别管我了,赶紧去救夫人!”柳娘心急,双脚和左手的锁链已经解开,可最后那右手的钥匙却怎么也对不上。 王弘没有回话,左手轻轻在柳娘脖子上一捏,柳娘直接晕倒在地。随后捡起地上钥匙,冷静的解开右手,然后猫着腰钻出牢笼。 “兄弟,帮我照顾好我柳姨。”王弘找上刚才跟他说话的军卒,恳求道。 那军卒见王弘已经出来,立马猫下腰交待道:“统领,你自管离去,记得走西边出营,那边今晚巡逻的都是自己人。” 闻言,王弘点点头,问道:“需要我打晕你们么?” “别,统领,我自己来!”说完,那军卒抄起枪杆子就往头上磕去,随后装模作样的往地上一躺,还不忘提醒王弘。 “统领,记得是西边!” 其他军卒见状,有样学样,纷纷给自己来了一下,然后躺地装晕。 王弘扫了一眼地上密密麻麻的扑街仔,心里直犯嘀咕。 我人缘这么好么? 有这人心,何不直接夺营? 这念头只转了一瞬,王弘便飞身而去,在他心里母亲的安危更重要。 第90章 诸葛心计,出营逃命 夜已深,月色明媚,并不适合逃亡。 军中诸葛逸才的营帐。 帐中有一案几,只见两人对案而坐。诸葛逸才在主位,王淳在客位。颜充则是安分的跪坐在下首,充当背景板。 诸葛逸才没有待客,而是在静静的编制竹简。他不喜欢纸,觉得太软,缺了读书人的骨气,所以他的书只用竹简。他也不喜欢用二手的事物,所以凡事都亲力亲为。 王淳端坐于案前,双手拢在袖里,眼皮耷拉着,不敢去看诸葛逸才,嘴里却振振有词。 “军师,临阵换将乃大忌。” “王弘在陌刀卫的声望如日中天,此时换他恐会引起兵变。” 王淳倒不是想救王弘,纯粹是担心节外生枝,影响此战走势。他还指着打赢这一仗,好换点军功培养亲儿子。 诸葛逸才放下手中活计,抬头看向王淳,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淡淡一笑,出言宽慰道。 “将军无须多虑,接下来陌刀卫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他这话一出,不光王淳听不懂,连一旁颜充都摸不着头脑。 看着二人的脸色,诸葛逸才嘴角勾起一抹稍纵即逝轻蔑,继续笑言。 “事已至此,逸才不忍二位再蒙在鼓里,决定将此战的真正用意告知二位。” “二位听后心中有数即可,切不可外传。” 王淳面露疑惑之色,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此战的用意难道不是为了讨伐李氏么?” 闻言,诸葛逸才脸上笑容更盛。王淳越疑惑,他就越得意。宗主能告诉他连嫡传都不知道的秘密,说明他已真正涉足王氏核心权力了。 “实不相瞒,此战我等的主要目的并非是讨伐李氏,而是阻挠李氏东进。行军至此,我等任务已然完成一半,接下来只需围困南安城即可。” “也无需久困,只需拖到陛下与戎狄谈妥,我等的任务就全部完成了。” 说完,诸葛逸才旁若无人的拿起竹简开始穿绳,故作苦恼的说道。 “只是临行前,宗主有过交待,带多少人来,就带多少人回。眼下死了九百陌刀卫,回去还不知如何交差呦...” 说到这,诸葛逸才不顾王淳难看的脸色,冷不丁的问道。 “王将军,你是一军主帅,可有好对策?” 此话一出,王淳脸色大变。若真是如此,此战他不但捞不到多少军功,待回到琅琊,保不齐还要被问责。 这可如何是好! 见状,诸葛逸才再次放下竹简,给王淳倒了杯凉茶,笑着说道。 “将军莫忧,逸才已为你想好对策!” “还请军师明示!”王淳顾不上接茶碗,赶紧向诸葛逸才抱拳行礼。 “王弘!”诸葛逸才将茶碗轻轻拍到王淳面前,脸上笑容看起来多了几分阴险。 “用王弘的命,担下所有的责!” “只是不知,将军舍不舍得?” “军师但说不妨。”王淳没有犹豫,也不敢犹豫,他已经察觉到诸葛逸才的意图。说了这么多,这赘婿就是单纯的想弄死多次冒犯他的王弘。 “呵呵,这还是颜统领献的策。”诸葛逸才很满意王淳的态度,抬眼瞄向跪坐在一边的颜充,阴笑道。 “今晚,王弘会叛逃,王将军只需来个大义灭亲。届时,将军不但能洗脱所有罪责,说不定还能得到些许补偿。” 颜充察觉到诸葛逸才的眼神,将头深深埋下。他明白那眼神的意思,这个策必须是他献的。 可恶,明明是他想杀王弘,却算计自己与王淳。 现在好了,主意是他出的,人是王淳杀的,跟他诸葛逸才没有半点关系。 就算事后陌刀卫哗变,首当其冲的也是他跟王淳! 这赘婿,心思当真歹毒! ...... 夜月之下,一道庞大的身影穿梭在为数不多的阴暗处,避着巡守往大营外冲。 王弘没走西边,而是选择直走中路。 他不是傻子,方才事发突然,他又被母亲被赶的消息扰了心神。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今晚的事大有蹊跷! 私放战犯是杀头的大罪,没有过命的交情,谁敢担这个责? 且不说他的弟兄都在陌刀卫,根本就没见过那军卒,单说柳娘的现身就合常理。 柳娘跟母亲是私下里随军出征,不可能在军中招摇过市。何况自己被被困在军中深处,距离主帐颇远,一个女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走到自己面前。 这肯定是诸葛逸才在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那赘婿心眼属实歹毒,拿了他统领职位还不罢休,还要拿他的命! “等着吧,狗贼!” “老子会回来宰了你的。” “还有,柳娘...” 王弘想到柳娘心里就有些酸楚,幼时的悉心照料还历历在目,如今却也背叛了自己和母亲。 “也罢,届时饶她一命,恩怨一笔勾销!”王弘拿的起放的下,轻易便调整好心态,说到底他只是个外人。 毕竟,柳娘有自己的子女。而自己让出嫡传身份,也算是报答了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想明白这一点,王弘动身继续往营外逃亡。母亲的事,柳娘不至于骗他,母亲要是军中,她也没机会来骗自己。 王弘越冲越快,母亲一个人,他很担心! ...... 半刻之前。 王氏大营门外,那两名军卒将崔韵雅送到这里。 其中一名军卒掏出令牌驱散上前询问的守卫,另一名军卒神色轻浮对崔韵雅说道。 “夫人,将军的命令是送您出军营。到这里,我等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美人,可有其他吩咐?” “说不定,爷能帮你,嗯?” 崔韵雅没有回话,鼓足勇气,提起裙摆就跑。从现在起,她算是彻底失去庇护,之后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不想沦为玩物,除了逃,别无选择。 见崔韵雅逃跑,那名驱散守卫的军卒走过来,低声询问那名轻浮军卒:“咱俩是先回去复命,还是?” 轻浮军卒看了看左右的守卫,低声回道:“将军被军师喊去,一时半会回不来,不过这里人多眼杂,咱俩也不能直接追上去。” 令牌军卒心领神会,扭头示意道:“走,我知道一处地方,那里隐蔽,咱俩迂回一下。” 闻言,轻浮军卒大喜:“那还不赶紧走,时间紧迫,今晚一定要尝尝这美人的滋味。” 第91章 神器问世,吴翟捡漏 夜已经深了,南安城城门楼子却很热闹。 挤了一群人。 李骁不明所以,就见七八个工匠聚在一起忙碌着,有木匠在掏木筒,有金匠在磨琉璃,似乎正在捣鼓什么新奇的玩意。 片刻后,木匠最先完工。将两个三寸长,一寸粗的木筒呈给吴翟,等待验货。 “主君,您看这样成么?” 吴翟拿过来样了样。筒壁很薄,两个木筒都是一头大一头小,接口处严丝合缝。又杵在眼睛上比划了两下,内壁锉的很光滑,没有一点毛糙。 “主君,我们这边也完工了。”金匠那边也完活了,递过来一大一小两片抛光到透明的琉璃镜片。 吴翟拿过镜片,对着月亮照了照,没有瑕疵,完美透光。这两片琉璃来自西域流传过来的琉璃瓶,其实就是玻璃瓶,吴翟把瓶砸了,用瓶底磨得镜片。 “这俩琉璃瓶可是从我老子那偷来的,要是整不出神器,这口黑锅我可不帮你背。”李骁凑过来,一脸忐忑,琉璃瓶价值不菲,这年头绝对是稀罕物。 “别着急,神器还只是半成品。”吴翟脸上笑意盎然,亲自组装起望远镜,木筒上有预留的卡槽,尺寸都是计算好的,组装起来并不麻烦。 三两下的功夫,第一个划时代的望远镜便在吴翟手里诞生。 至于能不能用,还需实验一番。 “走,今晚月亮大,去城头上试试。”吴翟有些兴奋,他已经简单看了两眼,放大效果喜人,就是不是能看多远。 ...... 月至中天,今晚无云。 李骁领着一群好奇的工匠随吴翟来到城头,所有人都想知道这物件到底有何用。 吴翟也不磨叽,举起望远镜四处了望。 “可以望远!”吴老六大喜过望,手上不停调整两个木筒的长度,试探着能看到的最远距离。 “卧槽,牛批!居然能看到王氏大营!”吴老六正朝北边了望,兴奋的胡言乱语。 闻言,李骁及一众工匠立马惊了。王氏扎营的河滩在五里开外,要是能在此处看到,那这望远镜当真称的上是神器。 “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李骁急了,抢着要看。 “别急,我再调试一下。肯定能看到,但还不清晰,只能看到些许火光,大概是夜里光亮不够,白天效果能好点。”吴翟躲开李骁的争抢。 “嗯?等等,那边有个人?”吴老六微调了一下,图像清晰了不少,他敏锐的发现王氏大营有个人跑了出来。 “女人?”虽然还是看不太清楚,但那身女裙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王氏这么彪么?” “行军打仗,军营里还藏女人?” 趁吴翟愣神,李骁一把抢过望远镜,美滋滋的杵到眼睛上,学着吴翟闭上另一只眼。 下一秒,就听他惊讶的大呼小叫。 “我的老天爷,还真能看到!” “他娘的,这绝对是神器!” 李骁体验了一番后,激动的朝那群工匠大喊。 “赶工!立即赶工!” “快去造,越多越好!” 听闻李骁命令,那群工匠面面相觑,一个年龄稍长的中年人走出来为难道。 “回禀冢嗣大人。让我等赶工不成问题,这物件不难造,可是这琉璃...” 那中年人话没说透,琉璃这种稀罕物他们可没有。 “琉璃多的是,我给你找,来人!”李骁喊过来一个人,将望远镜往那人手里一塞,嘱咐道。 “当心,别打碎了,这神器比你命还重要!” “去将这望远镜呈给宗主,教他如何用。顺便告诉他,倘若想要更多神器,就把龙宫藏的琉璃物件全贡献出来!” “听好了,是全部琉璃!” “就说是我说的!” ...... 夜色下,旷野上,美人在逃命。 今晚月明星稀,此地无山无树,一马平川。 崔韵雅找不到藏身的地方,只得继续向前跑,已是累的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崔韵雅不知道前方等着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身后有饿狼,不跑肯定会没命。 可她跑不动了! 她养尊处优惯了,哪经历过如此的劳累。双腿像是灌了铅,两只小脚磨得出火,每一步都钻心的疼。 可她还在继续跑,只要一想到王弘身陷囹圄,她柔弱的身躯里就能迸发出无限的力量,支撑着她迈出下一步。 只是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她本就跑不快,这一慢,跟走也就没多少区别。身后渐渐传来细细索索的脚步声,听着距离已是不远。 “美人,别着急跑啊,留下来陪哥俩乐呵乐呵。”追兵已经赶上,她想加快速度,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已经到极限了,还有祸不单行。 慌不择路的崔韵雅一个不慎,脚下被石头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地。这一摔倒她便再也爬不起来。 “呦!美人是等不及了么?” “自己就躺好了!” 身后两人的笑声已近在咫尺。 饿狼,来了! 崔韵雅努力的往前爬着,柔弱的身子被黑影笼罩,脑后传来戏谑的调笑。 “美人,别爬了,我看此地就挺好。” “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抓紧时间吧!” 闻言,崔韵雅脸上闪过决绝,从袖子抽出一把短匕,奋起余力朝身后挥去。 可惜,却挥了个空。 那两名军卒站在半步之外,笑的得意又猖狂。 “我猜对了,她手里有家伙,一会我先来!”那轻浮军卒得意大笑。 “你先就你先,别玩死了,给我留个活口。”那名令牌军卒一脸的不忿加嫌弃。 “放心,绝对给你留个热乎的。”那轻浮军卒一巴掌扇飞崔韵雅手里的短匕,俯身就开始撕扯衣裙。 崔韵雅没有继续挣扎,她不可能是两个大汉的对手,眼里只剩绝望。 一切都完了。 名节没了,命也不想要了,王弘也没法救了。 想到儿子,崔韵雅眼里涌出一抹倔强,鼓起最后一丝力气,声嘶力竭的喊道。 “谁来救救我!” “啪!”回应她的是一个耳光。 “别他娘的瞎喊,震的老子耳朵疼。这荒郊野外的,谁能来救你?”那轻浮军卒松开崔韵雅的衣裙,揉着耳朵骂道。 “有这力气,你还不如留着伺候老子!” 崔韵雅被这一耳光抽的嘴角挂红,可她眼里却重新涌出希望。 因为,她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 “喂,等等,有人!”守在一旁放风的令牌军卒也听到动静,立刻出声提醒。 “就一骑!”来人很快,令牌军卒已经看到人了。 那轻浮军卒衣裙刚扯到一半,闻言啐了一口,起身拔出长刀,恶狠狠的喊道。 “破娘贼,是哪个敢来扰老子的雅兴,报上名来!” 话音落下,就见那骑士挑枪跃马,身后披风迎风招展,喊出一道中气十足的暴喝。 “吾乃黑山吴翟,尔等还不引颈就戮!” 第92章 捡个美人,王弘失踪 黑山吴翟,杀王珩,灭二百陌刀队,屠戮王氏四千子弟。妥妥是王氏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过,这俩军卒明显不这样想。 他们是王淳的亲卫,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两人听到吴翟名号,又见到那头标志性的毛寸,吓得拔腿就跑,丝毫不拖泥带水。 见状,吴老六松了口气,没有半点追杀的想法。他就是个花架子,马骑得漂亮,造型摆的拉风,真要让他上,他还真不一定打的过那两人。 方才,这老六心血来潮,莫名其妙的就想过来看看,出城时压根没看见女子身后还有追兵。 要不然,说什么他都不会一个人过来。 也别问他为何要过来,问就是天意。 待那两人跑没影,吴翟这才下马,倒提银枪,走到衣衫褴褛的崔韵雅面前,耍酷问道。 “你是何人,那二人为何追你?” 崔韵雅正着急忙慌的整理仪态,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端庄一些。可惜衣裙已被撕烂,怎么看都像个风尘女子,这让崔韵雅羞愤欲绝,蹲在地上抱着破碎的衣裙不敢抬头。 她没脸见人。 吴翟看出女人的窘迫,解下披风,体贴的为其披上。他也不占便宜,一触即退,给崔韵雅留出安全距离。 “妾名崔韵雅,谢吴将军救命之恩。”吴翟的体贴让崔韵雅心生好感,整个人怯生生的缩在披风内,脸上的愤慨褪去,尚留着一丝羞意。 她也不起身,就地给吴翟跪倒,弯腰恳求道。“将军的大恩大德,贱妾无以为报,惟愿余生常伴将军左右,侍奉君侧,为奴为婢,以报大恩。” “望将军成全!” 这话听的吴翟有些蛋疼。这女人自称贱妾,很明显是个二手货,却厚颜无耻的想要以身相许。吴老六自问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于是很干脆的拒绝了。 “夫人无需如此,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在下只是路见不平而已。” “既然贼人已经退走,在下也就告退了。” 说完,吴老六转身就要走。开玩笑,这女人不但臭不要脸的觊觎他身子,还来路不明,很有可能是敌方派来的奸细。 吴翟不可能收留这种女人。 只是,崔韵雅也不可能让他走。她此番如此干脆的自荐枕席真不是馋男人身子,而是她想利用男人救儿子。 “吴将军,且慢!”见男人要走,崔韵雅急了,她把吴翟当成了救命稻草。 崔韵雅听过黑山吴翟的名号,知道他跟王氏有仇,手里又有兵马,完全有能力救出王弘。 ‘慢不了一点。’ 闻言,吴老六没有停步的意思,抬脚就要走人,却被崔韵雅跪行上前,紧紧抓住衣摆。 “贱妾乃是王氏陌刀卫大统领王弘的母亲!”情急之下,崔韵雅吐露出自己的身份。 “嗯?”吴翟闻声回神俯视哀求他的女人,待看清面容,眼睛瞬间瞪如铜铃。 惊了,这女人长得太哇塞了! 容颜绝世如春日繁花,肌肤如雪,朱唇皓齿,绚丽夺目。眼眸流转,如秋水般澄澈,又似繁星般璀璨。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万种风情,令吴翟心醉神迷。 崔韵雅被吴翟看的心头悲戚,这是她今晚第二次抓住男人的衣摆,也是第二次被男人俯视。她天赋神颜,自幼被众星捧月,有神女的美誉,自然是心高气傲。 可如今,她不得不一而再的跪地祈求怜悯。 她是为了儿子! 男人都靠不住,她只能依靠儿子,必须要救儿子! 想到这,崔韵雅对吴翟展露出此生最动人的风情,软声哀求道。 “吴将军,如今吾儿身陷囹圄,妾身也被扫地出门,无以为靠,恳请将军收留。” “若将军肯解救吾儿,待事成之后,妾身定当结草衔环,尽心侍奉。妾身还年轻,还能为将军生儿育女。” “望将军...” “打住!”吴老六总算是回神了,第一时间打断崔韵雅的空头支票。 “你有儿子?” “还是陌刀卫大统领?” “敢问夫人今年贵庚?” 吴老六一连三问,试图戳破女人的谎言,问完忍不住又打量起崔韵雅。 这女人看上去最多二十五六,就算她有儿子,能有多大? 撑死了十岁! 王氏能让十岁稚童做陌刀卫大统领? 难怪都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不能相信。胸大无脑也是至理名言。这女人编谎话都不打草稿,纯拿他当傻子忽悠。 “回禀将军,妾身如今三十有六。吾儿王弘今年及冠,确为陌刀卫大统领!”吴翟话问的羞辱,崔韵雅却不敢不答。 “妾身出身清河崔氏,自幼养尊处优,故以并不显老。而且,妾身癸水未绝,确实可以为将军生儿育女。”说完这句,崔韵雅已是羞得满脸通红,看的吴老六直了眼。 “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倘若有半字虚假...”见吴翟不说话,崔韵雅以为他是不信,当即就要赌咒发誓。 “行了,行了!”吴翟打断崔韵雅的废话,让她先起身。 “你先随我回城,是真是假自有人能分辨。” ...... 王氏大营,平静被打破,此刻有些混乱。 诸葛逸才领着王淳、颜充站在大营门口,神色有些许阴森。 因为王弘失踪了。 最慌的颜充,今晚所有布置,安排的可都是他的人手。此刻弄丢了王弘,他难辞其咎。 只是,颜充还想推辞一下。诸葛逸才心眼太小,他害怕沦落到跟王弘一样的下场。 “军师,末将全按军师吩咐,不曾有分毫差池...” “闭嘴!”诸葛逸才粗暴的打断颜充。眼下王弘失踪,陌刀卫已有哗变的征兆,颜充居然敢把帽子扣在他头上。 这个蠢材,怕是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颜充被骂,瞬间反应过来,赶紧改口道:“末将的意思是,已按军师吩咐全营戒严,不敢有丝毫怠慢!” 闻言,诸葛逸才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转脸看向王淳,冷声吩咐道。 “眼下叛将王弘失踪,不过应该尚在大营之内,为防陌刀卫哗变,我等需尽快找到叛将王弘。” “还请将军请出夫人,喊话让王弘现身。” 此话一出,王淳额头立马冒汗,崔韵雅早就让他赶走,这会上哪去请。 “军师,实不相瞒。” “那贱人已被我赶出大营,此时怕是逃远了...” 第93章 猛虎归山,女神当年 “哦?” “那就请将军另想办法,务必尽快找到叛将王弘!”诸葛逸才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王淳,表情似笑非笑。这意思很明显,是让王淳去找柳娘,如若再敢推辞,那就别怪他手黑了。 王淳被诸葛逸才被这一眼吓的头皮发紧,完全不敢争辩,立马抱拳领命道。 “军师稍等,我去去就来!” 另一头,王弘就藏在一处马槽下。那庞大的身躯挤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属实是难为他了。 此处距离营栅就隔了间马厩,可惜咫尺天涯。王弘伏聆喧嚷,隐闻嘈杂,压根不敢现身行动。 王弘猜到那赘婿会埋伏他,但是没想到动静会这么大。此时,整座大营,几乎每一处都有人巡逻,每一座营帐都有人翻找。而且,外头的喧嚣离他藏身之处越来越近。 “他娘的,拼了!”王弘趴在马槽下,窄小的视野中已经能看到巡逻队在往这靠近。 无计可施之下,他准备放手一搏! 正在此时,似乎是上天眷顾,王弘隐隐听到身前马厩外有动静,是有人在说话。 先是一个惊怒的声音。 “破娘贼,大营怎会突然戒严?” 这道声音落下,又一个略显慌张的声音响起。 “都怪你,非要去追夫人。” “这下好了,夫人被吴翟救走,我俩啥也没尝到不说,眼下还回不去营了。” “这可如何是好?” 这段话话说完,二人陷入沉寂。不过没多久,两三息后,那个慌张的声音再次响起。 “要不,我俩先在外头躲一夜吧?” 这时,开头那个惊怒的声音断然拒绝道。 “不可,必须回去!” “此时戒严,肯定会清点人数。我俩不在营,万一被按上逃兵的罪名,那就死定了!” 这二人正是那王淳的侍卫,被吴翟吓退,刚逃回来。此处因是马厩,巡逻队一般不会巡逻至此,走时他俩就是钻了空子,从这里翻身而去。 谁曾想,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回不去了。 王弘将营栅外两人的嘀咕听了个清楚。当听到母亲被吴翟救走后,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更担忧了。 那吴翟可是王氏的仇人,母亲落到他手中还能有好? 不行,得赶紧出去救母亲! 想到这,王弘不再犹豫,当即从地下抠出一颗小石子,朝着那二人说话的地方就甩了过去。 “啪!”一声石头砸在木桩上的动静响起。 声音不大,却成功吸引了逐渐靠近的巡逻队。巡逻队队长闻声而动,立刻带人朝那二人所在扑去,同时放声大喝。 “何人在此!” 营栅外二人先是被石头吓了一跳,又闻巡逻队大喝,顿时亡魂皆冒,慌忙现身,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求饶。 “别动手,自己人!” “我二人是王将军的亲卫,在此地小解!” “对,小解!” “休得胡言,你二人怎会在营栅外小解。”那巡逻队队长压根不听他们解释,朝左右下令道。 “翻过去,拿下!” “误会,真是误会!”那二人懵了,也不敢跑,只能继续解释。 “我们真是王将军的亲卫,不信你看令牌!” “此时戒严,令牌无用!”谁知那巡逻队长不管不顾,硬是要拿他们。 “我劝你二人束手就擒,省的受皮肉之苦!” 片刻后,眼见那二人被成功拿下,巡逻队队长大手一挥,义正言辞道。 “这两人行迹可疑,定是敌方奸细,带走!” 说完,巡逻队队长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旁人后,又朝朝左右小声说道。 “下了他的令牌,这两人就算奸细,弟兄们今晚倒也不算白忙活。” “走,回去领赏。” 又过了一会,一群人高高兴兴的走远。 夜色下,王弘庞大的身体从马槽下挤出,一头钻进马厩,翻过栅栏,头也不回的朝旷野中跑去。 今晚月色亮堂,把王弘身影照的清晰。可惜,王氏大营刚刚落成,哨塔尚未搭建,无人发现那道身影。 就这么让这只猛虎,堂而皇之的回归山林。 ...... 南安城,半刻钟之前。 吴翟骑着骏马,抱着美人,一路连颠带蹭的跑了回来。他那张帅脸就是通行证,无人敢拦。 “狗贼,你居然敢把人带回来!”城门洞里,李骁一把拦住吴翟,指着他怀里的女人,气的暴跳如雷。 吴翟这老六半夜出城找女人就算了,还敢光明正大的带野女人回家,分明是没把他这个小舅子放在眼里,更没有把他姐放在心上。 “急个屁!”吴翟无心解释,随口骂了回去。颠了一路,他现在有些窘迫,不方便下马,指着怀里的女人转移话题道。 “这女人说她叫崔韵雅,是王氏陌刀卫大统领的母亲,你认识不?” “嘶!”李骁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这姐夫真牛批。半夜出门随便溜达一趟就能捡回来一个传奇。 大名鼎鼎的崔韵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二十年前的第一美人,青冀二州公认。即使放眼整个中原也无几人能与其争艳,至今无人能撼动其第一美人的头衔。 这女人不光容姿无双,她那传奇身世更为人津津乐道。 崔韵雅曾贵为崔氏女君,是崔氏和王氏联姻的关键纽带。而她作为琅琊神女,曾经是绝世猛将的妻子,眼下是旷世怂包的老婆,是传说中一女侍二兄的女主角。 这种传奇女子,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不过他只是听闻,倒没见过真人。 “卧槽,快让我看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骁也不能免俗。 可崔韵雅又不是卖笑的窑姐,怎会让李骁如愿。披风一紧,小脸一转,直接埋身到吴翟怀里。 见状,李骁也不生气,抱着膀子,搓着下巴,把吴老六猥琐时的模样学了个入木三分。 “呦呵,还挺有节操。” “你要是在琅琊我还真拿你没招,可惜你这是在陇西。” “进了我南安城,不把本冢嗣伺候舒服了,能让你好过?” 闻言,吴翟歪嘴一笑,也不阻止,任由李骁威胁。 这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阴险有之,狡猾也有之,但要说他好色,吴翟肯定是不信的。 估计是想试探试探崔韵雅。 可惜,崔韵雅这女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脸都没露,两句话就给李骁干熄火了。 “你是李斛儿子?” “让你老子来,他当年给我写过情诗!” 第94章 谋划人才,叫门救母 李斛,作为日理万机的李氏宗主,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至少崔韵雅不行。 她现在身份存疑,万一是个刺客,回头把李斛给刺了,那南安城当场就得炸锅。 “喂,你是刺客么?”城门楼子里,李骁看向还在吴翟怀里缩着的崔韵雅,出言试探道。 “别怕,你若是刺客就吱一声。”见崔韵雅不吭气,李骁开始没脸没皮的口无遮拦。 “我把我老子喊来,你把他刺了,好让我上位。” “放心,我上位后绝对保你平安。” “快拉倒吧。”崔韵雅还没吱声,吴翟先听不下去了。“回头这话传到我泰山耳朵里,收拾你的时候,你别连累我。” “那不能。”李骁自信一笑,坐到吴翟对面,吹嘘道。 “我刚给李氏贡献了一把神器,我老子这会高兴还来不及,不可能收拾我。” “打住!”吴翟听这话嘴都气歪了。“什么叫你贡献的,那望远镜是你姐夫我的杰作!” 这望远镜的专利,吴老六说什么都不可能让出去。这可是流芳百世的发明,一旦流传出去,他的名气直接就能传遍天下。 这不比费心费力的编造孝贤小故事强? “咱哥俩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李骁摆了摆手没当回事,见吴翟瞪眼立马改口道:“行行行,是你的,我不跟你抢。” 这小子还没意识到发明望远镜能涨名声,不过就算意识到了他也不会让望远镜流传出去。 这种神器必须严加管控,只能掌握在李氏手中。 “还是说说她的事吧,你打算如何处置?”李骁岔开话题,指了指崔韵雅。 “这要是让我姐看见,她不扒了你的皮,我跟你姓!” “少来沾边,我没这么坑爹的儿子。”吴翟撇了撇嘴,稳稳接住李骁的调侃。 占完便宜,吴翟不给李骁还嘴的机会,直接言归正传。 “她儿子王弘,说是已经被拿下了。” “如果所言不假,那王氏大军此刻肯定有混乱。本来望远镜在的话,我们还能看一眼,确认一下。现在望远镜被你送进宫中,一时半会估计拿不回来。” “先等天亮吧,天亮以后看看再说。” 见吴翟提到王弘,崔韵雅总算不做鸵鸟了,从吴翟怀里抬起头,露出半张侧脸,凄婉哀求道。 “妾身可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吾儿确已被诸葛逸才下狱。还望将军垂怜我孤儿寡母,帮妾身解救吾儿。” “事成之后,若蒙不弃,妾身愿以身侍奉左右。” 崔韵雅说完,吴翟还没吭气,李骁那边先咋呼起来,瞪着崔韵雅的侧颜大呼小叫道。 “狐狸精,绝对是狐狸精!” 好家伙,半张脸就给这小子整兴奋了。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吴翟吐槽了李骁一句,没有回应崔韵雅。不但没回应,还将她的小脑袋又按回怀里。 见状,李骁不乐意了,点着吴翟鼻子叫嚷道。 “哎哎哎!你吃独食是不是?” “甭废话。”吴翟拍开李骁的手指,脸上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嘴上却问道:“你怎么说,救不救那王弘?” 李骁见讨不到便宜,于是两手一揣,没好气的说道。 “我又捞不着好处,凭什么让我救人?” “再说了,我只需据城而守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没理由出去跟王氏玩命。” 闻言,崔韵雅又想抬头恳求,却被吴翟提前按住。吴老六拍了拍美人,示意其稍安勿躁,抬头对李骁说道。 “救人用不着玩命。” “周洛哪去了,怎么一整天没见着人?” “你说周洛啊,他今早从我这拿了两部兵书,估计闭关研学去了。”李骁眼睛一眯,瞬间领悟到吴翟的意图。 “让他去要人倒是个好办法。不过,此举不妥。”在李骁的盘算中,周洛是对抗王氏的王牌,最好能留到最后。 吴翟摇了摇头,笑着点出他的小心思。 “我等守城,不需要周洛出面斡旋。” “况且,我等若真守不住南安,周洛也没那么大的面子能劝退王氏。说白了,他只是个王子,而王氏支持的是太子。” “可如果能救出王弘,那对敌军的士气将是沉重打击。虽说还是拦不住王氏攻城,但至少能让陌刀卫投鼠忌器。” “成,就按你说的办,明早我让周洛去对面要人。”李骁听完吴翟的分析,痛快的举手赞成。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这小子已经认可了吴翟的能力。尤其是今天发生的事,更是让他对这个姐夫刮目相看。 吴翟不管是眼界见识,还是谋略格局,都比他要强。 听完两人的对话,崔韵雅终于是松了口气,埋在吴翟怀里,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谢将军大恩,待我母子团聚,妾身必不会食言。” 吴翟轻轻拍了拍美人,没有接话。他此举倒不是为了崔韵雅,而是他需要人才。 那王弘能胜任陌刀卫统领,想来本事应该不差。 想起今天陌刀卫对阵白马龙骑的恐怖战损比,这老六已经动起了筹建陌刀营的心思。 可惜,天不随人愿。 就在吴老六畅想将来王弘能给他拉起一支比肩陌刀卫的部队时,就听城门楼子外隐约传来两声呼喝。 墙太厚,吴翟没听清,但他怀里的崔韵雅却激动起来。 “是弘儿的声音!” “将军,是我儿王弘来了!” “不好,快去看看,别是敌军袭城!”吴翟惊了,他第一反应是到手的人才没了,第二反应就是不能让王弘进城。 他还没搞定崔韵雅,不能这么快让他们母子团聚。 “来人!”李骁让吴翟一吓,也惊了,起身大喊。 门外立马冲进来一名守城军卒,抱拳回话道。 “冢嗣,主君!” “有何吩咐?” “去城头看看,可是敌军袭城!”李骁话音刚落,门外又冲进来一名守城军卒,纳头便报。 “启禀冢嗣,城外有人叫门。自称琅琊王弘,要见主君。” “多少人?”吴翟有些奇怪,搂着崔韵雅起身。他想不通王弘为何要点名见他,但本能的找借口,打算不见。 “回主君,仅一人。” 吴翟皱眉,找不到借口再拦,低头试探起崔韵雅。 “咱儿子什么情况?” 崔韵雅让他这称呼闹得脸红心慌,却也不好反驳,只能强忍羞意,暂且认下。 “老爷,可否放弘儿进来?” 见崔韵雅改换称呼,吴翟松了口气,不再废话,对那军卒吩咐道。 “快去将我儿子请进来。” 第95章 认贼作父,欲擒故纵 “吾乃琅琊王弘,有要事求见吴翟吴将军,还请开城门放行!” 南安城下,王弘还在叫门。语气焦急,言辞恳切,听上去似乎真有大事相告。 只是,他那披头散发的囚徒装束,很难让人信服。 王弘一心救母,原本是打算偷偷潜入,可惜南安城壁立千仞,戒备森严,他还未靠近便被发现。 “城下之人止步,站在原地,亮出双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城头之上,前去请示的人尚未归来,余下军卒只得对着城下喊话。 事已至此,王弘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高举双手,等在原地,以示自己没有歹心。 好在对方没让他久等。 片刻之后,就听前方传来动静,那紧闭的城门缓缓抬起,一名军卒举着火把自城门洞内走出,遥对着王弘喊话。 “前方可是王弘?” “我家主君有请,邀您进城一见!” 闻言,王弘心中一喜,赶紧上前搭话。 “吾乃王弘,谢兄弟传话。” 话音落下,这多疑的胖子心头忽然一动。 他这一进城,可就当真身不由己了。万一那吴翟心怀不轨,自己这就是自投罗网。 夜里开城门不妥,那传话军卒见王珩刚走两步便驻足不前,立马出言催促道。 “王大人,城门不可久开,还请快走两步。” 王弘本就起了疑心,那军卒一催他更觉得前方就是陷阱。可眼下崔韵雅生死未卜,前路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得闯一闯。 于是,王弘心里一发狠,快步走向那军卒。 “就来,就来。”王弘嘴上客气,表情坦率,但全身已在暗暗发力。 那军卒没做他想,他是真以为王弘是主君的继子。见王弘走来,便举着火把在前头带路。 “王大人,主君与令堂正在城楼之上,请随我来。” 王弘也不答话,点了点头,默默跟在那军卒身后,眼神不露痕迹的打量着前方城门洞。 城门洞内守卫挺多,得有十几号人,王弘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墙边放着的一排用来顶门的枕石,立马收回眼神不再多看,心中暗自计较起来。 放倒这十几号人对王弘来说轻而易举,可不管多轻松,都需要花时间。他是来救人的,首要考虑的是留好退路。 ‘先留门,再拿人质,剩下的随机应变。’ 话不多说,待两人走进城门洞,就在身后大门缓缓落下之际,王弘突然暴起发难。 先是飞起一脚蹬向摆在城门边的枕石,那枕石少说有四五百斤,却被他生生蹬出去一丈,刚好停在城门下方,顶住正在落下的城门,留出一个不到两尺的缝隙。 王弘借着这一蹬,身形迅速反扑向带路军卒,一手夺刀,一手锁喉,迅速拿下人质。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守城军卒反应很快。可王弘动作更快,那十几号军卒刚横起长矛,这敏捷的胖子便已完成全部操作。 “诸位,且听我一言!”眼见长矛递到脸前,王弘赶紧将身子缩在军卒背后,一边向后退,一边喊话。 “我并无恶意,只想救回母亲。”王弘扣着人质缓缓退到门边,保证自己一低头就能退出去。 “放心我不伤人,诸位且去请吴翟,我用人质换母亲!” 众人目光冷峻,无人顾忌人质死活,依然在步步紧逼。见状,王弘无奈,横刀抵上人质脖颈,大吼道。 “去喊吴翟,别逼我杀人!” 可惜没人搭理他,眼见长矛抵到近前,被迫成为人质的军卒绷不住了。 “艹你们奶奶的,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是想连老子一块捅死吗?” “快去请主君,其中必有误会,这位是主君继子!” 可惜,李氏军法有云,夜匪袭城,斩敌首者官升三阶。重赏之下,这帮人还真就打算连人质一块捅死。 “老哥,军令难违。放心,首功肯定算你的!” 闻言,人质也不再解释,赤手抓住刀刃,打算跟王弘同归于尽,至少还能给儿子留点军功。 “艹,来吧,首功记我儿子头上!” 见状,王弘不禁有些震惊。这李氏子弟随便捞个人就能视死如归,那此战王氏还打个屁,趁早卷铺盖走人吧。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王弘还得寻个破局之法。还未等他想好对策,就听人群外传来一声大喝。 “都散了!” 随着话音落下,众人立马收手撤离,半分不敢耽搁,将令行禁止演绎到了极致。 因为喊话的是吴翟。 如今他可是稳居李氏主君之位,妥妥的上层核心,这些大头兵哪敢抗命。 “弘儿!”人群散开,紧接着又是一道呼喊响起。 听到这声,王弘顿时抬首,欣喜万分的回应道。 “母亲!” 原来,崔韵雅爱子心切,央求吴翟带她先行过来。还好吴老六遭不住美人软语,带她来了,要不然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崔韵雅听闻儿子呼喊,忍不住上前两步,忽又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吴翟,惴惴不安。 吴翟没有阻拦,笑着抬了抬手,玩了手欲擒故纵,贴心的安慰道。 “无妨,跑慢点,当心脚下。” 崔韵雅抿了抿嘴,回身牵上吴翟,这才快步走向王弘,一边背着吴翟给儿子使眼色,一边出言劝解道。 “弘儿,这是你继父。先把人放了吧,别闹出误会!” 忽闻此言,王弘人都傻了。哪还顾得上接收母亲使得眼色,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被雷的外焦里嫩。 “夫人,方才都是戏言,切勿当真。”吴老六虽看不到崔韵雅的眼神,但王弘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担忧,赶紧出言制止。 这王弘明显接受不了认贼作父。 吴老六主要目的是招贤纳才。能顺便收个外室最好,如若不能两全,他肯定首选贤才。 毕竟,美人他已经有两个了。更何况,谢媚儿还是个敲骨吸髓的小狐狸精,再来个大狐狸精他也吃不消。 可他这话却让崔韵雅慌了神。如今世道艰难,她们孤儿寡母,一个美人,一个叛将,若无势力庇佑,怕不是寸步难行。 “老爷可是嫌弃妾身残花败柳?” “可妾身是真心实意想侍奉君侧,还请老爷垂怜!” 说完当场就要给吴翟跪下。吴老六哪能让她跪,眼见王弘刀他的心都有了,赶紧拦住崔韵雅。 “王弘,快来劝劝你母亲。” 意思很明显,他是无辜的,是崔韵雅赖上他了。 第96章 李骁需要尽快成长 丑时已过,闹剧已然散场,城门重归平静。 王弘作为王氏叛将,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李骁亲自出面,将其母子安置在龙宫附近的一处别院中。 在王弘未明言投诚之前,龙宫大门不可能对他敞开。之所以安排在龙宫附近,也是为了方便监视。 此时,龙宫龙渊阁,李斛的寝居之处。 李斛还未就寝,正与一宫装妇人把手闲谈。 “咱这女婿不是凡人,怕是真有天命在身。”李斛披了件袍子,坐在榻边,言语间颇为唏嘘。 今日吴翟先是造出神器望远镜,后又钓来王氏陌刀卫统领,这气运属实逆天。 “那魏老道不是说了么,李氏的气运因女婿而涨。”那宫装妇人正在把玩望远镜,闻言婉约一笑,轻声宽慰。 “女婿气运越旺,对李氏来说就越好。放心吧,将来这天下定是李氏血脉的。” 这妇人仪态端庄,举止优雅。身形高挑,肤白貌美,既有西域人的立体五官,又有中原人的温婉气质,尤其是那双蓝色瞳孔,极具异域风情。 她叫李如娜,是李冰璃与李骁的生母。本是西域小国乌弋山离的公主,嫁于李斛后按照西域习俗随了夫姓。 “话是这么说,我就怕女婿气运逆天,将来压不住他。”李斛有自己的担心。别看他在文心面前自信的批爆,其实心里一直有个阴影。 十年前,正是因他决策失误,棋差周定一招,导致东征为周氏做了嫁衣。如今的局面与十年前何其相似,都是李氏自身实力不足,想借外力。 李斛生怕吴翟成为第二个周定。 “论拳头,你还怕女婿能大过李氏?”见李斛担心,李如娜哪能不知道丈夫心里在想啥,上前悉心安慰起来。 “你平日里忙,顾不上家里家外的琐碎。这几日我可是好生打听了一下咱这个女婿的事迹,是个重情义的人。” “虽说算计李恪这事做的有些不厚道,但他对咱闺女可是真心实意,要不然也不会大老远一个人跑来陇西抢亲,更不会愿意为了冰璃放弃江山。”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吴老六别的不论,对李冰璃是真上心了。李如娜爱屋及乌,自然越看越顺眼,一个劲的帮吴翟说好话。 “再说了,中原不是有句老话,叫女婿能当半个儿吗?” “你只要对他好,将来他不会负李氏的。” “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显然,李斛不是这么好劝的。李如娜对吴翟的判断太主观,也太感情用事了。 “女婿之所以对冰璃格外上心,是为了冰璃的女君身份,是因为他还需仰仗李氏。” “倘若冰璃不是李氏女君,或者不是李氏子弟呢?” “就算他对冰璃是情比金坚,但在权利面前,人是会变的。将来的事,还未可知啊。” 李如娜听了却不以为然,但也没继续纠结吴翟的为人,而是将话题扯到李骁身上。 “女婿的将来先不论,骁儿的将来你怎么安排?” “我听说今日有族老想废了骁儿的冢嗣之位?” “这点你无需担心。只要祖母还活着,就没人能拿下骁儿的冢嗣之位。”提起这个事,李斛心中忧虑更盛。 问鼎中原是李氏几代人的夙愿,李斛压力山大。尤其是十年前因他决策失误,让周氏得了半壁江山之后。 当时要不是萧靖娴力排众议,这李氏宗主早就不是他了。虽说萧靖娴为他争取了十年时间,让他成功稳固地位。可这十年也让李氏不少后起之秀成长起来,那些族老眼见扳不倒他,便将目光转向李骁,打起了冢嗣之位的主意。 冢嗣,未来的宗主,需选贤任能,才可保证一个家族长盛不衰。 李氏作为军阀,选贤任能的标准当然是看战绩。 如今李骁即将及冠,虽有贤名,但无战绩傍身,全凭萧靖娴庇佑才得以保住冢嗣之位。可萧靖娴毕竟年事已高,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 届时,李氏族老长久以来的积怨一朝爆发,李骁可很能会被直接掀下台。 所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对于这一点,李斛无力改变,也不想改变。他首先是李氏宗主,其次才是个父亲。他这个父亲能做的就是倾力培养,尽心铺路。 至于能不能成才,李骁只能靠自己。 ...... 此时,南安城城门楼子里,吴翟与李骁并排靠墙而坐。 “姐夫居然能狠心拒绝神女,我姐果真没看错人!”李骁说话的语气模棱两可,听不出是到底是恭维还是奚落。 吴翟这会有些疲累,无心与他拌嘴。呡了口酒提神,直接岔开这个话题。 “王弘叛逃,王氏大军必生动荡,明日或许可出城一战。” 闻言,李骁靠墙凝思,片刻后回绝了吴翟的提议。 “不了,此战只需守住南安即可,没必要为了我的战绩而浪费人命。” “如果你纯是担心伤亡,那大可不必。”吴翟转头看向李骁,表情有些古怪,这小子似乎钻牛角尖了。 “姐夫送你一句话。”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你是李氏冢嗣,你的成名之路必定伴随死亡,这一点你要趁早接受。” “道理我都懂。”李骁很意外吴翟的文采,但他现在没心情点评。 “可一想到战士们为我而死,我心里就会有一种负罪感。” 说完,李骁抬手拦住想劝解的吴翟,自我嘲笑道。 “你也不用劝我。” “该懂的我都懂,只是还没想开而已。” 吴翟将酒壶塞给李骁,借这功夫插嘴打岔。 “有什么想不开的?” “又不光是你,每一个成名将领的背后都是尸山血海,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你也不用为战士们的伤亡感到负罪,这都是命,军户不打仗挣军功,难不成靠那点军饷养家。” “姐夫再送你一句话。” “沙场烽火燃不尽,将士功名百战求。万缕忠魂归何处,皆为勋绩未曾休。” 吴翟又显摆了一把文采,然后拍着李骁的肩膀宽慰道。 “你得明白,战场不是你一个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对于军户来说,战争就是他们出头的唯一机会!” “你真当他们是为你而战?” “士兵浴血盼功彰,多少英魂铸辉煌。” “你要是想不开,就给牺牲的战士提供足够的抚恤,为他们的子女解决生计。” “你要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姐夫最后送你一句话。” “只有我们把仗给打完了,下一代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这叫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第97章 三换门楣,潜龙在渊 天还没亮,龙宫外,被特殊关照的别院。 正厅内,崔韵雅与王弘同样无眠。案几上,一盏烛火勉强维持着视线,母子俩对案而坐。 “弘儿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崔韵雅娇弱的身影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朦胧,俏脸挂着失而复得的庆幸,笑眯了眼睛。 “母亲...”王弘庞大的身躯将烛火拦的严严实实,纠结的胖脸上尽是欲言又止。 王弘很惆怅,他虽然叛逃了,但自认为还是王氏子弟,对于母亲选择投靠李氏的做法,不禁有些抵触。 “弘儿可是怨我擅作主张?”知子莫若母,崔韵雅见王弘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听母亲主动开口询问,王弘忍不住小声埋怨了一句。 “母亲,投靠李氏并非明智之举...” “可却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崔韵雅打断王弘。 也许是儿子就在面前,让她心里没有牵挂。也许是重新找到依靠,让她神色褪去哀怨。也许是对未来有了规划,让她眼里不再迷茫。 总之,那个风华绝代的琅琊神女又回来了。 “弘儿,我们只是暂且寄人篱下。”可能是为母则刚,崔韵雅在儿子面前永远能保持优雅端庄。 “如今关内周王两家势大,我们母子叛逃王氏,中原世家虽多,却无我们母子容身之所。你若不想英雄无用武之地,就暂且耐着性子留在陇西。” “至少在这里,你还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孩儿不在乎寄人篱下,甚至向李氏效忠也无妨。孩儿想不明白的是,母亲为何要下嫁吴翟?”王弘忍不住问出心里话。 王弘是真不想崔韵雅再改嫁,尤其还是嫁给吴翟。吴翟总归是王氏仇人,崔韵雅是要他认贼作父。 况且,崔韵雅倘若再嫁,那他们母子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我也是迫不得已...”听儿子问起此事,崔韵雅不禁有些脸红。 “母亲,可是那吴翟强迫于你!”王弘一听这话,瞬间暴怒,起身就要去找吴翟算账。 见状,崔韵雅俏脸一板,低喝一声。 “回来!” 王弘心有不忿,但也乖乖回身,压着怒火说道。“母亲,那吴翟欺你,孩儿如何能忍?” “闭嘴,坐下!”崔韵雅皱着眉,语气已带上严厉。 “诶!”王弘见母亲生气,不敢再言语,只得唉声叹气的坐下。 崔韵雅也很无奈。她很了解儿子的性子,此事若不交待清楚,王弘早晚要闯出大祸,于是出言解释道。 “此事非你所想,吴将军并未强迫我。” “之前我不知你已脱困,便央求吴将军救你。但我身无长物,只得以自己作为筹码。好在你寻来了,嫁人的事便就此作罢。” “吴将军的话你也听见,戏言而已...” 说到这,崔韵雅停顿了一下,真相是否如她所讲,王弘不得而知,只能耐着性子听母亲继续说下去。 “是以,吴将军不但没有强迫于我,反而还救了我,是我的恩人,也是你的恩人。” “日后见了吴将军,你要客气一些。” 话已至此,王弘哪还能不明白,事实怕是并非如母亲所言那样只是戏言,吴翟确实拒绝了,但母亲肯定当真了。 “母亲,你从未要求过孩儿对王淳客气一些。”王弘心里难免酸楚,他已经能预见到将来世人会如何评价他们母子。 一个水性杨花,一个三换门楣。 “休要胡言乱语,为母只是叮嘱你报恩!”崔韵雅羞怒交加,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她听出了王弘话里潜藏的意思,但她不可能承认。 “弘儿,我知你心中担忧。” “放心吧,我已决定守节不移,不会连累你的。” 崔韵雅当年能为了儿子不顾世俗看法,自污名声。如今就能为了儿子贞节自守,封心自固。 听到母亲的决绝,王弘心里升起羞愧。他不是没良心的人,崔韵雅这么多年为他受的委屈,他都记在心里。以前是他年幼,可如今他已长大成人,是时候回报母亲了。 想到这,王弘抖了抖腮帮子,挤出一个笑脸。“母亲,大丈夫能屈能伸,孩儿明天就去认吴翟做义父!” “只要母亲能开心,这名声,咱不要也罢。”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南安城就发生了两件大事。 先是冢嗣李骁,前往龙渊阁请战。李斛欣然同意,勒令三军配合。 再是琅琊王弘,当街认吴翟为父。吴翟再三推辞,最后盛情难却。 此刻,龙宫议政殿,众族老齐聚一堂,要阻止李骁出城一战。 “昨日要据城而守,今日又要出城开战,如此朝令夕改,岂是为战之道?”说话的是李伯严,这老头依旧是跳的最欢的那个,而且上来就开大招。 “宗主如此纵容冢嗣肆意妄为,是视我等于无物么?”这次萧靖娴不在场,李伯严底气十足,指着李斛喝问。 李斛掐腰站在台阶最高处,面无表情的扫视着台下一众族老,不疾不徐的喊话道。 “诸位有话一块说了吧,省的我一个个解释。” 台下其余人面面相觑,皆是摸不清李斛脉络,一时间竟无一人敢吭气。 见状,李伯严有些心急。一个劲的给众人使眼色,只可惜无人搭理他。 “呵呵。”李斛对众人的表现很满意,看来没脑子的就李伯严一个人。 “二叔,还需要我解释么?” 闻言,李伯严有些尴尬。李斛是李斛,李骁是李骁。他敢质疑李骁,却不敢质疑李斛。 因为李骁是冢嗣,好说话。而李斛是宗主,敢杀人。 李骁没有战绩,冢嗣之位不稳。但李斛可是杀出来的宗主,地位稳如泰山。 其余族老见李伯严这个出头鸟怂了,顿时不敢再看戏,纷纷找借口告辞离去。他们不傻,只有李伯严这个草包搞不清楚,质疑李骁跟质疑李斛,本质上没区别。 尤其是在李斛如今大权在握的情况下。 待众人离去,李斛缓步走下台阶,拍了拍李伯严的肩膀,笑的有些瘆人。 “二叔,我明白你望孙成龙的苦心。” “但是!你也得明白我望子成龙的决心。”说完,李斛看着沉默不语的李伯严,摆了摆手,笑的越发灿烂。 “好了,不说你我,就说李崆。” “李崆有勇无谋,可为战将,却不可为宗主。这一点所有族老都清楚,你认为他们会选李崆为冢嗣?” “你以为他们来帮你壮声势,是为了掀翻李骁?” “他们不过是想让你激怒我,看我会不会一怒之下拿掉李崆龙骑统领之位,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说到这,李斛不再看面如土色的李伯严,转身拾级而上,一步一句话,句句显声威。 “二叔,你记住!” “我儿李骁,雄心壮志,潜龙在渊!” “这一点,全族公认!” 第98章 人情与爱情都需要维护 就在李斛威胁李伯严的同时,大成河谷也在上演一场闹剧。 王氏大营,中军营帐。 颜充光着膀子,背着荆条跪在帐外。 他是来负荆请罪的。 因为王弘至今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昨晚折腾了一夜,翻遍了大营连根毛也没找到。考虑到王弘的个人武力,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已成功潜逃。 这下颜充慌了。 事是他办的,人是他找的,要是弄死王弘倒还好,现在没弄死,那黑锅肯定全是他的。 毕竟,诸葛逸才已经说了,连计策都是他定的。 想到诸葛逸才,颜充怕了。 他怕自己步王弘的后尘。那赘婿心胸狭隘又心狠手辣,王弘只是出言顶撞他,就要被往死里算计。眼下自己办事不力,怕是已经命不久矣。 胳膊拧不过大腿。颜充无法抗衡诸葛逸才,又不想死的不明白,于是一大早便来请罪,以求从轻发落。 可惜他来晚了,有人比他还快。 “颜统领,此刻军师正与将军议事,无法见你。”帐外侍卫也不通报,直接就拒了颜充的求见,语气还相当生硬。 颜充也不吭气,就这么单膝跪在帐外。只是那阴鹜的脸色连巡逻队见了都得绕道走。 看门侍卫也不敢再待着,退回帐前,装作看不见颜充。 此时帐内,另一场大戏即将收尾。 “王将军,非是逸才不愿帮你,实在是逸才也担不住这个罪名啊。”帐门边,诸葛逸才语气为难,但脸色却好整以暇。 闻言,王淳错愕,昨晚诸葛逸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军师,可是...” “王将军!”诸葛逸才没让王淳说完便出言打断,抬手做出请的姿势,不容拒绝的说道。 “一夜辛劳,将军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我还要见颜统领,恕不远送。” 王淳表情难堪,这诸葛逸才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昨晚,诸葛逸才答应帮他免去责罚,条件是要宣判王弘为叛将,他照做了。 可现在诸葛逸才不认账了,理由是王弘叛逃,罪大恶极,这个责任他担不住。 简直荒谬! 那王弘不就是他诸葛逸才逼走的吗? 与他王淳何干? 想到这,王淳有些气不过,起身往帐外走去,打算回去休书一封,狠狠告他诸葛逸才一状。 帐外,颜充还在跪着,气场之生冷,当真是三尺之内,生人勿进。 王淳扫了一眼颜充,理都不理,甩袖扬长而去。在他看来,这也是个奸佞小人,跟诸葛逸才蛇鼠一窝! “末将见过王将...”颜充看到王淳,刚想拜见,却没想王淳居然无视他,一下尬在那里。 好在这时帐内传来诸葛逸才的声音,给他找了个台阶。 “请颜统领进来说话...” 颜充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起身往帐内走去。进门前望了一眼王淳的背影,在心里阴毒的咒骂道。 ‘一个绿毛王八,还有脸跟我摆谱!’ ...... 与此同时,龙宫融雪暖阁。 吴翟枕在李冰璃怀中,小白姑娘给他捶腿,浪还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吴郎,这个力度是否合适?”李冰璃正给情郎捏肩,体贴到无微不至。 “舒坦~”吴老六眯着眼享受柔情,表情惬意中带着猥琐。 “喂!”小白姑娘见不惯他这副老六表情,阴阳怪气的开口找事。 “我听说你收了个比我年纪还大的义子?” “嗯哼~”吴老六眼皮子都懒得抬,鼻腔里哼出一声就算回应了。 “切,厚颜无耻之徒!”小白姑娘撇了撇嘴,出言讥讽。却惹来李冰璃一个好看的白眼。 “没大没小的,当心我罚你面壁!” 闻言,吴老六撩起眼睑,给了媳妇一个无妨的眼神,然后似笑非笑的调侃起小丫头。 “咋了,不是咱俩生的,你不认啊?” 这句话让小白姑娘破了大防,俏脸羞的通红,重重给了吴老六两拳,而后捂着脸跑开了。 逗得吴老六哈哈大笑,谁知下一秒就被李冰璃贴脸开大。 “吴郎可是着急要孩子了?” “妾身听闻那崔韵雅生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曾答应为吴家传宗接代?” 此话一出,吴老六笑声戛然而止,立马起身哄媳妇。 “媳妇,你误会我了,我收王弘为义子绝对不是因为崔韵雅!” “我纯是求贤,看重的是王弘的本事。他是陌刀卫统领,我打的是让他帮我打造一支陌刀队的主意,跟他母亲没有半毛钱干系。” “况且,那崔韵雅今年都快四十了,再漂亮还能有你漂亮?” “为夫有你就够了,你一定要相信我呀!” “哦。”不同于吴翟的着急上火,李冰璃只是清冷的回了一个字。一边云淡风轻的帮吴翟整理衣襟,一边釜底抽薪绝杀吴老六的狡辩。 “既然吴郎有妾身就够了,那把黑山那个谢媚儿赶出家门吧。” “...”吴老六瞬间坐蜡,被怼的哑口无言。 李冰璃也不催他,慢悠悠的给他打理衣冠,等他先开口。 片刻后,吴翟叹了口气,决定将无赖进行到底。 “媳妇,为夫错了,我这就去面壁思过。”说完,吴老六老老实实的对李冰璃抱拳行礼,起身就要去领罚。 谁知人还没起来,就被李冰璃温柔抱住。 “领什么罚?” “妾身又没怪你。” 此时,李冰璃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吴翟不愿赶走谢媚儿,证明他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今日他不会为了李氏女君而赶走谢媚儿,将来他就不会为了万里江山而赶走李氏女君。 “媚儿那边...”吴翟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逗你的。”李冰璃轻柔的抚上吴翟的太阳穴,缓缓的揉捏着。 “妾身听赛蔷薇说了,那谢媚儿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既然郎君喜欢,就留在家里吧。” “但只此一人,不可再多,妾身可是个小心眼的女人呢。” ...... 同一时间,远在天边的黑山吴府。 谢媚儿正在院子里张罗着家务,她在吴翟走的那一天移植了一棵桃树,此刻正在细心照料。 “臭男人,走了好几天了,连个信也不回!”小妖精明显心情不太好。 正抱怨着呢,就见赛蔷薇笑着快步走进院子,手里攥着一张字条。 “夫人,将军回信了。” “有给你的情话哦~” 第99章 南北分家,世家共治 南安城,龙宫南,离焱门。 吴翟骑着一匹白马,晃晃悠悠的从门内现身。 这老六刚陪媳妇用过早饭,就被李冰璃以两人未婚仍需避嫌为由赶了出来。他实在不想陪李骁在城头喝西北风,便打算去崔韵雅那躲躲,顺便增进一下父子感情。 可惜现实不是他想躲就能躲的。吴老六刚踏出宫门,便被一个传令兵堵住。 “主君,冢嗣喊您去北城门商议军情。” 吴翟被突然蹦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待缓过神来,看着死死拽着他缰绳的传令兵又有些无语,忍不住吐槽道。 “我说,你不会是一直在这蹲我吧?” “回主君。”那传令兵不懂幽默,一本正经的回道:“冢嗣大人猜到您会躲他,于是便派我等在四门蹲守。此前已有人去融雪暖阁传信,主君大人可能没遇见。” 闻言,吴翟彻底无语了。亏他还想着保险起见,走南门绕道。没想到李骁这小子为了逮他,居然四个门都安排了人蹲守。 可恶,这小子学东西太快,已经成老六了。 ...... 南安城,北城门。 吴翟在那传令兵的严防死守下,骂骂咧咧的爬上城门楼子。 “小兔崽子,有什么军情要商议,还非得把我抓过来。” 骂完推开门,却发现屋内除了李骁,还有一中年文士。 那文士长袍纶巾,脸上从容淡定,嘴上一抹小胡子,背手而立,气度着实超群。 “在下文心,添为李氏军师,见过主君大人。”文心很热情,主动跟吴翟打起招呼。 “军师客气,吴某当不得大人的称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吴翟是人敬他一尺,他还人一丈的性子。尽管这会心里不爽,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跟文心见礼。 打完招呼,吴老六目光转向李骁,那表情就没这么客气了。 “兔崽子,有军师在你还抓我过来干嘛?” “两件事。”李骁揉着额头,没有跟吴翟拌嘴。他已经熬了一天一夜,这会实在是乏的厉害。 “第一件事,望远镜很好用,我发现王氏大营有异动,正在向仁寿山方向转移。” “第二件事,冀州传来消息,五日前有使团从无定城进入草原,此时怕是已经距离戎狄王庭不远。”话说完,李骁倒了杯浓茶,狠狠灌了一大口,反问吴翟道。 “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我站着看。”吴老六先是贫了句嘴,然后抱起膀子,搓起了下巴,边想边说。 “嗯,王氏大军转移阵地很好理解,临水驻营本就不妥,他们又不是要背水一战。但他们进驻仁寿山的举动有些不合常理,看起来不像是要进攻,反倒是是像防守。” “联系第二件事,周氏既然派使团出使戎狄,肯定是抱着议和罢战的打算,戎狄会不会接受我们暂且不论,就说周氏此举的目的。” “一种可能是周氏打算全力平定西凉。另一种可能是周氏打不起了,想赔偿停战。” “你们觉得是哪一种?” 吴翟对朝廷目前的财政状况不了解,只能反问二人。 “我就说吧,他脑子好使。”李骁没有回答吴翟的问题,转头向文心白话道。 文心笑着点头,看着吴翟的眼神带了些许欣赏,答非所问,顾左右而言他,神态有些考校的意思。 “周氏这两年对南下的心思淡了许多,没打过几场大战,加上近些年风调雨顺,所以国库应该还算充裕。” “那就很明显了。”吴翟听完立刻接上话茬,继续自己的分析。 “攘外必先安内,要我选的话,我也会先打西凉。” 说到这,吴翟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他突然反应过来,那周王点好像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卧槽,这个周定不简单,他很可能两年前就开始布局,准备平定西凉了。” “先是暂停南下的脚步,节省国库开支。嫌钱粮攒的慢,就指使王珩贪墨黑山税银和红利。” “然后去年又安排我去漠北吸引戎狄火力,为他今年的谈判增添筹码。” “同时让王氏提前西征,看似攻打陇西,实则是防止陇西趁虚东进,为他谈判争取时间。” 分析到此,吴翟又停顿了一下,朝二人问道。 “无定城的十万大军有没有消息?” 吴老六担心这会周氏大军已经向陇西挺近,那李氏就不用玩了,指定要被团灭。 “放心,那十万大军还在无定城。”李骁揉了揉脸,吴翟的分析与文心不谋而合,这让他压力很大。 “眼下要讨论的是如何应对这个局面,任由局势发展下去,李氏就完了。”李骁很急,他需要的不是分析,而是办法。 “我提议派出使团,走黑山出使戎狄,破坏和谈。只有让周氏重新陷入战争泥潭,周定才能无暇西顾。” 这是李骁的办法,不过被文心否了,所以他才找吴翟来商议,看看有没有新办法。 “嗯,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很难实现。”吴老六继续搓下巴,委婉的驳斥了这个办法。 “我们拿不出超过周氏的筹码。想破坏和谈只能诉诸武力,但王氏大军堵在家门口,我们没有余力出兵草原。” 吴翟话说完,李骁脸色发狠,咬牙又提出一个建议。 “那我们就遣使去南朝,撺掇南晋北伐!” 闻言,吴翟眼神一亮,拍手赞同道。 “这确实是好办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甚至可以伙同南晋,一鼓作气,直接掀翻周氏。” 李骁见吴翟赞同,表情欣喜,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样子。 可惜,文心还是不同意这个办法。 “不可。”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说完,李骁脸色一垮,吴翟也有些发愣。 见状,文心苦笑着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决定给这两个无法无天的菜鸟好好上一课。 “北朝与南朝分的不过国,而是家,是北方世家与南方世家的利益妥协。大乾可以视为北方世家的利益共同体,李氏也是其中一员。” “周氏实力最强,所以他是王。” “但朝廷并不是他周氏的一言堂,周氏也无法独领风骚。” “是以,大乾是世家共治,各家自扫门前雪,只是周氏占了最富饶的京兆罢了。” “不过其他世家分到的地盘已足够填饱肚子,所以谁做王,对大家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在这个大前提下,李氏与周氏的纷争就只会被定性为两家私怨。王氏参与进来是因为他们与周氏绑定太深,可以视作周氏的附庸。” “至于其他世家,在自身利益没有受损的情况下,并不会过多干预两家纷争,最多在某一方败局已定的时候,下场争夺一些好处。” “就像前朝大梁灭国一样。” “可一旦李氏联系南朝,导致南方世家北伐,这就动了所有人的利益,会被北方所有世家视为叛徒。” “届时,来打我们的,可就不止周氏一家了。” 第100章 阳谋对阳谋 “军师肯定有法子了,你就直说吧。” 城门楼子里,文心分析完便闭口不言,李骁沉默凝思,吴老六没心情猜谜,开口让文心解惑。 “我没法子,此为阳谋,无解。”文心摆了摆手,嘴上说着无解,脸上却还笑的出来。 “早在两年前,周氏刚放缓南下脚步,宗主便已看穿周定的打算。从那时起我等,一直在未雨绸缪。” “只是这些年李氏一直被周氏压制,无论如何发展,在人力与财力上,李氏始终落后周氏一步。” “我们做了很多努力,扩建骑兵,去草原散布瘟疫,抢占黑山。” “只可惜,一步慢,步步慢。” “李氏终归是没能挣脱周氏布下的牢笼,事到如今,已成定局。” “我等除了堂堂正正一战之外,别无他法。” 听文心说完,吴翟才发觉他的笑有些苦。想想也是,连散布瘟疫这种绝户计都用上了,结果还是无济于事。 不过,李氏这努力的方向是不是歪了,为什么不发展一些盟友,是不想么? “我们就没有盟友么?”吴翟等文心收拾完情绪,才犹犹豫豫问出口,他现在就怕文心给他来一句没有。 没等文心说话,李骁在一旁插话道。 “有,兰陵萧氏,我太祖母的娘家。” “有外援就好办了。”闻言吴翟松了口气,只是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被文心打断。 “萧氏已明言不出兵,仅在朝中声援。”这句话说完,文心笑的更苦了。 吴翟更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卧槽,只有精神上的支持么?” “就没有实际点的?” “本来是有的。我老子正在接触道家魁首魏韫之,想跟道家借点兵。”还是李骁插话,这小子瞪着熊猫眼看向吴翟,眼神极其鄙夷。 吴翟被鄙视了刚想回击,却被李骁接下来的两句挤兑的张不开嘴。 “魏家提出的条件是我娶魏灵华为正妻。” “嗯,就是前两天你轻薄的那名女冠。” “你别捂脸,直视我,狗贼!”李骁拍着桌子叫骂,语气极其跋扈,可算是让他逮到喷吴翟机会了。 “现在不光我的婚事黄了,魏家连兵都不借了,你说怎么办?” “都是误会!”吴翟自知理亏,被骂的不敢还口。“你也不能全怪我,我当时又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道。” “其实...”一旁文心见两人斗嘴,觉得有些好笑,也插了一嘴。 “在主君轻薄魏灵华之前,魏家就换条件了,要主君娶魏灵华为正妻。” “还有这种事?”李骁还不知道这个事,闻言直接愣在当场。 “呐!跟我没关系,是人家小丫头没看上你。”吴翟一听来劲了。只要不是调戏弟媳,他就有底气跟李骁互喷。 “直视我,崽种!”这老六见李骁发愣,立马支棱起来。语气之嚣张,用词之恶劣,令人发指。 可不曾想,文心下一句话就把他的气焰尽数打灭。 “这事也黄了,宗主不可能同意,那魏韫之便想弄死主君。” “卧槽,他心眼这么小,闺女受点委屈就要弄死我?”这下轮到吴翟懵逼了。 “我又不是成心轻薄他闺女。” “再说了,我好好的搁那睡觉,他闺女自己摸过来不说,还揪着我一顿踹。”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与魏女冠无关。”文心摆手示意吴翟稍安勿躁,淡定的继续讲述秘辛。 “是那魏韫之看出你身负天命,觊觎你的气运。被宗主拒绝之后,他清楚自己抢不到,又不甘心,便想直接毁掉你。” 此话一出,吴翟眼神一变,瞬间沉默下去,他没想到这世间真有天命一说。 文心不动声色的看着吴翟,心里暗自计较,他没想到吴翟居然知道自己身负天命。 “你有天命在身?”李骁震惊的看向吴翟,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们还是商讨商讨如何应对这一战吧。”吴翟让两人盯的心里发毛,将目光甩向文心,生硬的转移话题。 “军师可有计策?” 见吴翟回避,文心也不深问。笑着将话题接了过来,不过却一口回绝了他的问题。 “我可不是来给你俩出主意的。” “这一战宗主已全权交于你俩,我只配合你俩调度物资。至于作战策略,则需要你俩自己商议。” “文叔,你别逗我!”李骁听到这话又不淡定了,眉头紧皱,气的火冒三丈,连声音都高了两个度。 “什么叫全权交于我俩,事关李氏存亡,这么大的黑锅就丢给我们了?” “我老子想作甚,他这是尸位素餐!” “不不不,冢嗣误会了。”文心见李骁失态,赶紧安抚道。 “你俩要负责的仅是击退王氏,宗主今日便会启程前往汴京,他要拦住周氏出兵,顾不上这一战。” “胡闹!”李骁闻言更失态了,这回干脆直接蹦了起来。 “他拿什么拦?” “这不是去送死么?” “不行,我得去劝劝他!” “冢嗣,稍安勿躁!”李骁说完便准备出门,却被文心一把拽住。 “且听文叔一言,宗主此行不会有危险。” 李骁不信,拉扯着往门边扥,边使劲边反问文心。 “周定早有亡李之心,如今我老子要去以身饲敌,如何不会有危险?” “不可能有危险!”文心被李骁扥的趔趄也顾不上,抱着李骁的胳膊不撒手,嘴皮子动的飞快。 “你老子以一宗之主的身份,前往汴京与周定商谈国事。除非那周定得了失心疯,否则无论如何,他都得保你老子安然无恙。” “如今大乾南北皆有大敌,朝野不稳,人心思异。这个时候周氏只要敢迫害入朝觐见的宗主,其他世家不管是为求自保,还是想要浑水摸鱼,一定会脱离朝廷自立门户。 “届时,大乾群雄割据,陷入十年前大梁的困境,那周氏才是真的朝不保夕。周定若还想稳住局面,就必须确保宗主这一趟的安危。” “而且,只要宗主还在汴京,周定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兵讨李。” “此乃阳谋!” 第101章 商队出城,兴师问罪 就在李骁与文心争执的同时,一队平平无奇的行商马车驶出南安城南门,一行上百人悄无声息的往仁寿山官道而去。 仁寿山是东出必经之路,商队得趁王氏彻底占据之前离去。 李如娜站在城头目送,脸上强忍着一丝不舍。也不敢久待,商队尚未走远她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声愁叹。 李斛已经出发了,知道的人不多。 此行就属去汴京这一路最危险,有些人会不择手段的阻挠他进京朝见。 所以,知道人越少,他就越安全。 此时,龙宫一处偏殿,软禁魏韫之父女的冷宫。 “阿翁,卦象大吉,今日无忧。”魏灵华无所事事,随手一卜,问个吉凶。 魏韫之气定神闲的做着早课,听闻女儿的喜讯,脸上并无多少喜意。 “眼下你我二人身处南安,我俩无忧意味着李氏也无忧。” “这可不是好消息...” “阿翁的意思是,李氏有办法度过难关?”魏灵华年岁尚浅,定力不足,心里有话藏不住。 魏韫之抖了抖胡须,缓缓闭上眼睛,片刻后才徐徐说道。 “李氏这盘大棋,尚有一招死中求活的妙手。只不过这一手是招明棋,有很多人不想让这一子落下去。” 闻言,魏灵华再次发问。她不好奇李氏的活路,只好奇李氏到底能不能活下来。 “阿翁,李氏无忧是不是代表他们这一招能成功?” 这次魏韫之回答她,老道已经入定而去... ...... 龙宫另一边,李氏宗族其他成员的居所。 李伯严正面色冷峻的拦在廊道上,堵着一位年近四十,身形长相与李斛有七分相似的中年人。 这人叫李斡,是李斛的胞弟,也是李骁的二叔。 “二叔,方才兄长可是为难您老了?”李斡见李伯严面色不善,赶紧笑脸相迎弯腰抱拳,先把礼数尽到。 “李斡,你是不是觉得老夫好欺负?”李伯严言语间带着怒气,他要兴师问罪。 “今早明明是你主动上门,说好的帮老夫壮声势,怎么事到临头,你却先跑了?” 闻言,李斡笑的更加恭敬,拉住李伯严的胳膊,说起了好话。 “二叔莫恼,我也是没办法。” “兄长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狠手辣,不讲情面。我从小被他揍怕了,方才被他一瞪眼,着实是吓的不轻。当时我人都吓傻了,见三叔尿遁,没多想也就跟着跑了。” “二叔莫生气,我前几日刚收了一坛好酒,回头送去孝敬您,就当小侄给您老赔礼道歉。” 李斡是好话说尽,又是孝敬又是赔礼的,可李伯严不买他的帐,板着脸语气依旧生硬。 “老三那人胸无大志,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怎么,你想跟他学?” “那哪能?”李斡一听这话,立马吹胡子瞪眼,拍着胸脯跟李伯严保证道。 “我李斡虽然人不着调,但平日里行事说一不二,这点二叔你是知道的。” “况且,我跟三叔能一样吗?” “他俩儿子在朝廷都身居高位,富的满嘴流油,我儿子可是死在那吴翟手里,至今还没个说法!” 听到李斡提起儿子,李伯严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关于李恪的死,族里还没给你交代?” 闻言,李斡表情换成苦闷,心有不甘的回道。 “有个屁的交待,我兄长仅在私下里给了我一笔抚恤,说是按七品武官,算他战死沙场。” “那你不错了!”李伯严情商不高,说话不过大脑。 “我儿当年也只算了个七品。我儿可是嫡子,是当之无愧的战死沙场!”他这话里话外都在暗指李斡死的只是个庶子,还是自己蠢死的。 听他说完,李斡脸上表情不变,心里早已骂开了。 ‘老东西!你那嫡子跟你一样白痴,就算不被周氏阴死也不会有多大出息。我那庶子年少有为,将来可是前途无量!’ “我那兄弟死的着实可惜了。”李斡虽然心里骂,但嘴上还在假恭维,继续跟李伯严拉扯。 “哎,谁说不是呢?”李伯严光顾着自己长吁短叹,没听出李斡话里的意思。 “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儿死的不值啊!” “您老也别伤感,都是过去的事了。”李斡不露痕迹的撇了撇嘴,顺着李伯严的话往下哄他,想尽快打发完走人。 “这不是还有李崆么,我那大侄子争气,如今也算功成名就,二叔您也不怕老无所依。” “不像我,李骆那小子整日游手好闲,往工坊一钻就是一天,跟工匠厮混,不思进取,完全指望不上。” 李骆是李斡的嫡子,如今尚在舞勺之年。倒也不像李斡说的那样不堪,这小子聪明,就是有些贪玩。 不过人家可不是瞎玩,这小子对制作弓弩极有天赋,改良了不少弩机箭头,如今也算小有成就,在家族里很受重视。 李伯严就算再没情商也能听出来李斡的炫耀之意,顿时没了好脸色,不想再跟李斡掰扯下去。 “行了,老夫没工夫跟你瞎扯。今日之事暂且放下,下回你小子再做逃兵,我可饶不了你!” “二叔放心,下回小侄一定先上!”李斡抱拳一笑,嘻嘻哈哈的转身要走。 刚要抬脚,又被李伯严拽住。 “等等,你这是要去议政殿?”这老头脸上挂着疑惑,眼神带着审视。李斡奸猾,他怕这小子转脸就去跟李斛告状,把他卖了。 “对啊。”李斡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故作无心的说道。 “这不是要跟王氏开战么,兄长怕物资短缺,命我带商队跑一趟口里,押一趟镖。” 李伯严一听这话,脸上露出膈应之色,甩开李斡的胳膊,冷哼一声直接离去。 这老头之前在议政殿被李斛教训了一顿,虽然表面上还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但心里不免犯嘀咕。万一李斛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可就真成大冤种了。 李伯严不想当大冤种,回家后越想越觉得不放心。于是专程跑来找李斡,没曾想半道碰见了。 两句话一试探,便发现这小子果然不是好人。一边撺掇自己掀翻李骁,一边厚着脸皮巴结李斛,妥妥的两面人、墙头草。 想到之前李斛对自己说的话,李伯严当即决定,这段时间再也不闹事了,就在家修身养性。 谁来撺掇自己,谁就是拿他当枪使。 他倒要看看,群众里,到底有多少坏人! 第102章 八卦阵图,暗渡陈仓 仁寿山,山阴面。 临近晌午,王氏的人马还在缓慢往半山腰推进。 昨日的大火将仁寿山烧的一片狼藉,有些地方还冒着火星,要清理之后才能扎营。 河谷大营,诸葛逸才稳坐中军。军帐内,王淳不知去向,只有颜充在跟他汇报仁寿山探路情况。 “颜统领,仁寿山探查的如何?”诸葛逸才手握竹简,眼神盯着兵法,并未看颜充。 “回禀军师,眼下已探查清理至半山腰。”颜充此时已穿回甲胄,单膝叩首,恭顺的像个诸葛家臣。 “山火熄灭不久,尚存余烬,进展有些缓慢,请军师责罚。” 这话听着顺耳,诸葛逸才脸上不禁浮起笑意,放下书简对颜充和煦道。 “颜统领不必拘礼,起身说话。” “喏!”颜充把客气当命令,立马起身立正,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句令行禁止,军人模范。 “颜统领勤勉善领、勋劳卓着、功绩可表,何来责罚一说?” 诸葛逸才大为满意,挑起嘴角,一脸和气的给颜充点了个赞。 “全赖军师栽培,充不敢居功。”颜充书读的不少,听出诸葛逸才暗示要给他升官。立马抱拳逢迎,用最简洁的话拍,最响的马屁。 闻言,诸葛逸才笑的眼角都弯了,继续暗示道。 “颜统领带兵有方,虽功劳未显,苦劳却不可磨灭。如此厚积薄发,将来未必不会功成名就啊。” 话音落下,颜充这才恍然。刚刚领悟的不透,诸葛逸才的意思是他只有苦劳,没有功劳,要想功成名就,还不赶紧投诚? 颜充作为一军统领,让他向一个赘婿投诚,不得不说,这诸葛逸才心是真大。 可问题是颜充有骨气么? “充,唯愿为军师解忧,唯愿效犬马之劳!” 