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妖颜权臣高澄书》 第1章 六镇起义破平凡 天下之势,皆言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至三国后,中华大陆自晋而有短暂统一。 但西晋经历八王之乱后元气大伤,自此胡人南下。 中华大地再次陷入硝烟弥漫之境,北方被多个少数民族割据分裂,经历了漫长的五胡乱华时代。 直至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统一北方,而后孝文帝推崇汉化改革,并改姓元氏。 到胡太后,北魏虽盛极一时,但之后相继发生大乘之乱、宣光政变、六镇起义、河阴之变等。 由此北魏开始由盛转衰,最终在各方势力割据之下为东魏、西魏、与南面的南梁形成后三国。 故事的主角高澄便是这一时期的一重要政治人物,魏征曾评其 “文襄以英明之略,伐叛柔远。于时丧君有君,师出以律。河阴之役,摧宇文如反掌;涡阳之战,扫侯景如拉枯。故能气慑西邻,威加南服。王室是赖,东夏宅心。” 而除此之外,史书亦评若非私德有损,岂能枉送性命! 而其所损的私德便是那些广为流传的风流韵事,以及其嚣张跋扈的狂妄姿态。而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一生呢? 公元521年,高欢与娄昭君的长子高澄,于六镇之一的怀朔镇呱呱坠地,高欢为其取名为高澄,字子惠。 高欢原本只是怀朔镇一城门守军,一日当值时司徒内干之女娄昭君,经过抬眸一见,就此钟情,从而共结连理。 此时虽正值早春,但冬雪还未化尽, 高欢拎着一斤酒,半斤肉一路心情爽朗,回到家,便将酒肉给了仆人让其准备晚饭。 彼时的高欢做了函使已有两年,现在妻子终于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 心情此时如他的名字一样,甚是高兴欢喜。 与娄昭君成婚之后,才有了马匹,也就从一个普通士兵升为了队主,在做了函使, 且如今有了机会接触怀朔镇各名人异士,可以说来是春风得意。 他掀开隔风草帘,进到里屋,屋子里陈设简单, 就是一张床炕,几张桌椅板凳,他顺势坐到炕沿边与炕上坐着月子的妻子商量着 “大儿子快满月了,昭君啊,我琢磨着请些朋友来家里畅饮一番。 之前洗三仪式太过匆忙,未来及得办,就趁此契机好好庆祝庆祝!” 娄昭君双手抱着孩子轻拍着襁褓,然后轻声回应 “娘家人自是必请无疑,你阿姐姐夫自不必多言, 镇将大人提拔你做函使,于情于理都要请他。 其他你那些相交的朋友,你想请谁便请谁,全依你的心意。 这席间的酒肉定要好的,办宴席所需银两无需挂怀,从我嫁妆里支取些便是。” 听了妻子的话,高欢心里像是喝了暖酒,情难自禁上前一把抱住妻儿,感慨起来 “我高欢上辈子也不知道是修了什么福分,能娶得你这样的贤妻良母!” 恰在此时,端着饭食的仆人走进屋来, 娄昭君脸颊微微泛红,用手肘轻轻推搡着高欢,嗔怪道: “哎哟,还有旁人在呢,起开起开!” 一旁备好酒菜的仆人站起身来,也不禁捂着嘴偷笑。 随后仆人走近娄昭君身边,接过她怀中的高澄, 高欢与昭君这才开始用饭,同时细细商讨着满月宴的诸般事宜。 高澄满月当日,天尚未破晓, 、家中的仆人以及前来帮忙的厨子、妇人们都在厨房之中,忙碌地切菜剁肉。 高欢也早早换上崭新的长袄,精神抖擞地在院里穿梭,精心张罗着一切。 高澄乖巧得很,只是在饿奶之时哼唧几声, 其余时候要么安安静静地沉睡,要么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好奇地看着逗他玩耍的母亲,眼神中透着纯真与无邪。 高欢自幼由姐姐抚养,此刻仍居住在姐夫家的宅子,故与姐夫尉景及姐姐高娄金住得近,就隔了个小院。 他们早早便来贺喜串门,而后高欢他们领着进了堂屋。 便与姐夫尉景坐下开始谈天,而高娄金径直走到娄昭君住的里屋。 大声说到:“哎呀,来来来,让我抱吧” 说着便从娄昭君怀中接过高澄,开始亲昵地逗弄起来, “瞧,这才出满月,就能笑得这般开怀,日后定有大出息!嘿,这模样长得越发俊了,姑再捏捏。” 逗弄得爱不释手。 娄昭君浅笑着回应 “才多大点儿啊,就能看出俊不俊、有无出息?我只盼他能平平安安就好。” 可想到怀中高澄时,曾梦见一条断龙的情景,心中不禁默默祈祷这梦并非不祥之兆。 而后窦泰窦泰马子如、孙腾孙腾长、娄拔、刘贵刘贵人也纷纷前来道贺 “恭喜贺六浑,喜得贵子啊!” 高欢赶忙出了院门,一一热情迎接拜谢。不一会儿,酒席便已摆好,众人纷纷入席。 高欢高高举起酒碗,脸上洋溢着喜悦与自豪,大声说道 今日我六浑的大儿子满月,心中欢喜诸位能来,各位兄弟朋友,定要吃好喝好!” 说完便一口干了一碗浊酒,前来赴宴的宾客们见状,也纷纷回敬,一饮而尽, 随后众人开始各自敬酒谈笑,高欢则在席间不停地来回招呼着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酒席之上,段长目不转睛地盯着高欢,眼神中透着一丝思索与惊叹,竟愣愣地发起神来。 他看着高欢目光炯炯有神,神采飞扬,越看越觉得高欢乃是世间少有的豪杰。 直至高欢敬酒至他跟前, “段镇将,来来,喝喝!” 段长才缓缓举起酒碗,慢慢起身,对着高欢诚挚地说道: “六浑,你当有济世之才,这辈子不会虚度光阴! 我这把年纪怕是见不到你飞黄腾达了,望你日后出息了,能照顾照顾我的儿孙啊!” 高欢听后,先是一愣,心里却大为感动,不禁举起酒对段长说道: “借段镇将吉言,借段镇将吉言,来,喝!喝!” 说罢,再次一饮而尽。席上众人听到这番话,也都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酒阑人散后,高欢与娄昭君在炕上相依坐卧,搂着娄昭君,微微叹了口气 “昭君啊,做函使快两年了,记得那年我到洛阳,仅仅因为坐着吃肉,便惨遭权贵们一顿毒打, 全靠你悉心照料才得以康复。 又曾目睹羽林军屠灭张家,却无人被追究。 如今这朝廷已然腐败透顶,前途堪忧, 一旦天下大乱,又怎能保得住钱财? 倒不如以此多结交些有识之士,日后共谋大事!” 娄昭君抬眸望着丈夫那诚恳的面容,开始打趣 “钱财你紧着用便是,只要别花天酒地就好。你眼光独到,可要好好甄别那些人才。” 高欢这时想起了段长的话,不禁又叹息一声 “真望段长的话能够成啊!” 娄昭君因在里屋,酒宴之时只是抱着高澄出去给众人瞧了瞧,并未一直在席间,故而好奇追问 “段长说了什么话?” 高欢侧过头,面带笑意地在娄昭君面前调侃起来 “他呀,说你的夫君日后定有大出息!” 娄昭君被逗得咯咯直笑,轻轻在他身上捶打了几下,嗔怪起来 “瞧你!这美梦做得!” 随后又想起当初的胎梦,便对高欢说出担忧 “当初怀着阿惠的时候,我梦见过一条被斩断的龙,如今你一心想成大事,也不知这梦是吉是凶!” 高欢听后,只觉是妇人多虑,笑着宽慰 “夫人不必担心,所谓成事在人,梦中虚幻何必在意!” 说完,也就卧下准备安睡。娄昭君望了望睡在一旁的高澄,也缓缓躺下睡去。 四年过去,高欢终于等来了美梦实现的契机, 此时距沃野开始爆发六镇起义已过两年,怀朔镇被破已过一年, 昔日好友如司马子如早在怀朔被破后投奔尔朱荣。 公元 525 年八月,柔玄镇杜洛周在上谷发动起义。 高欢心中一动,觉得时机已至,他立刻找到尉景、段荣等人 “如今朝廷腐朽,杜洛周如今上谷起义,共谋大事的机会来了,兄弟们可愿随我一同前去投奔?” 段荣率先响应, “如今乱世,苟且偷安不如背水一战,六浑,我们跟你!” 尉景等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一行人满怀壮志地加入了杜洛周起义军。 可没多久,高欢发现杜洛周,除了擅长煽动民变以外,自身毫无领导能力与远见卓识,根本不值得追随,心中不禁萌生了异心。 在一天夜里就与尉景、段荣、蔡俊图等人密谋,想杀了杜洛周取而代之, 但消息不胫而走,最终事情败露,一行人只得带着各自家眷慌乱逃亡。 娄昭君怀抱高澄兄妹俩,艰难地骑在牛背上,在夜色中狂奔。 牛背湿滑,一个不慎,昭君怀中的高澄便掉落牛背,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此时,身后追兵的喊杀声渐近,高欢心急如焚,慌乱之中竟搭起弓箭对准了小高澄。 娄昭君见状,花容失色,高声呼喊着: “姐夫、姐夫快救救阿惠啊!” 段荣听到呼救后毫不犹豫,迅速跳下马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抱起大哭的高澄,转身再次跃上马背。 高澄便紧紧揪住段荣的衣服,小脸吓得煞白,生怕再次掉落。 众人一路狂奔,直至草原初晨的曙光洒下,确定身后已无追兵,才疲惫不堪地搭起棚帐,架起火堆煮食。 这时,娄昭君才埋怨地哭泣起来 “子惠今天就差点遭自己父亲的毒手,所谓虎毒不食子,你贺六浑怎可如此狠心?” 众人纷纷上前劝解,高欢满脸愧疚,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 “我也是急了…才…我也是担心子惠落到他们手里受辱啊!” 娄昭君心中转念一想, 如今逃亡在外,一路颠簸已然疲惫不堪,若再被心绪困扰,恐怕真的难以逃出生天,于是也不再过分责怪。 第2章 河阴之变险还生 高欢一行人于仓皇逃亡之后,辗转投身于葛荣麾下。 高欢再度分析时局,六镇之贵族人物,大半集聚于代表北魏中央之并州酋帅尔朱荣旗下。 相较诸般如流民的起义军,更多士众仍支持着北魏政权。 所以毅然决定,再度叛葛荣,转投尔朱荣。 他们一行人经过一路颠簸劳顿,终于到了并州晋阳城。 高欢马不停蹄,跟随刘贵去见了尔朱荣。 初时,尔朱荣见高欢面容灰扑扑的,一身衣衫褴褛不堪,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喜。 只是淡淡地对高欢说道: “我有一匹极为烈性的马,见人便欲撕咬,就劳烦君留下,帮忙修剪其毛。” 高欢听了这话,一时怔愣原地,不知所措。 一旁的刘贵赶忙拉着高欢出了门,轻声建议 “六浑,你这般一身风尘,先回去好生洗漱一番,换上件干净新衣再来面见将军,定能得将军赏识!” 如今,高欢夫妻的生活已陷入极度困窘之境。夜里,他们只能依靠燃烧马粪来取暖做饭。 娄昭君既要悉心照料几个孩子,又得操持家中各种繁杂家务。 高欢回到暂居的住所,满心尽是失落之感。 再看到这破屋土墙,窘迫的家人。 两个幼子在床上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小脸上也是脏兮兮的。 稍大些的两个孩子则缠着娄昭君,使得她在准备吃食时也显得手忙脚乱。 如今家中连一个仆人都没有,往昔富贵的千金之躯如今却跟着自己受苦,高欢怎能不愧疚自责? 见到丈夫垂头丧气,昭君便去拿出了自己亲手缝制好的靴子,走到高欢身边递给他。 这是刚做好的,穿上好的靴子,才不惧前路艰难险阻。” 高欢听了,一时感动涕流,握着妻子的手道: “昭君放心,我贺六浑一定闯出一番名堂,以后绝不再让你们母子几人受苦!” 这时床炕上的高洋趴到床沿边,嘴里开始口齿不清的说出 “得活!” 夫妻俩听了,不禁欣喜起来。 次日,高欢焕然一新,身着整洁衣衫,整个人精神抖擞,再次拜见尔朱荣。 此时的尔朱荣见他双眼明亮有神,容貌英武不凡,实乃人中豪杰之相。 又见高欢步入马厩,神色从容地捉那烈马,为其修剪毛发, 而那马竟也乖乖垂首顺耳,毫无踢咬之意。 尔朱荣不禁心中好奇,出声问道: “君是如何使此马如此驯服?” 高欢神色淡定,徐徐回答 “驾驭恶人与驾驭此马同理,越是心怀恐惧,越会被其轻视不屑,唯有从容无惧,方能使其顺从。 且此马虽性恶,却自有其用处。” 尔朱荣听了,心中愈发觉得此人才干非凡,不禁对他重视起来。 之后再请高欢入帐中,共商天下局势。 高欢顺势进言: “当今天子势单力薄,胡太后荒淫无道。将军可借清君侧之名,挥师进军洛阳,铲除郑俨、徐纥等奸臣。” 尔朱荣听后,思索片刻,亦觉此计可行,从此愈发看重高欢之能。 公元528年二月,北魏胡灵太后为了专权,不惜毒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元诩,立傀儡皇帝元钊。 因曾受高欢点拨,同年四月,尔朱荣便以替孝明帝报仇为由,率兵南下。 其间,尔朱荣一度妄图趁机称帝,幸得部下苦劝,又经刘灵助占卜示警,才放弃此念,转而立元子攸为帝。 直到攻进洛阳后,武泰元年四月十三日。 尔朱荣以共立盟誓为由,诱骗百官至河阴西北三里。 虽值夜幕笼罩,士兵们手中高举的火把熊熊燃烧,映红了整个天际,每个人此时都忧心忡忡。 尔朱荣走出军列,随即高声说到: “高阳王元雍想要谋反。众军听令,立刻屠之。” 他手下士兵开始围起百官进行屠杀,刚被他立的傀儡皇帝元子攸,也被劫持至河桥囚禁。 随后,又令士兵们拔刀威胁着剩余官员 “谁若能写出皇位禅让文书,站出来,可以饶你们不死” 文武百官此时面面相觑,虽都耻于从命,但却都被吓得浑身发抖,每个人只能跪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最后御史赵元泽担心丧命慢慢起身,颤抖的接过文书纸墨,写下皇位禅让文书,让人递给了尔朱荣。 尔朱荣一时觉得皇位志在必得,底下士兵们也高呼起了 “万岁,万岁”。 高欢顺势,立刻站出队列跪拜 “将军,如今天子年幼,尚不能亲理朝政。社稷危亡之际,百姓惶惶不安,四方动荡难平。 将军雄才大略,战功赫赫,威震天下。为保大魏社稷安定,还请将军挺身而出,自称为帝。 以将军英明神武,必能带领我等开创盛世,护佑江山永固。” 贺拔岳及麾下宇文泰等立刻跪下反对 “将军不可,不可啊,将军起兵之初,是打着铲除奸佞的口号, 如今将军却突然改口,宣布现在就要改朝换代,恐怕会招致祸端,引得其他势力群起而攻之。 长远看来,这贺六浑给您的建议并不是好的啊。” 尔朱荣一时反复踱步,思来想去后又令人给自己铸造金像占卜,几次下来皆是失败。 尔朱荣只觉得精神恍惚,几乎站立不稳,还是身后士兵搀扶着才勉强立起身子,过了许久才勉强改口 “我如今犯下如此滔天大错,看来只有以死向朝廷谢罪了。” 众人皆劝慰道: “不可啊,将军!” 这时贺拔岳将矛头直指高欢,大声喊出: “贺六浑这厮,鼓动将军称帝,才是居心叵测,当杀之以告天下!” 高欢听了甚为惊恐,没想到自己竟惹来杀身之祸,幸亏高欢平时善于笼络人心,便有多人相继求情道: “贺六浑虽愚蠢粗鄙,说话欠缺考虑,但如今天下大乱,正是需要武将的时候,请将军饶他一命,让他继续为您效力吧!” 尔朱荣才暂且饶过了高欢。 最后也放出了元子攸,并向他磕头谢罪。 元子攸虽为傀儡,也知尔朱荣野心,今日他的兄弟,更惨死于尔朱荣之手,他只无奈说道: “帝位更迭盛衰无常,我从来不曾觊觎皇位,我们兄弟不过是来投奔将军已保姓命,如今将军已是天命所归,不如早登此位!” 尔朱荣及众人听后,继续连连下跪,磕头认罪。 此次尔朱荣屠杀北魏诸王及朝中文武百官近两千多人,当夜血流成河,整个洛阳至此人心惶惶,史称河阴之变。 出家为尼的胡太后和幼主也都被沉入黄河 同时尔朱荣自知杀戮太重,也不敢久留洛阳,五月就返回晋阳。 从此北魏皇权几乎土崩瓦解,高欢跟随的尔朱荣,也在六镇起义及河阴之变后,迅速壮大并控制了朝堂。 之后高欢还因劝降收拢葛荣手下七个王,一万多人归降立下军功。 在葛荣失败后,高欢也开始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后与元天穆在济南打败邢杲,累迁第三镇任酋长。 尔朱荣曾对众人感叹:“可以取代我的,只有那贺六浑也!” 任命高欢为晋州刺史。 第3章 尔朱身死兴高欢 永安三年八月(公元530年),尔朱荣以皇后即将产子为由带领四五千精兵,逼近洛阳,为篡位做下一步准备。 届时全城人心惶惶,更有胆小的官员亦早早离城而去。 中书舍人温子昇在收到尔朱荣一封威胁信后,便匆匆来到皇宫,将信件呈送给孝庄帝元子攸。 孝庄帝元子攸看过之后,面色一沉,随后便问道: “东汉董卓专权,王允除之之事,卿可否详细讲予我听”。 温子昇便一五一十讲述着,元子攸来回踱步,细细的听着。 待温子昇讲述完毕,过了良久,元子攸才悠悠说道: “朕现在的处境你是知道的,就算要死,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吾宁愿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尝道乡公生!” 温子昇随即上前跪拜, “臣愿誓死效忠陛下!” 尔朱荣有一亲信奚毅,专门替尔朱荣监视朝廷传达命令。 但他也不满尔朱荣的嚣张跋扈、以及滥杀无辜。 便在一日趁四下无人时对孝庄帝元子攸表忠心 “陛下,如若来日发生变故,臣宁愿为保陛下而死,也绝不为契胡人尔朱荣效力。” 元子攸听后,并不敢轻易信任,只是说道: “朕以为,尔朱荣没有打算谋逆犯上,但也不会忘记你对朕的忠诚!” 九月尔朱荣抵达洛阳,元子攸担心并州的元天穆若如果此次不除,将来会成为祸患,于是将元天穆也召回洛阳,准备一起除之。 此时洛阳局势紧张,众多消息混杂。 一传尔朱荣要杀元子攸篡位,一传元子攸要杀尔朱荣。 听到流言的尔朱荣直接闯入宫中,凶狠的质问元子攸: “我听别人说你想害我,这可信吗?” 元子攸则淡定反问 “朕亦听别人说你也想害朕,这可信吗?”。 尔朱荣此时无言以对,便也不再为难元子攸。 后又因尔朱荣建议元子攸狩猎,与奚毅所说尔朱荣想借狩猎挟持天子之言吻合。 最终皇帝元子攸选择了相信奚毅,并让其联系元徽、杨侃、李彧等人一起密谋准备除掉尔朱荣。 元子攸令姐夫李彧在先是外寻了一些勇猛武人,在明光殿埋伏隐藏。 一切就绪后,元徽便骑快马至尔朱荣府上,传讯说到皇后生子,请他入宫探望。 他还摘到尔朱荣帽子并欢呼舞蹈表示庆贺,随后尔朱荣带着亲信元天穆、以及儿子尔朱菩提等三十人进宫 元子攸听说计成,不免有些惊慌。 一旁的温子昇见到便提醒道:“陛下失色!” 随即元子攸取出酒水,连喝数杯,压制不安情绪。 尔朱荣进宫后,在去往光明殿的途中,正好看见温子昇手中拿着圣旨。 便叫住了他问道:“此为何文书?” 温子昇淡定的举起手中圣旨,答道:“赦书!” 尔朱荣便无多言,随即前往光明殿,元子攸在光明殿向西而坐,便假意与尔朱荣等人寒暄。 随后元徽进门,向元子攸行了一拜,这便是行动讯号。 躲在屋外暗处的光禄少卿鲁按、典御李侃等人见此讯号便迅速从东门闯入,直扑尔朱荣。 尔朱荣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亦径直扑向元子攸。 元子攸虽然惊恐但也早有准备,他迅速取出膝上藏着的小刀,往扑来的尔朱荣身上捅去。 一时尔朱荣被刺,倒地挣扎,随即众人都飞扑上去继续补刀,最终尔朱荣及其带入宫中的众人皆被杀死。 一时元子攸如释重负,瘫坐到地上! 过了一会儿便令人传出尔朱荣死讯,整个洛阳城内文武百官,以及黎民百姓,知道后,无不欢呼雀跃。 元子攸更是登上阊阖门,宣布大赦天下! 然而尔朱氏随即展开了报复。 短短三个月后,元子攸便被尔朱兆劫持北上,随后尔朱兆就令人把他勒死在了晋阳三级佛寺内。 结束了他短暂而又有血性的一生,留下一首绝命诗 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 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 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 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 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 在尔朱荣刚被杀死不久后,晋州的高欢很快也收到了一道信函。 看到信中孝庄帝杀死尔朱荣的消息,高欢一时欣喜万分,尔朱家族残暴不仁,不得人心,他早已生了离叛之心; 如今尔朱荣一死,便是叛离尔朱,自立门户的最佳时机。 随即来回踱步,思量着如何走好下一步棋局。 他先是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并未与尔朱家族参与讨伐孝庄帝,立新帝元晔的行动。 尔朱兆劫持元子攸时还不断书信,劝其不要为难皇帝。 直到尔朱兆因与纥豆陵步蕃在晋阳对战中连连失利,其大本营面对危机,随即向高欢求援。 高欢才与众人商议后最终决定救援。 但他虽表面答应,却在行军驰援的路上慢慢拖延,在尔朱兆反复催问下也只是回复汾水泛滥,苦于无桥! 直到尔朱兆被打得撤出晋阳,高欢的部队才从天而降,并击败了纥豆陵步蕃军队,更在石鼓山将纥豆陵步蕃斩杀,救下尔朱兆。 尔朱兆非常感激高欢的救军之义,取胜当晚便与高欢痛饮,几碗酒下肚,高欢便顺势问道尔朱兆: “大王手里既二十万六镇降户,为何没能与大王一同御敌呢?” 尔朱兆听了,随即喝了一碗酒,接着感叹道: “唉,你是不知道啊,这六镇降兵屡屡造反,大小二十六次,被杀过半数,仍旧是造反不已!我怎敢用这些人啊!” 高欢便诚恳的建议道: “六镇降兵反叛不休,但又不能全部都杀掉,大王,您应该选一个心腹之人去统领他们。 再有反叛,问责统帅,不用每次都杀掉大批的士兵!” 尔朱兆听后也觉得此计甚好,可谁来担任这个统帅,心中却没主意。 这时贺拔允趁着酒意便起身,晃晃悠悠的说道: “大王,高欢就最合适不过了,他本就出身六镇,还大老远跑来救了大王...”这还没说完 高欢便佯装大怒,冲出酒席上前一拳打到了贺拔允脸上,打得贺拔允门牙都掉了,满嘴是血,嘴里还骂道: “太原王活着的时候,说怎么样怎么样,现在太原王死了,天下的事都是听大王的,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席上的尔朱兆见了眼前的景象,很是感动高欢的忠心耿耿,于是趁着酒劲当即宣布道: “从今以后高欢你就是这六镇降兵统帅,君莫要推辞!” 高欢大喜,但担心尔朱兆酒后反悔,随即便出营宣令: “我受命统帅六镇降兵,都到汾水东岸来受我号令!” 因六镇降兵厌恶尔朱氏及其手下契胡兵,便极短的的时间内就奔赴高欢处,完成集结。 第4章 白马歃血兄弟假 看着眼前的六镇降兵,高欢欣喜计成。兴奋不已!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便进行了下一步计划。 若此时回晋州一旦公开与尔朱氏决裂,恐北受尔朱兆、南受洛阳尔朱世隆、尔朱天光联合,不宜回到此地! 想到东面尔朱氏弱,粮草丰裕,便决定东行,出太行。 不久之后,高欢就命人将一封密信及一些金银财物送到以前怀朔的兄弟刘贵手上。 此时刘贵正是代理汾州刺史,高欢让刘贵上书给尔朱兆称: “并肆两州霜旱灾多,士兵缺粮食,已以鼠为食,望大王令高将军引兵带往太行山以东,解决军粮之事,亦可平叛河北叛贼。而后再由大王调遣。” 看了书表后的尔朱兆也同意了。 慕容绍宗接过书表,看完后立即劝说尔朱兆: “高欢出镇如蛟龙得云雨,将来就无法再控制了啊!” 但尔朱兆早已因高欢救军之事完全信任他,哪里听得进慕容绍宗的劝言。 还认为他是嫉妒进谗,还把他关进了牢房,同时下令高欢移军! 高欢就此如鱼得水,带着近十几万军队急速向东前行。 可在途经襄垣时,刚好遇见了尔朱荣妻子北乡公主带着财物及三百匹好马从洛阳返回。 于是高欢假意借马,但公主并未答应。 高欢便命手下用三百匹劣马换了公主三百匹好马,之后便逃之夭夭! 公主回到晋阳,便向尔朱兆哭诉此事。 尔朱兆才高呼:“高欢欺我!” 这时才急忙把慕容绍宗放出,并且自己亲自率兵追赶至襄垣,但恰逢漳水涨水冲段河桥。 高欢隔着河水向尔朱兆解释:“大王,向公主借马是为了抵御太行山的叛贼,六浑绝对没有异心!” 尔朱兆竟又信以为真,以为是自己误会高欢,于是单骑渡河,取下佩刀,还与高欢杀白马盟誓,结为兄弟! 当夜痛饮并留宿于高欢营帐。 尉景本埋伏壮士想要杀掉尔朱兆,却被高欢及时阻止。 高欢说道:“如今若杀了他,他的部众党羽必定聚集寻仇,如今我们兵弱马瘦不宜为敌。 且尔朱兆有勇无谋,日后不足为患,若是其他能者得了其部众,对于我们来说弊大于利,如今还不是明面上与尔朱氏决裂时机”。 刺杀由此作罢。 第二天清早,尔朱兆归营,再让高欢过河到他的大营。 高欢本来要过去,被部将孙腾及时拉住说道:“恐怕此为鸿门宴,还是不去为妙。” 尔朱兆见状只得隔水谩骂,最终无奈返回晋阳。 成功骗取六镇降兵的高欢,不但扩充了兵力,并建立了未来的政治资本,形成了自己的势力集团。 同时摆脱了尔朱兆的控制,真就如慕容绍宗所言蛟龙遇云雨! 之后高欢带着大军继续向东横跨太行,一路上严肃军纪。 不允许部下对经途有丝毫抢掠侵犯,遇麦田都会亲自下马,牵缰绳缓慢前行。 留下秋毫不犯的美称,一路受到众多百姓拥戴。 出太行山后,因无根据之地,便先令众军停顿整备驻军扎营! 这日十岁的高澄想要策马游玩、欣赏这万里雪景。 便在营中让人挑了匹好马,直接策马扬鞭冲出了营帐,段荣见了便忙命小兵前去追赶。 此时正值腊月,天寒地冻,高澄只觉行马太快风急如刃,便就拉紧了缰绳开始缓步前行。 直至远远看见一老一小睡卧于路边,便策马上走近,下了马上前查看。 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老者横卧似早就没了呼吸,身旁趴睡着一小孩大概七八岁,不清楚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时小兵已经气喘吁吁的赶来,见此场景便上前探二人呼吸,老者果然已死。 而这孩子却是还活着,但估计是饥寒交迫,气若游丝神情恍惚。 于是高澄便命两名士兵帮忙掩埋了老者,在命一小兵把那孩子抱回了军营。 回到营中的高澄及身后的士兵正好撞见高欢,他便上前对自己的父亲说道: “阿爷,我捡到一小孩,要救得活便让他当我侍童!” 高欢并未说话,只是走进抱着孩子的士兵面前,看了看这孩子。 然后便命人喂这孩子吃点东西,洗漱一番。 便就与孙腾、段荣、尉景等人一同入帐商量下一步走哪地,取何城! 次日高澄想起了昨日捡来的孩子,便兴冲冲的去找昨日抱回孩子士兵,这小兵才说道: “少主,这孩子是个女孩,这军营中恐怕只有夫人们的营帐能养这孩子呀!” 高澄这才进了小兵的营里,这营帐都是连排的床板,因都是大男子居住,虽然天寒,但仍旧能闻到一股酸臭! 那孩子已经被整理了一番,头发梳起盘至头顶,身上穿着步兵衣物显得极不合身。 脸上的污垢虽已洗净,但被风霜侵蚀得满是皲口,只是那双眼睛水亮,但却不似小孩般天真,反而满眼忧伤。 高澄见了不由得心里有几分同情,便慢慢走近女孩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女孩看着眼前穿的规整干净,长得也有些好看的男孩。 不免心里有些自卑,便收起了目光轻轻的说着:“我叫秦姝,七岁。” 声音细细软软,高澄想到平日里与自己争抢斗气的妹妹,觉得多个这样的伴也是好的。 便跑去了母亲的营帐,见到娄昭君便央求道:“阿娘,我捡了个妹妹,你收养她吧!这样我就再多个妹妹。” 娄昭君此时孪生的高洋,阿那也才五岁,与高澄从小都得照顾他们,却并不能玩到一起。 女儿高泠与他平日里虽会一起玩耍,但又多有争吵闹腾。 再加上一直喜欢高澄的聪颖,也就答应了。 于是晚上高欢回到帐中也就说道:“阿惠今儿央求着我收个女儿,听说是个孤女,我倒觉得没有什么,想依着他的性子,你这边怎样?” 高欢笑了一声,昭君为他脱去军甲后他便做到床榻上,说道: “昨天还说他要收个侍童,今就又要个妹妹! 子惠年纪也不小了,平日里还是多教导教导一些书文道理,明儿我让军士打听打听这孩子!” 最后士兵回复,只知这孩子本是汉人,家里算是富裕却被尔朱氏的军队洗掠。 父母均被害死,是跟着外公逃到此处,虽然不善言语,可是却能写字,应是富人家的孩子落难。 高欢最终还是同意了娄昭君,便将此女收养! 此时高欢的行军出了太行,扎营不久后,营中却来了神秘之客! 第5章 子惠劝降高敖曹 来者便是如今盘踞冀州的渤海高氏高乾与封隆之之子封子绘,他们只是带十余名轻骑一同而来。 高欢此行对外声称的便是讨伐冀州,而今他们自己倒先行来到了高欢的军营,高欢便猜出了其来意。 高欢急忙上前迎接,并令人备下了酒菜招待! 高乾几口酒下肚便开始大声痛骂道: “尔朱氏残暴不仁,欺君叛逆,人神共愤,天下之人皆欲讨伐。 明公您威德远播,天下人不无敬你,若您能兴兵讨伐,这天下没有能抗衡您的。 冀州虽小,人口足却是不下十万,赋税足够军资。” 高欢虽欣喜,但觉此时还不宜与尔朱氏公开决裂,亦未当即同意,又未表示拒绝。 只是与之诉说一番后,又扯道: “你我皆是渤海高氏,论着这族中辈分,我还得叫君一声叔父呢!” 随即众人大笑起来。 高乾亦听出其中有意合作的意思,自是欣喜,于是几人一番痛饮。 之后循序渐进最终高欢与高乾达成了入冀州共讨伐尔朱氏的协议,当日也就与高欢同帐而睡,第二天一早便又回到了冀州。 当高欢行军至大王山,李元忠也驾车来到了高欢营中,车上备有素琴浊酒。 高欢听说过此人嗜酒并没有什么政绩便声称不见。 之后便见那李元忠在大营门店席地而坐,大口喝起酒来。 一边吃喝还一边骂骂咧咧: “我本以为高公是大英雄,能招揽贤才豪杰。 可如今国士在营外,他却不能如周公那般吐哺、辍洗,快走迎接贤达。 我李元忠断定高公并不是治世大才,请还我投名状,我这就打道回西山。” 一时吸引了众多士兵围看,高澄亦被吸引前去查看。 高欢听到属下来报后,便亲自走出营帐,礼貌的扶起李元忠,进到军营。 又命人备了酒菜便与李元忠痛饮。 几杯浊酒后,李元忠便开始抚琴,亦开始摇头吟唱,高澄进到营帐中,一时跟着他的吟唱愣神。 李元忠却突然停止了弹唱,随即开门见山说道: “天下恨尔朱氏已久,高公难道还要继续效忠尔朱氏吗?” 高欢一时惊愕,但只是淡定说道:“我贺六浑今日全因尔朱氏,我当誓死效忠。” 李元忠有问道:“如今高公是否为了粮草而来?渤海高氏高乾兄弟是否已经来找过你了?” 高欢眼色一沉,继续说道:“高乾兄弟叛逆尔朱氏,怎会来见我?” 于是李元忠说道:“高氏兄弟虽是武人,但却心里明镜。” 高欢对手下说到:“李公醉了!” 便命人扶他下去,此时一旁的孙腾便忙过来说道: “李公是来辅助主公您的,可待他继续说下去!” 高欢便屏退了身边守卫,亦呵退了高澄,独自与李元忠相谈。 此时李元忠便说道:“我愿保证赵郡李氏助高公取殷州,但需公开讨伐尔朱氏。 但殷州不如冀州,粮草短缺,不足成大事。 而若是去冀州,高氏兄弟必能支持高公。 若是如此,我李元忠也愿为公守殷州,而后殷州冀州一体,沧州等地也就会顺服。” 李元忠直说到高欢心坎上,便连声谢过李元忠,之后李元忠便回到赵郡开始召集乡兵。 高欢也开始行军向冀州,经过邺城时又命人通报相州刺史刘诞借粮,可刘诞并未同意。 高欢只有令军入城抢了军粮,并留给刘诞一个欠条,让其找尔朱兆还粮。 公元531年二月,高乾信守承诺与封隆之敞开了城门,迎高欢军队入城。 而在外行军打仗的高昂知道大哥竟然将辛苦打下的冀州拱手送人,便命令手下送给了一件女人的衣裙给了高乾。 高欢知后便与高乾商量,要了一封其父高翼的书信,在信中言: “高欢与渤海高氏本是同根同源,希望敖曹你放下成见,兄弟几人好好辅佐高欢成就大业。” 同时让人备上了厚礼与信件快速送到高昂军营。 回到营帐中,见到了高澄前来问安,便说道: “子惠啊!阿爷想要劝服渤海高氏一勇猛之将,你能否代父前去?” 高澄答道:“阿爷,我自是愿意前去的,必不辱命。” 高欢便说道:“好,子惠,那你明日便以子孙之礼去见见三叔爷吧” 高澄回道:“好”,随后退出了高欢营帐。 第二日一早高澄便整理好了行容,独自骑上马,跟随士兵指引直奔高昂营中。 高昂先已收到书信,碍于父亲情面已经消气一半。 这日士兵来报其二哥和高欢之子来到营中,便出营查看。 高昂刚出营帐,却见高澄飞快跳下马来,跑到了高昂面前,一个扑通跪拜。 高澄用童声,却很响亮的喊道:“子惠见过三叔爷。” 高昂一愣,便忙扶起了高澄,心里的气又消去一大半。 又见高澄立身后,朝着自己再是鞠躬一拜,其举止优雅有礼,立直身子后显得却是气场十足,形象盛佳。 而后便领了他进了营帐之中,备了酒菜,留下二哥与高澄。 高澄坐下后又说道:“三叔爷,我从家父处听闻三叔爷威名已久。 家父常言三叔爷是当世难得的英雄猛将,我亦久仰,老早就想来见见三叔爷了。” 高昂听他一口一个三叔爷叫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便细问了高澄年纪,喜好等,高澄一一回答后又说道: “如今家父欲讨尔朱氏,救民于水火,家父亦常感言,若是当真起义又怎能缺得了三叔爷您这样的英雄! 所以家父希望三叔爷不要芥蒂冀州之事,能够放下嫌隙,成就大事,倒是一起为了渤海高氏争光。” 高昂连连笑道:“子惠,你不必一直叫我叔爷,我这听着啊,心里甚麻,也怪不好意思!” 随后又说说道:“尔朱氏恶贯满盈,人人得以诛之,我高敖曹亦愿跟随高公谋事!” 而后高澄欢起,又依着小孩心性,缠着要三叔爷带自己策马射鹰! 高昂见高澄如此讨喜,也都依从,期间两人相处甚是愉快。 高昂初见高澄时,见他行了跪拜之礼,本就喜欢此子,如今再听高澄这般言语,亦觉高欢对自己的看重。 又观高澄形貌也是动人,便也就放下了成见,同意一起合作归附。 在高澄离开后不久,便领着属下兵将一起回到信都。 回到信都以后,众人亦是一番痛饮,高昂亲见高欢以后,也觉得此人乃是当世英雄,再无过多异心。 之后高欢对昭君说道:“这次子惠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看来以后应当让他知些兵法军务了!” 昭君之言:“天下易取不易治,我看啦应当让他多学学权谋理政之事!” 高欢亦觉此言不错,便开始想着怎么培养好自己的接班人。 第二日便看到高澄正与军士一同练习骑射,高澄一箭便中靶心。 正在欣慰之时,却见之前收养的秦姝一把接过高澄手里的弓箭。 然后一箭竟然射穿高澄已中靶心的箭,顿时把高澄原本的箭击落在地。 一时感叹这小女娃,竟然有如此好的箭术。 高澄见到了父亲,便快步跑到高欢面前,也未见被秦姝比下而不悦的神情。 只是喊道:“阿爷!” 高欢对他点了点头,便转向秦姝问道: “阿姝你之前与人学过射箭?” 秦姝还未来得及说话,高澄便说道: “姝妹妹是跟着我学的,怎么样,阿爷?我这个师父厉害吧?” 高欢听后仍是问道:“阿姝之前没有学过?” 秦姝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高欢一时感叹她的天赋。 而后想起正事,便对高澄说道: “如今你也渐渐大了,要少些玩乐,过几日我便拜访一些名士高人,教你一下书文,别以后只认得几个字!” 高澄未表示反对,随后便与秦姝别了高欢跑开了。 高欢便叫来了一旁的军士,问道:“阿姝真的是跟阿惠学的箭术?” 那军士回道:“是的,将军,刚开始着她还不会射箭姿势,但一日不到,便能中靶,我也为之惊叹!” 高欢听后便有所思,而后命人开始教导秦姝武术骑射。 又专门派人请来杜洵,教导高澄及其兄弟姐妹几人功课! 这日殷州刺史尔朱羽生却率五千人马袭击信都。 高昂听到消息后连铠甲都未披挂就率十余人前去迎击。 高乾看着鲁莽的弟弟,便急忙用绳子放下五百人想协助三弟,结果五百人赶到时。 高昂已经击退了尔朱羽生,从此高敖曹得“在世项羽”称号。 月余后尔朱世隆洛阳加封高欢为渤海王的诏书送到了冀州,召高欢前去洛阳入朝。 高欢便以昭君生子以及冀州贼匪太多为由拒绝了去洛阳受封。 尔朱氏只得在加封高欢为大都督、东道大邢台、冀州刺史。 但高欢此时却是计划着何时与尔朱氏公开决裂,如何决裂。 这日高澄偷偷拉来了一匹马,把秦姝一同拉上马背,杨起马鞭就往城外跑了。 直至来到城外的空地便与秦姝放起了风筝,直到风筝飞到了高空,他们才找了棵树把风筝线缠到树上。 而后两人坐下,秦姝便找到一节枯草,想要编蚂蚱。 可是这会儿还是冷天,草都枯得一折就碎,试了几次以后,秦姝只得扔掉了枯草。 高澄便问道:“姝妹妹想编什么?” 秦姝答道:“以前外公总给我编蚂蚱,但那些蚂蚱都已经丢了,我想自己编一个。” 高澄听后知道她又开始想家里了。 便问到她的家乡,可她小小年纪怎么说得清楚,只知道靠近南方靠近东边。 两人聊着天看着风筝不一会儿尽都疲惫,相互倚靠着睡着了。 这时找到他们的士兵,才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上了马回到城内。 当月末刘灵助被击败斩首,消息传到了信都,一时河北明目反对尔朱氏的势力,开始群龙无首。 就差高欢一纸宣言,成为这新的牵头人。 第6章 信都起义顺民意 信都城内高欢、孙腾、尉景、高氏兄弟等人坐在一屋内商量着军机。 高澄亦被高欢叫到身旁,并事前嘱咐他所听之言不可外泄一字一句。 高欢先说起: “尔朱氏无道,我早欲与之决裂,但军中多是隶属于尔朱氏的六镇鲜卑,如今若起兵,当以何谋让六镇兵随我等起事?” 窦泰则有些担忧便说道: “六镇众兵随将军到河北就食、久未经战,尔朱氏又兵强马壮,众寡悬殊之下,恐怕人心未必愿反啊!” 孙腾道:“昔日六镇兵于尔朱氏麾下,早已怨声载道,且反叛尔朱氏多次。 而后跟随主上,主上体恤士兵,军纪严明,军心凝聚。 必会跟主上一心,只要稍施手段便可争取六镇军附从。” 高欢忙问道:“龙雀可有计谋?” 孙腾便慢慢道来:“可以先伪造文书,假称尔朱兆将以六镇人配契胡为部曲,这必引起六镇军不满。 而后再造调兵虎符,再称尔朱兆令将军征兵讨伐步落稽。 以此再激六镇军反心。” 高欢等人听后皆言此计可行,而后高欢又对孙腾、尉景说道: “公布文书后你们则为将士求情,延缓出兵。 我在出兵之时送行众军,还可安排一些可信之人,在其中高声道出反叛之意,推波助澜!” 众人最终定下方案,一旁的高澄初次听到如此军机,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未曾想行军打仗还得编排大戏,可也不禁心里佩服。 高欢转过头对高澄说到:“子惠,今日之言不可外泄一句,你当谨记!” 高澄忙回道:“是,阿爷!” 过了几天高欢便先宣布了假文书,众军听后果然一片哗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些火气大的开始破口大骂,谁都不愿意配契胡部曲。 过了几天后再以假的调兵虎符,称尔朱兆调兵讨伐布落稽,让众军集结。 此时谁也不愿意被尔朱兆当成工具,不满者皆高声谩骂,众军一时沸腾起来。 于是孙腾与尉景便上场求情道:“将军,大家皆来自六镇,念在同乡之谊,让众军缓些时日出发吧!” 高欢假意同意 过了几天再要集结出发时,士兵们也都不愿意出征。 但集结快完的时候,孙腾与尉景又开始为士兵求情。 这样反复几次,士兵们反叛情绪亦在这反反复复中被拉扯到了极致。 直至最后一次,高欢亲自到郊外为众军送行。 他先端起一碗酒随即一饮而尽,而后却突然悲切的哭了起来。 一时众军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亦开始抹眼泪,此情此景甚是悲切。 接着高欢他哭着大声说道: “我与大家都是背井离乡之人,都是六镇人,现在大王调你们去往西方是个死字啊! 如今延误了军期亦是个死字! 配给契胡部曲还是个死! 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一连的三个死字,让众人无不哀伤。 随即有人高呼:“反了,咱反了!” 接着众人都开始高吼着:“对,反了,反正都是个死字!” 一时千呼百应。 高欢又假言:“若反了,所谓群龙无首,那众人该何人统领啊?” 下面的士兵当然都呼吁着:“高将军,您就是我们统领,这还用说嘛?” 六镇兵也都高呼起了:“高将军、高将军!” 而一旁的孙腾等人都上前附和道:“将军,如今众心归一,将军当率群雄,趁势起义啊!” 高欢也不推辞,只是再次大声说道: “大家都来自六镇鲜卑,各方豪强并不好约束。 当初葛荣的下场大家都知道,现在既然愿意跟随我,就不能再和以前一样。 第一不能欺负汉人 第二不可犯我军令 第三我说攻打哪里就要攻打哪里。 将士们,你们能否做到?” 一时千呼百应,六镇军都高呼起:“誓死追随高将军,誓死追随高将军!” 见到这被烘托起来的气氛,河北氏族高氏兄弟及封隆之等人皆心里佩服高欢的演技以及其谋略。 高欢终于在(公元531年)六月二十二日这一天起义了,但并未宣布反对尔朱氏,故尔朱氏皆还不知其已叛离。 高欢先令之前前来投诚的李元忠,聚集数千人逼近并骚扰殷州的尔朱羽生。 此时的尔朱羽生并不知高欢已经起事。 所以高欢再派出高乾假意前去救援尔朱羽生。 高乾在城外拱手说道: “羽生将军,在下乃高乾,现奉高将军之命前来救援。 昔日我的弟弟敖曹与羽生将军有些旧怨,我在这里代他向将军道歉,还望将军原谅。 如今我们与高将军一心都为大魏,如今特来帮助将军!” 这尔朱羽生也是没有什么脑子,就轻易相信了高乾,并迎接了高乾入城。 到了城中高乾下马说到: “我们来时,见叛贼人数并不多,若是出城主动伏击,而我们再从后堵住他们退路,双方夹击肯定能迅速攻破来袭。 羽生将军可与我等出城详查,视察地形!” 尔朱羽生听后,与探子所报对方人数基本一致,便也就信以为真! 就真随着高乾出了城门,到了一处土墙处。 高敖曹却突然冒出,飞身打下一锤子,击倒尔朱羽生。 随后高乾等人一同将其砍杀,并割下了首级,回去交给了高欢。 殷州剩余的守兵亦不战而降。 高欢见到尔朱羽生的人头,便沉声说道:“而今之际,只有反了!” 随即命手下将尔朱羽生的首级挂于旗杆上,再命孙腾宣读征讨檄文,正式宣布反尔朱氏。 而后命李元忠为殷州代理刺史,镇守广阿。 至此,高欢手下的六镇鲜卑与河北豪族完成联合工作,统一战线,从此两大势力捆绑在了一起。 一名士兵快马送来急报,然后快步跑到尔朱兆面前并跪下,嘴里说到:“禀告大王,冀州的高欢反了!” 尔朱兆拿起急报,知道了自己堂叔被高欢杀了祭旗,一时气得踢到房内的立柱上。 嘴里怒吼道:“贺六浑,你竟欺我如此!来人,立刻发征讨檄文,给洛阳写信让他们派兵!” 坐下后又想到高欢从自己手里骗去了六镇降兵,又抢夺婶婶马匹,自己还与他拜了把子,如今又杀了尔朱羽生。 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又是一阵推桌子摔碗! 怒吼道:“贺六浑,不取你人头,难消我心头之恨!” 第7章 高欢离间尔朱氏 高澄自父亲信都起义后,从来不曾得闲! 每日不是读书,就是被父亲叫去听议。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过秦姝了,这日有闲便去到秦姝与其仆人蔡阿婆房中找她玩,但却并未发现她们。 秦姝性格恬静,没有冬日寒霜,她恢复了白皙透亮的脸蛋,长得水灵漂亮,高澄找她玩多过找自己妹妹弟弟。 他垂头走在院子里,心里正想着秦姝会是去哪里。 却突然被高欢叫住:“子惠,你在这里啊,走随我去营中视察。” 便领着他一起出门骑上马,行往城门两侧的军营之中。 来到营中却不想在这里一眼看见秦姝,正提着刀练习着劈砍动作,旁边站着一位中年士兵对她单独指导。 高澄先是一喜,随即疑惑,便忙着上前问道:“姝妹妹,你怎会在军中?” 秦姝便收起了军刀,却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看向了走近的高欢。 高欢走过来说道: “子惠,是为父让人训练她的,阿姝箭术精准,身手灵活,是不错的练武料子!既如此你们先玩会儿吧。” 随即便与其他人走开,去看军队操练。 高澄随立马拉起了秦姝的手问道: “姝妹妹,你会不会很辛苦?你现在不会也是住在军营里吧?我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 秦姝答道:“子惠哥哥,你放心,我过得很好,我还是跟着蔡婆婆住在一起,只是每日跟着师父来营。” 说完随即练了一段给高澄看,动作虽然力道不足,但已能使出部分连招,倒有些像模像样。 高澄其实并不喜舞刀弄枪,但从小亦被父亲逼着学了些。 随即也拿起刀来,连贯的耍出外旋舞花,劈刀后再回身扎刀,平身回刀后再来了一个缠头... 毕竟年龄大些,学得久些,动作远比秦姝熟练灵活。 再加上身形高瘦,整套动作下来很是赏心悦目,秦姝连连拍手叫好。 在回家的路上,高澄心里想到还好姝妹妹没有住在营中。 他又回忆起并州晋阳之时,每天全身脏兮兮臭熏熏的,那时候全家人都还长了虱子。 而自己刚捡回秦姝时,她就像那时候的自己,他是真的不希望她在军营中待着的。 便趁机对高欢说道: “阿爷,能不能别让姝妹妹每日到军营里训练啊,她还那么小! 能不能就让她陪着我们兄弟姐妹一起玩,好不好?” 高欢听到如今高澄总记挂着玩字,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并说道:“你如今都这么大了,每天竟然还惦记着怎么玩? 为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活下来都难,如今你衣食无忧,反倒整天想着玩。 回去给我抄《孝经》十遍。” 高澄随即便不敢再说话,回到住所后便加紧赶抄着《孝经》。 同时逼着仆人,还有妹妹帮着一起抄。 高欢总在高澄惹他生气的时候,抽他鞭子,他可不想再挨鞭子了。 可高欢根本没有时间顾及着高澄要抄的《孝经》。 因为斥候来报尔朱兆的大军已经逼近殷州。 随后高欢便命人送信给李元忠,让他率众直接撤回信都。 信都城内高欢暂住的居所内,孙腾为劝高欢拥立新帝。 他说道:“主上,如今我们既然已反尔朱氏,那么尔朱氏所立的皇帝就不能承认。 当另立一新帝,才能凝聚人心,也能招揽其他想反尔朱氏却碍于洛阳朝廷的各方诸侯。 如今情势紧迫,只有最近的渤海太守元朗为皇室宗亲,而今可立他为帝!” 高欢心想这元朗虽为皇室宗亲,但血脉疏远,缺乏号召力便说出了担忧: “可是这元朗血脉疏远,属于皇族旁支,恐怕日后难以服众!” 孙腾随即又说道:“前几日军报称尔朱度律已经从洛阳出发。 东面的尔朱仲远也已出兵,我们没有时间再去顾及血脉近疏啦!” 高欢本想停止讨论立帝之事,便说道:“而今,可先讨论一下面对尔朱大军,该如何破敌!” 可孙腾却却依然坚持着:“若想破敌,需先凝聚人心,尔朱氏打的是平叛的由头,我们只有立了新君,才能破其由头,与其分庭抗争。 主上,如今就快兵临城下,不可再犹豫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暂立元朗为帝,待到他日讨伐了尔朱氏,再择一新君便是!” 而渤海高氏兄弟等人亦是同意孙腾的建议,最终高欢只得妥协。 在十月初六便拥立了渤海太守元朗为帝。 而后尔朱兆屯兵于广阿县,尔朱度律与尔朱仲远则屯兵于阳平县,号称十万之众。 看着驻军舆图的高欢众人,心里反而有些转忧为喜,而后让儿子观察舆图说出见解。 高澄上前看了之后想着尔朱氏大军是联合来攻打父亲的,两方驻军却相差几百里。 便说出了自己的见解:“阿爷,我见尔朱兆大军屯于广阿,尔朱仲远等却屯兵于阳平,足见其心不一,儿子觉得他们都想着坐山观虎斗,估计他们谁都不愿先行出兵。” 众人听后都笑了起来,高欢对众人说道: “没错,子惠说的没错!连一个孩子都能看出他们其心不一,可见此次我们便有了突破口。 昔日尔朱兆立元晔为帝,尔朱世隆等人却改立元恭为帝。 足见双方本就嫌隙。 再加之尔朱兆一向暴躁行事刚直、一直看不上尔朱世隆胆小,据称当初在洛阳尔朱兆曾当众人持剑怒斥尔朱世隆,尔朱世隆亦必然怀恨在心。 而今再看这屯兵之位,可见他们之间的嫌隙并未缓转。 子惠,那你再说当用什么计谋!” 高澄望着父亲,心里想着不就是明说了要弄离间计吗?为何还要再问我。 想到父亲最近半年对自己的管束加强,听议次数也增多,可见父亲是故意要自己在众人面前显聪明。 也就答道:“阿爷,依儿子看,可用离间计!” 众人再次大笑,高欢便接着说道: “对,对,就是离间计” 而后在问道众人如何细施,这时窦泰说道:“将军,可分派两拨人,分别去到广阿与阳平,散播谣言。 在尔朱仲达及尔朱度律的营中就说我与尔朱兆并未决裂,反而有谋打算除掉他们二人。 到尔朱兆军营里就说尔朱度律与尔朱仲远受尔朱世隆之命想借此机会除掉尔朱兆。” 高欢点头,于是说道:“那窦泰,你就下去物色合适人选!这些都交给你了!” 窦泰随声说道:“是,将军。” 随后几日,随着谣言的扩散,尔朱氏双方果然都开始怀疑对方图谋不轨,谁都不敢率先攻打信都的高欢。 尔朱仲远便派人前去尔朱兆营帐中沟通。 最终尔朱兆率三百轻兵,去到尔朱仲远帐中。 可刚进营,见其中情形便心生多疑,又见尔朱度律等人脸色阴沉,生了猜疑之心! 话都没说上一句又转了马头奔出尔朱仲远营中。 尔朱仲远见此情形,只得又派斛斯椿与贺拔胜去追,而尔朱兆却因旧怨扣押了他们二人。 还威胁到贺拔胜说道:“你可知罪? 其一,你杀了可孤 其二,天柱大将军死后你又成了叛徒 我早就想杀了你,今日你到自己送上门来,有没有什么遗言?” 贺拔胜无奈说道:“如今我为鱼肉,你为刀俎,无话可说。 只是觉得我要是死了,你们尔朱家就彻底分崩离析。 自古同室操戈没有不败的道理,只怕我死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尔朱兆听后,觉得似乎有理,第二天又将两人放了。 可是此时尔朱仲远知他们二人被扣,便已经后撤百里。 尔朱仲远与尔朱度律本就拥兵自重,亦不愿因高欢而损兵折将,且尔朱兆又如实暴躁无礼,之后便都各自退兵离去。 现在只剩下尔朱兆盘踞广阿。 但高欢仍顾虑尔朱兆麾下的契胡士兵,不敢贸然攻打,在营中反复思量。 亦对众人说道:“虽尔朱仲远等人已经退兵,但尔朱兆麾下契胡兵强悍,敌众我寡,该怎么办呢?” 此时年轻的段韶便站了出来对高欢:“将军,众人拼死效力才算得上兵多,能得天下人心才算得上强大。 尔朱氏狂妄狡诈,他们所过之处都是裂冠毁冕,拔本塞源。 邙山聚会,缙绅何罪之有? 但他却杀主立君,不过半月,就使天下大乱,十室九空。 将军您却昭显德义,翦除君侧的恶人,何往而不胜?” 高欢听后略微思索,然后感叹道:“我虽以顺讨逆,奉命伐罪,但始终弱于强中,你不知道吗?恐也难得上天庇佑!” 段韶答道:“我却听过,若众者荒淫无道,弱者便能以寡敌众,上天庇佑一向有德之人。 尔朱氏为害天下,内无贤良,智者不为谋,勇者不为斗,不肖失职、那么就应该贤者取之!” 高欢听后,觉得亦有道理! 随后便率军攻打广阿尔朱兆,高欢麾下士兵气势如虹。 而尔朱兆麾下因尔朱仲远等撤兵离去,士气低落并不能认真迎战,最终也撤军离去。 第8章 地道崩塌邺城墙 随着尔朱兆的退兵,高欢便趁着士气又率兵进攻邺城。 留下家人于信都城内,高澄这才觉得日子过得稍微轻松。 但母亲娄昭君并未放松他的功课,所以他也只有下午才能得空。 秦姝也不用再去军营,只要有了空闲,高澄便会去找上秦姝一起骑马射箭或是下棋。 而他的亲妹子高泠并不喜欢跟着哥哥,反而喜欢跟着阿娘一起做针线。 因娄昭君在高欢信都起义以后,总会自己亲自缝制军衣,以慰军士。 她的姐姐们及高娄斤等军中妇人,也自然都跟着她一起缝制军衣,顺带聊上一些家常琐碎。 如今外面已然是大雪纷飞,高泠自是喜欢待在火炉旁听着大人们闹家常。 这日高澄牵来两匹马,让秦姝与自己比赛。 虽然秦姝学会骑马还不到一年,却一点也不推辞,登上马背便挥鞭疾行。 高澄见秦姝已策马跑出一段距离,才站上马背,挥洒马鞭追赶上去。 守门的士兵看了,不免又抱怨道,又得让人去找这两个小祖宗了。 雪落苍茫大地,一片银装素裹,两人策马驰骋,只留下几道长长的马蹄印。 在她们两人都累了以后,才下了马来,高澄问道秦姝:“姝妹妹如今刀术练得怎么样了,要不我们来比试比试。” 秦姝回道:“比就比”。 随后她便在路边找了两支枯树枝,递给高澄一支后便向高澄劈去,高澄快速躲开。 而后两人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可秦姝一不小心树枝舞到了高澄的脸上。 高澄吃痛哼了一声,便扔下树枝捂住了眼睛。 秦姝急忙扔掉树枝,跑上前去查看,非怕自己伤了高澄的眼睛。 她轻轻扒开高澄的手,却看见他冲自己做了个斗鸡眼搞怪。 还以为高澄是假装受伤,一时说道:“子惠哥哥,你唬人!” 高澄便急忙说道:“没有,没有,你真打到我了,你看看我脸上,有没有红印子?” 说着便伸长脖子,把脸凑近秦姝让她看。 秦姝这才看到高澄右边眼上方到右耳一侧脸上真有一条长红痕,才细声的说道: “子惠哥哥,对不起,下次我小心些。疼不疼?” 她一边有些心疼,一边又怕回家后义母见到会责备自己。 便就细细的看着高澄伤痕,却不想高澄挠起了她的痒痒,一时两人又玩笑起来。 直到远处追来的士兵大声呼喊,他们才跟着回家。 等到她们进到院子,却看到娄昭君正端坐在堂屋中央,身边站着蔡婆婆,还有几个婢女。 高澄见此情景,便自知母亲生气了,便跑步上前叫着:“阿娘!阿娘!” 娄昭君不等他继续说话,严厉的吼道: “跪下!” 高澄只好跪身在地,而秦姝也慢慢走进屋子,跟着跪了下来。 “子惠,你可知这寒冬腊月,你父亲为了攻破邺城,与众军一直驻军在外,能不能回来过年都不知道,你这孩子却只知道每天玩乐! 从今天起,每日下午也跟着老师读书。 阿姝,明日起你就和阿泠一样,跟着我做针线,缝制衣裳。” 秦姝轻声回道:“是,义母!” 阿澄虽然心里不愿,但也怕母亲日后告知父亲,未免到时又挨打,也只能回道: “是,阿娘!” 而后高澄便也少了单独找秦姝的机会,但只要结束了当日课程,就急冲冲的跑去拜见母亲。 拜见母亲后假装看着女人们缝制衣物。 实际却是为了憔秦姝,看着秦姝歪歪咧咧的针线,不禁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高娄斤见了这两孩子,便肘了肘一旁的娄昭君,并悄悄说到: “你瞧他们,我看你不是多了个女儿,倒是多了个媳妇儿。” 娄昭君一笑,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想着出兵在外的丈夫,心里焦虑。 之前葛荣就是攻打邺城久攻不下,才最终败于尔朱荣。 而今高欢经过反复思考,最终定下地道战的计谋。 他一面命士兵不断堆着土山,做势要以土山攻入城中,一面又命人偷偷挖掘地道。 两个月来士兵在这寒冬里,不是挑土堆山,就是挖土凿道,每日过着灰头土脸的日子。 除夕的这一天,高欢便命人杀牛宰羊,做了丰盛的年夜饭。 并在营中高台上,举着酒杯,对众军说道: “诸位将士们,今晚是大年夜,连日来大家都辛苦了。 为攻邺城,我们同守年夜,迎接新年。 诸位虽今日不能合家欢聚,但只要日后破了尔朱氏,天下太平了,诸位以及天下的百姓就都能过上太平年了。 为此我贺六浑在这里先敬大家一杯。” 随即众军都饮下了分发下来的酒水,欢呼起来。 随后高欢又对身边传令兵说道: “今日虽是年夜,但不可多饮,以免敌袭,传令下去,倒酒兵不得多倒,每人不得饮过三杯,否则军杖三十!” 传令兵接令后便穿梭各个士兵据点通知着军令。 而在信都的娄昭君,与各位大将的亲属女眷们,看着桌上的酒肉,却迟迟不肯提起筷子食用,她们都各自思念着出征在外的丈夫。 心里默默祈祷着他们的丈夫能够凯旋归来。 而邺城内的百姓,害怕的冒着风雪都早早逃走了,没有逃的只能祈祷着邺城能够久攻不克,强颜欢笑的过着这个年夜。 正月十七日,在地道挖至城墙之下以后,高欢便命人往支撑地道的立柱上浇上桐油,一切就绪后便下令放火烧柱。 立柱被烧毁后,地道开始坍塌,地面上城墙地基亦是下陷,城墙最终轰然倒塌。 见城墙坍塌后,高欢随即一声令下: “攻城!” 冲锋兵随即气势汹汹的攻入城内,一时城内两军开始了惨烈的拼杀,百姓们也都各自逃窜着。 整个城内硝烟弥漫,喊杀声与哭嚎声交织在一起。 邺城最终被顺利攻破,亦擒获相州刺史刘诞。 消息四散,收到捷报的娄昭君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而后青州的清河崔氏崔灵珍及耿翔遣使前来归附高欢。 昔日怀朔镇的旧友刘贵亦从汾州弃城前来投奔。 同时元朗任命高欢为丞相、柱国大将军、太师。 高澄亦是捡了个骠骑大将军来当。 三月十三元朗及高欢的管理团队南移至邺城,此时冀州、殷州、相州、青州等地都已归高欢所管辖。 而后高欢面对的,便是与尔朱氏的最终决战! 半年的时间,尔朱氏眼看着高欢日益壮大。 洛阳的尔朱世隆终于放下身段向尔朱兆低头,他让节闵帝迎娶了尔朱兆的女儿为皇后,尔朱兆才与尔朱世隆和解。 随后便是长安的尔朱天光,尔朱世隆派出斛斯椿前去邀请结盟。 到了长安的斛斯椿便对尔朱世隆说道: “将军,如今关东局势危急,高欢势起,只有大王亲自派兵联合各尔朱氏族,才能将其击溃。 难道您忍心看着整个家族基业毁于一旦吗?” 尔朱天光此时也是犹豫不决,他本想着盘踞关外自成一派,自成一派,随即他征求贺拔岳意见,贺拔岳便说道: “大王,您一家雄据三方,只要同心协力,高欢自是不足为惧,只怕的是你们兄弟相互猜疑,若是如此到时候尚且难以自保,怎还能制服敌人? 依我所见,不如大王不如镇守关中已固根本,另遣别将与众军联合。 这样以来进可退敌,退可自保。” 可尔朱天光虽觉得贺拔岳说得有理。 但见如今尔朱兆与尔朱世隆已经结盟,家族关系暂时得到缓和。 而若是自己不去,家族其他势力若被高欢击败,自己盘踞的关中亦没有未来可言。 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最终在斛斯椿劝说下,决定亲自出兵前往,只留下尔朱显寿镇守长安。 第9章 尔朱覆灭旦夕间 公元532年闰三月初九。 洛阳尔朱度律、长安尔朱天光、晋阳尔朱兆、东郡尔朱仲远四路大军聚于邺城以南。 分别屯驻在很洹水两岸,号称二十万之众。 面对浩荡的敌军,高欢便命此时为吏部尚书的封隆之镇守邺城。 自己则率军驻扎于紫陌桥,高昂率部曲王桃汤、东方龙等三千人跟随。 高欢一来担心高昂率领的三千汉人乡兵的战斗力,二来想渗透高昂的指挥权。 便在营中与高昂商议: “高都督率领的三千士卒皆是汉人,恐不济事,我欲割出一千鲜卑兵混入,敖曹你觉得怎么样?” 高昂回道: “敖曹所率部曲,练兵已久,已身经数战,并不比那些鲜卑兵差。 若是今日混杂在一起,反而人情不容易相容; 若是胜了便会争功,败了又会相互推诿。 我愿自领汉军,不烦更配。” 高欢见他拒绝,又知高敖曹一向脾气直,性子硬,再加之高昂一向勇猛善战,也就不再多说。 而尔朱氏大军虽众,但尔朱氏内部矛盾依然存在。 各方依旧相互不服气,尔朱世隆便任命老将长孙稚为大行台担任总指挥,可实际上他谁也指挥不了。 一日夜里邺城的守城兵了望之下,发现远处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在靠近,便迅速击鼓传讯。 早有准备的守兵们迅速整队排于城墙展弓御敌。 一时城内百姓慌张,高欢府邸的家兵亦早早把院子围护起来,高澄作为长子,也矗立在家门口与家兵严守以待,以护家人安危。 但好在守备严密,且尔朱兆发动本就是试探袭击,故此守军很快击退来袭。 高欢与众人观看沙盘舆图后,随即便将己方旗帜插在了韩陵山,此为尔朱大军进攻邺城的必经之路。 高欢深知此次敌寡悬殊,自己率领的步兵不过三万,骑兵不到两千。 与其困守孤城,不如主动出击,背水一战。 之后与孙腾、高氏兄弟众人商讨后决定采用圆阵,此阵便是士兵形成环形阵。 金鼓旗帜指挥皆在中央,主打防御。 其实便是以高欢中军为诱饵! 另外圆形阵的考虑亦是为了防止敌从后袭,昔日葛荣便是被尔朱兆骑兵从后方突袭击溃。 剩余高昂率左军、高岳率右军各自埋伏,待诱敌深入后夹击。 在确定好作战方案后,高欢便率军挺近敌军,到了韩陵山高欢便吩咐手下: “去把带出城的家畜,都用绳子连系在一起,堵塞归路!” 示唯有背水一战方有生路的决心。 公元532年闰三月二十九。 而后按计划中军结成圆阵前突,尔朱氏尔朱兆率先出兵冲出。 阵前他远远看到自己恨毒了的高欢,便破口大骂: “好你个贺六浑,你胆敢背叛我,今日我就要取你人头。” 高欢大声回道: “先前我本就是想和你共同辅佐大魏皇室,可如今天子被你们弄去哪里了?” 尔朱兆气急又说道: “皇帝杀了天柱大将军,我是为了给天柱大将军报仇!” 高欢又说道: “昔日我曾亲耳听尔朱荣欲谋逆犯上,你也在,也听到过他说的话,难道你们尔朱家还敢狡辩自己并非谋逆? 况且先帝本就是君主,君诛谋逆犯上者天经地义,你又有什么资格报仇,我今日就与你恩断义绝。” 尔朱兆听后自是无可辩驳,随即便下令击冲锋鼓并挥舞进军旗。 他手下的契胡兵随即高呼:“冲啊。” 一时对战展开,先锋步兵率先前冲。 随后又奔出契胡铁骑直扑高欢圆阵,他们集中于一个突破口拼杀突进,只想着直奔阵中心取高欢首级。 长枪如林刺穿了尔朱兆先锋兵的身体,双方的士兵们各自嚎叫着冲锋着抵挡着。 随即而来的精兵铁骑又撞倒了高欢圆阵前排一列列铁盾守军。 契胡兵骁勇,很快高欢的圆阵便被尔朱兆的军队撕开了一道突破口。 尔朱兆更是亲率着铁骑绕至高欢后方,想对高欢形成围堵夹击。 高欢的军队一时落入下风。 高欢面对气势汹汹的契胡铁骑,第一次感受到生死威胁! 又因担心此时尔朱度律会下令发兵,对自己形成夹击之势,便想下令退兵。 这时阵中一个叫王椿的客卿急忙拉着高欢的袖口,跪倒在地说道: “将军切勿退兵,只要我军能坚持到未时,便能克敌。” 还绑了自己的儿子给高欢,并说到: “若我说错了,你就杀了我儿子吧。” 高欢见他如此劝谏,这才暂时收了退兵的念头。 果然,敌方尔朱度律因讨厌尔朱兆,担心尔朱兆取胜后又爬到自己头上耀武扬威。 便迟迟未下令发兵,随后右军高岳、韩匈奴等率着五百骑兵冲到阵前救下高欢的中军。 斛律金也率军迂回到尔朱兆大军后方与其后军激战,左军高昂与蔡俊率千骑军从栗园冲出横扫尔朱兆中军。 东方老、刘桃棒、王桃汤等骁将也紧随其后,一时势不可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此时高欢不但保住了性命,尔朱氏的联军也被分割驱散,尔朱氏逐渐落入下风。 而此时曾被尔朱度律丢下的贺拔胜,与徐州刺史杜德等人因见尔朱氏临阵还在内斗,再加之早有异心。 斛律椿劝尔朱天光率兵便是二人为彻底击溃尔朱氏所谋划的。 随即他们于阵前突然向高欢投降。 并对尔朱氏的军队进行反戈一击,尔朱氏联军彻底崩乱。 若没有他们的临阵倒戈,高欢恐怕还是会败,此战史称韩陵之战。 尔朱联军败后,慕容邵忠收归残兵散卒与尔朱兆逃回晋阳。 尔朱仲远则逃奔东郡,尔朱度律与尔朱天光则向洛阳逃去。 尔朱氏败军奔逃之际,早有异心的斛律椿对贾显度及贾显智说道: “如今若先不擒杀了尔朱氏,我们也都要跟着尔朱氏死了!” 于是几人在夜里各自盟誓,并偷偷谋划了一切,随后抢先回到洛阳。 收到尔朱氏败逃的消息后,洛阳尔朱世隆早就命外派兵参军阳叔渊驻守黄河以北的北中城,他拉起城桥,将斛律椿一行人拦截在城外。 被堵在外的斛律椿大声说道: “尔朱天光的部下都是西北人,他们想要抢掠洛阳后再西迁长安,赶紧放我等入城及时防备!” 没想到任何一个谎言就能挑起尔朱氏各方的不信任,最终阳叔渊放了斛律椿一行人入城。 入城后斛律椿及其手下便大开杀戒,迅速占据了北中城及黄河河桥。 随后他先派出贾显智率骑兵入洛阳城击杀尔朱世隆及尔朱彦伯。 等到尔朱度律与尔朱天光到了北中城,看到城墙上的斛律椿,便大叫开城门。 结果却迎来箭羽飞袭,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斛律椿的背叛,随即下令攻城,可惜天要亡尔朱氏,谁都不可挡。 天上下着大雨,弓箭攻城使不了,连夜逃奔兵马俱疲,根本打不过,只好再继续西逃。 两人骑马率着残卒一路奔逃,狼狈不堪,剩余的士卒也都相继偷偷开溜,最后他们在逃至陂津后,还是被斛斯椿派来的追兵抓了回去。 斛斯椿在洛阳将尔朱世隆兄弟的首级悬挂于家门口大树之上,以示首功。 他的父亲不禁感叹: “昔日你与尔朱互称兄弟,如今又如何忍心悬其头于家门?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于天地?” 斛斯椿不以为然,反而说: “若不杀了他们,今后这树上恐怕悬着的是我们的头颅。” 而后将尔朱氏人头及押送尔朱天光与尔朱度律的囚车一并送到高欢营中,以示投名状。 尔朱仲远见尔朱氏覆灭只有南逃至南梁,得到了萧衍的收留。 而后一直观望的骠骑大将军侯景、以及南岐州刺史司马子如这两个昔日怀朔好友也都先后对高欢投诚。 高欢随即命侯景为尚书仆射、东道大行台、济州刺史。 司马子如为大行台尚书。 昔日劝尔朱天光另遣别将出兵的贺拔岳,本就预知尔朱氏必败,在得到确切战报后,随即命宇文泰攻打驻守长安的尔朱显寿。 尔朱天光与尔朱显寿并未有多少带兵经验,也是立刻弃城东逃。 但最终还是在华山被宇文泰抓捕,而后贺拔岳向高欢报捷,高欢也加封贺拔岳为关西大行台。 短短一个月左右,尔朱氏几乎彻底覆灭。 尔朱家族的崛起与陨落可以说印证了报应不爽、兵败如山倒、墙倒众人推等众多俗语。 此时高欢行军至邙山,只待进入洛阳。 第10章 初入洛阳纳新妾 高欢及麾下众军士浩浩荡荡的进入了洛阳城。 洛阳文武百官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因洛阳尔朱氏的覆灭而高兴,一来又担心去了一个尔朱氏又来一个尔朱氏。 平头百姓虽然也觉迷茫,也是担心又受战争之苦,但也因高欢除掉了残暴不仁的尔朱氏而高兴。 故此洛阳的街道两侧簇拥了不少人欢庆观望着高欢入城。 有些人说道:“听说这位高王军纪严明,所过之处秋毫不犯。不像尔朱氏纵容部下烧杀抢掠。” “是呀,是呀,真希望以后咱们不再过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又有人说道:“谁知道啊!如今这乱世,这些皇亲氏族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旁边的人忙提醒着:“唉,小声些,小声些!” 这些人一边观看着热闹,一边感叹着世事! 高澄今日特着新衣骑着骏马,跟在父亲身侧,两边各布置了两列士兵护行。 一些仆从跟着步行在其后,而娄昭君与两个女儿、还有高洋坐在第一辆马车里。 高冷掀开车帘,一边看街边围观的百姓,一边看街道两侧的店铺房舍。 欢快的对着母亲说道:“阿娘,阿娘,你看,洛阳真热闹啊!真繁华!” 娄昭君也往外面瞧了几眼,随即用手拨开了高泠的手。 说道:“不要再观望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外面人太多,别让人瞧见了你的模样!” 高泠只好回身端坐着。 秦姝与蔡婆婆则坐在后方的马车里,亦掀起车帘看着外面。 蔡婆婆要照料的是整个高家孩子们的吃穿用度,由于秦姝是高欢养女,并非亲生,所以吃住便都是同蔡婆婆一起。 蔡婆婆反而更心疼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便把她视为自己的亲孙女。 秦姝说着:“外面真热闹!蔡婆婆,以后我们就是住到这个城里了吗?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有战乱了?” 蔡婆婆拉着秦姝的手,看着她手上练剑舞刀练出的老茧,深深的叹了口气: “唉,倒是真希望不再有战乱了。” 高澄看着两侧欢呼的百姓,自觉得意。 而后看到自己的父亲,一直拱着双手向两边百姓示意回礼。 他也就顺势学起父亲的架势来。 到了晚上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宫宴,可是高欢并不能彻底放松,每个人虽都向他表达尊敬和赞颂,但所有人的心思并不单纯。 斛斯椿虽杀了尔朱氏兄弟,但在如今乱世,只要心狠手辣都以及足够手段,谁都可能成为一方诸侯。 再加之高欢刚杀了昔日尔朱仲远麾下前来投降的乔宁、张子期。 理由便是他们二人背叛不忠,这显然让同样背叛的斛斯椿感到不安。 斛斯椿私下对贺拔胜说道: “今日天下之事由你我决定,如果不先发制人,将来必受人所制。 如今高欢初到洛阳,根基不稳,我们要是早日谋划如何杀了他,这个应该不难。” 贺拔胜听后便劝解说道: “你我都刚投于高欢,如今高欢于大魏有功,你见今日场景,他并不同尔朱氏那样残暴不仁。 再说又有河北氏族支持,百姓也都尊敬,现在要是杀他对你我不利! 这些日子我与他相处,同住一帐,他曾感念你昔日情谊,你又何必惧怕他呢?” 斛斯椿听贺拔胜如此说,也就暂时放弃谋杀高欢的想法。 但心里仍旧是挥之不去的惧怕,以及按耐不住的野心。 高欢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 之前与渤海高氏兄弟准确来说是一种合作关系。 而西边的贺拔岳已然是自成一方诸侯的架势。 北边的尔朱兆还在 洛阳的斛斯椿之流亦怀有异心。 可他又不得不进洛阳,因为如今另立新帝才是首要任务。 这夜,洛阳那些善于迎风拍马的官员们,都向高欢献上了美女。 高欢便想到昔日元子攸的皇后,尔朱英蛾,邃问到斛斯椿: “法寿啊,而今尔朱皇后何在啊?” 斛斯椿听出他的意思,心里开始觉得高欢原来也不过是好色之徒。 随即说道:“杀了尔朱氏兄弟后,昔日尔朱皇后暂被囚禁在后宫之中,并未伤及分毫!” 而后他又走近高欢,轻轻说道: “除了尔朱皇后貌美,这洛阳城还有一美妇,名唤郑大车,昔日为广平王妃,河阴之变时广平王被尔朱荣杀了,现在一直守寡在家。” 高欢随即大笑起来,便调笑说道: “那这样,明日你将那广平王妃,以及尔朱皇后都领到我住的行馆,对了凡是尔朱氏留在洛阳的妻妾长得好看都给我带来。” 斛斯椿当然乐于办这样的差事,他巴不得高欢好色成性,可这是高欢想给洛阳文武百官所看到的。 一来让人放松对自己的警惕,一来笼络人,同样算是对昔日主子尔朱荣一种特殊感念吧。 到第二天斛斯椿果真领来了尔朱英蛾、郑大车等美妇。 高欢出身贫寒、如今见这些高门贵妇站在自己面前供自己挑选,曾经的苦不堪言早已抛之脑后,心底深处充斥着征服快感。 亦带着一丝戏谑徘徊于这些美妇之间。 当高欢走到一女子面前时。 便觉眼前的女子肤如凝脂,眼含秋波,腰肢娇软,然双峰丰盈宛如堆雪,尽显妩媚之态! 便细声问道:“不知夫人是?” 那女子先是盈盈一拜,娇声说道:“妾身姓郑,名大车。” 高欢便知眼前之人便是斛斯椿所说的郑大车,果真是一人间尤物。 随即笑着说道: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好名字,好名字”。 但他主要的目标依然是尔朱英娥,随即他便走进尔朱英娥面前,伸出单手置于她的面前。 温柔说到:“我倾慕皇后已久,如今可愿为高欢妇?” 尔朱英蛾见高欢对自己的谄媚之色,她别无选择,随后轻轻将手放于高欢伸出的手上,被高欢领进了内室。 就在当日最终除了郑大车与尔朱英娥,高欢还纳了之前嫁给了尔朱世隆的冯娘等贵妇为妾。 一时高欢的后院显得充沛,高澄气冲冲的跑到娄昭君房里。 对着母亲说道:“阿娘,如今阿爷他,他一下子纳了那么多妾室!阿娘你不生气吗?” 长女高泠此时也在娄昭君屋里,她也担心父母的关系会因纳妾而有所变化。 娄昭君却仍旧忙着缝制她为高欢准备的新衣,听道高澄的怒气只是淡淡的说道: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再说鲜卑自古有收继婚的习俗,子惠,我是觉得没什么,你又为何恼火?” 高澄随即坐到母亲身旁说道: “那些女人里面,多是妖艳妩媚之人!我是怕阿爷他...” 昭君便暂放下针线,看向高澄并说道: “你作为长子,应当知你阿爷性情,真正的夫妻是相互扶持,共经患难。 你阿爷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子惠,你大可不必忧心。” 她在看着高澄,如今身材修长,眉眼俊秀,虽只有十二岁,却已然一副翩翩少年之态。 随即说道:“不但你阿爷要纳那些妾室,子惠,你与你妹妹也都要婚配了!” 坐一旁的高泠与高澄同时惊讶出一声,本想继续追问。 昭君其实内心也是难受,不想再听他们兄妹两聒噪,就打发他们说道: “好了,好了!我还要给你们阿爷缝制新衣,你们都下去吧!” 兄妹两人见母亲不愿再说话,也就都退出了房间。 昭君待他们出了房门,便流下了一滴泪在手上的衣物上,但她立马又用手抹干了双眼的泪珠,她并不想被人发现。 第11章 北魏残风三易主 洛阳远郊的农田里,一人正在田间忙着拔除田间的杂草。 立身休息之际,却见远处一人骑着快马奔向他的方向。 他随即用颈肩的方巾擦拭掉额上的粗汗,然后走向田边搭的草棚里坐下。 倒上一杯茶水喝了起来,他便是元修 待到喝完茶 骑马之人已经走近,亦收紧了缰绳,随即下马跑进了草棚。 来人正是王思政,他立马跪下,拱手说道: “恭喜平阳王,贺喜平阳王!” 元修听这言语,知自己的下落应该被已入洛阳的高欢知晓。 随即问道:“有何可喜?你不会把我的踪迹告诉给别人了吧?” 王思政立马说道: “目前我还未向他们言明你的住所,但斛斯椿告诉我,新入洛阳的高欢想要立平阳王您为皇帝啊!特让我来转告!” 元修听后叹了一口气 随即说道: “若是登上帝位,本王还能保住性命吗?” 王思政亦叹息道: “唉,如今这乱世,在下亦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实在是不敢妄言保您无忧啊!” 元修虽知被立为帝后所面临的前路坎坷,但心底亦有着一份野心。 便表示愿意接受高欢邀请。 随后高欢先废除元恭帝位、命人准备好了元朗的禅让诏书。 然后与高欢、高乾、斛斯椿等人又亲自来接了元修到了洛阳城郊的营帐中,叩拜宣誓效忠。 第二日一早文武百官开始朝拜,斛斯椿宣读禅让诏书 随后坐上黑毡由七人抬起开始跪拜祭天,七人中一人便是高欢 所用的即位仪式也是早已不用的鲜卑旧制,这一年北魏先后废立了三位皇帝。 是为了凝聚河北氏族、洛阳文武百官等各方势力,好继续对付北方尔朱兆,以及关中贺拔岳。 立元修也是经过各方综合考虑 一来元恭十年装哑可见其心机; 二来元朗血统疏远,当初自己本来就是迫在眉睫不得不立,如今对于各方势力没有足够号召力。 三来立新君不但要为各方势力都认同,而且不能明目张胆立幼君暴露自己野心。 元修即位后便让太监宣读任命高欢为大丞相、太师、天柱大将军、世袭定州刺史,渤海王,高澄亦被封为世子。 而后迎娶高欢长女为永熙皇后。 虽是一切从简而嫁入皇宫的高泠,还是经过众多繁琐流程,终于回到了朝阳殿等待着她的夫君。 她祷告着自己的丈夫不要来找自己,她还太小,心底深处对即将为人妇有着深深的恐惧。 而元修对这个新王后亦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打算逢迎讨好,再加之她年纪甚小,并未前往中宫。 而是在径直回到寝殿准备让宫女伺候自己。 旁边的太监小声的提醒着: “皇上,今儿可是皇上皇后的大喜日子,应当前往皇后寝殿才是!” 元修一时发怒:“大喜日子?” 而后亦因自己刚即位,觉自己也不能过分恼火 女放轻语调说道: “皇后如今年幼,不宜房事,你去让她早些歇息吧!” 太监听后,才退出殿外,找人通知朝阳殿皇后。 高泠听后,终于放下心来,而后便早早睡下。 在帝后大婚之后,高欢便带着亲信家眷再次回到邺城,准备北伐,他先命库狄干扬言进攻秀容川。 尔朱兆知后,害怕到时候高隆至及高欢几只大军会对自己形成围堵之势,便不得不放弃晋阳退守秀荣。 高欢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晋阳,见晋阳地势四塞,进可攻退可守,便于晋阳开建大丞相府。 元修并非是一个甘当傀儡的皇帝,反而野心极重,甚至心狠手辣。 在他即位次月就毒死了元恭,之后又杀了元朗及元晔,甚至高欢考虑过的元悦亦被其杀害。 因高欢一边攻打尔朱兆 以及担心洛阳势力对自己的威胁 先后两次都是派遣自己的长子高澄到洛阳朝见皇帝元修。 高澄年纪虽小,但却多次听过孝庄帝与尔朱荣的故事 虽知自己随时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险,以及被扣为人质的情况,但他还是愿意为父分担。 好在当时元修羽翼尚未丰满,所以也不敢轻易与高欢对立。 高澄这是第二次为特使入洛阳朝拜,他来到洛阳之后,便沐浴洗去风尘。 更换好一身华服后便同侍卫先行去到了清河王元亶府上。 元亶听下人来报高欢长子前来,虽不知是何事,但还是急忙亲自前往迎接。 见到高澄后,只见眼前世子恭敬向他行礼并说道: “在下渤海王世子,高澄,特来拜见清河王。” 元亶忙扶起高澄双手 询问道:“不知渤海王世子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随后牵着高澄的手走向堂屋。 在双方都坐下后,元亶憔高澄年岁虽小,可面容清俊,身高纤长,一时心里惊叹日后定会是一表人才。 而后想到高澄如今亲自来访,又谦逊有礼。 故心里七八分也猜出了其来意,但还是故作疑惑问道: “不知世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高澄这才从侍从那里拿来婚书,并双手递给元亶 然后说道:“听闻清河王二女仲华德容兼备,且尚未婚配,今日前来便是送此婚书,特来求娶!” 高澄的婚事是在他来洛阳前夕,高欢才告诉他的。 当时他虽有短暂惊愕,但深知如今他为渤海王世子,而父亲所如今虽兵权在握,但在洛阳势薄,婚姻之事只有听从父亲安排,迎娶洛阳贵女。 元亶本就猜出七八分,现确定之后也未表现惊讶。 而是接过婚书缓缓打开查看。 随后说道: “承蒙渤海王抬爱,世子亦是一表人才,如今世子亲自登门呈送婚书,实在不胜荣幸,如此我怎能拒绝?” 随后便招待了世子用过晚膳。 自世子离开后,便将此事命人入宫告知给了皇帝。 待到第二日高澄整理好仪容,缓缓步入朝堂,亦是如往常对元修行礼。 并说道:“臣高澄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家父因备北伐诛尔朱氏残党,不能亲自入朝,臣亦代家父渤海王高欢,拜见陛下,愿陛下圣寿无疆!” 元修面无表情,只是冷峻说道: “爱卿平身! 汝父渤海王为诛伐尔朱氏,殚精竭虑实乃国之忠良。 朕心身慰! 听闻世子此次还为求娶清河王二女 此乃大喜事 来人!宣诏!” 随后太监便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清河王之二女,元氏仲华,贤良淑德,今特册封其为公主,赐号冯翊公主, 望其恪守公主之德,尊崇皇室风范,表率闺阁。 自此享公主之仪,食邑三千户,一应礼仪规制皆依公主之例。” 而后元亶上前接过册封圣旨谢过皇恩后退到一旁,而后元修对清河王元亶以及高欢家的婚事表示一番祝词后便就退了朝。 当日下午高澄又见过妹妹,一番寒暄之后,便出了宫,回到自己所住的行馆! 上次朝拜正值秋日,当时他还随皇帝一同秋围,这次已是冬日,高澄只是停留一两日后,便又匆匆往晋阳赶去。 在晋阳高欢先后四次宣布发兵讨伐尔朱兆,但每次都是虚张声势! 尔朱兆大军就同狼来了一般,便开始松懈下来。 到了年底便命窦泰率精锐骑兵为先锋向尔朱兆疾进,自己也亲率大军随后出发。 在公元532年正月初一 所有人都在欢度新年,尔朱兆军中亦是举办着正月宴的时候,窦泰的先锋冲杀到了尔朱兆军营。 面对高欢的出其不意 尔朱兆的士兵根本毫无防范,只能慌忙迎战,有的开始四散逃窜。 尔朱兆也只仓皇逃走,最终还是被高欢的军队包围在赤谼岭。 自知无路可逃的尔朱兆便对亲卫说道: “悔当初未听绍宗之言,如今我已无路可退,你们砍了我的头拿去见高欢吧!” 左右亲卫随即下跪痛哭起来,都不忍背叛,所以谁都没有动手。 尔朱兆见亲随如此,叹了一口气,随后带着对高欢的满腔怨恨自缢而亡。 高欢赶来见到尔朱兆的尸体,一时百感交集,不禁潸然泪下。 没有尔朱兆的信任,高欢亦是难以起家的! 自知甚负尔朱兆,而后命人厚葬尔朱兆,慕容绍宗随后携着尔朱兆家人,向高欢投降。 高欢便优待其家人,而对慕容绍宗虽留下性命,但并无重用! 至此尔朱氏全部覆灭,高欢于北魏威望更甚! 第12章 初定天下弃旧制 秦姝从蔡婆婆那里的得知了高澄的婚事,便走到在街上想着为高澄挑选一样礼物! 赶集日街上热闹非凡,街上的商贩各自吆喝着。 她穿过一家又一家摊位,很是困惑到底该选什么才合适! 一来自己的银钱有限,贵重的礼物她也送不了,二来又要印景。 所以对于秦姝来说,显得极为难选!她逛着逛着也就没有了心情! 这时却看见街上,一摊贩对着一小吏求情说道: “官爷,我不过小本买卖,今日还没得开张几个,你要收的缗钱,我可拿不了一百钱给您了! 您再要我也拿不出来了啊! 我见隔壁卖肉都比我这摊位挣钱,可也没见您收他的,为何就盯着我这小本摊位折腾啊!” 那小吏怒吼道: “你咋能跟旁边的比? 他是鲜卑人! 谁让你是汉人贱民! 他的缗钱都是免了的,你们汉人的缗钱自然要多些! 不盯着你盯谁?” 小贩知到汉人地位不敢与鲜卑人去比,便只能辩驳道: “既然算缗,那倒是定个明白数目,我按可点交,为何每日都是不同! 我们不过小营生 怎么经得起折腾一日两三趟折腾!” 一时两人周围都围上了一大群人。 小吏见围人多了,便一把摊贩推到在地 开始拳打脚踢: “你这汉人蝼蚁,收你几个缗钱到较起真儿来? 我让你不交,让你不交, 不交就挨打吧!” 周围的人不过都是看热闹 其中多数便是鲜卑人,他们也都鄙视汉人 自然都是觉得摊贩不识抬举 同时嫌事不够大,开始起哄叫嚣起来! 秦姝见了心里不平,便上前想推开官吏让他住手! 那小吏哪里肯罢手,反而举起马鞭也要往秦姝身上打!却被高澄一把握住手腕! 小吏才从秦姝那边转过头来,看到握住他手腕的人。 小吏虽不知他身份,但见了他身着衣物贵重,身后又有两名护卫,便知其身份不低!一时也收了手! 忙拱手问道:“这个郎君是?” 高澄身后的护卫大声呵斥道: “他可是大丞相公子,渤海王世子!还不跪下!” 而高澄此时已经拉住了秦姝问道: “姝妹妹怎么样?没事吧?” 小吏连忙跪下,开始求饶道: “小的不知这小姑娘是世子朋友,一时冒犯还请恕罪!”可高澄并未理他。 秦姝回道: “子惠哥哥,我没事。 只是这小贩无端被打,我觉得不平。 子惠哥哥,这小吏还说汉人是蝼蚁,我也觉得不对!” 高澄这才瞪向小吏,他年龄虽小,却威压十足。 他怒斥道: “这晋阳城里怎还会有你们这种为非作歹之人? 光天化日之下欺压百姓,还宣不当之言! 我父亲从来都责令部下善待汉人,你却公然抗命!” 接着对护卫说道:“舍乐,把此人带回丞相府,我要问他罪!” 护卫纥奚舍乐便上前押住了那小吏,那小吏一时开始不停求饶。 周围的人也都肃然起敬,不敢再如刚才一般起哄,秦姝便跑去扶起那摊贩! 那小贩也对秦姝和高澄连连跪拜说道:“谢谢姑娘,谢谢世子帮小人解围!” 高澄便问冲突原因 才从中知道这晋阳城里的算缗 都是官吏依着身份,随意收取 一无具体定律 二还分了种族身份 便心里一紧 他没想到就在父亲管理的晋阳城,都能有此等事情发生。 但想到父亲长期征战,所关心的大多是军政时局,或者小小缗钱他也并未规定清楚。 怕还是昔日尔朱氏遗留的惯例 于是便想领着秦姝回丞相府,想从小吏口中得知如今算缗细则,以及其他民间杂税。 秦姝却告诉高澄: “我还想在外面逛逛,子惠哥哥事急,就先回丞相府吧,我逛完了在回去” 高澄见她如此,也就与护卫先返回了丞相府。 秦姝这才走进小贩的摊位 他原来卖的都些陶瓷碗碟,一旁还有些花瓶摆件。 细看下,看到一对粉色娃娃,看着甚是可爱 便找那摊贩买,摊贩本想送给她,但她还是给了银钱 摊贩才用了一个精致小盒包好了给她 她才去追赶高澄等人 待高澄回到丞相府细问小吏才知,正是昔日尔朱氏遗留惯例 虽然高欢驻扎晋阳已有许多时日,可一些小税小费都没有具体规定,各府也都依着惯例而行 莫说是晋阳,整个北魏皆是如此。 尔朱氏一族强取豪夺,昔日北魏正规都被摒弃,如今亦未回到正轨。 高澄随后便找到了高欢,并将小吏也带到了高欢面前,一一陈述道详情 “父亲,昔日尔朱氏遍布天下,强取豪夺。 对民间收取的杂税远远高于昔日朝中规定 如今尔朱氏虽已覆灭,但现在各地应是仍旧延续着之前尔朱氏惯例 如今着些官吏还以身份不同,各施不同规定,收取税钱亦无具体算法 皆由官员以要上交或及用度,随意调整 长期以往,实在很难控制官员贪腐之性,怕是民心不聚,又生反叛。” 高欢听后,一时欣喜儿子敏感于民事。 于是便让高澄给了些其中意见,最后亲自上书给了皇帝。 同时命封隆之开始对民间杂税暂定新规,避免各地不同,论人不同,分时亦不同。 也让孙腾与封隆之等洛阳官员,对尔朱氏其他旧制一一列示 凡有不符民心,有违民意者能弃则弃,一时不能更改者再想新策替代。 第13章 世子新婚迎冯翊 在晋阳的丞相府中,众人纷纷忙碌着布置红绸,张贴喜字。 高澄与元仲华的婚礼已经请期,婚期将近。 高澄看着丞相府内张灯结彩,并无过多兴趣,只是往着秦姝居住的偏院跑去。 可一时也未见到秦姝 便又开始询问正在挂彩的下人,是否有见过秦姝的身影,下人们也只是连连摇头。 然后在丞相府里转了半天,但仍旧未找到 而后便垂头丧气的去拜见自己的母亲 娄昭君正在正厅中清点着为高澄准备的新婚之物 屋里堆满了有各类珠宝玉器瓷器,还有绫罗绸缎,另外就是些摆件书画木雕等。 高澄走进房内,便对母亲行了拜礼。 娄昭君见儿子来了,便伸出手招呼了高澄近身,而后带着他观看着这些新婚成家礼。 嘴里说着:“这些都是我找人四处收集的古董书画,珠宝玉器! 这些绫罗绸缎也是我特意挑选的 怎么样?子惠?喜欢吗?” “阿娘给儿子准备的,定然是最好的,儿子当然喜欢!”高澄随着母亲看了一圈。 而后昭君又将高澄带到了里屋,只见里屋里架着一对新人礼服。 这时娄昭君亲自为儿子新婚缝制的,昭君温柔说道: “当初阿泠大婚,时间仓促我未来得及准备。 如今你即将大婚 你父亲告诉我要为你求娶冯翊公主的时候,我便开始缝制这套礼服 你来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高澄心里一时感动,随后披上了礼服试穿 昭君为他摆正好衣服袖领后,看着儿子如今端正的模样身板,一时欢喜之际却不禁掉下了眼泪。 高澄见母亲哭泣 便忙着询问:“阿娘,怎么了?” 昭君回道:“我只是欢喜,我的儿子就快成婚了!” 她一时感慨最近几年的时局变化,跟着高欢从开始的一无所有,亡命天涯,到如今的权倾大魏 如今女儿已成皇后,儿子也即将新婚迎娶公主。 只觉得一切虚虚实实,变化无常,遇喜反生感伤。 随后温柔的嘱咐到儿子: “子惠,虽然你将大婚,可你与公主年岁尚小,到时候还是得分屋而居。 但夫妻之间要相敬如宾,日后切不可怠慢了公主。” 高澄答道:“是,阿娘!” 而后开始脱下礼服 并说道:“阿娘,父亲如今得胜归来,不知是否常来母亲房中?” 高澄一直关切着母亲,在高欢立了众多妾室以后。 还特意让人寻到了怀朔守寡的韩氏 高澄听闻韩氏乃父母成婚之前,父亲求娶而不得的旧爱 心里不免担心父亲发迹后会逐渐冷落母亲。 故此多嘴的问了一问。 昭君知晓他的意思,但她并不想儿子整天担心后宅之事 便生气说道: “纵然你父亲如今宠爱旁人,只要你是嫡长子,当好你的世子就行! 何须整日关心后宅之事。 好男儿担心的应是国家大事,作为渤海王世子你应该多为父亲分忧,而不是关心你父亲的后宅!” 一边说完,一边接过高澄脱下的礼服,给到旁边婢女挂回衣架之上。 然后对高澄说道:“没其他事的话,你先回去吧。” 高澄知母亲生气,连忙道歉,随后拜礼离开。 听娄昭君刚才的言语,他知道母亲心底实际上是不开心的。 如今父亲妻妾成群,对尔朱氏及郑氏尤其宠爱,如今丞相府众多妾室都已了身孕。 父亲如今位高权重,自己虽为嫡长子,被封世子。 但从小父亲对他严苛,只要父亲生气,便会一顿毒打! 少受宠溺,难免害怕自己不得父亲期许,母亲不得父亲宠爱! 妹妹虽为皇后,亦不过是父亲政治联姻的工具,而如今自己大婚,又何尝不是一样? 就在他愁眉不展之际,突然听见了秦姝呼喊,抬头便看见到秦姝就立在自己面前,笑颜如花! 刚才的愁事随即消散,快步跑近秦姝。 秦姝从身后掏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了高澄并说道: “子惠哥哥,你就要成亲了,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挑来挑去买了这个,还请哥哥不要嫌弃!” 高澄一时有些诧异,但随即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对粉嘟粉嘟的陶瓷小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高澄知道秦姝的意思,只是故意打趣说到: “姝妹妹送的我喜欢,我看这对陶人真可爱,嘿嘿,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秦姝瞪了高澄一眼,立即说道: “一个是子惠哥哥,一个是子惠哥哥的新娘子!” 但好像又觉得接上高澄的话说下去有些不对,立马又说道: “是公主,是冯翊公主!” 高澄立刻合上了盖子,不再接着秦姝的话,只是拉着她一起坐到台阶上,把木盒子也放到了一旁。 从怀里取出了一对玉雕的蚂蚱! 将其中一个给了秦姝,并说道: “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秦姝接过了玉蚂蚱,仔细看着,听到高澄的话,心里开始有些感伤。 高澄接着不管不顾的说道: “我娶公主全都是阿爷的安排,在之前我都没想过我会这么早成亲,我以前还想着长大以后就娶你呢!” 秦姝越听高澄的话,却越觉得不高兴。 在她心里,自己虽为高欢名义上的义女,但于高家而言终究是个外人。 自己与高澄始终身份有别 而后把与蚂蚱给了还给了高澄,并说道: “子惠哥哥,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高澄疑惑不肯接回,只是说道: “你仔细瞧瞧,上面有你的名字,你干嘛不要?” 秦姝听后,又拿着蚂蚱仔细看雕纹,果真翅膀上刻了一个小小的姝字。 一时也不知道该还回去还是该接受。 高澄看出她的纠结之意,便就凑近秦姝 拿进他的那一只说道: “我这个是一个澄字,你那个是一个姝字 你以前还教我折蚂蚱,可草折的蚂蚱始终会枯掉烂掉 这对玉雕的总能保存长久些!” 可高澄心里盘算一阵后又觉得不对 随后又立刻抽出秦姝手上的玉蚂蚱,把自己的那只再放到秦姝手上。 随后拿起木盒,便跑开了,并对秦姝说道: “你要留好哦!” 秦姝也来不及再送还回去,只呆呆的坐在台阶上看着跑远的高澄。 几天后高澄便身穿红衣礼服,从晋阳的别馆中迎娶冯翊公主元仲华。 公主年纪幼小,居坐于马车之内,晋阳街道两边的百姓只知车架里的是公主,却看不见其形貌。 但见骏马之上的高澄,早听说他年纪不过十二,可见其神情俊爽,身纤体长,亦不像是孩童模样。 丞相府里高朋满座,听迎亲队伍已至,便都围于红毯两侧,立身观礼,都道丞相公子一表人才,如今还迎娶了公主,未来可期。 高欢与娄昭君看着缓缓走近的新人,皆面露微笑。 随着赞者主持,高澄与公主行了夫妻拜礼,而后高澄在新娘的执扇提了却扇诗: “佳人执扇掩娇颜,恰似仙姿落凡间。 吾心恰似东流水,只待却扇共欢颜。 澄心坚毅谋伟业,亦怀柔情待卿颜。 扇开映出如花貌,携手同度岁月绵。” 新娘见过诗后便露出其稚嫩的面容,而后他们一同为高欢与娄昭君奉上茶盏敬茶! 鲜卑的贵族见了这汉人做派的婚礼,心里鄙夷其附庸风雅,可至孝文帝以后北魏朝廷亦都是依汉人儒家之礼,故而只是酸言。 而在场的高氏兄弟及其他汉人氏族,却赞许着高澄年纪轻轻却是人才出众,皆夸高欢虎父无犬子! 高澄看了看眼前的公主,年岁幼小,整个身子被厚重的礼服包裹住导致行动不便。 走路都需两侧婢女搀扶,头上的发冠也沉重得压歪了她的脖子 一时觉得有些滑稽,不由偷笑一下 但很快收回表情,然后神色肃然,不再看她,心里也开始有些同情眼前的小妹妹。 之后婚宴上,高欢与娄昭君端坐于正堂高位,众人举着酒爵向高欢夫妇以及高澄贺喜 高澄依礼一一回敬道谢 直至酒宴散去,又被一众婢女领入了新房之内。 此时元仲华的发冠因太过沉重,已经被侍女取下放置到一旁,她双腿正盘坐在床上 见到了高澄进屋,侍女忙搀扶着她下了床,与高澄互相一拜。 此时元仲华也就七八岁,就同高澄最开始见到秦姝时的年纪,一脸稚嫩且茫然的看着高澄。 高澄依礼拜过之后 便说道:“子惠见过公主,如今公主年岁尚幼,就先由侍女陪伴就寝,子惠先就别居另寝!待公主成年后再同居一处!” 说完便就回到自己房中。 此时秦姝早已窝在床上,手里紧握着高澄送的玉蚂蚱,一时有些难过! 第14章 丝丝入扣论时政 就在高澄新婚当夜,高欢亦在昭君房中就寝 昭君便对高欢说道: “自从子惠捡回阿姝,便与她异常亲厚,一起玩耍多过自家兄弟姊妹。 以前只当小孩玩闹。 可如今阿惠已经成婚,就不能再如往常一样了!” 高欢搂着昭君说道: “阿惠聪慧早熟,又善言笑。 阿姝却是性子寡淡,木讷少趣的孩子。 如今他们能玩在一起,纯粹因子惠无年纪相仿的玩伴,夫人何必多虑呢?” 昭君随即说道: “唉,秦姝虽表面寡淡木讷,但其行事素来果敢坚毅,有时候我都看不透这孩子的心思。 阿惠看似早慧聪颖,不过是因有你这个父亲,在众人面前刻意为之。 心智却仍是孩童。 我看得出来子惠的心思,若是他们年岁大些,娶了阿姝做妾也不是不行 可他们都还太小,子惠刚娶了公主,就算玩也该是子惠带着公主玩了! 还是对阿姝另做一番打算吧!” 高欢听后觉得有些道理,随后说道: “以前我见秦姝身手迅敏,便一直让人训练她的骑射武术,如今既然夫人担心,索性我把她养在军中,也许将来还能有一番用处!” 昭君听后不觉有些自悔,想一个小女孩以后被养在军中,生活艰苦,心里不免心疼。 可想到日常子惠对秦姝的态度,也就狠下心来没提出反对,只是让高欢好生安排,不要让人欺负她。 之后高欢便让人把秦姝及蔡婆婆带到晋阳军中,单设房屋居住,加重日常训练,而且亦让秦姝学习琴棋书画。 只因高欢见秦姝面容秀丽,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 心里便想到若是日后作为细作潜藏到洛阳或是关中,或许还能有一番用途。 还特意嘱咐到训练秦姝身边众人,不可为世子所知! 高澄在新婚后几日,高欢特让他多陪公主玩耍,因此并未过多找他参与军中要事。 高澄被父亲支配着,他只有每日跟着小公主, 找她下棋握槊,她又不能作为博弈对手 找她骑射她还不能爬上马背。 除此之外公主便是爱和婢女玩过家家,做些假的饭食让高澄假装品尝。 高澄最后实在觉得无趣,便还是丢下公主去寻秦姝,秦姝虽也小过她三岁,但从来都是能玩到一起的人。 现在纵然不用读书,不用议事,但也实在是无法陪着公主这样玩下去。 可到了秦姝屋里,屋内座椅却已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好几日不见秦姝的高澄,一时心急万分,随即找到正在与众人商议要事的父亲,想问问秦姝的下落。 高欢见到高澄前来找自己,便让众人散去,随即问道高澄: “子惠,为父最近苦恼,子惠可否为父分忧啊?” 高澄也只有先问道:“父亲如今有何忧愁?” 高欢随即说道: “你是否还记得孝庄帝与尔朱荣?” 高澄眉头一紧,心里知道如今自己的父亲好比昔日的尔朱荣,而如今的皇帝亦同昔日的孝庄帝一般。 自己的妹妹虽贵为皇后,亦是同昔日的尔朱皇后一般。 便回道:“父亲,儿子当然记得!” 高欢又问道:“如今我与尔朱荣只怕是一样的境况啊!” 高澄此时早已忘记秦姝之事,便对高欢说道: “父亲,如今面对着昔日尔朱荣一样的境遇,都是大魏最富权势之人。” 而后接着问道:“父亲是否担心,过满则亏,水满则溢?” 高欢随即闭眼点头,而后说道: “子惠,若不是你如今年幼,我又何须如此担忧。 我们高家氏族薄弱,能倚重之人实在甚少。 可惜为父辛苦为了大魏,如今洛阳皇帝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高欢在看看了高澄,接着叹气:“可惜你们兄弟如今年幼!” 高澄被父亲的言语所动 而后大声说道: “父亲,您与尔朱氏还有不同之处。 便是尔朱氏残暴不仁不得人心,可父亲您 一边有六镇鲜卑的誓死跟随,还有河北豪族的鼎力支持。 且于民您也是秋毫不犯,不似尔朱氏弑杀掠夺,深得民心!父亲不必过分担心!” 高欢随后说道: “要知道河北豪族,不过是为反尔朱氏与我暂为同盟。 如今若是他们皆忠心于皇帝,日后为皇帝离间对我倒戈也不是不可能啊!” “父亲,为今之计不能怀疑同盟之人,儿子觉得,还需与渤海高氏保持维护好关系,应当想办法着手于控制关中!” 高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高欢听后眼睛一亮,这正是他所计划的。 随后便问道高澄:“那么子惠,关中该如何控制?” 高澄随即走到舆图面前,指到冀州 并对高欢说道:“若能让贺拔岳东移,便可借机取得关中之地。” 高欢随即大笑起来,并开始夸奖高澄, 高澄听后,心里亦觉得开心,一时也没想起自己是来询问秦姝下落。 而后高欢与高澄两人在房中相谈至半夜,最后高欢让高澄,每日随他一同出行,一同议事。 也不禁感叹了一声: “你阿娘还说你心智尚幼,我看她呀是看错了。 子惠,你当早日长大为父分忧!” 高澄连连答道:“是,父亲!” 等到高澄回了房间休息,才想起没有问到秦姝的下落,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但想到以后总有机会问到,亦不用再每日陪着小公主,也就早早睡去! 到了第二日,高欢便发出任命贺拔岳为冀州刺史的诏书。 然贺拔岳接到诏书后,一时犹豫不决。 此前他与高欢同在尔朱荣麾下之时,便力劝尔朱荣杀了高欢。 如今这一份诏书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 若不离开关中去到冀州便会落高欢出兵口实 若去了就失去自己多年经营的关中之地。 随后他便与众人商议,薛孝通便对贺拔岳说道: “高欢招揽群雄讨伐了尔朱氏,实力固然不容小觑。 但各方豪杰只是表面归附,并非都是真心 高欢此时不敢贸然与任何一方为敌,而是想着如何绥抚群雄,并不会贸然来取关中之地 如今将军您关中建立威名,若是去了东边,恐乖事宜!” 贺拔岳听后,便拒绝了高欢的任命,但也派出了冯景前去到晋阳向高欢解释。 高欢热情也招待了冯景,并且与冯景歃血为盟约定与贺拔岳为兄弟。 而高欢上一个兄弟尔朱兆就死在高欢手上。 冯景回到关中便对贺拔岳说道高欢为人奸诈不可信。 而后宇文泰便又自请到晋阳,他也想亲自会会如今大名鼎鼎的高欢。 第15章 宇文黑獭见高欢 不久,宇文泰就到了晋阳。 高欢收到拜帖之后,亦是亲自出门迎接。 抬眼望去,只见宇文泰面相奇特,年纪轻轻却留着大胡须,如墨染般浓密而张扬; 面如紫色,似晚霞中最醇厚的一抹色彩; 身形高大魁梧,仿若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在眼前。 高欢心中暗叹,此人绝非凡人。 宇文泰拱手拜见高欢后,高欢也拱手回拜,随即便领着宇文泰进到丞相府中设宴款待。 众人入座,府内灯火辉煌,宛如璀璨星辰洒落人间。 高欢笑着说道:“宇文将军,如今贺拔贤弟可好啊?” 宇文泰拱手道: “承蒙高王挂念,贺拔将军如今甚好。 贺拔将军本想亲自前来与高王定结盟约 但如今关西仍需将军安抚威慑 故此拓跋将军特遣我来拜会高王!” 高欢微微颔首,随即举起酒盏向宇文泰及众人敬酒。 一番寒暄后,高欢故意对宇文泰说道: “如今若是贺拔公与吾齐心归一,大魏定当复昔日繁荣昌盛。 然皇帝最近疑我甚多。 我高欢对大魏忠心,苍天可见! 皇帝疑我定是受斛斯椿之流谗言诋毁, 宇文将军,此次归去定需告知将军,当规劝皇上一二才是啊!” 宇文泰抬眼望了一眼高欢,只见他目光如炬,正紧紧盯着自己,仿佛一眼穿透灵魂。 宇文泰随即露出微笑 缓缓说道: “皇上如今年轻气盛,若是误信一两个小人之言也是情理之中。 高王应该谅解才是! 如今高王有六镇鲜卑作阵,亦有河北豪强支持,乃大魏最富权势之人。 定能容天下之事,高王应当放心 小人之言在高王您面前,是掀不起什么风雨的!” 高欢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暗自思量着宇文泰的话。 见宇文泰言辞自若,又未明确表态,随后也就不再多提朝堂之事,而是闲扯一些其他话题。 酒席之间,高欢见宇文泰不卑不亢,神态从容,敏捷雄辩,便觉留下此人也能为日后所用。 且即便留不住此人,亦不能轻易放归西去,便又开始好言笼络。 他对宇文泰说道: “我见宇文将军才华横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妨宇文将军就留在晋阳,与我共同匡扶大魏社稷, 我另附书信与贺拔公解释一二即可!” 宇文泰见高欢欲强留自己,心中一紧 便不得不向高欢述说道: “高王如今乃大魏脊柱,我宇文泰承蒙高王赏识,定当忠贞不二。 但若就此留在晋阳,恐怕贺拔将军与高王就此互生嫌隙 还请高王先让我回关中复命!” 高欢沉默片刻,权衡利弊后,觉得的确不好就此得罪贺拔岳。 也就只有说道晋阳如今哪里值得一看一游 让宇文泰再多留些时日,宇文泰也不好表示拒绝,也就同意。 三日后,宇文泰请辞,高欢也就未加阻难。 送别宇文泰后,高欢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感慨道:“此子视瞻非常,绝非久居人下之人!” 身边人便问道高欢: “若是如此,为何大王不就此留下他? 就算不为自己所用,也不能为他人所用啊!” 高欢本意不愿得罪贺拔岳,再想想宇文泰的奇特相貌,不免觉得后悔。 随即让人快马追去,可直至到了潼关,高欢的手下仍是没有追到宇文泰,只得调回回去复命,独留下马蹄扬起的尘埃。 回到长安宇文泰便对贺拔岳说道: “高欢绝不是甘于为臣者 他之所以没有篡位,是忌惮您及您的兄弟。” 贺拔岳听后,便再问宇文泰: “既不能与虎谋皮,可有办法除之?” 宇文泰随即说道: “在晋阳是未曾听及高欢谈及侯莫陈悦,此人确实是个庸人。 只是碰上了好机会,才得以居高位,其既无忧国之心,也就不为高欢所排忌,只要早作准备,取之不难。 如今河西费也头有控弦之骑不下一万 夏州刺史斛拔弥俄突拥兵三千 灵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纥豆陵拔利也各拥部众,各怀志向。 因此,如果我们领军前往陇地,扼其要害,显示自己的兵威,并以德行令民众信服,就可以收取他们的兵马以充实我们的队伍。 那时,向西安抚氐、羌等民族,向北能羁縻漠北的部族,我们再还军长安,辅佐魏室。 这不就是当年齐桓公、晋文公安抚周室、称霸天下的举动吗?” 贺拔岳听后大喜,便又派宇文泰去洛阳见元修,密陈其状,元修听后大喜,加封宇文泰为武卫将军。 眼见关中之势如今已然无法亲手控制。 而洛阳的密函又报皇帝扩编禁军由斛斯椿统领,娄昭虽执掌禁军,却无权过问。 皇帝议军国要事也是与王思政及斛斯椿等人商议 都极力避开司马子如、封隆之等人。 高欢见过密函,一时也愁眉不展,便与尉景等人商量,高澄亦在其中。 高欢手持信函说道: “如今皇帝任贾显度为徐州刺史、贺拔胜为荆州刺史、侯渊为齐州刺史。 且洛阳禁军扩编,亦不受娄昭控制。 而今贺拔岳又任雍州刺史、都督雍华二十州军事, 如今黄河西南两面皆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可尉景却说: “这洛阳皇帝不知好歹,当初若是高王立他为皇帝,哪有他今日,没想到如今恩将仇报。 大不了咱们再把他废了 重新立个皇帝便是。” 高欢虽心有此意,可如今时机并不成熟,随即瞪了一眼尉景 亦看到高澄也对尉景怒目而视。 高欢立马说道: “此言不可再提,先都下去吧!” 却独留下高澄 他问道高澄:“子惠刚才为何瞪你姑父?” 高澄便说道: “自古废立之事一或帝王昏庸无道、二或乱世豪强争霸。 怎能妄言废立,若父亲为忠臣万不可言君无道而废之事,若父亲....” 高欢见高澄并未说出后话,便说道:“子惠但说无妨!” 高澄才接着说: “若父亲不甘为臣,仍不可在此时言废立之事。 如今正如父亲所说,黄河西北不为父亲所控制,但皇帝又何尝能够控制。 如今天子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但不过是盆水中鱼,又怎能搅动天下之局!” 高欢听后大喜,便笑道: “我虽氏族单薄,无过多亲族仰仗,可如今阿惠却能知我心啊!” 而后又说道:“子惠你说得没错,皇帝想利用斛斯椿贺拔岳等人欲除掉我。 而贺拔岳、斛斯椿又何尝不是利用皇帝呢。 可眼下皇帝最忌惮的是为父,关中势力又不容小觑。 为父只有晋阳六镇鲜卑,而高氏兄弟也并非对我忠心耿耿啊!” 高澄说道: “前些日子父亲不是说高乾将军请辞守孝,皇帝准了吗? 那皇帝定然疑心高乾,父亲应当乘此机会。” 高欢欢喜说道:“我正好收到他的密报。” 高澄随即说道:“看来父亲早有准备!”而后高欢便发出密报给高乾,召他到并州面谈! 第16章 天子赐死高乾案 高乾请辞元修虽然直接批示,但随后也向其发出了橄榄枝。 元修在华林酒宴后单独留下高乾,并对他说道: “司空,当初河北你是率先举义,你是讨伐尔朱氏的功臣,如今朕与你虽为君臣,实亦义同兄弟!” 高乾一时不知所措,随即叩拜并说道: “臣以身许国,绝无二心!” 而后表明顺从于皇帝的盟誓。 可之后他见元修一边拉拢着贺拔岳,一边又开始扩充禁军。 终于意识到如今朝局动荡,皇帝和高欢之间,他不得不明确立场。 便对身边人说道: “皇上不亲勋贵贤臣,而招集群竖,还多次派元士弼和王思政往来于关西与贺拔岳图谋。 又派贺拔胜为荆州刺史,表面疏远,实际上是为拉拢贺拔兄弟,冀据西方。 祸难将至,必定牵连于我。” 于是这才发密报于晋阳。 在收到高欢召见书信后,随即只率了几名亲信,秘密奔赴晋阳! 到了晋阳,高欢亲自迎接,一席酒宴之后,高欢命下人散去,单独与高乾密谈。 高乾便说道: “如今皇帝西拢贺拔岳,在洛阳又与斛斯椿王思政等人图谋欲除高王您。 高王您于大魏有功,皇帝心狠手辣先后杀死废帝,连汝南王都没放过。 不如,不如高王择机到洛阳,迫其禅位?以固局势?” 高欢忙上前捂住了高乾的嘴,随即轻声道: “此事万万不可,我这就上书皇上,让你官复原职。” 高乾也就不再说话,到了第二日亦是匆匆离开,但也并未说出与元修盟誓之事。 高澄这日向母亲请安,母亲便问道高澄: “你可知道昨日你父亲见了何人?” 高澄答道:“阿娘,是渤海高乾!” 昭君一时眉头不展叹气道: “如今尔朱氏虽被根除,眼见局势安定,又为何会密会渤海高氏呢? 唉,子惠,你既然为你父亲长子,亦当多为你父亲分忧。” 高澄答应,如今不见秦姝快一月 期间高澄在与父亲相处之时,也从来都是议论时局,不敢轻易询问这等小事,怕惹父亲不快。 如今虽然心里挂念,但他也更忧心父亲的处境。 几日之后,高欢得知上书高乾复职之事皇帝并未批准,高乾只好让高欢向皇帝谋了外镇徐州刺史的官职。 到了二月元修批准了任命,高乾这才松了口气,准备上任逃离洛阳这个是非之地。 可斛斯椿的细作却将高乾密会高欢之事报告给了元修 元修知高乾定是向高欢投诚了,便在高乾上任之前就亲自写信告诉高欢:“高乾与朕私有盟约,今乃反复两端”。 高欢收到书信后大怒,一时在屋里辗转 高澄前来见父亲,便问道:“父亲又因何事动怒?” 高欢眼睛扫过桌案上的书信,高澄看后,也知父亲是在恼恨高乾,一时并无说话,只等父亲开口。 “子惠,你如何看皇帝之言?” 高欢转头问道高澄。 高澄想到昔日父亲刚领六镇降兵,盘踞于太行山脉之时,是高乾主动前来求盟。 而如今高乾求徐州刺史显然是为避洛阳政治争锋,图的不过是明哲保身。 便问道高欢: “父亲,此前高乾将军不曾言明此事,我想他只不过是为明哲保身,怕惹怒您和皇上。 但他亦非真心效忠皇帝,否则皇帝怎会写此书信于您? 这恐怕是皇帝故意挑拨,若此时你真动怒怪罪高乾,恐怕也会失去河北氏族支持!” 高欢看了高澄一眼,知道他似有意为高乾求情 随后说道: “可如今高乾不得不....” 随后高欢将高乾与他的密信往来全都拿了出来,封入函件。 并叫了命人叫来密使说道: “此次入洛阳,将此函件亲手呈给皇上!” 使者接过函件后便告辞退下。 高澄一眼看向父亲,只见高欢表情冷峻,虽不再见怒气,但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他知此次高乾肯定性命不保,父亲分明是想进一步激怒元修,好借刀杀人。 纵然高乾并无背叛父亲之心,但父亲却绝对不会冒险留下一个“反覆两端”的人。 高乾必须死,而且要死在皇帝手上! 高澄从父亲信都起义就被高欢常叫到一旁听议,最初伪造文书令六镇鲜卑无可退路,不得不反反尔朱氏。 到如今 他早已见过父亲的足智多谋,而唯有此计,让他知父亲亦是如此之狠辣。 他是高欢的儿子,所有的立场当然都要与自己的父亲一致。 哪怕他此时真有些同情高乾,可皇帝也一直步步狠招,父亲想要对皇帝反击 夹在中间的高乾不得不成为牺牲品! 高澄随即轻轻问道: “父亲,那么高家剩余兄弟呢?父亲有何打算?” 高欢随后看向高澄,眼神自然,不再狠厉,只是说道: “若是皇帝真动怒,杀了高乾,必定也不会放过高家兄弟 高敖曹人称在世项羽,若是死了实在可惜! 为父这就派出密使,告知高氏兄弟尽早防备。” 于是亲自写了书信 言:“皇帝先批司空辞函,后吾为尔兄请求官复原职,皇帝不曾批准,再请徐州刺史才应允。恐如今皇帝已疑心高氏,尔等当早做防备!” 随后又叫来密使,送去给冀州高昂,及光州高慎。 公元533年三月 洛阳皇帝收到高欢密使所送函件之后,果真发怒,于是火速命人将高乾拘禁于门下省。 并当着高欢使者的面,并将书信扔到高乾面前 并斥责高乾:“好你个高乾,亏朕当你为国之忠臣,没想到你竟反复无常,背叛于朕。” 而后厉数其前后罪过,而说数之罪当然非元修实杀高乾之由,不过是些掩人口实的借口。 高乾见到面前书信,真就是害怕什么来什么,如今皇帝疑心,高欢背弃,自知已是死路一条。 闭眼长叹一声后说道: “陛下自己心有异志,却反而说我反复无常,您把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我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功大身危,自古如此。 死则死矣,我无愧于皇上!” 元修听后更气,于是下令赐死高乾。 武卫将军元整负责监刑,问其遗言。 高乾道: “我兄弟散居各处,今日之事,想来都难以保全。 儿子虽年幼无知,但巢倾卵破,怕也是无一得免。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死之时高乾神色不变,使见者无不叹惜,年仅三十七岁。 高乾死后,洛阳高欢的的耳目随即也发信传密。 为了斩草除根,元修密令徐州刺史潘绍业前去诛杀冀州的高昂。 高昂早已收到高欢书信,并且得知洛阳兄长已经遇害,且收皇帝密令潘绍业等诸事密报。 他便亲率亲信,埋伏在半路,见到潘绍业的人马后,立刻冲出击杀对方数人。 而后一番搜查,终于在潘绍业胸口衣襟中找到了杀人密诏。 随后他便与一众亲信一路直奔晋阳。 而光州刺史高慎知道高乾遇害后 过往虽与高乾高昂并不对付,但俗话说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亦带着数千部曲绕行小路,投奔高欢。 高欢听高昂来头,于是奔走迎接 高昂见高欢后,立刻下马扑到高欢身前哭泣道:“高王,皇帝杀我兄长!” 高欢上前双手搀扶起高昂,泪流满面,哭颤道: “天子枉害司空啊!” 言辞悲切,身边众人无不动容,一时两人抱头痛哭。 赶来瞧见这一幕的高澄,不由得也哭泣起来 一是场景实在动容,二是他亦知这一切原本都是父亲手笔,心中难免有愧。 第17章 翟嵩巧施反间计 高欢在初入洛阳以后,深知自己对天下之势的把控远不如当初的尔朱氏。 自己子嗣尚幼,并无过多仰仗。 在洛阳所安插的司马子如,封隆之,孙腾、高岳、娄昭等明面之人,亦无法真正渗透。 以至于皇帝元修一步步架空自己对洛阳的把控。 即便如此,高欢从没有想过率兵南下洛阳。 他意识到,与其明面控制,不如暗排细作密探。 所以在讨伐尔朱氏后,他开始让身边亲信曲珍在晋阳远郊深山之中。 秘密组织想训练出一批刺客细作,以便于日后能密探于各地汇集情报,同时武艺高强者还能充当刺客肃清政敌! 先秦亦有黑冰台,故此高欢命其为赤冰台! 不久之后,秦姝也被送入其中,她算不上年纪最小的,也是不是年纪偏大的 总之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多是孤儿或低贱奴隶,亦或是有先天之能者。 秦姝开始受训后,衣食住行也不再有别于他人。 她此刻虽不知日后命运如何,但总归知道,自己日后所面对的绝不再是稳定安逸, 更可能再也见不到昔日的子惠哥哥了。 但也感叹自己的命本就是高家所救,那么高家无论让她做什么,她也当义无反顾。 一日秦姝与人对拼练剑,对方是还小自己一两岁的一个小男孩。 便不忍出手,可那小孩却是招招狠厉,虽手执木剑,可却在秦姝手臂砍出数条伤痕。 结束训练之后秦姝便捂手离开,可那孩子却跑上前来说道:“你为什么不使出全力?” 秦姝并未理会他,而是径直向前走着。 那男孩却追上来说道: “若是有一天上阵杀敌,你不使出全力的话,就会死的!” 秦姝才转头说道: “可是你不是我的敌人!” 那男孩听后一笑,便上前说道: “不是敌人,就是朋友,我叫刘桃枝,你叫什么?” 秦姝见他态度转变极快,此时笑颜满面的望着自己。 她便说道:“我叫秦姝!” 然后转身离开训练场地,之后刘桃枝便总爱缠着秦姝训练,扭着与她说话。 秦姝见其也不过是个孤苦小孩,亦对他表现友好。 在大丞相府中,高欢正为尔朱英娥生下的儿子高浟。 举行着洗三仪式,自尔朱英娥为高欢妾室以后,也是备受宠爱。 两人私下在一起,高欢还总对尔朱英娥跪拜,并且尊称她为皇后,玩着角色扮演。 所以如今她儿子的洗三仪式颇为隆重,丞相府也来了众多宾客祝贺。 此时高澄并未去凑热闹,只是在书房里读着《汉书》。 今年父亲已经多了三个儿子,自己一下子多了三个弟弟 却而无一人是母亲所出,听着外面的嘈杂纷闹不免心烦意乱。 只得把书往前一扔,随后出了房门,穿梭出丞相府,即便遇到有人招呼也不曾理会。 到了门口便命人牵来马匹,登上马背出了城! 到了郊外才觉神清气爽,一时又想到昔日与秦姝策马扬鞭之际,便又挥动了几下马鞭,在郊外尽情驰骋。 半年来他也打听过秦姝消息,可父亲不肯透露一句,父亲的亲随护卫也不肯吐露半句,他也只得放弃打听。 之后几日,高欢便命曲珍开始向各州安插细作眼线。 关西驻线及尤其甚多,每州刺史身边皆安排两人,并有专人来回于城郊处定期收取密到晋阳,报送高欢。 其次眼线众多者便是荆州。 自高乾死后,高欢与元修亦是剑拔弩张。 元修先利用青州叛乱任命亲信樊子胡为青胶大使讨伐,而后任命其为兖州刺史以便控制东部。 可紧接着高欢又命邸珍夺了徐州刺史构成牵制之势。 西方的贺拔岳此时基本完成西北统一之势,他便以皇帝的名义号令各州郡前往平凉宣誓服从他的管辖。 于是秦州侯莫陈悦、以及其他南秦、河、渭等三州刺史, 河西流民首领纥豆陵伊利等各方势力皆会于平凉, 宣誓接受贺拔岳统管。 唯有灵州刺史曹泥与高欢交好未应召前去。 之后贺拔岳命宇文泰为夏州刺史。 高欢面对贺拔岳之势,又命人突袭河西流民,并捕获首领纥豆陵伊利,迁移其部族到自己管辖地域。 此事引起洛阳元修大为不满,更是书信谴责道: “纥豆陵伊利既没入侵,也未叛变乃大魏忠臣,你如今讨伐他,可有请示于我!” 高欢也只是敷衍回复。 在收到赤冰台众多的情报,其中一封便是:“秦州刺史侯莫陈悦贪得无厌,极惧贺拔岳,可用!” 高欢见此情报后,便召集谋士,讨论如何破除贺拔岳关中之势。 在众人分析了宣誓效忠贺拔岳的各州刺史后,高欢问道:“秦州刺史侯莫陈悦与贺拔岳关系如何?” 左丞翟嵩便说道: “昔日侯莫陈悦与拓跋岳同为尔朱荣麾下副帅,如今贺拔岳以皇帝之令督二十诸州军事。 下官不信这侯莫陈悦心中没有想法!且此人贪得无厌,我愿主动请缨,前去秦州施离间计挑拨二人!” 高欢听说后大喜,便准备了众多金银珠宝命给翟嵩带给后侯莫陈悦,并定下除去贺拔岳的口令。 翟嵩随即领了一众亲信,带上财物秘密前往秦州。 关西贺拔岳此时得知高欢突袭了纥豆陵伊利的军报,于是欲讨灵州曹泥报复高欢。 在行军之前还特意问了夏州的宇文泰,宇文泰便建议: “曹泥不过孤城一座,且距平凉甚远,不足为惧。 反而侯莫陈悦贪得无厌,又与平凉相近,应当小心防范。” 可贺拔岳这次并没有听宇文泰的建议,仍旧召了侯莫陈悦道前往高平与自己会和,共讨灵州曹泥。 侯莫陈悦刚接到贺拔岳的召令,又听人来报高欢遣使者前来,一时心里复杂,但也随即接待了翟嵩。 自是摆了酒席宴请,翟嵩举杯向侯莫陈悦敬酒,一杯酒毕,侯莫陈悦便问道: “不知高王如今让先生前来,又赠我金银财物,所为何事?” 翟嵩也不卖关子,直接对侯莫陈悦说道: “高王欲除贺拔岳,唯有将军可相助!” 侯莫陈悦听后,立刻置酒杯于桌案上, 一时不知该答话还是该命人赶走翟嵩。 翟嵩见他如此神情,接着起身说道: “将军是否已受贺拔岳召令,前往灵州讨伐曹泥?” 侯莫陈悦随即问道:“你怎会知?” 此次贺拔岳确实命他为前锋。 翟嵩随即笑道: “我只是猜想一二 但在下以为,灵州于贺拔岳而言,偏远且毫无价值。 恐怕此次真正所图是将军您啊!” 侯莫陈悦所听正是他心中所惧,便顺口问道:“何出此言?” “贺拔岳以皇令督二十州诸军事,更命你等关西州郡于平凉宣誓,之后不断调整关西各州人事,皆安排他的心腹之人! 如今他可是匹敌高王的存在! 何须远图灵州,分明是想调将军你出陇山,图谋秦州!” 翟嵩步步紧逼,接着说道: “即便贺拔岳并无其他图谋,将军昔日与他本是同僚,如今贺拔岳执掌整个西北,你难道就甘心一直屈居其下? 若能助高王成事,杀了贺拔岳,乘势统领他麾下众军稳定关西,于整个大魏社稷有益而无害。 到时候关中大行台可就是将军您的了?” 翟嵩的话直戳他心里的每一丝恐惧及欲望。 若无高欢之命,他本就惧贺拔岳于己不利,如今高欢无疑让他的有了下一步退路,亦或是下一步跳跃! 随即拱手对翟嵩说道:“吾愿领高王之命!” 第18章 机关算尽一场空 贺拔岳行军挺进河曲,天空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一名士兵,在雪中艰难地步行着,渐渐地有些掉队了 他抬头时突然看到一位须眉雪白的白衣老者静静地站在一旁,观望着前方的大军队伍。 老者嘴里念念有词: “贺拔岳虽拥有这些部众,可终究不过一场空,反而是东北那位姓宇文的人,以后将成大事啊!” 士兵初听此言,满心疑惑。 但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掉队较长距离,便急忙往前追赶。 忍不住再回头看时,那辽阔无垠的草原却如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早已不见刚才那名神秘老者的踪影。 士兵不再耽搁,奋力向前追赶队伍。 到了下午,侯莫陈悦的军队与贺拔岳的军队终于在河曲会合,并驻扎军营。 侯莫陈悦在与贺拔岳一同在军中饮宴之后,便邀请贺拔岳到了自己的帐中详谈布军方案。 贺拔岳毫无防备地随他进了营帐,两人谈论一会儿后。 侯莫陈悦的女婿洪景趁其不备,悄然走到贺拔岳身后,突然拔出腰刀。 那腰刀在昏暗的营帐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寒光,迅速刺向了贺拔岳的后背,直穿心脏。 贺拔岳被刺后吃痛,缓缓看向自己胸口插入的刀刃,满脸惊愕。 还没反应过来时,又被捅了一刀、两刀。 他最后吃力的抬头,狠狠瞪着侯莫陈悦,眼神怨恨,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最终死不瞑目,直接扑通倒地。 侯莫陈悦看到了贺拔岳双眼的狠厉,心中顿时惊恐不安,一时呆愣在原地。 毕竟他是背刺不免心虚又恐惧,他此刻说不出来是得事后的欣喜,更多的反而是惴惴不安! 贺拔岳身边的亲随看到主上被刺,最初都懵在原地,但随即都快速拔出腰刀,想要与敌人相拼。 但营中侯莫陈悦的人更多,他们一时也只是向外跑出,并高呼: “大都督被刺!大都督被刺!” 一时呼喊声惊来营帐附近的士兵。 可营帐外冲出众多士兵,也迅速包围了贺拔岳带来的亲随。 贺拔岳的队伍听到叫喊冲过来时,也被侯莫陈悦的士兵阻隔在外,双方火拼起来,一时刀光剑影。 侯莫陈悦急忙高呼: “住手,我奉旨只杀贺拔岳一人,大家不必害怕!” 贺拔岳亲随中军职较高者,听到此言,也不得不停手,故此贺拔岳得军队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所谓树倒猢狲散,这日夜里贺拔岳所领的军队逃的逃,散的散。 只有赵贵对部下悲切说: “贺拔公平日里待兄弟们不薄,我们如果都不能为他收尸,还算是有忠义之人吗?” 众人也都同意一起去找侯莫陈悦要回尸体。 侯莫陈悦本就心虚恐惧,又听营帐外赵贵等人哭泣,言情悲切的请求收殓贺拔岳得尸体,也就同意了。 赵贵等人收殓好贺拔岳尸体后,随后也连夜逃走。 侯莫陈悦有勇气杀人,却没勇气收编贺拔岳的军队。 由于担心贺拔岳部下兵变,也不迅速带着自己的军队回到水洛城,同时让翟嵩回晋阳转告高欢。 翟嵩随即快马加鞭,迅速返回晋阳。 此时高欢正在生着病,躺在床上。 高澄侍奉在一旁说道: “父亲病了,就不要过多忧思朝中之事了,先养好身体才是!” 高欢看完各地的密报军文 将其递给高澄说道: “最近洛阳突有谣传,得关陇者得天下 如今西北贺拔岳与洛阳皇帝联动频繁 让我如何不忧啊?也不知左丞何时归来!” 正说完,外面的士兵就报道:“丞相,左丞归来求见!” 高欢听人后,甚是高兴,便急忙让高澄扶起自己起身,召见左丞。 翟嵩拜过高欢之后说道:“丞相,西北大行台已被侯莫陈悦杀死。 但他并没有收编贺拔岳麾下军士,高王应当速速派人前去收编!” 高欢听后,走到翟嵩面前扶起他躬着身子的他,高兴笑道: “是卿让我的病都好了呀,真要感谢你啊!” 而后走到桌案,写给侯景密信让他前去接管贺拔岳余部。 然后命人服侍自己穿衣,并对翟嵩说道:“吾今日定要好好为左丞接风洗尘!” 侯景收到密信后,便领了一众部下一路驰骋 却在安定与宇文泰偶遇 宇文泰见到这队风尘仆仆的人马,便驱手下堵住他们去路 并大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来到此处?” 侯景见了眼前的人马,猜想应当也是前来接管贺拔岳余部的人。 随后说道:“在下乃是尚书仆射侯景,奉高王之命前来平凉,你是何人?” 宇文泰无丝毫畏惧,反而厉声说道:“贺拔公虽死,但我宇文泰尚在,你前来是何目的?” 侯景自己对关陇局势不清,本也无自信收拢。 又见宇文泰相貌奇特,且对方人多势众,自己接管贺拔岳余部已无可能。 随即回道: “我不过是别人手中的箭,被射出来而已!” 随后便与部下调头离开。 宇文泰见他识相,也未追赶。 宇文泰接管贺拔岳余部以后。 元修派出的元毗,贺拔胜派出的独孤如愿(独孤信)也先后来到平凉,但都来迟一步! 之后皇帝只有任命宇文泰为大都督统领贺拔岳余部,而独孤信被他派到了洛阳。 高欢也派出王基前来拉拢,但宇文泰等人并未接受。 他也只好回道晋阳并告知高欢,应当及时派兵征讨宇文泰,避免他站稳脚跟与自己为敌。 可高欢觉得洛阳的皇帝才是此时最大的心病,并未听从建议。 但他却不知道,此后一生,将会迎来自己此生最大的敌人,宇文泰! 稳定好军心后的宇文泰,便准备讨伐侯莫陈悦,为贺拔岳报仇。 他先派出侯莫陈悦同族的侯莫陈崇连夜袭击侯莫陈悦一方的原州,而城内亦有人与其里应外合,故此原州很快就被攻下。 三月宇文泰与其会师,正式宣布讨伐侯莫陈悦。 四月的关西却又下起了鹅毛大雪,路上的积雪甚至高过两尺。 侯莫陈悦以为宇文泰会停止行军,便短暂放松下来。 可宇文泰的大军日夜兼程,只为出其不意,很快就抵达水洛城附近。 这时收到军报的侯莫陈悦,慌忙才留下一万人守水洛城。 自己则率兵仓惶退至毗阳,并不敢正面迎敌。 水洛城的守兵亦是不战而降。 自从谋杀贺拔岳以来,他每日神情恍惚 睡觉常梦贺拔岳紧跟着他说着‘兄想到何处去’ 因此日日不得安宁 而他的姑父李弼,见宇文泰来势汹汹,便选择投降宇文泰,大开城门,迎宇文泰入城。 侯莫陈悦最后只剩下十余名骑兵,他此时又才想到前往灵州投奔曹泥。 可宇文泰根据李弼的建议,早派出了宇文导在前方截击,贺拔颖又在后方追击。 一日夜里无路可逃的他,又梦见贺拔岳得冤魂追赶,一时惊醒,为求解脱,最后扯下身上腰带,缢死在树上。 他死后,宇文泰搜出他府上的堆积如山金银财宝,也全被犒赏了众军士。 而成功为贺拔岳报仇后的宇文泰名声大振,西北各州郡也都相继归附顺从。 此时高欢便派兵驻扎在蒲坂,本想等侯莫陈悦与宇文泰双方两败俱伤在坐收渔利。 可侯莫陈悦一直后撤逃离并不敢正面迎敌最后一败涂地。 高欢只得放弃进攻关中,而是派出使者送出礼物信件表示拉拢,可宇文泰却命人将礼物与信件都通通送去了洛阳皇帝那里。 第19章 美人如斯元明月 洛阳太极殿内,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下,在地面勾勒出斑驳的光影。 一位女子静静矗立于殿中央,她便是元明月,身着华服,身姿绰约。 周围的宫人都已悄然退下,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她那一抹孤影,寂静无声。 此时,前方的屏风后,元修缓缓走出。 元明月见状,连忙跪下,声音清脆如铃: “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修急忙走下台阶,双手伸出上前搀扶起她。 元明月双眼垂下,表情淡然如水,似有一抹忧伤萦绕其间。 而当她微微抬首,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展露无遗,如春日之花,娇艳欲滴,摄人心魄。 元修一时竟看直了眼,扶着她的双手仿佛被定住,一动不动。 元明月察觉到皇帝的异样,不由低下头,轻声唤了声:“陛下!” 元修这才如梦初醒,缓缓收回双手。 负在身后,转身缓缓走了几步,脚步轻缓,却仿佛踏在人心上。 他悠悠说道: “之前听闻明月倾国倾城,朕还不信,如今一见,果是佳人。 我本就是你堂兄,朕便册封你为平原公主,你当唤朕为兄!” 元明月微微一怔,随即问道: “是,陛下!” 接着又改口道:“不知皇兄今日召见臣女所为何事?” 元修再次转身面对元明月,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 “朕如今确有一事,只有明月你能相助于朕!” 元明月抬头看向皇帝,眼中满是疑惑,再次问道:“不知臣女如何能助皇兄!” 元修微微眯起双眼,随即问道: “朕听说孙腾大人对你倾慕有加,时常赠送贵重礼物,想与你缔结良缘。可有此事?” 元明月的确被孙腾所追求,可她看不上孙腾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厌烦至极。 她微微蹙起秀眉 说道:“侍中大人确是屡次扰我,臣女心中实在厌烦,并未想过与他有过多牵扯!” 元修这时又走近元明月,声音低沉而有力: “明月不必忙着拒绝于他!” 元明月听后,眼中满是疑惑,望向皇帝,不知其意。 元修看着她的神情,继续说道: “晋阳的渤海王高欢,狼子野心,这孙腾便是他安插在洛阳的耳目,监视于朕,如今朕所求便是,让明月你离间孙腾与封隆之二人。” 随后,他慢慢凑近元明月耳边,轻声道出计划。 元明月还未答应,元修又说道: “如今,整个大魏江山日后还姓不姓元,就指望妹妹你了!” 元明月听后轻叹一声,随即跪拜行礼,声音坚定如铁: “臣女必不辱使命!” 元明月出了皇宫以后,微风轻拂,吹起她的发丝。 到了府上便命下人打听封隆之日常踪迹以及背景家室,得知他爱收藏古董字画且时常光临洛阳各个书画名店之间。 且丧妻未续,心中便有了计划,同时也不再拒绝孙腾的殷勤献礼。 也会接受他的邀请于各处游玩,一直吊着孙腾胃口。 这一日,封隆之如往常一般走进了城西一家字画店。 声音沉稳问到:“老板,最近可有没有收到什么名师之作啊!” 老板热情地招待丰隆之坐下,脸上堆满笑容,同时奉上茶水说道: “哈哈,封大人,请先用茶,您先坐会儿,最近确是收了一些名家字画,我这就去取来给大人慢慢观之!” 随后便步入后堂取字画书卷。 就在这时,元明月也领着婢女步入店内。 她步态优雅,如莲花轻绽,缓步行于店中各展画字书面前,假意观赏。 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光。 她慢慢靠近封隆之身边,封隆之见一女子走近,也不敢正眼相看,只是假意喝茶。 可不曾想,那女子近到封隆之面前,一个失足踉跄竟偏倒到他身上。 这一倒,元明月整个身子瘫坐到了封隆之腿上,而他手中的茶水亦是泼得两人胸腹之前到处都是! 封隆之立马扶起元明月,动作迅速而轻柔。 自己也起身开始拍落散到身上茶渍,却见一双玉手捏着手绢,温柔地为他擦拭。 元明月温柔道歉说道: “都怪妾身不小心,害先生湿了衣裳!” 封隆之随即推开她的双手,同时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娘子不必如此,我自己来便是!”此时,他才抬头看向女子。 这一看,他只见元明月眼含秋波,深邃悠远;唇动迷人,似花瓣娇艳欲滴;双手执绢,婉于胸前,如画中美人。 一时便觉心跳不已,赶紧收回双手。 这时内堂的老板才拿出画卷 并说道:“封大人,字画取来了!” 又看到一旁元明月,便笑道: “啊,不知平原公主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请坐请坐!” 封隆之这才知眼前的女子便是平原公主元明月,之前他早听人说元明月貌美,且寡居多年。 心里不免有些欣喜,似觉今日便是自己的艳遇,便向元明月拱手一拜说道: “在下不知是平原公主,失礼失礼!” 元明月便假意问道: “听店主唤您为封大人,不知可是侍中封隆之大人?” 丰隆之便回道: “在下正是丰隆之!”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并未搭理一旁的店主。 那老板便将书画放置到桌案上,也识趣退到一旁。 这时封隆之才拿起其中一幅画卷,可此时他早已无心欣赏。 元明月却凑得更近,挨着封隆之一同观画。 丰隆之此时只觉得全身不适,仿佛电流穿身,他又收起了画卷,急忙说道: “老板,今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 于是匆匆往外走去。 那元明月却也跟了出来,并叫住了封隆之。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先生,明月府中倒是有一幅王羲之的书法真迹,先生可愿同我回府观赏一番?” 封隆之听佳人如此相邀,只觉得心神荡漾。 但一时不好答应,可也舍不得拒绝。而后元明月便随婢女登上马车,抽出身子继续说道: “先生请!” 丰隆之却也登上马背,鬼使神差的跟着元明月马车到了她的府邸! 元明月被婢女搀扶下了马车,裙摆轻扬。 她领着丰隆之一同到了堂厅,招呼他坐下,随即命人去取书卷。 而后更是亲手沏茶递到丰隆之面前。 封隆之赶紧起身接过茶杯,双手不小心碰到元明月的手指,心里又是一颤。 元明月便抬眸冲他莞尔一笑,如春风拂面,随后便坐到一旁说道: “听闻先生德才兼备,如今见了便觉先生不同常人,乃真君子!” 丰隆之听后未免有些受宠若惊,便急忙说道: “多谢公主赞誉,实不敢当,实不敢当!” 元明月却乘势问到: “听闻先生丧妻之后一直未娶,而妾亦是寡居多年,妾身久慕先生英名,如今得见,心中便有生情谊,不知先生可愿与妾缔结良缘?” 封隆之只是初见元明月,就听她如此坦言,一时虽惊喜万分,可也隐隐觉得似不真实! 再细思自己已是四十好几,将近半百,元明月这般貌美贵妇却如此表白,故而生疑。 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还未待仆人取出书卷,便就找借口抽身离去! 元明月挽留不住,便只得跟随出门相送。 在封隆之与元明月于门口拜别之际,孙腾的车马正好受元明月邀请前来。 看到元明月与丰隆之亲昵之态,孙腾心里顿生妒。 待丰隆之离去后,孙腾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快速追入府中。 元明月见他前来,神色冷淡,犹如寒霜,只是淡淡地招呼他坐下。 随后冷冷说道: “今日特命人请大人前来,便是想告知大人,以后还请不要再来扰我清净。 我闻封大人对亡妻痴心一片,又德才兼备,便欲再嫁于他。 如今我已如实相告,还请大人自便!” 言罢,便转身离去,只留下孙腾独自在原地恼怒不已。 气急败坏的孙腾对封隆之更加嫉妒恼恨。 便总找机会再斛斯椿面前屡次痛骂封隆之,妄图借斛斯椿之口进言加害于他。 斛斯椿知元明月已成功离间二人 但丰隆之一向谨慎,他的手上并没有能除掉他的实质证据,也只有在朝廷之上,向皇帝禀告说道: “臣近日听闻,侍中大人封隆之对陛下有异心。 昔日他就与高乾私交甚密,如今陛下应当让人严查封大人,以免日后为祸于朝廷。” 元修听闻,眼神如利剑看向丰隆之,并质问道: “丰大人,你有何异心啊?” 丰隆之急忙跪地,高声说道: “臣忠心大魏,绝无任何异心! 还请陛下明查。 昔日与高乾相交也权是为除尔朱氏,以保大魏社稷啊!怎能有二心?” 元修又厉声质问: “那如今大人与渤海王呢? 是否有私下往来? 你如今是效忠于他? 还是效忠于朕?” 丰隆之听后,额头上的汗珠如豆粒般滚落。 之前高乾便是在皇帝与高欢两人的政治斗争中而被赐死,此时他的心如高乾当时一般无二。 更何况朝中如今之势,皇帝自是深信斛斯椿之流,又未见支持高欢的孙腾等人为自己求情。 只得无奈赌咒发誓道:“臣一心只为大魏,只为皇上,请皇上明察!” 元修知晓一时尚无理由借口判封隆之罪名,便也就假意说道: “既然丰大人如此言辞恳切,那朕就暂且信你!” 随即散朝 就在当夜,封隆之便火速携带家人,逃往老家。 第20章 君臣决裂风雨来 而丰隆之离去之后,孙腾也并未追求到元明月,反而被皇帝领入宫中。皇宫内外关于元修与元明月等人的不伦之恋这才传入他的耳朵。 同时关中自贺拔岳死后,他亦感到自己的危险处境,而如今丰隆之走了,自己于朝堂上更是孤立无援。 如今斛斯椿更将矛头转向了他,不断弹劾,而元修更是扬言要治他罪名。 虽然还有娄昭统领禁军,但皇帝扩编的禁军以及斛斯椿的兵马人数,此时已远胜于娄昭所能管辖的兵马。 他也就不得不与娄昭秘密北逃晋阳。 如今洛阳几乎由元修由掌控,而西北宇文泰也曾经派出过于谨请他西迁长安。 元修自觉自己的部属亲信与禁军数量近十万,便是与高欢抗衡的底牌。 西北宇文泰又邀请西迁,南有贺拔胜等退路。 随即决心与高欢彻底决裂,他先撤了高欢心腹建州刺史韩贤的官职,又命贾显智为济州刺史想赶走蔡俊,然而高欢却命蔡俊拒不离任。 元修很是恼怒,便让贾显智率军征讨,可贾显智却停留在东郡不敢上前。 元修见此状况,便以南讨南梁为由让斛斯椿征河南诸州兵力,实际欲北图高欢。之后便在洛阳近郊集结众兵将,身着戎装的他与斛斯椿在台上检阅大军,一时意气勃发。 但为了不惹高欢怀疑,又特给高欢送去一封密诏曰:“宇文黑獭、贺拔胜颇有异志,故朕假称南伐,潜为之备;王亦宜共为形援。读讫燔之。” 收到密诏高欢,却笑得合不拢嘴巴。 心想如今正无出兵之由,没想到这皇帝还给自己想到了借口 果真还是太年轻,随即上表道: “荆、雍将有逆谋,臣今潜勒兵马三万,自河东渡,又遣恒州刺史库狄干等将兵四万自来违津渡,领军将军娄昭等将兵五万以讨荆州,冀州刺史尉景等将山东兵七万、突骑五万以讨江左,皆勒所部,伏听处分。” 元修见表后,才觉慌张,随即召群臣商议说道: “如今高欢集结兵力,欲来洛阳,谁能阻止?” 文武百官一时面面相觑,本知高欢出兵借口就是皇帝所引,一时只能建议及时派出使者前去言阻。 晋阳的高欢见了来史,以及不准出兵的诏书后,便集并州僚佐共议,高澄也于其中听议。 丰隆之返归故里后,高欢知道他是为人陷害,已把他召到晋阳,此时他便上前说道: “皇帝扩充禁军于斛斯椿统领,而西与宇文泰来往甚密,又欲仪仗贺拔胜。 如今征兵讨梁,实为北上欲伐高王您!无论皇帝何由,此次都应当率兵南下洛阳。 他如今虽有禁军,但于高王而言不过以卵击石,宇文泰与贺拔胜等人也不一定真心归附,都有各自图谋。 即便皇帝西去关中,或是南下,当今天子野心勃勃,让去关中内斗便是,高王再换一个皇帝即可; 二来可以铲除对斛斯椿、贺拔胜等往复之人。 高王可以先试探让其杀斛斯椿等人,若陛下不允,便以清君侧为由南下洛阳。” 高欢便又说道: “就依此言,然西宇文泰与皇帝互有往来 洛阳处黄河之南离西南甚近 如今我也想乘势迁都邺城。 大家可有异议?” 众人听后相互讨论,皆觉得邺城地势偏东又与晋阳相近,而洛阳于晋阳而言确实不易控制,都无异议。 随后高欢再次上奏: “臣为嬖佞所奸,陛下一旦赐疑。臣若敢负陛下,使身受天殃,子孙殄绝。陛下若垂信赤心,使干戈不动,佞臣一二人愿斟量废出。” 看到父亲奏书的高澄,不禁后背发凉! 若是父亲当真为忠臣,不可能执意南下洛阳。 昔日司马氏违背洛水之誓,虽得皇权,最终子孙也被屠灭殆尽! 而今父亲又以子孙后代为誓,不禁让身为长子他一阵胆寒! 高欢为迁都邺城,先遣三千骑兵镇建兴,又增加河东及济州兵马。 阻断洛阳粮食供入,同时控制徐州也,并击败元修派来攻打徐州的兵马。 至此整个徐州及中原粮草都被运至邺城! 不久后便命高昂行军南下洛阳,并宣告南下诛杀斛斯椿以清君侧。 同时命河北窦泰由东逼近洛阳。 元修见了高欢奏书,大怒于朝堂 并扔出奏书大声说道: “好一个高欢,竟敢叛逆于朕!朕难道还不辨忠奸吗?” 缓息一阵之后,便对说道: “温子昇,立刻撰写诏书回复高欢。朕誓要与他不共戴天!” 一旁的太监端来桌椅,并摆好笔墨纸砚。 可温子昇深知此事重大,不知该如何下笔 元修见他迟迟不肯撰文,便疾步冲下殿台,拔出配剑怒吼道: “还不快写!?就说朕誓与他一决高低!” 温子昇这才提笔,写道: “朕不劳尺刃,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 今若无事背王,规相攻讨,则使身及子孙,还如王誓。 近虑宇文为乱,贺拔应之,故戒严,欲与王俱为声援。今观其所为,更无异迹。 东南不宾,为日已久,今天下户口减半,未宜穷兵极武。朕既暗昧,不知佞人为谁。 顷高乾之死,岂独朕意!王忽对昂言兄枉死,人之耳目何易可轻! 如闻库狄干语王云: ‘本欲取懦弱者为主,无事立此长君,使其不可驾御。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废之,更立余者。’ 如此议论,自是王间勋人,岂出佞臣之口! 去岁封隆之叛,今年孙腾逃去,不罪不送,谁不怪王! 王若事君尽诚,何不斩送二首! 王虽启云‘西去’,而四道俱进,或欲南度洛阳,或欲东临江左,言之者犹应自怪,闻之者宁能不疑! 王若晏然居北,在此虽有百万之众,终无图彼之心; 王若举旗南指,纵无匹马只轮,犹欲奋空拳而争死。 朕本寡德,王已立之。 百姓无知,或谓实可。 若为他人所图,则彰朕之恶;假令还为王杀,幽辱齑粉,了无遗恨! 本望君臣一体,若合符契,不图今日分疏至此!” 写完后温子昇已是大汗淋漓,一旁的太监便收起诏书呈给元修。 元修看后,一时也不敢轻易下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就故作镇定的命人发出诏书。 随后对文武百官说道:“如今我既与高欢决裂,你们可自行决定去留。” 随即文武百官跪拜呼道:“陛下!还请三思!” 元修不欲再议,便宣布了退朝! 而后召了心腹商量若是征讨失败,作何计划。 王思政向元修进言道: “洛阳四面受敌,不是建功立业的地方。 关中有崤函之固,而且兵强马壮,粮储丰厚,进可讨伐叛贼,退可保守关、河,夏州刺史宇文泰联合众人,也愿意为朝廷效力。 如果听说您西去,他一定会前来迎接。凭借那里丰富的资产,依靠原有的根基,用一到两年的时间练兵积粮,修复长安旧京,何愁不能击败敌人。” 这时朝中多数人也支持元修西迁。 当日以后一些朝中有的留在洛阳,有的则弃官逃亡河北以待高欢南下! 元修也分别向贺拔胜调集兵力,图共讨高欢,贺拔胜虽出兵勤王,但屯于广州郡,静观其变! 同时还派出柳庆与宇文泰接洽,宇文泰表示愿意前往接驾,而且发檄于四方,数高欢罪行,同时派出一千轻骑兵到了弘农便停滞不前。 当柳庆回到洛阳表示宇文泰愿意接驾后,元修对迁都长安仍有疑虑,便屏退左右问柳庆: “高欢已屯兵河北,关中兵未至,朕欲往荆州,卿意如何?” 柳庆则答道:“荆州地非要害,众又寡弱,外迫梁寇,内拒欢党,斯乃危亡是惧,宁足以固鸿基?” 他劝元修还是西去长安。 眼见高昂率众已逼近黄河北岸,元修便亲自率兵屯兵于河桥,身边的斛斯椿对他说道: “如今高欢行军疲敝,应该率军突袭,还请陛下给我两千精骑,我率兵袭之!” 元修本答应了,可当斛斯椿退下后黄门侍郎杨宽说道: “昔日斛斯椿能背叛尔朱氏,如今若是给他兵马,倘若真突袭有功便会是另一个高欢。再者怕他会率兵投于高欢于陛下不利!” 元修又觉此话有理,便随即下诏,停止行动斛斯椿偷袭任务。而后是派斛斯椿、长孙稚、元斌之镇守虎牢。 孙子彦镇守陕城,贾显智、斛斯元寿镇守滑台! 西边宇文泰知道后便感叹道: “高欢军队数日极行八九百里,此乃兵家大忌,应当乘其疲敝袭之,可如今皇帝只守不攻,黄河万里如何能防,若是高欢军队成功渡河,便大事去矣!” 而后便让停滞在弘农的轻骑赶快进入洛阳,同时命赵贵从蒲坂渡河以牵制高欢。 第21章 一分为二后三国 东面的窦泰与贾显智在长寿津相遇,贾显智暗中与窦泰约定投降高欢,便带着部队往后撤退。 窦泰随即轻松渡过黄河。 军司元玄发觉此事,便连夜飞马奔回洛阳请求元修派兵增援,元修连忙派遣大都督侯鰤绍前往支援,在滑台的东部,贾显智于阵中叛变投降窦泰,侯鰤绍最终不敌而战死。 斛斯椿知滑台失守后便派人急奏:“如今大势已去,请陛下及时西去关中!” 高欢的大军进入在黄河北岸十余里时,再次派出使者劝皇帝回心转意。 可元修并未理会,与大臣急忙商议后续计划。 王思政再次进言规劝元修西去关中,有的人也建议死守洛阳,与高欢拼死一战。 有的人说南依贺拔胜,还有甚至说南投南梁一时众说纷纭,元修亦无法抉择。 这时元斌之则从虎牢归来,并禀报道: “高欢的大军已到了!” 其实是元斌之与斛斯椿争权不睦,于是元斌之撇下斛斯椿一人防守军镇,径直返回洛阳,欺骗了元修。 元修随即召还斛斯椿与元宝炬屯兵洛阳西,继而率京中各人马由宫中开始出逃,而元修并未管后宫中的永熙皇后,只携带了情妇平原长公主元明月。 同时宗室亲王太尉南阳王元宝炬、清河王元亶等皇族宗亲及文武百官,几乎逃走了一半。 其中,太尉南阳王元宝炬、清河王元亶、广阳王元湛以五千骑宿于瀍西,掌握西迁禁军事宜,南阳王别舍僧侣沙门惠臻负玺持千牛刀以从。 可到了夜里,西迁的人马逃走过半,清河王元亶、广阳王元湛向东逃回到高欢帐下。 孝武帝西行迁徙很突然,他以为独孤信会南下荆州,所以并没有通知他。 但独孤信却单骑在泸涧追上了他。 元修赞叹说道:“武卫将军竟然能够辞别父母,捐弃妻子儿女,从远方前来跟随我。时世混乱,就能看出忠良,这岂能是假话呀。” 当即赐给独孤信御马一匹,晋爵为浮阳郡公,食邑一千户。 实际上独孤信想效忠的是关中的宇文泰而已! 高欢在元修西逃不久后进入洛阳,在永宁寺居住,派遣领军娄昭等人前去追回元修,请求元修东还。长孙子彦在陕州被攻破,弃城而走。 高敖曹率领劲骑追元修一直到关中,但没有追上。 高欢随即开始肃清洛阳百官。 责难辛雄及尚书崔孝芬、刘廞、杨机等人,说道:“作为大臣侍奉皇上,应该在皇上有危难的时候匡救他。 如果明知不对而不谏不争,皇帝出巡不陪同,没事的时候就忙着争宠,有危难的时候就逃窜,你作为大臣的志节在哪里呢?” 众大臣惶恐不安。 只有辛雄辩称: “皇上从来信任亲近斛斯椿等人,我们从没有参与谋划商议; 等到皇上要西行,我们要是立即追随而去,又会被视作奸佞之党; 留下来等待高王您,又因为没有跟随皇上而被责备。 我们处于这样的进退两难之境,不能自委沟壑,实为惭负。” 高欢又斥责他们说道: “你们身居纳言这样的高位,应当以自身报效国家,却不能尽忠,反而依附谄媚奸佞之人。 没听说你们进谏过一句话,使得皇帝最终西去,国家大乱,罪欲何归!” 于是诛杀了辛雄、崔孝芬等人。 而后留下元亶为大司马暂时主持朝政,自己则率军西进前往弘农。 元修沿着黄河行进,看着滚滚东流的黄河水不禁感慨: “孔夫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这条大河,水势往东流走,而朕却被迫逆向而行,如果得上天保佑,朕能有机会重回洛阳,亲自去我皇陵宗庙祭祀,向祖宗们请罪,那可全是仰仗你们的功劳!” 说话时声音哽咽,他身边的元明月、官员和随从们听后无不落泪。 众人一路奔波疲惫,缺少衣食,想喝饮水也十分困难,所有人都坚持着缓步前行。 直到到达湖县之后,才有村民向元修献上食物,虽是粗茶淡饭,可一路饥肠辘辘的达官贵人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到达稠桑时,潼关大都督毛鸿宾向元修献酒食,跟从元修西迁的一行人才有了衣食。 元修到了长安之后,宇文泰、王思政携诸将奉迎元修随行人马,元修方才解高欢之围。 宇文泰向元修跪拜道: “皇上受苦了,是臣的罪过没能制贼,害陛下您颠沛流离!” 元修扶起宇文泰并说道: “将军是大魏的忠臣,是朕失德才致天下大乱,以后国家社稷就交给您了!” 之后便任命宇文泰为大将军、雍州刺史兼尚书令,同时宇文泰与冯翊长公主完婚,被封驸马都尉! 高欢一路西行,拿下潼关擒拿鸿宾,随后龙门都督薛崇礼投降。 且一直给元修递交奏折劝其东还从出兵以来接近四十来封。 而一直观望的贺拔胜,晓皇帝西迁之后便撤回了荆州。 他命行台右丞阳休之奉表入关,随后又命长史元颖留守荆州,亲自率所部入援关中。 元修听闻贺拔胜率部入关,下诏授其为太保、录尚书事。 但贺拔胜行至淅阳,却得知高欢大军已取潼关。 他大为惊惧,于是又回师荆州。 行台左丞崔谦劝道: “如今天子蒙尘,正是忠臣立功之时。 您作为方面重臣,若首倡勤王,必然天下响应。 您应倍道兼行,朝天子于关中,然后和宇文行台合力征讨不臣,建桓文之勋业。 若中道退兵,恐人心离散,坐失良机,到时悔之晚矣。” 贺拔胜不听 而此时,高欢已命部将侯景袭取了荆州。 贺拔胜刚至州城,便被侯景击败。 贺拔胜战败后,率麾下数百骑投靠梁朝。 其部属卢柔、崔谦、崔说、史宁等皆随从南奔。 高欢见无法迎回元修,便返回洛阳,派僧人道荣给元修送了最后一封奏折道: “陛下若远赐一制,许还京洛,臣当帅勒文武,式清宫禁。若返正无日,则七庙不可无主,万国须有所归,臣宁负陛下,不负社稷。” 元修不回。 于是到公元534年十月十七 高欢再立清河文宣王元亶的世子,元善见为帝,史称孝静帝! 自此北魏分为东魏、西魏。 后三国形成! 元修到了关中,高欢担心他进逼崤、陕。 洛阳又在黄河之外,接近梁境,如若进攻晋阳,两边不能很好衔接,就建议迁都于邺。 在元善见继位十余日后,便正式开始迁都邺城。 而发布迁都公告开始,只给所有人三天时间准备,洛阳城中众人一时悲伤苦楚,但都不得不准备好行囊,踏上迁徙之路。 就这样未西去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侍从又得东迁。 众多百姓骑的骑驴,有的骑牛,只有身份高者骑马前行,一路寒风凛冽,人们皆是狼狈不堪。 高欢则亲自率军在后方部署指挥! 到了邺城以后,诏以迁民未立足且无产业,特出一百三十万石以赈济! 第22章 一时淫乱丢性命 晋阳大丞相府被如墨的夜色笼罩,寒风凛冽,呼啸着穿梭于府中的回廊与庭院之间。 高欢面色阴沉,一路疾行,脚步急促穿梭于相府后宅。 赫连阳顺、尉兴庆等护卫紧紧尾随其后,他们的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下忽明忽暗。 到了一房间门前,屋内隐隐传出的男女调笑之声。 高欢一时怒不可遏,随即一脚踹开房门。 进到屋内,床上的两人慌忙扯上旁边的内衬披上,顾不得寒冬腊月,急忙跳下床榻,踉跄跪趴到高欢面前求饶, 这正是高欢的小妾小尔朱氏与自己的亲弟弟高琛。 高琛跪着拉着高欢的裤脚,慌张得声音都变了调:“大,大王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大王您原谅我。” 他的眼神充满惊恐与懊悔,急的眼泪夺眶而出。 小尔朱氏则趴在地上哭泣,也小心的求着饶恕,她脸色已被吓得惨白。 高欢一脚踢开了高琛,随即命人拉出去杖责。 高琛的吃痛的叫喊声随即响彻院落。一时吸引来了一些下人奴婢围观,但却都被高欢的侍卫逼着离开,也不得见其中真正缘由。 高欢怒目看了看小尔朱氏一眼,而后又是冲到屋外,抢过执邢人手杖,高欢的手下也不敢上前帮忙求情,只能低头立在一旁。 高欢开始亲自发泄着心里的怒气!一边重重杖打高琛,一边怒气冲冲骂道: “我对你委以重任,没想到你这个混蛋,竟然暗通庶嫂!” 高琛哭嚎着喊着:“长兄,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长兄饶命啊...”, 可无论怎么求饶,高欢都不曾理会。一声一声的仗击声,像是敲到每个人心口上一样,沉重而压抑。 屋里的小尔朱听着外面的仗击声,自己跪立着的身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用手捂着脸哭泣。 赫连阳顺见高琛已被打得皮开肉绽,终于上前劝说道: “高王,高王,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想来都督已经知错了!” 高欢仍是怒气未消,重重举起杖板继续发泄着,并把上前劝阻的赫连阳顺用力推开。 众人也不敢再上前,只有高欢的怒骂声和高琛的哭喊声回荡在夜空中。 高澄听到院里动静,也跑过来,只见父亲盛怒,一时杵在外面也不敢上前。 正好娄昭君此时被婢女引来,看见高澄后斥责道:“还不快回去!” 高澄只得悻悻而归。 高欢手下见了王妃,也不再阻拦!随后她就快步走近拉着高欢说道: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再打下去只怕阿宝受不住啊!” 此时高欢打得自己都喘不过气来,被娄昭君拉住,他才收起手杖,但嘴里仍旧骂着他弟弟不知好歹。 可此时高琛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高欢才又叫了声:“高琛、高永宝?” 昭君忙命令道:“快看看!” 这时按压高琛的手下才上前试探他的呼吸,却不曾想高琛已经断气,随即说道: “大王,都督他,没气了!” 一时高欢扔掉手杖,忙着上前喊道:“阿宝、阿宝!” 此时心里有些后悔下手过重!从刚才怒气不遏,到现在又急火攻心,一时也站不住,昭君急忙与众人上前扶住了他。 高欢才哭道:“阿宝,你真是混账,有本事偷人,却怎么这般不受打啊?” 而后娄昭君命人收殓高琛尸体准备后事,并软禁小尔朱氏,便扶着高欢回到自己寝殿。 当夜高欢就生病躺在床上,娄昭君亲自侍奉在一旁,她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自责,轻声对高欢说道:“大王别气了,都是妾身不好,没能替大王管理好后庭!” 