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叛出镇抚司,我刀问江湖》 第1章 忍无可忍 东郡,郡城城南,清水巷。 有两道人影在巷子里徘徊。 两人皆是一身皂衣,腰配雁翎刀,这是东郡镇抚司皂卒的制式装扮。 巷子里就一家小院。 院子里隐约断续传出女子的娇声魅语。 院外的门口,一名皂卒小声抱怨: “艹,老大和许平那个混蛋怎么还不开始?!老子听得也心痒痒啊。” 他看向门口另一名皂卒,眼眸一寒。 一手扶着帽子,一手把着刀柄,伸腿虚蹬了一脚,骂骂咧咧道: “煞笔沈翊,别特么给老子摆一副臭脸。老子搞不了女人,还特么揍不了你?!” 唤作沈翊的皂卒稍稍往后一躲。 让过对方的蹬踹。 一言不发,只是站远了些。 他双手环抱着手臂,斜靠在墙壁上,整个人完全融入了阴影中。 “艹,算你识相!” “知道老子看你心烦!” 皂卒小声嘀咕。 又接连喷了不少含草量极高的垃圾话。 听着这些刺耳难听的话语,沈翊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紧紧抿着嘴。 这样的折辱谩骂。 这半个月来,他已经听了太多次。 沈翊常常在想。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穿越到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世道。 半个月前。 沈翊魂穿而来,吸收了原主记忆之后,明白了他的身份是一个镇抚司最低级的皂卒。 按照正常的发展, 这其实是个不错的身份。 算的上国家体制编外人员,又旱涝保收。 尤其是在当下皇帝病危无子后继,藩王割据的将乱之世,镇抚司定是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 沈翊至少有一棵大树可以稍微靠上一靠。 然而,现实情况却并非如此。 在原主的记忆中。 沈翊是一个孤儿,父母双亡。 父亲死前花光全部的积蓄,给他买了这个皂卒的差事,想保儿子后半辈子安稳。 但这样的背景在其他的皂卒眼里,就是没有靠山,是可以任人欺凌霸凌的对象。 最直接的,沈翊就饱受他的当头上司,校尉牛贲的霸凌之苦。 口舌辱骂已是家常便饭,隔三差五还要被当沙袋挨打,让牛贲和他的狗腿子们取乐。 沈翊不是没有想过反抗。 但牛贲在镇抚司有关系,他自己也是校尉,算是正式入了镇抚司的名册。 而他的舅舅叫崔奎,是镇抚司小旗官。 玄衣卫小旗官,对他们这些底层皂卒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一言便能将沈翊开除镇抚司,开除之后,再随手杀了,丢在乱葬岗也无人过问的。 毕竟在这盗匪横行的世道里。 多的是无人问津的路人遗骸。 刚穿越时候的沈翊也几乎忍不了,被欺凌挨揍的时候,他无数次都想暴起拼命。 但可惜。 沈翊的练武资质也一般。 镇抚司授予的一套斩风刀,一套错骨手,他都练得刚刚入门,不得要领。 不是牛贲的对手。 更别说,他随时随地带着两个狗腿子在身侧,沈翊更是没有暗中偷袭的机会。 他便一直拼命忍着。 哪怕觉得这种世道不如死了了事。 也要找机会拉个垫背的! 然而,忍耐本就是一种折磨。 牛贲这样恶劣的人,自然不会只对沈翊为恶。 校尉皂卒之责,本是镇街巡守,护佑一方平安,然而牛贲却是成了南城辖区里的恶霸。 欺凌百姓,横行无忌。 这半个月来,有好几次,牛贲在街上欺凌百姓,调戏良家,沈翊都看得怒火中烧。 却反而被牛贲两个狗腿子许平和刘放发现,狠狠地揍了一顿,好几天都爬不起来。 而牛贲发现沈翊身怀厌恶之意后,不知是出于恶趣味,还是有什么变态心理。 后来他出门都要将沈翊带在身边,尤其是鱼肉乡邻,欺凌他人的时候,非要沈翊在场。 仿佛能从中得到什么扭曲的快感。 今天,牛贲说要来清水巷玩女人,又要带上沈翊,最好还要让沈翊在外面听他们的声音。 沈翊却是知道牛贲在打什么算盘。 他们打算玩完之后,不管是死人还是残废,都将这一切罪责推给沈翊。 如此一来。 爽是他们爽,锅让沈翊来背。 到时候,牛贲再给他扣一个玩忽职守,草菅人命的帽子,他这身镇抚司的皮铁定会被扒下来。 届时,他更是任人拿捏。 离死也就不远。 这些谋算,是沈翊无意中听到了牛贲和两个狗腿密谋得知。 然而,沈翊想跑也没机会。 且不说镇抚司叛逃亦是重罪,会遭到缉捕,刘放这厮时刻跟着沈翊,就是怕他跑了。 那他们就没的玩了。 黑夜里,沈翊心思急转。 思来想去,或许唯有拼死一搏,逃出郡城。 到时候做一个啸聚山林的土匪。 也比现在自在。 正当沈翊靠在墙上凝视刘放,心中还在犹豫之时,屋子里的淫声浪语忽然语调一变,变得极度惊恐! 沈翊双眸猛地睁开。 他凝神细听。 隐约听到屋子里传来女人惊惶失措的声音: “牛爷,牛爷……” “您要干嘛?!” “这是会,会死人的……” 紧接着,一个声音很粗,伴随淫笑的声音响起:“嘿嘿,你说我要干嘛……” “我要是不玩点儿特别的,我干嘛放下身段来这清水巷啊?” 忽然,与刚刚魅惑的柔声不同,屋子里传来一声凄厉惨叫,这声音极具穿透力。 在黑夜里尤为明显。 “许平你个煞笔,快堵住她的嘴啊!” “招来人怎么办?!” 不过这清水巷附近就没有正经人家,别人即便听到惨叫,也只会暗叹一句玩得真大。 屋子里面。 立即传来一阵喝骂声和家具碰撞声。 继而又隐隐连续传来牛贲的狂笑,以及女人痛苦的哀鸣。 而站在院外的沈翊。 此刻双手紧紧攥着,那一声声哀鸣,似乎在催促着沈翊下定决心。 然而,无论他怎么攥紧拳头掐自己的手掌,都仿佛压抑不住早已积蓄已久的怒火! 今日不搏! 他日被污蔑更没机会翻身! 沈翊下定了决心,朝着门口靠近了几步,看着一脸兴奋地抓耳挠腮的刘放不断小声抱怨: “艹,老大玩这么刺激的竟然带许平不带我,不行啊,一会儿怎么该换我进去耍耍!” 他余光瞥到沈翊靠近。 此时月光被乌云遮盖,看不清沈翊阴沉如水的面色,刘放不耐烦地摆摆手: “怎么?你也开窍了吗?跪下来求求老大,说不定能让你喝口汤开开荤,嘿嘿……” 沈翊不语,只是缓缓抬手,在黑暗中搭上了自己的刀柄。 这时,牛贲的声音再度从院里传出。 “许平,记得留口气。” “一会儿让刘放进来爽一爽,还得让沈翊那个煞笔看着,哈哈哈。” 刘放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嘿。 老大还是想着咱的! 然而,沈翊却骤然身形暴起,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大不了一死而已,老子特么的不忍了! 铿锵一声,长刀出鞘! 第2章 念头通达 刘放的武艺和沈翊半斤八两。 面对沈翊的暴起,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那抹雪亮的刀锋从黑暗里骤然突出,刀光闪过,映照出刘放恐惧的眼眸。 直接捅进刘放的肚子,一捅到底! 沈翊立即伸出大手挥上,狠狠堵住刘放的嘴巴,手上不断扭动刀柄,让刀刃在腹中搅动。 刘放下意识双手抓住腹部的刀刃,鲜血汩汩流出,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他的嘴巴同样有大量鲜血喷出。 却被沈翊的手掌死死盖着,只能从掌缘的缝隙徐徐渗透,让沈翊感到一手粘稠。 气血飞快流逝。 刘放的双眸很快涣散弥留。 他只是仍旧死死盯着沈翊,眼前的青年双目冷厉而猩红,宛如噬人的野兽! 刘放此前竟然从未发现,沈翊竟是如此的果断,不计后果,乃至疯魔! 因为,不疯魔不成活! …… 【斩杀不入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六个月。】 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让专注于杀戮的沈翊清醒过来。 什么东西? 难道是,系统? 念头刚起,沈翊感觉到一片光幕在脑海中展开: 【宿主】沈翊 【修为】不入流 【武学】斩风刀法(入门),错骨手(入门) 【潜修】六个月 真的是系统! 一道精神烙印融入脑海,关于系统的功能,沈翊顿时了然于心。 简单来说。 沈翊斩杀武者,便能获得潜修时间,而后可以使用潜修时间灌注习得的武学。 斩杀武者的修为越高。 所能获得的潜修时间就越多。 而这方世界,武道上限极高,从不入流到后天、先天、宗师,一直到天人、破碎虚空。 而牛贲、沈翊这些皂卒,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武者眼中,不过是阴沟里求存的蝼蚁。 只能欺负欺负不会武的普通人。 沈翊顿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畅快感! 牛贲的实力原本高于他。 若说先前他存了和牛贲同归于尽的想法,现在沈翊的想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把牛贲,狠狠地碎尸万段! 沈翊一脚蹬在刘放的尸体上,用力一扯将雁翎刀从对方肚子里抽了出来。 沈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浓郁的血腥气,仿佛将他身体中的野性唤醒。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和念头通达,他在脑海中目视系统…… 将六个月的潜修全都灌注在刀法上,一刹那,沈翊感到自己的精神仿佛被拉入一处玄奥空间之中,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刀法潜修…… 在这潜修空间里。 沈翊不会疲惫、不会饥饿、不会困倦,更不会产生丝毫正面或负面的情绪。 全部的精气神都凝聚在长刀上,一遍遍演练,一遍遍调整动作,苦心孤诣地思索刀法运转之滞结。 这是真正的潜修。 【经过六月的潜修,你的斩风刀法从入门跨过小成,达到登堂入室的境界】 【武学】斩风刀法 【品质】二流 【境界】登堂 潜修空间六月过去,现在现实中也不过一瞬之间,沈翊眼神一眨,已经回过神来。 恍如隔世。 只是他的眼神更加凌厉,纯粹,他握刀的手变得更稳,他的怒火已经收敛于心。 六个月的潜修。 让沈翊真正成为一名老练的刀客! 沈翊伸出手搭在院门上,刀已经磨好了,现在他要去,杀人了! 啪。 院门被轻轻推开。 沈翊眼眸如冰,脚下悄无声息地大步迈向主屋,在那昏黄的烛火映衬下。 牛贲那肥硕丑陋的身躯犹如妖怪般,在窗纸上缭乱狂舞! 屋子里仍旧传来牛贲的狂笑和许平谄媚的声音,而之前那还能隐约听到的女子呜咽,此刻几乎没了声响 “老大!” “您真是勇猛异常!” “是我等的典范……”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许平的阿谀,门板哗啦一下子荡开,一道黑影如恶虎般扑进房里。 沈翊一脚踏在地上。 旋身。 迅速看清了牛贲的位置和周遭环境。 床上有一个用红绸绑缠,吊起来的美丽女人,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牛贲和许平皆是浑身赤裸。 只是一个站在床前,手持倒刺长鞭。 一个站在床上的女人侧面,手拿着一根粗铁棍。 沈翊猛地掠出。 挥臂横斩! 雁翎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白光掠向牛贲的喉咙! 牛贲身形肥胖,宛如一个大肉球。 他瞳孔剧震,怒吼道: “沈翊,你找死!” 然而,沈翊的速度太快,几乎超出他能够反应的极限,他只来得及将手中倒刺长鞭挥出。 啪! 沈翊左手一探,硬生生顶着倒刺抓住鞭子,右手刀锋一转,换了方向,倾尽全力斩下! 鲜血如雨般倾洒而出。 一只肥硕的胳膊旋飞而起! 牛贲那丑陋的脸瞬间扭曲,断臂的剧痛让他欲要张嘴大嚎! 然而,沈翊却是动作更快。 提刀直接插进牛贲的嘴里! 刀刃卡在牛贲的喉咙,让他只能像那个女人一样发出呜呜的哀嚎。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快到床上的许平刚刚反应过来,牛贲已经断臂吞刀,又被沈翊一脚踹倒在地上。 “沈翊!你怎么敢?!” 许平拎着手上的粗铁棍就要抡起反击,却被沈翊拿起牛贲的鞭子,啪的一下抽了过来! 瞬间皮开肉绽! 许平顿时惨叫一声,像个猴子一样在床上乱窜,又被沈翊两手荡出长鞭套住了脖子。 然后环臂在对方脖子上一绕。 打了个死结。 而后猛地一勒紧,鞭子的一圈倒刺直接扎入许平的脖子,让他痛不欲生。 沈翊双手发力勒紧。 让许平深感窒息,他只能不住地用扑腾双脚,用双手不顾穿刺流血,扒拉倒刺鞭子。 然而沈翊的力量竟似无穷尽。 最终渐渐无力地垂落。 【斩杀不入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四个月。】 许平死了。 沈翊松开手,解开勒脖子的绳结,转身看向在地上蛄蛹挣扎,刚刚踉跄爬起来的牛贲。 沈翊嘿然一笑,就站在床上,宛如抡刀般,扬鞭一甩,啪的一下狠狠砸在牛贲后背。 鞭上的倒刺更是钩下一大片血肉。 牛贲扑通倒在地上,嘴里还卡着长刀,不断发出呜呜的哭鸣声。 沈翊将被吊起来的女人放了下来。 伸手探了探鼻息。 已经死了。 她浑身几乎被鲜血覆盖,后面也被棍子抽得血肉模糊,让沈翊不忍直视。 沈翊的怒火再度从心中燃起,他大步朝着还在试图爬出门框的牛贲走去! 第3章 承诺,新生 沈翊一把拎起牛贲的脚腕,像是拖麻袋一样,将他从门口拖到床前,身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牛贲不断地发出呜呜声。 两只牛眼竟是决堤般眼泪汪汪,仿佛在向沈翊求饶。 沈翊理也不理,低声喃喃道: “喜欢抽人是吧?” 啪! 扬鞭抽下,牛贲身形骤然蜷缩打滚。 啪! “想玩点儿特别的是吧?” 牛贲继续原地扑腾。 啪! “现在够不够特别,够不够惊喜!” 沈翊泄愤似的低吼着。 手中鞭子连连挥舞,将牛贲一身白花花的肥膘,打成鲜血淋漓的五花。 打了一阵子。 牛贲的身躯也不再扑腾乱窜,整个人面如菜色,已是弥留之际。 沈翊一脚踩在牛贲的脸上。 伸手将雁翎刀拔出。 牛贲已经没有力量喊叫,他颤颤巍巍道: “你,你,怎么会,这么,强……” 噗! 沈翊不理会,一刀剁下牛贲另一只手臂,他喃喃道:“我发过誓,你这样的人渣。” “犯在我手里……” 噗!沈翊再度一刀斩下,将牛贲的左腿也卸了下来,“我一定将你……” 又一刀,右腿斩落。 “……五,马,分,尸!” 沈翊说的咬牙切齿,最后一刀扬起,径直砍掉了牛贲的头颅。 呼。 长吁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沈翊看着血流如河,一片狼藉的地面。 竟感到有些反胃。 这半个月虽然也见过路边冻死饿死的乞丐,但杀人,还是穿越过来后头一遭。 其实沈翊在砍到右腿的时,牛贲就已经死了,他听到了系统的提示: 【斩杀不入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八个月。】 只不过,沈翊要完成对牛贲五马分尸的承诺,也是完成对自己的承诺! 他要尽快适应这个人吃人的乱世,从今天起,沈翊要斩断过去的自己,重新做人! …… 沈翊走到卧房角落的衣柜。 打开后一顿翻找。 挑了一件看着相对干净的红纱裙。 他直接撕下一条,将自己刚刚因为硬抓鞭子而刺伤的左手包扎起来止血。 旋即便将心神沉入脑海中的光幕: 【宿主】沈翊 【修为】不入流 【武学】斩风刀法(登堂),错骨手(入门) 【潜修】1年 解决了当前的危机。 沈翊终于能沉下心来思考系统,思考武学,思考他自己未来怎么走。 镇抚司肯定是不能回了。 自己和牛贲、许平和刘放是一班子,三人失踪,唯有自己一人回去,那是自投罗网。 城里自是也不能待。 虽然朝廷昏聩,军备废弛,贪官污吏更是如过江之鲫。 但镇抚司多少还是威名赫赫,搜人缉捕更是有一手,待在城里迟早会被锦衣卫找出来。 好在这世道不是镇抚司一家独大。 乡野里更是帮派大宗林立,强盗山匪啸聚山林,江湖任侠仗剑乱世更是屡屡被传颂。 自由无拘! 这才是沈翊向往的生活! 而沈翊现在能够倚仗的,就是自己的系统和现有的一身武学。 当前他会的武学有两套。 一套是斩风刀,一套是错骨手。 这两套武学都是入镇抚司的必修,由镇抚司专职的传功教习负责传授。 两套武学虽然招式简单。 但均是易学难精。 相传这是当年横扫天下的神威大将军亲自创下的功法,为的是能让军旅中人迅速上手。 又能通过练功,扎实练好根基。 后来这两套武学被镇抚司交流换来,同样用做了入门必修之武学。 从武学品质也能看出来端倪。 斩风刀和错骨手皆是二流武学,虽然比不上先天级,和直指天人的绝学。 但也不是不入流的垃圾,正如镇抚司传授时所说的,很适合用来打根基。 对于沈翊目前的水平来看,这两门功法足够他用一阵子了。 当然,这只是解了燃眉之急。 正如系统上显示,沈翊此刻虽然斩风刀法精进登堂,浑身气血如龙,出刀如风。 但修为上仍是不入流。 沈翊至少要先有一本内功心法,练出内功,才能在根基上达到入流门槛。 真正踏入武道一途,以至于将来踏破先天,成就宗师,乃至破碎虚空。 根据此前镇抚司教习所述。 武功通神共有十二境之划分。 后天五境,入流、三流、二流、一流,后天; 先天四境,先天、外罡、宗师、大宗师; 天人三境,天人合一、陆地神仙,以及那玄之又玄的破碎虚空。 不过,这只是从实打实的修为上划分。 修为不代表战力,其实一场战斗的胜负,除了修行深浅…… 还依靠兵器技法,生灭相克、对敌人经验、心境状态和搏杀天赋等等。 不入流搏杀入流,一流胜后天,后天压先天,这种情况虽少,但也不是没可能的。 包括内功在内,任何武学领悟的境界亦可粗略分为入门,小成,登堂,大成,圆满五个阶段。 凭借沈翊现在登堂入室的斩风刀法,想要搏杀入流高手,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但总而言之。 这内功传承,从长远来看,不可或缺。 镇抚司里当然有。 只不过不是给沈翊他们这些皂卒的,而是只有小旗以上的玄衣卫才有资格被传授。 想到这里,沈翊突然灵光一闪。 他立刻动身去搜牛贲褪下来的衣物,牛贲的舅舅是小旗官崔奎,或许…… 然而,沈翊很快就失望了。 除了一袋铜板碎银。 牛贲身上便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物件。 想想也是,谁出来玩女人还随身带武功秘籍的,牛贲就不是那勤奋的主儿。 但沈翊心中一动。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立即将巷子外刘放的尸体拖进主屋,又他和许平身上的银两都摸了收起。 然后,沈翊将主屋和院门都锁得严严实实,钥匙随手丢进路边的下河涌里。 如此一来。 从现在起到明日东窗事发。 便是他能够在城里自由活动的时间。 沈翊立刻趁着夜色。 急匆匆地踏月而归。 沈翊他们几人是常驻南城的镇抚司分卫所,每个皂卒都有提供的单人宿舍。 而沈翊就是要去牛贲的住所。 如果崔奎有给他那个侄子开小灶的话,那么秘籍一定藏在牛贲的屋子里。 走进卫所大门。 看门的老大爷在小房子里睡得正沉,正好省去了沈翊解释的心力。 夜半三更,卫所里空无一人。 沈翊一手搭在刀柄上,身形朝着牛贲住处疾奔,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不多时。 沈翊便到了一幢独院。 原本,镇抚司校尉不够住独院的资格。 当然这也是牛贲卫所内有关系,说明崔奎对他这个侄子确实不错。 吱呀一声,沈翊推门而入。 他抬头看了看深沉的夜色,径直进了中央最大的一间主屋。 开始细细搜寻起来。 第4章 破阵心诀 牛贲的屋子很大,中厅会客,左右以屏风隔出一间书房和卧房,不是一般皂卒宿舍可比的。 沈翊顿时感觉到一种不和谐。 牛贲这种人,大字不识几个,真的会看书吗,这书桌和书架要来何用? 沈翊直接来到书架上翻找起来,一本本线装书依次拿起来翻看。 多是儒家经典或兵家着作,用来当作摆件装装样子,还是挺唬人的。 但是并没有一本真正的武功秘籍,更不用说崔奎私下传授的镇抚司内功了。 沈翊并不气馁。 即便真的猜错了,尽力而为也无遗憾。 他又快步来到书桌前,笔墨纸砚摆放规整,但是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想必是从一开始摆好。 就没有再被动过。 忽然,沈翊眸光一凝,他发觉一处不对劲,那块漆黑的镇纸上,光滑如新。 没有半点灰尘。 这明显是常常被人摩挲的痕迹。 沈翊心中顿时打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盲点,立刻探手抓向镇纸,想要将其拿起。 嗯? 沈翊感觉这镇纸与书桌相连,重逾千斤,立刻便拉扯为上下推动,依旧没什么反应。 沈翊又按着镇纸上方,水平向下用力一按。 终于,有反应了。 只听咔嚓一声,镇纸下陷一寸,仿佛卡进了某个凹槽里。 书架方向传来隆隆一声闷响。 沈翊赶忙朝书架望去。 啧。 机关在书桌上,开启的密藏却在书架。 也算花了一些心思。 难怪沈翊刚刚看着书架上有一些翻动的痕迹,细查却没什么发现。 沈翊来到书架前。 只见书架正中央的墙板已经落下,露出一个壁龛,壁龛中竖立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秘籍。 秘籍封面手书两个大字: “破阵。” 沈翊心中一动。 他听教习说过,镇抚司玄衣卫的传承多样,包括兵家,儒家、法家、墨家等各家绝学。 其中兵家的传承绝学就是名为“破阵”。 那是包含兵器、外功,内功、拳脚,轻功等一整套功法总诀,直指天人破碎大道。 而斩风刀和错骨手就是从破阵诀中挑选出来,精简后在军中和镇抚司里推而广之。 难道说?! 沈翊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拿起秘籍,迅速翻阅起来。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楷,旁边时不时还有批注,看起来像某种手抄本。 大致浏览一遍,沈翊这才冷静下来。 抱歉,是我想多了…… 崔奎一个小旗官,怎么可能有全套破阵诀? 他能私下传给牛贲的…… 也只是自己凭借功勋能够换取的那部分,大概只有前一两层的心法口诀而已。 【武学】:破阵心诀残篇(残缺严重) 【品质】:一流 【境界】:未入门 沈翊发现在自己浏览一遍之后,系统中也同步出现了破阵心诀残篇,只不过还没入门。 他还有一年的潜修时间。 先选一半试试水。 沈翊将六个月的潜修时间灌注到破阵心诀之上,瞬间,他再次感到那种陷入玄奥空间的潜修体验再次袭来。 【你翻阅破阵心决残篇,已经将秘籍上的口诀心法熟记于心,你按照秘籍所述呼吸法,尝试引气入体……】 【三天过去,你成功感应到一丝天地元气,并以呼吸法将其吸纳入体,尝试炼化为内力……】 【你花费一个月多月的时间,坚持不懈地引气入体,终于在丹田积蓄起一缕内力,你开始调动内力开拓经脉,运转周天并继续维持呼吸法……】 【你成年练武,经脉定型阻塞,因此以内力开拓经脉的过程十分艰难,你花费三个月的时间,勉强将运转周天的经脉开拓成功……】 【六个月的时间,经过你不断努力,你已经能够自如搬运内力周天,并熟练调动内力游走四肢百骸,你的内家修为跨过入流门槛。】 沈翊的意识回归。 长吁一口气。 他感到自己的丹田流动着一股暖暖的气流,随心而动,力量和速度都因此大大提升。 【宿主】沈翊 【修为】入流 【武学】斩风刀法(登堂),错骨手(入门),破阵心决残篇(入门) 【潜修】剩余6个月 此刻沈翊内外兼修,终于彻底踏入武道门槛,成为江湖入流的好手。 然而,这次的潜修灌注也让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练武太晚,因体内经脉定型郁结,导致内功潜修的进境艰难。 单从投入转化的成效来说,是不如将同样的潜修时间灌注给斩风刀或者错骨手的。 沈翊略微一想,这个问题不是没办法解决,这个世界里,洗筋伐髓的奇物肯定存在。 但目前来看,还是先将刀法提升上去,增加保命的能力为好。 沈翊当即将剩下的六个月潜修灌注给斩风刀法,目前他所能倚仗的还是这套斩风刀。 【你再度演练起斩风刀法,本次有了实战感悟和内功加持,你感觉更加得心应手。】 【经过三个月潜修,你觉得此前晦涩难懂的刀招刀法,现在竟然变得豁然贯通……】 【六个月转瞬即逝,你对斩风刀法领悟更深,达到如臂指使,运转如心的大成境界】 【武学】:斩风刀法 【品质】:二流 【境界】:大成 沈翊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仿若凌厉的刀芒。 他此刻对对斩风刀的理解也已经跨入一个新的境界。 他瞧了瞧窗外。 天边隐约泛起一抹鱼肚白。 他没时间去试验自己的实力提升了多少,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沈翊从牛贲的住处离开,又悄无声息地匆匆回到自己的住所。 先是将一身沾血的皂衣脱下来,换了一套寻常的深色的粗布短衫。 他又将自己存的铜板和银两,一并倒进从牛贲身上捡来的钱囊里收好。 最后他从床下取出一柄黑鞘横刀,以及一副短刀挎在腰间。 这是他之前在郡城铁匠铺买的。 他早就谋划杀死牛贲后,换一身行头跑路,镇抚司的制式雁翎刀自然是不能带了。 沈翊将那柄沾血的雁翎刀则直接被丢进了床板下面,重新封盖好。 然后匆匆出门离开。 此时天边霞光微亮。 “阿翊啊,这天还没亮去哪儿啊?” 沈翊走到门口,看门的大爷醒了,眼见沈翊一身布衣,宛如黑夜里的幽灵,行色匆忙的模样,便出声询问。 沈翊悄然将单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呈虚握的手式,平静地回道: “卢爷。” “我回村祭祖。” “出发晚了怕赶不及。” 卢爷噢了一声,没有怀疑,摆摆手道: “那你快走吧。” “这会儿赶去,正好能赶上开城门。” 沈翊微微颔首表示感谢,旋即出了卫所,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第5章 东窗事发 清水巷里,牛贲昨晚搞出的动静不小。 还是引起了四周邻里的注意。 清水巷附近都是风尘中人,平日里也多相互帮衬,虽然晚上的时候不敢去打扰。 但到了早晨,便有人央老鸨子去探一探。 毕竟大多客人都是玩完就走,很少有留下过夜的,早上去敲门,大概也不会触怒客人。 老鸨子是个眯眼体胖的肥婆娘。 正是她将牛贲几人介绍给清水巷的小欢,牛贲虽然长相凶厉,瞧着便不是什么好人。 但他是镇抚司官差。 她一个老鸨子哪敢得罪。 而且牛贲出手很大方,老鸨子也没有和银子过不去的道理,便只能应承下来。 清水巷的小欢八面玲珑。 最是擅长应付这些恶客,而且她住在巷子最深,也符合牛贲要求的安静环境。 老鸨子心下思忖着。 但刚刚转进小巷。 便有一种没来由的心慌。 她用那肥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胸膛,小声嘀咕道:“这怎么回事,心跳得这么快……” 没有头绪。 老鸨子继续扭着大胯,像一只巨大的马铃薯,朝着巷子深处挪了进去。 来到院门前,老鸨子看到大门从外面上锁,门墙边上有一滩可疑的暗红色。 老鸨子心中一慌。 抻着公鸭嗓大声喊道: “小欢!” “小欢你在里面吗?” 无人回应,老鸨子立刻从后腰掏出一串钥匙,这清水巷的屋子都是老鸨子收来,借给姑娘们做生意暂住的,老鸨子自己有一串备用的钥匙。 她从一串钥匙里挨个翻找。 心越急,手反而愈发颤抖,她挑出钥匙,竟是有些哆哆嗦嗦地插进锁孔里,啪嗒一下,开了锁,老鸨子踉踉跄跄,急忙推门进去。 从门口到主屋。 一路蔓延着暗红色的斑点。 老鸨子浑身发抖地走近主屋正门,隐隐有一股血腥味从屋子里飘出。 糟糕。 老鸨子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在这勾栏烟柳之地干了这么多年…… 倒是也见过一些变态的客人。 那些人的乐子并不在做那事儿上,而是热衷于折磨和虐待别人,并从中获得一种扭曲而变态的快感。 她回想起牛贲那宛如肥虫般的身躯,丑陋的脸庞满是凶厉和淫邪。 那种人,绝对是个扭曲的变态。 再加上昨夜小欢那凄厉的惨叫,更加印证了老鸨子的猜测。 她心中顿时充满悲戚。 小欢一定是凶多吉少。 牛贲玩出了人命,便将主屋和院门全都锁起来,离开了这里。 可怜的小欢…… 老鸨子颤抖的手终于捏着钥匙拧开了门锁,轻轻一推,木门缓缓朝内打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吱呀声。 老鸨子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迈脚进去,然后一探头,眼前的如同地狱般血腥场景,宛如山洪爆发般,涌进她的视线。 让她脑子直接宕机。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几乎响彻黎明的尖叫响彻清水巷,老鸨子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倒在地上。 不多时。 几个穿着鲜艳,面色惊惶的风尘女和以这条街为地盘的帮会打手匆匆赶来。 他们冲进了小院。 冲进主屋。 老鸨子那肥硕的身子,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然后众人便看到一幅此生难忘的画面。 房间里,满是流淌干涸的鲜血,一具赤裸、肥胖,宛如蛆虫的尸体趴在地上。 更为恐怖的是。 这具尸体。 头是头,腿是腿,胳膊是胳膊。 四肢和头颅全被斩断与躯干分离,在视觉上却又被流淌的鲜血连接。 一眼看去,就像一个拉长而扭曲的人形。 最令人惊骇的是。 牛贲的头就冲着门口方向。 人进来一抬眼,就能看到两只瞪大的,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来人。 这场面,寻常人看了怎能不怵? 老鸨子看一眼就哽过去了。 后面来的几个风尘女亦是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来了三个,昏过去俩。 剩下的一个大脑空白,死死抓着旁边的帮会打手,才没有脚软跌倒在地上。 那两个帮会的打手,都是魁梧汉子。 平日里参与帮派间的街头火并,也是见过血的,这才没有骇到失神。 他们两个一眼就看出地上被分尸的,是在这片街道巡守的镇抚司校尉,牛贲。 至于床上的女人和另外两个男人的尸体,在牛贲如此震撼人心的死法面前,反倒不是那么显眼。 镇抚司的人死了,这不是像死了个风尘女一样,随便糊弄两句就丢到乱葬岗完事! 两人一合计。 一个留在这里看着现场。 一个撒腿跑着就去镇抚司南城卫所报官! 此时距离开城门。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 城北。 天尚未放亮。 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赶早准备出城的百姓、小贩,商队,镖师和江湖旅人。 沈翊就混在其中。 他头戴竹篾斗笠,压得很低,让人只能看到一个棱角分明的下颌。 一袭深灰色麻布衣,外面披一件黑褂袍子,将腰间横刀掩起来。 坐在茶摊里,整个人看起来和那些江湖漂泊的浪客一般无二。 他之所以来到北城,而没有去最近的南城,便是考虑到若是牛贲的尸体一早被发现。 他所在的南城卫所肯定是最先接到报案,根据镇抚司的习惯,肯定是第一时间控制城门,严查出入往来者。 南城卫所最先能协调城防控制的,必然是南城门,而其他几门,崔奎就要上报郡城镇抚司进行协调,速度自是会慢不少。 再加上城北卫所的李侗和崔奎素来不对付,想必行动更是不会那么积极。 沈翊从北城门逃出城的几率,要远远高于南城。 就在沈翊等待之时。 牛贲之死传到镇抚司卫所,顿时将整个卫所从沉睡中惊醒。 崔奎立刻亲自披挂上阵。 前往案发地查看情况。 情况一目了然。 牛贲三人身死,沈翊失踪。 再加上牛贲和刘放身上的制式雁翎刀的刀伤,无不指向沈翊的杀人嫌疑。 随后。 镇抚司又查到了牛贲的独院被人闯入翻得一团乱,在沈翊的宿舍发现沾血的雁翎刀和皂衣,以及看门的卢爷的目击口供。 可以说是证据确凿! 崔奎当即上报郡司要求封锁城门,然后集结所有城南卫所的校尉和皂卒,愤怒地下达命令: “今有皂卒沈翊,残杀同僚牛贲、许平、刘放,特将其逐出镇抚司!所有人出动,将此贼捉拿归案!” 镇抚司南城卫所浩浩荡荡,倾巢出动。 然而,就在全城齐动之时,却无人关心沈翊为何要暴起杀人,以及那名风尘女,小欢的人命…… 第6章 出城追击 晨曦的光从穿过东山的缝隙,洒落在斑驳的古城墙上,披上一层灿金,显得古韵悠长。 远处,有人高声大喊: “开城门喽。” 这一嗓子吆喝。 蹲在城墙根的,坐在茶摊里的,等在路口的所有出城人们,全都迅速朝着门口围拢。 并排成了一条长龙。 沈翊特意挑了离城门口最近的茶摊位子,听到吆喝声,单手一撑茶摊的木栅栏,身形矫健地一跨而过,抢先排在前面的位子。 “小子,你赶着投胎吗?!” 身后,一个被沈翊一闪而至,插进空荡的大汉,粗着嗓门大声问道。 在城门前,没有人敢生事。 即便是这种头脑单一,腰挂斧头的莽汉。 所以沈翊并不在意大汉的质问。 只是微微颔首道: “我不投胎,但我很急。” “艹,你急尼玛呢?” “等会儿出门城,给爷说道说道,看你急着干嘛?” 大汉骂骂咧咧中。 沈翊已经跟着队伍顺利行进。 走进城门墙洞,城防的官兵歪歪斜斜站在两侧的,睡眼惺忪,哈欠连天。 只有一个稍微年轻的,有气无力站在队伍旁,例行盘问一些基本问题。 “出城干什么去?” “江湖游历。” 沈翊横刀斜挎,斗笠布衣,平静地回答。 年轻的官兵随意打量沈翊,俨然一个江湖浪客,开口问道: “可有作奸犯科之举?” 沈翊注意到他的眼神已经越过自己,看向身后一脸愤懑的莽汉。 他明白,官兵只不过是例行盘问。 表示自己尽职而已。 事实上,即便真的有江湖恶客过路,官兵巴不得对方敷衍两句,便放他们过去。 毕竟若真的起了冲突。 他们这些守城的丢掉性命的可能性反而大些。 “没有。” 沈翊回答出官兵想要的那个答案。 官兵哦了一声: “走吧。” 沈翊微微颔首,大踏步朝城外离去,身后的大汉着急挥手大喊: “你小子,有种别走!” “喂喂喂,喊什么喊?!” 年轻的官兵手中长枪一横。 拦住跳脚的大汉。 眼神狐疑地打量着他,这人形容莽撞,一看便是街上惹事的地痞流氓。 惹得起。 “你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老实交代!” 大汉一张凶狠的脸憋得通红,却终究是不敢和官差叫板。 忽然。 城内长街远处传来一阵隆隆马蹄声,一声嘹亮的大喝声滚滚传荡而来。 “今有贼寇于城中行凶!” “严守城门!” “严查往来商客!” 这声音极为洪亮,将城门两边几个懒散的士兵全都从睡意中惊醒,立刻嘭的一下蹿了起来,长枪一拦,将莽汉的出城路彻底封堵。 不多时。 一连串马蹄声疾驰而至。 为首两名是身穿玄衣银鹤衫,腰配绣春刀的玄衣卫,他身后跟着四个身穿皂衣的皂卒。 其中一名玄衣卫从腰后取出一张画像,上面的人惟妙惟肖,正是沈翊: “贼人沈翊,残杀镇抚司同僚,将受九州镇抚司全面通缉,悬赏五十两。” 玄衣卫威风凛凛,策马而行,将两张画像递给那名年轻的守门兵卒,叮嘱道: “一张贴在城门前的告示上。” “一张给你们手持,逐个核对往来客商,勿要放跑贼人,我们……”玄衣卫环顾四周,伸手一指离得最近的茶肆,“就在那里候着,若发现贼人,我等便一拥而上,将其拿下!” “听明白了吗?” 几名城防官兵聚在一起,一边凑着头去查看画像,一边忙不迭应声道: “明白了,明白了。” 年轻的兵卒双手抻着画像,眉头微微皱起,画像上的人剑眉星目,两眼深邃。 仿佛蕴含着某种煞气。 最关键的是,此人给他一种颇为眼熟的感觉,忽然,一个粗犷的声音斜拉拉刺出: “哎?这不刚才出城的那小子吗?!” 被拦着的莽汉打眼一瞧,立刻认出了画像上的人就是刚才和他起了冲突的沈翊。 竟是镇抚司的通缉犯? 还残杀同僚? 莽汉顿时心中一凉,自己刚刚还想揍他来着,如今想来简直是自己找死。 他只不过在大街上仗势欺人的地痞流氓,对面可是刀斩镇抚司的极恶罪犯! 怎么可能是对手…… 莽汉的一句话,瞬间让在场的氛围凝固…… 忽然,铿锵一声脆响。 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汉子的脖颈,另一名玄衣卫眼神微眯,语气宛如冬至的朔风,森寒: “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莽汉顿时身子一抖,脚下一软,双手抱头,那魁梧的身躯当即跪倒在地: “官爷!” “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们刚来的时候,这个,这个沈翊刚刚过了卡,出了城门,我看他沿着官道往北了!” 大汉的声音带着哭腔,将近九尺的大汉,此刻竟然有些委屈扭捏之相,他指着年轻的守城兵卒,连珠炮似的说道: “就是他,他将人放过关卡的!” 年轻的兵卒当即骇然,经过大汉的提醒,他确实想起来了,刚刚那个出城游历的青年。 看起来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他连忙挥手,向镇抚司官差解释: “大人,我……我不知……” 噗! 刀光在昏暗的城门洞中一闪而过,带起一捧鲜血,年轻兵卒的胸膛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泼洒,将画像染红。 更是直接溅了莽汉一脸。 莽汉整个人都傻了,一名守城官兵就在他面前,被镇抚司玄衣卫当场格杀? “哼!” 那名挥刀的玄衣卫啐了一口:“私放通缉犯,贻误缉拿良机,罪该当斩!” 其他几个官差皆是怒视着动手的玄衣卫。 刚刚是他们几个老油条偷懒,故而才让小李独自守卡的,然而,小李却因此丧命! 然而,刚刚小李又怎知沈翊是通缉犯,镇抚司玄衣卫简直是欲加之罪,欺人太甚! 先前说话的玄衣见几名官兵似有不满,同样抽刀出鞘,淡淡说道: “镇抚司乃皇家直属,先斩后奏,皇权特需,尔等是有异议?!” 在那森寒刀光的逼迫下。 几名城防官兵终究是露怯,低头道: “不敢。” “那还不赶紧滚开!” “若是耽误捉拿要犯,那你们几个脑袋的试问!” 玄衣卫锵然归鞘。 一抖缰绳,骏马扬蹄嘶鸣,从人群中一穿而过,身后的玄衣卫和皂卒紧随其后。 一众人留下一具尸体,马蹄声隆隆作响,转眼便消失在城门之外。 大夏镇抚司。 专擅追踪,缉拿。 两名玄衣卫带队纵马出城,在官道上疾驰一阵,为首的玄衣卫勒马急停,凝神垂目以观。 “那人的痕迹没有了。” “或许是转向了山林。” “你们两个……”玄衣卫指了指最后两个皂卒,“回去通知郡城府司,那厮从城北出。” “让咱们的人从各个要道向北合围包夹。” 玄衣卫转身向着丛林凝视:“我和马成带剩下两人沿着踪迹去追。” “若能追到此僚,便直接将其拿下!” 最后的两名皂卒抱拳应声。 纵马回转。 第7章 夜宿,洞窟 深林之中的天色,总是暗得很快,因为夕阳的余晖被层叠的树叶遮挡,落在地上也只剩斑驳。 沈翊坐在一条小溪边。 手里拿着一张早上从茶肆买来的炊饼。 干巴巴地一口一口咀嚼。 若是嚼到深处实在难以下咽,便捧一手清泉入口。 沈翊看到溪流中偶尔有鱼游过,若非面临通缉,他倒是想跳下溪水,捉一条鱼烤来尝尝鲜。 抛开生死逃窜不谈。 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沈翊已经感受到那种江湖浪荡,天地为家的江湖意味。 根据沈翊对镇抚司的了解。 在事发后的前三天是最重要的,镇抚司会在这三天尽全力纠察,追捕。 若是沈翊能在三天之中避过镇抚司的追捕,或是突破他们的搜捕合围,那就安全许多。 毕竟这即将崩乱的世道,多的是强盗匪徒通缉犯等待他们处理,不可能在沈翊这个入流喽啰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沈翊吃了一些饼子补充了一些体力。 并且将自己刚刚停留吃饭的地方重新恢复原先自然样貌,后又用树叶掩埋起来。 而后继续沿着山势走向前进。 说实话,沈翊并不是很懂追踪和反追踪,只能凭借主观揣测。 所以他清理痕迹。 赶路也尽量轻起轻落。 可惜沈翊不会轻功。 只会一些斩风刀和错骨手自带的步法,配合运转破阵诀,也能起到一些轻身的作用。 但不能持久,难免会踏泥留痕。 此时。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 银白色的月光更加微弱,难以穿透丛林的阻隔,沈翊感觉周遭的环境越发昏暗。 他沿着丛林走了一阵。 勉强能认清崎岖的山道,但却十分艰难。 沈翊决定不再趁夜独行。 夜里的山林中。 不仅要应对可能出现的野兽,还要小心随时可能跟上来的镇抚司追兵。 不如先找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养精蓄锐,等天亮再继续赶路。 沈翊念及此处。 便折身向山坳处探去。 沿着山壁摸索探寻,沈翊很快便发现有一处凹陷,不算是很深的山洞,却刚好可以容身。 他闪身钻了进去,抽出横刀清理了一下内部的杂草,将杂草堆到洞窟口遮掩。 做完这一切。 沈翊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从昨晚暴起杀人到回卫所搜寻秘籍,再到一早潜出城门。 心神始终处于紧绷状态。 而且像一根弦一样,越绷越紧。 沈翊知道,长期处于这样的状态会出问题,所以现在尝试调整心神。 慢慢放松。 但又处于一种将松未松的状态。 就像握刀时,要保持虚握。 这样才能保证手掌干爽,随时能稳定地迅速拔刀,暴起狂斩。 沈翊就这么靠在洞壁上。 从他的角度。 能看到洞口一缕月光流淌进来。 他就这么微阖双眼,恢复流逝的精力,同时,又留有一丝心神警惕。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流逝。 月光隐秘,朝晖未醒。 忽然,在深幽而静谧的环境里,沈翊突然听到一阵窸窣而密集的脚步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 继而有隐约的人声传来,是在抱怨: “害,这小子真是属兔子的,这都一天一夜了,还没追到踪迹。” “我是累了。” “咱们到前面歇会吧……” 人声暂歇。 沈翊眼神微眯,心神警惕起来,右手更是下意识搭在刀柄上。 沉默了一会儿,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前面……好像有个山洞?” “你们两个体力差,先过去探探山洞够不够大,我们砍点儿木柴过去生火照明。” 沈翊几乎能确定他们朝自己所在的山洞而来,真的是无意碰巧,还是有意为之…… 沈翊不知道。 但对于沈翊来说,有意无意,也都不重要。 他调整身形,微微屈膝。 横刀无声,缓缓出鞘。 他只知道…… 他的刀要时刻准备好,挥向敌人。 …… “谢谢孙头儿……” 山洞外,两个身穿皂衣的皂卒,挎着雁翎刀,一脸疲惫。 两人素来在城北卫所享福。 何曾如此跋山涉水过。 之前镇抚司的通缉无不是入流好手甚至天机榜上有名的高手,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些皂卒出马。 只不过因为这次杀人跑路的只是个皂卒。 镇抚司又有太多其他事情要忙。 所以郡城抚司便让卫所小旗官主理,由玄衣卫校尉带着皂卒执行抓捕。 美其名曰,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他们跟着两名玄衣卫校尉,在崎岖的山道中跋涉了一夜,心中早将沈翊骂了一万遍。 老老实实吻颈自裁多好。 非要垂死挣扎,害的他们如此受罪。 好在两位玄衣卫校尉貌似还挺好说话,一路上并没有过多苛责,现在更是让他们先到山洞休息。 两个皂卒看着几乎被荒草遮蔽的洞口,只以为这个是荒洞,连栖宿的野兽也没有。 两人将雁翎刀抽出,拨开洞口的荒草,当先一个人鱼贯而入,后者紧随。 两名皂卒先后一堵,将熹微的晨辉堵在外面,洞窟里面变得更加黑暗。 “里面倒还挺干净……” 皂卒睁着眼睛环视,随口说道。 忽然,他瞳孔骤缩,只见洞窟一角有一团疑似人形的黑影。 一道银白色的亮光晃过皂卒的眼睛。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炽白。 接着便听到一阵簌簌的风声,很好听,皂卒只觉得浑身力气就像退潮般迅速离去。 他很快便发现仅凭双脚支撑不住身子,头颅一垂,宛如一棵大树向前倒去。 皂卒看到了自己脖颈喷散如雾的血珠。 和眼前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寒霜般的眸子,冰山似的面庞,一手横刀在颈,一手撑住了他的身体,藏于其身后。 “喂干嘛呢?怎么不动了?” 【斩杀不入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四个月。】 先前的皂卒已经不能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一道犹如龙蟒般,从颈部蜿蜒刺出的刀光。 其后的皂卒大惊失色,下意识倒退一步,刚欲大喊示警,沈翊的刀锋已经贯穿他的喉咙。 【斩杀不入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七个月。】 沈翊没有为获得潜修时间更高兴,而是愈发警惕地望向洞窟之外。 这时,洞窟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马成兄,你输咯!” “那两个皂卒现在都没出来,那贼人指定藏在里面偷袭。” 另一个颇感无奈。 “看来论追踪,还是你技高一筹,回去请你去天香阁舒坦一回。” 沈翊眼神微眯,果然…… 他的行踪已经暴露。 这两个只是探路的喽啰而已,他真正的对手,是洞窟外守株待兔的两名玄衣卫。 第8章 双杀 两个皂卒是不幸的,他们到死都不明白,他们的上司将他们当枪使。 但他们又是幸运的,因为即便他们明白,也逃脱不了被当枪使的命运。 不如就这么糊涂着死去,一了百了。 “喂!” “里面的,沈翊是吧。” “我们知道你在里面猫着呢,但我还是劝你一句,乖乖出来吧。” “残杀同僚,可是死罪,我们给你留个全尸,不用受太多苦。” “要是你下了咱们镇抚司的诏狱,那里面的七十二道刑罚,道道都能让你生不如死。” “明白吗?” 沈翊沉默不言,他本就不是贪生怕死的性子,自是不可能被这一两句给吓住。 他躲在两名皂卒的尸体后。 以内力运转,朗声道: “牛贲虐杀民女,残忍无度,许平和刘放助纣为虐,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镇抚司能忍……” “我却是忍不了。” “更不会束手就擒。” 洞窟外面沉默片刻,有人嘿然一笑: “你倒是挺有胆识。” “但那不过是个勾栏瓦舍的下贱女子罢了,这样的事情在九州无时不刻都在发生。” “你又何必为了逞一时之快,断送自己大好性命,在我看来,真是愚不可及啊!” 沈翊眼中眸光闪烁。 洞外两名玄衣卫把守,他们肯定不甚着急,更不会冒险进来。 只需要守株待兔,断了沈翊的食物和水源,静静等待援手,他就成了瓮中之鳖。 只待引颈受戮。 所以他必须尽快突围。 沈翊立即将刚刚斩获的11个月潜修时间灌注在破阵心诀之上。 之所以选择提升内功,主要是他的刀法已经大成,再加11个月的潜修不知能否带来质的提升。 再就是这场突围恐怕是场持久战,提升内功,能全面提升自己的续战能力。 沈翊选择结束,他的精神仿佛再度被拉入精神空间,进入无情无我的潜修状态。 【你开始潜心修炼破阵心诀,入门程度的周天运转已经顺畅无碍,你开始凝聚内力,试图打通更多的经脉窍穴,构建更加复杂的运转周天。】 【潜修一个月,你发现自己经脉开拓依旧艰难,但是你的内力宛如蓄水池,正在逐渐积累增多,冲击阻塞经脉的效率也提升不少,你因此越发心诚意坚。】 【潜修六个月,你的经脉稳步开拓,周天运行逐渐复杂,内力积蓄从小水坑变成了大水坑。】 【潜修十一个月,你打通的经脉越来越多,内力运转顺畅无滞,内力积蓄从大水坑进一步扩大化为小水潭,你的破阵心诀残篇达到小成。】 潜修结束,沈翊恍惚一瞬。 继而浑身气势变得更加沉稳和厚重。 小成的破阵心诀残篇虽然还没突破入流的修为,但已经十分接近。 沈翊当即一手一个,拎住两个皂卒尸体的衣领,内力运转,犹如汹涌的洪水滚滚。 又好似战鼓擂动。 令他的筋骨一齐跟随和鸣。 沈翊恍惚间仿佛身处战场,这便是破阵心诀,以内力引动气血激荡。 能够在短时间迸发出极强的爆发力。 他飒然一笑道: “在这糟烂世道,若是不能逞一时之快,苟活性命又有何意义?!” 沈翊的声音铿锵有力。 宛如金石落地,不可摧折。 话音未落,两道黑影瞬间从洞窟中先后飞砸出来,势如破竹,发出一阵疾风呼啸。 门口两名守株待兔的玄衣卫恰被沈翊的铿锵之言噎得哑口无言。 下一秒两名皂卒的尸体已经砸到脸前。 两人皆是惊喝一声,一者身形疾退,往旁边一闪,让开宛如投石般的人体暗器。 一者双手握刀,一式力劈华山纵斩而落。 哗! 皂卒的尸体当场被凌厉的一刀劈成两半,不得全尸,出刀的玄衣卫轻蔑冷哼。 抬眼,瞳孔却骤然收缩。 只见一道人影犹如猎豹一般,从一分为二的残尸之间一掠而出。 雪亮的刀光倏尔乍现,横斩而来。 这一刀玄衣卫很是熟悉,斩风刀中的,“寒月沉江”。 然而,沈翊这一刀,太快! 这名玄衣卫自认已是勤修斩风刀多年,终于练至登堂入室之境。 但是与沈翊此刀相比,却是难望项背。 那雪亮的刀光犹如满月沉江,月光在江面弥散蔓延,而后凝如一线。 在玄衣卫惊恐的眼神里。 那抹月光顷刻便至,在他抬刀之前,已经掠过他的脖颈。 噗! 鲜血飞散,沿着雪亮的刀刃滑落。 【斩杀入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一年零一个月】 沈翊不及欣喜。 背后已是杀机骤现。 另一名唤作孙林的玄衣卫,其身形犹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沈翊的背后,一刀劈来。 他的眼中浮现冷冽。 隐隐还有一丝得意之色。 他先前面对沈翊的投尸问路,毫不犹豫疾退闪躲,就是猜到了沈翊要借投掷之势,欺身而近,但他没有提醒马成。 他就是打算让马成硬扛沈翊的第一波攻击,给他创造出手的机会。 虽然沈翊的强势令他惊讶,一刀就斩了马成一个措不及防,让其一命呜呼。 但马成的牺牲是值得的。 至少为孙林创造了可乘之机,而且,如此一来,击杀悍贼的功劳就全都归他所有。 然而,孙林的理想美好。 却是以自己的实力揣度沈翊的深浅。 只见沈翊拧身一旋。 身形似被飓风卷积的落叶,瞬间荡起,以毫厘之差避过孙林袭来的身后刀。 手中横刀顺势回头拧斩! 噗! 孙林身上顿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肩头到腰胯部,就连肚肠都隐约从伤口可见。 孙林眼中闪过不可思议。 他身形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单手捂着腹部,试图搂住漏出来的肠子。 “刚刚那一刀……是斩风刀?” 锵! 沈翊收刀归鞘,淡淡道: “是。” “这一刀,狼烟北顾。” 孙林瞪大了双眼,“狼烟北顾”,回身斜斩,他也练过百遍有余,只是他从未想过,能在那种危机情势,以那样的姿势使出。 同样一套刀法。 在不同的人手中,却如此迥异。 “你的……刀法竟练到,如此地步,为何甘愿在镇抚司当一介小卒,寂寂无名……” 沈翊竟是自嘲般笑了一声: “我其实要感谢镇抚司,若非镇抚司烂到根上,也不会逼我走上这条绝路。” “呃……” 孙林带着满心的疑惑,轰然倒地。 沈翊的那一刀。 本就已经断绝了他的生机。 【斩杀入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一年零四个月】 第9章 心法进阶 两名皂卒,两名玄衣卫。 沈翊从他们身上总共摸出四两银子,三个馒头,两张面饼,还有两副金疮药。 没什么好东西。 不过倒是能补充一下沈翊稀缺的生存物资。 毕竟他只是个刚刚入门的武者,不是餐风饮露的仙人,不仅需要水,更需要食物补充体力。 若是时间充裕。 他倒是想猎一只野物补充一下气血,若只是光吃干粮,同样会让他精气神渐渐衰弱。 不过,沈翊的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这几人肯定在沿途留下标记,镇抚司恐怕很快就会到了。 动身之前,沈翊刚刚击杀了两名入流武者,潜修时间又积累了两年零五个月。 当下,内力和刀法是他所倚仗的最重要的手段,他先选择先以一年时间灌注内功修行。 他在山洞里潜修破阵心诀的时候,已经有一种修为将欲突破而未破的感觉。 此时正该乘胜追击,借助破阵心诀的激荡之意,一举踏破万千阻隔。 【你潜心修行破阵心诀残篇一个月的时间,于丹田内不断凝炼和积蓄内力,为突破瓶颈而作准备。】 【五个月的潜心修行,让你在精气神都达到 了鼎盛状态,你开始尝试冲击阻塞的经脉,但你的经脉比想象中更加顽固,你只能宛如愚公搬山一样,一点点凿开阻塞。】 【又经过了八个月的时间,你仍然运功不辍,并对日夜摸索的破阵残篇又有新的体会,你精诚所至,内力如洪流倾泻,终于一蹴而就,经脉贯通,构建小周天循环,你的破阵心诀残篇达到登堂境界。】 潜修结束,沈翊感觉自己丹田积蓄的内力再次扩大,从一个小水潭变成了一个池塘。 只需心念一动,激流震荡,内力便能贯通四肢百骸,平添莫然沛力。 【宿主】沈翊 【修为】三流 【武学】斩风刀法(大成),擒拿手(入门),破阵心诀残篇(登堂) 【潜修】剩余1年零5个月 沈翊心中微微振奋,他终于迈过了入流阶段,正式踏入了江湖三流的行列。 至此,沈翊对外也是可以称自己为三流高手,这虽然不算好听…… 但确确实实已经高人一等。 沈翊轻握拳头。 发出一阵轻微的脆响, 没有犹豫,沈翊又将剩余的潜修时间灌注至刀法的修行,下一秒,潜修便已然开始: 【你的斩风刀法已经大成,但你仍觉得仍有进步的空间,却是苦思冥想不得要领,你只能每日练刀,风雨不辍。】 【经过八个月的潜心修炼,你对斩风刀法的刀招已经烂熟于心,一刀一式不渐渐再拘泥于出招的形式,你开始陷入深深的思索。】 【一年的时间,你渐渐有所明悟,或许可以将刀法化有念为无念,有意而行总会被感知,无意而动才是方为上乘,你认定这或许是你努力的方向。】 【一年又五个月,你不再练刀,只是捧着横刀陷入冥想,在冥想中感受斩风刀法的每一招的轨迹以及其刀法的源头。】 【让这刀化作拦江的满月,北境的狼烟,凌厉的朔风,天山的冰雪,你仿佛化身为刀,跟着神威将军金戈铁马,踏遍万里山河……】 【潜修完毕。】 沈翊缓缓睁开眼睛,还差一点。 他此刻对斩风刀的领悟更上一层楼,虽然还停留在大成阶段,但距离圆满只有一线之隔。 沈翊此刻的刀。 与方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是孙林和马成复生并肩子上,这次沈翊不靠皂卒的尸体吸引注意力。 也能在三招之内,取了两人性命。 毕竟即使在整个东郡镇抚司,小旗官以下的玄衣卫,能沉下心来潜修斩风刀法至大成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所以孙林才惊讶,沈翊如此天赋,竟会一直在卫所徘徊。 沈翊单手搭上刀柄,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仿佛与刀的联系都变得更加密切。 此时,朝阳已然升起。 天光大亮,沈翊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的朝露清新,遂大踏步沿着山麓继续前行。 …… 沈翊走后不久。 一只十余人队伍出现在山洞门口,三名玄衣带头,十二名皂衣随后。 为首着一身玄衣银鹤,领口绣一道云纹,表明这是一名镇抚司小旗官。 此人相貌粗犷,满面虬髯。 有一种不怒自威的仪态。 若是沈翊在此,恐怕当场就会认出,这位就是主管南城卫所的,牛贲的舅舅,崔奎。 因沈翊是从南城卫所叛出,崔奎特向郡司争取了本次捉拿要犯的权力。 可自由调动四城卫所的一十八名玄衣校尉和近百名皂卒,对沈翊进行围追。 他接到孙林遣回的皂卒报信。 知道了沈翊从北城门逃遁,当即召集所有校尉皂卒向北面合围。 他自己则带领一队人马,沿着孙林马成留下的标记,一路追踪至此。 只不过崔奎看着地上横亘着的四具尸体,顿时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他们还是来晚了。 崔奎身旁的玄衣校尉和皂卒行动迅速,立刻搜查山洞和检查四具尸体。 少顷,校尉便来到近前汇报: “回禀小旗。” “四人皆死于刀伤,干粮和钱财都被掠走,此人刀法狠厉,定是那恶贼沈翊。” 崔奎内心吃惊。 且不说两名皂卒,他可是看到了孙林和马成两具身穿玄衣的尸体。 能穿上玄衣的人,必然是入流高手。 这沈翊对上两名入流高手还能反杀?他怎么从来没听过自己下辖的卫所有这号人物? 崔奎吃惊归吃惊。 但他仍然胸有成竹。 更凶更恶的贼人,崔奎也不是没见过,但是镇抚司人多势众,又是成体系的传承。 远非这些闲散江湖人可比。 最关键的是,而崔奎膝下无子,一直将牛贲当作亲生儿子对待。 不仅在卫所里对其宠溺有加,还私自将镇抚司所传心诀留给牛贲去练。 更给他修了一处机关暗门来保存秘籍。 只是如今牛贲被杀。 内功秘籍恐怕也落到沈翊的手中 他说什么也要将沈翊捉拿归案,将那诏狱里七十二道刑罚依次在沈翊身上试个通透。 让他体会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小旗大人!” “那边发现脚印,当是贼人杀人越货之后,逃遁进山”,另一名玄衣卫从四周勘探返回。 崔奎一挥手: “放令箭!让兄弟们朝我们的围拢,我们继续沿途追踪!” 第10章 圆满,听风斩 深林之中,太阳逐渐高升。 茂密的林间变得雾气缭绕。 沈翊身形矫健,在崎岖的山道腾跃,宛如灵活的猿猴。 忽然,一声清脆的爆鸣于远处高空响起,在白昼的高空中绽放出滚滚黑烟。 沈翊微微一停,蹙眉。 这是镇抚司的令箭。 看来已经有人发现了孙林和马成的尸体正在召集人向此处合围。 真正的突围,这才开始。 沈翊加快了速度,沿着山麓朝西北而行。 …… 行了大约半日。 忽然看到前方丛林隐约有人影窜动。 沈翊没有回避,而是一个矮身猫在一棵大树之后,单手搭上了刀柄。 若是此刻便回转。 只会让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即便此次突围不成,也要杀伤对方有生力量,从而获取潜修时间来提升自己。 沈翊如是打算。 搜捕的人影逐渐靠近。 最前方探路的都是身穿皂衣的皂卒,三两人一组,彼此相距不远,能够相互呼应。 此时,两道人影一左一右,从沈翊所藏的树干两侧走过。 其中一人环顾四周,正要报无事,忽的斜眼一瞥,只看一团黑影正伏在视野的余光里。 其人顿觉毛骨悚然,刚要大喊。 沈翊单手拧刀,一抹刀光犹如炽烈的骄阳,顷刻掠过他的脖颈。 咚。 皂卒身形一倒,坠入旁边的灌木。 【斩杀不入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五个月】 异常的声响当即引起队友的警觉,“老李!”那人当即用雁翎刀拨开灌木杂草。 只见一道黑影猛地蹿出。 当皂卒看清那双冰冷的眸子,一截雪亮的刀锋已经贯穿他的胸膛。 【斩杀不入流武者……】 虽然沈翊极快速地解决了两人,但刚刚皂卒的呐喊已经引起身后跟进而来的人们警觉。 一时间,沈翊耳朵里传来一阵高频的沙沙声,那是无数人趟着灌木朝他方向追来。 沈翊起身朝一侧疾退。 横刀身前。 纵身一跃朝着侧翼的两名皂卒扑去,破阵心诀疾速运转,刀锋呼啸,掠出一道黑影。 铛! 两名皂卒刀刃破碎。 纷纷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此刀以势压人,谓之,山河破碎! 【斩杀不入流武者……】 耳边的提示,沈翊已经忽略,他的心神凝如一线,始终关注着周遭疾速靠近的镇抚司。 “贼子尔敢!” 背后传来一道暴喝。 只见一人手持双刀,敏捷如猿。 身形在树干上接连踩踏,接一个旋身,便来到沈翊背后上方,其双刀在手中飞旋如霜,朝着沈翊的琵琶骨扎下来。 沈翊眯眼一瞧。 这是正宗的轻功,不是斩风刀自带的那种直来直去的步伐,他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此人玄衣银鹤。 至少是入流,甚至是踏入江湖三流的高手。 除了这名双刀,沈翊至少还看到一左一右,两道玄衣正在疾速靠近。 三名入流以上的高手,再加十几个皂卒,行进之间还有战阵之法呼应。 若是陷入恋战,敌人只会越打越多,沈翊最终会被拖死。 电光火石间,沈翊心中已有定计。 只见其转身挥刀一点,铛!横刀与双刀一碰,发出一声脆响。 横刀的劲力似实还虚,借着双刀的冲击,身形向远处一掠而去,拉开距离。 所过之处。 沈翊再斩一名拦路的皂卒,从缺口一个翻身扑出合围,抡起双腿,犹如一阵旋风冲出包围。 然而,如此声势浩大的突围。 踪迹却是显露无疑。 “我去追!” 双刀玄衣卫轻喝一声,身形一闪,时而脚踏灌木,时而轻点树干,疾速追着沈翊而去。 “凌宇,贼子扎手!” “等我们一并行动。” 其他两名玄衣卫急急追上去,但他们的轻功只是入门级,又怎能追得上凌宇。 沈翊全力运转破阵心诀。 他虽然没有轻功身法,却能凭借破阵心诀的强大爆发力,短距离提速疾奔。 然而,几个呼吸之后。 沈翊却发现那名双刀竟凌空踏草而来,速度极快的靠近,被其黏上已是必然。 “沈翊,你逃不掉的!” “快快停下领死!” 听着对方嚣张的话语,沈翊却是毫不慌张。 他的目的就是引得他们分开。 这样他才有可乘之机。 刚刚短暂接触,沈翊斩杀四名皂卒,总计获得二十二个月的潜修时间。 “系统,选择十二个月灌注刀法,十个月灌注内功,现在立刻!” 【你开始潜心修炼斩风刀\/破阵心诀……】 沈翊顿时感觉心神分作两处,进入玄奥的精神空间,好似在一心二用。 【你潜心修炼破阵心诀,开拓经脉完善周天,经过十个月的潜修,你的内功修为更进一步。】 沈翊感到刚刚消耗的内力如蓄水般重新变得满溢,甚至更加浑厚。 【你苦练刀法一年,终于在千百次失败后,抓住那一丝玄之又玄的契机,一招一式的意象深远了然于心,出刀已经化为本能,如臂指使,仿佛一呼一吸般自然,你的斩风刀法达到圆满之境,悟出一式绝招,听风斩】 瞬间,沈翊持刀在手。 仿佛与横刀融为一体,再无隔阂。 【宿主】沈翊 【修为】三流 【武学】斩风刀法(圆满),错骨手(入门),破阵心诀残篇(登堂) 【绝技】听风斩 【潜修】无 沈翊站在原地,抬眼望去,只见凌宇眼中流露狂喜之色,双臂展开,宛如大鹏展翅。 双刀交叠,形如犬牙交错的饿狼,以疾坠之势朝着沈翊突刺而来。 沈翊单手握刀。 耳朵微动。 刀未至,风声已经将来敌的刀劲勾勒而出。 铿锵!横刀出鞘。 沈翊身形宛如落叶般一荡,让过双刀锋芒,在凌宇变招之前,刀光已然斩过他的脖颈。 料敌先机,后发先至。 是谓,听风! 【斩杀三流武者,奖励潜修时间,两年】 凌宇的双刀距离沈翊的胸膛还有数寸的距离,却是再也无法寸进。 扑通一声,轰然坠地。 沈翊刚刚蹲下探手摸尸,远处传来一阵弓弦震响,霎时间,漫天箭雨从天坠落。 镇抚司校尉们追至近前,面对同僚生死竟能不声不响,直接下令围袭。 沈翊就地后翻,避过大部分箭矢,又挥刀扫落余波,憋足了劲儿,再度猛冲离开。 而凌宇的尸体,再刚刚的一轮箭雨中,早变成了筛子。 紧接着,两名玄衣卫校尉带着一众持弓皂卒赶上来,看着凌宇那被扎成刺猬的身子,有人啐了一口淡淡道: “愚蠢!” “所有人继续追击!” “避免与之近距离交战,把他逼到包围圈中!” “是!” 第11章 弓手 【你开始修行破阵心诀,每日积蓄内力,运转周天,开拓经脉,已经成为你的日常。】 【潜修一年,你的内力积蓄到达瓶颈,需要构建更广阔的周天循环,基于此前开拓经脉的基础,你开始继续探索和尝试。】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你的内力继续愈发凝实,经脉开拓日有寸进。】 【但周身经脉行如河洛,人体窍穴密如繁星,你渐感艰难晦涩,却不气馁,坚信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潜修结束。】 沈翊蹲身藏在一棵古木的树冠之间,从潜修中回神过来。 刚刚。 面对穷追不舍的镇抚司,沈翊全力运转破阵心诀奔走脱出箭矢范围。 然后又一口气赶了小半时辰的路,这才找到一个参天古木跃上休息。 一方面,沈翊是想借着将刚刚到手的两年潜修时间灌注内功上,继续提升根基。 同时恢复内力。 另一方面,则是他经过连续高强度的战斗,精神和体力都有所损耗,必须略作休息,补充食物和水。 如今,结束潜修后,沈翊立刻感觉到损耗的内力已经重新恢复,并且更加凝实。 然而,他的破阵心诀仍还徘徊在登堂入室的程度,只是距离大成境界更进一步。 他倒是并不气馁。 武道之途漫漫无终,每一层修为门槛都将无数武者拦在门外。 沈翊的练武资质并不算优异。 再加上开始修行内功时年岁较大,经脉定型,内功潜修的效果只能说是中下之资,比不上刀法的进境。 若非有系统,他注定只能与这个世界匆匆擦肩而过,然后和牛贲同归于尽而已。 只不过,眼下的沈翊,却渐渐对武道之路上的风景愈发感兴趣。 他的刀法已然圆满,而内功又是根基,拳脚暂是鸡肋,所以潜修内功是最好的选择。 沈翊打算先花时间去堆内功修炼。 先堆到进无可进的时候,再谋求下一步的路子。 根据沈翊的潜修反馈,他推测若是破阵心诀残篇能达到大成之境。 他的修为估摸着可以突破至江湖二流。 正想着,沈翊的肚子突然传来一声咕噜咕噜的叫声,先前高强度的拼斗,本就更加容易饥饿。 沈翊从怀里掏出先前捡来的两个馒头。 狼吞虎咽三两口就啃完,迅速饱腹的充实感,让沈翊感到一阵暖意。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 嗓子有点儿干,他得找水源解渴。 沈翊看了看天空。 夕阳西下。 落日余晖染红了天边的晚霞,他便朝着落日的方向疾奔而去。 沈翊曾有心留意过郡城周边的山脉分布。 他现在所在的山脉,唤作落霞山,西边有活水汇成小溪从山上蜿蜒而下。 他沿着夕阳落山的方向快步疾奔。 没一会儿。 便听到了潺潺流水声。 沈翊放缓脚步。 矮下身子潜入半人高的灌木丛,缓缓靠近。 直到观察到周遭寂静无异常。 这才继续往前。 来到溪边,沈翊伏低身子,单手捧了一汪水,正欲倾倒于喉。 忽然,一阵劲风袭来。 沈翊耳朵微动,提前一步觉察异常,当即向前猛地一扑,落进溪水中。 咻咻咻。 三道利箭砰的一声扎在沈翊刚刚的立身之处,箭柄犹自震颤。 不待沈翊探望来敌。 身后两道人影从树后扑来,刀光乍现,袭向沈翊身后要害。 哗! 沈翊没有回头,而是功聚于耳,听声辩位,继而在水中抽刀,缠头背负。 铛! 两柄明晃晃的长刀与横刀倏然碰撞! 沈翊破阵内劲一吐。 浑厚的刀劲将两名玄衣震得连连后退。 “这内功,是特么的入流?!” “哪个煞笔传的情报?” 沈翊的身后传来粗犷的抱怨。 听声音并不是先前遭遇的那一批。 这些人怕是早在溪水边埋伏着,就等着沈翊口渴取水的时候来瓮中捉鳖。 沈翊眼眸一抬,前方箭矢又至。 他看到了,岸边南侧的大树上,一袭玄衣张弓拉弦,是个用弓的好手! 沈翊身形急闪。 身后两名玄衣又至。 沈翊一边留神注意着弓手的位置,手中长刀则顺势快斩应对。 金铁交击,刀锋碰撞。 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沈翊知道弓手在等待他的破绽,顿觉好笑,接连与镇抚司交手几次。 每个人都在算计别人。 都在利用他人为自己创造机会。 即便与沈翊对招的两名玄衣,亦是相互留力,都在算计让对方承受沈翊的力道,而自己取得致胜一击。 这样的对手,满是破绽! 沈翊疾退三步。 刀锋斜斜落下,瞬间又斜撩而上,内劲激荡之下,无数水花飞袭而起。 化作无数凌厉的暗器笼罩两名紧随的玄衣,两人骇然,身形疾退挥刀格挡。 刹那间,两人身上出现道道伤痕。 形如刀伤。 沈翊身形踏前一步,作势欲追,两名玄衣卫骇然大喝:“阻止他,放箭!” 溪岸两侧。 无数箭矢从山林中劲射而出。 咻! 那名隐藏的玄衣箭手也立刻张弓射出,三箭成品字飞至,速度极快,甚至出现尖锐的呼啸声。 若是沈翊已然扑出,此刻在空中无法腾挪,必定被射成骰子。 然而,沈翊只是虚晃一枪。 他不仅没有追两名玄衣,而是折身冲向,树上藏着的那个弓手。 破阵心诀凝于足尖。 溪水砰的一声炸响,沈翊身形犹如一道飞石,嗖的飞掠向树冠方向。 玄衣箭手没料到沈翊如此剑走偏锋,顿时慌了神,身形往后一跃,同时抽箭张弓。 沈翊立时从腰间抽出短刀。 功聚于手,挥手朝着箭手掷去。 咻! 哗! 两声急促的短鸣。 一利箭,一短刀骤然对撞在一起发出嘭的一声短促声响。 刀刃瞬间将箭矢一分为二。 余势未消,向着弓手劲射而去。 砰! 玄衣挥弓将短刃砸飞。 一抬眼。 沈翊已经斜落在树干上,屈腿猛地一蹬,身形化影,抽刀而出。 雪亮的刀光凝如一线,浩浩荡荡蔓延而来,在玄衣惊愕之际,便掠过他的身边。 鲜血在其胸膛飞溅。 犹如一捧血雨,倾溅在草叶上。 【斩杀三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两年零四个月】 沈翊不等放松。 远处已经有箭雨再度袭来,错落有别,显然镇抚司已经是乱了方寸,胡乱攒射。 沈翊身形连闪,挥刀挡下临身箭矢。 正欲脱战离去。 “沈翊!” 一声怒喝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一道人影势如奔马,疾驰而来,势如雷霆万钧。 崔奎手持阔刀! 拍马杀到! 第12章 再度通达 除了犹如猛虎下山的崔奎,周围丛林亦是人影绰绰,呈包围之势朝着沈翊步步紧逼。 沈翊毫不犹豫立即转身便跑。 他没有练过轻功,此刻只是运转内力灌注双足,朝着山林深处疾奔。 每每踏地,沈翊腿部肌肉便瞬间鼓胀,留下一个浅浅的足印,身形更是犹如离弦之箭,瞬间蹿出数丈。 他身后一众追击的镇抚司很快便出现前后差别,没入流和没练过轻功的皂卒率先被甩开。 几息之后,入流却没练过轻功的玄衣卫也渐渐跟不上,只能看着前方的人影越来越远。 紧咬在沈翊之后的,除了手持阔刀的崔奎,便是几名跨入江湖三流的玄衣,或者轻功不错的入流好手。 其中,速度最快的是崔奎。 他虽然身材魁梧,身形却异常灵活和敏捷,一步跨出,竟能横掠数丈不落。 俨然有一门相对高明的轻功身法。 崔奎后发先至,再有几步便追到了沈翊身后,他眼中泛起冷意,阔刀已经随时准备收取沈翊的人头。 剩余的两名入了三流的玄衣和两名轻功好手,他们速度比起崔奎稍弱,但也能勉强跟上,以应不测。 夕阳落于山下。 树林晦暗。 为了保持奔逃速度不减,沈翊横刀开路,以内力护住关键,撞破丛林灌木层层树枝落叶。 身上的布衣顷刻就被刮得破破烂烂。 身后的追击之人,除了崔奎的眼神好一些,能够依靠身法避让一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被树枝刮得咿呀乱叫。 吃到苦头后,个别人因为少了搏命奔逃的果敢,追击速度又进一步下降。 忽然,沈翊看到前方隐隐有连片的火光闪烁,眼眸微微眯起。 一道严正的呵斥从火光处传来。 “何人奔行!” “镇抚司在此办案,来者止步!” 沈翊没有犹豫。 立刻调转了方向,转而朝着北边掠去。 跟在后面的崔奎破口大骂: “煞笔,大半夜谁在丛林里疾驰,当然是通缉犯啊!给我一起围了他!” 带队的校尉恍然醒觉。 立即呼喝身后的校尉皂卒,跟在崔奎身后,追着沈翊往山上跑。 沈翊在心中默默计数,从遭遇镇抚司之后,包括崔奎在内,已经遭遇四波人马。 出城缉拿的镇抚司应当已经全部上山,将他往山上逼迫。 身后的丛林里沙沙作响。 崔奎已经近在咫尺。 是时候了。 沈翊心念一动,将刚刚斩敌获得的两年零四个月尽数灌注于破阵心诀残篇! 【潜修第一年,你继续将心神专注于破阵心诀残篇的参悟与修行,坚信持之以恒。】 【潜修第二年,你坚持不懈地开拓,体内经脉贯通如河域里的水系密布,内力流淌运转,形成一个更大的周天,你的破阵心诀达到大成境界。】 【又经过了四个月,你彻底将大成境界的破阵心诀残篇巩固,内力充盈,神气完满,你的修为踏入江湖二流。】 【宿主】沈翊 【修为】二流 【武学】斩风刀法(圆满),错骨手(入门),破阵心诀残篇(大成) 【绝技】听风斩 【潜修】无 沈翊眼眸瞬息一变。 他只觉得眼前不再是树影重重的晦暗,他的眼力明显得到极大程度的提升。 甚至凝神之下。 能看到黑夜里的树叶上的脉络。 耳中接受到的声音也愈发清晰,除了丛林里自然的天籁,便是身后越来越急促的风声呼啸。 那是崔奎近在咫尺。 其他的追兵。 已经被两人甩出一大截的距离。 而在前方。 沈翊隐隐听到传来哗哗的流水溅落之声,两侧树丛渐渐稀疏,山路开阔。 一处断崖赫然出现。 一条湍急的瀑布在山侧高崖从天而降,坠入万丈深渊,在月光映照下,宛如一条银色玉带垂落。 如此美景,沈翊而后传来一阵狂笑: “沈翊,你已无路可逃!” “为我贲儿赔命吧!” 崔奎足尖一点,身形凌空一翻,手中阔刀呼喝横斩,仿佛撕裂空气一般,发出刺耳尖啸。 “寒月沉江!” 沈翊嘴角微微勾起,身形腾空,横刀锵然出鞘,身形倒转之时,挥刀迎向。 这一刀仿佛搅动漫天月光,在刀刃上闪烁,倒悬横斩,宛如江月一色,一线横贯。 同样是,“寒月沉江!” 崔奎一双豹眼骤然圆瞪! 这怎么可能? 同样是斩风刀!甚至是相同的刀招! 沈翊以如此刁钻的姿势出刀。 竟能做到出刀无迹可寻,浑然天成,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 而且,沈翊的横刀后发先至。 一刀斩在崔奎刀劲行至半途的薄弱处! 铛!看着有数十斤重的阔刀,竟被沈翊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刀荡到一边。 崔奎身形被震退半步,神情骇然: “你的刀法究竟练到了什么境界!” “还有你的内功也远超预计,恐怕早就开始暗中潜入贲儿房中,偷练破阵心诀了吧!” 他的声音满含愤怒,自以为识破真相: “是不是贲儿昨日识破你的鬼祟行径,你才对他痛下杀手!” 沈翊歪了歪头,横刀斜指: “?” “牛贲残暴不仁,虐杀清水巷女妓的事,你是半点儿不提?” 沈翊神色平静,单掌抚过雪亮刀刃: “我没你们那么多鬼域心思,我杀牛贲,纯粹是因为看他不爽。” 锵! 刀锋直指崔奎。 沈翊眼眸泛着冷色: “我现在杀你,也同样是因为看你不爽!” 崔奎暴喝一声: “狂妄!” 阔刀一挺。 崔奎双手持刀,斗牛般猛进一步,宛如搅动巨浪的力士,向着沈翊斜挑而上。 刀锋宛如挑起波涛巨浪,向沈翊轰然袭来,这已经不是斩风刀法。 而是另一门兵家的“沧浪刀法”。 讲究以势压人,刀出如狂浪席卷连绵不绝。 然而,浪势未起。 一道极快的刀光已经斜斜搅入沧浪之末,发出一阵急促的交击声,而后刀势一收,又猛地以抽刀之势斜斩。 千钧刀势,“抽刀断水”! 崔奎挥出的如浪般的刀影戛然而止,一柄横刀将他的阔刀压下。 沈翊的眼眸宛如冰冷的刀锋,刺入崔奎的灵魂,手中横刀更是如风急转。 几乎没有停滞地掠过崔奎的咽喉,血雾弥漫,如夜风低诉。 “你,你的刀法……” “难道已经大成?!” 崔奎的表情透着难以置信。 整个南城卫所,包括他在内,就没有刀法如此神乎其技之人…… 当然,除了沈翊。 沈翊横刀一甩,将血迹甩落。 “不,是圆满。” 咚,崔奎直挺摔落,死不瞑目。 沈翊长吁一口气,这下终于念头通达。 【斩杀二流武者,奖励潜修时间,三年零两个月】 第13章 悬赏 “崔小旗死了!” 一名紧追而来的玄衣双手抱头,惊恐嚎叫,尖叫声顷刻间响彻丛林。 紧接着。 成群结队的人马犹如江潮般,密密麻麻地涌上山崖,有人高声喝道:“为崔小旗报仇!” “快用箭!乱箭射杀!” 在不知是谁的提醒下,一众皂卒校尉齐齐张弓搭箭,咻的一声齐响。 密集的箭矢化作漫天箭雨。 朝着沈翊疾坠而落。 甚至连确认崔奎的死活都没有,仿佛就这么一嗓子,众人全都认定他死了。 当然,他确实死透了。 在箭雨降临之前,沈翊眼疾手快,一把将崔奎的尸体拎起挡在身前。 一轮箭雨过后。 崔奎就变成了一只刺猬。 沈翊顿觉镇抚司愈发可笑。 他拎着崔奎的尸体,旋身一掷,好似投铅球一般,将崔奎投掷向远处的重重人影。 惊起一阵兵荒马乱。 沈翊转身向着山崖边掠去。 他运转内力,朗声吟道: “镇抚司,真是令人失望透顶!” “他日,江湖再见!” 话音落罢,在一众追兵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沈翊纵身跃入一旁湍急的瀑布之中。 一众玄衣校尉疾追而来,站在悬崖边上探望,只见下方瀑布飞流,银月引路。 一条长河蜿蜒如龙。 沿着山涧向北流淌而去。 水雾蒸腾,星夜茫茫,又怎还能寻到沈翊的一星半影。 只剩下那声“江湖再见”…… 仍然缭绕在众人耳畔。 …… 山崖边上。 只有一众玄衣卫沉默地为崔奎收敛尸体,一部分仍在望着飞瀑湍急怔怔失神。 “他这样会摔死吗?” 有人啧啧两声,毕竟那瀑布湍急,断崖距离崖底河流足有百丈之高。 一旦河底太浅,或是沈翊被流水撞晕,或者干脆撞在瀑布下的岩石上,铁定会生死当场。 “走吧,到崖底瀑布搜寻。” “若是不见尸体,那就真正让他逃脱了……” …… 而沈翊从断崖一跃而下。 眨眼便没入激荡飞瀑水流之中。 