很明显,他没有。他要是有,当初也不会开城投降,更不会寄人篱下了。 “哈哈,颜统领快快请坐。”诸葛逸才见颜充如此识时务,总算是请他坐下了。 “喏!”颜充此话化身模范马仔,对诸葛逸才的前倨后恭没有任何看法。 “报!” 颜充刚坐下,一名探马火速冲进营帐,纳头便喊。 “启禀军师,南安城方向涌来大批骑兵,人数约有上万。” 诸葛逸才听到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淡定的对颜充抬了抬下巴,发号施令道。 “颜统领先去抵御,据营而守即可。” “传令探山人马,暂且收队归营,以应不时之需。” “喏!”颜充起身,与那探马一道恭敬领命而去。 待二人离去,诸葛逸才从容不迫的拿起书简,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瞟向帐外。 “看来李氏已经收到周氏出使戎狄的消息了。” “不过,你想先打跑我?” “你怕是不清楚,我诸葛氏八卦阵图的厉害!” ...... 旷野上,一支万人骑兵正在奔袭。旷野很大,骑兵方阵摆的很宽,前后却很短。 这是为了方便箭雨齐射。李崆领着白马龙骑杀向河谷,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杀意。 “传令下去,此行以袭扰为主,射火箭。” “三百步外弯弓搭箭,二百五十步第一轮齐射,二百步前射完三轮,射完就撤。” “调转马头时从侧边迂回,留心敌军箭矢射程。” “喏!” 待李崆下达完命令,一名随行的骑士立马直起身子,掏出一黑一白两面小旗,也不回身,直接打起了旗语。 片刻后,一万骑兵接到指令,瞬间拉开间距,陆续点燃火把。马鞍上装有一套筒,点燃的火把可以直接横插在套筒上,看来是有备而来。 南安城距离大成河谷仅五里而已,对于白马龙骑的行军速度瞬息可至。待大军准备妥当,距离王氏大于将将三百步。 三百步是当世弓箭射程的最大距离,不过一般弓手很难达到。普通士卒能开一石弓射百步便算合格,能开两石弓射二百步的弓手已算军中精锐。 不过,李氏所用弓箭经过李斡的改进,可以做到用两石弓射二百五十步。李崆用的三石弓甚至可以射到三百五十步开外,就是准头难以保证。 三百五十步,箭矢飞行过程中受外界干扰太大,再强的破风箭也无法保证能命中。但行军打仗不必保证准头,闭着眼往敌方阵营里射就行,总能碰到倒霉蛋。 说话间,李崆已在三百步弯弓搭箭,靠上火把点燃箭头。第一箭要他射,他就是这支骑兵的箭头,引领着大军的方向。 五十步转瞬即逝,李崆举弓北望,率先抛射而出。射完也不看结果,马不停,弓不歇,第二箭已然准备就绪。身后火箭一排排往前抛去,跑出二十步,第一轮箭雨刚好射完。 李崆不做犹豫,第二箭紧随其后。依然是抛射,这回射的更远,箭还在空中,便已能看到第一轮箭雨引燃的火势。 王氏大营,营墙之上。颜充顶着一面盾牌,一边指挥军卒灭火,一边喝令反击。 “盾兵协助步卒灭火,快!” “弓手反击,给我射回去!” 颜充气的想骂娘,这李氏是火头工出身吗? 不是放火烧山就是射火箭。 不讲武德! 颜充看盾兵护着步卒,顶着箭雨一桶桶的泼水扬沙灭火,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营寨就在河边,灭火极其方便,倒也不怕损失严重。 可没等他这口气松完,第二轮箭雨又来了。这回射的更深,直逼后方辎重。 “干你娘!”颜充忍不住了,大骂一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咆哮。 “先顾好后营粮草,所有探山人马都去后方灭火,快!” “弓箭手,快给我放箭回击,射光箭壶!” “步卒列阵,准备接战!” 弓箭手听令,此时才回击第一波箭雨。不是他们不想提前射,而是二百步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王氏的弓箭手刚射完第一箭,就见远处飞来第三波箭雨。这一波箭矢飞行轨迹稍平,明显是冲他们来的。 有机灵的人立刻蹲下身子寻找掩体,也有老实人继续执行射光箭壶的军令,下场便是身死当场。而他们反击的箭雨,将将射在骑兵马蹄前,就差那么一两步。 这一两步就是天堑。对方骑兵前锋已然绕道,画了道优美的半弧,调头跑了! “干你娘,气煞我也!”颜充看在眼里,气的怒发冲冠。可敌方箭雨还在继续,有气他还得憋着。 他们这边打的火热,在无人注意的仁寿山另一边,山南官道上,一队马车悄无声息的驶过。 玩了一手暗渡陈仓。 第103章 诸葛传人,王弘谋生 南安城,城门楼子上。 李骁亲眼看着商队走出仁寿山,心里才彻底松了口气。李崆这次袭营是假,掩护李斛跑路才是真。 “传令下去,待李崆回来之后,每人赏二两银子。”李骁将望远镜递给文心,朝一旁侍卫吩咐道。 “直接去商会领,记我账上!” 之前吴翟跟他说的话,这小子明显是听进去了。既然军户打仗是为了挣军功挣钱,那他就直接给银子。 “狗大户!”吴翟在一旁听的直咂舌。这小子是不当家不柴米油盐,轻飘飘撒出去两万银子,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你这是哄抬物价。出去跑一趟,射三箭就能挣二两,以后打硬仗还怎么赏?”吴老六怕李骁破产,忍不住出言劝解。 “无妨,李氏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李骁摆摆手,不以为意。 “李氏商会日进斗金,区区两万银子,撑死了也就是商会三日的进账。” 闻言,吴翟都不用计算,脑子里自动得出李氏商会一年进账不会低于二百万两,立马就不吱声了。 这个没法比,人家是真有钱! 李骁见自家老子安然过了仁寿山,又给王氏大营烧的鸡飞狗跳,这会正轻松加愉快。最后实在是情不自禁,当场给吴翟整了段眉飞色舞的骚话。 “你是不是纳闷,李氏哪来这么多银子?” “简单,你只要不给朝廷缴税,一年也能挣一百七十万。”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不是二百万?” “因为你要给我分三十万。” “哈哈,气不气!” 吴翟眨巴着眼,被李骁这突如其来的脱口秀段子整麻了。这小子不管是言语用词,还是神态举止,都在模仿自己嘚瑟时的样子,看的吴老六不禁在心里吐槽。 ‘艹,原来我嘚瑟的时候这么贱。’ “说话,崽种!”李骁见吴翟不说话,以为他是被自己给怼词穷了,立刻活学活用,拿出新学的时髦词。 “我就问你气不气!”这小老六怼人怼嗨了,边问还边点着吴翟的胸口,拽的跟二八五万一样。 吴老六实在是遭不住这小子那股似是而非的嘚瑟劲,忍不住打击他道。 “不气!” “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今年李氏的三十万分红,没了!” 此话一出,李骁这小老六瞬间傻眼。 “别啊,姐夫!” “小弟跟您闹着玩呢。” 吴老六背手歪嘴,龙王附体,实实在在的装了一手威震四方的牛逼。 “呵呵,好玩不?” “一句话玩出去三十万。” “姐夫,饶我一回。这一下少三十万,我姐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扒了我的皮。”李骁又是鞠躬又是抱拳的装可怜,方才有多嚣张,此刻就有多卑微。 “呵呵,晚了!”吴老六的嘴角是一歪到底,丝毫不给李骁翻身的机会。 见状,李骁还待说些好话求个情,却没想被一旁文心打断。 “有坏消息。”文心一脸严肃的放下望远镜,皱眉抿嘴,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长叹。 “王氏大军里有诸葛传人,他们摆起了八卦阵!”战局难度增加,明显已经超出两人历练的极限,这种情况得他亲自出手。 吴翟一听是诸葛传人,顿时来了精神。八卦阵,这大名鼎鼎的武侯神技他可是如雷贯耳。刚想上前瞻仰一番,转头想到是对家的,立马又蔫巴下去,吐槽道。 “这王氏怎么有这么多人才?” 李骁听到有诸葛传人也严肃起来,听到吴翟的抱怨,顺嘴为他解释了一句。 “青州自古多才俊,出了很多有名的世家,他们家传渊博,人才自然就多。凉州地处偏远,不似中原文教兴盛,世家多是草莽出身,以军功立本,家传底蕴相对薄弱一些。” “嗨,我跟你说这个作甚?”李骁解释完突然反应过来,眼下不是讨论两州优劣的时候,转头朝文心问道。 “文叔,八卦阵你可会破?” 文心正在思索,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怕李骁困惑,干脆停下思索,解释道。 “诸葛氏起家较晚,早年为造势而广收门徒,流传出不少家传兵法,我有幸学过一些皮毛,应付外人的八卦阵不成问题。” “但那王氏大营前的八卦阵颇为精妙,已超过我所学范畴,明显出自正宗诸葛氏传人之手。” “我有心与其一较高下,可八卦阵玄妙无穷,有千变万化,每个人的布阵风格各有不同,若是不了解布阵之人,我恐怕是破不了。” 说到这,文心转脸看向吴翟,询问道。 “主君,可否请王弘过来。” 吴翟有些诧异,反问道。 “让王弘过来没问题,但他说的话你敢信?” 吴老六并非怀疑王弘是间谍,他只是抱着藏私的打算,不想让李氏跟王弘有过多接触,担心李氏了解王弘能力之后惜才,将来不愿意放人。 闻言,李骁歪眼看了过来。两人都是老六,将心比心,他很容易就看穿吴翟的小心思。 “咋,你还想吃独食?” “艹!”吴翟眼见李骁这个小老六戳穿他的心思,恼羞成怒的骂了一句,说道。 “等着,我去接人!” ...... 龙宫外,崔韵雅母子居住的别院。 此时,院子里。 王弘勤勉,正一手举着一个石凳蹲马步。 一旁的崔韵雅,坐在太阳下缝补着衣裙,只是她久不做女红,手艺难免生疏,缝的歪八扭七,自己瞧着都嫌弃。 王弘看在眼里,心疼母亲,于是开口劝说道。 “母亲,别忙了,回头孩儿去请个丫鬟。” 崔韵雅见儿子孝顺,心里烦躁褪去不少,脸上也挂起笑意。 “无妨,我多熟悉熟悉即可。” “眼下我们母子尚未寻得安身立命的门路,还是要节俭一些的好。” 闻言,王弘顿感羞愧,扔下石凳向母亲请辞出门。 “母亲,孩儿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想出门转转,看能否谋个卖力气的差事,好贴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崔韵雅听到这话,将手中针线一扔,神色严厉的回绝道。 “不可!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自甘堕落,去做苦力差事?”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近人情,稍稍收敛神色,轻声缓语的宽慰道。 “弘儿,你有本领在身,要谋生也得是从军,去战场上挣军功,做将领,出人头地!” “况且,如今我们母子还在被监视,你出门总归是不方便。” “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不用担心家用不够。” “你还年轻,可以慢慢等机会!” 正说着呢,就听院外传来掌声,吴老六大摇大摆的穿过院门,对母子俩招手示意。 “不用等,机会来了。” “走吧,随为父上战场,挣军功!” 第104章 情感大师吴老六 别院内,母子二人见到吴翟,表情各不相同。 “吴将军来了!” 崔韵雅最先反应过来。这位向来优雅自持的美人,在见到吴翟出现的那一刹那,刚还略带严厉的面容瞬间有了生动的色彩。 双眼中难掩激动与喜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羞涩又甜美的微笑,原本优雅的仪态中,此刻也多了些雀跃。 面对吴翟,崔韵雅是由衷的欣喜。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有生以来头一次不愿矜持,只想扑进他的怀抱,重温那念念不忘的安全感。 “弘儿还不见过你继父!”可惜王弘在场,崔韵雅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 就是这用词,耐人寻味。 对于母亲的失态,王弘是看在眼里,无奈在心里,转脸看向吴翟。 面对吴翟,王弘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凭心而论,他并不认同这位昨日还是仇家且身无贤名的义父,怎奈何这个男人走进了母亲的心里。 他这个做儿子的,没有立场去剥夺母亲的幸福。 “王弘拜见义父。”孝子王弘很光棍的朝吴翟躬身抱拳,神情谈不上多恭敬,但绝对算不上失礼。 对于王弘这种疏远的客套,吴老六清楚原因。 后爹难当,尤其是给心智成熟的二十岁大小伙当后爹,更别提是给王弘这种沙场称雄,刀口舔血的猛将种子当后爹。 可以说,吴翟要想当好这个后爹,堪比地狱级难度。 但吴老六作为新时代的情感大师,向来打无准备之仗。在昨晚与李骁的闲聊中,他便问清了王弘的生平,早就将其性格脾气分析了七七八八,自认为有把握拿捏这个义子。 这小子生父残暴,从小肯定家暴频繁,再加上他童年丧父,继父懦弱,没人给予他足够坚实的依靠。这些让他在童年时期就处于恐惧和不安之中,缺乏安全感,难以建立起对他人尤其是男性长辈的基本信任。 “快免礼。”吴翟语气很和善,脸上神情是三分欣慰,三分肯定,上前两步,虚扶王弘,给他留足了安全空间。 “为父知你有才干,有抱负,不想你就此埋没。有心带你去战场建功立业,不知你意下如何?”说这话时,吴老六的神情又多了期许与鼓励,将一个望子成龙的慈父演绎的淋漓尽致。 不得不说,吴老六这波情绪价值给的到位,王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心志坚定,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忽悠住的。 “义父!弘,恕难从命。”王弘语气恭敬,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吴翟,不过也给出了理由。 “非是不愿,而是王氏对义子有养育之恩,实在是无法与其刀剑相向,还望义父恕罪。”说完又对吴翟恭顺行礼。 “呵呵。”吴翟和善一笑,不经意间上前两步,拦住王弘下拜的身子,赞赏道。 “不错,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做的很对,知恩图报,为父不会怪罪于你。” 这一夸给王弘整诧异了,这是他在前两任老子身上没体会过的父爱。王铖霸道无情,稍有忤逆便给他打的皮开肉绽。王淳欺软怕硬,在外唯唯诺诺,在家却做派十足,看他是各种不顺眼,从来没给过好话。 吴翟见王弘诧异,心里立马有了底气,拍了拍王弘那比他大腿还粗的胳膊说道。 “不过,世间万事万物皆是一体双面,我们要辩证的去看待事物的正反两面。” 这句话超出了王弘的认知,不过这小子聪明,虽懵懂,但能领会其中深意,当即凝神细听。 “譬如你与王氏的关系。”吴翟见他进入自己的节奏,心里暗自窃喜,嘴上不停说道。 “为父不否认王氏对你的恩情,但你需清楚这份恩情出自何处。” “本质上,王氏赐予你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通过血与汗换来的。是以,你与王氏之间并无亏欠,也就不存在恩情。” “而真正做到无私养育你的人,是你的母亲。知恩图报是好事,可千万不能弄错报恩对象,更不要伤了真心待你的人。” 说话间,吴翟领着王弘转了个边,抬手指了指崔韵雅,示意他好好看看。 暖阳下,崔韵雅仿若那春日里静静绽放的幽兰,看着面前两个对自己无比重要的男人,方才父慈子孝的一幕,头一回让她体味到家的温馨。 崔韵雅想留住这份温馨。 她是个精明的女人,知道吴翟是在利用她,但她愿意成全吴翟,相比于王氏,她更愿意被吴翟利用。 于是,她开口了,只说吴翟想听的。 “弘儿,为娘觉着,你继父说的对。” “王氏视你如器具,用时养护,不用时弃若敝履。那诸葛赘婿要杀你,王氏不但无人保你,反而赶走为娘。” “我们母子于王氏来说,已无利用价值,你何须执迷不悟?” 随着崔韵雅话音落下,吴老六立刻对这位知心美人投以感激的微笑,眼神灼灼,侵略如火,但又深情无限。 仅一个眼神,便让崔韵雅心猿意马,小鹿乱撞。 对于崔韵雅这种自幼养尊处优却久居深闺的女人,吴翟拿捏起来是得心应手,压根不需要试探。他从进院子的那一刻就确认了崔韵雅的心思,相信她会给出一个王弘无法拒绝的说辞。 这也是吴老六为收服王弘准备的一环。从昨晚这女人窝在他怀里不愿意下来时,吴老六就知道,这女人已经是他的了。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熟能生巧。 老本行了! 吴老六挑逗完美人,将目光转回王弘,看着这位比他还高半头的义子,眼含期许的等待着答复。 王弘则是久久不语。 吴翟知他纠结。 说到底,王弘是个成年人,三观定型,对于王氏的忠诚已经刻在脑子里,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吴翟不急着改变王弘,他不愿意出战更好,省的暴露了实力被李氏盯上。 于是,吴老六改换说辞,一副真心为王弘打算的表情。 “无需纠结,想不通就别想了,日后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得是,我们不必纠结这一回。” “先跟为父说说那个要害你的诸葛赘婿。” “为父,帮你宰了他。” 第105章 陈年旧事,诸葛赘婿 “让你请的人呢?” “狗贼,你还真抱着吃独食的打算啊?” 城门楼上,吴翟的孤身回返,没带王弘,被李骁冷言奚落。 “人不愿意对王氏出手,我能奈何?”吴老六脸皮厚,这点奚落刺挠不到他。说完推开碍事的李骁,一屁股坐到文心面前,邀功似的对其说道。 “军师,人虽没请到,不过事我可打听清楚了。” 文心似乎对这一幕早有预见,含笑不语,还给吴翟添了杯热茶,坐等下文。 吴翟接过茶碗,美美的吸溜一口茶汤,给二人介绍道。 “对面大营确有一诸葛传人,叫诸葛逸才。是个弱冠之年的白面书生,在青州有孝才逸士的雅号。” “不知军师听没听说过?” 文心捋着胡子回想片刻,而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人要么是后起之秀,要么就是深藏不露。总之,我未曾听说过。” 闻言,吴翟放下茶碗,示意李晓也凑过来,打算仔细给二人盘道盘道诸葛家的陈年旧事。 “那诸葛逸才是当朝尚书左仆射诸葛恢的小儿子。传闻是诸葛恢当年未起势时,有次在王氏家里喝酒,醉酒后跟王氏宗主一小妾擦枪走火所生。” “嗯,那他不该姓王吗?”这八卦听着刺激,李骁忍不住插嘴打岔,说完自己就先反应过来。 “不对,王氏宗主没安好心,想坑诸葛恢!” 李骁的质疑有理有据。这年头,妾室跟玩物没区别,主人家招待贵客让妾室作陪的情况屡见不鲜,有了孩子主人家一般也会认下来,这就是当下庶子地位如此尴尬的根本原因。 因为有很多都不是亲生的。 不过,倒也没听闻过谁家把庶子往外推的。主人家要是接受不了,一开始就不会让爱妾作陪。所以,但凡是出面作陪的,大家都心照不宣,有了孩子也能当做两家交情的纽带。 “十有八九是王氏宗主设局,想谋划诸葛绝学。”文心也被勾起兴趣,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众所周知,诸葛绝学传男不传女,非本家子弟一概只传皮毛,压箱底的本事全都藏着掖着。” “那王氏庇护了诸葛氏这么久,肯定不甘心只捞个皮毛。是以,当代王氏宗主就厚着脸皮,给诸葛恢做了个局。” “英雄所见略同,我刚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吴翟见二人分析的起劲,先大言不惭的吹嘘了一句,随后来了个反转。 “不过,事实真相却并非如此。” 闻言,李骁与文心皆是一愣。 “不是这样?”李骁被吴老六吊足了胃口,见有反转,好奇心驱使他催促吴翟。 “别光顾着自吹自擂,你倒是往下说啊。” “别着急,且听我细细道来。”吴翟卖了个关子,恶心了一把李骁才继续往下说道。 “这事,是个局。不过不是王氏宗主做的,而是诸葛恢联手王氏宗主做给他大哥诸葛颐的。” “当年诸葛颐凭借自身才学,早已官拜中书令。彼时诸葛恢还只是个国子监丞,兄弟俩巨大的差距让诸葛恢心有不满。” “许是自尊心作祟,那诸葛恢想升官不去求自己大哥,反而求到了王氏宗主的头上。” “王氏宗主就提出用诸葛绝学交换,许他三品公卿之位。” “那诸葛恢受家法所限,不敢私传绝学,害怕诸葛颐事后惩戒他,便联手王氏宗主搞出来这么个事。” “孩子是诸葛血脉,传绝学不违背家法。待孩子学成长大,再以赘婿的身份嫁回王氏。” “诸葛颐反应过来时,诸葛逸才已成王氏赘婿,诸葛恢也成了当朝二品,诸葛颐已经奈何不了这个弟弟了。” “好在诸葛逸才秉持诸葛祖训,并没有将绝学外泄,只限于用自身所学帮助王氏,干的还是诸葛氏老本行。” “诸葛颐这才就此作罢。” “我看未必。”待吴翟说完,李骁搓着没毛的下巴,给出一个结论。 “那王氏宗主谋划了二十年,最后就落个入赘女婿,他能咽的下这口气?” “依我看,那诸葛逸才早就将绝学漏了个干净!” “此事不重要。”文心摆摆手,拦住跟吴翟掰扯的李骁,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不知那诸葛逸才心性如何?” 吴翟没心思跟李骁抬杠,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回道。 “按王弘的说法。那诸葛逸才为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且手段阴狠歹毒,但名声却意外的不错,以孝道闻名。” “算是深藏不露吧。” 闻言,文心又捋起下巴上的美髯,揣摩起诸葛逸才的布阵风格。 “如此说来,这诸葛逸才是个虚伪且阴险之人...” “不好办啊。” 李骁不关心好不好办,他只关心能不能办。见文心犹豫,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文叔,这阵能破?” 文心没有回话,示意李晓稍等,抓起案几上的望远镜趴上窗台,细细窥探起那座八卦阵。 大阵前是两长两短的鹿角拒马阵,拒马阵后是大排圆木围成的栅栏,还有旌旗遮挡视线。 所幸南安城城门楼子够高,尚能一揽全局。 整座大阵以九宫之势落局,九宫之中暗含八卦,八实一虚,往复间似能交换方位,击之以虚,避之又实。各宫之间以沟壑区分,设有围挡,同样以旌旗蔽之,不知其深几何。那些沟壑直通大成河谷,河水暂时被木堤挡住。 文心看的胆寒,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果然是个阴险小人。” 那沟壑宽约两丈,骑兵显然是无法跃过。倘若不慎之下跌入其中,怕是再难爬上来。步卒也不好过,此阵还借了水势,河水随时会涌入沟壑。 看完大阵,文心望远镜稍稍偏移,往仁寿山方向看去。 王氏忙着布阵,分不出人手继续上山探山。此刻山上残骸的清理尚在半山腰,没有继续向上探明。 “还好,还有机会!”文心脸上一喜,嘀咕了一句。 “文叔,到底能不能破?”李骁听见文心的嘀咕,又问了一遍。 “可破!”文心转身斩钉截铁的回道。 “让李崆和李烬出城。” “李崆所部去阵前袭扰,以二百步为界,只可界外迂回游射,吸引敌军目光。” “而后,李烬所部趁乱去仁寿山。从山南登顶,就地取巨石,从山阴面推下。” “砸烂他这九宫八卦阵!” 第106章 箭雨压阵,山水之势 午时刚至,春日困乏。 此刻,王氏河谷大营人来人往,军卒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兢兢业业的挖沟壑,打木桩。 诸葛逸才站在营寨哨楼之上,指挥着众人布阵,完善着他的杰作,挥斥方遒。 “军师,末将前来复命。”颜充毕恭毕敬的站在他身后,汇报早上受袭造成的损失。 “此次敌军箭雨突袭营寨,我军损失不小。” “营帐方面,超半数营帐被箭射中,其中近三分之一已完全破损无法修复。” “人员方面,有四百余名弟兄不幸被箭矢所伤,阵亡五十余人,重伤者达一百余人,军医们正在全力救治,但仍有一些兄弟因伤势过重,怕是挺不过去。” “粮草辎重因灭火及时,并未造成太大损失。” “此外,营寨的防御工事多处被烧毁,部分地段已出现缺口,若敌军趁机发动大规模冲锋,恐难以抵御。” “望军师定夺,尽早谋划应对之策,以备不时...” 诸葛逸才抬手打断颜充,也不回头看他,就这么指着面前的大阵,语气信心满满,言辞斩钉截铁。 “颜统领无需多虑,此阵就是万全之策!” 见状,颜充便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大营后方王淳的营帐中,另一场汇报刚刚结束。 “将军,此乃我军之重创啊!”说话的是一曲将,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沉痛。 王淳来回踱步,脸色愈发阴沉,久久不语,目光望向营寨哨楼,陷入了沉思。 ...... 时间流逝,残阳如血,转眼已至傍晚。 南安城北门,李崆再次率部杀向河谷。 旷野上,一万白马龙骑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去,马蹄声震耳欲聋,似滚滚闷雷,踏碎了大地的宁静。瞬间引起王氏探马的注意,吓得慌不择路,马不停蹄的回营报信去了。 同一时间,李烬率领另一支人马从东门徐徐探出,借着北门动静的掩护,悄悄往仁寿山官道摸去。 这支部队人数不多,仅两千余人,皆是轻装简行,一路越野奔袭,只走人迹罕至的山路。 李烬身侧,一大头兵心情忐忑,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将军,咱是去打仗么?” 闻言,李烬轻笑,赏了那大头兵一个脑瓜崩。 “问的什么话?” “不是去打仗,难道我领你们是去开荒?” 那大头兵扶了扶头盔,看着手中的铁镐陷入沉默。 打仗哪有带这玩意的? 见他不再问话,李烬回身举起望远镜,遥望南安城城楼,那里有个掌旗的传令兵,挥动着手中的旗帜。 这是在催他加速! “传来下去,全军加速,走官道上仁寿山,快!” ...... 旷野上,李崆勒马不前,全军列阵以待。 传闻中的八卦阵就在他们的前方二百步开外。此阵以圆木、旌旗和身着五彩战甲的士兵构成,看似杂乱却又暗藏玄机,像一个巨大的迷宫,等待着骑兵的闯入。 可惜李崆不可能进去。他望着眼前神秘莫测的八卦阵,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大声喝道。 “老规矩,先射三轮!” “放箭!” 刹那间,箭雨如蝗虫般飞向八卦阵。箭矢破空之声呼啸刺耳,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 八卦阵中,颜充稳坐中宫。他看着如雨点般落下的箭矢,面沉如水,手中长枪一挥,高声喊道。 “举盾!莫要慌乱!” 身边传令兵闻言,迅速摇动一方蓝色旌旗。士兵们闻讯做出反应,迅速将盾牌举起,紧密相连,形成一道坚固的盾墙。 箭矢撞击在盾牌上,发出 “叮叮当当” 的声响,如同死神在叩门,但阵内士兵无人退缩。 李崆见一轮箭雨未能建功,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继续放箭,不要停!” 又一轮箭雨铺天而去。 八卦阵中,传令兵有些紧张,身体微微颤抖。颜充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道。 “稳住!这八卦阵可保我们周全,只要我们坚守,他们攻不进来。想用箭雨破阵,简直是痴心妄想。” 传令兵听了将军的话,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紧紧握住手中的令旗。 而在骑兵阵营中,李崆身旁的副将有些担忧地说道:“将军,这八卦阵如此严密,我们的箭雨似乎难以奏效啊。” 李崆瞪了他一眼,说道:“依令行事!” 箭雨依旧在下,战场上弥漫着紧张而残酷的气氛,八卦阵与骑兵的对峙,如同两只巨兽在相互角力,胜负犹未可知。 八卦阵后方,诸葛逸才高居哨楼,看着三轮箭雨后安然无恙的大阵,眼底闪过嘲讽。 “射吧,尔等射的越多,日后我还回去的就越狠!” ...... 夕阳西下,一支人马成功趟过烧山余烬,悄无声息的登上仁寿山山头。 山顶之上,李烬一脸烟尘,面色凝重地望着山下那错综复杂的八卦阵。 李崆的箭雨完全无用,想破阵,接下来得看他了。 “传来下去,立即开凿山石,越大越好。” 那大头兵人也机灵,已然领悟到李烬的用意,但他也有担忧。 “将军,开凿山石动静不小,怕是会惊动山下敌军。” “顾不上那些,依令行事,快!”李烬摆摆手,已经撸起袖子凿起了山石。 大头兵无奈,只得转身去传令。 不消片刻,乒铃乓啷的凿击声便响彻山头,自然引起了山下王氏大营的注意。 “统领,山上有人!” 无需旁人提醒,颜充自己也听到了。这动静,明显是有人在开凿山石。 “传信军师,快!”颜充慌了。仁寿山山高势急,倘若有巨石滚下,再引起山体滑坡,那将是灭顶之灾。 届时,山下大营与阵中之人,绝对将无一幸免! 不等那传令兵打旗语,就听后方大营传来金鸣之声。 闻声,颜充松了口气,转身向大营走去,同时朝那传令兵喝骂道。 “看本统领作甚,还不快撤!” 后方大营,哨楼之上,诸葛逸才脸色难看的让传令官鸣金收兵,心里咒骂道。 “该死,李氏有高人,居然能想到借山势破阵!” 这仁寿山本来也是他布阵要利用的一环,只可惜上午探路进展缓慢,又被李氏突袭大营,逼的他不得不提前布阵以阻断敌军袭扰。 “可恶,倘若没有昨日的山火,倘若没有上午的袭营,倘若能让我借山水之势布完大阵...” 可惜,没这么多如果,也没这多时间让他抱怨。诸葛逸才咬牙切齿的又下了一道命令,转身拂袖而去。 “传令,待大军撤回,直接渡河!” 这大成河谷南岸乃是非之地,极不利于防守。待大阵被破,敌军长驱直入,大营将无险可守。 只能先行渡河,改换阵地。 第107章 追与不追,王氏去留 “报!阵前传回消息,敌军鸣金收兵,正向大成河谷北岸撤离。”南安城城楼,三人收到前线传回的消息。 “呵呵。”文心对此并不意外,轻笑一声没有发表意见。 随着敌军撤退,八卦阵不攻自破,他已然功成身退,是时候将战场交还给李骁和吴翟二人了。 不同于文心的淡定。城门楼子里,李骁来回踱步,吴翟眉头紧皱。两人神色严肃,都在考虑是否要追击。 李骁有心要追,陇西这边若是能早一日击退王氏,他老子到了京师也就能多一分底气。但李骁担心敌军是诈败,若是来个回马枪,李崆所部怕是会损失惨重。 他心里犹豫不决,转头询问文心。 “眼下敌军败退,正是追击的大好时机,若能乘胜追击,必能重创王氏,文叔以为如何?” 文心悠然品茗,没有回答,反而问起吴翟。 “主君意下如何?” 吴翟心知这是考校,但他对文心有些防范,不想显山露水。于是,开口就是和稀泥。 “若追,以那诸葛逸才的阴险性子,必然会留有陷阱。若不追,此番准备便前功尽弃,对王氏也是放虎归山。”吴老六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他不愿出头,鸡贼的将问题抛还回去。 “我等经验不足,具体如何行事,还需军师指点。” 文心笑着点了点奸猾的吴翟,又将目光投向李骁。 “冢嗣可是想追?” 闻言,李骁斩钉截铁,肯定的点头道。 “夫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今日我军已出击两回,兵疲将乏,士气难以为继。此时若不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后续军势怕是会跌入谷底。” 文心抿了口茶汤,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转。这两人,一个藏私,一个心急。吴翟显然是在计较天命的事,而李骁是担心他老子的安危,两人心思都有些偏了。 看来,还是得他出马。 文心放下茶碗,缓缓摇头,心底有些无奈。吴翟的事还好说,但李骁的心态急需拨正。 不过,无奈归无奈,他来就是干这个事的。 “追击也好,不追也罢,二位说的都有道理。” “可你们都忽略了其中的关键。” 此话一出,李骁和吴翟皆是面露疑惑。文心则是领着二人走向窗台,摇指着视线尽头的河谷,问道。 “此战,王氏败了么?” 吴翟闻言不语,若有所思。 李骁大为不解,反问道。 “王氏既已弃营渡河,为何不算败?” “非也。”文心轻笑摇头,为李骁解惑。 “此战敌我并未正面交锋,我借山势破阵尚未见得成效。敌军虽看似败退,但今日之战,其阵型并未大乱,我观其撤退之时,有序而不慌乱,此乃佯装败退之象,恐另有所图。”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追的原因。” “大成河谷南岸一马平川,唯一的地利便是仁寿山,如今也已被我等抢占。一旦敌军大阵告破,我军长驱直入,他们将无险可守,只能背水一战。” “但显然,王氏并无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们输不起,也不愿为周氏徒做嫁衣。是以,那诸葛逸才选择暂避我军锋芒,提前渡河,转移阵地。且不论他是否留有后手,光他这份果决,我军就错失了追袭的良机。” “冢嗣可别忘了,那八卦阵尚在,李崆骑兵无法穿阵而过,绕路又延误战机,只能等李烬推石破阵。可凿山,也需要时间,足够王氏大军安然渡河。倘若李烬所部放弃破阵,下山追击,王氏便可于另一处河谷渡河回返,趁机抢占仁寿山。” “这才是那诸葛逸才所图的目的。” “仁寿山易守难攻,若是被王氏成功占据,这一战怕是要打到猴年马月了。况且,仁寿山是东出必经之路,是通商要道,守住那里便等于扼住了李氏的咽喉。” “届时,双方陷入持久战,王氏有商道保证补给,可坐等我李氏弹尽粮绝。” 说到这,文心拍了拍李骁的胳膊,给出自己的结论。 “冢嗣,依我之见,此时追击并非良策。此次战役,我军目的已基本达到,不可因过度贪功而陷入被动。我等应趁机巩固仁寿山的防御工事,同时派探子侦察,以防王氏趁夜偷袭!” 李骁沉默不语,表情仍有一丝不甘。见状,文心又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冢嗣,战场之上,需冷静判断,不可意气用事。贸然追击,风险太大,我军不能因一时冲动而陷入绝境。我们现在优势明显,只需稳扎稳打,敌军终会露出破绽。” 吴老六回神,在一旁充当和事佬,跟风宽慰道。 “小子,军师说得有理,我们无需急于这一时。” “既然如此,那便依此计行事吧。”李骁无奈地叹了口气,招呼过传令兵,吩咐道。 “传令李烬与李崆,尽快破阵,不可追击,更不可擅入敌营。” “破阵后,让李崆率部上山,加紧防御,严加戒备。” ...... 天色已暗,王氏大军趁着夜色,有序渡河。 “可惜了。”诸葛逸才站在一处土坡上遥望南岸。 那边尘土飞扬,火势熏天。 山石滚落的动静不小,山下大阵肯定是保不住了。敌军也没有追袭,反而一把火烧了王氏大营。 但他可惜的不是这些,而是仁寿山。 此时,山顶已亮起火把,还有一大支部队正举着火把往山上移动。 仁寿山被占了。 他可惜的是这个。 “军师。”王淳灰头土脸的走到诸葛逸才身边,脸色有些难看,连带着语气也失了恭敬。 “此时已经入夜,我军何去何从?” 诸葛逸才瞟向王淳,不冷不淡的回道。 “先回昨日大营,再图计较。” 他说的是仁寿山以东十里处的大营,那里同样可以扼守陇西,只是效果要差上许多。 只要过了仁寿山,东进的路就多了,堵不住。 “为何不趁夜强攻仁寿山?”王淳愤然反问,他觉得诸葛逸才压根不想打赢这一仗,这赘婿只想守。 “仁寿山乃陇西咽喉,为何不争?” 闻言,诸葛逸才诧异的看了一眼王淳,这懦夫有点东西,但不多。 “将军,如今你已是戴罪之身,还请注意言行举止。”诸葛逸才没有解释的打算,冷言堵住王淳的下文。 真可笑,仁寿山山高势急,趁夜攻山,亏他想的出来。 王淳被诸葛逸才的轻蔑刺挠的气血上涌,但他的勇气仅此而已,不敢再叫板,憋的脸红脖子粗。 诸葛逸才不再搭理王淳,自顾自下了土坡,喊过颜充吩咐道。 “传令,全军加速,尽快赶到昨日大营。” 第108章 今日小凶,更懂人性 一夜时间转眼而过,又是一日清晨。 龙宫一处偏殿,软禁魏韫之父女的冷宫。 “嗯,地水师?”魏灵华例行其事,每日一卦。这是卦象小凶,预示着会有困难,忧心劳众。 “阿翁,今日似乎会有波折,可需化解?” 魏韫之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悠然的打着五禽戏,随意的回道。 “无妨,小凶而已,抗一抗就过去了。为父益气延年,还能怕劳心劳力?” 闻言,魏灵华不置可否。这小丫头性子好强,魏韫之都这么说了,她就是想化解也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抱起身边案几上的一盘蜜饯,找了个向阳的地方躺平,一边吃蜜饯,一边晒太阳,简直不要太惬意。 魏韫之见状,慈祥一笑,故作严厉的劝解道。 “大早上的,吃太多甜食不好。” 魏灵华背对着父亲摆了摆手,口齿不清的应允道。 “嗯,灵华少吃一点。” ...... 龙宫另一头,吴老六刚在融雪暖阁蹭完饭,晃晃悠悠的在龙宫高墙内溜达消食。为了防止再次被李骁抓去城楼,这老六今天不准备出龙宫了,打算去找周洛联络联络感情。 只是天不随人愿,一路上问了好几个宫女,居然无人知晓周洛的住处。 吴翟有心想回融雪暖阁搂媳妇,又怕李冰璃撵他去城楼。去宫外找崔韵雅吧,又怕宫门外有人蹲他。不得已,这老六只能无所事事的在宫中到处闲逛,消磨时间。 就当到旅游景点打卡了。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吴老六溜溜达达中流逝。 龙宫很大,这老六逛到腿酸,估计连三分之一都没逛完。许多地方有宦官侍卫把守,好在他能刷脸,倒也没人拦他。遇到女眷居所,宦官还会礼貌的提醒一声,这老六也就识趣的走开了。 临近晌午,吴老六正琢磨着去哪蹭一顿饭,迎面就碰见一个小太监领着两名端着食盒的宫女。 “嗨,伙计,这是送去何处?”吴老六好像那蟠桃会的猴子,腆着脸的想要点饭吃。 “参见主君!”一伙人撞见吴翟,立马恭敬行礼,对于问话也是知无不言。 “回主君,这是准备送去未阳宫。” 吴老六摆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多礼,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那未阳宫住着的是何许人也?” 那小太监不做他想,老老实实的回道。 “回主君,未阳宫住的是魏魁首父女。” 闻言,吴老六眼神大亮。好你个老牛鼻子,可算是让我碰见了,当即示意几人放下食盒。 “东西不用送了,我没收了。” 小太监不敢抗命,先让宫女放下食盒,然后苦着脸朝吴翟作揖道。 “主君大人,给魏魁首父女送饭是我等领的差事,万一饿着他们,管事会责罚我等的。” 吴翟摆手赶人,不以为意。他也不坑这三个下人,给三人交待道。 “事后若有人问,就说我说的,他们父女一顿不吃饿不死。” “你们要是因此受了罚,可到融雪暖阁寻我告状。” “本主君给你们做主!” 闻言,小太监这才放下心来,告罪一声便准备转身离去,却又被吴翟喊住。 “哎,等等!” “你们知不知道,那周洛住在何处?” “回主君,四王子住在乾阳宫。此处往东走,再过两道宫门就是。”这小太监分管送饭,知道周洛的住处。 “得嘞,你们去吧。”得到消息的吴翟高兴的摆了摆手。“这情我承下了,日后有麻烦去融雪暖阁寻我。” ...... 乾阳宫。 周洛所居颇为富丽堂皇,比魏韫之父女居所强的多,饭菜送来的也比两人早。 此刻他正在用饭,所食自然是比不上王宫,但也是色香味俱全,而且他也不挑。这小年轻如今也算是大彻大悟,该吃吃,该睡睡,闲来无事就研究兵法,要不就到院子里溜达溜达。 李氏倒是没限制他自由。 周洛正吃着呢,就见吴翟大摇大摆的闯进院子,手里还提着两个食盒。 “呦呵,吃上了已经?”吴老六自来熟的踏进屋内,一屁股坐在周洛面前,热情的仿佛多年老友。 “正好,我再给四王子添俩菜,咱俩凑一桌,喝点。” “真是稀客,什么风把我们吴将军吹来了?”周洛这话倒不是奚落,他是真没想到吴翟会来看他。 “嗨,这话多见外。”吴老六摆完菜才发现没有酒,他也不尴尬,拎起案几上的酒壶就给自己添了一杯,一股茶香顿时在空气中散开。 “艹,是茶啊。” “李骁这小子真抠,吃饭哪有不配酒的?” 周洛被吴翟这副莽夫劲逗乐了,貌似好心的解释道。“这茶叫冠六清,产自蜀地,在凉州这一壶可不便宜。” “是么?那我得好好品品。”吴翟斜倚在软榻上,手中轻晃着香茗,浅尝辄止,而后似模似样的评头论足。 “醇厚饱满,喉韵深邃,鲜爽回甘,香韵悠长。” “不错,确实是好茶。” 闻言,周洛哈哈大笑,笑的前弓后仰,不停点着吴翟。 “哈哈,吴将军,我是忽悠你的。” “这就是陇西本地的末茶,路边茶摊两文钱喝到饱。” 吴翟被取笑也不尴尬,嬉笑着回击道。“那又如何,我本就是升斗平民,与我来说,这就是好茶。” 说完,继续悠然品茗,怡然自得,脸皮比城墙还厚。 见状,周洛收拢笑意,对吴翟抱拳佩服道。“吴将军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惑,周洛佩服!” 说罢,神色认真的给吴翟添上茶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此茶确为蜀地冠六清,我虽落魄,但还不至于让李骁拿粗茶招待。” 吴翟轻笑一声,目光看似随意,却透着洞察一切的犀利,落在对面那个略显狼狈却依旧难掩贵气的周洛身上。 周洛,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乾王子,如今却沦为阶下囚。可又没有一丝身为阶下囚的窘迫,反而有闲心在这跟他逗乐。 见吴翟不说话,周洛也不说话,摇头晃脑的品着香茗,浑身透着说不出的自在。 他这是在等吴翟先开口。两人相互间各有所求,谁先开口谁吃亏。 对比吴翟,周洛其实处于劣势。 因为吴翟是求势,可有可无。而周洛是求活,命悬一线。但在吴翟面前,他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 “四王子,你我都是聪明人,我也不绕圈子了。”吴翟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现在的处境,想必自己最清楚。” “不就一条命嘛,早死晚死都是死。”周洛低眉,望着手中的茶碗,语气听着轻松,但漏了一丝倔强。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你还有大好前程。”吴翟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语气突然变得温和。 闻言,周洛眼底神色一变,脸又低了一些。 “你是来挖苦我的?” “如今,我要么死在李氏手里,要么回京死在太子手里。” “何来前程一说?” “挖苦你?”吴翟轻轻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缓缓踱步。 “不,我是来给你机会,一个扶摇直上的机会。” “机会?”周洛心中一动,但依旧没有抬脸。 “是让我帮你造反吧?” “且不说你造的是我家的反,光说待你造反功成,我怕是也逃不过兔死狗烹的结局。” “那我为何要帮你造反?” “因为你可以活,无拘无束的活。”吴翟停下脚步,俯视周洛,直言不讳,毫不回避他想继续造反的打算。 “你活着,才是有夺回一切的可能,才有向你宿命抗争的可能。” “我如何能信你?”周洛抬脸,双眼微眯,审视着吴翟,他想看透吴翟的内心。 “或者说,你如何能信我?” 吴翟咧嘴一笑,神情狷狂且放肆,但又透着无比的自信。 “你不用信我,我也无需信你。” “我只是需要一个有价值的盟友,而你,虽身陷囹圄,但潜力仍在。别人顾忌你周氏血脉,不敢用你。” “因为他们懂权谋,而我,更懂人性。” “...”周洛不说话了,沉默的望着吴翟。这一刻,他在吴翟身上看到了父王的影子。 第109章 跌入凡尘,周公之礼 午时三刻,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 未阳宫,阳光透过窗缝,钻进静谧的宫殿。 魏灵华还在躺在老位置晒太阳,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就像一只慵懒的小花猫,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小东西。手中原本握着的拂尘早已滑落在地,双手搭在肚子上,搂着一个空盘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这小道姑睡着了。 大殿上方,魏韫之盘坐在蒲团上,五心朝天,闭眼入定,看起来仙韵渺渺,超凡脱俗。 “咕咕~” 一道声音打破宫殿的静谧,是老道士肚子叫了。魏韫之微微皱眉,惆怅的睁开双眼,叹了口浊气,忍不住朝魏灵华喊道。 “灵华,给为父拿一块蜜饯。”老道士揉了揉五脏庙,气质瞬间跌落凡尘。 “啊?”魏灵华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一不留神,肚子上的盘子滑落在地,摔了个叮呤咣啷。 魏灵华这下清醒了,转脸朝老道士问道。 “阿翁,你喊我?” 魏韫之嘴唇紧闭,默默的叹了口气,继而垂下眼帘,忧伤的紧了紧裤腰带,淡淡的回了句。 “没有,你听错了。” ...... 乾阳宫,两人隔案对食。 吴老六毫无羞愧的吃着魏韫之父女俩的午饭,对面周洛面带尴尬,默默的放下筷子。 “趁热吃啊,一会凉了再吃坏肚子。”吴翟胡吃海塞间不耽误他照顾周洛情绪。 “额...”周洛抖了抖脸皮,神色有些不自然,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主公,要不我再去搬一张案几?” “分开吃多见外。”吴翟不明所以,以为周洛出身王室,注重尊卑规矩。 “你我相交莫逆,无需计较尊卑。一世人,两兄弟,山高水流,即可同案而食,亦可抵足同眠。” 吴翟场面话说的大气,还热心的为周洛夹菜。周洛则是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回应似的蒯了一勺羹汤,羞羞哒哒的递到吴翟嘴边。 “主公,请用。” 这下给吴翟整不会了,看着周洛那欲语还休的神情,吓得猛然后退。 “卧槽,你变态!”他听说世家大族的贵公子寂寞空虚花样多,却没想到周洛玩的也这么花。 周洛不解,以为是自己伺候的不好,于是放下调羹,俯身向吴翟认错:“洛久居宫中,门风甚严,尚不通龙阳之好,还望主公勿怪。但请主公相信,洛勤勉好学,只需主公稍加提点,洛很快便可融会贯通、出类拔萃。” “卧槽,你真是变态!”吴翟又懵了,被这虎狼之词吓得又往后挪了两下屁股。 周洛不懂变态的意思,纠结的直挠头。出于家教,懂礼貌的周洛遥对吴翟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请教道。 “主公,何谓变态?” 吴翟慌张,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哆哆嗦嗦的点着周洛,反问了一句。 “你要跟我搞龙阳之好?” 见状,周洛这才明悟可能是自己搞错了,但他又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于是继续反问道。 “这不是主公期望的么?” “放屁!”吴翟绷不住了,他脸皮再厚也是有底线的。 “我何时说过要跟你搞基!” “额...”周洛又挠头了,指了指案几,小心翼翼的反问道。 “不是主公说的,想对食,想同眠么?” 闻言,吴翟一愣,一时间竟也有些搞不清状况,只能反问道。 “对啊,我只是想跟你拉近关系,增进友谊,这有什么问题?” “这样啊。”周洛松了口气,讪笑着上前要扶起吴翟,为其解释道。 “对食同眠入了周礼,是夫妻之间的相处礼仪。是洛误会了,以为主公要与洛行周公之礼。” 吴翟本来拦着不让周洛碰,听他说完才放心下来,一脸尴尬的陪着笑。 “失礼了,失礼了。” “我书读的少,你别见怪,更别影响咱俩的友谊。” 周洛不言语,继续挠头尬笑。倒不是嫌弃吴翟没文化,而是这年头,俩文人骚客,友谊发展到最后就是对食同眠。 吴翟这话怎么听都是在暗示他搞基。 周洛是无所谓,这年头龙阳之好也是一桩美谈。时代就是这么个时代,周礼快被那些文人骚客玩坏了。 “主公,继续用饭?”周洛将吴翟扶回案边,装作不经意的在他身旁坐下,暗戳戳的行那龙阳之礼。 他觉得这也是促进两人相互信任的一条途径。待两人真的相交莫逆,山高水流之后,吴翟还能狠下心坑害自己? 周洛以己度人,反正他是干不出这种事。所以,他认为此事可行,想跟吴翟深入交流,最好坦诚相待。 而吴翟呢,这老六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跟哥们勾肩搭背习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周洛见他没拒绝,脸上一喜,把方才吴翟的做派全当成是抹不开脸面,当即给吴翟夹了个鸡腿,了作试探。 吴翟犹犹豫豫的接了过来,他总觉的周洛笑的有些古怪,好像把自己当成了一盘菜。 周洛见吴翟啃上鸡腿,笑的仿佛偷鸡的贼,偷偷摸摸的又往吴翟身边靠了靠。见吴翟还是没有拒绝,心底顿时一阵激动。 难怪那些文人骚客都喜欢搞龙阳之好,果然刺激。 读书人,就是会玩。 ...... 吴翟周洛这两人一顿饭吃的基情澎湃,未央宫魏韫之父女饿的前胸贴后背。 “阿翁,要不你去问问看守,何时才能开饭?”魏灵华正在长身体,蜜饯根本填不饱她的肚子,这会已经饿的有气无力。 “为父头晕眼花,实在是走不动啊。”老道士靠着香案,四仰八叉的坐在蒲团上,一副低血糖的样子。 “要不,还是灵华你去吧。” 闻言,魏灵华缓缓翻了个身,往门口爬了爬。还没爬两步,便直接软倒在地,艰难的回头喊道。 “灵华没力气了,阿翁不是益气延年吗?” “还是阿翁去吧。” 老道士颤颤巍巍的抬了抬腿,最后实在是爬不起来,只能苦笑着回应道。 “为父的确益气延年,可谁又能想到,偌大一个李氏,居然不给饭吃。” “地水师卦,果然忧心劳众啊~” 第110章 身不由己,完美替身 午后,暖阳倾洒之际,倦意缱绻而来。 周洛殷勤,见吴翟身困神乏,便邀他抵足而眠。吴老六紧张兮兮,谢绝了基佬的挽留,被吓得夺门而出。 吴老六无所事事,打算寻个去处,偷懒猫个午觉。 可惜,刚拐两个弯,这老六就被堵住了。 “主君,冢嗣大人有请!”堵他的是两名侍卫,方才送饭的那名小太监赫然在列,正一脸抱歉的望着吴翟。 看来是他泄的密,专门带侍卫来周洛这逮他的。 “李骁他是生活不能自理么,离了我就活不起了?”吴老六无语,这兔崽子怎么一直盯着他。 吴老六只是一句感慨,却没想其中一名侍卫还挺较真,一板一眼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主君,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 另一名侍卫更离谱,见吴翟久不动身,居然上前催促他。 “冢嗣那边催的急,还请主君大人尽快启程。” 吴老六大无语,今天出门指定是没看黄历,先碰个基佬,这又碰俩二百五。 “主君...” “打住!”吴翟见这俩二百五还要催,直接提前打断,指了指两条腿,骂道。 “催催催,你倒是备马啊,光催我有个屁用!” ..... 南安城,城门楼子。 吴翟再次骂骂咧咧的爬上楼。 楼子里就李骁一个人,见文心不在,吴老六不再克制脾气,破口大骂道。 “兔崽子,你是有分离焦虑吗?” “知不知道你已经长大了,再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独立!” 李骁站在窗台边,正抱着碗面条吸溜,见吴翟进来也不言语,就那么叼着面条,示意侍卫先退下。 待侍卫关上门,李骁放下碗,抹了一把嘴,朝在榻上揉脚的吴翟问道。 “听说你去找周洛了?” “怎么,我不能找周洛?”吴翟抖着脚丫子,这一路从龙宫到城门,全程开十一路,着实累的不轻。 “可以找。但在我老子回到陇西之前,你最好还是不要再去找他。”李晓嫌弃的瞅了一眼吴翟,将面碗推的远远的。 太味了,影响他食欲。 吴翟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他明白李骁的意思,这是在提醒他,不要打周洛主意,更不要有拐走周洛的想法。 在李斛回来之前,周洛必须留在龙宫! 因为,他是李斛的护身符。 “对了,我老子离去的消息要保密,你可别抖落出去。”李骁见吴翟同意,又提起另外一件事。 “文叔找了个替身,你见到后别露怯,免得被人看出破绽。” ...... 此刻,龙宫议政殿。 大殿空荡,李斛没有安排侍卫站岗的习惯,此处只是他日常办公的场所。 高台之上,文心站在一个身形相貌与李斛有七八分相似的汉子面前,正给他贴着胡子。 李如娜也在,正在指指点点提意见。 “大嫂,兄长回来之前我不见人就是,用不着冒充兄长执政吧。”李斡一脸苦相,他怕兄长回来后削他。 “再说了,就算冒充兄长,您也不用过来啊。” 李斛顶着他的名义外出,这没事。可他顶着李斛的名义执政就不一样了,有篡位之嫌。更别提还要跟大嫂扮演夫妻,这兄长回来后还不往死里削他。 “少啰嗦,我这还不是担心你露馅。”李如娜瞪眼,嘴里没个好话。 “你一直躲在议政殿不回后宫,我要是不过来探望,其他人会如何看?”她是西域女子,没有中原姑娘的温婉,倒显得有些泼辣。 “一天两天的无妨,其他人最多以为我们夫妻闹脾气。” “可时间久了呢?” “别人肯定会有猜忌。” “记住,在我夫君抵达汴京的消息传回来之前,你每日午后都要假扮他,与我在龙宫逛一圈。” 闻言,李斡脸上更苦了,如丧考妣。 “大嫂,你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我都不在乎这些,你一个男人倒显得婆婆妈妈。”李如娜啐了李斡一句,转脸对文心说道。 “这样可以了,连我都看不出破绽。” 文心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珠,松了口气。还好,当年闯荡江湖的技艺没有生疏,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派上用场。 “二爷,这里是一些往日宗主批阅的内务陈条。您没事可以观摩一下笔迹,以备不时之需。”文心指着案几上堆着的文书案牍,细心交待着。 李如娜却风风火火的拽起李斡,往台下赶。 “好了,这些留待你夜里研究。” “现在赶紧随我出去见人,省的别人怀疑。” 李斡无奈,委屈巴巴的往台下走,却被李如娜叫住。 “你这样不行,走路要昂首阔步,胸膛挺起来。”说话间,李如娜上前,为李斡整了整衣冠,又拍了拍后背。 李斡回头心虚的瞅了一眼文心,见文心已经伏案疾书,这才暗自松了口气,随着李如娜摆弄。 李如娜收拾完李斡的做派,却总觉着差了点什么,但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于是继续纠正。 “你别苦着脸,要保持微笑。” “不行,笑过了,太憨。” “收一收,要似笑非笑,眼神要凌厉,犀利一点。” “笨,不是让你瞪眼!” “眼睛眯上一些。” 李如娜又是一番调整,退后两步细细打量着。模样和表情像了,身形也挑不出毛病,可她还是觉着缺点东西。 “不够莽!”文心淡淡的吐出三个字,盯着李斡细细琢磨。 “肚子也要挺起来,双手掐腰!” 李斡依言照做。这一掐腰眯眼,似笑非笑,立马就起了范,将李斡那身草莽气质演绎了八九不离十。 见状,李如娜满意的点点头,示意李斡走两步,最后给出中肯的评价。 “不错,就这个意思。” “不对,不要四方步,要走出横行无忌的感觉。”文心适时出言提醒。显然,他对李斛的了解在李如娜之上。 “手不要摆,要么掐腰,要么背手。” 闻言,李斡扁扁嘴,强忍着心头的不耐,右手扶着腰带,左手背到身后,走起了霸王步。 “完美!”李如娜惊喜,经过文心指点,她压根就分不出这是李斛,还是李斡。 连她都分不出,其他人就更别想了。 “走,随我出去见见人!” 说完,李如娜挎上李斡左手,不是夫妻,神似夫妻的出门遛弯去了。 文心目送二人,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总感觉,不是好兆头。 第111章 事不关己,十六字真言 入夜,南安城城头搭起了了望台。 一个哨卫举着望远镜,朝东北方观望。仁寿山方向,山顶篝火旁有一旗官,远远的朝南安城打着旗语。 城门楼子里,吴翟与李骁无所事事,有一搭没一搭的侃着大山。不多会,门外有人来报。 “启禀冢嗣,王氏大营已生火造饭。” “嗯,继续戒备,下去吧。”李骁打发完侍卫,转头看向吴翟,发牢骚似的询问。 “老这么盯守不是个事,我有意主动出击,你怎么看?” 吴翟双手枕在脑后,看样子快睡着了。闻言也不睁眼,懒洋洋的贫了句嘴。 “我躺着看。” “好好说话!”李骁恼火的踹了他一脚。 吴翟被踹了也不生气,咸鱼一样翻了个身,背对着李骁,自顾自的嘟囔。 “我的看法不重要,主动权压根就不在我们手里。” “你得先搞明白一件事,那王氏为何要来陇西?” “他们不是来跟李氏死磕的,只是来防着李氏不要给周氏和谈添麻烦。” “况且,他们也不是自己想来,完全是被周定或者说是太子裹挟,不得不来。” “他们来就是做样子,是为了给太子站台撑腰,又不是真要跟李氏决战。真把家底打光,那王氏不就废了么?” “王氏废了,太子离被废还远吗?” “所以说,我们主动出击就没有用,对面肯定不会接战。你这边刚有动静,人家望风就跑,你敢追吗?” 说到这,吴翟精神了,坐起身对李骁挑了挑下巴,一脸鄙夷的嘲讽道。 “知道军师为啥不在这待着了么?” “他就是看出来接下来没仗打了,只有你这二百五没看明白,还在这里妄想着一战定乾坤。” 李骁听不懂二百五,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不过他不生气,他有自己的担忧。而这担忧文心不会关注,他是军师,只负责军务,内务不是他分内之事。 “嗨,连你都能看出来,我还能不懂?” “我这不是为将来打算么。” “王氏老这么拖着,无非是想等周氏出兵。可我老子肯定不会让周氏出兵啊。当我老子抵达京师的消息传回来,你说王氏会撤军吗?” 吴翟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毫不犹豫的回道。“肯定不会撤,至少在周氏与戎狄和谈成功之前不会撤。” “那不就结了!”李骁两手一摊,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两国和谈,非一朝一夕,难道我们就这么干耗着?” “王氏堵在商队东进的路上,他们吃喝不愁,我们呢?” “等城里粮草耗尽,天天喝西北风?” 吴翟闻言一怔,这个问题他还真没考虑过。在他看来,陇西乃西北粮仓,完全不用担心缺粮的问题。何况李氏为了造反,准备了这么多年,总不会连粮都没攒够吧? “你可别告诉我,陇西如今的存粮连秋收都扛不到?” “别说扛到秋收,扛到明年都没问题。”李骁翻了个白眼,示意吴翟想多了。 “可你也得清楚一个事,继续耗下去,粮食肯定会涨价,你觉得底层百姓能不能抗的住?” 没等吴翟回答,李骁自己就给出结论。 “肯定是扛不住的。就算我李氏心怀慈悲,开仓放粮,最多也就能撑到年底。” “你也别想着靠秋收解决问题。王氏只要不走,今年秋收肯定不会太平。” “所以,你还觉得我主动出击没有用么?” 闻言,吴翟坐不住了。陇西缺不缺粮轮不到他不操心,可他得操心自己那一摊子。黑山还等着陇西的粮食救济,一旦陇西粮草涨价,那黑山百姓也得跟着遭殃。 吴翟越想越不淡定。本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好了,这事跟他息息相关,已然影响到他的发展大计。 “艹!” “打,主动出击!” 看到吴翟拍桌子叫嚣,李骁脸上笑开了花,眼底鸡贼,心底得意。 ‘狗贼,拿捏不了文叔,我还拿捏不了你?’ 吴老六假装没注意到李骁的脸色,抬脚就要出门。 “我去找军师,问问这一仗怎么打!” 闻言,李骁赶紧上前拦住。不能去问,文心肯定不会支持他主动出击,一问这仗就打不成了。 不过,这小子有借口。 “文叔他老人家说过,这一仗交由我俩全权负责。本身就是拿来历练我俩的,你去问,不就失去历练的意义了嘛。” ‘兔崽子,这是想拉我一起扛锅啊。’吴翟瞄了一眼李骁,心底冷笑,嘴上装傻。 “那就不问,你说怎么打?” “今晚夜袭,如何?”李骁被吴翟瞄的有些心虚,这小子面皮厚度不够,尚有进步的空间。 “不,今晚先佯攻。”吴翟觉得夜袭没问题,不过不用真刀真枪的干,先把对面精气神熬没了再说。 “咱先熬鹰!” “子时以后,每过一个时辰就让人去袭扰。也不用动真格,保证让对面睡不成觉就行。明天也别闲着,让人抽空就去王氏大营溜达一圈,吓唬吓唬就撤。” 李骁顿感无语,吴老六这战术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但仔细想想,确实不怎么靠谱。 “照你这个熬法,对面的人能不能受的住先不论,我们自己人肯定会先累垮。” “我们可是要奔袭十里地,那王氏只需要趴窝等着即可!” “你是不是傻?”吴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骁,这小子思路太僵硬,一点不知道变通。 “你不会让李崆直接蹲在王氏大营外?” “就卡着三百步,一半人睡觉,一半人盯梢。王氏不出来,就往二百步逼近,抽冷子往大营里射两箭,放放火。王氏要出来追,我们就跑。” “咱可是骑兵,四条腿能被他两条腿追上了?” “更别说中间还隔着二百步!” “对啊!”李骁双眼大睁,幡然醒悟,思绪瞬间发散开来,灵感一个接着一个。 “我们完全可以分兵,一路于前方佯攻,一路于后方埋伏。只要王氏敢追出来,我们就能回头吃掉追兵。” “他们可没有望远镜观察敌情!” “呵呵,开窍了?”吴翟见李骁两眼放光,就知道这一仗肯定不会拖太久,遂放下心来,半躺在榻上,翘起了二郎腿。 “姐夫送你十六字真言。” “叫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记住了,只要活用这十六个字,李氏的白马龙骑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第112章 午夜杀人,商队被屠 无月无风,夜黑如幕,沉甸甸地盖住大地。 王氏大营肃静,营寨篝火熊熊,是旷野上唯一的可见之物。 子时已过,哨楼之上,放哨的军卒不敢懈怠,聚精会神的望着西边。 极远处,仁寿山也是火光点点,飘忽不定。像鬼火,透着不祥,让人不安。 气氛莫名的压抑。哨兵有些紧张,不敢眨眼,直勾勾的极远处的星火,以至于忘记查看近前。 李崆一身黑色战甲,在夜色的掩护下,宛如鬼魅一般。他率领五千白马龙骑,悄无声息地向着王氏大营逼近。马蹄都被裹上了厚厚的布条,每一步落下都轻得如同雪花飘落。 “将军,已至王氏大营三百步之外。” 一名副将低声在李崆耳边说道。 李崆微微点头,目光如炬。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难得的流露出些许亢奋。 今夜舞台很大,是他建功的机会! “依计行事,正面佯攻,记住,声势要大!” 李崆低声下令。 刹那间,火把燃起,喊杀声震天,骑兵们如汹涌的潮水般冲向王氏大营,就是速度慢到惨不忍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哨兵毛骨悚然,下意识忽略了脸前骑兵的龟速冲锋,惊慌失措的吹响号角。 一时间,王氏兵荒马乱,刀光剑影交错。 与此同时,五千白马龙骑晃晃悠悠的冲到大营二百步外。李崆望向尚未完成集结的王氏大营,悠悠然,冷笑一声。 “哼,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一排火箭如流星般向着大营射去。火箭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明亮的弧线,随后落在营帐之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王氏大营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士兵们救火的救火,奔逃的奔逃。 “敌袭!敌袭!” 呐喊声此起彼伏,整个大营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而在大营的另一边,诸葛逸才吩咐完颜充,便静静地站在高坡之上,默默注视着眼前混乱的场景。 待颜充离去,王淳在一旁有些按捺不住。“军师,李氏来偷袭,此地距南安城尚远,倘若我们出击,定能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不得追击,按兵不动。”诸葛逸才面沉如水,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看都不看王淳一眼。 “为何?此乃天赐良机!此时出击,定可重创李氏!” 王淳声音狂躁,诸葛逸才的无视让他怒火中烧。 诸葛逸才微微皱眉,目光不善的看向王淳。 “哼,李氏幕后之人诡计多端,这必是他的诱敌之计。我们若贸然追击,必会中了埋伏。” “再者,如今你是戴罪之身,不得参手军务。” “还请阁下记得!” 闻言,王淳脸色涨红,牙关紧咬,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此时,一名曲将慌张地跑来,“将...将军,火势太大了,我们...我们该怎么办?”他的声音颤抖着,眼中满是惊恐。 “慌什么!各营严守,不得乱动!” 诸葛逸才大声呵斥道。 那曲将吓得一哆嗦,目光瞟向王淳,见王淳微微摇头,便赶忙跑回自己的岗位。 大营之外,一轮箭雨之后,李崆兴奋等待。在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出来吧,可别当缩头乌龟...” 李烬就埋伏在后方二里地,只要诸葛逸才按捺不住,追击出来,他就有十足的把握将其引入早已设好的包围圈。 ...... 就在王氏大营陷入混乱的同一时间,距离陇西约八百余里的天水。 天水是雍州的治所,也是凉州与雍州的交界地带。 此时,天水城外二十里处的荒郊野岭中,有一队行商的马队在驻脚歇息。 马队领队肩扛一面彩旗,上书一个李字,正是李氏的商队。 这两天,商队是马不停蹄,一路轻装简行,昼夜不停,奇迹般的奔出八百里。 今日傍晚是他们第一次入城,在天水城稍稍休整了一番后,又头顶着夜色继续赶路。 只是今晚无月,山路难走。刚翻过一座山便人困马乏,不得已,商队只得暂时歇脚。 可这却不是一处好地方。 深夜的荒山野岭万籁俱寂,被黑暗重重笼罩,仿若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天昏地暗,勉强勾勒出四周嶙峋怪石与枯树的阴森轮廓。 马队就驻扎在这如噩梦般的环境中。 驮马胆小,不停的踢着地。马蹄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马背上驮着的货物随着颠簸而微微晃动,商人们满脸疲惫,却又因周围的环境而保持着几分警觉,不敢睡觉。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死亡的阴影已经如鬼魅般悄然降临。 突然,两侧的山林树影晃动,一阵箭雨从天而降。箭雨尚未落地,便见数十黑影从山腰冲下。 是杀手! 杀手们身着黑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在商队火把偶尔的眷顾下,闪过一丝寒芒,那是他们手中锋利刀刃的反光。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身形轻盈而敏捷,宛如黑夜中捕食的黑豹。 一名杀手如苍鹰扑兔般扑向最外侧的一名骑手。骑手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一道寒光闪过,他的咽喉便被利刃划开,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溅落在马背上和旁边的货物上。他的身体晃了两下,便从马背上直直地栽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数十名杀手几个起落,便来到了马队中间。手中的短刀上下翻飞,每一次挥动都准确无误地刺入商人们的要害。他们眼神冷酷而决绝,没有丝毫的怜悯。被攻击的商人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却在瞬间便没了气息。 马队顿时陷入了混乱,马匹因惊恐而嘶鸣,疯狂地尥蹶子。但杀手们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慌乱,他们穿梭在马群之间,手中的武器继续无情地收割着生命。有的商人试图反抗,可他们的动作在杀手面前显得如此迟缓笨拙。杀手们轻易地避开他们的攻击,然后以更加凌厉的反击结束他们的挣扎。 不一会儿,马队横七竖八地倒满了尸体,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了暗红色的溪流。杀手们在确认没有活口后,如幽灵般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中,只留下这片被死亡笼罩的荒山野岭,以及那在夜风中微微颤抖的马队残骸。 此时此刻,远在西北的南安城,龙宫议政殿中。 李斡独坐高台,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13章 棋高一招,新的一天 还是这个深夜,不知是什么时辰。 姑臧荒岭的血案现场再次闯入一队人马。 人数不多,区区四骑,皆是黑衣罩脸,认不出身份。 “主公,不出所料啊。”一位瘦弱的男子发出感慨,看着支离破碎的商队,眼中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有余悸。 “哼,老二那狗日的是什么货色,我还能不清楚?”被称主公之人口气很冲,露在外面的眼神透着凶狠,是一位身形伟岸,挺着将军肚的汉子。 “时辰不早了,巳蛇申猴,取回行囊,我们继续出发!”主公对着身后二骑吩咐了一句,便当先调转马头,朝东而去。 那瘦高男子又扫了一眼案发现场,叹息一声,紧随其后。另外两骑则是翻身下马,朝一辆破碎的马车窜去,动作迅捷,不似常人。 这二人身形也不似常人。 一人身材修长而柔韧,四肢细长且灵活,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行动之间,就像蛇在游走,身姿扭动得极为自然且富有韵律,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如同在树缝中滑行。 另一人也是身形消瘦,个头不高,却臂长过膝。他也不走路,荡着树枝在树林间飞跃,两条手臂反常的粗壮,穿梭间如灵猴起舞,三个起落便先一步赶到目标位置。 不提这二位奇人,前头瘦弱男子追上主公,也不敢并驾齐驱,稍稍落后一步,眼含担忧的请示道。 “主公,家里...” “无需担心。”那主公不等他说完便挥手打断,言语自信听不出丝毫忧虑。 “家里有冢嗣坐镇,出不了乱子。何况还有文心和吴翟,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奸猾,老二玩不过他们。”说话间,这主公扯下脸上黑布,不是李斛还能是谁。 “可族老那边...”那瘦弱男子见状,也扯下面罩,正是龚渊。他还是有些担忧,不过话没说完,再次被李斛打断。 “族老更不必担心。如有必要,夫人会去请老太君出面,那些米虫,翻不出什么浪花。”李斛出趟远门不容易,自然是做足了准备才敢动身。 “主公高瞻远瞩,密而不漏,万事尽在掌握,渊由衷敬服!”连续被打断两次,龚渊这人精不敢再问,转而拍了句马屁。 “呵呵。”李斛闻声朗笑,明显是被拍舒坦了。 正巧巳蛇申猴也找回行囊拍马赶到,四人不再多言,闷头催马赶路。 一路上有探路之人留下的暗号标记,倒也好走。 ...... 黎明将至,王氏大营还没消停。 李崆还在门外蹲着,只不过亢奋已经消退,重新变回死人脸。 王氏当了一晚上的缩头乌龟,死活不露头。这半宿,每过一个时辰,李崆就命人射一轮火箭,除了第一轮突袭造成了一些伤亡,后两轮对方有了防备,射进去的箭矢几乎都打了水漂。 李氏的箭矢也不是大水淌来的。李崆见袭扰无用,也就不再浪费箭矢,转而开始敲锣打鼓的叫骂。 王氏虽然打不还手,但叫骂可就不惯着了。于是两边隔着二百步的距离,又激情互喷了半宿,直到此刻还没消停。 “将军,敌方人多,咱骂不过啊。”偏将找上李崆,瞪着俩红眼,明显是被喷破防了。 “抄家伙干他们吧!” “传令先撤!”李崆冷着脸不为所动,干他是不可能上去干的,但他有别的阴招。 “换李烬他们过来,我们先回去休息,养精蓄锐,晚上再过来,接着骂!” 闻言,偏将愤懑的啐了口唾沫。 “狗日的,老子明晚带着大鼓过来,吵死这帮杂碎!” ...... 王氏大营,颜充站在营寨哨楼上,望着前方渐渐退去的火把,总算是松了口气。 “严加戒备,按时换岗,不得有丝毫松懈!”交待了一句,颜充转身下了哨楼,这一晚上给他折腾的不轻,得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可惜,他刚爬下哨楼,还没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哨兵惊讶的呼喊。 “统...统领!” “换人了,他们换人了!” 颜充闻声一愣,什么叫换人了?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营外忽然锣鼓喧天,夹杂了稀稀拉拉的箭雨。 “恶贼!” 颜充暗骂一句,哪还能不知道,对面这是要玩车轮战,熬死他们。 “隐蔽,架盾,注意灭火!” 无需吩咐,王氏军卒们极有先见之明,锣鼓声刚响,他们便找隐蔽的找隐蔽,架盾的架盾。 见状,颜充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去。他得去找军师问问办法,照这样下去,仗都不用打,玩就把他们玩死了。 ...... 天已放光,新的一天拉开序幕。 南安城,城头。 李骁独守城门楼子,吴翟这老六又趁他睡觉跑了。 不过今天李骁没派人去逮他,那十六字真言够他用了,需好好参悟参悟。 城内,吴翟神清气爽的走出崔韵雅的别院,晃晃悠悠的往龙宫溜达。感情需要维护的,他这边照顾完外室,还得赶紧去哄内室,时间管理大师了属于是。 “姑爷。”融雪暖阁,一大早跑过来蹭饭的吴翟被小姑娘拦住,没让他上楼。 “今天这顿饭,你需在楼下吃,还得对着墙。”小白姑娘娃娃脸笑的揶揄,水灵灵的大眼睛一个劲给吴翟甩眼色。 吴老六心领神会,这是偷吃被发现了,要罚他面壁。 “丫头,帮爷说两句好话,回头爷有赏。” “切!”白丫头不屑一顾,将碗筷塞到吴翟手中,翻了个好看的白眼,转身离去。没走两步,她又耐不住好奇,跑过来偷偷问道。 “让小白帮你说好话也行,你给小白什么赏赐?” 吴老六掐了掐白丫头肉嘟嘟的小脸,嘿嘿一笑,回道。 “赏你个大胖小子,如何?”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白姑娘突遭调戏,俏脸顿时羞红,啐了一句,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呵,小白兔还脸嫩。”吴翟猥琐的拿手指蹭了蹭鼻子,目送小白姑娘一蹦一跳的上楼。 “嗯~香甜可口。”话落,转身端起碗,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朝桌边走去。 面壁? 他的嫦娥仙子不出面,谁让他面壁都不好使。 第114章 逆天改命,狡诈恶徒 清晨,过了饭点,议政殿还是清净。 李斡如泥人一般,依旧面无表情的端坐高台,似乎一夜未动。 帷幕之后,文心率先熬不住了,默不作声的从后门离去。 听见动静,李斡眼珠转动,不露声色的朝后瞄了一眼,见人确实已经离去,这才扭转脖子,晃动肩膀,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冷笑。 “哼哼~”李斡起身活动着腰腿,没有走下高台。透过紧闭的殿门,依稀能看见守在门外的侍卫。他清楚,在李斛安然抵达汴京之前,这个议政殿,就是他的牢笼。 “来人,传膳!” 李斡拍了拍大肚子,学着李斛的口气,朝门外一声大喝。这里不光是他的牢笼,还是他的试炼场。 只需通过考验,他即可登基为王! 李氏的王。 宗主! 他知道李斛为何要拉他出来充当替身,无非是要试探他的野心,期望他能露出马脚,好有借口处置他。 但他没有推辞。 对他来说,这何尝不是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如今李斛私访出走,族中知悉之人不多,只需将李斛弄死在外,他即可顶替身份,偷换人生! 他甚至不需要争取,只要李斛死在外面,文心与李如娜就会主动求着他继续冒充李斛!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大局,才能保住李骁的继嗣之位。 对此,他并不介意。做李斡,哪有做李斛痛快,反正他最有出息的儿子已经死了,李骆又是个不争气的,愿意玩木头就让他好好玩吧。 以后,李骁就是他儿子了。李骁多有本事,号称雄才大略,注定是李氏未来的扛鼎之人。 有这样的儿子,不比当个木匠的老子强? 更别提日后李氏可能会问鼎江山,做李骁的老子,他还有可能混个太上皇当当。 