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寻秘》 第1页 [科幻探险] 《藏地寻秘(出书版)》作者:吴学华【完结】 出版社:金城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2-01-01 isbn:9787515502991 所属分类:电子书 > 小说 > 悬疑/推理 电子书 > 小说 > 中国现当代小说 =========================== 楔子 1933年,希特勒在德国大肆鼓吹种族优越论,称人类每700年进化一次,最终目的是将雅利安人[1]这样的“优秀”人种进化为具有超常能力的新人类。 为印证元首的理论,纳粹党卫军头子希姆莱在1935年组建了一个服务于纳粹教义的“祖先遗产学会”,网罗了包括医学家、探险家、考古学家甚至江湖术士、精神病患者在内的各色“专家”,对人种、血统、古代宗教、古代遗址、神话传说等进行考察研究。 到战争结束时,该学会已发展成为一个拥有40个部门的庞大机构。它不仅对犹太人进行活体实验,还通过占卜、占星等手段指导德军的军事行动。 在欧洲,长期流传着一个关于亚特兰蒂斯(大西洲)的传说。在传说中,亚特兰蒂斯大陆无比富有,那里的人是具有超凡能力的神族。有关它的文字描述,最早出现在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于公元前350年撰写的《对话录》中。他写道:“1.2万年前,地中海西方遥远的大西洋上,有一个令人惊奇的大陆,它被无数黄金与白银装饰着……” 亚特兰蒂斯的势力远及非洲大陆,在一次大地震后,这块大陆沉入海底,一些亚特兰蒂斯人乘船逃离,最后在中国西藏和印度落脚。 这些亚特兰蒂斯人的后代曾在中亚创建过灿烂文明,后来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向西北和南方迁移,分别成为雅利安人和印度人的祖先。 一些纳粹专家宣称亚特兰蒂斯文明确实存在,并认为雅利安人只是因为后来与凡人结合才失去了祖先的神力。纳粹头子希姆莱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他相信,一旦证明雅利安人的祖先是神,只要藉助选择性繁殖等种族净化手段,便能创造出具有超常能力的、所向无敌的雅利安神族部队。 为了寻访先祖遗民,1938年,希姆莱奉命派遣以博物学家恩斯特塞弗尔和人类学家布鲁诺贝尔格为首的“德国党卫军塞弗尔考察队”奔赴西藏,这支队伍的其他成员还包括植物学家、昆虫学家和地球物理学家。 这次考察中,队员们还从当地人口中得知有一个名叫沙姆巴拉的洞穴。据说那里隐藏着蕴含无穷能量的“地球轴心”,谁能找到它,就可以得到一种生物场的保护,做到“刀枪不入”,并能够任意控制时间和事件的变化。 1939年8月,考察队回到德国,受到希姆莱的热烈欢迎。希姆莱向塞弗尔颁发了“党卫军荣誉剑”。 1941年12月底,德军在苏联战场上被击败,希特勒和他的总参谋部一筹莫展。此时,希姆莱也在为如何摆脱军事上的被动处境冥思苦想,他想到了那个在遥远东方的“地球轴心”。此后,希姆莱面见希特勒,提出派遣一支特别行动小分队前往西藏沙姆巴拉洞穴,找到那个能够控制全世界的“地球轴心”,然后派数千名空降兵到那里,打造一个“不死军团”;与此同时,可以颠倒“地球轴心”,使德国回到1939年,改正当初犯下的错误,重新发动战争。为此,希姆莱与希特勒密谈了6个小时,还向希特勒递交了一份2000页的报告,其中的一张地图标出了沙姆巴拉的大体位置。 1943年1月,由海因里希哈勒率领的纳粹五人探险小组秘密启程赴藏。 尽管德国将这一举措列为特级保密计划,但作为轴心国成员国之一的日本,在获取相关情报后,对德国的这一行动也很感兴趣。同年2月,日本华北方面军发动“太行作战”。 4月,中美英三国共同计划,决定在缅北和滇西进行大规模反攻作战。与此同时,日军积极调兵遣将,在鄂西一带对中国军队展开疯狂进攻,其目的是想扫清重庆外围的防御,拖住国民党的兵力,以策应日军在缅甸战场上的作战计划。 几处主要抗日战场上打得如火如荼,而作为陪都的重庆,除了偶尔响起尖利的防空警报声外,完全是一派歌舞昇平的繁华景象,那些有钱人整日流连在酒店和歌舞场所,在醉生梦死之间寻求安逸与“解脱”。 刚刚视察完中国驻印军的蒋介石,站在巨幅的军事地图前,他的目光相继扫过缅甸与重庆周边的地区,最后定在了与重庆有千里之遥的世界屋嵴上。他的目光渐渐迷离起来,依照国民政府与西藏噶厦[2]的协议,在没有特殊原因的情况下,国民政府不得派兵进入西藏。但是当前的局势不得不令他有所考虑,根据中统与军统得到的情报,日本方面正积极与西藏那边联繫,联繫的结果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重庆市磁器口古玩街,礼德斋古董店内厢房。 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就放在苗君儒面前的茶几上,他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左手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物件,右手拿着一个放大镜,身体微微前倾,眼睛透过放大镜仔细盯着那物件。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 那物件长约十五厘米,宽约三厘米,厚度约一厘米,通体黝黑,入手很沉,上宽下窄,上部的外形与老式铜钥匙有些相似,扁扁的,便于手拿。其下部为不规则的圆形,像极了大冷天屋檐上倒挂下来的冰棱,表面隐约有一条条细线,十分均衡,细线中间隐隐有亮光闪烁,如同夜空中的星星。 第2页 就这样的东西,若是沾上点泥土随意丢在地上,是很少有人弯腰去捡的。 坐在苗君儒对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西装革履,头上戴着文明帽的男人,他的名字叫康礼夫,其公开身份是重庆礼德公司的总经理。礼德公司下属有多家公司工厂和珠宝古董店,生意都相当不错。 站在康礼夫身后的那个年约七旬,穿着长衫大褂,戴着瓜皮帽的老头子,姓刘,是礼德斋古董店的掌柜,人称刘大古董。 这刘大古董,在国内古董界,那是一位很有名气的人物。他9岁到北京琉璃厂古艺斋做学徒,21岁出师,一生见过数不清的绝品古董。在古董界浸淫了这么多年,对各类古董玉器字画的鑑定能力,极少能有人与之匹敌。古董界流传着一句行话:秦砖汉瓦,孰道真假,唐宋名家,都怕刘大。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一到他的手里,立马就能辨出个真假来。任凭伪造者的本事有多么的高超,都无法逃过他的火眼金睛。 康礼夫和刘大古董的神色显得紧张而凝重,紧盯着苗君儒,连呼吸都似乎有些急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康礼夫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正要点菸,见苗君儒长长吁了一口气,放下放大镜,忙递了一支烟过去,问道:“苗教授,看出来没有?” 苗君儒并未回答康礼夫的话,而是直盯着刘大古董,缓缓说道:“刘掌柜,您老在古董界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居然还有看不出来的东西?” 刘大古董一脸惭愧之色,连连拱手道:“苗教授,惭愧得很。老朽在行内混了几十年,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很少有走眼的时候,为此也颇受同行们的推崇。可这东西,我实在无法断定。之前也请了几个行内的高人来看过,都没有办法看出来。” 康礼夫说道:“如果连你苗教授都看不出来的话,这东西恐怕……” 苗君儒摆了摆手,正色道:“康先生,这东西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不祥之物。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途径拿到这东西的,我劝你还是早早送回去。晚了,恐怕连你的命都保不住!” 听了这话,康礼夫冷笑道:“苗教授,你这是在吓我吧?我康礼夫活这么大,还不知道那个‘死’字是怎么写的呢!不要说是其他人,就是连老头子,也要给我叔叔几分面子!” 他的叔叔是国民政府的重要人物,深受蒋总裁的器重。在叔叔的庇护下,他的生意遍布国内各大城市,鸦片、药品、布匹、钢材等紧俏物资无不涉足。除孔令俊的扬子公司外,没有哪一家公司能够与之匹敌。 “既然这样,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苗君儒把那物件放在茶几上,起身说道:“告辞!” 他刚走到门口,就被两个精壮的男子拦住。康礼夫嘿嘿一笑,说道:“苗教授,今天请你来的真正目的,可不是让你看东西!” 苗君儒回身问道:“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康礼夫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既然你看出来了,我就不想再遮掩。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你跟我们去一趟。为了得到这东西,我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是个生意人,付出了代价,总得有所回报,你说是吧?” 苗君儒冷笑道:“康先生,你相信传说么?” “怎么不信?”康礼夫站起来,指着对面藏物搁架上的一匹高约两尺、造型扁平、颜色深邃的玉马说道,“历史上有很多传说都是可信的。不说别的,就拿它来说,它可是商纣王的宠物。传说它能化为真马,夜行八百里,每年逢七月十四纣王自焚之时,仰天长嘶不已。它化为真马我没有见过,不过我听过它的叫声,和真马一般无二。” 苗君儒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考古这么多年,他深知很多古董物件上有一些奇特的现象无法用科学来解释,当下说道:“康先生,既然你相信那个传说,为什么不直接带人过去寻找,而要拉上我呢?” 康礼夫说道:“有关苗教授的传奇故事,我听说过不少。我想,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够帮我这个忙。我打听过了,你在西藏那边有过一次奇遇。有你在一起,我就放心很多。苗教授,我答应你,只要找到那地方,我们五五分成。就算找不到,我也给你十万大洋,怎么样?” 站在旁边的刘大古董一听十万大洋这个数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苗君儒淡淡地说道:“我只是个考古学者,不是探险家,我建议康先生还是去找别人吧。自日寇侵华以来,难民无数,饿殍遍野,国殇之痛大于天。那十万大洋,还是用来救济百姓,多做些善事为好,我苗君儒领受不起。” 康礼夫的脸色顿时一变,沉声道:“苗教授,你的意思是坚决不去喽?” 苗君儒说道:“我不会把我的时间花在无谓的地方!” 两个精壮的男子掏出枪来,往前逼了一步。还不等他们再有什么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握在手里的枪不知怎么就到了苗君儒的手里。当他们再次看清面前的情形时,吓得连忙退到一边。 苗君儒像玩小儿玩具一样把玩着手里的两支枪,枪口朝着那两个人来回晃动,他低声说道:“我最讨厌别人用枪指着我,更讨厌别人逼我做事!” 第3页 刘大古董一见情况不妙,忙上前说道:“苗教授息怒!你是我请来的贵客,怎么跟他们两个人计较起来了!来来来,请坐,请坐!康先生也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苗君儒把手里的两支枪丢在地上,对刘大古董说道:“刘掌柜,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之前见过这个东西的人,恐怕都被灭了口。康先生那么做,是不想这东西的秘密让别人知道!” 刘大古董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就在几天前,重庆市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古董界元老级人物相继暴病而亡。联想到刚才刘大古董说过的话,就不难猜出,那几个人死亡的幕后真相了。 康礼夫声音阴沉地说道:“苗教授,就算你能够从这里走出去,也难保没有人朝你的背后开枪!” 苗君儒轻蔑地看了康礼夫一眼,说道:“你们除了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还会用点别的吗?康先生,我宁可死在街头,也不愿意助纣为虐!” 康礼夫气得脸色发青,从衣内拔出手枪,大声说道:“姓苗的,你别不识好歹!从来没有人敢不给我面子,只要你从这里走出去,我保证,死的绝对不止你一个。不是有一个姓廖的女教授和你的关系好么?我知道她女儿长得相当不错,如果卖到妓院里去,保准是头牌!” 苗君儒愤怒地望着康礼夫,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卑鄙。” 康礼夫得意地笑起来:“怎么样,想通了么?” 苗君儒可以不惧自己的生死,但他不得不考虑廖清和程雪梅的安危(有关苗君儒与廖清、程雪梅母女俩的关系,见拙作《盗墓天书》)。每个人都有弱点,一旦弱点被对手捏住,就只有屈服的份。 他想了一会,说道:“要我去也可以,我有条件!” 康礼夫的眼睛一亮:“什么条件?尽管说!” 苗君儒说道:“你不是要给我十万大洋吗?那些钱我不要,我要你从明天开始,在朝天门码头上支起十口大锅,煮粥施捨难民。另外,给前来讨粥的难民每人两块大洋、一身衣裳!” 自抗战以来,涌入陪都重庆的难民已有数十万之多,每天仍有上千难民涌入。 康礼夫丢掉菸蒂说道:“没问题,这粥和大洋立马就可以办。只是那衣裳,一时间没有那么多!” 苗君儒说道:“你礼德公司不是还有几家制衣厂,专门制作军服的吗?临时用来制作民衣也未尝不可!” 那几家制衣厂制作军需用品,每天能给康礼夫带来上万大洋的利润。他忍痛说道:“好,苗教授,我豁出去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苗君儒说道:“三天以后!” 他刚走出屋外,就见刘大古董从后面追上来,连声叫道:“苗教授,请等一等!” 苗君儒停住脚步问道:“刘掌柜,还有什么事吗?” 刘大古董拱手道:“苗教授,刚才听你和康先生说的那些话,我听着不明白。康先生好像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却一直没有对我说,还要我找人帮他看。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也没有说是什么。你们都提到传说,到底那东西和哪个传说有关?” 苗君儒说道:“刘掌柜,我说过,那东西是不祥之物,你不知道也罢!” 刘大古董说道:“我看东西那么多年,这一次居然看不出来,实在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哪!” 苗君儒微笑道:“刘掌柜,你当真不怕死么?” 刘大古董说道:“我活了这么大年纪,黄土已经盖顶了。从康先生对那东西的珍爱程度,我就知道,我一生见过的无数奇珍异宝,都比不上那东西。要是能让我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就是现在让我死,也值了!苗教授,自古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我也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理。看在我们之间还有些交情的份上,你总不能让我带着一份遗憾进棺材吧?”对于一个在古董界享有很高声誉的人物来说,若是看不准一件古董的真伪和来历,无疑是最大的屈辱,至死都将耿耿于怀。 苗君儒能够理解刘大古董的心情,他说道:“刘掌柜,我不想害你。三天后,我和他一起走。如果我有命回到重庆的话,再告诉你那是什么东西!” 刘大古董站在台阶上,看着苗君儒走下台阶的步伐,是那么的沉重与无奈。他实在不明白,他已经将话说到那份上,苗君儒为什么还是不肯说,难道仅仅是为了保住他的命?抑或是为了掩盖与那东西有牵连的历史真相?康礼夫究竟想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呢? 康礼夫从屋内慢慢走出来,斜视着刘大古董说道:“刘掌柜,我劝你还是少操那份闲心,安心做好你的事。苗教授不想你死,我同样也不想你死,明白吗?” 他走下台阶,在几个黑衣男子的保护下,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福特小轿车。 刘大古董望着那小轿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知道他一时间无法知道答案。但是那个答案除了苗君儒和康礼夫外,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就是前两天到过他店里的那个外地人。 [1]在纳粹语言中,雅利安人有时指非犹太血统的白种人,更多是单指日耳曼人。 [2]噶厦是官署名,藏语音译,即西藏原地方政府。 第一章 绝世之钥 第4页 朝天门位于重庆城东北长江、嘉陵江交汇处,襟带两江,壁垒三面,地势中高,两侧渐次向下倾斜,是重庆最大的水运码头。明朝初期,重庆卫指挥使戴鼎扩建重庆旧城,按九宫八卦之数造城门17座,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城门即朝天门,门上原书四个大字:“古渝雄关”。因此门随东逝长江,面朝天子帝都南京,于此迎御差,接圣旨,故名“朝天门”。1891年重庆闢为商埠,朝天门始设海关。1927年因修建朝天门码头,将旧城门撤除。 朝天门左侧嘉陵江纳细流汇小川,纵流一千多米,于此注入长江。碧绿的嘉陵江水与褐黄色的长江激流撞击,漩涡滚滚,清浊分明,形成“夹马水”风景,其势如野马分鬃,十分壮观。右侧长江容嘉陵江水后,声势益发浩荡,穿三峡,通江汉,一泻千里,成为长江上的“黄金水段”。 时值抗日最艰难的时期,大批难民从各个方向涌入重庆,每天在这里上下的难民和挑夫数以万计。 康礼夫没有食言,第二天就在朝天门码头上支起十口大锅,以重庆商贸协会的名义救济难民。难民每人除了领到一身灰棉布衣裳外,还有两块响噹噹的大洋。一些民主人士不断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呼吁“御日寇于国外,拯万民于水火”。 受此影响,不少商家自愿加入了慈善者的行列,难民的生活得到了有效保障,社会秩序逐渐安定下来。正为重庆混乱不堪的局面而头疼的军政府,顿时缓了一口气。 在林园深藏不露的蒋总裁得到这个消息后,对于那些为党国出钱出力的商人,当即安排了一个表彰大会,对每个慈善家予以表彰。在耀眼的镁光灯下,他握着康礼夫的手,久久捨不得放开。有这帮生意人相助,何愁国难不去,党国不兴? 没有人知道,这场声势浩大的慈善活动,居然是一个不问政治的考古学者逼出来的。 所有事关慈善活动的报纸消息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苗君儒三个字。 苗君儒当然不在乎那些虚名,他在乎的是,那东西怎么会到了康礼夫的手中? 刘大古董清楚地记得那外地人的样子,是典型的藏族汉子,一头浓密的头发下面,是一张藏民特有的紫黑色国字脸,高挺的鼻樑,络腮鬍,高大健壮的身躯,结实的肌肉,穿着一身对襟短褂,头戴宽檐帽,脚穿厚底马靴,腰里似乎还别着硬傢伙。 那天,那汉子进店来的时候,门口还站了两个跟班。对于这样的客人,伙计向来是不敢得罪的,便上前点头招呼,问需要买点什么东西。 那汉子拿出20块大洋放在柜檯上,只说要见一见刘大古董,有事情请教。 在古董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请人帮忙看货,应根据货的贵贱程度和看货人的威信,支付5块到50块现大洋的酬谢。 伙计见那汉子也是懂规矩的,更加不敢怠慢,忙吩咐其他人通知掌柜的,并将那汉子引到旁边厢房的雅座间看茶。 刘大古董来到厢房的雅座间,朝那汉子拱手后问道:“请问客官,要我看什么货?” 那汉子起身关上门,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刘大掌柜的威望,人称火眼金睛,在重庆的古董界,你算是头面人物!” 刘大古董谦虚道:“那都是同行们的抬爱,惭愧,惭愧!” 那汉子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来,铺开,说道:“刘掌柜,我要你帮忙看的货在这里!” 刘大古董看了一眼纸上画的图案,见那画着的东西有些像古代的铜钥匙,形状显得有些怪异,便有些生气地说道:“客官,你是在消遣我吧?看货当以实物为准,哪有画个草图就请人看的?单凭纸上的图案,如何看得明白?” 那汉子说道:“刘掌柜,货物不在我的手上,我只想请教一下,之前你见过这东西没有?” 刘大古董肯定地说道:“我看货看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东西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这张纸上画的东西。如果你想知道那是什么,可以等货到手之后再来找我!” 那汉子想了一下,从身上拿出四根金条,说道:“如果以后有人请你看这东西,无论花多大的代价,务必帮忙留下。如果这些钱不够的话,就请你用竹竿在店门前挑一块黄布条,自然会有人跟你联繫的!” 价值四根金条的古董并不多,刘大古董看着面前那黄灿灿的金条,忍不住又朝纸上多看了几眼,心中不免升起疑云:那东西的形状虽然怪异,可没有看到实物,看不出珍贵之处。这汉子一出手就是四根金条,想必那东西确实珍贵至极,任是花多大的代价,都要弄到手了。 他心中盘算着日后要真是见到那东西,怎么样从中稳稳赚上一大笔。他想了一会,问道:“万一没有人找我呢?” 那汉子笑了笑:“只要那东西在重庆,一定会来找你看货的!”接着收起图纸,说了一声“打扰”,便起身快步离去。 当时,刘大古董怎么都没有想到,三天后,他的老闆康礼夫就拿着那东西来见他,要他帮忙看看。就这样一件造型奇特看似简单的东西,任他看花了眼,都没有看出是什么来。不过有两点他可以肯定,就是这东西的历史很古老,而且材质坚硬异常,非玉非铁。 他出面请了几个古董界的高手来看,可那些人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第5页 老闆手上的东西,他当然不敢胡思乱想。可自从他听过苗君儒与老闆的对话后,下决心一定要弄清楚那东西的来历。 当天傍晚,他便吩咐伙计用竹竿在店门前挑出了黄布条,可是一天过去了,并没有人上门来联繫。难道是那个藏族汉子骗了他?可是那四根金条,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呀! 有消息说,康礼夫在朝天门码头做慈善,仅第一天就送出了3万多大洋。照此下去,不消两天,10万大洋就不见了。别人不知康礼夫的为人,他刘大古董可是一清二楚的,那是一个视财如命的傢伙,平时连一个铜板都捨不得给别人的。现在为了要苗君儒去寻找什么地方,出那么多“血”,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既然那个藏族汉子不上门,他可以派伙计出去找。可是几个伙计在重庆大小古董店转了一整天,都没见那汉子的影子。 那汉子是为那东西来的,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刘大古董除了继续派人寻找之外,也没别的办法可想,只安心待在店里等人上门。 刘大古董没有注意到,这条街上多了几个陌生人。 时下涌入重庆的难民那么多,来往的行人中,有几个是他认识的呢? 苗君儒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晚上,在书房赶写一篇关于古生物化石的学术研究报告,那是为两个月后参加国际考古工作者研究成果会议而准备的。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苗永建起身打开门,见一个身体健硕的藏族汉子站在门口。 那藏族汉子说道:“我找苗君儒教授有点事!” 苗永建微笑着问:“对不起,我父亲今天不得空,你改天再来吧。” 以苗君儒在考古界的声誉,经常有人慕名上门拜访,大多是求他帮忙看古董的。 那藏族汉子说道:“他必须见我,否则他有生命危险!” 苗永建微微一惊,心知父亲多次出外考古,遇到过很多奇异的事情,也交了不少奇人异士。他上下打量了这藏族汉子一番,说道:“请稍等,我去问一问!” 他让这藏族汉子进门,回身敲了敲书房的门,低声说道:“父亲,有一个人想见你!” 里面传出苗君儒的声音:“不见!” 苗永建对那藏族汉子报以歉意的微笑:“对不起,刚才你也听到了,我父亲今晚不想见任何人!” 那藏族汉子从身上拿出一张纸,说道:“你把这张纸给他看,他会见我的!” 苗永建接过那张纸,耐着性子轻轻推门进去了。不一会儿,苗君儒从书房内走出来,目光如炬地盯着那藏族汉子,沉声问道:“你是为这东西来的?” 那藏族汉子点了点头,跪下来朝苗君儒施了一礼,说道:“扎西贡布见过汉人大活佛。” 苗君儒微微一惊:“你认得我?” 扎西贡布起身说道:“苗教授的壮举,早已经在雪山下传开了,谁不知道我们藏人有一个汉人大活佛呢?只是很多人没有见过你而已。” 10年前,苗君儒去新疆和田考古,路过西藏神山附近的普兰,认识了那里的大头人哈桑,并有幸和他结为异姓兄弟。也就是在那一次,他从几个神秘人的手下救了“转世灵童”,得到一串“转世灵童”赐给他的舍利佛珠,并敕封为“汉人大活佛”。 苗君儒笑道:“那是,那是!” 扎西贡布说道:“我还知道,你和普兰的哈桑大头人是结拜兄弟!” 苗君儒问道:“你也认识哈桑大头人,他还好吧?” 扎西贡布说道:“两年前,哈桑大头人为了追回被偷走的神物,死在你们汉人的手里了,到现在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苗君儒惊道:“人死了,怎么会连尸首都找不到?” 扎西贡布说道:“天神发怒,大雪掩盖了一切!” 苗君儒明白了,一定是双方的人在雪山脚下拼斗,枪声引发了雪崩,把所有人都掩埋了。他说道:“可就算那样,事后也可以把尸首找回来的呀!” 扎西贡布说道:“那地方没有人能进得去,听说哈桑大头人的大少爷杰布派了两拨人进去,都没有能够出来。” 苗君儒问道:“两年前发生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扎西贡布说道:“这两年来,神物一直没有露面,所以我们也不敢妄动,害怕得到神物的人永远把神物藏起来了。现在神物已经现世,所以我就来找你!” 苗君儒想到,康礼夫为了保守秘密,把那几个见过神物的人都“处理”掉了,扎西贡布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而且来得那么准确?莫非扎西贡布此前早就在重庆古董界安插下眼线,神物一出现,他立马得到消息。 苗君儒问道:“你现在来找,想要我做什么?” 扎西贡布问道:“你见过神物?” 苗君儒说道:“之前我只知道那个传说,并不知道还真有这东西!” 扎西贡布恭敬地说道:“其实对于你们来说,那是个不祥之物!你是我们的汉人大活佛,又是考古学者,我来找你的目的,一是确认神物在谁的手里,二是求你不要捲入这件事。” 苗君儒坐下来说道:“可惜已经迟了,三天后,那个人会带着那件神物,要我陪着一同去寻找传说中的地方!” 第6页 扎西贡布正色道:“看来我真的来迟了。也许你不知道,自从两年前,一个神殿的叛逆带着你们汉人偷走神物后,天神已经给大地降下灾难。这两年来,邪魔势力趁机占领光明,各头人和头人之间相互猜忌,甚至大打出手,雪山下几乎是血流成河。” 苗君儒惊道:“怎么会这样?” 扎西贡布说道:“反正你要去的,去了就知道了!” 说完,像一阵风一样出了门。 苗永建刚要去关门,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枪响。他往前一看,见一个穿着便衣的男子倒在楼下的一盏路灯下,哪里还有扎西贡布的影子。他知道,自从父亲下午回来后,楼下就多了几个陌生人,那些人一定是受人指使,监视他父亲的。扎西贡布进来的时候,早已经被那些人盯上。离去的时候,免不了会和那些人发生冲突。 他关上门,回到苗君儒的身边,低声问道:“父亲,你能告诉我你们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么?” 苗君儒嘆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当年我没有经过普兰,不认识大头人哈桑,也许就不知道那个神物和传说了!” 苗永建不敢插话,给父亲倒了一杯茶,坐在一张小椅子上,静静地听下去。 苗君儒的目光深远,声音也显得低沉而空旷:“10年前,我去新疆和田考古,回来时走错了路,居然走到西藏西南部冈底斯山脉的一条山谷里去了。我们一行12人,被当地彪悍的藏民抓了起来,绑在一间小石屋里等候大头人的发落。虽然我们有懂藏语的嚮导,说明我们是考古队,可是他们不信,偏说我们是冲着他们的神物去的。大头人哈桑带着心爱的儿子格布连夜从普兰赶来,原本要将我们这些所谓的恶魔绑上石头,沉入朗钦藏布江以祭水神。可就在那天晚上,哈桑的儿子格布由于在路上受了凉,发起了高烧,说起了胡话。哈桑以为此举激怒了天神,才降罪到他儿子的身上,连忙叫人把我们放了。恰好我身上有治疗发烧的药,给格布打了一针,吃了两片药,第二天就好了!哈桑认为我是天神派来救他儿子的神的使者,执意要和我结拜异姓兄弟。我拗不过他,只得答应!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离我们被抓的那个山谷不远,在神山的脚下,有一处神秘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神殿,神殿里供着一件神物。千百年来,保护神殿的阿图格部落勇士和居住在周围的藏民,不知道抵御了多少拨窥视神物的强盗。” 苗永建小心地问道:“父亲,阿图格部落的人不是被松贊干布杀光了吗?” 他在历史研究的过程中,知道阿图格部落的来历。 阿图格部落是古代党项族的远支,属于卫藏藏族,其族人体格健壮,野蛮而彪悍,最擅长于射箭和马下作战。当年,松贊干布率领军队纵横雪域高原,其最精锐的部队,就是阿图格部落的族人。阿图格部落有一个勇士叫格日桑,在作战的过程中立了大功。松贊干布建立吐蕃奴隶制王朝后,学着汉人皇帝的样子,对那些有功之人论功行赏,封格日桑为达达小贊普,封地就在冈底斯山脉西北端一带。 完成西藏的统一之后,松贊干布开始致力于政权建设,建立了完备的以贊普为中心、高度集权的政治和军事机构。同时,还制定法律、税制,派出大臣和贵族到印度求学,创造了本民族的文字——藏文。 几年后,格日桑受人挑拨,不甘心当一个达达小贊普,起兵叛乱,结果被松贊干布打败,阿图格部落族人遭到灭绝性的屠杀,从此在历史舞台上消失了。 苗君儒微笑道:“之前我也那么认为,可是哈桑告诉我,神殿是天神居住的地方,由于害怕天神发怒,本地的藏民都不敢贸然进去,只远远地朝着那个方向遥拜。阿图格部落的人世代居住在神殿那边的山谷中,极少与外人接触!” 苗永建说道:“刚才那个拿出那张图的汉子,到底是什么人呢?” 苗君儒说道:“每个藏民都有保护神物的职责。神物既然被人偷走,他们就有义务把神物找回去!” 苗永建说道:“你之前没有见过那个神物吗?” 苗君儒笑道:“傻小子,我连神殿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怎么有可能见过神物?不过,我问过哈桑,神物到底是什么?哈桑回答说连他都没有见过,只有一张神物的画图,图上画的样子和刚才你见过的那张图差不多。但是哈桑的那张图,显得很古老,图形也更加逼真!” 苗永建问道:“父亲,那神物是什么,又与什么传说有关呢?” 苗君儒喝了一口茶,说道:“你难道不知道雪山之神与宝石之门的藏族传说么?” 苗永建惊道:“啊!原来是那个传说呀?难道那张纸上的图案,就是绝世之钥?” 雪山之神与宝石之门的传说,流传于西藏西南部地区以及印度北部地区。传说雪山之神为了惩戒愚蠢贪婪的世人,将世界上所有的奇珍异宝都收集起来,藏在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并用神力把那地方封闭起来。为了奖赏智慧的勇士,雪山之神在那地方留了一扇门,这就是宝石之门的来历。雪山之神还给世人留下了一把开门的钥匙,那就是绝世之钥,只有拿着绝世之钥,找到了隐藏的巨人,破解了雪山之神留在门外三个谜题的勇士,才能进入宝石之门,获得惊人的财富。可惜千百年来,没有人知道那三个谜题是什么。当年松贊干布命一个心腹大臣桑布扎,带着绝世之钥和五百个勇士,去寻找传说中的宝石之门。几个月后,桑布扎带着两个受伤的勇士回来了,他带给了松贊干布一样东西,就是一颗比鸡蛋还大的红色金刚钻。那么大的一颗金刚钻并不稀奇,但红色金刚钻就显得珍贵无比了。 第7页 后来松贊干布向大唐求婚,在迎娶文成公主时,将红色金刚钻作为聘礼送给了大唐。《旧唐书》中有一段关于那颗红色金刚钻的记载,至于金刚钻的下落,历史学家普遍认为被唐太宗带进了昭陵。历史上,昭陵多次遭到盗墓者的疯狂挖掘,都是冲着那颗红色金刚钻去的。所幸昭陵依山为陵,深达山腹,盗墓者费尽心思,都无法挖开。 苗君儒点了点头,说道:“我是一个考古人,对于一切神秘的古物,当然有兴趣去了解。当年桑布扎带着那么多人去寻找那地方,最后只剩下三个人,带回了一颗红色金刚钻。这就足以说明,传说中的地方并非不存在,只是路途艰险,难以寻找到罢了!要想找到那地方,最好的办法是找到《十善经》玉碑,破解玉碑上的玄机。那绝世之钥,只不过是开启宝石之门的钥匙。” 根据藏族史籍记载,吐蕃王朝贊普松贊干布的御前大臣桑布扎,曾奉命带领16名藏族青年,携带许多黄金,途经异国的奇禽猛兽禁区,克服热带气候的不适,坚持前往天竺,拜师访友,受业于天智狮子和婆罗门利敬,学习古梵文和天竺文字。 桑布扎在天竺学业期满返藏后,根据梵文创制了藏文,被藏族人民奉为“字圣”。松贊干布为了感谢桑布扎为藏族作出的贡献,命人刻制了一块古梵文的《十善经》玉碑,以昭其千古功德。由于玉碑是用和田上等羊脂玉制作而成,因而价值连城。 高原上流传着有关这块玉碑的传奇故事。当年桑布扎去寻找宝石之门后,带回了一张画有如何进入宝石之门路线的羊皮地图和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松贊干布担心日后羊皮地图落到野心者的手中,会因争抢财宝而给藏族人民带来灾难。他又不愿意将羊皮地图毁掉,以至于后人在困难的时候,无法取用那些天神赐给子民的财宝。在别人的建议下,他命桑布扎将羊皮地图中的关键地方翻译成古梵文后,分别嵌入《十善经》中。 有人说这块玉碑上除了藏有进入宝石之门的路线图外,还有那三个谜题的答案。只要破解了玉碑上的玄机,就能找到宝石之门,用绝世之钥打开宝石之门,就拥有了惊人的财富。 至于那把绝世之钥,在松贊干布死后,就一直藏在布达拉宫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公元9世纪,西藏贊普朗达玛灭佛,绝世之钥被神秘人抢走,从此下落不明。绝世之钥为什么会成为神殿中的神物,没有人知道答案。 如果苗君儒不通晓那一段历史,他也许不知道放在神殿中的神物,就是传说中的绝世之钥。既然绝世之钥已经现世,那么《十善经》玉碑在哪里呢? 据他所知,玉碑原先存放于桑布扎的府邸中,桑布扎死后,玉碑就失踪了。直到吐蕃王朝瓦解前,玉碑才现踪迹。藏南的一个大头人想用玉碑向天竺借兵10万,护送玉碑的卫队在泥婆罗的一个山谷中遭到袭击,全队人马无一幸免,玉碑从此下落不明。 苗君儒接着说道:“据说天神在宝石之门内还藏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一本能让普通人万年不死的天神之书。” 苗永建惊道:“能让人万年不死,那岂不是真成万岁了?” 苗君儒说道:“我怀疑松贊干布派桑布扎去寻找宝石之门,就是为了那本书!” 苗永建说道:“桑布扎虽然找到了宝石之门,可是他出于某些方面的考虑,并没有带出那本书,对不对?” 苗君儒说道:“每一个当皇帝的,都希望自己长生不老,无论秦皇汉武还是唐宗宋祖,可历史终究是历史。桑布扎知道他该怎么做!” 苗永建问道:“父亲,你真的要去寻找那个地方吗?” 苗君儒将身子往后一仰,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去,可是有时候由不得我自己。以哈桑大头人那样的身份和地位,都没有进过神殿,更没有见到过神物,可想而知那地方的神秘与神圣。若是真的能够找到那地方,说不定会揭开一个尘封的历史之谜!” 苗永建说道:“父亲,我和你一起去!” 苗君儒摇了摇头:“若是我自行出外考古,肯定会带你去,可是这次不同。再说你有哮喘病,去那种地方,还没走几步路,命就搭上了!” 苗永建一脸忧色,他这哮喘是小时候生病落下的,每逢阴雨或干燥天气都会发作,不要说去西藏高原那种极端气候的地方,就是爬到峨眉山顶那样的高度,都吃不消。 苗君儒安慰道:“放心,我没事的!” 他和儿子又聊了几句,就起身进书房继续写学术研究报告去了。苗永建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后来他起身走到窗边朝外面望去,见那个倒在路灯下面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正斜靠在灯柱上吸着烟的男人。菸头一闪一灭的,那两个人不时抬头望向这边。 苗君儒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口,对儿子说道:“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不要管他们,做你自己的事情去!” 苗永建低声说道:“父亲,我知道了!” 苗君儒穿了一件外套,开门走了出去! 4月的山城,夜晚的风吹在人的身上,还是有些透骨的凉意。 苗君儒下了楼,刚走了几步,就被那两个人挡住去路。其中一个人说道:“苗教授,你要去哪里?” 第8页 苗君儒冷冷一笑,说道:“你们的老闆也太多心了,我答应过的事情,从来不会反悔!” “说得好!”一个黑影幽灵一般从黑暗处闪出来,站在离苗君儒不远的地方说道,“苗教授,我想知道那个藏族汉子找你做什么?” 那两个人一见那人出现,立即退到一旁去了! 苗君儒说道:“你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去?” 那人慢慢地走过来:“那个藏族汉子的身法太利索,这几个傢伙都没本事拦住他。苗教授,本来我想上去请教的,没想到你下来了!” 苗君儒看清了那人的样子,微微一惊道:“是你?” 他认得这个人,是活跃在川西甘孜地区的一个山匪头子,外号叫飞天鹞。几年前他带着几个学生在甘孜考古的时候,遭遇过这股土匪,被蒙着眼睛带到一个山洞里。这股土匪绑架他们的目的,是想请他帮忙看一批从别人手中抢过来的古董,给每件古董定个价钱,好找买家谈价。就在那批古董中,他发现了在历史上失踪千年的“万古神石”,从而引出了一场抢夺“万古神石”的闹剧。 那人微笑道:“不错,是我,谢谢苗教授还记得我!我没死,还活着,我现在的名字不叫飞天鹞,叫马长风!” 苗君儒说道:“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叫什么都一样!当山匪不好么,自由自在,总比现在受人驱使好!” 马长风说道:“我的想法和你说的不同,那种把脑袋提在裤腰上,住山洞土棚,睡干草破被,整天提心弔胆的日子,我是不想过了!苗教授,我还得感谢你救了小玉,她现在是我老婆,还替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有关苗君儒与飞天鹞之间的恩怨,拙作《万古神石》中有详细描述。) 苗君儒说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当山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山匪能够找到一个很好的归宿。可是你这么做,也算是改邪归正了吗?” 他平生最痛恨那些鬼鬼祟祟跟踪别人的特务,这种人从来不干什么好事,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马长风朝那两个人挥了挥手,沉声道:“我想陪苗教授走一走,叙叙旧,你们就不要跟了!” 那两个人自觉地退到一边,并远远地走开。 两人走了一段路,马长风问道:“苗教授,你怎么不问我这几年都做什么去了?” 苗君儒说道:“当初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虽然是山匪,可骨子里还有一股男人的血性味,可是现在你却……如今国难当头,男子汉大丈夫应当保家卫国,而不是……” 他终究是有涵养的人,那些恶毒的话,他骂不出口。 马长风的脚步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悲戚之色,哑声道:“几年前,你苗教授就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后来我带着那帮兄弟投军,以图报效国家。淞沪会战的时候,我这个国军连长带着100多个弟兄死守在上海外围的一个山头上,硬是顶了三天三夜,撤下来的时候,剩下不到20个人。上海顶不住了,我们逃到南京,可是小日本比我们要快得多,要不是我们跑得快,早已经被小日本给包了饺子。我看着一个个兄弟倒在日本人的枪炮下,那种痛,比挖了我的心还难受……” 他眼中泪光闪现,目光迷离起来,仿佛回到了硝烟瀰漫的战场,带着一帮弟兄在炮火中拼死抗击。 苗君儒低声道:“保家卫国乃大丈夫所为,输赢胜败也绝非一时之事。” 马长风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道:“苗教授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些杂牌军,哪里比得上老蒋的中央军嫡系部队,无论装备还是军饷,都严重不足,加上各级长官层层剋扣,大冬天的,我手下的一些弟兄还穿着草鞋和单衣,和武装到牙齿的日本兵相抗,哪有不输的道理?还有我那些兄弟的家里人,连两块大洋的抚恤金都领不到,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对得起九泉下的兄弟们?” 对于国民政府的腐败,苗君儒也是很清楚的,他说:“日本的军力虽然很强大,但是受诸多因素的影响,无法维持常年战争的消耗。仗打到现在,不也江河日下,成强弩之末了吗?” 马长风点头道:“前些年,我带着手下的兄弟,干了一阵土匪的营生,专打小日本和伪军,可那不是长久之计!我想弄到一大笔钱,召集江湖上的兄弟组成队伍,买好枪好炮跟小日本干。苦来苦去,都不能苦了手下的兄弟。只要是打小日本,怎么打都行,干嘛非要跟着老蒋打?” 苗君儒觉得马长风说得有道理,只要抗日就行,至于用什么方式,那就看个人的行动了。 马长风接着说道:“两年前,我带着那帮兄弟来往汉藏两边做生意,有一天,我们遇到了一个晕倒在路边的僧人,他说他是从神殿中逃出来的,并对我们说了绝世之钥的事情。早些年我在西藏那边闯荡的时候,就听过有关宝石之门的传说,我们知道了神殿的确切所在,可也不敢急于动手。我知道那地方极为凶险,又有彪悍的阿图格部落的人守护,很多年来,不少人都有去无回,便想断了那个念头。要不是我急于想弄一大笔钱,也不会……” 苗君儒与马长风并肩慢步往前走,走了一段路,他低声问道:“可是你最后还是找到了神殿,拿走了绝世之钥?” 第9页 马长风说道:“是的,有了那个僧人的帮助,我们成功找到了神殿,并从一尊巨大的金佛下面把绝世之钥偷了出来!为了那把绝世之钥,我失去了最后几个跟随我多年的兄弟。” 苗君儒问道:“这是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你现在才把绝世之钥拿出来,而且要交给康先生?” 马长风哈哈一笑,说道:“苗教授,我不得已,才想到要和人合作。这两年来,有几拨神秘的人追杀我太紧。我整日东躲西藏,不得已再次去投军,就在一个多月前,我所在的部队被日本人打散了。我把那把钥匙送给了康先生,凭他的实力,西藏那边的某些人和阿图格部落的人一定对他无可奈何!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协助他找到传说中的地方,打开宝石之门!” 苗君儒说道:“不亏是飞天鹞,借别人之手达到自己的目的,聪明!可是你别忘记了,光有钥匙还不够,还得找到那块《十善经》玉碑才行。否则,你不知道宝石之门在什么地方。” 马长风说道:“苗教授,你有所不知。我通过西藏那边的朋友已经打听到,就在我从神殿偷走绝世之钥后,那块玉碑也已经现世,据说放在一间寺院中。” 苗君儒“哦”了一声,这倒有些奇怪了,神殿中的绝世之钥一被人偷走,消失了1000多年的玉碑突然现世,这不明摆着让人去寻找宝石之门吗?只要能够打开宝石之门,就能拥有惊人的财富,还能拥有万年不死之身,谁不想得到呢? 他听扎西贡布说西藏那边现在乱得一塌糊涂,莫不是跟这两件东西有关? 他换了一个话题:“你到康先生身边多久了?” 马长风回答道:“10天!我把东西给了他之后,和他达成了协议,找到宝石之门,里面的财宝按比例分成,他八我二。” 苗君儒问道:“他相信你?” 马长风笑道:“信不信随便他。” 苗君儒问道:“如果真的找到了宝石之门,你认为他会和你分么?” 马长风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苗君儒听到弓弦响,箭羽破空之声随即而至,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并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黑影在路边的林子中一闪,顿时不见了。他身边的马长风传来一声闷哼,他扭头一看,只见一支羽箭插在马长风的右腹部。 他忙扶住马长风,大声朝后面叫道:“快来人!” 马长风面露痛苦之色,拉着苗君儒的手,从身上拿出一块玉佩,艰难地说道:“他们……想杀我……这是毒……箭……没有救的……我抢走了他们的……神物……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苗教授……我想拜託你……拿玉佩……到云顶寺……找法能……大法师……救……救……” 毒箭果然厉害,马长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咽了气。 苗君儒见这块玉佩的正面是一朵玉兰花,背面是一匹骏马。玉是新玉,但玉色不错,是上等白玉。他见过无数玉佩,像这种纹理图案的玉佩,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下他已经看懂了玉佩上面的意思,这块玉佩无疑是两人的定情物,那玉兰花指的是马长风的妻子小玉,至于那匹骏马,自然就是马长风他自己了。 那两个人闻声跑过来时,苗君儒已经把玉佩放入口袋,并将马长风平放在地上。他对那两个人说道:“回去对你们老闆说,他是被别人杀死的,箭头上的毒见血封喉!”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转身跑开了。 等那两个人走后,苗君儒拔出马长风身上的毒箭,见箭头的颜色暗红,箭身呈黑紫色,是一种硬度很高的树枝制作成的,箭羽上的毛有些奇特,看不准用的是什么鸟类的羽毛。他将毒箭折为两段,小心用布包好放入怀中。 他必须尽快赶到云顶寺,拿出这块玉佩,才知道马长风临死前究竟想他去救谁。 第二章 神殿僧人 歌乐山云顶寺。 该寺始建于明宪宗成化年间,距今已有500余年。就在歌乐山的顶上,离北大重庆校区并不远。大殿佛钟敲响,声传20里,为巴渝十二景中最传神的一景--“歌乐灵音”。 与佛有缘的苗君儒,早在几年前就认识了该寺的方丈法敬大法师,也经常到寺院中与大法师谈禅论经。寺院并不大,全寺僧人也就20多个,大半是智字辈的中年僧人,也有几个小沙弥。 据他所知,法字辈的只有年逾七旬的法敬大法师一个。可马长风却叫他去找法能大法师,这法能大法师又是何许人呢?很多寺院都有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纵使他与方丈有些交情,也不一定知道寺院的秘密。 他摸黑循着山路来到云顶寺时,已经是半夜,该寺的僧人早已经睡熟,寺院内一团漆黑,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和远处传来一两声野猫的啼叫。 来寺院那么多次,对寺院的地形情况是一清二楚的。他不想敲门惊动其他僧人,正要纵身翻墙入内,直接去法敬大法师的禅房。刚走到侧面的院墙下,就见寺院的一扇小侧门突然开启,一个小沙弥从里面走出来。那小沙弥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一个竹篮,竹篮用灰布盖着,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第10页 苗君儒觉得很奇怪,以前他来寺院,都见这扇小侧门紧闭着,那门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用几根木棍支撑着。他也试探性地问过法敬大法师,法敬大法师说那小侧门是建寺就有的,一直以来没有什么用,本来想找人用砖石把门给封了,可寺院暂时没什么钱,要等到筹集一笔善款,寺院大修的时候,一起做。 寺院僧人一般都是早睡早起,这三更半夜的起来,肯定有瞒人的事。 苗君儒赶紧闪在一棵大树的背后,只见那小沙弥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下了台阶,沿着院墙旁边的山路朝山后走去。 苗君儒轻手轻脚地跟上去,与那小沙弥保持着一段距离。沿着院墙根走到尽头后,那小沙弥顺着山路继续往前走。 苗君儒以前也到过寺院的后山,这后山并没有什么风景,除了几棵老枫树外,就是一处峭壁和一个极深的石洞了。曾经有好事之人用绳子坠入洞中,上来之后连叫晦气,说洞底都是死人的骨头,想必是当年张献忠屠杀蜀人时,将死尸丢到里面,所以才有那么多死人骨头。自那以后,有人传出在寺院的后山遇鬼的故事,从此后山就更加杳无人迹了。 山上风大,吹得树叶哗哗地响,树林之中,似乎有无数个黑影在晃动,人在前面走,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让人觉得后背嗖嗖发凉。偶尔传来几声夜枭恐怖的啼叫,听得人头皮发麻。苗君儒向来胆大,并不惧这样的地方,那小沙弥走走停停,数次回过头去看,好在树林内黑暗,加之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掩盖了走路时发出的声音,走在后面的人只要稍加闪避,就不会被前面的人发觉。 好不容易来到一根粗大的老枫树下,小沙弥将灯笼挂在树枝上,走到旁边的岩壁下,用手拍了几下岩壁,只见岩壁悄然开启了一条缝,里面露出灯光来。 苗君儒也到过这里几次,想不到居然有这样的一处地方。就在这时,从树林内窜出几条黑影来。那小沙弥吓得“唉呀”一声,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在这种地方突然出现几条黑影,苗君儒也着实吓了一跳,但是他很快看清,那几条黑影是实实在在的人,而不是什么“鬼”。为首的那个人,正是不久前到他家找过他的扎西贡布。 扎西贡布对着岩壁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只见岩壁上开了一道门,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苗君儒看清了那人的样子,身材高大但显得有些佝偻,长发披肩,满脸鬍鬚,颧骨暴出,双目深陷,穿着一身破旧的僧衣。这样的一个人,要是在这地方乍一碰见,不吓死人才怪。 扎西贡布朝那僧人又说了一通,听语气像是在责骂,而那僧人似乎并不服气,时不时地反驳上几句。苗君儒虽然略懂藏语,仍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想必他们说的是部落语言。 说到后来,那僧人双膝跪地,仰头朝天,痛哭跪拜不已,口中含含糊糊地忏悔着。 扎西贡布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那僧人的头部,正要扣动扳机。苗君儒从树后闪出,大声道:“枪下留人!” 扎西贡布转过头,惊异地望着苗君儒,问道:“苗教授,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苗君儒上前说道:“在你开枪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 扎西贡布说道:“这是我们的事情,请你不要管!” 苗君儒一听这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说道:“就在不久前,那个从神殿抢走神物的人,被人用毒箭射死了。” 扎西贡布“哦”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怀疑我们?” 苗君儒从怀中拿出那支毒箭,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会那么做,但是我觉得这件事和你们有关!” 扎西贡布接过毒箭,惊道:“什么人还会用这种箭?” 苗君儒问道:“你认得这支箭?” 扎西贡布说道:“这箭是红魔之箭,是巴依族人最厉害的武器!” 苗君儒当年在普兰的时候,知道哈桑头人的小老婆就是巴依族人,而且有几个贴身卫士也是巴依族人,他见那几个卫士使用的都是汉阳造步枪,从未见他们使用弓箭。 扎西贡布见苗君儒一脸疑惑之色,便接着说道:“这种箭的箭头上沾有红色的剧毒,见血封喉,被射中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活,所以叫红魔之箭。可是自从100多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巴依族人就没有人使用这种箭了!” 苗君儒问道:“100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告诉你也无妨!”扎西贡布说道,“100多年前,有一个独自在草原上流浪的小伙子喜欢上了巴依族头人的女儿,由于那小伙子身份不明,头人说什么都不同意,还坚持把女儿许配给土司的儿子。就在结婚前的头天晚上,头人的女儿跟着小伙子出逃,头人带人在后面追赶他们。最后,他们俩逃到了‘圣湖’边上,决定投身‘圣湖’,让天神来主持他们的婚礼。就在这时,前面来了一队人马,是土司派来寻找儿子的,就在结婚前的一天,土司的儿子再一次离家出走,不知所踪了。头人见那小伙子拉着他女儿向湖里走去,紧张之余,便张弓射箭,一箭射中那小伙子的手臂。他其实并不想置那小伙子于死地,只想逼他们上岸。因为他刚刚知道,那个身份不明的小伙子,极有可能就是土司那个喜欢独自出游的儿子。可是他忘记了,他射出的那一箭是红魔之箭。头人的女儿见小伙子中了红魔之箭,大哭着拔出那箭,刺向自己的胸口,两人最终沉没在‘圣湖’之中。就在头人要派人下湖打捞他们的时候,‘圣湖’突然翻起了滔天的巨浪,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捲入湖底。头人见天神发怒,忙跪在湖边发誓,从此以后,巴依族人绝不再使用红魔之箭!” 第11页 这是一个很悽美的爱情故事,任何人听了都黯然神伤,如果头人射出的那支箭是普通羽箭,其结果定然不同,有情人会终成眷属。苗君儒想了一会,说道:“你刚才说100多年前巴依族人已经不再使用这种毒箭了,可是为什么还有人使用?” 扎西贡布说道:“巴依族人确实不再使用这种毒箭了,我们阿图格部落的人更不会使用这种毒箭!” 苗君儒愣了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别人得到了这种毒箭的制作方法?” 扎西贡布点了点头。 苗君儒说道:“照你这么说,那些人射死马长风的目的是什么?” 扎西贡布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也许那些人想掩盖什么!据我所知,就在两天前,重庆有好几个古董界的高人,都在同一天晚上相继暴毙。我猜他们定是被人请去看过绝世之钥,拥有绝世之钥的人不想消息外泄,才派人杀了他们。马长风既然被杀,那么,所有接触过绝世之钥的人,都有可能是他们的目标!” 苗君儒接过那支毒箭,说道:“所以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杀我!我听马长风说过,当年他们去寻找神殿,是得到一个僧人的帮助,最终才找到神殿所在的!也许我们顺着那条线索,能够发现点什么!” 扎西贡布指着跪在地上的僧人说道:“当年就是他带着那些外人进去的,我找他已经找了两年,想不到他居然躲在了这里!” 苗君儒问道:“你是怎么查到他躲在这里的?” 扎西贡布也不答话,从怀中拿出一个号角,对着夜空“呜呜”地吹了起来。号角是自古以来联络别人的最有效工具,由于每个民族的号角制作工艺不同,所以发出的声音也不同。这种来自高原的小号角,是用氂牛的尖角制作成的,声音尖脆悠长,显得悽厉无比。 那跪着的僧人从地上起身,用流利的汉语对苗君儒说道:“你说飞天鹞被人用毒箭射死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苗君儒从身上拿出一块玉佩,说道:“他临死前要我拿着这块玉佩,到寺里找一个叫法能的人!我想,既然你跟他熟,也许你就是他要我来找的人!” 扎西贡布并不理会苗君儒和那僧人之间的对话,仍在继续吹那号角,像是在呼唤什么人。 那僧人说道:“你猜得没错,我就是法能!他要你来找我的原因,就是要让我活下去,我和他有协议,我带他去神殿偷走绝世之钥,他必须保证我的安全!” 苗君儒微微点了点头,思索着等下怎么向扎西贡布开口。 山道上飞掠过来几个黑影,近了一些,苗君儒看清是几个穿着绛红色僧衣,头戴黄色鸡冠帽的喇嘛,为首一个喇嘛手持一根铁杖,显得高大威猛,一路走来,铁杖哗啦作响,十步之外夺人心魄。 扎西贡布走上前去,朝为首的喇嘛低头弯腰,行了一个大礼,接着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话。这次他说的是藏语,由于距离较远,苗君儒听得不是很真切,大约的意思是找到这个叛徒什么的。 为首的喇嘛点了点头,往前走了过来。苗君儒身边的那个僧人吓得面色惨白,拉着他的衣襟连声说道:“救救我,救救我!” 扎西贡布厉声用汉语说道:“蒙力巴,刚才要不是苗教授出现,我已经杀了你!现在神殿护法亲自前来执法,也算对得起你了!” 他用汉语说这句话,也是说给苗君儒听的,意思是劝苗君儒不要再插手。 苗君儒终于知道这个求他保命的僧人叫蒙力巴,而那个手持铁杖的威猛喇嘛是神殿的护法,另外几个是护法的随从。 神殿护法两眼逼视着蒙力巴,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每走一步,铁杖在地下留下一个深深的圆孔。 蒙力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大声用汉语对苗君儒说道:“就算你不愿帮飞天鹞,可是你也应该要弄明白,他究竟是死在什么人的手里!” 苗君儒朝神殿护法施了一礼,说道:“我不阻拦你执法,但是我想弄清楚两件事。我希望在弄清楚这两件事之前,他还活着!” 神殿护法似乎听不懂苗君儒说的汉话,扎西贡布连忙充当他们的翻译。 听了扎西贡布翻译的话之后,神殿护法冷冷地望着苗君儒,有些傲慢地说了一句话,扎西贡布忙说道:“护法的意思是,他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苗君儒微微一笑,说道:“就凭我的身份!” 扎西贡布微微一愣,对苗君儒说道:“你真想插手?” 苗君儒说道:“我想弄清楚两件事,第一,飞天鹞临死前要我带着这块玉佩来找蒙力巴,不仅仅是为了救他这么简单,刚才你们也听到了,蒙力巴知道是什么人用红魔之箭;第二,就是扎西贡布没有回答我的,你们是怎么查到蒙力巴躲在这里的?” 扎西贡布冷笑道:“苗教授,你虽然是汉人大活佛,可这是我们神殿内部的事情。” 在西藏,佛教也分很多教派,他这个黄教的汉人大活佛,别的教派也许不放在眼里。再说,插手别人内部的事情,是很忌讳的。可是苗君儒答应了马长风,再说,他也想知道,马长风为什么要让他来救蒙力巴。 神殿护法表情严肃地与扎西贡布说了几句话。扎西贡布转身对苗君儒说道:“那好,我回答你!自从神物被抢后,我们一直追查到重庆,当我得知有几个古董界的老头死了之后,就开始派人在各大古董店周边查探,恰好发现了飞天鹞的行踪,于是我们追踪他到了寺院。发现每过两天,就有一个小沙弥在半夜送吃的来这里。就像拜访你一样,其实我们也不敢肯定躲在里面的人就是他,没想到我说了一通我们部落的话,他就从里面出来了。” 第12页 苗君儒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躲在这里不敢出去,难道仅仅是怕你们来找他?还有,飞天鹞和这家寺院是什么关系?以某些汉人的手段,只要东西到了手,一般是不会让知情者活着的。那几个暴死的老人就是很好的证明!” 他这么一问,扎西贡布顿时皱着眉头说道:“你的意思是,飞天鹞知道我们在跟踪他,却故意泄露行踪,好让我们找到蒙力巴。可是他临死前为什么要你拿着玉佩来救蒙力巴呢?” 苗君儒说道:“这就是我想知道的,他和蒙力巴之间,一定还有什么交易!” 扎西贡布转向蒙力巴说道:“你要想活命的话,就乖乖说出来!” 正说着,山道来了几支火把。人还未到,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传过来了:“你们是什么人?” 苗君儒听出是寺院方丈法敬大法师的声音,方才扎西贡布吹响的号角声,早已经惊动了寺院里的人。 在几个寺院僧人的搀扶下,法敬大法师来到大家的面前,他双手合什,朝神殿护法施了一礼,说道:“法能自知所犯之罪孽,已自行面壁思过数年,你们难道还不肯放过他么?” 扎西贡布上前问道:“蒙力巴乃是神殿格洛喇嘛[注释],什么时候成了你们汉人寺院的和尚?” 苗君儒大声说道:“你们都不要争了,不管他是法能还是蒙力巴,我想让他自己说清楚比较好!”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蒙力巴的身上,蒙力巴面对众人,哈哈大笑道:“我终于明白了,他……” 苗君儒大惊,想不到蒙力巴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出来,他正要问为什么,突然听得一声枪响,蒙力巴的额头中弹,一股鲜血从脑后出弹孔喷出,身子往前一扑,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那枪声在山林内久久回响,扎西贡布拔出手枪,带人沖入子弹射来的方向的山林中。苗君儒望着地上的尸体,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要射杀马长风。正如杀死蒙力巴一样,有人想掩盖些什么。 可是那个人要想掩盖的,究竟是什么呢? 蒙力巴最后说的那句话中的“他”,指的是谁? 蒙力巴死了! 扎西贡布带人在树林中搜寻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那个打黑枪的人也是高手,不但一枪毙命,还可以借着黑暗的掩护,从容地离去。 神殿护法也带着几个喇嘛走了。尽管苗君儒认为他们大老远跑来重庆,绝对不是为了寻找蒙力巴,可他也不敢多问。 在寺院的禅房内,苗君儒和法敬大法师面对面坐着,那块马长风给他的玉佩就放在法敬大法师旁边的柜子上。 过了半晌,苗君儒才说道:“以前我只知道,寺院中法字辈的僧人,就你一个!想不到还有一个法能大法师。他的年纪不大,入寺不过几年,怎么就能与你同辈呢?” 法敬大法师面露羞愧之色,念了一声佛号,说道:“想不到我修行几十年,还是六根未净呀!苗居士,你也看到了,本寺香火不旺,院墙和禅房多有倒塌,老僧早想修缮寺院,可没钱呀!两年前,一个男人带着一个西藏僧人来到本寺,那男人对老僧说,西藏僧人因在寺院犯错,不得已才逃出来,他求老僧收留那僧人,给僧人一个安静的地方面壁思过,他还告诉老僧,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僧人躲在这里。老僧看在他为本寺捐助1000大洋香火钱的份上,同意收下那僧人,将那僧人赐名法能,安置在后山一个秘洞中面壁思过。此后,每年他都会派人送来1000大洋的香火钱。老僧也不敢亏待那僧人,每隔两天就派人给那僧人送吃的,为了怕人看到,都选择在半夜送过去。这两年来,一直相安无事,那僧人也安心在秘洞中思过,从不出洞。几天前,那男人突然来找老僧,说要见一见那僧人。老僧亲自带他去秘洞那边,让他们两人见了面,谁知道他们说了没几句话,就吵了起来!可惜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没有办法劝他们。吵了没多久,那男人就气呼呼地走了,临走前,拿出一块玉佩对我说,如果有一天别人拿着这块玉佩来寺院找法能,就叫我带人到这里来!” 苗君儒点了点头,心道:原来是这样。两年前,马长风将蒙力巴安置在这里,接着就去投了军,两年后,他来找蒙力巴,也许是要蒙力巴和他一起去寻找宝石之门,蒙力巴拒绝了他的要求,两人才发生争吵! 苗君儒的心中升起疑团,那么,马长风临死前要他拿着玉佩来找蒙力巴,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他想了一下,问道:“大师,有没有女人来寺院找法能?” 法敬大法师拍了一下脑袋,说道:“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半年前,曾经有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来找过法能,他们在密室里谈了一个多小时,那个女人离去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半年前,马长风还在军队里,那个来找蒙力巴的女人,应该就是马长风的老婆小玉。 苗君儒想:小玉和蒙力巴究竟谈了些什么?这个女人在这件事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马长风把蒙力巴藏在云顶寺,到后来又故意让扎西贡布查到,当其被射杀时,却又拜託他前去救人。莫非马长风那么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苗君儒觉得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意义,便收好玉佩起身告辞。当他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并不知道,在他家里,有一个人正等着他! 第13页 黄布条一直悬挂在店门外,刘大古董非常渴望那个藏族汉子来找他,就在关店门的时候,一个人从外面进来。店伙计一看不是那天来的藏族汉子,就以关门为藉口,想把来人赶出去。不料那人拿出一封信开口说道:“你把这封信交给你们刘掌柜,他知道该怎么做!” 那伙计接过信,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人已经出门去了。 当刘大古董打开信看了之后追出门时,哪里还有那个送信人的影子? 信的内容只有几个字:拿东西换你儿子! 刘大古董家三代单传,他娶了三房,56岁才有了一个儿子。为了照顾好他的儿子,特地请了两个保姆。在他的眼里,店里所有的古董加起来,都没有他儿子宝贵。 一袋烟之前,店里的伙计还看见那两个保姆带着小掌柜的在店门口玩呢。几个伙计急忙出门寻找,只见那两个保姆被人打晕在墙角根下,哪里还见小掌柜的身影? 刘大古董肝肠寸断,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肯定别人要的东西就是他老闆康礼夫手上的那玩意儿,那么神秘而贵重的东西,康礼夫会给他随便拿去换人吗? 他想过直接去找老闆,可他跟了老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老闆的行踪,如何去找呢?好在他知道老闆一定要去找苗君儒的,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去问苗君儒,知道那东西的底细后,找个时间见到老闆,倾家荡产也要把东西从老闆手里买回来。 他来到苗君儒家,得知苗君儒刚刚出门。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有坐在那里等。 回到家的苗君儒听了刘大古董的话之后,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我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卷进来,想不到他们还是不放过你!” 刘大古董跪在苗君儒的面前,恳求道:“求求你,苗教授,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那东西买过来,救我刘家的那根独苗!” 苗君儒急忙扶起刘大古董,他清楚刘大古董有些底子,且不说在重庆的几处房子和藏在家里的一些稀世奇珍,单是老家那几百亩地,就是一笔庞大的财产。他嘆了一口气,说道:“不要说你的那点家产,你就是把全重庆给他,只怕他都不愿意换。” 刘大古董“啊”了一声,眼睛瞪得很大,他知道苗君儒绝不是在骗他,他愣了片刻,有些结巴地问道:“那……那是……什么?” 苗君儒一字一句地说道:“开启宝石之门的绝世之钥!” 刘大古董的脸色顿时变得死灰,哑声说道:“自从那藏族汉子给我看过那副草图后,我早就想到是那东西,只是无法确定。更没有想到,那个传说居然是真的!” 苗君儒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不可能出现的东西,都有可能存在,只是你没有看见罢了!” “这么说,我的儿子怕是没救了?”刘大古董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苗君儒走到门口,看着刘大古董下楼时佝偻的背影,他突然想到,那个抢走刘大古董儿子的人,与杀死蒙力巴的人,也许是一伙的。那些人抢走刘大古董的儿子,是以为绝世之钥在刘大古董的手里,而杀死蒙力巴的原因,是怕蒙力巴当众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猛地记起了一件事,当年他被飞天鹞--也就是马长风--绑架去看古董的时候,马长风说过,无论多么贵重的古董,只要一运到重庆,就可以马上变成白花花的大洋。也就是说,重庆有一个在古董界手眼通天的人物,在为马长风销赃。 或许当初与马长风合作的人,就是那个人,后来双方出现了意见分歧,马长风见势不妙,才忍痛把绝世之钥送给了康礼夫。 想到这里,苗君儒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觉得这件事的背后,定然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知道得越多,自身就越危险。 可是有些事情,他要是弄不明白的话,实在心有不甘! 他料想那个躲在幕后的人迟早要露面,前往西藏的路上,也将凶险重重。只是他并没有想到,居然那么快就有人来找他。 第三章 血色之钻 自古以来,喜欢玩鸟的人不少,但是喜欢玩鹰的人却不多。 相对其他玩鸟的人来说,鹰的玩趣不多,只有斗鹰和捕猎两种。而且鹰相当不好伺候,要有专门的人看护,豢养的费用相对要大得多。 因而,玩鹰的大多是豪门贵族和武林侠客。 有人玩鹰自然就有人猎鹰,把鹰从山林中捕来卖给玩鹰的人。 猎鹰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职业,在捕捉的过程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鹰啄瞎眼睛。再者,捕鹰的地方一般在人迹罕至的高山上,山道险峻,豺狼虎豹,虫噬蛇咬,往往连命都会搭上。 但是猎到一只好鹰,就能卖一个好价钱,足够一家人生活一年半载的,所以有很多人不惜自己的性命,到深山老林中去猎鹰。 苗君儒有一次到川西牟尼芒起山考古的时候,经过甘孜的一个山谷,不小心摔伤了腿。恰好被一个从山里来的彝族猎鹰客看到,将他背回到家里养伤。 那是一个只有两三户人家的小山村,猎鹰客的家就在村头的山坡上。猎鹰客40多岁的样子,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平常吃的都是红苕和野菜煮的饭,很少看到一点荤腥。 第14页 在川西的莽莽大山中,很多山民都是靠红苕和野菜度日的。但是山里人自然有招待客人的办法,那挂在灶头熏干的野味、河里的鱼虾,都是上等的好菜。 他在这户人家的竹床上躺了两天,终于可以下地走了,待到腿伤完全好,已是一周以后的事情。他看到这户人家用来照明的铜油灯,居然是汉代的古董。 和山民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能够深刻感受到他们的淳朴敦厚。 在离开的时候,他对那男人说,如果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可以拿着那盏油灯到重庆去换钱。他留下了两块大洋,还有一张写着他名字和地址的纸条。 也就是在那一次,他会合上那些学生之后,却被飞天鹞的人绑了去。 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个猎鹰客会来重庆找他,而且是在他刚下课后。 他看着这个鬚发浓密的男人,差点认不出来了。 这个男人拿出了一页纸,还有那两块大洋,有些怯怯地说道:“苗教授,我找你来了!” 苗君儒看了那两块大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才激动地说道:“大兄弟,走,先回我家去!” 在回住处的路上,那男人忸怩着说道:“苗教授,我没有带那盏油灯来,那东西留着还有用呢!” 苗君儒说道:“没关系,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尽管说!” 回到家刚坐下,那男人拿出一样东西,说道:“苗教授,我带来了这样东西,不知道值不值钱。” 苗君儒望着男人手上的东西,顿时眼睛瞪大了。那是一颗比鸡蛋还大的红色钻石,在光线的映射下,通体折射出一种夺目的红光,整个房间都似乎被这种光线充满了,看得人眼花缭乱。从那钻石表面的折射光线判断,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那颗松贊干布作为聘礼的红色钻石。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一个贫穷的猎鹰客手里?他惊道:“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男人说道:“是一个人给我的,叫我拿来给你看!” 苗君儒的内心大惊,表面上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道:“在你家住了那么久,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这个男人说道:“叫我达瓦吧!” 苗君儒说道:“达瓦,你是怎么来到重庆的?是谁给了你这个珠子?他叫你来找我,是想我做什么?” 他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达瓦似乎愣了一下,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他泡了一杯茶,要达瓦先喝茶。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说也无妨。 达瓦喝了几口茶,低声说道:“你认识飞天鹞,对不对?” 苗君儒觉得达瓦好像变了一个人,跟原来那个木讷而敦厚的达瓦相比,眼前的达瓦具有一种久历江湖的老练与深藏不露,眼中的那份淳朴被阴险所代替。对方选择在这时候来找他,又说出那样的话。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兜圈子了,正色问道:“你的老闆是谁?” 达瓦并没有回答苗君儒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去找宝石之门?” 苗君儒也反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是谁叫你来问的?” 达瓦说道:“苗教授,我可是替人办事,人家送给你这个东西,就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苗君儒“哦”了一声,说道:“你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 达瓦笑了一下,说道:“其实那年你被飞天鹞他们绑了去,是我给他们通风报信的。也许你不知道,他们那帮山匪除了打家劫舍之外,最厉害的就是从地下挖财宝。当我知道你是考古学教授之后,就给他们送了信。那时候,他们刚刚挖了一座皇妃墓,出来不少东西,正想找人给那些东西估个价。” 苗君儒冷笑道:“我住在你家的时候,看到过一些用来盗墓的工具,你对我说是捡来的!你们猎鹰是假,只是寻找深藏在大山里的坟墓!你既是猎鹰客,也是一个盗墓贼,对不对?” 达瓦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他玩弄着手里的红色钻石,接着说道,“我知道这个东西价值连城,不知道老闆是怎么弄到手的。他要我来找你的目的,是想和你合作!” 苗君儒问道:“怎么个合作法?为什么你老闆不直接来找我?” 达瓦说道:“他不能直接和你见面,所以派我来,其实不要你做别的,只要你沿途留下标记给我们就行了。如果你答应的话,这颗珠子就是你的。” 苗君儒微笑道:“你老闆好大的手笔,这可是无价之宝呢!” 达瓦说道:“比起宝石之门内的东西,这颗珠子并不值一提。我也是藏民,小时候就听过那个传说。连我都不相信,传说居然是真的。” 苗君儒心中想到:达瓦以前应该是马长风的人,只是担当着线人的角色,没有正式入伙,所以马长风带着手下的人投军抗日时,达瓦仍干着盗墓的营生,并很快正式入伙,所以马长风带着手下的人投军抗日时,达瓦仍干着盗墓的营生,并很快接触上了帮马长风的大老闆。当马长风拿到绝世之钥,并和那个大老闆闹翻时,那个大老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那个大老闆的势力确实敌不过康礼夫,可这么好的事情,谁愿意错过呢?所以,那个大老闆想出了坐收渔翁之利的办法,通过达瓦来找他,并不惜拿出这颗无价之宝作为交易的筹码。 第15页 估计那个大老闆也是一个消息灵通的人物,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快知道他与康礼夫之间的事情。 苗君儒想了一下,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回去跟你们老闆说,找到宝石之门后,我要拿两成!两天后出发,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留下记号!” 达瓦把那颗血色钻石放在桌子上,朝苗君儒鞠了一躬,然后走了出去。 达瓦离开后,苗君儒把那颗血色钻石放到口袋里,走出门外,见那两个监视他的男人还在路边游荡。 那两个男人跟着他,一路来到礼德斋古董店,才闪进一条胡同中不见了。 刘大古董对苗君儒的突然到来显得有些意外,忙把他请到里面的厢房。 刚一坐下,苗君儒就问道:“你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刘大古董焦急地说:“还没有找到,我正急呢!怕那些人使坏,不敢报警呀!” 苗君儒说道:“报警也没什么用!重庆那些警察有几个能真正破案的?” 刘大古董连连嘆气道:“唉,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苗君儒从口袋中拿出那颗血色钻石,托在手上说道:“刘掌柜,你帮忙看看,重庆有谁会有这东西?” 