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 高欢看着娄昭君,也知这本就不是她的过错,便说道: “夫人也不必自责,这事不怪你!只是没想到阿宝就这么被我打死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阿姐也定会怪我!” 一时声音哽咽 娄昭君便说道:“阿姐虽是伤心,也不会怪罪大王您的。只是小须拔才满月,公主如今忧伤!” 高欢便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夫人接过须拔过来,好生照料!” 高欢的声音充满疲惫无奈 娄昭君说道:“嗯,大王您先休息吧!别在动气了!” 随后服侍着高欢睡下!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整个大丞相府的奴婢都被严禁谈论高琛之死! 到了第二日,高澄才去给高欢请安。 高欢昨日刚从邺城返回晋阳,因高琛与小尔朱私通一事,还未来及得见儿女及丞相府众人。 此时屋里大尔朱氏带着小高浟来见高欢,正哭泣着为自己的侄女求情,高澄一时不敢进屋,便守在屋外。 尔朱英蛾哭泣恳求着:“大王,还请您不要再生气了,堂兄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您好歹留她一命!” 高欢想到确实是自己有负尔朱兆,又见尔朱英蛾这般啼哭,再加上昨日高琛已经没了性命,现在更多的不是气,而是懊恼自悔。 便说道:“你也不必哭了,我自会留她性命,但她是不能留在这丞相府了!你下去吧,免得看见你哭,我心里难受!” 尔朱英蛾见高欢已经松口,也就带着小高浟行了礼,退出了房门。 高澄在门口见了尔朱英蛾,便拜了一拜!随后进到屋内,单膝跪下说道:“儿子给父亲请安!” 高欢此时正披着厚袄,坐在桌案上看着军文密报,见了儿子请安也就说道:“起来吧!最近功课如何?” 高澄没想到父亲此时还想着问他功课,便站立起来说道:“最近读史,知商君变法,正研秦律!” 高欢抬眼看向高澄便问道:“哦,甚好!那子惠给为父细细讲讲!” 高澄恭敬地站在高欢面前,拱手道: “父亲,依史而言,秦之所以能统一六国,虽有几代秦君励精图治,商君变法亦是功不可没,其一,于国势而言,商鞅之法使秦国力大增。 其重农抑商之策,使秦国民众皆归耕于田,荒地得以开垦,粮食产量剧增,为秦征战四方提供了充足粮草。 如此一来,秦国的经济实力远超其他诸国,为日后逐鹿中原奠定基础。” 高澄顿了顿,继续说道: “再者,军功爵制的推行,更是激发了秦人的斗志。 以往贵族仅凭出身便可获爵,如今唯军功论赏,普通士卒亦有机会加官进爵,故而秦军上下,人人奋勇杀敌,秦军战斗力飙升。 如此强军,实乃秦国称霸之利器。” “还有,父亲,” 高澄眼神中透露出思索的光芒 “商鞅变法中的郡县制,及权力朝堂,加强了君主的统治。 地方官员由中央任免,政令得以畅通无阻,国家的管理更加高效有序,这为秦国的长治久安奠定了制度基础。” 高欢微微点头,便问道高澄: “商君以秦之国情而定法,然最终商君却被施车裂之刑。 大魏昔日亦是寻求变革,可最终却至六镇起义!子惠可曾思考过?” 高澄随即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商君车裂实因得罪秦国宗室,新国君为稳定宗室情绪不得不施刑。 但仍留其法制国; 六镇之所以起义一来受北方侵扰、二来孝文帝变法实为汉化,使得六镇鲜卑地位下降才致祸乱! 两者都会破一方利益,故此困难重重!” 高欢起身说道: “是啊!中原汉人自古难以统御。我常对汉人说,鲜卑人是他们的客人,虽拿了他们粮食绢布却为他们上阵杀敌,不要仇视鲜卑; 但有不得不对鲜卑人说汉人是他们的奴隶,为他们种田织布,让他们不要欺负汉人!子惠,你可知为父苦心?” 高澄随即说道: “父亲,子惠知道父亲是为调和两族关系,可儿子觉得,只有真正认同他们都是平等身份,才能使各族相融! 鲜卑自古并无文字记载,纵然能上阵杀敌,可天下需要的始终是太平! 于太平之势下,治天下还是得学汉人千年之遗!” 高欢此时表情稍微变得有些严肃,随即问道: “治天下?子惠,是你的老师,杜询,教你说的这些!?” 高澄听到父亲语气,知道自己似有失言,随即跪下说道: “老师只是教了我书文,这些只是儿子自己想法!还请父亲不要怪罪儿子妄言!” 随后高欢便命高澄退下,高澄便退出了房间。 却在屋外转角处一个不小心,与正来拜见高欢的郑氏撞了个满怀! 第23章 权欲色相梦一场 郑氏被撞时,口中娇声呼喊:“哎呀,是谁这般毛躁啊!”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身子也不由得往后倾斜,恰似弱柳扶风。 幸得身后奴婢们急忙簇拥而上才将她扶住,这才避免摔倒窘态。 高澄身子也连忙后退几步,待看清是庶母郑氏。 随即低下头,恭敬说道:“请恕子惠无礼,不知是否冲撞到了郑娘!” 此时郑氏已然立直身子,美眸流转,方才看清是世子高澄。 再见他如今越发俊秀,玉树临风,不由得心里涌起一股疼爱之情。 郑氏朱唇轻启,说道:“原来是世子,无事无事!世子可是遇到什么急事?” 高澄又抬头,只见郑氏笑意盈盈,不由觉得脸红心跳。 他连忙说道:“子惠并无急事!请!”说完便侧身让道给郑氏。 郑氏也不再多问,便领着奴婢往高欢屋里走去。 待她们走过,高澄回头,却发现一只玉簪子掉落在地上,摔成两段。 他本想叫住郑氏,询问是否是她掉落之物,可此时郑大车已经进了屋内。 高澄便索性将玉簪揣进衣袖,直接离开。 因高琛儿子高睿年纪尚小,又加之高欢亲手打死了自己的弟弟,心里后悔不已。 这几日,娄昭君便让高澄着了白衣,去为高琛守侄孝。 一连几天,高澄忙碌不停,只能在闲暇时得以短暂休息。 到了临下葬前一晚,高澄昏昏沉沉,他便依靠在房柱上,眯着眼睛,不一会儿便进入了睡了下去。 高澄恍惚间,只见前路迷雾缭绕。他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却踢到什么东西,险些绊倒。低头一看,竟是一士兵尸体,那尸体面容狰狞,吓得他连连后退。 然而,地上满是士兵尸体,堆积如山,一时之间他惊措不已,便快步疾行想要逃离。 这时,迷雾渐渐散去,那些尸体却瞬间消失不见。 突然就来到了一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他满心迷惑,静静地立于一侧。只见殿中飞来数个貌美仙女,她们身姿轻盈,如彩云飘落。 仙女们上前拉起高澄,便来到殿中央。高澄茫然而从,只见仙女们的眼神如秋水澄澈,盈盈起舞,身姿曼妙。 高澄此时只觉得赏心悦目,一时纵情其中。 这时,却听见殿堂正上方一声怒斥:“大胆!”那声音如雷霆,震得他耳膜生疼。 高澄抬眼望去,正是自己的父亲高欢。他心中一紧,以为父亲对自己发怒,随即跪下。 然后来了几个大汉,拖下旁边一人,这人正是自己的叔叔高琛。 高澄见着高琛被拖走,便不由地跟了上去,一步一步,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他一跟跟了几十步,似穿过了层层回廊,那回廊曲折蜿蜒,如在迷宫。 却突见眼前一片漆黑,只留下高琛一人立在面前,背对着自己。 高澄这才小声地喊着,并走近他:“小叔叔!小叔叔?” 只见高琛转过头来,脸色苍白憔悴,如白纸一般,毫无血色。 头发也是凌乱不堪,两眼无神呆视前方,并未看高澄。 嘴里却低声沉吟着:“色欲迷人眼,莫为女色惑。狂妄心起时,祸端自此伏。权欲迷人眼,图来一场空。若不悟真谛,终引祸上身!” 高澄一时不明所以,接着问道:“小叔叔,你说什么?” 高琛这时才似乎知道旁边有人,便看向高澄。 高澄被高琛一瞪,不由后背发凉,这时高琛突然笑道:“报应不爽、报应不爽!高家的人恐怕都难善终啊!” 高澄听后更是惊恐,他此时好像又想了起来,高琛早已经过世了,莫不是自己见了鬼魂?顿时毛骨悚然! 高琛便慢慢走近高澄,并抓住了他的肩膀,嘴里说着:“阿慧啊!我死得窝囊!我死得好窝囊!” 高澄只觉得惊恐害怕,一步一步被高琛逼得往后退。 又听他说道:“子惠,子惠,你可...” 高澄后背发凉,一步一步的后退着,眼睛看着高琛嘴一直在说个不停,可自己根本听不清他的话语了,而后身子一倒,便坠入了万丈深渊。 此时背靠房柱的他也正好因身子不正,往后摔倒,一时惊醒,方知刚才乃是噩梦一场。 身边的下人,都急忙赶来扶起他,纷纷劝说道:“世子怕是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高澄又才回忆梦中情景,似觉叔叔似乎在警示自己。 想到高琛所言色啊、权啊,以及对高家的谶言!又想到昔日父亲以子女为誓的旧事,一时眉头紧锁,然后对身边人说道:“无妨,我在陪陪阿叔!” 随即上前烧起纸钱,那纸钱在火光中飞舞,高澄望着火花。 回忆起高琛以前总会带自己找一些时新玩意,带自己狩猎游玩,如今却早早亡故! 想到当时自己本看到父亲打他,却因恐惧未能及时上前阻止,不免后悔万分。 又因刚才一梦,心里更觉得沉闷难受,不自觉掉了几滴眼泪。 到了发丧当日,浩荡的送葬队伍走出晋阳城,送葬队浩瀚如长龙,蜿蜒前行,鼓乐哀奏,声音低沉婉转,如泣如诉,吸引来了无数百姓驻足观看。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渤海王的这个弟弟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听说渤海王很是器重他这个弟弟。 有说是突发疾病,一时众说纷纭,当然也有那日的花边新闻,人们总是喜欢讨论流言。 一时之间,丞相府的各个故事便又被人们所谈论。 高欢并未前来,娄昭君依礼而来,立于一侧。 高琛的妻子华阳公主抱着高睿站在旁边,虽是悲痛,但眼神坚毅并未如常山君那般伤心不已!直到城郊墓地,高琛的幕门合上以后,常山君再也急切之下,直接哭得背了气,晕死了过去。 高澄见了常山君如此便急忙上前帮着搀扶,同尉景一起把她扶到马车上,常山君才缓慢苏醒,但仍是伤心不已,拉着高澄的手说道:“你阿爷怎能如此狠心啊!” 高澄也不好应答,抽出手说道:“姑姑,人死不能复生!阿爷也后悔生病了,您就不要再怪他了!”随后便找借口离开了, 直到葬礼结束方才与母亲返回丞相府,高欢问起他来,高澄才一一呈报今日之事! 高欢也不敢亲自去见姐姐,便对高澄说道:“这几日多去看看你姑母,免得她伤心坏了身子!”高澄也只得应下! 第24章 朱蒙所乘果下马 这日,高澄刚刚见过姑母,信步走到尉景府中的正院。 抬眼间,却见尉景与几人正在观赏着一匹小马。 高澄心中好奇,便走近一瞧。 只见这马小巧玲珑,却又不似幼马,矮胖的身形极显憨态,甚是可爱。 高澄顿时来了兴致,问道: “姑父,这是什么马?怎会如此小巧玲珑,真是惹人喜爱!” 尉景脸上露出洋洋自得之色, “此马高三尺,传为高句丽祖朱蒙所乘之马,能于果树下骑人穿行,名曰果下马也!” 高澄越看越觉得喜爱,便又问道: “姑父,这马如此小巧可爱,能否送我一匹啊!” 尉景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这果下马,我也是从高句丽马商那里费尽周折才得一匹。 你要便自己去寻,别打我这马的主意!” 说完,便让人牵着果下马去了马厩。 高澄被拒绝后,心中失落,只得转头出门。 又听尉景又说道:“哼,土相扶为墙,人相扶为王。 想当初我等跟着你阿爷举事起义才有今日,如今一匹马也不让我养,却来索要!” 高澄与其随行小厮听后,心里更觉不是滋味,便快步离开了尉景府邸。 那小厮跟着高澄回到丞相府,心中不忿,在高澄耳边说起了尉景的坏话: “一匹马不给就不给,何必还酸言酸语地骂人呢? 世子您不必生气,我到时候让人多打听打听! 那果下马尉景能得,世子怎么不能得?” 可正巧这话被过路的高欢听了去。 高欢便叫住了那小厮,怒问: “你怎敢直呼尉景之名?” 跟随高澄的小厮连忙跪下 高澄听到父亲的声音,也随即转头,看到父亲后,赶忙问候 “父亲!” 那小厮被高欢质问,随即哆哆嗦嗦地说出了果下马之事以及尉景的原话。 高欢听了“土相扶为墙,人相扶为王”这几句,怒目看向高澄。 高澄一时惊慌,急忙低下头,也不敢再说话,如待宰羔羊一般,静静等着父亲发话。 高欢怒斥道:“我是命你前去探望你姑母,可你竟索要你姑父的果下马?还纵容这奴才对你姑父不敬!” 随后高呼手下:“把这个奴才拖下去杖毙!” 那小厮立刻跪趴到地上,大声求饶道: “高王,罪奴知错了,再也不敢了,高王饶命啊,饶命啊!” 随即又望着高澄喊道:“世子,您救救我,您救救我!” 高澄知道父亲真的动怒了,眼看着自己的侍从被拖着走。 便说道:“父亲,您饶了他吧,是儿子错了!” 可高欢并未理他,只是说道“走,随我前去给你姑父道歉!” 高欢便领着高澄,直出丞相府,骑马来到了尉景府邸。 待高澄一下马,高欢便拽着高澄一只手,另一只手的马鞭却并递给门口守卫。 高欢拉着高澄就往院内走去,高澄见父亲未丢马鞭,心中也知今日又得挨顿毒打。 虽然恐惧不已,但他一向逆来顺受,只能跟着父亲的步子走。 到了正院,尉景听下人来报高王来了,已经快步迎了出来。 高欢这时便将高澄往前一甩,随即抽出马鞭,便是往高澄背上打去。 尉景见状,便知高欢已经知晓果下马之事,但仍假装问道:“高王何故要责打世子啊?” 高欢怒言道:“我每日为国事所恼,这小子竟然还有心思找你索要果下马图乐!怎能不打! 常言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高澄你这般所为又能成何大事!” 一边说着,一边往高澄身上继续甩着鞭子。 却因冬日衣服厚重,高欢觉得没伤到高澄皮肉,索性上前扒下高澄上衣,露出背膀。 高欢的手下也不敢上前阻止,便偷偷让人去请常山君来救! 高澄跪着身子任凭父亲责打,吃痛之下忍不住大声哭喊,求饶道: “阿爷,阿爷你饶了子惠!子惠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尉景也只是假意说道:“此子责备几句就算了,高王就不必再动怒了!” 可双手却互插在衣袖之内,也不上前阻止。 高欢仍是边打边骂道: “大丈夫怎可每日惦记他人之物!不打你,你是长不了记性。你给我记住,非你之物不可取!” 直到打了二十几鞭,常山君被奴婢扶着到了院内。 她一时冲上前拦着高欢,哭泣斥责道: “你真是狠心啊!刚打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如今还想打死自己的亲儿子吗?” 常山君本就生了病,脸色此时憔悴不堪,尉景于是上前扶着她,也开始阻止高欢。 高欢见了姐姐在面前,这才收了马鞭,望着自己姐姐说道:“唉,阿姐,竖子无礼,若是纵容他为所欲为,到时候终会害了自己!” 常山君此时又说道:“我听人说不过一匹果下马之事!何必责亲儿如此!尉景此事怨你!为何不阻?” 尉景解释道:“我也劝了,可高王动气,我也劝不动啊!” 常山君看了尉景气愤道:“你!” 又瞥见到高澄此时上身袒露,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便连忙上前为高澄裹上衣服,扶起高澄起来。 高澄此时已是痛哭流涕,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常山君随后叫到下人: “给我备马车,我亲自送子惠回去!免得他还要遭自己亲爷的难!” 高澄这才说道: “姑母身体不适,还是好生调养,这次是子惠错了,子惠知错了,想必父亲也不会再责备我了!” 说着抬眼向父亲望去。 高欢不想让姐姐拖着病体久处室外,便说道: “姐姐身体要紧,先回屋里去吧,我不再打子惠就是!” 这时尉景命了奴婢便要来扶常山君回屋,同时说道: “夫人,你就先回屋里吧!我留高王下来喝酒,这会儿先让人送子惠回府便是!不必害怕子惠再受打了!” 常山君身体本来虚弱,见高欢也收了手,尉景又隔了二人,便就放心下来,但仍是目送了子惠上了马车,才随奴婢回了屋子。 尉景也是命人备了酒菜,便对高欢喝酒。 尉景说道: “高王,说来此时怪我,想来不过一匹果下马!若是送了,再命人寻一匹便是,却害高王责打了世子!只怕世子日后怨我这姑父啊!” 高欢喝了一口酒,怒道: “他敢!他是我高欢的儿子,作为世子,怎能总贪图他人之物,日后又怎为王!姐夫,你所言土相扶为墙,人相扶为王有理。 昔日项羽生而为贵族,却吝啬封赏,终败于刘邦! 阿惠年幼虽苦,可长大了,就想不起四五岁时之事了!” 尉景听后,也不再言今日之事,只是与高欢另外一番寒暄! 两人酒毕,高欢随着尉景来到常山君屋前,想向姐姐求得高琛之事谅解。 可常山君关在屋内不见高欢,高欢只得辞过尉景,领着众人回了丞相府! 尉景进屋后便对常山君说道: “唉,老子教训儿子自有他的道理,夫人今日又何必痛哭流涕,为子惠那小子求情呢? 依我看啊,别人得了匹好马他就想要,这性子日后长大了,若他部下得了好物他都要索取,又怎么成得了事! 就应该让他吃点苦头,好长长记性!” 常山君则反驳道: “我看小气的是你这姑父,一匹果下马都吝啬,也可见你才是成不了大事!” 尉景笑了笑说道: “天下虽大,成大事者几何?如今你亲弟弟为王为相已成大事,我尉景再成大事不就是和你弟弟相争了吗? 我的想法简单,能过上富足安定的日子就行了,可没盼着成大事也!” 常山君听言,也不再与他多说! 丞相府里娄昭君见着高澄后背的鞭痕,以及旧日老痕,不免觉得心痛! 细细为高澄涂抹好了膏药,然后轻轻为其盖上纱布,再盖上被子! 随后说道:“子惠啊!你怎么总能生事,唉你阿爷毒打!” 高澄委屈道: “我不过是见那果下马可爱异常,心里喜欢!姑父不给,我又未怨!儿子也不知道到底错在何处!惹恼了父亲!” 娄昭君便说道: “你既想要果下马,当知此马贵重!贵重非己之物,就不能向人索取!更何况你是世子?你可知君子不夺人所好? 你再想想,你阿爷从来都是赏赐宝物于人,可从没向人求取宝物啊! 你如今所作所为,你阿爷定当你为纨绔子弟,所以动了气!” 高澄听了母亲的话,才明白自己的错处,便回道: “母亲说了,我就明白了!孩儿知错了!” 娄昭君听高澄这样说了,便就让他早点睡下!自己也就出了屋子回房了! 第25章 西洲曲寄西关忆 在晋阳的霸府中,一场盛大的元正宴会正在举行,霸府处处内张灯结彩,红绸飘舞,洋溢着新年喜庆。 高昂与侯景在取胜荆州后,被召回晋阳,此刻他们也列于宴会之中。 前殿里,男子们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殿中央,一名男性舞者,正尽情演绎着胡腾舞,他的舞步矫健有力,肆意洒脱,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却又不失灵巧之态。 众人皆被这热烈的舞蹈所感染,随着丝竹管乐的节拍轻轻晃动着身子,沉浸在这欢快的氛围之中。 待舞曲结束,端坐在正中高位的高欢缓缓起身,他举起手中的酒盏,先向两边的武将及霸府官员示意。 说道:“今日元正,诸位能来此宴,本王甚感欣慰。我高欢能有今日,皆赖诸位鼎力支持。大魏日后的安定,也离不开在座各位倾心辅佐。再此我先敬诸位一杯!”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尽显豪迈之气。 霸府众臣纷纷起身,齐声高呼:“全赖高王英明领导,我等愿为高王、为大魏鞠躬尽瘁!”随后都将盏中之酒饮尽。 而后,高欢再次举起酒盏,对着高昂与侯景二人说道:“敖曹人称在世项羽,景亦是智勇善谋,此次立下军功,平定三荆,我再单独敬二位一杯,请!” 高敖曹与侯景望着高欢,同时举起酒盏回敬道:“高王抬爱!”说罢,几人皆一饮而就 高欢接着说道:“如今别帝西去,至国分化,欢有愧社稷!但有诸位猛将贤才,不愁将来不能一统大魏?今日元正,诸位将军贤才可都不要拘谨,一定不醉不归!来来来!再干!”众人再次举盏回敬,气氛愈发热烈。 之后,殿中又来了一群男舞者,跳起了节奏欢快的北胡舞。 高欢趁着酒性,站立起身子,大步流星地移步出了端位,走到殿中两侧坐席之间,拉起参宴的昔日怀朔亲友尉景、窦泰等。跑到殿中,跟着舞者一起跳起胡舞来。 高欢此时脸上笑容满面,仿佛忘记烦恼,此刻的他只想与众人尽情享受元正佳节。 殿中两侧前排是世子与立功之将。霸府臣子则按照官职依次向后排坐,秩序井然。高澄并未随父亲一起跳舞,而是在一旁跟随乐奏轻轻打着节拍。 此时,一人端着酒盏来到高澄面前,恭敬说道:“下官大行台都官郎中,崔季舒,前来敬世子一盏酒!” 高澄随即抬头看向眼前之人,只见他面容和善,一脸奉承笑颜,显得非常恭敬有礼。 高澄自己便起身端起酒盏,心中想到高琛在受父亲重用时,常提起过两个崔姓之人,一人为崔暹、一人便是眼前的崔季舒。 高澄随即故意问道:“崔季舒?诶,可是昔日小叔常提起的崔叔正?” 崔季舒笑着说道:“在下小字正是叔正!劳世子记得!”高澄随即轻轻一笑说道:“既如此,请!”说完与崔季舒互碰酒盏,随即干杯。 而后崔季舒小心问道:“下官久闻世子少慧,今日得见心里敬服,能于世子身侧侍奉?” 高澄一笑,便往旁边移动了一步,然后坐下身子,然后示意崔季舒坐下。高澄便向崔季舒询问霸府之中各官员品行才能,崔季舒也是一一作答,他言辞流利,对每个人的特点都能娓娓道来。 高澄最后问道:“听说你还有同族子侄,名为崔暹?此人如何啊?” 崔季舒便笑道:“世子见我如何?”高澄玩笑道:“我觉叔正如一笑面之虎!” 崔季舒矢口否认道:“非也、非也!叔正怎会是虎,我当是猫!想来恭顺!” 然后说道“若说是虎,我那子侄可称为虎!不过乃是一冷面之虎,用之无惧奸佞贪枉!” 然后再凑近高澄耳边轻声说道:“昔日酋长大都督在时,知贪腐之风甚重,本欲决心根除,我那子侄心誓言支持,一举向都督检举数名勋贵,可...都督却不幸!”随即便作悲伤之状,亦不再多说。 高澄此时心中一动,心想小叔之死莫非与打击勋贵贪腐有关,但此事重大,他也不便多问。 反而问起了崔暹所坐方位,然后跟随崔季舒指引望去,只见崔暹独自端坐于位,并未同周边众人饮酒问候,脸上也无过多表情,只是静静夹菜而食,给人一种沉稳内敛的感觉。 待胡舞结束退下,高欢也回到中位坐下! 此时已女子着一袭素雅衣裳,怀抱古琴缓缓步入殿中。她坐于殿中备好的团蒲之时,将古琴摆正到面前的矮案上,便轻轻拨动琴弦,开始弹唱起来。 琴声婉转歌声悠扬,唱道: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词曲满是相思离愁,曲调悠远哀伤,众人一时都听得入了神,心中不禁生起了悲情。 高欢听到“西洲”不由想到关西,又想到如今北魏一分为二,两帝为主,便问唱曲人道:“此为何曲?怎叫我如此哀伤!” 那女子便说道:“此曲出自南梁,称西洲曲,寄男女相思故而哀伤!”说完也就退出殿中。 高欢随即眼中含泪,感慨道:“曲中西洲不正如今之关西!让人追忆不可思!如今大魏一分为二,各为其主,还得靠诸位日后鼎力相助,好令大魏早日东西归一!” 众人纷纷举起酒盏宣誓道:“誓为一统大魏,东西归一!东西归一!”声音激昂,充满了决心与斗志。 就在这时,一士兵匆匆跑近高欢身边,抵上一封密报。 高欢当即拆开,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里面便是朱浑道元率众归降之信,信中也言道元修已在关中饮鸠而亡。 高欢一时失手掉了降信,随后作痛苦之状,大声喊道:“出帝驾崩了!是被宇文黑獭那厮给毒死的!” 众人听后都觉惊愕,但毕竟效忠于高欢的大多并非忠于元修之人,所以并无过多伤感,只是都震惊于宇文泰手段狠辣,行事果决。 高欢已经无心今日元正宴席。 他先命人前去迎接朱浑道元归降部众,而后便称要发檄征讨关中。 众人皆上前劝阻,窦泰上前说道:“如今关中实力未可知,不妨先遣人试探一二!末将愿亲自领命!可今日天色已晚,府内聚众,待明日再加详论吧!”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高欢听了便说道:“如此也好,那今日就先散了吧!” 第26章 虚晃一枪探西魏 宴会上众人皆面面相觑,眼神中流露出各种复杂的情绪,但也都纷纷起身告辞离去。崔季舒随即去向高观拜别后,也别过高澄出了霸府。 这时高澄也来到殿门处,恭敬地送别其他众人。 只见侯景与高欢拜别后,向门口一瘸一拐地走来,他的步伐略显蹒跚,却仍旧显得桀骜。高澄对其恭敬拜礼,然而侯景却对他视而不见,径直走出大门。 高澄一时也显得有些尴尬,只能眼看侯景一瘸一拐的背影走向前方门栏。 高昂正好也拜别过高欢,转身过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他便大步流星地走进高澄身边,拍了高澄肩膀一下说道:“你别管他!我常与他相处,这瘸子就是这般傲慢!”高昂的声音洪亮,带着几分豪爽与不羁。 高澄知高昂此人虽然性格跋扈,但对自己一向是疼爱有加,大概也是因昔日那几声“三叔爷”叫得他心里舒畅吧。 随即高澄说道:“嗯,三叔爷....” 高昂连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说道:“别这样叫了!你父亲可是高王!以前意思意思就行了,叫我三叔就行了!”随后,高昂挪开捂着高澄嘴巴的手。 高澄笑了一笑,回道:“诶,三叔爷!” 高昂一听,笑着拍了一下高澄脑袋,说道:“你这孩子都这么高了,怎么还听不懂话?算了算了,我先走了!” 高澄便拜别道:“嗯,三叔慢走!”高澄望着高昂离去的背影,思绪不禁飘回到昔日父亲送元修密信之事,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歉疚不安之感,那感觉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 而后不自觉再看向殿中的父亲,此时他正与霸府中众多官员拜别。 他的脸上洋溢着亲和的笑容,看上去毫无架子,仿佛与每一个人都亲密无间。 高澄心中暗自思忖,或许父亲的魅力正在于此。即便别帝与他实际已是剑拔弩张,可他仍旧能发出四十封奏折表示忠心,甚至不惜以子女为誓,那一份执着与“忠诚”,让人难以捉摸。 如今别帝被毒,他也能在瞬间挤出眼泪,表现出哀伤之情。虽众人都知为别帝报仇不过是一个征西借口,但于高澄而言,他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做到父亲那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或许父亲真的只是想做一个纯臣,想做一个为国鞠躬尽瘁的将军。 可事实上父亲劝说过尔朱荣称帝,又是自己亲眼所见父亲骗取尔朱兆信任得了六镇降兵,然后倒戈。 高澄觉得人性就像一团迷雾,复杂得让人看不透。他更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学父亲的这般行事风格,一时之间,他远远望着父亲而发呆,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困惑。 高欢与众人拜着元正道、着拜别,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时瞥到门口,正望着自己发呆的高澄,高欢的眼神便开始变得肃然起来。 高澄看到父亲也在看自己,立马收起眼神,继续在门口送别众人。 待众人散去之后,高欢与高澄回到后面丞相府中。 高欢走在前面,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高澄跟在其后,脚步略显沉重。 高欢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下,然后猛地转过身来,眼神尖锐,直直地问到高澄:“子惠刚才何故看为父?” 高澄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时不知所措,思索一番后便说道:“我只怕父亲忧虑国事,不想父亲操劳!” 高欢随后挥了挥手,屏退随行侍卫,与高澄漫步走于丞相后宅回廊之间。 回廊里灯火微稀,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两人的影子也被拉得悠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高欢边走边说道:“我以前言子惠少聪早慧,可托重负! 可这一年时间,你多次打听秦姝下落,贪慕年少之忆。 又经果下马之事,真令为父失望! 虽能看透时局,可也如你母亲所言,你的心智还是太过单纯!” 高澄听到秦姝的名字,心里一紧。但很快向父亲说道:“父亲,孩儿已知错了!还请父亲不要生气!孩儿以后不会再为自己私欲向人索物了!” 高欢今日喝了酒,可头脑却清醒异常。 他继续责备道:“如今为父虽位极人臣,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荣!可日后高家还得靠你们延续,你若不能人前恪守私欲,终会落人口实授人把柄,迟早害了自己! 你虽能言天下之事,对外人显得谦和有礼,可还是欠缺人情世故上的深思,不懂如何洞悉人心! 想来昔日能代父劝服敖曹,估计他只是喜你孩童稚气而已!” 高欢的话语如重锤一般敲打着高澄的心,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儿子的期望与担忧。高澄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侧,低着头,静静地听着父亲的教诲,不敢做任何辩驳 此时,郑氏迎面朝他们走来,她的步态轻缓,摇曳生姿。 到了高欢面前,便温柔说道:“妾身见过高王!世子!” 高欢此时才说道:“罢了罢了,如今天色已晚!你既领了朝廷职位,明日开始跟着相府群臣协理诸多朝事吧!今日就先下去吧!” 高澄便拜别了父亲,亦向郑氏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先行离开。 只听身后郑氏对高欢说道:“世子向来恭敬,高王何必总是责备!应当多加鼓励才是!”高欢并未答话,只是轻轻地搂着她继续往自己寝室走去。 高澄听郑妃为自己说话,心里感动,本想侧身回望,但还是收了回头之势,疾步离去! 后面几日,高欢以上书已永熙皇后与别帝并未正式离异为由,让长女及霸府众人为元修举哀扶丧。 之后高欢亲自于晋阳城门,迎接西魏远道而来的可朱浑道元降众,互行执手礼后,高欢泪流满面说道:“道元千里东归,一路艰幸!我贺六浑得友如此不负此生!走走,快随我进城!” 可朱浑道元一路绕行,一直奋力摆脱追兵,先后经灵州曹泥相助才得以东归。直到此时才如释重负,见高欢落泪,自己也在绷不住哭道:“高王!” 高欢便牵着他的手,走进城门。因感动于他毅然东归,高欢更是对可朱浑道元兄弟及所有部将加官封爵,授可朱浑道元元氏县公,拜车骑大将军! 在迎接可朱浑道元入城以后,高欢便命李义深、李士略两人起草起兵檄文,但他们因东魏已立新帝,不知该如何写通高欢为别帝报仇之意,都先后推辞,但推荐了与温子昇齐名的孙搴。 高欢只能命人请来孙搴,然后拉着他的手走进军帐。正月帐中寒冷,高欢便亲手生了炭火为孙搴取暖,还亲自为其研墨奉笔。 孙搴则是泰然自若,他提起笔来,只见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且文辞极其华美,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高欢十分高兴,当场任命他为相府主簿,专掌文笔。 之后,高欢便命窦泰及司马子如、以及秦州刺史等先行军前往潼关。宇文泰收到斥候军报后,也亲率大军屯驻于灞上。 司命子如等不敢贸然强攻潼关,但却连夜北上从风陵渡河突袭击华州。此时的华州,正在修缮城墙,城墙外的工程台梯都未撤下,给了东魏军可乘之机,司马子如很快便率军攻入了城内。 天还未亮,西魏华州刺史王罴还沉浸于睡梦之中,却被府外面喧闹嘈杂之声惊醒。 他猛地翻身而起,衣服都未来得及穿上,便提起刀冲到门口。 只见火光冲天,东魏军已经攻入城中。王罴毫不畏惧,他随即纵马大声命令守军集结,同时奋勇冲杀,迎击东魏军。 城内西魏军渐渐集结,亦受王罴的勇气感染,军心大振,在王罴的带领下,最终把东魏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司马子如见形势不妙,才下令从东门撤出退兵。 第27章 唯茗不中作酪奴 此次西讨仅仅只是作为试探,高欢不敢贸然举国力征讨。 一因东部还有兖州刺史樊子鹄一直不肯归服高欢,齐州刺史侯渊与之也是往来甚密。 同时部落稽刘蠡升称帝盘踞北部十年之久,魏西部每年都要遭受寇掠,又与晋阳相近,为了日后能整合力量西征,高欢此时也下了决心一并清除! 故而在命窦泰司马子如等攻打潼关之时,自己也率众偷袭了部落稽,部落稽虽时常侵扰边民,可终究已有十年之久未经真正沙场,高欢大军此次袭击获得全胜。 刘蠡升则率众退守至云阳谷,之前尔朱荣一直未能歼灭部落稽也是因云阳谷一带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高欢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返回晋阳稍作整休后便前往邺城,朝见皇帝。 皇帝下诏褒奖,任命高欢为相国,授假黄钺,佩剑着鞋进宫殿,朝见不快步地走,高欢此次坚辞不受。 这日,霸府内一片宁静。高澄在一书房内亲自煮茶,他的动作娴熟优雅。今日他并未用清水,而是用牛之酪浆而煮,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香味。 他让人崔季舒请来崔暹,崔暹被崔季舒引入到房内,只见世子年少英俊,面容和善。 高澄见崔暹进了屋,随即笑颜前来迎接。“长史崔暹拜见世子!”崔暹拱手行礼,声音洪亮。 高澄双手扶起崔暹亲切说道:“诶,长史不必多礼,子惠久闻你的声名,今日见天甚好,特邀前来,饮这茗汁酪浆,来,请坐。”同时引崔暹、崔季舒坐于榻上。 接着自己也端坐下来,亲自提起茶壶为崔暹及崔季舒沏上茶奶。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待放置好茶壶后,又抬手示意说道:“二位请用!” 崔暹见世子谦和有礼,心里也便放下心防。他看了一眼碗中茶色,只见茶汤色泽醇厚,散发着淡淡的茶香和酪浆的醇香。 他轻轻品尝饮用,入口后,感受到了酪浆的醇厚与茶叶的清香完美融合。 不禁赞叹道:“世子酪浆配茗,想必受文帝皇帝时,昌国侯王肃茗为酪奴所启!今日品尝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使得酪浆混入茶叶清香并除去腥味,而酪浆又淡去茶之涩味,使之入口甘醇!” 高澄笑道:“崔先生所言正是,鲜卑喜喝酪浆,汉人爱饮茗汁。王肃在南方时便爱茗汁,到了北方并不喜酪浆腥味,偶然将茶叶置于酪浆之中,便觉味道新颖。只是碍于文帝于众朝中鲜卑百官,才称茗为酪奴!” 高澄端起茶碗再饮一口,然后继续说道:“烹煮茗汁,将两者融合便是一番新颖!而文帝变革亦是为融鲜卑于汉,说到底,汉立于中原几千载,才是真正包罗万象!” 崔暹听高澄如此一说,心里极为震惊!高欢虽为汉人,但生长于六镇,且是仰仗六镇鲜卑而崛起,故而一向偏重鲜卑。 而作为世子的高澄如今却能大胆表露对汉文化的崇敬,难免惊讶!但也觉得惊喜,知这位世子并无民族偏见,便心生敬服! 随后便说道:“世子此言若为高王听见,怕是会生波澜...” 高澄望着他一笑:“听崔季舒说,崔暹乃一冷面之虎,怎也会如此惧怕家父!” 接着说道:“自古民族相融事关社稷,父亲并非只重鲜卑而轻汉人!再说今日在座只有我们三人,并无旁的鲜卑勋贵,何必忧虑!即是饮茗汁酪浆,应消顾虑而言真心!” 崔暹笑道:“既然如此,世子,下官也不敢多心!而自古社稷长久,国之强盛,其根在律法,其行在仁政,其靠有贤才,其久需廉洁!得社稷而定太平,再以平等相待各族,自得各族融洽!” 高澄听后笑道:“崔长史果真贤才!子慧听言真是醍醐灌顶!日后必当禀告父亲,加以重用!” “昔日我便对商君变法兴致颇高,对秦律虽有参阅,但知之甚好!崔长史可否为我详细讲讲!” 而后崔暹便向高澄娓娓道出秦律之规,所规成效作用,高澄听得甚是入迷。之后几人于屋内相谈甚欢,到了晚上,更是一起用过膳食,才各自分别。 夜里,高澄去到母亲娄昭君房中问安。娄昭君的房间烛光摇曳,却有多个人影,除了服侍的婢女,还有尔朱氏及郑氏亦在房内,高澄便也只是问候几句就抽身离开。 今日高澄因又见了郑氏,便回到房内,拿出之前其掉落那两段玉簪,然后用一木盒装好。便给到侍卫纥奚舍乐说道:“明日帮我在城内寻一店铺,看看是否还能修复!” 舍乐接过问道:“嘿,世子,这可是女人的簪子!莫不是世子心上之人的?” 高澄听了一气,往他头上一敲并骂道:“别胡说!少打听!” 舍乐也就低头偷笑,顺便收起了木盒。 过了几日,高欢已从邺城归来。霸府内再次召开会议,商讨如何攻打刘蠡升。 孙搴此时站出来,拱手说道:“古有昭君出塞,或许可用和亲为计?” 高欢疑问:“和亲?” 高澄一听,心中一紧,他害怕自己妹妹会被用以和亲。 便怒道:“胡说,部落稽一向蹲踞无礼,贪而忍害,刘蠡升更是不知天高地厚自称皇帝,派军一举剿灭就是?为何还要议论和亲?”他的脸色涨红,眼神中透露出焦急和愤怒。 此时孙搴便说道:“世子莫急,在下所言和亲只是假意!高王,可先假意和亲议和,麻痹其意,然后乘送亲之际遣兵偷袭云阳谷,必能得胜!” 高欢听后大喜,笑道:“孙搴此计甚好,此计甚好!”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一旁的高澄听后,也觉自己刚才太过鲁莽,便走到孙搴面前拜了一礼说道:“刚才是子惠无礼,未知先生计谋,便出言不逊!还请孙先生莫要怪罪!”他的态度诚恳,眼神里充满歉意。 孙搴连忙回礼道:“世子深谙屈展之妙,行止有度,高王得子如此,实乃幸事!” 一时高欢笑的更加大声,之后众人商议了细则,第二日便派出了使者前往云阳谷,表示愿意将二女嫁给刘蠡升太子为妻,以修友好,并送上了名贵礼物。 刘蠡升听使者说高欢愿意和亲修好,也就信以为真,还派遣儿子前往邺城递交和书。 而在东边的兖州,娄昭已是僵持多日,兖州城城墙高大坚固,樊子鹄的守军亦是拼死抵抗,导致一直攻克不下。娄昭又引水灌城,可还是未能攻下。 最后只得于城门前大声宣读招降之策,试图动摇樊子鹄守军的军心。 樊子鹄虽拒不听招,但其部下大野拔等人知如今已是孤立无援,不想一直死磕,最后丢了性命。随后偷偷向东魏军递交降书,趁樊子鹄不备偷袭杀害,然后献城投降。 晋阳高欢收到捷报后,十分高兴,当夜便召集了晋阳诸将,以及高澄一起饮酒庆祝,因要照顾父亲,高澄并未多饮。直到父亲醉倒,他才与高欢的亲卫一起扶着父亲回到房间! 伺候高欢饮下醒酒汤后,高澄便回到自己房间,他虽未多饮,但也喝了几杯,亦觉得微醺。故而很快睡下! 只觉恍惚间,一女子在耳边轻唤,声音温柔软绵,嘴里还微微吐着清气,更令高澄觉得心神荡漾! 第28章 二三月梦吟杨柳 如魅如幻... 高澄随即惊醒! 他躺在床上,急促的心跳还未停止,眼中仍是未散的迷离。原来不过南柯一梦,只是梦之真切,却似刚刚发生一般。 他随即爬起来,换了一身干净衣物,此时天气寒冷,他也就迅速回到床上,挪到一侧合拢裹被。 高澄成婚,已是两年有余,经此一梦才知书中所言云雨,便是如此!一时对梦中之事回味无穷,便闭上眼睛想再次重温! 可直至睡去,到了天亮,再未有梦! 第二日伺候的奴婢进了屋来,唤醒了高澄!高澄起身梳洗,更衣之时,见着女婢收拾床铺及地上衣物,一时觉得很是难为情,便扭过身子! 伺候的婢女自然明白,一时也面红耳赤,急忙收了脏的衣物被褥想出房间! “若是告诉别人,小心我让人打烂你们的嘴!”高澄还是发狠说出话来! 婢女忙答道:“是、世子!”而后退出房间。 等高澄用过早膳,便准备先去给母亲请安,这时舍乐赶来,拿出了木盒交给高澄说道:“世子,这玉簪修补好了,可是用的金镶玉!世子可得折成银钱给我!” 高澄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只见玉簪断裂之处用金铸薄纹衔接,丝毫看不出破裂之处,金纹裹玉亦显得簪子更加精致好看! 便会心一笑,随即合上木盒,揣进衣兜!并对舍乐说道:“不用你说,后面空了拿给你!” 说完也就领着舍乐,往娄昭君房间走去,娄昭君此时怀有身孕,心情舒畅,正在挑选着绢布。 见高澄来了便领着高澄上前挑选,并说道: “你看看,你喜欢什么颜色,天气将暖,你们兄弟姐妹都长高了不少,去年的衣服也不能穿了。我想着为你们几个都裁制几身新衣!” “阿娘帮我选好便是,我觉得这些料子都挺好的。”高澄恭敬回答道。 “我就是选得昏了才问你自己的!这也是一道难题,不能尽把难题留给你阿娘啊! ”娄昭君埋怨道。 高澄这才好生看了几批料子,最后选了一匹青绿色,昭君看后便提起布料贴在高澄胸前,比照着查看,嘴里说着:“看着好像寡淡了些!” 高澄低头自己瞅了瞅,便推开母亲的说道:“阿娘,等做好了穿上,不就能看见了吗?不用在比了!儿子还有事,得先走了!” 说完便向母亲行了一礼,就跑出了房门。昭君疑惑道:“子惠今儿是要赶着去哪儿?”一时也放下了手中料子! 身后的婢女便说道:“想必是高王有事找世子,王妃不必多虑!” 可高澄也并未到霸府各司,而是信步在后花园里闲逛,此时正值三月初,正是花开时节,想必这大丞相府后宅的女子,也应当会有闲情逸致来赏花,便想着能否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庶母郑大车。 一旁舍乐疑惑问道:“世子,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赏花?” 高澄道:“诶,所谓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有时候也该清闲清闲!” 正巧这句话被经过的尔朱英娥听到,这句诗便是她昔日婆婆胡太后为情人杨华而所作。 昔日两人关系一向不睦,她的第一任丈夫更是被胡太后毒杀,而后导致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自己也从此沦为政治工具,再嫁元子攸。可是再嫁的丈夫却杀了自己父亲,自己亲儿子又被同族兄弟杀死,直至家族最终也走向了覆灭。她将一切过错都归于那胡太后身上,听到此诗自然泛起浓浓恨意! 随即愤恨说道:“昔日妖后不顾大魏社稷,荒淫无道,毒杀亲子,招致动乱,世子怎可吟诵她的诗句!” 高澄转头才发现身后的尔朱英娥,父亲对她一向恭敬有加,有时候更胜过自己母亲,故而他也从来瞧不惯这尔朱英娥的嚣张跋扈之态。 随即也没好气回道:“我不过随口吟诵,感叹春色,也未多想这作诗之人!不过你既说她是祸国妖后,这倒是显得你们尔朱氏过分谦逊了!古往今来能一昔杀文武百官数千之众,血流成河。又纵麾下士兵四杀抢掠,招致生灵涂炭,人人恨而诛之,恐怕只有你们尔朱氏了吧!” 尔朱英娥一听更气,恨得咬牙切齿,可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狠狠瞪着高澄! 高澄可不管他,而是摆出一副轻蔑模样,摆弄着眼前的一枝红梅,嘴里说道:“真是春色如斯,奈何丫雀甚扰!” 尔朱英娥便愤然转身,怒气冲冲的离开! 这一幕又恰好被前来赏花的郑氏、韩氏二人所见,一时也都停了脚步。见尔朱英娥已被气走,韩氏本想拉着郑氏离开,郑氏却摆了摆手,便向高澄走近,韩氏只得自己离去。 高澄看见自己正想寻找的郑娘,正向着自己徐徐走来,便远远的拱手行礼! 郑氏轻笑说道:“世子,好歹尔朱姐姐也是您的庶母,高王又一向疼爱于她!你又何必得罪于她?” 高澄轻蔑一笑:“她既先惹我,我不过实言回敬罢了!她若怪我不敬,向父亲告了状,顶多在挨父亲几道鞭子而已!我可忍不了她那不可一世的模样!” 郑氏便用手绢捂嘴轻笑,这时高澄才想到怀揣的玉簪,这也是今日他闲逛到这后宅花园的真正目的。便急忙掏出木盒双手递到郑氏面前。 郑氏显然疑惑,并未伸手去接,高澄便说道:“这是郑娘您昔日掉落的发簪,我偶然拾起,今日才有机会归还!” 而后郑氏才接过木盒,缓缓打开,见过着是之前自己遗落之物,又见玉簪被一层金纹裹塑,便问道:“这簪子怎会被你拾得?” 高澄笑道:“还是之前不小心冲撞到郑娘,我拾起之时你已进屋。当时玉簪碎成了两段,我才命人修补完好,这才有机会物归原主!” 郑大车盯着玉簪,心里很是感动,便说道:“多谢世子,这簪子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确是我母亲送给我的,所以我一向珍惜,之前遗落,心里伤心了好一阵....没想到世子这般心细,妾身真不知如何感激世子!” 高澄顺势说道:“诶,不过举手之劳,我帮郑娘插上!”说着便从郑氏盒里拿出玉簪。 郑大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高澄已将发簪插到她发髻之上! 一旁的舍乐看到,才知他帮忙跑腿修补的玉簪竟是郑氏之物,而今自己的小主子,又这样与大主子的侍妾这般暧昧,一时恨不得找个地缝! 郑氏心里也开始慌张,便就抽身说道:“世子,谢过世子归还玉簪,妾身先行告辞!”而后快步离开了花园。 高澄也未挽留,而后自己也快步离开,去找父亲! 第29章 大车槛槛岂不尔思 这日清早,高欢整备的大军,早已集结在城外。先锋部队的士兵们,铠甲着于红袍外衣里面,假扮成送亲仪仗,以图掩人耳目,队伍中那辆马车里,是婢女假扮的新娘。 昭君及高澄、高洋等一行家眷在城外,为高欢饯行。 昭君身姿端庄,她举起酒盏,递向高欢并说道:“愿大王旗开得胜,早日归家!” 高欢豪迈地接过酒盏,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笑着说道:“夫人放心!不过山胡草寇,不足为虑,为夫很快便会回来!” 接着,他转向高澄,眼神中带着期许说道:“我走以后,丞相府诸事都交给你了,可不要令为父失望!” 高澄郑重地点头答道:“父亲您放心!” 随后,高欢矫健地骑上马,用力转动缰绳,那匹马发出一声长嘶。高欢骑到大军右前方大声说道:“出发!”,而后大军浩浩荡荡地前行,马蹄声如雷,渐行渐远,只留下一片飞扬的尘沙。 高澄停留原地,看着父亲远去的身影,渐渐模糊。 他转过身,见母亲已经上了马车。便走近,对娄昭君说道:“阿娘,我想...” 昭君拉着车帘,看着高澄,她知道高澄的心思,便就说道:“你去吧,别回家晚了!” 高洋骑在马背上,一脸好奇地看着母亲与大哥私语,听到了这句便喊道:“大哥,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高澄看了一眼高洋,只见他鼻涕拉洒,满脸憨态。不禁生了几分嫌弃之色,然后大声说道:“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下一句是什么?你答上来我便带你!” 高洋摸着脑袋,楞在那里,嘴里发问道:“啊?” 高澄无奈地摇摇头,骑上马,拉着缰绳,一边用脚轻轻踢动马腹往城郊远处走去,一边对高洋说道:“答不上来吧?还是先回去找杜老师请教吧!我就不等你了!” 随即只带了舍乐扬鞭策马而去,又是扬起一阵尘沙。 舍乐骑着马紧紧跟着高澄,担忧地说道:“世子,这高王刚走,您就这般偷闲!就不怕高王回来责怪?” 高澄却满不在乎地笑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这是自古的道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也是许久没出来逛逛了,都快闷得发霉了,趁着出府之际,还不能看看这大地复春之色吗?” 到了汾水边,晨光印着汾水,波光闪烁。几名妇人正在河边浣洗衣物,她们的笑声清脆悠远,如银铃般回荡在空中。这时其中一女子收起了木盆,便坐在一旁唱起了诗经中的汾沮洳。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 彼其之子,美无度。 美无度,殊异乎公路。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 彼其之子,美如英。 美如英,殊异乎公行。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 彼其之子,美如玉。 美如玉,殊异乎公” 高澄笑着对舍乐说道:“诶,听,彼其之子,美无度、美如英、美如玉!唱给你听呢!想必是那姑娘看上你了!” 舍乐回道:“这美无度、美如英、美如玉也就只有你,我不过你的跟班跑腿,你想自比,用不着拿我取笑!” 这时那些女人也发现了他们两个男子,都开始哄笑起那唱歌的女子。高澄也笑了一笑,带着几分少年清澈。随即扬了马鞭,架着马离去。 回到霸府后,高澄按例查看了该批示的文书。烛光摇曳,映照着他专注的脸庞,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直到半夜,他才感疲惫,便回到后府准备休息。 可当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后,却是孤枕难眠!自从前些日子做了一梦,自己便会幻想其中男女之事!可自己的正妻也才十岁,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小孩子,对她没有一丝幻想。 反倒是自己的庶母,郑大车的身影总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一片黑泽之中,明知这些想法大逆不道,有时候还怪自己龌龊不堪,可到了夜里仍旧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嘴里不由得念道:“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岂不尔思?畏子不敢....畏子不敢!有何不敢?” 想到父亲正好出征在外,这便正是机会,他的心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火,那火焰越烧越旺,将他的理智渐渐吞噬。 而后他翻身而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呼吸的一起一伏愈发明显,邪念与理智在他的脑海中激烈交锋。他再次重复说道:“有何不敢?” 然后毅然起身下床,从衣架上取出裹衫披上,便偷偷往郑氏房间走去。 早春的夜格外安静,又临近十五,月色格外皎洁明亮。不用灯笼也能看清前路,他躲过层层守卫,脚步轻盈而又谨慎。 直接来到郑氏的房门之前,因是女子后宅,侍卫也只是允许在后宅之外巡逻守卫,门口并无障碍。 高澄推动房门,里面却上了门栓,根本推不动。 他的心猛地一沉,但并没有就此死心。而是来到一侧窗户之处,手轻轻撬动窗子,那轻微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真就打开了!他一时惊喜,随后快速翻身进入。 屋内的灯火并没有全部熄灭,昏黄的灯光映印着他的影子在墙上,显得格外显眼。高澄缓缓靠近郑氏卧床,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心跳如雷。只见她早已侧卧而眠,那身姿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高澄慢慢凑近,他伸出头闻着郑氏发丝的香味,让他更加沉醉。而后缓缓靠近她的脸颊,他的呼吸急促而炽热,此时郑氏也被高澄急促的呼吸所惊醒,猛然睁眼,看见世子正在自己面前! 一时险些叫出了声音,高澄急忙上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郑氏一脸惊讶,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先是恐惧,然后便是疑惑。 高澄此时也非常紧张,他害怕她叫喊出来,引来侧房的奴婢与外面的守卫! 连忙小声的说道:“郑娘,子惠,子惠只是想你!想...”他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紧张与欲望交织的产物。 三月的夜里仍旧寒冷彻骨,可是高澄的额头早已布满汗珠。 郑氏见着他的神情,比自己还要紧张,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反而用手拔下高澄的捂着自己嘴巴的手。 高澄也就收了手,退到一旁,此时已不再刚才那般是“有何不敢”,反而显得畏手畏脚。 郑氏温柔说道:“世子这么晚到我房里,是因想我?”她的声音轻柔妩媚。 她抬眉看着高澄,见他身姿修长,面容清俊,此时虽是满额汗珠,反而让人有些心神荡漾! 郑氏当然明白高澄大半夜潜入自己房间所为何事!但她一向也好感于高澄,此时再见高澄的样子,虽然知道有违伦常,可也不免犯了春心! 高澄见她如此温柔,便觉她不会拒绝,于是又快步走近,直接跪到床沿上,握着郑大车的手说道:“子惠还未通晓男女之事,见郑娘你美若天仙,心里想与郑娘试一试,求郑娘帮我!”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祈求,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欲望。 郑氏见着他的模样,也是心跳不已,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这般因情欲紧张的感觉! 高澄渴求的望着郑大车,她亦是压不住内心的悸动。而后用手摸着高澄的脸颊,表示情愿。 高澄随即凑近了她,尝试着亲吻!但却是格外生涩,反而是靠郑氏慢慢引动,他才渐得要领,两人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交织在一起,虽然每一步都是生涩僵硬,好在郑氏一步一步引导,方才成事! 高澄在真正体验一番云雨之后,才觉自己不枉人间!一时趴在郑大车身旁,不肯就此离去!郑氏轻轻抚摸着高澄的头发,说道:“没想到世子竟是如此胆大!” 高澄则轻声说道:“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如今我算是知道,纣王幽王为何因妲己褒姒而亡国了!这男女之间还有这般情趣,这些日子一想到你的音容,我便会自问有何不敢!” 郑氏一笑,然后又显得有些忧虑:“世子,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怕明日奴婢们撞见,纵然不亡国,只怕生亡人!” 高澄却一直不舍,又缠着郑氏一连再试了几次,渐入佳境!一直耗到寅时,才偷偷返回自己屋内! 第30章 尔朱计算王世子 在云阳谷,刘蠡升与自己的太子身作礼服,毫无防备的前来接亲,却不想突然便被高欢大军所假扮的仪仗统统包围住,而后高欢的大军也冲出埋伏之地,开始冲杀过来。刘蠡升才知中计。 所幸身边护卫勇猛,才保护了他冲出重围,他本想逃出包围后,去调集兵力抵抗高欢大军。 半路上遇到了假意迎接的北部王,此时他还以为脱离了危险,一时并无过多怀疑防备,可他并不知此时北部王早已暗投高欢。 刘蠡升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被北部王提刀捅破心脏,他最终怀着不甘与怨恨倒入血泊之中,之后北部王命人割下了刘蠡升头颅,装袋命人献给高欢! 刘蠡升死后,山胡并没有就此投降,而是继续向谷中后撤,并拥护了南阳王继位。 高欢也并没有就此收兵,一连几天率军深入,最终也擒杀了南海王。 俘虏了南海王其弟西海王、北海王、皇后公卿等四百余人,得胡、西魏户五万多。 高欢很快凯旋班师,回到晋阳,他先于军中杀猪宰羊,与军同庆!直到第二日晚上又在丞相府举办家宴。 高澄与元仲华同坐一席,他与妻子一起身举起酒盏为父亲庆功:“父亲,子惠敬父亲一杯,恭喜父亲一举剿灭部落稽,立下军功!” 高欢自然拿起酒盏喝了这杯! 尔朱英娥愤恨高澄,便向高澄白了一眼!却见高澄敬完酒后眼睛扫向自己的方向,一时赶忙收眼。 可紧接着又发现不对,再偷偷细看,才发现他盯的是坐于自己旁边的郑大车。 郑氏也望了高澄一眼,两人眼目含情,但很快都各自收了眼神!却不想这一幕正好被尔朱英娥撞见! 她此时突然觉得惊喜,心里觉得二人定有私情,便下了主意要查探个清楚! 席间众人都向高欢表达了祝贺之意,然后一番家常絮叨。 只有尔朱英娥一人,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地与众人交谈,实则眼睛一直偷偷观察着高澄与郑大车二人,心中越发确认自己的猜想。 于是后面一连数日,尔朱英娥便与郑氏故意走得亲近。 不是一同相邀逛后花园,就是隔三岔五的往郑氏房里串门,与郑氏闲聊,试图从她的言语中找到破绽。 这日尔朱英娥领着奴婢又去到郑氏屋里,郑氏忙上前迎接:“姐姐来了?来人,为姐姐沏茶!” 尔朱英娥并不喜喝茶,但每次来郑大车这边,为了套近距离,也并未拒绝! 郑氏领着尔朱英娥坐下,尔朱英娥便让婢女拿出了一张未绣完的丝绢,上面起线的是牡丹花! 尔朱英娥说道:“近日想绣一方丝绢送给大王拭汗,可是我却觉得绣的不好,感觉走线不对,听说妹妹你善绣,能不能帮我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改改!” 郑氏便接过丝绢,细看牡丹走线。 这时尔朱英娥便故意说道:“如今世子日渐年长,听人说还与公主殿下各自分房!可想还不曾圆房,这世子大了,也不知道....” 郑氏听到这话并没有任何表情,可此时婢女芸娘正为尔朱英娥沏茶,听着尔朱英娥说到世子,一时没注意,竟将茶水溢出了茶碗! 郑大车便连忙呵斥:“芸娘!”顺便打断了尔朱英娥的话。芸娘也连忙拎着茶壶退到一边。 郑氏便接了尔朱英娥的话说道:“世子之事,自有王妃安排!若是姐姐关心世子,可去王妃面前说这些,不必说于我听!” 婢女芸娘的反应早已让尔朱英娥看出了端倪,便想到从郑大车这里套不出口风,便想着从芸娘那里下套! 在一番寒暄后,尔朱英娥便离开了!到了下午,便命人叫来了芸娘来到自己房间。 等到芸娘一进屋尔朱英娥便直接来了个下马威,厉声说道:“大胆奴婢,你可知罪!” 芸娘急忙跪下,慌张说道:“尔朱夫人,奴婢一时不知犯了何罪,还请夫人饶恕!” 尔朱英娥想诈出真相,便继续厉声说道:“包庇后宅私通,便是重罪,如何能饶!” 芸娘一听便急忙解释道:“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她的声音颤抖着,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尔朱英娥便放缓音调慢慢问道:“果真没有?” 芸娘不敢松口,仍然辩驳道没有,于是尔朱英娥便命人按住芸娘,同时控制着她伸出双手。 尔朱英娥则拿着绣针在芸娘面前晃悠,嘴里玩味说道: “昔日我在皇宫,可是知道很多整人的法子,这绣针要是一根一根扎到人的指甲盖里,虽然留不下什么伤疤,但疼起来那可是锥心之痛啊!只要你老实交代,便少受些皮肉之苦!” 芸娘被控制着身体,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眼前闪烁着寒光的绣针,心中充满了绝望,但仍旧不敢多说,只是一遍一遍的乞求着:“夫人,奴婢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尔朱英娥便将绣针递给了身旁女婢,让她扎针! 芸娘被控制着身体,双手根本无法缩回,任凭她如何拼死挣扎,但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绣针一点一点的扎进自己的指甲盖。 她再也控制不住发出剧烈的叫喊声,她已痛得满头大汗,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一时眼泪纵横! 终于开始松口说道:“我说,我说,求求夫人不要再扎了!” 高澄与郑大车子在高欢出征期间,一连数日私会,第一二次本是无人察觉的。 可每位后宅夫人的侧房都是有婢女连夜听唤的!虽然郑氏在第一后故意支走了所有婢女,可芸娘在收拾床铺时还是发现了痕迹。 便趁着一日夜里偷偷来到郑氏屋子附近蹲守,却发现了世子进了郑氏房间,走近更是听到两人调笑喘息,也就知道二人私情! 一来因怕世子知道后加害于她,二来又怕事情败露后,她们一众奴婢也会受到牵连! 她一时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并且总会魂不守舍,所以在听到尔朱英娥故意在郑氏面前说到世子,自己反而失神现出端倪。 尔朱英娥见她松口,便开始转怒为喜,就命人不再施刑,并松开了芸娘。 随后问道芸娘:“那你说说,你们主子是不是和世子私通!” 芸娘哭着低声承认:“是!” 尔朱英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接着又是一声质问:“你既知道!为何不报大王?” 芸娘回道:“我怕,怕世子!” 尔朱英娥此时却亲自扶起了芸娘,并温柔说道:“你不必害怕,你只管大胆的向大王禀告实情!若是大王迁怒于你,我再帮你求情!” 芸娘抬头看向尔朱英娥,便知她是想趁机除掉郑氏,自己本想置身事外,可如今却是进退两难! 尔朱英娥随后吩咐婢女拿出银钱,亲手递到芸娘手里,并再次说道: “我如今虽知了实情,可不愿得罪王妃,只要你亲自向高王告密,这些银钱便是你的!你的家人从此以后我也会命人好生照顾!” 而后接着说道:“你若不愿意说,今日我这屋里所有人都能做证,郑娘与世子私通,我总能找到人向大王道出实情!到时候你可就是包庇之罪了,郑娘世子身份尊贵顶多也只是受些处罚,可你这知情不报的奴婢,怕的只有一死了!” 芸娘别无他法,只能无奈答应! 但第二日,高欢便要去到邺城朝拜皇帝,尔朱英娥知这次高欢离府,高澄必定又会与郑氏私会,便让芸娘在拉两个郑氏的婢女一起偷看,多了证人便做实私通之罪! 第31章 东窗事发挨刑杖 高欢返回晋阳后,曲珍便将赤冰台此次欲送往西魏的六名细作名单,呈于高欢面前。 高欢神色凝重,默默拿出了六枚密信章印。那印皆是青桐所刻的两头印,精巧绝伦。 一边是赤冰台特有的云纹;一边是赤冰台为每名细作精心给予的联系化名。 印章细小玲珑,其上还有一孔,可穿细线,便于细作们随身携带。 高欢提起笔,在名单上亲笔备注上对应化名:纥奚弥乐,孤鹰,;徐慧娘,赤蛇;刘桃枝,雁尾……当高欢的目光触及“秦姝”二字时,手中之笔微微一顿,似有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而后才缓缓注下“文雀”二字。 他轻叹了一声,对曲珍说道:“秦姝这丫头怎么也算是我的义女,从小又与子惠那小子亲厚啊!” 高欢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在她西去之前,带她见见子惠,住在丞相府几天吧!” 曲珍抱拳领命回道:“是。”出了丞相府便翻身上马,向着赤冰台疾驰而去。 秦姝正在赤冰台内,听曲珍说是带她去见高澄,心中自然是满心欢喜。 她回了房间收拾了衣物并笑着对蔡婆婆说道:“婆婆,义父让我回丞相府住几天!我能再见到子惠哥哥了!” 蔡婆婆微笑说道:“去吧!”秦姝便随着曲珍走到了赤冰台大门口,回头看见蔡婆婆正在看着自己,于是挥手摆了摆,便随着曲珍上马,往丞相府而去! 霸府高澄专门的书房内,高澄正专心致志地帮父亲处理着各司文书。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并未注意到进屋的曲珍以及秦姝。 曲珍本已拱手,正欲向入神的高澄禀告,秦姝却急忙拉住了他。她伸出食指,轻轻放在唇前,示意曲珍不要打扰高澄。曲珍见状,心领神会,笑着独自退下了。 秦姝轻手轻脚地凑近高澄旁边,静静地看着他批示文书。 高澄时而眉头微蹙,时而舒展。他不自觉地提起笔头,杵到自己的嘴唇处,像是在与那支笔一同思考,梳理着思绪。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秦姝的脸上泛起一阵笑意。 然而,她的眼里却不禁泛出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她欣喜于三年后的重逢,那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亦忧虑几日后的分离。 高澄批示完手上公文后,嘴里喃喃念着刚才公文里的内容:“害政养贼,何以安邦!”随后,他想伸手去取桌上温在热水里的奶壶。 这时,秦姝赶忙上前帮忙,她的动作轻盈。倒出壶中牛奶到碗里,便双手将碗递给高澄。 高澄这才看见是秦姝,一时欣喜过望。 他随即站起身来,双手带着激动与喜悦,轻轻地搭到秦姝肩膀上,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再次确认道:“姝妹妹!是你?我没有做梦吧?” 秦姝强忍着眼中的泪花,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笑道:“子惠哥哥,你不是想喝酪浆吗?” 高澄此时什么都忘了,只想与秦姝互诉衷肠,他一把接过碗,直接放到桌案上,也不顾是否会打翻。 然后往旁边挪动了身子,拉着秦姝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秦姝身上,看着她的模样,还是和以前一样干净漂亮,宛如一朵盛开在山间的幽兰,纯洁而美好。 只是那眼睛红红的,在原本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醒目,像是一朵盛开在雪地中的红梅,刺痛了高澄的心。 他心疼地问道:“姝妹妹,你刚刚哭了吗?” 秦姝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急忙低下头,不想让高澄看见她的眼睛,低声说道:“我是高兴,高兴还能看到子惠哥哥你!”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压抑着三年以后久别重逢的欣喜与感伤。 高澄见了秦姝低头,又听到她这样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阵酸酸的。 但更多的仍旧是欣喜,他便继续追问道:“那姝妹妹这次是不是就一直留下了,再也不会走了?” 秦姝微微咬着下唇,犹豫再三,终是抬起头看向高澄。目光中满是纠结,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最终她还是没有回答高澄的问题,只是轻声问道:“子惠哥哥,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高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说道:“我怎么会过得不好!那姝妹妹你呢?这几年你到底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渴望从秦姝口中知晓这些年她的踪迹。 秦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说道:“这几年我一直跟蔡婆婆住在晋阳城外的太山上,过得挺好的!那里每年秋天都能看到红枫,很漂亮!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陷入了太山红枫似火的美景中,以及在赤冰台不分日夜训练的回忆里。 高澄听闻,心中猛地一震。 这几年他一直对秦姝念念不忘,却从未想到她竟在与晋阳如此相近的太山。 他也曾与朋友在山上赏枫。或许,在某一片红叶下,他与秦姝曾共同驻足,只是命运弄人,他们却未曾相遇。 他正要继续询问秦姝为何会在太山,为何父亲要将她安置在那里,却被突然冲进来的侍卫打断。 那侍卫跑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世子,高王,高王让您过去一趟!”侍卫急切地说道。 高澄眉头一皱,没好气地问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事让我过去?” 那侍卫表情复杂,眼神中透着一丝畏惧,小心翼翼地说:“好像,好像是几个女婢向高王告了,告了什么密!高王看上去很生气,世子,您还是赶快去吧!不然高王怕是更气了!” 高澄立刻站起身来,心中暗自思忖,婢女能向父亲告什么密? 脑海中瞬间闪过昔日顶撞尔朱英娥的场景,又想起自己与郑氏的那些不伦之事,脸色愈发阴沉。 他复杂地看了秦姝一眼,那眼神中有担忧、有害怕以及恐惧。 随后,他快步跟着侍卫离开,秦姝见高澄如此慌张,又听到高王生气,心中泛起深深的担忧,也急忙跟了上去。 高澄来到丞相后府高欢书房的门前,隔着门槛,他看到三名婢女跪在一旁。高欢则坐在桌案后,一只手撑着头,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高澄一眼便认出那几个婢女都是郑大车的婢女,瞬间明白了父亲传唤自己的原因,心中一阵慌乱。 他转头看向秦姝,此时的他更害怕秦姝知晓自己的不堪。 他也想起了高琛的遭遇,觉得自己似乎即将与他一样,愣了一瞬之后,他没有进屋,而是走向秦姝,眼神中满是哀求:“姝妹妹,你能不能先回去等我!先回去?” 秦姝有些懵,她不知道自己该回哪里去,也不明白高澄为何要支开自己。 还没等她开口,屋内便传出高欢雷鸣般的怒吼:“逆子,还不给我滚进来!” 高澄身子猛地一抖,眼泪夺眶而出,他再次看向秦姝,颤抖着嘴唇说了句:“走!”而后转身,带着满心的恐惧走进书房。 秦姝听出了高欢的愤怒,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她看着高澄走进屋子,怎么舍得离开,便悄悄走近,趴在门口偷听里面的动静。 高欢此时脸色已经气得发白,见高澄进了屋,他大声喊道:“来人,拿刑杖进来!” 手下人不敢怠慢,迅速取来刑杖。高欢接着吩咐道:“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任何人进屋,关门!” 秦姝被屋外侍卫驱赶到了房间的转角。她心急如焚,却无法靠近,只能蹲坐下来,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书房门口。 屋内,高澄此时满心恐惧与后悔。 他害怕父亲的责罚,更后悔自己当初只为一时之欲,却不想如今东窗事发! 高欢盯着高澄看了良久,努力平复了情绪,问道:“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吗?” 高澄低着头,不敢说话,他觉得此刻无论说什么已经没用了。 高欢见高澄不答话,苦笑一声:“看来她们说得都是真的了!” 高澄听闻,重重地跪下,依旧不敢言语,身体也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你还是不肯说!?好,你们几个,你们几个给我说!世子到底干了什么!说!”高欢的声音从质问转为愤怒,“把你们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几个婢女吓得把头埋得更低,身体趴在地上不停地颤抖。 只有芸娘,咬着牙,颤颤巍巍地低声说道:“奴婢撞见,撞见世子与郑夫人,世子与郑夫人私通!” “给我说大声点!”高欢怒吼道,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高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地流下。他虽未低头,却不敢看父亲,只是盯着说话的芸娘,眼神中满是绝望。 芸娘听了高欢的怒吼,鼓起勇气大声再说了一遍:“世子与郑夫人私通,是奴婢亲眼所见,阿恒与明玉两人都能作证!我们都亲眼瞧见了!” 秦姝在书房旁侧,虽距离稍远,但也依稀听到了屋里的对话。 当婢女第二次说到世子与郑夫人私通时,她才听清缘由,心中一阵刺痛,对高澄的担忧更甚。 她焦急地想着办法,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只有王妃能救高澄了! 她猛地站起来,准备跑去寻找王妃。然而,大丞相府如今扩建得如此之大,亭台楼阁错综复杂,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差点迷了路。 就在她慌乱之时,几个婢女路过,她急忙上前扯住一个,眼中满是焦急:“姐姐,能不能告诉我,王妃在哪里?世子出事了!我想找王妃!” 那个婢女被秦姝着急的神情吓了一跳,虽不认识秦姝,但听到世子出事,也觉事情紧急,便顾不得手上的活,亲自领着秦姝去找王妃。 高欢听了芸娘再次大声说完,看向高澄,眼中满是愤怒与失望,又问道:“高澄,你说说,她们说得是不是真的!?” 高澄向高欢跪拜俯下身子,停止了哭泣,表情庄重而沉痛:“父亲,一切都是儿子的错!父亲你要责罚,就罚儿子一个人吧!” 高欢见高澄直接承认,心中一阵剧痛,他知道再也无法逃避这个残酷的真相。 他来回踱步,大声骂道:“责罚?你老子我在外辛苦征战,你却在家暗通庶母!以为就是轻轻责罚了事?我要废了你的世子之位!来人,给我打,给我狠狠打!给我打!” 他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充满了愤怒与痛心。 高琛生前最后那悲惨的一幕,似乎又要在高澄身上重演。只是这次,高欢是吩咐手下人动手,或许他是不想,自己亲手打死自己的儿子! 两个执刑人上前按住高澄,同时扒开了他的裤子。 施杖人举起刑杖,开始往高澄身上打板子。 但他知道世子身份特殊,高王此时虽然愤怒,但更担心下手过重,高王又会反过来责怪自己。 于是十分力收了七分,在下杖时又缓了三分,所以打在高澄身上,疼痛不过一分。 按着高澄的那人低着头,使劲朝着高澄使着眼色,高澄会意,便:“哎呀...哎哟...啊...阿爷!痛!啊...”地叫出了二十分的疼痛! 第32章 后宅不宁怒难消 即便执杖人收了力,打了五十几下,高澄就已经没了呼喊的力气,渐渐疼得昏死了过去。 高欢手下见状,赶忙停下了板子。 可高欢仍旧暴怒吼道:“怎么停下了,继续给我打!” 手下面露难色,低声说道:“高王,要是继续打下去,世子怕是支持不住了!” 高欢眉头紧皱,双眼一闭,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可他还是一挥手,示意手下继续。 执杖人无奈,只得再次举起板子,但力度又减了几分。 高欢其实早已瞧出了端倪,虽没有点破,可心里的怒气也未消去,仍是不肯让人停下施刑。 娄昭君被婢女搀扶着,疾步来到高欢书房。 她不顾一切地要想往里面闯,却被门侍卫拦了下来:“王妃,高王吩咐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让进啊!” 娄昭君眼神闪烁着焦急。她随即跪到地上,大声对着屋内哀求道:“大王,您要打就打我吧!子惠这孩子怎么受得住啊!大王!” 秦姝以及娄昭君跟随而来的侍从们也纷纷跪下,一时间,高欢书房外众人都开始为世子求情! 这时,尔朱英娥在远处偷偷看着这一切,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自得意,觉得如今才算是报了昔日之仇。看了一会儿,她便偷偷返回自己屋里。 娄昭君继续哭喊着:“大王,要怪都是怪我!你不要再打子惠了!子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 高欢在里面听着这声声哀求,心中愈发烦躁,他大声吼道:“来人,把王妃给我拉回去,禁足!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见任何人!” 娄昭君一听,只觉得万念俱灰。 听到里面一阵一阵的板子声,却听不到高澄有任何动静,她的心像是被无数针扎着一样,她大喊道:“大王,您如今怒气难消,说来,都是我未管教好他!但是子惠要是没命了!我也不活了!”说着,她便往旁边立柱上撞去。 一时众人都拉扯着她,但还是撞上了立柱,这一撞,鲜血从额头直涌而出,接着便倒在了前来搀扶的婢女身上。众人惊慌失措,急忙向高欢禀告。 高欢听了,急忙打开了门,上前查看娄昭君。 还好身边人都及时拉了一把,娄昭君并无大碍,只是虚弱地躺在那里,仍能说话。 她哭着哀求丈夫:“子惠的错,亦是我的过错!大王,算我求求您,看在他是你嫡长子的份上,饶恕他吧!” 高欢看着娄昭君,眼神复杂至极,但他仍旧不肯回答。 他觉得如果此事就此轻易了结,高澄以后怎能轻易改正。 而且高欢后宅发生的私通之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想到高琛,他就真怪上了娄昭君,觉她得不但没管好后宅,更没管好儿子! 于是高欢起身,背对着娄昭君,吩咐道:“把王妃带回去,没听到吗!?” 娄昭君撑着肚子,刚才已是撞得头昏脑涨,她哀伤无助的望着高欢,眼泪止不住,只能能任凭由侍卫搀扶带离。 此时秦姝早趁机跑进了屋子里,她呼唤着高澄,可高澄已经疼晕了过去,毫无回应。 而执杖人在娄昭君撞柱那一刻,也顺势停了下来。 高欢进屋看到这一幕,怒吼道:“没让停,继续给我打!”秦姝见状,赶忙往高澄身上趴去,硬生生帮高澄挨着板子,也未喊出一声。 高欢见了,心中触动,终于松口:“罢了!罢了!把他给我拖下去关起来,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侍卫这才扶起高澄,往他房里走去,秦姝亦跟了上去。 可在把高澄放到床上后,侍卫把也秦姝拉出屋子,并说道:“姑娘,高王可是下了命令,谁也不能进来,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秦姝就这样被推出了屋内,并被堵在了外面。 她满心的委屈和担忧,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又回到高欢书房门前。 虽然她一向对高欢有些惧怕疏远,但此刻为了高澄,她还是鼓起了勇气,跪在门口向高欢求情:“高王,您就宽恕子惠哥哥吧!如果不管....他就....您就让我去看看子惠哥哥吧!”她并未像小时候一样喊他义父。 高欢听了她的求情,也并未理她,反而让人关了房门。 但他仍旧心烦意乱,一时没有心情处理诸事,便躺在榻上按着额头,试图驱散那些烦闷愁绪。 到了晚上,尔朱英娥领着儿子高浟,并命婢女们带了食物,一行人来到高欢书房。 在门口,尔朱英娥看了秦姝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随后便进到屋里。 她轻轻唤醒高欢:“大王,该用晚膳了!” 高欢这才从那烦闷的思绪中朦胧醒来,坐直身子后说道:“如今我气都气饱了,怎还吃得下饭!” 尔朱英娥便让高浟慢慢走到高欢面前,高浟不过两岁,却口齿清晰稚气说道:“阿爷,吃饭了!该吃饭了!”并用他那稚嫩的小手拉起高欢的手。 稚子可爱,高欢也就跟着高浟坐到桌案旁。 尔朱英娥便摆出了食物,可高欢看着那些食物,却觉得如同嚼蜡,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了。 尔朱英娥见状,便轻轻说道:“听说大王责打了世子,虽然妾身不知所为何事!但大王还是请不要继续动气。别气坏了身子!” 高欢看了尔朱英娥一眼,语气有些疲惫地对她说道:“你还是先回去吧,我现只想多静一静!” 尔朱英娥也不纠缠,便命婢女收拾了碗筷,带着儿子退下了。 这时外面的侍卫尉兴庆进来说道:“高王,那秦姝姑娘还跪在门外!” 高欢心里感慨她对高澄倒是忠心耿耿。嘴里却说道:“她要跪,就让她跪吧!不要管她!等她跪难了,自然就走了!今晚我就在书房歇息!你退下吧!” 于是高欢翻书到半夜,可他最终也没看下去几行。 他的脑海中一直闪现过高澄从小到大各种回忆,自己一向喜欢他聪明伶俐,可如今却做出这等事来,他此时失望透顶。 高欢此时万分纠结,纠结是否该废了他的世子之位。 毕竟高澄是他一直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而且其他孩子都还年幼,此时没有任何一人能比得上高澄。 他越想越心烦意乱。他想到了高琛,他也曾对他寄予厚望,委以重任,可他却觊觎自己的侍妾! 而如今长子高澄亦是如此,怎能不让自己失望! 直到半夜,高欢才躺到榻上准备休息。 但他刚闭上眼,又突然想起了秦姝,便起身打开门裂了个缝。 只见她仍旧跪在屋前,那瘦弱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单,虽然到了四月,可晚上仍旧天寒,她亦怀抱着双臂,努力让自己坚持着。 几个时辰以来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就这样默默地跪着,乞求能去看看高澄! 高欢一时心软了下来,如今秦姝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虽不善言语,可与高澄自小就情感深厚。 他曾经也不知高澄为何会亲她多过自家姐妹,如今也才算是明白。 如今也让人打了高澄,而接下来,难道就要一辈子关了娄昭君与高澄吗? 加之高澄挨了打,他心中也有些担心,高澄真如高琛一样一命呜呼,那到时候自己恐怕又会后悔。 于是从身上掏出了一块令牌,打开了门扔出了门口,而后关上了门。 秦姝见了令牌,连忙上去捡起来!旁边的侍卫尉兴庆连忙提醒秦姝:“还不快去看看世子,高王准你去见世子!” 秦姝拿起令牌,一时欣喜,站起身就往高澄屋里跑! 这时尉兴庆却跟了过来说道:“唉,世子今日怕是没有吃上几口饭,肚子也该饿了。我先带你去厨房弄些饭食!” 秦姝连忙点头,到了厨房尉兴庆点亮了灯火,收了些稀粥面食,并加热后帮秦姝装好,并往盒子里放了些治伤药,嘱咐道:“待会儿进去了记得帮世子上药,不然怕伤口发脓,到时候就不好了!” 然后一直送秦姝到了高澄屋外,期间也嘱咐了秦姝如何照顾,秦姝亦是连连点头,在看着秦姝进了屋子,才放心离去。 第33章 青梅竹马彼相依 高澄此时早已苏醒,硕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的在床上,今日屋里的油灯也不曾有婢女来点亮。 此时他除了屁股剧烈的疼痛之外,也还害怕父亲会因此迁怒母亲! 虽到了半夜,他却因疼痛睡不着,正趴着在被子上独自哭泣。 哭自己愚蠢的错误,哭身后的疼痛,哭未来的迷茫。 已是,房门却打开了,他一时有了希望,便趴立起身子,声调仍旧带着哭腔问道:“谁?” 侧身看到,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食盒的秦姝在门口,一时欣喜过望说道:“姝妹妹,你怎么能进来?” 秦姝提着食盒走到床边,然后拿出灯笼里的烛火,一边点着屋里的油灯!一边说道:“是大王给了我令牌,我才能进来看你!” 直到油灯都被点上,这时屋子才亮了起来! 她走到高澄面前,高澄急切的问着:“阿爷是不是不生气了吗?” 秦姝拿出了药膏,同时回着高澄:“我没瞧清他的样子!但既然给了我令牌,我想大王后面也会原谅你的!” 高澄听后,嘴里喃喃自责道:“都怪我…” 这时他反应又过来,继续问到:“你知道了我阿爷为什么打我了?” 他没有听到秦姝回应,此时她已经坐在床沿上,他只得往身后侧过去瞧,却发现秦姝正掀着被子! 他一时有些难为情,往里挪动了一下,又问到:“你干嘛?” 秦姝忙说:“你别动!我帮你上药!他们说,要是不管伤口,怕会溃烂化脓!到时候就落下病根了!” 高澄便不再动了,可脸却红了起来,也不再说话! 虽然秦姝的动作很轻,但碰到高澄的伤口时,他还是会忍不住颤动! 秦姝眉头紧锁,看着高澄身上一道道红肿印痕,以及破裂的伤口,眼泪也没止住,轻声问道:“是不是很疼!” 高澄听出到了秦姝的哭泣,一时心里反而管不上自己的疼痛,而是安慰到秦姝:“你放心,我皮厚肉紧,这点痛不碍事!你忘了我从小尽挨父亲马鞭了!我抗打得很!” “姝妹妹,你别哭了!都怪我自己!”他又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秦姝“嗯”了一声! 高澄此时更加觉得无地自容,一时也说不出话了! 等秦姝上好药后,她轻轻的往伤口上盖了一块纱布!然后在轻轻的盖上被子! 再走进高澄面前问到:“子惠哥哥,你饿不饿?我带了吃食!” 高澄虽然很久没进食,可身上的疼让他一点食欲也没有!正想说不饿,却听到秦姝的肚子呱呱叫! 两人都被这声音逗笑了一声!高澄便对秦姝说道:“你既然拿了吃食,就我们俩一起吃吧!怕你也是一天没吃东西了!别饿坏了!” 秦姝“嗯”了一声,便端出稀粥,用勺子盛给高澄! 高澄却让秦姝先吃,秦姝低头吃了一口,再喂给高澄,他也就吃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一人一口,吃着稀粥与面馍… 吃完以后秦姝收好食盒。 高澄这才又问道:“我阿娘怎么样?她有没有去找阿爷求情?” 秦姝才说道:“王妃也被大王关了起来!说是不许任何人相见!” 高澄听后心里自责,觉得都是自己连累了母亲,便感叹道:“如今恐怕我不但世子之位不保,竟还连累了母亲!” 他此时开始思考该如何让母亲不被牵连,如何自救! 一时想起高欢此次回晋阳时,带了司马子如!他知道此人一向主意多,便对秦姝说道:“姝妹妹,如今可能有人能救我!你帮帮我!” 秦姝问道:“子惠哥哥,我该怎么帮你?” “有个叫司马子如的,很受我父亲信任,这几天他正好从邺城来到晋阳,住在这丞相府内!你帮我找到他,向他说明情况,也许他能想办法救我和母亲!”高澄郑重说道! 秦姝蹲在高澄面前,听到这话后便起身准备往外走,嘴里也说道:“我这就去找他!” 高澄连忙拉住秦姝,他说道:“姝妹妹,你看看外面的天,现在都大半夜了!别人早就睡觉了,等到明日清早再去吧!” 秦姝一看外面,这才想到现在已经很晚了! 但她开始扒开高澄的手,说道:“嗯!我现在也该出去了,子惠哥哥,你先睡吧!” 可高澄却并未松手,而是问道:“你的住处想必都没有人收拾,你就别走了,就留在我这里凑合一晚吧!” 秦姝此时的确有些疲惫,她望了望高澄的眼睛,便放下了食盒! 高澄见了,忙忍着疼痛,往里面挪动位置,给秦姝腾出了地方! 秦姝也就上床,轻轻挪动好被子后,也就躺下! 她转头看了看高澄,看着他也盯着自己,便问道:“子惠哥哥,你看什么?” 高澄笑了笑说道:“我看你,又漂亮了许多!” 秦姝听了这话,一时想起了高澄与别人私通之事,便突然觉得自己留下是个错误,便想推开被子准备起床离开! 却因被子移动,又碰到高澄的伤口,高澄一时露出痛苦神情! 秦姝见了,一时也不敢动!便说道:“子惠哥哥,你要再说这些话,我就走了!” 高澄见她有些生气,忙说道:“姝妹妹,别生气,我说的是真的!这三年我真的很想你!” 秦姝虽然还小,但联想到高澄犯的错,听这些话越来越觉生气!便真心想起身就走! 这时高澄从旁边拿出了他的那只玉蚂蚱,问道:“这些年我一直带着它,你的呢?” 秦姝看着玉蚂蚱,自己的手不自觉的伸到腰间,手里也握着她的那只! 一时也就没起身,而是说道:“我都带着!” 高澄笑了笑说道:“带着就好!那早点睡吧!有你在身旁,我也就不怕疼了!”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也不再说话! 秦姝见他并无轻浮举动,才觉得是自己把高澄想得有些太坏了! 她看着高澄趴睡着的样子,虽然灯火较暗,但仍能看出他紧闭的双眼显得红肿不堪,也会时不时会皱眉,然后自己在慢慢舒展开。 秦姝才知道他此时仍旧因伤,疼痛难忍,但他却控制不想发出任何呻之声! 秦姝便侧过身子,用手握住了他的手,高澄此时睁开了眼睛,温柔的看着她,嘴里说道:“没事,想必睡一觉就会好点,早点睡吧!” 秦姝便闭上了眼睛,高澄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再闭眼,努力让自己睡着! 第34章 子如巧言救子惠 秦姝因长期于赤兵台日夜训练,所以刚到卯时左右就醒了,可她睁开眼却看见高澄正愣愣的盯着自己! 高澄一夜疼痛难忍,睡得断断续续,直到最后醒来,便一直盯着秦姝,想起往昔两人点滴。 秦姝刚被捡回军营时,小小的一只,唯唯诺诺!每当高澄与其他孩子玩乐时,她只是远远的看着,格外胆小拘谨! 他见着秦姝如此,便泛起一阵保护欲,就会拉着她一起玩。 但秦姝只会汉语,与营中其他鲜卑孩子自然玩不到一起,那些孩子又瞧不上汉人,还用鲜卑语编了童谣,嘲笑秦姝“小小汉人乞,妄作将军女;缠着阿惠走,轻贱不知羞”。 高澄听到了便会发火,追着那些念童谣的人就打,渐渐高澄反而疏远了别人,更加与秦姝走得亲近。 转眼间自己长大了,反而是要秦姝这个妹妹救自己! 秦姝看着高澄问道:“你是没睡吗?” 高澄便说道:“睡着了也总会被疼醒,索性不睡了!” 秦姝轻轻起身,深怕扯动了被子碰疼高澄,然后再为高澄上次药! 完事后高澄便让秦姝从一旁拿些纸、笔、砚,自己则慢慢跪起身子,弓着上身写给司马子如一封亲笔信: “子如世叔,吾今因过所囚,如陷深渊。因婢女告污,令吾父怒极,致吾于此境。叔知吾志,素非如此荒唐之人,今遭此难,世子之位难保,更是命悬一线。家母亦因吾之过而受牵连。望叔念吾母之贤,吾今恳求,于吾父前为吾及母求情,救吾与母于水火。若得出,必不敢忘叔之恩德,日后定当重谢。今涕零而书,盼叔速来。” 高澄写完信,封好递给秦姝说道:“姝妹妹,一般邺城前来汇报的高官贵客,都是在住在丞相府东苑。 你出了我这院子,见了晨扫的奴婢,她们熟悉整个府邸,你给她些银钱,让她们领你去。 再向仆人打听邺城来的司马仆射居室!” 秦姝接过信,收好放到衣襟内。 然后扶着高澄下了床,他取出了世子印和一些银钱交给秦姝:“见到司马子如,将这世子印与信一并给他,他定能答应救我!” 一切完毕后,高澄静静的看着秦姝出了房门,心里祈祷着父亲能够因司马子如求情而原谅自己! 此时天才微微亮,太阳还未升起。秦姝依着高澄的交代,找到了司命子如所住东苑,并随便拉了一个过路的仆人打听明白司马子如的房间,便一直守在门口等候! 大概等了两刻钟,房门终于打开,出来一位大概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他捋了捋长须,然后舒展双手伸了个懒腰。 秦姝见了,赶快跑上前去跪下,问道:“请问伯伯是否就是司马仆射?” 司命子如见一大早便有人向自己下跪,甚为疑惑,听他打听自己便问道:“你找司马仆射所为何事啊?” 秦姝听他并未明确回复,便焦急说道:“是我家世子有难,特让我前来寻司马仆射相助!” 司命子如听了世子有难几个字,也觉事情紧急,急忙扶起秦姝忙问道:“我便是你要找的人,小姑娘,你说世子有难,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姝立马掏出了信件与世子印为证,递给了司马子如! 司马子如打开信读完以后,又疑惑问道:“告污?婢女向高王所告了何事?世子信中并未言明,我亦无从想办法啊!小姑娘你可知道?” 秦姝不好意思的说出:“听说,听说是与高王侍妾,私通!” 司马子如闻言大笑,一时才知高澄的信为何不严明,原来是难为情,随即感叹:“唉,世子真是,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随后再问了秦姝具体经过,以及高澄及王妃境况,而后思索一番,便有了主意! 他将世子印递给秦姝说道:“小姑娘,你回去告诉世子,既得世子写信相求,子如定会相助,如今我已有了主意,你回去让世子静待佳音!” 秦姝连连拜谢,然后拿着印章往高澄房间跑去! 司马子如便整理一番,就去拜见高欢! 高欢整晚也没有好好休息,直到现在仍未出书房,思考着该不该废了高澄! 当听到侍卫来报司马子如求见,正心焦的他立马来到门口亲迎。 司马子如先是恭敬一拜,高欢扶起他便问:“子如所来何事啊?” 司马子如便说道:“今日我便准备动身返回邺城,特来与大王告别!” 此次司马子是随高欢一起从邺城到晋阳,高欢刚回来的第二日,便从婢女口中得知了高澄的丑事,便一直生气,也就忘记设宴招待司马子如。 高欢叹了口气:“怎么今日就走?不再多留几日,此次你随我来晋阳,我还不曾与你把酒言欢呢!” 司马子如笑道:“京中诸事繁多,子如还得回去处理!待下次再来晋阳,我再与大王饮酒不迟!” 接着说道:“此次来晋阳,子如还未拜见王妃,高王,可否容我向她拜别!” 高欢听后,脸色一沉,正好自己也因纠结废立世子之事烦心,也想司命子如为自己拿拿主意。 便说道:“唉,子如你有所不知啊!前几日我刚归不久,便听婢女告密。我那逆子高澄,竟与我侍妾有染!我一气之下,便软禁了昭君,此时正为这些事烦心啊!” 司命子如便说道:“哦!唉,大王啊!你是不知,昔日我家消难也曾与我家小妾私通啊!” 高欢听后,先是一惊,再叹了口气。 司马子如问道:“那世子现在何处啊?” 高欢说道:“那逆子我让人打了一百大板,关了起来!如今正为世子废立之事所愁啊!” 司命子如急忙说道:“唉,世子这如今正是青春年少,正妻年幼,又无侍妾,难免色心!像这样的事,大王您应该为了自己的名声,遮掩起来才是啊?” 高欢望着司马子如一脸不解,而后阴着脸转到一旁,也没说话。 司马子如接着言辞恳切:“大王,王妃可是您结发之妻,大王与王妃初婚之时,王妃可是一直拿娘家财务支持大王您啊!大王还记得有次您受权贵杖责,整个后背体无完肤,床都起不来了。 可是王妃在旁日夜服侍,为您喝水吃饭,最终才治好了大王! 后面为了躲避葛荣,你们一起逃到并州,穷得只能捡马粪烧。皮靴难缝,她一针一线,双手均破才为为大王您纳出了新靴啊,大王,王妃对您如此情深义重,大王难道忘了?” 高欢想到昔日并州,刚投奔尔朱荣时因风尘仆仆一身而被嫌弃!回到暂住之处,娄昭君拿出靴子的那一刻,一时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司命子如见了高欢神情,便继续说道:“大王功成名就以后,您与王妃也是一直恩爱有加!阿惠作为嫡长子为人聪慧,帮你说动敖曹归附,代你前去洛阳朝拜,如今亦为您处理大丞相府诸事,可是最合适的世子人选啊” “况且王妃弟弟娄昭,屡次为您立下军功,刚还帮高王您击败樊子鹄,取得兖州。大王,您怎么能想到废世子啊?” 司马子如继续说道:“婢女如草芥,所告之事岂能深信?若是有人为了世子之位,唆使婢女诬告,也不是不可能啊!” 高欢纵然气高澄,确实不想就此废除自己辛苦培养的继承人。只是婢女捅破事情,他此时没有台阶下而已,听司马子如如此言辞凿凿,便觉得事有回转。 便对司马子如说道:“既是如此的话,不如子如代我重审此事!” 司命子如便恭敬说道:“子如领命!” 第35章 再相逢却又相离 高澄跪着身子趴在床上,秦姝则坐在床沿上,两人正玩着握塑解闷。 这时门口司马子如大声说道:“我受高王之命,前来见世子!开门吧!”那声音如洪钟大吕,打破了屋内寂静。 高澄连忙让秦姝扶着自己下了床,每动一下,屁股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像是火烧一样,但他还是强撑着站立身子。 司马子如踏进房门,他身边跟着高澄的护卫舍乐与师罗。 司马子如身着一袭深色长袍,神色威严,他看着高澄后便快步走近,此时高澄则向司马子如鞠躬行了一大礼!司马子如连忙扶起高澄说道:“世子如何?” 高澄愁眉说道:“子如叔叔,子惠还好!不知父亲是否还在生气!”他双眼焦急,眉头紧锁,内心亦是忐忑。 司马子如此时却大声说道:“唉,如今你都和你爹一般高了,也算是男子汉了,何意畏威而自诬呢?”话语在屋内回荡,门外众人都能听到。 高澄一开始还有些疑惑,啊了一声,然后脑袋一转也大声会道:“子如叔可能为子惠洗刷冤屈!” 司马子如便对舍乐说到:“去把那个三个婢女传唤过来,我要让她们与世子当场对峙!” 此时三个婢女因为告发的是世子,暂时都被关在女婢睡房内,不许见任何人。 舍乐此时早已听了司马子如的安排,他直接拿出了一条麻绳扔到芸娘面前说道:“世子名誉,岂能容你等诬告,你自戕吧!”那麻绳粗糙且坚硬,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芸娘拿起麻绳,从揭露世子到现在,尔朱英娥从未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她们也不允许见任何人,也知道尔朱英娥只是利用自己,根本不会为自己求情做主。 她的手在颤抖,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面对麻绳,她知道此时已是无路可退。 最终被舍乐的逼迫上吊自杀,她的身体在空中晃荡,另外两人不敢抬眼去看尸体,只在一旁瑟瑟发抖! 舍乐便说道:“这就是诬告的下场,她已经畏罪自杀,若是你们能够及时醒悟,承认诬告,或许还能活下性命!”他冷酷严厉,让人更加惧怕。 说完便押着剩下的两个婢女到了高澄房门前!并禀告道:“婢女芸娘已经畏罪自杀,只带来了她们两个前来!” 另外两人本就是芸娘的挑动,见如今她已经死了,都想着自己能留下性命,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在司命子如立在屋内,挨着门口审问道:“世子因你等告发,而受刑苦!如今世子疑惑,你们为何要诬告他与郑娘私通啊?” 阿恒与明玉便跪在门前大声说道:“奴婢都是受芸娘唆使,确实是诬告了世子,是芸娘嫉恨世子,让我们一起撒谎的!求世子饶命,求世子饶命” 两人磕头如捣蒜,额头很快便红肿起来,一时只想着能够活命!众人也都听到了证词,司马子如便又带着那两个婢女去找高欢! 并对高澄说道:“世子且安心养伤,子如现在就是找大王禀明实情,证你清白!” 高澄再对司马子如行了一礼,接着望着司马子如的背影,眼中的紧张稍缓,长舒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自己脱离困境的希望。 秦姝在一旁看着一切,听着一切。她听到芸娘已死,心里隐隐觉得心疼! 她盯着高澄问道:“子惠哥哥,你真的是清白的吗?”她的眼神清澈而锐利,像是能看穿一切伪装,眼中有一丝疑惑,一丝担忧。 高澄转头看着秦姝,愣愣的看着她,他看见秦姝的双眼,内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有些慌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秦姝见他如此,便冷冷说道:“原来,一条人命竟是如此轻贱!”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一丝悲凉。 高澄不知她小小年纪,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随即反驳道:“她不过是一奴婢!”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试图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但眼神却在躲闪。 秦姝眼里闪过一丝泪光,继续说道:“说起来我也算是你们高家的奴婢。” 她想到自己不过是赤冰台训练的死士,自己的命算是高澄救下的,但总有一日也还给高家。她觉得自己的命对于高家来说,或许就如芸娘一般,轻如蝼蚁。 高澄疑惑她为何会这样说,郑重说道:“你是我妹妹,怎会是奴婢!?”他有些急切,想要安抚秦姝,却不知如何下手。 秦姝没有理睬她,她虽小,但对自己的身份从来都是认知清晰! 她流下眼泪说道:“子惠哥哥的一时荒唐,要的可是别人的命啊!” 高澄看到秦姝的神情,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孩子的样子,有一丝倔强,又有一丝悲凉,还有一丝对自己的蔑视! 他也只能愣在原地,一时想不出一句话去接。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像是有一块巨石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秦姝则走出了高澄房间,慢慢消失在他视线里,周围的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为她送别,又似乎在叹息。 不久之后便有人来向高澄通报,高王召见,他便随着那人去找父亲。 路上亦看见了母亲娄昭君,也就扶着母亲一起走。 高欢此时立在正厅,司马子如陪伴在侧,娄昭君远远见到高欢后,便轻轻推开了高澄,然后一步一叩头走向高欢!眼里也止不住的流泪。 高澄也立刻跟着母亲,边走边拜! 此时娄昭君怀有身孕,每次叩头都异常艰难,高澄想要搀扶,她却推开! 高欢见了这一幕,也不禁流下眼泪,连忙上前去扶起娄昭君!一家人随即相拥而泣,周围的侍从们也被这幕场景感动,纷纷低下头,偷偷抹泪。 娄昭君心里也明白,自己的儿子并不是被冤枉,更知道高欢其实也都明白,只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感念高欢未废世子,也感念高欢为此缄默! 此时厅里奴婢们都摆上了酒宴,高欢扶着娄昭君坐下后,招待司马子如也坐到自己旁边。 高欢开心的对司马子如说道:“成全我们父子二人的,是司命子如你呀!”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司命子如笑道:“世子本是冤枉,如今只是水落石出而已!” 然后又转向高澄说道:“世子啊!大王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此次虽是误会,但世子可得谨记啊!日后该多为大王分忧,莫再惹大王恼怒啊!” 高澄点头说道:“子惠谨听教诲!” 昭君望着高澄也说道:“子惠,如今子如既然帮你解困,你可要谨记,日后当好好报答才是!”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与期许。 高澄再次向司马子如敬酒表示感谢。之后几人自是一番谈笑,高欢高澄父子二人也就和好如初。 事后高欢赐给司马子如黄金一白三十斤,高澄也送给他良马五十匹!而郑大车也仅仅只是前几日被囚禁,当高欢父子二人和好后,也都全身而退。 到了第二日,高欢一家人更是亲自为司马子如饯行! 下午高欢在书房,单独见了高澄,阳光透过窗户上的雕花,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 他语重情长说道:“此事便是做实诬告,我也不会让人再嚼舌根!但子惠你该记住!永远不要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他的眼神深邃而严肃。 高澄颔首答道:“是,父亲!孩儿定当谨记。”他微微低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愧疚,有决心。 高欢接着说道:“这次秦姝那孩子也帮你了不少,本想听你母亲的话,将她纳给你做妾,可她说什么也不愿,今早已经去了西边!” 高澄疑惑抬头,疑问道:“西边?西边哪里?”他的心似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高欢见他神情紧张,便说道:“长安!此次一共去了六人,是作为细作潜藏,打探宇文泰那边的情况!”他的语气平淡,却如重锤般敲在高澄心上。 高澄嘴角微微颤抖:“她不过十二岁!”他的眼中满是震惊与担忧,脑海中浮现出秦姝稚嫩的脸庞。 “正因为年纪轻,易潜伏!等时机成熟之后,我还会让她回来的!”高欢见他如此,微微摇头说道:“你先下去吧!” 高澄跪着向父亲行过一礼,而后退出房间!他的脚步急促慌乱,此时也顾不得身上的伤!急切的向丞相府大门奔去! 舍乐见了高澄如此,便紧紧跟随! 高澄命人牵来坐骑,便趴了上去,一时伤口因触碰而疼痛难忍,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猛抽马鞭,向着南城门疾驰而去。 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路边的树木迅速向后倒退,模糊成一片绿色的光影。 舍乐跟着上了马,一边在后面追赶,一边大声喊道:“世子,你伤还没好,不宜骑马啊!世子,世子你去哪里啊?”他的声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在空气中消散。 高澄冲出了南城门,在一路向着西南方向,直至因疼痛无法支撑,一时缰绳拉紧。 马匹疾驰之下急停,瞬间便把高澄颠下马背! 他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身体也在地上滚了几圈,伤口像是被无数钢针同时刺入,疼痛让他几乎昏厥。 他艰难的跪趴起身子,抬头望着西南方向,是群山高耸。 此时他想到秦姝对自己说的最后几句话,她是带着对高澄的失望去走!她之所以说自己的奴婢,原来因父亲一直把她当成工具训练,如今小小年纪却要到西魏当细作,一时心里悲痛至极!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到地上,打湿了身下的泥土。 舍乐此时跟了过来,忙去搀扶,看着高澄悲伤的模样,疑惑问道:“世子,您怎么了?” 高澄被舍乐扶了起来,哭着问道:“舍乐啊!这里去长安要多远啊?”他的眼神空洞绝望,像是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舍乐摸着脑袋说道:“大概有千里吧!”他望着远方,心中也涌起一丝莫名的惆怅。 高澄便静静地望着前路,此时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绚烂的红色,像是被鲜血浸透,他随即面西,看着这落日黄昏,心里无比惆怅! 第36章 昭君护犊斥尔朱 尔朱英娥在房里,纤细的手指捏着针线,正专心绣着那绢牡丹。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洒在她身上,映照出她此刻悠然自得的神情,她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对自己的绣品极为满意。 虽然高澄此次并未被非世子之位,但想到那小子挨了板子,心里也是无比舒畅! 想着高欢经过此事,日后定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器重他,一想到这儿,心中暗喜,手下的动作也越发轻快。 此时,婢女急匆匆地跑来,神色慌张:“夫人,王妃往这边来了!” 尔朱英娥眉头一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将绣花往旁边一搁,呵斥道:“来了就来了,你这般慌张作甚?成何体统!” 说罢,起身理了理衣裳,不紧不慢地前去迎接。 娄昭君迈着威严的步伐走进屋,看都没看尔朱英娥一眼,径直走向上座,坐下后眼神凌厉地看向尔朱英娥。 尔朱英娥强压心中不满,挤出一丝笑容,客气说道:“不知姐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娄昭君二话不说,直接将一袋子银钱扔到地上,那正是她昔日给到芸娘的,连袋子都未曾换。 尔朱英娥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她是来兴师问罪的,但仍佯装不知,假装疑惑问道:“妹妹不知姐姐何意?” 娄昭君盯着她,轻蔑地说道:“把那袋子钱捡起来给我!” 尔朱英娥给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正要上前,娄昭君却加重语气:“我是让你,把那袋子钱给我捡起来!”眼神如刀般射向尔朱英娥。 尔朱英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咬了咬牙,缓缓蹲下身子,捡起钱袋,拿到娄昭君面前递给她,眼神中满是不甘。 娄昭君再抬眼,上下打量着尔朱英娥,然后盯着钱袋子说道:“妹妹好生看看,这是不是你的?” 尔朱英娥眼神闪烁,狡辩道:“姐姐怕是说笑了,这不是我的!” 娄昭君顿时怒从心头起,猛地站起身子,看了看钱袋子,又看向尔朱英娥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扬起手,狠狠一巴掌往尔朱英娥脸上拍了下去。 尔朱英娥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身子也跟着那股力道向侧倾倒,好在她身后众人连忙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她立马捂着脸,眼中满是怒火地质问道:“你干嘛?” 娄昭君厉声喊道:“给我进来!”这时,一个尔朱英娥的婢女颤抖着身子走进屋来。尔朱英娥见了此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狠狠盯着那个婢女。 娄昭君接着问道:“说,这钱袋子是谁的?” 那婢女吓得脸色苍白,颤颤巍巍说道:“是尔朱夫人,送给芸娘的!” 尔朱英娥冷笑一声,强装镇定道:“到底是世子色胆包天,敢与郑娘私通,我只不过让送袋子钱给芸娘,又有何错?” 娄昭君听了,更是怒不可遏,又是一掌,狠狠扇到尔朱英娥另外一边脸上。尔朱英娥身子再次一侧,直接趴到身旁的椅子上,头发也有些凌乱。 此时身后众人都吓得不敢出声,更不敢去扶。尔朱英娥捂着脸,眼中满是愤恨地盯着娄昭君。 娄昭君神色肃然,缓缓说道:“大王早已重审,最终子惠得证清白!你还敢在这儿污蔑我儿名声,大王声誉!” 尔朱英娥心中虽有不甘,但想到高欢既然认定高澄无罪,若再争论高澄私通之事,若扯到高欢面前,恐怕自己反而会遭高欢厌弃,一时不敢再说话,只是眼中的怒火仍在燃烧。 娄昭君接着说道:“我自认待这后宅里每个人都是和善友好,未曾有过半点亏待! 也从未生过妒恨之心,想着大家都是侍奉大王,当以姐妹相处! 可是如今却有人存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想要害了我的孩子,我便饶不得她! 即便这个人嫁过两个皇帝,现在也不过是三嫁之妇,区区一个妾室!就不要存了什么毒蝎之心!” 尔朱英娥越听越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嘴角仍是微微挑起,不想在娄昭君面前认输,心中却满是委屈与怨恨。 娄昭君看着她的样子,再次瞟向她手里的钱袋,然后单手从尔朱英娥手里,拎起钱袋提到尔朱英娥眼前。 轻声说道:“若是我拿这袋子钱,再到大王面前去说,就是你用钱财挑唆芸娘诬告,你说大王会怎样?” 尔朱英娥愤恨的盯着娄昭君,心中暗骂娄昭君阴险,想不到明明私通的是高澄,如今却要被娄昭君反咬一口,可又无计可施。 娄昭君见她眼中愤恨,接着大声问道屋里的每一个人:“在场的谁可以作证,是尔朱夫人拿钱贿赂芸娘的?就站到我身后来!” 一时间,所有的奴婢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缓缓走到了娄昭君身后,单留下娄昭君面前的尔朱英娥,侧趴在椅子上,显得狼狈不堪。 尔朱英娥冷笑道:“你真要如此?呵,我是清者自清,不怕污蔑!” 娄昭君将钱袋子拿给刚才指证尔朱英娥的那个婢女,然后说道:“你拿着这些钱财,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不过走得远点,别再出现在丞相府!” 尔朱英娥此时满脸疑惑不解的看向娄昭君,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娄昭君轻蔑说道:“今日我只是想让你记住,在这大丞相府,渤海王王妃是我娄昭君! 纵你们尔朱家昔日有天大的本领,今日你也只是这府中的一个小小妾室! 大王喜欢便可留在身边,厌弃也可弃之敝履! 你若胆敢再害我的孩儿,我有的是手段报复!你若就此收心,我便留你条活路!” 说完,娄昭君头也不回地领着自己的婢女,扬长而去,留下一脸不甘的尔朱英娥。 待娄昭君走后,尔朱英娥再也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助。 她看着周围那些曾经的婢女,此刻却都背叛了自己,心中更是悲苦。 她再看到刚才绣的那绢牡丹,一时怒从心起,拿起它使劲撕扯,心中的不甘与怨恨都发泄在这绢布上。 高澄此后每日多与父亲共同处理相府与军中诸事。穿梭在中外府与丞相府之间,忙碌的他在高欢眼中显得越发成熟稳重。 在安抚山胡迁民时,他也是亲自与众军一起为迁民分发安置粮食。高欢看着高澄的转变,心中对之前私通之事的介怀也就渐渐淡去,眼中不时流露出欣慰之色。 第37章 侯渊异首卖浆者 侯渊骑着马一路疾行狂奔,一来想逃离追兵,二来想早日赶到南梁,或许才有一条生路! 他此时知道高欢不会在留他的性命,毕竟他也自认自己的反覆两端,又如何能得高欢信任!如今这乱世,打得赢仗便是功成名就,打不过就会沦为丧家之犬,更甚者尸骨无存! 一连奔波几日,他早已精疲力尽。他的部众也在逃亡路上作鸟兽散,如今只剩下他孤家寡人。 晚春的天,一早一晚仍旧有丝丝凉意。可到了晌午,那日头晒得侯渊燥热难耐,汗水湿透了衣衫,他索性将外袍往外一侧一甩,继续策马疾行。 直到看见一处树林,侯渊才勒住缰绳下马,想稍作休息。 但他的心仍如绷紧的弦,他翘首看了会儿来时的路,然后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待确定周围无人后,才如释重负地卧下身子坐到地上,背靠着一棵大树,用衣袖给自己扇着风。 他又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水囊,入手却是轻飘飘的,然后用力晃了晃,里面没有剩下一滴水。 他眉头紧皱,干裂的嘴唇紧抿着。突然,听到附近传来几句民歌。 “日上竿头,呀个嘿呀个头哟;挑着扁担穿山头!莫问扁担挑着啥呀,挑的琼浆能醉心头!也莫问那个前路它愁不愁呀,来碗琼浆便都不愁!” 侯渊心中一喜,忙顺着歌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大约二十来岁的男子,衣着短衣长裤,头包方巾,挑着重担子,上面挂着一面布旗子,大大的“浆”字在风中飘动,那卖浆者正从大路的另一侧走来。 侯渊此时已是饥渴难耐,看到“浆”字不禁咽了咽口水,便扯着嗓门大声喊道:“诶,卖浆的!来来,给我来一碗!” 那卖浆者听到喊声,便挑着担子小跑而来,随后娴熟地从担子里拿出铜壶,倒了一碗递向侯渊。 侯渊刚要接过碗来喝,突然心中警觉。他心想:“这荒郊野外的,莫不是追兵设下的圈套?”他盯着卖浆者,眼神中透着怀疑,随后把碗递给卖浆人说道:“你先喝!” 那卖浆人愣了一下,随即赔笑道:“诶,客官,这是作何啊?” 侯渊怒道:“让你先喝,就你先喝,别磨磨唧唧的!算我的!” 卖浆人听了,心中暗忖:“这汉子莫不是有什么毛病?罢了,不与他计较。”想着,他接回碗,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看着侯渊笑道:“客官,现在行了吗?” 侯渊见无异样,便说道:“给我倒一碗吧。” 卖浆人就又倒了一碗递给他,侯渊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那米酒浆水入喉,甘甜清凉,让他一时忘却了疲惫与危险,只觉越喝越畅快,竟一连喝了十几碗。虽是米酒,但他一路奔波又空腹,此时也有了几分微醉。 侯渊最后擦了擦嘴角,喃喃说道:“这下舒坦了,不过倒是有些迷糊了!”说着,便慢慢站起身来,往马背上趴。 那卖浆人见他喝了浆就要走,急忙上前拉住侯渊,客气说道:“客官,你一口气喝了十三碗,我的那碗也不算你的了,不过几个钱,先给我吧!” 侯渊此时眯了眯眼,然后掏了掏身上,并没有零钱,然后伸出双手摊在卖浆人面前,嬉笑说道:“没有!”说完,他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卖浆人,想着赶紧驾马离去。 那卖浆人见这人如此无礼,心中怒火顿起。心想:“这厮穿着不俗,还骑着好马,竟想逃几个酒钱。”他横下心,冲上前一把从侯渊手上夺过缰绳,不让他走。 侯渊被这一夺,酒意醒了几分,恼羞成怒,提起鞭子就朝卖浆人抽去。 那马却受了惊,急躁地嘶鸣起来。侯渊本就有几分醉意,在拉扯间一个不稳,便掉下马来。 他重重摔在地上,一时有些七荤八素,心中更是火起,头脑一热,就想去拔腰刀砍那卖浆人。 卖浆人见势不对,急忙跑到担子处蹲身,抽出了一把短刀。 侯渊提刀追来,见人便砍,却一刀砍空,正好砍到了浆担子上,米酒洒了一地。 卖浆人此时正蹲着身子没被砍到,趁着这个机会,他猛地将短刀捅进了侯渊的胸膛,然后迅速拔出,又向前一滚,想躲开了侯渊的追击。 侯渊中刀,只觉腹中一阵剧痛,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伤口,满脸不可置信。他又走了几步,脚步已是歪歪斜斜,最后“扑通”一声倒地,没了气息。 这时,那卖浆人才壮着胆子走近,探了探他的呼吸,确认人死了,不禁骂道:“你爷爷要是没几下子,怎么在这世道混担子!”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掏起侯渊的衣兜,掏出一些白花花的银饼,他拿在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的,一时喜上眉梢,嘲笑道:“舍不得几个米酒钱,倒是舍得一条命!” 随后,他又在侯渊全身上下翻找一通,最后从马背上的包裹里,出了衣服,还找出了些文书,腰牌之类的东西。 他不识字,便不知这些是何物,随手往担子里一塞。然后在树林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用刀柄挖了个浅坑,把侯渊的尸体草草埋了,最后若无其事地挑着担子回了家。 直到第二天,卖浆人在城里看到追捕缉文,见画中面容与自己所杀之人有些相似。心中一惊,又有些怀疑。 回到家后,他拿着昨天从侯渊身上收缴出的文书腰牌,给到识字多的人看,才从文书署名确认他就是缉文里的那个侯渊。 一时心中大喜,觉得自己撞了大运,便连夜跑回埋尸处,砍下了侯渊的首级,交到当地官员处换了赏钱。 消息传回晋阳,高欢正与高澄巡视迁户安置情况。 高欢看完报文后,一时感慨道:“昔日侯渊在尔朱荣麾下也是屡立战功,虽是反覆两端,但也算得上胆略过人!却没想到最终死于区区卖浆者之手!虽道世事无常,可叹他如此机警之人,却未提防小人!” 高澄接话说道:“父亲,如今樊子鹄侯渊等都已相继平定,东魏境内便无不归附者,是否就该会西讨宇文黑獭了?” 高欢沉默不语,缓缓转头,目光投向西边。 此时正值春耕,广袤的田间地头,新迁入户的山胡人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播种耕田。微风拂过,田间草堆升起袅袅烟雾也随风散入浓云之中,映的远山更加朦胧不清。 高欢凝视着这一切,心中暗自思忖,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一统大魏,得一个真正太平之世! 第38章 子进快刀斩乱麻 夜里,冬雪纷纷扬扬,整个丞相府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高澄知道父亲即将出兵西魏,他披着披风,迈着疾步,身旁的护卫提着灯笼,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高欢正在书房中,烛火映照下,他神情专注地翻看军中文书。听闻侍卫禀报世子前来,微微点头,便召他入内。 高澄踏入书房,暖意扑面而来。他恭敬地向父亲行完大礼,然后缓缓抬起身子。 他目光诚挚地望向高欢,开口说道:“父亲,近日巡视州郡的汇报书文儿子都已细细查阅。” 高欢放下手中文书,抬头问道高澄:“那你说来听听!” 高澄说道:“依太中大夫杜弼汇各御史文薄所报,各州郡刺史郡守,如今大都无叛逆之意。 但自尔朱氏专权以来大魏法纪松弛,贪腐之风盛行,所任用官僚多为无能腐朽之辈,于国而言迟早为患!” 高欢眉头紧锁,面露难色:“如今大魏分东西,为父志在早日讨伐西贼,完统一大业,实难分心肃清内政! 况且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稳定人心亦很重要,子惠所言为父不是不知,只是实难分心,这些事就交给孙腾,子如他们去做就好!” 高澄不禁满眼忧虑,:“父亲,正因长久您志在稳定军事,昔日别帝在位时,父亲亦是重军轻政,虽留了孙腾封隆之等人于洛阳,但别帝仍旧西去,才至东西分魏! 如今邺城百姓皆称孙腾、高隆之、司命子如、高岳为京中四贵。 他们虽然把持朝政,但却专横贪婪,不思为国为民之举措,父亲如果一直将朝政委任于他们,恐怕于政不益到有害!” 高欢闻言,深知东西分魏,自己逃脱不了责任。但高澄身为自己的儿子,竟如此说话。 所以难掩燃起怒火,猛地一拍桌案,怒斥道:“子惠,你是在怪为父轻政,至国分裂,不益社稷吗? 再说你所言的孙腾等人皆为我至交好友,更随为父出生入死,出谋划策!如今他们忠心效力于为父,身为晚辈,你怎可这般诋毁!” 高澄看到父亲怒颜,换作以往他会立马收言认错,可今日他早已打定了主意,于是坚定了语气。 继续说道:“父亲,儿子一时失言,是儿子错了,还望父亲不要动怒。” 然后继续望着父亲说道:“父亲如今欲西讨宇文黑獭等一干叛贼,内政稳定终需得心鼎力之人,子惠如今自请入邺城辅政,为父分忧,还望父亲准允!” 高欢一时也不再发怒,反而有些转怒为喜!不再怪高澄的不敬之言,反而欣慰他的一番志气。 于是笑着说道:“你说这么多,原来就是想入邺城辅政?” 高澄望着父亲的眼睛,诚恳说道:“儿子更想为父分忧!以前父亲常言氏族单薄,可用之人甚少! 而父亲倚重的朝中之人,多谋私利,少有举政为国为民。 如今儿子大了些,实不想父亲过分忧劳!更不想父亲日后为那些勋贵所累!所以想入朝辅政,整肃朝纲!” 高欢立起了身子,走到高澄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真心为父分忧,为父也不怪口出妄言! 可是子惠,你如今还未及冠,若是过着将你放入朝堂!恐怕惹人非议,再说子惠你所言整肃朝纲,恐怕反而因此而树敌,于日后继承为父大业无益啊!” 高澄想入朝辅政的目的便是整肃过往不正之风,自然知道父亲忧虑! 本想再次请求,但却被高欢抢先一步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你再来父亲书房,为父给你一个考验,若是你能通过,为父便准许你入朝辅政!” 高澄听闻,心中一喜,赶忙向父亲拜了一礼,而后退出房间。 到了第二日,高澄依约的来到父亲的书房。 高欢为他准备了笔墨纸砚,随后说道:“若是你入朝辅政,第一步要做什么,第二步又要做什么!具体怎么做,都给我一一写到纸上!为父要好好看看!”说完他便拿起一卷书看了起来。 高澄回想起昔日崔暹所言“国之强盛,其根在律法,其行在仁政,其靠有贤才,其久需廉洁”,他沉思片刻,便提起笔,墨汁在纸上晕开,他写道: “朝之稳重,如塑大厦,基其根本,本在律法,先修治法!修其墙柱,立柱为才,广纳贤能!泥墙为政,广施仁政,立政爱民!顶为军事,父为国之顶梁,诸军为瓦,为厦中民生,遮风挡雨!然,根基惧沙石,立柱怕朽木,墙泥绝空砖,房顶恐破瓦。当,修法严行,目识人才,去绝朽木空砖破瓦,施仁爱得民心之政,整顿腐败之风!言语之下不过数字,但需定心施行,长期整肃,不可自先违背。儿若初至京,需当广结善缘,以观朝中局势。任贤能为心腹,培植左膀右臂,待时机成熟,蓄力于膀臂,行上述之施,整顿朝纲,已肃清内政。” 写完之后,高澄双手恭敬地将纸张递交给高欢。高欢接过,仔细阅读,眼中渐渐露出喜色,连连点头称赞:“子惠所言极是!” 高澄满眼期待,笑着问道:“父亲是同意了?” 高欢看了一眼高澄,心里还是担心他年纪过小,怕他难以应对朝堂纷争,早就想了一招想让他知难而退的办法,于是命手下拿出了事先准备的一堆乱麻,放在桌子上。 他对高澄说道:“还有一测,便是将这堆乱麻理顺! 常言道诸事无常,世事并非全在人意料之中,自古人惧艰难,有时候人遇难事,错综复杂,就如同这堆乱麻! 你要是今日之内能够理清这堆乱麻,为父就准你入朝辅政!” 高澄看着桌子上那一堆乱麻,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难色。 这乱麻纵横交错,似是一团无解之局。可他转念一想,未来朝廷诸事,哪有一件是容易应对的? 若是被这乱麻就困住了自己的心志,又如何能面对日后那更为复杂的朝廷纷争? 想到此处,他定了定神,坐在椅子上,开始一根一根地剥丝整理。他神情专注,眼中只有那堆乱麻,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与那乱麻的“纠葛”。 高欢见儿子倒是从容理丝,便就与旁人外出,去巡查军中。 直至过了半晌,在院里碰到了高洋,自是一番逗弄,而后便牵着高洋一起回到书房。 此时高澄仍旧在理着那堆乱麻,寒冬的冷气从门窗缝隙中渗入,他却浑然不觉。 虽然已经理出了一些头绪,但大部分乱麻仍旧纠缠不清,像是无数的丝线在他心中缠绕。 他的心渐渐变得烦躁不堪,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要冷静,仍旧一根一根地慢慢梳理。 高洋见哥哥眉头紧锁地理着这堆乱麻,眼中满是好奇,他跑过去拉着高澄的衣角,喊道:“哥哥,你在干嘛?” 高澄正心烦意乱,没好气地说道:“没看见我在理这堆乱麻吗?”说着,他不耐烦地用手推开高洋,让他走到一边。 高洋被退后,望了望自己的父亲高欢,又在看了看愁眉苦脸的高澄。便走近高欢身边问道:“阿爷,哥哥为什么要理这堆乱麻?” 高欢笑着摸了摸高洋的头:“这是一个考验,看看你哥哥遇到繁琐之事,将会如何对待。”说完,他便往自己的桌案走去,坐了下来。 高洋眨了眨眼睛,他看着那堆乱麻,又看了看哥哥紧皱的眉头。 突然,他从高欢身旁抽出了高欢的佩刀,然后朝着高澄走去。 高欢见状,大惊失色,急忙站起来,大声喊道:“子进?你要干嘛?” 高澄此时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却看见高洋举着刀朝自己走来,心中一惊,赶忙放下那团乱麻,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椅子也被碰倒在地。 他一脸惊愕,不知高洋要做什么。 高洋却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径直走到放置那堆乱麻的桌子前。 只见他双手举起刀,朝着那堆乱麻用力砍去,一下又一下,乱麻瞬间被砍成了一根根短麻。他伸手一抽,那些短麻便轻易抽出。 高澄一时目瞪口呆,心中满是懊恼,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如此简单的方法。 而高欢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连声夸赞道:“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快刀斩乱麻,好一个快刀斩乱麻! 没想到高欢我,不但有子惠这样聪慧的儿子,还有子进这样一个干脆果敢的儿子!子进,你倒是比你哥哥会想办法啊!” 而高澄此时确是满脸失落,久久地愣在原地,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高欢望见高澄如此,赶忙安慰道:“子惠,为父让你理这堆乱麻,也未曾想到这快刀斩麻的方法,不过是想考验你的耐心和遇事时的心境罢了。 你倒不必过分在意!不过入朝辅政之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高澄强忍着心中的失落,回道:“知道了,父亲,子惠先告退了!”说完,他恭敬地鞠了一礼,便黯然离开了房间。 半路上,高澄却碰见了郑氏,连忙退避,站得远远的,避免与她相见的尴尬。郑氏其实也看见了高澄,见他如此躲闪,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便也低着头,快步离去。 高澄见郑氏走远之后,回到房中,披了件披风,带着护卫舍乐,走出丞相府。 他让人牵来马匹,翻身而上,骑马慢悠悠地来到西城门,而后登上西城墙。 城墙上,寒风凛冽,吹得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静静地眺望西边,远山如黛,在漫天飞雪的笼罩下显得有些朦胧。 他心中思绪万千,果真是长大了吗?回忆起昔日与秦姝在雪中嬉戏的欢乐场景,那时的自己无忧无虑。 而如今,再次面对这茫茫雪海,心情却烦闷得如同这雪雾阴霾。 高洋比自己小五岁,可他却想出快刀斩乱麻的办法,难道自己就这样被弟弟比了下去? 难道此时心中这烦闷的情绪,是在妒忌自己的亲弟弟吗? 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高澄啊,高澄!何必如此自寻烦恼!唉,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不就是快刀斩乱麻!如今我亦当斩却心中这般烦恼丝!” 高澄缓缓伸出右手,几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瞬间化为细水。他静静地看着,这雪花不断落入掌心,又慢慢的消融,像是找到了内心的宁静。 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大雪映着他的脸,温润如玉,他亦抬起眼眸,凝望着西方! 第39章 孙搴周旋入朝事 待到天色暗了下来,高澄才慢悠悠驾马回丞相府。 府中灯火摇曳,在夜色中映出斑驳的光影。高澄面沉似水,看见迎面走来的亲信都督斛律光向他行礼,也未理睬,而是继续信步向前。 斛律光满心疑惑,望着高澄的背影,拉住一旁的舍乐小声问道:“世子是怎么了?” 舍乐环顾了一下四周,没见到什么旁人,才压低声音说道:“是找高王请求入朝辅政,没被准许,正烦着呢!” 斛律光听后,心中思忖了一番,连忙追上高澄说道:“世子,入朝之事也并不是无缓转的余地?” 高澄本已有些心灰意冷,一听这话,顿时又来了精神,眼中燃起一丝希望,赶忙问道:“明月,你有办法?” 斛律光笑了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只是一个练武的粗人,其实也没什么办法!” 高澄一听就火冒三丈,抱怨道:“你,唉,你没办法说什么有缓转的余地!”说完继续往前大步流星。 斛律光见状,立马跟上前去,赔笑道:“世子,我虽然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啊! 世子,是否记得那个孙搴,不是为高王写了讨西檄文吗? 如今很得器重,据说慕容绍宗之所以被大王从青州召回,便是孙搴在大王面前说了一些坏话,可见大王很是信任此人! 世子你若找他在大王面前说些好话,说不定就这事能成了呢!” 高澄一听,阴霾的脸上顿时有了喜色,停下了脚步,手不禁在胸口处抬了抬,眼中闪烁着光芒。 转向斛律光笑道:“诶,我怎么没想到这出!斛律光,可见你的脑袋有时候还是蛮灵光的嘛! 你还说自己是个粗人,你这次啊,可是为我想了个好办法!那个孙搴我知道,算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明天,明天一早,你就去请他来见我!” 到了第二日早上,晨曦之光刚入窗阑,斛律光就到了孙搴的办公处。 屋内,孙搴正被同事们围着打趣。 高欢因器重孙搴,将士家女子韦氏赏赐给他做了妻子,可孙搴早已是年过半百之人,难免会服用棘刺丸之物,到周围人知道后,便是不是笑话他。 此时,丞相府的另一个幕僚正嬉皮笑脸地调侃孙搴:“孙主簿,昨个晚上棘刺丸有没有吃啊!?” 孙搴涨红了脸,又羞又恼,对他甩了一下衣袖,说道:“去去,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另一人也凑过来,笑道:“孙搴,你身上的棘刺应该够用吧!怎么还要外求呢?” 一时屋里哄笑不断,孙搴又气又窘,心中暗自咒骂这些人。 这时,斛律光走近孙搴,拱手抱礼说道:“孙先生,世子有请,还请孙先生随我前去!” 孙搴先是一愣,心中有些茫然,不知世子找自己所为何事,但还是起身跟着斛律光走出了屋子。 这时屋内其他人开始议论起来,这世子怎么会突然找孙搴?有人又开起玩笑说:“莫不是打听棘刺功效?”一时大家又笑了起来。 此时忙有人说:“这话可别乱说了,小心世子找你麻烦!”说完大家才慢慢停止嬉笑,开始各自处理自己的分内之事。 孙搴随着斛律光到了高澄办公之处,便是鞠躬拜礼,高澄见状,赶忙上前扶起了他,满脸笑颜:“孙主簿快快请起。” 孙搴这才抬起身,眼中疑惑问道:“不知世子找在下所为何事啊?” 高澄笑颜说道:“此番特请孙主簿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不瞒先生,我本想入京参与朝政,可是未得父亲准许,先生可否能在我父亲面前为我周旋一二?” 孙搴心中一动,随即回复道:“世子与大王乃亲生父子,自是比在下与大王亲厚,又何须在下周旋?想必大王是忧虑世子年幼,时机未到而已!” 高澄笑道:“世间之事,有时候正因骨肉亲情所在,而不能看清实质! 我也知父亲因担忧我年幼,而不准许,但若我不能入朝参政,父亲既要讨贼,又要兼顾朝政,做为儿子却不能相帮,实在愧疚!” 说完,高澄让舍乐端来了一盘黄金,呈递到了孙搴面前,自己则抬手示意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孙先生笑纳!” 孙搴见了黄金,心中泛起一丝波澜,但还是佯装推辞道:“世子,这...此等重礼在下岂敢!” 高澄将托盘往孙搴身边推着,诚恳地说道:“若是我能得先生相助,将来顺利入朝,也定不忘先生的功劳!” 孙搴心中暗喜,最后拱手道:“既是世子所托,在下定当在高王前为世子游说!”随后也就收下了黄金,拜辞而去。 自孙搴受了高澄所托,便在一日汇报完军中事务后,寻着机会说道:“大王,臣闻言世子想入朝参政!大王未允!” 高欢坐在主位上,微微皱眉,望了望孙搴,心中有些诧异,便问道:“这你也知道?莫不是子惠让你来游说于我?” 孙搴坦然笑道:“大王,其实不管我游说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仔细想想世子入京的利弊,权衡之下自然能做决定!” 高欢靠在椅背上,手轻轻敲击着扶手,说道:“我倒是有想过,若是子惠入朝也定然能够培养一番势力,但他终究是年纪太轻,还是不能放心他入朝!” 孙搴笑着说道:“古有宰相甘罗,再有曹冲称象,世子自幼聪慧,助大王说敖曹,又代大王朝于洛,如此看来年纪轻又怎能是真正阻碍?” 高欢微微点头,心中有些动摇,嘴上却说道:“这些事不值一提,真正遇上朝廷纷争只怕他应付不来!” 孙搴继续说道:“有大王为荫,世子自能顺遂!不过只怕荫佑过剩,反而不能成树!” 高欢心中一凛,一时若有所思,没有接话。 孙搴见状,向前走了几步,继续说道:“大王倚重的同族之人,多为武将,政事几乎全托于昔日好友,虽然大王甚得人心,可如今乱世,亲兄弟尚且各自分营,何况是外人呢?” “如今世子若是入朝辅政,在下看来反而是迫在眉睫!” 高欢眉头紧锁,疑惑地问道:“何意迫在眉睫?” 孙搴笑道:“大王以世子年幼为由拒绝,可大王你要顾虑的不是世子的年幼,想想大王如今就快四十了! 虽仍旧壮年,但若此时世子仍旧无势,日后恐也难继大王之业啊!” 高欢听了这话,心中猛地一震,脸上泛出了一丝担忧,还有一丝焦虑,开始思索起来,尔朱氏大族大尚且分崩离析,而他生子惠之时已是二五出头,子孙虽幼,但自己岁长,孙搴果真是一针见血。 孙搴继续说道:“此时若让世子临朝,一来可以大王威势而立世子将来之势,二来又能让世子尽早熟悉朝政,日后才好委与重任! 更何况世子乃是自请入朝,足见其志,若灭其志,只怕世子反而颓靡啊!此非拔苗助长,而是去荫成树啊!” 高欢听到“去荫成树”几个字,不免想到高澄从小以来,如何于营中分析时局,又如何帮自己处理丞相府事务。 高澄的聪明他知道,高澄的性子他也了解,自己虽然一直尽心培养,还未曾让他自己擅断大事! 自觉孙搴所说不无道理,便玩笑道:“孙搴,你虽说得有道理,我自会再考虑子惠入朝之事,但你说说,你怎么突然为子惠游说此事?莫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孙搴心中一惊,但马上笑道:“世子入朝的好处自是我说的那番道理,主要都是大王的好处!” 高欢听后哈哈一阵大笑。 之后,高欢便确定了高澄入朝辅政之事,开始上书朝廷为高澄求得新的官职! 第40章 漳水之畔放风鸢 公元 536 年正月二十二,高欢率将厍狄干及万余骑兵连夜奔袭夏州。他们身不火食,日夜兼程,仅四日便便至夏州城下。 此时,天已入夜,高欢命士兵将长矛捆绑成云梯,翻入城内。此时夏州守城兵面对从天而降的东魏士兵,都还未来得及集结应战。所以高欢很快便破了夏州,并俘虏了刺史斛拔俄弥突。 之后,高欢留下张琼领兵镇守,自己则带着斛拔俄弥突部落五千余户迁往晋阳。这五千余户人拖家带口,形成一条蜿蜒的长龙。 高欢攻克夏州后,灵州刺史曹泥与其女婿梁州刺史刘丰,很快也派出使者表示归降高欢。 宇文泰知道灵州投降后,亲率大军引黄河水灌城,只有四尺见方的地方没有被淹。 因高欢与阿之罗人事先通好,所以此次高欢便命阿至罗率骑兵三万从小路经过灵州,绕至西魏军的后背,缴获战马五十匹,西魏军最终不甘后方骚扰,被迫撤退。 但因灵州地处偏远,高欢便率曹泥、刘丰及部下五千余户回到晋阳。 魏帝元善见下诏赐给高欢九锡,高欢坚决推辞之下才作罢。 军中也自是一番庆贺。 到了二月,高欢也准予了高澄入朝辅政,并让崔暹、崔季舒等一干幕僚、护卫随从他一起到邺城。 昭君忍不住哭泣拭泪,高澄看着母亲悲伤的样子,一时也红了眼眶。 高欢眉头一皱,神色严肃地说道:“既是要当男子汉,又何必哭哭啼啼!此去京中,你当谨记你是入朝辅政,身负重任,不是去玩耍游乐,不要以为离了父母,就可以无所忌惮,闯出什么祸事来!” 高澄强忍着泪水,哽咽着回道:“是,父亲!” 娄昭君走上前,紧紧握住高澄的手,目光中满是不舍,她泪眼婆娑地望着高澄说道:“你从小到大,还未远离过我的身边,即便到了邺城,也要记得时常回来瞧我。” 高澄嗯了一声,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安慰母亲道:“阿娘,您就不要哭了,子惠已经长大,会照顾好自己的!” 而后高澄看向一旁的二妹,二弟,以及其他兄弟。 随后面向高洋及高阿那说道:“我走以后,就是你们最年长了,要在家好好侍奉父母,少惹他们生气!”他们听后也都颔首点头! 娄昭君再三叮嘱高澄照顾好自己,还有公主,待人要亲厚莫树仇敌。而高欢则再三叮嘱不要闯祸,对帝要恭敬有礼,不得僭越。 一番告别与嘱托后,高欢让手下倒了几碗酒,一碗递给高澄,自己与娄昭君各一碗,其余便是斛律光、崔暹等随行辅佐之人。 众人饮过高欢递上的饯别酒后。开始骑身上马,调转着缰绳。 高欢此时拉着崔暹走到一旁,握着崔暹的手说道:“此次前去邺城,虽是世子辅政,但更需要你们的辅佐,亦要监督他的一言一行,切莫让他犯了大错,子惠我就交给你了!” 崔暹随即对高欢鞠躬行礼,恭敬说道:“是,大王,下官定当全力辅助世子!” 说完以后,也就上了马,骑走几步后,便在远处等待着高澄! 高澄与斛律光等侍卫最后上马,然后不断转头回望,久久的盯着父母,直到马行距离渐远,才依依挥手!而后调转马头往前策马而去! 此次与高澄一同到邺城的护卫、随从以及幕僚将近百人,队伍浩浩荡荡犹如长龙。 见着马蹄扬起的尘沙,高澄的背影渐行渐远,昭君却久久不能移步,目光一直追随着儿子离去的方向,泪水模糊了双眼! 直到高欢说道:“儿子大了,让他去吧!你忘记昔日我为函使之时,六年以来奔波怀朔洛阳之间。你若每次如此,我倒不忍心了!” 昭君望向高欢,眼中带着一丝埋怨:“你们父子啊,都是不知道等待归人的苦楚!你怎能知道,以前每次你出门,到现在你出征,我在家里都是翘首以盼!以前只是盼着你,如今又要盼着儿子!” 高欢一时语塞,就只有陪着娄昭君!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高欢才扶着妻子上了马车,缓缓返回丞相府! 高澄一行人往东南一直延绵前行,至襄垣渡过漳水,在过壶口关,在经滏口陉而横穿太行。 没到到崎岖之路时,公主也会下了马车,高澄带着她骑马而行,到更险要之处,更是直接下马牵其步行。 这并不是高澄第一次走这条路,五年前高欢从这条路逃离了尔朱兆,开始创建出自己的基业。而如今高澄亦是一样的心情,在他心里这条路的前方就是自己的一番前程! 自高欢迁都邺城后,此道自是官道,如今繁华远胜昔日,热闹路段的往来行人更是络绎不绝,有时竟有商贩沿途买卖! 沿途自然也了设许多官驿,所以晚上,高澄与公主及随行地位高贵者,自然能够得到房间歇息过夜。 出滏口后背望太行,高澄不禁想到昔日自己便是在这太行山下,遇到了秦姝,如今他们却是东西两奔! 经过连续多日的颠簸疲惫,当元仲华一眼看见眼前的广袤平原之时,却舍不得爬上马车! 她像一只挣脱牢笼的小鸟,欢快往前奔跑,与婢女们一起追逐嬉戏。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在平原上回荡,清脆悦耳。高澄看着她天真浪漫的笑容,不禁也跟着微笑 想到昔日曹操叹太行的《苦寒行》,而如今这个如妹妹般的小妻子,横穿太行,一路来以来也不曾抱怨,此时亦没有半分疲惫,不禁感叹她的心性天真! 因要急于赶路,最终在婢女的劝说下,元仲华才依依不舍的回到马车上,而后又对随身婢女韩玲说到:“阿玲,你会不会做风鸢?这么广袤的天地,不放风鸢就太可惜了!” 阿玲为难的说道:“这风鸢倒是不难做,可是世子他们都要着急赶路,要是此时去行李里翻找出布料细线,又得要竹条,需要驻足停留,怕是世子会嫌麻烦!” 元仲华长长的叹了口气:“唉,真没劲!” 但她想了想,如果到了邺城,自己也会像在晋阳一样,每日都被困在丞相府内,就难再有机会了! 于是用手掌压了压胸口,然后掀起了马车车帘,小声喊道:“子惠哥哥!” 高澄本未听到,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被舍乐提醒道:“世子,公主好像在叫你!” 他才缓缓转过头,疑惑望着公主,然后放慢马步,等到与元仲华马车平行后,才问道:“公主叫我吗?” 元仲华微微点头,然后问道:“子惠哥哥,我可以放风鸢吗?” 高澄又想到了曾经与秦姝放风筝的回忆,然后看了一下整个前行队伍,便驱马跑近斛律光旁边说道:“让大家停下来歇会儿,过了中午吃过东西再走吧!” 斛律光一脸疑惑问道:“世子,我们刚从滏口驿出发,不久就能到邺城了?现在真要歇脚吗?” 高澄笑道:“是的,就让大家在停下来歇歇!” 斛律光随即勒缰,大声喊道:“停!” 然后整队人马都跟着停了下来,接着斛律光再喊道:“先在此处生火扎帐,到了午时,吃了食物再走!” 随后大家也都松弛下来,奴婢们开始生火搭锅做食物,一些士兵开始搭建简易棚帐供主人们休息,其他人则开始各自整顿,有的简单朴上一块地毯开始休息,有的散在各处看着景色... 元仲华也高高兴兴地下了马车,她有些惊讶,这个平时和自己没有多少话语,除了日常打招呼的夫君,会这么轻易地答应自己的请求,她的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对高澄又多了几分亲近! 而一旁的婢女们开始翻找制作风鸢的材料,她们虽然能翻找出细布料,但却没有竹条。 元仲华看着她们手足无措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高澄却看到了这一幕后,便喊道:“舍乐,去给她们找些细棍子木条!” 舍乐一脸疑惑,但还是依着高澄的话照做了! 高澄则看到不远处的漳水,便驱马走进。此时早春,河水细流,宛如一条银色的丝带在大地上蜿蜒。河水轻轻流淌,发出潺潺的声响。 此时崔季舒也来到高澄身边,问道:“世子!您在想什么?” 高澄回过神看了一眼他,继续看向漳水说道:“不过看这漳水,有感古魏西门豹,若非他开凿出十二渠引漳水灌农,创邺繁盛。也不知曹操是否还会在此筑成铜雀高台!等到了西门豹祠,我定当好好拜拜他!” 崔季舒笑着恭维道:“世子一心感系民生,实乃大魏之福?” 高澄开始大笑起来,然后说道:“若是拜个西门祠堂,便是大魏之福,未免也容易了!崔季舒,你不必在我面前拍马逢迎,也别拿我当孩子哄!” 崔季舒赔笑道:“嘿嘿,是,世子!” 这时婢女们也将风鸢也做好了,远处元仲华领着两三个婢女,一起奔跑的放风筝,一时传来嬉笑声。她们的身影在广袤的平原上就像几只欢快的蝴蝶,高澄转过头远远看着,也觉此时便是一番美好! 于是高澄驱马跑近元仲华,一把拉着她登上了马来,然后纵马奔腾,很快便将风筝扬了起来,元仲华欢快的喊着:“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呵呵...飞咯!” 她的笑声传荡在漳水之畔。 当风筝稳定下来后,高澄便转过马头,与元仲华一起仰头看着风筝。 可元仲华此时渐渐不见了笑容,然后她用牙齿咬断了风筝线,任由风筝随风飞走! 高澄低头疑惑的瞅了瞅眼前的公主,便问道:“公主,你为何要断了风鸢线?” 元仲华抬头凝视着在空中摇曳的风筝,轻轻说道:“我希望它不要被这线束缚住,想飞去哪里就飞去哪里!子惠哥哥,我实在是不喜欢每天都只待在丞相府里,到了邺城,会不会还和在晋阳一样?” 高澄会心笑了笑,轻声说道:“不会,如果我要是出门玩,也一定带上你!” 第41章 麟趾阁内修新制 高澄到了邺城,第一日便是先行安顿住宅,直到第二日,才亲临朝堂! 孝静帝元善见端坐在殿前皇位之上,他身着华丽龙袍,头戴冕旒,稚嫩的脸庞在冕旒的遮掩下略显威严。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洒在大殿的金砖上,折射出一片迷离的光晕。 高澄被宣入殿,一步一步走进殿内,每一步都沉稳有力,神情自若,亦风度翩翩。 此时殿中的各文武百官,都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说道:“这就是高王之子高澄?” 一位老臣捋着胡须,眼中透着审视,心中暗自思忖:“高欢权势滔天,不知这其子如何,但愿不要扰乱朝堂安宁。” “唉,现在不但皇帝年幼,以后还得和这少年郎一起共事,也实在可笑!”一位官员低声抱怨,眉头紧皱,满脸不屑。 “不过狐假虎威罢了!”一官员撇撇嘴,眼中满是轻蔑。 “嘘,小点声!”旁边的人赶忙提醒,不安地看向四周。 “虽说这世子年轻,但据说处事老成,颇有见识!”一时朝臣们都开始议论纷纷,整个大殿微微响彻着文武百官的议论之声! 高澄虽能听出其中多有不屑轻视之言,但未生任何不快之意! 孙腾双手相握,一脸轻视,嘴角微微上扬,似在嘲笑。 高隆之并无过多表情,只是静静地站着,眼神深邃,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司命子如与高岳则一脸微笑,表示支持这位年轻世子。 他们几人自然不会参与论足,只是各自矗立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随着高澄一步步移动而动。 待走进皇帝面前,高澄恭敬行礼跪拜,嘴里说道: “臣渤海王世子,高澄,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善见也才年仅十三岁,瘦弱的身躯在宽大的龙椅中显得有些单薄。 平日里朝政也都是高欢所任亲信把控,他没有任何实权,此时虽不会有作为傀儡皇帝的幽怨,却有作为傀儡皇帝的习惯。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高澄,她的妹妹元仲华也正是高澄的正妻。 他虽年幼,却口齿清晰,幽幽说道:“爱卿平身!来人宣旨”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 于是殿上太监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渤海王世子高澄,自幼才略超卓,英姿不凡,忠君爱国之心可昭日月。 今加其使持节、尚书令、大行台、大都督之要职,望其勤勉奉公,不负朕之信任,钦此!” 高澄跪地低头说道:“臣领旨谢恩!” 而后双手接过圣旨,而后起身,径直入右前方自立,身姿挺拔如松,眼中满是自信。 群臣见了又不免一阵议论,而元善见则面向高澄问道:“高卿,高王今日可好!?” 高澄抱手禀告道:“承蒙陛下挂心,家父一切都好!” 元善见微微点头,而后在面向群臣问道:“今日众卿可有事启奏?”他的目光扫视着群臣,希望今天的朝堂能平稳度过。 还未等其他人开口,此时高澄又站出拱手行礼道:“陛下,臣有事启奏!”身姿挺拔,满脸自信。 一时百官又面面相觑,皆觉得这少年初入朝堂,定是想好好表现一番,于是都投出了亦是好奇,又是轻蔑的眼神。 元善见抬手说道:“高卿请讲!”