而这一切,只需要李斛死在入京的路上。只要李斛提前死了,这一切,就都是他的! “呵呵。”想到此处,李斡忍不住轻笑出声,丝毫不担心李斛会活着抵达汴京。 真当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跑商,是白跑的? 他给自己兄长准备的惊喜,多着呢! “吱吖!” 李斡这边正愉快的畅想未来,大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是李如娜。 身后还跟着两名丫鬟,手里捧着食盒,看样子是来送饭的。 “老爷,别光顾着政务,还需要注意身体啊。”李如娜笑意盎然,脸含嗔意,埋怨中带着羞恼。 李斡这边刚收拾好表情,就被李如娜一声老爷喊得浑身舒畅,连骨头都酥了。 对了,还有嫂嫂! 只要李斛死了,这位美艳的嫂嫂,也是他的! 李如娜见李斡依然高高在上,既不下来迎接,也不说话,心底顿时有些不悦。 李斛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冷落她,李斡这是要露馅! “餐盒给我,你们先退下吧。”为了不被人发现马脚,李如娜当即挥退下人。 “把门带上,守在外面,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李如娜一边吩咐一边接过餐盒,顺便挡住两个丫鬟的视线。心里还在暗恼,李斡这个没用的废物,昨天刚调教好,今天转脸就忘了干净。 可当李如娜再转过身,却见李斡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眼神侵略,神色乖张。 “放肆!”李如娜立马火气上涌,压着嗓音,冷喝道:“管好你的狗眼,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会忘,不会忘。我什么都能忘,就是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李斡无赖一笑,直视着嫂嫂那双蓝色眸子,嘻嘻哈哈的毫无恭敬之意。 如今李氏能让他忌惮人的不多,显然李如娜不在此列。 “大胆!”李如娜的端庄都是掩饰,泼辣才是她的本性。见李斡如此无礼,再也忍不住火气,举起食盒就要朝他砸去。 见状,李斡学着李斛拍了拍肚皮,轻飘飘一句话便让李如娜偃旗息鼓。 “夫人就不怕被人听见?” 这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听着李斡学着李斛的口气说话,李如娜怒极,却无可奈何的放下食盒,冷冷的瞪了李斡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她拿李斡没有办法,除非暴露李斛离去的消息。否则,此时李氏无人能压制李斡。 李斡见李如娜退走,也不拦着。他不急,美人越烈,征服起来成就感越强。他现在有些期盼,当李斛身死的消息传回时,这位嫂嫂是继续烈马难驯呢,还是对他俯首贴耳呢? ...... 龙宫最深处,龙渊阁前殿。 “文先生,如你所料,那李斡果然心存歹意。”李如娜坐在上首,冷脸含怒,两眼含煞。 文心坐在下方,侧身守礼。闻言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反问主母道。 “夫人,主公可有消息传回?” 李如娜脸色稍暖,露出一丝牵挂,摇头回道。“老爷临行之前有过交待,为免行踪泄露,进入雍州后他才会传回消息。算算日子,今日应是离雍州不远,明日许会有消息传回。” 文心点点头,这才说起李斡。“回夫人,在主公传回消息之前,我等拿李斡没有丝毫办法。” 李如娜对此心知肚明,却仍有不甘的问道。 “就没有办法能惩治他?” “那恶贼今日对我如此无礼,若不加以惩治,怕是明日就要轻薄于我!” “就算不能明着惩治,那也不能让他好过!” 李如娜不似中原女子矜持,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名节而忍气吞声,她只想收拾李斡。 “若只是不让他好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文心捋了捋胡须,对主母的蛮横并不意外。 “可以让主君出面,去跟李斡,切磋切磋。”说这话时,文心脸上浮起奸诈的笑意。在他想来,以吴翟的奸猾,就算收拾不了李斡,也能恶心死他。 “嗯?”李如娜露出疑惑之色,又见文心面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我女婿能有办法对付李斡?” “未可知。”文心话不说死,一脸神秘莫测的回了一句。“让主君跟李斡待一天,明日我等自见分晓。” “能行么,可别害了我女婿。”李如娜有些意动,但又担心李斡暗害吴翟。毕竟,李恪可是被吴翟弄死的。 丈母娘心疼女婿就是这么没道理。 “那不可能!”文心很有底气,拍着胸脯跟主母保证。“只能是主君害了李斡,那李斡绝无能奈害主君。” 开玩笑,就吴翟那狡诈恶徒,李斡的奸猾不足其万一,不被坑死就不错了。 见状,李如娜心里有了底,脸上也没了客气,拍板道。 “就这么办,你且去寻我女婿。告诉他,他丈母娘被人欺负了,让他给我好生收拾收拾那个恶贼!” 第115章 都是算计,你奈我何 “不去!” “没见我正忙着呢么?” 融雪暖阁,吴翟好不容易哄好媳妇,还没甜蜜多久,文心就屁颠屁颠来了。 “主君,这可是夫人亲自提的要求。”文心笑的像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一来就给吴翟拉了坨大的。 “...”吴翟一脸腻歪,分明是这老狐狸算计他,扯什么丈母娘? “文叔,可是母亲同父亲吵架了?”一旁李冰璃不明所以,她还不知道李斛已经前往汴京,更不知道此刻议政殿那个李斛是由李斡假扮的。 “只是拌了几句嘴,不是大事。”文心也不说破,继续瞒着李冰璃,嘴里没一句实话。 “不过,还是劝劝的好,翁婿俩也能增进感情。” “一举多得嘛。” 闻言,李冰璃转头看向情郎,一句话没说,光靠那清澈异瞳里的柔情就给吴翟压服了。 “走走走!”吴翟满脸憋屈,一把拽过文心往门外走去,这老狐狸把他算死了。 ...... “军师,可以啊。”马车里,吴翟没有好脸色给文心,抱着膀子奚落道。 “玩的挺阴啊。” “我也没招啊。”文心一脸郑重的对吴翟拱手认错,语气带着些许无奈。 “二爷狼子野心,眼下已暴露出偷梁换柱的意图,可我等还需他暂替主公身份,稳定局面,实是拿他没有办法。” “要我说你们就是闲的,走就走呗,非要搞个替身出来,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吴老六看热闹不嫌事大,风凉话一套接一套。 “这就叫作茧自缚,玩火自焚。” “主君有所不知,李氏并非铁板一块...”文心闻言苦笑,想给吴翟详细说说李氏家事。 “等等!”吴翟抬手拦住文心,警惕的问道:“这些事是我能知道的么?” “主君多虑!”文心对吴翟的警惕并不意外,这狡诈恶徒一直都想置身事外,抱着笑看风云的打算。 “您作为李氏主君,有些事,回避不了。”文心这意思很明确,想要李氏主君的优待,就必须承担分内的义务。 “嗯...行吧,你接着说。”吴老六找不到借口反驳,他还没不要脸到只想享受,不想付出的地步。 文心笑了笑,他不担心吴翟不上贼船,就算是天命之人,也拒绝不了李氏主君这四个字的诱惑。 “李氏家大业大,枝繁叶茂,派系众多。陇西以外的旁系和南安城的庶出我们暂不讨论,就说说这李氏主脉。”文心清嗓开讲,语速很快,看样子是不想再给吴翟打断的机会。 “李氏主脉,除了主公作为宗主统领全族之外,当属族老地位最高,比冢嗣还要高一等。族老由李氏嫡系担任,只要同辈中有人成为宗主,则自动升为族老,一直干到死。” “如今李氏有五名族老,分别是主公三位叔父和主公两位兄弟。这五人分为三派,三叔与二爷是坚定的夺权派,二叔与四叔是墙头草中间派,四爷是主张向周氏靠拢的投降派。” “等等!”吴翟趁文心喘气的功夫,终于插进去嘴,一脸惊讶的问道。 “合着,就没有一个是自己人?” 这问题尴尬,干系也大,文心抿嘴摸须,纠结了一下便如实说道。 “是,因为主公当年上位手段并不光彩,导致族老们不服。” 这话一出,吴翟瞬间起了兴趣,有心想八卦一下,但又怕事情太大,他扛不住。 “李氏家法,立嗣立贤,选贤先选嫡。当年二爷与四爷天资较差,早早被剔除冢嗣人选。而主公在与三爷竞争冢嗣之位的过程中,不小心将三爷给弄死了。”就在吴翟犹豫拦还是不拦的时候,文心已经全盘托出。 “是以,主公虽夺嗣胜了,但老宗主对主公不顾亲情的做法深恶痛绝,便趁着主公领兵扫荡西域之际,废了主公的冢嗣之位,改立了二爷。” “当时主公年轻气盛,得知消息后便杀了回来,兵困南安,想要逼宫。却不想,此举直接气死了老宗主。二爷心生惧怕,干脆主动卸任,四爷年纪尚幼,且生性软弱。就这样,主公一步到位,成了李氏宗主。” 话到此处,文心忆峥嵘岁月,唏嘘不已。吴翟听的过瘾,但心里疑惑。 “都这样了,那些族老还敢造我泰山大人的反?” 文心挣脱回忆,对着吴翟笑了笑,解释道。 “他们只是碍于主公的铁血镇压,不得不服软,实则心里都憋屈着呢。不过,时间会冲淡一切,主公二十多年修身养性,他们可能是忘了当初被镇压的恐惧。” “再加上十年前,主公在与周氏结盟的事上出现重大决策失误,失了不少军心。那些族老便趁机跳出来反对主公,而主公因当年老宗主的死,一直心怀愧疚,不愿再对同族动刀,所以那次镇压,手段相对就怀柔了一些。这就给了那些族老错觉,以为主公老了,挥不动刀了。” “呵呵,一群跳梁小丑,会有他们哭的那一天。” 吴翟见文心笑的满不在乎,心里立马有了猜测。李斛之所以不杀这些族老,怕是抱着留给李骁做磨刀石的打算。 还真是未雨绸缪,十年前李骁可才十岁! 果然,抓娃娃要趁早啊。 “那这事你不去找李晓,找我干嘛?”吴翟一时疏忽,顺嘴把心里话秃噜了出来,说完他就后悔了。 果然,文心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深深看了吴翟一眼,这才反问道。 “既然主君心知肚明,又何须问出口呢?” 此话一出,吴翟立马不高兴了。狗日的,你算计老子,还不许老子说,老子偏说。 “不就是李骁那兔崽子爱惜羽毛,欺负我名声差么?” “恶人都让我来干,等我把人得罪完了,名声彻底臭了,你再让李骁出面收拢人心,摘桃子是吧?” “这样我在李氏失了人望,你们也无需担心我将来另立山头,李代桃僵!” 吴翟这话算是给文心底裤都扒出来了,但这老小子脸皮厚如城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呵呵,主君多虑,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文心笑的满面红光,老奸巨猾。 事,就是这么个事。 但我就是不承认,你能奈我何? 第116章 阴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龙宫议政殿,两个人默不作声。 李斡面沉如水,负手立于高台。吴翟不动声色,翘着二郎腿坐在台下案几上。 吴老六只是表面上淡定,其实心里一直在骂。 他不想来,可文心那老狐狸算计太深,直接给他埋了。但凡换个人,只要不是李斡,他就绝对不会来。 吴翟跟李斡有杀子之仇,谁造反他都可以不管,唯独李斡不行。因为李斡一旦起势,他绝对逃不过清算。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吴翟只得趁眼下李斡未起势,直接按死他! 想到这,吴翟抬眼瞟向台上的李斡。那李斡一身玄色直裾袍服,学着李斛,负手而立,看着意气风发,眼神中却藏着无尽的阴鸷。 “吴将军,听闻你在边疆屡立战功,实乃我大乾之幸。” 李斡见吴翟看向他,率先开口,言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吴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过奖了,我不过是尽忠职守,为朝廷百姓效力罢了。” 李斡眼神一凛,话锋一转。“不过,将军在边疆行事,可曾考虑过朝廷的法度?传闻将军你滥用职权,陷害忠良,此事不知你作何解释?” 闻言,吴翟心中冷笑,这李斡果然开始发难了。 “哦?不知那忠良,可叫李恪?” “我听闻他是你儿子?” “嗯,还是最优秀的那个?” 不同于李斡藏着掖着,吴翟很光棍的把桌子掀了。这李斡明显是打算顶着李斛的名头直接办他。 这他能忍? 李斡玩阴的,他就玩横的,直接挑明身份,打明牌! “将军此言差矣,世人皆知,老夫只有李骁一个儿子。”可李斡岂会善罢甘休,他还在演。 他与吴翟之间有杀子之仇,此恨如同熊熊烈火,日夜灼烧着他的心。今日对峙,他势要将吴翟阴死。 “将军是要胡搅...” “打住!”不等李斡把话说完,吴翟就满脸不耐烦的高声打断。 “要不我把李骁喊来,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李斡闻言脸色微变,却又很快恢复平静,忍下恨意,全身心投入李斛的身份,继续玩角色扮演。 “如今前线战事紧急,我儿李骁怎...” “李斡!”吴翟没心情跟他玩游戏,再次打断,这回直接喊出名字。 “你以为这点小手段就能扳倒我?” “难怪李恪如此天真,敢情是随你啊!” “可惜,你们爷俩都太小看我了。我能靠阴谋诡计的玩死你儿子,还能被你这点小把戏给算计了?” 李斡咬牙切齿道:“吴翟,你杀我子,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吴翟这老六一再提起李恪,不停的拿丧子之痛刺激他,他终于是忍不下去了。 “来人,吴翟意欲谋逆,刺杀本宗主,给我拿下!” “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李斡学着李斛的口气,朝殿外大喊。吴翟也不拦他,抖着二郎腿,戏谑的看着他咋咋呼呼。 “来人!” “人呢,都死哪去了?” “甭喊了,吴某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吴翟等李斡又喊了两嗓子,这才好整以暇的笑着劝道。 “我既然敢来,自然是做足了准备,你喊不进来人的。” “快来人啊!”李斡不信,继续喊着,他分明看到殿外站的有人。 吴翟顺着他的目光往殿外瞅了一眼,待看到那人影,脸上笑的更欢了。 “我真怀疑李恪是不是你亲生的,那小子如此聪明,怎会有你这么个草包老子。” 李斡闻言一惊。他并非真蠢,只是怒令智昏。此刻冷静下来,立刻明悟,殿外那是吴翟的人! “怎会如此,你是如何打入我李氏龙宫的?”李斡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误以为吴翟是带兵威逼至议政殿。 “我需要打入龙宫么?”见李斡慌神,吴翟摇头冷笑,脸上尽是嘲弄。这李斡即便不蠢,也指定不聪明,亦或者是他入戏太深,真当自己是李氏宗主了。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真当自己是李斛了?” “搞清楚,你叫李斡!” “这李氏,还轮不到你做主!” 吴翟跟李斡耍完横,又转头朝殿外喊道。 “王弘,进来。” 话音落下,一直守在殿外的王弘推门而入,恭敬的走到吴翟身后。 “这几天你辛苦一下,替为父看住这个白痴。”说话间,吴翟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匕,递给王弘。 “这白痴若有异动,无须客气,直接弄死他!” “出了事,为父给你担着!” 王弘心里闪过一丝感动,他前两任老子可没人为他扛过事。不过他没有接吴翟的短匕,因为看不上。 “义父,弘儿杀他如探囊取物,无需兵刃。” “这兵刃还是义父留着防身吧。” 闻言,吴翟扯了扯嘴角,默默将匕首塞回怀里,权当王弘是孝顺了。 “这白痴还算狡猾,你当心些,别着了他的道。”吴翟斜了一眼台上脸色难看的李斡,转身想拍王弘肩膀,却发现身高不够,只得拍了拍胳膊,继续交待道。 “你若察觉有异,大可直接杀出去,只需把动静闹大,为父自会赶来救你。” “义父无需担心,真若有事,弘儿宁死也会宰了这厮,绝不会给义父留后患。”王弘咧嘴一笑,他在门外听的清楚,知道吴翟与李斡的过节。 吴翟本来都想走了,一听这话赶紧停下脚步,认真交待道。 “你的命很金贵,这白痴十个脑袋也比不上。” “若真有麻烦,你无需管他,直接跑,保命为上。” 王弘一愣,继而挠了挠头,光咧嘴傻笑,也不说话。吴翟见状哪还能不知道他的打算,无奈强调道。 “这是军令!” “喏!”王弘顿时捶胸顿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吴翟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待吴翟出门,王弘抬眼看向高台上的李斡,再次咧嘴,不过这回稍显残忍,看的李斡眼皮子直跳。 走了个横的,留了个不要命的! ...... 殿外,文心看着得意的吴翟,脸色十分难看。 “你就不怕李斡自报身份?” “眼下主公不在,南安无人镇守,你可考虑过后果?” 吴翟默不作声,笑的春风满面,刁钻狡黠。 见状,文心便知自己是多此一问。 这吴老六压根不在乎李氏会不会内乱! “呵呵,军师多虑,我愚钝,从未想过这些。” 事,就是这么个事。 但我也不承认,你能奈我何? 第117章 有信两封,各自后手 “凭栏放眼赏芳菲,秀色清香入画帷。” 融雪暖阁,刚在文心面前骚了一把的吴翟心情不错,靠在二楼栏杆上即兴吟了一首。 李斡的威胁算是扼杀在摇篮里了。 吴老六对人性洞察入微,清楚王弘是个高傲的人。他越是劝王弘保命,王弘就越是不服。真要事到临头,王弘肯定会第一时间捏死李斡。 至于事后李氏会不会乱,吴翟压根不在乎。再说的阴暗一点,这老六其实挺希望李斛死在外头的。 见微知着,了解完李斛的陈年旧事,他就知道自己这老丈人不是啥好鸟。现在貌似对他坦诚相待,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这老丈人保不齐就藏着对他卸磨杀驴的打算。 文心的算计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吴翟在他们心里始终是个隐患。 “吴郎文采斐然,此诗可有下文?”李冰璃陪在一边,气质高冷,眼里却全是情郎。 偌大一个李氏,也就只有这位溋珠是真心对吴翟。 “媳妇想听必须得有!”吴翟侧身撩起媳妇长发,青丝柔顺,绕指而下,再加上美人那暗送秋波的蓝绿双眸,这灵感挠一下就上来了。 “蝶舞花间情韵绕,春风拂面意悠归。青山远黛含烟翠,绿水清波泛玉辉。独倚阑干思旧事,时光如梦醉心扉。”吴老六这小句整的,怎一个美字了得。 借景抒情,别有用心,景美,情更美。 李冰璃听出弦外之音,知这淫贼是在提当初汤池一幕,脸上高冷再也维持不住,俏脸羞的通红。吴翟看在眼里,痒在心里,顺势搂过媳妇小腰,无赖道。 “媳妇,重温一下拂面含烟呗。” 说完也不等李冰璃有所表示,挑起媳妇的盛世容颜,对着那樱桃小口便印了上去。 此情此景不容美人拒绝,美人也不想拒绝。 于是乎,才子佳人,一吻情深。 淫贼品上烟,美人醉了心。吴老六趁美人心醉,得寸进尺,撬开贝齿,想把烟含进嘴里。放在李冰璃腰间的手,也开始没规没矩,准备攻城掠地。 可惜还未等淫贼得逞,屋内忽然传来小白姑娘的呼喊,断送了他登上城头的机会。 “姑爷,黑山来信!” 当小白姑娘冒冒失失的跑到栏杆处,就见往日高冷贵气的小姐埋首在姑爷怀里,而吴老六则是一脸幽怨的瞅着她。 “额...要不,小白待会再来?”如今白丫头也是大姑娘了,该懂的都懂,立刻明悟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懂事,回头姑爷有赏...”吴老六立马对小白姑娘使了个赞赏的眼神,只是还未等他把话说完,腰间软肉便传来剧痛。 “嘶~” 李冰璃默默收回手,收拾好表情,抬头对小白姑娘喊道。 “信呢?” “还不赶紧拿过来!” 闻言,小白姑娘对吴老六回了个抱歉的眼神,蹦蹦跳跳的将信递到两人面前。 李冰璃想接信,无奈还被情郎搂在怀里,便抬头眼神示意男人撒手。吴老六疼的是龇牙咧嘴,但搂着腰的手却纹丝不动,装作看不见媳妇的眼神。 “小白,直接说消息吧。”李冰璃拗不过情郎,转头直接让小白姑娘说事,下面的手偷偷抚上情郎腰间软肉,温柔抚弄。 小白姑娘看不见两人的小动作,自顾自的打开字条瞟了一眼,然后震惊的问道。 “姑爷,你从黑山调兵了?” 此话一出,夫妻二人反应各不相同。 吴翟是喜上眉梢,直接反问道。 “谁带队,多少人,何时能到?” 李冰璃则是由惊转喜,默默深情凝视着情郎。吴翟调兵来为李氏解围,高冷女王的心又醉了。 “李临率一万人,说是三日后抵达陇西。”小白姑娘心里也高兴,姑爷有情有义,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好!”吴翟朗声一笑,低头对李冰璃请辞。 “媳妇,为夫的人马要来了,得去找李晓那小兔崽子商议商议,看看如何安置。” 李冰璃不舍的离开情郎的怀抱,又替男人整了整衣冠,柔情似水勾的吴老六舍不得离去。 最后还是李冰璃狠下心,提醒情郎正事要紧。 “去吧,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 ...... 仁寿山十里外,王氏大营。 今日这里同样热闹,李烬接了李崆的班,蹲在二百步外敲锣打鼓,时不时还会射上两箭,扰的王氏大军疲惫不堪。 “禀军师,大营各处临时挡板已准备妥当。”中军主帐,颜充忧心忡忡,正在给诸葛逸才做汇报。 “眼下虽解决了箭雨的麻烦,但李氏其他下作手段却防不胜防。那些卑劣小人卡着二百步的射程,我军弓不够劲,无法有效反击。” “军师,大军已两天一夜未休息,士气衰败。长此下去,我等怕是得不战而退。” “颜统领。”诸葛逸才稳坐不动,他在认真思索对策。 “传令下去,全军人马一分为二,一半人到后营休息,一半人在前营站岗。敌军在二百步开外聒噪,并不影响休息,留一半人戒备突袭足以。” “我等虽无需出击,但也无法退,只能先熬着。” 诸葛逸才也很无奈,宗主让他保存实力,周氏让他严防死守,打不能打,退不能退。此处已是陇西东进的最后关要,再退,就谈不上堵路了。 “哎~”颜充默默叹了口气。这仗打的,比他十年前开城门时还要憋屈。 “颜统领且去安排,本军师自有计较。”诸葛逸才听到颜充叹气,心底有些不悦。 颜充自知失态,也不敢问是何计较,赶紧起身抱拳行礼,不着痕迹的拍了个马屁。 “喏,谨遵军师号令!”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诸葛逸才很受用,他就欣赏颜充这一点,识时务,有眼色,会说话。 “报!” 颜充还未离去,帐外又进来一名风尘仆仆的背旗信使,纳头便拜。 “启禀军师,雍州八百里加急!” “快快呈上来!”诸葛逸才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信使闻言,立马起身递上一只封着火漆的竹筒,又见军师挥手,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颜充识趣,紧随其后。刚走出帐,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笑,紧接着又传来诸葛逸才的喊声。 “颜统领留步,吩咐下去,近几日定要严加戒备,不能放李氏一兵一卒东出!” 帐内,诸葛逸才案前,一张纸条上清晰写着。 李斛于雍州现身,中伏后重伤逃遁! 第118章 李斛遇袭,侯爷黄参 残阳渐西,天色将晚。 官道上,李斛众人拍马疾驰。这一整天,他们奔袭了得有三百余里。 此举其实不妥,官道人多眼杂,难免暴露行踪。但李斛赶时间,不愿在山林中耽搁,再加上早前派出去探路的午马和戌狗已经归队,一行人百余骑倒也不怕埋伏。 “主公,前方十里便是上邽,我等是否入城?”问话的是位马脸大汉,看着躯干粗壮,似乎是个横练武师。 “不入!戌狗独自进城,再去雇一队镖师,派往下个郡县,沿路为我等踩道探伏。”李斛大手一挥,一马当先,众人连忙催马加速。 一盏茶的功夫,上邽城已近在眼前。 戌狗脱离大部队,独自前往上邽雇人。李斛一行人绕城而过,一头钻进上邽南郊的山林里。 进入山林后无需吩咐,申猴、巳蛇上树了望,午马带队进山扫荡,龚渊陪着李斛坐在一处山石下歇息。 “主公,今日奔袭一路,我等行踪怕是已经暴露了。”龚渊疲惫的叙着闲话,脸色有些蜡黄。 他一个书生,比不了这些军伍草莽,这一路可算是给他折腾坏了。 “辛苦了!”李斛没有接龚渊的话茬,宽慰了一句,顺便将水壶递给他。 “原本不想折腾你,但不带上你,老夫又怕说服不了周定。” “主公客气了!”龚渊接过水壶,狠狠灌了一口,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龚渊就是一说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主公要是不带上我,我反倒得琢磨是否遭了冷落。” “哈哈,那不可能!”李斛哈哈大笑,豪气的拍了拍龚渊的肩膀,开玩笑道。 “老夫就是冷落了夫人,也不能冷落你。” 对于调侃,龚渊只是笑笑,双手将水壶递还给李斛。李斛接回水壶,也不介意,猛猛喝了起来。 待李斛喝好,龚渊旧事重提,再次问出心中的担忧。 “主公,今晚怕是不会安生,我等是继续赶路,还是寻一处村庄过夜?” “继续赶路吧,你再忍耐一下,早一天赶到京兆,我等就少一天担惊受怕。”李斛见搪塞不过去,便拍了拍将军肚,拍板道。 “主公无需担心龚渊,我这身子骨还算...敌袭!” 龚渊话刚说到一半,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擦过他的鼻尖,直接插进李斛胸膛。 “来人,主公中箭!”龚渊慌了。他虽只是个说客,但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李斛身死,对李氏来说,将是天大的灾难。 话音未落,申猴已经从树上荡了过来,肩膀上也插着一根箭矢。他也不说话,俯身要去查看李斛的伤势。 “此地不宜久留,先走!”李斛紧咬牙关,一把推开申猴,反手掰断箭矢,利落的起身。 “主公!”树林里又钻出来一人,是巳蛇。 “东边全是人,午马那边已经接战!” “先走,继续往南!”李斛脸色有些难看,额头已经浮起一层虚汗。 申猴赶紧牵过马,搀扶着李斛爬上。李斛上马后也不啰嗦,打马就往南跑。 “我们先走,往南,记得沿路给午马留暗号。”龚渊还算冷静,交待了巳蛇一句,才上马去追李斛。 巳蛇点点头,也不上马,飞身往南冲去,速度竟然比马还快。 申猴本想上树,却扯到肩膀伤口,无奈之下只得上马紧跟着李斛龚渊。 四人撩的够快,却还是半道被人堵住。不知是包围圈够大,还是对方算准了他们会从南边突围。 前方,正有二十余名黑衣蒙面的刀斧手在蹲他们! 李斛临危不惧,拔剑出鞘,大喝一声:“杀!” 申猴巳蛇没有二话,亮出兵刃便往人群中冲去。龚渊勒马四顾,却发现四周皆是敌人。 “主公,我们被围了!” “无妨,狭路相逢勇者胜,随老夫杀出去!”李斛没有意外,更没有胆怯,长剑往马屁股上一划拉,坐骑吃痛,驮着李斛就往人群中冲去。 还未等李斛冲出两步,后方又是一支利箭穿林而来,直直插在他后心上。 “啊!”李斛一声惨叫,应身落马。 龚渊瞬间头皮发麻,立即下马前去查看。前方申猴巳蛇见主公再次中箭,顿时失了方寸,一时不慎,接连受伤。 正在这危急时刻,午马率百骑赶到。那二十余刀斧手见状,心知不敌,也不恋战,直接四散而逃。 此时,大约百步开外的一处高坡上。一锦衣花髯大汉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挤出一丝冷笑,将手中弓箭扔给随从。 “中了本侯两箭,不死也得重伤。” 身边随从收拾好弓箭,给大汉牵来马匹,躬身请示道。 “侯爷,我等是否追击?” “追个屁!”那侯爷翻身上马,动作潇洒,行云流水。“把人叫回来,周氏给的好处只值这两箭。” “喏!”那随从不敢多言,转身领命而去。 待随从离去,那侯爷望着山林里远去的骑兵,抿嘴嗤笑。 “李斛老匹夫,射完这两箭,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至于你能不能活到京兆,就看你命大不大了。” ...... 李斛伤势不明,龚渊众人不敢停留,迅速逃离山林。他们一路狂奔,来到了清水县南郊的一个叫吕家沟的小山村。 吕家沟民风淳朴,许他们暂住一宿。 于是,午马巳蛇率部驻守在村外,懂医术的申猴和体弱的龚渊陪着李斛住进一猎户家里。 猎户家中,李斛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脸上尽是豆大的汗珠,申猴正为他取下箭头。 “主公,还好这内甲坚韧,箭头入肉不深。”申猴一脸庆幸,一边帮李斛处理伤口,一边宽慰道。 “不,是对方留手了!”李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接过龚渊递过来的麻布,抹了抹脸。 “留手?”龚渊不明就理,申猴则是若有所思。 “嗯,整个中原有这手百步穿杨的箭术,但又不对我下死手的人,只有広(guǎng)魏候那老匹夫!”李斛气的咬牙切齿,脸上有愤恨,也有庆幸。 “広魏侯?”龚渊还是听不明白。 一旁正在敷药的申猴插嘴道:“对,広魏侯黄参,当年东征时主公失手射了他两箭,刚好也是前胸和后心。” “...”龚渊不说话了,这里面指定有事,但他不敢问。 谁家好人能连续失手两次,还专门射前胸和后心。 第119章 视同谋逆,隐匿行踪 広魏侯黄参,出身寒门。原清水黄氏子弟,祖上曾是前朝大梁広魏郡郡守,后家道中落。周定慧眼识英才将其招为麾下,东征时因三救周定之功获封侯爵,食邑三千户,封地就在広魏,故称広魏候。 黄参早年混迹于市井,靠一手百步穿杨的射术走南闯北。行走江湖的途中结识了年轻时的周定和李斛,三人臭味相投,结为异姓兄弟。 本来三人结伴闯荡江湖,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却不想被一个女人毁了兄弟情义。 三兄弟同时看上了李如娜。 彼时,李如娜作为乌弋山离小公主,随使团朝拜大梁。李如娜贪玩,在天水遭了劫匪,恰巧被游历至此的三兄弟解救。 四人的爱情纠葛注定曲折,如今旧事重提只会徒增唏嘘。总之,最后是厚颜无耻的李斛更胜一筹,抱得美人而归,三兄弟反目成仇,就此分道扬镳。 只不过分的是两个道。当年,李斛带着李如娜回了陇西,而周定作为大哥,则带着三弟黄参回了关西。 至于东征时李斛为何要射黄参两箭,还不是因为这匹夫对二嫂念念不忘,一再纠缠李如娜,惹得小心眼的二哥气恼。 不过李斛还是念及兄弟情义,下手不狠。 所以黄参这两箭算是解怨,手下也留了情。 ...... 是夜,清水县,広魏侯府。 侯府冷清,小院孤寂,黄参对月独酌。这老匹夫是个绝世情痴,忘不掉当年白月光,一生未娶。 “诶!” “酒是相思药,年年岁岁朝朝,日日月月暮暮。” “相思太苦,封侯拜将又能如何?” 很明显,黄参喝醉了,搁这自怨自艾呢。 “侯爷。”一个管家模样的小老头悄然走近,小心翼翼的请示道:“周氏那边来人,说是想请侯爷再出手一次。” “让他们滚蛋!”醉酒后的黄参可不会给周氏面子,嘴上骂的是相当难听。 “周氏算个什么玩意,要不是看我大哥的面子,今日这两箭我都不会射!” “让那几个驴马烂子赶紧滚,别叨扰本侯爷喝酒赏月!” 这话属实尿性,那小老头吓得哆哆嗦嗦,不敢去传话,犹犹豫豫的又递了一句。 “可...可他们有太子手谕...” 黄参喝的醉眼朦胧,花髯乱抖,抬手招呼小老头,梗着脖子说道。 “老黄...你去,把陛下赐的丹书铁券拿来,问问他们,哪...个好用!” “告诉他们,若还想让我出手,可以,先去请圣旨,请不来,就别来烦本侯...” 黄参已经彻底醉了,说话口齿不清,颠三倒四。 “对了,顺便...警告其他人,未经本侯...同意,胆敢...在広魏境内调兵,...视同谋逆,给本侯...就地诛灭!” ...... 吕家沟民风淳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村民们早已熄灯就寝,山沟里除了夜枭捕猎的声响,就只有风吹树叶的婆娑。 猎户家中,李斛也睡了。 连日的奔波,外加被插了两箭,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扛不住,更不用说李斛这位奔五的老汉。 院子里,一众李氏家臣在低声商议。 “龚先生,镖师已打着我等的旗号,连夜前往新平。”说话的是一路摸着暗号追上来的戌狗。他是一位长着酒糟鼻的精悍老卒,嗅觉灵敏,极擅探路寻敌。 “此举无用,我等身份已然暴露,接下来的路要凭本事硬闯了。”龚渊敲了敲额头,似乎在想对策。片刻后,转头朝还在处理伤口的申猴问道。 “主公伤势可有隐患?”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忐忑的看向申猴。 申猴则是淡定的往肩膀上涂药,给众人回了个放心的眼神,解释道:“主公有内甲,箭头入肉不深,未伤及内脏要害,但气血亏空是免不了的,怕是再经不起颠簸。” 众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但是面色依旧担忧。申猴医术不凡,他说经不起颠簸,李斛肯定是不能再骑马了。 那接下来的路,该怎么办? “这样吧。”龚渊招呼众人看过来,暂时客串智囊,开始指示众人。 “午马明早辛苦一趟,先进城去尚云居,给陇西回个信,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交待清楚。然后再去寻一艘大船,清水县有渡口,后面我们走水路!”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午马没有推辞,朝龚渊抱了个拳,揽下差事。 “龚先生,我等...不擅水战。”一直没说话的巳蛇阴着脸插了一句嘴。“眼下我等行踪既已暴露,走水路也不会安生。一旦水中遇袭,我等本事派不上用场,怕是难以逃出生天。” “我知道,所以需要再次隐匿行踪,你们...”龚渊叹了口气,扫了一眼众人,犹犹豫豫的想开口,但张不开嘴。 “先生无需苦恼,杀人灭口的事,我等来办。”见他这副神态,巳蛇一直阴着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对身边的午马和戌狗使了眼色。 午马戌狗二人心领神会,不发一言的朝院外走去。申猴也想跟上,却被巳蛇拦住。 “猴,你保护主公与先生。” 说完,巳蛇对龚渊行了个礼,转身去追午马戌狗。 “先生,进屋吧。夜里凉,当心邪气入体。”申猴领命,对龚渊抱拳一笑。 龚渊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动了动嘴皮子,最终没有说话,转身与申猴回到屋内。 夜一直很静,偶尔会传来几声不易察觉的惨叫。风很凉,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压得人几欲发狂。 龚渊很压抑,躺在地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 读圣贤书,行恶鬼事。 今晚,这位纵横家的不世之传,良心将迎来重大考验。 ...... 这一夜很漫长,也很难熬。 但就像太阳总会升起,再难熬的苦难都会过去。 人,是适应性最强的生物。 天光放明,龚渊神清气爽,搀着同样精神饱满的李斛慢慢走出院子。 “主公,信已传回,尾巴已清扫干净,今日我们走水路!” 李斛耸了耸鼻子,举目四顾。望着了无生气的小山沟,无一家炊烟升起,满意的拍了拍将军肚。 “大善!” 第120章 龙兴气象,道破天机 陇西,仁寿山东十里。 喧嚣了一宿了锣鼓总算告一段落,李崆骂骂咧咧的跟李烬交了个班,率部回仁寿山睡大觉去了。 王氏大营里也在交班,前后军卒换岗,该吃吃,该睡睡。 双方竟有种吊诡的和谐。 此处三十里开外,陇西城一片河清海晏,这场战争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城中百姓。 “喜公公,四王子还未有消息?”陇西城头,一位身穿朝服,而立之年的羽士,歪头询问大太监同喜。 这语气不甚恭敬的羽士是陇西太守,叫张璟。 这张璟生的仪表堂堂,身型修长,飘逸出尘,陇西太守只不过是他最不足道的身份。他出身龙虎山天师道,是当代道宗的小儿子,名副其实的道门嫡传。他还是魏韫之的关门弟子,当今道家二代小师弟。 同喜背手望着南安城,抿嘴不语,片刻后反问道。 “魏魁首可曾现身?” “不曾...”张璟望着南安城方向,皱起眉头,语气不是担忧而是疑惑。 他疑惑为何南安城今日会突起龙兴气象! 张璟不知其然,他不会算,只会看。他灵根拙劣,没有修道天赋,要不然也不会拜师魏韫之,选择入朝为官。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回城问问师兄,陇西都尉,云凉。 这云凉是魏韫之收养的孤儿,无名无姓,于仁寿山中云深处所捡,地处西凉,故名云凉。 云凉仙缘不菲,自幼天资聪颖,为人敦厚稳重,深得魏韫之看重。本有意收其为义子,可惜魏老道命中注定无子,担心妨害云凉,所以没有赐姓,遂收其为三弟子。 魏韫之共有四位嫡传弟子,其他全是记名。如今大弟子和二弟子都是朝中大员,云凉本也可更进一步,只是他赤诚,一心只想侍奉师父左右,干脆就留在陇西干了个都尉。 至于张璟,魏老道本没想收为嫡传弟子,奈何架不住天师道道宗师兄的软磨硬泡,无奈之下才收为关门弟子,还托大弟子为其谋了个太守之位。 魏老道嫌张璟愚钝,平日里几乎都是云凉代师传艺,是以张璟与云凉关系很亲密。 “喜公公,陇西政务繁忙,下官先行一步。”张璟急于回城去寻云凉,向同喜告辞。 他虽入朝为官,但是对不察民情的周氏并无好感,对同喜这个周氏走狗更不会尊敬,说完也不等同喜应声,转身便下了城楼。 见状,同喜低眉,对着张璟的背影拱了拱手,脸上没有多少虎落平阳的愤慨。这老太监只是周洛的家仆,手中无权,虽清楚张璟不待见他,但也不敢发怒。 况且,如今周洛生死不明,他还得仰仗张璟。 ...... 南安城,龙宫。 未阳宫内还是一片清冷,魏韫之面无表情的吸溜清粥。自打被饿了一顿后,这老道就把早课停了。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想节省些体力。 嗯...李斛有意熬他,一天只奉一顿正餐。 “阿翁,李氏有龙兴气象!”魏灵华小口吃着甜糕,大眼睛里满是惊奇。 “嗯!”魏韫之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其他表示。 他早在去年腊月就发现了端倪,要不然也不会刚过完年就带着闺女来抢李骁的正宫席位。彼时李氏的气象还是龙游浅滩,魏老道借大乾国运尚能镇压,打算将李氏气运劫为己用。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李氏这条潜龙,已然抬头! “灵华,你觉得那李骁如何?”魏韫之习惯了未雨绸缪,眼下李斛不在,正是他劫掠气运的好机会。 “阿翁,灵华觉着,李氏气象变化是由吴翟引起,与李骁关系不大。”魏灵华哪能不清楚老父亲的算盘,可惜她看不上李骁。 对她来说,再优秀的奶狗也比不上独行千里的孤狼。当初城门那一眼,这小丫头算是误了终身,更别提她跟这头孤狼还有天定良缘。 “可你抢不过那李氏溋珠啊。”魏韫之将粥碗放下,抹了抹胡须。 两父女都是精算修士,交谈间思绪跨越极大,不必要的口舌一点都不愿意多浪费。 “此前的确不行,可眼下却不一样。”魏灵华仙气飘飘的脸蛋上尽是狡黠,她也抱着偷鸡的打算。 谁让李斛这李氏的定海神针不在呢? 不过魏老道不这么认为。 “一样的,你命局没她硬,没有外力相助,你不可能抢的到正妻之位,我道家可不会为他人徒做嫁衣。”老道士捋着胡子,嘴上不停,手上不自觉的开始掐算。 李斛不在,算计李氏没问题,但吴翟却不好算计。李斛在都没算死吴翟,现在李斛不在,这龙宫更没人能压制吴翟了。 “倘若我先于那溋珠,为吴家诞下子嗣呢?”魏灵华惦记着她的天定良缘,咽不下这口气。 魏灵华不服归不服,可她这话一说出口,老道士那边立马算不下去了。 “灵华啊,你还小,无需考虑这么久远的事情。”魏韫之表情僵硬,脸色绷的很紧。 看来,老父亲疼闺女也是通病。 “灵华早就及笄了,寻常人家的女儿,在这年纪早就嫁人了!”魏灵华脸色倔强,魏老道一提李冰璃她就这样,明显是心有不服。 她堂堂道家含珠仙蚌,凭什么要被一个破珠子比下去! “你可是我道教百年不遇的仙根灵蚌,跟寻常人家的女儿能一样么,道家道门可都在等你一人得道,好鸡犬升天!”魏韫之也很苦恼,他本以为天下再找不出比魏灵华命硬的女子,没成想李氏还有个日主旺相的李冰璃。 仙蚌确实比不过溋珠,这是命,得认! “阿翁,你不是说过,将来我的孩子注定是皇帝么,那为何我争不过李冰璃?”魏灵华很气,没忍住道出天机。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天机一泄就不灵了!”魏韫之脸色大变,一个飞身扑向门口。 还好,门外没人。 魏韫之松了口气,怕魏灵华再泄露天机,好言相劝道。 “你的孩子注定是皇帝,但那吴翟又不是注定的天子,他只是身负天命。从古至今,有名有姓的天命之人海了去了,可能开国传世的才几人?” “这些天命之人,九成九都被劫数磨死了,谁能确定那吴翟不会夭折?” “如今李氏有龙兴气象,为父观那李骁福旺,是个长命之人,你赌吴翟还不如赌他。” 闻言,魏灵华不说话了,颦眉闭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良久,魏韫之都以为给闺女说服了,冷不丁的就听魏灵华蹦出来一句。 “要么阿翁算死吴翟,要么我想办法算死李冰璃!” 话音落下,魏灵华眼神空洞的望向窗外,一甩拂尘,手掐法诀,口含天宪。 “本仙君的天定良缘,谁也不能抢!” 第121章 以身入局,两份商量 “哎呦~” “阿翁,你为何敲我脑袋?”刚显圣的魏灵华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脸委屈的问道。 “还为何,老实招来,你是不是偷看话本了?”魏韫之佯怒带笑,没好气的点着魏灵华的小脑门。 “装你也装像点,还仙君,你怎么不说自己是西王母?” “西王母太老了,灵华演不像嘛。阿翁莫气,灵华跟你闹着玩呢。”魏灵华眼见没唬住老父亲,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立马开始撒娇卖萌。 魏韫之本就没生气,被闺女一哄,顿时没了怒意,蹲下身子,苦口婆心的叮嘱着魏灵华。 “你可千万别干傻事,如今李氏运势暴涨,那李冰璃有气运护持,算计她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灵华咽不下这口气!”魏灵华噘着嘴,可怜兮兮的央求起老父亲。 “明明是灵华的天定良缘,凭什么要让给那破珠子?” “阿翁你想想办法,帮女儿把这缘分抢回来!” 魏韫之揪着胡须一脸为难,小丫头被宠坏了,脾气倔的让人头大。 “要不,咱还是商量商量如何算死吴翟吧?”这话老道士说的很没底气,主要他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压根算计不了吴翟。 “得了吧。”魏灵华嘴撅的更高了,她是任性,又不是傻。 “李氏就是他在西凉最大的劫数,阿翁你抖落出他身负天命都没算计死他,说明他的大劫根本就不在西凉。” “况且,那李氏宗主打定主意要借鸡生蛋,肯定会护着他。有李氏护持,这西凉谁能奈何的了他?” 魏韫之尴尬的笑笑,没有说话。魏灵华句句属实,如今吴翟在西凉的劫数已然尽去,搁李氏的地头上,确实没人动了他。 见老父亲不说话,魏灵华嘟着小嘴,掷地有声的下了决定。 “阿翁,你去找吴翟提亲,就说我要嫁给他!” “嗯?”魏韫之一愣,随即又一怔,破口而出道。 “你要以身入局!” “对!”魏灵华表情坚定,一脸决绝。“灵华要跟那破珠子碰一碰,看看到底谁命硬!” “智者不入...”魏韫之刚要劝说,却突然福至心灵的闭上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坏了,这丫头泄露天机,报应来了!’ 魏灵华仗着自己是仙蚌命格,将来必定会诞下皇帝,想要拿命跟李冰璃赌,赌谁才是正宫皇后。 可皇后是母凭子贵就能当上的? 魏家,哪斗的过李氏! 魏灵华看出魏韫之的心思,展颜一笑,自信绝伦。 “阿翁,魏家确实斗不过李氏,可灵华背后不止魏家。” “还有道门和道家。” “灵华不信,整个道教,还能斗不过她一个李氏?” 闻言,魏韫之脸色更难看了。 道家入世布学,道门出世藏拙。二者相辅相成,这才使得道教历经数次大劫,却依旧能经久不衰。而道门一旦下山,向世人展露道教底蕴,这份空前绝后的力量势必会引得当权者忌惮。 神权与皇权碰撞,道教仅靠三百年的香火积累,哪能拼的过帝王天子? 那可是人间兵主! 魏韫之两眼微眯,似乎已经看到当权者宠佛灭道的画面... 原来,佛法东渡,道门的劫难,在这! ...... “行不行?” “你给句痛快话!” 南安城城头,城门楼子里,吴翟大马金刀的坐在榻上,抱着膀子质问李骁。 李骁皱着眉头,直视着吴翟的双眼,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说吗?”吴翟脸不红心不跳的跟李骁对视,不停的逼问着。 “你这时候调一万人马来陇西,打的是什么主意?”李骁被吴翟顶上头,不得已问出心里话。 “解围啊,这还看不出来么?”吴翟翘起二郎腿,睁眼说着瞎话。 “赶紧打完,我跟你姐着急成亲回家,黑山还有一大堆破事等我处理,哪有时间搁这跟你俩耗?” 李骁能信他就有鬼了。 这小子缓缓吐出一口气,调整好心态,放下一直紧绷的肩膀,换了个笑脸。 “姐夫,咱哥俩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跟弟弟交个底。” “不然,弟弟是真不敢把你这一万人放进来。” “哎,这话姐夫爱听。”吴翟一拍大腿站起身,揽上李骁的肩膀,笑的像个泼皮无赖。 “姐夫不瞒你,此番调兵过来肯定是要捞好处,但你把心放肚子里。” “这好处,姐夫不会抢,全凭你心意。你给啥姐夫就要啥,你不给,姐夫多一个子都不会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不会亏待姐夫吧?” 李骁看吴翟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这火搁肚子里憋的难受。 “粮草,二十万石!”李骁沉吟了一下,试探着报出一个价码。 闻言,吴翟笑而不语,显然是不满意这个价。二十万石,听上去很多,其实只是黑山五个月的口粮。 二十万人吃马嚼,消耗的粮食可是天文数字。 “最多三十万石,我南安城也有十几万人要养活!”李骁抿了抿嘴唇,把价格往上提了提,暗示吴翟不要狮子大开口。 “弟啊,姐夫是缺粮,可姐夫不缺钱啊。粮食可以拿钱买,你还是换个好处吧。”吴翟见李骁给他打马虎眼,脸上笑意淡了不少。 “你把目光往外看,咱们都是自家人,姐夫哪能在你身上割肉。”吴老六不想跟李骁浪费口舌,开始给这小子暗示。 “...”李骁无言,往窗外瞟了一眼,目光投向东边,王氏大营的方向。 “你想要陌刀重甲?”李骁脑子转的快,联想到吴翟已收服王弘,立马猜测他是要组建陌刀卫。 “那不可能,且不说我们能不能顺利打赢王氏,就算我们赢了,也留不下那三千陌刀卫。” 李骁气的脑门子直跳,王氏陌刀卫是好相与的? 这老六纯粹是在做白日梦! “既然东边不行,那你再往西看看。”吴老六一脸你小子猜着了,但没猜全的表情,把李骁的脸掰向西边。 “西边有啥?”李骁懵了。 “酒泉!”吴老六图穷匕见,笑的极其猥琐。 “你在想屁吃!”李骁直接蹦了起来,他是如何都没想到,这狗贼胃口这么大,居然想要一个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算我答应,我老子也不会答应,你趁早收了这个想法,不然我姐你也别娶了!” “哦?”吴老六挑了挑眉头,笑容敛去,阴着脸,顾左右而言他。 “那我就先让李临在仁寿山西边扎营吧。” 艹! 李骁含恨暗骂,低着头沉默了良久,再抬头已换上谄媚的笑脸。 “姐夫,弟弟觉着,重甲陌刀也不是不能商量...” 第122章 李斡将死,雁过拔毛 天色渐暗,龙宫议政殿略显拥挤。 李斡面无血色的坐在高台之上,身前一左一右站着王弘与文心。 台阶下,不同寻常的站了两排持戟待命的侍卫。 李斛遇袭的消息已传回陇西,虽无证据证明是李斡所为,但李斛行事从来不讲证据。 龙宫北门缓缓驶进一辆马车。 车厢内,吴翟与李骁又在讨价还价。 “此乃立威良机,姐夫日后若想在李氏占据一席之地,千万不要错过这次机会。”李骁恬着脸,一副全心全意为吴翟着想的样子。 李斡得死,但无人敢下令。 世家族老意义非凡,要么是手握重权,要么是联姻纽带。对一个家族来说,族老既是底蕴也是脸面,牵连甚广。 而李斡更是两者兼有。他在李氏商会身居高位,大半商会掌柜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相当于人事总监。 还有李斡那嫡子李骆。这小子手握多项弓箭发明专利,对李氏铁骑来说意义重大,不能放也不能杀,更不能逼他反。 因为李斡同时还是陇西李氏与武威贾氏联姻的代表。武威贾氏当代宗主贾穆,是李斡的泰山,李骆的外祖父。 这贾穆是前朝寿乡侯贾诩的长子,当年东征跟周定走的很近,大乾开国后被委以重任,如今官至河东太守,并继承了寿乡侯的爵位。 所以,杀李斡得慎重。 一招不慎,掌柜阋墙,逼反李骆,惹恼贾穆,李氏得不偿失。 不过,人肯定还是要杀,不杀始终是个隐患,只是这个恶名没人敢担。 连李斛都不敢,更别提李骁了。 按文心的算计,这个恶名要踢给吴翟。 吴老六是无所谓,他敢做这个恶人。不过,没好处的事,他可从来不干。 “弟啊,你的心意姐夫领了。可姐夫一个外人,哪能插手李氏的家务事。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不得笑话李氏无人,让一恶女婿干权?” 看,这话说的就很有技巧。既把活推了,又给李骁留了劝说的由头。点明身份的同时,还暗示了事件性质,提醒李骁,想让他担恶名,就得给些好处。 闻言,李骁头大,他这姐夫当真是雁过拔毛,活土匪一个。 “说吧,你想要什么?”李骁确认过眼神,吴老六是他玩不过的人,十分光棍的坦言问价。 “李骆那造弓箭的...”吴老六开口就是天价,直言他惦记李氏的核心军事机密。 “你在想屁...”李骁不等吴翟说完,当场就要开喷,却不想被吴翟预判。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要人,只是学艺。待我的人马抵达,派一批工匠去工坊跟李骆学艺,你看如何?” “放心,这技艺我绝对不会外泄,咱都是自家人,你别这么小气。” 听到吴翟这么说,李骁脸色好看了一些,权衡了半天,一直到马车行驶到议政殿,才勉为其难的答应道。 “成,十名工匠,学艺十日,不管能不能学会,十日一到,立马让你的人滚蛋。” 这时间李骁算计过,箭矢好学,劲弓难造。一张弓制成至少需要半年,十天时间最多学个皮毛。 “没问题,就这么办!”吴翟也干脆,直接拍板下车,不给李骁反悔的机会。 这老六清楚李骁的算盘,但他不在乎。还是那句话,吴老六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 议政殿前,其他四名族老已经在门外久候多时,众人心情不一,但表情异常统一。 惊慌、忐忑,不足为道,皆是兔死狐悲。其中以李伯严最为精彩,这小老头站在角落里,一个劲儿的求神拜佛,念念有词。 他是真的怕。毕竟这些族老里,就属他平日跳的最欢。连李斡这个骑墙溜须,底子扎实的都要死了,难保下一个不会是他。 他除了李崆,其他真没有能拿的出手的底牌。 吴翟见到四位族老也不行礼,点点头就算是致意,而后面无表情的越过众人进入大殿。这几人早晚都要死,不是死在李骁手里,就是死在他手里,没必要浪费感情。 殿内一片安静,当吴翟踏入大殿的那一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侍卫们惊疑,他们原以为是李骁。 文心这老狐狸笑的奸诈,他算准了吴翟会来。就是不清楚,当他知道了吴翟的出场费,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王弘则是一脸淡定,给吴翟递了询问的眼神。 吴翟看懂眼神,对王弘轻轻摇了摇头,抬脚走上台阶。拾级到半途,台上事物映入眼帘。 李斡脸如土色,佝偻踞坐,面前案几上摆着一把金刀。那金刀并无不凡,就是一把刷了铜漆的马刀,看着古朴,想来有些年头。 这就是李氏行家规的法刀。李氏家规有三,荆条,铁鞭,法刀,所犯不同,请的家规不同。 小惩抽荆,大错抡鞭,死罪挨刀。 行刺宗主,死罪中的死罪,李斡这一刀,今天是挨定了。 “李斡,大逆不道,行刺宗主。”吴翟也不磨叽,他的出场费很贵,每一秒都是钱。 “恶行昭彰,有辱家门,按家法判其死罪,以肃家风。” 说完,吴翟上前两步,提起金刀,架在李斡脖子上,问道。 “逆贼李斡,可有遗言?” 见状,文心在一旁急得直抠眼珠子。问鸡毛遗言,你直接砍了他不行吗? 李斡一看还能讲话,立马抬头大喊,喊得声嘶力竭。 “冤枉,我是冤枉的!” “尔等说我行刺宗主,可有证据!” “哦?”吴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军师,二爷所言是否属实?” 文心两眼冒火的瞪着吴翟,他以为吴老六要拉他下水。老狐狸气的牙痒痒,恨不得让人连吴翟一起砍了。可眼下箭在弦上,下面侍卫,门外族老都在看着。 戏,不能垮! “逆贼李斡,死到临头,不思悔改!你雇凶行刺主公,人赃俱获,证据确凿,还敢抵赖?”文心上前就骂,嘴上振振有词,铿锵有力。 可他心里虚啊,哪有证据,凶手更是一个都没抓到。 “构陷!全是构陷!你这奸贼诬陷于我!我要对簿公堂,我要见人证物证,我要请老太君!”李斡眼见求生有望,这冤喊的是中气十足。 “父亲!” 此时,殿外来人了,是李骆。 李骆这小子尚未及冠,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此刻一身木屑显然是初闻消息,刚从工坊赶来。 这小子被李骁拦住,一个劲的在殿外大喊。 “主君,家父定是被冤枉的!” “李骆恳请主君,给家父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见到这一幕,吴老六脸上的笑藏不住了。 心里给白丫头点了个赞。 第123章 一脸更比一脸厚 议政殿上,吴翟放下金刀,似笑非笑的看着文心。 文心黑着脸与之对视,背着台下众人低声说道。 “小子,手段如此下作,就不怕伤了情份?” 方才,吴翟放任李斡喊冤时,文心就觉得有古怪,开始还以为是这老六只是不愿独自背负恶名,要拉自己下水。可眼下连时刻有人盯着的李骆都跑来了,老狐狸哪还能猜不到小狐狸的真正用意。 这老六不光不愿背负恶名,还想趁此机会挖墙脚! 吴翟故意留着李斡不杀,让李斡喊冤,看似要给李斡洗刷冤屈,实则是在等文心开口,让文心出这个头,当这个恶人! 他好给李骆留下一个青天白日的好印象。 可问题是,文心敢当这个恶人么? 他要是敢,早就给李斡弄死了,还用的着留到现在? 他只是李氏家臣,说到底就是个打工的,而打工仔最忌讳掺和老板的家务事。今日他要是出头,万一将来李斛扛不住宗族舆论,或者自己哪天失了宠,这事就是他挨刀的理由! 于是,老狐狸往吴翟跟前凑了凑,低声劝说起来。 “年轻人,可别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错失斩草除根的机会。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手下留情不杀李斡,明日他得势,反过来就会要你的命!” 理是这个理。但在目的没达到之前,吴翟不会动手,只是皱眉盯着李斡,若有所思。 “主君...”李斡见吴翟面露犹豫之色,赶紧喊话。文心哪能让他喊,上前就要堵住他的嘴,却被王弘抬手拦下。 “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得让李斡爆点料,不然文心这老狐狸不会下场。 吴翟扫了一眼气闷的文心,转头给李斡画起了大饼。 “声音小点,别让台下人听见,不然我不好救你。” 听见吴翟的话,李斡眼神大亮。他求活心切,现在是什么话都敢说。 “主君,别听这老狐狸搬弄是非,这老狐狸和我兄长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过河拆桥之徒。今日他们可以冤杀我,明日未尝不会如此对你!” “倘若今日主君保李斡不死,李斡必定感恩戴德,杀子之仇一笔勾销!” “还有李骆。我儿孝顺,今日主君若能救下我,我儿李骆定会誓死效忠主君!” “还有武威贾氏。贾氏虽比不上李氏,但我泰山如今是河东太守,且极其宠爱我妻子贾雨薇。我会说服我泰山,让贾氏跟黑山结盟!” 李斡一口气亮出两张底牌,听的吴翟是两眼放光,这李斡画饼的功夫比他还猛,画的是又大又圆。 吴老六刚想问问这饼保真否,就听一旁文心奚落道。 “年轻人,你不会真信了吧?” “整个李氏谁不知道李恪是他最宝贝的儿子,杀子之仇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保不齐他现在心里就恨着你呢!” “主君莫听这老贼胡说。”李斡急了,不等吴翟问话就直接开口反驳。 “那李恪仅是我庶子,是不是亲生的还不一定,李斡绝不会为此记恨主君。” “嘴里没一句实话!”李斡话音刚落,文心立马补刀,提醒吴翟道。 “这些年为了李恪,他宠妾灭妻,有废嫡立长的打算。要不是他老丈人腰杆子够硬,他早就休了贾雨薇。” “那贾雨薇一直忍屈受辱,为了李骆才没有回娘家,他怎么可能说服的了贾氏?” “李骆是孝顺,但更孝顺他母亲,有贾雨薇在一旁吹耳边风,李骆怎么可能效忠于你?” “你胡说!”李斡急了,但急也没用,因为文心说的是事实。 “主君,李氏商会大半掌柜都是我的人。这些人散布各地重镇,掌控商会命脉,对我唯命是从。我要是死的不明不白,这些人会立刻造反。” 不得已,李斡掀出最后一张底牌。 “我向你效忠,我活着,可以帮你制衡李斛!” 李斡说完,吴翟抬手拦住要反驳的文心,抢先开口道。 “老狐狸,你先别急着杠。” “李斡这句话打动我了,你怎么看?” 闻言,文心也急了。李斡今日必须死,吴翟要是不杀,那就得他来杀,可他不想背这个锅。 “李斡就是个两面三刀的骑墙狗,一辈子都在见风使舵,他说的话你也敢信?” “主公!”文心话音刚落,李斡立马给吴翟磕了一个。 “我还有个庶出闺女,可以嫁于主公做妾!” “无耻之徒,李玉珂尚未金钗!”文心瞬间破防,李斡为了活命当真是老脸都不要了,十一岁的闺女都敢拿来卖。 “虎毒尚不食子!” “你几个意思?”吴翟不高兴了,文心这话说的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一样。 闻言,文心直接愣住。他听吴翟这意思,是想答应? 艹! 居然还有个更不要脸的! “义父...纳个尚未及笄的孩童,传出去有辱...”一旁王弘也看不下去了,出言小声相劝,劝到一半看懂吴翟的眼神,立马不作声了。 “没事,我可以先养着。”吴翟对文心抖了抖眉毛,不停刺挠着老狐狸。 却不想文心已瞅见吴翟跟王弘的猫腻,心下已然明悟。 这老六在跟他玩心眼子! 吴翟就是单纯的不想背这个锅,目标应该还有李骆。 文心很无奈,他没办法。吴翟这老六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玩手段,就是欺负他要顾忌李氏的脸面。 “主君,李斡今日必须死!除了你,没人敢杀。”文心服软了,给吴翟戴起了高帽。 “我杀可以,拿证据来。”吴翟示意王弘堵住李斡的嘴,不让他插话。 “要能让李骆心服口服的真凭实据!” 吴老六敢得罪商会掌柜,也不怕惹恼武威贾氏,却唯独不愿遭到李骆这人才的记恨。 “...好!”文心听懂了吴翟的意思,咽下胸口郁气,转身走到台阶前,朝台阶下的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 “去,将人证物证带上殿。” 那侍卫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领命离去。 文心手里确实没有证据,但他可以临时捏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何况李斡屁股本来就不干净。 至于吴翟的算计... 真以为李氏的墙角是这么好挖的? 李骆,他挖不走,哪怕挥锄头的是女君也不行! 第124章 殿外之人,李氏族老 侍卫的离去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除了极个别聪明人,例如李斛三叔李伯律与四叔李伯检。 “看来李斛是铁了心要弄死李斡。” “三哥,你可得小心了。” 说话的是李伯检,一个五旬出头的高瘦老头,鹤发童颜,留着一缕山羊胡,看着像个算命的。 “...”李伯律没有回话,他在害怕。 这位花甲之年的瘦小老头跟李斡一样,是个坚定的夺权派。这些年虽然揽了不少权,但也把李斛得罪死了。 如今李斡将死,他怕是也逃不过这个下场,正在未雨绸缪。 “三哥,你怕了?”李伯律嘴上说着风凉话,其实心底也有些忐忑。 他也怕,只是还稳的住。 他跟李伯律不一样。他虽挂着族老的名头,但从不管事,更不争不抢。倒不是说他胸无大志,主要是李斛老子上位之时,他还是个孩童,想争也没得争。 好不容易熬到羽翼丰满,刚想争点啥,李斛这煞星又上位了。 当年李斛见围城气死了老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这些族老的势力轮番血洗了一遍。 李伯检一朝回到解放前,至此没了斗志,安心在李氏做起了闲散王爷,没事就联联姻,造造人。 只是他命不好,联姻对象是敦煌索氏。 索氏在西凉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豪门,他老丈人索靖更是前朝陇西太守,李伯检能与之闺女联姻算是高攀。 可惜他老丈人太能作。索靖是前朝有名的大书法家,平日里求字的人不少,老爷子好朋好友,有求必应。 结果就写一篇反诗,还被死对头送到了朝堂之上。 然后,敦煌索氏就成了绝户,连李伯检老婆都没躲过,一块被送上了刑场。 当年李伯检要不是因为姓李,保不齐也上去了。 至此,他更加安分守己,直到他闺女长大成人。 李伯检老婆死的早,就给他留了一个闺女,叫李书瑶。这李书瑶长的那叫一个花容月貌,李冰璃没长大之前,她就是李氏族花。 这本来没啥,奈何李书瑶嫁的太好。 李伯检女婿叫张轨,是个外来户。当年李书瑶嫁过去的时候,这张轨只是武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旗官。李伯检原本不同意这门婚事,但又架不住闺女实在喜欢,最后也就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女婿。 可没曾想,这张轨在娶了李书瑶后,官运突然亨通,东征之时屡建奇功,一路做到了凉州刺史。 没错,如今李伯检的女婿是凉州刺史。整个大乾,拢共就八个刺史,皆是封疆大吏! 于是,李伯检觉得自己又行了,可以跟李斛叫板了。不过他没儿子,倒也没想争权,单纯就是想搂点钱防老。 所以他怕,是因为贪污。他稳得住,是因为贪的不多。 至少,他觉的不多。 “老四,你别以为贪点银子就没事。李斛要真想办你,你那刺史女婿可拦不住!”李伯律受不了李伯检的嘴脸,忍不住出言挑衅。 “贪点银子而已,罪不至死。”李伯检斜了李伯律一眼,稍稍往角落里走了两步。 “大不了抄家,反正我靠女婿也能活的滋润。再说了,只要我女婿一日还是凉州刺史,那李斛就一日不敢办我!” “你可就不同了,你夺李斛的权,他能饶的了你?” “三哥可曾想好退路?” 李伯检这边风凉话说的飞起,李伯律脸色是越来越阴沉。 他确实不同。他的情况跟李斡一样,都把李斛得罪死了,而且他比李斡更狠,李斡夺得是财权,他夺得是兵权! 李氏有兵马五万,可眼下王氏来袭,为何出城作战的只有不到两万人? 因为有一万在他手里! 李骁对付王氏的同时,还要留出两万人马来防他! 李伯律没有退路,他跟李斛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就算他想认输,下面的人也不会同意。 因为没人想被清算! 一旦他服软,都不用李斛办他,光是下面的那些人就能把他生吞活剥! 李伯律在外没有强力的亲家。他老婆是武威阴氏最后的遗孤,虽无法给他提供助力,但两人情投意合,李伯律一生都没有纳妾。 他两个儿子也都不在了。 当年,大儿子刚及冠,还未成婚便学李斛外出闯荡,关键他头铁往草原跑,最后落了个身死异乡。 有这教训在前,二儿子要出门闯荡时被他拦下,放言未传宗接代前不许出门。老二叛逆,一气之下娶了个陇西小地主家的千金,没日没夜的辛勤播种,终于赶在东征前诞下男婴。 然后就抛弃妻子参加了东征,最后死在玉江之战。 你说怨他吧,好男儿志在四方,军户上战场建功立业挑不出半点毛病。你说不怨吧,让李伯律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丢下孤儿寡母在李氏深宫中孤苦无依。 不得已,李伯律为了给襁褓中的孙子挣点前程,只能走上夺权造反的路... 不同于老三老四在一旁嘀嘀咕咕,老二李伯严独自站在殿前,望着高台上的情景瑟瑟发抖。 他是真怕。李斡刚撺掇完他,这还没几天,就要死了? 下一个就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毕竟这两年,就他叫唤的最凶。 殿外台阶下,距离李骁李骆不远的地方,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遗世独立。 这人叫李斘(shēng),李斛四弟,李骁最小的叔叔。 李斘刚过而立之年,长相继承了李氏的浓眉大眼,身形不似几个兄长魁梧,倒像个翩翩公子。 此刻,李斘像个局外人,将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嘴上挂着一抹不屑的微笑。 他看不起在场所有人,尤其是二叔李伯严。一生未建半寸功勋,年轻时靠着吃媳妇软饭,老了靠吃孙子软饭,就这还有脸上蹿下跳,想掀翻李骁的冢嗣之位。 四叔也没好到哪去,堂堂一族长老,居然混到要靠女婿撑腰才能在李氏立足。 还有那老二李斡,钱有个屁用,手里没兵能护的住钱? 看看,这不是想砍被砍。 也就三叔好点,可惜鼠目寸光,眼界就只有李氏这一亩三分地,看不清天下大势。 时势造英雄,那周定得道者多助。 这天下,早晚是周氏的! 第125章 一个都跑不掉 李斘,堂堂陇西李氏四爷,为何会心向周氏? 还不因为他娶了个姓周的媳妇。 十年前,周定找到李斛,商议一同起事,结盟前提必然是两家联姻。彼时,李斘刚及冠,正好娶了周定的妹妹周妍宓。 如今周定称王,那周妍宓就是长公主,李斘尚了公主就是王亲国戚,当了驸马都尉就得为王室着想。 要不然,周妍宓这十年的枕边风,岂不是白吹了? 况且,李斘两个儿子都在汴京国子学读书,平日里养在舅舅身边,位同王子,尽享荣华。中原盛世,前程似锦,不比守在凉州喝西北风强一万倍? 甭管是真是假,反正周妍宓是这么告诉李斘的。 至于事实真相到底为何,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李驸马被蒙在鼓里。 他已经被周妍宓忽悠瘸了。 李骁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这位自以为是的四叔,那一抹不屑的微笑没有瞒过他。 他这四叔是李氏公认的废物,被周妍宓那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说,连被带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那女人心机颇深,野心极大,哪能看的上李斘这废物。 她最初盯上的是李斛,早在嫁于李斘之前就偷偷爬上了李斛的床榻。可惜李斛是个人精,吃干抹净转脸直接不认账。不得已之下,周妍宓才转头嫁给了李斘。 李骁极度怀疑汴京那俩堂弟是自己老子的种,要不然,光凭李斘天天宣扬投降论,早就该被砍了。 整个李氏都知道李斛为何不杀李斘,只有李斘自以为是背靠周氏,李斛才不敢动他。 嗯...他以为的也没毛病。这些年周妍宓为了保他,没少往龙渊阁跑。 至于去干嘛,懂的都懂。 “堂兄,我父亲该死,对吧?” 一道声音打断李骁的思绪。说话的是李骆,少年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慌。 李骁看着自己这个年少老成的堂弟,语气更平静,听不出一丁点的安慰。 “你已尽了为人子的本分,剩下的...一切为了李氏。” 闻言,李骆审视着李骁的双眼,压着声音,一字一句的问道。 “李氏的未来,可有李骆一席之地?” 李骁泰然自若的与之对视,轻点下巴,语气肯定的回道。 “当然,我向你保证。” “二叔这一脉,原封不动,尽归于你!” “将来,你就是李氏二爷!” 李骆紧盯着李骁的双眼,竭力找寻端倪,始终一无所获。片刻后,李骆放弃探视李骁心绪,望向殿内。 “这些,本就该是我的...” “李恪既死,这些确实是你的...”李骁也望着殿内,听着耳边的愤恨呢喃,低眉计较了一番,试探道。 “这样,那母女俩交于你处置,如何?” “堂兄是在说笑么?”李骆没有转头,眼神钉死在殿内李斡身上。 他无比希望能亲手处置那母女俩,可惜他不能。他不光不能处置,还得为那母女俩求情。 要不然,有悖他辛苦立起来的孝悌人设。 “骆,恳请冢嗣大人只诛首恶,放姨娘、玉珂妹妹娘俩一条生路...”过了一会,李骆转头对李骁躬身请求,只是这话说的实在违心,少年压不住心中恨意,最后改口道。 “将她们赶出家门就好...” “...可!”李骁等来了想听的话,面无表情的回了个字,没有扶李骆,甚至没有看他。 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他这堂弟,这少年也不是什么好鸟!如今世道艰难,母女俩伶仃无依,被赶出家门后还能有活路? ‘送去黑山吧...’ 李骁终归是念及与李恪间的伴读情义,不想把事做绝。 “过两日会有一批黑山来的工匠,跟你学习制作弓箭的技艺,只教十日,你...”就见远处驶来一辆马车,驾车之人正是文心派去取人证物证的侍卫。 “稍后再说,先办正事。”李骁顾不上再交待,给李骆丢下一句话,便朝马车迎去。 “冢嗣大人,按您的吩咐,人带来了。”侍卫跳下马车给李骁行礼,方才办事前,李骁又交待了侍卫两句。 说话间,马车上走下一位珠圆玉润的女子,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妆容精致,宛如大家闺秀。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个新婚少妇。 这人是贾雨薇,李骆的生母,李斡的正妻。 “妾身见过冢嗣。”贾雨薇莲步轻移,对李骁微微欠身。朱唇轻启,神情凄婉,用词谦逊,知书达理。 那眼眸中,尽是看破红尘的沧桑。 “李骁见过叔母。”李骁对这位碧玉年华便嫁入李氏的叔母很是同情,态度也是给足了尊重。 当年贾氏家道势微,贾老爷子仕途不顺,为求更进一步,便与李氏谋求联姻,将十六岁的贾雨薇嫁入南安。 可李氏并无合适人选。贾雨薇乃贾氏女君,做妾有辱门楣。彼时李斛已有正妻,李斘尚未及冠,选无可选,只能让仅纳妾未立正妻的李斡娶。 但李斡并不情愿。那时李恪年已垂髫,天资显露,出类拔萃,李斡早有立嫡心思。再加上贾氏势微,李斡看不上,娶贾雨薇更像是完成政治任务。 所以,贾雨薇嫁入李氏的第一天,便等同于跳进了苦海,一苦就是十七年。 这些年,李斡多次想休妻立妾,废嫡立长。要不是贾老爷子大器晚成,当上了河东太守,李氏早就没贾雨薇这号人了。 “叔母可否准备妥当?”李骁问的是人证物证。 “冢嗣放心,妾身就是人证,物证就是李斡的亲笔书信。”说话间,贾雨薇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李骁。 李骁接过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信件内容没问题,写的是李斡指使杀手行刺李斛,时间地点也都对,可就是这墨迹尚未干透,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新写的。 贾雨薇见李骁皱眉,以为是有不妥,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冢嗣,可是妾身写的不对?” “字迹绝对没问题,妾身对李斡的笔法了如指掌,任谁都看不出破绽。” “叔母多虑,写的没问题。”李骁见贾雨薇神情忐忑,笑着宽慰了一句,转头将信件递给侍卫。 “拿火烤一下,沾点血迹再送进去。” 做戏做全套,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今天说什么都得让李斡死的明明白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冢嗣,那些族老看着呢...”侍卫尴尬的接过信件,忍不住提醒道。 “无妨,让他们看。”李骁并不在意,连声音都高了些许。 “好让他们心里有个数,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第126章 惊变,吴翟临危扛事 大殿前,贾雨薇与李骆擦肩而过。 “母亲,您来了。”李骆给贾雨薇行了个大礼。 “骆儿,那个人终于要死了...”贾雨薇神情有些悲戚,不是为李斡,仅是为自己与李骆。 十六年的屈辱,终于熬到头了。 “母亲无需伤心。父亲含冤,定能自证清白,还望母亲保重身体,稍后便可一家团圆。” 李骆跪地向贾雨薇的背影叩首,嘴里说的跟母亲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无他,全是为了人设。 贾雨薇没有回头,继续上殿。她对李骆的行事作风一清二楚,这孩子隐忍了十几年,作秀已经成了本能。 随着贾雨薇跨过门槛,大殿之上众人的视线随之牵动,尽数投向她。这女人此生从未被如此万众瞩目过,当即被吓在原地,有些迈不动腿。 上首高台,吴翟也在看她。 “殿下何人?”不等文心介绍,这老六立马上前问话,一副当家做主的架势。 吴翟站的高,望的远。就见那女子发垂委地,姿貌绝丽,神气清婉,此时正双手抱怀,朱唇微颤,一脸惊慌。 常言道,女子低头不见脚尖,便已是人间绝色。 吴老六今儿是见识到了,这殿下女子正经八百的是个绝色尤物,即使跟崔韵雅相比,也是难分伯仲。 崔韵雅胜在倾城容姿,但要论胸怀广博,却略逊一筹。 这殿下女子虽看着年华不再,颜色稍逊,但那风韵犹存且珠圆玉润的身段,更得吴老六的心意。更别提女子那黛玉葬花般,楚楚可怜的神态,刺挠的吴老六恨不得化身曹贼,当场询问。 夫人,可愿同床共枕否? “回禀主君,妾身贾氏雨薇,乃李斡正妻。”有人递话,贾雨薇神情稍缓,对着大殿之上遥遥欠身。 “夫人愿...所为何事?”吴老六看着那份沉甸甸、颤巍巍,一激动差点把心里话问出来。 “为证实李斡所犯之事而来。”贾雨薇身段微躬,从袖子里拿出那封被加工过的信件。 吴翟回头看了眼已被封住嘴的李斡,心道这孙子艳福不浅,可惜不知道珍惜。也不知道他那妾室得美到何等地步,才能让他做出宠妾灭妻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现在报应来了,绝美人妻要亲自送他去死。 “夫人请上前说话。”吴老六邀贾雨薇上台,绝对不是抱着近距离欣赏美人的打算,纯粹是为了拿证据。 贾雨薇没有拒绝,她也想近距离看看李斡死到临头的绝望。 高台台阶十五级,美人心急,步履匆忙,一步一颤,步步动人心魄。行至台上,美人低眉顺眼,近看更是我见犹怜。 “主君,这是李斡勾结杀手的证据,从杀手尸体上所获,冢嗣大人交于我求证字迹。经辨别后,确为李斡亲笔手书,我即为人证。”贾雨薇递上书信,对着吴翟又是一欠身。 “好...”吴翟盯着美人胸怀,光说好却不接信。那摇摇欲坠的太晃眼,这老六被晃失了神。 没人接信,贾雨薇就保持着双手捧书,微微躬身。贾氏门风甚严,她被从小教导,要对上位者保有敬畏之心。 吴老六就这么看着,直到一声咳嗽响起。 “咳!” “主君,还是严明证物吧...”是文心,这老狐狸实在看不下去了。 文心接过信,将吴翟拉到一边,背对着众人,小声呵斥道。 “年轻人,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别再整幺蛾子,赶紧把李斡砍了,迟则生变!” “万一引来老太君,今日这李斡就杀不成了!” “杀李斡,你们没跟老太君请示?”吴翟眼神一变,厉声喝问。这老太君他知道,李斛的祖母,在李氏地位超然,不是族老更胜族老。 因为她,说一不二! 闻言,文心翻了个白眼,看傻子一样看吴翟。 “你是不是傻,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君就是再疼主公,也不可能同意杀李斡。” “那也是她亲孙子!” “一旦请示,最后肯定是小惩大诫。” “艹!”吴翟骂出声,难怪这帮逼没人敢杀李斡,原来还有这层黑锅要背。 在李氏,惹恼了李斛,他看在利益的份上,可能还会坐下来谈判。但要是惹恼了老太君,那绝对是老鼠舔猫鼻子。 找死! 李氏掌权的,不是她儿子,就是她孙子。惹到这尊大佛,以后在西凉肯定是没法混了,钻洞里都得给你揪出来切成八段。 “李斡谁爱杀谁杀,反正别找我。”