猝不及防的巨大水浪将沈翊浇了个透心凉,巨大的水流冲击将其砸得有些头晕目眩。 沈翊刚刚在崖上的潇洒豪迈,顷刻间荡然无存,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其身形更是犹如陨石般,朝着崖底疾速坠落。 沈翊立即在飞瀑中调整姿势,破阵心诀调动内功充斥四肢百骸,让他有余握住刀柄。 两个呼吸过后。 瀑布落在湍急的水潭溅起洋洋洒洒的浪花,宛如漫天的白雪。 沈翊单掌握住刀柄。 内力凝转,与刀刃汇聚。 继而猛然出鞘。 锵! 刀光乍现,一股浑厚刀劲宛如山岳朝着河面压去,一式“中流砥柱”,河面轰然炸起一片水花! 借着刀劲的反冲之力,沈翊身形凌空一翻,终于卸掉高崖坠落的巨力。 以一个不算太标准的姿势钻进河流,顺着河流飘荡,迅速流向远方。 自此游鱼入海,潜龙出渊! …… 过了一阵子,镇抚司的一众人影姗姗来迟,出现在崖底两旁的狭岸。 一眼望去,除了白浪腾舞,水汽迷蒙,全无他物,更不用说什么沈翊的尸体了。 终于,有人叹息一声: “什么都没有,他应该跑了……” 有人愤愤不平: “若非崔小旗将把守河道的兄弟们也调至山上,这小子又怎会有可乘之机……” 当即又有人反驳: “这或许本就是那贼子的设想呢……” “他故意在这落霞山与我们纠缠,就是要将所有前来抓捕的人引到山上。” “而后他便可顺着瀑布纵跃而下,脱出包围,毫无阻碍地走水路离开!” 立即有人恍然,拍着脑门附和: “对啊,这叫什么来着?” “声东击西?还是调虎离山?”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却只不过是事后漫谈,沈翊逃脱,崔奎死亡,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一众镇抚司收敛好崔奎和一众同僚的尸首,只得悻悻回转郡城。 深夜里。 镇抚司郡司。 曲青阳仍在挑灯处理公务,看着书桌上呈报的一封封信函,他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一阵头大。 不仅是东郡。 青州之内皆是乱象丛生。 就不说那三五成群的盗匪,流窜村镇的流寇这类小角色。 单是让镇抚司感到头疼的。 就层出不穷地冒出来。 近处,有黑虎山的黑虎帮又肆虐乡县,更是霸占官道,劫掠郡内商队。 远处,九帮十八派联合成绿林之盟,称霸东郡以南的群山。 青州之内,更有流月湖的怒潮帮与长河江的巨鲸帮之间的冲突愈演愈烈。 严重影响流域内民生安稳。 其实,乱象频生也不是曲青阳头疼的点,真正让他头疼的是,这些帮派势力瓜分地盘。 镇抚司的影响力自是减弱。 而曲青阳此前凭借镇抚司的影响横征暴敛的灰色收入,也被硬生生分去了一块。 毕竟,他手下有一班子兄弟要养活。 他正想着怎么再薅点儿钱,给大家发点儿油水,忽然,一人在门外匆匆走来。 还未敲门,曲青阳轻咳一声道: “出什么事儿了?” “曲千户,昨日南城卫所有一名皂卒杀了同僚逃出城了,原本安排了小旗崔奎率校尉和皂卒出城追剿,但……” “……崔奎也死了,那贼人还杀了不少玄衣校尉,然后跳江脱逃而去,大人这……” 曲青阳越听越是眉头紧皱,拂袖一挥。 房门无风自动,吱呀一声打开。 门口是一个身形瘦长的青衣执事,他手里举着一封信函。 “拿来。” 曲青阳的声音透着丝丝寒意。 青衣诚惶诚恐,立即快步走进来。 将手上的信函递给曲青阳。 曲青阳将信函打开,一抖信纸,一目十行,上面记录了沈翊残杀牛贲,叛出镇抚司,于落霞山突围的全过程。 当然,信上没有提清水巷女妓的任何信息,下面人知道曲青阳想看什么。 这种无关紧要的信息只会让他感觉厌烦。 看罢信件。 曲青阳冷哼一声: “崔奎真是废物。” “卫所里藏着一个二流高手,竟然一无所知,还被其反杀,镇抚司的脸真是丢光了。” “将他的画像挂到通缉悬赏吧。” “那些捉刀人会感兴趣的。” “另外让王百户负责留意这个沈翊在江湖上的消息,若是发现,即刻缉拿归案。” 青衣低头应是: “千户大人,这悬赏赏银?” 曲青阳眉头一挑: “江湖二流,一般定多少。” “百两以上。” “那就定五百两吧。” “毕竟是从镇抚司叛出去的,要尽快解决,不能堕了镇抚司的威名。” 第14章 小河村 傍晚的清河。 夕阳洒落,斜晖脉脉。 打渔的老江身披蓑衣。 撑着一叶扁舟悠悠涉水,准备回村。 船尾捆着的两个大竹篾箩筐里,有新鲜渔货正在活蹦乱跳。 他住在清河边上的小河村。 村子里基本上都是靠打渔为生,渔货就卖给怒潮帮收货的人。 清河作为江淮郡和东郡的分界,蜿蜒流淌,汇入八百里流月湖的水域。 这一片都是怒潮帮的地盘。 寻常江湖客都不敢在此间闹事,即便镇抚司也不轻易涉足,凡是有滋事的…… 很快便有怒潮帮的帮众找上门。 不过那是以往时候。 老江听上游东郡的渔人讲,最近却是不同了,据说长河江的巨鲸帮正在和怒潮帮火并。 东郡长河江附近的渔人多有遭殃的。 无家可归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甚丢了性命才是没地儿去说理。 老江心里叨念着。 希望怒潮帮能将巨鲸帮赶走,还流月湖和清河流域一个清静。 忽然,他抬眼的余光里瞧见一截横木从江上飘来,老江本是没有在意…… 但他好似觉得不对,使劲揉了揉眼睛。 终于看清好像有个人影正趴在横木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过去。 老江心中一动。 难不成是落难的渔民。 想到此处,老江没有犹豫,当即撑船向着横木靠了过去。 随着逐渐靠近。 只见横木上趴着一个身穿黑衣褴褛的男子,他浑身湿透,脸色惨白,身上更是刀痕密布。 麻烦! 老江心中立时升起警惕。 这人明显是江湖中人,浑身刀伤更是预示着他遭遇了麻烦。 老江本不想管的。 对于他们这种普通人。 江湖事。 掺和的越多,危险越高。 然而,他正想摇船离开,不经意间却瞥见那横木上趴着的人脸。 那是一个浓眉大眼,长相粗犷的大汉。 老江揉了揉眼睛。 仔细一瞧。 大汉的腰间有半截刀鞘露在外面,刀鞘宽大,深红如血,样式十分特别。 老江当即冷汗直冒。 赶紧调转船头靠了上去。 用船蒿将汉子的胳膊勾起,然后伸手一把抓住,将其从横木上硬生生拖上了小舟。 老江左右望了望,四下无人。 赶忙将大汉拖进小舟的乌蓬里,然后跨上船尾,拼命摇着船桨,架着小舟离去。 只是在老江离开不久后。 一群身穿劲装持刀的汉子,杀气腾腾地沿河而来。 他们望着空荡的河面。 面色深沉如水。 旋即继续沿着清河下游而去。 …… 夕阳渐沉,落入远方清河的河面。 老江撑着船,载着大汉朝小河村驶去。 很快,天色就黑了。 一轮明月悬于平野之上。 小舟拐入河边的一条清溪,行至不远,一道俏丽身影亭亭立于岸边。 少女听见小舟划水,原本沉静的身影瞬间雀跃起来,高兴地朝着小舟挥手: “阿爹!” 老江长声一应。 岸边的少女一身青袄长裙,眉目清秀却透着一股青涩,在月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娘还等着咱吃饭呢。” 老江纵身跳到岸边,将船绳绕在自己腰上,同时低声道: “阿秀,我捡到个人。” “快帮我搭把手。” 阿秀一听老江的语气不对劲,赶紧帮忙将小舟拖到岸上,拴在岸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 老江又跳上小舟去。 从里面拖出一个昏迷的大汉。 阿秀眼中透着好奇。 “阿爹,这是谁啊?” 老江瞪了她一眼,催促道: “丫头问那么多干嘛。” “还不快来帮忙!” 阿秀吐了吐舌头,乖乖地上前帮忙,两人将已经完全陷入昏迷的大汉抬下小舟。 老江扛着大汉赶紧离开河岸,阿秀则拎着小舟上的两筐鱼货,跟在后面。 两人行得很快。 几乎一刻不停歇,趁着夜色回到家中。 老江家在小河村最外围,与清河接壤,所以,两人一路上并没有碰到其他人。 嘭的一声脆响。 老江几乎是撞进院门。 然后转身催促跟进来的阿秀将木门带上,并上了门栓。 “啊……” 老江的媳妇从厨房走出惊呼一声。 “这,这怎么回事。” 老江急切道: “快来搭把手,抬到后院,找点儿止血的草药和干净的布子。” 江婶立刻从呆滞中醒觉,两人将大汉抬着到后院的侧屋的木板床上。 又合力将沾血的湿衣褪下。 阿秀拿着村里止血的草药碾磨成粉,涂在汉子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上。 然后再用干净的灰布包裹起来。 如此操作一番。 大汉的脸色有些好转。 不再是泛着铁青的死白。 老江一家三口站在床前,皆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都累的够呛。 阿秀看着床板上这个硬朗粗犷的大汉,终于忍不住问道: “阿爹,这人浑身是伤。” “都不知道是不是好人,你怎么把他带家里来了?你不是说江湖事,最危险的吗?” 老江怔怔地看着昏迷的汉子: “我认识他。” “他是怒潮帮断刀堂的堂主,秦江河。” “有年暴雨,清河涨水。” “我的渔船翻了,就是被他从河里捞上来的。” “后来他还特地让怒潮帮的大船靠岸,将我送回岸边,不然我早就没命了。” 阿秀低声惊呼。 怒潮帮是流月湖域的大帮,断刀堂是其分堂,主要在清河上下游活动。 可以说清河两岸的百姓能够安稳度日,全都要感谢断刀堂的庇佑。 江婶则有些许怨辞: “老头子,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老江挠挠头: “害,这不是为了不让你们担心嘛,不出船,咱们一家吃什么。” 江婶旋即看向昏迷的秦江河: “秦堂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咱们家的恩人,我们确实不能不管!” 她旋即又面露愁容: “但这秦堂主高高在上,有断刀堂百千帮众拱卫,怎么会落得满身是伤,还被你捡到了呢?” 老江道: “我在河上听人说,怒潮帮和巨鲸帮在长河江开战,附近的河域都受到波及。” “秦堂主这模样。” “莫不是断刀堂被巨鲸帮挑了?” “但也没听说有这事儿啊?” 阿秀瞧着三个臭皮匠也合计不出个所以然,忙出声催促: “咱们还是快出去吧。” “别耽误秦堂主休息。” 阿秀说的有理,三人便出了房门。 此刻已是月出东山。 江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这回来一通忙活。” “厨房里还热着饭呢,咱们先去吃点儿。” 第15章 他山之石 老江一家子在主屋里吃饭。 两素一荤。 因为家里添了伤员。 江婶又多炖了一锅鱼汤,一会儿准备让阿秀给秦江河喂一些。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叩门声。 老江一家子全都警惕起来。 这大半夜的。 是谁? 老江没有应声。 江婶和阿秀也屏住了呼吸。 “老乡啊,我不是坏人。” “小子赶夜路误了时辰。” “又累又饿。” “刚刚闻到里面有饭香,就想饶一碗饭垫垫肚子,我不白吃你们的……” “我可以拿银钱来换。” 阿秀闻言,忍不住低声道: “阿爹,这人听着怪可怜的……” “反正我们做了不少,不如给他饶一些。” 江婶皱眉: “万一来人意图不轨,怎么办?” 老江沉默片刻: “来的若是图谋不轨的江湖人,咱们这扇破门也挡不住那样的贼人。” “拿个海碗装碗饭,再扣上些青菜和猪肉,夹一块鱼肉给他端去吧。” “我们结个善缘,但秦堂主还在后院养伤,就别让他进门了……” 阿秀听罢,立即起身去了厨房。 院门外。 沈翊抽了抽鼻子。 肚子再次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他当时从落霞山跃入瀑布,随着水流激荡冲入平野,漂流十几里地,最后在清河边上了岸。 上岸之后,沈翊为了保险起见。 便是闷头赶路。 一刻不曾停留。 如此又赶路了一天的光景。 他才敢稍稍确认,他真的将镇抚司甩掉了。 至此,沈翊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逃命的紧绷感逐渐消退,身体上的高负荷运转带来的副作用很快便显现了。 疲惫和饥饿。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填饱肚子。 然后再好好睡一觉。 于是,他便沿河循着人迹而来,恰好闻到老江家的饭菜飘香。 只是,他看着眼前紧闭的木门。 虽然沈翊无比确定里面有人在吃东西,然而,或许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对方一直是不开门。 沈翊也不是强人所难的恶人。 便想转身离开。 沿着土路望去,村子里面影影绰绰还有不少房屋,总有地方能够填饱肚子。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木门打开一个缝隙。 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 沈翊立刻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和善的笑容。 老江也是一愣。 本以为是个落魄乞丐或是流民什么的,没想是个样貌俊朗,干干净净的青年。 只不过老江的眼力很好。 他看到沈翊浑身的黑衣也是破破烂烂的。 其腰间挎着一把横刀。 黑色刀柄,刀身比起秦江河那柄搁在床边的宽阔断刀,要更窄一些。 这也是个江湖浪客! “老丈,小子两天没吃上饭,饥饿难耐,这是一粒碎银,可否给些吃食。” 老江神色一变。 好家伙。 沈翊这个形容落魄,宛如乞丐的青年,竟然出手如此阔绰。 一看平时就没少杀人越货。 老江还没来得及说话。 身后突然闪出一个秀丽身影,然后一张清秀的俏脸凑到门缝处。 “阿爹,让我看看。” 因为自家的心上人的原因。 阿秀自己对江湖中人也是充满了好奇。 看着老江磨磨蹭蹭的。 顿时按捺不住好奇,凑到门前。 老江顿时大惊失色,他知道自己的闺女有几分姿色,若是眼前的江湖客见色起意…… 那只会徒生事端…… “胡闹,快回去。” 老江伸手一拨,将阿秀拨回门口。 他旋即转向门前的沈翊。 “小兄弟,银子我们不敢收。” “夜深了,家里小不方便招待。” “我给你盛了碗饭菜,你先垫垫肚子”,老江将一大碗米饭加菜,从门缝里递出来。 “对面的小屋是我家柴房,小兄弟可以去里面歇歇脚,吃完饭把碗搁那边就行了。” 沈翊咧嘴一笑。 有饭吃就好,还要啥自行车。 “谢谢老伯。” 沈翊接过海碗和筷子,转身走到柴房门口,就坐在门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老江瞧了瞧沈翊的面相和谈吐,不像是坏人,真像是饿坏了。 他心中稍稍定神。 然后将房门关上,又加了一把锁。 沈翊用了几息时间就将一碗饭扫荡干净,顿时感觉腹部充实,不再空虚。 人果然还是得吃饱才行。 沈翊走进柴房,里面被打扫得颇为规整,放着干柴,一些农具,还铺了草席。 足够沈翊睡觉。 他将空碗和筷子放在柴火堆上。 伸了个懒腰,躺到草席上,睡前先呼出了系统面板,查看落霞山的收获: 【宿主】沈翊 【修为】二流 【武学】斩风刀法(圆满),错骨手(入门),破阵心诀残篇(大成) 【绝技】听风斩 【潜修】剩余3年零2月 斩杀武者的修为越高,所能获得的潜修时间越长,这才叫真正的以战养战,越杀越强。 他在落霞山不过两三日光景。 修为就达到二流。 甚至,凭借着圆满境界的刀法,寻常一流高手或许都能碰上一碰。 但他心里也清楚。 那是因为他已经学了一套刀法,又在牛贲处谋到了破阵心诀残篇。 方才能如此快速增长。 不过他习武太晚的弊端仍未根除,恐怕要耗费比常人更多的时间才能提升至圆满。 好在沈翊当前最大的资本就是潜修时间。 内功又是武道根基。 不得不重视。 沈翊当即选择将两年的潜修时间灌注在内功上。 【破阵心诀残篇踏入大成后,你没有骄傲自满,而是继续钻研,破阵心诀残篇简单直接,并无高深晦涩之处,唯需苦修】 【经过两年潜修,你阻塞的经脉进一步被打通拓展,内力继续日有所进】 沈翊感受到内力确实有所提升,但依然在江湖二流,果然是没那么简单。 他的刀法已经臻至圆满。 想要提升,要么继续潜修刀法,要么转而去提升他一直忽略的错骨手。 沈翊想了想。 先是选择将六个月时间灌注在刀法上。 刀法是他攻伐手段,虽然斩风刀圆满,但仍然可以灌注潜修。 沈翊寻思先拿半年小试牛刀。 【你的斩风刀已经圆满,单纯的练刀已经增加不了你的领悟,你现在需要创新】 【你抱着长刀苦思冥想,冥冥之中,好像抓住了些什么,但是却又总是一闪而逝,枯坐六个月,你于斩风刀法的领悟更加深刻,但依然没有摆脱圆满的桎梏】 【你隐隐觉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或许应该学习更多的刀法,以求触类旁通。】 沈翊蓦然愣住,忍不住在内心怒吼: “玛德,退钱!” 第16章 适逢其会 深觉被系统欺骗了得沈翊低声喝骂了两句,又很快冷静下来,重新思考现在的处境。 潜修时间其实并不会被浪费。 无论是刀法和内功上投入的一点一滴,都会内化到他的筋骨血脉之中。 只不过沈翊刀法圆满,心法大成,他的实力进境必定会进入一个相对缓和的瓶颈期。 盲目投入潜修时间,只会显得低效。 而想要突破瓶颈。 一方面,沈翊需要寻找洗经伐髓的秘药,彻底祛除他练武太迟的弊端。 另一方面,按照潜修中所悟出的道路,沈翊接下来需要向百家之长汲取营养。 至于剩下的八个月的潜修时间。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暂且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沈翊如是想着,倦意如潮涨涌,眼皮打架,不一会儿便真的进入了梦乡。 他实在太累了。 …… 深夜。 月隐星稀。 只有细微的虫鸣,将深夜愈发衬托得寂静。 沉睡的沈翊只觉得平静无波的灵台,仿佛有石子坠入,荡起层层涟漪。 他骤然睁开了眼睛。 猛地坐起身来。 两步便跨至柴门旁的小窗。 只见窗外,一众黑影宛如夜莺飞落般,悄无声息地聚在对面的老江家门口。 有人低声道: “老大,清河下游已经仔细搜过了。” “没有见到秦江河的尸体。” “咱们刚刚在芦苇丛里发现了枯草遮盖的小舟,接着又循着痕迹而来……” “人迹断于此家之前。” “想必那人就藏身于此。” 为首的男子看着陷入寂静的院墙,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淡然道: “找到他。” 有人问道: “老大,其他人呢?” “杀了。” 平静如死水般的声音,轻易地决断了老江一家人的生死。 沈翊眼神微眯。 单手搭在刀柄,缓缓握紧。 虽然不知道这些黑影要找谁,又为何残忍到能够轻易屠戮他人性命。 但依着沈翊的性子。 不会作壁上观。 即便会惹来麻烦,他也要遵循心之所向。 以报刚刚的一饭之恩。 更何况,这些人在他的眼里,自动和潜修时间划上了等号。 如此顺应本心的杀戮。 沈翊自然会毫不犹豫地仗义出手。 于是,就在一众黑影齐齐跃上墙头的刹那。 沈翊骤然一脚踹出! 砰! 伴随着清脆的轰响! 男子身后的柴门骤然挣脱墙体,朝着他的面门呼啸而来! 这声音犹如惊雷,在静夜里炸响。 不仅让一众袭杀的黑影震惊回头。 更是让熟睡的老江一家人。 骤然从床榻上惊醒。 …… 什么?! 那为首的男子惊惧回头,一道清脆的铿锵声已经传入耳中。 门板哗的一声,在男子面前一分为二。 一道雪亮的刀光从中突出。 宛如星光汇聚,从天际垂落,由上而下,坠落无际的旷野,此之谓,“星垂旷野。” 乃是一式纵斩! 为首的男子堪堪反应过来。 以极快速度提手而起。 铛! 沈翊的横刀重重斩在一柄浑身乌黑的钢叉上,兵锋处,两股内劲轰然爆开。 震荡起一股翻涌的气浪。 沈翊心中一动,从内劲反馈来看,对方同是二流高手。 只不过,沈翊乃是蓄势待发。 对方是仓促应对。 两人的内劲僵持只是持续了一息。 砰的一声! 黑衣男子的身形当即被沈翊一刀劈得倒飞出去,轰隆一声撞碎木门,摔入老江家的院子里。 “老大!” 其余黑衣人下意识惊呼。 话音未落,沈翊已经提刀跨过门槛。 宛如猎豹般,横刀扑至。 黑衣人首领到底是二流高手,他一个翻身跃起,嘴里骂骂咧咧: “玛德,秦江河一定在里面。” “留个人帮我,其他人进去找!” “是!” 首领旋即钢叉一拧,舞出数道叉影,朝着沈翊迎面而上。 两人当即战作一团。 另一边的四名黑影,一个疾步来到男子身旁挥刀助阵。 其他三个则是犹如恶狼般。 扑向前后院的各个屋舍。 而老江一家人其实早已经被惊醒。 但他们哪敢出来冒头。 至于他们救回来的秦江河。 他们自己都性命堪忧。 哪里还有心思担忧别人,甚至老江已经开始懊悔,他没事儿逞什么英雄! 砰! 侧屋和主屋的房门被同时踹开。 三名黑衣气势凶狠地踏入屋中,入目之处,两间屋子皆是空空荡荡。 阿秀躲在衣柜里。 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巴。 一双明眸透过衣柜的缝隙,望着外面忽明忽暗的微光,充斥着恐惧。 她能听到那逐渐靠近的脚步。 每一步,都好像狠狠踩在她的心脏。 让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嘿嘿,是个女娃的房间嘿……” “小女娃,别躲了,我知道你在哪儿。” 猥琐而粗重的声音透过衣柜传来,让阿秀愈发手脚冰凉。 对方粗重的呼吸宛如野兽。 透着无尽的贪婪和垂涎。 嗒。 阿秀听到对方的脚步越来越近,衣柜缝隙处的光影明灭一瞬,而后,变得黑暗。 咚,咚,咚。 是她自己的心跳。 在黑暗里如此清晰。 “嘿嘿嘿……” 一阵肆意而狂佞的淫笑在衣柜外响起,而后啪的一下,衣柜门被蒙地打开。 一张凶恶淫邪的丑脸突兀出现在阿秀面前,粗犷的声音宛如洪钟: “女娃娃!” “老子找到你啦!” 阿秀当即脑子宕机一般,发出本能的,刺耳的,几乎贯穿夜空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 院中。 沈翊以一敌二。 横刀舞出重重叠叠的刀影,与首领的钢叉,和另一名黑衣的长刀对撞在一起。 圆满的斩风刀。 让沈翊虽然以少打多,却是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随着破阵心诀运转,不断积累战意。 刀势越发沉重。 一刀一式,都劈得黑衣首领双手发麻,两臂震颤不已,对方身上更是平添数道伤痕。 若是无他人支援。 落败只是板上钉钉。 黑衣首领心中暗骂,这些瘪犊子找个人都磨磨唧唧。 殊不知。 他和沈翊交手也只过了短短几息而已。 忽然。 侧房的阿秀惊声尖叫响彻众人耳畔。 沈翊几乎没有犹豫。 刀锋一震,便将黑衣首领的钢叉震开。 旋身一转足踏地面。 身形宛如猛虎般,从窗户撞入侧屋。 我真傻。 我跟硬骨头较个什么劲儿。 沈翊思虑之间。一道雪亮的刀光已经宛如满月沉江,浩浩荡荡,蔓延向站在衣柜前的黑衣。 第17章 识破 阿秀抱头尖叫。 根本没有听到窗户破碎的声音。 她只看到那形容恐怖的壮汉,狰狞的邪笑瞬间在嘴角凝固,头颅咕噜一声,掉了下来。 只剩下殷红的脖颈。 喷血如住,震撼人心。 【斩杀入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一年零两个月】 【潜修】剩余1年零10个月 阿秀看着一名黑衣青年手持横刀,出现在无头尸体之后,朝她展露出一个粲然的微笑。 但她并没有因此得到少许安慰。 尖叫声反而愈发变得高亢。 “贼子!尔敢?!” 黑衣首领暴喝一声,从正门冲入,却只看到手下已经成为沈翊的刀下亡魂。 沈翊咧嘴一笑。 提刀再起。 刀光倾洒如漫天碎星,朝着对方和身后的黑衣帮手席卷而去。 …… 与此同时。 主屋里。 两名黑衣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立刻将目光锁定在了床下。 老江和江婶正趴在床下瑟瑟发抖。 两人不像那个死在沈翊手中的黑衣一样,有什么恶趣味,他们只想尽快完成任务。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更为谨慎。 抽出腰间阔刀。 功聚刀锋,一刀朝着木床斩落。 哗的一声脆响。 在宛如气浪般的刀劲面前,木床咔嚓一声就分成两半,老江夫妇的身影赫然而现。 黑衣眸光一凝。 只是两个乡下夫妇而已。 然而,他的刀势余劲未消,继续朝着老江夫妻二人呼啸而去。 即便刀势渐落,但是落在老江二人头上,也是一个腰斩当场,身死道消的下场。 两名黑衣更是无所谓杀错人。 死就死了。 他们另一项任务,本就是来灭口的。 忽然。 窗外传来一声咻的尖啸。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径直扎入老江夫妇二人身前的地面,那是一柄断刀! 刀柄深红,浑身玄黑。 雕琢细密的花纹。 锵的一声! 断刀与刀劲轰然对撞,刀身震颤不已,发出一声如龙吟般的长鸣。 却终是将刀劲挡下。 紧接着。 一道伟阔的身躯从后院的门窗一跃而入。 浑身缠着绷带的秦江河。 撞碎门窗,拍马杀到! “若是让救命恩人在秦某面前身死,那秦某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间!” 秦江河大步走到老江二人面前,以身护之。 一把将地上的断刀提起。 望向面前的两名黑衣人,双手横刀,立于身前,朗声道: “尔等有何手段,尽管冲我来!” 两名黑衣对视一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狂喜之色。 “秦江河,找的就是你!” 轰! 双方宛如离弦之箭,轰然对撞而去。 …… 哗啦。 黑衣首领的身影伴随着四分五裂的木门,倒飞而出,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沈翊一手提刀。 一手拖着另一名黑衣的尸首走了出来。 他站在阿秀屋门口。 随手将那黑衣的尸体扔在一旁。 沈翊眼睛朝着主屋方向瞥了一眼,刚刚他就听到屋中传来打斗声,想来是另有变故。 亦或者。 那正是这群黑衣所来的目的。 不过他并没有想太多,他做事只凭本心,而且已经在这场争斗收获不小。 他刚刚斩杀一人后。 便继续贯彻攻敌以弱的策略。 主攻那修为更弱黑衣,对于黑衣首领,只是以“卸”字诀和“缠”字诀,与之游斗。 沈翊的刀法本就压过黑衣。 变换策略之后。 那名黑衣根本挡不了两招,还需要黑衣首领频频救场,否则立时便会身死。 然而,即便有黑衣首领照拂。 他那黑衣下属就像是木桶的短板一样,一旦被沈翊盯上,终究难逃身死的命运。 沈翊心中默念: “灌注一年潜修时间至破阵心诀残篇。” 【破阵心诀残篇你已经烂熟于心,圆满的道路你也清晰无比,只待一步一个脚印,踏至功成。】 【你经过一年时间的潜修,内力积蓄如江河奔流,不止不息,经脉开拓似滴水穿石,功成在望。】 借助瞬息的潜修。 战斗中的沈翊一息之间,内力更加充沛,奔涌如江河。 一刀斩出。 便荡开黑衣首领的钢叉。 再斩一人。 取了他那黑衣手下的性命。 再度收获了一年零三个月的潜修时间。 【潜修】剩余2年零1个月 黑衣首领目露惊恐。 他同样听到了主屋的打斗。 想必已经是逮着藏身的秦江河,对方身受重伤,本是强弩之末。 他们几个出马已是手到擒来。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沈翊。 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忽然。 黑衣首领脑海中灵光一闪,他厉声喝道: “你的刀法!” “是镇抚司的斩风刀!” “你是镇抚司的玄衣卫?!” 黑衣首领旋即摇头: “不对!” “玄衣卫出门,必是玄衣银鹤,腰配绣春长刀,你这分明是不想被人认出行藏!” “你!” 黑衣首领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 “你是沈翊,前日叛逃镇抚司,还上了镇抚司的悬赏!” 沈翊眼眸微眯。 没想到对方仅凭刀法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斩风刀的辨识度也太高了些。 旋即,他的眼眸中迸发出更加强烈的杀意,既然对方认出了他的身份。 那就更不能留他了。 黑衣首领也是觉察到沈翊眼中的杀意,心中立刻明白对方要杀人灭口。 他连忙辩解: “沈翊!” “你现在面临镇抚司通缉!宛如丧家之犬,岂不可怜?” “但我们巨鲸帮不怕镇抚司。” “只要你帮我们抓住秦江河,此前冲突,我们既往不咎,而且还能收你入帮,有一地栖身!” “你看如何?” 沈翊单掌扶过雪亮的刀刃。 “你们巨鲸帮势大,不惧镇抚司,我是信的,但你一个区区二流,就能做了这样的主?” “这叫我如何信得?” 黑衣首领慌了神。 “我乃巨鲸帮夜叉分舵的副香主,能在军师面前说上话的,我能为你力保!” 黑衣首领看着沈翊杀意不减,反而更盛,话语也越发颤抖了: “只要!” “只要你饶我一命啊!” 沈翊咧嘴一笑: “瞧你见识不错。” “你若能认出这一刀,我便饶你不死。” 沈翊横刀于身。 两脚一前一后。 刀势凝聚之间,一切都变得极度安静,万籁希声。 于无声中。 黑衣首领仿佛听到了风起的声音。 砰! 第18章 此去江湖 一道身影撞破主屋的窗户。 重重摔在院子里。 黑衣首领瞳孔剧震,他的眼中,沈翊的身形一闪而逝,一道炽白的刀光占据视野。 继而,他听到了簌簌风声。 那是他脖颈鲜血倾洒喷出的声音。 黑衣首领眼中有着不甘,他低声喃喃道: “这,是什么刀招……” 沈翊横刀斜指,将刀锋上的鲜血甩落。 “刀名,听风。” “可曾认得?” 黑衣首领艰难道: “从未,见过……” 说罢,其人便已气绝身亡。 【斩杀江湖二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三年零六个月】 【潜修时间】剩余5年零7个月 沈翊侧头瞥向刚刚从主屋跌撞而出的身影。 其人是一名面相粗犷的大汉。 浑身缠着绷带,伤口崩裂,绷带上四处染红,又平添几处刀伤。 面如金纸,全身颓然。 俨然是进气多,出气少,只消得一时三刻,便会身死道消。 “老大!” 一道黑衣从主屋紧跟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惨死在院中的黑衣首领。 他看着持刀斜指,杀意盈天的沈翊。 哪里还看不出杀人者是谁。 黑衣的眼中浮现不甘。 他和另一个同僚围攻秦江河,拼着付出一人性命的代价下,才让秦江河伤上加伤。 现在只要再补上一刀,对方必是十死无生!他们此行的任务就完成了。 然而,相比于完成任务,他此刻更该关心的,是自己的性命攸关。 虽然不知道沈翊是哪里冒出来的强豪。 但看着一地的尸体。 显然是个杀人灭口的主儿。 他求生的本能让他毫不犹豫转身便跑,顺势一刀掷向了倒在地上的秦江河。 使的正是围魏救赵之举。 可惜。 他低估了沈翊,也高估了自己。 沈翊虽然不识得秦江河,但刚刚黑衣首领自报家门,他们是巨鲸帮的头目。 那秦江河的身份必然不低。 沈翊身形一闪,犹如疾风卷至秦江河身前,横刀一引,便将飞掷而来的钢刀挡下。 此时,黑衣已然攀上墙缘。 沈翊横刀在手中一旋,一甩。 钢刀化为一道离弦箭矢,以更快的速度,嗖的一声便扎入黑衣人的后背。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 黑衣人当即扑通跌落院墙,身死当场。 【斩杀江湖入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一年零一个月】 【潜修时】剩余6年零8个月 沈翊长吁一口气。 大丰收! 他长刀一横,铿锵一声收入鞘中。 沈翊俯身到秦江河身侧。 他发现自己再不施救,秦江河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老丈,可否告诉小子。” “此人的身份?” 沈翊的眼睛瞟向主屋。 老江和江婶就猫在门边。 偷摸着朝院子里探看。 他们万万没想到,竟是先前讨饭的青年大发神威,将闯入他家的一众黑衣全都屠了个干净。 虽然沈翊此刻看起来没恶意。 但他连斩数人积累起来的杀意盈天,还是让寻常人心惊胆颤。 老江一听到沈翊的问话。 顿时一个激灵,更是下意识回道: “此人是怒潮帮断刀堂堂主,秦江河。” “我在清河上捡回来的。” 沈翊了然。 怒潮帮,巨鲸帮。 他在镇抚司的时候也听说过两帮的恩怨,巨鲸帮据长河江成势,怒潮帮则以八百里流月湖为营。 长河江下游的支流水系正与流月湖交织繁复,两帮的势力也在此交集。 并且爆发多次冲突。 并且近来更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帮派争斗,无关正邪。 沈翊也无意去判断是非对错。 他只是觉得其中或许有利可图。 沈翊思虑至此。 一掌搭在秦江河的手腕上,破阵心诀残篇旋即运转,一股醇厚的内力涌入对方体内。 按照心诀所载之法。 沈翊以自身内息搬运周天,开始修复秦江河受损经脉,同时调动对方的内力缓缓流转…… 进行自我疗愈和精气神的恢复。 几息过后。 秦江河灿若金纸的脸色,渐渐多了些许红润。 沈翊从怀中掏出几贴金疮药。 这是从镇抚司校尉处抢来的,虽然泡了水,但是貌似还能用。 沈翊揭开药贴。 给秦江河崩裂的几道致命伤口贴上。 治愈效果比起老江家研磨的草药,自是高了不止一筹。 稳定了秦江河的伤势。 沈翊望向老江夫妇,微微一笑: “老丈,这位秦堂主就让我带走吧,继续留在你处,只怕还会有人汲汲而至。” 老江此刻脑袋发懵,只是默然点头。 此刻天光微微亮。 此处的打斗也惊动了不少邻家,可是大家都闭门不出,没人敢来查看。 沈翊环顾四周。 这满地的尸首。 “老丈,这些尸体,我帮你们处理。” “要埋了,还是抛尸?” 老江和江婶面面相觑,顿了良久,老江才喃喃道:“麻烦恩公同我将他们沉到清河里。” 沈翊: “好。” 如此倒也方便。 沈翊先是将几人身上搜了一遍,十分干净,连银子都没有,最多只有几枚铜板。 他一手拎一具尸体。 出了小院,穿过芦苇荡。 用力一掷,将尸体抛入河里。 老江也来帮忙。 就连江婶和阿秀也合力抬着一具死尸,来到河边,让沈翊帮忙抛入江心。 处理完尸首。 回到院中。 沈翊拎起昏迷未醒的秦江河扛在肩膀,朝着老江江婶点点头,又朝着阿秀微微一笑。 旋即快步离开。 老江一家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沈翊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的芦苇丛。 没过一会儿。 沈翊的身影再度出现,并且扛着秦江河一路小跑回来,他悻悻说道: “老丈,能否再给带些干粮。” “这荒郊野岭,一路行来也没见什么野物,我不是为我哈,我是怕他饿死。” 沈翊指了指肩膀上的秦江河。 噗嗤一声。 阿秀哑然失笑。 原本颇有些紧绷的气氛,也在一笑之间变得轻松起来。 江婶连忙道: “有的有的,恩公稍等。” 不一会儿。 江婶从厨房出来,拎了一包裹的干粮递给沈翊。 沈翊接过挎在肩头。 反手抛了一粒碎银给老江。 “老丈,这次真走了。” 阿秀忍不住问: “大哥哥,你要去哪儿?” 沈翊沉吟片刻: “江湖。” 阿秀眼眸一亮,脆声道: “若是你以后在江湖上遇到一个叫阿火的人,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阿秀还在小河村等他!” 沈翊微微一愣。 九州何其大,茫茫人海,我又怎可能碰到那个你心心念念的人? 但他还是笑着道: “如果我见到他,我会帮你带话的。” 说罢。 人影已再度远去。 第19章 山神庙 清河边上有座清河山。 山中有座废弃的山神庙。 山神庙里。 沈翊将秦江河平放在倾倒的神像前,让他自行恢复,然后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 【宿主】沈翊 【修为】二流 【武学】斩风刀法(圆满),错骨手(入门),破阵心诀残篇(大成) 【绝技】听风斩 【潜修】剩余6年零8个月 时值天朗气清,紫气东来。 物资充沛。 正是突破的大好时候。 沈翊当即选择将3年潜修时间灌注到内功心法之上,瞬间,他便进入专心唯一的潜修状态。 【你再度翻阅破阵心诀残篇,将心诀关窍熟记于心,准备进行最后的突破】 【潜修一年时间,你运转内息宛如江河奔腾,将先前开拓的周天经脉窍穴进一步巩固】 【潜修两年时间,你的内息进一步精纯凝聚,心意磨练坚如磐石,开始尝试冲击最后阻塞的关窍】 【潜修三年时间,经过持之以恒的淬炼冲击,你终于打通破阵心诀残篇的最后一处关窍,至此构建更加广阔的周天,你的内息奔流如银河倾泻,垂落九天,渐成滔滔不绝之势】 【你的破阵心诀残篇踏入功成圆满之境】 【你的修为踏入江湖一流】 沈翊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周身澎湃的内力,激荡如飞瀑流泉,继而又渐渐隐没。 万物见微入目。 万籁为声入耳。 他眼中的世界仿佛又揭开了一层面纱,变得更加清晰和真实。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庙门前。 锵的一声拔刀出鞘。 随手横刀一斩。 这一刀没什么招式。 只是化繁为简的一式刀斩。 然而就是这简单一刀。 仿佛有无形的刀芒震荡而出,远处碗口粗的树木唰的一下出现一道齐平的切口。 继而嘎吱一声。 哗啦啦,轰然倾倒在地上。 功至一流,聚气成芒。 沈翊波澜不惊的内心也油然生出一股欣喜。 江湖一流的修为境界。 在东郡镇抚司也可稳坐总旗的职位,是能被镇抚使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了。 而在江湖上。 一流的修为,亦是如其名号。 已经踏入江湖上乘。 开始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江湖传奇。 这也意味着沈翊的自保能力又上了一层楼。 但破阵心诀残篇踏入圆满境界。 便也面临了与刀法同样的瓶颈。 要么,找到破阵心诀的后续篇章,这个得去镇抚司才能求得。 沈翊现在还没傻到自投罗网。 要么,他就得去寻其他内功心法,通过借鉴百家,博采众长来进一步推演功法。 这一条路。 沈翊回头瞥了一眼山神庙里躺的安安静静的粗犷大汉。 是否能够走通,就要落在…… 秦江河的身上了。 不过沈翊也注意到自己横刀的刀身上,布满了犬牙交错的豁口。 这把横刀是他当初在铁匠铺花了五两银子买的,虽然算是铁匠铺的精炼。 却也不是什么精良名器。 沈翊接连在落霞山和小河村遭遇多场战斗,他手中的横刀已经摇摇欲折。 处于随时可能报废的边缘。 若是手中无刀。 他的战力将会大打折扣。 沈翊再次审视自身所学,除了刀法,心法,便只剩下一门几乎被遗忘的拳脚。 错骨手。 事实上,虽然错骨手在品质上与斩风刀法相似,同样是二流武学。 但是同样在镇抚司是被遗忘的状态。 不少江湖人更是只知道镇抚司的斩风刀法,而不识得错骨手。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 同为入门武学,斩风刀法却是能让皂卒们占据兵器之利,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凡是镇抚司募人纳新,多是更注重习练刀法,拳脚则配套备选而已。 但沈翊现在的情况,却有不同,他有充足的潜修时间,还剩3年零8个月。 完全能够选择潜修【错骨手】。 另外一重原因则是,刚刚他和黑衣首领交手之时,对方一口就喊出斩风刀法的名字。 这套刀法几乎与镇抚司划上了等号。 沈翊行走江湖一旦亮刀,便极有可能被认出身份,招致镇抚司的通缉。 所以多练一门名声不显的拳脚,在沈翊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沈翊当即选择将两年潜修时间灌注到【错骨手】上面,心神旋即进入潜修的精神空间。 【错骨手】共有十二式。 分为六式擒拿,六式散手。 练至精深,可融会贯通拳脚至理,为研习其他拳脚绝学打下坚实的基础。 沈翊心中浮现当初教习所传授的,关于【错骨手】的精义和诀窍,然后进入了潜修。 【你开始演练错骨手一十二式,初时生涩缓慢,偶尔还要停下思索,感受发劲的窍门,渐渐的你逐渐熟练,能够自如施展六式擒拿和六式散手。】 【经过三个月的潜修,你的错骨手跨过入门,出手如鞭炮脆响,踏入小成之境。】 【经过十一个月的潜修,你将错骨手十二式融会贯通,不再拘泥于出招惯势,你的错骨手踏入登堂入室之境。】 【你继续专注于错骨手的研习,孜孜不倦,心神专一,通过对错骨手的演练,你对擒拿和散手的奥义有了初步理解,经过两年的修炼,你的错骨手出招刚柔并济,变幻莫测,功至大成。】 沈翊缓缓睁开双眼。 【宿主】沈翊 【修为】一流 【武学】斩风刀法(圆满),错骨手(大成),破阵心诀残篇(圆满) 【绝技】听风斩 【潜修】剩余1年零8个月 抬手间,沈翊的手掌下意识呈爪式。 如影探出。 发出一声破空脆响。 内劲涌动,彰显无尽的威能。 沈翊十分满意,修至大成的【错骨手】堪称是脱胎换骨。 至少就沈翊所知。 整个东郡的郡司里都没有专修错骨手至大成的玄衣,所以他更不必担心被江湖中人认出行藏。 就在这时。 庙中传来一阵咳嗽声。 秦江河醒了。 沈翊撕下衣摆上一块布条绑在额头当作粗制的抹额,然后将头顶头发拨乱一些,显得更加不羁。 至少从外表上看。 此时沈翊的面庞与镇抚司通缉的画像已经是南辕北辙,无法让人联系在一起。 他收拾妥当。 这才转身大步走进庙宇之中。 距离秦江河三步之外站定,看着挣扎着双手撑地挺身而起的秦江河,沈翊遥声道: “怒潮帮,断刀堂,秦江河。” 沈翊每说出一个词,秦江河的眼皮就跳一下,神色更是郑重一分。 “秦堂主,在下陈郁。” “幸会。” 第20章 交易 沈翊在观察秦江河。 浓眉大眼,胡茬密布而凌乱,有一种粗犷的豪气。 秦江河同时也在观察沈翊。 眼前的青年衣衫褴褛,多有破洞。 十分不讲究。 但是那一双剑眉星目却是让人尤为印象深刻。 结合他昏迷前的记忆。 应该是这青年解决了来追杀他的巨鲸帮头目,救了他一条性命,并将他带到了这里。 那伙儿头目身手不差。 沈翊能安然无恙地解决对方,并将他带到这里,他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秦江河在脑海中理清了来龙去脉,深吸一口气,双手抱拳,缓缓开口: “秦某多谢小兄弟的救命之恩。” 沈翊笑着回礼: “秦堂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是行侠仗义不求回报的任侠。” 秦江河咳嗽两声。 发出一阵乐呵呵的豪爽笑容: “小兄弟敞亮。” “你既救了我,所求为何?” 沈翊不再高高站着,而是在秦江河对面盘膝而坐,与之平视。 这一举动让秦江河心中稍稍抒怀。 心觉沈翊并非一个孤冷高傲之人。 “我为求武。” 沈翊吐出四个字。 秦江河目露疑惑。 沈翊笑了笑,继续解释: “我练家传武学,上有所限,故此踏入江湖,欲求索更加高深的武学传承。” “秦堂主是怒潮精锐,亦是一堂之主,想必定有些功法诀窍可以与我交换。” 秦江河恍然,他追问一句: “小兄弟心中属意何种武学?” “拳脚……” 沈翊顿了顿: “刀法、心法、轻功身法。” “皆无不可。” 秦江河了然,他沉吟片刻: “救命之恩,本当涌泉相报。” “我等帮派本是三教九流结义而聚,不像宗门大派有许多法度传承的规矩。” “但是传功传法,这帮派之中亦有规制……” 沈翊自是知道没那么简单。 秦江河所说也是确凿无疑,功法传承素来是门派势力得以凝聚的核心资源。 不可能轻易授予。 多是类似镇抚司一般,让门下子弟以功勋功绩论处奖励。 而且,这还不是一锤子买卖。 而是像沈翊所得的破阵心诀残篇,一点一点吐出来给门人子弟。 如此才能牢牢将他们拴住,时刻与宗派势力站在统一的战线。 秦江河看着沈翊神色沉静,并未露出任何急躁之相,不由暗自点头,赞许其心性沉稳。 “不过,我这一身武学……” “心法虽是帮中所传的,但刀法却是我结合帮中技艺和传功长老的指点,自创一道。” “我可做主将这门刀法传授与你。” “至于心法、拳脚或者身法功诀,若是小兄弟你愿意加入我们怒潮帮。” “凭你的本事,很快就能积攒功勋,得授核心要诀。” 沈翊微微颔首。 能得一门刀法,已经达到他的预期。 至于秦江河所提的加入怒潮帮。 他不置可否。 毕竟他现在被通缉的身份过于敏感,加入帮派,总觉不如自己独行来的方便。 “好。” “那就先以刀法折抵。” 秦江河望着沈翊定定的眼神。 不由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小兄弟见谅。” “秦某如今行动不便,无法自如演示刀法,可能要等我伤势再恢复一些。” 沈翊微微颔首: “无妨。” “我等你。” 咕噜。 肚子叫的声音宛如麦田里的青蛙,清晰入耳,秦江河一摸肚子,咧嘴一笑: “小兄弟可有吃食?” 沈翊指了指他身旁的包裹: “那里。” “我跟捞你上来的老丈要的干粮。” “先垫垫肚子吧。” “晚点我出去转转,若是能碰到野味,就再添点儿油水。” 秦江河点头,伸手从包裹里翻出两个馒头,直接狼吞虎咽地嚼了起来。 他有些感慨: “说起来还没感谢老丈救我性命。” “若非小兄弟仗义。” “我和老丈一家恐怕皆要死于非命。” “若是我回到堂中,定要派人给老丈送些银钱过去,以表心意。” 沈翊寻思着这位秦堂主倒是知恩图报。 便同样从包裹里取出一小块面饼,一边吃,一边随意叙话: “秦堂主你身为一堂之主,本应有帮众拱卫才是,怎么落得被巨鲸帮追杀。” “莫不是遭遇的伏击?” 秦江河眼眸陷入迷茫。 停顿了片刻,旋即长叹一声,缓缓道: “小兄弟的猜测不假,近来怒潮和巨鲸冲突加剧,我与他们夜叉分舵也多有交手。” “昨日我率众于清河上游巡视,我堂中战船忽得炸毁,船上兄弟死伤惨重。” “而后河底又冒出诸多巨鲸帮的水鬼对我们赶尽杀绝,我在众兄弟的掩护下才侥幸逃脱。” “其他的兄弟……” 秦江河喃喃低语: “若无我这等好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沈翊咂咂嘴,随口道: “行船爆炸,想必是事先藏有火药。” “船是你们断刀堂的船。” “事先就没有一点觉察吗?那这巨鲸帮也太厉害了。” 秦江河狼吞虎咽的动作顿时一僵,他苦笑道:“这件事我也想过。” “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堂里出了内鬼,但具体是谁,我必须先回堂内才能彻查。” 秦江河说到这里,眼珠子咕噜一转。 他虽然性子直爽,但是并不傻。 当即顺水推舟道: “小兄弟若是无处落脚,不如先和我回断刀堂,我也好有一处安静地方授予你刀法。” 沈翊凝视着秦江河,不说话。 给他又看尴尬了。 秦江河挠了挠头,再度开口: “这话确实是我占小兄弟便宜了。” “我还会一门轻功,并非帮中所传。” “是早年我在清河镇缉盗时候搜获的,虽然不算上乘,但也有其独到之处。” “若是小兄弟不嫌弃,只要你能保我回到断刀堂,我便一并给了你。” 沈翊微微一愣。 他原本就打算应下来着,只不过在思量可能遇到的危险,所以没来得及应声。 没想到反应慢反倒还有意外之喜。 沈翊不动声色,缓缓点头: “一言为定。” 秦江河闻言长舒一口气。 …… 清晨的小河村,渔人们各自出门,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打渔生计。 忽然。 清河上一艘大船迅速逼近。 将小河村出河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一群手持钩叉,肩扛大刀,看起来穷凶极恶的江湖客从大船上一跃而下。 船上,还有更多宛如夜叉般的兴奋嚎叫蛮人,接连不断跳下船头。 为首一人狞声大喝: “秦江河就是在这个村子现身过。” “给我搜!” “将秦江河给我挖出来!” 第21章 草上飞 在山神庙外蹲守许久。 沈翊终于还是抓到一只野兔,他抽出腰间豁口的横刀,当做暗器投掷出去。 嗖的一声,野兔就被钉在木桩上。 然后扒了兔皮,在小溪边洗干净,用树枝叉起来,架在火上一烤。 不多时,便是油脂溢散,滋滋作响。 阵阵香气翻涌,扑鼻而来。 沈翊掰下一只兔腿递给秦江河,自己也撕了另一只,大口咀嚼,然后咕咚吞咽入喉咙。 可惜,没有调味散料。 只有干巴巴的肉,实在不够香喷可口,但是补充体力和气血却已是足够了。 秦江河看着沈翊腰间刀鞘: “小兄弟,你擅使刀?” 沈翊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道: “刀法和拳脚,都会一些。” 秦江河没注意到沈翊的异常,继续道: “我刚才看你抽刀而出,如臂指使,刀法自是很好,但是你这刀却不行。” 秦江河伸手示意。 沈翊毫不在意地将横刀扔给他。 锵。 横刀出鞘。 秦江河并指抚过刀身,仿佛是在搭脉诊断的大夫,而后手指落于刃尾处,屈指一弹。 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铁匠铺里的普通货色,刀锋有卷刃和豁口,我就不多说了,刚刚听其鸣音,有断续的异感,想来是内里已经产生裂痕。” “若是以之与人对敌,反倒有可能被其所伤,小兄弟,你这刀,我建议还是弃之不用吧。” 秦江河从身边摸起他那把随身的深红刀柄的阔刀,径直丢给沈翊: “你看看我这个。” 沈翊单手一伸,将阔刀抓在手中。 内劲一吐。 铿锵一声,阔刀震荡出鞘,宛如鱼跃龙门般,跃至半空。 “好内力!” 沈翊没理会秦江河的称赞,他的注意力被半空中的刀锋所吸引。 那是一柄三尺长的厚背阔刀,刀身沉金,在阳光下闪耀金芒。 其刀身仿佛从三分之二处齐齐断开。 只余断刀半截。 不过沈翊眼力很好。 他一眼就看出那不是断痕,而是这刀本就是一柄断刀,刀身在空中飞旋…… 继而稳稳落入沈翊的掌中。 破阵内劲犹如江水倾泻。 沿着手臂贯通至刀身,通畅无阻,断刀更是发出一声嗡鸣,好似欢欣雀跃。 秦江河乐呵呵一笑: “如何?” 沈翊不吝赞美: “刀身厚重,锋若寒霜,灌注内力畅通无阻,能够最大程度激发刀芒,发挥刀法威能。” “真是好刀!” 秦江河满意地点点头。 他眼眸中有着一丝得意:“那是自然,断刀堂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这把断刀。” 沈翊眉头微微一挑,试探性问道: “送给我?” 秦江河的笑容戛然而止。 不仅戛然而止,而且还僵在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 沈翊像是没有发现气氛诡异。 依旧对断刀爱不释手。 秦江河无奈道: “小兄弟,你这性子还真像刀一样,句句切中我要害。” “我确实想着给你换把刀。” “但不是这把断刀。” “这柄断刀是帮内花重金请神锻薛家铸造。” “整个怒潮帮,一十三座堂口,各有一柄镇堂神兵,断刀正是断刀堂的镇堂象征。” “唔。” “所以是不能送我。” 沈翊总算还知道进退,明白对方的镇堂兵器,不可能就这么直愣愣地给他。 秦江河嘿然一笑: “若是小兄弟喜欢。” “不妨加入怒潮帮,将来统领一堂或是升入总舵,都有机会得赐神兵。” 沈翊将手中刀锋一扬。 探手将刀鞘飞掷而去。 铿锵一声。 刀鞘精准无误地将刀身吞没,继而划过一道抛物线,嗖的一声扎在秦江河跟前。 “入帮之事,之后再谈。” 沈翊将手上的兔肉细细嘬了个干净。 “吃饱的话,我们该上路了。” 秦江河感觉沈翊心有顾忌,貌似不太想和帮派扯上关系,便也不强求。 他双手拄着断刀站起身来。 “我随时可以走。” 此时已经下午。 沈翊和秦江河出了山神庙。 沿着山脉往清河下游方向而去。 断刀堂就坐落在清河与源江交汇冲击形成的平原上,并不隐秘,但有重阵把守。 两人虽是大致沿着河流方向。 但是仍在山间穿行。 如此方便遮蔽身形,即便遇到伏击,也容易逃脱包围。 路上,秦江河则给沈翊讲授轻功关窍。 他所教的轻功,名叫草上飞。 从品质来看,只是一门三流武学。 这一门轻功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轻身提纵,速度飞快,踏草如飞。 沈翊看着秦江河踏了一遍步法,便已经收录进系统中: 【武学】草上飞 【品质】三流 【境界】未入门 虽然这门轻功的品质不高,但他现在恰好欠缺一门轻功。 沈翊没有犹豫,当即选择将1年的潜修时间投入轻功的修炼之中。 【你开始研习草上飞,有了斩风刀和错骨手的步法基础,你的草上飞进境颇快。】 【经过六个月时间的潜修,你的草上飞就达到登堂入室的境界。】 【经过十个月时间的勤修不辍,你对轻功的理解进一步深化,草上飞达到大成境界。】 【经过一年时间的潜修,你对草上飞的理解和运用可坐到随心而动,以内功配合运转,可轻身提纵,踏草如飞。】 【宿主】沈翊 【修为】一流 【武学】斩风刀法(圆满),错骨手(大成),破阵心诀残篇(圆满),草上飞(大成) 【绝技】听风斩 【潜修】剩余8个月 草上飞大成。 沈翊顿觉身体轻盈,可一掠荡出数丈之远。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在秦江河面前仍是装作专心习练草上飞的模样。 并且在秦江河目瞪口呆的惊叹中。 进境堪称一日千里。 到了晚上。 沈翊便运功为秦江河疗愈内伤。 争取让他尽快恢复实力。 秦江河的实力,按照他所说,全盛之时为后天境界,比起沈翊的一流之境更高一筹。 只在先天之下。 但他在船上硬生生承受了爆炸冲击,又在老江家强运内劲对敌,伤上加伤。 如今的实力。 最多能扛一阵二流高手的疾攻。 实力再高一筹都没办法。 …… 如此,经过大约一天一夜的赶路。 沈翊和秦江河站在一处高坡上,极目望去,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远处。 隐隐有一线黑影,笼罩在烟云里。 “那就是清河镇。” 秦江河伸手一指远处的隐约的建筑群。 “过了清河镇,就是断刀堂。” “我们必须要出山了。” 第22章 渡江 沈翊沉吟片刻: “如果是我。” “我一定会在你回断刀堂的必经之路伏击,所以,接下来这段路才是最危险的。” 秦江河对此倒是持有不同的态度: “这里接近断刀堂的地盘。” “除非断刀堂全都叛变,否则对方绝不敢大张旗鼓。” 沈翊撇了撇嘴。 他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也从来都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 “现在走,还是等到晚上?” 秦江河眼眸微微一眯: “现在走!” 说罢,他大步朝着山坡之下走去。 沈翊旋即快步跟上。 …… 望山跑死马。 平原上的断刀堂看着貌似路程不远。 但是囿于山路崎岖,树丛密布。 沈翊两人走了两个多时辰,也才堪堪走出山麓,来到平原之上。 远处。 一条源江奔流横亘在两人眼前。 沿途几乎没有往来行人,江上倒是多有船只,江南地,本就多是以船代步。 两人沿着江流走了半个时辰。 终于看到渡河的码头。 码头上。 停泊着数艘大小不一的渡船,蓑衣摇橹的船公们在码头闲谈。 看到沈翊和秦江河走近。 皆是投来审视的目光。 沈翊环视一圈,就近朝一名年长的老艄公问道:“老丈,渡江要多少钱。” 艄公瞧着执刀的二人,一身江湖气,神情有些唯诺,低声道: “五,五文。” 沈翊瞧了秦江河一眼,秦江河正向着另一个稍微年轻的中年汉子打问。 旋即朝沈翊比了个“五”的手势。 船价是一样的。 沈翊问道: “老丈,你们都是这附近的村人吗?” 老艄公低头应着: “是啊,咱们几个都是靠水吃水。” “有人就载客,无人就打渔,我们渡江都一个价,您找谁都行。” 秦江河朝着沈翊微微点头。 他那边探问的结果相似,几名船公都是相互认识的老熟人,并没有生面孔。 秦江河扫了一眼泊着的蓬船。 伸手点了一艘相对宽敞的: “那就这艘吧。” 这艘船,不是刚刚与秦江河和沈翊交谈的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谨慎起见。 秦江河还是主打了一个出其不意。 噌。 一个身形瘦小如猴的小青年从聚在一起的船公里站了起来,眼中泛着欣喜: “客官,那是我的船。” “您两个先上船,我马上就来。” 沈翊和秦江河踏上船只,坐进乌蓬里。 小青年解开绳索。 跃上船头。 沈翊从钱囊里摸出五个铜板递了过去。 小青年一把收下,又仔仔细细数了一遍,这才高兴地架起船橹,长喝一声道: “客官,我们这就出发咯。” 至此,一切都无异常。 哗啦啦。 江水向两侧排开,蓬船穿行其间。 “客官,蓬里刚打的酒。” “要是不嫌弃,可以暖暖身子。” 沈翊对酒倒是没有什么执念。 但是他瞥了一眼秦江河,这家伙从进了乌蓬,鼻子一抽,眼睛就直勾勾盯着挂在门帘上的酒葫芦。 酒香隐隐透出,勾得秦江河心痒。 “想喝?” 秦江河咕噜一下喉咙,干笑两声: “小兄弟有所不知,老秦我就好这一口。” “这两天没喝,酒瘾就犯了。” 沈翊摩挲着下巴。 揣测着秦江河不会真的要在一艘渡船上,随便喝一个陌生船公的酒吧。 那他就当作救了个白痴得了。 秦江河瞧着沈翊那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连忙粗声解释道: “喂喂,你这什么眼神。” “轻重缓急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我要喝酒,也是等到了清河镇的酒馆再痛饮,别把我当傻子。” 沈翊双手环抱。 噢了一声,收回了眼神。 此时,船行过半。 透过竹篾编成的席帘,沈翊已经瞥见了江岸风光。 近岸处,水草渐渐丰饶。 小青年船公笑道: “客官,马上就到岸了。” 忽然。 一声咻的声音响起,细不可闻。 小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扑通一声,外面传来了落水的声音。 沈翊神情一凛,事情有变。 哗。 前后皆有水声响起! 两道黑影先后从水中蹿了出来。 跃上蓬船首尾的甲板。 两人抽刀而出,刚欲杀入草蓬。 砰的一声脆响。 一道凌厉刀劲骤然从蓬中突出。 向着四周划出一圈圆斩。 铛!两道黑影被逼退半步,整个乌蓬也被一刀掀了蓬顶,落在江中。 秦江河手持沉金断刀,与沈翊背抵。 沈翊瞧着情形。 原本以为青年船公身有嫌疑,没想到也不过是围杀秦江河的牺牲品。 此时前后两名人影。 皆浑身湿漉,身形精悍。 刚刚挡下秦江河的一刀反应也十分迅速,并不吃力,一看便是水下功夫的好手。 秦江河却是神情一肃。 “长河四鬼?” “这群夜叉,还真下血本!” 四鬼? 那就是还有两个。 沈翊的心思刚刚一转。 脚下立刻传来一声轰鸣震响。 两根明晃晃的长矛瞬间从船底穿刺而上,沈翊和秦江河身形疾闪。 银色的矛锋从两人鼻尖擦过。 差点被穿了个透心凉。 “秦江河,受死!” 船上的两鬼同样抓住时机,两柄朴刀上下环斩而来,似是要将两人分成数段。 沈翊横刀出鞘。 内息全力灌注,一式横斩迎上。 砰的一声。 刀身崩碎成大小不一的碎片,在沈翊内劲灌注下,犹如急雨般射向对方。 “啊!” 那人浑身被刀片扎出无数血洞。 就连眼睛也被一枚断锋恰好扎中,身形倒飞跌入水中。 而秦江河与身后的朴刀叮叮当当交锋几招,便已经伤口崩裂,脸色苍白。 脚下江水咕咚咕咚从破洞涌入。 几息就会沉船。 但是长河四鬼却是更加急不可耐,沈翊感知到一股气劲在船下激荡。 他赶忙将手中刀柄飞掷出去,铛的一声逼退秦江河的对手。 而后抓着他的胳膊用力一纵。 几乎就在两人跃起的瞬间。 轰隆! 两道气劲瞬间从底部将蓬船贯穿,旋力一搅,整个乌篷船咔嚓一声,彻底断成两截。 沈翊一手叩住秦江河的胳膊。 旋身一甩。 秦江河的身形顿时被沈翊甩向了河岸。 “先上去!” 而沈翊自己的身形却是斜斜朝着源江落下。 江中,两道精悍的人影宛如游龙般,劈江渡水而来,另外两人则是朝岸边游去。 危机仍未解除! 第23章 绝处脱身 咻咻。 长河双鬼口衔吹箭,于浪奔激涌之间,极其隐蔽地吹出,箭出掩声,疾如劲草。 好在沈翊早已功聚耳目。 瞬间觉察两道箭影的轨迹,然而他身在半空,腾转躲闪不便,干脆两指一并,朝着箭影方向探出。 这是【错骨手】六式散手中的一路指法。 名为“探云捉月”。 沈翊一指运出,如水波荡起的光影。 一眨眼就将两支疾飞的吹箭夹在指尖,而后反手嗖的一声甩了回去。 两鬼未想到沈翊竟有如此临场反应,当即有些手忙脚乱地扬起朴刀,格挡。 铛铛! 两人倒是并不担心沈翊的反扑。 对方尚在半空,落水已成必然。 只要对方落入水里。 那就是他们两个水鬼的掌控领域。 两人的修为,一个一流,一个二流,有十足把握将沈翊弄死在江中。 沈翊同样知道这一点。 他自己虽会游泳,但和这几个常年在水中讨生活的相比,那就是旱鸭子。 一旦落入水中。 必定会陷入既定的败局。 危机之中。 沈翊将剩下的8个月潜修全都灌注到轻功之中,刹那间,他于危机时刻进入潜修空间: 【你继续钻研草上飞的技艺,专注于轻身和速度的精习,结合破阵心诀修出的内功,你的草上飞更进一步。】 【经过8个月的潜修,你的草上飞踏入圆满之境,领悟绝技,踏水凌波】 刹那间。 沈翊福至心灵。 内息运转周身,顿感身轻如鸿羽。 双足轻点水面,竟从至柔的水面上凭空借到一股力道,身形如风疾掠。 在两名水鬼惊愕地眼神里。 沈翊双手呈爪式,宛如猎鹰俯冲,双爪抓向两人的咽喉,此招谓之,“苍鹰击水”。 咔嚓。 一人手臂拧折,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一人的脖颈被沈翊的手指当场洞穿,倾洒汩汩鲜血。 【击杀江湖二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三年零四个月。】 【潜修】剩余5年 沈翊借力凌空一翻,在江面上轻点,身形迅速荡向了岸边。 如果秦江河见到此景,绝对会惊掉下巴。 他绝对难以想象区区三流武学的【草上飞】,竟然还能修炼到踏水凌波的境界。 可惜。 秦江河自顾不暇。 他虽有后天境界的修为,战斗经验又丰富。 但毕竟身受重伤。 一身战力发挥受限,刚刚一被沈翊甩到岸上,他立即转头就跑。 这不是他不讲义气。 而是以他现在的状态,面对当下的危局。 跑得越快,对沈翊和他都好。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巨鲸帮的安排,他身后不仅有两鬼跃上堤岸,持刀疾追而来。 前方。 竟也出现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秦江河心中一惊。 糟糕。 心念刚刚升起,一阵劲风已经呼啸而至。 两柄钢叉搅动两股气浪。 向沈翊旋劲而刺。 所过之处,荒草灌木都被锋锐的气劲拦腰斩断。 这是巨鲸帮夜叉分舵的核心战力。 黑白罗刹。 一男一女,既是情人,又是战友。 两人皆是一流修为。 相互配合,默契无间。 即使全盛时候的秦江河,一时半刻也奈何他们不得,更不用说是大残的状态。 秦江河身形骤然而止。 断刀顺势横斩。 不敢硬碰硬,使了个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想要拖延片刻。 然而,黑白罗刹似是早有预谋。 两股钢叉凝成的劲力。 一股刚猛无俦,一股阴柔刁钻。 饶是秦江河经验丰富,刀锋与两柄钢叉倏一接触,立即感到一阵漩涡般的劲力绞杀。 难受得想吐。 砰! 秦江河勉强借力一退。 脱出黑白罗刹的笼罩范围,向着旁边突围。 他的嘴角已经隐隐渗出鲜血。 原本正在恢复伤势身体,又一次雪上加霜。 “呵呵呵呵……”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身形壮硕,举着钢叉的白衣悍妇,端着与她那身形极不相衬的声音,发出最后通牒: “秦江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身形消瘦如柴的黑罗刹,则是低啸如鬼哭,阵阵魔音呼啸贯耳。 让秦江河真感觉一阵气血翻涌。 更令他绝望的是,身后一直追击的长河双鬼一脸狞笑,手持短刀锵锵而至。 左右皆被包夹。 他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除非…… 忽然,一道黑影疾如清风,势如闪电,身轻如羽,踏草而行。 刹那间。 沈翊后发而至。 一个呼吸就逼近了追击秦江河的长河双鬼。 人在半空。 沈翊心中起念。 将三年的潜修时间灌注拳脚。 【你对错骨手勤修不辍,六式擒拿,六式散手完全融会贯通,进而能够推陈出新】 【你的错骨手踏入圆满之境,领悟绝技,错骨分筋】 咔嚓! 沈翊眸光闪过一丝精芒。 双手一抖。 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筋骨齐鸣。 漫出层层叠叠的掌影。 双鬼何曾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更难以想象,沈翊既安然无恙…… 那他们的两个兄弟…… 思绪与人影一样如光影般纷乱。 电光火石之间。 沈翊已经与身前的精悍汉子交手数招。 沈翊连踏三步欺身。 汉子则是接连后退,苦苦招架。 沈翊双臂一展,拳影爪影,宛如狂风骤雨席卷,将汉子侵吞而没。 “错骨分筋。” 汉子浑身关节全都被卸了下来,瘫软倒地,发出一阵彻骨的惨叫。 手中短刀更是不知何时落入沈翊的手中。 铛! 荡向汉子脖颈的刀锋。 被另一柄堪堪挥至的短刀架住。 愤怒的咆哮在沈翊耳边响起: “玛德,你找死!” 沈翊惋惜,终是双鬼相互照应,让他无法更进一步,而且他也不能贪功了。 秦江河已陷入危局。 他身形一荡,旋身掠向再度被黑白罗刹追上的秦江河,低声喝道: “俯身!” 秦江河心领神会,当即不顾身后袭来的夺命双叉,朝着沈翊方向一个前扑。 沈翊手持短刀。 内息浩浩汤汤流淌全身。 心意凝如锋。 手臂疾如电。 刀光乍现,如月华流淌清江,在江天一色的边际,收束为致命的水天一线。 一式横斩! “寒月沉江。” 破阵心诀瞬间激荡起的战意,让沈翊的状态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圆满的斩风刀法,刀光凝聚成芒,锋芒尽显,而且已初具意蕴。 铛! 三股劲力齐齐爆发,荡起宛如狂涛般的气浪,周围的蒿草更是被摧毁为齑粉。 下一秒。 短刀崩碎! 两柄钢叉更是齐齐断裂! 沈翊身形一闪,一手拎起秦江河的后领,朝着远处疾奔而去。 “各位,后会有期!” 烟尘散尽。 人影已然渺渺。 唯余长河鬼愤怒咆哮,黑白罗刹惊愕伫立。 第24章 接应 “没再追了吗?” 秦江河伏在沈翊的背上,语气虚弱,短短三天不到,他已经几番经历生死。 如今又奄奄一息。 但是沈翊没有停下为他疗伤。 四周皆是一马平川的平原。 若是停下为秦江河疗伤,被追兵追上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目前还没有。” 沈翊的内息奔流运至足下。 草上飞运到极致。 背着秦江河虽然做不到踏草如飞。 但是也奔行迅疾。 一步跃出便有数丈之远。 忽然。 沈翊身形一顿,稳稳踏在山道间: “前面有人拦路。” “我感觉这趟买卖我不划算了。” 秦江河抬了抬沉重的眼皮。 只见山路的尽头,一群身穿海蓝衫的人影行色匆匆而来。 秦江河笑了: “不。” “小兄弟,你还是划算的。” 话音落罢。 前方的一众人影骤然止步,停在沈翊前方十步处,而后训练有素地分列两队。 两道身形高大的身影,从分列开的队伍中间疾奔而来。 “大哥!” “我们可算找到你了!” 沈翊眉头一挑,心中了然。 原来是怒潮帮,断刀堂的人。 他低声朝着秦江河吐槽道: “啧,来得可真够及时的。” 不过,秦江河已经听不到了。 他勉力撑到断刀堂来援,已经是精疲力竭,终于在沈翊的肩膀上沉沉昏睡过去。 断刀堂的两人奔至沈翊面前。 其中一人迫不及待想要伸手向背上的秦江河探来,却被沈翊扬起短刀,刀锋相对所制止。 虬髯大汉怒目一瞪: “你这小子要干嘛?” “那是我大哥!” 沈翊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是不是你大哥,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他说了才算。” 沈翊朝着背后的秦江河撇了撇嘴。 可惜秦江河现在昏迷。 根本说不了话。 另一名身着儒服,留着书生长髯的男子抬手制止了虬髯莽汉: “秋山,这位少侠定是救了堂主性命的恩人,你怎能如此无礼!快道歉!” 旋即,男子朝着沈翊作揖。 行了一个儒家礼节: “这位兄弟,在下季成空,忝裂断刀堂副堂主,这位是赵秋山,断刀堂执法长老。” “吾二人身后,皆是断刀堂子弟。” “我们听闻堂主前日于清河遇袭,立即着人去四处搜寻,可惜接连两日未有线索。” “不久前我们收到线报,源江异动,这才调动人马火速赶来,没想到果真是堂主。” “小兄弟,我们堂主看起来受伤不轻,可否交于在下,速速为他医治。” 季成空这一番话有理有据。 让他们可信度瞬间提升了几分。 赵秋山在他的提醒下,也明白自己先前行为的不妥。 立即老老实实朝沈翊躬身一鞠,嗡声道:“先前冲突了少侠,是我不对。” “请让我赶紧看看大哥怎么样了!” 沈翊瞥了一眼两人。 季成空,八面玲珑,处事圆滑。 赵秋山,性子直率莽撞,但看对方一身虬结肌肉,那一身战力貌似不弱。 “你们帮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准备你们最好的内外伤药。” “我帮秦江河疗伤。” 赵秋山大惊,下意识道: “这怎么行?” 季成空也有些踌躇,毕竟在他们的视角,沈翊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怎敢将秦江河的性命托付。 沈翊哂笑道: “放心。” “我要是有歹心,他早死了。” “我何必一路护着他杀出巨鲸帮的重围,来到你们面前。” 听罢沈翊的话。 季成空心觉确实如此。 他伸手按住躁动的赵秋山,立即伸手一引: “小兄弟,请速速跟我来。” 沈翊一手握紧短刀。 背着秦江河没有动作。 赵秋山眼睛一瞪。 不知道沈翊在搞什么名堂。 季成空抿了抿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小兄弟谨小慎微。” “合该如此。” 他拽着心生不满的赵秋山率先带头回转,沈翊眼神微眯。 这个季成空心思机敏。 不可小觑。 但他也没有起了其他心思,这些人确认是断刀堂无疑,现在当然还是跟着他们安全。 至少不必担心巨鲸帮夜叉舵的人再来强杀,除非他们真的实力强到足以碾压断刀堂。 但若是真这么强。 又何必精心策划,谋算秦江河呢。 …… 断刀堂一众人拱卫着沈翊和秦江河快速行进,他们没有直接返回断刀堂。 而是先到了更近的清河镇。 清河镇并非大夏朝廷建制城镇,而是清河流域的渔民百姓在怒潮帮的组织下,聚合而成集散地。 这里没有朝廷衙门也没有镇抚司。 维持秩序靠的是断刀堂,及其下辖的本地帮会,所以可以放心入镇。 其实类似清河镇这样。 由江湖人自发建镇,乃至建城的事情,近来更是屡见不鲜。 最初朝廷视这种行为是犯禁之举。 曾派镇抚司和东厂联手镇压。 可惜,屡禁不止。 而且随着近些年朝廷昏聩,日薄西山,越来越多江湖势力挑战朝廷底线,公然建城。 其中,长河白帝城,东海武帝城,北境拒北城,西北西陵集,岭南恶人谷。 这五城之地的名头更是响彻九州,成为天下江湖客心中朝拜的圣地。 说回清河镇。 这个镇子的面积不算大。 但是人流众多。 衣食住行,供应齐备。 更是纯纯的,属于断刀堂的一亩三分地。 在季成空的安排下,沈翊和秦江河一入镇就住进了一座独立小院。 然后,从镇子上的药铺拉来了最好的伤药,就连治疗内外伤的大夫都找了足足三个。 沈翊先是以内力稳固了秦江河的伤势。 然后便监督着三个大夫轮番上阵。 给秦江河把脉开药。 沈翊将三个大夫开的药方又各自拿给三人中另外两个进行独立甄别。 直到确认药方无毒,有效,才敢给秦江河安排外敷内用。 无怪沈翊谨慎。 毕竟断刀堂里的内鬼是谁,他还一无所知,若是想对昏迷的秦江河不利,简直不要太容易。 当然,也并非沈翊对秦江河产生了多么深厚的感情。 而是秦江河答应传授他一套刀法的承诺尚未兑现,千里之行,只差最后一步功成。 这个时候要是秦江河出了什么岔子。 那沈翊真的会欲哭无泪。 就在傍晚时分。 昏迷了将近一天的秦江河,终于从床榻上悠悠转醒而来。 “陈郁兄弟。” 秦江河第一时间就叫响沈翊的化名。 守在床榻边打盹的沈翊第一时间睁眼应声: “嗯。” 第25章 刀法藏锋 听到屋内的响动。 守在院子里的季成空和赵秋山连忙在外敲响屋门,交替喊道: “大哥!你醒了吗?” “帮主!” 沈翊瞥向秦江河。 秦江河微微颔首,解释道: “自己人,是我堂中的兄弟们。” 沈翊啧了一声: “未必呐。” 秦江河一愣,旋即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 “内鬼绝不会是他们。” “我以我自己的性命担保。” 沈翊微微一笑,不答话。 秦江河朗声道: “进来。” 两人推门而入,看着转醒的秦江河,皆是露出一脸欣喜之色。 秦江河先是询问帮中和堂内的情况。 怒潮和巨鲸仍是相互攻伐。 互有胜负。 断刀堂近期则是在发力找寻秦江河的踪迹,即便遇到夜叉分舵也是先避而不战。 三人一番交谈,都没有避讳沈翊。 赵秋山几次欲言又止。 看向沈翊的眼神也颇有不满。 想要提醒秦江河还有沈翊这个外人在场,但秦江河却是像是没看到赵秋山的眼色。 季成空心中讶然。 虽说秦江河素来重情谊。 但从他如此不避嫌的态度来看,秦江河对沈翊的信任,可见一斑。 秦江河眼中顿现凌厉的眸光: “成空,彻查堂内上下。” “找出泄露我行踪的内鬼。” 季成空微微颔首: “是。” “此外……” 秦江河眼中的光,变得柔和: “沿着清河向下十里外,有一处小村庄,去找到一户江姓人家,他们救了我性命。” “替我送些谢礼去。” 赵秋山大手一挥,拍着胸膛: “大哥,这个包在我身上。” “绝不会亏待咱们的恩人。” 季成空又道: “既然堂主已醒。” “我们还是尽快回转断刀堂吧,那里更加安全。” 秦江河自是应允。 季成空和赵秋山两人领命离开,一个着人收拾行装,一个吩咐人去找寻十里外的小河村。 秦江河望向沈翊: “如何?” “还是心有疑虑?” 沈翊不置可否,只是催促道: “走吧。” “送你回堂里。” “你传我刀法,我们的交易就两清。” 秦江河闻言半开玩笑,半叹息道: “其实我是想和你交朋友的。” 沈翊笑了笑: “我一个朋友都没有。” 秦江河诧异: “从小到大?” 沈翊微微昂起头,眼中浮现追忆: “从我来到东郡。” 沈翊这话很怪。 秦江河琢磨了一阵,不得要领,门外已经有断刀堂子弟来报,已经可以启程。 有了帮众护送。 回程的路其实很是顺利。 从清河镇出,向东十里,转入一座小丘之后,一片黑压压的建筑群错落平原。 古朴又不失典雅。 门口矗立着高大的牌楼,沈翊站在牌楼前抬头仰望,但见匾额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断刀堂。” 尽显江湖草莽,气象恢宏。 到了。 门里顿时出来一众堂里的精锐。 恭迎秦江河安然返回。 沈翊注意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欣喜,看来秦江河的人缘和威信都不错。 进入断刀堂。 沈翊以坐上宾的身份被设宴款待。 有酒有肉,各个恭敬礼貌。 自从来到这世界,沈翊从未像今天这样,被尊重和款待过。 沈翊只是赞叹。 赞叹过后,便将这种感觉忘却。 想要在这世道生存。 麻痹松懈,只会招致祸患。 唯有时刻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才能比别人活得更长,活得更久。 与沈翊不同。 秦江河则是没有防备地大醉一场。 他本就是贪杯之人。 在乌蓬船上,秦江河都差点儿对船公存的土酒动了歪心思。 如今,死里逃生回到自己的老巢。 秦江河哪能不痛饮一番。 一解酒虫挠心之苦。 一个时辰后。 酒宴上。 断刀堂的一众人都醉酒趴在桌子上,中间那个呼噜打得震天响的,就是秦江河。 而与之呈现的另一种极端状态,头脑清醒,环臂抱在胸前的人,如看客般观览一切的…… 则是沈翊。 他不会让自己失去自控的意识。 这时,两名侍女靠近秦江河,一左一右搀扶起他的胳膊。 沈翊问道: “要去哪儿?” “回禀少侠,送堂主回房歇息。” “走。” 沈翊起身跟随。 两名侍女虽心中惊讶,但也没说什么,扶着秦江河回到他自己独居的小院。 至此。 一切无恙。 月明星稀,秦江河在里屋呼呼大睡。 沈翊则是跌坐在外屋,进入浅眠,心神却始终保有一丝警惕。 如此一夜天明。 秦江河揉着宿醉的头颅,从卧房中走出。 笑着对沈翊道: “可有异常?” 沈翊摇了摇头: “没有。” “看来你下的饵,无人咬钩。” 秦江河深吸一口气: “也有另一种可能,昨日到场的都没有问题。” 沈翊摇了摇头: “我没义务陪你捉内鬼。” “该教我刀法了。” 秦江河点头:“正有此意”,他从墙上取下深红刀柄的断刀,一马当先行至院中。 铿锵一声,抽刀出鞘。 “我少年时曾学艺于川蜀王家,得授金刀刀法,后东出川蜀顺流向东,终投入怒潮麾下,学得无双快意刀的精要,执掌断刀堂。” “练刀十几载,虽未能完全领会两门刀法绝学,但也有一些粗浅的心得体会。” 秦江河边说。 身形缓缓而动,摆出一个刀架起势: “此刀法,出刀霸道绝伦,收刀隐匿希声,有两种意象,七重变化,看好了。” 秦江河轻喝一声,藏刀于身,手腕一抖,身形灵巧一旋,气势斗转! 出刀! 便是磅礴霸道,宛如洪水滔滔! 连绵不绝! 秦江河未运内息,单单刀技的演法,便幻出道道刀影,裹挟疾风呼啸。 每一刀,都宛如青天崩裂。 惊雷炸响。 