他也很好奇高澄会说出什么。 高澄开始娓娓道来:“陛下,自河阴之变,国之律法废弛,其威不严,如今民讼殷繁,皆因以往所据律法、诏令先后不一,甚至疑狱成山!于今之社稷、已失规制之能。” 他说到此处,微微皱眉,眼中开始满是忧虑:“当此之时,陛下帝业初成,四海之内,皆望圣治。臣以为,宜下诏求贤,广聚能士。 以旧律为基,察其利弊,增损旧事。 或补其阙漏,或革其繁冗,重修律格,使国法制利刃复锐,规之藩篱重固。 如此,则上可保陛下之江山永固,下可佑万民之安居乐业,望陛下恩准。”他字字珠玑,说得铿锵有力! 此时朝堂开始一片哗然,有的人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保皇派的一些元老则微微皱眉,心想高欢如今把持朝政,而他的儿子也不容小觑,可见皇帝日后更加难以归权! 有的人则开始交头接耳,又开始说着:“真不能以年龄看人啊!”“看来渤海王之子,亦不可小觑!” 元善见一时有些发愣,稚嫩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惊讶,同时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年纪不符的复杂神情。 思索一番后,他缓缓说道:“国之律法重修,实乃大事,高卿既上奏,便交由你组织群臣,于麟趾阁议定此事!” 高澄脸上泛出一丝笑容,带着自信与得意,而后回道:“是,皇上!臣还请奏,想任崔暹为尚书左丞,主议新律!” 随后高澄看向崔暹的方向,与崔暹互相对视了一眼。 元善见仍是说道:“准奏!” 朝中仍是一片嘘声,那嘘声中夹杂着各种情绪,却也无人站出表达异议。 之后朝臣们便是各自上奏了一些无关紧要之事,朝堂上的气氛也开始沉闷,直到群臣无事启奏后,元善见便让太监宣了退朝。 而后再于宫中单独召见了亲妹妹冯翊公主元仲华! 元善见站在宫殿中,他望着殿门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期待与思念,已经三年了,不知道妹妹变成什么样了。 当看到元仲华走进来行礼时,他急忙前去搀扶,然后温柔问道:“妹妹在晋阳一切可好?”他仔细打量着妹妹,脸上满是关切。 元仲华看着久未相见的哥哥心中一阵酸楚。 她强忍着泪水,微笑着回答好字。 她虽年幼,但作为皇家亲族,亦明白哥哥不过傀儡,自己亦不过空有公主头衔。 真正的权柄亦都在自己公公,高欢的手上。 而后元善见便带着妹妹,参观了皇宫。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愉快:“走,我们去御花园,那里好透气!” 他走在前面,脚步轻快,时不时回头看看妹妹,眼中满是疼爱。 一路上他给妹妹指着这是哪个宫殿,那是哪个宫殿,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自己是个无忧无虑的普通少年。 到了御花园,花香扑鼻,彩蝶飞舞。 他和妹妹一起喂鱼,看着鱼儿争抢食物,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而高澄在早朝完后,便以皇帝旨意为由,召集了相应官员于麟趾阁,有御史台及主管刑狱的一些官员,其中也不乏封隆之、封述等人,还叫来了了温子昇,邢邵等文人为撰文者 麟趾阁内,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洒在地面和桌椅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高澄站在阁中,环视四周,他看着身前聚集的官员。 开始神色庄严的说道:“如今陛下既然委任我与诸位,在这麟趾阁议定新制。 我必然事必躬亲,各位有谁通古今律法,亦或有良言益策,还请自荐上前!”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在阁中回荡,眼神中透着威严与期待。 而后相继站出一些官员。 但仍有部分官员未曾移步,他们有的低着头,眼神躲闪。 有自觉才疏者,也又不想与高澄共事。 高澄笑道,向站出列的官员拜了一礼,显得谦虚有礼,并说道:“诸位大人,既为国之律才,还请不吝赐教!” 而后在面向未出列的官员说道:“你们既身居御史台要职,却不自认不能修正国法!那亦不知诸位大人,又善何事?” 有些御史台官员开始畏缩,有些开始害怕,也有些仍旧坦然自若,却无敢直言回复者! 高澄细细观摩了他们不同的表情神态,而后说道:“既如此,那耽误诸位时间了,你们就散去吧!” 毕竟他初入邺城,也是第一天临朝,亦知道自己乃狐假虎威,见过众人面目表情后,也都细细记在了心里,想待日后作了了解再作处理! 待那些人相继散去以后,他却在崔季舒面前说道:“崔叔正,都帮我查查这些人,到底是无能庸才之辈?还是心不臣服之辈!” 崔季舒弓腰连声道:“是,是!” 而后高澄便领着崔暹一同走到阁内上方正位,他毫不客气的在主位坐下,崔暹则坐于他身侧! 高澄说道:“大家都各自入坐吧,之后每日下朝后,还请大家都再到麟趾阁待上几个时辰,待新律修订完成,才能还大家悠闲!旧制我已命人搬了过来,崔暹,你既是主议,便开始与大家过律吧!” 崔暹肃然,向高澄微微点头,而后站立起身,开始主持道:“诸位大人,既有纠察百官、肃正纲纪之责应当都熟悉大魏律典,如今时局不同,时政当不同,我们先以过旧律,先理出不适适宜之律格。” 而后开始翻阅北魏各项律格,开始诵读,每过一条,便大家共同议论,待删者、需修订者分别作不同标志! 第42章 季式劝酒死孙搴 高澄一边看着过往格律,一边仔细聆听着大家的讨论,过了一个多个时辰,便见大家已显疲态! 也就让大家各自散去,独留下了崔暹,崔季舒,封隆之,封述等人暂作总结。 高澄知道修律涉及各细节较多,且自己也是初涉朝政,并未急于求成! 于是说道:“昔日出帝曾命四品以上职事官集议修格,自出帝西去后此事也一直停滞,今重启修格,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然后特地面向封隆之说道:“侍中大人你们渤海封氏向来以律学盛名,此次新修格律就多倚重你们了!” 封隆之拱手说道:“大都督言重了,我等定当竭尽所能!” 然后又面向封述问道:“不知这位是!” 封述恭敬说道:“启禀大都督,下官封述,任三公郎中!” 高澄笑道:“难怪刚才见你论述有据,条理清晰,原来也是渤海封氏!既有你们,此次重修律格,亦无困难了!” 而后更邀请了剩下几人,到自己府中饮宴,再续一番讨论! 之后高澄除了每日临朝听政,也只会抽空前去麟趾阁,但诸多细节项也都全权交由崔暹主议处理! 他深知作为世子,作为父亲的继承人,知人善用比起亲力亲为更为重要! 而自己除了处理朝堂诸事,则多在散朝之后,多与京中各个文武百官结交,互相拜访。 以图了解这邺城各大氏族,笼络自己人脉! 而自从高澄上任之后,执法严厉,办起事来雷厉风行,朝廷内外的文武都震惊于他的能力见识,自然开始肃然起敬! 且就在他入邺辅政不久,高欢就为高澄纳了一妾,是西逃元斌之遗妻宋氏 高澄第一次被下人引去,见到这位妾室,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因她和郑大车差不多年纪,虽也美丽,但还是逊色于郑大车的妩媚妖娆,其行为举止属端庄大气! 他知道父亲的“苦心”,也默然接受了父亲的好意安排! 昔日曾帮高澄说服高欢的孙搴,向高澄求官,却只得了个散骑常侍! 司马子如和往常一样到晋阳,正好遇到高昂之弟,高季式! 高季式可算师从李元忠,年纪轻轻却是出了名的好酒,便拉上了司马子如,又伙上孙搴一起摆宴喝酒! 高季式不但自己爱喝酒,还爱别人陪着自己一起喝酒! 不想孙搴也郁闷高澄给的官职大小,高季式一罐,他也只管接酒盏闷头喝! 一连多盏以后,孙搴涨红了脸,终于抒发起来心里的郁闷: “哎,我们这世子,怎就这般小气,好歹我也是帮着他劝了高王,才有他入朝辅政!” 高季式则挽上了他的肩膀,嬉笑道:“美酒当前,想什么功名利禄?来来!继续喝!” 然后又帮孙搴倒上了一盏酒递给了孙搴! 孙搴接过酒盏,此时脸上已显为难之色! 司马子如则摇头晃脑笑道:“既是丞相主簿,又是左光禄大夫,还娶了明门淑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都说尊夫人美貌,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住?” 孙搴则打了一个酒嗝,然后醉悠悠说道:“有啥受不住?如今我们可是恩爱有加!” 一期大家哄堂而笑,高季式则大声说道:“孙主簿,你说你受得住!你的这盏可还没喝呀!” 孙搴有摇头晃脑看了手中的那盏酒,逞强说道:“喝,喝!喝给你看!” 随后一饮而就! 高季式和司马子如则大笑起来!高季式再说道:“孙主簿,你看你得一妇便满足了!当学我哥哥那句,夜夜迎新妇,才对!” 孙搴连忙摆手:“一人足矣,一人足矣!” 却不想司马子如又笑到对高季式说:“孙主簿若是学你哥哥,怕棘刺丸就不能够了!” 孙搴喝了酒,脸涨已是绯红! 听了这话,便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要去推司马子如,结果自己却开始偏偏倒倒,随即倒地不起! 高季式与司马子如则继续哄笑:“孙主簿怕是醉了!” 然后都起身去扶他,自己也都是偏偏倒倒! 扶着孙搴,却感觉他人软绵绵!怎么摇晃都未搭理! 这时个司马子如才觉得不对,伸手去探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慌张! 高季式则还开着玩笑:“孙主簿,你这也太不经喝了,怎么这就醉了?我还能喝一天一夜…” 司马子如才说道:“哎呀,季式呀!孙主簿好像没气啦!!!” 高季式还有些不信,也用手再去探他呼吸!才发现人真的断了气! 一时瘫坐到地上,开始自言自语:“怎么这般不经喝呀!” 司马子如慌忙找了人来,一起抬着孙搴回到他家,同时派人去向高欢禀告! 高欢听后,立马赶去孙搴家,此时孙搴的妻子已经哭成了泪人! 高欢一时气急,抬手不断指着司马子如和高季式:“你们呀,让我怎么说你们!都让你们不要饮酒过度不听,如今还害死了我的孙主簿” 高欢让司马子如和高季式都跪在孙搴遗体前谢罪! 思来想去仍旧难以解气,更双手按着他们的头给孙搴叩头! 最后安慰了一番孙搴遗孀,并吩咐了手下人帮忙处理后事,这才领着高季式,子如离开 刚出了孙搴家门,高欢仍旧不好气的对司马子如说道:“你折我右臂,必须给我再还我一个!” 司马子如内心也愧疚不已,脑袋一转很快向高欢推举的魏收! 高欢听了,也就暂且作罢,气冲冲的回了丞相府! 几日后魏收到了晋阳丞相府,可写出的诸多公文高欢并不满意! 又找上了高季式说道:“你们害得孙主簿醉死,子如举荐的魏收,办理文案不如我意;敖曹常说,他有一人治文书以谨密着称?是谁啊?” 高季式只有乖乖回答道:“高王说的,可是陈元康?” 高欢便说道:“若是他,你便把他从你哥哥那里给我要来!” 高季式理亏,只得一切照办! 待见过陈元康的文笔后,高欢这才满意! 随后任陈元康为大丞相功曹,大行台都官郎,掌管国家机要! 高澄听了此事,不免觉得可笑!但来回晋阳邺城之间,亦开始留意亲近陈元康! 第43章 饿殍遍野万骨枯 这年先是大旱,又是寒霜!西魏发生大饥荒,甚至开始出现吃人的情况,更是十人之中九人饿死! 高澄不免担心在西魏的秦姝,他只能向书信曲珍打听她的情况! 终于接到曲珍回复书信后,便迫不及待的打开看,只看到:“西入谍者或因饥荒而归,能复信息者甚少,秦姝未归,亦未有信!” 高澄看了信,心里瞬间凉了下来,信纸从他的手中落下,他此时非常后悔当初没能留下秦姝。 于是带了斛律光,舍乐等人出城,想再次去西门豹祠祭拜! 出城门时却看到许多饥民被堵在城门以外,虽然他们不被允许入城,但却久久不愿离去! 出城后也一路上看着稀稀疏疏的灾民,仍然缓缓向着邺城方向走去! 到了西门豹祠门口,灾民更是横七竖八的安顿在祠堂之外! 他们知道入城无望,只能挤在这位开创邺城繁盛的祖先面前,希望得到一时安顿! 饥民们此时开始注意到了骑着马的高澄,见着这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他们的眼神复杂而犀利! 高澄看到他们纷纷望向自己,后背竟开始一阵阵发麻! 这时终于有人开始扑向高澄方向,并大声喊到:“郎君,救救我们,赏给我们一些吃食吧!” 舍乐与师罗开始围护在高澄周围,保证不让马受到惊吓,不让高澄受到伤害! 可周围的饥民都开始簇拥上来,不断向高澄的方向挤去! 然后突然有一人,直接拿出了刀,捅向了高澄的马匹! 那马吃痛开始发狂,一下子把高澄颠簸下了马匹! 还好斛律光见势不对,急忙用手接住了高澄的上身! 而灾民们此时都涌向了高澄的马,都想分得一块马肉! 高澄被吓得有些发愣,但很快就被斛律光拉着往城中方向跑去! 还好只是有惊无险! 到了家的高澄久久不能恢复平静,没想到如今的灾情竟是如此严重! 于是开始向父亲写信,想要请求赈济灾民! 此时崔季舒前来拜见,看见了正在写信的高澄。 于是问道:“大都督,您这是在写什么信啊?” 高澄一脸严肃说道:“如今饥荒严重!虽然之前开仓放了几波粮食,可朝中的粮备远远不够,我在向父亲请求粮食!” 崔季舒急忙上前阻止高澄,先是抢过高澄的信纸,然后说道:“大都督,这信怕是不能写啊!” 高澄抬头瞪着崔季舒,开始愤怒吼道:“崔季舒,你干什么?” 崔季舒急忙说道:“大都督,您作为世子,应该知道高王正欲西讨!如今怎么可能余出粮食给那些灾民?” 高澄开始喘息,有些不甘:“可是就眼睁睁的看那些灾民去死吗?” 崔季舒说道:“虽然东面也有饥荒,但情况好多西边许多,您应该是知道的,高王想着趁此机会一举打败宇文黑獭,好一统大魏啊!” “若是赢了,有余粮自然会赈灾!如今您写信求粮,不但得不到允许,还会让高王觉得您不识大局啊!” 高澄听了他的话,便就扔下了手中的笔! 不禁一阵冷笑! 大局!普通百姓的性命,原来在所谓大局面前,是这么不值一提! 也不禁想到秦姝因为婢女的性命,而对自己负气,决意去了西去关中! 曾经自己与父亲,又何尝不是普通人! 若是父亲没有发迹,或许他也应该饿死了吧! 一时心中感慨万千,但最后他还是听了崔季舒的话,也就不再写信! 只是到了第二日早朝,当朝中有官员启禀到饥荒灾情严重,请求开仓放粮时! 元善见只因手中并无实权,此时邺城粮草亦赖于高欢,也一时也无法应允! 此时众多大臣也都纷纷看向了高澄,毕竟他如今算这朝堂上最能说得上话的人! 高澄矗立在一侧,全无表情,他当然知道大家都看着他,看他会不会有所表达! 可他只能装得无动于衷! 此时终于有人对高澄开口问道:“大都督,京中粮草全由高王控制输入供给!储备根本无法支撑赈济灾民!大都督是否应该向高王请求增加京中粮食供给,以便朝廷赈济灾民!?” 高澄抬头,静静的凝视着这位冒言的官员,仍旧没说任何话语,只是向崔季舒使了个眼色! 于是崔季舒立马上前说道:“皇上,丞相早已命各州刺史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奈何余粮甚少,灾民难济,更何况众多国家军士需要供养! 若是连续开仓赈济,只怕救得了灾民一顿,却也难救其性命! 若还因此造成军粮短缺,而损军士,只怕会有军中动乱啊!恐于社稷无益!” 此时元瑾开始说道:“若至灾民于不顾,至饿殍遍野,又如何有益社稷?若至百姓生死于不顾,又如何能不怕动乱!?” 高澄此时走出前列,对皇帝启奏道:“臣愿免一年食邑,另捐万石粮食所折银钱,向民间采集购粮,以救灾民!” 这时朝中各位官员开始议论,都说万石之粮远远不够! 元瑾更是一声冷笑:“哼!” 而高澄则走进元瑾身边开始说道:“祠部郎如此心系灾民,不知愿捐多少粮食?” 元瑾一时哑口无言,高澄随即也冷笑以对! 再大声说道:“既然有护国军士要养,又有灾民要救,臣斗胆请各位大人,慷慨解囊,以济灾民!” 然后又走到司马子如面前恭敬问道:“不知左仆射愿捐多少?” 司马子如一时发愣,若是不回亦觉得下不了台,于是说道:“下官愿捐…” 可高澄没等他说完便高声说道:“哦,司马大人也愿捐一万石!”而且连连拍手叫好! 司马子如则呆呆看着高澄,一时愣在原地,可以无可奈何! 随后高澄先是一一询问了父亲所重官员,亦差不多用同样的方法让他们下不了台!只得默认捐粮! 而后开始对皇帝说道:“既然朝堂之上,百官皆踊跃赈灾捐物,臣请陛下命人记录在册,以求落实,好早日赈济灾民!” 元善见一边心里暗笑高澄的无赖行径,一面也佩服他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而后下令太监拿出纸笔,一一让百官写下愿捐物资! 在太监来回百官之间时,高澄又说道:“臣再请奏,再派遣使者巡视检查黄河以北,流亡饥饿的百姓!以知百姓之苦!” 元善见自然是准奏! 待百官都写完愿募捐之数后,自然也就散了朝堂! 高澄这日早早回到府里,命人出巡。 亦派出了斛律羡等亲信及军士,让他们在邢陉、滏口等地跟着使者巡视之时,若见饿殍,加以掩埋。 莫让尸横遍野,灵台枯骨,使人噩梦! 第44章 小关之战窦泰亡 在清河王元亶的葬礼上,斛律光来到高澄身边,俯身小声的说道:“世子!窦中尉要出发了!” 高澄随即出了灵堂,重新更换了一身衣物! 而后领着斛律光、舍乐等人,骑马奔到窦泰府上! 此时窦泰已经整装,准备出发!看见高澄来了,也远远的示意,向着前院走去! 高澄快步走进窦泰面前说道:“姨夫,听说您要出征了!我来送送你!” 窦泰抬手示意前行,说道:“嗯,阿惠你有心了,咱们边走边说!” 而后一边往府邸门口走去,一边对高澄说道: “你父亲正准备在蒲坂搭浮桥,佯装进攻华州,我则受命进军潼关! 宇文黑獭定然集结主力驻守华州,敖曹则从荆州进军上洛!” “现在关中饥荒严重,兵瘦马饥,我们在北边与宇文黑獭周旋时,敖曹则可从上洛长驱直入,袭取长安!” “这次不愁灭不掉宇文黑獭那斯!” 高澄之前并不知父亲的具体布军方案,听了窦泰的话随即问道:“父亲从蒲坂搭西渡黄河?” 窦泰回道:“是的!” 高澄随即微微皱了皱眉头,窦泰见了就问道:“怎么了?” 高澄跟在他的身侧一边走,回答道:“父亲在蒲坂渡河,而姨夫您进军潼关,必然是从风陵渡河。 到时候,各隔黄河两侧,不好集结汇合。 若是敌军率先攻打其中一路大军!另外一军岂不是难以及时救援?” 窦泰已经行到门口,停了脚步,面相高澄说道:“你在担心你父亲?子惠,你就放心吧! 你父亲率军主力,华州虽会派重军把守,但只要我攻破潼关,到时候对宇文黑獭形成夹击之势!” “之前我也进军过潼关,他们也都只守不攻,现在他们正闹饥荒,定然还会如前!相信不久就能攻下!” 高澄则摇摇头说道:“只怕他们反而重兵集结潼关!” 窦泰听了一阵思考,而后还是不以为意,拍了拍高澄肩膀一脸轻松说道:“子惠,你放心,敌人不敢贸然如此,华州必会集中重兵把守!潼关必定薄弱!” 高澄也只能希望如此,但他亦不再说丧气话,郑重对窦泰说道:“那我祝姨夫能够直取潼关,父亲也能一举拿下长安,一统大魏!” 窦泰笑了笑,对高澄说道:“好,好,我马上就出发了,你就不用远送了!回去吧!” 随后纵身上马,领着自己的亲信部队,前往驻军营点兵出发! 高澄望着窦泰的背影,也只能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待窦泰走远,高澄便也打算回府,准备再去清河王府,却听到街上早市摊位坐着一人,对周围人说道: “给你们说个怪事,昨夜我值宿,到了三更十分,在中尉府附近,突然见了一大群身穿红衣服,头带红帽子的怪人,大概有千人左右,那队伍浩浩荡荡 嘴里还说着什么捉拿窦中尉,捉拿窦中尉… 然后我跟在他们身后想走进打听,只见他们接连穿过多个房舍,最后进了中尉府,哎呀,我当时啊,吓得腿脚都软了! 那肯定不是人啊!” 旁边人也小声说道:“昨晚发生了这怪事,只怕窦中尉此次出征,怕是凶多吉少啊…” 高澄随即对着他们怒吼道:“放肆!舍乐,把他们给我带去廷尉府,告他们妖言惑众,让廷尉好好处罚他们!” 舍乐随即带上手下,开始捉拿几人! 那些人开始着急忙慌的求饶,高澄并未搭理,看着他们被押走了,才离开! 此时他的心里越发担心,但又希望事情不要向着自己所担心的那样发展! 待高澄离开后,在一旁的惠化尼却感叹说道:“窦行台,去不回。”而后亦慢慢离开! 高澄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并未再去清河王府,开始写信给父亲,说出自己的顾虑! 等高欢收到信时,他正命大军在蒲坂搭着浮桥,看完信后,高欢也多了一丝顾虑,随即找人吩咐道:“快,再让斥候打听西贼那边的情况!” 而此时宇文泰经过与宇文深的讨论,认为窦泰屡战屡胜,必然骄兵,便冒险决定先主力攻克窦泰! 而且放出退保陇右的假消息,而实际则从长安潜军东出! 所以尽管高欢在命人查探后,得到的仍旧是西魏军要退保陇右的假消息,高欢便觉得是高澄多虑了,也就没有改变作战计划! 结果正月十七,窦泰大军行至小关,却得知宇文泰率军到了小关! 便急从风陵渡过了黄河,想依山摆阵,对阵宇文泰,可阵列还未集结好,宇文泰就率精锐部队袭击过来! 一时阵乱兵散,窦泰只能仓皇迎战!却是节节败退! 高欢此时正在军营与众人讨论,却听到斥候着急忙慌的来报道:“大王,窦中尉所率先锋部队在小关宇文黑獭发生交战!” “宇文泰在小关?”高欢急忙起身,开始犹豫是否前去营救,他开回踱步,并对斥候说道:“快,快,再让人探清虚实!” 一时手下众人都乱了方寸,有人问道:“大王,是否要派军驰援窦中尉?” 高欢则说道:“如今宇文泰是否在小关,还有待探清虚实,且如今黄河冰薄,人马辎重无法逾越,还是先按原来计划,待听后续情况再做定夺!” 随后按照原计划架桥渡河! 而窦泰这边在宇文泰袭击下,奋力抵抗厮杀,但却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率大军,如今已是溃不成军。 面对已经无法扭转的线局,此时已是身受多箭,他不想被俘受辱于西魏军,最终力竭之下,毅然拔刀自刎! 此事高欢已经率军西渡黄河,正率军前行,却又听到斥候急冲冲前来禀报:“报,报…” 高欢听有急报,立刻停了前行,只听见斥候悲泣说道:“报大王,窦中尉,窦中尉在小关全军覆没,窦中尉亦拔刀自刎了!” 高欢听了军报,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悲切问道:“你说什么?窦中尉怎么了!?” 斥候又说道:“窦中尉他,他拔刀自刎了!” 高欢确认之后,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直接掉下马背! 第45章 三箭穿身攻上洛 还好身边的护卫在接住了高欢,此时众人簇拥到高欢面前,都关切呼喊道:“高王!高王!” 高欢才慢慢苏醒过来,他想不到自己最信任倚仗的大将,亦是自己的连襟,如今就这样死了,心中难免愤恨不甘! 此时众人都问道:“高王,如今该如何?是继续西讨宇文黑獭?还是撤军?” 高欢被搀扶着缓缓起身,随后命令道:“快,分派一万人马,立刻奔往小关,誓要为中尉报仇!” 而此时高欢手下众人的连忙劝谏道:“大王,不可啊,大王!如今窦中尉败了,必然军心大乱,士气受损,不宜再战! 而且宇文黑獭也必然乘胜,集结全军北来华州! 我们虽号称大军十万,但只是虚张声势,如今窦中尉全军覆没,我们也不过几万大军。 窦中尉所领先锋乃是精锐,如今精锐尽失,加之军心不稳,若是分军,恐怕蒲坂亦会失守啊!” 高欢这才冷静下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想到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若在此军心大乱之时继续留战,恐怕还会继续损兵折将! 最终还是下了命令:“那传令下去,撤军!来人,在给敖曹送去密报,让他单骑撤回,莫再孤军深入!” 手下领命道:“是,大王!”而后跑去传达命令。 于是高欢率军,急速撤退,并拆毁浮桥,留下了薛孤延断后! 宇文泰也派人一路追击,薛孤延一路边撤退,一边迎战追兵,一连砍断十五把大刀,宇文泰才放弃穷追,也撤军回到长安。 在高欢撤军之前,南面的高昂率领的万数大军正进攻上洛。 西魏守将泉企死守上洛,并命人不断放箭击敌,高昂厮杀冲拼之时不小心中了城上多道流矢,还有三支箭贯穿了身体! 随即昏死过去,好在部下及时营救撤出了流矢之阵! 在他苏醒之后,却并未撤兵,仍骑上马背,组织士兵继续进攻,甚至不再身着盔甲,东魏大军此时也是士气大增,最终冲破城门,长驱直入,占领了上洛城。 可他的伤势已是越发严重,开始觉得自己不久于人世,不免感慨:“我倒是无惧生死,只是见不到我四弟季式当刺史了!” 手下人亦将此事汇报给了高欢,高欢随即封了高季式为济州刺史! 待他伤势好转,正欲继续进步蓝田关时,却收到了高欢密信:“窦泰军没,人心恐动,宜速还,路险贼盛,拔身可也” 高昂不忍弃众,便留下杜窟担任洛周刺史把守上洛城,自己拖着伤躯,带着泉企等一众俘虏往荆州撤退,经过奋力拼杀最终率全军而还! 高澄在邺城听说了此次兵败,于是率了一众亲信连夜返回晋阳。 高欢因窦泰之死,回到晋阳后还一直耿耿于怀,正生病卧床。 高澄赶回晋阳大丞相府后,立马前去见父亲高欢,开始安慰道:“父亲,您要保重身体才是!”他尽量不提窦泰之死! 高欢见了儿子,却更加愁闷,说道:“唉,子惠,为父真怪自己没有听你信中之言,才致你姨夫身死!如今我折了最信任倚仗的大将,叫我如何不伤心!” 这时婢女端来了汤药,高澄便顺手接下,用勺子喂给父亲吃药,一边说着:“父亲,您别伤心了!好在您所率大军并无损失,而司徒将军亦能身中三箭而夺上洛,父亲还是有众多骁将勇士可用的!” 高欢喝了一口药,只觉喉咙苦楚,听了高澄的话却微微摇头:“唉,敖曹始终是汉人!” 高澄有些不解便问道:“父亲,您不是很重视他吗?为何会嫌他汉人身份?” 高欢暂时推过药碗说道:“唉,我不是嫌弃他的身份,我亦是汉人,怎么会嫌弃汉人呢?只不过我麾下诸将,多是六镇鲜卑,敖曹与他们总不格格不入。 且他桀骜不驯,难与其他人相处!我虽能容忍,可其他诸将不一定能容忍! 若有一天遇到战事,他却与人不睦那就难控制了! 所以此次讨西贼,我亦是让他从上洛进军!” 高澄想到了曾有一次,高昂拜访父亲,被堵门口,他一怒之下便射杀了堵他的守卫,也能理解父亲的担忧! 但他心底却喜欢高昂的狂傲洒脱,放荡不羁的个性,亦佩服他的勇猛善战。 随即说道:“儿子看来,司徒将军对父亲您忠心耿耿,能堪大用!父亲您一向善于驾驭人心,又何必多虑呢!” 然后继续喂高欢吃药,高欢此时也不做过多回话,而是一口喝完了汤药! 高澄见高欢吃完药后,仍是忧思重重,于是说起了他听到的那千人红衣之事,高欢听后,不禁长叹: “难道真的是天意?昔日那宇文黑獭来晋阳,我本有机会除之,却放虎归山! 在是他立足未稳之际,有人劝我前去讨伐,可我却因顾虑出帝,而放弃。 最终反让他得了挟天子之势!难道这宇文黑獭,就是我的宿世之敌? 又莫非当年洛阳谣传的得关陇者得天下是真的?” 高澄没想到父亲此时更加忧虑,于是急忙劝慰:“父亲,如今小关战虽然败了,关中仍旧饥荒!足见关陇并未受天造福!所谓得关陇者得天下不过是当初西贼的造势谣言,切莫相信!” 高欢听了,算是心里安慰,说道:“是啊,关中仍是饥荒,我又何必长他人志气呢!子惠,你说得对!” 随后两人在一番言语后,高澄便别过了父亲,这才去拜见母亲! 路上却听斛律光说道:“听说窦泰监军杜弼,因小关未劝谏之过,被刘贵抓了,押回了晋阳。” 高澄熟识杜弼,一直觉得他很有才干,本想再次折返回,去劝父亲宽恕!可想到父亲生病忧虑,再劝父亲又会惹其不快,随即对斛律光说道:“杜弼与房谟交好,你快去告诉他,让他前去求求情!父亲心软,亦识人才,我想也会很容易放了他!” 斛律光诶了一声,便离开了! 高澄随后来到母亲房中拜见,娄昭君十分欣喜,拉着高澄的手好好端详:“我的儿,现在又高了!你在邺城怎么样?一切是否都还顺利?” 高澄抿嘴一笑说道:“子惠自然一切顺利,不过众人都说我不过是狐假虎威!” 昭君笑着问道:“那你不生气吗?” 高澄又笑了一声:“阿娘,他们也没说错,我为何生气!儿子也的确是狐假虎威罢了!只要能达目的,又何必在意别人怕的是我,还是我父亲!等日子久了以后,儿子也就真正树立威势了!” 昭君无奈,只是说道:“你一向不善隐藏心思,如今却要装严苛沉稳,倒也是为难你了!” 高澄疑惑便问道:“母亲为何这样说?” 娄昭君用手拿起了他腰间佩戴的那支玉蚱蜢,微笑说道:“你是我的儿子,我怎能不了解你?” 高澄一时看向母亲拨弄自己腰身吊着的那只玉蚂蚱,用手轻轻拉了回来,只是抿嘴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第46章 六王三川现奇石 已是六月炎夏,高欢与高澄及一众亲信在汾阳游天池,却有手下跑上前来禀报道:“大王,刚有一人得到一块奇石,上有纹路,似“六王三川”几个字!特来呈献!” 高欢随即接过石头仔细端详,确实看其纹路似“六王三川”几个字! 高欢看着石头,心里一番深思,而后便领了几个亲近之人回到了营帐! 高欢先是把石头递给了高澄,问道:“子惠,你可知这几个字为何意?” 高澄看着石头纹路,知“六”便是“贺六浑”之意,正是父亲的鲜卑名字。 便猜想莫不是父亲欲借此,对外宣天授权责之类神谕,想行篡位之事了! 而他作为世子,又怎好开口。 于是说道:“父亲,我实在不知其意!但此次阳休之也与我同来,他博古通今,应当能知晓其意?” 高欢点头示意,于是高澄让人请来了阳休之,并把石头递给了他。 高欢随即问道:“休之啊,你看看这奇石上的几个字,能否解释得通他是什么意思吗?” 阳休之看了看石头,抬头望了望高欢,又看向高澄,只见高澄轻微点头。 于是开始回答道:大王,六者是大王之字,王者当王有天下,此乃大王符瑞受命之徵。既于天池得此石,可谓天意命王也,吉不可言。” 高欢一听,开始神色严肃,于是又问道:“那这三川又是何意啊?” 阳休之顿了顿继续说道:\"河、洛、伊为三川,亦云泾、渭、洛为三川。河、洛、伊,洛阳也;泾、渭、洛,今雍州也。大王若受天命,终应统有关右。\" 高欢先是低吟了一句:“关右!” 而后立刻对着阳休之,庄重说道:“世人无事,常言我欲谋反,若再听到你这样的话,恐怕更会招致世人非议,以后还是慎言,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阳休之随即恭敬说道:“是,大王!”随后退到一边。 此时杜弼又乘机说道:“大王,如今魏室早已衰微,大王您功勋卓着,今得此奇石,亦是如休之所言,乃天意命王。 如今天下大局已定,大王何不让天子禅位于您,以正社稷...” 还没等杜弼说道,高欢便怒吼道:“住嘴!你,你,不是让你们莫要再胡说吗?” 还一边来回踱步,看到侍卫手中的长戟,便上前夺了过来,用柄杆往杜弼身上打去。 并一边骂道:“让你再说大逆不道之言,还不给我滚出去!” 杜弼只得抱着身子跑出了营帐,而一旁高澄看着这一幕,便低着头用拳头捂着嘴,想控制自己不笑出来! 高欢转头看到高澄如此,又严肃问道:“你笑什么?” 高澄立面抬头否认道:“没,没!父亲,我没笑!”自他去了邺城以后,也终于少挨了些打骂,这次可不希望自己又无缘无故挨一顿打! 高欢便说道:“没事你就下去吧!” 高澄随即告退,然后在扎营地附近找到了杜弼,坏笑问道:“杜先生,您这刚免了死罪,现在又惹得我父亲责骂,还真是无谓生死啊!” 杜弼则笑道:“世子,大都督,您就莫取笑我了!那石头上的文字,大王又怎会不知其意?世子你又怎会不知其意? 不过就想借我们这些读书人之口,宣读天意罢了!” 高澄笑道:“杜弼,你可又大逆不道了!我就在想,这石头莫不就是你让人提前准备的?” 杜弼立马惶恐的说道:“岂敢岂敢!此乃天意,天意!” 高澄不再试探,而是摇头笑道:“杜先生啊,杜先生!” 而后开始正经说道:“昔日先生还在洛阳之时,我便欣赏先生才能,先生既然如此敢说,何不对我父亲直言劝谏?” 杜弼一时望向高澄,眼中闪烁出疑惑之意! 高澄继续说道:我去邺城之前,我也素知您为人清廉,见过你给父亲的文书,亦能上言文武百官贪腐成性。 如今父亲所倚重的各勋贵势族,你是知道的。 虽如利剑能为父亲所用,可对百姓来言,他们却是剥皮刮骨。 若是长久如此,又如何能得天下民心,更何况这些禅位之言? 我身为世子,亦算是哪些勋贵的晚辈,虽有上言,却总被父亲责怪不敬! 如今你侍奉我父亲左右,这些事情还是需要您,在多做做才是啊!” 杜弼眼中散着复杂之色,他的确恼恨贪腐,但自己前不久刚逃过死罪,如今又怎敢轻易敢得罪勋贵。 高澄看不了他的担忧之色,随后说道: “你放心,父亲是明事理之人,只要你说得没错,就没人能把你怎样! 我不过是想让你再多加劝谏,让父亲明白贪腐之弊,不是让你去对付那些勋贵氏族!” 杜弼随即拱手说道:“世子忧心百姓,实乃百姓之福,在下既得世子明言,亦愿在高王面前直言劝谏。” 高澄很是高兴,便与杜弼继续行步至天池之畔,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言论机要政事! 待高澄返回邺城,一日杜弼便专门求见高欢。 高欢此时正批复着众多军文机要,待杜弼进屋后便问道:“辅玄啊,你今日找我何事啊?” 杜弼便拱手说道:“大王,昔日您率军东进,行军路上遇到良田庄稼,都有亲自下马,牵马前行!更对下军令,要对百姓秋毫不犯,不饮那村中酒。” 高欢抿了抿嘴,笑着问道:“你怎突然说起这些陈年旧事?” 杜弼便继续说道:“大王,初领军时,尚能如此,可是如今朝廷及各州郡文武百官,贿赂取利之风盛行,鱼肉百姓者盛多!可大王如今为何又充耳不闻了呢?” 高欢看了一眼杜弼一眼,随后扔下了手工的公文,摆手招呼道杜弼说道:“你过来,我跟你说吧。 天下浊乱,习俗已久。 现在我军将领家属,大多都住在关西,黑獭常常用重利招引诱惑,人情去留未定。 南边还有那个萧和尚,倡导儒家那些衣冠礼乐,搞得中原的士大夫,都觉得那边才是正统王道。 如果我现在就急于严肃纲纪法律,恐怕将领都会投奔黑獭,读书人都会去投奔萧衍,人物流散,又何以为国啊? 不过你说的我都记下了,这些事待以后再说吧!” 杜弼本欲再言,高欢就摆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唉,我都说我记下了,你先下去吧!” 杜弼也只有拱手告退! 第47章 连吃带拿五十日 早在小关之战前,南梁趁东西分魏之际,又因收容了贺拔胜、独孤信等人,总与东魏时不时发生战乱摩擦,互相侵扰。 直到高欢准备西讨,为了避免与西魏、南梁同时作战,就派出了使者前去南梁请和。 梁皇帝萧衍乃是信佛之人,与其总是兵戈,自然更愿与东魏和平交好。 自此东魏与南梁便恢复使者往来。 今日朝堂上众人议论纷纷,讨论两国恢复往来后该派出谁首次出史南梁! 有人说道:“出史梁国,事关两国邦交大事,既需能言善辩,又要气质文采出众!” 亦有人说:“我看啊,应该派出威武骁将,才好彰显国威,莫让梁国小觑了我们!” “真是匹夫之言,如今两国好不容易弃战言和,始建邦交,怎能派出武将前去耀武扬威呢?”有人立马反驳! 高澄在一旁观看着这些大臣你一言,我一句,不禁微微摇头发笑。 孝静帝元善见如今已养成了习惯,自然又问道高澄:“不知高卿是否有合适人选?” 高澄随即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此次出使梁国,事关重大。 古往今来两国邦交除了互修友好,亦会相互比攀。 臣以为梁国自来崇儒兴学,自恃中原文学正统,此次出使者除能言善辩外,亦需博古通今,文学风流! 素闻顿丘李谐,风流闲润,博学文辩,臣请陛下授其散骑常侍,命其出使梁国。” 有人开始讨论:“据说这李谐,乃是昔日彭城王李嶷之孙,如今虽不在朝,却没想到渤海王世子竟知道他!” 有人回道:“渤海王世子素爱与那些文人墨客打交道,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小声点,小心京畿大都督听到了!” 他们虽小声,但殿中私语,高澄都是竖着耳朵细听,自然全都听见了。 但他也未曾转头回看,入朝一年多,对于这些他早已习惯。 从最初众人质疑,到如今,还总会时不时有人显露不服之心。 不过他也时常爱讥笑嘲讽别人,所以并不在意这些议论! 而且自己也的确只是附庸风雅而已! 他虽从小读书,但时常接触的多是父亲身边的武将。 那种武将又大多数粗犷之辈。 如斛律金原本叫斛律敦,就因为识字不多,写不出来敦字,才改了名,连写个金字亦是一堆人围着,教他像画房子一样,他才学会。 也只有高敖曹,平日常爱作诗,但也多是“桃生毛弹子,瓠长棒槌儿”之类的打油诗。 到自己稍微年长些,在晋阳,除了父亲身边的那些汉人幕僚,他或许还算有文化。 但之后到了邺城,与真正的名人雅士比起来,高澄亦会觉得自己才疏识浅。 自然喜欢与在邺城中那些文人墨客交往接触,算起来,别人也没说错,他亦不在意! 元善见也准奏了高澄的提议,而后再经众人讨论推举,又确定吏部郎卢元明、通直侍郎李业兴为副使,与主使李谐一起出使南梁! 待到了正式出使那日,高澄亲自送李谐等人到了城门,为他们递上酒盏送行。 此时西魏自去年旱灾引发的饥荒仍在持续,西魏境内亦是一片萧条,宇文泰为了养活军马,便亲麾下众多大将,总领万人兵马,于八月攻取弘农,然后留大军在弘农大吃特吃,同时劫运城中粮草送往西魏。 高欢收到军报后,大怒骂道:“好个宇文黑獭,杀我中尉,我还未寻你报仇,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自己则开始点兵阅将,准备随时出征攻打宇文泰,此时杜弼又走近高欢面前说道:“还请大王先除内贼,在讨西贼!” 高欢不耐烦的皱起双眉,知道他又劝自己打击贪腐,也厉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谁是内贼?” 杜弼大声回道:“掠夺百姓的那些勋贵就是!” 高欢随即面向士兵大声令道:“前两列将士出列,拉弓上弦,举刀挺矛,面中而立!” 随即士兵按高欢吩咐照做,高欢便对着杜弼说道:“辅玄,你就从他们中间走过去吧!他们一定不会伤害你。” 杜弼无奈,只能颤颤巍巍从中穿行,越走越觉威压重重,看着那些士兵,个个怒目威视,他愈发胆战心惊,待走出队列后,早已吓得汗流浃背! 高欢然后拍了拍杜弼后背,开始说道:“如今箭虽上弦不射,刀虽举起不击,矛虽握手不刺,你都吓得如此魂飞胆丧。 而那些在战场上建立下功勋人,可都是以身犯锋镝,百死一生,纵然有贪鄙,但所取者大,岂可同之常人而论?! 杜弼随即叩头谢罪,声泪俱下的说道:“是辅玄不识大体,还请高王恕罪!” 高欢随即将他扶起,说道:“我知辅玄良言,你先起来吧,以后此事暂就不要再提了!” 杜弼颔首回道:“是,大王!”随后便告退,急速走出了营列。 宇文泰攻占弘农后,还派出了杨?去劝降弘农周边的邵郡,之后蒲坂、正平郡也都相继归附西魏。 可是高欢正想南下出兵之际,九月,柔然阿那瓌因为与西魏通亲,遂帮宇文泰入侵东魏三堆,高欢不得不先出兵击退北边柔然的入侵。 待柔然退兵后,高欢才又整顿兵马,共计二十万,浩浩荡荡从壶口赶往蒲坂。 同时下令高昂率三万兵马出河南,围攻弘农。 此时宇文泰与众将军士已经在弘农好吃好喝五十多天,听到高欢率大军南下,才回师入关。直到高昂包围陕城后,才停止的粮食西运。 高欢此次,算是带上了晋阳全部家底,打算从蒲坂渡河,直取长安。 便在营中与众人商议 此时右长史薛琡起身进言说道:“大王,西贼连年饥荒,如今已经没有多少粮草,才冒死来寇掠陕州,目的在于夺取粮仓之粟。 而眼下高司徒已经围困陕城,粮食如今已不得出运。 属下认为,只需在各条大道上设兵马阻截,勿与其野战,待到麦收季节,西贼只怕饿死者多。 宝炬、黑獭自会来降的。故琡恳请大王不要过河。” 可高欢一想到小关之战的失利,一想到窦泰之死,便恨不得即刻对战宇文泰,一雪前耻。 遂说道:“如今大军已出,我誓要为窦中尉报仇,哪有不战的道理?再说宇文黑獭一向奸佞狡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更何况经过小关一役,窦泰那一万精锐全军覆没,他亦知西魏军的勇猛。 若是不渡河牵制宇文泰留在关中,又担心高昂那三万大军围不住陕诚,困不住弘农! 此时侯景又说道:“高王,此次举兵,形势极大,万一不捷,恐怕难以收场。不如兵分两军,首尾相继出兵。 前军若胜,后军再全力出击;前军若败,后军再继续顶上。这样敌军纵使有百般能耐,也不能接连应对两军相继攻伐,景自求领其一军!” 高欢坐在正中,眼眸深邃,开始思考:“若是按侯景的意思,兵分两路,若是让他领前军,万一他临阵倒戈怎么办? 若是自己领前军,要是先被西魏军击败,若是来不及回渡陨落阵前,那自己的整个基业不就土崩瓦解了吗? 再说上次出兵亦是因用兵分散,以至于一败涂地,如今自己领二十万大军,哪有不胜的道理?” 所以高欢亦为听从侯景建议,直接说道:“如今二十万大军,又如何惧怕宇文黑獭那斯,传我军令,渡河!” 第48章 沙苑之秋芦苇红 大军行至华州城下,守城的便是之前击败过司马子如及窦泰的王罴,高欢便命人大喊道:“王老将军,何不早早归降?” 此前王罴早已经向宇文泰派出的使者许下承诺,说:“老罴当道卧,豹子那得过!”故而誓要死守华州! 便对着城下高欢大军回道:“此城便是我王罴的坟冢,死生在此,欲死者来!” 高欢素知道这王罴烈性难缠,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攻克这华州城。 自己真正的目的是长安,也不必在华州这里耗时耗力,于是率领着大军绕行华州,西进至许愿附近驻营扎寨。 此时宇文泰在关中,正屯兵于渭南,开始征调西魏各州兵马。 但西魏此时仍陷饥荒,各州驻军都分至各处觅食,故而都未前去报到! 宇文泰手上也只有一万大军而已,而后他召集诸将开始商议。 诸将议论纷纷,都说道:“如今寡不敌众,应当先观高欢进军之势,待诸州兵至,在出击不迟!” 宇文泰却说道:“现在各州都不再听我号令,若再等待,只怕高欢西入长安以后,则是人情大扰。 高欢如今远来至此,不悉地势,我反倒觉得应该主动迎击。” 然后宇文泰便下令在渭水搭建浮桥,只命大军带领三日口粮,轻骑渡渭,辎重则自渭南沿渭水往西运走。 到了十月初一,宇文泰率军到了渭河北岸沙苑,与高欢大军不过六十里。 沙苑之地广袤,东边便是渭河与北洛河汇流之处的渭曲,那里是一望无际的芦苇长滩。 面对高欢大军的近在咫尺,西魏诸将皆惧,只有宇文深笑着对宇文泰说道:“恭喜丞相,贺喜丞相!” 宇文泰便问道:“高欢大军近在咫尺,有何可喜?” 宇文深则故意大声说给众人听到:“高欢镇抚河北,甚得众心,若是他以此自守,我们还是难以图之。 今日他既悬师渡河,并非众人所欲。 只不过耻于昔日窦泰兵败,一意孤行为,复仇而至,所谓忿兵,可一战擒也。 此事昭然如此,何不可贺! 深,愿北去华州,让王罴尽早伏兵准备,截断高欢归路,擒拿高欢就在此一举。” 宇文泰听后,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而后更为了了解高欢营帐情况,还命令道:“达奚武,你亲率几人,亲自去高欢营中查探虚实,尽早汇报给我!” 达奚武抱拳领命回道:“奚武领命。”然后便出了营帐,领了三人轻骑,傍晚时分行至高欢军营百步附近下了马。 牵马潜入军营,偷袭了高欢营中几名军士,并换上了他们的衣服。 听到高欢军口令号角后,便又上马,大张旗鼓的巡视各营之间,就像巡视警夜者一样。 遇到有不遵法的士兵,他还会挥鞭抽打,高欢营帐士兵都以为是巡查兵,皆未察觉其为细作间谍! 就这样他们探实高欢营帐具体情形后才返回宇文泰营中,做了报道! 此时高欢在营中,听到斥候报道:“大王,如今宇文泰大军屯兵于沙苑!近渭洛交界处” 高欢此时开始思索,沙苑在许愿东面,若是宇文泰北上,截断粮道岂不没了后退之路。 于是第二日一早,便下令往东,想一举击溃宇文泰! 十月初二,高欢率军一日前行六十里,准备痛击宇文泰。 西魏的开府仪同三司李弼对宇文泰说道:“敌众我寡,不可在平地陈阵列队迎击,此东十里有渭曲,可先退至此处,伏兵已击” 宇文泰听从了他的建议,随即继续东进十里,至渭曲,此处方圆十里皆皆是深茫的芦苇丛,处洛渭交界,后背均是水路,无去退路,唯一通道便是一条绵延弯曲的小路。 随后宇文泰背水东西为列,李弼为右拒,赵贵为左拒,自己及心腹于谨则指挥中军,形成三角之势,待待敌入阵伏击! 宇文泰更命将士皆偃戈于苇中,约定闻鼓声后再行出击! 《孙子兵法》有云:“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虚实篇亦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而高欢却是一直宇文泰牵制调动,果真也是远来新至,起初高欢以为沙苑地势平原,适合大军作战。 直到傍晚时分,抵达渭曲,此时已是兵困马乏,望着眼前,茫茫数十里芦苇滩,高欢才下令停顿。 此时都督太安斛律羌举,骑马来到高欢身旁,说道:“大王,宇文黑獭此次举国而来,如今背水列阵,正想与我们决一死战,就像疯狗咬人; 况且这渭曲苇深土泞,不利大军行动,不如我们就驻军扎营在此,表面与其对峙。 暗中密分精锐之师,径直掩攻,突袭长安,一旦长安被袭,黑獭也能不战而擒!” 高欢却骄于自己领兵二十万,宇文泰区区一万兵马,又何须静待相持!也就没有理会斛律羌举的建议。 只是问了众人一句:“纵火焚之,何如?” 可心气高的侯景,也不知道是安了什么坏心眼,说道:“我们当生擒宇文黑獭,以示百姓,到时候人都烧成了黑炭,谁还能信黑獭死了?” 高欢似乎也觉得有理,一时拿不到主意! 彭乐此时则盛气请斗,说道:“如今我众贼寡,一百人擒拿一人,还怕什么?!” 高欢听了彭乐的话,又见天色已晚,随即发出了总攻军令。 随着号角响起,令旗挥动。 东魏兵开始浩浩荡荡冲进芦苇滩,他们也觉西魏兵少,就同主将一样生了轻敌之心。 更是为了立军功,争先恐后向前冲刺,没多久便失去了原有阵列。 高欢见了如此情形,又令吹出停顿号角,想命众军先行整队,然后再进。 可这声号令反而让东魏大军方阵更乱,使得有些士兵停顿不前,有的则继续前冲,有的甚至以为要退兵。 而听到东魏军冲上来了,宇文泰也命人鸣鼓迎击。 此时事先俯身埋伏在芦苇丛中的西魏军,都相继奋起,于谨等六军与宇文泰合战。 西魏军乃是背水一战,又加之以逸待劳,故而都奋勇迎击,战力强劲,扛住了西魏大军的一次又一次冲击。 但是众寡悬殊之下宇文泰大军开始应战吃力,这时右翼李弼,率铁骑六十,一路横扫而来。 李弼的弟弟李?,因身材幼小,又极其英勇,于是跃马陷阵,隐身鞍甲之中,手提长矛,逢敌便刺。 东魏众军见了这身型矮小的李?,却能爆发出如此强横的战斗力,都纷纷躲闪着他的长矛攻势。 再之他身小、又动作灵活,东魏军想要击中他,却又非常困难,只能惊恐喊道:“避此小儿!” 随即李弼的铁骑便击穿东魏大军冲行之势,使之中绝为二,东魏军因此渐渐各自冲散。 宇文泰见了也不禁感叹道:“胆诀如此,何必八尺之躯!” 西魏的征虏将军武川耿令贵,也是非常骁勇,一举击杀多人,身上的盔甲衣服亦是被鲜血染得通红, 宇文泰笑着说道:“令贵勇武猛悍,所向无敌,看他的盔甲衣裳,就知道,都不用再去查他,到底砍下多少脑袋了。” 而东魏的彭乐,行军途中也喝了不少酒。见西魏军的猛势,趁着醉意便冲入西魏深阵之中,西魏军用长矛刺到了他腹部,肠子都流了出来。 他却快速用手将吊出的肠子再塞入腹内,稍微包扎后,又继续与西魏军拼杀。 虽然东魏军多,但在渭曲这样的狭小之处根本无法全员进入,外围的东魏军,只能眼看着冲入敌阵中的同袍,任人宰割。 第49章 败北此去何一统 在后方的高欢,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觉得时间都停滞,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大军。 有的往后纷纷撤退,有的四散逃窜,有的甚至缴械投降。 在西魏军的强劲攻势下,节节败退,开始溃不成军。 于是高欢便想收敛残兵,再次苦战,便对张华原说道:“国满、快,快去各营点兵,聚兵再战!” 张华原便拿着名册,快速奔走于各个营位点兵,但却是莫有应者,只得来到高欢身边回报道:“大王,大家都逃了,如今营中皆空!” 高欢听后,一时立在马背上,在看着眼前的战势,久久不愿离去,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二十万大军就这样败了! 不禁叹道:“二十万大军,何以败了?” 侯斛律金着急的喊道:“大王,如今众心离散,已不可再战,应该急向河东才是,大王!” 高欢仍旧据鞍未动,心里仍旧不肯相信,但他的眼睛却又骗不了自己,此时高欢已是心灰意冷,就那样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 诸将都急切的呼喊着:“大王,大王!”盼望着他能及时回应,及时撤退! 斛律金见形势紧迫,再不逃,恐怕敌军便能擒王了,于是扯着高欢的缰绳,调转马头方向,然一鞭子打到高欢所骑的马背上,此时高欢的马才疾驰而奔。 随即一众大将也跟着高欢,向东北奔走逃窜,而东魏兵也都纷纷丢盔弃甲,跟着高欢退战逃窜。 待来到黄河边上,已经是半夜,此时船离岸甚远,但后又有追兵即至。 此时有人急忙拉来了一只骆驼,然后高欢便骑上骆驼,一直往黄河中央走去,才能得以上船渡河。 可剩黄河西岸的东魏军甚多,船只根本无法渡载,他们也都来不及撤退。 此时追至黄河西岸的宇文泰也停了下来,西魏都督李穆劝宇文泰继续东追,他却拒绝了。 西岸留下了八万之众的东魏兵未能撤退,但宇文泰只留下了其中两万精兵,其余的五万余众,也都全部放走,因西魏饥荒,根本养不了那么多士兵。 而西魏捡拾东魏军丢下的兵械器具,亦有十八万之数,这些粮草辎重也都悉数命人带回长安。 随后宇文泰还军渭南,这时之前所征召的各州士兵这才纷纷赶到,于是宇文泰便命士兵,每人种植一株柳树在沙苑,以旌武功。 后世有诗云:“冯翊南边宿雾开,行人一步一裴回。谁知此地调残柳,尽是高欢败后载。” 所谓骄兵必败,亦如此,高欢或许忘记了多年前的韩陵之战,才致他如此轻敌。 又或许他放火烧了那片茫茫芦苇丛,又或许分兵直捣长安,结局又会不一样了。 但历史没有或许,此战以后,宇文泰从此稳坐关中,彻底与高欢分庭而治! 因此战功,西魏此次封宇文泰为柱国大将军,李弼等十二位将领则根据功劳的大小,分别进爵增邑。 此时邺城的高澄,在收到父亲兵败的军报后,一时愁眉叹道:“败了?二十万之众败了!快,即刻备马,去晋阳!” 高昂此时也知道了高欢兵败,也只有从弘农撤退至洛阳。 高欢在退回晋阳的途中,蒲坂豪族敬祥、敬珍便趁机率领兵马,在半路上拦截击杀高欢的败军,一时也杀死、俘虏高欢军中多人。 好在高欢兵多于他们,又有众将亲卫保护,才得以安全撤回晋阳。 回到晋阳后,侯景又报高欢说道:“黑獭如今新胜而骄,必未防备,景愿得精骑二万,前去把宇文黑獭给您捉来。” 高欢此次兵败,心情烦闷,听了侯景的请愿,必然是希望侯景真能杀个回马枪,令宇文泰措手不及。 此时娄昭君来到了他的房间,高欢便对娄昭君说了此事。 娄昭君也想了想,于是扶着高欢坐到床边说道:“大王,如果真如那侯景所言,您觉得侯景还会回来吗?恐怕得了黑獭,而失了侯景,在被拿走数万精锐,又何利之有?” 高欢深深的叹了口气,仍旧气恼于此次兵败!他也听了娄昭君的建议,并未出兵给侯景。 自从高欢败了,东西魏之间,亦从高欢西讨,变成了宇文泰反攻。 就是这几天,西魏行台宫景寿又出兵攻向洛州,好在东魏的洛州大都督韩贤带兵出击,赶走了他们。 但是洛州人韩雄却又趁机领人作乱反叛,韩贤也击败了他们,韩雄随即逃到西魏。 待韩贤亲自检查验收铠甲兵器时,却不想一个叛贼躲藏在尸体之间,贼人待韩贤走近后,忽然跳起来向砍向韩贤脚踝,韩贤就这样断筋,失血过多而死。 最近接连发生的战事让高欢很是头疼,都是娄昭君一直在高欢身边,亲自服侍伺候,不断安慰劝解。 待高澄回到晋阳后,便马不停蹄的前去求见高欢,此时娄昭君亦在高欢身侧。 高澄见了父母,先是一番拜礼。 此时娄昭君走到高澄面前说道:“子惠,你回来了,就好生宽慰宽慰你父亲!” 高澄对着母亲微微点头,随后娄昭君便退出了房间,让他们爷俩单独聊天。 高澄看着父亲的忧虑,便细声说道:“父亲,胜败乃兵家常事,儿子希望父亲莫再因沙苑之役而忧心!” 高欢看着洛州的军报,一时眉头紧锁!深深的叹气道:“虽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为父这次真的是败得离谱!” “要知道昔日葛荣,尔朱氏,都是大战多败少数,才至于一败涂地,只怪为父都忘了,亦忘记骄兵必败的道理了! 子惠啊,以后你当谨记,如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轻敌恃众啊!” 高澄走进父亲身旁,轻声回道:“是,父亲!儿子记下了!不过父亲也莫再忧心了! 昔日刘备屡战屡败亦不曾气馁,而后立蜀;曹操亦曾大败于赤壁,但仍能重振旗鼓!” 高欢无奈笑了笑,说道:“子惠,父亲所忧虑的,是怕是此生再无机会,一统大魏了!若是此生不能入关中,我亦死不瞑目啊!” 高澄看了看高欢,随即严肃说道:“父亲,切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然后开始小声说道:“如今百姓早已苦战久矣,何不就此暂息兵戈,致力内政,只要对西贼防范阻击,而后,而后再代魏自立?” 他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声,生怕因此惹恼了父亲! 可没想到这次高欢并没有生气,而是抬眼,直直的审视着此时的高澄,高澄看了一眼父亲的眼神后,立马低下了头,也不敢再说。 高欢却突然笑了一声:“这里没有外人,你这话说与我听倒行,但对别人可不能如此!” 高澄惊喜,然后诶了一声回应。 高欢此时从座位上立起身子,高澄连忙前去搀扶,高欢此时说道:“子惠想学曹子桓,为父能理解,就像为父一样,亦是钦佩曹孟德啊!” “然而天下之势,如风云亦变,如今在西贼边境之地,多地开始谋反叛乱,代魏自立,尚需积累!这些话也都先不要说了。” 高澄回道:“是,父亲!” 高欢又问道:“近日洛州刺史韩贤,不幸被贼刺死,如今为父在想,让谁继任合适,子惠有没有可见荐之人啊?!” 高澄想到,如今洛州等地,定然为西魏必争之地,但除了父亲常领之将,对于能做刺史守城之人都无法数出一二。 随即回道:“父亲,洛州乃魏旧都,儿子想当地百姓,必然信服于宗师皇亲,但洛州又乃西贼欲取之地,只怕难以实守!儿子确实不知谁去,较为合适!” 高欢随即说道:“看来你也知道其中道理,不过还是缺了些识人之术,以后还是要多些慧辨之心才行。” 高澄亦是答应了父亲,之后两人再是一番闲聊后,高澄也就告退回房,过了几日就返回了邺城。 第50章 西魏趁胜玉璧起 西魏趁胜,整合兵马后,开始派兵反攻东魏。 宇文泰遣元季海与独孤信,率领二万大军进军洛阳;李显出兵向三荆;贺拔胜与李弼则率军前去围攻蒲坂。 负责守卫蒲坂是东魏秦州刺史薛崇礼,他同族弟弟薛善此时却对薛崇礼说道:“高欢犯有逐君大罪,善与兄乃是高门大族,世承国恩。 今西边大军已临,何必还为高氏固守?一旦城陷,只怕我们的首级都会被送到长安,定为逆贼。 那可真是死而有愧啊,如果我们现在弃暗投明,还为时不晚。兄长,咱们降了吧!” 可是薛崇礼却是犹豫不决,却不想薛善却与其他族人,一起杀掉了守卫关卡的将士,打开了城门迎接西魏的部队,薛崇礼随即逃跑,但却又被追兵抓获。 就这样贺拔胜与李弼不费一兵一卒便占领了蒲坂。 之后之前截击高欢败兵的敬珍、敬祥又带着猗氏等六个县,十几万户百姓归附了西魏 宇文泰进军蒲坂,便任命敬珍为平阳太守,敬祥为行台郎中。 而对于开城门的薛氏一族,都封了五等爵位,薛善及他的弟弟薛慎却坚决推辞不接受。 随后贺拔胜又领军接连攻占了汾、绛两地。 此时西魏直指河东晋州,东魏兼管晋州事务的封祖业,却丢弃州城逃跑,仪同三司薛循义一直追到洪洞,想劝他回去守城,但他没有听从。 于是薛循义只能回兵占据晋州,安定百姓稳固防守。 当西魏长孙子彦指挥人马攻到城下,却见薛循义大开城门,看向城内又似有伏兵。 他摸不透城中虚实,便就撤走了。之后高欢便任命薛义为晋州刺史,对于弃州北走的封祖业,看在他哥哥封隆之的面子上,独得免罪,迁怀州刺史,而同罪之人皆死。 而南岸的独孤信到达新安,高敖曹此时已经北渡黄河,退至北岸。 在独孤信逼近洛阳几十余里时,新任的洛州刺史,广阳王元湛立马丢弃了州城,逃到国都邺城,独孤信也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占据了金墉城。 独孤信进入洛州之后,此时洛阳已经荒废许久,名门士族流亡离散,只有河东大族柳虬还在阳城,裴诹之还在颍川,独孤信随即征召他们,任命柳虬为行台郎中,裴诹之为开府属。 东魏颍州长史贺若统也趁机抓住了刺史田迄,率领全城军民投降西魏,西魏的都督梁迥进入并占据了颍州,以前的通直散骑侍郎郑伟在陈留起兵,攻打东崐魏的梁州,捉住了梁州刺史鹿永吉。 从前的大司马从事中郎崔彦穆攻打荥阳,捉住了荥阳太守苏淑。 接着与广州长史刘志一起投降了西魏。郑伟是郑先护的儿子。西魏丞相宇文泰任命郑伟为北徐州刺史,崔彦穆为荥阳太守。 西魏韦孝宽攻占了东魏的豫州,俘虏了行台冯邕。 十一月,东魏行台任祥率领督将尧雄、赵育、是云宝攻打颍州。 宇文泰立马派出大都督宇文贵、怡峰、李标等带领二千名步、骑兵前去救援。 西魏部队到达阳翟的时候,尧雄等人的部队距颍川只三十里远近,任祥率四万兵马紧继其后。 西魏的将领们都认为“敌军人多,我方人少,所以不可交战”。 宇文贵则对大家说:“尧雄等人觉得我们兵少,定不敢主动进攻。 要是让他们合军,与任祥联合起来攻打颍川,则此城危矣。 如果贺若统城破人亡了,那我们还来这里干嘛? 要是进据颍川,还有城可守,又能出其不意,这样必能打败他们。” 说罢,他便指挥部队快速进军,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颍川,迅速占领了颍川,然后背靠城墙,严阵以待。 尧雄等人的部队来到,宇文贵的部队随即迎战。 一时间,城外喊杀声震天,西魏士兵如出山猛虎,东魏兵面对突袭,阵脚大乱,刀斧相交,血溅在地,东魏兵被打的惨败。 见此败兵之际,尧雄立马策马逃跑,而赵育则缴械投降,这次西魏共俘虏了一万多名东魏士兵,但宇文贵把他们全部都遣散了。 任祥听到尧雄兵败后,一时也再不敢继续前进。 宇文贵与怡峰则乘胜向他发起进攻。 任祥的部队慌乱不堪,一直往后撤退,退到宛陵防守; 宇文贵追到了宛陵,再向任祥发起总攻。 任祥的部队最终被打得一败涂地,士兵们四散奔逃。 这时东魏的云宝反戈,杀掉了阳州刺史那椿,领全州军民一起投了西魏。 之后西魏任命宇文贵为开府仪同三司,是云宝、赵育为车骑大将军。 西魏至此,收复了整条豫西通道。 直到十二月,西魏行台杨白驹与东魏阳州刺史段粲在蓼坞交战,西魏的军队大败。 西魏荆州刺史郭鸾攻打东魏东荆州刺史慕容俨。 慕容俨日夜抵抗,一直坚守二百多天,再趁机主动出击,这才打垮郭鸾。 此时东魏黄河以南地区的各个州大多数失守了,唯独东荆州得以保全。 而邢磨纳、卢仲礼及其堂弟卢仲裕等人都在海边起兵,策应西魏。 面对东魏的节节败退,众多州郡城池失守,高欢一时焦头烂额,但沙苑之役让他损失良多,他亦需要时间重整兵马。 高澄亦关注着国内各州战事情况,此间不断与父亲书信往来,亦或奔走晋阳邺城之间。 宇文泰此时占据了河东(汾州、绛州),河南(洛阳、颍州、梁州、广州、豫州、荥阳)多州。 西魏更是在第二年,开始在东河建立了一座玉璧城。 也就是在这一年,东魏砀郡得了一头大象,进献邺城,为此正月初七,大赦天下,亦改年号为元象。 高欢亦开始了收复失地。 第51章 敖曹怒气惊刘贵 公元538年农历二月,高欢一边开始新设关卡城户,在北中城南河中沙洲上建起中潭城,及其南岸建起南城,防止宇文泰进一步扩张, 一边重整调度兵马后,开始了东魏的保卫反击。 他先是命大都督贺拔仁攻打收复南汾州,西魏刺史韦子粲眼见东魏大军压境,并未作抵抗便举城而降。 宇文泰听闻韦子粲投降的消息后,立马下令灭韦子粲全族,只有韦子粲及其弟弟韦道谐因归降东魏而侥幸活了下来。 在宇文泰心中,忠诚是至高无上的,叛者当诛,他就是如此果断刚烈。 所以高欢能放纵元修起势,宇文泰却绝不容许,所以毫不犹豫赐他毒酒,让他归西。 宇文泰与高欢这两个北朝双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截然不同。 若说高欢待人宽厚,善以世故人情善笼络人心,驭能人;而宇文泰则反之以铁辣手腕,严厉纲纪,独断善谋让人倾服。 同时,高欢命司空侯景为西道大行台,与司徒高昂及行台任祥、御史中尉刘贵、豫州刺史尧雄、冀州刺史万俟洛同治兵于虎牢,欲收复河南诸州。 大军驻扎之处,营帐连绵,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日,高昂营帐与北豫州刺史郑严祖正玩着握槊,两人全神贯注,营帐中只听见两人相互调侃嬉笑之声。 正玩得兴起,却有刘贵使者进入帐中。 那使者神色匆忙,大声禀告:“司徒大人,刘中尉有请郑刺史回去,有要事相商!” 郑严祖一听,心中一紧,赶忙起身准备离开。 高昂却一把拉住他,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这还没完呢,你走什么!” 郑严祖面露为难之色,摊开双手,抬眼看向那使者,苦笑着说道:“这不是有人叫我吗?” 高昂冷哼一声,随即对着帐外吼道:“来人,把木枷拿进来。” 郑严祖和那使者都愣住了,眼中满是疑惑。 高昂则紧紧拉着郑严祖,毫不在意的说道:“来来,继续,继续!” 帐外士兵很快拿进了木枷,亦满脸疑惑地问道:“司徒将军,要这木枷作甚?” 高昂此时立刻阴沉下脸,大声吩咐道:“把那人给我锁上!” 士兵们虽有些犹豫,但还是按照命令行事。 那使者先是无比诧异,然后连连说道:“这,这,司徒大人你这又是作何啊?” 高昂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拉着郑严祖继续玩握槊。 郑严祖无奈只得坐下,但却早已坐立不安,担心刘贵怪罪自己,可又推脱不了高昂的拉扯。 那使者见状,便开始不屑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只怕是锁我容易,开枷就难了。” 高昂听闻此言,顿时怒目圆睁,放下握槊棋,立马起身拔出军刀。 寒光一闪,他直接顺着木枷,一刀砍断那使者的脖子,此时鲜血溅出,那使者的头颅随后掉落在地,像个破旧的皮球般滚了几圈。 郑严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瘫坐在席位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高昂,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高昂则恢复平静之色,用白布不紧不慢地擦拭刀刃上的血渍,眼神中透着不屑,嘴里还说道:“这有何难?” 待擦干血渍后,他若无其事地坐下身子,大声喊道:“来人,把这人给刘贵送回去!” 接着转身拿起刚才的握槊棋,开始掷骰,郑严祖惊恐未定,但也只得强忍着害怕陪着他继续,心中祈祷着不要因此惹来大祸。 刘贵得知消息后,心中虽怒火中烧,但也不敢找高昂理论。 他深知高昂的牛脾气,那是连高王的门卫都敢杀的主儿,自己可不想触这个霉头,也只有息事宁人。 第二日,高昂、刘贵、侯景等人又在营帐中讨论军务。 营帐中气氛略显凝重,众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此时,突然有一人急匆匆地跑进来,神色慌张地禀告道:“中尉大人,中尉大人,黄河水涨,水势湍急,治河的役夫好多被冲走溺死了!” 自胡人入侵中原,虽如今北魏多年实行了汉化政策,但北来的胡人仍旧是轻视汉人。 高欢虽是汉人,确是罪人之后流放怀朔镇,从小都是都是与鲜卑、匈奴、契胡这些外族人打交道,属于鲜卑化的汉人。 自高欢与河北豪族合作后,高欢号令将士,都是常说鲜卑语,但是高昂若在,则是说汉语。 刘贵因昨日之事,受了闷气,然后轻蔑地说道:“那个河役都是汉人,不过一钱贱命,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禀报的!” 话语一出,营帐中顿时一片死寂,侯景等人都抬头看向了刘贵,亦立面转头看高昂。 高昂一听,心中怒火顿时燃起。 他双眼充血,满脸通红,然后猛地起身拔刀,直接向着刘贵跑去,嘴里大骂道:“你敢说汉人命贱,我这就砍了你!” 刘贵见状,脸色吓得煞白,一时惊恐万分。 但了立马起身,窜出了帐外。 还好万俟洛、侯景等人眼疾手快,死死拉住高昂,才避免了刘贵血溅当场。 高昂被周围人拉扯着奋力挣扎,怒吼连连。 然后又朝着营帐外喊道:“来人啊,马上给我鸣鼓,集结大军,去攻打刘贵!” 侯景、万俟洛等众人赶忙围上来,纷纷劝说道:“高司徒,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万俟洛焦急说道:“敖曹,中尉只是一时失言,如今高王命我们驻兵于此,是为收付河南诸州,莫为了这等小事而误了高王大事啊!” 侯景肃声说道:“敖曹,如今西贼尽在眼前,若是还内讧起来,只怕敌人趁虚而入,失了虎牢又如何担待?” 高昂手下人一时不知所措,仍旧跪在营帐内,大气都不敢出。 侯景见状,急忙对着那人吼道:“你还在这里干嘛?出去,司徒只是一时气话!” 那手下如蒙大赦,赶紧退出了营外。 在众人一番苦劝下,高昂的呼吸才渐渐平稳,眼中的怒火也渐渐熄灭。 高昂向来服软不服硬,因高澄的子孙之礼才软下心来与高欢合作。 后又因兄长高乾的死对,才开始对高欢忠心效力。 整个高欢的武将团队,也恐怕只有高欢能容忍他的脾气,其他众人心里,亦早就看其不顺。 而西魏宇文泰,虽然攻取了河南诸州,留给独孤信的兵力却只有两万。 西魏诸将闻东魏大军至,见势不对,西魏梁迥、韦孝宽、赵继宗纷纷弃城西归侯景很快收复了颖、豫等州相继归复东魏。 随后侯景开始攻伐广州。 第52章 议停年格辟举制 一连数日,侯景率军攻打广州,却一直不能攻克,此时有斥候来报,说西魏的援军就要赶到,于是就召集全体将领一道商议对策。 侯景问道:“如今广州久攻不下,而听说西贼已经派出了援兵,诸位可有对策?” 兼管洛州事务的卢勇此时主动上前说道:“司空将军,勇请将军予一百骑兵,让我先行查探对方援军虚实,下官有一计可施。” 侯景听后便问道:“是何计谋?说来听听” 卢勇回答道:“如今西贼援军定以我们正在攻城,想趁机夹攻,以为我们会畏势而逃,定会只管行军而无防备。 况且西贼盘踞颍州、豫州都未作过多抵抗,便弃城而逃,想必独孤信所领兵马并不比多 故此推断此次援兵应当不多,我先率人查探,若是对方势众,则先回来禀告,若是对方人少,我则率人上前捉拿其领将。到时候广州亦会不战而降!” 侯景随即同意。 于是卢勇便带领一百名骑兵来到大隗山,派出了几人轻装查探,发现了西魏的部队,此时已是黄昏时分。 待确认对方援军大数后,卢勇便叫人在树木的顶端插上许多旗帜,假装兵力很多。 等到了夜里,他把手下的骑兵分成十队,大家吹着号角直接向敌人援军冲去。 夜晚见物不明,西魏军面对卢勇等人的偷袭,只见远方旗帜甚多,且突袭敌军分自不同列队而来,听敌人号角,以为对方人多势众,便都惊慌失措。 他们逃的逃,散的散,很快卢勇他们便抓获了西魏的仪同三司程华。 并杀死了仪同三司王征蛮,然后返回广州城外东魏营帐。 广州的守将骆超因孤立无援,只有打开城门向东魏投降。 之后高欢便下令让卢勇再兼管广州的事务,从此,南汾、颖、豫、广这四个州重新划入东魏的版图。 封隆之此时外任冀州刺史,因此高澄会常去麟趾阁中看修正格律的进度。 高澄于麟趾阁查修格进度,待人散后独留下了崔暹,调笑到:“崔暹,怎么封隆之不在,这修格进度亦是停滞不前了啊?” 崔暹则说道:“大都督,如今大体都已待定,只是修正细节,亦要与实而践,难免进度缓慢,不过封大人外任,确实有一些细则需待封大人一起讨论。” 高澄放下了最新的格修记录,只说道:“罢了,罢了,从精细不从急躁!”于是高澄站起了身子,与崔暹一同离开麟趾阁。 但却并未与崔暹分别,而是让崔暹上了自己的马车,说是还有其他要事相商。 高澄向崔暹说道:“我一直记得昔日你再晋阳说的话,国之盛,其根在律法,其行在仁政,其靠有贤才,其久需廉洁。 如今修格律算有眉目,但战事频发,仁政无施。父亲亦维护那些勋贵,难以强施惩腐手段,看来唯有任人为贤,算是如今可施!” 崔暹跟着高澄身边说道:“自灵太后起至今,朝廷选任官员,皆以停年格制。 不问才能,授官一律依年资分先后,凡有空缺职位,不问贤愚,择停解年月日久的优先叙用。 唉,此法本意是为了解决官少人多的情形,限制官职授予,抑制勋贵氏族成势! 但尔朱氏专权以后,为了安定朝中人心,不断滥封官爵。赠荫一事,亦是杂滥无章。 停年格制延续至今,才至平庸无能的官员动辄高官厚禄,而真正的识之士却无法被重用。 若想选得贤才,那首先就得禁了这停年格!” 高澄思索着,随后说道:“记得以前薛琡也说过,如此任选朝中官员,只会使人任人唯亲,而若真正废止停年格制,定然会招致群臣不满。 父亲如今因沙苑之役奏请辞了大丞相之位,我亦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招文武百官的怨恨。 即便废止停年格,但仍是各氏族公卿,现任辟举新员,也不免其中有私,若是能有一制,杜绝其中之私,又能选用真正才德兼备之人就好了!” 崔暹抬头笑道:“大都督为何不亲自征召,各地有才能名望之子为幕僚,由大都督您亲自选拔仍任用有贤能者为朝廷效力。” 高澄却笑道:“哈哈哈,那我与人为私又当如何?我本想让你帮我想想察举、征辟制,你却让我养幕僚?” 崔暹便回道:“任贤在其才,在下虽自知不能为大都督提出举士之议,但可为大都督举荐贤才!” 高澄再次哼笑,随即问道:“哦,那你给我说说?” 崔暹回道:“便是一直以来在麟趾阁中与温子昇以上撰文的,邢邵,他日诵万言,博览强记,十岁能作文,出帝时曾为国子祭酒,若论精选人才之事,他当比过我崔暹!” 高澄回道:“既如此,那我记下了!日后有机会,我再单独召他作了解。” 此时车驾已经行至崔暹府门,高澄与他分别后就自行回了府邸。 进入庭院后宋氏正抱着高孝瑜在院中晒太阳,见了高澄便将孩子抱给婢女,对行礼拜见。 高澄也点了点头,便走进了孝瑜面前,逗弄了一番,此时元仲华走了过来,将晋阳的一封书信递给了高澄。 高澄接过信一看,原来是父亲为他再提了一门亲事,乃太原王氏女子,说是年纪也与他相若,让他近日返回晋阳完婚。 高澄随即收起书信,抬眼望了一眼元仲华懵懂的眼神,一时没有任何话语,便回道自己书房,过了几日,便与斛律光、斛律羡等一众护卫亲信返回晋阳。 此时晋阳王氏府邸,与高澄定下亲事的王含芷却在家里反抗着父母。 怒气冲冲的说道:“阿娘,阿爷,即便那高澄是渤海王世子,我也不愿意嫁给他做妾,我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王父虽然一向疼爱他这唯一的女儿,但碍于高欢的权势地位,早已经答应了婚事,如今怎能反悔,只能耐心劝导着女儿。 说道:“乖女儿啊,你是知道渤海王位高权重的,他如今位极人臣,我怎么好推辞得了这门亲事啊?” 王含芷怒目看着父亲:“阿爷,最开始你就应该推辞,就应该说我已许亲! 宁为黔首妻,不做朱门妾。女儿此生绝不委身为妾,” 王母也上前说道:“含芷啊,嫁于高澄为妾,还是比嫁给普通人为妻,还是要尊贵多了啊,虽是为妾,但高王提亲时也说了,婚娶仪仗一切依常!” 含芷开始眼泪花花,委屈说道:“阿娘,您怎会如此说?再说如今那高家虽是位高权重,若他们也跟尔朱氏一样,也...” 王父一听到这里,急忙一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王含芷被这一耳光打断了后面的话语。 此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顺势滚落出来! 第53章 汾水之畔得佳人 王含芷从小都倍受父母疼爱,未受到过父母的责打,却不想今日父亲为了一门她不愿意的亲事,却动手打了他! 她的眼泪一珠一珠的不受控制,流了出来,眼睛却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父亲。 这时王母急忙劝阻道:“哎呀,爷啊,你为何要打女儿啊!” 王父则气愤说道:“我若不打,只怕全家都被她害死了,你从小的书都是白读了吗? 不明白祸从口出吗?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还打!” 随后王父则大声喊道:“来人啊,把女公子给我带回房子,只准送饭食,婚期之前,不准放出!” 王含芷一听父亲要关自己,眼看仆人走近之际,立马冲到一个陶瓷花瓶前,打碎了花瓶,迅速捡起了一块碎片。 然后抵着自己的脖子威胁道:“谁敢上前?” 一时众人都顿在原地,不敢再靠近,而王父,王母则焦急的看女儿,也都劝阻着:“兰芝啊,你莫要做傻事!莫做傻事啊!” 王含芷则是眼神凌厉的看着众人,一步一步往门口靠近,到了门口立刻转头冲到院子,跑出家门。 门口的守卫亦不知原因,也未多加拦截,就这样王含芷一个人冲到大街上,后面则是王家的一众仆从紧紧追赶着! 王父王母亦跟在后方,但很快就没了体力,只能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不断喊着前方的仆人:“一定要把女公子给我带回来!带回来!” 王含芷一个瘦弱女子,却在此时,为了摆脱即将为妾的命运,甩了身后追赶的一众男人,有百步之远。 却突被前方去路,几匹骑高头骏马的男子堵住,被停了脚步,正是高澄一众人回到晋阳城。 王含芷停住后,立马往后望了望,在看了一眼马上的男子,眼神一时短暂交汇,但她很快通过间隙,绕了过去,继续往城门方向奔去。 高澄眼睛一直跟在王含芷身后,然后又看向后面追赶上来的一众人,便生了好奇之心。 随即调转马头转向城门,策马追上正在逃跑的王含芷,靠近她后,便说道:“小娘子,我来救你!” 于是边策马边俯身,伸手去拉王含芷上马,王含芷此时也已经累得有些跑不动了,看了看后面追上来的一众仆人,又看了看马背上的少年。 觉得他面容清俊,浓眉秀目,应该是好人,也就伸出了手,两人牵手之际高澄一用力,王含芷也顺势登上了马。 随后高澄连挥几鞭,迅速跑出了城门。 而斛律光则让舍乐赶紧跟上去,而他则下马拉住了一个追赶的王家人,问道:“你们为何要追赶那位女郎?” 那仆人跑得极累,被斛律光扯住,一时气喘吁吁说道:“那是...那是我们家的....女公子,她要....逃婚,当然得追....追回来啊!” 斛律光则再细问了几句,才知道那个女子就是高澄此次回来要新娶的妾室,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高澄与王含芷骑马,甩远了王家追赶出来的众人,才放慢慢收了马的速度,此时二人仍旧骑着马,沿着汾水河畔慢慢往前。 王含芷见后面追人已经看不到了,便说道:“谢谢郎君相救,可以放我下马了!” 高澄听后,便拉紧缰绳,停了下来,而后自己先行下马,然后举起手示意王含芷搭着她下马。 王含芷看着他的手,在看了看面前这个英俊少年,也就伸出手搭在他臂膀上下了马。 此时高澄牵着马一边走,一边问道:“那些人,为何要追小娘子你呀?” 王含芷一边走,一边回道:“他们要逼迫我!” 高澄则有些严肃,继续问道:“逼迫,逼迫什么?”心里无非想的是逼良为娼之类。 王含芷则说道:“是我的父母逼迫我,逼迫我去给别人做妾!” 高澄此时觉得有些巧合,立马问道:“敢问小娘子芳名!” 王含芷此时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于是说道:“小女姓王,名含芷,字兰芝。不知郎君名讳!” 高澄此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含芷则一脸疑惑又问道:“郎君,你笑什么?” 高澄笑得有些控制不住,便往绕到马的另外一侧,想背着王含芷,控制自己不要再继续笑下去。 王含芷越发奇怪,跟着他绕了过来继续追问:“郎君,你到底笑什么?”,见他如此天性,亦开始有些想跟着笑。 高澄此时才一边抽笑一边说道:“小娘子,你可知道,哈哈哈,你可知道,我是,哈哈,我是谁吗?” 王含芷便说道:“我自是不知道,才问郎君名讳的!” 高澄则开始收紧笑容,慢慢平静下来后才说道:“我便是渤海王世子,高澄,高子惠!” 王含芷先是一脸惊愕,然后又觉得十分尴尬。 却见高澄还时不时的抽笑,一时却也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发笑。 而后高澄便在河岸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转过头对王含芷说道:“你若还要逃婚啊,我的马可以送给你!不过,你身上带了银钱没?而且,你就自己一个人吗?不怕土匪山贼?” 此时高澄才看开始细细看向眼前的女子,也觉得王含芷身形窈窕,美颜若玉,又因如此缘分,不禁有了几分心动。 他十二岁就娶了王仲华,两人一直有名无实,亦对她如自己的妹妹一般对待,并未生出任何男女之情。 而娶的妾室宋氏,也是自己父亲随意安排给自己,都是为了满足同房之需,也并未对她有任何情愫。 昔日对郑大车,他的确被其美貌所吸引,第一次萌生了男女之欲,但多的,是欲,少的是情,而后这份情欲早已被自己强行压制,如今已是消失殆尽,早已能平静对待。 唯有秦姝,即便他们年幼相识,那时候虽是懵懂不知,如今更是长久别离,但心里却一直对她有着一种深切眷恋,待到夜深人静,也总会想起她。 但那份眷恋却又不似如今,对眼前之人这种心动。 王含芷矗立在马侧,看到高澄看自己的眼神,开始有些羞涩。 而听了高澄的话,她又开始思考,自己虽趁机跑了出来,可未来到底该怎么办,她自己也不知道,又显得有些迷茫。 高澄见了她的局促,开始转头面对汾水,等待着她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舍乐跟了上来,大声喊着:“世子,世子!” 高澄见舍乐来了,便也就站起身子,待舍乐下马走近就问道:“舍乐,你身上有银钱吗?” 舍乐嗯了一声,然后高澄又面向王含芷说道:“那王娘子,我这护卫身上有些银钱,可以先护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你是想去哪里?” 舍乐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看着他们两个。 王含芷低着头,仍旧思索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她见了高澄如此,心里亦生了些许好感,可是却也让她有些尴尬! 再加之自己也是一时冲动跑出来,根本没有想到要去哪里。 高澄看出了他的犹豫,便就走近了王含芷,满含深情的望着她,轻轻说了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同时把手又伸到王含芷的面前。 王含芷一时看向高澄,有一丝惊,又有一丝喜,是高澄在问,是否愿意回去,选择嫁给他! 却让她更加矛盾,明明她是那么的不愿意为妾,可看着眼前这个清俊少年,妖颜如玉。 而他看向自己的神情亦似能将人裹挟,不禁心跳动的更加厉害。 舍乐则呆呆的站在一旁,直愣愣的看着他们两个人,在心里暗自打着赌,女子会不会回应世子。 王含芷终于将手慢慢抬起,搭到高澄手上,轻轻的接了下句:“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高澄随即转喜,随后拖着王含芷上了马,自己则与她同骑,慢慢往晋阳城走去。 王含芷想不到,之前还那么信誓旦旦的不嫁为妾,如今却对高澄一见钟情,亦感叹上天对于她与高澄的这边缘分安排。 一路上心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亦有些含羞。 高澄见着眼前的女子,如此羞涩之态,一时抿嘴,轻轻笑着,亦感叹着彼此的缘分! 回到晋阳城后,高澄先是亲自送她回了王家,王父王母见了女儿能回来自是十分惊喜,更不曾想送她回来的就是渤海王世子高澄。 见女儿如今愿嫁,而高澄亦是一表人才,也就欣喜这门亲事安排,不再有其他顾虑担心。 第54章 子惠新娶兰芝妾 因为王含芷出身太原王氏分支晋阳王氏,身份尊贵,所以即便她是嫁给高澄为妾,高欢也是安排了正常婚娶的流程。 丞相府中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之色。虽说只是简单邀请了一些宾客,没有高澄迎娶元仲华时那般盛大的排场,但也足够热闹。王家亦是十里红妆送女出嫁。 此时的高澄已年至十八,面容清俊,眼若冠玉,身姿端正,举手投足间尽显英气。王含芷正值十七妙龄,容颜绝美,似春日娇花。 二人站在一起,就宛如画中璧人,观礼之人无不投来称羡的目光。 郑氏悄悄站在人群边缘,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看向高澄,心中可谓是百味杂陈。 自从两人私通之事被发现后,高澄就再也没敢正眼瞧过她,每次见到她都是避之不及。 此刻,见高澄与新妇拜礼,她心里却仍旧有些复杂,趁着无人注意,便偷偷地退出了人群。 高澄拿起笔,略作思索,写下了却扇诗:“兰幽沁骨芝草浓,汾水入南润妆红。期与佳人同舟渡,思慕玉颜却扇从。” 娄昭君与高欢坐在上位,欣慰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高澄的二妹高阿那在一旁拍着手,笑嘻嘻地看着大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高洋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众人对大哥的赞美。 高阿那看了看自己旁边的孪生哥哥,用力拐了拐他,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总是摆着一副冷脸?今天是大哥的喜日子,你也该笑笑啊!” 高洋转头愣愣地看了她几眼,眼神空洞,并未理会妹妹的话,而是直接转身离开,留下高阿那楞在原地。 含芷被送到新房后,静静地坐在床边,低头凝视着那首却扇诗,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与高澄相遇的点点滴滴。 高澄陪着父亲在宴厅中与宾客一番敬酒,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新房中的佳人,所以并未实饮,但还是略沾了些酒气,人却清醒得很,直到夜色渐深,他才来到新房。 含芷听见门开的声音,心跳陡然加快,她立刻整了整自己的衣裳,端正地坐起来,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睛低垂,不敢看向门口。 高澄进来见状后,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轻声说道:“兰芝不必如此拘谨!” 含芷微微低下头,双颊泛红,红装映衬下的娇羞模样,让高澄一时心神荡漾。 高澄走到桌前,拿起酒壶,动作优雅地倒上了合卺酒,然后轻轻拿至王含芷面前,眼神温柔地递给她。 柔声道:“兰芝,我们共饮此酒。” 两人喝过酒后,高澄放下酒盏,然后用手轻轻捻起含芷的下巴,眼中的爱意如丝,他并未多说话语,而是直接倾身向前,吻住了含芷。 高澄已有过男女之事,对于这种亲昵之举自然是信手拈来。 而含芷却如一只受惊的小鹿,面对他的步步攻势,愈发觉得害羞紧张,但她也一直顺从下去。 到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 高澄悠悠转醒,他轻手轻脚地起身,不想惊扰了含芷。 可含芷本还是听到动静,也坐起身子,急忙下床,走到高澄身边,打算伺候他穿衣。 高澄见状便说道:“兰芝,你可多睡一会儿,我要随父亲去军中巡视,你不必起这么早!上午我不能陪你去拜见母亲了,兰芝,你就自己去吧!” 含芷却坚持帮高澄穿衣理服,待穿戴完毕后,含芷一眼瞧见了高澄腰间的那只玉蚂蚱。 她一时好奇,便用手拿起来查看,笑着说到:“别人一般戴的玉佩都是环饰,夫君戴的玉蚱蜢倒是特别!” 高澄的身体微微一僵,立在那里没有动,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愈发有些黯然惆怅。 含芷没有察觉到高澄的异样,她满心欢喜地看着玉蚂蚱,突然问道:“夫君,这个能不能送给我?” 高澄则用手把玉蚂蚱迅速收了回来,神色平静地说道:“这个不行,以后我单送给你一个玉佩。” 含芷一时有些尴尬,她呆呆地立在高澄旁边,心中涌起一股失落感。 她不知道,为何高澄舍不得这只玉蚂蚱,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此时高澄说道:“有什么尽管吩咐奴婢,我先走了!”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 含芷站在门口,望着高澄离去的背影,她感觉这或许就是妻妾之别,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再多想。 随即叫来了陪嫁婢女,为自己梳洗装扮。简单吃过早点后,便准备去拜见娄昭君。 在丞相府婢女的指引下,她来到娄昭君的房里,此时娄昭君正与游娘在房中闲聊。 含芷认识娄昭君,昨日婚礼上她就见了这位婆婆。 对于游娘,她也有印象,昨日婚礼便是游娘主持,只是不知该如何称呼。 含芷走进房中,对娄昭君行了拜礼,动作优雅大方。 娄昭君见状,连忙起身扶起她,眼中满是慈爱,笑着对她介绍道:“这是游娘,昨日你应当见过,她也是你的庶母!” 含芷微微点头,又向游娘行了一礼,举止有礼,落落大方。 娄昭君见她如此懂事,心中欢喜,便拉着她多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一起去逛后花园。 娄昭君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细细地给含芷讲解这府中的布局、方位。 含芷跟在后面,认真地听着,她觉得王妃对自己并没有轻视之意,心中亦无任何局促。 这时,她们在花园中碰到了郑大车。 郑氏看到娄昭君,便快步走了过来,向娄昭君行了礼。 娄昭君微笑着点头,又为含芷介绍道:“这是郑娘!” 含芷自然又是行了拜礼,在抬头见郑氏时,一眼就被其容颜惊艳到,不禁感叹世间竟有如此佳人尤物,她一个女子亦多想看她几眼。 郑氏急忙扶起她,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找了机会就向娄昭君告了退。 过了一段时间后,高澄也来到了后花园里。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母亲和含芷,脸上露出了笑容。 娄昭君看到高澄来了,笑着问道:“子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怕为娘冷落了兰芝?” 高澄笑着走到她们身边,说道:“阿娘,您莫要笑话儿子了!” 然后他看向含芷,眼中满是关切,问道:“兰芝,你是否熟悉了这丞相府!我阿娘是不是特亲切?” 含芷轻轻点头,眼中含笑。随后,几人又在园中逛了一会儿,便一起用了午饭。 到了下午,高澄又去寻父亲,而王含芷则往自己房间走去。 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故意等待的尔朱英娥。 含芷见她衣作华丽,容颜盛美,且气质高雅,心中猜想她应该是高欢的另一妾室,于是礼貌地行了礼。 第55章 新妇入门心生疑 尔朱英娥见了含芷行礼,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故意走上前拉起了含芷的手。 笑着说道:“昨日只是远远儿的瞧着,今日见了,才发现兰芝,真真的是个大美人啊! 我是大王的侧妃,大家都叫我尔朱夫人!” 含芷这才知道她便是昔日嫁给两位皇帝的尔朱英娥,曾经的皇后如今却也成了妾。 含芷轻轻的叫了声:“尔朱夫人!” 她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可尔朱英娥却没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紧,眼中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着说道: “也不知道你今天见了郑娘没有?” 含芷微微点头说道:“今日在花园里见过!” 然后尔朱英娥则凑近含芷,神秘兮兮地说道: “那个郑娘身上竟是些狐媚之术,以前世子啊,就是被她给迷了,差点被大王打死了! 如今有你这样的美人在世子身边啊,就不怕了!” 含芷听了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疑惑地看着尔朱英娥,怀疑她话中的真假。 尔朱英娥这时才轻轻松开了含芷的手,笑嘻嘻地走开了,留下含芷一人在原地发呆。 望着尔朱英娥的背影,含芷一头雾水,但她大概也明白。 高澄与郑氏之间,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是违伦理之事。 但她又怀疑是尔朱英娥故意使坏,挑拨离间。 她不禁开始感觉这大丞相府,比自己的氏族,更加复杂不堪,处处都是暗流涌动,人心叵测。 高澄来到高欢身边,试探着向高欢说道:“父亲,儿子想当吏部尚书,父亲能否向陛下请诏啊?” 高欢正坐在案席上批阅文书,听到高澄的话,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高澄 问道:“为何要做吏部尚书?你是想安插亲信,结党营私吗?” 高澄则开始严肃解释: “父亲,不能说得这么难听,儿子只是觉得如今朝廷一直延续着停年格制,而以往勋贵所辟举的那些官员,多为平庸无能之辈,却有高官厚禄!” “儿子是想好好对辟举之制整顿一番,想任用真正有才能名望之人,为朝廷效力啊!” 高欢笑了笑说道:“既然你有这番想法,那为父倒也期待看看,就看你能不能扛得住,朝廷那些元老大臣的威压!” 高澄笑道:“他们的威压怎么比得过父亲您啊?” 高欢这时抬头狠狠瞪了高澄一眼,高澄也就立刻收起了笑意。 而后高欢说道:“还需再等一些时日,之前沙苑之役,为父过错实在太大,不宜在此时让你树敌太多!” 高澄嗯了一声回应,然后高澄让父亲传来了薛琡,一起谈论了一会儿,区别于停年格的其他辟举之制。 薛琡说道:“昔日我曾向明帝说过百姓的命运,被长吏所掌握。如果用人得当,那么便会苏息有地;倘若用人不当,便会祸害一方。 若让吏部只是按资历选人,不辨贤愚,那朝廷公器就像飞过的大雁,游过的鱼群,拿着名簿呼点姓名进位,一个人就够了。 不经选拔便如此用人,叫什么选官择才? 自古为才是举,哪有以资而论!如今世子既愿更停年格制,便是百姓之福,大王之福!” 高欢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问道:“昙珍可否讲讲其他辟举之道?” 薛琡则娓娓道来:“察举、征辟制,至汉代而有,汉武帝时开举孝廉,而后渐有秀才,孝廉重在德行,秀才重在才能。 但孝廉察举亦有弊端,而后汉顺帝开阳嘉新制,便是建立四科,令三公大臣各自推举时贤,补充郡县。 需要的便是明立条格,防止官员们任人唯亲。当初明帝让众臣讨论,未下定论。” 高欢与高澄听后甚喜,高欢随即说道:“既如此,昙珍你便辅佐子惠,明立其中条格!以后朝廷任贤之事,就交由你们了!” 薛琡笑着答应道:“是,大王!” 高澄便与薛琡先后退出了高欢书房。 高澄疾步回到自己房中,担心冷落到了含芷,进屋后,却发现她正默默地愣神! 也并未察觉到他的归来,于是高澄生了逗弄之心。 便悄悄走近含芷旁边,然后突然啊了一声,把含芷吓了一大跳! 高澄便被含芷的惊吓之色,逗得捧腹大笑,而含芷见到高澄后,才渐渐平定惊慌。 看着高澄一脸无邪,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尔朱英娥的那些话语! 但还是有些愁眉不展,高澄见了她的样子,便也不在笑了。 而是轻声问道:“兰芝,你怎么了?是府中有人惹你不快了?” 含芷望了望高澄的关切之色,想着此时若问他,如果真如尔朱英娥所讲,那这新婚便生嫌隙,以后又当如何? 若是不问,却也实在忍不住胡思乱想,她只希望尔朱英娥都是无中生有! 高澄见她一直未说话,开始坐了下来,温柔握着她的双手。 细细问道:“若是府上有人让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虽过几日,我们就去邺城,但也不能让晋阳府里的人,怠慢了你!” 含芷望着他的真切,终于悠悠说道:“郑娘好美!” 高澄听后,眼神不再是先前的温柔,而是手亦收了回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但也并没有动气,而是冷冷问道:“谁说的?” 含芷见着高澄的反应,一时瞪大了眼睛,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自己新婚的丈夫,与自己的庶母竟有不伦之事! 她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坚持逃婚,开始后悔,被他的仪表堂堂所欺骗。 亦有害怕,看着眼前之人瞬间的冷脸,亦不知自己到底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高澄再次说道:“是那个姓尔朱的?” 含芷不想再回答,她此时失望至极,自己已经甘心为妾,却不知自己嫁了一个怎样的丈夫! 高澄见她不说话,便又说了一句:“以后莫要听别人嚼舌根了!”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高澄一路疾行,想冲到尔朱英娥那里理论。 斛律光见他神色不对,立马拉住问他:“大都督,你怎么了?要去干什么?” 高澄只是甩开了他,继续往后院走去。 斛律光见高澄要进女宅,便急忙死死拉住他。 小声说道:“世子,莫要再惹大王不悦了!” 高澄转向斛律光:“是那个贱人无事生非!” 斛律光则又说道:“世子,你是大王的世子,为何要去和一个女人计较? 再说了,世子,她为何会挑拨是非,不就是想惹怒你? 若是你因此,又惹得高王生气,吃亏的是您呀!” 高澄想要继续上前,却被斛律光死死控制着身体。 他随即转向斛律光,发怒打了一拳到他脸上! 斛律光身子一侧,一时松开了高澄,高澄随即再继续前行,没几步,却又被斛律光拉住了! 高澄本想转身再给他一拳,却看到尔朱英娥出现在了身后! 第56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高澄的双眼直直地瞪着尔朱英娥,满眼怒恨。 他的拳头紧握,指节泛白,青筋在脖颈处突突跳动。 他很想立刻冲上前去找她,心里有着狠狠扇她一巴掌的冲动。 而尔朱英娥则是一脸不屑轻蔑,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似乎在说“你能奈我何”。 那双眼睛亦是冷冷盯着高澄,可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斛律光像一堵厚实的墙,双臂紧紧箍着高澄,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中暗暗叫苦,生怕高澄挣脱后会惹出大祸。 此时高浟却欢快的跑近了高澄,那稚嫩的脸庞泛着一丝红晕,眼睛里闪烁着纯真的光芒。 尔朱英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随即担心起来高澄会伤害到高浟,脸色变得煞白。 失色喊道:“子深,你过来!”声音都有些颤抖。 而高浟却像是没听到母亲的呼喊,径直跑到高澄身前,双手举着,嘴里稚气说道:“大哥,抱!” 那清脆的童声如同清脆的铃声,在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高澄一时看着高浟一脸稚嫩的童颜,让他的心渐渐地软了下来。 他缓缓往下蹲去,斛律光见了,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开了手,长舒了一口气。 高澄满足了高浟的愿望,轻轻将他抱了起来。 他怒目看了看尔朱英娥,故意释放出一番玩味神色,像是在向她挑衅。 然后抱着高浟平静的往外走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尔朱英娥着急喊道:“你要带他去哪里?”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和恐惧。 高澄并未理会她,而是抱着高浟,一边逗弄道:“大哥带你去玩,好不好!” 高浟则笑着拍手叫好。 此时含芷亦跟了过来,她眉头微皱,眼中满是疑惑,一时也不知道高澄要干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跟上高澄,看他做何。 高澄轻快出来丞相府,让人牵来了马,他先是将高浟稳在马背上,细心地调整着姿势,而后自己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缰绳一拉,带着高浟出了城,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弥漫。 含芷亦要了匹马,骑上马后,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去,去追赶高澄。 尔朱英娥此时才反应,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害怕高澄会对高浟不利。 她快步跑去找到高欢,着急的说道:“大王,大王,快去救救子深,他被子惠抱走了!” 眼中亦是闪烁着惊恐。 高欢则笑着说道: “子惠不过带子深玩,你何必担心,子惠现在这么大了,会照顾好子深的!” 他的语气轻松,并不把这当作一回事。 尔朱英娥却又不敢说自己与高澄之间的仇怨,嘴唇微微颤抖。 因为心里担心,她就着急的说出:“我是怕子惠会对子深不利!” 高欢眉头一皱,随即一脸怒容。 厉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子惠我还不清楚吗?你出去!莫来烦我。” 尔朱英娥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委屈和无奈,只能悻悻退出房间,脚步有些沉重。 此时她才想起去丞相府门口,向守卫打听世子去了哪里! 可门口守卫,却都是摇着头,表示不知道。 她一时不知所措,在门口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眼神不停地向远方张望,心中被担忧填满。 高澄在骑着马慢慢的走着,缰绳在他手中松松地握着,走了一会儿后便问道含芷:“你跟过来干嘛?是觉得我又会干什么坏事?” 含芷看着他,眼神复杂,并没有回答。 高澄冷笑一声,又说道:“你也以为,我会去欺负一个五岁的小孩子?” 含芷仍旧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高澄接着说道:“我高澄,没有那么卑鄙!更何况他是我亲弟弟!” 他的眼神看向远方,而后驱快了马。 马匹跑起来后,鬃毛随风飞舞,高浟则欢快的喊道: “呵呵,哥哥,再快点,再快点!呵呵呵...”小孩的笑声在风中回荡。 含芷亦跟着加快速度,跟了上去,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她心中的疑惑担忧以及失落。 待他们来到空旷之处,又到了汾水之畔,这里绿草如茵,正是春季野花遍地。 汾水波光粼粼,潺潺流淌,发出悦耳的声音。 高澄抱着高浟下了马,轻轻把他放在草地上。 笑着说:“子深,你自己先玩会儿。” 高浟欢呼一声,便跑去追蝴蝶了,抓虫子。 高澄此时又对含芷说道:“之前我确实做了些傻事,做了就是做了!” 他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心中像是有一块巨石压着,他有些不敢去看含芷的眼睛。 含芷虽然知道了,但真正听高澄自己承认,心仍旧狠狠地刺痛。 她越来越觉得凉心,那些被她压抑的委屈和痛苦,此时化作了泪水,从眼中般涌而出。 可她却仍盼望着,能听到高澄再多些解释,或者说些,能让她暖心起来的话。 高澄此时转过身,面向王含芷说道: “我不想骗你,那时候我还小,有些懂,又有些不懂,但不过是好奇! 可是对于你,我是真心喜欢的!” 他的眼神真挚,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含芷看。 含芷眼泪婆娑,像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划过脸颊。 高澄随即用袖口,轻轻的帮她擦拭着眼泪,然后又轻轻的把她拉到自己的胸口依靠。 柔声说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发誓,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真的不想看见你这样伤心!” 他的眼中亦是心疼和爱意。 含芷轻轻的听着他的心跳,心中的委屈也渐渐消散,亦相信当初他不过是年少懵懂。 再说她本就知道高澄,不但有正妻,还有其他妾身。 又如何能指望一个男人,像一个女人一样守身如玉呢! 她最终还是选择去理解,选择继续自己心中这份浓密的爱意。 谁让初见之时,那个翩翩少年就已经走进了她的心呢! 两人依偎着,静静地看着太阳西下。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影子在余晖中被拉得长长的,天边的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 直到天暗,高澄才带着高浟回到丞相府。 尔朱英娥一直等在门口,她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单和落寞。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高澄他们来的方向,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心中满是担忧。 此时见了高浟平安无事,她悬着的心才像放了下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望着自己的儿子,眼中闪烁着泪花。 高浟下马后,见了母亲在等待,也就跑向尔朱英娥那里。 高澄此时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然后带着含芷,径直回到自己房间,像是什么事都未发生。 当夜高澄找到斛律光道歉说道: “明月,今日之事,是我冲动了,我有没有打疼你?” 高澄说着就去细细看他脸上的伤。 斛律光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世子无需挂怀,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冲动,拦住世子是卑职的职责。” 他知道作为高澄身边的护卫,守护的职责,也并未在意。 第57章 善见初求高家女 再过了两日,高澄便带着含芷,与高欢及一众护卫亲随,从晋阳出发去了邺城。 今日高欢临朝,所以朝堂之上,气氛亦比往日庄重肃穆。 高欢身着朝服,缓缓走进太极殿正中,他俯身跪拜道: “微臣,高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元善见见了高欢行礼,急忙起身,走下殿堂,亲自去扶高欢说道: “丞相请起,不必多礼!” 他的声音有些急切,像是要表现出对高欢的敬重。 高欢慢慢起身,依然低着头,而后说道:“臣谢过陛下!” 元善随后回到皇位上,待高欢立直身子后,元善见先是嘘寒问暖,高欢也都一番恭敬问候,两人的话语在大殿中回响。 却不想元善见突然说道: “听闻高卿二女才德出众,容颜端秀,朕如今亦到了可以成婚年纪,想立高卿二女为后,不知高卿能否答应!” 一时高澄愣愣的看向元善见,心中一惊。 他暗自思忖,皇帝或许想和汉献帝一样,只是想保住性命。 可这样一来,二妹却又要被生生的当作棋子,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高澄随即看向父亲高欢。 此时高欢也面露难受,他从未想过再将女儿嫁给皇帝,然后委婉说道: “若陛下想立皇后,臣可为陛下荐其他氏族勋贵之女!臣之二女自幼骄纵,实在难任皇后之贤!” 高澄缓缓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朝中文武百官又开始了议论纷纷,声音如同嗡嗡的蜜蜂声在大殿中响起。 元善见则说道: “高卿,有功于社稷,在朕看来,高卿之女才应当为皇后,朕还望高卿,莫要拒朕心意!” 高欢抬眸看了看皇上,并无过多神色,而后低头又婉拒道: “如今臣女年纪尚幼,还不宜婚配,臣请容后再议!” 然后转移了话题又说道: “臣在此奏请陛下,解除禁酒之令,如今大荒之年已过,百姓五谷丰登,无需继续施禁酒令。” 元善见也只能不再提立后之事,而是答应了高欢的请奏。 而后高欢又是请奏皇帝多于都堂听闻断理狱讼,了解政事民意等。 在高欢请奏的时候,孙腾微微往司马子如身边偏侧说道: “到底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 司命子如则眯了眯眼睛,细声说道: “如今皇帝也十五了,你忘了高王世子十五岁都有何能耐了? 看来皇帝也还是很聪明啊!不过亦是为保一命而已!” 而其他大臣也偷偷议论,说着: “若是高家之女再为皇后,那岂不是更加权势滔天了吗!”一个大臣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担忧。 另一个大臣微微点头,小声说道:“所以高王才故作推辞,怕的不过是众人非议罢了。” 亦又有人说道:“我看啊,他虽此时推辞,但这皇后之位,也终究是高家女儿的!” “为何?”旁边的大臣问道。 那人回道:“因为皇帝想学山阳公啊!” 当日,皇帝自是与高欢及朝中众臣,于华林园一起饮宴,元善见本想再提纳娶之事,可高欢一直对他说着其他劝勉之言,他也只好暂时作罢。 待到酒阑人散后,一众宫女为元善见更好寝衣后,都纷纷退出了房间。 硕大的寝殿中,只剩下他与身边几个小黄门,而这些小黄门,也不过有高欢所委派监视之人。 如今他的父亲元亶已经身死,说不定哪一天高家就直接代魏自立了,而自己的命运亦该走向终点了。 年纪轻轻的他,此时此刻却有了一份不属于同龄人的忧思! “去,把剑给我拿来!”元善见吩咐道。 此时一个小黄门上前说道:“陛下,今日陛下与群臣饮宴,进食尚消,此时练剑,于龙体无益啊!” 元善见说道:“正因积食难消,才应活动筋骨,给我取来便是!” 小黄门也只能按吩咐取来长剑,双手呈递皇帝。 元善见只穿了单薄寝衣,却感受不到春日夜寒,他拔开剑鞘,随即甩在一旁。 随后右手持剑,左手两指轻轻划过剑身寒光。 而后他眼神伶俐,刺出一剑后再,一个回身舞剑,在撩花后一个回刺,而后收剑在翻身前刺... 整个寝室空旷,完全能够他施展,黄门也都习以为常。 这位皇帝虽长相清秀俊美,但却自幼爱习武,当了皇帝后也每日练剑也从未落下。 不一会儿他便头额出汗,全身发热,练过剑后他总算觉得舒畅了些。 也不再郁闷高欢未曾答应自己的求亲。 七月侯景与高昂合兵攻占了洛阳。 侯景更是下令士兵,烧毁了昔日北魏的都城洛阳。 秦姝与徐慧娘二人,在城郊远处,看着洛阳的熊熊大火。 她们几人挺过了西魏的饥荒。 在沙苑之役后又有被命令去到洛阳作为细作探听消息 当侯景下令火烧洛阳之前就逃了出来。 秦姝问道:“师父,现在我们是回晋阳?还是回长安?” 秦姝也已经说不上来,自己想去哪里了,但心里还是期待,师父能够带自己回到晋阳。 因为在她看来,自己的命运从来都没有自己去想过,该往哪里走,该怎么走下去。 徐慧娘感慨着:“没想到昔日繁华的国都,就这样被付之一炬” 然后转头对秦姝说道: “并没有指令让我们可以回晋阳,我还需返回长安,找纥奚大哥会和!” “如今兵荒马乱,我们只怕去长安,亦是艰难的啊!” 她叹了叹气,随后说道:“走吧!” 两人便转身,离开,往长安方向行去。 侯景与高昂此时,又包围了金墉城的独孤信,高欢亦率着大军南下,准备与侯景汇合。 西魏皇帝元宝炬,正准备去洛阳祭祖,却听人传报了洛阳被火烧的消息,此时西魏群臣愤慨。 而且还收到独孤信的告急文书,于是宇文泰就带着元宝炬,一道率大军东行。 留下尚书左仆射周惠达辅佐太子元钦守卫长安。 又令李弼、达奚武率领一千名骑兵作为先锋部队。 西行的路上,秦姝与慧娘两人,不断遇到西魏的行军,两人都会远远的躲避起来。 秦姝望着大军问道:“又要打仗了吗?” 徐慧娘说道:“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天下太平的一天!” 第58章 在世项羽敖曹死 面对西魏大将李弼、达奚武率领的大军逼近洛阳。 侯景便与众人商议对策,他一向稳健,不会轻易涉险。 高昂先说道:“如今西贼大军压境,我们应该退守,以整饬军队,待宇文泰来了再出击。防止独孤信与宇文泰两路大军夹击。” 尉景及其他东魏大将亦是赞同。 侯景便说道:“那可退至河桥,在那里北据河桥,南连邙山,可在此摆阵以待!” 此时莫多娄贷文却站出来说道: “我看你们都是胆小鬼,现在西贼远来,必然兵马疲惫,如今到的只是前锋,兵马肯定也不多,就应该主动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侯景轻蔑一笑,说道:“我看是莫多娄将军,不知西贼武川军的强横啊!” 莫多娄贷文则反讥道:“哼,想你是个瘸子,惧怕他们,也不足为怪!” 侯景对他怒目而视,嘴里气愤说道:“你...” 但是还是强压了怒火,只是说道:“总之无我军令,不可擅自出兵!” 莫多娄贷文随即冲出了营帐,可朱浑道元亦觉得莫多娄贷说得有理,也跟了出去。 随后莫多娄贷文与可朱浑道元则率一千骑兵向西挺进,并未理会侯景军令。 当西魏行军之际,西魏斥候急忙上前禀报道:“报,报,将军,前方发现东贼部队!” 李弼听后立即问道:“对方多少人马?可有查探?” 斥候回道:“约千数!” 达奚武则问道李弼:“李将军,如今我们行军疲惫,如何能战?” 李弼思索一番后,连忙说道: “快,快命人去砍树枝,到时候我们就将树枝绑在马后,来个虚张声势!” 达奚武拱手说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昔日张飞也用过此计啊!” 到了夜里,两军便在孝水相遇,西魏军便开始擂鼓呐喊。 当西魏吊着树枝的人马急速冲锋时,尘沙飞扬,人马不清。 又加之已经入夜,所以东魏军一见这气势,一时都吓破了胆,以为是西魏军的大部队赶到。 而起主将莫多娄贷文面对这样的阵势,首先想到的也是逃跑,但却被李弼追赶上来,当场斩杀! 可朱浑道元则单枪匹马,杀出了一条血路,逃了回去。 此次西魏军首战告捷,士气大振! 侯景等人连夜解除了金墉之围离去。 宇文泰统率轻装骑兵追击侯景直到黄河边上。 此时早已侯景布置军阵,在北面占据了河桥,在南面连接邙山。 随后两军再次交锋,东魏军据有利地势,又人数甚多,宇文泰所率大军很快便被东魏击溃。 宇文泰的战马也在混乱中了流矢,马匹便开始胡乱狂奔起来,便把他重重的摔了下来。 在地上翻滚几圈后,抬头一看,他身边的人都逃散了,东魏军此次也拿个长矛,纷纷围了上来。 就在他已经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却突然狠狠挨了一鞭子。 转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的部下,都督李穆,穿着东魏军的衣服。 他嘴里还骂道:“你这个小兵!快说,你们领军何在?你又为何独留于此?” 宇文泰愣愣的随便指了方向,东魏军就纷纷冲了过去,都想抓捕西魏主将领赏! 随后李穆便把马给了宇文泰,两人才一起逃走。 (宇文泰后面赐给李穆丹书铁券,免死十次!) 宇文泰逃回西魏军营后,很快重整旗鼓,再次与东魏军交战,由于大部队已到,东魏军很快败北,纷纷退至黄河北岸。 因为小关、及沙苑两次战役,高昂都未在主战场,也未见识过西魏武川军的勇猛凶悍。 故而高昂轻视了宇文泰,还在南岸的他,便命令大军,树起自己的旗盖,以显示军阵的威风。 西魏诸将见了,都被激怒,于是纷纷集中攻向他所率汉军。 双方在战场上展开了殊死搏斗,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但西魏武川诸将可都是,李弼、独孤信、侯莫陈崇、杨忠、蔡佑、达奚武这样的猛将。 高昂即便勇猛,也难抵挡他们的集中攻势。 高昂麾下的士兵,在西魏大军的不断攻击下,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而高昂也在战场上,拼杀得有些体力不支,他的呼吸急促,汗水湿透了战甲,但眼神中仍透着不屈。 最终高昂大军全军覆没,高昂只能单枪匹马,杀出重围,跑去投奔河阳南城。 可偏偏该城的守将,是与他有过仇怨的北豫州刺史高永乐,他高立在城门之上,下令关紧城门。 高昂在城门下,仰头大喊道:“开门,快开城门!” 此时高永乐却毫不理会。 此时追兵将至,高昂只能又大声喊道:“不开门的话,就放根绳子下来!快,给我放根绳子下来!” 但高永乐也不允许守城士兵放下绳索。 高昂怒目瞪着高永乐,但却毫无办法,只有跳下马。 举起大刀,使劲砍向城门,每一刀都带着无尽的愤怒和绝望,手上青筋暴起,一刀一刀的怒气全开, 可是门还没有凿开,西魏追兵又都快到了,高昂没办法,只好躲避到护城河河桥之下。 追赶而至的西魏兵此时并未找到高昂,但却看见一奴仆,手里拿着一条金带,就问到:“高敖曹在哪里?说!” 而这个奴仆亦因昔日高昂的处罚而对其怀恨在心。 他虽未说任何话,但手却指出了高昂的藏身之所。 高昂看见这一幕,而后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今日自己,已难免一死, 然后爬出了河桥,大声对西魏军喊道:“来!与汝开国公。” 西魏军随即蜂拥而上,都争着想砍他的人头! 一代勇猛悍将,人称“在世项羽”的高昂,就这样因胡汉矛盾,小人背叛而死。 此时他不过三十八岁! (而砍下他脑袋的那个西魏兵,最终得到宇文泰奖赏一万段布匹与绢帛,每年给他一部分,从西魏到一直到后期北周灭亡都没给完!) 此时战事还在继续,留在南岸的东魏军,被打得节节败退。 不久东魏西兖州的刺史宋显,以及大都督李猛皆战死。 西魏俘虏了东魏军一万五千人。 而来不及撤退北岸的东魏兵,跳入黄河葬身的,也是数以万计。 而万俟洛则命令自己的部属,停留在河桥南岸,而他自己也横刀立于河桥桥头。 对前来攻桥的西魏大军大声吼道: “万俟受洛干在此,能来可来也!” 他的声音气如洪钟,这时西魏军都感到害怕,随后一次次冲锋向前,皆被万俟洛及其麾下士兵击退。 (后来,高欢将万俟洛安营扎寨的地方命名为回洛,以示纪念。) 第59章 河桥之役侯景起 因为万俟洛誓死守桥头,逃至北岸的东魏军也得到了休整。 此时东西魏两军,已经整整厮杀了一天,期间一共交战几十次。 西魏军本就长途而来,此时都已显现出疲乏之态,侯景则看准了时机,立即下令让东魏军再次反攻南岸。 到了傍晚时分,雾气尘土四处弥漫,导致双方各军都难见远处情况。 于是侯景便命令东魏军,在西魏左右两军附近大声喊道: “已经抓到了黑獭了!已经抓到了黑獭了!” 西魏的独孤信、李远率右军,赵贵、怡峰率左军,又因为大雾完全看不清战事情况。 听到东魏军的谣言后,于是纷纷丧失斗志,开始后撤 独孤信、赵贵等左右军将领,也就后撤逃走。 西魏李虎、念贤等人率的后军,看见独孤信等人撤回,也就一起离开了战场。 宇文泰此时也不敢继续再战,便命长孙子彦镇守金墉城,自己则烧掉营帐后撤西逃。 未来得及撤退的李弼却被东魏军俘虏 可当东魏军押着他回营时 他正好看见一匹马从自己身边经过。 于是立刻假装晕倒 在东魏军疏忽之际,便立刻翻身而起,瞬间登上马匹,然后驱马逃跑。 西魏的蔡炽跳下马与东魏军徒步格斗,身边的部属大声喊着:“蔡将军,先上马,先上马啊,才好后撤!” 蔡炽则怒吼道:“丞相爱我如子,我又怎会贪生怕死!” 说完,便与身边的众军大喊着,一起冲杀向东魏军,一连杀死多人 直到东魏军将他们重重包围了好几层。 蔡炽此时开始拉弓搭箭,抵抗四面八方的西魏军,也与部众一边撤,一边迎击! 此时东魏军发出重金,悬赏他的人头。 于是东魏的厚甲兵便持着长刀,纷纷往蔡炽的方向猛冲,想要捉住他们得到悬赏。 差三十几步远的时候,蔡炽却迟迟未射箭,众人都喊道:“将军,快放箭啊,敌人就要冲上来了!” 他们不知道,此时蔡炽只剩下了一箭,蔡炽拉着弓,嘴里说道: “就靠此一箭了!” 直到东魏军靠近十步远,他才射出,追上来的东魏兵随即倒地不起。 后面的东魏兵见了,一时都不敢再贸然靠近,蔡炽这才趁机率领他的部下,往西而逃。 王思政也跳下马,手举长矛左右而出,击向冲来的西魏军,一抬手就得倒下几个人。 但却慢慢的陷入了东魏的军阵,跟着他的西魏军都被东魏军杀死。 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昏倒过去 但因为他穿的都是破衣旧甲,东魏军也不知道他是西魏将帅,也就当他是死掉的西魏普通兵。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侯景便下军令,开始收兵回营。 王思政的部下,雷五安,哭着在战场上到处查找,才找到昏迷的他。 雷五安轻轻唤着:“将军,醒醒!将军!” 此时王思政才悠悠转醒,随后雷五安为他包扎了伤口,两人也连夜逃走。 元宝炬逃至弘农时,弘农此时被之前投降的东魏降军占领,并紧闭了城门,进行抵抗。 直到宇文泰来到弘农,才攻下了弘农,并杀掉了几百名领头的东魏降军。 晚上,蔡佑终于在弘农与宇文泰汇合,宇文泰见了他才说道 “承先,你来了,我就安心了。” 到了夜里,宇文泰罕见的做了噩梦,惊醒后一直无法入眠。 然后唤来蔡佑,枕着他的大腿,才安然入睡。 此战历称河桥之战,双方各有损失,最终虽是东魏取胜,但却折了高昂、莫多娄贷文等诸多大将。 此战侯景的将才得到充分体现,从此以后,高欢不得不重用,依赖于侯景。 直到西魏军撤退以后,高欢率领的援军才赶到孟津,高澄此次亦跟着父亲一起。 在营中高欢听到军报。 “高王,高司徒高傲曹、西兖州刺史宋显,大都督李猛等都战死沙场!” 高欢听到高昂战死这个噩耗,如丧肝胆。 随即身体重重向后偏去,好在高澄扶住,才未倒地。 高澄则愤怒问道:“高司徒如何战死?” 此时才有人愤慨说道 “高司徒在对阵时,竖起旌旗、伞盖,本想鼓动士气,不料受敌军围攻,最终全军覆没!” “本来司徒已经逃了出来,可逃到河阳南城,河阳太守不肯开城门,也不肯放绳索,才至司徒身死” 高澄此时愤怒至极,望了望父亲。 高欢听后坐到椅子上,用手撑着额头,微微的下了道命令 “来人,把高永乐,给我重打两百军杖!” 高澄此时瞪大了眼睛,随即说道:“父亲,他见死不救,就打两百军杖” 高欢并未理会高澄,而是问道:“如今宇文黑獭何在?” 汇报之人继续说道:“昨夜已经撤退!” 高欢随即起身说道:“下令,立刻派出一千骑兵,前去追敌!其余兵马,立刻进军金墉城。”随即走出营帐。 高澄只得跟上去。 如今破敌要紧,他亦不再多说什么,但对高昂的死,仍旧耿耿有怀。 长孙子彦听到高欢援军已到,于是弃城而逃,临行前把城里的房屋烧得干干净净。 高欢到了以后,便拆毁了金墉城,然后到了洛阳。 高澄见如今父亲亦未西追,又只是对高永乐只处罚两百军杖 于是在跟着高欢巡视洛阳城情况时,说道: “父亲,高永乐害死了高司徒,只罚两百军杖是否太轻?” 高欢此时看着洛阳城,此时皆是破屋烂瓦,黑压压的一片,颓败之极,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在听到高澄的话也停了下来,随即问道: “怎么,难道你还想,要你堂兄偿命不成?” 高澄看出了高欢的生气,但仍旧严肃说道:“是!” 高欢随即说道: “子惠,不是只有杀人才能解决问题,我已经撤了他的职务,还下令,没收了他的家产,这处罚已经够重了!” 一时身边的众人开始劝说道:“是啊,世子,高司徒如今已经死了,长辅始终是你族兄!” “子惠,别惹你父亲生气,高王自有他的道理!” 此时有人小声跟身边人说道: “还不是怪敖曹自己,轻敌大意,再说就他那牛脾气...” 虽然声小,高澄却听得一清二楚,而高欢亦听到了这些议论。 高澄随着声音望去,那人见了高澄望了过来,随即不敢再说。 此时高欢便对身边人说道:“都退下吧。” 众人也只有散去,只留下了两人的护卫,亲信。 高欢也开始往营帐方向走去 高澄亦跟着父亲的脚步,一边继续说道: “高司徒数立大功,而高永乐又有何功?他故意见死不救,害死司徒,理应处死!” 高欢再次说道:“子惠,你是真当他是你的叔爷了吗?” 高澄则说道:“父亲,我没有。但是父亲,他是您麾下难得的骁勇悍将,又是汉人!” 当高澄说到汉人的时候,又想到父亲执意不肯处罚高永乐,随即眼中开始疑惑。 第60章 元康跪哭护世子 为何高昂没能撤回北岸?而高永乐为何敢见死不救?而又为何高昂被高永乐害死后,父亲却处罚如此之轻? 此时高欢已经进入营帐,高澄也跟了进来,才又轻轻问道 “父亲,为何高永乐敢见死不救?” 高欢听出了他的意思,随即怒吼道 “你怀疑是我故意为之?” 高澄低下头说道:“不敢!”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然后说道:“只是,父亲的军中,难道就容不下汉人?” 高欢此时已经怒上心头,随即大声吼道 “你给我跪下,跪下!” 高澄便依着父亲的命令,身子直直的跪了下去。 高欢来对踱步,狠狠地痛骂着: “高子惠,呵,你果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怀疑起你老子了?” 他随即拿起桌案上的马鞭,狠狠地往高澄的脸上抽去。 高澄的头下意识往右侧,手臂下意识的提起遮挡。 这一鞭子便打在了高澄左手的护腕上。 因为高澄一身着戎装,这一鞭子并没有落到实处。 高欢见了吼道 “给我把护甲卸了!” 高澄随即卸了身上铠甲,然后自觉的扒开上衣,往后转身而跪 高欢此时看到高澄满背鞭痕,想到那都是自己昔日留下的印记。 虽然已经两年之久没有打他了,可那一道道鞭痕却仍旧触目惊心。 高欢一时又有些后悔,如今高澄已经日渐年长,又如何再打得下去。 他眼里也不禁闪起了泪花 此时高澄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矛盾, 然后慢慢说出: “儿子,诞于母腹,长于父鞭!父亲,我习惯了,您打吧!” 高欢听了这话,微微举起双手,却也不再似从来,能够轻松挥下去鞭子。 高澄也已经流出了眼泪,心里仍旧为高昂鸣着不平 “父亲,还请你打了儿子以后,处死高永乐!” 高欢听了这话,悠悠说道: “你何要在众人面前劝我杀人?你知不知道,这样你会招致多少怨恨?” 高澄则回道 “父亲,我敬司徒豪爽,即便父亲军中,无人为他惋惜?我却为之惋惜!” 高欢颤声说道:“你觉得,我不曾?” 高澄说道:“为何他没能撤回北岸,战死的为何都是汉人将领?只怕除了那高永乐,刘贵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若不处死高永乐,父亲,又如何得汉人民心?” 高欢终于狠狠的麾下了鞭子,他不允许高澄说出,这个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不是他容不下汉人,是他太过于依赖鲜卑! 两次高敖曹之所以没有参与小关,沙苑的主战,也确时因为他是汉将。 又加上高昂的牛脾气,其他诸将就对他颇为不满,几军相处,又怎能融洽契合。 刘贵与高昂在虎牢的矛盾众所周知,这次高昂之死,恐怕确有他在其中使坏。 他担心儿子太过纠结高昂之死,把这事捅得太明白,惹得诸将对高澄不满。 如今高昂已经死了,处罚的命令也已经下了,他不想再提此事。 所以开始一鞭一鞭狠狠地打下去 嘴里念叨:“让你说什么汉人不汉人,你懂个屁!” “你懂个屁!” 守在外面的护卫都是两人亲近之人,从来不敢上前劝阻。 以往劝阻,皆是连着一起挨打挨训,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此时陈元康求见高欢,来到帐外,听到高欢的怒气及鞭笞声音,随即进帐 一时看到高欢正狠狠地鞭打高澄,便急忙上前阻止 “大王,大王,何以如此动怒?” 然后转脸看到高澄身上的一道道伤口,亦是触目惊心。 随即抱住了高欢,劝阻道: “大王啊,世子如今大了,世子这么大了,何以要如此责罚啊?” 高澄则说道:“父亲未真心待汉人,如何让汉人以真心相待?” 高欢被陈元康抱住了双臂,听他还不顺服,还不住口,便重重一脚踹向高澄,并大声说道 “逆子不认错,我如何气消!” 高澄被踹倒在地,而陈元康听出两人矛盾之因,平日与高澄多接触,对他自要维护。 随即重重跪到地上,拉着高欢的双手,开始哭泣着哀求道, “大王如此教训世子,过矣,过矣啊!” 高欢一向重视陈元康,便对他说道:“子惠气我,我一向如此!” 陈元康仰头看着高欢说道:“大王,您如此教训世子已是过矣,怎还能一向如此啊?” 高欢看着陈元康如此,便也不再继续上前,去蹬踩高澄 而后看了看高澄 他一言不发,又慢慢爬起,背身继续正跪着 以往高澄挨打,可能因为年岁小些,总会求饶。 但今日他却始终未曾求饶,反而一味顶撞,想来确实是儿子大了 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坚持和倔强 恐怕再怎么打,亦是打不过来了 也就轻轻放开了手中的鞭子, 开始语重情长的说道:“子惠,你要入京辅政,知道我为何让你领京畿大都督吗?” 此时陈元康见高欢已经丢了鞭子,便收起了地上的鞭子,然后起身,退到旁边。 高澄哭着,并未回答。 高欢颤声说道:“让你领京畿大都督,在京中领军,不是让你耀武扬威,而为了保你身家性命啊!” 高澄此时转过身来,看着父亲,明白了父亲的用心良苦,越发泣不成声! 高欢在人前,从来都是心软情长的样子,其中有为了笼络人心的故意为之,但更因他本就如此情长心软。 “子惠啊,父亲倚重的人,亦是你要倚重的人啊!” “如今别说是你,根基未稳,即便是我,也要时刻防范啊!” “你怎能?怎能让父亲违背已经下了的命令?” “你何必还要去细究呢?” 高澄终于哭着说道:“父亲,儿子知错了!” 若是细究下来 恐怕高昂之死,不光光是高永乐。 可能真就有刘贵,甚至是侯景、尉景等人故意为之的结果。 第一,侯景等人撤回后,高昂的军队为什么没能撤回 第二,为何高昂独军应战时,却无军来救 第三,高永乐即便与高昂有仇怨,但高昂数立大功,他为何敢明目张胆的见死不救,真就是他一个人意思 父亲之所以在高澄为高昂鸣不平,非处死高永乐时,故意让众人离开 之所以又这样责打他,就是不希望高澄因此而树敌。 以后高澄又如何去继承他辛苦创下的基业? 高欢上前扶起高澄,再亲自为他理正上衣。 再次说道:“子惠,事已至此,能不杀的人亦不必再杀了! 父亲一生杀了很多人,有杀对了的仇人,亦有杀错了的好人 你如今还小,也就不要随意言人生死 以后你会知道,不想为之,却又不得不为之 是有多痛苦了!” 第61章 东西各归遇险阻 陈元康也在旁边劝慰道:“世子,您当多多体谅高王啊!” 高澄低下头,擦拭了眼泪,说道:“父亲,儿子都知道了!希望父亲原谅儿子冲动!” 高欢此时轻轻拍了拍高澄的肩膀,然后转身负手,对高澄说道 “此事不要再提就是,你先出去吧。” 高澄随即起身,拜过一礼后,退出了营帐 走出帐外没多久,又看到侯景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高澄立在一侧,冷峻的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他们彼此都没有相互问候 从来侯景便能无视自己,今日亦是一样,他亦不喜欢热脸去贴冷屁股 高澄知道,此战侯景功劳甚大,而未来,他能获得的军权只会更大。 自此以后,侯景便拥众十万,从此专制河南。 秦姝与徐慧娘两人,为了避人耳目,并未策马,而是徒步而行,到这日已经到达陕州附近, 却在经过一处山泉围井处,取水时,看到一官家函使自西而来,然后下马取水。 慧娘习惯问道:“官爷,您是从长安来的吗?” 那函使先是取上水,连着喝了几口,然后拭了拭嘴角。 说道 “是啊!你们要去哪里啊?” 慧娘随即回道:“啊,我们娘儿俩正是要去长安呢!” 那函使先是面露出惊色 看到她俩,长者徐娘半老,却仍是风韵犹存,少的则是秀美娇颜,甚是美丽。 想到如今长安发生叛乱,他便是急去东边通报情况的,觉得她们要去了,只怕在长安糟了难 随即细声说道: “唉,你们啊,还是先别去了,长安那个赵青雀,发动了叛乱,如今长安去不得,乱的很!” 慧娘听后,一时发愣。 那函使说完后,便提着水囊,骑上了马,然后扬长而去。 慧娘立刻转身对秦姝说到: “我得把这个消息带到东边,若是丞相能够趁机,来攻占长安,或许我们就能回去了!” 然后又说道: “阿姝,我们在这里找不到联络人,我得亲自去, 我这就找快马,你就在此地先找个地方安顿, 等我十日,若是十日我还未归, 你就先回长安,找桃枝他们汇合。” 秦姝面露焦虑,但仍是连连点头, 慧娘随即拿出了些银钱给到秦姝,然后转身,本已经走了几步,却又转身,来到秦姝面前说道: “如今兵荒马乱,流民甚多,为难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我。 你要记得装扮成男孩儿,亦要抹黑脸蛋。” 秦姝嗯了一声,却不知不觉哭了出来,慧娘便先为她擦了擦眼泪 说道 “你哭什么?记住,要小心,不要让人给欺负了。” 然后慧娘毅然转身,往洛阳方向疾步走去。 秦姝跟着到了路口,一直目送,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眼中。 徐慧娘找人买到了一匹快马,随即一路向东 但是路上总能断断续续的,遇到西魏军往西而行 遇到部众多的,她则下马,找个地方隐蔽。 但为了能够及时送出情报,遇到几个残兵的情况,她都未加理会,而是继续策马东行。 可却偏偏遇到达奚武及其亲信部众,身作常服西归。 一向善于侦查的达奚武,见她骑马从身边掠过,随即心生怀疑 便对部下说道:“如今长安起乱,百姓逃离,纵然也是到郊外,深山里躲避,此人匆匆向东,又有马匹,定然不是常人。” “走,把她给追上,查问一番。” 随即几人便策马,去追赶徐慧娘。 慧娘渐渐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随即又狠狠地抽了几鞭,但马匹一路以来,少有歇息,已经疲惫。 纵然狠抽,亦快不了多少。 达奚武的战马显然要优于慧娘临时买来的马匹,很快她就被达奚武追着靠近, 达奚武见她想要逃离,随即从后背取出弓箭,搭箭拉弦,对准了徐慧娘的马匹。 在射歪几箭后,最终还是射中了马身。 一时徐慧娘的马匹重重往前扑倒,慧娘亦被马掀翻,摔滚到地上。 她立刻爬起身子,先是把身上的暗印远远丢掉,然后往路边跑去,想躲进树林里。 可此时达奚武的部下,已经追赶上来,众人将她团团围困住 她见没了逃路,只能停了下来。 达奚武厉声问道:“你是何人?何以东去?” 慧娘则假装慌恐: “我身上并无财物,还请爷儿些放过我!求你们放了我。” 达奚武哼笑一声,然后说道:“我们并非贼寇,你倒是说说,你为何东去?” 慧娘思索一刻后,立即开始哭泣道: “我家主人是长安商户,如今长安动乱,家中遭劫,我急着东去,是为了找到在弘农经商的主人,通知他此事!” 达奚武又追问道:“你主人又是谁?” 慧娘之前在长安多年,知道长安比较出名的商人是哪些,随即镇定的胡乱说出一个人 “我家主人是粟特人,名叫安诺盘陀。” “你胡说,粟特人从来都是在长安往西域沿路经商,怎会在弘农?”达奚武质疑道 慧娘随即辩驳 “在商言广,正因为多数粟特人只经长安与西域之间商业,故而我家主人才会于东面各州郡,联络买卖!” 达奚武哈哈大笑起来,开始有些相信她所说的话。 然后说道: “可如今东面,亦怕起战事!娘子你一个人东去,恐怕不安全,要不,让我的部下,护送你前行?” 慧娘知道他仍旧怀疑,若是拒绝,他肯定还会继续纠缠,若是答应,自己的一举一动又会被人监视。 再想了想,然后说道: “我又怎知,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总不能你们说是好人,便是好人吧?” 达奚武则笑着拿出了他的官印,摊在手上说道:“娘子放心,我们倒是货真价实的好人!” 慧娘于是又拒绝道:“这男女有别,怕是诸多不方便!” 达奚武开始本是怀疑她的身份,而在言语交谈中,越看徐慧娘越觉得心神荡漾 而听了徐慧娘这么一说,顿时反而色心大起。 然后下马来,开始一步步靠近徐慧娘 徐慧娘见他眼神有些挑逗之意,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他的部众堵了起来。 此时她知道自己的危险,不是身份暴露,而是眼前这男人的轻薄 随即奋力往外围冲去,但又不敢暴露武功 达奚武的部下,围成了一个圆圈,任凭徐慧娘怎么冲撞,都被牢牢的困在里面。 徐慧娘赶紧说:“你们既是朝廷官员,怎能在此轻薄于我!” 达奚武笑着说道:“娘子大可不必再做奴婢,直接当我小妾,岂不美哉?” 徐慧娘听后,只能在圈里极力逃窜躲闪,但最终还是被达奚武抓住,然后将她牢牢钳住,并捆绑了她的双手,然后被驾到了马上。 第62章 乱世英雄皆负血 徐慧娘被达奚武带到了西魏的军帐之中,此时她的秀发已是凌乱不堪,她双手被缚在身后,麻绳深深勒进她的肌肤。 尽管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双脚胡乱地踢蹬 达奚武胡乱扒开她的上衣,为了行事,连扯带拉的解了慧娘的绳索。 慧娘双手自由后,使劲推阻拦着达奚武,可很快就被达奚武用左手死死按在了头顶上方。 她纵然万般挣扎抵抗,可双手实在抬不起来,她的腿脚也很快被达奚武的用膝盖给生生拨开! 又加之达奚武又是武将,本就一身蛮劲,慧娘怎能挣脱? 最终还是被达奚武得逞 … 待他完事后良久,才悠悠从她身上挪开,起身 徐慧娘的嘴唇颤抖着,满眼仇恨的瞪着达奚武 爬起身子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达奚武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达奚武轻摸着自己的脸颊,挨了这巴掌后,眯斜着眼,瞪着面前的徐慧娘,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哼,我倒是遇到个贞洁烈妇,给我当妾难道不比当人奴婢强?” 徐慧娘怒目圆睁,狠狠地吐出一口唾沫,精准地喷到他脸上。 达奚武擦拭着唾液,脸色变得阴沉,正欲发怒还击。 却听到亲随在帐外禀告: “将军,丞相正在整队,要亲自率精锐先回长安,平定叛乱,命各营即刻抽调。” 达奚武眉头一皱,随即起身,快速地穿戴衣物。 徐慧娘听到宇文泰要亲自回长安,知道此时纵然逃出去,把消息带到东魏时,也已经晚了。 此时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地落下来。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面前这个男人。 她的目光往周围扫视了一圈,很快注意到了床尾立着的一把长刀。 她咬着牙,迅速爬了过去,拿起长刀,拔出刀鞘。 听到声响的达奚武转身一看,正看到徐慧娘举着长刀正向自己砍来 他心中一惊,但达奚武始终是久经沙场的将领,怎会轻易被徐慧娘砍中。 他嘴角扬起,露出一丝不屑轻蔑。 随即一个闪身躲避,避开了徐慧娘砍落下来的刀刃。 徐慧娘随即跳下床榻,继续追赶着他砍去,每一刀都带着无尽的恨意。 达奚武心想这女子怎么这般烈性 身体灵活地闪过了她的几次追砍,外面的随从此时听到帐内的声响,立刻冲了进来。 看到徐慧娘的架势后,便毫不犹豫地拔出刀,向她袭去。 可怜徐慧娘只顾着追砍达奚武,满心都是仇恨,却未注意背后。 最终达奚武的亲随,一刀捅穿了她的身体。 刀刃刺穿她的腹部,鲜血一股一股涌。 可她手中的刀,此时竟没有碰到达奚武一分一毫。 徐慧娘缓缓低头,看着自己上腹部的刀,再抬头看到达奚武在面前愣神 此时极尽绝望,但很快浓烈的仇恨支撑起她。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奋力前冲,挥刀砍向达奚武。 达奚武愣神之际,避之不及,被砍中肩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但却伤及不到性命。 而徐慧娘硬生生脱离刀刃,瞬间血流不止 砍了最后一刀后,便重重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达奚武捂着流血的肩膀,眉头紧皱,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徐慧娘。 眼中没有一丝怜悯,随即吩咐道:“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是”,亲随应了一声 便招呼人抬走了徐慧娘的尸体。 最后她被抬出了军帐,草草掩埋在营外的荒地中。 洛阳高欢驻扎的军营里,士兵押来了裴让之 裴让之此时面容憔悴,重重地跪拜在高欢面前。 高欢坐在上位,眼神凌厉,厉声说道: “如今你弟弟裴诹之跟随宇文泰去了关中,你家便有通敌之罪。如今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裴让之的兄弟几人都被高欢囚禁,他满脸愁虑,此时眼含泪光,嘴唇颤抖着,思索片刻后说道: “昔日诸葛亮兄弟,一人事吴,一人事楚,皆都尽心尽力 何况我老母尚在此处,我又如何能干不忠不孝之事? 明公若推诚待物,物亦归心;若用猜忌,又如何能成就霸业?” 高欢听后,眼神开始变得深邃。 随即说道:“来人,命人放了他们兄弟几个!” 裴让之抬头看了眼高欢,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以及感激之情 然后慢慢的跪拜下身子,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颤声说道: “谢大王不杀之恩!” 当裴让之出了营帐,高澄这才走到高欢身边 满脸疑惑地问道: “昔日韦子粲投降,宇文黑獭杀了他长安全家,父亲却又为何?放了通敌的裴诹之家人?” 高欢看了眼高澄,目光中带着一丝深意 问道:“要是你,你会杀他们吗?” 高澄一愣,他也觉得裴让之言之有理,但若是他自己选择,他亦不能轻易决断。 随即说道:“他说得纵然有道理,可若是如此一来,伺候通敌之人只怕无绝 我亦不知,我到底会不会杀了他们。” 高欢起身,背着手在营帐中踱步,缓缓说道:“之前我也告诉过你,杀人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你可知万俟洛,明明可以撤回北岸,为何却下令军士死守河桥吗?” 高欢停下脚步,看向高澄。 高澄听过别人说 昔日万俟普父子自西投东时。 因万俟普年岁已高,大王都是亲自上前搀扶老人,更是亲自扶其上马稳鞍。 万俟洛当时就脱帽跪地叩头说道:“愿出死力以报深恩。” 高澄随即说道:“是因父亲,一向尊重善待他们父子二人!” 高欢此时又走近高澄身边,目光柔和地对他说道: “子惠,你说我与那宇文泰到底谁是好人,谁又是罪人?” 高澄立刻说道:“当然父亲是好人!” 高欢则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立场之争又何分好坏?乱世英雄,谁人不沾血? 可朱浑道元能绕千里而来,万俟普年迈仍奔赴我营,皆在为父苦心笼络。 杀人纵然能肃严立规,但不杀人,却能得人心。 与黑獭交战,为父深感西边诸将骁勇,你欲为朝廷求才,为父又如果不欲军中之才 既要用人,就要知道这番道理。 何时施恩,何时施威,亦当适时而夺” 高澄沉思良久,他虽然听明白这个道理,可却觉得学不来父亲半点。 高欢笑道:“子惠,何所思?” 高澄则看向父亲,诚实说道:“父亲,我明白,但父亲笼络人心的手段,子惠倒还学不来。” 高欢大笑道:“子惠,你这话听着,怎像是嘲讽为父?” 父子二人不禁对视一笑。 秦姝在泉井边已经连续等了十几日 眼神中满是焦虑和担忧,她每日都在路口张望着,希望能看到徐慧娘的身影。 中途看到西魏军断断续续西归,可却久久等不来徐慧娘。 她此时纠结着到底是西去长安,还是东去寻找慧娘。 一想起这几年,徐慧娘待自己亲如母女,如今慧娘迟迟未按约定而来,她心急如焚,最终决定东去。 便沿着崤函道而行,边走边向路人打听着,徐慧娘的消息。 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骑在马上。 面容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下颚稀稀疏疏长出的胡须,显得他更加憔悴不堪。 他身上虽未穿着军甲,但却是西魏军内衬衣袍。 他骑在马上摇摇欲坠,眼神迷离。 在走了一段路程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摔下了马。 而他的马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他身旁,用鼻子蹭着他,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第63章 阿护有缘得相救 过了一段时间,路过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 他们远远看见马匹后,顿时两眼放光,像饿狼看到了猎物一般,急速跑上前 几人正想趁机牵起了马,准备偷走。 又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军士 随即几人便伸手在其身上乱翻 其中一人突然摸到了一个布袋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袋金子。 几人大惊,眼中露出狂喜的神色,觉得发了横财。 此时几人正想起身离开,其中一人,却被地上那人,紧紧拽住了脚踝。 其他几个流民见状,便牵着马一溜烟的都跑开了。 被拽住的人满脸慌张,他用力甩开了地上那人的手臂,也快速跑开了。 地上那人随即又昏睡了过去 不久之后,秦姝也来到了此地 当她远远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时,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她慢慢走近,蹲下身子查看,探了探他的呼吸。 发现他还有气,也就松了一口气。 可细看他的衣物,却是西魏兵,于是眉头微皱 随即站起身子,准备继续往东前行。 可是走着走着,她又想到自己,当初就是这样被高澄捡回去,才活了下来。 而今日自己,又怎么能对他人见死不救? 即便他是个西魏兵,但都是人命一条。 她的脚步变得沉重,一时有些纠结不已,可她更担心慧娘,于是再次决定东行 她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 可她终究还是不忍心,走了几步后,还是转身跑了回去。 她探了探那人的额头,烫的厉害,在看到他胸口处的衣物,已被血渍染得黑红。 秦姝轻轻的摇动着他,试图将他唤醒,但却无济于事。 她只能向周围看了看,然后跑进了路边的树林。 用匕首硬生生连割带砍又带撇,弄了两个粗木棒,然后又刮了些树皮。 再回来,将那人翻转身体,将木棒用树皮绑到他身下。 再撤下那人身上的缚带,绑在木棒上,拖着他,想先去寻找一处安身之所。 在她精疲力尽之际,终于看到一个破茅屋。 秦姝大喜,于是把那人扶着背拖进了茅屋。 屋子的顶盖已经破了个大洞,但还能遮点风,挡点雨 里面有张旧门板,破灶台,以及一些破木块 秦姝便把伤者放倒在旧门板上后,再次试图唤醒他,可他只是紧闭着双眼,微微摆了摆头。 这时秦姝便轻轻脱落他的上衣,看见他的伤口,之前有过简单的包扎。 而用来包扎的布条上面,血渍已经干了,但却和那人的伤口,紧紧的粘连在一起。 秦姝只能轻轻的,将那布条,慢慢的扯下来。 这时那人似乎因为疼痛,邹紧眉头,轻摆着头。 待原来包扎的布条扯下来后,秦姝才看到那人伤口,仍是皮开肉绽,完全没有愈合,还带着一些白脓,一时不忍直视。 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救他,只能跑出去找来大夫。 最初大夫一来,看到是间破茅屋,且秦姝又是一身污秽衣物,脸也乌漆嘛黑 他便以为是乞丐,给不上银钱,随即准备离开。 秦姝急忙掏出了身上的钱财说到:“你如果不救他,他就会死的!” 大夫见了银钱,才肯留下来。 随即大夫先用烧红了铁柄,再次去烫那人伤口。 伤者此时因滚烫的疼痛感惊醒,随即发出尖叫,并开始挣扎。 大夫急忙说道:“快,把他按住,按住!” 秦姝跪在那人头顶一侧,此时便紧紧按着他的肩膀。 低头瞅着伤者痛苦的表情,一时也闭眼不好睁开。 那人睁着眼睛,看到头顶乞丐不忍心的表情,也知道他是在救自己。 也就不再挣扎,而是控制着自己忍受剧痛 渐渐的又痛得昏迷了过去。 大夫把伤者裂开的刀伤,烫合之后,才开了一个药方,并拿出了一瓶外敷药。 嘱咐道 “现在伤口先让他敞开两日,别包扎,然后每日早晚各一次外敷药。方子上的药抓来后,每日喝三次,连喝七天。 唉,挺不挺得过来,就看他自己,能不能尽快退烧了。 若是高烧不退,只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说完也就收了银钱离开了。 秦姝此时既担心着慧娘,又放不下这伤者 但纠结中她还是去抓了药,并买了药罐和火炉 回到茅屋细心照料着那西魏军士。 因为拖行疲惫,这日她便趴在那人身旁,早早睡下了。 等到了第二天醒来,秦姝才感觉到昨日拖行所带来的酸痛。 她此时再去探了那人额头,发现已经退烧了,随即惊喜。 然后开始用木柄,为那人上药。 因上药伤口吃痛,那西魏军士便悠悠转醒 又看到昨日的小乞丐在为自己敷药,也就知道,是他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随即轻声说道:“小兄弟,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秦姝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穿的是男孩装束,扎的是男孩发头。 然后也没有多说话,等上完药后,便开始熬粟米粥,同时也把药给熬上 她慢慢扶起了那伤者,然后开始给他喂粥。 在吃过几口粥后,那人才感觉呼吸不再那么吃力,虚弱的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秦姝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叫苏秦!” 那人却微微笑了起来,可是一笑,伤口又痛,便控制着自己不笑。 然后轻声问道:“苏秦合纵?” 秦姝先是\"啊?\"了一声,她本来只是将自己真名反过来,随口而出。 当被伤者这么一问,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名字反过来就是苏秦二字! 也不禁抿嘴一笑,然后顺口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 那人虚弱说道:“你叫我阿护吧。” 秦姝一听这也该是小名,也只是简单“额”了一声。 但她并不关心他的真名,只不过是随口一问 但她却不知这个阿护,就是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 在河桥之战时,他也陷入东魏军阵,受了重伤,到半夜里,才爬出死人堆,逃出战场。 可他没有马,脚也崴了,一路东躲西藏,避开了东魏追兵。 最终逃到弘农时,才知道叔叔休整几日后,已经离开。 他也一直未多管伤口,只要了匹马,连续数日赶路,最终伤口发炎,导致发烧而昏倒。 如今被秦姝救了,才踏出了鬼门关。 秦姝喂他吃完粥后,便说道: “我还有急事,想要离开,现在你醒了,能不能自己动手熬药?我去给你准备干粮留着。” 宇文护听着秦姝的声音,像是个女孩子,为自己上药时也是细心温柔,一点也不像个男孩。 他虽昏迷,但身上的钱财被人抢夺时,还是记得。 如今这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不仅救了自己,还为他花钱抓药,他本就心里感激,也不愿意再继续麻烦人家 随即说到:“苏秦兄弟,你真善良,我能照顾自己,你如果有急事,就先去吧!” 此时药已经熬好了,秦姝便倒出来,轻轻吹了许久,等到凉了才递给了宇文护。 宇文护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秦姝随即摆出了外敷药,以及内服药,告诫了宇文护以后。 便就起身,准备去给宇文泰准备些干粮。 可没走多远,天又打起了惊雷,下起了暴雨 秦姝被淋得全身湿透,又只能返回那个茅草屋。 