刘大古董接过血色钻石,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我听说玉华轩的李老闆得到过一块很大的血色钻石,还请人看过呢,不知道是不是这东西!这东西价值连城的呀,怎么到了你的手中?” 李老闆的全名叫李德财,在古董界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仅在重庆就有三家分号,另外在上海、北平、广州等大城市,也开设有分号,生意做得相当大。 苗君儒认识这个人,只不过彼此的交道打得比较少。他问道:“李老闆平时是不是还有一些珍稀古董出手?” 刘大古董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有两次还请我看过,都是好货呢。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 苗君儒说道:“我想去拜访一下他!” 刘大古董说道:“找他做什么?李老闆这人的生意做得很大,但是脾气也怪,就像我老闆康先生一样,不容易见到的!” 苗君儒说道:“不容易见也要见。刘掌柜,告辞了!” 他离开礼德斋的时候,见内堂廊檐下有两个妇人,一脸愁容地坐在那里说着话,柜上的两个伙计正在招呼客人。刘大古董一直送他出店门口。站在台阶上,苗君儒问道:“刘掌柜,你打算怎么样找回你的儿子?” 刘大古董用袖子擦了一把老泪,哽咽着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听天由命吧!” 苗君儒低声道:“我有办法!” 刘大古董的眼睛顿时一亮,低声说道:“请指教!” 苗君儒凑到刘大古董的耳边,低声道:“你可以花些钱,雇一些道上的兄弟,等他们离开重庆后,在路上下手把东西抢过来,怎么样?” 刘大古董的脸色大变,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要是让康先生知道了,还不把我全家灭了口呀!” 苗君儒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你家三代单传,要是绝后的话,还不是等于灭了全家呀?” 说完,他朝刘大古董拱了拱手,向别处走去。 玉华轩与礼德斋同在一条街上,相隔并不远。苗君儒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个60多岁,身段不高,唇上有两缕鼠须的老头子,正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吸水烟。这老头姓王,据说是李德财的远亲,负责柜上的生意。 王掌柜一看到苗君儒,忙放下水烟壶起身迎了过来,眯起一对老鼠眼,说道:“苗教授,稀客呀,稀客!来来来,请坐,请坐!” 苗君儒并没有坐,而是说道:“王掌柜,我有事想见一下李老闆!” 王掌柜的眼珠子一转,说道:“实在对不起,我们李老闆不在重庆,他去上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苗教授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对我说,等李老闆回来后,我让人去请你过来!” 苗君儒坐了下来,说道:“我早就听说李老闆得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血色钻石,想来看一看。另外,我受人之託,只要李老闆肯出让,什么价钱尽管开口!” 王掌柜也是场面上的人,知道凭苗君儒在考古界的威望,经常被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请去看货,与高层人物有着一定的关系。就在去年,还陪着中统局的一个头面人物,到店子里买走了一个小商鼎。他嘿嘿笑了一下,说道:“苗教授,你别开玩笑了,我都没有听说李老闆有一颗价值连城的血色钻石,你是怎么知道的?” 苗君儒笑道:“世上没有不露风的墙,人家既然托我来找李老闆,自然有人家的道理。既然李老闆不在,那我就告辞了!” 王掌柜忙拉住苗君儒说道:“苗教授,请到里面看茶!不瞒你说,李老闆没有去上海,在重庆呢,只不过不容易见到他呢!” 苗君儒问道:“他在哪里?” 王掌柜低声说道:“李老闆有个爱好,喜欢斗鹰,这时候恐怕陪着别人斗鹰呢!具体在哪里,我也不太清楚,要不等他晚上回来,我再告诉他?” 一个喜欢斗鹰的人肯定会买鹰,看来达瓦这个猎鹰客,与李德财的关系不同一般。苗君儒初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向王掌柜告辞。刚走出店外,就见一辆雪弗莱小轿车驶到店门口停住,从里面走出了两个健壮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的右手上绑着皮套,上面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山鹰。接着从车里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他所认识的李德财。 第16页 苗君儒朝李德财拱手道:“李老闆,雅兴不浅呀!” 李德财微笑着回了一礼,说道:“让苗教授见笑了,我哪有什么雅兴,陪别人瞎玩罢了!苗教授,是不是又看上了我们店里的什么好货?” 苗君儒说道:“李老闆店里的好货多着呢,不过我那朋友的眼睛特别刁,指明想要一样东西!” 王掌柜从店里出来,陪着李德财和苗君儒进了内堂,命下人上茶。李德财坐下后,说道:“不知你那位朋友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我有的,尽管开口!” 苗君儒直言道:“一颗比鸡蛋大的红色钻石。当年松贊干布送给唐太宗,用来作为聘礼的!” 李德财的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你听谁说我有那东西?我店里倒有几颗红宝石,只是没有你说的那么大。” 苗君儒说道:“前几天,有几个古董界的老人突然暴毙,李老闆难道没有一点想法吗?” 李德财点了一支烟,说道:“年纪大了,死是在所难免的,他们死了,我能有什么想法?苗教授,我觉得你今天说话好像有别的意思,想说什么,请直接说出来吧?” 苗君儒起身道:“既然李老闆说没有那东西,我就不打扰了!” 他走出玉华轩,忍不住回身望时,见王掌柜站在店门口,正微笑地看着他。那笑容里,似乎隐藏着一抹得意的神色。 达瓦死了。 警察找到了苗君儒,因为达瓦的尸体上有那张他留下的纸条。 苗君儒跟着几个警察来到嘉陵江边,见一具尸体就躺在江边的草丛中,他一眼认出死者就是找过他的藏族猎鹰客达瓦。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对苗君儒说,初步判定死者是在别的地方被杀后,丢到这里来的。致命的伤口在头部,一枪毙命。死者的右手紧抓着几根黑色的羽毛,好像是临死前特意留下的。 望着达瓦头部的伤口,苗君儒想起了那晚同样被一枪毙命的蒙力巴来。凶手定是一个职业枪手,杀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灭口。 那个队长告诉苗君儒,从枪口处的火药痕迹看,凶手是近距离开的枪,肯定是死者信任的人。 在达瓦的尸体旁站了一会儿之后,苗君儒告诉那个队长,死者是猎鹰客,手里抓着的那几根羽毛是鹰毛,也许能从重庆玩鹰的人中找到一些线索。 从江边回来,苗君儒想再去云顶寺一趟。蒙力巴在那个秘洞里生活了两年多,或许在石壁上留下一点什么痕迹。可当他来到云顶寺时,却得知法敬大法师在当天早晨圆寂了。 就像那几个暴毙的古董界老人一样,看似了无痕迹,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但却瞒不过明眼的人。 苗君儒顺着那晚走过的路,来到那处秘洞的旁边,推开那秘洞的门,走了进去。 秘洞内充满一种刺鼻的臭味,洞并不很大,高约两米,长宽约三到四米。他点燃打火机,看到正对面岩壁下有一张木床,木床上堆着一床破棉絮,木床的旁边有一张用石块和石板搭成的小桌子。他走过去,提起小桌子上那个用来盛水的罐子,往外倒了倒,从罐口倒出了几滴水,落在石桌上。 石桌上还有一盏油灯,油灯里有些残油。他用打火机点燃了油灯,秘洞内顿时亮堂起来。秘洞的四壁都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想必是过去寺院里的僧人开凿出来,给大师们闭关修炼用的。靠门那边的角落里有一个凹坑,里面填满了秽物,臭味正是那些秽物发出来的。 床头那边的石壁上,有一块新的凿痕。他走过去仔细一看,见墙面已经被人凿平。但是在床脚边的洞壁上,他发现了几个刻在石壁上的藏文,从痕迹上看,也是刚刻上去没有多久的。藏文的意思是:他才是雪山之神,是真正的猎鹰客。 这句话中的意思很明白,所指的人除了李德财外,不可能是别人。 他在秘洞内又查找了一番,却没有找到第二处字迹。蒙力巴在这个秘洞里住了两年多,难道是在近日听到高原号角之后,才想起要留些什么吗? 如果那几个字是蒙力巴留下的,那么,他留下这几个字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在那处被凿平的石壁上,他又留下了什么?是什么人进来凿平的呢? 苗君儒的眼睛定在石壁上那“真正的猎鹰客”几个藏文上,似乎发现了什么。 第三天下午,康礼夫派人来通知苗君儒,一切都安排好,只等明天出发。一连三天在朝天门码头上做慈善,花了他近20万大洋。他并不心疼,因为这近20万大洋,不但给他博得了一个好名声,也给他叔叔在政治上加了一个很大的筹码,更加深得蒋总裁的器重。 苗君儒以为康礼夫会在次日早上出发,哪知道半夜时分,几个黑衣男人敲开了他的门,说康礼夫要连夜出发。他也没说什么,收拾好出外考古用的一些工具,装在一个大帆布包里,跟着那几个人出了门。出门前,他低声对儿子苗永建说了几句话。 那个拿血色钻石要和他合作的人,一旦得知他已经出发后,绝对会来找他的儿子,他对儿子说的那几句话,就是留给那个人的。 一行人驱车来到江边,上了一艘快艇。康礼夫果真有势力,能够动用海军的舰船。快艇上那些大包小包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几个人一上船,快艇立即启动,快速往上游驶去。 第17页 进了驾驶舱,见康礼夫正眯着眼睛,躺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旁边站着几个劲装大汉,还有一个穿西装的男子。苗君儒没有见过那男子,忍不住多望了两眼,只见这男子的眉宇间流露出一股英气,自有一种逼人的气势。外面的船沿上,还站着十几个人。 一见苗君儒走进来了,康礼夫忙欠起身,示意他在旁边坐下,随口说道:“苗教授,实在对不起,要你半夜就动身。你也知道,这几天重庆很不平静,死了不少人。你呢,也不闲着,跑进跑出的不嫌累!” 苗君儒知道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被康礼夫的人跟踪着,看来这两天发生的那些事,康礼夫都一清二楚。 他问道:“康先生,西藏那么大,我们要去哪里寻找宝石之门呢?” 康礼夫有些高深莫测地说道:“绝世之钥既然是从神殿里出来的,我想宝石之门应该就在距离神殿不远的地方。你苗教授不是差点闯到那个山谷中,才被那里的人抓起来的么?” 苗君儒微微一笑,也没说话。关于他在西藏那边的奇遇,他极少对人说起,也不知道康礼夫是怎么知道的。 康礼夫指着身边的男子,说道:“我来介绍一下,他叫林正雄,特种兵出身,原国军第六十军一八四师特务连的连长,参加过台儿庄大战,前阵子出了点事,本来是要吃枪子的,是我向曾师长求情保住了性命,现在跟了我!” 苗君儒和林正雄握了一下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苗君儒,北大考古学教授!” 林正雄微微一笑:“我早就听康先生说过你,幸会,幸会!” 康礼夫微笑着说道:“你们俩现在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了你们,我不怕找不到宝石之门。天外横财谁都想得到,有人还想坐收渔翁之利,他们把我康礼夫当成什么人了?我要是再等两天,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站在明处的人好对付,头疼的是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刺激。就好像我与玉华轩的李老闆斗鹰一样,不斗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输赢。” 苗君儒微微一惊,问道:“你也喜欢玩鹰?” 康礼夫笑道:“当然,鹰是鸟中之王。我喜欢鹰的那种霸气,静若磐石,动若闪电,俯视天下,目空一切。” 苗君儒问道:“你前天和李老闆斗鹰了?” 康礼夫得意地笑了笑:“他输了10万大洋给我!你们不是见过面吗?” 苗君儒说道:“有人送我一件价值连城的礼物,我怀疑送礼物的人是他,可是他不承认!” 康礼夫笑道:“不会白白有人送你一件那么贵重的东西,那个人一定有事求你!” 苗君儒说道:“是的,那个人要我沿途留下标记,我答应了!” 他以为康礼夫会很生气,不料康礼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我只要你帮我找到宝石之门,沿途留不留标记,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苗君儒说道:“假如我们真的找到宝石之门,你不怕别人在你的背后开枪?” 康礼夫哈哈笑道:“当然怕,你认为我会给那个人在背后开枪的机会吗?那你也把我康礼夫想像得太简单了!” 两人又聊了一阵,夜已经深了。苗君儒斜靠在一边,听着快艇那轰隆隆的机器声和外面那哗哗的水流声,迷迷糊糊地睡去。 当他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他走出驾驶舱,站在船沿上,见快艇飞速向上流疾驶,两岸的高山向后面退去。林正雄站在船尾,一副很悠闲的样子,但是眼神中却充满了警觉。 有几处是水流湍急的江滩,若是木船的话,非得请人拉縴,折腾半天不可,可快艇轰鸣着就冲上去了。 康礼夫从舱内走出来,站到苗君儒的身边,说道:“中午之前应该就可以到雅安,我们从那里上岸!” 从重庆坐船到雅安,通常需要三到四天,想不到乘坐快艇,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到了。 康礼夫把手放在背后,仰头看着那些高入云端的山峦,说道:“两岸青山相对出,轻舟已过万重山。我觉得这两句诗写得相当不错,正迎合此情此景!苗教授,你打算给那个人留一个什么样的标记呢?是沿途的尸体,还是每隔一段路丢下一块黄金?” 江面上的风很大,苗君儒听得不是很清楚,他张了张口,并没有发出声音,却见康礼夫点了一下头,往舱内进去了。 苗君儒仍站在船边看着岸上的风景,突然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嗡嗡”声。在重庆生活了好几年,经常能听到防空警报声和这种飞机特有的声音,他抬头望去,果见天空中出现两架飞机。 从1937年以来,日军的飞机就在长江上肆虐,专找军舰下手,也炸货轮和渔船。江面上经常见到炸碎的船板和浮尸,顺江飘下。 国民政府实在忍无可忍,便打了一场武汉大空战,可惜由于中日双方空军的势力相差太悬殊,中国空军输得很惨烈。自那以后,空中只见日本飞机,极少见到中国飞机了。抗战最艰难的时候,大后方的军事给养,全靠美国人陈纳德组织的飞虎队,通过喜马拉雅山的驼峰航线,苦苦维持着。 那两架飞机发现了江面上飞驶的快艇,呜咽着直扑下来。苗君儒看清了飞机上的红太阳标记,果然是日军的飞机,是两架战斗机。 第18页 林正雄冲进舱内,提了一挺轻机枪出来,站在驾驶舱门前朝那两架飞机射击。其他人见状,忙拔出身上的盒子枪,胡乱朝空中开火。 康礼夫在两个劲装大汉的保护下,躲入了快艇的底舱。有舱面上的钢板挡着,总比站在船上挨射的好。 “哒哒……”飞机开火了,子弹射入水中,激起几尺高的水花。快艇上的人惊慌起来,有两个性急的人,已经抢过救生圈套在身上,跳下水去了。 舰船上一般都有防空机关枪,大型舰船上还有专门防空的机关炮。记得昨天半夜上船的时候,只见几个驾驶员模样的人,并未见到穿军装的士兵。这艘快艇上的防空机关枪,兴许是被临时撤掉了。 那两架飞机似乎并未全力进攻,只试探性地开了火,在快艇的上方盘旋了一阵,就飞走了。 这倒显得有些奇怪,日军的飞机一见到中国舰船,向来都是不顾一切地攻击的,今天怎么轻易就放过了? 这只是一艘快艇,比不得那些大型军舰,不需要轰炸机来对付的,单靠两架飞机上的机关炮,就可将快艇击沉。 快艇仍继续向上疾驶着,那两个跳到江里的人,已经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有救生圈套在身上,可保不被淹死。 康礼夫从底舱出来,看了一眼船舷上的人,一声不吭地进驾驶舱去了。 快艇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没一会儿,空中再次传来飞机的“嗡嗡”声,林正雄的脸色一变,命人在艇两边各架起一挺机关枪,又从舱内拖出几床棉被,浇上柴油。 还是那两架日军飞机,不知怎么转了一个圈后又回来了。林正雄忙叫人点燃那几床棉被,浓烟滚滚而起,可以遮蔽日军飞机的视线。 做完这一切,两架飞机已经对着快艇直冲下来了。子弹如雨般射在快艇上,有几个黑衣男人被击中,来不及发出惨叫,便翻入了江中,尸体瞬间被江水吞没。 快艇两边的机关枪叫了起来,但丝毫不能减缓飞机的攻势。林正雄跳到驾驶舱的顶上,一边叫骂着,一边端着机枪朝空中猛射。不亏是参加过台儿庄大战的,看他那气势,与一个正在抗日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军人没什么两样。 康礼夫在两个劲装大汉的保护下重新躲入了底舱,苗君儒望着那合上的底舱盖,投过去冷冷一笑。这些豪门权贵,整日只知纸醉金迷,勾心斗角,对待国民百姓心如蛇蝎。在战场上,却如同丧家之犬,只剩下夹着尾巴逃命的份。 江面上瀰漫的烟雾,多少起到了一点作用。那两架飞机轮番进攻,但却失去了准头。尽管如此,快艇的艇身仍然多处被击中,机舱内部冒起了浓烟,速度也慢了下来。 康礼夫有些狼狈地钻出来,很快躲进了驾驶舱。 艇右的那挺机枪停止了射击,苗君儒看到那两个黑衣男子已经倒在艇边,鲜血从身下渗出来,流入江中。他扑了过去,抓起那挺轻机枪扣动了扳机,不料枪膛内传来“咔嗒”一声,原来枪里面已经没有了子弹。就在这时,一架飞机已经斜着扑下来,眼看着那飞机越来越近,他似乎看到飞机上那日本人狞笑的眼神。 他暗叫一声:完了!提着枪站在船舷,闭上眼睛等待机关枪子弹射入身体的痛苦。 “哒哒哒……”轻机枪的枪声中,他感觉一阵风颳过头顶。睁开眼睛一看,见那架飞机滑过他的头顶,一头栽入江中。 “哇!打中了!”快艇上的人朝林正雄挥臂高呼起来。 林正雄高叫道:“大家注意,鬼子的飞机又下来了!” 另一架飞机呼啸着沖了下来,子弹射中快艇,激起一串串的火星,转眼间,又有几个人倒在血泊中。 快艇突然停了下来,被江水卷着在江面上滴熘熘地转。机舱内的浓烟越来越大,明显看得到火光冒出来。 一个男人打开机舱盖从里面跑了出来,叫道:“快跳水,这艘船要爆炸了!” 听他这么叫,快艇上的人慌张起来,有几个人来不及去拿救生圈,就已经跳入江中。 林正雄从驾驶舱顶上跳下来,吼道:“慌什么?各人拿好自己的东西,套上救生圈……” 康礼夫从驾驶舱内走出来,朝天上的飞机看了看,大声喊道:“林队长,再把它打下来,日本人也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两个劲装大汉强行套上救生圈,一齐跳入江中。 苗君儒丢掉机关枪,冲进舱内拿过大帆布包,顺手拿了一个救生圈套在身上,走出来的时候,见林正雄朝飞机射完一梭子弹,丢掉机枪后,一个纵身跃入水中。 快艇上所有活着的人都已经落水了,苗君儒看了看那仍在空中盘旋的飞机,扶紧游泳圈,跳入水中。 没一会儿,江面上传来一声巨响,那快艇在火光中断成两截,很快沉入江中。 在他们的头顶,那日军飞机并未再扫射,而是盘旋几圈后离开了。 几个人在水中扑腾了一阵子,好歹游到了岸边。苗君儒仰面躺在岸边的沙滩上,望着飞机消失的方向,心中升起疑团。日军的飞机怎么不向落水的人继续扫射,而是观察一阵之后离开了,莫非故意留他们几个人性命? 遭此一劫,康礼夫的身边只剩下四五个人了,林正雄要那几个人在江边生火烤衣服,自己却陪着康礼夫朝苗君儒走了过去,大声道:“苗教授,在江中游泳的感觉怎么样?” 第19页 苗君儒起身笑道:“还好,就是水有点冷!” 康礼夫来到苗君儒的面前,说道:“苗教授,我觉得这两架日本人的飞机,好像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苗君儒呵呵一笑,说道:“你也看出来了?日本人好像还放了我们一马,故意让我们几个人活着。没想到,连日本人都掺和进来了!” 林正雄问道:“康先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说怎么办?” 康礼夫高深莫测地说道:“大家先把衣服弄干,我自有办法!”他朝四周望了望,接着说道,“这么玩就更刺激了!” 苗君儒说道:“康先生,想不到你这么有兴致!” “那当然,我就喜欢刺激!”康礼夫望着江面,有些惋惜地说,“只可惜了我那四十箱阿司匹林呀!” 眼下仍是抗战最艰苦的时期,前线战士缺医少药地与日军苦战,有时候,一支阿司匹林可以救活一个人的命。在后方,据说黑市上一盒阿司匹林可以换一根金条,很多时候还有钱没地方买。 重庆市最大的药房,平日若有一两盒出售,就已经相当不错了,那还是老闆有关系,托人弄来的。四十箱阿司匹林,若用在抗日战场上,可以起多大的作用呀! 不知道康礼夫带这四十箱阿司匹林,是送到什么地方去的。苗君儒没有问,而是跟着他们来到火堆旁边,将身上衣服脱下来烘烤! 待衣服烘干,吃过一点从船上带下来的东西,已经是午后了。江面上不时有船上下,那都是渔船和货轮。 康礼夫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并不急着要离开。 傍晚时分,又一艘快艇从下游飞速上来。康礼夫这才起身,慢慢走到江边,当苗君儒跟着大家走过去,看清船头上那个人的样子时,顿时惊住了! 第四章 高原雪魈 刘大古董站在那艘快艇的艇首,长衫随风飘舞,长须飘飘,那副老花眼镜的背后,多了几份愁闷与孤独的神色。 快艇靠岸后,刘大古董跳上岸,朝康礼夫拱手道:“康先生,我一接到电报,就立即带人赶来了!” 康礼夫点头道:“很好,很好!” 苗君儒问道:“刘掌柜,你儿子现在……” 刘大古董的脸上顿时现出悲戚之色:“就在今天早上,他们……”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摘下老花眼镜,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我如今就剩下这把老骨头了,跟着康先生去,也好博个义僕的好名声!” 老年丧子之痛,苗君儒能理解,他说道:“刘掌柜,你这么大年纪,那高原气候可比不得重庆,万一……” 林正雄插话道:“苗教授,你这是多虑了,别看刘掌柜这么大年纪了,可身体比年轻人还硬朗,他去年还去过拉萨为康先生办事呢!” 几个人上了船,快艇继续向前驶,半夜的时候,终于到达了雅安。 雅安位于四川盆地西缘、成都平原向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古称雅州,属于西康省管辖。在古代,雅安为青衣羌国,是古南方丝绸之路的门户和必经之路,东邻成都、西连甘孜、南界凉山、北接阿坝,素有“川西咽喉”、“西藏门户”、“民族走廊”之称。 一直以来,雅安都处在汉藏矛盾冲突的最前沿。历史上藏汉之间发生过多次冲突。1939年1月1日成立西康省政府,省会设在康定,刘文辉为省主席。国民政府在与日军苦苦相持的时期,还不忘在西康省驻军20万,就是为了保证大后方的平稳与安定。 江边的码头上,有几个人举着火把等候多时了。 快艇靠岸之后,一个穿着中山装,政府官员模样的人迎上来,说道:“我见康先生没有按时到,就知道出了事,连忙打电报给刘掌柜……” 这个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康礼夫就说道:“胡专员,谢谢了!” 原来这个人是西康省的专员。以康礼夫的势力,要区区一个专员为其办事,那是小儿科,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胡专员连连说道:“康先生这是说哪里话,能为康先生办事,那是我的荣幸,应该的,应该的!” 几个人下了船,刘大古董招呼着几个人从船上往下搬东西。 胡专员跟在康礼夫的身边:“我都安排好了,先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动身!”他指着旁边那个穿军装的男人,对康礼夫说道,“这是董团长,是我们的人,我叫他带一队人跟着你。他对川西一带的地形都熟,这山高林密的,土匪多如牛毛,进入藏族军队控制的地区后,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抵挡一阵。” 康礼夫拍着胡专员的肩膀说道:“不休息了,我想马上动身。遇上藏族军队倒不可怕,怕的就是那些土匪,来无影去无踪的。多几个人有多几个人的好处。另外我想问一下,你这里能帮我调到多少箱阿司匹林?” 胡专员愣了一下,说道:“阿司匹林?我手里并不多,只有几盒而已。如果康先生能够等个一两天,我从其他地方调配过来,一两箱还是有的。” 康礼夫笑道:“我看就算了,只怕你们西康省,还凑不满三箱呢!还好刘掌柜给我带了十箱过来,我想应该够了。”他接着对董团长说道,“三四十个人就行,要老兵,武器也要好,多带点子弹,加几门迫击炮!” 第20页 胡专员踢了一脚正在发愣的董团长,叫道:“还不快去办?” 董团长嘿嘿地笑了几声,屁颠屁颠地去了。 一行人被胡专员带到雅安的军政招待所,刚坐了一会,一杯茶还没有喝完,董团长进来报告说,全都齐了。 走出招待所,见门口停了几辆美国造的道奇大卡车,车前站着两排荷枪实弹的士兵,一个个精神抖擞,威风凛凛的样子。除士兵外,还有一个穿着藏袍的藏族汉子,叫扎布,是董团长请来的嚮导。 康礼夫看着大家,把手一挥,大声说道:“这一趟西藏之行,我可就全靠诸位了。只要事情办成,我亏待不了大家!出发!” 这一路上并未停留,大家坐在大卡车上,在山道上颠簸了四天,到达了川西的重镇甘孜。再往前,翻过雀儿山,就进入藏族军队控制的地区了。山路狭窄不能行车,只能骑马。 60多个人,20匹马,40匹骡子。 川西的骡子脚力强健,负载量大,而且最适合在崎岖的山道上行走。除几个人骑马外,其余的人全都步行。 有军队相护,小股山匪根本不敢前来触霉头。可看在那一驮驮货物的份上,有几股山匪暗中联合起来,想吃掉这块肥肉。 在一个叫死人口的地方,聚集了数股山匪,正等着苗君儒他们。 进入川西北高原,气温低了许多,周围的景色顿时一变。天高地广,远处那白雪皑皑的高山下面,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时值4月底,气温回升,山脚的积雪已经融化,雪水浇灌着山谷中那大片大片的草原。雪线之下的草原上鲜花盛开,红黄粉紫,一簇一簇,一片一片,一直开到了天边。蓝天白云雪山绿地野花,看似遥不可及,却又实实在在地在眼前,在这样的环境下,人的心胸为之一宽,那种亦幻亦真的感觉,令整个人都醉了。 川西北高原地势由西向东倾斜,分为丘状高原和高平原。丘谷相间,谷宽丘圆,排列稀疏,广布沼泽。沼泽地主要在阿坝那边,甘孜这边比较少。 有些体质比较弱的人,已经有了高原反应,骑在马上边走边吐。倒是董团长带来的那三十几个士兵,一点事都没有。苗君儒和其他人一样,穿起了皮袍子,戴上了皮帽,以抵御高原的寒气。 第一天晚上,队伍在一个山谷里宿营。哪知道次日早上起来的时候,负责警戒的两个士兵倒在一处草丛里,脖子上有一个血洞,身体内的血全被吸光了。 董团长说道:“我早就听说西藏这边有殭尸,经常半夜出来吸人和牲畜的血!” 苗君儒也听说过西藏这边有殭尸晚上出来吸血的事情,在殭尸出没的地方,藏民所住的房子都很低矮,即便是华丽的楼阁,其底楼的门仍较矮,比标准的门少说也矮三分之一。除非是孩子,一般人必须低头弯腰才能出入。而且门口地势内低外高向里呈慢坡形,这样更显得房门矮得出奇,给人一种房与门的比例严重失调的感觉。这样的门,就是用来预防殭尸进屋的。 他看了看尸体,并没有多说话,只叫大家快点离开。 走过了一片野花盛开的大山谷,进入了一片冰雪覆盖的雪原。那积雪融化了不少,但未化尽,表面结了一层干硬的冰霜,脚踩上去,“喀喇”一声响,便出现了一个脚印大小的冰窟窿。两尺多深的雪地,走起来非常吃力。骡马似乎不堪重荷,和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没走一会儿,就有两匹马嘶鸣着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了。 队伍斜着往山上走了一阵,来到一处背风的山崖下,董团长看了看天色,建议就在这里宿营,等明天一早再往上走。按他的意思,那两匹死马总不能浪费,能吃就吃,吃不了的就带上。 在高原上,肉可是好东西,皮更是不能浪费,有时候可以用来保命的! 几个士兵围着那两匹死马,动作利索地干了起来。先剥皮,再开膛掏空内脏,然后将肉分成一块块的,抹上盐,架在火堆上烧烤了起来。 有的士兵还扑倒在雪地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少顷,一个士兵用刺刀在积雪下面挖出了一样东西,高兴得大叫起来。 苗君儒看清那东西的样子,约四五寸长,黑褐色,头部是一顶小蘑菇,尾部则是一条小指头粗细的大虫子,便知道是冬虫夏草。冬虫夏草是一种传统的名贵滋补中药,被称之为软黄金,上等的冬虫夏草,在药店里要卖15块大洋一两。这种高山雪地里的冬虫夏草,是极品中的极品,价格不菲,难怪那个挖到虫草的士兵那么高兴。 没多一会,那些趴在雪地上寻找冬虫夏草的士兵,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握着一大把,有的人连衣服的兜里都塞满了。 董团长对部下却不约束,接过两个士兵递过来的冬虫夏草后,还鼓励他们多挖点。 康礼夫坐在火堆旁烤着火,刘大古董坐在旁边陪着他说话,林正雄则在周围走来走去,不时仰头看着远处的雪山。 苗君儒学着董团长的样子,将冬虫夏草在火里稍微烤一下,放到嘴里嚼。那味道干干的,涩涩的,有点苦,但是回味起来,却有些甘甜。 董团长呵呵地笑着:“苗教授,这东西很补呀,比人参还好呢!尤其是对男人,比什么都管用!” 他向苗君儒说了一件真实的事:他那时还当连长,认识一个彝族的老头人,都快70岁了,娶了12个老婆,最小的老婆才16岁。那老头人一共生了27个孩子。前不久他去过那里,见老头人又有三个老婆怀孕了。若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被那么多女人时刻折腾着,身体极度虚空,哪里还有命在?可是那老头人那么大年纪了,还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据说每天晚上还能和老婆来那事情。他问过老头人,有什么征服女人的诀窍。刚开始那老头人也不愿意说,后来经不住他三磨四磨,终于对他说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那老头人有一个嗜好,就是每天喝汤,那汤是用雪山上采来的极品冬虫夏草,加上鹿茸、山药、何首乌等中药和一只大公鸡炖出来的!回到部队后,他把这个方子送给了他的师长。他的师长娶了三房姨太太,个个年轻漂亮。特别是刚娶的三姨太,那可是一个人间尤物,哪个男人见了,骨头都酥软。师长也是一个色中饿鬼,每天晚上都要做那事,虽然吃了很多补药,也不济事,整个人面黄肌瘦,双颊深陷,两眼更是如同熊猫眼,一看就知道太过了。自从师长用了他这个方子之后,明显感到很有效果。到后来,应付三个姨太太轻松自如,有时候还到外面去偷食呢!作为对他的奖励,他很快升为营长,一年后又升为团长。 第21页 苗君儒听了董团长说的这个故事,只笑了笑,并不搭话。冬虫夏草虽是名贵滋补中药,可也没有那么神奇,鹿茸、山药、何首乌等几味中药,都是补肾生精壮阳的,这么多药加在一起,自然有效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架在火堆上烧烤的马肉,发出了阵阵香味。康礼夫和手下的人,已经学着士兵们的样子,一边用刀割肉,就着带来的干粑粑,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了。 这些常年与藏民打交道的西康士兵,早已经学会了高原生活方式,吃完东西,裹上随身带来的毛毡,往火堆旁边一躺,立马就能打起呼噜。 康礼夫和刘大古董则钻进了早已经为他们搭好的帐篷,不知道他们又要商量些什么。这一路上,两人经常凑在一起说话,也不知道都说些什么。 苗君儒对他们所说的话不感兴趣,因而也懒得去听。他一边嚼着马肉,一边听董团长说着西康地区的人文地理和民间故事。他觉得这个40多岁的男人身上,有过与常人不同的经历。因为当他几次谈及西康地区军队与藏民的关系时,董团长似有顾忌,只说藏民彪悍,不好对付,其余的就不再说了。 两人聊着聊着,苗君儒渐渐有了困意,正要和那些士兵一样,裹上毛毡躺在火堆边睡觉,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吼声。 董团长蓦地跳起来,拔枪在手,神色紧张地朝远处看了看,一些被惊醒的士兵也是惊慌失措的样子,抓着枪朝四周张望。 扎布跪倒在雪地上,朝着远处的雪山磕头不已,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 苗君儒问道:“董团长,怎么了?” 董团长沉声道:“今天晚上可能不太平静!” 苗君儒接着问道:“刚才那叫声好像是熊发出的!” 董团长说道:“要真是熊,那倒不怕,我们有这么多支枪,足够应付了。怕只怕是那东西!” 苗君儒问道:“什么东西?” 董团长说道:“雪魈!” 苗君儒原来在西藏的时候,也听说过关于雪魈的故事。传说雪魈是天神派到凡间的阿修罗,被囚禁在雪山上。雪魈的头顶有三根金毛,谁要得到那三根金毛,就能实现三个愿望。为了那三个愿望,无数勇士铤而走险,可不是无功而返就是一去不回。至今还没有人能够拿到那三根金毛。 在藏民的眼里,雪魈是雪山上的恶魔,来无影去无踪,千百年来,无数藏民丧生在雪山上,灵魂和肉体都被恶魔吞噬。一提到雪魈,藏民们无不面露惧色。 他怀疑那是一种远古遗留下来的雪山类人猿,想请几个藏民陪同,一起去寻找雪魈,可任他出多大的价钱,就是没有人敢去。 苗君儒问道:“董团长,你见过雪魈!” 董团长回答道:“没见过,但是我遇到过!见过那东西的人都死了,而且死得很惨!在雪山上,别的不怕,就怕遇到那东西。” 苗君儒问道:“有什么可怕?” 董团长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一把汤姆森冲锋鎗,低声回答道:“那东西是魔鬼,根本不惧枪弹。当年我手下有一个排,就驻守在雀儿山那边的一个山口上,结果一天晚上,全排三十几个人都死了,一个个支离破碎,惨不忍睹。有的士兵把枪里的子弹全打光了,但是现场只有几缕灰白色的毛,那毛很长,也很硬,有一种很浓的腥臭味。后来听有经验的藏民说,那是雪魈干的!我把那毛拿回来放在房间里,结果我那条平时凶猛异常的德国杂交狼狗,闻了那毛的味道后,吓得缩在狗窝里不出来,我一气之下把它给毙了,做了一大锅狗肉汤,让警卫排的人吃了个饱!” 苗君儒问道:“难道没有办法对付么?” 董团长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听藏民说过,那东西很远就能闻到人的味道,能跟着人追出上百里。遇到那东西,在人多的情况下,点燃火把,并把火把排成两个大圈,远远地看,就像两只喷火的大眼睛,加上所有人的齐声大吼,也许能把那东西吓走。除此之外,就是快点离开!” 在草原上,每当夜晚遇到野狼群时,很多人都用这种办法,而且很有效果。大凡夜间出没的野兽,都惧怕火。 不少士兵已经开始打点行装,另一些士兵站在外围,警惕地注视着周边的动静,还有一些士兵正在点燃火把,以防不时之需。不愧是与藏民打了多年交道的士兵,无须董团长下命令,他们就知道怎么做! 康礼夫和刘大古董站在帐篷前,苗君儒走过去,把董团长刚才对他说的话对他们说了。 康礼夫大声说道:“走什么走,我还想见识一下雪魈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从山崖上落下一阵雪团和雪雾,顿时间迷住了众人的眼睛。苗君儒忍不住抬头朝上看,只见半空中出现了一大团白色的东西。与此同时,那些士兵手中的枪响了,枪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大山谷。 苗君儒感觉一阵风从头顶席捲下来,下意识地朝旁边一闪,耳边听得“噗”的一声,他刚才站立的地方,顿时陷下去了一大块,一根白色的大柱子,就竖在那里。而另一根白色的柱子,已经将康礼夫住过的帐篷压在了下面。 借着火堆的火光,苗君儒看清那两根白色的柱子,居然是两条巨腿。他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接着,他听到一阵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声,如同夏季半空中响起的闷雷。抬头一看,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躯,那身躯的上部,是一个比石磙还大得多的白色圆东西。 第22页 这就是传说中的雪魈,身高超过了5米,大腿比石柱还粗上一倍,浑身上下披着厚厚的白毛。 枪声中,这雪魈摆动双臂,伸向那些在雪地上连滚带爬的人,抓住一个,顿时扯为两段,撕开一条人腿,放入大嘴里咀嚼起来。那鲜血一滴滴地滴下来,落在苗君儒的身上。 他就站在雪魈的两条巨腿中间,雪魈反而看不到他,但雪魈行动起来,极有可能会把他踩扁。 林正雄和几个黑衣男人护着康礼夫和刘大古董,拼命地往前跑。在他们的身后,董团长和那些士兵,端着枪疯狂地朝雪魈射击。士兵手上的枪都是青一色的美国汤姆森冲锋鎗,这种枪的火力强劲,在200米的近距离内,并不逊于轻机枪,而且子弹出膛的初速达到每秒282米,在50米的距离内,可以射穿半寸厚的钢板。可是那么多子弹,如雨般射在雪魈的身上,居然一点作用都没有。 有几段人体的残肢落在苗君儒的身边,他眼看着雪魈抓起一个又一个的人撕成碎片,转眼间,近十个人的鲜血将他浑身上下淋得通红,他成了一个血人。 董团长见势不妙,命令所有的人分批撤退,相互之间彼此掩护。可是雪地上坚滑难走,加上大家又急又怕,一个个连滚带爬的,更是走不快。 那雪魈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吼,迈动比石柱还粗的两条巨腿,两三步就追上了那些逃走的人,伸手抓住一个撕成两截,放入口中大嚼起来,可是它的吃相併不好,刚吃了几口就吐掉,又去抓那些离他最近的人。 董团长从骡子上卸下一门迫击炮,迅速架好,炮口对准那雪魈正要发射,却见那雪魈突然变得像疯子一般,一边大吼大叫,一边用双手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身上。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浑身红色的人,正抓着雪魈身上的长毛往上爬。他认出那人正是不久前和他坐在一起的苗君儒,忙大声命令手下的士兵停止射击,以免伤到苗君儒。 枪声停止了,山谷内回荡着雪魈急躁而愤怒的吼声。 却说苗君儒站在雪魈脚下,见这畜生根本不惧枪弹,那些子弹射入浓毛中,就如同沙子撒入水中,泛不起多少涟漪。他心急如焚,运起大力金刚手,在这畜生的腿上狠狠抓了一把。这招功夫是他跟一个武术前辈学的,若对付一个普通人,只消三成的功力,就可将对方的骨头抓断。眼下运起了十成的功力,满以为一把抓下去,最少也能够抓下一缕带血的皮毛来。哪知道一抓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畜生的毛一根一根,又粗又硬,不知道有多厚,一层层的披在身上,最外面的那一层混杂着冰雪,结成一块块的,类似盾牌一样的,而且坚实无比。他那一抓,好歹抓透了几层皮毛,可一触到这畜生的外皮时,他手指上的力道已经消失无几。他大惊之下,再一催力,可触手之处异常坚硬,根本抓不进去。 连子弹都打不进的地方,他的手怎么能够抓得进去呢? 他想起了那个传说,如果雪魈的头顶有三根金毛的话,也许有那三根金毛的地方,就是这畜生的致命之处。 天生万物,不可能十全十美的,任何一种外表强大的猛兽,都有其最薄弱的地方。 他来不及多想,抓着这畜生最外一层混杂着冰块的粗毛,冒着弹雨向上面爬去。这畜生也觉察到有人扯着它的毛往上爬,那两只大手一个劲地往身上拍,想把他拍死。好在他身手敏捷,不待那巨大的巴掌拍过来,已经抓着那些粗毛,荡到另一边去了。 幸亏董团长及时认出了苗君儒,否则,他就算不死在雪魈的巴掌下,也会被子弹射中。 他好不容易爬上了雪魈的肩膀,在躲避那两只大巴掌的拍击时,差点从上面滑落。好在他已经抓住了雪魈大耳朵旁边的一撮长毛,借力跳到雪魈的头顶上。 上了雪魈的头顶,并没有看到传说中的三根金毛,他惊异地发现,这畜生的头顶与人类和猿类的都不一样,并不是凸出来的,而是中间凹进去了一大块。 这一发现令他激动不已,在考古过程中,他发现了许多远古类人猿的头颅化石,很多化石的头顶凹陷,中间有一个圆洞。就是那个圆洞,难倒了不少国家的考古学者。他认为那是远古类人猿没有进化的一大特徵,因为人类在出生后,头顶的颅骨没有癒合,有些婴儿还能看到那地方像心脏一般地起伏跳动。尽管他的论点得到大多数学者的认可,可没有得到有力的证明,显得有些空泛。要是能够拿到雪魈的头颅,那将是最好的证明。 想到这里,他不待头顶的巨掌拍下,以手肘猛击那凹陷的地方。一击之下,只听得雪魈发出一声惨号,将头猛地一甩。他站立不稳,被甩了出去,落在十几米远的雪地上。 他以为雪魈会趁机对他实施报复性的进攻,落地后翻身而起站立在那里,等待雪魈朝他扑上来时再做出最快的反应。在这高山雪地之上,要想逃的话,是怎么都逃不过雪魈的。他已经找到了对付雪魈的办法,自然不会害怕。 只见那雪魈的双臂抱着头,弯着腰畏惧地看着他,一人一怪就这样对视着。 董团长叫道:“苗教授,快逃,危险!” 不料苗君儒不但没逃,反而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那雪魈发出几声哀嚎,转过身拔腿就跑,瞬间便消失在雪山之上。 第23页 雪魈虽然不见了,但那恐怖的声音仍在山谷间久久回荡着。董团长跑过去,拉着苗君儒的手说道:“苗教授,谢谢你救了大家!” 苗君儒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感觉浑身乏力,腿脚都有些酥软,他咬着牙没有倒下。毕竟上了年纪,又是在空气稀薄的高原之上,刚才在雪魈的身上那么一折腾,所耗的力气达到了极限,已经觉得后力不继。 那些士兵发出欢呼声,蜂拥过来将苗君儒抬了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抛起,每个人都庆幸自己能够从雪山恶魔的手下逃生。这不是运气,而是智慧与力量对决后的结果。 扎布垂着手走过来,恭敬地跪在苗君儒的面前,用额头去碰他的鞋面。这是藏民最尊敬的礼节,在扎布的心里,他不是人,而是一尊与活佛同样的神了。 董团长带人清理剩下来的人马,骡马跑了4匹,马死了1匹,损失都不大。可是他手下的士兵死了11个,康礼夫手下的黑衣男子死了5个。尸首七零八落,丢得到处都是。好不容易收拢来,很多都缺胳膊少腿的,拼不成一具完整的尸体。 挖了两个雪坑,一个坑埋士兵,一个坑埋康礼夫手下的人。 董团长站在士兵的坟前,哽咽着说道:“你们跟着我姓董的,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我对不起你们,放心吧!只要我能活着回去,一定亏待不了你们的家人!” 其余的士兵也是面有凄色,一个个低着头,眼里含着泪。 还没进入西藏,就死伤这么多人,要真的遇上点什么事情,就凭剩下的这点人,还能够应付吗? 雪魈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另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如果继续在这里宿营,说不定所有人都会丧身在这里。康礼夫和刘大古董商量了之后发了话:趁着黑夜继续往前走! 一熘火把,沿着积雪覆盖的山路蜿蜒向上,看上去颇为壮观。想当年,那些走南方丝绸之路的商人,不也是这样的么? 在翻一道陡峭的雪山崖时,两匹骡马摔下沟谷。 拐过了一道山嘴,眼前白茫茫一片,全是雪。虽然是晚上,但高原的雪山上有光线映照着,倒也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得到一些景色。走不了多远,突然颳起了大风,那风越来越大,在耳边“呼呼”直响,吹得人站立不稳。狂风夹杂着豆大的冰雹,噼头盖脑地打过来。很多人赶紧用毛毯裹着头,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风太大,人的眼睛根本没有办法完全睁开。大家手上的火把早就被风吹熄了,彼此之间手牵着手,有的在前面拉着骡马的缰绳,有的在后面扯着骡马的尾巴,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咬着牙往前挪。 每走一段路,董团长就扯起嗓子吼一声:“大家看清脚下的路,注意点,跟上,跟上!” 苗君儒拉着一匹马的缰绳,扯着一个士兵的手,一步三滑地走得很吃力。那风几乎是对着人来的,直往衣服里钻,一直钻到骨头里。穿着那么厚的衣服,根本不管用,手和脚都有些冻木了。鼻孔边上结了一层白霜,一抹全是冰渣子。 苗君儒心中暗骂道: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他在西藏待过,对西藏的气候还是了解的,尤其在雪山上,狂风、大雪、冰雹,那是很正常的事情。4月份还好,要是等到五六月份去,站在雪山脚下,望着那白皑皑的山顶,连话都不敢说,生怕一点声音就引发雪崩。 连他都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更别说其他人。他眯着眼睛朝前后看了看,见大家一个个都低着头,缓慢地往前移。那些马和骡子似乎也很懂事,跟在人的屁股后面,顶着风往前走。 下到一处山谷,风立即小了许多,偶尔有几颗小粒的冰雹落在身上,道路也宽了起来。 董团长仍在吼:“大家注意,跟上,跟上!” 苗君儒见康礼夫和刘大古董被几个黑衣男子围着,正走在队伍的中间,林正雄前后照应着,一副很忙碌的样子。 走在最前面的扎布传过话来: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拉古拉山口,过了山口,对面就是雀儿山。 拉古拉山口又叫死人口,是这条通往西藏道路的必经之地,还属于西康省管辖。自光绪二十四年(1899)以来,汉藏两族军队多次在这里激战,死人堆积如山,白骨遍地,因而叫死人口。 往谷底走了一阵,积雪不见了,连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走着走着,居然出了一身汗。这山谷和山顶,真是两重天! 火把重新点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苗君儒见刘大古董也举着一根火把,紧跟在康礼夫的身后。60多岁的老人,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体质,实在难得。 苗君儒的脚踢到一个圆圆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颗死人的头颅,再往前走,见到死人的骸骨越来越多,估计离拉古拉山口没多远了。 扎布指着那边大声说道:“看,拉古拉山口!” 隐约可见右前方有两座相邻的山峰,中间有一道凹陷之处,看上去并不远。往前走了约莫一个小时,终于到了。苗君儒朝前面看了看,可模模糊糊的,根本无法看清。 山口下是一大片草地,兴许是多年来被鲜血滋润的缘故,那草长得特别旺盛,几乎漫过了膝盖。骡马饿极了,只顾低头吃草,怎么拽都不走。 大家走了这么久,早已经疲惫不堪。左边谷底那黑乎乎的地方,都是原始森林。董团长跑到前面,向康礼夫央求去森林的边上休息,等明天再过拉古拉山口。因为雪魈只在有雪的地方活动,所以在森林边上不用担心雪魈出现,况且有木材生火,大家的湿衣服也该烤一烤,否则风寒入骨,会出人命的。 第24页 康礼夫也累得够呛,巴不得找个地方歇息。 得到许可后,几个士兵欢叫着朝谷底跑下去,在距离森林边缘还有两三百米时,突然从林子里响起一阵枪声,沖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顿时扑倒在地。 董团长大叫道:“不好,遭埋伏了!” 第五章 死人口 拉古拉山口之所以叫死人口,是因为这里死的人太多。早在清朝之前的大明正德年间,这里就发生了一场大战。 正德皇帝即位后,乌斯藏(西藏)大土司勾结喇嘛反叛,不愿臣服大明,护国大将军方治衡率10万大军由岷州出发远征,刚开始时节节胜利,杀了不少头人和土司,掠夺了无数金银财宝。可是仗打到后来,由于受高原气候的影响,军士大多生了伤寒病,一旦得了伤寒,十之八九熬不过半个月。几个月后,10万人马只剩下两三万人,加上粮草后路被截断,大军逐渐陷入绝境。几次与藏军交锋,均得不了便宜,方治衡见再坚持下去无益,遂指挥军队开始向四川雅州方向撤退。当撤至拉古拉山口时,明军遭到十几万藏军的埋伏。那一仗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两三万剩余的明军,最后逃到雅州的,还不到1000人。方治衡本人也在拉古拉山口下战死,遗体被下属连同那些抢夺来的财宝埋在一起。 几百年来,不少人来这里寻找将军墓,可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 一直以来,这里都被称为死人口,是一块不祥之地。一些山匪也都躲藏在这里,藉机抢掠来往的商旅。 还没接近死人口,董团长就看出了异常。他以前也带人经过这里,还与藏军交火,藏军靠的是熟悉地形,居高临下,西康军队则仰仗武器上的优势,一顿炮火往上面猛轰。那一仗双方互有死伤,最后还是藏军抵挡不住,狼狈逃走。 若是无人经过,山口下的草丛中,随处可见野鼠和山獭,不时还能遇得到几头野狼或熊。那些生活在高原上的小野兽非常惧人,一见到人就熘得没影了。 从看到死人口开始,这一路走过来,除了踩到死人骸骨之外,一只野兽都看不见。他走到最前面,见道路两边的草丛中,有许多被踩踏过的痕迹。 他把心里的疑惑对康礼夫说了,可康礼夫没多想,原因是这条路经常有人走,而且都是成群结队的商旅,踩踏一点路边的草,并不足为奇。 但是董团长已经多了一个心眼,派几个士兵在前面探路。一直走到山口下,都没有发现异常。尽管如此,他还是建议先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再过山口。 当他们来到山口下,正准备上山时,事实证明了他的判断,当那两个士兵被林子里射出的排子枪打倒后,山口上立即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跟在扎布后面的几个黑衣男子被子弹射中,尸体滚落在草丛中。 林正雄的反应很快,背起康礼夫就往后跑,刘大古董的速度也不慢,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 几匹骡马受惊后往山上跑去,董团长大声叫道:“大家不要慌,往后撤,用炮对付他们!” 在草地上,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若是近距离对火,会很吃亏。只有撤出对手的射击范围,才能做进一步的抵抗。 董团长所选的这些士兵,都是身经百战的。无需他指挥,就已经躲在骡马的背后,边开枪边往后撤了,待撤出一段距离后,有几个士兵已经从骡马上取下迫击炮,调整射程进行试射。 刚开始,苗君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住了,跟着士兵往后跑了一段路,才站住身子往回看。他很快看清,森林那边的火力并不猛,倒是山口上的枪声响得很激烈。 董团长命令,所有的人都将火把灭了,以免成为对方的活靶子。他朝前面看了一阵,说道:“不是藏军,好像是山匪,看上去人数有好几百,妈的,是谁成这么大气候了?” 在西康这边的大山里,虽然有很多山匪,但人数一般十几到几十个不等,上百人的山匪只有那么几股,经国军几次围剿之后,已经销声匿迹了。数百人的山匪,董团长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对于有经验的军人而言,无须看到对方,只凭枪声上判断,就知道对方是些什么人。 山口那边有一枪没一枪地响着,距离相隔这么远,根本无须担心会打到这里。毕竟人数上悬殊太大,董团长不敢贸然进攻,只压缩队形,退到一处凹地,等进一步看清情况后再做定夺。 天色渐渐亮了,可以逐渐看清山口那边的情形。拉古拉山口由下往上成八字形,下宽上窄,弯度和坡度比较大,两边都是耸峙的岩壁,形成一条月亮形的大峡谷,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要是在上面最险要的地方安上两挺机枪的话,任你多少人都沖不上去。 要先消灭森林那边的小股山匪,才能考虑对付山口上的敌人。 在董团长的指挥下,几门迫击炮对着森林那边猛轰,十几个士兵分成两队,在迫击炮的掩护下,端枪向森林那边包抄过去。其余的人则防范着山口上的山匪。 康礼夫在林正雄等人的保护下,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董团长的表演。 山口上的敌人看出了董团长的行动,大批的人蜂拥着往山下冲来,看上去有一两百人。远远望去,都是一些乌合之众,穿着什么样衣服的都有,拿着枪也是各式各样,老套筒、中正式、火铳,有的人甚至还拿着梭镖。 第25页 看清对方的实力之后,那些负责警戒的士兵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从骡马上抬下货物,趴在上面,待那些山匪冲进射程后,才漫不经心地开枪。冲锋鎗的子弹如雨般地扫过去,瞬间便扫倒了一大片。 山匪就是山匪,根本不经打。见前面倒下了二三十个,剩下那些活着的山匪一看不妙,撒开脚丫就往后跑。 森林那边响起了枪声,并不激烈,没多一会儿,一个士兵朝这边挥手,那意思是完全解决了。 董团长对苗君儒说道:“这些山匪没准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平常埋伏在这里抢劫商旅的,不过几十个人!幸亏我派几个士兵到森林那边去看,要是贸然往山口上去,在那上面动起手来,吃大亏的是我们!在近距离内,几支甚至几十支枪一齐开火,这种排子枪的威力还是很厉害的!” 想必是躲在原始森林边上的山匪一见有士兵靠近,迫不及待地打起了排子枪。而埋伏在山口上的土匪一听下面开枪,以为人已经上来了,便胡乱开起枪来。如此一来,便暴露了目标。 苗君儒问道:“我们这一路上行走的速度并不慢,上山之后,也没见到什么外人,他们又是如何得到消息,事先埋伏在这里的呢?” 董团长笑道:“山匪的探子躲在暗处,你没见到他,他就已经见到你了。我们走路的速度是不慢,可是天上飞的鸟,要比我们快得多!” 苗君儒呵呵一笑。在莽莽大山之中,用飞鸽传信,确实是一种最快捷的方法。 林正雄走过来问道:“董团长,康先生问你什么时候可以过去!” 董团长豪迈地说道:“就算他们多几百人,只要有那几门迫击炮,随时都可以过去!” 他的话刚说完,一个士兵叫起来:“团长,我们的炮弹不多了!” 董团长的脸色一变,叫道:“炮弹呢?” 那士兵说道:“我们总共带了10箱,本来够用的,可是在前面的时候,驮炮弹的骡马掉下山去了,还剩下两箱,刚才打森林那边用了一箱多,现在还剩下8颗!” 董团长跺脚道:“8颗怎么够用?你们怎么不早说?” 那士兵说道:“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 董团长朝山口那边看了看,说道:“死人口的地形易守难攻,刚才他们冲下来已经吃了亏,现在死守在上面,不会轻易下来了。就凭我们这些人,要是没有足够的炮弹,想强攻上去的话,恐怕很难!” 林正雄说道:“听说你在这里打过仗,应该知道山口那边的地形,有这8颗炮弹做掩护,你们的武器那么好,一鼓作气冲上去,一定行的!” 董团长的手下还有二十几个人,冲到山口的拐弯处并不难,难的是继续往上沖。他知道上面的地形,从拐弯上去后,路面并不宽,一边是峭壁,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大山沟。道路斜着沿山势往上,有一段最险峻的地方,长五六百米,最窄的地方不过一米,两边连一块凸出的岩石都没有,根本没有办法躲藏。而且离路面两三米高的地方,有一条从山口那边延伸过来的道路。那条路是1000多年前修路的时候修出来的,见修不过去了,才在下面又修了一条,就是现在走的这条路。 若在那上面安排十几个人,就算武器不怎么样,可下面的人要往上沖,无疑是送死。 他上次攻打的时候,就是用炮火对躲在那一层的藏军进行压制,才组织敢死队冲上去的。而山口那边的藏军见这边的炮火太猛,熬了一会儿就自动退去了。平时经过那地方的都得小心,更别说上面有那么多支枪对着。没有足够的炮火掩护,根本没有办法冲上去。 董团长说道:“就是因为我知道山口那边的地形,所以不会让兄弟们白白去送死!” 林正雄说道:“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白白等死吗?” 董团长想了一会儿,说道:“在山口那边的路下方,有一个洞,那个洞很深。据说当年明朝护国大将军方治衡带着剩下的人从山口那边过来,在这边遭到埋伏,不得已退到山口那边死守,可是他前后受到夹击,眼看全军覆没,有一队官兵从那个洞里钻进去,再从这边出来,奇兵一出,总算杀出了一条生路。” 林正雄说道:“你的意思是从这边找到那个洞口,派人钻过去,从山口那边向山匪的背后发起攻击?” 董团长点头说道:“有人说当年明朝护国大将军方治衡,把抢来的几十箱珍宝都藏在那里面。可是那个洞里很邪门,这么多年来,无论进去多少个人,都没见一个人出来。” 苗君儒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董团长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手下的一个排长也想试试运气,带了十几个弟兄进去,结果我们在外面等了他们三天,都没见人出来。后来我叫人守着那个洞口,一直守了两个多月,也没见人。” 苗君儒问道:“这边的洞口在哪里?” 董团长说道:“就在森林边上的一个草丛里!” 林正雄问道:“除此之外,难道没有第二条路?” 董团长说道:“那就只有按你说的,用那8颗炮弹做掩护,硬着头皮往上沖了。可我就这么一点人,就算打光了,也没有办法冲上去。” 第26页 林正雄厉声道:“你没试怎么知道?那些人都是山匪,连正儿八经的武器都没几支,兴许几炮一轰,就把他们打退了!你要是没有胆量去,我带着你的人去!” 董团长的眼睛一瞪,吼道:“我的人要你带吗?” 苗君儒一见林正雄要发火,担心他们吵起来,忙把董团长扯到一边,低声说道:“他要带人上去就让他带,反正叫你的人机灵点,万一不行就撤下来!” 林正雄毕竟是康礼夫的人,得罪不得。董团长气得没话说,却又无可奈何。 见董团长默许了,那些士兵只得跟着林正雄往山口那边走去。 康礼夫走过来,和声说道:“董团长,他的脾气就那样,你可别往心里去。等回到西康,我一定在刘主席面前为你表功!” 苗君儒也说道:“趁他们去进攻的当儿,我们去看一看那个洞!” 董团长被苗君儒拉着,往森林那边走去。康礼夫和刘大古董站在一起,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们。 两人来到森林的边上,并没有走进去,而是沿着森林的边沿走到山脚下。只见草丛中突见一个大陷坑,不断往上冒着淡淡的白气,里面黑咕隆咚的,不知道有多深。 苗君儒丢了一块石头下去,半天都听不到回声。站在陷坑的边上,只觉得暖风阵阵,是从下面吹上来的。 董团长说道:“就是这里了,很深的,下面好像还有水。那时我还丢了一颗手榴弹下去,好像是在水里炸开的。用绳子吊下去三四米之后,有一个斜洞往前走,我就知道这些!” 山口那边响起激烈的枪声,还有几声炮响。董团长朝那边看了看,嘆了口气说道:“炮弹不够,他们沖不上去的!” 枪声渐渐稀疏起来,远远地看到那些士兵从上面逃下来了。 第一次强攻的结果,损失了5发炮弹,死了2个士兵,伤了3个,林正雄的胳膊上也挂了彩,他见了董团长,嘟哝了一句,没有再说话。 既然强攻不上去,那就只有按董团长的意思,派人从洞里穿过去。可是谁又能知道,进去之后还能不能出来呢? 以苗君儒多年考古的经验,像这种活人进去不见出来的地方,通常有两种可能,一是里面布满陷阱,进去的人全都死在里面了,二是洞里有不明的致命气体,当进去的人意识到危险来临时,已为时已晚。 进去这样的地方,要有充分的准备才行。可是他们除了绳索和火把外,其他的什么工具都没有,更别说防毒面具了。 如今战场上用的防毒面具,都是有单层或双夹层的活性炭,对毒气起到了过滤和吸附的作用。用土方法制作活性炭并不难,只需要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将木材在燃点下焦炭化即可。在这样的高原地带,很适合制作活性炭。当下,苗君儒叫几个士兵在森林边上挖了一个大坑,把坑周边的泥土拍实,接着用士兵们挂在身上的大茶缸,把削好的木屑放进茶缸中,口子上用泥土堵严实,把茶缸埋入大坑的周围。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砍来木材,在坑内燃烧起来。 等到大家的衣服都烤干,炭火也烧得差不多了。拨开炭火,把茶缸取出来,去掉口子上的封泥,见缸内的木屑大多已经碳化。 把这些碳化的木屑用布包好,就成了一个个的土防毒面具。 董团长不可思议地望着苗君儒,问道:“就那么一点黑黑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苗君儒说道:“有用,美国特种部队的士兵,有时候也用这种方法,不信你问林先生,他可是特种兵出身!” 董团长不以为然地说:“就他那样还特种兵出身?怎么没有冲上去?” 一个士兵说道:“团长,那个姓林的还真有些本事,枪打得准,一枪一个毫不含糊,用手指头扣着岩壁翻到上面那一层,差点就冲上去了。可那些山匪的人太多,还有机枪,我们……” 董团长骂道:“才跟了他一阵,就替他说话了?你还是不是老子手下的兵?” 那士兵顿时不敢吭声,退到一边去了。不料另一个大个子士兵说道:“要是有一支小日本的三八大盖就好了,敲掉那两挺机枪,我们一定能冲上去!” 士兵们手中冲锋鎗的有效射程不过两三百米,日本三八大盖的有效射程可达六百米以上,而且精准度很高。 苗君儒问道:“我们不是有炮吗?” 大个子士兵说道:“那地方小炮打不到,刚才打了两发,炮弹全打到石壁上去了,打不到他们。” 炮弹的射程是有弧度的,受地理环境的影响很大,有些地方是炮弹射击的死角,比不得手里的枪,可以直线瞄准射击。 川西这边的国民党士兵配置的步枪都是中正式,只有那些参加过抗日的部队,才有从战场上缴获的三八式。 董团长骂道:“妈的,现在到哪里去弄小日本的枪呢?我就不信,没有张屠夫,我就要吃带皮猪了!苗教授,你带我的人在上面佯攻,我带人进洞去!” 苗君儒说道:“还是我带几个人进去吧,你带人到上面等,要是背后那边的枪一响,你就带人强攻,怎么样?” 董团长点了点头,递过来一支盒子枪,说道:“万一洞里有什么妖怪,就用这玩意儿对付它!” 第27页 苗君儒接过枪插在腰间,用土防毒面具包住鼻子,将绳子绑在腰上,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抓着绳子,踩着洞壁往下熘。 由于洞内有水汽冒出,洞壁上结满了水珠,有的地方长了绿色的苔藓,很滑,根本无法立足。苗君儒几乎是悬挂着往下移动,下到三四米的地方时,手上火把的火苗一偏,看到了左侧洞壁上的那个洞口。 那洞口并不大,只可容得下一个人弯着腰进出,他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攀到那个洞口,钻了进去。 不断有人从上面下来,都聚到洞口的地方。苗君儒带头猫着腰往前走,越往里走石洞越大,走了四五步,就可以完全站起来。又往前走了十几米,看到地上有两具骸骨,骸骨的旁边还有两支生了锈的步枪。骸骨的头是朝着洞外的,从他们倒地的姿势看,这两个人一定是从里面逃出来,没跑出多远就倒毙在这里了。 他们生前一定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乃至于从里面不顾一切地跑出来。 一个老兵上前捡起那两支枪,对苗君儒说道:“是我们的人!” 苗君儒说道:“大家小心点,不要离得太近,每隔两三米一个人,尽量不要说话!” 他这么做,也是为大家的安全着想,一旦洞内有什么异常,可以让走在最后的人有足够的时间逃离,无须都死在这里。 那些士兵点点头,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一个个把手指扣在扳机上,一旦看到什么异常情况,立即开枪。有两个士兵还把手榴弹的盖子拧开,将拉弦套在小手指上。 从外表上看,这个洞与别的石灰岩洞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越往前走,骸骨就越多,几乎是层层叠叠,有的骸骨上仍穿着盔甲,从盔甲的式样上看,有明代的,也有清代的,还有的甚至是吐蕃王朝时期的,这些人分别属于不同的时代,却都死在了这里。 苗君儒的心渐渐地悬了起来,在这种人迹罕至的高原上,到处都充满着恐怖和神秘的东西,很多地方都生活着不为人知的古怪生物,不久前遇到的雪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个洞里的,又会是什么怪物呢? 他举着枪,一步一步非常小心地往前走。洞内的空气并不浑浊,还能听到别处传来流水和滴水的声音。他不敢把土防毒面具摘下来,以防有什么不测。在这种空气不太流通的地方,最容易凝聚有毒气体,很多有毒气体无色无味,稍微不注意就中招。 这么多人死在这里,尸体腐烂化为白骨,让他有点想不明白的是,如果洞内真有毒气的话,那为什么当年明朝那一支军队,可以平安通过这里呢? 虽然那是民间传说,没有确实的根据,可这洞内那些穿明朝武士盔甲的骸骨,很好地证明了当年确实有明军经过这里。 往前又走了一阵,面前出现很多岔洞,每一个岔洞口上都有骸骨,人数多少不等,整个洞内不知道有多少具骸骨。 他走进一个稍大一点的岔洞,走不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哪个士兵跟上前来了,回头一看,哪里看得到人?可刚走了两步,就感觉身后有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并且在他的脖子上吹气。 在藏族和蒙族的民间传说中,那种被狼咬死的人,变成厉鬼之后要找替身,最喜欢学着狼的样子,把手搭在人的肩膀上,朝脖子上吹气,要是人转过头,魂魄就被厉鬼摄走了。 很多民间传说都有一定的根据,虽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但也确有类似的事情。也许此刻在他身后的,并不是什么厉鬼,而是殭尸或是什么怪物。 他突然把头一低,侧身反腿踢出,这一招倒踢金钟,是武当拳中的腿法,凌厉至极。普通人若是被踢中,登时没命。就算是殭尸和一些怪物,也会被踢出几米远。 不料他一脚踢出,却踢了一个空。他顺势在地上一滚,藉机往后看,哪知道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刚站起来,顿觉脑后又有风响。 他大惊,身子一矮,朝头顶望去,可是头顶的洞壁上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莫非在他脑后吹气的东西会隐形?想到这里,他抓起地上的泥土,朝四周撒了一遍。可那泥土全落在洞壁上,并未被什么东西挡住。 怪事! 他仰面躺在地上,高举着火把,倾听着身边的动静。离他不远的那士兵见状,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忙跑过来!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那士兵学着他的样子躺在地上。 两人躺在一起,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可听了一会儿,除了后面几个士兵走路的声音和两人的心跳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滴水声和流水声也不见了,四周如死了一般的沉寂!越是这种寂静,越让人感到害怕! 苗君儒起身后,要那士兵与他背靠背,慢慢地往前走。他不相信这样还能听到脑后那怪异的喘气声。可是没走几步,他又感觉到来自脑后的吹气声。他扭头一看,居然看到一张模样怪异的脸庞,那脸庞的头上居然还戴着国军的军帽。 他猛地退了几步,身子往洞壁上一靠,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他听到一阵冲锋鎗的枪响,子弹擦着他的头顶射到洞壁上。 他奇异地看到那个士兵扭曲着身体倒在地上,临死前艰难地呻吟了一声:“苗……教授……为……什么……” 第28页 他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枪,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亲手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是幻觉! 他上前捡起那士兵的冲锋鎗,伸手将士兵的眼睛合上,心中惭愧道:对不起,兄弟! 后面的士兵听到枪声,一齐朝前面冲过来。当他们看清了面前的情形时,愤怒地将枪口对准了苗君儒。 苗君儒连忙说道:“不要乱来,这个洞里充满了诡异,能够让人产生幻觉,刚才我看到他就像一个怪物,所以不小心杀了他。大家小心点!” 听他这么说,那几个士兵垂下了手里的枪,一个个露出奇怪的神色。 既然大家都过来,就没有必要再分开。苗君儒一再强调,不要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只跟着大家走。 洞内的道路开始沿一定的坡度上去,到了这里,居然连一具死人骸骨也看不见,走了一阵,只见两边的洞壁变了颜色,从里面透出许多光影来,一时间人影幢幢,层层叠叠,分不清谁是谁来! 苗君儒用手摸了一下洞壁,感觉非常光滑,和玻璃没有什么两样。这种自然形成的石英石,在很多石洞中都有,并不稀奇。但奇怪的是,每当他往前走一步,耳中便会响起“嗡嗡”的声音,越往前走,这种声音越大,以至于大脑充血,感觉就像要炸开。 他撕下两块布塞住耳朵,继续小心往前走,可没走多远,一块大石英石挡住去路。后面的士兵陆续涌到他的身边,其中一个说道:“没路了,苗教授,怎么办?” 这士兵的话音刚落,洞内响起同样的声音,仍是那句话。 有些岩石由于所含的物质奇特,具有录音和释音功能,知道这种情况的,并不足为奇。但在这个骸骨遍地的洞里,出现这样的事情,难免会让人心惊肉跳。 苗君儒不想过多解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要大家分头寻找出路。找了一会儿,终于在大石英石侧面的地方找到一条窄缝。这条窄缝处在两块大石英石中间,极不容易找到,左右只有一尺多宽,必须侧着身子才能进去。 他举着火把侧着身走了过去,可走了几分钟,看见前面有人,还举着火把,仔细一看,原来是那几个跟在后面的士兵。 转了一圈,居然转到了士兵们的背后。 往回走或许能重新找到别的岔洞,可当他们往回走时,却见道路被一块石英石挡住。那些士兵也是面露惊恐之色,苗君儒也是吃惊不已,难道是触发了某个机关,才把大家困在这里?可是从这个洞里面的情况来看,没有人为雕琢过的痕迹,应该不会有人为布下的机关。他把大家每两人分为一组,开始寻找别的出路,可是转来转去,都回到原地。 眼看火把即将燃尽,要是再找不到出路,所有的人都将死在这里。 苗君儒看着地面,这里没有一具骸骨,就说明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死在这里。当年那些困在这里的人,是怎么走出去呢? 当他看到火把中那些往上冒的烟时,忍不住抬头望去,见顶部空旷,似乎另有出路。 几个士兵搭成人梯,爬上一块石英石的顶部,见地上又有两具骸骨,果然是洞上有洞。 自苗君儒他们进洞后,董团长就带人来到山口的转弯处,只待山口后面枪声一响,他就带人往上沖。 可是一直等到天黑,都不见枪响。 熬到了半夜,还是不见枪响。无奈之下,董团长带着剩下的十几个人,想趁着黑夜冲上去,哪知道刚上去不久,就被对方发觉。不但没有冲上去,还伤了两个弟兄,那三颗迫击炮弹也用完了。 若是没有办法过去,就只有往回走,从别的路绕道,可是这一来一往,耽误时间不算,而且不知道那些山匪是不是在后面也设了埋伏。 如此一来,他们只有等死的份!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是天亮之前还听不到山口背后的枪声,就带着剩下的人全力冲上去,就算死,也算尽职了。 军人的本色,就是死在战场上。只是死在那帮山匪的手里,心里感到实在不值。 他哪里知道,苗君儒带着那几个士兵,正在洞里与一头怪物进行生死搏斗呢! 苗君儒爬上那块石英石的顶部,往前走不了多远,顿觉寒气迎面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在经过雪山遭受暴风雪侵袭时,也没觉得有这么寒冷。 越往前走,越冷得刺骨。身旁的石壁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从嘴里呼出来的热气,转眼间就变成雪花,飘飘洒洒地往下落。 在多年的考古生涯中,苗君儒也到过一些零下一二十度寒冷的地方,可没见过这么冷的。正要考虑往回走的时候,依稀看到前面好像有亮光,追着那亮光,走过一条狭窄的洞道后,看到了一堵发光的岩壁! 岩壁并不发光,发光的是岩壁前的一颗珠子。 那珠子如鸽卵大小,悬浮在空中,发出炫目的光芒。在岩壁冰层的反射下,光芒照遍了整个洞宇。 一个士兵冒冒失失地冲上前,想去拿那颗珠子,却被苗君儒死死拉住。当那士兵看清珠子旁边的一头怪物时,登时变了脸色。若不是被苗君儒扯住,等下是怎么死的他都搞不清楚。 在岩壁右边的阴影里,站着一头大怪物,这怪物长着三个头,中间的较大,两边的略小,体形像极了远古白垩纪的暴龙,只是没有暴龙那么体格巨大。让大家害怕的是,那三个头上绿莹莹的眼睛,全都盯着他们。 第29页 这样的一只怪物,不知道在这洞里生活了多少年。 在他们的脚边,一根根的人体骸骨全都断裂,胡乱散落着,并不似后面地上的那些,保持着完整的人形。碎骨中有不少盔甲和兵刃,从式样上看,明清两代的都有。 当年那一队明军进来后,肯定也发现了这只怪物,留下一部分人与怪物游斗,其他人则迅速往前走,由于人多,所以沖了出去。 离那怪物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支生了锈的盒子枪,那枪的主人,应该就是董团长所说的那个排长了。遍地都是散碎的骸骨,哪一具才是那个排长呢? 这几个士兵手中的冲锋鎗全响了,子弹如雨般泼过去。那怪物发出一声巨吼,中间那个头张开嘴吞下了珠子,迈动四足朝他们所在的地方冲来。 苗君儒大惊,忙扯着几个士兵往后退。要是子弹能够对付这个怪物的话,那个排长就不会死在这里。 转眼间,那怪物已经冲到了面前。张开三个血盆大口,朝两个士兵当头咬下。尽管有土防毒面具捂着鼻子,但苗君儒还是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眼见那两个士兵就要命丧怪物之口,他奋不顾身飞起右腿,由下自上踢中那怪物三个头连接处的颈部。 这一腿汇集了他全部的功力,就是一块五寸厚的石板,也能被踢断。孰料踢中那怪物时,感觉像踢在岩石上一般,饶是如此,也踢得那怪物退了几步。 那两个险些丧命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回到苗君儒身边,还没等他们站起身,那怪物喷出一团烟雾,又扑上来。 众人离那烟雾足有四五米远,一个个仍觉得头晕脑胀。想必那些死在洞里的人,都是被这怪物所吐的烟雾毒死的。 几个人挤在狭窄的洞道口,谁也退不回去,眼看着全都要丧身怪物之口。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把怪物引开。 苗君儒腾起身子,左腿在岩壁上踢了一脚,借力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骑到了怪物的身上。挥起右拳,由上自下一拳击在怪物的颈部。 那怪物发出几声巨吼,三个嘴里喷出更多的烟雾。左右两个头往背上仰,同时喷出一大股腥臭的粘液。苗君儒早有防备,在那两股粘液未及身时,已经落在了地上。 他这么做,是要激怒这怪物,转移怪物的注意力。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怪物真的被他激怒了,转过头朝他扑来。 他仗着多年来练就的武术功底,与这怪物游斗起来。可这么一味地游斗,也不是办法,眼看着躲进窄洞中那几个士兵手上的火把渐渐地熄灭了。为今之计,就是杀死这怪物,取出怪物嘴里的那颗珠子。 可是怎么样才能杀死这头怪物呢? 他从骸骨中捡起一把弯刀,这把藏军的弯刀,不知道在洞里躺了多少年,刀身都已经锈透,轻轻一挥便断为两截了。 怪物的外皮坚硬如铁,连子弹都打不透,用什么办法才能对付呢?躲闪之际,他找遍了周围的地方,也找不到一件可用的兵器。 这一扑一闪之间,好几次都险象环生,再这么游斗下去,一旦他气力不支,稍有疏忽便会命丧怪物之口。 他望着怪物一次次张开的血盆大口,脑中灵光一现,对躲在窄洞里的士兵喊道:“丢两颗手榴弹过来!” 两颗手榴弹凌空抛了过来,苗君儒趁怪物扑上来的时候,侧身闪到一边,已将那两颗手榴弹接到手里,迅速拧开柄盖,扯开了一颗手榴弹的拉弦,只等怪物张嘴扑上来,就顺势丢到怪物的嘴里。 不料那怪物并未扑上来,而是退到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这时候,他突然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眼前这怪物看上去像恐龙,但智商却不低。手榴弹在他手中“嗤嗤”地冒着烟,时间容不得他多想,手榴弹从拉弦到爆炸,也就数秒钟,稍有迟疑就会在他手中爆炸。 他将手榴弹朝怪物扔了过去,不料那怪物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他扑过来,张开三个血盆大口,同时朝他上中下咬去。他大惊,往后退了几步,堪堪躲开怪物的袭击。 “轰”的一声,手榴弹在角落里爆炸,带起一阵尘土和碎冰块。 不容他再做出反应,怪物已经跟随而上,速度之快出乎他的想像,转眼间,一张小口已经咬住他的裤管,将他扯住,那张大口朝他腰间咬去。 他似乎感觉到了怪物的利齿咬透肌肤的痛楚,惊慌之下,将手中的那颗手榴弹塞进了怪物的大嘴。 那怪物放开苗君儒,退了几步,把头一甩,将口中的手榴弹甩出,低吼一声,复又扑了上去。苗君儒又退了几步,退到一处角落里。 怪物慢慢逼了过来,看样子,怪物并不急着进攻,而是寻找最佳的时机发起突袭。几番较量下来,怪物也认为面前这个人不好应付,不再像先前那么猛扑猛咬,而是稳步紧逼。 “苗教授,注意!”一个士兵沖了过来,朝苗君儒丢过去两颗手榴弹。他正要退回去,不料那怪物的尾巴一扫,已将他扫倒在地。 苗君儒已经抽空又接到那两颗手榴弹,正要想办法对付怪物,却见那士兵在地上滚了几滚,已经滚到怪物的肚皮下。 那士兵朝身后喊道:“兄弟们,有命回去的话,帮我看看我的老婆和孩子!” 说完后,他抱住那怪物的大腿,拉开了身上几颗手榴弹的拉弦。一声巨响,怪物的身下炸开一蓬血雨。那怪物发出痛苦的哀嚎,往地下一伏。 第30页 几个士兵从藏身的窄洞冲出来,来到怪物的身边,还没等他们看清眼前的情形,只见那怪物突然纵起身朝他们扑去。有两个士兵吓得腿一软,登时倒在地上,连爬的气力都没有了。 那怪物眼冒凶光,朝那两个士兵当头咬去。兔子临死前都要蹬几脚,更别说这凶狠异常的大怪物了。其余的士兵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反应快点的已经端起枪口,对准怪物扣下扳机。但是几梭子扫过去,丝毫阻拦不了怪物的疯狂。 说时迟那时快,苗君儒从旁边掠过来,手中举着两颗“嗤嗤”冒烟的手榴弹,飞速塞进怪物的大嘴里,身体接着后仰,将几个士兵同时扑倒在地。 爆炸声中,苗君儒觉得腿部一麻,他用手一摸,摸到粘乎乎的液体,知道自己受伤了。 