六式刀斩,一刀比一刀狠重! 第七刀,却是偃旗息鼓。 由张扬化为隐秘,杀机凝如一线,危机似消散,实则是最后蓄势而发的挽歌! 沈翊的心神随着秦江河的演法沉浸而起伏,观至精妙处,不由喃喃赞叹此刀之妙矣。 蓦然间,秦江河收刀而立。 额头上因为劲力行运。 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先感受意象。” “后续几天,我一招一式给你拆解。” 沈翊开口: “这套刀法,可有名字?” 秦江河沉吟片刻: “藏锋。” “藏锋刀法。” 沈翊脑海中响起叮的一声,系统传来收录武学的提示: 【武学】:藏锋刀法 【品质】:一流 【境界】:未入门 第26章 小河村之危 【藏锋刀法的一招一式在你脑海中显现,你下意识挥刀而起,开始演练刀法。】 【你对藏锋刀法的理解逐渐深刻,七式刀法运用纯熟,经过一年时间的修炼,你的藏锋刀法跨过入门阶段,达到小成境界。】 【又经过半年的打磨锤炼,你对七式刀斩的运用如臂指使,初步明悟藏锋之意,你的藏锋刀法踏入登堂入室之境】 【潜修】剩余6个月 沈翊的眼眸中闪过一缕精芒。 藏锋刀法确实独到,一放一藏之间的变化,往往更能出其不意,无愧于一流刀法的评价。 根据沈翊的判断。 登堂之境的藏锋刀法,就堪堪能与大成的斩风刀一较高下。 这是武学品质的根本体现。 同样是一流的修为境界,一个施展三流刀法,一个施展先天绝学的刀招。 其实际战力。 高下立判。 这也无怪沈翊在茶楼酒馆听到说书人讲述的那些大宗大派的天骄,动辄能横跨境界,将多修炼十几年的老怪挑了。 一方面是天资之间的差异。 另一方面就是武学品质的高低有别。 而沈翊也常常暗自提醒自己,如非必要,绝不招惹这些大宗大派的天骄。 而且,这些人倒也很好识别。 麒麟榜,一百席。 凡是能被天机阁列入麒麟榜的,无不是具备上乘潜力的江湖后起之秀。 至于那高高在上的天地人榜。 对于沈翊这些还在泥潭里打滚的江湖泥腿子,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秦江河看着沈翊双眸失神,只当他沉浸刀法玄奥不能自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习武练刀,非一朝一夕之事。” “我会先助你记下刀招,再将刀法要旨写一份给你,待你日后细细体悟。” 沈翊回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借刀一用!” 秦江河愕然,沈翊已然屈掌一探,内劲仿佛无形之手,牵引断刀锵然一声出鞘。 沈翊单手一握。 身形跃至中庭,开始演练藏锋刀法。 一刀一式,凌厉破空。 与刚刚秦江河的演示分毫不差。 刀光如影在沈翊周身明灭,让秦江河双眸越瞪越大,他下意识喃喃自语: “这,这……” “怎么可能?” 惊诧之间。 沈翊收刀而立,霸道绝伦的刀光瞬间收束于身,化为静谧如渊的平静。 沈翊大步向着秦江河走来,抬手一挥,断刀唰的一声精准飞入秦江河手上的刀鞘里。 “如何?” 沈翊为了不吓着秦江河。 施展的是小成程度的刀法,纯熟,凝炼,但还有提升空间。 即便如此。 也已经几乎要惊掉秦江河的下巴。 秦江河愣了半晌,不由感慨: “真是妖孽啊!” “你如此天资,我看和那些麒麟榜上的俊杰相比也不遑多让。” 旋即又叹息一声: “看你也二十多了。” “只练家传功夫却是耽搁了。” 沈翊撇了撇嘴,顺着秦江河的话说下去: “所以我才出来闯荡江湖。” 秦江河道: “所以我再次建议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们怒潮帮,我们虽不如那些传承百千年的大宗。” “但帮中也是有地榜高手坐镇,帮内论功而赏,有先天绝学的传承,我可以替你向总舵写一封推荐信。” “一个有势力的江湖客和一个江湖散人,所能获得的资源是截然不同的。” 沈翊沉默。 秦江河说的确实具有诱惑力。 但他却又隐去了一些在他看来无关痛痒的弊端。 比如,加入势力便要收到规矩的约束。 还要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 与怒潮帮相比,镇抚司某种意义上算是更庞大,更顶尖的宗门势力。 但那又如何。 真正的上升通道仍是被牛贲,崔奎之流堵得死死的,甚至逼得沈翊暴起杀人,流落江湖。 “这个世道,已经烂了吗?” 沈翊喃喃自语。 秦江河没听到他的自语。 仍是在等待他的答复。 沈翊抬头望着秦江河真挚的神情。 想到老江一家的善良。 他不由咧嘴一笑。 至少,江湖中还有真性情。 “我会考虑的。” 翌日。 秦江河仍在养伤,沈翊就在他院子的侧房住下,装模作样在他的指点下习练刀法。 在断刀堂的其他人看来。 秦江河和沈翊吃住同行,秦江河还将自家刀法授予沈翊,简直不可思议。 赵秋山作为执法长老。 就对此颇有微词。 只不过秦江河说他传沈翊的是自悟的刀法,并非怒潮帮的绝学,这才堵住悠悠众口。 这日下午。 沈翊和秦江河正在后院练刀。 沈翊发现有秦江河的指导,再搭配潜修时间灌注,能够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也虚心听取秦江河的用刀经验。 经过秦江河的指点。 沈翊仅仅又消耗了四个月的潜修时间,便将藏锋刀法推演至大成境界。 【宿主】沈翊 【修为】一流 【武学】斩风刀法(圆满),错骨手(圆满),破阵心诀残篇(圆满),草上飞(圆满) 藏锋刀法(大成) 【绝技】听风斩,踏水凌波,错骨分筋 【潜修】剩余2个月 院外。 季成空和赵秋山匆匆推门而入,赵秋山粗犷的声音远远便响起: “大哥,不好了!” 沈翊收起断刀。 和秦江河一并望向入口。 赵秋山那魁梧如山的身影,以及季成空文士般清瘦的身影出现从后院口显现。 赵秋山一眼看到断刀堂的信物,就执在沈翊手中,不由冷哼一声,但也没说什么。 显然。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 而且,有秦江河在场,他说了也无用。 “何事?” 季成空朝着沈翊拱手行礼,旋即对秦江河道:“大哥,手下兄弟来报。” “巨鲸帮趁着你受伤的这段时间沿着清河扩张,您先前流落的小河村……” 秦江河和沈翊眼眸微眯。 季成空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 “已经被夜叉分舵屠了。” 骤然。 一股沈翊从未见过的恐怖气势从秦江河身上升腾而起。 伤势逐步好转的秦江河。 终于隐隐流露出后天境界高手的恐怖实力。 “此事当真?!” 季成空低眉恭顺: “还在确认中,上游被巨鲸侵占,兄弟们不好靠得太近。” 秦江河的眼眸迸发出凌厉的杀意,他的声音亦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调集兄弟们,我们夺回清河!” 赵秋山骇然: “大哥,你伤势未愈!” “此时万万不可妄动!” 第27章 我去 不仅是赵秋山出声阻止。 季成空也直呼不妥。 眼见两位自家兄弟如此表现,秦江河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坐视救命恩人的安危而不顾。 不是他秦江河的作风。 虽然。 若真的是小河村被巨鲸帮侵占,老江夫妇一家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但至少,他得确认他们的生死。 若真的不幸身死,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如此方为豪杰所为! “我去。” 一道声音插入对话,如刀鸣般清朗。 沈翊向着三人望来。 扬手一挥。 断刀朝着秦江河疾飞而去。 秦江河默契十足地横手一抬,铿锵一声,断刀入鞘,锋芒尽收。 “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秦堂主亦无安危之忧,我本就该离去了。” “小河村老丈一家于我有恩。” “我该去探个清楚。” 秦江河微眯眼睛,这几日他和沈翊交流武学,已经将他的实力摸清。 内力修为踏足一流。 一套拳脚已经入了圆满之道,有了自己的韵味,习练刀法的天资出众。 实战和临场应变更是百里挑一。 但是。 他的对手可是巨鲸帮的夜叉舵。 俗话说。 双拳难敌四手。 更无论夜叉舵中,修为一流以上的高手,就有将近十数。 夜叉分舵的掌舵人方羽,更是同他一样的后天境高手,一手辟水海叉,奇诡难测。 这对沈翊来说,太过危险。 秦江河欲开口拒绝。 赵秋山立刻冷哼一声,出声道: “大哥,陈郁兄弟武艺高强,心怀大义,不若就让他前去一探。” 季成空竟也附和: “秋山说的是。” “陈郁兄弟并非帮派中人,又机敏聪慧,相信定能探知更多的情报。” “若是陈郁兄弟不敌,欲要退走,我们也可派兄弟接应,保证陈郁兄弟人身安全。” 秦江河微微皱眉。 季成空和赵秋山貌似都对沈翊的态度都一般,如今竟还让沈翊孤身涉险。 他欲再度拒绝。 沈翊深深看了秦江河一眼。 “秦堂主,我是该走了。” 怒潮帮,和镇抚司没有两样。 我不准备留。 秦江河看着沈翊笃定的眼神,不由喟然长叹:“兄弟稍候,我给你准备一些饯行的礼物。” 赵秋山眼中浮现喜色。 终于要将沈翊这个外来者送走了。 秦江河送了沈翊两套衣服。 一黑一青。 内里劲装短打,外披褂袍。 头上一条黑缎抹额,将沈翊散乱的头发束出一种冷酷不羁的凌厉之感。 还有,便是一把连鞘黑色厚背刀。 背厚而锋锐。 刀身玄黑直挺,与断刀类似。 是秦江河委托怒潮帮中的精工巧匠连日赶造,今日方才送到。 完美适配秦江河所传的藏锋刀法。 沈翊手持厚背黑刀,单掌抚过刀身,有一种冰凉而细腻的触感。 秦江河笑道: “这把刀是百炼精铁锻造,足够你用很长时间,这也是我之前答应你的。” 沈翊心中颇有些感触。 他与秦江河的交易虽止于刀法,却又不止于刀法,秦江河授他轻功,为他锻造兵器,又送他衣物盘缠,倒也足可称得上一句有情有义。 江湖中有这样的人,至少不会让人凉了热血,他正色而诚恳道: “多谢。” 秦江河摆了摆手: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算什么,你救我性命,我自该报答。” “你此去小心,以探试情报为主。” “我已经说通让秋山带着兄弟与你同去。” “等我伤势一好,调集兄弟们与你们一道汇合反攻夜叉分舵的那群夜叉!” 沈翊微微一愣。 心知是秦江河的好意。 便也没有拒绝。 秦江河道: “此刀乃是新铸,还没名字,兄弟你给它取个名吧,它现在属于你了。” 沈翊横刀凝视,想了想: “就叫寒夜吧。” 锵。 寒夜归鞘。 沈翊换上一身新的行头,转身大踏步离去。 断刀堂口。 铁塔似的赵秋山背上背负两柄巨大的宣化斧,一脸不爽地杵在门口。 身后是一众身穿海蓝衫的断刀堂子弟。 约有二十几人。 各个身形健硕,皆是堂中精锐。 在赵秋山看来,秦江河太过在乎沈翊的安危,不仅让他随同前往,还将自己精心培养的精锐心腹,全都调派来接应。 但他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秦江河的性子就是如此重情重义,若非这样,他自己也不会心甘情愿认其为大哥。 只不过他不喜欢沈翊。 他觉得沈翊救秦江河是带有目的性,是为了获取秦江河的高深刀法,而非出于真心。 事实上,沈翊也是张口交易闭口允诺,却半点不提患难之交的情谊。 不过秦江河却是不在乎。 或者说,他看透了沈翊的性子,因为吃过亏,所以不轻易放开心房。 但秦江河无所谓,他做事只求自己问心无愧,他送沈翊至堂口,叮嘱道: “秋山,务必看顾好陈郁兄弟的安全。” 赵秋山不情不愿拱手应声: “是,大哥。” 沈翊朝秦江河微微颔首,旋即朝赵秋山淡淡道:“赵长老,我们走吧。” 沈翊一袭黑衣劲装,腰挎长刀。 虎步而行。 赵秋山一挥手,一众兄弟齐齐跟上。 秦江河站在堂口远眺,直到一众人很快消失在远处的山路尽头,他都还未移动。 “堂主,人已经走远了。” “你该回去歇息了。” “吃过饭还要喝药调理身子呢。” 一身儒服的季成空走出门来,同样望向空荡荡的山道,语气平静无波。 秦江河微微颔首,转身向堂内走去,他感觉季成空今天心情貌似不错: “对了,成空。” “这两天内鬼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季成空跟在秦江河身后,微微躬身: “此人藏得很深,我还在查。” “为此,我特意将所有香主以上的同僚派出去探查巨鲸帮消息。” 秦江河身形一顿: “噢?为何?” “引蛇出洞。” 季成空微微一笑: “我会留意那些坚持想要回堂内看望您状况的堂内高层,他们的嫌疑会更大一些。” 秦江河觉得有理。 便点头道: “那就劳烦你费心了。” …… 另一边。 沈翊心系小河村安危。 一路疾行。 路过清河镇也未入内。 而是渡河入山。 避开清河延岸可能排布巨鲸帮的眼线。 赵秋山领着一众断刀堂的兄弟跟在后面,这些断刀子弟毕竟修为差了一筹。 经过大半日的疾行赶路。 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赵秋山看着远处仍然步履不停的沈翊,不由抱怨道:“真是头独狼!” “真不知道副堂主为何向大哥推荐我来护送你,真是晦气!” 第28章 丛林伏击 赵秋山的声音很大。 是故意说给沈翊听的。 事实也正如赵秋山所料,沈翊听到声音,立即停下脚步。 沈翊回头。 眼神泛着凌厉的光泽,宛如刀芒。 赵秋山心中不禁一突。 下意识后退半步。 旋即他反应了过来,他不就抱怨了两句,怕个什么劲儿,难不成沈翊还能对他动刀? 什么情况? “你是说你跟我来这里,不是秦江河决定,而是另有他人推荐?” 沈翊踏步走近。 昂首凝视赵秋山。 沈翊的声音不大,但自有一股气势,凝重凌厉,宛如一柄刀架在赵秋山脖子上问话。 赵秋山霎时间寒毛竖立。 这不是惧怕。 而是人类本能的反应。 “是,是。” “是季副帮主推荐,你,你要干吗?!” “找事儿吗?” 赵秋山语气扬起。 一手搭在后背的宣化斧上。 身后的一众堂内子弟更是齐刷刷往赵秋山身后一站,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沈翊抬眼一瞥赵秋山。 语气冷冽: “我得回去一趟。” “秦江河可能有危险。” 说罢,沈翊径直朝着人群中走去。 众人皆是一脸错愕。 赵秋山更是不懂沈翊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就要折返而回。 这显得他们一大帮子人跟着走了这么久,简直像是笑话,亦或者,这根本就是沈翊的借口。 “喂!” “小子你在说什么混话?!” “你莫不是怕了,想要临阵脱逃?” 沈翊回头斜睨了一眼赵秋山,心中终于确定,这是个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憨货。 并非季成空的同谋。 他语气郑重地开口: “我再说一遍,你们季副堂主可能要暗害秦江河,你们若是拖延,便只给他收尸好了。” 沈翊作出最后的忠告,然后便没再搭理赵秋山,身形一伏,便要纵身离去。 然而。 赵秋山却是神色大变,怒斥一声: “你放屁,我季二哥和大哥情同手足,过命的交情,怎么暗害他!” “你是不是脱此为借口!” 唰的一声。 两柄宣化斧便从背上执握在手中,踏步一跃,震得地面轰响。 其小山丘一般的身形骤然高高跃起,又如陨石般轰然落在沈翊的必经之路。 赵秋山双斧拦路。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不然我绝不会放你临阵脱逃!” 沈翊眼眸微眯,便也不顾忌暂无证据,径直说道:“憨货,还不明白吗?” “季成空借口让你接应我。” “故意将你和秦江河的心腹支走断刀堂,他下一步就是对秦江河动手!” 赵秋山蓦然愣住。 沈翊绕过赵秋山的身形,欲要离去。 忽然。 耳边传来沉重的呼哧呼哧的粗声,赵秋山咬牙切齿地说道: “绝无这种可能!” “我让你走了吗?!” 赵秋山手中斧头瞬间抡动,犹如一柄巨扇,掀起呼啸的狂风,朝着沈翊的后背拍下来! 哗! 赵秋山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 根基深厚。 虽然他看在秦江河的面子上有留手,但也动用了八成力道。 这一斧势如破竹,惊天动地。 而沈翊自然也从没有放心到将后背交给别人,即便那个人是秦江河所谓的兄弟。 瞬间。 沈翊便做出了反应。 他足下微微发力一转,身形瞬间一侧,以毫厘之差避开拍下的斧背。 草上飞立时运转。 身如鸿羽般一脚踏在斧柄上借力,宛如鹏鸟高飞,扶摇而起,右手寒夜连鞘而出。 藏锋刀出,锋芒毕露! 厚背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势斜斩,势如泰山压顶,一瞬间便让赵秋山感到呼吸急促。 他只来得及撤回距离最近的斧身抵挡! 铛! 连鞘的厚背刀重重砸在斧身之上,发出一声黄钟大吕般的轰鸣。 破阵心诀滔滔不绝运转内息,在寒夜刀身流转,让赵秋山感觉那厚背刀仿佛有千钧之重。 砰! 赵秋山单膝瞬间狠狠撞在地面,砸出一个浅坑,他的手臂更是呈现某种扭曲。 直接被沈翊一刀压制到脱臼。 哐当一声,赵秋山的斧头跌在地上,他不由痛呼一声,被沈翊一刀按在背上制住了身形。 “陈郁!” “你究竟要干什么?!” 两人交手只在一合之间。 胜负已经分明。 一众断刀堂弟子才堪堪反应过来,立即锵然齐声抽刀,将沈翊重重包围起来。 沈翊哂笑,一脚踏在赵秋山的后背,压制住他那棕熊一般的身体。 “你对我出手。” “还问我干什么?” 他拎起长刀,以刀鞘敲了敲赵秋山的脑袋,语气平淡地像是叙家常: “你的脑袋是进水了吗?” 赵秋山顿觉火气上涌,怒发冲冠! 刚要奋起反抗。 沈翊冷冽的话语在耳畔响起: “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犯混,你要是再捣乱,我可真和你不客气了!” 锵! 配合着沈翊森然的话语,寒夜应声出鞘数寸,锋锐的刀锋散发着阵阵寒气,让赵秋山的脖颈一阵发凉。 沈翊凌厉的杀气,让赵秋山觉得,自己只要再多嘴一句,真的就会身首异处。 沈翊见赵秋山老实了。 铮然一声。 收刀归鞘。 沈翊将脚从赵秋山的背上收回,径直朝着执刀的人群中走去。 所过之处。 断刀堂的子弟皆被沈翊有我无敌的气场所震慑,虽然手执刀剑,却仍是不由地纷纷避让。 此刻的沈翊。 竟比他们的堂主秦江河的气势更盛。 沈翊很快走出包围圈。 忽然凝神抬眼。 一道如银铃般的女声恰在此时从前方的丛林传来,“这位陈郁兄弟真是好大的威风。” “断刀堂的赵愣子都压不住你噢。” 伴随着声音。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拦在远处山路。 瞬间,包括赵秋山在内,断刀堂的众人皆是如临大敌。 来者正是夜叉分舵的黑白罗刹。 是断刀堂的老对手。 除了黑白罗刹,丛林山道旁又蹿出两个精悍的赤膊汉子,这两人也是沈翊的熟人。 曾经在源江上堵截沈翊的长河四鬼。 不过,四鬼被沈翊杀了一个,废了一个。 眼下只剩两个能动。 长河双鬼和黑白罗刹,个顶个是一流高手,看到赵秋山眼皮直跳。 除了这五名高手。 四周的丛林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顷刻间。 无数或是手持朴刀,或是擒着钢叉的汉子跃将出来。 将沈翊和断刀堂的一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来者皆是巨鲸帮夜叉分舵的帮众,人数比起断刀堂多出将近一倍。 此时。 即便迟钝如赵秋山也意识到。 这不是遭遇战,而是有预谋的伏击! 第29章 浑天夜叉 沈翊神情肃然,一手搭在刀柄上,朗声问道:“是季成空的手笔吧?” “只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们这些精锐都来堵我们,那秦江河呢,谁来对付?” “呵呵呵呵……”银铃般的笑声再起,魁梧的悍妇,舞动钢叉,娇声道:“不劳小兄弟费心。” “舵主自会出马。” 赵秋山等人这下终于恍然。 果真如沈翊所言。 秦江河有危险,季成空才是那个堂中内鬼! 长河双鬼手中朴刀旋转翻飞。 犹如蝴蝶起舞。 三人紧盯着沈翊,眼眸中泛起杀意: “小子,今天就让你给我们老四陪葬!” 白罗刹: “小兄弟你长得一表人才,可惜啊,动了我们夜叉舵的人,就得亲自赔命!” 黑罗刹干脆利落,犹如竹竿般的消瘦身躯,横起钢叉,吐出一个字: “杀!” 沈翊的身形微微低伏,整个人宛如猎豹般,躬身蓄势,一手握在刀柄上,引而不发。 身后的赵秋山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蒲扇般的大手按住肩膀用力一拧。 嘎嘣一声。 将自己脱臼的手臂给接上。 然后拎起地上的宣化斧,摆开架势,望着周围影影绰绰的人影,厉声道: “兄弟们,杀一个够本。” “杀两个赚。” “给我冲出去!” 哗! 赵秋山的断喝,仿佛是点燃火山的信号,丛林之中骤然响起一片兵刃出鞘之声。 继而。 喊杀声并起。 断刀,夜叉的帮派子弟接舷而战。 …… 断刀堂。 秦江河回到自己的小院。 空荡荡的院子里,落叶满地,空无一人,沈翊离去,竟是让秦江河生出一丝寂寥之感。 秦江河无奈摇了摇头。 嗤笑一声,是自己想太多。 没一会儿。 一名颇为眼生的青衫小厮便敲了敲院门,拎着食盒走进来。 “堂主,该吃药了。” 秦江河嗯了一声。 随手一指院子里的石桌: “先放在那里吧。” 小厮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从食盒中取出,端放在桌子上,然后后退半步静立。 秦江河随意一瞥,笑道: “怎么,你还要监督我喝下去?” 小厮微微躬身,微笑道: “帮主的伤势要紧,之前有陈郁少侠监督,现在陈郁少侠不在了……” “我得看着您把药喝下去。” 秦江河顿了顿,眯起眼睛打量着小厮,停顿了足足数息,直看得小厮浑身不自在: “我有和你们提起过小兄弟的名讳吗?” 瞬间,小厮仿佛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腕子蔓延上了脖颈,他眼睛滴溜溜打转: “我是听季副堂主无意间提起的。” 秦江河噢了一声。 抬手将汤药端了起来。 又瞄了一眼神情略有些紧张的小厮。 咧嘴一笑: “你看你出那么多汗,这碗汤药活血化瘀,针对体虚盗汗有奇效,不如你把它喝了吧。” “我让厨房再煮一碗。” 说罢,秦江河把汤药往小厮面前一递,缓缓靠近他的嘴边,看样子要亲自喂他。 小厮慌忙后退,连连摆手。 “堂主,这是专门为您熬制的汤药,我怎么能喝,使不得啊,万万使不得啊。” 小厮连连后退。 秦江河却是脚下连环踏步,步步紧逼。 一息之间,便欺身近小厮周身,那满满一碗汤药更是半滴没撒,就要怼进小厮的嘴里。 哗! 一道寒芒乍现。 小厮手中突然出现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朝着秦江河胸口斜撩而上。 嘿。 秦江河身形骤然急停。 手腕一抖,手中的汤碗朝着小厮疾飞而起。 哗的一声。 瓷碗被劈成两半。 汤药尽洒在地上。 小厮不及庆幸,因为他发现秦江河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倏尔间,他耳畔传来一阵疾风骤响。 小厮的视野瞬间天旋地转。 在地上打滚一圈,看到了手持滴血断刀的秦江河,以及他身前的那具无头尸体。 “啧啧,不愧是秦堂主。” “心细如发,机敏过人呵。” 院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继而一道颀长挺阔的身影出现在院门。 其人身披黑袍,头戴发冠,形容儒雅,只是手上却是擒着一柄混铁钢叉。 看起来颇有些违和。 秦江河望向来人,却是再熟悉不过,眼中迸射凌厉的锋芒: “浑天夜叉,方羽。” “果真是你们夜叉舵。” 方羽将手中的铁叉在手臂上一旋,极其流畅地挽了几个枪花。 “可惜啊,秦江河。” “现在猜到,是不是有些太晚。” 秦江河环顾四周。 长吁一口气,语气稍稍放松:“想必无论我现在如何招呼,都不会有人来援吧。” “以巨鲸帮扩张为由,调派所有核心长老外出,再以小河村作文章,将秋山和陈郁兄弟激走。” “最后将你这夜叉分舵舵主悄悄引渡入堂,成空,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你怎能不在侧?” 秦江河的话音落下,过了半晌。 季成空的身影在院子另一侧显露而出,他手持折扇,依旧彬彬有礼,微微躬身: “堂主,成空有礼了。” 秦江河神情古怪难明: “我只有一个疑问,你在断刀堂已是一人之下的地位,为何仍要与敌合谋?” 季成空哗的一下打开折扇一摇。 微微颔首而笑: “我也只有一个疑问。” “我为何要在一人之下?我为何不能做那众人之上?” “哈哈哈哈……”方羽放肆狂笑,“秦江河啊,秦江河,连自家兄弟想要什么都不知,合该你今日有如此下场。” “受死吧!” 方羽也不废话。 身形一凝一顿,继而地面骤然暴起一团烟尘,伴随着刺耳呼啸。 方羽身形如电,向着秦江河一叉扎来! …… 深林中。 人影错落凌乱,弥漫林间各处。 怒潮巨鲸乱战一团。 沈翊没有妄动先发,而是蓄势观察形势。 只待后发制人。 数道人影挥舞钢叉从四周扑至。 锵然一声。 寒夜出鞘,几名夜叉舵的帮众只觉眼前一黑,仿佛青天白日中,夜幕陡降。 继而。 刀光乍现。 犹如极光在永夜里一闪而逝。 几人的瞳孔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鲜血飙飞,宛如绽放的朵朵血梅。 【斩杀入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四个月。】 【斩杀……】 沈翊的身形如风般疾掠,刀光连成一片光影,带起道道血雾。 系统的提示声接连不断响起。 后又被沈翊屏蔽。 凡是试图靠近沈翊的夜叉舵之众,皆撑不过一刀便身首异处。 很快。 沈翊周围便出现一圈真空。 赵秋山手持双斧在人群中所向披靡,朝着沈翊大喊道: “陈郁兄弟。” “不用管我们,你先冲出去。” “回堂中救大哥!” 第30章 左右交击 沈翊眉头一挑。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管赵秋山。 忽然,两道精悍的汉子从混战的人影中杀将而出,两柄朴刀上下交叠。 磅礴的劲力鼓荡,宛如江潮翻涌。 “小子,拿命来!” 两人暴喝,含恨出手。 然而,沈翊虽然修为仍在一流,但实际战力却是陡然提升一大截。 只见其手中寒夜一震。 大成的藏锋刀势乍现。 一声清脆的刀鸣。 凌厉的刀光仿佛凭空于极夜中绽放,快至无影,又势如山岳。 铛! 一声轰响。 长河双鬼宛如浪潮般的刀劲轰然崩碎,身形像是断线的风筝,斜斜倒飞出去。 “草,这小子更猛了!” 沈翊正欲跟上补刀。 身后银铃般的轻笑传来,“小兄弟,我来陪你玩”,呼呼的风声骤然从高处而落。 沈翊尚未转头。 只觉自己头顶昏暗一片,仿佛被什么遮蔽,他当即放弃追击,疾旋回身,顺势一刀。 只见白罗刹那宛如泰山般的身躯从天而降,她双手挥舞钢叉,形成一股强劲旋风。 而后以力劈华山之势。 顺势下劈! 沈翊是仓促应对,手腕一转,以刀背迎上势如破竹的钢叉,砰的一声闷响。 他手腕急转。 勉力将钢叉拨到一旁,身形却与刚刚长河双鬼一般,倒飞出去! 这女人天生怪力! 而且得势不饶人地拍马跟上,手中钢叉以劈山分海之势疾追而来,扎向沈翊的心口。 沈翊身形仍在半空。 强行拧转。 手中寒夜一横,刀影婆娑弥漫,沈翊以藏锋之势,斩出“骤雨疾风”的快斩! 瞬间,密集的叉影与无尽的刀影发出连绵不绝的金铁交击。 眨眼间,两人交手十数招。 白罗刹暗自心惊。 这小子什么来头?! 看着年纪不大,根基竟然如此深厚。 她的天生怪力竟然在沈翊一刀比一刀更重的刀势下,逐渐相形见绌。 “没死的话,还不赶紧来帮忙?!” 另一边的长河双鬼浑身狼狈地从树丛里站了起来,恰看到沈翊与白罗刹鏖战,还将白罗刹逼得节节败退! 立即暴喝一声,横刀扑将上来。 他们可没有什么单挑不单挑的概念,弄死敌人就是他们出手的最大原则。 不远处的赵秋山见状惊呼: “陈郁!” 他想要提醒沈翊,然而他自己却是被黑罗刹拖住,根本无力支援! 沈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自然将偷袭的双鬼看在眼里。 他手握寒夜长刀,陡然发力,将白罗刹逼退数步,挤出一个空档。 足下草上飞疾运,一点地面。 身形如柳絮般疾退,厚背刀在掌中飞旋,反手执握,朝着双鬼当头斩下。 铛! 劲力震荡! 迫得长河双鬼止住冲势,竭力防守。 然而,沈翊此纵斩是虚招,只见他回身一掷,长刀脱手飞出,化为一道凌厉刀芒扎向身后追来的白罗刹。 他的目标不是长河双鬼。 还是白罗刹! 沈翊这一连串转换目标的虚招,将白罗刹和长河双鬼耍得团团转。 白罗刹本是追击之势,眼见寒夜飞刀而至,匆忙变招,横起钢叉抵御。 锵! 锋锐的刀刃在叉杆上擦出火星,被白罗刹抬手一挡,狠狠扎进参天的树干上。 下一秒。 脚踏草上飞的沈翊已经欺身近前。 双手呈爪并出,一手抓在钢叉的叉柄,一手抓在白罗刹的手腕。 劲力一吐,错骨分筋! 白罗刹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手,沈翊用力一夺,钢叉落入沈翊的手中。 砰! 沈翊一脚狠狠踹在白罗刹的胸膛。 扭腰转胯。 以一个标准的掷标枪的动作,将钢叉嗖的一下扔向靠近的长河双鬼! 再度阻拦! 沈翊身形一闪,落在树干上。 单手握住刀柄,从树干上拔出寒夜,而后双脚一蹬树干。 身形如猛虎般,朝着白罗刹迅疾扑下。 寒夜收于侧。 刀势犹如九天长河收束一壶。 凝而不发。 白罗刹抬眼之间,便看到沈翊已经掠至眼前,好快的速度,她的兵器被缴,躲避已经来不及! 眼中瞬间充斥无尽的恐惧! 她下意识举起粗壮的手臂横在面前,想要抵挡一二,然而这只是螳臂当车。 时间,仿佛被拉长。 沈翊的动作,在白罗刹眼中,也像是慢镜头一样缓慢,她隐隐听到了风声划过耳畔。 又或者是来自沈翊的低语。 “听,风!” 骤然间,刀光于腰间乍现,划破她手臂的皮肉,斩断她的骨骼,蔓上她的脖颈。 噗! 那颗被恐惧浸泡的大好头颅。 啪嗒一下掉落下来。 【斩杀江湖一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四年零五个月】 再加上先前沈翊斩杀七名夜叉舵的帮众,沈翊的潜修时间获得前所未有的积累。 【潜修】剩余7年零4个月 另一边的长河双鬼刚刚挡下疾飞而至的钢叉,旋即便看到白罗刹被沈翊一刀斩之! 两人当即亡魂皆冒。 还说什么给兄弟报仇,当即转身慌不择路的朝着人群之中逃窜。 沈翊一甩寒夜,鲜血迸溅倾洒。 身形再度跃出,踏草而追,扑入人群,旨在赶尽杀绝。 与此同时。 一声悲恸嚎叫在丛林间响起。 “白婆娘!” 黑罗刹眼见自己的妻子惨死,顿时失神怒吼,赵秋山虽然憨直,却不傻。 如此良机,他自是不会错过。 两柄宣化斧在手中飞旋如轮,交错力劈,浑厚如山的斧劲,如飞瀑宣泄而下。 浑浑噩噩的黑罗刹下意识抬起钢叉去挡。 却是锵然一声,断成两截。 两道粗犷而狰狞的斧伤,顿时出现在后背,在一声痛苦哀嚎中,黑罗刹也魂归地府。 沈翊手中寒夜接连斩断两人的咽喉,所有沈翊靠近的地方,巨鲸帮众皆四散而逃。 只是没逮住长河双鬼的身影。 当是时,黑白罗刹阵亡。 长河双鬼逃之夭夭。 夜叉舵彻底没有了主心骨,以多打少的优势更是逐渐被赵秋山带领的断刀堂逆转。 夜叉溃败。 沈翊收刀归鞘。 没有打招呼,身形一跃掠上树上,朝着远处纵跃而去。 赵秋山仍在奋力拼杀。 他朝着沈翊消失的方向大声喊: “陈郁兄弟。” “老赵求你,一定要救下大哥!” 余音渺渺,沈翊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第31章 密室 轰! 方羽的混铁叉带起的气劲与秦江河的断刀轰然撞在一起。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秦江河的身形霎时间倒飞出去,径直撞碎窗户,撞入主屋正厅之中。 “嘿,秦江河,你竟如此不堪一击!” 方羽持叉挺进,身形朔风过境呼啸而入。 咻咻! 无数连弩箭矢从房梁上接连不断的迸射,铺天盖地,如雨如幕,笼罩门口的方羽。 “机关?!” 方羽低呼一声。 哪家好人在自家客厅装机关啊?! 心中虽惊,方羽却是临危不乱,一手混铁叉舞动如轮,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地上徒留一地残箭断矢。 方羽横眉环视。 整个大厅空荡无人。 秦江河呢? 此时,季成空从屋外踏步而来。 朗声笑道: “方舵主莫急,此屋中修有一间密室,秦江河只是在负隅顽抗而已。” 这里的密室,是秦江河闭关修炼,以及存放怒潮总舵下送的秘典密函之地。 还是当初季成空负责监造。 他自是知道如何开启。 季成空走到侧屋,将边桌上的一个青瓷花瓶移开,露出下面一个凹槽。 径直按了下去。 床榻旁的衣柜处传来轰隆一声的闷响。 季成空笑着伸手一引,示意方羽密室就在衣柜之后。 方羽眼眸微眯,仔细审视季成空,心中揣测是不是季成空想要反阴他。 半晌,方才缓缓道: “你去开门。” 季成空脸上闪过一丝愠怒,旋即又恢复波澜不惊的微笑,微微颔首: “方舵主有所顾虑,自是应该。” 哗。 季成空二话不说将衣柜门打开。 门后果然露出一个长方形的黑乎乎的洞口,一节台阶顺着漆黑的甬道延伸向下。 方羽如故道: “你先下去。” 季成空这次犹豫了。 甬道两侧本该有照明的夜明珠,但是秦江河先行一步,自是将所有光源掐断。 此刻其中是一片漆黑。 若是秦江河在暗处暴起出刀。 如此黑暗的环境下。 他季成空势必首当其冲,如此几乎是有死无生的绝杀。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找炮灰探路。 但是这可是断刀堂总部。 他能将堂中高手调走,再将夜叉舵主,方羽偷偷带进来,已经是竭尽所能。 哪里还能找到新的炮灰。 锵! 混铁叉横生一甩。 已经架在季成空的脖颈处,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死亡的威胁。 “走。” 方羽嘿笑一声,语气森然。 让季成空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词。 与虎谋皮! 季成空攥了攥手中的折扇,朝着黑暗的密室中探步而去,他心中仍在赌…… 与自己相比。 后天境的方羽显然是更大的威胁。 所谓擒贼擒王,秦江河若是发难,十有八九会先冲着方羽而去。 这就是他活命的机会。 季成空和方羽的视线逐渐被黑暗所吞没。 季成空功聚双目,试图捕获更多的信息,然而并没明显效果,所见皆是无尽漆黑。 唯有依靠着迈步摸索。 才能找到下行的台阶。 根据季成空的记忆,密室并不大,向下延伸只有一层,分为里外两间厅室。 很快。 两人在黑暗中摸索见底。 回头望去。 只能看到衣柜的入口处,被光影勾勒而出,而眼前,只能隐约看出是一道石门。 不见秦江河的身影。 方羽以听声辨位细察,黑暗中亦是听不到任何声响,甚至是对方的呼吸声。 “开门。” 方羽督促季成空。 季成空摸索着,摸到两扇门缝的位置,双手发力一推,只听得一阵沉重的轰隆声。 石门缓缓移动。 直至彻底打开,容许一人通过。 季成空没再等方羽的催促,已然一手擒折扇,一边将内息调运而起,凝神戒备。 这是最后一间石室。 秦江河只可能在这里。 季成空和方羽先后踏入石室,黑暗中突然暴起一股凌厉的风声。 季成空和方羽皆是心头大警。 季成空忽然感到一道冰凉的锋芒擦着头皮掠过,朝着身后方羽的面门直袭而去。 锵! 方羽耳朵微微一动,以毫厘之差抬起铁叉抵挡,砰,他的发冠被一刀斩碎。 头发瞬间散乱。 “秦江河,偷偷摸摸!” 方羽瞬息捕捉到黑暗中秦江河那模糊的身影,混铁叉一扬,铛的一声…… 堪堪挡住紧随而至的一刀。 秦江河心中暗叹。 终究有伤在身。 若是他的功力恢复至后天境,刚刚方羽在明,他于暗中暴起,一刀已经使其重伤。 虽然可惜。 但秦江河也不会放弃如此乘胜追击的良机,若不能借着地利缩小与方羽的差距。 拖的越久。 他的败象越盛。 说来话长。 但秦江河与方羽交手,仅在电光火石之间,其抓住方羽尚未适应漆黑环境的劣势。 断刀连斩,时而霸道雄浑,时而潇洒恣意,刀招变化繁复,凌厉异常。 金刀刀法与快意刀法交替施展,刀招仿佛九天银河垂落,无穷无尽,无有始终。 即便方羽这个老对手与他交手多次,仍未能适应那似是无穷变化的刀招刀法。 他在黑暗中节节败退,刹那间,一身素净儒服便被斩得支离破碎,出现道道血痕。 但秦江河深知,这还不够。 方羽经验老道。 牢牢守住周身要害,现下虽然狼狈,却无损实际战力,而他自身…… 秦江河已经感到腹部隐隐作痛。 刚刚愈合的伤口。 似乎又有崩裂的迹象。 更勿论,还有一个季成空在侧虎视眈眈。 然而,无论如何。 秦江河绝不能放弃此处地利,否则他根本没办法与方羽周旋一二。 季成空此刻身形贴靠在内室的石壁上,心中一阵发虚,他现在仍是后怕。 若是刚刚秦江河的那一刀冲着他来。 他此刻已经身首异处。 季成空定下心来,听着黑暗中不断传来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 借着时而窜起的火星,他眼中渐渐勾勒出两道辗转纵跃的黑影。 持刀的是秦江河。 他那狂攻快斩的猛攻已经呈现颓势,正被逐渐适应的方羽逐渐扳回。 若不是顾忌秦江河在密室中仍留有后手,他恐怕已经毫无保留地逆转猛攻了。 但季成空知道。 这间密室就是秦江河的练功房,当初建造之时就没有留下埋设机关的暗口。 他攥着折扇。 内劲一吐,扇骨锵然一声吐出道道尖刺。 他瞄着秦江河的身影,蓄势待发,他要将秦江河在此断送! 第32章 车轮战 刀光叉影,人影绰绰。 在晦暗的密室愈发显得凶险逼人。 破绽! 季成空猛地扑出,以折扇作匕首,朝着秦江河的后腰直刺而去。 虽然身处黑暗。 但是秦江河一直留意着季成空的动向。 在对方刚刚合身扑出。 秦江河就耳朵一动,身形如同游鱼般一滑,借着方羽混铁叉的刚劲掠至一旁。 而在季成空面前的变成了方羽。 季成空本可收招追击秦江河,然而对于方羽来说,他看不清周遭环境。 面对黑暗中的威胁侵袭,无论是劲力还是暗器,他都力求第一时间泯灭无形。 故而。 方羽当即挥舞混铁叉,横扫而出,内力奔涌之间,仿佛掀起一道滔天海浪。 将季成空浑然覆盖。 砰! 折扇断折成碎。 季成空更是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方羽一叉横扫,噗的一声口吐鲜血。 身形倒卷而回。 重重嵌在石壁上。 “方,舵主,你……” 季成空艰难开口。 他万万没想到会被方羽背刺。 秦江河嘿声道: “方羽,你还是一样心狠手辣,对自己的盟友也丝毫没有顾忌之意呵。” 方羽冷哼一声: “季成空?” “小丑而已。” “他的生死,根本无关紧要。” 他手中的混铁叉一扬,缓缓指向黑暗里的一团黑影,厉声道: “秦江河,你才是我的对手。” “你已技穷!”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二人,就让我来送你上路吧!” 方羽披头散发,双手执叉,身上陡然升起一股沛然无双的气势,宛如地狱里的魔神! 他已经完全适应黑暗。 配合听声辨位和隐隐的气机感应,他已经能在黑暗牢牢锁定秦江河的方位。 这就够了! 砰! 方羽夜叉直刺,宛如疾风迅箭! 直逼秦江河的胸膛。 轰! 方羽一叉没入石壁,惊得秦江河出了一身冷汗,好快的速度,几乎要超出他的反应! 方羽凝握混铁叉,顺势横扫! 整面石壁仿佛被横向裁剪一般,轰隆轰隆,留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迫得秦江河连连后退! 以至于迫入墙角,退无可退! 方羽屈身一纵,混铁叉一收,继而从腰间以极快速度扎出!宛如蛟龙出海! 铛! 避不开! 秦江河横起断刀,以刀身堪堪挡下锋锐的叉尖! 然而,那强横的内劲裹挟着无匹力道顷刻将秦江河轰隆一声撞在石壁上。 秦江河嘴角渗血。 他的伤口再次崩裂,浑身气力宛如冰消雪融般,迅速流失,方羽只消得再补上一叉。 秦江河便命丧当场矣。 “再见了,老对手!” 方羽淡声说道,提起混铁叉,便要朝着秦江河的胸口扎下。 忽然。 一道劲风在石室外呼啸而至。 继而一根火把从门外飞旋进来。 火把上瞬间被风压熄灭的火苗,将给漆黑的石室带起一瞬间的昏黄的光亮。 就这么一刹那。 秦江河看到石室外,一道黑影纵跃起,落至方羽的身后半空。 铿锵! 长刀出鞘声在方羽的耳畔响彻! 沈翊拍马杀到! 为了应对可能遭遇的夜叉舵主。 他在落入跃入石室之前,已经选择将三年潜修灌注到【藏锋刀法】之上。 【经过三年勤修不辍,你于刀法领悟更进一步,彻底了悟藏锋之意。】 【刀藏风息止,刀出鬼神惊!你的藏锋刀法踏入圆满之境,领悟刀法绝招,斩鬼神。】 此刻沈翊借着刹那的火光。 已经看清密室之中的局势。 秦江河身受重伤,但好在性命无忧。 场中那须发乱舞,气劲如龙的男子,不用想都知道,定是夜叉舵的掌舵人! 他毫不犹豫全力运转草上飞。 一个闪身跃起。 至强刀招已然蓄势待发! 骤然间,寒夜出鞘,漆黑的刀身仿佛融入黑暗之中,只有一抹雪亮的锋芒,若隐若现。 凌厉的刀势从无到有。 仿佛火山爆发般,伴随着沈翊的破阵心诀内劲的全力灌注,轰然而落! 刀出! 斩鬼神! 方羽回神之际,沈翊的刀势已然凝聚至巅峰,他只来得及仓促举叉抵挡。 铛! 两人的气劲轰然对撞,发出一道巨响。 整座石室仿佛都因此震荡发出一阵剧烈的摇晃,好似随时都会倾覆。 方羽被沈翊一刀劈在石壁上。 轰隆撞出一个深坑,咳咳咳连连咳嗽,双手更是微微颤抖。 沈翊落地,深吸一口气。 这一刀便让他的内力消耗大半。 四周的环境重新陷入一片漆黑。 然而,现在可不是歇的时候,沈翊记得方羽的位置,当即提气再上。 “老秦,死了吗?” “没死起来帮忙了!” 沈翊出声招呼,掌中的寒夜刀旋起一片刀芒,如纷飞落叶般向着方羽斩落。 急促的交击再度在黑暗之中响起。 宛如密集的鼓点,奏响黑暗中危险的交响。 伴随着时不时兵刃入肉和隐晦的闷哼,鲜血在暗处飙飞。 “老秦我还没死呢!” 秦江河脸色惨白,挺身站起。 但他没有贸然入局,环境昏黑,三人混战,指不定谁打谁。 “顶不住就换!” 秦江河紧攥着断刀,死死盯着黑暗中的缭乱交错的两道黑影。 铛! 一声清脆的交击。 气劲在场中剧烈碰撞。 一道黑影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一侧的石柱上。 “上!” 沈翊低吼一声提醒。 秦江河二话不说接续而至。 断刀挥洒出无尽刀影,恣意挥洒,将方羽笼罩。 “玛德!” 方羽暗骂,横叉再战。 密室中的兵器交击声几乎没有停下来过,秦江河被击退,就毫不犹豫招呼沈翊上。 沈翊退下。 秦江河复又冲上去。 包括方羽在内,三人身上的伤口越添越多,原本迅疾的动作也愈发迟缓。 呼哧呼哧。 不知是谁的喘息。 方羽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刀劈。 他的混铁叉也不知道刺中了多少下。 甚至连刺的是谁都不知道。 他心中质疑,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还不倒下?!” 沈翊和秦江河同样是在硬挺着。 尤其是秦江河。 他受伤最重,现在全凭一股意志力支撑。 一个是拼斗多年的老对手。 一个是小辈。 他不能丢人,第一个先躺下! “啊啊啊啊!” 方羽双手凝聚一股真力,悍然爆发,一叉横扫将秦江河震得倒飞,跌撞在地上。 然后,夺路而逃! 第33章 收割 砰的一声。 秦江河的卧房。 遮掩密室的衣柜轰然炸开。 披头散发的方羽显出身形。 他的形容极其狼狈。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宛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相比于拿下秦江河的命。 显然他自己的命。 更重要。 然而方羽逃出主屋的刹那,院落四周顿时响起唰唰的箭矢破空声。 被沈翊临时集结的断刀堂子弟分散院落各处,他们张弓搭箭,对着精疲力竭的方羽就是一通攒射。 刹那间。 满天箭雨呼啸落下。 如果是状态完好的方羽。 即便在千军万马的箭雨中,都自信能够全身而退,然而此刻,他已是油尽灯枯…… 方羽怒吼。 勉力举起混铁叉,旋如飞轮。 无数箭矢被叉影扫落。 但终究有漏网之鱼,噗噗,大腿和腰腹,皆中箭,血流如注。 但终究撑过这一轮箭雨。 在断刀堂无其他高手在侧的情况,方羽趁着箭雨空落的间歇,便似飞鸟入林。 将会彻底逃遁无踪。 “断刀堂!” “此仇,来日必报!” 方羽纵身跃上屋檐,挥叉横扫,将试图阻挡的断刀堂帮众震落。 当要离去之时,背后却传来一道令他毛骨悚然的低声,“咱们还没完呢。” 一抹刀光如影而至。 宛如夜幕再临。 “怎么能走呢?” 方羽拧身,混铁叉抡圆,横扫而回。 沈翊宛如天神,从天而降。 一刀既出。 “山河破碎”! 凝重的刀势如翻江倒海,重重叠叠奔涌而来,铛的一声闷响! 方羽被沈翊全力一斩,身形再度倒坠回庭院中央,“放箭!” 此刻周遭弓矢再度齐备。 听得沈翊一声令下。 万箭齐发! 方羽抬眼望向院落天井上的四方天空。 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于笼的飞鸟,却再也没有振翅高飞的机会。 咻咻咻! 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 方羽仍在负隅顽抗。 但这一次,他的心气已卸,气力丧失,周身已是数处中箭,颓然跪倒在地。 沈翊一个纵跃从屋檐上跃下。 落地之际亦是一个踉跄。 他的内息耗尽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若非他将破阵心诀残篇修至圆满,蕴养出一股无双战意以支撑。 他或许会比方羽更先倒下。 沈翊浑身浴血,望着彻底放弃,颓然倒地的方羽,横刀斜指,喉咙干涸: “夜叉舵主,后天高手。” “名不虚传。” 刀震嗡鸣,杀意已现! 方羽看着沈翊那一张虽是满脸血污,却难掩英气的面庞,恍惚道: “黑白罗刹竟没能阻你……” “陈郁吗?” “江湖上没听过你这号人。” “你究竟是谁?” 沈翊淡淡道: “黑白罗刹已死。” “至于我。” “一个初出江湖的小人物罢了。” 他的声音压低: “不过我还有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沈,翊。” 方羽喃喃,忽的想起不久前收到一则消息,东郡镇抚司有一皂卒刀斩上司叛逃。 镇抚司挂出悬赏,昭告江湖。 那人的名字,就是…… “沈翊。” “呵呵呵呵……镇抚司吗?” “他们看走眼了……” 噗。 沈翊毫不犹豫一刀划过方羽的脖颈,彻底收割去了他这一条性命。 【与众合力斩杀后天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两年零六个月】 【潜修】剩余6年零10个月 沈翊长吁一口气。 斩杀方羽很艰难。 且这并非他一人之功。 若是没有秦江河的前期消耗。 没有他与秦江河以车轮战的形式轮番对阵。 甚至,若没有最后埋伏在庭院内的一众断刀堂帮众,都没办法留下方羽。 这就是后天武者的底蕴。 他没有在庭院里浪费时间,而是转身再度朝着密室走去。 秦江河还在里面,生死不知。 回到密室。 秦江河瘫在地上,还有气喘。 甚至意识还清醒着。 沈翊先是取出金疮药,给秦江河处理了一下几处严重的外伤。 然后又调运起刚刚恢复的些许内力涌入秦江河体内,帮他压制内伤。 不多时。 便有断刀堂子弟试探性走入密室,在石室外高声喊道: “陈少侠,堂主可有危险?” 堂主密室。 堂中弟子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入内。 当然,危急时刻应当事权从急。 只不过先前是因为密室漆黑狭窄,沈翊拒绝他们跟进来,而是要求他们在外设伏。 方能一举功成,拿下方羽。 如今大战虽然结束,但是断刀堂子弟心忧秦江河生死,便也顾不得那些许规矩。 半晌。 秦江河的声音悠悠传来。 “咳咳,我没事儿。” “你们先出去,警戒全堂。” “还有,立即召集所有香主和长老归堂。” 石室外的帮众齐声应是。 复又离去。 沈翊见秦江河的伤势基本稳定,还能开口说话,便撤回内力。 翻身一咕噜,呈大字瘫在地上。 他也已经精疲力竭了。 这一次的鏖战,堪比翠霞山突围,都是对精神和体力极限上的突破。 秦江河却是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他可是知道。 石室之中还有一人。 只不过,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几乎听不到其声息。 秦江河在角落墙壁里。 将弥留之际的季成空拖了出来。 季成空号称智将。 修为堪堪达到一流,但却不擅武力,实际战力连很多二流武者都比不上。 他先前被方羽翻江倒海般的一叉震碎了胸骨,后又接连被三人交手气劲波及。 撑到现在还没死。 已经算是意志力惊人了。 秦江河又不知从哪里翻出两颗明亮的珠子,夜明珠,瞬间,漆黑的石室生出些许光亮。 沈翊诧异: “他竟然在石室中,我都没觉察。” “这样子……” 秦江河一屁股靠在石床边上,淡淡道: “想着偷袭我来着,被方羽误伤。” “没活路了。” 沈翊啧啧两声,颇感遗憾,按照系统认定,这样基本算是方羽击杀的功绩。 他捞不到潜修奖励。 沈翊忽然愣住。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开始习惯将人和潜修奖励挂钩。 仿佛那不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 而只是一个个经验包,一道道满足他口腹之欲的菜肴。 这种心态,怕不是他会变成一个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怪物。 沈翊警醒,沉思。 秦江河却是渡了一口内息给季成空,在内力的刺激下,昏迷的季成空缓缓转醒。 抬眼,便看到秦江河的脸。 一张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脸。 第34章 惊潮心法 季成空艰难开口,声音生涩,气若游丝: “方,羽呢……” “死了。” 是沈翊回答的。 季成空听着这个陌生的声音,撇了撇嘴,似是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吗?” 秦江河顿了顿。 面对这个背叛了自己的昔日兄弟,他本以为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 所以才用内力将其唤醒。 但是到现在才发现。 为什么背叛自己,为什么从来不坦诚相待? 许多个为什么…… 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 但他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最后的问题。 “成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季成空的面色陡然红润,这是回光返照,他的语气也变得更加有生气: “堂主,我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脸色晦暗,闭目安然,就此阖然长逝。 …… 沈翊撇了撇嘴。 机关算尽,终成空。 他这名字倒是分外应景。 沈翊长呼一口气,站起身来: “走吧。” “你这一身伤,要是不及时治。” “恐怕会烙下永远的病根。” 秦江河顿了顿: “等等。” 他从石床下打开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递给沈翊。 沈翊接过一看,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 书封上写着“惊潮心法”。 沈翊诧异地瞧着秦江河,不是说帮派秘传,不能轻易示人吗? 秦江河望着沈翊眼中的疑惑。 再度坐在地上歇着: “我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 “你又救了我一命。” “我没什么能报答的了。” “你一直渴求进阶的武学,我这里有半部心法,恰好能修至后天,直至圆满之境。” “你就在这里默记下来,事后全当被方羽闯入密室的时候毁了吧。” 沈翊眉头一挑。 这灵活的道德底线。 老秦这人,貌似能处。 沈翊打蛇随棍上地问道: “那就别客气了呀,有什么刀法,拳脚,轻功身法,通通拿出来让我瞧瞧呗。” 秦江河嘿了一声: “好小子啊。”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啊。” “那你送不送。” 秦江河踌躇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啊。” “我的金刀刀法和无双快意刀法是宗门和帮派绝学,不能轻传。” “除非你加入怒潮帮,按部就班积累功绩,或者我也可以推荐你去川蜀拜入金刀王家。” “若是你能成为内门弟子,也能得授完整的金刀绝学。” 这下沈翊彻底没了念想。 经过断刀堂的事情。 他更是暂时不想加入江湖势力。 他还在被镇抚司通缉,可不想未来被季成空这样的人背刺领赏。 沈翊拿起这本【惊潮心法】上半卷,通读起来,按照秦江河的意思。 沈翊先将心法背下来。 等事后再细细研习。 沈翊通读一遍,依靠系统将心法记在脑海: 【武学】惊潮心法 【品质】后天 【境界】未入门 沈翊又翻了两遍。 确认没有遗漏,便将书册递回给秦江河: “我都记住了。” 秦江河抬手接过书册,神色讶然。 这么快? 他随便翻了一页检查,念了前半句,沈翊便对答如流,将后半句念出。 秦江河再次震惊。 没想到他竟是遇到了一个天才。 只可惜。 这个人不属于怒潮帮。 值得庆幸的是,这人也不属于巨鲸帮,或者任何怒潮敌对的帮派。 秦江河合上书页,掌中内劲一吐。 薄薄的书册顿时化为齑粉。 如此,诸事落幕。 沈翊这才和秦江河走出密室,而秦江河还拖着季成空的尸体,至少让他入土为安。 两人从密室出来的时候。 断刀堂的帮众们已经久候多时。 上次清河镇的三名大夫,更是被他们请来,轮番为沈翊和秦江河把脉医治。 在大夫的叮嘱。 和帮众们齐心协力的帮助下,沈翊和秦江河外伤先被处理干净。 而后几乎被裹成了粽子模样。 送进了另一家别院的同一间卧房,方便派遣专人进行看护。 另外,一日三餐,日常起居。 皆有人服侍。 虽然沈翊并不喜欢自己失控的样子。 但他伤势不轻,必须静养。 趁此机会,沈翊开始研究最新所得。 经过几轮鏖战和消耗,他现在的潜修时间共有6年零10个月,看似颇为丰富。 但沈翊需要闭门潜修的事宜也不少。 其一,是他的破阵心诀残篇功至圆满,踏入一流之后,内功心法便停滞不前。 如今,【惊潮心法】终于令他得偿所愿,虽然只是更进一步,但武道之路漫漫。 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其二,他当下拥有圆满的斩风刀和藏锋刀,对于刀法的变化和意境有了更深刻的见解。 他相信,如果再次潜修刀法。 便不再是枯坐着苦思冥想,定有能有新的收获,唯有见多识广,才能博采众长。 “选择三年灌注到【惊潮心法】。” 沈翊在心中默念。 旋即进入心法潜修之中。 【你持续翻阅惊潮心法,逐渐明悉心法特性,所谓惊潮,便是强调内力宛如潮水般起落无常,刚柔并济。】 【潜修第一年,你按照心法要诀开始修炼惊潮心法,心法的搬运周天的经脉循环,有部分与破阵心诀残篇重叠,修炼起来事倍功半,你的惊潮心法跨过入门,达到小成。】 【潜修第二年,你着重开始开拓惊潮心法独特的经脉走向,以浑厚的内力冲击阻塞经脉,这让你想起曾经苦修破阵心诀的艰难时光。】 【潜修第三年,惊潮心法的经脉进一步开拓,构建成完整的周天,踏入登堂入室之境,惊潮心法重变化,强调绵绵不绝,破阵心诀重爆发,追求战意和气势,你开始思考惊潮心法与破阵心诀互补,融合之道。】 心法潜修结束,沈翊睁开眼睛。 惊潮心法和破阵心诀在丹田中形成两股性质殊异的内力,特性不同,却互不干扰。 这意味着沈翊的续战能力有了极大提升。 同时在惊潮内劲如泉水般的滋养下,他先前受的伤正在加速愈合中。 沈翊感受完了一番内劲的变化后,再度沉入脑海,这一次潜修的是刀法。 “将三年时间灌注到刀法潜修中。” 沈翊只觉得心神再度被吸扯进入一个神秘的精神空间,刀法潜修开始。 第35章 麒麟榜 【斩风刀法与藏锋刀法你已经臻至圆满,经历多番鏖战,你于刀法又有新的体悟。】 【潜修第一年,你重新演练斩风刀法与藏锋刀法,刀招刀势,不拘泥于定势,信手拈来,尝试将二者融为一体。】 【潜修第二年,你于刀招之上已经将两套刀法融会贯通,衔接无滞,开始琢磨刀势刀意,尝试去粗取精。】 【潜修第三年,你将斩风刀法的迅疾快斩之意与藏锋刀法的于无声处暴起惊雷之势初步融合,你创出一套新的刀法。】 【你将其命名为,风雷六斩】 【武学】风雷六斩 【品质】后天 【境界】大成 【你将听风斩的刀招意蕴化入斩鬼神之中,将两式刀法绝技融会贯通成为一式,名为风斩雷动。】 潜修结束。 沈翊感觉自己宛如脱胎换骨一般,当前的系统面板已经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宿主】沈翊 【修为】一流 【武学】风雷六斩(大成),错骨手(圆满),破阵心诀残篇(圆满),草上飞(圆满),惊潮心法(登堂) 【绝技】风斩雷动,踏水凌波,错骨分筋 【潜修】剩余10个月 虽然修为仍是一流,尚未突破。 但此一流,却非彼一流。 无论是内功,还是刀法,沈翊明显感觉到他的实力已经有了质的提升。 就像那些宗门的天骄一般,在一流境界上有了更加深厚的根基和底蕴。 甚至。 待他刀法修至圆满。 内功心法融而为一。 他即便以一流的修为,再度对上后天境的方羽,也能堂堂正正地战而胜之。 不过,沈翊却是并未膨胀。 刀法的成功融合。 让他更加确定自己未来的道路。 武无止境,集百家之长,走出属于自己的武道之途,这正是他要走的路。 …… 方羽一死。 夜叉舵群龙无首。 断刀堂在赵秋山和一众核心长老的带领下,开始率众反攻。 一鼓作气将清河上下的夜叉舵余孽肃清殆尽,小河村也被重新夺了回来。 然而。 那里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废墟。 沈翊和秦江河走在荒凉的村中小道。 不胜唏嘘。 这里被夜叉舵侵占,烧杀抢掠,肆意妄为,大多数村民都连夜奔逃。 跑得慢的,便成为了夜叉舵的刀下亡魂,或是被俘虏为奴为婢。 两人来到老江家门口。 院门支离破碎。 门板在地上断成数截。 家里已然空荡无人。 据被抓到的夜叉舵帮众所述,小河村的人被杀后,都扔到了后山的乱葬岗随意丢弃。 现在更是尸臭熏天。 分不出谁是谁。 沈翊和秦江河没办法确定老江一家人是死了,亦或是逃了。 沈翊只在阿秀的房间里找到一根雕花木簪,这是老江一家人唯一留下的东西。 秦江河让堂中兄弟。 重新将乱葬岗上的尸体通通下葬掩埋。 然后立上了无字碑。 也算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青烟袅袅。 沈翊和秦江河立于坟前,为满村的死者烧纸祭奠,沈翊觉得心中有些堵。 然而,这就是将乱之世。 命如草芥。 站在山坡上,沈翊望着远处悠悠流淌的清河逝者如斯,心觉自己也该动身了。 “沈兄弟,你该走了。” 秦江河与之并肩而立,淡声道。 很奇怪。 秦江河这次竟没再留他。 不对,沈翊眼眸微凝,侧头望向秦江河: “沈兄弟?” 他对秦江河报的名号一直都是,陈郁。 秦江河微微一笑: “这几日我们潜心养伤。” “东郡江湖上却是风起云涌。” “昨日,天机楼刊出最新的天机榜,沈兄弟你麒麟榜上有名呵。” 沈翊眉头一挑: “哈?” 说实在话,他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些天骄或者绝顶高手才能登上的榜单有登天之遥。” “没想到竟然上榜了?” 秦江河递过来一卷布帛。 “这是天机楼最新下发的四榜名单。” “麒麟榜在最后。” “记录九州潜力出众的天骄。” 沈翊依言翻至末尾,麒麟榜,干脆从后往前依次看起,很快看到自己的名字。 【麒麟榜第八十八位。】 【陈郁(疑似化名),擅擒拿和刀法,先是以一己之力,护送怒潮断刀堂秦江河突破巨鲸重围,后又于身陷重围之际,力斩白罗刹,百里夜奔断刀堂,与重伤的秦江河合力击杀浑天夜叉,方羽,潜龙出渊,名动之始!】 呵。 他也算是榜上有名。 “但,沈兄弟,又是从何而来。” 秦江河神色犯难: “问题就在这里。” “你前脚于麒麟榜名动江湖,后脚便有小道消息在江湖上流传,关于你的真实身份。” “然后于今早公之于众。” “陈郁本名为沈翊,原为镇抚司皂卒,后刀斩上司,逃窜出城,现悬赏一千两白银。” 秦江河耸了耸肩: “现在全江湖都知道你和我断刀堂有染,我怒潮帮虽然不怕镇抚司,但是明面上不好收留通缉之人,故而,你真的得走了。” 沈翊微微一笑: “我本就要走的。” “你不问我为何叛出镇抚司?” 秦江河笑了笑: “你的性子,我已经了解。” “你既然杀了你的上司,那个人一定有非死不可的理由,我又何必多问。” “只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现在麒麟在榜,又是通缉之身,更杀了巨鲸帮的舵主,你不仅要面对镇抚司和捉刀人的追捕,巨鲸帮的报复,还要提防那些蠢蠢欲动的挑战者。” “一战成名谁人不想,只要打败你,或者杀了你,即便对方坐不上你的位子,也足够名动江湖。” 沈翊啧啧两声: “我怎么觉得这天机榜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江河啐了一声: “这本就不是好玩意儿。” “江湖因它生出多少事端。” “只是天机楼过于神秘,独立于九州之外,无人能够寻到,更别提找他们的麻烦。” “但是……” 秦江河郑重道: “榜单上的排名却是真材实料,每一个能上榜的都不是碌碌之辈,你若是对上,要千万小心。” 沈翊再次翻动麒麟榜: “匆匆一扫,这榜单上堪称是妖魔鬼怪汇聚一堂啊,不少都是通缉在逃之人,还有魔教之人,道士,和尚,海外东瀛,啧啧……” “这榜首竟是北荒异族,飞鹰,独孤傲。” 秦江河默然点头: “这独孤傲是草原金帐的青年猛将,多少人试图将其斩杀,皆身死而终,反而助其成就当今的威名。” 第36章 镇抚司来人 秦江河长叹一声: “如今,朝廷昏聩,大夏周边异族蠢动,尤以北荒最甚,其更是借此宣扬大夏无人。” “九州之人,无不盼望有天骄出世,能够一挫那飞鹰的锐气,重夺麒麟第一。” 沈翊好奇: “真没有吗?” 秦江河眺望远方,语气中带着一丝勃然: “曾经没有,但现在却是有不同。” “不知是不是乱世将至的缘故,儒释道三教皆是人才如泉涌,就连魔教也是妖孽频出。” “麒麟榜每半月一刊新。” “所见皆是截然不同,麒麟榜首虽被异族占据,但前十位中,我大夏新秀便占有七席。” “足见欣欣向荣之势。” 沈翊眼中浮现向往之色,踏上麒麟榜,就仿佛踏上了与众多天骄一较高下的舞台。 他不再是尘埃里打滚的蜉蝣。 而是怀揣鸿鹄之志的燕雀。 终有一日将化为扶摇直上的鹏鸟,翱翔九天。 沈翊问道: “这飞鹰独孤傲又是什么修为?” “先天之上,外罡之境。” “只差一步就能踏入人榜宗师之列。” “而且,以独孤傲的资质和底蕴。” “一旦踏入宗师,恐怕就能登上人榜,成为天下七十二位宗师之列。” 沈翊又翻阅了麒麟榜之前,所列的天地人三榜。 天榜十席。 涵盖天人合一之境以上的十位天人强者,这是武者的天花板,芸芸众生仰望的存在。 地榜三十六席。 罗列大宗师之境的三十六位大宗师,这些人无不是镇压一方势力的柱石。 人榜七十二席。 踏入宗师之境,便是登上人榜的门槛,若是上榜便能位属于天下七十二宗师之列。 成为受人敬仰的存在。 至于麒麟榜,则与天地人三榜略有不同。 三榜的座次排序评价的基准,是武者的武道境界和实际战力。 麒麟榜则更为看重潜力。 什么是潜力。 年轻,强大,天赋卓绝之辈,未来有可能登上天地人三榜的天骄。 这便是潜力。 沈翊之所以能上榜,便是在护送秦江河时多次以一敌多,力破重围。 更与秦江河合力越境击杀后天境的方羽,展现出了远超寻常武者潜力。 当然,八十八位的排名。 一者是因为他实力还不够高,另外则是他越境也是与秦江河配合。 若是能独立斩杀方羽,那麒麟榜的位次或许还能更进几位。 沈翊将天机榜折叠收起。 “老秦,这个送给我咯。” 秦江河摆摆手: “本来就是给你的。” “天机榜半月一刊。” “各大城镇皆有发售,像比较大的宗门势力,天机楼更是会派人亲自送到。” 秦江河望着沈翊眼中异彩连连。 笑问道: “身份都暴露了。” “没感觉到你紧张,怎么反倒感觉你好像更加振奋了。” 沈翊咧嘴一笑道: “那是因为我发现这糟烂的世道,终于有一些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了。” 他收起天机榜。 就这么朝着山坡走下去。 头也不回地朝秦江河摆了摆手: “断刀堂,我就不回去了。” “老秦,咱们江湖再见。” 秦江河双手抱臂,笑望着沈翊远去的背影,朗声叮嘱道: “江湖闯荡,保命要紧。” “别死在外面了。” “知道了!” 爽朗的回声遥遥传来,经久不息,直至人影没于田间旷野。 …… 秦江河有一种预感。 未来的上三榜,定会有沈翊的一席之地。 “走吧,回断刀堂。” 当秦江河带着一众帮众子弟回到断刀堂,有青衣小厮匆匆而来,在秦江河身旁附耳道: “堂主。” “有人来访,是镇抚司。” “在聚义厅喝茶等着。” 秦江河神情一凛。 来的好快。 “什么职位?” “听其与赵长老所说,自称是试百户,旁边跟着两人,皆是总旗。” 秦江河心中更是警惕。 东郡试百户,至少是后天以上的实力,总旗也必须是一流以上的玄衣方能担任。 没想到镇抚司来的这么快。 自己上午刚接到消息。 转眼人已经到了断刀堂。 “带路。” 小厮带着秦江河直奔聚义厅。 还未进院子,便听到一阵兵器交击碰撞的声音,秦江河赶忙推门而入。 院中有两人正在交手切磋。 另有三人在侧围观。 交手的两人。 一个玄衣银鹤,一身黑色披袍,赫然是玄衣卫,另一个身穿布衣,身材魁梧,手持两柄宣化斧,正是赵秋山。 围观的三个。 两人同样是玄衣银鹤的玄衣卫。 最后一人是断刀堂的资深长老,孙永。 秦江河的闯入,让围观的几人不由侧目而望,赵秋山亦是惊喜大声道: “大哥!” 然而,就是这么心神松懈的一瞬,对面的玄衣卫却是抓住了一闪而逝的破绽。 挺刀而进。 刀出如沧浪之水,又好似飓风呼啸,席卷出层层叠叠的刀劲朝着赵秋山冲涌。 赵秋山未曾想过对方竟然半点没有犹豫,仿佛真的想要将他赶尽杀绝了。 他赶忙仓促举起双斧横身而挡。 下一秒。 锵!一声脆响。 绣春刀斜撩而上,玄衣卫使了个巧劲儿,将赵秋山的双斧拧转脱手,旋风而起。 而后,顺势回身纵斩。 这一刀朝着赵秋山当头而落。 若是他躲不过去,那就是血浆崩洒,横死当场。 秦江河脸色一变。 身形如一阵疾风般跃向场中,人在半空,铿锵一声,腰间的断刀依然出鞘。 玄衣只觉眼前一花。 一柄造型奇特古朴的断刀横在赵秋山的面前,铛的一声,将自己的绣春刀牢牢挡下。 同时,一股澎湃的力道沿着刀身传来,玄衣卫的身形轰然一震,当即控制不住身形,原地倒飞了出去。 “不知我家兄弟怎么得罪了这位大人,竟然要下如此死手?” 而先前在场下观战的一名玄衣卫微微一笑,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倒飞出去的玄衣身后。 只见他单掌轻轻一托。 便将秦江河那力透刀身的巨大力道化为无形,让其身形稳稳落地。 一旁的孙永看得心惊不已。 此人的身法速度。 比刚刚的秦江河要更快。 那玄衣卫嘴角微微勾起,抬手微微一拱,淡淡说道: “东郡镇抚司试百户,李无当。” “见过秦堂主。” 第37章 山中古寺 秦江河一手将赵秋山护在身后。 仔细打量着出手的那名玄衣。 只见其身形挺拔,眉眼细长,语气虽是带笑,却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倨傲。 秦江河冷冷道: “李百户。” “镇抚司何故到我断刀堂逞凶?” 李无当呵呵轻笑: “明知故问。” “江湖皆知,断刀堂暴毙朝廷通缉要犯,与那沈翊同流合污,你还不认吗?” 他挥手屏退一旁的玄衣。 踏前一步,语气放缓: “刚刚不过是我的属下随意呵斥两句,这位兄弟就出言不逊,说要领教我们镇抚司的高招。” “我自是让我的下属满足他。” “咱们都是武者,论武切磋,本就是刀剑无眼,还望秦堂主和那位兄弟勿怪。” 赵秋山当即怒火中烧: “你!” “明明是你们无礼在先!” 秦江河瞪了一眼赵秋山,立即让他偃旗息鼓,赵秋山的性子,确实容易被激怒。 也是拱火的最佳人选。 他平复了语气,淡淡一笑: “如此,看来是误会。” “李百户可是为那沈翊而来?” “那沈翊曾化名陈郁,前些日子确实与我断刀堂有来往,只不过如今一朝暴露,他人已经走了。” 听到此处。 李无当也不禁暗骂镇抚司的情报能力。 竟然还不如江湖在野的小道势力,沈翊的下落竟然还需要他们在江湖上获取而来。 听闻秦江河的辩解。 李无当自不会轻易放过。 他敛起笑意: “素闻秦堂主重情重义,江湖所传,那沈翊可是有恩于你,莫不是你故意放走的?” 秦江河当即摆手否认: “有恩于我的是陈郁。” “那时我可万万不知他是通缉在赏,否则我哪敢与这等匪类结交。” “这样岂不是与镇抚司对着干?” 李无当眯起眼睛: “如此说来。” “那沈翊去往何方,秦堂主应当是知道的吧,就请出人与我一起,捉拿匪寇吧。” 秦江河抿了抿嘴: “抱歉,一无所知。” 李无当怒极反笑,伸手指向秦江河: “秦堂主,我看你就是心存反意,存心与镇抚司作对!” 锵! 李无当拔刀出鞘。 绣春刀在李无当手中发出一阵嗡鸣。 刀未动,势已起。 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从其身上缓缓散发,混合着刀势,铺天盖地的锋锐迎面袭来。 秦江河冷哼一声。 踏前一步。 断刀斜指,气劲陡升。 将李无当的无匹锐意拦在身外。 “李百户,这是何意?” 李无当哂笑: “听闻秦堂主一柄断刀镇压清河上下,浑天夜叉也死在你和沈翊的合力之下。”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生冷: “我便来领教领教!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违逆镇抚司之命!” 秦江河冷冷地盯着李无当: “李百户休得凭空污人。” “我断刀堂上下从未有违逆镇抚司之意。” “哼!” “多说无益,手上见真章!” 李无当疾掠而出。 其身形如电,化作一团模糊的阴影,几乎超出秦江河的视野的极限。 绣春刀纵斩而落。 宛如九天落雷,呼啸而下。 秦江河眼眸陡然瞪得滚圆,手臂疾动: “好家伙!” “这又是什么怪物!” …… 沈翊与断刀堂分道扬镳后。 没有沿江而行,而是翻山而越,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翻到清河山的另一头。 这里已经出了东郡的地界。 来到了江淮之地。 在山里,他倒也没饿着自己,原本秦江河就给带了一些干粮。 深林多虎豹豺狼。 他逮了两只野兔,毙了一头野猪。 吃了两顿肉食。 剩下的也没带走,留给林中虎视眈眈的其他肉食性动物。 傍晚时候,他便渐渐走出深山。 远处的天空隐隐可见炊烟袅袅。 那是一处集镇,一条清溪如玉带般流淌而过,遥遥望去,端是一幅美景。 但今天是走不到了。 夕阳西下。 很快,漫漫黑夜便到来。 树林里光线很快就被黑暗所吞噬。 伸手不见五指。 沈翊本想找棵大树,跃上树干将就一晚,昨日他在深山里就是这么睡的。 忽然。 远处的一抹橘色灯火引起他的注意。 有人家? 那不如去借宿一晚,总比睡硬邦邦的树干来的舒服。 沈翊朝着灯火昏黄处靠近。 走近些许。 发现灯火明亮处竟矗立着一座古寺。 “龙树宝刹。” 从外面瞧着,寺庙虽然古朴陈旧,但倒也整洁,显然是有和尚在此修行。 沈翊毫不犹豫来到寺庙。 哐哐哐地敲起了大门。 俗话说,和尚普渡众生,积德行善,收留他这么一个路过的旅人,想来定是没有问题的。 沈翊在门口等了半晌。 寺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细缝。 一个锃光瓦亮地光头从门缝里钻出来,左右打量,一眼就看到沈翊立于门前。 俊朗的青年,一身黑色劲装,腰配连鞘厚背黑刀,半长的头发被抹额随意束缚着。 打眼一看就是跑江湖的。 “施主,我们已经闭寺了。” “上香请明天再来。” 和尚年纪看着不小,但或许是知道江湖人不好惹,说话十分和蔼。 沈翊咧嘴道: “师傅,我不上香。” “我想借宿。” 和尚眼珠一转,语气讨好地说道: “抱歉,施主。” “寺内没有多余的僧房。” 说罢,和尚缩回头去,便要关上大门。 沈翊眉头一挑: “师傅,我愿意奉上一些香火钱,请佛祖能收留我一晚。” 和尚关门的动作戛然而止。 下意识问道: “多少?” 沈翊摸了摸钱袋子,之前从镇抚司薅来的碎银还有一些,秦江河也赠了他些许盘缠。 够用够用。 他立即取出一粒碎银,朝着门缝晃了晃: “碎银一粒。” “师傅,这样够诚意吗?” 和尚立即反手推开山门,一个跳将出来,伸手便抓向沈翊手中的碎银。 “哎?” “师傅,门都没让进呢。” “现在就想拿了报酬?” 和尚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旋即将山门打开一扇大门,殷勤将沈翊迎了进去。 “施主里面请。” 沈翊在手上抛了抛那粒碎银。 颇有些玩味道: “现在又有僧房了?” 和尚嘿嘿一笑: “我今晚守夜看门,你睡我那间。” 沈翊随手将碎银抛了过去,和尚双手并用,手忙脚乱地接住捂在手里。 “行,师傅请带路吧。” “好嘞。” 第38章 戒贪,戒色 龙树寺并不大。 僧人也不多。 领路的和尚叫戒贪。 根据他的介绍,整个寺庙就二十来号人,全都住在侧院,两人一间。 戒贪的舍友是一个年轻的沙弥。 法号戒色。 不过沈翊看戒贪的性子和性格,可以说与戒贪这个法号毫不沾边。 不知道这个戒色,是不是真的清心寡欲。 很快,沈翊就见到了本尊。 戒贪带着沈翊来到僧舍。 里面灯火还亮着。 里面有个青年和尚正在夜读。 “师弟,有位施主来寺中投宿,我今晚守夜,让他睡我的床。” 戒贪介绍道。 青年和尚的样貌端正,只是神情跳脱,他见到沈翊到来,高兴地道了一句: “阿弥陀佛。” “施主请便。” 戒贪朝着沈翊微微颔首: “施主,你先在此休息。” “我继续去值夜了。” 沈翊点头,送走了戒贪,回来一瞥戒色还在看书,不由笑道: “小师傅真是刻苦啊。” “这么晚还挑灯夜读,想必是佛学博会。” 戒色当即咳咳轻咳了两声。 慢条斯理地收起书。 “施主,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休息了。” 眼尖的沈翊看到经书封皮后,还叠着一本小册子,嘿,真有猫腻啊。 沈翊应了一声。 将外袍脱了挂在门边。 然后躺在戒贪的床上和衣而眠。 不多时,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戒色见沈翊入睡这么快,便也稍稍放下心来,将自己的书卷藏到枕头下面。 爬上床,躺下。 一直到了半夜深更。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沈翊耳中,他立刻灵台警醒,微微睁开眼睛。 借着窗边月光。 沈翊看到戒色鬼鬼祟祟穿好僧衣,蹑手蹑脚地开门,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挪出门去。 然后,再将门合上。 有乐子看。 沈翊心中一动,一个翻身从床上跃起,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没有急着追出去。 而是率先翻开戒色的枕头,将他藏在经书里小册子取出来查看。 嚯。 册子里竟是一个个栩栩如生,赤身裸体的男女,以及摆出各种令人血脉偾张的姿势。 春宫图! 沈翊啧啧两声。 戒色,戒色,贪图美色。 在沈翊看来着实有趣,他将春宫图给戒色放回原处,然后才悄无声息地摸出僧舍。 就这么一会儿。 戒色没走多远,隐约能看到他的身影。 方向是冲着主殿去的。 沈翊则远远跟在后面。 戒色没练过武,根本没有发现沈翊的可能。 沈翊瞧着戒色没有进主殿。 而是兜了一大圈子,绕到主殿后面,然后猫着身子钻进了一侧的矮树丛里。 沈翊看着他趴在地上,摇头晃脑。 好像很是兴奋。 沈翊好奇,运起草上飞的轻身功夫,轻身提纵,跃上了主殿房梁。 宛如一只狸猫。 悄无声息来到戒色上方的屋脊。 沈翊趴在屋瓦上,就像一个无声无息的幽灵,朝下望去。 这情形着实有些诡异。 一个和尚猫着腰趴在墙根,和尚头顶的屋脊上,还有一个人形阴影在盯着他。 从沈翊的角度。 他其实看不清戒色在看什么,只是隐约看到墙根的一块砖被刨了起来。 隐隐有光透出。 剩下的。 全被戒色光亮的脑壳挡得严严实实。 沈翊功聚于耳。 寂静的夜里,一切细微的声音都被他收入耳中。 忽然,沈翊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淫笑,还有极其细微的女声。 这种声音,两世为人的沈翊自然不陌生。 