吴翟不傻,老太君要是想让他死,李冰璃保不住他。 “别啊。”文心见吴翟要走,赶紧拉住他。 “你把李斡砍了,今晚我就把贾雨薇送你榻上。”这老六刚眼神都拉丝了,他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的住这老狐狸。 “你是没长脑子,还是单纯的认为我傻?”吴翟冷笑一声,没有好脸色给文心。 他还没色欲熏心到为了玩女人而不要命。 “额...”文心也有些词穷,暗恼自己多嘴。 “要不这样,你让王弘动手,事后你再把王弘送到黑山,大不了以后他不入关。” 闻言,吴翟嗤笑一声,一把推开文心这老狐狸。 “我自己都不愿意动手,还能坑我儿子?” “老东西,你小瞧我了!” 这话不是吴翟仗义,照顾王弘。纯粹是日后王弘有大用,不可能不入关。况且,高台就这么大点地方,王弘不可能听不见两人的谈话。 离心离德的事,吴老六怎么可能干? 可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王弘已经抄起金刀,直接给李斡脑袋剁了。 “卧槽!” 吴翟闻声转头,惊得是口不择言。但他反应快,上前一把夺过金刀,将王弘推到一边,走到台前,举刀高喊道。 “李斡刺杀宗主,证据确凿,已被我枭首!” 王弘闻言上前就要喊话,却被吴翟用力一脚踹到一边,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才继续喊道。 “来人收尸,厚葬!” 大殿之下,侍卫反应迅速,跑上来就给李斡的尸首打包抬走。而殿外,族老们就没这么平静了。 李伯严最不济,嗷一嗓子扭头就跑,嘴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哭喊什么。 李伯律脸色阴沉,恨恨盯了一眼吴翟,转身拂袖而去,临走时还撞了李骁一肩膀。 李伯检脸色苍白,捋了捋山羊胡,眯眼看了一眼李斡的尸首,抱了个拳也转身离去。 只有李斘最淡定,嘴上笑意不变,只不过嘲讽的对象换成了吴翟。 “赘婿,你死定了!” 第127章 杀李斡的代价与回报 高台之上,李斡尸首已经抬走,血迹还没有清理。 吴翟提刀伫立在血泊中,低头皱眉,久久没有言语。 “谢恩公为妾身报仇。”贾雨薇心情难以平复,但良好的教养促使她上前给吴翟道谢。 “夫人不必客气。”吴翟此时没心情欣赏美人,语气十分平淡。 贾雨薇没有见怪,她在李氏生活这么多年,清楚男人扛了多大的事。 “恩公若有难处,家父或许能帮上一二。”贾雨薇脸色微红,上前两步,低声宽慰男人。 吴翟惊讶侧目,这就收获了贾氏的友谊? 还没完,贾雨薇又凑近两步,附耳蚊蝇般吴侬一句,脸上更红了,然后也不等吴翟回答,转头便怯怯的跑开。 “恩公若想...大可带走妾身,妾身定尽心侍奉...” 长发飘动,香气沁鼻,吴老六两眼无神,思绪有些飞扬。刚才文心那老狐狸的话,贾雨薇听到了? 想到文心那老狐狸,这老六立马收心,转头去找人。 “狗日的!”吴翟脸色难看,哪还有人? 那老狐狸怎么可能等他刁难,早就从帷幕后的暗道跑了,身后只有一个若有所思的王弘。 “义父,我...”王弘见吴翟面色难看,低头上前认错。 “没事,不用担心,为父扛的住。”吴翟不等他说完便抬手打断,语气有些生硬。 要不是看在这莽夫将来还有大用,吴老六恨不得连他一块砍了,哪能帮他扛事。现在事也扛了,漂亮话总得说一说。 想到这,吴翟压下脾气,好声好语的劝道。 “就是下次别冲动,遇事先跟为父商量商量。” “我记下了!”王弘露出感动之色,郑重的给吴翟行了个礼。 “走吧,先去接你母亲入宫,现在住外面不安全。”吴翟拍了拍王弘的低下的脑瓜子,转身下了台阶。 王弘直起腰,摸了摸吴翟刚才拍过的脑袋,脸上神色意味不明,但瞪大的圆眼暴露出他心中的不平静。 “别愣着,赶紧走,你母亲此刻正身处险境。”吴翟听身后没动静,忍不住转头催促。 闻言,王弘抿了抿嘴,眯眼微笑,快步跟上吴翟。 “马上来...” 殿外,李骆已经跟贾雨薇走了,只剩李骁在等他。 “我要把崔韵雅接进宫,就住周洛那。”吴翟没有废话,直接将打算说了出来。 虽说他把事扛了,但大殿上人多眼杂,难保没人看见是王弘下的手。他不知道李斡在南安城有没有拥簇,会不会对母子俩下手。防患于未然,还是接进宫比较安全。 至于老太君那边,惹都惹了,得赶紧去找个护身符,而周洛就很不错。 如今周洛是李斛的保命符,李氏没人敢动。 “可以,你别把周洛弄死就成。”李骁也不磨叽,顺便给吴翟划了道底线。 “那得看你们!”吴翟直接越过李骁,领着王弘走的飞快,远远丢给李骁一句话。 “别把我逼急了,不然我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听着吴翟撂下的狠话,李骁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一起,正巧这时文心从一旁的小门溜了出来。 “文叔,我母亲那边可有回信?” “并无。”文心笑呵呵的凑到跟前,捋着胡子安慰道。 “没信就表示老太君还不知道,眼下木已成舟,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李骁摇了摇头,眼神追着吴翟的背影。 文心顺着目光看去,见到那抹匆匆身影,会心一笑。 “这个更不用担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稍后才会有人去给老太君报信,这段时间足够主君出城。” “只要他回到黑山,老太君的报复就难不倒他。” 文心以为吴翟是要跑路回黑山,这本就是他算计的一环。 老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萧靖娴虽是女流之辈,但架不住她辈分高,活的久。在西凉这一亩三分地,世家门阀盘根错节,哪家跟她没有点香火情份? 只要萧靖娴一句话,整个西凉都会抵制吴翟。只要萧靖娴还活着,他吴翟就出不了黑山! 黑山虽商业繁荣,但物资匮乏,尤其缺少粮食。陇西是西贡长廊的必经之路,他吴翟今后要还想坐稳黑山镇将之位,就必须跪舔李氏,老老实实给李氏当钱袋子。 要不然,光饿就能给他饿死! “他不走,还要去找周洛。”李骁哪能不知道文心的算计,直接敲碎他的念想。 “嗯?这你不拦着!”文心神色瞬间大变,一脸震怒,他不信李骁不清楚周洛对他老子的意义。 “拦不了,黑山一万人马正向陇西进发,明日就到!”李骁还在望着吴翟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心一惊,而后立刻平静下来。他是军师,遇战不慌是他的基本素养,仅一瞬便做出决断。 “拿下吴翟!” 闻言,李骁收回目光,面色深沉的转向文心,语气艰难的说道。 “拿不了,魏韫之今日提亲,要把魏灵华嫁给吴翟,我姐已经同意。” “有我姐和道家的支持,陇西...留不下他。” 文心不说话了,默不作声的捋着胡须,片刻后幽幽一叹,开口道。 “还有贾氏,方才贾雨薇已自荐枕席,此举目的不言而喻。” “这女人在李氏受了太多委屈,不再信任李氏了。” 武威贾氏是军阀,河东太守有军权,这些原本并不被李氏放在眼里,可眼下... “软禁李骆,至于贾雨薇...由她去吧。”李骁脸色沉到谷底,咬牙做出取舍。 吴翟要是想要贾雨薇,李氏也留不住。 ...... 未阳殿,父女俩凝神静坐,各自掐算。 “阿翁,魏家气运涨了!”魏灵华有些欣喜。刚提亲就涨气运,这代表她赌对了。 “可是为何李氏龙头抬的更高了?”小丫头望向窗外,南安城的龙气已然腾空。 “错了!”魏韫之停下掐算,瞄了一眼窗外,语气肯定的说道。 “为父看错了!” 魏灵华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老父亲。 “为父糊涂啊,险些被天意算计。这南安城龙兴之意因吴翟而聚,又因吴翟而起,那不是李氏的龙气,是吴翟的!”魏韫之铁口直断,斩钉截铁。 魏老道想到自己遇见吴翟后的一系列反应,断定自己是被天意蒙蔽,成了天命之人的劫数。此刻拨开云雾,老道士这才反应过来。 魏灵华一意孤行要嫁吴翟,这哪是天意报应,分明就是吴翟渡劫成功,天意赐福。仙根灵蚌就是天意对吴翟的奖励,只不过这奖励不是现在,而是未来的国本。 “吴翟在西凉劫数已尽,他这条真龙,要腾飞了!” “灵华,这是天意!” “那帝后之位,道教定当助你拿下!” 第128章 椿萱雅苑,素念姑姑 深宫之中有一处椿萱雅苑。 这是萧靖娴的居所,松柏长青,细水长流,南山雕鹤,龟甲延年。 李骁独自前来报丧,这种事还是得他亲自来。 “骁儿来了。”李如娜老远就看见李骁,连忙摆手招呼。 萧靖娴不喜喧闹,李如娜性子跳脱,要不是为了防人给老太君报信,她才不会这里待这么久。 “母亲。”李骁强撑起微笑,眼神询问李如娜。 “老太君刚礼完佛,在殿内歇着。”母子连心,李如娜知道儿子的意思。 “事情办完了吗?” “办完了,儿子是来报丧的。”李骁叹了口气,事是办了,但总觉着办的不利索。 “事到临头,拿出点男子气概!”李如娜不疑有他,只当李骁是惧怕老太君。 “是,那儿子就进去了。”李骁没有跟母亲争辩的想法。 李如娜性格暴躁又自我,脾气上来了六亲不认,闹起来于事无益,说多了徒增烦恼。 “快点的,为娘在外面等你。”李如娜催促李骁,自己却往苑外走了两步。 显然,她也惧怕老太君。 李如娜脾气火爆,嫁到李氏没少受老太君管制,她那身端庄气质就是萧靖娴调教出来的。 李骁没有再理会母亲,走到殿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推开门。 大殿像是一间佛堂,弥散着袅袅香雾,幽绵如缕。堂内供奉着一座六尺高,通体由汉白玉打造的观世音法相。 法相慈悲,庄严静穆,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精美的佛龛以金丝楠木制成,纹理细腻,其上雕镂着莲华图案,在烛光的映照下,似有瑞气缭绕。 香炉中沉檀香料燃烧过半,焚出的烟雾带着淡雅而醇厚的芬芳。两旁还有婢女,皆着素色罗裙,莲步轻移,手持拂尘,小心翼翼地朝李骁行礼。 “骁儿,老太君刚刚歇下。”一名年过不惑的侍女上前提醒李骁,语气很是慈爱。 这侍女名叫师素念,原本是陇西城外静慈庵弟子。年轻时不懂事,让李斛破了身子,因此被逐出师门。李斛事了拂衣,拍拍屁股闯荡江湖而去,撂下师素念无家可归,最后被萧靖娴收为贴身侍女,极受宠爱,在李氏地位不可谓不高。 “念姑,李骁有要事向老太君禀报。”李骁朝师素念微微躬身,表明来意。 “二叔去世,我来报丧!” 师素念闻声大惊,转身就往堂后跑,没跑两步又折返回来,低着声音问道。 “你干的?” “我主谋,吴翟动手。”李骁没有隐瞒,师素念很疼他。 “那就好!”师素念松了口气,把李骁拽到脸跟前告诫道。 “待会见了老太君,你可千万别说主谋的事,将责任尽数推给那吴翟。” 师素念怨李斛坏她清修,不肯嫁给他,却一直拿李骁当亲儿子看。可偏偏她又重男轻女,对异于常人的李冰璃很不待见,连带着对吴翟也没有好感。 “放心吧念姑,骁儿又不傻。”李骁朝师素念憨笑,像极了妈宝男。 其实这事瞒不了老太君,吴翟在李氏没那么大的能量。但李骁依然没有跟师素念抬杠,他不想让姑姑担心。 “你还不傻!”师素念揪起李骁耳朵,没好气的教训道。 “这么大的事你都敢干,你就不怕老太君知道后废了你的冢嗣之位?” “不会的。”李骁任由师素念揪耳朵,一个劲的傻笑。 “有念姑在,骁儿才不怕被废。” “你啊你...”师素念拿李骁没脾气,揪着他的耳朵往堂后走,一边走一边交待道。 “一会自己小心点,姑姑在旁边帮你说说好话...” ...... 堂后又堂后,连着越过两个院子,最深处才是老太君的寝居。 门前,师素念最后提点了李骁一个眼神,见李骁点头,这才轻轻敲了敲房门。 “老太君,冢嗣求见...” 老人家觉浅,刚有点声响就听屋内传来动静。师素念不敢耽搁,推门就往里走,李骁则是继续在门外等候。 片刻后,就听屋内传来一道垂垂老矣但又中气十足的怒吼。 “李骁,滚进来!” 李骁默默叹了口气,换了个悲痛的脸色,躬身往门内走去。进屋后不敢乱看,更不敢废话,先朝榻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然后五体投地趴好。 “李骁拜见老太君!” 没人搭理他,只能听到老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师素念给老人顺气的拍背声。 李骁安静的跪趴着,过了一会,就听头上传来问话。 “你老子呢?” “回老太君。”李骁头抵着地板,朗声回道。“父亲为解陇西之围,前往京城朝见周定,眼下应是刚过雍州。” “你这逆子!” “你老子刚走,你就把你二叔杀了?” “看老身今日不把腿给你打断!” 萧靖娴气的破口大骂,起身就要去拿拐杖,师素念赶紧上前搀扶。 “老太君当心...”师素念刚想为李骁说两句好话,就见萧靖娴突然怔住。 “你老子去京城作甚?” 以头抢地的李骁微微松了口气,赶紧抢答。 “回老太君,王氏抱着对陇西长围久困的打算,父亲担忧周氏出兵参与围剿,迫不得已之下带了百人潜出陇西,前往京城找周定谈判。” “谁知刚出凉州被遭遇截杀,全赖近卫以死相抵才将刺客尽数斩首,后从刺客身上搜出联络书信,已验明为二叔笔迹。” 话已至此,前因后果明了。李骁不再多言,静待萧靖娴审判。 萧靖娴惊了。李斡是什么人她心里清楚,她只是没想到李斡居然胆子大到敢在这种时候篡权。 猪脑子吗,李斛拦不住周氏出兵,李氏还能有好? “李斡为何要刺杀你老子?”虽然李骁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骗她,但萧靖娴还是打算求证一番。 “父亲担心周氏阻挠他进京,便伪装为商队潜出陇西。此去路远,为防有个万一,导致南安军心动荡,父亲便请二叔假扮他镇守南安...” 李骁点到为止,话不说完,他相信老太君听的懂。 萧靖娴哪能不懂,这是李斛对李斡的试探。不,与其说是试探,倒不如说是陷阱。可惜那李斡权欲熏心,明知是坑还往里跳,只能说他死的不冤。 “起来吧。” 闻言,李骁总算是放松下来,麻溜的爬起来,但腰还弓着。 “你二叔虽死有余辜,但家丑不可外扬,对外就宣称突发急症吧。此事就此揭过,择吉日厚葬你二叔,要善待家眷,不要让人看了笑话。”萧靖娴扶着拐杖,脸色有些难看。 不过没多少悲痛。 这世家的高门深院,萧靖娴看了这么多年,哪还会在乎这点亲情。 她当年也是一路血雨腥风! 只是如今到了岁数,临死前就想看儿孙满堂,家门和气。 可谁让李斡不懂事呢? 第129章 二爷府家破人亡 是夜,龙宫略有素缟。 李斡刚死,丧事由宗祠操办,就是没什么人上心。 西苑,李氏族老的住处,各家很少往来。 二爷府上,气氛惨淡中透着荒诞。李恪死时居丧挂挽的孝布素笼尚未取下,李斡的丧事用品又送来了,只不过无人操持,全堆积在府门之前。 不知是谁传的消息,说二爷要被灭门,下人们惊慌散逃,将人走茶凉演绎的淋漓尽致。门口李斡的挽联素缟被踏的支离破碎,任谁看了都得感叹一句,好一个家破人亡。 正厅里,一位妖娆女子眼神空洞的坐在上首,对离去的仆从没有任何表示。 这女子长了副蛇精脸,很美。浓妆艳抹的看不出年龄,也看不出媚俗,穿金戴玉的看不出身段,却分外高贵。就是颧骨很高,嘴唇很薄,想来是个精明刻薄之人。 她叫陆盈盈,是李斡名义上的妾室,同时也是这座府邸实际上的当家主母。 贾雨薇母子只配住在宫外。 说起来,陆盈盈才是李斡的发妻。两人相识于年少,情投意合,感情历久弥坚。可惜她出身微末,是商贾之女,配不上李氏嫡传正妻的身份。 世家门第森严,嫡传身不由己,族老更是以联姻为使命,正妻之位是捆绑利益的最大筹码。 钱,李氏不缺。 李氏需要的只有权,而陆家无权。 所以,尽管李斡对陆盈盈万般独宠,但她,只能是妾。 不多会,李骁收到消息,领着一队侍卫赶来。 “东西换新的,再将人抓回来,查清楚谁散布的消息,给我吊起来打。”李骁皱眉看着二爷府门前的破落,心里忍不住发怒。 他怀疑是吴翟,这老六总是给他添堵。谁知李骁话音刚落,门内便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 “不用查了,是我传的,二爷府要灭门了。”门内,陆盈盈挡住众人,声音很冷,眼神也冷。 李骁眉头皱的更紧了,挥挥手让侍卫赶紧去办事,上前朝陆盈盈躬身行礼。 “李骁见过二婶。” 这声二婶喊的顺溜。在贾雨薇嫁入李氏前他就这么喊,因为李恪的关系,这些年也一直未改过口。 以往陆盈盈很满意这个称呼,每回听到都是笑脸相迎,可此刻却直接翻了脸。 “别喊二婶,我当不起!” “二婶永远是二婶,以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李骁清楚陆盈盈的意思,欠着腰杆保证道。 闻言,陆盈盈红了眼,有恨怨也有悲苦,但终究是没有再说狠话。 “行了,进来说吧。” 见陆盈盈已经转身,李骁朝身后剩下的侍卫交待道。 “把这里收拾干净,在门外候着。” ...... 李骁走进正厅时,陆盈盈坐在上首,又重新变回了那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二婶,节哀!”李骁没有废话,上前先给陆盈盈行了个大礼,然后起身说道。 “老太君已发话,择吉日厚葬二叔,善待家眷。李骁会亲自操办,绝不会亏待二婶与玉珂妹妹。” “你二叔真的有派人行刺宗主?” “二婶要听实话。” 陆盈盈不想听今后是善待还是亏待,她现在只想要事实真相。如若李斡真的行刺了,那李骁保证的善待根本无法兑现,她们母女一定会被赶出家门。 只是早晚的区别罢了。 “...”李骁犹豫了一瞬,但想到对李骆的承诺,只能压下心头的不忍。 “确有其事,绝非诬陷。”李骁同李恪的友谊,撼不动李氏的利益,活人永远比死人有价值。 陆盈盈闭上双眼,精致的妆容遮不住脸上的绝望。事实已经不重要了,从李骁嘴里说出来的就是真相,李斡盖棺定论。 她们母女俩,死定了! 被赶出李府不是结局,以她这些年对李骆的打压,必然会遭到血腥报复,陆家根本护不住她!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陆盈盈有气无力的下了逐客令,她已心生死志。 没有为李玉珂求情的打算。世家无亲情,为了利益,嫡传能死,天才能死,还能在乎多死一个小丫头? 就算李玉珂能活,也只会成为李骆宣泄恨意的玩具,不如死了,还能少受点罪。 李骁没走,也没有说话。陆盈盈心中所想他一清二楚,李骆执掌二爷府已成定局,这是他亲自做的保。而李骆一旦掌权,这母女俩绝无活路。 他不忍,但无奈。在其位,谋其政,他是冢嗣,眼里要有大局,李骆掌握的技术对李氏意义重大,他不可能为了死人的情义去与李骆结怨。 所以,李骁在犹豫,要不要偷偷把母女俩送走。西凉已无她们立足之地,唯一的去处就是黑山,只有吴翟能护住她们。 但是,吴翟也是她们的仇人! 不知道她们愿不愿? “娘...” 这时,厅后走出一个清秀女童,怯生生喊了一句。 “玉珂,来娘怀里。”陆盈盈回神,忍着心中悲意,对李玉珂招了招手。 “娘,是出了什么事吗?”李玉珂年纪虽幼,但极通事理。她在墙后偷听了两人的谈话,已经清楚发生的事情。 “嗯,出了些事。”陆盈盈咬着嘴唇,强忍泪水,将女儿抱进怀里。 “娘...”感受到娘亲颤抖,李玉珂有些害怕。年前传来兄长噩耗时,娘亲也是这副模样,但没有此刻绝望。 陆盈盈没有说话,紧紧搂着李玉珂,将小丫头的脸埋进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流泪的模样。 她忍不住。先丧子,后丧夫,还要遭到报复,这绝望太痛苦,苦到她准备一死了之。 小丫头努力抬起头,为母亲擦拭泪水,没有安慰,而是将脸转向李骁。 “哥哥,你能帮玉珂哄哄母亲么?” 这声哥哥喊得亲切,李骁紧了紧嘴唇,眼底闪过一丝坚定。在李氏没人喊他哥哥,这唯一的妹妹,还是活着的好! “二婶,去黑山吧。吴翟...能护住你们。” 陆盈盈眼神仅明亮了一瞬,继而就彻底暗淡下去。 李骁,终是不愿护她们娘俩。 那吴翟跟她们有血海深仇,去了黑山怕也是生不如死。 “娘,去黑山吧,玉珂能保护娘!”小丫头看出母亲眼里的死志,立马出言劝解。 她还小,不想死。 第130章 狐狸和老六,互相算计 就在李骁拜访陆盈盈母女的同时,一辆马车缓缓驶进龙宫。 驾车的是王弘。此刻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谁都是一脸凶相。配上他衣襟前的血迹,十足的恶贯满盈。 吴翟判断的不错,确实有人要对他和崔韵雅母子下手。只不过人已经退走,不清楚谁是主谋。 马车内,吴老六怀抱着崔韵雅,眼神阴鹜,时明时暗。 刚刚龙宫外几乎爆发内乱。 别院被一队不知以谁为尊的人马包围,要不是文心带人来的快,他跟崔韵雅母子,一个都活不下来。 这南安城除了李骁,居然还有人能调动军队! “别怕,只需熬过今晚。明日我的人马就能抵达,你们搬去军营住。”吴翟安慰着瑟瑟发抖的崔美人。 “老爷你呢?”崔美人望着男人,明显是怕被丢下。 “我当然也去。”这南安城吴翟是不敢待了,李骁那兔崽子一点都靠不住。 还有文心,那老狐狸嘴严的跟贴了封条一样,任吴翟如何威逼,就是不说主谋是谁。 当初忽悠他下水的时候,那嘴可是比窑姐的裤腰带还松。 ‘狗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吴翟恨恨的在心里骂了一句。 在李氏,能调兵的必定是族老,今日在议政殿前见到的那几个族老身影,一个个从他脑子里冒出。 首先可以排除李斡。来围他们的是正规军,不像是李斡的拥簇。李斡手里要是有兵,不可能死的毫无反抗。 李伯严也可以排除。吴翟知道李崆是他孙子,但李崆所部此刻驻守在仁寿山,不可能杀回来针对他。 至于其他三个,人人都有嫌疑。按照他的性子,肯定要找机会全部弄死。 文心这老狐狸是拿他当刀呢! ...... 乾阳宫,今夜相当热闹。 “主公来了。”周洛本在挑灯夜读,见到吴翟甚是热情,见到崔韵雅母子又有些疑惑。 “这两位是...”夜里昏暗,周洛没瞅清崔韵雅的神颜,上前正要见礼。 下一秒就把持不住了。 “美哉!真乃人间绝色也!”周洛惊艳,他在王宫后院也没见过这种神仙女子,以为是吴翟带来与他品鉴,上前就要牵手。 “本王周洛,不知美人名讳...” 话还没说完,吴翟直接一脚给他踹成滚地葫芦。 “放尊重点,这是你主母!” 吴老六说完还把崔美人搂进怀里,强调道。 “内人!” 周洛捂着肚子,一脸委屈,心说是内人你还带到我面前,你这不是引君入瓮么? “四王子,可还记得我?”王弘咧着血盆大口凑上前去,笑嘻嘻的蹲在周洛面前。 吴翟的举动、反应和说辞,很合他心意。 内人,地位同妻,说明母亲在吴翟心中不是玩物。母亲被调戏,吴翟敢直接打回去,丝毫不顾及对方是当朝王子,这是个有血性的老子。 那他这做儿子的,就得给老子挡事。 “王弘?”周洛定睛一看,瞬间大惊失色。王氏是他母族,王弘这后起之秀他怎会不记得。 “崔韵雅?”周洛不是傻子,立马猜到那美人名讳,继而又联想到一个更惊悚的事情。 “王氏战败了?” 除了王氏战败,他想不到两人为何会出现在此,还是以吴翟家眷的身份。 “哈哈,天助我也!”周洛心情是一波三折,虽然王氏战败这事很惊悚,但对他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 太子,要失势了! 可惜王弘很不给面子,抹了把脸,换上一个嗜血残忍的表情,龇着牙说道。 “四王子怕是要失望了,这一战还没开始打。” “没打?”周洛懵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 “你叛逃了?” “差不多吧。”王弘不介意叛逃这个说法,他现在有更好的归宿。王氏不要他,那是王氏的损失。 “四王子是清楚我为人的,劳烦日后对我父母尊重一些,否则...”否则什么,王弘没有继续说下去,嘿嘿一笑便起身站回吴翟身后。 “主公,这是唱哪一出?”周洛一时间思绪万千,默默爬起身,神色复杂的看向吴翟。 这又是引君入瓮,又是下马威的,他以为自己要凉了。 吴翟还没说话,崔韵雅和王弘便齐刷刷的看向他,惊的目瞪口呆。 两人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周洛居然在喊他主公! “你别多想,哪出都不唱。”吴翟没留意母子俩的眼神,朝周洛摆手致歉。刚他在气头上,周洛正好撞枪口上了,此时撒了气,赶紧安慰安慰。 “我把李氏二爷宰了,怕牵连他们母子俩,带到你这避避风头。” “不会打扰你太久,就今天一晚,明日我便送他们出城。” “主公客气。”周洛松了口气,心说不是他要凉就好。 “这处宫殿闲置的房舍很多,主公随意居住,洛就住在正殿,绝不会冒犯主母。” “妥,我们先去寻个住处。”吴老六也不磨叽,牵着崔韵雅就往殿后走,却被周洛喊住。 “主公,可否叙会闲话。”周洛给吴翟眨眼示意,好像有事见不得人。 崔韵雅很有眼色,拍了拍吴翟的手,便领着王弘离开。 “主公,可是李氏有变?”周洛身为王子,政治敏感度很高,一听吴翟杀了李斡,便猜测出了大事。 “嗯,李斛去京城跟周王谈判。”吴翟没有瞒着周洛的打算,李斛进京已经闹得天下尽知。 “李斡趁机造反,半路截杀李斛,被我杀了后,李氏有人调兵围杀我。”话已经起了头,吴翟干脆全盘托出,免得虎头蛇尾,周洛再问。 “王氏那边你也不用想了,他们没有开战的打算,目前算是围困陇西,在等周氏发兵。” 周洛闻言,眼中顿时没了光彩。一旦周氏发兵,开战前,他肯定会被李氏宰了祭旗。 吴翟看出周洛的心思,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报复文心老狐狸的好主意。 “莫慌,主公有办法救你...” ...... “弘儿。”乾阳宫后殿,崔韵雅收拾完床榻,喊回儿子。 “母亲?”王弘正在四处检查。这小子面莽心细,担心夜里有变故,在熟悉地形。 “你跟你继父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方才王弘对吴翟的态度不同以往,知子莫若母,崔韵雅想问问情况。 “嗯...”王弘对母亲自是不会隐瞒,将今日议政殿的事大致叙述了一遍。 “你杀李斡是想试探你继父会不会护你吧?”崔韵雅轻易看穿王弘的心思。 “是,义父挺好。”王弘憨笑挠头,白天吴翟夺刀之时没有犹豫,是真心想护他。 “你能解开心结就好。”崔韵雅听到这话,对自己的选择更加坚定,拍了拍儿子的手感叹道。 “我们母子,今后也算是有了依靠...” 第131章 拈花惹草,三妻四妾 天还没亮,吴翟早早赶到城头。 城门楼子里,李骁已等候多时,劈头盖脸先给吴老六来了个郑重警告。 “贾雨薇你可以带走,但是我奉劝你一句,千万别打李骆的主意!” “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坏了咱俩的默契。” “放心,我懂。”吴翟心情不错,懒得计较,跟李骁打起了马虎眼。 “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李骁对吴翟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没什么办法,改口跟他聊起陆盈盈母女。 “你回黑山之时,要把李恪母亲和妹妹带走。” “没问题,保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吴翟尚不知二爷府上的门门道道,以为李骁是想斩草除根,但又不方便下手。 “什么玩意儿!”李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揪起吴老六的衣领直接开喷。 “你脑子里除了阴谋诡计就没有一点仁义道德吗?” “李恪就剩这俩血亲了,非得整绝户你才甘心?” 吴老六被喷的莫名其妙,抵开李骁的嘴脸,抹了一把唾沫反问道。 “那你什么意思?” “李骆跟她们娘俩不对付。”李骁松开吴翟衣领,直接道出真相,他不担心吴翟拒绝。 谁知话音刚落,吴翟直接炸刺,贴脸就开始输出。 “你脑子有泡吧?” “她们跟我有血仇,你让我保护她们?” “我看起来像圣人么?” “她们孤儿寡母对你构不成威胁,你保她们衣食无忧即可。”李骁眼神有些躲闪,走到窗边不敢看吴翟。 陆盈盈母女去黑山已成定局,但李骁不敢明说。 “艹!你当黑山是福利院吗?”吴翟还是不乐意。倒不是怕那母女俩有威胁,黑山已被他打造成铁桶,两个女人翻不出什么浪花。 吴翟是顾忌贾雨薇。武威是黑山东出第一站,跟贾氏打好关系对他将来帮助很大。 “不过是养两个女人而已,吃不穷你。”李骁不懂什么是福利院,想来应是施舍粥米之处。 “你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不带,这跟人情没关系。”吴翟坚定回绝。事关黑山东进,李骁的人情不足以让他松口。 “你说的不算,我已跟我姐商量过了,我姐会带上。”李骁见说不动吴翟,索性揭开老底。说话的同时还往拉扯了两步,离吴老六远远的。 “艹!你消遣我呢!”吴翟气的咬牙切齿,上前就要动手,却被李骁预判逃开。 “我只是出于礼节,知会你一声。”李骁绕到门口,随时准备夺门而出。 “我姐已经替你做主,帮你纳了李玉珂。还有那魏女冠,我姐也替你收了。” “你要是不满意,大可去找我姐理论,别跟我在这叫唤!” “起开,我要回宫!”吴翟闻言瞬间头大,李冰璃净收跟他有仇的人,他得去劝劝。 李骁躲得远远的,没有阻拦,眼见吴翟都下楼了,才开口喊道。 “对了,我姐还不知道你要带走贾雨薇,那是她叔母,你想清楚再去。” “...”吴老六默默的退了回来。 这事没法跟李冰璃解释。虽然他和贾雨薇人是清白的,动机也是清白的,可谁让吴老六的心思肮脏呢? 这一点瞒不住李冰璃。 “你去啊,你怎么不去了,是不喜欢去吗?”李骁苟在窗户边,保证自己有路能跑,不断的给吴老六上嘴脸。 “魏家那边是什么情况?”吴翟瞄了一眼李骁,不动声色的坐到榻上。 “那老道士不是想置我于死地么?” “不知。”李骁没有放松警惕,说话的同时继续跟吴老六保持距离。 “魏韫之亲自去跟我姐谈的,我也不知我姐为何会同意。” “不过我猜测,八成还是拿你身负天命说事。传闻天命之人劫难无数,而道门有办法帮你渡劫。” “那李玉珂又是怎么个事?”吴翟见李骁不过来,端起茶壶倒了两杯水,装作不经意的推给他一杯。 “这个我倒是知道。”李骁狗狗祟祟的上前拿过茶碗,又极其猥琐的退回窗边。 “我姐,堂堂李氏溋珠,必然是要做你吴家主母的。那魏韫之乃当世道家魁首,唯一的闺女肯定不能给你做妾。两人应是达成了某种约定,要凭本事争你的正妻之位。” “我姐指定是不虚那魏灵华,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要拉点盟友。是以,李玉珂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你的妾。那小丫头机灵,是我替我姐选的帮手。” 硬了! 吴老六听完,藏在案几下的拳头硬了。 李骁这狗日的,把宫斗那一套搬到他后院了,这是要搅得他家门不宁啊! “你别看李玉珂是根小豆芽,但底子随她母亲,以后长大了绝对是个窈窕淑女,亏不了你。”李骁假装没注意到吴翟紧绷的状态,自顾自的端起茶碗,邀功道。 “不用谢我...” “我谢你大爷!”吴翟忍不了,掀桌子就要干他丫的。 这小子一直防着他呢,哪能让他干。 只见李骁将茶碗往吴老六面门上一泼,猴一样钻过吴翟的围堵,一头冲到门外,一溜烟跑没影了。 “艹!”待吴翟抹去脸上的茶汤,楼子里哪还有李骁的身影,只能无能狂怒。 ...... 融雪暖阁,李冰璃抱着个账本,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 “姑爷这都多少女人了,小姐你还替他纳妾?”小白姑娘送上一碗羹汤,嘴里替李冰璃打抱不平。 “黑山有个谢媚儿,宫外还有个崔韵雅,那道家又送来个魏灵华,眼下小姐你又招了个李玉珂。” “再这么下去,姑爷马上就三妻四妾了!”白丫头这话有内涵,暗戳戳的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李冰璃本就烦闷,闻言将账本一撂,没好气的回道。 “你以为我愿意?” “我不也是为了吴家将来做打算?” “谢媚儿背后有谢氏,崔韵雅背后是崔氏和王弘,魏灵华身后站着整个道教,这些都是吴郎的助力!” “那李玉珂呢?”小白姑娘撅起嘴,抬杠道。 她觉得人太多了,这样下去,何时她才能怀上孩子? 李冰璃叹了口气,端起碗筷,脸色阴晴不定。 “李骁说的没错,既然我拦不住吴郎在外头拈花惹草,那还不如在家里多招点妾室,磨得他没心思出去勾搭女人!” 第132章 花园密会,大军抵达 龙宫西苑,一处不大的小花园。 这花园没什么景,只有一池死水,不过非常隐秘。 水池边,李伯律独身静立,默看池中绿藻,像是在等人。 稍顷,水池对岸走来一个人影,全身笼罩在斗篷里,连脸都看不清。 “你是见不得光么?”李伯律先声夺人,口气包含怒意。 “三叔勿怪...”斗篷下传出一道娓娓动人的女声,听着很是娇媚。 “收起你的骚气!”李伯律愤然打断女人,声调拔的很高。 “三叔小点声。”那女声正经了些许,只是其中的柔媚,还是藏不住。 “清晨下人走动频繁,当心让人听到。”显然,这女人身份确实见不得光。 “老夫已经不在乎了。”话虽这么说,但李伯律还是压低了声音,开始兴师问罪。 “昨日你为何假传老夫军令,前去围杀吴翟?” “妾身当然是为三叔,才传令围杀吴翟的。”女人回话很快,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 “为老夫?”李伯律低喝一声,须发皆张,毫不掩饰怒意。 “当然。”那女声听起来理所当然,丝毫不怕激怒李伯律。 “宗主既然已经对族老动手,那下一个必然是三叔,妾身是想帮三叔先发制人。如若吴翟死了...” “够了!”李伯律再次低喝打断女人。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分明是想搅乱李氏,再嫁祸给老夫!” “三叔怎会如此看待妾身?”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楚楚可怜。 “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 “闭嘴!”李伯律第三次打断女人,他已经不耐烦了,而且这女人在威胁他。 “老夫最后告诫你,不得插手军务。再有下回,休怪老夫不讲情面!” “诶,既然三叔不领情,那妾身告退。”女人委屈的欠了欠身,赌气般的转身离去。 李伯律目送女人远去,眼中杀意难以遏制。 “该死,留你不得...” ...... 那斗篷女人离开小花园后,拐了个弯,钻进一条荒草丛生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是四爷府邸。 府邸后院有间柴房,柴房角落里有个三尺高的狗洞。女人钻过狗洞,柴房内正有个丫鬟模样的侍女在等着她。 “夫人,老爷醒了,正寻你呢。”那丫鬟见女人进来,赶紧上前为其脱下斗篷。 女人不慌不忙的将斗篷丢给丫鬟,一边整理仪态一边吩咐道。 “将洞口堵死,斗篷藏好。” 片刻后,女人收拾好行头,展露出一张甜美的面庞。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老爷现在何处?”这女人正是周妍宓。 “回夫人,老爷尚在寝居。”丫鬟手上忙活,嘴里不敢耽搁。 “行了,此处先这样。你去厨房把炖的汤端上,随我去伺候老爷。”周妍宓又整了整发髻,这才摇着身段往门外走去。 “是,夫人!” ...... 日头很大,时间转眼来到晌午。 大成河谷上游,一支军队正风尘仆仆的赶路。 一骑探马沿着河岸冲向大军。 “将军,已达陇西地界,距离南安城不足二十里,前方没有发现王氏大军。” “善,传令下去,加快步伐,一个时辰后于河谷南岸扎营落脚。”李临闻言大喜。 河谷没有发现王氏大军,说明王氏被拦在仁寿山以东。待他们钉在大成河谷南岸,王氏还怎么威胁南安城? “将军,浪先去前方探路!”一旁洪浪一听还有二十里,哪还愿意陪步卒晃悠,跟李临打了个招呼,直接就冲了出去。 “这狗日的...”李临摇头笑骂,没有阻拦。不止洪浪着急见吴翟,他也是归心似箭。 他老婆孩子还在南安城,那也是他家! 不过,着急归着急,他作为一军统帅,不可能像洪浪那样擅离职守。 “都给本将军跑起来,等到了南安,本将军请尔等吃肉,喝酒!” “驾!” ...... 南安城北门,城门楼子上。 吴翟举着望远镜,倚栏眺望。算算时辰,李临应该快到了。 “狗日的,看来午饭他们是赶不上了。”吴翟瞅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将望远镜丢给一旁的旗官,转身钻进楼子里。 “还没到?”屋内,李骁抱着碗羊肉面,吸溜的痛快。 吴翟不想跟李骁聊这个,转移话题道。 “王氏那边怎么没有动静?” “戏不唱了?” 李骁搁下碗,抹了一把嘴,回道。 “诸葛逸才是打定主意要保存实力,肯定不会接战。” “李崆和李烬还在那边轮番唱戏,不过没啥热情了,动静聊胜于无吧。” “有没有强攻的打算?”吴翟有些心不在焉,没话找话。 “你脑子有泡吗?”李骁从榻上凉席破损处抽出一根竹篾,毫无形象的剔起了牙。 “你我两军绑一起就三万人,拿头强攻?” “李氏不是号称五万大军?”吴老六蹲在案几前,搂过自己的碗,神不守色的吸溜起面条。 “人呢,回家种地了?” 话音落下,就见李骁立马将头转到另一边继续剔牙,假装没听到吴翟问话。 “谁在分你军权?”吴老六倒不是想套情报,他的目光压根就没看李骁,纯粹是没话硬聊。 这老六现在完全不关心是谁围杀他,他满脑子都在盘算如何偷走周洛。 周洛对李氏来说,一是保李斛命的底牌,二是阻止周氏出兵的筹码,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吴翟不相信,等他把周洛弄出城后,文心和李骁还能不说是谁派兵围杀他。 想拿他当刀,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行? 李骁剔牙,吴翟琢磨,屋内气氛一时间陷入尴尬。好在没尴尬多久,方才那名旗官就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启禀冢嗣,主君。” “大成河谷方向发现一骑,其后浓烟滚滚,疑似有大队人马随行!” 闻言,吴翟面也不吃了,夺过望远镜就冲到栏杆处,举镜眺望。 大约十里外,一白袍小将,胯黑马,提银枪,气势疯魔,正撂蹶子狂奔。 不是洪浪,还能是谁? “这憨货也来了?”吴翟嘴角不禁挂上微笑。 调转视线,往洪浪身后扫去,只见烟尘漫天,刀枪如林,旌旗蔽日,为首一银甲公子哥正举剑狂追洪浪。 不用想吴翟就能猜到,李临肯定在骂。 狗日的! 第133章 抵达京兆,太子出场 夜幕降临,星垂旷野。曲江水平岸阔,一艘大船悄然停靠在渡口五里之外。 这里是冯翊,京兆西北门户。 冯翊是大乾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有多条道路在此交汇。向北可通朔方、五原,西北方向可至安定、北地等郡,这些道路是连接关中与西北边疆的重要通道,对于物资运输、人员往来和军事调动都具有重要意义。 控制了冯翊,就等于掌握了关中地区西北方向的交通命脉。 所以,这里有重兵把守。 换句话说,李斛一行人不可能偷渡。 “主公,冯翊已至。”船仓之内,午马尽职尽责的向李斛汇报行程,他是军中斥候出身。 “前方五里就是腾云渡,有重兵把守,我等怕是过不去。” “嗯...”李斛轻声点头,显得有些颓靡。他有伤在身,又连日奔波,身子骨终是熬不住了。 “此地不宜久留。传令巳蛇戌狗,先率队上岸,探路。”李斛对午马摆了摆手,言下之意,他们要弃船连夜赶路。 “主公...是否歇息一夜?”申猴正在给李斛换药。他是军医,对李斛的身体状况很清楚,经不住折腾,必须要静养。 “先上岸吧。”龚渊有气无力的插了一句。 “此处距腾云渡太近,上岸再歇吧...”他晕船,迫切的想上岸。 “午马,寻一处落脚点。”李斛稍作考虑便改了决定。 此地距京城不足二百里,周定想必已布下天罗地网,逞强容易功亏一篑,还是休整一夜的好。 片刻后,午马戌狗率队先行上岸,往密林中探路,巳蛇驾着一辆马车缓缓吊在大部队后面。 马车内,李斛和龚渊并排躺着,申猴往两人嘴里一人塞了一片参片,便坐回角落里默默担忧。 这两人都扛不住了。 龚渊还好点,单纯就是舟车劳顿。年轻人身子骨耐操,休养一日,再吃顿好的补补,差不离就活过来了。 可李斛不行。就算他底子再好,也不能忽略他是个奔五的小老头。黄参那两箭虽要不了命,但这一路劳心劳力,怕是要落下病根。 况且,这最后二百里,不好走啊! ...... 腾云渡口,江水悠悠流淌。 岸边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商旅云集,喧闹声此起彼伏。戍卒持戟而立,目光如炬,往来巡查,盔甲在火光下闪烁寒光。船只泊岸,货物装卸,灯火阑珊处,是一片繁华又戒备森严的景象。 距离腾云渡两个路口处,有一座漕运衙门。这里的守备较之码头又上一个档次,衙门口站岗的竟然是大内禁军。 衙门内肃静,不管是当值的还是不当值的,一个个都坚守在岗位,循规蹈矩,不敢发出声响。仪门外守着两位门神一般的金甲魁梧将领,豹眼圆瞪,审视着往来人群。 正堂中,度支尚书杜溯毕恭毕敬的静立在案下,躬腰垂首,不敢有丝毫逾矩。而这座漕运衙门的最高长官,督运御史韦广更是诚惶诚恐,直接跪地俯首。 这二位可不是小人物。 那韦广年方三十,稍显文弱,是个颇为俊朗的书生。他这督运御史棣属于御史台,是正五品高官,掌京兆漕运一切事宜。无论是里子还是面子,都算的上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且他还是京兆韦氏嫡传子弟。 京兆韦氏,其源头可追溯到大梁以前。韦氏家族凭借着与皇室的联姻、自身的才学和政治才能,历经五百年,逐渐发展成为京兆地区的名门望族。 只可惜当年东征,韦氏押错了宝,力挺大梁末代天子。大梁国灭后,韦氏遭到周定清算,偌大的家门落了个十不存一。好在最后关头,韦氏当代宗主壮士断腕,携全部身家向周定投诚,这才使周氏得以存续。 而这韦氏却有真才实学,短短十年便爬出低谷,如今又有乘风起势的兆头。 说完韦广,再说杜溯这三品度支尚书。 度支尚书是尚书省诸曹之一的长官,掌管军国财赋的收支会计及事役、漕运、物价、屯田等政令。所以,杜溯这年近六旬,看着弱不禁风的小老头,是真正的朝中大员。 而且,杜溯还有另一层身份,他是京兆杜氏族老。 京兆杜氏,肇始于前朝大梁第一任御史大夫杜周,世袭侯爵,家赀巨万,蔚为豪族。杜氏的眼光比韦氏好,当年东征梭哈了周氏。周定建国后投桃报李,钦定当代杜氏宗主为开国县公。 所以如今杜氏的门楣,乃是世袭公爵,食邑一县。封地就在京兆地区除京城外,最富庶的县城,杜陵。 但是,就这么两个大人物,面对案几后坐着的年轻人,那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只因他是周王定的嫡长子,周氏冢嗣,大乾国本,当朝太子,周逸之。 “韦大人无需惶恐,快起来说话。”太子笑的很和煦,语气也是如沐春风,但透着不容置疑。 周逸之的相貌与周洛有几分相似。刚过而立之年,性格稳重,气势雄厚,一开口便如金科玉律。 那韦广立马起身,不过没有谢恩。 “之所以叨扰二位,是因孤领了一份密旨。”周逸之瞄了韦广一眼,看不出脸色。而后缓缓开口,语速很慢,似乎在给两人反应时间。 话音落下,没人接话。 见两人毫无反应,周逸之心思冷了两分,面上不动声色,改口反问道。 “二位都是父王心腹,不知可愿为父王分忧?” 这下两人有了反应,韦广再次屈膝,杜溯腰弯的更低,恭敬回道。 “臣自当肝脑涂地,竭忠尽智。” 见状,周逸之脸上浮起笑意,心思却更冷了。这二人效忠的是周定,不是他。 “算算日子,那李氏宗主也该到京兆了。父王不想见他,不知二位可有对策?” 闻言,杜溯腰又弯了些许,将脸色尽数藏下,不敢吱声。 那韦广明显也不想接这差事,却吃了年轻的亏,妄想跟周逸之打太极。 “臣虽愚钝,亦愿效犬马之劳,还望殿下明示。”这话说的好听,可周逸之还要如何明示? 直说杀了李斛? 周逸之心底不悦,脸上没有任何表示,淡淡的说道。 “听闻李氏宗主重伤,难堪舟车劳顿,韦大人可否将其送回陇西?” 韦广脸色一苦,难怪杜溯不吱声,原来太子殿下这么难缠。 “臣,谨遵圣意!” 要不是看周王的面子,谁他妈认你这太子! 第134章 世家态度,想稳定,不想开战 夜很深,江边凉意甚浓。 一条条舢板快船驶出腾云渡,逆流而上。韦广和杜溯坐一艘大船,缓缓吊在后头。 “二舅爷,如今该如何是好?”韦杜两家在京兆地区扎根了十几代,两家世代姻亲。论辈分,韦广该称呼杜溯为舅爷。 “广小子,要出大事了,你父亲此前没交代你么?”杜溯老眼看着昏花,其中却有洞悉世事的精明。 “交代了啊,我这几日都是闭门不出,告病在家。”韦广语气很苦,一脸的纠结加蛋疼。 “谁曾想,太子他直接上门抓人!” 自打传出李斛进京的消息,韦氏不想掺和周李的祸水,干脆闭门谢客。他们吃过一次站错队的亏,这次是抱着中立不下场的打算。韦广更是直接告病罢朝,就怕遇到今日这种事。 “你父亲这次不打算下场?”夜风大,杜溯紧了紧衣领,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韦广摇头苦笑,并没有发觉自己被套话了。 “那你今日作何打算?”杜溯不露痕迹,继续打探消息。 “我哪知道呦,这不是跟您老商量呢么。”韦广愁坏了。此行没碰到李斛还好,一旦碰到,那就是烫手山芋。 杀,肯定是不敢杀。放,必然也不敢放。抓,那不是默认站队周氏了么。 杜溯仰头叹息。其实杜氏跟韦氏的打算一样,两边都不想下注。这次纷争跟当年造反不一样,前朝大梁已经烂到骨子了,挡不住周氏兵锋,也拦不住世家的悠悠众口。 可现在的大乾不同。周氏自知压不服北方世家,采取的是分封怀柔的策略。如今世家各扫门前雪,家家吃的满嘴流油,没人想造周氏的反。 但也没人想帮周氏对付李氏。 因为周氏的分封仅是态度,并未落到实处。周定现在没有余力管控各地,不代表他一直无力。待周氏与草原成功和谈,将来再平定西北,那他不就抽出手,有余力对其他世家下手了么? 所以,整个大乾的世家,都希望李氏能继续存在,一直给周氏找不痛快。他们也不怕李氏真的造反成功,因为没人相信李氏能打出陇西。 还是那句话,如今的大乾,跟前朝大梁不一样。大梁失道寡助,世家是群起而攻之。而大乾,至少明面上是让利于世家,所有人都想保持现状,没人想开战。 换句话说,一旦李氏东出陇西,这一路上的天水、広魏、安定、新平、扶风、冯翊,所有世家都会拦他。 他得正儿八经的一路打出来! 这一路至少二十家门阀,手握至少十万人马,没人相信李氏能打出来。 就算李氏能打出来,这仅是大乾两州之地。京兆还有十万周氏大军镇守,京兆以东还有六州世家,大乾四十万大军,还能被他李氏五万人马给掀翻了? 所以,李氏继续存在就很好。只需要他们继续蹦跶,继续牵扯周氏的兵力就好。 就保持现状! “二舅爷,别愣着了,快说说该怎么办?”韦广急的是满嘴冒泡,见杜溯还在发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还能怎么办?”杜溯被韦广打断思绪,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如何混上五品的,一点定力都没有。 “传令下去,就在上游五里内巡视,应付应付得了,你还真想面对李斛?” 韦广哀叹一声,显然不满意杜溯这个办法。 “二舅爷呦,我虽不想面对李斛,但也不想面对太子。如此消极怠工,明日该如何跟太子交差?” “交个屁的差,我等就在这五里江面待着,那李斛一日不现身,我等就一日不下船!”杜溯吹胡子瞪眼,对韦广这侄外孙的愚钝有了新的认识。 “万一撞见李斛呢?”韦广好像察觉不到杜溯嫌弃他,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你当李斛跟你一样傻么?”杜溯有些气闷,大叹韦广朽木不可雕。 “我等这么大的阵仗,二里外就能瞅见,那李斛又不瞎,看到了还能不知道跑?” 闻言,韦广恍然大悟,两眼放光,对着杜溯又是作揖又是道谢。 “是是是,多谢二舅爷的锦囊妙计,韦广这就去传令。” ...... 就在韦杜两家阳奉阴违的同时,距离腾云渡三里处的江边山林中,同样有重兵把守。 一串串火把绕山排成长龙,将林间小道映照的纤毫毕现。 山脚下,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将领正来回巡视,身旁跟着几名扈从。 “将军,已按您的命令吩咐下去。”一名传来旗官从密林中钻出,上前对着年轻将领抱拳行礼。 “嗯,歇着吧。”那年轻将领闻言松了口气,跃马而下,找了处山石席地而坐。 “冢嗣,会不会被太子发现?”一名看着稍微年长的扈从上前递水,低声问道。 “发现又如何?”那年轻将领毫不在意,接过水袋闷了一口。 “这太白山延绵数十里,我上哪巡视的完。再说了,官道也要把守。我王氏就这么点兵力,还要兵分两路,亏那周逸之想的出来。” 这年轻将领口中的王氏,是京兆王氏,而非琅琊王氏。两家虽同姓,却无半点血缘关系... 也不一定,兴许往上倒个五百年,两家能攀上点关系。 这京兆王氏是新兴世家,传承不足百年。当代家主王沈乃前朝弃官,曾官至御史大夫、尚书令,后因颍川司马氏打压被贬。 就是如今南朝晋国王室的那个司马氏。 王沈被贬之时,恰逢周氏起义。王沈一怒之下转投周定,博了个从龙之功,如今翻身混成了一等郡公,比杜氏还要尊贵,封地在博陵。 而这个年轻将领正是王沈的嫡子,当今京兆王氏的冢嗣,王浚。 王浚口中的这么点兵力,可不真是一点。王沈虽本是文臣,可眼下却是武官,王浚更是四品中郎将,领私军八千。 能在京兆掌八千私军,这王沈绝对是周定宠臣,心腹中的心腹。 可他,也想保持现状! 第135章 李骁偷人,吴翟也偷人 已深入太白山的李斛,对周定布下的“天罗地网”并不知晓。 不到一百人的队伍藏在一处山坳里,睡得横七竖八,只留蛇马猴狗四卫在专心守护。 这一夜,远在千里之外的陇西异常热闹。 大成河谷原王氏大营又被重新修建,黑山一万人马正在养精蓄锐。李临兑现承诺,酒不多,但肉管够,一时间军心振奋。 南安城也很热闹,黑山李氏子弟众多,这一趟正好算是回家探亲。城内,大半家门都是张灯结彩,欢庆着门下子嗣归乡。龙宫也是大开方便之门,除了职责紧要的侍卫,其余人皆可回家欢聚一堂。 一时间,龙宫守备难得的松懈下来。 西苑的隐密花园,周妍宓再次找到李伯律。 “三叔,此时正是兵变夺权的好时机,为何按兵不动?”还是一样的斗篷打扮,还是一样的娇媚语气,周妍宓心中却有怒意。 她调不动军队了,李伯律防了她一手。 “兵变,夺权?”李伯律冷着脸,低声嘲笑。“你把老夫当成李斘那废物了?” 此时造反固然稳当,但事成之后呢? 李氏内斗,势必会元气大伤。黑山人马已在五里外安营扎寨,王氏尚在二十里外枕戈待旦,更别提千里之外的汴京,还有周氏的十万大军。 李伯律还没糊涂,他只是想夺权,并不是想弄垮李氏。他已经老了,没心气也没时间带领李氏走出低谷。 况且,他夺权,仅是为了给孙子铺路。如若李骁能允他孙子一个前程,李伯律愿意放权。 哪怕死也行! 老婆孩子死了十年,他孤苦够了,活腻了... “三叔可要想清楚,错过这次机会,你不一定能熬到下一次...”话没说完,周妍宓敏锐的察觉到李伯律的神色变化,心底顿时一咯噔,立马色厉内荏的叫嚣起来。 “李伯律,把鱼符给我!” “否则,别怪我将我俩的事抖落出去!”除了早年把李伯律骗上床,她没有别的把柄能要挟这个心生死意的老人。 闻言,李伯律脸上尽是懊悔与羞愧之色,不过他没说话,只是朝一旁阴影中看了一眼。 “三叔公,宝刀不老啊?”阴影中先是响起一道唏嘘的调侃,而后走出一个七尺少年。这少年丰神俊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正是一天没见人影的李骁。 周妍宓看清人影,大惊失色。 “李...骁!你...为何在此?” 李骁心情不错,学着周妍宓的语气奚落道:“长~公主!我~为何不能在此?” 周妍宓被噎的说不出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目光锁死李伯律,厉声质问。 “老东西,你敢算计我?” 李伯律脸色比周妍宓还要难堪,也不搭理她,转头对李骁说道。 “冢嗣,老夫已兑现承诺,希望你也能信守诺言!”说完便丢给李骁一块鱼形兵符,继而衣袖遮面,逃也似的离去。 李骁也不管李伯律,掂量着手中鱼符,不怀好意的看着周妍宓。 “你想作甚,我可是你四婶!”周妍宓被他看的浑身发毛,一边往后退,一边提醒李骁。 只是她那口气,任谁听了都知道是外强中干。 “长公主!”显然,李骁并不认她这个四婶。“李氏大牢环境典雅,牢头手艺娴熟,李骁诚邀长公主莅临品鉴。” “李骁,我可是你四婶!”周妍宓眼见没有活路,开始拿李骁名声说事。 “你想落个薄情寡义,六亲不认的名号么?” 李骁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大手一挥。 “拿下!” 话音刚落,四周冲出一群带刀侍卫,三下五除二的将周妍宓困了个结实,连嘴都堵上了。 “冢嗣,四爷府已经围死,没有走漏风声。”一名侍卫上前附耳嘀咕了一句。 李骁点点头,给那侍卫丢了个眼色,转头嚷道。 “走,去四爷府上喝茶...” 片刻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杀向四爷府。 而周妍宓,不知所踪... ...... 与此同时,龙宫另一头的乾阳宫,也有一行人。王弘驾着马车缓缓驶出宫门,吴翟要带娘俩出城。 “且慢!何事出宫?”龙宫虽守备松懈,但关键要道还是有人看守。 “回家!”王弘神色自然的应了一声,掀开车帘,露出车厢内的吴翟与崔韵雅。 “参见主君!”侍卫们吓了一跳,立马上前见礼。 “辛苦诸位,你们查你们的。”吴翟一脸和气,朝众人摆了摆,示意众人继续履行职责。 “主君说笑!” “请!” 吴翟的车驾自是无人敢拦,侍卫领队瞅了一眼车厢,见只有吴翟搂着崔韵雅,侍卫们便放心的行礼恭送。 冢嗣大人有过交待,只要没有周洛,一切都好说。 “嗯!”吴翟见侍卫们放行,便示意王弘出发,自己则搂着美人,纹丝不动。 “恭送主君!”侍卫领队朝着马车喊了一嗓子,见马车走远,立马转头使唤下属。 “去看一眼,周洛还在不在乾阳宫!” 那下属也不废话,一扎腰带就往宫内跑,片刻后回返,肯定道。 “我隔着窗户瞅了一眼,周洛还在,跟往常一样在看书。” 闻言,侍卫领队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那就好。” ...... 月渐偏西,南安城的热闹氛围逐渐消退。王弘驾着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朝河谷大营开去。 马车内,吴翟与崔韵雅撤到一边,将榻下西域毛毯一掀,就见其下藏着一个人。 正是那憋得满脸涨红的周洛。 “起来吧,已经出城了!”吴翟踢了踢还在躺着装死的周洛。 “出来了?”周洛闻言立马坐起,趴到窗缝往外瞅,入眼尽是旷野。 “总算是活着出来了。”周洛大大松了一口气,转头朝吴翟道谢。 “洛,谢主公救命之恩!” “大恩不言谢,以后我看你表现。”吴老六捞人又不是为了听句谢,暗示周洛日后记得还人情。 “额...”周洛不太习惯吴老六这种跳脱的思维,好在小年轻脑子反应快,没让话掉地上。 “主公放心,洛绝非忘恩负义之辈!” ...... 无需提城外大营,这会乾阳宫有个“周洛”正急得抓耳挠腮。 “坏了,主公刚说哪是东来着?”这“周洛”抱着本书,翻过来调过去的在那研究。 书页上,画的是一幅草图,标注着乾阳宫到融雪暖阁的路线。可这“周洛”明显不识字,书都拿倒了,哪还分的清东南西北? “算逑,大丈夫唯信手中兵刃!” 这“周洛”一拍大腿,掀开披在身上的华服,露出底下的夜行衣,从案几下抽出一杆银枪。 打算夜闯龙宫! 第136章 文心也在偷人 不识字,又能喊出大丈夫唯信手中兵刃的憨货,必然是洪浪。 此时,这小子仗着身手好,在龙宫里是遇墙翻墙,脚不沾地只走房顶。也就是今晚龙宫守备松懈,要不然,这小子早被射下来了。 “完了,我怎么觉着这里刚来过?”洪浪迷茫的趴在一处房顶上,左看右看,看了个寂寞。 此刻距洪浪跑路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终于确认自己是迷路了。这憨货也是人才,一路走直线都能给自己绕晕。也怪这李氏龙宫,宫殿修的都一个模样,让他看花了眼。 正巧这时,洪浪所趴的宫殿内传出动静,走出来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这文士器宇轩昂,是个帅大叔,下颚一缕美髯,正是今日一直未露面的文心。 “夫人莫要送了,回头让下人看见,又要嚼舌根。”文心两步走下阶梯,听见身后有动静,便转身朝殿内遥拜。 那脸色,满面春风! “谁敢乱嚼舌根,老娘拔了他的舌头!”殿内传出一句泼辣的叫骂,而后走出一位颇有异域风情的窈窕背影。 这背影衣带半解,显然是刚承雨露。 “先生放心,这龙渊阁,都是妾身的人!”那背影不泼辣的时候,嗓音是娇媚带着稳重,仿佛熟透的苹果,端庄中全是余韵未消的风情。 估计就算李骁在此,也不敢认这是他亲娘,李如娜! 洪浪更不认识下面这二人,但他听到了关键词,这里是龙渊阁。之前主公提起过,融雪暖阁距离龙渊阁不远,他记着是一座二层高楼,接下来就好找了。 不过他没有动身,不是他喜欢听八卦,而是下面二人还在腻歪,画面少儿不宜。 “好了,夫人。”过了良久,终是文心老狐狸心虚,率先挣脱出身。 “先生怕了?”李如娜无法无天,光天化月之下,动手动脚的不想放文心离去。 “方才,先生可是勇猛的紧呢~” 也不知李如娜做了何事,那文心一个激灵,神采立马飞扬,下一秒又赶紧收敛神色,苦口婆心的劝道。 “文心不是怕,是冢嗣那边还有大事要办,需尽快赶去。” 李如娜或许对不住李斛,但对儿子的事绝对上心。一听文心这话,顿时收起心思。 “嗯,先生快去,骁儿那边还需你多上心。” 文心老狐狸这才松了口气,凑上前不知在李如娜耳边说着什么,逗得李如娜一顿娇笑。 “想的美...快去帮我儿!” 赶走了文心后,李如娜活动了一下腰身,朝四下里打量了两眼,看到四周宫女垂下头颅才满意的冷哼一声。 “哼,敢嚼舌根,当心脑袋!” 说完,便大摇大摆的走回殿内,没有注意到房顶上一闪而没的洪浪。 ...... 融雪暖阁,吴翟已然归来,正焦急踱步。 “吴郎别晃了,妾身都要被你晃晕了。”李冰璃在一旁素手织锦,她要亲自准备嫁衣。 如今吴翟一万人马已到,待南安之围一解,便是两人婚期。在李冰璃看来,婚期已近在眼前,所以她要连夜赶工。 “诶...”吴翟长吁短叹,坐下来帮媳妇打起下手。 “洪小子太不靠谱,这都一个时辰了,他就是爬,也该爬回...” 话还没说完,就见栏杆处翻下来一个倒提银枪的黑衣人影,不是洪浪还能是谁。 “浪,拜见主母!”洪浪进屋后先给李冰璃行了个礼,这才朝吴翟打招呼。 “主公,今儿可不是我不靠谱。”他是不可能承认自己迷路的。这小子心里有谱,他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将来主公哪还会让他帮忙分忧? “你靠谱?”吴翟撂下手中伙计,上前就要削这小子。乾阳宫到融雪暖阁,撑死了一炷香的脚程。按洪浪的身手只会快,不会慢。 “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抬杠!”吴老六在气头上,没留神一句话惹到两个人。 “哼~”旁边小白姑娘闻言,一脸不忿。 不过白丫头如今已是小媳妇,不会跟自己男人一般见识。 “我没抬杠!”洪浪也不乐意,他早就想好了借口。方才那场明显是偷情的幽会,刚好可以拿来挡事。 “我回来晚,是因为撞见一场奸情!” 吴翟刚想训斥,一听有八卦,当场换了个吃瓜表情,一脸猥琐的催促洪浪说道说道。 “奸情?谁跟谁?” “快说说,你这瓜要是保熟,那可够刺激!” 龙宫是什么地方? 说白了就是李氏嫡传的府邸。 这府邸分东西两苑。阳字宫殿在中轴线偏东的位置,用来招待外宾用。而李氏族老都在西苑,洪浪说啥也不可能逛到那边。 所以,这奸情只能发生在东苑。而这东苑除了宫女就是太监,只有他和李斛父子三个带把的,难不成是李骁这小子祸祸了他老子的女人,给自己老子戴了绿帽子? 正好李斛不在,这绿帽子扣起来也容易。 “刚在龙渊阁...\" “啪!” 这边洪浪刚开口,就见李冰璃冷着脸将织梭拍在桌上,小白姑娘也是一脸愤慨。 “洪小子,这事烂在肚子里,不许外传!”李冰璃拿出主母风范,洪浪则是拿出在谢媚儿那练得的眼色,直接双手捂嘴,用行动代替回答。 吴翟不明就理,但也没有驳媳妇面子,指了指楼梯口,吩咐起洪浪。 “记好主母的话!” “你先去一楼歇着,别让人上来。” 赶走洪浪,吴翟这才捡起织梭,一脸讨好的递给李冰璃。 “媳妇莫气。洪小子不靠谱,就喜欢胡咧咧。这事八成是假的,你别往心里去。” 方才光想着吃瓜了,吴翟直到这会才反应过来,龙渊阁是李斛的寝居,而他老丈人没纳妾,就丈母娘一个女人。也就是说,奸情的女主角极有可能是李冰璃生母。 吴老六倒没怀疑事情真假,洪小子在他这的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毕竟经历过考验。 “不是假的!”一旁小白姑娘气不过,嘟囔了一句。 吴老六直接傻眼,一个劲的给小白使眼色。心道小丫头就会添乱,没见你家小姐已经脸若寒霜了么? 他这边还在琢磨着怎么帮丈母娘圆谎,就听李冰璃冷冷吐出一句话。 “这事确实是真的!” 好吧,吴老六放弃挣扎。连李冰璃都承认了,他也就没有再圆下去的必要。 丈母娘,你自求多福吧。 “还不止这一次!”李冰璃小脸愤恨的补充道。 “...”吴老六彻底不吱声了,心叹丈母娘真乃当世推动女权进步的急先锋。 李冰璃不知道吴老六在心里开小差,悠悠的给自己男人说起了陈年旧事。 “大约在十年前,我父亲做了件令我母亲很愤怒的事...” 第137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十年前,周妍宓爬了李斛的床。 这事没瞒住李如娜,或者说,周妍宓本就是抱着算计李斛的目的,存心让李如娜知道。 李如娜出身乌弋山离,正经是一国公主。乌弋山离国力虽然不强,但也远超寻常世家,能为李斛提供不少助力。 如今李氏冠绝天下的龙骑白马,就是从乌弋山离精选种马繁育出来的。还有当年李斛围困南安,借的也是李如娜家的兵。 可以说,李斛能当上宗主,李氏的白马龙骑能从甲冠中原发展为冠绝天下,李如娜起码有一半功劳。 如若能让这两人离心,对周氏来说绝对是件天大的好事。 而周妍宓的算计明显是成功了。 自那天起,乌弋山离就再未对李氏提供过任何帮助。 尽管李斛一再给李如娜解释周氏的险恶用心,不停给她灌输中原三妻四妾的理念,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他偷腥和他身为乌弋山离驸马这两件事实。 做了驸马,就得为公主守身如玉。想三妻四妾,那两人就做平常夫妻。既要又要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公主身上。 “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脾气火爆的李如娜,必不能轻易放过李斛。 李斛敢言么? 他不敢! 李氏谋划中原失败,他背了最大的锅,军中威信大减。萧靖娴只能为他撑一半腰,另一半还得靠李如娜的公主身份。 就算李如娜报复他,跟一个侍卫滚了床单,他也不敢怒,更不敢言。 李斛为了稳住自己在李氏的权势,选择忍了这个绿帽。 毕竟,那侍卫已被李如娜处死,这事外人也不知道。 到底是一国公主,再荒唐也要顾及皇家身份,李如娜无形之中给他留了面子。 况且,跟周氏联姻能换来一些平稳发育的空间,李斛自己也得了美人,觉得不算亏。 可李如娜的气还没撒完! 周妍宓在她的威逼下,转头嫁给了李斘。这下李斛恼了,关起门跟李如娜大吵了一架。 而李如娜仅用了两句话,就让李斛醍醐灌顶,瞬间清醒。 “我给你留面子,你若能见好就收,这日子便还能往下过。如若不能,那就分家!” “我带孩子回国,将来团聚,只在战场!” 李斛怂了。且不讨论这家能不能分,光李骁这个冢嗣就不能让李如娜带走。 他倒不是忌惮乌弋山离,李氏与其实力在伯仲之间,再加上两家中间隔了千山万水,根本不可能打起来。 他顾忌的是有损自身威望和李氏权势。李氏在西凉很猛,但在中原仅萧家一个盟友,一旦失去乌弋山离这个强力背书,那可就离问鼎中原越来越远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李斛是好话说尽,赌咒发誓保证绝不再犯。 而李如娜也不真是想分家。她一个嫁出国的公主,哪是这么好回去的?况且还有李骁,这小子要是去了乌弋山离,那前程就算完了。 西域小国,哪有志在中原的李氏有前途? 一旦李氏成功问鼎,那李骁就是太子,她李如娜就是皇后,将来的太后! 于是,两人和好如初。 可惜周妍宓这女人贼心不死,三番五次打着为李斘求情的幌子,光明正大出入龙渊阁,实则勾引李斛。 而李斛终究是没管住裤裆,再次上了周妍宓的贼当。 这下算是彻底激怒了李如娜,反手甩给李斛两条路,要么分家,要么各玩各的。李斛无奈,为了留住人,只得将文心送给李如娜做面首。 但你还别说,这两人各玩各的之后,生活反而和谐了。不知道是因为真情不怕火炼,还是双方受利益驱使,总之,这夫妻情份是维持住了。 还越来越稳。 历经十年风雨的磨炼,两人培养出诡异的默契。虽互不干涉寻欢作乐,但却能心意相通,互诉衷肠。不但相互难以割舍,时常还能把手言欢,为外人上演伉俪情深。 吴老六表示理解,开放式婚姻嘛。 有钱人都爱这么玩! 不过有人不理解。李冰璃深受中原文化和儒家教条的洗礼,女子三从四德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观念。在她看来,母亲的行为简直是贻羞家门,伤风败俗。 而在李如娜长大的西域,女子地位颇高,有继承家族财富和土地的权利,甚至可以继承王位。在她看来,自己从来不是依附李斛而活,两人是平等的个体。 自打母女俩当面锣对面鼓的盘道了一番后,发现谁也劝服不了谁,便互相表示老死不相往来。 难怪吴翟从未见李冰璃提过自己母亲,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媳妇,咱们一定要克己复礼,三从四德这种优良传统可不能丢下!”吴老六这次站媳妇,表示李冰璃的观念才是对的,他举双手双脚赞成。 李冰璃斜了吴翟一眼,懒得戳穿男人那点小心思,转而叮嘱道。 “此事关乎李氏名望,吴郎切勿外传。还有洪小子,一定要交待妥当!” “放心,我回头就给洪浪下封口令,保证不会出问题。”吴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不敢马虎。 就是这老六瓜还没吃过瘾,刚保证完就一脸好奇的问道。 “十年了,这事就一点风声没漏过?” 李冰璃重新拿起织梭,边忙边满足男人的好奇心。 “那女人脾气很大,御下极严,龙渊阁中的宫女稍有差池便会人头落地。前些年,有两个宫女仅是私下里嚼了两句舌根,当晚便被杖毙于殿内,谁还敢走漏风声?” 看来李冰璃跟李如娜的关系确实很差,都不愿意喊她母亲。 “那你是咋知道的?”吃瓜哪有不抬杠的,吴老六这会是杠精附体。 李冰璃闻言脸色立马阴郁下来,似乎难以启齿,三言两语就给吴翟打发了。 “彼时我尚未单独立阁,跟那女人住一块,偶然间撞见了她与文心的幽会。” “那文心是什么来头?”吴老六瓜吃的正得劲,没留意媳妇的脸色。 李冰璃本已不想再谈,见这个问题与李如娜无关,就勉为其难给情郎解答了。 “那文心是父亲早年历练时收服的幕僚。我对其了解不多,仅知其才华横溢,身负兵家绝学,出生无名氏。” “是前朝罪臣之后!” 第138章 无名氏,文心 无名氏并非无名,也并非是一族一姓。 这个氏,原本专指代一些不知其姓的遗孤,偶尔也会成为某些背祖忘典之辈的自嘲。 而文心这种罪臣之后,并不属于以上二者。 老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做臣子的难免触犯到天子禁忌,被贬职、被罢官、被流放、被满门抄斩、被株连九族。 冠以无名氏的罪臣之后,就是被株连九族的漏网之鱼。是一群不敢为家,不敢冠姓的可怜之人。 也许他们本身无错,但架不住九族有人作妖,更架不住皇权浩荡,只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文心就是这些人的典范。他身负兵家绝学,本应入朝为官,施展抱负,却遭亲属连累,落了个远走他乡。他的真实姓名已无从考证,这是他心底最大的隐衷,可能连李斛都不知道。 不过无需可怜他。 这老狐狸如今是堂堂陇西李氏的首席军师,还睡了李氏宗主的老婆,这跟当丞相、睡皇后有什么区别? 这事要是传出去,朝廷一品大员都得眼红他! 就连吴老六都眼红了。 “狗日的,不当人子!” 文心不知道吴翟眼红他,估计知道了也只会得意一笑。眼下,他正忙着感谢周妍宓呢。 ...... 龙宫墙根下,有一处守备森严的禁地大牢,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文心拜见长公主。”在最深处的牢房中,文心见到了被铁链吊在墙上的周妍宓。 “...”周妍宓冷眼相看,并不说话。 从来没有囚犯能活着走出龙宫大牢!她在李氏生活了十年,对此一清二楚。进了这里,她已不再奢望活路,唯一的念想就是死的快一些。 “呵呵。”文心笑了笑,对于周妍宓的反应并不意外。也不纠结,转身走出牢房,询问起一名侍卫。 “冢嗣现在何处?” “回军师,冢嗣现在四爷府上喝茶。”侍卫不做他想,低头汇报。 闻言,文心抚须轻笑,心里顿时有了谱。李骁只拿周妍宓,并未对李斘下手,看来是不愿担弑亲的名声。 “主君呢?”文心更不想沾李氏族老的血。这老狐狸在李氏也是如履薄冰,不想踏错一步。 杀李斘,还得用吴翟。 “主君现在融雪暖阁。”侍卫对情报掌握的很清楚,显然这龙宫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松懈。 “周洛还在乾阳宫?”文心侧脸挑眉,疑惑的问道。 “回军师,尚在。”侍卫突然谨言慎行,答复很简洁。 “...”文心不问了,皱眉不语。在他看来,今晚是吴翟报复李氏的最好时机,而偷走周洛就是最好的方式。 当下,吴翟只需将周洛攥在手里,就能轻松拿捏李骁。待好处捞到手,再将周洛还回来,双方还不用撕破脸皮。 “派人再去乾阳宫一趟,一定要亲眼确认周洛还在!”文心不信吴翟能忍气吞声,当即让人再探一遍。 “你亲自走一趟融雪暖阁,务必将主君请到此处!” 不管吴翟有没有偷周洛,今晚他都得亲手办了李斘,这是文心与李骁商量好的。 安排完侍卫,文心转身回到牢房,他还得给李斘安排条死罪。必须明明白白,有凭有据,这就需要周妍宓配合了。 牢房中,周妍宓面无表情的盯着文心,文心则是好整以暇的对其行了个大礼。 “文某先谢过长公主的善举。”他这是谢周妍宓成全他跟李如娜的好事。 周妍宓不明就理,直接无视。 文心也没解释的打算,他跟李如娜的事得烂到肚子里,直到他要死的那一天。 “不知长公主对眼下李氏的境地有何看法?”这老狐狸不急着切入正题,他得先让周妍宓开口。 “釜底游鱼,秋后蚂蚱!”看看,这不就开口了么。 “那周氏呢?”此刻老狐狸化身钓鱼佬,死命撩拨着周妍宓这只翘嘴。 “我周氏如日中天,大乾蒸蒸日上!”周妍宓冷笑一声,极尽刻薄的诅咒道。 “将来,我王兄定会踏平陇西,将李氏男子斩尽杀绝,女眷没入娼寮。” “而你,就赏你个千刀万剐好了。” “善!”文心微笑,抚掌盛赞。“既然如此,文某就先为长公主安排个千刀万剐吧。” 说罢,文心从一旁刑具中挑出一把锈刀,上前就朝周妍宓身上比划。 “狗贼,我乃李氏四爷正妻,你胆敢对我用刑!”周妍宓还算理智,知道长公主的身份在李氏无用,直接搬出她四爷正妻的身份,想吓退文心。 文心果然停住,周妍宓刚想松了口气,就被老狐狸的自言自语惊的汗毛炸起。 “搞错了,应是先没入娼寮。”文心好似没有听见周妍宓的威胁,自顾自的在那嘀咕。 “可南安城没有娼寮,要不喊上一什军卒?” “一屯,不,还是一队吧。” “长公主身份尊贵,可遇不可求,让儿郎们都尝尝...” “狗贼!你竟敢辱我!”周妍宓怕了,文心这老狐狸居然要喊一百人来轮她。 “嗯?”文心好像刚刚回神,一脸疑惑的看向周妍宓。“长公主方才可是喊我?” “杀了我,够胆你就杀了我!”周妍宓双眼含泪,怒视着文心,现在她只求速死。 “想死,你能甘心?”见鱼已咬钩,文心这老狐狸准备抬杆收网。 “...”周妍宓一愣,瞬间反应过来这狗贼是在诈她,当即闭眼闭口,不再言语。 见周妍宓冷静下来,文心没有一点意外,周氏不可能派一个傻白甜来当搅屎棍。 不过,这到嘴的鸭子,哪有再飞了的道理? “你不打算带几个陪葬的?” 果然,此话一出,周妍宓立刻领悟文心的意思,睁开眼睛,再次开口道。 “你想让我咬死谁?” “你能咬死谁?”文心反问道。 闻言,周妍宓目露凶光,阴狠的叫嚣道:“我乃大乾长公主,周氏女君!你李氏,谁我都能咬的死!” “文某不信。”文心嗤笑一声,鄙夷道。 “要不,长公主先咬个李斘给文某看看?” “你!”周妍宓语气一滞,死死盯着文心,眼含杀机。 为了求死,她能下口咬任何人,唯独李斘不行。虽然她对不起李斘,但李斘从未负她。 不管外人多看不起李斘,不管李斘有多废物。 他,始终是周妍宓认可的男人。 是她老爷! 第139章 周妍宓的坚持 人,不管多脏,心底都会有一份坚持。 李斘就是周妍宓心底的坚持。她是脏,但这坚持很清白,不容玷污,不可小觑。 “你妄想!我哪怕是死,也不会出卖自己男人!”周妍宓明白拒绝的代价,可她不惧。 “死都不会出卖?”对于周妍宓的坚持,文心只是轻蔑的笑笑,纯当女人是嘴硬。 “这样吧。”文心笑着踱了两步,又给出另外一个提议。 “你不用死,文某甚至可以放你出南安。只要你给李斘扣个卖主求荣的屎盆子,如何?” “痴心妄想!”周妍宓也笑了起来,比文心还要轻蔑。她不求活路,只想保住自己男人。 “哦?”文心挑了挑眉,疑惑的上下打量女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哪还能看不出,周妍宓已心存死志。 “你对李斘是真心!”这就奇了,一个偷人的妻子,居然心甘情愿的舍命救丈夫? “莫不是因为愧疚?” 周妍宓对文心的说法嗤之以鼻,不屑的回道。“我与四郎之间的感情,你个无家之人焉可能懂?” 文心眼睛微眯,显然被戳到痛处。 而周妍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继续嘲讽道。“也不知你是何姓之人,那前朝天子真是废物,灭门都灭不干净!” “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连自己祖宗都不敢认,清明可有祭奠,祖坟可知去处...” “闭嘴!”文心厉喝一声,继而又屏息凝神,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呵呵。”周妍宓不依不饶,继续出言不逊,一心寻死。 “无根的可怜人!” “你可敢成家? “可有后?” “想激怒我?”文心充耳不闻,面无表情的抱腹静立,缓缓的调整呼吸。 “对,有胆你就杀了我!”周妍宓笑的肆意,毫不掩饰求死之心。 “休想让我污蔑四郎!” “好!来人!”文心脸色平静,头也不回的朝外喊道。这女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必须给她动点真格的。 话音落下,两名狱卒大步踏进牢房,静待指令。 “先把这女人的衣服扒了!”文心冷笑着发出命令,他今天倒要看看,一个偷人的妻子,对丈夫能有多忠诚? 那两名狱卒相视一笑,皆是一脸淫邪,上前二话不说就开始撕扯起女人的衣服。 “哈哈,鼠辈!” “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周妍宓丝毫不惧,放声狂笑,眼神死死的盯着文心,带着择人而噬的阴狠。 文心昂着头,对上周妍宓的目光,眼底尽是戏谑与残忍。 那两名狱卒撕的并不快,手脚也不干净。他们清楚女人的身份,像这种大人物,他们一辈子也接触不到,此时当然要多占点便宜。 文心看在眼里,也不催促。双手抱怀,好整以暇的望着周妍宓。 能耐? 今天就让这个嚣张的女人好好瞧瞧,他到底有多少能耐! “干什么呢?”周妍宓前襟被撕开,刚想咬舌自尽,就听牢房外传来一声怒喝。 “滚下去!”吴翟大步踏进牢房,反手就是一个大逼兜,甩到文心的老脸上。 嗯...早就想打了,真爽! 文心愣了,那两名狱卒也愣了。这变故太突然,文心捂脸指着吴翟,震惊大过脸疼。 这赘婿居然敢打他! “怎么,我说话不好使?”吴翟没有搭理文心,见狱卒发愣,上前一人赏了一脚。 “别让我说第三遍,滚下去!” 那两名狱卒认出吴翟,哪敢造次,连滚带爬的跑出牢房。刚出房门,不知道又看到什么,鬼叫一声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吴翟!”这会文心也反应过来,跳着脚叫骂。 “你是想造反么?” 吴翟回头瞥了他一眼,歪着嘴,一脸嫌弃的反问道。 “你什么身份,敢这么跟本主君说话?”自打吴老六知道文心这老狐狸睡了他丈母娘,那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老夫乃李氏军师!”文心怒极,撸起袖子就要跟吴翟过过手。他虽是文士,但也是兵家传人,熟通君子六艺。 可惜吴老六不讲武德,压根不给他还手的机会。 “洪浪,给我抽他!” 门外,听到呼声的洪浪,从文心派去的侍卫身上挪开脚,掂着大枪就窜了进来,一枪杆子抽在文心的脸上,完美贯彻主公的命令。 这小子心眼实,下手没轻没重。这一杆子直接给文心抽成了陀螺,甩出去一地牙齿,喷出一口老血,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牢房太窄,洪浪这一枪最后直接甩进墙里,可见其下手之重。 “主公放心,死不了!”洪小子低头瞅了一眼,抬头跟吴翟嘻嘻哈哈,丝毫没有拳打敬老院的羞愧。 “死了也没关系。”吴翟无所谓的摆摆手,他有媳妇护着,完全没带怕的。 