几个士兵从地上爬起身,见到怪物中间的头已经被炸飞,那两个小头垂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士兵们面露惧色,再也不敢上前。苗君儒从地上起身,他见士兵手上的最后两支火把即将熄灭,忙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用刀剖开它的肚子,取出那颗珠子!” 一个胆大的士兵拔出刺刀,走过去剖开那怪物的肚子,从里面取出了那颗珠子。哪知道这士兵手拿着珠子刚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说话,身体渐渐僵硬,浑身结了一层冰,冻在那里了。那珠子在士兵的手中,发出蓝白色的光,周边包裹着一层蓝色的烟雾。 苗君儒撕下一块布,将受伤的大腿包扎起来,来到那士兵的面前,用手碰了一下,顿觉触手寒冷刺骨。 在这种地方,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可是,谁再敢碰那颗珠子呢?最后两支火把已经熄灭,没有珠子的光线照着,前面的路根本没法走。 珠子不能碰,但是那被冻住的士兵还是可以碰的。在苗君儒的指挥下,几个士兵用绳子捆住那士兵,拖着在地上走。 有那珠子的光亮照着,比火把的能见度强多了。大家一步三滑地往前走,还没走多久,就见珠子越来越小,光线也越来越暗。 苗君儒低声道:“快走,快走!这珠子是那怪物炼成的内丹,没有了那怪物,珠子就会消失!” 苗君儒在一个士兵的搀扶下,咬着牙往前走,他大腿上流出来的血已经结了冰,伤口不再流血,但是每走一步,都钻心得疼痛。 几个人急赶慢赶,终于在珠子完全消失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缕从上面射下来的阳光,与此同时,他们听到一阵激烈的枪声。 第六章 天葬台 天亮之前,山口那边陆续派了几股人下来,都被守在山坡下的士兵用子弹赶了回去。 康礼夫和刘大古董两人,在林正雄和几个黑衣汉子的保护下,就着羊皮垫子睡了一个短觉。 董团长一看天色渐渐亮了,山口那边还是没有传来枪声,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把剩下的十几个士兵叫到一起,沉重地说道:“兄弟们,你们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没捞着什么好,说实在的,我觉得对不起你们。我答应了康先生,等下就带人冲上去。” 一个士兵叫道:“团长,我们只剩下三发炮弹,就这么冲上去,不明摆着去送死吗?” 董团长黯然说道:“来的时候,胡专员对我说,就算我没命,也要保证康先生的安全!” 那个士兵说道:“大不了我们陪康先生回去,从另一条路走!” 董团长说道:“你们没看那个姓林的,是用什么眼神看我们的吗?他那意思很明白,就是说老子不卖力。老子想过了,我们这趟出来,就是送死的,早死迟死都一样,与其死在西藏那边,没有人收尸,还不如死在这边,运气好的话,还能被友邻部队的兄弟送回去!” 驻守在雀儿山的西康军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回西康押送军需过去,只要看到他们尸体上的军服,就一定会把他们的尸体送回去。 董团长接着说道:“兄弟们,谁不愿意跟我沖的,主动举手,我不勉强你们!” 十几个士兵没有一个举手,一个年纪最大的士兵说道:“团长,你当兄弟们都是贪生怕死的孬种么,自从穿上这身黄皮子军装的那天起,这条命就不属于自己的了!团长,你带着兄弟们沖就是,谁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养的!” 其他士兵也大声附和。 康礼夫觉得过意不去,走过来说道:“董团长,我看还是不要白白去送死,跟我一起往回走,回甘孜后再多召集些人,从别的路绕过去!” 他想得很清楚,就算董团长他们冲上去送死,也不济事,更何况,往回走的路上,难免会遇到山匪,单凭林正雄和那几个黑衣汉子,是没有办法应付的。 既然康礼夫这么说了,董团长也不好说什么,正要吩咐士兵打点行装,大家一齐往回走,却突然听到山口那边传来枪声,惊喜道:“他们已经穿过去了,兄弟们,还等什么?” 十几个人提着枪呼啦啦地冲到山口那月亮形的拐弯处,董团长定眼看去,见前面山口那里山匪和山匪之间对起火来,双方打得不亦乐乎,当下大喜,对正在架设迫击炮的士兵叫道:“把剩下的炮弹全给我打出去!” 几发炮弹呼啸着飞过去,落在山匪的人群中,登时炸死了十几个。没有了那两挺机枪的威胁,十几个士兵在董团长的带领下,一鼓作气沖了上去。 第31页 他们这么一冲,守在山口的那些山匪登时像潮水一般退了下去。董团长站在山口顶端,望着那些逃走的山匪,他有些想不明白,这些山匪怎么会起内讧呢?直到他遇到一个人,才弄清楚内情,原来所有的事情,都由一个人在背后控制着。 一个士兵往山口下方走了一段路,下了一个陡坡,看到了正在往外冒白气的洞口。他还没走到洞口边上,就见从下面爬上来一个人,正是进洞去的几个士兵之一。 苗君儒回到了地面,躺在那里休息。从洞里出来的几个士兵,早已经把在里面遇到的事情对董团长说了。 董团长上前看了苗君儒腿部的伤,低声道:“要尽快把弹片取出来,否则一旦伤口发炎,你这条腿就费了!” 苗君儒说道:“我那包里有工具,等下你用工具帮我把弹片取出来,上点药就没事了!” 董团长忙吩咐几个士兵下山去拿苗君儒的包袱,顺便把康先生也接上来。没多一会儿,就见林正雄拎着一个帆布包疾步跑上来,到苗君儒身边后,急切地说道:“苗教授,你的腿没事吧?” 苗君儒微笑道:“没事,你当过特种兵,知道该怎么做,还是由你来吧!” 董团长冷冷地看着林正雄,说道:“之前没见你怎么对苗教授好,想不到现在倒献起殷勤来!” 林正雄不顾董团长的冷嘲热讽,低头撕开苗君儒的裤管,仔细检查起伤势来,见手榴弹的弹片深陷在肉里,便道:“苗教授,我马上给你动手术,只是没有麻药,会有些痛!” 苗君儒说道:“放心,我熬得住!” 林正雄从帆布包里取了工具,其实就一把小刀和钳子。他将小刀和钳子用火消了毒,小心地把伤口结成冰的血块除去,慢慢向里挖。伤口不断有血涌出来,流到地上。苗君儒的额头溢出豆大的汗珠,咬着牙面不改色地望着远处白色的雪山顶。 董团长焦虑地望着林正雄,说道:“苗教授是为了救我的兄弟才弄成这样的,你要是不把他的伤弄好,我饶不了你!” 林正雄深吸一口气,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安静点好不好,别给我添乱!弹片就在大腿动脉血管的旁边,稍不留神就会碰到!” 董团长听林正雄这么说,忙走到一边去了。康礼夫和刘大古董在几个士兵和黑衣汉子的保护下,从下面慢慢走了上来。 林正雄用刀子割开弹片旁边的肌肉,用钳子夹着那块弹片,一点点地拔了出来。他望着这块一寸多长的弹片,刚说了一句“好险!”却见苗君儒脸色苍白,已经痛得晕了过去。他利索地包扎好伤口,起身对走过来的康礼夫说道:“康先生,弹片已经取出来了,人没事,只是无法走路,得抬着走!” 董团长早命人去山口下边的森林里砍了一些树枝过来,做成一个简易的担架,他和一个大个子士兵抬着苗君儒走。 那些山匪早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一行人起身,缓缓地朝雀儿山走去。扎布牵着一匹骡子,走在最前面。当他们一行人来到西康军队的驻扎营地时,已是傍晚时分。 董团长与驻守在这里的马团长认识,双方见面时,马团长解释说早就听到了死人口那边的枪声,但他们的任务是守住山口,若没有上级的指示,是不敢擅自离开的。 董团长并没有责怪马团长他们的意思,每支军队都有各自的任务,军纪如山,谁也不敢乱来。 苗君儒和几个受伤的士兵在这里得到很好的救治,身体恢复了不少。两天后,他们补充了一些粮食和弹药,留下了那几个受伤的士兵,另外再向马团长要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启程往西藏而去。 董团长照例和那个大个子士兵抬着苗君儒,不同的是,他们换了一副军队里专用的担架,抬起来轻松多了。 康礼夫和刘大古董他们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董团长却落到最后。走过一道山樑,董团长看着前面的人走远了,才低声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我觉得那个姓林的有问题!” 苗君儒问道:“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可是康先生的人!” 董团长神神秘秘地说道:“有一件事我没有对你说,你还记得我手下那两个被吸干血的兄弟么?” 苗君儒问道:“怎么了?” 董团长说道:“就在我们留在马团长他们这里的两天中,他们有两个士兵死了,死状和我那两个兄弟一样!马团长怕这个事情闹大,没敢对外说。” 苗君儒惊道:“可是这和姓林的有什么关系?从你那两个兄弟颈部的伤口看,我怀疑是被什么吸血怪兽咬的,当然,也可能是殭尸。你也知道,殭尸走路是僵硬的,而且只能够晚上出来,可那姓林的是个大活人!” 董团长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他在给你取弹片的时候,用舌头去舔刀头上的血,还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还有这一路上,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吃东西!” 苗君儒这才想起,自从见到林正雄的那一刻起,他就没见对方吃过东西。每当大家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总是不见林正雄,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他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怀疑他不是人?” 那个高个子士兵说道:“他还真的不是人,他带着我们冲上去的时候,我看着他冒着那些山匪的子弹爬到上一层,本来已经上去了的,可不知怎么他又下来了,还伤了手臂。才隔了没多久,他那受伤的手臂居然一点事都没有了!要是正常人,最起码也得养上十天吧!” 第32页 这么一说,苗君儒也觉得林正雄有些不正常,他说道:“你们知道就行,不要说出去,以后多注意他一点!” 过了雀儿山,走过一条狭长的山谷,前面就是藏军控制的地盘。 刚走到一处山脚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鼓声,走在最前面的嚮导扎布登时变了脸色。 两边的山上出现了许多身穿藏袍的藏军,从山上下来一队骑兵,朝他们直冲过来! 一些士兵惊慌起来,正要转身往回跑,却听到林正雄高声叫道:“怕什么,他们是康先生的朋友!” 跟着康礼夫的刘大古董拍马上前,在距离对方200米的地方下了马,手里平端着一条洁白的哈达。 那一队骑兵冲过来后,全都勒马停在旁边,从山上又下来几匹马,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六十岁干瘦的老头子,看模样和一身打扮,就知道他是贵族家的管家;他身后有两个人,那年纪大点的40多岁,头戴牛皮藏帽,左耳戴着一串镶金钻石耳坠,右耳戴着松石耳坠;上身穿五色藏族锦袍,披着一条貂皮披肩,脖子上挂着几串红绿相间的珠子,腰束金丝缎腰带,别着一把两尺长的藏刀,还挂了两个挂着几串红绿相间的珠子,腰束金丝缎腰带,别着一把两尺长的藏刀,还挂了两个金线荷包,足穿长筒翻毛牛皮蹬红云绣靴;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翡翠玉扳指,抓着马缰。 在中年人的身后,跟着一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则穿着灰色羊皮藏袍,套着一件锦缎质地的大领无衩小袖衣,长发用五彩绳绾在脑后,发髻上簪着红宝石饰物,左耳戴着红宝石珠坠,右耳挂着一串小珍珠。与老年人不同的是,他腰里除了插着一把藏刀外,还别着两把盒子枪。 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四个肩上背着长枪,腰里插着两支短枪的彪形大汉。 这两人来到刘大古董面前,下马后接过哈达。那中年人来到刘大古董的面前,用汉语流利地说道:“刘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 刘大古董哈哈笑道:“是呀,是呀!贡嘎杰布大头人,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 康礼夫托着哈达一步步走过来,当刘大古董把康礼夫介绍给贡嘎杰布时,贡嘎杰布忙躬身行了一个礼。 双方相互敬献过哈达,康礼夫接过贡嘎杰布递过来的一碗酒,先用右手无名指沾点酒,向空中、半空、地上弹三下,然后喝了一小口。贡嘎杰布拿着羊皮酒囊,把碗倒满,康礼夫再喝了一小口,贡嘎杰布又把碗倒满。康礼夫这样喝了三次,最后一口把碗中的酒喝光了。 贡嘎杰布哈哈笑道:“康先生,我接到刘先生电报之后,带着人在这里等了五天!来,这是我儿子索朗日扎,他会陪着你们去的!” 索朗日扎走上前,朝康礼夫施了一礼。 康礼夫上下打量了索朗日扎一番,对贡嘎杰布说道:“虎父无犬子,想不到贡嘎杰布大头人年纪轻轻,就有一个这么勇猛的儿子!” 寒暄过后,康礼夫把手一挥,早有士兵把那十箱阿司匹林抬了过去。他微笑道:“贡嘎杰布大头人,这里有十箱阿司匹林,不成敬意!” “想不到我的汉族朋友会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贡嘎杰布笑道,“康先生,我用自己的生命保证,我们之间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的!” 他上了马,将大手一挥,早有骑兵在前面带路,往山上走去。康礼夫的人则跟在藏军的后面。 苗君儒躺在担架上摇摇晃晃的,到达昌都是在两天后,中途在江达和妥坝歇了两晚,都有这两地的小头人接待,倒也平安无事。 后来他才知道,贡嘎杰布大头人是这一带身份和地位最高的大土司,从雀儿山那边开始,一直到念青唐古拉山东边的地盘,都是贡嘎杰布大头人家的。这位大土司家拥有十几万藏军,几十万奴隶,还有数不清的牛羊。光供养的黄教寺院,就达20座以上。 到了昌都,他和董团长以及那些士兵被安排在驿馆中,而康礼夫他们几个人,则被请到贡嘎杰布家豪华的府邸里去了。 董团长来到苗君儒的房间里,关上门低声说道:“苗教授,昨天晚上又有人死了,是藏兵,和我那两个兄弟一样,都是喉咙被咬了一个大口子,血都被吸光了!” 苗君儒问道:“你注意林正雄没有?” 董团长说道:“我专门派了两个弟兄跟着他,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苗君儒问道:“既然这样,藏兵又是怎么死的呢?” “这就不清楚了!”董团长靠近苗君儒,接着问道,“苗教授,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去寻找传说中的宝石之门?” 苗君儒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寻找宝石之门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也从未向董团长透露过半点。 董团长说道:“是我的兄弟在监视林正雄的时候,听康先生他们对贡嘎杰布大头人说的!” 苗君儒点头道:“是又怎么样?” 董团长说道:“宝石之门只是藏族传说中的地方,千百年来,寻找宝石之门的人都有去无回。我带着手下兄弟跟着你们去,肯定是去送命的!” 苗君儒低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康先生就是找到了开启宝石之门的钥匙,才决定去寻找的!” 第33页 董团长瞪着眼睛说道:“这么说,宝石之门真的存在喽?” 苗君儒微笑道:“我认为也存在,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多人去找!” 董团长拍了苗君儒的肩膀一下,说道:“要是真找到了宝石之门,随便拿几颗宝石出来,也可以对得起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死了,家人可不能受苦!” 苗君儒笑道:“你这个当团长的,怎么老是想着你的那些兄弟?” 董团长说道:“我们这些当兵的,可比不上你们知识分子。大家都是吃兵粮的,一起穿一起睡,战场上捨命相拼,舍死相救,讲的就是兄弟义气。” 两人正聊得起劲,一个士兵敲门进来道:“团长,刚得到消息,贡嘎杰布大头人死了!” 苗君儒大惊,他见过贡嘎杰布大头人,那老头子的精神状态很好,身体也不错,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 董团长问道:“有没有听说是什么原因死的?” 那士兵回答道:“不太清楚!” 董团长的脸色微微一变,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不觉得贡嘎杰布大头人的死有些蹊跷吗?” 觉得蹊跷有什么用,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够管得了的。苗君儒仰面往床上一躺,说道:“董团长,难道你还想去弄清楚贡嘎杰布大头人是怎么死的?” 董团长说道:“苗教授,贡嘎杰布大头人是怎么死的,那与我无关,可是康先生在府邸里呢,我总不能不管吧?” 苗君儒说道:“你想怎么管?就凭你手下那几十个人?贡嘎杰布大头人突然间死了,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可不想卷进去!董团长,我觉得这里面的水可深得很呢,你只是一个受命于上级的军人,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他说完这番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董团长呵呵地笑着,用手挠了挠头,连连说了几声“那是,那是!”便随着那个士兵出门去了。 苗君儒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其实他也想弄清楚贡嘎杰布大头人的死因,只是腿伤未愈,连行走都困难,更别说夜探贡嘎杰布的府邸了。 他知道西藏这边的贵族和头人居住的府邸的结构大体相同,一般由主楼和前院两个部分组成。前院多系二层,底层用做仓库,或做奴隶(朗生)、用人的住房,有的设置部分客房,接待来客。二层基本上是管家用房以及管家所用厨房,以管理庞大的庄园和财产。主楼居前院之北,一般呈回字形,有三到四层,中间为天井小院。房屋底层主要是各种库房,诸如盐库、粮食库和酿酒用房。第二层,北侧正中,为佛殿,南侧为管家会议用房和文件库,两侧为厨房、主副食仓库和家具库房。第三层和最上一层系主人及亲属用房,有卧室、起居室、经堂、专用经堂、餐室,以及亲随用人、奶妈的住室等等。 此时的贡嘎杰布大头人,一定躺在他自己的卧房中。 按照藏族的传统,当人濒于死亡时,称之为“中阴”,守候在旁边的人设法给濒死之人服下活佛赠给的“圣水”和“圣丸”,在其耳边呼唤他崇拜的菩萨、活佛的名号,使其修持在心,促使微弱的根识晓悟,接受劝请,忆念死后获得佛的保佑,然后迅速清理病人身上的所有毛制衣物。一旦断气,则用布盖住面孔,置于原位。此时,死者的亲属不可触摸死者的遗体,以免干扰最后的死亡历程,直到“中阴”身完全脱离世间肉身为止。信仰佛教的藏民,相信死亡仅仅是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的过程。死亡不过是人体这种物质覆灭而已,即使肉体虽已变成石或土,但灵魂是不会死的。因此,一般认为这个历程大约需要三至四天,这也是亲朋好友前来哀悼的时间。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请高僧来主持“普哇”仪式,仪式举行时,死者身边除了高僧外,不得有旁人在场。将房门和窗户关上后,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高僧把携带的“坛城沙粉”倒一点在死者头部囟门上,盘腿坐于尸体前,右手持铃,左手持金刚杵,念诵《中阴救度经》,以超度死者的亡灵。 仪式举行后,才可搬动尸体。此外,家人带着写明死者死亡时辰、生年属相及配偶、子女生年属相的文书到占星喇嘛处占卜星相,决定什么属相的人可以接近或接触尸体,以何种葬法处理尸体,出葬时间、停尸期间需诵的经文及出葬吉日,七七四十九天内举行何种佛事仪式等。 苗君儒懒得去多想,喝了几杯放在桌子上的酥油茶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一个士兵冲进来把他叫醒了。 那士兵惊慌失措地叫道:“苗教授,不好了,出大事了!” 苗君儒欠起身子,发觉已经是晚上,他打着哈欠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那士兵说道:“你自己看吧!” 苗君儒也听得外面传来纷杂的声音,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见驿馆的外面火把通明,不知什么时候围了大批的藏军,足有上千人。十几个手持冲锋鎗的西康军士兵,正守在驿馆的门口,不让藏军冲进来。 苗君儒问道:“怎么会这样?” 那士兵说道:“昨天晚上我们团长带了两个人出去,就一直没有回来,今天一大早,那些藏军就把这里围起来了。” 第34页 “你说什么,今天一大早就被藏军围住了?”苗君儒说道,“我不久前才和你们团长说过话呢!” 那士兵说道:“苗教授,你知不知道你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呢;在这之前有人来叫过你,可怎么叫都叫不醒!” 苗君儒大吃一惊,登时清醒了许多,记得睡觉之前喝了几杯酥油茶,没想到这一睡就睡了这么久。糟糕,酥油茶有问题!他朝桌子上望去,只见原本放在上面的那罐酥油茶不见了。昨天送这罐酥油茶进来的,是一个40多岁的藏族男人,他以为是驿馆里的人,也就没有在意。没想到居然会“中招”,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是让他睡一觉吗? 他想了一下,问那士兵:“康先生他们呢?” 士兵回答道:“从我们住在这里开始,就一直没见他们,不知道他们怎么了!我们想叫扎布出去打听情况,可他出去后,也一直没有回来!昨天晚上,我们都听到土司府邸里面有枪声传出来!” 苗君儒说道:“你去告诉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想办法的!” 那士兵离开后,苗君儒坐回床边休息了一会,头还是有点胀,外面的纷杂声不断传来,情势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不管怎么说,董团长和那些士兵毕竟是负责保护康礼夫的,以康礼夫与贡嘎杰布大头人的关系,不应该会闹成这样。 他正要出门去看,就见门外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刚才出去的士兵,另一个则是他们的嚮导扎布。 那士兵一进门就说道:“苗教授,扎布回来说,贡嘎杰布大头人是被董团长杀死的,索朗日扎已经发下话来,要董团长为贡嘎杰布大头人陪葬,明天一大早,就要举行天葬!” 苗君儒再次大惊,他得到贡嘎杰布大头人死亡的消息时,董团长和他在一起,怎么会是董团长杀的呢?再说,依藏族的惯例,像贡嘎杰布大头人这种地位显赫的人,停尸在家里,由高僧念经超度的时间,应该在七天以上,怎么这么快就要举行天葬呢? 他想着董团长对他说过的话,昨天晚上董团长带人偷偷进入贡嘎杰布大头人的府邸,想去救康礼夫他们几个人,没想到却被别人算计了。 难道是有人设计故意陷害董团长?那个人会是谁呢? 那士兵急道:“苗教授,你赶快想办法,天一亮,董团长就要被他们……” 苗君儒思索了一会,说道:“你去对外面管事的人说,我要求见一见索朗日扎!” 那士兵出去没多一会就回来了,说道:“他们根本不理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冲出去,怎么办?” “那就找一套藏袍来,我想办法混出去!”苗君儒拿出怀表一看,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离天亮没多长时间了,他问扎布:“你知道天葬台在什么地方么?” 扎布惊恐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上不去的!” 苗君儒说道:“先出去再说!” 那士兵很快弄来了一套藏袍,苗君儒穿上之后,还挺合身的,这么一打扮,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与普通藏民有什么不同。他在那士兵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士兵皱着眉头出去了。 扎布问道:“苗教授,你叫他去做什么?” 苗君儒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样东西,说道:“等下我跟你出去就是!”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叫喊声。他走到窗边一看,见守在门口的西康军士兵和那些藏军打起架来了,双方推推搡搡拳打脚踢,顿时乱作一团。 他对扎布说道:“走!” 两人下了楼,混入人群里,拼命挤过藏军的队伍,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天葬台就坐落在离昌都不远的一座石山的半山腰上,苗君儒跟着扎布来到山下时,天色已经微明,他们藏在一块岩石后面,见前面那支上千人的庞大队伍,正缓缓移动着。 走在最前面的,是上百个手拿法器和旗幡,身穿绛红色长袍和袈裟的年轻喇嘛。年轻喇嘛的后面跟着几十个身穿黄色袈裟,手拿经筒,低头念经的老年喇嘛。在这些喇嘛的后面,有十几乘十六人抬的敞床大轿,每乘大轿上都坐着一个头戴黄色鸡冠形僧帽、身穿黄色袈裟,披着金线貂毛压边僧袍的活佛。 每个抬轿的都是年轻的喇嘛,步伐稳健有力,行走有条不紊。 一大队藏军紧跟其后,有骑兵也有步兵,分为两队。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棉布的董团长,被两个身体健壮的大汉拉扯着往前走。 紧跟着藏军的那些人,从服饰上看,便知是贡嘎杰布大头人的亲戚,具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在这些人的后面,是穿着各色藏袍的普通藏民,一个个低着头,手里拿着点燃的藏香或者经筒,步履缓慢地往前走。 苗君儒他们跟过去混在人群中,可是还没走出几十米,就见前面被藏军堵住,不让人再往前走了。那些藏民全都匍匐下来,把香插在土里,面向山上跪在地上磕头祷告着。 扎布跪在那里,说什么都不肯往前走了。 苗君儒弯着腰在人群中灵巧地穿梭,由于腿伤的缘故,走得并不快。往上走了一段路,刚一抬头,就被两个藏兵拦住,随即双臂被人抓住。 他不想挣扎,坦然摘掉帽子,大声叫道:“我知道大头人是怎么死的!” 第35页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过来,拔出枪对准苗君儒,用汉语说道:“你是什么人?” 苗君儒大声道:“带我去见索朗日扎,我有话要对他说!” 那军官的脸色一变,说道:“你们汉人没有一个好的,我先毙了你!” 苗君儒一见那军官要开枪,他可不想白白死在这里,正要运力将抓住他手臂的两个藏兵甩开,就听到上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把他押上去,给大头人陪葬!” 那军官愤愤地把枪收起来,挥了挥手,冲过来几个藏兵,一齐押着苗君儒往上走。 山路崎岖不平,苗君儒每走一步,腿伤之处都疼得很厉害,他咬着牙一步步往上挪,没多一会就来到了半山腰。 所谓的天葬台,其实就是一处数百平方米大小的平地,此时平地上围搭着二处大小像篱笆式的方形帐子,四周挂着无数各种颜色的布条和各式彩带,围着红、白、蓝三色布,挂有蓝、白、红、黄、绿五色布条做成的幡。平地的中间有一堆大石头,石头旁边还竖着一根一米多高的石桩。其中一块最大的石头上,放着一捆白布包着的东西,里面应该就是贡嘎杰布大头人的尸体了。那些喇嘛分成三排,围坐在大石块的周围,双手合什低头诵经,庄严而浑厚的念经声,在石台的上空久久飘荡。 几个穿着土黄色僧袍的“热甲巴”,脱掉袈裟,戴上僧人专用的藏式三角口罩,身上缠件深黑色袢袄,在石台的旁边烧火煨桑烟。董团长被两个壮汉压跪在石台下,不屈地挣扎着。 天空中出现了秃鹫的影子,而且越来越多。这些具有灵性的神鹰,即将履行神圣的职责,带走死者的肉身,赎去死者身前的罪孽,使死者的灵魂早日得到解脱。 几个穿着青色藏袍的壮汉拥着一个老头子走了过来,那老头子约莫70岁,头戴高顶狐皮帽,身穿质地精细,绣有龙、水、鱼、云等纹饰的五色蟒缎藏袍,披着一件貂皮披肩,下穿云纹金丝线大褂;腰束牛皮金丝缎腰带,上面别着一把短刀,还有一些装饰品,足穿低筒牛皮靴;右耳戴松耳石,左耳垂长耳坠。左手捻着一串紫檀木佛珠;浓眉长须深目,举止豪迈,不怒自威。 苗君儒身后的几个士兵压着他的肩膀,想让他跪下,但他却运足了气,硬挺着不跪。 老头身边的一个壮汉用汉语呵斥道:“你这个下贱的汉人,见了我们丹增固班老头人还不下跪?” 苗君儒暗暗一惊,他以前在西藏时,就听说过这位老土司的传奇故事,被藏民们称他为“雪山之鹰”。老土司年轻的时候,只是一个世袭的小土司。他纵横念青唐古拉山以东的大片草原,多次率部与清军交战,曾独自一人深入清军大营,斩获清军将领的首级。清廷久战不赢,无奈只得封丹增固班为昌都地区的大土司。 他冷冷地望着丹增固班,说道:“这么说,你就是贡嘎杰布大头人的父亲了?” 那几个士兵见苗君儒这么没有礼貌,挥起枪托就要往他身上砸。只见那丹增固班的眼睛一瞪,把手轻轻一挥,那几个士兵吓得退到一边去了。 丹增固班走到苗君儒面前,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来送死?” 苗君儒也不答话,挺直着腰,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平端在手上。这是一串佛珠,由36颗不规则的珠子串成,珠串中每一颗珠子的色泽都不同,或黄或白,或深或浅,但每一颗珠子在晨起阳光的映照下,都泛出一种奇异的七彩光晕。整串珠子泛出的七彩光晕,将苗君儒环罩在其中,远远望去,他犹如一尊降临尘世的神佛。 丹增固班呆呆地望着苗君儒手中的那串珠子,眼中闪现出不可思议的目光,脸上出现异常虔诚的神色,他缓缓跪了下去,匍匐在苗君儒的面前。 那十几个端坐在敞床大轿上的寺院活佛,也都走下大轿,来到苗君儒面前,虔诚地匍匐在地。 至于那些正在念经的喇嘛,早已经停止念诵,一个个面向苗君儒匍匐在地。山上山下所有的人,全都匍匐在地。天葬台上如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翱翔在空中的秃鹫,偶尔发出一两声长鸣。 丹增固班和那十几个寺院活佛,早已经认出苗君儒手中那串佛珠,是格鲁派的圣物“舍利佛珠”。这是历代活佛相传的信物之一,那36颗佛珠其实就是36位高僧虹化后留下的舍利子,具有无上的佛法功德。他们也都听说了,几年前,转世灵童遭遇了一伙土匪,幸亏一个汉人出手相救,才保大家无恙。为表示感谢之情,转世灵童将手中的“舍利佛珠”赠与那个汉人。 在这串黄教圣物的面前,身份地位极为尊贵的老土司丹增固班也只有下跪磕头的份,其他寺院中的活佛就更不用说了。 苗君儒收起那串“舍利佛珠”,大声道:“你们都起来吧,我是个汉人,无需多礼!” 丹增固班从地上爬起来,躬身问道:“你有什么吩咐?” 苗君儒说道:“你们先把董团长放了,另外,我想看看贡嘎杰布大头人是怎么死的!” 董团长身上的绳子已经被人解开了,他冲到苗君儒面前,感激涕零地说道:“苗教授,想不到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要是换了别人,不但救不了我,还会被他们一起餵了老鹰!” 第36页 苗君儒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朝那堆石头走过去,一大群人跟在他的身后。来到那堆石头前,他接过“热甲巴”躬身递过来的圆形厚背弯刀,割开了綑扎尸体的麻布和绳索。 躺在石头上的,正是苗君儒日前见过的贡嘎杰布大头人。此时的贡嘎杰布大头人,穿着一身灰色的棉布衣服,身体蜷曲成婴儿睡觉时的姿势。致命的伤口在颈部,从伤口的痕迹看,凶器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刀子,而并不像以前死的那几个人一样,是咬出来的痕迹。 苗君儒望着丹增固班,低声说道:“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其余的人都退到几米开外,苗君儒和丹增固班站在贡嘎杰布的尸体前,他低声说道:“按藏族的规矩,像贡嘎杰布大头人这种身份和地位的人,就算非正常死亡,也应该在家中停尸数天。你这么急着为他举行天葬,是不是想掩盖什么?” 丹增固班回答道:“我已经请人看过,今天是吉日,如果错过了今天,就要等一个月以上!” 苗君儒接着问道:“索朗日扎是贡嘎杰布的儿子,这种场合之下,怎么没有见他?” 丹增固班低着头,表情非常痛苦和无奈。 苗君儒继续问道:“你明明知道贡嘎杰布大头人不是董团长杀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苗君儒的质问,丹增固班跪下来,眼中流泪道:“请你惩罚我吧!我也是逼不得已,否则他们不会饶过我的族人!” 苗君儒忙扶起丹增固班,惊道:“他们是谁?是不是和我一起来的康先生?” 丹增固班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两年前,阿里那边的哈桑大头人,为了抢回被偷走的神物,死在你们汉人的枪下。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儿子贡嘎杰布被你们汉人买通,参与了那件事!这两年来,我一直暗中派人查找那些汉人,想替哈桑大头人拿回神物,也好替我的儿子赎罪。可是……” 苗君儒说道:“可是你一直没能找到他们,是不是?” 丹增固班问道:“你怎么知道?” 苗君儒说道:“抢走神物的汉人当兵去了,而那个带他们到神殿去的人,却躲在一间密室里不出来,是这样吧?” 丹增固班惊道:“你还知道什么?” 苗君儒仰头看着天空中飞翔的秃鹫,反问道:“那几个被你儿子请进府邸的人去哪里了?” 丹增固班回答道:“他们逃走了!” 苗君儒暗惊,以丹增固班在这一带的势力,康礼夫他们那些人绝对不可能有逃走的机会,除非有人帮忙。他立刻想到了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索朗日扎。除了索朗日扎,谁会带着康礼夫他们一起出逃,而又让丹增固班投鼠忌器呢?莫非?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低声问道:“是你自己亲手杀了贡嘎杰布?” 丹增固班双手合什,眼中留下两行老泪,仰头向天嘴唇微微动着,在祈求天神的原谅。 “你不想再滥杀无辜,所以只派兵围住驿馆,并没有朝我们开枪。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猜到你的苦衷了!”苗君儒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想再问下去,丹增固班所以那么做,一定有那么做的道理。老年人的丧子之痛,又有几个人能体会呢?他不愿意再在对方受伤的心口上抹盐,转身向山下走去。所到之处,那些喇嘛和藏兵自动让出一条通道,伏在地上不敢看他。 苗君儒一步步走下天葬台,看着跪拜在地的那些藏民惊恐地向后退去,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惆怅,若没有那串“舍利佛珠”,结果会怎么样呢?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上前,朝苗君儒敬礼道:“请你上轿!” 十几个身穿红色僧袍的壮汉,躬身站在一顶敞床大轿旁边。像贡嘎杰布家这样大的家族,是绝不会只有一个管家的。 董团长紧跟在苗君儒的身后,问道:“苗教授,我们要去哪里?” 他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认为我会去哪里呢?” 董团长夜入贡嘎杰布大头人的官邸,不仅仅是为了搭救康礼夫他们那么简单。苗君儒越来越觉得貌似憨厚的董团长,行为方式都显得很精明,好像还有什么隐衷。他更想知道的是,谁在控制着董团长,整件事的背后还有一只什么样的黑手。 第七章 西藏殭尸 西藏殭尸,又称“起尸”,藏语称之为“弱郎”。 “弱郎”就是指有些邪恶或饥寒之人死去后,其余孽未尽,心存憾意,故导致死后起尸去完成邪恶人生的余孽或寻求未得的食物。但必须在其躯体完好无损的状态中才能实现。如此说来,藏区的葬俗本身给起尸提供了极好机会。 在藏区,尤其在城镇,不管什么人死,一般并不马上送往天葬台,而是先在其家中安放几天,还有请僧人诵经祈祷,超度亡灵等一系列葬礼活动,尸体在家至少停放三至七天后才就葬。若发生起尸,一般都是在这期间。 起尸一旦没有被人制服,长期游荡在外面,靠吸人畜的血为生,就成了最可怕的血僵。血僵存在世间的时间越长,就越厉害,一般的法师无法对付,得请寺院的高僧才行! 但是血僵行踪不定,寺院高僧也无法查其行踪,很难遇到。 每个寺院都有一两个善于对付殭尸的高僧,这类高僧也习惯游走于西藏各地,寻找殭尸的踪迹,除魔卫道。 第37页 500年以上的血僵,外貌与正常人无异,混迹在人群中,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唯一与正常人不同的是,血僵只吃血食,不吃熟食。 董团长一直怀疑林正雄不是正常人,但是怀疑归怀疑,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林正雄不是人。 苗君儒不想去老土司家府邸,更不愿意去临近的寺院,当他和董团长回到驿馆时,围在外面的藏军已经撤去。 康礼夫他们一行人是往哪个方向逃的,没人知道。 苗君儒回到驿馆没多久,丹增固班就来找他了,还带来一个长眉素颜的老喇嘛。进门后,那老喇嘛朝他行了佛教三跪九叩的大礼,从贴身处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接着解开他包扎在腿上的棉布,露出已经开始发炎的伤口。 老喇嘛小心地拔开瓶塞,将几滴蓝色的液体倒在伤口上。苗君儒只觉得从伤口传来一阵阵的凉意,伴随着一点麻痒。眼见着伤口的肌肉慢慢癒合,不消一个小时的时间,伤口居然完全长上了,连一道伤疤都没有留下。 老喇嘛退出去后,苗君儒问丹增固班:“刚才给我用的,是不是‘神女之泪’?” 传说神山冈仁波齐上有一位神女,每当神女看到人世间的疾苦时,会不由自主地流下蓝色的眼泪,这种蓝色的眼泪具有很神奇的功效,无论受多重的伤,只要滴上几滴“神女之泪”,伤口便会瞬间痊癒,完好如初!普通人根本无法见到神女,只有得道高僧才有可能遇到,求得几滴“神女之泪”。但是这种机缘千年难遇,有关高僧求得“神女之泪”的传说,还是发生在1000多年前。从那以后,至今没有人再遇到过。 丹增固班沉默不语,跪在苗君儒的面前。 苗君儒缓缓地起身,说道:“你为了要我帮你做事,不惜求高僧用‘神女之泪’为我治伤。说吧,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丹增固班哑声道:“求求你,大活佛,不要让他们打开宝石之门!” 苗君儒说道:“他们已经拿到了绝世之钥,说不定也知道宝石之门在什么地方。千万别忽略了那个康先生的本事,连你的儿子都在帮他,你想想,西藏那么多土司和头人,又有谁没有被他们买通呢?要想制止他们的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丹增固班把头在地上磕得“梆梆”直响,哭道:“你是大活佛,你一定有本事阻止他们的!” 苗君儒扶起丹增固班,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他打开门,见董团长站在门口。 董团长见苗君儒出来,忙说道:“苗教授,都安排好了,就等你一句话!” 苗君儒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好像早就知道我要去追他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康先生身边有你的人,而且沿途留下标记了!” 董团长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朝苗君儒慢慢竖起了大拇指。 三十几个人骑的全都是高头大藏马,这种纯种的古西域良马,体格健壮,能奔善跑,而且耐力最好,一昼夜能跑千余里。 苗君儒胯下那匹白马,则是丹增固班送给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奔跑起来如同一阵风。 每个人除了身上带着的东西外,还备了7天的干粮。其实无须这样,单凭苗君儒的身份,沿途所有的黄教寺院,都会给予最大的帮助。 一行人朝着西南方向而去,出了昌都没有多远,来到一道河口的交汇处,在河口左边的山坡上,有一座以石块和石板垒成的石头堆。石头堆的藏语称“朵帮”,意思就是垒起来的石头。“朵帮”又分为两种类型:“阻秽禳灾朵帮”和“镇邪朵帮”。“阻秽禳灾朵帮”大都设在村头寨尾,石堆庞大,而且下大上小呈阶梯状垒砌,石堆内藏有阻止秽恶、禳除灾难、祈祷祥和的经文,并有五谷杂粮、金银珠宝及枪枝刀矛;“镇邪朵帮”大都设在路旁、湖边、十字路口等处,石堆规模较小,形状呈圆锥形,没有阶梯,石堆内藏有镇邪咒文,也藏有枪枝刀矛。 巨大的“朵帮”就是尼玛堆,也被称为“神堆”,具有祈福祭天的作用,这些石块和石板上,大都刻有六字真言、慧眼、神佛造像、各种吉祥图案。 尼玛堆上悬挂着无数印有经文图案的五色“隆达”,蓝天绿地之间,片片“隆达”随风飘舞,端是壮丽之极。 董团长纵马来到尼玛堆前,下马从一块做了记号的石头下面取出一页纸,看完后将纸吞入腹中。 苗君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没有说话,只拍马跟着扎布。 董团长来到苗君儒身边,低声说道:“苗教授,你好像不开心!” 苗君儒说道:“如果你换成是我,被人逼着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会开心么?” 董团长的目光投向远处,说道:“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深夜带人进入土司府邸,对不对?” 这个问题苗君儒早就想问,可那是别人的事,就算问了,人家也不一定告诉他,所以就一直没有问。 董团长接着说道:“你想知道我进去后看到了什么吗?” 苗君儒说道:“你一定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否则老土司不会想杀你灭口!” 第38页 董团长沉声道:“那晚我带了两个士兵偷偷进了大头人的府邸,那府邸很大,我们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康先生他们被关的地方。后来抓住一个僕人,可听那个僕人说,康先生他们早就离开了。我见情况不妙,就想离开府邸,不料被他们发现了!我那两个兄弟死在他们的枪下,我躲进一栋楼房底层的小房间里,你猜我在那小房间里看见什么了?” 苗君儒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董团长说道:“是两具年轻的裸体女尸,好像刚死没多久!” 苗君儒“哦”了一声,像丹增固班这样的大土司,家里有无数女奴隶,稍有犯事的,杀死一两个还是很正常的。但是尸体不会放在家里,更不会剥去尸体身上的衣物。按藏族传统,活人非常敬畏死人,除非天葬的时候,由天葬师祷告后才能剥去死者的衣物,以便实施天葬。若是普通人剥去死者的衣物,死者灵魂得不到安息,会变成“起尸”。 董团长接着说道:“我看了那两具女尸,都很漂亮,从长相上看,不会超过18岁。我壮着胆子查看了一下,见她们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不过我觉得奇怪的是,两具女尸的下身都塞了一截木棍。当时我出于好奇,就把其中一具女尸下身的木棍拔了出来,那木棍的长短粗细,都和男人那东西差不多。木棍拔出来后,那具女尸突然睁开了眼睛。我吓了一大跳,丢掉木棍就跑出屋子,哪知道一跑出去,就被几个人死死按住,接着就捆起来了。” 女尸的下身塞木棍这样的事,苗君儒还是第一次听到,莫非土司府邸里有的人心理变态,在玩弄了女人之后将人杀死,还在死者的下身塞上木棍?那两个女人浑身上下没有伤痕,是怎么死的呢?他想了一下,硬是没有想明白是什么原因。 董团长见苗君儒不说话,便继续说道:“苗教授,可惜你没有进土司府邸,你一进去就知道,那里面黑乎乎的,没有几处灯光,显得非常阴森恐怖,好像一间鬼宅,不是人住的!” 藏族百姓都习惯早睡早起,若不是遇上传统节日,或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一般都不会点灯。苗君儒笑了笑,说道:“这并不奇怪!我到过一个小土司的府邸,里面最起码住着几十个僕人和管家,一到晚上,照样黑灯瞎火的。” 董团长说道:“那不同的,我一走进这个土司府邸,心里就毛毛的,觉得瘆人!我们在前面走,总感觉背后有人跟着。要是没有离开那里,我还不敢说呢!” 苗君儒说道:“也许那只是一种心理作用!” 董团长说道:“我当兵那么多年,死人堆里不知道滚过多少次,可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你不觉得那个老土司和正常人不同吗?” 苗君儒笑道:“想不到你这趟来西藏,净是遇上一些不是人的东西。开始你怀疑林正雄,现在又怀疑那个老土司了!人家为了保住神物,连儿子都杀了!” 董团长认真道:“那个老土司为什么要杀掉贡嘎杰布大头人,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保住神物那么简单!凭他的势力,完全可以派人把神物抢回去,为什么低三下四地求你?” 苗君儒在离开昌都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正如他对董团长说过的那样,这件事有着不同寻常的背景,以藏民对神物的崇敬程度,就算马长风他们能够从神殿中偷出来,只怕还没有走出西藏,就已经葬身草原了。红衣喇嘛既然已经找到重庆去了,以密宗高僧们修炼的佛法,可穿梭过去,预见未来,不可能查不出绝世之钥的下落。丹增固班老头人能够用“神女之泪”为他治伤,当然有本事拿回绝世之钥,之所以求他出面,肯定也是有难言之隐。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窥视宝石之门的,又何止是汉人呢? 董团长见苗君儒不说话,只得拍马走到前面去了。这一路上,只要有尼玛堆的地方,他都会下马,从一个做了记号的石头下,取出一张纸条来,看完后吞到肚子里。 日暮时分,一行人来到一处山坡上,见天空中有几只秃鹫在盘旋。在草原上,只要看到天空中有秃鹫盘旋,就知道附近一定有人或牲畜的尸体。翻过山坡,果然见到不远处的草丛中躺着一个人。董团长眼尖,已经看出那人身上穿的黑衣,他发疯一般纵马奔过去。 苗君儒他们忙紧跟过去,见董团长抱起的那人,正是康礼夫身边的那几个黑衣人中的一个。这人呈大字型被绑在四根短桩上,手脚的筋脉均已经被利刃割断,从伤口流出的血早已经浸透了身边的草地,片片绿叶上星星点点的红色,如同开出的一朵朵极为鲜艷的花,煞是美丽。 这人看着他们,痛苦地张了张口,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从那些已经凝固的血迹看,他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蹟中的奇蹟。盘旋在空中的那些秃鹫,等他一咽气,就来享受这无比美味的人肉大餐。 董团长在这人眼神的示意下,从对方口袋中拿出一页纸来,见上面用血写着几行字:苗教授,我一路都会为你留下标记的,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拿着那页纸问道:“苗教授,你和他有什么约定?” 苗君儒淡淡地说道:“帮他找到宝石之门!” 那人见他们已经拿到了纸条,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第39页 苗君儒看着董团长那气急败坏的神色,轻声说道:“人都已经死了,你气也没有用。康先生就在前面等我们,难道你不想和他们会合么?” 这个黑衣人是别人安插在康礼夫身边的,一路上都给董团长留下线索,不巧被康礼夫的人发现了,才遭此报复。康礼夫也爽快,干脆留下一封信,说在前面等。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似乎都有各自的使命,就拿董团长来说,虽然是胡专员派来保护康礼夫的,一定还有别的任务。说不定,还有一支人马跟在他们的后面。 士兵们挖了一个坑,将那黑衣人掩埋了。 夜幕渐渐降临,大家点起火把继续往前赶路,来到一处山谷口,道路分为两条,一条往谷里去,另一条沿河岸继续往前。路边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字:我们从这里进谷。 在那块牌子旁边,有几个大石头堆成的石堆,石堆上还摆着几个牛羊的头颅,扎布一看到石堆上竖着的旗幡,顿时脸色大变,忙调转马头叫道:“里面去不得,去不得!” 董团长问道:“怎么去不得?” 扎布说道:“里面有殭尸!” 董团长说道:“有苗教授在这里,还有我们这么多人,连雪山上的那个怪物都被打跑了,还怕什么殭尸?” 说完后,他带头往山谷里冲去,那些士兵紧跟其后。 扎布拦住苗君儒道:“苗教授,你去劝劝他们,千万不要进去呀,这谷里的殭尸很猛的,而且还不止一具。写在木牌上的那些字,是引你们进去送死的呢!” 苗君儒问道:“山谷里的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 扎布说道:“和河边的一样,都是往藏南去的。但是我听说山谷里原来住着一些人,三年前的一天晚上,全被殭尸咬死了,后来有高僧过来,但只收服了一具殭尸,跑了另外一具最厉害的。从那以后,不断有人在这个山谷里被殭尸吃掉。几个月前,从拉萨那边又来了两个高僧,在山谷里住了一个多月,也没见着有什么结果。有胆大的牧民结伴进去,看到了那两个高僧的干尸。苗教授,你看那堆‘朵帮’,两颗牛头上放着一具人头骷髅,那是警告路过这里的人,千万不能进去!” 苗君儒问道:“殭尸不是行踪不定的吗?怎么固定在一处地方呢?” 扎布说道:“我也不清楚!” “走,我们去追他们!”苗君儒一夹马肚,往山谷内跑去。 他的马快,很快就追上了董团长他们,刚将他们拦住,还没来得及说话,胯下的马突然嘶鸣起来,任他怎么拽都拽不住,兴许是受这匹马的影响,其他的马匹也纷纷嘶鸣起来。 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周围肯定有不干净的东西,而且就在附近,否则的话,这些马不可能反应这么强烈。 董团长也预感到了不祥,忙调转马头,对手下士兵命令道:“回头!” 已经晚了,在他们回头的路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路中间。董团长二话不说,拔出手枪对准那黑影“叭叭”就是两枪。 枪声过后,那黑影并没有倒下,反倒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前面冲来。苗君儒一看情况不对,忙叫道:“大家一齐往前沖!” 那些士兵端起枪,拼命朝那黑影扫射,三十几匹马呼啦啦一齐冲过去。 只见那黑影平空掠起,伸出长臂,闪电般从马上抓了两个士兵,落在右侧的坡地上。 董团长一看这情景,调转马头就要去追那黑影,却被苗君儒死死拉住缰绳,带着往前跑。他大声吼道:“苗教授,那是我手下的兄弟,我不能不管!” 苗君儒叫道:“连西藏高僧都无可奈何,你有什么本事?”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冲出了山谷。董团长滚鞍下马,跪在地上对山谷内哭喊道:“兄弟,我对不起你们!” 苗君儒叫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快走!” 几个士兵将董团长架上马,跟着扎布朝河边那条路走去。没走出多远,迎面颳起了阵阵大风,将所有的火把吹灭,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藏地高原的气候就是这么反覆无常,刚才还是星光满天,转眼间就是狂风暴雨,伸手不见五指。 董团长大声叫道:“弟兄们,跟上,跟上!” 马匹不停地打着响鼻,倒也给跟在后面的人指明了方向,大家低着头,紧抓着缰绳冒雨缓缓而行。 苗君儒叫道:“董团长,这样走不行,得找个地方避雨!” 扎布叫道:“拐过这道河湾,前面有一间牧民废弃的大屋子,我去年经过这里的时候,还在那里面住过呢!” 拐过了河湾,风雨似乎小了许多,在河湾靠山坡的那边,果然见到一间被牧民遗弃的破屋子,屋子四周那一米多高的木桩挡风墙,已经残破不堪,大家下了马奔进屋内,各自找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也许是几家牧民共同的家,所以这屋子并不小,有上百平方米,足够容纳他们30多个人。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屋顶有几处地方漏水。不管怎么样,总比在外面挨雨淋的好。 有勤快一点的士兵,去外面的挡风墙上拆下一些干木头来,到屋里生火。大家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得烘干才行。 第40页 苗君儒见这屋里的东南角上,似乎还有一个小门。有的藏民习惯在屋里弄一个小储物间,用来放一些牛羊的毛皮。他走过去推开小门,见里面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屋内生起了两个火堆,那些士兵脱下湿淋淋的衣服,相互依靠着在火边烘烤。 董团长走过来说道:“苗教授,还找什么呢?先烤干衣服,找一个地方睡一觉,明天再赶路吧!” 苗君儒说道:“没事,我习惯一个人独处!” 他点燃打火机,朝小屋里看了看,隐约见角落里好像躺着一个人。 董团长笑道:“原来有人比我们先到了。”他用藏语喊道,“尊敬的客人,请出来烤火吧!我们虽然是汉人,但不是坏人!” 那人躺着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董团长对苗君儒道:“苗教授,有点不对劲!” 苗君儒借着手中打火机的微弱光线,轻轻走了过去,走近一看,见角落里有件崭新的七色花边羊皮袍,躺在袍内的分明是个藏族妇女。他定眼一瞅,那女的已经抬起头来,睁着双目在看他。 他低声用生硬的藏语说道:“不用怕,我们是好人!你饿了吧,请跟我出来,给你一点吃的!” 那女人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他,看得他心里挺不是滋味。虽说藏族女子生性大方,可在这样的地方,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盯着男人看。 董团长似乎看到了里面的是一个女人,笑道:“苗教授,那女的喜欢你,呵呵,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安心休息吧!” 苗君儒觉得这女人的眼神与正常人有些不同,正要仔细看,可手上的打火机却灭了,连忙说道:“我去外面弄些火来!” 他刚转身,感觉脚踝上一紧,好像被一只手抓住了。那手的力气极大,抓得他的脚踝一阵酸麻,他大惊之下,用力一挣,居然没挣得开。 他蹲下身,用手去掰开那只抓住他脚踝的手,可一触到那只手,就觉得冰冷僵硬,当下内心一凛,暗叫不好,一腿朝那女人踢过去。 他这一腿并未用全力,而且隐含着几招变化。对方若是个活人,身体必然是软的,腿力接触之后,立即就能够感觉得出来,瞬间就可以收回腿力,不至于将对方踢伤。可是他那一脚踢过去之后,“嘭”的一下,感觉如同踢在木桩上一样。 他大声叫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他的声音很大,说的是汉语,明摆着是说给外面那些士兵听的。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朝前面连踢三腿,身体在地上翻了两个圈,总算把那只抓着他脚踝的手甩掉,借势退到门边。 董团长和几个士兵举着火把赶过来问道:“怎么啦?” 苗君儒说道:“你们看里面!” 在几支火把的光线下,几个人把小屋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个穿着藏袍,腹部高高隆起的女人,正站在屋角里,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们。 董团长笑道:“苗教授,一个藏族女人就把你吓怕了?” 苗君儒说道:“你可看清楚,她是活人吗?” 董团长仔细看了一会,脸色渐渐变了,那藏族女人肤色发黑,鼻子和嘴巴边沿还留着一线血迹,那双眼眶深陷的大眼睛,显得木讷而诡异,很明显不是活人。 一个士兵禁不住扣动了扳机,一阵枪声过后,众人见子弹全射在那藏族女人的身上,这女人并不倒下,反倒“嘿嘿”地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了过来,步履僵硬。走了几步之后,仰头向天,发出几声“呜呜”的叫声。 董团长从一个士兵手里接过两颗手榴弹,正要扯开拉弦丢过去,却被苗君儒拦住。 董团长说道:“苗教授,子弹打她不死,我就不信用手榴弹炸她一个粉身碎骨,她还能活着!” 苗君儒说道:“你以为她真的那么僵硬么,没见我们在山谷里遇上的那具殭尸,动作快得连你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怕你把手榴弹丢过去,她就已经冲到我们面前来了。我堵着门口,趁着她没有朝我们发起攻击之前,叫大家赶紧穿上衣服走路!” 几年前,他去江西考古的时候,遇上了龙虎山的一个道士,攀谈之下知道对方是张天师的后人。那个道士教了几招对付邪魔殭尸的道术给他。(有关苗君儒与张道玄的故事,请见拙作《帝胄龙脉》。) 当下,他咬破中指,在左手心画了一个“掌心雷”。这样的法术他没有用过,不知道对这女殭尸有没有用。他见女殭尸并没有向前逼来,也不敢贸然使用“掌心雷”,一人一尸就这么僵持着。 一个士兵叫道:“外面还下着大雨呢!” 苗君儒厉声道:“你是要命还是想躲雨?” 他的话音刚落,拴在屋子外面的那些马匹嘶鸣起来。 苗君儒对董团长说道:“她刚才是在呼唤同伴,你们快点,趁着另外一具殭尸没到之前,骑马冲出去,能跑多远就多远!” 董团长问道:“那你呢?” 苗君儒说道:“你放心,我有舍利佛珠,不会有事的!” 见情势紧急,董团长也没有再啰嗦,带着那些士兵就往外跑,当他们冲到门口时,见外面冲进来两个人。 第41页 是两个喇嘛。 一老一少,老的六七十岁,穿着红色僧袍,外披羊毛金丝黄色袈裟,戴着黄色鸡冠形僧帽。双目鲜血淋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年轻一点的20岁出头,同样穿红色僧袍,背着老喇嘛,右肩上斜挎着一个大灰布袋。 两人进来后,年轻喇嘛放下老喇嘛,惊异地看着董团长他们,躬身朝他们施了一礼,急切地问道:“你们这些汉人怎么会在这里?” 扎布上前匍匐在那老喇嘛的脚边,回答道:“我们是为了避雨才进来的!没想到在小屋子里面,看到一具殭尸!有佛爷相助,我们就不怕了!” 那年轻喇嘛问道:“是不是一具挺着肚子的女尸?” 董团长连连说道:“是的,是的,你们有什么办法收服吗?” 年轻喇嘛说道:“我和师傅一直追踪一男一女两具殭尸,直到昨天才发现他们的踪迹,那具男殭尸引着我们到一个山谷里,女殭尸趁机逃走了,原来躲在了这里!” 董团长指着小屋说道:“就在那里面!” 年轻喇嘛拔腿冲到小屋前,见那女殭尸正与苗君儒僵持着,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忙双手手指相扣,结了一个大成佛印,口中念念有词。在他的手腕之上,出现了一个火球,只听他念着六字真言,那火球随着他的佛音,往前射去。 那女殭尸乍一看到火球,突然纵身而起,冲破屋顶,不知道逃往哪里去了。火球射在墙壁上,炸出一个洞来。 苗君儒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藏族僧人降魔,其所使用的法术,似乎与中原地区的道士有异曲同工之妙。佛道本是一家,降妖除魔之术,无非是以正义之力对付邪恶。至于所用之功力的大小,就看个人的修为了。 那年轻喇嘛顿足道:“可惜,又让她跑了!” 坐在地上的那个老喇嘛吼道:“还不快追?难道要等她生下千年尸王吗?” 苗君儒走过来问道:“你说什么,千年尸王?” 老喇嘛说道:“是的,千年尸王!你们是汉人,不知道千年尸王的厉害!一男一女两具殭尸所生下的小殭尸,具有千年魔力,是殭尸之王。若让她生下千年尸王来,雪山之下,只怕会血流成河!” 董团长见那老喇嘛说话的时候,口中不断有血流出来,忙问道:“佛爷,你怎么了?” 年轻喇嘛说道:“我师傅怎么都没有想到,那具男殭尸居然是一具千年血僵,我们斗不过它,才想跑到这里来找地方躲避,现在那具殭尸应该追过来了!” 一个士兵掏出两颗手榴弹,悲壮地叫道:“团长,你们先躲在一边,等那具殭尸追进来,我抱住它之后,和它同归于尽,我就不信炸不死他!” 老喇嘛似乎听得懂汉语,摇头说道:“只怕你还没有碰到它,就已经被它撕成两半了?” 董团长急道:“那怎么办?” 老喇嘛说道:“只可惜那几个和我们一起的高僧不知道去了哪里,否则的话,就不怕那具血僵了。我虽然受伤,但是以我现在的法力,能与那具血僵对抗一阵子。你们赶快帮忙找到那具女殭尸,杀掉她!绝对不能让她生下千年尸王!” 说话间,大屋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藏族汉子。那汉子一出现,大家就觉得空气中瀰漫着一种极为恐怖的气氛,一阵阵的头皮发麻,即使天气寒冷,背上仍不断冒出冷汗。 那个藏族汉子走进来时的动作一点都不僵硬,外表也与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他那双眼睛,血红血红的,令人不敢对视。 那个拿出两颗手榴弹的士兵,已经扯开了拉弦,大叫着冲上前去。可是还没等他接触到那具血僵,头颅就离开了他的身体。苗君儒他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居然没看清那士兵是怎么死的。 血僵突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上前,抓住那士兵的身躯,朝屋外丢了出去。外面传来两声巨响,还有马匹嘶鸣的叫声。那些紧握着枪的士兵,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退到了墙角上。 老喇嘛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已经结了一个佛印,口中大声念着六字真言,在他面前出现了一道金色光墙。那血僵似乎想冲过光墙,但沖了几次都没有冲过来。老喇嘛的身体发抖,回头对那年轻喇嘛叫道:“江白多吉,你还等什么,带着他们走!” 原来年轻喇嘛叫江白多吉。 江白多吉跪在地上哭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老喇嘛叫道:“不要管我,快去找那具女殭尸,绝不能让千年尸王出世!” 那血僵大吼着,一次次地撞在光墙上,发出巨大的“嘭嘭”声,似乎随时都要将光墙撞开。 江白多吉不再犹豫,朝大家招了招手,带头从小屋后面的那个墙洞沖了出去。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眼前瀰漫着很浓的雾气。由于下过雨,地面上很潮湿,大家分开找,很快就找到了那女殭尸逃走的足迹。江白多吉寻着那痕迹,快步追过去。 大家各自举着火把,紧跟着江白多吉往前赶。刚走了一会儿,那女殭尸留下的痕迹居然找不到了。 江白多吉辨了辨方向,朝另一边寻过去。 扎布跟在大家的后面,对董团长说道:“不是说有几个高僧就可以对付这具血僵吗?要是有人到前面的度卢寺请来几位高僧就好了!” 第42页 董团长问道:“度卢寺离这里有多远?我带人过去!” 扎布说道:“度卢寺离这里最少有100里呢!我们没有马怎么走?就算赶到那里,可是还不等请来高僧,佛爷就已经……” 董团长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不是有那串舍利佛珠吗?按藏族的说法,佛珠上每一颗舍利子,那都是一个得道高僧的修为呀!” 苗君儒拍头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串舍利佛珠,大家见珠串上的每一颗舍利子,在浓雾中放射出五色毫光。 董团长从身上拿出一支短枪递给苗君儒,有些愧疚地说:“苗教授,我们这些当兵的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带着这个吧,虽然不能对付那具殭尸,但对付两三只野狼,还是可以的!” 苗君儒拿着那支枪,看着董团长他们渐渐消失在浓雾中。事不迟疑,他拔腿从原路返回。当他进到大屋子里面时,见那道光墙已经消失,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那具血僵和老喇嘛都不见了。 他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冲出了大屋子,见那几十匹拴在防风围墙边的马匹也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喇嘛带人去追女殭尸,瞎眼老喇嘛留下来对付血僵,就算是死,也应该有具尸体才对,怎么连尸体都不见了呢? 他回到大屋里点了一根火把出来,见那些用来拴马的木桩上,并没有残留的马缰,地上留下了很多脚印。那些马是被人牵走的,并不是因为受惊而挣断缰绳。 他在防风墙边来回走了几步,寻思着是什么人牵走了这些马。前后连半个钟头都不到,那些人的速度怎么就这么快? 究竟是些什么人? 这时候,他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他赶紧熄灭火把,闪身躲到大屋的门背后。马蹄声越来越近,来到了防风围墙外,听得出只有一匹马。不知道马上坐着的是什么人。 他从大屋内小心地走出来,隐约可见马上并没有人,那马在防风墙外来回跑着,发出“恢恢”的叫声,像是急切的呼唤。 那马似乎看到了他,从防风墙外冲进来,来到他眼前,用嘴去拱他的头,一副无比亲热的样子。 好马就是好马,这么通人性。他抚摸着马,突然间觉得鼻子一酸,眼眶热热的,忍不住用手擦了擦。就在他纵身上马的时候,才发觉马缰断了,马身上还有血迹。 他用手一抹,触手皆红。他大吃一惊,忙仔细检查了一下,可是马的通身没有半点伤痕。他醒悟过来,拍了一下马的脖子,笑道:“老伙计,想不到你是一匹汗血宝马呀!” 汗血宝马是传说中古代西域宝马,这种马有极快的奔跑速度和良好的耐力,能日行千里。《汉书》记载,大宛国贰师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马,奔跃如飞,无法捕捉。大宛国人春天晚上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马交配了,生下来的就是汗血宝马,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由于受很多因素的影响,这种马已经在数百年前,就从人类的视线中消失了。想不到,他竟然有这样的际遇,碰上活在史书上的传奇之马? 老土司丹增固班求他办事,不惜以稀世宝马相赠。 他从昌都离开后,一路骑马过来,都没见这马出汗,怎么就这一会儿,马却出了汗呢?莫非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这马用尽力气一路狂奔,才导致出汗? 是谁骑在马背上,这马又是怎么把那人甩下马背逃走的呢? 他撕下一块布,将马缰接了起来。抬头望了望四周,见雾气还是很浓。他绕到屋后,想去追董团长他们,可找来找去,竟然找不到半点有人走过的痕迹。 奇怪,刚才走过的痕迹到哪里去了呢? 他虽是考古学者,但对高原草地上自然现象了解不多。高原上的野草生命力极强,即使有人踩过,只要风一吹,就能渐渐恢复原状,什么痕迹都没有了。现在是晚上,雾气很浓,加上他手上没有火把,就算草地上有痕迹,也难以看清。 他扯着马缰在原地打转,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好。依稀间,觉得左侧有人影一闪,当他定眼望时,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他来到大屋前,下了马之后牵着马往里走,顾自说道:“老伙计,今晚我们俩就住这里,等明天再去找他们也不迟!” 按他的意思,那年轻喇嘛不管找不找得到那女殭尸,应该会回来找老喇嘛的,况且这么大的浓雾,一个人最容易迷路,要是不小心撞上那具血僵,就麻烦了。那火堆还未烧尽,只要再添上几根木头,把火烧得旺旺的,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好觉了。 他刚走到火堆边,把几根木头添上去,身后的汗血宝马打了一个响鼻,往后退了一下。他的手抓着缰绳,也被连带着向后一个踉跄。 剎那间,他看到左边小屋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忙定眼望去,却见是那具逃走没多久的女殭尸。他打了一个哆嗦,怔在那里。 他翻起左手,见手心上画的“掌心雷”已经不见了。与殭尸打交道,这不是第一次,十几年前他在湘西的时候,就遇上过不少殭尸,只是那时不需要他出手,有道士会对付。(详情可见拙作《湘西蛊毒》。) 与内地殭尸不同的是,西藏的殭尸死而不僵,攻击人的时候,动作迅速而准确。他心里没底,不知道那个道士教给他的法术,究竟有没有用。 第43页 那女殭尸用手捂着肚子,一副很痛苦的样子,眼中净是哀求与悲怜的神色。 不好,是要生孩子了。 他听老喇嘛说过,女殭尸生出来的孩子,就是千年尸王。一旦千年尸王生下来了,就是10个得道高僧来,也不一定能消灭得了。 他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这女殭尸生下千年尸王来,不管怎么样,都要拼死一搏。就在他再一次咬破手指,在左手掌心画上“掌心雷”时,只见那女殭尸“噗通”一声朝他跪了下来。 这一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有些惊呆地望着那女殭尸,不知道该出手还是不该出手。就在这时,从他的头顶落下两个人来,正是那老喇嘛和那具血僵。 他刚才进来出去的时候,并未留意屋顶。这种藏民用木头建造的房子,屋子的横樑都是木头架成的,不要说两个,就是三四个站在上面都没问题。 老喇嘛落地后“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用藏语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才有此问。那血僵也退到那女殭尸的身边,扶起女殭尸后,一双怪异的血红色眼睛愤怒地瞪着他们,倒不急于进攻。 苗君儒说道:“佛爷,我就是刚才跟你徒弟出去找女殭尸的人。” 老喇嘛盘腿坐在地上,有些伤感地说道:“想不到这殭尸比人还精明,把人引开后,又重新回到这里来产子。你一个汉人,逃出去也就算了,何必还跑回来和我一起送死呢?” 苗君儒说道:“我身上有转世灵童送给我的舍利佛珠,所以我回来救你!” 老喇嘛惊道:“什么,你就是救了转世灵童,得到舍利佛珠的那个汉人?” 苗君儒说道:“那次我只是机缘巧合救了他,并得到了这串舍利佛珠。佛爷,我从一个汉人道士那里学了几招对付殭尸的法术,不知道有没有用!” 老喇嘛说道:“汉藏两地由于水土不同,习俗不同,因而邪恶的力量也不同。你们汉人用的法术,在这里没有用的,不信你就试试看!” 苗君儒翻起左掌对准那两具殭尸,从他手心射出一道金光,可那金光触到两具殭尸身上后,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忙从口袋里拿出那串舍利佛珠,对老喇嘛说道:“佛爷,我的法术真的没有用,舍利佛珠在这里,就看你的了!” 一见到舍利佛珠,那血僵和女殭尸大骇,正要抽身逃走,不料老喇嘛比他们快了一步,已经手握舍利佛珠,念动佛咒真言。一道白光自空从屋顶破露的地方凌空而下,将屋内的人与殭尸全部罩住。 白光中传来庄严而浑厚的梵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如同几十个老僧同时在吟诵,苗君儒听得出是《金刚经》。《金刚经》又名《金刚咒》,是佛法对付邪魔的最有力的武器。 血僵将女殭尸护在身下,不让白光射到,随着那梵诵《金刚经》的声音越来越大,血僵发出痛苦的嚎叫,身上冒出阵阵浓烟。 只听得一声哀嚎,那女殭尸挣脱了血僵的保护,扑到老喇嘛脚边。苗君儒以为她要拼死一搏,连忙一脚踢出。不料那女殭尸却匍匐在地上,不住地朝老喇嘛磕头,口中“呜呜”不止,像是在述说着什么。 这情形,看得苗君儒几乎呆了,他连忙缩回脚,好在没有踢中女殭尸。原来殭尸也通人性,生死存亡之时,不忘乞怜哀求。 苗君儒也是心肠慈悲之人,眼见那女殭尸把头磕得山响,那血僵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呻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对老喇嘛说道:“佛爷,他们……” 老喇嘛停止了念诵,那庄严而浑厚的梵音随即消失。他低声说道:“你们之所以成为殭尸,是因为你们死前,心中那一口怨气不出!”他嘆了一声说道,“你们本不属于这世界,存在于这世上,又有何益?” 那血僵停止了哀嚎,也爬过来匍匐在老喇嘛的脚边,一边磕头,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苗君儒站在老喇嘛的身边,他听不懂殭尸在说些什么,可他听得出来,这两具殭尸是在忏悔,以求得老喇嘛的宽恕。但人妖殊途,老喇嘛会让他们留在这个世上继续害人么? 那女殭尸侧着身子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声呻吟起来,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那血僵扶起女殭尸,竟像人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中充满了不屈与悲壮。 苗君儒以为老喇嘛要念诵佛经,在千年尸王出世之前,将这两具殭尸从世上毁灭。不料老喇嘛沉声说道:“天生万物,必有其理,佛法慈悲,普度善心之人。刚才你没有趁势吃掉我,就说明你心中还有一点善心。唉!你们生前本是一对恩爱之人,只可惜遭土司所害,以至于怨气结于心胸之间,迷惑了本性。你们若是诚心悔悟,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血僵听老喇嘛这么说,忙放下女殭尸,朝老喇嘛一个劲地磕头。 老喇嘛接着说道:“千年尸王生下来,天生戾气,必须用高深的佛法才能化解。至于你们两个,能不能熬过佛法点化,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之后,老喇嘛又念诵起来,这一次念诵的不是《金刚经》,而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不同于《金刚经》,为佛法善念之最,劝人向善。不仅救度了自己,而且救度了其他众生。只要诚心向善,即使是三恶道的众生,也能脱离苦海轮回,进入佛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语音柔和温软,如一位慈祥的老人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轻轻细语,不断地灌输着佛法的真谛。 第44页 那血僵双手合什盘腿而坐,竟如一个虔诚的佛徒一般聆听佛音,脸上的表情逐渐祥和起来。在他的身上,渐渐冒起一蓬金黄色的火焰。 那女殭尸在地上滚来滚去,早已经停止了呻吟,身上也冒出一蓬金黄色的火焰。在她的身下,躺着一个刚生出来的婴儿。那婴儿不哭不闹,一双黑黑的大眼睛,认真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中透出无比的纯洁与无瑕来。 女殭尸缓缓起身,将那婴儿抱在怀中,复又跪在老喇嘛的面前。 老喇嘛口中念诵不断,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女殭尸将那婴儿放在老喇嘛的脚边,与那血僵一样双手合什盘腿而坐。 殭尸靠吸血为生,就算他们诚心向佛,能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吃人么?苗君儒想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听得老喇嘛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虽说殭尸靠吸血为生,但只要他们心存善念,熬过那一关,以后靠吸食露珠泉水,吃蘑菇野果,也能生存。就像你们汉人吸菸土一样,瘾虽大,但意志坚强之人,仍可戒掉。” 苗君儒点了点头,自清朝以来,那些吸食烟土的汉人,有几人能得善终的呢?但其中亦不乏有人深感烟土之危害后,靠自身的坚定意志戒掉菸瘾,成为正常人。 老喇嘛接着说道:“这千年尸王虽非人类,由于其父母受佛法点化,其身也与佛有缘。我恳求你带上他去度卢寺,到了寺里,只要对活佛说明这尸王的来历,他们知道怎么做的!” 老喇嘛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苗君儒眼见那千年尸王渐渐长得如同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大小,在地上爬了一阵,居然站立起来了。 那血僵与女殭尸身上的金黄色火焰越烧越烈,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佛音声越来越强,那老喇嘛的头顶,出现了一道七彩的光圈。光圈越来越大,老喇嘛的身体却越来越小,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萎缩着。 苗君儒大骇之下,忙伸手去扶,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眼前顿时什么都看不到了,四周如死一般的沉寂。他的手也扶了个空,等他的眼睛恢复过来时,哪里还有老喇嘛的身影? 那串老喇嘛拿着的舍利佛珠,从屋顶缓缓落下来,准确地落在他的手上。 他仰头朝屋顶破漏的地方望上去,刚才还是浓雾重重的暗黑,此刻只见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夜空,月光如银般泻下来,照在那两具盘腿而坐的殭尸身上。那老喇嘛坐过的地方,只留下一袭黄色的袈裟和红色僧衣。老喇嘛用毕生的佛法造诣,将两具殭尸点化,自己的修行也大获圆满。 他早就听说藏地得道高僧,修炼到很高境界后,在圆寂时,其肉身会化作一道彩虹而去,进入佛教所说的空行净土的无量宫中,这就是西藏最神秘的“虹化”现象。 有幸见到高僧“虹化”的人寥寥无几。在科学领域,至今没有人能够对这一神秘现象作出合理的解释。 那千年尸王来到苗君儒的身边,用手扯着他的裤管,喉咙中发出如同婴儿般的呼唤。望着这天真无邪的孩子,苗君儒不由心生怜爱之情,伸手将这孩子搂入怀中。 那两具殭尸站了起来,血僵的眼睛不再是血红,而是正常人的色泽,眼神中充满了慈祥与平静,不再如过去那般暴戾与恶毒。 两具殭尸看了那小孩一眼,双手合什,朝苗君儒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那小孩发出一声呜咽,像是呼唤他的父母。那女殭尸转身时,眼中分明噙着泪水。