甚至经常被牛贲拉去青楼围观的他,对各种各样的欢愉女声可以说是十分熟悉。 只不过这种声音从宝相庄严的古寺中传出,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也难怪戒色半夜爬起来。 猫在这里看得津津有味。 纸页上的画像毕竟是死的,哪有活春宫看得痛快和蠢蠢欲动。 只是沈翊却没想着当乐子看。 事有反常必有妖。 古诗淫事,定有不为人知的龌龊。 沈翊轻轻从房梁上跃下,只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 但还是惊动了聚精会神的戒色。 他抬头一瞧,只见到一个黑影将他视野笼罩,咚的一声闷响。 沈翊一脚踩在戒色脸上。 强大的力道让他的脑浆在脑壳里猛地震荡。 戒色当即两眼一翻。 昏迷了过去。 “戒色啊,戒色。” “我今天就帮你强制戒一戒色。” 沈翊一把拎住戒色的衣领,将他扔到一旁。 自己站在原来戒色的位置。 原来墙角有一块松动的墙砖被戒色撬了起来放到一旁,昏黄的光亮从墙洞里透出。 沈翊以同样的姿势趴在地上。 往里看去。 里面是一间地下室。 中间有一张巨大的床榻。 上面铺着厚厚的细软,躺着一个昏迷的女子。 女子似是神志不清,但沈翊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是她发出的。 室内还有三道身影,皆是光头赤身。 沈翊暗呼: “呵,玩得真花。” 这间地下室约有两层楼高。 沈翊的视角,恰好在众人的斜上方。 三个人影背对着他,那女子的身材却能被他一览无余。 旁边的地上。 散落着黄色的僧袍和深红的袈裟。 想来这龙树寺也是等级森然。 像戒色这样的小沙弥,只能蹲在墙角过过眼瘾。 伴随着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一个和尚微微喘息: “我要休息一下。” “下面那两个求子的香客。” “就让你们传授佛法了。” 另外两个当即面带笑容地点点头: “师兄你就放心吧。” 而趴在洞口的沈翊这才恍然,龙树寺香客求子,和尚作佛显真灵,这故事眼熟啊。 不过沈翊听过的故事里。 那香客和僧人都是心照不宣。 只是如今那女子香客神志迷失,只知道在床榻上忸怩,嘤嘤作态。 恐怕明日一朝醒来。 连今晚发生了什么都不会知道,还道是真的菩萨显灵,罗汉入梦呢。 若是你情我愿。 沈翊倒是乐得看看现场直播。 但要是强买强卖搞诈骗的话,沈翊说不得要去管上一管。 此时。 密室一旁的小门打开。 两名身穿僧袍的,又抬了一个昏迷的女子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床榻上。 然后将原先床榻上的女子香客的衣物穿戴齐整,给抬了出去。 整个过程顺畅流利,甚至无需任何吩咐,仿佛两人已经做过千百遍。 第39章 钓鱼执法 目睹一切的沈翊冷哼一声。 这群和尚不知已诓骗了多少良家妇女。 杀意,不自觉地升腾而起。 忽然。 他看到床榻上那新被抬进来的貌美女子,趁着三个和尚不注意,偷偷地睁开一对美眸。 然后极为迅速地朝沈翊眨了眨。 这一下给沈翊整懵了。 什么情况? 这女子明显是装的。 钓鱼执法?! 不过该说不说,这女人长得十分貌美,柳眉明眸,朱唇点绛,身躯玲珑,凹凸有致。 尽显风情万种。 一旁赤身的三个和尚见到这新来的女子,同样眼中放光,不禁喃喃道: “小青镇里竟还有这等尤物!” 即便先前已经坐下歇息的和尚,此刻也不禁站起来,感到蠢蠢欲动。 “师兄,你刚刚可说了!” “这个归我!” 此话一出。 先前的和尚噌的一下站起来。 “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咱们师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样的尤物,自然要一起度化。” 另外一个和尚亦是忙不迭点头。 他的眼神不住地往床上瞟,显然已经按捺不住,想要直接动手。 和尚勉为其难道: “行吧。” “那我们赶快开始吧。” 他的语气中透着满心的迫不及待,另外两个和尚更是眼中饥渴难耐。 但他们又不能一拥而上将女子的衣衫撕得七零八落,如此一来…… 便是用再多的迷药,证据确凿,也会将龙树寺的勾当暴露出去的。 他们干的不是一锤子买卖,他们还准备靠着龙树寺潇洒享受一辈子呢。 和尚将魔爪探向床榻上“昏迷”的女子的衣裙,先要为其小心地宽衣解带。 然而。 就在他即将碰到那丰满的胸脯之时,异变陡生,床榻上的女子猛地睁开眼。 眼眸中满是戏谑。 她飞起一脚。 狠狠地印在和尚的脸上,这一脚没什么招路,单纯的力气大。 砰的一声。 和尚被这一脚踹得痛声惨叫,身形像是倒飞出去,啪的狠狠撞在石壁上。 另外两名和尚大惊失色。 这姑娘怎么还醒着? 这两人的脑子已经懵了。 但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先将这姑娘按住,要是让她跑了,他们龙树寺可就完了。 两人一左一右,好似那下山猛虎扑向女子,浑身赤裸,肉大身沉,竟也虎虎生风,宛如小山陨坠。 女子脸上露出嫌恶神情。 翻身一挺,鱼跃而起。 其身姿轻盈灵动,长裙旋动之间,做出一个类似托马斯全旋的动作。 砰砰砰! 两个和尚当即被踢中胸腹,轰然倒飞而出,与先前那人一样,直接嵌进石壁。 昏厥过去。 女子轻哼一声,愤愤道: “本以为是有武人在此作乱,没想到只是你们几个寻常人在这里装神弄鬼,欺弄百姓。” 她随意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抬头望向天顶的砖洞,看到沈翊仍在饶有兴致地瞧着,女子不气反笑: “这位兄台。” “你不会就想这么自我介绍。” 沈翊反问: “你不怕我也是龙树寺的?” 女子一脸笃定: “不不不,你不会是。” “为何?” “我刚刚感受到一丝杀意,虽然很短暂,但我确信那就是你的。” “你不是普通人,而是武者。” “而且,实力还不弱。” “所以,你要下来吗?” 沈翊笑问: “怎么下去?” 女子斜斜仰头,凸显玲珑体态,好似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魅意。 她娇声道: “看你手段咯。” 沈翊也不啰嗦,扶着寒夜的拇指轻推,寒夜缓缓出鞘,而后锵的一声轻吟。 刀光乍现。 沈翊手持寒夜,刀影重叠。 只听哗然一声闷响。 以石壁墙洞为中心,四周赫然出现一个切口整齐的井字形刀痕。 沈翊收刀。 抬腿朝着刀痕中央一脚踏出。 地下室的天地的砖石哗啦一下坠落下来,发出轰然一声闷响。 沈翊的身形恰好从井字口落下去。 微微屈膝落在地上。 那女子静静地看着沈翊的表现。 她想过沈翊到主殿去找入口,想过他劫持一个和尚给他带路。 但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两刀给密室天顶开了个口子,就这么直接跳了进来。 这是一个直接果决的人。 就像他的刀一样。 女子看着沈翊,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丝动人心魄的笑意。 沈翊同样在打量女子。 相比在房梁上偷窥,与女子面对面,沈翊才能感到那种风情万种的成熟韵味。 她甚至不必说什么。 就是站在那里,一撇一笑,都自有一股动人风韵,怪不得那个三个和尚会如此急色。 沈翊正欲问询来龙去脉。 石室外。 听到轰响震鸣的几个精壮和尚打开小门冲了进来,他们都是三名“高僧”的徒弟和帮手。 平日里,师傅们“吃肉”。 他们还能顺便喝点儿汤,只是此前他们也从没弄出过这么大的响动啊。 五个和尚一眼就看到了嵌在墙上的三个“师傅”,天顶上的黑窟窿,一个黑衣刀客,还有那个貌美如花的“美妇”。 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在他们脑海中赫然而现,他们大喊道: “蟊贼!” “竟敢闯入龙树寺,打伤我们师傅,还不束手就擒!” 和尚们仗着人多势众。 赤手空拳朝着沈翊扑来。 沈翊哑然失笑。 这脚还没站稳,一口锅已经背上了。 他没有动刀,对付这些空有一把子力气的庄稼把式,也无需动刀。 沈翊一边留神俏生生立在一旁的女子。 一边注意着扑来的几个和尚。 双臂一动,宛如凭空有惊雷炸响。 圆满境界的错骨手! 沈翊掌凝爪式,快如闪电般掐着为首之人的手腕,旋力一拧,那人当即惨叫出声。 他顺势攥着那人软趴趴的胳膊。 像是抡风车一般,重重地撞向随后扑来的几人,只听得一阵砰砰砰的脆响。 五人皆是人仰马翻。 沈翊宛如漫步般,朝着几个和尚的光头,一人补上一脚,直接将几人踹晕过去。 前后不过一息的功夫。 地下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沈翊看着眼中异彩连连的女子,淡淡道: “这位女侠,在下陈留,我在此只是借宿一晚,但你似是有备而来。” “可否讲讲这龙树寺的来龙去脉?” 第40章 古寺过往 女子一双美眸咕噜一转,原本是风韵犹存的少妇,竟显出一丝古灵精怪: “我叫陶桃。” 她的语气更是轻快活泼,有些违和。 但是沈翊没有出声,只是看着陶桃,等着她继续说。 “这龙树寺是小青镇周边近年来刚刚兴起的寺庙,据说求子很灵,当然香火钱要的也多。” “我游历江湖至此。” “一听便心觉有鬼,于是扮作求子的闺中怨妇,嘿,来一个羊入虎口。” “我白天到主殿求神拜佛,知客僧便让我夜宿僧房,抄录经书,以示诚意。” “待得我们这些无知妇人深夜点灯抄录之时,那事先藏于灯油中,混合了催情散的迷药便开始发挥作用。” “只消得一时三刻,妇人们便会昏迷。” “这些卖苦力的和尚便可通过事先在房中开好的密道,将我们一一运转主殿下方的密室。” “最后,就是像你刚刚看到的那样,龙树寺的主持长老们依次等着给我们送子。” “好在本姑娘修为精深。” “又是有备而来,这才没有中招。” 陶桃耸耸肩: “唯一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我本以为敢于如此蛊惑人心的,定是武者无疑。” “我都准备要进行一番苦战,没成想,竟然只是几个色胆包天的普通人。” 她看着那三个赤裸的和尚。 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厌恶。 沈翊摩挲着下巴: “没准儿其背后还有隐藏人物呢,叫醒一个问问就知道了。” 他走到墙边。 伸手拉住一个和尚的胳膊,手臂微微发力,将其从墙壁里拖了出来,随手扔在床上。 沈翊又用刀鞘挑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 盖住和尚的下身。 最后啪的一下,刀鞘抽在和尚的脸上,一股内力顺着肿起的脸颊传入体内。 和尚顿时感受到一股火辣辣的痛感。 他恢复了意识。 疼痛更是帮助他迅速清醒过来。 并且回想起发生了什么。 他睁眼一看,陶桃妖娆的身姿恰立于床榻之前,当即吓得连连后退,一头栽到床下。 靠近感知。 和尚确实没有内息波动。 身形笨重,脚步虚浮,确实不像是练过武的。 “如果不想死的话。” “我问,你答。” “老实交代。” 沈翊开门见山说道。 森然的语气,配合上一闪而逝的杀意,犹如刀锋般,架在和尚的脖子上。 和尚当即愣住。 他不知道沈翊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想必是眼前这女子的同伙。 他唯唯诺诺,连忙说道: “这位少侠,这位女侠。” “小的们有眼无珠,冲撞了二位,还请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几个。” 沈翊淡淡道: “你们几个!” “哪来的狗胆借着寺庙来行这等龌龊之事,从实招来!” 和尚接连朝沈翊和陶桃磕了几个头,哆哆嗦嗦地娓娓道来。 和尚他们兄弟几个,本是临郡的村民,世道纷乱,流寇横行,他们的村子被黑风寨灭了,村里人基本都死了,只剩下廖廖几个成了流民,他们便一路向东流落至小青镇附近。” 他们原本是想着在小青镇找些营生,但却在夜里无意间,闯入到这破败的龙树寺。 当时龙树寺里就剩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和尚,他收留了饥肠辘辘的三人,给他们饭吃。 和尚三人感激老和尚,就留下来照顾他,时间一长,干脆剃了头,当了他的弟子。 他们三个不是坐吃山空的性子,三人一合计,既然有了间寺庙,还当了和尚。 那就好好经营这座寺庙。 他们记得当时在家乡村子边上有家寺庙十分红火,靠香火钱就能维持生计。 而这龙树寺毗邻小青镇,小青镇这么多人,铁定能养活得了他们四个寺庙和尚。 和尚咽了咽口水,瞧着面无表情的沈翊和一股审视神情的陶桃,继续低声道: “当时我们三个觉得有搞头,便立即开始动手,我们先是合力将龙树寺重新修缮了一遍,然后到临近的村里,忽悠了几个穷到吃不起饭的村民到寺里当和尚。” “接下来就是将龙树寺的名声在小青镇传播开来,我们几个在小青镇周边的茶肆不断散播小道消息,说城郊的龙树寺很灵验。”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的人多了,总有人会信,龙树寺开始渐渐有了香客。” 而有老和尚这个真和尚坐镇,他们三个假和尚也不怕被拆穿。 迎门的迎门。 引导的引导。 至于讲经说法,自然有懂佛法的真佛出马,龙树寺的名声渐渐变得真实。 有一天。 一名妇人上了寺庙。 她听说龙树寺很灵,而她是来求子。 当时,和尚们还没如此下作,甚至没想到求子除了求那神台上的泥塑金身。 还能求寺庙里的精壮和尚。 妇人便求到了三人头上。 她哭着说,她只求一夜求子,她若是生不出孩子,就会被公婆逐出家门。 和尚叹息一声: “如此请求。” “我们如何拒绝。” “当然是欣然接受。” 自那之后,三人的世界仿佛开启一扇新的大门,原来当和尚还有这等好处。 他们开始期待有人找他们求子。 慢慢的,接二连三。 求子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越来越不满足守株待兔,他们要主动出击。 他们花了一大笔银子翻新庙宇。 趁着翻新庙宇,他们瞒着老和尚在主殿下面新修了一个地下密室。 并还挖通了直通禅房的地下通道,再配上药铺配好的超大剂量安神香以及催情散。 他们便开始欺瞒客人。 干起了污人清白的勾当。 神奇的是,一年多来,三人从未被人发现,前来求子的人还越来越多。 三人简直要喜笑颜开。 直到今晚。 三人碰到了陶桃这个女侠。 以及沈翊这个杀星。 他们的业务才算彻底被强制中断。 沈翊道: “你们的师傅呢?” “死了。” 和尚解释道: “一年前,师傅深感大限将至,召集我们几个,告诫我们要多读佛经,行善积德。” “可惜,我们都被贪色之欲冲昏了头脑,师傅走后,反而没了约束,变本加厉。” 和尚连连叹息: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沈翊和陶桃对视一眼,旋即又看向不住磕头求饶的和尚,陶桃不由感慨: “这是时势造人……” 沈翊却淡淡道: “我倒更相信是,他们人性本恶。” 第41章 火光冲天 面对和尚的求饶。 沈翊不为所动。 陶桃美眸流光一转,问道: “兄台,这几个……” “怎么处理?” 沈翊平静道: “既然是女侠你出手。” “自是由你决定。” 陶桃负手而立,挑眉道: “要不报官?” 和尚一听,喜上眉梢,小青镇的官差,他们熟得很,甚至还会邀请他们参与求子局。 总之是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陶桃若是报官,那他们就和回到自己家一样,不用再担心自己性命威胁。 旋即他瞥到沈翊那宛如冰山一样的目光,立刻意识到不对,哭丧着脸求饶: “女侠,求你不要报官!” “龙树寺是我们的心血,不能毁了呀。” 陶桃嘴角微微勾起。 “陈兄,你觉得如何?” 沈翊道: “放虎归山。” “那你说怎么办?” 陶桃顺势将问题抛给他,这本就是她的目的,她要试一试沈翊的行事。 沈翊亦是看出陶桃的目的。 但他无所谓,他也不需要刻意营造某种人设,他就是他,顺心而为。 锵! 寒夜出鞘。 雪亮的刀锋上,闪过和尚惊恐的眼眸。 “要我说……” “诛首恶,烧寺庙,驱散僧众。” 杀伐果断,陶桃心中闪过一个判词,她又问道:“那龙树寺的恶行呢?” “是否要公之于众?” 沈翊摇了摇头: “没兴趣。” 陶桃眉头一挑,沈翊是没兴趣吗? 要知道龙树寺的龌龊事一旦宣告出去,那之前所有在龙树寺求过子的妇人清白被污的事实也将被公之于众。 在这样的古代世界。 寻常妇女被人玷污,她们的后果,恐怕难以想象,沈翊没兴趣再凭空造出悲剧。 慈悲心肠? 陶桃又觉得沈翊心中尚存有某种温情。 此时的和尚听闻沈翊的话语,当即吓得磕头如捣蒜,想要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然而。 再抬头,刀光已至。 鲜血飙车。 没有系统提示,斩杀没练过武的普通人,没有丝毫潜修时间的获得。 不过没关系。 沈翊本就不是为了潜修点才杀人。 他只杀该杀之人。 手起刀落。 整个密室里的和尚,主谋和帮手,全都被沈翊抹了脖子。 而后,沈翊又招呼陶桃将侧室的两名妇人带出来,然后在地下室点起一束火把。 沿着主殿后侧的暗道,一路向上。 没一会儿的功夫,四人便从主殿的神像背后打开一个隐形的暗门,鱼贯而出。 转至主殿中央。 沈翊抬头仰望着莲台上的金身佛像,轻声喃喃道:“泥塑金身里,包藏九曲回肠。” “留之无用矣。” 旋即,他将火把轻轻一扔。 落在木制的供台上,火焰发出一阵毕毕剥剥的声音,开始燃烧,蔓延。 沈翊转身,头也不回道: “走吧。” “龙树寺……还不如我在山里随便找棵树,睡得安心。” 陶桃抿了抿嘴。 微微一笑,却是没说什么。 沈翊和陶桃一人扶着一个妇人,送回僧房,主殿里已经是大火弥漫,浓烟滚滚。 渐渐的有和尚被惊动。 招呼众人前去救火。 然而火势凶猛已经成势,在殿宇屋顶上缭绕,宛如张牙舞爪的怪物,染红了半边天。 没人能救得回来。 再加上沈翊的推波助澜,除了住人的僧房,所有偏殿侧殿都莫名其妙的起了火。 熊熊大火弥漫了整个龙树寺。 所有的活着的和尚,留宿的客人,皆是退至龙树寺外,看着火焰将整个龙树寺吞噬。 覆灭成一片废墟。 沈翊在人群里看着前方火海冲天,此间已经事了,是时候动身离开。 陶桃出声问: “陈兄,要同行吗?” 沈翊沉默片刻: “萍水相逢,兴尽而去,不必非要同行。” “咱们还是后会有期吧。” 说罢,沈翊转身大步离去。 陶桃望着沈翊远去的背影,沉默着半晌,旋即展颜一笑,喃喃自语: “麒麟八十八吗?。” “有意思。” …… 沈翊摸黑,循着山路而行。 好在龙树寺到小青镇这段路,已经和尚们花大钱翻整过,青石铺就,路无杂草。 可容马车奔行,方便镇子上的员外贵人到寺中祈福,只不过之后恐怕会渐渐荒芜了。 沈翊走了一阵。 天边就泛起了鱼肚白。 继而,晨光熹微,金晨洒落地面。 一阵脚步声和人声从远处传来,沈翊脚下一动,草上飞轻身如飞。 身形宛如闪电般窜入道旁树林。 只有灌木草叶微微颤动。 少顷。 一队身穿差服,腰配长刀的捕快身影出现在眼前,有人抱怨道: “捕头真是的。” “龙树寺有火光,那群和尚不会救火吗?我们一群人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另一人呵斥道: “乱说话,捕头中年得子,正是在龙树寺上祈福修来的,捕头对龙树寺感恩戴德,每年都去捐香火钱,怎么可能不派人查看。” “我看你说话小心点儿。” “嘿,我怕啥,我又没有媳妇儿。” 也不用去庙里求子。” 那人兀自强硬,只不过声音却是低了许多。 等到一众人走过去,消失在远处。 沈翊这才从道旁的树丛里走出来。 沈翊讨厌麻烦。 所以他对这些官差避而不见,否则官差见他孤身一人从龙树寺的山道上走下来。 势必会收获一桩盘问。 龙树寺的事情,就让官差们去收尾吧,他并不想再管了。 又走了小半时辰。 沈翊便看到小青镇。 此时已是早晨,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镇子不像大城那么严格。 进出还需要盘问检查。 所以沈翊只要略微改换一下发饰,行事低调一些,大概率是不会被认出是在赏的通缉犯。 他摸了摸肚子。 有些饥了。 在山里的两天也没吃什么好货。 于是,沈翊便找了个路边的早饭摊子,要了两个肉饼,一大碗白粥。 坐到角落的阴影里,大快朵颐。 而此时,街对角的茶肆,两个布衣褴褛的江湖客,大马金刀坐着喝茶。 瘦一点的杵着下巴。 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盘子里花生豆。 “大哥,这沈翊不是在断刀堂吗?” “我们干嘛不直接去逮?” 胖一点的汉子弹了一下瘦子的脑壳,恨铁不成钢道: “笨啊。” “天机榜一出,沈翊当然知道自己的位置暴露了,哪里会傻乎乎留在断刀堂!” “当然得在周边村镇堵了!” “这里与东郡只有一山之隔,却已是跨郡而过,要是你,你往哪儿跑?” 第42章 反杀 瘦子抱着脑门痛叫一声: “那我们去哪儿堵。” 胖子摩挲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这方圆十几里……” “就小青镇一个比较大的镇子,咱们就以小青镇为中心,到周边的村子里打听。” “天机榜说那沈翊擅长用刀。” “这里又是穷乡僻壤少有武者往来,一个年轻的刀客,应该异常扎眼。” “我们便去问问乡里村民,有没有见过一个佩刀青年,准能有收获。” 胖子侃侃而谈。 瘦子却是在两眼发直,好像在愣神。 胖子一看瘦子的模样,只感觉气是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瘦子的后脑勺。 “老子说话,你就听着!” “发什么愣呢!” 瘦子再度痛叫一声,捂着自己的后脑勺,指了指对面的摊子: ‘’嗷嗷,老大别打了。” “你看看你刚刚说的是不是那个?” 胖子蓦然一愣。 缓缓转头顺着瘦子手指方向看去。 只见一名青年正坐在对面食肆的角落,大口吃饼,大口喝粥。 他一身黑衣劲装。 腰间悬着一柄连鞘厚背刀。 气质卓然而凌厉。 妥妥的一名青年刀客。 胖子瞬间感到呼吸急促,这,这人!十有八九就是沈翊! 悬赏千两的镇抚司通缉要犯! 捉刀人眼中行走的宝藏! 其实一般来说,镇抚司的对外悬赏,只有先天之境以上的高手,赏金才会达到千两。 然而,沈翊却有些不同。 他先是叛出于镇抚司。 而后又在短时间内登上天机榜,这简直是在公开处刑,在天下武人面前打镇抚司的脸。 故而赏金一涨再涨。 远超其他同修为境界的要犯。 而那些自觉实力够得上的捉刀人,亦是无不闻风而动,想要卷一卷沈翊这笔横财。 胖子和瘦子就是江淮郡有名的捉刀人,早年曾在佛门金刚宗学艺。 但只作俗家弟子。 后来觉得佛门生活实在寡淡无味,便还俗了,到江湖上讨生活。 混了个“胖瘦金刚”的诨号。 他们俩皆是一流高手,两人配合无间,面对后天高手,也未必不能一战。 故而对于沈翊的赏金也是蠢蠢欲动。 没想到真让他们给抄着了。 胖子一把按下瘦子的手,低声呵斥道:“那定是沈翊无疑,不要轻举妄动。” “咱们先远远吊着他,等待时机!” “哎……”,瘦子立刻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嗦花生米。 另一边,沈翊喂饱了五脏庙。 起身就走。 来自四方的数道目光紧紧跟随。 他眸光一凝。 本以为自己翻山越岭,小心行事,没想到这才刚进镇子,就被盯上了吗? 他不动声色。 一手搭在刀柄上不紧不慢地走出食肆。 他本想在小青镇歇息两天。 如此看来,不得行。 他还得继续赶路。 沈翊心中暗自啧声,难不成他注定是个风餐露宿,漂泊荒野的浪客? 听起来倒是有些落魄,但也有意境。 但他还是要先将身后的尾巴引出来,否则无论走到哪儿,行踪都会一直暴露在外。 沈翊从镇南而入。 自镇北而出。 穿过熙熙攘攘的小镇街道,一感难得的烟火气,可惜他又从烟火里匆匆而过。 再次奔入旷野。 正午的阳光炽热。 在树荫中投下无数斑驳的阴影。 一身黑衣的沈翊身影在密林中忽明忽暗,时隐时现,宛如静谧的幽灵。 忽的一个瞬间。 沈翊的身影好似彻底消失了。 “人呢?” 几声低呼在丛林中响起。 人影绰绰,四处张望,低声交谈,每个人都试图寻找沈翊的踪迹。 正当跟踪者懊恼之际。 一股凌厉的刀势从天而降。 长刀卷积飓风,动若惊雷掣动,蔓出层层叠叠的刀影。 沈翊持刀,宛如天神下凡。 “沈翊!” 跟踪者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刀锋如电似芒,在脖颈之间一掠而过。 “斩杀二流武者……” “奖励潜修时间,两年零四个月……” 这些人都是发现了沈翊行踪,而匆匆赶来的捉刀人。 他们为了赏金可以豁出性命。 沈翊便坦然出刀而无所顾忌,生死有命。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无论当初,是如何草率地作出了这个致命的决定。 沈翊甚至连死在他手中之人的长相都没留意,就宛如离弦之箭…… 冲向下一个尾随者。 只一眨眼间。 沈翊的寒夜便添了一道亡魂。 其余丛林里的捉刀人们堪堪反应过来,大声呐喊着:“点子扎手!” “一起招呼!” 众人手持斧钺钩叉等各样式奇门兵器,气劲磅礴,横扫树丛,卷起落叶翻飞。 虽然对方有几人众。 但沈翊以一敌多,却是毫不畏惧,厚背刀好似划开无形气浪,瞬间插入人群。 瞬间,气浪翻涌。 宛如黑夜的刀光在丛林间纷飞漫舞。 金铁交击之声急促如鼓点,鲜血倾洒,如落红飞花。 夹杂着,惊恐的人声和惨叫。 让人影凌乱的丛林变得愈发幽深,恐怖。 而这一切都不能打扰沈翊。 他只管专心杀人。 将所有企图杀死他的,通通杀掉。 锵! 疾风息止。 沈翊蓦然收到归鞘。 四周仍然矗立的三道人影轰然扑通倒地,激荡起细微的尘土。 【潜修】剩余11年零2个月 沈翊深吸一口气,他的潜修时间疯涨,从之前的所剩无几,变得盆满钵满。 他现在觉得被通缉貌似也并非坏事。 他的潜修时间能够始终保持充裕状态,从而能够潜修和研修更多的武学。 而丛林更远处。 “胖瘦金刚”两人猫在一棵参天古木之上,透过树枝树叶的缝隙查看状况。 将刚刚沈翊宛如杀神附体。 斩杀一众捉刀人的场景尽收眼底。 瘦子喃喃低语: “草,真狠啊。” “大哥,这小子心狠手辣!” “手起刀落,没有半点儿犹豫,那使刀的手段又硬,咱们还干吗?” 胖子心里也直打鼓。 他们两个虽然皆是一流,还能相互配合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实力。 但是沈翊的威势实在太盛。 天然已经将两人纯纯压制,真要对上,心理便已经先输一筹。 他们没有把握。 胖子正琢磨,要不退走得了。 他们捉刀是为了钱。 但若是为了钱丢命,那就实在不值得,就算是丢条手臂,断个腿也不值。 况且,能登上麒麟榜的天骄,实在不能以常理去揣测。 忽然。 他一眨眼。 林间静立的沈翊又消失了。 一股难言的恐怖直觉窜上脑海,让他头皮发麻,他怒声大喊: “露底了!” “退!” 第43章 金刚俯首 胖子一声暴喝提醒。 一道劲风已经呼啸而来。 俯身望去。 沈翊单手搭在刀柄,身形宛如雀起飞鸿,一纵而起,眨眼即至。 胖子和瘦子亦是经验丰富。 两人不约而同脚下用力一蹬树干,宛如跳水般,身形后仰鱼跃。 锵! 几乎是同一时间,寒夜出鞘。 横斩而出。 刹那间,刀光如落月沉江,凝成水天一线,又好似雷光一现,凭空炸起一道惊雷。 那需要数人合抱的粗壮树干哗的一声,便如同豆腐一样,切口平滑如纸。 上半部分的树冠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而后轰然一声缓缓倾斜。 沈翊眉头一挑。 这两人不是刚刚那些二流货色。 手上有货! 他身形落在倾斜的树干上。 猛地一蹬。 身形靠着反作用力再度加速,横刀而起,朝着两人疾追而来。 胖子见状大惊,两人还未落地,沈翊的刀就已经劈到了,他急忙大喊道: “抄家伙!” 他伸手在腰间一抹。 一柄浑身漆黑的铁杵赫然出现在手中。 扬臂一挡。 铛的一声闷响。 沈翊手臂鼓胀如岩石,强行以刀势压人,轰然落下。 砰的一声,胖子身在半空直接被斩落,重重砸在地上,撞出一个深坑。 沈翊使了个千斤坠。 身形加速坠落,便要紧跟给胖子补刀。 然而,身侧却是疾风突至。 原是瘦子平稳落地后,立刻赶来支援。 他手持两根镔铁短棍。 双臂挥舞如抡。 顷刻间,以层层叠叠的棍影欺压而至。 沈翊一踏地面,草上飞急急运转,身形向后滑行,寒夜顺势挥出。 刀走轻灵。 宛如骤雨惊雷的快刀,迎上瘦子迅疾如雾的齐眉短棍。 刹那间,一阵急促的交击碰撞声便如骤雨倾盆,雨打浮萍响彻丛林之间。 然而,瘦子虽能与沈翊对上几招。 但很快便落入下风。 实在是沈翊的刀法快极如风,又重如惊雷,配合惊潮心法犹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的内息奔涌,仿佛永不停歇。 再融合破阵心诀的爆发力战意催发,沈翊越是交手,气势便如海潮般节节攀升。 锵! 瘦子一棍被沈翊斩开。 另一棍子已经拦之不及! 砰! 一道黑影从深坑里飞出,飞旋着砸向沈翊,这一招,围魏救赵! 沈翊轻叹。 他得吃这一招! 在与多人交战之时,最忌讳贪功冒进,以伤换伤,对方伤了一个,还有一个。 而自己伤了,那将严重折损战力。 后续无论是战是逃。 都将落入被动。 沈翊神思急转,抽刀回撤,迎上那疾飞而来的黑影,那是胖子的铁杵。 杵柄末端链着一根长长的铁链,似鞭似锤,刚柔并济,沈翊横刀一挡。 便被其中变化的劲力震得后退两步。 战局暂歇。 瘦子盯着沈翊缓缓后退,拉开距离,胖子这从深坑里爬出。 沈翊心中一动。 那胖子刚刚被他从高空斩落。 除了有些灰头土脸。 其行动和呼吸却是丝毫没有紊乱,好强的抗击打能力。 三人眼神对上。 一方冰寒如水,一方忿怒如火。 如果说胖子瘦子两人一开始还心存避战退走之意,此刻却是被沈翊打出真火。 两人火气上涌。 定要在此分个胜负不行。 瞬间。 三人再度跃起,轰然对撞。 胖子金刚怒目,身如不动明王,本就魁梧的身躯,涌现无穷真力。 手中铁杵更是时而如斧,时而化鞭,是与沈翊针锋相对的主力。 瘦子则是身形灵活迅疾。 两根齐眉棍在手中舞出层层棍影,在胖子的掩护下,旁敲侧击,寻找沈翊破绽。 两人配合无间,一者刚猛,一者迅疾,相互弥补,宛如山崩洪涝齐齐倾覆。 沈翊顿觉压力倍增。 这二人配合。 足有对抗寻常后天武者的实力。 好在沈翊亦是经验丰富。 他手上以寒夜应招,脚踏草上飞,身形动如清风,迅速拉开距离。 利用更快的身法速度。 忽远忽近,不断调动两人的站位和配合。试图找出两人配合的间隙与破绽。 沈翊有十足的耐心。 胖子的定力也不差。 但是瘦子,却是心性急切了些许。 与沈翊周旋一阵。 瘦子渐渐变得急躁起来,明明沈翊已经被两人打得节节败退,在树林中四处逃窜。 却总是久攻不下。 再一次,沈翊一刀将呼啸如锤的铁杵搁飞,身形略微一个“踉跄”,而后急急后撤。 瘦子以为沈翊败象已现。 脸色一喜,贪功冒进。 双臂一展如鹏鸟飞落,手中短棍更是宛如标枪般垂直扎下。 身后传来胖子的大喊: “瘦子回来,他在诈你!” 沈翊轻嘿一声。 等的就是现在,他手中寒夜一凝,一股无与伦比的刀势倏尔暴起,风雷六斩! “朔风北顾”! 瘦子愕然。 势在刀先,刀未至。 他已然觉到一股寒冷的劲风裹挟而至,让他从灵魂上感到一种名为恐惧的颤抖。 那是对死亡来临时的恐惧! 下一秒。 沈翊旋身回斩! 那刹那迸射的刀光宛如惊雷乍现,瞬间弥漫瘦子的瞳孔! 手中短棍根本来不及拦截。 刀锋已经几乎抹上了瘦子的脖颈。 铛!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横插而入,铁杵竟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从侧方袭来,又是围魏救赵! 沈翊冷哼一声。 刀身一转。 重重磕在铁杵上,铁杵受沈翊一刀而斩,顿时脱离胖子的控制,狠狠撞在瘦子的胸膛。 发出一声洪钟般的闷响。 瘦子惨叫一声,瞬间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巨木之上。 沈翊却是皱起眉头。 这样的千钧一击,外加气劲灌体,寻常人早就身死当场。 然而,沈翊却仍未听到系统提示。 对方这也太扛造了! 他长刀斜指,踏步追击,一刀杀不死,那就多来几刀,总能斩下对方的头颅。 胖子此刻亦是奔进丛林。 将口吐鲜血的瘦子扶起,焦急地喊道: “兄弟!” “你怎么样?” 很快,他便感受到沈翊那犹如实质的杀意,正在迅速靠近。 如此,下去他们二人非死在这里不可! 胖子此刻的火气早被沈翊打没了,现在满心只剩下怎么才能在这煞神手下活命。 “笨蛋!” “你求饶啊。” 胖子的耳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女声,只闻声音,却不见人。 第44章 锻体秘术 胖子惊异,四处查看。 又死死盯着沈翊那平静无波的神情。 刚刚那如银铃般的声音,沈翊竟都没听见。 胖子心中一惊。 这是……唯有高深内功才能学会的传音入密? 还有高手隐匿在侧! 然而,胖子没时间细想了。 正如那女子所说。 他若不开口,他自己或许还有机会逃脱,但瘦子绝对是死定了。 他们二人虽非亲兄弟。 但是一直以来相互搭档,比亲兄弟还亲。 胖子绝不会抛弃瘦子不管。 他当即哐当将铁杵扔在地上,单膝半跪,大声喊道: “我们认输!” “望沈少侠饶等一命!” “只要能活,让我们做牛做马都行!” 无人应话。 只有劲风呼啸而至。 死亡的威胁直逼眼前,但是胖子依然挡在瘦子面前,一动不动。 大有要杀他,先杀我的患难与共之势。 锵! 沈翊的刀锋。 在距离胖子的脖颈只有寸许之时陡然停下,雪亮的刀刃,散发着丝丝寒气,让胖子深觉心头发凉。 没,没死…… 沈翊平淡的声音传来: “你倒是颇重情义。” “但你们是捉刀人,我是通缉犯,我不杀你们,你们就要杀我。” 胖子眼见有沟通的余地。 立即晓之以情。 “少侠,我兄弟二人向来同进同退,这次是有眼不识泰山,不自量力。” “只要您能饶我们一命,我们绝不会再碰任何关于您的悬赏。” “若是您将来有什么吩咐。” “我等亦是万山无阻,愿效犬马之劳!” 沈翊缓缓收刀归鞘。 淡淡道: “我不需要你们做牛做马。” “我只要一样东西。” “换你们的命。” 胖子刚刚舒了一口气的心,又再度紧绷起来,他咽了咽唾沫,小声问道: “您,想要什么?” 沈翊伸出手指了指捂着胸口吐血的瘦子,看得胖子心惊肉跳,他下意识问: “您想要他?” 胖子的问话让本就疼痛难耐的瘦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艰难道: “哥啊,你别害我啊……” 沈翊笑了。 “你们误会了。” “我不要他。” “我感兴趣的是……”’ “你刚刚在半空被我斩落地底,却能毫发无伤,暴起再战。” “这人结结实实用胸膛挨了我一刀,现在还能有气力说话。” “想必是有什么独门秘技。” 胖子脸色微变: “您想要这个?” 沈翊点头颔首: “就是这个。” 胖子那张苦脸,瞬间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松口气的笑容,他朝着沈翊微微拱手: “回少侠。” “吾二人曾在金刚宗做俗家弟子,得授金刚宗金刚锻体秘乘,只是我们终究未入内门门庭,所得只是入门残卷,不过,虽是残卷,但如您所见,已有强身健体,刀剑难伤之功效。” “若是少侠不嫌弃,我等愿倾囊相授,以换我兄弟二人性命。” 横练锻体,佛门秘术。 这是沈翊从未接触过的武学秘技。 一旦锻体有成,肉身横练,他的扛击打能力和耐力定会更上一个台阶。 他的武道之途亦将更加全面。 他点头: “此约可成,我自有方法分辨秘技真伪,若有错漏,我定斩你们祭刀。” 胖子忙不迭回道: “不敢不敢……” 生死危机解除,胖子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他低声提醒道: “少侠,还有高手在侧。” “刚刚正是那人提醒我向您求饶的……” 胖子的话让沈翊的眼神一变。 他立刻单手抚在刀柄之上,破阵心诀随念而起,凝神以观。 忽然。 远处树梢处出现一缕异常的气息波动,继而一道银铃般的声音脆生生响起。 “好你个胖子,我好心提醒救你一命,你却反过头来告我一状。” 沈翊已然屈腿一蹬。 身形暴起,跃向树梢。 刀鸣响彻,寒夜已然再度出鞘。 “喂喂,你这杀胚得杀性也太重了。” “我就是来看热闹的。” “溜了溜了。” 银铃般的声音再起,一道白影从树梢飞纵而出,其身姿飘渺,宛如惊鸿雀起。 速度极快,以一种沈翊难以企及的速度,向一道白虹一般,倏尔远去。 恍若神人。 沈翊的刀出鞘半截,悬停在手中。 人都已遁走,他的刀还未斩出,这样的轻功身法,简直不可思议。 他圆满境界的草上飞与之相比,简直如同老牛拉破车般,缓慢异常。 沈翊的身形轻轻落在地上。 听到刚刚的声音,以及那道白影。 应该是个女子。 他回想自己认识的女子。 除了青楼里的那些个姑娘们,也就阿秀和不久前认识的貌美少妇,陶桃。 其中会武的,只有陶桃一人。 但无论声音,还是身形。 都对不上。 陶桃的声音是充满风韵的磁性,身形更是凹凸有致,极具辨识度。 但刚刚的声音清脆如铃,倒像是个活泼少女,身形也是纤细轻盈,宛如仙鹤。 沈翊摇了摇头。 不再想。 现在这么多人盯着他。 或许也是捉刀人也不一定。 不过此人的潜行和轻功如此卓绝,他往后行事要更加小心。 沈翊回到林间。 胖子正在给瘦子疗伤。 他刚刚也关注着那边的动静,见沈翊无功而返,亦是心有戚戚,不知是否被迁怒。 “那女子,你可认得。” 沈翊问道。 胖子摇了摇头。 那女子的轻功太快,他也只是惊鸿一瞥,根本无法和江湖上的高手对上号。 沈翊倒也不指望。 他开口道: “这里已经不安全。” “换个地方。” 胖子和瘦子对视一眼,点头应是。 一刻钟后。 沈翊三人在附近找了山洞暂歇。 胖子知道沈翊想要什么,不待他开口,便率先说道: “少侠,此处无纸笔。” “我便将金刚锻体秘乘口述给你吧,你若是有不懂之处,我在逐句给你详解。” 沈翊点头。 胖子遂将金刚锻体秘乘的精要娓娓道来。 随着胖子的讲解。 沈翊渐渐觉得他是捡到宝了,这并不是铁布衫那样依靠捶打肉身的低级横练。 而是金刚宗传承百多年的锻体秘术。 不仅要懂得心法口诀,锻体关窍,还要以观想法配合,甚至还要明晰些许佛法。 好在胖子算是一个好老师。 也说到做到。 丝毫不掺水分地将秘术要诀倾囊相授。 两人就这样一个讲解,一个倾听,不知不觉已经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第45章 沉淀 【武学】金刚锻体秘乘残篇 【品质】一流 【境界】未入门 随着胖子落下最后一音,系统已经将【金刚锻体秘乘残篇】收录在内。 “少侠,这就是全篇要诀,现在你给我默诵一遍,我帮你检查是否有遗漏之处。” 沈翊在识海中感受一番,旋即笑道: “不必,我已记熟。” 胖子惊讶,下意识问道: “果真?” 他这一篇秘术要旨因为包含了佛法精要,其中更有诸多晦涩难明的术语词汇,即便胖子已经给他详细解释过,但想要一次性记住,可谓是十分艰难。 沈翊能够一次性记住,真可称得上是天赋异禀了,不愧是能上天机榜的麒麟子。 胖子心中再次感慨。 天色已晚。 胖子看沈翊在盘腿而坐,凝神体悟。 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要去丛林猎一些吃食,瘦子仍留在洞内养伤。 他倒是没想着问沈翊,既然功法要诀已经给了,他们能不能直接离开。 毕竟对方才刚刚得法。 就是检验真伪都要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胖子已经做好,带着瘦子跟在沈翊身边的准备。 胖子见沈翊沉默着,没有反对。 便起身出洞去。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沈翊对于胖子和瘦子两人是否离去,已经完全不在意。 在他的观念里。 双方的交易已经达成,他取得了功法,胖瘦二人换得了他们的性命。 自然是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沈翊此刻心神都投入在识海之中,他先前狙杀捉刀人,赚取了丰厚的潜修时间。 此刻正是该巩固战果。 【潜修】剩余11年零2个月 他当前的武学。 【风雷六斩】是大成,【惊潮心法】是登堂,【金刚锻体秘乘残篇】未入门 沈翊先巩固自己的根基武学。 分别将三年时间投入【风雷六斩】和【惊潮心法】,旋即心神进入潜修之中。 【你开始习练风雷六斩。】 【有此前斩风和藏锋刀法的深厚积累,你对自创出的这套刀法的圆满之境明晰无比,你只是日复一日练刀,潜心体悟风雷之意,化自然之伟力融入刀势之中。】 【经过三年的潜修,你的风雷刀势趋于圆满,风雷六斩正式踏入圆满之境。】 【武学】风雷六斩 【品质】后天 【境界】圆满 【绝技】风斩雷动 一股凌厉的刀势在沈翊身上一闪而现,隐隐有风雷之象汇聚。 原本正在运转金刚秘乘疗伤的瘦子,差点儿吓得原地跳起来。 他还以为沈翊反悔,或是杀性上来了。 想要一刀给劈了他。 旋即,他便发现沈翊仍是闭目潜修的状态,但是其刚刚突现的刀势如同惊雷炸响,比之白日在丛林中对战更上一层楼。 瘦子心中震撼。 此子竟然又有突破,简直是个怪物。 他早就听说麒麟榜上不乏有潜力深厚的天骄,他们突破瓶颈如喝水一样简单。 甚至。 有的人能在战斗中不断精进,每一次战斗都是会助力其变得更强。 如今看来,沈翊貌似就是这种情况。 竟然让他们兄弟二人碰上了。 瘦子喃喃道: “这样的天才只是位列八十八?天机榜不会是看走眼了吧?” “镇抚司也真是蠢才啊,这样的天才不悉心培养,竟然容其背叛而出,啧啧……” 沈翊自是不知道瘦子在外思绪乱飞。 他开始潜修内功心法。 他的目标不止是提升惊潮心法的境界,通过今日的对战,他觉察到一个问题。 惊潮心法,重绵延无绝。 破阵心诀,重爆发战意。 两者本是很好的相得益彰的关系,但它们毕竟是不同的心法,内息运转各有特点。 在内力运转切换之间隙,不可避免出现片刻的生涩,凝滞。 就好比“胖瘦金刚”,两人虽然配合无间,但毕竟性情有别,仍是会被沈翊抓住破绽。 他不想重蹈胖子瘦子的覆辙,所以他要尝试将惊潮心法和破阵心诀残篇融合为一。 自古初创之路最是艰难。 更是需要比继承者花费百倍时间。 在自创【风雷六斩】之时,沈翊已经体会到了其中艰辛,但好在他现在不缺时间。 【你重新拾起惊潮心法和破阵心诀残篇的功诀细细体悟,去粗取精,试图融而为一。】 【经过半年的潜心研习,你决定以结合惊潮心法的呼吸技巧引气入体,凝聚战意统领内息运转,融合两种心法的周天路径,行周天搬运之功。】 【你开始小心翼翼地在体内尝试运转,但凡内息行将差错,你便立即收功矫正,三年勤修,你不知调整过多少次心法关窍,承受过多少次走火入魔之痛苦,终于,最后一次的尝试,让你看到了希望。】 沈翊眉头微微一皱。 或许是初次钻研融合心法,其中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比他想象中还多。 他没有犹豫。 再次将两年时间投入内功心法的潜修之中。 【这一次的尝试,你的内息虽然运转缓慢,但是并无滞涩,为了经脉运转通畅,你又打通几道阻塞经脉,以构筑全新的周天。】 【经过两年的潜心钻研,你成功融合破阵心诀残篇和惊潮心法,创出一部无名功诀,集两家之长,内力圆转如意,没有半分阻塞凝滞,能够最大程度发出风雷六斩的威能。】 【武学】无名心诀 【品质】后天 【境界】大成 沈翊长舒一口气,心法还没起名字,他也暂时想不到适合的名字。 武学自创之路也是才刚刚开始。 便暂且以无名为名吧。 沈翊此时的潜修已经消耗了八年,还剩三年零两个月。 他心中虽然有些心疼。 但心觉这些付出仍是值得的。 最后,他的心神终于落在了【金刚锻体秘乘残篇】之上,沈翊将两年时间灌注其中。 【你在脑中回想金刚锻体秘乘的修炼要诀,在脑海中观想怒目金刚法相,以金刚佛意引动气血奔涌,锤炼自身骨血。】 【你的身体因为修炼内家心法已经有了深厚的根基沉淀,修炼金刚秘乘的进境迅速,三天已经功法入门,半年已经小成,浑身骨血奔腾如江流,气力更是陡增。】 【你开始以气血锤炼筋骨,经过一年的时间,你的筋骨锤炼完毕,韧性和抗击打能力显着提升,金刚锻体秘乘踏入登堂之境。】 【你由内而外,开始练皮,以骨血淬炼,以筋骨雷鸣震荡,让皮肉变得极具韧性,刚柔并济,寻常刀剑难伤分毫,经过两年时间潜修,你的锻体秘术,终是达到大成。】 第46章 锻体大成 沈翊缓缓睁开眼睛。 周身筋骨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雷音震响,浑身更是湿漉漉,仿佛被从水潭中捞出来一样。 这是锻体大成后,浑身气血筋骨震荡,将体内积累的杂质通过汗液一次性排除。 沈翊立即闻到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腥臭。 这件衣服算是不能要了。 从身旁的包裹里翻出一件秦江河赠予的青衣,起身出洞去。 他走到门口微微一顿,淡淡道: “我去洗个澡。” 瘦子呆愣目视着沈翊离去,他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他刚刚疑似听到一阵骨骼震荡的低鸣,好似雷音滚滚震荡不休。 这在金刚锻体秘乘里叫做“大梵雷音”。是凭借修炼金刚锻体秘乘,踏入一流境界的标志。 瘦子喃喃道: “不会吧。” “一定是我耳朵出毛病了。” “他才刚刚得法而已,能入门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怎么可能修至大成?!” 忽然。 瘦子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随后又被洞外的吹来的风驱散,但就是这股轻微的味道,让瘦子彻底傻眼。 如果刚才他还有一半怀疑真伪。 而在闻到这股怪味之后,瘦子已经百分之百确定,沈翊修炼金刚秘乘已经踏入大成! 只有大成境界,才会排除体内坏血和杂质,他和胖子两人全都经历过这个阶段。 也始终卡在这个境界。 未能更进一步。 瘦子抱着头,不可思议地怪叫: “真是个怪物啊!” “瘦子,瞎吼什么呢?” “沈少侠人呢?” 胖子拎着一只野兔,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 沈翊走了不远,便凭借着过人的耳力听到一阵水声,走近些许,正是一条清溪。 他瞅着四下无人。 褪下黏糊糊的衣服,拎着寒夜淌入水中,任凭溪水冲刷身上的汗渍和淡淡的黑血。 他的心神再度沉入识海: 【宿主】沈翊 【修为】一流 【武学】风雷六斩(圆满),错骨手(圆满),草上飞(圆满),无名心诀(大成),金刚锻体秘乘(大成) 【绝技】风斩雷动,踏水凌波,错骨分筋 【潜修】剩余1年零2月 他的境界继续在一流沉淀,但是实际战力已经今非昔比。 如今他刀法修至圆满,融合自创适合自己的心法,并推演至大成。 此外,锻体横练也被他修至大成。 如果对上断刀堂时候的自己,沈翊现在有信心三十招内将自己拿下。 甚至方羽和秦江河这种寻常的后天境高手,此刻恐怕也不是沈翊的对手。 沈翊单手握着刀柄。 锵! 寒夜出鞘! 他没有动用内力,只是单单调动气血,震荡筋骨,以肉身力量纵斩而出。 哗! 抽刀断水! 整条溪流被沈翊一刀斩断! 足足过了两息,刀势渐渐弱下,清澈的溪流才重新接续流淌而过。 沈翊轻嘿一声,心情大好,没什么能真切感受到自己的进步更让人欣喜的了。 他冲洗干净身子。 运转内力将身上的水分蒸发,然后便套上一身青衣劲装,外披青色衣袍。 忽然。 沈翊只觉灵识之中感受到风中传来的一丝异动,那貌似并非自然之息。 “是谁?!” 沈翊一声断喝。 单脚踏地,内力一吐,一块石子被震荡而起,沈翊挥刀,以刀鞘磕在石子之上。 嗖! 石子疾飞而去。 犹如一柄飞刀洞穿不远处的树干,疾射入丛林深处,惊起一只数只飞鸟。 “是鸟吗?” 沈翊眸光微微一凝。 旋即摇了摇头,朝着山洞方向走去。 沈翊走后。 飞鸟惊起处。 一个长相俏丽稚嫩的白衣姑娘躲在树干后,轻拍着平坦的胸脯,松了一口气: “好家伙,差点儿被发现了。” “我也没露馅儿吧,难不成他的感知又强了?” 姑娘小脸红扑扑。 左思右想没个结论,便身形一纵,犹如流云飞雪,眨眼间消失不见。 …… 沈翊回到山洞。 刚走到洞口。 便闻到一股肉香,他的肚子应景地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 沈翊迈步走进去,正看到胖子架起火堆,将一只兔子烤得金黄冒油。 胖子抬眼一瞧,低眉道: “少侠您回来了。” “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了。” 沈翊微微颔首,回到角落坐下盘膝运功。 在没有动用系统潜修的时候。 他也会时刻不停地运转内功,这样不仅能保持随时迸发的机敏,最关键的是,这是他从潜修之中沿袭而来的一种习惯,已经成为了他的生活中的一种本能。 “少侠,肉好了。” 胖子小心翼翼说道。 沈翊睁开眼睛,胖子已经捧着一条烤好的兔子腿,恭敬地站在三步之外。 见他睁眼,更是无需多言。 踏前一步,将兔子腿递给他。 而一旁的瘦子也是认真地盯着沈翊,好似非常关注他是不是接受胖子的兔腿。 “谢谢。” 沈翊接过兔腿,道了声谢谢,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胖子和瘦子对他愈发的恭敬。 乃至……有一丝敬畏。 不过沈翊不在乎别人如何作想,他抓着兔腿,大口撕咬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锻体有成的原因,他感到特别饥饿,三两下就将兔腿啃个干净。 不知道还有没有? 沈翊抬眼瞧去,只见胖子竟然又变戏法般在架子上烤着一只兔子,已经烤至焦痕。 沈翊咂了咂嘴。 正想着如何开口。 胖子已经再度将树杈递过来,这次上面叉着一整只烤兔,他嘿然一笑: “少侠,你吃。” 沈翊瞧着胖子和瘦子两人敬畏的神情,哑然,自己好像成了一个暴君似的。 但他真的饿。 仍是没有犹豫拿起烤兔,又一次道谢,继而开始大快朵颐。 而胖子和瘦子暗暗对视一眼。 心中已是确认无比,沈翊的金刚锻体秘乘,或许真的达到了大成! 吃完兔子。 沈翊拍了拍满足的肚皮。 站起身来,随手拎起包裹,望向洞外:“你们留在这里养伤吧。” “我走了。” 沈翊的话,着实有些突然。 虽然沈翊奇迹般地一晚上就将锻体秘术练至大成,也不需要胖子的反复解释。 但胖子两人还没想到…… 这大半夜的。 沈翊竟然吃了一顿就要走了。 胖子下意识道: “这么快?” “您不再歇一晚吗?” 沈翊笑了: “我们的交易已经达成了。” “歇一晚?” “那这一晚,我怕你们别想睡踏实了,当然,我也睡得不踏实。” “走了。” “找地方睡觉去了。” 沈翊说罢,大步离开山洞,在胖子两人愣神地注视下,披着星光向北而去。 第47章 意外 翌日。 安稳地睡了一觉的胖子和瘦子走出山洞,沐浴着清晨的阳光。 两人皆是有些庆幸。 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从那刀刀见血的杀神手中活了下来。 瘦子捂着依然发痛的胸口,嘟囔道: “大哥,照我说,咱们以后就找到那些几年没有寸进的老东西打打秋风,还是别招惹麒麟榜上的怪物了,那都不是人啊。” 胖子深以为然,点头应是: “确实如此。” “沈翊此人,杀伐果断却是个讲原则的人,若是以后遇到,我们还是要搞好关系。” 两人盘算着。 便往小青镇方向而去。 到了小镇口,清晨的人还不是很多。 胖子和瘦子正寻思到镇里找个客栈好好休整一下,迎面却撞上了三道黑影。 玄衣银鹤,腰悬绣春。 胖子脸色骤变,低声喃喃道: “镇抚司玄衣卫?” 他们必是追踪沈翊而来! 果不其然,两方错肩而过之际。 一名玄衣卫扬起绣春刀鞘,横亘在胖子两人身前,冰冷地声音传入耳中: “站住!” 胖子眉毛一凝,旋即肥胖的脸上表情舒展开来,一脸赔笑道: “几位官爷?” “何事吩咐?” 为首的玄衣,正是东郡镇抚司试百户,李无当,他微微一笑道: “我观二位行止气度,应该是江淮一带出名的捉刀人兄弟,胖瘦金刚吧?” “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你们一众捉刀人发现了沈翊的行迹,一齐追踪而去。” “捕快在丛林里发现了那些捉刀人的尸体,但唯独你们两个活着回来了。” 李无当顿了顿。 波澜不惊的语气瞬间变得凌厉,一对眼眸宛如鹰隼般盯着胖子和瘦子: “沈翊放了你们?” “为什么?” “他现在在哪儿?!” 胖子的脸唰得一下变得煞白,李无当的推测与事实一般无二。 根本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 镇抚司威势强横,他们两个江湖散人根本没有对抗的资本,胖子立即抱拳躬身: “回禀大人。” “那沈翊的根基深厚,刀法无双,吾二人以身怀的秘技,方换得性命苟活。” “至于去向,那沈翊昨日便以飘然而去,我等实在不知啊。” 李无当微眯着眼,沉默地审视着胖子和瘦子二人,他淡淡道: “那他是往什么方向去了?” 胖子低垂着头,与瘦子对视一眼。 心中略微犹豫。 从心底来讲。 他其实颇为佩服沈翊的天资和修为,对他言出必行的性子也极为欣赏。 经过短暂的相处,他已经能够断定,沈翊并非通缉榜上那些十恶不赦之人。 之所以刀斩上司,叛出镇抚司。 必定是另有缘由。 不知是出于江湖意气,还是对镇抚司蛮横无礼作风的本能抗拒。 他并不想透露沈翊的行踪,给其带去麻烦,只是他这边方才略微犹豫。 铿锵! 绣春刀的出鞘声,已经传入耳中,李无当冰冷的声音,仿佛阎罗殿里的判官。 “苟且求生,包庇罪犯!” “当杀!” 胖子猛地抬头。 绣春刀的刀光已经近在咫尺! …… 哗啦啦。 沈翊半蹲在清溪边上喝水。 残阳如血,将整条溪流都映照得通红。 他其实没有走太远。 昨夜出了山洞后,他走出二里地,便找了棵茂密的大树跃上树干,倒头睡起来。 这一觉,睡得他神清气爽。 精气神完满。 达到了从未有过的身体圆满状态,这也是金刚锻体秘乘突破至大成之功。 忽然。 沈翊抄起溪流中的一块石子,甩手一震。 石子砰的一声,将不远处的树干洞穿。 “出来!” “这两天跟了我一路,真当我追不上你,杀不了你吗?” “喂喂,好歹我们也有过一面之缘。” “上来就喊打喊杀,太凶了!” 一袭白衣俏丽姑娘,皱着俏丽琼鼻,从树后盈盈走出。 沈翊皱眉。 眼前的姑娘娇俏活泼,一双明眸中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狡黠。 姑娘很好看。 但他从未见过。 除非…… 沈翊半信半疑道: “陶桃?” 白衣姑娘掩嘴轻笑: “陈留兄台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呵,还真是陶桃。 只不过眼前的陶桃和那晚在龙树寺的模样迥然不同,就连声音气质都完全变了模样。 也难怪他认不出来。 “易容?” 陶桃笑嘻嘻: “没想到吧。” 沈翊确实没想到,陶桃的易容术竟真的有如此改头换面的奇效。 沈翊沉吟片刻,方才问道: “你跟着我做甚?” “莫不是也想要我这颗脑袋去换钱?” 陶桃笑了笑,与沈翊保持三丈距离站定,这是她自信能够躲开沈翊出刀的安全距离: “俗了呦。” “我不缺钱。” “只是我恰好碰到刚刚名动江湖的麒麟新秀,怎能不好奇跟着瞧一瞧呢?” 沈翊撇了撇嘴: “瞧也瞧过了。” “又不出手。” “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别再跟着我。” 沈翊起身,一手搭在腰间刀柄。 转身欲走。 陶桃的声音却从后传来: “瞧是瞧过了,但是还没瞧够。” “你可知……” “东郡镇抚司已经有人追来了。” 意料之中。 沈翊道: “那又如何?” 陶桃的声音有些沉: “我刚接到消息,他们为了找寻你的踪迹,杀了胖瘦金刚。” 沈翊的身形骤然立在原地。 “什么?!” “这关他们何事?” “据说镇抚司以苟且求生,包庇要犯的名义将他们斩首,他们的头颅还挂在小青镇口……” “以儆效尤。” 沈翊仍是难以置信。 “他们二人的横练锻体强横,怎会如此轻易伏诛?镇抚司来的是谁?!” 陶桃叹息一声: “来的是东郡镇抚司试百户,李无当,还有两个总旗,皆是一流好手。” 沈翊眉头一皱。 李无当,他知道这人。 在东郡镇抚司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年纪轻轻就能坐上试百户的位置。 经常被树作典型,来激励基层的皂卒。 没想到来追捕他沈翊的。 竟然是此人。 陶桃的讲述仍在继续着: “瘦金刚被你重伤未愈,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两名总旗轻易制服。” “而那李无当是东郡镇抚司的青年翘楚,麒麟榜上也是挂了名的。” “胖金刚虽然横练强横,但兄弟被制,根基又不及李无当,数招一过,便已经败下阵来。” 沈翊默然: “后来呢……” 第48章 速斩,颓势 陶桃的神情变得肃然: “那李无当杀伐果决,擒下两人后,当即在镇口行刑斩首,胖瘦金刚的横练身……” “反而让他们死得更加痛苦。” “李无当手持绣春刀,硬生生砍了四五次,才将他们二人的头颅砍下。” “其间的惨叫怒骂更是不绝于耳,场面血腥残暴,更是令不少人当场晕厥。” 陶桃缓缓一顿,定定地看着沈翊: “如今,他们冲你来了……” “你呢?” “要怎么办?” 沈翊沉默不语。 他的眉头紧皱,一直未有舒展。 “他们身为捉刀人,本就是提着脑袋过活儿。” 陶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 她点点头: “没错。” 沈翊又道: “若非你横插一手。” “他们二人也本该死在我手中。” 陶桃的声音沉静: “没错。” 沈翊的手指摩挲着刀柄,有些唏嘘: “或许老天爷急着收他们的命。” “才让他们又遇到那几个渣子。” 陶桃听出了沈翊语气的不对,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她下意识问道: “你要走吗?” 沈翊微微侧身,眼眸汉光一现,凌厉如刀的气势骤然爆发而出: “那几个玄衣卫在哪?” “这老天不是喜欢收命吗?” “我给它再附送几条!” 陶桃语速极快地回道: “想来应该是从小青镇入山,一路沿着捉刀人的踪迹追来,应该是那个方向。” 她伸手指向东南。 沈翊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东南大踏步离去,很快消失在丛林之中。 夕阳渐渐沉入山头。 秋风萧瑟,夜里变得寒凉。 陶桃的神情却是有些振奋,因为她在沈翊的身上感受到了一团火。 今夜注定要将整片林子点燃! …… 深夜。 三道身影在丛林中疾行。 他们身着玄衣,腰配绣春刀,浑身气息凛然,像是夜行的猛兽。 没有哪只山林里的肉食动物不长眼,试图去找他们麻烦。 “试百户,夜路难行。” “那沈翊想必还未觉察我等追击,我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玄衣声音在黑暗的丛林里响起,响亮而清晰,甚至在丛林中荡起回声。 李无当低声呵斥: “蠢货!” “正因为夜路难行,这才是我们赶上沈翊的最好时机,否则要追到何时何地?” 先前发话的玄衣忙道: “属下知错。” 李无当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忽然。远处丛林突然发出一阵簌簌轻响,仿佛是某种飞鸟振翅,或是野兽疾行。 李无当一挥手: “停下!” “戒备!” 身旁两名玄衣反应慢了半拍,前后拉开两三个身位,就这么一刹那间…… 一道青影骤然从丛林扑出。 势如虎豹! 铿锵! 厚背刀骤然出鞘。 一道雪亮的刀光乍现,在幽深的夜里凝为璀璨的一道狭长如虹的银丝,掠过。 滚圆的头颅咕噜一声,掉在地上。 镇抚司总旗。 一流境界的玄衣高手。 被沈翊一个照面,一刀枭首! 【斩杀一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四年零两个月】 【潜修】剩余6年 “沈翊!” 李无当立即反应过来。 暴喝一声,同样长刀出鞘,绣春刀在半空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刀芒乍现。 几乎一瞬间便劈至沈翊脖颈! 这便是东郡镇抚司翘楚,位列麒麟榜六十七位的天骄! 同样是后天境。 李无当与秦江河方羽之流更有云泥之别! 只一刀,便将沈翊逼入劣势。 铛! 沈翊撤刀一挡! 手上没有发力,而是借着李无当的刀劲一震,脚下一点,疾速后退。 试图重新掠入丛林! 然而李无当亦是经验丰富,他轻嘿一声: “杀了我的人,还想走?” “是不是太天真了!” 身形化为一道黑影,腿动如幻。 一步跨出便是数丈距离,仿若瞬移一般,出现在沈翊的身侧。 绣春刀锋,如影随形! 沈翊眸光一凝,好快的身法! 他的草上飞在李无当面前完全被压制,步步紧逼,根本没有游走游击的可能。 只能贴身相搏! 沈翊心思急转。 厚背刀掣动呼啸,斜斜迎上李无当的刀影,刀起,如平地惊雷! 两刀交击! 发出清脆交鸣! 李无当战意愈盛,后天圆满的破阵心诀滚滚流淌,汇聚成无俦刀劲在刀锋激荡。 沈翊则是内外兼修。 内以无名心诀行周天,激荡如潮水,外以气血调运,滚烫如岩浆。 金刚秘乘凝聚而成的巨力与无名心诀浑厚的内劲合而为一。 方才堪堪与李无当的刀劲相匹! “好小子!” “所有人都小瞧了你!” 李无当心惊,手上内劲再加力,发出一声短促的爆破声。 砰! 沈翊刚刚本就是仓促迎敌,此刻的身形顿时被这一股巨力掀得倒飞出去。 李无当脚踏玄步,身形再追! 是谓乘胜追击! 他所使的这套身法,乃是破阵总诀中的配套身法,与破阵心诀完美适配。 动辄势如千军万马奔腾而出,宛如千骑荡平原,气吞万里如虎! 李无当的身形极为迅速。 脚步踏地发出咚咚重响,仿佛战鼓擂动,将沈翊拉入北境无边的残酷战场! 绣春刀影重重! 与沈翊乱舞如披的厚背刀发出阵阵急促而密集的交击。 黑暗的森林里,火光迸溅! 两人追逃之间,道道锋锐的刀劲溢散,灌木丛皆被斩为齑粉。 参天巨木的树干上。 更是被斩出密密麻麻的刀痕。 光影交错之间。 有血红一闪而过,洒在林叶之上。 那是沈翊的血! 在修为境界上,沈翊本就逊色一筹。 先前为了先斩一人,失去了对阵的先机,因而被李无当极为精准地抓住时机,穷追猛打,让他的败象愈发明显! 若非有金刚秘乘的加持。 李无当的刀劲侵入沈翊伤口,他的胳膊和大腿均会受到严重影响。 但沈翊并不后悔速杀一人。 一是能够避免陷入三人合围之中,二是能调动李无当追击,拉开与另一玄衣的距离。 第三,才是最重要的。 速斩一人,能够攫取大量潜修时间,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此刻沈翊节节败退。 但他依然冷静,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全力争取一瞬的时间! 一瞬,便已经足够! 第49章 后天 沈翊深吸一口气。 于脑海中观想金刚怒目。 刹那间,气血滚烫,在四肢百骸肆意奔流,筋骨齐鸣,宛如雷音梵语振聋发聩。 李无当瞬间感到一股凝重而浩瀚的气息在沈翊身上一闪而过。 是佛家真意…… 他在胖金刚的身上同样感受过! 但这才多长时间而已,沈翊怎么可能拥有与胖金刚一样的锻体修为! 然而,不及李无当惊讶骇然。 他仿佛看到一道惊雷于沈翊的刀身绽放! 飓风凝聚,有雷鸣突出。 一道炽白惊雷斩破狂风骤雨,犹如九天惊雷,当空纵斩而落! 这一刻,沈翊全力施为! 肌肉鼓胀宛如刀刻斧凿,须发张扬,好似掌管雷霆司法之神降临人间! 正是风雷六斩的绝技。 风斩雷动! 李无当的瞳孔剧震,视野仿佛被那耀目的雷霆所充斥!他不禁暗自赞叹: “好刀!” 可惜,这样的刀招。 来的太早! 李无当化攻为守,绣春刀一凝,滔天战意在刀身蔓延,仿佛化为一座无坚不摧的铁关! 任凭雷霆万钧! 我自岿然不动! 铛! 刀劲碰撞,发出一声响彻深夜的轰鸣,两人的身形不约而同倒飞出去。 这是交锋以来。 沈翊第一次将李无当击退! 也是第一次获得了喘息的空歇! 沈翊于心中默念。 将六年潜修全部灌注到内功心法潜修,他要一举冲击后天境! 【你继续潜心修炼无名心诀,按照内功搬运周天的构想,一步一步开拓经脉,构筑循环,夯实后天根基。】 【潜修两年时间,你的内力积蓄逐步深厚,静如湖泊深潭,动若浪潮奔涌,蓄势待发,趋于圆满。】 【潜修四年时间,你的内力大如洪流奔腾,所过之处,经脉一切阻塞皆是摧枯拉朽,你的无名心诀,成功踏入圆满之境。】 【你的修为踏入后天。】 【潜修六年时间,你彻底巩固了后天境界,并进一步打磨无名心诀,结合一路而来的诸般功法奥妙,试图推演至更高一层。】 【你隐隐看到那门槛,任督通玄,后天反先天,但那门槛却犹如天堑一般,无路可走,你闭门造车,苦苦思索,终是无功。】 【宿主】沈翊 【修为】后天 【武学】风雷六斩(圆满),错骨手(圆满),草上飞(圆满),无名心诀(圆满),金刚锻体秘乘(大成) 【绝技】风斩雷动,踏水凌波,错骨分筋 【潜修】无 沈翊松了一口气。 好在他的资质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后天境界,总算是成了! 一瞬之间。 沈翊倒飞的身影凌空飞旋稳稳落地。 一股磅礴气息陡然升起,浩瀚飘渺,宛如江潮从远而近,威势越发高升! 此时,李无当已经一踏地面。 再度合身扑上。 在他的判断里。 沈翊刚刚那刀绝对消耗甚大,正该是虚弱时候,也是他出刀取其性命之时。 然而,没成想。 他人尚在半空,沈翊身上反而爆发出更加骇人的气势,竟似已不在他之下? 但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短短时间,沈翊竟然突破一流,功至后天圆满?! 瞬间,李无当一直自信满满的心,出现了一瞬的犹豫。 沈翊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一变化。 旋即轻笑一声: “怎么?” “李试百户就只会以势压人吗?” 沈翊单掌抚过寒夜,横刀迎着李无当纵跃而起,狂喝一声道: “再来战过!” 铛! 刀锋于方寸之间轰然对撞,两股相似却又迥异的气劲发出毕毕剥剥的脆响! 这一次,势均力敌! 沈翊眼中战意更盛,宛如金刚怒目,暴喝出声,只见他的手臂刹那间隆起如山丘! 轰! 李无当被一刀劈飞! 宛如一块巨石,斜斜坠落,重重砸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这时,另一名玄衣总旗方才追上二人的步伐,锵锵赶到现场。 然后,便目睹了李无当被一刀斩飞的惊骇一幕,玄衣当场呆滞。 这什么情况? 即便沈翊潜力巨大,位列麒麟八十八。 但也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啊。 怎么可能将李无当一刀斩飞。 李无当可是后天境界高手,位列麒麟榜六十七的东郡镇抚司天骄! 然而。 无论玄衣使劲用双手揉眼睛,或是心中觉得如何不可思议,都改变不了眼前的事实…… 沈翊和李无当。 攻守之势逆转! 沈翊宛如雷神降世。 刀出风雷俱动,追着李无当挺刀狂斩。 李无当则是匆忙挥刀格挡。 两人刀影交错,交手快若疾风,但玄衣仍能瞧出李无当颓势已现,节节败退。 他试图插手帮忙! 但是两名后天境的麒麟天骄的争锋,已经不是他一个普通一流武者能够插手的了。 砰! 李无当再次被沈翊内外兼修的真力一刀斩出,重重撞在一棵参天巨木之上。 庞大的力道让树干发出咔嚓一声,硬生生当场断折。 李无当闷哼。 嘴角竟缓缓渗出鲜血。 他已经完全被沈翊的战意所压制。 他的自信,也被沈翊那更加强大而坚定的信念所摧毁。 在这紧要关头。 李无当的思绪却不知怎的翩然飘飞。 他想起当初被选中去京城总司交流的情景。 李无当是作为东郡镇抚司的翘楚被选出来的,他当时自信满满,自认可与天下大宗年轻一代争锋。 然而,在京城总司。 他见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天才。 同样的功法,同样的境界,面对那些真正的天才,却总是凭空卸了心气,未战先怯。 李无当在总司交流的三日。 四战全输。 真正令他感到绝望的,是那一道手中银枪,跃马红披的挺拔身影。 自那之后,他黯然失神地回到东郡。 再不进京。 恍惚间,沈翊纵跃而起,那神色张扬的身形,竟好似变成了京城的那一道红影。 决绝,淡漠。 无敌之资。 雪亮的刀锋既出,宛如雷霆落于九天。 纵劈而落。 铛! 李无当发髻被劈落,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出现在他的胸膛。 沈翊挥刀,欲再斩之! “沈翊!” “秦江河在我手中!” 沈翊双眸一凝,刀势却是不停! 李无当披头散发,宛如疯癫,左手在后腰一抹,一柄断刀横斩迎上! 这刀! 正是断刀堂的镇堂兵器! 更是秦江河从不离身的佩刀! 轰! 第50章 生死有命 李无当的身形被震得在地上滑行,直到后退数步才堪堪止住退势。 沈翊看似无动于衷。 但李无当明显感觉到对方连贯不绝的刀势戛然而止,他笑了,沈翊啊…… 在清水巷中拔刀一怒为红颜。 果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他人呢?” 沈翊冰冷的话语,犹如森罗殿的判官通牒,声声入耳,让人遍体生寒! 李无当一手断刀,一手绣春。 咧嘴一笑。 鲜血涓涓,竟让本是丰神俊朗的他,变得如同修罗恶鬼一般。 “束手就擒。” “我带你去见他!” 沈翊眼神蓦然闪过一丝犹豫。 就这么一瞬间,李无当身上原本趋于衰弱的气势陡升,双刀一横,内劲沿着刀身流淌。 继而延伸数寸,凝而成芒。 刀芒! 后天修至圆满的象征。 再进一步,便是先天高手方能以真气凝聚外放的刀气! 李无当在后天之境积累多年。 根基早已深厚无比,此刻更是将深藏的绝命之招,倾囊而出! “这一招!我本是留给再上京城之时所用,沈翊,受死吧!” 李无当脚下一顿,荡起一圈烟尘。 身形仿佛在原地消失一般。 他以破阵心诀逆运爆发的诀窍,以数倍于自身的速度、力量,使出璀璨刀招! 刀势恢宏,如千军过境。 刀芒耀目,似极夜明星。 沈翊双眸一凝。 身形来不及挪转,只得仓促抬手! 铛! 寒夜横刀,堪堪挡住迅如奔雷,重若山岳的绣春刀,另一边却是鲜血飞溅…… 飞红,落入李无当的眼眶。 更加刺激了他的疯狂。 沈翊左手抓着断刀刀身,鲜血流淌,刀头却仍是劈入了他的肩头,入肉见骨。 好似无坚不摧的刀芒之下。 残缺的金刚锻体秘乘也只能增强些抵抗,却无法做到不伤分毫。 沈翊的一袭青衣。 肩头部分,瞬间变得深红。 李无当狰狞一笑,他仿佛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更不多言,便要挥刀向脖颈而去。 然而。 他却发现断刀刀头,正牢牢卡在沈翊的肩骨之中,更令他觉得惊悚的是…… 沈翊那满是鲜血的大手,突然攀上李无当的小臂,死死攥着,仿佛生怕他跑了一样。 李无当慌了。 “沈翊,你要做什么?!秦江河可还在我手中!你不顾他的死活?” 孰料,先前仍是犹豫作态的沈翊却咧嘴一笑,他的笑容更加冰冷。 “江湖中人。” “秦江河生死自有其命!” “若是他死了,我就替他报仇,若是他还活着,我就替他拿回断刀!” “总之都是杀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李无当瞳孔剧震。 他发现沈翊浑身笼罩着一股宛如修罗的气场,不仅没有因为受伤而衰弱…… 反而愈发强盛起来! “不对,不对!” “你,你刚刚是装的?!” 沈翊手掌如铁钳般,牢牢抓住李无当的胳膊:“我若不装,你怎会欺身而进?” “我若不装,凭你的身法轻功,想跑的话,我可是拦不住你。” 李无当神情骇然。 他这才发觉。 那个被戏弄于鼓掌的人,一直是他自己。 “给我死!” 李无当恼羞成怒。 右手绣春刀一震,搁开沈翊的厚背刀,便要抹向沈翊的脖子。 然而,沈翊却是反手一拧。 对于基础刀招的理解和运用,没有人会比潜修十余年的他更加纯熟。 瞬间。 沈翊的寒夜反将绣春刀绞住,手臂鼓胀,猛地用力一震。 锵! 厚背刀和绣春刀齐齐飞出插在地上。 尤自震颤不已。 沈翊右手呈爪,带起凌厉罡风,宛如猎鹰扑食。 李无当还震惊于他的刀法被钳制。 下一瞬,自己的手臂关节已经被狠狠掐住。 这是…… 错骨手?! 李无当试图以拳脚还击,但他的反应已经来不及。 沈翊出手如幻。 层层叠叠的爪影笼罩他周身关节。 错骨分筋! 李无当的周身关节刹那间被拧得粉碎! “啊啊啊啊啊!” “你的错骨手,练到了圆满!” 错骨分筋。 这种瞬间将人周身关节卸掉的绝技,他只在京城总司里见过。 那是一名专注于拳脚的玄衣,破阵总诀中每一门拳脚功夫,他都修至圆满无缺。 当时,他使出错骨手将他击败。 还给他展示了,修至圆满的错骨手,能够施展出的错骨分筋的杀招。 与沈翊现在所施展的一般无二! 扑通! 李无当浑身关节粉碎,带着满心的疑惑,重重跌落在地上。 一个人。 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将刀法、拳脚、内功、横练锻体都修至如此高的境界。 他简直是个怪物! 沈翊将断刀从肩膀的伤口取下,以金刚秘乘调动气血凝转,止住流淌的鲜血。 他提着断刀。 一脚踩在李无当的胸膛,高高举起刀锋。 “好了,我送你去见老天爷!” 李无当不断挣扎,慌忙说道: “不,不!” “你不能杀我!” “你杀了我,天下尽知!” “京城总司会亲自派人清剿你!” 沈翊不为所动。 “那都是你死后的事情了。” 话音落罢。 沈翊一刀斩落,便将李无当的头剁了下来,鲜血如花开般四溅当场。 【斩杀后天境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五年零九月】 【潜修】剩余5年零9个月 沈翊转身侧目,剩余的一名玄衣总旗早已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 其实,早在沈翊和李无当贴身肉搏之际,那玄衣总旗就看出不对。 更在沈翊使出错骨分筋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奔逃离去。 只是当时沈翊顾着李无当。 没功夫搭理那名玄衣总旗罢了。 此时,星月隐匿。 天边晨曦已现。 沈翊从李无当的尸体上撕下一块衣襟,将他的头颅包裹起来,大步向着小青镇走去。 …… 小青镇口。 清晨。 早起的农人商贾浩浩荡荡出镇。 皆是低头垂目,步履匆匆。 无他,因为害怕看到镇口牌楼上悬挂的两颗血污的人头。 忽然。 出镇的路人纷纷惊骇出声。 他们看到了一道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 一袭青衣,多处破损。 肩头更是满是血污。 他腰间悬着两柄刀,一把黑色刀柄,一把深红刀柄,气势凌厉,让人见之难忘。 他的手上更是拎着一个圆鼓鼓的包裹。 熙熙攘攘的山道上。 此刻变得鸦雀无声。 第51章 先天的线索 沈翊恍若无人地走到牌楼下。 抬头仰望,胖子和瘦子的狰狞头颅,就这么明晃晃在阳光下曝晒。 沈翊屈腿轻跃。 抬手将两人的头颅轻巧摘下,环在胸膛。 另一手一抖包裹,李无当的人头便被抖了出来,沈翊旋身一脚,踹在滚圆的头颅上。 李无当的头颅就好似皮球一样,被一脚踢到牌楼之上,悬挂在先前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 沈翊环视一圈静悄悄围观的路人,然后抱着两颗头颅,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到沈翊离开。 小青镇的捕快方才姗姗来迟。 而一众行人中本就不乏佩刀执剑的江湖客和捉刀人,他们当然认出了沈翊。 麒麟榜上风头正盛的新晋麒麟子,也是这几日小青镇一带的焦点。 如今看来。 这一番通缉之争中。 最终是沈翊胜出了。 镇外,一座荒山小丘上,新立了两块石碑,一袭青衣战损的沈翊沉默静立。 良久。 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杀了李无当。” 沈翊不语。 “你帮他们报了仇。” “还把他们的尸体从乱葬岗捡回来,葬在这处小山上,已经是仁至义尽。” “江湖上已经很少见到像你这样的人。” 沈翊淡淡道: “我不奢求能够改变世界。” “我只希望自己能够不被世界所改变。” 声音再起: “所以你才冲冠一怒为红颜。” “杀了你的上司,出走镇抚司。” 沈翊没有回答。 面前的两块石碑,无名。 沈翊并不知道胖子和瘦子的名字,他本以为不会再见,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 而且,竟然是给他们收尸。 “可惜没有酒。” “我带了。” 风声起,沈翊微微侧身。 探手一抓。 一坛酒便出现稳稳落在他的手中,陶桃在远处负手,微笑静立。 沈翊揭开酒坛。 分别朝两座石碑浇灌倒上。 哗哗哗。 清冽的酒水顺着石碑流淌,渐渐渗入泥土之中,好似二人在痛饮美酒。 “黄泉路上走好。” 沈翊倒了大半坛子。 然后自己也陪着饮了一口,转头望向陶桃,举着坛子示意: “你要来一口吗?” 陶桃抿了抿嘴,看样子是馋了,但还是摇了摇头:“我和他们没交情,我就不来了。” 沈翊微微颔首。 将酒坛子搁在两块石碑中间。 转身朝着山坡下走去。 “说吧。” “你一路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你这么年轻,还有这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和隐匿之法,绝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想必也是麒麟榜上有名号的。” 陶桃与他并肩而行。 中间隔了三个身位的距离。 她嬉笑道: “我也就稍微比你高一点点。” “麒麟榜,七十二。” 沈翊略微有些诧异地瞥了一眼陶桃。 陶桃的排名竟然比李无当还低一些,但是给他的感觉,却更加深不可测。 陶桃一瞧沈翊的神情。 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她笑着道: “天机阁不是神算子。” “天机榜也不是准确无误的。” “你这个麒麟八十八,不就将李无当那个麒麟六十七斩了吗?” 沈翊一想便明白了,他问道: “想必你很早便在这个位子。” “又太久没出手了吧。” 陶桃笑道: “那你猜错了,其实我比较擅长跑路。” “打架就不太行了。” “所以我在龙树寺偶遇你以后,便想看看你是怎样的人。” 两人继续走着。 虽是并肩而行,但却是以沈翊为主导。 朝着山林深处而去。 “怎样的人?” “又有什么干系?” 陶桃轻嘿一声,一拍手: “那关系可大了。” “若你是个滥杀无辜,罪孽滔天的魔头,我自然是要敬而远之,躲得远远的!” “若你是个有情有义,路见不平的任侠!这样的人我自是好好结交,最好能做朋友。” 陶桃顿了顿,微微一笑: “好在你是后者。” 沈翊却是撇了撇嘴。 他觉得自己兼而有之,甚至在系统的驱使下,杀人的概率还会更大一些。 “所以呢。” “你该不会只是为了和我做朋友这么简单?” 陶桃理所当然道: “朋友嘛。” “自然应该互相帮助的。” “我本是要到江淮郡去做一件事,朋友,你有没有兴趣?” 沈翊目不斜视: “你看我像有兴趣的样子吗?” 陶桃笑了笑: “我当然不会让你白白出力。” “你是散修。” “而且所修功法上限不高,所以才和胖瘦金刚以金刚秘乘为典,饶了他们性命。” “但我猜胖瘦金刚两人作为金刚宗的俗家弟子,并没有被传授真正核心要旨。” “或者说,包括镇抚司在内的各家各派,对于心法功诀的核心传承都看得很严。” “至少,并不是一个散修就能随意接触到的。” “而以你表现出来的天赋,和恐怖的修行进度,恐怕很快就会接触到那个瓶颈。” 陶桃猜的没错。 只是她错估了沈翊的进度。 沈翊已经在潜修之中触碰到了那个瓶颈。 正所谓打通任督二脉,贯通天地之桥,由内而外,返照先天。 这是武道通神,超凡入圣的最关键一步,多少芸芸众生更是卡在这一步,不得寸进。 正所谓。 不入先天,皆为凡俗。 自是如此。 陶桃的话引起了沈翊的兴趣。 潜修之中经历已经表明,依靠水磨功夫苦苦思索,只会徒耗潜修时间。 即便有所悟,依靠他自身的悟性,恐怕所得也只是最粗浅的先天之法。 最便捷,最方便的门道。 还是要走借鉴与融合的道路。 沈翊侧目而望,陶桃笑颜盈盈,好似有十足的把握沈翊会动心。 她猜对了。 沈翊开口问询: “你说的瓶颈,应该是踏入先天的关窍吧。” “你有先天级的心法?” 沈翊心中略有狐疑,但转念一想,这并非不可能,就陶桃那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 绝非后天品质。 她应该不像是沈翊这样的散人,而是有师门传承的,这样的人确有可能有先天秘法。 陶桃一脸自信。 “那是当然。” 沈翊挑眉: “能随意外传?” 陶桃眼珠子滴溜一转: “总之我有办法给你搞到先天功法!” 第52章 千面神功 “你的身份。” “要做什么。” “不清不楚的,我不敢信。”沈翊步履不停,开始登山。 陶桃就这么一路跟着沈翊进了深山。 也不问他要去哪儿,而是沉吟思索片刻,继续解释道: “我此次出门长辈有叮嘱。” 确实不好告知我的身份。” “至于我要去做什么嘛”,陶桃摩挲着下巴,斟酌道:我要去找个人,然后带她去京城。” 沈翊微微颔首。 看来陶桃是请他一道保一趟镖。 什么样的人需要麒麟榜的天骄护送,那一定是个身份非常尊贵之人。 沈翊虽然感兴趣。 但是陶桃空口白话,他不可能就这么答应她,他淡淡道: “虽然我没做过镖人。” “但规矩我还是懂一些的。” “请我和你一道,至少要先付定金吧。” “拿出你的诚意。” 陶桃心中长舒一口气,粲然一笑,她知道沈翊还是动心了的。 “要钱?” “俗了。” “那就是要功法了。” “明白人。” 陶桃有些好笑,在她看来。 沈翊算是个武痴了。 “我看你是蓄谋已久,你想学什么?提前说好,先天法门可不能提前给你。” 沈翊停下脚步。 “你的轻功和易容术皆是出神入化。” 陶桃歪头: “这么贪心?” “轻功不行,我做不了主。” “易容之术,藏得没那么严实,我可以做主教你两手。” 陶桃补充道: “你现在被悬赏通缉,学会易容之术更是方便你自由出入城镇,与我一道行事。” “况且,你杀了李无当的事情,恐怕不日将传遍江湖,届时镇抚司京城总司定会派人。” “那些总司的家伙可不比李无当这个半吊子,若是你还像这般大摇大摆,恐怕是插翅难逃……” 沈翊眉头微微皱起,他当皂卒的时候,总司对他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传说。 “竟如此厉害?” 陶桃理所当然道: “那是自然。” “镇抚司从天下九州之地挑选俊杰之才入总司进行悉心培养,最终决出四个以四相为名的玄衣。”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这当前镇抚司的顶尖战力。” “每一个都是至少是人榜宗师级人物,其中青龙和白虎更是地榜大宗师。” “四相之下,则有相应候补,私下里被江湖人称为四相使者。” “这四人都是麒麟榜上的俊杰。” “皆都在五十名之内,任何一个来了,你都得束手就擒,绝对没有获胜的可能。” 沈翊眼神微眯。 “为什么强调五十名?” “有什么特殊的吗?” 陶桃笑了笑: “天机榜不成文的规矩,五十名是分水岭,五十名以内,皆是先天之上,那是真正鱼跃龙门,能够纵横江湖的天之骄子。” 沈翊微微颔首。 “好。” “那就易容术吧。” 陶桃的一双弯弯美眸闪过一丝惊喜: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诚如陶桃所说,易容之术确实是他心心念念,不可或缺的一门技艺。 虽然不能短暂地提升他的战力。 但能提升他的保命能力。 混江湖的,有时候学会保命,比实实在在的武力要更加重要。 沈翊道: “你教我易容。” “我答应帮你办事。” “若是我想退出,你也不能阻拦。” “事成之后,你再授我踏入先天的秘法功诀。” 陶桃哀嚎一声: “不公平啊。” “你这是白薅我一门易容术。” 沈翊摇了摇头: “那你也太小看踏入先天的吸引力了。” “我的要求就是这些。” “成与不成,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沈翊迈开步子,继续朝着山中走去。 陶桃只犹豫了一秒,立刻追了上来,嘴里更是骂骂咧咧道: “成成成!” “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了!” 陶桃嘴上说着好似吃亏。 但实际上已经认识到,先天之路对于一个陷入瓶颈之人的诱惑力。 两人达成一致。 陶桃这才腾出心思询问: “沈兄,刚刚就想问你,你头也不回的进山做什么,是还有什么未尽之事吗?” 沈翊单手扶在深红色的刀柄上。 淡淡道: “我要先回一趟断刀堂。” “这刀。” “我要还给秦江河。” 陶桃诧异。 沈翊和李无当的争斗,她可是在一旁偷偷摸摸看了全程。 在李无当的口中,秦江河可是深陷牢狱,就连断刀堂镇堂之宝刀都被夺了去。 “秦江河怎么可能还在断刀堂啊?!” 陶桃下意识问道。 “李无当应该在撒谎。” “他根本没有抓走秦江河,而只是取了他的断刀。” 陶桃轻咦一声: “你怎么知道?” “有证据吗?” 沈翊摇了摇头: “没有。” “只是直觉。” “但我必须回去一趟,你就在路上教我易容吧,还刀之后,我去帮你办事。” 陶桃耸了耸肩。 她要办的事。 不急于这一天两天的。 于是,沈翊便带着陶桃,沿着来时的路,翻山越岭,重回东郡。 路上,陶桃传授他易容之术。 陶桃的这门易容术,不同于沈翊此前了解过的,依靠人皮面具进行改头换脸。 而是利用金针、内力、和气血调运,从而细微调整人的面部轮廓和细节。 再配合骨骼体态调整的秘法,最终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陶桃解释道: “每个人的骨骼,禀赋不同,所能调整成为的样貌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你。” 陶桃侧头看向沈翊,啧啧两声: “剑眉星目,相貌俊朗,脸颊线条刚硬,果决刚毅,你想扮成绿豆眼,蒜头鼻的恶汉……” “那就没戏。” “你没有这个禀赋。” “所以我这个秘法,练到深处,要因地制宜,方能做到千人千面,无影无踪。” 陶桃拂袖而起。 只一刹那。 她的面庞变得明艳娇媚,身姿玲珑有致,极尽风情万种。 正是那龙树寺的美貌少妇。 沈翊暗暗称奇。 同时,系统的提示声响起: 【奇门】千面神功 【品质】特殊 【境界】未入门 沈翊问道: “这门功夫,练成需要多久。” 陶桃伸手纤细的手指轻点着下巴: “多久啊。” “要看资质吧。” “我的话,入门用了三天。” “到现在,练了差不多两年多,快要圆满了。” 沈翊颔首,于心中默念道: “将两年潜修灌注到千面神功之上。” 第53章 千面,大成 【你于心中回想千面神功纲领要诀,从认穴开始,将涉及到面部和形体的气血运行,和肌肉走向的穴道一一铭记于心。】 【认穴之后,便是尝试调动气血、内功,于精微处调整骨骼和肌肉走向,让他们按照你的心意,进行膨胀或者锁骨的习练。】 【经过半年的研究,你已经基本掌握改换形貌的技巧,千面神功讲究从外而内,外改形貌,内演情态,你决定先从一个书生演起。】 【又过半年时间,你已经能够熟练易容成一个书生的形态,外貌变得更加柔和,体型颀长挺拔,举止皆有儒雅之风,你的千面神功遂登堂入室。】 【经过两年潜修,你已经熟练掌握三种形态的易容变换之道,甚至能通过单独通过姿态调整,改变气场气质,当人顿觉迥然而异常,你的千面神功跨入大成境界。】 沈翊眼睛一眨。 【千面神功】已然心领神会,了然于胸,两年时间,臻至大成。 【奇门】千面神功 【品质】特殊 【境界】大成 沈翊看似与陶桃的进度差不多。 但是陶桃的两年。 可不是日夜专精一门的苦修。 所以,从效率上来讲,沈翊的习练速度去,最多也只是陶桃的三分之一。 这便是天资上的差距,只能用时间来弥补。 他听着陶桃还在细致讲述。 而两人已经在山中行了一天,他开口道: “其中关窍我已经记下了。” “先找点儿吃的休息吧。” 陶桃歪了歪头: “记性不错。” 忽然,两人皆是耳朵一动。 一只野猪悠悠然从灌木丛里走出,看到两人,明显一愣,它只是路过而已。 嗖! 在野猪没有反应过来之际。 一柄断刀已经犹如飞矢般疾飞,破空清脆响亮,唰的一下将野猪钉在了其后的树干上。 野猪哀嚎着扑腾两下。 彻底没气儿了。 “晚饭有了。” 沈翊大步走到野猪旁边,抓住断刀将其挑了起来,扛在身后。 陶桃摸了摸有些咕噜叫的肚子。 笑颜如花,赶忙跟上。 沈翊循着水声在林间找到一个小水潭,又在砍了些木头和柴火。 他将野猪剁头,剃毛,扒皮。 陶桃则是搭烤架,生火。 两人搭配着,很快野猪就光秃秃的上了架子,在火焰上滴溜溜的旋转起来。 一阵肉香。 渐渐在林中弥漫。 沈翊撕下一条野猪腿递给陶桃。 陶桃也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一抹衣袖,接过野猪腿便大口吃了起来。 只不过她现在仍是美貌少妇的模样,再配上大快朵颐,大口吃肉的样子,着实有些违和不雅。 “那个……” “你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模样?” 沈翊张了张嘴,实在没忍住开口建议。 陶桃双手抓着野猪腿,一张红唇吃得泛着油光,她两眼闪过一丝恍然: “你觉得我不雅?” “嘿嘿,原来你喜欢少妇啊!” 沈翊嘴角抽了抽,陶桃这话也太直白了,他算是摸清了这姑娘的脾性。 性格率真,又有一点恶趣味。 不是奸恶之人。 陶桃浑身轻轻一抖,骤然间,眉眼微变,一张面庞就模样大改,变得清丽俏皮起来。 那凹凸有致的身形也变得…… 平坦。 他虚着眼道: “我是喜欢有女人味儿的。” “不喜欢平板。” “所以不顾形象的时候,请保留一点我们初见的美好印象吧。” 陶桃嬉笑道: “但那是假的呀。” 沈翊咬了一块儿肉,嘴里含糊不清: “我要的是赏心悦目。” “不是真假。” “嘁……”陶桃嗤之以鼻。 两人插科打诨一阵,顿觉熟悉了不少,到了夜里,两人轮流守夜,这是陶桃提出的。 按照她所说。 要提前适应相互合作的节奏和状态。 沈翊不置可否,只是悉心配合。 但他自己知道。 无论有没有人相伴,他都不可能安稳睡着,一定要留一线心神,应对不测。 翌日。 晨光熹微。 沈翊起身练功。 纳紫气入体,凝炼心神,在晨曦中练刀,刀行缓慢,重势练意不在形。 陶桃起得稍晚。 她在一旁看了一阵,越看越心惊。 她的眼界开阔见多识广。 能看出沈翊所练乃是后天刀法,并没有引先天之气,化自然之功。 但是沈翊的刀法境界。 却是让她感到震惊。 身与力合,力与气合,气与意合,无一丝一毫凝重滞涩,贯通圆满,臻至化境。 有延伸于外的意蕴。 沈翊将他的刀法练到了极致。 只差更好的刀诀开拓眼界,更进一步。 若是他天资绝顶,更是能从后天之法,自行领悟演化出先天之奥妙。 陶桃看过一阵,竟有一种危机感。 这样的天才,还这么努力。 她反倒也不好懈怠了,立即就地开始盘膝打坐,练起了晨功。 等到了日头高升。 紫气消散。 沈翊缓缓收刀而立,陶桃也适时睁开了眼睛,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等着沈翊发话。 “走吧。” 两人继续上路。 路上摘一些野果充饥止渴。 赶路之时。 沈翊下意识会运起草上飞的轻身技法,身轻如草叶,轻轻一跃,便能荡出数丈。 只是陶桃的速度更快。 更加闲庭信步。 宛如缩地成寸。 每每都能领先沈翊半个身位,若非要跟着沈翊的指引,她早就将沈翊甩没影了。 陶桃继续给沈翊讲解易容之道,按照她的话来说,只要沈翊入门,她就能用其他辅助材料,帮沈翊改头换面。 不耽搁他们入城办事儿。 不过沈翊自知关于【千面神功】,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向陶桃请教的了。 他倒是瞄上了陶桃施展的玄奥步法,他沉吟片刻,开口道: “你这步法甚是玄妙啊。” 陶桃掩嘴轻笑: “想学吗?” “千面神功我都已经教给你。” “还想谋算我的身法?这可是师门秘传,除非你拜入我们门下,否则可学不了。” 拜不拜师都好说。 关键是要学到硬货。 沈翊问: “你是什么门派,拜师有要求吗?” 陶桃张了张嘴,狐疑道: “你不会是在套我吧?” “我们是隐世门派,不对外透露的。” “至于收徒弟。” “这都是师父他老人家操心的事情,总之,能不能拜师,都是他老人家金口玉言。” “我们当徒弟的。” “没插手余地。” 第54章 断刀,蓝衫客 沈翊瞧着陶桃严肃的神情,他知道功法传承,素来是最被看重的: “我知道你的难处。” “我不学你轻功,但你的眼力好,看看我现在所使的轻功,有哪些能改进的?” 陶桃笑了笑: “你倒是不迂腐。” “行吧,我们相互交流还是可以的。” 旋即,陶桃吐了吐舌头,直接了当开喷: “你别怪我直接。” “其实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注意到你的身法,一句话来说,就是一无是处。” “即便你将其练得无比纯熟,速度快极,那也无法遮盖这门轻功本身就是三流的事实。” 沈翊不恼,因为陶桃说的就是事实。 他笑了笑: “我这身法叫做草上飞。” “还是断刀堂秦江河教我的。” 陶桃嗤之以鼻: “要我说啊,这就是山贼土匪用来爬山赶路的,速度不快,轻身又差,施展起来哗哗作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从半空飞坠下来。” 沈翊饶有兴趣: “那你的,不,一门好的轻功。” “应该是怎样的?” 陶桃清了清嗓,立刻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 “速度,轻身,闪躲,这是判断一门轻功是否上乘的最重要因素。” “高明者,能使轻功与内功和拳脚兵器的施展配合无间,相得益彰。” “更高明者,轻功就是自成一套绝学,能引气入体,炼化先天,还能以踏步攻敌。” “到了那种程度,轻功就不仅仅是轻功,而是成套的武道绝学。” 沈翊恍然,点头诚恳道: “受教了。” “可惜,我只会这草上飞。” 他观摩陶桃踏步运转的身姿,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规律和借鉴,可惜一无所获,甚至因为心神过于专注,试图现学现卖之时,差点便脚下绊蒜,栽了跟头。 扑哧。 陶桃轻笑。 “你不能莽着来。” “改进功法也要一步一步来,比如这草上飞,你可以先从精简步法入手。” “将无用的动作通通删繁就简,你看我演示”,陶桃一边说,一边亲身示范。 陶桃不愧是轻功大家。 几个踏步走来,还是草上飞的迅疾踏草的神韵,但看起来更为轻盈而迅捷。 沈翊恍然。 一边跟着演练。 一边向陶桃请教更多关于轻身功法的问题。 间或,沈翊感觉理解和吸收已经饱和,便将六个月的潜修时间灌注到轻功之上。 【你结合关于轻功的理解和感悟,试图改进草上飞,沿着陶桃提供的删繁就简,返璞归真的思路,你简化步法,调整内息运转节律。】 【经过四个月的尝试和钻研,你对草上飞进行初步改进,速度和轻身都更上一层楼,又经过两个月的打磨,你将新的轻功推至圆满之境。】 【武学】无名轻功 【品质】二流 【境界】圆满 沈翊原先略显生涩断续的尝试,突然变得流畅无比,轻若飞羽,一眨眼便蹿到了前面。 陶桃一惊。 身形一动,立马赶了上去。 “沈兄,你这身法更加流畅轻盈,你这是顿悟了吗?” 沈翊不禁老脸一红。 他总不能直说自己开挂了吧。 “小有所得,小有所得。” “还得继续向你请教。” 两人说话间,已经是翻过眼前这座小山丘,远处是熟悉的河谷平原。 极目远眺,东边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雾气深处,隐隐有黑点罗列如芝麻。 西边近处则是一处小镇,清河镇。 沈翊指着东边的方向: “就是那里,我们快到了。” 虽然才阔别不久,沈翊向陶桃介绍着,竟然有一种游子归乡的既视感。 荒诞。 沈翊摇了摇头,运起轻功,一马当先向着远处的断刀堂掠去。 …… 又是一度夕阳红。 断刀堂外。 两名身穿蓝衫的劲装男子笔挺站立,两人双眼如炬,警惕着堂前可疑动向。 如今的断刀堂可谓是风雨飘摇。 先是巨鲸帮步步倾轧。 方羽联合季成空暗害秦江河。 后有镇抚司前来兴师问罪,连镇堂兵器都被人夺了去。 故而两名守门人更是风声鹤唳,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两人的高度警觉。 忽然。 他们看到远处的山道上,有一青一白,两道人影疾掠而来。 这两道身影速度飞快。 初看尚在数十丈之外,只是短短几息时间,两人便接近数丈之外。 “站住!” “来者何人?!” 沈翊身形飘然,轻轻落在地上。 微风吹细尘,几无声息。 “劳烦通传秦堂主,故友来访。” 两人当即锵然一声,亮出腰间朴刀,怒目圆瞪,好似铜铃一般: “秦堂主不见客。” “离开!” “否则,别怪我们动刀!” 陶桃站在沈翊身旁,轻声啧语: “好像不欢迎你噢。” 沈翊也不废话,探手于腰间。 铮然一声,断刀骤然出鞘。 深红色的刀柄,形制特异的断刀刀锋。 在夕阳下愈发显得熠熠生辉。 两名守门子弟显然认出来人手持为何物,再细细打量来人形貌。 一袭青衣破损,血迹斑斑。 头戴抹额束发。 鬓角却依旧有些凌乱,尽显出几分不羁。 守门之人神情逐渐震惊。 他断续结巴道: “来人可是,沈……沈翊?!” “请稍等片刻!” 其中一人匆匆朝着内堂走去。 陶桃眉头一挑。 “李无当之死,应当已经传出风声了,秦江河生死不知,要小心为上。” 沈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他们等了没多久。 原先那人便匆匆走出,朝着沈翊微微躬身一揖,语气不卑不亢: “沈少侠。” “里面请。” 沈翊顿了顿。 侧头朝着陶桃微微点头,低声道:“你留在外面,若事情有变,我会示警。” 陶桃刚刚动身的趋势旋即停了下来。 沈翊说的有理。 这样能避免两人被一锅端。 陶桃留在原地。 那名守门子弟也没有多说,领着沈翊便朝着堂内走去。 沈翊跟着引路人,穿过颇为熟悉的亭台楼阁,来到一处开阔的庭院。 院中无其他人。 只有一道蓝衫人影立在庭院坐北朝南的大厅门前,看似随意,却是有一种极为醒目的感觉。 走得更近一些。 沈翊双眸微微一凝。 那是一个腰间随意悬着一柄竹鞘长剑,穿着蓝衫的青年。 只见其身形挺阔,半长的头发散开披落,显得写意不羁,但长相上,又颇有些粗犷豪迈之意。 让人见之难忘。 第55章 纪丛云 “麒麟榜六十四位,狂刀沈翊。” “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蓝衫客扬手抱拳。 “六十四?” 沈翊下意识反问。 “九月初十。” “沈翊于江淮郡小青镇郊外,力斩麒麟榜六十七位,东郡镇抚司试百户,李无当。” “麒麟榜晋六十四位。” “天机阁批语,以下犯上,以弱胜强,力斩强敌,狂刀起于东郡,名动九州。” 蓝衫客缓缓道。 沈翊心中微微一动 从他刀斩李无当也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 这天机阁的反应也实在太快了,而且貌似对他的评价还颇高。 只不过狂刀也好,杀胚也罢。 沈翊不会去管外界如何疯传,他只是在做自己,仅此而已。 “敢问阁下是?” “在下此来,本意是向秦堂主还刀。” 他手一扬,断刀横于身前。 蓝衫客瞥了一眼完好无损的断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在下纪丛云。” “从怒潮总舵而来,暂时代管断刀堂和清河一带的大小事务。” 沈翊眼神微微眯起。 他曾仔细看过麒麟榜单,他记得在榜上见过这个名字。 怒潮帮,纪丛云,麒麟三十六。 怒潮帮唯一在榜的青俊。 而且,纪丛云三年前就登上了麒麟榜,至今在榜名列不进不退,其实力可见一斑。 沈翊抱拳回礼。 “久仰。” 这次是发自真心。 根据陶桃所言。 麒麟榜前五十名,皆是超凡脱俗,踏入先天的武道高手。 他细细打量纪丛云。 其虽然气势不显。 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意蕴,这是一种有别于后天之境的独特气势和意韵。 纪丛云的笑容温和。 声音带着一种粗犷的豪迈之情: “沈少侠有情有义。” “难怪秦江河愿以身保你。” “跟我来吧。” 纪丛云转身在前带路,沈翊迈步跟上,从侧门出了院落,来到了后堂的一处独栋小院。 院门前茂林修竹,分外雅致。 门口有两人把守。 见到纪丛云走来,两人恭敬低眉: “纪首座。” 吱呀一声,两人代为推开木制院门。 纪丛云微笑颔首,即便是对仆从小厮,也是温和宽厚的模样。 沈翊跟着走进小院。 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浓烈的药味。 他微微皱眉。 却是没有言语,跟着纪丛云进了卧房。 房内的床榻上,一道浑身被纱布裹成了粽子模样的身影横躺着,只露出头来。 面无血色,昏迷不醒。 正是秦江河。 床榻旁边,站着一个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正在为秦江河诊脉,察看伤势情况。 “纪首座。” 大夫起身问候。 纪丛云点头让他无需多礼,转头以眼神示意沈翊,秦江河便在此处了。 没死。 但是身受重伤,还丢了一条胳膊。 “当日,李无当携人闯入断刀堂,询问你之下落,恼怒秦江河拒不配合的态度。” “双方大打出手。” “但李无当毕竟是麒麟榜上人物,秦江河又负伤未愈的情况下,自是不敌的。” “被李无当断了一臂。” “就连断刀也被人夺了去,等到我姗姗来迟,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李无当以秦江河与要犯勾结为把柄,我也只能保下秦江河的命。” “却是没有进一步出手的理由。” 沈翊沉默半晌,问道: “能治好吗?” 这一次是床榻旁的大夫开口道: “不好说。” “秦堂主的伤势很重,伤及肺腑,想要彻底治愈,至少要花费数年时间。” 沈翊点点头,轻叹一声: “活着就好。” 一入江湖,便是将脑袋系在腰上过日子。 风中带血,如履薄冰。 有几个能得善终的,还活着就好。 秦江河还在睡着。 沈翊转身便欲离开。 “不等他醒吗?” 纪丛云问道。 “不用。” “我就是来还刀的。” 沈翊将断刀连同刀鞘从腰间解了下来,搁在桌子上,朝着纪丛云拱手: “叨扰了。” “我送你。” 纪丛云笑了笑,伸手一引,又领着沈翊兜兜转转,回到了前堂大门之处。 沈翊忽的站定。 “我若大摇大摆出门,想来怒潮帮又会被镇抚司寻到刁难的借口吧?” 纪丛云朗声笑道: “小事而已。” “怒潮帮还没那么脆弱。” 沈翊顿了顿: “其实我还想领教一下,麒麟三十六席的高招,还请纪首座不吝赐教。” 纪丛云哈哈大笑道: “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没问题。” “你想看,我便让你看看。” 说罢。 纪丛云微微摆正了一些姿态,单手随意地搭在深色而古朴的剑柄之上。 只一刹那,沈翊便感到纪丛云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方才是波澜不惊的万顷平湖。 此刻便是暗流涌动,怒潮争鸣的无量波涛。 锵! 纪丛云缓缓拔剑出鞘。 雪亮的剑身节节而起。 沈翊的神色愈发凝重,在他的感知里,纪丛云的长剑每出鞘一寸,气势便上升一层。 对方的气势节节攀升。 竟似无穷无尽,直冲九霄凌云。 长剑出鞘之时,便已呈铺天盖地之势,仿佛万丈波涛平地掀起。 只等纪丛云一声令下。 便轰然而落!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犹如深海重压,让沈翊感到呼吸急促。 他骤然拔刀出鞘。 以锐意进取的锋锐之意借助刀锋迸发而起,将迎面的无形重压一刀两断。 “不错。” 纪丛云微微一笑。 手持长剑斜指,状似随意地挽了个剑花,顷刻间,无形的怒潮剑势发出一声齐声嗡鸣。 亮出有形的锋芒! 刹那间,纪丛云的身后仿佛出现一道有形的浪潮,以密密麻麻的剑气组成的巨浪。 剑气! 先天之征! 然而,眼前的剑气如潮,实在太多,太密集,远远超出一般先天高手的极限。 这剑气之潮铺天盖地的场景,让沈翊心神剧震,锋锐的剑气凝成一股剑势。 剑未至。 无形的锐意,已然将他周身青衣刮得愈发破破烂烂,纪丛云温声道: “小心了。” 倏尔间,剑雨如繁星陨落,又好似银河落九天,轰然倾贯而下。 面对如此极度重压。 寻常武者早已崩溃,连出手都不能。 当初的李无当就是被纪丛云如此威势震慑,方才灰溜溜地离去。 否则以他那咄咄逼人的姿态。 哪会轻易放秦江河活命离开。 然而,沈翊不同。 只见他浑身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厚背刀在手中发出一声清脆嗡鸣。 瞬间。 飓风于掌间凝聚。 惊雷于无声处,乍起! 沈翊纵身迎上倾天席卷的剑气怒潮,犹如鲤鱼跃龙门,逆流而上,悍然无惧! 风斩,雷动! 第56章 剑气冲霄 断刀堂前。 陶桃站在门前的一棵大榕树下,亭亭玉立,宛如姑射之仙子临尘,美极。 就连守门的断刀子弟都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走神好多次,只为瞟上一眼陶桃的风姿。 而陶桃却是凝视着那两扇祁红大门,耳朵竖起来,仔细感知着堂中的动静。 生怕错过沈翊发出的示警讯号。 忽然。 她感受到一股剧烈的真气波动在门后迸发,其中更是包含着一股锋锐无当的气息。 就连空气都为之而震动。 哎?出事儿了? 陶桃脚下微动,身形已经宛如清尘飘荡而起,下意识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毕竟她出门在外。 长辈们叮嘱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打不过咱还跑不过吗,瞅着不对劲儿,先溜再说。 只是下一秒她才意识到…… 她貌似和沈翊暂时结成同行的伙伴,好像不该这么快就放弃队友的。 不然她的千面神功岂不是白白送人?正当陶桃犹豫着要等几息的时候…… 紧接着。 隐隐听到一声低沉的雷鸣。 轰! 两扇祁红大门轰然破碎。 一道青影宛如流星横渡般,嗖的一下砸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隆一声撞进了树林,最后砰的一声闷响,镶在了一棵参天巨木之上。 纪丛云平和温润的声音缓缓传出: “今发现要犯沈翊擅闯断刀堂,特令怒潮上下警而惕之,今后一有发现,即刻上报镇抚司。” 两名守卫愣住了。 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而且纪丛云这话不对味儿,沈翊就在眼前,你要真想领赏,何不现在拿了他去镇抚司。 哪里用得着等到“今后”…… 两名守卫立刻懂了自家首座的语言艺术,旋即默契地转过身去捂上耳朵。 看不到,也听不到。 空气中荡漾的剑气余波,一直从堂中蔓延到丛林里,陶桃顺着沈翊倒飞而出的路径望去。 一名蓝衫人,手持长剑。 含笑而立。 陶桃瞳孔微缩,神色惊骇。 怒潮帮,蓝衫客,丛云覆雨,剑气冲霄。 好家伙…… 竟是纪丛云…… 他怎么会出现在断刀堂? 而且,这剑气肆虐之威,比起她家外罡境的大师兄也不遑多让。 麒麟三十六…… 他的座次早应该不止于此了吧。 陶桃硬生生止住逃跑的本能。 她终于没忘了沈翊,身形一荡,身似幻影般出现在青衣身侧。 “什么情况?” “能跑吗?” 沈翊身子一挺,从树干里跳了出来。 他浑身上下除了衣服被剑气割得破破烂烂,便再没有受伤。 实在是纪丛云的剑气威势浩瀚,控制精微,又能妙至巅毫。 刚刚沈翊一刀斩出。 刀劲当场被如潮般的剑气冲击得粉碎。 而后,剑气一收,锋芒内敛。 好似化为一座剑山,将沈翊硬生生送出大门,沈翊飞出大门之际,耳边还传来纪丛云的声音: “沈兄弟送回断刀。” “我怒潮帮欠你一个人情,若日后有需要,就到流月湖拦江岛上寻我。” “纪某恭候大驾!” …… 沈翊深吸一口气。 纪丛云这一剑给他的震撼,远超身上撞门而出的这点儿痛处。 他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知道了什么叫,超凡脱俗! 他对踏入先天的渴望,从来没有如此强烈,那将是怎样一种别样的风景! 他呼出一口浊气。 “没事儿。” “但我们得赶快走!” 沈翊说罢。 深深望了一眼断刀堂,旋即转身离去。 陶桃见他走得如此突然,忙呼道: “哎?” “等等我。” 旋即追着沈翊的身影,两人迅速远去,消失在丛林之中。 断刀堂内。 纪丛云随手将长剑归鞘,透过碎裂的门洞远眺离去的身影。 “踏月寻踪?” “沈翊怎么会和他们纠缠在一起。” “有意思。” 忽然,两个守门的子弟弱弱地从门洞中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首座,这门?” 纪丛云温润一笑: “抱歉,央人换两扇新的吧。” “工钱从我的月钱里扣。” 两人长吁一口气,颔首道: “是,首座。” …… 从断刀堂出来,没多久天就黑了。 幸运的是,沈翊在路上抓了一只野兔,他和陶桃的晚餐有着落了。 深秋,寒风阵阵,凉意刺骨。 两人虽是武者,但也没有夜行受冻的打算。 找了一处洞穴。 生起火来。 再把处理好的野兔搭在火架子上,等待肉食冒出恣意的香气。 其间。 陶桃仔细询问了沈翊进入断刀堂的见闻。 沈翊则问了陶桃关于纪丛云,以及先天之境的一些秘密。 陶桃特别强调。 并非所有的先天高手都是像纪丛云那般,剑气像不要钱似的拼命挥洒。 这其中涉及到本身的内力储量,功法特性,功法品质,以及自身对天地的体悟。 总之。 同样是先天。 这其中的差距,更是千差万别。 而麒麟榜上前五十位的天骄,自是不用说,各个根基深厚,位列同境的前列。 沈翊将烤好的兔子撕了一半分给陶桃,一边吃一边道: “我的事情办完。” “该去办你的事情了。” 陶桃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小心细致地处理烤兔腿上的每一块肉。 吃饱之后,又从腰间取下水袋。 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水足饭饱,陶桃伸了个懒腰,露出纤细的腰肢曲线,笑着道: “你刚刚又于东郡现身。” “镇抚司和捉刀人们必然向此处汇聚。” 我们便在此易容,出去兜一个大圈子,从东北而出,再度如江淮。” “保准没人能找到咱们的踪迹。” 沈翊点头: “听你安排。” 翌日一早。 沈翊照旧起床练功。 陶桃则是去了附近的清河镇采买衣物、吃食和坐骑。 沈翊身上的一套血迹斑斑的青衣褴褛,活脱像一个乞丐,自是不能再穿。 他的寒夜,黑柄黑鞘。 也颇为惹眼,需要包裹收起来。 沈翊如今学了千面神功,完全能够再造一个新的身份。 他已经想好了。 届时,他就把寒夜收起,以拳脚应敌。 念及此处,沈翊心中默念。 将三年的潜修时间灌注于金刚锻体秘乘残篇的修炼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他需要再好好打磨一下肉身和拳脚。 【你开始钻研金刚锻体秘乘……】 第57章 改头换面 【从炼血之始,炼骨,炼皮贯通内外,以心火烧灼,始成琉璃身。】 【你以灵台观想之法凝聚心火,将气血筋骨皮膜于意念淬炼,终为一体琉璃,经过两年零九个月的潜修,你的金刚秘乘踏入圆满之境。】 【你的肉身已达后天完满之巅峰,你开始向着周身窍穴探索。】 【金刚秘乘有云,人体窍穴十二万九千六百,多如星汉银河,遍布四肢百骸。】 【以一窍统领百窍,打通一千二百九十六枚主窍,即可身化佛陀金刚,执掌身内宇宙,自此诸行无碍。】 【你以观想金刚明王凝炼神意,在四肢百骸的灿灿星河之中汲汲探索。】 【经过三个月的钻研,你观摩到窍穴运行轨迹,金刚锻体秘乘残篇戛然而止。】 沈翊面露遗憾之色。 他于潜修中几乎已经看到炼体凝炼窍穴,贯通先天的道路。 然而胖瘦金刚所授的秘乘仅仅止步后天之境,叩开窍穴的法门如同天堑迷雾。 除非他去寻到后续的锻体秘乘,亦或是有其他炼窍横练之法可以借鉴。 否则他亦将面临与内功修行一样的窘境,凭他自身悟性,即便是枯坐潜修百年…… 恐怕都难得入门正法。 不过沈翊也并不是太过贪心,饭要一口一口吃,武要一步一步练,如是而已。 他心念一动,系统面板陈列而出: 【宿主】沈翊 【修为】后天 【武学】 【后天级】风雷六斩(圆满),无名心诀(圆满),金刚锻体秘乘后天篇(圆满) 【二流级】错骨手(圆满),无名轻功(圆满) 【绝技】风斩雷动,错骨分筋 【奇门】千面神功(大成) 【潜修】剩余9个月 至此。 他身具武学皆已圆满。 其中风雷六斩,无名心诀和锻体秘乘皆是后天级别的武学,想要跨入先天,需要更进一步的沉淀。 错骨手和无名轻功则是二流武学,具有不小的进步空间,他又将算盘打在陶桃身上。 她有名门传承,随手指点两句,便能让他的潜修犹如醍醐灌顶,有事倍功半的效果。 也难怪武道修行中,有一个好师父极其重要,他能帮你避过不知多少弯路。 沈翊起身。 到林间摘了一些野果。 返回之时,便看到一道身影站在山洞前四处张望,那是一个身穿布衣长袍的书生。 身形修长,面容俊秀透着一丝文弱,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篾编织的书篓。 沈翊微微一愣。 旋即走上前,试探性问道: “陶桃?” “嘿,不敢认了吗?” 陶桃咧嘴一笑,露出白净的牙齿。 她将书篓从背上摘下来。 从里面翻出一套青色短衫,然后又找出一些瓶瓶罐罐。 “诺,你先去换身衣服。” “你就作本公子的书童,记得用缩骨功调整一下身形,要再矮一点瘦一点。” “然后出来我再给你化妆掩饰一番,便没人能够认出咱们俩了。” 沈翊接过青色短衫,径直走进了山洞。 片刻之后。 一个身形纤细,面容儒雅,文质彬彬的青衣书童便从山洞中走出。 此时,正在打开瓶罐,调配颜料的陶桃蓦然愣住,噌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几乎一个晃身,便出现在沈翊身旁。 她前后左右仔细打量。 嘴里喃喃道: “这不可能啊。” “千面神功你才学多久,怎么就能做到以气血调整骨骼和肌肉,改头换面呢?” 陶桃一边说着,一边不信邪地伸手,捏了捏沈翊的脸颊,还攥紧,使劲揪了揪。 “喂喂,别太离谱。” 真是沈翊! 陶桃直接问道: “你的千面神功已成?” “怎么做到的!” 沈翊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随口解释道: “应该是我练了锻体横练之法,对气血和肌肉控制比较得心应手。” 陶桃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没听说过啊。” 只不过她手上的瓶罐皆是没了用武之地,便一股脑又扔进了书篓。 陶桃取出一条长长的灰色布条。 “你的刀,裹一下。” “挎在腰间太过显眼了。” 沈翊本就打算如此。 他用布条从刀鞘末端缠起,将寒夜包裹地严严实实。只在出鞘口留了个活口。 如此既能掩饰。 又方便随时能够抽刀而出。 然后他便将寒夜绑在书篓后背,看起来像个支撑的竹竿,并不引人注目。 沈翊将摘的野果分给陶桃。 陶桃则给他带了镇上买的炊饼。 两人已经逐渐适应有队友的状态节奏。 填饱了肚子。 陶桃一声令下,两人出发。 从山洞的山坡上下来,只见山道旁的大树上拴着一头黑毛驴,或许是从来没进过山。 此刻它正兴冲冲吃着四周灌木野草。 “这是?” “黑驴子呗。” “就一头?” 陶桃摊了摊手: “一个布衣书生带着一个书童,什么家境还要给书童配头驴子,太引人注目了。” “话虽如此。” “但扮书童的可是我。” “你坐驴子,我走路?” 沈翊眉头一挑。 显然,他没有什么礼让女子的道德束缚。 陶桃已然轻轻一跃,落在黑驴背上,她摆摆手道:“害,别计较那么多。” “你多走走。” “无人之时,将轻功融入日常步法赶路,我还能帮你提点意见。” “你现在的轻功虽然有了那么一丁点进步,但……”陶桃捏起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让人恼火的姿势,“就这么一丁点。” “还要多练噢。” 陶桃的话糙理不糙。 沈翊也没有真的想坐毛驴,就是想和陶桃计较一番,让她多开口指点罢了。 于是。 陶桃化身书生,手捧书卷。 骑着黑毛驴。 沈翊则变成了书童,双肩背着书篓,锵锵然,一手牵着毛驴,在前引路。 两人没有再进清河镇。 而是绕过城镇,沿着官道北上,朝着江淮郡折返。 一路上,日月轮换。 有驿站就宿在驿站,没有赶上投店,就往路边的林子,或是找一间土地庙将就一晚。 在驿站或是茶肆里。 经常能碰到佩刀执剑的江湖客。 他们大多兴冲冲地与两人相反方向而去。 口中所谈论的…… 皆是最近名动江湖的大事,而在东郡附近发生的,便是沈翊短短时间,两次扬名于天机榜。 更是刀斩镇抚司试百户。 狠狠打了东郡镇抚司的脸面。 据说东郡镇抚使曲青阳更是暴跳如雷,派出两名百户带队围剿。 第58章 消失的人 镇抚司的百户。 那皆是踏入先天的武道高手。 凡是江湖中人,都觉出东郡镇抚司对于沈翊这个叛逃之人已经忍无可忍。 这已经是拿出擒杀先天高手的阵容。 只要沈翊敢露头。 必将遭受雷霆万钧般的打击。 据说就连京城镇抚总司也被惊动,至于是否会派出四相使者。 则不是一般江湖人能知道的。 而搅动风云的当事人,已经牵着毛驴,施施然跨过东郡边界,行入江淮郡。 …… 循着陶桃的指引。 再加上一路上打听问询,两人来到江淮东边的一处小镇,唤作东极镇。 天气晴朗的时候。 站在小镇西边的高山上,向东眺望,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 那风景让人顿觉心旷神怡,烦恼尽祛。 沈翊一手牵着黑毛驴,悠悠走在青石铺就的小镇街道上,随口问道: “东极镇已经到了。” “你要找什么人?” 陶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应该是我师父的一位旧人之女。” “前些日子来信说她母亲病逝,临终前给师父留了封信,希望能帮忙送她去京城投亲。” 沈翊这么一听,就更觉得奇怪了。 “既然是旧人。” “你师父都不亲自来一趟?” “既然连上香都不愿,又为何派你前来相送,你还要请我这个外人当帮手。” “这一路上一般的山贼盗匪,你应该可以轻松应对的吧,这其中想必还有隐情。” 沈翊的声音很低,语速很快,像连珠炮似的问题,让陶桃顿时哑然。 她啧了一声。 “沈兄反应可真快。” “不过这里面的隐情涉及到家师的陈年往事,我做徒弟都是东拼西凑打听来的。” “不好给外人讲。” “至于危险嘛……” “那人既然给我师父写信相求,危险自然是有的,这是我第一次帮师父做事。” “可不想办砸了。” “况且,我只擅长跑路,到时候还得多多倚仗沈兄的快刀咯。” 沈翊狐疑地瞧着坐在黑毛驴背上,言笑盈盈的陶桃,她的话仍是存疑…… 不过看起来目前也问不到太多。 沈翊寻思。 既然来都来了。 就边走边瞧吧。 来信上留的地址是东极镇西,泥人巷里的第三户人家。 两人一路问询。 终于在傍晚找到了信中所说的泥人巷。 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子。 黑驴子进不去。 陶桃身形一跃从驴背上跳下来,趁着四下无人,伸了个懒腰,长吁一声: “终于到了。” 巷子里一共就三户人家。 陶桃和沈翊走到巷子最里间,两人面前是一扇破旧的木门。 门前落了许多枯黄的树叶,无人打扫,木门上也落满了灰尘,不像是有人住。 沈翊努了努嘴: “那间倒像是有人的。” 他给陶桃示意的是旁边那一处院子。 门前扫得干干净净。 与这边有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陶桃蹙起秀眉观察,抬手一推,细尘簌簌而落,木门吱呀一声便被推开。 “内外都没上锁。” “很奇怪。” 陶桃低声道。 “进去看看。” 沈翊一马当先,大踏步走进小院。 院子里同样简陋。 只有两间房。 一间作厨房,一间作卧房。 同样是没有人迹。 从厨房遗留的锅碗瓢盆来看,又不像是主动搬家离开的。 “沈兄弟,来这里。” 陶桃的声音从卧房传出,沈翊身形一闪纵出厨房,来到卧房之中。 陶桃正站在房间西侧。 她的面前有一个木制小桌台。 上面摆正一个牌位,上书: “先母,柳氏意晚。” “我师父的旧友……” “她死了……” 陶桃的声音充满着错愕。 柳意晚。 沈翊低声轻念,倒是个充满诗意的名字,只是写信的人已经离世。 那他们要护送的人呢? 陶桃和沈翊对视一眼。 没想到出师未捷,人都没了,谈何护送上京。 “旁边有邻居,可以去问问。” 沈翊提醒道。 陶桃点头,她的神情微扬: “刚刚我就感受到了一股气息猫在隔墙的位置,想必也是隔壁听到了动静。” 她又四下看了看。 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便出了院子。 理了理一身布衣长衫,敲响隔壁的院门。 咚咚咚。 “这位老乡,小生二人从外地来投奔隔壁的亲戚,怎料亲友已经人去楼空。” “故而想和您打问亲友的下落。” 沈翊和陶桃皆是听到了有脚步声在门内缓缓靠近,但等了许久,依旧是无人开门。 颇有些奇怪。 沈翊突然开口补充道: “公子,既然找不到人,咱们只能上报衙门,看看那边有没有柳姨的消息了。” 他的声音洪亮。 在寂静的小巷里,院墙内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吱呀一声。 两人面前的木门打开一条缝隙。 一对三角眼从门缝里凑出来,沙哑的声音断续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呢?” 沈翊抿了抿嘴。 诈出来了。 在平民百姓的眼里,官府衙门的威慑力依然牢牢扎根,他们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陶桃站远些。 “这位老丈,我们是隔壁柳姨的远房亲戚。” “前些日子,她在信中言及病重,故而我们从老家赶来看看她。” 这时。 门里又传出另一道粗粝的女声: “那柳氏前些日子就走了。” “就埋在了西山的墓地里,我们还帮着出了不少力呢。” 陶桃神情惋惜道: “我们来得太晚,没能送柳姨一程。” “我们听说柳姨尚有一女。” “不知现在何处?” 三角眼的眼眸晦暗,咳嗽了几声: “我们也不知道。” “女娃前天出门就没回来。” 陶桃和沈翊心中一凝。 听起来,好像线索又断了。 此时,正是晚饭时候。 沈翊干脆使出自己的传统艺能,以铜板开路,高声大呼讨口饭吃。 刚开始三角眼还满脸警惕。 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 等到沈翊掏出钱袋,取出一串铜板,在手中掂量的时候,三角眼顿时瞪了四方眼。 几乎是在下一秒。 面前的两扇木门唰的一下打开。 三角眼、癞子头,驼背瘸脚的中年男人,身形微胖,柳眉倒拧的苦相女人…… 一左一右,分别站在木门两侧。 女人更是催促道: “快请进。” “添两副碗筷而已。” “不麻烦,不麻烦。” 沈翊眯了眯眼睛,静静立在陶桃身后,进或不进,全在她的决定。 陶桃思索片刻,抬手作揖: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59章 飞鱼帮,鸳鸯溪 这间院子比柳意晚那间大一些。 多出一进院子。 除了门口的夫妇两人。 院子里还有一个男孩儿,不到十岁的模样,面露好奇,看着走进来的沈翊和陶桃。 一家人正要吃饭。 桌子上是两个素菜。 半条海鱼,一桶米饭。 妇人到厨房多拿了两副碗筷,在桌上摆好,催促道: “你们快坐。” 沈翊和陶桃客随主便。 依言入座。 癞子头看着有些局促,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不断摩挲着膝盖,只是喃喃道: “快吃,快吃吧。” “家里就这些,别嫌弃。” 沈翊胃口糙,也确实有些饿了。 在看着夫妇二人动筷子之后,便也端起米饭,夹菜扒了起来。 陶桃瞅了沈翊一眼: “你小子倒是心大。” 她踌躇片刻,复才开口: “两位,我那柳姨女儿的下落。” “你们可有什么线索?” “劳烦告知。” 她从兜里摸出一串铜板,拍在有些发黑的木桌上,叮当作响。 癞子头喉咙动了动。 发出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钱,谁不想要。 但…… “柳姐姐前天出门去买菜,就一直没回来哎,我当时在巷口耍还碰到她哩。” 一旁快速扒饭的男孩儿抬头道。 沈翊放下碗筷,菜没吃多少,一碗饭倒是已经见底儿:“小兄弟,你和隔壁姐姐很熟吗?” 男孩儿忙不迭点头: “姐姐经常教我写字。” 陶桃望向一旁的妇人:“婶子,我那听起来,你们两家和我柳姨家关系不错。” “她女儿没回来,或许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有去打问过她的下落?” 妇人望着陶桃和沈翊两人,一个文弱书生,一个瘦小书童,不由长叹一声: “我们两家关系自是很好的。” “当初我生这娃子的时候难产,还是柳妹妹帮了我,平日里,两家娃子也经常一道耍。” “柳妹妹前些日子重病去世。” “还是我们帮着女娃操办后事哩,虽然简陋,但也是咱们一片心意。” 陶桃和沈翊都在认真听着。 后面才是重点。 妇人继续道: “柳妹妹走了,女娃哭得伤心。” “在山上守孝,我们都每天做好吃食,给她送过去。” “女娃没回来,我们也觉得奇怪,我家老头还专门去菜场问询她的下落。” “但那些邻里乡亲都支支吾吾,只打听到飞鱼帮的人路过,还起了争执。” “那些帮派横行霸道,咱们老百姓惹不起。” “老头子去衙门报了官。” “那些官差却说老头子没有证据,将他乱棍打出来,把他的腿都打瘸了。” 癞子头吧唧吧唧嘴,神情闷闷的。 半晌憋出一句: “飞鱼帮给那些狗腿子上供!” “狗腿子们根本不会去查他们。” “我后来听说那飞鱼帮做人贩子买卖,专挑孤儿寡母动手,女娃她,她怕是……唉……” 癞子头说着说着重重叹息一声,说不下去了,只是从腰间掏出一根旱烟。 叭叭抽了起来。 好似要借着缭绕的烟雾,模糊满腔的愁绪。 沈翊恍然。 所以他们才一听到报官就打开了门。 不是他们心虚。 而是他们知道,报了官没有好果子吃,甚至还会连累他们一家。 都是平民老百姓,哪里愿意去和官斗。 便就只能这样得过且过罢了,这本就是这世道里的生存之道。 陶桃眼眸中闪过一丝愠怒。 她踏入江湖一路行来,早已见识过很多类似作恶的小帮小派。 大多是一些地痞流氓纠集在一起。 行那欺男霸女的恶事。 她也像龙树寺那般,行侠仗义,解决了好几批这样的恶人。 “老丈,可知道那飞鱼帮的所在?” 陶桃声调扬起,隐含怒气。 老头子和妇人对视一眼,忙不迭摇头: “你们两个文弱娃子,哪里找得了那些恶汉的麻烦,还是赶快走吧。” 沈翊笑道: “你们无须担心。” “只管告诉我们就行。” 他说罢。 又在一桌的铜板上多放了两枚。 癞子头吧唧了一口旱烟。 他闷声道: “那女娃子怕是早被卖了。” “你们非要去,咱也拦不住你们。” “咱虽然不知道飞鱼帮在哪儿。” “但鸳鸯溪边上的那些地痞流氓准是知道的。” 沈翊和陶桃拱手,齐声: “多谢。” 两人吃过饭便要离开。 陶桃还顺手帮癞子头将腿接上了。 夫妇二人自是千恩万谢。 非要退一些铜板给她,还要留他们住宿,不过两者通通被陶桃拒绝。 她抬头瞧了瞧,天色刚刚暗淡。 这个时辰。 地痞流氓应该还在外面晃荡。 两人向夫妇二人问明了菜场方向,便告辞出了巷子,陶桃跨上毛驴。 沈翊在前面牵着,朝着远处行去。 深秋露重,日头隐没西山,街上的行人寥寥,偶尔有零星几人,也是神色匆匆归家。 小毛驴嗒嗒作响的驴蹄声。 在青石街道上回荡悠长。 前方的街墙处尽处传来潺潺溪流的声音,两道山溪从西山流淌绕着东极镇汇成一处。 又东流出海。 同源而起,又同源而终。 故而得名“鸳鸯”。 寓意夫妻成双,一心一意。 不过现在的鸳鸯溪边,却是被赌坊瓦舍占据,成了乌烟瘴气之地。 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这里是地痞流氓喜欢聚集的地方,但是也有各种小帮小派掺和,成分复杂。 除了有权有势的地方豪强,寻常百姓都不愿靠近这里,沈翊两人出了巷子。 溪边的垂柳边上。 靠坐着的几道人影。 正在大呼小叫地摇骰子比大小。 陶桃柳眉一挑: “那几个应该是了。” “直接找上门?” 沈翊眯眼,他已经看到那几人的动作停下了,他微微一笑: “不用麻烦。” “他们会找上门来的。” 一个白面书生,一个文弱书童,还有一只黑毛驴,深夜不归家,跑到鸳鸯溪晃悠。 要么就是无知无畏。 要么就是色心大发,想去勾栏耍一耍。 无论是哪种,这都是流氓地痞喜欢狠宰的对象。 几道人影摇摇晃晃朝着两人走过来。 一个个吊儿郎当,奇形怪状。 将他们团团围住。 黑毛驴都有些惊慌,不住踱着步子,发出呼哧呼哧的粗气。 “两个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想要过去,先交路费吧!” 狞笑地声音从为首的恶汉口中传来。 下一秒。 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第60章 赌坊,吴德 惨叫一响即逝,就像是被硬生生掐断。 事实上,那为首的流氓的脖子,确实被沈翊直接探手拧断。 没有系统提示。 这些流氓连武者都不是。 “草!” 周围几个地痞虽然都是见过血,但也从没见过上来就要人命的狠人。 不约而同大骂一声,热血上头,便朝着那看似身形纤弱的书童扑去。 砰砰砰! 沈翊拳脚并出,快如闪电。 击打的脆响宛如战鼓擂动,响个不停。 一拳一脚之间,地痞便倒飞出去,连哀嚎都做不到,直接闭气昏迷过去。 唰! 几息的时间。 周围人影皆倒地不起,唯有一道干瘦的身影被沈翊掐着脖子举到半空中。 强烈的疼痛和窒息感,令其双手攥着沈翊那犹如铁钳般的手臂。 两腿带动双脚不断扑腾。 试图挣脱出更多的自由呼吸的空间。 沈翊手掌稍松。 陶桃适时问: “想活命的话,老实交代飞鱼帮何在?” 沈翊再度紧了紧手上的力道,让对方的脑子更加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命。 “我,我说!” “别,别杀我!” 沈翊手一松,那地痞扑通一声跌在地上,他不敢耽搁,连忙抬头道: “飞鱼帮总舵在邺城,他们是做买卖的,周边村镇的都有他们的人活动。” “东极镇飞鱼帮的管事叫吴德。” “常年泡在前面的赌坊里耍,你们现在过去,他指定还在。” 我们几个就是因为赌坊爆满,所以才出来独自找乐子的,请两位饶命啊。” 沈翊瞧了一眼陶桃。 见她没有其他要问的,当即一巴掌拍过去将其扇得昏厥过去,随手丢在溪边。 那人所说的赌坊。 就在前面不远。 沈翊两人也不会找错,因为东极镇就这么一家,门口竖着两盏灯笼,照亮漆黑的夜。 牌匾上写的是,“东来赌坊。” 坊中传来阵阵喧闹和吆喝声,是方圆百米的寂静夜里,唯一的噪声来源。 沈翊将毛驴系在赌坊门口的木杆上。 陶桃皱了皱鼻子。 她已经闻到一股淡淡酒味和臭味。 只见她抬起一脚。 砰一下将赌坊大门踹个粉碎,深秋凉风呼呼吹进赌坊,将原本喧闹的内堂,吹得寂静无声。 几十对眼眸齐刷刷看过来。 有诧异,有困惑,有不解。 只见一袭布衣长衫的文弱书生,伸手指着一众人坊间赌鬼,大声喝道: “飞鱼帮,吴德何在?” 随着陶桃清喝。 一众赌鬼的眼眸中只剩下愤怒。 一个文弱书生也敢来踢场子,找麻烦? 哗! 一个酒坛直接从堂内飞了出来,砸向门口的陶桃,“哪家的愣头青,敢来寻我?!” 一个脸上带疤的粗犷汉子大马金刀地端坐在最里间的赌桌上,眼神睥睨,充满着不屑。 刚刚的酒坛就是他随手扔出去的。 赌坊的众人皆是冷笑,这里是飞鱼帮罩的,东极镇上的人,没人敢在这里闹事。 就看那书生怎么死了。 然而,他们只是眼睛一眨,一个恍惚间,陶桃已经消失在原地。 其身后一只手伸出。 稳稳托住酒坛。 竟是那个背着书篓的瘦弱书童! 那书生呢? 众人皆是惊异。 “喂,听你刚刚说的话。” “你就是吴德?” 清朗的声音忽然在内堂响起。 就出现在吴德的耳畔! 书生身影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 周围的人皆是吓得惊叫一声。 有的人更是连连后退,撞到一片,看着陶桃,就仿佛看见鬼了一样。 吴德同样一惊。 但他好歹见过些世面。 这是碰上武者了! “你!” 他一拍桌子就要猛地站起。 却被陶桃探出一指点在胸膛。 身形当场一僵。 哗! 仿佛有一股飓风凭空在堂内升起,灯火俱灭,人影交错,一阵人仰马翻的痛嚎之中。 赌坊外,响起嗷的一声毛驴的嘶鸣,随后传来一阵轻快的嗒嗒声。 尘埃落定。 待到赌坊的小厮跌跌撞撞重新掌灯之时。 书生和书童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同样消失的,还有凶神恶煞的飞鱼帮吴德。 …… 西山的丛林中。 陶桃身形从半空飞掠而至,随手一扔,一团黑影宛如陨石轰然撞在地上。 那是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 只不过结结实实从半空中摔下,吴德感到浑身的骨头都好似摔碎了一般。 疼得哇哇直叫。 沈翊骑着黑毛驴随后而至。 陶桃的轻功,简直让他叹为观止。 吴德的体型,少说也有两百斤重量,她拎着吴德奔行飞掠,竟还能做到轻盈若羽。 他一拉缰绳,勒停毛驴。 走上前去,陶桃已经开始询问。 “喂,前些日子,飞鱼帮有没有抓过一个女娃,那姑娘住在泥人巷里。” 吴德此刻心中惊骇。 他知道自己是踢到铁板了。 书生那腾云驾雾般的轻功,他前所未见,简直犹如神迹。 更勿论还有一个书童。 这人虽然没有出手,但那不经意流露的气息,已经让他胆寒心惊。 飞鱼帮做人贩子生意不是一天两天,昨天也刚送了一批姑娘到邺城去。 这些姑娘都是四周村县里抓来孤寡女,他们送到邺城,自有青楼会挑选买回。 再经过个把月的调教,就能放出来站台,迎接她们的第一个恩客。 他努力回想着这些日子都买卖。 姑娘抓了有三四个。 印象中确实有一个是本镇的,听说是刚死了娘亲,只剩下孤身一人独居。 是最适合下手的对象。 吴德想到此处,当即吓得将一切经过和盘托出,他声音微颤,急忙道: “两位大侠饶命啊!” “我带你们去找!” “我一定帮你们找到那姑娘!” 沈翊双手环臂,斜靠在树上,看着吴德几乎没有审问便将线索吐了出来。 还是蛮顺利的。 陶桃却是神情急切。 虽然按照吴德的话,姑娘被卖后暂时还不会有危险,但保不准有什么变故。 她踏前一步。 一把拎起吴德: “走!” “去邺城!” “要是找不到人,我要你们飞鱼帮都陪葬。” 沈翊眉头一挑。 陶桃的态度,太过紧张了。 沈翊总觉得,她师父的这位旧人之女,一定还藏着某种秘密。 比如,她的身份…… 星夜如海。 月光下。 三人一驴,匆匆离开东极镇,向北而行。 第61章 直捣 一夜疾行。 翌日清晨,已是邺城的城门在望。 飞鱼帮的据点总舵不在城里,而是在城郊的一处隐秘庄园。 周边村县掳掠来的女子,先会在庄园里关押一阵子,磨一磨性子。 等到半月一次的黑市开市,才会统一到黑市上向青楼或瓦舍售卖。 故而三人绕着邺城转道。 朝着东南城郊疾驰。 日上三竿。 吴德在黑驴背上又饿又渴,他整个人被绑成粽子模样,横架在驴背上。 一路行来。 感觉胆汁都要颠出来了。 忽然。 前方的林荫尽头出现一座气势恢宏的庄园大门,祁红木,黄铜钉,高数丈,气势恢宏。 彰显出飞鱼帮浑厚的财力。 门口还有两个腰悬佩刀的守卫。 到地儿了。 据吴德说,飞鱼帮的帮主是二流武者。 整个帮派只做人口生意。 整体上小心谨慎,也从不与人争胜,所以活得久,也活得滋润。 可惜。 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 沈翊在林中,瞧着不远处的大门: “怎么整?” “先礼后兵,还是直接杀进去?” 按照吴德所述,整个庄园里包括帮众,奴仆、婢女等等,应该有将近百人之多。 陶桃俏脸含煞。 “和这群拐卖人口的渣滓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杀进去!” 沈翊指了指两人身上的行头。 “要不要换身装扮。” 陶桃停顿一下,沈翊说的有道理。 两人从书篓里掏出两套黑衣换上,再蒙上面,只露出一对眼睛。 这等行事,看得吴德心中冰凉。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但他被点了哑穴。 只能发出呜呜一阵哀鸣,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等待自己的死期。 沈翊指了指远处的庄园,比划道: “我从正门突入。” “你带着你这货从后门围堵,里面人员纷乱,擒贼先擒王,捉住飞鱼帮帮主。” “我大概在一刻钟后动手。” 陶桃点头颔首,探手拎起吴德的衣领,身形一荡,已经绕着丛林远去。 沈翊又等够了一刻钟的时间,以陶桃的速度,应该已然到位围堵。 他旋即从丛林里显出身形。 大步朝着庄园大门走去。 “喂!” “什么人?” 沈翊的身影很快就引起的门卫的警觉。 青天白日。 一身黑衣蒙面,如此大摇大摆走来。 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止步!” 锵! 门口的两名守卫抽出腰间长刀横于身前。 “嘿,我是来索命的人!” 沈翊的声音从黑色的面巾后传出,嗡嗡而沙哑,犹如恶鬼的低语。 两名守卫的神色骤变。 一人飞身扑出。 扬起手中长刀朝着沈翊冲了上去。 沈翊哂笑,一步迈出。 凝掌成拳,犹如幻影。 轰的一声闷响,那门卫以比刚刚飞扑出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 砰! 其人直接将祁红大门撞得粉碎。 砸出一个人形坑洞! 【击杀不入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一个月。】 这些守卫连镇抚司基层卫所的皂卒也比不上,仅仅勉强算是练过武的。 另一名守卫当场震惊,慌忙摸上门边的一个隐秘扣板,伸手拉响了示警的红绳。 铛铛铛! 急促的钟声响起,传遍了整个庄园。 守卫顺势想逃。 然而沈翊的身影下一秒出现在其旁边,一把掐住对方的喉咙拧断。 吱呀一声。 沈翊用力推开两扇大门。 钟声持续不断震响,整个飞鱼帮上下,皆是收到讯息,有人强闯帮派! 无数佩刀持棍的护卫朝着前院涌来,密密麻麻,眼眸中怒火中烧,盯着孤身一人的沈翊。 没有什么废话! 一众飞鱼帮众大吼一声,化为人潮向沈翊奔涌而来。 沈翊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奋。 双臂舒展如猿。 浑身微微躬起,筋骨犹如雷鸣般,齐声震响,身如弓弦拉满,而后…… 嗖的一声! 宛如陨石坠落般,撞入蜂涌的人潮! 轰! …… 庄园内的一座精致阁楼上。 一身肥膘,身穿丝质长袍的飞鱼帮主,彭连彪本是躺在摇椅上看账本。 他正心里盘算的,这个月又会进账多少。 有哪些衙门和镇抚司的官员要打点。 哪些要分给下属。 剩下的都自己猫起来,藏进自己的地库。 彭连彪本是越看越喜,世道越乱,他们这种做黑活儿的就越滋润。 忽然。 清晰的钟鸣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人竟敢入侵他们飞鱼帮! 他站起身来,放好账本,匆匆忙忙下了阁楼。 这时,一个小厮正好慌张赶来。 见到他顿时大呼小叫:“帮主不好啦!” “一个黑衣蒙面的打进来了!” “一个人?!” 彭连彪怒斥: “帮里人呢,都是饭桶吗?” 小厮满脸惊恐点头应道: “不行啊!” “那人太猛了!” “赤手空拳,去拦的兄弟们挨上一拳,一脚的,全都没了性命。” “兄弟们没人敢上,甚至跑了不少!” “我刚刚看已经打到中庭了!” 彭连彪心里一慌。 他这是惹了哪尊好汉,他虽然是江湖二流,但早已经多年没动过手,实际战力大打折扣。 况且,根据小厮的描述。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自己,那也扛不住这人的三拳两脚吧! 他想到这里。 丝毫没有犹豫地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走走走!” “这处庄园不要了,回城里避避风头!有镇抚司在,此人绝不敢嚣张!” 小厮连忙跟上,给彭连彪去开门引路。 沿着亭台楼阁一路匆匆而走。 前方院墙的惨叫竟似那催命的号角般,步步逼近,彭连彪急声催促: “快快快!” 两人急匆匆来到后花园。 后门近在咫尺。 忽然,身侧一道劲风呼啸响动,一个黑影宛如飞石横撞过来。 彭连彪毕竟还有二流的根基。 眼疾手快一把掐住身旁的小厮挡在身前。 砰! 小厮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身上,好似一座小山,当即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彭连彪随手将小厮扔开,这才看清飞撞而来的,同样是个人,正是吴德! 其人被撞得胸膛凹陷,胸骨破碎。 显然也是没有时日好活。 而不远的后门处。 正站着一个杀气腾腾,黑衣蒙面的身影! 彭连彪大惊。 来的这么快?! 而他身后,隆隆的轰鸣正接连不断的逼近,彭连彪心生绝望,他突然意识到…… 对方来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两个。 第62章 救人 轰! 后花园的墙壁被两道人影轰然撞碎。 烟尘四起。 沈翊从破裂的墙洞走出。 宛如人形凶兽。 他沿着中轴,从大门口一路横推。 将飞鱼帮的总舵彻底打穿。 共计杀了三十多人,只不过大多数是不入流的帮众炮灰。 其他的,要么是不通武道的奴仆,要么是见势不妙,提前脚底抹油开溜了。 沈翊于内景中瞥了一眼系统面板: 【潜修】剩余9年零3个月 呼。 每当这时候,沈翊都会低声默念告诫自己,要警惕,不能沉迷杀戮。 抬眼望去。 后花园中央站着一个身形肥硕的锦衣人,陶桃正堵在后门前面,吴德的尸体和一名小厮堆叠在一起。 陶桃伸手一指: “这就是帮主,彭连彪。” 沈翊微微颔首,一步踏出,身形一晃已经靠近彭连彪,蒲扇般的大手化掌探出。 在彭连彪的眼中。 那黑衣人的巨掌好似遮天蔽日的翻天之印,呼啸着,朝着他的天灵盖砸落。 若是砸实。 他决计会脑浆崩裂,死得不能再死! 彭连彪惊声大喊: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我只求饶我一命!” 哗。 坠落的巨掌戛然而止。 但是那死亡的阴影仍然悬垂在额头上方,一旦他说错话,死亡便会顷刻降临。 “掳掠来的姑娘。” “在哪?” 彭连彪眼中突然生起活的期望。 “我,我带你们去!” “你们想带走哪个都可以。” “全部带走也没问题!” 只要你们饶……” 啪。 沈翊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发出一声脆响,吓得彭连彪一个激灵,半句话掐在喉咙说不出来。 “带路。” 沈翊的话。 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浑浑噩噩的彭连彪,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花园角落的假山。 沈翊手上一拧。 彭连彪顿觉肩膀生疼。 连忙哀嚎着带两人往假山而去。 来到假山旁。 彭连彪在一处显眼的地方拨转一块圆形青石,只听轰隆一声,假山从中裂开,显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沈翊朝着陶桃微微颔首。 伸手一推彭连彪: “走,继续带路。” 三人沿着通道向下,又打开一道石门,便到一座开阔的地牢,并有其他特殊的机关。 沈翊一想倒也合理。 这里是关押活人的地方,又不是藏什么天材地宝藏,若是暗藏太多机关,容易误伤。 沈翊和陶桃借着石壁两侧发光的珠子朝里侧望去,是一间间被土石分割的而成的监牢。 几乎每一间,里面都关押着两三道蜷缩静默的身影,这就是被飞鱼帮掳来的姑娘。 陶桃直接开口问询: “可有东极镇泥人巷柳家的姑娘?” 声音沿着昏暗的牢狱走廊传入其中。 不断回荡。 牢房里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些姑娘们发现沈翊和陶桃貌似并非飞鱼帮之人,有的站起来关注起门口的动静。 但是无人敢应答。 这两日,飞鱼帮对她们非打即骂,已经让她们有了心理阴影,若非允许,不得出声。 陶桃皱眉。 复又重复了一遍。 彭连彪心中竟是松了一口气,他讨好道:“少侠,你要找的人或许根本不在这里。” 便在此时。 “我,在。” 一道细若游丝的声音从牢房深处传来,陶桃当即瞪了一眼彭连彪。 身形一闪,遁入黑暗中。 沈翊只听得黑暗中传来嘭的一声脆响,然后便是铁链抽动声音。 应是陶桃扯断了锁链,进入了牢房。 没一会儿。 陶桃便扶着一个身穿褴褛布衣的姑娘走了出来,沈翊瞧去,这姑娘生得一副好面庞。 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 眼眸如水,笼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好像氤氲着泪光,显得极其柔弱。 好似那一碰就碎的琉璃。 她的身形更是纤弱,说一句皮包骨头也不为过,明显营养不良,一阵风就会吹到。 她的身上有新增的鞭笞痕迹,血痕道道,想必是新来的,已经被教过了规矩。 陶桃对沈翊道: “找到人了。” 她的声音有些低,还有透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沈翊问道: “其他人呢?” 陶桃毫不犹豫: “带她们回邺城,交给衙门处理。” “官府会将她们遣送回家。” 沈翊眯起双眼,他不确定官府会有这么好心,但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最多也只能顺手帮到这种地步了。 沈翊将其他牢房门打开,将所有的姑娘都放了出来,一个一个数,一共有二十一个。 陶桃带着姑娘们循着来时的路。 沿着密道回到后花园。 下午温柔和煦的阳光洒在脸上,让她们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翊则擒着彭连彪走在最后。 站在密室的阴影中,一线之隔便是温暖的阳光,沈翊的脚步却忽然停住。 扣在彭连彪肩膀上的手骤然发力,让他吃痛停下了脚步。 彭连彪留恋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白色日光,低声喃喃道: “你就没打算让我离开吧。” 沈翊点头道: “是啊。” “像你这样丧尽天良之人。” “还是适合待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彭连彪闻言呵呵一笑。 他已经放弃求饶,因为他已然觉察到沈翊那坚定不移的杀心。 “幼稚。” “这世界上,我这样的人才是多数!”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沈翊道: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我只为心之所指。” 手掌骤然发力。 彭连彪呼吸困难,艰难道: “天真……” “衙门,也没……” 咔嚓。 他的脖子被沈翊硬生拧断。 扑通一声伏倒在黑暗里。 沈翊转身,大踏步地走向明亮的洞口,轰隆一声,密室大门关合而起。 彭连彪的尸体也被彻底封在黑暗之中。 …… 【击杀二流武者,获得潜修时间,三年。】 【潜修】剩余12年零3个月 沈翊走出密室。 陶桃已经将一众姑娘都整顿好。 而前院已经被沈翊杀得尸横遍野,为了不吓到了她们,两人正好带着众人从后门出。 沈翊指点她们沿着官道朝邺城而去。 但他和陶桃,外加柳家姑娘并不打算和她们一起。 一是如此兴师动众,容易引起衙门关注。 二是覆灭飞鱼帮毕竟是横生杀孽,定会被官府纠察,沈翊和陶桃可不想被缠上。 便干脆先不去邺城,而是往山林里扎进去。 第63章 电光神行步 丛林夜深。 一条清溪在月光中闪耀的银色的光晕。 沈翊在溪水边将身上的血污洗漱干净,又换回了自己的书童装扮。 陶桃则带着柳家姑娘在溪水另一头。 丛林掩映之后,整理仪容。 沈翊内视灵台,查看自己的收获: 【宿主】沈翊 【修为】后天 【武学】 【后天级】风雷六斩(圆满),无名心诀(圆满),金刚锻体秘乘后天篇(圆满) 【二流级】错骨手(圆满),无名轻功(圆满) 【绝技】风斩雷动,错骨分筋 【奇门】千面神功(大成) 【潜修】剩余12年零3个月 他目前所有武功皆是圆满境界,这在其他人看来绝对是匪夷所思的。 寻常武者习武,除了内功心法涉及根基,其他武学多是练至登堂,或者大成便止。 一生能有一两门专擅的武学修至圆满,已经是难能可贵。 包括他目前陆续见过的江湖中人里,秦江河、方羽,李无当,皆是如此。 身怀高深传承的陶桃更不用说了。 沈翊猜测她的一身武学或轻功,恐怕刚刚小成而已,便已经出来闯荡江湖。 不过沈翊也有自己的劣势,他的武学熟练度的境界是高,但武学品质却是差强人意。 要说够用,那也够用。 但若是和陶桃这样麒麟榜上的有先天传承的天骄相比,那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沈翊有想法。 他刚刚覆灭了飞鱼帮,潜修时间充沛。 再加上这些日子向陶桃持续性请教了许多轻功和拳脚方面的经验。 虽然皆是不成体系,零零碎碎的。 短时间整理出成体系的心得有些困难,但他有大把的潜修时间。 正好可以继续精炼一下自身的武学。 陶桃最擅轻功。 沈翊偷师最多的也是轻功心得。 他要乘胜追击将这些心得内化进入自己的武学,故而选择五年潜修灌注到轻功身法之上。 【你在先前创出的轻功基础上,结合吸收的轻功理念,继续钻研轻功身法。】 【经过半年时间的梳理,你深刻明白借鉴和吸收必须依照资深禀赋。】 【你的无名心诀兼具千军破阵的爆发,金刚秘乘后天圆满铸成琉璃身,让你能够专注于进一步提升速度和爆发力。】 【决定好自创之路,你开始潜修演练修行,不断尝试将轻功、内功、气血的搬运进一步融会贯通。】 【经过五年时间的潜修钻研,你的轻功终于脱胎换骨,你将其命名为电光神行步。】 【你领悟身法绝技,电光神行,能够以催发内力和燃烧气血为代价,短时间爆发出数倍的速度,维持时间长短,取决于体魄负荷能力。】 【武学】电光神行步 【品质】后天 【境界】大成 【绝技】电光神行 沈翊畅快地呼出一口气。 电光神行步。 这名字是参考前世看过的一部动漫而取。 他只感到身体无比轻盈。 足下微动,小腿猛然绷紧,启动。 哗!脚边细尘骤然溅起。 沈翊的身形如疾风掠出,刹那间出现在三丈之外,速度比起此前提升了一倍有余。 沈翊很满意。 这还只是平常状态。 若是运起【电光神行】,他瞬间爆发而出的速度恐怕会达到前所未见的程度。 沈翊没见过陶桃全力奔行。 不好说能不能追得上她。 但他的电光神行步也只是修至【大成境】,按照他推演而出的功法…… 若是能修成圆满。 他的爆发速度绝对会让陶桃都大跌眼镜。 沈翊想了想,一鼓作气,当即又投入两年潜修灌注到轻功身法之上。 【你继续推演、打磨电光神行步,经过两年的精雕细琢,你终于将电光神行步推演研修,臻至圆满之境。】 【宿主】沈翊 【修为】后天 【武学】 【后天级】风雷六斩(圆满),无名心诀(圆满),金刚锻体秘乘后天篇(圆满),电光神行步(圆满) 【二流级】错骨手(圆满) 【绝技】风斩雷动,电光神行,错骨分筋 【奇门】千面神功(大成) 【潜修】剩余5年零3个月 刹那间,沈翊顿觉神清气爽。 他抬头仰望天空。 从未觉得天空距离他如此接近,仿佛抬抬手就能碰到,他微微屈腿,纵身而起。 宛如大鹏扶摇。 身形化影,直冲九霄! 沈翊只一个纵跃便升至十几丈的参天巨木的树梢,而后再提一口气,身形飘然。 轻轻落在树梢枝头。 沈翊下意识远眺而去,深邃的夜空,明月高悬,星河璀璨,美不胜收。 视线垂落。 不远的清溪蜿蜒处。 一道身影落在清溪中,洁白如玉,好似能够印照如水的月光。 嗖! 一道石子从清溪侧的丛林疾飞而来,直袭沈翊的面门,沈翊眼疾身法快,迅速后仰。 凌空一翻,从树上落下。 陶桃的声音同样从丛林远处传来: “好你个沈翊,没想到竟是色中饿鬼!” “偷看我们洗澡!” 沈翊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这确实不好解释。 他只得尴尬地回了一句: “呃,这都是误会……” 苍白无力的解释。 不过丛林里倒也没再传出什么话来。 沈翊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浮现刚刚的一幕。 柳家姑娘,真白呀。 不过沈翊也只是念头一闪而过,心中默念道心稳固,盘膝坐在地上习练内功。 …… 又过了一阵子。 陶桃和柳家姑娘方才从丛林那边归来。 陶桃换回一身书生打扮。 没什么好说的。 沈翊的目光不由自主聚焦在柳家姑娘的身上,对方先前的衣服又脏又破,已经被陶桃扔掉了。 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干净的布衣长袍,是陶桃先前在镇子上买的,放在书篓备用。 柳家姑娘本就清丽绝尘。 如今面庞上的污泥尽去,三千青丝湿漉漉搭在肩上,更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陶桃见了沈翊,撇起嘴。 冷哼一声,低声道: “轻功大有进步啊!” “色鬼沈兄!” 沈翊挠挠头,干脆不解释。 柳家姑娘却是没有计较。 她朝着沈翊盈盈一鞠,语气轻柔,却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意味。 “小女子柳倾辞。” “见过沈公子。” 沈翊旋即朝着柳倾辞抱拳见礼。 “在下沈翊。” 第64章 邺城,进城 陶桃轻哼一声,走到书篓前,翻找之前准备易容的材料: “我再帮柳姑娘易容遮掩一番。” “劳烦沈兄明早去邺城一趟买一辆马车。” “柳姑娘身子弱,此去京城千里舟车劳顿,还是乘车而行的好。” “行!” 沈翊干脆利落地朝着陶桃伸出手: “给钱!” 沈翊不是没钱,他天天在荒郊野岭杵着,根本没机会进城花销。 再加上之前他从玄衣卫身上搜刮的,秦江河给的盘缠,零零总总还剩不少。 只不过,这是他的私钱。 陶桃让他办的公事。 私钱公用,这事儿他可不干。 陶桃鼓起腮帮子,有些咬牙切齿。 