进到屋内,看着宇文护背靠着土墙,生起了个火堆,正在烘烤自己身上的外衣 他的腿现在还不方便行走,故而在搬弄药炉子、药罐躲避漏雨时,也打湿了衣物 宇文护见了她随即笑道: “苏秦兄弟,看来天要留多你些时日!” 此时他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秦姝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心里仍旧担心着慧娘 然后慢慢走进火堆,想烘干自己身上的衣服,宇文护这才注意到她的脸。 因为暴雨,秦姝抹雨之际,所以之前故意涂在脸上的泥污,此时全都被擦拭干净 露出了她原本白净稚嫩的脸蛋,火光摇曳之下,她的眉眸清灵,神色飘逸,似能沁人心脾 宇文护不禁暗笑,这小兄弟不但声音像女孩,连样子也像女孩。 可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就再往她身上瞧了瞧 只见她双肩单薄,因全身尽湿,此时已显现出她的玲珑身姿 才知道眼前之人,不是男孩,而是女孩! 第64章 相伴而行往长安 一时之间,宇文护有些局促起来,此时他的外衣已经烘烤得差不多了。 便将那件衣服递给秦姝 说道:“你先穿我这个,你的衣服先脱下来烤烤!不然会感染风寒的!” 秦姝望了望宇文护,并没有去接他递过来的衣物。 嘴里说道:“还是你先穿上吧,你还受着伤。” 宇文护却也不收手,仍旧抬着,示意秦姝换衣服。 湿漉漉的衣服让秦姝很不舒服,她看了看宇文护,也就接过他的衣服 然后走到一旁土灶旁边 宇文护也就赶紧转头,不去看她的方向。 秦姝很快就换上了宇文护的军衣,脱下了自己的衣物拿出来烘烤 当她来回翻转着衣物时,无意间抬眼,却发现宇文护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此时她才细看他的样子 他的脸棱角分明,这几日未来得及刮的胡须,让他看上去有一丝沧桑。 眉浓眼深,眸中似有深思,就那样盯着秦姝 秦姝被他盯得,也不免有些发毛,然后直白的问道: “你看我做什么?” 宇文护随即一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言道: “我只是觉得,苏秦小兄弟,你,长得太过俊俏!” 秦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脸上泥污,可能已经全部冲洗干净了。 她只能尴尬的摸了摸脸,也不再说话。 可天上的雨一直下个不停,她只能开始做饭,熬药打发时间。 这时宇文护想立起身子,一瘸一拐的想过来帮忙,却又不慎摔倒。 秦姝这才知道他腿脚也不方便,随即上前去扶起他。 问道 “你的脚,你的脚怎么了?” 宇文护温柔回道:“之前崴了,还没好,没事!” 秦姝一时有些内疚,自己上午差点丢下,这么一个行动不便的伤号。 宇文护架着秦姝,慢慢又靠近刚才的位置坐了下去。 秦姝这才说道:“我还是先把你的伤养好了在走吧。” 宇文护心里一阵欣喜,然后会心一笑,接着问道:“那苏秦小兄弟,到底有什么急事啊?” 秦姝忧虑的说道:“我是想去...”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想去找我阿娘!” 宇文护又问道:“你阿娘在哪里?” 秦姝摇了摇头,担忧的说道:“我只知道她,应该在崤函道上!” 宇文护则说道:“我也一路从崤函道过来,你说说你阿娘什么样子?多大年纪?” 秦姝随即说出了慧娘的样貌 宇文护摇了摇头说道:“我一路上都没见过这般年纪,如你描述的女人经过。” 秦姝想到他自东而来,如果路上都没见过 那么慧娘是已经回到东魏,不会再回来了?或者还是遇到了不测? 开始哭了起来 宇文护见了,便着急的劝说道:“苏秦兄弟,你先别哭,你阿娘有没有给你什么交代?” 秦姝自然不能说实话,只说道:“我阿娘让我等她十日,如果她十日还未到,就让我回长安!” 宇文护继续安慰道: “你别着急,既然你阿娘让你回长安,不如我们一道回去,或许你救我的时候,你与你阿娘正好错过了,也说不定。” 秦姝哭着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此时秦姝的衣服已经烤干,她便又去到土灶处换回衣物 宇文泰这次便愣愣的看着土灶方向 看到她的纤手脱下了自己的那身军衣,搭在土灶上,看着她的臂膀在其中抬举,一时急忙转头,开始有些心跳加速。 面对秦姝这样的妙龄少女,与自己独处一屋,他怎能不心动? 他努力的压制着,嘲笑鄙视着自己。 当秦姝换好衣服出来以后,便将宇文护的衣服递还给他。 他接过后,不由得收紧拳头,捏紧了那件衣服。 秦姝说道:“你也快穿上吧,免得受了冷!说来怪不好意思的。” 宇文护低头瞅着他的那件衣服,嘴角微微上扬,又有说道:“没事,我应该冷一冷!” 秦姝有些不懂他的意思,此时粥已经扑了出来, 秦姝随即用稻草裹着锅柄,端了出来,两人又开始用午饭。 这雨稀稀落落的下了整个白天,直到晚上才停了下来 可秦姝此时又无法动身,只能与宇文护继续待在这茅房里。 两人各自依靠在相向的两面土墙上。 宇文护这一整晚都难以入睡,总会醒来后,直愣愣的盯着秦姝出神。 可秦姝却和昨夜一样,睡得很香,完全不知道,屋里另一个人的躁动不安。 早上秦姝早早醒来,宇文护反而困得不行,才睡了过去。 秦姝已经不想再熬粥了,看着今天不会再下雨,就早早出门,打算买些其他吃食。 当宇文护醒来时,以为她已经走了 一时心里有些失落,然后想找根拐杖,好方便自己熬药。 此时他注意到了地上一个小荷包,然后捡了起来,看到里面有一只玉蚂蚱,一个小印章 他拿出细看那只玉蚂蚱,看到了一个“澄”字 然后又细看小印章,一边云纹,一边细看是文雀二字。 宇文护看完后,便觉得应该是秦姝落下的,就将两样东西放回了荷包。 然后他在沿着墙,一瘸一拐,慢慢来到茅屋外 这是他这两天第一次踏出茅屋,一时觉得空气清新,然后看到了两根用树皮包裹的木棒。 估计那个姑娘,便是用这个把他拖到了茅屋这里,一时有些忧伤。 转头间,却突然看到秦姝正立在前面 他心里顿时一阵欣喜! 此时秦姝又如老样子,把脸蛋抹的黢黑,手里还举着一只烧鸡,左右晃悠,示意今日吃鸡肉。 宇文护见了这一幕,深深的笑了起来,脸上显现出两个酒窝。 然后他也拿出了那个荷包,左右晃悠 秦姝一愣,这才翻了翻自己身上,确定就是自己丢失的荷包后,然后便快步上前问道 “怎么在你这里?” 宇文护回道:“还好你没走,不然就找不它了!” 秦姝随即接过荷包,然后看里面东西还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谢谢你!” 两人相处也渐渐熟络起来,就这样过了几日 宇文护虽能压制住自己的躁动,但对秦姝的那份心动,喜爱却越来越深 便开始想,把秦姝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在恢复了体力,腿脚也恢复正常后,还一直装着行动吃力。 秦姝也不得继续留下来照顾他,可她身上的银钱也都快见底了,再去东面找慧娘已经不够了。 所以改变主意,先回长安,找到纥奚弥乐与刘桃枝,再从长计议。 便对宇文护说道:“我打算回长安了,你是再等几天?还是跟我一起走?” 宇文护想都没想说道 “当然是跟你一起啊!等回长安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待你!” 秦姝疑惑问道 “你为啥要好好待我,我们不过顺路!” 宇文护解释道:“我说的是好好招待你,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秦姝才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而他不知道,宇文护盘算的是怎么缠着她,留着她。 第65章 情弦拨动引相思 之后两人便一起往长安方向前行,宇文泰依旧装着瘸腿。 秦姝本来给他削了个拐杖,但他故意慢慢拖延路程,秦姝很多时候不得已,也只能架着他一起走。 就这样,本来一日的路程得走两日。 秦姝不禁感叹,救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好心像是被人利用,一直被拖拽着行动自由。 而宇文护则是彻底的爱上了,拯救自己的这个少女,见她这么轻易的被自己裹挟,心里像是整天像是吃着蜜糖。 这日赶路之际,傍晚时分却又下起了雨,两人只能躲到一个半斜山洞里。 两人的衣物又淋了个湿透,可这个山洞并没有能够遮挡她换衣服的遮掩,纵然宇文护如何劝说,她硬是穿着湿哒哒的衣服,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日,却又是秦姝发起了高烧。 宇文护见她迟迟不起,前去呼唤,才发现她的额头滚烫,脸颊绯红。 随即便背上秦姝,往最近的小镇上赶去。 秦姝迷迷糊糊之际,看到宇文护背着自己,先是心里内疚,非要下来。 “你都走不稳路,不必背我,让我下来!” 宇文护这才坦白:“那都是我都是装的,你别动!” 秦姝才发现,他如今脚步轻快,一时才知道他早好了。 也才安下心,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到了镇上,宇文护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医馆,随即背着秦姝进去。 然后抽出身上的军刀,逼着大夫说道:“快,为她医治,治好以后,来日赏你十金。” 医馆里的众人都被宇文护这架势吓到,纷纷跑开了,那大夫也不得不先为秦姝诊脉 然后悠悠说到:“军爷,这位?...” 他看着秦姝的样子,一时也无法判断是男是女。 但因其身作男装,然后继续说到: “小郎君只是得了风寒,我开点药吃了就会好的!” 宇文护厉声说道:“那还不去抓药、熬药?” 大夫只能先去熬药,而两人也就住在了医馆里面。 当秦姝喝了药以后,过了大半夜才开始出汗,宇文护见她开始出汗,才放下心来。 然后趴在秦姝的床头,睡去了, 到第二日宇文护醒来时,立马摸了摸秦姝额头,发现她已经退烧,一时欣喜 可他看着熟睡的秦姝,不禁心中一荡,前些日子荒郊野外两人独处,他都一直压抑着自己的邪念。 可此时却他忍不住俯下身子,想去亲吻眼前的少女 他慢慢靠近秦姝的面庞,嘴唇轻轻触碰到她的唇上,然后幽幽的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盼望已久的这份温润 此时他的身体却被猛地一推,他随即睁开眼。 秦姝立即爬了起来,护着身子,后退到角落,满眼疑惑凶狠的盯着他。 宇文护随即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然后极力解释道:“苏秦,你听我说,我,我只是情不自禁!我错了,我不会再...” 秦姝虽然退了烧,此时四肢仍旧瘫软无力。 虽然宇文护极力解释,可是她却不敢再相信他。 她本是真心实意救他,却一直被他耍弄,此时只觉得自己遇到的是一登徒子。 秦姝恶狠狠的骂道:“你这个骗子,你给我滚开,滚开!” 宇文护从来没见过秦姝发脾气,此时也不敢再靠近她,只能站在床头,轻声说道 “我是真心的,我只是想有你在身边,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秦姝才十五岁,虽然很多跟她同龄的女孩都已经嫁人,可宇文护的行为在她看来,是不可接受的。 秦姝慢慢摇着头,嘴里狠狠说道:“你这个骗子,骗了我一路!你走开” 她此刻又想到,这两天自己总是架着宇文护行走,弄吃的打水的都是她,每天都架着宇文护赶路,压得直不起腰。 而宇文护却是装的,一时委屈的大哭起来。 然后又想到了刚才,就那样被他给亲了 突然想着,连子惠哥哥都没有亲过自己 就这样一下子想到了高澄,想到了那个子惠哥哥。 一股脑的思念此时全都涌了出来,她的心里突然就更委屈 然后蜷缩着身子,又开始念叨,这几年来,一直都不敢念过的那个人:“子惠哥哥,子惠哥哥!” 此时宇文护木然的站在床边,看着她抽搐的样子,听着她喊出了“子惠哥哥” 心里也就猜到,这个小姑娘心里,有一个子惠哥哥,而自己如今在小姑娘的心里,成了恶魔。 一时特别恼恨自己的冲动,然后默默走出了屋子。 秦姝流着泪,此时心里所思所想,全变成了高子惠。 她念着小时候子惠哥哥的保护维护,念着子惠哥哥与自己雪间玩闹,放风筝,折蚂蚱。 几年来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去想他,如今她明白了,她想要回去晋阳,再看看子惠哥哥。 她掏出了身上那个玉蚂蚱,紧紧的握在手里。 她就那样,静静缩着待了一上午,想了一上午。 此时宇文护端着药走了进来,轻声说道:“苏秦,你先把药喝了吧!这样病才会好。” 可秦姝还是那样缩着双手抱躯,一句话也不说,虽然没有流泪了,却呆呆的杵在那里。 宇文护再次说道:“对不起,是我...” 秦姝似乎这才听到声音,转过头愣愣的看着宇文护。 才从对高澄的思念中反应过来,自己最开始是在生他的气。 可如今她却一点都不生气了 只是自己为什么,一下子,一下子就那么那么的去想一个人,思念一个人呢! 秦姝开始说道:“我不叫苏秦,我不是生你的气!” 宇文护一时觉得她消气了,随即坐到床边,急切的问道:“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 “那你,能不能就跟着我走,嫁给我行不行?” 秦姝疑惑的看着宇文护,然后说道:“不行” 宇文护把药放到一旁,然后去握住了秦姝的手问道:“你不是不生气了吗?” 秦姝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终于说出:“我不是生你的气,可是我却很想他!” 宇文护明白了,她说的他就是她刚刚念叨的“子惠哥哥吧”! 随后漠然放开了握着秦姝的手。此时看到她双手握着的,隐约可见的玉蚂蚱。 一时想到“澄”,在结合“子惠”。 又抬眼望向秦姝,问到:“你说的他,是高澄?” 第66章 子慧亦可做子桓 秦姝望着宇文护,没有理会他,然后直接下了床。 宇文护拉住了她,再次追问。 秦姝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径直出了门。 到了门口,一时东南西北,去往何方? 然后随着长安方向走去。 宇文护一路只能远远跟着。 而返回到长安后的秦姝,找到刘桃枝汇合时,才知慧娘一直没有回长安 而纥奚弥乐之前在长安,便帮着赵青雀联系长安民间东魏各处降兵,一起发动叛乱。 同时也发出了密信去东魏通知消息,可不想却被西魏截获信件。 初宇文泰回长安后,很快就击败赵青雀,纥奚弥乐当时也牺牲了。 之前西魏饥荒,来到西边的细作,有不少失去了联系。 现在没了两个大人,他们完全找不到联络人 如今长安,秦姝与刘桃枝成了孤家寡人。 慧娘是有武功的,当时往东归的时候,正好是西魏军西归的时候 秦姝便觉得慧娘的失踪,定与西魏军脱不了关系。 便索性让刘桃枝去参了军,进了西魏营。 想先打听出清楚慧娘消息,再作打算。 宇文护一路远远跟着秦姝,直到看着她回了一处房舍,才默默离开。 他去到宇文泰丞相府报平安时,他看到宇文泰桌案上一封信的印纹,与秦姝的印章其中一面,是一样的图案。 随即问道宇文泰:“叔父,这封信是?” 宇文泰随即回道:“这是我回长安时,截获了一个细作,从他身上搜出的信件。” “想来长安,应该还有其他细作,要全部揪出来才是!” 此时宇文护想到秦姝认识高澄,不禁心里一阵苦笑,原来秦姝是东魏细作。 但他并没有告诉宇文泰,而是希望能默默守护住她。 高澄回到邺城后,每日不是上朝便是回府邸,梳理新的辟举制,以及罗列出待淘汰尚书郎。 这日正在书房中理制,斛律光此时来问道: “大都督,今日招待梁使的宴会,是否还要去参加?” 高澄随即放下笔 “去,为何不去?两朝辩论,亦如战场,纵然我无惊人妙语,但仍需我去鼓掌助威!” 随即走出房门,此时元仲华追了上来 “子惠哥哥,子惠哥哥,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里啊?” 高澄转头看到她,说道 “哦,殿下,我去宫中饮宴,晚点再回,你早些歇息吧!” 高澄说完,便转身与斛律光跑走着,出了门。 见着高澄的背影,元仲华落寞回到房间。 高澄听本朝才子与梁使者之间的诗词对赋,正听得起劲,只要东魏吟出妙句,他便连连叫好拍手。 却听旁边一阴柔声音说道: “世子,陛下有请,请世子一叙!” 高澄疑惑问道:“何事?” 心里亦清楚,元善见是为求娶他妹妹的事情而请。 小黄随即转身右侧,然后示意道:“大都督!请” 高澄只有带着斛律光跟着小黄门一起走去。 此时已入十月,天微微转寒,月光照在园内回廊雕窗,透了一丝银白。 最后他们被领到了华林园中一处偏殿,殿内烛火通亮,元善见正在殿内来回徘徊,焦急等待 元善见了黄门领来了高澄,随即快步上前迎接。 而高澄则是先跪拜行礼。 元善见扶起高澄说道 “高卿,不必多礼,来,请坐!” 高澄起身后却不肯入座,而是问道:“陛下不知何故,要见微臣?” 元善见也就开门见山说道:“亦是为求娶令妹之时,所以特邀相见。” 高澄笑着说道: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如今是陛下的婚姻大事!臣恐怕...无能为力。” 云善见听高澄没有帮忙的意思,亦不着急,而是悠悠说道:“高卿是觉朕,配不上令妹?还是担心朕,会亏待令妹?” 高澄属实不想理会元善见,奈何父亲一再让自己要对皇帝恭敬有礼。 只能再次说道:“陛下英姿非凡,气质卓越,是令妹不及配陛下!...” 元善见还未等高澄说道,随即说道:“朕无非羡山阳公清闲,子慧亦可做子桓!” 高澄听后瞪眼,随即跪拜在地,身体前俯,大声说道:“陛下,微臣惶恐,还请陛下莫陷微臣,于不忠不义之名。” 元善见愣在原地,一时反思自己,是否不该如此说话。 高澄不想与他难缠,再说道:“陛下若是真心求娶,臣愿为陛下向父亲进言。” 元善见随即一笑,然后扶起高澄说道:“朕一时失言,还请高卿莫要介意,高卿既然愿意相助,朕当永记铭心!” 高澄低头说道:“既如此,那微臣先行告退!” 还未等元善见说话,高澄便快步退出了殿门,然后径直往自家府邸赶去 边走还边说道:“我看陛下,真是够痴。” 斛律光则提醒道:“世子,莫失言!” 高澄看了他一眼,也未将云善见的话说出来,便继续快步前行。 待难得闲暇之时,高澄于院中横抱琵琶弹奏,而王含芷则于高澄轻盈起舞。 两人眼神彼此情意绵长。 而此时元仲华,领着韩玲及一众婢女,急匆匆走进,而韩玲手上则托着两柄剑。 王含芷见了公主,自然停下舞步,对着元仲华行礼。 高澄见了王含芷行礼,转头才看到元仲华。 于是笑着说道:“殿下来了,来,坐。” 元仲华坐下后开始娇气埋怨,并且学着王含芷称呼高澄为夫君: “夫君晚上从来都是在王夫人房里,白天好不容易得空为何还要被她给霸着?” 高澄闻言,一时抿嘴微笑,原来是小公主争风吃醋。 王含芷见了这一幕,心里顿时生愁绪。 她只能呆呆的站立在一旁,不敢靠近坐下,没有高澄和主母的话,她只能在一旁等着。 “夫君说过会常带我出去玩,可你每日不是上朝,便是与人议事,还总要回晋阳。你都多久没有陪我了” 高澄此时才说道:“好,我今日就陪殿下玩,殿下想玩什么?” 元仲华转头示意婢女韩玲拿剑上前,然后笑道:“我要子惠哥哥陪我练剑。”、 高澄看着韩玲手上的剑,他不过只学了些皮毛,并不精炼。 可他的思绪却想到了多年之前。 于是起身,让婢女卸去身上的披风。 然后选了其中一把,脱壳后,耍了一套当年在秦姝面前耍的刀式,转换成的剑式。 即便他不常舞刀弄枪,可身姿清瘦,耍起来极具飘逸,待结束 元仲华连连拍手叫好,自然顺口而出:“子惠哥哥,你耍的真好看!” 如同当年秦姝在旁,此时他表情冷峻,但双眼已经开始微微朦胧。 过了许久才收回剑,似有期待的转身,然后呆呆的看着公主。 王含芷在一旁看着,似乎发现了他有一丝愁思,可他立刻又抿嘴一笑,微笑走进到元仲华面前 “其实,子惠不善练剑,殿下若是喜欢,不如我让明月来教你!” 第67章 世子倔强再领鞭 元仲华一听这话,立马生气埋怨道: “夫君晚上不陪我,白天也不愿意抽点时间陪我。” 说着开始怒视王含芷,一时王含芷只能低下头。 高澄叹了一口气,说道:“兰芝,你先回房吧!” 然后双手搭着元仲华,说道:“我陪你练剑就是了。” 王含芷领着自己婢女走来,走到回廊时再次回头看高澄。 此时他正指导着公主如何持剑,如何展步... 然后再漠然离开,虽然高澄娶了她以后,算是独宠于她 不过在外却有崔季舒帮其引线搭桥,也不知有多少红颜知己。 而元仲华虽与高澄有名无实,但高澄对她却都是一味宽纵宠溺,其中多少是亲人之间的羁绊。 而自己,有时候就像高澄后宅里的一个花瓶,喜欢时把玩欣赏,更多的时候便是被孤零零的摆放在一旁。 元仲华见已经挤走了王含芷,后面练了几招便开始说累。 高澄看出了她练剑为假,纠缠是真,也就替她收了剑递给了婢女。 然后坐下陪着她 元仲华从高澄后侧环抱着高澄,在高澄耳畔撒娇说道:“子惠哥哥,你晚上能不能别去找王夫人了,陪着我行不行?” 高澄眼中显现出了一丝严肃,脱开了元仲华的双手,问道:“殿下,谁教你这些的?” 元仲华又开始埋怨:“那王含芷都能对你这样,我为何不能?” 高澄笑得连连摇头,然后说道:“倒是子惠过错,殿下,你年岁还小,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然后命人拿来围棋,要与公主博弈。 元仲华不善围棋,每次要输了,都会主动逃棋,这一向都是高澄摆脱公主纠缠的工具。 等到高欢再来晋阳朝拜,高澄向父亲说道 “父亲,您此时进京来,皇帝定然又会提亲,子惠希望父亲不要答应。” 高欢问道:“为何啊?” “当初父亲把高泠嫁给出帝,可他与妹妹无半点感情,妹妹就那样...” 高澄没有说出“弃妇”二字,怕惹得父亲不悦。 “而且如今父亲大权在握,又何必再牺牲阿那的终生幸福呢?女子不同男子,嫁一人便是伴一生,我实在不想阿那,就这样成为皇帝的算计。” 高欢叹了口气,抬眼严肃的盯着高澄说道:“我决定答应皇上的求亲” 高澄一脸疑惑不解的盯着父亲,不可置信的问道:“既然父亲当初都已经拒绝,为何如今又? 父亲何不为皇帝择其他氏族女子,以拉拢人心 或者,或者学黑獭一样,为皇帝求茹茹的公主! 或许还能与他们就此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高欢瞪了一眼高澄,虽然为皇帝求娶茹茹的公主也不乏是一个好手段,可偏偏高澄说出“学黑獭”,一时心情不悦。 只是冷冷说道:“我意已决,子惠不必多说。” 高澄看出了父亲的愤怒,可是他仍旧劝说道: “父亲,阿那与子进双生而出,母亲当年难产差点就...父亲也应当体谅体谅母亲啊!” 高欢站起身已经怒不可遏:“嫁给皇帝,贵为皇后难道不好?” 高澄一时失语竟然说道:“傀儡之后,又有何贵?昔日尔朱英娥不也当了皇后,如今还不是父亲的小妾。” 高澄说这话时,高欢对其怒目而睁,终于一巴掌打到了高澄脸上,高澄被打得侧面而立 怒骂道:“你放肆,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还敢如此羞辱你庶母。” 又唤道:“拿我鞭子来!不许让陈元康知道。去!” 高澄知道自己确实失语,一时又只能跪在地上,等待父亲鞭打。 高欢接过随从递来的鞭子后,重重责打到高澄后背上 一时下人急忙去通报元仲华,元仲华匆匆跑去求情,王含芷见她步伐急促,于是也跟了上去。 跑到中堂时,门口高欢的随侍都纷纷拦着她们。 王含芷第一次见这阵仗 元仲华以前在晋阳时也知道高欢经常打高澄,可她那时基本不敢管。 所以今日仍旧只是在外面,哭着呆立着。 王含芷看着高澄一言不发,痛苦至极的样子,一时心痛不已 狠狠冲撞着护卫的拦截,大声喊着:“大王,求求您,放了世子吧!大王。” 一时情急昏死了过去,高欢此时才看到两个儿媳在门口,也不好再挥鞭,就此停手 命令道:“快去找大夫来瞧瞧” 而高澄见了王含芷昏倒,一时也爬去将她抱在胸前。 等到王含芷悠悠醒来,看见高澄坐在床边,一时急忙起身,要看高澄后背的伤。 此时她才知道,高澄后背那一道道痕迹,都是高欢多年来,一道一道打出来的。 高澄却不肯给她看,而是微笑着说道:“兰芝,你就快当娘了!” 含芷听后,一时惊喜问道:“是真的?” 高澄微微点头 “刚才大夫已经诊过脉,以后莫要再着急了,免得像今日这样。” 含芷流出眼泪说道:“夫君,我怎能不急?你那后背的伤,疼吗?” 高澄被含芷这样问道,一时有股说不出的委屈,也低头掉出了眼泪,仍旧轻声安慰道 “兰芝放心,是子惠皮厚,不听教,父亲是被我气急了?” 含芷看着眼前白净如玉的公子,他的全身上下,恐怕只有他后背那片密密麻麻的鞭痕,令人生惧。 一时心里也不知道有多心疼,用手贴在他的脸上,为他擦拭眼泪。 到了晚上高欢又传了高澄见面。 待高澄进门后,高欢一时眼神复杂,但还是先开口道: “子惠,为父打算明日向皇帝,为你求取吏部尚书之职,以后涉朝廷人事任免。” 高澄听后,便先谢过了父亲,脸上却无过多表情。 “子惠仍在怨为父?” 高澄看了看父亲,回道: “父亲责罚的是,儿子从来都不曾,也不敢怪父亲。可是儿子还是希望父亲不要把阿那嫁给皇帝。” 高欢也看着高澄,然后开始说道: “我见皇帝仪表堂堂,阿那应该会喜欢的。再说此次是皇帝亲自求娶,阿那定然不会跟阿泠一样,你大可不必担心。” “可是他这是算计!”高澄也轻声说道 高欢摇摇头:“谁人不算计自己的性命啊?子惠,你已经辅政两年,与皇帝也算发小,也当了解他的品性,我觉得他能与阿那相配。” 高澄默然不再说话 “子惠,你还是太过感情用事,情急之下又爱失语,此性不改,难成大事啊! 你要记住,你除了是兄长,你还是世子,是我高欢的继承人。” 高澄听着父亲如此强调他的身份,就是要让他知道,有些时候,有些事不可感情用事。 他知道,自己一向爱率性而为,这恰恰是身居高位者最忌讳的个性 而自己作为权臣的继承人,就不应该如此。 他自己都疑惑,自己能不能改得过来 但还是答道:“父亲教诲得是,儿子知道了,定当改过!” 第68章 初任吏部停旧制 此次高欢上朝,元善见果真再次提及求娶之意,高欢也就顺势答应,而皇帝还以为真是高澄帮了忙。 可他却未瞧见朝堂高澄一脸不悦的表情。 待高欢回到晋阳不久,朝堂上太监便宣读了高澄与韩摄吏部尚书的诏书。 高澄领旨谢恩后,便说道 “承蒙陛下委任,臣请旨,还请陛下停“停年格”之制。” 此言一出,朝堂鼎沸,立即有人站出上奏道:“陛下,自明帝起,朝廷任免皆以停年格为制,惯例如此,若是轻易更改,只怕百官怨言。且排资待任者亦当不满,而激群愤啊?” 此时元善见有些为难起来,他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毕竟百官如此任免,习来已久,若是就此同意高澄的废止之请,只怕群臣不满,朝堂此后定然再掀波澜。 可是他又深知自己不得不和高澄站在一起,于是轻咳一声 随即问道:“高卿,若是废止停年格制,是否有替代之法?” 高澄上前一步,抱手说道:“昔日孟德尊奉唯才是举,臣请复九平中正制,以品行、才能、名望而举,铨擢唯在得人。如此,方能为朝堂注入新血,兴国安邦。” 此时,一位老臣颤颤巍巍地站出来上表道: “陛下,停年格虽有其弊,但沿袭已经二十余年,能解职少人多之况。 如今若轻言废止,停解候选者定然不满怨恨,若再复张门惨案,实不得益啊。” 元善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听到高澄驳斥。 “既言有弊,为何延续? 朽木蛀虫可令大厦倾覆,更何况国之官吏 若均以年资浅深而论,沉滞者皆称其能,长期而言于国何益? 如今臣领吏部尚书,谁敢再复张门惨案?” 高澄言辞犀利,一时神色严肃,眼神凌厉望向刚才陈诉之人,以及朝堂上正在议论的众人 一时众人竟都不敢再站出反对,此言一出便是宣示敢言反对者,对立面是本朝最富权势的高家。 可文武百官私下却像炸开了锅,小声地交头接耳 云善见此时便提高声音问道:“众位爱卿,对高卿之言可还有议?” 这时高隆之站出来,神色坚定地说道: “陛下,臣以为,大都督所言极是。 停年格制人皆知其弊,施至今日,不过为懒政之策,若长久以往确于社稷无益。” 孙腾、司马子如等人不愿招惹群臣不满,均是默默地矗立在朝堂之上,全程无言。 崔暹也出列上奏道 :“陛下,国之臣子当具才德,停年格制于乱世可取一时之用,实不为长久之策,臣亦认为,当废止停年格。” 元善见见反对高澄者都不敢站出驳斥,而赞同高澄者皆纷纷奏请。 于是神色庄重地说道: “朕以为,为官者当于国为栋梁,于民为父母。 栋梁之才学识、品行、才能亦不可少。 停年格制虽为近年惯例,但确是人人知其弊,不过利其便己,踵而行之罢了。 然不破不立,高卿之言乃为社稷。 传朕旨意,即日起,废止停年格制。” 高澄有些惊讶地抬头望向元善见,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而元善见此时也看向高澄,对他微笑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示好与信任。 此时群臣见皇上亦如此之言,皆不再私语。 只是心中都觉得高澄与皇帝应是提前有商,不然皇帝怎能自己说出如此言论。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全是元善见自己的见解,同时也是为向高澄示好而已。 之后高澄开始逐步淘汰不合格的尚书郎,但前期都是循序渐进,未曾大刀阔斧。 那些被淘汰者虽有不满,但都惧于高欢,只是敢怒不敢言。 年后,皇帝元善见便令侍中孙腾、襄城王元旭、西河王元忭、太常卿元孝友等人去到晋阳。 他们带去了丰厚的皇后聘礼,跟随前去的还有诸多宫女侍卫,整齐排列,用皇后仪仗迎接高阿那到了邺城。 那场面极为壮观,百姓们虽被远远围在道路两旁,但仍然众人众人簇拥围观,议论纷纷。 “高家的二女也当了皇后,高家如今真是贵不可言啊!” “咱们邺城虽为是国都,实际上晋阳才是龙城,别看元家天子,当家可是高王。” ... 到了五月,皇帝正式册封高阿那为皇后,并举行了隆重的封后大典。 皇宫内张灯结彩,红毯铺地,礼乐齐鸣。 高澄刚从晋阳回来,便携家眷前来参加封后大典,虽然仪式隆重盛大,但高澄只希望,妹妹能够幸福。 到第二日,高澄便进宫拜见皇后。 高阿那周围站着许多宫女伺候,高过了晋阳时的排场 她身穿华丽的凤袍,头戴凤冠,但却满脸稚嫩。 见到哥哥来了,连忙起身迎接 高澄先是跪拜道:“微臣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高皇后一时还不适应,见哥哥如今跪拜自己,眼中不免有些泪光。 忙上前扶起了哥哥,嘴里说道:“哥哥,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高澄起身,仔细打量着妹妹,眼中满是关切 便说道:“娘娘,入宫之后可还习惯?陛下对您,可还好?” “哥哥放心,陛下对我很好。来,哥哥请坐。” 高阿那拉着高澄的手,让他坐下,又吩咐宫女上茗汁。 两人一阵寒暄后,便离开后宫,再去拜见皇帝。 高澄被小黄门引到御花园的凉亭中。 与皇帝下棋博弈。 亭子旁边有棵老槐树,此时正是槐花花期,时不时就会闻到一阵槐花香。 元善见手执棋子,似在思考如何落子,嘴里却说道: “高卿近日亲自写书征召,各地有才学名望之士为朝廷效力,朝廷有高卿,实乃大魏之福!” 说完后便落下棋子,然后抬头看向高澄又说道 “朕有高卿,亦得清福” 高澄本来打算落子,但听了元善见这话,便猛的抬头望向皇帝 只见元善见面露微笑看着自己。 心里想到如今皇帝不过十五岁,却整天想着算计试探,也不知未来又会如何。 高澄随即说道:“陛下言重了,臣既领吏部尚书之职,乃是陛下信任! 臣也应该尽臣之本份,方能回报陛下之恩! 自古君臣一体,方能成就大业。 如今西贼未除,陛下,又怎能言享清福呢?” 随后落下棋子。 元善见不禁一笑 “高卿所言极是,是朕失语了。是当君臣一体才是!” 然后落下一子后 又问道:“高卿可知?何为君臣一体?” 高澄看了看棋局,于是落下一子 然后回答道:“陛下为君,当知何为君臣一体! 臣以为,所谓君臣一体,非独为臣者之忠,亦为君者之明。 不知陛下?是否如此以为?” 元善见一时面无表情,只是回道:“朕!亦觉高卿,言之有理!” 然后落子! 高澄此时笑道:“陛下,您输了!” 于是落下最后一子。 其实棋局还未结束,但高澄此时已经不想与元善见再多言半分,只想抽身离开。 所以故意下了假棋。 元善见此时看向棋局,一时无言。 “陛下,对弈当思棋局,不可思再思其他呀,微臣先行告退!” 高澄起身拜退,快步离开了凉亭! 元善见盯了棋局许久后,又落下一子,一时嘴角上扬。 嘴里说了句:“高卿,你败了!” 第69章 相隔东西互思量 高澄回到府邸后,元仲华的婢女便来求见说道: “世子,公主殿下初潮已过,还请世子,能与公主尽早圆房,生下嫡长子!” 高澄冷冷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可婢女却仍未离开,再次问道:“不知世子,今日是否去找公主?” 高澄抬头,表情严肃:“让你下去!” 高澄对元仲华,有感情,却是兄妹之情。 如今自己大些了,现在看公主仍觉得她就是一孩子! 所以心里不愿早早与之圆房。 那婢女见了高澄的表情,也只能退下 一时担心,是否是因自己言语有失,惹到了世子,若是世子不去找公主,又该如何是好! 这天,云仲华早早被婢女们,精心地装扮了一番。正端坐在梳妆台面前,她对着铜镜,眼眸中满是认真与期待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发间的珠翠,时不时泛起一阵娇羞红晕。 她在情窦初开之时,便将一颗芳心许给了自己的夫君高澄。 往昔那些日子里,每当自己生气,高澄晚上从不陪她时,身边的婢女都会告诉她,只要自己初潮之后,高澄晚上便会来陪她。 她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她身边的大婢女韩玲,看到通报的女婢进了屋子,便急忙拉住她 声音满是焦急问道:“怎么样?世子,今晚过来吗?” 那婢女微微咬了咬下唇,表情显得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已经向世子禀告了,可世子……没有回答!” 元仲华听了这话,心像是猛地被揪了一下,急忙站起身来。 眼中满是担忧与不安,忙向韩玲问道:“阿玲,你说子惠哥哥,是不是不会来啊?” 韩玲赶忙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没事,我们晚上再让人去请世子,殿下,您是世子正妻,世子一定会来的呀。” 那话语里,有着笃定,也有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太确定的忐忑。 而另一边,高澄先是去找了府邸中的那些馆客 众人围坐,讨论着时事政治。 高澄听得入神,思绪完全沉浸其中,竟也就忘记了婢女的提醒。 讨论过后,兴致不减的他,又与那些人一起用晚膳。 席间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后,其中一人随性唱到,汉时,一首乐府诗《上山采蘼芜》。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 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 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合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 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 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这首诗歌吟唱的本是弃妇遇到前夫,前夫后悔当初喜新厌旧,而复思故人的意思。 高澄听到“未若故人姝”,中的“姝”字时。 一时思绪转忧,想起了秦姝,想起了两人年幼,相处的那些无忧时光,不免泛起思情,难以自抑。 随即高澄一个人,连着闷了好几杯酒,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便生了一些醉意。 斛律光见他这般模样,就将他扶回到他自己的寝室,安置好他后,悄然退了出去。 高澄躺在床上,四周静谧得,只余他略显粗重的呼吸。 他一翻身,就看到摆在自己床头的那个木盒子。 他躺着,缓缓伸出右手打开了盒子,里面便是当初秦姝送给他的两个瓷娃娃。 他轻轻拿出了女娃娃,手指温柔地摩挲着,然后再看着娃娃底座的“姝”字。 那是他收到娃娃的当日,用毛笔写上去的啊。 男娃娃底座写着“澄”,女娃娃是个“姝”。 是他小时候便有的一份期待,期待自己能够与秦姝成双成对。 “姝妹啊,你如今,还好吗?” 高澄喃喃自语着,再看着瓷娃娃。 眼眶渐渐泛红,不禁留下了几串泪珠,一滴一滴打湿了枕巾。 此时他与秦姝,一别已是三年有余。 元仲华在自己的屋子等了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还未见高澄前来,她的心就像被悬在了半空,越发着急起来。 韩玲看着公主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咬了咬牙,便决定亲自去找高澄。 此时的高澄,正握着瓷娃娃,意识在醉意与思念的交织中,渐渐迷糊。 正要睡去的时候,便听到门外值夜的侍卫通报: “大都督,公主派人来请大都督!” 那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也惊扰了高澄的思绪。 他虽已经被侍卫的声音喊醒,可是那被思念填满的心,此刻却不愿从回忆中抽离,只是又呆呆看着瓷娃娃,仿若没听见一般。 侍卫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随即告诉韩玲: “看来大都督已经入睡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韩玲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失落,便转身离开了。 而在长安的秦姝,坐在静谧的院中,明月之下,面容似白玉。 她手里拿着那只玉蚂蚱,眼神温柔又专注,细细地端详着。 自从上次思念泉涌,她已经认清,自己对高澄的那份情愫。 就像这手中的玉蚂蚱,牢牢地攥在心底,怎么也放不下了。 这时,刘桃枝一下跳到她身边,也挨着坐下。 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玉蚂蚱,嘟囔着: “阿姐,你怎么总是这样,这只玉蚂蚱,它有什么好看的呀。” 秦姝此时一惊,急忙收起了玉蚂蚱。 随后答道:“它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我喜欢看而已!” 是啊,高澄年少风流,并非良人,可偏偏她秦姝,还是喜欢。 秦姝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微笑。 刘桃枝疑惑地看着她,然后打趣道: “阿姐,你这个时候,就像要出嫁的新娘子呢!阿姐,你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秦姝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 反驳道:“你这么小,又懂什么?已经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说完,便匆匆站起身来,进了自己的房间。 只留刘桃枝一个人在院里,撅着嘴,满心的不解。 刘桃枝正暗自腹诽着,却突然感觉,围墙处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厉声喊道:“谁?谁在那里?” 第70章 世子无奈躲公主 那人影似是被吓到了,便很快跑开。 刘桃枝二话不说,随即快速追上去。 可到了拐角处,四处查看,并未发现任何人影。 心中随即疑惑,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 而在另一侧的房屋背后,宇文护漠然地躲在土墙后面。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地上有些孤寂。 这大半年来,他总会时不时来偷看秦姝,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只是秦姝不知道而已。 今日见了她,拿着那玉蚂蚱,满含思念的表情。 他只觉得心里被狠狠的揪住,隐隐作痛。 此时他的眼神中满是落寞与无奈。 到了第二日,天还没亮,高澄便早早起了床。 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睡眼惺忪地看到,昨天没放进盒子里的姝娃娃。 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起来,拿了起来,亲了一口。 然后放进了木盒里,再往里枕头里面,推了一推。 用完早膳,高澄正准备带着亲随出府邸,去上朝。 刚走到门口,却看到公主脚步带着风,气冲冲地来到他面前。 一下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高澄瞪大眼睛,眼中满是惊讶,随即问道:“公主殿下,您这是作何?” “子惠哥哥,你昨晚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元仲华话还没说完便哽咽起来。 而一旁的斛律光,舍乐等人见状,纷纷低头偷笑起来。 高澄这才恍然大悟,左右看了看身旁偷笑的亲卫,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可对于高澄来说,公主就像是自己从小养大的亲妹妹,他对公主没有如对秦姝的那份眷恋,更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欲。 但看着公主这般委屈,他还是微笑着说道:“哦,殿下,昨日子惠喝醉了,醉了!今晚,今晚再来找你!” 元仲华听了这话,随即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忙不迭地确认道:“真的?” 高澄“嗯”着连连点头。 然后说道:“殿下,我还得去上朝,就先走了哈!” 随后绕过元仲华,领着亲卫快步离开了。 元仲华抿嘴笑着,目光一直追随着高澄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不见。 这才回过神来,随后佯装埋怨道: “阿玲,你怎么不告诉我,子惠哥哥昨夜是喝醉了,害我气了一晚上!” 韩玲忙回道:“怪奴婢,是奴婢一时没打听清楚!” 可这日上完早朝后,高澄却又去了麟趾阁。 他细细查阅着最新修订的格律,他坐在桌案前,看得太过入神,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一时也没有散退众人。 直到周围都渐渐暗了下来,太监也为阁内点上了油灯。 崔暹见天色已晚,便命其他人先行归家,众人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散去。 崔暹这才上前,轻声询问道:“大都督,今日您为何看得如此细致?” 高澄这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随即说道: “看来得想办法,把封隆之调回邺城才是!” 然后继续道:“重罪十条不必细说,名例有封述在,看着倒也全面。 可是关于婚户?要知道鲜卑婚娶与汉自是不同,还需再议。 关于违制,细则我认为也还需要添加...” 崔暹笑了笑说道:“大都督说得是,格律应凡事,实在非一朝一夕便能概括得全面,明日我便将世子之言,与众人再复议一番。另外我有记录待添加的细则条例,是否拿来,大都督再查看一番?” 高澄立即说道:“行,拿给我瞧瞧!” 这时,斛律光赶忙上前提醒道:“大都督,您今天答应了公主!” 高澄抬头看了斛律光一眼,有点埋怨他为何要提醒。 此时崔暹已经拿出记册,正准备递过来。 高澄才叹了口气说道:“崔暹,我明日再看吧!你也先回家吧!” 随后起身,与一众亲卫离开,也没有说要送崔暹。 今日元仲华倒是机灵了,晚饭后,她不顾婢女们的劝说,执意来到大门口等候。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高澄还是不见人影。 婢女们在一旁不停地劝着,让她回府内等待,可她就像没听见一般,倔强地不肯进到府内。 那眼神紧紧盯着高澄回来的方向,满是执着与期盼。 以往高澄下午基本上都能回家,今日天都黑了,却还未回来。 元仲华渐渐感到失落,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终于忍不住,便蹲在大都督府大门口的台阶上,小声地哭泣着。 她却越来越觉得委屈,抽噎着说道:“阿玲,我怎么感觉,子惠哥哥在躲我?” 韩玲看着公主这般模样,心里也跟着焦虑起来。 这事本就不该是公主这样主动呀,她心里也隐约感觉高澄似在躲避,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一时也没了主意。 高澄年纪不算大,后宅却已经有了另外两妾,宋氏已经失了高澄宠幸,如今多数时候高澄便是与王含芷黏在一起。 韩玲心里便想着,会不会是因王含芷的缘故,世子故意不与公主圆房。 元仲华将头垫在手臂上,哭得越发大声。 此时,一个声音传来:“殿下?” 元仲华急忙抬头,看到高澄刚下了马车,立在旁边。 脸上表情立马转忧为喜,急忙起身,疾步冲到高澄怀里。 高澄一时有些内疚,然后双手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安慰。 之后高澄自然去了元仲华的房间,高澄在她的房间里用过晚膳,然后梳洗更衣。 当婢女全都退出房间后,只剩下了他与元仲华。 高澄见着她含羞微笑,心里复杂至极。 而后便走进床上,先行躺了下来,元仲华笑了一下,轻快的跟上去,也睡到床上。 可是元仲华并不懂得其他,以为两人就是彼此在一起睡觉。 她也只是将一条腿搭在高澄身上,在环抱着高澄就睡去了。 高澄也没有任何举动,所以两人只是简单的同榻而眠。 第二天众人服侍他们两人起床,韩玲发现床上的白垫干干净净,一时勾着腰转头看向元仲华。 可元仲华却高兴得很,只觉得自己与高澄就是真正夫妻了。 韩玲立起身子后,再看向高澄。 他已经穿戴好衣物,说道:“殿下,我着急上朝,你自己用早膳吧。” 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韩玲急忙上前问道:“殿下,您昨天与世子?” 元仲华笑着说道:“我抱着子惠哥哥睡了一晚上,他真暖和!” 韩玲叹了口气,然后似乎才想起了什么。 于是便去翻起了,装着公主嫁妆的箱子,然后从箱底,拿出了一个大木盒,放到桌上。 元仲华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第71章 仲华再诱高子惠 韩玲此时便屏退了其他婢女,待众人都退下后,才打开木盒。 元仲华一时目瞪口呆,随即脸红紧张起来。 韩玲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对对瓷人,是各式各样的交合姿势。 元仲华皱起了眉头说道:“阿玲,你怎么拿出这么多不知羞的小人,衣服都没穿。” 韩玲无奈,便凑近公主的耳边,一句一句讲解着,说道:“只有这样了,才会生娃娃!” 元仲华听得呼吸起伏,一时瞪大眼睛看着韩玲。 疑惑问道:“要这样子,才算是夫妻?” 韩玲立起身子,微微点头。 元仲华一下子站了起来,气愤问道:“那子惠哥哥,和别的女人,也是这样了?” 韩玲望了她一眼,又点了点头。 元仲华一时觉得小人的姿势让人羞耻,一时又觉得子惠哥哥和别人生娃娃,都做了这些“羞耻之事”,就觉得生气。 要是高澄与别人当真只是如昨夜他们那般,她也能接受。 可如今她却是又觉气愤,又觉羞耻。 韩玲急忙劝说道:“公主殿下,这男女之间都是如此,今晚公主便就照着这些小人...” “真要这样?”元仲华其实有些不愿意,一时还接受不了这种羞耻之事。 “是啊,公主殿下,您是世子正妻,需要为世子生出嫡长子!” 元仲华气愤说道:“你怎么说得,我就像个生孩子的工具一样?” 韩玲急忙解释道:“不是,殿下,唉,这就叫男欢女爱!这样的小人,所有女子的嫁妆里都有。” 元仲华这才做悠悠坐下,抬起右手支撑起脸蛋,然后拿起小人。 皱着眉头细看, 渐渐脸泛红晕。 这日高澄又如昨日一起去了麟趾阁,看了崔暹的记册后,与众议论一番后,但到了下午就回到府邸 他以为今晚最多不过和昨夜一样,已经有两天未见王含芷,此时含芷还怀着身孕,想去看看她的身子。 可进门没多久,元仲华就来到他的面前。 高澄先说道:“殿下,兰芝怀着身子,我去看看她!” 元仲华点了点头,高澄正准备离开。 元仲华又说道:“夫君~” 君字拖着老长的音,学着王含芷。 高澄转头“额?”到。 “记得晚上来陪我睡觉哦!” 王仲华大声的喊出来。 一时高澄身边的亲卫,公主身边的婢女,又一阵偷笑。 高澄“嗯”了一声便快跑向王含芷的房中。 此时王含芷依靠在椅子上,正在为肚子里的孩子,缝制着小衣服。 高澄在一旁低头的看着,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总是为自己,为父亲,为他的兄弟姐妹缝制新衣。 含芷轻声问道:“听说,夫君昨日与公主圆房了!” 高澄此时便站立起身子,“嗯”了一声。 然后又坐到王含芷面前的椅子上,问道:“兰芝啊,什么时候,你肚子的小家伙,才能出来啊?” 王含芷轻笑一声:“怀胎十月,夫君又不是不知道!还得两三个月呢!” 高澄随即摊扬起身子,叹了口气。 “夫君为何叹气?”王含芷故意问道:“是不是想去找崔季舒了?” 高澄立马正襟危坐,严肃说道:“兰芝,别胡说!我跟他都是商议正事,正事。” 说到正事两个字的时候,他都会重重的点点头。 王含芷轻声说道:“我懂,既是正事,夫君想找他就去找他啊!” “唉,你是不信任我,来,我们下会儿围棋。” 高澄有些略显心虚,想用其他思绪掩盖。 与王含芷用过晚膳后,他如约去找元仲华。 当高澄进了屋子后,婢女便关上房门退下了。 高澄却没有看见元仲华的身影,一时左右查看,然后转身之际,就看见公主从屏风中走了出来。 一时目瞪口呆,公主披散着头发,穿着披着薄纱素衣,画着艳丽妆容。 一下子冲到他的面前,衣服透薄,隐隐约约可见其中春色。 高澄被公主逼着倚靠到了房门,元仲华笑问道:“子惠哥哥,我这样,好看吗?” 他什么没有见过,诱人如郑大车,打小就经历过 小公主如今这样,在他看来不是诱惑,而是在搞笑。 不过他强忍着笑意,连连点头,头一直侧偏着,尽量躲避着公主的逼近。 元仲华见高澄如此,眉头一皱,直接用双手稳住了高澄的头。 然后亲了上去,但也仅仅只是触碰着唇瓣。 高澄最终推开了元仲华,元仲华被推得身子后侧了几步。 “公主,你在玩什么,谁教你的这些,告诉我,看我不罚她。”高澄气愤问道 元仲华转了转眼睛,然后眼神往桌上的盒子扫视过去:“额,就它教的!” 高澄一脸疑惑,走近打开盒子,一瞪眼,然后立马合上盖子。 “殿下,谁把这玩意给你看的?” 元仲华坐了下来,狡辩道:“我阿爷阿娘!这个是他们给我嫁妆里面的。” 高澄一时无言以对,便准备要走出房间,他还是接受不了。 元仲华见高澄要走,立马站起身子抽泣道:“子惠哥哥!” 高澄顿了顿,说道:“殿下叫我哥哥,我也当殿下是妹妹,实在,实在不能!” 说完便打开房门,跨步走出了房门。 元仲华见了,急忙跑上去,从背后环抱着高澄,开始哭泣道 “可是,我是喜欢子惠哥哥的呀!” 婢女韩玲,正在院里,看见高澄正欲离开,于是立刻跑上前跪下。 “世子与殿下成婚已久,既为夫妻,又如何能弃公主于不顾呢!” 高澄冷冷看着韩玲,知道定然是她把小人拿到了公主面前,一时对她的裹挟厌恶至极。 可她身后,正抱着他哭泣的元仲华,又令自己于心不忍。 立在门口对峙一会儿,他便转身抱着公主进了房间,用腿蹬上门。 高澄把公主放到了床上,为公主擦拭着眼泪。 元仲华轻声问道:“子惠哥哥不会走了吧?” 高澄轻轻点了点头 “子惠哥哥为什么和别人都能,和我却不能?是不是仲华有什么不好?还是长得没别人漂亮?” “不是,你很漂亮!”高澄安慰着她。 元仲华便拉起了高澄的衣角,高澄轻轻将她的挪开,便站起身子。 元仲华立刻坐了起来喊道:“子惠哥哥!” 第72章 魏收仕途再起顺 高澄只是,去将所有的灯都剪灭了。 并非是觉得公主丑陋,只是觉得看不到公主的脸,心里才不会有负担和芥蒂。 然后回到床边,便亲吻起了元仲华,一时慢慢也放下心里的纠结。 一时屋子里响起的元仲华的叫疼声。 “要不算了?”高澄问道。 元仲华不服输的说道:“不行!” “那你不要叫了,别人都听到了!” 随后元仲华只能紧紧的抓住被褥,可她觉得不甘心,于是用力啃咬起高澄的肩膀。 “疼啊,你住口!”高澄猛的喊道。 韩玲在外心里疑惑,男的也会疼? 早上高澄起床后,裸着上半身,常看着元仲华留下的牙龈,一时哭笑不得。 而元仲华看着高澄的后背鞭痕,在看看高澄在看自己杰作。 于是辩道:“你就当你爹又打了你一鞭子。” 高澄转头怒喊道:“你还想当我爹?” 于是起身,快速穿上衣服,问了一句:“今晚还要吗?” 元仲华想到那般疼痛,也不知道其他女人是怎么忍受的,可是她又希望高澄能够与自己亲密,一时纠结不已。 在她纠结之际,高澄已经穿好了衣服,在看了看元仲华,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心理负担。 便走近她身边,又亲了她一口,就出了屋子。 元仲华一时心里又美滋滋的。 高澄此后便是长期与元仲华同房,也为了早日生下嫡子。 一日散朝后,崔暹便与高澄一起还府,在出宫路上 崔暹便提起:“大都督,如今律法仍在修议,但撰修国史亦是重事,大王与世子,您们父子二人的霸王功业,都需要记载下来,才是啊!” 高澄边走边说道:“崔暹,格律尚且未有定论,你还想着修国史不成?我亦觉得精力疲惫,但看你倒是精力无限啊!” 崔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大都督,非我要领此职也!” 高澄听了,随即问道:“那崔暹,你欲荐何人撰修国史?” 崔暹回道:“非魏收不可!” “魏收?”想到他在晋阳并不受父亲高欢待见,甚至挨过父亲鞭打,一时笑了起来。 “既然他为三才之一,又是崔暹你举荐,那明日我便奏请陛下,任魏收为兼散骑常侍,修撰国史。” 崔暹随即拜谢道:“崔暹代收,谢过大都督。” “这都是小事,走吧!”随后两人出了皇宫,上了马车。 不久之后,邺城新的宫殿建成,皇帝元善见下令大赦天下,并改年号为“兴和”。 而高澄又喜得一子,取名高孝珩,而冯翊公主元仲华亦怀有身孕,可谓是双喜临门。 而今日朝堂上又讨论起出使梁国的使者该委派谁去。 因去年派出的散骑常侍郑伯猷,梁武帝是让领军将军臧盾接待应酬,未让梁国的王侯接待。 所以东魏群臣都因此而贬责郑伯猷,故而今年的出使团队,便要想出能媲美昔日李谐之人。 一时众人议论纷纷,此时回到散骑常侍魏收便自己站出来说道: “陛下,微臣愿往出使梁国,还请陛下恩准!” 高澄微微侧身对崔暹小声说道:“魏收与子升,子才被称北地三才,崔暹,能不能说出,其中谁高谁低?” 崔暹随即小声说道: “大都督,他们三人文笔各有特色 刑子才文风典雅,辞藻考究,其文风雅韵不凡; 温子昇诗文清俊秀丽,辞采斐然,摹南而不失北骨 按理说魏收之文,笔力纵横,气势磅礴,应当适于为政者所用, 然在晋阳,却并不受大王待见。 可见读者不同,见解亦不同! 崔暹难以评断!” 高澄笑说道:“你倒是谁也不得罪,不过我觉得你说得也对,诗文辞藻各人所好,确实不同..” 皇帝元善见便说道:“魏卿之才,朕早有耳闻,既然魏卿自请,朕当许之!诸位爱卿,可还有荐者?” 此时高隆之上前奏请道:“陛下,臣以为,王元景亦可使梁国。” 元善见于是习惯问了一句:“不知高卿以为如何?” 高澄本在与崔暹谈论,一时被问,随即大声回道:“陛下,二人皆具才名,陛下决断即可!” 一时有人说道:“真是事无巨细,皆要问高!” 于是元善见便定下二人出使之事。 当王昕、魏收南梁之际,受到梁帝萧衍的亲自接待,在梁国朝堂及宴会上,两人对辩论作赋,侃侃而谈。 其也受到梁国上下称赞,梁武帝更萧衍称赞道: “卢元明、李谐着名于当世;王昕、魏收的名气继而兴起,不知道以后再来的使者,又还有什么样的啊?” 可魏收却在梁国住宿的馆舍,买来了当地的女子供奸淫,其部下买来的婢女,也都被他全都奸淫了个遍,到他们离开梁国的时候,使馆馆司因此而获罪。 回到邺城之后,高隆之再向魏收与王昕,索取南货,而二人都没有准备。 高隆之便让御史中尉高仲密将他们二人拘禁在御史台。 崔暹听闻后便专程到高澄府邸拜见,想让高澄前去说情。 高澄亲自去迎接崔暹。 就问道:“今日专程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崔暹随即说道: “大都督,是元景、魏收等人从梁国回来,因为没有给右仆射带回南货,所以被扣押在了御史台。 此次他们出使梁国,收到梁帝称赞,也算为国争光...” 高澄听说过魏收在梁国馆舍的事情,觉得他们有扫大魏颜面,并不愿管这事。 随即说到:“崔暹,那高仲密不是你妹夫吗?你直接找他放人不就行了?” 崔暹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大都督,舍妹已经被高仲密休弃。” 高澄听了立刻说道:“有这等事?无妨,我再人为你妹子,寻门上好的亲事。” 崔暹先是谢过后,又问道:“崔暹先在此,谢过大都督,不过这魏收,大都督能否让人给放了?” “这魏收,在梁国虽然才华得到称赞,但却在梁国干出有损德行,扫我朝颜面之事,我倒觉得关得好!这事我可不想管。” 高澄最终还是拒绝。 崔暹无奈,也只有与高澄寒暄几句后拜别。 兴和二年(公元540年)高澄加封大将军、领中书监,仍兼任吏部尚书。 对东魏吏制进一步进行整顿。 自从刘桃枝混到西魏军营里,便以自己母亲失踪为由,在军营里各营打听。 打听他们有没有在河桥之战后,回长安的时候,路上遇到过徐慧娘。 这日一个小兵,听到刘桃枝要打听的消息后,便偷偷把他拉到一旁,然后说道 “桃枝,我倒是可能见过你母亲!但我偷偷给你讲,你可不要说是我说的!” 刘桃枝听了,心里惊喜,随即问道: “是吗?那你是在哪里见到我阿娘?她后来又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啊?” 第73章 秦姝设陷翠屏苑 那小兵将声音压得更低,神色紧张地说道: “桃枝啊,我说了,你可千万别急,知道了以后,也别到处去打听,不然啊,只怕大祸临头。” 刘桃枝一听,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忙追问道: “那我阿娘到底怎么了?” 小兵先谨慎地确认道:“你阿娘是不是三十七八岁? 前年八月中下旬在崤函道失踪的? 当时穿的是黑青色外衣,对吧?” 刘桃枝赶忙点头,“嗯嗯”了一声。 小兵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地说: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与你说的样貌、年纪、时间,地点,全都与我见到的那位娘子对得上。” “那时候啊, 也不知道达奚武将军从哪儿绑来一个娘子,带回军帐里, 然后……然后就把那娘子给糟蹋了。 那娘子性子刚烈,拿起刀就要砍达奚武将军, 结果……结果就被他们一刀给杀了。 实不相瞒,当时就是我和另一个兄弟,一起去埋的尸体。” 刘桃枝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紧紧握住,眼中满是怒火 再次咬牙切齿地问道:“达奚武?” 小兵急忙捂住他的嘴,慌张地说: “哎呀,你小声点!他们这些大将军,要弄死咱们这种小人物,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你啊,知道这事儿就行了,别再想其他的了,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刘桃枝眼中愤恨至极。 可他们只是普通小兵,达奚武如今身为西魏侍中,身边戒备森严,他们根本没机会接近,更别说报仇了。 听了小兵的提醒,刘桃枝一时沉默不语,可心里早已被仇恨填满。 对他和秦姝来说,慧娘就如同母亲一般。 如今慧娘失踪这么久,小兵所说的情况又如此吻合。 他心里已经确定,就是达奚武害死了徐慧娘。 后来,刘桃枝向小兵打听了具体的埋葬地点,等到休息的时候,就把这事告诉了秦姝。 秦姝听闻,顿时大哭起来,其实她心里早有预感,慧娘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可当这个消息被证实的时候,还是感觉如遭雷击,悲痛欲绝。 于是,两人来到长安城外,朝着东面方向,燃起纸钱,然后双双跪地,恭恭敬敬向着叩头,祭拜慧娘。 后面两人再开始商量报仇的办法。 他们先是查探到达奚武府邸地址,可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发现达奚武每次出门,身边都簇拥着好几个护卫,根本无从下手。 秦姝如今不过十七岁,刘桃枝也才十五岁,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不可能成功报仇。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 秦姝跟踪发现,达奚武总会三天两头地光顾,长安城里最大的青楼——翠屏苑。 可她是女孩子,青楼那种地方,她没办法进去。 只有让刘桃枝有空时,再去查探。 刘桃枝之后也成功跟踪达奚武,一起进了青楼,可进到里面后,发现接待他的门口,依旧是重重护卫把守。 他根本没机会接近,只能无功而返。 他沮丧地问秦姝:“阿姐,现在怎么办啊?” 秦姝沉思良久,缓缓说道:“我有办法了,到时候你帮我就行。” 刘桃枝急忙问道:“阿姐,什么办法?我怎么帮你?” “我卖身到青楼里,找机会接近达奚武,然后再趁机刺杀他。” 刘桃枝一听,立马反对: “阿姐,这样太危险了!达奚武一个人就难对付,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多侍卫啊。” 秦姝抿了抿嘴唇: “我当然要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袭。 到时候你准备好快马在楼外等着, 我得手后,就直接从窗户跳下去, 这样或许就能逃脱。” 刘桃枝担忧地说: “要是……要是你也被那个混蛋欺负了怎么办?” 秦姝心中当然也有这份担心,一时沉默不语。 可一想到慧娘的死,她心里更想报仇 只是对刘桃枝说道:“你放心,不会的。” 虽然刘桃枝还是满心担忧,但两人还是决定按计划行事。 秦姝来到青楼门口,抬头望着那雕梁画栋,看了许久,然后叹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老鸨就扭着腰肢,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小娘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我是来卖身的!”秦姝神色冷淡地说道。 老鸨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开始上上下下打量着秦姝。 只见这姑娘眉如远黛,眼有神韵,肌肤胜雪,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且她神情自若,虽衣着朴素,但气质却是清新脱俗,绝尘不染。 老鸨又围着秦姝转了一圈,只见她身材高挑,虽有些纤瘦,但依旧楚楚动人。 老鸨心里暗自高兴,能得到这般颜色的姑娘,可真是走了大运,更何况这还是个自投罗网的。 于是老鸨笑道:“小娘子,我在这青楼里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见有人来卖自己的!那小娘子,你的名籍呢?” 秦姝看了老鸨一眼,冷冷说道:“没有!” 老鸨一听,笑容更甚: “没有名籍,那便是流民,就是天生的奴婢,那价钱我可出不高哦!” “无所谓,只要能有口饭吃就行!”秦姝语气依然冷漠。 老鸨大喜过望,忙吩咐一旁的小厮:“快去取十五两银子,还有笔墨纸砚来。” 秦姝这时说道:“我还有个条件,伺候谁,我说了算,我只卖艺,不随意接客!” 老鸨一听,眼中露出疑惑之色,打量着秦姝说道: “我们这儿的规矩可都是我说了算,既然卖身,哪有不接客的道理?” 秦姝立刻回答道:“若不能如我所说,那我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 老鸨见这等美色就要从眼前溜走,急忙上前阻拦。 着急地说道:“可以,可以,就依着娘子,就依着娘子!” 心里却在盘算着以后怎么哄骗、威胁她依从。 然后又从银钱里拿回去了五两银子,嘴里嘟囔着:“这样的话,价钱可就得减减了。” 秦姝看了老鸨一眼,然后在卖身契上签下名字“徐姝”,并重重地盖了手印。 老鸨欢喜地拿着卖身契,和一旁的小厮相互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透着狡黠和贪婪。 之后,秦姝便在青楼里住了下来,开始接受老鸨的训练。 其实秦姝以前在赤冰台就学过琴棋书画、歌舞技艺。 心中不禁苦笑,当初学这些的时候,她从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现在才知道,是为了有朝一日,用来取悦男人啊。 她便自己走到古琴边,轻轻坐下,玉手拨弦,弹奏起了一首《广陵散》。 老鸨在一旁听到,一时惊叹不已,心中暗自猜测。 “这小娘子会不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如今家道中落才流落至此。” 老鸨又让秦姝展示了其他才艺,一番见识下来,更是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此后,也就事事依从了秦姝,并没有强迫她接客。 过了几天,宇文护再来小院,没再见到秦姝。 但却看到刘桃枝。 第74章 魏东细作身份破 宇文护心中疑惑,便一路偷偷跟随刘桃枝。 直到远远地看见,他与秦姝在翠屏苑门口碰面。 宇文护见秦姝的装扮,虽不像其他青楼女子那般打扮得妖艳,但也能看出其中有几分风尘。 在刘桃枝离开后,秦姝就径直走进翠屏苑里面。 宇文护这才知道秦姝已经卖身青楼。 他顿时大惊失色,心急如焚,立刻冲进青楼。 一进大门,还在大堂,宇文护就开始东张西望。 老鸨见他衣着华贵,气质不凡,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却被宇文护一把推开。 宇文护像疯了一样,直往里面冲,到处查找秦姝的身影。 老鸨紧紧跟在他后面,大声喊道: “郎君啊,郎君,您要什么样的娘子啊?我帮您找啊!” 而宇文护此时已经看见了秦姝,她正在上楼。 宇文护大喊一声:“苏秦!” 然后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拽住了秦姝。 满脸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秦姝看见宇文护后,一脸惊讶迷惑,但转念想,男人来这种地方本就正常。 然后甩了甩手,却怎么也甩不动。 可嘴里一句话也不说,眼睛死死瞪着他。 “郎君,您是想要徐娘子陪你啊? 可这位娘子,只是卖艺,不卖身的!” 老鸨忙过来说道。 宇文护一听“徐娘子”,然后再看了一眼秦姝,嘴里重复道:“徐娘子!” 是啊,上次她已经说了她不叫苏秦,而且她本就是细作,现在姓徐,恐怕也是假的。 宇文护为了摆脱老鸨的纠缠,另一手便在身上掏出了一锭金子,递给了老鸨。 秦姝见着老鸨把金子收了。 老鸨用牙齿咬了咬,随即露出谄媚笑容。 “郎君,楼上有雅间,我领你去啊! 不过徐娘子,接不接客,可得她自己说了算!” 宇文护听了老鸨两次说这话,也总算放心,随即笑了一笑。 秦姝全程无言,也就木然站在那里。 随后被老鸨带去了雅间,与宇文护单独在一起。 宇文护再次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姝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问道:“郎君想要我做什么?” 宇文护便走近秦姝,一把搂起了秦姝的腰身,质问道:“你不回答我,偏偏问我要做什么?” 然后把秦姝再往自己胸前一推,问道:“那现在,是不是我想做什么,你都愿意呢?” 秦姝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瞪着宇文护,随即一把推开他 转过身,冷漠说道:“我问的是郎君,想听曲,还是想看舞?” 宇文护再次走到秦姝面前说道:“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可秦姝又侧过头去,并不知道怎么回答。 宇文护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不说也行,我这就为你赎身!” 而后转身准备找老鸨,却被秦姝拉住了。 当他回头时,只见秦姝低着头,然后说道:“我...我不需要赎身!你不要这样做。” 宇文护很是疑惑的看着秦姝,此时外面老鸨的声音特别响亮说道:“哎呀,达奚将军,您来了呀。来来,里面请!” 秦姝眼中一亮,随即跑了出去,趴在楼拦上,往楼下看去。 宇文护此时跟了出来,顺着秦姝的目光看了过去,在回看秦姝的表情。 冷笑一抽,原来秦姝是为了接近达奚武。 随即移步到秦姝面前挡住了她,大声和达奚武打起招呼:“达奚将军,真巧啊!” 达奚武抬头一看,随即笑道:“哦,宇文将军,没想到你也来这烟花之地啊!” 秦姝听到宇文将军,在想到他说过他叫阿护,才知道眼前之人,便是宇文护。 一时心里盘算起来,该怎么样,才能报仇成功。 此时达奚武已经走上楼梯,问道宇文护:“宇文将军,已得佳人?” 随即看向宇文护的身后,秦姝听到达奚武声音走近,随即往宇文护前面看去。 达奚武这才看到宇文护身后的美人,正往自己这面盯了过来,一时两眼发直,笑道:“我怎不知此地,有此佳人啊?” 随即转头看向老鸨。 老鸨笑着说道:“前几日才得,达奚将军,您们贵人事忙,久不曾来,当然也就不知了。” 达奚武随即再往宇文护后方走去,这才看清秦姝全貌。 秦姝此时直愣愣的看着达奚武,心里在想什么时候下手合适。 又看了他身后的护卫,而如今宇文护又在这里,只恨不能即刻动手。 宇文护看着达奚武两眼发直的审视秦姝,随即说道:“今日我与佳人有约,恕不奉陪了。” 说着便拉着秦姝要进屋,可秦姝却不肯走。 她此时着急说道:“达奚将军,不如明日相约,如何?” 达奚武当然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宇文护眼神严肃的看向秦姝,随即拉着她进了屋,直接将门关上。 达奚武被关在外面后,随即“哼”了一声,然后问道老鸨:“刚才那小娘子叫什么啊?” “回达奚将军,命唤徐姝,徐娘子!”老鸨谄媚回道。 达奚武随后说道:“也罢,走,先找人来给我唱唱曲儿。” “诶!”老鸨便笑着走开了。 而秦姝与宇文护就在屋里听着一切,两人都是,一句话不说。 秦姝仍旧是漠然而立,宇文护看了她良久,直到门口的人都走开了。 才开口问道:“你接近达奚武,是为了什么?” 秦姝像是被看穿了心思,瞪向宇文护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宇文护右手立马握起秦姝的右手,举了起来,然后看到手上,手掌上全是深茧。 问道:“你这手是拿刀的还是握剑?” 秦姝心里更加慌张,使劲想抽离自己的右手。 此时宇文护又说道:“你荷包里,那个印章,便是你们联系东贼时,确认身份用的吧?” 秦姝惊讶的看着宇文护,一时右手不再抽离。 然后左手出招攻击宇文护,对面方向宇文护身体左侧后仰,在拉开距离同时用力一收。 便把秦姝反着钳制在胸前,左手也环扣起了秦姝的脖颈。 秦姝力气小于男子,加上一开始根本没有防备,被宇文护握紧右手的时候,此时没有办法抽离。 更何况如今被宇文护反着钳制住了整个身体。 宇文护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是东面的细作,无论你有什么计划,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第75章 计划落空束手擒 秦姝双眼紧闭,深深叹出一口气,绝望至极。 此刻的她,不但大仇未报,而细作的身份亦被宇文护识破。 宇文护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只要你愿意在我身边,我定保你平安无事!” 秦姝只觉得自己的一生,一直都是被别人支配着命运。 而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如同一个无法触及的梦。 如今又被宇文护这般胁迫,决绝说道:“你杀了我吧!” 宇文护听后,缓缓松开了手。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冷冷说道: “这已经由不得你了!” 说完,便离开了房间,很快便消失在翠屏苑外。 秦姝的心乱成了一团麻,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交织。 是等明天报仇后再做打算,还是现在就带上刘桃枝,立刻逃出长安城?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她不希望害死慧娘的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所以最终还是决定等到明天。 夜幕降临,秦姝与刘桃枝约定在一个小巷汇合。 她看着刘桃枝,缓缓说道: “我的身份已被识破,如今我们留在长安会很危险,桃枝,你明天一早,开了城门,你就直接出城,逃回东面,回到晋阳。” 刘桃枝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怎么可能舍弃秦姝一人,独自逃命呢? 随即急切地说道:“我们一起逃走不行吗?” 秦姝转过身,背对着刘桃枝,那单薄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孤独又坚定。 她说道:“我要等明天,明天我约了达奚武,等我报了仇,我再找你汇合!” 刘桃枝坚定说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不会丢下阿姐的!” 秦姝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与恼怒,随即骂道: “你连阿姐的话都不听了吗?我让你先走,你就先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桃枝不愿意先逃,秦姝也不愿意与他一起走。 争论之下,秦姝实在没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按原计划,让刘桃枝在楼外牵着马等待。 而她心中已经做好了牺牲自我的准备。 她暗暗发誓,无论明天会遭遇何种情况,无论宇文护是否会出现,无论达奚武身边是否有重重侍卫。 她都一定要手刃达奚武,为慧娘报仇雪恨。 这晚,为了确保达奚武能够如约而至。 秦姝找到了老鸨说道:“妈妈,我愿意接客,但是妈妈一定要通知达奚将军!” 老鸨一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仿佛看到了大把的银子在向她招手,随即便去张罗一切。 随着翠屏苑的老鸨一番安排,到了第二日,青楼里热闹非凡,来了很多客人。 按着青楼里的规矩,秦姝要在大堂中央表演才艺,以吸引众人竞价。 秦姝身着一袭红衣,手持长剑,表演着剑舞。 她的身姿轻盈如燕,剑花飞舞似雪,婉转温柔之际,又挥出一份劲道。 就在她表演之际,达奚武也如约而至。 老鸨满脸堆笑,领着他坐到离舞台最近的席位。 秦姝在台上舞动,看到达奚武进来后,目光便一直紧紧盯着他的方向。 她一边舞剑,一边审视着周围的环境,脑海中快速盘算着,想找准机会,直接冲身上前刺杀。 台下众人看着秦姝的表演,纷纷喝彩,投花如雨点般落在台上。 此时秦姝发现了刘桃枝也进到了青楼大堂,不禁担心他若也动手,两人都会因此而丧命 又低头见达奚武正转面与老鸨交谈。 便直接飞身冲下舞台,提剑前刺。 达奚武毕竟久经沙场,瞬间后仰,用脚踢出桌席前去抵挡,然后一个翻滚起身。 他的亲随也纷纷上前,与秦姝拼杀起来。 老鸨与其他众人见了这场面,都立刻往两边闪躲,此时楼里众人都开始往外逃窜。 刘桃枝见了秦姝已经行动,立马前冲,想去帮忙。 却被不断往外冲逃的人阻挠着,一时不能走近上前。 却不想此时,众多身着甲胄的官兵蜂拥而至,瞬间涌入,逼着所有人往两边后撤。 官兵举着长矛,长刀,将整个翠屏苑围的人围困在楼内,四周两侧,包括亦被人群困在了刘桃枝边角。 此时秦姝还在抵挡着达奚武亲随攻击。 这时宇文护身着戎装,从堂内正中大步流星冲跑了进来。 秦姝身手灵活,此时已经只是防备躲闪,已经没有机会再靠近达奚武 此时她的手臂亦被其中一人袭击,受伤,就快不住抵挡。 达奚武此时还只是一直观察,并未参与。 而宇文护进来后,直接提刀却挡过达奚武亲随的刀。 然后再趁秦姝疑惑之际,抓起秦姝一拉,把刀架到了秦姝脖颈上。 达奚武见宇文护挡下了他的亲随对秦姝的攻势。 大声问道:“宇文护,你这是干嘛?” 宇文护则冷冷回道:“抓刺客!” 秦姝已被宇文护牢牢锁住肩膀,刀亦架在前方,也就未再轻举妄动。 而是她此时也不知道,宇文护到底是为何如此。 达奚武环顾四周,通通都已经被宇文护的官兵团团控制住。 再问道:“你早知道,她是刺客?” 宇文护并未回答他,而是喊道:“来人,将这刺客给我绑了,带回府衙大牢。” 宇文护手下的士兵,便上前将秦姝双手负在身后,捆绑困了上身。 “这翠屏苑的人亦有嫌疑,通通带走。” 这时老鸨与其他妓女跑堂等都大喊着冤枉,却人就被官兵一个一个捆住手,给带走 达奚武此时问道:“大都督,您本职恐怕不是抓囚审犯吧!” 宇文护轻蔑回道:“不是也是了,你又奈我何?” 说完快步领着官兵,带着抓获的人犯走出了翠屏苑。 只留下前来寻欢作乐的宾客。 此时达奚武亲随问道:“将军,那刺客刺杀的是你,是否要跟去大牢里?” 达奚武听后,便领着亲随也出了楼,他也想看看宇文护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宇文护命人将秦姝单独架到他的马上,然后他一个人带着秦姝,先行策马离开。 其余被抓获的人,则是被其他步兵押送。 秦姝没有被带去牢房,而是被带到了宇文护一处闲置外宅。 宇文护命官兵将宅子里里外外,团团围住,避免任何人能够进去。 他直接将秦姝抱下了马,大步流星地走进宅院里一处卧房,将她放到床上后,才将其绳索解开。 秦姝此时还疑惑不解,质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宇文护解开绳子后,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然后回答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抢人!” 第76章 逃出生天出长安 秦姝知道,如果宇文护没有赶来抓走她,恐怕她已经身死,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只是愤恨自己大仇未报,开始漠然不再说话。 宇文护则又说道:“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秦姝猛地看向宇文护,然后开始后退,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此时宇文护手下押进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囚,和秦姝年纪一般大小,一般身材。 宇文护再次催促:“快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秦姝此时才明白,原来宇文护是想用调包计救她。 可宇文护在她面前,她就只是转身,并未理会。 宇文护见她不动,于是走近直接上手扯她衣物。 秦姝呵止住他,说道:“你们都出去。” 宇文护才命众人退下,自己也退出了门外。 秦姝这才脱下衣物,看到房内有床铺,便躲进被子里 喊道:“可以了!” 宇文护及他手下此时才进来,开始将秦姝的衣服穿到那女囚身上。 在捆绑好后,宇文护看了一眼床上的秦姝。 然后走近伸出了手:“将你身上那枚印章给我,不然我找不到理由。” 秦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依旧裹着被子。 宇文护见她如此,直接扯起了被子。 秦姝死死拉着被子,想到赤冰台每一波人,从来都是各种行动。 对于传信人,都是在约定暗处置信取信,彼此都是各自不识! 更何况以前都是弥乐与慧娘才知道暗点,自己与桃枝根本不知。 才至于自己与东边失去联络,成了孤家寡人 如今即便交出印章也不会影响到赤冰台的其他人,也就只能妥协! 秦姝只能着急说道:“好,我给你,你不要扯了。” 然后低头,伸手从被子里掏出了她的印章,递给了宇文护。 宇文护拿到印章以后说道:“待会儿有人给你送来衣物,我先走了。” 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刘桃枝之前在翠屏苑见宇文护把秦姝单独带走后,便一路奔跑追赶,此时正在宅外隐藏蹲守。 见了跟秦姝一样着重的人被带了出来,细看面容,并非秦姝。 而宇文护还是将那人架到马上,带着那人一人策马离开。 刘桃枝此时知道,秦姝仍在这宅子里,可宅外守卫森严,只能继续观察,等待机会。 在宇文护离开不久之后,婢女也端进来了一个木托盘,上面叠放着一套绯红嫁衣,放置在桌案上后。 说道:“娘子,还请更衣!” 说完也就退出了房间,秦姝上前看了,一时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 宇文护将掉包者带到牢房内,随即命人划花了她的脸。 此时他手下前来通报:“将军,达奚武来了。” 宇文护立即掏出匕首,一刀直接捅到那女囚身上。 那女子本来已是奄奄一息,被刺一刀后,猛的叫了一声,便没有了气息。 达奚武进到牢房,刚好看到宇文护捅死刺客。 急忙上前问道:“你怎么将她捅死了?” 宇文护用布巾擦拭着匕首上的血渍,冷冷说道:“刺杀将军,证据确凿,可她誓死不供,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达奚武皱眉怒问:“她没有招出幕后主使,你就将她杀了?我看你是心里有鬼。” 然后看向那刺客,脸已经被划得完全认不出来,心里也就料定宇文护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随即质问道:“你又为何还要弄花他的脸?” 宇文护则说道:“想必这样,将军就不会轻易,为其美貌所惑了吧?” 达奚武怒道:“你!你!” 可如今刺客已死,他也不再与宇文护纠缠,而是直接离开,打算丞相府找宇文泰。 宇文护见他走了,也就命人将翠屏苑抓获的其他人都放了。 然后一个人往他外宅走去,同时一直留心着身后,查看是否有人跟踪。 直到进了屋子,秦姝此时已经换上了,他提前准备的那套嫁衣,简单包扎了伤口,正坐在床上,木木发愣。 窗户斑驳光影印在秦姝清冷的面容之上,显出格外静宜。 宇文护开始缓缓走近,秦姝这才回头,然后立刻起身。 轻轻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宇文护笑了笑,说道:“你也救过我,不用这么客气!”仍旧慢慢靠近着秦姝 秦姝见他还算礼貌,又救了自己,也就试着问道: “那将军,什么时候能放我离开?” 宇文护此时面容变得冷峻起来,然后对着秦姝说道: “你是细作,我怎能放了你?除非你做了我的妾,活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安心,你也才安全” 秦姝一听,开始变得愤怒,生气说道:“你?” 想了想又立刻解释道:“我并没有掌握,任何长安的机密,你大可放心!” 宇文护此时直接上前,伸手一把搂住了秦姝的腰身,说道:“你虽未掌握长安机密,可你掌握了我的心,我不能放你走!” 秦姝一把推开了宇文护,然后一巴掌扇到宇文护脸上,怒吼道:“你下流!” 宇文护纹丝未动,硬生生地接了这一掌,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秦姝,笑了一声:“呵呵...下流?” 再看着秦姝如临大敌的模样,再次苦笑。 秦姝缓缓退离床边,而后朝着门口冲去。 宇文护一个箭步上前阻拦,两人在屋内开始拳脚相向。 秦姝没有武器,手臂短于宇文护,攻击之际都难以触及宇文护。 这时,屋外的护卫听到动静,忙在门外问道:“将军?” “别管!” 宇文护高声喝道。 两人在屋内过招拆招,宇文护对于秦姝的攻势应对自如。 秦姝见一直无法冲出房间,便随手抄起屋内能扔之物,纷纷朝着宇文护掷去。 可宇文护身形矫健,一一灵活闪开。 屋里传来一阵阵桌椅摔地,瓷器破碎的声音。 最后,宇文护还是靠近到秦姝身边。 他手臂修长,相比之下秦姝毫无优势,且她手无兵器,每次出招皆被宇文护轻松格挡闪过 而宇文护一伸手,则是能轻松触及到她。 几个回合下来,宇文护又一次将秦姝钳制住,将秦姝反身牢牢锁在自己胸前。 他缓缓贴近秦姝耳畔,正欲言语,门口的护卫通报道: “将军,方才有人来报,丞相正派人四处寻您。” 宇文护闻声,这才松开了秦姝,然后快步走出房门。 秦姝想跟着冲出来,可门口有护卫随即拦住出口,她根本无法逃脱,只得又退回到屋内。 此时屋内一片凌乱,秦姝四周看了一眼,心里只恨无端招惹了这宇文护。 只能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眉头紧锁,开始苦思脱身之计。 宇文护回到西魏丞相府,径直走向宇文泰的书房。 进屋后,见达奚武正坐于一旁客椅。 他先向叔父行礼后问道:“叔父!不知叔父找阿护何事?” 宇文泰面色凝重,问道:“听说你抓了一个刺客,还没审问出幕后主使,就将其杀了。” 宇文护心知是达奚武告的状,只能如实回答:“是的,叔父。” “为何?”宇文泰语气严肃。 宇文护随即拿出了身上那枚印章,双手呈递到宇文泰面前。 并冷静说道:“叔父,那女子用了大刑,仍旧未能招供,本已经奄奄一息,无继续审问必要” “但侄儿从其身上搜出此物,料想她应当是东边派来的细作。” 宇文泰接过后细细查看,发现和之前截获的细作密信,上面云纹确实是一模一样。 然后再看了看宇文护,又问道:“那为何又要划花她的脸?” 宇文护又说道:“女子向来在乎自己容貌,这不过是我行刑逼问手段。” 达奚武此时说道:“只怕宇文都督,是想以假乱真吧?” 达奚武见到刺客脸被划花的时候,就一直这样猜测,见如今宇文护狡辩,也就直接说出心中怀疑。 可不曾想宇文护直接说道:“是的,达奚将军说的没错!” 达奚武一笑,可不想宇文护又说道: “侄儿确实是想用,我们的人,以假乱真。 以此章印,冒充东贼细作,再引出长安其他细作,好一网打尽!” 盯了秦姝两年之久,他也从没有查出其他细作与之联系的证据。 如今宇文护根本不知,如何才能引出其他细作,但他需要说出一个借口,一个堵人口实的理由。 达奚武瞬间站了起来,嘴里说道:“你?你!强词夺理!” 可宇文泰听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也觉得宇文护的计划可行。 也就笑道:“阿护果然好主意,如今既然刺客已经伏法,成兴你也不必再担心了!” 达奚武此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之后只能退出宇文泰房间。 出来门后又问道宇文护:“不知,宇文将军,是何时得知她是细作?” 宇文护停下来,笑道: “昨日我就是为了调查细作而去,不想今日还碰巧救了达奚将军您,将军不谢我,倒也罢了,为何总是处处针对于我?怀疑我?” 达奚武心里怒骂,若不是他宇文护横插一脚,他也已经将那刺客制服抓获,可能此时早已审问出她的刺杀原因。 可宇文护如今这般狡辩,自己却是哑巴吃黄连。 宇文护见了达奚武有苦难言的样子,大笑了几声,然后笑道: “将军,美色诱人,不过红粉骷髅,还是不要轻易为其所惑才是!” 达奚武被宇文护这般言语,更激得怒不可遏。 可是宇文护也知道,真正为美色所惑的是他自己,此时他只想快点离开,去找秦姝。 在摆脱达奚武后,再次去到外宅。 而秦姝在屋内坐立不安许久后,终于有个婢女进来。 “小娘子,请用晚膳了” 婢女手中端着食物,开始蹲下,往桌案上摆放。 见了屋子凌乱不堪,便开始摆弄起矮椅,方便秦姝用餐。 秦姝见此,觉得逃脱的机会来了,她起身,待婢女走近,趁其不备,一掌击中婢女后颈,婢女当即晕倒。 秦姝迅速脱下婢女的衣服换上,又换了发饰,而后低头快步走出房间。 守卫未曾仔细查看,竟让她蒙混过关。 此时的秦姝,只觉自己即将逃出生天。 可就在这时,宇文护正巧走进院子。 秦姝一惊,赶忙侧身低头。 宇文护一心想着见秦姝,并未留意到这个秦姝假扮的婢女。 待宇文护走过后,秦姝也就急忙朝大门口奔去,终于逃出了院子。 宇文护进到秦姝房内,发现屋内只有晕倒在地的婢女,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婢女正是秦姝。 他连忙追了出去。 秦姝没跑多远,宇文护出了大门,立刻大声喊道:“站住!” 宇文护当即飞身上马,扬鞭朝秦姝追去。 秦姝听闻,跑得更快了。 这时,刘桃枝突然冲了出来,一把秦姝拉进了一条小巷。 宇文护骑马无法通过小巷,便命人徒步去追。 刘桃枝带着秦姝,连着穿过几个巷子后。 来到他存放马匹的地方,快速递给秦姝一个缰绳,然后两人立刻上马,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可没逃多久,宇文护就又追了过来。 秦姝见宇文护追来,急忙大声对刘桃枝说道: “桃枝,我们分两路走,在城外东郊会合!” 刘桃枝连忙拒绝:“不行,我要和阿姐一起。” 秦姝心急如焚,再次劝道: “这宇文护不会把我怎样的,但对你就难说。你去东门,我往南门跑。” 几经劝说,刘桃枝最终无奈答应分开逃跑。 秦姝则立刻调转方向,策马朝南门奔去,宇文护果真只跟着秦姝而去。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着急躲避逃窜。 不多时,秦姝就来到城门处,她毫不犹豫,策马扬蹄径直朝城门冲去,直接冲卡。 城门守卫见状,慌忙去拖拉拒马架,然而还没等他们将拒马架完全拖拽摆正,秦姝已经如一阵疾风般冲了过来。 守卫们吓得一时四散开来,根本来不及拦截。 此时宇文护也追了上来,他高声喝道:“让开!” 守卫们不敢阻拦,纷纷避让。 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城门。 第77章 姝不回头直奔东 两人就这样一逃一追,策马疾行了跑出了城已经好几里。 宇文护大声喊着:“站住,站住,你给我站住!” 秦姝毫不理会,她如今已经无法报仇,身份已经被识破,她也不会再继续留在长安。 一心逃出,一心归东! 宇文护着急之际,竟然拉起了弓箭,对准了秦姝的马匹,然后一箭射出。 秦姝的马匹中箭,开始急停后仰,一下把秦姝掀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秦姝立马爬起身,继续往前跑,可是宇文护已经策马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无奈,被逼停了了去路。 宇文护下马后,缓缓向她逼近。 “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宇文护愁眉问道。 秦姝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 宇文护自嘲笑了笑,说道:“呵,那我也没理由放你走!” 此时他已经进到秦姝面前,想用手去触碰秦姝的面庞。 秦姝此时眼睛瞟向了宇文护佩戴的环首刀,就在宇文护快碰到她的时候,她却立即上前拔出了宇文护的环首刀。 然后举起长刀,挽手横着向宇文护劈砍。 宇文护惊觉,一个侧身斜挎,闪开了秦姝的攻击。 然后迅速取下刀鞘,格挡住秦姝接下来的一击。 秦姝连续劈砍几刀,却都被宇文护闪开。 而且秦姝每次劈砍,都有收力,因为她并不是真心要杀了宇文护,只想摆脱他的纠缠逃离。 宇文护每次闪之际,刀鞘也非正面接触刀刃,而是迎刀侧面剔开,缓下秦姝攻击。 刀鞘虽未被砍断,但连连被劈出了几道裂痕。 几个回合下来,宇文护在一次剔除秦姝攻击,秦姝身体前倾之际。 又迅速跨步到秦姝身后,直接环住了秦姝握住着刀柄的双手。 此时他又从后面环扣住了秦姝。 而刀刃也被宇文护操控,转向秦姝脖颈,但宇文护另一只手的刀鞘,亦垂直于刀刃,死死抵着。 避免刀刃真的伤到秦姝,秦姝就这样,又输了。 宇文护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吻向秦姝的后颈,想表达出自己的不舍。 秦姝感到后颈一阵麻酥后。 一急直接用力将刀刃向着自己脖颈,表示情愿死,也不愿意委身于他。 宇文护感受到了秦姝的力量,随即用力往外一推,并释开了秦姝。 秦姝脱险后,随即用刀指向宇文护。 宇文护并不怕,而是缓缓靠近着秦姝,说道: “来呀,再砍我呀!” “反正我的命是你救下的!” “但为什么,你砍我时,又次次收力留情,可为何,始终不愿意接受我呢?” 边说边往前,身子直接抵到了刀尖上 而秦姝步步后退,不敢真的刺上去。 随即举刀又横向自己的脖子,威胁道:“你别在过来,要我留下来,我情愿去死!” 眼神坚定而决绝。 宇文护终于停住了脚步,极力的咽下去眼泪,哽咽说道: “你何必如此?你如果实在不愿意,我放你走!” 秦姝听了,有些不确定,宇文护是骗她,还是真的放她走。 便慢慢收了刀,一步一步后退着,朝前路走去。 “慢着!这里有马,骑我的马走!” 秦姝停顿下来,一脸疑惑望向宇文护。 宇文护牵着马匹缓缓走近秦姝。 秦姝仍旧提防着。 宇文护走进后,松了一口气说道: “这里包袱里有些银钱,还有过所,不然你们是没办法出关的! 原来宇文护早已经准备下了这些。 关着、留着、追着她,不过是希望她能在某一刻,愿意留在他身边。 可她去意已决,纵然自己有千般手段,可仍旧无法得到她的心。 还不如成全她,他只是希望,能够有一番最后的告别。 秦姝这时完全不明白宇文护,呆呆的矗立在那里。 宇文护缓缓伸手,拿过了秦姝提在右手的刀。 然后将刀放回刀鞘里,递给了秦姝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这把刀,就送给你防身吧!” 秦姝还在疑惑之际,宇文护抬起了她的手臂,将刀放在了她的手中。 秦姝终于抬头开口问道:“你?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宇文护释然一笑:“我说过啊,我是真心的喜欢你呀!我一定要走,我又怎么拦得住。” 秦姝此时反而有些内疚。 “既然都要走了,能不能告诉你的名字?”宇文护静待着秦姝的回答。 秦姝此时心情有些复杂,看了一眼宇文护后,感受到他乞求的眼神。 于是低着头说道:“秦姝!” 宇文护笑轻轻摆了摆头:“秦姝,姝秦,原来如此!” 然后看着秦姝的模样,想到她是如何救自己,如何架着自己回长安。 又想着这两年偷偷见过她的每一幕。 若说有缘,上天让他能碰到秦姝。 可叹无缘,上天给了他们彼此敌对的身份。 最终忍不住掉出了一滴泪珠,尽管他已经很克制。 这个小姑娘,此刻将会永远离开,他又如何不能遗憾。 “我把我的佩刀送给你了,那你能不能也给我留一个礼物。” 秦姝此时看着宇文护,诚心说道:“我好像没有什么能送给你的。” 宇文护听到她这样回答,低头笑了一下。 却突然上前,捧起了秦姝的脸,深吻了下去。 秦姝又觉得自己上当了,紧紧闭着嘴抵抗,极力推搡着宇文护,想要摆脱掉。 可宇文护身子却稳如泰山,秦姝头又抽不出宇文护的双手。 最终只能重重咬了一口宇文护,直至宇文护唇瓣流血。 宇文护这才松开了秦姝,用手轻轻抹着唇瓣上的血渍,看了一眼后,似乎才觉得心满意足。 一时流着泪,微笑的着看着秦姝。 秦姝此时也低头,极力想擦干宇文护留下的痕迹,又怒目瞪着宇文护。 宇文护这才说道:“好了,不逗你了,上马吧。” 秦姝此时已经气急,瞪上马,头也不回。 “驾”,重重挥下马鞭,疾驰而去。 宇文护大喊一声:“怎么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秦姝并未理会宇文护呼喊,只是向东面疾驰。 宇文护追赶到路口,已经抑制不住眼泪。 感叹着他堂堂男子汉,竟为了这个丫头而动情流泪。 之后秦姝成功与刘桃枝汇合,然后两人一路东行。 在东归的路上,按着之前小兵所描述地点地势,最终找到了的慧娘埋身地。 当初埋人者,也简单立了个无名木牌,如今已是腐烂不堪,坟头也看不出来。 秦姝与刘桃枝便又重新立了一个墓碑,秦姝用随身的匕首,铭刻上徐慧之墓,但并未署名 重新立好后,又在与刘桃枝一起堆了一个坟头。 傍晚时分,夕阳映着两人身影,跪立于墓前祭拜。 他们都内疚于,未能替慧娘报仇雪恨。 秦姝默默流泪,在墓前与刘桃枝跪立良久。 直至天暮,才缓缓起身,骑上马,不舍的离开 独留下墓旁的青草摇曳。 连续十几来日赶路,凭借宇文护的过所,终于成功出了西魏境。 直到他们登上渡船,回到东面风陵渡。 刘桃枝这才疑惑问道:“阿姐,你哪里来的过所?” 秦姝一时沉默不语,她想起宇文护,心情就会很烦躁。 想着自己先是被他哄骗,在是被他纠缠占便宜,心里极度讨厌他。 可想到他放过身为细作的自己,并且准备了这些,心又会觉得有些感激。 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内疚不忍心,总之一想到他,就觉得心乱如麻。 此时她将宇文护送给她的那把环首刀,用力抛向了黄河之中。 至此与长安,再无交集。 刘桃枝一脸不解,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秦姝本打算与刘桃枝一起直接北上,回到晋阳。 东魏民间总会议论,如今的那位少年宰相高澄。 秦姝在路上听到别人议论,才知高澄在邺城,心里便生了去邺城的想法。 到了绛州以后,她就告诉刘桃枝,让他先回晋阳。 刘桃枝本不愿意,想跟着秦姝。 直到秦姝生气之后,他才妥协,只能一个人先回晋阳。 虽然他只有十五岁,但长得壮实魁梧,且一向行事勇敢无畏,又会武功,秦姝对他倒是放心。 反而自己,因为这几次都输给了宇文护,现在已经缺少了,以前的那种无畏。 所以换了男装,戴着斗笠面纱遮挡容颜,伪装一番后,才往邺城方向而去。 一路上想到就快见到高澄,似乎多年不曾这般轻松愉悦。 此时已是桃李成熟季节,秦姝虽有马,但也难耐炎热。 路上看见远处一棵桃树,左顾右盼,周围又没有人户,于是骑马到了桃树下面。 拴上马匹后,便爬到树上摘桃子,用身上的匕首削皮后,直接坐在树上吃了起来。 一连吃了两个以后,再接了第三个,正在削皮之际。 一个人骑着马跑了过来,然后跳下,匆匆跑到桃树下,开始解开腰带,拉下裤子小解。 那人顿觉轻松,可是突然一条桃子皮,正好掉到他面前不远处。 这才猛然抬头,发现树上有个穿着男装的女孩,一手拿着桃子,一手握着匕首,正直愣愣的盯着自己。 第78章 再遇姝情却不识 秦姝最开始本来没有看到任何不该看的。 直到那人抬头,秦姝由原来的发愣,直接变成了发呆。 树下那人,和高澄太像了,此时她心里百感交集,却又不确认到底是不是。 就一直愣愣的看着他,看到了他右边腰间,果然佩戴着玉蚂蚱,此人果真是高澄。 此时心里百感惆怅,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高澄发现树上的女孩后,先是:“喂!” 可树上的女孩,不但不害臊,还盯得自己越发出神。 便又喊道:“喂,小丫头,你看够了没有?” 然后不自觉的往自己下面憔过去。 秦姝此时也不自觉往他下面憔过去,可看到后,一时害羞。 忙把桃子塞到嘴里,单手蒙住了眼睛,也从惆怅变成了慌张。 可她仍旧想多看看高澄的样子,蒙住眼睛的手指,又分出了一条缝偷看。 高澄被她的操作给震惊到了,于是从最开始的提醒,也变成了调戏。 “要这么想看,我们找个地方,给你慢慢看!” 秦姝听了这话,才开始爬起来,跳下了树,收起了匕首,丢开了未吃的桃子。 可此时又不方便去解马绳,一时只能焦急的在原地打转,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高澄已经开始拉裤子,系腰带,并想跑去抓住秦姝。 秦姝见了高澄已穿戴完成,跑了过来,便立刻去解树上系着的马绳。 还没解开之际,高澄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臂,调笑道:“怎么,看完了就想走?” 此时已经没有刚才尴尬了,秦姝也就正起了身子,甩开了高澄的手。 “那要怎么样?” 高澄一见秦姝模样,顿时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熟悉,可是他却并没有想到眼前之人就是秦姝。 在高澄心里,秦姝的样子已经模糊,而记忆里,秦姝还是年幼孩童。 高澄不免两眼发直,越看越觉得眼前之人,容颜甚美,虽不施粉黛,穿着男装,亦难掩其清秀。 只觉美过以往所见任何人,这么一个美人,自己怎能轻易放过。 再加刚才女孩的行为,也分明是占自己便宜,此时心里便想着,如今一定要好好调戏逗弄一番眼前之人。 “不是说了吗,找个地方让你慢慢看!” 秦姝转过身,以前高澄对她都是尊敬爱护,如今却说出这种下流话。 随即一拳重重打到高澄的肚子上,嘴里还怒道:“流氓!” 高澄吃痛忙捂住肚子。 秦姝便急忙解开马绳,然后蹬上马背,便回到大路上,继续往邺城方向而去。 打算到时候绕城,直接回晋阳。 高澄疼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开始埋怨到自己,平时没有好好学习拳脚,没有来得及闪躲。 此时斛律光与舍乐等人也追了上来,问道: “大将军,您怎么了?您到底是要小解还是大解?” 高澄唤了一口气说道:“我被一个,一个女...流氓,给打了!” 舍乐便打算去追,高澄忙喊道:“算了,算了!走吧。” 于是几人就继续上路了。 在走了两个时辰后,太阳终于开始西斜,此时高澄看见两个男孩在放风筝,便勒马而停,静静的看着。 可那孩子一时没有拿稳风筝线,风筝就被风刮走了,那孩子便哭了起来。 高澄见状,便兴起,于是骑着马往风筝飞去的方向追去。 斛律光与舍乐,一时有些纠结到底是不是该一起追上去。 不追怕他遇到危险,但他应该是去捡风筝,迟早要回大路上来。 于是斛律光就让舍乐先跟上去。 高澄这一追风筝,就连着追了好几里,直到前面一大片芦苇滩挡住了去路。 便叹了一口气,此时身旁传来马儿吃草咀嚼的声响。 绕过一个灌木丛,发现了一匹马,套在木从桩子上。 打量一番,和刚才那女孩的马很像 高澄笑了笑,便下了马,往周围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人,也就偷偷解开了那匹马的绳子。 然后挥舞一鞭,将那马给打跑了。 就在他准备上马返回时,却瞥见芦苇丛里,有一堆衣服。 便生好奇,就往那边走去,靠近衣物后,他蹲下身子,左顾右盼。 透过芦苇丛隐约可见,前面水塘之中,一个女子半露的肩背。 高澄不禁感叹道:“这到底是什么缘分啊?” 于是信步跨过芦苇,走到那水塘的岸边,蹲下身子,细细打量观赏。 秦姝此时才发觉身后有人,转过身子查看。 高澄正歪着头,如之前她盯他一样盯着她。 高澄哼笑一声,然后说道:“上天待我不薄,让你看了我,再让我看了你!” 秦姝并没有大惊失色,而是冷静的往岸上走去,因为她还是穿了束胸裹衣和裤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看的。 回到岸上后,高澄依然那么蹲在岸边,只是转过身子继续看她身子。 秦姝看着他一脸邪魅之笑,忍不住一脚踢了过去,又把高澄给踹到了水里。 因为是头朝上仰着下水,一时水从他鼻孔涌入,他便在水里挣扎起来。 开始秦姝还大声发笑,可直到水里没有了动静,她就立马着急起来。 赶紧跳下水,着急喊道:“子惠哥哥,子惠哥哥。” 可水里依然没有动静,她便潜入水中,想救起高澄。 她刚一潜入水中,就发现高澄的脸。 正在自己面前,捏着鼻子憋气,笑着盯自己,高澄原来只是逗弄她。 随即两人一起冒出水面,一时水花四溅 两人开始各自抹去脸上的水。 高澄问道:“你刚才叫子惠?” 高澄在水下依稀听着像,所以发出疑问,以为这女子知道他的名字身份。 秦姝一愣,然后说道:“我说得是,你会不会,水!” 高澄并没有怀疑她的话,因为他本来都听得不真切。 随后秦姝又回到岸上,准备换衣服。 这时舍乐透过芦苇看见二人,立马又转身跑开,只能跑去远处,开始卧坐下来等待。 高澄上岸后,低头看见自己的玉蚂蚱不见了。 随即说到:“坏了,我的蚂蚱掉水里了。” 然后又下水去找,因为水里难以看得真切,他只能不断地潜水,用手来慢慢摸索查找。 秦姝在岸上一时连衣服都没穿,愣愣的看着他,着急寻找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 高澄在水里,来回慢慢摸索,不断下潜,找了足有一刻钟。 最后冒出水面,手里捏着失而复得的玉蚂蚱,笑容满面。 当他在看向岸上时,却发现秦姝还没穿上衣服,而是坐在岸上,正看他看得入神 “莫不是小娘子对在下一见钟情,不然何故,总这样盯我?” 秦姝这才收容,然后轻声问道:“这玉蚂蚱很贵重吗?你找了这么久。” 高澄一边往岸上走去,一边说道:“定情信物,当然重要。” 秦姝闻言一笑,那时候两人都那么小,算哪门子定情信物啊。 不过想来,她亦是通过玉蚂蚱睹物思人,又如何不算定情信物。 秦姝脸上浮现着似喜又似忧的神情。 为什么高澄能一边把玉蚂蚱看得如此重要,一边又能毫无负担的与陌生女子调情。 虽然她就是秦姝,可偏偏高澄又没认出她。 高澄将玉蚂蚱缠到头发上,开始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这时发现秦姝,还看着自己失神,高澄一时没有多管,依旧脱着衣服,最后只留下裤子。 把衣服往芦苇上套着,等待夏日热风,慢慢烘干。 这才走进秦姝面前,蹲下来。 秦姝还在失神,高澄摆了摆手,她这才如梦初醒。 高澄微笑看着秦姝,说道:“小娘子,看来你当真是看上我了?” 秦姝,此时才低下头,显得有些羞涩。 高澄见状,又笑道:“看来是真的。” 然后凑得秦姝更近,秦姝这才惊觉,两人都是光膀赤臂,一时脸红紧张。 第79章 月明星稀共良宵 这才想起身去穿衣服,可站起来后,高澄立马也跟着站直身子。 她也没在意,正欲去拿衣服,可手却被高澄一拉,直接被高澄拉回抵到了他的胸前。 此时秦姝越来越紧张,不禁心跳加速,抬眼看着高澄,他的眼神快似将她吞噬 秦姝只觉得恍惚,再遇到子惠哥哥,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高澄说道:“神女既有情,襄王岂无意!” 说完直接吻向了秦姝,这一吻让秦姝开始一阵迷醉。 她对高澄完全没有抵抗防备。 高澄舌尖在其口齿间婉转,秦姝跟着迎合他,可渐渐她觉得这样不对。 最终猛地推开了高澄,才像梦醒一般,说着:“不可以,不可以!” 高澄笑着问道:“为何?” 秦姝瞪了他一眼,想着如果她此时告诉高澄,她就是秦姝,他对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再如此轻浮? 可最终也没去回高澄的话,只是开始推搡高澄。 一时感慨流泪,高澄见了,急忙用手帮她擦拭眼泪。 秦姝此时心里一横,一个人为什么不能依着自己的想法? 随即踮脚吻向高澄,急切而热烈。 高澄眼睛一瞪,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 然后一手搂着秦姝,一手在其身上游走,直接扯下了她的裹衣。 秦姝紧紧贴近着高澄,第一次感受到与高澄是如此之近,如此之近。 这一刻,这几年的思念,这一辈子的执念,似乎都得到了成全。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迷离在高澄温柔的亲吻之中。 两人的气息变得跌宕起伏,回荡在这片芦苇滩之中。 ... 微风轻轻拂过茫茫芦苇,芦苇轻轻摇曳,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斛律光走进舍乐,埋怨道:“你怎么在这里蹲着?大将军呢?” 舍乐看了一眼斛律光,然后脸往高澄与秦姝的方向抬了一下。 斛律光随即便往那边走去,舍乐急忙拉住了他:“你干嘛?” 斛律光一脸疑惑说道:“天都快黑了,再不赶路,就进不了城了。” 说完继续往前走,舍乐急忙拉着他说道:“别去坏了世子的好事!” 斛律光听完后,又眺望了一番,也懂了舍乐的话。 也蹲坐下来,问道:“我都等了那么久,现在还没完事吗?” 舍乐衔着根狗尾巴草,嘴里念叨着:“没出来就没完,万一不是一次,是好几次呢?” 斛律光也只能跟着一起坐下,漠然等待。 舍乐苦笑道:“为什么咱们世子,在这荒郊野外,都能有艳遇,咱们怎么就只能?唉,搞不懂!” 斛律光闻言一笑,随即说道:“你先照照镜子!” 舍乐当即发怒道:“斛律明月,你啥意思?” 然后挥手与斛律光打闹起来。 缠绵的两人,恋恋不舍的各自抽离。 慢慢起身,秦姝开始穿戴衣物。 而高澄则是先去找了些木棍木棒,生起火堆,此时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 秦姝听了,便从包裹里掏出了干饼给他。 高澄接过尝了一口,只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但还是慢慢嚼着吃完。 然后笑道:“我们都这般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秦姝轻轻嚼着饼,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就是秦姝。 如果说了,是不是自己以后就给高澄当小妾?而高澄又会有多少小妾? 此时她又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冲动! 高澄见秦姝一直不说话,脸上还似有忧愁,便上前握起了她的手,轻声说道 “你放心,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让人上门提亲,我会对你负责的” 秦姝听了,冷笑一声,只是说道:“你不是和别人有定情信物吗?为什么还说要找我提亲?” 高澄一愣,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他想到了秦姝,如今下落不明。 而他身边已经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还有过其他红颜知己,一时像被揭了伤疤,显得有些难堪。 嘴里开始自言自语,喃喃念道:“不一样,这不一样!” 秦姝望着高澄面露愁色,然后试探说道:“你若是把那支玉蚂蚱,送给我当信物,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高澄瞪了一眼秦姝,随后起身,开始穿衣服,嘴里拒绝道:“除了这个什么都行。” 秦姝看了高澄如此,也就继续蹲坐着,呆呆望着火堆,听柴火燃烧,噼噼啪啪。 高澄穿好衣服后,看了一眼秦姝,发现她又开始呆呆愣愣,像极了秦姝以往的性子! 高澄蹲下身子,细细端详,然后笑道:“你的神情,倒真像一个人!” 秦姝闻言,一时以为高澄认出了自己,期待的问道:“像谁?” “像西边的一位故人,可如今,我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如果活着,又到底嫁没嫁人!” 秦姝问道:“要是她活着,嫁给别人了呢?” 高澄抿嘴一笑:“我希望她能活得好好的,只要活着,即便嫁给了别人,我也会安心!” “可是我却偏偏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活得好好的!” 说到此处,高澄已经忍不住落泪,随后一脸忧思。 秦姝听了高澄的话,又见他如此,也开始止不住流泪! 她欣喜高澄对自己的情感,悲伤自己与高澄的别离。 亦有些后悔,当初有些使性子,不愿留在晋阳而选择离开! 高澄开始擦拭自己的眼泪,收起悲伤情绪,却看到秦姝也在流泪。 “你怎么,也哭了?” 秦姝立刻擦拭了眼泪,轻轻说道:“我只是一时感动!” 此时已是月明星稀,高澄望了一眼月亮,突然反应道: “你是女孩子,这么晚不回家,家里人不担心吗?” 秦姝低声说道:“家人?” 她看着高澄,她心里他就算她唯一的家人吧,他不正挂念担心着自己吗? “担心吧!可是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高澄此时有些惊讶,他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很久没回家,会是为了什么? 想着,秦姝不也是如此吗?又觉得愁肠百转! 可他就偏偏没去想,眼前之人就是秦姝。 尽管她给他一种熟悉之感,尽管她们都有些呆愣,甚至连处境和年龄都相仿。 他记忆里秦姝的样子已经模糊。 如今真正记得的,不过是心底的那份执着,那挥之不去的牵挂,以及刻骨的思念。 秦姝又看着高澄,他脸上似有似无的愁思,便好奇问道:“你如今,有多少妾?” 高澄一脸疑惑,才反应过来,她甚至都没打听自己的名字,也并未打听过自己有没有娶妻。 却偏偏直接问他有多少妾。 高澄故意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妻妾?” 秦姝打趣说道:“你如果没有妻妾,怎么能这样娴熟!” 高澄一听,心里不禁又起涟漪,笑着反问:“你是怎么感觉出来,我是娴熟,不是生疏?” 秦姝一时脸红起来,高澄随即挪动到了她身边,挨着她坐下。 又开始凑了上前,秦姝却一把推开他,拒绝道:“不行!” 高澄疑惑问道:“怎么不行,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了,还在乎什么?” 最开始秦姝主动是因一时情动,可如今她不想再来,大声说道:“很疼,所以不行!” 可高澄不肯依,一直纠缠贴近秦姝,嘴里说道:“多来几次就不疼了!” 第80章 青铜面具遮真颜 秦姝一时气急,又一拳狠狠砸在高澄脸上,揍到他鼻梁。 高澄毫无防备,鼻血瞬间涌出 秦姝见他受伤流血,又慌了神,连忙帮他擦拭。 高澄仰着头,嘟囔抱怨:“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怎么动不动打人啊?” 秦姝嗔道:“我怎么知道,你都躲不开。” 待高澄鼻血止住,秦姝侧身躺下,准备睡去。 高澄却猛地趴到她身上,又亲又啃,结果被秦姝一脚踢开。 高澄无奈,只好翻回身子横躺着,双手枕头,望着天上明月,渐入梦乡。 日出之际,芦苇滩中弥漫着薄薄白雾。 斛律光与舍乐摇晃着高澄呼喊:“大将军,大将军!” 高澄这才悠悠醒来,看见斛律光,急忙起身,环顾四周。 焦急问道:“昨日那女子呢?” 舍乐故意逗他:“大将军,什么女子?” 高澄连忙跑出芦苇滩,却仍旧不见那女子身影,连自己的马也没了。 想来自己赶走她的马,而她就骑着自己的马,早早离去了。 高澄埋怨道:“你们怎么不拦着?” 舍乐这才解释:“我们醒来时,只看到她骑马跑远,已经来不及去拦了,这才来找你。” 高澄长叹一声,原是不过一段露水情缘,自己甚至连她名字都不知。 既然初见她时,她正吃着桃子,便以桃子代她吧。 这时,他下意识一摸身上,腰牌和银钱都不见了。 赶忙又摸头顶的玉蚂蚱,所幸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斛律光询问:“怎么了?” 高澄只答:“没事,走吧!” 随后几人才返回邺城府邸。 秦姝回到晋阳,刘桃枝早已归来,此时作为高欢身边苍头奴,随身出行保卫。 高欢虽已从刘桃枝处知晓大概,却不知全貌,便遣散周围人,独留秦姝。 问道:“阿姝啊,你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 秦姝知道是宇文护见过了自己的荷包,里面有印章,才至于她暴露! 可她不敢提及救过宇文护之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只是轻轻摇着头,表示不知道。 高欢见她如小时候一般,还是爱沉默不语,又叹了口气。 接着问:“你又如何有西边的过所?” 秦姝低声回应:“是宇文护给的!” 高欢打量着亭亭玉立的秦姝,模样也长得标致。 心中起疑,宇文护在秦姝身份暴露之际还给她过所,两人之间莫非有别样关系? “看来那宇文护,是钟情于你。” 秦姝她不愿多想这些,回道:“不是!” 高欢听她如此回答,只能又问:“那你对宇文护,是否倾心?” 秦姝立刻回答:“不曾!” 秦姝简短且遮掩的回答,让高欢觉得从她嘴里,无法具得实情。 又想起娄昭君曾说过,看不透秦姝,如今他对秦姝的遮遮掩掩也感费解怀疑。 最终,高欢长叹一声,再次问道:“阿姝是否仍忠心?” 秦姝跪拜在地,答道:“秦姝不忘救命之恩,绝无异心!” 高欢听此,想起是高澄当初救回秦姝。 两个孩子曾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是自己一次次将他们分开,这些年高澄也常向曲珍打听秦姝,而秦姝回东边第一件事便是去邺城。 是否是先去瞧了高澄? 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便让秦姝先陪着娄昭君,等高澄回晋阳后再作打算。 秦姝离开高欢房间后,刘桃枝追了上来。 “阿姐,你去邺城到底为何?” 秦姝没回答,反问道:“桃枝,你没告诉大王我去了邺城吧?” 刘桃枝想了想,回道:“说了啊!” 秦姝顿时停住脚步,怒视刘桃枝,又暗自思忖高欢为何没问这个问题。 之后,她离开丞相府,独自来到街上。 与高澄再见是迟早之事,可她不知如何面对,便想买个面具遮掩。 她在街上来回寻觅,最终选了一个能紧密贴合、严实遮住额头和脸颊的半脸面具。 不过此时高澄不在晋阳,日日陪着娄昭君的秦姝,也就暂时没戴面具。 娄昭君日常不是在房里缝制针线,就是抄写佛经,偶尔也和游娘、郑娘等后宅妾室一同逛花园。 众人见了秦姝,都觉她容貌姣好,起初以为是娄昭君新收的婢女,后来才知晓是义女。 这日,秦姝像往常一样帮娄昭君抄写佛经,忽闻一声:“儿子拜见阿娘!” 在屋子另一侧的她猛地抬头,真的是高澄。 她根本没料到高澄会回来,面具此时也不在身边,便急忙转身背对高澄,继续抄写佛经。 娄昭君笑着扶起高澄,然后指向秦姝方向笑道:“子惠,你看看那边是谁!” 高澄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个背影,便问:“谁啊?” 娄昭君笑着回答:“你的姝妹妹!” 高澄眼睛一亮,立刻跑向秦姝,喊道:“姝妹妹!真的是你?” 秦姝却不断躲闪,生怕高澄看到自己的脸。 高澄满心疑惑,问道:“姝妹妹,你躲什么?” 说着,双手伸出抓住秦姝双臂,秦姝被高澄固定住身子,没来得及避开脸,便做了个鬼脸。 高澄被逗笑,以为秦姝在和自己玩闹,也就笑道:“姝妹变得比以前活泼了。” 可秦姝又又赶忙用手遮住脸。 娄昭君也疑惑不解,不知秦姝为何这般。 高澄愈发奇怪,一边问:“姝妹妹你干嘛?” 一边伸手想拨开秦姝的手,秦姝的手刚被拨开,便一拳朝着高澄眼睛打去。 高澄顿觉头昏目眩,急忙捂住眼睛喊疼,终究没看清秦姝模样。 娄昭君立刻上前查看,而秦姝却不管不顾地冲出房间,跑开了。 娄昭君十分诧异,不知秦姝为何如此。 高澄抱怨道:“怎么出去这几年,姝妹就不像以前那般恬静了,为何无故打我?” 说着走到镜子前一照,眼睛都青了。 娄昭君叹了一口气:“唉,子惠,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阿姝,怎么她只对你这样?” 高澄看着自己的脸,心想会不会是自己名声不好,还是那个尔朱英娥又说了什么坏话,让秦姝对自己有了嫌隙。 随后对娄昭君说:“阿娘,我去问问,您告诉我,她住哪儿。” 娄昭君告知后,高澄便快步走向秦姝房间。 一敲门,门就开了,秦姝已戴上面具走了出来,喊道:“子惠哥哥!” 第81章 舍乐窥得阿姝密 高澄见着秦姝戴着面具,一脸不解,随手便要去摘取。 嘴里问道:“姝妹为何要戴着这个面具?” 秦姝直接推开她伸过来的手。 “别摘!” 高澄此时收手,疑惑问道:“为何?姝妹,我都这么久没见你了,让我看一看你!” 说着又伸出手去摘,秦姝只能把高澄一推,然后掩盖上房门。 高澄本来欣喜秦姝终于又回到自己身边,可却非要用面具遮掩,一时心里焦急。 急拍着门问道:“姝妹妹,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躲我?怎么不见我?” 秦姝后背抵着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是躲你,只要你不摘我的面具,我就出来。” 高澄立马答应道:“好好,你先出来!” 可心里仍旧盘算着取下她的面具。 秦姝一开门,高澄立马伸手去扯,秦姝随即后退躲闪。 高澄抓了空,望向秦姝,此时她身材高挑,肩窄窈窕。 与小时候已是截然不同,不禁感叹时光流逝。 高澄再靠近秦姝细瞅:“好端端的?为什么一定要戴个面具?为何偏不让我看?” 秦姝不想再耗下去,随即跑出了房间,躲避高澄。 高澄一路追赶,拽住秦姝就一直去扯面具,可是高澄的手脚功夫根本不如秦姝,几次都被秦姝反制。 两人一路纠缠到外院,正好碰见高欢领着众人,立在他们面前。 两人才停手,秦姝低头一拜,高澄也立刻拜见父亲。 高欢见了秦姝戴着面具躲高澄,虽然具体不知什么缘故。 但也觉得这样正好可以,让秦姝在外人面前不为人知,便于执行以后赤冰台任务 于是对高澄说道: “子惠先随我来!” 高澄只有跟着父亲而去,进到房间后,高欢先是试探说道: “子惠,阿姝容貌姣好,我欲将她献给皇帝!” 高澄闻言瞪眼,大声反对道:“父亲,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高欢看着高澄还是如此心系秦姝,叹了口气:“行!” 高澄没想到父亲这么爽快答应,再次确认:“父亲,真的?” 高欢随即说道:“你既然舍不得秦姝,那我让她在身边做一名影卫,护卫你周全。如何?” “真的?”高澄此时转为笑颜。 “那就别去摘她面具了!” 高澄此时又以为是父亲让她遮颜,随即问道:“为何?” “她带着面具也好,这样她既能在你身边,以后赤冰台的有些事情还能继续去做!” 高澄皱眉摇头:“父亲不行,我不希望姝妹,还和之前一样!” 高澄转了转眼睛,然后恳求道:“父亲,我想娶她,我想娶秦姝,就不要再让她,去做细作了,可以吗?” 高欢听着儿子的话,一时感儿子还是太过感情用事,心里有些失望。 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性情中人! 同时对秦姝,他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那种抵触和冷漠,自己对其一直有着一丝愧疚。 况且两人本来幼小相识,感情甚好,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各自分别多年,也就不再发怒。 只是说了一句:“来人,把秦姝叫进来!” 待秦姝进来后,高欢直接说道:“子惠欲纳你为妾,你可愿意?” 高澄听了,立马露出笑容,期待的看着秦姝 秦姝望着高澄,然后轻轻回了一句:“不愿!” 高澄的脸瞬间僵住了,他呆呆望着秦姝。 是自己哪里不好?还是秦姝大了,已经喜欢别人了? 他心里开始思索。 此时高欢又问了秦姝一句:“你是想留在晋阳,还是陪着子惠去邺城?” 高澄听了父亲这个问题,又望向秦姝,他期待秦姝能陪着去邺城。 “邺城!” 高澄听了,又开始转忧为喜。 高欢叹了口气,看来秦姝对高澄的感情一直没变,随后当着两人的面问了高澄:“子惠最近可有艳遇!?” 秦姝与高澄两人心里都咯噔一声,都疑惑都看向高欢,都害怕他已经知道一些事。 高欢瞥着秦姝惊愕的眼神,也就确定了秦姝先去见过高澄,看来她对高澄确实还是忠心,也才放下心来。 至于秦姝为何这样,他不想去管,以前是他拆散这对年幼玩伴,如今亦给他们机会,自己去处理便是。 高澄先是“啊”了一声。然后看着一旁的秦姝,不敢如实回答,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父亲问得奇怪!” 秦姝转头看着高澄,不免想发笑。 高欢便说道: “子惠,该问的我已经帮你问了,这是阿姝自己的想法,她既然不愿意摘下面具,你也不用再纠缠。为父还有其他事,你们两个都下去吧!” 两人出来后,高澄终于忍不住问秦姝:“姝妹为何不愿意嫁给我?难道你有心上人了?” 秦姝想了想,说道:“那子惠哥哥,你有多少妾了?” 高澄闻言沉默,秦姝也就走开了。 高澄望着秦姝的背影,此时也想通了 秦姝能回来,以后能陪着自己,就已经非常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把她,关进自己的后宅呢? 过了几日高澄便从晋阳出发,回邺城。 对于秦姝面具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到了驿馆,就找来斛律光与舍乐,偷偷合计 “如今姝妹一直戴着面具,待会儿你们躲在她房门外,我叫她出来,你们就趁机钳制住她,我倒要看看,如今她的脸,有何不能看的。” 斛律光严肃说道:“世子真要如此?” “要,她自从西边回来了,对我从来就不像以前那般温柔,连脸都舍不得给我看,我就非要瞧瞧。” 斛律光没有办法,就和舍乐依着高澄的吩咐行事。 高澄来到秦姝房门外大声喊道:“姝妹,你出来!有事找你。” 房门打开之际,舍乐先行攻向秦姝,秦姝不知其意图,只管伸手抵挡,却被舍乐拉住了一只手。 秦姝伸出另一只时,却又被斛律光拉住了。 一时她的双手被两人钳制住。 此时高澄走近,准备伸手去摘面具。 秦姝再一伸腿去踢,高澄这次倒是闪开了。 斛律光用腿压弯了秦姝的膝盖,让她单膝跪在了地上,防止她再次踢腿。 秦姝发怒大喊道:“高澄,你敢?你敢摘下面具,我就永远离开。” 此时高澄的手已经贴近了秦姝的面具,唾手可摘。 可是听了秦姝这句话,顿了顿手,他看着秦姝面具里倔强的眼神。 这句话真的能威胁到高澄,高澄了解她说一不二,懂得她的倔强。 他真的怕了,怕了秦姝真的,要永远离自己而去。 尽管心里埋怨疑惑秦姝遮颜,他最终还是收回手,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放开她吧!” 斛律光扶起秦姝后,她才整理身上衣物。 因为刚才被按下跪身时,腰间偷拿的那块高澄腰牌,露出大半,起身整理之际,就直接掉到地上。 秦姝立马捡了起来,再看几人,高澄已经背对走远,斛律光也跟在他身后,而纥奚舍乐却愣愣的盯着自己。 舍乐看得真切,高澄芦苇丛丢的那个腰牌就是这个。 “你就是桃子?”舍乐疑惑问道。 秦姝立马拉住了舍乐的问道:“你说什么?” “你就是芦苇滩那个小娘子?” 秦姝一听,立刻威胁道 “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我,我就找机会,让你变成小黄门!” 舍乐一脸无辜:“你怎么这般狠毒!” 秦姝做威继续威胁,舍乐疑惑到:“这有啥不能说的?” “那,你有本事去说!” 舍乐随即跑到高澄房间,开口问道:“世子,你的腰牌!” 然后瞥了一眼门口,秦姝跟来了,正凶狠的盯着自己。 而高澄听到舍乐的话,又看到秦姝在门后,有点心虚,大声吼道:“你胡言乱语什么,回去,睡觉了!” 然后驱赶着舍乐离开。 秦姝紧紧跟着舍乐,舍乐一看到她就发毛,随即快步进了自己屋子。 第82章 双刀燕语复温情 回到邺城后,舍乐满心纠结。 只要他在高澄身旁,秦姝的眼神让他觉得如芒在背,只能一直生生憋着秘密。 而秦姝因为是女子,得以随意出入高澄的后宅。 与高澄自此形影不离,除了晚上睡觉,其余时间都紧紧跟在高澄身边。 秦姝通常身着男装,一头乌发只是简单束成马尾,脸上还戴着面具。 因为身姿高挑,在看不清容貌的情况下,不知情的人都会把她误认成男子。 但高澄却总是亲昵地唤她“姝妹”,如此一来,元仲华、王含芷等府内众人都清楚,秦姝实则是个女子。 王含芷此时也终于知道,高澄那个玉蚂蚱上的“姝”字,代表的原来便是这个姝妹! 高澄自从任大将军后,便在府第中延请了众多优异名士,开课讲学。 此次,他特地从晋阳带来了卢景裕,讲解其注解的《周易》。 堂中众人围坐,高澄则安然坐于一旁高位旁听。 卢景裕先是询问一番众人对《周易》的理解。 崔暹此前让他十三岁的儿子崔达拏向权会请教过《周易》。 所以崔达拏率先起身,自信满满地侃侃而谈: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吾以为《周易》之妙,在于其能通天地之理,示人以吉凶之变。 如乾卦之阳刚,乃为君为父之象,自强不息,此乃立世之根本。 坤卦之阴柔,承载万物,如大地之厚德,二者相辅相成,方有这世间乾坤……” 睦仲让装出一副自愧不如的模样,崔暹看着儿子的出色表现,心中甚是满意,不住地点头,眼中满是自豪。 卢景裕微微点头,开始阐述自己的见解: “达拏所言亦是有理,‘周’者,周全完备也。其如天地之网,无所遗漏,涵括宇宙万物之理,上至天文星象,下至地理山川,中及人事百态,皆在其中。 ‘易’字,首为简易。天地之大道,虽看似繁杂深奥,然抽丝剥茧之后,皆有简明之理 …… 吾以剥卦为例,《易·剥》象曰:‘山附于地,剥,上以厚下,安宅。’山高绝于地,今附地者,乃明被剥之象,属地之时也。 此中之上,乃指君也,宅者,居也。君当厚锡于下,贤当卑降于愚,如此方可安其居……” 连着讲了几番卦解之后,席下李兴业十一岁的儿子李崇祖突然站起身,大胆辩驳起来: “老师之言,我有不同见解。 我认为君厚锡下,固为一理,但仅以此为安邦之道,岂不是单一片面? 若下者只知受赐,而无报国之能、忠君之心,国亦难安。” 卢景裕听了,心中并无不悦,反而温和地说道: “崇祖年少聪慧,然所虑尚浅。 君厚锡于下,非仅赐财物,育贤能、兴教化、正风俗皆在其中。 下者受此恩泽,当怀忠君报国之心,以才德报之。 此厚下之举,是为培国之根基,安邦之远谋,岂会致下者无报国之能? 上下一心,方为安邦正道。” 李兴业也起身为儿子帮腔: “先生所言,虽有道理,但亦有疏漏。 且看先生所解剥卦,只强调君厚赐臣下,却未论及臣下之功过。 若臣下尸位素餐,君主仍一味厚赐,资源耗尽,国家何安?又以何育贤能、兴教化?” 卢景裕从容回道: “李公之论,似是而非。 臣下之功过,自当有赏罚之制,然厚下是为根本之仁政,使贤能有施展之地,此乃长远之图。 若因小过而废厚下之举,民心离散,国将不国。” 李兴业继续说着: “先生高谈长远,却不顾当下。 若当下已乱,谈何长远? 且按先生之意,厚下之度如何把控? 若无明确之法,恐滋长臣下贪欲。” 卢景裕正色道:“厚下之度,自在君心,亦在国法。 贤明之君,自会权衡。 且《周易》之理,本在引导人心向善,若君主以正道行厚下,臣下自会以忠君报国为念。”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此时台下众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李兴业父子不知深浅,贸然挑战先生权威; 有人则认为卢景裕之言有理,但也并非无懈可击。 高澄原本兴致勃勃,此刻脸色却变得阴沉,他怒目瞪着李家父子,却并未说什么。 这时转身去憔秦姝,却发现她已经在打瞌睡。 顿时心中一软,但又有些无奈,自己坐于前方高位,此时不好贸然起身带她离开。 然后开始慢慢向后移动身子,想靠近秦姝一点。 他伸出右手,从秦姝身后轻轻挪动她的头,打算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 秦姝被触碰后,先是一惊,随后摇了摇头清醒过来。 见高澄正盯着自己,赶忙低下头,又端正了身子坐好。 高澄这才恢复正襟危坐之姿,可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秦姝。 此时卢景裕仍站在堂中,每一句反驳都有理有据,理义精微。 面对台下的嘘声,他神色俨然,风度语调始终如一,继续认真地讲解着。 直到讲学完毕,众人渐渐散去。 高澄此时得闲,在前慢慢走着,秦姝像往常一样默默跟在后面。 高澄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道:“姝妹,待在我身边是不是很无聊?” 秦姝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说道:“没有,只是刚才那些,我实在不懂!” 高澄看着她,笑道:“那坐了一天,我带你出去转转,要不要去放风鸢?” 说着便伸手去拉秦姝,秦姝立刻收回手,说道:“子惠哥哥,算了,我们现在又不是小孩儿。” 高澄心里有些失落,总觉得和秦姝之间,不像年幼时那样毫无隔阂。 如今,除了秦姝脸上的面具,还似有其他隔阂。 这时,高澄看到秦姝的腰间佩着一把简易的环首刀,心中一动,便说道: “不如我带你去看兵器,给你专门锻造一把合适的。” 秦姝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她想起昔日与宇文护对招时总是落败,便琢磨过使用双刀,这样两手攻守兼备,对敌之时,或许能增加胜算。 便立刻说道:“好啊!” 高澄一听,心中大喜,便领着她一起去了武器署。 当锻造师父见大将军亲自前来,满脸堆笑地问道: “大将军,您亲自前来,不知是需要挑选,锻造什么武器?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 高澄微微抬头,示意秦姝自己说。 秦姝只说道:“我想要一套双刀,刃宽都一寸,长刀要三尺三寸,短刀二尺五即可。” 高澄有些诧异,瞪大了眼睛,问道:“就这么简单?” 秦姝一脸疑惑反问:“那还要怎样?” 高澄无奈地摇了摇头,想了想,便对锻造师父说道: “柄首刀环内镶一燕,木胎裹上等珍珠鱼皮为鞘柄,要黄铜底上,精雕云纹图底,再以飞燕环绕!除了铜色相间处,鞘柄通体黑色。” “是,大将军!”锻造师父恭敬地低头答应道。 随后二人便出了武器署,来到街上。 秦姝此时才问道: “子惠哥哥,为何你让师傅又是镶燕,又是刻燕纹啊?” 高澄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一边向前走一边回答: “一般都是以龙蛇麒麟为纹,不过你是个女孩子,你以往的性子恬静,以燕为纹饰,再好不过!” 秦姝听了,便顿了下来,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感动于高澄对自己还是那么贴心。 “傻笑什么?走啦!” 秦姝这才追跑着,去跟上高澄。 第83章 历史盗第1章 秦姝取到兵器当日,便迫不及待地找到斛律光,想与他对招,好尽快熟悉双刀的使用。 高澄自然坐在一旁石凳上观战。 高声喊道:“明月,你可别伤了姝妹!” 斛律光手持单刀,听了高澄之言,嘴角上扬,笑道:“放心吧,大将军。” 秦姝眼神一凛,率先发动攻击。 她手腕猛地一翻,右手长刀率先挥出,带破风之声,朝着斛律光劈去。 斛律光不敢怠慢,右脚向后踏出一步,身体顺势向左一转,迅速侧身。 同时,他右手单刀一横,挡在身前。 “铛!”的一声巨响,秦姝的长刀狠狠劈在斛律光的刀上,斛律光的手臂微微一震 不容秦姝喘息,斛律光双腿微微下蹲,而后猛地发力,整个人如炮弹般向前冲去。 他双手持刀,高高举起,由左向右狠狠劈砍。这一刀气势磅礴,带着千钧之力 秦姝见势,眼神愈发冷静。 她不慌不忙,左脚向前踏出一步,稳住身形。 左手短刀瞬间竖起,精准挡在斛律光攻击的必经之路上。 “当!”的一声,刀剑相交,一阵火花四溅。 撞击之下,秦姝只感觉手臂一阵发麻,但她强忍着这股不适。 紧接着,右手长刀在手中翻舞,再次朝着斛律光劈去。 这一刀比之前更加迅猛,角度也更为刁钻,似比最初更加熟练。 斛律光当下,双脚猛地一跺地面,整个人高高跃起,在空中后空翻。 然后背对着秦姝,单刀反手挥出,动作一气呵成,那单刀准确无误地挡住了秦姝这一击。 两人在场上你来我往,一招一式间尽显精妙。 秦姝双刀挥舞得越发得心应手。 每一次挥砍、格挡,都让她对双刀的熟悉之感更深一层。 斛律光起初有意放水,只是想让秦姝熟悉双刀的使用。 可随着交手渐多,秦姝的攻势愈发凌厉,才开始严肃对待。 就在这时,王含芷抱着高孝珩路过此地。 她远远瞧见高澄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两人切磋。 王含芷轻移走到高澄身边,轻声唤道:“夫君?” 高澄这才转过头来,看到是王含芷,忙说道:“兰芝来了,来,坐,你也来瞧瞧!” 说完,他的头转去看正在对打的斛律光和秦姝。 王含芷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然后说道:“夫君,孝珩能走路了!让他走给你看看?” 高澄听闻,又回头,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好啊!” 随后,王含芷走到一旁的空地,轻轻地将高孝珩放到地上。 高澄见状,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准备迎接高孝珩向自己走来。 王含芷松开手后,高孝珩摇摇晃晃地迈开了小短腿,向着高澄走去。 那小模样憨态可掬,高澄的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 可突然传来秦姝“啊”的一声惊呼。 高澄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立马起身,朝着秦姝的方向望去,想要查看她是否受伤。 却全然没注意到,原本快要走到他怀里的高孝珩。 失去了依靠,一个趔趄,小小的身子便偏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听到哭声,高澄赶忙蹲下身子,将高孝珩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而王含芷,先是满心焦急地看着摔倒在地的高孝珩。 待高澄抱起孩子后,她的心里却如打翻了五味瓶。 她默默地走上前去,从高澄怀里抱过高孝珩,也不看高澄一眼,领着身旁的婢女转身离开了。 高澄一时愣在原地,望着王含芷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懊悔。 而秦姝只是刀被斛律光剃掉,并没有什么事。 两人听到孩子哭声,也就停了下来,此时正愣愣看着高澄。 高澄再看了秦姝一眼,确认没事,便跑去追赶王含芷。 “兰芝、兰芝,你别生气!” 王含芷见高澄追了过来,也就自然停下,将孩子递给了婢女抱住,然后让她们先回去。 高澄拉起王含芷的手,轻声说道:“对不起!” 含芷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问道:“夫君,觉得对不起什么?” 高澄一时漠然,没有回答。 含芷开始慢慢走着,悠悠说道:“如今,我倒是羡慕起了你的那个姝妹!” 高澄仍旧没有说任何话。 “想必你玉蚂蚱上的“姝”,就是她吧?”王含芷望向高澄。 此时高澄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他见含芷看着自己,反而是问道:“兰芝,你吃醋了?” “没有哪个女人不会吃醋,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 王含芷想到她如今的处境,三日中得一日见到高澄,已经算幸运。 她不似元仲华,元仲华身为公主,是正妻,又有高澄的一份宽纵,所以想什么都能说出来。 而王含芷只能被动的等待在这后宅。 高澄似有一丝内疚,只是上前拉住王含芷的手说道:“那我今天陪你!” 王含芷望了一眼高澄,轻轻的收回手,再次问道:“你那么在乎她,为什么又不纳她为妾?” 高澄自己都不知缘故,所以不想再纠结这些问题,淡淡说道:“兰芝,我们不说这些了,此刻我在你身边就行了!” “那下一刻呢?”王含芷再次问道。 高澄漠然望着她,只觉得两人继续聊下去,怕也没有什么结果。 然后直接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王含芷立在他身后,终于流下了眼泪,只觉这么快,自己就被厌弃了。 但到了晚上,高澄还是到了王含芷房中,这让她又感诧异。 可为了不像白天一样,含芷也没有再找不悦,纵然她对高澄与秦姝之间有着万般好奇,也再未打听。 第二天高澄下午归家后,也直接去陪着含芷逗孝珩玩。 王含芷也就放下了心中的那些芥蒂。 这时仆人来禀告道:“大将军,有一个扬州来的书商求见,说是带了《华林遍略》。” 高澄听了立刻来了兴致,他一向爱附庸风雅,所以偶尔也会读读书,写写文。 《华林遍略》是梁国皇帝萧衍令华林园学士编纂,一共六百二十卷,虽然成书已经十几年,但在北方仍旧是奇货。 随即起身道:“那快带他去进府!” “是”仆人随即退下。 “兰芝,我先去了!”说完就向前厅方向走去。 书商见了高澄,先是恭敬拜见:“小人拜见大将军。” 高澄信步至主位直接坐下,便问道:“听说你这次带了《华林遍略》,能否先拿予我瞧瞧?” 那书商随即从身边的一个大木箱子里,取出其中一卷,双手递给高澄。 高澄开始翻阅,看过几页后也觉确实为奇书。 自然问道:“那此书值几钱啊?” 同时眼睛看向书商,只见那书商用手比了一个一,嘴里说道:“千绢即可!” 高澄顿时瞪大眼睛大声确认道:“一千绢?这么贵?” 书商开始说道: “这《华林遍略》共六百二十卷,人工纸张都是极贵,更何况大将军平日藏书,一本便需是几绢,算下来这卖价已经够低了!” 高澄皱眉看了书商一眼,略微思索一番后,然后说道: “我这才看几页,也不知道这书到底值不值这个价钱,这样吧,能否先把书留给我一天,若是我看了觉得合适,再买不迟!” 想到此书卷数太多,是大生意,那扬州书商也就欣然答应! 待书商走后,高澄立马吩咐道:“舍乐,快去请府中幕僚馆客,都到中堂去抄书!” 第84章 祖珽抄书犯偷癖 舍乐惊愕地“啊”了一声,无奈地耸耸肩,也只能照办。 这两日,秦姝只要得闲,便会与斛律光在东柏堂院中练刀。 尽管还是会输给斛律光,但那双刀在她手中已愈发得心应手。 秦姝来到前厅,就瞧见高澄正在那儿指挥着一群仆人搬书,同时准备笔墨纸砚,忙得不亦乐乎。 她满心好奇,上前歪头问道:“子惠哥哥,这是在做什么呀?” 高澄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说道:“姝妹昔日字写得宛如仙人舞墨,好看得紧。 现在你来得正好,帮我去抄书吧!”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着秦姝一路来到中堂。 高澄先是热情地让秦姝坐下,然后亲自为她准备好了笔墨纸砚,这才从书箱上取出一本《华林编略》原本,放在秦姝面前。 秦姝也没多问,提起笔,蘸了蘸墨,便开始抄写起来。 不久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到场了。 一时间,厅堂里坐满了人,大家都开始风风火火的抄书。 有人一边抄一边嘴里嘟囔着,抄完了的人都会兴奋地大喊,哪一卷已经抄完,还有哪些没抄。 这时,祖珽贼溜溜的眼睛四处查看,见无人注意自己,便像个偷腥的猫一样,将抄书的原本偷偷地往胸口衣襟里塞。 之后每抄一本,他就如法炮制地塞一本。 秦姝抄得腰酸背痛,放下笔,一边揉着腰,一边按揉着肩膀。 眼睛不经意间扫向前方,却看见高澄正悠闲地坐在矮椅上,依靠着椅背,一手拿着果品,吃得津津有味,另一只手握着《华林遍略》阅读。 秦姝又往四下查看了一番,大家都还在埋头抄书,自己也就直接起身离开。 没想到,第二日她起床以后,再来到中堂,大家居然还在继续。 高澄此时已经去上朝了,秦姝看着眼前的场景,抿嘴笑了笑,摇摇头觉得实在是滑稽。 一个堂堂王世子,大将军,为了省几个买书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倒也有些不可思议。 到了下午,书商如约而至。 高澄将书商的原本整理好,归还给书商,神色淡定地只说了一句:“这书我看了,感觉不值这个价,我不买了!” 书商一时愣住了 但想着之前高澄在他这儿也买过不少书,便只当这场生意没做成,也没多想,就带着书回到了驿馆。 可回到驿馆后,书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便来来回回清点了多次,这一清点,果然发现少了几卷。 只能硬着头皮再去拜访高澄。 高澄听说少了几卷,顿时心虚起来。 这抄书的人那么多,自己又没有时时刻刻盯着,这可怎么去查? 这时,斛律光凑到高澄耳边,小声说道: “昨日是否有祖珽在? 当初大王宴请众人,丢了一个金叵罗,窦中尉命众人脱帽检查,才发现那金叵罗在祖珽的发髻之上。 还有在司马世云家宴时,他也曾偷藏过两面铜碟。” 高澄听后,如梦初醒,祖珽一向有偷癖,急忙说道:“快去把他给我找来,详查!” 秦姝在一旁,听到这话,已经憋得满脸通红,差点笑出声来。 可那书商还在,她也只能憋着。 而高澄此时已经尴尬到了极点,满脸通红。 为了息事宁人,只能先付了那几卷书钱,然后客客气气地打发了书商。 待斛律光找来祖珽,一番威逼审问后,祖珽耷拉着脑袋,如实招供了。 他早把那几卷书拿去卖了,换了钱,赌钱吃酒了。 高澄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命人把祖珽拖下去,打了四十军棍。 秦姝此时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一发不可收拾。 高澄先是一脸无辜地盯着她,没一会儿自己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后面又过了些日子,高澄带着秦姝,还有舍乐得一行护卫,排场极大,亲自去参加崔暹妹妹再嫁的婚礼。 这门亲事是高澄亲自许下定下的,对方氏族门第都高于高慎。 高澄如今亲临婚礼,一方面是为了给崔暹长脸,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狠狠地打脸抛妻的高慎。 崔暹领着新妹夫,恭恭敬敬迎接高澄入席位! 一时宾客们都觉得这婚礼不仅排场大,连大将军都亲临参加。 议论起来 “看那就是高王世子,大将军高澄” “他居然也来了!” “都是看在新娘哥哥崔暹的面子上” … 但席间,也有人不免议论起崔氏的前夫高慎,以及高慎如今的妻子李昌仪。 一个人小声说道:“那高仲密现在的妻子,是固安县伯李徽伯的女儿,叫李昌仪。 据说以前高仲密在兖州当刺史的时候,喜欢与显公和尚参禅礼佛,经常到了半夜都还不睡呢。” “那李昌仪因此心生怨恨,不停地挑唆,最后高仲密居然就把那和尚给一刀杀了,真是残忍啊。” 又有一人满脸好奇地说道:“高仲密竟怎能如此,受制于女人?想必那李昌仪长得甚美吧?” 先前那人点点头,说道: “岂止是美,听说她还善于骑射,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还善文书记录呢,不然那高仲密,怎么会连崔暹的妹妹也敢抛弃呢?” 这些小声的议论,高澄在主客位听得清清楚楚。 他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悦。 一来插足高仲密的婚姻,二来谗言害人性命,只觉得那李昌仪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这时,他突然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转头一看,才发现是身旁站着的秦姝,肚子饿得呱呱叫了。 高澄急忙说道:“姝妹,你也坐下来吃点!” 秦姝有些不好意思,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此时没人注意自己,这才红着脸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吃起菜食。 高澄看着秦姝吃东西的样子,不禁问道:“姝妹近日,似乎食欲大增?是以前在长安,没吃几顿饱饭吗?” 秦姝听了这话,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在长安时的场景。 