苗君儒望着他们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殭尸也是人变的,也有情感,面对自己刚生下的孩子,有几个人能忍心捨弃呢? 任由那小孩怎么呜咽,那一男一女两具殭尸,却未再回头。 苗君儒对那小孩低声道:“若你不是千年尸王,我还想将你带回重庆,认作义子呢!” 他用老喇嘛留下的袈裟包住那小孩,系在自己的胸前,翻身上了汗血宝马,策马出了大屋。见明亮的月光下,哪里还见那一男一女两具殭尸? 所有的这一切,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有一个人在幕后操纵着。 第八章 贊普陵墓 贊普是古代西藏吐蕃王朝时期的王号。 吐蕃王朝实际兴起于公元6世纪。今西藏山南地区泽当、穷结一带的藏族先民雅隆部,已由原始的部落联盟发展成为奴隶制政权,其领袖人物达布聂赛、囊日论贊父子,逐渐将势力扩展到拉萨河流域。7世纪初,囊日论贊之子松贊干布以武力降服古代羌人苏毗、羊同诸部,将首邑迁至逻些,正式建立吐蕃王朝。 在政治制度上,松贊干布仿唐朝的官制,贊普是最高统治者。公元9世纪,吐蕃王朝崩溃之后,出现了大大小小许多政权的割据局面,各部的酋长也称赞普。 在西藏这块广袤的土地上,究竟有多少座贊普的陵墓,谁也说不清。但是最出名的,是位于山南穷结县宗山的西南方,背靠丕惹山,吐蕃王朝时期第二十九代贊普至第四十代贊普、大臣及王妃的墓葬群。各陵墓封土高大,为土垒成的高台丘墓。其上层土墩为椭圆形,墩顶极平坦,下层为长方形土台,周边不齐整。 苗君儒几年前经过那里时,特地去看了一下,见墓葬的数目现难确定,能看到的有八九座。整个陵墓群面积约1万平方米,各墓高出地表10米左右,远望犹如一座座起伏的小山。靠近河边有一座大墓,说是松贊干布之墓。墓的大门朝西南开,面向释迦牟尼的故乡,以示对佛祖的虔诚。墓上有座小庙,供有松贊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塑像,也是守墓人的居所。 第45页 作为考古工作者,他有心对那一片陵墓进行考古研究,可由于条件不允许,只得作罢。临离开时,他的嚮导匍匐在陵墓土堆的下面,久久不愿起身。 老实忠厚的藏民,对古代君王的敬畏与崇拜,并非外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苗君儒并不知度卢寺在什么方向,不过他听扎布说过,离这里也就一百多里。 他借着月色,策马朝西南方向狂奔,只要找到有藏民所住的地方,一问就知道了。 一口气跑出了好几十里地,连一顶牧民的帐篷都看不见。怀中的那千年尸王,手里拿着他那串舍利佛珠,安详地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天边渐渐露出一抹晨曦,往前又跑了一阵,终于看到左前方出现一熘高入云端的山脉,在那云雾缭绕之中,有金光一闪。 西藏佛教寺院建筑,都是红墙金色琉璃瓦。在白山绿地之间特别显眼,即使距离很远,也能清楚地看到。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欣赏着高原清晨那独特的风景,耳边听到一阵木板相击的“笃笃”声,循声望去,见右前方的草地上,有一个孤单的人影,正缓慢向前移动着。 他催马前行,来到那人面前,看清这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只见这人目不斜视,表情严肃,神态是那样的虔诚,动作是那样的一丝不苟,三步一拜,彳亍前行。刚从地上爬起来,向前小迈三步又将两手合什上举,拍三下,再向前平伸,手掌着地后向前一搓,平伏在地再合掌、磕头,然后起来再重复。 每个朝圣者的手上,左右各套着两块木板。苗君儒刚才听到的那声音,正是朝圣者在头顶相拍时发出的。这个人的背上只有一个小背囊,身上的藏袍早已经破旧不堪。就这样要一直跪拜到圣地拉萨,到大昭寺去朝拜佛祖。用这种走法到拉萨,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1年,2年,还是10年20年,没有人去估算。 朝圣者并不需要带多大的行囊,他们的饮食,都来自沿途的牧民和寺院的施捨。在前往拉萨的各条道路上,随处可见倒毙在路边的朝圣者。且不说路上会发生病痛或遇到灾害性天气,单就这种诚意和毅力,足可以感动每一个人。 苗君儒从马背上拿了一袋糌粑丢在那个朝圣者的面前,用生硬的藏语问道:“请问度卢寺怎么走?” 朝圣者收起那袋糌粑,弯腰行了一个大礼。那人抬头时,苗君儒看清了对方的面孔,心中一惊,忙勒马往旁边一带,从身上拿出那支董团长留给他的手枪,对准那人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的眼中闪现一丝疑惑,站直了身子反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苗君儒笑道:“我这一路走了上百里地,都没见到一个人。你身上的衣服虽然又脏又破,但是你的头却出卖了你。一个长途跋涉的朝圣者,经历了那么多天风霜雪雨,必然满脸沧桑,而不是你这般干净,连头发都盘得一丝不苟!” 那人看了看苗君儒胯下的马,说道:“你是不是姓苗?” 苗君儒点头道:“是谁派你在这里等我的?” 那人问道:“跟你一起的那些汉人呢?” 苗君儒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并没有说话,而是从胸前的藏袍里掏出一只个头不大的鹞鹰,往上一抛。那鹞鹰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展开翅膀“唰”地一下钻入云层,瞬间便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苗君儒收起枪说道:“你抛出那鹞鹰,就是给你主人送信的,我看不如你带我去度卢寺,另外告诉你主人,就说我在那里等他!和我一起的那些汉人,说不定也会经过这里!” 那人有些不相信地望着苗君儒,问道:“你去度卢寺做什么?” 苗君儒笑道:“你还可以告诉你主人,我怀里的这个孩子,是女殭尸生的,就是藏族传说中的千年尸王!信不信随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怀中的尸王探出头来,朝那人投过去冷冷的一瞥。那人吓得“噗通”一下跪下来,大声道:“求求你饶过我!” 苗君儒笑了,尸王就是尸王,单眼神就能够吓住普通人,他说道:“既然你知道他是尸王,那就好了。现在我问你几句话,如果你说谎,你马上就会被尸王吃掉,灵魂将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明白吗?” 那人连连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苗君儒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老实地回答:“我叫拉巴!” 拉巴翻译成汉语,就是星期三的意思。普通藏族平民,有用小孩出生的日子或星期为小孩起名的,这并不足为奇。 苗君儒接着问道:“你的主人是不是丹增固班老土司?” 拉巴看了看四周,摇头道:“我是孟德卡头人派来的!” 苗君儒大惊,问道:“你说的孟德卡头人是不是普兰那边哈桑大头人家的大管家?” 拉巴说道:“是的,他以前是哈桑大头人家的大管家,哈桑大头人死后,他就成了大头人!” 想不到连孟德卡也卷进来了,苗君儒想起了那个弓着身子,脸上时刻荡漾着献媚的笑意,上嘴唇有两撇小鬍子的中年人。他问道:“他叫你来做什么?” 第46页 拉巴说道:“他在去普兰那边的每条路和每道山口都布了人,只要一发现一个姓苗的汉人,就立刻告诉他!不久前从这里过去了十几个汉人,也向我问路。” 听到这里,苗君儒暗暗吃惊,这个人所说的那十几个汉人。从人数上判断,也许是康礼夫他们。 他想起了那些在大屋外失踪的马匹,一定是那些跟在他们后面的人,趁他们出外之时,骑走了那些马。 那些汉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他问道:“拉巴,那些人是不是牵着马,马上并没有人?” 拉巴点头,低声回答道:“哦呀!” 苗君儒策马道:“走吧,拉巴,带我去度卢寺!” 他已经猜出那十几个走在前面的汉人是什么人,眼下他并不急于去度卢寺,而是要找一个像拉巴这样的藏民,了解当前的情况。 他隐隐感觉到,接下来要走的路,比料想的要困难得多。 度卢寺是一座有着1000多年历史的老寺院,寺院就建在山坡上,坐西朝东,并不大,但寺院的整体建筑与大山浑然一体,禅房庙堂显得很古老,不失肃穆与庄严。 苗君儒和拉巴来到山脚下时,听到寺内钟鼓齐鸣,长号阵阵,梵音缭绕。这个时候,正值寺内僧人做早课。 从山脚往上,是几层数十级的台阶,几个藏民正沿着台阶,三步一跪拜地向上走去。两个年轻僧人站在寺院门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苗君儒下了马,对拉巴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他怀中的那尸王早把头仰了起来,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明亮得如同雪山上的冰棱,望着他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苗君儒微笑道:“我的任务是把你交给这里的活佛,如果有缘的话,也许我们还能再见面!” 他把尸王从胸前解下来,背在背上,沿着台阶朝上面走去。当来到那两个僧人面前时,两个僧人一左一右上前将他拦住,其中一个胖一点的僧人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汉人,请你赶快离开!”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 那僧人说道:“没有为什么,我们就是不欢迎你!” 还未等苗君儒说话,另一个僧人看到了那尸王手中拿着的舍利佛珠,神色大变,忙拉着那个僧人跪下来说道:“不知大活佛降临本寺,请大活佛宽恕我们的罪过!” 在这些僧人的眼里,尸王手中的舍利佛珠就是大活佛的象徵。 苗君儒说道:“起来吧,带我去见你们的活佛!” 胖僧人说道:“回禀大活佛,我们寺院的活佛昨天被你们汉人杀死了!” 苗君儒惊道:“什么,你们寺院的活佛死了?是什么样的汉人?” 胖僧人说道:“他们有十几个人,带头的是贡嘎杰布的儿子索朗日扎。索朗日扎不知道要带什么东西给活佛,结果他们在经堂里吵了起来,你们汉人开了枪……” 苗君儒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胖僧人说道:“后来索朗日扎就带着那些汉人逃走了,我们已经派人通知了贡嘎杰布大头人,看他怎么处理。” 苗君儒说道:“我从昌都那边来的时候,贡嘎杰布大头人已经死了,你们知道那些汉人往哪个方向去了么?” 胖僧人指着西南方向说道:“他们是朝那边去的,我们已经派人追去了。” 苗君儒朝西南方向看了一眼,说道:“带我去经堂看看!” 两个僧人相互看了一眼,躬身在前面带路。苗君儒把那尸王从背上放下来,牵着往前走。 进了寺院的大门,迎面就看到一座依山而建的佛塔,塔身用砖石砌成,造形极为特殊,形方而实圆,状如覆钟,腰部以上呈环状纹,上部为覆钵形塔腹,塔身为灰白色的天然石灰岩,镂空出上下三排孔洞,每个孔洞中放有一尊佛像。 在西藏的寺院内,多有造型不一的佛塔,由于寺院的名气不同,建造佛塔所用的材料、式样、颜色以及规格都不同。无论什么样的塔,都具有一种功能,就是放置该寺院历代高僧舍利子及肉身。 僧侣们的宫殿错落有序地整齐排列。粉刷洁白的墙壁,将僧侣们门楼巍峨的住宅一间一间连在一起;红墙金顶的佛殿凌空耸立,金光四射。 寺院的经堂就在佛塔的旁边,是一幢褚红色白玛草墙点缀的高大宫殿,屋顶四角竖立四通法幢,正面顶部竖有法轮和两个卧式金鹿。前廊面阔五间,廊房墙面有四大天王像,大红漆门,共3门6扇,虎头门环,显得极其威严庄重。 在经堂门前的台阶上,跪着二十几个年纪大小不一的僧人。当苗君儒跟着两个僧人从佛塔边的回廊走过去时,对面走过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僧人,一个个愤怒地看着他,其中有两个僧人的手里还拿着铜头箍成的木棒。 两个僧人迎了上去,低声对他们解释着。那几个僧人听完之后,吓得躬身退到了一边。 经堂内四壁挂着“唐卡”,立柱上饰以锦绣柱饰,整个经堂内挂满彩色幡帷,在幽暗的光线中显得神秘、压抑,形成藏区寺院特有的庄严气氛。 半开敞的经堂前廊是一个过渡空间。进入经堂,四周完全不开窗户。林立的柱网和低垂的帷幢,昏暗中闪动的酥油灯光和金色的佛像宝座,增加了神秘而庄重的气氛。 第47页 本寺活佛的尸身就放在经堂里,周围端坐着一圈低声诵经的僧人,身上盖着五色羊毛金丝锦被,锦被上有金丝线绣上去的藏文《金刚经》。 苗君儒上前掀开五色羊毛金丝锦被,见尸身的胸前有两个弹孔,从弹孔的大小上看,确实是近距离内开的枪。 在整个西藏地区,每个寺院的活佛都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就算权倾一方的大土司和大头人,在活佛面前,也只有唯唯诺诺的份,不敢有丝毫顶撞。康礼夫也许不懂,可刘大古董和索朗日扎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竟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这不明摆着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吗? 他们来找活佛,肯定是有重要的事,与活佛闹翻了之后,为了防止秘密泄露出去,以至于不顾一切地开枪杀人? 苗君儒肯定他们不是为了寻找宝石之门的事而发生争执,可惜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否则就可以知道活佛的死因了。 当他转身的时候,看到经堂侧面有一个神龛,里面供着一块白玉碑,那玉碑上还刻着文字。 经堂是寺院僧人念经的地方,一般只供佛像,怎么会供着一块玉碑? 他走过去一看,见玉碑上刻的是古梵文《十善经》,他顿时暗惊,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岁月如梭,已经过去了1000多年,除了佛教高僧和专业研究的人士外,并没有几个人读得懂古梵文,更别说去破解里面的玄机了。 难道索朗日扎是求寺院的活佛破解玉碑的玄机,遭到拒绝后,才恼羞成怒地开枪? 苗君儒注意到玉碑的表面非常干净,像是有人刻意抹干净的。这种常年被香火供奉的东西,只有在重大的佛教纪念日,才会有人进行打扫。 他看着玉碑上的古梵文,仔细辨别着每一个文字。很快,他就发现那上面的文字,与他以前见过的古梵文版本的《十善经》,有几个地方不同。 莫非玄机就在那几个地方? 这块玉碑上的字,每个字都一般大小,单从字面上去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看了一会儿,竟被他看出了一点问题来。问题不是出现在古梵文上,而是出现在字行句间,他越看越心惊,心道:莫非玄机真的在这里面? 他又看了一会,才把目光移开,低声问道:“你们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经堂里,不怕别人来抢么?” 一个僧人回答道:“这块玉碑是两年前别人送来的,我们寺院比较小,没有地方放,就放在这里了!” 苗君儒问道:“是谁送来的呢?” 那僧人回答:“是贡嘎杰布大头人!” 苗君儒微微一笑,心里却思索开了。贡嘎杰布是权倾一方的大头人,手底下拥有的军队都有十几万,不可能没有能力保护这块玉碑。再说,这么贵重的东西,谁都想占为私有,贡嘎杰布为什么要把玉碑捐献给寺院?难道是想求寺院里的活佛解开玉碑上的玄机?那么,贡嘎杰布与活佛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呢? 还有,玉碑失踪了那么久,贡嘎杰布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呢?玉碑是两年前送来的,而就在那时,神殿中的绝世之钥被盗,马长风带着蒙力巴离开西藏,将其藏在重庆歌乐山云顶寺中。这两件事是否有什么联繫? 马长风和蒙力巴两人与贡嘎杰布之间,是否还有外人不知的秘密?用“红魔之箭”射杀马长风的人,又是谁派去的呢? 可惜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与他们相关的事情,似乎都已经成了永久的谜团。苗君儒想了想,他暂时无法知道这些事情的答案,但是他坚信,所有的谜团都有解开的那一天。 那尸王爬到供桌上,拿起供品中的水果吃了起来。有两个僧人想上前制止,可还没冲到供桌前,就被尸王露出的凶相所吓住。 苗君儒连忙道:“这里是寺院,不要乱来!” 那尸王似乎听得懂苗君儒的话,乖乖地爬了下来,一手拿着一个苹果,甜甜地咬着。 既然寺院的活佛已经死了,苗君儒觉得没有必要再停留下去,他牵着那尸王朝外面走去。 那个胖僧人跟在他的身边,低声问道:“你不是要把这千年尸王放在我们这里的么?” 苗君儒笑道:“你也知道他是千年尸王,现在活佛已经死了,如果我把他留下来,你们能够控制得住他么?” 胖僧人畏惧地看了看那尸王,没有再说话。 苗君儒低头对尸王说道:“算了,你就跟着我吧!从今往后,我就叫你‘嘎嘎弱郎’,好么?” 嘎嘎在藏语里是可爱的意思。那小孩像是听懂了一般,高兴地点了点头,发出愉快的“呜呜”声。 从进庙来的这段时间里,这尸王眼看着又长大了一些,就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般大小了。要是这么长下去,不消一个月,就能长成像雪魈那么高大的巨人。 他向寺院要了一些水果和吃的东西,用袈裟包好斜背在肩上。出了庙门,见拉巴仍站在汗血宝马的旁边,一副很忠诚的样子。 离开了度卢寺,拉巴牵着马缰走在前面,苗君儒和尸王坐在马上,他的眼睛望着远处的雪山,心里却想着那块玉碑上的古梵文。 走了一会儿,看到几顶游牧藏民的帐篷,苗君儒用一支钢笔向牧民换了一匹马和一张羊毛毡。马是给拉巴骑的,羊毛毡则用来睡觉。 第48页 两人朝西南方向行去,傍晚的时候,来到一个土坡前。拉巴滚鞍下马,朝着土坡又跪又拜,嘴里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土坡前有几尊残破的石像,其雕刻手法古朴而不失浑厚,有些像吐蕃王朝时期的雕刻风格。在离苗君儒不远的地方,几块巨大的长条形石碑已经断为几截,被野草掩盖着。在土坡的另一面,还有一些残垣断壁,在那些残垣断壁之间,依稀可以找到当初的恢宏和壮观来。 在西藏这块古老的高原上,历朝历代涌现出多少英雄豪杰,当他们大兴土木,用刀和鞭子驱赶着无数奴隶,为他们建造奢华而气派的府邸或王宫时,根本没有想到日后会怎么样。当他们寿终正寝后,一切都已成过眼烟云,留给后人的,只有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 苗君儒望着那些长条形石碑,有心下马看一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却见拉巴惊慌失措地起身。马蹄声中,几匹快马从土坡后面的残垣断壁间冲出来,很快将他们两人围住。 马上坐着的都是长得如凶神恶煞一般的藏族汉子,一手抓着缰绳,另一手拿着藏刀,背上还背着一支步枪。这些人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围着他们转,口中发出“呦喝呦喝”的声音。 他们都是游荡在草原上的马匪,靠打劫为生,但是他们一般不打劫牧民,主要打劫来往的商客,还有官家的人。 拉巴高举着双手,大声叫道:“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们,我和苗教授的身上都没钱!” 土坡顶上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魁梧,与其他马匪不同的是,那人居然像阿拉伯人一样,用一大块灰色的布将头脸捂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苗君儒低声问拉巴:“这里是什么地方?” 拉巴说道:“是翁达贊普的陵墓!” 据史料记载,在吐蕃王朝灭亡后,一个自称是松贊干布第八代孙子的人,拉起了一支队伍,在冈底斯山脉以东的草原上纵横驰骋,最后建立了一个小王国,并自封为贊普,这个人就是翁达。翁达贊普出身平民,深谙平民与奴隶的苦楚,所以施政的时候,尽量缓和贵族与平民奴隶之间的矛盾。由于这种仁政打压了贵族的权势,从而引来诸多贵族们的不满,但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当时社会经济和文明的发展,很多邻国的奴隶和平民,纷纷逃到这里来了。 翁达贊普死后,他的继承人一改他的仁政,变得极其残暴和贪得无厌。如此一来,这个小王国便如同汪洋大海中的落叶,在贵族势力与邻国的相互勾结下灭亡了。 这个小王国存在的时间虽然很短暂,但在西藏的社会文明发展史上,却写下了重重的一笔。 据说翁达贊普下葬的时候,不要奴隶殉葬,也不要其他的殉葬品,因而他的陵墓经历了上千年的风风雨雨,并没有遭到洗劫。 这也许是高原上唯一一座没有被人挖过的贊普陵墓。几年前苗君儒在西藏考古的时候,也想到翁达贊普的陵墓看一看,只是由于诸多原因,没法过来这边。 土坡上的那个男人并没有下来,朝下面打了一个手势。那几个围着苗君儒打转的马匪得到命令,飞奔而去,转眼就消失在土坡的后面。 苗君儒对拉巴说道:“那边应该有避风的地方,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了!” 拉巴说道:“从来没有人在翁达贊普的陵墓旁过夜的!”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 拉巴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么多年来,在这里过夜的人,从来没有人活着离开!” 既然是这样,苗君儒更想一探究竟了,他说道:“你要是害怕的话,就赶快离开!” 他牵着马往土坡旁边的残垣断壁走去,拉巴没有离开,而是紧跟在他身后。 翁达贊普算是西藏历史上一位开明的贊普,虽比不上汉族的秦皇汉武与唐宗宋祖,但比一般的皇帝强多了。可惜他的野心不大,若像他的祖宗松贊干布那样,便可再次统一全西藏,建立一个新的王朝。如此一来,西藏的历史便会改写,奴隶制度绝对不会延续那么多年,至今还没有消除。 苗君儒和拉巴来到那些残垣断壁中间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见这里有个火堆,火堆旁边还有些烧剩的木材。也许刚才的那些马匪,就是在这里过的夜。 苗君儒说道:“你不是说没有人敢在这里过夜么?这是什么?我倒想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拉巴没敢搭话,很利索地点燃了火堆,到别处转了一个圈,抱回来一堆干草,铺在火堆的旁边。 苗君儒见拉巴躬身站在一边,便说道:“我是汉人,没有那么多规矩,坐吧!” 拉巴仍不敢面对苗君儒而坐,而是退到墙角边。苗君儒没有再说话,拿出羊毛毡铺在干草上席地而坐,拿出糌粑,就着羊皮袋里的水吃了。 那尸王偎依在苗君儒身边,吃过几个苹果之后,围着火堆转来转去,一副很淘气的样子。他虽然是千年尸王,可除了长得快、身体冰冷、没有心跳和脉搏外,外表与正常的小孩没有什么两样。苗君儒与他朝夕相处了一天,竟然有些感情了。上午在度卢寺时,这尸王并没有把那些僧人放在眼里,却很听他的话。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第49页 若是他把这尸王带到国际考古工作者会议上,向来自世界各国的考古学者讲述这尸王的来历,不知道会引起多么大的震动。也许会引导考古工作,向神秘科学界发展。 兴许是玩累了,那尸王在苗君儒的身边躺了下来,抬头望着满天星斗的夜空。 不远处传来几声狼嚎,那两匹拴在墙边的马嘶鸣起来。拉巴惊恐地缩到墙角,对苗君儒说道:“夜晚的饿狼很厉害的,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苗君儒说道:“如果以前那些在这里过夜的人,是被野狼吃掉的话,地上肯定会留下死人的骸骨,可是我们并没有看到一根骨头!” 他起了身,走到山坡顶上,朝传来狼嚎的方向看了看,隐约可见黑暗中闪烁着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 只要有火就不怕野狼,这是每一个习惯在野外过夜的人都知道的。 他的身后上来了两个人,是拉巴和那尸王。拉巴朝远处看了看,声音有些发抖地说道:“能够和你在一起,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苗君儒呵呵一笑,说道:“拉巴,你到底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拉巴瞪着眼睛说道:“我怎么敢骗你呢?这地方确实死过很多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苗君儒说道:“我不是指这个,是刚才那些人,其实他们根本不是马匪,你认识他们,对不对?你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其实是把我的身份藉机告诉他们,好让他们回去报信!那个用布蒙着脸的人,我应该认识他,否则的话,他用不着包着脸!” 拉巴愣在那里,没有说话。 “你一开始就说是孟德卡头人派来的,所以孟德卡头人在我面前,完全没有必要蒙着脸。”苗君儒接着说道,“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是把你所知道的老实告诉我,第二是骑上你的马,在那些野狼没来之前,离开这里!” 拉巴往土坡下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跪下,哭着说道:“我不能说,否则他们会杀了我全家。他们说了,只要我跟着你,事成之后让我全家恢复自由!” 苗君儒说道:“这么说,你是他们的奴隶?” 拉巴把头埋在草地上,说道:“哦呀!” 苗君儒牵着那孩子的手,说道:“拉巴,你跟着我之后,你的主人要你做什么?” 拉巴从身上拿出一个小袋子,说道:“我每隔十几里,都会往地上撒这些东西!” 苗君儒接过袋子一看,见里面是些白色颗粒状的东西,带有一股很刺鼻的尿臊味。把这东西丢在地上,鼻子灵敏一点的人,老远就能闻到这味道。 他说道:“既然你已经跟着我了,而且每隔十几里就会往地上撒这些东西,为什么他们还要派人在这里等?” 拉巴说道:“这里是通往西南方向的一个路口,我的主人肯定会派人在这里守着的!” 苗君儒说道:“你回去对你的主人说,请他放心,我一定会每隔十几里,往地上撒这些东西。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可以直接带人和我一起走,没有必要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 拉巴从地上起身,躬着腰说道:“还是让我跟着你吧,我可以保护你!” 苗君儒冷笑道:“你认为我需要你保护么?” 他看着拉巴走下了山坡,骑马快速消失在黑暗中。 狼嚎声时断时续,那尸王也学着狼嚎声,仰头向天发出“呜呜”声。 那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只在远处晃悠,并没有继续往前逼。苗君儒听江西龙虎山那道士朋友说过,大凡像殭尸这类异物,头顶定有妖气,一般普通人看不到,而那些有灵气的动物,反而看得一清二楚。 有这尸王在身边,那些野狼肯定不敢上前。 “走吧,我们睡觉去!”他拉着那尸王下了土坡,到火堆边躺下,还没躺一会,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一跃而起,躲在几块石头后面朝前面望去,见到几个举着火把的人,正下马往这里走过来。走近了些,他认出正是那几个假马匪。 为首一个人大声叫道:“我们是来接你的!” 苗君儒从藏身的地方走出去,问道:“为什么要来接我?” 那个人说道:“这里是不吉祥的地方,没有人在这里能够见得到明天的太阳!”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 那个人说道:“从来没有人敢在翁达贊普的陵墓旁过夜,因为每个在这里过夜的人都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苗君儒笑道:“有这种奇怪的事?今天晚上我倒要见识一下!” 那个人说道:“若是别人想见识,我们绝对不阻拦,可是你不行!” 苗君儒笑道:“是你家主人怕我死在这里,所以要你们来!要是这样的话,我还偏就不走了呢!” 那几个人相互看了看,有两个人从腰间拔出手枪,被为首的那个人瞪了一眼,忙又塞了回去。另外两个人从马后扯过一根绳子来。 那个人说道:“你不愿意走,我们只好得罪你了,请你原谅我们的鲁莽,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这个人说完,在马上深深施了一礼。 苗君儒冷笑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绑过。今晚我倒想看看,你们用什么手段来绑我?” 第50页 话虽这么说,他心底也知道这些藏族汉子的厉害,当下示意那尸王站到一旁,眼睛瞅着那些人,想着用什么方法对付。 不料那尸王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苗君儒的前面,面对那些人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那些人座下的马匹嘶鸣起来,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任由那些人怎么扯都扯不住。 苗君儒对那尸王笑道:“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 那尸王转过身,撒娇般扑到苗君儒的怀中。 “嘎嘎弱郎,我们睡觉喽!”苗君儒抱着那尸王回到火堆边,从袋子里拿出一些水果给尸王吃了,自己就着小羊皮袋里的青稞酒,又吃了些糌粑。高原上夜晚寒冷,酒可以御寒。吃完东西,裹上羊毛毡,将那尸王搂在怀中,尸王的身子虽然很柔软,但是没有一丝温度,抱在怀里冰冷冰冷的。 抬头望着满天星斗,苗君儒如同一个慈祥的父亲,对尸王说起牛郎织女的传说,说到后来,他竟然迷迷糊糊地睡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惊醒过来,怀中那尸王不知道去哪里了。 此时月上中天,不知名的小虫在废墟的砖石下面,卖力地啼叫着。皎洁的月光下,远近几百米内的一切景物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股黑气自陵墓顶上直冲天宇,他定眼望去,见贊普陵墓的顶上站着几个黑影,一个小黑影正跪在地上,抬头望月,一下又一下地拜着。 他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暗叫道:不好,殭尸拜月! 他以前听那个道士朋友说过,大凡殭尸等邪物,夜晚出来除吸血食外,还会拜月,一起一伏之间,不断吸收月光之精华,以助其魔性成长。 千年尸王刚出生不久,保留着婴儿般的善良心地。若让其拜月而助长其魔性,一旦魔性灌顶,便无人能制服得了了。 他拔腿朝陵墓顶上跑去,当他跑到距离那几个黑影数十米的地方时,终于看清那几个黑影的样子。 那是几个不是人的“人”,为首一个穿着古代贊普的王袍,头顶冒出的黑气最浓。旁边站着的那几位,应该都是他的贴身侍卫。 那尸王就跪在一块石头上,仍在不断地拜着。 不等苗君儒冲过去,有两个侍卫已经一左一右地扑了过来,还未及身,他就已经闻到一股很浓的尸臭味。 越是厉害的殭尸,尸臭味越浓。 苗君儒不敢怠慢,趁那两具殭尸一齐扑到的时候,突然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两具殭尸的第一击,大声用藏语说道:“且慢,我有话要说!” 殭尸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人说的话,殭尸都能听得懂,因为他们生前也是人。 为首那具殭尸发出一声低吼,那两个侍卫立即停止了进攻,退到一旁去了。 苗君儒望着那具殭尸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埋在土堆下面的翁达贊普。” 那具殭尸点了一下头,算是认可苗君儒的猜测。 苗君儒接着说道:“那些死在这里的人,都是被你们吃掉的,所以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生前做了不少好事,想不到死后却为害一方。” 翁达贊普仰头向天,发出“桀桀”的怪笑。 这几具殭尸在这里横行已久,居然没有藏族高僧前来灭尸卫道,倒也是一件奇事。苗君儒继续说道:“你在这里这么多年,害人一定不少,历代藏族高僧允许你存在,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所以我也不想多事。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谁也不要侵犯谁!”他指着那尸王说道,“这千年尸王是跟着我的,我绝对不允许你把他带走!” 翁达贊普的眼中射出一道冰冷的寒光,直逼苗君儒。 苗君儒并不畏惧,从口袋中拿出那串舍利佛珠,大声道:“如果你不识相,我只有替佛祖卫道,灭了你们这几具殭尸!” 那串舍利佛珠在月光的映射下,发出一圈炫目的佛光,将苗君儒罩住。离苗君儒最近的那两具殭尸,立即嚎叫着逃到一边去了。 翁达贊普被那佛光一照,忙退了几步,站定后畏惧地望着苗君儒。也许他想不明白,这个人的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东西。 他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往后退去。 趁那几具殭尸退到陵墓下方的时候,苗君儒收起舍利佛珠,走过去伸手去扯那尸王。他的手还未触到那尸王的身体,只见那尸王发出一声低吼,转过头朝他的手一口咬下。若不是他反应快,那只手已经被咬住了。 一旦被咬,受伤事小,中了尸毒就麻烦了。 这高原之上比不得内地,没有那种会解尸毒的高人。据他所知,藏族对于那些被殭尸咬过的人,处理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用火烧掉。 他可不想变成高原上的一掬骨灰。 那尸王望着他,眼中全然没有了原先的天真与活泼,取而代之的是怨毒与暴戾。那种怪异的眼神,几乎吓了他一大跳。 他退了几步,望着那尸王说道:“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快跟我走,我还要教你念佛经呢!” 那尸王起了身,有些陌生地望着苗君儒,月光照在他身上,显出几分诡异来。 苗君儒惊奇地发现,这个孩子又长大了不少,乍一看去,与一个10岁大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而实际上,这具千年尸王才出生2天。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是这具千年尸王不听他的劝,他便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将其毁灭。 第51页 在陵墓的下方,翁达贊普和那几个侍卫都未离去,而是默默地看着上面。陵墓周围的虫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停止了鸣叫,四周如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让人心惊肉跳。 他听一个黄教高僧说过,殭尸也是会死的。能够熬到一千年以上的殭尸称为千年尸妖,千年尸妖极为罕见,一旦意识到死期将近,便千方百计去寻找新生的殭尸,吃掉一具新殭尸,千年尸妖便可再活100年。若遇上两具殭尸交配后生下来的千年尸王,对于千年尸妖来说,那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事。千年尸妖教其拜月以助长魔性,待其魔性滋生到一定的阶段,千年尸妖与尸王化而为一,成为万年不死的邪魔。 西藏这片广袤的大地上,还没有出现过邪魔。 印度那边,则出现过两具。为了消灭那两具邪魔,上百个印度高僧弘扬佛法,以身卫道,最后据说还是佛祖显灵现身,才灭了那两具邪魔,以卫人间正气。 传闻印度那边有一种秘术,有些得道高僧修行到一定阶段后,苦于不能脱离自身肉体,直接飞升,便去寻找千年尸妖,利用其千年魔性助己飞升。如此一来,那高僧虽是飞升了,但因受魔性影响不能成佛,游离于西天极乐世界之外。待其参悟佛法,灭了体内的魔性,便可进入西天极乐世界成佛,反之,则成为半神半魔的怪物。 西藏与印度的渊源甚厚,很多高僧都精通古印度梵文和一些秘术。苗君儒想到这里,朝陵墓下方的那几具殭尸望了望,似乎明白了什么。 苗君儒见那尸王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忙用手握住口袋里的那串舍利佛珠,一旦情况有变,他立即拿出佛珠,念诵《金刚经》,借佛法灭了这尸王。 这时,一大片乌云涌了过来,遮住了惨白的月光。 那尸王突然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婴儿的啼哭,又像是在哀求苗君儒。 苗君儒明白过来,这尸王与棺木中刚出来的殭尸一样,不能被月光照着,一旦受了月光之精华,就会发生变异。 他忙脱下身上的衣服,噼头盖脑地盖在那尸王的身上。 当他拥着那尸王走下陵墓时,见不远处那几个黑影还站立在那里。 慑于他身上的那串舍利佛珠,那几具殭尸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或许在等待时机,趁苗君儒不防备的时候突然下手。 这种地方不宜久留,苗君儒回到火堆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正要离开,可是他拴在墙边的那匹汗血宝马却不见了。想必马见了殭尸也害怕,不顾一切地挣断缰绳逃开了。 他拖着那尸王离开废墟,还没走上200米,却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他以为是那几个藏族汉子去而复归,忙拉着那孩子在草丛中躲藏下来。他要看看陵墓下面的那几具殭尸是怎么吃人的。 天空中的乌云散去了,月光皎洁如新。 来人好像不少,有二三十个。待那些人近了些,苗君儒看清为首一个,正是离他而去的拉巴,拉巴身后的那些人中,有一个穿着军装,身材最高大的汉人,正是跟着江白多吉去找女殭尸的董团长。 还未等苗君儒从草丛中起身,那些人已经策马来到了陵墓的下面,在他们的不远处,那几具殭尸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他们扑过去。 与此同时,董团长手中的枪响了。 第九章 人皮鼓 董团长和那些士兵对准那几具殭尸胡乱开枪,仍抵挡不了殭尸的攻势。转眼间,便有几个倒霉的士兵被殭尸扯下马,瞬间撕为两截。 苗君儒看到那几具殭尸朝董团长他们扑过去,就知道不妙。他正要出手相救,却突然看清攻击董团长他们的,只有四具殭尸。 也就是说,翁达贊普正躲在暗处,要四个侍卫攻击那些人,待苗君儒出手去救时,他就在背后下手劫走千年尸王。 想不到,这千年尸妖也有正常人一样的智商。 苗君儒拿出那串舍利佛珠,放在身边这尸王的头上,对着董团长他们叫道:“我在这里,快过来,你们斗不过那几具殭尸的!” 董团长听到叫声,也看到了苗君儒,朝手下的士兵叫道:“兄弟们,快撤!” 饶是他们见机得快,又有好几个士兵变成了死尸。 董团长来到苗君儒的面前,跳下马说道:“苗教授,你果然在这里。” 苗君儒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见到翁达贊普,他低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走,快走!” 尸王头顶上的舍利佛珠发出淡淡的光晕,那几具殭尸并不敢逼近。 董团长知道殭尸的厉害,听苗君儒这么说,忙打了一声呼哨,那些士兵得到命令,一个个策马往前面狂奔。 苗君儒抱着那尸王上了一匹马,跟着大家跑了一阵,听到身后传来马嘶,回头一看,见一匹高头大马正飞奔而来。 他认出正是那匹汗血宝马,忙停了下来,待汗血宝马近身之后,从马上一个翻越,和那尸王一起跳到汗血宝马的背上。 一行人跑了约莫一个时辰,估计离那贊普陵墓有100多里地了,才逐渐停下来。 董团长来到苗君儒的面前,说道:“要不是遇上拉巴,我们还找不到你!” 苗君儒望着拉巴问道:“带他们来找我,也是你主人要你做的?” 第52页 拉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见他们是汉人,就猜想你们可能是一起的,所以……” 苗君儒说道:“所以你就对他们说了关于我的事情,并带他们来找我!” 董团长说道:“一路上,他还说了那个孩子的事。苗教授,你身边的可是一具千年尸王呢,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苗君儒说道:“必须要把他交给佛法高深的寺院活佛才行。放心,他在我身边不敢乱来的!”他接着反问道,“和你们一起去寻找女殭尸的那个小和尚呢?” 董团长恨恨地说道:“别提了。我带着手下的兄弟跟着那小喇嘛去寻找女殭尸,谁知道进了一个山谷后,那小喇嘛就不见了。我们在山谷里转来转去转了一个多小时,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发现了小喇嘛的尸体,他的脖子上有勒痕,应该是被人杀死的。我们好不容易找回原来的地方,可你又不见了。我们在那里休息了一个晚上,才一路找过来。” 苗君儒细细品着董团长的话,他无法知道董团长的话是真是假,但是他清楚,藏族僧人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若不是特殊的情况,就算是大土司那样的人物,也不敢轻易杀害僧人。是谁杀了小喇嘛呢? 离开那栋屋子的时候,他们所有拴在挡风墙上的马匹,明明已经被人牵走了。那么,董团长他们现在所骑的马,又是怎么来的呢? 苗君儒有满腹的疑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折腾了一夜,又走了这么久,眼见天边渐渐露出一抹灰白。 董团长说道:“苗教授,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走?” 苗君儒问拉巴:“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寺院?” 拉巴说道:“往前走100多里有一家寺院,我家主人孟德卡头人可能就在那里等你!过了前面的山口,就是我家主人的地盘。” 苗君儒微微一笑,他也想知道,那个哈桑大头人家的大管家,是怎么成为大头人的。若拉巴的主人真的是孟德卡头人,那么,那个在陵墓上方蒙着脸的人又是谁呢?孟德卡在这件事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两山夹谷之间,也有翠色慾滴的草地,不时看到一堆堆的牛羊,几个骑马的藏族牧民,手上拿着打成圈圈的绳子,在羊群的周围懒散地走着。他们的腰间有一个羊皮袋,袋子里装着石子。若牛羊群受到惊吓而发生骚乱,他们只需用绳索缠上石子用力甩出,控制住头牛或者头羊,便可控制整个牛羊群。 走到离山口不远的地方,就可清楚地看到山口上那些用石头垒成的山墙。土司与土司之间,有时候为了争夺地盘而大动干戈,相互在两家地盘的交接处山口,建有这样的军事建筑。这种山墙如城墙一般坚实,里面有匹配的建筑物。驻有藏兵,攻防兼备,具有相当大的军事作用。 还未走到山口下,就听到一阵长号的呜咽声,从上面下来一队藏兵。骑马走在前面的,是两个穿着华丽藏袍的男人。 苗君儒认出最前面那个矮胖的男人,正是以前他见过的哈桑大头人家的大管家孟德卡。紧跟着孟德卡的,是一个身体健壮的年轻人。此时的孟德卡,已经全然没有了昔日的卑微与畏缩,取而代之的是得意与狂妄。 孟德卡来到苗君儒的面前,微笑着说道:“苗教授,我们又见面了!” 苗君儒也笑道:“是呀,孟德卡大头人。” 他把大头人三个字咬得很重。 孟德卡的眼中掠过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羞怒,他看了一眼苗君儒身边的人,眼睛定在苗君儒身边那尸王的身上,问道:“苗教授,这个孩子是谁家的?” 黎明时分,苗君儒扯掉了盖在尸王身上的衣服。两人同坐在一匹马上,那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知道情况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父子。 苗君儒看了一眼拉巴,微笑着说道:“等下你的僕人拉巴会告诉你的!” 说完后,他来到拉巴的身边,用手轻轻拍了拍拉巴的背,显出一副很亲热的样子。旁边的董团长看了,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的神色。 孟德卡下了马,接过身边的人递过来的哈达,来到苗君儒的马前,大声说道:“我把最诚挚的祝愿,献给我那远方来的朋友。愿我们的友谊,就像雪山上的雪莲一样纯洁!” 苗君儒并没有下马,而是在马上用一只手接过了哈达,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大头人的好意!” 他这种极为不礼貌的行为,引来许多藏兵的不满,有些藏兵已经悄悄抬起了枪口,只等孟德卡下令,就立刻开枪。 苗君儒瞟了董团长一眼,董团长也暗暗示意手下的士兵做好战斗的准备。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他可不想白白死在这些藏兵的手里。 从山墙后面的垛口内伸出了黑乎乎的炮口,齐刷刷对准这边。墙头上出现大批荷枪实弹的藏兵。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苗君儒朝左右看了一下,低声对孟德卡说道:“大头人想得可真周到。只怕几发炮弹飞过来,连大头人一起玉石俱焚了!” 孟德卡的脸色微微一变,朝身后的藏兵做了一个手势,等那些藏兵放下枪后,他对苗君儒说道:“我们是朋友,用不着枪口相向吧!我可是诚心诚意来请你们的。” 第53页 苗君儒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哈桑大头人的儿子格布现在怎么样了?” 孟德卡哈哈地笑起来,指着身后那个身体健壮的年轻人说道:“苗教授,当年你救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现在他已经是一只飞翔在天上的雄鹰了!” 苗君儒望着那个年轻人,依稀找到了一些哈桑大头人的影子。令他想不明白的是,就算哈桑大头人死了,格布也应该继承父亲的地位,成为新的头人才对,怎么会跟着昔日的管家呢? 孟德卡似乎看出了苗君儒的疑惑,接着说道:“你当年和哈桑大头人结拜兄弟的时候,只见过他的小儿子叫格布,并没有见过格布的哥哥达杰。来,格布,见过你父亲的结拜兄弟。” 与哈桑大头人结拜时,苗君儒就听说过,哈桑大头人家里有两只雄鹰,大老婆没有生产,两个儿子都是小老婆生的。 格布下了马,跪在地上朝苗君儒行了一个大礼,叫了一声“阿库!” 在藏语里,阿库就是叔叔的意思。 董团长示意手下的士兵把枪收起来,他自己却把手搭在腰间的枪套上。 一个地方的土司就是一个小皇帝,同汉族一样,老土司一死,几个儿子便争相内斗,最后肯定是那个最有势力的人当上继任土司,失去势力的人或者被杀,或者带着几个贴身的人,远走他方另起炉灶。运气好的,经过几年的拼搏之后,集聚了一定的势力,重新回去抢夺土司之位。 这种兄弟相残的事情,不仅仅是在高原上,在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屡见不鲜的。 苗君儒下了马,对孟德卡说道:“据我所知,在藏族的历史上,大管家出身的头人并不多,除非立下赫赫战功,或者……” 他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相信孟德卡能够听得懂他话中的意思。 孟德卡笑道:“也许你已经知道了哈桑大头人的死讯,可是你并不知道他的死因!” 苗君儒说道:“我听丹增固班老土司说过,两年前,哈桑大头人为了抢回被偷走的神物,死在汉人的枪下。” 孟德卡看了看格布,正色说道:“不错,哈桑大头人是死在你们汉人的枪下,但是如果没有贡嘎杰布大头人的帮助,你们汉人绝对不可能抢走神物!” 苗君儒说道:“贡嘎杰布大头人已经死了,你可别说是你派人杀掉的!” 孟德卡顿足道:“太可惜了,我真想杀了他,替哈桑大头人报仇!这不,我昨天抓了一个汉人,你来了正好,看我怎么剥那个汉人的皮,用他的皮蒙鼓!” 董团长一听这话,忍不住拔出枪对准孟德卡,吼道:“你抓住了什么人?另外几个人呢?” 形势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格布也拔出枪对准了董团长,同时叫道:“你不要乱来!” 苗君儒对孟德卡大头人正色道:“你真的非常恨我们汉人么?” 孟德卡呵呵笑了几声,说道:“其实你们汉人也有好人,你苗教授就是一个。不过,对于那些来历不明的汉人,我们都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瞟了一眼董团长他们那些人。 苗君儒说道:“你不是想请我看你怎么剥那个汉人的皮么?我倒想见识一下。” 孟德卡说道:“当年我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豪爽的人,要不然哈桑大头人也不会和你结拜兄弟。”他把身体往边上站了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苗君儒拍马走在最前面,所到之处,那些藏兵自动让开一条路,一个个将枪口往上抬,对空鸣枪。藏兵的枪枝式样与国军的不同,虽然枪枝大多是汉阳造,但是从枪口那头平空生出两支像羚羊角一样的弯头来。这样的弯头便于将枪靠在马背上射击,在近距离肉搏时,也可如刺刀一般使用。 那一支支的弯头成45度角向上,如同一片古代的枪枝一般,平空搭起一道枪林。对于这种特殊的迎接方式,苗君儒并不以为奇,他面不改色地坦然走过去,董团长他们则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一行人在藏兵的簇拥下,走上山口,穿过一个类似城门洞一样的洞口,眼前顿时一亮,面前是一块比篮球场大一倍的平地。在平地的中间有一个木头台子,台子上竖着一根旗杆,上面飘着一面旗。 苗君儒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绑在旗杆上的汉人。那汉人的头垂着,遍体伤痕,衣衫褴褛不堪,有的地方结了一层暗黑色的血痂,很显然被残酷地折磨过。在台子下方,站着一些持枪的藏兵,还有不少躬身背着东西的藏族奴隶。 一个体格健壮、腰间繫着藏袍,袒露着上半身的藏族汉子站在旗杆的边上,他的手上拿着一把五寸长钩形弯刀。在他的身边,还有一条手腕粗细的横槓,槓子上血迹斑斑。 木头台子对面的正西方,有一个砖石砌成的大台子,台上摆了几张椅子,椅子上铺着金丝毛垫。 董团长和手下的士兵看到这情景,眉宇间已经多了几分愤怒,依藏人的这种做法,不明摆着杀鸡给猴看么? 孟德卡走在苗君儒的身边,朝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就在苗君儒转身的时候,绑在旗杆上的那汉人抬起头来,当他看清了进来的一行人后,突然大叫起来:“苗教授,救救我!” 第54页 苗君儒仔细朝那人看了看,他并不认识那个人。可那个人居然叫出了他的名字,肯定是认识他的。 他走了过去,在距离台子两三米的地方站定,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的?” 那个男人喘着气说道:“苗教授,我是刘掌柜店里的伙计,我见过你的!” 苗君儒似乎想起,他几次去找刘大古董的时候,在店子里见过这个人,还倒茶给他喝过。但是这一路上,他与刘大古董在一起时,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区区一个店子里的伙计,怎么会出现在离重庆千里之外的这种地方呢?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说道:“苗教授,你先救我!” 苗君儒转身问孟德卡:“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抓到他的?” 孟德卡说道:“就在你们来的路上,当时只有他一个人。你知道我们恨汉人,所以就把他抓来了!” 苗君儒问道:“他说什么没有?” 孟德卡说道:“你也看到了,任由我们怎么打他,他一个字都不说!” 单独一个汉人出现在民风彪悍的藏区,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莫非这个人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想到这里,苗君儒对那人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也许我能求孟德卡大头人饶你一命!” 那人说道:“苗教授,求你救救我,我只是一个送信的!” “送信的?”苗君儒问道,“你要送信给谁?是谁要你送信?信呢?” 苗君儒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不料那人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要是说了,我也会没命。苗教授,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你要是不愿意救我,也就算了。求求你跟那个大头人说,干脆一刀把我的头砍下来,不要再折腾我了。” 这个人连死都不怕,也是条硬汉子。苗君儒不禁萌生敬意,当下想开口向孟德卡求个人情,把这个人放了。不料身边的董团长突然拔出枪,顶在孟德卡的头上,大声叫道:“快点叫人把那个人放了,否则我毙了你!” 当兵的就是这么沉不住气,如果苗君儒向孟德卡开口相求,或许还能救那人一命,被董团长一闹,这个人情算是没有了。几个士兵冲到木台上,把那人从旗杆上解救了下来。 那些藏兵很快反应过来,在格布的率领下举枪逼了上来。苗君儒见状,忙挥手叫格布不要轻举妄动。藏兵人多势众,走不走得出去,还得看情况,说不定这么一闹,将他与格布的关系闹僵。 他厉声叫道:“董团长,你这是干什么?” 董团长叫道:“苗教授,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孟德卡大头人把我们引进来,就是想抓住我们的!” “凡事都有原因的!”苗君儒说道,“你想过没有,孟德卡大头人为什么要抓我们?” 董团长叫道:“他刚才不是说恨我们汉人吗?” 苗君儒说道:“可是他也说了,汉人也有好人的。更何况,我是哈桑大头人的结拜兄弟,是格布的叔叔。你先把枪放下,有事好好商量,不要那么冲动!我有本事把你从天葬台上救下来,就没有本事把他从这里救出去吗?” 董团长一手持枪顶着孟德卡的头,另一只手勒着孟德卡的脖子,在身边士兵的保护下,慢慢向外退去。 苗君儒见董团长不听他的劝,忙伸手从一个藏兵手里夺过枪,瞄准了那个刚从旗杆上被解救下来的人,说道:“董团长,我不知道的秘密,你也别想知道!” 他已经想到,董团长之所以那么做,也是像他一样,想知道那三个问题的答案。正如他想的那样,这个人身上有着别人想知道的秘密。 董团长嘿嘿一笑,大声道:“苗教授,知道太多的东西对你没有好处!你的任务就是帮康先生找到宝石之门。” 苗君儒说道:“那是我的事,和你无关。董团长,如果你想大家都安全离开的话,就把孟德卡大头人放了!” 董团长叫道:“苗教授,你别唬我。你和我们不同,你有那串佛珠,又是哈桑大头人的结拜兄弟,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我们就不同了,只要我一放开他,说不定到头来和那人一样,被藏兵绑在旗杆上活剥人皮。只要你敢开枪,我立即杀了孟德卡大头人,大不了拼出去,活一个算一个!” 苗君儒说道:“你想怎么样?” 董团长叫道:“很简单,安全离开这里,叫孟德卡大头人送我们一程,直到找到康先生他们!” 看着董团长那副沉着的样子,苗君儒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放下手中的枪,对格布说道:“你带人跟着我们,只要董团长一放开孟德卡大头人,你就带人把他接走!” 格布点了点头,朝那些堵在山墙洞口的藏兵挥了挥手,那些藏兵立即退开了。 董团长挟持着孟德卡大头人,一直退了出去,上马后朝山下狂奔。苗君儒依然和那尸王上了他自己的汗血宝马,紧跟在董团长他们的身后。 下山后,一行人循着往西南方向去的一条路往前走。格布带着上千名藏兵跟着他们,双方距离一两里地。 苗君儒拍马追上董团长,大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第55页 董团长笑道:“你认为我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苗君儒没有再说话,也许董团长那么做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跑了上百里地,只见董团长朝旁边的士兵使了一下眼色,那士兵会意,突然抬枪朝那个刚刚救出来的人开了一枪,那人在马上晃了两下,一头栽了下去。 苗君儒顿时看呆了,他弄不明白董团长为什么要那么做,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把人救出来,却又轻易把人杀了。这么做的目的,难道仅仅是为了不让他知道那三个问题的答案吗? 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来,也终于明白董团长为什么要那么做。 在西藏,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尼玛堆。 苗君儒调转马头,向那个滚落马下的人跑去,见那人正艰难地爬向路边的一座尼玛堆,身后留下一大滩血迹。 他来到那人面前下了马,上前扶起那人。格布率先追上来,在马上问道:“他还有救么?” 那人胸口中枪,子弹从左胸穿过,右后背穿出,人虽然还没有断气,可看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他躺在苗君儒的怀中,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的尼玛堆。 苗君儒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声问道:“那上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那人口中吐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听了苗君儒的话之后,艰难地摇了摇头,又微微点了点头。 苗君儒接着问道:“你有东西要放在那上面,等别人来取?” 那人想要说话,却张口喷出一大口血来,眼睛往上一翻,再也不动了! 苗君儒在那人身上搜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于是朝格布问道:“你们抓到他的时候,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格布下马说道:“一个包裹,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吃的东西,在他的身上,我们只找到一包烟和一盒火柴,没有别的!” 若真的是一个人在藏区行走,所带的绝对不可能只有那么一点东西。苗君儒起身走到尼玛堆前,上上下下仔细看过,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他想了一下,接着问道:“你仔细检查过没有?” 格布说道:“我叫人仔细检查过,真的没有找到别的东西,怎么问他他都不说,所以打算用他的皮来蒙鼓!” 苗君儒想起了死者绑在旗杆上时说的那些话,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怎么会害怕被剥皮呢?他蹲下身,撕开死者身上的衣服,赫然见到死者的胸口纹着一只秃鹰。 乍一看到那只秃鹰,格布“哎呀”发出一声惊叫,接着说道:“怎么会是汉人?” 第十章 神秘组织 死者躺在地上,从肤色上判断,绝对是汉人。 苗君儒问道:“你认识这个标志?” 格布说道:“难道你没有听我爸啦(父亲)说过么?” 苗君儒茫然摇了摇头,他虽然和哈桑大头人是结拜兄弟,可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交谈的话题都是有关汉族这边的时事和政治动态。当时正值中原大战,作为一个大头人,最关心的自然是那些方面的事情,以便及时处理好与汉人的关系。 格布仔细看了看死者胸前的标志,说道:“没错,是他们!” 苗君儒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格布说道:“神鹰使者!” 苗君儒大惊,讷讷地说道:“他们还在么?” 据他所知,吐蕃王朝灭亡后,西藏高原上出现了一个很神秘的组织,活跃在逻些城以南的地区,劫杀过往商旅,有时也袭击官兵和牧民,遭他们袭击的人,无一能够幸免。他们行事干净利索,从来不留活口,杀了人之后,往往把死者的头颅砍下来带走,并用血在死者的身上画上一个秃鹰的标志。 鑑于这个组织的残杀,有几个大土司联合起来,对这个组织进行了多次征讨,可讨来讨去,连人家的影都看不到,倒是在一天夜里,几个土司的人头却不见了。 这个组织的神秘之处,并不是他们杀人那么干脆,而是他们具有邪恶的古印度宗教色彩。本来,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秘密,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跑到翁达贊普那里寻求庇护。 翁达贊普闻听之后,带着大队的人马,在那个人指引下,来到藏南的一处山谷中,找到了一些残败的建筑物。很显然,这个组织早有防备,已经把人撤走了,只留下这堆废墟。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这个废墟的顶上,有一个金字塔形状的由数千骷髅头堆积成的骷髅堆。在骷髅堆的一侧,有两个刚蒙上人皮的鼓,从人皮的光泽和色泽看,是不满18岁的少女。 在废墟的内部,有一个宽大的殿堂,在殿堂的上方,竖着一尊两三丈高的巨大雕像,那雕像非神非佛,造型奇特而怪异。令人不解的是,这尊雕像的头部是一颗秃鹰的头,鹰眼是两颗蓝色的大宝石。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这尊雕像都显得极为邪恶而恐怖。 翁达贊普的军队在这座废墟方圆200里的地方,搜遍了每一个山谷,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那些人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或者说,是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那个人告诉翁达贊普,这个组织中的每一个人都叫神鹰使者,每个神鹰使者的胸口,都有一只飞翔的神鹰。他们都会一种来自天竺的法术。等级从一等到九等排列,等级越高的人,法术越厉害,练到一定的时候,可以白日飞升。那个人就亲眼见到两个一等神鹰使者从峭壁上跳下来,并随风飘逸。组织内的所有人在修炼的时候,都不吃东西,如殭尸一样专喝人血。 第56页 残杀已经是令人憎恨,想不到这个组织还喝人血,修炼邪术。 更令人奇怪的是,那个神秘的组织从此销声匿迹了,虽然偶尔传闻有神鹰使者出现,却无迹可寻。 在西藏的史料中,关于这一段故事的描写,只有区区三十几个字,但读者无不背嵴生凉,不寒而慄。 有关神鹰使者的故事,成了高原上一个个流传着的古老而恐怖的传说。 苗君儒伸手向格布要了一柄短刀,将那死者胸口的秃鹰纹身连皮剥了下来。他相信这东西日后会有用。 转身的时候,见那尸王趴在地上,对着那些血迹嗅得正起劲,忙大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尽管他说的是汉语,可这尸王似乎听清楚了,起身后有些害怕地朝他望了望,走到一边去了。 异类就是异类,始终改变不了原来的本性。苗君儒想到这里,寻思着怎么样替这个尸王找一个合适的去处,也好完成那老喇嘛对他的嘱託。 有这尸王留在身边,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苗君儒站起身来,想起了那个一直不吃东西的林正雄来,莫非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繫不成?格布还奇怪神鹰使者是汉人,可是史料上并没有说明只有藏民才有资格成为神鹰使者的。他想了一下,对格布说道:“你还记得那个叫拉巴的僕人么?” 格布问道:“他怎么了?” 苗君儒说道:“我怀疑他也是神鹰使者!” 说完这句话,他又想起那晚在翁达贊普陵墓前遇到的那几个人。若拉巴也是神鹰使者,那么,这个神秘组织捲入这件事,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个蒙着脸的人,又是谁呢? 董团长带人追了过来,在距离他们几十米的地方勒马站定,提着枪大声说道:“苗教授,你不打算跟我们走么?” 他走上前,对董团长说道:“什么时候把孟德卡大头人放了?” 董团长说道:“现在就可以放!” 说完后,把枪插回腰间,随手推了孟德卡大头人一把。 孟德卡大头人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回身看了苗君儒一眼,飞身上了一匹马,早有几个藏兵迎上他,并护着他往后跑。 格布上了马,说道:“阿库,我马上派人去找他!” 苗君儒说道:“放心,他走不了,我跟你一起回去找他!” 不料董团长叫道:“苗教授,你不能回去!” 苗君儒微微一惊,正如他所想的那样,董团长故意挟持孟德卡大头人,制造那场混乱,其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拉巴离去报信。 格布似乎早料到董团长会反对,于是说道:“你放心,他是我的阿库,我会保护他的。” 说完后,他有些得意地看了看身后带来的藏兵。从人数上看,他明显占优势,但是董团长他们占武器上的优势,大家都面对面地骑在马上,根本没有可藏身的地方,要是真的动起手来,谁也不可能占到便宜。 苗君儒自然不想他们打起来,他看着虎视眈眈的双方,大声说道:“大家不要冲动,请听我说。” 双方的人都将目光定在苗君儒身上。 他缓缓说道:“董团长,我向你保证,如果我跟格布回去的话,最多三个小时就回来,你先找到康先生他们,在前面等我!” 董团长问道:“要是你不来呢?” 苗君儒说道:“我答应了康先生的事,一定会办到!” 看着苗君儒上马跟随格布离去,董团长从旁边一个士兵手里接过枪,瞄准了苗君儒的后背,只要他手指一扣,子弹就会毫不留情地穿透苗君儒的身体。但是他迟迟没有扣下扳机,直到苗君儒出了枪的射程,才把枪丢给那士兵,调转马头,对手下喝道:“我们走!” 却说苗君儒跟着格布往回走,进到城垛寨子里,转了几个圈,又回到山墙外的城门洞边,他勒马在原地,对那尸王说道:“嘎嘎弱郎,你可别令我失望!” 那尸王点了点头,一脸兴奋的样子,举目四望,仔细嗅了嗅,朝山南方向一指,呀呀叫了几声。 格布惊讶地看着尸王,对苗君儒问道:“他还能找到拉巴的去处?” 苗君儒笑道:“你可别小看了他,他是尸王,嗅觉比我们正常人要敏感得多,自从跟了我之后,我天天让他闻藏香,是想用佛家的香气化解他体内的戾气,所以他对那香味特别敏感。对拉巴这个人,刚开始我没觉得怎么样,当他带着董团长找到我时,我就觉得此人不简单。你还记得你们迎接我进去的时候,我拍了他的肩膀几下,那个时候,我就把一块藏香藏到他的身上了!” 格布笑道:“想不到阿库还会这一手!” 苗君儒正色道:“快走,高原上风大,且庙宇众多,一旦气味混杂了,就难找到他了!” 一行人照着尸王的指引,策马急驰,刚冲上一道山樑,就见前面的山坡上倒着一个人,近前一看,居然是刚逃走没有多久的拉巴。 拉巴仰面朝天地躺着,已经死了,前额一个枪眼,血流了一地,渗透进泥土中,早已经干成了硬块。 苗君儒下马撕开拉巴的衣服,却并没有看到他所预料中的神鹰纹身。他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眼睛定在前方山坡一块凸起的大岩石上。 第57页 在重庆云顶寺的那天晚上,蒙力巴也是这样被人一枪毙命的。 拉巴的死和蒙力巴一样,都是被人灭口。 枪手就躲在那块岩石的后面,当拉巴走到这里时,突然开枪,一枪毙命! 格布搜了一下拉巴的尸身,在藏袍的外袋里,居然找到两根金条。 苗君儒低声问道:“格布,你确定这个人是你们的人,是你们派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大声道:“快走!” 正如苗君儒担心的那样,孟德卡死了,就死在城堡内的临时住所里。一把刀插在他的胸口,直至没柄。 据那几个保护孟德卡回来的侍卫说,孟德卡大头人回来后就躲进了房间,什么人都不让进,直到不久前里面发出声响,几个侍卫才进来。 那把插在孟德卡胸口的刀,是他自己的心爱之物,刀柄上镶着两颗大红宝石。 格布呆呆地说道:“他怎么能……能自杀呢?他答应我……要带我回普兰去……让我做普兰的大头人……” 苗君儒朝左右看了看,缓缓说道:“你错了,他不是自杀的,他是被杀!” 格布惊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杀的?” 苗君儒说道:“从医学的角度上考虑,一个自杀的人,不可能对自己下那么大的狠手。当刀子刺进胸口之时,受疼痛的影响,手上的力道会减弱,刀子不可能直至没柄!” 那尸王跟在苗君儒的身边,贪婪地吸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味,接着慢慢走到桌边,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那个镶着宝石的油彩锡壶。 苗君儒看了尸王一眼,低声喝道:“你进来做什么,出去守在门口!” 那尸王畏惧地看了苗君儒一眼,有些恋恋不捨地走了出去。 格布说道:“可是守在门口的侍卫并没有看到有人进来呀!” 苗君儒说道:“对于一个专业的杀手来说,杀一个人并不需要给人看到!你过来看……”他指着窗口上那些痕迹,走过去轻轻动了一下窗口那几根竖着的木条,从上面拿了一根下来,接着说道,“杀孟德卡大头人的人,就是从这里进来,又是从这里出去的!” 格布问道:“如果有人从这里进来,那他为什么不叫?” 苗君儒说道:“这就是我所考虑的问题了,我猜测那个从窗口进来的人,就像死在山口那边的拉巴一样,都是受命于人,而与孟德卡大头人的关系又非同一般的!” 格布的脸色一变,问道:“阿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苗君儒用手拔出了插在孟德卡胸口的刀,说道:“我说得很清楚,凶手受命于人,才会奉命杀了孟德卡,意图灭口。而凶手本身是孟德卡大头人信任的,所以他才会在不防备的情况下,被凶手所杀。格布,你一直跟着孟德卡大头人,应该知道他最信任的人,都有些什么人,平时又有什么人来找他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扯开孟德卡身上的藏袍,只见孟德卡胸口中刀的位置上,赫然有一只秃鹰的纹身。 在西藏,脱掉死者衣服是大忌,尤其是像孟德卡这种有身份的人。若是苗君儒的动作慢一点,格布一定不会让他那么做。 苗君儒望着孟德卡胸口上的纹身,逼视着格布说道:“连孟德卡大头人都是神鹰使者,实在出乎我的预料!”他嘆了一声,接着道,“神鹰使者这个神秘的组织,究竟在行使什么样的使命!” 格布说道:“你想怎么查?” 苗君儒微笑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我看一下你身上有没有这样的纹身?” 格布犹豫了一下,脱下藏袍,露出胸口的肌肉,棕黑色的皮肤上,并没有任何纹身。 苗君儒有些欣慰地笑了一下,连连说道:“还好,还好!” 格布望着孟德卡的尸体,沉声说道:“我不管孟德卡是什么人,要不是他,我早已经死了。阿库,我求你帮我找到凶手,我要用那个人的五脏来祭奠他!” 苗君儒说道:“要想找到杀死孟德卡的人并不难,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在这之前,我想让你带我去见一个人!” 格布问道:“谁?” 苗君儒说道:“你的母亲。” 格布微微一惊:“你要见她做什么?” 苗君儒微笑道:“也许见到她之后,她能够告诉我一点什么!” 格布说道:“她不在这里!” 苗君儒问道:“那她在哪里?” 格布说道:“普兰!” 普兰离这里有一两千里地,格布的哥哥在哈桑大头人死后成为普兰地区的大头人,虽然逼走了同胞弟弟,但对于兄弟俩的母亲,肯定还是很孝顺的。 对于发生在格布身上的家庭变故,苗君儒并不想过多地知道些什么。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他虽然是阿库,可毕竟是汉人。多少年来,藏人对汉人的排斥,那是有目共睹的。但是,作为哈桑头人的结拜兄弟,他有义务弄清楚这位藏族义兄的真正死因。 他想了一下,说道:“现在孟德卡已经死了,那么,这里的大头人应该就是你,对不对?” 第58页 不料格布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悽然地说道:“多仁旺杰大兄弟是不会把位子轻易让给我的,现在他的爸啦死在这里,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响起一阵长号的呜咽和急促的马蹄声。 两人冲出屋子,一眼就见到从城门洞那边进来一队人,为首那个骑在马上的,是一个30岁左右,身体健壮,穿着彩色锦缎藏袍的男人。 格布一见到那个男人,脸色顿时变了。 那个男人在几个精壮侍卫的簇拥下纵马来到屋前的台阶下,下马走上台阶时叫道:“格布兄弟,听说我爸啦被汉人劫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带人去追?” 不用格布介绍,苗君儒就知道来人准是孟德卡的儿子多仁旺杰。 格布吶吶道:“多仁旺杰兄长,孟德卡大头人被汉人放了,可是他……” 多仁旺杰惊道:“他怎么了?人呢?” 格布朝屋里看了看,没有说话。多仁旺杰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子,少顷,从屋内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巨吼。 多仁旺杰旋风般冲出屋子,揪住格布的衣领吼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杀我爸啦?” 格布惊慌失措起来,望着苗君儒说道:“不……不知道,阿库说是神鹰使者下的手?” 多仁旺杰转身瞪着苗君儒,叫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格布要你帮忙杀了我爸啦,好让他成为这里的大头人?” 苗君儒说道:“你冷静点,如果是我们联手杀了孟德卡大头人,我们还会留在这里等你来吗?至于我是什么人,你没听格布叫我阿库么?我是哈桑大头人的汉人结拜兄弟。你既然是孟德卡大头人的儿子,相信你听说过那件事!” 多仁旺杰喘着粗气,一副盛怒至极的样子,叫道:“汉人没有一个好的!” 苗君儒冷冷道:“你接触过几个汉人?怎么知道汉人没有一个好的?” 多仁旺杰似乎愣了一下,目光凶狠地盯着苗君儒,右手不自觉地伸向插在腰间的盒子枪。还未等他有下一步动作,苗君儒已经动手了。 “斯啦”一声。苗君儒一手抓住多仁旺杰的右手,另一只手已经扯开了多仁旺 杰的藏袍。 格布扭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多仁旺杰胸口的那只秃鹰纹身。 苗君儒撕开多仁旺杰的藏袍后,迅速转到对方的身后,将对方的右手扭到背上,紧紧扣住对方的脉门。 多仁旺杰顿时觉得半身酥软,单膝跪在地上,口中发出嗷嗷地嚎叫。 台阶下面那几个壮汉持枪沖了上来,只见苗君儒身边的那尸王上前两步,朝下面的人发出一声巨吼,吓得那几个人连滚带爬地滚下了台阶。 苗君儒朝着台阶下面的人喝道:“你们不要乱来,否则我杀了他!” 格布惊道:“阿库,你……你怎么能这样?” 苗君儒沉声道:“你没看到他胸口的秃鹰吗?” 格布说道:“就算他是神鹰使者,那又怎么样?孟德卡大头人又不是他杀的!我只想求你帮我找到杀死孟德卡大头人的凶手,又不是……” 苗君儒打断了格布的话,说道:“也许我们在他的身上能够发现点什么!” 多仁旺杰叫道:“你们杀了我吧,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苗君儒扯着多仁旺杰回到屋内,用手指在多仁旺杰的背上一点,多仁旺杰瘫软在地上,只有出气的份。 格布走了进来,见苗君儒就坐在孟德卡尸体的旁边,便怯生生地说道:“阿库,你放了多仁旺杰大兄弟吧。” 苗君儒把身体往狼皮椅子上一躺,说道:“我的义兄哈桑大头人是死在汉人的枪下,尸体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格布说道:“听孟德卡大头人说,我爸啦追那些汉人到一个山谷里,双方正在激战,结果天神发怒,把很多人都埋住了,只逃出了几个人。” 有尸王在门口守着,无须担心有人闯进来。 苗君儒望着多仁旺杰,缓缓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神鹰使者应该与神殿有着一定的关系!几年前,一个从神殿中逃出来的僧人,带着汉人从神殿里抢走了绝世之钥,从那以后,接连发生了不少事情,包括一个消失了上千年的神秘组织突然出现……”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是说每一个神鹰使者都会邪术吗?尤其在修炼邪术的时候,不吃东西专喝人血,我想知道,你会什么样的邪术?” 多仁旺杰恨恨地看着苗君儒,一声不吭。 苗君儒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那个镶着宝石的油彩锡壶,从里面倒了一些液体出来,只见那液体是红色的,带着一股很浓郁的血腥气,难怪方才那尸王站在这桌边不愿离开。 苗君儒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来到西藏,是因为那个得到绝世之钥的人,要我帮他找到宝石之门。1000多年前,松贊干布命一个心腹大臣桑布扎,带着绝世之钥和500个勇士,去寻找传说中的宝石之门。后来,桑布扎带着2个受伤的勇士回来了,他带给了松贊干布一样东西,就是一颗比鸡蛋还大的红色金刚钻。” 多仁旺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还是没有说话。 第59页 苗君儒从口袋里拿出那颗红色的大钻石,放在桌子上。 格布惊道:“阿库,难道你说的红色金刚钻,就是这个东西?” 苗君儒微微点了点头:“1000多年来,无数人去寻找传说中的地方,可从来没有人能够找得到,而且去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再回来,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传说中的地方并不存在!但是我认为,宝石之门的确存在,是在一个很神秘的地方。你们神鹰使者既然与神殿有关系,如果知道有人拿到了绝世之钥,即将找到宝石之门,你们会怎么做?” 说到这里,苗君儒的眼睛直盯着多仁旺杰,想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一些端倪。 多仁旺杰冷冷一笑,说道:“你认为我们会怎么做?” 苗君儒从身上拿出那支射死马长风的红魔之箭,问道:“你应该认识这支箭吧!” 格布看了看苗君儒手上的箭,说道:“这是红魔之箭,你从哪里得来的?” 苗君儒说道:“就是这支箭,把当年从神殿抢走绝世之钥的一个汉人射死了!” 