她知道沈翊有钱。 还有不少。 她在门里练成的手段,见到一人,第一眼就是确认对方是否有油水。 她一字一顿: “沈兄还分得挺清楚。” 沈翊摊手。 柳倾辞掩嘴莞尔,似是没想到将飞鱼帮杀穿的沈翊,并非是冷血无情的模样。 也是会开玩笑的。 于是,沈翊杀神般的刻板印象,因而变得生动起来,柳倾辞紧张的心情也得以稍稍放松。 嗖。 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抛物线,被沈翊伸手一把接住。 陶桃没好气道: “明天一早进城,快去快回。” “多余的银子再买点儿吃食备着。” 沈翊将银子放进怀中,笑着道没问题。 劳碌了一夜。 三人都有些精疲力竭。 于是就近寻了个相对干净的山洞便歇下了,陶桃和柳倾辞在洞内,沈翊在洞口。 沈翊耳朵里听着洞内两个姑娘窸窸窣窣,叽叽喳喳的叙话声,当作一种白噪音…… 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翌日。 沈翊雷打不动地在紫气东升之时练刀,纳紫气入体,锤炼内力,以自然为师,积势炼意。 听陶桃说,到了外罡宗师之上的境界,悟性高绝者能够从自然中悟出至强武道。 不过沈翊现在的根基还差的很远,目前相当于是提前为潜修积累素材罢了。 练了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刀。 陶桃醒了,从洞中走出来练晨功。 沈翊便收起刀,缠好灰布,重新插回书篓背部,然后和陶桃打了声招呼。 动身进城。 邺城距离此处不远。 以沈翊的脚程,半个时辰就看了到城门,此时刚好赶上城门大开。 进城的和出城排成了两道人流。 乌泱泱地相向而行。 沈翊此刻靠着千面神功换了一副模样,身形壮硕,布衣挽袖的一个精壮汉子。 他随着大流混入邺城。 邺城是个小城。 与东郡的郡城差距颇大。 坐镇的镇抚司最高也只是个总旗,江湖一流的修为,不过寻常江湖人还是不敢轻易招惹。 镇抚司之所以可怕。 不是在于个别武者的强弱。 而是背靠朝廷的强大底气,是九州三十六郡源源不断的玄衣卫撑腰。 若是有江湖人今天挑了邺城的总旗,第二天就会有江淮郡的试百户或者百户带人来找场子。 几乎无穷无尽,直至贼人授首。 要是沈翊没学会易容,亦将面临无休止的追杀,要么就被抓入诏狱,要么就一辈子东躲西藏。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 那就是变得足够强。 强到镇抚司都忌惮,不愿意找你的麻烦。 而这,正是沈翊要走的道路。 入城的沈翊没有耽搁。 找了个面善的路人问明了路线,便风风火火直奔车行。 车行里买马车,一般都是根据需求大小,规格,形制来订做的。 但沈翊哪有时间等候。 便问伙计行里有没有现成的。 伙计也犯了难,索性有车行掌柜的出面,说自家里刚从车行提了一辆,用了没几天。 九成九新。 沈翊一拍板,就它了。 说罢,便掏出陶桃给的钱囊,爽快地付了定金,让老板去家提车,顺便说通老板给配了一匹拉车的好马。 掌柜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 他许是没想到沈翊一个衣着朴素的汉子,竟然如此爽快,想必是背后主子有实力。 顿时变得喜笑颜开。 掌柜将沈翊请进内室。 看茶休息等候。 沈翊忽的想起什么,端起茶哧溜一口: “掌柜,我听说昨日城门口很热闹噢,你有听说吗?” 掌柜的也是个健谈的人。 他作为车行的掌柜更是消息灵活。 当即呵呵一笑: “自然是听说了。”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进城。” “自是引起不小的关注。” “听说是城郊的飞鱼帮被人灭了,都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沈翊眼眸微微眯起。 掌柜的语气听着有些怪。 沈翊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官府衙门怎么说?” “掌柜的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掌柜的咧嘴一笑: “别看飞鱼帮做的见不得人的生意,但他们可是将这邺城的衙门上下打点的极为妥帖。” “如今飞鱼帮被灭。” ‘衙门里的官老爷自是大发雷霆,当即命麾下捕快,协同镇抚司前去调查。” 沈翊轻哼一声: “这世道,官匪勾结。” “倒成了寻常事。” 掌柜神色平静,倒是见怪不怪似的: “世道越乱,人心越恶。” “朝廷下面,十官八贪,我们这些百姓,只能适应这种生存环境。” 沈翊眉头一挑: “那些女子呢?” “害”,掌柜拎起茶壶,重新给沈翊续上,随口道:“听说被安置在城南。” 沈翊颇为诧异: “衙门准备怎么处置这些女子。” “不该将她们遣送回家吗?” 沈翊语速缓慢而轻。 掌柜只当他好奇心重,啧啧两声摇了摇头,继续将听来的消息说与沈翊听: “兄弟你有所不知。” “飞鱼帮这些拐骗的姑娘,多是孤寡之人,无依无靠无亲,哪还能联系到他们的家人。” “我家兄弟就在衙门呢里当差,就他所说,此前飞鱼帮也有姑娘跑丢的。” “而衙门若是收了这些姑娘,十有八九,最后还是送回飞鱼帮。” “这些姑娘出逃的首要念头,肯定是报官嘛,殊不知,这些姑娘才脱狼窝,却又入虎口。” “啐!” 掌柜说着说着,啐了一口。 语气充满嘲讽。 “不过现在飞鱼帮被灭了,倒是不知道衙门要怎么处置这些女子了。” 沈翊逐渐理解了一切。 世道险恶,不是一两次侠举能够改变的。 那些姑娘,无依无靠。 最后多半又会沿着既定命运。 重新坠入黑暗。 沈翊微微颔首,双手端着茶杯,陷入思索,这时,门外传来伙计的声音。 “掌柜,马车取来了。” “就停在后院了。” 第65章 马车与马车 邺城衙门府邸。 正厅之中,一身官袍的县令袁守衡坐在下首,神色紧张,颇有些唯唯诺诺。 正中央坐着一名身穿锦袍的男子。 此人面白无须,面如冠玉,浑身隐约散发着一股阴柔之气。 袁守衡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这位上午突然闯入衙门府邸,掏出一枚令牌,指名道姓要见自己。 幸亏他自己眼尖记性好。 想起了这枚令牌所代表的含义。 否则若是和他们起了冲突,自己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他低眉顺目地观察对方神情,小心询问: “这位大人。” “不知亲自造访我这偏僻小城。” “有何贵干?” 阴柔男子端起茶杯。 袁守衡观察到对方尾指微微翘起,心中更是笃定了对方的身份。 抿了一口茶,男子眉头一皱。 又啐的一口吐回茶杯。 颇为嫌弃道: “啧,一股土腥味。” “真是乡野之地。” 袁守衡只得赔笑: “邺城偏僻,却是没什么好茶招待。” “请大人多多担待。” 阴柔男子清了清嗓子,终于说起了正事: “听说昨日飞鱼帮被灭了。” “你安置了一批女子?” 袁守衡心里一突,连忙点头: “是有此事。” “大人您是……” 阴柔男子出声道: “带我去看看。” “我要找一个人,一个女人。” 袁守衡眸光一凛,他早就猜到飞鱼帮被灭不是空穴来风,其中必有缘由隐情。 没想到这才一天时间。 就有人闻着味儿找来了,幸好他只是将她们安置起来,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袁守衡当即拱手: “我这就带大人前去。” 说罢,立刻高声招呼衙役: “备好车马!” “去城南别苑。” …… 沈翊驾着车,车轮滚滚,马蹄声声,不紧不慢走在青石官道上。 车行掌柜的倒也没有坑骗他。 这辆马车虽然形制简约,但是木饰面和板材都是较为崭新,没什么磨损。 掌柜还是配了一匹膘肥体壮的黑马,驯化恭顺,马车拉起来极为平稳。 沈翊倒是非常满意。 他到布行又买了几身衣服,到酒馆买了一些备用的干粮,通通堆放在车里。 然后便准备驾车出城。 行至十字路口。 前方突然窜出两队身穿制衣,腰配长刀的衙役驱散人群,开出一条通道。 沈翊的马车也被衙役指挥着靠在路边上,耳旁传来百姓的议论。 瞧这架势,是县令上街出巡。 沈翊坐在车辕上,一手抓着马鞭,一手勒住马缰,静静等待着。 他倒是也不着急。 况且,大道被占封锁,急也没用。 很快。 包括沈翊在内,拥在两侧的行人,便看到一辆精致的马车隆隆驶来。 旁边一匹白马跟随,马上骑着一名身穿锦袍,留有长髯的中年男子。 有人惊讶低声道: “县令大人竟然骑马跟随。” “那车里不知坐着什么大人物。” 沈翊好奇抬眼。 只见袁守衡面容和蔼地朝着两侧百姓挥手致意,不过并没有得到百姓们的回应。 而马车的帘子。 并没有收起。 人们能看到车中坐靠着一个身形挺直的身影,一个皮肤白皙,相貌俊美的男子。 尤其是那对眼眸,顾盼之间,宛如日光般明亮灼热,扫视而来,无人敢与之对视片刻。 咦? 阴柔男子眉头微微一凝。 一辆马车靠歇在路边,本就容易引起聚焦和注意,他还在车辕上看到一个特别的人。 一个身形精悍的车夫。 虽然两人对视仅仅一扫而过。 但是与寻常百姓不同,阴柔男子在那名车夫的眼中没看到不安和闪躲。 而是一种平和,无波澜的笃定。 对方的视线转移并非被自己逼退,而是自然而然转移,就像是不愿停留。 隆隆隆。 两辆马车错肩而过。 阴柔男子缓缓转头,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倒是没有过多在意,江湖之中能人异士多如过江之鲫,一个身怀武道的车夫…… 并不罕见。 甚至他的主人亦是武道世家。 没必要主动招惹。 等到县令的车马队伍过去,整条街道又恢复熙熙攘攘的模样。 沈翊眼眸中闪烁着光芒。 武者的感知是相互的。 他十分笃定,刚刚经过的马车里坐着的,绝对是个武道高手。 沈翊心中生起了几分警惕。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冲着他们而来。 但是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念及此,沈翊一扬马缰,驾车朝着城门而去。 …… 城郊山林。 陶桃和柳倾辞穿戴齐整。 站在山道边翘首以盼。 不多时,一阵马车声从远处悠悠传来,很快沈翊驾着马车靠近,停在两人身旁。 沈翊一眼瞧去。 心中有些惊讶。 柳倾辞摇身一变,化为了书生公子,陶桃变成了亦步亦趋的书童跟班。 陶桃解释说,柳倾辞没有易容经验,扮一个沉静稳重的公子相对更加适合一些。 但沈翊却是直觉里面有更深的原因。 这原因,推测起来也简单。 身份。 柳倾辞的身份。 让陶桃不好给她扮作仆人,所以干脆做个公子,自己扮书童来配合。 但是沈翊没有戳破其中关窍。 他帮着收拾书篓进车厢里,柳倾辞踏入车厢坐稳,陶桃则是骑着小毛驴。 沈翊长喝一声。 “驾!” 马车再度启动,调转车头。 沿着山路下山去。 路上。 绿树掩映,空气清新。 耳边传来阵阵鸟语花香。 路上,柳倾辞问沈翊,可有顺便打听那些飞鱼帮里脱逃姑娘的情况。 沈翊沉默片刻。 将掌柜的话语委婉转述而出。 又换来了两人一阵沉默。 与那些人相比,柳倾辞是幸运的,至少有沈翊和陶桃来寻,为她谋得一条出路。 更多的人则是孤寡独身。 正如掌柜的所言。 天地之大,她们无处可去,最终很可能仍是会为了生存,接受衙门的处置。 沈翊他们没办法改变。 而马车里的柳倾辞遥望穿行而过的树丛,湛蓝色的天空,发出一声轻叹。 她此去京城。 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会更好吗? 还是更坏? 但不论如何,她今后的人生,都将在这一路上发生翻天覆底的改变。 车轮滚滚,马蹄嗒嗒而行。 一行人从山道转上开阔的官道,向北而去。 第66章 小栈,乞丐 马蹄踏秋水,行行复行行。 沈翊一行人在官道上行了数日。 晚上就在道旁的驿站或是郊外露宿。 这日一早。 天空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 就连风,好像也变得凄凄寂寥。 沈翊带着竹篾斗笠,驾车冒雨而行。 陶桃已经钻进车里,只是将毛驴系在车辕上,让它独自跟车。 又行了半日,雨幕渐有扩大之势。 沈翊眼尖,瞥见前方道旁有酒旗招展,定睛一瞧,竟是一间客栈开在乡野官道旁。 靠近些许,透过雨幕。 沈翊看清了客栈的匾额。 上书:“乡野小栈。” 客栈门口的两个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晕,给这阴沉凄苦的天气带来为数不多的暖意。 “前面有家客栈,咱们去避避雨吧。” 沈翊长声道。 “好。” 陶桃快速应道。 她也知道沈翊淋雨驾车辛苦,而且马匹和驴子一直冒雨而行,也不是个办法。 沈翊将马车驶进客栈小院。 马车的响动也相应传入客栈中,吱呀一声,紧闭的客栈门打开。 一名青衣小厮探出身子。 见到沈翊等人立即眉开眼笑: “几位客官,天寒雨疾,赶快进客店歇歇吧。” 他撑起一柄巨大的油纸伞,快步走到车旁,将车内的公子、书童接下车来。 “这位大哥,后院有棚槽。” “劳烦把马车赶到后院,免得淋湿了。” 沈翊暗自吐槽。 好家伙。 自己真成车夫了。 柳倾辞略显歉意地回望了沈翊一眼,先一步和陶桃在小厮的伞下走进客栈。 沈翊将马车在后院安置好,把黑马和黑驴子拴到槽里,又给食槽加了些草料。 这才从客栈后门进入。 沈翊将斗笠和雨披从身上摘下,在门口簌簌抖落一地水珠。 刚刚的青衣小厮赶忙跑来,接过沈翊雨具,挂在客栈靠墙位置。 沈翊抬眼环望。 陶桃和柳倾辞坐在西北角,正朝着他招手。 其他几桌也坐的满满当当。 大多是道中避雨的商客旅人,甚至其中还有几名执刀佩剑的江湖客正在大声对饮。 值得注意是。 客栈门边的木地板上,蹲坐着一个衣衫破烂,头发花白的老乞丐。 他旁边的桌子则是空的。 想来是人们不愿与乞丐靠得太近。 只不过老乞丐却也不在意,一手拎着一个酒葫芦,身子边还放着一碟花生米。 一口酒,一把花生米。 倒也自在。 沈翊拉过小厮: “小哥,这位怎么回事儿?” 小厮附耳小声道: “这老乞丐这两日在门外乞食,今日下雨,掌柜的看他可怜,便让他进来躲雨。” “但是前提是不能扰了其他客人,我就给他打了碗热酒,一碟花生米,暂时镇住他了。” 沈翊恍然: “你们掌柜的还蛮善良的呵。” 青衣小厮拍拍胸膛: “我们山野小栈,方圆十里名声在外,那都是掌柜的一点一点经营出来的。” “咱们掌柜的,人品没得说。” “那是广受江湖上朋友认可的。” 沈翊微微一笑,顶着众人的扫视的目光,坐到陶桃两人身前的桌子。 不知是不是沈翊的错觉。 他感到一道与众不同的眸光在他身上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沈翊猛地回头。 朝着身后的方向仔细搜寻。 然后将视线落在那门口的老乞丐身上。 是他吗? 那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宛如鸡窝,将上半部分的面庞遮挡得严严实实。 沈翊看不清对方的脸。 更别说神情神态。 前世的各种文学创作里,道士、和尚、小孩、乞丐这些都极有可能是隐藏的高手。 他保持警惕,转头望向陶桃: “点菜了吗?” 陶桃微微点头: “点了两荤两素,一桶米饭。” “你看看还有没有想加的。” 沈翊抽了抽鼻子,闻着满屋子酒香,伸手道:“再来壶热酒吧,祛祛寒。” 两人点头。 没一会儿。 菜便陆陆续续上来。 一壶热腾腾的酒被小厮端上来。 还有一个小火炉。 小厮给三人各自斟了一碗,笑着道: “客官,请慢饮。” 三人端起酒碗轻轻一碰,沈翊和陶桃各自咕嘟咕嘟半碗下肚。 热气上涌。 顿时驱散秋雨的凉寒。 柳倾辞虽不是第一次饮酒,但也不像沈翊两个江湖儿女这么豪气干云。 她只是小酌一口。 两朵红晕便飞上脸颊。 沈翊感觉肚子饿了,连忙动筷子催促道: “赶紧吃菜吃菜。” 忽然。 柳倾辞小声道: “他在看我们。” 沈翊和陶桃循声望去。 柳倾辞说的老乞丐,他的酒喝完了,酒瓶晃晃悠悠倒在地板上,半滴也洒不出来。 他眸子看着沈翊这一桌。 与其说是在看他们。 倒不如说是瞄着那壶热腾腾的烧酒,不断抽动着鼻子,身子更是下意识前倾。 这是一个老酒鬼了。 柳倾辞看着老乞丐如此作态,有些于心不忍,瞥了一眼陶桃和沈翊,小心翼翼道: “我们要不要给他分些?” 沈翊啧了一声: “桃子,你怎么看?” 陶桃白了沈翊一眼: “看着像个普通乞丐。” “但……” 沈翊笑着出声道: “既然是个普通人,分他一些酒又如何,请他上桌都可以,柳姑娘你尽管去便是。” 陶桃气鼓鼓瞪了一眼沈翊。 两个腮帮子像是塞满松子的花栗鼠。 你自己心里都有主意了。 搁这儿逗我玩呢?! 有了沈翊的首肯,柳倾辞胆子大了些许,拎起酒壶倒了一碗热酒,端着走向老乞丐。 缓缓蹲下,将酒递了过去: “老伯,你想喝这个吧。” “给你。” 老乞丐嘿嘿一笑,伸手接过酒碗: “女娃娃心善,可怜老叫花。” “不错不错。” 柳倾辞抿嘴一笑: “我们这边还有酒,老伯你要是喝完了,我再去给你打。” 老乞丐端起碗,张开口,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给柳倾辞晃了晃空碗,咧嘴一笑: “一碗不禁喝呀。” 他一个挺身站起身来。 大步越过柳倾辞,来到沈翊桌前,一屁股坐下,指着沈翊转身回望: “这小子说可以上桌的。” 柳倾辞震惊。 她本来只是看这老乞丐可怜。 想给他饶一些酒解解馋。 没想到对方竟然得寸进尺,沈翊所说的上桌,究竟是真的,还是玩笑,柳倾辞不得而知。 但确确实实因为她。 老乞丐才会缠上他们的。 一旁的看客更是对柳倾辞嗤笑不已,显然也被老乞丐缠着乞食过。 然而,沈翊却是朝她微微一笑: “愣着干嘛,回来吃东西咯。” 第67章 不速之客 柳倾辞转身望去。 老乞丐已经开始运筷如飞,大快朵颐。 陶桃满脸黑线。 沈翊举杯,嘴角含笑。 静静地看着老乞丐狼吞虎咽,鲸吞牛饮。 柳倾辞心中有些慌神。 她感觉是不是做错了,不该随意展露自己的同情心。 毕竟,她之所以能活。 也是依托陶桃和沈翊庇佑而已。 柳倾辞心怀忐忑地坐下。 陶桃气鼓鼓看着沈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老乞丐已经将桌上的菜吃了大半。 烧酒更是被他一碗接一碗。 几乎已经见底儿。 柳倾辞还有点儿没动呢。 不过陶桃绝非愚蠢之人。 沈翊此举定有他的用意,唯一的可能便是,眼前的乞丐不同寻常。 她再度凝神细观。 半晌。 仍是无所收获。 无论怎么看,对方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醪糟老头。 咦。 陶桃忽然注意到一个细微的盲点。 老乞丐虽然身上破破烂烂,不修边幅,但是他的身上没有寻常的乞丐身上的那股酸臭味儿。 甚至连一般人那种寻常体味都没有。 陶桃不信邪。 状若无意地凑近柳倾辞,仔细闻了闻,一股女子特有的清香隐隐飘荡。 又摇摆身子至另一侧,沈翊身上则是有淡淡的灼热的男性气味。 陶桃确定了,她的鼻子没有问题。 那就是眼前的老乞丐。 有问题。 陶桃微微一眯眼,全身心都警惕起来,想看看老乞丐能搞出什么名堂。 沈翊的心里倒是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他基本可以推定老乞丐非寻常人。 便借着柳倾辞的话头,结个善缘。 按照沈翊饱览故事集的经验,万一能触发一个隐藏任务,那可就赚了。 即便没有。 所消耗的也不过是碎银几两。 无伤大雅。 “老伯别急。” “你慢慢吃,今天绝对让你吃饱了。” 说罢,沈翊从自己的腰包掏出几粒碎银,高声喊道: “小二,再来壶热酒。” “将你们这里的拿手菜都添上来。” 青衣小厮一看这情景,顿觉清奇,花大价钱请乞丐吃饭,他还是头一遭见。 不过有钱自是要挣的,他接过银两,喜笑颜开地对沈翊说道: “好嘞,客官。” 老乞丐一手抓着鸡腿。 看着沈翊笑了。 “你这娃娃有意思。” “那老叫花我就不客气了。” 沈翊举起酒碗,虚碰一下,喝了一口。 “自是不必客气。” 陶桃和柳倾辞见状,便也动筷子吃起来,一桌子四人,只闻动筷声,倒也和谐。 半个时辰后。 桌子一片狼藉。 老乞丐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端着碗酒,细品溜缝。 忽然。 砰的一声。 小栈的木门哗啦被撞开,清冷的秋风骤然吹进来,带来一股彻骨的凉意。 众人凝神望去。 只见一队身穿褚衣,腰配长刀的衙役鱼贯而入,分列两旁,中间有一道身影徐徐踏入。 其人身穿黑色锦袍,上绣云纹。 虽是男子,却是面白如玉,身姿透着一种优雅,神情更是在淡漠中透着一股阴狠。 沈翊端起酒杯的手戛然而止。 这人他见过! 当时在邺城,他于路边驾着马车停靠,就是为了给马车里的此人让道。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再见! 几乎是下一秒。 他立刻意识到对方兴师动众而来,极有可能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朝陶桃和柳倾辞暗中使了个眼色,想要找个由头动身离去。 “衙门办事!” “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在座的食客当即有人不干,有人呛声道: “衙门?” “哪里的衙门?” “缉捕搜查,那是镇抚司的事情!” “笑话。” 说话的是一名青年,腰配长剑,他们一桌三人,气势凛然,皆是佩有兵刃的江湖客。 此话一出,一众衙役全都变了脸色。 但是对方说的又是实话。 他们没办法反驳,若非有身后的阴柔男子做倚仗,他们也确实无权对外进行缉捕搜查。 但现在不一样。 嗖! 只听一阵劲风疾响。 衙役之中的阴柔男子身形疾动,骤然出现在青年身旁,挥手便朝着对方盖下去。 青年似是未料到对方竟突然出手。 失了先机。 伸手刚刚搭上剑柄。 手腕已经被阴柔男子擒住,锵!长剑出鞘,却是带着血光! 青年剑客的剑落入阴柔男子的手中,而他自己的手掌齐骨而断! 扑通一声掉在地上,鲜血汩汩。 血肉模糊。 “啊啊啊啊!” 惨叫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因为阴柔男子顺势一剑搭在对方的脖子上,割断了他的喉咙。 “聒噪。”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青年的两名同伴反应过来之际,青年已经授首而亡,两人望着阴柔男子暴喝而起。 一人抽刀,一人空手。 左右夹击而来。 两人皆是含恨出手,汹涌的内劲化为刀芒和拳风,呼啸而至,将阴柔男子周身笼罩。 依着沈翊来看,两人实力不算弱。 根据内功运转的程度,两人皆是二流水平,想来刚刚那个青年也有二流修为。 然而,这阴柔男子却是更强。 他手持青年的长剑,身形静立,宛如掸去浮尘般轻轻挥手。 霎时间,剑影婆娑。 锵! 噗! 两道极为短促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持刀和挥掌男人身形骤停。 两人的脖颈处,各自出现一个血洞。 徐徐渗血而出。 两人的刀身和手掌之上,同时出现一个硬币大小的圆洞。 扑通。 两人的尸体跌撞在地上。 几息之间,血溅三命。 有人惊呼: “那是淮南三杰!” “没想到几招都撑不下。” 阴柔男子神情淡然。 随手将长剑掷在地上,剑身震颤发出轻声嗡鸣,他环视一圈惊愕的众人,淡淡道: “如何?” “现在我可有资格缉捕?” 陶桃眉头一拧,低声道: “他的内劲有古怪。” 沈翊神色郑重,他知道陶桃指的是什么,那阴柔男子的内劲有极高的凝聚力和穿透性。 刚刚他以剑劲击穿两人的内劲、刀身和喉咙,并不是靠着修为强压而过。 而是完完全全凭借着其内力的特性。 与此同时,听闻男子之语,小栈的食客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呼一声便要起身离开。 然而,他们又被蜂涌进来的衙役,齐齐抽刀震慑,被逼退到坐回桌边。 “谁都不许动!” “只要大家配合衙门行事,我们绝对保证大家的性命无虞。” 一个身穿班头服饰的中年男人朗声道。 第68章 开战 “我们在秘密追捕一名朝廷要犯,请诸位配合,否则刚刚那三个,就是你们的下场。” 中年班头继续道。 晓之以理加武力威胁。 屋子里的食客全都安静下来,不安静没办法,命都攥在别人手上了。 班头朝着阴柔男子抱拳行礼: “大人,请稍歇片刻。” “我等这就核验在座食客。” 阴柔男子缓步走到门口唯一一张空桌旁,坐在条凳上面,扬手间,刚刚躲在楼梯口的小厮立即提着茶壶,殷勤而至。 捧起茶杯,呷了一口,全场寂静,聆听着他那不大不小的品茗声。 “开始吧。” 有了其首肯。 一众衙役便开始忙碌询问起来。 两个衙役为一组。 开始分别详细询问每桌人的姓名,来历,去往何处,要做什么。 沈翊攥着茶杯。 用指腹摩挲着杯壁,心思急转。 衙役们的问题极好糊弄。 而真正难缠的,是阴柔男子。 在衙役查验的时候,男子的一双眼眸亦宛如毒蛇般,不断扫视全场。 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沈翊不知道对方是否还能认出他来。 忽然。 阴柔男子的眼神落在沈翊的身上,停留片刻,双眼骤然闪过一抹危险的光亮。 沈翊撇了撇嘴。 没有侥幸,他还是被认出来了。 那个驾车的车夫…… 男子眯起眼睛,让他的眉眼变得更加狭长。 怎么会这么巧? 旋即他的眸光一闪。 所有的巧合,都预示着一种必然。 阴柔男子豁然起身,朝着沈翊等人迈步走来。 嗒,嗒,嗒。 脚步宛如催命的鼓点。 缓缓逼近。 陶桃和沈翊一人一杯茶捏在手中不动声色,老乞丐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醉了。 柳倾辞的神情最为紧张。 男子的脚步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口,让她的心脏猛跳。 昏黄的灯光下。 阴柔男子的影子逐渐蔓上餐桌。 阴影笼罩。 “这位朋友,我们是不是在邺城见过?” 男子的声音很轻,声线尖细,宛如一枚银针刺入耳中。 沈翊忽的恍然。 面如冠玉,姿态优雅。 声音又尖又细。 他大概猜到了阴柔男子的身份。 这位是从宫里来的! 他乐呵呵一笑: “有吗?” “我怎么没印象。” 阴柔男子轻哼一声,望向与沈翊同桌的几人,淡淡道: “你们的姓名,从何而来,此去为何?” “如实交代吧。” 陶桃迅速应道: “回禀大人,咱们是江淮人士,此去京城要参加儒门大试,这是我家公子。” 陶桃一指柳倾辞。 复又指向沈翊。 “那是我家车夫大哥,驾马行车。” “噢?” 阴柔男子的语调扬起,显然不甚相信。 他缓缓俯身,靠近柳倾辞: “是吗?” “那这位公子的心,怎么一直在砰砰砰的直跳,莫非是做贼心虚?” 阴柔男子的话也引来衙役们的关注。 为了献殷勤,两名衙役狗腿般跑来,看到陶桃身侧的书篓,立即大声道: “里面藏了什么!” “打开它!” 柳倾辞瞪大双眼,她隐约记得陶桃给她易容装扮的材料,皆是从书篓拿出来的。 不过,陶桃却是十分冷静。 她将书篓拎起放在桌子上,淡淡道: “请便。” 陶桃的语气很笃定,仿佛有十足的底气,经得起任何搜查。 在阴柔男子的点头示意下。 两名衙役上前将其打开。 书篓里。 几件儒服长袍,一些干粮,还有几本儒家经典,仅此而已。 柳倾辞狂跳的心渐渐平复。 沈翊瞄了一眼陶桃,颇为佩服她的远见。 两件沾血的黑衣劲装,易容的材料,柳倾辞的旧衣,陶桃早在邺城城郊时候,就挖坑埋了。 防的就是遇到官兵搜查。 只不过沈翊仍是叹息一声。 这样远远不够。 依照刚刚阴柔男子的行事风格。 这距离摆脱嫌疑还差得远。 “大人。” “没有可疑之物。” 两名衙役拱手回禀。 阴柔男子眼神淡漠,转身向着原来的坐处走回去,然后挥了挥手: “带回去,慢慢审。” 沈翊暗叹一声,果然躲不过去。 “是!” 两名衙役张开双臂,抓向最近的柳倾辞的胳膊,围观的众人只觉一道黑影掠过。 砰砰两声闷响。 两名衙役顿时惨叫一声,像是沙袋一般倒飞出去,哗啦一声将小栈的桌椅砸得稀碎。 阴柔男子嘴角微微勾起。 凝神回望。 只见沈翊猛地从座位上窜起,身形迅猛,宛如猎豹般向他疾速扑来。 阴柔男子笃定的微笑霎时间变成错愕。 好快的速度! 措不及防之下,沈翊已经欺身近前,双手一抖,好似抖出一串炮仗,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啪! 阴柔男子的大臂被沈翊双手擒住。 一个过肩飞摔! 男子顿觉天旋地转,他的身形直接被沈翊投掷出去,轰隆一声撞碎大门,飞入漫天雨幕。 急雨洒进小栈。 风寒雨疾。 沈翊身形疾追,嗒嗒嗒,几步踏出,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身形一旋,从破碎的门洞掠出。 沈翊脚踏神行,身形若电。 只一步,便赶上了雨幕里的黑影。 一手呈爪,一手为拳,错骨手的招式如骤雨般,急急倾泻! 阴柔男子虽然失了先机。 但好歹也是后天境界的大内高手,只差一着便能踏入先天。 他人尚在半空,已于急雨中拧转身形。 同样是双臂疾挥,化为无数爪影疾风,迎上转瞬即至的沈翊。 轰! 仿佛有惊雷在天空炸响。 继而是连绵不断的噼啪炸响混杂的骤雨落地的声音,宛如交响奏鸣。 又好似战鼓擂动。 两人的身影在雨幕中快到模糊成一团。 但隐隐能看到沈翊的身影更快,更疾,宛如一团旋风笼罩在阴柔男子周身。 拳脚掌影更是从四面八方攻出。 让对方一时间只能疲于防守,但是对方根基深厚,倒也守了个水泼不进,势均力敌。 客栈之中,不管是衙役还是陶桃等人,亦或是食客,也皆都罢斗。 纷纷打开窗户。 或者从破碎的门洞观察外面的战局。 衙役们知道,他们能不能拿下柳倾辞等人根本不起决定作用。 沈翊和阴柔男子胜败。 才是左右今日这一局的关键! 第69章 指点拳脚 柳倾辞看着瓢泼雨幕中的模糊光影,焦急地向陶桃询问:“小陶,他们谁能赢?” 陶桃凝神以观。 沈翊和阴柔男子正陷入焦灼状态。 沈翊以快打快,招式连绵犹如滔滔江水漫涌之势,向着阴柔男子倾覆。 然而,阴柔男子却是如中流砥柱,任尔风急浪涌,我自岿然不动。 双方气势攀至巅峰,针锋相对,寸步不让,陶桃语气低沉,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不好说。” “谁的势头弱了。” “顷刻便是摧枯拉朽。” 忽然。 一个悠悠然的声音响于两人耳畔。 “那小子根基深厚,功底扎实,还有……啧,一身锻体横练,内外兼修,着实不错。” 老乞丐不知何时趴在窗户上,一张脸因为醉酒而有些涨红,就在两人身边随口点评: “不过他的这套拳脚实在过于简单,招路变化已经被那个小太监摸透。” “小太监的内劲又是走高度凝聚,阴柔至极的路子,那小子的拳劲被一击即溃。” “现在是全靠肉身横练硬扛对方的气劲冲击,想要分胜负,得看谁先撑不住。” 老乞丐的一番点评切中要害。 身处战局中心的沈翊更是感受深刻。 他的错骨手只是二流武学,招式用尽变化简单,已经被对方勘破。 一拳一脚,不论多快的速度。 均能被对方稳稳拦下。 而阴柔男子的气劲又着实古怪,高度凝聚,又具备穿透特性,就像一根针一样。 沈翊的气劲在他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被一戳就破,唯有依靠气血凝聚,浑然一体的琉璃身去硬扛。 气劲与拳骨交击碰撞。 更是发出阵阵金铁交击的脆响。 如此战局。 要么沈翊耗到对方内力耗尽,要么阴柔男子以气劲击破沈翊的横练。 方能分出胜负。 当然,还有另一种老乞丐预料之外的方式,那便是沈翊,动刀。 阴柔男子十招之内,必败无疑。 沈翊也不想拖下去。 因为即便不用刀法,他的错骨手全力施展,也瞒不住这套拳脚的来历。 忽然。 沈翊感觉耳中传来一声粗犷的声音: “小子,喝了你的酒,吃了你的饭。” “我算承了你的情。” “不过你根基虽厚,但是资质一般,我就不收你作徒弟了,教你几招还你人情。” 这声音直接出现在沈翊的耳中,是以深厚内力穿过漫天雨幕,将声音精准递出。 这需要极高深的内功修为,以及妙至纤毫的精微控制力。 这是老乞丐的声音! 对方果真是个隐藏高手! 沈翊身形微微停下拧转刀势的趋势,正兀自寻思,他正在战局之中,老乞丐要怎么教? 小栈之中。 陶桃只见老乞丐屈指一弹。 一道劲风于指尖凝聚,嗖的一下飞入雨幕。 陶桃蓦然震惊。 这是……凝聚罡气?! 如此气定神闲,老乞丐是外罡境之上的高手! 雨幕中的沈翊却是听到一阵细微的破空声,有气劲破雨而来,如电般打在沈翊的手肘。 沈翊原本一掌击出。 顿觉手肘好似有一股力道推了他一把。 掌路一转,变得玄奇。 自右向左,扫向阴柔男子腰腹。 沈翊更是感到有一股暖流沿着手肘涌入经脉,引领沈翊的内功走向,继而从掌风之间汹涌而出,宛如飓风平地而起。 阴柔男子哪里料得如此猝不及防的变招,想抵挡已是来不及,砰的一声闷响。 他的腰腹如遭锤击。 身形踉跄。 被沈翊的一掌之劲震飞一丈之远。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沈翊。 “怎么可能?!” 刚刚还是粗浅的招法,怎的突然变得难以捉摸,如此精妙?! 这是沈翊第一次凭借招式将其压制。 沈翊同样内心震惊。 如此传授教学之法,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不仅需要对内力精妙至极的掌控。 还要能够在与沈翊毫无交流沟通的情况下,预判他的出招动作,并在他的招式基础上,进而施加指点。 换句话说。 老乞丐已经把他摸得透透的。 若是两人对上。 沈翊一招就会败北。 不过现在难受的就是阴柔男子其人了。 沈翊明了了老乞丐的指点方式,当即不客气,乘胜追击朝着阴柔男子挥拳砸去。 错骨手,一十二式。 沈翊拳脚如影如雾,一招一式,不带重样的朝着阴柔男子宣泄而出。 老乞丐轻笑: “臭小子倒是机灵。” 屈指接连弹动,罡气如密集的雨滴劲射入雨幕,落在沈翊的拳脚关节各处。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沈翊的动作,指点他内力运转的关窍。 而对面的阴柔男子却是苦不堪言。 他不知道为何沈翊竟像是开窍一样,招法陡然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沈翊的每一招一式,都是在原有的招法上衍生出更加神奇的变化。 事实上,这比直接运使一套全新的拳脚绝学更加让他难受。 六式散手,六式擒拿。 一共十二路变式。 在老乞丐微操之下,阴柔男子结结实实地挨了十招。 而且,他可没有沈翊的横练护体。 无名心诀凝成的拳劲透体而过,当场轰得他口吐鲜血,重重跌落在漫天雨幕中。 沈翊一把拎着阴柔男子的衣领。 拖着他,宛如拖着一条狼狈的死狗。 朝着小栈走回来。 宛如魔神。 哗啦啦的一阵桌椅碰撞。 小栈里的食客、衙役全都一窝蜂涌向后门,奔逃而去。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 整个小栈就跑了个空空荡荡。 只剩下陶桃、柳倾辞、老乞丐还有躲在柜台后的青衣小厮。 啪。 湿漉漉的沈翊甩手一挥,将昏厥过去的阴柔男子扔在地板上。 抬手朝着老乞丐躬身一鞠: “多谢前辈指点。” 陶桃也通过老乞丐刚刚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罡气凝而外放的功力。 评估对方的修为境界更在外罡之上,有可能达到了宗师之境。 老乞丐摆摆手: “我就是还顿饭而已。” “你要是能融会贯通刚刚的招法,足够你的拳脚功夫更上一层楼。” 沈翊笑道: “敢问前辈姓名?” “晚辈当执师礼。” 老乞丐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急忙摆手: “哎,那可不必。” “我也不是你师父。” 他指着地上阴柔男子: “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掺和,你们也别问我是谁,我不想和老太监扯上关系。” 第70章 秘闻猜测 老乞丐瞅了一眼陶桃和柳倾辞。 目光落在陶桃身上: “你小子的身法灵动玄妙,刚刚踢那几个差役的几脚像模像样,是那几个惯偷的弟子吧。” 然后又看向柳倾辞: “这妮子根骨玄奇,百脉俱通。” “难能可贵的是竟还未练过武。” “可惜呀,是个小妮子,不适合跟我在乞丐堆里混,不然我还真想收你为徒。” 柳倾辞手足无措,他此刻是男子扮相,却被老乞丐一语道破身份,对方简直恐怖。 老乞丐看着柳倾辞吓得俏脸发白,陶桃的脸色也不太好,旋即嘿嘿一笑: “小子,你的易容术是没问题,足够以假乱真,不过这小妮子经验不足。” “那神情姿态的细微之处,还是瞒不过老乞丐这双眼睛的。” 柳倾辞低语道: “对不起。” 陶桃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不怪柳倾辞演技不到位,实在是老乞丐太过深不可测。 而沈翊却是捕捉到了两个特别的信息。 一个信息是,柳倾辞天资绝顶。 老乞丐都想收她做徒弟。 但他却是被老乞丐嫌弃资质不佳,不愿收入门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另外一个信息,便是陶桃的传承。 老乞丐说了,陶桃的手段和那几个“惯偷”有关,江湖上能入得了宗师以上高手的法眼…… 又能被称之为“惯偷”的。 只有盗门的几位。 盗首,盗圣,无影盗,一门三杰,两名人榜宗师,一名地榜大宗师。 陶桃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 想必便是与之一脉相承。 至于老乞丐是何人,沈翊大约也只能猜测是丐帮的前辈高人。 丐帮是天下有数的大帮。 在榜高手不少,无法据此推断其身份。 老乞丐眼见陶桃和沈翊两对眼睛滴溜溜的转,啧啧两声,赶忙摆摆手: “你们办你们的事儿,不用管老叫花。” “我困了去睡一会儿。” 说罢,他起身到了角落。 一屁股坐在墙根,闭上眼睛,竟然顷刻就发出阵阵鼾声,陷入沉睡之中。 陶桃和沈翊对视一眼。 前辈高人,行事不拘。 沈翊找一旁的小二安排了一间客房,然后拖着昏迷的阴柔男子到了客房之中。 三人各自坐下。 沈翊清了清嗓子,看着陶桃和柳倾辞都不说话,便开口道: “没人开口的话,那我先说。” 他站起身来,踢了踢地上的阴柔男子: “你们应该看出来了。” “此人是冲着柳姑娘来的。” “而且是个太监。” “如果我的认知没有出现错误的,太监只可能是从大夏皇宫之中跑出来的。” 啪。 沈翊打了个响指。 “那么问题来了。” “柳姑娘为什么会被一个宫里来的太监给盯上?”沈翊望向眉目低垂的柳倾辞。 “柳姑娘,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沈翊问出了关键所在。 “亦或者,桃子你本就对我隐藏了某种关键信息?” 沈翊的声音并不大。 却是有一种淡淡的冰冷和疏离感。 陶桃心中突突直跳,沈翊好像生气了,她感觉若是再隐瞒下去…… 沈翊很可能会一走了之。 事实上。 他当然不会。 先天功法的要诀大过天,除非真的到了生死攸关,他并不会放弃这一单交易。 之所以板起脸。 自然是想要诈一诈陶桃和柳倾辞。 现在看来效果是不错的。 柳倾辞低垂的眼眸,双手交叠,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时偷瞄着沈翊和陶桃。 陶桃则轻叹一声。 “柳姑娘是定北侯流落在外的女儿,定北侯与东厂有嫌隙,招引宫中之人也是意料之中。” “所以我才找你来帮忙的。” “否则像今天这种情况,若是只有我护送柳姑娘,那我定是难以护其周全。” “定北侯……” 沈翊喃喃自语。 这位是抗拒北莽蛮族的国之柱石,当年率军队退北莽三百余里,建立拒北关,功勋卓着! 与当朝皇帝亦是同心同德。 即便如今皇帝病危,王朝腐败。 但只要定北侯还在,所有人都坚信,没有人能动摇大夏统治的根基。 只是沈翊没想到,定北侯这样响当当的人物,竟然还有这样的糟烂私事。 在外留有私生女呵。 那陶桃的师父又在其中是什么干系? 沈翊狐疑道: “你师父是盗门三杰中的哪位?” 陶桃犹豫片刻: “盗圣。” 盗圣,李司空,地榜二十四。 高高在上的无上大宗师之境。 据传其风流倜傥,所过之处踏月留香,红颜知己无数,却从未对某一人许诺倾心。 这样的潇洒之人,又和柳倾辞的母亲有何旧情,难不成柳倾辞之母,也是他的红颜? 只是若真是有深情。 怎会连最后一面都不来见,只是派一个先天不到的徒弟来完成所托。 反倒像是在赌气。 或者说。 被柳倾辞的母亲伤过一样。 江湖所传。 盗圣成名之前,亦是专心痴情之人,只不过被一女子所伤,才变成如今的风流模样。 难不成这是真的? 沈翊感觉自己吃到了某种惊天大瓜,吃惊地看着陶桃。 陶桃无奈,她知道以沈翊的聪明劲儿,在脑补和乱猜什么东西。 事实上,她师父只说年少时与柳姑娘的母亲有旧,让她来送人一程。 她也是根据这些线索乱猜。 所得到的结论与沈翊猜测的别无二致。 故而她先前对沈翊隐瞒,实在是这对她师父来说,可不是一件光彩事。 一个伤他极深的女子。 最后拜托他来送自己的女儿到当初的情敌家,还是个私生女。 这无异于杀人诛心之举。 “你明白了?” 沈翊轻咳几声: “怪不得你师父不来呢。” “这确实不如不见。” 柳倾辞神情糯糯,没有多言。 毕竟这么推算下来,确实是她母亲理亏。 沈翊踢了踢脚下的太监。 “这家伙。” “怎么处理?” 陶桃沉吟道: “还是审一审吧。” 沈翊半蹲地上,给阴柔男子渡了一口内力,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男子悠悠醒来。 六只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 周身筋骨关节被沈翊粉碎的剧痛更是如潮水般,源源不断涌来。 让他忍不住痛叫出声。 沈翊咧嘴一笑: “说,谁派你来的。” “我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 第71章 东厂,玄阴秘典 阴柔男子只是微微一愣,旋即尖声厉喝: “你们好大的胆子!” “知道我是谁吗?!” “我……” “东厂嘛”,沈翊直截了当打断阴柔男子,“从你刚进小栈就看出来了。” 阴柔男子被呛,忍着剧痛怒斥: “若是我死在这里。” “东厂不会放过你们的。” 沈翊挠了挠耳朵: “别说这些老掉牙了。” “说点实在的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 “是谁派你来的?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目的为何?” 这一次,沈翊说的很慢。 然而语气却异常冰冷,阴柔男子能够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森然杀气。 他意识到东厂的名头在这里并不好使。 他仰头望了一眼陶桃和柳倾辞。 “据传定北侯在江淮留有一个私生女,可是你们二人之一?” 陶桃颔首应是。 阴柔男子笑了: “果真是你们……” 他的直觉是没错的,只是,技不如人…… 沈翊皱眉,这阴柔男子答非所问。 他一爪扭住男子的手腕,内劲一吐,宛如碾磨般狠狠攥紧。 刹那间,一股剧烈的刺痛顺着手臂窜上男子的神经,他当即痛叫出声: “啊啊啊啊!!!” 这惨叫声吓得柳倾辞心里一突,下意识攥着陶桃的衣角,躲在她的身后。 眼眸带着一丝惧色看着沈翊。 但是她却没有避开。 更没有多话。 她知道,现在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 沈翊淡淡道: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在死前体验一下全身骨骼被寸寸碾碎的感觉。” 阴柔男子当即痛呼道: “没有同伙。” “曹公公派我一人暗中前来打探!” “我接到命令是,打探定北侯私生女的下落,若此事为真,便将其带回东厂!” 阴柔男子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嘴里连珠炮似地将沈翊的问题一股脑说了出来。 沈翊点头。 稍稍松开拧着关窍的手掌,继续道: “你们东厂的情报从何而来。” “为什么之前没有动作?” 阴柔男子呲牙咧嘴。 他太痛了,刚刚痛得甚至咬破了舌头,此刻更多的鲜血徐徐渗出。 沾湿他的锦缎衣领。 即便如此,他仍然抱着一丝苟活的希望,颤颤巍巍地问道: “我如实招来,还能活吗?” 沈翊默然,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若是让他活下来。 沈翊等人面临的将是无穷后患。 这一点阴柔男子自己也知道,只不过他仍不放弃生的希望。 “我只能保证给你的痛快。” “让你免受折磨。” 阴柔男子微微一愣,旋即呵呵一笑: “曹公公与定北侯针锋相对,自有在侯府安插密探,情报就是从侯府中探来的。” 沈翊了然。 柳倾辞的母亲要将孩子送回,自然要给定北侯通气,如此消息才在暗中不胫而走。 阴柔男子浑身瘫在地上,喃喃道: “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赶快给我个痛快吧。” 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力与释然。 沈翊望向陶桃和柳倾辞。 两人皆是摇头。 阴柔男子所说的这些情报本就在预料之中,只不过被更加佐证。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 雨势未停,反而愈演愈烈。 沈翊起身开口道: “我将他带出去处理!” “雨势这么大。” “即便有追兵,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来。” 他一把拎起阴柔男子。 一掌拂开窗户,身形一纵,从窗户矮身跃出,然后掠向茫茫雨幕之中。 小栈一楼,睡觉的老乞丐耳朵微微一动,旋即翻了个身,继续鼾声如雷。 …… 秋雨连绵如注。 沈翊扛着阴柔男子,朝着道旁丛林深处疾奔掠去。 在雨中疾行大约一刻钟。 找到一片林间空地。 沈翊将阴柔男子放靠在树干上。 阴柔男子身上浑身浇透。 气息起伏不定。 瓢泼的雨水击打在身上,渗入周身伤口,让他浑身传来不绝的刺痛。 “杀了我!” “你还在等什么?!” 沈翊半蹲下。 咧嘴一笑,问道: “你所用的内功心法为何?” 没错。 早在刚刚拼斗之时,沈翊就眼馋阴柔男子的内功。 极强的穿透力和高度凝聚的内劲。 即便面对他无名心诀凝聚的内力,也能像一柄尖刀扎破牛皮纸一样,击而破之。 若是他的内功能够拥有此等特性,他的刀法的杀伤力将陡然提升一个台阶。 阴柔男子瞪大了眼睛: “你想学我的内功?” 沈翊颔首道: “这是最后一件事。教给我。” “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阴柔男子也知道沈翊没说出的潜台词,若是不交,那便是生不如死。 阴柔男子突然放声大笑,笑得肆意: “这功法可是我们东厂的核心秘技,非自宫不可练,我教你又如何!” “来!” “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为了一门功法,放弃做男人的机会,哈哈哈哈……” 沈翊眼眸一凝。 这是他没想到的。 但,无所谓,先拿到再说。 即便是葵花宝典,也该有借鉴之处。 “你尽管说来。” “我练不练,是我自己的事情。” 阴柔男子虽仍是感到浑身剧痛。 却是仍是大笑不停。 仿佛在死前知道这样一件乐事,足够他含笑九泉。 “好!” “那你听好了!” …… 一刻钟后。 轰隆! 秋雨如注,惊雷炸响。 雨水顺着男子死寂的双眸,惨白的面容,混着天灵处的汩汩鲜血滑落。 他死了。 沈翊一掌送他解脱。 【武学】玄阴秘典残篇 【品质】先天 【境界】未入门 【备注】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凝聚一股玄阴之气,内气自生,神通微妙,自在其中 沈翊浑身湿透,静立在雨中的丛林,不由有一种荒诞之感,一直汲汲渴求的先天秘法…… 就这样不经意间得到了。 但代价却是区区一两寸的问题。 正如阴柔男子所言,这本秘籍,本就是宫中大内高手所撰,也最适合太监修行。 沈翊若想凭此踏入先天。 得先当太监。 沈翊摇了摇头,他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暂且先放下玄阴秘典残篇不谈。 沈翊立刻选择将三年潜修时间灌注到拳脚武学之上,老乞丐指点他错骨手的经验和实感仍旧历历在目。 他要抓住这一刻的契机,一鼓作气将【错骨手】推演更上一个台阶! 第72章 在路上 【你回忆起老乞丐指点拳脚时的点滴细节,内劲运转迸发的技巧,招式变换的关隘,如历在目,你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对错骨手的推演融合之中。】 【经过一年的推演,你已经将错骨手一十二式的招路衍生的万般变化全都内化为自身技艺,错骨手的威力更上一层台阶。】 【你延续着同样的思路,继续对错骨手删繁就简,大刀阔斧地调整。】 【经过三年潜修,你成功融合错骨手,创出一门拳脚武学,其疾如风,其变如云,其烈如火,威重如山,你将其命名为,折云手。】 【武学】折云手 【品质】后天 【境界】大成 沈翊缓缓睁开眼睛,双臂缓缓抬起,似有一团氤氲雾气于双掌间弥漫。 哗! 从缓至疾。 沈翊的掌出无影,似若雷动。 只听砰的一声,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震响,出现一个一人大小的深坑。 好惊人的威力。 沈翊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是他现在对上阴柔男子,如方才那般占尽先机的情况下,十招之内就将其解决。 他将男子的尸体扔进刚刚轰出的深坑。 然后将埋上泥土,夯实在了,确保不会被大水冲涌而出。 而后沈翊才查看起系统面板: 【宿主】沈翊 【修为】后天 【武学】 【先天级】玄阴秘典(未入门) 【后天级】风雷六斩(圆满),无名心诀(圆满),金刚锻体秘乘后天篇(圆满),电光神行步(圆满)、折云手(大成) 【绝技】风斩雷动,电光神行 【奇门】千面神功(大成) 【潜修】剩余2年零3个月 折云手是小有收获。 玄阴秘典则是意外之喜。 虽然沈翊并不准备当太监,但沈翊觉得一本先天级功法,应该会有借鉴之处。 一刻钟后。 他又从窗户跃入,落地之际,浑身内力迸发,将湿漉漉的周身全都烘干。 沈翊将窗户关上。 陶桃道: “奔波多日,大雨阻路,我们先休息一晚吧,明日雨停再走。” 沈翊停顿片刻,道了一声: “也好。” “我去楼下看看前辈。” 沈翊下了楼,老乞丐仍在角落睡着,他便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小栈,闭目静修。 很快,夜色降临。 原本昏暗的天气变得漆黑一片。 浓墨一般的乌云将明月遮得严严实实。 店家小二小心翼翼给沈翊等人准备了吃食,便也没再打扰。 沈翊三人又请老乞丐吃了一顿。 随意闲谈一些日常。 得知老乞丐本是游历天下,四处乞讨,顺便想要收个有缘人作徒弟。 不料一直没遇到心仪之人。 好不容易碰到个资质绝佳的柳倾辞。 可惜不适合。 沈翊和陶桃结合江湖流传的小道消息,心中一合计,已经约莫猜出对方的身份。 丐帮太上长老,莫闲游。 地榜二十七,与盗圣李司空相仿。 其一手游龙掌刚猛无俦。 摧城断岳,无人可挡。 沈翊没想到竟会在这荒郊野外的小栈碰到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无上大宗师。 虽然莫闲游的身份惊人。 不过沈翊倒也没有舔着脸想要去拜师,他确实受不了四处流浪当乞丐的生活。 …… 翌日。 天气放晴。 沈翊三人与莫闲游告别之后。 继续北上。 为了避免先前在小栈逃走的食客衙役们透出他们的行踪和样貌。 陶桃又再度给柳倾辞变装打扮,更换形象。 这一次。 她们两个扮演一对中年夫妇。 沈翊也对自己的形象有所调整,扮成一个头发略有花白,身形微躬的中年管家。 除了形象上的更改。 她们行径路线也相应调整,不再是直奔上京而去,而是走出一个大弧线,迂回入京。 反正他们并不赶时间。 对于柳倾辞来说。 反而是安全更加重要一些。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一路上十余天的日子,竟皆是平安无事。 三人就像平常的商旅。 赶路,吃饭,投宿驿站,补充物资。 中间唯一的插曲。 便是陶桃没钱了。 毕竟一路行来的吃穿用度的花销,皆是她来负责,如今,路途尚有半数,而盘缠不足。 沈翊道: “搞钱对于你一个盗圣传人来说……” “应该不难吧。” 陶桃拍拍平坦的胸脯: “这是自然,包在我身上!” “沈翊,你去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为富不仁的恶霸富户,咱们去劫富济贫。” “小柳,你去买一套文房四宝。” 一刻钟后。 三人再度于驿站客房里齐聚。 “打听好了。” “这百里镇西有一个钱员外,为富不仁,素好仗势欺人,是个好目标。” 陶桃一拍手,喜笑颜开: “那就他了。” “小柳,笔墨纸砚伺候。” 沈翊瞧着这架势,觉着有些诡吊,你偷东西就偷东西,搞什么文房四宝。 “喂,你要写什么?” 陶桃一愣,理所当然道: “特闻贵地有财宝云云,今夜子时踏月来取,留香而归,嗯,再加个落款……” “就叫,月夜影盗!” “如何?” 啪。 沈翊直接赏了她一个板栗。 这姑娘性格直率,是个鬼灵精,这时候怎么又虎了吧唧的。 扑哧。 柳倾辞掩嘴轻笑出声。 陶桃双手捂着脑门,暴跳如雷: “沈翊!” “你干嘛!” 沈翊虚着眼: “这一套谁教你的?” “不会是你师父吧?” 陶桃理所当然: “盗亦有道!” “我们盗门的贼,偷得就得有格调!” “这可是我第一单!” “不得做的漂亮一点?” 沈翊抚着额头,只感觉盗门的人好像都是脱线的怪咖,他无奈道: “大小姐,我们在暗中行事啊。” “你要是留名出去,那不就是告诉别人,我们在百里镇吗?” “这次我和你一起去。” “不算你的第一单。” 陶桃小声嘀咕: “谁又知道月夜影盗是我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沈翊吐槽。 陶桃从内心里知道沈翊说的没错,她哼哼了两声:“算你说的有理!” “那我这次就你主偷。” “我陪同指点!” 沈翊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好。 柳倾辞看着拌嘴的二人,顿觉好笑。 于是。 这一夜明月高悬。 鬼鬼祟祟的两人猫到了镇西钱员外的家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的地库翻了个底朝天。 旋即满载而归。 翌日一早。 三人驱车上路。 途径镇西而出,忽的好似听见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哀鸣,从一处豪华大院里传来。 马蹄嗒嗒。 驴子嗷嗷。 车轮滚滚,向着远处朝辉而去。 第73章 无生教 经过半个月的行路。 过了前面的枫林镇,京城便已然在望。 “到前面镇子休整一下吧。” 沈翊的语气悠然。 车厢内的两人亦是欣然应是。 沈翊驱使着马车靠近镇子。 路上的行人,不知不觉渐渐多了起来。 赶着牛马的农人。 挑货的货郎。 商旅的游人,江湖上的浪客。 更有老人青年小孩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朝着镇子方向而去。 沈翊听了一阵便明白了。 前面的枫林镇子,正在赶集。 周边乡县的乡亲们,全都前往枫林镇凑热闹,听说还有唱大戏的搭台,要连唱三四天。 陶桃和柳倾辞掀开车帘。 看着路上热闹欢快的氛围,也不禁受到了感染,陶桃笑着道: “咱们运气还不错哩。” “竟然能赶上热闹。” “咱们正好到集上添几件厚衣。” 沈翊点点头。 时序过秋。 再加上越是往北行,气候便越发寒凉。 沈翊和陶桃有内力护体,天气冷暖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但是柳倾辞却是不行。 她已经套了几件单衣。 只是早晚气温太低,仍是会冷。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流行了一上午。 沈翊便看到了枫林镇镇口。 从镇口开始,道路两旁已经有不少集市摊子罗列,场面也越发热闹。 人流涌动,摩肩接踵。 马车缓慢地在人流里前行。 沈翊连续找了两家客栈,才找到仅剩的两间空房,将马车安置到后院。 三人这才算是于枫林镇落脚了。 此时近正午。 三人在客栈吃过午饭。 陶桃和柳倾辞便提出要出去逛逛。 听店家小二说,不远处的的中央广场,下午正好有戏班子开台唱戏。 沈翊虽然对听戏兴趣不大。 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 陶桃和柳倾辞买了两件厚棉披袍之后,还是拉着沈翊随她们去了中央广场。 他们来的时间很好。 戏班子正在搭台。 陶桃凭借着游鱼般的拉着柳倾辞钻进了人群里,沈翊跟在后面,一下子就挤到了前排。 他们身后的空位。 则很快被逐渐拥挤的人群填满。 此时,戏台周围,乃至整个青石广场全都站满了人,戏班子也已经准备就绪。 锣鼓一响。 周围的百姓顿时传来阵阵欢呼。 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 下一刻。 一群描着花面,穿着戏服的戏子登上戏台,戏腔一开,宛如青鸟啼鸣,直上云霄。 好戏这便开场了。 沈翊不懂戏。 他就是跟着众人听个响声,看个热闹。 不过。 他也多少能看懂戏台上正在讲的故事: 远古之时,天灾不断,人祸频出。 世人皆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这时,出现一位贤者,或是神灵。 赐福人族,天降甘霖。 消弭了人间灾祸。 让人们得以于大地上生存繁衍,生生不息。 然而,时过境迁。 人们渐渐忘记了信仰,忘记了那位神灵的存在。 一旦失去了信仰。 世间的战乱,灾祸便又将接踵而至。 此刻,戏台的众戏子跪地哭嚎,演绎着人们面临灾难的惨状与绝望。 这表演和哭声竟似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人不禁感同身受。 沈翊周遭的百姓,皆是眉头紧锁,面带绝望,不由自主流下痛苦的眼泪。 还有的人。 随着台上的戏子一起悲恸喃喃自语: “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就连两人身旁的柳倾辞也觉突觉兴尽悲来,想到天地之间独余自己孤身一人。 当即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旁边的陶桃双眸一凝,当即一掌抵在柳倾辞的后背,一股热流涌入体内。 内力的暖意将她心头的悲怆驱散。 柳倾辞方才如梦初醒。 陶桃低语道: “沈翊,不对劲。” 沈翊也感觉到了。 这哭声之中隐隐有内劲波动,还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能够引动人们的精神失守。 沈翊低声道: “什么来路?” 这时,戏台上恸哭的戏子们跪倒在地,围拢成圆,抬手齐声高呼: “唯有祈求神灵回归,才能重新带给世间安宁,我们祈求您!”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降临世间,解救众生!” “……” 这声音高亢激昂,传遍整个中央的广场。 人山人海,皆是听得清清楚楚。 陶桃当即暴跳了起来,脱口而出道: “遭了!” “是无生教!” 然而,陶桃的声音很快便被淹没在山呼海啸的吟诵长鸣里。 除了沈翊三人。 周边的所有人都跟随着台上戏子,喃喃念叨着无生老母的降临箴言。 而且,他们的声音从喃喃而诵,渐渐大声,变成高声大呼。 哗啦啦,众人陆陆续续跪倒在地上,皆涕泪横流,声如山林呼啸,一次次撞击在沈翊三人的耳畔: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降临世间,解救众生!” “……” 众人皆跪下,唯有沈翊三人还站着。 陶桃心思急转,当机立断: “跪!” 三人立即学着周围人的模样伏地跪下。 忽然。 一众跪地的信徒齐齐抬头,只见一道风姿绰约,绝世遗尘的女子翩然从空中缓缓落下。 其一袭白衣胜雪。 不染一丝杂色。 其人面戴白纱,一双眼眸包含秋水长湖,又好似将普度众生慈悲意,尽收眼底。 此时此刻,在众人的眼中,那绝世出尘之姿,便是仙人临凡,泽披世人。 “无生老母!” “无生老母,显灵了!” 众人皆是磕头跪拜。 三人同样有样学样。 陶桃朝着沈翊传音入密道: “无生教惑人心志,欺弄信仰,属于魔门三教之一,更是一等一的邪教。” “近年来时局渐乱。” “无生教在朝廷触不到的偏远乡村收夺信仰,势力壮大,是朝廷重点打击的对象。” 沈翊越听越不对劲。 他一边磕头,一边思忖。 以传音回道: “有问题啊,桃子,照你这么说。” “这里可是京畿之地。” “无生教简直是胆大包天敢来这里传教,不怕镇抚司拍马杀到给他剿了吗?” “除非他们另有目的!” 陶桃原本警惕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 “你是说……” 沈翊快速回道: “他们就是冲我们来的!” 便在此时,台上有人用戏腔高唱着: “今有邪魔混入,企图污染真空家乡,各位替无生老母擒住他们,拥抱真空!” 沈翊三人抬眼望去。 只见戏台上的一个神婆手持一根三环法杖,唰的一下,直指台下的沈翊三人。 周围的百姓趴在地上。 此刻更是齐刷刷全都转头,直勾勾盯着他们。 那模样极其瘆人。 沈翊的内息如浪潮般涌起,沉声道: “跑!” 第74章 原形毕露 几乎就在沈翊暴喝而起之际。 四周的百姓宛如野兽一般,四肢伏地,猛地从四周扑向三人。 沈翊猛地一跺脚。 无名心诀的内力以破阵之意,以为千军万马之势,源源不断灌入地下。 砰! 一股气浪以沈翊为半径汹涌奔腾而出,一众扑飞过来的人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山壁。 惨叫连连。 被震得倒飞跌撞在地上。 陶桃眼疾手快,已经一把搀住柳倾辞的臂弯,内提一气,两人身形皆是轻若鸿羽。 瞬间纵跃,离地而起。 虽然柳倾辞不会武功,但架不住陶桃轻功绝顶,拽着她在蜂涌而至的人头上轻巧纵跃。 眨眼已经掠出人海的包围。 “啊呀呀呀,抓住他们!” 台上的神婆跳着大神,手舞足蹈。 两旁的两名武生听到吩咐,手扶着腰间长剑,朝着半空跃起,便要追着陶桃而去。 然而,两名武生刚刚腾空。 便只觉得眼前一黑。 一道身材挺拔的中年人出现在两人身前,正是易容之后的沈翊。 只见他挥臂一掌。 仿佛在搅动无形的海浪。 啪!掌劲猛然爆发,宛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两名武生闷哼一声。 怎么跃上来的,就怎么跌下去。 砰! 两人直接垂直砸落在戏台上,轰隆巨响,台面更是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烟尘四起! 然而无生教自不会如此简单。 沈翊人尚在半空,一名戴着深红面具,留着长髯的戏子已经接力般,冲向沈翊。 其双手之间飓风呼啸。 一个长条黑影在红面戏子手中舞动宛如旋风,而后借下坠之势,朝着沈翊头顶力劈! 沈翊抬头。 好家伙! 一柄明晃晃的大刀悬在额头,差之毫厘! 好快的关刀! 看他红面长髯,这扮的该是关二爷了! 沈翊心思急转。 身形动作亦是不慢,急急侧身避让。 刀锋擦着他的面门垂直斩落。 刹那间,血光四溅! 地上的青石板更是哗的被斩开两段,延伸出一道笔直的裂痕! 沈翊没事儿。 但是距离他近在咫尺的数名百姓,却是被关刀纵横延伸的刀芒劈成两半! 血肉模糊! 所有沉浸在真空幻梦的百姓看到数段血淋淋的残尸,还有满地的血污。 忽的就如梦初醒。 顿时,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这一刻。 什么无生老母。 什么真空家乡。 全都被抛到了脑后。 保全自己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人们仓惶地抱头鼠窜而去,广场上变得更加混乱。 “并不算深入的催眠引导。” “稍加刺激就会转醒。” 沈翊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 他亦是注意到刚刚在戏台上降临的“无生老母”和包括神婆在内的其他戏子已然不见踪迹。 沈翊不用想也知道。 对方定是去追陶桃了。 锵! 刀锋凌厉的关刀舞出层层叠叠刀影,宛如山崩海啸般再度扑过来。 红脸的关二爷身旁。 两名武生手持长剑从旁探过来,试图旁敲侧击,趁沈翊不注意给他来一剑。 沈翊没有犹豫,身形旋身一躲,猛地一踏地面,速度陡然提升,朝着远处掠去。 这关二爷实力强劲! 刀势雄浑如排山倒海! 内力更是在叩关先天的门槛上打磨了几十年,有着比沈翊更深的功底。 更无论还有两人帮他。 现在不是鏖战的时候,柳倾辞安危不知,一边追上去,一边寻找机会才是正理。 沈翊的身形极快。 电光神行步施展宛如一道黑影,一下就窜到了街边,给“关二爷”都吓了一跳。 沈翊看着原地发愣的关二爷和两名武生。 干脆也停下了身子。 摊开手掌,朝着关二爷勾了勾: “来啊。” “快来追我啊。” 此等挑衅行为,简直欺人太甚! “关二爷”啐了一口: “你们先去和圣女汇合。” “老子今天非得杀了这兔崽子不可!” 两名武生神情愕然。 但是“关二爷”在教里的身份地位明显比两人更高,两人当即朝其躬身一鞠。 转身离开。 沈翊看似和蔼,就笑眯眯地静静等着。 “关二爷”静立片刻,脚下突然蹬步启动,砰的一下,宛如一阵疾风扑出。 但是沈翊速度更快。 对方一启动。 沈翊足下一点,就掠出三丈。 “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别跑!” 沈翊啧啧道: “有本事你别追!” “关二爷”气得哇哇乱叫,一张油画的红脸好像憋得更红了。 沈翊一边挑拨着对方的怒气,一边控制着速度,很快便带着对方奔出了枫林镇。 两人的速度赶超骏马,绝荡一路烟尘。 朝着镇郊的丛林里掠去。 …… 另一边。 陶桃拉着柳倾辞。 没有去管留在客栈的马车,径直踏上房檐,飞檐而走。 枫林镇今日大集。 她要是折回客栈驾马车,或是骑马而行,那才会犹如陷入人流的泥沼,寸步难行。 她没那么傻。 然而,陶桃虽然以轻功带着柳倾辞奔走的速度很快,但毕竟带了一个完全不通武道的人。 其内力消耗成几何倍增长。 不过陶桃在自己专擅的轻功上有信心。 等摆脱了追兵,她找个林子一钻,将柳倾辞先藏好,再去寻沈翊的下落。 当此时,陶桃牵着柳倾辞。 宛如掠空而过的比翼。 速度极快地奔逃出镇而去。 而赶集的人们纷纷抬头惊呼,指指点点着两道人影,好似看热闹一般。 很快,前面两道人影掠过之后。 后面竟然又有数道身影紧跟在后面。 为首的是一名身姿绰约,白衣胜雪,面带轻纱的仙子般的身影。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花脸的戏子。 有人眼睛都看痴了,大声喊道: “快看!有仙女!” 旋即得到许多人的附和。 也有人认出了后面花脸的,正是这两天在广场搭台唱戏的班子。 之前无生教演得都是正常且精彩的戏目,积累了不少群众基础。 “嘿,这戏班今天这是演哪出啊?” “怎么跑到戏台外面来了?” 有识货的江湖客啐的大声喝骂道: “蠢货!” “那些都是武道高手!” “那样的轻功和身法,要是一掌拍下来,咱们一个也躲不了,都得死!” 就在众人的围观里。 两伙人全都掠出镇子,遁入茫茫荒野之中。 第75章 圣女 一望无垠的旷野上。 天高云淡,陶桃拉着柳倾辞如风掠过。 道旁纷枯黄落叶被疾风卷起。 纷飞如蝶。 给愈发寒凉的气候,又平添几分肃杀。 陶桃感觉自己的内力已经消耗过半,本以为已经将无生教的人甩开。 忽然。 她感到一股气机疾速蔓延,这股气机空灵澄澈,仿佛明月东升的银辉。 无知无觉,已经近在咫尺。 陶桃心头一紧! 抓着柳倾辞的手旋身一甩,一股平和的内力将她的身形送了出去。 趁着身形拧转。 陶桃看到了身后的情形。 只见一袭白衣宛如姑射仙子,从天而落,衣袂飘荡宛如流云环绕。 并指点出。 洁白如玉的手指,仿佛散发着茕茕荧光。 径直点向陶桃的面门。 面纱被劲风吹起。 露出一张倾世绝艳的面庞。 清冷,明艳。 圣洁,妖娆。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这样一张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双眼眸,眼波流转。 宛如悲天悯人的西天菩萨。 不经意间。 眼底闪过的一丝狡黠,才让人发现,原来是血海浮沉的地狱修罗。 如此摄人心魄之姿,伴随着那足以引动人心的精神波动。 即便陶桃面临方寸之间的威胁。 亦是不由出现片刻的失神。 等她回神想要探掌抵挡,却是已然来不及。 洁白的指尖。 点在她堪堪运起的掌劲之上。 噗! 陶桃的掌劲轰然溃散。 她只觉一股沛然大力袭涌而来,砰的一声闷响,身形宛如流石般倒飞而出。 重重落于山坡之下。 白衣女子收回玉指,抿嘴一笑,不再去管陶桃,而是身形翩然一荡,轻飘飘地落在跌在不远处的柳倾辞身前。 她俯看,宛如菩萨俯瞰众生。 “跟我走。” 女子缓缓开口,空灵澄澈的声音,让人心灵安定,心神归乡。 柳倾辞仰头,看着那绝世容颜。 略显恐惧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进而又变得平和宁静。 她站起身来,与白衣女子平视。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 转身缓步离去,柳倾辞像是傀儡一样,乖巧地跟在白衣女子身后。 忽然,又有数道劲风吹至。 原来是那几个花脸戏子姗姗来迟。 他们见到白衣女子身后的柳倾辞,便明白已是得手,纷纷向其躬身行礼。 有人恭敬问道: “另外一个如何处理?” “可是要杀了?” 白衣女子面带微笑,微微摇头: “不可。” “此人若是死了。” “盗门那几位会盯上圣教。” “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其余人心中了然。 盗门中人睚眦必报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相传,当初盗首的弟子在西南五毒教手里吃了亏。 盗首亲自出马。 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五毒教的镇派之宝,青鳞神鞭和玄牝丹偷了出来。 而后又将青鳞神鞭悬挂于白帝城的论武坪的城墙上,而后更在江湖大肆宣传。 让五毒教颜面扫地。 白帝城论武坪的规矩。 每三年举办一次天下潜龙论武大会,九州天下,宗师之下的青俊武者,皆可参与。 任何人在论武会中胜过七场。 便能获得白帝城准备的奖赏,还能在论武坪的城墙上取得一件心仪的兵器。 没错。 论武坪的城墙上挂满了神兵利器,或是出自铸造名家的手笔,或是试图挑战白帝城战败的遗留。 被一个贼挂上兵器。 却是头一遭。 但白帝城并没有计较,既然神兵在墙上了,即便是五毒教,也要按照规矩办事。 至于为什么不去直接将神兵抢回。 五毒教想都没想过。 白帝城可是有白帝坐镇,那可是天榜上的人物,一巴掌就能将五毒教覆灭的存在。 五毒教只能按照规矩来,可惜五毒教近来青黄不接,没出什么杰出英才,那青鳞神鞭就挂在城墙上,已经有数年之久。 自那之后。 人们对上盗门中人皆会掂量掂量。 莫说实力不济的。 就是实力强横之人,也不愿招惹他们。 毕竟面对一窝子贼,你不知道他们能想出什么鬼点子,能玩出什么花样儿。 几名戏子明白。 虽然无生教不怕盗门。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白衣女子淡淡道: “我们走吧。” 旋即带着一众人远去,渐渐消失在远处。 而山坡下的陶桃。 此时才猛地从昏厥中睁开眼睛,她拍着胸脯,感觉伤势不重。 刚刚那名女子在击碎她的掌劲之后,又把力道收回大半,是手下留情了的。 陶桃顿觉心有余悸。 李司空说她当前的轻功造诣。 先天之下无人可及。 她虽然拉着柳倾辞,拖慢了些许速度,但是从刚刚交手的一刹那间的感受。 即便她没有拉着柳倾辞,那白衣女子的身法速度,恐怕亦在她之上! 此人,绝对是先天高手! 陶桃眉头紧皱。 她本以为对方只是扮演无生老母的普通教众,如今看来,此人如此年轻,便踏入了先天之境,身份绝对不简单。 她想到了一个人。 无生教圣女,顾子桑。 麒麟榜,二十七位。 是魔门近年来宛如流星般崛起的天骄之一,没想到她都亲自出手。 陶桃心思急转。 难不成无生教也想以柳倾辞要挟定北侯? 她揉了揉脑壳。 柳倾辞被截走,她不能放任不管。 虽说盗圣也不会怪她。 但毕竟她没有办好这件事。 而且,这半个月的时间,她和柳倾辞已经成为了朋友。 朋友有难,她必须竭尽全力。 方才能无愧于心。 陶桃站起身来,眼眸中浮现决意。 李司空说过,要是自己搞不定,就摇人,咱们当贼的,就得灵活多变。 她身形一掠。 循着顾子桑等人离去的痕迹追去。 …… 另一边。 沈翊就没有那么陶桃、顾子桑那么飘逸。 他带着红脸的“关二爷”在小镇里上窜下跳,将赶集的人们搅得鸡犬不宁。 终于也是从街头巷尾奔入田野荒郊。 沈翊更是充分调动气血流动,宛如春雷震荡,让他的力量自身体迸发。 他撒开腿奔跑,身形宛如猎豹,一步便踏出数丈之远,几息就窜进了丛林。 后面的“关二爷”扛着关刀疾追。 却是丝毫没有拉近距离。 还被沈翊多次挑衅嘲讽,更是气得哇哇直叫,不断大喊: “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别跑!” 进了丛林。 沈翊立即在原地站定。 身形昂然一立。 咧嘴一笑: “行,我不跑了!” 第76章 以天骄之名 “关二爷”看着沈翊反常的举动。 他的身形亦是渐渐放缓。 此间林深茂密,树林阴翳,阳光在林间撒落星星点点的光斑,光影交错,忽明忽暗。 极为适合伏击。 “关二爷”谨慎观察着四周情况,冷笑道: “小兔崽子怎么硬气了?” “有帮手?” 沈翊笑了,浑身发出一阵噼啪的脆响,变自己那张青俊而狂放的面庞。 他将身上的布帛长袄一脱,随手扔在一旁。 露出一身青衣长袍劲装。 一柄连鞘黑刀赫然悬挂在腰间。 “孤身一人而已。” “晚辈,沈翊!” “敢问前辈姓名?” “关二爷”的表情严肃,他感受到一股锋锐的刀势正在沈翊的周身凝聚。 他们自江淮就一路打探柳倾辞行踪,从各种蛛丝马迹一早就推断出。 护送柳倾辞的,一个是盗门的小徒弟,另一个就是近来在麒麟榜上大放异彩的…… 狂刀,沈翊。 他双手紧紧抓握住关刀刀柄,脚步一错,周身气势已然调动,摆开迎击之势: “无生教,中郡西南道副领事。” “赵定平!” 他们这些积年的前辈,最不服的就是这些麒麟榜上鹊起的年轻天骄。 毕竟自己辛辛苦苦,蹉跎半辈才能堪堪达到的地步,就被人如履平地般走过。 故而。 他才紧追沈翊不放。 他就是要证明自己积累数十载的功力,绝不可能输给一个刚刚登上麒麟榜的新人。 锵! 互通姓名之后,便无需多言。 两人的身形未动。 但是两股磅礴的刀势已经犹如龙虎相争,轰然对撞在一起,掀起疾风扫落叶之象。 当气势凝聚到极点。 便是轰然的爆发! 哗的一声短促的疾响。 两人的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 赵定平身形高跃而起,关刀在手中飞旋疾舞,好似凝聚起阵阵旋风。 而后,一式力劈。 从天而降。 那刀势锋锐,气势磅礴,真有劈山断岳之势,朝着沈翊当头落下。 沈翊后发跃起迎上。 久未出鞘的寒夜铮然而现,一声清脆的刀鸣,仿佛是欣喜终于重见天日。 沈翊手持寒夜。 迎着关刀,斜撩而上。 看似朴实无华的一刀,轰然与那势如破竹的关刀对撞! 一刹那间的寂静。 无穷的力道于寒夜刀锋之间迸发,轰的化作一道炽白的惊雷,于晴空炸响! 铛! 两股气劲交击掀起轰然气浪向四周蔓延开来,被疾风带起的漫天落叶。 尽数化为齑粉。 烟尘落尽之中,一片断折的刀锋飞旋着落下,斜斜插入泥土之中。 关刀。 被沈翊一刀斩为两段。 扑通一声,赵定平好似断线风筝一般从空中摔落,溅起一地烟尘。 他的胸膛处,自下而上。 一道狰狞的刀伤。 深可见骨。 沈翊刚刚的一刀,以气血凝转横练之力于柄,以千锤百炼的刀势战意为锋。 于刹那间迸发,便是摧枯拉朽的力道,不仅当场将赵定平的关刀斩为两段。 刀锋更是余势不消。 斩破他的内劲,在其身上留致命的贯穿伤势,这样的伤,决计是活不了的。 沈翊轻巧落下。 轻抚寒夜,宛如在抚慰一个长期不见的老友,而后刀锋一旋,收刀入鞘。 “可还有遗言?” 沈翊的声音平淡。 仿佛这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拔刀,收刀。 取人性命这件事,他已经逐渐习惯。 赵定平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会有大汩鲜血流淌出来。 