李冰璃对自己母亲是气,对文心可是实打实的恨。要不是李斛护着,李冰璃早就弄死这老狐狸了。 “美女,你哪位?”替媳妇撒完气的吴老六转头看向周妍宓,这女人他没见过。 周妍宓没说话。吴翟不认识她,可她却认识吴翟。她昨日刚派人围杀过吴翟,妥妥的仇人。不过这男人似乎不认识她,见其干翻文心,心里顿时盘算起来。 “敢问美人芳名?”吴翟见周妍宓不说话,以为她是听不懂家乡话,改口文绉绉的重问了一遍。 “妾身...周妍宓。”周妍宓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道出真名。没有点身份,怕是不好使唤这个无法无天的男人。 “...”吴翟本来都走到女人脸前了,闻言立马一个战术后仰,心里大叹晦气。 这尼玛是导致她媳妇家门不幸的罪魁祸首! “杀了!”吴老六避瘟疫一般后撤到门边,转头给洪浪下令。 周妍宓是个祸害。且不说她是周定安排到李氏的搅屎棍,就说她害的李冰璃母女反目成仇就该死,长的再漂亮也没用。 洪浪得令,一脸狞笑的去抽墙上的大枪。这小子眼里娘们都长一个样,压根不存在怜香惜玉。 “且...且慢!”周妍宓脸色大变,她没想到吴翟这么干脆,上来就要杀她。 吴老六不做任何反应,洪浪见状直接抽出大枪,却没想用力过大,枪头又杵进另一边墙里。 “我有秘辛,李氏族老的秘辛!”趁这功夫,周妍宓赶紧求饶。能活着,谁会想死,吴翟又没让她咬李斘。 “我还能调动李氏一万人马!”为了活着,这女人开始信口开河。 第140章 李斘是个爷们 龙宫西苑,四爷府。 夜已经深了,正厅内还亮着灯火,却很安静。 上首两人,李骁与李斘侧身而坐,相顾无言。 两人本就没多少共同话题,聊了半宿,早就词穷了,只是李骁死赖着不走。 “冢嗣,可有要事?”都到这份上了,李斘就是再木讷也该猜到今晚并非是单纯的闲话品茗。 “无事。”李骁本想品一口茶汤来掩饰尴尬,奈何膀胱实在局促,只得悻悻的放下茶碗。 狗日的,无事你还在这赖着不走!李斘脸色有些不耐,将茶碗一盖,茶壶一推,毫不客气的下起了逐客令。 “冢嗣,天色已晚,你该走了!” “不急!”李骁言简意赅,无视李斘紧绷的面皮,将茶壶又拿了回来。 “李骁,四叔给你面子,你要收着。”李斘绷不住了,一拍桌子,怒道。 “别逼四叔赶你!” “莫恼!”李骁淡定的给李斘续了一杯茶,口气平静的能气死人。 “你自己在这慢慢喝,四叔要就寝了!”李斘就被气的不轻,站起身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往厅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便被两名侍卫横槊拦住去路。 “放肆,尔等是要造反?”李斘大怒,抬脚就要踹人,却反被侍卫横槊架颈。 李斘顿时心惊,转脸怒视看向李骁。他是真没想到,李斡刚死,他这大侄子就要对他下手了。 “不得无礼!”话是这么说,但李骁目不斜视,专心摆弄着茶具,压根就没看李斘。 侍卫也没有动作,仿佛一切都是客套。 “四叔,请!”李骁重新沏了一壶茶,换了个杯子满上,抬手放到对面,认真的请茶。 还是没看李斘。 见状,李斘眼皮猛跳。他好像回到当初年幼时,面对李斛的场景。 那时,李斛也是这么请他喝茶的! “请!”见李斘没动静,李骁再次开口,这回带上了凌厉。 不由自主,李斘真的是不由自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坐回来,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李骁。 “四叔莫慌,我不会杀你!”李骁嘴上说的平静,可就是不看李斘,自顾自的烫着茶盏。 李斘更慌了,这话当初李斛也说过,也是这副做派。童年噩梦再次上演,李斘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是李骁,谁是李斛。 “你保证?”话由心生,亦如当年。 李骁手上一顿,被这孩子气的要求搅乱节奏。但嘴上没耽误,给了李斘一个肯定的答复。 “李骁保证!” 李斘恍惚回神,总算看清面前的李骁,心底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羞愧。 怎能在侄子面前如此跌份! 李斘刚想说些漂亮话挽回颜面,就听对面李骁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但周妍宓得死!”这句话是含恨而出,森冷异常,吓了李斘一个哆嗦。 “不可...”李斘急切起身,大声拒绝,却被李骁一个眼神堵住后面的话。 太像了,跟李斛太像了! 一样的无情,同样的冷血,语气都是六亲不认。 “那就你死!” 李斘颓然坐下,低着头愣愣不语。显然,他不想死,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人生没有享受。 李骁看着默不作声的李斘,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转头朝门外侍卫下令。 “来人,去请长公主...” “且慢!”李斘突然高声打断,话说的颤颤巍巍,磕磕绊绊,但言辞无比坚定。 “冢嗣...如若...必须死一个...那...我死!” “放你四婶...一条生路!” 闻言,李骁诧异转头。他是真没想到,一向外强中干的李斘,居然能说出这么爷们的话。 “咱声音小点,你四婶觉浅,别吵醒她。”李斘低着头,拄着膝盖,全身都在哆嗦,但还在担心周妍宓。 他还不知道,周妍宓此时已被关进大牢。 李骁沉默。他心底猛然升起一股惋惜,四叔是个爷们,可惜被周妍宓耽误了。 他也悲哀。自己父亲,四叔,三叔公,这些人都是李氏的热血汉子,都是大好男儿,却被同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将三家两代人搅和的四分五裂,险些陷于内乱。 这女人是个祸害,必须得死! “四叔,那周妍宓...”李骁想说出周妍宓干的好事,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家丑,实在是张不开嘴。 “冢嗣,她是你四婶!”李斘抬起头,眼底见红,脸带寒霜。很明显,李骁一再直呼其名,激怒了他。 “还请你报以最起码的尊重!” “嗯!”李骁闭眼叹息。罢了,四叔陷得太深,就让他做个糊涂鬼吧。 “尊重个锤子尊重!”门外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叫骂,吴老六搞定完周妍宓,又来这边赶场了。 “狗贼!”李骁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他在这灌了半宿的茶水,就是为了等吴翟,结果这老六闹这么晚才来。 “骂谁呢?”没成想,吴老六耳朵贼尖,隔老远就听到李晓的咒骂。 “谁答应,我就骂谁!”李骁不惯着这老六,当即出言讥讽。 “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欠收拾了?”吴老六撸起袖子,两步上前夹住李骁脖子,趴在耳边低声快速说道。 “周妍宓已经死了,没拿到李斘的罪证。” 李骁本来还要反抗,闻言眉头一皱,佯装着挣扎,将吴翟带到一边,低声骂道。 “连个女人的嘴都撬不开,要你何用?” “放屁!”吴翟哪肯背这个锅,反手将屎盆子扣在文心头上。 “是文心那狗日的玩埋汰,找人轮了周妍宓,那女人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 “一个婊子还能在乎贞节牌坊?”李骁不上吴老六的当,一秒识破这老六的谎言。 “你爱信不信!”吴翟翻了个白眼。反正天牢里的人都被洪浪提前打晕了,那俩狱卒也被他杀了灭口,死无对证。 “没罪证就没罪证,你把李斘杀了,这事就算完了。”李骁见吴老六不承认,直接跳过话题,撺掇吴翟先杀人。 他对李斘保证的是自己不杀,又没说不让别人杀。这李斘对得起周妍宓,却负了李氏,李骁不可能让他活着。 “要杀你杀,反正我不杀。”吴老六两手一摊,松开李骁,转身就走。 他来,仅是因为答应周妍宓过来看看,并且保证不会杀李斘。 至于李骁杀不杀,跟他没关系。 第141章 四爷府永不再开 “艹,你开个价!”眼见吴老六走的洒脱,李骁怒骂一声,憋屈的出言挽留。 他以为吴翟又要讹点好处。 谁知吴翟当真是没有一丝留恋,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走的那叫一个潇洒。 这老六虽然腹黑,但做人还是有点底线的,讲诚信就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既然答应了周妍宓,那他指定是不会再对李斘下手。为了防止李骁开出他无法拒绝的价码,吴翟连讲价的机会都不给,撂下一句话,转眼便跑出正厅。 “李斘,你女人让我转告你。” “忠贞难全,今生负你,来世当牛做马再报答。” 此话一出,李斘神色大变,惊的须发皆立。先是愣了一瞬,下一秒就暴起往厅外冲。 “且慢!你是何意?”这情种边冲边喊,到门口被拦下,眼见追不上吴翟,急得是仓惶乱吼。 “啊~休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大胆,给我松开!!!”门口两个侍卫如门神一般,死死按住发狂的李斘。李斘眼见挣脱不开,只能朝已经走出府门的吴翟大喊。 “回来!” “我夫人现在何处!” “你回来给我把话说清楚!” 吴翟没心思做多余的事,冷着脸快步消失在门外。 “押回来!”确认吴老六走了,李骁彻底失去耐心,这一晚算是白等了。 “李骁,跟四叔说实话,你四婶如何了?”李斘被俩侍卫押到李骁面前,不等侍卫有动作,这情种直接给李骁跪了。 “算四叔求你,放了你四婶如何?” “四叔给她抵命!” 李斘已是涕泗横流,想给李骁磕头,却被按住动弹不得。 李骁皱着眉,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上前一把掐住李斘的后脖颈,恨铁不成钢的问道。 “四叔!” “你,堂堂李氏四爷!要给周氏奸细抵命?” “阿宓不是奸细,她是我妻子!”李斘哭嚎着为周妍宓辩解,不停的给李骁叩首,语无伦次,卑微如尘埃。 “冢嗣,这四爷我不做了,求你放了阿宓!” “我给你磕头,这四爷府尽数归你,我的命你也拿去!” “只求你放过我妻...” “住口!”李骁勃然大怒,猛地蹲下身子,反手掐住李斘脖子,厉声打断道。 “那女人是奸细,不配做李氏媳妇,她也不配做你妻子!” “不是的!阿宓是我妻子,她是我妻...”李斘脖子被掐,憋的满脸涨红,但依然笃定的表示。 周妍宓就是他妻子! “李斘!”李骁两眼通红,怒发冲冠,手上不自觉的加力,咆哮道。 “她是贼,窃家的奸贼!” “我...给...偿命...”李斘被掐的几乎说不出话,硬是从嗓子眼里挤出四个字。 “亏你说的出口!你是我四叔,是李氏四爷!”李骁失去理智,双手死死攥住李斘的脖子,他不想再听这些废话。 “逼我杀你,你置我于何地?” “为周氏奸贼偿命,你置我李氏于何地?” “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对的起吗?李斘无法回答,他的双眼已被鲜血沁红,额头青筋暴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那眼神,还在祈求! 他放不下自己的女人。 可惜,他无能,什么都保护不了。不管是自己,还是周妍宓,放不下,他也拿不住了。 他已经软了... 过了良久。李斘早已没有半点气息,李骁也重回理智,却怔怔没有言语。 他食言了,亲手杀了自己四叔。 “找块白绫,吊到房梁上!”李骁阴沉着脸,缓缓起身。他可以不在乎亲情,但不能损了名声。 所以,李斘是悬梁自尽。 闻言,两名侍卫眼神一暗,双双失手脱力,任由李斘的尸体摔倒在地。 李骁视而不见,一句话不说,转身朝府门外走去。 两名侍卫见状,皆是面如死灰,但也没有言语,默默捞起李斘的尸身,继续执行李骁的命令。 “传令!”门外,李骁吩咐起守在此处的侍卫。 “四爷为情所困,已为...”李骁停顿了一下,眼神闪动,最后还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已为奸细周妍宓殉情,悬梁自尽!” 他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坐实了周妍宓奸细的身份。这还没完,他的气还没撒完。 “即日起,四爷府永不再开,封死打为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 “通知下去,李斘通敌卖族!”说罢,李骁冷眼四顾,语气森寒,杀气洋溢。 “四爷府上下,鸡犬不留!” ...... 城墙根,大牢门口。 吴翟赶到的时候,洪浪已在此久候多时。 “事办的如何?”吴翟刚见证完一段铿锵真情的消逝,心情很差,语气有些生硬。 “宰了!”洪浪扛枪站的笔直,就是脸上依旧嘻嘻哈哈。“还有那长胡子的老白脸,按主公吩咐,三条腿都打断了。” “死了没?”吴翟跨过门口昏倒的侍卫,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刚醒了一回,我又挨个打晕了。”洪浪提枪跟上,他以为吴翟问的是侍卫。 “不是,我是说那老白脸。”吴翟低头走进矮小的牢门,没好气的提醒道。 “那老白脸啊...现在没死。不过躺一夜,没人救的话就不一定了。”这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手重。 闻言,吴翟脚步一顿,回头瞪了一眼洪浪,立马加快脚步。文心不能留,这老白脸是李斛心腹,又是李如娜的入幕之宾。吴老六已经把人得罪死了,留着肯定会报复自己。 “主公光说打断三条腿,又没说宰了。”洪浪被瞪的有些委屈,他觉得自己没错。 “算了,现在宰了也不晚。”吴翟想了想,确实是自己没交代清楚,回头安抚了洪浪一句,脚下生风,快步往大牢最深处跑。 他有不好的预感,迟则生变。 可惜一路上路障不少,横七竖八尽是被洪浪打晕的狱卒,根本跑不快。等他冲进最深处的牢房,地上只有周妍宓和两名狱卒的尸首,哪还有文心的身影。 “艹!”吴翟气的怒骂。 “找,有密道!” 文心不可能从洪浪眼皮子底下溜走,大牢一路上没有岔道,所有牢房都空无一人,没发现文心的影子。 这里,肯定是有他不知道的密道! 第142章 李骁盛怒后,被忽悠瘸了 偌大一座天牢,想找个不为人知的密道,这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吴翟站在走道里沉吟,他在琢磨文心会往哪藏。 老白脸有伤在身,不可能藏着不见人,势必会寻一处地方疗伤。而自己在追杀他,他肯定要找一个吴翟不敢得罪,又能为他治伤,护他周全的人。 放眼整个龙宫,吴翟唯一不敢得罪的人,只有李如娜。 “洪浪,不找了,先撤!”吴翟喊回洪小子,过了这么长时间,足够文心躲到龙渊阁。 “主公,我还没发现密道!”洪浪掂着枪,一脸疑惑的跑了回来。 “发现了也没用,已经来不及了,先回融雪暖阁。”吴翟还没胆大到在丈母娘面前杀她姘头,但文心肯定有胆子告他一状,为防李如娜刁难他,这老六也得赶紧去找个能护住他的人。 “艹!”确实来不及了,吴翟跟洪浪刚踏出大牢,就被一大群侍卫团团围住。 “主公莫慌,这些人挡不住我!”洪浪无惧,提枪护在吴翟身前,一脸兴奋。 可算是让他逮到机会了,只要扫平了这些人,主公定会相信他有天下无敌的实力。 定会对他委以重用! “先不急。”吴翟没有冲动,这些侍卫只围不上,应该还有周旋的余地。一旦洪小子放开手脚杀人,他跟李氏就算是彻底撕破脸,再无回旋的可能。 “来个能做主的!”吴老六越过洪浪,顶到包围圈前,扫视着众人。他没有胡乱搬用主君身份,这些人敢围他,肯定是收到上头的指示。 无人搭话,侍卫只是局促的拢了拢,将缝隙围死,防止吴翟突围。 见状,吴翟又上前一步,直直往枪尖上撞去,他想试探一下众人接到的是何命令。 “主君!”被吴翟盯上的侍卫顿时吓得后退两步步,脸色有些忐忑,好言好语的商量道。 “还请主君稍等片刻,冢嗣大人马上就到。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还望主君不要为难我等。” 吴翟闻言眉头紧皱,文心这老白脸动作比他想的还要快,不光人躲到李如娜那了,连状都告完了。 “行!”吴翟点点头,没心思刁难这些大头兵,领着洪浪默默退回牢房内,静静等待李骁。 没让他多久,李骁来的很快,携盛怒而来。 “吴翟,你要造反么?” 人未到,声先至,吴翟老远就听到怒喝。包围圈闪开一道缝,李骁快步走到牢房门口,脸色因怒火显得有些扭曲。 “造谁的反?”吴翟淡然的走到门口,平静的反问。 “你想干什么?”李骁没有理会吴翟的问题,顶到吴翟面前,唾沫星子狂喷。 “偷周洛,闯大牢,害军师!”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李骁揪起吴翟的衣领,厉声质问着。 吴翟撇见李骁眼底的杀意,心思一转便猜到缘由,这小子怕是刚亲手宰了自己四叔,心底戾气还未消退。 不过... “碰!” 一声闷响,吴老六一个膝撞顶在李骁胯下。李骁猝不及防,当即一脸痛苦的软了下去。 门口一众侍卫看在眼里,哀嚎在心里。 上不上,这是个问题! 上吧,这也不是主君第一次揍冢嗣了,万一两人事后化解干戈,他们多此一举不说,保不齐还要被敲打一顿。 不上吧...不上说不过去。 于是,众人磨磨蹭蹭的往前挪了两步。这两步聊胜于无吧,撑死了算是在精神上向吴老六提起抗议。 吴老六朝门外瞅了一眼,见状直接就不予理会。洪浪默默的拦在门口,一脸戒备的防着众人。 “你大爷的!”地上,李骁终于是缓过来劲,一开口就对味了。 “你说你,跟我横什么横!”吴老六见李骁清醒了,一脸和气的弯腰将其拉起。 “狗贼,下手真损!”李骁有些站不直,捂着命根子,脸色是红白青黑。 “行了,这不是为了帮你找回理智么。”吴老六大言不惭的拍着李骁的肩膀,一副全是为你好的做派。 “说吧,你打的什么主意,嘶!”李骁死要面子活受罪,强撑着直起腰,痛的直吸冷气。 “周洛先放我那,我答应保他一命。”吴翟也觉得自己下手太损了,一脸抱歉的朝李骁说道。 “放心,一旦我泰山在京城行事受挫,周洛会配合的。” “严格来说,他现在算我们的人。” 李骁心底合计了一下,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不过还是给吴翟划了个底线。 “行,但是在我老子没回来之前,周洛必须留在陇西!” “这是自然,就算你不说,你姐也会盯着我的。”吴翟肯定点头,李斛没回来之前,他确实不会带走周洛。 “那闯天牢,害军师又是什么意思?”周洛的问题算是吴翟过关,李骁想听听后两件事怎么解释。 “这是你姐的意思。”吴翟压根没想过解释,直接一推二五六。话也不用说透,他相信李骁能懂。 果然,李骁不说话了。 “我姐让你废了文叔?”过了一会,李骁一脸纠结的确认道。 这小子知道自己母亲跟文心的事,但他对文心的态度跟李冰璃有所不同,尊敬大过愤慨,顶多算是埋怨,远没到记恨,因为文心是他的师父。 老师加义父,李如娜亲自安排的,只不过文心一直让他喊叔。 “没有,你姐的意思是直接杀了。我有些顾忌,就没把事做绝。”吴老六信口开河,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说八道。 听到这话,李骁才算是彻底相信吴老六的说辞。李冰璃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过,说早晚有一天要杀了文心。 “行,这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李骁以为吴老六是顾忌他的感受,一脸真诚的向吴翟道谢。 “我母亲那边你不用管了,我去解释。” 看看,多好的小舅子,主动背锅。 吴老六大感欣慰,揽上李骁的肩膀厚颜无耻的认下人情,还大义凛然的放着厥词。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哥俩谁跟谁。回头我岳母那边要是追究,姐夫全扛了,别往你姐身上扯。” “终究是娘俩,别搞的跟生死仇人一样。” “坏人姐夫来做,恶名姐夫来担!” “姐夫就是干这个的!” 李骁大为感动,一把握住吴老六的手,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小东西。 “姐夫!” “李氏能有你这样的主君,实乃幸事!” 第143章 不知廉耻,李斛入京城 天光渐亮,喧嚷了一整夜的龙宫总算归于平静,只有龙渊阁还在鸡飞狗跳。 郎中络绎不绝,名医前赴后继,宫女往来匆忙。 寝居之中,打砸声夹杂着哀嚎,偶尔传出几句要置吴翟于死地的叫嚣,听的所有人都是胆战心惊! “如何?”寝居外,李如娜俏脸含煞,盛气凌人,显然怒火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小人医术平庸,束手无策...”一位略显慌张的医者,语气忐忑,躬身抱拳以袖遮面,不敢直面盛怒的李如娜。 “废物!”李如娜冷冷的骂了一句,面色更加难看,握在一起的双手隐隐攥紧。 那医者不敢反驳,也不敢直起身,默默退至角落。此处已聚集了四名同行,都是南安城有名的医官。 片刻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在弟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出寝居。 “阮先生,军师情况如何?”李如娜急忙上前两步,眼含期许。 这位阮先生单名一个济字,是李氏嫡系御用的郎中,也是活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的神医,更是李如娜最后的指望。 “夫人,老朽可保军师性命无虞。”阮济年事颇高,行动虽然不便,但精神头不错,口齿很清晰。 闻言,李如娜脸色一喜,招呼宫女就要道谢打赏,却被老者接下来的话打入谷底。 “夫人,且听老朽把话说完。” “恕老朽直言。军师虽性命可保,但其双腿筋骨俱碎,下体盆腔已然尽毁,活着也是废人,不如死了。”阮济这年纪早已洞悉世事,说话时饱含鄙夷,并未因李如娜身份尊贵而带有半点胆怯之意。 “老朽对此无能为力,还请夫人见谅。” 李如娜招呼宫女的动作一滞,怒意再次上涌,刚要开口责骂。可对上阮济那嘲弄的眼神,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这阮济在李氏干了五十年医官,活人无数,受人敬仰。连萧靖娴都敬他三分,李如娜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他的。 李如娜深吸一口,强行压下心底的暴躁,不信邪的再次确认道。 “当真无药可医?” “无药可医!”阮先生点点头,脸上云淡风轻,口中却自负异常,丝毫不怕激怒李如娜。 “那行凶之人下手极狠,是抱着杀人夺命去的,军师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夫人无需再有期待,既然老朽已确诊,这天下便再无能人可医。” “如无要事,老朽告退!” 说完,也不等李如娜点头,直接示意弟子扶他离开。待行至门口,阮济转头看向那五名卑躬屈膝的医官,眼神怒其不争,意有所指的骂道。 “都在这杵着作甚,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给老朽滚回去,罚抄道德经十遍。做人都不会,还想行哪门子医!” 那五名医官如蒙大赦,纷纷朝李如娜抱拳告退,路过阮济时皆是投以感激的目光。 都不是傻子。 军师在龙渊阁宗主寝居卧床,此事非同小可,继续留在这里保不齐就要被灭口。 阮济目送着五人一一离去,最后嫌弃的瞥了一眼李如娜,才在弟子的搀扶下悠悠走出门。 临走时还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刚好能让李如娜听见。 “不知廉耻...” 李如娜全程没有说话,面无表情。攥着的双手骨节发白,周身气场冷峻到让人窒息,往来送药端水的宫女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都清楚,夫人已经怒不可遏。 今天肯定要死人! “来人,诏冢嗣!” ...... 龙宫风云变幻,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远在千里之外的李斛对此毫不知情,他已抵达京师,汴京城近在眼前。 汴京,帝都之所,文翰之薮,广袤无垠。望之,似有拔地擎天之势,其规模之巨,非目力可穷。这里是中原正中,千年的古都,龙气氤氲。可惜如今只住了一个王,一个想称帝的王。 而这个王,不想见李斛,虽然他已经来了。 汴京广莫门五里外。一支百人骑兵队伍,英姿飒沓的奔走在官道上,为首一杆大旗,上书一个李字。李斛居于旗下,宝甲金盔,胯下白马神俊,整个人气势无双。 尽管这一路很曲折,可他还是到了。 “主公,前方五里便是广莫门,北二门与西四门皆无迎接仪仗。”午马兢兢业业的履行职责,将路探的明明白白。 汴京东南西北共计十三城门,北二东三,西南各四。李斛他们自西北而来,走西北留门皆可。 不过,周定的态度让人匪夷所思。居然能拉的下脸,不派人迎接他。 “无妨,慢慢走!”李斛笑笑,压根不在乎这些。他只要来了,就算周定心里再膈应,也得派人迎接他。 他可以等,反正丢人的是周定。 于是,队伍改为慢行,说说笑笑,如踏青春游。 到了这里,他们基本可以宣告安全了。这里是周定的地盘,他们在此遇袭,周氏逃不开责任。 不同于其他人神色轻松,申猴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李斛伤不但没有痊愈,反而有加重的趋势,一身气势全靠硬撑。 “主公,要不改乘...” “咳!”龚渊一声咳嗽打断申猴后面的话,还递了个严厉的眼神。官道上人多眼杂,李斛伤势加重的消息不可外泄。 见状,申猴低下头不再言语,最后干脆扣上兜面,省的露出马脚。 李斛其实听到了申猴的提醒,但没有任何表示。他走在前面,继续与巳蛇谈笑风生,时而仰天大笑,时而豪情万丈,任谁看了都觉得是龙精虎猛,伤势已然痊愈。 这不,官道上人群中,有两个密探沉不住气,转身回城报信去了。 李斛一众看在眼里,也不作声,默默往城门边晃悠。已不足二里地,周定今天丢人是丢定了。 众人光顾着调侃,没人留意广莫门突然敞开,快步冲出一支仪仗队。那仪仗队安车幢幡齐备,鼓吹铙歌皆有,甲士开路,导从属官紧随,片刻间便营造出盛大的场景。 “主公...”巳蛇眼尖,提醒李斛往那边看。 李斛闻声望去,模模糊糊瞅见一身穿紫色朝服的官员立在仪仗队前头,当即呵呵一笑。 “走,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大乾乃九品官位制度,以紫、绯、绿三色朝服来区分官员的品级。上三品为紫,中三品为绯,下三品为绿。 这周定到底还是要脸,派了个三品大员来迎李斛。 第144章 西凉王李斛,母老虎李如娜 诸葛颐,琅琊诸葛氏当代家主,周定成王的幕后功臣,当朝二品太常,妥妥的位高权重。 “没想到是你这老小子。”李斛认识诸葛颐。这位两朝元老,周氏死忠,年过半百仍然活跃在朝堂的常青树。 “呵呵,李宗主。一别多年,风采依旧!”诸葛颐笑的很爽朗,年近六旬却毫无暮气,须发皆黑,仿佛正当年。 “怎么,周定给你升官了?”李斛打马走到近前,也不下马,目光被诸葛颐的朝服吸引。 这老小子头顶黑漆笼冠,顶门一支雕蟒银丝发簪。身穿深紫色绛纱品衣,上绣山龙纹章,腰间挎着青玉绶带,脚踩祥云厚底高靴。 居然是丞相朝服! “都是我王隆恩。”诸葛颐抬手朝城中虚拜,眼里不自觉露出一丝傲意。 他有傲的资本。诸葛氏家道中落,到他这一代已是寄人篱下,说是寒门也不为过。而他仅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扛起诸葛门楣,风光还要远胜先祖。 这丞相,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非一家一姓可比。 “可喜可贺!”李斛抿嘴微笑,双手抚上腰带,眼神微眯,深藏一抹杀意。 世人盛传诸葛颐有经世之才,学富五车,文可安邦定国,武能镇抚四方。 但李斛知道,这些不是传闻,是真的。 当年周定能窃国成功,这老小子居功至伟。包括为周定与王氏牵线,包括当初周李结盟坑他李氏,包括那场玉江之战坑死大批世家猛将,包括玉江会盟,包括如今的钱庄税制和让利于世家,背后都能看到这老小子的身影。 还有眼下的围困南安和出使草原,八成也是出自诸葛颐的手笔,李斛原本以为率使团出使的就是这老小子。 没想到,他居然还留在京城! “你这是防着我呢?”李斛拍了拍将军肚,谈笑中出言试探。 “那不至于,老夫是真的很忙!”诸葛颐哈哈一笑,将李斛的试探一笔带过,顺便解释了仪仗队迟到的原因。 “这不,我连迎接你都是忙里偷闲。” 这话听着客气,可细品却是不怀好意。 “老子被看轻了啊!”李斛咧嘴,搓了搓牙花子,脸上笑意更盛。 “言重了,谁敢看轻你这西凉王!”诸葛颐察觉到李斛眼中杀意,神色一转,皮笑肉不笑的恭维。 “哦,周定认了?”李斛眉头一挑,打蛇上棍,话接的那叫一个出其不意。 但诸葛颐面不改色,双手抱腹,老神在在的反问道。“你拥兵自重,我王认不认重要么?” 此言不虚,李斛确实是西凉王。陇西李氏,前朝大梁唯一异姓王,世袭罔替,永镇西北。 要不然也不会有李氏龙宫,这是天子钦封的诸侯待遇! 只不过,大乾立国后,周定没认他这西凉王。 不是周定小家子气,是他认不了,也不敢认。他自己才只是个王,真要认了,李斛绝对会把那个西字抠掉,做一字并肩的凉王,名正言顺的分疆裂土。 “拥兵自重这话老子可担不起!”李斛一提腰带,摇头晃脑的甩锅,嘴上说着担不起,眼神分明就是你奈我何。 这眼神让诸葛颐不喜,顿时没了闲谈的兴致,袖袍一挥,朝城门做了请的手势。 “李宗主,老夫很忙,也不好让我王久等,请吧!” 闻言,李斛仿佛打了胜仗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催马越过诸葛颐,还拿鞭子点了点他。 “这次就罢了,下回记得称呼老子西凉王。” “不然,头给你拧下来...” 那神态,简直傲到没边! ...... 陇西,龙渊阁。 寝居中弥漫着呛眼的草药气味,李如娜脸色难看的站在屏风外,身后是李骁。 “此事你准备如何处置?”李如娜没看李骁,视线透过屏风,盯着已经疼昏过去的文心。 “母亲,儿还得去老太君那里报丧...”李骁脸色为难,没有接李如娜的话。 “报什么丧!”李如娜高声打断,暴躁的像一只母老虎。“你师父还没死呢,就算死了也轮不到给那老太婆报丧!” 李骁闻言一脸痛苦,赶紧回头让宫女们出去。 “都退下...” 话还没说完,又被李如娜粗暴打断。 “退什么退!留在这里伺候军师!” 见宫女们低头不敢言语,李骁心底哀叹一声,沉声跟李如娜报备道。 “昨晚李斘死了!” 李如娜闻言一惊,急忙转身询问。 “你杀的?” 李骁知道母亲的德行,嘴比裤腰带松,什么话都藏不住,实话肯定是不敢告诉她。 “不是,吴翟杀了周妍宓,李斘知道后殉情了。” “悬梁自尽!” “杀的好!”李如娜一听周妍宓死了,脸色当即阴转多云,她对这狐狸精可是恨之入骨。 见状,李骁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儿还得去给老太君报丧...” 不出所料,话又被李如娜打断,不过这回倒是好言好语的说话了。 “等会再去,先说说此事如何处理。” 李如娜侧脸朝屏风后示意了一下,眼里怒意再次翻涌,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吴翟。 “母亲打算如何?”李骁心里默默给吴翟挂了个急诊,按李如娜的性格,吴老六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腿打断!”果然,李如娜开口就要血债血偿。 “可!”李骁言简意赅,没有跟母亲讨价还价的打算。 李如娜向来说一不二,这价码压不下去。 “还有,跟你姐的婚约取消,废了他李氏主君之位,押入大牢,等你师父伤愈后亲自发落。” “可!”李骁还是一个字对付,这时候话越少,麻烦越少。 可惜麻烦不由人,李骁这边抱着阳奉阴违的心思,只想赶紧跑路,那边麻烦就主动找上门了。 “此事交于你...”李如娜还在喋喋不休的吩咐李骁,寝居大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是李冰璃来了。 李骁见状,两眼一闭,满心满脑的求爷爷告奶奶。 ‘别吵起来,千万别吵起来...’ 李冰璃走路带风,大长腿一步顶小白姑娘两步,强忍着刺鼻的草药味,清冷的声线中满是厌恶之意。 “居然让面首公然躺在父亲的榻上,你可有半点廉耻之心!” 闻言,李骁悬着的心彻底死了,这娘俩肯定要掐起来。 “放肆,你在跟谁说话!”李如娜被深深刺痛,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第145章 母女冲突,了却旧情 乌云蔽日,风急雨骤,龙渊阁静谧无比。 宫女们小心翼翼,不敢踏足后院寝居半步,因为那里有更大的暴风雨。 寝居之中,不幸被留在这里的宫女们皆是五体投地,噤若寒蝉,房间里针落可闻。 “混账!你就是这么跟自己母亲说话的?”李如娜愤慨的甩着手,气的脸色铁青。 “母亲?”李冰璃面无表情的拦住上前要莽的小白姑娘,绝世容颜上一道五指印清晰可见。 “你可有半点身为人母的廉耻?”冰美人毫不退让,无视李如娜暴怒的眼神,抬手指向屏风之后,言辞犀利的问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让面首躺在父亲的卧榻之上,招摇过市,丝毫不顾忌父亲名声。” “你有何颜面自称母亲?” 这话说的不假。李如娜情急之下招了医官,完全没有考虑此举的后果。那些医官总有嘴碎的,万一传出去,对李斛的声望绝对是个沉重打击。 “大胆!”李如娜暴跳如雷,瞪着通红的双眼,抬手又想扇李冰璃。 面对李如娜的巴掌,李冰璃是毫无畏惧,主动上前一步,倔强的昂着小脸,分明是送货上门。 “母亲,我姐说的...”李骁有心想声援老姐,但对上母亲通红的双眼后又闭上了嘴。纠结来纠结去,干脆挎着批脸,眼观鼻鼻观心。 他已经在考虑该如何灭口了! 不过,这一耳光李如娜最后还是没舍得打下去。 归根到底,她终究是个母亲,对子女是真心疼爱。她从未打过孩子,今天要不是被阮济伤了自尊,又被李冰璃揭开伤疤,刚才那一耳光也不会有。 “都给我,滚出去...”李如娜泄气了,她无法面对李冰璃鄙夷的目光,转过身无力的让众人都走。 她委屈,由衷的委屈。 心中有苦难言,子女不理解她。 当初她之所以折腾这些烂事,还不是为了李冰璃和李骁。 世家水深,嫡庶相争的戏码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李如娜身为皇室公主,深谙宫斗险恶。而她孤身远嫁国外,无依无靠,想为两个孩子铺路只能靠拴死李斛的裤腰带。 堂堂西凉王,三妻四妾是理所应当,毕竟有正妃侧妃的位份。那周妍宓想要做李斛侧妃,李如娜无力与其背后的周氏抗衡,为避免将来自己失势连累子女,她只能趁自己对李氏还有点用的时候,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这还不算完,为防将来李斛又冒出其他女人。李如娜与之约定,只要李斛睡一个女人,她就睡一个男人。李斛要是不想戴绿帽,就要管好自己裤裆。 结果很明显,李斛没管住裤裆。其实当时李如娜是不介意的,周妍宓已经嫁给李斘,搞出人命她也不担心。只要李斛名义上没有其他子嗣,那李冰璃的商会之主,李骁的冢嗣之位,就能稳如泰山。 可这个口子不能开。一旦李如娜对其放任不管,鬼知道将来会不会冒出个张妍宓王妍宓。所以,她找李斛大闹了一场,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哪曾想,李斛会如此光棍,直接塞给她一个面首。 李如娜当时都绝望了,她以为自己跟李斛的感情已经走到尽头,心底起了恶念,于是就报复性的收了文心。 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在此之后,李斛反而收心,除了还是会跟周妍宓幽会,倒也没有再找其他女人。 起初李如娜还不相信,还抱着观望考验的心思,只要李斛找一次周妍宓,她就找一次文心。 不过,她到底是个女人,到底对李斛是真感情,心里难免会有愧疚之意。每次找完文心,她都会忏悔般的讨好李斛。 李斛见状心里也不免唏嘘。也许他对李如娜的感情掺杂着利益,但总归是真心喜欢,面对李如娜的讨好,便用心加倍回报。 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诡异的和好如初,愈发恩爱。 但天底下就没有能管住裤裆的男人。两人恩爱归恩爱,李斛该偷吃还是会偷吃,李如娜也还是会找文心。只不过报复心变了味,夫妻俩纯是兴致,各玩各的,彻底沦为开放式婚姻。 两人秉持着不出人命的底线,一玩就是十年。 至于,李如娜在这十年间,对文心有没有产生感情? 那必然是有的! 要不然,她见文心身受重伤也不会如此着急,以至于忘记维护李斛的脸面。 不过,这份感情能有多深,还是得看文心有没有用处。 恰如此刻... 众人走后,李如娜攥着把匕首站在文心床头,脸上颜色是变换无常。很明显,她要亲手了结自己的情人,只不过尚未下定决心。 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她在怀念旧情。 十年光阴不短,就算养只猫猫狗狗也得难舍难分,更别说是给她带来快乐的情人。 只是文心注定无用,眼下又有奸情暴露的风险,而李斛的颜面又必须保全。 所以文心,只能去死。 “先生睡了我十年,如今丧命也算不亏。”李如娜刀尖抵上文心的胸膛,抚上那张面无血色的帅脸,低声对十年旧情做着沉痛告别。 就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不知是因为被别扭到,还是因为刀尖入肉。总之,一直处于昏迷的文心,醒了。 “夫人,当真不念一点旧情?”文心神色哀伤的开口询问。 他没昏迷,能听到方才众人的谈话,也清楚自己在龙渊阁问医犯了大忌。 但他无力自救,也无处可去。 他虽是军师,却无半点军权。吴翟想杀他,这李氏能护住他的只有李如娜。所以他在赌,赌自己跟李如娜的感情够深,深到能忽略李斛。 可惜,胸口传来的疼痛告诉文心,他赌输了。 “先生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今的局面。”李如娜一脸哀痛,泣不成声,只是那握刀的手,一直在用力。 “夫人,十年来,你我...”文心确实是聪明人,他知道如何拿捏李如娜。 只是,他这边刚刚开口,短刀下一秒便没柄而入。 李如娜并不想听他卖弄情话。 文心瞬间两眼圆睁,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带着不甘,缓缓咽气。 第146章 不破不立,直来直去 云开见日,风雨骤停,未阳宫道家父女啧啧称奇。 “这场春雨下的,寰宇涤荡,乾坤朗朗。”魏韫之站在门廊下,望着艳阳高照,天青气正的苍穹,大为感叹。 “此乃破而后立之兆,李氏要大兴了。”魏灵华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上,水灵灵的小鹿眼里没精打采,撅着小嘴一脸嫌弃。 李氏越兴旺,她就越难抢正妻。 怎么连老天爷都向着李冰璃那颗破珠子? “阿翁,咱们回家吧。”魏灵华拽了拽老道的下摆,可怜巴巴的商量着。 自打李冰璃以当家大妇的名义允了她过门吴家,如今她在李氏眼里算是吴家人,再加上魏家的江湖地位,父女俩在李氏龙宫是货真价实贵客。 是以,李冰璃废了李斛的禁令,这未阳宫的监守侍卫早就撤了,仅留了一群太监丫鬟伺候着。 魏灵华闹着回家倒不是打算放弃。她是想着回去折腾点嫁妆提亲,好早日与吴翟成婚。眼下她无名无份,吴翟这天命之子的滔天气运,她魏家想沾光都沾不到。 况且,只有成了婚,结了果,她才能甩开膀子跟李冰璃斗。 “嗯...也行。”魏老道哪能不知道闺女的心思,沉吟了一下也就同意了,他也想早日沾沾吴翟的光。 “对了,你刚又卜卦了?”魏老道正准备出门找文心请辞,突然心中有感,顺嘴问了一句。 他预感,此行怕是见不到文心。 “嗯,闲着无事,卜了一卦。”魏灵华见父亲答应,心思立马飞扬,着急去收拾行囊,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一遍卦象。 “上离下巽,是革卦。” “结合这拨云见日的天象,说明李氏挡路的老人都死了,新人出头在望即将上位,可不就是不破不立么。” “谁死了?”魏老道闻言一怔,心中莫名唐突。 “哎呀,阿翁你自己算,灵华还有事呢。”说罢,魏灵华小脚一点,一个仙子转身,急不可耐的回屋收拾行囊去了。 “哦...”魏老道神色忐忑,一边往外走,一边抬手掐算。 没走两步,魏韫之突然顿住脚步,一脸骇然。 “周妍宓死了?” “要遭!” 这老道士想的比魏灵华要多。魏家立身在朝堂,他所思所算必然以此为本。在他看来,随着周妍宓身死,周氏扎在南安的最后一颗钉子消亡,将再无制衡的手段。 那就只剩最后一条路可走。 兵戎相见,不死不休! 魏韫之不在意周李两家谁死谁活,他在意的是会不会江山易主。他的立身之本在朝堂,他的弟子可都在朝中为官,两名亲传弟子更是朝中大员。 道家,还没做好站队的准备。 魏老道那些弟子,尚还以为自家师父心向朝廷。一旦开战,他那些弟子八成都会参战,镇压李氏。 “坏了...”想到这,魏老道也不算了,拉上一个太监就让他带自己去找吴翟。 眼下吴翟还需仰仗李氏,镇压李氏就是镇压吴翟。 这可是他相中的女婿! 他得赶紧请辞回家,给弟子们传信,别回头整上大义灭亲了。 至于为何请辞不找文心? 老道已算出文心身死,如今李氏能做主的除了李骁就是吴翟,他放着自己女婿不找,难道去找李晓? ...... 吴老六还不知道自己被魏老道惦记上了,他这会正在跟李临喝酒。 冰美人脸上有伤,既怕情郎担心,又不想让他看,便提前把人赶了出来。崔韵雅母子在城外军营,这老六嫌远,他还要等李骁报完丧商量事,得留在城里。可他又无处可去,思来想去干脆带着洪浪跑李临家蹭饭,顺便等李骁的信。 李临在南安城是有家的,这小年轻老婆孩子都在这里,就在龙宫南门外不远。 此时,南门外一处别院中,还没到饭点便已经喝上了。不光喝上了,洪浪这憨批都喝桌子底下了,只剩吴翟和李临俩酒蒙子还在拼杀。 “三弟,怪大哥疏忽。来南安这么些天,也没给弟妹谋些好处,大哥自罚一碗。”吴老六脸上带着些许醉意,忽略了自己探望留守弟妹合不合适。 “大哥见外了,三弟陪一个。”李临豪放,不拘小节,二话不说就陪了一碗。 “一碗哪够,来来来,满上满上。”这小年轻是纵横酒桌的老手,喝酒比干仗还猛,说话间又是两碗下肚。 “老爷...门外有人寻大哥。”一位娇俏的小少妇脸带羞意的走上前,轻轻扯了扯李临的衣摆。 这小少妇叫顾徽音,出自陇西一个书香门第。李临仅是李氏庶出子弟,大族联姻这种事轮不到他,所以顾家只是小门小户。这顾家家主与李达有旧,早早便给两人定了娃娃亲。 不过这顾徽音却是正经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看着也就十八九岁,长的也是明眸皓齿,配李临够够的。 “徽音。”李临已喝的醉眼迷蒙,没听清媳妇说的是啥,自顾自的讲着掏心窝子的话。 “这一趟你就带着儿子跟我回黑山,咱一家团圆。将来儿子大了,想求学再送到岳父那里,这南安城就是个鸟笼子,咱不待了。” “老爷...”李临酒后吐真言,顾徽音感动的是一塌糊涂,如果能选,谁愿意跟自家老爷们分居两地呢。 “弟妹,你听老三的,不行就把顾老爷子也接到黑山。”吴翟心里惦记着给李临谋点好处,一拍桌子将这事揽了下来。 “大哥今天给你个准,放你们一家团圆!” “谁敢拦,大哥抽死他!” 吴老六连周洛都敢偷,还能怕担这个责? 刚好可以彻底解放李临,省的将来李氏用家眷拿捏他。 “徽音谢过大哥。”顾徽音当即就要给吴翟磕一个。她是真心实意道谢,孩子两岁了,到现在还不会叫爹。 “跟大哥不用见外,这是咱侄女婿。”李临反手拉住自家媳妇。他醉了,直来直去,满嘴胡话。 其实也不算胡话,李达死前将遗孤托付给吴老六。打这论的话,吴翟确实得喊李临一声二叔。 “艹!”吴老六哪能愿意吃这个亏,端起碗就要灌李临。 顾徽音心疼自家男人,赶紧开口劝道。 “大哥,门外来了个老道士寻你。” “说是有要事相商。” 第147章 破而后立,顺天承运 吴老六摇摇晃晃的溜达出门。 门口只有个小太监在候着,不远处还停了一架马车。 “谁人寻我?”小风一吹,吴翟酒意上头站不稳当,端着碗醒酒汤倚在门边大声吆喝着。 那小太监正躬身俯首,闻声也不敢抬头,弯着腰小跑到近前,恭敬回道。 “回主君大人,是魏魁首。” 吴翟一猜就是他,眼下南安城不接外客,城内道士只有这老牛鼻子。 “在车里?”吴翟走的晃晃悠悠,那小太监见状赶紧上前搀扶。 “是,魏魁首正在车中等候。” 闻言,吴翟撇了撇嘴,以为这个曾经想置他于死地的魏老道是在摆谱。不过他不介意,毕竟人家都拿闺女赔礼道歉了,如今也算是他便宜老丈人。 冰美人跟他说过,道家子弟在朝中势力不小,这些人唯魏韫之马首是瞻,是大名鼎鼎的魏党。而魏老道就一个闺女,收了魏灵华即可坐享这笔政治资源,所以李冰璃自作主张替吴翟化了干戈,结了玉帛。 要不说娶妻得娶贤呢,看看,多好的媳妇。 “在此处候着,别让人靠近。”吴翟一口干掉醒酒汤,缓了缓神,将茶碗往小太监手里一塞,说完便径直钻进车厢。 魏老道还在车厢里推演,就见吴翟醉眼惺忪的钻了进来。醉归醉,礼数却挑不出半点毛病,吴老六上来就是一个大礼。 “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不知是您老相寻,小婿正与部下叙旧,让岳丈久等。” “贤婿无需多礼。”魏韫之客气的扶起吴翟,趁机又观了一把面相。 吴老六是天命九五之相已无需多疑,魏老道是在看他近期可有劫数。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吴翟哪怕面带醉意,也遮不住那开阔印堂焕发的光泽。祥光隐现,鸿运当头,福泽自天而降,此乃近期大运将至之象,财禄功名或皆有大获。 “嘶~”魏老道倒吸一口冷气。他算到吴翟在西凉劫数已然化尽,却没想他还能更进一步。 只是这面相不对! 常言道,福兮祸所依。一般来说,大福气必定伴随大灾祸,反之亦然。一阴一阳才是天道运行规律,恰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以,大户人家都讲究风水格局,为的就是聚福避灾。 吴翟身负天命,气运滔天,劫难定然也是滔天。可他如今的面相,居然只有鸿运,看不出半点灾祸。 李冰璃,魏灵华! 魏韫之福至心灵,压根无需推算。这两女一个是喜神溋珠,一个是仙根灵蚌,主打一个旺夫,必然她们为吴翟破了灾。 想到这,魏韫之不再犹豫,变戏法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玉挂件。 “贤婿既然喊了岳丈,那你与小女的婚约便算立了。婚约既成,尚还需一件定情信物。” “此物乃我道家重宝,今日交于你,算作你与灵华的婚书。” 吴翟闻言用力睁了睁眼,朝那挂件看去。 是一块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青玉挂饰。雕的是仙藤搅海,藤看着像是葫芦藤,藤下挂着的却是海中一只灵蚌。 “谢过岳丈!”吴老六酒还未醒,见青玉精致喜人,想都想就接了过来。 他还不知道这青玉所代为何。 “小婿身无长物,回头定会选一宝贝,亲自交于灵华。”不知归不知,定情信物需要交换他还是记得的。 “无妨!”魏老道捋了捋胡须,面色期待。他并不期待吴翟交换的宝贝,而是期待接下来的天道赐福。 这青玉是道家掌门信物,代表掌门身份,可号令天下道家子弟。 拿着它,吴翟就是下一任道家魁首! 天命之人成为新任道家魁首,这泼天气运还不福泽道家? 果然,就在吴翟将青玉揣进怀里之后。魏韫之气色先是暗了一瞬,继而开始猛烈回升,隐隐有返老还童之相。 暗,是因为他自身气运与大乾国运之间的牵连断了。回光返照,是因为他顺应天命,天道气运赐福。 都不用探查己身,神清气爽的魏韫之便已开怀大笑。 天命之人,当真恐怖如斯! 从此刻起,他无需再担心道教煞劫。有了这份天道气运加持,道教定能逢凶化吉,再兴百年! 正应了魏灵华那句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岳丈放心,吴翟是知礼之人,该尽的礼数一定会尽。”吴翟这会脑子不清醒,见魏韫之大笑只当他是嫁女开心。 “待小婿备齐厚礼,立马上门提亲!”这话吴翟借着酒劲,说的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魏家有这份实力让他认真对待。 “老夫相信贤婿为人。”魏韫之拍了拍吴翟胳膊,没有告诉他真相的打算。 这道家魁首,他还没干够。名头可以让吴翟担着,但权力必须攥在自己手里。 “那老夫今日便回陇西城,静候贤婿佳音了!” “贤婿恭送岳丈!” ...... 魏韫之带着魏灵华回家了,吴翟恭送到城门口。 “夫君一定要早日来迎娶妾身!”城门下,魏灵华俏脸绯红,牵着吴翟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一定,一定!”吴翟表面是笑脸相迎,言辞凿凿,心底却悔青了肠子。 喝酒误事,话说早了。李冰璃才是他的正妻,这一点不管是从形势还是情感上讲,都无法改变。 就算要娶,也是先娶冰美人,魏灵华只能往后排。好在魏韫之也没规定时限,吴老六打算先拖着。 “灵华,时间不早,我们要启程了。”魏韫之在马车内探出头,招呼闺女。 这老道士是个人精,吴翟心底打的算盘,他是了如指掌。不过他不在乎,魏灵华与吴翟名份已成,天命加身,这份因果已然绑死。 除非日后两家撕破脸。 如今魏韫之气运承接吴翟,自然不会与其撕破脸。至于吴翟会不会毁约,这老道士是一点都不担心。 他道家子弟深耕朝堂多年,党羽丰满,虽称不上权倾朝野,但也是炙手可热的存在。 而吴翟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 至于魏老道赌上身家押宝吴翟,最后会不会落个满盘皆输? 这一点他更不担心。 魏灵华这仙根灵蚌都被他送出去挡灾了,再加上李冰璃那颗喜神溋珠,吴翟接下来的路只会越来越好走。 只要吴翟走的稳,他魏家,就会越来越兴盛。 第148章 洪浪献礼,龟兹王女 “禀报主君,冢嗣大人有请。” 城门下,吴翟刚送走魏家父女,一名传令小卒便急冲冲前来报信。 “嗯,回宫!” 没有坐车,吴翟骑马晃悠,身边跟着李临与洪浪。 “大哥,你真要娶那女冠?”李临打马凑到跟前,贱兮兮的给吴翟递话。 “婚书都立了,这还能有假?”吴翟摸了摸怀里的青玉,隐隐觉得有些烫手。 妈的,喝酒误事! “大哥既然不介意娶道士,那三弟这里有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李临说话时朝洪浪挑了挑眉,表情别提多猥琐。 洪浪接到李临眼神,会心一笑,神情莫名自豪。 “那你还是别讲了。”吴翟见两人眉来眼去,不像是憋的好屁,一歪嘴直接堵了回去。 “你那狗嘴里指定吐不出什么好象牙!” “别啊,是好事!”李临被怼了个猝不及防,赶紧伸冤。 “好事我也不想听你讲。”吴翟不给李临翻身的机会,转脸看向洪浪。 “洪小子,你说!” “主公!”洪浪笑的龇牙咧嘴,先是丢给李临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闷声不响的给吴翟拉了坨大的。 “浪在西域给主公寻了个王女!” “嗯...是个尼姑!” 此话一出,吴老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闪下马。李临也是破了大防,对着洪浪狂翻白眼,破口大骂。 “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什么叫尼姑,那得喊女菩萨!” 洪浪心眼实,下巴一昂,不服气的反问道:“我怎么就不会说话了?你就说她是不是尼姑吧。” 李临还要抬杠,全被吴翟一声怒喝打断。 “都给我闭嘴!” “你们两个,在西域都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给我从实招来!” 吴翟一发火,两人瞬间蔫了,最后还是李临悻悻的解释起来。 “嗯...我们在扜弥偶遇一群东游传法的比丘尼,领队的是龟兹王女,号称妙善观音转世。” “当时洪浪这小子正琢磨着给大哥抢个暖床的公主,听说后就把人给掳...” “掳回来了?”吴翟高声打断李临,脸黑的跟锅底一样。 狗日的,当初就不该放洪浪这憨批出门。这下好了,丢人丢到国外去了。 李临倒没觉得丢人,他们西征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事,抢钱抢粮抢女人,很正常。 “那当然,那女菩萨生的当真是美若天仙,必然要掳回来给大哥暖床。如今就养在吴府,伺候小主母。”小主母是李临对谢媚儿的戏称,他怎么说也是李氏子弟,定然是心向李冰璃。 吴翟深深叹了口气,扫了一眼恬不知耻的李临和沾沾自喜的洪浪,压着火气,恨恨的说道。 “洪小子,人既然是你掳回来的,那就你负责给送回龟兹。” “好不容易掳回来的,为何要送回去?”洪浪梗着脖子,一脸不服。 “再说了,送回龟兹纯属扯淡,山高路远的我没那功夫。” “尼玛!”吴翟这暴脾气当场就要抽他,拿鞭子的手都举起来了,想了想又放下了。 那是王女,确实不好送,整不好得开战。打仗吴翟倒是不怕,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不送也行,谁惹的祸,谁自己担,你把人娶了吧!” 既然不能送回去,那就把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孩子到时候好威胁人家国主。正好洪小子年纪到了,得有个媳妇管着,省的一天天犯浑。 “不娶!”洪浪一听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直接拒绝,满口叫嚣。 “大丈夫唯信手中兵刃!” “我还要建功立业,怎可为儿女私情荒废光阴!” 听听这混账话,吴翟头都气肿了,扬起手就赏了他两鞭子。谁知洪浪脸不变色,身不抖,硬是一声不吭。 “哎呀,不至于,不至于。”李临见大哥动了手,赶紧上前插进两人中间,嬉笑着当起了和事佬。 “大哥莫恼。不就是一个女人嘛,三弟吃点亏,把她收了。” “放屁!”吴翟还没发话,洪浪那边先不愿意了。拍马挤过李临,一副你想得倒美的架势。 “那是我献给主公的礼物,想要自己去西域抢!” “狗日的,抢就抢!”李临被洪浪气笑了,见吴翟收回鞭子也就不再纠缠,朝洪浪挤了挤眼又退了回去。 洪浪趁吴翟不注意,给李临回了个眼色。那意思就像是在说,我办事,你放心。 吴翟耷拉着脸走在前头,没注意到二人的猫腻。一旁领路的传令小卒则是一脸羡艳。 跟着吴将军混真风光! 瞧瞧,西域王女说抢就抢,太威风了! 都是军户,谁不想沙场逞威,建功立业? 这小卒也想,可惜他在李氏只能干个传令兵,连战场都上不去。 一行人来到议政殿,吴翟不知道几人的心思,也不搭理他们,当先下马走了进去。 李临和洪浪也不进去,守在门口说起了悄悄话。 “你们都说我演技不行,今日如何?”洪浪一脸嘚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了奥斯卡。 “还成。”李临捧了个场,只不过嬉笑不再,一脸严肃的对那远去的传令小卒努了努嘴。 “你去盯死那个传令小卒!” 洪浪有些疑惑,不过他也没说啥。李临有能力,这是西征战场上校验过的。 听他的,能打大胜仗! “交给我!”洪浪二话不说,转头跟上那远去的小卒。 李临目送洪浪远去,眼神是疑惑不解,还有不信邪。 事情并非他说的这么简单,那龟兹王女也不算是他们强行掳回来的。开始确实是真刀真枪的上门抓人,但那王女见到几人后,便说要顺应天命。裴瑾一听这话当场就要杀人灭口,却不知那王女跟裴瑾说了什么,最后裴瑾不但没杀她,还小心翼翼的把人护送至黑山。 一路上李临好奇,一直询问二哥。可裴瑾却守口如瓶,只说天机不可泄露,一切等大哥回来再说。 到了黑山也没消停。裴瑾把王女送进吴府,谢媚儿怎么可能会收。两人又是一番密谈,李临不知所谈为何,只知最后谢媚儿捏着鼻子认了。 给的理由是王女携带了大量钱粮,可解黑山燃眉之急。 这就奇了怪了。 那谢媚儿可是个醋坛子,当初小桃就因为多跟吴翟说了两句话,便被她赏给裴瑾,如今居然会为了点钱粮认下这个王女。 不合理! 李临可是清楚那王女带了多少钱粮,折算成银子撑死了也就五万两。 这点银子都不够黑山塞牙缝的! 可裴瑾不告诉他。 不但不告诉他,还交待他一定不要将此事泄露给外人。说是万一走漏风声,恐会给大哥招来灾祸。 李临觉得二哥不地道,拿他当外人。 所以,他今天故意把这事说给那小卒听,就是想看看,到底能有什么灾祸。 是他白马龙骑踏不平的! 第149章 天下四会,李斛找茬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汴京城热闹非凡,街宽道直,夜不闭市。千金比屋,层楼对出,重门启扇,生意兴隆。 李斛骑在高头大马上,狼顾鹰视,窥觑着京都的繁华。大街上尽是金银锦绣,奴婢缇衣,往来全是豪门士绅、商贾胡貊,当真是天下四会,利之所聚。 两旁酒楼中,还有文人雅士聚集。“啖名客” 与 “利齿儿” 们相互切磋,谈玄论道,高声阔论,言辞犀利犹如披坚执锐,一副百家争鸣的文化盛况。 一路走来,李斛眉头不时皱紧,似担忧又似烦闷。不管是经济,还是文化,西凉都远远比不上京兆。 李氏真能掀翻周氏么? 龚渊心细,见状以为李斛是不喜那些文人的高谈阔论,于是上前开解道。 “主公,都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清谈居士,所思所想于国无利,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无需理会。” 李斛笑笑没有吭气。他确实看不起这些清谈居士,龚渊到底是个完美的说客,这话说的极合他心意。 还没完,龚渊还有话说。 “我等与周氏比拼,说到底比的还是谁更兵强马壮,粮草充裕。只要塞北一日不定,周氏就一日不敢兴兵西讨。” “眼下塞外缺粮,就算朝廷这一趟出使和谈能够成功,也必然会付出大笔钱粮。” “这笔钱粮世家定然不会同意均摊,只能周氏自己出。渊不信,他周氏出完这笔钱粮还能有余力西征。” “他周氏若是不顾劳民伤财,强起兵锋。届时,我等只需以逸待劳,御敌于陇西之外,不用多久,三月即可让他弹尽粮绝,饮恨西北!” “哈哈哈,先生所言极是!”李斛闻言大笑。 尽管龚渊说的全是脱离实际的歪理,但李斛还是笑了。理歪不歪不重要,只要能唬住周定就行。 正笑着呢,就见前方一身穿绯色朝服的官员领着一队侍卫拦住两人去路。 “下官井庆,拜见王爷!”那官员也不废话,小跑到李斛马前,纳头便拜。 “王爷,陛下在宫中设宴,请您相聚。” 井庆是一位年近不惑的中年文士,长的浓眉大眼,看着极其俊朗,是个风度翩翩的帅大叔。一现身便引来众多女子的围观和追捧,要不是有侍卫拦着,保不齐就有人投怀送抱了。 李斛戏谑的扫了一眼周围的盛况,拿下巴点点了井庆,而后趴在马头上,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没空!” 井庆险些被这俩字雷倒,瞪着眼睛不敢置信。一众侍卫也是纷纷侧目,震惊大过震怒。 李斛见引来众人的目光,脸上洋溢起张狂,环视了一眼,笑道:“怎么,你准备拿我?” “来,你拿个我看看!”李斛这话语气极为嚣张,但四周无人敢应和。 开玩笑,他可是李斛。堂堂西凉王,连周定招他觐见都只敢用请,谁敢拿他? “王...王爷说笑...”井庆额头冒汗,低头不敢对视。 “说笑?”李斛猛然抬高嗓音,张嘴就喷,俨然一副盛怒的样子。 “老子一早进城,那周定晾了老子整整一天!” “怎么?这会晾完了,想见就见?” “真当老子没有一点脾气!” 井庆被喷了一头口水也不敢擦拭。胆战心惊的直起腰杆,英勇就义般的维护周定的颜面。 “君上之名,岂容肆意轻唤!” “即便你是王爷,也...也...”井庆也了两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李斛气场太强,他遭不住,最后关头改口道。 “也当以敬称待之,休得再犯!” “你还真不怕死!”这句休得再犯给李斛整笑了,直起身子抓起缰绳,冷笑着说道。 “既然你不怕死,那就从哪来回哪去,别打扰老子逛街的雅兴!” “告诉周定,明日午时老子去见他,记得留出时间!” 说完,一抖缰绳,催马越过井庆。没走两步,李斛突然回头,恶狠狠的看着井庆,嚣张的问道。 “老子又犯了,你待如何?” 这一眼着实犀利,井庆瞬间汗流浃背,呐呐的说不出话,低着头直接装作没听见。 “问你话呢,老子又喊周定名讳了,你要拿我么?”李斛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大声质问。 井庆头皮发麻,有心想放手一搏,但对上李斛的眼神又没了胆子,最后只得委屈求全。 “下官...只是鸿胪寺卿...无权拿人。” 井庆确实委屈。他虽官居四品,但也只是个鸿胪寺卿。说白了,他就是个跑腿搞招待的,给周王传传话就是他权力的极限。 至于周定想何时见李斛,这哪的轮到他做主。李斛把气撒到他头上,属实没道理。 可井庆也只能受着。他出身寒门,家道中落何止三代,能混到四品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陇西李氏这种高门大户,他是万万得罪不起。 “哼,怂包!”见井庆认怂,李斛顿时没了找茬的兴致,调转马头,领着龚渊往鸿胪寺走去。 他逛街是为了找茬,找茬是为了试探周定的底线。 可惜周定的这些爪牙不给机会。这个井庆是,鸿胪寺那些官员也是,任凭他如何刁难,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主公,这些人服软,是否意味着周定也服软?”回到鸿胪寺安排的住所,龚渊趁四下无人,这才问出心中的疑惑。 “不!”李斛吃力的坐下身子,想都没想就否定了龚渊的想法。他早年与周定结拜,打了将近三十年交道,对自己这个大哥的性子简直不要太了解。 “周定是个很自负的人,脾气比我还大。同时他又是个很能忍的人,卧薪尝胆不在话下。” “他还很虚伪,喜怒不形于色。要想真正了解他的心思,只能一点点试探。还不能试探狠喽,要不然,这狗日的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阴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听着李斛的描述,龚渊在心里默默的做着画像。他要忽悠周定,必须先了解这个人。 “没错!”李斛脸上微微冒汗,伤口有些糜烂,他这是疼的。 “周定此人表里不一,你不能光凭表情变化来判断他当下的情绪,要看他肩膀!” “他想杀人时,会先无意识的绷紧肩膀,他放松时,会忍不住高低肩。” 俗话说的好,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李斛这算是把周定研究透了。 第150章 宫内宫外,都在夜会(一) 就在李斛与龚渊密谈之时,周定也在与诸葛颐商议。 京城皇宫,正中太极殿。 此处是大乾的权力中枢,也是周定会见臣子,举行一些重要的朝会等活动的场所。其象征意义重大,代表着王室的权威和王朝的尊严。夜间宫门会紧闭,守备森严,禁卫定点巡逻,非有诏不得入。 所以,周定是在太极东堂接见的诸葛颐。 东堂是周定“听政”和重臣“奏事”的主要场所,也是周定与大臣进行政治决策的地点,被称为“东堂决策”,国家的许多大政方针都在此做出。 亦如此刻,是否出兵平定西凉的决策,即将定论! 太极东堂,灯火通明。 龙榻之上,周定身躯笔挺,虽岁月在身,却难掩那苍松翠柏般王者威严。一袭明黄龙袍垂落,金绣的龙纹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似欲腾空而出,更衬得他气度不凡。 “陛下,眼下局势了然,平西时机未到。”右下首是朝服在身的诸葛颐,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僭越。 周定面无表情。双手自然搭于绣枕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微微泛白的指节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心底的愤慨。 诸葛颐说的含蓄了,这哪是时机未到? 分明就是世家不想他平定西凉! 李斛这趟进京,一路上的天水、広魏、安定、新平、扶风、冯翊,没有一家是真心阻拦。就连他自诩布下了天罗地网的京兆,居然让李斛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来了! “杜氏、韦氏、王氏...”周定轻声呢喃,肩膀不自觉的微微耸起。 诸葛颐看在眼里,缓缓垂下头颅。 周定起了杀心! 这三家跟其他门阀不一样。他们是真正仰仗周定才实现改命的世家,尤其是京兆韦氏和京兆王氏,当年要不是周定赏识,其家族基本可以宣告没落。 “父王!”太子周逸之也在,就坐在诸葛颐对面。 “这些年,杜韦王三家打着我周氏御三家的旗号,在京兆地界作威作福,大肆敛财。” “父王常说用人不疑,如今看来,这御三家根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诸葛颐听到周逸之的气话,赶紧压低身子给其使眼色。 这话可不能乱说。 御三家是周定钦赐的牌坊,为的就是抬高其门楣,一方面是让三家安心拱卫京师,但更重要的是凸显周氏的无上地位。 三家门楣越高,才能显得其拱卫的周氏越尊贵。这是周定压服整个大乾世家的第一步,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周定想以此告诉那些有二心的世家,想反周,这御三家就是门槛。过不了这个门槛,那就别来京兆丢人现眼! 虽然诸葛颐觉得此举纯属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想压服那些世家门阀,唯有出兵镇压。靠这种抬高声望的做法,无异于自欺欺人。 但是他不能反驳,谁也不能反驳。 因为这是周定的脸面,更是他周定钦点的国策。否定御三家,就是打周定的脸,就是质疑他治国无方。 而这些周逸之能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可还是得说。 不说,此次阻击李斛进京就是他失职,责任全他担。说了,虽然会惹周定不喜,但罪过却能甩给御三家。 两权相害取其轻,周逸之也是无奈之举。 “太子。”周定面带若有若无的微笑,语气和蔼的朝周逸之招呼道。 “夜深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周逸之闻言脸色稍显难堪,看了一眼诸葛颐,后者微不可觉的点点头。 见状,周逸之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这才朝周定抱拳告辞。 “儿臣告退!” 周定点头不语,他看见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脸上微笑不变,肩膀却越来越紧。 “弟子告退。”周逸之又朝诸葛颐行了个弟子礼,诸葛颐则是起身恭送,并未留意到周定的肩膀。 “爱卿,寡人明日不想见李斛。”太子走后,周定缓缓靠在软榻上。 其头颅高昂,目光深邃而悠远,仿若能穿透这重重宫墙,望见万里山河,那眼神之中既有对往昔峥嵘岁月的追忆,又有对当下世家听封不听诏的杀意,端的是一派君临天下、气吞山河的宏伟气象。 “明日,先生替我去招呼...二弟。”周定悠悠长叹,换了称谓,眼神不变,语气怅惘。 诸葛颐闻声望去,他的角度看不到周定眼中的气派,能看到的只有那垂垂老矣,日薄西山的苍凉身姿。 是的,周定老了。他比李斛大了十岁,如今已年近六十,须发斑白。 当年纵横中原的威武汉子,如今只是个半躺着的小老头。 雄风,不在了。 “臣,遵旨!”周定换成十年前的称谓,诸葛颐却不敢逾矩,秉持着为人臣子的恭顺,大大的给周定作了个揖。 周定闻言轻笑,拍了拍手边的绣枕,摇头骂道。 “行了,爱卿退下吧!” 诸葛颐不动神色的瞄了一眼周定,见其两肩放松,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弯腰缓缓后退。 “臣,告退...” 周定没回话,也不看诸葛颐,抬手摆了摆。 片刻后,东堂只余周定。 老头吃力起身,确实风烛残年。当年东征一路顺风顺水,他倒是没怎么受伤。可是玉江之战打的颇为艰难,周定先后两次大伤,虽然都挺了过来,可却落下一身顽疾。 人不服老不行。前些年还看不出来,可谁知这龙椅竟如此难坐,当真是劳心劳神。 朝堂劳心,后宫劳神,人心难测,权势诱人。自打坐上这龙椅,军师跟他见外了,儿子跟他不亲了,连后宫妻妾妃子都开始算计他了,朝堂上那些大臣们就更不用说了。 劳了这么多年,如今他连起身都有些费劲,身边却没有一个体己的,彻彻底底的沦为孤家寡人。 “李斛、黄参。” “咱三兄弟争了半辈子,到了回头一看,我这老大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老头佝偻着身子,蜷缩榻边,自嘲听起来颇为凄苦。 只是那眼神,越来越阴鹜。 ...... 第151章 宫内宫外,都在夜会(二) 皇宫,千秋门,永巷口。 永巷是宫城内的一道东西向通道,也是宫城内“前朝”和 “后宫”南北分界线。 千秋门为永巷东侧的出入口,也是连接后宫的大门。门旁有个太监值守用的班房,周逸之在这里与诸葛颐密会。 诸葛颐刚进门,周逸之便上前见礼,却被反手打断。这老小子谨慎的往门外左右顾盼,确定没人才关门退回房内。 伴君如伴虎,他能走到今天,凭的就是谨小慎微。 周逸之见状,心底有些不以为然,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上前搀扶诸葛颐。 “相傅。” 这称呼有讲究,既彰显了诸葛颐的丞相地位,又没忽略其太傅之情,尊敬中带着亲密,是太子别出心裁的恭维。 “无需担心,此地值守都是弟子的人。”周逸之言辞间十分自信。干了十年的太子,他自认已将东宫经营成铁桶。 况且千秋门连接的是他的太子东宫,周定入后宫只会走永巷西侧的万岁门,二者南辕北辙,只要无人告密,周定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现他与诸葛颐密会。 诸葛颐对此持怀疑态度。不过他不会说出来,任由周逸之搀扶着坐下,扶着案几,佝偻着腰身,脸上忧心忡忡。 “殿下,御三家之事切不可再提,事关朝廷颜面,多提恐怕会遭到陛下厌弃。” “相傅放心,弟子绝不会再提。”周逸之收拢袖袍,在诸葛颐对面坐下,脸上带着些许后怕。 诸葛颐察言观色,轻声安慰道。“无需惶恐,老臣观陛下并未迁怒于殿下。狙击李斛入京失败已被陛下归咎于御三家,这几日殿下只需静观其变即可,切勿再画蛇添足。” 周逸之收敛神色,不置可否,转而侧身,急切的问道。 “相傅,平西之战可有下文?” 此事关乎周逸之在朝中的声望,绝对不容有失。周定与诸葛颐谋划平西多年,如今临近收官,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求得周定同意他插手。要不然,此次围困陇西的就是御三家,哪能轮的到一直被周定忌惮的琅琊王氏。 与周逸之的急切不同,诸葛颐洒脱的摇了摇头,平静的开口道:“李斛入京是阳谋,既然我等没拦住他,那平西之战便只能暂缓。” “缓多久?”周逸之眉头顿时皱起,言有不甘。 “缓到与草原和谈成功之后?” “弟子可等不到那一天!” 王氏出兵是他一力促成,打的自然是他的钱粮,与草原和谈尚无定论,成功遥遥无期。 他的钱,撑不了多久。 而且王氏是他在朝中唯一的依仗。假如拖到兵粮寸断,王氏若能及时撤军尚还好说,一旦战败落个全军覆没,那他这太子也就算干到头了。 屋内有些冷,诸葛颐双手拢袖,抬脸无声瞅了一眼弟子,心里默默叹息。 当初草原传来瘟疫肆虐的消息时,他就猜到是李氏布局,苦口婆心的劝解周定,告诫周逸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阐明其中关键,直言平西时机未到。 可这爷俩一意孤行,非得要打。 诸葛颐倒也能理解。 周定是岁数到了,再加上旧疾复发,身体大不如前,想在有生之年了却一桩心愿。 周逸之是刚过三十,正值锐意进取的年纪,再加上周定这几年偏心周洛,让他觉得自己位子不稳,一心想干点功绩出来好稳定地位。 不过理解归理解,恼火也是真恼火。诸葛颐缩了缩脖子,心底犯着嘀咕。周定年老智昏,周逸之心野无谋,父子俩是一个赛一个的自负,没一个顾全大局的。 原本大好的局面,只需两代人稳扎稳打,问鼎中原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好了,局势逆转之下,李氏破局成功,世家隔岸观火,周氏进退失据。 被架着了! “让王氏撤军吧...”诸葛颐缓缓叹了口气,给出一个中肯的建议。 “殿下若想建功立业,可让王氏大军去无定城。” 这话属于旧事重提,之前诸葛颐就是这么劝周逸之的。周逸之脸色难看,明显是无法接受这个建议。 或者说王氏无法接受。 围困陇西,进可攻退可守,稳赚不赔。去无定城,那可是国门,有进无退,草原来势汹汹,丢失寸土都是杀头的大罪。 所以,去陇西是王氏的选择,不是他的! “撤?相傅,倘若撤军,弟子颜面何存?”周逸之对无定城恍若未闻,王氏不可能去,他只能装作没听到。他这话意思也很明显,想让诸葛颐帮他想个遮羞的办法。 诸葛颐明白弟子的意思,可他只是垂下眼帘,表情平淡,古井无波的开口说道。 “明日老臣奉命去与李斛谈判,若能让其认下败仗,便可保住殿下颜面。” 周逸之闻言脸色稍缓,点点头刚想承情,却被诸葛颐抬手拦住。 “李斛不是好相与的,殿下想保面子,就得拿里子去换。” 说完,诸葛颐缓缓起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悠悠叹道。 “殿下,面子丢了,日后还有机会捡起来。倘若连里子都丢了,那可就没有日后了...” 闻言,周逸之双手握拳,眼底闪过一丝凶狠,牙关几乎咬碎。不过,片刻后,就在诸葛颐转身之际,一切阴郁归于平静,只剩忠厚老实。 “是,弟子谨遵教诲...” 诸葛颐没有回话,默默朝周逸之弯了弯腰。看着忠厚老实的弟子,眼底神色暗了一分,改为恭敬抱拳。 “太子殿下,老臣告退...” “相傅,说了多少回,咱们之间无需多礼。”周逸之连忙起身扶住诸葛颐,脸上全是孺慕之情,嘴上埋怨透着亲密。 “君臣之礼不可废,殿下无需相送,老臣告退。”诸葛颐老怀大慰,赞许的朝周逸之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越过千秋门,永巷空无一人。徐徐夜风中,诸葛颐贴着墙根,将消瘦的身子藏在阴影里,步履蹒跚。 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也老了。 诸葛颐抬头,脸上哪还有笑意,尽是怅惘。视线越过深宫高墙,望向那座太极殿,仅看了一瞬,便又重新埋首,快步朝宫外走去。 无情最是帝王家。 可是,这还没称帝啊... 第152章 宫内宫外,都在夜会(三) 陇西,南安城,李氏龙宫。 夜,不早不晚,空旷的议政殿中点了两盏灯火。 台阶上,李骁松松垮垮的半靠着,坐不像坐,躺不像躺。吴翟就很干脆,直接躺在地毯上,脑袋枕着台阶。哥俩一下午见了不少人,办了不少事,到这会已经累瘫了。 “如今还剩个李伯检。” “姐夫,您老受累,帮弟弟除了他呗。” 听到上头传来李骁的声音,吴翟懒得抬头,直接挥手摆了摆,拐着弯的拒绝道。 “没那个必要,那老小子不过是贪了点钱,你让他吐出来不就完了。” “再说了,他女婿可是凉州刺史,以后还是要打交道的。”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两人已在这议政殿谈了一下午。李骁也没瞒着吴翟,将李氏眼下的情况都交待了一遍,该说的,不该说的,反正是全都告诉吴老六了。 两人先是谈了李斡的家庭纠纷。包括贾雨薇和陆盈盈的冲突,还有李骆入主二爷府后,必定要对陆盈盈和李玉珂赶尽杀绝。 李骁希望能给李恪留个血脉,加上李冰璃已经做主收了李玉珂,吴老六没有理由拒绝,便敲定将陆盈盈母女带回黑山。李临也已经将人接到城外军营安顿好,只等班师直接带走。 其实吴老六更想带走的是贾雨薇,相比于一个小妾,武威贾氏对他来说意义更大。况且,只要拿下贾雨薇,以后再找李骆要技术会方便不少。 可惜,待李晓将贾雨薇招来后,美人直言愧对恩公,心有牵挂,无法跟他走。如今李骆成功上位,这位曾经对李氏失去信任的母亲又重新看到希望,已明确表示要留下来辅佐儿子。 有她在,李骆在李氏的话语权将会更高。 吴老六痛失绝色美人,心情自然不会好。不过李骁重新允了三十天学习弓箭制作技艺,再加上这小子提醒他,贾雨薇是李冰璃二婶,此事才算作罢。 两人又谈了三叔公李伯律。李骁告诉吴翟,李氏有一万兵马在李伯律手中,也算是为吴老六解开李氏不出兵的疑惑。 不过如今已经不存在这个问题。李斡死后,李伯律悬崖勒马,将手中军权尽数交还给李骁,条件是对下面的人既往不咎,同时保他那十岁孙子一个前程。 哥俩又会见了李伯律和他手下的将官。 这些将官本就是一些遭受冷落的李氏庶出,跟李伯律混也算不上叛变,顶多是站错队。