格布“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苗君儒望着格布:“这红魔之箭,也只有巴依族人才会用,你母亲就是巴依族人,而且身边的几个贴身卫士也是巴依族人。哈桑大头人娶你母亲,不可能没有一点原因的。” 格布问道:“难道我爸啦的死与这支箭有关系么?” 苗君儒说道:“但愿没有关系!” 格布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爸啦的死……” 苗君儒打断了格布的话,说道:“因为你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孩子,所以不是每件事都会让你知道。世界上的很多事情,看起来很正常,其实并不正常。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见一见你的母亲!” 格布张了张口,过了半会儿才喃喃地说道:“我也很想念她,可惜我不能陪你去!” 苗君儒说道:“我明白,不过我想要你的一件信物,证明我和你见过面!” 格布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苗君儒说道:“以后我会对你解释清楚的!” 格布思索了一下,犹豫着从身上拿出一块玉牌,递到苗君儒的手里。 “好玉!”苗君儒称赞道。这块玉牌长约10厘米,宽6厘米,厚1厘米,玉色如脂,入手温软,是上等的新疆和田羊脂玉。玉牌的正面是一尊座佛,背面是蝇头大小的藏文,内容是格布的家族背景和生辰。 在藏族,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身上一般都有一块经过活佛开光过的护身玉。 苗君儒收好玉牌,说道:“为了表示对哈桑大头人的敬意,我把这颗红色钻石送给你!” 格布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多仁旺杰,走过来拿起那颗钻石,接着说道:“阿库,不管多仁旺杰大兄弟是不是神鹰使者,我求你放了他吧!” 苗君儒笑道:“就是你不说,我也会放了他!” 他起身走到多仁旺杰的面前,轻轻在对方的腰眼处踢了一脚。 多仁旺杰从地上爬起身,刚从腰间拔出手枪,却又被苗君儒紧紧扣住手腕,顿时动弹不得,那支盒子枪也到了苗君儒手里。 苗君儒放开多仁旺杰,后退几步,三下五除二,将那支盒子枪拆成了几个零件,丢在桌子上,闪身出了屋子。 来到屋外,对那尸王叫道:“我们走!” 台阶下围着几十个多仁旺杰带来的人,虽然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枪,在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时,谁也不敢乱开枪。 趁着这档儿,苗君儒一手抱着那尸王,几步冲到侧面墙角的石头上,纵身跃下。那匹汗血宝马也懂人事,早已经奔了过来,待苗君儒和尸王上了马背之后,长嘶一声,闪电般朝城门洞那边沖了过去。马蹄抬处,踢翻了不少躲避不及的藏兵。 多仁旺杰从屋内沖了出来,望着苗君儒的背影,面部的表情显得凶狠而无奈。格布从他身后走出来,低声问道:“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我们怎么办?” 多仁旺杰冷冷道:“还能怎么样,我们两个人都做不了主!” 说完后,他朝一个从台阶下走上来的侍卫吩咐了一声,只见那人从藏袍内拿出一只小秃鹰,在鹰足上绑上一样东西,接着往空中一抛,那鹰发出一声长啸,转眼间消失在云层中。 却说苗君儒跑出去后,见后面没有人追,他走了一段路,听到空中传来鹰啸声,扭头看时,见一个黑点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他勒马停了下来,脸上出现一抹难得笑意,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过不了多久,好戏就要上场了。 他看着坐在面前的尸王,寻思着一定要找一家寺院,把这尸王託付给寺院的活佛。 策马前行了几个小时,拐过一道山脚,正陶醉于高原上雪山的奇特景色,突然听到一阵佛音,扭头看时,见左侧的前面走来了一拨人,都是喇嘛。看似走的速度并不快,可是转眼间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微微一惊,他所在的地方,视野极为宽阔,一眼就能望见10里之外的游牧藏民,凭他的武术功底,任何动物在他身边一两百米的地方活动,他都能有所察觉。可是这些喇嘛突然出现到他身边,只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他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又怎么会突然出现,他事先居然半点都没有察觉到。 第60页 走在最前面的,是十几个手持旗幡的年轻喇嘛,中间的是一尊十六人抬的躺轿,里面躺着一个年约七旬的活佛,躺轿的后面跟着几个身强力壮、戴着金丝鸡冠帽的红衣喇嘛。 看这阵势,一定是哪家寺院的活佛出行。 他知道在西藏有很多难以用科学解释的神秘现象,所以并不以为奇。 依藏族惯例,无论是什么人,见到活佛出行,都要跪伏在路边,有香的焚香,无香的口诵佛号。他和那尸王滚落下马站在路边,看着这些喇嘛从身边走过。他有“汉人大活佛”的身份,无须像普通藏民那样下跪,最多双掌合什以表示礼貌。 当他看清那抬轿中活佛的样子时,心念一动,双手合什往前走了几步,拦在队伍的前面,口中高诵佛号,朝这些喇嘛深深施了一礼。 队伍停了下来,一个手持五彩旗幡的喇嘛上前呵斥道:“你想干什么?本寺活佛在此,还不避开?” 苗君儒回答道:“我身边这孩子,乃是男女殭尸所生的千年尸王,几天前,一位得道高僧用佛法化解了男女殭尸的戾气,托我将这尸王交给一位活佛即可,以佛法为尸王灌顶,以除其魔性。请你转告活佛,我想将尸王託付给他,若是他不答应,我找别家寺院活佛就是!” 那喇嘛回到抬轿前禀告了活佛,那活佛招了招手,抬轿放了下来,早有两个喇嘛抬着一卷金黄色羊毛丝毯,从抬轿前一直铺到苗君儒的面前。 那活佛踩在黄色羊毛丝毯上,朝苗君儒走了过来。 苗君儒见这活佛慈眉善目,眼中精光四射,便知是一位得道高僧,忙伏地而拜,将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那活佛微微点了点头,眼睛定在尸王的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除魔卫道乃我分内之事,你放心吧,我会管好他的!” 那活佛说完,一只手抓着尸王,那尸王猛地一颤,眼睛望着苗君儒,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活佛往前走。 苗君儒说道:“嘎嘎弱郎,你跟活佛去吧,有时间我去看你!” 那活佛拉着尸王坐上了抬轿,队伍继续往前行,依次经过苗君儒的身边。 苗君儒刚要上马,似乎想起了一件事情,忙大声问道:“请问活佛是哪家寺院的?” 走在最后的一个红衣喇嘛转身道:“你问这些做什么?活佛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办到!” 苗君儒依稀听到尸王的呜咽,他的心里虽然万分捨不得,可也没有办法,将尸王託付给活佛,是唯一让尸王生存于这个世间的最好方式。 他正要勒马转身,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在队伍后面的那几个红衣喇嘛中,有一个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策马冲过去定睛一看,认出那个喇嘛正是那晚在歌乐山云顶寺见过的那几个红衣喇嘛中的一个。 他大惊失色,随即问道:“你不是神殿的僧人么?既然蒙力巴已死,你还留在外面做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红衣喇嘛转身站定,朝苗君儒施了一个礼,用藏语说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苗君儒想不到这个红衣喇嘛说出这样的话,在歌乐山云顶寺的时候,那个神殿护法就想执行宗教法规,将叛僧蒙力巴处死,被他一番纠缠之后,结果蒙力巴被别人用枪打死了。 照扎西贡布说的意思,蒙力巴原是神殿僧人,因犯事被责罚,后来逃出神殿,勾结汉人偷走神殿的至宝--绝世之钥,由于害怕被神殿护法追查到行踪,所以才躲在歌乐山云顶寺的那间密室里,不让人知道。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扎西贡布一行人查到飞天鹞马长风的行踪后,最终找到了蒙力巴。 尽管苗君儒对那件事不太理解,可那是人家的事情,他也不可能多管,加之事后扎西贡布和神殿护法没有再出现,所以他也就不再去考虑那些问题。眼下见这红衣喇嘛那么问,当下心中不免升起很多疑团。 心中虽然在考虑问题,但是口中却说道:“其实这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这次来西藏,是受人之託寻找宝石之门,你们是不是还想夺回神殿的圣物?” 红衣喇嘛说道:“我们已经查到绝世之钥在什么人的手里!” 苗君儒说道:“既然这样,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夺回来呢?那可是你们神殿的圣物呀!”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神殿的圣物最终是要回到神殿的!”红衣喇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在我们回西藏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说,如果苗教授出现在西藏,就要我来找你,并告诉你一件事!” 苗君儒又是一惊,是谁料得那么准,知道他会来西藏呢?当下问道:“那个人是谁,他要你告诉我什么?” 红衣喇嘛往前走了几步,说道:“他还要我送给你一样东西。” 苗君儒毫不防备地策马来到红衣喇嘛身边,正要把头凑上前去听,突见红衣喇嘛从身上拿出一把藏刀,朝着他的头便剁。 苗君儒惊出了一身冷汗,仗着他的武术功底,身体往旁边一斜,堪堪躲过了那一刀。还未等他从马上起身,那红衣喇嘛已经跃起,凌空第二刀砍到。 苗君儒斜着身体,伏在马背上凌空飞起一腿,踢在那红衣喇嘛的肚子上,将其踢出几米远。 第61页 待那红衣喇嘛从地上爬起,苗君儒说道:“现在我才知道,你根本不是神殿的僧人,你和孟德卡他们一样,都是神鹰使者!” 那红衣喇嘛朝身后大声喊了几句,只见那支队伍后面的几个红衣喇嘛飞快跑了过来。 苗君儒自认对藏族的几种方言有所研究,甚至可以说上几句,可是他听了那红衣喇嘛的话之后,不仅皱起了眉头。 从音律上分析,那绝对不是藏语,而是类似于古印度梵语的一种语言。他有一次在伦敦参加全世界考古工作者会议时,听一个叫菲特利的德国的考古学家说起过那种语言。据那个考古学家说,这种语言在地球上流传达数千年之久,比古印度的历史还悠久。这种语言具体是怎么流传下来的,至今还是一个谜。 菲特利还说过,在印度北部的莽莽大山中,还有很多与世隔绝的部落,有些部落还保留着原始的习俗,宗教信仰为一种婆罗门教的分支邪教。 在公元前1400多年的古印度吠陀时代,婆罗门是祭司贵族,它主要掌握神权、占卜祸福、垄断文化和报导农时季节,在社会中地位是最高的。古代的印度社会洋溢着浓郁的宗教气氛,祭司被人们仰视如神,称为“婆罗门”。“婆罗门”源于“波拉乎曼”(即梵),原意是“祈祷”或“增大的东西”。祈祷的语言具有咒力,咒力增大可以使善人得福,恶人受罚,因此执行祈祷的祭官被称为“婆罗门”。雅利安人相信,借着苦修、祭祀奉献,这一生就可以得到神的保佑和赐福。婆罗门由于掌握神和人的沟通渠道,所以有最崇高的社会地位。 受历史变迁的影响,婆罗门逐渐产生了很多分支教派,有些教派明显带有邪恶的教义色彩。那些邪恶的教派受到正义力量的打击之后,渐渐从历史上消失了。但是也有一小部分邪恶教派,遁入深山老林之中,数千年来并未灭绝,而以一种神奇的力量生存着。 菲特利在几年前深入到印度北部地区进行考古,至今再也没有出来。野外考古工作险难重重,每年都有不少杰出的考古学者,在野外考古时遇难。 从方才和那红衣喇嘛交手的两招看,这些所谓的神鹰使者,行为虽然有些诡异,但是功夫却高不到哪里去。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他不敢大意。看着这几个红衣喇嘛一步步逼近,他的心里已经想出了对策,双腿一夹马肚,那马嘶鸣着,刨蹄往前强行沖了出去。 他冲到队伍的前面,勒马大声道:“对不起,活佛,请把尸王还给我!” 队伍停了下来,苗君儒看到尸王就躺在那活佛的身边,样子像睡着了一般。那活佛从抬轿上坐起来,缓缓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几个红衣喇嘛再次围了过来,虎视眈眈地望着苗君儒,只等那活佛有所表示,便不顾一切地往前扑。 苗君儒从身上拿出舍利佛珠,佛珠在阳光映射下,发出夺目的光芒,那些红衣喇嘛顿时退到了一边。 汗血宝马打着响鼻,不住地在原地跳跃着。 当苗君儒与活佛的目光接触时,顿时感到一股透心的凉意,身体渐渐酥软起来,他心中暗叫不妙,忙将目光移向别处,饶是如此,那颗心却莫名其妙地猛烈跳个不停,就如同经过剧烈运动之后的样子,极度疲乏与虚脱。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强作镇定说道:“我还以为你是寺院的活佛,原来你们是邪魔歪道,我这串舍利佛珠上有几十位高僧的法力,如果你想试一下的话,我可以奉陪!”他高诵一声佛号,接着道,“佛法无边,回头是岸!” “我可不怕你手上的舍利佛珠。”那活佛说道,“不过,我可以把尸王还给你!” 那活佛用那种语言叽里咕噜地对那几个红衣喇嘛说了几句,接着用手轻轻拍了拍尸王的头顶,尸王有些茫然地张开眼睛,竟如同刚睡醒一般,他一看到苗君儒,喉咙里发出一声兴奋的叫声。从抬椅上飞身跳起来,几步窜到苗君儒的面前,被苗君儒一把拉到马上。 苗君儒看到尸王的嘴角有一丝血迹,忙朝那活佛大声问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那活佛举起右手,让苗君儒看清了他手腕上的一道伤痕,缓缓说道:“他是殭尸,天性就要喝血,我只让他喝了几口我的血而已。你放心,一个月之内,他像个正常人一样,但是一个月之后,如果你没有兑现你的诺言,他就会魔性大发,吃掉你们所有的人。从此以后,没有人能够收服得了他!” 说完后,他把身体往后一躺,队伍随即继续前行。 苗君儒惊奇地看到,那些喇嘛往前走了大约200米时,居然如影子一般,在空气中消失了。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些喇嘛消失的地方,他不禁想起了由那枚绝世之钥而牵扯出的种种不正常事件,也许那个神秘而邪恶的组织,已经将魔手伸到西藏的各个角落,整件事的背后,是什么人在操控着一切,其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第十一章 奇泉边上的问题 定日,是位于喜马拉雅山主峰珠穆朗玛峰北面的一个大城镇。说是大城镇,其实这里的常住人口还不到1000人,可是每当赶集的时候,这里汇集了大批来自山南山北的生意人,有汉人和回民,也有尼泊尔人和印度人。 第62页 苗君儒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值大集,蜂拥而来的生意人将本来就不大的集市挤得水泄不通。在吆喝和争吵之间,各自购买或者交换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赶着牛羊离开。 那尸王自从喝了活佛的血之后,整日都晕晕沉沉,就如同一个没有睡醒的孩子。苗君儒让尸王趴坐在马上,自己下马牵着缰绳,随着拥挤的人流往前走。不料这里的人看到他牵着的马匹,纷纷如躲避瘟神一般避开。 他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身为考古学者,对很多地方的民俗风气还是了解的。 这里地处藏南,离世界排行第六的卓奥友峰[注]没有多远,卓奥友峰属喜马拉雅山脉,东邻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西邻世界第十四座高峰--希夏邦马峰。卓奥友峰山体高大,雄伟,壮丽,东西排着七座雄伟的山峰,人称“七兄妹”。第一个名叫“乔若布撒”[注],第二个名叫“齐乔雅”[注],第三个叫“乔乌金祥夏”[注],第四个叫“乔阿刚布岗”[注],第五个叫“丹真乔”[注],第六个叫“乔夏布加玛尼”[注],第七个叫乔乍林嘎姆[注]。 卓奥友峰西侧山下,是兰巴冰川的源头--着名的兰巴山口。在兰巴山口下,有一条通向南北的小路,它是西藏通往尼泊尔和印度古老民间通道。定日能有如此的繁荣,与那条古道有着很大的关系。 据传说,这些“神”掌管着这一地区的福祉平安大权,对通过这个区域订有清规戒律。如只允许牛羊通过,不允许马驴来往,并派一座马头状的岩石山来看守门户。相传,凡是高头大马通过,必遭雪崩而亡。曾有一个尼泊尔那边过来的富商为能从此而过,将马头安上两个牛角,结果刚刚过山口就人仰马翻、滑坠于山下,从此再没有马、驴敢从此通过。 这一地区的藏民看到马和驴,就像看到瘟神,哪里还敢近前?不过,仍有很多不信邪的外地客商骑着马来,毕竟骑马比骑着氂牛,不知道要快多少。但是那些客商知道这里的规矩,一般都把马匹留在镇外的山谷中,绝对没有人会牵着马在集市上晃悠。 苗君儒以为董团长他们已经找到了康礼夫,并且在这里等他,可他转了大半个城镇,居然没有看到几个汉人,更别说穿军装的汉人了。 他从格布所在的那个城堡过来,经过拉孜的时候,打听到有十几个汉人士兵往这边走了,所以才一直追过来。从拉孜那边往西南方向走,只有一条路可到达定日。和董团长分手的时候,董团长说了在前面等他,就算不在这里,也应该经过这里才对呀! 又找了几个当地人问了一下,得到相同的答案。 苗君儒没有理由不相信这些憨厚的藏民,令他不解的是,董团长和康礼夫他们是从哪条路过去的,或者还在他的后面? 这一路上,他所见到的都是游牧的藏民,还有不少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朝圣者,也有牵着氂牛的回民商队,就不曾见到一个汉人。 董团长和康礼夫他们,会到哪里去了呢?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一个当地藏民:“这两天有汉人经过吗?” 那个藏民上下打量了苗君儒一番,说道:“汉人,这几天有好几批汉人的商队经过这里,好像是从印度那边过来的,有的人数有一两百人呢!” “哦!汉人的商队?从印度那边过来?”苗君儒皱起了眉头,时值中日军队在缅甸那边打得正酣,中国后方的战略物资都用飞机从驼峰航线运到四川。受局势的影响,也有一些冒险的生意人,从印度那边运一些紧俏物资到西藏来做买卖的。大的商队为了保证货物的安全,雇用上百人武装押运,也是很正常的。 那个藏民说道:“是的,他们有印度那边的嚮导,那些商队没有在我们这里停留,都往吉隆那边去了。” 既然是从印度那边过来的,僱佣印度嚮导,并不足为奇。有些商队事先已经找好了买主,剩下的就是把货物送到目的地,一手交货一手拿钱。苗君儒问道:“有没有看到只骑马不带货物的汉人?” 那个藏民摇头道:“没有!” 苗君儒想了一下,问道:“定日的寺院在哪里?” 那个藏民用手指了指苗君儒身后的方向:“在那边!” 就在苗君儒转身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旁边的人群中朝他沖了过来。他侧身一退,伸手将那人的手臂抓住。 那人痛得发出一声惊呼,几乎跪倒在苗君儒面前,大声叫道:“救救我!” 苗君儒没想到手中抓的竟然是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他定睛一看,见这女人虽然背着一个包袱,穿着男性藏袍,头发也盘得跟男人一样,满脸污垢的背后,却难以遮掩得住那张清秀的面孔。 还没等苗君儒问,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藏民从人群中挤过来,已经将他们围在中间。从人群中又走出两个人,为首一个年纪20多岁,从那一身华丽的服饰上看,是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估计是某位头人家的少爷。跟在这少爷旁边的,是一个50多岁,眼中闪露着狡黠目光的管家。 那管家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了苗君儒一番,说道:“汉人朋友,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我们少爷买来的,你把她还给我们!” 第63页 那女人扯着苗君儒的手,连声说道:“好人,求求你救救我,不要让他们把我抓去,他们……他们要用我的人皮去蒙手鼓!”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人剥下人皮蒙鼓,这在西藏来说,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事情临到苗君儒身上,出于人道上的考虑,他朝那少爷拱手道:“不知道大少爷花多少钱买来的,要不我双倍付给你!” 那少爷冷笑一声:“其实我没花什么钱,这个女汉人吃了人家的东西,没有给钱,所以人家就把她卖给了我,1两银子还不到!如果你想把他买去的话,行,100两!” 虽然民国早已经规定买卖物品必须使用大洋或者民国纸币,但是西藏的很多地方,在交易的时候,还习惯用白银支付。这个少爷看到苗君儒浑身上下的装束,就知道他身上绝对拿不出100两银子来。 苗君儒摸了摸口袋,他身上本来就没有带钱,最值钱的那颗血色钻石,已经送给了格布,现在他的身上,就只有格布给他的那块玉牌和马长风留给他的玉佩了。摸了一阵之后,他从贴身的内衣袋里拿出了那块玉佩,说道:“我这里有一块玉佩,是一个朋友留给我的,虽然是新玉,但是玉质相当不错,如果按市价的话,最少值1000两,我就按100两给你,换回这个女汉人,你看怎么样?” 那少爷说道:“不行,我就要白银!” 他这么说,摆明了是在刁难苗君儒。 苗君儒说道:“那好,你等我一会儿,我就在这集市上把玉佩卖掉,给你100两!” 他刚要转身去卖玉,却见那女人拉着他的手叫道:“苗教授,苗教授,是你么?” 苗君儒惊异这女人居然叫出了他的名字,低头问道:“你是谁?” 那女人说道:“苗教授,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小玉呀,几年前你救过我的。你手上的这块玉是怎么来的?” 苗君儒仔细看着这女人,依稀辨出了就是当年从一头野熊的熊掌下救出的小玉。那时候的小玉清纯美丽,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山百合,而眼前的小玉,虽然还是那么清秀,却多了几分女性成熟的风韵,眼神也不再那么天真,满含着不屈与哀怨。 他惊道:“果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一定发生过非同寻常事情。 那个少爷可容不得他们在这里叙旧,大声说道:“男汉人,你乖乖把女汉人给我,否则的话,我也把你的皮拿来蒙鼓!” 一听这话,那几个精壮的藏民沖了上来,有一个去抓小玉的手臂,想将她强行从苗君儒身边拖开。苗君儒并指用了四成力在那人的手腕上一戳,只听那人发出一声惨号,缩手退到一旁,有些畏惧地看着苗君儒。 那管家说道:“这里是丁钦家的地盘,男汉人,你想和我们丁钦家的大少爷作对么?” 不待苗君儒说话,那几个大少爷的随从,早已经抽出了腰间的藏刀,分上中下三路同时朝苗君儒攻到,从这几个人进攻的身手上看,他们一定受过训练。 若在平时,凭苗君儒的身手,对付这个持刀的人,倒不在话下。只是不久前他与那活佛对视之后,身体内的功力无形之间消失了四成,加上小玉在身边碍着手脚,几招过后,他已经险象环生,一个躲闪不及,大腿被锋利的藏刀划过,鲜血立即溢了出来。 趁他后退之际,一把藏刀偷偷从侧面刺入。 小玉惊呼道:“苗教授小心!” 待苗君儒警觉过来时,右肋传来一阵剧痛,他一把抓住那壮汉持刀的手,不让对方再刺入,随即飞起一腿,踢在那人的裆部。那人撒开手,捂着裆部吭也不吭一声,往后跌了几步,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苗君儒大喝一声,手抓着那把藏刀,缓缓从右肋下抽出,并持刀在手,大声说道:“不要再逼我杀人!” 那几个人被他的神勇所震慑,犹豫着不敢上前。厮杀声早惊动了赶集的藏民,大批藏民围在他们周边,神色各异地望着他们。也有一些人鼓譟着要那几个人继续向苗君儒进攻。 那管家叫道:“看你的血能够流到什么时候?我们少爷已经说了,等你死了,也用你的皮来蒙鼓……” 苗君儒喘着粗气,左手持刀,右手捂着肋下的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淌出,顺着衣服流到地上。他仰头向天,发出一阵狂笑,他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死在这几个无名小辈的手里。 倏地,随着一阵利器的破空之声,一支箭身呈黑紫色的羽箭插在苗君儒与那个人的中间,羽箭入土七分。破空之声虽已消失,但箭羽兀自颤抖不已,显是射出时的力道强劲至极。 所有的藏人都惊骇地望着那支箭,没有人敢再往前逼一步,那管家脸色苍白,有些结巴地叫道:“红……红魔之箭!” 苗君儒怎么会不认得这种箭,和射死马长风的那支箭一样,是见血封喉的红魔之箭。 那少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苗君儒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烈的疼痛说道:“我就是我,一个你们藏人眼中的汉人!” 那少爷望着苗君儒身边的小玉,有些无奈地挥了一下手,带着那几个手下僕人钻进了人群中。 第64页 小玉扶着苗君儒,关切地问道:“苗教授,你没事吧?” 苗君儒低声道:“上马,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替我包扎!” 小玉说道:“苗教授,我知道离这里不远有一眼泉水,那泉水很特别,用泉水洗伤口,能促进伤口的快速癒合!” 苗君儒丢掉手里的藏刀,说道:“那还等什么?” 小玉上了马,把苗君儒扯了上去。三个人骑在马上,这匹汗血宝马并不觉得吃力,扬蹄沖开人群,往镇子外面跑去。 出了镇子,沿着一道陡坡往山上奔去。 在西藏高原的雪山脚下,有着各种各样的泉眼,奇形怪状的泉眼也不少见。当年,苗君儒在冈底斯山一座山峰的脚下,就见过一眼奇特的间歇喷泉。它在喷发之前,泉口水柱一起一落。经数次重复后,突然一声巨响,一个直径达2米的白色水柱直射天空,高达100多米。水柱热气腾腾,升空后化成一阵热雨,雨雾经阳光一照,映射成一道七彩虹,景色煞为壮观。喷一会儿后,水柱缩回泉口,一切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那把藏刀刺进苗君儒的右肋有两寸深,幸亏是右边,若是左边的话,他绝对熬不了多久。他在马上颠簸着,鼻腔内不断有血流出来。也许是血流得太多,渐渐感到不支,大脑也一阵阵的昏厥。为了不使自己掉落马下,他用左手紧紧抓着小玉的肩膀。 小玉一边策马,一边和伏在她背上的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千万不要睡觉,再挺一下,马上就要到了!” 在这种高度的地方,尤其是受了伤的人,只要一睡过去,就很难再醒过来。 苗君儒冷得牙齿打颤,低声道:“放心,我没事的。不知道那泉水有没有‘神女之泪’那么好用……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单身……出现在这种地方……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小玉腾出一只手,从腰上解下一根绳子,往身后一卷,那根绳子绕过苗君儒的身体,将两人紧紧卷在一起。 汗血宝马奋力往山上跑去,经过之处,从马背上沿途洒下滴滴血迹。 上了一道陡坡,远远地看到了那些顶部隐藏于云层之中的座座雪山,那就是被当地藏民称之为“神”的卓奥友峰。在卓奥友峰的周围林林总总的雪峰岩峰尖俏,直插云霄,试比高低。一道道银蛇般的冰川和那些千奇百怪、形状各异的冰塔林,把这群峰烘托得格外绚丽多姿,气势不凡。这里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冰川的两侧山谷为陡峭岩壁,壁下为滚石区,还有冰川消融而形成的冰川湖。 上到一定的高度,脚下全是冰棱,再往上就是白白的冰川带,那一道道坚实无比的冰川,将整个世界都染成白色,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刺目无比。那样的地方,不要说人,就是猿猴也爬不上去。 小玉解开绳子,跳到马下,用绳子将苗君儒与那个昏睡的孩子绑在一起,牵着马往一道冰川的山谷间行下去。不愧是汗血宝马,若是普通的马匹,行到这种地方,只怕早就已经趴下了。 这里有一条两尺宽的小道直通到谷底,小玉每走一步都很小心,生怕发出的声响引发冰川上的冰崩。每走几步,她都要用手捏一捏苗君儒,怕他晕过去。 好不容易下到谷底。苗君儒勉强睁开眼睛,见到一片碧绿的草地,还有草丛间那些不知名的鲜花,在离他们不远的前面,有一个冒着热气的湖泊。 苗君儒刚要说话,却从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他再也熬不住,头一晕,从马上滚落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斜着躺在湖边,浑身一丝不挂,脖子以下浸在水中,头靠在水边的草上,脑后垫着羊毛毯。右肋受伤的地方并没有包扎,水中荡漾着几缕血丝。他动了一下,感觉没有先前那么痛,伤口也似乎癒合了许多。湖泊中雾气升腾,水温大约30度,身体泡在水中,觉得极为舒适。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奇怪的香味,似兰非兰,却又有点麝香的味道,并不像很多温泉那样,只有熏人的硫磺味。 由于雾气腾腾,看不清整个湖泊的全貌,从山谷的走势去看,湖泊的面积不少于500平方米,与大湖泊相比,这里算是小水潭。但在这种地方,面积这么大的温泉,还是绝无仅有的。温泉是从右边石壁上的一个小洞口流出来的,出水量还不小。没有冰挂的石壁上,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杂草和野花,有的地方还从石缝中伸出一棵小树来。 那尸王就躺在他身边的草地上,还是如先前那样昏睡着。 他听到一阵水响,扭头循声望去,有一个女性丰腴的身体在晃动着。他正要欠起身,却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苗教授,你醒来就好了!” 苗君儒问道:“我晕过去多久了?” 小玉说道:“一个多小时,我真担心你永远不会醒过来。当我摸了你的脉搏之后,就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的体质异于常人,那点伤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在泉水里再多泡一会,过几天就会痊癒!” 苗君儒说道:“谢谢你!” 小玉一边用手撩着水,一边说道:“我应该感谢你才对,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第65页 苗君儒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玉说道:“你不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吗?令我想不到的是,那个骑在马上的孩子,居然是一具殭尸,你想把他带到哪里去?” 苗君儒也不隐瞒,便把这尸王的来历原原本本地说了。 小玉问道:“你说那块玉佩是一个朋友给你的,他人呢?” 苗君儒知道小玉与马长风的关系,便又把马长风被红魔之箭射杀,临死前要他去找蒙力巴的事情都说了。说完后,他接着问道:“我听云顶寺的法敬大法师说,半年前你去找过蒙力巴,你究竟和他谈了什么?” 小玉轻嘆了一声,说道:“苗教授,你真的不应该捲入这件事!” “可是我已经身不由己了。”苗君儒苦笑道,“现在我只想知道更多有关这件事的经过,两年前,马长风在蒙力巴的帮助下,从神殿抢走了绝世之钥。这两年来,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小玉把头沉入湖水中片刻,接着用力往后甩,将一头飞瀑般的长发甩至脑后,她转过身,赤裸的身体正对着苗君儒。 被湖水浸泡过的肌肤显得异常的白嫩,散发着女性特有的淡淡香味。在这种极具浪漫色彩的地方,如此近距离的面对一个充满成熟女性魅力的女人,苗君儒还是第一次,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小玉倒显得很大方,并没有半点羞涩,她上岸从包袱里拿了一条毛巾模样的棉布,将头发包住,随即回到水里,在离苗君儒不远的地方,将头靠在岸边的野草上,身体平躺在水中,开始讲述她来这里的经过。 苗君儒静静地听着小玉那有些幽怨的声音。正如马长风自己说的那样,两年前,马长风在蒙力巴的帮助下从神殿抢走了绝世之钥,就不断遭到神秘人物的追杀。马长风将蒙力巴藏在重庆云顶寺后,又将小玉託付给玉华轩古董店的掌柜李德财,只身再去投军。半年前,小玉收到马长风从部队里写来的信,要她去云顶寺找蒙力巴,在那间秘洞里,她问了蒙力巴很多问题,可是蒙力巴什么都没有说。最后,蒙力巴给了她一块纹着秃鹰的人皮,要她去普兰,找一个叫拉姆的女人。拉姆在藏语里是仙女的意思,在西藏,叫拉姆的女人太多了。她在普兰找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那个女人,最后流浪到这里,吃了人家几块青稞饼,却差点被人剥了人皮。 说完后,小玉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颜色发黄的干人皮,接着说道:“刚才我脱光你的衣服时,发现你身上也有一块剥下来没多久的人皮,上面的图案和我这块一样!” 苗君儒低声说道:“你跟了马长风那么久,应该知道神鹰使者吧?” 小玉说道:“我听说过神鹰使者的传说,可那都是上千年前的事了!你该不会说,我和你的这两张人皮,都是神鹰使者的吧?” “可以这么肯定!”苗君儒说道,“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清,神鹰使者和神殿是什么关系。如果神殿就是神鹰使者的老巢,那么整件事就非常可怕了。” 小玉说道:“神殿是藏民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而神鹰使者是个邪恶的组织呀!如果真是你怀疑的那样,那有什么可怕的?” 苗君儒说道:“你想想,如果蒙力巴真是神殿的叛徒,他好不容易逃出来,为什么又愿意带马长风他们进去偷钥匙?” 小玉说道:“蒙力巴并没有跟马长风他们一起去,而是画了一张神殿所在地方的草图,教他怎么进去。” 苗君儒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玉说道:“马长风一共带人去了三次,前两次我都跟着去了,第三次我身体不适,所以就没跟着去。” “恰好那一次他们找到了!”苗君儒说道,“上千年来,外人都无法从神殿中把钥匙偷出来,为什么他们能够成功?而且他对我说过,那块《十善经》玉碑也现世了,就放在一家寺院中。这两样东西同时现世,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小玉惊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操控这件事。可是,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苗君儒说道:“这也是我所无法理解的,也许很多事情外人无法知道。” 小玉嘆了一口气,说道:“苗教授,我们回去吧!”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 小玉放好人皮,随手拿起那块玉佩,眼中含泪地说道:“两年前他把我託付给李老闆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我来西藏的时候,李老闆劝我不要来,还把我关了起来,最后我把门锁弄断了,才跑出来的!” 苗君儒想起了他所认识的李德财,问道:“李老闆知道马长风从神殿抢走了绝世之钥的事么?” 小玉说道:“应该不知道,他对这件事守得很紧。” 能够将老婆託付的人,定然与马长风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苗君儒想了一下,说道:“你对李老闆了解多少?” 小玉说道:“我被他安置在一处偏僻的乡下宅院中,平时很少和他接触,谈不上了解,只知道他是一个生意人!” 第66页 苗君儒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水面,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说你在普兰那边流浪了几个月,最后来到了这里,可是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温泉的呢?” 小玉说道:“第一次我跟马长风寻找神殿的时候,就在离定日不远的地方,遭到一伙蒙面藏民的袭击,当场死了三四个,伤了七八个,他自己也受了伤,队伍中有一个叫多吉的人,是他带我们来这里疗伤的。我听马长风说过,多吉是昌都那边贡嘎杰布大头人的管家。” 苗君儒微微一惊,果然连贡嘎杰布大头人也卷进来了。那个叫多吉的管家,现在应该和贡嘎杰布的儿子索朗日扎一样,与康先生他们那些人在一起。 小玉从湖里走上岸,用一块长布擦干了身体,穿上一身红蓝相间的女性藏袍,将长发结成辫子,盘在脑后,打扮得有些像头人家的小姐,接着说道:“等下这湖水就干了,你也上来吧!” 说也奇怪,小玉的话刚刚说完,石壁的那个洞口不再冒水出来,湖水就急剧降了下去,没到两分钟,就露出了干枯的河床。 苗君儒有些尴尬地从湖里爬上来,用一件藏袍围住下身,他惊奇地发现,大腿和肋下的伤口已经癒合,只在肌肉上有一条细微的红线。 据他所知,能够这么快速治疗伤口的温泉水,在地球上还是第一次发现。 看着苗君儒那惊奇的样子,小玉笑道:“怎么样,不比你说的‘神女之泪’差多少吧!当年我见他们完好无损地从湖里走上来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 苗君儒背过身去,很快穿好了衣服,回身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泉水什么时候流出来呢?” 小玉收拾好包裹,微笑着说道:“有血就有泉!” 苗君儒问道:“什么意思?” 小玉说道:“很简单,只要在那边的洞口洒上几滴血,泉水就流出来了,两个小时之后,泉水就会消失!” 要用鲜血才能引出泉水的地方,苗君儒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不仅有些怅然,在西藏这片充满神秘的土地上,还有多少神奇的地方,没有被人类发现呢?作为世界一流的考古学者,他也明白,世界上被人类探知的古文明,还不到百分之一,而地质方面的探索,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谷口那边出现了十几个人,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小玉低声说道:“也许是那个大少爷带着人循着你的血迹找来了!” 苗君儒说道:“他们已经被那支红魔之箭吓坏了,还敢找过来么?” 待那些人走近了些,他们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居然就是康礼夫他们一行人。 小玉低声说道:“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老头子,就是我对你说过的贡嘎杰布大头人的管家多吉。” 多吉走在最前面,身后的那个人就是一度被董团长怀疑不是正常人的林正雄。紧跟着林正雄的两个人,一副受了伤的样子。刘大古董扶着康礼夫,走在队伍的中间。队伍后面的几个藏兵,走路都歪歪斜斜的,也好像受了伤。 当那些人走近了的时候,苗君儒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林正雄看到苗君儒时,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古怪,康礼夫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惊喜地叫道:“苗教授,你怎么在这里?好啊,好啊,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多吉看清小玉之后,用生硬的汉语问道:“是你带他来的?” 小玉点了点头:“他为了救我,被定日镇上一个大少爷家的凶奴给伤了!” 受伤最重的是贡嘎杰布的儿子索朗日扎,伤口在腹部,血流了不少,把下身的衣服全染红了,不过人还有些清醒,不断发出呻吟。另外的几个伤势要轻一些,但也流了不少血。 多吉走到石壁前的那个洞口,双手合什,仰头向天,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他拔出腰间的短刀,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让鲜血滴在洞口。那鲜血滴在洞口的石壁上,居然瞬间渗透了进去,再也寻不见了。 平地颳起一阵劲风,吹得众人的衣服列列作响,劲风过后,从岩壁上的那个洞内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响,紧接着,一大股泉水从里面喷出来,湖里的水也很快涨了上来,速度之快出人意料。那几个藏兵并不在意旁边有女人,把索朗日扎的衣服剥光,并将他平躺在水中,自己也脱了衣服,跳到水里。 其他的人也陆续脱了衣服泡到水里。苗君儒看着刘大古董那佝偻的背影,这么大年纪的人,跟着老闆一同出生入死,也算是一个忠僕。当他看到刘大古董那双赤裸的双脚时,似乎想到了什么。 康礼夫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不急,不急,有的是时间呢!”他从身上拿出一块锦缎来,说道,“你先看看这上面拓下来的文字,看看能不能找出一点线索来!” 苗君儒接过那块锦缎,他无须细看,就知道是从度卢寺那块古梵文的《十善经》玉碑上拓下来的。其实他在度卢寺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那块古梵文的《十善经》玉碑,并把上面的文字默记了下来。当年桑布扎翻译的几部佛经中,有一部名为《十善经》,主要讲解佛教“十戒”(或称“十善法”)。“十戒”的内容包括“身三”:即不杀、不盗、不淫;“口四”:即不两舌、不恶口、不妄言、不绮语;“意三”:即不贪、不嗔、不痴。身、口、意代表了行为、语言和思想。“十戒”源于“五戒”,而又与“五戒”侧重不同。“五戒”侧重于止恶,而“十戒”侧重于行善。由“十戒”而来的“十善”即以不净观离贪慾,以慈悲观离嗔恚,以因缘观离愚痴,以诚实语离妄语,以和合语离两舌,以爱语离恶口,以质直语离绮语,以救生离杀生,以布施离偷盗,以净行离邪淫。“五戒十善”是佛教伦理道德的基础。以佛教的观点,守“五戒十善”可确保投生人天善趣,免堕三途,即使今生不能解脱,来生仍可继续修持。 第67页 他对藏语和古梵文有所研究,也见过这两种版本的《十善经》,但他知道,经文在翻译的过程中,会有不少文字上的偏误,只要大体的意思相同就行。即使是同一种版本的经文,由于所抄的人不同,有些地方的文字也不会相同。《十善经》玉碑上玄机究竟在哪里,一下子还真看不出来。 小玉走了过来,低声问道:“苗教授,你会跟他们一起去么?” 苗君儒苦笑道:“我答应过康先生,要帮他找到宝石之门!” 小玉说道:“要想找到宝石之门,除了拥有绝世之钥外,还要找到宝石之门所在的地方,破解那三个机关才能进去。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找到过那个地方。” 苗君儒指着手里的锦缎,说道:“这上面的文字,就是从那块古梵文的《十善经》玉碑上拓下来的!” 小玉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我来西藏的时候就听人说过,那块隐藏有宝石之门入口路线图的古梵文《十善经》玉碑,就放在一间寺院的经堂里。西藏有那么多家寺院,谁知道放在哪一家呢?” 苗君儒看了看泡在泉水中的康礼夫,说道:“可是有人找到了!” 小玉说道:“所以他让你破解那上面的文字?” 苗君儒说道:“单看这上面,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要是玉碑上的玄机真的那么容易解开的话,就留不到今天。” 小玉问道:“那怎么办?” 苗君儒说道:“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 说完后,他不再说话,低头看着手中的拓片,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那尸王似乎清醒过来,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像孩子一般扯着地上的野花玩。 不知道什么时候,康礼夫他们从湖里上来,那一湖的泉水,竟也如先前那样,奇蹟般地消失了。 康礼夫在林正雄和刘大古董的陪同下,来到苗君儒的身边,问道:“苗教授,看出一点什么没有,那上面都是古梵文,没有几个人认得的!” 苗君儒说道:“这上面的古梵文与我见过的古梵文版本的《十善经》,没有什么不同!” 康礼夫说道:“也许就是那么一点不同,才是寻找宝石之门入口的线索。” 刘大古董也说道:“董团长呢?他不是和你一起的么?” 苗君儒把从昌都开始,一直到现在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当涉及丹增固班老头人和董团长的一些事情时,他也做了一些隐瞒,并没有完全说出来。他那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肯定丹增固班老头人和董团长这两个人身上,还有令他无法解开的谜团。 本来有两个藏兵在逗那尸王玩的,听了他的话之后,吓得逃到一边。 多吉问道:“他真是尸王?” 苗君儒说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试试!” 那些人都畏惧地看着尸王,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康礼夫笑道:“我早就说过,你苗教授不同常人,我找你帮忙没有错。你现在有问题,尽管问就是!”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要杀度卢寺的活佛,是谁杀的?” 康礼夫似乎吃了一惊:“你不问我们在昌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问贡嘎杰布大头人是怎么死的,却问这个问题?” 苗君儒说道:“我想知道什么,自然就会问什么!” 林正雄回答道:“是我杀的,他不让我们拓走玉碑上的文字!” 苗君儒说道:“是多吉带你们去度卢寺的?” 多吉说道:“是的。包括来这个地方。几年前,我就带这个女人和她的男人来过!” 苗君儒说道:“这里根本不是贡嘎杰布大头人的地盘,按照正常的规矩,你既然是管家,没有主人的吩咐,是绝对不敢外出的。你这么说的话,就足以说明你对这一带的地形相当熟悉,你是这里的人么?” 多吉点头道:“你猜得一点都不错,我是吉隆那边人,是德格大头人手下的平民。我年轻的时候,经常跟着商队到印度和你们汉人的地区去做生意,所以对这一带的路线都熟。今天带人伤你的,是这里的头人旺桑羊顿老爷家的大少爷!你所说的红魔之箭,原来只有巴依族人会用,不过,有些藏匪也会用。你说你见过神鹰使者,我有些不信,那个神秘的组织已经消失了上千年,怎么有可能出现呢?” 刚才这些人脱衣下水的时候,苗君儒并没有看到谁的胸前有秃鹰的标记。 康礼夫问道:“苗教授,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人要救你?” 苗君儒说道:“我也不清楚!” 康礼夫看着苗君儒手上的拓片,说道:“既然你见过那块玉碑,就更加容易破解里面的玄机了!说吧,你还想知道什么?” 苗君儒说道:“董团长对我说过,知道得太多,对我没有好处!” 康礼夫“哦”了一声,顾自笑了笑,接着说道:“你苗教授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要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够活到今天?”苗君儒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小玉,说道,“我们就这么一点人,怎么去找宝石之门?” 康礼夫呵呵笑道:“寻找宝石之门的,可不止我们这一点人,我早就说过,我喜欢刺激!” 第68页 他这番话里含有多重意思,那几个人听了之后,相互望了望,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刘大古董才说道:“天快黑了,我们总不能留在这里过夜吧?” 苗君儒说道:“那就要看多吉怎么安排了!” 多吉朝大家看了一眼,说道:“本来我们可以去旺桑羊顿老爷家,可是苗教授冲撞过他家大少爷,所以就不好去了。虽然镇上有客馆,可是我们这么多人,怕会发生什么意外。依我看,离这里不远有一座寺院,我和寺院的活佛认识,我们可以去那里住。” 一行人打点行装,朝来路走回去。 多吉走在苗君儒的身边,低声说道:“这匹汗血宝马是老头人最心爱的东西,他怎么捨得给你?他是不是求你帮他做什么事情?” 苗君儒说道:“你认为他会求我做什么事?” 多吉和索朗日扎相互望了一眼,没有再说话,走到前面去了。 小玉似乎不惧那尸王,拉着那尸王的手,一副很亲热的样子。苗君儒见那尸王完全没有了原先的灵气,那呆滞而茫然的神色,如同一个10岁左右的弱智儿童。 他拉着马跟在他们的后面,从背后吹来一阵风,竟让他感觉有股透骨的凉意。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那几个人,觉得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人是为了寻找宝石之门而走到一起来的,一旦找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无法预料。 最令他怀疑的,是那个叫多吉的管家,当他提到贡嘎杰布大头人的死讯时,索朗日扎的眼中闪现了一丝泪光,神色也有些悲戚。但多吉却无动于衷,言谈举止之间,似乎没有把索朗日扎这位大少爷放在眼中。 若多吉还有另外一重身份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第十二章 一千年前的死人 普德寺坐落在距离定日不远的一个山谷里,路是从镇子边上绕过去的。由于被大山遮挡着,从拉萨那个方向过来的人完全看不到。 苗君儒他们离开了奇泉所在的山谷,沿着崎岖而险峻的山路往回走,山路上净是结着冰渣的石块,有的石块稜角分明,锋利无比。 下了陡坡,远远地看到前面有十几个人,还有不少氂牛和马匹。近前之后,才知道都是索朗日扎带出来的随从。 那些随从一个个身强体壮,背上背着步枪,腰里插着盒子枪,还有一把藏刀。苗君儒不禁心生疑窦,有这样的随从保护,索朗日扎怎么会轻易受伤,而且伤得那么重? 苗君儒和那尸王仍骑他的汗血宝马,多吉命随从匀了一匹马给小玉。一大群服饰各异的男人中间,有这么一个看上去极为不合群的女人,显得有些怪异。 但是这种怪异,并没有引来旁人稀奇的眼光,因为天色将晚,镇子上的集市早已经散了,不久前还人潮蜂拥的集市上,居然看不到一个人。 而镇子上的居民,也都关门闭户,没有人在街上乱走。 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再往前走了些,看到集市的一个角落里倒着几个人。不用别人吩咐,两个索朗日扎的随从策马过去,看了一会,回来对索朗日扎报告:“死的是几个汉人!” 苗君儒一惊,和康礼夫他们几个人策马来到那几具尸体边,果然是几个穿着汉人服饰的男人,每个人身上至少有两处致命的刀伤。衣裳凌乱不整,尸体好像被人搜查过。他下了马,检查了一下尸体,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尸体上找不到任何东西。不过,其中的两具尸上,都有枪伤留下的疤痕。 这几个人的身上不可能没有带枪,也许是在近距离内突然遭人袭击,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命丧他人之手。 刘大古董说道:“他们不是董团长的手下!” 这一点苗君儒也知道,董团长的那些手下他都认识,问题是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是什么人杀了他们。 刘大古董对索朗日扎叫道:“麻烦叫你的人帮忙,把他们拖到镇子外面去找个地方埋了!” 几个随从过来,将那几具尸体抬到氂牛背上,往镇子外面去了。 一行人沿着镇子边上的一条小路往前去,康礼夫和刘大古董低声说着话,谁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苗君儒对小玉说道:“你不是想回去吗?要不叫索朗日扎的随从送你回去?” 小玉说道:“不用他们送,我自己能走。明天一大早就走!” 一个女人家,行走在处处充满危险与死亡的地方,实在让人不放心,但是转念一想,她既然能够在这种地方流浪几个月,未尝没有保护自己的本事。苗君儒想了想,低声说道:“马长风已经死了,你回去之后,好好找个人家,平平安安地过下半辈子,不要再在外面颠沛流离。人,总是要一个归宿的!” 他最后那一句话,既是说给小玉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一次跟着康礼夫出来寻找宝石之门,也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 像他这种经历过无数生死与险阻的人,早已经把死亡看得很轻淡,只是心中仍有事情牵挂着,不捨得,也捨不得放弃。 小玉说道:“谢谢苗教授的好意!” 走过山脚的弯道,看到路边倒着一具尸体,那是不远千里而来的朝圣者。在西藏这片充满佛教人生理念的地方,随处可见朝圣者的遗体。他们长年累日地经历千山万水的跋涉,在信念的支持中用身体去丈量朝圣的路程。藏族人修来世,尽管在朝圣的路上经历了身体和思想双重的磨难,但他们毫无怨言地承受着,用今生的苦难去求得来生的平安和吉祥。 第69页 暮色之中,隐约可见前面山谷内那金碧辉煌的寺院建筑。 多吉带着两个随从走进了寺院的山门,其余的人则在山门的台阶下面等着。 在西藏的任何一家寺院,在没有得到寺院僧侣的同意之前,任何人是不得随意闯进去的,尤其是外族陌生人。 过了一会儿,多吉和两个穿着褚红色僧袍的喇嘛出现在山门口,朝众人挥了挥手。 大家各自下马沿着台阶往上走。按寺院的规矩,牛羊骡马都属于污秽之物,是不能进入寺院的,留在山门前,自然会有人照顾。 索朗日扎和那些随从在进山门的时候,都毫无例外地双手合什,朝喇嘛施礼,刘大古董和康礼夫他们也入乡随俗。苗君儒走到那两个喇嘛身边时,双手合什低声问道:“请问,有没有像我一样的汉人到寺院里来投宿的!” 由于苗君儒穿着藏袍,加之天色已晚,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他是汉人。那两个喇嘛惊异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回答道:“没有!” 其中一个喇嘛说道:“我昨天听旺桑羊顿老爷家的僕人说,他们家来了几个汉人!” 走在康礼夫身边的刘大古董却说道:“会不会就是被杀死的那几个人?” 他说的是汉话,那两个喇嘛听不明白。苗君儒与康礼夫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大家跟着那两个喇嘛进了山门,沿着红色的围墙往里面走。进了一扇小门后,是一条木制的长廊,长廊上一个紧挨一个的是一米多高的转经筒。长廊上每隔一段路就有一盏酥油灯,让人能看清这些转经筒的样子,经筒的下面绘制了吉祥八宝的图案,上面用金字在木质的红底上书写了藏语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所有寺院的经筒里面,都刻绘有一部可以脱轮回之苦的“六字大明咒”经卷,转经筒每转动一次相当于念诵经文一次。虔诚的藏族人嘴里诵经也随着转经筒的声音,由低到高连绵起伏。转经筒在不断转动的时候,似乎在反覆念诵成百倍千倍的六字真言。 当大家从转经筒旁边走过时,转经筒突然发出轰隆隆的转动声,自行转动起来。那两个在前面带路的喇嘛连忙跪伏在地上,口中不住地祷告着。索朗日扎和多吉以及那些随从,也都一个个跪伏在地,不住地磕头。 没多一会,十几个持着法杖的喇嘛拥着一个活佛模样的老喇嘛,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那活佛朝转经筒合什施礼,大声祷告了一番,接着用手指着苗君儒他们说道:“你们之中有不祥之人!” 苗君儒大惊,他早领略过藏传佛教的神秘和奇特,但那些都是针对高僧和圣物而言,没想到寺院中最常见到的转经筒,居然也有那种灵气。 听活佛这么说,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小玉身边的尸王。 有一个喇嘛在旁边介绍道:“这是本寺德高望重的巴仲活佛!” 巴仲活佛慢慢走过来,所有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退到走廊的边上。令人惊奇的是,活佛所经过之处,那些经筒自动停止了转动。 随着巴仲活佛的脚步一步步近前,那尸王的口中发出悲哀的呜咽,身体靠在小玉的肋下。 巴仲活佛走到尸王的面前,正色说道:“人非人,妖非妖,魔非魔,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你不是人,所以那个不祥之人,并不是你!” 巴仲活佛刚把手伸到尸王的头顶,突然出现一道亮光。巴仲活佛踉跄着退了几步,被身后的喇嘛扶住,惊道:“他是不是被什么人碰过?” 苗君儒上前,朝巴仲活佛施礼,把在路上遇到那帮神秘喇嘛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他提出把尸王託付给巴仲活佛。 巴仲活佛摇摇头,说道:“当乌云遮住了太阳,天神就要发怒了。他已经被邪恶力量灌了顶,以我的法力,也不能帮他,你还是带着他走吧!” 苗君儒说道:“那好吧!” 巴仲活佛说道:“你带着他马上离开这里!” 苗君儒惊道:“为什么?” 巴仲活佛说道:“因为你就是那个不祥之人!” 巴仲活佛此言一出,康礼夫和索朗日扎他们都惊呆了,谁都想不到活佛指的那个人就是苗君儒。 苗君儒张了张口,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知道活佛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有活佛的道理,他没有理由去辩解,转身扯着尸王的手,向外面走去。 小玉紧跟几步,说道:“苗教授,我跟你走!” 刘大古董叫道:“苗教授,你要去哪里?” 苗君儒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不会走远的,在山门外找个背风的地方就行!” 一男一女,外加一个尸王,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了寺院。 这一地区的海拔都在4000米以上,不要说是晚上,就是大白天,从雪山上吹来的风,也能冷得人全身发抖。 即使是这样的季节,夜晚的温度都在零下20~30度左右。没有特殊情况,藏民们是不会在野外过夜的。 苗君儒其实可以去镇上的客馆住宿,可他一想到巴仲活佛说过的话,便断了那样的念头。对于平静而祥和的高原而言,他这个有可能带来灾难的汉人,难道不是不祥之人么? 小玉拉着尸王走在前面,苗君儒牵着两匹马跟在他们的身边。夜色清冷,远处雪山顶折射过来的光线,犹如阴历十五时候的月光,在这样明亮的夜色下,使人能够看到500米内的任何景物。 第70页 苗君儒默默地走着,有节奏的马蹄声打破了夜色中的寂静。当寺院渐渐消失在身后的时候,他看了看远处白色的雪山,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无助。 “苗教授,你看,那是什么?”小玉指着左前方山坡上一处黑乎乎的地方说。 苗君儒仔细看了一会,说道:“看上去有点像一座石头垒成的屋子,不知道有没有人住!” 小玉说道:“过去看看,要是没人住就好了!” 苗君儒把马缰交到小玉的手里,吃力地爬上去。近前一看,果真是一栋石头垒成的屋子,虽然有些破损,但整体还不错,更令他高兴的是,屋子里还放着不少干草和干牛粪。 海拔太高的地区大多是冰川和石头峭壁,树木稀少,藏民们烧火用的都是干牛粪。这一屋子的干草和干牛粪,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囤放在这里的。 把小玉叫上来之后,苗君儒将那两匹马系在背风的那一面,抱了几捆干草放在墙地下,有这几捆干草,两匹马都不会饿着。 从马背上拿下羊毛毡和一些食物,把羊毛毡铺到干草上,用打火机点燃了一些干草,放上几块干牛粪。很快,火堆就旺起来了,小屋内瀰漫着一股刺鼻的怪味。 他拿了两个苹果给尸王,尸王接过来啃得很起劲。他和小玉吃了一些东西,各自找地方躺下,看着面前忽明忽暗的火堆。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其实你可以留在寺院里的!” 小玉说道:“跟在你身边,我觉得安全!” “我是个不祥之人。”他说道,“今天晚上你还跟着我,到了明天,我们就是陌路人了!我听马长风说过,他在这边还有几个朋友,凭你和他的关系,怎么没想到要去找他的朋友帮忙呢?” 小玉说道:“其实我也想过,但是我担心他那些朋友知道他抢走了神殿圣物的事,都想来分一杯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我宁可一个人独行!” 苗君儒问道:“镇上死的那几个人,你认识他们,对不对?” 小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们?” 苗君儒说道:“因为当你看见他们的尸体时,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小玉嘆了一口气,说道:“是的,我认识他们中的一个,那个人曾经是马长风的兄弟,叫罗强!” “哦!”苗君儒说道,“马长风对我说,他抢出绝世之钥后,失去了最后几个跟随他多年的兄弟。” 小玉点头道:“他也这么跟我说,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罗强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实实在在地活着!” 苗君儒问道:“你是在哪里遇上他的?” 小玉说道:“普兰!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而且身边还有好几个人。有一次他们抓住我,把我关在一间小屋里,问我来这里做什么,还问马长风在哪里,我都说了。他们并没有过多地为难我,只是不让我离开那间屋子。我后来找了一个机会跑了出来,如果不是看到他们的尸体,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一直追我追到这里。” 苗君儒想到,也许那几个人就混迹在人群中,看到他救了小玉之后,商量着找机会下手。可是当他受伤,和小玉一同跑出镇子后,应该是那几个人下手的最好时机,可是他们并没有追上来。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他与小玉离开镇子后,那几个人才赶到这里,至于他们为什么被杀,是被什么人所杀,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当年他认识马长风的时候,就认识了罗强,这个外表斯文的人,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给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听马长风说过,罗强很有些本事,脑袋里的弯弯绕绕很多,是队伍里的“军师”。他们的队伍能够发展得那么好,不被汉藏两边的官兵所剿,都是罗强的功劳,而队伍盗挖古墓,做点古董生意,也是罗强想出来的。 这样的一个关键人物,马长风和他见面的时候,居然没有提起,一句失去了最后几个跟随他多年的兄弟的话,就掩饰过去了。 若是小玉没有说谎,那就是马长风骗了他。 他觉得那几具尸体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最大的疑问,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还活在世上?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普兰?他在那里做什么?他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想清楚。 两人又聊了一会,苗君儒靠着草垫沉沉睡去。也许是太累,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睡得很沉,当他被小玉发出的叫声惊醒之后,才发现面前站着好几个人。 都是寺院里的喇嘛,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法杖。小玉被一个个子高大的喇嘛紧紧地抓着,不断发出叫声。 苗君儒一骨碌起身,朝那几个喇嘛问道:“巴仲活佛不容我在寺院里,难道这里也不愿让给我们休息么?” 为首的一个喇嘛朝苗君儒施礼道:“巴仲活佛想请你去一趟!” 苗君儒左右看了一下,没有看到那尸王,他的心底猛地打了一个寒战,问道:“你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个孩子么?” 为首的那个喇嘛说道:“没有,我们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你们两个人!” 他来不及与那喇嘛说话,快步冲出屋子,只见那两匹马还在那里,屋外还有十几个喇嘛,他张目四望,茫茫夜色间,哪里还看得到尸王的影子? 第71页 他想起在贊普陵墓那里遇到的翁达贊普,莫非翁达贊普还是捨弃不下尸王,带着手底下的殭尸追过来了? 可是月已西沉,没有月光的阴气,翁达贊普无法令尸王拜月。再者,尸王被那神秘活佛灌了顶,尸性与魔性被压制,就算被翁达贊普找到,充其量也就是一具普通的殭尸,根本没有用的。 为首的那个喇嘛走出来说道:“请跟我们走吧!” 苗君儒也不知道寺院活佛这么晚请他回去做什么,不过从那些喇嘛的神色上看,好像寺院里出了什么大事。莫非也像度卢寺那样,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那些喇嘛回到寺院。刚一进山门,为首的那喇嘛说道:“活佛说过,只要你一进山门,就立刻蒙上你的眼睛,带你直接去见他!” 尽管事态的发展有些令苗君儒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顺从地被蒙上了眼睛。 那个喇嘛用法杖牵着他往前走,刚走了一段路,苗君儒就分辨出来,与他第一次走的路完全不同。转来转去大约走了十分钟,接着往下走。从两边的回音判断,他正被引入一个地下通道。下通道后往左拐,走了大约两分钟,带路的喇嘛停住了,他眼睛上的蒙眼布也被人摘掉。 他睁开眼睛,见对面一张大床上,坐着两个活佛,其中一个,正是他先前看见过的巴仲活佛。而另一个,坐在那里闭目不动,看上去像一尊雕像。 巴仲活佛见了他,起身下床,朝他深深施了一礼。 苗君儒也回了一礼,恭敬地问道:“不知道活佛这个时候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他身后的那喇嘛退了出去,并把那沉重的木门关上。 巴仲活佛望着他,目光深邃而充满了睿智。过了一会儿,巴仲活佛低声说道:“你是世界着名的汉人考古学者,你应该知道当年唐朝皇帝出了六道绝世难题,为难七国遣唐使的故事吧!” 苗君儒点了点头,当年松贊干布派遣唐使禄东贊,前往长安求婚,不料,天竺、大食、仲格萨尔以及霍尔王等同时也派了使者求婚,他们均希望能迎回贤惠的文成公主做自己国王的妃子。为此,唐太宗李世民非常为难。为了公平合理,他决定让婚使们比赛智慧,谁胜利了,便可把公主迎去,这便是历史上的“六试婚使”(又称“六难婚使”,也有“五试婚使”之说,拉萨大昭寺和布达拉宫内至今完好地保存着描绘这一故事的壁画)。 唐太宗李世民同大臣们商量,出了几个难题来考这7位使者。第一个难题:绫缎穿九曲明珠,即将一根柔软的绫缎穿过明珠(有说汉玉)的九曲孔眼。比赛开始,由于吐蕃以外的使臣们有势力,所以他们抢先取去,绞尽脑汁,怎奈几晚也没有穿过去。而聪慧的禄东贊坐在一棵大树下想主意,偶然发现一只大蚂蚁,于是他灵机一动,找来一根丝线,将丝线的一头系在蚂蚁的腰上,另一头则缝在绫缎上。在九曲孔眼的端头抹上蜂蜜,把蚂蚁放在另一边,蚂蚁闻到蜂蜜的香味,再藉助禄东贊吹气的力量,便带着丝线,顺着弯曲的小孔,缓缓地从另一边爬了出来,绫缎也就随着丝线从九曲明珠中穿过。 第二个难题:辨认一百匹马和一百只鸡的母子关系。比赛开始,但见各位婚使轮流辨认,有的按毛色区分,有的照老幼搭配,有的则以高矮相比,然而都弄错了。最后轮到禄东贊了,得到马夫的指教,他把所有的母马和马驹分开关着,一天之中,只给马驹投料,不给水喝。次日,当众马驹被放回马群之中,它们口渴难忍,很快均找到了各自的母亲吃奶,由此便轻而易举地辨认出它们的母子关系。紧接着,唐太宗李世宗又出题让指认百只雏鸡与百只母鸡的母子关系。这件事又把其他婚使难住了,谁也指认不清。禄东贊便把鸡群赶到广场上,撒了很多食料,母鸡一见吃食,就“咯、咯、咯”地呼唤小鸡来吃,只见大多数小鸡跑到自己妈妈的颈下啄食去了。但是仍有一些顽皮的小鸡不听呼唤,各自东奔西跑地去抢食,于是禄东贊学起鹞鹰“瞿就儿--瞿就儿--”的叫声,鸡娃听见,信以为真,急忙钻到了各自母亲的翅膀下藏起来,母鸡与雏鸡的关系被确认开来。 第三个难题:规定百名求婚使者一日内喝完一百坛酒,吃完一百只羊,还要把羊皮揉好。比赛开始,别的使者和随从匆匆忙忙地把羊宰了,弄得满地又是毛,又是血;接着大碗地喝酒,大口地吃肉,肉还没有吃完,人已酩酊大醉,哪里还顾得上揉皮子。禄东贊则让跟从的一百名骑士排成队杀了羊,并有顺序地一面小口小口地喝酒,小块小块地吃肉,一面揉皮子,边吃边喝边干边消化,不到一天的功夫,吐蕃的使臣们就把酒喝完了,肉吃净了,皮子也搓揉好了。 第四个难题:唐皇交给使臣们松木一百段,让他们分辨其根和梢。禄东贊遂令人将木头全部运到河边,投入水中。木头根部略重沉入水中,而树梢那边较轻却浮在水面,木头根梢显而易见。 第五个难题:夜晚出入皇宫不迷路(也有说是辨认京师万祥门内的门)。一天晚上,宫中突然擂响大鼓,皇帝传召各路使者赴宫中商量事情。禄东贊想到初来乍到,路途不熟,为不迷路,就在关键路段做了“田”字记号(也有说是涂上颜色)。到了皇宫以后,皇帝又叫他们立即回去,看谁不走错路回到自己的住处。结果,禄东贊凭着自己事先做好的记号,再次取得了胜利。 第72页 第六个难题:辨认公主。这天唐太宗李世民及诸部大臣来到殿前亲自主试。但见衣着华丽、相貌仿佛的300名(也有说500名或2500名)宫女,分左右两队依次从宫中排开,宛如300名天仙从空中飘来,轻盈、潇洒、俊美,看的人眼花缭乱。其他使者都没有主意,不知哪位才是文成公主,唯独禄东贊因为事先得到了曾经服侍过公主的汉族老大娘的指教,知道了她的容貌身体特徵:体态娟丽窈窕,肤色白皙,双眸炯炯有神,性格坚毅而温柔,右颊有骰子点纹,左颊有一莲花纹,额间有黄丹圆圈,牙齿洁白细密,口生青莲馨味,颈部有一个痣。禄东贊反覆辨认,最后终于将排在左边列中第六位的公主认出。 遣唐使禄东贊凭藉自己的超人智慧,完成了松贊干布交给他的使命。贞观十五年(641),文成公主在唐送亲使江夏王李道宗的伴随下,出长安前往吐蕃。这场政治婚姻给吐蕃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未来的40年中,吐蕃的政治、经济、农业、手工业、文化、商业等各种领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文成公主在吐蕃生活了近40年,一直备受尊崇。 苗君儒说道:“那些史实我自然知道,你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 巴仲活佛说道:“当年大相[注]远赴长安求婚,成功解答了大唐皇帝提出的六个难题,其实这一切的功劳,都是归于一个人!” 对于史料上的记载,苗君儒也不加置否,有些史料的记载往往失真,把真实的事件涂抹掉。作为考古学者,他自然清楚当年的情况,每一国的使节都有自己的智囊团,若依一人之力,禄东贊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那六个难题成功解开。功劳虽然归禄东贊,但实际出主意的,自然是智囊团。活佛既然说归于一个人,那个人肯定不是禄东贊,更不可能是整个智囊团,应该是智囊团中的某一个人。他当下问道:“那个人是谁?” 巴仲活佛说道:“你知不知道堪布智者?” 苗君儒对佛教在西藏的发展历程,还是知道不少的。公元7世纪,佛教从大唐和印度两个方向传入西藏。大唐这边,自然是随着文成公主入藏带去的;而印度方面,则是一个经历了100年左右的弘法,到赤松德贊时,僧伽制度已初步建成,藏传佛教“不论大小、显密、禅教,讲修兼收并举,营造了前弘期的极盛时代”。他在研究西藏历史的时候,看到过有关堪布智者的史料。传说堪布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智者,名字也不叫堪布,姓什么名什么,已经无从稽考。他受释迦牟尼的指引,带着12个族人翻越茫茫雪山,步过万丈沟壑,经历了种种险难,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几年后,堪布带着当初同去的12个族人回到了西藏,俨然成了智者。他在藏王松贊干布的面前讲经说法后,得到藏王的青睐,在帮藏王制定了“十善法律”后得到了堪布智者的封号。在藏语里,堪布是个僧职。尽管堪布智者率领弟子一直都在努力地弘扬佛教,可受很多因素的影响,成效不是很大。直到文成公主进藏,佛教受到吐蕃王室和各级官员的青睐和信仰,并大力扶植,才迅速发展起来。 西藏史料以及佛教史料上,对于堪布智者的描述并不多,至于是什么原因,那就有待后人去研究了。 巴仲活佛继续说道:“当年大相带到大唐去的12个智者中,为首的就是堪布智者。大唐皇帝提出那六道难题,其实就是堪布智者教大相解答的!” 苗君儒皱了皱眉,低声说道:“虽然史料中没有那方面的记载,但是我相信你的话。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巴仲活佛回身望了一眼大床上的那个活佛,低声说道:“在你面前的,就是堪布智者!” 苗君儒朝那个活佛望了一眼,虽然看上去像雕像,可怎么看,都同一个活人没有区别,并不似死了上千年的干尸。他知道有些佛教高僧在圆寂后真身不灭,形成琉璃金刚体。有一次去广东那边考古,苗君儒在韶关南华寺中见到了六祖惠能的千年真身。 苗君儒朝那具真身施了一礼,他这时候已经感觉到,活佛叫人把他带到这里来,绝对不是告诉他这点事那么简单。 巴仲活佛念了一声佛号,接着说道:“你既然是来寻找宝石之门的,自然知道桑布扎带人寻找宝石之门的事,也知道达达小贊普叛变后,遭藏王灭族的事!” 苗君儒问道:“难道守护神殿的阿图格部落,是堪布智者从藏王的刀口下救下来的?” 巴仲活佛微笑道:“当年堪布智者从藏王的刀口下救下了十男十女阿图格部落人,并命他们永远居住在那个山谷中,守护着神殿的秘密。可是过去了1000多年,终于有阿图格部落的人走出了那个山谷,破了堪布智者留下的戒言,灾难就开始降临了……” 他说到后来,就不再说了,口诵六字真言。 苗君儒说道:“我见过一个从神殿中逃走的僧人,正是他指引汉人从神殿偷走了绝世之钥。也见过几个神秘的藏人,我怀疑他们就是阿图格部落的人。而且我也见过神鹰使者……” 巴仲活佛缓缓说道:“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因果循环皆由天定,善恶本在一念之间,若无根源,何来因果?” 第73页 苗君儒似乎明白了巴仲活佛说的话,他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巴仲活佛一边口诵六字真言,一边用手势引导着苗君儒跪在那具真身面前。令苗君儒惊奇的是,坐在大床上的堪布智者却抬起一只干枯的右手,将手掌平放在他的头顶。剎那间,他脑海中一阵混乱,紧接着却又明晰起来。发生在1300多年前的景象,如放电影一般,一幕幕地在他脑海中闪过。所有的事情,都是与堪布智者有关的,从远赴印度求法,到跟随禄东贊去长安求婚,是那么的清晰与真实。到最后,堪布智者坐在蒲团上,身边跟着几十个身穿红黑色袈裟的佛教弟子,正在接受藏民的膜拜,忽然从远处飞驰来一队人马,为首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策马冲到面前,刚说了几句话,拔出刀当头砍下。 幻象在那一刻定格,苗君儒睁开眼睛,他的额头出现一抹冷汗。那只放在他头顶的手已经缩了回去,坐在大床上的堪布智者居然奇蹟般地萎缩起来,最后渐渐变得如儿童般大小。 巴仲活佛早已经停止了念诵,从旁边拿过一个长方形的黑色大盒子,躬身将堪布智者的真身放了进去。 苗君儒渐渐恢复了神智,他闻到这屋内瀰漫着一股沁人的檀香味。 巴仲活佛做好这一切,回过神问道:“智者告诉你什么了?” 苗君儒说道:“他好像并没有告诉我什么,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什么人要杀智者?” “问得好!”巴仲活佛说道,“你不是说见过神鹰使者吗?他们就是神鹰使者,是藏王的贴身护卫部队!” 苗君儒没有想到神鹰使者是藏王的贴身护卫部队,此前的西藏史料中也没有相关的记载,而史料中提到的是,神鹰使者是吐蕃王朝覆灭之后才出现的一个神秘组织,这前后差了两三百年,怎么对得上号呢?但是这个活佛这么说,自然有活佛的道理。他问道:“神鹰使者既然是藏王的贴身护卫部队,那为什么要杀堪布智者呢?” 巴仲活佛说道:“在度卢寺,你不是见过那块古梵文的《十善经》玉碑吗?那块玉碑,其实是堪布智者奉藏王之命刻下的。桑布扎一归天,就只有堪布智者知道玉碑里面的玄机了!” 苗君儒拿出康礼夫给他的那张拓片,说道:“那玉碑上刻的《十善经》里面,不是隐藏着进入宝石之门的玄机吗?” 巴仲活佛说道:“不错,这玉碑上面的玄机,包括如何找到宝石之门的所在,解开那三个机关,就可以用绝世之钥打开门!” 苗君儒说道:“是不是桑布扎死后,藏王想再一次派人进宝石之门取宝,于是要堪布智者说出玉碑上的秘密,堪布智者不肯说,所以就被藏王派来的神鹰使者给杀了?” 巴仲活佛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堪布智者被杀之前,就已经对那个将军说了玉碑上的秘密,没想到那个将军有了私心,得到玉碑上的秘密之后,却将堪布智者当场杀了!可是他并不知道,堪布智者深谙佛法,并已达上乘,肉身虽死,可真身不灭。” 苗君儒问道:“那个将军是谁?” 巴仲活佛并没有回答苗君儒的问题,而是说道:“这1000多年来,神鹰使者都在想方设法进入宝石之门,可是他们都没有成功。” 苗君儒微笑道:“其实堪布智者被杀之前,只说出了一部分玉碑上的秘密,对不对?”他看了看手中的拓片,接着说道,“要是堪布智者没有替我灌顶,我都无法看出玉碑上的玄机。现在我要不要这拓片都无所谓,因为那三个谜题我都知道了!” 巴仲活佛点了点头,说道:“就算知道玉碑上的玄机,也不一定能进入宝石之门。所以,这么多年来,神鹰使者始终都在宝石之门外游荡。” 