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他低声喃喃道: “麒麟榜,果真名不虚传……” “是我小觑天下英才了……” 说罢,赵定平彻底闭上双眼,就此阖然而逝。 【斩杀后天武者,获得潜修时间,5年零9个月】 【潜修】剩余8年 事实上,沈翊已经不太关注潜修时间的增加,毕竟他的资质,还没要差到要堆十几,二十年时间来推进一个小境界的地步。 他更在意的是更加高深的武道秘法,战斗经验或者武学通识的积累。 如此才能提升潜修的实质效果。 他简单搜了搜赵定平的尸体,除了戏服和零碎的几个铜板,什么都没有。 每当此时,他都不由感慨。 果然这种有传承,有组织势力的人,基本不会把秘籍揣在兜里。 但好在对方交手中,沈翊也了解到一些关刀运使的关窍,这些经验看似零碎。 但是积少成多,而且会逐渐内化为他的武道学识,最终实现量变到质变的飞跃。 搜寻完毕。 沈翊摸起唯一收获的两个铜板。 放到自己怀中。 然后身形一纵,朝着先前陶桃他们离去的方向急急追去。 …… 先前在路上,陶桃曾和沈翊约定过,如果某时某刻,逼不得已要分头行动的话。 便以暗号为记。 脱离队伍的人若是摆脱麻烦,就沿着暗号,向柳倾辞所在的那一方汇合。 沈翊记得是如此。 也严格按照约定执行。 只是他沿从枫林镇出来的官道疾行了数里地,愣是没找到任何暗号标记。 沈翊思忖。 难道是对方追得太急? 就连陶桃都根本来不及停下,留下标记。 他又转入丛林小路。 按照大体的方向仔细摸索。 终于。 在一处树干上发现一处明显的人为造成的凹痕,其所指的方向,正是西南。 那是远离京城的方向。 沈翊心中一动,难道事情有变? 他没有耽搁,继续沿着标记的方向迅速前行,同时又留意是否有方向折转的记号。 如此经过一天一夜的追踪。 沈翊都觉着有些精神疲累,终于,在日落时分,远处出现了一座小镇。 他再度提振精神。 朝着小镇迅速赶去。 …… 日落月升。 安远镇的热闹的街头逐渐变得冷清。 行人陆陆续续回家,吃饭,歇息。 还在街头浪荡的。 要么是那些去勾栏瓦舍找乐子的富人公子。 要么是无家无业的流氓地痞。 当然,如此乱世。 少不了街头行乞的乞丐。 安远镇倚翠楼所在的流月街是夜里最热闹的地界,这里往来出入的风流客络绎不绝。 与此热闹奢靡的街市相比。 一街之隔的小巷口,则是零零散散蹲着几道行乞的身影。 事实上,他们只要敢探出巷口。 便有倚翠楼的护卫,以棍棒伺候,生怕这些乞丐扰了顾客的雅兴。 但乞丐们之所以夜里还愿意在附近徘徊,则是因为真的有冤大头心情好,快给他们赏些银子。 这样的回报,与挨一顿毒打比起来,简直再划算不过。 此时,就有一个瘦小的乞丐猫在巷口,直勾勾地盯着倚翠楼,仿佛在希冀着幸运降临。 叮铃一声脆响。 “小乞丐,问你个事儿。” “这倚翠楼,可有姓柳的姑娘?” 小乞丐仰头,看着眼前一身锦袍玉衣的俊俏公子,惊喜之意溢于言表: “沈翊!” 第77章 等人来 陶桃虽然喜出望外,但她还是拼命压低声线,她知道现在不能引起别人注意。 沈翊身形一闪。 进到漆黑的巷子。 陶桃不动声色地从巷口悄悄退回,随着沈翊钻进漆黑无人的角落。 沈翊站在背阴的墙角朝着陶桃招手,若非她眼力好,还真看不到那里有人。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此刻的陶桃穿着破衣烂衫,浑身脏兮兮,一张惨兮兮的病弱脸,一看就想赏她两个铜板的那种。 面对沈翊。 陶桃此刻终于也不用刻意掩饰。 沈翊透过表相,感知到了更深的信息,陶桃说话气息不匀,气血有阻塞凝滞之象。 “你受伤了?” 沈翊传音入密。 陶桃微微颔首。 同样传音讲述起她的遭遇。 在柳倾辞被夺走之后,陶桃顾不得调养伤势,循着顾子桑等人的踪迹猫在后面。 她知道对方有先天高手。 也知道先天高手的气机感应玄之又玄,远超后天武者所想。 好在陶桃有一个好师父。 李司空曾经给她讲过,先天高手打通天地二桥,与天地建立了初步勾连。 一个眼神,一丝杀意落在其身上。 都会引起对方的感知。 所以,盯梢这类高手,最重要的是做到无意而动。 而想要做到无意而动。 偏偏要以极高的精神专注度收敛自己的气血内息,甚至要注意自己目光和感知,保持在先天高手感应之外。 其中所耗心力甚重。 如此一番费心费力地追踪,陶桃不仅没有时间疗愈内伤,反而让自己愈发心力交瘁。 伤势竟有严重之象。 沈翊一掌搭在陶桃肩头,温润的内力如一股热泉涌入,在其体内周天运转。 帮她祛除胸口淤积的内劲残留。 从沈翊所感之下。 这股内劲残留颇为非同寻常。 没有丝毫杀意和攻击性,反而有一种和光同尘,普渡众生而慈悲之意蕴含其中。 面对沈翊的内力夹击,竟有反将其内劲冰雪消融的趋势,致使他只能进一步加大内力灌输。 就像是调动千军万马去剿灭一个武道高手,沈翊接连不断运功,经过将近一刻钟的鏖战,终于将陶桃体内的内劲残留祛除。 沈翊暗自心惊。 这就是先天高手的底蕴吗? 些许内力残留,就要沈翊和陶桃这样的后天高手全力凝神应对。 旋即沈翊又心觉不该如此。 那顾子桑是麒麟榜上的人物,其排名更在纪丛云之上,自然是远超一般的先天高手。 能一招制服陶桃,也就不甚奇怪。 只是无生教中高手云集。 那一日,除了作为圣女的顾子桑,定然还有先天高手在侧。 即便陶桃跟住了对方的行踪。 但是光靠沈翊两人,显然是不够看的。 “你蹲踞在倚翠楼前。” “想来这倚翠楼就是无生教的据点吧,先说好,你要是想强闯倚翠楼,我可不陪。” 陶桃心知沈翊的选择。 她不怪。 他们与叶倾辞满打满算,相识不过半月。 还没有到让沈翊为其赔命的地步。 陶桃道: “我当然不是那种憨子。” “我已经给师父传讯,师父也回迅,只让我跟着便好,他在信中说了……” “此事我们已经尽了本分。” “他已经托人给定北侯传话,定北侯的家事,还是让定北侯出面解决吧。” 沈翊恍然。 这才正常的应对。 要是让他们两个后天的小辈,去闯这龙潭虎穴,才真是荒谬至极。 沈翊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 “哎?” “我们没给定北侯将人送至府上,那你先前承诺的先天秘法,可还有效?” 陶桃道: “定北侯掌管朝廷内设的大夏武阁,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的名家武学,甚至镇抚司、东厂的各种传承秘典,都有在其中收录。” “我本想着咱们将柳姑娘送回,这等功劳想必足够让你入阁一览。” “如今此功虽然未尽,但我们也是出力甚多,应该也可能提出入阁的要求……吧?” 陶桃说到后面,有些信心不足。 越说越小声。 沈翊狐疑地看着陶桃: “合着你借着定北侯这个窝,下自己的蛋,现在有鸡飞蛋打之势,才给我坦白?” 许是陶桃确实觉得自己不够真诚,立即举起单手发誓道: “我已经请示过师父,我可以发誓,就算定北侯那边求取不成。” “我也会将门内踏入先天的关窍传授于你,以报一路相护之恩。” 沈翊长吁一口气。 总算陶桃还讲究盗亦有道这一套。 沈翊站在漆黑小巷里,眺望远处笙歌曼舞的倚翠楼。 “所以我们现在……” “等。” 陶桃郑重说道。 …… 沈翊也加入了陶桃的行乞队伍,围着倚翠楼一前一后地进行盯梢。 他们所要关注的。 是倚翠楼的往来行人之中是否有异常,无生教有没有借机将柳倾辞再度转移。 好在,一切都很平静。 柳倾辞的安危也不必太担心,无生教拿了柳倾辞就是想抓住定北侯的把柄。 自然不会亏待。 估计还会待作上宾。 两天之后的上午。 沈翊和陶桃见到了定北侯府的人,一共来了七人,皆是寻常粗布麻衣。 只是他们的包袱鼓鼓囊囊。 想来是藏着兵刃。 令沈翊惊讶的是。 这七个人,每一个人的气息都深不可测,非他能够轻易揣度。 这说明,他们其中修为最差的,修为都至少与沈翊仿若。 沈翊喃喃道: “不愧是定北侯府,底蕴果然深厚!” 陶桃亦是深觉亦然。 定北侯出身军伍,常常为江湖人士所忽略,但其能镇守北境,压得北莽数十年抬不起头。 其麾下自是高手如云。 根据对方的传讯。 双方是于倚翠楼对面的四季酒肆见面,在沈翊看来,颇有些明目张胆的意味。 不过侯府之人却是觉得无妨。 这是一名面相普通,形容冷峻的中年人,他见到沈翊和陶桃,拱手致意之后,只说了三句话。 “我等乃定北侯亲卫,足下可是盗门高徒?” 陶桃微微颔首。 中年人一指对面: “信中女子可是在这倚翠楼?” 陶桃再度点头。 中年人道: “我们这便进去拿人,有劳两人帮忙协助指认。” 啊? 这么直接。 沈翊和陶桃直接愣在原地。 然而,对方可不等他们,静如山岳,动若疾风,眨眼,一行七人已经走出酒肆。 大步迈向尚未开张的倚翠楼。 第78章 摧枯拉朽 沈翊和陶桃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上午的流月街并不热闹。 各家青楼瓦舍都还没开门。 中年人为首的一众亲卫,横穿过青石大街,颇有一种横冲直撞的架势。 面对紧闭的倚翠楼大门。 抬起腿就是一脚。 砰! 巨大的响声,将整座沉睡的倚翠楼唤醒,蓝衣的护卫,青衣的小厮,花裳的姑娘,还有跌跌撞撞的老鸨。 全都从楼上奔走下来。 神情惊慌地从楼上栏杆处望向大门。 大门洞开。 门栓崩成两截,掉落在地上。 一众粗布麻衣的大汉赳赳而行,大踏步地走入中央的空地,后面似是还跟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乞儿。 老鸨一瞧对方这身打扮,就知道不是来找姑娘的,更像是来找茬的。 “你们是什么人,敢到这里来闹事?!” “不想活了?” 领头的中年人神色平静,开口朗声道: “定北侯府搜查无生教魔徒!” “胆敢窝藏者,定斩不饶!” 这声音突然而发。 如晴空里响起的一道惊雷! 中年人的口吻平和,仿佛叙说,但是这洪雷般的声音却通过内力源源不断传遍倚翠楼各处。 不仅是倚翠楼一众人。 就连沈翊都震惊当场! 这,岂不是打草惊蛇? 然而,下一瞬。 沈翊似乎感受到一股奇异的精神波动荡漾开来,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无形中盯着他。 陶桃低声震惊: “好磅礴的气机感应!” “这范围……” “恐怕整个倚翠楼都被他感知到清清楚楚!” 沈翊骇然。 难怪中年人好整以暇。 原是胸有成竹。 只一刹那,这偌大的倚翠楼就已在他感知中纤毫毕现,这已经不是先天境界…… 而是凝气成罡的外罡境! 几乎就在中年人话音落下,气机弥漫之际,只听楼中传来一连串的闷响。 有数道人影破开窗户。 翻出楼外,跃上屋檐试图逃窜。 而后院亦是传来一声啸音示警。 紧接着是金铁交击的脆响。 这是中年人早在暗中埋伏好的卫队与试图逃离的无生教对上了。 好一招打草惊蛇! 中年人清喝道: “两位跟紧我!” “其余人,捉拿要犯!” 沈翊只觉一股精纯真气从中年人身上散发而出,隐隐与外界天地勾连。 下一秒。 哗的一声短促的疾鸣。 中年人屈腿一纵,身形宛如大鹏扶摇,沿着中空直上九霄。 足有五层楼高的倚翠楼。 中年人仅仅一步,便宛如登云般掠至屋顶,刹那,一股凌厉的战意迸发而出。 轰! 倚翠楼的屋顶正中直接被中年人以罡气破开一个圆型孔洞! 而后其身形一闪而出。 竟是追着逃遁的无生教徒而去。 如此威势,将倚翠楼的一众看客全都震慑得目瞪口呆。 摧枯拉朽,震撼人心。 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 其余的侯府的亲卫同样展开行动,身形虎豹扑向倚翠楼各处,清剿无生教余孽。 …… 沈翊心中的震撼就没停过。 外罡之境的表现竟如此夸张。 却也更加激发他的武道争胜之心。 当然,震撼归震撼。 他和陶桃借着栏杆借力,亦是几个纵跃升至屋顶,从开出的孔洞钻出。 流月街本是临靠一条小河。 极目望去!几名无生教徒的身影正落在河中的一艘小船之上。 岸边亦有人影奔逃,后面则有外围埋伏的侯府亲卫追击,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沈翊眼尖。 一眼便看到小舟之上一抹白色身影搀着一人进入了舟蓬,转瞬即逝。 “前辈!” “在那艘船!” 中年人飞掠的身形正有踌躇。 听得沈翊的提醒,半空中的身形竟虚踏一步,空中传来一声短促的爆破。 砰! 身形宛如一道流星。 向着河中小舟疾坠而落。 小舟之上。 揺桨的船夫见状,随手将身上的蓑衣一扔,露出一张虬髯如狮的恶相: “宋长风!” “定北侯竟让你亲来!” “看来对这个私生女宝贝的紧啊!” 被唤作宋长风的中年人沉默不语,只是眨眼间,他与小舟的距离已经不到五丈。 那狂狮一般的恶汉见状冷哼一声。 浑身荡起磅礴的真力,小舟周遭的河水竟似煮沸一般,咕咚咕咚冒泡。 跟在中年人身后飞掠的陶桃见状惊呼: “那是狂狮,金猛!” “也是外罡境的魔道高手!” 好家伙。 沈翊喃喃: “这已经不是我们的舞台了!” 似是与狂狮的张扬相应和。 中年人的手中宛如变魔术一般出现三段银色短杆,下一秒便化为一杆亮银色的长枪! 啪! 长枪于空中一抖!一股势如破竹的锋锐之意便陡然升起,凝为枪击尖的一点寒芒! “来的好!” 狂狮张口巨吼! 一声形似狮子长啸一般的巨吼,响彻天地,凝聚一股真力朝半空中的宋长风激荡而出! 而空中的宋长风。 只是枪锋一敛,随后枪出如龙! 砰! 两股罡气于虚空交击碰撞,化为震天的轰响,沈翊眼中,两方的罡气犹如凝为实质。 好似一只巨大的狮子在与一柄无坚不摧的银枪相抗衡,然而,下一秒…… 银枪势如破竹,将狮子悍然贯穿!那狮吼戛然而止,化为一连串咳嗽。 宋长风的枪劲凝成的罡气,将狂狮轰得倒飞,轰隆一声撞进舟蓬之中! 旋即。 胸膛染血的金猛和身穿白衣的顾子桑从舟蓬之后破开一个孔洞蹿出,掠向岸边。 “宋长风,你既然想要人!” “那就去阎王殿捞吧!” 金猛回身就是一掌。 掌劲刚猛如狮吼狂飙,即便宋长风疾疾挥枪格挡,拦下大半的劲力。 但那乌蓬小舟亦是被这刚猛的劲力轰得四散分崩,一道青影更是娇呼,扑通一声,坠入河中! 宋长风眼神一凝。 不再去追狂狮和无生教圣女。 他的身形缓缓落在河面。 如履平地。 手中长枪更是一转,掠出一股柔劲,仿佛抄水一般,一道水流随着其枪势一挑,从河中激荡而起。 水流之中正包裹着一道青影,其身姿绰约,面容清丽而柔弱,正是柳倾辞! 陶桃疾呼: “前辈!这就是柳姑娘!” 宋长风微微颔首,水流散尽,枪劲化为柔鞭,将柳倾辞轻轻拂落在岸边。 只是她刚刚被狂狮的劲力波及,如今又因落水一惊,此刻正是脸色惨白。 昏迷不醒。 第79章 昏迷,回京 宋长风翩然落于柳倾辞身旁,一掌虚按,浑厚而精纯的内力便如滔滔江河涌入。 将其体内的伤势暂时压制。 柳倾辞猛地咳嗽一声,吐出胸腹的积水,如此脸色才稍微转向红润。 只是仍未醒来。 陶桃和沈翊紧随而至,来到柳倾辞身边,陶桃急忙问道:“前辈,柳姑娘她……?” 宋长风平淡道: “暂时无碍。” “但狂狮的真气暴烈,我只是暂时压制,想要根除,还得用药食辅助。” 陶桃满脸担忧。 沈翊看着昏迷的柳倾辞,心中闪过一丝意义不明的情绪。 “我们即刻回京。” “两位戮力相护,请跟我们同行回府,我家侯爷有谢礼相送。” 沈翊一听说到了正事。 立刻打起精神。 他当即抱拳,朗声道: “此当是侠义之为也!” 宋长风微微颔首。 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冷酷。 侯府的亲卫将倚翠楼的残局收拾完毕,抓剿了一干无生教的头目,留下一名亲卫与当地镇抚司交接。 剩下的一众人则是回转京城。 他们准备了两辆马车。 柳倾辞一辆,宋长风驾车。 沈翊和陶桃同乘一辆,由一名亲卫驾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北而归。 余下的路程。 有实力高强的侯府亲卫护送,又有宋长风这样的杀力卓绝的外罡高手坐镇,自是平安无事。 只是柳倾辞一直昏迷未醒。 一直回到京城侯府之上,陶桃和沈翊都未能再见柳倾辞一面。 定北侯府。 与沈翊想象中的奢靡华贵的京城大宅不同,整个侯府形制简单,朴素。 与其说是侯府,倒不如说是一座军营。 宋长风将沈翊和陶桃安排在客房小院,便匆匆离开,去给柳倾辞找大夫。 在那之后,过了两天。 沈翊和陶桃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除了每日有家丁仆人定时送饭,就没有人来找过他们。 沈翊倒是并不急。 侯府都住进来了,他并不太担心对方翻脸不认账,他暗中向家丁打听了。 定北侯不在京城,而在北境。 想来是柳倾辞一个私生女入府,众人尚不知如何处置,更不用说护送之人了。 不过陶桃在院子待了两天。 每天看着沈翊练刀。 和他交流武学心得。 已经腻得慌了。 当然,沈翊美其名曰是交流,但是他的见识哪里比得上陶桃,所以一直是他问,陶桃答。 着实让陶桃体验了一番当老师的感觉。 她肚子里的那点货儿,已经被沈翊掏得干干净净,就留着师门传承的要旨,还在凭借着坚守门规的道德感苦苦支撑。 而对于沈翊来说。 他虽然还是没从陶桃这里套出新的先天秘法,但着实好好恶补了一番武学通识和江湖经验。 甚至就连先天之上的武道经验他都学到了不少,当然陶桃还没先天,这些就不是她自己的经验,而是李司空的真知灼见。 所以陶桃说的关于先天境界以上描述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铭记于心。 他甚至隐隐有一种直觉,即便此行得不到先天秘法,凭借如今的经验积累。 他也能通过潜修时间的堆叠,在潜修空间中自悟出一套先天功法。 除了自学自练和武学交流。 沈翊也利用三年潜修时间灌注拳脚武学,将折云手推演至了圆满境界。 至此,他的掌势展开便如山间云雨,既有千变万化之态,又有疾风骤雨之威。 更是领悟一招绝技,名为: “覆雨翻云。” 随后,他又花了一年时间,将陶桃所教的【千面神功】练至圆满之境,真正做到了千人千面,惟妙惟肖。 如今沈翊的系统又有了些许变化: 【宿主】沈翊 【修为】后天 【武学】 【先天级】玄阴秘典(未入门) 【后天级】风雷六斩(圆满),无名心诀(圆满),金刚锻体秘乘后天篇(圆满),电光神行步(圆满)、折云手(圆满) 【绝技】风斩雷动,电光神行 【奇门】千面神功(圆满) 【潜修】剩余4年 沈翊心神舒畅。 感受到一种每时每刻都在进步的满足感。 而小院的另一侧,陶桃一手杵着下巴,趴在石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依旧在打坐的沈翊。 “啧,真是个武痴。” 她噌的一下站起来。 “沈翊,要不要出去逛一逛,我问了下人,府里虽然禁地颇多,但是有一处后花园是可以游逛的,我们去遛遛吧,顺便打听一下柳姑娘的下落。” 沈翊刚有突破。 心觉出去探一探也好。 万一事有不协,也好提桶跑路不是。 两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小院,陶桃走两步就要四处张望一番,鬼头鬼脑,偷感很重。 不过沈翊知道。 这是他们盗门的习惯。 偷不偷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先摸准退路,和沈翊的想法不谋而合。 两人从小院出来。 沿着青石板路向北走,很快便看到一处绿树成荫,草木繁盛的花园。 步入其中。 但见亭台楼阁,鳞次栉比。 小桥流水,花团锦簇。 沈翊环视观赏,不由叹道: “整座侯府朴素简单,一板一眼,宛如军营,唯有这后花园,才让我感觉这是一处国公侯府的宅邸。” 陶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忽然。 两人看到远处的假山上有一道人影。 宛如标枪般负手挺立。 三千青丝束成高马尾,垂落肩部。 一袭红衣软甲,身披猎猎披风。 一双眼眸剑眉星目,少了几分女子的温婉,多了几分凌厉的战场肃杀。 她的身旁,一杆银枪傲立,闪烁着银光。 其虽然周身不动,却给人一种炽烈的感觉,尽显锋锐,沈翊不由暗赞: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只是对方静立假山之上,好似在抬头仰望发呆,那里没有树荫遮挡…… 只有炽日照耀,不知有何深意。 “桃子,你看她在干嘛?” 陶桃循着沈翊的目光。 抬眼望去,当即瞳孔剧震,不由滴脱口而出:“这,这貌似是在观想大日。” “以旭日磅礴之意象,打磨铸就自身枪意!” “这位也是外罡之境!” “已经在探索宗师之路了!” 沈翊心中骇然,这定北侯府也太离谱了,随便走走便能碰上外罡强者。 还如此年轻。 看着就算比沈翊也大不了多少。 陶桃轻轻拽了拽沈翊的胳膊,悄声道: “咱们先走,别搅了人家练功。” 第80章 谢小楼 面对陶桃的建议,沈翊自是赞同无比,这红衣女子的无形威压,比起宋长风还要深重。 两人正要蹑手蹑脚地离开。 “两位……” 假山上有清冷的声音突然传至,宛如掷地有声的枪鸣,让陶桃和沈翊的步伐戛然而止。 停在原地。 “可是护送那位姑娘回来之人?” 沈翊和陶桃齐齐转身。 沈翊发现陶桃的神色僵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就像沈翊前世被班主任突然抓住上课走神的表现一样。 当即轻咳一声。 朝着红衣女子拱手道: “这位大人。” “在下陈留,这位是陶桃。” “我二人确实陪柳姑娘同行了一段路,可惜她中途被无生教截去了。” “幸亏后有宋大人出手,柳姑娘才得保完全,我等二人无有实功,实在是惭愧。” 红衣女子微微颔首,淡淡道: “面对无生教,能保得性命已是不易。” “更勿论两位千里相护之劳。” “侠义之举,当世罕见。” 红衣女子话锋一转,继续道: “定北侯不在府上,府中前日忙于处理柳姑娘的事情,疏忽招待二位,还请见谅。” 红衣女子说罢,竟是拱手一鞠。 这让沈翊感到好奇。 这女子虽然修为精深,但毕竟年纪轻轻,怎么听其话头,竟是能代表侯府做主一般。 沈翊用胳膊肘戳了戳发愣的陶桃。 赶紧向红衣女子回礼。 红衣女子继续说着,终于说出了沈翊最想听的话。 “我本欲傍晚拜访二位,不过如今既然在这后园相遇,我便开门见山了……” “两位义举。” “侯府自不会让义士徒耗心血。” “当有回报。” “陶桃姑娘是盗门传人,侯府便赠送一枚先天凝气丹,助你巩固后天圆满之境,叩关先天之门。” 沈翊一听。 眼巴巴看着红衣,就差说他也想要。 红衣女子转头望向他: “据陶姑娘所述,陈少侠是江湖散修,能有如此扎实的根基,属实难得,但却缺一名先天功法,助你踏破先天关窍。” 沈翊抑制住激动的心情。 微微颔首。 “大夏武阁收录名家万法,其中不缺先天绝学,但是定北侯不在京城,又非有皇帝手谕,不好直接带陌生人进入观览。” 啊? 沈翊双眼圆瞪。 合着你说了这么半天,事情要黄? 看着沈翊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沈翊的错觉,他好像在那张冰山一样的脸庞上,看到一丝笑意。 红衣停顿了个大喘气的功夫,才继续道: “但是我可以进出武阁。” “我可以代陈少侠挑选一部适合你的先天功法。” 沈翊蓦然一愣。 一股欣喜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溢出眼眸,但他又硬生生控制住了情绪。 仍是表现地不卑不亢,拱手致谢。 “多谢大人。” “敢问大人姓名,在下自当感念。” 他心中对红衣女子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但是不确认的话,他心中的石头就落不了地。 红衣女子淡淡道: “我叫谢小楼。” “家父定北侯,谢眺之。” 沈翊的瞳孔微微一震。 果然如此。 能够代表定北侯在侯府说话的,除了他的女儿,谢小楼,还能有谁? 然而,沈翊知道谢小楼此号人物。 不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地榜第一…… 是横扫北莽的定北侯。 而是因为其本身。 就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天骄。 麒麟榜,第二,火凤燎原,谢小楼! 风姿当前!炽烈如阳! 沈翊这边震惊非常。 但陶桃倒是反应不大,或者说,她自从见到谢小楼之后,就结结巴巴,呆滞原地。 谢小楼平静道: “陈兄。” “为了帮你挑一门适合的武学。” “我需要先探一探你的内功路数。” 这一点。 沈翊倒是不怕。 他的内功经过几次大刀阔斧的改良,已经另辟蹊径,与原先的破阵心诀大不相同。 即便出身军伍世家的谢小楼能认出破阵诀,应该也猜不到他的心法渊源。 “小楼大人想要怎么试?” 谢小楼道: “你全力向我攻一掌。” “我自会摸清你的内功性质。” 沈翊眉头一挑。 这倒是新奇。 陶桃连忙结结巴巴道: “一,一掌就好。” “别,别伤了和气。” 沈翊感觉到陶桃的话语中有一种略微的不自然。 沈翊心生疑惑。 仔仔细细地思考陶桃的表现。 她从入侯府到见到谢小楼之前,都没有任何异常表现,直到看到谢小楼。 所以是谢小楼的出现引起她的异常。 但是谢小楼乃是定北侯之女,麒麟榜第二,并非隐秘之事,沈翊都知道,更别说陶桃…… 所以只能是谢小楼的形容装扮,让陶桃发现这些公开信息之外的情报。 而这情报至少对于他们而言。 是个坏消息。 沈翊心思急转,一息之间已经捋清陶桃的表现特异,他再度仔细打量谢小楼。 一身红袍轻甲,材质名贵,上面隐隐勾勒绣云纹与飞鸟,十分自然,平添英姿飒爽之感。 忽然。 沈翊注意到谢小楼那葱白如玉的手上,戴着一个戒指,璀璨金红,上有朱红鸟雀缭绕盘旋。 就是这个! 金红鸟雀,似有火焰缭绕。 这代表什么…… 陶桃是个贼,而他是个通缉犯。 这京城地界,什么身份会让她如此忌惮。 只可能是,镇抚司。 玄衣卫。 而那枚戒指。 必与镇抚司四大玄衣之一的朱雀有关! 谢小楼是麒麟第二,又是定北侯之女,必定是那传说中神秘无比的朱雀候补。 朱雀使者! 沈翊想通此节,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谢小楼是麒麟第二,又是定北侯之女,属实是朱雀使者的不二人选。 现在的问题是,虽然他已经易容示人,现在是书生作扮的模样。 但他一个通缉犯,陶桃一个惯偷,毕竟面对的,是谢小楼这个正经的镇抚司天骄。 还是超过一个大境界的外罡强者! 他们不慌谁慌。 更糟糕的是。 谢小楼也瞧出端倪,陶桃实在有些紧张了,但她本不该如此。 即便她和谢小楼是蟊贼与捕快。 但她的身份已经明牌了,谢小楼总不会不顾及定北侯的名誉,出手拿下定北侯的恩人。 “陶桃姑娘,何故如此心悸?” 沈翊赶忙使了个眼色。 镇定自若地笑着解释: “许是见到麒麟榜上的中原第一天骄,心情激动吧,桃子和我说过,她视你为榜样!” 陶桃深吸一口气。 连忙摆出一副敬仰模样。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谢小楼看着陶桃那耍怪乖巧的模样,沉默半晌,扭头朝着沈翊蹦出几个字: “来吧,陈少侠。” “我们试招。” 第81章 试招,帝女 沈翊松了一口气。 试招便试招。 只要自己不展露招式根底,单纯以内力应对,谢小楼自是不会发现端倪。 他轻声问道: “就在此处?” 谢小楼颔首一顿: “就在此处。” 沈翊双臂一抖,“小子献丑了。”但见其脚下挪动步伐,一前一后呈弓步。 周身气势更是一凝,蓄势而待发。 谢小楼傲然而立,犹如银枪当空,只是缓缓伸出单手,手掌摊开: “尽管全力攻来。” 一旁的陶桃疾疾后退几步。 让出两人交手的空间。 沈翊也是利落,谢小楼的声音刚刚落下,身形一晃,平地便掀起一道疾风呼啸。 他这一掌,力从腿起,拧转腰力,气劲于掌风之间凝旋,好似拦江之坝横贯而出。 没有任何后续繁复的变招。 唯有,速度与力量。 谢小楼神色平静,根本看不出喜悲,面对沈翊势如破竹的一掌,看似随意抬手。 轻飘飘的一掌迎上。 没有任何声势,只是速度很快。 快到明明是后发,却先一步拦在沈翊的掌路之前,仿佛早已等待了许久。 两掌骤然相撞。 本该是骤然而发的轰鸣。 如今却是寂静无声。 陶桃不由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怀疑她是不是失聪了,才终于确定,不是她的问题。 而是两人的掌风相抵,气劲相撞。 竟是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虽然在外人来看,沈翊和谢小楼只是简单的双掌相抵,好似风平浪静。 但沈翊的感觉则是完全不同。 他的无名心诀的内力沿着手臂化为掌劲,犹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袭向谢小楼。 然而这一股股劲力却似泥牛入海。 激不起半点水花。 又好似以一人陷入一望无际的百万大军之中,几乎没有招架,便土崩瓦解。 对面三军未动,但是沈翊知道,一旦对方展开反击,将是摧枯拉朽,顷刻飞灰。 沈翊心中一动。 谢小楼使得正是,破阵心诀! 一息之间。 只见谢小楼手掌一抖。 沈翊只觉一股劲力将他的掌劲托出,不由撤掌而回。 谢小楼出声点评: “陈少侠根基浑厚,内力好似波涛源源不绝,其中又暗藏蓄势而起的爆发。” “是一门不错的内功,与我军中和镇抚司所传的破阵心诀倒是颇为契合。” “我若做主为陈少侠挑选破阵心诀的先天篇章,是否合意?” 不知是不是沈翊知道了谢小楼身份的缘故,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沈翊都会下意识琢磨一下,谢小楼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在拿话点他。 沈翊顿了顿,拱手道: “自由大人评定即可。” 谢小楼微微颔首,便不再说话。 此间事了。 沈翊想拖着陶桃赶紧离开,心中反复琢磨谨慎自己的一言一行,莫要露出破绽。 沈翊刚要告辞。 忽的心中一动,正常情况下,自己至少应该打问一下柳倾辞的伤势,旋即出声: “小楼大人,敢问柳姑娘伤势如何?” “是否已然转醒?” 谢小楼淡淡道: “已无大碍。” “时醒时睡,待彻底转醒。” “不日便将进宫面圣。” 沈翊愕然。 柳倾辞一个私生女,竟然还要见皇帝? 这是什么操作? 谢小楼看着沈翊和陶桃两人震惊的表情,展露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忘了说与你们听。” “父亲与我母亲伉俪情深,柳倾辞其实并非是侯府的私生女,而是皇帝的。” 什么?! 沈翊和陶桃的眼睛瞪得更大。 柳倾辞是大夏公主?! 所以,她本应该叫…… 夏倾辞! 谢小楼的笑意隐隐更浓,她好像颇为喜欢看别人震惊的模样。 “这件事情本应只有皇帝、我父亲定北侯和柳姑娘的生母知道。” “不过她一旦入宫。” “很快全天下的人都将知晓。” 沈翊喃喃道: “皇帝子嗣稀少。” “前些年皇子梦逝之后,便再也后继无人。” “再算上如今皇帝卧病,王朝渐有乱象,今有公主入住东宫,亦有安定国邦之寓吧。” “啧,这恐怕也是皇帝的无奈之举,否则何须将自己恐都遗忘的私生女认回呢?” 谢小楼瞥了一眼沈翊。 “陈少侠目光如炬,分析鞭辟入里,竟能一语道破其中关隘,不读书倒是可惜了。” “只是柳姑娘的身份,倒是不好再随意得见,除非她亲诏,否则我也不好叨扰的。” 沈翊和陶桃对视一眼。 齐齐告礼道: “明白,如此我二人便先行告退。” 谢小楼颔首。 转身面向园中的碧潭,竟是又独自静立起来。 陶桃和沈翊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脱出谢小楼气势笼罩的范围。 终是长舒一口气。 陶桃拍了拍胸脯,小声道: “吓死我了。” “你知道刚刚那位什么身份吗?” “那可是……” “京城镇抚总司,玄衣卫朱雀使。” 沈翊接话道。 陶桃正要给沈翊科普。 听到沈翊的抢答,陡然瞪大双眼,惊讶道: “哎?你怎么知道的?” 沈翊面无表情道: “你慌张得那么明显。” “我还猜不出来有异?” “再前后联想一下就八九不离十了。” 沈翊说的简单。 陶桃却是知道在那么短的时间,沈翊要推断出对方的身份,还能表现得镇定自若。 这是怎样一份心力和心态。 “或许谢小楼说的对。” “你的洞察如此敏锐,真的该去读书将兵,或许成就更大。” 沈翊摇头: “免了。” “只求你莫再坑我。” “你的心态如此不稳,以后怎么做大盗。” 陶桃小声辩解: “我那是担心你被识破。” “你要是身份泄露,我,我难辞其咎。” 沈翊嗤笑: “那你更应该冷静啊。” 陶桃也知道自己的错误,险些露了沈翊的底细,低声对沈翊道了一句对不起。 沈翊摆了摆手。 “你要是真的心有愧疚,不如把你的轻功再教教我?如何?” 陶桃立刻警惕起来,她懊恼道: “真不是我小气。” “你要不等我回去求一求师父,若是他允了,我保证倾囊相授。” 沈翊一想,李司空是地榜大宗师。 要是归咎到他沈翊欺负自己的小徒弟,那可没地儿说理去。 于是摆了摆手道: “算了算了。” “有机会再说。” 只是沈翊心中还有一缕疑惑,却是没再和陶桃说,这个猜测,太过骇人。 第82章 教导与告诫 陶桃走了。 她还是没等到柳倾辞醒来。 谢小楼赠了她一个白玉瓷瓶,里面放着一枚先天凝气丹,据其说明,是纯阳宫的道门高人炼制,对于凝炼根基,突破先天之境大有裨益,看得沈翊眼热。 谢小楼近来忙着帮忙张罗夏倾辞入宫的事宜,所以还没有空去武阁替沈翊借阅。 于是,沈翊又在定北侯府待了数日。 而夏倾辞已经转醒。 但是却没提出想见沈翊。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沈翊却觉得有一些怪,半个月相处以来,柳倾辞不该是如此决绝无情之人。 这一日。 一袭火红长袍的谢小楼来到沈翊的小院。 将一卷书册递给他。 “这是我亲手抄录的破阵心诀先天篇章,我留在这里,于你讲解三日,待你精熟之后,我需收回销毁。” 沈翊微微点头,心法秘诀本就是传承重典,自该慎之又慎。 于是,沈翊从和陶桃共住一院,变成了和谢小楼共住一院。 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在日常生活的细节里,最能发现破绽。 好在沈翊素来深入简出,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功,他拿到心法之后,便连刀也不练。 装模作样捧着心法仔细研读。 谢小楼虽然性子冷冰冰,但却很好的老师,她站在外罡境的高度,高屋建瓴将先天篇的心法娓娓道来。 又照看着沈翊盘膝吐纳。 防止他行差踏错。 如此一来,仅仅三日,沈翊便入了门道。 【武学】破阵心诀先天篇 【品质】先天 【境界】入门 这便是有师父指点的好处,只需稍加点拨,就能少走几年闷头苦练,反复试错的弯路。 三日入门。 已经抵得上他在潜修中的半年之功。 这三日来。 沈翊也见识到了谢小楼如何刻苦勤修,除了吃饭睡觉指点他练功。 便是宛如一杆长枪一样,于院中挺立。 闭目自修。 看着像是在发呆一样。 沈翊曾好奇询问。 谢小楼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她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指,一指探出点在沈翊的眉心。 指尖触感冰凉。 她的话语亦是冰冰凉。 但很好听,如银铃般悦耳。 “待你踏入外罡,便能识此灵台方寸。” “我于灵台方寸之间演练招法,完善真气流转之路,还能模拟武功运转之效。” “已无需在现实中演练。” “一招一式皆存乎一心。” 沈翊大惊。 谢小楼所述,竟与他潜修的精神空间如此类似,只不过他多了更多的潜修时间而已。 或许,系统只是让他提前体验到外罡之上才能领会的灵台妙法。 两人于小院中朝夕相处,竟皆是不眠不休。 谢小楼是已经无需睡觉。 沈翊则是不服气地硬撑。 只待日升月落,日落月升,如此三番,便是三日已过。 谢小楼道: “你已入门,心法熟记。” “只需按部就班练至大成,便能一举踏入先天之境,心法书简可以还我了。” 沈翊将摊放在石桌上的书册小心叠起。 双手捧还给谢小楼,诚恳道谢: “多谢小楼大人教导。” 谢小楼感觉有些怪怪的,沈翊好像把她当作某种白胡子老前辈对待。 她点点头,将书册收入怀中。 “还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的经脉多有阻塞,或是细小不畅,这一般是习练内家心法太晚导致的经脉萎缩现象,但是你的内功根基很深,应该是从小练武,不该如此的。” 沈翊哑然。 谢小楼一语中的,他练武确实晚,只不过有系统,才能奠定深厚的根基。 而且他的经脉定型问题。 一早在潜修之时便有所显现。 只不过当时他还在快速精进的阶段,尚未碰到无法逾越的天堑,便暂时性地忽略。 沈翊问道: “那我该如何?” “可是有碍我突破先天?” 谢小楼沉吟道: “突破先天需要用内力反反复复锤炼筋骨,最终借助浑厚的内力积蓄,一举冲破天地二桥的桎梏。” “以你现在的经脉状况,想要突破先天。” “恐怕要付出比常人更加艰辛的努力,承受数倍的痛苦,最后还会落得一个经脉受创,短期难以治愈的后遗症。” 沈翊眼眸微眯,双手抱拳: “小楼大人,除了强行突破。” “可还有其他方法解决。” 谢小楼沉吟片刻,认真思索。 半晌方才缓缓答道: “易经伐髓,重塑经脉。” 沈翊追问: “哪里可得?” 谢小楼道: “侯府之中并无此法,但天下之大,自是有奇药奇功,能够起到易筋伐髓的功效。” “我曾听父亲说过。” “天心寺的有一门绝学唤作易筋洗髓经,初入门径便是将人体之经脉彻底打乱重塑。” “与你恰好对症,只不过想要学这功法,恐怕要去当和尚了。” “西陵藏地的佛宗诸派貌似也有类似的秘药,至于其他的门路,我暂时不知。” 谢小楼说了很多,从与沈翊相识以来,他从未听谢小楼如此事无巨细地叙述。 事实上,别说沈翊没见过。 就连侯府的家丁,镇抚司的同僚,甚至是定北侯其本人,都没见谢小楼如此有耐心。 沈翊再度躬身感谢。 谢小楼点点头,旋即便转身离开。 这一刻。 沈翊只觉浑身紧绷的压力终于如洪水般宣泄落下,三日相处,时刻凝聚心神以待。 还真有些心神疲累。 他伸了个懒腰,寻思着此行已将诸事办妥,自己也该走了。 京城毕竟是藏龙卧虎之地,他在此处待着,便如蜉蝣见青天,深觉自己的渺小。 而且。 还有随时暴露殒命的危险。 只是在离去之前,他还要再确认一件事。 于是。 沈翊待到仆人送餐之际,让他帮忙给夏倾辞的别院捎去一句话。 “临别在即,我这里还有一件东极镇带来的物什要交给夏公主,请公主能特赐召见。” 说罢,沈翊便回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双臂一展,摆开大字,呼呼大睡了起来。 沈翊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 开门一瞧。 才发现夏倾辞别院的侍女早已经在门口静立,看其模样,竟是等了一夜。 “陈少侠,我家主子即刻便要入宫面圣,若是少侠有话相叙,请快快洗漱,跟我来吧。” 沈翊眼眸一凝。 已经要进宫了吗? “我很快就来。” 第83章 送别 沈翊跟着侍女快步于定北侯府穿梭。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二次于侯府中游逛,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心思不在四周的风景。 很快。 远处便出现一处开阔的别院。 两人绕到别院侧面。 一辆装饰华贵的车辇已经在静候。 沈翊眼尖,恰看到一袭鹅黄流仙长裙的夏倾辞在丫鬟的陪同下,登上了车辇。 帘帷落下。 前方领路的侍女紧走几步,脆生生喊道: “公主,陈少侠到了。” 方要启动的车辇又停顿了下来,仿佛在等着沈翊走近。 沈翊有一种陌生感。 仿佛前一秒还在嬉笑的朋友,摇身一变成为了高不可攀的人物。 他依着侍女的眼色,拱手恭敬道: “陈留,拜见公主殿下。” 马车中,夏倾辞的声音隔着帘帷传来: “陈少侠,倾辞伤势未愈,再加上男女有别,便不下车相见了。” “倾辞今日进宫,不甚惶恐。” 可否请陈少侠送我一段?” 夏倾辞的话依旧很客气,但是却透着一种飘渺和疏离,让人摸不透情绪。 沈翊咧嘴一笑: “自无不可!” 马车隆隆,车窗的帘帷轻轻拉起,夏倾辞那一张清丽至极,又柔弱无比的面庞,如故。 “少侠,有何物什要送我。” 沈翊微微一笑,迈步跟着隆隆而行的马车,保持并行的速度: “你可还记得东极镇泥人巷的邻居。” “他家有一男娃,名叫小虎。” “他小时候与你很亲近,当时你被绑走,还是他给我们提供了线索。” 沈翊从怀里掏出一个颇为粗糙的木刻,依稀能看出那是一个人影模样的全身木雕。 只不过那雕工实在是乏善可陈。 “这是他刻的,雕的是你。” “他说如果我找到你,便将这木雕给你,留个纪念。” 夏倾辞从窗口探出纤细白皙的玉臂,将沈翊手上的木雕拿在手中,轻轻摩挲。 “小虎,我记得。” “很可爱的孩子。” “谢谢你陈少侠,带给我如此有意义的礼物。” 沈翊顿了顿,以传音入密之术说道: “所以,真正的柳倾辞在哪儿。” “她还活着吗?” 沈翊明显觉察到马车里的人微微一僵,“夏倾辞”从窗户探身出来。 没有开口。 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望着沈翊。 沈翊顺着马车前路遥遥望去。 侯府的大门已经在望。 沈翊继续传音道: “你们早知道柳倾辞是公主的身份。” “当初在安远镇,你们根本就是故意被定北侯府围堵,借机完成你们狸猫换太子的计划。” “为了不被我们识出破绽。” 你让狂狮将你击伤,借着疗伤的由头,便可对我们闭门不见,直到顺利进宫。” “若非你觉得我可能掌握着某些对你不利的遗物,恐怕也不会见我吧。” 夏倾辞沉默不语,只是已经将身子探回,正襟危坐。沈翊继续说道: “我其实对谁当公主并不在意。” “我只是觉得柳倾辞身在局中,不该死得这么糊里糊涂,顺便说一句……” “泥人巷邻居家的孩子并不叫小虎,而是叫狗娃,这木雕也不是他雕的,他根本不会动刀。” “而是我雕的。” “如此,你还要强撑吗?” “无生圣女,顾子桑。” 沈翊最后一字一句地密传出那三个音节,一身气势节节攀升,竟是透出如刀般的锋锐之意。 寂静的氛围,有些压抑。 扑哧。 一声轻笑突然响起。 竟似化为一股无形之力插入沈翊的刀势,令他的气势冰雪消融。 “沈公子,你这雕工也不怎么样嘛……” 顾子桑以密传回应。 便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柳姑娘如此美人,果真是牵动英雄心,得以让沈公子如此挂念。” 沈翊不言,他知道顾子桑既然开口。 便是选择坦诚。 “我和柳姑娘约定好了,她回无生教做圣女,而我替她入宫做这当朝公主。” “我的一身先天功力,九成九尽皆传给了她,又请医道高手削骨易容,所以才能瞒过宋长风的探查。” 沈翊哑然。 身份互换,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顾子桑明面上是大夏公主,暗地里却是魔教妖女,将来自会将大夏朝廷闹个天翻地覆。 而柳倾辞化身圣女。 在无生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貌似倒是个不错的结局,唯一受伤的…… 或许只有大夏皇帝和朝廷。 他们将迎来的,可不是王朝的续命人,而或许是大夏的埋葬者。 沈翊只是惊讶,柳倾辞竟能同意如此匪夷所思,很可能贻害无穷的决定。 顾子桑轻笑一声,理所当然道: “我们好歹是魔教,当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且柳倾辞与我们也有些关系。” “沈公子,如何?” “你要告发我吗?” 沈翊若有所思,旋即笑了笑: “我要是告发你。” “你岂会让我好过?” “我也会暴露在镇抚总司的眼皮底下。” “宫廷内斗,朝廷兴衰,与我无关。” 顾子桑微微一笑: “多谢。” 此时,大门已经近在咫尺,沈翊不能再跟,他最后问道: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怎么知道柳倾辞的真实身份?” “这情报恐怕连东厂都不知道,否则怎会只派一个后天境的太监来试探。” 顾子桑道: “东厂本就不知,诸王也不知。” “而柳倾辞的母亲,原本就曾是我圣教中人。” 什么?! 这又是一个惊人的消息。 沈翊满脸错愕。 顾子桑眉毛轻扬: “此局的开端,本是我教为皇帝所设,可惜这其中有两个想不到。” “一是想不到柳意晚真动了情,爱上了皇帝,二是想不到皇帝真的冷酷无情,风流过后,便悄然远走。” 沈翊的表情有些难绷。 这皇帝还是个拔x无情的渣男啊! “柳意晚心灰意冷,带着身孕自此归隐,别说皇帝,我们都找不到她。” “一直到……” “不久前,柳意晚传讯教中,说她将要离世,我们才决定重新谋划这一局。” 沈翊有些不明白。 “她传讯给定北侯,传讯给李司空,又传讯给你们,她究竟想如何安排柳倾辞?” 顾子桑道: “这就要柳倾辞自己选。” “这也是柳意晚的遗愿。” 呵。 沈翊哑口无言。 “自己选?” “你们无生教这么好说话的吗?” 顾子桑笑了笑: “柳意晚毕竟是上代圣女,说话还是有分量的,而且我与柳姑娘一见如故。” “我说的话,她也能听进去。” “宫廷争斗风波诡谲,还要面对抛妻弃子的父亲,这样的宫廷,并没有那么有吸引力。” 沈翊恍然,至此一切真相大白。 这一场延绵数十年的布局,竟然阴差阳错以一种更加可怕的方式绵延而动。 沈翊寻思着,忽然心中一惊: “太子薨逝,莫不是也有你们的影子?” 顾子桑轻笑: “皇帝久病缠身,太子无德昏庸,诸王心思各异,我们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她顿了顿,出声道: “既然我们两不干涉。” “我便还有一个忠告给你。” “镇抚司不是酒囊饭袋,当初我们在打听你们下落的时候,镇抚司也在查你的下落。” “定北侯府他们不敢闯,但很有可能已经在侯府之外布下天罗地网,只待你离府之时。” 沈翊跟着马车,已经行至侯府大门,此刻却是戛然而止。 不知是因为听了顾子桑的话。 亦或者是本就送到地方了。 顾子桑的银铃般的轻语如云雾般飘来: “努力活下去吧。” “我期待你踏入麒麟前十的一天。” 沈翊望着马车隆隆远去的车影,喃喃道: “我会的。” 说罢,他转身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华贵的马车里。 顾子桑缓缓摩挲着手里那有些拙劣的木雕,眼眸流转,浮现一缕玩味。 “小月,收好它。” 顾子桑将木雕递给一旁的明眸皓齿,脸庞粉嫩的小侍女。 小月接过木雕,颇为嫌弃: “公主,你留着这么个丑东西干什么。” “而且这沈翊杀了咱们圣教的人,为什么还要给他提醒?” 第84章 离府出城 顾子桑瞥了一眼小侍女,嘴角微微勾起,绝美中带着一丝嗤笑的意味: “赵定平已经是后天圆满武者。” “距离先天仅一步之遥。” “沈翊却能一刀斩之。” “潜力无穷呵,若是不死,他日上三榜上必定有他的位置。” “这样的人,自然要交好。” “一个赵定平,死了便死了,在圣教里,死人是没有价值的,你明白吗?” 顾子桑是笑着说的,语气却是渐渐冰冷,最后一句更是让小侍女浑身战栗。 她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明白了,公主。” 顾子桑看着小月手上的木雕: “收起来吧。” “就当是我入宫前的留念吧。”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展露锋芒,此入宫廷,风波诡谲,暗流涌动,正是她大展身手的舞台! …… 夏倾辞秘密入宫,暂未掀起什么波澜。 沈翊在侯府院子里又休养了三日。 起居饮食皆在院中,一直没有出过门,谢小楼也没来过。 他养足精神,气血凝炼。 身体状态调整完满,已至后天圆满的巅峰。 于是,在第三日傍晚。 沈翊向谢小楼提出了辞呈。 夕阳西下。 谢小楼前来相送。 一袭红衣,披风如火。 仿佛与夕阳的残照融为一体,好似脉脉余晖蔓延至天际。 那英姿飒爽的容貌。 更是被温热的红霞衬托出一丝温婉动人,让沈翊都深觉惊艳。 谢小楼送着沈翊来到侯府的大门。 沈翊抱拳: “小楼大人,在下这便去了。” “山水有相逢,他日江湖再见。” 谢小楼道: “我虽修为高于你。” “但你我平辈相交,无需尊称。” 沈翊微微一笑,颔首道: “是,小楼姑娘。” 沈翊转身将离。 忽然,谢小楼又叫住了他。 “陈少侠。” “若是你愿意留在侯府。” “侯府自会顾你周全。” “多久都可以。” 沈翊蓦然一愣,他背对着谢小楼,半晌,转身咧嘴一笑,真挚地说道: “多谢。” “小楼大人,容在下多嘴一句。” “朝堂争斗诡谲,希望你将来不会被其束缚。” 沈翊说罢,旋即回身,大步离去。 谢小楼刚刚的话让沈翊无比笃定,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或者至少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但她仍旧释放出了善意。 或者说这一刻。 她是以定北侯府的立场,出言为义士作保。 但是出了侯府的大门。 那便只剩下镇抚司的职责。 定北侯府四面的街角。 摆摊的小贩,行走的货郎,休憩的车夫,讨饭的乞儿,皆是下意识注意着侯府大门。 忽然。 一名青衣书生背着书篓。 从侯府之中洒然走出。 几名盯梢的探子精神一振,大鱼已经出现,该收网了,几人迅速行动起来。 沈翊跨出大门的瞬间,便感到有几道目光在自己的身上一扫而过,他啧了一声: “守株待兔吗?” 他头也不回,直接扎进街上的人群里。 他的步伐很快。 行走的身形和步伐都极富技巧。 借助路上行人的遮挡和光线明暗,在人群中不断穿梭,让盯梢的人抓耳挠腮,一晃神便丢失了踪影。 好在他们有数人在四面八方盯梢。 这才不至于跟丢了行迹。 沈翊嘴角微微勾起,便朝着前方热闹的坊市走去,他行走之间,浑身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身形在步履变换之间,便一点点壮大。 借助一个街边的拐角。 沈翊转身进去,一把扯下身上的青衣,随手丢给道旁的乞丐,露出里面的黑色短打劲装。 就连书篓也搁在乞丐旁边,然后给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等到沈翊再从巷口另一边出来。 他已然变成一个身形魁梧,面容粗犷的昂藏大汉,与刚刚的书生,再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沈翊与满脸慌张的货郎错肩而过。 与四处张望路人对视,复又转移开视线。 仿佛投石入海,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他大大咧咧地走出坊市,如此便轻而易举地脱出了包围圈。 只是沈翊没注意到。 在坊市街角的茶楼上。 一道人影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睛很奇特,是青色的,好似在散发着某种摄人心魄的光芒。 他目送自己汇入人群。 朝远处的城门方向而去。 …… 摆脱了盯梢的探子,沈翊的当务之急自是要出城离去,留在京城处处危机,太不安全。 到了城门处,人流涌动,熙熙攘攘,出城和进城的人宛如两道并行的河流,相向流淌。 沈翊跟在出城的队伍后面。 缓缓而行。 守城士兵简单询问之后,便放他出城,十分顺利,甚至让他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士兵看着沈翊发愣,还催促着: “脚步快着点。” “后面还有人呢。” 沈翊不疑有他。 当即大踏步往前行去。 再有几步便能穿过悠长的门洞,他已经看见夕阳的余晖斜斜散落而入。 哗啦啦。 一道铁索交织构成的大网突然从漆黑的墙洞之顶,疾坠而落。 铁网四周,各有一名行动悄然,仿佛隐没在黑暗里的玄衣执握。 “缉拿重犯!” “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伴随着守城士兵的大喝,将后面排队的出城的人群都拦了下来。 沈翊眼眸一凝。 果然有埋伏! 锵! 沈翊一步跃起。 凌厉的刀光于黑暗中骤然而现。 只听的漆黑中仿佛有飓风呼啸而过,哗啦,执握铁网的四名玄衣只觉手中一松。 身形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 金丝缠线与玄铁混合拧成的铁网,就这么被沈翊一刀破开,斩成两段而落! 沈翊顺势于内墙侧壁上一踏。 砰的一声,砖石皲裂。 只见其身形化作一团黑影,朝着城门洞外疾掠而去。 然而,前方并非坦途。 而是突然矗起的刀锋。 一道身形挺拔的人影宛如城墙般,横亘在城门口,手中绣春刀刹那间舞出重重刀影。 刀影凝气,脱刀身而出! 化为纵横的刀气! 朝着半空中的沈翊劈斩而至! 沈翊瞳孔骤然紧缩,寒夜旋动,刀影瞬间交错,发出铛铛铛的金铁交击之音。 一刹那间。 鲜血飙出。 沈翊周身的衣衫顿时出现纵横的刀伤,他身形坠地,寒夜斜指前方的魁梧身影。 “玄衣百户?” “先天高手?” 那矗立如山的身影嗡声开口: “东郡镇抚司百户,王千修!” “奉命缉拿叛逆沈翊归案!” 第85章 刀斩先天 玄衣百户,非先天高手不能担任。 沈翊从东郡镇抚司叛逃,不仅没有被缉拿归案,甚至一路向北,名动江湖。 每一次沈翊的扬名。 无异于将东郡镇抚司拎出来反复鞭尸,识人不明,逼走天骄这样的帽子,一顶接一顶地扣下来。 曲青阳也顶不住这样的舆论压力。 故而他派出两名百户全力追踪,务必要将其一举缉拿。 两名百户自也不是庸手。 他们利用镇抚司的情报网,一路搜集蛛丝马迹,终于整理出沈翊的行动轨迹。 并将目光锁定在了于定北侯府做客的陈留身上,然而,定北侯府是不能得罪的。 两人便上报京城总司。 在侯府外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沈翊出府,便一拥而上,将其一举拿下。 如今。 城门洞前后各有一名百户堵门。 洞内城外,更有大批玄衣卫疾赶而来,实施围堵,沈翊此刻便如笼中雀,插翅难飞! 但。 即便难飞! 只要有翅膀。 自由的飞鸟,绝不会放弃翱翔的机会! 沈翊迈开大步向着城门口走去。 王千修发现,他那锋锐的气势猛地收束于身,那不是消失,而是一种压抑积蓄。 而后,沈翊每踏出一步。 他身上的气势便陡然提升一截。 三流,二流,一流,后天! 沈翊踏出四步,他的气势重新凝炼,提升至后天圆满的巅峰。 王千修瞪大了双眼。 沈翊的步履没停!他的气势仍在攀升! 他的步伐重重踏下。 轰一声巨响! 其身上的气势像是冲破某种瓶颈一样,陡然爆发开来,地面甚至被震出无数裂纹! 踏破先天! 王千修大惊失色,他从未见过有人临阵破境,而且破的还是先天境! 他急声大喊: “一起上!” “杀了他!” 而沈翊,此刻深吸一口气。 他借助潜修锤炼心法,强行踏破先天,终成内外贯通,天地勾连的玄妙之境。 汹涌的天地元气从四肢百骸灌入,荡涤他的身体,并将他的内力洗练转化为先天真气! 沈翊知道此刻不是耽误的时候,能不能逃出去,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他周身气血调动,如沸腾的岩浆! 在四肢百骸肆意流淌! 先天真气犹如湍急的河流在周天运转,并于双腿聚集,荡起无形的飓风! 沈翊的小腿猛地一蹬地面。 骤然间,砰的一声闷响。 地面被踩出一个蛛网般破裂的深坑。 电光神行! 唰。 沈翊的身形好似化为一道电光,瞬间掠出,一瞬间已经逼近王千修的眼前。 腰间寒夜悍然出鞘。 顺势带出一道雪亮的刀光! 真气沿着手臂经脉流淌,沿着刀身化为刀劲脱刀而出,刀气已成! 照亮王千修惊恐的眼眸。 然而,此变化还未结束。 凌厉无端的刀气又于空中收束凝成一线,好似那浩浩荡荡的天水一隔! 于黑暗中向着王潜修蔓延而去! 人能够躲开刀锋,躲开箭矢,却躲不开阳光,清风和雷霆! 王千修,躲不开! 嗖! 沈翊的身形犹如电光从他的身边一掠而过,径直冲出城墙门洞。 王千修听着自己的脖颈处传来簌簌风吟之声,终究是扑通一声,轰然倒地身亡…… 【斩杀先天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六年零三个月。】 【潜修】剩余6年零3个月 沈翊方才为踏破先天,以剩余的4年潜修时间全都灌注到内功心法的钻研领悟上。 他并没有抛开现有的无名心诀,去纯粹的习练破阵心诀的先天篇章。 而是选择吸纳融合,去粗取精。 将无名心诀的优势融汇于破阵心诀之中。 沈翊十分庆幸与谢小楼的三日相处。 这让他对破阵心诀和先天关窍的经验有了深厚积累,如此,方能厚积薄发,一举功成。 【武学】破阵无量 【品质】先天 【境界】大成 沈翊身形如电,浑身气血和真气鼓荡,施展电光神行的绝技,瞬间冲出城门。 入目而望。 里三层,外三层皆被玄衣包围得密不透风。 周遭尽是精弓强弩! 众人见一道黑影飞速掠出,几乎脱出一道残影,亦是一惊,竟有如此之快的速度。 甚至,他们都看不清其人面貌。 然而手中搭箭紧绷的弓弦,已经豁然松开,一刹那间,上百枚被二流以上武者发出的箭矢,朝着沈翊呼啸如雨落下。 这些玄衣早有交代。 一旦有人从门洞中疾掠而出。 不管身份,尽皆射杀! 沈翊眼眸微凝。 他没有放缓速度。 现在正是争分夺秒之时,一旦被阻停下,镇抚司的支援便会随之而来! 心中决断,手中寒夜横身,瞬间爆出一团雪亮的刀气,宛如惊涛拍岸的细浪四散! 铛铛铛! 刀气如浪花分散,将周遭无数箭矢斩作两段,然而箭雨太过密集,沈翊速度又快! 仍有不少箭镞突破密集刀光的封锁,撞在沈翊的身上,发出咚咚闷响! 金刚锻体秘乘! 沈翊虽然被箭矢上带的巨大力道撞得生疼,但至少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 沈翊熬过一轮箭雨。 趁着一众玄衣搭箭暂缓的间歇,宛如一颗陨石般,轰然撞入包围的玄衣之众。 刹那间,刀光四起。 沈翊动作化影,刀出如雷霆。 刀气凝聚刀锋,凝而不发,大大提高凝聚和锋锐的杀力。 玄衣们的绣春刀与沈翊刀锋相交,顷刻断折,若是退的稍慢,立时身上便会添一道狰狞的刀伤! 沈翊面对一众玄衣,就好似虎入羊群。 鲜血迸溅,无一合之敌。 仅仅数息而已,沈翊凭借一腔悍勇,刀斩数名玄衣,其中更有一流和后天的高手。 至于受伤者,更是数不胜数。 他就像一尊魔神,一只凶兽! 不知疲倦地带出连绵的刀光和血光,直到没有人再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人敢阻他的路! 玄衣卫们怕了。 怕了这尊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凶神! 终于,沈翊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通路,没有人再敢挡在他的身前! 他浑身浴血,身形一掠遁出包围。 扬长而去! 而在城墙之上,一袭青衣的男子面戴青色龙形面具,望着身旁的红衣女子。 他的眼睛十分奇特。 是青色的眼眸。 “谢小楼,你包庇纵容要犯行凶,残杀玄衣同僚,你是想造反吗?” 第86章 自由的飞 谢小楼也戴着面具,金红色,上有翎羽。 她淡淡回道: “青龙使何出此言?” “东郡镇抚司归你管辖,我只不过是来随意看看,尔等擒贼不力,反倒怨在我身上?” “是何道理?” 青龙使冷哼一声,刚刚他本以为如此天罗地网,沈翊不可能逃脱。 然而,没想到的是。 对方一介后天。 竟是先斩了先天高手,又凭借宛如杀神附体般的一腔悍勇,杀出重围! 他刚刚本想出手。 却被突然出现的谢小楼气机牢牢锁定,其中竟是隐隐蕴含杀机,仿佛只要他敢出手。 谢小楼便会从背后戳他一个窟窿。 他是知道此人之前在定北侯府做客,但谢小楼可是镇抚司的朱雀使,怎么敢为了一个外人,对同僚动手?! 但是他敢赌吗? 他当然不敢…… 谢小楼为人孤僻。 素来与镇抚司其他人没什么交情,他的父亲又是定北侯,就算真的将他斩了…… 定北侯也能保下她。 他自己的命,可就一条。 然而,沈翊如今突出重围,他再不出手,可就被对方跑了! “谢小楼,我现在出手!” “你若是敢阻我!” “众目睽睽,你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 青衣男子身形一掠,骤然出现在半空,再一闪,已经于十几丈开外。 城下的一众玄衣惊喜高呼: “是青龙使大人!” “大人,快抓住那个逃犯!” 此刻,沈翊已经掠出百丈开外。 铮然一声,一道清脆的剑吟自空中响彻。 声波荡漾,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就连奔逃的沈翊都能听得清楚。 这声音之中。 蕴含着一股锋锐勃然的剑意! 是外罡高手! 青衣男子飘然落于树冠,一柄洁白如玉的长剑受内力激荡,骤然从其腰间跃出! 男子单手执握。 旋身一剑虚刺! 刹那间,一道青色剑气骤然从剑锋激荡而出,横跨百丈之远,直刺沈翊的后背。 沈翊气机感应。 后背一刹那提前刺痛! 急忙旋身,寒夜横刀斩出,铛!风雷之势在刀锋凝聚,化为刀气纵横! 铛! 刀气尽碎! 寒夜横身,气血凝转。 勉力挡下余势未消的青色剑气。 却是手掌虎口崩裂。 以沈翊初入先天的根基,能挡住和谢小楼并列于镇抚司四大天骄之一的青龙使者的一剑。 这已经是一种奇迹。 然而。 青色剑气再度接踵,转瞬而至。 沈翊脚下,电光神行再开! 这种能瞬间提升速度的绝技,对身体和经脉都有着严重负荷。 然而,沈翊已经顾不得许多。 当务之急。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身形一错,身形刹那间出现重重叠叠的残影,立刻短暂的摆脱了青龙使的气机锁定! 青色剑气擦肩而过。 闷响一声轰在远处的树干上,一连洞穿九棵数人合抱的大树,方才消散而止。 青衣男子于树梢浮沉。 轻笑一声: “有点儿意思。” 他轻点树梢,身形宛如青色游龙,朝着沈翊疾掠而来,挥手间,手中白玉长剑劲射而出! 宛如一道白虹,横贯长空而来! “看你怎么挡!” 城墙上,谢小楼面无表情地眺望树梢上的青影,抿了抿嘴唇。 远处疾退的沈翊,顿觉自己的身形再度被锁定,而且无论如何辗转,都无法摆脱! 而青衣男子从半空如龙掠来。 危险的直觉陡增! 沈翊深吸一口气,内运周身先天真气,外调气血充斥四肢百骸,内外求索,挖掘自己每一分的力量! 既然躲不开这一剑! 那就只有去挡! 刹那间,飓风起,有惊雷于无声处炸响! 风斩,雷动! 漆黑的寒夜迎着白玉长剑挥洒而出。 长刀怒吼,剑锋嗡鸣! 刀与剑,黑与白的对决,让一切都黯然失色,化为了一张黑白的水墨画。 铛! 沈翊双手持刀! 刀剑气劲碰撞刹那,他的嘴角瞬间有血飙出,然他本就是浑身浴血,已是毫不在意。 其双臂瞬间鼓胀如岩。 磅礴的力道再度暴涨! 啪! 一声巨响过后。 白玉长剑被源源不断的巨力掀飞而回! 然而,伴随着滚滚荡开的烟尘,玄黑的刀身碎片,如雪花般碎散飘飞…… 映衬出沈翊冰冷的眼眸…… 秦江河所赠,百炼寒铁铸成的宝刀,被青衣男子的白玉长剑,一击震裂成无数碎片! 沈翊强忍内伤剧痛。 踏起电光神行,继续疾驰! 他和青衣男子的速度仿若,只要他能抓住青衣男子愣神的间歇。 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然而,青衣男子却如影随形跟在后面。 他从半空翩然而落。 并指一划。 被沈翊全力挡回,在空中旋飞的白玉长剑,仿佛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划出一道白线,落入青衣的手中。 “刀都没了。” “还有什么手段?” 他身形一纵,再度掠出,手中长剑优雅地挽了一个剑花,青色剑气再度祭出! 直指沈翊的后背! 忽然,一道嘹亮的啼鸣于两人身后响起,那啼鸣清脆悦耳,直冲九霄! 一道炽烈的红光从身后升腾,朝着青衣男子所在的路径劲飞而至。 仔细看去。 那是一杆仿佛燃烧的炽烈火焰的红缨长枪! 青衣男子面色大惊。 那一直淡定的神色陡然怒吼道: “谢小楼!你要造反?” 谢小楼的声音遥遥传来。 “怎么会,我不过是帮你抓捕叛逆而已。” 然而。 那银枪却是直直朝着青衣男子的后背扎了过来,逼得他不得不急停,侧扑躲避! 青衣的速度因此,慢了。 嗖的一声,银枪从青衣男子的身旁掠过,咔嚓,将刚刚其迸发出的青色剑气搅得粉碎。 余势未消地擦着沈翊的耳朵掠过,划过一道弧线,斜斜扎入前方的土地。 “扎偏了……” 谢小楼不咸不淡的语气在青衣男子的耳畔响起。 沈翊眼眸一凝。 电光神行不停歇地持续运转。 身形一翻,踏在银枪的枪杆上,借着枪杆的弹性,嗖的一声飞掠而出。 这次他终于化作飞鸟,毫无阻碍地,冲向了自由的天空。 他的耳畔尤自回荡着,那随银枪疾掠传来的银铃般的声线: “飞吧,去天心寺。” “无人可阻你了。” 眨眼间,他的身影渺渺,消失在天际。 唯有翩然而至的红衣,静立目送。 第87章 忘尘 青衣男子急急赶至谢小楼身边,遥望远处,沈翊的身影已然渺渺不见踪迹。 他沉默半晌,缓缓道: “谢小楼,我会将此事一五一十呈报指挥使大人,你之所为,大人自有决断。” 谢小楼一手拎起地上的银枪。 随手挽了个枪花,淡淡道: “随便你。”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定北侯府的客人,既是全身而来,谢小楼定要其全身而退。 这是谢小楼的理念。 …… 另一边。 沈翊身形如电如影,在丛林间纵跃腾挪,一刻不停歇地运转电光神行,疾掠而过。 他的身体正在维持着超强负荷运转,试图从周身榨干每一滴气力。 只为确保能够逃出青龙使的追踪。 他足足奔逃了接近两个时辰。 此刻已是月明星稀的深夜,丛林漆黑寂静,偶有流水潺潺之声,隐约传来。 沈翊的身体终究是到了极限。 一个踉跄便从空中栽倒下来,扑通一声砸在地上,短暂地没了声息。 沈翊深刻体会到了。 什么叫在哪里栽倒,就在哪里歇一会儿。 野草铺成的草地,好像一张柔软的大床,让沈翊的身形深深陷了下去。 他呈大字型的舒展开,仰面平躺。 他此刻的身体状态极其糟糕,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 先是不顾经脉定型的弊端,强行踏破先天,刀斩王千修,浴血突破镇抚司的玄衣的包围。 后又以初入先天的修为,硬接外罡境天骄,镇抚司四相青龙使的两剑。 经脉的负荷和创伤已经积累到了极限,此刻他的经脉就像布满裂痕的玻璃器皿。 若是短期内再度强运真气。 那他周身的经脉极有可能崩坏尽毁,到了那时候,便是神仙也难救回来了。 而他的肉身,周身多处肌肉也有损伤,更是因为长时间维持电光神行的状态,大量消耗气血,导致此刻的四肢百骸酸痛异常,竟是连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没有了。 沈翊大口呼吸。 回想着刚刚在城门处的惊险一幕,顿生一种绝处逢生的酣畅淋漓。 当然,他不会忘记谢小楼的恩情。 若非对方在场以及最后及时的出手相助,恐怕他早就死在青龙使的剑下。 而且,谢小楼为他指明了出路。 想要治疗经脉伤势。 或者说,想要踏上比先天之境更高的境界,必须解决他经脉本身的桎梏。 所以天心寺这一趟,他势在必行,只不过眼下还是先养好伤再说。 沈翊心神沉入识海,唤出系统: 【宿主】沈翊 【修为】先天 【武学】 【先天级】破阵无量(大成),玄阴秘典(未入门) 【后天级】风雷六斩(圆满),金刚锻体秘乘后天篇(圆满),电光神行步(圆满)、折云手(圆满) 【绝技】风斩雷动,电光神行 【奇门】千面神功(圆满) 【潜修】剩余27年零6个月 看到【潜修】一旁的数字。 沈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十七年之多,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数字。 但仔细想想。 他当时为了破阵,确实击杀了不少玄衣卫高手,至于斩伤的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潜修时间富足。 他倒也不必心疼,当即选择利用6个月的潜修时间恢复身体状态。 一个呼吸之后。 沈翊顿时感觉周身酸痛之感尽数祛除,气血再度旺盛,犹如春起之苗,焕发勃勃生机。 他有金刚锻体秘乘,不仅锤炼肉身,而且也能够提升身体伤势愈合和复原的速度。 仅仅六个月的潜修。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狰狞外伤均已经复原。 然而,涉及内伤的周身经脉破损问题,修复进程只能说是微乎其微。 对于大多数武者而言。 周身经脉一旦受损,除非有特定的奇药奇功,那便是一辈子都废了。 因为寻常人即便耗费精力去滋养经脉,修复受损,那也要耗费数十年的光阴。 如此,人的一辈子已经过了大半。 经脉修复还有何意义。 但沈翊却是不同。 他有潜修时间,所以除了谢小楼所说的方法,他还有另外一个直白的办法。 那就是花费几十年。 甚至上百年的时间,用气血和真气温养经脉,使其一点点复原。 只是这样的方法太过蠢笨。 所以沈翊优先还是要去天心寺走一遭。 若是实在求取不到易筋伐髓经,那就再考虑后者也不迟。 毕竟时值此乱世。 想要积累百年潜修,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翊一念既定,双手撑地爬了起来,循着隐隐传来的溪水声而去。 半个时辰后。 沈翊将满身血污清洗干净。 但他那一身破烂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成深褐色,却是无法恢复本色了。 他将寒夜从刀鞘中抽出,那玄黑的刀身崩碎,尽断,只剩下刀柄还连接着数寸。 沈翊叹息一声。 此刀陪他辗转千里,饮血无数,屡克强敌,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 他在溪边挖了个坑。 将寒夜埋了进去。 然后折下一颗树枝,以手刀削修平直,插在土堆之上,以作刀碑留念。 他就躺在寒夜的刀冢之旁。 就此沉沉睡去。 …… 半月时间很快过去。 又到天机榜刊榜之际,江湖各派,游侠散人无不翘首以盼。 定北侯府。 刚刚被关禁闭放出来的谢小楼,捧着装裱精致的天机榜,随手翻阅。 她掠过前面的天地人三榜。 这些宗师之上的高手轻易不妄动。 榜单变动很少,即便有,那也离寻常的江湖人太远。 她直接翻到了麒麟榜那一页。 麒麟第一,独孤傲。 麒麟第二,谢小楼。 …… 谢小楼抿了抿嘴,遥望漠北之地,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旋即,她又细细向下看去。 麒麟第三十六,纪丛云。 麒麟第四十七,沈翊。 谢小楼眼眸一亮,细细看往下方的评述: 【十月廿一,沈翊于京城西门力斩东郡镇抚司百户王千修,大破玄衣之围。】 【又力扛镇抚总司四相青龙使两剑,招摇踏空而去,后下落不明,疑似重伤隐遁。】 【此之谓,一朝踏破先天门,力挫群敌难掩锋,潜龙受困须臾刻,他日终有出渊时!】 天下震动! …… 此时。 天心寺的静堂中。 群僧跪地,行受戒入院之仪。 戒律院首座手持剃刀,走到一名相貌文雅的青年面前,单手轻按头颅。 “陈楼,尔入寺半月。” “心性机敏,诚挚朴素,一心向佛。” “今佛祖慈悲,广渡世人,特准尔入寺修行,望尔持戒守律,心怀佛法,得成正觉之果。” 戒律院首座低眉慈目: “今剔去尔三千烦恼丝,自此遁入空门,俗尘皆忘,尔可后悔?” 青年淡言: “不悔。” 青丝落地,佛音悠然。 “今,特赐尔法号……” “忘尘。” 第88章 各方消息 天机榜的消息传遍九州各地。 东郡清河,断刀堂。 秦江河接过纪丛云递来的天机榜单,单手翻看,那个熟悉名字竟然一举跃入前五十名。 “沈兄弟勇猛精进,果非常人!” 他的眼中尽是震撼与赞叹。 纪丛云负手含笑: “以他如此精进的速度,追上我也指日可待。” 他的话语里没有半分嫉妒。 反而尽是赞叹与洒脱 秦江河旋即面露担忧之色: “依照麒麟榜所说,他突出重围,必定身受重伤,着实让人担心。” 纪丛云笑了笑: “我会让帮中兄弟留意他的动向,若是他有难,帮中兄弟皆是能帮就会帮忙。” 秦江河拱手: “多谢首座。” …… 江南,一座景色清幽秀美的山谷里,坐落着一处形制秀丽清雅的庄园。 一袭鹅黄长裙的陶桃端着一壶茶。 恭恭敬敬走入门厅。 厅中坐着一个气质儒雅的青衣男子,他长的剑眉星目,留着一绺美髯。 看似气质温润。 但是不经意间的顾盼,还是能觉察到眼神中蕴含的一闪而过的精芒。 “师父,请喝茶。” 李司空将手上的册子放在桌上,端起茶,慢条斯理地指了指书册: “最新的天机榜,看看吧。” “你的那位小朋友可是榜上有名,炙手可热呦。” 陶桃眉头一挑。 蹦跳着来到李司空身旁。 拿起书册,迅速翻阅起来,片刻后,陶桃震惊到嘴巴张开,久久忘记合上…… “他,他踏破先天了?” “这才多久?” “而且,麒麟榜说他最后重伤失踪!” “他不会出事吧?!” 李司空缓缓呷了一口茶。 “这样的天骄,若是没有当场落于青龙使之手,便绝不会死,他日定会重出江湖。” …… 东郡镇抚司。 麒麟榜的颁布再度将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曲青阳愤怒地将砚台重重摔在地上。 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东郡镇抚司的名声已经越来越臭。 不仅是因为沈翊身为通缉犯,不仅没有被缉拿,反而一路过关斩将,踩着他们名扬天下。 而且,不少好事者查出了沈翊当时的上司牛贲为虎作伥,鱼肉乡野的恶行。 江湖客们纷纷盛赞沈翊乃是替天行道,又痛斥镇抚司朝廷鹰犬,是大夏的毒瘤。 难怪大夏腐败至此云云。 镇抚司总司已经通知将要派人前来彻查,曲青阳感觉自己的位子快要不保了。 …… 天机榜的消息同样传入宫廷之内。 一处金碧辉煌的寝宫里。 一袭金色长裙,头戴金钗步摇的顾子桑,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自己那绝世仪容。 今天是她的大日子。 庭院外,小月捧着新鲜出炉的天机榜。 步履匆匆地步入寝宫,焦急喊道: “公主,公主!” “最新的天机榜出来了!” 顾子桑哑然,不由喃喃自语: “已经又过半月了吗?” “真是宫中不知宫外事呵。” 她柔声问道: “有何特别的消息吗?” 小月毫不犹豫道: “沈翊刀斩镇抚司百户,突出重围远遁京城,登上麒麟四十七位,天下震动!” “他果真像公主所说,不同凡响呐!” 顾子桑画眉的手戛然停顿,旋即展颜一笑,一笑动人,有倾城之容,她轻声自语: “本以为今天是我的出头日。” “没想到却是被你抢先了。” 顾子桑将柳眉画好,镜子里,原本稍显柔弱的清丽面容,多了几分威严之仪。 她淡淡道了一句: “知道了。” “吉时快到了吧,我们也该启程了。” 小月将天机榜收起,盈盈一鞠: “是,公主。” …… 沈翊与一众新受戒的僧人走出静堂,和煦的阳光洒落,照在他明亮的颅顶上。 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戒律院首座和一众长老已经离去,天心寺的核心弟子观礼过后,也各复归位。 剩下的便是他们新入寺的相互寒暄。 沈翊一边面带微笑,与众位师兄弟们互道佛号,适应新的身份,思绪不禁飘飞至…… 半个月前。 沈翊从京畿离开,一路南下至中郡。 路遇饥荒,流民逃难。 沈翊便跟着流民一路往南。 流民说听闻天心寺有善堂施粥,救济百姓之举,想要一起前往天心寺讨生活。 沈翊一听,那敢情好。 他便化身流民,经历数日颠沛流离,来到天心寺的山脚。 举目望去,和尚不见几个。 竟皆是流民搭建的棚子。 一众人茫然无措之时,便有和尚施施然快步走来,这是天心寺的和尚。 他会对新来的流民做好登记。 然后分配住宿的棚屋。 每日还会分配菜粥和馒头。 只不过小师傅愁眉苦脸的。 因为涌入的难民越来越多,寺里的人手不够了,粮食也不够了。 难民们一多。 也愈发不好管理。 个中刁民更是害虫一般。 胡搅蛮缠,搅的难民们叫苦连天,也让寺里的师傅们头痛不已。 不过沈翊来了。 他先花了两天熟悉整个难民营里的生活,而后便是主动帮着天心寺的和尚师傅派粥。 更是主动承担担水,砍柴的粗活。 很快便和天心寺的小师傅混熟了。 然后他便建议可以让流民们在师傅们带领劳作,挑水,砍柴、种菜和维护秩序。 参与劳作的流民每日可以多派一碗粥食,蓄意捣乱,或者好吃懒做者,每日只给一碗粥即可。 如此一来,秩序果然向好。 和尚们纷纷称赞沈翊机敏。 只不过天心寺虽是江湖大宗,但是供养如此多的流民,也撑不到他们种的菜长成。 沈翊又建议道: “灾年之下,虽然穷人揭不开锅,但富人定是余粮众多。” 和尚们闻言连连摇头。 “咱们是正经寺庙,可不兴劫富济贫。” 沈翊微微一笑: “不用师傅们动手,天心寺乃天下第一佛宗,佛祖在此证道,菩萨坐镇道场。” “参佛求愿,心诚则灵。” 师傅们狐疑。 “咱们也不兴骗人啊。” 沈翊笑着道: “这不是骗人,这是广告。” 哈,那啥是广告? 他带了几个流民到周边乡县宣传,捐赠越多,心越诚,在佛祖菩萨那儿的挂名就越亮。 心愿越容易实现。 翌日。 满郡豪绅趋之若鹜,奔赴天心寺。 自此,沈翊之名。 名动天心。 哦不,他现在叫陈楼。 借着流民的机遇,沈翊不疾不徐地在天心寺刷了半个月的好感。 终于,不经意间提出想要入寺修行。 第89章 天心寺日常 这个要求并不罕见。 甚至,天心山下的流民里,十个有九个想入寺当和尚,因为有饭吃,还能吃饱。 奈何,天心寺此时收徒更趋严谨。 严防鱼目混珠之辈。 不过沈翊表现出来的机敏和向佛之心虔诚,还是打动了主持方丈,仅仅半个月的考察。 便准予将他收入门庭。 先从一个杂役院的小沙弥做起。