那时候饥荒肆虐,长安城里一片凄惨景象,几乎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为了活下去,连一棵树上的树皮都会被人们刮得干干净净吃掉。 幸亏有慧娘和弥乐,刘桃枝她才能勉强每天得到点吃食,艰难地活了下来。 想到这些,秦姝不禁一阵哽咽,眼眶泛红,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高澄见状,心中一紧,自责不已,赶紧说道:“唉,是我多嘴,别想了,快点吃吧。” 秦姝努力地咽下眼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痛,继续吃东西。 高澄看着秦姝,心里有些难受。 到了晚上,几人回到丞相府。 高澄看着秦姝,总觉得她的腰身似乎粗了一圈。 就忍不住说道:“姝妹,你最近胖了!” 一旁的舍乐听到这话,也仔细观察了一番秦姝,然后没心没肺地信口说道:“我看,倒像是有喜了。” 高澄和秦姝闻言,都怒目圆睁地盯着舍乐。 舍乐顿时意识到自己说快话了,急忙捂住嘴,眼神慌乱地挑看着秦姝。 秦姝听了舍乐的话,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沉思起来。 高澄则气得大骂道:“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胡说八道什么?” 骂完舍乐,他又转过头看着秦姝样子,不禁问了一句:“姝妹,你没受过谁的欺负吧?” 秦姝只是沉默不语,心中五味杂陈。 舍乐听了高澄这样说,又故意小声嘀咕道:“除了受你欺负,谁还能欺负得了她?” 高澄终于发怒,一脚狠狠地往舍乐身上踢去,骂道:“你给我滚开。” 第85章 携子东去生离别 秦姝这时也不管他们两人,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到了第二日,秦姝便早早的,偷偷来到医馆诊脉。 那大夫号完脉后笑道:“小娘子,恭喜恭喜,你这是喜脉啊!” 秦姝一听,原来真的怀孕了,顿时有些六神无主。 然后魂不守舍的离开了医馆,跟踪她的舍乐立刻跑到医馆里问道:“大夫,大夫,刚才那蒙面女子,诊断出来是什么?是不是真有了?” 那大夫还以为舍乐是秦姝的夫君,于是笑道:“恭喜郎君,确实是有了!” 舍乐“啊”了一声,然后也就跑出了医馆。 气喘吁吁的跑到大将军府,便急着找高澄,此时高澄上朝还未回来,他就只能焦急等待。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舍乐,你在这里干嘛?趁着子惠哥哥不在,去把那个叫秦姝的叫来” 是元仲华,正拎着一把剑。 舍乐见了公主如此架势,不明所以,于是问道:“公主殿下,找她做什么啊!” 元仲华气愤说道:“我要和她比剑。” 舍乐立马说道:“不能啊,万万不能啊!” 前些日子她还没心没肺的和斛律光练刀,幸好没事。 现在公主又还要找她练剑,要是出了事又怎么办! 高澄一无所知,而他舍乐却焦虑不安,生怕公主找到秦姝比剑。 而且架势一看,不像是比剑,倒像是想找理由打人的样子。 元仲华疑惑吼道: “怎么不行,昔日不好与你们这些大男人比,子惠哥哥身边,跟了个女护卫,我还不能试一试她的身手吗?” 舍乐心里暗叹,就公主那三脚猫剑法,还不如世子,怎么还敢叫嚣与秦姝比。 舍乐正无奈之际,秦姝却出现门口。 元仲华见了她大喜,信步走上前去,从婢女手中拿过一把剑扔给了秦姝。 然后说道:“既然你自己来了,走比剑!” 秦姝冷冷说道:“殿下,您比不过我,没有必要比。” 说完正准备还剑离开,元仲华却朝她刺了过来。 秦姝轻松闪开,元仲华不依不饶,追着秦姝劈刺。 舍乐在一旁急的大惊失色,心里祷告着别出事。 这时元仲华刺向秦姝的剑,被秦姝闪开后,因为没有及时收剑 刺向了门口,突然出现的高澄,秦姝见了,立马上前,用手中剑鞘,挑飞元仲华的刺剑。 由于用力,元仲华不但手中的剑飞起,身体亦开始后退摔倒在地。 舍乐呆愣着,不知道是该为秦姝松口气呢,还是捏把汗。 高澄见了元仲华摔倒,立马上前去扶她起来 “殿下,你没事吧?” 也没有责怪秦姝,只是扶着元仲华坐下。 元仲华虽然觉得屁股锥痛,但还是先抱着高澄撒起娇来。 “子惠哥哥,你把这个秦姝送到我这里来,好不好,让她教我练剑!” 她其实是,不想秦姝一直跟着高澄,跟一个影子一样。 高澄拒绝道:“不行,殿下,你别胡闹了,你都当母亲了,怎么还跟一个孩子似的?” 这是高澄第一个对元仲华说教。 元仲华立马起身,质问道:“为什么不行,她要是个男的,我不管,她是一个女的,为什么要待在你身边。” 高澄只觉得元仲华是被自己骄纵惯了,一时也不说话,便脱身,拉着秦姝想离开。 可元仲华却跺脚,刚才一摔现又气急,竟然急晕了过去。 一时婢女都簇拥上去喊道:“殿下,殿下!” 高澄只能回来扶她。 等叫来大夫号脉,原来元仲华怀孕了,高澄也就安下心来,心里祈祷,希望这次能够生出嫡长子来。 婢女们也都庆贺着公主世子,高澄也很开心,也就留下来陪着元仲华。 秦姝见了,一时想着自己又该如何,开始百转愁肠。 便转身从房里落寞离去,舍乐见了,急忙跟了上去 “唉,幸亏你们两个都没事,今儿个世子也算双喜临门了!” 秦姝转头瞪向他:“你跟踪我?” 舍乐一时表情难堪,但急忙解释道: “不是,你这肚子,一看就很明显,不是怀孕,是什么?” 秦姝一听,再次确认:“真的很明显吗?” 其实并不明显,但舍乐却连连点头。 秦姝更愁了,一时垂着头,慢慢走着,舍乐忙跟上前说道: “哎呀,阿姝,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都是好事吗?为什么要瞒着揣着?” “你看,你与世子青梅竹马的,直接相认不就好了,干嘛好端端的还蒙面,现在肚子越来越大,还不是得捅出来!” 秦姝转头看着舍乐:“舍乐大哥,你不能说出去!” 这是秦姝回来后第一次听见秦姝喊他大哥,之前秦姝一直威胁着他,直到如今才又再喊他一声大哥。 舍乐继续劝着:“有何不能说的?” 秦姝抿了抿嘴,说道: “我还不想,不想就这样成为他的妾,成为一个不能轻易走出家门的后宅女子!” 舍乐疑惑,表示不懂。 如果嫁一个人,只有丈夫和自己,她亦是希望如此的。 可对于她喜欢的高子惠来说,这永远都不可能。 她也希望,有一天去南国看看山水,去北方看看广袤草原。 她不希望,永远停留在高澄后宅里,去争风吃醋! “我明天就走,你要是告诉了子惠哥哥,我也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舍乐叹了口气:“你这才回来几个月啊,又要走!” “你上次走,世子不知道哭得有多伤心! 唉,我真不明白你!” 舍乐想到五年前,高澄策马无力追逐的那一刻。 心里实在困惑秦姝,明明与他已经...可偏偏还要瞒着藏着,如今甚至又想离开。 秦姝听着,有些酸楚,仍旧问着舍乐:“你答应我,不说出来!” 舍乐焦眉愁眼:“唉,你们的事,干嘛要为难我?” 秦姝见他不答应,也没有继续,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包裹。 舍乐跟了进来阻止道: “阿姝妹子,姑奶奶,我求你了,你就别倔了!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正常,更何况世子这样的!” 秦姝不理睬他,仍旧收拾着衣物,银钱。 舍乐说道:“我这就去告诉世子!” “我说过,高澄知道的那一刻,就是我永远离开的那一刻!” 舍乐回眼看了秦姝一眼:“算了,你们俩的事,又关我什么事!” 舍乐知道,几年前她在高欢说要纳她给高澄做妾时,她就毅然选择去了长安。 那么如今也会,说到做到,舍乐无奈,最终离开了秦姝房间。 到了第二日,高澄想着秦姝陪自己进宫,可叫门却无人应答。 推门而开,里面空无一人,只看见了桌上留下一封书信: “兄请勿忧!姝自幼孤苦无依,幸得兄之厚德,方死里逃生。 今吾等团聚,姝常念故乡,然不知乡往何处,欲往寻之。 望兄准姝离数月。以寻之! 姝字” 第86章 临淮王奏省帅事 高澄见后,焦急起来! 捡回秦姝时她年幼,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如今又能去哪里寻找? 就凭她记忆里的南边东边? 便顾不得上朝,命令百余人分别四散去追! 而他自己领着斛律光两兄弟,还有舍乐等人也往东边而去。 舍乐看着干着急:“大将军,没准阿姝不久就会回来了!” 高澄并没有理会,只觉得烦闷至极,也不明白她为何好端端的,就又离了自己。 可追了一天,也毫无结果,回到府中,也没有任何人有秦姝消息。 高澄只能落寞回到秦姝房里,她一直住高澄经常与人谋事办公的东柏堂中,房内陈设简单朴素,就如秦姝本人一样。 高澄缓缓走进秦姝的床沿边坐下,又开始摩挲那支玉蚂蚱。 过了许久之后,便抱着秦姝的枕被慢慢睡了过去。 近年来东魏可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同时鱼盐业、手工制造业、冶铁制瓷等工农业发达,算得上是中原最富庶之地。 高澄辅政已从最初熟悉了解试探,转变为着手根除国内各类政治弊端。 兴和三年(公元541年),有雀衔永安五铢置于高欢座前。 于是高澄便于朝堂上奏请,令公百炉铸钱,统一铸背四出文钱,以区别于孝武帝时期钱币,同时令新币的流入以削民间假币的流通。 又常微服于民间,于食馆、街边摊贩之间,发现百姓茶余饭后,爱论时事政局。 无非爱谈高王与关中的那几场大战,以及高王世子作为宰辅的政施。 高澄于席中听了,说道他们父子好的,难免自豪而笑,听到说他们父子难听的,虽然心里并不高兴,但也不会迁怒。 心中一动,如今修格基本算是初成,且如今各项施政也较以往有所不同,若能张榜于世,供百姓论足,若论之有理,有新建议者,岂不甚好。 到了第二日上朝。 临淮王元孝友则先行奏道:“陛下,臣请奏!” 孝静帝元善见便说道:“临淮王有何奏请?尽管道来。” 元孝友便娓娓道来:“如今法令:以一百户为党族,二十户为一闾,五户为比邻。 百家之内,有帅二十五,他们的赋税劳役均可免除,这显然苦乐不均。 如羊少狼多,且复有蚕食。此之为弊久矣。 京中诸坊,有的多达七八百户人家,但只设一位里正,两位史,具能庶事无阙,何况京外诸州? 臣请依旧置,三正之名不改,但将一百户分为四闾,每一闾分为二比。 这样一党族可省十二丁,增十二匹绢税。 略计见管之户,应有二万余党族,这样一岁可增二十四万匹绢税。十五丁征一番兵,可增一万六千兵。 此富国安人之道也。” 高澄细思,这确实能增税扩兵增加劳役,于国有利。 但于民有盘剥,有损既得利者,各地方豪强必定难愤。 帅数减少,那恐怕容易产生腐败擅权的问题,更易激起民愤。 京中之地法治一向严密较外地诸州,且人才易得,到了京外诸州管地,可就不一定了。 实施下去,恐不见益。 而元孝友仍在继续奏言论:“古诸侯娶九女,士有一妻二妾。 《晋令》:诸王可娶妾八人,郡公、侯妾六人。 《官品令》:一、二品可娶四妾;三、四可娶三妾,五、六可娶二妾,七、八可娶一妾。 所以阴教聿修,子孙人丁兴旺。后代兴旺,孝也;修阴教,礼也。 而今我朝废此礼制,由来渐久。 将相多娶公主,王侯则多娶后族,故而无妾媵,习以为常。 妇人多幸,生逢今世,满朝文武官员皆不娶妾,天下之人皆只娶一妻。 如果有谁贸然多娶,则家道离索,身遭坎坷,内外双亲知后,还会加以讥笑怪罪。 当今之人,通失礼教。 父母嫁女,则教之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劝以忌。持制夫为妇德,以能妒为女工。 还自云为了不受人欺,怕他人笑话。 王公贵族尚且如此想法,已下何敢二意? 夫妒忌之心生,则妻妾之礼废;妻妾之礼废,则奸淫之兆兴。 斯臣之所以毒恨此也。 臣请奏,以王公、一品可娶八妾,通妻以备九女;称事二品备七;三品、四品备五;五品、六品则一妻二妾。 限以一周,悉令充数。 若不充数,或对妾不待之以礼,使妻妒加捶挞,免去所任官职。 其妻无子而不娶妾者,此乃自绝后代,无以血食祖、父,请以不孝之罪,离遣其妻。 臣之赤心,全为家国。 欲使婚丧嫁娶无不合礼,贵贱各有其宜,省人帅以出兵丁,立仓储以丰谷食,设赏格以擒奸盗,行典令以示朝章,庶使足食足兵,人必信服之。 又冒昧申妻妾之数,正欲使王侯、将相、功臣子弟,满朝人丁兴旺,传祚永无穷止,此臣之志也。” 高澄听了后续之言,只觉得此易成宠妾灭妻之势。 如今各王侯将相,王公贵族相互联结姻亲,皆有各自利益盘算,即便强令,又如何能消真正的妇人之妒。 不过各地设仓丰谷,倒是可取。 此时朝堂一片哗然,众说纷纭。 元善见端坐问道:“众卿对临淮王之言,可有异议?” 因与高澄与元孝友私交甚好,故而自己不想在朝堂上亲自驳他面子。 便对崔季舒使了使眼色,眼神斜了斜,表示让他上奏反对。 崔季舒见了,随即上表道:“陛下,临淮王之言,虽有其益,但亦有其弊。 省人帅虽可扩充徭役兵丁,增加税赋来源。 但增徭之效,增税之源,皆取之于民,实乃增加民负。 臣觉此事,尚需再议!” 而后又有多人反对,皆站出表奏:“陛下,婚嫁休娶之事,自古言七出才可以休弃,若依临淮王之言,只怕妄生休弃之事,一夫一妻,妾乃附属,又怎可同妻而论之。” 崔暹此时也上奏道:“陛下,天下久战,百姓苦矣。 且朝廷上下,各州郡县贪腐亦是甚多。 虽今年五谷丰登,然百姓心中积怨已久。 省帅虽于国可利,但于民尚无显益。 若施此政,尚先惩治根除贪腐 使文武百官廉洁自身,百姓心无积怨,富庶有余才可施行。” 高澄闻言,望着崔暹微微一笑。 元善见便说道:“崔卿此言有理!” 然后他习惯的问了高澄:“不知高卿,对临淮王之言,有何见解?” 高澄端手说道:“陛下,臣以为临淮王之言,有利有弊,尚需再议,此事尚不宜定夺!” 元善见便说道:“既如此,此事就交由尚书省再议!诸位爱卿,可还有奏?” 高澄本来打算上奏,可元孝友又抢先了一步,他素来 高澄也就静立而待,听他之言。 “陛下,如今有人生为皂隶,可死后,葬拟王侯,生死异途,无复节制。 其坟墓修建,壮丘垅,祭祀之仪过隆重奢华,邻里之间以此相互夸耀,将其为大孝。 而且夫妇之始,应以王道教化为先,共食合瓢,足以成礼。 可如今富者弥奢,成婚同牢之设,宴堪比祭祀之盛。 累鱼成山,山有林木,林木之上,鸾凤斯存。 如此徒有烦劳,铺张浪费,恐非上天之意。 臣请此后,若婚葬过礼者,就照违旨而论处,官司不加以检举弹劾,即与同罪。” 元善见听后,便说道:“此言有理,传朕旨意,依临淮王之言,使各官司严查处罚,婚葬过礼者,倡导节俭之风!” 这时高澄才上奏道:“陛下,臣请一事!” 元善见立刻说道:“高卿请讲!” “陛下,凡事皆以论而定,国事,家事,事事如此,臣以为,一人定不如二人论,二人论不如多人论,多人论不如世人论。 且如今格律修正已入尾声,其中格律亦需民晓。 臣请奏,将朝廷各方治国之策书于榜上,张贴街头,供人而论,使世人品评论足,复以意见。 对建议有理,批判有据者给予厚礼;对言辞有失者亦无罪责,予以宽容 由此广开言路,听取民意,纳天下良言以治世,使民晓政事,政利于民!” 元善见笑着说道:“高卿所言极是,此事就由你全权主持。” 高澄微笑退到官列,这时朝中众人都纷纷点头称赞,只有敌视高澄者一脸轻蔑。 第87章 不畏强权拒世子 后面省帅、婚娶之事在尚书省自然是无疾而终,没有施行也没有修正。 不久之后,邺城衙府或聚众之地,都开始粘贴治国的政策,严明奖赏,且无追究言失。 众人看榜后都各自议论纷纷。 一人指着榜示:“看,如今朝廷也让咱老百姓参政了!你看,提妙议者,指弊端者,各赏五绢,言语过失不论惩处!” 有人则笑道:“什么参政不参政,我们平头百姓也只能看看而已,真要让你给提出妙语,指出弊端,那朝廷上的贵族,士大夫又是干什么吃的?” “唉,你这话!” “看来高家那小宰相是想知民意的,是为我们老百姓着想的!” ...看榜的人皆如今都是议论朝廷张榜的行为,但真正对榜中政策品足出一二的却并不多。 高澄与崔季舒领护卫,微服于人群,听赞美自己的声音,不免有些自喜。 听到说他不过收买人心的言语,亦会瞪眼瞧上一瞧,但也仅限于此。 听一阵议论后,便信步于邺城街道,见到一酒楼,宾客络绎不绝。 高澄见酒楼牌匾,念道:“抚珍楼?” 便对崔季舒说道:“叔正,这抚珍楼是否去过?宾客如此之多,是否餐食有味?” 崔季舒笑着回答道: “大将军,我倒是来过,这楼里的厨子据说是来自梁国,所制菜肴精致美味,不如今日与大将军一起去尝尝!” 高澄笑道:“也好!” 进了楼里,掌柜见他们衣着华丽,也就亲自跑来迎接。 “几位客官,楼上还有雅间,特别清净,不似大堂喧闹,我领几位前去?” 高澄点了点头,一行人便跟着他上了楼,雅间有窗,可俯视街景。 关上门后也确实也听不太清外面繁杂喧闹。 这时老板介绍起了菜品:“几位客官,如今春日,正是莼菜鲜嫩美味之时,是否来份脍鱼莼羹?” 高澄立身于窗前,眼神示意崔季舒安排,随后崔季舒起身道: “行,就来一份你说的脍鱼莼羹、在就来份燕豚,截饼,金齑玉脍...额?郎君,你是否吃螃蟹?” 高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美味就点,无需问我。” 随后崔季舒又点了一份腌蟹。 待出菜之际,高澄与崔季舒看着楼下街景,突然瞥见一三十几岁的美妇人,与一婢女细看路边摊贩商品。 高澄脸上露出笑意,崔季舒顺着他的眼神瞄过去,却是他认识的美人。 正是薛寘书之妻元氏,便笑着对高澄说道: “大将军,此妇人乃是西逃之臣,薛寘书之妻,元氏,如今已经守活寡多年,不如我引他来见大将军?” 高澄笑着说道:“崔季舒,你到是谁都认识!认识认识到无妨,你去引她来见我。” 说完崔季舒便走下楼去,而高澄则整理整理衣襟,端坐于席。 元氏听崔季舒说大将军要见她,心里有些疑惑,但高澄乃为高家权贵,她一个罪臣弃妇也不敢贸然拒绝。 想到又是在酒楼,又非孤男寡女,便随着崔季舒上了抚珍楼。 元氏进屋后,只见高澄弱冠俊秀,妖颜若玉。 笑颜中却有几分戏谑挑逗,心里便生警惕。 而崔季舒却退出了门外,将门合上,这元氏更觉得惊慌。 在转身低着头沉声问道:“不知大将军召见,所为何事?” 高澄笑道:“也无其他事,只是见见,请坐!” 元氏只是矗立在原地不肯动。 这时小二端了腌蟹、金齑玉脍、脍鱼莼羹进屋,放下菜品后便退下。 高澄见元氏不肯就座,随即起身上前,伸手去牵元氏的手:“我请夫人入座!” 元氏立刻扯回手,开始有些慌乱不堪,拒绝道:“大将军,我已经用过午膳,不需入座!” 高澄见了她的拘谨之态,有些不耐烦了,便直接问道:“听说夫人寡居多年?!” 然后绕着她转了一圈,挑衅道:“寂寞否?” 元氏听了这话,顿时怒道:“没想到堂堂大将军,居然是个衣冠禽兽,敢这般轻薄于我!” 说着便往门口冲去。 高澄一听元氏大骂自己,便上前拦截问道:“我如何轻薄于你?” 元氏被拦住去路更气愤的哭了出来,并骂道:“你言语轻浮,行为浪荡,如何不是轻薄行径?” 说完重重的一推高澄,高澄却全无防备。 一把被推倒在坐席之上,手臂刚好碰到鱼羹,烫了手臂,打湿弄脏了衣服。 这时崔季舒急忙打开房门,众人都见着高澄一身狼狈坐倒在席位上。 而那元氏被门口护卫挡住去路,只能掩面痛哭,一时吸引了一些其他房内宾客围观。 高澄此时气急,愤怒大喊道: “崔季舒,把这无礼妇人,给我送到廷尉府,问罪!” 崔季舒见出了乱子,便依着高澄的吩咐,急忙领人带着那元氏去了廷尉府。 斛律光连忙进来问道:“大将军,要问那妇人何罪?” “通敌之罪不是罪?通敌家属亦当有罪?” 高澄没想到一个寡居多年的妇人,会如此三贞九烈。 此时只有些恼恨自己,怎么会去招惹她。 且自己根本没拿她如何,不过言语挑逗,现在反倒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随后起身,愤然离去,斛律光结账后便也匆匆跟了上去。 崔季舒将元氏送到廷尉府后,廷尉卿陆操正好与薛寘书有故交,如今见她遗妻元氏被崔季舒捆绑送来,说要问她罪。 见着矗立一旁元氏掩面流泪,便问道崔季舒:“此妇何罪之有?” 崔季舒听他问何罪,一时也说不上来,便怒道:“尚书府送来的人犯,让你治罪,你便治罪。我管你治她什么罪?你管她犯了什么法?” 陆操义正言辞的说道:“廷尉守天子法,须知罪状,才可治罪!” 于是陆操便命人给元氏松绑,崔季舒见了无可奈何,只能拂袖离开,去到高澄府中回禀。 高澄回府里换过衣服后,见崔季舒急匆匆的来找自己。 边理着衣袖,边问道:“如何?那妇人可被治罪?” 崔季舒便凑近了高澄耳朵轻言道:“那廷尉卿陆操,说是要须知罪状,不肯治罪,而是将她放了!” 高澄瞪了崔季舒一眼,便吩咐道:“来人,去把廷尉卿陆操给我召来。” 陆操听说高澄召见自己,也知是高澄是要找自己麻烦,但仍旧跟随去了高澄府邸。 他一进门,高澄便命人将陆操按压跪在地上。 随后命人用刀环痛击陆操,高澄负手缓缓走进陆操面前,先命人停了下来。 蹲下冷声问道:“你问她何罪?他丈夫通敌,难道无罪?” 陆操沉声道:“她如今被弃多年,何罪之有?何故今日,又要加以通敌之罪?” 高澄此时发怒:“你?你到底治不治她罪?” 陆操脸上闪过一时坚决,义正言辞道: “今日就算大将军杀了陆操,若无罪行,强加罪名,不依国法,我陆操做不到! 若要问罪元氏,当有实证,否则不能治其罪!” 高澄听了,反倒心里敬佩起他不畏强权,坚守法度。 而他自己的政令,也正是要朝廷众员严格恪守法度,如今又怎么能为了一个妇人,去打自己的脸! 高澄便由最初的不屑之态,瞬间变得言语恭敬起来 随后一边亲手扶起陆操,站了起来,一边说道:“仲志倒真是刚正不阿,快快请起!” 陆操此时脸上尽显惊愕,没想到高澄说变脸就变脸。 高澄此时笑道: “那妇人无礼在先,我不过一时气急,如今想来,确实年以久远,不好再断其罪,仲志坚守法理,子惠反而钦佩!” “我看仲志实是可用之人,今日之事,权当误会,是我唐突了!” 陆操恭敬拜礼 “大将军气度不凡,仲志心里敬佩,谢大将军体谅!” 之后两人客套一番后,高澄也就放了陆操。 心里反而还想着,来日在对他一番提拔重用。 第88章 兰京遇劫秦姝救 秦姝自离开邺城后,茫然无目的,只是顺着东南方向,到了梁魏边境彭城。 由于身子日渐笨重,经过彭城远郊时路过一处竹海,围着有一条清澈小溪,秦姝觉得喜欢,便就落脚在了那个村庄。 她一个人生活原本没有问题,可渐渐肚子大了以后,只觉得越来越不方便。 这日她在河畔洗衣服,捶打之际,一时心情烦躁,便将棒槌扔到了水中。 见着木棒槌激荡着水波,在水漂浮着摆动,又才觉得心情有些舒展。 这时住在附近的一个妇人,大家都管她叫莲婶,此时正端着木盆,来河边洗衣。 见她如此,立马挽起裤腿,袖口,去帮她捞回了棒槌。 然后安慰道:“秦娘子,心情不好啊?” 秦姝听了,心里又有了一阵酸楚,但仍是回答道: “没事,莲婶,我洗完了,我先走了!” 然后笨拙的起身,莲婶连忙帮着搀扶。 她只知道,这个小娘子几个月前才搬来这里,如今一直孤苦伶仃的。 从来也没从她这里,打听出来什么,如今大着身子又没个家人在身边,心里也不免对她有些心疼。 到了晚上,秦姝也会开始缝制衣服,可是针线都是歪歪咧咧。 但她不得不缝,不然只怕以后孩子出生了,连一件衣服都没有。 在她缝好后,就举起来,反复翻转查看后,自己又不免发笑。 这几个月来,都是她一个人,所以每到夜深人静时。 总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着自己的孩子一番倾诉。 此时她拿着衣服,到胸口憧憬了一番,轻声问道: “孩子,你会不会怪阿娘手笨?如果你喜欢这件小衣裳,踢踢我!” 这时肚子果真开始起伏,秦姝抿嘴一笑。 之后便依靠在床沿上,想着高澄此时会在做什么,思到他身边有妻有妾,还有舍乐与明月陪着,总是体会不到她这样的孤单吧。 静静想了一会儿,便收了线篓,吹灯睡觉。 到了第二天,她就带着弓箭,想射点野味回来加餐。 在射中一只兔子后,便打算回家。 却在半路上,听到有打斗的声音。 一时好奇,便顺着声音寻去,正见着五人蒙面提着刀,围攻着一个人。 就躲避在远处树木后面偷偷查看。 蒙面有一人威胁道:“把你身上的舍利交出来,饶你不死!” 可被围的并没有任何回答,只是叫喊着继续与他们对打,顽固反抗着。 他的身上已经多处受伤,脚也被砍伤,导致行动不便,移动起来一瘸一拐。 秦姝算是搞清楚了,这是在抢劫。 随即半掩住身子,拉起弓达箭,便对着其中一个蒙面人射去。 一人中箭后便立即倒地不起。 这时蒙面人才发现有人偷袭,便寻找着射箭之人。 接着又是一箭,又一人倒地不起,在地上哀嚎。 被围困的那人心喜,四顾之下,发现秦姝。 可此时蒙面人也发现了秦姝,其中两人便冲向秦姝。 秦姝一连射出几箭却都被他用刀舞开。 秦姝只有瞄准他们下身,射向腿脚。 在其中一人快近身时,便中箭跪倒在地。 之后冲过来的人见了,便左右乱窜,防止秦姝瞄准。 一时就快冲到秦姝面前,此时秦姝身子不便打斗,又没有其他武器。 一连几箭不是被他躲过,就是被他砍掉,心里不免慌乱起来。 就在靠近之际,那人却先倒在地。 原来是被围困的人,从蒙面人背后,扔出了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身体。 此时五个人都已经伤的伤,死的死! 而被攻击的那人,一时终于松了口气,跪倒在地。 他背上还背了个包裹,看似包裹里裹着一个长盒,估计里面就是蒙面人所说的舍利。 秦姝便走近,撑着肚子,慢慢将他搀扶起来。 那人身上的伤口都还在流血,看到居然是一个孕妇救了自己,微微一笑: “谢谢娘子,救命之恩。” 说完就因为失血过多,终于坚持不住,晕倒了。 秦姝一时扶不起,便直接把他放倒在地。 叹了口气,自己怀着孕,实在没办法去移动一个伤者。 看着还活着一个蒙面人,她也很矛盾。 是杀还是算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后对那人举起弓箭,威胁道:“你快离开,别再回来,我就不杀你!” 那人连连求饶多谢,然后一瘸一拐的跑开了。 秦姝就在原地等了很久,可受伤的那人还是没醒,一时也没有了办法。 只能回到村里,找到莲婶子一家帮忙救人。 莲婶一家也是好人,不但帮着救回了人,还留着那人在自己家治伤休养。 过了两日那人也就醒了,便从莲婶家一瘸一拐的来到了秦姝小院里道谢。 秦姝从渔夫那里买了条鲫鱼,打算炖汤喝。 那人进屋后走近炉子灶旁,对着秦姝说道:“那日谢了娘子的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报答。” 秦姝侧身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了一句:“没事,你的伤没事吧?” 那人笑了笑说道:“没事!” 此时水已经烧开,秦姝便想把鱼放进去,却被那人叫住了:“你这是干嘛?鱼都不先煎一下吗?” “要先煎的吗?”秦姝疑惑问道。 她以前都是这样熬鱼汤,实在是难喝的要命,但听人说怀孕了要多喝鲫鱼汤,又不得不忍着鱼汤的腥臭喝下去。 那人从秦姝手里拿过鱼,然后说道:“我来,你去管火就行了。” 随后从锅里舀出来水,装到大碗里。 问了秦姝油的位置,便挖了一小锅勺,待油烧热后,在放入鲫鱼热油,煎至焦黄,然后开始捣碎鱼肉。 秦姝急忙问道:“鱼都碎了!” “喝鱼汤就行了,没必要吃鱼肉!”那人说道。 待鱼都捣碎后,他便将刚才的热水放入锅中。 随后问道:“你备了葱花、豆腐、大蒜没有?” 秦姝默默的摇了摇头,她看着锅里,觉得很神奇,第一次看到鱼汤能这么雪白。 那人无奈,随后散了点盐,等熬好后便只盛出鱼汤,递给秦姝说道:“这次先将就喝吧!下次我再给你做其他的!” 秦姝接过后尝了一口,果真没有之前那么严重的腥味了! 笑着问道:“没想到你一个男子,还会做饭!” 那人笑了笑说道:“是我阿母,爱吃我做的食物,所以依稀会做些!” 秦姝喝完了鱼汤,随即说道:“你真是孝顺!” 说完开始盛出锅里剩余鱼汤,可那人立马接过秦姝的锅勺说道:“我来!” 秦姝有些不好意思,也就顺口问道:“那我该怎么称呼?” 那人笑道:“叫我兰京就是。” 第89章 秦姝生子澄不知 “好了!”兰京瘸着脚,在这略显简陋的屋里找了个角落坐下。 秦姝此时忍不住问道:“为何你们,为了舍利,那么拼命?甚至不惜性命” 兰京无奈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 “我是梁国人,我们的皇帝如今崇尚佛礼,舍利自然成了他的执念,上行下效,所以有的人为了权财,不惜豁出性命,也要抢夺。” 秦姝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感伤 “即便皇帝信佛,念着慈悲,可多少人又因他一句话而趋之若鹜。 佛陀是否可知,自己百年之后,他的遗骨,不但未曾渡化世人,反倒成了一种劫难。” 她的声音很轻。 兰京听着秦姝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如今天下之人,多是信奉佛教,而她却能有如此感言。 他不禁想起他们的皇帝大兴佛教,修建寺院、佛塔,还先后几次舍身同泰寺,政事荒废。 如今梁国早已外强中干。 他一时陷入沉默,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秦姝抬头看了看他。 尽管眼前的男子发髻垂鬓,仪容有些狼狈。 但眉目中透着英气,神情怡然,还是能看出一丝世家贵气。 “谢谢你的鱼汤,你的腿脚还不方便,还是先去莲婶那边好好养伤才是!” 虽然语气温柔,但却是在直接赶人。 兰京听出了她的意思,便撑着身子起身道过别,也一瘸一拐离开了。 从莲婶那里,他知道了救他的女子姓秦名姝。 同莲婶一家一样,他心中也不免对她产生了好奇,这么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为何会独自在此? 但他纵然好奇,也不会轻易去打听别人不愿意吐露的话。 之后的几日,兰京总会过来帮秦姝烧制菜肴。 这几日厨房里总是兰京瘸着脚忙碌,秦姝看着锅中升腾的热气,孤寂已久的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暖。 两人相处得自然愉快,兰京一直谦谦有礼,秦姝对他也就无多设防。 过了十几日,兰京的伤养好了,他准备动身离开,回南梁。 来到秦姝家,与她道别。 他看着秦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秦娘子,为何一直不见你夫君?” 秦姝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刺痛。 她不知道是否该把高澄当成夫君,但他是孩子的父亲。 她一时沉默不语,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不免想到她与高澄,以及高澄与他身边的其他女人。 她直接转移了话题:“如今既要回梁国,你也应当早些动身才是。” “如今我不方便,恕不能相送,后会有期!” 兰京听到秦姝完全不理会他的问话,心中有些懊恼,怪自己还是没忍住,去打听她的私事。 他看到秦姝的态度,知道自己该走了。 便轻轻说了句:“后会有期!” 然后转身离开。 秦姝见他离开后,缓缓转身进屋,拿起了针线,继续缝制着小衣服。 再过了十几日,半夜里,秦姝突然被一阵一阵的腹部抽痛惊醒。 那疼痛一下一下抽痛难安。 屋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丝月光,冷冷地洒在地上。 她咬着牙,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珠。 疼得虽然不明显,可那种持续不断的抽痛感,也无法让她安睡。 只能独自承受,一直强忍到了第二日。 秦姝忍着腹痛,艰难地走到莲婶的家门口。 她用力地敲着门,每敲一下,腹部的疼痛就更剧烈一分。 可许久都没有人开门,她的心中涌起一股绝望。 她沿着土墙,颤抖着身子来到窗户边,透过窗子往里张望。 见着屋里没有一个人,心想她们应该是不巧出门了。 她只好拖着沉重的身体,艰难地回到家里。 以前莲婶告诉她要准备的布巾、剪刀等东西她都已经备好,放在角落里。 她强忍着疼痛,直着脚坐到炉灶旁烧起热水来。 炉灶里的火映照着她憔悴的脸。 可是疼痛越来越强烈,她已经痛出了满头汗珠,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 她听过生孩子如闯鬼门关,可她实在没有想到会这么疼。 每一次抽痛都让她几近崩溃,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她缓慢移步到床上,可躺下之后,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阵一阵的抽痛让她想用力抓住或抵住一些东西,可她不知道该用力在哪里,只能无助地在床上侧身翻转着,蹬跺着双脚。 此刻她终于没了以往的那份坚强,一滴滴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了枕头。 她呻吟着,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屋里显得格外凄凉。 可一直痛到了晚上,仍旧只是肚子疼痛着,孩子却没有要出生的迹象。 她再次艰难起身,跌跌撞撞移步到门口。 她在黑暗中张望着,希望能看到莲婶家有灯光。 可是还是令她失望了,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后悔极了,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去找稳婆。 此时羊水突然破了,她一时欣喜,以为这样就快生了。 她强撑着身体,点燃了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屋子的一角。 她又再次艰难地回到床上,可接下来只是一阵阵更加剧烈的疼痛,是那种极力想摆脱却摆脱不了的疼痛。 她从疼痛开始,一点东西也没有吃,本来烧开的水早已经凉透。 整个屋子只有她一个人的痛苦轻吟。 渐渐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没力气,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觉得自己似乎都要死掉了,在这无尽的痛苦中,她费力地从荷包里拿出了那个玉蚂蚱。 此刻看着它,这百般无助之际,他多希望身边有高澄。 她后悔起了的自己的倔强,又后悔了昔日的冲动。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尽管疼得根本睡不着,可她觉得实在是太累了,太累了。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断断续续地,又似乎梦到了那个和高澄在一起的夜晚,他的笑容那么温柔。 又好似看到高子惠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向她伸着手,微笑着。 可她却怎么都够不着,他们就像在另一个世界,离她越来越远。 她已经接受了死亡,就这样恍恍惚惚,直到第二日上午。 莲婶敲门后没听到反应,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急忙冲进屋子里,看到秦姝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脸色如纸般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莲婶的心猛地一紧,连忙跑去扶起她,将她摇醒。 秦姝迷迷糊糊中看到了莲婶,眼中瞬间又充满了对生的渴望,以及无可宣泄的痛苦与委屈。 她哽咽着说道:“我,我已经,疼了,疼了两天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莲婶心疼极了,忙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第一胎都这样,都这样!”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闪着泪花。 说完,她便忙着跑去门口,大声喊着自己女儿过来烧水帮忙。 又赶紧跑到厨房,手忙脚乱地弄了点稀粥,放了些糖,端到秦姝面前,小心翼翼地喂她吃下去。 莲婶听秦姝说羊水已经破了一天,心里知道再不生出来,只怕真的会一尸两命。 她一边指导着秦姝如何用力,一边温柔地安慰着秦姝坚持下去。 “孩子,你要坚强起来,知道怎么用力就行,别担心。” 莲婶的眼神中充满了鼓励和焦急。 秦姝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努力地想要恢复自己的神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咬紧牙关,一只手紧紧捏着被褥,另一只手用力捏着那只玉蚂蚱。 直到下午,屋子里终于响起了孩子啼哭的声音,那声音就像一道曙光,打破了屋里压抑的气氛。 莲婶动作麻利,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赶紧给孩子擦干净了,用襁褓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到了秦姝旁边。 秦姝脸上此时撒白,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了孩子一眼,那小小的脸庞,皱巴巴的,却可爱极了。 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充满了爱意和欣慰,但她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莲婶则继续帮她收拾着,还帮忙安抚着孩子。 她看着秦姝和孩子,眼中满是慈爱。 便让自己的女儿先回家做饭,再端过来。 到了晚上秦姝终于醒了过来,莲婶见她睁了眼,便急忙把孩子抱到她身边。 秦姝缓缓起身,接过孩子,这是她第一次抱他。 见着孩子的一刻,她又从之前的后悔,变成了一切都值得。 她笑着流出眼泪,欣慰的看着孩子,抚摸着孩子。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突然就哇哇大哭起来。 第90章 秦姝送子长恭归 “他怕是饿了,赶快喂喂吧!” 随即莲婶便教导着秦姝奶孩子,秦姝看着孩子在自己怀中安详的依偎着吮吸。 便抬头对着莲婶,新奇的笑着。 莲婶此时才悠悠说道:“都怪我,这两日出门了,害的你受了苦!” “没有,莲婶,是您救了我!我真的谢谢你!”秦姝又是一阵哽咽。 莲婶此时才叹了一口气,随后说到:“孩子还没名字,也不见孩子他爹,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此时秦姝才思考起来,她最不喜欢看到高澄不正经的样子。 便悠悠说道:“就叫高肃吧!” 莲婶念着“高肃?” 此时他才知道,孩子的父亲姓高! 秦姝在竹林小屋休养了十几天。 这些日子里,她的内心像是被无数细密的丝线缠绕,每一次看向孩子稚嫩的脸庞,都有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在自己行动并无异后,就开始简单收拾起衣物。 她轻轻地抱起孩子,再背上双刀,走出小屋,合上了门。 她没有去和莲婶告别,她不想徒增感伤。 但转身离开之际,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久久凝望那间竹林小屋。 小屋在微风中静静伫立,周围的竹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挽留。 秦姝咬了咬嘴唇,毅然转身,此时她要把孩子带回去给高澄。 渡过黄河后,秦姝一路向着邺城方向前行。 一路上,她用布巾将自己和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孩子出奇地乖巧,一路上紧紧依偎在她怀里,一声不哭,仿佛也知道母亲的艰辛。 只是孩子撒尿拉臭臭的时候,让秦姝有些手忙脚乱,满心苦涩。 所以走走停停,原本十几日的路程,硬是走了接近二十几日。 高澄的府邸,也是热闹非凡,这日皇帝元善见亲自登门祝贺,高澄亦早早守在门口等候。 当皇帝下了銮舆后便笑着说道:“恭喜高卿,喜得贵子!” 高澄先是行了君臣之礼,而后起身说道:“此子乃陛下外甥,要先恭喜陛下才是!” 元善见随即大笑,高澄便引着他入了府邸,一番应酬饮宴。 秦姝终于到了邺城,刚踏入城中,就听到人们在热烈地谈论着高澄生下嫡长子的消息。 “高王世子生了嫡长子,连皇帝都亲自登府祝贺呢!听说最近收的贺礼,都堆满了十间屋子!” 一个路人满脸兴奋地说道。 “那大将军啊,别看他年纪轻轻,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真是好福气啊!” 另一个人附和着。 “听说他呀,甚为好色,说不定外面还有私生子呢!” 有人小声嘀咕着,眼神中透着几分八卦的意味。 秦姝听到这些话,心里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走着走着,秦姝在街边看到一个代写家信的摊位。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从怀中拿出银钱递了过去。 那人抬头问道:“娘子,要写些什么?” “芦苇之畔,共孕此子,名肃!癸巳月癸巳日申时。” 那人一脸疑惑:“就这几个字?” 秦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人见状,也不再多问,拿着纸,写下了这几个字。 秦姝接过纸张,小心翼翼地将它叠好,轻轻地放进了婴孩的襁褓里。 然后,在去买了一个大木礼箱,在一个偏僻的小巷里,把高肃轻轻地放了进去。 又仔细地在箱子上凿了几个气孔,确保孩子能呼吸顺畅。 看着高肃在箱子中乖巧的模样,秦姝温柔说道: “我这就送你去见你阿爷,可以后,我就不再是你的阿娘了!” 说完滴落下一泪,缓缓合上盖子。 然后纱巾掩面,抱起礼箱,向着大将军府走去。 连续几日来,大将军府门前,一直有许多,前来道喜送礼的宾客。 秦姝深吸一口气,走到守卫面前,拿出之前取得的高澄腰牌,递给守卫。 同时将礼箱也递了过去。 声音低沉:“务必要大将军亲启!” 守卫看到高澄的腰牌,不敢怠慢,连忙应下,拎着礼箱走了进去。 秦姝看着守卫的背影消失在门内,随即转身,快步离开。 此时的高澄正在府邸,接见其他来道喜送礼的宾客,府中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守卫把礼箱带到高澄面前,说道: “大将军,有个女子送来了这个礼箱,说是要大将军亲启。” 说着,还递出了腰牌。 高澄一看到腰牌,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连忙打开礼箱,看到里面是一个婴孩儿,顿时猜到了几分。 便急忙在礼箱里,孩子身上翻找。 找出了那张纸条,看完后,紧紧拽在手里,眼中闪过惊喜、愧疚等神色。 算上日子正好,孩子眉眼也与自己有些许相似,他一点都没有怀疑,确认孩子就是自己的! 他随即起身,焦急地问道:“那女子呢?” “在外面!”守卫回答道。 高澄丢下纸张,像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高澄沿着街道奔跑寻找,心中不断猜测着桃子的去向。 此时额头上渐渐冒出了汗珠,眼神中满是焦急和失落。 转身之际,他看到了街边那个书信摊位。 然后神色落寞地回了大将军府。 一路上,他的心沉如铅,心中不禁疑惑,为何那女子能够来到邺城找到大将军府,却只是给了孩子,人却不见? 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直接抛下孩子,也要躲着他,不愿意和他见面。 回到府邸,舍乐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逗弄。 舍乐看到高澄回来了,笑着说道:“恭喜大将军,又得一子!” 他已经看到了秦姝留下的那张纸条,心里为秦姝的归来感到高兴,也为高澄又有了一个儿子而欣慰。 高澄缓缓接过孩子,看着孩子萌动的眉眼,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脸庞,思绪万千。 此时舍乐问道:“大将军,这孩子比,比公主殿下生的要早些日子...?” “殿下生的是嫡长子,孝琬自然是老三!” 高澄的声音有些低沉,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孩子的脸。 “阿肃,就只能做老四了!” 斛律光继续问道:“那这孩子仍旧叫高肃?” “我观其如玉,就取名孝瓘吧,表字长恭” 高澄注意到长恭身上的衣物,针线歪歪咧咧,一时笑了起来。 她的母亲又是何种能耐,能够把衣服缝成这样。 秦姝在馆驿里,思索着,是继续回到高澄身边,继续掩面而过。 还是从此解开面具,彻底远离高家。 此时胸前的一处湿润,终于引出了她的恋恋不舍。 既然不愿意做高澄后宅里的一个小妾,那么继续这样纠结的活着吧! 第91章 含芷路遇无名匪 这日,阳光明媚,王含芷带着两名贴身婢女和六名护卫,朝着灵泉寺缓缓行去。 灵泉寺在一片青山绿水环绕之中,静谧祥和。 佛窟内,香烟袅袅,王含芷一人静静地跪地,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心中满是虔诚。 她嘴唇微微颤动,默默地祈祷着。 一番叩拜之后,她只觉得双腿有些发麻,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王含芷再为寺庙捐了不少财物。 随后,她登上马车,准备返回大将军府。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王含芷思绪千万,思绪着高澄的几个儿子。 走了几里地后,宁静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破。 外面突然传来阵阵拼杀声。 王含芷心中一惊,急忙掀开马车帘子。 只见十来个匪徒手持利刃,眼神凶狠,与马车外的侍卫厮杀拼斗着。 婢女见状,脸色煞白,急忙拉着王含芷喊道:“夫人,快逃啊!” 说罢,两人慌忙跳下马车。 匪徒们见状,都朝着王含芷猛冲过来。 还好有侍卫们抵挡着。 王含芷吓得心跳如鼓,脸色苍白如纸,她紧紧抓住婢女的手,身体微微颤抖。 可匪徒人数多于侍卫,很快,侍卫们就有些抵挡不住了。 这时,匪徒头子瞅准机会,冲了过来,一把抓住王含芷的胳膊,用力拉扯。 婢女死死抱住王含芷,眼中满是惊恐。 匪徒头子恼羞成怒,一刀砍了下去,鲜血溅在地上,婢女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王含芷顿时尖叫起来,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哭喊着:“云儿啊!云儿!” 那匪徒头子不管不顾,只管拉着王含芷往一旁的草丛里拖。 王含芷拼命挣扎,她的内心被恐惧填满,脑海中一片混乱,只想着不能被抓走。 可匪徒力气太大,一把将她扛到肩上,大步流星地走到路边杂草丛里。 然后将王含芷重重摔在地上,便开始粗暴地扒扯她的衣服。 王含芷的眼中满是绝望,她四肢挥舞着反抗,心中又惊又怕。 大喊着:“滚开,你给我滚开,滚开...” 那人嘴里吼着:“你那夫君到处拈花惹草,如今就让他也尝尝,妻子被欺辱的滋味!” 王含芷这才惊觉,他们是蓄意报复高澄,可没想到这灾祸却降临到自己身上。 此时她的衣物被扯破一角,她只能用尽全力稳住上身,双腿使劲踢踹,试图挣脱。 但匪徒却一把拉起她的腿,王含芷翻身扒在地面,伸手努力向前爬,想摆脱匪徒的控制。 可匪徒力气极大,她被一直拖拽着向后,衣服在地上磨破,娇嫩的皮肤也被擦出了一道道伤痕,火辣辣地疼。 就在她感到绝望之际,秦姝突然冲了出来。 她眼神凌厉,手中的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朝着匪徒头子一刀劈砍过去。 匪徒躲闪之际,松开了王含芷。 秦姝急忙扶起王含芷,将自己身上的短刀递给她。 秦姝本想就此离开,可没想到出城却碰王含芷正被人袭击,自然要出手相助。 此时秦姝并未戴面具,王含芷满心感激,却也并不知眼前之人是谁。 这时,那匪徒恼羞成怒,急忙提起刀,朝着她们两个劈砍过来。 秦姝身手敏捷,挽手一刀轻松抵挡住了匪徒的攻击,然后大声喊道:“你先走!” 王含芷看着秦姝,咬了咬牙,便急忙往后撤,朝着之前的大路上赶去。 秦姝则继续与匪徒缠斗。 这些匪徒虽然人多,但并非武艺精湛之辈,秦姝与他们对战并不吃力。 王含芷来到大路上,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如刀绞。 地上躺着几具匪徒的尸体,但也还有侍卫的。 她的两个婢女都已经倒地不起,鲜血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她颤抖着上前,呼喊着另一个婢女,却发现她也已经没了气息。 王含芷的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无助,泪水模糊了双眼。 可此时,地上还有两个匪徒又缓缓爬了起来,他们满脸狰狞,朝着王含芷的方向缓缓走来。 王含芷惊恐地举起刀,声音颤抖地喊道:“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可那两人根本不理会她的威胁,继续步步紧逼。 这时一个侍卫从不远处冲了出来。 他手起刀落,一刀砍死了一个匪徒。 另一个匪徒见状,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 侍卫赶忙用刀砍下马车上的套绳,然后牵着马过来,急切说道: “夫人,快,先骑马回城里!” 王含芷急忙爬上马,用力踢了踢马身,马如离弦之箭般向邺城疾驰而去。 王含芷快到城门的时候,高澄从赶回通报的侍卫那里知道了情况。 他心急如焚,骑着马,正领着百名骑兵朝着城外赶来。 正好在半路上看到王含芷骑马归来,一时才放下心,急忙跳下马。 冲上去从马上接下王含芷。 王含芷看到高澄,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和恐惧,扑到他怀里大声哭泣起来。 高澄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别怕,别怕!” 他的眼中满是关切和自责,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含芷。 过了好一会儿,王含芷才渐渐停止大声哭泣。 高澄轻轻握着她的手臂,退身说道:“我们先回家!” 王含芷含泪点了点头。 高澄侧扶着她,将她抱上了马,可不经意间却瞥见她手里的短刀。 那把刀他再熟悉不过,是他送给秦姝的,他心中一惊,难道她已经回来了? “兰芝,这把刀?你哪里来的?” 王含芷这才反应过来,她把救她的那个女子扔下了。 “这,这是,救我那位女子给我的!” “这是阿姝的刀!” 高澄伸出手找王含芷拿刀,眼中满是急切。 含芷听了高澄这么说,才知道刚才那貌美女子就是秦姝,心中不禁感叹,她为何要掩面呢? 她将刀递给了高澄。 “含芷,你先跟他们回去,我还要去找阿姝!” 说完,高澄便找一名骑兵要了马,大声吩咐道: “护送夫人回府!明月兄弟,舍乐,师罗随我去!” 随后,五人策马朝着城外方向疾驰而去。 留下王含芷在马上落寞地流泪,感慨秦姝既然都走了,为何又还要回来? 秦姝这边,已经制服了匪徒头目。 她手持长刀,抵在匪徒的脖子上,眼神冰冷地逼问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匪徒却大笑起来:“哈哈哈,谁派我来的?上天派我来的!那姓高的混账,下流肮脏事儿做尽,迟早得报应……” 秦姝眉头一皱,一刀挥下,砍伤了那匪徒的手臂。 匪徒顿时吃痛叫喊起来,再也骂不出声。 秦姝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前方飞来一箭,从她脸旁呼啸而过。 秦姝心中一惊,急忙后转,原来是那匪徒正打算偷袭她,而是那支箭救了自己。 随即又转身,却看见兰京骑着马,缓缓朝这边走来,然后跳下马。 “秦姝?你怎么会在这里?” 兰京看着秦姝,眼中满是惊讶。 秦姝也一脸疑惑,她没想到在邺城也能遇到兰京。 “我!你怎么也在这里?” 兰京“额”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是随行使者,跟随我们梁国明尚书而来!” 秦姝则是“哦”了一声,随即说道:“真要谢谢你,救了我!” “是你先救我的!” 两人相视一笑,开始寒暄起来。 两人正说着,身后却传来了“姝妹,姝妹”的声音。 秦姝心中一惊,反应过来是高澄追了过来。 她急忙从身上掏出青铜面具戴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兰京矗立一旁,一时有些疑惑,不明白秦姝为何要戴上面具。 秦姝转身之际,高澄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 他眼中满是激动和深情,不管不顾地,一把将秦姝拉到怀里,用手紧紧环扣住她。 秦姝一时有些恍惚,静静地闭上眼,流下眼泪,去感受着这久违而又陌生的温暖。 舍乐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幽幽笑了起来。 斛律光则是一脸自然。 兰京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此时心中猜测,秦姝的孩子,或许就是眼前这位贵公子的吧。 可他也疑惑,为何秦姝要在这人面前戴上面具? “阿姝啊!你别这样了,不要总是突然离我而去!” 听到高澄的话,秦姝才回过神来,急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高澄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的兰京。 “这位公子?” 兰京则拱手道:“在下梁国随使,兰京!” 高澄闻言一笑,随即大声说道:“原来是梁国来的使者!我乃大魏渤海王世子高澄!” 兰京身后马车里的明少遐听到后,立马钻出马车。 朝着高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跳下马车,急忙拱手上前道:“原来是渤海世子!有礼,有礼!” 高澄瞥了一眼周围的尸体,立马说道:“让来使见笑了,既然巧遇,便一起入城吧!” 明少遐连连答应,随后回到马车上。 高澄非要拽着秦姝与自己同骑,然后几人在梁国使者队伍之前,朝着邺城赶去。 “姝妹?你跟那兰京认识?” 高澄看着秦姝,眼中满是疑惑。 秦姝微微点点头。 高澄听了甚是不解,便急着继续追问:“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怎么会认识?” “哦,就是刚认识,他一箭射死了那个匪徒,救了我!” 秦姝不想说出彭城怀子期间的事情,眼神有些闪躲。 高澄仍旧满脸疑惑。 “怎么我感觉,你们很熟悉的样子!” 第92章 世子华林设箭比 秦姝听出高澄的疑虑,为了堵住他的话,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 “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子惠哥哥,你才是我最熟悉之人,何必一直问我和别人!” 高澄顿时喜笑颜开,面庞之上浮出得意之色。 秦姝的发丝拂过高澄的面庞,高澄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便轻轻抬手,感受发丝在指尖的温柔浮动。 心中不免动情,便轻轻挨得秦姝更近,凑近了秦姝的脖颈。 此刻,在他们身后的兰京无意间瞥见这一幕。 顿时神色大变,急忙转头,脸上浮现出复杂难明的神情。 只觉得秦姝那么一个清丽纯净的女子,为何会喜欢高澄这般的浪荡之徒。 秦姝察觉到高澄的轻薄之意,柳眉一蹙,素手一挥,反手夺过他手中的马鞭,狠狠朝着马身抽去,口中娇喝一声:“驾!” 骏马受惊,长嘶一声,瞬间狂奔疾驰。 高澄身形一晃,险些因惯性后仰坠马,幸得他紧紧拉住缰绳,才勉强稳住身形。 马儿便载着他们两人,一路疾驰,踏出路边屡屡尘土飞扬。 “姝妹,你慢点!” 高澄已经停下轻薄行径,此时只想控制下马的速度。 秦姝并不理睬她,玉臂轻抬,肘开高澄拉缰绳的手,彻底掌控了马匹的控制权,依旧策马疾行 高澄见状,无奈之下,嘴角却泛起一丝笑意。 索性直接伸出双臂,紧紧环抱住秦姝的腰身,放任她继续驱马驰骋。 待两人来到城门口,秦姝轻喝一声:“吁——”,双手拉紧缰绳,骏马长嘶,前蹄高高扬起,而后缓缓落下,终于停了下来。 “子惠哥哥,是否还等他们?”秦姝转头望向高澄 “不了,先回去,告诉我你都去了哪里!” 高澄此刻心中唯有与秦姝独处的渴望。 他本就不是去迎接使者的,并不想有失身份。 且迎接梁国使者的官员,已经早早等待在城门之外! 他们自然认得高澄,见他前来,急忙快步上前拜见。 “下官见过大将军!”众人齐声行礼,态度恭敬。 “不必多礼,这次是你奉旨迎接梁使吧?”高澄微微昂首,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 “是的,大将军。”为首之人低头应道 高澄的马儿轻轻转了一圈,他回首眺望远方,朗声说道: “梁使已快至城门,你们继续在此恭迎,我先行一步!” 说完他就伸手拉过秦姝手里的缰绳,双腿轻夹马腹,向着自己的府邸疾驰而去。 王含芷已经沐浴洗净今日所粘泥土污垢,换了身干净衣物。 婢女正小心翼翼地为她伤口涂抹药膏,每触碰一下,她便忍不住刺痛低吟一声,下意识地轻轻捏住拳头,强忍皮肉之痛。 然而,比起这身体的伤痛,她心中更有无尽的落寞与不甘。 高澄平日看似对她宠爱有加,可她却因此承受了公主有意无意的怒目讥讽。 唯有她自己清楚,在高澄心中,秦姝才是那最为特别、最被珍视之人。 正黯然神伤间,婢女匆匆跑进房来:“夫人,大将军回来了。” 王含芷听闻,眼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期待,急切的问道:“他过来了吗?” “没,没有,他径直去了东柏堂!” 婢女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王含芷闻言,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此时的面容上唯有无限哀伤。 高澄踏入秦姝房内,径直走到她身前,紧紧拉住她的手,目光中满是关切与急切: “姝妹,你可找到家乡了?这半年过得怎样?可有想我?” 一连串的问题如连珠炮般脱口而出。 秦姝默默凝视着他,心中思绪万千。 眼前之人,已是五个孩子的父亲,可此时看上去,却仍像个孩子。 “以前你只是对旁人话少,可如今怎连对我也如此?” 高澄真挚望着秦姝,他不希望秦姝一直对着自己遮遮掩掩,就如她那难以瞥见的真实容颜。 “子惠哥哥,王夫人她受伤了,你不去看看她吗?” 高澄听到秦姝的提醒,这才又想起王含芷,她一个柔弱女子,又不似秦姝会武。 此时恐怕还是满心恐惧吧,自己一时竟把她给忘了。 可他看着坐立在自己面前的秦姝,一时又不想离开,眼神便流露出纠结之色。 “为何,你一定要提醒我?你怎么,怎么一直都在躲我?” 秦姝看着高澄微皱的额眉,幽幽回应着: “我不是躲着你,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高澄这才缓缓松开了秦姝的手,慢慢起身,双手捶肩,慢慢离开秦姝的房间。 他不知道秦姝想做什么,但似乎她想的,与他所想的,有着一些矛盾,如今相离甚远,似无法相交。 高澄来到了王含芷的院里,婢女见了都是一阵欣喜,急忙退到一边行礼。 而此时王含芷已经背身向外,侧躺在床上,一直闷声哭泣。 高澄来到她床畔,轻轻坐下,有些内疚 “兰芝!” 此时婢女都退出了门外。 王含芷沉默不语,想听到高澄到底会说些什么。 高澄没有听到王含芷的回应,知道她是生气了,也就回身呆呆坐着,此时房内甚是安静,而两人心里却都有着各自的万千思绪。 秦姝向府里打听到如今高肃在宋氏身边抚养,便悄悄来到她的院里。 宋氏个性温和,又看得开一切,如今抚养高肃也是尽心尽力。 秦姝透过那半开的房门,终于望见高肃。 只见他正安静地在床榻一旁熟睡,小脸恬静。 宋娘与高肃的乳母以及其他婢女围坐一旁,手中正拿着秦姝昔日亲手缝制给高肃的衣物。 有个婢女瞧着那衣物,嘴角浮起一丝嘲讽: “也难为了四公子,这想必是他阿娘的针线。确是如此粗陋!” “无论多么粗陋,都是为娘的对孩子的一片心,想必他母亲,以前是从未拿过针线的人吧!” 宋氏温柔说道,然后开始了手里的活计,那是为高肃新缝制的衣物。 秦姝掉落下眼泪,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这日,华林园张灯结彩,即将设宴招待梁国来使。 宴会开场之前,自是少不了一番文辞雅韵的较量,众人吟诗赋词,各展才华。 高澄忽然想起秦姝提及兰京一箭射死匪徒,救她性命之事,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于是大声说道: “如今两国通好已久,过往交流,总是诗词歌赋一番,不如今年换一换。 听闻梁国随使兰京,箭法了得,不如给我们展示一番! 看看是否如我们北地男儿一样,也从小精通射艺!” 此时崔季舒连忙附和:“一个人表演似乎差点什么,不如就两国一起比试,这样才看得出来高低啊。” 高澄连连点头,明少遐连忙小声的问道身旁的兰京 “你是否有把握?” 兰京望着高澄对自己似有似无的挑衅眼神,感受到了他特别的针对。 “北地男子自幼善于骑射,我并没把握能够胜出,但如今被他们架了出来,若是不比,反而又会生其他嘲弄,兰京愿意一试。” 明少遐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向众人 “都道北将南才,既然以往都论述诗词歌赋,如今切磋骑射也并无不妥,兰京纵然是输了,必然是遇到北国英雄人物,他也愿意一试。” 高澄听出他话中深意。 以往文斗多是梁国占优,如今武比,乃是北地强项。 他们即便输了,也可借口不善此道,不会觉得颜面尽失。 可高澄兴致已起,偏要让对方铩羽而归,落得个无地自容。 随即转身手指着斛律光,斛律光看到高澄指着自己,以为要让他去比试。 可不想高澄手指方向立刻转向他身旁的秦姝。 秦姝一时惊愕,而高澄则是缓缓起身 “既然如此,那我们大魏,也就派出我身边的这个小护卫出场比试。” 然后转到了秦姝身后,继续说着 “我的这名护卫乃是一女子,如此一来,我们大魏即便输了,亦不会觉得羞愧。 胜了,也不会落得个胜之不武的名声。” 秦姝愣愣地瞪着高澄,心中对他此举颇为恼怒,讨厌他这般强拉自己出风头,让自己陷入这尴尬境地。 而此时华林园里众人听闻此言,皆震惊得合不拢嘴。 秦姝依旧是那男子打扮,若非高澄点明,众人实难察觉她竟是女子。 众人不禁交头接耳:“真真的风流贵子,连护卫都会是女子!” 第93章 疑云不清一吻终 兰京此时也满心疑惑的看着秦姝,他此时又不知道,秦姝到底是高澄的妻妾,还就是他的护卫。 秦姝的孩子到底又是不是高澄的,为何她又要在高澄面前遮面... 高澄轻轻在秦姝耳边说着:“别输了,不然,就得摘下你的面具。或者还有...” 秦姝有些不耐烦,她讨厌高澄把她推出来,如今还在这里威胁自己。 于是还没等高澄的话说完,就狠狠一脚踩到高澄脚上。 高澄的话被打断“啊”了一声,可他在前位,此时所有人都盯着他,他只能忍痛不叫出来,也不敢太大动作去提脚。 只能暗暗吃痛。 随后众人都来到了华林园外院里,在一处空旷之地。 摆上了几块大木板作为射靶,在用细线吊起了多枚铜钱。 两人相同箭数,分黑白两色箭羽,谁穿过的铜钱多,谁就得胜。 皇帝元善见端坐在后侧高台上,转过头往高澄的方向望去。 看到他抱手,站立在他自己的位席上,仰头垫脚的张旺着,似乎很关切比试结果。 兰京与秦姝各自提弓走到比试的位置,相互抱手行礼。 而后转身面向要射铜钱的方向,随着太监一声“比试开始!” 两人都快速抽箭拉弓射箭。 秦姝目光冷俐,她从小就是因为箭术被高欢给放去了赤冰台。 虽然她不知道兰京的实力,但高澄要她赢,所以她必须全力以赴。 观看的人一时都目瞪口呆,两人拉弓上弦速度之快,箭法之准都让人为之震惊。 小小的五铢钱孔都能瞄得如此之准,几乎两人都射无遗漏。 “没想到梁国也有如此善射之人!”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看那女子箭法,难怪能当大将军护卫!”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 众人都议论纷纷 这时铜钱都差不多被两人的箭射到了后方挡板上。 只剩下最后一枚铜钱,两人同时瞄准射出箭羽。 眼见兰京的箭就要穿过铜钱,秦姝的箭却直接将他的箭射偏了。 兰京还在发愣之际,秦姝已经又射出了一箭,抢得那枚铜钱。 铜钱随即被秦姝的箭射到了挡板上。 秦姝转过身,望着兰京,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离开射箭台。 高澄大声的喊着:“好样的!阿姝,厉害。” 并用力的鼓着掌。 兰京叹了一口气,也走到了台下。 小黄门此时开始清数,秦姝来到了高澄身边。 高澄双手搭到秦姝的肩膀上 “姝妹,你刚才啊,真的是英姿飒爽啊! 这下,我也终于有点理解,为何你不甘心做后宅里的妾了。” 这话正好被路过的兰京听到了,他在看了看上面的秦姝,也就默默走开了。 最后数量出来了,一共一百二十枚铜钱。 一个黄门喊出:“白羽箭射中六十三枚,黑羽箭射中五十七枚。白羽获胜!” 高澄转身听清后,转回面向秦姝笑着说道:“姝妹,你赢了!” 秦姝只是漠然,并没有说话。 高澄幽幽又叹了口气:“唉,不过你要是输了,更好,这样我就能看看你面具下的真容了!” 高澄坐在席位上,一手撑着下巴,眼睛直直的盯着秦姝。 “难道你要遮遮掩掩一辈子?” 秦姝冷笑一声,目光也投向高澄 “当我离得开你的时候,我就给你看!” 高澄立刻正襟危坐,皱眉不解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姝,你!你?哼!” 随后起身扬长而去。 到了晚上饮宴之时,大厅里中央,自然有舞姬在两边席位之间翩翩起舞。 待歌舞完毕后,便有舞姬走到席上坐至使者身旁,服侍斟酒。 这都是高澄故意安排的,高澄身边自然也不差舞姬。 可正因为如此,又惹得兰京时不时偷看他与秦姝。 高澄与舞姬亲密之际,也有意无意的转身去憔秦姝,想看看她的反应。 可不知道是因为面具,还是秦姝本就无动于衷,高澄只觉得她毫无表情。 再回头时,却瞥见了兰京盯着秦姝愣愣发神。 随后推开了身旁的舞姬,转身对着秦姝:“过来,给我斟酒!” 秦姝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可也并未理会他,而是直接起身离开了厅内。 高澄随即扔出了酒杯,除了生气,还有疑虑。 就在秦姝离开之后,兰京也起身离开席位,高澄哪能容许,随即起身,跟了出去。 果然看到了兰京正站在秦姝面前,说着什么。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高澄表情冷峻,疾步走近他们身旁。 兰京恭敬行礼:“大将军,我只是席间有些醉意,出来透透风,见到救命恩人,所以过来打个招呼,请大将军不要误会!” 高澄不可置信,明明秦姝说的只有一面之缘,又何时秦姝成了兰京的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她什么时候救的你?” 高澄心里越来越气,觉得秦姝有意隐瞒,猜想她与着兰京之间必然有些不清不楚。 秦姝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可兰京却仍旧说着 “哦,昔日在彭城之时,是秦娘子救了我!”可说到此处,兰京也觉得似乎自己说多了。 既然高澄疑惑秦姝救他,必然也没有将彭城的那些事告诉高澄,可如今自己却不小心说了出来。 一时开始看向秦姝。 “姝妹,你不是说你们只有一面之缘吗?看来这几个月你是去了彭城!去彭城做什么?” 秦姝当然不肯说是去生孩子。 兰京却问了一句:“大将军难道不知?” 高澄又一脸怀疑且不耐烦的望向兰京:“我不知?” “你不知她...” 就在兰京要说出之时,秦姝却一脚踩到兰京的脚上,打断了他的话。 一时高澄不明所以,兰京更是震惊,吃痛疑惑的盯着秦姝。 慢慢也反应过来,秦姝怀孕,或许高澄也不知道,挨了秦姝一脚,也只有默默受下。 秦姝害怕兰京再说出,便拉着高澄往外华林园其他地方跑去。 高澄被秦姝拉着不知道穿过了几个回廊,秦姝才终于停下。 “你干嘛这么慌张,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高澄此时的表情已经舒展了很多,只是仍旧想问个清楚。 秦姝松开了高澄的手,就那样欲盖弥彰的杵着。 这时却听到附近有着暧昧喘息声,高澄听到后,有些尴尬起来。 但还是忍不住好奇,轻轻踱步往声音方向寻去。 以墙壁掩护,伸出半头去查看,真就看到一男一女正在纠缠。 一时急忙回身躲藏,在看着旁边同样紧张蜷缩的秦姝,不禁笑了笑 便领着秦姝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两人茫然的在华林园里漫无目的的转悠着,高澄终于找了个回廊靠着坐了下来。 “你一直不说,我就会胡思乱想,阿姝,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高澄终于忍不住吐露心声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有其他喜欢的人,我还是可以为你做主! 所以,有些事情不必瞒着我!我都娶了这么多女人,不是说一定要你...” 此时秦姝的嘴已经堵住了他的唇,高澄一时迷醉,一时惊喜万分,原来秦姝心里仍旧有他,仍旧有他! 第94章 城门伏兵佯攻之 他想抱住秦姝,继续着这份迷醉,可秦姝立刻抽回身子,快步跑开了。 高澄见了她羞涩,也并未追上去纠缠,仍旧坐着,脸上泛着无尽笑意,用手指摸着刚才秦姝吻着的唇瓣,便就在原地傻傻痴笑! 到了梁国使者要离开之际,高澄还是忍不住偷偷去找了兰京打听。 高澄拉着兰京走到一旁,小声问道:“那天你没有说清楚,阿姝在彭城做什么?” 兰京望着高澄好奇的样子,自己又挨了秦姝一脚,也不禁感叹是自己的话多了。 可如今高澄一直纠缠着追问,便只是搪塞: “我也不过在彭城待了十几日,不知道秦姝她为何在那里,但是她救了我,我也不过为感救命之恩,给她做了几顿饭食而已。我伤好以后,也就离开了!” 他帮助瞒下秦姝怀孕之事,简单吐露了两人之间的正常相处。 高澄听后虽然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可瞒的,可还是在心里白了兰京几眼。 之后高澄总会时不时痴痴瞧看秦姝,可只要对秦姝近身想要亲密时,又会被秦姝胖揍。 不禁感叹秦姝宛如带刺,所以不得不收敛住自己对她的轻薄行径。 到了七月,高洋即将迎娶赵郡李氏女子为妻,高澄自然从邺城又回到晋阳。 大丞相府中热闹非凡,高门贵客满座,婚礼盛大都比过高澄当初迎娶元仲华。 高洋如今已是十六岁,虽然与高澄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但他皮肤黝黑,还是鳞身重踝,且总爱皱眉抿嘴。 相貌与高澄相比,可以说有着千里之隔。 高澄立在父亲身旁,静静看着弟弟领着新妇李祖娥走近。 身边有人不免会拿他们兄弟相比。 当新娘却扇后,众人又开始了连连赞美。 高澄也不免一惊,李祖娥虽然年纪尚小,却能看出其容颜绝美。 心里感叹高洋竟然能够娶到如此绝色,无端生出了一点意难平。 但转念一想,自己毕竟为长兄,为何会有这种奇怪想法,高洋生得已经很难看了,难道也一定要娶个丑媳妇才行?又开始自嘲而笑! 丞相府喜事办完后,高澄仍在晋阳住了些时日,总会和父亲商量政务军事,以及巡查军队操练。 这日高欢在议事房中召见了高澄与高洋俩兄弟 “如今虽无多战事,但侯景上书,河南诸州郡,现在一片荒芜,不但当地百姓穷困,军中也常缺粮草,子惠你可有办法?” 高澄想了想,在舆图上指了指黄河 “父亲,河南诸州贫困无粮,非天灾而成,乃是百姓流离所致! 如今河南虽困乏,然河北以上,东部诸州这些年少经战事,且如今连年丰收,父亲可在黄河北岸,各渡口河桥之处,大设粮仓。 待秋收时将河北丰余之粮,运至各河岸仓库保存储备,遇到饥荒或军中缺粮,就沿水路河桥再运至河南。 这样一来不必担心战事之时,粮储仓库被敌所破。还能备不时之需!” 高欢听后点点头称赞:“子惠好主意!” “子进可有建议?”高欢又望向高洋。 高洋面无过多表情:“我觉得兄长办法很好,我,我没有其他想法。” 高澄不免吐了一口气,也不明白高洋在旁边,又能做什么! 可一想到昔日乱麻之事,也就觉得还是不应小觑他,高洋应当还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吧! 或许是高洋还小,又或许是自己还未看得清罢了! 而高欢却是一笑而过 “为父发现诸州调绢不依旧式,民甚苦之 各地征调也在其中中饱私囊 需要统一订尺,以防其私,又可轻民负 但不知多少尺合度。” “父亲,这个不难,让户部尚书粗略按以往调绢户数,在估计够军政开支储备量总后,反算除户,得出尺度即可!” 高换摇了摇头 “子惠,这恐怕难以估算!” 高澄想了想,军用开支随战事而论,确实难以确定战事情况。 在思索一番后 “父亲,直接按一年绢征,征来的各尺数乘其比,算得均数,若绢征富余为轻百姓之负,可按均数适减即可。” 高欢此时点了点头:“这倒是好算!” 而高洋同样毫无言论,高欢看了他一眼后,也未再问他。 之后几天高欢便命司会计算,最终确定下四十尺为统一订尺,并向皇帝上了奏书颁布此令。 过了几日高欢突然又生兴致,想考验考验儿子们面对危机时的指军能力。 于是分配给已经能够骑射的儿子们,一些军队,假意让他们四散而出去狩猎。 并且没有允许他们带领各自的亲信护卫。 然后派出彭乐遮面率重甲骑兵去袭击儿子们。 待他们各自回城的时候。 突然从城内冲出骑兵,向他们袭来,大声喊着 “冲啊!” “拿住他们领军!” 高澄一时愣在原地,不知何故有人袭击,看上去不像贼寇,反而像是父亲军中的骑兵。 首先便想到:“莫不是有人叛乱?” 而他身旁的高洋却兴致颇高,指挥着军队大喊道 “速速给我擒拿叛贼!” “冲!” “给我砍他们的马腿。” 便领着他的军队迎接来袭。 ... 直到两方正面交锋,高澄又觉不对劲。 若是叛乱,为何来袭他们狩猎之军? 且晋阳乃军政重地,如此规模的小叛乱只能是死路一条。 再细看一番,发现对方只是作威声势,攻击起来反而收手收脚,生怕伤人性命一般。 于是高澄抬头望向城楼之上,发现父亲果然在上面。 便策马冲进城门内,然后下马往城墙上跑去。 高洋这时与他所领队伍,一起冲向对方领军首领围攻。 高澄上到城楼后,便急忙喊着:“父亲,父亲,您这是?又在考验儿子?” 高澄一脸兴奋,可高欢转身看到他后,却是一脸不悦 “若这次真是敌袭,不是考验呢?” 说完便领着亲信往城楼下走去。 高澄一时愣在原地,有些想不通,为何自己看出破绽,反而让父亲不高兴了。 随后跟着父亲一起来到城楼之下。 此时高洋已经绑了彭乐,看到高欢从正城楼下来,便命人押着彭乐来到了高欢面前。 “父亲,这彭乐谋反,被儿子给擒住了!” “大王,我都报了身份了,太原公还是绑了我!” 高欢大笑,随即上前命人上前放了彭乐,给他松绑。 笑着对高洋说道:“子进啊,他不过是为父派来,探探你们的指军能力!并非谋反。” “不过你,子进此次表现出色,没令为父失望啊!” 高欢身边的众人也都开始连连夸赞起了高洋。 “太原公果真勇猛啊!” “是啊,二公子如此年幼,面对突袭,仍能从容指挥,将来定能威镇四方” ... 高澄在城楼梯坎上,缓缓下着楼,看到这一幕,又生了一股莫名懊恼。 此时高欢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高澄,叹了一口气,便领着众人离开了。 到了晚上高欢又把高澄叫到了书房,进行一番说教。 “子惠,今日你真叫为父失望,亏你还领京畿众军,真若遇到叛乱,你也像今日这样?” 高欢双眼紧凑,怒目盯着高澄。 “父亲,我不是看出那是在佯攻吗?” “真正战场之上,哪有时间,让你辨别是敌是友?是真打还是佯攻?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旦指挥不当,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更何况面对突袭之势,就应当临危不乱,从容指挥各军应敌,再就是领军及时后撤! 你倒好,直接丢下你的军队,自己跑了!” 高澄此时只觉得自己有些无辜,高洋又是一次瞎猫抓了死耗子。 可父亲说的话又不无道理,也只能虚心受教。 “父亲说的是,子惠知道错了,以后真上了战场,儿子绝对不学今日这般!” “下去吧” 高欢对高澄仍旧有些失望,但高洋的表现却让他十分满意。 转念又一想,他的两个大儿子,一个文韬一个武略,这样也还是不错。 若是他们兄弟两人能够齐心协力,以后自己也算后继有人了。 第95章 世子刀环训孙腾 高澄在晋阳一待便是两个月,直至十月,才启程返回邺城。 到了邺城以后,只要早朝散了,就径直与崔暹、封隆之等人在麟趾阁确定修格最后细则。 几日后,修格完成,因是众臣在麟趾阁议撰,故命《麟趾格》。 崔暹事先宣读了《麟趾格》各篇。 完毕后高澄便在朝堂上宣言: “往昔格律混乱不明,法度松弛不严,致使朝纲难振,政令不畅。 如今《麟趾格》已然问世,此乃诸般行事之准则绳墨。 朝堂之上,诸位当以身作则,率先垂范,精心研习其中条文,施政断事,皆依此格,切不可私意妄为,更不能以权谋私。 六部各司,自今日起,一应政务、狱讼、赋役等事务,俱按《麟趾格》之章程严格施行,若有舛错违逆,国法森严,定难饶恕! 此后,当以此格为纲,严谨治理民事。若有朝堂之上,再有贪赃枉法者、忤逆犯上、扰乱朝纲者、曲解格意者,必加严惩,绝不姑息轻饶!” 皇帝元善见微微点头 “诸位爱卿于麟趾阁中耗费五年之久,为此呕心沥血,不辞辛劳,如今终成《麟趾格》,诸位爱卿功不可没! 传朕命令,将《麟趾格》张榜于宫门,下发至各级百官。 诚如高卿所言,从今往后,一应政务、狱讼、赋役等事项,俱按《麟趾格》而行!” 高澄望向崔暹,两人目光交汇,彼此点头微笑。 自《麟趾格》颁布后,高澄难得有了些许闲暇。 一日,他身着一袭常服,带了几名护卫,漫步于街市之中。 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想要听听百姓对新格的看法。 街市上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忽然,他听到有人提及孙腾,心中一动,便放慢脚步,悄然靠近那两人,侧身细听。 “你知道孙腾孙司徒吗?若想脱了奴籍,只需去他府中求情,他便能帮你恢复良人身份!” “哦?是真的?”另一个人有些不敢相信。 “据说是因他失散女儿的缘故,他寻访多年无果,怀疑自己女儿给人当了奴婢不得自由,所以才想免除更多奴婢身份,好早日找到自己女儿。” 待那两人走远后,高澄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对左右说道: “走,我们也去拜访拜访,我父亲所倚重的邺城四贵。” 说罢,他带着侍从,大步流星地朝着孙腾府邸走去。 不多时,便来到孙腾府邸。 家丁将他们领到了孙腾的正堂。 高澄一踏入房门,只见孙腾侧卧于床榻之上,手中拿着点心,正悠闲地看着书卷。 旁边还有其他官员,见了高澄来了,也就立刻上前拜见 “下官,见过大将军!” 高澄对那些人笑了笑,随后缓缓进屋。 孙腾见了高澄进屋,只是抬了抬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额,世子来了,请坐,请坐!” 言罢,却仍旧没有从床榻上起身,更无上前拜见之意。 高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却面不改色。 他缓缓走进屋子里,在孙腾床榻前来回转了两圈,眼睛紧紧盯着孙腾。 心中暗自思忖:“这老匹夫,仗着是父亲倚重的勋贵老臣,竟如此傲慢,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随即大声喊道:“舍乐、师罗,把孙司徒从床上给我拖下来。” “是!” 舍乐与师罗齐声应道,快步上前。 此时孙腾才惊觉不对,放下书卷,满脸震惊地看向高澄, “世子何故如此啊?世子何故如此啊?” 一旁其他官员,也就全往屋子一侧挪动躲避。 舍乐与师罗不由分说,上前拖拽着孙腾,将他按弯了膝盖,使其跪到了高澄面前。 高澄从舍乐手中要来环首刀,用刀环轻轻敲打着孙腾的脸,眼中满是轻蔑, “何故如此?司徒若是以礼待我,我又何故如此?” 孙腾只觉受了奇耻大辱,心有不甘 “你父亲,高王尚且对我以礼相待,你这……你竟然如此折辱于我!” 孙府的众家丁在门口远远围观,一个个面露惊惶之色。 却都不敢上前与高澄的人对峙,只能踮起脚尖,紧张地看着屋内的情形。 其他官员也都不敢前去劝阻,只是一旁小心蜷缩着身子。 高澄敲打几次后,收起环首刀,递给左右。 双手撑着身子,往榻上半躺着,冷笑着问到孙腾: “欲人以礼待己,必先以礼待人。这个道理,孙司徒难道不明白吗? 还是你家这床榻躺着太过舒服,司徒舍不得起身迎客拜礼?” 孙腾满腔愤恨,却又不敢发作,只能低下头,一时语塞。 “我试了一下,看来也没有多舒服啊!” 高澄说完,立马又正坐身子,言语变得狠厉起来。 “那只能是司徒你,目中无人,傲慢无礼,没把我这高王世子放在眼里!” 随后面向自己的护卫, “把他给我带到门外去,让他给我站着反躬自省!” “是” 舍乐与师罗拖着孙腾来到门外,强令孙腾北门而立。 孙腾此时心中对他满是愤恨。 可一想到他是高王世子,又手握京畿重兵,不敢与他在正面相抗。 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想着日后再向高欢告状。 高澄留下两人在孙腾府上盯着,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快步离开。 出府之时,一女婢远远地盯着高澄,待他走近后那女子急忙低下头拜见。 高澄并未在意,只是瞥了一眼,便径直出了孙府。 其他人也纷纷来到孙腾面前,小声说着:“司徒大人,我们,我们都先告辞了!” 随后都争先恐后得离开了孙府。 舍乐有些担忧 “大将军,您就这样得罪了那孙腾,不怕高王日后怪罪?” 高澄想到孙腾不问缘故使奴为良,已是违制,心中毫无惧意。 满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该怕的是那孙腾!” 秦姝正在宋氏院落里偷看长恭,眼里满是温柔与欣慰。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秦姝?你在这里干嘛?” 秦姝慌忙转身,看见是王含芷。 她也向里面望了望,看见宋氏正抱高长恭逗弄。 秦姝本想立即跑开,却被王含芷叫住了。 “等等,我能和你聊聊吗?” 王含芷的声音轻柔。 秦姝无奈,只得跟着王含芷去了她的房里。 王含芷进屋后,看见秦姝拘谨的模样,轻轻拉起她的手,往旁边的榻上坐下,同时屏退了屋内的所有婢女。 秦姝心中不解王含芷为何会叫自己,更不知道她会跟自己聊些什么。 这时,王含芷温柔说道:“不知道阿姝!会不会针线?” “我不会!”秦姝低声答道。 “不会可以学,要不我教你,毕竟每个女人,都要懂得女红才是!” 王含芷虽然温柔客气,可这提议却让秦姝更加不知所措。 “谢谢你,当初要不是你救了我,恐怕……” 她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去端出针线篓,取出绢布。 秦姝立刻说道:“夫人不用言谢,夫人,我真的不善女红,也不喜欢针线。” 王含芷听后,也就停下手中动作,走到秦姝身旁坐下。 拉起她的手 “我一直以来,有一事不解,你与世子应当是情投意合,为何却没有嫁给她做妾?反而是在他身边做了护卫?” 秦姝抬头盯着王含芷,心中纠结万分,她不想说,可又觉得难以回避。 犹豫片刻,幽幽问出:“喜欢,就一定要嫁给他才行吗?” 王含芷被她的言语震惊,不禁陷入沉思,片刻后问道:“既然喜欢!为何不嫁?” “他不缺我一个,夫人,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了!” 秦姝说完,便站起身子,想要离开。 正要出门之际,却看到高澄正立在门口。 第96章 咫尺天涯不可思 秦姝没有多管,而是直接出了门。 高澄在门口一直望着秦姝离开自己的视线,他虽然只听到了最后几句话,但也能猜出她们大致的对话内容,此时心里有些复杂。 回看了王含芷一眼,叹了一口气。 “兰芝啊,以后别问,别问这些无聊之事了!” 高澄缓缓走进了屋里坐了下来,王含芷只是小声说着, “我,只是想帮夫君问问。” “不用,她都不愿向我吐露心声,何况你!” 高澄的言语让王含芷觉得,自己反成了一个外人一般。 但看到高澄已经面有不悦,她也只能收了自己的不悦,浅浅的泄了口气。 “那我陪夫君下棋?” 高澄只是静静坐着,呆呆看着前方,一时并没有回应。 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心里仍旧想着秦姝最后一句话。 终于还是站起了身,走出王含芷的房间。 “夫君?夫君?” 尽管王含芷一直叫着高澄,但他就似没有听到。 王含芷追到了门口,看着他消失在了自己的院里,流下了眼泪。 秦姝回到房间,缓缓坐到矮椅上,正在愣神之际,听到了拍门的声音。 “姝妹,开门!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是高澄的声音。 秦姝起身,打开房门,高澄开始对着手哈气。 看到秦姝笑容满面,随后进了秦姝屋子。 拉着秦姝一起坐下,严肃且真诚看着秦姝 “姝妹,你刚才说的最后一句,不对!” 秦姝抬眼看着高澄,没有说话。 “我并非,不缺你一个,是独独缺了你; 我什么都可以缺,独独不想缺了你! 懂吗?” 他紧握着秦姝手,满眼真诚! 秦姝一时感动,轻轻笑着,眼里已经闪烁着泪光。 “子惠哥哥,我懂!” 流泪之际,立马低下了头,轻轻问道 “子惠哥哥,你从来不缺荣华富贵,权力地位。可你如果真的缺了这些,你又是否愿意?” 高澄一时愣言,秦姝的话如针尖扎心,他是从来不缺这些,可也确实放不下这些。 “子惠哥哥,阿姝的心不在这朱门,只在天涯!子惠哥哥,又可愿与我浪迹天涯?” 高澄微微启唇,眼里已经冒出泪花,对于秦姝的话除了不解,更多的是,自己确实做不到。 这便是秦姝不愿意嫁给自己的原因吗? 两个人都大了,都有着各自的想法。 各自有着不能放弃的选择,也有着不得不放弃的选择。 他没有想到秦姝会直接给出一个,他压根不会选择的答案。 最终他双唇紧闭,缓缓起身,刚一番的深情告白,却被打脸打得这么快。 慢慢离开了秦姝的房间。 斛律光看到高澄一声不吭,出了府邸,没有叫上任何侍卫。 便就先跟了上去,高澄径直去了自己常去的酒家,叫了几壶酒。 见了斛律光跟了上来,便笑道 “明月来了,正愁无人陪我喝酒,来,陪我小酢几杯!” 斛律光便跟着坐到了席上,等到酒上桌后,高澄便自斟自饮起来。 “大将军,这寒冬腊月,冷酒伤身!” 此时酒楼外飘起了鹅毛大雪,高澄望着大雪出神,叨叨念出 “雪落朱门念未休,姝情难却意难留。” 斛律光听了这句话,便轻声问道:“大将军,可是与阿姝又吵架了?” 高澄摇了摇头冷“呵”了一声 “我们有什么可吵架的!” 顿了片刻 “明月,你觉得阿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何我不懂她!” 斛律光被这么一问,想了想,再看着高澄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低头说道 “明月没读过什么书,但听过一首《木兰辞》,只觉得阿姝就和木兰一般,与那些深宅女子自是不同,阿姝虽然有一种淡然出尘之气,但也有一种刚毅果敢...” 当他再次看高澄时,却发现高澄盯着他的眼神很是复杂,竟然让斛律光有些后背发凉,也就不再继续。 “明月,你怎么不说了?”高澄却继续追问着。 斛律光浅吐一口气,便回道 “大将军,阿姝是怎样的女子,您当比我们都清楚,明月不能妄言。” “哼,你说错了,明月, 我高子惠,见过女子无数,偏偏就不懂她秦姝,不懂!” “说她对我无情,却又...,道她对我有意,却又..., 可说什么欲情故纵,欲拒还迎,她又不是! 只给我说了一句,不喜朱门心在天涯!” 说着高澄摇了摇头,不管不顾的继续斟酒喝了起来。 “大将军,您少喝点!”斛律光继续劝慰着。 高澄却给他也斟了一杯,端着递给了他,说道:“来啊,你也喝。” 斛律光无奈,接过酒杯,一口闷了下去。 “明月不懂,如今阿姝既然在大将军您的身边,大将军又何必如此?” 高澄听了这话,笑了笑,摇了摇头 “明月不懂,什么叫咫尺天涯!” 随后高澄拉着斛律光再连着喝了数杯,最后也就醉倒趴桌,斛律光只能背着他回了府邸。 之后高澄也就很快,不去想秦姝带给自己的诸多愁思,秉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原则,就如斛律光所说的,秦姝在身边即可,又何必一定要去细究个究竟。 到了早春,高澄于中书省查看高慎举荐选拔的名单,有些隐隐觉得不对。只觉其选任的手下御史,多为其亲戚乡党。 便将名册递给的崔暹。 “这高仲密,只怕有结党营私之嫌!崔暹,你确认一下” 崔暹恭敬接下,回道:“是,大将军。” 高澄皱眉想着: “当初父亲发迹,河北氏族乡党确实功不可没,如今父亲地位已经稳固,这些乡党部曲,就如腹中毒瘤,不可不早日除之。 高仲密自高敖曹死后,便是河北乡党氏族中最大一脉,他未建多少功业,但因好文书被父亲委任御史中尉,现在反而开始结党营私,若是纵容下去,日后恐怕成大患。” 这时崔暹说道:“大将军,下官已经一一核实,此名单多为御史中尉亲戚乡党。大将军所虑,不无道理!” 高澄看了崔暹一眼,随即开始书写奏折: “臣闻,邦国之治,务在得人,风宪之司,尤需贤良。 今御史中尉所选用之御史,多为其亲戚乡党,致令朝堂侧目,众心不服。 御史者,纠察百僚,绳愆纠谬,乃朝纲之所系,清议之所倚。 当择品行端方、才学优长、公忠体国之士,以司其职。 岂容私亲滥进,坏法乱纪,伤公正之大义,损朝廷之威德。 伏望陛下圣明独断,颁旨切责御史中尉高慎,令其速改前非,别选贤能,以充御史之任。 使风宪重振,奸佞难行,朝纲整肃,社稷永安。 臣不胜惶悚,恭待圣裁。” 皇帝元善见见了高澄奏折,自然在朝堂上下令高慎改选御史。 高慎此时望了一朝堂上的高澄还有崔暹,虽是皇帝下令,但所有朝堂官员任用察举都是高澄所管。 如今自己选用御史竟无一人任用,只能是高澄的意思,而高澄又信任崔暹。 崔暹虽然表面清廉刚正,但实则为人奸险,自己与他又有旧怨恨,恐怕就是崔暹在其中挑拨离间。 就此对崔暹心存愤恨。 这日高澄刚从宫中回到府邸,舍乐便急冲冲的找到高澄禀告 “大将军,今日廷尉府来报,说是有一逃犯躲避到了长乐郡公尉景家里,不敢派人去拿,来请大将军令!” 高澄驻足:“不敢拿?有何不敢?施令,不但要给我拿到人犯,把长乐郡公也给我捉了!” “大将军,那可是您姑父?是否?”舍乐皱眉望着高澄。 第97章 尉景匿犯受囚拘 高澄站在原地,目光缓缓向左右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舍乐身上,沉声道: “姑父?照你这么说,我亲戚可不少,若都一个个公然违抗法令,难道我就得一次次放纵下去?” 他心中暗自思忖,尉景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发迹之前曾得他相助,可之后他却未曾再有什么显着功绩,韩菱之战唯独他一人兵败。 况且尉景为官向来贪得无厌,甚至因为狩猎害了三百条性命,自己早就看他不惯,只是父亲一直对其包容宽纵。 如今他包庇藏匿逃犯,分明就是他自己目无法纪、自寻死路。 舍乐听闻高澄所言,知晓他决心已定,只能恭敬地应道: “是,大将军。” 随后便依着高澄的吩咐,快步向着廷尉府的方向而去。 高澄伫立目送舍乐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 就在高澄转身之际,瞥见了秦姝。 他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轻声说道: “走,陪我待会儿。” 言罢,便带着秦姝朝着府中,馆客所居之处行去,准备与他们一同探讨时事政务。 众人齐聚一堂,想到高慎的事,高澄便缓缓说出: “如今停年格制虽已废止,且已向四方召令,宣称铨擢唯在得人。 然如今却仍难避开辟举徇私! 朝堂之中,尚且如此,何况京外各州郡。 诸位可有何良策,以消弭此中私弊?” 此时,由崔暹引荐而来的郑元礼起身,恭敬地说道: “承蒙大将军恩遇,吾等方能有幸忝列大将军馆客之席。 自往昔以迄于今,大凡人之行事,皆难以全然超脱私欲之窠臼。 若欲根绝此弊,还需须着力于制度之革新,明定规章条矩,令诸事皆有法可依,众人之行皆循规蹈矩,如此或可有望兴公正之心,而杜绝偏私之患。 往昔辟举之权多操于三公九卿之手,其间不乏徇私之举,若能以文墨为试举之途,并确立为定制,或可避私。” 高澄一听,顿时觉得此提议甚佳,不禁笑道: “文规,文规,你当真能为规文啊!” 高澄此时已经来了兴致,继续说道: “若使天下文人才士,先以文墨之试作为初试,如此行事,既可节省人力,又能规避私情,公正遴选,从而筛选出真才实学之人。 待初试毕,再行策问复试,这般双试相济,彼此印证补充,细细想来,当无差池纰漏了。 诸位觉得如何?若有细化之议,还望各抒高见。” 众人随后又展开了一番热烈的讨论。 待讨论告一段落,高澄便早早地离开了馆客们居住的院落,回到自己的书房之中。 他坐在书桌前,提起笔,一边回忆着刚才众人的讨论内容,一边记录下来,同时细细思索着这推举之事,每想到一点关键之处,便赶忙提笔写下。 秦姝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案的一角。 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高澄,嘴角时不时泛起一丝笑意。 她很喜欢高澄这般认真的样子,此时眼神中满是倾慕之意。 高澄专注思考许久,直至思绪有些疲惫,这才抬头,正看到秦姝痴痴地望着自己。 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不自觉的笑了一笑,眼神带着几分宠溺。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秦姝的脑门 “只许你这般盯着我看,你却常年带着面具对我,到真是不公平,你到底看够了没有?” 秦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弹得回过神来,赶忙端正了坐姿,脸上泛起一抹羞涩。 高澄见状,起身走到书架旁,从中取出一本《诗经》。 秦姝抬眸,眼中满是疑惑:“子惠哥哥,给我这个作何?” 高澄转身递给秦姝,嘴角带着一抹揶揄的笑意: “给你寻些事儿做,《诗经》文字浅易,其中诗句优美动人,你若是觉着无聊,便好生研读。 莫要总这般盯着我发痴,不然……不然......” 他微微凑近秦姝的耳畔,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暧昧:“我会变坏的!” 说完,便回身坐正,整理起面前的纸稿,继续书写。 秦姝听闻这话,头垂得更低了,想到了昔日在芦苇滩与高澄的耳鬓厮磨的情景。 脸上不禁泛起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好在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才不至于让旁人瞧见她此刻这副羞涩模样。 可当她翻开诗经的第一页,便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姝又不禁回忆起芦苇滩的一幕幕,随即闭合了诗经,起身快步跑离了高澄。 她的动作让高澄从沉思中回过神,高澄坐在桌案上,茫然的看着她快步跑出了屋子。 然后看了一眼秦姝合上的《诗经》,笑着摇了摇头:“唉,真不思学!” 而邺城尉景府中,众兵手举火把将其府邸通通围了起来。 尉景与儿子尉粲,以及家中仆人,服侍的小妾,都畏畏缩缩的站立一旁。 经过一番搜寻后,廷尉府的官兵终于搜寻出了逃犯,并押到了廷尉卿陆操面前。 “禀告廷尉大人,已搜出逃犯!” 陆操看着逃犯,确认了一番面容,然后转身对尉景说道: “尉太傅,如今逃犯既已搜出,大人您有包庇隐匿逃犯之罪,亦需跟我们走一趟!” 尉景怒吼道:“我乃长乐郡公,你们胆敢抓我?就不怕高王怪罪?” 陆操面不改色,随即大声说道:“来人,尉太傅犯隐匿之罪,速速将其缉拿归案。” “得令!” 随后廷尉府官兵便蜂拥,将尉景给束手捆绑上。 而尉景继续高喊着:“你们小小廷尉府,竟敢拿我,得的谁的令?我要见大将军!我要见大将军!” 高欢远在晋阳,此时在邺城的,唯有高澄能帮他说得上话。 所以吵嚷着要见高澄,尉粲大喊着:“父亲,父亲” 尉景府邸的众人都喊着:“太傅,太傅.” 陆操并未过多理会尉景的言语,而是命人押着逃犯和尉景一同去了廷尉府,并关押了他们。 待陆操走后,尉粲随即命令一个仆人:“快去,快去告诉大将军!” “诶!” 可当那仆人来到高澄府邸的时候,通报之后得到的回复却是: “大将军说了,一切以法度为准,太傅知法犯法,当受廷尉府缉拿。” 仆人只能将此事回禀给了尉粲。 尉粲一听,随即怒不可遏:“高子惠真的是这样说的?” 仆人颤颤巍巍说道:“我没有见到大将军,但大将军府邸的守卫是这样回话的!” 尉粲闻言,心里怒极,暗暗骂道高澄忘恩负义。 只能派出了人,赶去晋阳向高欢求助。 尉景一连被关了几天,早已经失了先前的嚣张,整个人也都开始变得憔悴不堪。 他在牢狱之中,一会儿喊着要见高澄、一会儿念着要见高欢...可是都没有得到结果。 最后他想到了崔暹,便高喊着:“把那个崔暹喊来见我,我要见崔暹!” 第98章 父子二人唱双簧 昏暗潮湿的牢房之中,传来尉景沙哑的谩骂声。 “阿惠儿,你小子忘恩负义,忘恩负义……” 尉景被困于牢狱之中,已连续被关押多日,其间始终未能得见高澄一面。 他心底已然明了,高澄必定不会出手营救自己,而廷尉府敢对他施以抓捕,背后若无高澄的支持,决然不敢如此行事。 此时他满心皆充斥着对高家父子的怨愤。 再看如今自身深陷囹圄的凄惨境遇,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口中不停谩骂着高澄与高欢这两父子的忘恩负义。 此时,崔暹步履沉稳,缓缓走进尉景的牢房之外。 昏暗之际,唯有挂在墙上的烛光,印在他的脸上。 但仍旧看不清他的表情。 “太傅,听闻您欲见我?” 尉景听到声响,猛地一下爬起身来,他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 双手紧紧攀附在牢门之上,怒目圆睁,死死瞪视着崔暹,声嘶力竭地喝道: “崔暹,可是高子惠那厮害我?可是?” 崔暹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面容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只是冷冷地说道: “是太傅您,不该知法犯法啊!如今大将军,也别无他法啊。” 尉景“呸”了一声,怒道: “高澄那竖子,我知晓,他自幼便欲壑难填,如今已然长成,非但不知感恩图报,反倒恩将仇报。” 崔暹微微叹息一声,悠悠而言: “尉太傅莫要嗔怒,您召崔某前来,难道仅是为了让我听您,如何数落谩骂大将军?” 尉景缓缓摇头,大声呼喊:“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我又何必?……” 崔暹见状,随即转身欲走,尉景见他要离去,赶忙隔着牢房木栏高声大喊: “你且去问那阿惠儿,他今既得富贵,便欲杀我了吗?便欲杀我了吗?” 崔暹驻足听了听他的谩骂追问,便缓缓步出牢房。 之后,崔暹径直去往高澄府邸,将此事详细述说一番。 秦姝此时正静立在高澄身旁,听得真真切切,只见高澄越听,表情越发冷峻严厉,那神色是秦姝往昔从未曾见过的。 “他只道我忘恩负义,为何不道他贪赃枉法? 他要骂,就让他骂。 我也定然不会,就此放人!” 崔暹略作思索,抬头问道: “若是大王欲赦之,又当如何? 大王素来重情义,只怕大王知晓,到时候还是会放他出来的!” “崔暹可是怕了?如今只是对他以窝藏逃犯论罪,未论他贪赃枉法之罪已是法外开恩。 高仲密身为御史中尉,这么多年,从未对其纠查弹劾,致其罔顾法纪,他是作茧自缚。 纵使父亲有意求情,亦难以为其强辩,此罪昭然,法理难容。” 崔暹听了,知晓高澄的态度已然坚决,便行礼告退离去。 高澄待崔暹走后,于厅中来回踱步,暗自思忖,觉得父亲定会找皇帝求情。 旋即决定出府进宫面圣,他并未让秦姝相伴,而是唤了师罗舍乐同行。 皇帝元善见此刻正在御花园中陪着皇后悠然赏花,闻得高澄求见,便传旨宣其进见。 高澄步入御花园,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一番跪拜大礼,皇帝见状,亲自上前搀扶他起身。 但高澄瞥见阿那也在皇帝身侧,就说道: “陛下,臣有要事,可否借一步相商?” 高皇后听了这话,便打趣道:“大将军,如今是拿小妹做了外人?何事须借一步相商?” 高澄只得弯腰赔笑: “皇后娘娘多虑了,臣所言之事,关乎国家法度纲纪,恐娘娘意兴阑珊。” 高皇后笑了笑,也就移步走开。 元善见见皇后已然走远,便问道: “不知高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高澄随即神色凝重地说道: “日前,廷尉追查重案逃犯,为尉太傅包庇隐匿。 如今尉太傅陷入牢狱,必求家父说情,臣请陛下,万勿轻允家父之请,就放了尉太傅!” 元善见满脸皆是疑惑不解之色。 “为何?” 高澄听了,微微展颜一笑: “陛下,国之法度纲纪重要?还是人情重要?” 元善见听了高澄的话,只是漫步缓缓前行,有些为难的说道: “高卿,话虽如此,可毕竟是丞相求情,朕,朕又如何能拒?” “陛下乃天子,自可拒之! 如今《麟趾格》初行,若朝堂有人公然罔顾法纪,不加严惩? 只要有人求情便释之,日后何以令天下人奉《麟趾格》, 那这么多年辛苦修撰的《麟趾格》岂不成一纸空文?” 元善见依旧面露难色,连连说道:“朕,朕?” 高澄见状便笑着说道: “陛下,微臣愿与陛下同心,共守朝纲,陛下亦当以法理为由,坦拒家父之请!” 元善见也只能微微点头说道:“好,朕先答应高卿!” 高澄赶忙退后一步,跪拜谢恩道:“微臣谢过陛下!” 元善见笑着说道:“高卿既言与朕同心,共守朝纲,如今何须言谢?快快请起!” 两人又交谈几句后,高澄便行礼告退出宫。 元善见望着高澄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哼,尚能如此对待尉景,日后又会如何待我?呵,与朕同心?” 心中暗自感叹:“往昔只需依从高家,现今不但要听从高欢,又要受制于高澄。你父子可真是未曾将朕视作外人,将朕置于两难境地,肆意利用。” 而在晋阳的高欢,直至尉景入狱之后,果真上书给皇帝,恳请皇帝宽恕其罪,元善见因着高澄的缘故,并未批复高欢的奏请。 高欢本就要前往邺城朝拜,也就打算自己进宫后,再亲自求情。 高澄知道父亲即将来到邺城,也在中书省召来高仲密 先满脸怒容,斥责道: “高仲密,你身为御史中尉,明知尉景贪婪放纵,不守法纪,为何不不对他弹劾纠错?” 高慎此前,本就因自己选用的御史未被任用,而心怀愤懑,耿耿于怀。 如今高澄又寻他,想数落他的失职之过,此刻心中虽极为恼怒,却又不敢发作,只能低头说道: “大将军,昔日我已向高王陈其罪愆。 但太傅乃国之勋戚,大王素重情义,故此事遂寝,不了了之!” 高澄听到高慎的辩解,径直问道: “御史中尉的意思是,家父包庇其罪?” 高慎心中本就惧怕又兼愤恨,听了这话愈发慌了神,急忙说道:“不敢!” 高澄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又立马严肃起来: “既如此,你既领御史中尉,当尽职责。 他日若是家父在朝堂上为尉太傅求情。 你也应当在朝堂之上,数清太傅之罪。 此乃你职责所在,没人敢怪罪于你。 但若你知而不言,可就是懈职之罪。” 高慎满心疑惑,实在揣测不透他们父子究竟意欲何为,一个似在包庇,一个却要追责。 到底是他们父子相争,还是如高欢往常的手段,是在做戏? 可偏偏要将他高慎卷入其中,此刻他心中纠结万分。 但一想到高欢平日还算好说话,而这高澄,之前能毫不留情地打孙腾,日后难保不会对自己下手,无奈之下,也只能听从高澄的意思。 待高欢抵达邺城后,便先来到高澄府邸,召来高澄问话。 “子惠,是不是你的缘故?皇上才不同意放人?” 高澄并无丝毫隐瞒,坦然回道:“父亲,是儿子的意思!” 高欢轻叹了一口气,却也未曾动怒,只是疑惑地问道:“为何啊?他可是你姑父!” 第99章 三入朝堂求赦免 高澄直立着身子 “父亲,那么姑父藏匿逃人是否属实?贪纵不法是否属实?”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高欢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与纠结,深深地叹了口气,悠悠说道: “话虽如此,可没有他昔日对为父的恩泽,哪有吾今日! 如今已让他受过牢狱之苦,子惠,就此让人放了便是!” 高澄笑了一声,笑容里有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决然。 “父亲,您欲释放之人,儿子怎能锁其于囹圄之中? 昔日父亲命石董桶戏弄敲打姑父,姑父可又曾有悔过之迹? 若今日再度轻易饶恕,日后,又能指望他遵循法纪,束身自修?” “父亲屡屡宽纵,恐怕只会使众人皆视法纪如无物。如此,儿子又如何继续整肃朝政?” 高欢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开始有些发怒,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盏都被震得晃动。 怒吼道:“难道子惠真要杀了他才满意?为父绝不容许!” 高澄看到高欢发怒,随即抱手低头,这才说出心里打算: “儿子说过,父亲欲释之人,儿子焉能阻拦? 可儿子想的是,借此时机,敲打朝堂上那帮于目无纲纪法度、肆意贪赃枉法之徒。 父亲,您且想想,姑父之事已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瞩目以待。 若父亲一纸奏章、一句求情了事,轻忽而过。 一来实难服众,二来亦无法令姑父真正警醒,三来,只怕,只怕日后朝中勋贵,更会视朝中法度为无物而肆意妄为! 父亲若真要为姑父求情,恐怕还需反复为之。 如此,姑父方能刻骨铭心,深省其过,日后必战战兢兢,不敢再犯。 而朝中其他大臣,见此情形,亦会悚然而惧,收敛其行,不敢轻易逾矩犯禁。” 高欢微微眯起双眸,眼缝中透出一缕疑问 “子惠,欲做戏给人看?” 高澄抬头笑着看了父亲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 高欢这才舒展开眉头,哈哈大笑起来,也转念一想,似乎自己唱白脸,儿子只怕会招人嫉恨! 又叹了一口气 “子惠,如此一来,只怕遭受记恨的是你呀?” 高澄有些无可奈何 谁让父亲一直以来都是和稀泥做法,从来不愿对那些勋贵老臣加以重惩,即便昔日杜弼苦言劝谏打击贪腐,可父亲仍旧放纵。 今日高澄羽翼渐丰,若还不开始整肃朝堂纲纪法度,不开始处理贪污腐败,只怕朝政会一直烂到根里,又如何谈东西归一,又如何谈子承父业。 “自古以来,整饬朝纲之人,伤及众利,没有哪个不是众怨所集? 父亲不必顾忌儿子,只要儿子身后有父亲,儿子不怕!” 高欢拍了拍高澄的肩膀,微微点头。 到了第二日,高欢在朝堂之上,先是请奏 “陛下,臣请陛下诏令百官,每个月一次,当面陈奏政事。 使各级百官力举出身寒微却富才能之人,接纳谏言,摒弃奸邪。 陛下亦当亲自处理案件诉讼,嘉奖勤勉的官员,贬斥懈怠的官员; 若州郡的长官如有罪过,各级官员亦应连带受罚; ...…” 当高欢陈奏完毕后,元善见自然说道:“丞相所言极是,朕记下了,传旨,按丞相所言下诏。” 待其他文武百官表奏完毕后,高欢最后便开始为尉景求情。 “陛下,尉太傅虽隐匿逃人,然逃人已获,微臣斗胆请陛下,宽恕其罪!就此放过尉太傅吧!” 高欢此次求情,并没有说得出合适之由。 元善见看了一眼高澄,此时高澄正直直的盯着自己,便假意为难 “丞相,今逃人既已擒获,然隐匿逃人之举依律当罪。 朕现今实感两难之境,心忧若赦尉太傅无罪,此例一开,松执法绳墨,日后肃众,令行禁止,恐难上加难。 也怕朝廷纲纪威严扫地,众人皆视法如无物,朕又何以治天下?此事还望丞相,莫要再提!” 高欢也显露出无可奈何之情,今日也就没有继续纠缠,再提释放尉景之事,只是显得无比忧伤之态。 高慎见高欢为尉景求情,皇帝直接拒绝,他偷偷瞟了一眼高澄,高澄并未看他,也就庆幸自己不必再行弹劾尉景之事。 可不想第二日,高欢上朝之际,又因尉景之事,向皇帝求情。 甚至下跪俯首,哭泣起来,其言状无不让人感动落泪: “陛下,尉太傅如今年迈力衰,就如日暮残烛。 微臣每念及此,心中实难安忍,真不忍见其,深陷牢狱之苦,不得安度余生。 陛下圣明,臣近闻尉太傅于狱中痛心疾首,且对天盟誓,此后必严守国法,绝不再蹈覆辙。 伏望陛下垂怜老臣,法外施恩,赦太傅之罪,使其能有机会改过自新,安享桑榆晚景。” 元善见见此,又再度为难起来,他本以为昨日高欢没有继续求情,也就不会再纠结此事。 可没成想今日高欢又表现出如此之状态。 此时已有其他朝臣也开始为尉景求情 “陛下,尉太傅藏匿逃人之事,虽涉罪,然其罪并非极恶。 太傅不过一时糊涂,且未有酿成大祸患。 陛下向来以仁德治天下,值此情形,尚可斟酌一二,予以法外开恩。 如此,既全陛下之仁善美名,亦能让老臣感怀陛下隆恩。 必当竭力以报,朝中众臣亦会钦仰陛下宽宏之度。” 元善见微微瞥了一眼高澄,高澄见他又看向了自己,并未理睬,搞得元善见也很为难。 犹豫之际,便想就此放了尉景。 高慎也没有想到高欢今日又会继续求情,便偷偷抬眼去看高澄,只见高澄对自己怒目,正不断使着眼色。 但他实在不想站出来,只怕得罪高欢,以及尉景等一帮高欢亲党。 元善见开始说道:“既如此,那么朕也只能...” “陛下,尉太傅所犯之罪,依臣之见,恐御史中尉尚有奏陈。” 高澄见高慎迟迟不敢站出来弹劾尉景,直接在朝堂上搬他出来。 此时朝堂众人一时都是不明所以,高欢在使劲求着情,而高澄却要站出来唱反调。 元善见听了高澄的话,稍微松了口气,也不再有为难之色,立刻问道 “御史中尉,是否有所奏陈?” 高慎只出列弹劾 “陛下,微臣确有奏言!这尉太傅所犯之罪,非独隐匿逃人, 尉太傅,身荷朝恩,位处高位。 但其行止却背道而驰,秽乱朝纲,贪赃枉法,致国法形同虚设,臣不得不据实弹劾,以正视听。 尉太傅公然收受贿赂,致金银珠玉盈于私库,其罪二也。 还有卖官鬻爵之举,将朝廷官职视作货品,明码标价,不论贤愚,唯金是举。 致使贤能之士不得其位,有志之才报国无门。 此等行径,严重败坏我朝吏治,乱我用人之根基,其罪三也。 更甚者强占民田无数,百姓世代耕种之土,被其巧取豪夺,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其罪四也。 且于司法之事,亦受财枉法。诉讼之中,正邪不分,唯贿是瞻。 使得冤狱丛生,清白之人含冤受屈,有罪之徒逍遥法外,严重扰乱国家纲纪,此为其罪五也。 臣恳请陛下圣裁,敕令有司彻查严办,依律论罪,使国法昭彰,奸佞伏法,臣不胜恳切之至。” 待说完之际,已是满头大汗,此时整个朝堂,也变得鸦雀无声。 高欢一直望着高慎,直到他陈述完毕,脸上不禁露出难堪之色。 高澄则是抿嘴微微笑着。 元善见听后,沉默良久,终于说了一句:“御史中尉所言属实?” 高慎正擦拭着额头汗珠,听到此话,便急忙回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亦有实证,可一一呈送” 元善见随即面对高欢,悠悠说道: “丞相,朕本心向宽仁,欲对尉景法外施恩,存其体面。 可如今御史中尉所呈罪状,桩桩件件触目惊心,且皆有实证,国法昭昭,不容轻忽。 朕若贸然赦免,必损朝纲威严,寒天下臣民之心,令国法形同虚设。 唉,丞相,还是不必再提此事!” 高欢只能悠悠摇了摇头,回道:“是,陛下!” 文武百官的议论仍在继续 “倒是不懂他们父子到底,一个在求情,一个要治罪!” “高王素来宽纵,但世子素来严苛,倒是难为了皇上!” “唉,真是看不懂啊!” “诶,我倒觉得他们父子是故意如此...” ... 之后元善见再问了其他奏言,待无请奏之后,便散了朝堂。 高欢大步流星回到府邸,高澄紧跟其后,高欢转身之际对便对高澄怒吼道: “子惠,你怎能让高仲密弹劾你姑父,如今让为父,如何救他?” 第100章 高王落泪忆旧恩 高澄满是不以为然之色,轻声回着父亲: “父亲您这话可就不对了。 只要父亲肯用心筹谋,怎会救不出姑父? 眼下父亲暂无办法,倒不如让姑父在狱中待上些时日。 如此一来,也可使他借此机会深刻反省,痛改前非啊!” 高欢看着高澄这副模样,心中无奈,可也拿他没有办法,唯有放缓语气问道: “如今为父该如何救你姑父,你倒是出个主意?” 高澄眉头轻皱,脸上装出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 “父亲,儿子想的从来都是,如何将其绳之以法,还未曾想过,如何救其出囹圄。请恕儿子无能为力!” 高欢闻言,气得猛地起身,手掌重重地拍打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那声音在屋内回荡。 他怒喝道:“子惠你?...唉!” 高澄却依旧满不在乎,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待高欢负手离开厅堂,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 高澄这才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而后便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在邺城的这些时日里,高隆之瞅准时机前来拜见高欢。 故意在高欢面前提及孙腾免奴之事。 高欢听后大怒,便向皇帝请奏,免去孙腾的司徒职务,转而任命高隆之为司徒。 直到高欢将回晋阳之时。 高欢这才再次入宫,私下求见皇上,还拉上了高澄一道。 皇帝于昭阳殿召见他们父子。 高欢踏入殿门,瞧见皇帝端坐在上,当即双膝跪地,跪俯下身子。 泪水夺眶而出,言语满是恳切。 元善见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口中关切地问道: “丞相又是何故如此?” 高澄无奈,也只能跟着父亲跪下,他的脸上平静无波,可心中却思绪万千。 高欢全然不顾皇帝的搀扶,执意不肯起身,呜咽着哭诉道: “陛下,微臣斗胆,再为尉景求情,求陛下宽恕其罪!臣若非尉景,无以至今日,实不忍心见其身陷囹圄。 臣并非敢因私亲而扰乱国法,实在是因尉景身患重病,恐其性命不保,陛下若能哀怜于他,便是微臣最大的心愿了。” 元善见随后挺直了身子,目光先落在一直俯身下跪的高欢身上,又瞧了瞧一旁跪地、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的高澄。 想到如今,自己这个皇帝不过傀儡,本来事事都是高欢说了算,自己也不过配合他们而已。 既然两人都这样跪着了,想必戏也就做完了。 便缓缓开口:“既然丞相几番求情,且尉景遭罹重疾,朕便法外开恩赦免其罪。 就罢其太傅之职,贬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只望他日后能够改过自新,莫再重蹈覆辙! 若是再犯,朕定不再宽恕轻饶! 你们且起身吧。” 高欢连忙跪拜谢恩,姿态极为虔诚,元善见又才伸手扶起高欢,高澄也依着皇帝之言站起身来。 出宫之际,高欢父子两人并肩而行,却各自冷脸,一言不发。 众人瞧着,还真像是他们父子因尉景之事而生嫌隙。 回到府邸,高欢深吸一口气,转头对高澄说道:“等到你姑父出了牢狱,你与我一同前去探望。” 高澄一听,眉头紧皱,脸上露出厌恶之色,立即拒绝 “要去父亲自去,儿子不去!” 高欢顿时火冒三丈,转身之际,扬起的手差点就打了下去 高澄也抬起来手肘准备扛打 可最终还是强忍着收了手,气呼呼地转回身子,大步迈向府邸深处,嘴里念念有词: “他始终是你姑父,此次下狱都是你惹出来的,怎么也得去赔个不是!” 高澄疾步跟在父亲身后,言语间满是不服之气: “父亲,此事乃他率先罔顾法纪,而后亦不思悔改,儿有何过,要去给他赔不是? 儿子能与父亲一同进宫面圣,全是念及父亲情面。 至于如今让儿去给他赔礼道歉,子惠断断不会依从。” 高欢被高澄说得一时语塞,心中虽气,但看着高澄已长大成人,也明白无法强迫他。 无奈之下,只得丢下一句:“你倒真是无情!” 说完,便大步回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不再与高澄说话。 高澄望着紧闭的房门,才松了口气。 待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天边还泛着一丝鱼肚白,高澄便早早起身,去了崔季舒府邸躲避。 高欢要去见尉景之前,先命人去喊高澄,才知道高澄早已经离开府邸。 他站在原地,沉默良久,也只是叹了口气,自己领着护卫,前往尉景府邸。 高欢在侍从的引领下,缓缓踏入尉景的卧房。 屋内弥漫着沉闷压抑之气,高欢看着病榻之上的尉景,只见他此时形容枯槁,憔悴不堪,发髻乱散,无力地倚在床头。 脸色些许蜡黄,已被病魔抽走了许多生机,眼神也是浑浊疲惫 尉景瞥见高欢的瞬间,本已黯淡的眼神骤燃怒火 他拼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撑住床铺,手臂剧烈颤抖着 一旁侍奉的儿子尉粲见状,急忙抢步上前,双手稳稳扶住父亲的臂膀,眼里满是担忧。 尉景终于勉强坐起,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手指颤抖着指向高欢,声嘶力竭地咒骂道: “贺六浑,你终于来了!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吗?你是要来杀我了?啊?是不是?是不是?” 高欢心头一酸,快步向前欲搀扶,却被尉景猛地甩开。 尉景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甘,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曾经对你那般情深义重,昔日有什么好的,都没忘了你,念在你阿姐的情分上,一直帮扶着你。 可如今倒好,你家那阿惠竟要置我于死地!你们父子怎可如此忘恩负义!” 他一边怒骂,一边用颤抖的手擦拭着泪水。 高欢望着尉景,心中五味杂陈,往昔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他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模糊了视线。 “姐夫,六浑怎敢忘却您的大恩大德啊! 若不是当年姐夫您的眷顾与扶持,六浑怎会有今日的地位与荣耀。 这份恩情,六浑刻骨铭心,时刻铭记着啊!” 他的声音哽咽,带着一丝颤抖。 尉景听了,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却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所打断,他不得不缓缓趴倒在床上。 尉粲看着父亲如此模样,便转头流着泪对高欢说道: “大王,父亲如今病重垂危,恐是时日无多,您又何必在此时前来,打扰他的安宁呢?” 高欢闻言,心中愧疚更甚,他缓缓屈膝蹲下,伸出手轻轻搭在尉景的后背,一下一下地缓缓轻抚着。 这时,下人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准备为尉景擦身洗面。 高欢见状,赶忙起身,几步上前,双手稳稳接过水盆。 小心翼翼地端到尉景面前,声音低沉而温柔:“来,让我来!” 第101章 一响贪欢心生疚 尉粲赶忙扶起尉景,让他半撑着身子。 尉景的目光落在水盆中,微微颤抖的双手似乎想要触碰那温热的水面,却又停在半空。 泪水再次决堤,声音沙哑而悲戚: “贺六浑啊,你可还记得你阿姐? 她当年为了你们兄弟,不辞辛劳,照顾着你们兄弟 因为打水挑水,双手全是厚茧。 她含辛茹苦地将你们兄弟拉扯长大,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可自己累坏了身子,一到冬天就疼,才至于落下病根,早早辞世! 我亦为了你们兄弟,能帮的帮,能扶的扶,养着你们当自家人 ……” 尉景的声音愈发哽咽,几乎难以自持, “谁能想到,她才走了短短几年,你们父子就这般对待我,她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啊!” 高欢听着尉景的话,思绪又开始回忆昔日阿姐照顾自己的场景。 那时,他年幼丧母,父亲整日对他不闻不问。 是自己的阿姐,一直照顾着他长大成人。 他想到大雪纷飞的寒冬,姐姐单薄的身影在井边忙碌。 冰冷的井水溅湿了她的衣衫,她的双手被冻得通红,却依然不停地搓洗着他们兄弟和父亲的衣物。 他又想起了姐姐怪罪他打死高琛时,那痛心疾首的样子。 想到阿姐拖着病躯为高澄求情的场景。 高欢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他忙用衣袖胡乱地擦拭着,抽泣着说道: “姐夫,是六浑对不起您,来,让我为您舀水洗手” 尉景看着高欢悲痛模样,心中的怨气渐渐消散。 他颤抖着双手,缓缓伸向水盆,去接流水。 虽然动作吃力,却也渐渐释然。 已经到了夜幕时分,高澄还逗留在崔季舒府里,悠闲地躺在客榻上,脸上带着一丝惬意,继与崔季舒闲聊着。 “大将军,近日叔正觅得一绝色女子。 昔日乃是广阳王家中歌姬陈如娘,正好近日我也谱了一新曲,是否传她上前为大将军唱一段?” 高澄笑着指了指崔季舒,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既是绝色,就传她近前唱一曲,让我看看她到底是色绝,还是音绝!” 崔季舒微微抬手,招来一名仆人,靠近其耳畔轻声低语。 那仆人领命后,匆匆退下,身影很快消失。 片刻的宁静后,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位女子身姿婀娜,莲步轻移,缓缓踏入屋内。 她横抱琵琶,那琵琶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陈如娘款步走近,径直走向靠近高澄的矮椅,优雅地坐下,朱唇轻启,乐音流淌而出。 灯光昏黄而柔和,像是给整个屋子蒙上了一层薄纱。 光晕洒落在陈如娘的脸庞,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眉眼之间竟是无尽风情 烛火之下,如梦如幻 她的歌声也是清脆婉转,宛如夜莺啼鸣,令在场之人无不沉醉。 高澄本就斜倚在榻上,眼神紧紧锁住陈如娘的身影。 一点点的被勾住了心魂。 便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全然不顾屋内还有旁人,缓缓起身,脚步不自觉地朝着陈如娘迈去。 当走到陈如娘面前时,他等不及歌声停歇 便伸出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声音略带一丝轻浮 “你唤如娘?” 陈如娘也就停止了歌唱,微微点了一下头。 崔季舒见状,便吩咐众人,都退出了房间,独留下了高澄与陈如娘。 一会儿屋内便传来男女调笑嬉戏之声。 夜色深沉,高澄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从崔季舒府中尽兴而归。 一路上,脑海中还萦绕着陈如娘的袅袅琴音与曼妙身姿,以及那场令他沉醉的欢娱。 当车马缓缓行至自家府邸门前,他掀开车帘,却远远地瞧见了一个纤细熟悉的身影 ——秦姝 她在府邸大门口来回地踱步 高澄的心猛地一揪,一股莫名的酸楚内疚之情涌上心头。 往昔,他与别的红颜知己在外面寻欢作乐时,总是肆意而为,从未有过这般内心波澜。 那些时候,他只当是人生的风流韵事,不过是逢场作戏,从没有想过会伤害到谁。 可如今,看着秦姝在夜里独自等待的模样,他的内心第一次有了一种刺痛之感。 秦姝见了高澄的马车,便快步跑上前去。 待高澄下了马车,秦姝已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急忙说着: “子惠哥哥,大王正在生气,你先还是不要进去了!等晚点了再进府吧。” 高澄听到这话,微微一怔,他的目光缓缓落在秦姝的脸上的面具,眼中的情绪越加复杂。 他轻轻问道:“姝妹,你一直在门口等我?就是为了这个?” 秦姝微微仰头,眼神真挚:“是啊,我是怕你又要挨打!” 高澄的双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开口。 他吞下了几乎要溢出的哽咽,可鼻子仍旧一阵酸楚,眼眶也渐渐泛起红潮,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他努力眨了眨眼睛,试图不让泪水落下,可那股酸涩却愈发浓烈。 秦姝看着高澄似有忧伤,也忧心问道:“子惠哥哥,你怎么了!?” 高澄望着秦姝眼睛,被心中的那股莫名的内疚所折磨着。 不禁暗自思忖,若是秦姝知晓,他方才在崔季舒府中的风流行径,那她是否还会这般关心自己? 此时的高澄,甚至觉得秦姝不嫁给自己,或许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他一直以来都是放纵着自己的本性,肆意而为,只当是人生的潇洒不羁。 可如今他才惊觉,这样的本性,或许就是横亘在他与秦姝之间,那道隔阂的根源。 秦姝依旧疑惑地凝视着高澄,交织着关切与不解。 再次轻松问道:“子惠哥哥,你是在害怕大王……” 话音未落,高澄猛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秦姝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拉向自己。 打断了秦姝言语。 紧接着,另一只手臂迅速环绕住秦姝双肩,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 他极力的想要把秦姝融入自己的身体里,方能安心。 高澄把脸深深埋进秦姝的发间,嗅着她发丝间散发的淡淡清香,那味道让他的心稍稍安定。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是在害怕,姝妹,我害怕极了。 我怕,怕我与你越走越远,怕我让你心生厌恶,怕我有朝一日,会失去你!怕失去你!” 第102章 意乱情迷难自控 秦姝的下巴被高澄的肩膀抵着,微微仰着头。 她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温柔说道:“子惠哥哥,阿姝不会离开你的!” 高澄听到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心中的惶恐与不安瞬间找到了慰藉。 他下意识地将秦姝拥得更紧,让彼此贴个更近。 秦姝真切地感受到了高澄的至诚,让她的心底也泛起了层层涟漪。 她也缓缓抬起双手,最终,轻轻地环抱住高澄后背。 将脸颊依靠到高澄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时间在无声中缓缓流淌,许久之后,秦姝才微微抬起头。 轻轻地将身体从高澄的怀抱里脱离出来。 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轻声说道: “子惠哥哥,现在大王应该已经睡下了,该回去了!” 高澄抿着嘴,沉默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却依旧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忧虑。 之后,两人并肩走进了府邸。 当来到堂院时,见中堂内烛火通明,高欢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是等待着高澄。 高澄的脚步猛地一顿,眉头瞬间皱起,露出一丝愁容 但深吸一口气,还是走进了中堂。 秦姝跟在后面,眼睛紧紧盯着高澄的背影。 当她刚跟我踏入房门,便听到高欢严厉的声音:“子惠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秦姝有些担忧地看着高澄 直到高欢的护卫最后退出,那扇门被缓缓关掩上。 她也只能站在门外,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心中默默祈祷着一切安好。 堂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荡不安 高欢的眼中带着一丝冷厉 “这一日,你未曾上朝,又去了哪里鬼混?” 高澄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冷静,不慌不忙地回道: “父亲,子惠只是去了崔季舒处,探讨了些许政事。” 高欢坐在上位,眉头紧皱,目光如炬,声音带着几分痛心与愤怒: “政事? 子惠啊,你如今所谓的政事,莫不是在盘算 如何与自家亲眷为敌,如何与为父故交旧友作对?” 高澄赶忙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言辞恳切地: “父亲,儿子绝无此等忤逆之心。 儿之所思,自始至终都为替父亲分忧。 整饬朝纲,令大业稳固!” 高欢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疲惫与哀伤: “话虽如此,可你行事这般决绝,未免太过冷酷无情。 你可晓得,你姑父如今那副模样,几近被折磨至形销骨立…… 为父见了只觉痛心不已” 他想起尉景那憔悴的面容,心中犹如刀绞,语气也不禁变得沉重。 高澄微微抬起头,目光与高欢对视, 眼中是倔强与无奈: “父亲,折磨他的从来不是儿子,是他自己罢了! 父亲向来对诸位亲眷元勋,都是宽厚纵容。 时移世易,父亲不便为之处,子惠若也毫无作为,又有谁敢为之 如今儿子背负无情之名,遭世人诟病责难也到罢了! 可不曾想,父亲亦因此怪罪于我!” 高澄泪水潸然而下,有一丝委屈 高欢见高澄落泪,心中亦泛起一丝愧疚。 确如高澄所言,自己往昔对勋贵亲眷太过宠溺放任。 致使如今东魏朝堂贪腐成风,廉吏难觅。 他深知若再不整饬吏治,严明法度,恐怕朝堂相较昔日自己所鄙夷的元氏天下,将更为腐朽衰败,不堪入目。 “子惠啊,为父知晓你用心良苦。 可有些时候,你亦当顾及与为父同历经生死的元勋旧臣的颜面。 为父听闻你入孙腾府邸,命人将其拖下床榻,以刀环相辱责骂。 他虽平日确有骄狂,亦有其他违制之过。 可你身为晚辈,此举未免有失体统,太过损其颜面。 且今日为父欲让你同去,给你姑父赔罪致歉,你却蓄意躲避。 长此以往,恐你将四面树敌,尽失人心。” 高澄却不以为然,继续反驳: “父亲,儿子以为,若是无威严以慑众人,众必难生敬畏之心。 人心若无忌惮,定然肆意恣睢,如此,朝纲何以克振? 且人有过错悖逆,虽加捶挞,然后又以善德之态对待,他们又怎能悔过自新? 况且儿于父亲的那些勋旧耆,宿不徇私情,也不怕世人言儿冷酷无情。 若因惩戒违法乱纪之辈,所失之心不过小人之心,子惠并无顾虑!” 高欢听了的高澄一番言辞,一时竟无言以对,只觉他所言句句切中肯綮。 可心底还是觉儿子这般刚猛无畏,未免失之莽撞,虑事不周。 “子惠既已长成,胸有丘壑,为父也说不过你了。 只希望你日后行事,能够多几分斟酌,多留些许余地, 莫要一味刚猛狂妄。 罢了,天色已晚,子惠且归房歇息吧。” 说完,高欢缓缓起身,移步至门口,伸手推开房门之际。 却见秦姝瑟缩在台阶之上,她一听得门响,立即起身,神色间有些担忧与关切。 高欢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领着自己的护卫转身向自己房中行去。 高澄亦步亦趋走出堂门,抬眼便望见秦姝仍立在面前。 刹那间心里一股暖流涌出。 他不假思索,疾步到秦姝面前,伸手轻轻握住秦姝的手,深情问道: “阿姝,你竟一直在此等我?” “我只是有些担心!不过大王看来,也没有怪子惠哥哥,我也就放心了!” 说完,秦姝微微垂首,面具一下她的脸上泛起一抹羞赧之意,试图轻轻抽回自己的双手。 可高澄却十指紧紧扣住她的柔荑,不肯有丝毫放松。 秦姝的羞涩更甚,只得将头埋得更深,长发顺势滑落,面具下她的容颜已经泛着微红。 此刻的高澄,心中被感动的涟漪层层环绕,而感动深处,却是一抹炽热的渴求之欲。 他缓缓凑近秦姝,每近一寸都带着内心的震颤,直至近得能感受到了她轻柔的呼吸。 他微微侧首,将唇凑近秦姝的耳畔,那一瞬间,他也开始紧张不已,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 但那心底的渴望终究还是驱使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吐出那几个几近呢喃的字:“阿姝,我想,我想我想要你!” 秦姝听闻此言,娇躯猛地一震,一时间竟茫然失措,心乱如麻。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余紧张之感弥漫全身,双脚仿若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高澄亦是紧张到了极点,往昔面对这般欲求,他都是心平如镜从容以对。 可此刻,在秦姝面前,他却仿若初涉情场的懵懂少年。 手心甚至开始冒汗,四肢也微微发麻,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紊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内心的忐忑与期待。 他继续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贴近秦姝,目光紧紧锁住她侧颜,眼中的渴望几近喷薄而出。 秦姝僵立原地,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她亦是满心羞涩与紧张,对高澄的深情,使她对其渴求有着本能的接纳。 高澄的唇轻轻贴上秦姝的耳朵,温热的触感似电流,瞬间传遍秦姝全身。 而后,高澄如着了魔般,轻轻闭上眼睛,微微偏头,唇瓣沿着她的下颚缓缓挪动。 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眷恋,最终,轻轻覆上了秦姝那柔软的双唇。 然后,他微微颤抖着舌尖,似是带着几分试探,轻轻触碰着秦姝的唇缝。 两人的唇轻柔地摩挲着,像是在诉说着心底最深处的爱意与渴望。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却又努力维持着那轻柔的节奏,不想惊吓到眼前的心上人。 高澄的双手也微微收紧,将秦姝的身躯往自己怀中带了带,以便能更紧密地贴合彼此,让这吻愈发深入。 第103章 母子连心迈初步 秦姝高澄炽热的激吻中愈发沉沦,意识如坠云雾,越发恍惚迷离。 她的双眼不自觉地轻阖,长睫微动,沉浸在这浓烈的温柔之中。 两人的呼吸愈发急促,彼此的胸脯都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喘息都似在诉说着,两人内心的悸动。 高澄愈发情难自抑,他的吻也愈发深沉,心中此刻想着能够彻底洞悉秦姝、解开两人之间的隔离,想去瞥见秦姝的完整容颜。 他缓缓抬起右手,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手指一点点移到秦姝脑后系着面具的绳索。 可当指尖轻触到那绳索的刹那,秦姝如被一道惊雷惊醒,瞬间回神。 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慌,猛地伸出双手,用力推开了高澄。 高澄猝不及防,踉跄后退几步,满脸遗留着惊愕与失落。 秦姝则是眼神闪躲,不敢直视高澄,嘴里喃喃道: “不能了,子惠哥哥,不能了……” 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无助,似在挣扎,又似在痛苦地坚守着什么。 说完便如疾风,转身快速跑出了中堂,独留下高澄呆立在原地。 他眼睛随着秦姝离去的方向,眼神满是遗憾还有懊恼。 可他的心仍在剧烈跳动,久久难以平复。 只觉得差一点点,差一点点自己本可以得到! 他能感受到秦姝对自己的心意,以及秦姝身体被他撩拨起来的情欲,可却不明白为何秦姝又突然间如此抗拒。 是因为她不愿摘下面具?为何秦姝明明喜欢自己,却一定要戴着面具? 纵然父亲让她遮颜,也是对于外人而言,为何却要对着自己这般隐瞒? 只觉那近在咫尺的真相又被无情地推远,徒留自己在这情感中怅惘徘徊。 回到房间的秦姝,匆忙扣上房门,背靠着门,身体的重量全数压上去。 此时她的脸颊滚烫,刚才那一幕幕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令她面红耳赤。 她使劲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旖旎的思绪甩出去,心中暗自嗔怪道: “秦姝啊秦姝,你太坏了,怎么总是想和子惠哥哥……” 随后,她扣上门栓。 从桌席上倒出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可心底的那份燥热丝毫未减,好似一股无名火在体内乱窜。 她又连着喝了几杯,然而,放下水杯后,思绪里还是那些与高澄刚刚的深吻,以及以前在芦苇滩发生的那一切。 等她取下面具,站在水盆前,望着水中的自己,将头侵了进去! 当她梳洗后躺到床上,双眼木木的望着床帏,一时心烦意乱。 便伸手抓过旁边的枕头,紧紧埋在脸上,身体在床上来回翻滚,嘴里不停地嚷着: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不要再想了……” 第二日,高欢启程离开邺城前往晋阳。 这次回去高欢来到邺城,还选访求了朝廷子弟里的忠孝谨密之人,如王曦、崔赡、李度、卢正通等,作为自己子女的宾友,一起去晋阳。 出发之际,高澄拉着王曦的手,对几人细细告诫道: “我的那些弟弟们,如今都还年幼,其志识未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若是以后他们能够不负义方,诸位的官禄爵位便仅次于他们; 若是日后他们苟使回邪,致相诖误,不但会治罪于你们,更会牵连你们家族。 素知诸位都是贤能之士,家父才将辅佐重任托付于你们。 还望诸位能以圣贤之道引导,教会我的那些弟弟明辨是非善恶,知晓礼义廉耻。 在学业之上,也要督促他们勤勉精进,不可懈怠。” 几人连忙拱手说道:“吾等不负大将军所托,对公子们言传身教,以正德行!若违此诺,愿领其罪!” 高澄微微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才目送他们登车,看着父亲一行人渐渐远去。 此后,一连几天下来,秦姝总会躲着不去见高澄。 每每该她随侍的时候,她总是找各种借口让舍乐师罗等人去替自己。 高澄心中明白秦姝在躲他,起初的几天,他虽有些失落,但也并未过多干涉。 这日,他终于按捺不住,来到秦姝房外。 透过窗户,他瞧见秦姝正趴在桌子上,手中翻着自己给她的《诗经》,眼神却有些飘忽,显然心思并未全然在书上。 就在高澄偷看之际,秦姝像是突然从沉思中惊醒,猛地合上书卷,嘴里不自觉地念叨:“秦姝,你太坏了,你太坏了!” 声音虽轻,却被窗外的高澄听得一清二楚。 高澄闻言,不禁轻声一笑。 秦姝听到笑声,这才抬头看见窗外的高澄,正抱着双手,笑意盈盈。 高澄笑着说道: “是啊,阿姝你太坏了,人家舍乐连着替了你好些天,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 你却恃宠而骄,在这里悠哉悠哉,实在是太坏!” 高澄的语调轻松幽默,似在责备,又似在玩笑。 随后,高澄走到秦姝房门前,轻声说道: “我已经让他回去休息了,此刻该你随侍了。” 秦姝无奈,只得起身,跟着高澄迈出房门。 高澄伸手轻轻拉起她的左手,两人相伴着向外走去。 来到前院,微风轻拂,院中树叶沙沙作响。 秦姝抬眼望去,只见宋娘正带着孝瑜,与长恭乳母一道,悉心地教着长恭走路。 小家伙粉嫩的脸蛋儿堆满笑意,宋娘抱着他的身子,他的小脚一直在地上一上一下的蹦蹦跶跶。 可只要宋娘放开,他却只能站着,不能向前行走。 秦姝轻轻甩开高澄的手,缓缓走向他们。 高长恭此时仿佛与她心有灵犀,小小的身躯便歪歪倒倒地朝着秦姝的方向纤步走来。 秦姝的心瞬间被触动,她急忙蹲下身子,双臂微微张开。 高长恭那不稳的脚步带着懵懂的坚定,终于扑进了她的怀中。 秦姝只觉眼眶一热,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 高澄在一旁目睹这一幕,不禁疑惑。 此时,宋娘款步上前,向高澄盈盈一拜,嘴角含笑说道: “大将军,长恭此前尚在蹒跚学步,未料想一见到阿姝,竟似突然开了窍,学会了走路。此中缘分,当真奇妙无比。” 说完目光温柔地看向秦姝与长恭,那眼神里满是慈爱与欣慰。 高澄缓缓走近秦姝,见秦姝眼中泪光闪烁,不禁心生好奇,轻声问道: “阿姝,是喜欢孩子?” 秦姝微微一怔,旋即慌乱地用手去拭眼角,强颜欢笑道: “我只是,只是见长恭可爱!心里太过喜欢,所以...” 高澄顺势望向长恭,见他眉清目秀,眼眸犹如清泉,虽是男孩,面容却精致如女孩。 他轻叹一声,喃喃道:“这孩子应该是像他娘亲吧!” 说完,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高长恭粉嫩的小脸。 此时,高孝瑜欢快地跑到高澄面前,小脸涨得通红,兴奋说道: “阿爷,孩儿会念三字经了,孩儿念给阿爷听好不好?” 高澄展颜一笑,便拉着高孝瑜的小手,走到一旁的石凳坐下。 高孝瑜站得笔直,童声清脆响亮:“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秦姝见高澄去到一旁,便与宋娘相视一笑,而后继续陪伴着长恭学步。 她弯着腰,手中接过宋娘递来的拨浪鼓,开始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吸引着长恭的注意力。 “来,长恭,到我这儿来。” 长恭那小小的脚丫一步一步地挪动,渐渐对走路熟悉起来。 时光悄然流逝,高澄起身欲离开,回首唤道:“阿姝,随我来。” 然而秦姝仿若未闻,她正抱着长恭坐在地上,眼神专注地听宋娘讲述带长龚时的趣事。 宋娘的声音轻柔,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秦姝时而微微低头沉思,时而露出会心的微笑,沉浸在这温馨的氛围之中,不愿被打扰。 高澄见唤不动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虽有一丝失落。 但望着秦姝开心的模样,又不忍强行打断,只得独自离去。 夜幕降临,高澄一直心心念念着秦姝。 尤其是回想起几日前那令人心醉神迷的拥吻,便心生涟漪。 索性直接疾步,去到秦姝房间找她。 来到门前,他伸出手,那手在空中略微停顿,似在犹豫,又似在积攒勇气,而后轻拍房门。 秦姝开门之际,高澄旋即快步跨进房门,长臂一伸,紧紧搂住了秦姝。 秦姝陡然一惊,身体本能地微微颤抖,刚欲用力挣扎,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束缚。 却在此时,炽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畔,高澄低沉的喃语难掩欲念: “既然你这么喜欢孩子,咱们生一个便是!” 第104章 白绢蒙眼共榻眠 秦姝此刻全然没了上次的沉醉模样,她的眼神中透着冷意与决绝,猛地用力推开高澄。 高澄的身躯向后踉跄了几步,可他的目光依然紧紧锁在秦姝身上,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再次执拗地向前,与秦姝拉扯起来。 他急切渴望着,凑近秦姝耳边轻轻在诉说: “阿姝,别再把我推开,这次我保证,绝不再触碰你的面具。” 他的双臂再次环抱住秦姝,然而秦姝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奋力挣脱他的怀抱。 “啪”的一声,她重重甩了高澄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房间里回荡,高澄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手缓缓抚上泛红的脸颊,眼中满是不解与疑惑,喃喃道: “你心里明明有我,为何如此抗拒?我能感受到你,你也...” 秦姝咬着下唇,倔强地回应: “你后宅有小妾,为何一定要来缠我?” 高澄向前一步,目光不甘却仍旧炽热,有些难抑怒火: “我现在只想要你一个,既然彼此有意,为何要压抑内心? 顺从自己的心意不好吗?你在拒绝什么?又在克制什么?” 秦姝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思绪飘回到芦苇滩的那一夜,那时的她不正是依从了本心吗? 可结果呢?她独自经历了怀孕生子的艰辛,却不敢轻易相认,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如今孩子都学会了走路。 而眼前高澄却依旧懵懂不知,丝毫没有认出那日之人就是她。 她冷冷地开口:“曾经我也顺从过内心,可如今,我不想再因一时的冲动,重蹈覆辙,徒留悔恨。” 高澄望着秦姝,满心的困惑如浓雾,那原本炽热的欲念此刻已然被浇灭。 他只是迫切地想要知晓,究竟为何,秦姝总在撩动他的心弦之后,在他难以自持之际,却又在下一刻将他无情推开。 “重蹈覆辙?悔恨?阿姝,我真的不明白你所言何意。” 秦姝瞧见高澄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心中又泛起一丝愧疚。 她也觉得是自己前几日的迷醉,以及自己对高澄的一些行为,给了高澄一时的念想,才致使如今这般局面。 她轻吸一口气,语调渐渐变得轻柔婉转: “子惠哥哥,如果我们……倘若我们不管不顾的继续下去,那我们之间又算什么? 若我们能一直以礼相待,阿姝定然能够长伴你身侧。 可若是跨越了那道界限,阿姝既不愿为妾,难道就会甘愿成为你的一个外室?” 高澄察觉到她语气的缓和,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缓缓上前,伸出手轻轻握住秦姝的手,目光诚挚炽热: “我娶你啊,阿姝。你不愿为妾,我便娶你为妻。 你只需耐心等待,待时机成熟,我定能……” 未等高澄说完,秦姝便伸出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唇。 嘴角浮起一抹略带苦涩的冷笑: “子惠哥哥,莫要再胡言了。我不愿为妾,并非是我想要成为正妻。 你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清楚,我从未奢望过你会因我而变。 也只盼这子惠哥哥,能如幼时那般,敬重我,就够了!” 高澄聆听秦姝这番言语之后,仿若一道灵光闪过心间,他这才反应过来。 正如前些日子自己所暗自思忖的那般,秦姝定是因他平日里太过风流不羁、四处留情,而心怀畏惧,才这般犹豫踟蹰,不愿交付真心。 其实,莫说秦姝心存疑虑,就连他自己,也在心底无数次地叩问,究竟能否为了眼前他魂牵梦萦的秦姝,彻底摒弃那早已根深蒂固的风流习性。 秦姝的一番坦言,让他有了一丝醒悟,似乎一切的纷扰与纠葛、一切的苦恋与挣扎,皆因自己的多情随性而起。 