苗君儒说道:“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杀死智者的将军是谁,也许我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巴仲活佛说道:“你见过的,他给你身边的尸王灌过顶!” 苗君儒惊道:“就是那个我见过的活佛?可是那个活佛是活人,而那个将军,却是1000……” 他说到这里,突然把话停住,若是那个将军得到某种秘术,就能拥有千年不死之身。在处处充满神秘力量的西藏,这种情况是极可能有的。他上次来西藏考古,在靠近青海那边的一个地方,就见过一个自称活了300多年的人,那个人对当年清朝皇帝皇太极进兵西藏,击败和杀死统治西藏的藏巴汗的事情一清二楚,并能准确说出几个主要战场的情况。除了研究西藏历史和相关工作的人员,一般人是绝对不知道那些历史事件的。 巴仲活佛说道:“不错,其实他已经死了,只是他生前修炼了古印度邪教的秘法,不断吸人血才得以活上1000多年。” 苗君儒惊道:“既然这样,他就是吸血邪魔,佛教高僧能坐视不管么?” 巴仲活佛一脸惭愧之色,说道:“1000年前,就有活佛想诛灭那具邪魔,可惜都被他逃过了。300多年前,18位活佛联合起来想消灭他,结果……唉……” 苗君儒缓缓说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要怎么样才能消灭他?” 巴仲活佛摇了摇头:“此魔的行踪一向神出鬼没,加之精通邪教秘法,因而无人能找得到他,就算找到他,单凭几个活佛的法力,也无可奈何!” 第74页 苗君儒说道:“难道就没有对付他的办法么?” 巴仲活佛说道:“此魔游离于世已有1000多年,魔性高深莫测,以我们活佛的浅薄法力,只怕无能为力,不过……”活佛的目光深远起来,接着说道,“法力无边洞悉一切的佛祖,已经派人前来收服此魔了!” 苗君儒笑道:“你该不会说那个人就是我吧,我除了会一点汉人的道教法术外,可是连一点法力都没有的!” 巴仲活佛双手合什,说道:“我看出来了,你与别人不同,你的头顶有佛光普照,除了你之外,没有什么人能够对付得了他。一切因缘结果,日后自有定论。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替堪布智者感到心安了。也许上天就是这么安排的,你一个没有法力的人,却是他的最终对手!” 苗君儒想到,也许这个活佛预感到只有他才能对付那具邪魔,但是那具邪魔在见到他的时候,怎么没有预感到他对其产生的危险呢?反而那么轻易地把尸王还给了他。活佛有预知能力,那是众所周知的,作为修炼了1000多年秘术的吸血殭尸,怎么会没有这种能力呢?如果那具邪魔有这种能力,那为什么要轻易放过他呢?蓦地,他想到了那串舍利佛珠,莫不是那邪魔忌惮舍利佛珠,所以不敢和他硬碰硬。 巴仲活佛接着说道:“此魔游荡于世间,就是想打开宝石之门。唯有打开宝石之门,才可引此魔现身,借用无上的佛法将此魔诛除。” 苗君儒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想办法打开宝石之门,引那个魔头现身?” 巴仲活佛微笑道:“我还要提醒你,提防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她才是真正的不祥之人!” 听了这话,苗君儒心中暗惊,他虽然觉得小玉与普通人不同,可也没有想过要提防她。 巴仲活佛继续说道:“你去吧,在最关键的时候,佛祖会保佑你的!” 苗君儒还想问什么,可是他身后的木门响了,刚才送他进来的那个喇嘛走上前,朝他施了一礼,接着把他的眼睛蒙住。就如同进来的时候一样,他跟着那个喇嘛走了出去。当他被解开蒙住眼睛的黑布时,发觉处身于寺院的山门口,早晨的阳光将远处的雪山映射出一道道绚丽的光晕,景色美丽至极。 没多一会,康礼夫他们从寺院里面走出来,刘大古董看到苗君儒后,笑道:“苗教授,我们还担心要到哪里去找你呢,想不到你这么早就在这里等我们了!咦,那个女的和小殭尸呢?” 刘大古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小玉从另一侧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喇嘛,她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憔悴。她看了看大家,没有说话,低头从苗君儒身边走过,独自朝台阶下去了。 在小玉走过身边的时候,苗君儒发觉手上多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那块马长风交给他的玉。他望着小玉的背影,不知道她把这块玉还给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家下了台阶,早有随从在下面收拾好了马匹氂牛,等待着启程。 一行人各自上了马,依次往前走去。苗君儒回首一望,见寺院的山门口出现了一个人,正是那个告诉了他那么多关于神鹰使者与宝石之门秘密的巴仲活佛。巴仲活佛的目光望着远处的雪山,缓缓伸出手,指向西南面。 苗君儒似乎明白了什么,调转马头跟上众人。在经过他与小玉昨夜待过的小屋时,见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昨天晚上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尸王嘎嘎弱郎。 那尸王看到苗君儒,就像久别的孩子突然看到了亲人,几步冲到马前,兴奋得发出咿咿呀呀的大叫。苗君儒伸出手,将尸王一把拉到马上。 小玉策马过来朝尸王嗔道:“小傢伙,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害我和苗教授担心!” 那尸王呀呀地指手画脚,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苗君儒拍了拍尸王的头,从马后背的行李袋里拿出一个苹果递过去,笑道:“别比划了,没有人能够听得懂你的话。你可要听清楚了,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准你离开我,否则我就不要你了!” 那尸王一个劲地点头,接过苹果贪婪地啃了起来,看他那样子,像是饿坏了。 苗君儒在摸口袋的时候,额头突然浸出了汗珠,原来他一直藏在身上的舍利佛珠居然不见了。记得昨天晚上和小玉在那小屋里时,舍利佛珠还在身上,只不过后来去见了巴仲活佛和堪布智者一面,就不见了。 当下,他心中暗道:莫非舍利佛珠被巴仲活佛拿了去?那佛珠是转世灵童送给他的,巴仲活佛要舍利佛珠有什么用? 他有心回去找巴仲活佛问个明白,可转念一想,巴仲活佛那么做,也许是有原因的,就算他回去问,也是白问。 他心中的这个谜团,直到遇见了一个人才解开。 大家出了山谷,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随从叫起来:“那边有人!” 第十三章 神树之战 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并不是成群结队的商旅,也不是背着长枪的土司军队,而是十几个衣裳不整的汉人,准确地说,就是董团长和他手下的士兵。 他们看上去经过了长途奔波,一个个疲惫不堪,身上的军装也是灰不熘秋的,为了抵御这高原上的寒冷,他们的身上都披着羊毛藏袍,头上也戴着宽檐藏帽。乍一看上去,有几分像游荡在高原上的藏匪。 第75页 林正雄有些诧异地对康礼夫说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有关董团长与他们分开后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听苗君儒说过了。 刘大古董策马上前,和董团长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一阵子,才回身叫道:“没事,董团长他们走错路了!” 两拨人马会合在一起,继续往前走。 苗君儒来到董团长身边,低声道:“怎么样?我没有食言吧?” 董团长说道:“苗教授,想不到你比我们还要早见到康先生,我们走错了路,差点跑到昂仁那边去了,还好遇到藏民后转了回来,在前面还碰到几拨从定日做生意回去的客商,听他们说了定日这边的事情,就知道你们在这里,所以急着赶过来了!谁知道在路上遇到孟德卡的儿子多仁旺杰,我们打了一仗,好不容易才逃了过来。” 一行人经过定日的时候,见集市上仍是人潮涌动,人群中多了几个汉人的身影。苗君儒他们经过时,不少人都停下手头的生意,异样地看着他们。因为来往的那么多人之中,只有他们骑着马。 难道他们不怕天神的诅咒,丧命在雪山脚下么? 他们在集市上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后,并没有多作停留,而是马不停蹄地继续前行! 从定日到吉隆,他们走了六天,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险难,经过沿途的几家寺院时,苗君儒有点想把尸王託付给寺院的活佛,可是一想起尸王已经让邪魔灌过顶,连巴仲活佛那样的人,都无法控制尸王,别的活佛就更不用说了。 小玉并没有独自离去,而是跟在苗君儒的身后,用她的话说,回去也是找不到归宿,还不如跟在苗君儒身边,好歹有点安全感,若是真能见到传说中的宝石之门,也不枉单身来西藏一趟。 苗君儒当然知道她跟着他的原因,绝对不是为了安全感。和别人不一样,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着无法解开的谜。 吉隆是一个比定日大得多的古老城镇,自吐蕃王朝开始,这里就是一个繁华的村镇。在镇子周边的雪山下,有许多贵族的坟墓。经历了1000多年的风风雨雨,那些坟墓已经被人盗过,只留下一些残砖断石,在荒草中述说着主人昔日的辉煌。 多吉带着大家直奔城门,来到城门下面后,见城墙上站着荷枪实弹的藏兵,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多吉通报了自己的姓名,求见德格大头人。没多一会儿,城墙上出现了一个男人,自称是大头人家的管家。多吉一问才知道,由于天神发怒,吉隆已经有两年多没有下雨,庄稼绝收,地上也没有了青草,德格大头人去神树那边祈福了。 在西藏,有很多树枝上挂着布幡的树木,这些生长在路边、山坡上、山崖前,或者河流湖泊边的树木,就是寄託了藏民无数祈祷与渴求的神树。 所有到过西藏的人,随处可见那一堆堆的尼玛堆,但是神树,却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在一定的区域内,可以有几十甚至上百个尼玛堆,但是神树,却只有一棵。 吉隆的神树,在距离这里十几里地的一座小山上。要往前走一段路,从另一个方向过去。 大家只是经过这里,问候一下这里的主人,既然主人不在,那就只好算了。多吉留下了一些礼物,让德格大头人的管家带去了对头人的问候。 按藏族的规矩,主人收了客人的礼物,万一有什么事情,能出面照应一下,就算发生了冲突,都能坐下来很好地谈判。 德格大头人去祈福,为什么家里却安排了那么多藏兵?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于不能进城,多吉只得央求德格大头人家的管家送了些吃的东西出来,一行人绕过吉隆往前走。大约走了七八里地,见到一个小村庄。村庄里那低矮的石头屋子里,坐着几个手持转经筒,口中不住念经的老年藏民。紫铜色布满沧桑的脸庞,花白而零乱的头发,一双忧郁而充满期望的眼睛,佝偻的身体和沉重的步履,无不述说着发生在这里的不幸。 除了那几个老人外,大家并没有见到一个年轻一点的藏民,倒是有几个孩子,天真无邪地追逐着,不停地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群路过的人。 村子里瀰漫着一种奇怪的死寂,令人不免有些害怕起来,林正雄大声说道:“大家注意点,不要再中了人家的埋伏!” 苗君儒说道:“你们之所以中埋伏,是有人想抢走康先生手里的东西,那些人肯定选择在道路险要的地方下手,而不是在村子里。” 康礼夫说道:“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你怎么肯定他们不会在村子里埋伏?” 苗君儒问道:“你们从昌都过来,一共中了他们几次埋伏?” 康礼夫说道:“三次,都是在晚上。他们的人好像不多,要不然的话,我也活不到现在!” 苗君儒问道:“他们全都蒙着脸,对不对?” 康礼夫说道:“是的!” 他说完,要董团长带着士兵从村子的两边包抄过去,并仔细搜查每一间房子,其他人则护着他继续往前走。 苗君儒自顾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而是跟着大家往前走。 直到他们走到村头,也未见一点异常。 康礼夫朝苗君儒笑道:“我觉得还是小心为好,你说是吧?” 第76页 往前走了几里地,从前面冲过来一队藏兵,为首的一个军官看到他们后,朝后面做了一个手势,那队藏兵抽出腰刀,呼啦啦一下子将他们围了起来。 多吉上前对那军官解释了一番,那军官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带着藏兵急驰而去。 索朗日扎对多吉说道:“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前面响起枪声。枪声零零散散的,并不激烈。 尽管大家都知道那些枪声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可大多数人还是不约而同地脸色一变,董团长策马到康礼夫面前说道:“要不要我派人到前面去看看?” 康礼夫说道:“那是人家的事,还是少管为好!” 多吉提出先回村子里,找地方住下来,看情况再说,可康礼夫没有答应。队伍缓缓往前行,拐过一道山口,陆续看到一些溃败下来的藏兵。多吉拦住为首的一个藏兵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藏兵回答道:“萨嘎那边的索班觉大头人带人围住了德格大头人,大头人被困在神树那里,我们的人少,救不下来!” 多吉惊道:“索班觉大头人和德格大头人不是关系很好的么,怎么会打起来了呢?” 那个藏兵回答道:“是呀,原来索班觉大头人和德格大头人的关系是很好的,可是两年前德格大头人家的管家,带人抢走了一批汉人的货,后来才知道是送给索班觉大头人的,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不好了。” 刘大古董上前对康礼夫说道:“两年前,你叫我派人送给索班觉大头人的那批货,听说在路上被人劫了,我还以为是藏匪干的呢。” 康礼夫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并没有说话。 多吉继续问道:“不就是一批货吗,还给索班觉大头人就是了,怎么就打起来呢?” 那个藏兵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后来索班觉大头人就不断派人抢走我们的牛羊和奴隶,之前还打过仗呢!前些天,德格大头人派人到萨嘎,抢走了索班觉大头人家的女儿,要用索班觉大头人家的女儿来祭神,索班觉大头人就联合了另外的几个头人一齐对付我们,这些天来一直都在打仗……” 正说着,前面有一队人马追了过来,从服饰的颜色上看,绝对不是德格大头人家的藏兵。 董团长已经命令手下的士兵,在路上一字排开,手中的汤姆森冲锋鎗朝天搂了一梭子,算是鸣枪警告。那队人马在距离他们四五百米的地方站住,在原地团团转着。 多吉高举着双手,往前迎了过去。 小玉低声问苗君儒:“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苗君儒说道:“对他而言,双方都是朋友,他当然不想他们这么闹!” 小玉不无担心地说道:“你没听那个士兵说,德格大头人要用索班觉大头人家的女儿祭神吗?双方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怎么说和?” 苗君儒说道:“那就看他的本事了!多吉既然要那么做,自然有他的办法!” 他看着多吉走近那队人马,双方开始交谈起来,由于距离较远,听不清他在谈什么。几年前他经过萨嘎的时候,索班觉大头人还热情款待了他,他记得索班觉大头人确实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叫拉姆,那时才十一二岁,现在早已经是大姑娘了。他还送给拉姆一个英国造的指南针,拉姆还吵着要跟他到重庆去学考古呢。 过了一会儿,多吉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块布,对康礼夫说道:“他们同意让我们过去,只要举着这面旗子,就没有人朝我们开枪。” 那队溃败下来的士兵早已经逃得远了,索班觉大头人家的士兵并没有追赶下去。多吉命人找了一根木桿,将那块布挑了起来,队伍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到处可见双方藏兵的尸体,还有不少普通的藏民。盘旋于空中的秃鹫不时发出几声鸣叫,俯冲下来停留在尸体旁边,有几只秃鹫围着一具尸体大快朵颐,已经将尸体啄得不成样子。在西藏,秃鹫是神的使者,没有人会刻意地驱赶它们。当苗君儒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那些秃鹫并不惧人,而是蹒跚到路边,等人过去之后,继续他们的大餐。 战争带给人们的,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越往前走,枪声越清晰,也越激烈。 终于,在一处山口的脚下,苗君儒他们被一大队藏兵堵住去路。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马上前,大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多吉迎上去回答道:“我是昌都贡嘎杰布大头人家的管家多吉,这是我们的大少爷索朗日扎和他的朋友。” 那个军官模样的人看了看索朗日扎和康礼夫他们,没有说话。 刘大古董和康礼夫低声商量了几句,接着拍马上前,对那个军官说道:“麻烦你派人去告诉索班觉大头人,就说我们是从重庆来的,两年前被德格大头人抢走的那批货,就是我的老闆康先生送给他的。” 那个军官上下打量了刘大古董一番,低头对身边的一个侍卫兵吩咐了几句,那个侍卫兵调转马头,朝山后面去了。 过了大约十分钟,山后面的枪声渐渐稀疏起来,一阵马蹄声传来,从山口后面转出一拨人马,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50岁左右,头上戴着宽檐牛皮帽,上身穿着真丝藏袍,下身穿着黄色军裤,脚上蹬着长筒马靴的汉子。这汉子的腰间挂着一条子弹袋,斜插着两支左轮手枪,身后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壮汉,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第77页 刘大古董大声叫道:“索班觉大头人,久违了!” 索班觉大头人骑马上前,看着多吉和刘大古董,正色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多吉说道:“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看到你和德格大头人打起来了,所以就过来问问!” 双方的人下了马,相互献过哈达,刘大古董说道:“不就是一批货吗?你和德格大头人都是我们的朋友,何至于这么大动干戈?我叫我的老闆康先生写一封信,你带人去川康省找他们要就是!” 索班觉大头人喜道:“真的?” 刘大古董说道:“那当然,我们认识这么久,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索班觉大头人说道:“既然这样,那批货的事,我就不跟德格大头人计较了。但是我的女儿在他的手上,他必须放了我的女儿才行!” 刘大古董说道:“没事,你带我们去,我们劝德格大头人放了你的女儿,你们俩重归于好!” 一行人跟着索班觉大头人转过山口,迎面看到对面的山坳上有一个石头砌成的大平台,那里有一根光秃秃的大树,树上挂着五颜六色的旗幡,这就是藏族人祈福的神树。在石台的下方,有一堵用石块临时搭建起来的石墙,在石墙的背后,伸出不少长短不一的枪枝。在石墙的中间处,是一扇两米左右宽度的石门。在陡峭的岩壁上,有一条宽不过两尺的山道。 由于坡度很陡,加之山道狭窄,不要说往上沖,就是往上走都困难。 神树所在的位置很奇特,就在上面那块方圆不到200平方米的平地上。平地西北两面都是峭壁,东面与大山连为一体,只有南面一条羊肠小道可以上去。如此险要的地势,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在石墙后面架上两挺机枪,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攻不上去。 可惜上面没有机枪,连一支连发的卡宾枪或冲锋鎗都没有,即使是这样,山下面那一两千人的队伍,仍然是沖不上去。 山道的台阶上有不少藏兵的尸体,都是索班觉大头人带来的人。苗君儒身前的尸王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有些兴奋起来,情不自禁地向最近的几具尸体走过去。 苗君儒追上去拍了尸王一掌,喝道:“你想干什么?” 尸王畏惧地看了他一眼,躲到小玉身边去了。 山下黑压压地围了一两千人,还有几门小山炮排列在路边,炮口对着上面。 不知道怎么,苗君儒他们从听到枪声开始,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炮声。想必是索班觉大头人担心炮弹的威力太大,几炮上去后,他心爱的女儿香消玉殒,所以只得命令强攻。依目前的情况,除非上面的人把子弹打光,否则怎么都沖不上去。 索班觉大头人命令冲上去的人退下来后,上面也停止了射击,山谷内出现了少有的宁静。 刘大古董站在一块石头掩体的后面,大声叫道:“德格大头人,我是从重庆来的刘掌柜,是您最真挚的朋友,我们今天路过这里,见你和索班觉大头人打起来了,所以想来劝你们……” 在刘大古董说话的时候,索班觉大头人来到苗君儒的面前,说道:“请原谅,我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很好地招待你!” 苗君儒笑道:“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不能很好地招待客人!” 石墙上出现一个人影,上面有声音传下来:“要不是我知道索班觉大头人勾结汉人,抢走神殿的圣物,我怎么都不知道天神为什么会降罪给善良的人们。如果不用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祭神,天神是不会原谅他的……” 索班觉大头人恨恨地说道:“他胡说,我怎么帮汉人抢走了神殿的圣物,那些汉人经过我那里时,只说是做生意的!”他接着说道,“要是我那个汉人朋友在就好了,他可以一枪打下来天上飞的雄鹰!” 一听这话,苗君儒不由想起了那夜在重庆云顶寺的秘洞前,蒙力巴被一枪击中额头的情景,在那样的夜晚,没有特别好的身手,一般人可做不到。他不禁问道:“你的那个汉人朋友叫什么,也许我认识!” 索班觉大头人说道:“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的外号,叫飞天……” 苗君儒说道:“叫飞天鹞,对不对?可惜他已经死了,是被红魔之箭射死的!” 索班觉大头人吃惊道:“什么,他被红魔之箭射死了?” 苗君儒说道:“是我亲眼所见!”他扭头看了一下身后的小玉,说道,“她就是飞天鹞的妻子!” 小玉上前朝索班觉大头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在另一边,刘大古董还在与德格大头人对话,尽量劝说德格大头人放了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可是,当他知道索班觉大头人在这之前已经抢走德格大头人儿子的消息时,知道再说也没有用,为今之计,是要先送回德格大头人的儿子。 他回到索班觉大头人的身边,说道:“索班觉大头人,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要想救回你的女儿拉姆,得先放了德格大头人的儿子。我已经答应了他,先放了他的儿子!” 索班觉大头人说道:“我已经在两天前把他的儿子祭山神了!” 一听这话,刘大古董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他只想替双方劝和,没想到把自己也给卷进去了。答应了德格大头人的事,就一定要办到,这是藏族的规矩。如果骗了德格大头人,那么,他以后就是德格大头人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78页 人已经死了,怎么才能令死人复活呢? 索朗日扎说道:“德格大头人的儿子已经被索班觉大头人祭了山神,到哪里去找个活人给他呢?” “我倒有个好主意。”多吉看着站在苗君儒身边的尸王,说道,“据我所知,德格大头人的儿子十一二岁,与尸王一般大小。如果用黑布蒙着尸王的头送上去,趁德格大头人不防备,先把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拉姆救下来再说!” 刘大古董说道:“话虽这么说,可派谁送人上去呢?一旦德格大头人发觉送来的儿子是假的,不但送上去的人没命,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也会没命。” 多吉说道:“这很简单,随便派个人送上去就行。同时叫德格大头人把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送下来!”他看着前面的陡坡,接着说道,“你们看到那块凸起的岩石没有,我带几个人躲在那里,只要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下来,我立刻抢了人就跑。这几门炮同时开火,把上面的人全炸死,问题不就解决了?接下来,索班觉大头人带着人攻占德格大头人家的城堡,整个吉隆就是索班觉大头人的了。”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大自然的生存定律。一旦索班觉大头人杀死德格大头人,并带兵攻入吉隆,那么受难的可不是德格大头人一家人。苗君儒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惨剧,他当年在萨嘎受到索班觉大头人的热情款待时,同坐的还有德格大头人。酒宴过后,他和德格大头人互赠礼物,他还送了德格大头人一块上等的新疆和田玉。尽管他与德格大头人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他觉得德格大头人性格耿直,为人和善,是一个明事理的大头人。在知道那批货是索班觉大头人的情况下,凭两人的关系,不可能拒不归还的。除非那批货有什么问题。他想了一下,说道:“多吉管家的办法根本行不通!” 多吉问道:“怎么行不通?” 苗君儒说道:“如果我是德格大头人,在这种情况下,我绝对不会让别人用黑布蒙着我儿子的头!” 是呀,不让黑布蒙着头,就无法骗得到德格大头人。索班觉大头人瞟了多吉一眼:“多吉管家,你的主意也太幼稚了。听说你以前是德格大头人家的平民,德格大头人一直待你不错!贡嘎杰布大头人有你这样的管家,也是他的福气,我可就……” 他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说,言下之意,是看不起多吉这样的小人,也替贡嘎杰布大头人感到惋惜。 刘大古董呵呵笑道:“多吉管家也是情急之下才想出的办法!” 苗君儒说道:“还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索班觉大头人望着苗君儒,说道:“还有什么办法?” 苗君儒说道:“用我去换回拉姆!” 刘大古董问道:“他肯换么?” 苗君儒说道:“我想他应该会换!” 索班觉大头人问道:“为什么?” 苗君儒说道:“因为我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也可能比他的儿子还重要!我先上去,如果我换不下来,你们再想别的办法!不过,在我上去之前,我希望索班觉大头人把你手下的人全部撤出山谷。” 他接着对小玉说道:“帮忙看好尸王,千万不要让他去碰死人的鲜血,否则他一旦发起疯来,谁都控制不了!” 他说完后,高举双手往山坡上走去。在他的身后,索班觉大头人已经命令所有的藏兵相继往山谷外撤去。 当苗君儒踏着满地的尸体,走到距离石墙300多米的地方时,上面有人开了一枪,子弹打在他身边的石头上,溅起一些石屑和粉尘。他大声道:“德格大头人,我是苗君儒,几年前我们在索班觉大头人家里见过面的!” 德格大头人在上面喊道:“你来做什么,当他的说客?你们这些汉人,没有几个是好的,我知道你是我们的汉人大活佛,才没有瞄准你,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命令他们开枪了!” 苗君儒一惊,才几年的时间,想不到德格大头人的变化这么大。那个时候,德格大头人对所有汉人都是很欢迎的,还热情地邀请他到吉隆去做客,要不是他急着从另一条路赶往拉萨,说不定就上门去了。他大声道:“德格大头人,我是来帮你的。你让我过去,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不对,可以马上杀了我!” 他一看德格大头人没有反对,便试探地往上走了几步,见上面没有开枪,便继续往上走,一直来到石墙的下面,他才继续说道:“德格大头人,如果我不上来的话,吉隆就要换新的头人了!” 德格大头人说道:“不管他们怎么样,我绝对不屈服,我德格家没有一个孬种,他索班觉那么做,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苗君儒说道:“你想过没有,就算你不屈服,所有的吉隆人就不屈服吗?几年前我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个很讲道理的人,现在你这么做,只会给吉隆带来灾难!我上来的时候,已经让索班觉大头人把他手下的士兵撤出山谷外,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如果不是他的女儿还在你的手上,山下的那几门大炮,早已经把这里轰平了!为了吉隆的祥和,也为了你德格家的安宁,我建议你让我进去!” 过了一会儿,德格大头人说道:“那你进来吧!” 第79页 苗君儒一走进石墙,从旁边上来两个壮汉,将他的手紧紧抓住。他并不抵抗,任由对方搜了他的身,将他身上的东西交到德格大头人的手里。在那棵挂满旗幡的神树上,绑着一个穿着华丽藏服的年轻女人,估计就是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拉姆了。 德格大头人望着手里的东西,说道:“你怎么有哈桑大头人的儿子格布的随身玉牌?你杀了他?” 苗君儒说道:“我和哈桑大头人是结拜兄弟,怎么会杀了他儿子呢?我用一块红色的钻石和他换的,目的是想到普兰后,带去一个儿子对母亲的问候。” 德格大头人问道:“这块布上的血迹是什么东西?” 苗君儒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么?是从那块古梵文《十善经》玉碑上拓下来的,据说那块玉碑上藏有宝石之门的玄机!” 德格大头人惊道:“你们是去寻找宝石之门的?” “是的。”苗君儒说道,“两年前,有一批汉人从神殿偷走了圣物。两年后,另外一批汉人来寻找宝石之门。这两年来,西藏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德格大头人的脸色变得苍白,喃喃说道:“天神会发怒,你们找不到宝石之门的……” “找不找得到宝石之门,那是我们的事!”苗君儒问道,“我想知道,两年前,你劫走了索班觉大头人的什么货,为什么不还给他?” 德格大头人恨恨道:“我是从几个汉人的手里抢走了一批货,可是那些箱子里装的全都是石头,我怎么还给他?” 苗君儒微微一惊,继续问道:“那索班觉大头人说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货?” 德格大头人说道:“他说是汉人朋友送给他的200支步枪,10挺机关枪,2万发子弹,另外还有一些紧俏的西药。我根本就没拿到东西,怎么还给他呢?” 苗君儒问道:“是谁叫你去劫那批货的呢?” 德格大头人挥了挥手,那两个抓着苗君儒的汉子放开了手,他说道:“是一个汉人,他说那是一个商队运送的货物,很珍贵!” 苗君儒略有所思地说道:“也许那个报信的汉人跟那些送货的汉人是一伙的,他们原本就把那批货给藏起来了。箱子里装了石头,等着你去上钩!” 德格大头人说道:“可是等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迟了,索班觉大头人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开始报复我。他抢走我的牛羊,我都忍了,可是他居然派人偷偷把我的儿子给抢走了。我没有办法,只得把他的女儿抢了过来!” 苗君儒问道:“那个绑在神树上的,就是他的女儿拉姆?” 德格大头人说道:“是的,索班觉大头人激怒了天神,降下了灾难,自然要用他的女儿来祭祀!” 苗君儒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各个地方的头人和头人的关系那么紧张,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还有,你不觉得你和索班觉大头人之间的这些事,好像是有人从中挑拨的吗?” 德格大头人把那几样从苗君儒身上搜来的东西还给他,同时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索班觉大头人欺人太甚,我不得不那么做!” 苗君儒收起那几样东西,说道:“正因为你那么做,所以才中了别人的圈套!” 德格大头人问道:“我和索班觉大头人闹成这样子,对那些汉人有什么好处呢?” 苗君儒说道:“这就是我暂时想不明白的地方!也许并不是我们汉人干的。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真相!” 德格大头人问道:“你想要我放了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可他要先放了我儿子,并且保证从此不再到我的地盘上来抢牛羊!” 苗君儒说道:“我可以保证他以后不再到你的地盘上来抢牛羊,至于你的儿子,只怕没有办法还你了,因为在两天前,他已经……” 德格大头人冷冷地望着苗君儒,有些悲切地说道:“他一定拿我的儿子祭了神,是不是?” 苗君儒说道:“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想过没有?他在山下围了一两千人,还有几门大炮,你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再这么打下去,你能够熬到什么时候?他用一个女儿换了你整个吉隆,他很划算,但是你呢?你还有什么?除了你儿子之外,你还要赔上一家老小的性命,说不定你的另外几个孩子,就算不死,也会永远成为他索班觉大头人家的奴隶!” 德格大头人两眼含泪,大声道:“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苗君儒说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还活着,你还怕没有时间和索班觉大头人来算这笔帐?只是眼下,你拿什么来跟他算?我是从吉隆过来的,路上到处都是普通藏民的尸体,你这个当头人的,难道忍心看着剩下的人都被杀吗?” 见德格大头人不说话,苗君儒接着说道:“实际上,你的真正仇人是那些陷害你的人,只要找到他们,弄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才有办法替你报仇!” 德格大头人说道:“可是怎么样才能找到那些汉人呢?” 苗君儒说道:“我刚才说过了,他们既然陷害你,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如果他们发觉没有达到目的,我想他们不会那么轻易罢休的!” 第80页 德格大头人说道:“我怎么相信你对我的承诺?如果我把他女儿还给他,他岂不是正好朝我开炮?” 苗君儒说道:“这个问题我早就已经想到了,你先让我下去,等他把队伍全部撤走,看我的信号,你再放了他女儿!” 德格大头人想了好一阵子,才说道:“那好吧!” 苗君儒拍了拍德格大头人的肩膀,转身往山下走去。他来到索班觉大头人的面前,说道:“德格大头人知道他的儿子被你祭神了,但是他仍答应放了你的女儿,并要你保证他安全回到吉隆!” 索班觉大头人和另外几个头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说道:“好的,我答应!” 苗君儒朝上面挥了挥手,随即回到索班觉大头人的身边。从山上陆续下来二三十个人,都是一些受了伤的藏兵,相互搀扶着往下走。最后下来的是几个壮汉,保护着德格大头人。在德格大头人的身后,一个壮汉扯着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下来。 苗君儒见索班觉大头人的脸色渐渐拉长,眉头紧皱,眼中的瞳孔开始收缩,忙低声说道:“就算你杀了德格大头人,得到了整个吉隆又怎么样?难道你没有想过,你会变成第二个德格大头人?” 索班觉大头人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苗君儒说道:“这两年来,西藏各个地区的头人和头人之间,是不是关系都很紧张,有的地方是不是都换了头人?” 索班觉大头人问道:“是又怎么样?” 苗君儒问道:“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这几十年来,尽管朝廷更换,大清朝变成了民国,可西藏各处的头人家族没什么变动,大家恪守着祖上的规矩,相互之间平安无事,偶尔有争端,也都是小规模的,不似这么大。你和德格大头人原本是好兄弟,是什么原因使你们反目成仇的呢?” 索班觉大头人的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刘大古董喝道:“苗教授,你这是说什么话。按你的意思,是我们挑唆索班觉大头人和德格大头人的喽?” 苗君儒笑道:“就算你们挑唆索班觉大头人和德格大头人,可你们没有本事挑唆西藏所有的头人!”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德格大头人已经下了山,在随身护卫的保护下,朝吉隆那边去了。 康礼夫问道:“那你怀疑什么人挑唆他们的呢?” 苗君儒说道:“神鹰使者!” 他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索班觉大头人问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可告人的目的!”苗君儒望着德格大头人他们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所有灾难的背后,何曾不是人为的因素所造成的呢?” 索班觉大头人接着问道:“苗教授,他什么时候还我女儿?” 苗君儒说道:“你带康先生他们先去萨嘎,我这就去吉隆,把你的女儿带过来!” 吉隆,本就是一个不具备军事防御的城镇。 镇子四周那高度不超过4米的城墙,很多地方都已经坍塌,不要说对抗大炮和骑兵,就是步兵也抵挡不住。 这里的主人德格大头人,继承了祖上无为而治的想法,平日只注重于礼佛和管理治下的藏民,享受着安乐祥和的贵族生活,从不曾想过会遭遇这样的劫难。 苗君儒骑马走近吉隆的时候,见镇子边的城墙上多了许多手持步枪的藏兵。许多衣衫褴褛的藏民,手抱肩扛,正一个个地从镇子旁边的石头山上,把石头运下来,就连六七十岁的老阿妈,也都背着一块块沉重的石头,一手摇着转经筒,一手摸索着山道上的石壁,步履蹒跚地往下走。 有些藏兵协助藏民把石头垒到墙上,每一米左右的距离,留下一个射击孔。山谷中回荡着苍老而浑厚的藏族号子,显得万分的悲怆而不屈。 看着那些临时垒成的石墙,苗君儒突然想到,凭索班觉大头人带来的那么多兵力,大可在围住德格大头人的时候,一举将吉隆拿下。可是索班觉大头人并没有那么做,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原因不成? 他走近城墙,就被持枪的藏兵围住。他说道:“麻烦你通报一声德格大头人,就说苗君儒要见他!” 守在城门口的一个壮汉是刚陪同德格大头人从山上下来的,他上前对苗君儒说道:“刚才德格大头人吩咐了,如果你一个人追过来,就让我带你去见他!” 苗君儒笑了笑,德格大头人不是傻子,知道他肯定会跟过来要人的,所以事先叫下人在这里等候。他并没有下马,而是跟着那个人进了镇子。 在镇子里转了几个圈之后,来到了他到过的土司官邸前。从里面走出一群人,走在前面的,正是他之前见过的德格大头人。德格大头人的手上托着一条洁白的哈达。 苗君儒下马说道:“德格大头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可……” 德格大头人上前将哈达献给苗君儒,大声道:“我尊敬的朋友,我把雪山上最真挚的祝福送给你,祝你平平安安,万事吉祥!” 苗君儒接过哈达,从马背上的行李中拿出一条哈达,双手献给德格大头人,说道:“德格大头人,我也送上我最诚挚的祝福,祝你和索班觉大头人抛弃前嫌,重新成为好朋友!” 第81页 德格大头人在敬了苗君儒一碗酒之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苗君儒说道:“德格大头人的盛情我就心领了,他们还在等我,我就不进去了,我来的目的是想带走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拉姆!” 德格大头人犹豫了一下,吩咐身后的人把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拉姆从里面带出来。他看着那个脸上满是泪痕的女人挣脱了两个家丁的手,跑到苗君儒的身后,于是说道:“我已经把人交给你了,但是我觉得索班觉大头人不可能那么轻易答应你!” 苗君儒把拉姆护在身后,正色道:“德格大头人,你想过没有?索班觉大头人在围着你的时候,完全可以抽兵进攻吉隆。你也知道,就凭吉隆那么一点高的城墙,根本没有办法抵挡得住他的进攻。他可以在攻下吉隆后,活捉到你的家人,用你的家人来换回他的女儿。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德格大头人的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为什么?” 苗君儒说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一定是有所顾忌,才没有那么做!” 德格大头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难道他也见过那个人?” 苗君儒惊道:“什么人?”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羽箭破空之声,瞬间转身之时,他已经伸手将那支羽箭抓住。 德格大头人看清苗君儒手里抓着的羽箭,惊道:“啊!红魔之箭?” 箭头距离拉姆的嵴背还不到两厘米,他心道:好险,要是拉姆被杀,他怎么回去向索班觉大头人交代? 羽箭是从距离府邸两三百米远的藏族民宅中射出来的,在这么远的距离射出羽箭,而且劲道这么强劲,射箭人的那份臂力甚是骇人。 不等苗君儒再有下一步动作,已经有几个端枪的侍从朝那处民宅扑过去了。 第十四章 头人的女儿 苗君儒望着手中的箭和已经惊呆的拉姆,回忆起救小玉的时候,那支吓退藏人的箭,还有后来见到的那几具汉人尸体,小玉告诉过他,在普兰见过一个叫罗强的人,是马长风手下的兄弟。当下心道:射箭人的目的,无非是让两个头人的仇怨加深,这些人与两年前抢走那批货的人,应该是一伙的,或者就是同一批人? 这些人如果都是汉人,那么,跟罗强是什么关系呢? 没多久,那几个侍从返身回来,其中一个侍从的手中,拿着一样东西。 苗君儒一眼就认出,那是一种经过现代机械加工过的弓弩,在重庆的时候,他在一所军事训练营中见过这种弓弩,是由美国军事专家在中国传统弓弩的基础上进行改良的。由这种弓弩射出的弩箭,射程可达到四五百米。在特种军事行动中,这种弓弩的作用要比枪实用得多。 这种弓弩,怎么会出现在西藏呢? 持有这种弓弩的人,其实随时都可以杀拉姆,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时候下手? 苗君儒刚想了一会儿,额头上渐渐溢出了冷汗。他已经意识到,无论他出现在哪里,背后总有一双眼睛盯着。那个盯着他的人只要认为他的行动触到了某件事的神经,与他有过接触的人,便会有丧命之虞。 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放下拉姆,起身问道:“德格大头人,你刚才怀疑索班觉大头人见过一个什么人,才不敢下令攻打吉隆?” 德格大头人回答道:“是一个游方僧人!” 苗君儒“哦”了一声,在西藏,各门派各庙宇的僧人相对稳定,每日只知诵经礼佛,没有特殊的事情一般不会外出,游方僧人更是少之又少。他问道:“是一个什么样的游方僧人?” 德格大头人说道:“从穿戴上看,看不出是哪一教的,也看不出多大年纪,但是我估计,已经超过了60岁。” 苗君儒问道:“那他对你说了什么?” 德格大头人说道:“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出外办事,回来才知道那个游方僧人坐在我府邸前面的石头上,已经坐了两天,我的夫人亲自端了酥油茶和糍粑出来,还送给他两件崭新的僧衣,可是他动都不动,直到我来到他的面前!”德格大头人走到那块大圆石头前,接着说道,“他对我说,圣物离开了神殿,魔鬼从阴暗的角落里跑出来了,天神已经发怒,雪山之下即将血流成河。” 苗君儒微微点了一下头,佛教高僧具有神奇的预测能力,向世人示警,这并不足为奇。那个向他们两人示警的僧人会是谁呢?他想了一下,说道:“若索班觉大头人也听过同样的话,你们两个头人之间的战争应该就会停止了,可是现实中并没有那样。所以我怀疑肯定是别的原因,令他有所顾忌!” 德格大头人问道:“你认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苗君儒望着手中的红魔之箭,缓缓说道:“也许这个镇子里,有他不敢触犯的人!” 德格大头人惊道:“你的意思是,我这里有巴依族人?” 苗君儒说道:“会使用红魔之箭的,可不一定是巴依族人!” 他说完后,和拉姆一起上了马,向镇外走去。 他刚出了镇子,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看,见德格大头人带着人赶了过来。一见到德格大头人,路边的藏民纷纷躬身退到一旁,连头都不敢抬。 第82页 苗君儒勒马停住,问道:“德格大头人,还有什么事么?” 德格大头人说道:“你还会回来么?” 苗君儒说道:“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可惜我无法答应你,帮你把儿子送回来。” 德格大头人骑马走到苗君儒身边,低声说道:“苗教授,也许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苗君儒问道:“什么事?” 德格大头人说道:“半个月之前,曾经有几个汉人来找过我,要我留意一个女汉人的下落!”他从身上拿出一张照片,接着说道,“从照片上看,应该就是那个跟着你的女汉人。” 苗君儒问道:“他们长得什么样?” 从德格大头人的描述中,苗君儒暗惊,果真是马长风骗了他,罗强还活着。令他有些不解的是,罗强是马长风的人,为什么要寻找小玉呢?他随即问道:“他们有没有说些什么?” 德格大头人说道:“如果那个女人在我的手里,他们愿意出100两黄金。” 100两黄金可以买上千头牛和几百个年轻的农奴,罗强出这个大的代价,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得到小玉,也许,小玉的身上还有更具价值的东西。而这一切,都与已经死去的蒙力巴有关。 苗君儒问道:“之前你手下的人都没有见过那个女人?” 德格大头人说道:“要是见到的话,我那100两黄金已经赚到手了!我问过他们,什么女汉人那么值钱,他们就是不肯说,他们还说,如果我找到那个女人,就把她送到普兰去,也许能值更多钱。” 苗君儒听小玉说过,她接到马长风的信,见了蒙力巴之后,只身去普兰找一个叫拉姆的女人,她在普兰停留了不少时间,都找不到那个女人。叫拉姆的女人实在太多,现在他身边的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就叫拉姆。 德格大头人问道:“索班觉大头人没有进攻吉隆,会不会和那几个汉人有关?” 苗君儒低声说道:“也许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他调转马头,在德格大头人的注视下,缓缓向镇外走去。 路边的尸体已经被抬开,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刚刚垒成的大石堆,石堆上整齐地放着一具具的尸体,都是因战争而死的人。 拉姆坐在苗君儒的前面,低声说道:“苗教授,你为什么来救我?” 她说的是标准的汉语。藏族这边的大多数头人,为了促进与汉人的联繫,都极力培养儿女们学汉语,懂汉文化。还有一些头人则送儿女去西方国家读书,以便更好地了解世界的局势。 苗君儒说道:“为了不死太多的人!” 拉姆发出一声哀嘆,说道:“天神给雪山降下了灾难,我作为头人家的女儿,应该要为爸啦做下的罪过承担一点后果。” 苗君儒想不到才几年的时间,拉姆由原来那个天真活泼的女孩,变成了多愁善感的少女,他问道:“你知道索班觉大头人做下什么罪过?” 拉姆幽幽地说:“连奴隶们都说,索班觉大头人帮助汉人抢走神殿的圣物,一定会遭报应的。现在报应已经来了。” 山谷的天空中盘旋着几十只秃鹫,有些石堆上早已经停了不少秃鹫,正相互嘶叫着抢占一个很好的地方,以便大快朵颐。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在山谷中显得单调而枯燥,也许是刚打过仗,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这条由吉隆到萨嘎的山路,前后不过100多里,由于都是在山沟峡谷间穿行,所以就显得非常险要。 苗君儒看着两边高耸峻峭的山崖来到神树那里时,见现场已被清理过了,十几个士兵看押着一些奴隶,正往停在路边的牛车上抬尸体。 那些士兵看到苗君儒和拉姆,自觉地退到旁边,躬身而立。一个士兵低着头说道:“小姐,老爷在前面等你们!” 苗君儒朝山上的那棵神树望了一眼,策马继续前行。拉姆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那棵神树上,轻轻地说道:“苗教授,其实我真的愿意被德格大头人祭神,那样的话,天神就不会降罪给我爸啦了!” 苗君儒说道:“傻孩子,就算你被祭了神,天神也不会轻易原谅有罪的人!” 拉姆问道:“那怎么样才能被原谅呢?” 苗君儒说道:“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后,及时去弥补过失,从而得到天神的原谅!但是并非每一个做了错事的人,都能意识到所做的是错事。” 拉姆说道:“我们只听佛爷的话,佛爷说错的就是错的!” 苗君儒说道:“是的,绝大多数藏民都听佛爷的话。其实错与对之间,有时候是没有办法真正去区分的。就拿死的那些士兵来说,他们愿意为头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在战场上,他们是一个勇士,可是同样是在战场上,他们却是屠夫。因此,区分对与错,往往都从正义与非正义上衡量!” 拉姆又嘆了一口气,说道:“苗教授,我虽然对你说的这些话听得不太懂,但是我明白,很多事情是无法真正用对和错去衡量的!” 苗君儒的内心微微一颤,听拉姆话中的意思,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刚要说话,见从后面来了几匹马,马上坐着几个穿着藏袍的人,他一看那几个人的面孔,觉得不像藏民。 第83页 那几匹马很快赶上了他们,苗君儒见那几个人来者不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大声用汉话问道:“兄弟,你们要去哪里呀?” 为首的一个人看了苗君儒一眼,从身上拔出一支枪来。说时迟那时快,苗君儒已经从马上飞身而起,如大鹏一样扑了过去,不待那个人扣动扳机,已经抓住那个人持枪的手,把枪夺过来的同时,将那个人摔到马下。 其余的几个人见状,各自拔出腰间的手枪,可没容他们瞄准,苗君儒手中的枪已经响了。几声枪响之后,几具尸体从马上滚落下来。 苗君儒勒住马,望着那个摔在地上的人,吹了吹枪口冒出的青烟,微笑着问道:“你认为我的枪法怎么样?” 那人惊骇地叫道:“你……你不是考古学家么?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苗君儒说道:“这就要怪你的老闆,他没有对你们说清楚!” 那人从马上摔下地后,估计伤得不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喘着粗气望着苗君儒。 苗君儒从身上取出那支红色的羽箭,说道:“你应该认得这支箭,对不对?你叫什么名字,你的老闆叫你来做什么?回答得令我满意,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怎么样?” 他以为那个人会很老实地回答他的问题,不料那人起身之后,看了看都已经变成尸体的同伴,从身上拔出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部,抽搐着倒在地上。 苗君儒下马走到那人面前,可那人已经停止了呼吸。他俯下身子,扒开那人的上衣,见那人的胸前并没有他料想中的标记,他搜了一下尸体的身上,除了几个弹匣、一包三炮台烟和一些大洋外,没有别的东西。 拉姆骑马过来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苗君儒说道:“我也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不是神鹰使者!” 他又搜了一下另外几具尸体,也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许这些人本来就未曾藏有可证明身份的东西,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越是无法证明这些人的身份,就越加说明他们有问题。 苗君儒把搜到的东西用一块布包好,连同另几匹马上的包袱,一同捆到其中的一匹马背上。至于那几支盒子枪,是送给索班觉大头人的最好礼物。 拉姆看着苗君儒做完那些事,问道:“能给我一支枪么?” 苗君儒问道:“你要枪做什么?” 拉姆说道:“打狼!” “打狼?”苗君儒愣了一下,虽说草原上有很多狼群,可她是头人的女儿,无论要去哪里,身边都有很多随从,就算要打狼,也轮不到她呀! “打人狼!”拉姆笑了一下,说道,“如果是人少,你可以对付得了,可要是对方人多呢?你们汉人不是说,多个帮手多一分力么?” 苗君儒笑道:“你说你想帮我不就行了?一说打狼,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你真的要打野狼呢!” 他把一支盒子枪递过去,拉姆接过枪,熟练地查看了一下枪的性能,还有弹匣里的子弹,而后把枪提在手里。 苗君儒说道:“这种盒子枪是大男人用的,你们女人最好要用那种小巧一点的白朗宁,我答应你,等我回到重庆,想办法给你弄一支!” 拉姆有些痴痴地望着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带我去重庆吗?” 苗君儒说道:“等我替他们办完事,索班觉头人同意之后,就带你去重庆!” 拉姆有些幽怨地说道:“我不想回去,你这就带我走!” 苗君儒说道:“那怎么能行?我答应索班觉大头人,要带你回去的!” 拉姆策马往前走了几步,把枪抵在自己的胸口,说道:“你和我之间相隔10米,就算你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快过我的手指!” 苗君儒惊道:“你想怎么样?” 拉姆说道:“要么你带我去重庆,要么我死在你面前!” 苗君儒说道:“我答应带你去重庆,但不是现在!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直接对我说,或许我可以帮你!” 拉姆摇了摇头,说道:“你帮不了我的。能够帮我的,就只有雪山上的天神!” 苗君儒叫道:“你先把枪放下,当心走火!你听我说几句话,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对,不能够帮你,随便你怎么样都可以!” 接着,他说了好几句话。当他的话说完,拉姆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苗君儒笑道:“我猜的。因为我这次见到索班觉大头人时,感觉他和原来有些不同!” 拉姆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苗君儒说道:“听我的!” 他上了马,手里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和拉姆一人一骑往前走。沿途看不到几个牧民,倒是有不少牛羊的尸体,似乎到处都充满死亡的气息。苗君儒看得胆战心惊,这种死亡的气息与他见过的中日战场完全不同,那些是血腥的,残忍的,充满着一个民族被侵略后的悲壮。而这里却是无声无息的,那种令人揪心的死亡一直渗透到内心深处,深深地震撼着他。 几个小时后,他们出了大山谷,看见了一大片怪石嶙峋的宽大河床,兴许是许久没有下雨的缘故,河中并没有多少水,原本充满生机的河岸草原上展现出触目惊心的枯黄,过去油润润的牧草大多已经干枯,只有远处靠近雪山脚下的地方,还剩下一点苟延残喘的绿。 第84页 他知道这条河流是雅鲁藏布江的上游,最上面的源头是神山冈仁波齐,这条河流经拉萨,是所有藏人心中的圣河。几年前他经过这里时,几丈宽的河面上激流汹涌,惊涛拍岸之声在山谷间轰隆隆回响,声势甚是骇人。如今圣河即将断流,不知道藏民们会怎么想? 在圣河边上,有不少藏民焚香朝神山方向磕头祈祷,祈求天神宽恕,使这场灾难尽快过去。 拉姆喃喃地说道:“已经快两年没下雨了,很多牧民都迁到北面去了!” 在西藏的地势较高的草原上,如果不下雨或下雪,单靠雪山融化时流下来的那点雪水,是无法维持草木生长的。更何况,还有山地上那大片的青稞与小麦,都需要雨水的浇灌。固定种地的奴隶和平民没有办法离开,但是游牧的藏民却可以赶着牛羊,跑到别人的领地上去。到了别人的领地后,只要交上一定数目的牛羊,得到那里头人的同意,就可以了。只要那地方适合生活,游牧的藏民会一去不返。所以,对于这里的头人而言,是人口与财产的双重损失。 在经过一段沙土路的时候,突然看到沙地上有几道很深的车辙印,他下了马,在车辙的两边看了看,又用手量了量,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藏族的牛车宽不过四尺,车辙很细,而眼前的车辙则要宽得多,左右两个轮子之间的间距超过了五尺。从车辙的深浅度看,车上一定载了很重的东西。沙地上的脚印很多,也很杂。是什么人带着这么重的货物经过这里呢? 两个人沿着沙土路往前走,走不了多远,见车辙印消失在干枯的河床上。 他们沿着河床往上走,拐过两个山口,看到了萨嘎那灰色的石头城墙,几乎被淹没在满地的枯黄中,使人的心情无法高兴得起来。唯有远处的雪山,给人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在萨嘎城外的河边,所看到的藏民,都是一张张紫铜色布满皱纹的脸,眼神木讷而充满惶恐。看到拉姆之后,他们有的躬身而立,有的跪伏在地。从这些藏民的姿势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哪些是平民,哪些是索班觉大头人家的奴隶。 每一个头人家的奴隶,身上都烙有印记,不同的头人家,身上的印记也不同。所以,即使有奴隶逃走,只要凭着身上的印记,就知道是哪个头人家的奴隶。 在西藏,奴隶逃走的事件经常发生,历史上曾经有过一个男人的身上烙有6家头人印记的事情。为了防止手下的奴隶逃走,每个头人都针对奴隶制定了极为残忍的刑法,稍有触犯,便有断手断足砍头剥皮之虞。 奴隶与贵族一样,有很多是与生俱来的,也有一些欠了债的平民,因为无法还债而沦为奴隶。但也有一些奴隶,在立功之后得到头人的奖赏而成为平民,也有的靠一技之长替头人赚取了一定数额的财富,得到了自由之身。 当他们经过几栋低矮的石头房屋前时,苗君儒看到一个健壮的汉子,正望着他们,眼睛一眨都不眨,准确地说,是望着他身旁的拉姆。那汉子的眼神是那么的深情而火热,刚毅的脸上充满着不屈与抗争。拉姆也望着那汉子,表情复杂而悲切。 苗君儒这才看清,那汉子的脚上戴着重重的脚镣,衣不蔽体的身上布满了条条伤痕。那汉子身边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挥起皮鞭,噼头盖脑地朝那汉子抽去。 那汉子突然叫道:“拉姆!” 拉姆也哭道:“那森!” 苗君儒一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想起了什么,纵马上前朝那个持鞭子的人喝道:“住手!” 那人吓了一跳,赶紧停手,并不安地看着苗君儒。 苗君儒望着那汉子,问道:“你就是当年教我怎么甩石头打兔子的那森?” 那汉子望着苗君儒,惊喜道:“你就是那个汉人考古学家,我还记得你送过我一样东西!”他说完,从腰间摸出了一块如羊脂般的小石头来。 苗君儒认出正是那块他从新疆带来的和田仔玉,当年他从萨嘎经过,认识了索班觉大头人和拉姆。离开萨嘎后遇到了一个放羊的少年,他见那少年用绳子套住石子飞速甩出,居然能够打中草地上快速奔跑的兔子,那准头令他钦佩不已。他饶有兴趣地停下马,用不太熟练的藏语和那少年交谈起来,才知道那少年叫那森,是索班觉大头人家的奴隶。那森教给他怎么用石子打兔子,还无比自豪地说,几天前还从一群狼口下,救了骑马出外游玩的头人家的女儿拉姆。学到了甩石头的技巧后,苗君儒送给那森一块从新疆带来的和田仔玉,并说只要把这块玉送给索班觉大头人,那森就可以得到自由之身。 好几年过去了,当年十三四岁的那森,已经长成了精壮的小伙子。苗君儒分别看了一眼拉姆和那森,兴许就是那一次狼口下的缘分,使这对身份悬殊的人备受感情的折磨。雪山之神既然让这对有情人有了难以割捨的情愫,又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终成眷属呢? 苗君儒望着那块玉,问道:“你怎么没有用这块玉向头人赎回你的自由之身呢?” 那森说道:“那是你送给我最珍贵的礼物,我宁可当一辈子奴隶,也不会把它献给头人!” 都说藏族汉子重情重义,苗君儒总算领会到了,他不禁动容道:“你跟我走,我去向索班觉大头人求个情,还你自由之身。至于你能不能娶到拉姆,我就没有办法帮你了!” 第85页 那森的脸上并没有苗君儒所期望的感激,他只淡淡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索班觉大头人不会答应的!”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 按他的想法,他帮索班觉大头人救回了拉姆,索班觉大头人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再者,他身后那匹马上的大洋、黄金还有枪枝,足够换取100个奴隶的自由,他只换一个,难道还不行么? 那森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是那森!” 苗君儒说道:“凡事都不能早下结论,我还没有去找索班觉大头人,你怎么会肯定他不给我面子?不过,我以为今天的你早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如果你仅仅是一个窥视他女儿的奴隶,你的人头早就不在脖子上了。他给你戴上那么重的脚镣,并专门派两个人守着你,不可能没有原因的!” 那森笑道:“你猜对了!” 苗君儒说道:“也许我见到索班觉大头人之后,就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对你了!” 那森说道:“等你知道原因,你就明白了!” 他正要调转马头,却见那森转身时,破旧的粗布藏袍斜向一边,露出了胸口上的一个标志,他说道:“也许我不用去见索班觉大头人,已经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告诉我,你胸口上的标志,是什么时候有的?” 那森说道:“三年前,当索班觉大头人知道我和拉姆的事后,派人把我用铁链锁在雪山脚下的一块大岩石上,想让我餵鹰。谁都没有想到,就在第七天的傍晚,一队路过的人救了我……” 苗君儒说道:“是一队僧侣,还有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大的活佛?” 那森微微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苗君儒说道:“因为我也见过他们!” 那森说道:“他们救了我,并赐给我法力。他们在我的胸口刺了这个标志,说我是神的使者!” 苗君儒说道:“准确来说,你是神鹰使者!正因为你有这个身份,索班觉大头人才不敢轻易杀你!这三年来,你都做了什么?” 那森说道:“什么都没做,还是当我的奴隶。只在两年前,在死亡谷那边救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普兰那边哈桑大头人的小老婆。我听说哈桑大头人为了追回被汉人偷走的东西,带人去追到山谷里,结果惹天神发了怒,令所有的人都下了地狱!” 苗君儒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他听说了哈桑大头人的死讯后,就想弄清哈桑大头人究竟是怎么死的,要想知道当时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到哈桑大头人死去的地方看一看。他问道:“你知道哈桑大头人被埋的地方么?” 那森说道:“就在格列那边的一个叫死亡谷的山谷里!” 格列是一座雪山的名字,位置在萨嘎西面四五十里的地方,从那边往西北,有一条小路可直通拉萨,但是道路崎岖难走,处处悬崖峭壁、冰碛和喀斯特冰川,稍有不慎便会坠落万丈深渊,或陷入冰洞之中。 苗君儒原来经过那边的时候,听嚮导说过那座雪山,来往客商经过那座雪山脚下时,都小心翼翼的,害怕触怒了山上的天神,带来无妄之灾。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前,有一段很奇怪的地方,走这条路的人,十有八九不是命丧雪山脚下,就是连人带牲畜全部离奇失踪,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死亡谷虽然那么令人可怕,但由于从这里穿过去到拉萨比走别的地方近一半以上的路,所以,仍是有人愿意冒这个险走这条路。 格列的藏语意思是吉祥,寄託了藏族人对这座雪山的恐惧与渴望。 苗君儒说道:“如果我向索班觉大头人求情,让你成为自由人,你能不能带我去那里?” 那森说道:“自从两年前哈桑大头人被天神发怒降罪之后,就没有什么人敢去那边了,我听说哈桑大头人的大少爷几次派人进去,结果都没有人出来!想要我带你去,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苗君儒问道:“什么要求?” 那森望着拉姆说道:“我要她和我一起去!” 苗君儒笑道:“不亏是神鹰使者,知道怎么讨价还价,确实和原来的那森不一样了。不过,拉姆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并不是我所能答应的,得看索班觉大头人的意思!” 那森说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苗君儒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有没有看到有一个大商队从这里过去?” 那森说道:“他们赶着三辆大车,车上满载着货物,有上百人。他们并没有进来,而是绕过河边,从大路往前面去了。” 苗君儒点了点头,调转马头,说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索班觉大头人的府邸在萨嘎城内东南角,那里紧挨着一间寺院。几年前苗君儒到索班觉大头人家做客时,还到寺院里去礼了佛。 走进萨嘎城时,苗君儒看到的同样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城门口两边的石垛上架起了机枪,两边的路都设置了路障,几队服装颜色各异的藏兵,在城门口来回徘徊,狼一样的眼睛盯着来往的藏民。可当他们看到拉姆时,一个个低头躬身而立。 与几年前相比,萨嘎城少了几分祥和,多了许多萧杀之气! 第86页 两人刚走进城门,见前面来了一队人,走在前面的,正是索班觉大头人。康礼夫和小玉那些人,就跟在索班觉大头人的身后。 “哈哈,我可爱的女儿,圣河边上的仙女,你终于回来了!”索班觉大头人滚鞍落马,上前说道,“苗教授,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为了感谢我对你的敬意,我想……” 苗君儒摇了摇手,下马微笑道:“我带拉姆离开吉隆后,遭到几个汉人的追杀,很不幸的是,他们都死在我的手里了,我身后这匹马上,有大约200两黄金,300块大洋,还有几支枪,我想用这些东西向你换一个人!” 索班觉大头人笑道:“苗教授,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也太小看我索班觉大头人了。你苗教授想要的东西,我能不给么?除了我的宝贝女儿拉姆之外,谁都可以让你带走!至于那些东西,你们带在路上用得着!” 苗君儒说道:“既然索班觉大头人这么说,那我可先谢谢了!我要的人是一个叫那森的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索班觉大头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你要他做什么?” “我要他带我去一个地方!”苗君儒说道,“他虽然是你的奴隶,但如果他真要离开这里,谁都无法阻拦他,对不对?” 索班觉大头人神色黯然地说道:“是的,我虽然用铁镣锁着他,可是凭他的本事,谁又能控制他呢?更何况,他是……” 苗君儒打断了索班觉大头人的话,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就行了,怎么样,你愿不愿意送给我?” 索班觉大头人说道:“我怎么不愿意?只是他不能离开这里!”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 “因为……”索班觉大头人似有难言之隐,他看了看身后的那些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苗君儒上了马,随手抓住拉姆座下那匹汗血宝马的缰绳,说道:“既然这样,我只好带走拉姆!” 刘大古董上前大声道:“苗教授,你到底要做什么?那个叫那森的是什么人,何至于你会这样?” 苗君儒冷冷说道:“对我而言,索班觉大头人家的这个奴隶很重要,也许在整件事中,他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 刘大古董问道:“苗教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苗君儒望着康礼夫,缓缓说道:“康先生,上千年来,绝世之钥都没有离开过神殿,多少寻找宝石之门的人都命丧高原!而你,却那么轻易就拿到了,你不觉得太简单了么?” 索班觉大头人吃惊地望着他们,问道:“什么,你们拿到了绝世之钥?” 康礼夫坦然说道:“不错,而且我们是来寻找宝石之门的!” 索班觉大头人往后退了几步,冷然道:“你们以为能够找得到么?” 康礼夫笑道:“我相信苗教授,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苗君儒牵着那匹汗血宝马,正要往城外走去,却听索班觉大头人大声喝道:“苗教授,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苗君儒头也不回地说道:“索班觉大头人,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解开我心中的疑团!放心,我会把拉姆完好无损地还给你的!” “我可不像康先生那么随便相信人!”索班觉大头人一挥手,立刻有大批的藏兵将苗君儒团团围住。 “爸啦!让我跟他走!”拉姆拔出枪顶在自己的胸前,大声说道,“我也想知道,如果他真的那么爱我,为什么我被德格大头人抢走之后,他居然无动于衷地留在这里!” 索班觉大头人说道:“他也是迫不得已……” 苗君儒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迫不得已,你到底知道多少?” 索班觉大头人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一支步枪,含泪瞄准拉姆,大声道:“我不准你去找他!” 苗君儒大声道:“你刚才说过,她可是你的宝贝女儿,是圣河边上的仙女,就为不让她去见一个奴隶,你真能狠心杀了她?” 旁边的那些人听了他的话,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索班觉大头人有些悽惨地一笑,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别逼我!” 苗君儒大声道:“索班觉大头人,没有人逼你,是你在逼你自己,明白吗?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凭你联合几个头人的势力,完全可以一举攻下吉隆,用德格大头人的家人换回你的女儿,可是你并没有那么做,为什么?” 索班觉大头人仰天发出一声长嘆,说道:“你只不过是一个考古学者,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 苗君儒看了一眼大家,继续大声道:“因为我越来越觉得整件事的背后,都被一双黑手操控着,而那双黑手,绝对不是为了阻止我们寻找宝石之门,而是藉此事达到另外一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许我们这些人,包括死去的那些人,都是这件事之中一颗小小的棋子而已!”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康礼夫和多吉两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瞬间便恢复了正常。 索班觉大头人苦笑道:“当年我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第87页 苗君儒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索班觉大头人并没有回答,突然调转枪口,抵住自己的下颌,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他的头顶喷出一股血柱,身体往后倒去。剎那间,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苗君儒望着索班觉的尸体,喃喃道:“其实你不用自杀的!你以为只要一死,我就找不到答案了吗?” 他纵身下马,快速上前,扯开索班觉大头人胸口的藏袍,赫然露出一个醒目的标志来。 多吉惊道:“啊,他也是神鹰使者?” 索班觉大头人一死,那些围着苗君儒的藏兵失去了领导,一个个拿着枪不知所措。 原来站在索班觉大头人身边的一个小头人突然叫道:“不要让这些汉人走了!索班觉大头人是他们害死的!” 他这么一喊,那些藏兵似得到了命令一般,将所有的汉人围了起来。林正雄把身子挡在康礼夫的面前,以防那些藏兵突然开枪伤了康礼夫。董团长他们也不甘示弱,枪口平端对准那些藏兵。 苗君儒看了看双方的人,藏兵人多,要真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这边。他望着那个正往后退去的小头人,喝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往哪里逃?” 那个小头人还没走几步,就被苗君儒赶上,一把抓住肩头,痛得他龇牙咧嘴,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朝苗君儒当胸刺来。 苗君儒早料到这人会这样,另一只手早已经抓住小头人握刀的手。只听得一声脆响,小头人发出惨号,那只握刀的手被硬生生扭断!他的手并没有停,顺势扯开了小头人身上的藏袍。 他望着这个痛得脸色发青的小头人,冷冷道:“果然都是神鹰使者!” 另外的两个小头人见状,主动朝众人袒开了衣服,他们的胸口,并没有那个标志。 苗君儒对那两个小头人说道:“废话我不想多说,你们俩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不要生事,保持这里的祥和!从现在开始,我们大家都有义务,不能让雪山下再血流成河!” 那两个小头人相互望了望,一齐朝苗君儒点头。 苗君儒接着对康礼夫说道:“康先生,你们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完后,他扯着拉姆座下的汗血宝马,一同朝城外急驰而去。 守在城门口的藏兵见两匹马一前一后地急驰而来,早已经手忙脚乱地拉开放在城门口的路障。 苗君儒和拉姆旋风般地出了城,朝那森所在的地方而去。拉姆骑在马上,不住地默默流泪。 两人很快来到那几间石头房子前,见那森还站在那里,看到他们俩急驰过来,微微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索班觉大头人答应你了?” 苗君儒勒马道:“他死了,是自杀的!” 那森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他为什么要自杀?” 苗君儒说道:“因为他的心里还有一点良知!” 那森问道:“你都知道了?” 苗君儒说道:“索班觉大头人和你一样都是神鹰使者,你们有各自的使命,虽然我不知道他的使命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在最关键的时候,做了一个最明智的选择。” 那森冷冷地笑着并不搭话。 苗君儒说道:“你要我办的事,我已经办了。现在,你应该带我去格列那边的山谷,看一看两年前哈桑大头人被天神招去的地方。” 正说着,从城内跑出来一匹马,马上坐着小玉和那尸王。 苗君儒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玉说道:“和你在一起,比和他们在一起安全!” 那森看了几眼小玉和那尸王,对苗君儒说道:“好,我带你去!” 他说完话,突然伸出双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突然抓住那两个看守的脖子,只一捏。那两个看守连吭都没吭一声,尸体就倒在地上。接着,他弯下腰,抓着脚镣用力一扯,那指头粗的脚链,居然被他扯断了。 苗君儒说道:“在走之前,我希望你把当年我送你的那块玉还给我!” 那森的眉头一皱,问道:“为什么?” 苗君儒说道:“因为你已经不是当年的那森了!” 那森似乎受到了侮辱,从怀中取出那块玉,在手心看了看,笔直朝苗君儒扔了过来!苗君儒的手一挥,已经将那块玉抓在了手里。 那森上了拉姆的那匹马,双腿一夹马肚,那马长嘶一声,朝城外的另一条路奔去。 