此时正值用人之际,李骁宽宏大量的表示,日后只要能为家族尽心竭力,过往便一笔勾销。 至于保李伯律孙子一个前程。吴翟表示这事好办,主动揽了过来。扬言待那小子成年后,可以去黑山寻他,无论有才无才,吴老六允他一个七品武官。 反正无需朝廷批准,吴老六大气送起顺水人情。再说了,等那小子成年都猴年马月了,到时候鬼知道是什么情况。 吴翟关心的是这一战什么时候结束,他还等着运粮回黑山救急。 对此,李骁的答复是马上,极其自信。 吴老六哪管他自不自信,他更在意能分多少粮食。两人又就粮草问题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敲定,李氏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每年支援黑山三十万石粮草。 吴翟对此很满意。还是那句话,黑山不缺钱。不过,今年的粮草只能赊账,要等到年底才能支付。李骁对此无所谓,也是那句话,李氏不缺粮,更不缺钱。 聊完这俩人,吴翟本想再谈谈四爷李斘,可惜李骁不愿多言,只说以后李氏再无四爷府,老太君萧靖娴已经批准。 至于周妍宓,死在大牢里就是李氏的责任,跟吴翟无关,也无需理会周氏的反应,之后便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再然后就是开头,两人毫无形象的席地而躺,李晓则是打起了四叔公李伯检的主意。 “我说,你是不是打算在我泰山回来之前兵变夺权?”吴老六拒绝完李骁之后,为防这小子纠缠,直接转移话题。 这话题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吴老六观察出来的结论。不过不是夺权,而是上位。 李晓要上位,这些旧时代残余的掣肘都需要清除。 “本冢嗣夺权还需要兵变?”头顶上,李骁大言不惭,吆五喝六。 “我老子巴不得我赶紧接班,他好去享清福。” “这一趟出门就是他算计好的,故意引诱李斡造反,再顺理成章的清除其他余孽。我老子回来后把责任往自己身上一揽,直接引咎退位给我。” 是的,李斛打算让李骁上位了。虽说他年事不高,可凡事不都需要未雨绸缪不是? 万一他这趟进京不顺,路上遇到个好歹,李氏也不至于群龙无首。 吴翟对于李斛的安排没有意外,这算计称不上高明,但确实好用。拿他这个外人当刀,杀完人李斛再出面收拾烂摊子,李骁趁机笼络军心,权力交接稳中有序。 只是,被当刀的吴老六心里很膈应。他也不藏着,直接就开口吐槽。 “合着算计的是我啊,好事都让你得了,恶人我来做?” 话音刚落,吴老六感觉肩膀被人踹了一脚,紧接着头上就传来叫骂。 “你个狗贼!” “除了李斡,哪个黑锅你背了?” “本来计划着等你把事办了,我上位后好表彰表彰你,给你分点军权,日后再提拔你干大将军。” “可惜,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李骁骂完又是两脚,直接朝头蹬,蹬的那叫一个解气。 “尼玛,兔崽子蹬鼻子上脸!”吴老六哪肯吃亏,翻身就将李骁镇压在地,抄起大逼兜就是一顿降龙十八掌,给李骁扇的是眼冒金星。 “老子看不上大将军,老子要干丞相!”扇完吴老六也不放过李骁,掐着脖子玩起了摇摇乐。 “听到没,老子要干丞相!” 李骁被摇的头晕眼花,直翻白眼,干呕着叫唤道。 “别摇了,丞相!” “再摇老子就驾崩了!” 闻言,吴老六这才放过李骁,趾高气扬的叫嚣道。 “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骁翻身趴在台阶上干呕,一边呕还一边威胁道。 “狗贼,你今后睡觉最好睁一只眼,老子绝对要阉了你!” “呦呵!”吴老六站在李骁身后,一脸不屑。刚想抬两句杠,就瞅见李骁那撅起的屁股,一时间竟有些手痒。 “还想阉老子,先让你尝尝老子的独门绝技。” “木叶·千年杀!” ...... 议政殿外,站岗侍卫正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突然就听见殿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艹你大爷!!!” 第153章 宫内宫外,都在夜会(四) 夜已过半,议政殿人去楼空。 两人的商谈告于段落,剪除完掣肘,剩下的就是战事。 这一仗如何打? 李骁没提,吴翟也没问。 至于军师文心,被两人默契的回避了。 文心死了。 李骁知道,可吴翟不知。 东苑,两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吴翟轻描淡写的去了融雪暖阁,李骁则是默不作声的前往龙渊阁。 文心的尸身还在那躺着,不好处理。 龙渊阁很安静,超乎寻常的安静,看不见宫女,也看不见灯火。 李骁站在宫门前踌躇,表情不停变换。可犹豫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情绪面对,最后干脆摆出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的踏进大门。 没人迎接,宫苑内死寂,血腥味刺鼻。 李骁没有意外,摸着黑走进殿内。前殿同样无人迎接,却躺了一地白布。 下面盖着尸体。 看不清路,李骁一脚深一脚浅的摸进后殿寝居,还是一片漆黑。 寝居门紧闭,李骁站在门前,表情有些松动,想推门却提不起勇气。 他害怕了! 生怕看到最不想面对的画面。 “骁儿?”还好,屋内适时传来人声,是李如娜。 “母亲!” 李骁松了口气,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下一秒,一盏烛火亮起,给李骁指明前进的路。 “事办完了?”李如娜放下烛台,开口如往常一样,端庄中透着优雅。 可惜光亮不够,阴森压倒一切。 寝居中陈设不变,李骁却找不到平日里的温馨感。床榻上的死人似乎在宣泄凉意,隔着屏风也挡不住瘆人。 “都办完了!”李骁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勉强换个乖巧的笑脸。 “除了李伯检,不过他不重要。” 李骁破天荒的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一般这种事他是不会告诉母亲的。以李如娜的性格,知道了于事无益,只会反过来教训他,徒增烦恼。 可此刻不一样,他需要母亲骂两句。 不然,他会觉得不真实。 李如娜不真实。虽然神态样貌没有变,但以往的火爆脾气不见了,只有婉约。 人不会突然变性,肯定是演的。 只是,对李骁来说,这样并不好。 虽然李如娜平日里也会演,但从不会在李骁面前演,母子连心,真实的母亲,在儿子眼里一直是泼辣的。 除非,心里有了隔阂。 “嗯,李伯检确实不重要,妄造杀孽惹人厌,没必要为了点银子损害我儿名声。”李如娜平静的挑着灯芯,脸上是微笑。 这话声亲柔,是个慈母该说的。李骁听着却头皮发麻,心思沉到谷底,双手不自觉握紧拳头。 “宫女们...”李晓还在尝试激怒母亲,可刚开口便被李如娜打断。 “明日换一批吧!”李如娜转脸看向儿子,脸上只有笑,笑眯了眼。 李骁咬住嘴唇,母子俩对视。 母亲笑,儿子哭。 “母亲派人去杀阮先生了?”李骁泪水夺眶而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嗯,总得保全你父亲名声不是?”李如娜仿佛没看见,脸上笑意不变,温婉颔首。说完似乎怕李骁误会,又着急忙慌的解释了两句。 “放心,用的是军师名义,不会影响你上位。” “反正文先生已经死了,能多担,就多担一点吧。” 李骁没有接话,无声的流着眼泪。李如娜置若罔闻,起身越过屏风,不给李骁看她的脸色。 这一刻,母子离心,难以挽回! 李如娜心思简单,看待问题的方式很极端。既然子女不理解她,那她便不认这俩子女。 亲情,不过镜花水月罢了! 看着文心的尸身,李如娜收起脸上微笑,眼神逐渐冰冷,没有半点留恋。 她连亲情都可以不要,爱情更是连过眼云烟都算不上。 人想活的念头通达,唯有攥紧权力! 今后,她只为自己而活... ...... 融雪暖阁,吴翟左拥右抱,快活的不像样子。 左边搂着李冰璃,右边逗着白丫头,拌嘴不断,笑声不断,温馨不断。 一家人,和和美美,吴老六自觉是人生赢家。 李冰璃也是这么觉着。她忍了李如娜十年,从未像今日这般硬气,之所以敢在今日与之撕破脸,完全是眼前男人给的底气。 是城外那驻扎的一万人马,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吴郎,你我何时才能成亲?”李冰璃此刻只想赶紧嫁进吴家。母女俩已经撕破脸,这李氏她是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 “马上!”吴翟亲昵的蹭了蹭媳妇鼻尖,将李骁的话原封不动的奉上。 “眼下,李骁那兔崽子大权在握,明日怕是就要出兵跟王氏决战。平原之上骑兵无敌,王氏陌刀卫挡不住白马龙骑的兵锋,这一战最多三天就能结束。” “届时,咱俩的婚事差不多就能提上日程了。” “嘿嘿...” 这老六笑的猥琐,垂涎的打量着李冰璃姣好的身段,脑子里想的全是少儿不宜。 李冰璃让他看的脸红,跟白丫头对了个眼色,两人默契的捏上吴老六腰间软肉,同时一扭。 “啊,谋杀亲夫啊!”随着吴老六一声略显浮夸的叫嚷,三人顿时间打闹成一团。 这老六没安好心,专挑两女弱点下手。 一时间,闺房内春光乍泄,娇声四起,暖阁真正融雪。 ...... 暖阁外,苑墙下,李骁孤零零的站着。 站了许久,无人关注。 一墙之隔,墙内欢声笑语,墙外萧瑟落寞。 李骁咧了咧嘴,跟着无声的笑。 他该笑,因为他要上位了。 只是这笑很苦。 义父身死,母子离心,姐要嫁人,老子在外生死不知。 一夜之间,他成孤家寡人了。 “这就是掌控权力的代价吗?”李骁眼神里透出迷茫,他不知道答案,又好像已经得到答案。 肯定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代价他能不能接受。 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不过,李骁此刻好像很迷茫。他落寞的走了,漆黑空荡的巷子里,悠悠飘来一声长叹。 “可是...非我所愿啊...” ...... 不多久,吴翟踏出苑门,望着李骁若有若无的背影。 眼底,尽是怜悯。李骁这小年轻,格局已经有了,但是代价太大了。 “主公,那小子听墙根,还说了两句没头没尾的话。”洪浪从一处阴影里钻出,是他给吴翟发的暗号。 吴翟摇头不语,也没问李骁说的什么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巷尾,片刻后幽幽一叹。 “这小子哪是听墙根,他分明是不放心我啊...” 想想也对,吴老六身负天命,岂能甘心只做个丞相。 第154章 吴翟夜探龙渊阁(一) 夜深人静,今晚注定无眠。 吴翟强压下被李冰璃和白丫头撩起的火气,带着洪浪一头钻进夜色中。 夜很黑,月亮藏在云层中,五步之外难以视物。两人一身夜行打扮,吴翟蒙面罩头,洪浪收了枪,换上一把长剑。 “主公,那老白脸必不能活!”洪浪紧跟着吴翟,苦口婆心的劝着。 两人要去确定文心的死活。 如果没死,肯定是要补一刀的,不能被人发现身份。 洪小子本打算自己去,没有枪,他没信心护住主公。但是吴翟非要去亲眼确认,洪浪不想主公以身犯险,无奈之下只能劝说文心必死。 他自己下的手,心里有数。 可吴翟心里没数。 对于李骁,他尚能与之周旋。可对于文心这老狐狸,他自认不是对手。所以,他必须亲眼看到文心死,这老狐狸要是不死,将来必成大患。 “死要见尸!”吴翟压低身子,回头甩给洪浪一个少废话的眼神。 洪浪无可奈何,只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祈祷不要遇到危险。 许是祈祷有用,两人一路有惊无险的摸进龙渊阁。 刚一进苑,吴翟便被洪浪拦下。 “主公,有血气!” 不用洪浪提醒,吴翟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刺鼻,吴老六感觉自己像是钻进了屠宰场。 “此地死了不少人!”洪浪整个人压在吴翟身上,闭目凝神静听。 “前殿无人。”这小子耳聪目明。尤其是那双耳朵,十步之内,落叶可闻。 听到这话,吴翟有些疑惑。 没有灯,没有人,还充斥着血腥味。 这龙渊阁,发生了什么事? “主公,进不进?”洪浪说话声音有些大了,这小子见血就疯,此刻已隐隐红眼。 “小点声!”吴翟一把捂住洪浪的嘴。龙渊阁静谧异常,一点风吹草动都藏不住。 等了片刻,见无人发现二人,吴翟便准备动身进屋。回头刚想交待洪浪两句,就瞅见这小子瞪着俩血红的双眼。 艹!吴翟被吓了一跳,暗骂一声,这才想起裴瑾跟他说过,洪浪身负疯血。 “怎么样,能不能忍住?”吴翟压低声音,按下洪浪的身子,小心问道。 “主公放心,不杀人没事。”洪浪呼出一口滚烫的浊气,龇牙咧嘴的低声邪笑。 “忍不住的话,杀两个人就能好。” 尼玛!洪浪不补后面这一句吴翟还能信他,这句话一出口吴翟哪还敢让他在这待着。 可吴翟又不放心洪浪自己回去,万一这憨货半道拐弯,跑去杀两个李氏嫡系子弟,那明天乐子可就大了。 “在这等我!”不得已,吴翟只能让洪浪等在这里。 “主...”洪浪刚想说什么,就被吴翟瞪了回去。这憨货捂着嘴,想到此地无人,主公进去也不会有危险。这才老老实实的蹲在原地,给吴翟做了个画地为牢的手势。 “我就在这个圈里,有危险主公就闹点动静。” 吴翟没说话,认真的点了点头,又揉了一把洪小子的脑袋,然后才转身窜向殿门。 殿门一开,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月色晦暗,照不亮漆黑的大殿,吴翟只觉着面前是一座冰窖,凉意透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洪浪说前殿无人,吴翟也没心思试探,一头便钻进屋内,小心翼翼的合上殿门。 ‘妈的,怎么感觉像是进了停尸间?’随着殿门合拢,那一点月色被阻隔在外,屋内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吴翟顿感毛骨悚然。 刺激! 吴老六苦中作乐,在心底呐喊了一声壮胆,接着便闷头往前摸。还没走两步,脚下一绊,像是踢到了什么。 踢出一声小小的闷响。 吴老六吓得赶紧蹲下身子,伸手在脚边摸索了两下。 嗯?是一块布,布下面软中带硬,伸手进去一摸,吴老六脸色瞬间就绿了。 ‘艹!还真他妈是停尸间!’得亏这老六胆子大,换做旁人估计扭头就走。 这下不用害怕了,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再结合洪浪说的前殿无人,吴老六立马判断出人都死了。 死人这老六可不怕,直接甩开膀子,手脚并用的往后殿摸去。 ‘真狠,当真是一个不留啊。’吴老六一路翻山越岭,磕磕绊绊的爬到殿后,摸到少数二十具尸体。 ‘屋里太黑看不见路,多有冒犯,还望担待啊。’这老六回头小声嘘了一口气,还有心思跟尸体道歉。 ‘不愿担待你们尽管来找我,老子再杀你们一次!’ 嗯,还得是吴老六。 出了前殿,后殿连廊多少有些夜色,不至于看不清脚下。 不过,吴老六却犯了难。 殿后房舍好几间,他不知道哪一间里躺着文心,更不知道房间里有没有其他人。 ‘妈的,杀了这么多人灭口,那老白脸还能在哪?’吴翟反应很快,脑子一转便想明白其中关键。 文心肯定在主卧内! 想明白是想白了,可吴翟不敢进,李如娜必然也在主卧内。 在主卧内干什么? 必然是在照顾重伤的文心。 这老白脸没死! 艹! 想到这,吴翟瞬间涌起一股冲动,回去喊上洪浪,将屋内二人都杀了。 都说冲动是魔鬼,吴老六此时就是魔鬼附体,恶念一起那是压都压不住,转身就要往前殿走。 气头上没留神,一不小心踢到门槛,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 尼玛!吴老六心底暗骂,来不及去喊洪浪,再次转身,当机立断的往主卧冲去。 还没冲到门前,主卧内亮起一盏孤灯,同时传出一声询问。 “骁儿?” 吴翟脚步顿了一下,他没见过李如娜,无法确定这是谁的声音,但此时已然暴露,没功夫多想。 宁杀错,不放过! 直接推门而进,又反手将门关死。 “不是告诉你了么,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屏风后,烛光中,一道身影面朝床榻而立,没有转身,言语中透着几分慈祥。 吴老六没有说话,脚下不停,还没到近前,便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到躺在床上的文心。 老白脸,果然在这! 没有多想,吴翟探手入怀,无声的握住短匕。 拔刀。 第155章 吴翟夜探龙渊阁(二) 三更半夜,寂静无声。 屋内仿佛被黑暗的幕布死死笼罩,透着彻骨的寒意。 一位身姿婉约的宫装妇人,怀抱烛台,半个身子蛰伏在诡谲的阴影中,四周静谧得可怕。 昏黄的孤灯摇曳不定,照不亮寝居,只能照亮妇人的脸。吴翟呆立在屏风一侧,目光锁定妇人,眼里全是惊骇。 那妇人很美,是岁月遮不住的美。五官精致立体,透着浓浓的异域风情,一眼便知是李冰璃的母亲。 吴翟确认这美妇人是自己丈母娘,但他只觉着毛骨悚然,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因为躺在床榻上的文心,是个死人! 那尸身脸上毫无血色,瞪着的双眼还能看出死前的不甘。胸口插着一把短刀,血污早已沁满胸襟,死的透透的。 “吴翟?”李如娜面带微笑的看着来人,眼里没有丝毫惊慌,只有果然如此,似乎认定了今晚吴翟会来。 吴翟闻言呼吸一滞,没有丝毫犹豫,扭头就走。文心死了就行,杀李如娜都是嘴嗨,他还没那个胆子。 凭心而论,他其实怂了。 这黑灯瞎火的,李如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守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尸身,前殿还有一屋子的尸体。 细思极恐,吴老六被瘆住了,认为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这老六走的极快,到门口却突然怔住。他刚反应过来,如果是陷阱,外面很可能有埋伏。 ‘真他妈丢人,居然让一个娘们给吓唬住了!’想到这,吴翟暗骂一声,又反身而回,准备拿个人质。 谁知刚转身便对上李如娜的脸,这女人居然不声不响的摸到了吴翟身后。此情此景,再美的容颜看起来也只剩诡异,吴老六被突如其来的贴脸杀吓了个急停后仰。 得亏这个后仰,一柄剪刀贴着吴翟鼻尖划过,只差毫厘。 “别急着走,妾身等候多时,有话要对你说。”突然袭击未见成效,李如娜仿佛没事人一样,笑意盎然的挽留起吴翟。 “丈母客气,有话您且直说。”吴翟跟死神擦肩,额头不禁浮起一层白毛汗。不是这老六不想反抗,而是李如娜的剪刀已然抵在他脖子上。 “不用惊慌,妾身跟你闹着玩呢。”李如娜眉眼弯起,笑的甚是热情,只是手中那剪刀,又往前递了稍许。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女婿小命开玩笑。”感受着脖子上的凉意,吴翟一头虚汗,一边陪着笑贫嘴,一边快速思索对策。 “女婿?妾身怕是没有这个福分啊。”可惜李如娜没有幽默感,手中剪刀还在收紧,已经割到肉了。 “且慢!”刺痛感袭来,吴翟顾不上再思索,直接大声喊道。 “我在城外还有一万人马,你想清楚!” 万幸,李如娜理智尚在,手中剪刀总算停止合拢。吴翟见状松了口气,赶紧顺嘴跑火车。 “我那一万人马驻扎在仁寿山西侧。王氏五万大军就在东侧虎视眈眈,只要我死了,守在仁寿山上的两万李氏子弟必定会被合围歼灭。届时,南安城仅剩三万兵力,绝对挡不住城外的六万大军!” 闻言,李如娜收起笑脸,冷冷的盯着吴翟,犹豫片刻后开口道。 “我南安城坚墙高,六万人可攻不进来!” “是吗?你可别忘了,周氏那边还没出兵。”吴翟又松了口气,能谈就行。 先拖着,等洪浪,他那声大喊洪小子应该能听到。 “周氏?老李进京,周氏不可能出兵,你休想哐我!”李如娜眼神严厉,泼辣之意明显。 “万一我泰山在路上遭遇不测呢?”吴翟感受到脖子上的剪刀又有收紧的趋势,急得是满头大汗。 “假如有个万一,我那一万人马还能帮忙守城!”吴翟嘴上说着歪理,脖子稍稍往后撤了一些。 该死,洪小子怎么还不来? 李如娜手中剪刀再次停住,眼里有思索,有权衡。吴翟这话听起来像是诡辩,可细品却有几分可能,确实不得不防。 她想杀吴翟,但不想李氏有危。 李如娜想要权力,只能依仗李氏兴盛。 话是这么说,可这女人心思简单,不是一就是二,绝对不会杵在正当间。在她想法里,既然已经跟吴翟撕破脸,那就断然没有再与之虚与委蛇的道理。 “哎哎哎,道理都跟你讲清楚了,杀我有弊无利!”眼看着女人的眼神越来越狠厉,吴翟慌忙大喊。 “道理?在我这没道理可讲!”李如娜行事就这个风格,在李氏,能让她虚与委蛇的只有老太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如娜缩回剪刀将要捅向吴翟脖颈的瞬间,身旁的木门被一股大力撞散,木屑纸片扬了两人一脸。 突然的变故惊了李如娜,这女人第一反应竟然是将吴翟扑倒,举起剪刀就要捅下去。好在这变故给了吴翟反应时间,这老六一把抓住李如娜的手腕,反手一个绞错下了剪刀。 正巧这时洪浪蹦进屋内,看到吴翟被人压在身下,想也没想,提剑就要刺。 “兀那贼人,休得伤我主公!” 这一嗓子提醒了吴翟,脸色瞬间大变。 “且慢!” 慢不了一点,洪小子出手没轻重,压根没收力,这一剑无论如何是停不下来。 艹,李如娜不能死! 这女人身份跟文心不一样。主辱臣死,吴翟是主,文心是臣,杀了就杀了。可李如娜是李氏主母,一旦死在吴翟手上,那他跟李骁就彻底没得玩了,李氏必然要跟黑山开战。 电光石火之间,吴老六做了个违背本能的举动,猛然翻身将李如娜压在身下,这一剑也毫无意外的刺在这老六背上。 穿胸而过,剑尖就停在李如娜脸前。 血珠顺着剑刃滴落在女人脸上,李如娜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吴翟。 洪浪也懵了,猛然松开剑柄,不知所措的愣在当场。 “都愣着干鸡毛,还不快救老子!”好在吴老六没懵,这一剑刺的快,疼痛感尚未袭来。 话音刚落,迟来的剧痛瞬间冲垮吴翟的心神,这老六软下去之前还知道护一下丈母娘,错过剑尖歪倒在其身上。 “别动她...” 艰难的留下三个字,吴翟才不情不愿的昏迷过去。 洪浪手足无措,想出去喊郎中,又怕那女人伤害主公。留下盯着吧,吴翟这会是血流如注,他还不会医术。 那剑是军中制式,中间开了深深的血槽。 “快来人!”关键时刻,还是李如娜最先反应过来,托起吴翟,抬头焦急大喊。 可是哪有人,这龙渊阁早就被她杀绝了。 “去喊人,快!”李如娜见喊不来人,小心翼翼的将吴翟护在怀里,朝洪浪大喊。 洪浪红着眼,看女人神情不像作伪,于是咬牙一跺脚,转头急速向外冲去。 待洪浪走后,李如娜低头看着怀中血人,脸色不停变换,阴晴不定,最终万般心绪化成一声叹息,掏出手绢捂上男人的伤口。 “看来...女婿不止能抵半个儿啊...” 第156章 吴翟夜探龙渊阁(三) 天还没亮,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平静了半晚上的龙宫,再次陷入喧闹,隐藏在幕后所有的不为人知,一下子全被掀开。 不过,故事的先后顺序被有心的李骁调换了,又给配了一部可歌可泣的剧本。 事情的真相再次被隐瞒,众人知道的剧情只有一个。 那就是军师伙同阮济造反,意图刺杀李氏主母,主君识破奸计并及时相救。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最后文心身死,阮济伏诛,吴翟重伤。李冰璃盛怒,定罪龙渊阁宫女失职,全数斩首。 至于,妙手仁心半截身子入土的阮济为何要造反,在李氏鞠躬尽瘁了半辈子的军师为何要行刺,事发之前军师为何要灭口阮济,从未踏入过龙渊阁的吴翟又是如何识破两人奸计? 种种疑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故事中毫无存在感的李骁,趁机宣布就任宗主,成功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真相,就让它埋在历史中吧。 时间会平息一切... 龙渊阁主卧寝居,冰美人正在大发雷霆,李如娜出奇的没有呵斥,李骁将一众侍卫医官驱散后,破天荒的参与进争端。 床榻之上,躺着的人已经换成吴翟,同样的面无血色,同样的两眼圆瞪。 不过,人还在喘气。 医官方才看过,给了个吉人天相的诊断。这一剑看似插在左胸,却完美避开心腑,没有伤及一根心脉,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生调理。 “真的都是意外,我脚滑了,自己撞上去的。”吴翟已经醒来,正好言好语的安抚冰美人。 “闭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冰美人必然不能信他这鬼话,谁家好人能自己撞到剑上? “洪小子,你说!” “到底怎么回事?” 洪浪呐呐的站在一边,支支吾吾的张不开嘴。不是这小子没担当,而是吴翟在一个劲的朝他瞪眼,不让他说。 冰美人哪能看不见自家男人的小动作,要搁平时她也就装糊涂,给自家男人留个面子。可今天不一样,自家男人在母亲卧房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她嘴上数落吴翟,实则是在指桑骂槐。 纯是冲李如娜去的。 文心的尸身她也见到了,以为那一刀是吴翟捅的,而李如娜为了救面首便在身后刺了吴翟一剑。 真相没人说,她只能自己脑补。 自家老爷们给自己出气,反被母亲刺成重伤,冰美人没让小白姑娘动手已经算是很给吴翟面子了。 见洪浪不肯说,冰美人气急,反身瞪起了自家男人。 吴老六赶紧换上笑脸,谄媚讨好的安慰道。 “别气了,我这不是没事么。” “哎,咋又哭上了?” “媳妇,别哭别哭。” 能不哭么?冰美人瞅着自家男人苍白的脸就心疼,想到男人是为自己出气受伤,刚擦干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 “姐夫,说说吧。”了解事实真相的李骁看不下去了,这狗贼根本就是在骗他老姐的眼泪。 李骁觉得自己有义务替老姐拆穿这狗贼的真面目,何况他也好奇今夜龙渊阁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来的早,最先带人赶到现场。当时李如娜搂着吴老六,正焦急的为这老六止血,连自己脸上的血迹都顾不上擦。 联想到吴老六先收崔韵雅,后打贾雨薇的主意,专挑风韵犹存的熟妇人妻下手,这小年轻心里立马生出了一种天塌了的感觉。 要不是吴翟背后中剑,看着像是在保护自己母亲,李骁保不齐就要当场干死这老六。 “有你这兔崽子什么事?”对于李骁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又落井下石的行为,吴老六必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你搞清楚,这里是龙渊阁!”李骁撇嘴,抱着手抬脚点了点地板。 “你这狗贼三更半夜不睡觉,往这跑是想干嘛?” “兔崽子!老子来干文心,看他没死再补...”吴翟梗着脖子跟李骁抬杠,话没说完就被冰美人按了下去。 “说话留神,你想当谁老子?”冰美人横眉冷对,李骁的担心她也有。 “还有你,这是你姐夫,嘴上放干净点!”一碗水端平,冰美人数落完自家男人,又转头去数落李骁。 见冰美人发威,两人自然是一点脾气不敢有。只是互相瞪着眼,嘴皮子秃噜,无声的互喷祖安语录。 “尼玛,给爷死来!”没喷两句李骁就破防了,上前就要跟吴翟练练。 他喷全是虚的,但吴老六喷可能都是真的。 见状,冰美人跟小白赶紧拦住。 吴老六本来还慌,一见有人拦,嘴上立马开始缺德。 “来来来,今天要是干不死我,你就跟我姓!” 李骁一听这话直接炸了,一把甩开小白姑娘,冲到床前就要修理吴翟,没成想又被洪浪拦住。 “都给我起开,我今天必须干死这狗贼...” “够了!”一声冷喝传来,打断了这场闹剧。 不是冰美人,而是一直都没说话的李如娜。这女人站在最外围,像个局外人,跟打闹的众人格格不入。 “我累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退下吧!” 这话说的是商量,听着却像是命令。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落在吴老六身上。 他们可以走,这病号怎么办? “吴翟留下,我先照看着,明日你们再来探望!”李如娜面无表情,眼神坦荡的扫了一眼众人。 可惜再坦荡也无用,她有过前科,冰美人和李骁都不信她。 “嗯...还是将这狗...姐夫抬到我那吧。”李骁沉吟了一会,在冰美人的注视下将狗贼换成了姐夫。 “洪小子,去喊些人,将你主公抬到融雪暖阁!”冰美人想都没想便拒绝李骁的提议。 “我要亲自照顾自家男人,放你那不方便。况且我与你姐夫成婚在即,早两天晚两天的没必要再避嫌。” 李骁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也就没再坚持。 “我说的话你们没听到?”被无视的李如娜脸色难看,冷若冰霜。 “都给我,退下!”这俩子女绑一块都比不上她女婿,没一个拿她当母亲看的。 闻言,李骁眉头一皱,冰美人直接翻脸,不过两人都没来的及说话。 “要不坐下来好好谈谈,一家人别整的这么生分。”床榻之上,吴老六笑眯眯开口,眼神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 “须知,家和才能万事兴!” 第157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曙光终于刺破黑夜,新的一天正式展开。 吴翟还在沉睡,不过是在融雪暖阁。经过一席长谈,这老六尝试化解李氏母子隔阂的盘算可以说是成功了,但其实也失败了。 说成功是因为冤家宜解不宜结。毕竟血浓于水,母子三人本质上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大家都是成年人,亲情道义可以放两旁,但利字必须摆中间。 算失败是因为吴翟小瞧了这一家人骨子里的执拗,确切的说是李如娜和冰美人。李如娜偏执极端,冰美人外柔内刚,这母女俩心里的那道坎太宽,言语根本无法填平,只能交给时间。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至少对吴老六来说不重要。 经过这么一搅和,他夜探龙渊阁的事情算是暂时蒙混过关,顺便在李骁面前刷了一波好感,不求能彻底把他当成自家人,只求这小子不要再半夜跑来听墙根。 可惜世事往往一厢情愿,吴老六此举完全是弄巧成拙。 李骁,反而开始防着他了。 ...... 龙渊阁。 新的宫女已经进驻,该扔扔,该换换,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了一遍,迅速焕然一新。 宫苑一处假山下,李骁与李如娜促膝长谈。 不同于冰美人,这小子倒是跟母亲成功解开心结,眼下是真的母慈子孝。 “母亲,儿觉得吴翟此人心术不正,事事唯利是图,是个十足的伪君子,您老不得不防。”李骁黑状告的正经,他心里的担心懂得都懂。 “你小子把老娘当成什么了?”李如娜肯定也懂,揪起李骁耳朵,气红了脸。 “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对于母亲的耳提面命,李骁这心是怎么都放不下去,尤其是李如娜还臊红了脸,让这小子彻底想歪了。 不怪这小子想歪,西域有收继婚的陋习。尤其是大族之中,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已经成为传统。李斛如今生死不知,李骁的叔父辈已被杀绝,兄终弟及是不可能了,父死子继在李骁这又行不通,保不齐李如娜就打上了吴翟的主意。 李骁这边心思龌龊,知子莫若母,李如娜气的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你个兔崽子想什么呢?” “老娘日后是要做皇太后的人,你有这功夫瞎想,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这天下给老娘打下来!” “是是是!”见母亲发火,李骁缩着脖子不敢再触霉头,赔着笑脸保证早日打下汴京,一定让李如娜过一把皇太后的瘾。 只是,这小子心里到底怎么想,那就没人知道了... ...... 融雪暖阁,吴翟尚在昏睡。冰美人与小白姑娘照看完男人,躲到栏杆处说起了私密话。 “小姐,姑爷也是煞费苦心,机会难得,何不趁机与夫人冰释前嫌?”白丫头人小鬼大,劝起人来老气横秋。 “你还小,不懂...”冰美人双眼通红,满面愁容,对白丫头的发问有些心不在焉。 还是那句话,李骁的担心她也有,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吴翟是她男人,李如娜是她母亲。 “小白不小!”白丫头努力的挺起胸脯,可惜规模远不及冰美人雄伟,不禁有些泄气。 “姑爷都说小白是大姑娘了!”泄气归泄气,该不服气的还是不服气。 冰美人苦笑着掐了掐白丫头的娃娃脸,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吴老六嘴馋,这丫头确实是大姑娘了,就是要学的还有很多。 “赶紧完婚吧...”美人幽幽一叹,不想多言。 这李氏,她是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 吴翟负伤的消息被封锁的很好,李氏上下守口如瓶,黑山众将士除了洪浪,谁也不知道。 连李临都不清楚,这小年轻如今已带着家眷回了军营,整日里磨刀霍霍,就等着了结这一仗,好扬名立万。 那名小卒,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而洪浪,这憨货光顾着愧疚,哪还记得监视的任务。 于是,吴翟掳了龟兹王女的消息,就这么不经意间,一传十,十传百,宣扬开去。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天意发力,一场关于天命人的劫难,在口口相传中,逐渐酝酿成型。 ...... 时间飞逝,三日一晃而过。 三天来吴老六享尽了齐人之福,躲在暖阁里乐不思蜀。 而城外,仁寿山东,已经打成一片焦土。 李骁出兵了,没让黑山的人马插手。 李斛进京的消息于昨日清晨传至陇西,万事具备,东风已到,这一战从昨日晌午打到今早日出。 王氏不守了,不过也无心恋战,只想撤。 却不是这么好撤。 李氏白马龙骑咬的很死,不丢下两块好肉,王氏五万大军很难挣脱泥潭。 可诸葛逸才不愿丢车保帅,王氏给他的任务是保存实力。 于是,双方在仁寿山东侧十里的旷野上展开拉扯,这一拉扯就是近十个时辰。 白马龙骑弓马强劲,把吴翟传授的十六字真言玩到了极致,诸葛逸才几番谋划,想寻求正面对抗,以图打退李氏。 可惜,旷野很大。 追,追不上。 跑,跑不掉。 设伏用计,却总是被料敌先机。 只能说望远镜这种划时代的发明,放在现今的战场上,能发挥作用堪比卫星云图。王氏的每一步动作都在李骁的掌控之中,注定要被温水煮青蛙,钝刀子割肉。 终于,在王氏伤亡过万之后,诸葛逸才服了,有苦难言。 忍痛丢下五千步卒断后,率领剩余不到三万五的人马,狼狈东逃。 此时,仁寿山东十里外,三山交汇的驿马坡,被抛弃的五千步卒面对坡前李氏两万白马龙骑,绝望无助,惶惶不可前。 这些人没有背水一战的决心,也没有哀兵必胜的勇气,脸上只有对死亡的惊惶和对命运的怨愤。 舍生取义之士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一往无前的人不多,敢于拔刀向死的还不到一半。 于是,驿马坡出现讽刺的一幕。两千勇士义无反顾的舍命冲锋,藏于坡顶的三千人转身而逃。 李骁冷脸立于大军之前。他是来收尾的,想笼络军心,不踏进战场可不行。 “冲锋!” “不留活口!” 话音落下,两骑不分先后,一马当先。 “杀!” 是李崆和李烬,这俩虎将都是李斛给李骁安排的班底。本来最先出头的是李恪,可惜死在黑山。如今老天爷给机会,这俩人都想争一争那个御前一品。 大将军! 第158章 大争之世拉开序幕 帝都汴京,暗涌不断。 王氏败逃的消息尚未传到,各门各家探子频出,皆是马不停蹄的奔赴西北,只为获得那第一手消息。 所有人都急不可耐,只因李斛已经晾了周王三日。 这得是有多大的底气! 李斛有底气,着急站队的小门小户反而沉不住气了。 ...... 京兆杜陵,杜氏族地。 一间富丽堂皇的精舍中,杜溯正与一位身宽体圆的青年文士手谈。 “宗主,韦氏王氏的探子已经出了滕云渡,我们真不用派人前去打探?”杜溯正襟危坐,神态间万分恭敬。 与面对周逸之不同,此刻这小老头是发自内心的恭敬。 “两边我们都不下注,没必要去打探。”青年捻着一颗棋子,圆头圆脑的看着甚是喜庆。 他叫杜桓,三十出头,大脸盘子小眼睛,一身文士长袍,看着更像个商人。作为京兆杜氏门阀的当代宗主,杜桓反常的没有入朝为官,只领了杜陵公的爵位,一直蛰伏在幕后。 这胖子喜欢扮猪吃虎,最忌讳抛头露脸。 就像现在,京兆各门各家皆已前往西北打探消息,而杜桓还稳坐不动,怡然自得。 杜溯却有些担忧,趁着落子的功夫,忍不住出言相劝。 “宗主,据宫内传出来的消息,周王病症每况愈下,药石难医,恐怕是大限将至。” “大乾即将改天换地,太子登基已成定局。” “之前在滕云渡,我杜氏阳奉阴违之意明显,眼下再不补救补救,日后怕是躲不过清算。” “探查陇西不是补救,是找死!”杜桓摇头笑了笑,伸手将棋盘上棋子尽数扫开,在杜溯疑惑的目光中,重新落了一子。 黑子就落在天元。 “二叔你看,这是周氏。”杜桓点了点那颗黑子,随后又在其周围三口气上,摆了三颗白子。 “这是御三家。” “明面上我们是在拱卫周氏,其实也挡了人家的路。” “哦?此话何解?”杜桓的脑子在杜氏是出了名的好用,杜溯跟不上他思路,只能虚心求问。 “时候没到,此事暂且不谈。”杜桓摆了摆手,没有解答的意思,转而拿起那颗黑子,说起了周氏旧事。 “他周氏本是关西望族,十二年前东征,举族迁徙至京兆,占了中原最富庶的汴京。” 说到这,杜桓胖手盖在棋盘上,将之比作江山,笑问杜溯。 “可这汴京是周定打下来的吗?” “或者说,大梁的江山是他周氏打下来的吗?” “不是么?”杜溯怔怔反问,当年东征他没参与,对其中的门道不甚了解。 “是!”杜桓肯定点头,杜溯就更糊涂了。 见状,杜桓又抓了一把棋子,直接洒在棋盘上,解释道。 “这棋盘就是中原,这里每一颗棋子都代表一个世家,前朝大梁皇室也只能算其中之一。” 说罢,杜桓手指在棋盘上凌空虚画了一个圆。 “这中原,从来都不属于一家一姓。” “大好江山,一直都是世家的。” 杜溯点点头,这一点他当然清楚,也不说话,静待杜桓下文。 杜桓没让他久等,双手扶上案几,面朝棋盘,小眼睛里依稀是在回忆。 “当年东征是打了,可打的是谁?仅仅只是大梁皇室,充其量再加上两三姓一叶障目的顽固世家。” “当年有资格上桌的门阀约定,谁先打下汴京,就奉谁为主。哪家不是卯着劲往汴京打,他周定不过是抢了先机,一路避战直冲京兆。” “这本无可厚非,汴京城高墙坚,他周氏敢为人先,谁也挑不出毛病。” “可坏就坏在汴京没有抵抗,让他周定白捡了个帝都。” “这谁能服气?” “东征路上,有哪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是他周定打的?” “周定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能改约南下,谁先灭了南梁,谁就是天子。” “于是就有了两年玉江之战。” “至于结果,想必二叔你也清楚。” “两年间,周定一直避实击虚,坑死众门阀无数精兵猛将。待到众门阀底蕴耗尽,时机成熟,那周定才敢登基称王。” 说到这,杜桓突然对正听到兴头上的杜溯问道。 “二叔,你可知周定为何不直接称帝?” 旧事讲到这里,接下来发生的变故杜溯清楚,那时御三家的牌坊已经立上,他也已经入朝为官。 “因为李斛...” 杜溯捋了捋胡须,眼神也有些追忆。 当年李斛不知是识破了周定奸计,还是抱着跟周定一样的打算,反正也在暗戳戳的保存李氏实力。 周定发现了。奈何玉江之战都是各打各的,李氏也不是一仗不打,小仗会上去露两手,但大仗肯定不上。周定看在眼里是气在心里,为防李氏拉拢那些被坑害的门阀共同抗周,这才有了御三家拱卫周氏的笑话。 可周定依旧不放心。众门阀心中有怨,李氏若肯出头,必然是群起伐周。周定为堵住李氏之口,只能低头称王,不敢自称天子。 见杜溯对后面的事都清楚,杜桓将棋盘上多余的棋子扫开,只留着开元的三白一黑。 “眼下的局势与十二年前如出一辙。” “各州世家听封不听诏,中原内忧外患,朝廷风雨飘摇。只不过现今是大梁换成大乾,而我们御三家,成了那一叶障目的顽固世家。” 闻言,杜溯脸色一怔,随即转为凝重。 “那琅琊王氏...” 杜桓摇摇头,又随意的在棋盘上丢了一颗黑子。 “琅琊王氏必撤军,所以不用探。” “王氏也是有资格上桌的门阀,他们不会为周定效死的。” “随着王氏撤军,再加上西北这一路别有用心的门阀,如今李氏东出已成定局,这一点谁也无法阻止。” “剩下的就看大乾其他的门阀如何抉择,是群雄逐鹿,还是选边站队。” “但不管他们如何选,这大争之世已然拉开序幕。而且这一次,必将是无一幸免的混战。” “胜者登天,败者消亡!” 杜溯愣住,杜桓分析的局势远超他的眼界。想到其中的凶险,这小老头不禁打了个冷颤,慌忙开口道。 “宗主,那我杜氏...” 杜桓抬手打断,一颗一颗的往棋盘上摆着白子,摆在西北。 “这是死结,是大势轮回。中原无主,纷争再起,我杜氏自然难以置身事外。” “然杜氏族望兵寡,非阀阅之家,想保家族存续,唯有眼准手稳,押对门阀。” “东边没得选,有戎狄和无定城在,除了琅琊王氏,谁敢东进谁死。” “西北的天水、広魏、安定、新平、扶风、冯翊,这一路有一家算一家,都是我们下注的选择。” 杜溯脸色变换,胡须乱抖。他明白,周李俩家暂时都不能选,大战一起,这俩家不管最后谁输谁赢,都要接着面对其余世家的围攻。 周氏李氏家大业大经得住折腾,他杜氏可经不起。 “在这个当口,身为御三家,我们可以对周氏阳奉阴违,但万不可触碰周定的底线。” “平西之战就是他的底线。” “谁去探谁死!” “二叔,你且看吧,另外两家蹦跶不了多久了。” 说完,杜桓不再管棋盘,起身晃晃悠悠的往门外走去。杜溯低着头,默默消化着心里的唇亡齿寒。可就在下一秒,一个震撼的念头喷涌而出。 “宗主,那李斛入京...” 杜桓已行至门口,闻言头也不回的摆手道。 “死定了!” “周定既然将死,那死前一定会拉上李斛。” “阳谋怎么破?” “唯有同归于尽!” 第159章 李斛,啸西山的虎 大内皇宫,太极西堂。 就在东堂对面,中间隔着太极殿。 周定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时常勤政至深夜,偶尔会在这里就寝。 后宫妃嫔众多,世家眼线也多。自打旧疾复发,为了隐瞒消息,他便在此定居,至今已半年有余。 可惜有时候,隐瞒,就意味着确有其事。 周定久未在后宫过夜,再加上有心人盯着太医署药材用度,到了现今这个地步,差不多整个皇城,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宫女太监,心里都有一个默许的事实。 周王重症难医,大限将至! 又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这个事实悄然飞出皇宫,传进李斛的耳朵里。 汴京鸿胪寺,李斛下榻的别院之中。 “主公,这消息可信?”龚渊脸色狐疑,明显是不信有这么巧的事。 早不传,晚不传,偏偏在他们入京后,传的满天飞? 李斛脸色苍白,沉吟不已,他也不信这里面没有猫腻。但周定当初伤的多重他清楚,毕竟是他挖的坑。 当年没死是周定运气好,能扛到现在都算他命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思索良久,李斛给出一个中肯的结论。 闻言,龚渊顿时愁眉苦脸。 “主公,周定将死,渊恐怕劝不住他。” 这小年轻有自知之明。人之将死,执念难消,平西就是周定的执念。 这妥妥意难平,死之前肯定要把事办了。 办什么? 肯定是他们啊! “嗯,确实没法劝!”李斛揉了揉隐隐作痛的伤口,脸色出奇的平静。 李斛清楚龚渊在愁什么。以己度人,他自己死前也会选择跟周定兑子。 这一趟怕是要交待在京城了。 死,李斛不怕。临行之前,他已安排好后事,抱得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 撇开一切算计不谈,他原本的计划就来换掉周定,要不然也不会带四名死士。 只是没想到,周定也到这一步了。 不过,结果都一样。 他跟周定一死,大乾其余世家必然会抬头,周氏平西的意愿便不会再这么紧迫,李氏也能再赢得一些积蓄力量的时间。 好事! 李斛心里有了计较,转脸看向龚渊,嘴上咂摸了两下,还是决定给李骁留点人才。 “先生,此行算是白跑一趟,你带着蛇马猴狗先出京吧。” 此话一出,龚渊直接愣住。这小年轻最善察言观色,立马猜到李斛的心思。 “主...” “斛,先谢过先生多年辛劳。”李斛摆摆手打断,而后起身郑重的朝龚渊抱拳。 “今日,你我君臣情份作罢。壮志未酬,斛有愧于先生,来世再报。” “中原纷争将起,世家门阀众多,先生可自选以展抱负。无需担心路远,蛇马猴狗定会尽心护持。” “若先生肯屈尊,辅佐我那不成器的逆子,斛不胜感激!” 这话坦荡,掷地有声,未许利,只讲义。 “渊,回陇西!”龚渊苦笑,李斛看似给了他选择,其实压根没给选择的机会。 哪怕日薄西山,李斛也还是那个李斛。 虎啸西山的虎! “先生大义!”李斛哈哈一笑,双手掐上腰带,就算气色萎靡,也自有一番威严。 龚渊还待谦虚一番,就听门外走廊里传来一声吆喝。 “李宗主,三日已到,能入宫了吧!” 是诸葛颐,这老小子被巳蛇拦住,气的高声大喊。 “先生,事不宜迟,你们出发吧。”李斛拍了拍龚渊的胳膊,掐腰往门外走去去。 背影宽广,龙行虎步,渐行渐远。 “老东西,脑袋不想要了?” “给老子喊王爷...” ...... 李斛入宫了! 要说谁对此事最愤懑,那当属太子周逸之。 此刻,皇家后苑,长秋宫,王后的寝宫。 偌大一个宫殿,闲杂人等已尽数退避,无人敢参与母子俩密谋的大事。 “待王氏撤军的消息传回京,儿臣怕是被人笑死。” “恳请母后劝说舅舅,领兵前往无定城!” 王氏围困陇西失败,太子周逸之面子丢大了,这会正求王后王仪臻帮他挣回脸面。 王仪臻,周定正妻,后宫之主。王氏当代女君,当朝三品冠军大将军、青州刺史的亲姐姐。 是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妪,虽色衰,但雍容华贵。 “胡闹!”王仪臻没给儿子好脸色。 当初她就不同意周逸之出兵围困陇西,如今吃了亏,居然还不知悔改,要去蹚无定城那个战争泥潭。 “你要把王氏家底打光才高兴吗?” 周逸之没有反驳,神色严肃的反问母亲。 “母后可曾听闻宫内传言?” 闻言,王仪臻立马瞪了周逸之一眼,薄唇轻启,牙缝里挤出一句。 “活腻了,这事是能摆上台说么?” 周逸之心底叹了口气,朝母亲低头认了错,然后才说道。 “母后,倘若...” “没有倘若!”王仪臻闻言怒喝。 “你父王在,你就还是太子!” “否则...” 王仪臻咬了咬牙,没有把话说完。 周逸之眉头皱起,心底有些不悦,不顾母亲反对,正声肃问。 “假如到了那一天,李氏东出,再演当年东征,我大乾何人能力挽狂澜?” “当然是你舅舅!”王仪臻想都没想,十分断定。 周逸之点头肯定,表情不变,淡淡反问道。 “那这大乾,还姓周么?” 这问题尖锐,王仪臻重重哼了一声,含怒反驳道。 “你多余担心,有哀家在,你舅舅还能夺你江山?” 周逸之心底不耐,但被他强行压下,不动声色的讲起历史。 “自古外戚权重,常致朝纲紊乱,社稷蒙尘。” “前朝大梁国难之时,也将希望寄托在外戚司马氏身上,结果落了个举国南迁,改朝换代。” “何况今时更危往日,前朝大梁尚能衣冠南渡,我大乾何去何从?” 这历史不远,近在眼前。 王仪臻亲身经历,无力反驳。 “既然母后也是这么认为,那且听听儿臣的谋划。”周逸之见母亲不说话,咬牙一狠心,将计划全盘托出。 “父王殡天后,众门阀必会趁机作乱。儿臣要召回无定城十万大军,拱卫京师。” “倘若大乾与戎狄和谈成功,无定城短期内将不会再有烽烟,舅舅尽可放心领兵前往守关。” “儿臣还会派王妹与李氏和亲。不求能招安李氏,只是为了争取时间。” “不需要太久,只要三年!” “三年足够儿臣平定并冀徐兖四州,届时加上王氏的青州。” “儿臣不信,合五洲之力,还平不了西!” 第160章 周定,悔不当初 李斛入宫面见周定,对世家门阀来说是好事。 在目光短浅的人看来,只要周李两家打不起来,他们就还有征兵积粮的时间。 譬如琅琊王氏,譬如京兆韦氏、王氏。 眼光长远一些的,这会都摩拳擦掌的准备分抢蛋糕了。 譬如京兆杜氏,譬如陈郡谢氏。 没错,就是谢媚儿出身的那个陈郡谢氏。 陈郡就在京兆以东五百余里。 这谢氏远祖可追溯到前朝大梁开国,祖上是典农中郎将,官职不过六品,却专管油水旺的屯田民政事务,手中也有些许军权,谢氏因此立下家业。 在陈郡可以说是一家独大。 待到今朝大乾,当代谢氏宗主谢安已官至四品国子祭酒。虽然不是极品,又是文官,但谢安朝廷中颇受尊崇,因为他管的是士族子弟的教化传承以及人才推选。 按理说世家大族都有家传,这教化传承怎么也轮不到朝廷。 可惜,不是所有世家都有家传,也不是所有世家能一直兴旺。 寒门,在士族中占了绝大多数。 这些人家道中落,想重振门楣的话,家传若在还好,没家传的便只能去国子监搏功名。 谢安作为国子监一把手,是这些人永远绕不过的坎,想出头就得巴结他。而谢安好为人师,来者不拒,只要肯拜他为师,认下师徒情份,谢安便会为其奉上一份不错的前程。 是以,谢安的门生遍布朝堂,声望如日中天,是如今谢党党魁。 有谢党在,陈郡谢氏虽无军权,却蔚然成军。 其党羽中可不止有文臣,武将大有人在。 如今荆州临江镇镇戍将董武,就是谢安门生。 那临江镇防的可是南晋,董武手中兵马足有两万,皆是精兵强将! 临江镇棣属于朝廷,但你要问在临江,周定和谢安谁说话更好用,那必然是谢安! 谁让周定当年为灭临江孙氏,顺手贬了临江士族十年,至今都还没解禁。 此举算是把临江士族得罪死了。 就比如现在,谢安只是休书一封,临江全体士族便联合镇戍将董武,硬生生凑出三万兵马,只等谢氏一声令下,便可挥师北上。 谢氏的准备还不止于此。 朝堂之上,谢安已经联合魏党及其他世家,筹划在周定死前弹劾周逸之,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至于废了之后立谁?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周定有六个儿子,都想做王储。 可以争很久! 这样一来,等周定死后,周氏群嗣夺嫡,轻易便可分崩离析。 到时候,大乾这块蛋糕,外加当年玉江之战结下的梁子,就可以好好盘一盘了。 ...... 皇宫,太极殿。 钟鸣鼎食,歌舞恢宏,周定用最高的规格接待了李斛。 座位很有讲究,周定在龙椅旁边又添了张案几,哥俩不分先后,并肩而坐。 群臣无话,本就是两个王,合情合理。 哥俩凑得很近,歌舞声很大,群臣听不见二人谈话,只觉着看起来很是亲密。 “老二,一晃十年了。”周定侧身凝望李斛,神情疲惫,音容枯槁,连眼珠子都有些昏花。 “大哥不提我都忘了,真是一眨眼。”李斛笑脸也很虚弱,比周定强不了多少。 “是啊,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周定忆往昔,忍不住唏嘘。 “别想了,都过去了。”见周定陷入回忆,李斛拿起两人酒樽碰了碰,然后递给周定一杯,大大咧咧的打断道。 “十年不见,来喝一个。” 周定接过酒樽摇了摇头,脸上还在怀念。 “喝不了,太医说我得忌酒。” 李斛闻言叹息着放下酒杯,他也想起申猴不让他喝酒。 “你身体真不行了?” 面对李斛看似不经意的询问,周定没有掩饰,苦笑直言道。 “嗯,肉都吃不了几口,怕是快合眼了。” 李斛扣了扣将军肚,大言不惭的问道。 “那你不赶紧合眼,还等什么呢?” 周定听了也不生气,反倒是撇了撇嘴,一脸鄙夷。 “等你啊,你这厚颜无耻之贼都还没死,我怎么舍得合眼?” 听到这话,李斛是一点不怂,直接怼了回去。 “我今日就想合眼,你陪我否?” 闻言,周定眉头一挑,抬起那昏花的老眼,想确认李斛说的是不是实话。 李斛脸色无常,眉宇间挂着淡淡的决然。 周定心底闪过一丝明悟,洒脱一笑,收回眼神,主动端起酒樽,朝李斛道。 “喝一个吧,喝一口少一口了。” 李斛没说话,端起酒樽陪了一口。 “一会去后宫转转,你那俩崽子我养的挺好。”放下酒樽,周定心情大好,不知道是不是久未饮酒,上脸很快。 “哎哎哎,别胡说八道!”李斛一脸腻歪,抵死不承认此事。 见状,周定又撇了撇,好心情去了一半。 “你这人还是这样没劲,敢做不敢认!” “那俩崽子,我可是当亲儿子一样帮你养着。” 李斛鄙夷的看着周定,一副你那点小伎俩骗不到我的样子。 “呵呵,你那三子我也当亲儿子养!” 周定斜眼看着李斛,好心情是去的一点不剩。 “一换二,我不亏!” 李斛拍了拍将军肚,笑呵呵的回道。 “这买卖亏不亏,你心里有数。” 周定闻言直接耷拉下脸,伸出一只手道。 “我有六个儿子,就算死一个,还能有五个。” “据我所知,你就三个儿子,一次死俩,剩的那个可就成独苗了。” 此话一出,李斛气势大盛,目光死死锁定周定,脸上笑意不变,但咬牙切齿,冷声道。 “五个而已,试试?” 意思很明显,你周定动我嫡子,我就把你五个儿子全宰了! 周定没有被吓到,淡淡的开口道。 “你我都要死了,怎么试?” “况且,就算我死了,大乾垮了,我嫡子背后还有王氏。” “周氏还有翻盘的资本,李氏有吗?” 听着这话,本来还紧绷的李斛整个人突然就放松下来,言语间尽是嘲笑。 “看来你也明白,这江山,你周氏守不住!” “那你凭什么认为王氏会保你儿子?” “就凭那一半王氏血脉吗?” 周定没有答话,精气神莫名萎靡下去。 良久后,周定双眼浑浊,心酸怅惘的叹道。 “老二,这江山坐的没有一点滋味,我后悔了。” “后悔当年南下,后悔当年称王。” “后悔当年,没有直接杀了你!” 第161章 大势所趋,无能能挡 宴席流转,歌舞稍歇,气氛逐渐火热。 李斛与周定的明枪暗箭不足为外人道,当年往事多说无益,总之皆已是过眼云烟。 人要活在当下,目光得往前看。 此刻,两人面带微笑,为群臣上演兄友弟恭,默契的维护着两家仅剩不多的体面。 实则是多此一举。 周李两家是解不开的结,藏不住的短。满朝文武,自然不缺好事的有心人,想在台面上揭开两家最后的遮羞布。 于是,一则事关陇西的奏报,不早不晚,此时刚好送到。 “报,陇西八百里加急!”殿外传令太监一声尖锐的吆喝,给这场宴会按下了暂停键。 刹那间,群臣鸦雀无声,周定面若寒霜。 李斛目光扫向台下,瞥见一众大臣吊诡的神情,默不作声的看起了笑话。 这周定,如今连皇城都管不住了! 真可笑! 一旁的司礼太监已经汗如雨下,在台下几道炽烈目光的催促中,胆怯的朝周定躬了个身,颤颤巍巍的小跑至殿外,取上奏报。又在周定冷冽的眼神里,面如死灰的将之呈上。 周定没有去接太监递到面前的奏报,目光平静的扫过台下众臣。 一一对视。 慌乱失措者有之,淡定如常者有之,有些人疑惑,也有些人惊惧,但就是没有气愤的。 一圈扫下来,周定心底不由得自嘲。 这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个跟他是一条心! 原来,大乾也烂到了骨子里。 周定缓缓起身,最后确认了一眼,随后绝望的转身离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份奏报一眼。 “寡人累了,众卿家,自便...” 随着周定的离去,鸦雀无声的大殿轰然雷动,群臣交头接耳,互递情报,好不热闹。 下一瞬,热闹劲猛然一收,众大臣仿佛被掐住脖子。 是李斛,站起来了! 李斛越过案几,伫立在高台之上,掐腰睥睨。生平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接受群臣的注目礼。 也是一圈扫过,不同于周定,他看到了千言万语。 最后汇成一句话。 请你赴死! “大胆!”李斛大怒暴喝,戾气顿生,如迟暮之虎,眼中爆发出惊人杀意。 群臣闻声低头,全场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仅过了片刻。 有人起身。 是谢安,也不说话,遥对李斛,躬身抱拳。 紧接着是杜溯,同样一躬到底。 随着两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人起身。 他们代表一众世家的利益。有琅琊、清河、颍川、京兆、冯翊、河内...... 无数世家代表,一个接着一个的起身,相继对李斛行大礼。 ‘这就是周定坐的江山么?’形势一面倒,李斛气势被死死压制,全身紧绷,面色难看。 “恭请西凉王,赴死!” 又是谢安。这老小子维持着礼数,俯首呐喊。随着他这一句喊出,群臣有样学样,同时开口,声势浩大。 “恭请西凉王,赴死!” 李斛脸色涨红,怒发冲冠。 他是西凉王,可以找死,但不能被逼死! 尤其逼他的还是一群宵小。 “找死!都活腻了?”李斛才骂两句,就见那司礼太监跪行上前,哆哆嗦嗦的捧着奏报。 “王爷,您看一眼...” 李斛一把夺过奏报,刚要顺手抽他,心思闪动,忍不住打开奏报瞅了一眼。 ‘陇西之围已解,李氏大胜,斩敌两万,王氏溃逃。’ 这奏报屁股很歪,周定看到怕不是要被当场气死。 不过李斛看后却是大喜过望,这奏报歪到他心坎里了。 “好好好!” 李斛仰天大笑三声,随后将奏报往台下一丢,凶狠的眼神再次扫过群臣,中气十足的大喝道。 “记住,老子是西凉王,是陇西李斛,啸西山的虎!” “就算老子死了,尔等也不是我李氏的对手!” “因为我儿是龙,登天的巨龙!” 说罢,李斛不再看一众大臣脸色,转身昂首阔步而去,只留下一段绕梁三日的豪言。 “都滚吧,回去安排好后事。” “我儿,会将你们...” “都宰了...” ...... 群臣走了,没人在意李斛临死前的叫嚣。 更没人在意那份奏报。提前打探的世家早就知道,没打探的世家压根不关心结果。 此刻,空荡荡的太极殿只剩最后两人。 “相傅,还真让你说中了...”太子周逸之目瞪口呆,眼神中透着那么一丝迷茫。 世家群起,连两王并肩都压不住,他能压服世家么? 自负如他也不免陷入怀疑。 “这是大势,无人可挡。”诸葛颐稳坐不动,脸色平静,心底是常人无法理解的落寞。 诸葛氏依附于周氏。既然周氏倒台已成定局,那诸葛氏虚假的辉煌必将跟着落幕。 这辉煌不仅虚,而且短,短暂到诸葛氏还没从没落中缓过气。 可叹诸葛颐半生劳碌,只换来十年喘息。 都不够一代人的成长。 诸葛颐抬眼看向太子周逸之,目光渐渐浑浊。 自己这个弟子表里不一,表面忠厚老实,实则刚愎自用,阴狠有余,气魄不足,怕是难以挽狂澜于既倒。 最重要的是,周逸之无容人之量,不是明主。诸葛氏拥护他定会落个鸟尽弓藏,过河拆桥的下场。 ‘良禽择木而栖,诸葛氏还需另寻英主才是。’ 想到这,诸葛颐拍了拍沉思的周逸之,恭敬提醒道。 “太子殿下,时不我待,还请加紧执行计划。” 闻言,周逸之脸上闪过那么一瞬的怒容,稍加掩饰后,低声对诸葛颐说道。 “弟子说不通母后,王氏不会前往无定城!” “相傅,可有其他良策?” 诸葛颐听后心底又是一叹,佯装沉吟,片刻后才回话道。 “老臣先去尝试一番,之后再与殿下通报。” 说完起身,颤巍巍朝周逸之行了个礼,躬身告退。行至殿门外,诸葛颐脸上恭敬之色褪去,只剩凝重。 王氏不去无定城,那周氏十万大军就召不回来。 但诸葛颐相信,到了最后关头,不管是周定,还是周逸之。 一定会弃国门于不顾。 就目前的形势看,这个关头近在眼前! 无定城作为抵御草原的最后关隘,一旦守备空虚,戎狄大可长驱直入,哪用得着跟中原和谈? 如此一来,这并州冀州乃至青州,都将沦为戎狄的屠宰场,注定要生灵涂炭。 北方世家自顾不暇,基本可以宣告退出这场争霸。 诸葛氏想继续延续,目光还得往西北看。 第162章 西北局势,龙兴之地 大乾西北,雍凉二州。 雍州七郡,凉州九郡。 先说雍州,自京兆起,一路往西数。 第一站冯翊郡。 冯翊比邻京兆,繁华不遑多让。其中有望姓六家,分别为郭氏、桓氏、田氏、吉氏、寇氏、雷氏。六家实力不分伯仲,相互联姻倾轧,隐隐以郭氏为首。 眼下冯翊太守就出自郭氏。 第二站新平郡。 新平比之冯翊大为不足,实力在西北垫底,本地士族就没有能上台面的世家。整个新平,被外来户弘农杨氏和河东裴氏瓜分殆尽,算是被鸠占鹊巢。 新平太守一直是这两家轮流坐庄,目前轮到弘农杨氏。 第三站扶风郡。 扶风尚武,实力不容小觑。这里是军户的天堂,人人以从军为荣,以武勇为傲。郡兵精锐,设施完备,军事人才众多。现有窦氏、马氏、万氏、鲁氏四家军阀。 在即将到来的争霸里,这四家若能团结一心,那扶风尚有一战之力。可惜四家不和,又难分高下,注定要沦为陪衬。 第四站安定郡。 安定地理位置独特,自古战乱频仍。由于多民族聚居,常年纷争不断,导致大量农田荒废,百姓生活困苦。穷山恶水出刁民,此地民风极为彪悍。 有张氏、皇甫氏、伍氏、席氏、梁氏五家豪族。五家各自为政,打开门就一致对外,关上门又斗成一团。打前朝起便听宣不听调,只因他们兵强马壮,作战悍不畏死。 其中又以张氏为最。张氏安定堂,以望立堂,先有张氏,后有安定。 坊间一直有传闻,安定乱不乱,张氏说了算。 是以,安定没有太守。 第五站広魏郡。 広魏侯黄参,黄侯爷的封地。以侯爵之位,食邑一郡,整个大乾只此一家。 其境内还有申氏、戴氏、胡氏三大世家。可惜被広魏侯压的抬不起头,这些年已彻底沦为黄参附庸。 其中,申氏为広魏太守,但以黄参马首是瞻。 第六站天水郡。 天水古称西戎,异族颇多。现存世家有五。分别为赵氏、姜氏、庄氏、秦氏、严氏。其中赵氏实力最强,乃前朝营平侯赵充之后,是天水唯一军阀,也是天水太守。 奈何天水离陇西太近,赵氏难缨李氏兵锋,这些年一直伏低做小,蜗居族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雍州除京兆外,就这六郡二十六家。 有资格参与争霸的,只有冯翊郭氏、安定张氏、広魏黄氏三家。 数完雍州,再看凉州。 第一站陇西郡。 陇西自不用多提。西凉王名声在外,李氏一家独大,势力范围笼罩半个凉州,是真正的一方霸主。 出了陇西,目光需要往北看。 第二站金城郡。 金城是李氏的牧马场。在李氏铁蹄之下,金城现存世家仅有两姓,分别为麹氏、边氏。可惜也仅仅是存续,这两家如今在李氏的压制下不能说是苟延残喘,但也距离寒门相去不远。 这场争霸注定与之无缘,安心为李氏牧马才是正道。 第三站西平郡。 西平距离陇西稍远,但仍然没能逃过李氏的镇压。前朝末年此地尚有七族望姓,如今只余一家姚氏,作为西平太守,为李氏兢兢业业的屯田募兵。 第四站武威郡。 武威地广人稀,地大物博。有贾氏、龚氏、常氏、阴氏四家望族。四家皆为经世立学的传承世家,在中原士族中颇有名望,这也是他们能在李氏势力范围内扎根繁衍生息的原由。 如今,龚常阴三家已落户陇西,以家传经学立身,附庸李氏。 龚渊就出自武威龚氏。 至于贾氏,由于当年东征,其当代家主贾穆为周定做了不少谋划,深受周定看重。大乾立国后,周定为请贾穆出仕河东太守,更是不惜认下其前朝寿乡侯的爵位。 顺带提一句,这贾穆就是李斡的泰山,贾雨薇的父亲。 而贾氏的名望还不止于此。 贾穆的胞弟贾玑,早年娶了周定的姑姑。周定为抬高贾氏门楣,又许了贾玑关内侯的爵位,挂职驸马都尉。 贾穆嫡子贾模,出仕便是邵陵令,后迁车骑司马,因诛临江孙氏之谋,获封平阳乡侯。 一门三侯爷,贾氏足以跻身于最旺盛士族行列。 仅就名望而言,贾氏仅次于周李两家。 第五站张掖郡。 到张掖,已经基本远离李氏势力辐射范围。 这里地方不大,世家不多。 只有和氏、袁氏两家。 这两家还都是外来户。前朝中叶,和氏与袁氏先后由关内迁徙至张掖,经过近百年的发展,两家已是当地唯二的豪强。 和氏善征伐,将星如云。 袁氏善谋略,人才济济 两家经年世交,代代联姻,早已不分彼此。 如今张掖郡守为袁氏家主。 第六站酒泉郡。 酒泉比张掖广博了许多,此地已远离中原腹地,只有两姓望族。 黄氏,祖上乃淮阳人士,前朝开国时期迁徙至此地,深耕三百年,乃酒泉之最,任太守。 竺氏,祖先本是天竺人,自前朝之前迁徙而来,后归化前朝,自称竺氏。极善经商,乃巨富之家。 第七站西海郡。 西海是个内海,还在酒泉北边。属于大乾边疆,其地理环境比之黑山还要恶劣,多为草原、荒漠,不利于大规模农业生产和经济发展。 当地百姓能活着都算是上苍恩赐,压根就形成不了具有强大经济基础和政治影响力的世家大族。 不过,此地是两不管地带。 太穷了大乾不想管,隔着个西海戎狄管不了。 是以,此地盗匪盛行,水贼多如牛虻。无数倒爷在此地扎根,往来中原与北蛮,倒卖人口与盐铁。 第八站敦煌郡。 敦煌在酒泉西边。 原本有个大族索氏。前朝开国时,自巨鹿郡迁徙至此,累世官族。前朝末年因当代宗主犯了天子忌讳,被夷了三族。 对,就是李伯检的老泰山。 现今,敦煌能算望族只有一个张氏,为安定张氏分支。于前朝末年迁徙至此,一来就好勇斗狠,迅速站稳脚跟。其当代家主张虎常自比李斛,称敦煌张氏乃小西凉,也学着建了个小龙宫。 此外,还有一个自大乾开国后刚起势的令狐氏。 这令狐氏原本并不是一家一姓,是一个多民族、多源流姓氏群体,因周定旧将令狐茂获封敦煌太守而来。 彼时令狐茂初到敦煌,为了对抗已站稳脚跟的张氏,不得已之下收拢了大量异族,赐姓令狐。 这政策运营了十年,导致如今在敦煌,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姓令狐。影响力是有了,不过其不像家族,反倒更像个帮派。 第九站,也是凉州最西北。 吴老六的大本营。 黑山镇,真正的龙兴之地! ps: 这一章有些水,老鱼先躬身抱拳。 ‘各位观众老爷,我错了!’ 接下来要开大剧情,事关李氏东出和吴翟东进,西北是重中之重,局势不讲清楚老鱼怕大家看着迷糊。 本章有些枯燥,可看可不看。 老爷们可以先打个书签,后面见到有不认识的世家可以回来找根源。 另外求个助... 众所周知,老鱼是个起名废。这么多世家,每家至少要三四个人名,各位老爷有想法的可以踢我。 最后,能看到这的都是自家老爷们,各位老爷有空的话能否帮忙点点评分。 鱼,拜谢! 第163章 开仓放粮,西域来客 黑山镇春季繁忙,通商马队络绎不绝。 正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周氏商队的覆灭并未动摇其他各家商户出关的决心,再加上黑山大军到西域耀武扬威了一波,眼下行商的马队是信心十足。 只不过,这繁荣景象较之往年,还是冷清了些许。 “关税比起往年,起码要少一半!”此时,东城的吴府衙门中,李晓正在给谢媚儿汇报工作。 中原大环境动荡,行商难免要受影响。加之陇西被围,在黑山没有驻点的东部世家,一时半会过不来。 谢媚儿有些头疼,小妖精并不擅长理政,特别是税收这一块。 那些账本对她来说跟天书没什么区别。 “市面上还有多少粮食?”虽说不擅长,但对于吴翟交待的事,小妖精还是会放在心上的。 “应是不多了,昨日粮价涨了两成。”李晓翻了翻工作手札,而后抬头禀报。 李晓如今独揽黑山财政与后勤,工作量大到令人头秃。他记不住那规模堪称海量的数据,干脆就费时费力的写下来,以备随时查阅。 这黑脸汉子当真是尽心尽力,能力不够就用苦功夫来凑。 “那今日开仓,务必将粮价压下来。”谢媚儿不做他想,完全按吴翟事先交代的办。 李晓翻了一面手札,认真瞧了两眼数字,随后苦笑着跟谢媚儿汇报道。 “存粮不够,李副将驰援陇西带走不少粮草,眼下粮仓存粮怕是撑不过三日...” 正说着,衙门外走进一人,是负责情报的赛蔷薇。 “小夫人,陇西传来消息。” “快,拿过来我看看!”谢媚儿正头疼着呢,一听是陇西的消息,立马精神起来。 顾不上跟赛蔷薇计较称谓,夺过字条便看。 ‘小妖精,想夫君了没?’ “哼~才不想!”谢媚儿噘起小嘴,言不由衷。 ‘不用着急,仗打完了,夫君不日便会启程回家。’ 看到这句话,小妖精吃醋了。 “别回来!” “回来了也不让你上床!” 吴翟为何不立即赶回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要跟李冰璃完婚,小妖精能不吃醋么。 ‘另外,第一批粮草已经运往黑山,三日内便可抵达,记得开仓放粮,么么哒。’ “么你个大头鬼!”谢媚儿嘴撅的能挂油瓶了,恨恨的将字条揣进袖子里。 李晓不明就里,不知道谁人得罪了小夫人,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发问道。 “额...还放粮么?” “放,现在就放!”谢媚儿没有好脸色,一把给李晓怼了回去。 “是,小人告退。”李晓有眼色,不再触谢媚儿的霉头,抓起手札就跑。 路过赛蔷薇时,还递了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赛蔷薇白了一眼李晓这个怕娘们的怂包,嘴上却很从心的换了称谓。 “夫人,镇将府已修缮妥当。” “不如择个吉日,趁早乔迁?” 本来就不高兴的小妖精,一听这话顿时气的磨牙。 “不去,我就住这!” 那镇将府是吴翟给李冰璃准备的新房,她看着就腻歪,哪会愿意搬进去。 小姑奶奶太倔强,赛蔷薇有些神伤。按理说这些家务事轮不到她操心,奈何吴翟专门以主人的身份,单独给她递了个信。 ‘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谢夫人请进镇将府!’ 为奴为婢就这点不好,主人一发话,做奴婢的,赴汤蹈火也得上啊。 想到这,赛蔷薇默默叹了口气。 “夫人,您有所不知。” “吴将军在镇将府修了个绣春阁,比那融雪阁还要气派。您若是不去住,岂不是便宜了他人?” 说完,赛蔷薇还往后院使了个眼色。 “嗯?”小妖精见状一愣,转脸就想到后院那个妙善观音。 “搬家,现在就搬!” “还有,不许后院那个妖艳贱货搬进去,你派人给我看死她!” ...... 黑山口,城门楼子上。 西风尚且冷冽,裴瑾扶着墙垛,眺望着不断出关的商队,眼神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爷?”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是小桃。 裴瑾闻言转身,快步迎向自家小娇娘,解下披风罩在其略显瘦小的身躯上。 “夫人,外头风大,当心吹坏了身子,还是进屋躲躲吧。” “不会的,妾身就是想来陪陪老爷。”小桃姑娘是个柔弱性子,说话软软糯糯。 裴瑾是个黑脸莽汉,最难消受美人软语。闻言木讷的挠了挠头,而后实诚的将自家小娇娘搂进怀里,为其遮风。 自打李临率部驰援陇西,黑山守备空虚,放心不下的裴瑾就从黑山镇搬进了黑山口。 小桃与自家老爷们本就是久别胜新婚,自是不愿意再受相思之苦。老裴架不住自家小娇娘的眼泪,只能咬牙将其藏进黑山口城门楼子里。 两人在城头上站了一会。小桃见裴瑾目光一直盯着远方,眼神还透着一丝担忧,便出言询问。 “老爷有烦心事?” 闻言,裴瑾紧了紧怀里的小娇娘,也不收回目光,只是舒缓了眉头,口不对心的轻声回道。 “没有...例行公事罢了。” 小桃见自家老爷们不说实话,踮起脚尖顶了顶裴瑾下巴,赌气一般,将那络腮胡拱的乱糟糟的。 裴瑾嘴角挂起笑意,按住自家小娇娘,弯腰拿络腮胡挠起小桃的痒痒肉,惹来一阵娇嗔。 两人嬉闹了一会,又安静下来。 “放心吧,只是小麻烦,老爷能解决。”裴瑾拍了拍怀里的小娇娘,给小桃吃了个定心丸。 “你不信我,还能不信我身后这三千弟兄么?” 但是,事,他还是没说。 所以,小桃更担心了。 “什么事需要用到三千弟兄?” 裴瑾动了动嘴皮子,最终没有说话。 只是那目光,又重新投向关外。 然后愣了一下。 关外西边,目力能见的极限之处,隐约能见一杆三角绿旗迎风招展。 旗下是一白衣客,骑着骆驼摇晃。身后骆驼成群,排成一条长龙。 随行皆是武士。 裴瑾立马紧张起来。 “夫人,进屋!” 小桃不敢耽搁,转头便跑进屋内。 “来人,警戒!”裴瑾搭手眺望,目光死死盯着那群武士。 戈壁滩上还有出关的商队,双方相遇并未发生冲突,安静的擦肩而过。 裴瑾稍稍放松。 又过了一会,近了一些,看的更清楚了,骆驼担着的全是货物。 见状,裴瑾大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西域来的一支商队。” 第164章 李骁防吴翟,丈母娘帮女婿 陇西,南安城。 吴翟尚不知黑山迎来今年第一支西域商队,他刚刚安抚好心生怨气的李临。 陇西之围已解,李临没捞到军功,一身怨气大的能吓死鬼。 不过,吴翟怨气比李临还大。 李骁这兔崽子不当人子,说好的三十万石粮草,居然是分期支付! 还他妈分了六期! 每期五万石,这数字绝对是精算过的,将将好是黑山一个月的口粮。 “兔崽子,想拿捏我?” 一气之下,刚刚能下地走动的吴翟,便一头闯进龙渊阁,要找丈母娘告状! 李如娜见吴翟来看她,心里还挺高兴。 如今李斛不在,文心刚死,这偌大的龙渊阁全是生面孔,宫女们都怕她,李骁又刚掌权,忙得是脚不沾地。 李如娜身边没有体己人,早就憋坏了,正在宫苑里无聊的乱溜达,见到吴翟这个替她挡了一剑的女婿,便开心的主动上前,想问问伤势。 哪知道一见面,吴翟这老六二话不说,先给她磕了一个,然后死活不起来。 “小婿拜见丈母。” “李骁克扣黑山粮草,请丈母为小婿做主!” 这话一出,李如娜脸上笑意那是瞬间消散,而且还很为难。 就事论事,她也觉得李骁不讲究。 明明谈好的条件,交货时却跟人耍心眼,倒显得李氏没有诚信,也没有容人之量。 但这事李如娜不好插手,盖因李骁事先跟她打过招呼,给的理由相当充分。 龚渊传信陇西,世家谋划再起争霸,李斛还被周氏扣了。李骁决定出兵救父,大战在即,李氏要保证粮草充裕,短期内无粮可借。 说白了,李氏即将东进,为防吴翟在背后搞小动作,得把粮草给他卡死。 “贤婿先坐,此事兴许是有些误会。待我把李骁招来,你二人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看看如何解决。” 李如娜不想在女婿面前落了情份,打算把皮球踢给李骁,让二人自己解决。 吴翟闻言不免失落,他跟李骁早就谈了八百回,事要是能解决,这老六也没必要来龙渊阁告状。 何况,以李如娜的性子,能这么客气的跟他说话,分明就是偏帮李骁。 再继续纠缠也于事无益,还不如回去想想其他办法。 “小婿先行谢过丈母,此事就此作罢,告辞!” “非是我不愿为你说情。”见吴翟含怨起身,李如娜又有些不忍,开口解释了一句。 “如今李骁大权在握,我的话他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嗯...你看这样可好。” “我做主,嫁妆再加两成。贤婿拿着银钱去别处看看,先购置一些粮草,以解燃眉之急。” “丈母人微言轻,能做的只有这些。还望贤婿体谅,莫要因此记恨于我。” 吴翟心里憋屈,李如娜这话倒显得他不懂事了。 “丈母无需如此。” “嫁妆的事休要再提,小婿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诶!”李如娜还想再言,可惜吴翟不给机会,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见吴翟走的干脆,李如娜收起端庄做派,没好气的小声埋怨道。 “真是的,居然跟老娘摆臭脸子!” “你倒是说两句好话啊,兴许老娘就答应了呢?” 吴老六耳朵多尖,闻声直接一百八十度转身,噗呲就是一个滑跪。 “果真吗?亲娘!” “什么果真?”李如娜没想到这么小的声音都能被吴翟听见,一时间尬在原地,慌乱的打马虎眼。 “亲娘刚说的,儿只需说两句好话,亲娘就答应!”吴老六不管不顾,抱住李如娜大腿不撒手。 不是吴翟不要脸,他也是没招了。 眼下中原动荡,各家都在储备粮草,钱要是能买到粮食,他也不至于跟李骁计较分期。 分期其实没毛病,反正到月就给,李骁这点信用还是有的。 只不过,吴翟太想进步了。 这中原局势好不容易乱起来,吴老六岂能甘心困守黑山? 他也想东进。 想打出黑山! 想归想,但打仗得有粮草。 李骁就是不想他出黑山,所以才卡着他。 毕竟,这西凉一直是李氏的后花园,哪能容别家染指。 李如娜又为难了,倒不是她不愿帮吴翟说情,而是这老六手抓的不是地方。 “你...你先把手放开!” “不放!”吴老六眼见事情有转机,哪里肯撒手。 “今天亲娘要是不答应,儿就死不撒手!” 李如娜弱点被抓,羞的是脸色绯红,想踢开女婿,又顾忌他身上的伤势。 就迟疑了片刻的功夫,吴翟居然还把脸贴了上去。 这下李如娜急了,如狼似虎的年纪,哪遭的住这个? “答应!” “老娘答应你了!” “感谢亲娘!”吴老六得偿所愿,立马起身嬉皮笑脸,又是作揖,又是捏肩的。 “去去去,少动手动脚。”李如娜脸上红晕愈发迷人,白了一眼吴翟,转头朝远处的宫女招呼道。 “去把宗主喊来!” 没错,如今李氏宗主换人了,冢嗣上位,李骁当家。 “先给你透个底,省的你说老娘偏心。”待宫女去传令,李如娜拍了拍给自己捏肩的吴翟,交待道。 “李骁之所以不给你粮食,是怕你趁他出兵救父之时,在后方搞小动作。” “待会李骁过来,你跟他立个军令状,保证死守黑山,老娘再替你讲讲情,这事也就成了。” 吴翟闻言眉头一皱。军令如山,这军令状可不是儿戏,一旦他做不到,李骁就有充足的理由出兵干他。 “你听见没有?”见吴翟不说话,李如娜又催促了一句。 吴翟呡了呡嘴,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瞒着李如娜。 “怕是不行!” “黑山肯定是要东进的,这个军令状我立不了。” “嗯,这样的话...”李如娜没有一点意外,吴翟要是没东进的心思,李骁也没必要防着。不过吴翟会跟她交底,这是她没想到的,神采顿时飞扬起来。 “这样吧,你干脆跟李骁做个君子协定,约定黑山最多打到张掖,保证不入武威。” “行不行?” 李如娜这就有些偏心吴翟了。 凉州拢共九郡,除去没人愿意接管的西海,还有八郡。 李氏也就占了三郡之地,吴翟要是一路打到张掖,那他就有四郡。 黑山、敦煌、酒泉、张掖。 “能...行么?”吴翟有些不自信。 不是他没信心打下来,而是不相信李如娜会偏心他,更不相信李骁会同意。 李如娜一听吴翟这语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回眸嗔了一眼,没好气道。 “你能跟老娘说实话,老娘必不会亏待你!” “无需担心李骁。” “老娘说你行,你肯定行!” 第165章 君子协定不君子 “狗贼,玩不起是吧?” “还君子协定!” “你配吗?” 龙渊阁外,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往出晃荡。 李骁走在前头哔哔赖赖,吴翟跟在后头洋洋洒洒。随便叫骂,这老六反正抱着脑袋不听,全当是王八念经。 经常找丈母娘告状的都知道。 只要丈母娘应承下来,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李如娜母老虎一个,教训自己崽子那是信手拈来。李骁自是没有办法跟母亲讲理,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吴翟的君子协定,答应立马交付剩下的粮草。 “狗贼,粮草可以给你,但丑话说在前头。”哔哔了许久,许是李骁骂累了,转脸威胁起吴翟。 “你若胆敢进军武威,可就别怪老子不讲哥们义气!” “瞧你这话说的。”吴老六一脸随意的掏着鼻孔,压根不在乎李骁的威胁。 “黑山就这么点人马,那三郡我还不一定能打下来。” “况且,就算我平了三郡,那不也是帮你稳定后方?” “咱可是一家人,别整的这么生分。” “一家人?”李骁能信这话就有鬼了,被这无所谓的态度气红了眼,指着吴翟鼻子厉声问道。 “一家人你谋划老子地盘,一家人你净给老子使绊子,一家人你打我老娘主意?” “哎哎哎,饭你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吴老六大惊,心虚的打量了一下左右。 “狗贼!你心虚什么?”李骁一见他那德行瞬间破防,揪起吴老六的衣领破口大骂。 “崽种,直视我!” “要死了,要死了!”吴翟被扯到伤口,疼的面皮扭曲,顾不上狡辩,反手掐住李骁脖颈。 “快撒开!” “你先给老子撒开!” “再不撒开我掐死你!” “狗贼,那就一起死!” “尼玛,先吃老子一拳!” “我*你*,老子***!” ...... 不得不说,李骁的学习能力就是强,不光祖安语录学到了精髓,连街斗黑手都掌握了七七八八。 吴翟今天阴沟里翻船,败了。 半晌后,巷道里。 顶着俩熊猫眼的李骁和鼻青脸肿外加面无血色的吴翟,面对面蹲在墙角喘息。 “菜鸡!”吴老六输人不输阵,鼓着腮帮子,即使口齿不清也要继续精神攻击。 “你连老子重伤之躯都拿不下,趁早找块豆腐撞死吧。” “放屁!”李骁瞪着肿到睁不开的双眼,捂着裤裆,面容扭曲的鄙夷道。 “要不是老子念你有伤在身,刚刚那一招黑虎掏心手下留情,又怎会中你的猴子偷桃!” “那我是不是得谢谢你手下留情?”吴老六低头看看胸口蕴开的鲜血,嘴上嬉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伤口崩开了,刚才李骁压根没留手,要不是最后关头他偷桃成功,今天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兔崽子有杀心! “今日只是警告。”李骁抬头揉眼,似乎没有察觉到吴老六阴沉的眼色。 “粮草我给你了,地盘有能耐你就去打。” “但是,你若是再敢打我老娘主意,咱哥俩就没得玩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艹!”吴老六换了副悲愤的神色。 “老子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君子么?” “君子?”李骁斜眼瞅吴翟,嘲笑声冰冷。 “你哪件事办的像个君子?” “是坑李恪,是收崔韵雅,还是招来一万大军?” “又或者是...杀文心!” 这是自文心身死,李骁第一次在吴翟面前提这个人。 “明人不说暗话,我姐没让你杀文心吧?” 面对李骁质疑的眼神,吴翟换上一副苦恼加委屈的表情,言之凿凿。 “是,你姐是没明说要杀文心,但是她恨呀!” “我替自己媳妇出气难道不应该么?” “再说了,人也不是死在我手里的啊。” 吴翟的演技很像样,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很明显,李骁不信他。 “我且问你,那晚你去龙渊阁,到底是想干什么?” 该来的还是要来,吴翟顿时语塞。 他不敢再说是为了杀文心。 李骁现在分明是怀恨在心,而且这恨没法化解。 先不说文心做的事李骁本就知道,就算不知道,李骁八成也会捏着鼻子装作不知。 文心不光是他义父,还是李氏首席军师,对比那些腌臜事,文心活着对李氏更有意义。 吴老六若是调戏丈母,最多只算未遂,为了李氏名声,李骁还不会借此杀人。但杀文心就好比是蜀国有人杀诸葛亮,这是谋杀重臣,是叛国罪。 如若李骁没上位,文心的人头吴翟拿就拿了。李斛不在,有李冰璃护着,李氏没人能动他这个主君。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李骁已然上位做主,眼下李冰璃护不住他。 两权相害取其轻,不得已,吴翟只能憋屈承认。 “是为了调戏丈母...” 出乎意料,李骁并没有很生气,只是从眼缝里深深看了一眼吴翟,随后低头不语。 “行!” 沉默了许久,李骁一拍膝盖,扶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巷道外走去。 “如若再犯,定斩不饶!” 吴翟没有起身,目送着李骁远去。 这小年轻又成长了,城府已深到吴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李骁对他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下次他再给李氏使绊子,两人就该撕破脸了。 ‘他才及冠吧,真是不得了。’ 及冠,二十岁。 吴老六想想自己二十岁,不是忙着天天通宵上网,就是为了某个班花跟人争风吃醋。 而李骁呢,二十岁已经当家做主,统领五万大军,镇压三郡之地,掌控一方旦夕祸福。 最关键的是,这小子刚在审判他的生死。 想到这,吴翟那久未发作的暴脾气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心里不服。 ‘妈的,不过是起点比老子高而已!’ ‘有什么好牛逼的。’ ‘老子还就不信了,三十岁能玩不过你一个二十岁的。’ 吴翟愤然起身,转身要回龙渊阁。 ‘等着!’ ‘认都认了,老子今天就当你野爹!’ “嘶~” 刚迈脚,一股酸爽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蹲太久,麻了。 吴翟扶着墙,步履维艰。 “艹!他怎么就跟没事人一样?” 想起李骁离去时的英姿飒爽,这老六不禁有些气恼。 比不了,真比不了。 至少就这个忍字,十个吴老六也不是李骁的对手。 第166章 婚结不成,影帝级演技 是夜。 心有余,力不足。 吴老六想给李骁当爹的野望最终没有实现。 此刻,他人在融雪暖阁躺着,心思却以京兆为中心,在整个大乾辗转,盘道眼下的大局势。 首先是东边,距离京兆最近的司州。司州不大,区区四郡之地,但豪门众多,以弘农杨氏为首。 再东边的兖州,前有济阳蔡氏,后有泰山羊氏,中间还夹着个东平毕氏。 这三家相差无几,不知谁更胜一筹。 兖州下边是豫州。 豫州很特殊,被一分为二,因此没有州牧刺史。大乾仅占颍川、陈郡、梁郡和沛县四郡,其他尽归晋国。 这四郡有颍川荀氏、陈郡谢氏两家能上桌。 最东边的青州由琅琊王氏独领风骚,就是不知道经过陇西这一败,王氏还能不能镇住场子。 东北的并、冀二州不用考虑,有无定城和戎狄在,这两州世家敢兴兵就得被碾死。 更北边的幽州就更不用考虑了,想南下得先过青州那一关。 至于京兆西边的雍州和凉州。 雍州还是看京兆,凉州还是看陇西。 局势相对明朗一些。 再往京兆南边看。 南边还有益州荆州,这两州有几个郡县在大乾掌控之中,不过这些郡县是抵御南晋的第一道防线,想兴兵得先问问南边答不答应。 中原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大乾烽烟再起,南边晋国怕是不会安分守己,就是不知道敢不敢来插一手。 如果敢来,那这中原可就热闹了。 刚想到这,吴老六无语的甩了甩头,重新聚拢心神。 思绪太发散了,想的有些多。 甭管中原打成什么样,黑山要想参与这场争霸,首先得越过李氏这座高山。 得想想怎么越... “姑爷,起来喝药了。” 正想着呢,白丫头端着碗药汤走来,吴翟的思路被迫打断。 “小姐呢?”吴翟随口问了一句,也不接碗,昂着头等着白丫头喂。 “找冢嗣讲理去了呗。”白丫头汤匙搅和着药汤,轻飘飘吹凉,小心翼翼的给吴老六喂了一勺子。 “嘴里留神,人家现在可是宗主,心眼小着呢。”吴翟咽下药汤,暗戳戳给李骁扣屎盆子。 “切,小白会怕他?”白丫头伺候人不耽误吐槽,护起短来也是无法无天。 “今天也就是小姐拦着,不然小白非好生修理他一顿!” “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打你。” 喂完药,白丫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蛋,剥了壳,细心的替自己男人消肿。 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小白姑娘看着是个暴力萝莉,但伺候起人来属实是温柔,给吴老六爽的直哼哼。 这边吴老六还没爽多久,就见李冰璃冷着脸出现在楼梯口。 “怎么了这是?” “哪个不开眼的惹咱冰美人了?” 谁惹得还用问,吴老六心知肚明,纯粹是火上浇油。 果然,冰美人闻言更气了。 两三步走到床头,一把挤过白丫头,死死的盯着吴翟,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吴老六让看的一肚子心虚。 ‘坏了,该不是李骁那兔崽子给我扣屎盆子了吧?’ 下午他可是刚承认那晚去龙渊阁是为了调戏李如娜,保不齐李骁不在乎脸面,直接就把事捅给李冰璃。 “额...媳妇,你听我解释!” 吴翟心里有鬼,扛不住李冰璃的审视,正准备狡辩,却被冰美人冷冷打断。 “我们明日启程,回黑山!” “没问题。”吴翟紧张的顺嘴秃噜,答应完才反应过来。 “嗯?” “不成婚了?” 李冰璃眼神一暗,脸色更冷,语气生硬的说道。 “父亲未归,婚期延后,李骁说的!” “嗯!”吴翟闻言眼睛一瞪,压抑了许久的火气挠直接就涌到头顶,起身要去找李晓算账,却又被冰美人按下。 “不用去了,此事他占理,该吵得架我都吵完了。” “况且,如今王氏败退,你留在城外的一万人马威胁不了他。” “我人能跟你走已经是他做的最大让步。” 换言之,只能人走,嫁妆不行。 吴翟听懂其中的潜台词,眼睛一眯,强行压下怒火,思索起李骁此举的目的。 ‘这是要准备东进了?’ “不用想了。”冰美人再次打断吴翟思绪,轻轻在床边坐下,黯然神伤。 “李骁在筹划出兵东进,嫌你碍眼,他让你明日天黑前必须离开陇西。” “黑山全部人马都得走,包括工匠。” “嗯?”吴翟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他答应我的弓箭匠人还没学成,这就要赶人了?” “粮草呢?” “对!”冰美人低着头肯定道。 “你派进来的那批工匠已经被赶出城。” “李骁承认食言,但坚持不让学艺,改为赠送五百强弓和一万只破风箭作为补偿。答应你的粮草此刻正在往城外军营押送,天亮前就能准备妥当。” 吴翟没有说话,只要粮草没食言就行。 至于送的那点弓箭,有总比没有好,他现在更关心那批工匠有没有按他交待的,及时做完笔记。 冰美人还在继续讲述,声音越来越凄苦。 “李骁不日就会出兵东进,届时南安会留一万人马。” “你现在明白李骁的意思了吧?” “他把你当成敌人了,这一万人马就是在防你!” 说到这,冰美人抹了把脸,抬头正视吴翟,认真问道。 “吴郎,你跟我说实话。” “这天下,你到底争不争?” 吴翟瞬间明悟李骁跟李冰璃说了什么,心里顿时有了计较,毫不相让的与之对视,语气斩钉截铁。 “争!” 李骁捅都捅出去了,再狡辩也没有用。 何况他确实要争。 闻言,冰美人心碎,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然而吴老六下一句话,就让美人破涕为笑。 “但你若不愿,我可以放弃!” 这句话吴翟说的信誓旦旦,完全看不出作伪。 再加上深情凝望,情绪价值给的够够的。 “冰璃信你!”美人展颜,被吴翟眼中的深情迷住,主动牵住男人的大手,放在自己脸上。 “答应冰璃,我们守着黑山就好。” “好!”吴翟脱口而出,甚至没有商量,只是心疼的为美人拭去眼泪。 见情郎肯为自己放弃江山,冰美人终于退去清冷,主动投怀送抱。 “倘若...” “将来李骁不讲情面,你就...出兵打他!” “冰璃不会拦你...” 闻言,吴翟不敢放松,继续维持着深情人设,摇了摇头没有接这句话,只是默默搂住美人。 冰美人泪崩,由衷觉得自己没跟错人,自家男人当真是有情有义。 就算是十个李骁,也比不上吴翟! 而吴翟呢? 这老六正在心里呐喊。 我是影帝! 还有谁? 第167章 冰美人:我当家,我做主 天还没亮。 两架马车便急不可耐的驶出南安城。 一辆载着吴翟和冰美人主仆,直奔大成河谷军营。 另一辆半路转道,洪浪拉着一车聘礼,带着那个青藤搅海的玉饰,独自前往陇西城魏家。 聘礼简单,勉强算是提亲。 主要是走之前得给魏韫之透个信,交待一下着急离去的前因后果,顺便试探试探这老道士的态度。 眼下吴翟跟李骁之间只剩一张窗户纸,他这李氏主君的身份已然形同虚设,保不齐魏家忌惮李氏,不愿再与黑山联姻。 说白了,吴翟没信心撼动李氏这座高山,又不愿轻言放弃,就想着拉点盟友,看看魏家愿不愿意押注。 如果愿意,那皆大欢喜。 如果不愿,为免魏家有歹意,洪浪一个人也方便跑路。 ...... 大成河谷今夜很忙碌。 吴翟赶到之时,一车车的押粮队伍还在不停的往返。 营栏外,李临正在忙着清点数量,王弘则是带着一队人马在一旁维持秩序。 这俩人年纪相仿,都是自来熟的性格,相处的相当融洽。 李临眼尖,老远就瞅到吴翟的马车,转头跟王弘打了个招呼。后者接替清点,前者则是上前迎接。 “粮草查验了没?”吴老六顶着个花脸跳下马车,见到李临先问粮食。 这老六以己度人,担心李骁跟他玩心眼子,拿陈粮毒粮以次充好。 李临见到吴翟吓了一跳,将人拉到篝火边,借着火光仔细一瞧,顿时怒从心头起。 “大哥,你让人抡了?” 吴翟闻言一滞,顿感有被冒犯到。 昨日李骁下手颇重,白丫头揉了一宿也没见消肿,他现在帅脸堪称毁容。 “不重要!” 吴老六含糊其辞,不愿再提丑事,转移话题道。 “周洛呢?” “算了,也不重要。” “先查验一下粮草,没问题后再打包装车。” “顺便通知下去,准备拔营,早饭后我们启程。” “回家!” “这就要走了?”李临疑惑,刚想再问,就见吴翟身后的李冰璃一脸寒霜。 这小年轻眼珠子一转,机智的将话咽下,转头跑去办事了。 李临走后,吴翟又喊过来一个小卒,让其将马车开到中军去。 “媳妇,你先去歇息,我在军中转转。” 冰美人不喜欢抛头露面,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 至于吴老六为何不同行? 当然是因为这老六机敏,不想面对修罗场。 军中艰苦,比不上城内安逸,又全是血气方刚的兵痞。 李临怕整出幺蛾子,就把吴老六那些女眷统统安排到中军主帐,还贴心的拿栏杆围了起来,四面都有侍卫把守。 是以,崔韵雅、陆盈盈母女全在这里。 只不过,崔韵雅和陆盈盈母女,相处的很不和谐。 众所周知,与老爷们之间不同,女人相处起来,想破冰是很难的。尤其是两个有心计的美女,当这两个女人附庸同一个男人时,争风吃醋将无法避免。 不过,吴老六完全不在意。 因为他相信,冰美人会会出手。 恰如此刻。 当冰美人领着小白姑娘走进营帐时,气氛是尴尬的。尴尬的不是冰美人,而是崔韵雅和陆盈盈母女。 三个人正站在首座两端,崔韵雅一人抗衡陆盈盈和李玉珂,似乎在争执谁有资格坐。 冰美人目不斜视,当仁不让走到首座,绣裙轻摇,坐的心安理得。 无需吩咐,小白姑娘贴心的烧水煮茶,完全无视三个女人的面面相觑。 没人说话。 冰美人淡定的等着小白姑娘泡茶,崔韵雅惊诧于李冰璃那不逊色于自己的容姿,陆盈盈母女则是见识过女君的强势。 一时间,营帐内落叶可闻。 气氛,更尴尬了。 到底是神女,崔韵雅率先摆脱尴尬,优雅的转身回到下首,牢牢占据主陪的席位。 其意不言而喻,这是宣布放弃正妻之位的争抢。 但是,平妻她当定了! 陆盈盈缓过神,暗恼自己反应迟钝,好在为时不晚,赶紧将李玉珂按到副陪的位子上。 宣誓身份。 得,三妻四妾,一正二平,直接瓜分殆尽。 见状,小白姑娘的拳头硬了。 她也好想抢的说,可惜她只是个陪嫁丫鬟,名不正言不顺。 但我们的冰美人哪管这个。 “坐这里!”清冷的声线响起,冰美人嘴角噙笑,拍了拍身侧,示意小白姑娘坐下。 三个字,如轻风拂动湖面,不惹半点涟漪,却乱了其余人的心神。 冰美人坐在哪? 上首! 身侧是什么意思? 平妻! 此举一出,小白姑娘泪眼婆娑,下首三人尽数色变。 崔韵雅呼吸一滞,随即轻轻一笑,自信且优雅。神女在豪门打拼二十载,哪会轻易被这种小伎俩激怒。 况且,有儿子王弘在,她是一点都不慌。 反而看起了陆盈盈母女的笑话。 对于冰美人的做法,陆盈盈是敢怒不敢言,愤然拉上李玉珂,转身便想离去,她又不是自己求着来的。 可李玉珂显然不这么想,慌张的拉住母亲,哀求着摇了摇头。 小丫头知道母亲有求死之意,但她还小,不想死。 陆盈盈性子烈,可终究是抵不过女儿的哀求,她心软了,叹息着坐了回去。 表情哀怜,心碎的望着李玉珂。 陆盈盈不愿见到女儿为奴为婢的那一天,她自己就是个妾,深谙嫁进豪门为妾的艰辛。 但这条路是女儿选的,小丫头只想活着。 李冰璃稳坐上首,将三人脸色尽收眼底。 “诸位。” 冰美人发话了,三人神色不一。 崔韵雅不为所动,李玉珂委曲求全,陆盈盈哀默心死。 “吴家,我为主母!” 冰美人先定论调,目光轻飘飘落在崔神女身上,敲打之意明显。 “玉珂拜见夫人。”小丫头很懂事,抢先问候,怯生生的惹人怜爱。 “见过夫人。”有人带头,崔韵雅不愿失了神女风度,大方的朝李冰璃颔首之意。 “嗯。”冰美人坦然受之,淡定的继续开口。 “我既为主母,便需为老爷掌家。” “家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我就先给吴家后院定一条规矩。” 说到这,冰美人扫视了一眼,见无人质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吴家妻妾众多,除了我这房正妻,其余一律不以贵贱分主次,只按年龄定排名。” “年长为大,年幼为小。” “只分大小,不分高低,皆以平妻相待。” “望诸位能尊长爱幼,同心协力,为吴家添丁增福。” 话音落下,惊了崔韵雅,愣了陆盈盈,连小白姑娘和李玉珂都是瞪大双眼。 还没完。 冰美人端起茶碗,郑重的举至齐眉,又轻轻斜碗挥洒,仪态端庄,十足的主母范。 点点水珠滴落,在地上画下一条浓重的边界。 “这一条规矩,就叫家和万事兴!” “逾矩者,逐出家门!” 第168章 魏老道押注,洪浪乃破军 天刚放亮,吴老六摇头尾巴晃的走出百工营,心里那叫一个美。 这年头行军不易,一些大型辎重不方便携带,都是就地取材,现场打造。 所以,大军出行会带工匠,专门负责金石土木之事。这里的金,就是专门负责修缮刀盾弓甲和制作箭矢的工匠。 也就是吴翟派去南安城抄笔记的人。 这批人很争气,任务完成的很漂亮,李氏劲弓利箭的制作工艺偷师成功,就剩下实践检验了。 如今黑山,有李氏的龙驹,再配上李氏的弓箭,踏雪黑骑除了数量上还有些欠缺,其他与白马龙骑别无二致。 等王弘训练出陌刀卫,黑山集中原最强弓马和最强破阵于一身,大部队往战场上一摆。 那画面,想想都得劲。 “主公,好消息!” 吴老六这么边正美着呢,洪浪回来了,还给他带了好消息。 好消息是个人。 “夫君!” “妾身来投奔你了。” 是魏灵华。小道姑这水灵灵的一声夫君,多余的话不需要洪浪再讲,魏家的态度已昭然若揭。 吴翟很想高兴,可惜魏灵华下一句话让他高兴不起来。 “夫君,你毁容了?” 卡颜的小道姑眼神震惊。 “没有,跟李骁打了一架,过两天就好了。”吴翟很无语的解释了一句,随后转移话题道。 “你怎么来了?” 小道姑眨巴着小鹿眼,这才放心下来。 “阿翁担心夫君斗不过李氏,让妾身带三千道兵前来相助。” “事发突然,夫君走的急,魏家还在筹备粮草,大约有十万石,只能等过几日送往黑山。” 吴翟还是小瞧了天命之人在魏韫之心里的分量,这老道是将整个魏家都押上,连家底都掏了出来。 “好好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吴老六一连笑了三声,一把揽过小道姑,搂在怀里不停稀罕。 礼不轻,情义更重。 三千道兵不少了,一般世家也就这个家底,更别提还有十万石粮草。 当然,吴老六最看重的还是魏家在朝廷中的分量。 魏灵华俏脸含羞,小鹿眼里尽是欢喜。 男人这声妻子算是敲定了魏家在黑山的位份,至少也是个平妻。待将来,吴翟若称王称帝,以侧妃之位争抢后宫之主,能少走许多弯路。 魏家这一波重注,押的不亏。 “夫君,我三师兄是陇西都尉,他手中还有七千人马。将来黑山若是攻打南安,三师兄定会助夫君一臂之力!” 买定不离手,小道姑又给吴翟加了一注。 攻打南安,这种话也就魏灵华敢说。 倒也不是口说无凭。 天亮之前,父女俩见到洪浪后,惊为天人。 魏韫之一眼便看出其破军命格。 待听得洪浪喊吴翟主公后,这老道二话不说,直接拉上魏灵华,开坛起卦,狠狠算了一波天机。 卦象大吉,吴翟在凉州当真是一路顺水,运势无人能挡。 这也是魏老道敢于押上全数身家的底气。 至于凉州以外,如今大争之世将至,天机混沌,父女二人推算不出结果。 不过无妨,有溋珠和仙根灵蚌这俩当世最强旺夫命格,又有破军辅佐,魏老道不信中原还有人能斗的过吴翟这个天命。 ...... 中军主帐,正是用饭时间。 吴老六坐在主位,冰美人与小道姑一左一右相陪,白丫头同李玉珂在侧,崔韵雅和陆盈盈坐在案几对面。 吴翟同五个老婆挤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莫名混入的陆盈盈让这老六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想想这是在军营,她一个女人不方便,吴老六也就没放在心上。 “用完饭咱们就启程了,诸位夫人可还有要准备的?”吴老六不知道咋回事,往这一坐就想讲两句。 冰美人没好气白了男人一眼,吃个饭整的跟开会一样。 “主君,大夫人都准备妥当了,玉珂没有要准备的。”李玉珂捧着碗,怯生生的应了一句。 捧场的同时,还暗戳戳的拍了冰美人一个马屁,是个机灵的小丫头。 “以后喊夫君就成。”吴老六给小丫头递了个鼓励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骗小孩的大灰狼。 “夫君!”小丫头很上道,立马清脆的喊了一声,小脸上挂起甜甜的憨笑。 惹得众女纷纷对刮目相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长大以后还得了。 李玉珂察觉到目光,像是做错事一样垂下脑袋,顿时换来吴老六好一阵心疼的安慰。 得嘞,鉴定完毕,心机绿茶一只。 众女纷纷摇头。 只有陆盈盈对女儿投去赞赏的目光。 在豪门想活的好,就是得争宠! “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都让着点玉珂妹妹!” 当家主母发话,算是给这个事定论,其大妇风范迎来众女一致赞扬。 “谢主母恩惠。”陆盈盈煞有其事的行了个礼,这就算拜了码头,入了门墙。 “夫人说的是。”这是崔韵雅的发言。神女就是优雅,放下碗筷再说话,轻笑先捂嘴。 不过,眼神却望着吴翟,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挠的吴老六心里直痒痒。 “姐姐真大气。”这是魏灵华的恭维。小道姑眼神捉摸不定,说不好是真情还是假意。 毕竟年岁摆在那里,再有慧根也抵不过经历尚浅,场面话处理的没有崔神女圆滑。 “大家能不能也让着点小白?”白丫头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 这种性格最讨喜,连崔韵雅和魏灵华都喜欢她,一人掐了一把娃娃脸,表示姐姐以后肯定疼妹妹。 只有李玉珂警觉的看了两眼小白姑娘,眼神里全是如临大敌,最后还是在陆盈盈的暗示下才收敛起来,又变成那个可可怜怜的小丫头。 一顿饭吃的是气氛和谐,众美人相亲相爱,完全看不出争风吃醋。 当然,仅是吴老六的错觉而已。 这一屋子的环肥燕瘦,吴翟那眼珠子光顾着揩油,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猜众女心思。 此刻,这老六脑子里已被皇叔塞满,正对众美评头论足。 冰美人自是不用多说,那腿比他命还长。满是异域风情的冰山御姐,对谁都不加以颜色。那双异色眸子里,一颦一笑全留给了他。 还是个富婆。 当初,吴翟尚且一穷二白,冰美人便心甘情愿的委身于他。如今更是抛家舍业相随,这正妻之位无可撼动,谁来也不好使。 小白姑娘就更不用说了,顶着娃娃脸的反差萝莉。如今眉眼已开,清纯中透着初为人妇的娇媚。吴老六相信,只要他肯下苦功夫,将来小白一定能成为什么颜巨什么。 崔韵雅不愧为两代人认证的绝世神女,与陆盈盈这个同龄人坐在一起宛若母女。岁月不敢在其身上留下痕迹,只为其增添了成熟风韵和那让人过目不忘的优雅仪态。 李玉珂还不到十二岁,目前没长开,不过有陆盈盈这个美熟娘的遗传,想来日后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魏灵华是个仙气飘飘的小道姑,道袍穿的正经,但大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古灵精怪。现在看着还很青涩,但吴老六认为是相处还不够深,等他到了深处... 嘿嘿嘿... 第169章 周洛被偷,身在吴营心在李 早饭吃的舒心,吴老六荡漾在温柔乡里,惬意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只是这份惬意没持续多久,李临的突然到访,一句话将吴翟从天堂拉回人间。 “大哥,周洛不见了。” 吴翟腾一下就蹦了起来,怒骂刚拱到嘴边,就看见李临冷峻中夹杂着震怒的脸色,立马意识到问题远不止这些。 强行压下脾气,吴翟沉声问道。 “说说,怎么回事?” “昨日天黑前,周洛还在营房里,今早就不见了。”李临狠声开口,口气听着有几分酷烈。 “应是昨夜的运粮队伍,趁乱偷走了周洛。” 吴翟眯着眼,气的直搓牙花子。 “我说这李骁怎么这么着急赶人?” “还一直不提周洛的事,合着是早就算计好了的啊。” 难怪李骁要跟他打一架,还下死手弄伤他。原来是想趁他养伤回不了军营,好趁乱偷走周洛! 这事越琢磨越心惊。 搞不好从分期付粮开始,李骁就在算计他。这兔崽子料定自己会去找李如娜告状,看似是被迫答应给粮,实则是为了给连夜运粮找借口,再顺势提起夜探龙渊阁和文心之死,搅乱自己心神的同时,合情合理的打伤他。 ‘妈的,这小兔崽子现在心思有这么深?’ 吴翟皱眉,暗恼自己粗心。本来有机会避免的,他昨晚都提前归营了,结果还是大意忽略了此事。 不,他忽略的还不止这些! 果然,李临接下来的话就证实了他的猜测。 “周洛营房在我隔壁,运粮队伍不可能接触到。” “是军中有内应,就在我身边!” “难怪他肯让我出兵平定三郡。”吴翟闭上眼睛,心已经沉到谷底。 此事同样经不起推敲,越推敲越心惊胆战。 连李临身边都有内应,那这军中还能少么? 怕是原李氏嫡系人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身在吴营心在李的二皮脸! 黑山这一万人马中,可是有整整五千李氏嫡系。 一半! 这要是那兔崽子狠下心,放弃偷周洛,让这些人一直潜伏在军中,他回头带着五千李氏内应去平三郡,指不定就是给李氏白打工。 还好李骁惦记着他老子,没把事给吴翟做绝。 不过,李骁还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啊。 这兔崽子给他整上阳谋了! “大哥,直接将那五千人踢出军营吧。”李临心狠,打算壮士断腕。 “还给李骁,哪怕换点粮草军械,也比留着祸害黑山强!” “不行!”吴翟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 他就不可能放弃这五千人。且不说这些人占了黑山主力大军一半的数量,光说黑骑营那三千铁骑,吴翟是说什么都不可能还给李骁。 没了踏雪黑骑,吴老六还真没信心平下三郡。但是要让吴翟放弃这东出黑山的大好时机,他又不甘心。 ‘艹了,李骁这是逼着我给李氏白打工!’ 这时,一旁听了半天的李冰璃总算弄清事情原委,上前搭话道。 “吴郎,可是李骁算计你了?” 这还用问? 那兔崽子都快给你男人底裤算没了! 想是这么想,吴翟心里有气也不会对冰美人撒,更不愿意在一帮子老婆面前丢了脸面。 满腔怒火在他嗓子眼里绕了三圈,吐出来却变成。 “放心吧,小问题,我能解决。” 站在冰美人身侧的小道姑看热闹不嫌事大,插嘴帮腔道。 “夫君运势无双,这种小问题定能手到擒来。” ‘为夫只能手到擒你!’吴老六憋屈的看了一眼小道姑,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没错,待为夫去会会那小兔崽子。” 自己装的叉,跪着也要装完。 见男人这么说,冰美人秉持着夫妻间互相信任的原则,按下心底的疑惑,没有再多言。 吴老六露了个逞强的笑脸,跟众美人打了一圈招呼,拉着李临急冲冲离开营帐。 没注意到冰美人若有所思神情。 “李骁可不好对付。”一早上没说过几句话的陆盈盈凑上来,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废话。 “李骁真要对付夫君?”冰美人眼神空洞的望着帐外,不知道是在问谁。 “这不明摆着么?”崔神女抱着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婷婷袅娜。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豪门,从来都没有亲情可讲!” 崔神女这话总结的到位,引来一众姐妹的共鸣。 在座的,除了魏灵华这小道姑,多多少少都吃过豪门无情的苦。 陆盈盈母女更是刚被李骁灭门。 “李骁伪善,不是个好东西!”小白姑娘心若赤子,从来都是心口如一。 “李骁哥哥是大坏蛋,杀完爹爹和四叔,又要来杀夫君!”李玉珂天真无邪,仗着童言无忌,一口点破冰美人心里的迷障。 ‘对啊,李骁可是狠得下心,对亲族动刀的狼崽子!’ 冰美人心里,似乎坚定了某种信念。 ...... “大哥,你真要去找李骁谈判?”营帐开,李临很是担忧。 “谈个屁!”吴翟苦着脸骂了一句。 “周洛是我能胁迫李骁的最后一张底牌,现在人没了,我拿什么跟那兔崽子谈?” “而且...”而且什么,吴翟没说。 但李临能猜到。 眼下,大哥怕是连南安城都进不去。 想到这,李临总算放心了一些。 不去,就不会有危险。 “得想办法把周洛捞出来!”很明显,李临猜错了,吴翟还是要去南安城。 “怎么捞?”李临懵了,进都进不去,拿什么捞? 这点人马能打下南安城么? “你甭管了!”吴翟大手一挥,去意已决。 “准备准备,启程回黑山。” “嗯?”李临更懵了,不是要去捞周洛么,怎么又要启程回黑山了? 下一瞬,这小年轻就反应过来。 “大哥要自己去?” “我自己不行,去把洪浪喊来!”吴翟这点批数心里还是有的,边走边琢磨。 “那就好。”李临松了口气,转头就要去找洪浪。 “等等!”吴翟喊住李临,沉吟了一会交待道。 “想办法遮掩一下我跟洪浪的行踪,让那些内应以为我们还在军中。” “嗯。”李临点头领命。 回黑山的路,说远其实也不远。就算走慢点,总归也就七八天的路程而已。这么点时间,遮掩两个人的行踪没什么难度。 “不需要太久。”吴翟见李临琢磨,以为他是在纠结如何遮掩,于是又补了一句。 “你们走慢点,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中午我就能追上你们。” 那就更没难度了,仅一天一夜而已。 “成,我这就去办!” ...... 给吴翟和洪浪遮掩行踪花了点时间,又过了半晌后。 临近晌午,大军正式启程,缓缓往西北开去。 无人注意到,营地角落的残根断壁中,一个小土丘里还藏了两个伏地魔。 洪浪披着简易版的吉利服,有些无聊道。 “主公,我们何时动身?” 吴翟老神在在,嘬着一根嫩草,眯着眼纹丝不动。李氏手里可是有望远镜的,鬼知道有没有盯着这里。 “不急,等天黑...” 第170章 吴翟夜探南安,李骁聪明反被聪明误 夜幕降临,月黑风高。 南安城北门城头,望风人还在孜孜不倦的了望。 可惜打着望远镜也看不见百米开外的胡杨,更别提两个身披树叶烂草的猥琐老六。 借着黑夜笼罩,吴翟和洪浪一路风驰电掣,十一路倒腾的飞快,一口气奔袭到南安城西门护城河边才算消停。 藏在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两人就地卧倒,继续扮演伏地魔。 魏灵华说的没错,吴翟这运势属实无双,刚好赶上守备换岗。 “主公,为何不一鼓作气渡河?”洪浪疑惑,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渡...渡个屁!”吴老六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跑了十里地,再渡河他怕是要直接沉底。 喘了两口气,眼瞅着换岗即将结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嘶~”吴老六含泪溜下护城河,直接倒抽一口冷气。 刚开春,水凉。 ‘周洛,要不你死里面算了。’ 吴老六在心里口嗨了一句,纯属苦中作乐,该捞人还得接着捞人。 不过,他这边刚咬牙把脚伸河里,抬头一看,那边洪小子都到河中央了。 “憨批,你看着我点!” “回头老子淹死了!” 听见身后传来的低声叫骂,正奋力渡河的洪浪回头疑惑道。 “主公,水不深,刚到胸口。” 得,白费心思。 吴老六翻了个白眼,一脚深一脚浅的追上洪浪。 “尽他妈胡扯,明明才到我肚脐眼!” 找完场子,吴翟不再理会一脸委屈的洪小子,三两下爬到对岸。 “磨蹭什么呢?” “到你露一手的时候了!” 墙太高,吴老六爬不上去,还得靠洪小子先上去拽他。 闻言,洪小子转悲为喜,乐呵呵的爬上岸。一把脱下吉利服,露出里面的夜行衣,解下胸背上缠着的绳爪,轻松写意的往一扔,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 这熟练的手法,很难不让吴老六怀疑他是惯犯。 等了片刻,耷拉着的绳子一阵晃动。 吴老六将两人的吉利服藏好,抓起绳子往腰上缠了两圈,然后双脚蹬墙。绳子顿时绷紧,紧接着上头传来拉力,吴老六顺势就往上走。 来到城头,就见五六个值守的军卒在地上躺的直溜,显然是遭了洪小子的黑手。 吴老六指尖在脖颈处划拉了两下,然后不再关注,悄悄往城墙楼梯口摸去。 不多会,洪小子跟上,憨笑着朝主公点了点脑袋,眼底隐约能见一抹血光。 西门面朝山岭,平日里守备不严,两人也不耽搁,一路顺墙根摸到龙宫脚下。 龙宫戒备森严,但也就宫门处有人值守,估计李氏没人能想到会有贼能摸到这里。 两个小偷还是老样子,继续翻墙。 “上!”吴翟朝洪浪使了个眼色。 宫城墙高,得有三米半,这老六自是没本事上去。 不过,洪浪有。 只见这小子一个纵跳蹬墙,轻轻松松扒到墙沿,一个引体向上便骑在墙头,丢下绳子一把将吴老六拽了上去。 “主公,其实我自己来也行。”两人下了宫墙,洪浪一边收绳子,一边隐晦的暗示。 至于暗示什么,懂得都懂。 “你知道李骁会把周洛藏哪么?”被嫌弃了的吴老六顿时不乐意了。 “主公知道可以告诉我啊。”洪小子杠抬的有理有据。 “你小子看的懂地图么?”吴老六鄙夷的理直气壮。 “...”洪浪老实了。 “别废话,赶紧跟我走!”吴翟大手一挥,目的明确,直奔四爷府。 “主公,万一周洛不在龙宫里呢?”老实了没一会,洪浪又蹦出来一句。 吴翟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哪顾得上搭理他,瞪他一眼就是对洪小子最大的尊重。 洪浪被瞪,识趣的闭上嘴巴,可惜就闭了一会。 “主公,我耳朵好使,这边没什么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四爷府。 庭院幽寂,大门紧闭,拿铁链锁着,宛若禁地。这里似乎真像李骁说的那样,已永久闭府。 “你今天咋这么多话?”吴翟观察着府门,抽空回了洪浪一句。 “额...心里老是冲动想杀人,说话可以分散注意力。”洪浪憨厚的挠了挠脑袋,口气却很阴森。 吴翟吓了一跳,连忙看向洪小子的双眼。 早已一片血红。 艹,这小子的疯病太麻烦了。 “再坚持一会,待会让你杀两个人过过瘾。”吴翟打算等捞完周洛,回去路上看看能不能碰到倒霉蛋。 “这里面就有人,三个。”洪浪喘了两口粗气,指着四爷府大门申请道。 “有一个是周洛,另外两个我能杀了么?” “哦,后院又走出来一人,现在是四个。” “周洛真在?”洪浪能听出几个人,吴翟尚可理解,但要说光凭听力就能区分谁是谁,这就过于离谱了。 “包的!”见主公询问,洪小子红着眼点点头。 “听声辨位,分毫无误。” “十步之内,我连蚊蝇公母都能听出来。二十步内听个人而已,不会错的。” 这话说的邪乎,吴老六不信邪的支棱起耳朵听了一会,结果毛都没听到一根。 “李骁在不在?”吴翟试探着问道。 “不在!”洪浪肯定道。 “行吧,你先进去过过瘾。”吴翟服了。 话音落下,洪浪如脱缰的二哈,蹭一下就没了身影。 又吓了吴翟一跳。 艹,这小子纯变态。 没过一会,蹲在墙下的吴翟就听见墙那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 洪浪和周洛一前一后跳下墙头。 洪小子神清气爽,仿若刚从会所二楼下来,眼底血色已然褪去大半。 周洛则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住吴翟双手,哭的梨花带雨。 “主公,洛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 “打住!”吴翟一脸嫌弃的抽出手,将这个疑似基佬的小年轻推到一边。 “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城再说。” ...... 半晌后,西门城墙老地方。 三人面对两件吉利服陷入了沉默。 “主公,洛愿同袍!”周洛诚恳,学着文人骚客,长鞠到地。 “大可不必!”吴翟惊恐,赶紧发动巧手,现场将两件吉利服改成三件。 遮掩功能怎么说呢,聊胜于无吧。 “走!” 所幸西门已经绝户,也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就是得绕远路避过北门监视。 “主公,你是如何猜到洛的关押之地?”半道上,体格子比吴翟还菜的周洛趴在洪浪背上,没话找话道。 洪浪闻言也是一脸好奇。 吴老六吐着舌头,喘的跟狗一样,哪有力气搭理他俩。 直到奔袭到大成河谷,三人找到预先藏好的马匹,一路往西奔去,吴翟才解开两人的疑惑。 “我说过,相较于算计,我更懂人性。” “李骁亲手杀了自己的四叔,为了掩盖罪行也好,或是心中有愧也罢。” “总之,他封了四爷府。” “这就意味着,那里是他的忌讳,是他心中魔障。” “而李骁呢,有雄心,有城府,还很有魄力。” “这种人通常都自负,不会允许自己意中有缺。” “所以,他必会打破魔障。” “而你。”吴翟看向周洛,眼里是成竹在胸的自信。 “你对李氏来说很重要,退可作为交换李斛的筹码,进可作为将来起兵讨周的挡箭牌。” “将这么重要的人跟自己的心魔摆在一起,直视心魔,直到脱敏,确实是个聪明的做法。” “可惜,李骁聪明反被聪明误。” “让我轻易找了你!” 第171章 不甘,扭曲,魔怔 “混账!” 议政殿龙座之上,李骁震怒,一把将面前案几掀翻,抄起掉落在手边的砚台就往台下跪着的李崆砸去。 “偌大一个南安城,守备居然形同虚设,让贼人来去自如!” “简直荒谬!” 李骁望着闷声不吭的李崆,怒其不争气。 李崆是他这一辈除了李恪外最有前途的将领。平日里敬小慎微,作战时能冷静指挥,冲锋陷阵时敢身先士卒。 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本来这次东征还打算让他做先锋,却偏偏犯了这么个低级又不可饶恕的过错。 李骁默默叹了口气。 此值用人之际,杀是不可能杀,贬也不能贬,只能小惩大诫,以期戴罪立功。 “念你是初犯,这回就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滚去监军那里,自领三十军棍。” “若有下次,当心你的脑袋!” 李崆闻言面有不甘,却一声不吭的下去领罚。 他不吭气,是因为南安城西北二门归他管。 大战刚歇,他一时懈怠,导致西门被贼人混入,三十名值守戍卒死的悄无声息,直到天亮换班才被发现。 这是他渎职。 既害死了弟兄,又闯了大祸。 有错就要认,李崆没有狡辩的习惯。 他不甘,是因为原本定下的东征先锋大将,由他换成了李烬。 这样一来,在履历上他就慢了李烬一步。 一步慢步步慢。 那御前一品大将军的位置,怕是与他无缘了。 高台之上,李崆的不甘被李骁看在眼里,但他现在没心思管这个。 “来人,备马!” 他要去西苑禁地。 四爷府。 ...... 西苑,二爷府。 李骁上位后兑现承诺,如今李氏二爷府当家的是李骆。 只不过,李骆不是族老,空有待遇,没有实权。 他连百工坊都做不了主。 这让李骆十分不满。 “骆儿,莫要心急。” “你如今尚未及冠,慢慢来。” 贾雨薇清楚儿子的不满,但她除了宽慰,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母亲教训的是。” “时候不早,儿还要去工坊点卯,先行告退。” 李骆诚恳受教,眼神不起波澜,恭恭敬敬离去。 贾雨薇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哀怜的叹了口气。 虽然李骆作秀已成本能,但知子莫若母,贾雨薇能清晰感受到,儿子并没有拿她这个母亲当回事。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 奈何李骆打小遭父亲冷落,母亲又是软弱性子,长久的打压已经让这小伙子三观扭曲了。 在他的观念里,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等来的。 而是靠讨巧,靠巴结,靠摇尾乞怜! ...... 李骆刚踏出二爷府,迎面就撞见策马扬鞭的李骁。 搁平日里,李骁若是撞见李骆,少不得要上前热情攀谈一番以示亲密。 但今日没有,李骁甚至没有看李骆,他现在心急如焚,满脑子都是查看周洛还在不在。 这边李骆都已准备好孺慕的微笑,抱拳躬身以待。 那边李骁却直接擦身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李骆被晾在原地,被尘土淹没。 片刻后,尘埃落定,早就见不到李骁的身影。 “来人,将门口打扫干净,切勿脏了宗主的坐骑。”李骆缓缓起身,面无表情的朝门内喊了一句,又平静的转身离去。 这小伙子内心并不平静。 又被冷落了。 他不想再受冷落,他要继续往上爬。 要权! 众所周知,世家门阀能掌权的只有宗主和族老。 而一家之主只有一个,族老也只能是宗主的同胞兄弟,其余人想出头,要么仰其鼻息以求赏赐,要么离家凭本事自谋生路。 李骆不是李骁的同胞兄弟,没资格做族老。 他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本事就是工匠技艺,离了家也只能做个打工仔。 所以,他想要权,只能接着巴结李骁。 亦如他现在能登堂入室,就是拿父亲的命,跟李骁巴结来的! 他连父亲都可以利用,至于屋里的那个母亲,也只不过是他作秀讨巧的工具。 而已! ...... 无人清楚李骆心里在作何盘算。 李骁此刻正暴怒不止,大发雷霆。 四爷府内,一个狂躁身影打砸着眼前能见到的一切,宣泄着心头的怒火。 “吴翟!” 李骁一脚踹翻一张案几,仰天大吼。 “我已经让你走了,为何要逼我!” 话落,腰间长剑出鞘,把案几当成吴翟,疯狂劈砍。 “我一再忍让于你,你却再三挑衅!” “你该死!” 三两下将案几砍碎,李骁双目赤红,举剑四顾。 “你为何要回来!” 李骁魔怔了,似乎看见无数吴翟围在身边,在嘲笑他,奚落他。 “啊!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李骁状若疯魔,四下劈砍,嘴里不停咒骂。 “你杀李恪,我忍了!” “你阳奉阴违,我忍了!” “你害死我义父,我也忍了!” “我把周洛拿回来,彼此心照不宣不好吗?” “你为何还要再偷周洛,你想害死我老子吗?” “我明明已经警告于你,如若再犯,定斩不饶!” “你非要逼我杀了你吗?” 李骁毫无章法的挥剑,踉跄在无数幻象之间。 恍惚中,他看到死在自己手中的四叔,看到为了吴翟跟自己争吵的姐姐,看到偏帮吴翟的母亲。 心里除了暴怒,又多了份凄凉。 “你要让我彻底沦为孤家寡人吗?” 悲愤无人可答,李骁的眼里只有一群‘吴翟’在鄙夷他。 “啊!我杀了你!” 李骁癫狂,奋不顾身的冲向一个‘吴翟’,却被脚下一具尸体绊倒。 一声闷响后,四爷府再次陷入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李骁缓缓爬起身,归剑入鞘,面色如常的整理起衣衫,只是眼底死寂。 看着狼藉的厅堂,李骁露出一丝不悦。 “来人...” 无人,此地是禁地,他是自己来的。 “算了,留着吧。” 思索片刻,李骁决定原封不动,日后心意有缺时,倒是可以再来发泄一番。 这时,四爷府门外传来一道人声。 “宗主,可是在喊人?” 李骁闻声侧目,眼底隐现杀意,他交待过此地禁止任何人踏足,这是谁人胆大包天? 是李骆,一脸乖巧。 “来多久了?”李骁提着剑,若无其事的往门外走。 “回宗主,刚到。”李骆不敢多言,恭敬弯腰,额间有汗滴滑落。 李骁眼眸低垂,走的不动声色,却步步逼近。 待走到近前,还未开口,那李骆便已扛不住压力,跪伏在地。 “回宗主,骆不敢欺瞒,确实刚到。” 李骁眼底杀意更盛,盯着抖若筛糠的李骆,脚步不停,擦肩而过。 “无妨。” “既然来了,喊上几个下人,把府内收拾一下。” “喏!”李骆再次被冷落,但这回却长舒一口气,忙不迭的叩头领命。 “对了。”已经走远的李骁突然驻足,转身热情洋溢的提醒道。 “记得把门关好。” “还有,下次留神,别再...走错路!” 第172章 门道,大局,死机 临近晌午,吴翟三人追上大部队。 在陇西与金城的交界,荒野上大部队正埋锅造饭,东边山林中忽然传来几声有节奏枭叫。 李临心领神会,带上一队虎啸营老卒,以巡查的名义去林子里晃荡了一圈,无声无息的将吴翟三人接了回来。 人已归队,大军无需再拖延,潦草的吃了一顿饭,便全速往黑山进发。 中军,两架马车被护的严实。 一辆是吴翟的女眷。 另一辆名义是主公座驾,实际藏着周洛,由洪浪贴身守护。 此刻,中军前头,吴翟与李临并驾齐驱,正在闲谈。 “大哥,李骁会不会直接与我等撕破脸?”李临机敏,早已将中军替换为新兵,由原黑山口八百老卒领衔,倒也不怕被人听去隐秘。 他怕的是那五千李氏嫡系暴动。大军在外,双方虽然人数一致,但实力不在一个档次。一旦出现暴动,他们恐怕连逃命的本钱都没有。 “绝对不会!”吴翟轻笑,他清楚李临在担心什么。 “如果没有偷回周洛,我可能还没底气跟你保证。” “但现在周洛落到我们手中,李骁要想李氏安稳,就必须与我们虚与委蛇。” “万一呢?”李临不放心。这小年轻脑子是有,但大局观还是差点,看不清里面的门门道道。 “不会有万一,除非李骁疯了。” 吴翟很自信。为了培养李临,将其中门道好生给这小年轻捋了一遍,最后反问道。 “你觉得号称雄才大略的李骁,会这么轻易疯么?” “怎么说呢?”李临吧唧了两下嘴,设身处地的琢磨了片刻,然后一脸痞气的回道。 “我觉着换做我,肯定得疯!” “说什么也不会忍气吞声,必须跟大哥拼个鱼死网破。” “所以,你是李临,他是李骁。”吴翟笑着调侃了一句,见李临不服气,便耐心解释道。 “你现在也是一家之主,手下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应当能体味到李骁的心境才是。” “嗯...那确实。”李临眼色一暗,反应过来兄长已不在,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肆意妄为。 他得肩负起黑山李家复兴的重任。 而李骁作为陇西李氏宗主,凡事更要以大局为重。 看李临那脸色,吴翟便知道这小年轻正在开悟,于是不再多言,默默规划起下一步打算。 首先肯定是要重新调整军队组织架构,将李氏嫡系子弟踢出领导队伍。 但直接踢太过明显,容易引发兵变,需要换个折中的手段。 嗯...开第三营吧。 吴翟想起曾经构思的炮灰营,原本是打算从西域抓点壮丁填补的。可惜出征西域虎头蛇尾,抓来的壮丁都凑不齐一校,此事只能无疾而终。 不过,眼下倒是有现成的。 可以将这五千李氏嫡系尽数归到炮灰营。 一来是没拿掉李氏嫡系将官,想来能避免兵变。二来是方便监管,将来若是有变也可以及时应对。 不过这炮灰营的名字太过敏感,需重新想一个。 就叫...陷阵营吧。 吴翟已经想好了,陷阵营就是这次平三郡的主力。凿阵死的快,死了再继续募兵,逐步稀释李氏嫡系在军中的占比。 在他眼里,除了黑骑营那些铁骑,李氏嫡系子弟就没有不能死的! 吴翟也不怕这些李氏嫡系不去,有周洛在手,李骁自然会帮这些人坚定决心。 想到周洛,吴翟又犯了难,一时间不知如何安置。 吴老六虽与周洛有主臣之义,但捞周洛与义气无关,纯粹是为了拿捏李骁。 这老六不想给李氏白打工,周洛就是他破解李骁阳谋的关键。 有周洛在,黑山打下来的才是自己的。没有周洛,且不说那些李氏嫡系会不会参战,就是参战了他也不放心。 算了,先供着吧。 兴许将来黑山会跟周氏对上,周洛大小是个王子,保不齐就能起到奇效。 况且,这小伙有些才华,多多少少能给点参谋。 ‘诶...周洛倒也算是可造之材,咋就是个基佬呢...’ 西北地皮邪,说基佬,基佬就到。 这边吴翟思绪正在发散,那边洪浪找了过来,说是周洛有要事寻他。 “什么要事?”吴翟挑眉,不太想去。 “他要跟你面谈,我就没问。”洪浪挠着脑袋,实话实说。 吴翟:“......” 怎么说也是个王子,想来谈的都是家国大事。秉着宁枉勿纵的原则,吴老六咬牙钻进了周基佬的车厢。 然后就出不来了。 一直到天色擦黑,吴老六才一脸疲惫的钻出马车。 “主公?”洪浪一路驾车,这憨货耳聪目明,自然相信两人的清白。 吴翟摆了摆手,转身去找李临。 “老三,传令下去,连夜行军,务必在三日内赶回黑山!” 李临见大哥脸色担忧,不敢耽误,直接亲自传令。 稍顷,李临传完令回来,没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 “大哥,可是有变故?” “嗯!”吴翟没必要瞒着三弟,将从周洛那听来的秘闻吐露出来。 “周定大限将至,命不久矣。” “死就死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李临眨眨眼,不明白其中的门道。 吴翟面色严峻,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幽幽开口道。 “李斛在京城,周定如果将死,必会拉着其陪葬!” “你说,如果明天传来李斛的死讯,李骁会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直接出兵啊。”李临还是没想明白,理解稍显朴素。 “他不是要出兵救父么,本来还担心名不正言不顺,这下省事了,直接理直气壮的出兵复仇。” “复个屁的仇!”吴翟恨铁不成钢的敲着李临脑袋,破口大骂道。 “大局,大局!” “下午刚跟你说的,眼光要放在大局!” “李斛若死,李骁压根不会复仇。反正这理由一直能用,那周氏又不会跑。” “攘外必先安内,何况李氏眼下实力不如周氏。” “那兔崽子只会第一时间发兵平定西凉六郡,稳定后方的同时扩充实力!” “额...大哥说的六郡,包括黑山吗?”李临让敲的眼冒金星,犯傻问了一句废话。 “卧槽,你是不是嫖花魁把脑子嫖傻了?”吴翟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盯的李临浑身刺挠。 “咱不是有周洛吗?”李临觉得受到轻视,大脑直接停转。 吴翟被干沉默,重重的垂下脑袋。 良久之后,就在李临大脑恢复运转,反应过来自己是个脑残之时,耳边忽然传来吴老六的叹息。 “答应大哥,以后多吃些核桃,听说能补脑。” 得,李临羞愧到直接死机。 第173章 时辰已到,时机未到 京兆皇宫。 周定还没死,李斛也活着。 王氏溃败的消息在京兆广为流传,而朝廷并没有就此事发表过任何言论。 不是周定不想发,而是不断有朝臣称疾不朝,各府衙里上值的官员越来越少。 政令,已经推行不下去了。 这意味着如今周定对朝局的掌控,已微乎其微。 眼下,周氏不光丢了里子,连面子都没保住,所有世家在看笑话的同时,纷纷开始摩拳擦掌。 太极西堂,灯火尚且明亮。 李斛无所事事,盘腿坐在榻上摆弄着棋子,对周定发起邀请。 “杀一盘?” “没劲。”周定提不起精神,歪倒在棋盘对面,一语双关。 “呵,是我没劲,还是你没劲?”李斛撇嘴嗤笑一声,扔下棋子,扶着案几缓缓躺下。 哆哆嗦嗦的蹬直双腿,微微伸个懒腰,刚一用力,一抹痛苦之色便爬上李斛脸庞。 “哼~”对面周定发出一抹轻蔑的笑声,随即就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咳嗽。 李斛懒得奚落他,默默消化着周身的酸痛。 灯火摇曳,西堂陷入安静。 没人再说话,两个人一个风烛残年,一个日薄西山,都在默默舔舐伤口,都在思索怎么才能死的体面。 良久后,老骥伏枥,似乎心有灵犀。 两人同时开口问道。 “你还能撑多久?” 而后又同时回道。 “肯定比你久!” 继而再次沉默。 不过这次沉默时间不长。周定长长的吐出一口暮气,强提精神,缓缓袒露心声。 “失算了,应该等两年再起平西之战的...” 李斛笑了笑,随后又挖苦道。 “周氏能等两年,你等的了么?” 闻言,周定本就浑浊的双眼更加晦涩。 确实,他等不了,身体不允许。 死之前不打这一仗,他死不瞑目。 “都他妈怨你,当年玉河你不坑我一场,凭我这体格子,怎么说也能活到七十!” 人老了就爱惦念往事,想起旧时恩怨,周定骂起李斛那是中气十足。 “得了吧,当年你要是愿意放我回陇西,我用的着坑你么?” 旧事重提,这李斛就有话说了,反正错不在他。 “狗屁!”周定叫嚣,瞪着俩昏花的老眼,鄙夷李斛。 “当年要不是你射老三两箭,我用得着拦你?” “狗屎!”见周定喷的脏,李斛嘴下也不再留情。 “老三不冲到军营纠缠如娜,我用得着射他?” “你个泼皮!”不提李如娜还好,一提周定更上火。 “当年明明说好公平竞争,你他妈却偷偷使下三滥手段,你还有脸了?” “老子怎么没脸?”李斛腾一下坐起身,扯到伤口也顾不上喊疼,指着周定鼻子骂道。 “你个狗日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还他妈跟我和老三抢,你就有脸了?” “...”周定自知理亏,骂骂咧咧的转回头,闭上眼睛,强行结束了这场念旧。 李斛见周定认怂,不再盛气凌人,感受着胸口传来的刺痛,老老实实躺平,一边按着伤口,一边得理不饶人。 “我射老三的两箭已经还了,恩怨两清。” “你呢?” “当年起事你坑我,什么时候还?” 此话一出,周定紧闭的眼帘剧烈颤动,不过最终没有睁眼,而是默默的转了个身,背朝着李斛,佯装睡去。 见状,李斛狠狠啐了一口,翻了个身,背朝周定,骂道。 “无胆鼠辈,老子死都瞧不起你!” 另一边,周定闻声睁眼,眼神里有怅惘,有感叹,唯独没有悔过。 他没胆吗? 他敢第一个造反兴兵,胆子海了去了。 只是,他肩负周氏大业,忠义注定不能两全。 家族与兄弟,他选了前者,问心无愧。 如果能重来,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再坑李斛一次。 他相信李斛也是一样... ...... 皇宫,御花园,守备森严。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赏月大会。 气氛热烈,与会者众多,皆是后宫佳丽。 但主角仅四人。 王仪臻,臻王后。后宫之主,太子之母,还为周定诞下二公主,三王子。背靠琅琊王氏,朝内朝外,宫内宫外,都是权势滔天,当仁不让的坐在首位。 杜悦溪,溪夫人。京兆杜氏嫡女,当代杜氏宗主的亲姑姑,同时又是二王子与四王子的生母。背靠御三家声势最大的杜氏,她理所应当的坐在王仪臻身侧。 王仪臻右手边是王诗萱,萱贵人。京兆王氏当代女君,是五王子的生母。同样出自御三家,背靠一等公爵的老子,坐在这里合情合理。 再下首就是韦舒琴,琴修容。京兆韦氏当代女君,本来只是个婕妤位份,因为周定诞下六王子获封修容。韦氏作为御三家中唯一被打服的一家,地位上逊色上首三人不少。 至于其余莺莺燕燕,皆是京兆以东各州世家打着联姻旗号送进宫的美人,一为示好,二为充当眼线。 大乾后宫位份明确,类比三公九卿。 除王后以下,可分贵嫔、夫人、贵人三位夫人,视同三公。 其后还有九嫔,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容华、充华九个妃子,位视九卿。 最后是美人、才人、中才人,爵视千石以下,聊胜于无。 各州世家送进宫的女子,起步便是美人,但也只能是美人。周定不信这些世家,不愿亲近,基本都朱砂尚在。 对于这些美人来说,朱砂尚在是坏事,也是好事。 坏是说她们没有受过宠幸,既是家族的牺牲品,也是深宫的怨妇。 好是意味着她们为周定守身如玉,朱砂就是保命符。 铲除这些眼线需要正当理由,周定命太监定期检查,一旦朱砂不在,必将命丧黄泉。 可以说,这些美人命如蒲柳,干的是杀头的差事,活的是如履薄冰。 恰如此刻大会。 热烈的气氛下透着古怪的压抑。 一众美人强颜欢笑,努力维持着会场的喧嚣,眼神却止不住望向周围那些侍卫。 以及,他们握在手中的尖刀。 大会仍在继续,欢笑仍在继续,只是主角四人默不作声。 臻王后雍容华贵,面露威仪,双眼古井无波,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溪夫人是个年过四旬的美妇。姿色不算上乘,但胜在气质娴静,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此刻正眼眸低垂,双手于袖中暗绞,想以乖巧掩饰心中的忐忑激荡。 萱贵人大约三十上下,即使皱眉凝思也无法掩盖那飞扬的气度。不过她名不副实,整个人看不出诗书秀美,倒像个英气逼人的女将军。 琴修容与萱贵人年岁相仿,眉眼尚在青春,十分的清新靓丽。可惜此刻容颜被眼底心机压倒,能看出是个隐藏很深的蛇蝎美人。 月至中天,臻王后起身,引动身边各怀心事的三人。 “时辰已到,大会正式开始。” 随着臻王后的这声高喊,四周一直静立的侍卫在那群美人惊恐的目光中,提刀上前。 大开杀戒。 臻王后转身,眼神戏谑的看向另外三位主角,轻声道。 “三位妹妹,时机未到。” “尔等还是传令家族,静待王命吧。” 什么时机未到? 又要静待什么王命? 三位主角无人知晓。 只知道,王氏大军,即将入京... 第174章 大军入京兆,吴翟回黑山 三日一晃而过。 不知为何,王仪臻屠戮后宫的行为京师已人尽皆知,却没有掀起半点浪花。 满朝文武都在疑惑,各州世家为何装聋作哑。 直到一匹探马冲进京城,送来一条消息。 ‘今日,王氏大军由腾云渡入京兆。’ 晴天霹雳,京师震动。所有告病在家的大臣同时痊愈,各归各岗,兢兢业业。 堪称医学奇迹。 只不过,当这些大臣火急火燎的挤进太极殿之时,才无助的发现。 周王,罢朝了! 颁布的最后一条政令是,满朝文武各回各家,静待王命。 无故离家者,斩! 私下聚会者,斩! 擅自出城者,斩! 随着三斩法令的颁布,周氏钱庄总署当即宣布,冻结所有在京大臣的户头银票。 京师钱庄,银两许进不许出。 与此同时,大内禁卫开始挨个上门点名,半日之间查封府邸三十有四,九家灭门,上千人头落地。 锒铛入狱者不计其数! 一时间,所有没及时逃出京师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惶惶不可终日。 ...... 就在周定杀的整个京师嗷嗷叫的同时,吴老六披星戴月,终于率部赶回黑山。 此值深夜,黑山尚且天寒,西风呼啸,刮的人神魂颠倒。 东门十里亭,人满为患。 得到消息黑山众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裴瑾、李晓、赛蔷薇悉数到场,以望夫石谢媚儿为最,皆在翘首以待。 还是裴瑾和李晓眼尖,第一时间发现地平线上升起的旌旗。 “来了!” 话音落下,就听马蹄声滚滚,大地震颤,尘土激昂,军阵长龙隐现。 由远到近,当先是一黑骏马,一高大骑士稳坐其上。 似乎是望见心心念念的人儿,那骑士立刻策马扬鞭,风驰电掣而来。 不是吴翟,还能是谁? “夫君!”谢媚儿看清人影,喜极而泣。 顾不上夜黑路陡,小妖精飞身迎上,奈何身娇体柔,不慎半路绊倒。 就在小小身影即将摔倒的那一刻,吴翟如神兵天降,俯身抄起小妖精,一把拽上马,揽进怀中。 “为夫帅不帅?” “帅,夫君是个大帅比!”久未闻男人身上味道,谢媚儿此时是狐狸精上身,媚眼如丝,在男人怀里一顿乱拱。 “疼疼疼!”吴翟帅不过三秒,被谢媚儿拱到伤口,疼的吱哇乱叫。 “没使劲啊?”小妖精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疑惑不解。 “虚成这样?”下一秒,女人的直觉爆发,谢媚儿醋劲直接上头,掐起男人刚冒出头的胡茬,娇蛮道。 “你是不是被那坏女人榨干了!” “你男人龙精虎猛,怎么可能会被榨干?”吴老六纵使脸色疲惫,却依然笑的稳如老狗。 捧起谢媚儿的小嘴香了一口,摸着心口道。 “为夫这里...中了一剑!” 口气洒脱,眼神深情,谢媚儿只当男人是在说情话。 “就会花言巧语,你肯定是被那坏女人榨干了!” 谢媚儿不干了,一想到这狗男人在陇西与坏女人天天腻歪在一起,而自己却在黑山孤苦伶仃,这小妖精就醋意难消。 于是,恨恨的一个头槌砸在吴老六心口。 “碰!” 一声闷响,吴老六应声落马,干脆利落的不省人事。 “夫君!” 小妖精慌了,远远看戏的裴瑾等人也慌了,深知吴翟有伤的洪浪等人更慌了。 “大哥!” “主公!” 众人手忙脚乱,好好的一场迎接大会变成了抢救现场。 远处那不明真相的大军,见到自家将军落马,立刻群情激奋,纷纷亮剑,差点直接兵推黑山。 好在李临与李冰璃临危不乱,控制住大军,众人一路将吴翟抬回黑山,招来医官才算作罢。 “老先生,我家老爷情况如何?”内城新修的镇将府内,吴翟躺在前厅,冰美人正在同医官询问情况。 “吴将军并无大碍,只是气血有亏,再加上连日奔波染了风寒,静养几日补补身子,三五天便能下地。” 这医官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说话口气很让人信服。 众人松了口气,只有裴瑾依旧忐忑。 “那我大哥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裴将军大可不必忧心,吴将军并非昏迷,只是累的睡过去了。”老者轻笑,捋了捋山羊胡,给了裴瑾一个放心的眼神。 吴老六一路回黑山,全凭一口归心似箭的气吊着。 就算他运势再好,心口大小也是个贯穿伤。养了几天虽然见好,但先是被李骁下死手砸开伤口,后又一刻不停的连日奔波,刚才捞谢媚儿又被崩开,再接一记头槌。 现在这口气被槌散,人不关机就怪了。 “既然如此,大家散了吧。”冰美人付了诊金,让李晓送走医官,迅速进入主母角色,开始发号施令。 “裴瑾、李临,如今老爷有伤在身,这几日黑山政务你俩多担待一些,多请示,少做主。” “洪小子,你守好周洛。” “王弘,如今你军中职位未定,我也不好替你义父做主。这样,这几日你先担起镇将府防卫,待你义父醒后再做计较。” “喏!”李临、洪浪没二话,抱拳领命,这俩人知道李冰璃在吴翟心里的分量。 王弘先是看了一眼崔韵雅,见母亲点头,便干脆利落的抱了个拳。 “喏!” 裴瑾见三人干脆,犹豫的看了一眼昏睡的吴翟,便也光棍的认下大嫂。 “喏,嫂嫂放心。” 一旁谢媚儿正忙着内疚伤心,要不然高低得翻个白眼,老裴这黑脸恶汉在她面前可没这么好说话过。 待裴瑾、李临、洪浪和王弘走后,处理完外务的冰美人继续发扬风格,开始操持家务。 “小白,喊上几个丫鬟,先将老爷送到后院。” “赛蔷薇,在座的都是吴家主母,你亲自带着安排别院,务必妥善安置。 “忙完后再来复命,我有事问你。” 交待完赛蔷薇,冰美人转头看向神色各异的众位姐妹,心知这些姐妹心里不服,遂大气的开口道。 “诸位妹妹且先歇息,回头看看院子里都有什么缺的,尽管跟姐姐说。” “姐姐也算小有资产,不会亏待诸位妹妹。” 瞧瞧,冰美人多敞亮,巧用自身优势,将众人压的服服帖帖。 人活着就得吃饭,吃饭就要花钱。 在座的除了魏灵华,其他人全是两袖清风。 李冰璃的话说白了,就是让所有人知道,日后要想在吴府活的滋润,都得指着她花钱! 崔韵雅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当先走出前厅。 陆盈盈拉着李玉珂,朝李冰璃遥遥一拜,也出了门。 魏灵华咬了咬牙,小鹿眼恨恨的瞪了李冰璃一眼,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这小道姑没冰美人有钱,更养不起家。 只有谢媚儿默不作声,随同小白姑娘,扶着吴翟的担架往后院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看李冰璃一眼。 “这小丫头有点意思。”冰美人清冷的神颜稍稍结冻,对小妖精的印象大为改观。 “夫人,谢媚儿对将军用情很深。”赛蔷薇点到为止,提了一句后便追众位主母而去。 “那便多了个自己人。”冰美人巧笑嫣然,瞬间冬去春来,花满人间。 可惜仅一瞬,那眉头又深深锁起。 “哼,狐媚子!” 将心比心,用情越深,心眼越小。 ps: 列位老爷们,老鱼深知笔力堪忧,作品惨不忍睹。 但属实是囊中羞涩,遂厚颜,跪求老爷们...... 给老鱼充个电吧,老鱼快饿死了! 拜谢!!! 第175章 冰美人掌吴府,李骁头号狗腿子 清晨,太阳照常升起。 随着大部队的归来,裴瑾总算是放下悬着的心,照常布防巡视操练,通商放粮收税,黑山的一切都回到正轨。 除了吴翟仍在呼呼大睡。 以及,鸡飞狗跳的新镇将府。 日上三竿,忙完军中事务的裴瑾登门看望大哥,就见镇将府人来人往,喧闹的如同菜市场。 新居乔迁,家当缺了不少,新来的几位夫人没跟李冰璃客气,缺啥要啥,痛宰狗大户。 只是,夫人们小瞧了冰美人的豪横。 李冰璃是来者不拒,要啥就使唤下人们去买啥。 最后嫌麻烦,干脆直接将李氏商会在黑山驻点的大掌柜招来,临时客串起镇将府的买办。 这下冰美人是省心了,就是难为了大掌柜。 崔韵雅、魏灵华、陆盈盈三人全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提的诉求那是一个比一个刁钻。就像众位夫人小觑了冰美人的豪横一样,大掌柜也低估了众位夫人们的奢靡。 家具陈设要明古居的,胭脂水粉要玉颜堂的,锦衣绣裙要织云轩的,婢女丫鬟要玲珑坊的。 都是驰名商标,全是大品牌。 这一套置办下来货比万两,三房夫人就得要三套,折算成现银起码要三万两。如果仅是这些倒还好说,黑山通商天下,只要有钱,不怕买不到。 但是! 崔神女还要三面等身的琉璃镜,这玩意三尺大小的都属稀罕物,她居然要等身的,还要三面。 魏灵华修身养性,需要焚香涤神。想收购两斤龙涎香,她倒是好说话,表示如果没有龙涎香用沉香也行。 这就不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且不说那稀世珍宝龙涎香是御用贡品,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就说那沉香也是价值昂贵,号称一两沉香一两金,这姑奶奶张嘴就要两斤。 还是陆盈盈比较实在,没再要物件。 不过,她提出想给李玉珂找个经学大家做老师。 这就更离谱了! 在黑山你要是找将军当老师,那是一抓一大把。 可你要是找经学大家... 对不起,大掌柜做不到。 ...... 大掌柜那边带着三十号小厮,跑进跑出的买办家当,忙的是脚不沾地。 这边裴瑾是脸色阴沉,看的心里哀叹。 老裴搁泥堆里打滚了半辈子,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女人的行为。在他的观念里,过日子不过一日三餐,七尺床榻。花这么多钱纯属浪费,还不如多招点兵马,多攒些粮草。 只是,这些女人都是大哥的家眷,他没立场干涉。 “裴瑾?” “来看望你大哥?” 李冰璃瞧见裴瑾,远远的打起了招呼。 “嗯,裴瑾见过嫂嫂。” 裴瑾原本都准备走了,听见李冰璃招呼,不得已又拐了回来,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嫂嫂。 他觉得李冰璃不会过日子,不是个好女人。 这年头兵荒马乱,底层老百姓朝不保夕,所有不会勤俭持家的,都不算好女人! “大哥醒了没,俺去看看。” 不算归不算,但既然是大嫂,那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裴瑾藏起心思,憨厚一笑,朝李冰璃躬身行礼。 李冰璃素手虚抬,扶起裴瑾,清冷的面容难得透出一丝温和。 “你大哥在后院,还没醒。” “只是,小白和媚儿在跟前照顾着,你倒是不方便去看。” 老裴演技见长,冰美人似乎被成功骗过。 “那就不去了,回头等大哥醒了俺再来。” “军务繁忙,俺先行告退!” 裴瑾突然就觉得,大哥的这些家眷,还是谢媚儿看着顺眼一些,没这么多富贵毛病,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女人。 “既然如此,大嫂也就不留你吃饭了,回头你大哥醒后,大嫂再让人去喊你。” “对了,前段时间黑山粮价不低,大嫂替你大哥做主,自掏腰包给黑山军卒每人补贴一两银子。” “下午你跑一趟李氏商行,大嫂已跟掌柜的打过招呼,你支了银子尽快发下去。” 话音落下,老裴惊了,这女人是在替大哥收买人心? 可转念一想,如果是收买人心,那就没必要让他出头,李冰璃应该亲自去办才是。 ‘不对,这是在敲打我!’ ‘坏了!看走眼了!’ 裴瑾往深处一想,瞬间明白是刚才戏演砸了,赶紧低头行礼,同时郑重道歉。 “瑾有眼无珠,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大嫂见谅!” 李冰璃智珠在握,脸上表情不变,只是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此话从何说起!” “你且去办事,回头等你大哥醒了,你们兄弟之间再细聊。” “喏!”裴瑾恭敬点头,再三感谢后才转身离去。 冰美人看着裴瑾的背影,又瞧了瞧正在使唤下人搬东西的崔神女、魏灵华和陆盈盈,心底不屑一笑。 论实力,论手段,论颜值... 颜值就先不论了。 反正,这三个房的夫人,绑一块也不是她的对手! ...... 李冰璃这边使手段拿捏吴府各房夫人,她弟弟那边也正在使手段,准备拿捏吴翟。 陇西,李氏龙宫。 议政殿寥落,只有李骁和李骆二人。 “禀宗主,眼下有一条艳闻在坊间盛传,说是主君吴翟掳了龟兹王女,打算金屋藏娇。” “就藏在黑山!” 台阶下,李骆正襟踞坐,言语间十足的恭顺。 “哦,竟有这种事?”李骁看李骆的目光有些惊喜。 宗主居庙堂之高,很难听见坊间传闻,这也是他把李骆带在身边的一个原因。 “确有此事,只是不知真假。”李骆有些心虚,这小伙只是偶然耳闻,并未求证。 “真是天助我也!” “无需管其真假,继续往外传,尽快传到西域!” “事成之后,记你头功!” 李骁眼里放光,他已经筹备好出兵东进,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就是因为没有找到好办法牵制吴翟。 “喏!” “小人这就去办!” 李骆眼里也有光,他现在急需功劳来稳固地位。 自打那日为李骁办了个差,这小伙就再没去工坊点过卯,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宗主的贴身马仔。 如今李骆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人人羡慕的龙宫总管。 可惜,只是戏称,并没有实际权力,唯一的职责仅仅是帮李骁传话跑腿,简称头号狗腿子。 就这也够别人羡慕了! 没人知道这小伙是怎么入得新任宗主的眼。 只觉的事有蹊跷。 是以,最近坊间还有另外一条艳闻流传,说是李骆为了巴结宗主,竟不惜献上母亲,不要脸的认了李骁做野爹。 这条艳闻传的比吴翟掳龟兹王女还有模有样,连李骁几次出入二爷府的时辰都一清二楚,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当然,肯定是没人亲眼见过,李骁也从未出入过二爷府。 他只是多去了几趟隔壁的四爷府。 可谁让那条巷子里只有二爷和四爷两座府邸,而最深处四爷府又是禁地,李骁每次前往都只带李骆。 虽然李骁带李骆是为了让其清理垃圾,可在旁人眼里,理所应当的认为李骁是往二爷府钻。 当然了,若仅是如此,还不会有人胆子大到敢传新任宗主的艳闻。 可是,架不住李骆他自己传啊... 第176章 回黑山后的第一场集团高层会议(一) 随着李骁一声令下,一则关于黑山扣押龟兹王女的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样,迅速往西域飞去。 黑山作为西出第一站,这则消息毫无意外的在坊间流传开来。 而此时,距离吴翟回黑山又过了三天。 许是现代人体格子好,这老六恢复的不错,已经能下地动弹。 “将军!” “今日有世家细作散布黑山私藏龟兹王女的消息。” “细作人数众多,来势汹汹,妾身实在是难以管控,眼下恐怕已人尽皆知。” 临近傍晚,吴翟的班底尽数聚集在镇将府,一张长桌上,位次颇为靠前的赛蔷薇正在作汇报。 “不过那些世家细作已被拿下,如何处置还需将军定夺。” 这娘们有心机,为照顾在场几位李姓人士,特意将李氏换成世家。 “嗯,知道了。”坐在最上首的吴翟闻言只是点点头。 他正在翻看一份近期的情报简讯。 其中有一条被朱笔描红,赫然是李氏在坊间散布黑山扣押龟兹女王的风声。 其余还有近期粮价,商队往来,中原新闻。 甚至连京师世家官员出逃,周定血腥镇压在京大臣的情报都有。 这就是有情报组织的好处,可以第一时间了解天下大势。 李氏其实也有,只不过是掌握在李冰璃手中。 如今吴翟跟李骁闹掰,冰美人已决定帮自己男人,遍布整个大乾的尚云居眼线必然不可能再为李氏服务。 所以,李氏在新的情报体系没有搭建起来之前,暂时算半个聋子。 李骁只能费时费力,派人去针对性的打探某个固定消息,做不到像吴翟这样随时随地的抽查简讯,从中筛选分析自己想要的情报。 吴翟仔仔细细的将简讯看完,确认没有发现李斛身死的消息,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这老六放下简讯,没有去看身边的冰美人,更没有对如何处置细作发表看法,而是转脸问向李晓。 “从昨天到现在,共有多少商队出关?”消息传开需要时间,保险起见,吴翟特意将日期放到昨天。 李晓迅速将工作手札翻到最后一页瞄了一眼,然后才认真的回答道。 “回主公,共有四家商队出关,分别是安定皇甫氏、天水秦氏、西平姚氏和张掖袁氏。” “前二者是昨日出关,后二者是今日出关。” 吴翟挑了挑眉,眼中露出一丝疑惑,问道。 “没有陇西李氏?” “没有!”这回李晓没看工作手札,直接开口,语气肯定。 “那就奇了怪了。”吴翟搓了搓下巴,他有点看不透李骁想干什么。 中原可没人在意龟兹国的王女在不在他手上,既然想给他挖坑,怎么也得把这情报继续传到西域。 ‘难道是人手不够,只能传到黑山,然后等情报自然而然的传到西域?’ 吴老六觉得不尽然,让情报作为坊间传闻流传太慢,而且上位者不一定关心民间的奇闻异事。李骁要是想坑他,必须点对点的将情报送到龟兹王室手中才行。 可他又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只是单纯的不信李骁会这么虎头蛇尾。 ‘难不成还是警告?’ ‘那我这小舅子倒是挺可爱的,忍者神龟了属于是。’ 这边吴老六正搁心里口嗨,旁边一直冷着脸的冰美人开口了,直接点破其中的奥秘。 “西平是李氏的屯田募兵点,西平姚氏是李氏的附庸。” “那就能说的通了。”吴老六这才恍然大悟,手动给冰美人点了个赞。 “你真不知道?”冰美人没好气的白了吴翟一眼,桌子下的小手已然掐在男人腰间软肉上。 吴老六心里一慌,赶紧求饶。 “你不说,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信你问问他们,肯定都不知道!” 