在这瞬间,他心底开始释然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流淌着深情与怜惜: “好,我,我答应你,从此以后爱你,护你,敬重你,不会再对你诸多非礼!” 可高澄仍不愿就此离去,便带着一丝期待。 轻轻问道:“阿姝,今夜可否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发誓,绝不胡作非为,唯愿能静静的拥你入怀,感受你的气息,如此便已足够。” 他话语中满是恳切与哀求,似是将自己全部的渴望与脆弱都袒露无遗。 秦姝听闻,心中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虽也恋着高澄,可心里纵然有着千般不舍和眷恋,却担心面具被高澄扯下。 她咬了咬牙,缓缓地摇了摇头。 高澄见状,眉头紧锁,愁绪满面。 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将秦姝轻轻拉到自己怀中,紧紧环绕着秦姝的身躯。 而此刻,他心中纵有万般绮念,也不敢有丝毫其他逾矩之行,他不希望自己失信于秦姝。 高澄紧紧拥抱着秦姝,不舍得让怀中的佳人离去分毫。 许久许久,他都执拗地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子惠哥哥,夜深了,你还是走吧!” 秦姝轻声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意与无奈。 “我不,我今晚不想走,你若不让我留下,我就要这样一直抱着你!” 高澄的语气中带着倔强,他的下巴轻轻抵在秦姝的头顶,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渴望。 秦姝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被这样抱着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子惠哥哥,你不困吗?我都困了!” 她的声音带着慵懒的鼻音,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 “我不困!”高澄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继续着自己的最后的坚持。 秦姝实在拗不过,只得说道:“那子惠哥哥,你留下吧,但你要说到做到,不要乱来!” 高澄顿时大喜过望,那笑颜如玉。 他缓缓放开秦姝,随后,他迈着轻步走到秦姝的床上躺了下去。 双手撑头,侧面盯着秦姝,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开,几缕发丝顺势垂落到脸庞,嘴角带着一丝坏笑。 “阿姝,你也快来睡吧!” 秦姝见了,被他这副模样逗笑。 随后,转身走向衣柜,打开柜门,取出了一块洁白如雪的绢布。 她拿起剪刀,将绢布仔细地剪成了几张绢条。 高澄见状,心中疑惑,随即立起身子:“阿姝,你这是做什么?” 秦姝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到高澄面前,伸出手轻轻抚起高澄的脸,轻声说道: “子惠哥哥,闭上眼睛。” 高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秦姝是要蒙住他的眼睛。 他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兴奋,嘴角的笑意更浓。 他依言微微伸着脑袋,缓缓闭上了双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秦姝将那一方素白的绢绸轻柔地覆于高澄双眸之上。 烛光摇曳,光影在他周身徘徊,白绸覆眼的高澄,下颚紧致利落,于光影间彰显冷峻。 双唇微抿时,泛着柔润光泽,轻启则露齿白如贝 嘴唇的那一抹红与白绸相映,衬得他宛如从画卷中步出的谪仙 让秦姝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了一下,但她很快稳住心神,压抑住内心的悸动。 又拿起绢条,轻轻缠住了高澄的双手。 “阿姝,你这!我没法抱你了,不要捆手好不好?” 高澄笑着抗议道,声音里却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带着一种别样的期待。 他微微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双手,但那动作更像是一种暧昧的挣扎。 “不好!” 秦姝的回答简短而坚决,她的面具下的脸颊又开始泛红。 随后,秦姝转身合上了门,走到烛台前,轻轻吹灭了蜡烛。 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秦姝深吸一口气,缓缓取下了面具,感受着脸上那久违的自由。 她回身到了床边,然后轻轻地侧身躺了下去,身体微微紧绷着。 高澄在黑暗中一直努力地想要挣脱开双手,可那紧紧缠绕的绢条却纹丝不动,几番尝试后,他只得无奈地放弃。 他侧耳倾听着秦姝的动静,然后凭借着感觉,努力地往秦姝身边使劲凑近。 直至感受到秦姝那温热的气息,如丝缕般萦绕在他的鼻尖,他才如触电般猛地一顿,两人的面庞近在咫尺,呼吸相闻,高澄才于朦胧的惬意中渐渐睡去。 晨曦透过窗棂的缝隙。 秦姝在这微光中悠悠转醒,她的目光第一时间便投向身旁的高澄。 只见他安静地躺着,白绢蒙眼,虽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他似乎还在沉睡。 高澄脸上的轮廓在晨晖下更显分明,面容平静而祥和,温润的红唇微微轻启。 秦姝看着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一抹红晕悄悄爬上她的脸颊。 她轻轻唤道:“子惠哥哥?子惠哥哥!” 高澄毫无反应。 秦姝的目光在高澄的脸上游移,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情动。 她缓缓俯身,那距离一点点拉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交融。 她的唇轻轻印上高澄的唇,那触感柔软而温暖,带着一丝清晨的凉意。 可就在瞬间,她惊觉高澄的唇竟微微上扬,似有笑意。 秦姝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慌乱地直起身子,眼神中满是羞涩与嗔怪。 高澄此时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那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言语全是戏谑: “阿姝啊阿姝,你实在是太坏了,昨日让我不要胡来,结果你反倒对我这般‘轻薄’,占尽便宜?” 第105章 科举雏形初萌芽 秦姝只觉脸颊热烫,绯红的色泽迅速在她脸上蔓延开来。 她匆匆起身下床,慌乱之中拿起面具,以最快的速度遮蔽住自己的面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转身走向床边的高澄,准备他手上的绢带。 但高澄像调皮的将双手左右提拽,巧妙地避着秦姝的动作,让她难以顺利解开。 秦姝心中焦急,不禁微微皱眉。 她伸出双手,加大力度想要拉住高澄的胳膊,以便固定住他的双手。 高澄却顺势一带,借力使力,秦姝只觉一股力量牵引着自己向前倾去。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整个人生生地趴了下去,正好将高澄压在身下。 一时间,两人的身躯紧密相贴,呼吸交错,暧昧的气息如无形的丝线,瞬间在两人之间缠绕。 秦姝的心猛地一紧,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逃离这令人窘迫的境地。 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身子,快速起身站定,然后伸出手扶起高澄,将他的身体摆正。 带着一丝嗔怪与焦急, “你莫要再乱动了,不然耽误了上朝的时辰!” 高澄听她如此慌乱,嘴角泛出一丝邪魅笑意。 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捉弄秦姝,乖乖地停止了动作。 待秦姝终于解开了他手上的束缚,他才不紧不慢扯下蒙在眼睛上的绢带 就当这是昨晚与秦姝的小游戏。 他深深地看了秦姝一眼 随后起身,抬手轻轻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整理完毕后。 他脚步稍顿,转头望向身后的秦姝,只见她微微垂首,几缕发丝从耳畔滑落。 “阿姝,那我先走了?” 声音带着一丝不舍与期待。 秦姝听闻,只是微微点头。 高澄嘴角轻笑,似心满意足,旋即快步迈向房门。 他的身影匆匆跨过门槛,脚步急切,心里只想着赶快回房梳洗更衣。 自从高澄奏请皇帝驳回了高慎挑选的所有御史人选,而后又裹挟他去弹劾尉景,这一桩桩事让他对高澄的忌恨日益加深。 他深知高澄手段狠辣,连自己父亲手下的一众勋戚都能毫不留情地打压,自己哪里还敢与之正面抗衡? 这般思量下,他在朝堂上开始愈发松散懈怠,对那些违法乱纪的官员视而不见,甚至有意放纵,任其胡作非为。 高欢都对高慎如此行为很是不满,故而多有责备 高澄对他则产生了算计念头 一日退朝后,在中书省,高澄私下对崔暹说道: “高仲密如今越发懈职松散,我看这御史中尉一职,崔暹你可担!” 崔暹因其妹被高慎所弃,心中本就对高慎怀恨在心,听闻高澄此言,心中暗喜,可脸上仍不动声色, “大王,他毕竟是渤海高氏,他大哥三弟又皆是有功之臣,此事恐难成,大王未必会应允。” 高澄抬眼,看了崔暹一眼:“走,出宫,到马车上去说。” 随后两人并肩走出中书省,宫道上的石板路在脚下延伸,两旁的宫墙巍峨耸立,透着庄严肃穆。 来到马车前,车夫赶忙掀起车帘,高澄率先一步踏入马车,崔暹随后跟上。 高澄在马车上坐定,微微侧头 “御史中尉之职,关乎吏治,你为吏部郎为我举荐不少能人,且你一向清廉自洁,又刚正不阿,如今欲整肃朝政,就得铁面无私之人担当此职。 在我看来,崔暹你正是这不二之选。 高仲密仲密虽无甚功绩,不过仰仗他兄弟之功,且他背后又有乡党部曲,如今还欲结党营私,犹如芒刺在背,得设法将他外放才是。” 崔暹听了心喜,但脸上却平静如水,只是淡淡地回应: “承蒙大将军谬赞,崔暹感激不尽。 如今高仲密懈职,想必是因记恨大将军驳回他选用亲族乡党之事。 大王因他兄弟之功而用,但大王亦忌惮其背后的河北豪族乡党。 大将军但有所为,高仲密定会心生忌惮,或会自请外放。” 高澄手托下巴,沉思片刻,又问道: “我当如何行事?总不能毫无缘由。我虽已写信向家父禀明高仲密情形,除了责备,可也未见家父有其他安排。” 崔暹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笑意 “将军一向风流,听闻高仲密之妻,堪称艳绝无双。” 高澄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起来 “崔暹啊崔暹,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此计甚毒,岂独害那高仲密,亦是想毒损我的名声!” “大将军只需佯装对其夫人青眼有加,频献殷勤,又不是非要有何逾矩之行。只需令高仲密闻得风声,心生芥蒂惶恐即可!” 高澄微微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崔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戏谑 “我这人呐,向来直率随性,最不擅长的便是佯装。” 说罢,轻轻摆了摆手, “好了,此事容我日后再细细思量斟酌” 言毕,他靠向车壁,微微闭目,似在养神,又似在思索。 之后几天高澄也并没有听崔暹的搜主意,并未对高慎妻子有何表示。 而是想将文墨之试用于到朝中各级官员人事辟举上。 高澄在尚书省与自己若信任的崔暹、崔季舒等人。 以及尚书右丞辛术、尚书吏部郎中杨愔等人,一起商议。 高澄端率先开口 “朝堂辟举之事,关乎我大魏社稷立柱,乃重中之重,不容有丝毫差池。 如今虽已废止停年格制,复九品中正制,于各州郡设中正以举人才,然徇私者屡见不鲜,实非长久良策。 如今我欲推行文墨之试,为各级初步遴选之径。 经深思熟虑,欲令中书省主理秀才策试,集书省操办贡士之考,考功郎中担纲廉良之策问。 至于各科设细目,以及成绩评定,尚需诸位与我悉心研讨一番,定要详尽周全,以求臻于完善。” 说完以后,就端起案几上茗汁,轻抿一口,静候众人回应。 辛术听了微微欠身,神色恭敬,双手抱拳行礼。 “大将军此策真乃深谋远虑,乃安邦定国之良策。 下官以为,秀才策试,当侧重经史大义与时务策论。 经史者,能探其学识深浅;时务者,可观其对朝政之灼见。 唯有二者兼备者,方堪称大才。 以成绩而论,若应试者五问皆能应答如流,且切中要旨,此等俊才可为上; 若有四、三问出色者,可为中; 仅二问尚可者,便是下等; 倘或仅一问问对,抑或全然不通者,则不予录用。” 说罢,目光投向高澄,高澄捏了捏手指,微微点头示意。 杨愔微微点头,轻捋胡须,眼神中透着思索之色: “贡士之考,除文辞与经义外,理应增考礼仪制度。 礼仪乃国之颜面,贡士若对礼仪懵然无知,日后朝堂之上必失体统。 可设礼仪问答,详察其对礼仪细节之知晓; 策论礼仪沿革,窥探其对礼仪传承之见解。 优者才高识广,入仕起点自可高些;差者尚需磨砺,日后再图进取。” 等他说完以后,崔暹也拱手说道: “大将军,下官以为考场之地,关乎公正,规制务必严明。 可于入场之时,仔细搜身,以防挟带作弊之物。 考试期间,严禁交头接耳,若有违者,一经发现,即刻逐出考场,且永不录用,以儆效尤。 唯有如此,方能保考试之清正,选出真贤。” 崔季舒紧接着补充:“大将军,阅卷之事亦不可小觑。 当邀各方饱学之士共同参与,确保千里马为伯乐所识。” 几人对此各抒己见,高澄都细细的听着…… 待讨论得差不多了,高澄便说道: “诸位所说,俱为良策。 今日之论,就由遵彦与崔暹你们二人,着手拟定关于科设、科第,以及其间诸多秩序、阅卷规程等细则条目。 至于题考,乃为后续筹谋之事,此刻无需过度苛求深究。 待诸事完备,我来日便奏请陛下恩准施行。” 杨愔与崔暹随即抱手:“是,大将军。” 之后东魏在九品中正的基础上,加中书策秀才,集书策贡士,考功郎中策廉良考核人才,还定天子策问。 同时定下考试之时各类处罚、细分出科第等级,秀才多考文学辞采,孝廉则考经术章句,文试未过,策问有理亦可筛除。 高澄奏请之后,自然开始施行。 侯景自恃军功,向来不把高澄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高澄不过是仰仗其父荫,才得以握持权柄。 况且高澄现今对高欢的勋戚渐有轻慢之态,这也使得侯景内心深处对高澄暗怀忌惮与嫌隙。 彼时,侯景任职吏部尚书,与同样兼任吏部尚书的高澄在朝堂人事任免大权上屡屡产生龃龉。 高澄纵然察觉到侯景那若隐若现的敌意,却也无计可施,毕竟自己父亲麾下大将难有候景这班善谋者。 况且河南一带本就是侯景经营多年的势力范围,别说是他高澄,即便是其父高欢,如今亦是难以全然掌控。 所以面对侯景,高澄只得暂且按捺,将诸多愤懑与不满深埋心底,以隐忍之态相待。 但对于高慎,高澄却又是一番无所顾忌之态。 这日,高澄与斛律光、舍乐、秦姝等人一起到洹桥狩猎。 第106章 洹桥狩猎遇昌仪 猎场之上,风杨青草。 高澄骑着马,一玄色袭劲装,腰间束带与护腕紧束下,显得身姿纤俊,英气勃发。 秦姝依旧是那利落模样,一头乌发简单束成马尾,垂于脑后,亦是一身黑色男装。 高澄侧头望向秦姝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眼神却似有深意,: “阿姝,你说那明月与你,究竟谁的箭术更为精妙?” 说完,又似有若无地瞥向斛律光,只见斛律光嘴角露出浅笑,似是知晓这话语背后的些许“较量”。 秦姝微微抬眸,想到自己与斛律光比试从未赢过,自然说道: “大将军,明月大哥素来英武不凡,他的箭术自然高明,岂是阿姝能比?阿姝不过略懂皮毛罢了。” 高澄听闻,笑容微微一滞。 他略作思索,然后来了兴致: “年年狩猎皆是老样子,着实乏味。 今日不如咱们分组比试一番,舍乐、阿姝与我一组, 明月丰乐你们两兄弟一组。 待比试结束,瞧瞧哪组射中猎物更多,赢了的一组便请输了的一组畅饮美酒,如何?” 斛律羡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满地嚷道: “大将军,这可使不得!你们三人一组,我与大哥却仅二人,这明摆着不公平。 再者,为何是赢的请吃酒?这规矩可有些蹊跷。” 而斛律光仿若未闻弟弟的抱怨,只是微微低头,那嘴角噙着的笑意愈发明显。 高澄心中对斛律光的箭术自是有数,他此般分组,一则是想与秦姝同组,多些相处机会; 二则即便己方三人,也未必能轻易胜得过斛律光一人,这赢者请酒的规则,不过是他的耍赖的“小心思”。 舍乐与秦姝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却都默契地未发一言。 此时,高澄猛地一提缰绳,高声喝道:“开始!” 言罢,双腿一夹马腹,那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出。 秦姝与舍乐亦迅速反应,齐声轻喝“驾”,紧随其后。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猎场深处。 周围的侍从们见状,也纷纷纵马跟上,一时间,猎场热闹非凡。 再看斛律光,他依旧不慌不忙,仿若这紧张的比试与他无关。 斛律羡在一旁却着急起来,他拉扯着斛律光的衣袖,催促道: “大哥,快走啊!再磨蹭,猎物都被他们抢光了。” 斛律光轻轻摇了摇头,随后轻轻一甩马鞭:“驾”。 猎场之中,阳光斑驳地洒在茂密的草木间。 高澄目光锁定一只正在林间觅食的鹿。 高澄轻提缰绳,胯下骏马缓缓停下,马蹄轻踏草地,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他身姿沉稳,轻轻从箭囊之上,抽出一支箭羽。 弓弦缓缓拉开,他屏气凝神,刹那间,利箭离弦,如一道寒光闪过,精准地射中鹿身。 那鹿哀鸣一声,缓缓倒下。 身后的侍从们见状立刻下马,快步走向猎物,熟练地将其收捡起来。 底下人都喊着 “大将军好箭法,一箭得鹿” 随后,高澄等人在林中纵横驰骋,弓弦响处,诸多猎物纷纷倒地。 稍作休整后,他们继续穿梭于林间,目光如炬,探寻着其他猎物的踪迹。 往日狩猎,高澄对那些小巧敏捷的兔子不屑一顾,只觉追逐它们太过耗时费力,又太小易失手,易使人毛躁,从来不当兔子为自己猎物。 然而今日,他看见一只野兔在草丛中惊起,却追了上去。 他迅速拉弓搭箭,弓弦已绷至极限,正欲射出之时,却见另一支箭呼啸而来,精准地贯穿兔子。 高澄眉头一蹙,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位女子。 身着华丽胡服,面容娇艳欲滴,双眸中透着一丝傲然。 那女子淡淡地瞥了高澄一眼,似有轻蔑,随即朱唇轻启,吩咐随从: “去,将那兔子捡起,送与公子。” 而后在大声对高澄说道:“请公子见谅,我未瞧见是公子先看到的猎物,才拔箭射之,现就将猎物归还于公子。” 对方虽然是一美人,但高澄看出她的轻蔑之态,生了一丝不悦厌烦。 他冷哼一声,并未理会女子的示好,转头对自己的随从使了个眼色,示意不用去接猎物。 接着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高澄纵马疾驰,不多时,就与秦姝相遇。 高澄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同时朝秦姝伸招手,秦姝也顺势下了马。 两人漫步片刻,寻得一处平坦的石头,相伴坐下。 “子惠哥哥,你不是说,和明月大哥比试吗?为何不继续狩猎?” 秦姝有些疑惑不解。 高澄倒也不以为意:“我们三个是比不过他们兄弟俩的,到时候绝对是丰乐射得最多!” 秦姝一时有些疑惑:“丰乐射得最多?难道不是明月的箭术最好?” “明月箭术极为精湛,其射出之箭能精准无误地直击要害。 丰乐对兄长的箭术钦佩之余,日夜苦练箭术,他猎取到的猎物往往比明月多。 明月胜在箭术的精准,丰乐则以勤勉和数量见长,这便是他们兄弟二人的不同之处!” 高澄浅笑说完,就俯身从身旁摘下一根鲜嫩的绿草。 修长手指在绿草间灵活穿梭,不一会儿,一只小巧的蚂蚱便在他手中成型。 他轻轻摊开手掌,将蚂蚱递到秦姝面前,带着一丝宠溺:“送给你!” 秦姝接过蚂蚱,嘴角绽放一抹笑意。 高澄微微歪着头问道秦姝: “我就从来没看见你带着那支玉蚂蚱,是为什么啊?” 秦姝抬眸看了高澄一眼,随后低下头,轻声说道:“子惠哥哥一直带着,若是我也带着,别人就看出来了!” 高澄听了这话,便微微弯下身子,脸缓缓凑得秦姝更近,嘴角带着坏笑,轻声追问:“看出什么呀?” 秦姝见他这般模样,面具下的脸颊又开始泛红,心中嗔怪,知道高澄是在拿她取笑,正欲起身离开。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 两人闻声,下意识地同时站起。 只见方才抢夺猎物的女子领在前面,其后浩浩荡荡地跟随着少说也是几百人。 高澄目光落在那队伍抬着的旗帜之上,旗帜上一个醒目的“高”字映入眼帘。 高澄心中暗自思忖:“这里除了自己姓高,在邺城能有这般规模随侍的,除高岳、高隆之,便就是高慎了。 据说高慎之妻善骑射,又加之这女子甚是美艳,莫非她就是李昌仪?” 随后,他转身看向秦姝,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与兴奋:姝妹,走,我们去瞧瞧!” 第107章 世子翻墙觅佳人 秦姝只觉得高澄这般作为,定是见色起意,遂蛾眉微蹙说着:“要去你去吧,我不去。” 说完便侧身不再理会。 高澄见状,也未多作纠缠,嘴角噙着玩味笑意,长腿一跨,利落地登上马背。 此时,天空湛蓝,云际之间,一只大鸟正自在盘旋,其身姿矫健,双翅展开足有丈余。 恰逢斛律光纵马来到高澄身侧,他勒住缰绳, “大将军?不是要比试吗?大将军这是准备去往何处?” 高澄抬眸望向天际那只大鸟,粲然一笑,伸手指着天上那只大鸟 “明月,你若能一箭之,此番比试便算你们赢!” 斛律光听闻,仰头观望,目光犹如鹰眼。 片刻间,他已从箭盒中抽出一支羽箭,身姿于马背上微微后仰,脊背挺直似松,弓弦缓缓拉开,蓄及力量。 目光紧紧锁住那大鸟的身影,随着“嗖”的一声,羽箭离弦而出。 众人都仰头凝视,只见那箭精准无比,直直射中了大鸟的脖颈。 大鸟受创,在空中旋转落下。 秦姝目睹此景,不禁心里敬佩。 随行的侍卫见状,立刻纵马疾驰而去,不多时便捡起了那只大鸟。 待转身之际,他兴奋地大声喊道:“大将军,原来是只大雕!” 待随侍护卫来到高澄近侧,展示着那只大雕。 高澄望着,拊掌夸赞:“明月,你的箭术真是超凡入圣,我看当称你为‘落雕都督’! 今日你赢了,晚上可莫要忘了请酒吃!” 高澄抬眸环顾四周,猎场之上,众人皆有疲态,猎物也已收获颇丰。 他神色悠然,朗声吩咐:“今日狩猎便到此为止吧,你们且先收队回营。” 说完之后转头望向秦姝与斛律光: “阿姝,明月,走,我们跟上那些人去瞧瞧。” 话语刚落,他就轻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便向着刚才路过的那队人马疾驰而去。 斛律光随即跟了上去,秦姝无奈,也只能登上马,追了上去。 他们悄然尾随着李昌仪的狩猎队伍,最终却惊异地发现,他们最终都进入了一座宅院,而非是在附近扎营设帐。 高澄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停在原地。 剑眉微蹙,目光紧紧锁住那座宅院,心中疑惑: 这荒郊野外突兀出现的宅院,难不成是高慎所修的别院? 邺城距此不过咫尺之遥,若仅为狩猎便另外修筑别院,这般奢靡行径,就连他高澄也从未有过。 念及此处,他薄唇紧抿,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驱马欲往宅院,想要入内一探究竟。 三人驱马前行,来到宅院门前。 马蹄得得声止,三人相继翻身下马,高澄在前,准备直接进入宅内。 却被门口守卫迅速上前横戟阻拦,高声喝问: “你们是何人?高中尉宅邸,岂容你等擅闯?” 高澄心中暗喜,果不出所料,嘴角悄然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只觉李昌仪今日倒是“自投罗网”。 斛律光见被阻拦,顿时怒目圆睁,厉声呵斥: “大胆,你可知他……” 话未说完,高澄微微抬手制止。 高澄神色自若,缓缓说道: “我于狩猎之时,与你家主母有一面之缘,见她入了此宅,特来拜访,烦请通报。” 那守卫与同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疑虑,却也不敢擅作主张,当下一人便转身匆匆进入宅内通报。 斛律光凑近高澄,压低声音问道:“大将军,您为何隐瞒身份?” 高澄目光平静,轻声回应: “高仲密这宅子若被我知晓,他定会心生惶恐,以为我来寻衅。 真正撕破脸的时候还没到 先去探一探!” 片刻之后,守卫返回,面无表情回复: “夫人有令,家主不在,不便接见外男,请公子自行离去。” 高澄听闻守卫转述李昌仪之言,心中也并无波澜,料想这女子倒也是自持贞烈,不敢单独接见外男。 他与斛律光目光交汇,彼此心领神会,旋即转身上马。 高澄也并未打算就此罢休,缰绳轻扯,驱使马匹缓缓绕着宅院踱步,意图翻墙而入。 秦姝见高澄此举,心底疑惑,忍不住出言问道:“子惠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高澄一心留意着大宅围墙,随口应道:“哦,我看看哪里能翻进去。” 说完仍自顾自地观察着,秦姝顿时无语至极。 行至一处,高澄眼前一亮,此处少有人迹,极为隐蔽。 他当即翻身下马,身手利落,回首向斛律光招手示意。 斛律光无奈地摇摇头,却也只能依言下马。 他双手交握,扎稳马步,助力着高澄攀爬围墙。 秦姝在旁瞧见,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见着两人如此有默契,也不知道高澄在其他地方,是否也干过这种翻墙入栏之事。 高澄翻身上墙后,在墙头蹲下,然后一下跳入宅内,却因落地脚底吃痛,叫出一声“哎哟”。 秦姝与斛律光在墙外听到,心里一惊,本来就是偷偷摸摸,怎么还叫了出来,正欲开口询问高澄是否安好。 却紧接着听到墙内传来“什么人?谁在那里?”的喝问声。 两人心中一紧,赶忙闭口噤声。 高澄被宅内众人迅速围住,众人见他衣着华贵,却翻墙而入,料想如今主母在这里,或许是专门寻来的登徒子。 当下就将他牢牢控制,押走审问,再等家主来了以后,再行定夺。 斛律光与秦姝待墙内没了动静,开始低声商议。 秦姝满脸忧色轻声问道:“明月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斛律光垂首沉思片刻,沉声道: “他们稍后定会派人来巡视墙外,你且牵马至其他隐蔽之处暂避,我设法进去营救大将军。” 秦姝心念一转,抬眸直视斛律光,坚定说道: “我去,让我去吧!” 斛律光猜出她心底的想法,略作思忖后点了点头同意。 秦姝得到应允,深吸一口气,身姿轻盈如燕,悄然靠近围墙。 双手攀扶,足尖轻点,轻松登墙翻入宅内,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未发出丝毫声响。 第108章 一览春色而无余 斛律光瞧见她翻入了墙内,担心有人前来巡查,就牵马走到宅子远处。 选了一处草木掩映的必经路口,翻身下马,将马缰随意地搭在树枝上, 自己则隐入阴影之中,安静地等候着。 秦姝在宅内小心翼翼地穿梭着,每挪一步,都先警惕地确认四周无人,才敢继续前行。 一旦遇到仆人奴婢,便迅速找掩体躲藏。 在躲避几个仆人时,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你说关在柴房里的那个男人会是什么人?怎么打都不透露自己身份!” “他衣着华丽,管事交代了,等主人来了再处置。之前门口守卫不是通报有人拜访夫人吗?估计是垂涎夫人貌美,没得到允许就翻墙进来的登徒子。” “真是色胆包天。” “小点声,别让夫人的婢女给听见了,再告诉了夫人,恐怕惹了她生气!” “嗯,传出去始终不好!” ... 秦姝听后,心中一动,开始在宅内寻觅着柴房的方位。 她沿着曲折的回廊,贴着墙根前行,眼神在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上扫过。 一番摸索后,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关押高澄的地方。 她透过窗户望向里面,只见昏暗的屋内,高澄双手被粗绳紧紧捆住,整个人悬吊在房梁上,双脚勉强粘地。 那原本华丽的衣衫此时也有些凌乱,发髻也有些凌乱。 屋内还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正坐在席上,惬意地嚼着花生米,喝着小酒。 “唉,我说公子啊,看你仪表堂堂,为何要做这偷鸡摸狗、翻墙越栏之事?害老夫还得专门守着你!” 高澄被吊得有些难受,他微微抬起头,斜睨了老头一眼, “喂,识相的就把我放了,日后我还能饶你罪过,不然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此前他已挨了府里下人的几棍子,可态度强硬,且傲慢,既不肯说出身份,也不肯低头求饶。 管事见他这般,心里隐隐担心他是哪家贵公子,也不敢再让人打,便暂时将他绑在柴房,派人看守。 想等主人来了再做定夺。 老头听了高澄的话,缓缓站起身,迈着小碎步走到他面前。 微微仰起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细细打量着他的模样, 又弯腰围着他转了一圈,审视着他的衣着。 “你若是身份高贵,告诉我你是谁,我马上就把你给放咯!” 高澄瞪着他,想到自己如今的狼狈样,还是不愿吐露身份,只放缓了语气。 “你放了我,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至于我的身份,自是高贵得不便言说!你就先放了我再说!” 老头直起身子,捋了捋胡须,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要是放了你,主人怪罪下来,我全家都得遭殃。还是……” 秦姝瞅准时机早就溜了进来,他话还没说完,秦姝就从背后猛击一掌,老头便晕了过去。 高澄见秦姝进来,心中大喜, “阿姝,快,快帮我解开绳子,这样吊着难受死了。” 秦姝赶忙掏出匕首,踮起脚尖去割捆着高澄双手的绳子。 因为高澄比秦姝高出近一个脑袋,吊着的绳子接头她根本够不着,只能用匕首去割能碰到的最低处,显得十分费力。 狭窄的柴房内,静谧得只剩下彼此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秦姝为了解救被吊起的高澄,不得不尽量靠近,两人的身躯几乎贴合,空间逼仄得让人心生局促。 高澄微微低头,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秦姝的下巴和微微开启的红唇。 他的眼神逐渐深邃,一时情难抑制。 突然,他猛地向前一倾,双唇毫不犹豫地压向秦姝。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秦姝瞪大了双眼,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松开绳子,用力地抵在高澄的脸颊两侧,将高澄推开。 “子惠哥哥,都什么时候了,别闹!” 高澄直勾勾地盯着秦姝,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带着几分戏谑与得意的坏笑, 当秦姝再次踮起脚尖,努力抬手去割绳子时,高澄又一次凑上前,贴上她的唇瓣。 秦姝一时无奈,只能任由他去。 此刻的她,专注地抬起双手,一只手紧紧地稳住那晃动的绳索,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匕首,一点点地割断绳索。 而高澄则完全沉浸在亲吻之中,肆意地啃咬着秦姝, 终于,绳索断裂,两人的双手都得了自由。 秦姝第一时间猛地仰头向后躲闪,同时双手用力地推搡着高澄的胸膛,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 然而,高澄却顺势双手一环,紧紧地将秦姝揽入怀中,再用力一拉,让她的身躯紧紧贴向自己,他的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渴望,想要继续刚才那未尽的亲吻。 秦姝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高澄的下巴,那殷红的血正缓缓渗出, “子惠哥哥,别动了,你都流血了。” 原来是方才混乱中,秦姝手中的匕首不小心割破了高澄的下巴, 而高澄自己却浑然未觉,依旧沉浸在与秦姝的嬉闹之中。 因他袖口处的护腕,此刻想要用袖口擦拭血迹,却显得极为不便。 秦姝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靠近高澄。 小心翼翼地为高澄擦拭下巴上的血迹。 高澄微微一怔,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顺势接过秦姝手中的方巾,自己随意地擦了擦伤口。 所幸只是皮肉之伤,伤口并不深并无大碍。 “好了,阿姝,不玩了,我们走吧!” 高澄的语气轻松自在, “嗯。” 而后,秦姝在前头小心翼翼地探路,高澄紧跟其后,两人一同在宅内寻找着逃出的路径。 他们偶尔会遇上一两个婢女或侍卫路过,秦姝总能拉着高澄,迅速找到地方隐藏。 直到他们来到一处主宅门口前,正准备拐弯时,前方转角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 此刻若是再回头退到另一边转角,已经来不及。 秦姝心一横,一把拉住高澄的手,用力推开眼前的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两人闪身入内,意外发现门竟然未锁。 进屋后,秦姝迅速转身,双手轻轻合上房门, 两人趴在门上倾听外面的动静,直到那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人才长舒一口气。 正当他们打算开门离开时,屋内突然传来一个女子清脆婉转的声音: “阿珍?再让人添点热水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人惊得浑身一僵,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出声回应。 环顾四周,很快确定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 秦姝下意识地伸手去拉高澄,想要直接开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高澄却轻轻甩开秦姝的手,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与兴奋,径直朝着屏风的方向大步走去。 秦姝无奈地咬了咬下唇,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高澄绕过屏风,目光所及,正是李昌仪正慵懒的倚靠在浴桶上,微微闭着眼睛,水汽弥漫在空中,为眼前添了几分朦胧。 高澄的眼神瞬间变得玩味起来,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邪魅笑颜,目光在李昌仪的身上肆意游走。 李昌仪察觉到有人靠近,才睁开眼睛,当她看到面前出现一个男人,顿时花容失色。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惊恐,双手迅速捂住胸口,声音颤抖地呵斥道: “你?你是什么人?快给我出去!来……” 慌乱之中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还有秦姝,秦姝挥下手掌精准地落在李昌仪的后颈处。 还不等李昌仪喊出来,她便绵绵地瘫软下去,失去了意识。 高澄目睹了这一切,先是盯着李昌仪的胴体看了片刻,随后抬头看向秦姝,冲她竖起大拇指。 秦姝顾不上回应,一直扶住李昌仪的身子,生怕李昌仪倒在水里溺亡。 “高子惠,快过来,把她抱起来!” 秦姝焦急地喊道。 高澄眉头微微皱起,并未理解秦姝的意图。 “阿姝,你让我抱她?” 秦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怕她掉到水里闷死了!” 高澄这才反应过来,才慢慢走上前去,双手穿过李昌仪的腋下,与秦姝一起将她扶起。 高澄微微一用力,就将李昌仪抱出了浴桶。 随后,抱着她走到床榻边,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之上。 高澄直起身子后,左手横托右肘,右手微微握拳捂着嘴唇,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李昌仪的身体,一动不动。 秦姝看着高澄这般模样,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恼怒。 她快步走到床边,迅速扯过被子,盖在李昌仪的身上,将那诱人的春色遮挡住。 高澄却不以为然,他的眼神中反而带着一丝戏谑。 趁秦姝转身走到屏风后面取李昌仪的寝衣时,他又走进掀起被子的一角,继续观赏。 片刻后,微微摇了摇头:“也不过如此,哪有传说中那般艳绝无双。” 此时,秦姝拿着寝衣走了过来,直接将李昌仪的寝衣甩到了高澄身上, “你这么喜欢看,那你给她穿吧!” 高澄眼神仍是笑意,伸手扯下甩到身上的衣物 “怎么了?阿姝吃醋啦?” 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 秦姝闻言,也只狠狠地瞪着高澄。 可面对高澄的调侃,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将头扭向一旁,决定不再理会他的话语。 高澄见状,轻轻耸了耸肩,他弯下腰,再次扶起李昌仪,准备给她穿衣。 他的动作略显笨拙,手指在寝衣的系带间摸索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他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抬头看向秦姝, “为什么要给她穿衣服?” 还未等秦姝回答,他便将李昌仪慢慢放倒,为她合上被子。 然后站起身来,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走到秦姝身边,拉起她的手,“走吧。” 两人刚走到门口,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两个婢女手抬着一桶水,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她们刚踏入屋内,抬眼便看到面前站着两个陌生人,顿时就僵住了, 正要发出惊恐的叫喊之时,秦姝急忙冲上前去。 手掌高高扬起,精准地落在一个婢女的脖颈处,其中婢女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三个!” 高澄开始计数 另一个婢女见状,吓得脸色煞白,转身便向屋外冲去。 秦姝却一下子拉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将她拽回屋内。 然后手掌再次落下,伴随着轻微“啪”的一声,这个婢女也被拍晕在地。 高澄站在一旁,眼睛睁得大大的, “第四个,阿姝你厉害啊!” 秦姝却立马合上了门。 第109章 子惠一戏李昌仪 高澄眼神里满是困惑,看着秦姝着急问道: “我们不是要走吗?你干嘛关门?额,阿姝你别误会,我没有真的想干坏事,阿姝,你相信我,我没有……” 秦姝柳眉一挑,没等高澄把话说完,便清脆地打断了他, “我想了一下,我们还是从大门出去。” 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解着婢女衣服的系带。 她的手指灵活地穿梭着,开始脱下婢女的衣物。 高澄“哦”了一声,嘴巴微张,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秦姝忙碌的身影,自己却一动不动,也没有去想秦姝此话的背后的意思。 “你愣着干什么,也快去脱啊!” 秦姝头也不抬地催促道。 高澄眨了眨眼睛,脸上再次浮现出一阵迷茫, “你让我也脱她们衣服?唉,阿姝,纵然我名声不好,也不是,不是这般饥不择……” 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中满是尴尬与不解,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秦姝无奈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停下手中动作,再次截断他的话, “高子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们是要装扮成婢女,直接混出去, 你弱不禁风的,自己爬不了墙,翻不了院,我也撑不起你去翻墙!……”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责备与焦急。 高澄这才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随后蹲下身子去脱另一个婢女的外衣。 可脱到一半,他像是突然被雷击中一般,惊得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也要扮婢女?”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带着难以置信的口吻。 “嗯,是啊,这里现成的只有婢女,你也只有男扮女装了!” 秦姝一边回答,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看都没看高澄一眼。 高澄立马挺直身子抗议道: “不行,你去给我找身男装来,我堂堂大将军,渤海王世子,怎么能穿女子衣裙?”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表情严肃且倔强。 秦姝却似没听见他的抗议,自顾自地继续着。 “子惠哥哥,你别闹了,快点脱了换上衣服,不然待会儿他们发现你不见了,我们就更不好逃出去了。” 此时秦姝已经开始脱自己外衣。 高澄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姝。 秦姝又开始穿婢女的衣服。 高澄此时眼中一亮,兴奋地说道: “阿姝,这样你就得摘面具了,是吧?!” 此时他的脸上又开始满是期待,眼睛里闪烁着无尽的好奇。 秦姝没有理会他,转身背对高澄,纤指轻轻解开面具的系带,缓缓取下。 高澄立刻冲到她面前,秦姝却迅速掏出一张白色面纱蒙住脸,脚步轻盈地转着身子躲避着高澄。 高澄这次还是没瞧见秦姝的脸,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肩膀微微垮下,眼神中满是失落。 但他这时却看清了秦姝的眉眼,只觉秦姝眉眼秀美清丽,眼眸似有秋水清莹,醉人心弦 高澄心头只觉的好熟悉,好熟悉,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记忆,却未想起芦苇之畔的那个女子。 或许这种熟悉,只是因为秦姝与自己自幼青梅竹马吧。 他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秦姝,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与沉醉,喃喃自语道。 “阿姝,你真美哈!” 秦听了这话,心里一时冷笑,他还是没有认出她。 随后便去脱另一个婢女的衣裙,高澄这才反应过来接下来的难题。 当秦姝拿着婢女衣服靠近他时,他便远远地站着继续抗议 “除非找一套男装,本将军绝不穿女子衣裙。” 可秦姝却不管不顾,直接上前扯住高澄的手,开始解他的衣带。 “阿姝,你不要!不要!” 高澄的脸涨得通红,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试图阻止秦姝。 就在两人拉扯之际,床上的李昌仪发出闷哼声,开始撑着身子爬起来。 秦姝眼神一凛,疾步冲上去,还没等李昌仪完全清醒,又给了她一掌,李昌仪便又软软地倒到床上。 高澄愣在原地,嘴巴微张,半晌才冒出一句:“这算不算第五个?” 当秦姝转眼望向他时,他第一反应就是逃出房间。 连忙转身去打开门,一只脚刚踏出房门,却被秦姝生生拉了回来。 “高子惠,你别闹了,我绝不告诉旁人……” 秦姝无奈说着,双手紧紧拽着高澄的衣服。 “不行,秦姝,别扯我衣服了,别……” 高澄抱怨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哭腔 ...... 高澄终于在秦姝的“淫威”之下妥协了。 此时他鼻角残留着鼻血,整个手臂也被扯拽得青一块紫一块,只是可怜巴巴的坐着,眼神中满是哀怨。 女婢的衣物在他的身上极不合身,裙子短得能露出大半截靴子,袖口虽然宽大,但对于高澄来说,虽然穿得下去,却短得露出半截里面的衬衣。 秦姝强忍着笑意,为他盘着发髻,简单整理后,秦姝顺手拿起一旁的口脂准备给高澄涂上去。 高澄此时直接推开秦姝,站起身子,冷冷埋怨道: “不是说时间来不及吗?走啦!” 秦姝见他的样子,一直忍着不笑,见他此时生气,也赶忙放下口脂起身,紧紧抱着自己衣物包裹,准备就此离开。 可开门之际,高澄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这么翻墙而入,可不想白来一趟 “等等” 秦姝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高澄走到床榻边,扯下玉蚂蚱后,将自己的衣物故意凌乱不堪地摆在床上床下,然后用手捞乱了李昌仪的头发。 秦姝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更加疑惑,不懂高澄在干什么。 高澄又跑去去拿了胭脂涂抹到李昌仪的唇上,然后用手抹开。 秦姝追问着:“子惠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高澄没有回答,只是觉得还不满意,又从被子里抬出李昌仪的双臂,再将她的寝衣甩到地上。 而后才拉着秦姝准备出门,可出门之际却紧张得要命,他害怕被人憔出样貌,随即问道秦姝, “阿姝,你还有没有面纱?” “哦,有”秦姝一边回答,一边从怀中掏出几张面纱,递到高澄面前,让他自己选。 高澄见着秦姝身上随身携带这么多面纱,一时瞪大眼睛,随后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无奈, 随意选了一张蒙住了自己的脸,才与秦姝踏出房门。 虽然两人都穿着府里婢女的衣服,但高澄的衣服实在是太不合身了。 秦姝与他还是一路小心翼翼,避免与其他人正面接触, 最终竟然被他们蒙混过关,从大门走出,顺利逃了出去。 秦姝心里也暗叹这个方法真是屡试不爽,看来门口守卫大多只认衣服,从来不认人! 高澄气鼓鼓地在前面大步流星走着。 秦姝则在后面一路小跑紧紧追赶着, “子惠哥哥,你慢点,别走这么快!” 高澄听到秦姝那带着喘息的呼喊,心中的那股无名火渐渐消散,脚步也慢慢缓了下来,直至最终停住。 他微微弓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哎呀,坏了,我这个样子怎么去见明月?” “谁让你把衣服丢到那女子房里的,话说你为何如此啊?” 秦姝这时也追了上来,她微微喘着气,一只手轻放在胸口,以平复急促的呼吸。 另一只手则从身后取出包着自己衣物的包裹。 高澄看着秦姝取出包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开始懊恼自己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斛律光声音, “阿姝,是你吗?” 第110章 昌仪清白布迷云 高澄脸色骤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猛地伸出手,急切地想要捂住秦姝的嘴。 然而,秦姝的回应已然脱口而出, “是啊!” 高澄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收回了手。 立即转身匆匆向一旁躲避,试图避开即将走来的斛律光。 这时,一阵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三人又匆忙如鼠窜,相继躲进路旁的灌木草丛之中。 草丛中,斛律光紧紧地盯在高澄身上。 尽管高澄蒙着面纱,可斛律光还是一眼就将他认出。 他先在高澄身上上下打量,忍不住,嘴角紧闭上扬,开始强忍着笑意。 而那队骑马之人渐近,为首的正是高慎。 高澄瞧见高慎前来,暗自思忖着高慎发现自己留下的恶作剧,会是什么样子,脸上不禁浮出一丝坏笑。 待高慎一行人远去后 斛律光再也无法忍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破了高澄的幻想。 高澄此时才反应过来,先是狠狠地瞪着斛律光,可渐渐地,他有了自己的一番主意,也笑了起来,几个人躲在草丛暗处,笑得一时欢快至极。 高澄边笑边高声吩咐 “明月,快把你的衣服脱给我!” 斛律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这才明白高澄的笑,竟是想到让自己换他的那身女装。 “你愣着干嘛?快点脱下来!” 高澄催促道,斛律光无奈,看了一眼一旁偷笑的秦姝,秦姝赶忙退开躲到一旁 斛律光缓缓地解开衣带,然后脱下外衣,高澄也迅速地褪去身上那身婢女的衣服。 随后,高澄一把从斛律光手中抢过外衣,急急忙忙穿上,又将婢女的衣服塞给斛律光,还冲着斛律光抬了抬头,示意他穿上。 “大将军,不必了,我这样就行!” 高澄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此时在外面,斛律光确实无需再穿婢女的衣服, 可心中那股子执拗劲儿却上来了,双手开始强行把婢女的衣服往斛律光身上套,两人在草丛里相互推搡起来, 高慎走进李昌仪的屋子,一眼便瞧见两个倒在地上的婢女,他神色一紧,连忙快步上前查看自己的妻子。 只见李昌仪躺在床上,面庞上红粉残迹交错,发丝凌乱,双臂裸露在外。 高慎心中一沉,伸手猛地掀开被子,里面竟是光溜溜的一片。 他顿时怒发冲冠,脸涨得通红,一把将高澄的衣服狠狠扔到地上,随后双手开始猛摇着李昌仪, 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愤怒 “快醒醒,快给我醒醒……” 李昌仪悠悠转醒,只觉肩颈处疼痛难忍,似被重锤击打过一般,抬手便去揉。 抬眼看到丈夫在面前满脸怒容,便轻声埋怨道: “你干嘛那副样子,像是要吃人一般。” 高慎此时心急如焚,可他尚不知妻子是背着自己偷腥,还是被迫,但还是青筋暴起 “我为何这个样子?我问问你,为何会有男子衣物?” 说着,他抓起床上高澄遗留的衣物,举到李昌仪面前。 李昌仪看到衣物,脑海中瞬间想起自己沐浴之时闯入的男子,再细细回想,那人好似就是狩猎时遇到的那个人。 再低头看看自己全身赤裸的身子,一时悲愤交加,泪水夺眶而出, “夫君,我,我,我没有......” 高慎见她哭得伤心,心中虽有怒火,却也不忍再逼问,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夫人,那人是谁?是谁?” 李昌仪哭得哽咽难言,只能连连摇头 “我怎认得?我怎认得啊!” 此时,地上的婢女被李昌仪的哭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 看到主母哭泣,便想上前询问。 高慎瞧见婢女醒来,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抓住婢女问道: “你们可看清了贼人的容貌!” 两个婢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开始努力回忆。 其中一个婢女战战兢兢地说道: “奴婢见着两个,两个人,一个年轻公子,一个蒙着面,不知是男是女!” 李昌仪和高慎一听竟是两个人,心里更气更愤。 高慎听着李昌仪的哭声,心烦意乱,抬手屏退了婢女。 “你如今哭有何用?”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呵斥。 李昌仪满心委屈:“我是被人袭击昏死了过去,若我是清醒的,何至于此!” 说着,她起身套上寝衣,一个箭步冲向高慎,伸手欲夺取他的佩刀。 高慎见她夺刀,便知她意欲自尽,双手死死压着刀柄, “哎呀,夫人,你这又作何啊?夫人既非自愿,为夫又怎会怪你?” 李昌仪夺刀不成,绝望瘫跪在地,继续哭泣起来。 高慎缓缓蹲下,看着李昌仪,声音稍微缓和了些 “夫人,为今之计是要揪出那贼人,既有人露了脸,夫人可曾认得?是否是府中之人?” 李昌仪哭了一会儿,听了高慎的话才渐渐冷静下来。 “那个贼人不是府里的,是,但我在狩猎时见过,我也不知他怎会出现在这处宅子里。” 高慎无奈地摇了摇头,眉头紧皱 “夫人啊,定是你抛头露面,那登徒子见你貌美一路跟随而至!” 李昌仪听了,又开始抽泣起来。 高慎虽心中愤怒怨恨,可他深爱妻子,还是强装大度,安慰着李昌仪。 随后在去问了管家,才知道今日曾有贼人闯入,本来抓住关在了柴房,但是却被人救走了。 高慎一听,顿时迁怒到看守的老头身上,命人杖责那老头一百大板。 一时间,院子里传来板子的啪啪声,老头的惨叫声,老头最后被打的半死。 高慎又怪李昌仪身边的两个婢女没有随身服侍,才致使歹人得逞。 一方面又怕她们胡说八道,直接命人勒死了那两个婢女。 后面也将李昌仪房内发生的一切隐瞒下来。 到了夜里,他才想起派人去查,今日在洹桥狩猎的倒是还有谁。 而高澄回到营地后,舍乐急匆匆冲到他面前 “大将军,今日下午你们都去哪里了?” 说着,他的目光在高澄和斛律光身上来回游移,看到高澄穿着斛律光的衣服,而斛律光只穿着里面一层,心中的疑惑更盛。 高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直接吩咐道:“去告诉众人,立刻回城!” 舍乐一脸懵,摸着脑袋应了一声“哦”。 高澄随后与亲信的几名护卫先行出发,向着邺城疾驰而去。 其他人则在后面收营拔帐,忙碌一番后也相继出发。 等到高慎派出的人赶到时,周围静悄悄的,一丝痕迹都难以寻觅。 他们向附近的农家打听,可农家之人皆摇头表示不知,这些人也只得无功而返。 高澄回到邺城,夜幕已至,但还是连夜传来了崔暹。 高澄见到崔暹,迫不及待地将今日戏弄李昌仪之事告诉了他,当然隐瞒了自己穿女装的事。 言及关键之处,两人都笑得前仆后仰。 片刻后,崔暹强压了压笑意,深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 “大将军,就是如此一番戏弄?那高仲密不一定会自请外放!” 高澄双眼圆睁,瞟向崔暹,带着几分调侃之意 “这还不够?崔暹,看来你是怨毒了高仲密啊!” 说完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地审视着崔暹。 崔暹听闻,微微低下头,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大将军,您今日的作为一无实质,二来他们并不知您身份,只当是妻子失了贞,必然隐瞒,除非人尽可知!” 高澄听后大拍桌案,眉头紧皱,脸上佯装怒色,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玩味 “崔暹你好大胆,为了你的个人私怨,竟惑我自损名誉!” 第111章 子惠二耍李昌仪 崔暹的身体猛地一僵,双腿随即弯曲“扑通”一声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大将军,下官不敢!” 高澄见状,仰头发出一阵大笑,带着几分肆意与畅快。 崔暹微微抬起头,偷偷瞥了一眼高澄,见他并无怒色,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崔暹便起身告辞。 待崔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高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站起身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挽在胸前,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 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 想到,高慎在河北的乡党势力,虽是高乾、高昂所留的部曲。 如今被高慎所掌控,这对父亲而言,无疑是一方威胁之势,况且父亲对高慎也早有不满。 更何况,高慎明目张胆地结党营私,上次奏令让他改选,他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加懈职轻怠。 崔暹虽与高慎有私怨,但自己又何尝不可,趁机逼他一逼,让他露出反心,然后再将河北乡党氏族一网打尽,或收为己用呢? 可总归又对不起高昂,想到高昂便又不免露出一丝愁容。 秦姝在一旁,刚还瞧见高澄与崔暹两人有说有笑,谈论着戏弄李昌仪的趣事。 此刻却见高澄眉头紧锁,似在苦苦思索,也就生了好奇 “子惠哥哥,你在想什么?” 高澄被这一问才想起秦姝,他转头看向她,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在想,在想啊,在想怎么做坏事!” 说完又不免深深吐了一口气。 高慎听到邢子高对斛律光射雕之事的称赞后,这才知晓高澄去过洹桥狩猎。 一想到高澄素日里风流好色的名声,他心中笃定妻子李昌仪定是遭了高澄的侮辱。 可他又顾及自己与妻子的名誉,只能将这口恶气强咽下肚,但在心底暗暗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 仲秋佳节,华林园内张灯结彩。 皇帝设赏月宴,宴请群臣及其家眷。 高慎携李昌仪也到了园中,他目光警惕地四处搜寻,却不见高澄的身影。 且男子与女眷是分两个厅堂设宴,李昌仪便步入至后堂之中。 此次前来,高慎本想让她确认那日之人是否就是高澄,可眼下这情形,也只有放弃让妻子认人。 高澄在偏殿内,面色沉静。 他将一颗圆润莹润的夜明珠递到秦姝手中,高澄微微低头,避开秦姝探寻的目光 “宴会开始前,你将此物帮我拿去送给皇后,再与她聊会儿天,拖着皇后晚些入宴。” 秦姝接过礼盒,不免好奇 “子惠哥哥?为何要拖着皇后?” 高澄沉默片刻,只是淡淡地说 “我有些重要的事,不便与你说,你只管拖着皇后晚些入宴便是!” 秦姝虽心有疑虑,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跟着小黄门,随着他去寻皇后所在。 秦姝走后,舍乐就带来一名宫女。 高澄抬眸,眼神冰冷地吩咐 “你去告诉高中尉夫人,李昌仪,就说皇后有请,将她领到此处。” 宫女闻言,眉头紧锁,但在高澄的威严之下,也只得硬着头皮应道:“是,大将军。” “舍乐,你跟去,确保那李昌仪能够过来!” “是,大将军。” 舍乐领命,与宫女匆匆离去。 宫女来到女眷宴席处,询问旁人后得知李昌仪的席位。 “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李昌仪微微一怔,抬眸看向皇后的高位,见空无一人,心中满是疑惑。 她与皇后素无交集,为何今日突然传召自己? 不禁脱口问道, “皇后娘娘传我有何事?” 宫女轻轻摇头 “皇后娘娘只是吩咐奴婢,来请高中尉的夫人,没有其他言语!” 李昌仪不好违抗,只得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跟着宫女离去。 穿过曲折的回廊,李昌仪被领到高澄所在的偏殿。 她一眼瞥见门口两侧威风凛凛的一众护卫,心中愈发疑惑。 宫女示意她进入殿内,她迟疑片刻,还是缓缓跨过门槛。 进入屋内,环视四周,并未见到皇后娘娘的身影,却听到身后传来大门关闭的沉重声响。 正欲转身询问之际,却见高澄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眼神中满是轻蔑戏谑。 他身着华丽锦袍,身姿挺拔,但表情却透着一股纨绔之气。 李昌仪见了当日“侮辱”自己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心中一震,这才惊觉上当。 急忙转身去拉门,却发现门已从外面锁上。 此时李昌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紧紧抵着房门,声音颤抖地质问 “你到底是谁?竟敢假传皇后娘娘口谕?” 高澄邪魅笑着,回答了她的这个问题。 “我便是皇后娘娘的兄长,渤海王世子,高澄,高子惠!夫人,别来无恙啊!” 李昌仪听后,才知“侮辱”自己的人便是如今邺城朝堂最具权势之人, 但还是破口大骂 “你这登徒浪荡子,今日,今日你还想作何?” “作何?自然是对夫人魂牵梦绕,想重温旧梦!” 高澄说完,李昌仪又羞又怒,转身再次用力拉着房门, 大声呼着:“救命,救命……” 高澄见状,微微皱眉,心中害怕秦姝回来撞见,当下也顾不上许多,疾步冲到李昌仪面前。 李昌仪自幼习武,身姿敏捷,她侧身一闪,轻松躲过高澄的抓捕。 高澄扑了个空,心中有些恼怒,但还是玩味的说着 “夫人何必躲我?既有一日春宵,今日又何必这般躲闪。” 李昌仪对他的言语极其愤怒,只是骂着 “你这厚颜无耻之人,就不怕皇上皇后怪罪?” 可她也知道,皇帝又怎么能怪罪得了高澄呢!? 高澄开始狂笑 “怪罪,我看当是你的小心,我怪罪下来可是不轻的!” 两人在屋内一阵穷追猛打,高澄终于一把抓住李昌仪。 李昌仪奋力挣扎着,高澄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袖,用力一扯,只听“嘶啦”一声,衣服撕裂开来。 李昌仪又惊又怒,继续拼命反抗,高澄却全然不顾,只是一味地撕扯她的衣服。 而李昌仪只顾逃窜,高澄只要扯住她的衣物,她奋力逃窜之时,反而让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她的衣服很快变得破碎不堪。 高澄看着李昌仪发髻散乱,衣衫褴褛,也就停下追逐,气喘吁吁地坐下来歇气 吩咐着:“开门吧!” 舍乐在外听到命令,赶忙用钥匙打开门锁。 李昌仪掩面哭泣,瞬间冲出了门口,恰好与归来的秦姝撞了个满怀。 秦姝望着李昌仪离去的背影,再轻移走进屋内,一眼看到高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不用想也知道高澄刚刚对那女子做了什么,但她还是冷冷问了句, “你做了什么?” 第112章 情意难断泪难拭 高澄瞧见秦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心猛地“咯噔”一下,不自觉地涌起一阵心虚, 慌乱之中急忙站起身,几个大步跨到秦姝跟前。 “阿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过闹着玩,没有当真过!” 高澄眼神游离,不敢与秦姝对视,额头上却挂着刚才调戏李昌仪时所遗漏的汗珠。 秦姝嘴唇微微颤抖,她直直地盯着高澄,缓缓开口,声音是一种质疑,一种蔑视, “闹着玩?女子的贞洁,在你这里就是闹着玩的?” 被秦姝这般指责,高澄开始慌乱起来,试图转移话题 “阿姝,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是大将军,我的手下都还看着呢!” 秦姝的眼眶已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面具下的她极为难受,却无法摘下面具去擦拭。 她极力抑制着泪水,可喉咙里的哽咽声还是不由自主地传出。 “好,大将军,如果大将军想玩女人,大可以去找那些顺从你的女人。 大将军您何必去强迫别人,又何必要利用我去行事?” “我玩女人?” 高澄瞪大了眼睛,反问道,接着便开始驳斥, “我玩女人?呵,你管我玩女人,你是我什么人?一非我妻,二非我妾? 你要管,可以啊,来,成我的女人,我就让你管。” 说着,高澄伸出手去扣住秦姝的手腕,猛地向她身上扑去,强行亲吻她。 “啪”的一声脆响,高澄的脸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他惊愕地抬眼,瞥见门口呆愣的舍乐以及其他护卫。 顿时怒火中烧,脸色涨得通红,全然不顾众人在场,继续强行拉扯着秦姝。 “你给我滚开!” 秦姝拼尽全力甩开高澄的手,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舍乐在一旁干着急,又插不进去任何一句话,也不敢靠近阻止。 “你说什么滚开,秦姝你知不知道,外面想贴我高子惠的女人何其多?你倒好!要我滚开? 高澄双眼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对着秦姝大声发怒。 秦姝此时已无心再与高澄争辩,满心只想逃离这个高澄。 可高澄却依旧不依不饶,额上青劲微微爆起,将秦姝紧紧抵在房门上质问, “秦姝,哪次不是你先诱我? 你到真会吊我胃口,吊着我这么久! 如今你在这里故作矜持做什么? 我最恨你们女子三贞九烈的样子! 我讨厌你这个样子对我,我讨厌,别以为我可以一直忍着你,忍着你!” 秦姝只是哭得伤心欲绝,呼吸急促而沉重,无力再抬手打他,抽噎着反驳 “你讨厌我,你就放开我,让我走!” “我不,我不放!” 高澄像个倔强的孩子,怒吼完又凑近秦姝想要亲吻。 秦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拳重重地打在高澄肚子上,趁着高澄吃痛弯腰的瞬间,挣脱了他的阻拦,朝着门口跑去。 “把她给我拿下!” 高澄痛苦的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攀着门,大声命令道。 刹那间,护卫们迅速围拢过来,将秦姝困在中间。 高澄望着秦姝,心中五味杂陈,既恼怒又有些后悔,嘴里却仍叫嚷着: “秦姝,只有你敢这样打我!你以为我不敢,不敢伤你吗? 你不过我当初我捡回的一臭丫头,如今竟这般不知高低贵贱!” 秦姝听闻,心中满是震惊与悲痛,那个曾经温柔呵护自己的子惠哥哥总归只是记忆的那个! “是,我身份卑贱,大将军,可以了吗? 我现在懂了,懂了什么是高低贵贱!” 秦姝咬着下唇,拔出腰间的佩刀,不顾一切地往外冲,与护卫们拼斗起来。 舍乐在一旁急得眉头紧锁,满脸担忧 “大将军,您怎么能这样跟阿姝说话呢?她...” 高澄转头狠狠地瞪了舍乐一眼:“你给我住嘴!谁让你插嘴的?” 又将赶紧将目光投向秦姝,心里担心着,又怕秦姝受伤,又怕秦姝跑掉。 此时,秦姝看到手中那把刀,也是高澄所赠,心中一阵刺痛。 索性身子一转,将刀用力扔出。 眼见其他护卫的刀就要伤到秦姝,高澄的心猛地一揪,扯着嗓子大喊:“快住手,不要伤了她!” 众人闻声,立刻停下了攻击。 秦姝回首,深深地看了一眼高澄,眼中满是失望与决绝。 她缓缓解开腰间的刀鞘,将双刀往地上一扔,然后哭着冲跑出去。 高澄望着秦姝远去的背影,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呆呆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语 “你就欺负我,你就欺负我,喜欢你!” 说完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一刻后,看着地上的双刀 “她为什么要扔了刀?难道?难道...” 高澄急忙冲上去捡了地上的双手,抱在身上,去追赶着秦姝。 他害怕她就此就真的离开了! 李昌仪掩面抱衣逃出华林园,躲进了进自家马车。 此时她的发髻凌乱,几缕发丝贴在满是泪痕的脸颊上,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婢女见此情形,匆匆忙忙地奔去寻找高慎。 高慎匆匆赶来,一把掀开车帘,看李昌仪仪那狼狈不堪的模样, 高慎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随即上了马车,随后对着车夫喊道:“回府!” 在马车的颠簸中,高慎将李昌仪紧紧搂入怀中。 李昌仪依偎在高慎怀里,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随着抽噎不停耸动。 “夫君,就是那个高澄,那日的登徒子,今日羞辱我的都是那个高澄!” 李昌仪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夫君,可如何是好,他位高权重,您又怎能惹得起?”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 高慎的右手紧紧环抱着李昌仪,左手则不自觉地攥紧了腿上的衣物,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先是心疼与愤怒交织,随后渐渐被一抹深沉的怨恨所取代。 当马车缓缓驶离皇宫,那朱红色的宫墙逐渐消失在视野中,高慎的嘴唇微微颤抖,从牙缝中低声挤出几个字 “他是在逼我,逼我……是他们逼我的!”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心中已经种下了反叛高欢的种子。 秦姝跑到华林园,一处无人之地,取下了面具,擦拭脸上的泪水与清涕,此时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此时斛律光出现在她身后,他已经被高澄任命为左卫将军,负责宫廷安危,此时正在华丽园巡视。 “阿姝吗?你是在哭吗?” 第113章 拌嘴斗气一夜消 秦姝双肩微微颤抖,双手紧攥着衣袖,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擦拭脸上的泪痕,以及那面具上的泪水。 可一想到高澄那些刺心的话,泪水如决堤,怎么也止不住。 斛律光瞧见她那仓皇的背影,眉头轻皱,旋即抬手示意身后的部队先行去巡视。 他迈步走到秦姝面前。 这才第一次看见秦姝的脸庞,眼眸不禁微微一震,再看她泪流满面、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心疼。 他轻声开口问道:“阿姝,你和大将军吵架了吗?” 秦姝没有回应,只是手上的动作未停,依旧努力地擦拭着不断涌出的泪水。 “阿姝,世子有时说话急了些,但他心里着实喜欢你!你莫要生他的气了。我也知晓你心里委屈,只是我不太会安慰人,我先带你出去吧。” 秦姝听着他的安慰,心中的委屈却愈发浓烈,更加泪流不止。 此刻的她,实在不愿继续留在华林园,可又满心抗拒回高澄府邸。 她埋着头,脚步匆匆地往华林园外走去。 斛律光见她不言语,也未多作打扰,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高澄一路心急如焚地追出华林园,却四处不见秦姝的身影。 就登车赶回府邸,径直冲向东柏堂。 猛地推开秦姝的房门后,屋内空无一人,死寂如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心中满是自责与懊恼,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自己对秦姝说的那些狠话,此刻,那些话语就像锋利的刀刃反刺着他的心。 难道她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自小与她分别后,便思念了她这么多年,如今怎甘心此后再也不见。 他突然转身,大声吼道: “快,命人去找!城门已关,她定然还在城内,定要把她找回来!” 舍乐抱拳应下,本欲言语,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心想还是等找到秦姝再做定夺。 高澄则失魂落魄来到秦姝的床边,慢慢坐下身子,静静等待着消息。 秦姝茫然无措地走着,往昔在长安时,晋阳是她心之所向,只因那时她觉得晋阳有子惠哥哥。 可如今,她满心迷茫,不知该去往何方。 她只是呆呆地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斛律光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心中暗自感叹着她与高澄之间纠葛。 行至城门,望着紧闭的城门,秦姝的脚步顿住,她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久久未动。 此时,斛律光走上前 “我带你去城楼上看看吧。” 秦姝抬眸望了他一眼,眼中的哀伤较之前稍有缓和,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斛律光取出腰牌,带着秦姝登上城楼。 城楼上,微风轻拂,秦姝静静地眺望城内,只见城内灯火阑珊。 秦姝的目光有些空洞,仿佛思绪已飘向远方,许久之后,她才轻声说道 “谢谢你,明月大哥,我现在好多了。” 斛律光凝视着她浮肿的双眼,试探着 “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回去吧,不然大将军会担心的!” 秦姝仿若未闻,她心中其实并无离开的决心,可回去面对高澄,又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想再逃避片刻,于是依旧静静地站着。 困意渐渐袭来,她缓缓蹲下,依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斛律光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披风,轻轻搭在她的身上,而后也依靠着墙壁蹲坐下去。 次日清晨,秦姝悠悠转醒,看到身上的披风,有些难为情,急忙戴上了面具,收起披风还给了斛律光,准备起身离开。 来到城楼下,她望着城门外以及城内,心中犹豫不决,不知是该出城还是回城。 此时,伤心之情已淡去许多,只是心中仍有一丝余气未消,她呆呆地立在原地。 这时,斛律光的声音传来 “既然舍不得,还是回将军府吧!你在城门口这般徘徊纠结,便是还是舍不得离开世子。 既舍不得,就顺从内心,留下来吧。 上次世子也曾为了你,喝得酩酊大醉,还是我背他回家的。 没想到,这次又是你为了世子,在此纠结徘徊。 我是粗人,不懂你们之间的情情爱爱,只觉得,既然放不下就莫要放!” 秦姝听着他的话,心中涌起一丝内疚,因为自己的情感让旁人如此操心而愧疚。 她转身对着斛律光露出一抹微笑,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斛律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随后便转身自行离开了。 当秦姝回到自己房间,高澄正躺在她的床上,听到动静,他瞬间从床上翻起,看到秦姝归来,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他的脸上满是惊喜与欣慰,连忙穿上鞋子,快步跑到秦姝面前,双手紧紧地搭在她的双臂上,眼神中满是懊悔与急切 “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昨日都是我胡言乱语,阿姝,你莫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你这一夜都去了哪里?我担心你,我真的好担心你再也不回来了。 你就当我昨天说的话,全是放狗屁......” 秦姝回来见着高澄正在等着自己,心中的怨气早已消散大半,在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高澄见她不再生气,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他凝视着秦姝的双眸,随即缓缓靠近,轻轻地亲吻起秦姝。 就在两人深情拥吻之际,舍乐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着:“大将军,他们找了一夜都没......” 却见两人亲昵的模样,他的脸一红,尴尬地急忙退开了。 朝堂侯景为兼尚书仆射、河南道大行台,可自行随机防讨,权势愈大。 在高欢的操作下,尉景又任青州刺史,即将赴任。 昔日怀朔故友前来相送,他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舍与感慨, 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幽幽的叹息 “此去青州,也不知道与诸位还能再见几日。” 说罢,他微微摇头,眼神黯淡。 尉景顿了顿,又看向司马子如,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高子惠甚是无情啊!子如啊,我与龙雀都曾被那阿惠儿陷害,你也应当小心才是啊!” 司马子如却不以为然,自恃曾经救过高澄,只是说着 “子如谢过士真兄挂心了,子如自知保身,只是士真兄之前曾久患病,路上千万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孙腾在一旁听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子如,你还真当高澄那小子记你恩德记一辈子啊? 如今我已被免职,也不怕失去什么,只是士真兄的话你还是得谨记,小心世子才是, 他与崔暹、崔季舒一伙人,如今又与高仲密不对付,只怕不久之后就有大事发生!” 司马子如和尉景都被孙腾的话吸引,齐齐望向他 “所谓兔死狗烹!自古以来功臣都是这个下场!” 司马子如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前去,双手紧紧捂住孙腾的嘴, “别胡说,高王不是这样的人。” 孙腾用力推开司马子如的手,他的动作有些粗暴 “高王不是这样的人,他的世子可是,就白眼狼一个, 瞧瞧现在他的那副德行,对朝中我们这些旧臣,素来轻视怠慢不敬, 高王的态度又如何,只一句\"儿子浸长,公宜避之\", 我们啦,就只有被他们父子二人耍的份...” ... 尉景听着他们的你一句我一句,只是连连摇头,随即他对着众人拱手说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就相送至此吧!” 随后,几人缓缓躬身,相互拜别。 司马子如看着尉景离开的队伍,转头看向孙腾 “龙雀,你也太敢说了,子惠不好惹敬而远之便是,又何必去责怪高王呢!?” 孙腾长叹一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唉,子如啊,你还是没看透,父子才会同心,我们与高王只算旧友,又怎能与他亲儿子相比?” 两人骑着马,缓缓往邺城方向而归。 高慎因愈发懈职,在高欢责备他后,不久就自请外放出任北豫州刺史,筹谋自己的叛逃之计 第114章 青梅竹马终相识 高欢虽应允高慎出任北豫州刺史,可一想到他与高澄、崔暹之间的嫌隙,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任地处东西边境的北豫州之地,其用心昭然若揭。 也就修书一封,密送给了秦姝,命她潜伏至高慎身边,严密刺探高慎的一举一动。 不过是高欢对她长安的种种遮掩,依然心有疑虑,也想借此机会再试探试探秦姝而已。 最后高欢同意了高慎的外放之请,再任命了慕容绍宗为御史中尉。 秦姝收到信后,打开一看,先看到里面附了一枚印章,印上现在只有“文雀”二字,不像以前的还有一端云纹,还给出几处靠近的联络点。 秦姝看着印章,心里很是复杂,想到自己仍旧是高欢所培养的细作,不是在赤冰台,就是在长安,如今亦要去北豫州。 在看完信件后,也就将其焚烧殆尽。 她不知道高慎是否有反意,此去经年,何时能归,是否如顺? 以前她还是孩子,都是徐慧指派着自己行事,如今却只有她一人独自行事。 对于高欢安排,她只有本能的接受, 不过在出发之前,她还想多看看幼子长恭,随后便信步至宋娘的院中。 可在院中空空如也,并未见长恭玩耍的身影。 秦姝再向奴婢询问,才得知长恭正与孝珩、孝琬一同玩耍。 就只能在后院中慢慢寻找,终于走近他们正嬉闹的庭院,远远地凝视着自己的孩子。 长恭独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孝珩拿着藤球逗孝琬,就和秦姝年幼时一般,即便才两岁,却有一种拘谨之态。 秦姝内心无比惆怅,思忖着,这次听从高欢的指令,日后是否还有机会回到此处,再看一眼自己的亲生骨肉。 她满心愧疚,自责自己从未尽到母亲的责任,没能陪伴他慢慢成长。 “阿姝,你喜爱孩子,我都说了,我们生一个就得了!” 温润的嗓音自秦姝身后响起。 秦姝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脸笑颜的高澄。 秦姝心中五味杂陈,未及多思,便主动吻向了高澄, 高澄虽然只是开玩笑,玩笑虽有几分调戏之意,但亦有本意在其中,他虽震惊,但更多的是欣喜 所以急切的迎合着秦姝。 不远处的王含芷恰好目睹这一幕,不由惊得站起身来。 元仲华与宋娘瞧见王含芷震惊的神色,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高澄已将秦姝轻轻抱起,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哼,那秦姝果真与子惠哥哥有私情!” 元仲华气得双颊绯红,直跺脚, 王含芷心中虽也诧异,心里也知晓这是迟早之事。 如今秦姝既然顺从了高澄,那么日后高澄是否会独独钟情于她一人呢? 宋娘则一脸淡然,仿佛这一切皆与她无关。 毕竟,她不过是高欢塞给高澄的,与高澄之间并无深厚的情感纠葛。 高澄对秦姝今日的主动感到颇为惊讶,心里更是难掩激动。 他抱着秦姝步入屋内,一路稳稳地走到床边,才将秦姝轻轻放下。 高澄迫不及待地伸手为秦姝褪去衣衫,当两人仅剩下内衬时,秦姝却蓦地停了下来。 “子惠哥哥,我为你蒙上双眼?” 高澄微微一怔, “阿姝,你既已愿意与我在一起,就让我好好看着你,不行吗?” 秦姝垂首思索片刻,想到,此去若是一去不返,或许无需遮面; 但若还有机会归来,还有机会归来呢? 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高澄见她摇头,也就缓缓闭上双眼,微微扬起头。 秦姝取出昔日为高澄蒙眼的白绢,小心翼翼地为他系上。 待高澄双眼被蒙住,她才缓缓取下脸上的面具,再次深情地吻向高澄。 一时间,屋内两人的身影开始交错缠绵。 高澄的双手轻轻抚摸着秦姝的脸庞,试图通过指尖的触感来感受她的模样。 他的动作轻柔无比,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深情与克制。 此刻的他,竟似回到了年少时那般紧张,生怕自己的鲁莽会弄疼了秦姝。 但他多虑了,秦姝似乎并未表现出丝毫的不适,而是主动迎合着高澄。 高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可这疑惑很快便被他抛诸脑后,他只想沉醉在这与秦姝的温柔缠绵之中。 ...... “阿姝,你……不疼吗?”高澄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秦姝简短答出:“不疼。” 高澄的心猛地一沉,一阵难受涌上心头。 他不敢去想象秦姝在长安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拥着。 秦姝凝视着高澄高挺的鼻梁与柔软的唇瓣,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触碰。 高澄顺势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拇指处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子惠哥哥,今夜我们多说点话,好吗?” 高澄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轻轻的问道: “阿姝,你的心中是否独我一人?” “是啊,子惠哥哥。 只够装得下你一人,所以容不下其他人了。 在长安,有次我病了,从那时候开始便会不由自主地想你。 在想你会在做何事, 在想你身边围绕着多少女子, 在想你是不是又挨打了。 在想你,有没有如我想你一般想我! 我也会时常回忆起我们初见之时,那时的我只觉得你好美,好漂亮的哥哥,我见了都不敢再多看你几眼……” 高澄觉得只要秦姝心里只有他就够了,不想让自己再去好奇她曾经又经历过什么人。 可听着秦姝的话,竟止不住的流泪,泪水渐渐浸湿了蒙眼的绢布。 “美?为何是美,而非英俊?” 他带着一丝鼻音问道。 “你就是美。那时的我只觉得自己又脏又臭,在你面前,满心都是自卑。” 高澄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哽咽, “阿姝,在我心中,你是这世间最为干净美好的女子。 你的模样或许已与往昔大不相同, 可如今我无论如何努力回忆,都好难想起你的面容。 但在我的记忆里,你就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你又何须自卑?又何必害怕我看见你的容颜?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我都是喜欢你的。” 秦姝以手支着头,侧卧在床榻上,静静地凝视着高澄的面庞, “子惠哥哥,你为何哭了?你可真是个爱哭鬼。” 高澄惊觉,发现被泪水浸湿的绢布隐隐约约看得出秦姝的面容。 他急忙起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可眼前虽有身影颜色,却仍旧朦朦胧胧,始终不得真切。 他双眉紧皱,只能凭借想象在脑海中勾勒出秦姝的模样。 他的双手再次轻轻抚摸着秦姝的脸颊,秦姝见状,微微移动他的手,让他能更细致地感受自己的面容。 “阿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为何我的心如此慌乱,如此害怕?” 秦姝望着高澄,眼中满是愁绪,微微抽动嘴角,努力控制着不让泪水滑落,随后再次吻向高澄。 许久之后,秦姝静静地凝视着熟睡的高澄,烛火摇曳之下,能与心头人彼此相依是多么令她幸福的事,可天亮之后她就要走了 所以舍不得就此睡下,想着再看久一点,久一点,甚至希望时间停滞,黎明不来! 此刻她终于崩不住,流下眼泪, “子惠哥哥,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心里有我,阿姝不过浮萍,注定漂泊,留也留不住!可走也舍不得!” ...... 次日清晨,高澄还是醒来晚了。 急忙扯下蒙眼的绢布,发现秦姝早已不见踪影。 他懊悔不已,自责昨夜睡得太过沉酣,本有机会趁机偷看到她的面容,却竟连秦姝何时离去都未曾察觉。 他匆忙起身,整理衣衫,准备上朝。 但心中却始终牵挂着秦姝,毕竟昨夜他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 便匆匆朝着秦姝房间行去,可进到房间后,里面却空无一人,静得可怕。 高澄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随即急忙冲到府邸大门口,向守卫询问。 “有没有见过,我阿姝出门” “大将军,卑职见她一大早就背着行囊,骑马离开了。” “她果真有事瞒着我,又哄了我,这样弃我而去!” 高澄心中既恼怒又失落,立刻让人牵来马匹,并开始脱下身上的朝服,然后翻身上马。 舍乐见状,急忙阻拦道: “大将军,你这是要作何?不是要上朝吗?” “是秦姝,她又走了,快派人随我一同去追!” 高澄心急如焚,不明白为何秦姝总这样不告而别,就像手中的沙子,怎么都抓不住! 舍乐无奈赶忙也牵来一匹马,带着十几名侍从,紧随着在高澄而去。 “大将军,我们该往何处去追?” “上次她前往彭城,如果这次她还是去那里,那么往南去必定要渡黄河,我们去淇门渡。” 高澄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去,身后扬起一片尘土,一行人连着追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快到渡口了。 秦姝此时已来到淇门渡,独自雇了一艘小船,准备带着马匹一起渡河。 船只缓缓驶离渡口不久,却突然听到岸边传来高澄的呼喊声:“阿姝,阿姝……” 秦姝心中一紧,急忙转头回望岸边。 只见高澄骑着马在岸边奋力的追赶着,他的头发与衣物随风飘动着 秦姝此时惊觉自己并没有带面具,立马摸着脸,懊恼自己一时激动而疏忽, 可一切都不再是要紧的事,高澄的出现让她既喜又欢。 船夫见着岸边上有人在追也就询问着 “娘子啊?岸上那行人是追你而来的吧?我们是否靠岸?” 虽然她的心中有万般不舍与感动,却也只是静静地立在船头流着泪眺望, “不了!” 高澄这次终于看清了秦姝的面容,他摆了摆头,开始哭泣 尽管相隔有一段距离,他还是一眼认出,船上的秦姝便是昔日芦苇滩的桃子,是长恭的母亲。 原来,秦姝早已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她从未对自己吝啬过任何! 反倒是自己,又是何其的笨,何其的傻,他又兴奋,又伤心,又害怕,又惶恐 第115章 高慎窃据虎牢关 “阿姝,你让船家停下,让他停下!你不要走!” 高澄在河岸上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大声呼喊着 “阿姝,你不要走,阿姝...” ... 秦姝站着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举着手在嘴边,大声喊着 “子惠哥哥,你回去吧!莫要再追了!你回去吧,保重!我以后会回来的...” 见着高澄不肯离去,秦姝随即掏出身上的印章,一张面纱,上盖上文雀的印字,将面纱绑到了箭上,射到了岸上。 是想告诉高澄,从此注意收取来自文雀的信。 高澄立刻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去捡起秦姝的箭,却只见一张面纱,映着文雀小字,一时不解其意。 再抬眼望去,随着船只渐行渐远,秦姝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看不清。 除非渡河,不然高澄追不上秦姝。 他的静静盯着秦姝离去的方向,眼神中满是失落与惆怅,许久都未曾移开。 低头看着面纱上的文雀二字,想着想着,想到了赤冰台。 以前父亲让秦姝蒙着面,说什么赤冰台的事情还可以继续做,才反应过来秦姝又被父亲派去当细作,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去? 他心里埋怨着父亲,又将自己与秦姝分离,又害怕秦姝和上次一样,一去多年。 舍乐跑近后,高澄又哭又笑的埋怨着自己, “原来秦姝就是桃子,难怪她那么熟悉,都爱发愣,都爱问我有了多少妾,我好笨!我好笨!...” 舍乐终于松了口气,这个秘密终究不是自己说出来的,而高澄也终于知道了这个秘密。 往年在东西两境交战之时,东魏就属西境河南一带的流民最多,他们大多东逃。 多数流民都是被东部各氏族大家所隐匿,将流民收为私奴私兵,所以河北乡党氏族才至于成了高欢父子心头之瘤。 秦姝利用这一点,混入到一些流民之中,故意出现在高慎上任途中, 高慎一路之上,只要遇到流民,便将他们统统抓获,充作自己的私奴。 当高慎到了北豫州上任后,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策划谋反, 高欢对他早有防备,派遣防城都督奚寿兴掌管军事,只让高慎负责民政事务,以此来监视高慎的一举一动 要想起事,就得先解决掉奚寿兴, 初到新府后,高慎府中的管事,第一时间便是分派活事给路上所获的流民, 当走到秦姝面前,不禁为之一怔,她身材高挑,容颜又出众,与其他皮肤黝黑,常年逃亡的人,完全是格格不入。 就直接禀告给了李昌仪, “夫人,路上所获流民,有一女子太过貌美,是否由夫人安排?” 李昌仪听了生了心生好奇 “把她带来见我,我倒要看看,有多貌美!” 秦姝便被领去见了李昌仪 她将头埋得极低,毕竟自己先前拍晕了她两次。 而李昌仪一见到她,就已经深深的怀疑起了她身份,没有如此白净的流民,更不会有这样貌美的女子会流亡在外。 “你到底是什么人?如实招来!” 秦姝脑中急转,想到了常在高澄身边的裴让之,他弟弟裴诹之已经西投。 只能撒谎乱扯 “奴原本洛阳裴诹之家中舞姬,因主叛逃,故而流散,之后在洛阳被一富户纳为妾室,因为主母嫌隙,近日才逃了出来!” 李昌仪听了,也觉合理,但秦姝这样女子她实在讨厌,便吩咐了管事 “让她做最脏最累的活,不许让家主瞧见。” 秦姝终于松了口气,可是这样一来就很难刺探到有用的消息,心里也不禁犯愁。 到了夜深人静,她都会往主宅后院刺探,发现里里外外皆是护卫,显然不似之前在别院那般松懈。 所以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高慎搂着李昌仪,叙说着自己的计划 “过几天,我便想办法引奚寿兴到府里,到时候趁机绑了他,然后占据虎牢投西, 若是事成也就算报仇雪恨了,即便不成功,到时候还有西路可退,也不担心以后得日子了!” 李昌仪虽然恼恨高澄,可也没有想到事情发展这一步 只是将头埋得高慎更近, “夫君,是我害了你?” “唉,夫人莫要这样想,是高欢他们父子二人,欺人太甚,想当初大哥之死,三弟之死... 高欢早已对我怀有介嫌猜疑,与其在他手下这样窝囊的活着,还不如冒险反了他 ......” 过了一段时间,高慎便依着计划设宴邀请奚寿兴,事先在屏风后,以及其他暗处,埋伏了十几名壮丁,正好被秦姝所瞧见。 秦姝暗暗思索:“看来高仲密真欲谋反了,不然为何设下鸿门宴?得先传出去消息” 奚寿兴开始也是推辞不去,高慎只好让刺史府掾李棠出府,亲自去请,于是秦姝便一路尾随李棠至虎牢关才停了下来。 李棠见了奚寿兴先是拜礼 再说道:“君与高王,情如兄弟。 今天这场宴席,以您为首。 现在宾客全都到了,哪有您无事而缺席的道理啊? 恐远近闻之,私下里都会议论您! 现在刺史和宾客都还等着呢!大人,还是随我去吧!” 奚寿兴无奈,只能和李棠一起出了虎牢关前往高慎的刺史府, 秦姝远远瞧见了李棠请从虎牢关请出一人,恭恭敬敬引领其上了马,随后众多军士跟随而出。 也大概想到高慎是想据虎牢关而叛,她事先并不知高慎要请之人便是奚寿兴, 如今见奚寿兴带了众多护卫而去,也顾不得他,只想着先将高慎意欲谋反的消息传出高欢, 刺史府高慎满脸堆笑站在门口,迎接奚寿兴的到来。 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但努力保持着镇定。 奚寿兴昂首,大步走进府中,进到厅堂后,他所带的随从大多守在外面,身边只跟了两位护卫。 高慎热情地举起酒杯: “仲密初到此处,希望能与都督携手,共同治好此处民生!仲密先敬都督一杯,请!” 奚寿兴客气地回应道:“刺史言重了,请!” 说罢,两人相互敬酒。 高慎并未真的饮酒,而是将酒杯猛地投掷在地。 刹那间,躲在屏风后的壮汉们相继冲出,瞬间将奚寿兴围困起来,三两下便制服了他身旁的护卫。 奚寿兴门外的护卫们听到动静,企图冲进去营救,却被高慎早已埋伏在外的私兵拦住,一时间,喊杀声四起,鲜血四溅,护卫们有的被杀,有的被擒。 高慎命人捆绑住奚寿兴,然后领着私兵,连夜奔赴虎牢,威胁着奚寿兴叫开城门,接着接管了虎牢兵众。 二月十二,高慎据虎牢反叛。 再火速命心腹传西魏密信,以虎牢为据向西魏投降归附, 同时写信给弟弟高季式,再派出人去冀州,去联系自己的宗族乡党,让他们同时响应自己起事。 秦姝知高慎已经占据虎牢后,便渡河到了北岸。 同时在北岸潜伏,关注着从南岸来往的快马使者,正巧,又截获了一封高慎煽动河北豪族乡党的密信, 思索一番后将截获的密信传回晋阳,而同时寄给高澄一封书信加盖“文雀”印迹 “高仲密已据虎牢,暗中联络冀州氏族乡党同谋,速遣人至河北。” 高欢收到秦姝传出的两则消息后,料想高慎定然联络了西边, 就先派遣了斛律金率众,前去守卫河阳南城,同事命侯景做好对河南各城军事防御,自己再整兵准备南下。 在永安的高季式,收到二哥高慎的信后,紧紧拽着书信,感叹着 “二哥,你何故要谋反啊!唉,我们渤海高氏又该何去何从啊?!” 身边亲信随即劝说到 “高王势大,如今你们兄弟俩各居一方。 您二哥身处河南,此地靠近西境,容易接应出逃。 但你必定已受大王监视。 倘若追随您二哥一同谋反,无疑是自寻死路,绝无成功可能。 倒不如主动向高王请罪,或许还能保全家族!” 高季式一番内心挣扎与权衡之后,毅然决定亲自前去向高欢陈诉密信。 高欢虽已从秦姝的密信中知晓了高慎谋反。 但鉴于高季式并未附和其二哥一同谋逆,且能够坦诚相告,也就没有对他加以惩处,依旧像往常那样对待他。 高慎谋反的消息很快也在东魏境内传开, 高澄收到秦姝的书信,深深叹了口气,高慎算是被自己给逼反了,那就趁机直接铲除河北高慎旧部乡党 此时高欢已经派遣同为河北豪族的封隆之,前往河北安抚众部,高澄随即给封隆之写了一封书信: “仲密枝党与之俱西者,宜悉收其家属,以惩将来。” 这时,斛律光满脸焦急,脚步匆匆地来到高澄面前,急切说道: “我听父亲提及,大王因高仲密谋反之事,想要诛杀崔暹,大将军,您打算如何应对? 高澄听闻,脸色瞬间一沉,旋即高声叫来舍乐 “快,速速前去通知崔暹,让他前来见我!” 舍乐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崔暹前来。 高澄神色凝重地告诉了崔暹 “如今父亲因仲密谋反之事,迁怒于你,我先为你寻个藏身之处,待我去向父亲求情。” 崔暹满心感激,当即跪拜俯首 “谢大将军!” 而后,崔暹便随着高澄的护卫匆匆离去,前往邺城内的一座寺庙躲避。 西边宇文泰收到高慎归降的第一时间,虽然知道虎牢深入敌营腹地,此战并不不好打, 但虎牢关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只要掌握了虎牢关,河北便无险可守,灭了高欢也觉得指日可待。 所以还是决定率大军策应高慎, 宇文泰亲率各路大军东出,让李远做先锋,先行接应高慎西入,任高慎为侍中、司徒等职位,同时接管了虎牢关。 宇文泰到达洛阳之后,先派于谨去攻打柏谷坞,夺取了该城,侯景前往收复却并不顺利 三月西魏军包围了洛阳北部的河桥南城。 第116章 痴人彭乐放黑獭 东魏斛律金统领刘丰、步大汗萨等数万步骑布防河阳南城, 城外,西魏大军声势浩大,旌幡蔽日,剑戟如林。 随着宇文泰大声令下“攻城”,顿时号角迭起,擂鼓阵阵, 刹那间,西魏先锋军开始汹涌攻向城墙城门,喊杀声震破苍穹, 中部士兵抬着云梯,跟着冲锋,架起云梯便往上爬。 但却一个个接连倒在东魏守军的箭羽之下,投石之下。 “放箭,务必死守南城!” 斛律金目眦欲裂,大声喊着,一边命人放箭,一边令人投石。 西魏军推着撞车,一下一下猛撞着城门,而城内东魏军死死的抵着城门。 宇文泰骑在战马上,周围围着高盾保护,望着战场上惨烈的景象,眉头紧锁。 大军正冲锋在前,宇文泰故而不敢轻易放箭,只能磊石投掷。 眼看久攻不下,想到高欢援军将至,在心中权衡后,只能高高举起手臂,大声下令“鸣金收兵!” 大军这才吹起收兵信号,接下来继续与斛律金对峙数日。 秦姝很快得知高欢大军到达河阳北岸,也就快马疾驰到了高欢营中,碍于自己女子身份,就又戴上了面具。 高欢得到通报,便策马前驱,远远瞧见秦姝正下跪拜见, 随即翻身下马疾步上前,双手扶起她, “阿姝,此次幸你传信及时,方使我有时间早作筹谋,快快起身!” 秦姝默默无言,起身之后,也就先行跟随高欢行军。 刘桃枝看到秦姝,满心欢喜地招呼 “阿姐,许久不见,为何还要戴着面具?” 秦姝轻声嗔怪:“这是军营,就不要唤我阿姐了!” “哦。” 高澄眼见大战在即,遂带了斛律金、舍乐等人领了几百人马,也从邺城出发前往河阳北岸。 宇文泰在知道高欢十万大军即将到达黄河北岸的时候,就示弱撤军到瀍水, 宇文泰此次六军皆出,东魏诸将都不敢轻易过河,但厍狄干碍于自己曾在河桥之战时先行撤军,心中耿怀,便主动先请过河。 高欢便命厍狄干为大都督充当前锋先行往南岸,厍狄干南岸后见过侯景后,为了继续行军无暇进食,侯景只能派骑兵为他送去食物。 宇文泰又命人从黄河上游放出了一艘艘火船,打算让火船顺留而下,烧毁河桥, 若是烧了河桥,高欢南岸的大军就失了退路,北岸的援军也无法南渡,如此一来必然失败,虎牢关也就唾手可得。 东魏斥候查探到黄河上顺利而下的火船,便策马急匆匆回报。 “报,报,上游放出了火船,正飘下来,敌军想要烧了河桥。” 斛律金眉头紧皱,随即召来守城诸将与军中谋士商议。 “黑獭放出火船,欲阻截援军,截去退路,诸位可有良策应对?” 张亮随即起身抱手 “将军,可用百余艘小艇载长锁,锁头置铁钉,待火船临近,以铁钉钉住火船,再牵拉锁链拖至岸边,如此可保火船无法近河桥!” “此计甚妙,事不宜迟,此事便交予行台右丞你去做,务必保全河桥,护我大军归路!” “遵命,将军。” 张亮即刻派人依计行事,亲自指挥军士操作,成功阻截了宇文泰顺流而下的火船。 高欢随后率大军渡河到了南岸,连日据邙山布阵,却不按兵不动,数日不战。 因之前沙苑之战的冒进轻敌,此次高欢更加谨慎。 而宇文泰想却是兵贵神速,速战速决,如此贸入敌境,粮草后勤他拖不起。 见高欢久久按兵不动,索性尽留辎重于瀍水,想着趁夜登邙山突袭高欢大军,即便被发现偷袭,大不了转为正面战场。 他心里从不惧怕高欢。 西魏大军天未亮,于睡席上嚼着干饭,干谒着下咽。 东魏斥候探得敌情后,火速回报 “报、报...敌军距此四十馀里,蓐食干饭而来,正欲进攻。” 高欢听后大喜 “呵,瀍水至此四十里无水,自应渴死,何待我杀!传令,严阵以待。” 随后高欢大军依令摆出军阵,以待敌袭。 十八日,黎明破晓,宇文泰与高欢两军相遇。 虽见高欢已然摆阵相候,但他自恃麾下诸将骁勇常胜,毅然挥旗进攻。 随着号角鸣起,军鼓雷雷,东西魏两军开始正面交锋,邙山上空喊杀声震耳欲聋,两军厮杀,一时间战场血肉横飞 高欢领中军指挥着众军作战,秦姝立在旁边,初睹战场惨烈之景,竟一时连连想呕。 但见阵中众人投来异样目光,她只得强抑不适, 刘桃枝关切的问着 “阿姐,你怎么了?” “大概是,太惨...”只要一去想,就又开始想呕。 高欢挥动令旗,右翼彭乐便率着数千名精锐骑兵,冲杀而出,直捣西魏大军北翼, 彭乐紧紧夹住马腹,双手大挥马槊,冲在前,不断刺穿着敌军身体, 因骑兵战马亦有装甲,西魏前锋步兵显然无法招架 故他所率重骑精锐也是锐不可当,所到之处,西魏军便一冲急散,彭乐直接长驱直入,竟驰入西魏后方大营。 后续没有跟上的士兵,见前队消失在己方军阵中,便急匆匆撤回,并去禀告高欢 “报,报,彭乐将军一路前冲,已经不见了,只怕是临阵投敌了!” 高欢一听,霎时极怒骂道: “彭乐这厮,先背弃韩楼投了尔朱荣,后背弃尔朱氏归我,如今又叛我入西。 不过一反复小人罢了,成败之事岂在他彭乐一人?” 此刻战场厮杀正酣,高欢无暇多思,只得继续指挥大军作战,密切注视战场局势 没过多久,西北方向尘沙漫天,又听到阵阵马蹄渐近,一人先驱高呼着 “报、报、大王,我军大捷!我军大捷啊...” 使者策马飞奔而来,临近后翻身下马,气喘吁吁禀报道 “报大王,彭乐将军俘虏了敌军临洮王元柬、蜀郡王元荣宗、江夏王元、钜鹿王元阐、谯郡王元亮五王;还有侍中、开府仪同三司,詹事赵善以及督将僚共计四十八人!” 高欢听立刻转怒为喜 “我就知道,彭乐不会叛我入西...” 待彭乐绑着俘虏归至军中,高欢便下令 “将他们押至两军阵前,令其大声报出自己官职姓名,以乱敌军军心。” “诺!” 随后,高欢麾下士兵用绳索系住俘虏头颈,反绑双手,押解至两军阵前。 将白刃架于俘虏脖颈处,厉声呵斥,俘虏们胆战心惊,被迫大声喊出自己的官爵姓名。 随着俘虏连连报名 西魏大军果真军心大乱,而东魏则是军心大振,随即高欢勒令鸣鼓,继续进击,对西魏军发起总攻。 两军再度陷入惨烈厮杀,随即在东魏大军排山倒海攻势下,西魏大军旗倒军散,东魏斩杀西魏大军近三万余级。 宇文泰见此败局,不得不下令 “快,鸣金撤军,撤军!” 西魏大军仓皇撤退,高欢立即命令彭乐加紧追击宇文泰。 “快,彭乐,定要将黑獭给我擒获!” “得令!” 彭乐随即率精骑一路向西,紧紧追击着宇文泰,眼见就要活捉宇文泰。 在两人相近时,更是大呼着: “黑獭休走,你的死期到了,休走...” 宇文泰狼狈至极,一边纵马疾驰,一边转身对着彭乐大喊 “你就是彭乐?你这傻子!今无我,明岂有你?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你难道不懂?何不急回前营收金宝?” 说完还解开自己的金腰带,扔给了彭乐。 彭乐一介武夫,对“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言似曾耳闻,心中略作思忖,也觉宇文泰所言不无道理,接住了宇文泰的金腰带后,竟然勒住缰绳,停止追击 继而拨转马头,回营复命。 高欢正在后方军阵中,等着彭乐回营给自己来回黑獭。 闻彭乐回营后,匆忙前去亲迎,却不见宇文泰身影 “黑獭呢?” 彭乐跪地,捧着宇文泰的金腰带禀报 “那黑獭从末将刀下侥幸逃脱,已被吓破胆!” 高欢气急败坏, “什么?你既得了黑獭金腰带,何以还让他侥幸逃脱?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彭乐支支吾吾,就将宇文泰说的原话,原原本本告诉了高欢。 “那黑獭说今无他,明无我之言,又提及兔死狗烹,末将正思索时,就让他趁机给逃了。” 高欢听了,只差口吐鲜血,气宇文泰就这么滑溜的在彭乐手上逃脱了。 在场的人听了也都唏嘘不已。 “你给我跪下伏地认错..” 心里是越想越气,就用手按着彭乐的头,使劲往地上磕去,又不断地数落着,沙苑之战时彭乐的大言不惭,醉酒耽事, 实在是恨得咬牙切齿,随即拔出佩刀,举起又轻放到彭乐的脖颈,举起又放下,如此反复,实在是想当场宰了彭乐 可想着今日也是因他而取胜,只能来回举刀发泄心中怒气,终是下不去实手。 最后只能一甩长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气急怎会有彭乐这般的痴人,到底是他知道养寇自重?还就是单纯的傻而已? “唉....” 此时彭乐才抬起头,额头已磕得鲜血淋漓,抱手乞求道 “大王,再给我五千骑兵,我即刻去将那黑獭给大王捉回来!” 高欢怒骂: “你都把人放跑了,还说什么回阵复追?那黑獭是你说追就能追上的吗?” “来人,取绢三千匹,此乃给他立下军功的赏赐!” 待侍从取来绢布后,高欢又命令道: “给我将绢布压到彭乐背上,让他好好背着!” ...... 高欢稍微气消后,便与诸将讨论商讨,明日作战计划,突然听到一声 “父亲!” 抬头望去,正是自己的儿子高澄来到帐中。 第117章 以利动之以诱敌 高澄站在那里,此时有些心虚惧怕,又幽幽唤了一声:“父亲!” 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与不安, 高欢随即对高澄怒目而视,心中既恼怒高澄为何冒险前来此地,又暗暗埋怨这场大战多少是因他与崔暹和高仲密的纠葛而起。 “你来作何?要不是你和崔暹,高仲密又怎会谋反叛敌,又怎么会有这场大战!” 高欢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低沉且威严, 高澄立即下跪乞求原谅, “父亲,是儿子错了!不过,不过想望父亲能够饶恕崔暹,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儿子还需他...” 高欢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了高澄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怒火,心想此时若过多纠结他们几人的恩怨,恐众人真会将责任全归咎于高澄, “为父此时不想谈论这个,你先起来吧!” 随后再面向其他人,继续商讨着明天作战 高澄如蒙大赦,缓缓起身,眼神偷偷地在周围扫视一圈,寻找着秦姝的身影。 见没有发现她,心中略感失落,毕竟这是军机要事商讨之地,除了高欢麾下大将谋士,旁人不得入内。 高欢面色凝重,率先打破此时的沉默, “今日虽挫败敌袭,但斥候来报,黑獭并未撤军,而是收拢了余部屯驻在附近, 依着黑獭的作风,明日必定还会来袭。大家可有妙计趁机对西贼一网打尽,拿住黑獭?” 说罢,他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 陈元康微微向前一步,清了清嗓子,一时吸引了众人目光。 他神色镇定,缓缓开口: “黑獭因沙苑之役,自恃将勇兵强,今日大败,心中定然不甘, 然其军心已然不振,即便再攻,我方大军仍能以数取胜! 但若想再有机会擒拿黑獭,除非用计?” 众人被他的话吸引,齐齐望向陈元康,眼神中充满期待, 高欢也微微前倾身子,急切地问道: “元康可有妙计?” 陈元康的目光投向高欢,双手抱拳,恭敬地答道: “大王,元康所想的是诱敌深入!” 陈元康再看了看高欢,眼神复杂,随后低头继续说着 “以大王为诱!” 高澄却已忍不住露出怒容,可又想到此刻要顺着父亲心意,只能强行将怒气压下,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怪异。 高欢微微一怔,只是轻轻“呵呵”笑了两声,接着问道: “如何诱之?” 陈元康缓缓泄了一口气,微微抬起头,接着说道: “孙子兵法有云,所谓致人而不致于人, 又有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大王若能暴露旗鼓,定能牵敌以主力而攻之? 一来西贼各军为立军功,必然军阵大乱,而失方寸。 二来中军若能抵挡,则能牵制黑獭中军,截断中军与其左翼合军, 布置精锐于我军右翼,全力攻敌左翼,加之我军势众,势必溃其左翼 这时即可全力合围黑獭所领中军,进而覆灭黑獭全军! 即便中军不能无法抗住黑獭主军,则往孟津关边战边退,待重振旗鼓后,再举反攻。 仍可与右军对黑獭成夹击之势!” 高澄一听,脸色骤变,他瞪大了眼睛,率先反对起来: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父亲!昔日敖曹暴露伞盖引得西贼群而攻之,最终溃败!此计过于冒险!” “是啊,大王,切不可如此冒险啊!”“是啊!太危险了” 众人也都开始跟着反对,屋子里议论不断 ... 高欢陷入了沉思,想到了韩菱之战,那时也是以自己中军为诱饵,昔日都能背水一战,如今又如何不能? “我觉得元康此计可行,况且今日敌败,即便收拢了余部,也是大有损伤,又何须惧怕? 但如何暴露旗鼓,诱敌深入?” 陈元康镇定回道:“可遣一间谍诈降,报敌大王旗鼓之样。” 众人见高欢同意,更加着急地继续反对着。 高澄则是细思邙山之地,属低矮丘陵,亦有沟壑纵横,诱敌深入之法倒是可用,但想到沙苑之役,父亲为饵仍是太过危险。 “父亲,若用此计,如若中军有颓败之势,儿子希望父亲先行撤离,儿子愿摄麾司鼓!” “子惠,为父知你心意,可你还从未有过领军作战的经验,只怕...” 高欢没有说出怕他难当大任的话语,正想着其他话语来拒绝高澄, 这时陈元康又拱手说道:“大王,世子忧虑大王安危,可见其孝,何不采纳?” 高欢望向陈元康,并未答话,而是继续思索着,不断权衡着。 高澄此时继续说道:“父亲,邙山丘陵沟壑纵横交错,适合设伏隐匿 儿子闻邙山有散沟,其沟四散而通, 传昔日刘秀行军至此,手下军士十有九散,兵在此能散逃,想必也可隐匿, 何不传向导官,抱散沟四方地形,以检此法是否可通!” 高欢听了高澄的话,心中猛地一震,脸上露出激动之色,随即大声喊道: “传向导官!”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期待着向导的回复, 向导官匆匆来到营帐后,高欢立刻让其详述散沟地形。 向导官随即详细描述: “散据此十余里处,其腹地确实有十余条小沟纵横四通,最后汇入清河谷,且散沟围绕邙岭呈半口形状,可从两端而入,东面亦有台地,确可屯兵几千至万数。” 高澄与高欢等人听后,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如此来说,子惠所言倒是可行,到时候亦不必退出孟津, 在散沟令一部分士卒四散至清河谷埋伏,主军行往东面台地屯阵,沟壑两边设下伏兵弓箭手,那岂不是瓮中捉鳖? 即便黑獭不中计入沟,亦可牵制其主力,拖延时间待我方右军取胜,再行反攻围剿亦可!” 高欢再与众人一番周祥,最后定下作战计划,极中军能挡右军得胜之时则抵,若不能则退引敌入散沟, 未等天黑,高欢便迅速调遣兵力,派出伏兵前往散沟两端入口处更深入的位置,各安排两百名士兵,同时精心设下投石阵。 紧接着,又派出了间谍,故意暴露旗鼓之样,一切部署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待部署完一切,高欢遣退众人后独留下了高澄, 他紧紧盯着高澄,声音低沉威严地问道: “你到底为何而来?” 高澄微微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讨好,赶忙回应: “父亲,子惠是想为父分忧,父亲何故此问!?” 高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哼!你以为为父会信?” 虽是质疑,语气却并无太多怨愤。 想起高澄此番提出利用散沟地势设伏隐兵的策略,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欣慰。 高澄听出高欢语气缓和,便趁机又为崔暹求情 “父亲,如今整顿吏治,遏制贪腐迫在眉睫 儿子还望父亲能够饶崔暹一死,若无他,儿亦如失左膀右臂, 且父亲杀了他,只怕朝廷勋贵旧戚皆以父亲为靠山,继续似法度为无物,以后朝中之臣恐怕贪腐违纪更甚, 儿子怕是再难寻可用之人!” 虽然高澄的话无不道理,但高欢却说道 “那你倒是说说,高仲密又违何法度?你们二人这般针对于他?” 高澄振振有词的辩解着 “父亲,儿子冤枉,何是我们针对于他,乃是他结党营私在先,玩忽职守,敷衍塞责在后,怎是我等针对?” “哼,你干的那些事还想以为我不知道?” 高欢似有怒容的责备了一句,随后语气稍缓,继续说道: “隆之已经书信告知我,你给他的书信,子惠,有时候做事不可太绝太狠!纵然为父知你意图,但你的行事,还是太亦招致人恨,于你无益!” 高澄心中一凛,只能微微点头,敷衍着父亲,然后继续试探 “父亲,儿子知道了,那么父亲,崔暹是否?” 高欢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昔日为尉景求情时高澄的态度,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可以因你之请而饶了他,但高仲密谋反,多少因他而起,不可不罚,待回邺城之时,得给他一顿杖责!” 高澄听闻父亲已饶恕崔暹,虽心有不甘,也只能暂且妥协 宇文泰归营后迅速收点残兵规整军队,不久后就有人来禀报 “丞相,贺六浑营中有一军士来投,说是可报贺六浑的旗鼓样式!” 宇文泰虽有怀疑,但还是命人传入那东魏军士,严声询问 “你因何来投?” 那军士吓得浑身颤抖,战战兢兢地答道 “我因杀了军中驴子,高王便说回晋阳后就杀了我,我因害怕,所以逃出! 丞相,我可告知高王旗鼓样式,还求丞相收留!” 宇文泰眯了眯眼,心有怀疑。 “那你速速说来” 那人低着头,不敢直视宇文泰的目光,细细描述了一番高欢的旗鼓之样。 “好,既然你诚心来投,那我就此收留你,你先随他们下去吧!” 宇文泰挥了挥手,那人如蒙大赦,连连叩头,而后退出了帐中。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议论起来 “此人之言不知是真是假!” “唉,不管是真是假,明日一战,见了旗鼓不就可知了吗?” “只怕其中有诈!” 宇文泰握手于鼻梁之间,稍微思索一番 “冒险一试,又有何妨,依着今日来看,彭乐领的是右翼,那么高欢应当领中军? 明日我们先观敌方中军旗鼓,若如那人所言一致,便集主力群攻中军即可,以重骑精锐冲破贺六浑的中军防御,来个擒贼先擒王!” 想到贺拔胜厌恨高欢至极,就说道 “明日就劳贺拔都督率军,负责擒拿贺六浑!” 贺拔胜心中恨极高欢害了他两个兄弟,又夺其荆州,自然领下这门差事。 夜已深,军营中各营巡逻举着火把来回巡视着,高澄却仍在营帐间不断穿梭,却没有找到秦姝,便找到高欢亲卫曲珍急切的追问, “阿姝难道没来营中?我怎么一直没有看到她?” “哦,大王言阿姝善射,刚才布置伏兵之时,她也在其中!” 高澄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眉头紧锁,怒声质问 “她非军中之人,你怎可让她前去埋伏!?” 随后不禁埋怨起来:“父亲怎能如此反复利用于她?” 高欢此时却在他身后听的一清二楚,瞬间来气,质问到高澄 “子惠,你莫告诉为父,你来此是为了秦姝?” 第118章 贺拔破胡追六浑 高澄猛地转身,视线直直撞上高欢的目光, 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双唇微微颤抖着, 心底担忧着秦姝,对于高欢的问话,只觉此刻无暇顾及,也不知从何答起,索性选择了沉默。 高欢看着高澄这副模样,心中顿时又生失望。 重重地吐了一口粗气,见高澄执拗地紧闭双唇,心中的怒火更盛, 却也无耐心在此与他僵持,冷哼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径直离开。 高澄仿若失魂,呆呆的去到自己帐中,心里祈祷着,明日最好能够抵挡住宇文泰的攻击,不至于伏兵陷入险境。 晨曦初破,晨雾尚未散尽。 宇文泰再度整军来攻,旌旗如林,他仍旧主领中军,赵贵于左翼严阵以待,若干惠等人则统领右翼, 高欢原本笃定宇文泰经昨日战败,今日定会军心涣散,然而此刻,随着双方旌旗舞动,战鼓雷动, 宇文泰麾下大军还是汹涌如潮,气势如虹,发出震天的呐喊声朝着高欢大军攻袭。 宇文泰目光如炬,很快辨认出东魏中军赭黄色旌旗,心中大喜过望,随即厉声下令: “快,传令下去,令右翼与中军合军,击鼓发猛攻,以重骑冲散敌军军阵!” 传令兵闻令,高声回应:“诺!” 紧接着,鼓手双臂疯狂敲击着军鼓,鼓点急促强烈。 旌旗手则奋力挥动旗帜,各种颜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传递着进攻的指令。 蔡佑身披明光铠甲,一马当先,率领着重骑如钢铁洪流,猛冲着高欢中军防御。 重骑兵们个个头戴铁盔,身披重甲,座下战马亦是身披马甲,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驱入东魏枪阵后投掷枪着长枪击杀,一波一波来回攻击够,东魏枪阵防守逐渐倒下。 后面的东魏防守步兵手执盾牌死死抵挡着,可最终还是被冲破开屏障,后面的步兵开始个个面色惊恐, 大呼着:“这是铁猛兽啊!” 东魏步卒们见到他就四处躲避逃窜,大军逐渐开始阵脚大乱。 高澄目睹着敌军来势汹汹,心中顿生凉意,脸色微微发白,但仍强作镇定。 高欢见状,当机立断,即刻下令左翼与中军合军,试图挽回抵挡住敌军猛冲。 然而,两军尚未靠近,若干惠率领的右军猛冲在前出来,与其左军厮杀在一起,截断了高欢的合军之势,并俘虏了大量东魏步卒。 西魏军士气高涨,勇猛无比,喊杀声震天动地,很快切入东魏军中,所到之处,血溅四方。 众多东魏步卒在西魏先锋重骑兵的猛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纷纷被斩杀或被俘虏,战场上哀号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高欢虽然素知宇文泰麾下将勇兵强,但昨日得胜,本以为西魏大军军心不振, 却没有料到今日宇文泰还能集结如此重骑精锐,直直冲着自己旌旗方位猛冲而来。 西魏杨忠领大军,率先冲垮东魏大军防御,撕开东魏大军军阵,开始往阵中进发。 眼见大军呈现颓败之势,高澄心急如焚,但仍希望大军能够继续抵挡着,便对着高欢说道: “父亲,您先撤,让儿子摄麾司鼓吧!” 高欢看着高澄,心中犹豫不定,此时其他谋士及大将纷纷抱拳劝谏: “大王,您还是先撤吧,世子这边还有我们!” 高欢思索片刻,昨日已作周密计划,让高澄尝试指军也不会陷他于危境,终于缓缓点头,语重心长地对高澄说道: “依昨日计划,为父先从散沟西口而入,你也及时领大军进入东面,到时候于东面台地汇合。” “是,父亲,您先撤退,子惠稍后就来!” 随后,高欢在亲信护卫的簇拥下开始撤退,但只是领了几百士卒保护,以掩人耳目,大军留给高澄继续指挥。 高澄则留在原地,继续指挥着大军拼死抵挡,声嘶力竭地喊着: “鸣鼓,以正士气!” 士兵们虽奋力抵抗,开始合围陷入阵中的西魏军,但西魏大军的攻势愈发猛烈。 西魏耿令贵素来勇猛,对部下大呼着:“大丈夫见到贼人,须右手拔刀,左手持长矛,直刺猛砍,切莫皱眉怕死,都给我冲!” 言罢,他身先士卒,右手拔刀,左手持长矛,领着部下来来回回地冲杀到东魏军阵中。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势大力沉,东魏军士只要抵挡他的,都相继被其斩杀,一时间,西魏士气跟着高涨,呐喊声震耳欲聋。 西魏王文达,王胡仁等将领亦勇猛,王胡仁率着三百敢死之士,手执刀剑与东魏军拼杀,大呼直冲,势要快速冲入指挥阵中,擒拿高欢。 贺拔胜此时在乱军中,一眼瞧见了想要撤退的高欢,随即大呼:“贺六浑在那里,快随我追击!” 他率领着三千名勇敢的死士,便跟着席卷而来,紧紧追随在贺拔胜身后,马蹄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 高澄见敌军有人追向高欢撤退的方向,心中一紧,急忙下令: “明月,快领兵两千前去阻击,营救大王!” “诺!” 斛律光领下军令,率领士卒往军阵后方西侧而去,前去阻击追击高欢的西魏军。 此时,战场上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东魏军为了掩护高欢撤离,主阵开始逐步东移,但在西魏军的猛烈攻击下越发颓败,跟在高澄身边的大将们心急如焚,纷纷劝谏: “世子,该撤退了!再不撤退恐怕只会全军覆没了!” “再等等,再等等!再多抵挡一阵子!” 众人对高澄的犹豫心生不解,昨日明明说好的计划,为何今日他却要命大军死扛? 西魏主力继续猛攻着旗鼓方位,朝着高澄方向步步紧逼。 东魏士兵们虽奋力抵抗,但在西魏的强大攻势下,逐渐难以支撑。 斛律光率大军在西侧成功拦截住了追击高欢的大部分士兵,两军短兵相接,开始激烈厮杀。 但仍有不少西魏敢死队绕过阻击,继续向着高欢撤退方向追击着。 高欢的战马此时又中了流矢,摔倒在地,赫连阳顺急忙跳下马,将马让给了高欢继续逃离西魏追兵,此时紧跟在高欢身边的只剩下七人 高欢策马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啸,他望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没有料到贺拔胜会追过来,心中满是绝望,只觉得恐无生还希望。 而高澄这边,此时内心矛盾到了极点。 一方面,他深知局势危急,撤军或许是明智之举; 另一方面,他又担心伏兵过早暴露,会被西魏军全部歼灭,那时秦姝就危险了,所以迟迟不愿下达撤退命令。 陈元康见势不对,随即直接大声喊出:“传令退兵” 高澄只能抬手挥下,示意退兵 终于,撤军号角声响起,众将纷纷开始调转马头向散沟东面入口而行。 舍乐在一旁牵引着高澄的战马,向着东面而驰。 这时高欢他们即将进入散沟,在后面仍有大部分西魏追兵,他的亲信都督尉兴庆边策马边大喊: “大王,您快跑,我这里有一百支箭,可以杀死一百个人,能够为大王拖延一会儿!” 高欢知他若此,必然凶多吉少,随即承诺道:“好,若是这次我能逃脱,就任你为怀州刺史,若是你遭不幸,便就让你儿子做这刺史!” 尉兴庆毅然调转马头,将箭羽对准西魏追兵,眼神中透着决绝,大喊道: “大王,我儿子年幼,您就让我兄长做这刺史吧!” 高欢回首望着尉兴庆的身影,大声回着:“好!好!” 眼中满是感激,以及无奈。 尉兴庆弯弓搭箭,箭无虚发,一箭射一人,但很快就射光了身上箭羽。 随后,拔出佩刀,冲入敌阵,与追兵展开殊死搏斗,最终寡不敌众而战死。 这时贺拔胜领着的剩余追兵,已经进入埋伏圈, 直到高欢冲过伏兵点,右侧高地的伏兵才开始投下滚石,也拦截了大部分西魏后续追兵。 但贺拔胜离着高欢距离太近,身边此时只剩余十三名骑兵,虽知有埋伏,但他仍不肯就此放弃,继续猛追着高欢。 他手中长槊几乎都快击中高欢,却总是差一点之时又被拉开了距离, 贺拔胜高呼着:“贺六浑,我贺拔破胡,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为我兄弟报仇!” 高欢吓得脸色苍白,几乎要背气而倒。 东魏河州刺史刘洪徽见状,迅速拔出弓箭,向着贺拔胜接连射去。 然而,贺拔胜身手敏捷,轻松地躲闪开,只射死了他身边的几名西魏骑兵。 好在段韶眼疾手快,旋即拔出弓箭,直接瞄准贺拔胜坐骑。 一箭射出,正中马身,贺拔胜的坐骑前扑而倒,扬起一片尘土。 高欢一行人趁机逃离,消失在前方。 贺拔胜望着高欢远去的背影,满脸不甘,等到旁人让出马来,高欢已不见踪影,一路沟壑纵横,继续深入恐怕不但追不到高欢,后面还会受伏, 此时已经再没有机会能够追击到高欢了, 不甘的长叹一声:“唉,今日我未执弓箭,天意啊!” 第119章 孽缘重逢互厮杀 西南面,斛律金与彭乐率领的东魏右翼军,与西魏赵贵领的左翼军仍旧猛烈厮杀着。 喊杀声震彻云霄,西魏左翼也终于渐渐露出败势。 而西魏主力仍旧对东魏中军紧追不舍,在见东魏中军退撤至散沟后,西魏骑兵们兴奋地呼啸着,陆陆续续冲进沟中 一时沟内马蹄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中,遮蔽了阳光。 宇文护领的中军前锋,率先追赶而来,望着众人争先恐后的冲入沟中,都想要擒住高欢,他的内心却生了一丝犹豫, 可转念一想东魏军兵败颓倒之势,最终还是一咬牙,率领西魏军前锋冲入其中。 东魏主军进入散沟后,剩余主力沿着散沟内东面土坡迅速斜上, 到了在台地高处,各营大声呼喊着,指挥士兵们各就各位,开始重新整队集结。 另外再分出千余兵力,由不同的将领各率着几百军士不等,分别四散至不同支沟,隐匿埋伏其中,只等反攻信号发出。 西魏追兵很快追至东魏埋伏点,刹那间,东魏伏兵从高处投下滚石,同时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 西魏军顿时乱作一团,惊恐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不好,有埋伏!” “撤,快撤,有伏兵!” 主将们面色煞白,却只能强装镇定,挥舞着刀剑,奋力抵挡箭雨。 宇文护却眉头紧皱,心中忧虑万分,遇到埋伏,一来担心前方仍有伏兵,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二来又担心只是敌军缓兵之计,只是为了阻截追击,又不敢轻易撤退错失战机。 再见两边土坡并不算险峻,思索片刻后,大声下令:“留下两百兵卒,随我攻上土坡,先破敌伏兵!” “其余先行追击,随时回报前方情况!” “得令” 其他诸将开始领兵前追,宇文护则身先士卒,率领百人如猛虎般往土坡上冲杀而去。 东魏伏兵此处虽有两百余人,但都是轻装步卒箭手,面对攻袭只能不断地释箭投石。 然而,西魏军士气如虹,很快便冲上来几十余人,开始短兵相接 秦姝隐在一颗树干之上,目光如炬,身旁挂着三个箭筒, 每一次搭弓射箭,例无虚发,西魏兵不断中箭倒地。 宇文护在伏兵圈中奋勇厮杀,突然,一箭如闪电般袭来。 他眼神一凛,侧身闪躲,右臂却还是被擦伤,一缕鲜血渗出。 他迅速放眼望去,目光很快就锁定了树上隐匿的箭手。 只见她戴着面具,身姿矫健,箭术精准得让人胆寒,身边多名西魏兵都已中箭倒地不起。 宇文护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冷哼一声,便朝着树上那人攻去。 宇文泰后方追兵也追至了散沟入口,但他见眼前沟壑地势,旋即下令 “快,先令大军停止进攻!待先锋传回军报再行!” 心里开始惴惴不安,可他是宇文泰,冒险多于谨慎,所有也不肯贸然退去! 高澄这边撤兵后已经规整完成,但他眼神中满是焦虑不安,不时望向远方,只等父亲高欢的到来,同时也在期盼着西南部烟信的升起。 此时,斥候疾跑来报: “报,报,西贼先锋已入埋伏圈,直接与伏兵交战斗,又分出了部分骑兵继续追来!” 高澄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阵恍惚,他转身面对厍狄干,开始施令: “姑父,即刻领五百人,前去阻击追击!” 厍狄干却面色凝重,劝诫道: “世子,此时敌军尚未深入,还未与大王汇合,西南也未有信烟,若是此时出兵阻截,西贼恐怕识破计划,不敢贸然再进!” 高澄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甘的看着他,却又无可奈何。 他心中暗自悔恨,自己能用的斛律光、段绍等年轻一辈都不在这里, 且此时阻截确实为时尚早,因为散沟之中还有其他兵众埋伏,若是他们误判跟着冲出来,也只怕昨日之计过早暴露。 他紧握着拳头,心中只恨今日主军溃败过早,右军此时也还未得捷报,自己又不能轻易离开。 设下的伏兵本就不多,只是为了阻击敌军追兵速度,而非真正拦截,注定凶多吉少, 这时,高欢在向导的引领下,带着身边几名护卫匆匆来到屯兵之处。 他刚经历生死,衣衫沾满了尘土,但面容却依旧坚毅。 高澄看到父亲,惊喜交加,急忙上前抱礼: “父亲,您终于来了!” 高欢只是“嗯”了一声,便快步走向高处,眺望远处沟壑。 只见沟中尘土飞扬,正一步步深入散沟。 “父亲,儿子想...想前去阻截。” 高澄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高欢转身怒目瞪着高澄,直刺高澄的内心。 “就为了一个女人?” 高澄顿时哑口无言,眼中开始朦胧,小声地试探着: “她,她是长恭的母亲,我不能不顾她的生死!求父亲给我五百士兵!” 高欢听到这话,心中微微一震,脸上露出些许震惊之色。 他没想到他们之间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心中虽对秦姝有一丝愧疚,但此刻高澄如此不顾大局的行为,更让他感到难受。 也暗暗后悔,为何偏偏让秦姝也加入埋伏之列? 也怪自己过分自信,低估了宇文黑獭的战斗力, 本以为昨日一败,对方会颓废不振,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自己的中军会这么快落了下风,而右军又还未发出得胜之信。 “你去?你是去送死吗?你太叫为父失望了!”高欢的声音低沉而严厉。 高澄心中后悔至极,后悔那日在黄河未能追上,并留住秦姝。 这时,西南方向的狼烟终于缓缓升起,高澄见了兴奋不已,眼中重新有了希望。 二话不说,旋即驱马冲了出去。 高欢见了,急忙命令:“快,跟上世子,护他周全!” 随后,陆陆续续几百人跟了上去。 现在反攻的时候到了,但大军撤回散沟以及冲出散沟,都需要有序排列,不然一旦混乱,只怕会出现拥堵践踏之势。 所以只能让斥候不断汇报军情后,再酌量而行,高欢稳坐军中,开始不断下令。 东魏伏兵在西魏军的猛烈攻击下,很快败了下来,而冲上来的西魏兵也损失惨重,留下的人数也并不多。 其余冲入散沟中的西魏兵,有往东边土坡上行的很快就被截击, 剩余西魏追兵却遇到东魏大军从支沟如鬼魅般突然冲出反攻。 此地非平原、西魏军面对突袭,退难退,冲难冲,两军如困兽滞于沟中,开始相互厮杀。 秦姝也已经用光了手中的箭,便毫不犹豫地跳下树干,拔出双刀与敌搏杀。 在斩杀几名西魏兵后,她抬眼却看到宇文护双手执长枪直冲近身。 她的心中猛地一紧,没想到在这里还能与他相遇。 昔日与宇文护的对决,她总是落败,因此才苦练双刀,只为能攻守兼备。 可此时宇文护的长枪攻势依旧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一枪刺来,她急速侧身闪躲,同时右手劈刀以挡长枪攻势,左手横砍过去,宇文护却敏捷地蹲身闪过。 宇文护再一挑枪,枪尖如毒蛇吐信,刺向秦姝面部,秦姝只得后翻躲闪,紧接着急速起身,疾步靠近树木之处躲避。 宇文护几次攻击皆被树干所阻,他怒喝一声,干脆一脚撇断了长枪,继续向着秦姝猛攻过来。 秦姝此时心中满是后悔,暗自埋怨自己当初为何救下这个难缠之人。 两人于林间奋力拼杀着,秦姝虽一直有跟着斛律光不断练习,手中长刀也曾擦伤宇文护,可两人实力依然悬殊。 这时,有西魏兵大声爬上土坡喊道:“敌军在反攻!怕是有计!” 宇文护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秦姝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力前驱,以刀前刺,一刀刺中宇文护胸膛上。 可就在那一瞬间,又犹豫了一下,不敢继续用力。 宇文护此时回头,吃痛之际,奋力用手中枪棍挑开秦姝刺刀,对着秦姝再一顿猛攻。 在他猛烈的刺挑攻击下,一个用力,挑掉了秦姝右手长刀。 随后,他急速刺出枪头,直抵秦姝胸口。 秦姝急用右手捏住枪头抵挡,手中鲜血直流,疾步后退,却不想身后被一树干挡住了退路。 乘此之机,宇文护再一用力,枪头硬生生刺入到了秦姝胸膛。 在远处的刘桃枝正在奋力厮杀,瞥见秦姝中枪,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 “阿姐!” 然后不顾一切地朝着秦姝方向冲杀过来,只想救下秦姝。 宇文护收回枪头后,看到冲杀过来的刘桃枝,认出了他,听他不断喊着“阿姐”,一时惊愕无比 此时秦姝已经倚着树干坐卧下去,胸口内的血涌上了喉咙,开始不断吐血。 宇文护望着眼前的场景,一时恍惚,有些疑惑有些不可置信。 终于缓缓上前,伸手着揭开了她的面具。 第120章 命悬一线彻骨痛 宇文护的视线触及秦姝苍白的面庞,仿若遭了雷击,泪水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双唇颤抖着发出难以置信的疑问:“怎么会是你?” 他的目光旋即下移,望见秦姝胸口处鲜血涌出,心瞬间被恐惧攥紧。 开始不假思索地,伸手撕扯铠甲内的衣袍,双手将布料裹着团,使尽全身力气按压着秦姝伤口上, 他的内心此时痛苦之极,始终不愿相信,阔别后的重逢,自己竟会伤秦姝如此。 刘桃枝仿直逼着宇文护的方向冲来,大呼着 “你伤我阿姐,我要你的命,给我放开她!” 他所到之处,冲上去的西魏兵都被其长刀劈砍,而应声而倒。 宇文护身边的都督侯龙恩,见到冲向宇文护的刘桃枝,立即提刀冲了过来,与刘桃枝的兵器相交,溅起一串刺目的火星。 侯龙恩边奋力抵挡,边声嘶力竭地呼喊:“将军,快逃,敌军反攻过来了,不走就来不及了!” 宇文护却似充耳未闻,满心满眼唯有重伤的秦姝。 他小心翼翼地将秦姝打横抱起,只想立刻带着她远离,找人为他她救治。 刘桃枝见宇文护欲带走秦姝,目眦欲裂,一边与侯龙恩拼命厮杀,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放下阿姐,你放下阿姐!” 宇文护全然不顾他的叫嚷,抱紧秦姝转身便走。 只是心中焦急,脚下步伐慌乱,在下土坡时,不慎脚滑。 刹那间,两人顺着土坡翻滚而下,扬起沉沉土灰。 这时斛律光率领着十几名精锐骑兵冲了出来。 宇文护滚落坡底后,不顾周身的疼痛与狼狈,迅速爬了起来,踉跄着冲向秦姝,一心只想再次将她带离。 然而,就在此时,一支利箭如流星,直直地钉在他的前方,迫使他本能地后退一步。 抬眼望去,只见马背上的斛律光翻身下马,向着秦姝奔去。 宇文护咬牙切齿,欲强行上前,却见斛律光在奔跑中再次拉满弓弦,稳稳地对准了自己。 眼见利箭即将命中宇文护,此时摆脱了刘桃枝的侯龙恩,迅速飞奔而至。 长刀一挥,将斛律光的箭羽劈开。 而刘桃枝也跟着冲了下来,开始向着他们的方向奔过来。 侯龙恩一把拉住宇文护,迅速往战马方向拖拽着,声音因焦急万分 “将军,我们快撤,否则就会被困在此处!将军……” 宇文护皱眉的望着,只见斛律光冲到秦姝身边将她小心扶起,他只觉心痛如绞,满心不甘。 可身体却被侯龙恩一直拉扯着不断后退。 但他的双脚好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踏在他破碎的心上,眼睁睁地看着斛律光抱起秦姝, 心里痛恨自己伤了秦姝,可纵然重逢是这般悲痛,但心底却又是万分不舍。 然无可奈何,自己与她各处东西两营,身体此时只能任由侯龙恩拉扯,直至来到战马旁边,才翻身上马 在敌军的围追堵截中开始向外撤离,可以仍旧不断地回首回望,看着秦姝的身影。 刘桃枝跑到秦姝身边,也焦急的唤着 “阿姐,阿姐!” 此时高澄也骑着马疾驰而来,见到受伤的秦姝,面色惨白如纸,双眸全是焦急与恐惧。 迅速翻身下马,扑跪到秦姝身边,斛律光见高澄来了,也就将秦姝交给了高澄, 而自己则起身,再度跃到马上,与后续追来的东魏军,一起向沟外发起反攻。 高澄望着秦姝毫无血色的面容,泪水决堤而出,肆意流淌在满是尘土的脸上, 刘桃枝静静地看着高澄怀抱着秦姝呼喊,也就在一旁默默地守护着他们两个。 高澄声音带着焦急哭腔,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着:“阿姝,阿姝!......阿姝你醒醒......阿姝......” 然而秦姝双眼紧闭,毫无意识,对他的急切的呼唤没有一丝回应。 高澄的手颤抖得厉害,轻轻拨开秦姝的衣衫查看伤口, 只见伤口仍不断涌着鲜血,让他感觉如扼喉,呼吸都开始困难,意识也跟着一起恍惚。 但他还是迅速脱下身上的铠甲,开始猛地撕扯自己的衣物,将扯下的布料匆匆裹成一团,双手颤抖着紧紧地堵住伤口。 他的泪水不停落下,口中的呼唤声愈发急切:“阿姝,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有事!……” 忽然,他瞥见秦姝衣襟里露出的那条白绢,那是曾用来蒙住自己双眼的白绢, 于是急忙扯出白绢,开始为秦姝包扎伤口。 白绢不够长,便又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下秦姝。 一番简单包扎后,高澄抱起秦姝起身,想要上马去找人救治。 可秦姝身体绵软无力,东倒西歪,高澄费了好大的力气也难以独自上马,幸得刘桃枝帮忙,两人才勉强上了马。 秦姝的身体已经无法稳定,高澄只得扯下衣带,将两人紧紧系在一起。 他本想驱马往沟内反冲,回到大军之处寻找军医,却被冲出大军堵住去路,也就只好顺着大军往沟外而行。 舍乐率领的护卫终于赶了过来,看到乱军中的高澄,随即保护在他的左右。 刘桃枝无马,于是就跟着大军一起往外冲杀出去,继续与西魏军厮杀起来。 高欢已经下令主军全线反攻,大军开始逐步有序的冲出了散沟,战场再次开始反转 此时西魏左翼已经失利全线退兵,西魏前锋又在沟中被击溃,宇文泰却依然指挥着中军与右军,顽固的抵抗着高欢反攻过来的大军。 战场上喊杀声震得人耳鼓生疼,随处都是尸体横竖,血流成河。 高澄跟着出了散沟后,身边护卫奋力帮他抵挡着西魏兵的冲击,他带着秦姝开始一路往河阳南城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怀中气息奄奄、脸色苍白的秦姝,心中又急又痛,仿被千针刺扎。 他害怕极了,害怕这一次,秦姝真的就会永远离他而去, 每一次马蹄的颠簸,都像是撞在他的心尖上,他只能不断地在秦姝耳边低语,试图唤醒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阿姝,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安全的地方了,你不会有事的……” 而周围的纷乱的战场,以及弥漫的战火,似乎都与他无关,他的眼中,只剩下秦姝那微弱的生命气息。 高澄在身边一众护卫,与东魏士兵的保护下,往西北疾驰,渐渐远离了战场, 此时已快至黄昏,东魏右军已经也攻向了宇文泰所领的中右两军,对他几乎形成了合围之势,西魏大军渐渐在东魏大军的猛攻之下全线溃败下来。 此时双方都已精疲力尽,昨日刚经败绩让宇文泰认为高欢不过侥幸, 而今日的颓败终于让他知道,即便将强,但想如沙苑一样以少胜多,根本就是白梦一场, 宇文泰虽有万般不甘,但还是无奈下令 “鸣金收兵,撤退,赶快撤退!” 随后立刻调转马头,冲在最前,往西逃窜,身后的大军长蛇蜿蜒的跟随着,同时奋力抵挡着东魏追兵, 东魏右翼挡在前面,几乎截断了宇文泰的逃路,但在西魏诸将以及大军的奋力拼杀下,还是冲出了东魏的围拦阻截。 高澄经过一路的颠簸,终于来到了河阳南城。 守城的士兵见是世子,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打开城门。 高澄心急如焚,抱着秦姝下马时,却惊觉秦姝下身也流出血渍。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来不及多想,只能怀抱着秦姝快速进入城中。 城中守将步大汗萨见状,赶忙上前询问,高澄声音颤抖地说道:“快,快传大夫,来救救她!来救她” 步大汗萨急忙吩咐道:“快,快去请军中大夫前来!” 高澄小心翼翼地将秦姝放到床上,然后在一旁坐下,紧紧握着秦姝的手。 泪水不停地滴落在秦姝的手上,口中喃喃自语着安慰的话语。 直到军医前来诊脉,他才松开秦姝的双手,站起身来,退到一旁,焦急的等待着,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秦姝。 医士搭脉片刻,面色变得复杂起来,随即开始为秦姝针灸止血。 他手法娴熟,迅速将不同银针精准地刺入各个穴位。 接着,他掀开秦姝的衣服,眉头紧锁,全神贯注的为她处理伤口。 同时,他转头告知一旁的医童,去准备煎煮的药方。 屋内烛火闪烁,许久之后,医士才松了一口气, 高澄急忙问道:“阿姝,她?可无恙?” 医士擦了擦额头上汗珠,起身双手抱拳对高澄说道: “所幸未伤及肺腑,如今伤口已经缝合,好在及时止血,但娘子还是失血过多,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我已用了白芷创伤药,胸口不会再轻易崩血。 只是……只是腹中胎儿此次没能保住。 之后只要不血崩,便可无碍! 我已命童子前去煎药,这几日好生修养,按时服药便可转醒!” 高澄听到“胎儿”二字,身体猛地一震,心中再次一阵剧痛。 他微微侧过头去,目光有些歪斜地凝视着秦姝,依旧毫无血色面庞。 泪如决堤,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他的嘴唇颤抖着,难以抑制悲痛,轻声呢喃道:“胎儿……阿姝啊!是我对不起你!” 他心中懊悔万分,不断地质问自己为何如此无能,屡屡让秦姝深陷险境,如今更没能保住两人的孩子。 这时,医士已经默默地收拾好了药箱,悄然离开了房间。 随着医士离去,他急步至秦姝床边,紧紧抓起她的左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唯有低沉的抽泣声还在屋内回荡,久久不散。 舍乐在一旁也止不住流眼泪,感叹秦姝为何要受这般苦楚! 第121章 军心不齐失良机 此时,已至夜幕,天边仅存的一丝光亮也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东魏大军势如洪流,席卷着西魏那些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残兵败将。 于谨勒马回望,只见东魏追兵如影随形,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旋即深吸一口气,高声断喝: “停军!” 他高高举起白旗,随后,率领着手下的西魏军,缓缓退至路边。 士兵们个个垂头丧气,武器随意地搭在身上,等待着东魏大军的到来。 此刻,高欢的大军满心满眼只有一个目标——及时追击宇文泰。 对于于谨的投降,根本无暇顾及。 既未分出一兵一卒去控制这些降兵,也未来及得收缴他们的武器,就这样放任自流。 接着匆匆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继续追击着前方宇文泰。 独孤信好不容易收拢起一部分残兵,他抬眼看到于谨投降的场景,心中念头急转,片刻后,亦举起白旗,领着部众向着东魏大军的方向走去。 东魏军依旧如前,只管追击,没有一位武将要分派人手看管这些投降卒。 待东魏大军渐行渐远,于谨与独孤信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的心意了然于心。 于谨猛地一挥手中长刀,声嘶力竭地高呼:“将士们,随我冲!” 冲向高欢大军后方。 独孤信亦振臂一呼,率领麾下士兵急跟上去,刹那间,喊杀声再次响彻云霄。 东魏追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晕头转向,原本整齐的队伍瞬间乱作一团。 于谨与独孤信在乱军中左冲右突。 于谨挥舞长刀,他怒目圆睁,大声吼道:“今日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独孤信亦是满脸杀意,喊道:“冲啊,杀出去!” 两人带着手下士兵,硬是在东魏军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杀出一条血路。 而宇文泰,也因他们诈降突袭,侥幸逃脱了东魏的追杀,得以趁机逃回关中。 另一边,若于惠指挥着右翼骑兵撤退逃跑。 他们已在战场上苦战了一天,此时又被东魏大军穷追不舍,胯下的战马早已精疲力尽, 士兵们更是疲惫不堪,汗流浃背,他们一路奔波逃命,体力几乎耗尽。 若于惠看着这一群狼狈的兵众,索性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大声命令道: “伙头兵何在?直接搭锅做饭!” 命令出口,身边众人皆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将军,贺六浑大军眼见就要追了上来,为何还在此时搭锅做饭?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若于惠透过火把,缓缓扫视了一圈手下众军, “你们看,马累得都跑不动了,人也累了饿了!