苗君儒策马紧跟上去,小玉拍了拍那尸王,说道:“我们也跟上去!” 几匹马顺着城墙边的一条路往前走了一阵,拐上了去北面的一条大路。这条路可以一直通往藏北那边,在明朝的时候,就是一条官道。说是官道,其实就是宽不过两三米的土石路。由于这条路要穿过许多雪山和峡谷,所以有些地方几乎是在岩壁上开凿出来的,宽度不过一米,艰险难走至极。 十几里的路,几个人骑马走了两个多小时。这一路上,拉姆一直捂着脸低泣。好不容易来到一个三岔路口,那森策马朝另一条小路而去,可能是由于许久没有人走的缘故,小路两边杂草丛生。往前走了大约五六里,那森勒住马,指着东南面的一个山谷说道:“从这里进去就是!” 第88页 这个山谷的谷口有一条土石路,一直延伸到山谷里面,靠近山脚的地方,有几丛黄色的格桑花开得正艷。在谷口左边的岩壁下,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藏语和汉语写着:死亡之谷。 第十五章 死亡之谷 那森下了马,朝那几丛格桑花走过去,当他经过一片杂草时,只见那草中一阵响动,一个扁平的蛇头从草中竖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苗君儒示警,那森的手一挥,已经紧紧捏住那蛇的三寸之处,将那条碗口粗细,通体白得发亮的大蛇从草中拖了出来。 苗君儒在野外考古多年,见过不少奇蛇和怪蛇,其中还有不少灵异蛇类,但是这种纯白色的蛇,他却没有见过。 那条蛇被抓出草丛后,尾巴那头一扫,已朝那森的腰部扫去。苗君儒惊骇地发现,那蛇尾上居然还有一个头,那个头已张开巨口,露出白森森的毒牙。就在那个头距离那森的腰部不足两寸的时候,只见那森的身体一扭,那蛇头咬了个空。那森的另一只手已经当头抓到,紧紧将另一个蛇头抓在手里。 那蛇在他的两手中间扭动着,口中发出如同婴儿般的啼哭声。 小玉惊道:“神山守护者!” 苗君儒也已经认出,这条蛇就是西藏传说中的神山守护者。传说神山之巅是天神居住的地方,天神为了防止人们打扰,特命令一种奇蛇守在神山的半山腰处,这种奇蛇能够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而且有两个头,通体洁白如冰雪。据说见到这种蛇的人,都会受到天神的责罚。所以,那些见到这种蛇的藏民,都会远远地逃走,不敢再向前走,以免被天神责罚。 很少有藏民见到这种蛇,但是传说却一直流传着。 苗君儒望着小玉,说道:“看来你对西藏还知道得不少!” 小玉说道:“我只是听人说的!” 据苗君儒所知,这种蛇只在有雪的地方和冰原上活动,以山鹰及各种鸟类为食。这处谷口的海拔高度,距离格列雪山的雪线还差几百米,以现在的月份,受太阳光照和山谷地势的影响,这种海拔高度的地方的温度比雪线之上要高近20度。 相差10度,足够将这种生存在雪地里的奇蛇给热死,何况是20度,所以,这种蛇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苗君儒下了马,走近那草丛,正如他所猜的那样,在草丛中有不少冰雪。这些从雪山上採集来的万年冰雪,即使放在这样的地方,也相当不容易融化。有了那些冰雪,这条蛇自然能够在这地方待着,而且只在冰雪中待着,哪里都不敢去。 有这条蛇在这里,早就将那些想抄近道的藏民吓跑了,哪里还有人敢进去? 将那条蛇放在这里的人,只需要每隔一段时间,从雪山上採集冰雪运到这里就行了。 那森发出一声大吼,将那条蛇远远地丢了出去。只见那蛇落在地上,扭曲着钻进了石缝中。没有了冰雪,那条蛇在石头缝中活不过一天。除非到了晚上之后,它能够回到有冰雪的地方。 苗君儒望着那森,说道:“有人故意把那条蛇放在这里,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想让人们知道山谷内的秘密!” 那森问道:“你认为山谷内还有什么秘密?” 苗君儒说道:“进去不就知道了?” 由于谷内的小路早已经被树丛和杂草掩盖,根本无法骑马行走,所以大家只得牵着马往里走。苗君儒的手里拣了一根棍子,走在最前面,边走边用棍子敲打面前的草丛。那森用手牵着拉姆,跟在苗君儒的身后,不时低声安慰拉姆。小玉每走一步都很小心,而她身后的尸王,则如小孩一般,兴奋地看着周围的景物,不时发出“喔喔”的声音。 苗君儒低声喝道:“嘎嘎弱郎,不要乱叫!” 尸王一听苗君儒那么说,伸了一下乌黑的舌头,赶紧用手捂着嘴,露出顽皮的神色。 那森看到尸王的样子,不禁问道:“苗教授,你叫他们什么?” 在他的意识中,没有哪个藏人的名字取名叫弱郎(殭尸)的。 苗君儒低声道:“他的父母都是殭尸,他一生下来就是殭尸,而且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千年尸王。我见过你们的那个什么活佛,他已经炼成了千年不死之身,要不是我身上有舍利佛珠,这尸王早就给他抢了去。” 那森的脸色一变,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进谷后,小路沿着山势往右走,几个人刚拐过去,就见眼前的情形与身后完全不同,地上寸草不生,所有土石都是红褐色,在太阳光的映照下,满眼皆红,令人头晕目眩。在这种光线的反射下,普通人的眼睛根本无法承受,稍有不慎,便有永久失明的危险。 苗君儒让那森和小玉他们留在原地,他似乎早有准备,拿出一副防风墨镜戴上,继续往里面走去。 山谷的走向回旋曲折,他独自一人往里面走了两个弯,见前方没有了去路,道路被坍塌的乱石堵住。他抬头看了看,见雪线的下方明显有一处塌方的痕迹。想必是当年下面的人在争斗时,枪声引发了雪崩,冰雪携带着巨石翻滚而下,将路上的人全活埋了。天气转暖之后冰雪融化,只留下这些大小不一的石头。 他望着这堆乱石,发出一声长嘆,所有的人都埋在石头下面,连尸骨都无法找出来,还有必要在谷口弄那些玄虚么? 第89页 他艰难地爬上那堆乱石,朝石堆的后面望去,见石堆后面的乱石中有好几具骷髅。他爬下石堆,来到那几具骷髅的面前。从骷髅身上残留的衣服看,都是头人身边的侍卫,旁边还有几支生了锈的盒子枪,枪柄也已经腐烂。 越往前走,骸骨越多,而且很多都不成人形,东一块西一块的,已辨不清有多少人死在这里。走了一阵,他的目光注意到了最前面一块巨石下面的那具骷髅,疾步走过去,尽管人已经变成了骷髅,但是身上那金丝线绣成的五彩藏袍变不了。他低下身,从骷髅的腰间找到了一块玉牌。这块玉牌的色泽与格布给他的那块一样,正面是一尊座佛,背面是蝇头大小的藏文,内容是哈桑大头人的家族背景和生辰。 有这块玉牌,就足以证明躺在这里的这具骷髅就是哈桑大头人。当他的眼睛看清骷髅头的后脑上的一个洞眼时,顿时大吃一惊。他随手捡起骷髅头,见额头部位还有一个洞眼,比后脑的洞眼要大得多。很显然,这两个洞眼都是子弹穿透时留下的,进去的洞眼小,出来的洞眼大。 从战场的物理学考虑,子弹绝对是由后脑进入额头穿出。难道有人在后面朝哈桑大头人开枪不成?想到这里,苗君儒不禁动容,谁会朝哈桑大头人动手呢? 就算哈桑大头人是被自己人杀了,那个人大可在事后潜入山谷,将人头弄走便可除去痕迹与证据,完全没有必要故弄那些玄虚。 他朝别的地方看了一会,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他从另几具骷髅的旁边捡了藏刀,挖了一个浅坑,将骸骨身上残碎的衣物和一些随身饰品埋了起来,又找了一块长方形的石块,在石块上用藏文刻下哈桑大头人之墓一行字,拱手朝坟墓施了一礼,心中道: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保佑我早日揭开整件事的真相,替你查到凶手。 他捡起玉牌,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将那具骷髅包好提在手上,向谷口走去。 作为异姓兄弟,他绝对不能让这位义兄的骸骨永远暴露在这种地方,必须得到应有的大头人葬礼。而他,更有义务找到那个在背后开枪的凶手,让义兄的灵魂得到安宁。 苗君儒走出山谷,见那森和拉姆正低声说着话,两人好像发生了什么争执。而小玉和尸王则站在另一边,有些漠然地望着他们。 那森一扭头看到苗君儒,急切地问道:“苗教授,里面有什么?” 苗君儒说道:“只有死人!” 那森惊道:“什么?死人?” 苗君儒说道:“是的,都成骷髅了!” 那森问道:“那你手上提的是什么?” 苗君儒说道:“是哈桑大头人的骸骨。从人头上的枪洞看,他是被自己人害死的!我想知道,当年你在哪里救了哈桑大头人的小老婆,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 那森指着来时的路说道:“就在前面不远,我是听到雪山天神发怒的声音之后赶来的。当时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三个汉人,我杀了那几个汉人,把她救了下来!” 每当有雪山崩塌的事件发生,附近的藏民都会义不容辞地赶去救援,连头人也不例外。从那森说的话里,苗君儒最起码知道当时在山谷里确实发生了一场枪战,是枪战导致了雪崩。他问道:“谷口的那块警示牌是什么时候立在那里的?” “这我可不清楚!”那森说道,“不过,我几天后又来到这里,就看到谷口竖了一块木牌!我告诉过你,从那之后有几拨人进去,都没有出来,就没有人再敢进去了!” 谷内确实有不少骸骨,苗君儒也仔细看过,与另外的那些骸骨不同的是,找不到一点外伤的痕迹,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可无论怎么死,都是有原因的。 小玉走过来问道:“苗教授,你说哈桑大头人是被自己人害死的?怎么会呢?” “证据就在我这个包裹里!”苗君儒说道,“我想和你去一趟普兰,见一见哈桑大头人的大儿子达杰,也许能知道些什么!” 小玉问道:“那森说这个山谷是死亡之谷,从那以后,所有进去的人都没有出来,为什么你进去后却一点事都没有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苗君儒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空中传来一声鹰啸。 那森听到这声音,仰头也发出一声长啸。苗君儒仰头朝空中望去,见一个黑点出现在视野中。那黑点迅速变大,近一看,才知是一只鹰。这鹰比高原上最常见的秃鹰要小得多,但却比鸽子大了多少。 那森伸出手,已经将那鹰抓在手中,并从鹰足上取下一支小管,丢开鹰后,从小管里拿出一页纸来。 在西藏,不要说奴隶,就是普通的平民,也没有几个人识字的。苗君儒见那森看完那纸条后,将纸条放入口中吃掉,便问道:“你接到了什么指令?” 那森转过身,说道:“杀了你!” 苗君儒问道:“我们一离开萨嘎,他们就知道了?” 那森点了点头。 苗君儒见那森一步步逼上前,于是冷然道:“你确信你能杀得了我么?” “试一下就知道了!”那森说完,身体已如鹰一般地掠起,向苗君儒扑过去。 拉姆惊道:“不要呀……” 第90页 拉姆的话音未落,那森已经与苗君儒交上手了。 苗君儒退了两步,避开那森的锋芒,右手抓向那森的手腕,想要扣住对方的脉门。这一招他是从武当山一个道士那里学来的,如果运用得当,一招便可制敌。无论什么人,只要被扣住了脉门,通身的劲都使不出来。 他已经抓住了那森的手腕,食指成钩朝脉门扣了下去,就在剎那间,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的手虽然搭在那森的手腕上,却感觉到那森的手臂硬如钢铁,根本扣不下去。 他急忙放开手,又往后退了几步,大声道:“我早就听说每个神鹰使者都有一种异术,你这身硬若钢铁的肌肉,恐怕在西藏找不出第二个。你当年被索班觉大头人用铁链困住手脚绑在石头上,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能够熬到第七天,所以你也不是普通人。” “不错!”那森说道,“我的手脚虽然不能动,但是头还是可以动!一只鹰的血,可以让我维持七天。” 人在绝境中爆发出来的求生欲望是很强烈的,当那森被绑在石头上状若死人时,那些秃鹰下来啄食,偶尔有一只被他用嘴巴咬到,就成为他的口中食了。 那森没有再说话,继续扑向苗君儒。苗君儒也知那森不同常人,所以他一交手就使出毕生所学,想以最快的速度将那森打倒。尽管他的武功高超,可拳脚打在那森的身上,竟如同打在铁板上一般,仅仅将那森打退了几步。可那森的身法并不慢,转眼又逼了上来,十几招过后,他已经险象环生,被那森的连番进攻逼到了山脚的岩壁下,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的一番争斗,耗去了他很大的气力。在这高原之上,受低气压的影响,普通人连走路都费力,更别说像这样的拼死争斗了。 就在那森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隔开苗君儒的抵挡,冷笑着抓向他头顶的时候,一道人影从旁边沖了过来,撞开了那森。 那尸王站在苗君儒的面前,愤怒地望着那森,他张开口,露出那一口尖利的獠牙,不断吼叫着向那森示威。 苗君儒靠在岩壁上,有些欣慰地看着尸王,在这种紧急的时刻,想不到尸王会出手救他。他看着尸王的背影,有些惊奇地发现,尸王似乎比原来又长大了一些,看上去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了。 那森被尸王一撞,似乎已经知道尸王的厉害,不敢贸然进攻,而是绕着圈子寻找机会。 拉姆沖了过来,堵在尸王与那森之间,对那森问道:“为什么?” 那森叫道:“你让开,等我杀了苗教授,就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拉姆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指着那森说道:“我不会让你杀他的!” 那森往前逼了几步,拉姆的手一抖,两声枪响,子弹射在那森面前的地上,激出了一些尘土。那森说道,“拉姆,如果我不杀他,我和你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拉姆悲愤地看着那森,幽怨地说道:“你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那森了,你……你变了……” 那森说道:“我是变了,可是我对你的爱却没有变,我们的感情就如同雪山上的雪莲花一样纯洁……” “够了!”拉姆大声吼道,“你说你爱我,可是当我被德格大头人的人抓走祭神的时候,你在哪里?” 那森痛苦地说道:“我……神佛告诉我,你不会死的……” 他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拉姆眼中泪水涟涟,声音也变得沙哑:“你所说的神佛,就是苗教授说的那个邪魔,你和我爸啦一样,都是邪魔的僕人,是雪山脚下的恶魔!” 那森连声叫道:“我不是……我不是恶魔……不是……” 拉姆望着那森的样子,幽幽地唱起了一首古老的藏族情歌:“……雪山上的天神呀,能否听到我们的祈祷,美丽的格桑花,长在高山上,圣河的水呀,就像我哭泣时的眼泪,幸福的花朵,何时才能开放,心爱的人哪,你为什么会令我伤心……” 歌声幽怨而悲戚,令听的人不禁动容。她的歌还没有唱完,只见从谷口方向来了几个用黑布蒙着面的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盒子枪,一看到他们,枪声顿时响起,子弹如雨般向苗君儒泼去。 这种德国造二十响的盒子枪,既可单发也可连发,在近距离内,一梭子全扫出去,威力可比美国的冲锋鎗。唯一不足的是,容易失了准头。 拉姆刚要转身去保护苗君儒,猛地感觉到胸前一阵痛楚,低头看时,见胸口冒出几缕血花,她惊骇地望着苗君儒,脸上露出痛苦的样子,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手一伸出,身体已经软软倒了下去。 那森纵身上前抱住拉姆,拉姆的口中喷血,喃喃道:“那森……你听……我说……苗教授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咽了气。 那几个人的目标是苗君儒,对沉浸在悲痛中的那森熟视无睹。看样子他们是受过训练的,相互交替着掩护前行。 苗君儒一见到那几个人出现,就知道他们将对自己不利,好在他早有准备。拉姆替他挡了第一波子弹之后,他迅速闪身到一块巨石后面,思索着应对之策。 第91页 那几个人见尸王站在巨石前,其中的一个人见状,将枪口瞄准尸王,射出了枪里所有的子弹。尸王的身体被子弹打得连连后退,胸前出现了一个个的洞眼,如筛子一般,但是他并没有倒下。 那几个人吃惊不小,相互低声商量了一下,一手持枪,另一只手拔出了腰间的刀。这种刀与藏刀相似,刀身薄而窄,刀头宽扁,长度约50厘米,最适合近身肉搏,噼剁刺都行。 那几个人经过那森身边时,只见他如疯子一般地站起,抓住一个人的身体,活生生将那人扯开,鲜血顿时淋了他一身。 另几个人吓了一跳,正要有所反应,可惜已经迟了。那森就像一只愤怒的狮子,速度快而凶猛。转眼间,已将另两个人撕碎,残肢断骸丢了一地,山谷中瀰漫着熏人的血腥气。 苗君儒面前的尸王闻到血腥味,顿时兴奋起来,不由自主地向一堆血肉走去。苗君儒从巨石后面闪出,拖住尸王叫道:“你想干什么?” 他惊异地发现,此时的尸王与以前见的完全不同,脸上净是邪恶之气,连眼珠也同藏红花一般血红。 在另一边,剩下的最后那个人连连朝那森射击,都被那森躲开。惊骇之下,那人逃向一堆树丛,从里面抓出一个人来。那森定睛一看,正是原先与尸王站在一起的小玉。兴许小玉看见那几个人从谷口冲进来,来不及示警,便找地方躲起来了。 他一步步地逼上前,那人早已经丢掉了没有子弹的枪,拔出刀抵在小玉的脖子上,不住地往后退去。 小玉吓得脸色发白,身体不住地发抖,连声说道:“救我……救我……” 那森已经一个箭步沖了上去,快速抓住那人握刀的手,并将那人的脖子扭断的一剎那,感觉胸前有些异样。他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异样地看着小玉,问道:“为什么?” 可惜他还没有得到答案,就已经倒了下去。一把短刀就插在他的胸口,正中他的心脏。 “你果然有问题!”小玉的身后传来苗君儒的声音,她转身后,看到那尸王倒在地上,一副熟睡的样子,而苗君儒却站在那里,手里的枪正对着她。 小玉说道:“苗教授……是误会,我不小心才……” 苗君儒说道:“你不是不小心,而是你太心急了!” 小玉很快镇定下来,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苗君儒问道:“那森明明是在帮我,你为什么要杀他?而他刚才要杀我的时候,你却站在旁边不动手,这是为什么?” 小玉说道:“我不……不知道为什么?” “不,你知道。”苗君儒说道,“你如果不趁机刺中他的心脏,凭我和你两个人的能力,还没本事杀他。我之前见过一个神鹰使者,也是被人用这种方法杀掉的!要想杀死神鹰使者,唯一的方式就是趁其不注意的时候,准确地用刀刺中他们的心脏,我说的没错吧?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跟谁学的?” 小玉说道:“因为……因为以前我曾经见过有人杀这样的人!” 苗君儒问道:“你见过的那个人,是不是马长风?” 小玉的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苗君儒说道:“虽然马长风对我说过他在西藏有不少朋友,可是我想,就算他的朋友是索班觉大头人那一类的人,也不可能让他成功地将绝世之钥那样的东西带出西藏。所以,我猜测他定然有着不同一般的本事!哈桑大头人是为了追回被盗取的绝世之钥死的,他和马长风肯定在这山谷里有一场激战,没理由他死了而马长风却活着离开。西藏的哪条险路上没有死过人,就算马长风侥幸逃脱,为什么神鹰使者却不许任何人进入这个山谷。很显然,这个山谷里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惜我暂时无法找到答案。” 小玉说道:“那一次我跟他来西藏的时候,晚上遭到几个人的追杀,也是胸口有鹰的那些人,最后还是马长风用这种方法,才把人杀死的。我虽然和他认识那么多年,而且我们还是……但是对于他的一些事情,我并不是很了解!” 苗君儒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走到那具蒙面的尸体旁,扯开尸体胸前的衣服,说道:“他们果然都不是神鹰使者,并且他们都是汉人!他们用黑布蒙面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他们跟在我的身后,也不是一两天了,你应该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对不对?” 小玉问道:“你怀疑他们和我有关系?” 苗君儒说道:“不错,而且你刚才杀死那森的时候,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痕,所以我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小玉问道:“你肯定什么?” 苗君儒说道:“从一开始我认识你,我就看出你不简单。你对我说,马长风写信给你,叫你去见蒙力巴,而蒙力巴却给了你一块纹着秃鹰的人皮,要你去普兰找一个叫拉姆的女人。刚开始,我还相信你的话,可是当那个巴仲活佛说你是不祥之人后,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于是我越来越发现,你确实不简单。”他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尸王,说道,“他跟着我的时候,虽然闻到血气也会兴奋,但完全可以控制得住。巴仲活佛对我说过,一旦尸王吸食了人血,激发了魔性,就没有人能收服得了他。好在他送给了我一颗舍利子,让我在尸王的魔性发作之前,放入他的口中,可以令其昏睡而暂时克制他的魔性。他自从跟了你之后,一路上你不断用刀割开自己的手臂让他吸食人血,一步步激发他的魔性,你这么做,显然是有目的的。”他收起枪,接着说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总之我不会让你跟着我,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让我碰到你!” 第92页 他走到那森的尸身旁,拿出那块玉石,放入那森的怀中。那森虽然是神鹰使者,但深藏在心底的善良和对拉姆的爱,使其重新找回了本性,不惜以命相拼,杀了那几个人,也算是帮了他的忙。 他的心中默默说道:那森,我们仍是好朋友,谢谢你告诉我当年发生在这里的一些事。 他将那把插在那森胸口的刀子拔了出来,吃力地把那森拖到拉姆的身边,他不能扔下他们两人的尸身不管,要让这对有情人升入天堂。 他从那匹汗血宝马的马背上取下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小瓶汽油,将里面的汽油浇到那森和拉姆的尸身上。这瓶汽油是他预防在某些环境中生火或照明用的,在野外考古那么多年,除了一些工具之外,有很多东西是必须要带的。 火苗迅速蹿起。 他站在火堆前,心中默默地祝愿着这对有情人携手走入天堂。 小玉看着苗君儒做完这一切,转身上了一匹马,说道:“苗教授,我知道你是好人。其实我激发他的魔性,也是想保护大家,以魔克魔未尝不是好办法。你保重!” 苗君儒望着马背上小玉的背影,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着不同一般的谜。 他来到尸王的面前,正想着把尸王暂时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进去一趟山谷,看看里面有什么发现,却见两边的树丛中陆陆续续站起一些人来。 苗君儒有些惊异地望着那些站在草丛中的人,那些人身穿灰色的藏袍,露着一只健壮的手臂,虽然体形各异,但一个个冷峻无比。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藏刀。 那些人慢慢从草丛中走出来,朝苗君儒围了过来。 苗君儒看了一眼仍在火中涅槃的那森,原来那森早就知道,在这个山谷中,还有更厉害的高手。之前说的那几句话,似乎在暗示着他。 一个那森已经难以应付,面对那么多人,怎么样才能逃得出去呢? 苗君儒的左手握枪,右手拔出短刀,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几乎没有逃出去的可能,必须尽量拖延时间,寻找稍纵即逝的逃身机会。 他看着那些人,微笑道:“你们早就埋伏在这里,我们进来这么长的时间,你们都没有露面。而当那个女人走了之后,你们才现身。这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你们和那些汉人果然有着一定的关系,当年马长风正是得到你们的帮助,才成功地从神殿偷走绝世之钥,并逃离西藏。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离他最近的几个神鹰使者已经作势向前扑了过来。他连连勾动扳机,从枪口射出的子弹准确地击中那几个神鹰使者的心脏。 枪里的子弹有限,就算一发子弹打死一个,在子弹打完之后怎么办?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小玉临走时说过的那句话,就在另几个神鹰使者同时朝他扑过来的时刻,他的身体往地上一滚,右手的小指快速将放在尸王口中的舍利子勾出。 他这么做,已经将自己的性命,全都押在了尸王的身上。 几道人影从他身体的上空掠过,只听得一阵怪响,几蓬血雨从空而降,几具残肢相继落在他的身边。 他飞身站起,只见身边的尸王一手抓着一具断骸,嘴边鲜血淋漓,不时发出一两声狂啸,那血红的眼珠子更加骇人。 那些神鹰使者被尸王的样子所吓住,不敢再冲上前,但是他们也没有退去,而是交替着移动身体,似乎在寻找攻击的最佳时机。 一个身材矮小的神鹰使者,从藏袍内拿出一只鹞鹰,凌空丢了出去。 “啪啪!”两声枪响,那只刚飞出去的鹞鹰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掉落。苗君儒无法应对这么多神鹰使者,但是用枪打鹞鹰,不让神鹰使者求援,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 兴许是喝了人血的缘故,那尸王长得与苗君儒一般高大,身上的衣服被暴胀的肌肉撑开,如神树上的许愿布条一样挂在身上。 巴仲活佛告诉过他,尸王的魔性被鲜血激发后,任何人都不认。所以他与尸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防不测。 那些神鹰使者看出了苗君儒的忌惮,有几个神鹰使者试探性地将尸王从苗君儒的身边引开,其他人则绕着圈子寻机下手攻击。 苗君儒自然不会让神鹰使者的阴谋得逞,可是就这么周旋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必须冲出一条血路。 与神鹰使者打交道这么久,他已大致摸出了对方的行事风格,他们只会呆板地执行上头下达的命令,对于命令之外的行动,是不敢有半点违抗的,否则只有死。这些神鹰使者守在这里,目的就是不让外人进入死亡谷。 为什么方才他能够成功地进去,而没有人对他进行阻拦?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有人要这些神鹰使者让他进去。 那个下达命令的人,除了小玉之外,应该不会是别人。 能够向神鹰使者下达命令的人,其本身应该是神鹰使者才对,可是他在奇泉那里见过小玉的胸部,并没有任何纹身。而且在离开的时候,还暗示他怎么样对付神鹰使者。 那个女人,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往谷外去的路已经被神鹰使者牢牢封住,就算藉助尸王的力量,也没有把握冲过去。倒是往谷内去的路,只有两个神鹰使者堵着。出外考古这么多年,每当遇到险境,苗君儒总是冷静地分析当前的情势,寻找最佳的脱身方式。 第93页 神鹰使者不让外人进入山谷,或许连他们自己的人,也不允许进去。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也许是最安全的。 主意已定,他朝谷内的方向冲过去。 他一动,有两个离他最近的神鹰使者也动了。他瞄准其中的一个勾动了扳机,可是一声脆响,枪膛内传出撞针的空击。 电光火光之间,容不得他多想。他丢掉手里的枪,将那颗舍利子含在口中,拔出腰间的短刀与那两个神鹰使者肉搏。他并没有与这两个神鹰使者硬碰硬,而是施展所学到的灵活身法,巧妙地避开两个神鹰使者的攻击,把短刀刺入其中一个人的心脏。 还没容他拔出短刀,另一个神鹰使者的藏刀已经挟风而至,距离他的脖子不到半尺。他的头一低,感觉一阵凉风从头皮上吹过。他的身体借势往前一扑,双手抓住这个神鹰使者握刀的手,用了一招日本柔道中的招数,借力将这神鹰使者摔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当他的手与这个神鹰使者的手接触之后,奇异的事情马上发生了。 空中亮起一道蓝色的光芒,如同闪电一般。他定眼看时,见那个被他甩了出去的神鹰使者,浑身冒起蓝色的火光。那神鹰使者的身体在空中划过,就像一颗放射着蓝色光芒的流星,当流星消失后,只留下一些纷纷扬扬的灰尘。人虽然消失,可惨叫声仍在山谷之间回荡。 他不禁再一次想起巴仲活佛对他说过的话:舍利子是佛门圣物,可以降服一切邪魔。 想不到在这些神鹰使者面前,佛门圣物舍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当初那个活佛模样的大魔头,正是畏惧他手里的舍利佛珠,才恋恋不捨地放了尸王。眼下他虽然只有一颗舍利子,可对付这些神鹰使者,应该足够了。 他明白过来,舍利子只有碰到那些神鹰使者的邪恶力量,才会产生那样的威力。可是,他原先含在口中的舍利子,不知道怎么竟然化掉了,他用手指在口中抠了几下,也没抠得出来。 他想起了十几年前在长江的一条船上,吃下千古奇书《洛书神篇》的事,看似纸质的古书,一到口中就变成一股甘流顺喉而下,从而使他浑身充满神奇力量的事。(详情见拙作《黄帝玉璧》。) 想不到巴仲活佛给他的这颗舍利子,居然也能这样。如此说来,他的体内岂不是具有佛法的力量? 另外几个神鹰使者畏惧地望着苗君儒,不敢再冲上前,但是他们也不退去,只远远地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苗君儒从那个神鹰使者的尸身上拔出了那把短刀,戴上挂在脖子上的防风墨镜,转身上了那匹汗血宝马,朝闪烁着红色光芒的山谷内冲去…… 仍是满目刺眼的红色,仍是那堆乱石,仍是满地的零乱骸骨。 苗君儒牵着马,在他为哈桑大头人立的坟墓前站了一会,继续往前走。 如果神鹰使者刻意掩盖的秘密不在哈桑大头人的身上,就肯定在山谷内的某一个地方。他走得很慢,不放过每一个可疑的地方。 随着脚步的前移,他的眉头渐渐皱起,再往前,地上没有了骸骨,光熘而平坦的地面上,找不到任何人行走过的踪迹。莫不是他的推断有误,死亡谷内的秘密其实就是哈桑大头人的死因。 他往前走了一段路,看不到任何异常。他朝远处的雪山看了一眼,就在打算往回走时,突然感觉视觉中的光线随之一暗,好像一下子到了晚上,可视距离还不到两米。山谷中溯风突起,转眼间气温急速下降,还没两分钟,空中已经飘起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来,大雪中夹杂着鸽卵大小的冰雹,打得汗血宝马“咴咴”直叫。他从马背上拿下帆布袋,拿出一件皮袍裹在身上来防寒。 虽说西藏的极地气候有时很反常,可现在是5月初,正值高原的春天,受季节和日照时间的影响,这种反常的自然现象只会发生在夜晚,而在气温较高的山谷里,是不可能出现的。 没多一会,大雪和冰雹渐渐停了,山谷内的光线也开始明亮起来,但是风力却越加强劲,吹得他左右摇摆,站都站不稳。 剎那间,他看到前面山谷拐弯处的岩壁上,平空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放在地上的帆布包被风捲起,朝那道口子飞过去,瞬间就没影了。那道口子就如同一个巨人张开的大嘴巴,贪婪地吞噬着世间的一切。 难怪这地方的地面那么平坦,连一块小石头都看不到,原来都被那道大口子吸进去了。这么多年来,那些在山谷中失踪的客商和牲畜,都是被风卷进大口子去了。他记得刚才朝那边看的时候,那处岩壁上下平滑如镜,根本没有什么口子。那道大口子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会出现?还没容他多想,他的身体已经被风凌空捲起,汗血宝马发出一声声长嘶,拼命扯着他顶风往回奔跑。人、马、缰绳,在空中被风拉成了一条直线。 约莫跑出了两三百米,感觉飓风居然奇蹟般地消失了,身体扑落在地,被地上的石块硌得生疼。汗血宝马也停了下来,如释重负般发出一声欢鸣。 他从地上爬起,顾不得身上的累累伤痕,朝身后望去,只见离他五六米的地方,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玻璃墙,前后隔开了两个世界。那边风力强劲,捲起漫天沙尘,而这边却一丝风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声音,一切都如死了一般的沉寂。 第94页 他苦笑了一下,有些欣慰地望着正在打响鼻的汗血宝马。他走过去,用手抚摸着宝马的前额,心里非常感激丹增固班老头人。宝马就是宝马,与普通的马匹不同。若不是有这匹宝马和手中的缰绳,他早已经像帆布包一样,被风卷进了大口子,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汗血宝马也颇通人性地在他身旁撒娇地蹭着,右前蹄欢快地刨了几下。 就在苗君儒牵着缰绳往前走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瞥见刚才马蹄刨过的地方似乎有光线一闪。 他俯下身,从土中挖出一块闪着金光、圆圆扁扁的东西来。 这是一块金币,正面的图案是一个穿着唐装的女人,而背面图案的上方是雪山,下面是一个骑着马的古装武士,边上还刻了两行文字,分别是汉文和藏文。金币的铸造工艺精湛,人物形象逼真。 他似乎明白过来,或许神鹰使者刻意隐瞒的秘密与这个东西有关。 第十六章 阿图格部落与神殿 苗君儒仔细看着手中的金币,两年前,他在重庆礼德斋古董店中见过与这相同的另一枚金币,无须他这个考古学者多说,刘大古董就已经说出了金币的历史。而请他去的目的,只是进一步验证一下金币的真假。 据传吐蕃国贊普松贊干布在娶了大唐皇室的文成公主后,为了表示对大唐皇帝的敬重,特地派相国禄东贊送去了一批金银财宝。在这批财宝中,有一箱金币引起了唐朝宰相上官仪的注意。这箱金币共有999枚,每一枚约重4两,所用的是大唐带去的铸造工艺。金币的正面图案是文成公主,背面的图案是象徵吐蕃国的雪山和骏马勇士。问题就出在金币边缘的那两行字上。汉文的意思是大唐皇帝万岁,而藏文的意思却是吐蕃国王万岁。照当时的情况,吐蕃国是向大唐称臣的,即使是松贊干布,也不可能与大唐皇帝平起平坐地称为万岁。机灵的禄东贊意识到这批金币有可能影响大唐与吐蕃的关系,当即以黄金不纯为理由,命12个吐蕃勇士将这箱金币运回逻些。吐蕃勇士运送这箱金币经过苏毗东部[注]时,遭到一伙神秘武士的袭击,吐蕃勇士战死,这箱金币从此不知下落。松贊干布得到消息后,派出大队兵马在那一带搜索,可那伙神秘武士竟如空气般消失了,找不到任何痕迹。 有民间传闻,这箱金币中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其中的一块金币上暗藏着修炼千年不死之身的秘术。因为负责铸造金币的那个将军,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得知了这种秘术。那个将军早有心思叛乱,为了得到大唐方面的外援,不惜将这种秘术拱手相让。大唐皇帝李世民虽然是个文治武功的好皇帝,可到了晚年,亦如秦皇汉武一样迷恋方术和寻求丹药,以保自己长生不老。 那个将军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得到密奏的唐太宗,全然不顾亲信大臣的苦苦劝阻和两国之间的和平,一方面秘密与那将军联繫,声称得到秘术之后,立即封那将军为藏王,并派10万大军协助那将军打败松贊干布。 唐朝宰相上官仪苦谏未果,为了稳定大唐与吐蕃的外交关系,才以那种藉口退回了那箱金币。病榻上的唐太宗最终没能得到那种秘术,几天后龙驾归天。 唐高宗继位后,为了稳定与吐蕃的关系,敕封松贊干布为驸马都尉、西海郡王,后又进封为王。并镌其像于石,列于太宗昭陵。可是上官仪本人却因此得罪了当朝某位也想长生不老的权势人物,此事虽然为他日后的被杀埋下了隐患,但是从历史的角度分析,他无疑间接地平息了一场吐蕃内乱。 大唐和吐蕃心有灵犀,并未将此事公开,也未有相关的官方记载,此事便成了民间的传说。 但是,在唐太宗升天后,松贊干布在派使者到长安弔唁的同时,却大开杀戒,接连杀了好几个手握重兵的将军,还贬谪了不少朝中的大臣,包括他最信任的桑布扎。受株连被杀的达到上千人,他还想进一步查清这件事的幕后真相,可惜没过多久他就因病而死,他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成了历史之谜。民间传闻终究是民间传闻,历史的资料上找不到任何有关那个吐蕃将军的资料,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不过,有不少中西方的研究者认为,这种现象应该与那箱金币中的秘密有关联。 历史的车轮就这样滚过了1000多年,直到1909年的一次巴黎拍卖会上,才出现了金币的踪迹。金币一共有3枚,是法国士兵从圆明园中抢出来的。由于金币的特殊性,使得金币的拍卖价格一路扶摇直上,最后以很高的价格被一个东方人买走。 失踪了1000多年的金币怎么会出现在清朝皇家的园林中,这是个历史之谜。但是从这以后,不断有金币出现。 可能是金币上的文成公主雕像面含微笑,因而金币被收藏界命名为“微笑的公主”。在国内外的收藏界,只要一有“微笑的公主”出现,就立刻被神秘人物买走。 刘大古董是怎么得到那枚金币的,那是人家的秘密,当时苗君儒也不好问。不过,刘大古董现在与康礼夫他们仍在萨嘎,见了面一问就明白了。 如果那个要造反的将军,就是逼堪布智者说出玉碑上秘密的那个人,那么,就不难猜测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神鹰使者的统领,相当于大唐的羽林亲军大将军,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如果那时松贊干布不死,查出了幕后真相,得知是最信赖的人出卖了自己,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第95页 死亡谷内的秘密,仍是一个不解的谜团。金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面,当年哈桑大头人带人追到这里,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在这块金币上,能够找出一点什么线索。 苗君儒将金币收好,看了看捆在马背上的那个包袱,这里面装着他义兄的骸骨,要是被风卷进了那个大口子,就太对不起义兄了。 他吃力地过了那堆乱石,策马来到谷口。以为尸王与那些神鹰使者仍在僵持着,可是眼前除了地上的尸骸,居然看不到一个人,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他只得照原路返回,想着等下见到刘大古董之后,问明白有关金币的事情。来到那个三岔路口时,见前面跑来了一队人马,骑马沖在最前面的,正是逼他来寻找宝石之门的康礼夫,紧跟着康礼夫的是林正雄,其后便是董团长和那些士兵了。 康礼夫一见到苗君儒,便喊道:“苗教授,快走,快走!” 苗君儒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正雄跑过来说道:“妈的,就在你走后不久,多吉联合了那些小头人,想夺走康先生手里的绝世之钥,他们把刘大古董也抓住了。还好我们见机跑得快,不然全都死在那里!” 苗君儒问道:“你们这一路过来,有没有见到那个女人?” 林正雄说道:“女人没有见到,不过死人倒是有几个。从那几个死人的服饰上看,好像是头人身边的护卫。我们还以为是你杀的呢!” 苗君儒微微一惊,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有朋友在前面等我们!” 董团长急道:“还胡乱说些什么?再不走就被他们追上了。” 后面尘土飞扬,马蹄声急促,一大队背着枪的藏兵紧追上来。 董团长看了看道路两边的山势,对身边的几个士兵说道:“给我两颗手榴弹,你们护着苗教授和康先生先走,我来阻挡后面的追兵。注意前面的情况!” 苗君儒跟着康礼夫他们一起往前走,几分钟后,听到身后转来一声巨响,董团长也随后追了上来。一行人马不停蹄,继续向前奔跑。 两天后到仲巴,尽管人累马乏,康礼夫也未停留。他叫董团长拿了一些银子,向这里的牧民买了马匹和食品。大家换了马,继续往前赶路。 队伍缓慢地往前走着,苗君儒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才一个月的时间,胯下这匹汗血宝马瘦了不少,毛色脏乱无比,几乎与普通的马匹一样,只有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仍可看出一点原有的神采。 10年前他走这条路的时候,峡谷两边那壮丽的雪山,还有雪山下浅蓝色的海子、幽静的森林和碧绿的草地,给人一种安静逸远的感觉。融化的雪水从山上狂泻而下,形成一条条白练般的小瀑布,溪流中的流水声在峡谷中轰隆隆地回响着,像是在给旅途劳累的人们唱响一曲曲激情而高亢的藏族民歌,令人的精神瞬间振奋不少。 偶尔可见一群群从树林中出来,走到溪水中饮水的野氂牛和藏羚羊。天生警觉的藏羚羊,在这种地方也与人类拉近了距离,小藏羚羊瞪着机灵的眼睛,好奇地望着那一个个骑在马上的人。 那一次他听嚮导说,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雪山上的另一种奇异动物--雪豹。有些藏族传说中,雪豹是雪山之神的看门神,有雪豹的雪山上,都有天神居住着。所以在经过雪山脚下时,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唯恐触怒了天神。 原来从西往仲巴走的路上,随处可见雪山、深涧、草地、森林,景色怡人。可是现在,深涧中几乎没有水,雪山也露出灰白色的岩石,吝啬地收起了洒向人间的甘露,原本绿色的草地,也都变得枯黄。 眼前的景象简直是人间地狱,没有一丝生机,随处可见牛羊的尸骸,盘旋在空中的秃鹫,无不时刻告诉人们,这里是死亡的地狱。 每个人的脸色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沧桑,也没有人说话,各自低着头缩在马背上赶路。 经过四天四夜的奔波,当第五天黎明的曙光到来之时,远远地看到了那气势巍峨,高入云端的灰色山峦。 那就是神山冈仁波齐。 当年苗君儒就是在神山西北方向的一个山谷中,被哈桑大头人手下的藏兵抓住的。 冈仁波齐是大山脉冈底斯山的主峰,环绕一周72公里,峰形似金字塔,四壁对称。由南面望去可见到它着名的标志:由峰顶垂直而下的巨大冰槽与一横向岩层构成的佛教万字格[注]。 冈仁波齐在藏语中意为“神灵之山”,在梵文中意为“湿婆的天堂”,西藏的本土宗教--苯教--便发源于此。从印度创世史诗《罗摩衍那》以及藏族史籍《冈底斯山海志》、《往世书》等着述中的记载推测,人们对于冈仁波齐神山的崇拜可上溯至公元前1000年左右。[注] 神山的神秘之处在于,山的阳面,终年白雪皑皑;而山之背面,长年没雪,即使被白雪覆盖,太阳一出,随即融化,与大自然常规刚好相反。高耸挺拔的神山既有气势雄伟之处,又有幽静肃穆之所,被众多的奇峰环抱,更有那奇妙的岩石峡谷、灌木古柏、洁泉清流。冈仁波齐峰经常被白云缭绕,很难睹其真容,峰顶终年积雪,威凛万峰之上,极具视觉和心灵的震撼力。 所有的人都疲惫不堪,康礼夫座下的马发出一声悲鸣,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所幸林正雄及时扶住,他才没有被摔伤。 第96页 那些士兵也都下了马,一个个四肢瘫软地躺在地上。 康礼夫举着望远镜,朝神山那边看了一会,由衷地嘆道:“神山果然与众不同,有一种很自然的逼人气势!”他回过头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十善经》玉碑上的玄机,你应该破解了吧,你认为宝石之门会在神山周围的什么地方?” 苗君儒说道:“当年桑布扎带着绝世之钥和500个勇士,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只带回一颗血色钻石。其实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找到宝石之门,所谓的《十善经》玉碑上的玄机,就算看出,也无人知道是真是假!” 康礼夫说道:“不可能是假的,你是考古学者,我相信你的判断能力。如果你真的认为宝石之门不存在,就不会跟我跑这么多的冤枉路了。所以,你也认为传说是真的,对不对?” 苗君儒拿出那张从《十善经》玉碑上拓下的锦缎,说道:“作为一个考古学者,我只想解开一些历史的真相。宝石之门究竟存不存在,谁都无法断定。康先生,自古以来,有的民间传闻确有可循之处,而有一些,则是人们臆想出来的,实际在历史中,根本没有这回事,就好像我们汉族传说中的东海龙宫与灵霄宝殿,就算有人想找,又怎么能够找得到呢?” 康礼夫问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苗君儒说道:“千百年来,那么多人都在寻找宝石之门,可都没有人能够找得到。我们来到西藏,遇到那么多事情,死了那么多人,你认为还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么?” “我认为很有必要!”康礼夫说道,“苗教授,你不是已经看出整件事背后有问题了么?如果我们不继续下去,怎么能够找到答案?又怎么能够对得起那些躲藏在暗处的朋友呢?” 他说完后,朝天空哈哈地笑了几声,笑声中充满了自信与狂妄。 苗君儒望着康礼夫那得意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虽然早就认识康礼夫,也知对方是一个很有背景的人物,可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清楚。联想到对方在快艇上说过那样的话,他不禁想到:莫非康礼夫早就猜测到整件事背后的黑手是什么人,却不顾一切地要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在这场游戏中,谁是猫谁是老鼠?他们这些人的胜算到底有多大呢? 林正雄上前道:“苗教授,你不是说有人在前面等我们的么?人呢?” 苗君儒指着前面说道:“那边不是来了么?” 前面的路上缓缓过来一匹马,正如他在贊普陵墓看到的那些人一样,马上坐着的那个人用黑布蒙着面。 瘫坐在地上的士兵全都警觉地站起来,各自操着手中的武器。苗君儒朝士兵们摆了摆手,迎上前道:“大家都是熟人了,还用得着蒙面么?” 那个人拉开脸上的黑布,却是苗君儒在重庆见过的扎西贡布。 扎西贡布冷冷问道:“你怎么猜到是我?” 苗君儒笑道:“我并没有猜到是你,我只不过肯定认识你们这些蒙着面的人。” 扎西贡布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你们汉人果然狡猾!” 苗君儒笑道:“这不是狡猾,是智慧。你不是跟我们汉人学了那么多吗?怎么没有学到这个呢?” 扎西贡布虽然有些愤怒,却又无奈地说道:“早就有人劝我防着你一点,没想到我还是上了你的当!” 苗君儒笑道:“那个人是不是姓罗,他的名字叫罗强?” 扎西贡布没有再说话,而是丢了一样东西在地上,掉转马头就走。 苗君儒走过去,从地上捡起那东西,却是他送给格布的那颗血色钻石。他心中暗惊,扎西贡布把这东西丢给他,莫不是告诉他,格布就在他们的手上?如此一来,他们用格布的性命来要挟他,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董团长走过来问道:“苗教授,我们怎么办?” 苗君儒略有所思地望着扎西贡布离去的方向,低声说道:“还能怎么样?按康先生的意思,只有往前走!” 大家休息了好一阵子,又吃了些东西,人和马的体力都恢复了不少。没有人说话,各自上了马,一个跟着一个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林正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拿出瞭望远镜,不时朝左边的高山看着。 道路峰回路转,眼前出现一条巨大的深壑。苗君儒认得这地方,当年他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一条大瀑布从山上奔腾而下,落差达两三百米,巨大的水流轰响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震得人耳鸣,声势甚是骇人。瀑布的下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潭,他听嚮导说过,那深潭里住着神山的僕人。 在深潭边上,有一块突兀的岩石,如同一颗从洞中探出的蛇头,前端凌空在深潭之上。岩石上还有一个石台,那是藏民祭祀的地方。 可是现在,瀑布上边没有一滴水流下来,深潭下面的水也降了下去,露出那条深壑来。林正雄站在那石台的边上,用望远镜朝高山上看了一会,转身走下石台,和康礼夫低声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康礼夫朝大家喊道:“全都给我下马,背上所有的东西!” 除了装有哈桑大头人的包袱,苗君儒并没有什么东西可背,他下了马,走到林正雄面前,说道:“我听马长风说过,他最后从神殿中偷走绝世之钥,除了他自己手下的兄弟外,就没有别人了,你又是怎么知道从哪里进去的呢?” 第97页 林正雄笑了一下:“马长风既然把钥匙都给了康先生,难道就不能说出神殿的所在么?” 苗君儒微微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从这里上去可以到达神殿?” 林正雄指着深壑侧面的岩壁,说道:“只要我们从那边爬上去,走过一条山谷,应该就可以看到所谓的神殿了!康先生认为宝石之门极有可能就在神殿里面。”他看了一眼那些留意他们说话的士兵,把声音提高了些,“神殿里有很多金佛,随便拿一尊出来,就够你们享受一辈子的了!” 不少士兵露出会心的笑容,低声议论着神殿中到底有多少黄金可以拿走,他们这么出生入死的,不就是想后半生过上好日子么? 苗君儒问道:“我听马长风说,他从神殿中逃出来后,失去了最后几个兄弟。你认为我们这二十几个人,既要对付凶悍的阿图格部落的人,又要对付神殿的护殿勇士,有几个人会有命出来?” 林正雄说道:“有没有命出来,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他转身走到马匹旁边,从马背上取下行李背在身上,下了路面爬到那条深壑的边上,在那里,陡峭的岩壁几乎是垂直上下,只有几处可以稍微落脚的地方。 朴实的藏民怎么都想不到,无限崇拜的神殿居然就是从这样的地方进去的。对西藏人而言,这么高的岩壁,没有几个人能够爬得上去。难怪千百年来,有关神殿的故事,成了一代又一代藏民们口中的传说。 林正雄不亏是特种兵出身,徒手攀上陡峭的岩壁,像壁虎一般利索,几百米高的岩壁,没多一会就爬了上去,从上面垂下一根绳索来。 有一个士兵已经兴奋地抓着绳索往上爬了,其他的人则仔细地检查行装,生怕落下了什么东西。 谁都不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人生之路。 对普通人而言,就算藉助绳索的帮助,要想攀上这两三百米高的岩壁,也绝非易事。苗君儒学着康礼夫的样子,将绳子在腰间缠了一圈,这样爬上去既省力,也要安全多了。 在重庆的时候,苗君儒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一个个无不大腹便便,或者油头粉面,这些人由于缺少锻鍊,体质连普通人都不如,更别说跟当兵的相比了。可是眼前这个出身豪门权贵的康先生,外表虽文质彬彬,可体质却与常人不同。从重庆出发到这里,行程一个多月,一路上风餐露宿,并没有多少萎靡之色,行动起来的速度,也不逊于特种兵出身的林正雄。 由于体力不支的缘故,几个士兵相继从岩壁上惨叫着落入深壑。 好不容易爬上崖顶,每个人都脸色惨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林正雄利索地收好绳子,将冲锋鎗抓在手里,猫腰沿着原先流水的溪谷往上游走去。董团长朝士兵们招了招手,各自抓起武器紧跟了上去。 康礼夫对苗君儒说道:“如果我们找到了具有1000多年历史的神殿,对你而言,何曾不是一个伟大的考古发现。” 苗君儒说道:“考古发现是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的,你们这是偷盗!” 康礼夫笑道:“从17世纪以来,那些英国人打着考古探险的名义,从世界的每个角落里运走那么多稀世珍品,藏在大英博物馆里,你说是考古还是偷盗?” 强盗也有强盗的逻辑,苗君儒不想在这种时候去争论无谓的话题,他说道:“就算你能找到宝石之门,就凭我们剩下的人,又能够运走多少呢?” 康礼夫笑道:“亏你还是考古学者,你身上那颗红色的钻石,就足够一家人逍遥一辈子的了。其实我没想过要拿走多少财宝,只想证明传说是不是真的。”他提着一支冲锋鎗,接着说道,“走吧!阿图格部落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溪谷中干枯的河床上乱石成堆,河床两边的粗壮高大的树木,早已经落光了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那缠在林木之间的枯藤,比人的手臂还要粗,这种高海拔雪山上的植物,生长极为缓慢,长到那么粗,起码要两三百年,也许更久。 林正雄带着两个士兵走在最前面,其他人则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警觉地观察着两边树林中的动静。 可是四周如死一般的沉寂,除了大家走路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听不到任何来自树林中的声音,哪怕是一两声鸟鸣。 越是这样,就越是令人害怕。也许那些阿图格部落的人,就躲在树林的某一个地方,期待着首领一声令下,突然向他们发起攻击。 沿着溪谷慢慢地往上走,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握着枪的手心也开始冒汗,但是他们的速度并不慢,借着石头的掩护,快速移动着身体。 越往前走,就越紧张,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有的士兵脸色铁青地斜靠在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是典型的高原反应,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会有生命危险。能够熬到这么高的海拔高度才有高原反应,其体质已经超过正常人了。 康礼夫走过去,给每个士兵吃了一颗白色的药片,那些士兵很快恢复了正常,变得精神抖擞。他走到苗君儒身边,问道:“苗教授,要不要也来一颗?” 苗君儒摇了摇头,跟着士兵往前走。最前面的林正雄打了一个手势,所有的人立刻伏下身子,紧张地看着四周。过了一会儿,林正雄招了招手,大家起了身,挨个向前走去。董团长不忘安排两个士兵殿后,以防有什么情况。 第98页 苗君儒跟着那些士兵走过去,他手里提着一支二十响的盒子枪,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时刻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着。他来到林正雄的身边,见面前是一个不大的水潭,水潭也早已经干涸,潭底的淤泥龟裂成一条条手掌宽的缝隙。水潭之上是光滑而陡峭的岩壁,原先有水从上面冲下来,才形成这个水潭。 在水潭的另一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人体的骸骨,有的身首异处,有的却很整齐,保留着临死前的形状,其中的两具骸骨的下面还有两具小骸骨。从这些骸骨所躺的形状,不难看出当时的惨状,那两位伟大的母亲,临死前想极力保护自己的孩子,可惜到最后,大人小孩都命丧敌人之手。 其中一具骸骨的颌下有一个指头大小的洞眼,那是子弹穿出来的。董团长在水潭边的树干上,用刀挖出了一颗子弹。 对于士兵们而言,这种7.92毫米“汉阳造”毛瑟步枪的尖头子弹,是再熟悉不过了。 西藏地区由于受传统的影响,各个地区的头人都有自己的军队,每个地方的藏兵的服饰与装备都大不一样,对于那些头人而言,价格便宜而实惠的“汉阳造”毛瑟步枪,无疑是他们的最佳选择,所以大多数藏兵配备的,都是这种射程较短,而威力相对较大的7.92毫米“汉阳造”毛瑟步枪。 从骸骨的颜色看,这些人起码死了一年以上。是什么人杀了他们,那么凶残,居然连小孩都不放过。 神殿是僧侣念经诵佛的地方,是不允许女人在里面居住的,这些死在水潭边的女性,会是什么人呢? 在这些骸骨的右侧,隐约有一条小路往树林中伸去。林正雄挥了一下手,带着两个士兵沿着小路往前走。董团长保护着康礼夫,小心地跟了上去。 这条林间小路弯弯曲曲地一直朝前伸展,或许是长久没有人走的原因,有些路面被干枯的杂草所覆盖,但偶尔露出的垫脚石和道路两旁那生长得很整齐的树木,无不告诉人们,这是一条有人经常走过的路。 每走一段路,就会看到几具甚至更多的骸骨,这些人无不头朝水潭的方向,很显然他们是在逃跑的过程中被人从后面射杀的。 往前走了一阵,视线豁然开朗起来。眼前是一块背靠灰白色山峰,其他三面被树林围着的坡地,坡地上一栋栋结构简单的低矮房子,大多都已经坍塌,断壁残垣之间杂草丛生。乱石边那一根根横七竖八的木头,似乎在向人们述说着发生在这里的惨剧。 在房子的中央,有一块约200平方米的平地,平地上有一个高约2米的石台,石台的四周分别竖着四根大石柱,石柱上那古老的图腾雕刻,分明是吐蕃王朝时期的标志。石柱中间的石台,应该就是用来祭祀的。 苗君儒走到离他最近的一栋房屋前,望着一堵堵倒塌的土石墙壁和乱石中的杂草,还有房屋前那一堆堆的骸骨,有些惊讶地说道:“这是阿图格部落的人所居住的村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康礼夫说道:“阿图格部落不是保护神殿的吗?村庄变成了这样子,神殿会不会也……” 林正雄会意地朝村子的西北角那处山峰底下奔去,其他人也紧紧跟过去。苗君儒仍站在那屋前,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银制的手镯,这种造型古朴图案独特的镯子,他在一些资料上见过,至少有数百年的历史。 在石台的右侧,也有一个骸骨堆,苗君儒往村子的四周看了看,其他地方也有那样的骨骸堆,粗略算了一下,被杀的足有上千人。 这是血淋淋的屠杀,苗君儒走到骸骨堆前,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当时的情形,在现代武器面前,这个古老的种族部落毫无还手之力,悲号声响彻了整个山谷。当彪悍的阿图格部落勇士相继倒在血泊中时,剩下的就是可怜的老人与妇孺了。鲜血洒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死去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尸体被凶手堆成一堆。其惨状,与被日军扫荡过的村子没有什么两样。 幸存者呢?难道凶手杀光了村子里所有的人?没有一个幸存者吗? 按常理推断,熟悉周边环境的阿图格部落人,即使遭到突然的屠杀,在奋起反抗之后,不可能没有幸存者。 幸存者究竟去了哪里? 康礼夫在石崖下叫着:“苗教授,你快过来看!” 苗君儒快步走了过去,原来村子和山崖隔着一条宽逾四五十米的沟壑,他们所在的位置其实还在坡顶,从坡顶还有一条之字形的石板路直通坡底。 令他惊讶的是那些一个个雕刻在石壁上的佛像。那一尊尊的佛像,都是依山而凿,有高有低,有大有小,形成一个个深浅大小不一的洞窟。与其他石窟中发现的佛像不同的是,这里的每一尊佛像都正襟危坐,庄严肃穆至极。 整条沟壑成南北走向,绵延约1公里,崖壁下面洞窟中的佛像坐西朝东,粗略估算一下,洞窟中的佛像不下1000尊。如此巨大规模的佛雕群,当世罕见。 细观这些佛像,其雕刻手法精细,造型古朴苍劲,具有吐蕃王朝时候的风格特徵。最大的一尊佛像,高约10米,气势恢弘,与山西云冈石窟中那尊大佛像不相上下。 康礼夫微笑道:“苗教授,这么伟大的考古发现,你可没有白来呀!” 大家沿着那之字形的阶梯往下走,没一会就来到沟壑的底部,站在下面看着高大的佛像,更加让人生出无穷敬仰。 第99页 每一个洞窟的内壁都光滑无比,并不似其他地方的洞窟中那样,画有精美绝伦的图像。但是在佛像底座的下部,却刻有古梵文的佛经。 在那尊巨大佛像的面前,有一个100平方米大小的月亮形池子,池子里面的水呈红色,不停地冒着泡沫,水面上冒着蒸汽,好似一池翻滚的血浆。 高原雪山下遍布着许多温泉,但是这种血色的温泉,全世界都极为罕见。 与上面的村子相比,沟壑下面的地面平整洁净,好像天天有人打扫一般,而整条沟壑中,见不到一具人体的骸骨。 苗君儒问道:“难道这里就是神殿?” 林正雄朝最大的那尊佛像背后转进去,苗君儒和康礼夫也跟了过去。见佛像的后面有一个黑乎乎的大山洞,有一排阶梯斜着向山洞内部延伸。山洞两侧的洞壁上,还有不少与洞壁浑然一体的浮雕佛像。同外面的一样,每一尊都那么庄严肃穆,但面部表情却显得有些呆板和诡异。 林正雄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手电筒,小心地顺着台阶走下去。 康礼夫朝苗君儒笑道:“你不是问神殿在哪里吗?下去就知道了!” 他说完,也从背包中拿出一个手电筒,紧跟着林正雄走下去。苗君儒犹豫了一下,跟在康礼夫的身后。董团长安排了几个士兵守在外面,其他人则举着火把相继跟了下来。 火把的光线将几个人的身影在洞内拉得很长,随着火把上火焰的跳动,身影映在洞壁上,折射出无数个飘忽不定的怪影来,就像一大群鬼魅跟在人的身边,随时要将人吞噬。 手电筒的光线照得并不远,巨大的山洞就像一个魔鬼张开的巨口,将人一个个地吞了进去。阵阵冷风从下面吹上来,那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如刀片滑过一般寒冷刺骨。他们仿佛正一步步地走向地狱,有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 终于走到了台阶的尽头,当大家的脚踏在平整的地面上时,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 苗君儒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见是由一块块石板相砌而成,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非常严整,插不进一柄薄薄的刀片。 如果这下面就是神殿,那些僧侣去了哪里?就算遭人屠杀,也应该有尸骸才对。从上面走下来时,苗君儒注意两边的洞壁和脚下的台阶,居然没有发现一点残留的血迹。 在董团长的指挥下,士兵们分成三人一组,分别沿着洞壁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走动的脚步声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着,显得空旷而遥远。整个石洞内显得阴森恐怖,黑暗中漂浮着点点蓝色的光芒,仿佛有千万只眼睛在看着他们,令人不寒而慄。 士兵们相继点燃了斜插在洞壁上的铁架子,那架子上有一个圆形的铁盆,铁盆中还残留着未烧尽的酥油。 周围渐渐亮堂起来,苗君儒也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洞窟内有许多小洞窟,但是里面没有一尊佛像,更别说金佛了。他朝林正雄问道:“你不是说里面有很多金佛吗?” 康礼夫替林正雄回答道:“马长风对我说,这个大洞的里面有很多小洞,每个小洞就是一尊金佛,现在这个样子,肯定被人拿走了!” 就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尊比外面那尊要高大得多的佛像。佛像颈部以下的部位,与外面的佛像没有什么不同,但头部却是一颗巨大的鹰首。 据苗君儒所知,当年翁达贊普就带军队找到一处神鹰使者的巢穴,而巢穴中供奉的,也是一尊鹰首佛身的巨大雕像。 他打量着这尊鹰首佛身的巨大雕像,眉头渐渐收拢,沉默了片刻,他转身对康礼夫说道:“如果确定这里就是神殿,我看你们没有必要再找了,宝石之门的入口绝对不在这里!” 康礼夫问道:“为什么?” 苗君儒说道:“因为神鹰使者和我们一样,也在寻找宝石之门,而且他们已经找了1000多年!” 康礼夫说道:“可是马长风告诉我,两年前,他确实是从这里把绝世之钥偷出去的!” 苗君儒说道:“如果马长风没有骗你。那么,整件事中就有一个大阴谋!” 听了他的话,康礼夫并未有一丝惊讶,而是说道:“当初马长风把绝世之钥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怀疑这件事并不简单!” 苗君儒说道:“既然这样,那你还来西藏?” 康礼夫笑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猎鹰客吗?那高高飞翔在天空中的神鹰,即使再凶猛,也会成为猎鹰客手下的玩物。我早就对你说过,我喜欢玩,更喜欢玩刺激的游戏!” 苗君儒想起了一句话来,那是他在重庆云顶寺的山后秘洞中看到的,如果蒙力巴就是神殿中的僧人,为什么会逃离神殿,又为什么会留下那句话呢? 他正色道:“再有本事的猎鹰客,也需要诱饵才能猎得到鹰,我说的没错吧?” 康礼夫笑道:“那当然,还要最好的诱饵,否则那些鹰怎么会上当呢?” 苗君儒朝四周看了一下,说道:“你来这里只想证实你所得到的消息,对不对?” 康礼夫微微点了点头。 苗君儒看着那些正在四处搜索的士兵,说道:“就这么一点人,你认为我们能够活着离开西藏么?” 康礼夫哈哈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以为马长风给我一把古老的钥匙,就能骗我来西藏吗?” 第100页 苗君儒说道:“你来西藏的目的,寻找宝石之门只是幌子,其实另有目的!” 康礼夫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苗教授,你的任务是帮我寻找宝石之门,其他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放心,在我没有死之前,我不会让你死的!” 大洞内还有很多如房间一般大小的洞窟,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林正雄问道:“康先生,我们怎么办?” 康礼夫说道:“那就要问苗教授了,既然宝石之门不在这里,最有可能会在什么地方呢?” 苗君儒说道:“神山的周围那么大,我怎么知道会在什么地方?” 康礼夫说道:“别忘了你是考古学者,如果你都解不开《十善经》玉碑上的秘密,就没有人能够解开了。” 正说着,洞顶传来一个沉重而又恐怖的声音,仿佛一个久睡的巨人被人惊醒了一般,显得愤怒至极。 从侧面传来几声枪响,几个士兵惊慌失措地从一间洞窟中跑出来,逃在最后的那个士兵转眼间被一团黑影包住,发出绝望的惨叫。 “快走!”林正雄保护着康礼夫,往台阶上面逃去,其他人一边朝身后开枪,一边连滚带爬地跑上去。 苗君儒已经跑上了几级台阶,可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士兵却被争先恐后的其他人撞倒在地,顺着台阶滚了下去。他转过身,义无反顾地跑下台阶,当他扶起那士兵时,那团黑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隐约可见黑影中有一个巨大的骷髅头,从骷髅头的两个眼眶中射出两道寒光,直逼过来。就在那颗骷髅头张开黑乎乎的巨口之时,苗君儒的身上出现一团金色的火焰,火焰中响起浑厚的佛号。 那骷髅头发出一声哀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士兵似乎吓坏了,爬起身朝苗君儒叫道:“火,火……” 苗君儒身上的火焰渐渐暗淡下去,最后消失了,当他拖着那士兵走上台阶时,听到上面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 第十七章 隐藏的巨人 苗君儒冲到洞口,见董团长带着手下的士兵,正背贴着洞壁朝外面射击。在洞窟前面的沟底,躺了一具尸体。而董团长这边,也有两个士兵中箭倒在了地上。 苗君儒看清那尸体旁边的一顶帽子,叫道:“别开枪!他们是阿图格部落的人。” 他接着用藏语朝上面喊道:“阿图格部落的勇士,别开枪,我们是朋友,是来帮你们报仇的!” 董团长命令手下停止射击,上面的枪声也渐渐停了,苗君儒高举双手走了出去,来到那具尸体的旁边,见前面的山坡上,站着十几个人,手里拿着长矛和弓箭。那几个人身上穿的衣服与普通藏民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戴在头上的氂牛角与挂在胸前的动物骨头,已经显示出了他们那种与众不同的原始与蛮荒。 苗君儒朝站在坡顶的一个精壮汉子施了一礼,慢慢走上去。只听得弓弦声响,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入他脚边的石缝中,箭尾兀自颤动不已。 好强劲的箭!若是在冷兵器时代,足可以一抵十。可现在不同了,面对枪膛里射出的子弹,他们只有逃命的份。 他抬头望去,见那些阿图格部落人的脸上,充满着愤怒与不屈。 他站在那里,低声用梵语念起了金刚经,还没等他念两分钟,那个汉子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苗君儒说道:“汉人!” 那个汉子说道:“我们没有汉人朋友!” 苗君儒说道:“但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他们杀死了你们的族人,杀死了你们的亲人,难道你们不想报仇吗?” 那个汉子望着苗君儒,又朝下面的人看了几眼,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只和你一个人谈!” 苗君儒朝上面走去,很快消失在董团长他们那些人的视野中。大约过了10分钟,他从上面走下来了,那些阿图格部落的勇士也迅速离去。 康礼夫上前问道:“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 苗君儒说道:“他告诉我两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还告诉我怎么走出去!” 康礼夫问道:“两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苗君儒说道:“你应该知道的呀,你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想验证马长风对你说过的话么?” 康礼夫接着问道:“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从我们来的地方回去吗?” 苗君儒指着沟壑的北面说道:“沿着这条沟一直往前走,运气好的话,看到一块红色的大岩石,就等于走出去了。” 康礼夫看着山谷四周那高入云端的雪山,神殿所在的地方果然神秘无比,若是不知道路的人,根本没有办法进来。他对苗君儒说道:“念上一段梵文的金刚经,就能让阿图格部落的人信任你,这也太神奇了吧?” 苗君儒说道:“有的事情没有办法说清楚,凭的是感觉。阿图格部落的人守护着神殿,这个古老部落的人,对梵文的佛经一定不陌生。我猜想他们对于会念诵佛经的人,也要友善得多,事实上,正如我猜的那样!” 康礼夫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样替他们报仇?” 苗君儒说道:“这是我和他们之间的秘密,暂时还不方便说,不过,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明白的!”他看了一眼大家,接着说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好,因为他还告诉我,自从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之后,这里已经被阿图格部落的灵魂下了诅咒,如果有人想在这里过夜的话,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第101页 康礼夫朝大家大声道:“那还等什么?” 一行人沿着沟壑往北走,刚走出那一排雕刻有佛像的洞窟,就觉得眼前有亮光一闪,走在最后的一个士兵尖叫起来。苗君儒回头一看,见身后不知道怎么起了一层黑色的浓雾,如同一道屏障一般,隔开了内外两个世界。 那个士兵吓得往前紧走几步,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后面没有路,前面同样没有路,出现在苗君儒他们面前的,是一道很陡的陡坡,在陡坡的另一侧,是一个石头搭成的平台,在那平台上,有一大堆黑色的尘土。这个平台是属于神殿的一部分,神殿中的僧侣死后都被放在这个平台上,被火烧成灰烬,他们的灵魂也就升入天堂。 苗君儒走上石台,看着这些骨灰中散落一地的珊瑚石和玛瑙佛珠。每个死去的僧侣在被送上这个石台的时候,都有隆重的仪式,僧侣生前用过的东西,也都随着尸体焚毁。烧不了的,便留在了灰烬中。 他惊奇地发现,这堆骨灰中居然有几条脚镣。在西藏,只有犯事的奴隶才会被主人戴上脚镣,而寺院中的僧人,怎么也这样呢? 苗君儒站在平台上,望着远处波澜起伏的山峰,他似乎穿越时空,看到了两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董团长问道:“有没有搞错,不是说有路的吗?” 苗君儒说道:“我并没有对你们说前面有路,只说往北走。” 林正雄叫道:“苗教授,你还在看什么?” 苗君儒回过神来,他见那些士兵已经各自小心地朝陡坡下走了下去,这上面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回头朝身后的浓雾看了一眼,如果将这个洞窟公诸于世,定能震惊整个考古界。在这么高海拔的地方建造如此大规模的雕像群,需要多少人力和物力? 时间不允许他多做停留,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打算等这件事过去后,带一支考古队来这里,揭开神殿之谜。 下了陡坡,就是一个漏斗形的峡谷,峡谷两边都是高不可攀的山岩,赤裸的山岩没有一棵像样的树木,在那被云层遮住的地方,还能看到许多冰川与冰棱。 峡谷内没有风,虽然太阳已经落山,可气温仍有些高,有点闷热的感觉,踩着脚下那白色的沙石,走起路来都软绵绵的。 沙地上不时看到零散的人类骸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的。 在这种地方,可不能有丝毫的懈怠,稍不留神,命就没了。有人点起了火把,有人打开了手电,尽管大家都很疲惫,可没有人愿意停下来。 董团长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叫道:“振作点,振作点!” 走了一段路,一个大腿受伤的士兵实在走不动了,他想坐在一个小沙堆上休息一会,刚坐下没10秒钟,就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像皮球一样弹起来,随即扑倒在沙地上,痛苦地扭曲起来。 董团长跑到那士兵的面前,见一条指头粗细的虫子从那士兵受伤的地方钻进去,只剩下一小截还露在外面,他用手抓住那截虫子,轻轻一扯,谁料虫子竟从伤口处断了,那小半截虫子落到沙地上后,很快钻了进去。 那士兵痛苦地惨号着,不断从口中喷出黑色的血水,整张脸也渐渐变得乌黑,没多一会便停止了挣扎。从沙中陆续钻出十几条那种黑色的长虫,扑向那具尸体。 董团长后退几步,举起手中的冲锋鎗,发疯般的朝那些长虫射出愤怒的子弹。长虫的断躯钻进了沙土,但更多的长虫却从沙土中争先恐后地爬出来。 其他士兵手中的枪也响了,可是长虫越打越多,原本白净的沙土上,全是一条条快速蠕动的长虫。其他黑暗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长虫从沙里爬出来。 那个死去的士兵的身体上爬满长虫,就在大家的眼前,被吃得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空骨架。 大家明白过来,原来沙地上的那些骸骨,是这么来的。 “快走,快走!”林正雄护着康礼夫走在最前面,那些士兵在董团长的带领下,边开枪边朝后退。 好不容易离开那段沙子地的峡谷,脚底踩上大块大块的鹅卵石,心底也踏实了许多。董团长的脸色铁青,他从川康带出来那么多士兵,现在剩下还不到20个人了。 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一个士兵喝光了水壶里的最后一滴水,将水壶恨恨地抛掉。苗君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发现别人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从爬上悬崖的那时开始,差不多一整天,他都没有喝过一滴水了。 温度越来越低,有人开始冷得发抖,有两个士兵相扶着在路边坐下,可当董团长过去叫他们起身时,发觉他们已经停止了呼吸。董团长一边骂娘,一边将士兵放在地上,朝那两张僵硬的脸庞上撒上一把尘土。 大家又渴又累,咬着牙拖着腿继续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边亮起了一缕曙光,走在最前面的林正雄叫道:“苗教授,红色的岩石!” 在他们前面左侧的山上,确实有一块巨大的红色岩石,那岩石在阳光的映照下,分外醒目。 “是走出来了!”苗君儒欣慰地笑了笑,他朝身后一看,见身后都是莽莽大山,山顶上皑皑的白雪,使每一座山峰看上去都像垂暮之年的白发老人。山峰与山峰之间都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和峡谷,他竟然看不出自己是从哪里出来的。 第102页 眼前的视野一下子空旷起来,前面的道路也显得越来越遥远。兴许是有些热,他掏出康礼夫给他的那块金线丝绸拓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在他的手离开额头的那一刻,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仔细一看,顿时愣住了。 尽管堪布智者给他灌顶时,已经知道了那三个谜题是什么,可一对照这张拓片,仍然无法理解。原来他以前看玉碑和这块拓片的时候,都是正面看的,虽然觉得字行句间有些异样,可就是看不出什么来。 眼下他将拓片拿反了,而且有两处叠在一起,上面的字迹重合,字体的意思就与经文不同了。他忙将拓片从几个方位重叠了一下,笑道:“原来玄机在这里!” 康礼夫吃惊地问道:“苗教授,你看出来了?” 苗君儒说道:“是,那三个谜题分别是善恶之间、佛法无边和天神之怒,只要同时见到这三个谜题,就等于找到宝石之门的入口了!” 康礼夫问道:“那上面有没有写宝石之门具体在什么地方?” 苗君儒摇了摇头,就在他将拓片摊开的时候,脸色突然一变。 康礼夫急道:“又看到什么了?” 苗君儒说道:“地图!” 他将拓片的反面倒了过来,接着道:“你们看到没有,这些字迹之间的距离和字迹有什么不同,仔细看清楚了!” 其他人各自仔细看着,过了一会儿,林正雄说道:“不错,是地图,整张拓片倒过来,从反面看,就是西藏的地图。” 苗君儒说道:“你们看清楚拓片上从一到十的数字没有,每个数字与现实中的城镇很吻合!” 董团长也叫道:“不错,不错,我也看出来了,可是图中那一小片空白的地方,是哪里呢?” 苗君儒说道:“就是宝石之门所在的地方!”他接着道,“这一所在的位置是拉萨,依次是尼木、江孜等,这第十的位置,就是神山南面的普兰!” 康礼夫问道:“你说宝石之门就在普兰?” 