长桌两边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沉默的低下了脑袋。 他们都知道,或者说整个大乾人人都知道。 “卧槽!”吴老六懵了。 “媳妇,你信我,我真不知...嘶~~~” “将那些细作全部砍了,你们接着奏报。”冰美人修理完吴翟,冷着脸帮男人揉着腰间软肉,淡淡的对众人吩咐道。 众人再次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的应承道。 “喏,夫人!” 见状,冰美人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随即又压了下去。真相不重要,她目的已经达到了。 “既然夫人开口,那就洪浪,会后你去协助赛蔷薇,把事办了。”吴老六放在桌子下面的大手把玩着媳妇的长腿,任由冰美人拿自己立威。 “现在我们商议一下,如何解决龟兹王女这个麻烦。” “两个方案,一是打,二是和。” “诸位有什么看法?” 吴翟开会一般都很随意,众人放的很开,只是今日冰美人坐镇在场,清冷的气质让气氛有些凝滞。 见无人搭话,吴翟干脆点名。 “老裴,你说说。” 裴瑾面糙心细,一贯稳重,由他来打样最合适。 “大哥,先不论是打是和。” “我觉着此事另有蹊跷,那龟兹王女并不是我们掳来的,她是自己非要跟来的。” “既然如此,只需让其修书一封,送回龟兹讲明原委,此事应该能得到妥善解决。” “眼下中原局势紧张,我们还是将目光放在东边为好。” 有裴瑾打样,其他人也开始各抒己见,心气最高的王弘当先发言,侃侃而谈。 “义父,儿觉着裴将军所言甚是。” “此事只是李氏阻挠黑山东进的小算计,我等其实无需理会。” “龟兹山高路远又国力强大。” “战,得不偿失;赔,有损威望。” “食之无肉,不如早早抛弃。” “如若那龟兹王女肯服软,愿意化干戈为玉帛,黑山未尝不能与之联姻,也算增添声势。” “若是不肯,我等也无需出兵。” “黑山与龟兹,两者相距何止万水千山。等龟兹大军杀到至少要等一个月,趁这时间,我等不如谋划东进。” “倘若黑山能迅速吞并三郡,届时不管是龟兹还是李氏,我等未尝不能与之掰掰手腕。” 王弘的这一大段发言,深入浅出,算是把问题掰扯明白了。 众人不禁为之侧目,大叹吴翟找了个好儿子。 妥妥的有才! “说的好,就这么办!”见众人惊叹,吴老六也觉得脸上有光,大手一挥,此事就此敲定。 “会后赛蔷薇辛苦一趟,去见见那个龟兹王女,愿意配合就好生招待,不愿意配合就直接打进大牢。” “现在进行下一项议题。” “军队改组,李氏嫡系全部踢到第三营。” “名曰,陷阵!” 第177章 回黑山后的第一场集团高层会议(二) “义父,儿自请担任第三营统领。”吴翟话音落下,王弘轰然起身,眼中精光四溢。 无他,这小子实在是太喜欢‘陷阵’了。 吴翟见状不禁有些伤神。 不同意吧,这又是王弘第一次开口求他,直接拒绝怕打击儿子自信。 同意吧,这陷阵营是为了送李氏嫡系去死,回头要是把王弘这个人才搭进去,不说崔神女肯定是要跟他拼了,就是他自己也舍不得。 “你有信心压服那些李氏嫡系?”冰美人在侧,吴翟不好直说陷阵营是炮灰,拐弯抹角的想让王弘知难而退。 李氏和王氏有仇,王弘想统领李氏嫡系难如登天。 “请义父放心,这世上就没有儿子压不服的兵。”王弘心高气傲,只当这是吴翟给他的考验。 “儿子可以立下军令状,一个月之内,必将陷阵营操练的令行禁止,勇往直前!” 吴翟揉了揉脑门,不死心的又提醒了一句。 “那些人可是李氏的铁杆,对李氏忠心不二!” “就算是铁杆,儿子也能给他掰弯喽。”王弘张开血盆大嘴,龇起一口钢牙,庞大的身躯透着无边自信。 “在儿子面前,就没有能挺直脊梁的兵!” “除非他们是我带出来的!” 吴翟嘴唇紧抿,犹豫不定。 实话实说,他被王弘的自信感染了,心底萌生出尝试让王弘压服那些李氏嫡系的想法。 可惜,理智告诉他,这不现实。 血浓于水,嫡系部队之所以是嫡系,正是因为那源自血脉相连的亲情。 这亲情并非对将领,也不是对家主。 李氏嫡系之所以对李氏忠心不二,是因为他们的家眷,都在陇西。所以,只要这些李氏嫡系的家眷一天还在陇西,他们就得一天听命于李骁。 这一点吴翟无力改变,王弘也不可能改变。 毕竟世道如此,忘本的人还是少数,肯抛家舍业的人就更少了。 ‘该如何拒绝才能不打击孩子自信...’犹豫片刻,吴翟心里有了决断,不能让王弘担任陷阵营的统领。 裴瑾最有眼色,率先看出大哥的纠结,刚想开口转移话题,却被李临抢了先。 “这差事你就别跟三叔抢了。”李临就坐在王弘跟前,说话间站起身,拍了拍干外甥的将军肚,神色带着几分乖张。 “就凭咱这姓,陷阵营统领之位,舍我其谁?” 李临清楚陷阵营的用意,也能看出大哥惜才,更不想害了王弘这个新认的小兄弟,干脆站出来把事扛了。 “三叔也不占你便宜,拿黑骑营统领跟你换。” “咱踏雪黑骑可是黑山实打实的王牌藩号,全面对标李氏的白马龙骑,除了数量暂时只有三千,其他方面与之不相伯仲。” “绝对没亏待你!” 李临是懂人情世故的,怕王弘心生间隙,大气的将黑骑营统领让了出去。这波操作直接看呆裴瑾,大叹李临这小年轻进步飞快。 “不换,我本就不善骑战,步卒陷阵才是我的强项。”可惜王弘是个犟种,压根不买李临的账,目光灼灼的看向吴翟。 “义父,请放心将陷阵营交给儿子,儿子有信心复刻王氏的陌刀卫!” ‘卧槽!’王弘这句话直接逆转风向,吴翟瞬间上头,当场就要拍板同意。 他可是亲眼见证了大成河谷一战。 步兵对骑兵,三千对一万,阵斩三千,战绩堪称逆天! 只有天知道吴老六有多想要王氏的陌刀卫。 不过,在最后关头,这老六还是忍住了。 为何? 因为贫穷! 从头培养一名陌刀手得耗资千金,折合现银八十万两,黑山一年税收才二百万,暂时没经济实力复刻陌刀卫。 “黑山一镇之力比不上王氏尽掌青州,筹建陌刀卫还需从长计议。”吴老六脸色有些扭曲,贫穷让他理智,嫉妒让他质壁分离。 青州六郡,分开来看每个郡都比黑山差了不少,但合在一起就远远不是黑山能比拟的了的。 更不要说六郡之外还有个琅琊。 前朝年间,琅琊原本是徐州治所。如今南北分治,王氏归附大乾,琅琊才被划分到青州,成了青州治所。 江南富庶,一个琅琊就能吊打黑山! 王氏传承久远,家大业大,几百年的底蕴才攒出来三千陌刀卫。 如今黑山刚起步,整三个都够呛。 “额...府库之中,尚有二百具损坏的甲刀,修一修应该花不了多少钱...”李晓见吴翟一脸烦闷,弱弱的举手示意。 这黑脸汉子还不清楚吴翟成立陷阵营的用意,只觉着是主公囊中羞涩,他作为后勤财务主管,自当要为主公排忧解难。 吴翟眉头一挑,瞪了一眼李晓。 王珩的陌刀队是这老六坑死的,他能不知道府库中有二百具甲刀? 现在就不是陌刀卫的事! 这时,李冰璃突然发话。 “让王弘试试吧!” 方才见吴翟拐着弯的提醒王弘,她就品出这陷阵营的名字别有用意,而吴翟瞪李晓的这一眼直接让她确认了心中猜测。 吴翟要葬送那些李氏子弟! 凭心而论,这一刻她是失望的,觉得自己被骗了。 她一直以为吴翟已经放弃争霸,黑山与陇西的矛盾是吴翟一再忍让,是李骁没有容人之量。 现在看来,其实是吴翟从未放弃争霸,而李骁只是防范于未然。 是弟弟一直在忍让。 想到这,冰美人叹了口气,将大腿上的手扒拉下去。 她不愿见到黑山与陇西兵刃相向,更不愿见到李氏子弟白白牺牲,遂希望王弘能将陷阵营带出来,可以作为威慑黑山的常备力量。 威慑吴翟,让他不敢东进。 不过,她怕男人不肯答应,于是直接拿钱开道。 “黑山李氏商会大约有十万两存银,我这趟出门还带了二十万两银票,可以尽数投入到陷阵营用于筹建。” “尚云居每年盈利大约三百万两,这是我的私房钱,不算嫁妆。如果老爷答应让王弘统领陷阵营,我会每年拨付二百万两用于黑山建设。”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富,实在是富! 吴翟知道媳妇有钱,但一直没有个具体的概念,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冰美人居然比黑山还能赚钱! 还没完,冰美人撒完币紧接着就开始给吴翟上压力。 “如今这世道,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只能说钱花的还不够多!” “钱是英雄胆,也是英雄冢。” “我相信,只要肯花钱,那些李氏弟子一定会弃暗投明,对黑山忠心耿耿。” “老爷,你说呢?” 吴翟沉默了,也听出来媳妇在用反话点他,如果他继续坚持送那些李氏嫡系去死,媳妇会立刻撤资。 这钱买的是他的忠心,李冰璃分明是在花钱教训他。 “休会!” “洪浪和赛蔷薇先去把事办了,明早继续开会。” 没有沉默多久,吴翟一拍桌子沉着脸吩咐了一句,然后便起身离场,没有再看李冰璃一眼。 吴老六从来都不是个愿意付出忠心的人,一直以来都在以深情蒙蔽李冰璃的双眼,瞒着她对李氏阳奉阴违。 眼下被李冰璃识破伪装,逼他忠于李氏,他恼了。 人设崩塌,这老六恼羞成怒。 第178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是夜,镇将府大门紧闭。 吴翟伤情好转,理应欢聚一堂,谢媚儿主动请缨操办了一次晚宴,各房夫人悉数到场。 不过,吴翟否绝了小妖精邀请黑山一众高层的提议,将这场宴席的范围圈定为家宴。 有些话,跟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 关上门,后院花园里没有一个下人伺候,宴已经成席,吴翟坐在上首,众位夫人各就各位。 除了吴翟和李冰璃,都在畅所欲言,闲话家常。 “先等等弘儿。”吴翟面带若有若无的微笑,威仪颇重,没人敢动筷子。 王弘正默不作声的蹲在一旁烤乳羊,听见义父发话也没有吭气,垂着脑袋不知再想些什么。 崔韵雅一看便知王弘这是在闹情绪,心底不免担忧吴翟会不喜,连忙开口提醒。 “弘儿,好了没有,就等你了。” “嗯,就来。”王弘话答的倒是利索,可就是没半点起身的意思。 崔韵雅脸色一僵,想再提醒又怕恼了吴翟,一时间尬在那里。 只不过,她这一尴尬,所有人都看出气氛不对了。场面顿时陷入 凝滞,一个个面面相觑,各怀心事。 “大家...”谢媚儿见状想活跃一下气氛,刚开口便被吴翟拦住。 吴翟也不解释,笑呵呵的朝王弘喊道。 “弘儿,过来!” 听到义父召唤,王弘沉默了一下,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往那一杵还是不吭气,看的崔韵雅气不打一处来,作势就要教训儿子,还没开口便被吴翟打断。 “别放心上,没事。”吴翟朝崔韵雅宽慰了一句,随后转头笑问王弘。 “义父没答应让你统领陷阵营,可是心中有怨?” “那倒没有,只是儿想不通。”王弘脾气倔归倔,但还没失智,他能猜到其中必有缘由。 吴翟对王弘的回答很满意,这小子表里如一,是个能担重任的孩子。 “想不通没关系,义父给你点出来。” “之所以不让你统领陷阵营,盖因那些李氏嫡系是李骁安插在黑山的绊脚石。这些人的家眷都在陇西,无论你如何折腾,他们都不可能效忠黑山。” “陷阵营不是为了陷阵,只是为了把这些人聚拢在一起,方便监管。” “你若是想冲锋陷阵,可去虎啸营先任个副统领,待日后兵力充裕了,义父再为你单开一营。” “儿多谢义父解惑。”见吴翟说的诚恳,王弘面带羞愧的挠了挠头。 先道谢,后犯倔。 “可是,儿子还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压服他们!”还是那句话,这小子心比天高,不信有自己搞不定的兵。 闻言,吴翟摇头苦笑,刚想开口继续劝说,可惜被旁边李冰璃冷声打断。 “有信心就去大胆尝试,我支持你!” “敢作敢为,方显英雄本色!” 这话掷地有声,王弘却不敢接,只因吴翟变了脸色。 黑如锅底,非常难看。 李冰璃在暗讽他敢做不敢认,不是英雄好汉。 “弘儿,听你义父的。”崔韵雅看在眼里,心里闪过一丝明悟,立刻出声提醒王弘,同时不断给儿子使眼色。 “谢义母夸奖,儿还是决定听从义父安排。”王弘可不是傻子,哪用的着母亲提醒,当即表态站队。 这下轮到李冰璃黑脸了,暗恼王弘不识抬举,冷眼看向默不作声的吴翟,压着声问道。 “你想如何处置陷阵营?” 这话声音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不过吴翟听见了。 “我本意是送他们去做炮灰。”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我干嘛花钱养他们?” 这话声音也不大,但足够让在场每一个人听清楚。 一时之间,众女脸色骤变,小白姑娘与陆盈盈母女惊慌失措者,魏灵华欣喜若狂者,谢媚儿面色坦然。 只有崔韵雅母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暗自庆幸赌对了。 吴翟没给李冰璃留面子,众女的神色落在她眼中,只觉着心里有天大的委屈。 “你要是不想养,为什么不放他们回陇西?” 面对李冰璃的提问,吴翟眼眸低垂,故意不去看她,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嗤笑,反问道。 “为什么要放他们回去,难道你想让他们日后来打黑山?” 这话诛心,李冰璃眼里有雾气蕴散,心痛不已。 “你答应过我的,放弃天下。” 吴翟嗤笑一滞,呼吸慢了下来,心底有一丝不忍。 “你答应过我的,守着我在黑山过安稳日子。” 吴翟确实说过,话时由衷,此刻隐隐对李冰璃的心酸感同身受。 “你答应过我的...” 李冰璃说不下去了,脸上有泪珠滑落,声音止于哽咽,又起于哀痛,凄婉到磕磕绊绊。 “你骗我,你骗我...” “你骗我!!!” 随着一声决绝呐喊,李冰璃愤然起身,准备离去。 “小姐!” “放开我!” 小白和李冰璃同时开口,一个是挽留,一个是推开。 被推开的是吴翟,这老六一把逮住冰美人,拽回来按在怀里不放手。 “别动!让我想想...” 想什么? 吴翟不知道。 这老六心里乱的很,原本拿捏冰美人的手段一个都用不上了。 媳妇这一哭,他心态直接就崩了。 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许是看出了男人的迟疑,又许是顾忌男人的伤势,冰美人果然不动了,忐忑的等待男人做决断。 “你在想什么?”等了片刻,吴老六久不开口,冰美人等不及了。 吴老六能想什么? 当然是想怎么继续骗媳妇。 可媳妇这么聪明,这老六心知忽悠不过去,便打算实话实说。 那新的问题又来了。 怎么说? 说将来必定干碎李氏,横推大乾? 还是说待一统中原,必册你为后? 吴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想说实话结果愣是张不开嘴,气的直想抽自己一耳光。 当然,抽是肯定不会抽。 这么多人看着,吴老六总归还是要脸的。 “你真想做皇帝?”见男人长吁短叹,冰美人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开口询问。 “这不废话么,夫君身负天命,不当皇帝必遭天谴。”看了半天热闹的魏灵华没好气的吐槽道。 这小道姑刚算了一卦,本以为李冰璃会就此与吴翟分道扬镳,哪成想两人红线绑死,压根就不可能分开,这会心里正烦着呢。 “夫君壮志凌云,这不好么?”谢媚儿也没好脸色对李冰璃,小妖精就见不惯冰美人这种过了门还倒贴娘家的人。 崔韵雅没有说话,神女方才已站队,已不需要再多言。 旁边李玉珂也想说两句,却被陆盈盈严厉制止,这个事她们娘俩没资格掺和。 “嗯!”众人起哄,吴翟见状重重点头,借坡下驴。 “我这人心眼小,受不了头上有人骑着。” “既然天意让我来此间走上一遭,若是不爬到最高处看一看,我念头不通达,怕是死也不会瞑目。” 见男人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冰美人清冷的脸上挂上一丝愁苦,两只绝美的异瞳再次落下小珍珠。 “若将来对上李氏呢?” 闻言,吴翟轻轻将媳妇脸上泪水拭去,眼神坚定的像是入党。 “我早就说过的。”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话说完,吴老六立马双手箍死冰美人。 没办法,怕媳妇跑了... 第179章 谁敢逼他守礼,准备平三郡 翌日,天清气朗。 艳阳高照,大地回暖。 夫妻俩郎情妾意,携手走出融雪阁。 老话说的好,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合。 经过敞开心扉的一夜长谈,两人成功解开心结,各退一步。 冰美人同意男人争霸,不再干涉黑山与李氏的较量。吴翟承诺不送那五千李氏子弟去死,尝试诏安。 两相比较,还是冰美人牺牲更多,这回是吴老六赚大了。 老话还有的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如今两人虽未正式拜堂成亲,但从冰美人再次来到黑山,踏入吴府大门的那一刻,实际上就已经算是过门了。 两人感情颇深,夫妻之实已有,成亲也就剩个仪式。 只是于礼不合罢了。 可问题是,眼下世艰道险,百姓朝不保夕,豪强谋划争霸,军阀不理朝堂。 吴老六身为镇将,手里兵马钱粮充裕,稳稳的割据一方。 谁,敢逼他守礼? ...... 早饭刚过,黑山众高层如同商量好一般,同时登门拜访,于偏厅内坐定,续上昨天的会议。 只不过气氛很严肃。 昨日吴老六携盛怒而去,这会众人心里尚在嘀咕,都不敢说话。 见大家正襟危坐,面露忐忑,吴翟没有解释的心思,敲了敲桌子让洪浪和赛蔷薇先汇报工作。 洪浪不怯场,率先开口。 “主公,世家细作已尽数处置。”这小子还是有长进的,如今遣词造句已经知道回避敏感字眼了。 “将军,龟兹王女同意修书一封,不过她提了个条件,想见您一面。”有人打样,赛蔷薇紧随其后,起身递上一封信件。 “这是她昨夜写的信,请将军过目。” “可以,会后让她来一趟,记得差人送信。”吴翟随意瞅了两眼便不再当回事,又将信丢给赛蔷薇。 “我们继续昨天的议题。” 话音落下,众人立即挺直腰杆,重头戏来了,昨天就是因为这个散的会。 “不用这么严肃,昨日有些误会,已经解开了。”吴翟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笑着压了压手。 可惜没有用,众人反而更加小心翼翼。 见状,吴翟不再强求,朗声开口,说出决议。 “经过我跟夫人商讨,决定陷阵营统领由王弘担任。” “同时,组建陌刀队,人数暂定二百,全军选拔。” “队长由王弘兼任。” “老二老三,会后你俩配合王弘,尽快将人员选拔出来。” 裴瑾和李临对视了一眼,双双点头领命。 “喏!” 王弘就比较兴奋了,激动的起身朝吴翟抱拳。 “儿,定不会辜负义父信任。” “先别高兴太早。”吴翟轻笑,示意王弘先坐下,然后才说道。 “义父只能给你提供筹建大营所必需的钱粮。” “至于你义母昨日说的那些银两...” “被我没收了!” “收买人心的事你得自己想辙。而且眼下局势紧迫,你只有十天时间筹建陷阵营和陌刀队。” 这条件属实苛刻,但王弘不在乎,不难显不出他的能耐。 “义父放心就是,儿保证完成任务!” “好!”见他自信,吴翟倒不好打击孩子积极性,只是严肃的提醒道。 “陌刀队是重中之重,切不可急功近利以次充好。” “记住,宁缺毋滥。” 这两句话是对王弘和李晓一起说的,他们俩一个负责选人,一个负责修缮甲刀。 “喏!” 待这两人领命,吴翟双手扶桌,重重吐出一口气,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下面进行下一个议题。” “出兵,平三郡!” 此话一出,裴瑾、李临、王弘、洪浪眼睛一亮,会场气氛瞬间躁动。 吴翟站起身,抬手压下想要开口提问的众人,直接开始发号施令。 “第一件事,整军。” “老二,虎啸营剥离李氏嫡系,剩余七千人马需要重新梳理,留两千镇守黑山,其余人做好动员,准备十日后出兵。” “喏!”裴瑾虎躯一震,起身抱拳。 吴翟点点头,看向李临。 “老三,三千黑骑营原封不动,你需要拿住那两千五的李氏嫡系,威逼也好,利诱也罢,给你十日时间笼络人心。” “我...尽力。”李临一脸苦笑的起身领命,这差事不好办。 吴老六没说话,甩给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这小年轻顿时了然,不动声色的坐下。 吴翟目光转向王弘,这小子任务艰巨,得给他找点帮手。 “王弘,明日魏家三千道兵就会抵达黑山,并入陷阵营凑足六千,归你统领。” “你只有十天时间收服他们,操练他们。” “请将军放心!”王弘庞大的身躯再次起立,这回直接行了个军礼。 吴翟点点头,给了个鼓励的眼神,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李晓。 “李晓,全城收购琉璃,让工匠至少做出十副望远镜,每营配三副。” “还有,筹备粮草,三营一万六千人,给足一个月,预留一个月。” “喏!”李晓起身接过图纸。虽然他不懂望远镜为何物,但这黑脸汉子习惯先做再问。 至于粮草,那是连问都无需问。如今有李氏支援的三十万石粮草,明日还有魏家十万石粮食要到。 “包在我身上。” 眼下粮仓充裕底,李晓回答的格外响亮。 李晓答的响,吴翟心里也有底气,不过他还是交待了一句。 “购粮存粮要作为常态化工作开展,不可松懈。待粮价降下来之后,记得要时刻补充粮仓。” 交待完又看向赛蔷薇,认真吩咐道。 “将敦煌、酒泉、张掖各世家的境况摸清楚,三日内给我一份详细的情报。” “喏!”赛蔷薇起身自信领命,这种情报她要多少有多少。 “那成!”吴老六任务安排完,拍了拍手,他要再给三营统领上上弦。 “三郡实力不强,但不可掉以轻心。” “你们仨心里要有数,我要的是吞并,是壮大,可别给我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幺蛾子。” “这十天时间你们要查漏补缺,人、钱、物应有尽有。如有其他困难或拿不定主意的,记住多问,少错。” “时候不早,诸位且去准备。” “我们三月初一,发兵东进!” 第180章 王女求见,皈依我佛 晌午刚过,镇将府闲怡。 王弘着急大显身手,会后便去了王家坞军营,他要在那里筹建陷阵营和陌刀卫。 冰美人昨晚哭了半宿,这会正在屋子里补觉。陆盈盈找不到老师教导李玉珂,干脆亲自上阵。 后院花园摆了一张宽敞的软榻,吴老六枕着崔神女丰盈的身子,一边享受神女的柔情,一边惬意的晒着太阳。偶尔还配合小道姑故弄玄虚,唬的小妖精和小白姑娘俩傻丫头一愣一愣的。 “岁月静好啊~” 吴老六美完了,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转了个身将脸埋在崔神女怀里,还特意选了个柔软的位置。 “舒服~” “没个正行!”被吃了豆腐的崔神女脸色羞红,没好气的啐了一句,却轻轻搂住男人的脑袋。 “嗯...”吴老六恣意的享受了一波洗面奶,身心俱爽。 “更舒服了~为夫先小睡一会...” 话音刚落,院子外有丫鬟来报。 “老爷,赛总管求见。” 说的是赛蔷薇,这娘们作为吴翟手下天子第一号情报头子,没人敢再称呼其为老鸨。再加上如今镇将府上下的细碎琐事都由她跑腿,下人们自然而然的以为她是大管家。 “真没眼色!”吴翟懊恼的坐起身子。 “许是有要紧事呢?”崔神女贤惠的替男人整理衣着,体贴的像个小媳妇。 “去见见,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神女突然堕入凡尘,这反差悸动了吴老六,搂过崔神女狠狠的吃了一波豆腐。 “晚上给我留门!” 敲定今晚住处,又留恋了一把神女朱唇,吴老六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留下气息凌乱的崔神女,媚眼含春。 “哼~登徒子...” ...... “哎,我这刚睡下,你是半日也不让我闲着啊。” 前院,人未止,吴老六先对赛蔷薇抱怨了一句。 “奴婢不知主人在休息,望主人恕罪。”赛蔷薇慌忙欠身行礼,把吴翟的抱怨当成了敲打。 “是龟兹王女求见。” “甭扯那些有的没的。”吴翟挑了挑眉,心里有些想不明白。他不过是甩了一回脸子,怎么这一个个都开始正经起来了? “那龟兹王女现在何处趴着?” 吴翟不正经,赛蔷薇却不敢造次,连头都不敢抬,神情语气都极尽恭敬的回复道。 “回主人,龟兹王女想单独见您,此刻正在偏厅候着。” “是否需要奴婢将她喊来?” “就她一个人吗?”吴老六莫名烦躁,这赛蔷薇今天有些过分见外了,以前这娘们还会勾引他的说。 “不用这么麻烦,你先忙去吧,我去会会她。” “是,奴婢告退。”赛蔷薇又是恭恭敬敬一拜,规规矩矩后退三步才转身。 “艹!”吴老六顿时火大,两步追上,照着这娘们的屁股蛋就是一巴掌。 “咋了,喝假酒了?”打完人吴老六恶人先告状,掐着赛蔷薇的下巴,强行掰起小脸,恶狠狠的问道。 “还是说,你有事瞒着老子?” “主人,奴婢哪敢瞒您。”赛蔷薇惶恐,动也不敢动。 “就是如今您身份不一样了,尊卑有别,奴婢不敢冒犯。” “仅是如此?”吴翟能信就有鬼了。 “奴婢所言千真万确!”赛蔷薇讨饶,乖顺异常。 “行!”吴翟不信,但是他没证据,只能松开赛蔷薇,板着脸走了。 若仅是赛蔷薇如此就算了,今早开会这帮人全是这德行,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一样。 群众里面一定有坏人,回头得好好查查! 见吴翟走远,赛蔷薇松了口气,揉了揉火辣辣的屁股,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下一秒,这娘们猛然看向身旁镇将府的丫鬟,脸上神色瞬间收敛,语调格外阴冷。 “管好你的嘴,当心祸从口出!” “若是让我受了夫人的责难,可别怪我拿你撒气!” 那丫鬟脸色苍白,赶紧跪地装傻。 “总管,奴婢方才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你最好是!”赛蔷薇没心思听丫鬟废话,厉声丢下一句威胁便转身离去。 ...... 早上开会的那个偏厅,有一位头顶白纱的高挑女子正在等候。 白纱朦胧,女子的面容看不太仔细。身着一袭素白长裙,除了手腕上不知是何材质的白色佛珠,周身没有半点装饰。奇特的是这女子居然是赤足,小脚盈盈一握,纤尘不染。 王女整个人透着圣洁不可侵犯的气质,但在吴老六这浑人面前不好使。 亦如此刻。 吴老六打量完这位龟兹王女,便以极其猥琐的表情蹲下身子,毫不避讳的研究起王女的赤足。 光研究还不够,这老六还一直贱兮兮的言语骚扰。 “话说,你脚不冷么?” “过雪山的时候你也光着脚么?” “来见我之前,你是刚洗过脚么?”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饶是王女道行精深,心如止水,也不由得犯了嗔戒。 “放肆!” 一声威严的怒喝,听着年纪应该不小,应该是个御姐。 “急了?” 吴老六来劲了,站起身表情不变,肆无忌惮的扫视着王女的身段,一副不毁其道心誓不罢休的架势。 “阿弥陀佛!”王女双手合十,唱了一句如沐春风的佛偈,竟瞬间稳住心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吴翟见状撇了撇嘴,暗道是个货真价实的尼姑。 这老六立马收起玩世不恭的做派,走到专门为开会打造的长桌上首坐定。 “王女请坐。” “鄙人吴翟,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这年头鱼目混珠者众多,本将也是了作试探,见谅,见谅啊。” 一段不文不白的开场白,这老六就给方才的冒犯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然后迅速转移话题。 “不知王女见本将所为何事?” “王女不过虚名,将军称呼贫尼妙善即可。”龟兹王女并没有坐,甚至没有动。嘴皮子也没动,只闻齐声,而且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卧槽!’吴翟惊了,这尼玛见到高人了,居然是空音腹语。 得亏他有点见识,不然指定要被唬住。 当然,妙善并不认为吴翟能有这见识,自以为已将吴翟震慑住。 于是,拈花一笑,侃侃而谈。 “我佛慈悲,体人间疾苦。” “贫尼此行东渡,是奉我佛法旨,为解救苍生而来。” “然,一人之力有穷,贫尼深感力有不逮,特来邀天命之人皈依我佛,荣归西坊极乐。” “吴将军...你就是那天命之人!” 第181章 偏厅辨理,瞻仰圣颜 “噢。” 被妙善点出天命,吴翟不置可否的耸耸肩,静待下文。 纱巾下,妙善眼神微动,吴翟的镇静出乎她的预料,决定好生诈一诈男人。 “天心难测,往往祸福相依。自古以来,天命之人称王称帝者有之,然更多的却是中道崩殂,泯灭于天劫之下。” “将军难道就不好奇自身命运?” “不好奇。”吴老六表示无所谓,双手一摊,爱咋咋地。 ‘荣辱不惊,此人心性倒是不错。’吴翟的反应再次出乎妙善的预料,心里对其评价顿时上了个档次,直接引入正题。 “那将军可愿皈依佛门,助贫尼拯救苍生?” “皈依佛门可有好处?”吴老六一听这话来劲了,双手十指交叉,看起来颇为市侩。 ‘利欲熏心,怕是难成大器。’妙善见状,心里升起一抹不悦,立刻降低了对吴翟的评价。 不悦归不悦,该抢的机缘佛门还是要抢。 况且,天命之人越是不成器,佛门操控起来就越是容易。 想到这,妙善双手合十,开始蛊惑... 哦不,是度化吴翟。 “世间诸般苦难,皆因无明。我佛如明灯,能照破无明,可使将军了悟生死大事,超脱轮回之苦。”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皈依佛门,一心向善,可累积无量功德,福泽自身及后世子孙。” “西方极乐世界,无有诸苦,但受诸乐。将军皈依我佛,一心修行,往生极乐净土有望。” 梵音阵阵,谈吐间,妙善宝相庄严,圣洁光耀。 可惜,吴老六兴趣缺缺,压根不买她的账。 “打住!” 梵音暂缓,妙善不明就理,语气祥和的询问。 “将军可是心有疑惑?” 吴翟有个屁的疑惑,这老六就是想要点真好处。 “下辈子太虚,本将军又看不到。有没有实际点的,要立竿见影的那种。” 说完怕妙善不懂,还暗戳戳比划了个数钱的手势。 ‘朽木不可雕也!’妙善心底鄙夷,看来想度化这天命之人还需加把劲。 “阿弥陀佛。” “将军只见眼前之事,却不知世间诸般皆为梦幻泡影。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 “将军在沙场上拼搏,所杀之人亦有父母妻儿,此等杀业,又如何解脱?” “佛门以慈悲为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将军何不舍却刀剑,皈依我佛?” ‘切。’吴翟心里更鄙夷,跟他玩上纲上线,那不是厕所里打灯笼么。 “若如你所言,遇敌皆不抵抗,任人欺凌,那这世间岂不是恶人横行?” “本将军手中之剑,只为正义而挥,为保护弱小而战。杀该杀之人,平天下之乱,此乃侠义之道,扶危济困。” “这不比你佛门假慈悲要强?” 忽悠呗,互相伤害呗,反正吴老六脸皮厚。 成王败寇,胜利即是正义! “将军所谓正义,不过是一己之见。”妙善抬眼直视吴翟,目光深邃,想要看清这老六的心思。 “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今日你杀他人,他日必有人杀你。唯有佛门之中,能洗净罪孽,跳出因果。” “将军莫要执着于尘世虚幻之名,早日回头,方为正途。” 妙善试图以因果之说点醒吴翟,让这老六明白尘世纷争的无意义。 “若皆如你这般想法,国将不国,家将不家。吴某生于乱世,受君之恩,自当以死报国。”确实没有意义,吴老六比妙善还能假大空。 “若只图自己解脱,弃家国百姓于不顾,吴某不屑为之。且军中之人,重信守义,与兄弟同生死,共患难,此等情义,岂是你佛门能懂?” 说罢,吴翟朝妙善挑了挑眉。他这话虽然一眼假,但听起来绝对高大上。 ‘此人是个伪君子,佛门渡他怕是要先伤己身。’妙善已经断定,遂颔首合十,不再看吴翟。 “将军忠义,贫尼亦知。然忠义亦不过是执念。我佛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将军若能看破执念,方能证得大道...” 凭心而论,话到这处,妙善已经不想谈了。她已看破吴翟的伪装,满心满眼的瞧不上这老六。但佛法东渡,兹事体大,由不得她使性子,只能配合吴老六继续表演。 可惜,她想演,吴翟却没心思了。 好不容易闲下来,回去跟崔神女探讨探讨生理,不比跟这尼姑废话强? “本将军的执念就是兵马钱粮,这四样你佛门要是有,咱们就还能继续谈。” “如若没有,那不好意思,出门右拐有善堂。” 吴老六往桌子上一压,打断正在长篇大论的妙善,直接将遮羞布掀开,不谈了! 妙善懵了,她是头一回碰见能拉下来脸,跟佛门要钱的人。 懂不懂什么叫六根清净? “没有?”吴老六看出妙善的窘迫,试探着问了一嘴。 妙善没有言语,算是默认。 “你可是龟兹王女,还能缺这些?”吴翟不信。 “贫尼早已辞去王女头衔,遁入空门。出家人寻求清净,不可为外物所累。”妙善一副看破红尘,得道高僧的模样,言语间能听出浓浓的嫌弃之意。 “咦~”吴翟一个后仰,比妙善还嫌弃。 “没钱你谈何清净?” “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花钱?” 妙善微微颔首,念了一句佛偈。 “阿弥陀佛,自是由信众施舍。” “出家人四大皆空,无欲无求,餐风饮露,粗茶淡饭,能填饱肚子便可。” “咦!”吴翟更嫌弃了。 “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臭要饭的。” “难怪你佛门事事都争下辈子,原来是明白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 “就这你们还好意思说西坊极乐?” “咋,要饭要出优越感了?” “阿弥陀佛!”面对诋毁,妙善平静以待,不争论不辩驳。 怒了,妙善决定不渡了,爱咋咋地。 这种泼皮渡进来也是污染佛门。 “得,浪费时间!”吴老六看出妙善没有谈下去的性质,一推桌子,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对了。” 刚起身,这老六好像突然想起个事,也不商量,直接将妙善遮羞的纱巾一把扯下。 “来都来了,总得让本将军瞻仰一下观音圣颜吧。” 第182章 登徒子,不得好死 夕阳西下,镇将府后院,兰心雅筑。 崔神女正为吴老六敷脸。 “老爷,是何人伤你?” “还能是谁?”吴老六怨念颇重,右脸一道五指印清晰可见。 “就那个藏头露尾的龟兹王女!” “我不过是掀了她的纱巾,想看看她长什么样。谁知道那女人没安好心,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耳光。” “你瞧瞧,这给我打的...嘶!” “要我瞧你就是活该。”崔神女没好气的点了点五指印,打断这老六的厥词。 “西域胡僧都是以身侍佛的出家人,那龟兹王女好像还是佛门圣女,更讲究圣洁,你掀人面纱跟扒人衣服有何区别?” “艹,白瞎了这么漂亮的姑娘!”经崔神女这一提醒,吴老六恍然想起印度佛教都喜欢搞一些圣女,供奉在寺庙里跟老和尚练瑜伽。 “那龟兹王女长的很漂亮吗?”崔神女闻言有些吃味。 坊间盛传,妙善观音容姿超凡脱俗,号称举世无双。崔韵雅这位艳名远播的当世神女,自然是心有不服。 “马马虎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是跟你比,那差的就海了去了。”这话可没有恭维,是吴老六官方认证。 公正的说,纵观两个时空,吴翟见过的所有美人,崔韵雅都是当之无愧的艳压群芳。 崔韵雅的神颜,可是让李冰璃也要自愧不如的存在。 毕竟,连岁月都拜倒在神女的石榴裙下,这尘世间还有谁能比的上她。 她可是一杯越放越醇的蜜酒。 ...... 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宿醉一夜,吴老六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崔神女体贴的服侍男人洗漱更衣。 一夜进补,崔神女容光焕发,直到此时她才问出心中的担忧。 “弘儿在军营...没事吧?” “不好说。”吴老六精神稍显萎靡。他这大伤初愈,又一夜放纵,明显是入不敷出。 “李氏嫡系估计不会服他。” “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我又塞了三千魏家道兵进去。” “那些魏家道兵跟李氏嫡系不对付,两相制衡,弘儿还是有操作空间的。” “老爷有心了。”听到这话,崔神女相信男人是真把自己母子放在心上,感动的同时,轻轻放下心中担忧。 “那必须的,为夫可是拿弘儿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爱妻还不赶紧表示表示?”吴老六煞有其事的求表扬,两只手越来越不规矩,尽往不该放的地方放。 “去你的。”崔神女扭扭捏捏的任其施为,羞得满脸绯红。 “原本妾身还以为老爷是个正人君子,哪成想是上了老爷的贼当,越来越没个正行。” “大胆,居然敢说老爷是贼,看老爷怎么收拾你!”吴老六佯装震怒,手上愈发放肆。 “啊~老爷...” “叫夫君!” “夫君~” 神女动情,漫天神佛哪个能遭得住? 吴老六肯定遭不住。 于是起床失败。 ...... 同一时间,黑山东城,吴府衙门。 “登徒子!” “不得好死!” 后院寝居中,一位唇红齿白的妙龄尼姑恨恨的骂着,正是那妙善观音。 其身后是一位稍显年长的师太,正在苦口婆心的开解妙善。 “圣女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凭师太的武艺,还能让隔壁藏人?”妙善不当回事,龇着小虎牙,把手中纱巾当成吴老六,奋力撕扯,发泄恨意。 “圣女高看老身了,当日那持枪的白袍小将,老身就不是他的对手。”师太闻言摇头苦笑。 “总之,出门在外,一切小心为上。” “哼,妙善谨遵师太教诲!”妙善听着烦闷。她想派人去行刺吴翟,师太不让。想骂两句登徒子,师太也不让。 “哎呦,姑奶奶!”师太大感头疼,这小丫头昨天一回来就要打要杀的,问其缘由也不说。 “你到底在镇将府受了什么委屈?” “说出来!” “咱要是有理,老身这就去找那吴翟讨个说法。” “要是无理,你可不准再闹了!” 妙善一听这话直接就炸了,梗着脖子抬杠道。 “我没闹,我当然有理!” “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小尼姑说不出口。 佛门圣女当守身如玉,退位之前不可以面示人。 尤其是男人。 这要是说出来,她这圣女就算干到头了。 在佛门,圣女在位与否,那地位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她身为王女,当初是带着政治任务入的佛门,没了地位可不行。 “唉~”其实妙善不说,师太也能猜出来,老尼姑一把岁数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但此事关乎龟兹政教交易,她一个授业师太不敢掺和。 “这件事就此揭过,天命之人是我等此行关键,还请圣女以大局为重!” 师太语气严厉,小尼姑很委屈。 “妙善已经很以大局为重了,我就想骂他两句!” 小尼姑很倔强,师太很无语。 “...行,圣女骂吧...” 得偿所愿,妙善笑嘻嘻的重操旧业,纱巾再次遭殃。 “登徒子!” “不得好死!” 师太更无语了,翻来覆去就这两句,骂着有什么意思? “骂完再去一趟镇将府,老身和你一起去!” 闻言,妙善不嘻嘻。 “啊!!!” ...... 又是午后,今日吴老六没功夫补觉,洪小子给他闯祸了。 镇将府,前院正厅。 “我不是让你去军营吗,你咋回来了?”吴翟一脸懵逼,本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黑骑营正在全面备战,洪小子身为七品别将,自然要参与其中。 “也...没啥大事。”洪小子拿脚划拉着地板,低着头不敢看吴翟。 “就是...挑了俩校尉而已。” 洪浪磨磨唧唧的袒露实情,吴翟头上的火直接就让他点着了。 “挑了!” “而已!” “你有毒吧,脑子让驴踢了?” “不怪我!”见主公发火,洪浪赶紧狡辩。 “那俩校尉不遵号令,李将军让我教训教训他们。” “我一挑二,赢了!” 这小子还挺骄傲,吴翟一听事有缘由,火气随之消散,坐下来给自己倒了碗茶。 “你早说啊,就是教训教训呀,吓我一跳。” “人伤的重不重?” “回头找你主母拿点银子,去探望探望,都是同袍,别结怨。” 谁知这茶刚送到嘴里,就听洪浪嘻嘻一笑。 “不用,人已经死了。” “噗...” “洪浪!!!” 第183章 杀威棒,偷税漏税 黑骑营,洪浪单枪匹马挑了俩校尉,这一波杀鸡儆猴成效喜人,那帮李氏嫡系骑兵老实了不少。 李临喜滋滋的前往镇将府报喜,刚进门,迎面就撞见正往外出的吴翟。 那脸色怎么说呢,喜忧参半吧。 洪浪则是垂头丧气的跟在吴翟身后。 李临多有眼色,一瞅两人便知是怎么回事,连忙上前劝解道。 “大哥放心,洪小子没闯祸。比斗之前,我忽悠那俩校尉签了军令状,这事咱占着理呢。” “没让外人看出破绽吧?”吴翟闻言顿时止住往外出的脚步,脸上喜色压倒忧色,这老六以为这是李临的算计。 李临嘿嘿一笑,推搡着吴翟往正厅回。 “大哥这话说的,好像我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一样。” “放心吧,三弟心里有谱,一切都是顺水推舟。” 三人走回正厅坐下,李临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边润嗓子一边给吴翟讲事情起因。 “今早,我召集营中将官议事,打算将黑骑营一分为三,顺便提拔洪小子为第三校校尉,统领一千骑。” “那俩校尉被分了军权,自然是不肯答应,借口洪小子没资历,说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洪小子能受这气?” “当场就撂下狠话,要跟那俩校尉比试比试。” “刚开始仅是比领兵作战,各领二十骑,长矛换棍,相互冲锋较量。” “可二十骑哪是洪小子的对手?” “这小子连马都没上,直接全给撂趴下了。” “事后那俩校尉耍赖不认账,说军中规矩,骑兵较量落马便算身死。狡辩洪小子没来得及没上马,应该判他负。” “这我肯定是不能同意啊。” “我就替洪小子辩解,说他年幼冲动,下手没轻没重,上了马容易闹出人命。” “偏偏那俩校尉不信,只当是洪小子不善骑术,提出要跟洪小子比试马战,还主动立下军令状,说身死各安天命。” “话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只好暗示洪小子下死手。” “最后就是全营见证的公开比斗,洪小子以一敌二,仅一个照面,那俩校尉便直接被两棍子砸下马,当场一命呜呼。” 一碗茶喝完,事也交待清楚。 “现场这么多人看着呢,纯是技不如人还自己找死,谁也挑不出毛病。” 李临将茶碗撂下,两手一摊,给这件事定下论调。 “洪小子这两棍杀威棒,算是给那些李氏嫡系打怂了,眼下他们群龙无首,短时间内应该会服服帖帖。” “能不能坚持到平下三郡?”吴翟搓了搓下巴,脸上忧色尽数褪去。 相信凭这套说辞,在冰美人那里已经够交待了。 “不知道,杀威棒有利有弊,见效快但弊端大。”李临苦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那些李氏嫡系只能算是屈服,日后若有机会,他们肯定是要造反的。” 吴翟心里也明白,今日的屈服都是拿明日的反噬换来的,杀威棒打服李氏嫡系的同时,也在他们心里埋下了反抗的种子。 不过无所谓,只要能坚持到平下三郡,到时候兵源扩充,把那些李氏骑兵换了就好。 “既然如此,干脆让洪浪做副统领!” “这段时间他就留在军营,给那些李氏嫡系狠狠的上一波压力。” “嗯...就是尽量别再弄出人命。” 稍稍沉吟吴翟便下定决心,打算持续给李氏嫡系施压,先全力确保打下三郡。 “对了,王弘那边怎么样?” 商讨完黑骑营,吴翟又想起王弘统领的陷阵营,两者都在王家坞,李临多少也能了解一些情况。 “王弘...怎么说呢...”李临脸上升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那小子确实有能耐,也是个狠人。” “练兵狠,对自己更狠,跟军卒同吃同住同练。” “虽然那六千军卒被他操练的叫苦连天,但我能看出来,其实心里都挺服气的。” “嗯,我觉得王弘有望收服那些人!” 闻言,吴翟有些意外,细想之后也能接受。 陷阵营有魏家道兵抵着,再加上王弘以身作则,那些李氏步卒操练的再苦,也必然会坚持下去。 这跟忠不忠心没关系,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服输,老爷们儿之间的较劲。 至于说王弘能不能收服他们,吴翟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行吧,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你们俩回军营忙去吧,顺道拐去李家坞,让老裴回来一趟。” 老裴稳重,吴老六打算让他暗地里查查赛蔷薇。 ...... 镇将府后院,融雪阁。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可不是为夫不守信用,纯粹就是那俩校尉找死。” “当然,此事洪小子也有责任,为夫已经批评他了。” 吴老六正跟冰美人主动认错,有理走遍天下,这老六完全没带怂的。 “做贼心虚!死个把人而已,没必要较真。”冰美人扔下手中账本,没好气的揉了揉眉心,神色稍有些疲惫。 见状,吴老六赶紧上前,殷勤的捏肩捶背,点头哈腰没个一家之主的样子。 “可以了,老爷是干大事的人,这些伺候人的差事还是交给下人吧。”冰美人享受了一阵便言不由衷的推开男人。 “那可不行,媳妇必须自己心疼,哪能交给别人!”吴老六说的大义凛然,扶在冰美人肩膀上的手,位置却在不断下移。 “老爷,妾身还有正事跟你商量!”冰美人赶紧按住男人作怪的大手,可她哪能按的住,无形之中反而助纣为虐。 “你说嘛,不耽误,为夫帮你放松放松。”吴老六俯下身子,贴近冰美人耳垂,手口并用。 “别~妾身今日不方便~”冰美人忍受不住男人的折磨,直接放出大招。 吴老六:擦,忘了... 冰美人趁机逃离掌控,赶紧将案几上的账本递给男人。 “这是黑山李氏商会的账本。” “老爷还需尽快将账上的十万两银子支出来,晚了恐怕会被陇西截胡。” “那确实得快!”接过账本,吴翟顺嘴问了一句。 “对了,黑山李氏商会一年能挣多少钱?” 见男人谈到自己老本行,冰美人强提精神,耐心解答。 “黑山李氏商会有两支商队,一支往来西域,一支往来中原。” “去西域的商队一年往返两次,每次毛利大约在五十万两左右。去中原的商队只到陇西,一年要往返六次,每次毛利大约在十万两左右。” “噢...”吴老六心里的小算盘立马响了起来。 这样算的话,李氏每年跑商的毛利大约在一百六十万左右,去掉旁支末节,净利润怎么也得有个一百二三十万。 “嗯!!”吴老六立马发现问题。 进驻黑山的商会起码有三十家,这还不算那些没有进驻黑山的世家商队。 眼下黑山口的关税为每十税三,也就是说,每年光李氏商会就能给黑山贡献三十五六万的税收。 但是,黑山每年的税银仅在二百万两上下浮动! 这意味着什么? “艹,有人偷税漏税!” 哪怕其他商会的体量只有李氏商会的三分之一,每年也应该至少有十万两的税银,三十家就是三百万两! “媳妇,你先歇着,为夫要去砍人!”吴老六怒了,风风火火的出了镇将府。 恰好,裴瑾赶到。 “大哥,何故动怒?”裴瑾是骑马来的,刚下马就撞见盛怒的吴翟,赶紧上前询问。 吴翟阴沉着脸,开口就要动刀子。 “调兵!” “喊三百虎啸营过来!” 见状,裴瑾不敢耽搁,赶紧命人去军营调兵。 “大哥,出什么大事了?”安排好,裴瑾这才转过脸询问吴翟。 “去,把仓部郎喊来!”吴翟先让一个小厮去喊李骁,然后才跟裴瑾解释道。 “不算大事,就是有不怕死的商会在偷税漏税!” 第184章 二十天打下三郡,王赢入京城 “李晓参见主公!” 镇将府,李晓先虎啸营军卒一步赶到,带着他的工作手札。 “坐下说。”偏厅会议室,吴翟稳稳坐在上首,裴瑾陪在一旁。 “是。”见吴翟脸色沉闷,李晓以为自己犯错,不敢多言,赶紧端正坐下。 “眼下入库的税银有多少?”吴翟不喜欢磨叽,直接开门见山询问今年税收。 李晓闻言,立马翻开手札,仔细查看之后抬头报出一串数字。 “回主公,共计入库税银十一万七千三百四十二两,预计二月过完能到十三万两,较之往年同期...低了近一半。” 闻言,吴翟眉头一皱,脸色顿时又黑了两分。 李晓看了心里一慌,赶紧出言解释,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堆。 “主公,今年似乎是行情不景气,出关的商队较之往年少了一半不止。雍州许多世家的商队到现在都未出关,京兆以东各州世家的商队更是一个没来。” “小人也差人到市面上打听过,那些个世家商会都说是家族另有安排,何时出关还需等候家族传令。” “不过,陈郡谢氏和京兆杜氏的商会掌柜倒是给我透露过消息,他们是被家族抽调了存银,暂时拿不出多余资金跑商。” 吴翟听完压了压手,示意李晓不用紧张,这些消息其实他都知道,之前赛蔷薇给的简报中都有涉及。 “无需惊慌,我只是找你了解一些情况,税收降低责任并不在你。” 眼下王氏大军入京兆,京城出现巨变,各州世家纷纷在招兵买马。 不出意外的话,大乾局势距离崩盘不远了。 如今大乱将起,各州世家都在忙着备战,商会抽不出资金跑商可以理解。 不过,吴翟相信,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待第一波动荡平息之后,各州世家肯定会玩命似的敛取资源,以期在争霸正式到来之前,最后扩充一波实力。 到那时,黑山出关的商会必然会迎来一个爆发。 这也是黑山最后的狂欢。 当局势彻底崩坏,大战四起,西贡长廊指定要跟着遭殃。届时商路不通,东边的人出不来,西边的人进不去,没人跑商,黑山的关税怕是要一落千丈。 黑山若是没了关税,立马会成为那没了根的浮萍。 这还了得! 想到这里,吴翟心底不免升起一抹急迫,一拍桌子,起身狠声下令道。 “李晓!” “领三百虎啸营军卒,约谈各家商会,让他们挨个给我补税!” “每家至少十万两,限期五日,过期不候!” “告诉他们,五日后黑山将驱逐所有没补税的商会。” “若是不补税,那以后就甭在黑山做买卖了!” 这话含恨而出,李晓被吓了一哆嗦,也不敢问缘由,当即起身领命。 “喏!” “现在进去办!”吴翟大手一挥,李晓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吴翟没有坐下,撵走李晓后便看向一旁的裴瑾,眼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老二,加紧备战。” “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尽快拿下三郡!” 闻言,裴瑾立马起身捶胸,义不容辞。 “大哥放心!” “一个月,瑾定会让三郡城头,扬起吴字大旗!” “不...”吴翟低头沉吟了一瞬,强人所难的给出时间限制。 “二十天,我们最多只有二十天...” 黑山必须在出关的商会大规模爆发之前平下三郡,最大限度的扩充实力,而二十天则是吴翟预估最保险的期限。 从赛蔷薇提供的情报来看,周定怕是很难活到月底。 周定一死,大乾便会迎来第一波动荡。 京兆有御三家和王氏大军,再加上周氏这个比马大的死骆驼,吴翟预估这次动荡不会持续太久,能乱上三天就不错了。 待这次动荡被压下,各州世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积蓄力量以求彻底掀翻大乾。 届时,无数商队将会奔赴黑山,这个赶路的时间,可能也就一个月左右。 而吴翟必须在这些商会抵达黑山之前,尽可能消化完三郡红利,完成兵马的扩充。 要不然... 财帛动人心,这最后的破天富贵,黑山不一定能拿到手,拿到手也一定守不住。 ‘周定,不吃馒头争口气,你可一定要坚挺啊!’ ‘努努力,再活一个月给天下人看看...’ 至于,周定能不能再挺一个月? 没人知道。 就当前来看,周王还是非常争气的。 ...... 京兆,皇宫,太极西堂。 周定如今已卧床三日,饥不能食,口不能言,几近油尽灯枯,全凭药石吊着。 虽然人看着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咽气。 但是! 最后那口气,周定就是不愿意咽下去。 西堂还有其他人,李斛也在,就半躺在周定对面,手脚上束着锁链。 这位昔日的西凉王此刻还有力气说风凉话,不过那气色看起来比周王也强不了多少。 “喂,老子都等着急了,你到底还死不死?” 话音落下,西堂沉寂。 这个问题注定无人回答,周定也许能听见,但已经没力气搭理他了。 李斛有心过去查看,却被铁链锁死动弹不得,于是撺掇起床边随侍的小太监。 “那个谁,你过去瞅一眼,看看你家周王死了没?” 那小太监扯了扯嘴角,死命的压低脑袋,装聋作哑,压根不敢动弹。 “没劲!” 见那小太监光顾着夹尾巴,两股颤颤的打摆子,就是不挪窝。李斛撇了撇嘴,索然无味又异常烦闷。 干脆闭目养神。 可惜,怎么都静不下心。 他只要一闭眼,心中思绪立马纷扰,无数杂念裹挟着无边的愁绪接踵而至。担忧、怅惘、暴虐瞬间充斥心头,怎么赶都赶不走,压得他喘不过气。 压抑的久了,李斛忍不住开始自言自语,神神叨叨。 “都到这地步了,你说你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咋了,我就没有一点机会翻盘?” “我跟你说,那些世家就从来没怕过你!” “不过是一群白眼狼而已,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 “把你们腰打断,腿打瘸,打成狗!” “摇尾乞怜的狗...” “放屁!” “得杀光,全都杀光...” 李斛话说的断断续续,高一句低一句,上一秒还唉声叹气,下一秒就目露凶光。两句话之间能停顿许久,常常前言不搭后语。 没头没尾,看着邪性。 也不知道是谁在跟谁说话。 反正,那小太监心里很害怕。 他觉着,西凉王...已经疯了! ...... 与西堂一墙之隔,太极殿。 这里正在举行小朝会,朝臣不多,寥寥无几。 甭管人多人少,既然是朝会,那就必须得有君王。 眼下周王病垂,龙椅前站着的自然是周逸之。 太子嘛,临危受命,监国无可厚非。 可在太子身后,龙椅之旁,臻王后正垂帘听政。还有那台阶之上,太子下首,正立着一位金甲将军。 那将军虎背熊腰,身躯庞大,年约三十,满脸横肉。赫然是琅琊王氏当代冢嗣,当朝三品冠军大将军,青州刺史。 王赢! 他进京了。 这位臻王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舅舅,居然不声不响的进京了! 而且,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禀太子!” “臣携青州军卒三万,合王氏大军,共计六万五千兵马,前来护驾!” 听到这话,臻王后笑了,太子也笑了,群臣都笑了。 唯有诸葛颐沉默了。 ‘果然,外戚不能掌权啊...’ 小老头望着笑意盎然的弟子,心思沉到谷底。 ‘这就是你的后手么?’ ‘难道你就没想过,往后这大乾...还能姓周么?’ 第185章 将军与我佛有缘 吴翟自是不清楚京城出现的变故,他这边刚交待完税银和备战的事宜,那边妙善又找来了。 “启禀将军,龟兹王女求见。” 实话实说,吴老六其实懒得搭理这个小尼姑。 在他看来,佛门是借着皈依的幌子来求合作,打的是让黑山成为佛法东渡前哨站的主意。 倘若佛门能许以重利,他倒是愿意扛住道门的压力,放这些和尚入关传教。 可惜,佛门当真是一毛不拔,一点实在好处不给,光想着占他便宜。 吴老六没有舍己为人的精神,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 但是! 就事论事,吴老六更不想得罪龟兹国。 西域十三国,除去吐蕃,就属龟兹国力最强。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龟兹就好比是西域的李氏,组织一次三五万人的东征不在话下。 若是龟兹真派个三五万人来攻打黑山口... 想想就让人牙疼。 倒不是说黑山口守不下来。龟兹与黑山之间隔了近四千里,中间还有雪山荒漠,大军长途跋涉必然是疲惫不堪,后勤补给也是个巨大考验。 黑山想抵御住龟兹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问题是,一旦黑山被外部势力牵扯住精力,这中原争霸可能就分身乏术了。 “去,将龟兹王女请进来。” 一番权衡利弊,吴翟最终决定捏着鼻子见一见这个小尼姑。 不多会,人来了。 是两个人,这小尼姑居然还带了帮手。 “贫尼渡贤,见过吴将军。” “呵呵,不知二位到来,有失远迎,快请坐。” 双方见面就是一番客套,待坐定,吴翟趁着看茶的功夫,不露痕迹的打量起渡贤。 高鼻梁,深眼窝,标准的西域人长相。约莫四十岁上下,脸如严霜,容貌不俗。但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一副面相变得极为诡异,透着点儿戏台上的吊死鬼味道。 ‘这老尼姑怎么看着这么像灭绝师太,她该不会是个武林高手吧?’ 吴翟怕被行刺,赶紧给看茶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随后一脸和善的朝渡贤问道。 “二位此番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渡贤单手合十微微欠身,没有急着说话。妙善纹丝不动,头上罩着纱巾,看不出神色。 一直到那小厮出门,渡贤才缓缓开口。 “阿弥陀佛,贫尼此番前来,是想求将军行个方便。” “哦...好说!”吴翟愣了一瞬,他没想到这老尼姑上来就开门见山。 “师太先说说看,倘若力所能及,吴某一定不会推辞。” “佛门想东渡传教!”很明显,渡贤不懂人情世故,把吴翟的客套当成了承诺。 吴翟仰了仰身子,佯装为难的暗示道。 “如今中原,道门香火鼎盛,此事...不太好办!” 闻言,渡贤低眉挑眼,望向吴翟的眼神颇为犀利。 “难在何处?” 这就有些不识数了。 吴翟心里不喜,直接没了客套的心思,迎着渡贤的目光,脸色一板。 “不瞒二位,吴某与道门牵扯颇深。眼下黑山便有三千道兵助阵,拙荆更是道门龙虎山当代天师的师侄。”(第69章有提及,魏韫之与当代天师是师兄弟) “若是放佛门入关传教,争抢香火供奉,吴某恐怕不好跟道门交待。” 吴翟这虎皮扯的够大。道门遍布中原,龙虎山乃当世道门魁首,声威望重,名扬天下,渡贤当然听说过。 ‘坏了,道门已经寻得天命,并且下了重注!’这老尼姑顿时瞠目,两条眉毛倒竖,眼里满是震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吴老六很欣赏她这个眼神。 渡贤缓缓收敛神色,看着吴翟不说话。 ‘天意明明是佛门当兴...’ 吴老六也不说话,就这么面带微笑的与之对视。 ‘都暗示到这份上了,你佛门还不赶紧放点血,给老子多来点好处?’ 两人正搁这打哑谜,旁边妙善开口了,言语中颇为质疑。 “你妻不是出身陇西李氏么,何时成了道门中人?” 吴老六闻声,得意的瞄了一眼小尼姑,炫耀道。 “王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吴某不止有一个妻子,李氏女君是,道门女冠也是!” 此话一出,渡贤脸色又是一变,惊讶出声道。 “女冠?” “魏灵华?” 吴翟侧脸,也有些惊讶。 “哦?” “师太听说过拙荆?” 听到吴翟承认,渡贤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道门大名鼎鼎的仙根灵蚌,她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完了...道门那些老牛鼻子竟敢逆天行事,这分明是举全教气运对赌天意!’ “阿弥陀佛,这可如何是好?”没忍住,渡贤露了怯。 吴翟多鸡贼,瞬间抓住渡贤心神失守的机会,给她来了个柳暗花明。 “师太莫慌,此事并非完全不能谈,若是佛门肯付出些许代价...” 话已至此,点到为止,吴老六别有深意的一笑。 “嗯?”渡贤恍神,心思顿时起了计较。 妙善见渡贤犹豫,还以为她没听懂吴翟的意思,没好气的提醒道。 “他这是在要好处!” “要钱!” 渡贤当然知道吴翟是在要好处,只是佛门很穷,没钱。 佛门要是在西域吃的满嘴流油,也就没必要急着往中原扩张版图。 之所以着急,还不是因为西域贫瘠,养活不起灵山诸佛,不得已之下才把目光投向富庶的中原,想从道门嘴里抢口肉吃。 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有沙弥耐不住饥荒,为了不被饿死,一些和尚抱着最后一搏的心思,跑到中原尝试传教。 虽说前面几年确实被道门打压的不成气候,但侥幸生存下来的寺庙,趁着中原大梁灭国的动荡机会,着实吸纳了不少信众。 也就十年吧,这群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和尚,早已被中原信众养的是肥头大耳,可把西域那些还在吃糠咽菜的羡慕坏了。 恰好,天意昭示,道门有劫,佛门当兴。 于是和尚们按捺不住了,纷纷上表灵山,这才有了如今携天意而来的佛法东渡。 全面东渡! 渡贤这批人不过是来打前哨的。 可是,佛门穷啊,打前哨的也没钱。 “我佛四大皆空,不讲钱只讲缘...”渡贤小词整的倒是排场,可心里头却是万分憋屈,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吴将军,你与我佛有缘...” 闻言,吴老六脸色一垮。 “缘在何处?”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佛门不是一毛不拔,而是他妈真穷! “缘在此处!”渡贤话音落下,忽的一把扯下妙善纱巾,对后者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朝吴翟朗声喊话。 “此乃我佛门圣女,观世音菩萨。” “与将军有段天赐良缘!” 话音落下,满堂尴尬。 妙善懵了,吴翟怒了。 “我去尼玛的,顺嘴跑火车是吧?” 狗屁的天定良缘! 这老尼姑不当人,连脸都不要了。 魏家的天定良缘,送粮食送兵马就不提了,关键人魏灵华生的是貌若天仙,闭月羞花。 而妙善呢? 放到尚云居估计连个头牌都混不上。 况且,佛门圣女是个什么东西? 吴老六要是没记错,不过是个庙妓而已。 ‘空手套白狼不说,还想丢给我一个破烂?’ ‘长的丑,想的倒是挺美!’ 觉着人格受到羞辱的吴老六,一拍桌子,愤然起身。 “来人,送客!” “且慢!”渡贤听不懂尼玛和火车是什么意思,但深刻感受到了吴翟的嫌弃,但这老尼姑有说法。 “将军且稍等片刻!” 说完,渡贤也不管吴翟答不答应,抓起纱巾,沾上茶水就朝妙善脸上抹去。 “吴将军,请您过目!”片刻后,渡贤往旁边一撤。 “嘶!!!”吴老六倒吸一口冷气。 一口气没吸完,送客的下人来了。 “将军?” “咳~” “没事,你下去吧。” 第186章 佛门不当人,吴老六翻脸 有些合作是谈不拢的。 尤其是在双方诉求不对等的前提下。 佛门太贪,渡贤不光要黑山开关放行,还要吴翟助她建庙传法,张嘴就是三百万两现银。 而渡贤报出的价码,仅仅是一个与妙善双修的机会。 她甚至连人都不想给! “师太,吴某看起来很像蠢货?”吴翟都气笑了,这老尼姑纯纯不当人,搁这找冤种呢。 “将军不必动怒,莫要因眼前一时得失而错失长远。”渡贤很淡定,她还有说法,自信异常。 “观世音不仅是我佛门圣女,同时还是龟兹王女。无论是在佛门,还是在龟兹国,妙善的身份都无比尊贵。” “远非道门的魏女冠可以比拟!” “想必将军也清楚龟兹国在西域的分量,若黑山能到龟兹国的支持,必然实力大增。” “眼下中原再起争端,而将军身负天命,大可趁势崛起。有佛门和龟兹相助,来日问鼎中原也不无可能。” “敢问将军,难道中原这大好河山,还比不上区区三百万?” “江山?区区?”一直说和尚无耻,吴翟本来还不信,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佛门本事不大,口气属实不小!” “我佛庄严,不容亵渎!”见吴翟言语不敬,渡贤面色顿时一敛,怒目而视,言辞厉害。 “吴将军,还请三思慎言!” “你佛不能亵渎?”这老尼姑完全不识时务,吴翟的耐心已然被耗尽,言语不再客气。 “那老子又岂是你能羞辱的?” “穷的连一毛钱都拿不出来,就敢大言不惭的谋划江山,还区区三百万两。” “你脸呢?” “捐给如来了?” “放肆!”见吴翟话说的难听,妙善直接拍案而起,却被渡贤拦下。 这老尼姑眼色不行,修养倒是不俗。 谁知,吴翟刚在心里夸完渡贤,这老尼姑就自己站起身,一副要血溅五步的架势。 “吴将军如此欺辱佛门,可是要与我佛开战?” 得,吴翟高看了渡贤,这老尼姑心胸狭隘的一批。 “这就欺辱你佛门了?” “还要开战?” “好好好...” 吴翟皮笑肉不笑的为渡贤鼓掌,眼里透着浓浓的凶意,刚想喊洪浪,却忽然想起这小子去了军营。 王弘也不在,府里就没个像样的护卫。 ‘草率了!’ 想到这,吴老六立马压下眼里凶意,改为随和。 “师太赤胆忠心,令人敬仰。” “吴某是个大老粗,说话不中听,还望见谅!” 见吴翟服软,渡贤这才缓缓落座,冷着脸淡淡说道。 “出家人虽素袍芒履,寂念守清禅。然古佛长明灯下,亦有怒目金刚。 “慧剑,亦可斩邪魔。” 这话语气平淡如水,但其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艹!’ 吴翟暴脾气当场就压不住了,心里顿时杀心又起。 ‘妈的,还想斩老子?’ ‘老子先斩了你!’ 但是洪浪不在。 “师太所求,吴某已然明了,然三百万不是个小数目,还请容吴某考虑考虑。” 吴老六奋力压下心中杀意,来了一手拖字诀,心里想的却是。 ‘妈的,你等着,老子今晚就宰了你!’ 说完也不能渡贤答应,抬头便朝门外喊道。 “来人,送客!” 渡贤满肚子说辞被堵在嘴里来不及开口,只能深深的看了一眼吴翟后起身告辞。 “既然如此,还望将军慎重考虑,贫尼改日再来拜访。” 妙善则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吴翟,又重新罩上纱巾后才跟着渡贤离去。 吴翟冷着脸没有相送,待两人马车走远,这老六喊过一旁的小厮,吩咐道。 “去城防传令,今晚全城戒严。” “找两个人跟在马车后头,别让这俩尼姑跑了!” ...... “师太,今日之事...” 车厢里,妙善刚想说话就被渡贤打断,这老尼姑瞥了一眼驾车的马夫,示意有外人在。 妙善意会,脸上有些不悦,但也没有再言语。 渡贤心知自己今日擅自做主惹恼了这位姑奶奶,但身为佛门弟子,她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西域佛门虽穷,但布教久远,信众无数,是西域诸国子民心中的无冕之王。 在这里,宗教推翻政权的例子比比皆是。 佛门其实掠夺了无数财富,但这些财富最终都流向了西土灵山,佛门不过是西土敛财的工具而已。 为了更好的蛊惑信众,也为了满足灵山高层的龌龊心思,佛门盯上了容貌惊神的龟兹王女。 龟兹国力虽强,可惜强的有限。 皇室依然忌惮佛门的号召力,面对佛门的胁迫,权衡利弊之下只好送出妙善。 这是场双赢的交易。 佛门得到妙善,满足了高层欲望的同时,造势出一个观世音菩萨,笼络了更多的信仰。 龟兹得到佛门支持,信众大量涌入境内,获得了充足的兵源和劳力,国力越发强盛。 所以,妙善只是龟兹与佛门政教利益交换的牺牲品,是佛门打造的牌坊。 而渡贤,作为前任圣女,如今年老色衰。她若不想沦为弃子,只能老老实实的监视妙善这块牌坊,为佛门赚取更多的利益。 佛门虽大,龟兹虽强,但与这两个女人无关。 她们,只是两颗被洗脑的、不自知的棋子罢了。 一切为了佛门! ...... 是夜。 亥时刚至,全城戒严。 吴翟从李晓那要回三百虎啸营军卒,招摇过市的往东城吴府衙门杀去。 而衙门后院的两个女人,对此毫不知情。 “圣女,白天之事多有冒犯,还望勿怪。”两人似乎刚做完晚课,直到此时渡贤才跟妙善搭话。 “无妨,左右不过一次双修罢了。”妙善故作大度,轻描淡写的将此事揭过。 “阿弥陀佛,圣女以身饲魔助我佛门大业,功德无量!”渡贤还是这么没眼色,把妙善的大度当成了承诺。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妙善心里不喜,面露不悦。 “...”渡贤沉默,她只是没眼色,不是缺心眼。 “如今道门对赌天意,势必要阻挠我佛东渡传教,圣女可有计较?” 这话题转移的太僵硬,妙善撇了撇嘴,没好气道。 “来前已经说好,你负责传教,我负责使秘法蛊惑天命。” “白天自作主张时不见你问,怎么,事到临头你反问起我的计较了?” “圣女息怒。”渡贤苦笑,这位姑奶奶得理不饶人。 “眼下道门已得天命,此行东渡传教定然是千难险阻,你我当同心协力才是。” “还望圣女以大局为重,饶过师太这一回。” “行吧。”见渡贤又是搬大局,又是搬辈分的,妙善心知此事讨不到便宜,也就没了纠缠的心思。 “明日师太可去寻那吴翟,以双修为由将其骗至此地。” “待我行双修秘法将其蛊惑之后...” “碰!” 妙善话还没说完,就听后院大门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人头攒动。 “不好!”渡贤闻声色变,一把将妙善拽至身后,趴到窗缝往外一瞅,顿时大惊。 “是军队,你先走,我断后!” 说完也不等妙善同意,渡贤抄起一旁的拂尘法剑,直接破窗而出。 “!” 妙善大急,抓起剑就赶紧思索退路。 她这边还在犹豫,外头已经传来打斗交手的声音,就听一道中气十足的大喊。 “所有人撤出来!” “撒网,放箭!” 话音刚落,妙善就听见弓弦震动,紧接着就是渡贤临死前的的惨叫。 “圣女快走!” 妙善一脸绝望的放下手中剑,这里又没有后门,她能往哪走? “想走?” “进屋拿人!” “死活不论!” 第187章 黑山禁佛,李骁出兵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早起奔波的商贩惊讶发现,黑山城头不知何时悬了一具女尸。 僧衣法袍,长的还挺好看。 城门围阙上还有一份布告,一旁有衙役在宣讲,大肆抨击佛门通敌乱政,妖言惑众,招摇撞骗,贻害百姓。 紧接着,黑山百姓就接到吴翟担任镇守以来的第一道禁令。 禁佛! 大到寺庙和尚,小到经书串珠,但凡与佛门相关的,一律严禁。 违者以通敌论处,检举揭发者重重有赏。 “嘿,官府悬赏!” “大家快去抓和尚,一个赏银十两!”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俺刚从官府回来。你看,十两银子!” 黑山民风彪悍,大批退伍的伤残老兵在马帮脚行讨生活,一年辛苦下来不过二两纹银。 人心向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早先佛门营造出来的救苦救难形象也挽救不了他们。 一时之间,黑山大街小巷都在打砸佛像祭台,大批隐藏在坊间的和尚被揪出来报官。 “俺们家是真苦啊,大师你慈悲为怀,应是不介意俺拿你换银子,你就当积德行善,下辈子定能入那西坊极乐。” “阿弥陀佛...” 一个瞎了只眼的小老头正在向一个白面和尚忏悔,身后他婆娘见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镇将府都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跟这帮外族有什么好废话的,当年战场上你杀的还少么?” “赶紧送去官府,名额有限,回头赏银该兑完了!” “对对对,赶紧走...” ...... 镇将府,议事厅。 裴瑾、李临、王弘尽数在场,黑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三个作为三营统领肯定要回来镇场子。 “佛门贪得无厌,黑山喂不饱他们,我更没有委屈求全的习惯。”吴翟坐在上首老位置,神色很松弛,完全看不出担忧。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你们仨无需紧张,原定计划不变,该备战备战,该平三郡平三郡。” 听见这话,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年长持重的裴瑾先开口劝诫道。 “大哥,咱不是怕事啊。” “但是有一说一,你把渡贤挂在城头有些不太合适。” 李临也跟着商量。 “大哥,要不我让洪小子回来驻守镇将府吧。” “义父,儿...”王弘想毛遂自荐,可惜陷阵营刚步入正轨,他实在是走不开。 三人没别的意思,纯粹是怕此举激怒佛门,派人刺杀吴翟。 “你们多虑了,我既然敢挂,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吴翟摆摆手打断三人。 “我挂渡贤另有用意。” “一是挂给李氏看。我一日不把佛门得罪死,李骁那兔崽子就一日不会出兵东进。李氏不出兵,这三郡我还真不敢轻易染指。” “二是挂给道门看。道门势大,眼下却只有魏家在我这下了重注,龙虎山那边还没一点动静。虽说龙虎山在南晋,但这大乾可是有不少道门山头的。” 怕三人听不懂,吴翟沉吟了一瞬,改换话题道。 “说到这,我先给你们交个底。” “黑山的未来并不是成为第二个李氏,也并非是推翻京兆周氏,我的最终目标永远是整个中原,外加燕云河套地区。” “目标很大,困难很多。” “所以,我们要拉拢一切能拉拢的,打压一切需打压的。” “道门就是目前我们需要拉拢的,而拉拢道门,就必须打压佛门。” “况且,打压外部势力还有利于积攒民望。” “与以上这些好处相比,得罪佛门的弊端就不值一提了。” “至于龟兹...” “如若王女那边愿意继续配合,龟兹国也会成为我们能拉拢的对象。” “如若不能拉拢,那就打压到底。” “待我们平下三郡,再回头跟他们做过一场,打服他们。” 吴翟这话说的平平淡淡,三位猛将却听得热血沸腾。 身为猛将,所求为何? 无他,唯有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封侯拜将! 吴翟全给他们满足了。 不光要一统中原,还要开疆拓土!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赫赫功勋,意味着开国功臣,意味着公侯爵位! “臣,定誓死追随主公,助主公成就千秋霸业...”三个糙汉子同时走出席位,眼里尽是雄心壮志,不由分说的就要给吴老六磕一个。 “打住!”吴老六一蹬桌子,撤到王弘面前,没受裴瑾、李临这一拜。 “跟你俩说这些不是忽悠你俩效忠!” “你俩也不需要效忠。” “一世人,三兄弟,这一点就算成王成帝也不会改变。” 吴老六没去理跪在地上的裴瑾、李临,而是单独拍了拍王弘的肩膀。 “你不一样,你这一拜我受之无愧,因为你是我儿子。” “永远都是。” 说完,吴老六重新坐回桌前,淡定的敲了敲桌子。 “今后,你们的眼光也要学着放长远一些,把格局打开。” “这江山,是给你们自己打的。” 平平淡淡,可三个糙汉子上头了,眼里尽是晶莹的小东西。 “是,大哥\/义父!” 吴老六看不了男人掉眼泪,无奈的起身,边叹气边往外走。 “镇将府的安全问题你们不用担心,我从李晓那要了一百虎啸营军卒,挡一般的毛贼不成问题。” “洪浪就留在军营继续练兵,一切以备战为重。” “还是那句话!” “下月初一,发兵,平三郡!” 话说完,刚好走出议事厅,就听身后传来三声洪亮的抢答。 “喏!” ...... 转眼间,距离渡贤上墙已过去三日。 黑山禁佛的消息已传遍西凉。 今日一早,南安城东门迎来一行车马,李骁亲自出城迎接。 是龚渊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李斛身负重伤,被扣留在京的消息。 奇耻大辱! 李氏军民陷入沉闷。 这消息李骁老早就知道,只是一直压着没透露,就是怕出现眼下这种局面。 自古以来,主辱臣死。 李斛作为李氏前任宗主,尽管他在位时以铁血残暴着称,但在大义上,他始终是李氏的主公。 所以,李氏要出兵! 这不是李骁能制约的,这是士气,是脸面,是不容践踏的世家威望。 ...... 龙宫,议政殿,高台上。 李骁一袭玄素大袍,头顶金冠,负手背对殿门。 阴影下,脸上青涩不再,多了一分阴鹜,两分狠辣,剩下的全是雄踞一方的恢弘霸气! 简直与年轻时的李斛一模一样。 “主公。” 这是龚渊第一次以此称呼李骁,没有三拜九叩,没有宣誓效忠,自然的如水到渠成。 “渊无用,没有带回老宗主!” “请主公责罚。” 李骁没有转身,微微转头,露出些许侧脸。 “与先生无关。” “说说,我老子是在哪伤的?” 声音没了往日的热情,冷酷到龚渊有些胆寒。 “回主公,在広魏。” 李骁稍稍抬头,眼里精光闪现,露出些许残忍,嘴角紧接着勾起一抹弧度。 “広魏么...怎么伤的?” 气势太盛,台下龚渊被压制的呼吸艰难,脊背不自觉的弯曲下去。 “密林埋伏,前后堵截,再由広魏侯亲自出手,射了老宗主两箭,一箭前胸,一箭后背。” “哦?”李骁闻言转身,面露疑惑,审视着龚渊。 “那你们是怎么逃出去的?” 龚渊看不到台阶上,只觉得如芒背刺。 “渊不敢隐瞒,広魏侯射完两箭,追兵便尽数退去,我等逃进山沟村落,这才躲过一劫。” “事后老宗主说他当年欠了広魏侯两箭,这是来讨债的。” “讨债么?”李骁喃喃自语,他仅知黄参与李斛是结义兄弟,并不清楚当年往事。 不过,这不重要,现在轮到他讨债了。 “李骆,传令整军。” “明日发兵,先破天水,再击広魏。” “我要広魏侯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