回去死在长安和死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如今我们唯有放手一搏,方能有一线生机。” 随后,他又传令 “给我竖战旗,吹起号角,让散卒们都知我方位,前来聚集!” 天暗之处,他们的驻军举着星星点点的火把。 东魏追兵远远望见,心中不禁疑窦丛生,只怕遇到伏兵,最终不敢继续追击。 宇文泰率领大军匆匆进入关中,在渭河之畔扎下营寨,随后派遣达奚武等人领军前去抵御追兵。 高欢连夜领兵追击西魏大军到了陕州潼关, 此时天边已泛起微微的鱼肚白,高欢勒住缰绳,极目远眺,只见四周一片空旷,敌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旁的武将们纷纷围拢过来,脸上满是疲惫与忧虑。 开始劝说起来 “大王,我军一路奔袭,如今兵困马乏,将士们的体力已到极限,实在不宜再继续追敌!” “是啊,大王。兄弟们都累得不行了!况且这前路不明,万一前方有敌军设下的埋伏,我军岂不是陷入险地?” 高欢眉头紧皱,心中虽有不甘,但看着将士们那一张张疲惫不堪的面容,也只能暂且下令扎营,召集军中诸将和谋士共同商议进止 行台郎中封子绘率先打破沉默 “大王,贼帅才非人雄,不过欺世盗名,竟驱使带领那些亡叛之徒,所以在伊、瀍两地大败, 如今是天要亡贼,其势已一朝瓦解。 虽侥幸逃命,但其魂胆俱丧。东西归一,一统天下,就在今日,既是上天给与机会,为何不取? 若是不取只怕反得其咎,机会稍纵即逝啊,大王! 昔日曹操平定汉中,亦是不乘胜取巴蜀,失在迟疑,至后悔无及已。伏愿大王不要错失良机!” 高欢听着封子绘的话,心中深以为然,眼神中闪过欣喜。 然而,麾下的武将们却纷纷提出反对,个个面露愁容。 “大王,这荒野之中已无青草,马匹难以觅食,我军追击至此,人困马乏,实在不能再继续劳累前行了啊!” “是啊,大王!还是那句老话,若是前有埋伏,又该怎么办? 黑獭那厮若是合军重振旗鼓,杀个回马枪。我军又该如何应对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营帐内一片嘈杂 陈元康见武将们都在反对,急忙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地说道: “大王,两军交战,岁月已久,如今取得大捷,乃是天授,时不可失,大王,我们必须乘胜追之。” 高欢微微点头,转而问道 “如众人所忧,若是遭遇敌军埋伏,孤又该如何应对?” 陈元康赶忙回答道: “大王,此前沙苑战役,还军之时,西贼尚且没有埋伏;如今他们惨败,正疲于奔命,又怎会有精力去谋划埋伏? 若此次舍而不追,必留后患,大王!” 此时,武将们情绪激动,开始大声吵嚷起来。 “你们这些文臣,只会动动嘴皮子,根本不懂得领军打仗,怎能由你们来编排战事,简直是胡说八道!” “是啊,看看大军都累成什么样了?哪还有力气去追,即便追上了,又哪还有力气去打?” ...... 高欢看着武将们个个面露疲态,心中明白他们是真的疲惫不堪, 又联想到彭乐因所谓“兔死狗烹”的担忧而公然放走宇文泰之事,心里清楚他们的算计。 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权衡再三后,不得不做出妥协。 他抬起头,缓缓下令 “丰生,就由你领兵五千,负责继续追击黑獭!其余将士随我一起回到洛阳!” 封子绘与陈元康还想继续劝说,他们满脸焦急,齐声高呼 “大王!大王!” 高欢只是低着头,无力地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再议。 第122章 生死不明未解疑 高澄坐在秦姝床边,守了整整一夜, 意识已疲惫得有些恍惚不清,可目光却始终焦着在秦姝那毫无血色的面庞上, 见着秦姝依然静静地沉睡着,心里越发慌乱起来。 泪水不受控制地潸然而下,一颗颗砸落在床榻边,哽咽的轻声唤着 “阿姝,你怎么还不醒来呢? 我盼了你那么久,好不容易盼回了你,可你却又遮遮掩掩那么久,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认出了你,可是为什么你要听我父亲的话? 是我对不起你,怪我,没能第一眼认出你! 所以你是气我?还是怨我?一直跟我倔着? 阿姝,你何以如此自苦? ......” 高澄再也忍不住这样无奈的等待着,着急的唤着 “舍乐,舍乐,快去请大夫来看看,为何阿姝还没有醒来...…” 舍乐一直立在屋外,听了以后,急忙跑去寻大夫。 高澄紧紧握着秦姝的手,处在自己的唇瓣上,闭着眼睛诚心的祈祷着 秦姝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高澄那憔悴不堪、涕泪纵横的脸, “子惠...…子惠哥哥!” 她虚弱地唤道,声音细若游丝。 高澄微咧着嘴唇,微微颤抖着,脸上一时带着欣喜却又留着悲切。 “阿姝,你终于醒了!是不是很疼?不要,不要去想疼,有没有感觉好点?” 秦姝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忍,不想多说话,但口干舌燥,喃喃说出 “想...喝点水!” 高澄慌乱地起身倒水,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战栗,随后缓缓扶起了秦姝,小心翼翼地喂她饮水。 秦姝喝完水后,无力软绵的地倚在高澄怀中,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 “子惠哥哥,如果我,我活不了,一定要顾好,顾好长恭!我对不起他!” 秦姝说着哭得更加厉害,一时心痛难忍,胸口起伏之际伤口更疼,就压着情绪不敢再继续 高澄紧紧拥着她,急忙安慰着 “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我们要一起看着长恭长大,你没有对不起他,怪我,怪我太笨,没有认出来你!” “我小时候就不应该教你,教你射箭,或许这样,你就能一直留在我身边了!” “子惠哥哥,我,呵,留在你身边?我其实漂泊惯了!如果是留在...子惠哥哥的后宅....我也不惯!” 秦姝一字一句说着,她不是在埋怨,而是表达真心。 “我谢谢老天,让你也喜欢我,这就够了!” 高澄的心像是被重重捶打,苦涩在舌尖蔓延, “我只喜欢你一个,这也够了!” 两人沉浸在倾诉真心的片刻时光里,秦姝害怕,害怕自己命不久矣,强忍着疼痛,一字一句的诉说着。 为了能好好说出话来,一直压着眼泪,压着情绪 高澄听着成了泪人,直到大夫来了,高澄才急忙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泪痕哭涕。 大夫神色凝重地为秦姝把脉,片刻后,长舒一口气,抱手说道: “娘子虽然脉虚,但亦缓和,并无凶险,大将军尽可放心!” 高澄如释重负,尽力微笑着对秦姝说道: “阿姝,你听到了,你会没事的,不要乱想了!” 秦姝微微抿嘴,似是想要回应,却已无力,高澄随后轻轻将她到床上,轻轻捏了捏被角。 随后吩咐舍乐准备吃食后,他又重新坐回秦姝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高欢回到洛阳后,得知高澄已经到了南城,也就领人去了南城。 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屋内,高澄终是抵不住疲惫,握着秦姝的手趴睡在床边。 高欢悄然而至,他站在屋外,望着屋内的场景,脚步顿住,心中五味杂陈。 良久,他低声吩咐众人留在屋外,自己则缓缓走进屋子。 看着高澄与秦姝相依的模样,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不忍,但更多的是决绝。 “明月,你先将阿姝带去洛阳养伤,不要惊醒子惠,此事,不许任何人告知世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斛律光有些不明所以,仍旧矗立在一旁,高欢随即再催促了一声 “明月?!” 斛律光随即抱手 “诺!” 他走近床边,看着高澄与秦姝沉睡的面容,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他俯身抱起秦姝,动作尽量轻柔,可秦姝一被动身子,立马转醒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是斛律光,又瞥见了一旁的高欢,也就无奈的接受着一切,终是没有开口喊出她的子惠哥哥, 被斛律光抱起之后,只是极力的扭着头回首去看,去看高澄趴睡在床上的样子,泪水夺眶而出 一旁的舍乐看着秦姝被抱走,也实在不明白高欢的意思,只能站在一旁焦眉的看着一切发生 直到被斛律光抱离秦姝出了屋子,舍乐跟随而去看着斛律光抱着秦姝消失在视线里。 此时高欢也出了屋子,冷冷的说了一句 “就告诉世子,秦姝已经死了!其他的,一概不许说!” 舍乐低下头,满心无奈,只能轻声应道 “是,大王!” 之后高欢再吩咐了医士以及其他人按着他的意思去做,在河阳南城也没有做多停留,又返回到洛阳继续安排部署。 高澄悠悠转醒,抬身发现床上没了秦姝身影,瞬间清醒,慌乱的站起身子,急忙叫喊出来 “舍乐,阿姝呢!阿姝去哪里了?” 舍乐匆匆进屋,脚步慌乱,眼神闪躲,嘴唇嗫嚅着 “阿姝,阿姝,她,她死了!” 高澄只觉得霎时背气,人顷刻间有些恍惚不稳,可很快又立住身子,喘着大气,歇斯底里的质问道 “你骗人,我一直在这里,阿姝,怎么会?怎么...” 话未说完,还是急火攻心,身体晃了几晃,便直直地向后偏倒。 舍乐连忙上前搀扶住高澄,高澄顺势蹲卧到了地上,只是身子一直被舍乐扶正着, 但顷刻他又恢复意识,双眼通红,一字一句的厉声怒吼着 “阿——姝——在哪儿?” 舍乐被他质问得头皮发麻,又不敢说真话,又不敢说谎话,一直支支吾吾,含糊其辞! 高澄失去了所有耐心,旋即揪着舍乐的衣领,双手青筋暴起,怒吼着, “在哪儿?说啊?纥奚舍乐你给我说啊!?” 此时步大汗萨领着医士匆匆赶来,见状忙劝道 “世子,还请不要再动怒!那位娘子确实是没了!” 高澄转头,眼神如刀扫过众人,心中满是狐疑与愤怒,也怪自己又酣睡之际失去秦姝。 “你们都骗人,大夫,你之前还说阿姝无事!怎么可能,她一直在我身边,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没察觉?” 医士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回道: “娘子,娘子是睡梦之际血崩,待发现时已经救不活了!” 高澄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笑话,霍然起身,双手紧紧捏住医士的袖口 “血崩?为何我不知?你们都想骗我!” 说罢,将医士狠狠甩到一边,又转头逼视着舍乐 “纥奚舍乐你给我说!说实话,阿姝在哪?”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床上那一大滩刺目的血渍,心里顿生凉意。 他缓缓走向床边,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眉头紧锁,凝视着那摊血,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在哪儿?在哪儿啊!” 话刚出口,一口气哽在喉间,眼前一黑,再度昏厥过去。 舍乐又赶紧搀扶着住高澄, 高澄缓了过来,心中仍是一万个不信,可那摊血却如狠狠地啃噬着他的心,让他害怕这一切都是真的。 “世子,阿姝....世子您不要太过伤心了,阿姝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子!” 高澄含泪瞪着他,嘴唇颤抖着发问 “那你倒是说,说,她在哪儿啊?” 舍乐无奈,只能闭口缄默。 高澄质疑着,脑袋里开始快速的回忆着,努力想要拼凑出自己沉睡时的画面,却一无所获。 又快速的思考着,如果秦姝当真死了,为何没人当时叫醒他,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突然,他像是抓住了关键,问道:“大王来过没有?” 众人皆低头不语,高澄的目光如炬,再次瞪向舍乐, “大王有来过?” 第123章 抉择两难金银樽 高澄见了众人都闭口不言,冷笑了一声,旋即转身飞奔出屋,舍乐不敢怠慢,匆匆追了上去。 他猛地揪住一名守卫,声音带着一丝狠厉:“大王可曾来过?” 守卫不明所以,只是连连点头,高澄听了一喜,紧接着追问 “大王从何处来?又去往何方?” “洛……洛阳!” 高澄心急如焚,唤来马匹,翻身而上,舍乐满脸疲惫却也只能一路跟随。 夜色渐浓,直至完全被黑暗笼罩,高澄一路疾驰,终于赶到洛阳高欢的营帐。 营帐内灯火通明,高欢正与众人商议军事,见高澄闯入,眉头瞬间拧紧,怒意在眼中翻涌,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加快语速安排好一切,然后遣散了众人。 高澄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迫不及待地扑到高欢面前问道: “父亲,是不是您将阿姝藏了起来?” 高欢缓缓整理着手中的舆图,抬眼瞥了一下高澄,眼神中满是失望 “子惠,你此番前来,又是为了阿姝?若是为此,不必找我!” “为何?父亲为何要将阿姝藏起来?父亲以前不是说要将阿姝许给我做妾的吗?可父亲您,为何总让我与阿姝分开?父亲,您告诉我阿姝现在在哪里....” “够了!” 高欢断喝一声, “子惠,我曾以为她作妾室无妨,可如今,不行!”” 高澄一时愕然,呆愣当场,接着追问 “为何不行?我们已有夫妻之实,她是长恭的母亲!如何不行?儿子现在只想要她一人!” “哼!”高欢冷哼一声, “子惠,你要多少女人,要什么样的女人为父都不管,独独阿姝不行? 至于为何不行? 你且扪心自问!你此番为何冒险来邙山? 我原还以为你还真是来为我分担,可不想你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为了她,你还险些贻误军机,为了她,你贸然不顾生死,冲入乱军之中, 你这般行事,怎不让为父失望? 所以,你要任何女人为父都可以不管,唯独不能留下乱你心神的女人! 她于你而言,便是祸水,万不可留!” 高澄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只能倔强地反驳 “阿姝不是祸水,她只是儿子心头之人!” “就因她是你心头人,为父不愿再与你谈及此事,你出去!” 高欢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高澄重重的跪到地上,开始苦苦哀求 “父亲,儿求父亲成全,我只想要一个阿姝!父亲,您告诉我她在哪里,她怎么样?” 高欢长叹一声,满心的失望与无奈 “你要我成全?那我告诉你,阿姝已不在人世!我如何成全你?” 高澄倔强的质疑着,恳求着 “儿子不信,父亲定是在骗我!若阿姝真已离去,为何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父亲,儿子求您了!” 高欢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打这个让自己如此失望的儿子了,他能容忍女人于高澄而言是玩物,但决不能容许女人于高澄而言重于大局。 他闭目思索片刻,旋即睁眼,大声吩咐手下士兵 “取一壶酒,再拿金银樽各一!” 高澄跪在地上,满心疑惑地望着父亲。 高欢低头看着儿子,眼中满是复杂之色,想着高澄从小长大的情景, 回忆着他从稚子童心到少年高志,那个聪明伶俐、踌躇满志的孩子如今为何会这般? “为父不想和你啰嗦了,你要为父成全你?可以!” 高澄瞬间转忧为喜,欣喜的期待着父亲接下来的话语。 此时士兵已经取来一壶酒,以及金银酒樽,高欢随即上前将酒各自倒入两个金银樽内, 然后叹了一口长气,继续说着 “子惠,不说你是出身高贵,但你也算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为父倒了这两樽酒,你自行抉择! 选金樽你仍旧是渤海王世子,仍旧养尊处优,将来继承为父大业,但从此莫要再问秦姝之事” 高澄瞪大了眼睛望着高欢,大概也能猜到父亲接下来的话语了,颤抖的唤了声 “父亲?” 高欢眯起眼睛,愁容满面,继续说道 “选银樽,为父便成全你与秦姝,但你将不再是世子,权势地位皆会离你而去” 说着顿了一顿,最后发狠说了最后一句 “亦不再是我高家子孙!” 高澄如遭晴天霹雳,瘫坐在地,他没有想到,他仅仅是因为喜欢秦姝,竟被父亲如此逼迫。 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阿姝曾说过的话,秦姝当初给出的那个答案,和今日父亲给他的抉择,又有何区别? 不禁暗自苦笑,笑话自己终究还是被父亲拿捏着 “别愣着了,去选吧!” 高欢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高澄缓缓起身,目光呆滞地走向摆放酒樽的桌案前 一时犹豫不决,他不知道为何要一定要二选一,父亲给的选择让他犯难 他的眼前不断闪过与阿姝相处的往昔,想着他们年幼的无忧,想着分离之后的相思之苦,想到重逢之后的患得患失, 而此刻秦姝身受重伤,难道就要为了所谓的权势地位,真就与她永远不得相见吗? 相思已经够苦了,又该如何去承受与她的永别之痛? 于是缓缓的将手置于到银樽上方 “子惠,你当真如此狠心?”高欢见状,焦急地呼喊。 高澄的手顿在半空,心中思绪万千。 想到父亲母亲,也想到自己已是六个孩子的父亲,想到自己议政于庙堂的场景 自己之所以锦衣玉食、自己之所以权力滔天、自己之所以美女环绕,自己之所以趾高气昂,不过父亲一句话。 选金樽自己还是那个曾经的自己,选银樽自己又将是一个怎样的人生? 不管怎样,是否就能如秦姝所说的那样,从此共天涯? 他很想,很想喝下那银樽里的酒,他的手慢慢伸手,好想好想去拿银樽 “子惠?”高欢再次失望的喊着 听着父亲的喊声,一时心底深处的本意被唤醒,转而伸手握住了金樽,仰头一饮而尽。 高欢见儿子饮下金樽之酒,长舒了一口气。 高澄却已泪流满面,心里自嘲到,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一切。 他哽咽着轻声问道: “阿姝是否还好?是否能够好好活着?” 说罢,抬头望向父亲,眼神中满是渴求。 高欢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高澄才缓缓低下了头,流着眼泪 “父亲,儿子先告退了!” 高澄失魂落魄地走出营帐, 次日清晨,他早早的向父亲辞行回邺城,正好在帐外撞见斛律光, 斛律光见他无精打采的模样,轻轻问了一句 “大将军,你怎么了?” 高澄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 “明月,我们该回邺城了,你不跟我走吗?” “大王还有些事务交托于我,明月过几日再回。” 高澄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斛律光突然说道:“大将军,不如到我营中稍坐?” 他心中盼着高澄能去营帐中看上一眼,那里就有他心心念念的秦姝。 高澄沉浸在悲痛与自我厌弃之中,丝毫未领会他的好意 “不了,我先回邺城,你也早些归来。” 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斛律光看着高澄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心情沉重复杂至极! 第124章 思政空城退追兵 王思政领着十几名亲信,从玉璧赶往虎牢的途中,一路风尘仆仆,却在半路又碰到宇文泰的秘使, 旋即勒马,接过宇文泰的密信,赶忙拆开,目光匆匆扫过,脸色瞬间凝重,继而深深地叹了口气, 身边亲信见状,忙凑近轻声问道:“大人为何叹气?” 王思政眉头紧锁,缓缓道: “丞相在邙山,败了!如今命我前往弘农守城!走,去弘农!” 随后几人连夜赶往弘农,只留马蹄溅起的沙尘扑扑。 此次宇文泰邙山之战六军皆出,近六万军士被斩杀俘虏,而撤军途中,又有大量士兵因伤病与混乱折损。 如今的西魏,兵力凋零,能驻守弘农的士兵实在是少得可怜。 王思政抵达弘农,顾不上休息,径直去见达奚武与宇文导,询问兵力状况。 宇文导面色阴沉,低声说道: “此时城中兵力,不足千人,可东贼追兵却有五千之众! 侍中大人,您前不久在玉璧刚击退贺六浑,如今这弘农又该如何坚守? 王思政来回踱步细细思索,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如今弘农城墙防备都未完善,我军又兵力不足,死守是守不住的!唯有用计!” 达奚武、宇文导旋即追问 “何计?” “空城计!” 几人虽见王思政言辞坚毅,却还是露出担忧之色! 王思政目光深邃,缓缓说道: “你们大可放心,贺六浑没有亲自过来,说明什么?” 其他人顿时眼睛发亮,争先先问了起来 “说明什么?” 王思政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自信满面。 “说明贺六浑军心不齐,如今的追兵,不过是佯装,做做样子罢了! 只要略施计谋,西贼便可不战而退,这空城计,不过是给他们一个退兵台阶而已! 但,还是得在靠近城门位置,埋伏重兵...... 还得若隐若现,故意使敌瞧见,让敌不知我军虚实,防范于未然......” 当刘丰率军来到弘农城下时,只见城门大开,王思政竟脱了战袍,安然睡卧于城内道路之中。 显得毫无畏惧,似乎全然不怕城外众兵。 刘丰勒住缰绳,战马嘶鸣,他心中满是疑惑,目光紧紧盯着城内那坦然自若的王思政。 一时间,他竟有些犹豫,不敢贸然进城。 他眯起眼睛,仔细查看城中情形,隐隐看到城内似有伏兵。 想到王思政前不久才在玉璧击退高欢亲率的大军,如今竟来了这弘农守城,心里渐生忌惮。 又想到达奚武以及宇文导等西魏勇将都在城内,心中就愈发忌惮, 若城中埋伏重兵,自己贸然攻城,若损兵折将,只怕高王怪罪 权衡再三,想到如今自己大可不必去冒险,终是咬咬牙,下令退兵。 待东魏退兵后,王思政立即着手修筑弘农城墙防御。 完善城头的橹、雉堞、敌楼等布防。 同时,他又安排屯田种粮,囤积粮草,以防东魏大军后续大举进犯。 至此弘农逐渐成为东西魏两境防线上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此后东魏北齐再未有大军越过弘农。 高欢返回晋阳之前,先到了邺城。 高澄听闻父亲到来,急忙从府邸匆匆赶来迎接。 “子惠见过父亲!” 高欢看着高澄,见他神色之间似乎相较于以前,有些了成熟稳重之态,亦多了些许冷峻。 故而心里也不再似前几日那般气恼,只是揪着崔暹过错,想填住众人口实。 “之前我说过,饶了崔暹一命可以,但必须受一番杖责,如今崔暹何在?” 高澄看了一眼父亲,面无过多表情,只是命手前去崔暹躲藏的寺庙传人。 崔暹匆匆赶来,一路跑得气喘吁吁,一见到高欢,就跪身在地,俯首拜见 “下官见过丞相!” 高欢面色阴沉,开始数落崔暹的罪过, “崔暹,你因个人私怨,引得仲密谋反叛逃,你可知罪......” 崔暹一直俯首不起,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静静的等待着高欢最后的责罚之令。 高澄趁此机会,快速走出院子,脚步匆匆,终于见到了陈元康。 “陈元康,此次崔暹若是受了杖责,你以后也别来见我了!还不快去大王面前?” 说完也就拂袖离开,陈元康望着高澄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紧,旋即往高欢所在庭院奔去。 此时院中崔暹已经褪去衣衫,准备受罚,陈元康顾不上许多,直接在立在台阶上为崔暹求情 “大王,您既有意把天下托付于世子,如今世子既用崔暹,却不能免其刑杖, 只怕世人会觉得大王与世子之间,父子不和!还请大王免去此杖!” 邙山之战得胜,高欢本就没有非要重罚崔暹的心思,见陈元康如此求情,便顺势而为 “罢了,高仲密谋反,终归是他自己的缘故, 但崔暹,你既辅世子,不应为世子招致过多怨恨,此次我先暂且饶了你这顿责罚。 不容再有下次!” 崔暹再次叩首, “谢过大王宽恕,崔暹定谨记大王之言!” “再次,世子的一言一行,你也应当细心留意,若是有违制之举,言行有误你也应当积极劝谏,不得让世子于人前人后落人口实.......你且起身退下吧!” 崔暹终于立起身子,抱手回道:“是,大王,下官先行告退。” 说完也就退出了院中。 高欢在邺城逗留了一两日,暗中观察高澄。 高澄除了面色较以前稍冷一些,处理政务却依旧井井有条,看上去反而沉稳干练了许多,心中稍感宽慰,于是班师回晋阳。 高欢回了晋阳以后,心里仍旧有些许担忧,如今他只能指望的子嗣只有高澄,万一高澄真有什么问题,以后又当有谁继承自己的大业 想到高洋此前的快刀斩乱麻,城门战彭乐, “也该让子进去邺城历练一番了!” 不久后,高欢便安排高洋携妻眷前往邺城,名义上是辅助高澄,实则是想让高洋早些熟悉政务,同时也是对高澄的一种警醒与敲打。 高澄在府邸查阅历来的钱币资料时,下人前来禀报 “禀大将军,太原公与永安郡公到了!” 高澄眼睛微斜,目光从文献上移开一瞬,又立刻回视手中书籍,冷冷回了句: “知道了,下去吧!” 待下人退下后,他才缓缓放下手中书料,整了整衣衫,步出书房前去前厅。 远远望见坐在正厅床榻上的高洋,心中思绪万千。 他与诸位弟弟年龄相差甚远,唯有高洋与他不过相差五岁。 如今他已十七,父亲让高洋来邺城,父亲让他来邺城也不无道理 他一边想着,一边缓缓进入正厅。 高洋、高浚见高澄来了,忙起身行礼: “子进、定乐,见过长兄!” 高澄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二弟、三弟你们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先去休整一番,晚上为兄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二弟此番携了家眷,晚上宴会记得也带上弟妹一同.....前来” 说到此处,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高洋的脸庞,只见高洋鼻子下挂着一条鼻涕,正随着呼吸微微晃动。 高澄心中一怔,所以说话顿了一顿,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许不自然。 高浚察觉到高澄的异样,好奇地歪着头看向高洋,也瞧见了那挂着的鼻涕。 他皱了皱眉头,面露嫌弃之色,当众呵斥高洋身边人: “你们还不快为二兄拭涕!” 高洋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但当着高澄的面,他不敢发作,只能强压怒火,低头极力掩饰自己的怒目。 高澄看着高浚如此,又仔细审视高洋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着自己家中那一群孩子需要管教,如今两个弟弟又来到身边,也需费心。 高浚虽然聪慧出众,但身世终究不正,如此当面折辱高洋,也实在有些过分。 可高洋也不小了,可为何连鼻涕都不知擦拭? 高洋左右随从赶忙掏出绢布,递向高洋。高洋接过绢布,匆匆擦拭了鼻涕,动作略显慌乱, “子进,你是父亲的次子,年纪也不小了,记得以后常备绢布,注意些仪容! 好了,你们两先下去休整休整,都换身干净衣服,晚上来见我!” 高澄虽然言语中叮嘱高洋要注意仪表,却并未指责高浚。 “是,长兄。” 高洋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 两人随后便各自去往院落沐浴更衣。 宇文泰此次大败,开始改革施行府兵制,逐步任用大量汉人氏族集团,形成之后影响至隋唐的关陇集团。 宇文泰先前留魏光防守虎牢,西魏邙山大败后,宇文泰便派出遣间谍潜入虎牢,正好被守在外的侯景所截获, 侯景将计就计,将密信内容从坚决防守改成尽快撤离,然后将间谍放入了城内。 魏光看到信件以后连夜弃虎牢而逃,至此东魏收复了豫、洛两州以及虎牢。 五月,侯景将俘虏的高慎亲眷押送至邺城,除了他的子女,也有李昌仪在其中。 第125章 子惠三辱李昌仪 夜幕笼罩,屋内烛火闪烁不定,光影在李祖娥的脸上摇曳。 她的美在这昏黄的烛光中愈发楚楚动人,可她脸上却是愁绪万千, 高洋与高澄商讨完政务,回到房间瞧见妻子这般模样,轻声问道: “娥,你这是怎么了?在想些什么呢?” 李祖娥这才注意到了高洋进屋,眼中满是哀求,开始为李昌仪求情 “夫君,能否帮我向长兄求情,求他救救我那同族姑姑!” 高洋疑问起来 “你姑姑?你说的是?” “我姑姑便是高仲密的妻子,李昌仪,我实在不忍心她就此......” 说着,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几欲落下。 而高洋此时眼中闪过一丝冷邪,想到高澄与那高仲密之间的恩怨,本来就因一个李昌仪, 随即轻声安慰着: “阿娥,你莫担心,明日我便找长兄去求情!” 李祖娥听闻,顿时转忧为喜,连忙道谢。 “谢谢夫君!” 次日,高澄带着高洋、高浚两位弟弟,在护卫的陪伴下微服于城中,随意进了一个小饭馆 高澄拿出一两银子,对老板说道: “掌柜,我身上零钱不够,烦请帮忙换些零钱。” 老板接过银子,心中暗喜,赶忙亲自到柜台数了一千多钱,仔细装好后呈给高澄。 高澄的手下连忙上前接过,随后一众人也就在饭馆里用餐 高洋有些疑惑,问道: “长兄,为何要换零钱?” 高澄微微皱眉,解释道 “子进,你有所不知,虽然此前我曾命人改了五珠钱样式,但这几年假钱仍旧屡禁不止,” “为兄想看看其中有多少假钱,若是不规整假币流通,只怕日后物价飞涨,钱不值钱!” 高洋挠了挠头,似懂非懂地追问 “钱不值钱?子进有些不懂!” 高澄瞥了他一眼,心中有些厌烦,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 高浚却在一旁嬉笑着说: “长兄,莫不是又想重铸钱币?” 高澄微笑点头示意,随后接着说道 “百姓日子也苦,假钱亦非他们所铸,不过蛀虫之辈以此牟利,才至假币流通于世 若是直接禁行,只怕他们辛苦挣的钱里没几个真钱,这样易生民怨 为兄想看看其中比例,正是打算收旧币铸新币,看看先备多少新币置换, 定乐,你很聪明,一眼看穿为兄之意!” 高浚听了,得意地笑了起来, 高洋却不以为意,只是犹豫之下,开口说道: “长兄,子进有一事相求!” 高澄一边夹着菜,一边回道 “但说无妨!” “听说高仲密的家眷都押送了邺城,正待发落,内子托我向长兄求情,希望能够赦免她的同族姑姑,李昌仪一死!” 高澄听到“李昌仪”三个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涌起怒意 “此事为兄不愿为之,你若要求情,自己找父亲去说。” 说完,他猛地起身,拂袖而去, 留下高洋和高浚面面相觑,饭菜也没了胃口。 高洋心中忐忑,以为高澄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敢再多言。 高浚在一旁小声嘟囔:“二哥,长兄都生气了!” 高洋瞥了他一眼,默默坐在那里,继续用餐。 高澄在城中一连换了几家商铺的钱币后,回到府邸。 他坐在桌案前,将换来的零钱仔细分类,统计真币假币的数量,看到假币竟然超过半数,心里不禁犯愁 “到底是哪些人在私铸假币?若是有人能帮我追本溯源就好了!” 思绪飘飞间,不知为何,秦姝的身影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高澄的心顿时一阵刺痛,眼眶渐渐湿润,撑着桌案想得片刻缓解! “阿姝,你可还好!” 想了一会儿以后,便信步至后院,想去看看他们的孩子长恭。 宋娘看到高澄前来,赶忙上前迎接 “妾身见过大将军。” 高澄微微对着她点了点头,便问道 “长恭呢?” 宋娘转过头示意婢女将长恭抱出来, 高澄看到长恭稚嫩的眉眼,越觉得像秦姝,心中的阴霾稍稍散去。 他留在宋娘的院子里,陪着高长恭玩耍,试图从这片刻的温馨中去寻找慰藉。 元仲华带着李祖娥路过此地,看到高澄在宋娘处逗弄高长恭,心中疑惑,便领着李祖娥走进院子。 高澄察觉到有人,转头一看,见是元仲华和李祖娥,便将高长恭交给婢女带了下去。 元仲华仰着头盯着高澄,笑着问道: “看来今日子惠哥哥得闲!既然陪了一会儿孝罐,要不也去瞧瞧孝碗,他现在都能背诗了!” 高澄心中烦闷,随口回了句 “殿下,改日吧,我还有些事!” 元仲华有些失落,埋怨的问道: “子惠哥哥,你都有月余没来找我了,今晚能否来我这里?” 高澄只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不想再搭理她,所以并未答应,而是打算直接离开 看到高澄要走了,李祖娥鼓起勇气喊道 “长兄,祖娥斗胆,希望长兄能救下我姑姑!” 高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理会,径直离开了后院。 他心中对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悔恨交加,痛恨自己间接引发了邙山之战。 如果可以重来,绝不会故意去逼迫高仲密,这样秦姝与自己就不会再次分离 同时,他对高仲密和李昌仪也充满了怨恨,此刻巴不得他们去死。 高仲密逃了,却没能带上他的李昌仪,想想也是可笑,所谓一怒为红颜,也不过是假话 多像是一种讽刺,能讽刺他高仲密,亦讽刺着他高澄 高澄想着想着却生了另一番心思,一个人死了就死了,为何不让他们活得更痛苦? 到了晚上,高洋与高澄一同用膳,再次试探了一番 “长兄,听内子说她白天也找了你求情,还请长兄不要怪她,她也是太过心软,善良” “没事,长兄理解,明日我就救李昌仪出来!” 高洋咧嘴笑了一笑,很快也收了表情 高浚虽然只有十岁,但心思聪慧,在一旁却问道: “长兄,救她不是有损你的名声吗?定乐虽然小,但在晋阳都听了一些传言,如今你再救她,岂不是......” 高澄一阵苦笑,摇了摇头 “名声?名声有何用?我的名声早已散播在外,定乐还小,长兄的事你无需操心!” 次日,高澄特意挑选了一身华服,换下了一直佩戴的那支玉蚂蚱,而是佩戴了更为更显贵重的环玉。 手执白羽扇,乘车前往囚禁李昌仪的牢狱。 牢内潮湿昏暗,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恶臭,高澄用羽扇轻捂口鼻,在狱卒的引领下,缓缓走进了李昌仪的牢房 李昌仪蜷缩在牢房的角落,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却见到高澄衣冠楚楚的立在面前, 便急忙站起身来,她的目光在高澄身上打量一番后,又迅速移开,不敢直视。 高澄面容冷凌,眼神中却透着轻佻与不屑。 他围着李昌仪缓缓踱步,用羽扇轻捂着口鼻,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片刻后,带着轻蔑的笑容问道: “今日若何?” 李昌仪紧咬嘴唇,满脸倔强,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不答复?好,我给你一个机会,” 高澄一挥手, “来人,上酒!” 李昌仪心中一惊,以为大限将至,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狠狠地盯着高澄,依旧不肯开口。 此时,高澄手下端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金银两只酒樽,里面都盛满了酒,如同不久前高欢逼迫高澄时的场景一般 李昌仪看着这两杯酒,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再次将目光投向高澄。 “有些话恐怕你也难以启齿,那我就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高澄的声音冰冷而又充满戏谑 “金樽无毒,但喝了此酒,你就得依从我,乖乖做我的后宅之妾, 银樽有毒,不过喝了,就此可以成全你的贞洁烈妇之名,你死后,我会命人厚葬于你 你选吧!” 李昌仪惊愕的抬头看着眼前的高澄,只见他红唇冠玉,竟然如此羞辱她 “选啊!” 高澄督促着李昌仪 李昌仪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伸出,目光在两只酒樽之间游移不定。 高澄紧紧盯着她的手,眼神复杂至极,掺杂着期待,又带着一丝狠厉狰狞之色 李昌仪犹豫不决,痛苦万分,想到高仲密独弃她先去长安,自己又为何要因他之过而去死? 在转头看了看高澄,只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的手,似乎无比关注结果, 终于,李昌仪咬了咬牙,伸手拿起金樽,仰头一饮而尽。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 高澄突然放声狂笑,笑声在牢房中回荡,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面目变得扭曲复杂,眼中却闪烁着泪光,时而低头抽泣,时而连连摇头叹息, 李昌仪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心中紧张不已,不知他为何会如此癫狂 高澄很快恢复了一些镇定,抽了抽鼻腔里的泪涕,强压下心中的万般情绪 开始缓缓走近到李昌仪,用一种充满轻蔑的眼神紧紧盯着她 手中的羽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将脸凑近她的耳畔, 李昌仪本以为他是要轻薄自己,可没想到高澄随即露出鄙夷之色 “真臭!” 说完,高澄便转身大步离开牢房,留下一句 “舍乐,带她回去洗干净,再伺候本世子!” 第126章 潜龙于潭故痴傻 高澄出了牢狱之后,外面艳阳一时竟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直到用羽扇遮挡片刻,才重新适应 “真是晦气!” 之后便登上马车回到府中,一番沐浴之后,重新换上了官服。 当目光落在那枚玉蚂蚱上,眼神瞬间凝固,心中五味杂陈,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将其佩戴在腰间。 整理一番后,便带着高洋一起去了尚书省,留下了高浚在府邸。 高洋这是第一次跟着高澄来尚书省,高澄先是为他引荐了一些官员, 然后转身,准备入座开始处理政务, 就在这时,高隆之的身影出现。 高洋恭恭敬敬的地矮身行礼,口中清脆唤出 “子进见过叔父!” 高澄听了,随即抬头看向高洋,厉声呵斥 “子进,他是算你哪门子叔父?你何以这般自降身份?” 众人听了高澄的呵斥,瞬间停止了一切谈论,齐刷刷的望向高澄的方向。 高洋听了高澄的呵责,也不敢再有一丝言语,只能垂首静静地立在一旁 高澄怒目望着高洋,心中疑云翻涌, 想着最近这两年,自己对待父亲的勋贵旧友,向来是不假辞色,不兴尊称拜礼, 而今他却偏偏在此处低身行礼,也不知他意欲为何。 平日里,高洋在自己面前不是故意留涕,就是问些蠢笨问题, 而他的番行为到似在收买人心,又似为了凸显他这个兄长有失礼数一般 这个弟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高隆之站在一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笑着,试图打破这僵局,赶忙开口道: “大将军,子进初来邺城,还有些...” 话未说完,高澄便猛地转头,截断他的话 “够了,司徒公,我看你倒是挺受用那声叔父的啊!?” “子进,日后入朝,只称官职,休要胡乱叫亲戚,朝中只论官职高低,不论辈分亲疏!” 高洋忙不迭地点头,低声应道:“是,长兄!” 高澄抬眼,瞥见众人那各异的目光,将心头的怒火强压下去,转而切入正题 “今日所议,乃铸钱之事,前些年虽令百炉铸钱,四出五铢才得以流通于市, 然其背四出钱大小参差,重量悬殊,币值摇摆不定。 且可近年来,民间私铸钱币之风猖獗,屡禁不止, 长此以往,恐物价飞涨,钱币贬值亦会严重。 近日我与崔暹等人暗访京中假钱情形,其数竟近乎半成,足见私铸者获利之巨。 我准备上奏,令各州收缴民间铜料与旧币,重铸新币,以防民间私铸。 但需朝中派人往各州严密监管,杜绝徇私 今日便是要诸位商议,人员调配之事,司徒公此事就劳烦你安排,稍后将名单呈我过目。” 高隆之刚遭高澄责骂,此刻又被委以任务,心中虽有愤懑,却也只能强作镇定,双手抱拳,沉声道: “是,大将军!” “另外派往各州之人选,安排一下元文遥入列。” “崔暹,收集铜料与旧币置换细则由你拟定,完成后也交予我查看。” 崔暹领命,抱拳道: “是,大将军。” 高澄说完,就转身走向尚书省文案堆积之处,开始翻阅各类文书,众人亦纷纷领命散去,各司其职处理事务。 高洋被孤零零地晾在一旁,心里虽有一丝落寞,但仍强自镇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高澄似才想起高洋,抬眼望去,见他依旧如木桩般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高澄心中微微一动,语气缓和些许 “子进,傻站着作甚?搬个椅子过来,一同看看今日文书。” 高洋听闻,如蒙大赦,连忙手脚麻利地搬来矮椅,小心翼翼地坐在高澄身旁, 开始翻阅高澄已经过目的文书,可没过一会儿,脑袋也似小鸡啄米般,在桌案上一点一点地打起盹儿来。 高澄偶然抬头再看他时,只见他已经趴伏在桌案上,侧脸压着纸张,呼吸均匀绵长,已然进入梦乡 不禁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思衬 “子进!到底是真傻?还是在我面前故意如此?......唉,都是自家兄弟,我何必如此多虑!” 随即伸出手,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提醒, 高洋这才惊醒立直起身子,慌乱地抬手擦拭嘴角的口水, 这一幕恰被高隆之瞧见,旋即低下头,用衣袖掩住偷笑。 过了些时候,高澄看完崔暹与高隆之呈递的名单安排及细则,略加思索,添上些自己的要求后,便与高洋同乘马车回府。 此时已经入夜,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高澄面无过多表情,对着高洋缓缓说出 “子进啊,有时在为兄面前,你无需这般谨小慎微, 今日为兄责备你,乃是因你自降身份,你需牢记,你亦是渤海王之子, 在这邺城之中,除了陛下,你不必对其他大臣俯首言低,卑躬屈膝!” 高洋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你幼年时犹能快刀斩乱麻。可如今,为兄见你却总是这般唯唯诺诺……唉,为兄还是那句话,莫要太过拘谨。” “是,长兄!”高洋低声应道。 高澄说完,便靠向车壁,眼神放空,陷入沉思。 高洋此时才偷偷的抬眼去窥视高澄, 他心中暗自疑惑,不知高澄这番话是肺腑之言,还是有意试探。 毕竟自己因容貌自幼便受大哥轻视,或许,就让这份轻视延续下去也好。 他本就不喜锋芒毕露,更不愿招惹父亲那些勋旧的忌恨。 而高澄则细思着,如今的假钱出处该如何去查,到底是哪些人在铸造假钱,铜的流转皆受公家严控 何以能流通民间,导致假钱猖獗,越想眼色越发深邃 “长兄,你在想什么?”高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高澄微微撇头,瞥了他一眼, “我在想那私铸假钱之人会是些什么人,子进,你也帮为兄思量思量。” 高洋面露难色,嗫嚅着回答:“长兄,我……我不知从何想起。” 高澄见状,摆了摆手,感叹一句 “罢了,罢了,还是我自己琢磨吧。” 马车缓缓驶入府邸,车轱辘碾过石板路停了下来。 高澄刚迈下车,舍乐便疾步迎了上来,他微微弓着腰,凑近高澄身侧, 压低声音说道: “大将军,以后这等事情,您日后还是莫再吩咐我去做了。 不过,我还是按着您的吩咐,命府中的婢女将李昌仪好生清洗了一番。” 说到此处,舍乐顿了顿,抬眼偷偷瞧着高澄的脸色,才又继续问道 “世子,您看今晚……是不是要将她召来侍奉?” 第127章 故都洛阳河阳钱 高澄本以为舍乐要说什么至关重要之事,还立着身子,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结果舍乐说的是这档子事, 没好气地呵斥 “舍乐,你让我怎么说你!我那话是说给她听的,又不是说给你听的!” 言罢,高澄也不再理会舍乐的反应,径直朝着东柏堂的方向大步走去。 舍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忙小跑着追上去, “世子,您还在东柏堂歇息啊?” 高澄头也不回,脚步不停,只是随口应道: “你刚说不要吩咐你那档子事吗?怎么这会儿又来管我在哪里歇息。 你且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再来随侍。” 舍乐瞬觉轻松 “好嘞!” 高洋不明白高澄为何要去东柏堂睡觉,而不是回自己的后宅,但也没有多想,便去了自己的院中。 李昌仪本以为今日高澄会来找自己,或者会召见自己,所以一直坐在床边等着。 直到夜深,见仍无动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睡觉。 几日后,高澄于朝堂之上,奏请收铜料旧币重铸新钱之事,东魏又展开了新一轮货币改革。 同时他修书一封寄予父亲高欢,信中详述河北流民问题以及民间私铸假币乱象,想请求高欢调遣赤兵台人手相助。 实则,他心底还盼着借此次能探寻秦姝的一些消息。 高欢览信后,当即命赤冰台悄然探查。 但高澄的小心思他也猜了出来,便令各方凡是去信给邺城的不再加盖文印,只在联络点传信收信编号相互印盖确认身份即可。 当一封一封密信传至高澄府邸后,高澄收到第一封开始,每次都是迫不及待的打开,结果全是未署名未加印的密信。 见了一桌子未有盖印的信件,心也泄了气 忍不住抱怨闷气 “哪有这般提防亲生儿子的!” 索性将这些密信搁置一旁,再无心思积极去查看信中内容。 邙山之战后,斛律光留在洛阳照顾了秦姝一月左右就回了邺城,后面独留下秦姝继续在洛阳修养调整, 当秦姝再度接到高欢指令时,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麻木, 可目光扫到是寄往邺城的要求时,心弦还是颤动了,这或许是日后自己与高澄之间唯一的联系纽带了。 洛阳自从被侯景付之一炬后,大半城池沦为废墟,残垣断壁随处可见。 百姓或丧生于战火,或流离失所,本就所剩无几。 加之前不久邙山之战影响,能逃之人早已远走他乡,此地虽为流民源地,却并无流民可作细查。 她就只能先调查民间私铸假钱之事。 洛阳衰败凋敝,如今已是荒寂的鸡毛之地, 秦姝心中暗自思忖,这般境地又怎会有民间力量私铸钱币? 她心怀疑问,漫步于洛阳仅存的街市,沿途收集钱币,却惊觉所见钱币皆是相同样式,且几乎皆为假钱,真钱寥寥无几。 “假钱如此之多,莫非这洛阳城中,当真隐匿着私铸钱币之地?” 于是接着找商贩购买商品,待商贩找出零钱便拿着自己的真钱与商贩理论,做一番打听 “大爷,您瞧,您找给我的都是假钱,我这样的才是真钱!” 那商贩不耐烦地摆摆手,叹道: “唉,小娘子,莫要在此纠结钱币真假,能花出去便是。这钱我们唤作河阳钱,只要买东西有人肯收,何必非要说这钱是假钱呢?” 秦姝听了急忙追问 “河阳钱?那这河阳钱的出处您可知晓?” 商贩皱起眉头,提高了声调 “出处?钱不都是官府所出? 哎呀,你这小娘子,问我这些,我怎会知晓! 你且莫要再纠缠,莫要影响我做生意,我这儿只有这河阳钱,快些走开吧!” 此时周围都的人都纷纷来看热闹,议论起来 “能用就行,啥时候河阳钱就成假钱了?” “唉,莫说这河阳钱还真可能就是假钱” ...... 秦姝缓缓收起钱币,转身离去。 她这才知晓,洛阳百姓早已习惯使用河阳钱,如此看来,私铸河阳钱的事绝非一朝一夕。 就在她漫步在洛阳残街,思绪迷茫之时,瞧见一些人在一座毁损寺庙中烧香拜佛。 那寺庙原址颇为宏大,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众人朝拜的佛像仅是一座小小石头塑身,做工粗糙, 秦姝心中灵光一闪 “多数寺庙所用佛像具为铜塑,对啊,铜!洛阳往昔寺庙众多,少说也有千余座,侯景烧毁洛阳后,那些铜像去了何处?” 一念及此,秦姝便于洛阳旧址逐一寻觅每一座寺庙的踪迹,果真发现佛像皆空,果不其然,所到之处,佛像皆空,仅余少数有人参拜地方,都只是石塑佛像。 秦姝心中笃定: “看来河阳钱就是在洛阳私铸而成,近千数寺庙的铜佛,便是铸钱所用之铜的来源。 烧毁洛阳的是侯景,如今的管辖洛阳的到底是谁?这几年谁当的洛州刺史?” 秦姝对此一无所知,只得向洛阳城中幸存的遗民反复打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最终得知刺史乃是王则。 秦姝遂决定连日蹲守在刺史府外,暗中窥探。 然而,多日的秘查跟踪下来,她并未获悉任何有用信息, 直至一日,她见王则仅率几名亲信骑马外出,当下心中一动,远远跟了上去。 他们一路行至洛阳被毁旧城深处,秦姝远远望见他们进入了一处大院。 那大院周围皆是灰墙断壁,唯有此院崭新,显然是新修而成。 秦姝欲靠近一探究竟,却发现大院周围守卫森严,只得暂且按捺住好奇心,等待天黑。 夜幕终于降临,秦姝趁着夜色向大院悄悄靠近。 可那院子的墙壁高耸,她几番尝试,皆难以翻越。 无奈之下,她只得绕着院子缓缓踱步,试图找到一处可进入的地方。 就在此时,一声厉喝:“什么人?” 紧接着,又有人高呼:“有人!” “快追!” 秦姝心中暗叫不好,终究还是被守卫察觉。 只能急速奔向马匹,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守卫们反应迅速,立刻牵马紧紧追了上来。 秦姝一时竟难以摆脱,只见身后从几人的影子,慢慢变成十几人的身影。 她目光四下一瞥,心生一计,猛地跳下马背,扬鞭在马臀上用力一拍,那马嘶鸣一声,引着追兵继续向前奔去。 秦姝则趁机躲入残墙之后,大气都不敢出。 直至追兵被引开,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未见追兵踪迹后,才朝着自己在洛阳的住所匆匆赶去。 秦姝回到院中,却见屋内亮着灯火,她心中一惊,轻手轻脚地靠近房门,想要查看究竟。 第128章 文雀衔信寄相思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斛律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秦姝才松了一口气,走进屋内。 “阿姝,你这是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斛律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 秦姝则先问了一句:“最近子惠哥哥!好吗?” 斛律光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温和的笑意: “他一切安好。此次我给你带了些衣物、银钱,还有邺城的点心。” 他边说边将带来的东西一一取出。 “你如今伤势痊愈,还要继续留在洛阳吗?” 斛律光抬眸望向秦姝。 秦姝望着斛律光为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我,待查清楚一些事情后再走。” “何事?”斛律光追问道。 话音未落,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两人顿时警觉起来,迅速移步至门口,凝神静听。 刹那间,三名官兵破门而入。 斛律光与秦姝相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拔刀迎敌。 两人身手敏捷,配合默契,瞬间与官兵厮杀在一起。 片刻后,他们冲出屋外,却发现院中还有更多官兵。 斛律光便提刀,奋勇冲上前去,秦姝紧随其后。 一番激战后,他们终将那些官兵击倒在地,可仍有一两名官兵趁乱逃脱。 斛律光旋即冲上前去,秦姝也后至,几下都打败那那些官兵,可却让一两个跑走了 “阿姝,这些官兵为何要袭击你?” 斛律光收刀入鞘,转身望向秦姝,眼中满是疑惑。 秦姝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微微摇头了头, “你不能再留在此地了,我带你走。” 斛律光说罢,转身回屋,为秦姝收拾起衣物细软。 秦姝则暗自思忖,那大院守卫众多,必定与私铸假钱之事脱不了干系。 如今官兵追杀自己,想必是已经打草惊蛇,心中不禁有些懊恼自己行事不够隐秘。 事已至此,也只能暂且离开。 于是,秦姝跟随斛律光连夜离开洛阳,一路疾行。 待抵达南城城下时,天色已微微泛白。 两人在城门外稍作歇息,待城门开启,便渡河去往北岸。 斛律光望着秦姝,轻声问道: “阿姝,你如今是回邺城?还是去晋阳?” 秦姝微微垂首,神色黯然 “大王不许我见子惠哥哥,我,我先去,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就不回邺城了。 明月大哥,你还要当值,还是先回邺城吧!” 斛律光听她如此回答,心中虽有担忧,但也知晓无法勉强 “你一人独行,可会有事?” “无妨,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多谢你这数月的悉心照料。” 秦姝抬起头,眼中透着一丝释然。 两人相视片刻后,斛律光也就告辞前往邺城的方向而去,秦姝驻马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便就调转马头方向离开。 秦姝写了一封密信后,便静静地看着信中内容,她多想这封书信能寄送出自己的相思,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子惠哥哥……” 她轻声呢喃着,一滴晶莹泪珠从眼角滑落,直直地坠落在信纸上。 泪水瞬间晕开,侵散了信中文墨 ...... 之后便前往联络点,将密信寄往邺城。 李昌仪自从进了高澄后院,还未曾有一日侍奉过高澄,心里反倒欣喜,如今活了性命,也不用面对高澄这个无耻之徒,倒觉得日子还能过下去。 此后,她便与李祖娥一同,周旋于高澄后院的妻妾之间,渐渐熟稔起来。 当高澄终于有心思去处理密信内容时,却犯了难,自己已经积压了几百封密信 赤冰台是父亲的暗棋,根本不能找崔暹、崔季舒帮忙,只有找来自己的弟弟高洋跟着自己一起处理, 高洋先前并不知道赤冰台的存在,其实高澄也是知之甚少。 高洋踏入书房,看到一大桌信件,疑惑问道: “长兄,这些都是什么信?” 高澄长叹了一口气,神色凝重 “密信,子进,此事切不可外传。现在由你来念,我来统一记录。” “是,长兄!”高洋应了一声,便拿起一封信拆开,开始念读。 高澄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手中的笔快速舞动,无用内用便作略过。 “殷州,流民三万不止,赵郡李氏、广平程氏归流民为部曲数众,私铸钱币之事不得出生” ..... 两人在书房里一直处理着堆积的密信,一个忙着念,一个忙着写,忙着思考。 “冀州,流民归为豪族部曲甚多,不得悉数,流民六万不止,私铸钱币之事尚再细查 ..... 过了半个时辰,当高洋念拆开信件,里面掏出了几枚钱币, “长兄,看,这里有些钱币!” 高澄被吸引了注意,伸出左手拿起一枚钱币查看, 这时高洋开始念道 “洛州,百姓流离失所,流民东流,私铸之事刺史王则有涉,毁洛阳诸像,铸河阳钱流通于世,私铸之地,于旧城...” 高澄猛地一震,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急切地伸出手:“信给我看看,这还是第一封提到私铸钱币之事!” 高洋赶忙递上信,高澄接过后,目光扫过信纸, 刹那间,整个人都愣住了,手指捏着信纸微微颤抖起来 旋即冲出了书房,高洋一时疑惑不解 他匆匆回到自己后宅的房间,打开一个木盒,取出秦姝昔日的书信以及她抄录的《华林遍略》。 他的手剧烈地抖动着,将两封信的笔迹仔细对比着,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夺眶而出。 “阿姝,真的是你!” 在看密信中的“通于”二字之间,是墨晕痕迹,那是秦姝的眼泪,便用手轻轻摸着那处 随后紧紧把信贴在胸口,仿佛要将所有的思念和喜悦都传递给远方的秦姝 片刻后,他又迅速将信收好,转身唤来舍乐,脚步匆匆地向着门口走去,只想立刻奔赴洛阳。 刚走到院里,便与斛律光碰了面。 斛律光见他行色匆匆,问道:“大将军,您是要出门?” 高澄脚步一顿,焦急地说道: “我要去洛阳,阿姝在洛阳! 说完便继续朝着门口走去 “大将军,您还是别去了!别去洛阳了!” 高澄顿了下来,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眼睛瞪得大大 “别去了?明月?你什么意思?” “我刚从洛阳回来!” 高澄听了瞬间暴怒,冲到斛律光面前,双手揪住他的衣服质问 “你刚从洛阳回来?你是见过秦姝了?你一直知道?” 斛律光抿紧嘴唇,沉默不语,这沉默就是默认,深深刺入高澄的心。 高澄怒不可遏,挥起拳头,重重地打在斛律光的脸上。 斛律光的身体被打得向一侧歪去。 舍乐见状,急忙冲上去抱住高澄, “大将军,这是大王的命令,大将军,你不要再生气了!” 一时间,府中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纷纷远远观望。 王含芷恰好路过,目睹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你们都瞒我?好,瞒我也倒罢了!明月,你说去洛阳作何?你凭什么去洛阳?” 高澄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眼中全是愤怒, 斛律光低声说道:“大王有交代,明月不敢怠慢。” “那,你说,阿姝现在在哪里?” 高澄的语气稍稍缓和,却依然带着一丝焦急。 斛律光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在北城就分开了,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高澄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奋力挣脱了舍乐的环抱, 冲上去,一边打着斛律光,一边怒吼着 “为何,你不早点告诉我,你又让我失了她。” 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唯有舍乐死死地拉扯着。 片刻后,斛律羡、高洋等人闻声赶来,众人合力才将高澄控制住,拉开斛律光。 此时的斛律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狼狈不堪。 高澄望着他的模样,眼神变得空洞绝望。 他甩开高洋、舍乐的手,如同行尸走肉般朝着门口走去。 王含芷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落寞。 “唯有秦姝,才能让他这般吧!” 第129章 王则私铸佛钱案 高澄得悉洛州刺史王则私铸钱币之事后,内心陷入了纠结,王则既然敢私铸,背后是否还牵连其他人? 河南之地尽在侯景掌控之下,侯景不可能置身事外,但侯景如今又是父亲所仰仗的大将,牵一发而动全身。 权衡再三,他决定先派出崔昂作为密使,率领百余人前往洛州暗查。 崔昂一行乔装改扮,悄然入城,径直奔赴秦姝留下的地址。 然而,眼前唯有空荡荡的大院,往昔的守卫早已不见踪影。 他踏入院内再仔细搜寻一番后,却是未发现丝毫有价值的线索。 崔昂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一步,先前已然打草惊蛇。” 身旁的下属急忙问道 “长史大人,如今该如何是好?” 崔昂随即下令 “即刻派出十人,在洛阳各处暗访探查。 再安排人手于刺史府门口蹲守, 王则不知我所携带人马,我就亲自前往刺史府中,设法诓出些话来。 若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出了刺史府,务必跟踪追查。 这私铸钱币之事,绝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 铜料沉重,即便转移,想必也不会太远。” “遵命,大人。” 随后,崔昂以朝中特使的身份登门拜访王则。 王则听闻是崔昂前来,赶忙出府相迎,满脸堆笑: “不知崔长史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崔昂双手抱拳,回礼后随王则步入府邸。 进入正厅,崔昂不兜圈子,直奔主题 “如今世子下令各州重铸新钱,想必刺史大人已着手收集铜料。 虽说朝廷已派遣使者监督此事, 可旧都多年前毁于战火,往昔旧都佛寺林立,千余佛像皆为铜铸。 此次我前来洛阳,便是为了探寻这批铜料的下落。 只是,如今那些被毁寺庙的佛像皆不知去向,王刺史可知一二?” 王则虽然心虚,但觉自己早已将证据转移,只是敷衍,一问三不知 “哎呀,崔长史这可真是为难我了。 洛阳被毁已近五年,佛像遗失之事太过久远,我实在是一无所知啊。 若要查探,我也无从下手。” “你当真不知?” 崔昂眼神犀利,紧紧盯着王则, “罢了!那洛州收集旧钱铜料之事进展如何?” 王则面露难色: “唉,如今洛阳人口凋敝,百姓流散严重,所收集的铜料寥寥无几,新币铸造尚未开展。”“ 崔昂于是追问 “可有明细账目?拿来我瞧瞧。” 王则只得命人呈上收集铜料的账本。 “铜料存于何处?请刺史大人带我前去查看。” 王则无奈,只得领着崔昂前往铜料存放之地。只见库中堆放着二十来个大小不一的箩筐。 “王刺史,所有铜料都在此处?” “正是!” 崔昂上前,抓起一把铜钱,仔细端详,发现皆是河阳钱,眉头微微一皱 “刺史大人,洛阳虽不复往昔繁华,可没想到,这假钱的数量比京中还多啊。” 王则后背冷汗直冒,仍强装镇定,解释道: “假钱?是吗?我本就是个粗人,只负责收缴铜料,至于钱的真假,并未留意。” 崔昂眼神犀利,言语直击要害 “一个地方假钱泛滥,往往意味着此地有人私铸钱币。 王刺史方才说洛阳人口流散,百姓绝无可能私铸,如此一来,唯一的嫌疑人便是您了,王刺史。” “哎呀,长史,切莫冤枉我啊!” 崔昂开始厉声质问: “你还敢狡辩?你说铜料全在此处,为何派人严守其他存铜之地? 你说不知旧都佛像去向,那些铜料难道是你私藏的收缴之铜?” 王则心中一惊,不知崔昂所言虚实,悄悄给屋外的亲信使了个眼色,自己则继续装傻 “元轨实在不知大人所言何事。长史莫要冤枉在下。 我真的不知还有何处藏有铜料,不信可询问朝中派来的铸钱使,收缴铜料他们都有记录在册。” “那你是说我查出的铜料并非你私藏?我所抓之人也与你无关?” “想必是长史有所误会!” 王则虽心里没底,却依旧强撑着。 他也知崔昂是高澄派来的人,不敢轻易对其下手。 崔昂见他仍不肯承认,语气缓和了些 “大将军此次派我前来密查,便是不想此事牵连过大,太过张扬。 你只要如实招供同谋以及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主使,念你是不可多得的勇将,又屡立战功,或可宽恕你的罪过。” 此时,崔昂蹲守在外的人发现王则府中有人骑马外出,立即跟上。 那人刚出府没多远,便被崔昂的人给控制住了,同时开始严刑拷打,逼其说出铜料藏匿之处。 王则听了崔昂的话,心中犹豫起来。但因派出的人尚未回信,担心崔昂使诈,仍是矢口否认 “崔长史,元轨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 您今日前来,无凭无据,便要问我之罪,这是何道理?” 话刚落音,王则的手下纷纷围拢过来,将崔昂困在中间。 崔昂心中一凛,连忙后退几步,呵斥道: “你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吗?今日我若死于此地,你便是坐实了私藏铜料、私铸假币的罪名!” “不敢,不敢,我只是想向崔长史解释。” 王则转身对手下怒喝道:“还不快退下!”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过了一会儿王则的手下匆匆来报 “大人,朝中铸钱都将长史元文遥来了!” 王则无暇顾及崔昂,本欲出门迎接,却见元文遥带着几十号人径直来到库中。 “王刺史!我看你还是早早承认了吧,你看这是谁!” 王则定睛一看,只见元文遥的人押着自己的亲信王充,王充已是鼻青脸肿。 “此人已告知我们你私藏铜料的所在,我们的人马已将那里包围。 如今人证物证确凿,你又何必苦苦隐瞒!” 王则心中一沉,深知大势已去,不敢将事情闹大,缓缓跪倒在地。 之后,崔昂一番审讯,王则除了招供出一些地方小吏以及合作的商户大户,只字未提侯景。 高澄接获书信后,立即命人将此事禀报给父亲高欢。 高欢知后也是大怒,下令撤去王则的官职,并命人将其押解至邺城候审。 高澄心中明白,此事绝无可能是王则一人所为。 便决定亲自暗入牢狱之中探究,于是带着高洋半夜去往关押王则的监牢。 阴暗潮湿的监牢里,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 王则睡卧在牢内稻草简单铺设的垫上,听到牢门开启的声响,抬起头来,见是高澄,先是一愣,随即连滚带爬地向前,跪地叩首,声音颤抖 “罪臣,拜见大将军” 高澄面容平静,语气和缓地说道: “元轨啊,我此前便已言明,若你能如实告知全部实情,尚可宽恕你的罪过。 可你在崔昂面前支支吾吾,不肯吐露真言。 如今在我面前,难道还想继续隐瞒吗?” 说着,他微微俯身,目光紧紧锁住王则,似要穿透他的内心。 王则缓缓抬起头,望向高澄,眼神中满是纠结与惶恐。 他嘴唇微张,欲言又止,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高澄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暗喜,觉得有了突破口,便趁热打铁继续套话: “你一人深陷囹圄,却妄图保全他人,这并不算大丈夫行径? 想想那些你所隐瞒的人,此刻或许正在外头逍遥自在,而独独你,却在此受苦,值得吗? 私铸钱币乃是大罪,即便你昔日有军功,也不好就此饶了你的性命!” 他一边说,一边在王则面前来回踱步。 王则心中天人交战,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大将军,确实非我一人所为。 只是牵连甚广,怕大王知晓其中隐情,也不会轻易降罪于那些人啊。” 高澄心中一动,开始承诺, “如果你能对我坦白一切,我便答应放你一条生路!” 随后直接抛出心中最大的疑问 “你且老实告诉我,你身后,是否有侯景指使? 洛阳乃是他下令焚毁,这便是盗铜铸钱的契机,你莫要诓我,我绝不相信这背后没有他!” 说罢,他停下脚步,双眼如炬,死死盯着王则。 王则身子猛地一震,缓缓站起身来,听了这话,心中权衡再三,最终微微点了点头,那动作轻得几乎难以察觉。 高澄得到答案,心中虽有预料,但仍有几分震惊。 “昔日河桥之战前,司空烧毁洛阳后,便命我等融佛以铸钱币,用在民间大肆采办军需,而朝廷发放的军饷,则多被赏赐诸将,反贿知情官员.....” 随着王则的叙述的深入,思他贪墨军饷后反而大肆奖赏,足见其包藏祸心, 可他深知以目前还无法撼动侯景,毕竟不久之前侯景还立了军攻。 接着高澄强压下心头的波澜,继续追问 “反贿知情官员?这么说,除了侯景,还有其他人朝廷官员知情?” 王则长叹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说道 “唉,只怕昔日大王怀朔旧友,京中四贵,无人清白!” 第130章 季式车轮套消难 高澄与高洋听闻此言,心中不禁猛地一震。 听了此话他们感到的并非是意外,而是忧虑惶恐。 此事牵连之广,高澄心里清楚,即便有确凿证据,就当下的形势而言,父亲高欢也决然不会轻易对这些人动手。 这般想着,高澄也不再多问,只觉心头烦闷,便转身离开了牢狱。 自王则被抓捕以来,有所牵连之人皆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高澄回到府邸后,在书房中来回踱步,陷入了沉思。 “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真要顺藤摸瓜,只怕反而令人心生惶恐,如高仲密一样铤而走险,到时候就基业不稳了, 且父亲向来以情义归附众人,此次即便细究追责,在父亲那里也会无疾而终, 私铸之事非一朝一夕,还不如就此偃旗息鼓,暂且稳住人心,那些勋旧向来跋扈贪婪,得与父亲细论未来之计!” 良久,高澄终于停下脚步,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 决定采取权宜之计,对外宣称此事乃百公铸四出五铢之前,王则私铸乃军需,只因贪墨而隐实数。 考虑到其过往的军功,仅削去其官爵,不再继续另行追究。 王则被释放以后,牵涉之人也就松了一口气, 然而,高澄想的则是以退为进,只待日后时机成熟,再行出手。 高季式自二哥高慎叛西后,主动请辞解除官职,自此便在家中终日以酒为伴,借酒消愁,对世事一概避之不理。 除非有人找他喝酒! 司马子如的儿子消难,知高季式每日在家饮酒消愁,一日趁着散朝之后的闲暇,前去拜访高季式。 原本高慎谋反乃是株连全族的大罪,但高欢念在高乾昔日拥护、高昂战死河阳,且他事先告密,也就向元善见求情得以保全他的家人 高季式见到司马消难前来,心中颇为高兴,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热情地设宴款待。 “难得消难兄还记挂着我,今日咱们定要畅饮一番,不醉不归!” 司马消难笑着回应。 “季式,莫要再提什么不醉不归,我是来探望你的,并非专为喝酒而来。” “既来了,哪有不喝酒的道理,来,季式先干为敬。” 为了尽兴,高季式用的不是酒杯这类小容器,而是直接用碗 高季式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酒碗,向司马消难示意。 司马消难知他素爱饮酒,也就笑着随他一起尽兴痛饮 喝完了第一碗,就开始劝慰 “季式,你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终日把自己囚于这酒坛之间,如此浑浑噩噩,怎可了得? 为何不向大王再求个一官半职?也好让自己有个奔头,莫要整日在这酒中消磨了大好时光。” 说着,司马消难便伸出手,想要夺下高季式手中的酒碗,让他不要再斟酒。 高季式身子一歪,避开了他的手,嘴角扯出一抹歪斜的笑容,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倔强 “诶,你不懂,那些个官职爵位,在我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虚有其名罢了。 我高季式一生所求,唯美酒而已,只要有酒入喉,便可忘却世间一切烦恼,自得其乐,逍遥快活,如今以酒相伴,才是我毕生所求” 说完便有又斟满两碗酒,抬手示意司马消难继续喝 “你看你还真如李元忠一般,学何人不好?偏学了他!” “哈哈哈哈!” …… 高季式肆意大笑,笑完就端起酒碗,再一饮而就 “学他李元忠有何不妥?在这纷扰世间,功名利禄不过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唯有这杯中酒,才是真实可触。 正所谓有酒且醉,醉酒且乐 醉生梦死之际,方能解忧忘愁 … 何必非要在官场倾轧、让自己殚精竭虑?又何必非要去追逐名利,而搞得自己身心俱疲? 如此潇洒肆意,难道不好吗?” “哎,你都说喝酒为了解忧忘愁……还这般佯装潇洒! 我知你是因为你二兄之事烦恼,事已至此,整日借酒消愁也是无济于事, 到不如好生振作起来,求高王再给个官职,才能使氏族不至于没落!” 高季式听了这话,连连摇头, 自己的大哥高乾、三哥高昂都死了, 二哥高慎反了,自己还做了告密人,他心里怎能不觉痛苦,可那又能如何? 他已经为了整个家族背叛了自己二哥,此时亦是为了整个家族特意避嫌。 此时无论什么官职,什么功名,于他来说都若浮云。 酸楚之感也油然而生,于是再次斟了两碗酒,也没有回应司马消难的话,只是嘴里不断嘟嚷着 “来,喝,喝!” 司马消难看着高季式手上的酒碗,也无奈摇了摇头,随即也接过开始大口喝了起来。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杯盏交错间,不知不觉已喝到了深夜。 此时的他们早已醉意朦胧,直接趴在了桌案上沉沉睡去,司马消难也就在高季式家中留宿了一晚。 待到次日清晨,司马消难本该上朝当值,起身便向着门口奔去 这才惊觉高季式家中各院的大门皆紧紧关闭着,且都上了门锁。 他顿时急得在院内团团转,又忙去叫喊着高季式起身 而此时的高季式仍旧醉得东倒西歪,看到司马消难焦急的模样,却大笑起来,不以为然。 “哈哈哈…哈哈…你何故如此着急,今日留下,再与我痛饮一番才是” 司命消难焦急的说着 “哎呀,季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黄门郎,是天子侍臣,岂有不参朝的道理?况且我已一宿不归家,只怕家父也会怪罪。 你今日还要留我在此狂饮,我要是因此而获罪,也是无话可说,只怕季式你也免不了要受到责罚啊! 你且放我归去!我们改日,改日再饮如何?” 高季式听闻,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故作严肃地责怪道: “诶,你在我面前自称黄门郎,又说什么,怕令尊怪罪责罚,是想以地势威胁我吗? 我高季式自有死处,实不畏此!” 司马消难见高季式这般模样,急忙拜礼道歉 “哎呀,我并非此意,你还是放我出门,我改日再与你痛饮!” “什么改日?来人,满酒,来消难兄,我们继续喝酒!” 高季式佯装生气地喊道。 司马消难愁眉拒绝 “唉,喝不得了!喝不得了!我这......” 高季式见此,脸色一沉 “我留君是为了尽兴,君是何人,为何不肯与我痛饮。” 然后大喊,吩咐了府中的奴才 “来人,去将马车上的车轮卸下来!” 不一会儿,奴才们一起抬来车轮。 高季式自己亲自举起车轮,命左右将司马消难紧紧钳制住,摇摇晃晃地将车轮套在司马消难的脖子上。 司马消难被车轮这么一套,为了稳住脖子,不得不瘫坐到地上,脸上表情焦急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抬头再看高季式,竟也给自己套上了另一个车轮。 两人此时套着车轮的场景甚是滑稽,司马消难一时之间也哭笑不得 只好叹口气答应留下来,脸上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道 “好好,再陪你尽心一番!” 随后,两人才各自取下脖上的车轮,重新坐回桌案前,继续痛饮起来。 司马消难也就在高季式家又留宿了一晚。 司马消难连续失踪了两天两夜,他是黄门郎,却无告而不当职,宫廷内外都很惊异 等到司马消难第三日匆匆上了朝堂,司马子如连忙上前追问。 他这才将这两日在高季式家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周围听闻之人,无不掩口而笑。 高澄听了此事,虽也是一笑而过,可心中却想到高季式如今这般饮酒度日,多少是因高慎之事而借酒消愁、躲避世事。 想到昔日父亲刚起事,高季式也是一个意气风发,颇为勇猛,大有他三哥高昂的风范。 如今整日以酒为伴,多少有些不忍。 待众议讨论完毕后,高澄便向元善见请奏,赐司马消难美酒数石,珍羞十舆。 私下里,又命那些与高季式关系亲密官员,都到高季式的宅邸拜访参宴。 许久未宿后宅的高澄,这日有了心思,本想去后宅寻王含芷。 谁料,刚踏入后院,竟瞧见元仲华与李昌仪正亲昵地走在一起。 这才想起李昌仪还被自己养在后宅里。 如今看她日子过得竟是这般自在,心难平愤。 元仲华正与李昌仪笑语盈盈,眼角的余光瞥见高澄的身影,就径直朝着高澄方向迎了上去。 “子惠哥哥,你来找我的?” 高澄的目光在元仲华身上短暂停留一瞬,又微微抬眼,望向站在元仲华身旁的李昌仪,淡淡的说了一句。 “殿下,看来你与李娘倒也熟识了,我说我找李娘,殿下不会生气吧!” 元仲华当然生气,随即转身瞪着李昌仪, 李昌仪此时既尴尬,又慌乱,她在高澄后宅里已经被晾着一月有余,却不想今日他竟会突然出现,还说出这般意味深长的话来。 高澄的眼神变得冰冷刺骨,薄唇轻启 “李娘!且引你卧榻之处!” 第131章 虐人终归自神伤 李昌仪站在原地,只觉一阵慌乱,茫然不知所措。 元仲华瞧见高澄目光直直的锁在李昌仪身上,心中的妒火中烧,嘴里“哼”了一声,随后转身快步离去 此刻,仅剩下李昌仪与她的婢女。 高澄的目光仍旧直直地逼视着李昌仪,再次开口,声音中透着一丝不耐与威严, “你是听不懂人话?” 李昌仪娇躯微微一震,这才缓缓转身,朝着自己的房屋走去,高澄则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 迈入屋内,高澄仿若回到自己的领地,大步流星地走向床榻,毫不迟疑地坐了下去,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婢女赶忙唯唯诺诺地退出房间,前去忙碌准备。 李昌仪孤零零地立在一旁,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游离,心中满是忐忑与羞涩。 不多时,热水准备就绪。 高澄慵懒地缓缓起身,走到李昌仪面前,双手横抬起来,示意让她为自己宽衣。 李昌仪双颊瞬间涨得通红,咬了咬下唇,默默无言地伸出双手,开始为高澄褪去衣物。 待高澄开始洗浴之后,李昌仪如释重负般地背过身去,她有些羞于直视眼前的场景。 然而,高澄的声音再次在她身后响起 “你既然做了我侍妾,怎么这么不自觉,还不快来为我拭背,别什么都要我亲自吩咐!” 李昌仪的心猛地一紧,心跳如密集的鼓点,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缓缓走向高澄。 温热的水汽弥漫在整个房间,高澄惬意地仰头靠在桶边, 露出线条分明的脖颈,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一张一弛,发丝成屡弯绕在他胸膛之上,随着他轻微的呼吸起伏跌宕,此种场景及易令人心生迷乱。 他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走近身侧的李昌仪,李昌仪低垂着眼眸,根本不敢回望, 可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高澄红润的双唇之上,那一刻,心中竟莫名地涌起一丝情欲涟漪, 但她很快强自镇定,移步到高澄身后。 伸出手,捞出湿布,轻轻搭在高澄的背上,开始缓缓擦拭起来,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颤抖,只听得屋内流水哗啷哗啷 “还有前面!” 高澄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昌仪的手微微一滞,无奈地挪步到高澄面前,缓缓抬手准备为其擦拭胸膛。 就在这时,高澄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按住她的后颈,猛地往前一推, 李昌仪一个踉跄,直至几乎与高澄面目相贴。 两人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紊乱,高澄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昌仪的反应,只见她双颊绯红,神色慌乱 不禁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随后,高澄再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捏起了她的下巴,微微伸前,作势要吻上去。 李昌仪的心彻底乱了节拍,心跳慌乱得仿佛要冲破胸膛,身体亦被高澄勾出了情欲之念。 她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可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过了许久,高澄依旧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突然,一阵得意的狂笑打破了这暧昧的氛围。 “呵呵......呵呵呵......” 高澄笑得肆意而张狂。 李昌仪在这笑声中惊醒,睁眼之际,高澄猛地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接着站起身来,自顾自地开始擦拭身上的水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李昌仪狼狈地爬起来,此刻她才彻底明白,高澄又是在故意羞辱自己。 她满心悲愤,转身欲走,却又被高澄那冰冷的声音叫住 “你为何这番不知好歹?什么都要我吩咐,都要我喊?” 李昌仪心中一凛,无奈之下,慌忙拿起高澄的寝衣,服侍他穿上。 高澄穿好寝衣后,轻轻捋了捋头发,径直步入床榻之上,安然睡去。 李昌仪默默地让婢女收拾了屋内的狼藉,待婢女全部退下后,她缓缓走向床边,心中五味杂陈。 “别动,就站在那里,不许动!” 李昌仪的脚步瞬间凝固,她只能呆站在原地。 许久之后,高澄的呼吸渐渐平稳,显然已睡熟。 李昌仪这才小心翼翼地缓步至桌案处坐了下去,目光呆滞地看着床上熟睡的高澄。 暗自思忖,自己虽侥幸存活,可这辈子难道就要这样被高澄无休止地羞辱下去吗? 明明是他几番调戏侮辱自己,为何如今纳了自己,却这般残忍地对待她? 晨曦的微光透窗,高澄悠悠转醒,起身之后,瞥见李昌仪竟趴睡在桌案之上。 猛地下床,径直大步迈向桌案,随后粗暴的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一脚踹向桌案。 李昌仪还在睡梦之中,毫无防备,随着桌案的翻滚,身体也被带着猛地仰翻倒地。 随即惊醒过来,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呼,整个人已狼狈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李昌仪终于开口质问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话一出口,高澄自己也愣住了,许久之后缓缓吐出 “你嫁给谁不好?偏偏要嫁给高仲密?还让他因你而抛弃原配! 再说!再说......” 言语间开始有些癫笑 “不是你自己选的金樽吗?不是你自己选的金樽吗?是你自己的选的啊!” “呵呵......呵呵呵......难道你后悔了?你后悔了?” …… 其实问得不是李昌仪,而是他自己,高澄的鼻腔随即开始酸楚起来 李昌仪对他的言语神情完全不解,只是由愤怒转变畏惧迷惑 高澄又愣了一愣,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便迅速转身,手忙脚乱地开始穿上衣物,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只留下李昌仪一人瘫坐在地上,眼神绝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在随后的许多日子里,高澄到了晚上频繁地前往李昌仪的房中, 后宅里的人都以为李昌仪获得了高澄的盛宠, 却没人知道,李昌仪天天饱受着高澄的各种刁难折磨, 高澄会故意让他伺候自己洗脚,再踢翻洗脚水,让她收拾烂摊子, 还指派她整宿为自己捶背按摩,或者给她安排抄不完的经文 ...... 有时心情好,还会带着暧昧的暗示,故意施展些撩拨的手段 每当李昌仪以为会有不同的发展时,他却又戛然而止,始终不与其发生任何实质关系。 不变的就是,每晚都不许她卧榻而眠,连趴在席案上稍作休息都不被允许,只是命令她在屋内一动不动地站着。 李昌仪每晚都站得双腿麻木,直到高澄睡熟了,她才敢趴在桌案上稍作休息,但每次都得在高澄醒来之前,迅速起身站回原地。 见着李昌仪对自己时不时流露出的仇视之色,高澄也开始害怕,她会趁自己睡着了报复,后面索性每晚都带了绳索,睡觉之前将她一顿捆绑。 因高澄日日“宠幸”于她,引得元仲华心里嫉恨,从此也就不再与李昌仪亲近。 直到李昌仪被高澄折磨的生了大病,几乎丢命, 高澄折磨她的兴致也就消散了,也不再寻她麻烦。 但也不再为她配备婢女服侍,任由她在这后宅里自生自灭。 为了稳定河北人心,高欢任命李元忠为东徐州刺史, 李元忠为了解除高欢父子的顾虑猜忌,坚决推迟了任命。 高澄便任命他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李元忠进献一盘蒲桃(葡萄)给高澄以示感谢 见着干瘪的葡萄,高澄回忆自己十来岁时,看见李元忠弹唱素琴的情景。 只觉光阴荏苒,既如此,也不必再对其多作猜忌顾虑 便回赠给他百练缣,并附上了短简表达自己的尊敬 “仪同位亚台铉,识怀贞素,出藩入侍,备经要重。 而犹家无担石,室若悬磬,岂轻财重义,奉时爱己故也。 久相嘉尚,嗟咏无极,恒思标赏,有意无由。 忽辱蒲桃,良深佩带。 聊用绢百匹,以酬清德也。” 封隆之还在河北安抚各州豪族乡党,如今李元忠也全无功利之心,算是暂且稳定了河北乡党氏族的离叛之心,下一步解决河北流民形成强大部曲,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第132章 人犬相食流民苦 八月,秋意渐浓, 斛律金因军功,升任大司马,爵位改封石城郡公,食邑一千户,同时转任第一领民酋长。 其子斛律光年纪大于高澄,却迟迟未曾娶正妻 值此盛事,才为儿子斛律光在晋阳举行婚礼 斛律金的府邸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高澄等自然也来道贺。 看着斛律光的成婚仪式,高澄脸上有些许复杂之色,自己做了世子以来,一直都是他护卫在自己身边, 脑海里此时也不禁浮出,自己前段时间殴打斛律光的那一幕,心里悄然又生了一丝愧疚。 斛律光完成婚礼仪式后,不经意瞥见高澄独自站在远处回廊的身影,心中一动,便缓缓朝他走去。 “大将军!” 高澄闻声转身,脸上泛起一丝惭愧, 此时斛律光微微拱手,面带感激。 “明月谢谢,大将军能亲自前来!” “我还没说恭喜,你却先谢我!” 言语间,高澄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片刻后缓缓说道 “之前是我不对,还请明月你,别与我计较....... 额,时候不早了,春宵一刻,你还是快去看你的新娘子吧。” “是我没能及时告诉大将军你,秦姝的下落,我也有愧……明月还是先告退了,还请大将军也莫再多思!” 斛律光说完,恭敬地行了一礼,也就转身缓缓离去。 高澄凝视着斛律光远去的背影,有些怔愣,思绪飘飞。 许久,才轻轻吐了一口气,领着舍乐一行人离开了斛律金的府邸。 到了第二日,高欢领着高澄、高洋等人巡视军中操练。 士兵们列阵整齐,个个精神抖擞,刀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长枪刺出,要稳且准,步伐跟上!” 一名将领高声呼喊着,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震云霄。 高欢目光扫视着操练的队伍,微微点头。 但转身看向高澄,见他仍旧一脸漠然无神,思及以往,他在自己面前总是侃侃而谈,如今竟也这般沉默寡言。 便率先发问:“子惠啊,各州的流民你调查得如何了?” 高澄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父亲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 “多亏有父亲赤冰台收集的消息,子惠粗略统计,流民之数少说也有三四十万, 接住微微皱眉 “但涉及河北各毫族乡党,被其没为私兵私奴的仍有许多,还未得详数! 若能将这些流民编户,给予土地耕种,不但能增加粮产、更能扩充国库,增徭役,以及兵力。 只是仲密谋反刚被镇压不久,流民之事涉及与这些豪族乡党之间的诸多周旋,对于其中私兵私奴情况,还得再多加详查!” 高欢听了,心中感到些许安慰,所幸高澄并未如自己所担心的那般,因私情而误事。 “子惠,你并未叫为父失望。处理流民之事,能先考量到暂稳人心,此乃明智之举。 为父会会命赤冰台继续深入细查。” “对了,你二弟如今也应当多参与朝政,他到邺城随你也待了些时日,你也应当给他安排一些要职,好助你处理朝政!” 高澄抬眸看了父亲一眼,又微微侧脸,目光在高洋身上短暂停留,高洋只是愣愣看着他,并未有其他反应。 随后还是轻声应了高欢一句 “是,父亲!” 秦姝在冀州先对一些坞堡进行暗查,获悉了信都周边一些坞堡的私兵情况。 这日又乔装改扮了一番,进入信都远郊的流民聚集之所。 放眼望去,只见连绵的草棚破败凋敝,歪歪斜斜。 经过各个草棚巷子中,只见棚里不是躺着身形干瘪、瘦骨嶙峋的老人,便是蜷缩着年幼弱小、眼神怯怯的孩童。 他们个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在这寒冬腊月里,都各自颤颤发抖,令人见之不忍。 秦姝虽然乔装了一番,还刻意自污了面容,可相较于这些饱经苦难的真正流民,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空气中还时不时飘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挥之不去。 想来,是大量流民聚集生活,污秽之物所产生的。 秦姝看了一大圈,所见无论男女,没几个是年轻壮年的, 心中也就暗自揣测,或许年轻的都已被附近的坞堡或豪强捕去,沦为私兵或奴隶, 唯有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与年幼孩童被遗弃在此处,苦苦挣扎求生。 秦姝本就心地柔软,见此惨状,心中沉甸甸的。 在她惆怅地在草棚之间穿梭时,瞧见一位蓬头散发的老妇,正艰难地提着水桶蹒跚而行。 那老妇身形佝偻,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 一个体力不支,就摔倒在地,水桶哐当落地,里面的水瞬间倾洒而出。 周围草棚里的流民纷纷不满地叫嚷起来。 “哎呀,大冬天的本就天寒地冻的,你这提水也不小心点,水都流进我棚子里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没力气了,真对不住啊!” 老妇赶忙赔着不是 “没力气就别出来折腾,提不动了,就乖乖等死得了! 等下了雪,看你还怎么活。 去去去,真是晦气!” 秦姝见状,急忙快步上前帮忙, “阿嬷,在哪里提水,我帮您去提!” 老妇看到眼前竟有这样一位年轻的姑娘,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随即脸上堆满笑意, “哦,就在那边小溪,让你帮我,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 秦姝轻声应道,便提起木桶往棚区外围走去,老妇也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缓缓地跟了过来。 行至外围,离着溪水尚有一段距离,秦姝却猛地瞧见几具尸体明晃晃地被丢弃在一旁。 有的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令人窒息的腐臭,有的或许才死去一两日。 秦姝见状,心中一阵翻涌,胃里也跟着一阵痉挛,险些呕吐出来。 原来时不时飘来的恶臭,还有这尸体的味道。 昔日在长安,她也经历过饿殍遍野, 时过境迁,回了东面她从来都是跟在高澄身边,也就许久未接触过这世间疾苦 如今虽无天灾,但百姓在战乱中苟延残喘,仍旧是这般苦不堪言。 老妇见她这般反应,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娘子,你这般年华,想必是刚到此处? 唉,这里就是这样,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 不过像你这样的人,也没人会在这地方等死, 怎么着也该去给那些大户人家做个奴婢,好歹能混上一口饭吃,唉!” 秦姝趁机便打听起来, “阿嬷,您的子女呢?” 老妇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透着一丝哀伤, “我倒是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两个儿子死于战乱,女儿被充作奴婢,还有两个儿子充了兵。 我能活到现在啊,全靠他们十天半月回来一趟,给我带点食物。” 秦姝疑惑问道: “既然充了兵,为何不寻处宅子?” “寻处宅子? 唉,我儿子充的兵,也不知道算个什么兵,每日自己的吃食都不够。 他们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给我的,又有什么能耐去寻处宅子啊!” 老妇苦笑着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奈与心酸。 秦姝听了,一时默言,只是快步走到溪水边,从河里打了一桶水,而后往棚区提去。 帮老妇把水提回草棚后,她悄悄掏出一些碎钱, “阿嬷,我这里有些钱,给您用。 您能不能让您的儿子,打听打听,他是给谁当兵,他们营里又有多少兵?” 老妇见了,心中满是不解,不明白秦姝为何要打听这些,但看到她掏出钱来给自己,还是赶忙用手遮挡着,快速将钱收了起来, “好,好,我让我儿子帮你打听,打听!” 与她们相隔不远的地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乞丐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当秦姝再次在棚区间来回穿梭,估算着此处流民的数量时,那小乞丐瞅准时机,故意与她撞了个满怀。 秦姝走了几步后,立刻察觉不对,急忙查看身上,发现钱袋和荷包都不见了,便转身追了上去。 “你给我站住!” 秦姝高声喊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恼怒。 小乞丐听了,心里一惊,脚下跑得更急了,流民棚地间左躲右闪。 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体力有限,一直跑出了棚区,还是被秦姝给逮住了。 “你把荷包给我,钱你可以留着。” 秦姝拎着他的衣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 小乞丐一时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满脸怀疑地再次确认 “钱?真的留给我?” 秦姝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乞丐这才从身上掏出刚才偷取的钱袋等物,将其中的荷包递给了她。 秦姝掏出荷包里的玉蚂蚱,见着完好,轻轻笑一下,索性直接将玉蚂蚱戴到了脖子上, 随后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小乞丐却对她产生了好奇,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 直到出了棚区外围 “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秦姝停下脚步,转身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 小乞丐急忙追了上去, “我是见姐姐这般心善,把钱全留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 “你既然都偷了我的钱,还会关心我该怎么办? 你放心,既然钱留给你了,你也就安心拿去用便是了, 不要再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了,我身上已经没钱了!” 那个小乞丐听了,这才停下了脚步。 秦姝此时看到有几条野狗,正围在那几具尸体旁,疯狂地啃食着。 野狗们的眼睛泛着凶狠之色,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声,它们的爪子在尸体上不停地抓挠着,一块块血肉被其厉齿撕扯下来。 秦姝见此情景,瞬间全身不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直接呕吐出来。 小乞丐见状,不禁疑问起来, “姐姐你不是真正的流民吧,这场景这种地方天天能见,那几个人又有肉吃了?” 秦姝满脸疑惑地瞪着他, “又有肉吃了?” “是啊,你瞧?”小乞丐指了指不远处。 这时,正好有几个流民,手里提着棍棒,满脸凶狠地疾冲出来,他们将那几条野狗团团围住,而后一顿围堵乱打。 野狗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四处逃窜,却又无路可逃,只能在棍棒猛打之下,发出阵阵哀嚎。 “这地方的尸体都是他们几个处理, 他们几个故意将尸体丢弃在路边,吸引野狗野猪等, 然后再抓住这些野物,吃它们的肉,死了的人如果还有活着的家人,也能分点狗肉吃,若亲人没有活人,就是他们几个分了。 只有尸体实在是腐烂不堪了,他们才会挖坑掩埋。 现在是冬天,不像夏天,尸体没那么容易臭,也就能多摆个几天,多引来点野狗野猪的。” 小乞丐在一旁解释道,语气中透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秦姝此时已是双眼含泪,虽非易子而食,但吃得下那些狗肉,又和吃下人肉有什么区别? 不禁念出昔日慧娘在她面前念过的几句《蒿里行》。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第133章 西山冬狩兄弟阂 小乞丐望着秦姝,似乎也被她所影响,眼里也涌出一些复杂之色,小小年纪也不禁发出一声轻叹, 秦姝转身离开,没成想那小乞丐竟依旧远远地追在后面。 她终于停下脚步,转身,再度发问 “你为何还要跟着我?” 小乞丐畏畏缩缩地挪到近前,双手将钱袋递向秦姝,眼神中带着几分怯意与讨好。 “我把钱还给你,姐姐,你能不能带着我一起走?你不是想打听那些流民私兵吗?我可以帮你!” 秦姝听闻此言,不禁心中一震,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私兵?你知道这些?” 小乞丐微微低下头,声音里透着一丝哀伤与恨意。 “我阿爷就是被人抓去当私兵,有一次不小心犯了错,被打得遍体鳞伤,回来没几天就死了! 我刚才听到了你跟那个阿嬷打听这些,我看你是个好人,我愿意去帮你打听。 只希望你能带我离开这里!” 秦姝心中涌起一股感激,也不禁想到自己,也曾经是一个流民乞丐 她希望眼前这孩子也能够得到帮助,但也不希望他如自己一样,小小年纪就要去做那些细作干的事。 秦姝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你不用帮我打听这些,走吧,我带你走,去给你弄点吃的。” “谢谢姐姐!” 小乞丐便欢快的跟了上来 秦姝便带着小乞丐一路到了信都。 城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与城外流民聚集地的凄惨景象截然不同。 他们寻到一家饭馆,刚到门口,饭馆老板见小乞丐衣衫褴褛,满脸嫌弃,正欲驱赶。 却见秦姝从袖中掏出了银钱,老板的眼神瞬间变了,点头哈腰地开始迎客 “来来来,娘子,里面请,里面请!” 入得店内,秦姝找了个空位坐下,这才看向小乞丐,轻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啊?” 小乞丐咧了咧嘴,笑着回答 “我叫赵北秋,就是生在北方秋天的意思,已经十二了!姐姐,你呢?” “我叫秦姝,你以后就叫我阿姐吧,只是你以后跟着我,就不要再跟之前一样当小贼了!” 赵北秋的眼睛里闪烁着感激与喜悦,兴奋的回应着:“嗯,谢谢阿姐愿意收留我。” 不一会儿,饭食端了上来。 赵北秋望着满桌的饭菜,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咙里忍不住滚动了几下。 接着便如饿狼扑食一般,抓起碗筷,疯狂地往嘴里扒拉饭菜。 因为吃得太急,也就哽噎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 赵北秋一边努力咽着口中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随后,秦姝领着小乞丐前往集市,精心挑选了几件合适的衣物。 回到客舍,秦姝在单独为赵北秋开了一间房,并让客舍老板为他准备了热水 “你去房里,好好洗洗,再换上这些干净衣物!” 赵北秋接过衣物笑着“诶”了一声,然后便去了自己房间 等到热水准备好了,他用力搓洗着脸上的污泥和身上的脏污。 洗完后便换上了新衣,又才欢快的跑去让秦姝憔 秦姝见他整个人焕然一新,先前的邋遢模样全然不见,眉眼间还有几分灵动与朝气。 看着今天自己捡的半大小孩,想到自己小时候能被高澄捡回,才不至于冻死在路边,又开始有些抽泣。 “阿姐,你怎么了?” 秦姝咽了咽泪水,回应了一句:“没事,早点睡吧,明天我还有事!” 赵北秋“嗯”了一声,也就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秦姝关上门后,回身缓缓坐到床沿上 “战乱硝烟,人间疾苦,子惠哥哥,你可知晓? 谢谢你对我的一时慈悲,我现在懂了, 你与我之间,终是有别,不过上苍垂怜而已!” …… 虽然秦姝并没有让赵北秋帮忙,但赵北秋知晓她在查流民私兵之事,依着自己就是流民,就主动帮着秦姝一起收集信息。 赵悲秋的是男孩,偶尔混迹在菜农里,偶尔跟着私兵中一般年纪的混迹,无疑还是帮了秦姝不少。 经过两个月也大概得悉冀州各坞堡、乡党豪族的私兵情况,秦姝就写了密信寄送给高澄。 西山之上,刚下的积雪还未化尽。 林间雀起群飞,片刻后,马蹄声哒哒传来,在林间交错回响。 高澄身着一袭红衣,外披一件白裘披风。 身后率领着一众护卫,背负弓箭,气势汹汹地穿梭在这片雪林。 这几日群臣皇帝元善见与朝中重臣,皆在西山东狩 高澄正搜寻着猎物,一头麋鹿闯入视野。 于是神色一凛,抬手示意众人停步。 随后缓缓拉满弓弦,发出“嗡嗡”低鸣。 此时麋鹿尚在悠然觅食,未觉危险临近。 待弓弦拉至满月,高澄猛然松手,利箭疾射而出。 麋鹿腿部中箭,哀鸣一声,轰然倒地。 “大将军好箭法,一箭得鹿!” 护卫们纷纷喝彩,步行侍从急忙上前收捡猎物。 高澄嘴角轻笑,拉动缰绳,继续寻觅下一个猎物。 高洋始终骑着马,一直默默的跟在高澄身旁,未曾独自去寻找猎物。 这时窜出一只白狐,那白狐毛色洁白如雪,在林间若隐若现,煞是灵动。 高澄心头一喜,立即策马追去。 就在追逐途中,元善见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高澄迅速下马,跪地参拜,动作利落 “臣澄拜见陛下!” 元善见立于马上,面带微笑,温声说道: “高卿不必多礼,今日本就是群臣冬狩,若是一见了朕,都这般跪拜,猎物岂不是都跑光了。” 高澄随即起身,再次翻身上马。 此时白狐早已不见了踪迹。 元善见轻笑一声 “既然又碰到了一起,高卿且与朕同行。” 高澄应道:“是,陛下!” 随后,元善见驱马在前,高澄与高洋紧随其后, 有马的护卫们紧紧簇拥,后面的步兵则奋力奔跑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林间行进。 元善见突然来了兴致,转头对高澄说道: “高卿,不如你与朕比试一番,看看今日谁得的猎物多?” “陛下武艺骑射了得,臣定然比不过陛下,但陛下若有兴致,臣的二弟倒可与奉陪!” 说着,高澄望向高洋,元善见也顺势瞟了瞟高洋。 “臣的这个二弟,昔日能活捉制服猛将彭乐,他与陛下比试,才不算是吃亏!” 元善见大笑 “高卿既然如此说来,便就如此!” 言罢,便先行策马,继续在林间穿梭,寻觅猎物。 高澄勒马停下,高洋也跟着停了下来,支支吾吾挤出一句 “长兄!” 高澄目光冷峻,盯着他低声说道: “你去吧,最好是不要输!” 高洋心中本想找借口推脱,可一瞥见高澄狠厉的眼神,心中一凛,只得策马前行,开始寻找猎物。 此时的林间,马蹄声、呼喊声交织一片,众骑手纵横驰骋, 猎狗被犬人牵拽着四散寻味,惊得猎物在林子里四处奔逃,鹰师也纷纷放飞手臂上的猎鹰,飞入空中盘旋捕猎。 高洋身后仅仅跟着几个负责搜捡猎物的侍从。 他很快锁定一只野兔,当下拉满弓弦,正欲射出之际,野兔似是察觉到危险,猛地逃窜。 高洋便驱马紧追不舍。 追至一个小坡之上,周围的喧嚣渐渐远去,此时只剩下了高洋一人。 野兔此时也停下,耳朵警觉地竖着,却未察觉高洋已悄然逼近。 高洋再次拉满弓弦,瞄准野兔。 但目光不经意间瞥见远处高澄的身影,高澄一行人皆背对着他。 高洋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手中的箭不禁轻轻上抬,对准了高澄。 瞄了片刻后,身后响起了侍从追上来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随即收了弓箭。 再看野兔,也已逃之夭夭。 望着前方的土坡,他心一横,索性策马冲了下去。 马在冲坡时,前蹄不慎踩空,前倾摔倒。 高洋顺势大叫一声,从马背上狼狈摔落。 叫声这时也惊动了前方的高澄一行人,众人急忙策马寻来。 护卫们见是高洋摔倒在地,赶忙上前搀扶。 高洋装作受伤严重,在护卫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身体微微歪斜,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高澄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已然明了,高洋一直在自己面前伪装着, “子进,有没有伤到哪里?” 高洋强装镇定回道:“长兄,子进无事!” 说着,试图自己行走,却一瘸一拐,显得极为艰难。 高澄冷冷的看着高洋的行动, “罢了,你且回营休整!” 高洋如蒙大赦,应道:“是,长兄!” 随后,护卫搀扶着高洋上了马,缓缓向营地行去。 高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思虑着 “子进你这是?还是为算计我?是只会防备我?” 第134章 猎宴兴起舞胡腾 围帐之中,随着宫中侍从统计的狩猎报数, 自然是元善见得的猎物最多,他不禁纵声大笑起来, 高澄便举杯大声夸赞 “陛下神射之技,冠绝古今,今日围猎,尽显陛下英武,臣等拜服!” 大臣们随之抱手,齐呼:“臣等拜服! 元善见笑声渐止,开始语正言切的对高澄说道: “都是高卿你们两兄弟谦让,今日的比试,朕实乃侥幸!不过高卿,朕既赢了,能否向高卿索一彩头?” 高澄嘴角噙着浅笑,目光轻扫一旁面无表情的高洋,继而问到元善见 “陛下是想,索何彩头?” 元善见目光灼灼 “朕闻高卿常与临淮王一起歌舞,更闻高卿舞姿飘逸灵动,朕是否有幸,可以观之?” 高澄笑着吞了一口气,不慌不忙的说出: “歌舞需载兴而起,而若要兴起,又怎能缺酒,不如在座一起来一行酒令,这样才能一番起兴!” 元善见略一思索,然后说道: “朕自问才疏学浅,那就来一个投壶令! 崔季舒迅速命随行乐队奏响鼓乐,宫人也抬出投壶摆放妥当。 众人依坐席次序,每四人一组,轮流投壶。 四人中箭矢投中最少者,不但要罚酒三杯,还得依元善见要求,或赋诗一首,或表演助兴。 从右向左依次进行,高澄因坐于离元善见最近的左侧,便是与皇帝压轴投壶。 一时间,围帐内气氛热烈非凡。 喝彩声此起彼伏,时而有诗词咏诵之声朗朗传出;时而有悠扬歌声婉转萦绕。 武将们若是不通文墨,便被要求与宫中力士摔跤表演,引得众人阵阵惊呼与喝彩。 尽管围帐中气氛热烈,高澄也时不时的瞟向一旁的高洋,却见高洋仍是面无表情,仿若置身事外 也不想再多花心思去揣测他,反倒让自己被疑窦扰心。 轮到高洋之时,他仍旧以脚有伤势,无法立身为由推脱了, 很快,轮到高澄与皇帝所在的最后一组。 前两人各投入两支箭,轮到高澄时,他却漫不经心,从而一箭未中,围帐内众人顿时一片嘘声。 元善见大笑着打趣:“高卿,何以如此心不在焉?” 高澄却是神色自若的浅笑回应:“陛下既想看臣歌舞,臣澄焉能使陛下败兴!” 元善见此时接过箭矢,压轴上场,瞄准后投,竟四箭全都投入壶中,群臣见状,顿时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元善见随后走近高澄,亲手拿起高澄的金樽,斟满酒,递了过去, “高卿,这酒还是该饮的!正如高卿所说,应当尽兴!” 高澄双手恭敬接过,望着手里的金樽,脸上浮出一丝苦笑! 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后,元善见再倒一杯,高澄微笑以对,再次一饮而尽。 待第三杯饮下,众人开始齐声喝彩。 唯有一些文人端着身子,并无表示。 元善见回到高位,问道:“高卿此时是否尽兴!” 高澄欣然一笑,缓缓解开身上的披风奚带,手臂轻扬,将披风用力挥舞,精准地扔给了一旁的高洋。 崔季舒指挥乐人奏响北朝流行的胡腾舞曲。 高澄先是足尖轻点地面,随着鼓乐节奏,开始横挥腾臂 满面春风洋溢,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元善见。 随着节奏加快,他开始腾身旋转,衣袂飘飞,如旋风过境,在席间来回穿梭舞蹈着。 瞥见一旁的元孝友,高澄兴致大增,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元孝友,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戏谑 “临淮王,来,与我同舞!” 元孝友本就与高澄亲密,当下也不忸怩,高澄拉臂,便也欣然而起。 两人开始并行而舞,时而搭肩旋转,时而对视调笑,相互戏谑。 待换了节拍,又都面向元善见,双手婉转挥舞,动作刚劲有力又不失灵动,脚下步伐也是蹲腾纵横变幻不断。 元孝友亦步亦趋,紧紧跟随节拍,双手与高澄交替舞动, 两人脚下蹲势再做猛起,突然又半跃跳起,带起一阵微风。 高澄本来清俊,一袭红衣,黑靴,舞蹈起来动作流畅,潇洒肆意,令人赏心悦目。 随着节拍愈发急促,两人又开始快速转圈,高澄的眼神中透着不羁与兴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趁着转身之际,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元孝友,元孝友佯装恼怒,回敬一个轻踢,却被高澄巧妙避开。 在场大臣们,性情豪迈开朗的也被他们的舞蹈所感染,不由自主地跟着节拍扭动上身。 而崔暹、温子昇等汉人文臣却眉头紧皱,连连摇头感慨。 高洋静坐于席间,目光呆滞地望着席间中央,肆意舞蹈的大哥,心里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是不屑...... 高澄的舞蹈渐近尾声,众人皆忘情欢呼,掌声雷动。 待他归座,兴致尚未散尽,正与旁人谈笑风生时,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崔暹悄然立在席旁,便立刻敛起笑容。 “大将军,您于众人之前这般肆意戏谑,恐有失仪态,实为不妥,还请大将军于人前,要多多注意言行举止才是” 崔暹语调虽然平静缓和,却又透着一丝严肃。 “行了,崔暹,我知晓了。” 高澄应了一声,随即举起酒樽,继续与众人畅饮,对诗吟赋 ...... 猎宴终了,高澄已是脚步虚浮,在舍乐的搀扶下,一步三摇地朝着营帐走去。 他双颊酡红,眼神迷离,嘴里那含糊不清嘟囔着: “我......今日是......真高兴啊!怎么这就不喝了......呵呵…… 舍乐......舍乐......咱们回了帐....再继续喝,继续喝!” 舍乐费力地将高澄安置在帐内床榻之上,为他仔细搭好被子,看着高澄这副醉态,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退出帐外。 此时,崔季舒领着陈如娘恰好来到帐外。 舍乐瞧见崔季舒身旁的女子,心中便已明了他的来意,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崔季舒轻声问道:“大将军睡了?” 舍乐刚要回答,帐内便传来高澄的轻问:“舍乐,谁啊?” 崔季舒赶忙回应:“大将军,下官带了如娘来服侍您,是否让她进帐?” 高澄在帐内沉默片刻,并未作答,就在众人以为他已睡过去时,那带着醉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进来吧!” 陈如娘轻手轻脚地走进帐内,只见高澄仰躺在床上,手指捏着太阳穴,眉头微蹙,似在努力缓解醉后的不适。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来,眼神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朦胧。 他对着陈如娘摆了摆手,口齿不清地说道:“你先站着,别动,别动......” 接着,他艰难的爬起了身子,双手摸索着解下自己的腰带,递向陈如娘, 眼皮半耷拉着,喃喃道:“来,为我蒙上眼睛!” 说完,便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陈如娘虽然不理解高澄的意图,但还是缓步上前,接过他的腰带,轻轻蒙上了高澄的眼睛。 高澄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 似乎蒙上了眼睛,他便能幻想面前的人就是秦姝,才能欺罔自己任欲肆意。 他面容似被揉捻,表情渐趋狰狞。唇角时而微扬,溢出几缕浅笑;时而又紧抿,撇嘴间痛苦满溢。 他怎是不知其中真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想在虚幻中觅得一丝慰藉,才能缓解心尖之痛。 ...... 第135章 神武东巡探民情 待冬狩结束,皇帝也起驾回了皇宫。 这夜,高澄独自一人在东柏堂内,拆解查看着一封封来自赤冰台的密信 屋内烛火摇曳,映着高澄孤单的身影。 他麻木的拆信,录记,这时终于看到来自冀州的密信,上面的字迹正是秦姝的字迹,一时眼睛又有了光亮, 便立刻铺纸挥毫,修书给高欢,想着能够去到冀州找到秦姝。 “今河北各州流民已粗悉,儿欲乘此时机,巡于诸州,彰朝廷之威,详察流民实况。” 没过多久,高澄也收到了高欢的回信,拆开一看只见信中内容写着: “子惠,河北诸州巡察流民之事,吾自往,汝勿念。今欲以门下省诸事委与汝,汝备交接诸务。再者,当授子进要职,以悉朝政。” 高澄顿时气急,将信紧紧挼成了一团,狠狠地甩到了地上。 但心中的愤懑仍难平息,狠狠地一拳砸在桌案上, 高洋此时正好进来,撞见了这一幕,便上前捡起信纸,展开查看。 还以为是高澄不满要放权于自己,顿感尴尬,正想转身离去,却被高澄叫住 “子进,你别误会,我并非因此信生气,把信拿过来!” 高洋只好将信归还给了高澄,高澄接过后直接烧了。 再当着高洋的面给皇帝写奏,请求解除自己的侍中、并州刺史职务,好让高洋从此接任这两个职务。 “以后你要多多襄助为兄,帮着为兄处理朝中诸般事务,唯有你我兄弟齐心,方能多为父亲分忧!” 高洋立在高澄面前,带着淡然之色,轻轻的点着头。 “是,长兄!” 高澄此时在故意干冷的问了一句 “子进,你的伤好了?” 高洋一时有些惊愕:“啊?” 高澄微微抬眉,继续说着:“前些日子你坠马受伤,不记得了?现今伤势怎样?” “多谢长兄记挂,已经无碍!” 高澄凝视高洋片刻,而后只是语重心长说了一句 “无碍便好,务必牢记,你我兄弟唯有一心,方可成大事,你且回去休息吧。” 等到高洋离开了屋子,高澄双眉轻蹙,双手拇指缓缓托起下颚,其余四指松松握拳,虚掩着嘴唇。 赤冰台只是单面寄信给自己,他却全然不知该如何联系回信, 如今既然无法与秦姝相见,哪怕只是能寄出信件倾诉衷肠也好啊! 秦姝明明知道收信的是自己,为何如此吝啬笔墨,不肯多写几个字呢? ...... 次年(公元 544 年),高欢依据先前统计完备的情报,开始对各州流民状况的巡察。 瀛洲巡视完结后,离开之际,巡视仪仗浩浩荡荡停留于城西良久。 旗帜随风飘扬,马匹时不时的发出“噗噗”声音。 高欢面含嘉许,对高阳太守李绘一番称赞: “孤在晋阳时,便知晓山东众郡守中,唯李卿,是用心竭力,恪尽职守。 今踏入这瀛洲境内,详察民风,果如所闻,卿算是真正的清正勤勉。 不过还望卿能持之以恒,善始善终,日后孤必破格擢升,不负卿之贤能。” 李绘赶忙抱手拜恩,言辞恳切: “下官承蒙大王赏识,定将大王教诲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既如此,孤便启程了,卿可归矣。” 高欢说完,李绘一行人恭顺地抱拳躬身行礼。 高欢也才缓缓登上马车,仪仗队伍随之缓缓启动,渐渐行远。 赵北秋跟着刘桃枝同骑,今日他才知道,秦姝原来与大名鼎鼎的渤海王还有关联。 一直向刘桃枝问着秦姝的情况,刘桃枝也会好奇的询问他们又是如何认识的。 马车之内,高欢与秦姝同处。 高欢侧目看着秦姝,她依旧是缄默不语,神色清冷, 也就率先打破沉默 “阿姝,你心里可是埋怨于孤?” 秦姝此时心境已趋平和坦然,只是轻轻摇头,也未回答一言。 “你虽未语,可孤心里却是对你有愧。阿姝可有什么所求,只要孤力所能及,必当竭力满足。” 高欢目光诚挚带着一丝怜惜意。 秦姝抬眸,眼中波光闪烁,一时也是迷茫无措,思索片刻后,轻声试探着: “大王,阿姝可否不再为赤冰台效力?又能否自由前往邺城,前去探望长恭,去看看……” 说到此处,她便戛然而止,能悄悄望一眼长恭,对她来说也就够了,其他的她也不敢再有念想 高欢听了却陷入长久沉默,他想到对自己对秦姝的所作所为,心底虽然泛起一丝酸涩,却还是矛盾纠结。 秦姝去邺城对于他而说,是不能轻易应允的。 过了良久,他才沉声说道: “孤允诺,今后不再让你为赤冰台做事,只是你欲往任何地方都可以,唯独,与子惠相见之事,孤实难应允。” 秦姝听闻,缓缓转过头去,眼帘低垂,似有失落,她也不愿就此多言。 “你若想见长恭,孤可将他带至晋阳,你先行回晋阳吧。” 秦姝听了仍旧神情木然,只是微微的点着头,算是应下。 在半道上秦姝便告别了高欢,与赵北秋离开巡视队伍。 秦姝立于马上,目光久久追随这高欢渐行渐远的仪仗队伍,直至其身影在视野中渐渐模糊。 赵北秋如今还不会骑马,所以与秦姝同骑,跟着秦姝一同观望着。 待秦姝整理好了心情,便轻扯缰绳,策马向着晋阳的方向疾驰而去。 高欢由北向南,由西往东面一路巡视。 每遇乡民,便命队伍停留下来,亲自走下马车,面带和蔼之色招乡民近前。 向他们打听生活情况,税赋情况以及州郡官员是否体恤等 遇到百姓有怨言,也会耐心倾听他们言语,遇到百姓对官员无论是夸赞批评的,也会命人核实官员名单。 经过各处较大的坞堡、豪族世家,高欢亦会整肃衣冠,登门查访一番敲打,一番安抚。 碰到流散的流民,便会命手下一一记录名册,命人通知当地官员立刻编入户籍,分发耕地。 遇到大规模流民聚集之地,也会派出使者前去通知地方官员,先给予粮食救济 ....... 二月,慕容绍宗前去讨伐刘乌黑聚众谋反,此时御史中尉职务算是空了下来。 一日散了朝会,朝臣们纷纷散去,各自奔赴办公之处。 崔季舒脚步匆匆、找到高澄,凑到了他耳畔低声说道 “大将军,如娘有喜了,乃是大将军您的骨肉。” 第136章 如娘进府引风波 高澄一听,脸色一沉,低声呵斥一句 “休得胡言......” 说完便先行去了中书省,直到傍晚归府之时,才将崔季舒叫上了自己的马车询问情况 “今日上午你所说的,是否属实?那陈如娘,在这期间没有与别人欢好?” 崔季舒连忙回答 “叔正所言不敢有虚,自陈如娘第一次服侍过您来,她可就一直等着盼着您呢! 绝对不曾与别人有过欢好,如今她肚子里的,确实是大将军您的骨肉啊!” 高澄不禁思忖,仅一次便有身孕,倒也是真容易。 思绪忽转又想到了自己与秦姝,不过两次,她竟都怀了自己的孩子。 心下不禁遐想起来,若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岂不是岁岁都能育有子嗣? 想到此处,高澄的嘴角不自觉泛起一抹浅笑。 “大将军?大将军?”崔季舒的呼唤声将高澄拉回现实。 高澄这才回过神来,如今莫说是与秦姝生孩子,连人他都没办法见到,心里又不免一阵酸苦。 也就淡淡的说了一句 “既如此,改日将她送到我府上便是!” 过了几日之后,崔季舒亲自将陈如娘送至高澄府上。 高澄早命人在自己后宅中拾掇出一间房屋,又安排了几名婢女近身服侍。 元仲华对此事却是全然不知,此时她正端地坐于屋内榻上,翻阅着府中的账本簿记。 眼眸偶尔抬起,看看婢女带着三个孩子嬉闹玩耍,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忽然,一婢女匆匆来到屋内,附在韩玲耳畔低语了几句。 元仲华不经意间瞥见,待婢女退下,韩玲又缓缓走近她身侧,声音压得极低 “殿下,大将军他……大将军又要纳一妾室。” 元仲华听了,瞬间横眉立目间,将手中账簿狠狠一甩,榻上矮桌的果盘“哐当”一声翻落在地。 韩玲见状,也只是无奈地锁紧眉头。 “是哪家女子?我怎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元仲华怒声问道。 “并无显赫家世背景,听闻乃是昔日广阳王元渊家的歌姬。” 韩玲小心翼翼地回应着。 元仲华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拔高了声调质问:“歌姬?!” 随后抱怨起来 “子惠哥哥当真是从未将我这正妻放在眼中,纳妾不告知也就罢了,什么二嫁罪妇、现在甚至是歌姬都往这后宅里塞! 还在外面生下高孝瓘那个野种,他究竟在外面还有多少女人……” 话音未落,高澄已经踏入屋内。 元仲华瞧见高澄满脸怒容,赶忙噤声,匆忙从榻上起身。 高澄本来只是想来告知纳陈如娘入府之事,却将元仲华方才那番言语尽收耳中。 “子惠哥哥!” 元仲华怯生生地唤道。 高澄仿若未闻,只是面色阴沉地缓缓逼近元仲华,每一步都似裹挟着森然怒意。 终是猛地揪起元仲华的衣襟,他很想动手打她几巴掌,可最终强压了自己怒气,只是将她重重的往榻上一甩。 元仲华被他这么一甩,踉跄后退,重重摔倒在一旁的矮榻上。 屋内三个孩子见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周围的婢女们一时间也是惊恐万分,纷纷下跪,口中不住求饶: “大将军还请息怒,还请大将军息怒……” 元仲华一直不可思议,泪水如决堤涌出。 高澄听到孩子的哭声,眉头皱得更紧,厉声喝道:“将孩子都抱出去。” 婢女们忙不迭地抱起孩子,匆匆退出了屋子。 “子惠哥哥,你,你敢这样对我?” 元仲华泪光盈盈,满是委屈与难以置信地望着高澄。 想到高澄自幼对她便是宽纵爱护,长大后亦尊重她的正妻身份,所以成年以后也是常歇宿于她的屋内。 可去年从邙山归来,高澄就像变了一个人,终日只是在东柏堂消磨时光。 起初她只当高澄公务繁忙,直至今日,高澄不但又纳新妾,更对她动起粗来,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高澄冷冷地凝视着她,心里深深的愧疚着,秦姝与自己的孩子居然会被说成是野种 “谁教你说的这些话?你竟敢说我的孩子是……我已经给足了你体面,你却全然不顾及我的体面,还质问我?为何这般对你?” 韩玲急忙跪着挪至两人中间,阻拦高澄进一步靠近元仲华,大声哀求着 “大将军息怒,殿下尚年幼,只是一时口不择言,大将军请息怒……” 高澄瞥着身下的韩玲,怒气更盛 “殿下口无遮拦,想必就是你们这帮奴婢,整日在她面前挑唆。 来人,把这奴给我拖下去,杖责四十。” 说罢,高澄身边的侍从冲了进来,拖走了韩玲, 韩玲的求饶声渐渐远去:“大将军息怒,大将军息怒……” 元仲华听了高澄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说的“野种”激怒到了高澄, 眼见他还要杖责韩玲,心中这才生了恐惧,开始认起错来。 “子惠哥哥,你莫要打她了,我知错了,往后我再也不胡乱言语了,再也不了!” 高澄瞥了一眼矮桌上的账簿,大步迈向榻前,坐了下来,高声吩咐: “来人,把几位夫人以及这后宅管事女史全都传唤至此。” “是,大将军。”侍从领命而去。 元仲华趴在高澄身旁,低声啜泣,满心惶恐,猜不透高澄接下来要做什么。 待高澄的妾室们齐聚于元仲华屋内,瞧见元仲华立在高澄身侧,泪痕满面,又见高澄盛怒。 都小心翼翼的立在屋里,不敢过多询问打听,只是静静等待着高澄发言。 高澄见众人都到齐了,面色冷峻,开始说话 “今日唤你们前来,有几件事需交代清楚。 第一,此后这后宅管家之事,由兰芝协助殿下共同处置; 第二,我新纳如娘,她如今已有身孕,这府中的各管事女史务必悉心照料、一切吃穿用度需好生安排。 再有,若我听闻后宅之中再有人议论她的身份,就拿你们是问; 听见了吗?” 那些女史都畏畏缩缩的应着:“是,大将军” “最重要的便是第三,长恭无生母在侧,谁敢轻视怠慢吾子长恭,若让我再听到半句妄议长恭身世、诋毁长恭母亲之言, 无论是谁,格杀勿论,其主亦难辞其咎。” “这后宅之事,我本无意多管,但是近日污言秽语屡屡传入我耳。 如今还要我分心来管这后宅之事,想必以往也是对你们太过宽纵才至于此, 此乃大将军府,我的事情不容你们这般私下妄议,往后莫要让我再听到半句令我不悦之言, 嚼舌根者,捌舌以处,甚者,不饶性命。 都听明白了吗?” 第137章 高欢放权扶世子 高澄望着几名妾室,她们都纷纷低头应着:“听明白了” 在看跪在屋外的几个管事女史,她们也都急忙应着 “听明白了,大将军,听明白了!” 随后高澄便长袖一拂,转身阔步离去,背影透着冷冽与决绝。 众人见此情形,也不敢继续多留,纷纷悄然而退,一时间,屋内又显得格外寂静。 元仲华仿若失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瘫坐于客榻之上。 王含芷见状,心下虽有些许怯意,却仍硬着头皮上前,试图安慰 “殿下……” 元仲华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此刻听到王含芷的声音,猛地抬眼,狠狠瞪向她,口中怒骂: “你还在此处看什么笑话,还不给我滚!” 言辞间,恨意与懊恼尽显。 王含芷被这么一骂,只得默默转身,悻悻而去。 可她心中却并未有多少怨愤,反倒暗自庆幸,元仲华能惹得高澄这般盛怒, 她知道秦姝占着高澄的心,自己是没办法抓住了, 但身为正妻的元仲华,越是惹得高澄这般动怒反倒越好。 她只需要事事顺着高澄,好好养着孩子就可以了。 李昌仪惴惴不安穿梭在宅院之间,心中愈发迷茫忐忑,不见前路。 高澄对正妻尚且如此,更何况她这个招致高澄无端恨意的女人呢。 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她不过是无根之萍,唯有谨小慎微,与世无争,或许还能求得一条生路。 陈如娘初到高澄后宅,不想第一日便惹了这番风波,虽然被高澄维护一番,反而更加惴惴不安。 高澄对自己连逢场作戏都不算,初次进府就惹非议,只怕以后自己在这后宅里,难免成为众矢之敌, 此时,被杖责的韩玲在婢女的搀扶下,被其他婢女搀扶到屋内。 元仲华见此,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愧疚与关切取代,急忙起身迎上,焦急地询问: “阿玲,你怎么样?疼不疼啊?都是我不好!” “殿下,阿玲不要紧,只是殿下,大将军如今不像以前,殿下还有还需顾及三公子,得收收脾气了! 大将军如今本就少来这后宅,再把他给气走了,只怕殿下真会被大将军所厌弃, 殿下以后一些话也莫要说了,祸从口出就是这个道理。 殿下即为主母,有些事情能忍则忍,得学王妃一般,才能被大将军一直敬重啊!” 元仲华向来听韩玲的话,此时也是连连点头。 高欢结束各州的巡视后,径直前往邺城朝拜。 高澄在知道父亲即将入邺,就带上弟弟高洋,以及一众随身护卫早早等候在紫陌桥。 眼见高欢的车驾仪仗渐近,他赶忙上前恭敬拜礼。 随后,众人骑马缓缓向城内行进。 待高欢下了马车,高澄急忙趋步向前搀扶,关切地说道 “父亲,此次各州巡视,您辛苦了。” 高欢微微摇头,笑道:“比起行军打仗,这又算不得什么?”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府邸。 “你母亲对几个孙儿甚是想念,此次为父回去,要将他们一道带回去。” 高澄有些疑惑,却没有多想 “父亲,他们年纪尚幼,恐父亲会多费心,还是待我日后回晋阳,再带他们拜见母亲不迟?” 高欢佯作不悦,挑眉问道: “怎么?你难道还担心,为父照料不好你的几个宝贝儿子?” 高澄连忙赔笑:“父亲说笑了,子惠不敢。” 高欢见高澄如今已恢复往昔的从容自在,心中稍感宽慰。 可高澄本想打听的始终没能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到了晚上,高欢与高澄、高洋兄弟二人在书房商议朝政。 高欢先是说出所有计划安排 “子惠,为父此次入京,打算向陛下上书,将门下省诸事移交中书省处理。 此后朝中大小事务,便由你全权掌控。 如此一来,你身兼数职,恐有不济,尚书令一职就交由司马子如担任,至于子如的左仆射一职,则就由子进继任。 孙腾毕竟有功劳,太保没有什么实权,此次为父打算再升他为太保以安其心 为父巡视各州时,已对各州郡的豪强氏族一番旁敲侧击,但后续流民扩户、私兵充军之事,还需你妥善安排。” 高澄深知司马子如兼恃旧恩,素来贪得无厌, 忍不住问道:“父亲,为何要任命司马子如为尚书令?” 高欢目光深邃地看了高澄一眼, “子惠,你既手握大权,你又何必纠结于一个尚书令?当懂得弃末逐本。” 高澄听了便沉默不语 高欢转而看向高洋,温和地叮嘱: “子进,你在朝政事务上要好生辅助兄长,遇到不懂之处,多向子惠请教。 你们兄弟二人相互商议,方能将诸事处理周全。” “是,父亲!” 次日,高欢踏入朝堂。 元善见端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高欢身上,眼神里带着关切,先亲切问候一番 “渤海王自各州巡视而来,朕瞧高卿面容,似有疲惫之色,这一路着实辛苦了。” 高欢赶忙上前,恭敬地拜礼,稽首行礼后,沉稳回应 “陛下圣明,此乃为臣之本分,不觉疲惫” 说完以后,便神色凝重继续启奏 “陛下,因逢冬春之际,亢旱肆虐,各州百姓苦不堪言。 田亩干涸,稼穑难成,民生凋敝,饿殍渐现。 臣恳请陛下,蠲免各州百姓所欠赋税,使其能稍解困厄; 并赈济穷困贫乏之人,发仓廪以救黎庶,施恩泽而安民心。 再者,臣奏请陛下大赦非死罪之人,以昭陛下宽仁。 且乡野间老者颇具威望,望陛下依其德望高低,授予不同板职,使其助力地方风化,劝善百姓。 如此,可保国安民,稳固陛下之江山社稷。” 元善见微微点头, “爱卿所言甚是,准奏。” 随后,话题一转,元善见便提及御史中尉一职, “如今绍宗出任徐州刺史,前去讨伐刘乌黑叛逆,这御史中尉之位如今空缺,高卿可有举荐之人? 高欢微微低头,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 “臣曾闻御史间流传‘见贼能讨宋游道’之言,足见其气节。臣荐司州中从事宋游道任御史中尉。” 高澄事先因为高仲密一事一直未同父亲商议,自己想任崔暹为御史中尉一事,今日元善见却突然提起, 急忙上前一步,言辞恳切急促 “陛下,臣澄恳请,任吏部郎崔暹为御史中尉,宋游道任尚书左丞。” 元善见见高欢两父子,又是不同请奏,顿时面露难色,疑惑之际不知如何抉择。 高欢也转头望向高澄,本来高仲密谋反,就有高澄与崔暹的“功劳”,如今看来,原来高澄多少是为了这个御史中尉之职。 可如今在朝堂之上,他也不好去驳斥自己的儿子,便想看看高澄接下来有没有,其他更具说服力的理由。 众人此时也都好奇起来,这父子俩上次因为尉景之事做戏,这次为了这御史中尉一职怎么也较劲起来。 “陛下,崔暹为人刚正不阿,廉洁奉公,直言不讳,且曾参与《麟趾格》修编,熟知律法,堪称御史中尉不二人选。 而宋游道,精于政务,文牍之事,井井有条,且擅长统筹协调。 若他任尚书左丞,定能使尚书省政令畅通。 如此崔暹监察,宋游道理政,岂不更好?还望陛下斟酌!” 宋游道本也是高澄所信任之人,昨日高欢刚说想任司马子如为尚书令,那么宋游道为尚书左丞正和他意。 元善见此时不得不问高欢的意思,毕竟这是他做傀儡的职责,得确定他们父子到底以谁的话为准 “不知渤海王?” “陛下,臣久不在朝,对朝中众人不甚了解,既然中书监固请任崔暹为御史中尉,宋游道为尚书左丞,臣亦无话可说!” “既如此,中书省就按高卿所言拟诏即可!” 接着朝堂上再讨论了一些其他事务,也就散朝了。 高欢一直都待在邺城,部署门下省与中书省的交接,以及相关人事任免更替 任命开府仪同三司孙腾为太保、元弼为录尚书事、左仆射司马子如为尚书令、侍中高洋为左仆射 高澄仍领大将军、中书监、兼侍中,门下省诸事皆移其所领中书省, 从此文武职事、赏罚众典事等朝中诸事,皆需要先询禀高澄 算是进一步放权给高澄。 到了四月高欢便返回晋阳,待高欢离开之后, 高澄火速召集崔暹、崔昂、崔季舒、宋游道等人于东柏堂密议 第138章 故作姿态抬崔暹 待几人一起用过晚膳,府中膳奴撤下残食之后。 高澄半卧于长榻之上,背倚凭几,左手支头,左手肘压在榻边矮几上,右手随意搭在身上,时不时搓捻着手指,看似慵懒,眼中却有一丝锐利。 他抬起眼帘,目光扫过崔暹与宋游道, “我入朝辅政,重中之重乃是整饬吏治, 如今这朝中人事举荐已渐有规矩,不复以往乱象。 只是这贪腐之风却依旧猖獗...... 除元象年间整治了几个贪官,之后高仲密一直故意懈职,百官贪赃枉法、违逆朝制,都未受弹劾纠正。 绍宗虽是刚正不阿,但或许是忌惮那些勋旧势力,也未能过多纠劾, 如今,朝中诸事权衡变通皆在我手,有我为你们等撑腰,你们就无需再多顾虑。” 说着,他直了直身子,眼神中透着决然,言语开始变得铿锵有力 “我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子,最是痛贪赃枉法,尤其是那些勋贵,仗着以往功勋,大肆搜刮民脂,在京中专横霸道。 家父又顾念旧情,所以针对勋旧贪墨,也是多有宽纵。 如今既由我执权柄,断不会再姑息养奸。 所以安排崔暹、游道你们两个,一人在南御史台,一人处北尚书省, 崔暹,你素来恪尽职守、克己奉公,日后纠察弹劾百官,只管无所纵舍,一律以格而行,定要竭力遏制贪枉之事,以肃正纲纪。 游道,尚书省事务繁杂,你也需用心监察,日后尚书省但凡有违制枉法行径,也务必上奏弹劾。 如此双管齐下,也可使朝堂清正,使天下肃然了。” 说完,他端起矮几上的茗汁,轻抿一口,目光仍紧紧锁住二人 崔暹与宋游道听了以后,相视一眼,随后崔暹先行说道: “崔暹谢过大将军知遇之恩 如今暹既领御史中尉之职,又得大将军勉励,定恪尽职守,即便以命相搏,也当直言不讳,对百官加以弹劾纠正!” 高澄不禁咧嘴一笑:“呵呵...崔暹,你言重了,有我在,何至于以命相搏!” 接着又对宋游道说道:“游道,你以往也曾担任侍御史,家父本荐你为御史中尉, 但司马子如如今为尚书令,他一向兴贪,我也知你一向嫉恶如仇,所以才让你任尚书左丞,你得帮我多留意整个尚书省。” 宋游道点头回应:“下官明白!” 高澄微微点头,继而将目光投向崔昂 “怀远,河阳钱一案,你功不可没。 他们既在明处,你便在暗处,协助御史台。 暗防调查朝中百官的贪赃受贿、罔顾法度之事,务必使罪证确凿,尤其是盯紧细查那些勋旧!” 崔昂也紧紧点头:“大将军放心,” 高澄又轻轻挪动身躯,再次慵懒偏在榻上靠椅, “其实我也知,如今朝中以及各州文武百官,贪赃枉法者多,廉洁者少, 此事行将起来,也非容易之事, 但俗话说‘杀鸡儆猴’,若是先对显贵出手, 其他人也自然不敢再肆意妄为,只是要苦了你们,怕你们日后将会成为众矢之敌......” “难得大将军有心惩治贪腐,为百姓请命,励志肃清朝野,吾等即便沦为众矢之敌也心甘情愿。” 宋游道信誓旦旦的回应着, “我知游道之心,那我们继续谈谈,御史人选之事,以及后续调查暗访之计” …… 随后几人一直在屋里谈到深夜。 “时候也不早了,崔暹,你要举荐的御史人选,理出一个名单,呈与我过目,我好上书,以全大计。 对了,崔暹,廷尉卿陆操倒是个不畏强权的人,可为你用......” 说道此处,高澄还是顿了一顿,最后缓缓说道 “无事你们都先回去吧,额,叔正,你且留下” 几人都纷纷抱手:“是,大将军,下官告退!” 随后几人各自起身,理了理衣襟,先后告别而去 待崔暹等人走后,崔季舒面上仍残留着几分疑惑,他微微上前,轻声试探 “大将军,独独留下官,可是有何差遣?” 高澄嘴角轻轻上扬,笑容里藏了一丝深意。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过几日,我便会上书,提拔你任中书侍郎。 崔暹他们盯的是文武百官, 而你,要盯的……便是天子! 故此,你得取皇帝信任,如此才能助我 你性和,我才将此重要之事,交托于你, 往后该如何行事,你心里可有数?” 崔季舒心中一惊,瞬间领会,赶忙双手抱拳,深深鞠躬,姿态低到极致,语气也格外恭敬 “下官明白,下官必定忠心效命!” 高澄微微点头,轻“嗯”了一声,带着一丝满意,但也显现出了疲惫,摆了摆手说道: “那你且先退下吧。” 崔季舒随即直起身来,缓缓退出房间。 高澄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躯,坐正身子,用力挺直脊梁,双肩向后舒展,扩了扩胸,又扭头活动了几下酸痛的脖颈, 嘴里喃喃自语:“唉,着实累人。” 随后缓缓起身,穿上靴子,朝着秦姝的房间信步而去。 此后,崔暹先后举荐过毕义云、卢潜、宋钦道、李愔、崔赡、杜蕤、嵇晔、郦伯伟、崔子武、李广等一干人等出任御史,高澄皆一一批准。 在高澄鼎力推动之下,东魏的反腐行动正式拉开帷幕。 这日大将军府内张灯结彩,邀请百官来将军府参加宴会。 高澄事先差人给崔暹送去口信,要他故意晚些到,早些走,不辞入座。 待前来赴宴的王公大臣们,早已纷纷入席就座,开始各自交谈之际,才看见崔暹一人昂首徐步迈入厅堂。 他身后,还有高澄府上的侍从为其衔着衣裾。 一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而视,崔暹倒也毫不怯场, 高澄见崔暹到了,立刻从席位上起身,满脸笑意,迎了去去 “崔中尉,你可算是来了,可让我一番好等!” 崔暹微微拱手,神色不卑不亢,言辞间却透着几分恭敬:“还请大将军宽恕,崔暹实在是公务缠身!才至于来迟” “既是忙于公务,乃是职责所在,我又岂会怪罪。来,快请入座。” 高澄与崔暹相对作揖后谦让请坐,态度极为亲和。 崔暹依言,也不多谦让,率先入座。 众人见此情形,不禁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瞧这架势,如今这崔暹深得大将军器重,又身居御史中尉要职,日后这朝堂之上,只怕又要起一番风云了!” “大将军是抬举他了,他竟也能如此受用。” “御史中尉乃纠劾百官,看来......唉.......” ...... 这时,高澄环顾四周,兴致颇高,朗声说道: “今日设宴,邀诸位臣公相聚,就是图个尽兴。 但若只是一味地吃酒吃菜,未免太过无趣。 叔正,你来当个令官,主持行酒令,助助酒兴。” 崔季舒刚要起身准备主持,崔暹却也跟着站了起来,表情严肃,语气凝重 “大将军。皇上适才降旨,命我即刻前往御史台查核重要文书。 万望大将军恕罪,容下官先行告退。” 高澄便竭力挽留:“崔中尉,下官备薄酒蔬食,何必如此匆忙?些许公务暂缓,也是无关紧要的。还是先食用了再走不迟!” 听着高澄在崔暹面前自称“下官”,无不面面相觑。 “大将军盛情,崔暹心领了。只是公务紧急,耽搁不得。暹甘愿自罚两杯,以表歉意。” 崔暹说罢,径直拿起席上的酒壶,稳稳地斟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倒了一杯,再次饮尽。 随后,便放下酒杯,整了整衣衫,离席而去。 高澄见状,也立刻起身,一路相随,将其送至府门之外。 众人看着他们如此,又开始一阵吹嘘不已 第139章 思用剑者锋其刃 高长恭回到晋阳后,秦姝离开高澄已逾一年,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 长恭年纪尚小,往昔在邺城时,秦姝得空便会陪伴他、逗弄他,只是分别了这一阵子,再见秦姝时,他眼神里还是透着些许生分。 可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只要给予了足够的关爱,很快又与秦姝亲昵起来。 只是称呼上,高欢要求长恭唤秦姝为“阿姑”。 秦姝自知不可能让长恭叫自己“娘亲”,毕竟如今高欢已经反对她与高澄在一起了,但只要能日日陪伴长恭,她也觉得心满意足。 只是她不知道,高欢这次在邺城,还专门为她讨了一份诏书。 如今、刘桃枝已经成了高欢的贴身护卫,但只要他不当值,都会去找秦姝,却总是被赵北秋缠着教拳脚功夫。 赵北秋努力比划着出拳姿势,然而手脚极为不协调,连贯起来全然没有力道。 做起整套动作时,那模样气得刘桃枝忍不住大吼: “我好不容易才得空,怎么还得教你这个笨蛋?你瞧瞧你,我都教了多少遍了,出拳还是软绵绵的,手也不正,腿也不稳!” 说着,抬腿往赵北秋腿上踢了一脚,赵北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还是拼命稳住身形。 “亏你还是个男子汉,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提真刀,耍真枪了!” 这时,秦姝牵着高长恭站在门口,瞧着他们二人,不禁莞尔。 随后,刘桃枝又耍了一段拳脚。 这时,小小的高长恭轻轻挣脱秦姝的手,跑到院子里,有模有样地模仿起来。 他那认真却又生疏的动作,逗得院里众人忍俊不禁,纷纷笑出声来。 高长恭见状,小脸满是不解,稚气的声音里透着倔强: “你们都笑什么?我长大了也要做王父那样的大英雄。” 秦姝心中陡然一惊,急忙快步上前:“长恭,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从小有什么野心权欲,这句话无疑让她顾虑担忧,她希望的只是,长恭能够平安顺遂一生。 高长恭一脸稚气,眨着大眼睛,疑惑问道:“阿姑,为什么呀?” “长恭乖,你长大了自然可以做英雄,但莫要再提像你王父一样。” 秦姝耐心地解释着,希望他能听自己的话。 高长恭虽然懵懂不知,但还是乖巧的地点了点头。 赵北秋的目光在高长恭与秦姝面庞上来回游移,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之事,眼睛一亮,带着几分戏谑语气。 “阿姐,你瞧这四公子的眉眼,和你竟有几分相似之处呢,乍一看,倒真像是姑侄!” 刘桃枝一听,不禁也开始观察起来,想到之前邙山高澄对秦姝的态度,也不免怀疑起来。 秦姝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冷峻,冷声说了一句:“北秋,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说完,便转身快步走进屋内。 随着崔暹御史台的班子组织完善,监察御史与巡按们纷纷行动起来,开始对朝中百官,尤其是勋贵的一切行径进行严密监察,探访,收集的罪证亦是追溯过往。 很快司空长史裴景颜、与其弟裴景龙以在官贪秽,被崔暹弹劾入廷尉狱,不久就死于狱中。 其兄裴景融本为高岳录事参军,且已入选准备升迁,吏部还在拟让他出任至郡的文书。 也因此而受到牵连,被崔暹弹劾,以贪昧苟进,而被免官。 朝廷气氛也逐渐紧张起来,为官凡有贪墨者,无不提心吊胆,可以说整个朝堂人心惶惶。 宋游道入仕尚书省后,开始按照旧例,在尚书省门设立点卯之地,详细记录每人出入早晚的情况,尚书省除了仆射以上的官员,其他人无不开始小心谨慎。 这日,高澄邀请一些朝中文人雅士于邺城东山宴射。 仪仗如一条长龙蜿蜒出城,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前方,负责为高澄开路的侍从们正威风凛凛地行进着,却不想与崔暹的仪仗于街角相遇。 崔暹的侍从随即手持赤棒,毫不客气地朝着高澄开路的随侍挥舞过去,马匹瞬间嘶鸣,场面差点混乱起来。 高澄的随侍又惊又怒,其中一人刚破口大骂:“是哪家不长眼的……” 高澄却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地轻唤一声:“住口!” 随后便驱马侧身避让。 随高澄一起出行的王公贵族,朝中要员见了高澄避让崔暹,不无惊愕。 “看来如今这崔暹,可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我看是,别让崔暹给盯上才是,如今御史台弹劾贪吏不绝,所以大将军才如此倚重于他” ...... 舍乐在一旁也是瞪大了眼睛,满是疑惑不解,他忍不住凑近高澄,低声问道: “大将军,如今您怎么还给他让起道来?” 高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轻声回了一句:“思用剑者锋其刃!” 舍乐听了,更是一头雾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又追问起来:“大将军,你说的什么意思?” 高澄笑而不语,只是稳稳地勒住缰绳,目光深邃地望着崔暹的人马渐行渐远,才示意舍乐命令自己的仪仗出发, 队伍才开始缓缓向西山行进。 行至东山,随侍很快便将围帐立好。骑射箭靶等一应娱乐道具也都摆放整齐。 高澄右手执羽扇,昂首阔步,意气风发地走向上座,袍角随风而动。 他刚一坐下,抬眼望天,却见原本湛蓝的天空逐渐被乌云笼罩。 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担忧之色,便转头看向一旁的李业兴。 “这天象真是变幻莫测啊!李业兴,你既精通易学,不妨占卜一番,看看这天,待会儿是否会下雨?” 李业兴赶忙拿出龟甲铜钱,开始占卜,娴熟的抖动龟甲,然后摆出铜钱,几个手指确认过铜钱正反之后。 微微皱起了眉头 “坤卦在上、艮卦在下,这是剥卦。 艮代表山,山生出云, 大将军,依此卦象所言,待会儿恐会降雨。” 高澄听了,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 这时,一旁的吴遵世却拱手说道:“坤为地,土克水,依下官之见,必定云散无雨!” 高澄听闻,眼睛顿时一亮,脸色不再阴沉,重新勾出一副笑颜 “崔暹,他们二人所言截然不同,你且仔细记下来,待会儿要一番赏罚。 若是遵世所言无误,赏绢十匹;若有差池,罚杖十。 若是业兴言准了,无赏;若不准,罚杖十。” 第140章 东山宴射戏魏收 李业兴一听,心中顿时不乐意了,忍不住开口追问: “大将军,怎么同为着,为何独不赏我?这岂不是有失公允?” 高澄轻轻摇着手中的白羽扇,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狡黠 “遵世若说准了,正合我意,故而有赏; 可你说天要下雨,若果真如此,那今日这东山之行,岂不兴味索然,枉费心力?” 众人听了,纷纷忍俊不禁, 而李业兴却是无奈地轻轻摇头,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无话可说。 高澄的目光在席间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魏收身上。 