苗君儒指着拓片上那一小块空白的地方说道:“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在这里,是距离普兰不远的神山西侧的两个大湖泊!” 董团长惊道:“你说什么?宝石之门在湖里?” 苗君儒把拓片递给康礼夫,说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找到那两个湖泊再说!” 康礼夫点了点头,收起拓片,带头往前走。 峡谷内很闷热,大家挥汗如雨,越往前走,越感觉到荒凉。干裂的地面上没有一根绿草,更别说其他的植物了。没有牛羊,没有人烟,没有任何生机,仿佛到了无尽的荒漠,处处充满着死亡的气息。唯有那远处的雪山,给人一点点心灵上的安慰。 “看,那是什么?”一个士兵指着前面兴奋地大叫起来。 董团长望着前面自言自语道:“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吧?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水呢?” 苗君儒朝前面一看,见远处的雪山脚下,呈现出一大片像天空一样令人心旌荡漾的蓝色来。那蓝色与天空的蔚蓝有些不同,在雪山与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亦幻亦真,看得人的心都醉了。 他说道:“难道董团长没有听说过,神山旁边的圣湖和鬼湖吗?” 当年他和他的考古探险队,就是在两个湖泊之间稍作停留之后,才往西北方向走到那个山谷中去的。 士兵们兴奋地大叫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向前跑去。近了,近了,他们看清了前面那两个碧波荡漾的大湖泊。正是充满许多藏族民间传说的圣湖玛旁雍错和鬼湖拉昂错。 玛旁雍错得名于11世纪在此湖畔进行的一场宗教大战。当年藏传佛教噶举派在与苯教的争斗获胜后,便把已经沿用了很多世纪的“玛垂错”改名为“玛旁雍错”,即“永远不败之碧玉湖”。 鬼湖拉昂错紧紧地依靠在圣湖玛旁雍错的旁边,两湖相距并不远,鬼湖的形状如月牙,而圣湖则宛如太阳。两个湖泊有水路相通,但水质完全不同:圣湖的水清冽甘爽,鬼湖的水苦涩难咽。 根据西藏的地理资料记载,其实圣湖鬼湖原本为一个湖,由于气候变化,湖泊退缩,水面下降,才由一条狭长的小山丘把它俩分开,但有一道河槽连接两湖。当地百姓至今还说两湖底是相通的,如有一天圣湖之水沿河槽流入鬼湖,且同时流入金色鱼与蓝色鱼,则鬼湖的水也会变得像圣湖之水一般清甜了。 鬼湖中有两个岛屿,这两个岛屿中,其中一个叫拉觉托,是野鸟的栖息地;另一个叫托布色玛。 宣扬佛法的僧侣们认为,圣湖和鬼湖分别代表光明和黑暗。但他们之间不是孤立的,而是通过一条湖底的河道相沟通。两湖之间的相互流通是件吉祥之事,如果河道干涸,两湖之间中断来往,会引起人间的灾祸。 风光同样美丽,湖水同样是蓝得纯洁,与圣湖不同的是,鬼湖那边一直少有人至。在藏族民间传说中,鬼湖是罗剎王的主要聚集地,印度古代神话中诱拐美女斯达的九头罗剎王就住在这里。 清澈的湖水边,行动着几个孤单而缓慢的影子,那些虔诚的朝圣者,在朝拜圣湖的时候也不忘在鬼湖旁边做更诚挚的祷告,因为他们有宽容的理解和豁达的慈悲,能够得到罗剎王的谅解和护佑。 第103页 两湖的湖水在风中轻轻起伏,这一阴一阳,一苦一甘,未尝不是上天的造化?居住在神山上的天神,似乎在用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湖泊,向世人警示着什么。 士兵们冲到圣湖中扑进水里猛喝一通,接着抬起湿漉漉的头,朝天空发出一阵欢呼,那种畅快淋漓,并非用语言所能描述的。 苗君儒喝了一些水之后,站在湖边朝远处看了看,在神山方向,灰白相间之间,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金光,那是坐落在神山的各处寺院的琉璃屋顶折射出来的。据说神山上有100多座寺院,可具体有多少,没有人去数过。 神殿果真就在神山附近的某个山谷里,只是出来容易进去难,要让他再一次寻找神殿,恐怕还得从那处瀑布爬上去。刚才走过的路,怎么样也寻不到了。 眼前的景象不得不让他感到莫名的悲哀,同上次相比,湖水不知道下降了多少米,那些石缝中原本栖息着鱼虾的巨大岩石,全都裸露出来,那种千疮百孔而惨白的样子,看得人心痛。 林正雄看着苗君儒一副很深沉的样子,走过来问道:“苗教授,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 苗君儒顾自笑了笑说道:“从这里往南走就是普兰,我想把哈桑大头人的骨骸送回去,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林正雄说道:“你说宝石之门就在这湖里,可是我们怎么进去呢?还有那三个谜题,到底在哪里?” 苗君儒看了一眼身后的康礼夫,见康礼夫望着湖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低声对林正雄说道:“你可要保护好康先生呀!” 林正雄朝四周看了看,说道:“苗教授,你这是多虑了,康先生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清静,最恨别人打扰他,他现在说不定在考虑什么问题呢!现在湖边除了我们之外,其他人一个都没有……” 两人说着话,沿着湖边往前走,林正雄指着前面叫道:“苗教授,那是什么?” 苗君儒展目望去,见前面的几堆乱石旁边,躺着几个人。这些堆在湖边的乱石,是朝圣者用来祈祷的尼玛堆,两人走近了一些,见那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却是穿着绛红色僧袍,戴着黄色鸡冠形僧帽的僧人。 在圣湖的另一边,有几间坐落在湖边的寺院,这几个黄教的僧人,想必就是附近寺院中的僧侣。 苗君儒急步跑过去,从地上扶起一个僧人,只见这僧人早已死去多时,胸口有两个枪眼,僧袍已经被血迹浸透了。 其他几个僧人的身上都有枪眼,有的在头部,有的在腹部。林正雄惊道:“不可能!” 苗君儒问道:“什么不可能?” 林正雄说道:“从伤口的痕迹看,他们在近距离内遭到汤姆逊冲锋鎗这一类轻型速射枪枝的枪杀。” 汤姆逊冲锋鎗是美式装备,不要说藏兵,就连西康地区的国军都装备极少,董团长手下那些士兵的汤姆逊冲锋鎗,还是从其他部队里临时调换过来的。 什么人会对这些在湖边祈祷的僧侣下毒手?还没容苗君儒多想,就听到远处传来的鼓声和悠长的号角声。 一大队人马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如潮水般向前面涌过来,从人数上判断,少说也有上千人。在另一个方向,一队骑兵已经包抄了过去,切断了他们的退路。在他们的身后,除了怪石嶙峋的湖岸外,就只有深不可测的湖水了。 苗君儒放下那僧侣,起身道:“糟糕,我们中了别人的圈套!”他望着那些越来越近的人潮,低声道,“如果他们认为是我们杀了这些僧人,我们就算满身是嘴都辩不清了!” 林正雄看着那些渐渐走过来的人,脸色也微微有些变了,问道:“什么人要陷害我们?” “自然是躲在背后的人!你去对董团长他们说,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一旦冲突起来就麻烦了。”苗君儒说完后,抱起一具僧人的尸首,往前迎了上去。 苗君儒走到一块大石旁站定,对面的人也逐渐停了下来,与他相距二三十米远,那些人有手拿步枪的藏兵,也有握着各种农用工具和藏刀的平民奴隶,他们虽然服饰和地位不同,但都有着相同的愤怒和喷着怒火的眼睛。 他看到骑马走在人群中的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头戴白色高圆顶藏帽,胸前挂着几串红珊瑚佛珠,身上的五彩金丝锦缎藏袍半敞着,露出胸口古铜色坚实遒劲的肌肉,铜铃般的眼珠充满了自信与狂傲。那一身头人的装扮,加上被几个侍卫模样的壮汉围着,已显示出他不同一般的地位来。 紧跟着那头人的,是两辆用两条白氂牛拉着的华丽牛车,每辆牛车旁各自站着4个藏族少女。 苗君儒放下僧人的尸身,弯腰朝前面施了一礼。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分开众人走上前,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汉人,为什么要杀佛爷?” 崇信佛教的藏民大多习惯称呼僧侣为佛爷,在西藏,杀僧人是十恶不赦的弥天大罪。 当年苗君儒在身后那边的一个山谷中被抓住,就知道这一地区都是普兰那边头人家的地盘,人群中的那个中年人,应该就是格布的哥哥,哈桑大头人的大儿子,现在的普兰大头人了。他没有答话,拿出那块哈桑大头人的玉牌递过去。那管家接过玉牌一看,惊讶地望了他一眼,转身跑回人群中。 第104页 没多一会儿,那个中年人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走了过来,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这块玉牌是从哪里得来的?” 苗君儒坦然说道:“你是达杰,你难道不知道10年前,哈桑有一个汉族的结拜兄弟吗?” 连日的奔波已使得苗君儒风尘僕僕,那张被高原紫外线晒得紫红色的脸庞和那一身藏族平民的服饰,使他看上去同一个普通的藏民没有什么两样。达杰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就是那个和我爸啦结拜兄弟的汉人考古学教授?” 当年苗君儒只在朗钦藏布江边的一个小村落中,与哈桑大头人度过了三天的时间,并未去普兰的头人府邸中做客,所以不认识哈桑大头人的大儿子达杰。 达杰的脸色有些缓和起来,说道:“我听爸啦多次提到你,他说你救了转世活佛,手里有一串转世活佛赐给你的佛门圣物!” 苗君儒微微一愣:“你说的是舍利佛珠?” 达杰说道:“如果你能够拿出那串舍利佛珠,就证明你是我的阿库!” 那串舍利佛珠已经遗失,苗君儒到哪里再去拿一串呢?他问道:“如果我拿不出舍利佛珠,就证明不了我的身份,对不对?” 达杰往后面退去,说道:“如果你告诉我那块玉牌是怎么来的,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苗君儒说道:“在一个充满死亡的山谷里面,我把你爸啦的骸骨给带出来了。达杰,你听我说,我怀疑你爸啦是被自己人害死的!有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朝他的身后开枪。” 达杰说道:“但是我听说,我爸啦在那个山谷里追上了汉人,双方打了起来,结果激怒了天神,给所有的人降下灾难。” 在另一边,康礼夫和董团长他们已经被数百个藏兵围住,双方剑拔弩张,战火一触即发。 “但是还有人活着离开了那里!”苗君儒大声说道,“我可以对天神发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听说你后来派人进去寻找你爸啦的尸首,结果都没有人能够出来,而且从那以后,谷口被人竖了一块牌子,再也没有人敢进去,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还有这些被杀的僧侣,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死了。你想想,如果你是杀他们的人,你会笨到在这里等人来报仇吗?” 达杰的手一抬,那些藏民和藏兵停止了向前逼。他大声道:“你说我爸啦是被自己人害死的,可是当年跟我爸啦一同去追你们汉人的勇士,全都是他最忠实的僕人,怎么可能会那么做?” “你要的证据就在我的手上!”苗君儒从背上把那装着骸骨的包袱提在手里,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就算是再亲的人,也可能成为敌人,你不是也把你弟弟赶走了吗?” 达杰的脸色一变,厉声道:“我怎么知道那里面装的是我爸啦?” 如果是一具还未腐烂的尸体,还能看出是谁来,可是对于只剩下骨头的骸骨来说,又怎么能知道是什么人呢? 苗君儒说道:“我见过哈桑大头人原来的管家孟德卡和他的儿子多仁旺杰,他们和你的弟弟格布在一起,但是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枪响,定眼看时,只见达杰的身体扭曲了几下,随即倒了下去。 那个管家被吓呆了,惊愕地望向那一边。人群中一个声音叫起来:“汉人杀了达杰头人,杀了他们替头人报仇!” 还没容苗君儒去寻找那个声音,枪声已经响起,子弹擦着他的脖子飞过,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明白在这样的情形下,根本没有他解释的机会。那些不明真相的藏民蜂拥着朝他扑了过来,正好帮了他的大忙。 他飞身迎向人群,左右隔开那些涌过来的人,朝着一辆华丽的牛车沖了过去。在距离那辆牛车两三米远的地方,几道寒光迎面袭到。 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后一退,避过那几道寒光,随即飞身而起,上了牛车,伸手扯开那白色的帘帐。就在这时,一支枪从里面伸出来,顶在他的胸口。 他看清了里面那人的样子,惊道:“是你?” 董团长不愧经历过战火的洗礼,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他,已经看出了眼前情况的特殊。尽管林正雄跑过来劝他们不要乱动,但他却已经在那些骑兵截断退路的时候,命令手下的士兵利用湖岸边那些突兀的岩石做掩护,迅速构筑了临时阵地,以防不测。 第一声枪响时,他掩护着康礼夫躲在一块岩石后面,同时命令那些士兵不得胡乱开枪。他这么做,既不愿与那些藏民直接冲突,又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保证自身的安全。可惜他的美梦很快被包抄到他们后路的骑兵所击碎,那些藏兵骑着高头大马,吶喊着如风一般席捲而至。马蹄到处,雪亮的藏刀当头噼了下来。两个守卫阵地最前沿的士兵还没等到开枪的命令,无头的身躯就已经扭曲着倒下。鲜红的血从暴缩的脖腔中如喷泉般射出来,飞溅到湖水中。 其余的士兵不等董团长下命令,纷纷扣下了扳机,子弹如雨般地泼过去。枪声中,那些骑兵就像一片片被镰刀撂倒的青稞,从马上滚落在地,从体内喷射出来的鲜血顺着地面的裂缝流入湖中。 数百名骑兵,一个接着一个,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继续冲过来。在另一边,大批的藏兵和藏民,正潮水般地涌过来。 第105页 一个士兵打完了一梭子,扭头问道:“团长,怎么办?” “紧张什么?镇定,镇定!”董团长微微张开嘴巴,他完全愣住了,那些藏人不要命了么?他虽然多次与藏兵交过战,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摆明了就是冲上来让他们杀,等他们所有人把子弹全打光,就是他们身首异处之时。 康礼夫看了林正雄一眼,说道:“得想办法冲出去!” 董团长说道:“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怎么沖?对付西藏的骑兵,就得守住阵地,绝对不能分散火力。” “难道要等大家的子弹打光,全都死在这里吗?”康礼夫望着前面堆得如柴垛般的尸体,冷冷地说道,“你们俩都是从枪林弹雨中滚过来的,还用得着我教吗?集中火力,强行杀出一条血路!” 集中火力杀出一条血路,未尝不是最好的脱身办法。董团长正要下令,突然感觉从背后吹来一阵刺骨的怪风,冷得他打了几个寒战。他转身朝身后的湖泊一看,见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得混浊无比,湖面上的风越刮越猛,捲起湖水往岸边扑过来。 天空中乌云翻滚,瞬间风云四起,天地随之变色。 在马车上,苗君儒望着坐在里面的那个人,说道:“我以为坐在里面的是一个女人,想不到居然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坐在马车里面的,居然就是他的结拜义兄哈桑大头人。 哈桑大头人收起枪,说道:“我差点就死了,是天神饶了我!” 苗君儒看到哈桑大头人身后的地方有一大团用锦缎盖住的东西,便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哈桑大头人说道:“是你想像不到的东西,等下你也许能看到!” 苗君儒听得湖边的枪声正紧,心知董团长他们已经与藏兵交上火了,急道:“那些僧人不是我们杀的,是一场误会,还不快叫你的人停止往前沖?” 哈桑大头人说道:“他们必须死!”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 哈桑大头人说道:“如果他们不死,你们的军队不会进来,西藏就永远不会和平!” 苗君儒觉得自己有些听蒙了,他说道:“你说什么军队?我们就这么几个人,是来寻找宝石之门的!况且我们不一定能够找得到宝石之门,你也没有必要让你手下的人白白去死!” “没有人能够打开宝石之门,你也不例外!”哈桑大头人笑道,“苗教授,你只是一个考古学者,并不懂得什么是政治,自从几年前英国政府派人到拉萨后,就註定会有一场劫难……” 正说着,湖面的冷风已经吹起,天地也随之变色。哈桑大头人望着远处的湖面,哑声说道:“天神要惩罚那些有罪的恶人了……” 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骑在马上的藏兵滚落在地,与那些藏民一样,一个个全都匍匐在地上,口中不住地祷告着。 苗君儒有些呆呆地望着湖面,见湖面上波涛汹涌,天空中的乌云几乎压到了水面上,连湖水都变得墨黑。 云层中的闪电如银蛇般跳舞,自空中噼到水中,轰隆隆的雷声几乎在人的头顶炸响,那气势确实令人心惊肉跳。 哈桑大头人的脸色已经变了,他喃喃地说道:“天神真的发怒了,真的发怒了……” 圣湖这边湖水翻腾,气势骇人,而鬼湖那边却风平浪静,但湖面上冒起一股黑气,沖入云层中。那股黑气在空中回旋着,扭曲着,渐渐地形成一个人形。 苗君儒望着那团黑气,有些激动地说道:“隐藏的巨人!” 哈桑大头人的声音发颤,说道:“你说……说什么?隐藏的……巨人?” 苗君儒说道:“刚才我们所看到的就是宝石之门的那三个谜题中的一个!” 哈桑大头人问道:“你知道那三个谜题是什么了?” 苗君儒说道:“是的,那三个谜题分别是:天神之怒、善恶之间和佛法无边。天神之怒就不用我多说了,善恶之间就是指这两个湖!” 哈桑大头人问道:“那……那还有佛法无边呢?” 苗君儒说道:“佛法无边,回头是岸,我想宝石之门应该就在两个湖泊的岸边!” 哈桑大头人有些哆嗦地说道:“千百年来……无数的人来寻找宝石之门……结果……结果却被你那么轻易找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苗君儒说道:“也许是巧合,但是今天是藏历四月初七,为释迦牟尼诞辰日。哈桑大头人,那几个被杀的僧人为什么到湖边祈祷,跟今天的日子不无关系。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更加坚信,整件事是有人蓄意策划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其中的一个,对吧?” 哈桑大头人有些愣愣地看着苗君儒,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第十八章 圣湖边的邪魔 就在哈桑大头人发愣的时候,苗君儒突然出手,制住了哈桑大头人,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哈桑大头人从膝盖以下,都是空的。 他惊道:“你的脚呢?” 第106页 哈桑大头人苦笑道:“两年前就已经没了,否则我还能活到现在?” 苗君儒问道:“死亡谷内那具穿着你的衣服,挂着你贴身玉牌的尸体是谁?” 哈桑大头人说道:“一个愿意替我死的僕人!” 苗君儒说道:“你让他穿上你的衣服,然后开枪杀了他!” 就在苗君儒与哈桑大头人一问一答之时,鬼湖上空那团人形的黑气已经散去,而圣湖这边却依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湖面上空的乌云越压越低,几乎贴着水面。一声震天霹雳过后,那乌云裂开了一道口子,白色的亮光自空穿过那道口子直入水中。 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滋滋”声,苗君儒惊奇地发现,哈桑大头人那披散着的头发一根根地竖起,其他人也一样。 湖边跪了数千人,不住地磕头祷告,那场面颇为壮观。董团长手下的几个士兵,也禁不住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董团长愣了片刻,走过去对康礼夫说道:“这样的奇景,老子打了一辈子仗,还真他妈的没有见过!” 康礼夫早看见苗君儒和一个男人在那牛车上,似乎在争论什么,他对林正雄说道:“过去看看!” 湖面上的风渐渐小了,浪也渐渐平缓,但是湖中央冒起很多大气泡,如开锅的沸水一般,激起一股股的水柱。 苗君儒看到从水下升起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那物体呈长条形,有头有尾,有角有爪,更神奇的是,在头部的前端,有两个大灯泡闪闪发光。 整个物体看上去,与传说中的“龙”没什么两样,但苗君儒是见过龙的,那物体与龙极为相似,却绝对不是龙。 那物体在湖面上盘旋了一阵,很快没入云层中,再也看不见了。 苗君儒从牛车上站起身,朝远处看了看,心道:都这个时候了,主角怎么还没来呢? 他见康礼夫他们也来到了牛车前,于是说道:“康先生,隐藏的巨人和那三个机关都已经找到,果真就是这里,可两个湖这么大,也弄不清楚宝石之门的入口究竟在哪里。” 康礼夫说道:“要不先叫人沿着湖岸找一圈看看,若是没有,宝石之门的入口可能就在湖底了!” 苗君儒问道:“就我们这十几个人,怎么找?” 康礼夫望着哈桑大头人说道:“那些人不是他的手下吗?有他在我们手里,还怕那些人不听话?再说了,西藏那么多达官贵族、大小头人,谁不想进入宝石之门呢?他哈桑大头人就不想?” 哈桑大头人说道:“先生,你说错了,不是每个人都想的。宝石之门里的东西,虽然珍贵无比,可换句话说,未尝不是祸害!千百年来,为了进入宝石之门,死的人还少吗?” 苗君儒笑道:“说得好!哈桑大头人,也不枉当年我和你结拜为兄弟!” 他对康礼夫叫道:“康先生,你这游戏还继续玩下去么?” 康礼夫呵呵笑道:“其实我这么辛苦入藏,只为看戏而来!” 苗君儒微微一惊,问道:“你说什么?看戏?” 康礼夫从身上拿出那枚绝世之钥,托在手里说道:“自从我拿到钥匙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一场好戏要上演了!” 苗君儒由衷地说道:“千里迢迢跑到西藏来看一场戏,康先生,你好雅兴呀!” 林正雄说道:“苗教授,那个你认识的人不是说在前面等我们的吗?他们去哪里了?” 苗君儒说道:“该出现的,自然会出现!”他望着康礼夫,问道,“康先生,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康礼夫望着远处的人,说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拍了拍林正雄的肩膀,将那把绝世之钥丢在苗君儒的面前,说道:“苗教授,我现在把钥匙给你,能不能打开宝石之门,就看你的了……” 苗君儒捡起钥匙,随手放在牛车上,说道:“康先生,为什么要把钥匙交给我?现在谁都想打开宝石之门,你这不明摆着害我吗?” 康礼夫诡异地笑了一下:“你说呢?” 他转向哈桑大头人,说道:“哈桑大头人,如果我死在西藏,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对吧?” 哈桑大头人说道:“那要看你怎么死!” 苗君儒见两人话不投机,于是说道:“我差点忘了,我们还有一些朋友呢!他们应该来了!” 哈桑大头人看着左边庙宇方向,说道:“那不是来了吗?” 从圣湖左边的庙宇方向来了一拨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几十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僧人,中间有一乘大抬轿,在抬轿的后面,紧跟着十几个骑在马上的黑衣人,那些黑衣人全身都裹在宽大的黑色袍服内,头上也戴着黑色的头套,只留着一双眼睛。虽然距离较远,可苗君儒还是认出,躺在抬轿中的老活佛,正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邪魔。 天色逐渐放晴,湖面上的乌云也渐渐散去,风也似乎小了许多,就在圣湖与鬼湖中间的岸堤上,出现了一块高约两丈的巨大石碑。 这石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居然没有人注意到。 康礼夫望着苗君儒说道:“宝石之门的入口,应该就在那石碑的下面。只要你用手中的那枚钥匙,就可以……” 第107页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耳中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既像是念佛,又不是念佛,叽里咕噜的,就像一个人在耳边念叨着,显得十分的刺耳,令人有些心浮气躁,气血往上涌。他忍不住用手捂着耳朵,见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和他一样,面露痛苦之色。 哈桑大头人似乎早有防备,拿出一大团棉花,对大家道:“是索命梵音,快塞住耳朵!” 苗君儒一听是“索命梵音”,顿时大惊,他早些年就听一位佛学大师说过,在印度的一些邪教里面,有种秘术就叫“索命梵音”。修炼此秘术的邪教僧人,修炼到一定的阶段之后,念动咒语,轻则控人心智,重则杀人于无形,端是厉害无比。“索命梵音”的厉害程度,与念咒人有直接关系,念咒人的法力越高,“索命梵音”就越厉害。曾有印度佛学古籍中记载,公元7世纪,印度塔内萨尔王国普湿婆提王族第六代国王戒日王,多次征讨高达王国无果,在得知高达王国的国王设赏迦死后,亲自率领10万大军分为三路进攻高达王国。一支2万人的步兵在山谷中宿营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相互之间残杀起来,当戒日王带着大队的人马闻讯赶到时,留给他的只是满地的尸体和重伤哀嚎的士兵。更奇怪的是,几天后,当其前锋部队的3000骑兵经过另一个山谷时,也听到一种很奇特的声音,战马刨蹄狂嘶不已,马上的士兵一个个捂着耳朵,痛苦异常。没多一会儿,这些士兵拨转马头,发疯般沖入自己的军营中大肆厮杀。虽然这3000骑兵最终被歼灭,但戒日王的部队也元气大伤,不得已无功而返。这种奇怪的现象一度引起了戒日王的惊恐,后来才知道是中了卡斯罗邪教的“索命梵音”。 在一个高僧的指引下,戒日王带了3000高僧与军队同行,当那种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的时候,3000高僧同时念起《金刚经》,浑厚的佛音回荡在军营的上空,奇怪的声音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有这3000高僧的庇护,戒日王的军队一举攻破了高达王国,成为继孔雀王朝、笈多王朝之后又一个基本统一北印度的奴隶王朝。 “索命梵音”能令那么多士兵迷失心智相互残杀,其威力可见一斑。虽然其他印度古籍中也有“索命梵音”的相关记载,就其威力而言,都比不上那一次,充其量也就是控制数十乃至数百个人的心智,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卡斯罗邪教诞生于公元前300年的孔雀王朝时期,是由一个叫阿拉多的人创立的。阿拉多曾经是佛教僧人,因犯教规被逐出寺院,一气之下就创立了卡斯罗教,卡斯罗教信仰人首蛇身的哇达真神,用童男童女之血修炼一些邪术。由于卡斯罗教的邪术确有神奇之处,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日飞升,因而在最风光的时期,拥有数万名教众,势力遍布印度的北部和东南部。 自古以来,正邪不能两立,千百年来,在佛教与耆那教等几大正教的打击下,卡斯罗邪教势力大为减弱,最后销声匿迹了。 苗君儒虽然有舍利子的法力护体,对“索命梵音”的承受能力要比别人强许多,饶是如此,他仍感到头疼不已,忙用棉花塞住耳朵。他见那些原先跪在湖边的人,一个个捂着耳朵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而身边的这几个人,虽然耳朵里塞了棉花,但也露出痛苦之色。 他从董团长手里拿过枪,朝那些灰衣僧人射出了一梭子,奇怪的是,子弹射出后,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朝那些灰衣僧人冲过去,可没等他跑出多远,一道人影凌空而至,挡在他的面前。他定睛一看,认出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神殿护法,只是手上没有了铁杖。他当下大声道:“我没有想到扎西贡布说的人就是你!” 护法冷笑道:“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苗君儒说道:“原来你会说藏语呀?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在重庆的时候,你和扎西贡布说的并不是我听不懂的藏语,而是印度语!你们这些神鹰使者都是卡斯罗教的教徒,除了会说藏语外,还会说印度语……”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几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僧人朝牛车那边冲过去。 此时康礼夫他们几个人完全被“索命梵音”控制,痛苦不堪地挣扎着,不要说几个人,就是一个小孩子,也能杀了他们。 绝世之钥就放在牛车上,只要拿到它就能打开宝石之门。 蒙力巴带着马长风他们去神殿偷走绝世之钥后,扎西贡布和所谓的神殿护法等人便开始追查钥匙的下落,最终被他们找到了蒙力巴,所幸树林中射出的那一枪非常及时,蒙力巴至死都没有说出钥匙的去向。 即便如此,扎西贡布已经从苗君儒的口中得知,钥匙就在他们一行人的手中。从重庆到这里,历经一个多月,行程两三千公里,扎西贡布完全有机会设下埋伏,从他们手中抢走钥匙,可是扎西贡布并没有那么做,直到前一天才露面,好像算准了他们的行程,正好在那里等他们。神鹰使者杀死了那几个在湖边祈祷的僧侣,目的就是要嫁祸于他们。 苗君儒忍着头疼,双掌运功平推而出,硬生生将护法逼退几步。 护法的眼中闪现一抹惊疑,说道:“我太小看你了!” 苗君儒说道:“我也小看你们了!” 第108页 他说完后,正要抽身退回去,不料又有一道人影沖了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这个披着深灰色僧衣的,不是扎西贡布还是谁呢? 扎西贡布说道:“苗教授,你果然没对我说谎,还真把绝世之钥送来了!” 苗君儒说道:“我只答应把东西送回属于它自己的地方,并没有说会送给你们!” 扎西贡布说道:“当初我见到你的时候,就劝你不要卷进来,可是你这个汉人大活佛就是不听。除非你皈依我们,否则就会死!” 苗君儒说道:“凡事没有定论,你以为你们成功了吗?” 在牛车那边,几个僧人已经逼近牛车,沖在最前面的那一个,已经伸手向康礼夫抓去。就在这时,从后面那辆牛车中射出一支红色的羽箭,正中那僧人。 牛车的帘子打开,一个手持弓箭的女人威风凛凛地站在牛车上,正张弓搭箭射向第二个僧人。一连射出几箭,每一箭都准确无误地射中僧人的心脏,那些僧人中箭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号,身体倒在地上,渐渐缩成一团,最后化为一滩黑水。 扎西贡布看到那情形,脸色顿时一变。苗君儒趁机大声叫道:“那是红魔之箭,上面附了佛法,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些邪恶之人的,你们不怕么?” “索命梵音”突然加剧,那些痛苦得在地上打滚的藏民和藏兵,不知怎么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牛车围过去。那些人一个个表情木然,步履僵硬,和殭尸没有什么两样。 “索命梵音”果然厉害,能够把正常人变成这模样。苗君儒如果不知道卡斯罗邪教的历史,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吓住。 照此情况,那个射箭的女人就是哈桑头人的小老婆,可她就是再有本事,也抵挡不住上千人的进攻。 苗君儒大声喊道:“快点走!” 不料哈桑头人的小老婆并没有理他,而是放下弓箭,从车上拿起一个两尺长的铜号,用力吹了起来。 庄严浑厚的号声,如一支利箭般穿透“索命梵音”的包围,远远地传了出去。在神山北侧的一个山谷中,同样传来了长号声,声音更加雄壮而庄严。 被这号声一搅,“索命梵音”的威力大减。苗君儒的头也没那么疼了,他朝那边的山谷望去,见谷口出现了一队人马。走在最前面的,是四辆分别由两条白色氂牛拉着的牛车,每辆牛车上站着四个体格健壮的僧人,每个僧人的面前,各有一管长达四五米的长号。 在号声的号召下,另一种声音缓缓出现,刚开始的时候,只觉得丝丝入耳,苗君儒对那声音很熟悉,是佛咒《金刚经》。 没两分钟,那声音逐渐变大,与号声相互呼应。 三种声音相互交织在一起,时强时弱,时断时续。号声与佛咒《金刚经》就好比两个共同携手的人,与“索命梵音”展开着一场无形的大战,而且非常激烈。 那些向牛车围过去的藏民和藏兵,全都倒在了地上,身体如虾子一般弓起,一上一下,显得十分的怪异。 一声震天霹雳过后,三种声音全都消失了。牛车上吹号的僧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在空中悬浮了片刻后,化为了一阵血雨。牛车顿时散了架,车上的长号也随之断为几截。 趁着扎西贡布吃惊的时候,苗君儒飞起身子,凌空一掌噼向他的脖子。扎西贡布醒悟过来时已经晚了,脖子上重重挨了一下,顿时瘫软在地。 苗君儒的身子还未落地,身后有几股劲风袭来,他知道是那个护法出的手,身体在空中一扭,避开那股劲道,饶是如此,背部还是传来一阵巨疼。 他落地后朝前面径直跑了出去,来到第一辆牛车前,见几个穿灰衣的僧人朝他扑了过来。他往后退了几步,从地上拣了一支红魔之箭藏在袖中,并在牛车上拿起绝世之钥,大声道:“慢着,宝石之门就在那块石碑的下面,要想打开宝石之门,就必须用我手里的钥匙,如果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把钥匙拧断……” 那几个灰衣僧人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不敢再朝前走了。 那个苗君儒见过的邪魔,在十几个灰衣僧人簇拥下走了过来,牛车上的那女人朝邪魔射出一箭,却被那护法轻飘飘地抓在手里。众人眼看着红魔之箭在护法的手中化为粉末,透过指缝散落在沙地上。 红魔之箭对付一般的灰衣僧人还行,但要对付像护法那种等级的神鹰使者,就没什么用了。但是那些人似乎有些忌惮,也不敢离牛车太近。 苗君儒想起巴仲活佛对他说过的话,扭头看了看用红色篷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牛车,莫非那里面有令神鹰使者害怕的东西? 那邪魔站在距离牛车十几米远的地方,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难道你不想打开宝石之门吗?” 苗君儒说道:“我只是不想白白地死在这里!” 邪魔说道:“有我在,你不会死的,去吧,打开宝石之门,里面的财宝都是你的,我只要一样东西!” 苗君儒说道:“都1000多年了,你还不死心么?” 邪魔哈哈大笑道:“我苦熬了1000多年,不就是等今天吗?只要我打开了宝石之门,我就是世界之王。” 苗君儒说道:“宝石之门的三个玄机,千年开启一次,上一次开启时,因藏传佛教的几大分支在湖边进行了一场大战,所以你错过了。” 第109页 邪魔笑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错过!” 苗君儒说道:“当年你从堪布智者的口中得知宝石之门的所在,便藉机杀了堪布智者,从此,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宝石之门的具体位置了。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以修炼千年不死之身的秘术,求大唐出兵相助。可惜你的阴谋被上官仪看破,使大唐和吐蕃免遭一场刀兵浩劫。你害怕事情败落,命令手下的一队神鹰使者扮成劫匪,劫走了那批金币。松贊干布察觉此事,虽然杀了几个大将军,可是他并没有想到,真正反叛他的,却是他最信任的人。你在修炼千年不死之术的同时,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松贊干布一死,你以年老为由回到家乡,成为一家寺院的活佛……” 邪魔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苗君儒说道:“由于你还没有修炼成秘术,所以开始的两三百年间,你并没有多大的动静。当吐蕃王朝灭亡后,你所控制的神鹰使者开始四处活动,为此引来王公贵族与小贊普势力的注意,翁达贊普派兵剿灭了你的一处巢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说到翁达贊普,我还可以告诉你,我见过他,只不过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千年殭尸。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为什么除魔卫道的几大佛教正派不去灭了他,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卡斯罗邪教还有一种将死人变成殭尸的秘术,你痛恨翁达贊普灭了你的一个巢穴,所以在他死后,你进入他的陵墓,将他变成一具殭尸。你修炼的千年不死之术,除了要靠处女的血外,还需要殭尸的尸气。这就是你为什么见到我身边的尸王之后,想把他抢走的原因。可是你惧怕我身上的舍利佛珠,不得已才放弃。” 他看了看邪魔身后的那些灰衣僧人,接着说道:“神鹰使者的诡异与神秘,早就引起了佛教正派的注意。这么多年来,几大佛教正派开始联手对付神鹰使者,并消灭你们制造出来的殭尸。你利用寺院活佛的身份,挑起各佛教门派之间的矛盾。你万万想不到的是,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在他努力下,各佛教门派选在佛祖诞辰那一天,就在鬼湖和圣湖边上展开了一场大战。为了制止你进入宝石之门,十几位佛教高僧以自己毕生的法力,在那块石碑上施下了大乘法印,以阻止邪魔歪道的进入,所以你没办法进去,得找一个具有佛缘的人……” 他继续说道:“在西藏找一个具有佛缘的人,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你为什么看上我?” 邪魔认真看了苗君儒一眼,仰头大笑道:“没有人比你这个汉人大活佛更合适。如果你为我打开了宝石之门,对他们而言,未尝不是很好的讽刺?” 苗君儒说道:“康先生逼我和他一起来找宝石之门,我就觉得很奇怪,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轻易落到他的手里?当我见到马长风,听他讲了偷走绝世之钥的经过,就更加怀疑这件事。之前我只不过是怀疑,直到康先生带我们找到了神殿,看到了那里的情形,我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邪魔问道:“你肯定什么?” “肯定这些事都是你一手操控的。”苗君儒说道,“千百年来,西藏正邪势力之间的斗争从来没有间断过。你暗中培植势力,以邪术控制了不少地方的头人,将他们变成神鹰使者,可是你一直控制不了神山脚下的哈桑大头人。其实凭你的实力,早已经查到神殿所在的具体位置,你没有急于动手的原因,一则是在等待时机,二则怕过早暴露自己,引起佛教正派的注意。10年前,当你得知我从神鹰使者的手里救了转世灵童,并得到舍利佛珠时,就已经把目光盯上我了。只是那时,国际形势并不是你所希望的那么乐观,直到‘七七事变’之后,日寇大举入侵,你才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一方面,你利用控制下的西藏贵族和头人,向噶厦政府施压,以图西藏独立,破坏噶厦政府与国民政府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你挑起各部落头人之间的矛盾,藉机扩展自己的势力。两年前,你眼看宝石之门的三个玄机即将出现,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活动。首先,你命蒙力巴假装成叛逃的神殿僧人下山寻找有背景的汉人,把绝世之钥从神殿中‘偷’出去……” 他把这个“偷”字咬得很重,继续说道:“蒙力巴不负你所託,找到了一伙赶马帮的汉人。果然如你所料,马长风拿着蒙力巴画好的地图,在索班觉大头人的帮助下,把绝世之钥‘偷’了出去。你把汉人偷走绝世之钥的消息派人告诉了哈桑大头人,并趁哈桑大头人带人追赶马长风时,命令已经成为神鹰使者的索班觉大头人,带着大队人马进入那个山谷,杀死保护神殿的阿图格部落的人和神殿中的僧人,洗劫里面的财宝。哈桑大头人在追杀汉人时,被你派出的神鹰使者诱入死亡谷,他发觉杀死的人并不是汉人,更找不到绝世之钥,才知道上了当。身受重伤之际,觉得此事很奇怪,在他小老婆的建议下,找了一个卫士替他而死,才免遭你们的算计。” 牛车上的哈桑大头人说道:“是索班觉大头人派人告诉我,说有汉人从神殿偷走了神物,我才带人去追的。” 苗君儒说道:“可是你没想到的是,索班觉大头人是神鹰使者。” 第110页 邪魔看了看身后的湖泊边的石碑,点头道:“继续说下去,我有的是时间等……” 苗君儒说道:“马长风拿着钥匙,带着蒙力巴逃往重庆,在途中被自称‘猎鹰客’的人截住,蒙力巴怕死,说出了你的计划,他害怕回去被你责罚,央求马长风帮他藏起来,这就是他为什么躲在云顶寺中的原因……” 邪魔问道:“谁是猎鹰客?” “猎鹰客是神鹰使者的克星,你不是一直都在寻找他们吗?”苗君儒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猎鹰客是什么人,当我在那个秘洞里看到蒙力巴留下的字迹,就确定蒙力巴一定见过。”他看着手里的绝世之钥,接着道,“其实马长风的那些兄弟并没有死,而是留在了西藏。” 邪魔问道:“你怎么知道?” 苗君儒说道:“当马长风得知他老婆于三个月前去了西藏,还没有消息时,便去找李老闆帮忙,他在李老闆那里见到了扎西贡布,当他得知扎西贡布找过我时,便也来找我。可惜他碍于当时的情况,无法对我说出事情的真相,只用他的拳拳爱国之心暗示我,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的言谈举止好像根本不把康先生放在眼里,还对我说西藏这边有他的朋友,并且告诉我,《十善经》玉碑已经现世,就足以说明他给自己留了一手,与西藏这边也保持着一定的联繫。他也知道他在重庆的一举一动,都在康先生和李老闆的控制中,只得施计诈死,让他的同伙用所谓的红魔之箭射死他……” 邪魔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诈死?” 苗君儒说道:“因为射死他的,和我在定日见过的红魔之箭,都是假的。”他看了一眼站在牛车上的哈桑大头人的小老婆,从地上捡起一支红魔之箭,说道,“你们看看,她射出的红魔之箭,箭尖上根本没有铁箭头。就像非洲的一些部落一样,这种有毒的箭,往往不会安上铁制的箭头。射中马长风的那支箭上,涂满了使人假死的一种药物。当我在定日,从旺桑羊顿老爷家的大少爷手里救下小玉,而遭人围困时,有几个马长风的兄弟躲在人群中,他们不失时机地射出了那支假红魔之箭,震慑了那些僕人,才使得我受伤后安全脱身。可惜他们事后却被同样躲在人群中的神鹰使者所杀,所以我再一次经过定日的时候,看到了那几具汉人的尸体。” 他在说话的时候,不时与邪魔对视。上一次与邪魔对视,害他凭空消失了一半以上的功力,这一次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想必是他体内具有舍利子的法力,邪魔对他无可奈何。 “我一直纳闷马长风为什么把老婆託付给玉华轩的李老闆,确定他对我说了谎,我才明白过来。”他接着说道,“如果我没有看到礼德斋古董店里的小伙计身上的神鹰使者标志,我也想不到李老闆也是你的人,他利用与马长风的关系,控制住了小玉,马长风知道真相之后,后悔自己的举动,在‘猎鹰客’的规劝下将计就计,听从李老闆的安排,先出去避了两年之久,回到重庆后把绝世之钥送给了康先生。你们为了把这场戏演得更加逼真,在马长风把绝世之钥送给康先生后,扎西贡布以阿图格部落的身份,到处寻找绝世之钥,以扩大此事的影响。”说到这里,他发出一声长嘆,继续说道,“马长风也算是一条汉子,对妻子用情至深,那两块玉佩就足以证明了。可惜他万万没有想到,作为一个女人,在失去对一个男人的依靠之后,会怎么想?” 他看了一眼邪魔身后的那些灰衣僧人,大声道:“是失望之后的背叛。三个月前,她收到一封马长风寄来的信,叫她去找蒙力巴。她知道马长风和蒙力巴有一个协议,就是马长风保证蒙力巴不被神鹰使者找到,至于蒙力巴给马长风什么承诺,她就不知道了。她找到蒙力巴之后,谈了一个多小时,知道‘猎鹰客’用什么手段杀死神鹰使者,也知道了有关卡斯罗邪教的一些秘密。蒙力巴给了她一块神鹰使者标志的人皮,要她去普兰找一个叫拉姆的女人……” 邪魔说道:“那个叫拉姆的女人,就是他见过的猎鹰客?” 苗君儒说道:“不错!蒙力巴的意思,是想让她告诉你们,一直和你们作对的猎鹰客是什么人。在西藏,叫拉姆的女人实在太多,所以她根本找不到。但是,有人已经注意上了这个拿着神鹰使者标志的女人。” 邪魔说道:“猎鹰客?” 苗君儒笑道:“你又猜对了!所以她被人抓住关了起来,当确定她不是神鹰使者之后,那些人将她放走。在定日,我见到了那几具汉人的尸体,当时我觉得很奇怪,这些人为什么会死在那里。可是她告诉我,说她见过罗强,我就明白,原来马长风还留了一手。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罗强那帮人留在西藏的目的是什么,而她在见到他们之后,为什么还要逃?” 邪魔笑道:“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吗?男人的很多事情,都是坏在女人的手里。” 苗君儒说道:“并不是每个女人都会背叛自己的男人,哈桑大头人如果没有他的女人,早就像其他头人一样变成了你们的行尸走肉。” 第111页 邪魔瞪着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珠,大声说道:“你这个汉人大活佛还知道什么,一併说出来吧。” 苗君儒从身上拿出一块金币,问道:“你应该认得这东西,对吧?这是你当年送给唐太宗的999块金币中的一块。” 邪魔问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苗君儒说道:“就是那个被你们神鹰使者守着的山谷里,我当时以为哈桑大头人就死在里面。你能够告诉我,你抢走那批金币之后,用来做什么吗?” 邪魔冷笑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除了其中的一块金币外,其余的金币则是神鹰使者彼此之间的联络凭据,我猜得没错吧?”苗君儒说道,“这块金币,应该就是那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阵尖利的呼啸,随即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他转身望去,见圣湖东北方向的湖畔,不知怎么出现了一队上百人的人马,在那队人的前面,摆放着几门火炮。刚才听到的爆炸声,正是火炮射出的炮弹。 他想起了和拉姆经过那段沙土地时看到的车辙,想必这上百人的队伍,一直偷偷跟在他们的后面。 炮弹不断飞来,湖岸边血肉横飞。那邪魔愣愣地看着远处飞来的炮弹,似乎有点惊呆了。 几个侍从模样的人驾驶着两辆牛车拼命地往南跑,炮弹追着牛车,相继在牛车的两边炸开,形势万分紧急。董团长和林正雄则护着康礼夫,躲到湖边的一块大岩石后面。 一辆牛车里坐着哈桑大头人和他的小老婆,另一辆里载的是那一大团用锦缎盖住的东西,无论哪辆牛车被炮火击中,都是苗君儒不愿意看到的。整件事情的经过,他只说出了一小半,还有更多的谜团需要解开。 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要保证哈桑大头人和巴仲活佛的安全,就必须对付那几门火炮。他抢过一匹马,身体贴在马背上,朝那边冲去。 马蹄踏着血泥和残肢,冒着炮火左突右闪,巧妙地避过了炮火的轰炸。就在他逼近那队人数百米的距离时,他看清了那些人的样子,虽然穿着普通人的服饰,但是手里拿着的枪,除了几挺歪把子机枪外,都是清一色的三八大盖。那几门火炮,则是日本九二式步兵炮,这种火炮的射程可达到2700多米。 从快艇在长江上遭到日本飞机袭击的那刻起,苗君儒就已经断定,连日本人都捲入了。康先生离开重庆时的行踪十分隐秘,日本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除非康先生身边有日本间谍。 那边有上百人,还有几门火炮,他这么做,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哒哒……”几串子弹朝苗君儒泼过来,射中他胯下的马,那马悲鸣着扑倒。他就地滚了几滚,滚到一个小沙坑内,避过了子弹的射击。 炮声还在继续,他从沙坑内探出头去,看到那两辆牛车已经跑出了火炮的射程,这才放下心来。 他不禁想到:日本人的介入,哈桑大头人和那邪魔也许不知道,可康礼夫也不知道么?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推测,也许事情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好戏正演到精彩之处,在这千年难逢的时刻,几个主角怎么会缺场呢? 第十九章 真相的背后 苗君儒伏在小沙坑内,子弹打得沙坑边上的沙土“扑扑”作响,他根本不敢起身,若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成为日本人的活靶子。 他捡了几颗石子在手里,以他的功力用手指将石子弹出,在20米的距离内完全可以伤人。他将耳朵紧贴着地面,收敛心神,仔细听着那些日本人走路时发出的声音。 果然,有三四个人朝他走过来了,从细微的脚步声判断,那些人离他三四十米。他只等对方走近20米的距离内,突然从沙坑中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出石子,只要控制住这几个受伤的日本人,就能够寻机脱身。 可是那几个日本人走得很慢,也很小心,子弹仍不断射在沙坑的边沿。奇怪,在他身下的沙土中,还有一种很细微的“丝丝”声。 他仔细听了一下,不错,声音正是从他身下的沙土中发出来的,虽然非常细微,却很有节奏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发出来的。 他想起了在神殿那边的山谷中碰到的那些长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要是被那种长虫钻进体内,还不如死在日本人的枪下呢。 他打定主意正要起身奋力一搏,突然感觉身下一动,惊得他连忙从沙坑内弹起,身体在空中侧翻之时,手上的石子电射而出。 与此同时,从沙坑内跳出一个黑衣人来,扑向那几个持枪的日本人。枪声中,那黑衣人的身上喷出几股血柱,身体扭曲着倒下。 苗君儒在地上滚了几滚,闪身躲到湖边的一块岩石后面。 湖边的沙土里怎么会有人?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躲藏在沙土里?是谁安排的? 日本人似乎被激怒了,两发炮弹相继落在岩石的前面,激起的沙土撒了苗君儒一身,子弹也不甘示弱,如雨点般射在岩石上。 苗君儒缩在岩石后面,动都不敢动,他心知前两发炮弹是调射,接下来要不了一分钟,就有炮弹准确地落到他的头上。在他的身后,是湖岸边的高高低低的岩石,左边是平坦的沙地,几乎没有可藏身的地方,右边是湖,距离他藏身的岩石约有20米,就算他的身法再快,也没有把握能够躲过日本人的子弹潜入湖中。 第112页 就在万分紧急的时刻,他听到了一阵牛角号的呜咽,悽厉的号声在湖泊的上空回荡着,紧接着传来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和那高亢的吶喊。 一分钟早已经过去,日本人的炮弹并没有落下来,子弹也没有继续朝他射击。他从岩石后探出头,见从东边的山谷中冲出无数藏族骑兵,那些日本人惊慌失措地调转炮口,朝那些藏族骑兵射击。 枪炮声中,前面的骑兵倒下,后面的骑兵却如潮水一般狂涌而上。他看到了那个骑在白马上的老人,却是他在昌都见过的丹增固班老头人。 苗君儒早就想到,老人家连儿子都不要了,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丹增固班胯下的那匹白马,正是送给他之后却又被他留在悬崖下的汗血宝马。 这匹具有灵性的宝马,虽然跟了新主人,又怎能不听老主人的召唤呢? 在短短的时间内,彪悍的西藏骑兵上演了两幕悲壮的冲锋之旅,用生命证明了藏族的不屈与愤怒。 再看刚才被日军轰炸过的那些地方,只见湖岸边的沙土被血染成了暗红色,遍地的残尸断骸,简直惨不忍睹。 那些灰衣僧人退出了炮火的射程之外,聚拢在一处观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似乎想在大战之后做渔翁。 另一边,那两辆华丽的牛车停在山脚处,没有离开人们的视线。哈桑大头人的小老婆已经换乘了一匹马,守在牛车旁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骑兵冒着猛烈的炮火沖入人群,雪亮的藏刀左砍右噼,鲜血四溅。 那些日本人进入西藏也不是一两天,丹增固班老头人应该早就察觉到了,为什么不凭藉有利的地形对日本人进行袭击,而要正面用血肉去拼呢? 从混乱的人群中跑出一个人,朝他藏身的地方跑过来,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刘大古董。记得林正雄对他说过,在萨嘎的时候,多吉联合那些小头人想夺走康礼夫身上的绝世之钥,并把刘大古董给抓住了。 刘大古董是怎么跑出来的,又怎么会和日本人在一起? 一个骑兵朝刘大古董冲过来,挥起了手里的藏刀。说时迟那时快,苗君儒弹出了一粒石子。那骑兵发出一声惨叫,顿时滚落马下。刘大古董扑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来到苗君儒的面前,哆哆嗦嗦地说道:“苗……苗教授……” 苗君儒上前扶起刘大古董,却见刘大古董手里出现一支枪,就顶在他的胸前,得意地笑道:“苗教授,你没想到吧?” 苗君儒冷笑道:“我早就想到了!记得我和康先生离开重庆的时候,我们的快艇很快遭到日本飞机的袭击,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我们的行动那么突然和隐秘,为什么日本人却知道得那么清楚,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泄密。两年前,你以康先生的名义送一批军火给索班觉大头人,却在德格大头人的地盘上把货给调换了,换上了一些石头,又叫人去向德格大头人报信,弄得两个头人为这事打了两年。你命人把那批军火藏在了一个地方,当那些日军以商队保镖的身份从印度那边过来的时候,正好用上那批武器,我说得没错吧?在萨嘎,你暗示多吉强行将你扣下,就是想要联繫上那些日军,好把武器交给他们!” 刘大古董冷笑道:“苗教授,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呀!” 苗君儒微笑道:“可是你几乎瞒过了康先生,你在他身边那么久,他可把你当成了最可靠的人。告诉我,你到中国多少年了?” 刘大古董说道:“1900年,我跟随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队,从你们大清朝皇帝的宫殿里搬走了很多值钱的东西。清朝灭亡后,我就在琉璃厂那里开了一家古董店,专门为天皇陛下收购流落在民间的奇珍异宝。昭和六年,我投靠康先生,当了他店里的掌柜,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 苗君儒说道:“你能够在康先生的手下混十几年,不容易呀!原来你为你们天皇陛下收罗奇珍异宝,难怪你看到绝世之钥之后,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不惜叫人绑走了自己的儿子。” 刘大古董笑道:“那只是一个小把戏。” 苗君儒说道:“达瓦拿着血钻石来找我的时候,我确实怀疑派他来的人是李老闆,可当确认李老闆是卡斯罗邪教的人后,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因为他知道绝世之钥的来历,也不需要关心我和康先生何时去寻找宝石之门。我带血钻石去找你,你一口咬定李老闆有过一颗这么大的血色钻石。可我去玉华轩的时候,那里的王掌柜却矢口否认,而当我出门时,恰好看到李老闆玩鹰回来。依古董界那条不成文的规矩,真正有极为珍贵的东西,都是自家收藏起来的,又怎么会轻易拿出来炫耀?你不惜杀了替你跑腿的达瓦,在他的手里放上几根鹰毛,那么做的目的,是想转移我和康先生的注意力。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若真是李老闆杀的,完全没有必要画蛇添足,你这一招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开始我只怀疑你是幕后黑手之一,真正怀疑你是日本人,却是在定日泡温泉的时候,当时你赤着脚,尽管你养成了所有中国人的习惯,外表看上去和中国人没有区别,可你那双扁平足和罗圈腿,却毫无保留地出卖了你。联想到我们的快艇被日本飞机袭击,所以我肯定你是日本人,是隐藏在康先生身边多年的日本间谍。从定日到萨嘎的一路上我都没有揭穿你,是因为我看出康先生也已经怀疑你了。” 第113页 刘大古董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苗君儒微笑道:“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那些日本人会全副武装地出现在这里,是谁告诉你们的?” 刘大古董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说道:“你不是会猜吗?那你猜猜会是谁?” 苗君儒说道:“离开萨嘎时,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索班觉大头人为什么要自杀,现在我总算知道了。卡斯罗邪教的恶魔知道宝石之门在什么地方,所欠缺的就是等待石碑的出现和一个可以进去的人。索班觉大头人为了替那森辩解,那一句‘他也是迫不得已’,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他虽然是神鹰使者,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他与外人有勾结。他接到卡斯罗邪教的命令,必须在佛祖诞辰之日带人前往圣湖边上,便把这个行动告诉了你。按他的意思,当几方势力拼斗得精疲力竭之后,再收取渔翁之利。而我就在那个时候,指出他为什么不攻下吉隆,用德格大头人的家人换回他女儿的原因,他以为那些勾当都被我知道,他最后的那句话是‘终于明白了’,因为他明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也知道,他身边有别的神鹰使者。他背叛了卡斯罗邪教,又怎么能躲得过邪教的惩罚,与其被折磨致死,还不如自我了断。我猜得没错吧?” 刘大古董晃了晃手里的枪,说道:“你果然聪明!” 苗君儒说道:“你用枪指着我做什么?想要我为你打开宝石之门?你看那边,你们的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算打开宝石之门,你又能带走多少呢?” 刘大古董笑道:“苗教授,你可看仔细了!” 苗君儒仔细望去,只见那些骑兵围着十几个人团团转,并不继续进攻。他看清那十几个人中有两张熟悉的面孔,管家多吉用一把枪抵在索朗日扎的额头上。 刘大古董笑道:“怎么样,这种情形你……”他惊骇地看着苗君儒的身后,连话都说不出了。 苗君儒转头一看,见那护法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刘大古董举枪连连射击,只见那护法单掌一推,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刘大古董托起,往湖中坠去。 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这句《红楼梦》中对王熙凤的判词,送给刘大古董,一点都不为过。 那护法说道:“苗教授,为了这个机会,我们教主等了1000年,如果再错过这个机会,不单是你们所有的人都得死,而且整个西藏都会血流成河。” “你们那个所谓的教主,我姑且称他为将军。在他的眼里,你们都是工具。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苗君儒说道,“如果打开了宝石之门,整个西藏才真正血流成河。” “那我只好抓你过去!”那护法的身形一晃,双手朝苗君儒抓去。 苗君儒往后一退,藏在袖中的红魔之箭悄然滑出,他翻手抓着箭杆,挺身向前。当他的肩膀被护法抓中的时候,手中的红魔之箭准确地刺入护法的心脏。护法发出一声惨号,后退了几步,惊骇地看着他,惊道:“你……怎么……” 苗君儒说道:“神鹰使者虽然厉害,也不是杀不死的。这个方法是一个女人告诉我的,她当着我的面杀了另一个神鹰使者。” 那护法用力拔出插在胸口的箭,仰头发出野兽般的惨号,身体迅速萎缩,瘫倒在地上很快变成一具干尸。 “苗教授,你太令我失望了!”一个声音在苗君儒的身后响起,他转身一看,见是那个邪魔。两秒钟之前,他还看到邪魔站在离他几百米的地方,这时却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而且悄无声息。要是邪魔朝他下手的话,他毫无招架的余地。他缓缓说道:“将军,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怎么叫都可以!”邪魔发出“桀桀”怪笑,说道,“每个人都有弱点,你只要抓住了别人的弱点,就可以令他为你干任何事情。” 苗君儒笑道:“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 邪魔双手合什道:“你还等什么?” 苗君儒看了看周围,说道:“我觉得还有几个人没有来。” 邪魔笑道:“等你走到石碑那里,说不定他们就出现了!” 苗君儒和那邪魔并肩朝石碑那边走去,他见这邪魔的脚根本不着地,身体完全在风中飘动,心中顿时暗惊:这邪魔除了练成千年不死之身外,还练成了古印度传说中的白日飞升之术,其魔力已达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境界,难怪千百年来,西藏的正教势力都无法将其消灭。 邪魔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要的答案就在那辆牛车里。我和他斗了1000多年。” 苗君儒微微一笑,这邪魔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并不足为奇。在云贵川一带的很多地方,当有人走近一些部落长者的身边时,部落长者便会知晓来人心中所想的问题。他只是吃惊邪魔怎么知道牛车中的是什么人,于是说道:“难道那辆牛车里的人是堪布智者,所以你不敢走得太近?他拥有千年佛法,而你拥有千年魔性,谁也奈何不了谁。” 邪魔没有说话,只发出得意的怪笑。 苗君儒发觉自己居然有些身不由己地跟着这邪魔往前走,在经过康礼夫他们几个人身边时,见他们几个人的目光有些痴呆起来,也呆呆地往前走。 第114页 那些灰衣僧人迅速沖了过来,各自低头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行人沿着湖边朝石碑走去,全然不顾那些离他们并不远的人。 苗君儒见那两辆牛车朝他们驶了过来,但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倒在地上的那些藏民和藏兵,除了被炸死的外,其余的仍躺在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邪魔朝那两辆牛车挥了一下手,一股劲风挟起沙土铺天盖地而去,却在距离牛车五六米的地方被一堵无形的墙壁挡住。后面那辆牛车的帐幕自动掀开,苗君儒看到了双手合什、低眉闭目的巴仲活佛,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里。在巴仲活佛身边,还有一个盘腿坐着的人,那人全身都用红褐色金丝线袈裟盖着,看不到本来的样子。 苗君儒心里明白,红褐色金丝线袈裟里面包着的人,应该就是为他灌顶的堪布智者。堪布智者与将军之间的那场持续了1000多年的恩怨,也许就在今日了结。 离那石碑越走越近,他的心揪得越来越紧,难道巴仲活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宝石之门被打开么?既然知道邪魔会那么做,为什么不事先安排好对策呢? 眼看这一行人已经走上两湖之间的岸堤,距离石碑不到50米。 这时,巴仲活佛睁开眼,站在牛车上大声念道:唵嘛呢叭咪吽。这句六字大明咒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咒,源于梵文,象徵一切诸菩萨的慈悲与加持。其内涵异常丰富、奥妙无穷、至高无上,蕴藏了宇宙中的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 咒语念毕,一道金光自空而下,射在那石碑上,只见那石碑顿时通体变得金黄,放射出万道金光。在石碑的周围,出现了一圈闭目端坐的僧人。 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灰衣僧人被金光照射后,不少人的身体内冒出一股股黑烟,在惨号声中倒了下去,很快化为灰烬,但还有几个灰衣僧人却一点事都没有,仍低着头跟在他们的后面。 苗君儒的心中暗惊,他知道卡斯罗邪教能够用秘术使死人复活并变成殭尸,翁达贊普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殭尸被佛光照射会灰飞烟灭,可这几个灰衣僧人却不惧佛光,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 邪魔站在那里,对苗君儒说道:“看到石碑上那个洞没有,只要把钥匙插进去,宝石之门自然就会开启!” 一匹马从远处沖了过来,马上的丹增固班老头人大声喊道:“苗教授,你答应过我,不会打开宝石之门的!” 邪魔的手一挥,丹增固班老头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马上撞下来,那匹汗血宝马“咴咴”地叫着,将头一低,朝苗君儒跑过来。 邪魔将手一张,一股黑雾从他的掌心喷出,迎向汗血宝马。那马沖入黑雾之中,瞬间不见了。丹增固班老头人从地上爬起,拔出了腰间的藏刀,大叫道:“我跟你们拼了!” 牛车上的哈桑大头人喊道:“丹增固班老头人,你斗不过那邪魔的!” 丹增固班老头人悲愤地喊道:“邪魔的势力已经遍布整个西藏,并挑起各家头人之间的拼争,如果让他拿到了不死神书,世间将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除魔卫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举着藏刀往前面冲来,瞬间被那团黑雾吞没。 苗君儒的眼眶发热,为了西藏的和平,丹增固班老头人用生命诠释了什么是头人的职责。 只要毁掉钥匙,就没有人能够打开宝石之门了。他握着那枚钥匙,望了康礼夫一眼,手上正要用力,却突然觉得浑身无力。要是那串舍利佛珠在身上的话,他完全可以摆脱这邪魔的束缚。 他身不由己地往前走去,离石碑越来越近。他看清这石碑的表面虽然非常平滑,可石头的纹理却很奇怪,就像他那台美国产的收音机里面的电路图,却不知要复杂多少倍。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清晰地响起:世间万物皆无物,魔在心中…… 他转过头,见巴仲活佛不知何时已经下了牛车,正缓步朝他走来。几个壮汉抬着那个用红褐色金丝线袈裟盖着的堪布智者的真身,跟在巴仲活佛的身后,哈桑头人的小老婆手持弓箭,警惕地留意着周围。 一道人影从沙土中冲出,凌空扑向走在最前面的巴仲活佛。哈桑大头人的小老婆眼疾手快,一箭射出,准确地射中那人的胸口。 可是那人并不倒下,落地后拔出了胸口的箭,一折两断。 苗君儒惊道:“嘎嘎弱郎!” 他认出那个从沙土中钻出来的人,正是在死亡谷口失踪的尸王嘎嘎弱郎。原来那些神鹰使者趁他进去谷中时,将尸王引到了他们教主的身边。这么说来,那些躲在沙土中的,都是邪魔事先安排在这里的神鹰使者。神鹰使者终究是活人,刚才从沙土中跳出来的那个黑衣人,在日本人的乱枪下,只要心脏被一发子弹射中,也会像普通人那样倒下。 邪魔笑道:“苗教授,你猜对了!” 果然,湖边的沙土中跃出一两百个穿着黑衣的神鹰使者,训练有素地围住巴仲活佛他们几个人。哈桑大头人的小老婆张弓搭箭,护住她身边抬着堪布智者真身的几个壮汉。饶是她连连发箭,也抵挡不住那些神鹰使者的攻势。 那尸王的血红眼珠盯着巴仲活佛,张开了獠牙利齿,示威性地发出一声大吼。 两道人影从哈桑大头人的牛车上电射而出,挡在那尸王的前面。却是苗君儒放过他们的那一对殭尸夫妻。 第115页 这下好了,一家三口在这种情形下团聚,也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那血僵双手合什,转身朝巴仲活佛施了一礼,接着对尸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就像是父亲在教育孩子。孰料那尸王狂吼一声,突然叉开双手往前一伸,插进那血僵的腹中。血僵的双手仍合在胸前,微笑着看着尸王。那女殭尸发出痛彻心扉的喊叫,紧紧抱住那尸王。 尸王摇晃着头,不断发出巨吼,突然张口朝女殭尸咬去。那女殭尸被咬住了脖子,也不挣扎,只发出“嘤嘤”的啼哭。 巴仲活佛从袈裟内拿出了一样东西,正是转世灵童送给苗君儒的舍利佛珠。巴仲活佛手托舍利佛珠,大声高诵佛号,只见舍利佛珠泛出一道光晕,那光晕渐渐扩大。与此同时,那几个壮汉抬着的堪布智者的真身,缓缓向空中升去。 一道刺目的亮光过后,半空中出现一尊丈二金身佛像,顿时间佛音萦绕,金光万道。在金光的照射下,尸王发出一声声的惨号,身上冒起一团火焰,那血僵和女殭尸用身体护住尸王免遭金光照射,不断朝半空低头膜拜。 苗君儒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但是他已经走近了石碑,看清了石碑正中的那个圆孔,他耳边传来邪魔的声音:把钥匙插进去,你就成功了…… 他伸出手,那钥匙就在他的手上,发出一种亦幻亦真的奇异色彩,整个世界都似乎朦胧起来,令他不由想起童年的许多事,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那小溪、那河流、那山那水,是多么的熟悉与温馨…… 他蓦地清醒过来,见自己那拿着钥匙的手已经对准了石碑上的那个孔,石碑上的那些纹理如流水般闪烁着,就像一颗颗钻石光彩夺目。 不行,我不能打开的。他对自己说:我这是在做什么?助纣为虐么? 他突然转过身,对那邪魔说道:“让你再等一万年吧!” 话一说完,他将手中的钥匙朝鬼湖那边远远地扔了出去。转身的时候,他的手不经意地触到石碑上,顿时感觉一股强大的电流从手指上传过来。 他倒下去的时候,眼中望着那尊悬浮在空中的金身佛像,眼角露出一抹微笑,在最关键的时候,他战胜了自己的心魔…… 苗君儒醒了过来,发觉躺在颠簸中的牛车上,身边坐着哈桑大头人。 “你醒了?”哈桑大头人微笑着说道,“苗教授,辛苦你了!” 苗君儒疲惫地问道:“他们呢?” 哈桑大头人问道:“你问谁?是那三个汉人么?他们也没死!” 苗君儒有些虚弱地问:“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哈桑大头人说道,“你需要休息!” 苗君儒笑了笑,问道:“你老婆是不是叫拉姆?” 哈桑大头人笑道:“其实你早就猜到了!” 苗君儒说道:“其实我还想知道,你的管家孟德卡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 哈桑大头人拍了拍苗君儒的肩膀,说道:“我的好兄弟,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的!” 他把牛车的帐幕掀开了一角。苗君儒看见牛车后面跟着十几个骑马的壮汉,他认得其中的一个,正是马长风的把兄弟罗强。 苗君儒微微一笑,罗强终于露面了,那么,马长风和小玉呢?也不知道嘎嘎弱郎他们一家三口怎么样了,他们虽然是非人类,可没有人类那么多心计…… 其实他更想知道,有两次他差点死在一些身份不明的汉人手里,一次在死亡谷口,另一次是和索班觉大头人的女儿拉姆在一起。 他感觉很疲倦,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当他再一次醒来时,却已经躺在了宽大的木床上,身上盖着纯羊毛金丝线毯子,两个侍女站在床边。 窗外下着大雨,他听到藏民们在雨水中舞蹈时发出的欢呼声。他想见一见罗强,可哈桑大头人告诉他,在他还没醒来的时候,那个汉人带着手下的兄弟走了,临走时拿走了他身上的一块玉佩,并留下了一样东西。 哈桑大头人手中有一张深黄色的人皮,苗君儒伸手拿过那人皮,看清了人皮上面的标志,惊道:“他没说什么吗?” 哈桑大头人摇了摇头,说道:“他只说你想要的答案,就在这张人皮上!” 苗君儒仔细看着手中的人皮,从人皮边角的形状看,并不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两张。也许罗强告诉他,他们才是真正的猎鹰客。巴仲活佛告诉过他,那个叫小玉的女人是个不祥之人。他虽然猜不到罗强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寻找小玉,但是他肯定,马长风和罗强之间,绝对发生过一场很大的变故。 他在哈桑大头人家修养了15天,身体才彻底恢复过来。哈桑大头人派大儿子达杰领着一队骑兵护送他离开普兰。 在经过圣湖时,他在湖边站了很久,湖面上波光粼粼,蓝盈盈的湖水倒映着雪山草原和蓝天,令人分外陶醉。谁都想不到,在半个月前,就在这湖边的沙地上,经历了一场正邪两道之间的殊死搏斗。 达杰就站在苗君儒的身后,他身上的枪伤已经痊癒,从人群中射出的那一枪差点要了他的命。 苗君儒想起了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有些伤感地说道:“其实没有必要死那么多人的!” 第116页 达杰说道:“我听我爸啦说,1000年前的那一次,死的人比这次还多!” 苗君儒的神情有些黯然,怏怏地上了马,朝东面走去。当来到那处瀑布时,见巨大的水流从上面轰然而下,飞溅的水珠在阳光下幻化成一道道的彩虹,端的美丽无比。谁能想到,在瀑布的上面,还留有一处世界考古奇观呢? 圣河恢复了原先的雄壮,奔腾而下的激流在山谷中发出震天的回响。河岸边那青绿色的草地上,一群群的牛羊,就像点缀在自然图画中的白色花朵。 在萨嘎的城门口,挂着两颗已经腐烂的人头。萨嘎的新头人热情地接待了苗君儒,据这个新头人说,其中的一颗是个汉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另一颗是贡嘎杰布大头人的管家多吉,有人在死亡谷的谷口发现了他们的尸体。此前有藏民见到他们带着一队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往那边去,那些都是德国来的科学考察队,是经过噶厦政府批准的。 苗君儒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那些借考察之名来到西藏的德国人,实际上是要寻找传说中的沙姆巴拉洞穴。 德国人寻找沙姆巴拉洞穴之举,与西藏正邪之间的那场斗争有什么关系? 沙姆巴拉洞穴究竟在哪里?是在圣湖和鬼湖之间,还是死亡谷中那个神奇的吸风洞? 没有人知道答案。 经过定日的时候,苗君儒特地去了一趟普德寺,只见原本金碧辉煌的寺院建筑,全变成了残垣断壁。据当地人说,半个月前,从天上掉下一个大火团,将寺院烧了个精光,里面的僧侣一个都没逃出来。 遭此劫难的还有千里之外的度卢寺,大火烧尽之后,那块《十善经》玉碑也失踪了。 从普兰到重庆,苗君儒走了一个多月,期间他听说在高原上流窜着一股土匪,为首的是一个非常凶悍的汉族女人。他猜测那个女人也许就是小玉,可惜他们未能再见上一面,否则的话,他倒想问清楚,马长风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回到重庆的苗君儒,去了一趟磁器口古玩街,见礼德斋古董店里坐着另一个年逾花甲的老掌柜,他问那掌柜:“请问你们老闆康先生回来没有?” 老掌柜回答道:“现在我们这里的老闆姓赵,您说的康先生是原来的老闆,听说他带人去了西藏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苗君儒微微一惊:“那你们老闆呢?” 老掌柜回答道:“不知道!” 苗君儒离开了礼德斋,去了附近的玉华轩,他得到的答案是,这里也换了老闆,新老闆姓鲁,是他原来认识的一个古董商。 他知道卡斯罗邪教并没有被消灭,神鹰使者还如以前那样,隐秘而诡异地活动在西藏那块充满神秘的高原上。其实神鹰使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每个人心中的心魔。 这件事在他心中纠缠了一年多,他一直都没有打听到康礼夫、林正雄和董团长他们三个人的消息。 那三个人似乎凭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但是在抗战胜利后,他偶尔在一份报纸上看到一张照片,那是蒋总裁在发表演讲,站在蒋总裁旁边的一个军人,样子很像林正雄。 也许他们三个人都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令他疑惑的是,康礼夫在牛车旁把绝世之钥递给他的时候,似乎极不情愿,又有些无可奈何。 也许康礼夫在玩这场游戏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在局外紧紧地盯着他。 有一次,苗君儒去云顶寺与新任住持大法师谈经论道的时候,说起他在西藏遇到的那些事,也提到了心中的疑惑和一些谜团。 大法师非常淡定地说道:“……宇宙洪荒,天生万物,物分阴阳……有神就有鬼,有佛就有魔,有正自然有邪,虽正邪不两立,可若是天下无邪,正亦何用……世间诸事皆有因果,有果即有因,有因即有果,既然事情已经成为过去,你又何必要去问因果……” 苗君儒似乎明白了什么,世间有些问题,原本就是没有答案的,因为答案就在问题里面。好比他考古多年,为的就是还原历史真相,可是他岂能担保,所谓的历史真相,有多少是正确的呢? 几十年后,有人在一份日本的解密文件中,发现了这样一份计划:……昭和十八年,奉大本营参谋本部命令,从缅甸的第三十三集团军中抽调精锐部队,绕过印度方面中国和英国军队的防线,由喜马拉雅山南面的兰巴山口进入西藏,配合执行“神鹰计划”…… “神鹰计划”的整体内容是什么,文件中并没有提及。那股日军的精锐部队进入西藏后,配合什么人执行“神鹰计划”,同样也找不到答案。 所有问题的答案,最终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再也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