想到这魏收如今已被他提为正常侍,兼任中书侍郎,但却过于放浪形骸,想着今日要好好敲打他一番。 于是,大声说道:“魏收、向来恃才傲物,行事无所宜适,你们今日须揭出他的短来。” 言罢,再次高声喝道:“魏收,你可敢以‘风云易变,人当何为’与众一辩?” 魏收微微欠身,神色傲然地回应道:“大将军既有雅兴,伯起又岂能扫兴?” 众人一听辩风云,实不知高澄所指指今日天气之变,还是未来朝堂之变,皆开始严肃起来。 高澄满意地点点头:“好,遵彦,你且先抒高见。” 杨愔在席上先向高澄恭敬地拱手行礼,而后转向魏收,亦礼貌地抱拳示意,随后侃侃而谈 “风云变幻之际,犹如乱世之秋。 昔日太公望,垂钓于渭水之滨,虽遭风云惊扰,然其壮志不移,心如磐石。 待文王临,终得展宏图,成就大业。 此乃示人以静守待机之妙道,不因风云之无常而乱其本心。 卿以为如何?” 高澄不禁思绪万千 “自古人杰之兴,多赖风云之势,可其间强梁之辈,没于风云者,又岂在少数? 如今与西的战乱纷局已久,可最终鹿死谁手,天下谁主,犹未可知。 杨愔的说法,让他不免想到父亲的做法,一直以来,多求顺天之势! 人谋而失算于天机者,多中道而殂,然能全然承天运者,又有几何? 当静俟天机,抑或奋而人谋?似宜折中取道,行乎中庸。” 魏收微微昂首,神色间带着几分不羁,反驳起来 “太公之遇,固为天命,然风云岂独眷顾一人? 当此之时,天下豪杰并起,若皆静守,恐良机尽失。 且风云之变,如洪流,非静守可御。 昔大禹治水,继父之志,十三年间,栉风沐雨,三过家门而不入,此非静守,乃因势利导,主动迎变,终成治水之功,解万民于倒悬。 风云之中,亦需此等智勇,审时度势,相机而动,岂可为一端所拘?” 这时崔暹捋了捋胡须,也高声而论 “魏收所言,虽有几分道理,然大禹之功,亦赖其坚韧不拔,恒心使然。 若一味求变,而无定性,亦恐如赵括纸上谈兵,空有壮志,终致败绩。 再看那文种,助勾践复国,功不可没,却因贪恋权势,不知功成身退,终被赐死。 风云之际,能于变幻中守正,于机遇中适度而为,方为稳妥之道。” 高澄听了崔暹之遍,对其微笑着点头示意。 魏收沉思一番,再度振振有词: “文种之祸,实乃未察越王勾践之心性。 若论风云之变,当如管仲。 齐桓公小白与公子纠争位,管仲曾射小白一箭,然小白即位后,管仲非但未被追责,反受重用。 管仲因时制宜,大兴改革,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使齐国称霸诸侯。 此乃不拘于过往恩仇,顺风云之势,施雄才大略,岂是守正二字可蔽之? 当以大智大勇,于风云中破局,成就非凡功业,方不负此生。” 这时轮到了邢邵: “管仲之能,世所罕见。 然其兴齐,亦在尊王攘夷,未敢逾矩。 风云虽变,大义不可废。 如比干,纣王无道,国势倾颓,比干直言进谏,虽身死,然其忠义之名,垂范千古。 人于风云之间,若只图功业,不择手段,纵得一时之盛,亦难留身后之名。 故风云之中,当守正道为本,相机行事为用,两者相济,方得万全。” 高澄一直默言静听,表情也越发严肃深邃,但偶尔也会思及其他,从而放空! 高洋时不时的瞥向高澄,他虽从老师那里多听易学,可在他看来,适时人谋,方可于乱世膺承大运,宰制寰区。 几人你来我往,言辞交锋,互不相让,反复几轮 ...... 再度轮到杨愔时,他稍有停顿思索之际,魏收以为有机可乘,立马大声喊道:“杨遵彦理屈,已倒。” 杨愔则从容一笑,神色淡定自若,不再论辩,而是调侃 “我绰有余暇,山立不动,除非,除非遇收当涂,我也只有翩翩而飞” 高澄听出了其中隐喻,不禁抬起手中羽扇,大声笑赞: “妙哉、妙哉!只是方才所言尚嫌隐晦,还应当再为直白一点,更深入指责才是” 杨愔听了,随即再次附和 “魏收曾于并州作诗一篇,对众读完,竟言‘打从叔季景出六百斗米,亦不辨此。’此乃远近所知,非吾妄说。” 高澄听了,又是一阵开怀大笑,举着羽扇连指愔方向:“哈哈,哈哈,此等轶事我亦早有耳闻!” 众人亦随声附和,哄堂大笑。 魏收则在一旁满脸通红,尴尬地伫立原地,心中懊悔不迭,只觉无地自容。 这时高洋在一旁佯装懵懂 “长兄,为何说道翩翩而飞?你会一番夸赞?” 高澄浅笑回着:“洛阳时人常言魏收惊蛱蝶,是遵彦在取笑魏收,行径轻薄如蝶!” “那后面遵彦说的又是什么啊?” 这是高澄不禁白了高洋一眼,又才想到自己何必跟一个装傻的人解释,随即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又非什么紧要之事,不懂也罢!” 高洋听语气,只得低头不语。 密布的风云竟渐渐散去,天空豁然开朗,风清日朗。 高澄见状,大喜过望:“看来天亦知我心意,云雾已散,兴业你的预测倒是失了准啊!” 李业兴垂首,轻轻摇头,心中暗叹着风云难测,无奈之下,也只得乖乖领罚。 高澄兴致盎然,放下手中羽扇,振臂示意侍从拿来弓箭 “天既放晴,顺天应势,走,射箭去!” 高澄的箭术和今日涉宴的文臣比起来,算是首屈一指,连连中靶。 可谓为文人中能武者,武人中能文者,可于文人中文思窘涩,武人中又武艺平庸。 但他从来不会在谁面前自惭形秽,因为他需要的只是做好一个继承人。 当高澄被众人簇拥,夸赞他的箭术之时,高洋只是默默地坐于席间。 一边斟酒独饮,一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高澄最初商议机要都还会叫上他。 可如今他的权力更甚, 但让自己处理的朝政不过日常之事,每次东柏堂的秘议,也都只是叫了崔暹,崔季舒等心腹, 高洋此时也有些不明白,这位兄长是因为猜忌自己,还是真觉得自己傻不堪为议,才不让自己参与机要之议。 第141章 墨染之夜待破晓 御史台各御史明面上一如既往,对朝廷以及各州官员、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出纳的依行着惯例监察。 但与以往有了更多的暗访与不同。 在翻阅太府出纳涉及的账簿之时,只要数额较大的物资、银钱等支度调查的御史都会另作记录, 随后,安排人手乔装打扮一番,压低帽檐,混入人群之中 暗访打听着事项所涉支度实数用量,与簿记一一比对之后,稍有出入便记录下来,再进一步核实。 派往各州郡的监察御史们,事先仔细研究各地上缴的租调数额,根据这些数据,反算出当地应有的户数。 接着,与当地所报户数比对,以及高澄所给出的流民之数结合。 暗中穿梭于各州郡的田间地头,观察田耕情况,与当地的老农攀谈,旁敲侧击地询问土地耕种、收成以及租税缴纳的情况。 从老农们口里打听各种消息,从而排查出可能被地方贪墨的流民租调。 高隆之过去曾专门调查冒名窃官之事,调查牵扯涉及多达五万多人,当时朝廷内外无不震惊,所以高隆之也很快停止了继续调查。 崔暹与高隆之算有交情,在高隆之的帮助下也从中获取了不少之前的窃官线索,也很快锁定了朝中涉及买卖官爵的源头。 在对涉及官员加以监控,记录访客,从而寻求买卖官爵证据。 又通过对狱讼的监察,对死囚家属以及案件复盘,获取的不少受贿枉法断狱之案。 军戎方面,通过深入兵营盘点物资、核查兵饷,排查出各大将可能贪墨军饷的情况。 就这样,经过几个月的艰苦努力,御史们在重重迷雾中穿梭,在各种阻碍与压力下前行,基本上获悉了朝中几个权贵的相关罪证。 ...... 邺城的夜里,像是被墨汁浸染过一般,漆黑如墨。 刚刚下过一场雷雨,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水汽,混合着泥土的气息。 崔昂骑在马背上,面色冷峻。 两名随从在前面高高举着火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后面还跟着的几个人,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下撞击着夜的安宁。 不多会儿,将军府的轮廓在眼前渐渐清晰。 门口守卫瞧见崔昂手中的令牌,忙不迭地侧身让开道路。 此时的高澄早已睡下,侍从急促的敲门声猛地将他从睡梦中拽出。 “大将军,崔昂回来了!” 高澄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身旁的王含芷也被惊扰,睡眼惺忪地趴着问:“大将军,这大晚上的,您要去哪儿啊?” 高澄一边迅速地套着衣服,一边随口应道:“你睡你的,我有急事得去东柏堂,今晚就不再回来了。” 王含芷看着高澄那严肃的模样,心里虽有些失落,也只能乖乖躺回床上。 盯着高澄整理衣襟的背影,直到他踏出房门。 高澄脚步匆匆,迈进东柏堂议事房。 崔昂早已恭候多时,见高澄进来,立马起身,双手从包裹里捧出一沓厚厚的文书,呈递给了高澄。 “大将军,这是崔中尉整理出来让我呈给您的。 如今御史台已经把尚书令司马子如、咸阳郡王元坦等朝中权贵的贪墨之证,摸了个大概。 他们除了公然索贿,还牵扯冒名窃官案,只是其中牵连甚广,怪不得高隆之之前不敢再深挖,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御史中尉已经拟好弹劾奏书,就等您定夺弹劾之时。” 高澄来回踱步,一页一页得仔细翻阅着文书,轻声问道,查看到司马子如之罪行条列时便问道 “涉尚书令贪贿的人证,是否已经控制?” 崔昂抬头,目光严肃:“禀大将军,属下不敢打草惊蛇。” “朝堂这段时日也算太平!”高澄说道完,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就明日吧,崔昂,即刻派人先秘密通知崔暹,明日就率先廷劾司马子如! 通知廷尉府,待明天一早司马子如上朝后,先包围他的府邸,不许任何人进出。 你则亲自带人,以我手令,把人证给我带去尚书省。 你快去把这些都安排妥当!” 崔昂双手抱拳,干脆地回道:“是,大将军!” 说完便退了出去。 高澄在屋里来回走着,手里紧紧攥着崔暹的密报书文。 第二天清晨,街道上还留着昨日雷雨的水渍。 廷尉府人一直猫在角落里,眼睛死死盯着司马子如的家门。 一看到司马子如一行人上了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 就立刻指挥人手,一阵风的功夫,就把司马子如的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府邸突然被围,府中之人一个个吓得惊慌失措,宅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司马子如一踏入朝堂,就看看高澄早早的立在前面,以往高澄一般来得较晚,也不知今日是何原因,如此之早。 他不经意间瞅见高澄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寒意从脊梁骨直往上冒。 便偏头对长子司马消难说道:“我咋感觉今天要出大事呢?” 司马消难一脸茫然 “父亲,您何出此言?” 司马子如努努嘴 “你看世子,为何盯我如此之紧。” 司马消难顺着看了过去,却见高澄正帮高洋整理朝服,也就安慰道:“父亲,您多虑了!”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皇上驾到”传来,元善见缓缓步入朝堂,端坐到龙椅之上。 众人纷纷下跪参拜,高呼万岁。 等朝臣们纷纷上奏,各种声音在朝堂中此起彼伏后。 崔暹稳步向前,手中紧握着弹劾奏章,面容冷峻如霜,朗声道: “陛下,臣要参尚书令司马子如、尚书元羡!” 此语仿若巨石入水,朝堂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交织一片。 司马子如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成真,寒意从脊梁骨直窜而上,此时他除了惊恐不已,也是难以置信。 司马消难率先按捺不住,怒吼起来 “崔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朝中元老重臣!” 宋游道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随即高声质问:“崔中尉尚未开口详述,尔等这般惊慌失措,是何道理?” 元善见见司马消难随意高喝,眉头紧皱,大声问道:“崔中尉所参究系何事?” 第142章 弹劾子如治贪腐 崔暹依旧身姿挺拔,恭敬地举着弹劾奏章,声音越发洪亮 “陛下,臣所拟弹劾奏章,详情皆在此中,特呈陛下御览。” 殿中黄门赶忙上前,从崔暹手中接过奏章,毕恭毕敬地呈递给元善见。 元善见缓缓打开翻阅起来,见奏书陈述: “蔽贤乱政,国法难容;蠹国害民,王纲必惩。尚书令司马子如,身负重任,却肆意无忌,蔑弃国法,君臣之义尽抛。官职迁黜,悉凭私意,贤能屈沉,愚陋登朝,乱政之象已彰。纳贿无度,财赂盈门而无忌惮,饕餮民脂,巧取豪夺兼卖官鬻爵,致吏治腐坏,冒滥之官纷纭。微过细愆,辄施极刑,残虐不仁,视民如芥。度支尚书元羡,职司赋税,当为邦国阜财,竟与司马子如朋比为奸。征赋之时,勾连合谋,司马子如庇佑其奸,元羡遂擅改税籍,隐没巨赋,分配之中,私截公帑,蠹蚀国财以肥私囊。诸般政务,元羡倚仗司马子如,舞文弄法,营私舞弊,损国益己,对其恶迹佯作不见,且同流合污,致邦本动摇,社稷濒危。今司马子如与元羡罪证确凿,恶行累牍,国之安危、民之福泽皆受其厄。若不速惩,必陷国于倾颓,民于离乱。臣恳祈陛下圣断,依格严惩二人,削职籍家,彰国法之尊,息天下之愤。俾朝堂复清,社稷永宁,百姓得安。臣惶悚拜表以奏。” 崔暹在一旁开始慷慨陈词: “尚书令司马子如,身居要职,却枉顾国法,公然受纳,而无所顾惮。 又与度支尚书元羡,同流合污,徇私舞弊,损公肥私,隐匿巨额赋税,私截公款,以中饱私囊。 臣请陛下依格律,削其官职,神之已法,以儆效尤!” 司马子如听得此言,脸色越发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但仍强装镇定,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元羡则“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如捣蒜: “陛下,臣等冤枉啊!臣等冤枉啊,还请陛下明察!” 朝堂众人见状,议论纷纷,嘈杂声不绝于耳。 “这崔暹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弹劾高王的人!” “他背后有高王世子撑腰,自然无所畏惧。” “世子重用崔暹弹劾百官,崔暹又这般无所畏惧,对朝堂来说,亦是福祉!” ...... 司马消难满脸涨红,气急败坏地叫嚷起来: “崔暹,你简直是胡言乱语,这些罪名乃子虚乌有,你这是当堂污蔑、诽谤朝臣!” 宋游道冷冷一笑,嘲讽起来:“尔乃黄门郎,莫要在殿前失了仪态,徒惹人笑。” 孙腾心中暗自叹息,目光偷偷飘向高澄,只见高澄神色平静,嘴角却又似有一抹得意之色。 见众人吵嚷不休,又思司马子如乃自己多年好友,略作思忖后,上前一步陈述 “陛下,尚书令司马子如,为朝廷重臣,多年来侍奉陛下,忠心耿耿,其功绩有目共睹。 御史中尉目前仅为一面之词,仅凭此便怀疑元老重臣,实为不妥。 或有小人妄图构陷忠良,还请陛下要详加甄别,不然寒了元老忠臣之心呐。” 司马子如感激望向孙腾,这才敢上前为自己辩解 “陛下,臣一心只为朝廷,绝无半分私心,御史中尉分明是蓄意陷害。 臣之忠心,可昭日月,天地可鉴,臣实在是冤枉!” 元善见微微点头,示意黄门将崔暹的奏章递给高澄,然后缓缓说道: “御史中尉所言简略,然奏章之中所涉罪行却是详尽,条理清晰。 且前几日,朕亦收到尚书左丞上书,批驳尚书省违法之事数达几百条。 可见崔中尉所奏并非空穴来风,但此事确实应当审慎斟酌,仔细探究。” 高澄接过奏章,目光快速浏览。 其实心中早有盘算,却仍一言不发,仿若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着这一场朝堂纷争。 此时宋游道又手持笏板,大步向前,高声道: “陛下,臣亦有表上奏。” “太师咸阳王元坦、太保孙腾、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录尚书元弼、尚书令司马子如相互勾结,同流合污,以官贷金银,催征酬价。” 此言一出,众人互相面面相觑。 原本事不关己的高隆之也瞪大了眼睛,满脸怒容,气急败坏。 孙腾心中叫苦不迭,刚刚还在为他人求情,转眼间自己却也被卷了进来。 但想起自己过往所为,虽心中忐忑,却也只能强装镇定,毕竟此前已被高欢罢免过官职,只求此次莫再被定罪。 高隆之怒目圆睁,破口大骂: “宋游道,你乃是尚书左丞,何时轮到你胡言乱语,出口污蔑!你身处尚书省,又能拿出什么证据?” 宋游道厉声驳斥 “国有国法,遇违法乱纪之事,人人皆可上表天子,以正国法,此乃臣子之责,岂有专职专人之分? 我虽身处尚书省,但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所谓证据,审理之下又何愁无证?” 高澄未曾料到宋游道,今日一口气弹劾这么多人。 元坦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抖着指向宋游道,大骂: “宋游道,你血口喷人!老夫在朝多年,为朝廷鞠躬尽瘁,立下汗马功劳,岂容你三言两语就污蔑诋毁!” 他虽极力狡辩,然见司马子如被弹劾之状,心中也不免担忧自己难逃罪责。 朝堂越发吵嚷不堪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跟着宋游道,崔暹等人对骂着。 高澄这时,终于上前了一步。 “陛下,朝堂乃议国政之地,非喧哗吵闹之所。 崔暹所奏,臣已细阅,贪腐受贿之风若不遏制,犹如蛀虫啃食国之栋梁,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如今尚书省被弹劾者甚众,此事错综复杂,尚书令既被弹劾,臣请陛下恩准,由臣主审,臣必当彻查真相。” 元善见见高澄终于表态,思索片刻后说道:“既如此,便交由高卿亲审吧。” 随着朝堂散去,司马子如由儿子搀扶着,本想直接告病回家,却不想刚出朝堂不久,便被众多官兵给围了起来。 接着官兵不由分说,将司马子如拖着往尚书省走去。 司马消难虽未被带走,但却也被几个官兵,牢牢压在着身子跪着,不让其干扰执事! “父亲,父亲!” “消难,快给高王写信,快给高王写信啊!” 第143章 子如陷困尚书省 高澄、高洋与宋游道脚步匆匆,来到尚书省门口,只见崔昂正一脸肃然地等候在那里。 “怀远,赶紧多派些人手,暗中监视元坦、孙腾、封隆之,谨防我审司马子如的时,他们趁机离京!一旦有变,以我密令找唐邕调动兵力,前去控制。” 高澄目光灼灼,神色凝重。 崔昂神色一凛,立即高声应道:“是,大将军!” 高澄顿了顿脚步,再次与他确认 “对了,指认司马子如的证人在尚书省何处?” “回大将军,都控制在左司。”崔昂恭敬地回答。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随后崔昂便匆匆离去,高澄看着身影渐渐远去,这才踏入尚书省。 一边走,一边略带埋怨地对宋游道说着:“游道,你这次也太心急了,如今搞得我手忙脚乱!” “大将军,所谓一鼓作气,既要惩治贪官,自然是一网打尽的好。 不然,像大将军您所担心的那样,迟则生变啊!” 宋游道振振有词 高澄特地顿下来,瞪了他一眼,也只是无奈摇了摇头,又继续前行。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走着,尚书省众人见他们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每个人的眼里,满是敬畏与不安。 在穿过都堂大厅,后他们几人终于踏入左司内。 此时还是都官郎中的毕义云,正领着人手,看顾着三个人证。 高澄扫过一眼几人,直接问道:“谁是殷州户曹掾史,彭淦?” 三人中一位白须老者,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明显的紧张与恐惧: “回大将军,小人正是。” “那你说一说,殷州刺史慕容献与尚书令司马子如,是如何勾结的?” 高澄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彭淦。 彭淦咽了咽口水,缓缓说道: “是,大将军。 此前租调一直沿用旧制无所更变,只是连连战乱频发,流民渐往东北。 随着殷州流民渐多,刺史便故意隐没流民之数,给予流民扩荒耕种,收取租调。 尚书令此前担任北道行台巡视诸州,明知隐没下的流民租调,却为殷州刺史重利所收买,未像朝廷禀明, 故此殷州刺史慕容献因流民得以肆意搜刮财物,一直隐而不报!” “很好,待会儿你就当着尚书令的面,与他对质。”高澄满意地点点头。 老者一听,心里虽满是畏惧,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道:“是,大将军。” 高澄正想询问另外两人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 也就知道该是押送司马子如的一行人来到 高澄又立刻疾步从左司步入到了都堂,看到崔暹也已经来了尚书省。 司马子如一看到高澄,便扯着嗓子大呼起来: “世子,世子,世子啊!老臣冤枉!冤枉啊!你救救我,救救我。” 尚书省的众人又都赶忙起身,恭敬地立在一旁,每个人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祸上身。 “尚书令,冤不冤枉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崔中尉既弹劾你,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说完就朗声问道:“元羡何在?”透着一丝狠厉与威严。 元羡早已被控制在都堂一旁,听到高澄唤自己,急忙跪地,趴在地上颤抖着说: “大将军,大将军!下官在此!” “元羡,你为度支尚书,领度支、金部、仓部、起部四曹, 不想却在短短几个月,便如此胆大妄为,与尚书令同流合污,没收虚出, 肆意贪取公家财务,你可认罪?” 高澄怒目圆睁,大声呵斥。 司马子如脸上仍是惊恐,却也开始透露出绝望之色,听到高澄的一言一语,才知道他早已知晓一切,难怪早朝未开始之前,会那样盯着自己。 元羡被高澄的威喝吓得哑口无言,心虚得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张了张嘴,又只好闭下。 如果没有做,他大可以言辞凿凿的反驳,可他做了,狡辩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言辞。 高澄此时站得有些累了,便周围看了一圈,随意走进附近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然后对着毕义云说道: “都官郎中,取度支簿一一读念,这几个月的一应收支,御史中尉你且一一指出其中的不实之处!” 毕义云便带着元羡一起去取度支簿,等到两人再次来到高澄面前,毕义云就开始逐页翻阅,念诵 “四月初二,赈济,支粟二十万石。” “四月初十,赈济,支粟二十万石。” ...... “大将军,济民所用粟,下官调访,参石沙以混,一石约混沙石十升,如此算下支粟八十万,虚者少说八万石!”崔暹大声说道。 ...... “四月十八,东掖门修葺,支银万两。” “使用民役,木材、铜料等用度合计不足八千。” ...... 随着毕义云与崔暹的对账,元羡心底越发慌乱不堪,虽过酷暑,但他额头冷汗直冒,汗珠一滴一滴地滚落在地,他不得不连连用衣袖擦拭。 “唉,元羡啊,这才短短几个月? 没想到大到赈济之粮,小到修葺宫门,你都能有所截留,真算得上是无所不贪啊?” 高澄失望地摇着头。 元羡彻底软了下来,直呼着: “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非我一人所为,非我一人所为啊! 是尚书令,尚书令指使我这样做的!不然我也不敢如此啊!” 司马子如一听,原本瘫软的脚,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立马瘫到了地上。 高澄冷冷的看着司马子如,带着故作疑问 “尚书令,您这是怎么了?” 司马子如强撑着精神,倔强地反驳起来 “高子惠,你竟然这般忘恩负义,我乃元勋之臣,崔暹等人估算无实,元羡自保污蔑,你休想以此而定我罪。” “尚书令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毕义云,去把人证都给我带出来!” 高澄眼神中透着一丝不耐烦。 “是。” 司命子如紧紧盯着毕义云去的方向,心里清楚,这尚书省里,众多都是原来高澄的亲信。 即便是任司州从事的宋游道,也是他高澄的人,他的心彻底凉了。 此时他又想起昔日孙腾,尉景的嘱咐,才深深后悔起来。 这高澄果真是个冷血至极的人,无视旧恩之人。 几个证人相继被高澄带到了司命子如面前。 高澄命令道:“彭淦,你先讲尚书令昔日与慕容献的一番勾当!” 彭淦走上前一步,又详细地说了一番。 司命子如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已是无言以对,只觉自己如今已是大势已去,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早些出宫,派人联系到高欢。 随后高澄又命另外两人,分别叙述了司马子如索取贿赂,买卖官职等罪状。 高澄皱着眉头讽刺起来 “还得我从殷州调人,司马子如,你这贪贿的面,可还真是广啊!” “高子惠,你忘恩负义,不念救恩也倒罢了,如今还落井下石,也不想当初你与你庶母私通....” 司马子如话还未说完。 高澄听到“当初”两个字的时候,瞬间站立起来,不等司马子如说完同时大声吼道:“毕义云,快把他的嘴给我堵上,给我拖下去,好好看押起来!” 毕义云赶忙命人,一把将司马子如按压起来,一时慌乱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堵住司马子如的嘴,只能用手去堵。 可司马子如虽然被拖拽着往里拖,但却逮着机会,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导致毕义云一时松手。 “怎么,高子惠,你怕什么?怕我把你的丑事......” 司马子如一边被拖拽着,一边挣脱出脑袋继续谩骂。 一旁的人急忙抄起尚书省一桌案上的纸,揉成一团,再次强行塞住了他的嘴。 高澄气得浑身发抖,立在原地,狠狠地瞪着司马子如的方向, 而后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高洋,又才扫视了整个尚书省。 开始大声训诫起来 “这才过去几年?看来崔叔仁、郑伯猷的例子,在座的恐怕都忘了。 那你们今日也看清楚了,尚书令的下场,就是贪赃枉法的结果, 如今朝中无论是勋旧王贵,还是氏族大家,只要再敢行贪受贿,都是一样的下场。 你们最好是洁身自好,别让御史台抓住把柄。到时候也别怪我无情!” 尚书省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不敢讨论,不敢发出任何嘘声。 “崔暹,让廷尉府派人查抄司马子如府邸,把尚书省相关人等,提审下狱。” “是,大将军!” 崔暹领命而去。 第144章 赠犊道死觠角存 司马消难心急如焚地回到府邸,额头上满是汗珠,脚步踉跄。 他刚踏入府门,还未来得及迈进书房提笔写信,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转眼间,廷尉府的众人如潮水般涌来,将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陆操面色冷峻,骑在马上高声喝令。 “给我搜。” 刹那间,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分成两拨,一拨人迅速冲向各个房间。 他们粗暴地撞开房门,门轴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 廷尉府的官兵们手持长刀,眼神凶狠,嘴里大声呵斥着:“都给我出来,到院子里集合!” 每一间房内都传来人们的惊叫声和慌乱的脚步声,家具被碰倒的声音此起彼伏。 司马消难试图阻拦,他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吼道:“你们凭什么如此放肆,这是在朝廷命官的家里,你们胆敢私闯?” 说着,他伸手去抢夺一名官兵手中的长刀,那官兵侧身一闪,反手一肘击中司马消难的胸口,司马消难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 司马消难被两名官兵强行架着胳膊,推搡着向院子走去。 他一边挣扎,一边扭头看着混乱的府邸,心中满是绝望与愤怒。 此时,府中的其他人也被驱赶到了院子里,众人面色惊恐,女眷们吓得瑟瑟发抖,孩子们则躲在大人身后小声哭泣。 司马子如的妻妾们站在一起,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无助,她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司马消难,仿佛在向他寻求庇佑。 另一拨官兵开始在大宅里仔细查抄。 他们翻箱倒柜,将衣物、被褥扔得到处都是。 名贵的瓷器被他们随意拿起又扔下,“哐当哐当”的破碎声不绝于耳。 在书房里,官兵们把书架上的书籍全部扫落在地,寻找着可能隐藏的财物和债券字据。 一名官兵从暗格中搜出一叠票据,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大声喊道:“找到了!” 司马消难看着这一切,双眼欲裂,他怒不可遏地谩骂着: “你们这群强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胡作非为,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沙哑,脖子上青筋暴起。 然而,那些官兵们对他的谩骂充耳不闻,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查抄工作。 司马消难心急如焚,他突然转身握住妻子高氏的手,急切地说道: “夫人,如今唯有你能救家人了。 你是大将军的妹妹,你去求求他,看在兄妹情分上,他定会网开一面。 你一定要去啊,否则我们全家都完了!” 高氏一脸茫然,她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而且她与高澄之间关系疏离,平日里很少往来。 但看到丈夫如此焦急的模样,她心中不忍,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却满是忧虑。 随着屋里的财物珠宝一箱箱被罗列出来,廷尉府的人熟练地贴上封条,然后抬着箱子鱼贯而出。 每抬走一箱,司马消难的心就像被重重地捶了一下。 家中女眷们再也忍不住,顿时哭喊成一片。 有的瘫坐在地上,双手捂脸放声大哭; 有的则拉扯着官兵的衣角,苦苦哀求着:“求求你们,留下一些吧,我们可怎么活啊!” 然而,官兵们毫不留情地甩开她们的手,继续执行任务。 司马消难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气。 廷尉府的人很快也将司马子如与元羡等人押解至囚困在牢狱之中。 司马子如在牢狱面容越发憔悴,眼神空洞无光,以为自己大限已到, 回想起往昔的荣华富贵,再看看如今的落魄境地,心中满是悲凉。 仅仅一夜之间,他的头发就已尽白,如同被霜打过的枯草。 东魏的反腐行动,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高澄紧接着又下了一道秘旨,命人将殷州刺史慕容献火速提捕归案。 而宋游道以利用公家金银放贷取息为由弹劾的重臣,除了司马子如,高澄此次并未过分追究。 毕竟弹劾理由并非贪污受贿这般严重,只是责令停止,以作警示侵占之举。 整个邺城但凡有贪墨行径的官员,听闻此事后无不胆战心惊,开始人人自危。 监狱之中,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司马子如蜷缩在角落。 他头上的白丝蓬乱不堪,形容枯槁,衣衫也被折腾得皱巴巴、脏兮兮的,全然没了往昔的半分威风。 司马子如久等无望,心中满是惶恐与不安,也知若不有所行动,恐将永无出头之日。 于是,他强打起精神,在昏暗的牢房里,借着狭小窗棂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颤抖着手写下辩辞给高澄。 他试图表明自己的功绩,以求得一线生机。写罢,又反复默读,生怕哪句话触怒高澄。 最后添加了一句: “司马子如本从夏州策一杖投相王,王给露车一乘,觠牸牛犊。犊在道死,唯觠角存。此外,皆人上取得。” 当高澄收信查看后,心里也没有任何动容,庶妹的求见也是置之不理,继续关押着司马子如。 直至高欢在晋阳听闻此事,念及旧情,便写信给高澄:“司马令,吾之故旧,汝宜宽之。” 高澄收到信后,虽心有不甘,但父命难违,只能无奈遵从。 毕竟打击贪腐先得喊出口号,所有的雷厉风行都只能是最开始的宣传时刻 如今整个东魏都知道了司马子如的情况,都已经知道高欢父子的反腐信号,效果也已经达到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便是循序渐进,之后不说形成清正之风,但总能开始压住贪腐之风。 毕竟反腐以及打压勋贵才是目的,至于杀人,能杀之人当然可杀。 而若真的杀了司马子如,又实在是行不通,毕竟高慎的反例在前。 所以整个反腐,对于真正的勋贵集团的核心,只是威慑警示。 高澄也就此听从父亲的指令。 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司马子如蜷缩于牢狱之中的,还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就被狱卒粗暴地摇醒。 狱卒手持枷锁,二话不说就铐在司马子如的脖颈与手腕上,脚踝上又锁上了一套厚重的铁索。 而后如驱赶牲畜般将他赶出了牢房。 第145章 世子省中诫百官 司马子如脚步踉跄,内心满是恐惧,想着:“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莫不是要处决我?” 司马子如被狱卒一路拉扯着,来到了热闹的街市。 此时的街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街边的小贩们叫卖着各种货品,声音此起彼伏。 过往的行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则悠闲地闲逛着。 司马子如一边踉跄的走着,一边惹来街道众人的好奇目光, 人们纷纷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打听着:“这是何人......怎会如此狼狈?是犯了什么大事?” 司马子如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脸色煞白如纸,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不停的追问着身旁的狱卒。 “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可狱卒都是冷冰冰的样子,丝毫不理会他的追问。 他只能试图低下头,用凌乱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脸。 脚步虚浮的跟着狱卒,沉重的枷锁却又耗费着他残留的最后一丝体力。 铁链随着他的步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似是死亡的倒计时。 高澄骑着马,身着华服,立在街市之中最繁华之处。 高澄看着司马子如的落魄的样子,面色冷峻,眼神中还透着一丝蔑视。 嘴角也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如同在看一场有趣的闹剧。 直到司马子如走近,高澄才缓缓下马。 先是围着司马子如缓缓转了一圈,司马子如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冷汗不停地从后背冒出,将那本就破旧的衣衫浸湿得更透了。 高澄随即抬手示意,狱卒便拿出钥匙插入锁孔, “咔嚓”一声,随着枷锁的打开,司马子如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双腿一软,反吓得踉跄在地。 他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恐与绝望,颤抖着嘴唇低声反复确认着: “我的死期到了吗?是要将我处死了吗?” 高澄一言不发,只是用一丝鄙夷微笑,静静地立在旁边,看着司马子如的丑态。 等到所有枷锁解开,他便翻身上马,便随着他长长的嘲笑之声,策马而去。 随后狱卒也纷纷离开,司马子如呆坐在地上,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街道上众人依旧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模样,羞愧至极。 但还是用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着家里跌跌撞撞的走去。 之后朝廷便下达了诏书,削去了司马子如、元羡等的官职与爵位。 崔暹继续趁热打铁,以虽禄厚位尊,贪求滋甚,卖狱鬻官,不知纪极等罪名,弹劾三公之臣,元氏宗亲咸阳王元坦。 元坦很快因此而免除官职,只是以宗亲身份继续当着咸阳王。 除了普通文武百官,另外许多勋贵旧臣,王室宗亲等也相继受到崔暹的弹劾。 如并州刺史可朱浑道元、冀州刺史韩轨等。 被弹劾者有的被免官,其余死黜者甚众,崔暹从此得“铁面御史”之称。 可随着反腐的进行,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被罢免,越来越多的老臣勋旧被弹劾, 朝中的局势开始变得风起云涌,朝堂之上也屡屡出现对驳互骂之景。 高澄又不得不站出来为御史台站台。 中书省庄严肃穆的殿堂之中,气氛压抑肃穆。 高澄神色冷峻,面如寒玉,端坐于上首,双眸犹如寒星,缓缓扫过中书省今日聚集的群臣。 “如今,朝中上下,都说我这个渤海王世子,行事严苛,不留情面,又说我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高澄的声音低沉,似有无奈,却透着一丝威严,回荡在静谧的中书省大堂之间。 说罢,他微微停顿,目光再次在群臣脸上一一掠过,似要将他们心底的隐秘都看穿。 见群臣肃立,不敢发一言,高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呵,我素来眼里的确是容不得沙子,所以行事也从不思什么情面。 不过你们说便说罢,我倒也是不在意你们是如何议论我。 可你们妄议御史台,诽谤御史中尉,那便是大错特错,不但有错,还当论罪!” 此时,他轻轻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流露出一丝威严冷俐,却让众人愈发不敢直视。 “有崔叔仁、郑伯猷的前车之鉴,又有司马子如、咸阳王今日的之例。 你们说说,崔暹他身为御史中尉,所呈的弹劾奏章, 里面哪一言有半分冤枉?哪一语有丝毫诽谤?那可都是证据确凿的事实!” 高澄猛地站起身来,袍角随风而动,他的眼神中燃起着一腔愤怒。 “近日被提入刑狱,罢免官职的, 谁又不是身居高位,禄厚位尊,哪个不是追随我父王建功立业的勋贵之臣? 就说司马子如、咸阳王之辈, 明明当朝知法者,为何敢如此明目张胆,作犯法者? 窃国库为私产,谋取私利;视官爵为货品,鬻卖求富。 只知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 何曾思造福于民,何曾思江山社稷? 唉,贫困之际尚能忧国思民,奋发图进,可为何富贵之际,却只知聚敛财富,沦掠夺百姓之辈? 都道我无情,却不知我亦痛心疾首。 痛心如今这朝廷内外,各州百郡,为官清廉者寡,贪墨者众! 廉者,政之本也,民之惠也;贪者,政之腐也,民之贼也, 身居高位却不能洁身自好,只知以权谋私,便是政之腐,民之贼! 若对这帮祸国殃民者,若只思往昔功勋,而纵今日枉法, 若不思如何惠民廉政,不思如何遏制贪贿腐败, 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又生一个葛荣,再来一个六镇之乱。 那么,亡国有日!” 说到此处,高澄的脚步缓缓移动,每一步都似踏在群臣的心尖。 他突然停住,目光如炬地逼视着众人, “如今,你们当中,谁有不满,谁有怨言?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在这里说出来! 那我也好问问,你们的不满怨念到底为何? 是否是因你们,也同崔叔仁之流一样,都是贪赃枉法之辈?所以才会这般惶恐不安?” 高澄在堂中踱步,静待着是否有人出来驳斥,可群臣还是鸦雀无声。 随后转身看向一旁的崔暹,眼神中满是赞许与信任, “崔中尉以身作则,恪尽职守、克己奉公,如今全力厉行整顿贪腐。 我且问诸公,你们又有何脸面去记恨于他,去诽谤于他? 身为臣子,都应如他一般,当以忧国忧民为念,以天下事为己任。 若朝中风气依如往昔,一直腐败不堪,继续招致天下百姓的愤恨怨起, 又如何谈民心所向,何谈顺天应人? 又何谈东西归一,一统大魏? 我,是断不许这些贪赃枉法之徒,坏我大魏根基!” “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如今御史台的弹劾之举,非为杀人,为的是整肃朝纲,整顿这贪贿污浊之风。 诸公可都要以格律为自身行止,先正己身,方能免受其害。 但凡私心贪墨,别妄想为人不知, 所谓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 我的话也就说到这里,也望诸位好自为之” 中书省的众人,皆垂首而立,身体微微颤抖,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们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的地面,不敢有丝毫的移动,生怕引起高澄的注意。 第146章 高王在不敢有异 随着高澄讲话的结束,众人有的回归自己的席位,有的往外开始慢慢散去。 高隆之与尚书郑述祖并排而行,郑述祖不禁抱怨起来。 “如今崔暹得世子支持,以贪腐枉法弹劾百官,也倒是无话可说。 我就是看不惯那宋游道,仗着有世子撑腰,在尚书省横行霸道, 稍有他不如意的,就对众人鞭刑叱责,搞得尚书省整日,人人皆惧。” 高隆之听了,眼里流露出一丝狠厉之色,想到之前宋游道弹劾自己,就一肚子窝火。 “他这个人倒真像一条疯狗,见谁咬谁,行事乖张霸道, 他什么人?不过从州入省,狗仗人势罢了! 况且司州牧咸阳王之事,定有宋游道从中告密,如今他又在尚书省内耀武扬威, 尚书省决不能留此人,以后要有机会,定要好好参他一本!” 除了他们两人的议论,其他众人也是唏嘘不已。 “如今御史台监察之事,可谓是事无巨细,还真是要谨慎言行。” “可不是吗?听说之前太府出纳的一切用度,他们可都是一一去实核了, 唉,尚书令之前太过胆大,明明世子都任了崔暹为御史中尉,还敢顶风作案....” “小声点,别让人给听到了,人如今不是已经放了吗?” ...... 高欢也书信给邺城诸贵敲打安抚,言 “崔暹居宪台,咸阳王、司马令皆吾布之旧,尊贵亲呢,无过二人,同时获罪,吾不能救,诸君其慎之!” 意思就是同高澄讲的一样,洁身自好,不然被崔暹盯上了,谁都救不了。 高澄的理由终究是反腐,背后又有高欢,而崔暹是高澄最信任倚重之人,也就没有人敢对他们说不,也没有人敢于朝堂之上明目帮衬被劾之人。 可宋游道虽嫉恶如仇,但行为处事素来霸道,所以他渐渐成为群臣针对的众矢之敌。 司马子如被释放之后,府邸家产皆被抄没,如今的他一贫如洗,与家人在邺城一座破旧的土房里勉强度日。 侯景早前早已知晓司马子如被罢之事,所以归邺之际,特意抽空前来探望。 待来到那破旧土房门前,他微微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抬手叩门。 司马子如听到敲门声,赶忙起身,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向门口。 打开门的瞬间,看到侯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感动,忙侧身让侯景进屋。 “万景啊,快请进,快请进。”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与疲惫。 侯景走进屋内,目光扫过那简陋的陈设,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司马子如将他引到席位上,满脸歉意地说: “万景啊,今日你能来,我心里欢喜得很,可实在是对不住你,如今家贫,喝不了苏酪,只能喝点茗汁,你且将就。” 说着,他用那微微颤抖的手,给侯景倒了一碗茶。 侯景看着那碗茶,想起自己前不久被宋游道弹劾之事,顿时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问道: “子如兄,这口恶气,你就咽下了?” 司马子如缓缓地摇着头,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说道: “唉,咽不下又能怎样?如今朝中世子掌权,他看我不惯,加之又是以贪贿定我的罪,我又能有何作为?”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力地瘫坐在一旁的矮凳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拐杖顶端,额头抵着双手。 侯景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带着几分不屑愤懑。 “高王尚在,高澄这小儿就如此不顾情面?他何德何能? 素无寸功,不过是靠着父荫入朝,就对过往功勋之臣如此刻薄寡恩,肆意欺辱打压。 莫说他看不惯你我,我还对他甚是厌恶!” 司马子如听到这话,脸色变得煞白。 “万景,你小点声!你这是在玩火啊,若是被旁人听了去,传到崔暹那帮人的耳中,你要被他们盯上了,到时候可就麻烦大了!” 侯景继续压低了声线,又说了一句。 “高王在,我不敢有异,但若有朝一日,高王不在了,我决然不与这鲜卑小儿共事!” 司马子如慌乱地抬起身子,双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随后紧紧捂住侯景的嘴,声音颤抖: “唉,别说了,别说了......事到如今,我也认命了,认命了,你可别再胡言乱语,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侯景轻轻拨开司马子如的手,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仍是不忿, “此事实让人心寒,想当初我们追随高王,哪一次不是刀口舔血,如今却要被高澄小儿算计打压。 我也听闻高澄的那帮走狗弹劾我之事,此次虽未获罪,若是我当日在朝,定要当庭质问,看他如何作答!” 司马子如听了,也只是无奈地摇着头,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几分 “如今这局面,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罢了。 高王虽为我求情,但其中的微妙之处,又岂是你我能看透的。 唉,不说了,万景,你既然来了,就在我这儿吃点青菜淡粥, 这些烦心事,就不要再提了,莫要给自己招来灾祸。” 侯景望着司马子如那憔悴惶恐的模样,心中虽仍有愤懑,但也不忍再继续这个话题, “也罢,子如兄,今日且先不提这些。” 之后两人在略显沉闷的氛围中用过食膳,又寒暄了几句。 待侯景起身离开之际,又从怀中掏出一些财物,递到司马子如手中。 “子如兄,这些你先拿着,渡过眼前难关。” 司马子如看着手中的财物,眼中泪光闪烁,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泪水哽住了喉咙。 侯景告辞离去,司马子如拄着拐杖,艰难地挪到门口。 望着侯景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忧虑无奈,他缓缓地摇着头,像是在叹息命运的捉弄。 而后转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屋内。 司命子如落马后,尚书省主要理事之人便是宋游道与高隆之等人。 因反腐行动的雷厉风行,东魏安平王畏罪潜逃。 章武二王及其王妃、太妃及其直系亲眷因此受到牵连,被尚书省都官郎中毕义云拘禁。 被拘人员情况不一,有的事先奏明,有的则未奏明。 宋游道在尚书省见了一众被押人员后,便说道:“将他们都交予廷尉府定罪!” 此时,高隆之收到襄城王元旭的通知,匆忙赶到尚书省,见毕义云正欲带众人离去,便高声喝止 “都官郎中,你这是做什么?” 毕义云镇定回应:“奉尚书左丞之命,将众人押往廷尉府定罪!” 第147章 隆之集人劾游道 押去廷尉府定罪?定何罪?抓人可都有事先请奏?都有批捕文书?”高隆之高声质问着。 毕义云开始吞吞吐吐,这时只见宋游道缓缓走到高隆之面前,他也就不再回答 宋游道双手抱拳,向高隆之行了一礼,而后不疾不徐地说道: “定罪审理之事,廷尉府自会裁决。 他们之中,有些已事先奏请,但事出突然,有些尚未来得及。 此亦为特殊之况,并无不妥。 若廷尉审理无罪,自会释放无辜之人,右仆射又何必在此耿耿于怀,徒生纠结?” 高隆之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他们皆是王室宗亲,岂能随意抓捕?若无事先奏请,便无权批捕拘禁。 毕义云,立刻把无奏而捕之人给放了!” 宋游道微微侧目,向毕义云使了个眼色,同时提高音量。 “如今人已抓获,我亦递交了文书,请示大将军,怎可随意放人? 后续之事当移交廷尉府处理,右仆射也莫要在尚书省独断专行!” 说罢,毕义云便带着部下,将所有人押走。 高隆之见毕义云不听从自己的命令,只得拂袖而去。 归府之后,高隆之坐在榻上,心中怒火难消。 想到尚书省有宋游道与自己作对,又忆起前些日子他的弹劾之奏,犹如芒刺在背,心中满是愤恨。 但念及今日宋游道的行事,又觉得似抓到其把柄,可借此反击。 于是,他心生毒计,冤拷了几个抓人的令史,威逼利诱,让他们殿前作证, 随后与元旭、郑述祖等人暗中谋划,欲联劾宋游道,置他于死地。 次日上朝,高隆之昂首阔步,率先出列弹劾: “陛下,臣与左仆射襄城王元旭、尚书郑述祖联合上表,恳请陛下治罪尚书左丞宋游道。” 此语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高澄、崔暹等人纷纷转身望向高隆之。 宋游道却一脸满不在乎。 高隆之递交奏折后,开始大声弹劾道 “饰伪乱真,国法所必去;附下罔上,王政所不容。 尚书左丞宋游道,本无名望功绩。 永安初年,朝士亡散,他不过乏人之际,叨窃台郎。 且为人急躁谄媚,肆其奸诈,更是空知名义,不顾典章。导致朝中之人皆鄙其心,众畏其口。 他从州入省,屡任清贵之职,却恶行不改,毫无忌讳,行事全凭个人好恶。 近来安平王之事,他更是遂肆其褊心,公报私仇,和郎中毕义云互相勾结检举。 左外兵郎中魏叔道曾有牒文:‘局内降人左泽等为京畿送省,令取保放出。’ 大将军在尚书省时判定‘任凭处理’。 宋游道却大怒道:‘往日官府成何模样?以此为例!’又说:‘乘前旨格,成何旨格?’ 依事问询,他皆已承认。 按律:‘对扞诏使,无人臣之礼大不敬者,死。’ 对扞使者尚处死刑,何况宋游道口出不臣之言,犯慢上之罪? 其口中称夷、齐,但心中怀盗跖,实乃欺公卖法,受纳苞苴, 且其产随官厚,财与位积。虽其赃污未露,但其奸许如是,举此一隅,余诈可验。 今依礼据律,请处宋游道死罪。” 朝中大臣们听闻此言,齐刷刷看向宋游道,多是抱着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态。 不少人心中暗自思忖,宋游道今日恐在劫难逃。 元善见端坐在龙椅之上,面色沉静的问道: “尚书左丞,他们所言可是事实?吐不臣之言乃大罪,你可有辩驳?” 宋游道不慌不忙,向前一步,深施一礼,神色镇定地说道: “陛下,司徒公之言,实乃欲加之罪。臣在尚书省,所作所为皆为整饬朝纲,肃清腐恶。 安平王一事,牵连众多,臣虽急切,但绝无公报私仇之意。 至于所谓‘对扞诏使’之言,不过是臣在讨论公事时的一时激愤,绝非对陛下不敬,对朝廷不敬。 若直言直谏便是死罪,臣恐日后朝堂再无敢言之人!” 这时高隆之迫不及待地大声说道: “陛下,负责提捕的令史,可作证,尚书左丞与都官郎中相互勾结,公报私仇!” 元善见微微点头,对殿内黄门使了一个眼色,黄门心领神会,随后高声喝道:“传证人上殿!” 随着其中一个令史上殿,只见他脚步虚浮,战战兢兢地跪到地上,连忙叩拜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陛下!” 元善见俯视着令史,问道:“司徒公上表,言尚书左丞公报私仇,随意批捕,可否属实?” 令史抬头望向高隆之,见了他眼神狠厉,如刀似剑,便畏畏缩缩地回道: “司徒公所言句句属实,臣等提捕之前,还听到左丞与郎中议论,言语之间,有说道‘这次终于可以出一口气了’....” 宋游道闻言,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随即上前反驳 “陛下,这分明是污蔑之言!若言公报私仇,我与章武二王又有何私仇,尔等又可道来?此乃无稽之谈,毫无根据。” 令史只能强言:“只言片语,我等又从何得知你们之间的私仇?但前日有人在押人员,却无批捕文书,郎中也令吾等一概抓获!” 令史被宋游道的气势所迫,却又不敢违背高隆之的授意,只能强言 “只言片语,我等又从何得知你们之间的私仇?但前日的在押人员,却无批捕文书的情形,郎中也令吾等一概抓获! 宋游道毫不退缩,据理力争:“事有轻重缓急,若事事先奏,得令再行,以至罪人潜逃,又该如何? 郑述祖此时出列,满脸怒容,开始大声呵斥 “尚书左丞,你倒是说说,老弱妇孺,又有何罪,又如何能逃? 不过是你,素来不顾典文,但凭个人喜恶行事!” “陛下,尚书左丞自恃要职,常以鞭笞待尚书省众多同僚,都为朝廷臣公吏员,何须受此人鞭笞? 皆是其行事乖张跋扈,若纵他一味如此,只怕日后众人皆惧其淫威,真若遇冤屈之事,又不敢如实陈诉,以至冤案丛生。” 高澄听了宋游道与高隆之等人的对辩,心中波澜起伏,便凑近杨愔,崔暹等人小声说着 “游道真是个鲠直的大刚恶人呀。” 杨愔微微点头,小声回应 “大将军,譬之畜狗,本来是要它叫唤的,若因其吠叫频繁而杀之,恐日后无复吠狗。” 高澄心中明白,此次表面针对宋游道,实则是对自己打腐行动的对抗。 若宋游道真就被定罪处死,下一个便是崔暹,那么打击贪腐之事也将功亏一篑。 高澄微微皱眉,思索片刻,而后出列启奏: “陛下,臣常思,为何如今,难有羊续悬鱼之事。 大抵是浊水难清,江河皆污,余一池清水,反倒格格不入,为江河所不容! 在这朝堂之上,我敢问司徒公今日所劾,当真全系宋游道假公济私? 且不论你们弹劾之罪是否属实,但游道能直言上谏,不惧强权,勇于弹劾违逆规制之事,此皆乃众人有目共睹的事实。 如今整肃贪腐,需当有利剑出鞘。 宋游道行事固然素性严苛,然其一心嫉恶如仇,当属利剑。 剑锋伤人,或伤及无辜,此绝非其本心所愿,臣请陛下,将此事移交廷尉审理,待查明之后再行定夺。” 元善见坐在龙椅上,微微皱眉。 想到如今朝堂之事不过都是高澄把持, 孙腾已无实权,司马子如等人落马,不过都是高欢父子以反腐之际行夺权之计,自己一个傀儡皇帝,又如何能真正抉择, 沉思片刻后说道:“既如此,就如高卿所言,移交廷尉府审理后,再作定夺。” 第148章 世子当众斥隆之 宋游道之事,便是在惩治贪贿、打击的勋贵之际,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反应。 如今朝廷众多要员,已然开始抱团反劾。 又加之雷厉风行之下,的确出现了许多违制之举,以至于授人把柄。 而且另一方面司州吏也状告了毕义云,言他拘留人犯有所减截,并改换文书。 朝堂之外尚且还能被高澄强行压下去。 只是宋游道这里,高澄也不得不暂时妥协,将宋道革职除名,以压众怒。 宋游道出廷尉当天,高澄便让元景康将宋游道带回大将军加以保护。 两人一见面,宋游道先是一番拜见,高澄连忙扶起他。 说道: “快快请起,此非你之过,实乃局势所迫。 如今这革职除名不过是权宜之计。 不过如今朝廷局势紧张,只怕你留在邺城,他们还会想别的办法,谋害于你。 还是尽早随我前往并州,方能保你周全。” 宋游道邃起身,双手抱拳,置于胸前,微微欠身,诚挚说道: “游道多谢大将军救命之恩,日后亦愿效犬马之劳。” 高澄轻轻拍了拍宋游道的肩膀 “游道,不必多言,你我先随我进府,再从长计议。” 言罢,两人并肩,步伐匆匆地向着大将军府走去。 到了晚上,高澄坐在书房,静静思索着:“在回晋阳之前,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崔暹所领御史台的纠劾之举,绝不能半途而废,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其能继续严打贪腐,整肃吏治。 可如今宋游道因触怒而被革职,崔暹等人也面临巨大压力, 以往的邺城四贵,邺城还有高隆之、孙腾二人,得将他们两个先支出邺城。 之前一直萦绕自己的流民之事,牵扯州郡豪强私兵私奴,需要朝廷与地方周旋博弈。 正好他们两个有此能力及地位,正好可以外派他们去处理流民扩户这棘手之事,可谓一举两得 除此之外,他们走了,朝中众多朝臣大多都是自己一手提拔。 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也只有元氏死忠,另外的想必都是贪赃枉法之徒了, 昔日自己对崔暹的一番助威,崔暹有自己的势力得以与他们周旋,但还是得与皇帝沟通。 主意既定,次日散朝之后,便前往仁寿殿求见皇帝。 踏入殿门,他便恭恭敬敬地向皇帝元善见行了拜礼,俯身低头。 口中说道:“臣澄见过陛下!” 元善见端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地抬手示意: “高卿,平身,不知高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高澄直起身来,微微向前一步,言辞恳切。 “陛下,臣不日将回晋阳,只是如今正是肃贪之际,朝堂之上多有奸佞怨言, 臣澄前来,是望陛下,能保御史台弹劾之举,不为朝堂权贵所阻,正直不阿之臣,不为奸臣之言所害” 元善见听闻,脸色微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高卿何出此言?难道是说朕,易被奸佞之言所误?” 高澄心中一惊,急忙下跪俯身,连忙解释: “陛下,臣绝非此意!只是为今之计,唯有陛下亦在惩治贪腐之列,才能使朝堂再清廉之风。 即便御史台直言弹劾之举得罪朝堂众贵,但只要有陛下在其身后,御史台纠正之举,才能得势顺行!” 元善见趁高澄俯首之际,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他,心里想着:“朕这个皇帝,有事无事,都不过是你们高家父子,手里任意摆弄的工具,口口声声说顺我之势,不过长你们父子之势......” 可尽管心中满是愤懑,待高澄抬眼之际,元善见又迅速收起怒容, 微笑着走出座位,亲自扶起高澄。 “高卿,如今大力肃贪,乃为大魏社稷,百姓福祉,朕定然在卿身后! 朕当然知道何所为,何所不为,定保御史中尉等人,能于朝堂之上,继续无所顾虑的纠劾贪枉之举!卿可放心回并州!” 高澄微微一笑,随即说了句:“臣谢过陛下” 元善见摆了摆手,看似随意地说道: “何须言谢,此乃为君之本分!额,说来高卿举荐的崔季舒, 每次高卿上奏,若无他修饰批注,朕倒是难会高卿之意;若无他,朕亦难复高卿之奏。 他非单中书侍郎啊,实乃朕之奶母也!” 言罢,眼神似有深意地看了高澄一眼。 言下之意,不过就是皇帝的任何行径,都为他们父子掌控,自己又怎能单独做主。 高澄知道元善见的弦外之音,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心里想的不过是:“如今皇帝渐长,心思愈发深重,既手无寸兵,不过得父亲赠天子之位,还想如何?” 等到皇帝这里打过招呼之后,高澄领着亲信便径直前往尚书省。 他脚步匆匆,面色冷峻,踏入尚书省大堂,便高声传唤高隆之。 高隆之听闻,赶忙前来,心中忐忑不安。 见高隆之到了面前,高澄便当着众人的面,大声斥责起来: “司徒公,你昔日也不过阉人养子,也是起家司州户曹从事, 如今却指游道从州入省,不堪为用?难道是说我父子二人,不能识人?” 高隆之心中一紧,以为高澄是特来为宋游道讨说法, 连忙抱手回复,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恭敬。 “大将军,下官并非此意,只是宋游道为人处世实在太过蛮横霸道,尚书省众人皆受其压苦,惧其淫威,以至难以专心从事。 再者,他无奏擅权,乃是事实,口吐不臣之言,亦是事实,非下官污蔑之词!” 高澄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质问道: “好,非你污蔑之词?那几个令史,敢说你不是一番拷打之后,才做的伪证?” 高隆之此时看向尚书省内其他一众人,只见众人皆低头不语。 又突然看到一角落,呆愣愣的高洋,便垂头,不再言语。 “司徒公啊,司徒公,你私下收贿之事,以为我全然不知吗? 不过是念你昔日之功,未曾过多追究罢了, 游道劾你侵公家金银,放贷取息,你不但不思改正,反思着如何报复,这就是你的为臣之道吗?” 高隆之知高澄一向为人,如今司马子如已被其扳倒,孙腾也曾受其欺辱,自己此时也只能无言以对。 高澄见他不再辩驳,语气缓和了几分: “罢了,想你昔日上表均田之策,又曾监督营造许多利民工程,也算为百姓谋福祉, 又有调查窃官之功,亦算是思国忧民之臣。 我也不再去计较你往昔受贿之事,只是日后莫要再犯 若我再听到什么风声,或是有朝一日被御史台给弹劾了,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之后,这尚书省,便是由你高隆之主事,游道虽被革职,但昔日他所反应的违法之事,日后若再出现,我便唯你是问!” 第149章 一改常态为扩户 高隆之听闻,心中一惊,抬头看向高澄,眼中满是疑惑,不明白他到底意欲何为。 但听其话语之意,尚书令之位似乎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尚书省一干人等此时面面相觑,心中明白高澄此次并非真正要追究高隆之的罪过,最后一句话更是暗示高隆之日后将成为尚书令。 众人虽心中明白,但皆谨小慎微地立在堂内,不敢发出丝毫嘘声。 高澄见目的达到,便大步走出尚书省。 众人见他离去,这才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这还用说吗?如今四贵,司马子如倒了,高岳在外,孙腾又刚为太保,自然就是司徒公上位了。” “这世子骂了这么多,原来是给官职啊!” “唉,世子也是在敲打警示!” 也有几人纷纷抱手,向高隆之恭贺:“恭喜司徒公,将领尚书省权事……” ...... 过了几日,高澄在中书省传召孙腾与高隆之。 待二人到来,高澄罕见的亲自上前迎接,脸上堆满微笑,并礼貌地示意他们先行入座。 把高隆之与孙腾二人,反而被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缓缓坐下,眼神略带局促地望向高澄,静待其发言。 高澄见二人坐定,微微抬起头,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视一圈,缓缓开口: “二位都是我父王的挚交亲友,幼年之时,我也是都唤二位一声叔伯!” 两人不知高澄此番言语,又是意欲何为,只是赶忙回道:“世子,万不敢当!万不敢当!” 孙腾可是被高澄拽下过床榻严训过一番,高隆之也是几番被高澄当众训斥,又怎不知高澄的真正的为人。 如今高澄的反常之举,只能说明高澄定是有重要之事相托。 “如今朝廷上下,谣言四起,解说我高澄,以反腐之名,行打压之事。” 说罢,他抬眼观察二人的反应。 孙腾与高隆之突然又闻此言,脸色又瞬间变得难看。 高澄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此事当真是冤枉我啊! 想当初我姑父尉景,行贪之举何其猖獗,即便我父王几番好言相劝,警示敲打,他仍旧无动于衷。 直至私藏逃人入狱获罪,方才悔过,操行也算有所改正,如今再任青州刺史,当地百姓才得以安居身立命,也都对他连连赞许! 都言我忘恩负义,不想我亦是有苦难言。 古往今来,贪之一字,百姓何其痛恶, 只因这贪字吮的是他们的血肉啊,其中的贝字乃是他们安身立命的财富啊。 百姓恶,则乱世起,况且如今本就天下未定。 又如何能纵得了这贪?又如何遏不得这恶? 父王向来情重,只要朝中众人,都能及时改正悔过,亦有机会再为重用。 不知太保,与司徒公,亦作此想否?” 高隆之与孙腾听闻,心中稍安,连忙点头,齐声说道 “世子所言甚是!” 高澄闻言一笑, “二位叔伯,既能理解,我也就欣慰了。” 接着才引入正题。 “如今叫二位叔伯前来,便是有一重要之事相托!” 二人见高澄终于提及正事,赶忙坐直身子,全神贯注地望向高澄。 高澄先拿起两叠文书,分别递给他们,随后神色严肃,侃侃而谈。 “自六镇之乱,如今又东西分治,百姓因战事纷扰,不得不四散逃亡。 尤其是两境沿线,以及河南一带,百姓安定者少,流亡者众,分别流散至河东河北诸州。 流民无户,多数又被地主豪强所控,沦为奴隶私兵。 从仲密叛逃之后,父王已在各州巡视,先后掌握了大致的流民情况,皆记录于此文书之中。 粗统便有五十万众以上,此数庞大,朝堂不得不重视。 我如今所托之事,便是这流民扩户的之事! 朝廷会委派兵力给二位叔伯,以前往诸州,为流民编户,置分田产,重新核定各州租调基数。 其中流民论为私兵者,便以诏充公。 河北一代的豪强门阀,乡党氏族,擅养私兵者甚众,二位叔伯,亦当好好与之周旋。 若遇负隅顽抗者,则以欺君谋逆之罪处之,切莫心慈手软。 ” 高澄越往后说,越发严肃,说到最后一句,言语之调更是狠厉。 “司徒公,昔日你曾上表撤裁私兵之事,当知之中厉害之处。 你们都是朝廷的栋梁,大魏的能臣,将此重任托付于你们二位,我才会放心!” 高澄没有征询他们的意见,说完以后就静静地等着二人的回复 高隆之率先打破沉默,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语气坚定 “既为朝廷命官,大将军委任扩户之事,下官在所不辞!” 孙腾看了高隆之一眼,也只能缓缓说道:“老朽虽年迈,既得大将军信任,也定然全力以赴。” 高澄闻言大笑:“很好,此等重任,也只能是交给你们二位重臣,如此,我们便好生商讨一番。” 随后,几人在中书省内详细商议,直至傍晚,才各自离开。 十月,朝廷便委派太保孙腾、大司徒高隆之出任括户大使,分别到各个州开始流民扩户。 再之后高澄也很快走完程序,任命了高隆之为尚书令。 之后带着宋游道一起,去了晋阳,委任大行台吏部。 在高澄返回晋阳之前,高欢特意安排秦姝暂行居于大丞相府外,以防他俩碰面。 高澄的几个儿子听闻父亲到了丞相府,皆雀跃着奔向他。 孝琬一头扎进高澄怀里,撒娇求抱抱; 其他孩子则在父亲跟前站得笔直,急于展示自己近日的“才学”, 眼神里满是期待与兴奋,小脸个个涨得通红,仿佛在说“阿爷,先看我,先看我”。 高长恭因与秦姝相处了大半年,数日前才被娄昭君接回府中,相较其他兄弟,显得有些拘谨疏离。 或许是受秦姝平日教导的影响,他见到高澄时,并未如其他兄弟那般急切地“争宠”。 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目光平和地看着父亲与兄弟们互动,小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微微咬着下唇。 高澄偶然抬眼,瞧见了长恭,便轻轻放下怀中的孝琬,微笑着向他招手,眼中满是慈爱。 “长恭,来,到阿爷这儿来。” 高长恭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嘴角上扬,快步跑到高澄面前。 高澄一把抱起他,亲昵地问道: “长恭为何站得那般远?莫不是不认得阿爷了?” 高长恭连忙摇头,小手摆了摆:“不是的,阿爷!” 高澄嘴角微微上扬,可看着高长恭,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眼眶渐渐湿润,他极力忍住泪水,声音依然温柔。 “你的兄长们都给阿爷背诗了,长恭你可有学得几首?” 高长恭眨了眨眼睛,认真地回答:“阿爷,长恭未曾学诗,只跟着阿姑学武。” 说是学武,不过是比划几个姿势。 但高澄一听,心中一怔,眼里顿时又了光亮,轻声确认。 “阿姑?” 第150章 阿姑亦是汝阿娘 高澄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双手紧紧地扣住孩子稚嫩的肩膀,急切地追问着年仅三岁多的高长恭, “哪个阿姑?哪个阿姑?”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心中暗自期盼着那个阿姑就是秦姝。 因为他知道,除了秦姝,自己并没有其他擅长武艺的妹妹。 高长恭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圆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懵懂。 他只知道刘桃枝与赵北秋都亲昵地唤她阿姐,于是便脆生生地说道:“就是阿姐的那个阿姑!” 高澄听到这个回答,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儿子,这才意识到他还太小,怎么可能说得清楚。 可高长恭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刘桃枝都是唤阿姐!” 高澄再也绷不住了,心中狂喜。 他确定了,那就是秦姝,而且她如今就在晋阳,与自己近在咫尺。 激动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高长恭见状,伸出小手轻轻地抹向高澄面庞的眼泪,奶声奶气地问着:“阿爷!您为什么哭了?” 高澄急忙用衣袖拭去眼角和脸庞的泪水,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连声道:“阿爷高兴,高兴……” 说着,他抱起高长恭站起身来,大步往自己房里走去。 留下其他几个小孩子在原地,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懵懂与疑惑。 高澄一边走,一边扭头对舍乐吩咐道: “舍乐,这几天你给我好生盯着刘桃枝。尤其是他休沐的时候,一定要跟紧他,看他都去哪些地方!” 舍乐面露疑惑之色,挠了挠头问道:“大将军,跟着他作甚?” 高澄难掩兴奋之情,嘴角上扬,笑着说道: “阿姝一定在晋阳,刘桃枝肯定知晓她的下落。 但想必父亲有令在先,直接问他也决计问不出。 所以你去偷偷跟踪,或许这次我就能再见阿姝了。 上次阿姝之事,我没找你麻烦,这次可别把事情办砸了!”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警告,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舍乐心中一凛,连忙点头哈腰,嘴里不停地应着:“是,大将军!” 高澄第一次带着儿子与自己同眠,他期待着能从高长恭嘴里套出这几个月的经历。 然而,孩子终究太小,话语颠三倒四,根本讲不明白。 到了半夜,高长恭还尿了一床,弄得两人一身湿哒哒的。 随着高澄一声惊叫:“长恭,你怎么尿床了” 侧房服侍的婢女们闻声连忙赶来。 高澄也只能无奈叹气,将高长恭抱起来,搂在怀里,用被子裹紧自己和儿子,坐在一边, 嘴里开始嘟嚷,语气却带着些许宠溺嗔怪。 “你这小子,怎么尿尿都不知道喊一声?现在冷不冷?” “不冷,阿爷!”高长恭笑嘻嘻着应着。 进屋的婢女,两个人忙着更换被褥,另一人急忙走近高澄,接抱过高长恭,帮他换上干净的衣物。 高澄又趁机向婢女们打听:“诶,你们有谁知道,这几个月四公子住哪里?” 婢女们纷纷摇头,高澄见状,只能无奈作罢。 “长恭,你这些日子也是和阿娘睡在一起吗?”高澄问道,眼神温柔地看着高长恭。 除了高澄一家三口,也没多少人知道高长恭母亲的身份。 大丞相府与大将军府众多奴才婢女,以往都还相互打听谣传,可如今也早已失去了好奇心。 一旁的婢女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一时都以为高澄说错了字。 高长恭更是一脸懵懂,只是随口说道:“是和阿姑睡在一起!” “也难为她,每晚还得给你把尿!” 高澄喃喃自语道,心中对秦姝的思念又增添了几分。 等一切收拾妥当,父子俩才重新躺下。 高澄此时却是毫无睡意,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秦姝昔日的种种,满心期待着第二天快点到来,盼望着舍乐能带来好消息。 第二天清晨,高澄早早地被高欢传唤,前往外兵曹商议征讨山胡之事。 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高欢负手踱步,娓娓诉说着行军计划。 “此次,孤意兵分两路出征。 令大司马斛律金率部自汾州出,沿南道黄栌岭深入。 孤则亲领大军,由北道赤谼岭突进。 如此部署,方可对部落稽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断其出口,阻其逃窜。” 众将皆悉心聆听,帐内寂静无声,唯闻高欢的踱步声。 “部落稽久居山谷,凭险而守,素日里屡屡侵扰周边百姓,恶行不断。 往昔多次征伐,皆难以将其连根拔除,皆因那山谷地势错综复杂,谷深路险,易守难攻。 此番两路进军,意在声东击西,使北路大军能悄然迂回,奇袭敌军后方。” “虽是如此,还是得注意伏兵,所以行军途中万不可掉以轻心......” 等到行军路线基本规划完毕,便开始点将,部署兵力后勤等。 等众人商议完毕后,高欢单独留下了高澄。 高欢目光深邃地看着高澄,语重心长且声音低沉。 “子惠,如今你因肃贪之事,已致众人生怨不满。 虽然此事不得不行,但为父还是要劝劝你,诸事不可操之过急,需循序渐进,慢慢来!” 高澄此时满心都在想着,舍乐今日能否查到秦姝的下落,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听到父亲的告诫,未及深思便脱口反驳: “父亲,贪腐之风何其重?贪官污吏又何其众? 慢慢来?只怕有损父亲辛苦创下的基业! 飓风方兴沧海怒,狂澜始起碧波惊。 儿子觉得慢不得,缓不得! 若举措不力,威慑不足,众恶岂会敛迹,更别提改弦更张了。” 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倔强和决心,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高欢微微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你的话亦有道理,但仅令人畏,尚不足够,须令人心服,方得长久。” 高澄望向父亲,眼中满是疑惑:“父亲,不是有威自服吗?” “威!亦要看是何威。我给你的威,你给崔暹的威,皆为虚浮之威。” 高欢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表情凝重。 高澄悚然一惊:“父亲,此为何意?” “立威先立功,此次讨山胡,为父将你召回,便是想你立下军功! 为父这次打算让你总领兵马历练一番,你不会让为父失望吧?” 高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忙单膝跪地,抱拳回道: “父亲既信任儿子,儿子定当全力以赴,绝不会让父亲失望!” 另一边舍乐依着高澄的吩咐,一直偷偷盯着刘桃枝的举动。 终于等到他休沐出了大丞相府,舍乐便一直远远的跟在他身后。 随着他的脚步一连穿过好几条熙熙攘攘的街巷。 刘桃枝也一直未觉身后有异,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想着尽快去见秦姝,告诉她,高澄马上要出征山胡的消息。 第151章 女扮男装入军营 行至半途,曲珍却突然出现在刘桃枝面前,拦住了他。 舍乐心头一紧,赶忙就近找了一处掩体,藏身其后,探出半个脑袋密切注视着前方。 曲珍面容冷峻如霜,眉头紧皱,压低声音说道: “你这呆子,身后有人跟踪,你竟浑然不知!” 刘桃枝瞪大双眼,急忙转身,在身后搜寻,然而却一无所获。 表挠了挠头:“这……我怎未瞧见?莫不是你看错了?” 曲珍冷哼一声:“早就躲起来了,你看什么,大王先前有令,不得在世子面前,泄露秦姝踪迹,你现在是要去干嘛?” 刘桃枝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我并无他意,只是想告知她,世子将要出征而已。” 曲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是对刘桃枝的天真有些气恼,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罢了罢了,莫要这般粗枝大叶了,随我来。” 说罢,二人步入一家酒馆,就似相约而来的酒友,准备畅饮一番。 舍乐在酒馆外寻了一处角落蹲守,心中暗自焦急,眼睛死死盯着酒馆门口。 心里也忍不住吐槽:“这刘桃枝不会只是出来跟曲珍喝酒的吧?喝酒犯得着走这么几条街?唉,真是急人!” 时间缓缓流逝,直至看到二人醉醺醺地走了出来,他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赶忙又躲了起来,继续跟踪。 刘桃枝与曲珍脚步踉跄地走着,半路上,刘桃枝眼神忽然一亮,瞧见正在逛街的赵北秋。 他忙不迭地招手,示意赵北秋靠近,待赵北秋走近,便凑近其耳边,低声说道: “北秋,你且回去告诉阿姐,世子要出征了!” 赵北秋尚在懵懂之中,眼神中满是疑惑,还未来得及发问,曲珍便拉着刘桃枝快步离去。 舍乐并不认识赵北秋,只当他是无关紧要之人,因此只管盯着刘桃枝与曲珍二人。 他一路跟随,却不想最后竟是跟回了大丞相府,这一趟毫无收获。 “白忙活了,看来今日又没办法跟世子交代了!” 赵北秋匆匆回到秦姝所居的宅子,额头上还沁着细微的汗珠。 还喘了口气,看到秦姝就赶忙将刘桃枝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秦姝。 秦姝一听,心猛地一揪。 自己如今连见高澄一面都不被允许,听到他即将出征,瞬间心烦意乱。 赵北秋眨巴着眼睛,开始好奇秦姝与所谓世子的关系。 得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姐,桃枝哥为啥特意让我来跟你说这事儿呀?” 秦姝本就心烦意乱,听到这话,嗔怒地瞪了赵北秋一眼。 轻叹了口气,便伸出手撑着自己的脸蛋,手肘支在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思索着发呆。 赵北秋见秦姝不回他的问话,也学着她的模样,将双手叠放在桌上,脑袋枕在手臂上,与秦姝并排趴在桌子上,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时不时偷瞄秦姝一眼。 秦姝突然下定了决心,身子猛地挺直。 神色凝重的直视着赵北秋的眼睛,严肃地说道:“北秋,你此刻便去告知桃枝,让他设法助我混入军中。” 赵北秋听闻,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与不解,急切地问道: “阿姐,你一个女子,为何要冒险混入军中?还有,咱们为何这几日突然搬到这里?你为何不亲自去找刘桃枝,反倒让我在中间传话呢?” 秦姝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提高了声调:“你怎这么多为何为何?去还是不去?” 赵北秋见秦姝动了怒,连忙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说道:“去去去!我这就去,阿姐莫要生气。” 说罢,便一溜烟跑了出去,只留下秦姝独自在屋内,神情凝重。 高澄则于屋内仔细地研究着舆图,眼神专注,研究可以利用的阵型。 直至晚上,舍乐找到他时,见他仍是心无旁骛。 也只能先静静地守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等到高澄思绪渐疲,抬头之际看到了一旁的舍乐,便率先出口。 “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干嘛?你先回去吧!” 舍乐疑惑地确认了一句:“大将军,你不好奇我找没找到人?” 高澄微微摇头,平静地说道:“你要找到了,早就给我说了,没找到就先算了,过两日就要征讨山胡,你也不用去找了!” 舍乐“哦”了一声,才如释重负地告退。 两日后,晋阳城外,天色微明,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大军的肃杀之气。 几万大军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不同方队,枪戟如林闪现着摄人寒光,旗幡摇曳,在寒风下发出猎猎声响。 高欢身披战甲,面容冷峻而坚毅,站在高台之上,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将士,眼神中透着威严与决然。 而高澄在高欢的示意之下,开始行军之前的宣言,以鼓舞士气。 “部落稽久居山谷,为祸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致使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 今日便受皇天之命,荷百姓之托,当以雷霆之怒,以正义之师,出兵征讨, 此去,山高路险,然吾等热血男儿,又岂惧艰难险阻! 今日必以手中之剑,为百姓劈开安宁之路,护我山河,卫我黎民。 若有怯战退缩者,军法无情,严惩不贷;英勇奋战、杀敌立功者,必当重赏,荣耀加身! ...... 众将士听令,吾等王师,乃代天讨逆,为的是护我山河,卫我黎民。” 高澄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如洪钟大吕,激荡着每一位将士的心。 众军都开始高呼:“卫我山河,护我黎民;卫我山河,护我黎民......” 誓师完毕后,随着高澄举剑,下令出发,大军开始行动,方阵一个个变形成蜿蜒长龙,浩浩荡荡往西而行。 因刘桃枝的帮忙下,什长领着一身戎装的秦姝,编入了军中列队。 秦姝一入列便引得周围人的关注,一小兵满脸好奇,用鲜卑话打趣道: “诶,什长,都点完兵了,怎么还进来一人?” 秦姝只能勉强听得懂几句鲜卑语,此时她只能装成哑巴,脸上挤出尴尬的苦笑回应,眼神中却透着慌乱。 什长微微皱眉,稍作严肃地说道:“是上面特别派出给我们的,叫苏秦,人家是新兵,你们可别欺负他。” 秦姝虽在脸上涂了黑粉,还故意贴了点小胡须,可那眉眼间的清秀依旧难以掩饰。 又有士兵打趣起来:“这小伙,这么俊,身子这么单薄,上战场能行吗?” 边说着,还伸出手去推搡试探。 第152章 行军赤谼思旧忆 秦姝被推得往另一边一连偏了几步,虽然心中恼怒,但却仍旧没有搭理别人,只管自己走自己的。 其他人见她偏倒着的单薄身子,开始起哄大笑。 直到什长提高声音稍微严肃地骂了几句,那些士兵才收敛了笑容,不再逗弄秦姝。 行军途中,秦姝还时不时踮脚,往前瞧着,又往后瞧,眼神中满期待,一心想确定高澄的位置。 可大军数万,部队蜿蜒长绵而行,她目力所及之处,除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和飘扬的旗帜,根本看不到骑兵队伍以及主将队伍。 很快大军开始翻山越岭,虽是寒冬,因为各自扛着武器行军,每个人仍旧是走得背心发热。 别人解决三急,都爱拉伙结队。 可秦姝女扮男装,实在是有太多不便,直到她实在有些憋不住了,才畏畏缩缩的抬手请示:“什长,我,我想去小解!” 众人都齐刷刷的看向秦姝,不可思议起来:“你是汉人?” 有懂汉语的一个士兵急忙跟风:“一起啊?” 秦姝此时涨红了脸,才觉得女子在军中,是有多无奈。 只能连忙摆手:“不了,你自己去吧!” 那士兵却一把拉住她,一边说着:“什么不了,就在路边直接解决了!” 一边拉扯着秦姝出了长队。 秦姝羞愤欲死,眼睁睁看着那士兵在路边提解开腰带,就地解决,她急忙尴尬地跑了回去,只能继续憋着。 直到中途停留用食,秦姝才如蒙大赦,趁着众人不注意,跑得远远的,躲在一处隐蔽的山坳后小解。 等秦姝再回到小队休息区域。 此时,刘桃枝正被一群士兵围在中间,他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往昔的某次战斗经历,士兵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阵阵惊叹与哄笑。 刘桃枝一眼瞥见秦姝的身影,眼睛骤亮,脸上堆满欢快的笑容,连忙热情地招呼道:“阿……啊,你都去哪里了?我等你好一会儿了!” 他差点脱口而出“阿姐”,幸好在关键时刻反应过来,硬生生将那个字咽了回去。 秦姝便快步凑近刘桃枝,压低声音急切地打听起:“桃枝,大将军在哪里啊?我怎么一直都没看到!” 刘桃枝微微抬起手臂,伸直手指,朝着前方远处用力指了指,耐心地解释道: “大将军就在那边,你看,就在那一片旌旗之处。” 秦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极目远眺,只见远方影影绰绰一片,各色旌旗在风中肆意翻卷,似是一片五彩斑斓的海洋,涌动着无尽的威严与力量。 只是距离实在太远,那些在旌旗周围的人影都模糊难辨,更无法看清谁是高澄。 秦姝秀眉轻蹙,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是担心大将军才跟来的,你把我安排在这么远的位置,到时候大将军有危险怎么办?” 刘桃枝有些无奈,语气笃定地安慰起来: “你担心什么?大将军才不会有危险呢! 再说了,现在还在行军,你们这属编阵的时候,就是安排出来保护主将的,肯定会离得很近,你放心。” 秦姝听了,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轻舒了一口气。 随后,刘桃枝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带着爽朗的笑声,如一阵风般从众人身前跑过,向前方奔去。 就这样秦姝一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跟着大军行了两天左右,终于来到了赤谼岭。 赤谼岭东西两山巍峨苍郁,中间正好一片黄土山坳,大军也就在此扎营。 高欢勒住缰绳,望着眼前的山岭,心中感慨万千。 他想起了昔日尔朱兆在此地,被自己逼得走投无路,最终上吊自杀,不禁微微叹息。 “往昔纷争,皆成过眼云烟。昔日尔朱兆就是在这个地方,自缢而亡的! 唉,说起来,我对他......” 他没有说出“心中有愧”这几个字,只是用沉默替代了接下来的话语。 高澄骑着马立在高欢身侧,大概也知道高欢的感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顺着高欢眺望的方向,跟着望着前方的众丘陵。 再沉默一刻后,高欢再次沉声说道: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所以每走一步,当慎之又慎。 子惠,你要铭记,于诸事之端,务须深思熟虑,权衡其中利弊,万不可率性而为,以免一步踏错,憾恨终身。” 高澄微微点了一下头,轻声回应着:“是,父亲!” 夜深沉沉,营帐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众人面庞上晃荡。 高欢神色凝重地盯着前面沙石舆图。 高澄伸出手中细杆,轻轻的地点在一块地势之上,而后抬头环顾众人,开始侃侃而谈: “诸位且看,此地明日可为我军驻扎之所。 此地地势平坦开阔,可囤积兵马。 距敌部落约五十里,正合适遣精锐骑兵奔袭敌营,也不怕会打草惊蛇?” 又恰处中断之南北、东西山脉之地,东北两面自然就不用担心敌军设伏,又有三面沟壑纵横,纵有敌兵自南面突袭,我军亦能有条不紊,依东北方向安然撤退!” 高欢与诸将亦纷纷围拢上前,目光在舆图与高澄之间来回穿梭,皆面露认同之色,不住点头称是。 众人也开始讨论起来。 “此地当真绝佳,且沿途有湫水,人马水源无缺,实乃天助我等破敌!” “到时候两军突袭,这部落稽首领南逃有大司马,北边又有我们瓮中捉鳖!” “我们计划周详,但皆依赖于一个“袭”字,万不可走漏了消息,毕竟敌军部落所处之地,两边沟壑纵横,就怕他们事先知晓了我们征讨之计,早早的隐兵于两边丘陵沟壑之间。到时候可就不好打了!” “这就得随时注意周围,谨防敌军侦察,亦要斥候不断来回禀报部落稽的大军动向。” 高澄再次说道:“只要袭击之时,我军能及时阻止敌军四散!再各个深谷入口派出兵力阻截! 但还是要先与大司马取得联系,能及时合军,变阵。” 高欢不禁喃喃低语:“就差斥候回报阿六敦的方位了。” ...... 等众人讨论完了已经是半夜,高澄等一行人也就从议事军帐中纷纷往各自营帐走去。 高澄已经憋得不行,急忙往军营边缘跑去小解。 舍乐只能跟着他一路,等高澄方便完了,走到一圆帐外处,却不巧被一小兵给撞了个满怀。 第153章 世子战前巧部署 高澄被撞得身形一晃,后退两步。 舍乐见状,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你这无名小卒,这般鬼鬼祟祟,可知冲撞了何人?” 此时大营之中,唯道路两侧火把闪烁,光影摇曳之下,人脸难辨真切。 秦姝闻得舍乐之声,心中一惊,便猜到自己撞上的人,应当是高澄。 只赶忙缩至一旁,低头垂目,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说了话,暴露了自己。 高澄微微皱眉,却也未动怒,只随口说道: “罢了,你瞧你,将人家吓得不轻。许是他跟我们一样,出来解手罢了,无心之失,别再骂了。” 言罢,目光不经意在秦姝身上掠过,但在黑灯瞎火之中,只瞧了个大概。 随后也就转身径直朝自己营帐行去。 听了确实是高澄的声音,秦姝此时内心激动,已经全然忘记自己是出来小解的。 见高澄走了,竟偷偷跟了上去,探头探脑的看着高澄离开的方向。 直至高澄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面前,她才想到自己出帐的目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大军便忙碌起来,收帐整备,继而再度开拔。 经一日行军,按计划于合查山下,近湫水平阳之处扎营驻停。 高澄四周观望着地势后,便回到营帐开始部署。 他先是对皮和景说道: “此处连绵通往四面深谷沟壑,我军自东而来,一路行军,尚属安稳。 西面大道,地势开阔,不易设伏。 只是这南面就情形不明了,恐有敌方密探潜伏或伏兵暗藏。 皮和景,你即刻率数名轻骑,深入南谷细细探查,务要小心谨慎。” 皮和景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在下领命!” 言罢,转身大步而出,点齐五六名轻骑,疾驰入南谷。 高澄接着又命人前往北谷查探,接着又对薛孤延下令。 “薛孤延,接我将令。 速派数百重兵,轮番交替值守,严守各谷通道。 尤其西道,此乃通往敌军营地唯一大道,切不可使敌军密探通过。 这样即便潜伏的敌探,知晓我军动向,只要阻其由此大道而出, 即便他们侥幸逃脱,也只能绕行山路而回,耗时耗力,也不怕我军动向,事先暴露。” 薛孤延双手接过军令,高声应道:“遵命!” 旋即阔步踏出营帐,安排部署去了。 高澄目光转向曲珍,又瞥了一眼高欢,微微垂首。 思忖片刻后对曲珍道:“曲珍,素来侦察之事皆由你安排,此次要多遣些密探,潜伏于大道旁的密林之中。 若见有行迹可疑之人,定要全力擒获,莫要走漏一人。” “是,大将军!” ...... 待高澄安排完一切战前部署后,此时营帐之中只剩他与高欢二人。 高欢此时面露欣慰之色,踱步上前,轻轻拍了几下高澄肩头,笑道: “子惠,你此番部署,甚是周全。 为父原以为,你领军事尚欠火候,如今看来,倒是为父小觑你了。 行军打仗,战前谋划虽然重要,但亦须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依敌之变而克敌制胜者,方为用兵之神''。” 高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浅笑,恭敬回应:“谢谢父亲教诲,子惠知道了。” “好,待片刻,我便召集诸将前来,再商明日袭敌之策与军阵排布。” “是,父亲。” ...... 深入南谷探查的皮和景等人,骑马缓慢前行。 此时正值寒冬,草木凋零,一片萧瑟。 山谷之中,唯风声呼啸,更添几分肃杀之意。 皮和景等人目光如炬,仔细审视两边山势,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之处。 不多时,皮和景突然听到一侧半山之处传来细微动静,心中一凛,勒马同时,也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随后微微侧身,附到身旁之人耳侧,低声说道:“此次有伏,快去请援!” 那人听了,抬眉看了皮和景一眼,便调转马头冲出了谷中。 山胡伏兵见有人欲出谷通报,心急难耐,竟率先放箭。 箭矢如飞蝗朝皮和景等人射来。 皮和景见状,大喝一声:“有伏兵!先撤!” 说完,双腿一夹马腹,缰绳一抖,战马长嘶一声,转身朝谷外奔去。 伏兵纷纷自半山冲出,想将他们几人包围。 但他们无马,只能不断向几人射出箭矢。 皮和景等人虽有马匹,然谷道狭窄,亦难以完全避开。 只听两声惨叫,两名骑兵中箭落马。 皮和景回首,眼中满是怒火,搭箭拉弓,“嗖”的一声,利箭离弦而出,正中一名冲在最前的伏兵咽喉。 紧接着,又射出数箭,冲出的伏兵连连中箭,数十敌军相继而倒。 借此机会,皮和景等人与伏兵也拉开些许距离。 皮和景等人且战且退,不多时,谷外几十名骑兵如疾风般卷来。 皮和景见援兵到了,精神大振,高呼:“快反攻!莫要放走一人!” 说完又掉转马头,率先冲向伏兵。 众骑兵紧随其后,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伏兵见势不妙,顿时乱了方寸,转身欲撤回谷内。 可步行怎能跑得赢战马? 片刻间,山胡伏兵多数皆皮和景等人被擒拿。 皮和景命人缴了他们军械之后,便押解着俘虏,回大营复命。 营帐内,高欢正与诸将研讨军机。 此时,听闻外面欢呼喧哗之声,是皮和景押着伏兵回到了营里。 帐内众人也纷纷走出营帐观望。 只见皮和景押解着数百山胡兵,个个垂头丧气,被绳索连串捆缚。 高欢面露喜色,对皮和景连连高声夸赞,之后又是一番赏赐,诸将也纷纷附和着。 高澄面带微笑,静立在高欢身旁。 “报——”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短暂的欢腾,一名传信兵飞奔而来,迅速翻身下马。 高欢神色一凛,赶忙迎上前去,急切问道:“可是阿六敦有消息传来?速速讲来!” 传信兵单膝跪地,喘息着禀报:“大王,大司马一路由南向北进发,途中与部落稽各散部大小交锋五次,均获全胜,俘虏部落数千之众,此刻正在距乌突以南三十余里之地驻兵扎营。” “好、好、好!”高欢连呼好字,一时兴奋不已。 “我军此次,必能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高澄在旁听了,也是眼中放光,急忙凑近高欢身旁,低声进言: “父亲,依此情形来看,部落稽首领应当是布重兵于南道。 如此一来,我们的奔袭之计定然能成! 儿以为可用虎翼阵,袭击同时两翼分兵包抄,令敌军首尾难顾。 待敌军阵脚自乱之时,大司马便可于南道出口及各谷道设伏堵截,这般不仅可稳操胜券,还能阻绝敌军四散奔逃之路。” 高欢微微颔首,面沉如水,目光深邃,只是轻轻点头。 随后便问道: “寻常谷地作战,惯用锥阵冲袭,因其利于穿梭,又可避两面山地伏兵。 虎翼阵虽可围拦包抄,但也太过冒险!” 高澄心中一凛,恭敬答道:“父亲,我军兵力占优,而且北道一路以来,遇敌甚少,冒险一试,又有何妨?” 高欢眉头微皱,未置可否,只道:“入帐再议吧。” 高澄应了一声:“是……” 转身向左入帐之际,目光不经意间向前瞥去,恍惚间,一个身影映入眼帘,那身形轮廓与隐约可见的面容,竟与秦姝有几分相似。 只是那人颌下生须,还未及细看,便已消失不见。 高澄瞬间呆住,心中大骇,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眼神呆滞,直直望着前方。 高欢见高澄僵立不动,颇为诧异,轻声唤道:“子惠?你这是怎么了?” 高澄猛地回过神来,努力镇定了心神。 “父亲,你们先进帐吧,儿……儿有些内急,去去就来。” 高欢见他如此言语,未起疑心,遂先步入营帐。 高澄待高欢进入帐内以后,便立即提步,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匆匆追去。 第154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 高澄在那人影出现之处,心急如焚地来回寻觅,眼神中满是焦虑与期待,脚步急促而慌乱。 冷风中微微拂起他的发丝,天已经渐渐暗黑,此时一片一片的飘雪开始落下。 军营之中开始响起“下雪了!下雪了!”的阵阵呼声。 高澄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他立在原地由右边转向左边,再由左转向右边,一连转了好几个半圈。 他的视线之中,世界在转动,可出现在眼前的每一个身影,再也没有一个,是刚才那般的熟悉! “是我恍惚了?阿姝!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是我太想你了?” 高澄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一丝苦涩与无奈。 他垂着头,脚步拖沓而缓慢,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就在他满心失望地朝着议事帐方向走去时,路过一个营帐,里面传出的几句对话。 “苏秦,你说你,整日除了行军之时能看到你,一扎营,你就不见人影,是去干嘛了啊?” 高澄听到苏秦两个字,瞬间被吸引,顿下了脚步:“苏秦?秦姝!” 高澄的眼神中重新燃起希望,毫不犹豫地朝着军帐内走去。 帐内,有的正坐在自己的床板上,有的则立着身子,对秦姝发出同样的质疑。 “是啊,苏秦,你一天天怎么鬼鬼祟祟的,如果不是......” 说话之人眼角余光瞥见走进军帐的高澄,惊愕得声音戛然而止,脱口而出:“大?大将军?” 紧接着,慌乱地匆忙跪地。 其他面向帐门口的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纷纷跟着下跪,动作参差不齐,眼神中满是惶恐与敬畏。 秦姝此时正背对着帐门口,见他们纷纷下跪,又曾喊出大将军几个字,心中一紧,已知高澄就在身后。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缓缓侧过身子,尽量将脸偏向一旁,试图躲避高澄的视线。 膝盖也不自觉地微微弯曲,正要下跪,却被高澄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稳稳地搀住。 “阿姝?真的是你?”高澄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激动。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秦姝,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印刻在心底,眼眶中已有泪花闪烁。 秦姝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高澄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她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可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转,心中满是感慨与纠结,不知道是该勇敢地抬头承认,还是趁此机会转身逃离。 然而,终究是对高澄的思念与眷恋占了上风,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眼前日思夜想之人。 高澄望着秦姝,脸上先是露出一抹灿烂且饱含深情的笑容,紧接着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的手轻轻伸向秦姝的脸,想要扯下那缕假胡子, “卑职不知大将军驾临,未曾出帐相迎,还请大将军恕罪!” 高澄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周围还有旁人。 他全然不顾帐内其他人,满心满眼只有秦姝,于是紧紧拉住她,疾步奔出军帐。 两人急切的脚步,仿佛带着他们穿越了无数的思念与等待。 其他人见状,面面相觑,好奇心顿起,纷纷起身想要追出去看个究竟,却被舍乐在帐外拦了下来。 “看什么看?回帐里去!” 秦姝被高澄拉着,一路小跑来到一处隐蔽的角落。 此处四周被军帐遮挡,静谧而私密,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带起地上的些许尘土。 高澄猛地将秦姝拉进怀里,那力度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永不分离。 他的心跳如雷,在秦姝耳边剧烈跳动着。 高澄激动地追问着:“阿姝,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秦姝静静地依偎在高澄怀中,感受着他久违的温暖与气息,轻轻应了一声:“子惠哥哥!” 这一声呼唤,饱含了她对高澄那无尽的思念。 高澄听到这声呼唤,心中的激动再也无法抑制。 他双臂再次收紧,将秦姝紧紧环住,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他们分别以来的所有思念与痛苦。 他觉得仅仅是拥抱还不够,于是,缓缓抬起左手,轻轻捏住秦姝的下巴,微微抬起她的脸,眼神中满是炽热的爱意与渴望,缓缓低下头,想要去吻她。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秦姝的瞬间,看到秦姝脸上那缕未来得及取下的假胡子,又不禁哑然失笑。 “呵呵,阿姝,你看你!还贴个假胡子!” 秦姝被高澄捏着下巴,脸瞬间涨得通红。 听到高澄的笑声,便伸手想要扯下胡子,却被高澄抬出左手一把握住。 自己的头也被高澄右手控制着继续微仰着,他的吻已经落在秦姝的唇畔之上,而后逐渐加深。 两人仿佛置身于无人之境,忘乎所以地深吻起来。 一旁的舍乐急得抓耳挠腮,不停地在原地踱步,小声地提醒着: “大将军,大将军,这是军中,别人看到了怎么办?况且大王还在等着呢!......大将军!” 秦姝听到舍乐的提醒,心中一惊,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继续。 高澄也无奈地停了下来,只是仍旧深情的望着秦姝的眼神,深邃犹如夜空,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此时的雪已经越下越大,高澄看着雪花落到秦姝的脸上,瞬间融化入肤,便又抬手。 修长的手指贴着秦姝的面颊,用大拇指轻轻的抚摸着刚才融雪之处。 尽管他的心跳仍旧难以平复,尽管深切的渴望着能够继续与秦姝单独相处。 但一想到父亲还在议事帐中等待,他不得不强忍着内心的情感,整理了一下情绪,转身对舍乐吩咐道:“舍乐,你带着阿姝去我营帐!” 接着,又温柔地对秦姝说道:“阿姝,你回去等我,好不好?不要乱跑,好不好?” 秦姝只是轻轻点头回应,动作显得格外温柔,高澄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 然后一步三回头。 直到两人的视线被军帐阻隔,高澄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加快脚步,朝着高欢的议事帐疾步而去。 高澄进入军帐,高欢仍旧与众人商讨着,见了高澄进帐,也并未过多疑惑。 只是高澄仍旧有些心神难定,但没过了一会儿,便又沉浸在军事讨论之中。 舍乐领着秦姝往高澄军帐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疑问:“哎呀,姑奶奶!你怎么混进来的?大王知不知道啊?” 秦姝不紧不慢地跟着舍乐,对舍乐的话仿若未闻,心思还沉浸在与高澄重逢的那一刻。 舍乐见秦姝毫无回应,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的担忧愈发浓重。 “看来,大王肯定是不知道的!这大将军还要军中藏娇!你说,到底是谁帮你混进来?唉,算了算了,反正不是我,不关我的事,大王发现了,追究起来也怪不上我......” 他一边碎碎念着,一边不停地摇头走着。 秦姝一路听着他的担忧焦虑,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你还笑?”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高澄的军帐前。 舍乐掀开了帐帘,秦姝微微欠身,缓缓走进帐内。 舍乐嘱咐了一句:“你且好生躲着,别让人发现了,尤其是大王!” 秦姝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谢谢舍乐大哥!” 舍乐听了,深深舒了一口气,便出了帐中,对门口守卫嘱咐道:“帐中之人......你们好生看护便是!” 说完也就疾步跑去议事帐方向,守卫等候! 第155章 姝在身侧无不宜 高欢此次只想稳中取胜,而高澄却是宁愿冒险也要殄敌。 在综合了向导官与斥候的各方报道,尽管高欢心中仍然有所忧虑,但还是打算采用高澄的计划。 毕竟高欢已经授意高澄指军,加之山胡部落,军如同流寇,虽然野蛮剽悍,但除了劫掠平民,与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 综合考量之下,似乎胜算颇大,冒险一试或许真能收获奇效。 在定好计划之后,便命人放出飞鸽传信给了斛律金,约定好彼此进攻时辰,以及军阵。 到半夜众人论事完毕,也都先后出了高欢议事帐,高澄等众人离开后,正欲告退。 高欢却说道:“子惠,明日寅时就要出兵,也没几个时辰了。现在又在下雪,为父甚感足僵,你且留在为父帐内,就与我同榻而眠吧!” 高澄一听,满心的不情愿瞬间涌上心头,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回去找秦姝。 也就赶忙苦笑推辞:“父亲,您若是感觉足僵,用热水泡泡脚便是。子惠只是觉得这床榻甚小,您我父子二人同眠,怕是太过拥挤。” 高欢微微怒目,旋即打趣道: “你小时候随为父行军,总爱缠着要与孤同榻,怎的如今长大了,反倒嫌弃起来? 你口口声声说榻小,那我且问你,若是让你搂着一位美娇娘睡这床榻,你还会嫌榻小?” 高澄听了,心里猛地一紧,似是被父亲看穿了心思。 不禁暗自揣测着父亲是否知晓了他与秦姝之事,只能无奈地留在帐内。 待高欢洗漱完毕,泡过脚后,缓缓脱下外衣躺上榻。 高澄则只是卸下戎甲,内袍依旧裹身。 高欢见状,又疑惑起来:“子惠,你为何不脱外衣?这样明早起来,会受寒的。” 高澄忙解释道:“父亲,明日早起,我怕麻烦,索性就不脱了。” 说完便钻进皮毛被中,轻轻抱起高欢的双足置于胸口,不再言语。 高欢却毫无睡意,思绪悠悠飘转,开口问道: “子惠啊,这次回晋阳,为何不带上子进一起?” 高澄听到父亲的问话,眼神有些空洞,只是呆呆地望着帐内闪烁的烛火。 想到, 高洋如今不过十八岁,却整日在自己面前装傻充愣。 朝堂之中,如高隆之、崔暹等人对高洋素来轻视,又会时不时戏弄,只是高洋的行为和意图他都不甚明了。 所以也从来不会为高洋说一句话。 也更不知道,自己是该悉心引领这个弟弟,还是该时刻防备这个弟弟。 如今兄弟众多,但世子之位就一个! 自己也曾笃定无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然而高洋自幼便知“乱者须斩”,却又故意在他面前伪装。 整日看着他做戏,自己心也累! 高欢听不见高澄的回答,轻轻叹了口气,众人都轻视怠慢自己的次子,但也只有他知道,高洋绝非平庸之辈。 于是直接问道:“你是否对他心怀忌惮?” 高澄回过神来,赶忙回应:“父亲,您多虑了,子惠身为嫡子,又为兄长,怎会去忌惮自己的亲弟弟?” 说到此处,高澄也不再继续,便轻轻闭上眼睛,不再去思虑。 高欢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此说,为父便放心了。你其他弟弟皆年幼,唯有子进稍长,能助你一臂之力,你当好好待他。” “知道了,父亲,早点睡吧。” 高澄闭着眼说完最后一句,帐内便开始陷入一片寂静。 高澄静静躺着,等待着父亲睡着的那一刻。 尽管他的双眼疲惫不堪,却强撑着不敢先睡。 时间缓缓流逝,高欢的鼾声终于如雷般响起。 高澄一个激灵,瞬间睁开双眼,轻声唤道:“父亲,父亲?” 回应他的只有那连绵的鼾声,他这才放下心来。 他先是缓缓掀开皮毛被,然后蹑手蹑脚地起身,穿上皮靴,小心翼翼地走出高欢营帐。 值守的侍卫还未来及得行礼问候,却只见他身影从眼前疾闪而过,又很快消失在眼前夜色之中。 高澄一路疾步,终于回到自己营帐,才长舒一口气。 抬眼望去,只见榻上秦姝裹紧着被子睡得正香。 他轻轻走近,缓缓脱下靴子,动作轻柔得生怕弄出一丝声响,然后缓缓躺上床榻,轻轻钻进秦姝的被窝。 秦姝本就警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瞬间苏醒,下意识地用力后肘一击,紧接着一个翻身,一脚狠狠踢向身旁之人。 只听“砰”的一声,高澄直接被踢摔下床榻,然后便是他闷哼喊疼。 秦姝这才猛地想起自己身处高澄的军帐,而被自己踢打的正是高澄。 也就急忙下床搀扶,高澄一边被秦姝扶起,一边又连连叫苦: “阿姝,你再偏一点点,一点点,我就...... 唉,你说你!你都打我伤我多少次了?真不该让你舞刀弄枪......” 秦姝此时扶着高澄坐到了床榻上,自己也跟着坐在旁边,开始道歉。 “子惠哥哥,真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 这几日,她身处众多男人的军帐之中,时刻警惕,不敢熟睡,生怕被人靠近,而被发现身份。 再说自己从小到大,就特别警觉别人触碰到自己,已经是一种条件反射! “我真不是有意的!子惠哥哥,你疼不疼!” 高澄瘪嘴抱怨起来:“疼!肯定疼了!” 秦姝心疼不已,赶忙问道:“哪里疼啊?我看看,有没有事?” 高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狡黠,缓缓掀开上衣,露出胸膛。 “心口疼!” 秦姝凑近想要查看,高澄却猛地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秦姝只觉一阵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高澄的言语变得低沉,呼吸也开始急促:“伤到了心里,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秦姝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眼眸中也尽是羞涩与慌乱。 高澄右手侧抱着秦姝,左手捧起秦姝脸面向自己,静静地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深情与渴望。 帐内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秦姝被高澄盯得心跳不已,只能侧目去躲避高澄的目光,双手也轻轻抵在高澄的胸膛之上,却没有丝毫推开的力气。 高澄缓缓低下头,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触碰的瞬间,秦姝突然偏过头,轻声道:“子惠哥哥,此时此地,恐不合时宜。” 高澄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阿姝,有你在,没有不合时宜!” 第156章 离帐十步勿竖耳 高澄旋即对着军帐外的护卫高声喊道:“帐外守卫听令,全都离帐十步,不得竖耳!” 只听得军帐外回复一声:“是,大将军。” 随后便传来一行人脚步声渐渐走远。 等守卫走远了,就各自小声议论起来。 “你听到了没有,刚才里面有女子的声音!” “是啊,我也听到了,下午进去的明明是个小胡子,怎么现在变成女子了?” “嘿嘿,大将军让我走出十步,想必是要快活一番,可怜!我们还得在这里冒雪守夜啊!要是当完值,回帐后,也能有一个美娇娘等我,该多好了!” “你想什么呢?人家是大将军,是世子!你算什么?” “嘘,别让人给听见了!” ...... 军帐中,昏黄的烛火闪烁不定,光影在帐内摇曳。 秦姝满脸通红,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高澄,已经羞得的不可名状。 她的嘴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未开口。 高澄看着秦姝的模样,缓缓伸出手,轻轻触碰秦姝的脸庞,手上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却让秦姝的脸更烫了几分。 随后猛地低下头,双唇重重地印在秦姝的唇上,这一吻,饱含着一年多来的思念以及此刻的急切。 随后双手渐渐下移,想要解开秦姝的腰带。 秦姝这几天都是和衣而眠,且直接将腰带系成了死结,原本是怕暴露身份,如今却成了高澄面对的最大阻碍。 高澄亲吻之际,手指在腰带上摸索细解着,可那死结却纹丝不动。 他的眉头渐渐皱起,便停下了亲吻,专心解结,但手上的动作越发得慌乱起来。 故一边解着,一边低声抱怨:“阿姝,你这结怎么系得这么紧,我解不开啊!” 秦姝微微别过头,咬着下唇,小声说道:“子惠哥哥,明天你还要领军打仗呢,今天就算了吧。” “算不了!要是不给我,我怕一晚上都睡不着,明日就更没精神了!” 说完便直起身子,下了床。 眼睛扫到床边的长刀,他顺手拿起,可随即又觉得用刀来解腰带太过荒唐,便又把长刀扔到了一旁。 接着,他在帐内四处寻找匕首,眼睛在各个角落搜寻着,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他有些沮丧地回过头,看到床榻上的秦姝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眼神里有一丝嗔怪。 才缓步走到秦姝身边,搂起秦姝叹息。 “阿姝,你说你我之间,为何这么多阻障?先是你的面具,再是我的父亲!” 说到此不禁冷笑了一声:“呵,如今,现在连个腰带都跟我作对,真让人恼火。” “我不想你我之间,如以往一般,总是分离!这次,你能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永远不再离开?” 秦姝静静地枕在高澄的肩上,没有应答,如今在她看来,能不能一直陪着高澄,不是她说了算。 高澄见秦姝不说话,便换了个话题:“阿姝,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混进军中的?你混进来,是因为担心我吗?” 秦姝轻轻点了点头,应着:“我让桃枝帮我想的办法,除了担心你,还有就是想你!” 高澄心里一阵感动,便把秦姝搂得更紧了,低声说道: “你担心我做什么?我有那么多人保护,自然不会有事的! 只是明日,你就好好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我不希望你跟上次一样!” 秦姝轻声应了一声“嗯”。 高澄微微松开秦姝,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秦姝已经撕掉了伪装的胡子,洗净的面庞恢复了往日的清秀,绛唇如樱,鼻梁俊美,眉眼更是醉人心魄。 高澄抬手,细指在秦姝的脸上轻轻的描摹着,眼里满是温柔爱意,嘴里喃喃道:“阿姝,你真美。” “在芦苇滩那一夜,我只当可遇不可求。 只是当时,你频频让我感到一种熟悉,只怪我太笨,没去多想,你就是我的阿姝! 至此我一直悔恨,没能早点认出你,害你最后受伤,害得我们不得不再次分离! 只是我很奇怪,你当时分明认出了我?为何不与我相认?” 秦姝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高澄,眼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当时心里很矛盾,一面气你认不出我,还逗我,另一面又有点害怕,还有点害羞。” 高澄红唇轻笑,露出白齿。 “害羞?害羞什么?我怎么觉得你当时,一点也不害羞?” 秦姝有些生气地推了他一把:“你!我不想同你讲了!” “不讲了可以,只是你的腰带,能不能自己解开!” 秦姝脸一红,一把推开高澄,自己钻进了被子里,高澄紧接着也钻了进去。 起初,两人在床榻上嬉笑打闹,帐被随势翻滚如浪。 “呵呵......呵呵......子惠,哥......哥求求你,别......别挠我了!” “不行,你能打我,我就能挠你!求饶也没用......” ...... 只是渐渐笑声停息,被子也就静宜了一刹,接着便再次如潮。 却不再两人的欢闹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一阵的急促喘息,回荡在帐内。 随后高澄将右手伸出被内,手上捏着的是一条襟带,被他轻轻一甩,便掉落到了地上。 与秦姝的前两次,高澄都还有所收敛,这次却是彻底放飞自我。 没有了先前的步步拘谨,温柔试探。 只是如今的每一步,都逼得秦姝无可后退,羞不可言,只能任由着高澄放肆。 ...... 帐外寒雪飘零,守卫都冻得瑟瑟发抖。 一守卫静静地观察着营帐映出的模糊影子,还时不时的拉扯着一旁守卫,跟着观看。 “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出军了,大将军真是好精力!” 高澄侧躺搂着背对自己的秦姝,手指摩挲着紫葡,渐渐入眠。 随着传令兵一个一个营帐之间,高声叫喊,各营士兵都开始起床穿衣,伙房也早早备好食物等待分发。 高澄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还有一丝未散尽的睡意与迷茫,随即反应过来,迅速坐起。 秦姝也慌乱地起身,双手开始去拿衣物。 高澄看到秦姝费力地缠裹上身,赶忙凑上前去帮忙。 他的眼神专注,手指熟练且温柔。 心里却在想着接下来的战斗。 秦姝微微低着头,双颊绯红,不敢与高澄对视。 在帮秦姝束好身子,高澄才开始匆匆打理自己,这才想起自己的铠甲还在父亲的帐内。 “阿姝,我先去父亲那里,你今日就在营内,哪里也不要去!” 高澄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系着衣带,扣好金扣。 “你昨天不是让我一直跟着你吗?” “我想了一下,你在营内更妥,免得被父亲发现了!” 高澄无奈地解释道,说完便在秦姝的额头轻轻亲了一口,然后急匆匆地冲出了营帐。 一出营帐,天虽灰暗,但火把所印之处,皆是一片白裹。 高澄走到半路,便看见了高欢正朝着自己走近,身边的侍从带着他的铠甲。 “看来你还是嫌床榻小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了自己军帐!” 第157章 赤雪无白战山胡 一旁的侍卫忙不迭地围在高澄身旁,手脚利索地伺候他穿上铠甲。 然后双手捧起披风,轻轻一抖,再庄重地为高澄系在肩上。 高澄抬眼看向高欢,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笑,回应着高欢的话题。 “父亲,儿如今都长大啦,还是习惯自个儿睡,自在些。” 可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就瞥见秦姝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 他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挪动身子,遮挡住高欢的视线,还故意提高了声调。 “父亲,你看儿子这身行头!是不是霸气侧漏,威风凛凛?” 高澄抬眸看着高澄,虽然甲胄威武,可身形还是太过清瘦,面容还是太过俊秀,根本没有什么霸气可言,便微微皱眉: “威不威武看的不是你这身行头,而是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时辰也不早了,别磨蹭,赶快随我去用膳,吃完就出发。” 高澄心里松了口气,庆幸父亲没起疑心,可脑子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起秦姝来。 秦姝这边急冲冲的跑回自己的军帐。 一进帐,就发现众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因为假胡子昨天就没了,现在是以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 其他人看着秦姝如今的样子,都惊讶得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 终于,有个冒失鬼忍不住咋咋呼呼地问道:“苏秦,你被大将军带去一夜,怎么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旁边的人赶紧用胳膊肘狠狠怼了他一下,小声嘀咕着:“你是不是傻!” 秦姝自顾自地端着刚领的食物。 嘴里低声回应了一句:“大将军那儿有水,我就好好洗了把脸。” 又有个大嘴巴惊叹:“你这哪是洗脸啊,简直就是换脸,这一洗,活脱脱洗成了一个大姑娘!” 秦姝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只是低垂着头,仍旧假装淡定地啃着食物。 这时,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一夜啊,整整一夜!瞧他那副模样,该不会是被大将军给……” 另一个人故作正经地反驳:“别瞎咧咧,都是大男人,能有什么事!” 声音虽小,秦姝却还是听了个清,脸上越发绯红,头垂得越低。 又一人开始小声嘀咕: “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吧,听说啊,这世家子弟,颇好男风,不然怎么大将军一进帐,就把苏秦给领走了?还把人家胡子给刮了,脸也涂白净了,一晚上,还能干啥?......” 秦姝听了此话,喝到嘴里的一口清粥急喷而出,接着就止不住地使劲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在安静的帐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说话那人尴尬无比:“你……你都听见了?” 什长此时才赶忙打圆场:“哎呀,别说了别说了!苏秦且慢点吃,离出发还早。” 帐内,大家也就不再讨论秦姝。 夜色稠墨,雪仍旧未停,凛冽的寒风仿若锐利的刀刃,在空中发出阵阵尖啸。 随着各营点兵集结完成,大军便开始按兵种排列,重甲长矛兵于最前队列,随后分阵的精锐骑兵间于其后,盾牌兵及弓箭手紧随其后,最后便是轻装步兵。 高欢与一众指挥置身于步兵队伍核心,被层层叠叠的盾兵和弓箭手严密护卫。 士兵们的步伐由疾至缓,又由缓渐疾,在寒风漫雪中间歇行进。 行军大道自西向南蜿蜒伸展,一路之上,果真如高澄先前所料,并未遭遇什么伏兵的阻截。 这皆因斛律金在南道驻军,成功吸引了山胡领军的注意,加之山胡北面的密探毫无音信,致使他们将重兵囤于南道。 行军约摸一个半时辰,已然卯时,然在这寒冬,天色依旧昏暗朦胧。 但已能隐约瞧见前方那无垠的白雪大道,以及左右两侧黑魆魆的高山巍峨。 高欢大军此时已悄然逼近山胡军帐,山胡营内的眺望兵察觉后,顿时高呼: “北面有敌袭!北面有敌袭!”声音充满惊恐慌乱。 山胡首领匆匆奔出营帐,面色煞白,眼神中透着惊惶,手忙脚乱地调兵往北防守,仓促间开始布阵。 “快,快,鸣鼓号角!列阵迎敌,列阵迎敌!传令兵,速速传讯,北面遇敌......” 此时山胡南北大营的士兵纷纷开始出帐集结排阵。 高澄见临近敌营,旋即高声下令:“传令,即刻变阵!先以箭雨袭敌,左右两翼齐出,重甲推进敌营!” 随后重甲向前稳步推进,薛孤延奉命领中部前锋,挥舞着令旗指挥,同时高声下令。 “顿,弓箭手就位.......放箭!” 随后盾牌兵相继步入最前方蹲下,长矛手也纷纷蹲下,放斜长矛,弓箭手以盾牌为掩护,搭箭拉弓,动作一气呵成。 刹那间,弓弦齐鸣,箭如飞蝗,向敌营倾泻而下如同骤雨急至。 山胡大军在东魏军第一波箭雨攻击下,顿时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防御军阵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七零八落,迟迟无法集结。 东魏军趁势连又发了几波箭雨,山胡兵慌乱之中,才勉强组织起弓箭手,断断续续地予以还击。 东魏盾手迅速将盾牌紧密相连,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尽管仍有个别士兵被流矢射中,却丝毫未乱了阵脚。 虎头大军在盾牌的护卫下,依旧保持着整齐的队形迅速向前挺进。 此时,弓箭手已经停止放箭,有条不紊地后移,分至两侧,退出敌军的射程之外。 高澄此次大胆的任用段韶与斛律光率领左右两翼。 此时,两翼的骑兵们气势如虹,马蹄扬雪,由中部展出,沿着侧方冲向山胡军营,展开围截攻杀。 山胡兵在先前的箭雨攻势下,本就阵脚大乱,此时又被骑兵围困,只能仓促应战。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东魏骑兵在战马上挥舞长刀马槊,寒光闪烁,每次一击一收,都伴随着一片血雾辉扬。 山胡北营的皆是步兵,在骑兵的长刀厉刃之下,脆弱如蝼蚁,纷纷倒地。 温热的鲜血四溅,渐渐将洁白的雪地染成一片刺目殷红。 随着虎头重甲的推进,高欢大军如入无人之境,在山胡军阵及大营内与对方肆意搏杀。 山胡营内的军帐,有的被铁骑掀翻,有的被利刃砍破,有的被鲜血染得通红,有的则被付之一炬。 天越来越亮,原本纯白大地却越来越红,战场的浓烟也越来越大。 在出其不意之下,高澄北面很快取得得胜之势。 但伴随着南营骑兵的反扑,双方拼杀由东魏的单方碾压,逐渐演变成双方的激烈对峙。 第158章 阵前杀俘胁归降 尽管如此。 山胡首领因北面东魏军阵的严密挺进,又想到南面也被东魏大军围堵着,也知道继续作战,毫无意义。 便开始组织部众向东边谷地撤退。 首领这一撤,山胡兵又变得群龙无首,由此混乱不堪。 有的开始缴械投降,有的则四散逃窜,但由于两侧骑兵攻势威猛,也只得往南向东部侧谷内逃窜。 随着传信兵高呼:“报,报,部落稽酋长已领部众向东谷撤退!……” 高澄静立在马上,静静的听着汇报,眉头微微皱起,旋即再次下令: “传令,全速冲击敌军,务必拦截敌军主力撤退。 再令步兵侧重东面,配合骑兵阻截敌军退路!” 语完,战鼓急促敲响起来。旗手们奋力挥舞红色号旗,指挥着进攻的节奏;再舞出青色方位旗,引导着大军的行动方向。 在山胡首领率先撤至东面深谷以后,后方主力却逐步被东魏兵层层阻截,只得往南继续寻找谷地逃窜。 岂料,斛律金此时已率领骑兵风驰电掣而来,并迅速分往各谷口阻截。 西面湫水尚未结冰,无法通行,此刻还来不及撤至东面侧谷的山胡兵,望着前后夹击的绝境,纷纷抛下武器,举手投降。 随着东魏南北两军逐渐汇拢,大部分山胡兵被围困在中央,仿若瓮中之鳖。 东魏从后方挺进的步兵,也开始了疯狂收割,尸体越来越多,地上雪白也不复再见。 眼见胜券在握,高澄却并未展颜,心中似被一团阴霾笼罩。 他又下出了一道命令:“传令官,传令下去,缴械投降者可保性命,负隅顽抗者杀无赦!部落稽能做向导者赐田宅,所有人能取部落稽酋长首级者,赏绢两千,官升两阶!” 高欢在一旁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欲言又止,终是未曾言语。 随后,传令兵骑着马冲入两军对阵之中,高声呼喊,传达着高澄的指令。 待传令兵离去,高欢才轻声说道:“子惠,若大军听闻你的军令,蜂拥追至深谷,遭遇伏击又当如何?” 高澄微微扬起下巴,神色自信的脆声说道: “父亲,敌军已然溃不成军,只顾逃命,怎会有闲暇设伏? 再说了,此令不单是说给我军听,亦是说给敌军听的。 如今他们大势已去,这帮乌合之众,总会有贪生怕死、叛主求荣之辈。” 高欢听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又与陈元康等人继续讨论着战局,以及高澄的指挥。 前方战事还在继续,但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除了少数抵抗之众,多数已被东魏军队俘虏。 高澄紧绷的心弦,此时才松弛下来,便开始左盯右瞧,寻找着秦姝的影子。 高欢看出了他的异样,便疑惑问道:“子惠,你在看什么?” 高澄心下一紧,忙将视线投向远方山峦,故作豪迈的应道:“看这山形地势!父亲,这雪景当真美呀!” 高欢见他这般模样,只当是年少得志的骄傲使然,便笑着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子惠,此刻高兴尚早,凡事不可骄傲自满。” 高澄微微欠身,神色恭敬。 “父亲,这声东击西妙计可是您想出来的,孩儿岂敢贪功,更无半分骄意。” 说话间,他的目光仍在悄然游走,终于在右后方瞥见秦姝,见她安然无恙,也就松了一口气。 战事的喧嚣渐渐平息,东魏士兵们押解着山胡首领及其部众的家属,以及愿为向导的俘虏鱼贯而来。 他们一个个狼狈至极,发丝凌乱,眼中除了不甘,更多的亦是绝望。 愿为向导那些人,都极力的向高欢等人吐露着自己的价值,只求一线生机。 高欢便下令让诸将率兵,分别在俘虏的引领下,向各谷地进发,清剿俘虏残余的山胡散众。 但高澄心里始终放不下逃跑的山胡首领,就主动请求道: “父亲,让儿子领一千人,亲自去东谷,为父亲擒获部落稽酋长!” 山胡首领率的残部撤退的东谷之中,有一依山而建的暗堡。 起初,士兵在高澄重赏之下,都尝试冲入谷中建功立业,却都被半山沟壕内埋伏的弓箭手逼退。 所以此时无人再敢贸然前进。 高欢看着高澄心有不甘的样子,先问道: “之前你不是笃定敌军不会设伏吗?你太过自负了,若是让你去,为父放心不下!” “父亲,您放心,如今俘虏了部落稽一众亲眷,何不好生利用一番?” 高欢见高澄坚持,也就顺了他的意,自己则留下开始督领总军。 高澄先令两百步兵,分别从东谷两侧后山悄然攀爬,欲从背后先制伏兵。 同时又命人押解着山胡首领及其将领的一众亲眷,立于谷地。 并命人于谷地之中,不断高喊着:“缴械投降,尚可活命!负隅顽抗,死无全尸!亲眷之命,一个时辰,将取一命!” 他自己则亲率大军立在伏兵射程之外,与暗堡内的山胡残部对峙着。 山胡首领在暗堡之上,望着被俘的老母妻儿,双眼充血,虽然悲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他身旁的部将们,也是神色各异,有的面露犹豫之色,心中已悄然萌生背叛之意; 而大多部将仍是忠心耿耿,所以即便有人有叛逆之心,在这情况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雪也已经停了下来,高澄已经下令杀两个俘虏。 但都是部将的亲眷,想的就是逼着暗堡内的残部发生内乱背叛。 秦姝在一旁目睹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只觉此刻的高澄太过陌生。 可高澄是下令让别人杀人,自己却是亲手杀人。 这就是战争,山胡人劫掠掳杀平民之时,亦没有想过别人生死。 这就是乱世,有的人打仗是为了活命,有的人打仗会高贵一点,说是为了“天下太平”。 高澄估摸着先前派出的人手,应该已经到了山顶。 为了吸引对方注意,决然命人押解出首领的妻子与老母,上至最前方。 高澄身旁的士兵开始高呼:“将杀者,酋长亲眷!” 声音如雷,震得山谷嗡嗡作响。 山胡首领本就因部下亲眷被杀而心力交瘁,此刻见挚爱之人跪于东魏军刀下,身躯猛地一晃,仿佛灵魂被抽离。 顿时泪如泉涌,悲怆地对身边部众哭泣道:“如今大势已去,尔等取我首级,前去投降吧!” 言罢,便决然拔出佩刀,众人惊呼未及,他已横刀自刎,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脖颈处的鲜血如注。 第159章 疏忽之际至险境 部将们见状,顿时悲声恸哭,纷纷簇拥上前,却已是无力回天。 其中一位部将,涕泪横流,愤慨高呼: “酋长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今他宁死不屈,却舍命想护我等周全,我们又岂能苟且偷生,沦为贪生怕死之辈?” 众人纷纷点头,一时间很多人愤慨喊道:“冲出去,和他们决一死战!为酋长报仇!” 只是有些心生叛意之人,开始低声言语:“酋长已死,大势已去,何必非要赴死?明明尚有生机!” “是啊,酋长既逝,我等何苦再拼,如今家中老小皆在敌手,纵然……” 话语未落,便被其他部将怒目而视,随着几人手起刀落,欲叛之人也就血溅当场。 剩余的几人便开始谋划,决定假意诈降,然后趁着东魏军靠近,便直攻高澄,誓在为酋长报仇。 高澄见暗堡内迟迟没有动静,深深吐了一口气,便冷冷说道:“杀!” 执刑之人闻言一怔,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将军,一个时辰还未到,而且?这是一次杀两人吗?” 高澄侧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执刑人瞬间胆寒,忙高高举起长刀,刀刃寒光闪烁,映照着跪地两人绝望的面容。 她们哭泣着,颤抖着,绝望着! 就在长刀即将落下之际,暗堡大门訇然洞开。 高澄神色一凛,身子在挺直了一些,同时抬手制止,沉声说了一句:“且慢!” 随后目光一直紧紧锁着暗堡出口。 只见几名山胡部将,面容肃穆,缓缓步出暗堡。 中间那个,双手更是捧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屈膝跪地,齐声高呼。 “酋长首级在此,吾等愿意归降!” 首领的老母一时急气,直接昏死了过去,他的妻子开始泣不成声! 高澄见此情形,心中大喜过望,当下就想驱马向前查看。 陈元康见状,急忙伸手拉住了他的缰绳,神色凝重地劝说道: “大将军,如今敌军仍在堡内,两面伏兵也未撤去,先命他们走近,献出首级,需确认无疑,再作定夺!” 高澄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疏忽,随即点头说道:“所言极是!” 身旁的传令兵立刻扯着嗓子高喊:“还请进前,献上首级!” 端着头颅的人闻言,便缓缓向前迈步。 他的脚步沉重缓慢,但每一步都带着无尽的压力。 可当走到距离高澄刚好十步之遥,东魏士兵便迅速上前将其拦住。 随后一东魏士兵接过首级,跑近高澄一行人,高高举起,端给高澄等人查看。 高澄再命向导及其他俘虏确认。 首领妻子见丈夫已死,也失去的生的希望,开始歇斯底里的叫喊起来! “你们背叛了酋长,你们居然背叛了酋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不会放过你们……” 她奋力的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东魏兵死死的按压着。 高澄此时也确信无疑,这就是山胡首领的头颅,顿时倍感轻松。 随即高喊了一句:“尔等既愿归降,便速速出堡,缴械受降!” 暗堡内的士兵们听到喊声,开始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他们眼神中带着无奈与疲惫,脚步拖沓,手中的武器无力地垂着。 在高澄的示意下,东魏士兵相继走出几百人,打算上前收缴他们的武器。 在两军越发相近之时,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奉献头颅之人见无法靠近高澄,心中焦急万分。 他眼珠一转,突然高声喊道:“将军,酋长于堡内还藏有珍宝钱财,我可细语告知,将军可遣人去取!” 高澄想到山胡首领既已伏诛,这些人也不足为虑,便也没什么疑心。 “你且进前道来!” 这时,拦截他的东魏士兵才放行。 那人小心翼翼地走向高澄,身上的长刀已被收缴,唯有袖口还暗藏着一把匕首。 当他来到高澄面前以后,见高澄也并未俯身。 “你现在说吧!” 于是,他一边继续向高澄靠近,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嘟囔着:“堡内向南第三个房间,第三块砖下,便埋有财宝。” 高澄微微躬身,却仍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禁有些恼怒。 “你大声说便是,若真有财物,今日诸位都有份!” 一边说着,一边开始仰头,笑着看向众人。 就在这时,那人突然暴起冲向高澄,一只手死死拉住他的脚,妄图将他扯下马行刺。 高澄心中大惊,脸上瞬间变得煞白,眼见就要被拉下马 那人却被后方的秦姝,一箭射喉,直接倒地而亡。 高澄虽然逃过一劫,但马匹却受到惊吓,前蹄高高扬起,发出尖锐的嘶鸣。 身边的步兵急忙上前,想要帮忙拉住缰绳控制,却触碰不上。 高澄紧紧抓住缰绳,身体随着马匹剧烈晃动,他的心跳如鼓,顿时紧张起来。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马匹仍旧失控向前奔去。 秦姝疾步追出,手中的弓不断拉满射出,箭无虚发,射杀着北侧瞄准高澄搭箭的伏兵。 舍乐、皮和景等一众护卫也急忙策马跟了上去。 东魏军顿时慌了神,陈元康急忙喊道:“快,快,冲出去,保护世子!” 后续的东魏兵,无论骑兵,还是盾兵,弓箭手等,也急忙冲上前去,保护高澄。 同时高呼着:“快,保护大将军,保护大将军......” 见此情形,诈降的部将开始大呼着:“杀,取敌将首级,为酋长报仇!” 半山的伏兵闻言,又开始疯狂地射箭,顿时箭如雨下,在空气中呼啸而过。 暗堡出来的山胡军,也纷纷重新持捡起武器,红着眼冲向高澄。 “取他首级,为酋长报仇!......” 先一步上前的东魏兵见高澄已经冲了出来,也顾不得箭雨飞袭,奋勇地拦截着冲向高澄的山胡兵。 顿时两军兵刀相交,火星四溅,喊杀声、惨叫声再次交织在谷内。 雪谷之地,又渐红侵。 高澄在马背上,拔出长刀,奋力左右横舞,抵挡着飞来的箭矢。 一边紧紧勒着缰绳,手臂上青筋暴起,极力控制着马匹,使劲拽着调头,想往西回转,想要冲出箭雨攻程。 极快之下还可能躲过流矢,反而顿马之际,更容易中箭。 在马匹终于为高澄控制之后,他又瞥见右边飞驰而下的急箭。 顿时心中一紧,赶忙夹紧马腹,侧身俯到马腹之下躲避,只是右侧大腿仍旧不慎中箭。 此时,他虽然吃痛,但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萦绕,就是:要活下去,要冲出去! 高澄尽管参与过指军,但还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战场上的生死存亡,此时冷汗早已湿透了他的后背。 第160章 二人同骑共御敌 好在中部的东魏兵,以及一众护卫及时冲了过来,横在高澄北侧保护他,帮他抵挡着箭雨,他才能躲过山胡的箭矢攻击。 高澄心中满是感激,却无暇多想,仍强撑着往西外驰。 就在他仰头之际,看见冒着箭雨的秦姝,眼神坚定的向前,不顾一切地迎面冲向自己。 顿时心里也不再是慌乱,而是满心的感动,同时也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想要保护他,他也想要保护她! 他俯在马腹左侧,将刀反刃,把刀柄含到嘴里,腾出右手操控缰绳,远远向着秦姝伸出了左手。 秦姝临近高澄之际,也伸出了左手,高澄顺势一扯,秦姝借力轻敏的翻身上马。 高澄此时才有空闲,迅速俯身撇断右腿上的箭杆。 又迅速正回身子,操纵马匹再次调头,再高高举起长刀,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杀,给我杀!” 秦姝在他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手指灵活地搭箭、拉弓、放箭,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如。 一旦有山胡兵靠近她的射程,无不应弦而倒。 在遇到左右两侧箭矢飞来,就按着高澄身子下俯,或扯着后仰躲避,嘴里也不断提醒着高澄纵马方位。 她的手坚定而有力,有她在,高澄如吃定心丸,皆会顺着她的动作而动。 此时护卫也分别骑行到了高澄两侧,附近的东魏兵也纷纷靠近了高澄身边,防止敌军及流箭伤到了他。 只是追在后面的盾兵们却傻了眼。 他们扛着几十斤重的大盾,一路狂奔,就是为了护住高澄。 却没想到他又调头往暗堡方向冲杀而去,也只能无奈地扛着大盾继续气喘吁吁的追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陈元康见高澄反冲了回去,便急忙命令道: “快击鼓,鼓舞士气,继续猛攻!所有人尽量往世子身侧聚拢,保护世子!” 战鼓急促地敲响,如雷鸣般在山谷中回荡。 东魏士兵们听到战鼓,又见主将在前奋勇冲杀,原本慌乱的眼神顿时变得坚定起来,奋勇的与敌军厮杀起来。 先前部署从侧山偷袭的士兵们,也悄然绕到伏兵后方。 他们猫着腰,借着积雪山势的掩护,迅速靠近。 山胡伏兵本被山谷之下的对战吸引了注意力,也根本没注意到后撤东魏兵的靠近。 随着东魏兵一个个迅猛跃出,开始与沟壕里的伏兵也展开激烈厮杀,一时间沟壕里到处都是血渍飞洒。 随着伏兵的接连倒下,箭雨之势越发减弱,东魏兵更加无所顾忌,奋勇前冲,拼命厮杀,很快便取得战场上的优势。 高澄一边纵马,一边砍杀着靠近的山胡兵,而秦姝则在他后方,不断搭弦引箭。 箭用完后便又拔出佩刀,与高澄相互配合,一起砍杀着敌军。 山胡兵们虽满心复仇,不顾生死,但在伏兵被歼、数量劣势的情况下,渐渐难以抵挡东魏兵的攻势,很快败下阵来。 只是这次高澄并没有给他们再次投降的机会,而是领着一众东魏兵将他们一个个屠杀殆尽。 高欢得到先前军报,说是世子马惊,不慎冲入了敌阵中。 心急如焚之下,率领着千余名士兵,向着高澄所在的东谷疾驰而去。 待他们赶到之时,映入眼帘的景象,他早已见过多次,可因为担心儿子,仍旧觉得触目惊心。 场上的尸体,从谷口外的稀稀疏疏,逐渐变得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东魏兵主要是在箭雨攻击之下伤亡较多,但相较而言,越往里走,则又是山胡兵的尸体更多。 高澄此时正疲惫地坐在一张胡椅上,却强打起精神,声音略带沙哑却透着沉稳。 “务必确认好牺牲兵卒的身份,然后将他们好生掩埋,后续定要妥善安抚好他们的亲人……” 毕竟众多士兵是为了保护他,才无畏地冲入箭雨之中才丧命的。 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他才真切地体会到战场之上,生命是如此脆弱,活着是多么不易。 一旁的医士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着腿上的箭伤,只是这箭还不敢贸然拔出,故而面色凝重。 此时,高澄远远瞧见西面,父亲正领着大军挺进。 他立刻直了直身子,大声喊道:“父亲放心,孩儿无事!” 高欢听到儿子的呼喊,便策马奔到高澄面前。 他的目光急切地在高澄身上来回扫视,见高澄除了身上残留的大片血渍,以及腿部箭伤之外,其他地方看起来并未受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秦姝看到高欢靠近,下意识地往后轻轻挪动脚步,悄悄地躲到人群后面,尽量避开高欢的视线,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存在。 高欢神情故作严肃,大声呵斥: “你倒是真不怕死!从未见过有领军之人,像你这般冒失的!还好这次只是腿上中箭,若是那箭再偏一点,射中你要害之处,可如何是好?” 高澄听了父亲的训话,也故意装的很痛苦. “嗞……哎呀,好疼!” 他一边叫着,一边微微皱起眉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神却偷偷地观察着父亲的反应。 高欢又立马问道医士:“怎么样?子惠这腿还能不能用?” 高澄听到父亲的话,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说道:“父亲,您这话!儿子都这般疼了,您居然还这样说话!” 医士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然后说道: “禀告大王,世子所中之箭,万幸未伤及要害。只需拔出箭头,再好生修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如初。只是拔箭时,要再割伤口,定会疼痛难忍,不过有麻沸散,能缓解一阵。” 高欢听了,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说道:“痛一痛也好,不然你这小子,也不知道痛为何物!” 高澄不禁苦笑,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楚,自己几乎所有的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目前为止好像都是父亲给的! 原来从小打到自己身上的道道鞭笞,在父亲看来都是不疼的! 如今硬生生分开自己与秦姝,那也是不痛的! 但自己的所有,又哪样不是父亲所给? 高欢看到高澄脸上渐渐浮现出的忧郁之色,心中也有些于心不忍,语气也就缓和了些: “子惠,怎么?你还计较上了?好,为父知道你疼,好了,先回帐里,这里的事就交给他们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