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沈翊已然踏出了第一步,现在他的法号叫做…… 忘尘。 “忘尘,忘尘……” “听说外面出大事了咯,快来看看热闹。” 一个浓眉大眼,长相稚嫩的小和尚,兴冲冲地朝着沈翊跑来。 这是杂役院的忘忧小和尚。 沈翊和他在流民棚的时候就厮混熟悉,经常给他讲一路上道听途说的江湖轶事。 忘忧跑过来,一把拉住沈翊的胳膊,然后便往寺门口的方向跑去。 “什么事儿啊?” “这么着急?” “是赵大爷又昏倒了?” “不是。” “还是王寡妇要生产了?” “我也不会接生呀。” “哎呀,不是不是……” “是天机榜发刊了!” “还有……” 忘忧干脆利落地回道,两人已经来到寺门口,门口的知客僧们聚在一起,好似在小声嘀咕什么。 忘忧松开沈翊的手,一头扎进和尚堆里,嘴里嚷嚷着:“给我一份,给我一份。” 然后抱着两份册子跑了回来。 一把塞到沈翊的怀里。 “你看看。” “听说麒麟榜上有个叫沈翊的。” “他可是现在江湖上的名人,蹿升得可快,这才两个多月的时间,就从八十八位,一举踏入四十七位。” 沈翊捧着天机榜册迅速翻至末页。 果真看到自己那一大段精彩事迹,被事无巨细地记述在榜上,天下尽知。 他不禁喃喃道: “这下和镇抚司的梁子,真是越结越大。” 小和尚探头探脑地扒拉着榜单,突然伸手指着一处,颇为惊喜: “咱们达摩院的无心师兄排名上升了一位,现在是麒麟榜,第五!” 沈翊顺着忘忧所指低头一瞧。 看到无心的评述。 其不久前游历至西南川蜀一带,其登上青城,与当代道门道子论佛讲道,三日三夜,佛音袅袅不曾断绝,于是天心威名,广波西南。 “这段评述真够隐晦的。” “看排名的话,大概是无心师兄略胜一筹咯。” 忘忧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听说师兄和道子清风并誉为佛道双杰。” “据说师兄每年都会上青城交流,然后就会继续在各处游历,传播佛法,广渡世人。” “我来寺里两年了,只在去年见过无心师兄一面,他回寺待了不久,便又离开了。” 小和尚眼中充满了希冀,亮晶晶的: “不知何时,我也能像无心师兄那样,功成出师,游历天下,弘扬佛法。” 沈翊伸手摸了摸忘忧手感颇佳的光头,摇头晃脑地说道: “修佛论道,不能操之过急。” “缘法到了,一朝顿悟也未可知噢。” 忘忧恍然,兴奋道: “真的吗?真的吗?” 沈翊虚着眼: “行了,忽悠你的,差不多得了。” “咦……” 他此刻打开了第二份小册,这是朝廷官家的邸报,首段便写了一则重磅消息。 “大夏公主,夏倾辞。” “归宗认祖,入驻东宫,封号倾城。” 短短数行,占据大半的邸报版面。 可见这条情报之重。 沈翊啧啧两声,岂不知是,鸠占鹊巢。 只是如今,大夏皇帝病重,又膝下无子,各路亲王都对那个位子蠢蠢欲动。 “夏倾辞”登上台面。 究竟是会让局势重新趋于稳定,压制住众王的野心,还是让世道变得更乱。 谁都说不好。 只是若“夏倾辞”真的能在这场争斗中幸存下来,以女帝之姿登上帝位。 嘿。 那时候,是女帝自己的天下。 还是无生教的天下? 这谁又知道呢? 沈翊翻页,看到另一则官方消息。 镇抚总司派人到东郡纠察。 纠察使就是总司的四相朱雀使,也就是谢小楼,不过这并没有引起过多关注。 镇抚司的四相玄衣和他们的使者出行皆是以面具示人,无人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 江湖人只知道。 四相使者皆在榜上有名,如此而已。 不过江湖上的风云变幻都与沈翊无关,他此刻安居天心寺,便是方外之人。 坐看潮起潮落,静观云卷云舒。 …… 沈翊成了,忘尘。 除了每日和一众师兄弟组织难民劳作,给他们派粥派食,解决邻里纠纷。 其余的便多了些寺中的事务。 当然,杂役院的弟子。 做的最多的,还是洒扫的活计。 只不过天心寺偌大。 杂役弟子们负责区域各有不同。 沈翊便依靠他积累的人心以及巧舌如簧,争取到了藏经阁和达摩院这两处区域。 他打探清楚了。 藏经阁里除了三千佛经。 还有天心寺的武学秘典。 毫无疑问的,易筋洗髓经也陈列其中,只不过正如所有故事里所着。 藏经阁往往有绝世高手照看。 天心寺的藏经阁亦是如此。 沈翊作为杂役院的弟子,只能在一楼洒扫,一楼面积最广,书架罗列如林,上面收录的,皆是古往今来的佛学经典。 二楼,三楼的面积逐层缩小,是由一位须发皆白,身形健挺的老僧负责洒扫。 沈翊观其身形佝偻,行动迟缓,还有些耳背,身上有一种沉沉暮色,丝毫看不出有武道傍身的迹象。 倒是有一种今天躺下了,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起来的既视感。 不过沈翊前世可是饱览群书。 即便他探查不出什么异常,但他可以百分之一百的肯定,这位扫地老僧绝对真的是“扫地僧”,是这天心寺里隐藏的大佬。 至于达摩院。 这是天心寺传授寺中绝学的地方,沈翊是寻思着能不能偷偷观摩,学得一招半式。 亦或者。 瞧一瞧有没有易筋洗髓经的线索。 令沈翊感到吃惊的是,达摩院的长老首座们给院中弟子传授武学都不避人的。 任凭沈翊借着扫地的由头,在一旁站足了一刻钟都没有大和尚将他赶走。 只是他们会笑着道: “天心寺武学需要有精深佛法领悟打基础,忘尘你要是想练佛门武学,那就要从学佛开始。” 沈翊最初不明所以。 但是很快。 直到他在达摩院偷偷收录整理了第一门武学,他便明白了首座和长老们的意思。 【武学】金刚掌 【品质】先天 【境界】未入门 【备注】天心寺绝学掌法,需以深厚的大乘佛法为根基,金刚伏魔,威力惊人。 第90章 想练武,先修佛 沈翊不信邪。 又尝试灌注半年时间钻研潜修。 果然潜修的反馈是,金刚掌法招式简单古朴,甚至不如二流掌法繁复,但是其中意蕴,却参之不透。 总之一句话。 想练武,先修佛。 难怪杂役院的日程安排里,每天晚上最后一项,就是在静堂研读佛经,体悟佛法。 当然,那些不识字的。 会有和尚师兄统一教授读书认字。 关键是,静堂讲法的长老可不会向新来的和尚们透露学佛和练武有关。 天心寺里,讲究的就是心诚正意。 顺势而为。 当和尚们佛法学到一定程度,便能脱离杂役院,到罗汉院进修,然后再从罗汉院,升至达摩院。 沈翊的心中,逐渐勾勒出天心寺之中的武道修行轨迹,佛武合一,既练武,又炼心。 这是真正的大派气象。 天心寺也不在意是否存心不正之人。 没有佛法基础,强行练也练不会,或者只是平平无奇的二流招法。 即便有悟性卓绝之人,练出一二成的威力,但没有佛法化解戾气,终究会走火入魔。 那萧远山和慕容博。 就是很好的先例。 沈翊在心中理清了脉络。 便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入静堂,读佛经。 于是,沈翊便安心在杂役院做一个小沙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难民棚施粥,藏经阁洒扫,达摩院偷师,静堂学经,周而复始,已成自然。 三个月后。 饥荒渐褪。 不少流民选择离开天心寺,各自归家过活。 天心寺山脚渐渐清净,不复嘈杂。 而沈翊已经借着洒扫达摩院的偷师机会,又借助系统整理出一门武学,龙爪手。 同样是先天级绝学。 同样是需要佛法入门。 但是佛法进度,沈翊却是进展甚微。 至少他确定了一件事。 他不是像众僧所说的无心师兄那样佛性深厚之人,据传,当年无心静坐一天一夜,便得悟佛理入门,可以与静堂长老坐而论道。 沈翊问静堂长老: “寻常人在静堂学佛。” “多久可以开悟,升入罗汉院。” 得到的回答是。 “三到五年。” 于是,沈翊捧起经书,选择将三年潜修时间灌注到佛经研习之上。 瞬间。 他的意识被拉入潜修空间。 此前都是研习武学,学佛论道倒是头一遭。 于是,潜修空间中,三年一晃而过,沈翊将静堂里的佛经反复熟读,揣摩真义。 当他再度睁眼之时。 眼眸中只剩下温润的平和。 于是。 在一众僧众摇头晃脑读经档口,沈翊缓缓站起身来,双手合十,轻念佛号: “阿弥陀佛。” “长老,我悟了。” 一众僧人:“?” 静堂长老:“……” 长老根本不惊讶。 一年到头,总有几个自以为开悟的。 静堂开悟。 不是指读了多少经书,明悟多少佛理,而是指在日复一日的经义熏陶下,养出一点佛意。 这是做不得假的。 即便是魔道巨擘,想要混进天心寺。 佛意这一点。 也是没办法蒙混过关。 有就是有。 没有就是没有。 虽然没指望沈翊是真的开悟。 但该走的流程,依然要走,静堂长老身披袈裟缓缓起身,不着烟火气息地踏前一步。 无声无息出现在沈翊面前。 缩地成寸。 周遭众僧皆是一片哗然。 这等神仙手段,他们在寺中也只是听闻,却从未见过。 唯有沈翊依旧双手合十,面带微笑。 波澜不惊。 他的眼眸中没有出现一丝波澜。 静堂长老微微惊讶。 竟有如此定力,心性倒是练得极佳。 “忘尘,你悟到了什么?” 沈翊微微躬身,伸出单掌虚托: “我悟到了……” “佛,在心中。” 并指。 沈翊不是指向心脏。 而是探手点向自己的眉心。 静堂长老浑身一震,那波澜不动的佛心静湖一瞬间仿佛激起阵阵涟漪。 “请坐。” 静堂长老微微颔首。 就地坐在沈翊的书案前。 沈翊同样缓缓坐下身子。 周边众僧纷纷议论: “忘尘真的悟了吗?” “长老这是要与之论佛。” “什么是论佛?” “我之前在镇子听说书人讲,咱们当和尚的都要学会说似是而非,听不懂的话。” “害,那都是忽悠人的。” “广传佛法,就是要以通俗直白的话语传授精深佛学,如此方为大道,方能广博。” “但是我曾见过,静堂长老的论佛不一样,他们不说一句话,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啊? 众僧更觉奇怪。 就在此时,静堂长老双手合十一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阿弥陀佛。” 刹那间,仿佛有一团佛光于其双掌之间绽放开来,化为无形的精神波动笼罩沈翊。 沈翊只觉得眼前骤然变得明亮。 仿佛出现在佛光灿烂,祥云飘渺的异度空间之中,这种感觉,沈翊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就像是系统将他拉入的潜修空间。 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翊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尊璀璨的金色佛陀,恢宏的佛音忽然响起: “忘尘,尔佛意初具。” “望尔勤修持正,得成正果。” 这佛音弥漫,如雷贯耳,荡涤沈翊的身心,也瞬间让他彻悟般明了当下的处境。 他缓缓看向自身。 那是一团朦胧的佛光,聚散不定,仿佛风一吹,就散了,这便是他学佛体悟而成佛意。 当然,这只是刚刚踏入佛法之门。 唯有勤修思悟。 才能像静堂长老一样,将佛意凝炼成佛陀,铸就不动明悟的坚定佛心。 但沈翊不愿做佛陀。 他化为一颗菩提种子,落在识海的泥土中。 “相传佛祖于菩提树下参悟七七四十九日,得悟正觉正果,我愿效仿佛祖。” “他日菩提成树结果,玲珑佛心自成。” “善也。” 佛音浩荡,金色的佛境褪去。 沈翊睁眼。 便看到静堂长老慈眉善目的面庞。 “忘尘,你可以去罗汉院了。” …… 翌日。 沈翊前往罗汉院报到。 此时,距离沈翊来到天心寺,已经四个多月。 他收获了武学金刚掌、龙爪手各一门。 佛法入门。 潜修时间,剩余24年。 江湖依旧动荡。 怒潮帮将巨鲸帮击退。 纪丛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举斩杀巨鲸帮四大护法,展露外罡境实力。 麒麟榜,晋至第二十一位。 第91章 悠悠岁月 谢小楼负责纠察东郡镇抚司。 包括镇抚使曲青阳在内的,共二十四名东郡镇抚司中高层被革职下台,开除镇抚司玄衣卫之职,流落江湖。 有人不忿谢小楼之狠辣无情的做法,纠集一伙被革职之人,意欲群起而反。 并于深夜郡城的巷道中发起偷袭。 却是被谢小楼一人一枪,尽数斩杀,相传当夜,有人听到朱雀啼鸣,赤焰冲天,宛如白昼。 …… 盗门新一代传人,月影盗陶青柠,渐渐活跃江湖,劫富济贫,渐有侠盗之名。 小道消息其曾化名陶桃,与沈翊千里护送当朝公主夏倾辞入京。 两人途中屡克强敌,更力破无生教封堵,被传为一段传奇佳话。 …… 而无生教沉寂一段时间,近来又开始重新活跃,无生教圣女的身影多出现于偏远之地。 借助救济流民难民之由,传播无生教义,得到众多百姓拥趸,这让当地衙门和镇抚司颇为头痛。 …… 朝堂之上,倾城公主开临朝听政,并且积极建言献策,展露锋芒,当朝皇帝和在朝诸公多有赞许。 各路藩王因此动作频繁,开始接触各大江湖势力,或明或暗,扩充势力。 而北莽王廷一统草原诸部,军备齐整,意欲趁大夏内乱之际,叩关南下。 风雨欲来。 而这一切风雨都止步在天心寺外。 仍旧是,与沈翊无关。 …… 沈翊进了罗汉院。 到了罗汉院便能以佛意为根基,开始练武,自此佛武双修,相得益彰,一路顺进尔。 不过有两点不好。 一是沈翊不用再去藏经阁和达摩院洒扫,这是杂役院要做的事情,沈翊又不能主动提出来坚持要做洒扫工作,这也太惹人怀疑了,于是沈翊痛失偷师的机会。 二是沈翊在罗汉院得授予天心寺入门的天心心法和罗汉拳,罗汉院练武修佛,至少要用三到五年夯实根基,得考校通过,方才能晋升达摩院,进修天心寺绝学。 三年时间,太久。 而且升入达摩院之后,又不知要多少岁月才能得授天心寺的核心绝学,易筋洗髓经。 他是诚心实意修佛。 但并非诚心实意的,当和尚。 所以得想其他方法。 基于他一朝顿悟,仅仅三月就领悟佛意的事情,让他在天心寺又小小的出名了一把。 虽然不如天骄大师兄无心的辉煌。 但也算是仅次于无心的天才。 而沈翊经过这四个月的相处,以及亲历了天心寺的修行之道,他已经明白,这群和尚,尤其是住持长老这样修为精深的高僧。 他们或许会理念不同,有意见争执。 但从根本上来说,都是诚于佛道之人,也大概率不会是坏人。 因为心不诚的人。 佛法修不到那个境界。 也不可能成为天心寺的高僧。 当然,若是邪魔外道混在其中,以伪冲次,那就另说,但这种情况实在是小概率事件。 与这类人相处。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所以,沈翊向传功长老坦诚他的经脉破损之症,坦言他无法修行内功,除非…… 他没有明说除非,但除非什么,凡是天心寺的长老都知道。 沈翊只说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钻研佛学,能够允许他前往藏经阁抄录经书。 沈翊的坦诚。 并没有让传功长老惊讶。 甚至得到了他眼神的赞许。 毕竟天心寺里的老和尚,那都是经验十足的江湖老手,会不会武,一眼就能看出来。 沈翊的坦白,反倒是走对了一步。 更进一步赢得了信任。 毕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典故犹在。 半路出家,成为有德高僧的,更是比比皆是。 然而,光有信任自是还不够。 易筋洗髓经,与如来神掌,金刚不坏神功,菩提心经并列,是天心寺四大神功之一。 传功长老已然言明,想要修习,除了需要极为高深的佛学造诣,还要有德行兼备。 佛学造诣,是修习绝学入门前置基础,是沈翊必须要持续提升的。 德行兼备只能通过日积月累的表现,一点一点积累和树立。 亦或者,是要对天心寺作出某种突出贡献,这一点,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沈翊并不着急。 一缕佛意化菩提在识海扎根之后,他的心性变得愈发沉稳。 好似山间的青松。 任凭山风呼啸,我自岿然不动。 于是,沈翊的生活变得更加简单起来,不需要洒扫、迎客和照顾流民。 只要潜心在罗汉院学佛练武,偶尔去藏经阁抄录经书,日子简单却无比充实。 罗汉院传功,从入门基础到进阶武学,最高的也只是功至后天而已。 沈翊也只是翻阅借鉴。 并不会专门投入潜修时间专项钻研,他把更多的潜修时间留给研习佛法。 三年潜修。 沈翊将罗汉院的佛学经典倒背如流,经文经义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灵台菩提生根发芽,长成幼苗。 现实中。 在罗汉院修行三月,沈翊已经可以和传功长老探讨佛法,辩论禅机。 沈翊开始常驻藏经阁。 藏经阁的一层,罗列三千佛学经典。 沈翊从书架上的第一卷开始。 拿下经卷,坐在几案前,悉心研读,通读一遍后,便在潜修空间中投入时间继续钻研。 如此周而复始。 不知时间流逝。 初时,藏经阁里的扫地老僧尚不在意沈翊这个三天两头往阁中跑的生面孔。 每一个新入寺的和尚都会经历这个阶段,对天心寺的藏经阁充满了无尽的好奇。 但渐渐的。 他们就会发现藏经阁里有的,也只是如山的佛经,比他们在静堂读的,更加晦涩难懂。 亦或者有更高深的武学,但那也只是罗汉院、达摩院的所授武学的书籍抄录而已。 没什么稀奇。 所以这些个年轻和尚很快就不再来了,而藏经阁里,长年累月更是只有他一人而已。 嗯,现在多了一个人。 扫地老僧一手拿着一张炊饼,一手执着扫把,咬了一口,嚼得津津有味。 他就靠在二楼的栏杆处,眯眼瞧着楼下书案上那沉静专注的身影。 这几个月来,这个小家伙每天都往藏经阁跑,起初是做些洒扫杂役的活计,这倒没什么。 最近却是有些夸张。 天刚亮就敲门进来,给他带了厨房的炊饼和米粥,然后就一头扎进佛经里。 看完一本,又起身到书架换下一本。 但老僧却是叹息一声。 摇了摇头。 第92章 菩提果落,佛心既成 依照他的经验,这藏经阁里的每一本经书,从熟读到钻研,哪一本不得花心思研读和反复琢磨。 但沈翊却是看得极快,每一本都是通读一遍,迅速翻页过去。 如此一天下来。 沈翊能读个七八本。 扫地僧只是不住摇头叹息,他根本不是在钻研,而是在囫囵吞枣。 老僧忽然怀疑。 难不成这小和尚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但旋即又摇头否定。 就算能够过目不忘,若不能沉下心来体悟,也只是记得一段段晦涩经义。 悟不到佛法神通。 他嚼了一口手上的炊饼。 不过小和尚算是懂事有礼貌,等他一头撞了南墙,我再提点他几句。 扫地僧如是想着。 足月过去。 藏经阁的经书,沈翊翻看了三分之一,潜修空间中,却是恍然已经过了五年。 灵台中的菩提树已然参天而起。 枝繁叶茂,佛韵悠扬。 扫地僧目瞪口呆。 他本想等到沈翊心性急躁,抓耳挠腮,不得其法之时,出言点拨,恰合醍醐灌顶,当头棒喝之义。 然而,他发现沈翊不仅不急。 反而像是乐在其中。 每日相见之际。 扫地僧都有留意沈翊的个中变化,他的眼眸中温润如水,佛韵渐盛而不止。 这是入了门道! 勘破了顿悟之际! 好小子,好天资,好机缘! 扫地僧内心赞叹。 天心寺修佛,本就讲究一朝顿悟,立地成佛的理念,众僧诚意修持,所为不过是勘破顿悟之机。 没想到沈翊竟能在这种速读佛经之中开悟,让佛意迅速萌生成长,简直闻所未闻。 又是一个月过去。 藏经阁的经书,沈翊已经观览三分之二,潜修空间,又是一个五年过去。 灵台中的菩提树,今已亭亭如盖。 树下绿草如茵,生机勃然。 扫地僧似乎已经将震惊习惯性地挂在脸上。 这小和尚的开悟,竟能维持如此长久的时间,其佛韵满溢,行住坐卧,禅韵悠长。 从入寺到现在。 满打满算,不过半年而已。 沈翊的佛法修为,已经赶得上寻常人十几年之功! 即便是先前的无心小和尚,与沈翊相比,亦是相形见绌,颇有不如。 扫地僧的眼中佛光凝聚。 旋即倏尔散去。 小和尚练过内力,踏破了先天,还修过佛门横练锻体,可惜可惜,却是全身经脉破损。 一身内功发挥不出一成,想要复原,非得要以易筋洗髓经来洗经伐髓不可。 小和尚倒也坦白,给交代的清清楚楚。 广远广渡容他天天往我这里跑,是存了让我亲自考校的心思吗? 扫地僧的一双佛眼中泛起些许笑意。 那我就再看看罢。 楼下的沈翊恍然无觉一双佛眼正在旁边,一直静静观察着他。 此时夕阳西下。 他缓缓起身,将佛经送还书架。 今日佛经阅毕。 他转身向着楼上的扫地僧,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前辈,我明日再来。” …… 江湖风云变幻。 天心寺也不能幸免。 前些日子,晋王一幅拜帖。 提出随西陵使团前来拜访天心古刹。 随行者,除了晋王亲至。 还有太岳剑派,神拳门,天狼帮,天水阁等一众大小帮派掌门,来势汹汹。 忘忧小和尚忧心忡忡: “忘尘,听说那晋王在四处招揽江湖宗门,这次来就是想让咱们天心寺投入他麾下。” 沈翊捧着一卷经书。 抄起一盏茶水抿了一口。 “咱们寺内有方丈和长老们坐镇。” “广远禅师是地榜人物,还有那么多宗师,大宗师的首座长老,想必无需担忧吧。” 沈翊的神色温和。 忘忧的话语好似投入心湖的石子,溅起些许涟漪,旋即又归复平静。 忘忧杵着下巴,一副愁闷之相: “我听说那晋王豢养私兵,行马踏江湖之举,太岳剑派就是这么被强压收服的。” “我还听说那西陵使团里更是有西陵的密宗,金刚宗等出使的高僧活佛。” “西陵佛门和中土佛门素来不合,他们一定是来找咱们麻烦的!” 沈翊眉头微微一挑。 小和尚继续絮絮叨叨: “寺内的方丈长老们都是神仙人物,自是不担心,但咱们这些小和尚怎么办。”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噢。” 沈翊用经卷轻轻敲了敲忘忧的脑袋,笑着道:“那也轮不到你这条小鱼遭殃。” “好好琢磨一下为什么给你取了个忘忧的法号,就是让你别胡思乱想。” 忘忧离去后。 沈翊的波澜如古井的心湖却是闪过一捧鸿光,他隐隐有一种感觉。 他一直等待的时机。 到了。 …… 如此又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一切平静,无事发生。 沈翊将最后一卷经书放回书架上。 他就这么在架前静立,一个月来所通读过的佛经如映在心,一一流淌而过。 意识沉入潜修空间。 再度选择将五年时间投入佛法修行。 此时。 天心寺山脚下。 一大群披坚执锐的甲士,簇拥着数辆精致华贵的马车,犹如洪水般,浩浩荡荡而来。 而那些仍留在山脚的流民见到竟然有军甲而来,全都慌了神,一个个或是僵在原地,或是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最前方的一辆金丝楠木制成的马车上。 窗边帘帷被掀开。 一个头戴玉冠,面容沉郁的中年人侧身探望而出,他看着在山脚绵延的无数棚屋和流民。 眉头皱起: “这些是什么?” 他的语气很淡,却是极为冰冷。 马车旁的军官连忙回道: “回禀王爷。” “前阵子郡内饥荒盛行,天心寺广开山门收留难民,故而才有此象。” 中年人微微眯了眯眼睛: “饥荒?”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麾下谋士建议开仓放粮,稳定民生,收拢人心,后来,那个谋士被他杀了。 他的粮食怎么能给这些贱民。 “饥荒过了吗?” 军官回道: “近来雨水转多,已有好转。” 中年人面露不耐之色地拉上帘帷: “那他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通通赶走。” “一柱香内,仍未离开的。” “就地格杀。” 军官拱手出声道: “是,王爷!” 原本在流民棚的杂役院的僧人见状,连忙转身上山去通报。 …… 藏经阁内。 沈翊的灵台之中。 菩提扎根,枝繁叶盛。 亭亭若冠,有遮天蔽日之伟茂。 一条金溪从灵台无尽远处来,绕着菩提树蜿蜒而过,又流向无尽的远方。 一颗晶莹剔透的菩提。 从树上落下。 菩提果落,佛心既成。 咚! 咚! 咚! 沈翊睁开双眸,一抹佛光隐现。 天心寺的钟响,召群僧于前院集合。 有大事发生! 第93章 晋王上山 沈翊向扫地僧拜别。 朝着前殿而去。 扫地僧望着沈翊离去的身影,望着前殿方向,一双清澈的眼眸隐隐闪过一缕佛光。 “阿弥陀佛。” 当沈翊来到前殿广场之时,整个广场已经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广场上的人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波。 一方是天心寺僧众。 几位长老禅师身披锦阑袈裟,手持紫金法杖,站在为首,尽显宝相庄严。 余下的天心僧众们,皆着月白僧袍,一眼望过去,有一种清风霁月,忘却俗尘的超脱感。 另一方黑压压的人群。 外围是被无数披甲军士围拢簇拥。 中间则是身着各异服饰的西陵使团,以及手持各路兵器的江湖之客。 整个队伍的最前方。 一名身穿玄色锦袍的中年人蔚为惹眼。 因为两方人马皆是静立对峙,只有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睥睨众生。 “忘尘,忘尘!” 忘忧小和尚站在靠前位子。 远远地朝他招手过去。 本来沈翊应该是在罗汉院队伍里的。 但他发现小和尚的位子更好。 看得更加清楚。 于是沈翊便趁着双方对峙无人注意,一溜烟地跑到了忘忧身旁站定。 “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和尚小声嘀咕: “来的是晋王。” “就是那个身穿玄色锦缎蟒袍,坐在最前面太师椅上的那位大人。” 沈翊微微颔首,晋王如此瞩目。 想不注意都难。 晋王的左侧,静立着几位身披红绸黄缎僧袍的番僧,长相眼窝深,而鼻梁挺翘,与中原人明显有异。 小和尚顺着沈翊的眼光望去。 顺势解释道: “那是随西陵使团来的密宗和金刚宗的喇嘛,听说此次来朝不仅有两宗的宗师镇场,更有密宗天骄,摩乎罗措同行,相传这人是转世活佛,亦在麒麟榜上有名,列第二十六位。” 沈翊的目光在人群里扫视。 看到一个略显稚嫩的面庞,大概十五六岁,唇红齿白,肤如羊脂,嘴角更是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像一尊美玉雕砌的玉像。 沈翊心中赞叹。 与这位小活佛相比,在座的众人倒像是粗坯烧成的泥陶,太过粗犷了。 如此完美到不真实的长相,沈翊甚至隐隐觉得有一种妖冶的美感和……魅惑。 没错,就是魅惑。 一个喇嘛和尚。 当然。 这种魅惑并非针对他们这些糙汉。 而是针对……姑娘。 沈翊的眼力好。 他已经看到晋王右侧的江湖客里,凡是执剑佩刀的女侠,无不朝那小活佛偷偷传递眼神。 甚至有胆子大的。 更是直勾勾地盯着摩乎罗措,就像恨不得要将这瓷娃娃一般的小和尚一把推倒,吃干抹净。 沈翊心觉怪异。 这位小活佛,修的究竟是什么…… 晋王的右侧。 是一群佩刀执剑的江湖客,忘忧说,这些人或是晋王府的客卿,或是被招揽的宗门势力。 其中有一个身穿棕黄儒服长袍的中年人。 背负一柄古朴阔剑。 身形挺拔如松,威势如岳,正是来自中郡仅次于天心寺的武道大宗,太岳剑派。 此人是太岳剑派的持剑长老首席,赵青嵩。 剑道宗师,人榜在列。 谓为晋王之倚仗。 藏经阁路远,沈翊算是来的最迟的一波,又过了几息,便没有僧众赶来了。 广远禅师手持锡杖。 单掌合十,长声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天心寺僧众,恭迎晋王殿下。” 老禅师一声令下,众人皆有样学样,齐声佛号躬身相迎,场面宏大,蔚为壮观。 作为天下第一佛宗。 天心寺给足了晋王面子。 晋王自然不是不知礼数,他缓缓起身,同样双掌合十,嘴角擒笑,微微俯身: “广远禅师,有礼了。” 广远禅师身旁。 一位面容威仪,身形雄廓的大僧,出声道: “晋王殿下日理万机,何故亲自天心?” 大僧的声音,厚重如雷鸣嗡响,似有振聋发聩之效,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对于一名亲王而言。 大僧的话直来直往,再加上语气很冲,算是不比较客气了。 但是如果说这话的是一位武道宗师。 那即便是晋王,也不得不思虑一下,这点小事,是不是值得计较。 晋王似笑非笑,望着出声的大僧: “这位大师,想必便是人榜第三,不怒明王,天心寺达摩院首座,广渡禅师吧?” 大僧手持降魔杵,一双铜铃般的圆眼,仿佛随时有怒意翻腾而起,让人望之心惧。 他竖掌颔首。 “阿弥陀佛。” “贫僧,法号广渡。” 晋王咧嘴一笑,啪啪轻拍手掌。 瞬间一队甲士从人群中鱼贯而出,每两人抬着一个祁红大箱,于晋王身前一字排开。 共九箱。 啪。 箱子齐齐揭开。 刹那间。 璀璨夺目的光华从箱子之中溢涌而出,全是赤金流彩的金银珠宝,满箱堆砌。 天心寺众中。 刚刚入寺的,或者修行定力稍差的和尚不由暗自惊呼出声,复又掩嘴。 但是晋王却是嘴角轻扬而起。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小和尚在前排看得清楚,小声嘟囔道: “我滴阿弥了个陀佛。”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金银珠宝。” 沈翊哑然,他也没见过。 当然,前世在影视上见的不算。 天心寺的和尚,之前都大都是穷苦人家的泥腿子出身,被如此财帛而震动。 本性之使然罢了。 晋王见到震惊的效果已经达到。 旋即锵然出声道: “本王此次前来,其一,是为给天心寺捐些香火钱,方才在山下听闻天心寺在此次饥荒之中,多有行安置流民的善举,想必消耗甚重,这九箱金银,便算作是朝廷对天心寺的嘉奖。” 晋王微微停顿。 看了看两位禅师的面色,广远禅师无悲无喜,广渡禅师神色不动。 哼,晋王的声音微微一冷: “其二,今王朝疲弊,我皇兄病危难支,再加上帝女入驻东宫,朝堂为之动荡。” “江湖,亦是乱象丛生,魔门余孽,三教四宗蠢蠢欲动,意欲卷土重来。” “本王特请天心寺出山助我,扫除疲弊澄清世道,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宁。” 晋王陈述完毕,一拂衣袖。 缓缓坐于太师椅上,凝视着对面的广远禅师。 良久。 广远禅师长声道: “晋王殿下有此宏愿,乃苍生之福,只是这宏图伟愿,亦是从小处着眼而行才是。” 晋王那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老禅师此言何意?” 广渡禅师接话开口: “天心山下。” “晋王连流民的一席都无法容留,一民不救,何谈拯救天下万民!” 此声,如惊雷。 响彻天心之上。 第94章 论佛 广渡的呵斥。 宛如当头棒喝。 让晋王顿觉哑口无言,更将本就针锋相对的气氛推向了剑拔弩张的冰点。 气氛就在沉默的氛围里,变得愈发凝重,仿佛有了重量一般,让人有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之感。 “阿弥陀佛。” 一道颇为年轻的声音打破沉重的氛围,沈翊见到对面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和尚踏步而出。 小活佛,摩乎罗措。 他朝天心僧众和晋王躬身一鞠。 不疾不徐缓缓开口: “众生自有根器,持优劣为次第,各归其位,世序方正,今饥荒渐退,流民盘踞天心,不过是人性之懒惰,贪妄作祟。” “晋王殿下驱之归乡,正是斧正人性,安民定心之举,此举亦是渡化,能渡一民,便可渡万民。” 摩乎罗措此言一出。 将广渡禅师之言,一一反驳,更给晋王扣上一个佛心普渡的大义,顿时令一众天心僧众面面相觑。 他们从未想过,有人竟能如此诡辩。 一时间竟无人能出言再对。 原本眉头紧皱的晋王看着对面沉默的众僧,顿时畅快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此言,甚佳!” “两位禅师,别看这位小师父年纪尚轻,但他乃是西陵密宗活佛亲传,摩乎罗措,人称小活佛,麒麟榜上有名!” “依我看。” “要不了多久,这位小师父的成就,极有可能可以一举超过贵寺的无心法师!” 摩乎罗措微微一笑。 朝着晋王颔首: “晋王谬赞。” 两人一唱一和,置天心寺众于无物。 而广远和广渡禅师等一众主持长老比摩乎罗措的辈分要高,即便有心辩驳,也不好开口。 那会落下欺负小辈之嫌。 想要扳回这一局,必须有天心寺的同辈能够挺身而出,与之辩驳而胜之,方能不落人口实。 晋王再想找麻烦。 那也是无从下手。 “可惜!无心师兄在外远游,否则以他的才思,必能辩而胜之!” 沈翊笑了笑。 晋王为何此时发难。 岂不是存了无心和尚不在天心,便能借着西陵密宗的天才压天心寺一头的心思。 若是天心寺允了晋王的提议。 那自然一切好说。 若是天心寺顽固,天下第一佛宗的底蕴深厚,他动摇不得,但是往上面撒点儿灰,落一些脸面的事情,他倒是乐见其成。 而西陵密宗。 若能压天心寺一头,对于他们来,本就是与有荣焉,自是欣然而至。 沈翊正要出声。 忽然,天心一方的群僧里,一名月白僧袍的僧人越众而出,其人相貌堂堂,气质温润。 此人,沈翊识得。 法号,无我。 如果没有无心的珠玉在前,天心寺年轻一代的天骄之名,便该落在这无我法师的身上。 事实上。 无我亦是自小入寺,修行佛法。 其佛法和修为皆是精深双全,他如今年纪刚过二十五岁,已是外罡之境的高手。 此前,更是麒麟榜上有名。 只不过如今年岁一到。 自动下榜了而已。 如今看来,他想代表天心寺,会一会这位西陵小活佛,摩乎罗措。 沈翊欲动的身形,戛然而止。 且观这一局。 无我朝着广远禅师行了一礼。 旋即转向摩乎罗措,语气平和而温润: “佛说,众生平等,皆有慧根,我等先行者,自当担起点化,普渡之责。” “晋王殿下,以鞭笞为令,以恐吓驱行,是人邪道,不可见如来。” 摩乎罗措眼眸一亮。 似是有了兴趣: “敢问这位师父法号?” “贫僧,无我。” 无我与摩乎罗措分庭而立,似有佛光氤氲,茕茕而莹,却有一种抗衡之感。 佛法,亦有别。 晋王起身鼓掌,笑道: “无我师父好辩才。” “本王求佛之心已有,却无名师于身边指点规劝,岂不是正需要天心寺的高僧下山,渡我?” “无我师父,你说呢?” 无我平静道: “晋王身处滚滚红尘,浊心难祛。” “若真有心向佛,天心寺可为晋王专立静堂,请晋王上山,专心参佛悟道。” 晋王噎了一下。 我不过是想请你们下山相助,好家伙,你反要忽悠我上山当和尚。 哼。 晋王怒哼一声拂袖,再度坐归太师椅。 “无我法师和小活佛皆是佛法精深的高僧,又是代表中原和西陵的天骄俊杰。” “不若就在此论佛论道一番,让本王和在座诸位开开眼罢。” 图穷匕见。 既然天心寺冥顽不灵。 那晋王便也不和他们客气。 小活佛眉开眼笑: “固所愿也。” 无我亦是早有此料,双手合十: “请小活佛指教。” 刹那间。 包括天心寺僧众,晋王府的甲兵和门客,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于两人。 气氛再度凝重。 忽然。 摩乎罗措踏前一步,脆声清喝: “佛在何处!” 这一声,声量不大。 却好似响在众人耳畔,让人深省。 天心寺众僧只觉随着小活佛的一声断喝,似有恢宏佛音隐隐于四面传荡。 一重赤霞红光于其周身绽现。 继而幻作漫天赤金云霞,云霞缭绕的深处,更似有一尊大佛若隐若现。 佛,就在那里。 小活佛再度开口: “既见我佛,为何不拜!” 此言一出,振聋发聩,天心寺众僧的眼中皆出现一缕迷惘之色,继而变得痴迷。 面对小活佛,顿生顶礼膜拜之心! 论佛讲道。 可不是动动嘴皮子。 而是要论实打实的佛法修为。 沈翊刚刚看得清楚,小活佛一开口,便有一股精神波动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将整个天心广场笼罩。 若是心性不坚,便会轻易迷失在其箴言佛境之中,跪地参拜,高呼我佛慈悲。 面对小活佛的强势。 广远禅师低念一句佛号。 一股宏大的佛念在无形中展开,将天心寺众护持在身后,使不受小活佛的浸染。 然而,无我却是要真的凭借自身修为定性,勘破迷障,才能见招拆招。 面对小活佛身后的佛祖伟象。 无我缓缓闭上眼。 双手合十: “佛在,我心!” 刹那间,无我掌心绽放一团金色佛光,将他眼中的幻念破除。 眼中的那尊佛陀,渐渐消散。 显化出小活佛本人。 摩乎罗措缓缓踱步,身上的赤霞金光竟生出淡淡的嫣粉,其嘴角微微上扬。 继续发问道: “何为,欲!” 第95章 欢喜极乐 无我的双眸无波无澜,淡然答之: “欲,乃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小活佛微微一笑: “既为泡影,可愿与我至佛国一观。” 说话间,摩乎罗措探掌而出,那白皙如玉的手掌仿佛突然扩大无数倍。 顷刻倒转。 瞬间,无我和尚只觉天地倒悬。 周身所处不再是天心山门,而是一座佛国净土。四周梵音缭绕,庆云流淌,云雾隐深之处,隐有菩萨垂眸,罗汉列座! 西陵秘传,掌中佛国! 修了一辈子佛的无我和尚,即便理性上仍能识得此乃小活佛以精神所构而幻化。 但感性上却是见到灵山妙法,佛陀将现,仍不由刹那失神。 然而,他没有忘了摩乎罗措的出题。 此行佛国,是为观览…… 欲之所在! 刹那,云雾尽散,佛陀菩萨,罗汉金刚悉数而临,无我却是瞳孔圆睁! 但见一座莲台之上,佛陀微笑随意散座,金身六丈,却尽是被天女痴缠。 四周的罗汉菩萨、金刚护法,亦皆是与修罗天女共舞共乐,极尽欲态魅惑。 漫天佛音竟化作动摇人心的靡靡浪语,佛陀向无我探手,佛音滚滚而至: “欢喜极乐,共赴超脱。” 周围的菩萨罗汉,一边以各种超出无我理解的姿态冲击他的心灵,一边复诵着: “欢喜极乐,共赴超脱。” “欢喜极乐,共赴超脱……” …… 无我和尚立即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口中急急默念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然而,他却感觉到仿佛有数道柔软的身影贴了上来,数只冰凉而滑嫩的手更是探手他的僧袍,不断摩挲,似有朱唇点绛,在耳垂边轻声呢喃: “若是色即是空。” “为何不敢睁眼看我?” 无我不为所动,虽然周身有欲魔缠身,但他的心却在刚刚的惊诧中逐渐安定下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刹那间,无我周身佛光绽放,化为波澜在掌中佛国荡漾,竟辟出一块独属于自己的净土。 碧水青天,村庄梯田。 这是无我小时候的家乡。 是他佛心凝聚的显化。 忽然,村庄的远处跑来一道窈窕身影,那是一个明媚可人的少女。 她笑颜如月般皎洁。 朝着无我和尚轻轻挥舞着白皙的手臂: “念生哥哥,好久不见。” 无我只觉一阵恍惚。 少女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只是早在年幼之时,便与整个村子一样,被盗匪屠戮。 只有他上山贪玩,一夜未归。 这才幸而躲过一劫。 见此少女。 他的佛心宛如湖泊投入石子一般,出现阵阵涟漪,他的一身月白僧袍忽的化作儿时的粗布麻衣,身形也缩小宛如七八岁的孩童。 无我下意识朝着少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好像想要抓住这须臾的幻梦。 忽然。 少女停在无我的身前,嫣然一笑: “无我大师。” “你心中有私欲,而无佛陀。” “这一局,是你输了。” 少女单掌合十,周边的净土佛国,皆是如梦幻泡影般,倏尔消散,化为天心山门之所在。 少女的身形也重新化为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摩乎罗措。 他静立当前。 微笑着,静静看着面露颓然,眼眸之中隐含泪光的无我,一言不发。 无我双掌合十颔首,黯然而归。 论佛讲道。 无我败了。 “师父……” 无我低眉垂目,向着广远禅师告罪。 “阿弥陀佛。” 广远禅师目光慈悲: “痴儿,你的修为三年未有寸进,便是症结于此,此论法对你而言,是福不是祸。” “下去用心体悟。” 无我颔首: “是。” 无我虽然输了,但在场的众人皆是摸不着头脑,刚刚摩乎罗措只是探掌,祭出掌中佛国。 几乎就在下一秒。 无我面露颓然。 而小活佛自信地宣告自己的胜利。 当然。 天心寺的主持长老们,晋王这边的武道高手,以及沈翊,自是看出其中门道。 掌中佛国。 应是一门以佛修理念为法,以精神秘法为用,构建出的一种虚实幻境。 能够将人意识拉入其中。 无我在其中定是遭遇了某种精神冲击,致使佛心失守,所以输了这一阵。 想要应对掌中佛国。 有两种方法。 一是如果同样修持精神秘法,便可以秘法应对,或可破除佛国幻境。 二是凭借自身的道意、佛意、武道之意,硬扛精神秘法的冲击,或是不被其拉入其中。 或是身处佛国幻境,找出个中破绽。 而无我和尚与小活佛论佛。 自是要堂堂正正抗衡,且破解之,不能取巧,只可惜,无我没能完全破除佛国。 反被找到了破绽。 精神秘法构筑的幻境,千年一瞬尔,不论其中度过多久的岁月,在外界看来,只是一瞬。 所以众人所见。 便是一刹那,无我便已经输了。 晋王大笑。 天心寺输阵,令他十分开怀,他畅声道: “小活佛佛法修为精深。” “本王算是开了眼了。” “天心寺的诸位高僧,可还有愿意上前论法之人?” 广远禅师长声道: “阿弥陀佛。” “小活佛的掌中佛国令吾等大开眼界。” “敢问小活佛的佛国所立佛主,可是欢喜佛陀?” 摩乎罗措的掌中佛国虽是精神秘法,但却以佛意为核心构建,虽然隐蔽,但是还逃不出宗师之上的探查。 刚刚那一瞬,恢宏的佛韵之中。 蕴含靡靡欲念的余波。 这与主张在极乐欲海中追求超脱的欢喜佛法不谋而合。 摩乎罗措微笑颔首: “老禅师法眼如炬。” “小僧所修,正是欢喜佛道。” 在场众人皆是哗然。 沈翊亦是恍然而觉。 难怪晋王门客里的那些女子对这小活佛个个眼神炽热。 恐怕也有因为修持欢喜之道,提升了他对异性的吸引力的缘故。 广渡禅师皱眉,喃喃道: “竟是欢喜佛。” 西陵佛宗的欢喜佛一脉属于偏门,因为大多数的修者,都捱不过欲海沉沦的诱惑,成为了欲望的奴隶。 没想到如今,却出了一个。 摩乎罗措。 广远禅师微微叹息。 依照无我的对阵来看,这位小活佛的佛法精神,佛途又十分偏殊。 天心寺里的同辈,除了出门远游的无心,无人可与之抗衡。 强行出头也只会坏了修行。 正当广远禅师踌躇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方丈,不如让我来试试。” 第96章 佛就是我 天心寺众僧侧目而望。 忘忧小和尚惊讶地身旁这个温润如玉,沉静若水的年轻僧人,他下意识喃喃道: “忘尘,你疯了吗?” 广远禅师和广渡禅师回身瞧望。 见竟是沈翊出声,皆是眼中一亮。 天心寺僧众虽多,但沈翊入寺以来的表现,却是如彗星般耀眼。 入寺三月,领悟佛心,踏入罗汉院。 又经三月,遍读罗汉院经义,与传功长老坐而论法,提请前往藏经阁精研佛典。 时至今日,已在藏经阁钻研三月有余,他们二人拜见扫地僧时,听其有意提起。 沈翊的佛法修为已然登堂! 其佛法天资。 不在无心之下。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沈翊的目的。 他是带艺投寺,又兼具经脉受创之症,所求的就是希望以易筋洗髓经重塑经脉。 这在广远广渡等宗师高人眼里。 洞察秋毫,无所遮掩。 当然沈翊也没想过遮掩,他很真诚。 此刻的选择摆在广远禅师面前。 沈翊此刻出声,目的依旧是易筋洗髓经。 若他应允。 便是默认若是沈翊的佛法能胜过小活佛,那便天心寺会考虑帮他洗经伐髓。 当然他要是耍赖。 沈翊自然没辙。 不过广远禅师佛法修为高深,自是不会给沈翊这个小辈耍心眼。 他唯一的担心就是,沈翊能否抗得住摩乎罗措的欢喜佛国,毕竟他是带艺投寺。 所经历的世俗欲望。 比起无我更要多上数倍不止。 他能顶住诱惑吗? 正当广远禅师犹豫之际,身形魁梧若铁塔的广渡禅师凑近了,悄声道: “师兄,既然忘尘主动开口。” “不若就让他对上这一阵,无论成或不成,是我佛的喻旨。” 广远禅师闻言,微微点头。 旋即朗声道: “忘尘,你便上去和小活佛论一论法吧。” “切记,要量力而行。” 广远禅师应允,沈翊心中却是无悲无喜,他已然练就一颗玲珑不染的佛心。 或者说,一颗坚定不移的武道之心。 他双手合十,朝广远广渡二人躬身: “弟子,谨记。” 说罢,他不疾不徐地走到群僧之前,与摩乎罗措面对面,站定。 天心寺的群僧。 其中不少都认出了沈翊,正是这几个月在天心寺声名鹊起的天才。 佛家讲因果。 沈翊如彗星般的崛起。 或许就是为了对抗小活佛这个从西陵而来的域外天魔。 如此,众僧皆在心中为沈翊加油打气。 小和尚忘忧更是喊出声来: “忘尘!你可以的!” 旋即发现就他自己一人呐喊,便又赶忙捂住嘴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 “你叫忘尘?” 小活佛含笑出声。 “只是一个代称而已。” “忘尘,忘忧,忘我,忘心,并无分别。” 沈翊平静道。 摩乎罗措踱步而行,仔细打量着沈翊: “那么,佛,也是代称?” “自然。” 两人一问一答,好似平常叙话,但是佛法之论却已在悄无声息之中开始。 “如果佛不再是佛,那又是什么?” 小活佛迅速应对。 他的辩驳锋芒毕露,就像武道高手,通过连续不断的攻势,逼迫对手露出破绽。 沈翊嘴角微微一扬,伸手一指地上。 “是一粒尘埃。” 啊? 众人惊异,晋王也摸不着头脑。 佛,是一粒尘埃? 然而,他却看到小活佛的神情陡然严肃,瞳孔微微一缩。 这里面,有门道! 沈翊微微一顿: “是一片树叶。” “一朵花,一棵树。” “甚至是,一缕清风……” 沈翊的语气越来越轻快,他的目光没有再看向摩乎罗措,而是越过他,越过一众甲士看向远山,看向天际。 “佛,是一座青山!” “是一流奔腾不止的大河!” 他抬头望向天穹: “是日月,是星河,是这片苍穹!” “是古往今来,四海八荒之宇宙!” 沈翊的目光重新落在摩乎罗措的身上: “佛。” “无处不在。” “无物不容。” “无所不是!” 所有在场之众,无论是不是和尚喇嘛,都从沈翊的言语中感受到那深邃幽深的意象。 他们仿佛随着沈翊的视角,由小见大,纵览寰宇,此刻余音袅袅,让人回味无穷。 一刹那间。 摩乎罗措神色愕然,愣在原地。 似是没想到沈翊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然而,沈翊的话尚未说尽。 无我和尚没有的锋芒,他却是不缺的。 只听他一声清喝: “佛,亦可以是我。” “我,亦可以是佛!” “摩乎罗措!” “既见我佛,为何不拜!” 沈翊将同样的箴语奉还而回。 这一声断喝。 更是犹如当头一棒,重重砸在摩乎罗措的心头。 一股精神波动随着佛意萌动,好似一柄锋锐的无形利刃,扎在小活佛的心防! 咔嚓。 心防碎裂。 摩乎罗措一步踉跄。 竟然懵懵懂懂下跪磕头叩拜! 这一幕,震撼当场! 晋王甚至当场站了起来! 这! 而随行而来的一众密宗高僧。 同样是惊骇不已。 既惊骇于沈翊的佛法修为,又震惊于摩乎罗措竟会被喝问得当场下跪。 他们的小活佛,可从未如此狼狈不堪! 其实,摩乎罗措在跪下的一刹那,便清醒了过来,只是他跪都跪下了。 脸已经丢在了地上。 那就必须自己想办法捡起来。 他缓缓抬头,眼中洋溢着怒火。 “佛祖已拜。” “便请忘尘法师也参拜一下我家佛祖吧!” 摩乎罗措探掌而出! 一股佛光从其掌心绽放开来,化作一个透明无形的罩子,将沈翊笼罩其中。 掌中佛国再现! 沈翊只觉四周的场景如走马观灯般迅速轮转,继而天倾地覆,耳边梵音阵阵。 庆云五彩,佛光肆意。 整个天空仿佛被渲染成缤纷五彩的颜色。 烟云散尽。 欢喜佛陀,四大菩萨,五百罗汉,金刚护法,皆是出现在沈翊的四面八方。 向下俯瞰。 充斥着满满的压迫感。 而每一个莲花宝座上,皆有数名修罗天女,与佛陀菩萨痴缠作一团。 耳边的梵音阵阵化作喃呢的痴语,无时不刻引动欲念,试图动摇沈翊的佛心。 饶是他两世为人,阅片无数。 这种cosy一般的群体性的交互场景,还是让他大开眼界,心灵饱受冲击。 第97章 菩提与刀 虽然场面着实劲爆。 但好在沈翊于潜修中经过二十余年的佛心锤炼,心性坚定已如磐石,不可转移。 他又没有无我和尚那样明显的童年创伤作为心灵破绽,故而摩乎罗措根本不能取巧…… 只能动真格的! 忽然。 沈翊只觉自己周遭的景象一变。 他的视野陡然拔高,菩萨,罗汉皆在视下,清晰毕现。 他低头俯视。 自己竟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丈六金身璀璨生辉,沈翊恍然,心中暗呼糟糕: 坏了!我真成佛祖了! 而在他的身上。 一左一右贴着两个样貌美艳异常的修罗天女,玉手轻柔,呵气魅惑: “请佛祖惩罚我等……” 那楚楚可怜的姿态。 妖冶动人的语气。 就像是抓心挠肝的羽毛掸子,不断撩拨内心深处的欲望。 若是此前的沈翊。 或许真的招架不住。 然而,经过在天心寺的修行。 沈翊早已脱胎换骨。 赤裸天女不过红粉骷髅,佛陀菩萨亦是梦幻泡影,我佛不诉诸于外,而向内求索。 沈翊并指,点向自己的灵台。 轻声念唱: “阿弥陀佛。” 刹那间,佛光乍现,于本就璀璨的虚空佛殿生出独属于沈翊自己的光辉。 沈翊所化的金身佛陀,身上挂着的修罗天女,宛如泡影般消散,显露出一袭月白僧袍的本真。 其双手合十,跌坐于原地。 身后地面,一株菩提幼苗生根发芽,刹那间,长成枝叶繁茂,亭亭如盖的菩提古树。 跌坐之处,有新草抽出嫩芽,不知名的花朵悄然绽放,化为一片绿茵盎然。 一条清澈的河流,从不知名的远处,步履轻快地奔腾流淌而来。 潺潺清泉,宛如银铃梵音,绕着菩提古树,绕着沈翊蜿蜒而过,又流淌向远方。 这是沈翊将自己的灵台佛意,于摩乎罗措的掌中佛国里显化,自成一片佛境。 托身于佛国之中的摩乎罗措心神大受震撼,沈翊的佛境,如此完满,不漏一丝破绽。 而他自身。 却是在与沈翊的接连交锋中,连连受挫。 颓势已现。 恍惚间,他观沈翊于菩提树下静坐。 竟好似看到彼时佛祖于菩提树下参悟佛理,成就正觉果位的身影。 破绽! 沈翊蓦然睁开双眼,眼眸之中佛韵荡漾: “痴儿!” “此时不悟,更待何时?” 摩乎罗措瞳孔剧震。 佛心震动。 只听得一阵咔嚓咔嚓的脆响。 菩提佛境之外的掌中佛国,竟如同琉璃破碎一般,出现无数裂痕。 沈翊决定再加一把力道,只见其单手结佛印,口中依次念诵六字大明咒: “唵,嘛,呢……” “叭,咪,吽……” “破!” 刹那间,欢喜佛国的幻境轰然破碎。 显露出外层的光景。 一片漆黑。 远处隐隐流淌着血与火的光影。 唯有沈翊身载的菩提佛境,成为这一片漆黑中唯一的光明之源。 这不是现实。 而是…… 地狱。 摩乎罗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漆黑中传来,充斥着严厉斥责的警告: “不愿在极乐里超脱。” “那便在地狱中沉沦!” 刹那间。 周边沉寂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涌动如潮,发出阵阵犹如恶鬼咆哮般的低鸣。 沈翊了然。 不愧是西陵的小活佛。 掌中佛国之外,还有一重地狱蜃景。 即便有人侥幸破了佛国幻境,心生欣喜之时,骤然坠入此无间地狱,也会乐极生悲,生出心灵破绽。 然而。 沈翊二十一年日夜潜修的佛心自不是白修,菩提佛境不曾产生丝毫动摇。 只听一声浪潮呼啸的轰鸣骤然响起。 周遭卷积而起的黑暗狂潮轰然朝着沈翊所处的菩提佛境倾覆而下。 轰! 发出一声浪潮拍岸的巨响。 黑暗狂潮被佛境的佛光牢牢挡住,破碎成不值一提的细浪。 然而,黑暗的侵袭,才刚刚开始,一波过后,便是从四面八方,连绵不绝。 轰轰轰! 在无尽的黑暗里。 菩提佛境就像一枚弱小的萤火,无数黑暗之潮前赴后继,想要将之扑灭。 又好像万顷波涛之中的一叶扁舟,独自面对波涛汹涌的飓风狂潮。 苦苦坚持。 黑暗中更是隐隐无数形状怪异的鬼影,接连不断冲击佛境,发出砰砰作响的轰鸣。 这是佛法的比拼。 意志力的比拼。 更是一场心灵的比拼。 就看谁先露出破绽,谁先撑之不住。 忽然。 菩提佛境中的沈翊忽然站起身来。 他开始在菩提树下刨土。 任凭佛境被黑暗冲击的摇摇欲坠。 却是不管不顾。 摩乎罗措心中诧异。 他在干什么? 难不成就此放弃了? 沈翊就这么徒手将一捧接着一捧土扔到一旁,很快就挖出了一个深坑。 然后,他从深坑中抽出一把刀!一把通体玄黑如夜,锋刃亮白如雪的厚背长刀! 摩乎罗措神情愕然。 那是什么?! 佛心显化而成的幻境,怎会有刀的存在! 那不是刀…… 而是长久锤炼而成的刀意,凝形! 沈翊持刀走到溪水边,舀起一捧溪水,将刀锋上的污泥洗去,使其变得明亮如新。 旋即。 沈翊挺身而起,横刀身前。 刹那间。 一股凌厉无比的刀势冲天而起。 温润如暖阳般的佛意,瞬息化作冰冷刺骨的杀意,冲破菩提佛境。 就连汹涌黑暗都仿佛被如此强烈而纯粹的杀意震慑,变得平缓,温顺。 摩乎罗措简直难以置信,他惊呼道: “这不可能!你身为佛门子弟,为何拥有如此浓厚杀意?” “你杀心如此之重……” “又怎会修成如此佛法修为。” 沈翊淡然而言: “佛陀垂眸,金刚怒目。” “明王亦有降魔忿怒!”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佛在我心!” 蓦然。 沈翊一刀斩出,化作一道凌厉而璀璨的刀气,所过之处,摧枯拉朽,黑暗尽祛。 这一刀。 仿佛将无尽的黑暗开了一个笔直的口子,终于露出外界碧水青山的天心山景。 哗。 黑暗消退,地狱尽散。 沈翊持刀斜指,远处显露而出的摩乎罗措,淡然宣告:“小活佛,你输了。” 说罢。 两人的身影同样消散无踪。 天心广场之上,众僧刚刚见到摩乎罗措半跪在地上,一掌探出,佛意萌动,掌中佛国再现。 下一秒。 沈翊身上佛意陡盛,继而化作一股纯粹的,杀意凛然的刀意,一闪而逝。 继而,摩乎罗措骤然一口鲜血喷出。 身形扭曲地再度俯身垂下。 倒像是再度虔诚跪拜。 输赢胜负。 顷刻间,形势立判。 第98章 诚与不诚 众目睽睽之下,摩乎罗措只觉众人炯炯的目光仿佛无形的利剑,扎在他的身上。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惨败。 再加上接连论法,精神消耗甚重,当即身形一歪,一头栽倒昏迷了过去。 嗖。 一名身披红衣的喇嘛骤然出现在摩乎罗措的身前,将其从地上抱起。 然后朝着广远禅师和晋王各鞠一礼: “老禅师,西陵密宗受教。” “晋王殿下,我等需先行退却,给我这位师侄疗伤,而后还要东进入京,拜见皇帝陛下,不可耽搁。” 广渡禅师嗡声道: “小活佛这是佛心不稳导致的急火攻心。” “如若不弃,我们寺院可提供禅房给使团的诸位休息,也有助于小活佛伤势恢复。” 沈翊眉头一挑,嘴角微微扬起。 他没想到,广渡禅师这浓眉大眼,铁塔般的粗犷和尚,还挺会挤兑人。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小活佛在天心寺论佛,直接论得道心不稳,当场吐血晕厥,这他以后还怎么在江湖混。 说不好这一段还会被说书先生编篡成故事,在各大酒楼茶馆反复讲述。 只不过这故事里。 忘尘才是主角,小活佛将永远以吐血昏厥的形象活在众人的记忆里。 念及此处。 沈翊反倒面带同情地望向摩乎罗措。 没关系的,一辈子很短。 一晃就过去了。 晋王此刻眼见密宗天骄都败北,西陵众僧欲走,他还留在这里,也不过是自取耻辱罢了。 当即起身拂袖而去: “我晋王府自有名医替小活佛好生修养,不劳天心寺的各位禅师费心!” 其声如洪钟。 人影却是已经迈步走向山门。 领头的话事人走了。 西陵使团,江湖客卿旋即紧跟离开。 最后则是如潮的军士,如退潮般,须臾间,天心山门便人去楼空,重新归复宁静。 沈翊心中明白。 天心寺这一难,便算是了了。 至于晋王为何不像对付太岳剑派,天水阁那般,以兵甲之势强压威胁。 沈翊却是知道这不可能。 天心寺作为天下第一佛宗,不仅有众多人榜和地榜在列高手。 更有传说中的天榜圣僧坐镇。 要是晋王敢兴兵犯寺,除非是他疯了。 最多也就是拉拢不到,落一落面子,反去和西陵佛宗沆瀣一气,如此而已。 此刻,沈翊站在一众天心僧众面前,接受着众人赞叹和敬仰的目光。 若非还有广远广渡几位老禅师坐镇。 忘忧他们这些年轻僧人早就大呼小叫地跑到沈翊身边,将他高高举起,忘情欢呼了。 沈翊缓步行至广远禅师跟前,躬身一鞠: “回禀方丈,幸不辱命。” 广远禅师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仿佛远山一般,不起半点波澜。 倒是广渡禅师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他大手一挥,朗声道: “此间事了。” “各院弟子,各归其位。” “今晚,我让厨房多加两个斋菜。” 呼! 有广渡禅师的肯定,气氛终于变得欢快轻松起来,众僧更是齐声欢呼,热热闹闹的散了场。 广远禅师面露微笑。 深深地看了沈翊一眼: “忘尘,你跟我来吧。” 沈翊颔首应是。 广远禅师在先,沈翊跟在后面。 以广渡禅师为首的,达摩院,罗汉院,戒律院,药王院等各院首座,随后而至。 沈翊跟着广远禅师,低眉而行。 但这条路他并不陌生,当初入寺受戒之时,他便来过此处。 戒律院。 天心寺受戒执律之所。 或许是戒律院的无形威慑,亦或是凶名赫赫,沈翊感到刚刚还轻松愉快的氛围,随着一步一步接近戒律院,正在被慢慢消磨殆尽。 变得严肃而紧张。 但是沈翊并不惊讶,也不紧张。 这一天迟早会来。 “进去吧。” 广远禅师淡然说道,率先迈步入内,沈翊步入院内,站在正堂中间,静立。 各院首座分立方丈两侧。 每一位都至少是外罡之上的高手。 虽然不是故意,但是源自高手的无形威压凝炼成一片,仿佛乌云盖顶一般重压下来。 还是让沈翊感到一种有若实质的凝重。 广远禅师没有发话。 而是站在他身侧的戒律院首座开口发话: “忘尘!” “你可知错!” 这一声如惊雷乍起,在沈翊耳畔轰响,不仅让他头脑发昏,更是震得他佛心跳动。 这可比小活佛的佛国幻境更加直接了当,具有震撼人心的恐怖效果。 沈翊沉默。 众首座皆是神情肃然,盯着他。 他刚刚与小活佛对阵,为了赢下这一阵,不得不动用刀势,并以杀意催动。 虽然这动静只是一闪即逝。 但寻常的天心僧众觉察不到,但是各位修为高深的首座怎可能觉察不到。 凌厉的刀势。 纯粹的杀意。 这可不是简单一句带艺投师,就能够解释过去的。 沈翊平静道: “弟子知错。” 不知是不是沈翊的错觉,他貌似听到身似铁塔般的广渡禅师长吁一口气。 是呼吸声大了些? 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及细想。 广远禅师接话,温和道: “何错之有?” 沈翊答: “弟子,不诚。” 戒律院首座继续问: “何以不诚?” 沈翊环顾各位首座的面庞。 没有感受到丝毫情绪波澜,仿佛沈翊刚刚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伏地跪下: “弟子,俗名沈翊。” “通缉在榜。” “身受重伤流落天心,特闻天心佛法浩荡,慈悲为怀,望能学得高妙绝学,医治周身经脉之创。” “恐天心将弟子拒之门外,故隐姓埋名。” 听到沈翊的自述。 众首座这才眼眸凝动,气息如波。 推测是一回事。 如今事实既定,则又是一回事。 沈翊带艺投师,且修行不弱。 本就受众位寺中高人关注,他们平时虽然不发一言,却是关心着寺内的风吹草动。 时值沈翊展露佛法天赋。 不仅在极短时间跨入佛法门槛,其佛法修为更是犹如春雨来潮,不断高涨。 短短半年时间而已。 便已是佛心既成,登堂入室。 能有如此表现。 本身已经说明了沈翊的心性纯粹善良,且颇具慧根,与佛有缘。 更何况。 广远禅师特地应允沈翊的请求,前往藏经阁抄录经书,一方面是怜其佛学天赋。 另一方面,也有考校之意。 看他是否会生起歹念。 而且,藏经阁有那位日夜守护,出不了岔子,而且还能进一步观察沈翊的品性。 如此,这半年下来。 广远禅师等人对沈翊皆是无比认可。 无论他的目的为何,至少他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向佛之人,也是天心寺的弟子。 最后唯一值得疑虑和确认的…… 就是他的身份。 第99章 自省 沈翊的身份,好猜也不好猜。 若是从有名的江湖侠客入手,年纪轻轻,修为精深,又身受重伤的。 那真没几个。 其中,麒麟榜上的沈翊。 更是被重点怀疑对象。 但是江湖之大,江湖无名的隐世高手何其之多,岂是一张麒麟榜就能尽数囊括。 若沈翊是从哪个山旮旯里钻出来的隐世高手,那广远禅师他们怎么猜,也是猜不到的。 他们一众长老首座,本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再考验一下沈翊,看他究竟能否坦白。 恰逢晋王上山。 沈翊主动请缨。 当时广渡禅师的暗示已然明了,若是沈翊能抓住此机会大胜而归,便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考验沈翊的时机。 这是关于诚的考验。 好在,这一关。 沈翊也过了。 他此刻内心长吁一口气,在这些老妖怪面前,真不能玩虚的,真诚才是必杀技。 广远禅师温声念唱: “阿弥陀佛。” “陈楼也好,沈翊也罢。” “不过是一个代号,你就是你。”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你既是忘尘,便是忘尘。” 沈翊双手合十,诚心叩拜: “多谢方丈点化。” 广渡禅师嗡声开口道: “忘尘,你佛法既成。” “今力克西陵番僧,德行齐备。” “然,尔杀心未泯,业障缠身。” “尔须消解杀孽,持戒守正,潜心修学,吾可传尔秘法,易筋洗髓,以致功成。” 沈翊听得明白广渡禅师的劝解。 他虽然立了功,但是杀心仍重。 正所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杀孽消解,便可成为真正的天心寺传人。 只是…… 他并不是真的要一直当和尚的。 而且,他倚仗的系统,至今的成就,可都是一步一步杀出来的。 若说入寺之前。 他还存了投机取巧,连骗带偷的想法,但是此刻面对一群真诚的大和尚。 沈翊是半点谎言也说不出。 那样有违本心。 就连他苦苦修成的佛心,也会轰然垮塌。 “我,放不下。” 嗯? 广渡禅师难以置信。 一声轻哼,仿佛玄音落鼓。 重重敲击在沈翊的心灵,让他再生不起半点说谎和隐瞒的念头。 但他本就没想过隐瞒。 “弟子在佛国幻境之中,被小活佛问过同样的问题,杀孽缠身,何以成佛。” “弟子回答……” 众首座凝神以听。 沈翊一字一顿,将他的理念再度重述: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佛在我心,弟子愿行一条,以杀证道之路。” 伴随着沈翊的陈述,他的一身慈悲佛意竟缓缓凝转,化为凌厉无端的刀意。 坚定不移。 众首座全都愕然。 他们千想万算,竟是没想过是这样的结果。 戒律院首座率先暴起,大声斥责: “离经叛道!” “荒谬!荒谬!” 他接连怒喝,伸手指着沈翊,竟是微微发抖,显然气得不轻。 广渡禅师同样诧异,他嗡声: “酒肉,色欲,杀戮,贪婪。” “杀戒可是天心寺第三大戒,你若坚持,天心寺可是容不下你的!” 沈翊坦言: “寺庙戒律,是为以戒束心。” “若佛心无垢,强以戒束之,岂非倒因为果,本末倒置。” 广渡禅师笑了,他大声反问: “听你如此说来。” “你还要破其他戒律?” 沈翊避而不答。 半晌,方才再度说道: “金刚怒目,明王降魔。” “若魔戮苍生。” “弟子,杀是不杀?” 广渡禅师眉头一挑。 其余首座们无不扼腕叹息。 或是暗叹“讲歪理”,或是可惜“行邪道”。 广远禅师将众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中,又望了望眼神坚如磐石的沈翊。 不由长叹一声: “阿弥陀佛。” “将忘尘关入藏经阁,读经自省。” 众首座竟也不惊讶,广渡禅师更是摆摆手道: “行了,忘尘你愣着干嘛。” “自个儿回去吧。” “难不成要我们几个老家伙亲自送你?” 沈翊站起身来。 广远禅师雷声大雨点小的惩罚,让他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沈翊就这么回到藏经阁,步入院子里。 扫地的老僧正坐在阶前晒太阳。 “回来了?” “热闹好看吗?” 老僧的语气和蔼。 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老爷爷一样。 “是西陵佛宗来了。” “算是让晚辈开了开眼界。” 老僧笑眯眯道: “你不是把经书都看完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沈翊坦白。 将他的身份老老实实又说了一遍,更是坦言广远禅师让他在藏经阁自省。 老僧状似惊讶: “你小子还憋着这么一段事儿呢?” “那你进去吧。” “广远让你读经化解杀孽,他恐怕想不到你已经把佛经都看过一遍了,呵呵。” 老僧的语气不是很客气。 愈发让沈翊断定老僧的身份不简单。 他恭敬道: “是。” 便要越过晒太阳的老僧往里去。 忽然,老僧摇头晃脑道: “广远既然让你读经自省,那你就再翻看翻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感悟。” “对了,二楼和三楼都没有佛经,二楼是天心寺的各院武学,像什么拈花指,般若掌都有抄录,三楼就只有四本书,你没有广远允许,记得别上去看啊,我在太阳底下眯一会儿。” 说罢,老僧竟然就伸了个懒腰。 躺在台阶上眯眼睡了起来,不一会儿竟然发出阵阵轻微的鼾声。 沈翊的身形顿在原地。 老僧的话太刻意了。 像是在故意提醒他。 而且,三楼的四本书,暗示如此明显,必然是那天心寺的四本镇派神功。 易筋洗髓经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藏经阁门口停顿些许,复又迈步,走入藏经阁中,径直走向二楼的台阶。 门前的老僧。 耳朵微微一动。 沈翊又停在了楼梯口。 抬头望向深邃悠长的阶梯。 暗示归暗示。 然而,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又是一种考验。 毕竟依照他对这群大和尚的了解。 他们喜欢坦诚。 不喜欢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所以…… 沈翊又回想了一遍老僧的话。 重新走回到一楼的经架面前,他放弃偷偷潜入二楼的机会,这个看似为他开放的机会。 重新走到第一排的经架。 拿起第一本佛经。 那原本已经在潜修中被沈翊背得滚瓜烂熟。 只是他并没有不耐烦。 而是捧着经书,缓缓走到书案前坐下,开始重新翻阅。 时间流逝如水。 翻完第一本,便继续下一本。 一直翻到夜里。 老僧都回来,上了二楼睡觉去了。 沈翊拿起第一排的最后一本,这一本看完,他也准备先休息。 忽然。 他的动作顿住了。 只见经书的封面和第一页之间,夹杂着薄薄的一页纸笺,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楷。 而纸笺的最上方写着一行标题: “易筋洗髓先天篇。” 第100章 邪教踪迹 沈翊蓦然愣住,他那早已锤炼得波澜不惊的佛心,竟再度荡起层层涟漪。 久久不曾平息。 果然,那看似自由无束的楼梯,便是最后一道考验,也是天心寺给沈翊设下的底线。 若是他破了那道线。 恐怕不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还会被当场赶出寺去。 如此,一饮一啄。 皆是注定。 沈翊潜心修持,敏捷慧智,诚于本心,方能有今日之果。 沈翊捧起纸笺,细细研读起来。 二楼角落里睡觉的老僧翻了个身,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旋即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 荒凉的旷野上。 晋王一行浩浩荡荡行于官道之上。 前方是披甲执枪的军士开路,随后有马车隆隆而行。 西陵使团因为要进京面圣,便在半路拜别晋王,双方分道扬镳。 时值夕阳西下,晓月东升。 一行人从天心寺而出,已经行了大半日。 随行的军官赶至车辇旁。 近身询问晋王何时歇脚,而后被正在气头上的晋王劈头盖脸大骂一顿: “歇什么歇,你们这一个个如此惫懒,将来如何上战场,如何行军打仗?” 军官碰了一鼻子灰。 于是,一行人便只得闷头赶路。 错过了驿站。 以至于行至黑夜,仍在野外独行。 然后,军官就又被坐乏了的晋王叫至身前,怒火中烧地再度咆哮输出 “你是猪脑子吗?” “这都子时光景,哪个还在野外锵锵而行,还不赶紧找个地方歇息?!” 军官很无辜。 但他只能忍,当即让斥候去寻找附近有无可落脚的驿站、村庄,甚至是破庙。 很快。 便有人回报。 只是来人的神色极其慌张。 “大人!” “不远处的山脚有一个石头村。” “只是,只是……” 军官不耐道: “只是什么?” “只是全村的人,都消失了!” 甲士眼眸中浮现一抹惊恐。 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 “消失了?” “是,而且……” 军官是知道自己的下属,虽然不算是入流的武者,但个个都经过艰难磨砺的精兵。 绝不会仅仅见到一个荒村而如此失态。 除非是真的遇到了诡谲之事。 军官眼眸一凝。 “而且什么,赶紧细细说来!” 几息之后,军官神色大变,一牵马缰,调转马头,朝着晋王的车辇疾奔而去。 …… 石头村其实距离官道不算远。 但是道路崎岖难行。 晋王一行浩荡的队伍又足足行了半个时辰,才来到先前士兵所述的村口。 但见村外一块大青石显眼矗立,上面被斧子劈刻出“石头村”,三个大字。 晋王迈步而至,抬眸望去。 但见村子幽深无光,仿佛黑暗中有一只庞然巨兽张开巨口,等着众人自投罗网。 晋王抽了抽鼻子。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中传来,令在场的诸位高手皆是眉头一皱。 他却是仿佛生起了兴趣。 轻嘿一声,语气上扬: “进去瞧瞧。” 说罢。 自己一马当先。 玄衣蟒袍,拂袖而行。 众甲士见状,忙小跑前行,为其开路。 这个村子并不大。 只有一条村道。 从村口通往村中,又深入大山里。 刚刚踏入村里,晋王环顾,但见道路两旁,家家户户,基本皆是门洞大开。 大多数像是被蛮力巨力冲撞,门板四分五裂,或者断成两截,不似人为。 而且仔细瞧去。 地上,院墙上,皆有斑斑血迹。 这种血迹的形状很是诡异,像是被用力拍在墙上或者地上,像一朵妖冶的血色花朵绽放。 又或是一道长长的血痕,像是被按在地上摩擦而成,外加巨力拖行而成。 这情形已经足够诡异。 忽然,军官指着前方道旁,一处院墙角落。 “殿下!你看那儿!” 他的声音很低,在如此诡谲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瘆人。 晋王啪的一下,一巴掌拍在军官的后脑勺: “别捏着嗓子说话!” “想吓唬本王吗?” 军官捂着后脑勺委屈: “……”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压低声音,可能是觉得在这种环境里,必须要压低声音制造氛围。 这一巴掌,不冤。 晋王循着军官所指望去。 只见那院墙角落好似有一张皮,皮下渗着血,流到墙根处,都已经干涸。 皮上还套着麻布衣物。 这是一张人皮! 饶是晋王胆色过人,此刻也不禁头皮发麻,他凝眸沉声: “这是人?” 军官咕咚咽了咽口水: “应该是人。” 这时,一道雄廓的身影越众而出,像是一阵风,嗖的一下就窜到了人皮旁边。 只见其半蹲下身子。 探手一摄。 道旁的一根树杈瞬间飞入手中。 然后将树枝递出。 把人皮挑起,仔细观察。 晋王眸中一亮。 挺身而出的这位,是太岳剑派的持剑长老,赵青嵩,江湖经验老道。 “赵长老,可有收获?” 赵青嵩将树枝随手一扔,皱眉道: “还要再看看。” “之衡,你跟着几位官军去村中仔细搜一搜,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人皮。” “再探一探。” “除了人皮,还有什么发现。” 一名同样背负阔剑,身穿杏黄长袍的中年人踏步而出,这是赵之衡,赵青嵩的弟弟。 同样是太岳剑派的剑道高手。 太岳掌门特命他们兄弟二人跟随晋王,听候其差遣。 赵青嵩转身对着晋王道: “晋王殿下,这村子诡异,我建议咱们先在外围驻扎,等探明情况,再谋定而后动。” 面对这位人榜宗师的建议。 晋王自不会刚愎自用,盲目托大。 他点头颔首,对着身侧的军官道: “传令在村子外围驻扎。” “派人与各位江湖高手一道入村探查情况。” 于是。 晋王便在外围找了个干净的院子歇息。 一个时辰后,太岳剑,神拳门和天水阁等江湖高手,伙同军队斥候回来禀报。 一共发现十三具人皮。 除了人皮之外。 他们还发现一些奇怪的尸体。 或是全身骨骼尽数被碾碎,或是血肉模糊,全身被砸扁,或是拖行成血彘一般,手脚齐断。 赵之衡深吸一口气: “这些尸体散落各处,若非仔细找寻,黑暗里并不容易被发现。” 赵青嵩听罢。 轻捋长髯,缓缓开口道: “没错了。” “蚀骨吸髓,炼血化精,应该是古神教无疑,而且他们以人作食,豢养异兽,那些被摧残的尸体,当是异兽肆虐的痕迹。” 晋王眉头一挑: “魔门三教之一的古神教?” “这魔教本在三十年前被剿灭了,之前只是听说近来有死灰复燃之象,如今竟然让我给碰到了?” 赵青嵩沉声: “邪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如今天下乱世将起,这正是犹如星星之火,若不祛除,恐有燎原之势。” “殿下,我们可要出手铲除这些魔孽?” 晋王摩挲着下巴,眼眸深邃: “不。” “我有个更好的想法。” 第101章 易筋洗髓 【武学】易筋洗髓先天篇 【品质】先天 【境界】未入门 【备注】易筋洗髓以佛意为根基引领,踏入大成,可洗经伐髓,重塑脉络,踏入先天坦途。 沈翊通读几遍纸笺。 便顺利将易筋洗髓先天篇收录入系统。 而后他也不耽误。 选择将3年时间投入功法潜修之中。 易筋洗髓的修行,乃是以佛法为根基,以佛意引领先天真气化为玄妙无穷的佛家真功。 先将周身大大小小阻塞的破损的经脉彻底破碎,然后再以佛家真功温养刺激。 让沈翊的周身经脉,彻底修复重塑。 如此,反复多次。 便能贯通重塑周身的各处经脉,让经脉更加宽阔坚韧,能够承载更多真气流动和爆发。 沈翊的佛法已然登堂入室。 达到极高水平。 以之引领佛家真功搬运周天,有事半功倍之效。 终于,经过在潜修空间里的三年潜修钻研,他的【易筋洗髓篇】踏入大成。 只一刹那。 沈翊四周蠢蠢欲动的天地元气一股脑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在他的周天经脉中肆意流淌。 无意识之间。 仿佛无形的飓风在他周身凝聚。 将书页吹得哗啦哗啦作响。 甚至整个藏经阁一楼的经架,都在沈翊内外交互的气劲余波中微微震鸣,好似地动山摇的前奏。 此时已是夜里。 这不小的动静。 更是瞬间将躺在二楼睡觉的老僧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来。 难以置信地望向楼下的书案处的那道身影。 口中喃喃低语: “阿弥陀佛,小和尚了不起!” “这也能顿悟?” 说罢,他一挥手。 灰色的袍袖好似卷起一道无形的涟漪,向着藏经阁一楼席卷而至。 涟漪所过之处。 四周天地元气仿佛被某种无形之手扯动,一股脑全都塞进了沈翊的周身经脉。 于是飓风即止。 地鸣平息。 书页落归原位,经架上被震乱的经卷,更是仿佛被无形之力拨复整齐。 “唉,只是小和尚这夙夜不止,扰人清梦哟。” 老僧悠悠然啧声吐槽,然后双手作枕,又躺下了继续睡觉。 在老僧的帮助下。 沈翊周身经脉被天地元气瞬间灌入,仿佛山洪滚滚涌入,声势浩荡,势不可挡。 好在沈翊周身经脉不仅尽数痊愈。 而且变得更加开阔坚韧。 如果说沈翊之前的经脉是山间细流,只能容纳山泉汩汩而流,若是碰上暴雨山洪。 便是河堤尽垮,经脉尽断。 然而如今易筋洗髓已成。 沈翊的经脉便是宽阔幽深的长河江道,即便暴雨山洪猛烈百倍,他也能尽数吸纳。 数个呼吸之间。 沈翊便将老僧助推涌入的天地元气吸收内化,凝炼成自身的先天真气。 他感觉此刻的丹田宛如无量汪洋,只消心念一起,探掌而出,便是暴雨雷霆。 沈翊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经脉已然尽数复原。 经脉开阔坚固更胜百倍,战力比之半年之前更是有了实质变化。 如果说他之前的经脉桎梏,让他虽然踏足先天,却仍然根基不稳,乃至于羸弱。 如今易筋洗髓有成的他。 便已经彻底稳固先天之境,并且大踏步地向外罡迈进。 沈翊抬头回望。 他刚刚感受明显。 有人出手帮他加速了天地元气的吸纳。 想来便是那扫地老僧出手了。 而这经书中的纸笺,想必也是老僧抄录放在经书中的。 沈翊心中一动,将纸笺放在书桌上。 然后抱着经书放回书架处。 继续按照顺序,拿起下一本经书,走到书案处,依次翻读了起来。 毕竟说好的重读经书还没有读完。 说不准还会有惊喜。 寂静的夜,藏经阁里只有沈翊书案前一豆昏黄的灯火,还有哗哗的翻书声。 忽然。 一个枕头从天而降,啪的一下砸在沈翊的书案上,与经书的书页只差了一丝距离。 掀起的一阵清风,恰到好处地将灯火吹灭。 扫地僧略带愠怒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过犹不及,过犹不及。” “小和尚赶紧去睡觉!小和尚不睡,老和尚还要睡呢!” “哼!” 沈翊恍然。 立刻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满含歉意地朝着二楼鞠躬行礼: “抱歉前辈,我这就去睡!” “不影响您休息了。” 沈翊说罢,蹑手蹑脚起身,来到角落,这里有老僧帮他铺好的褥子。 直接往上面一躺。 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二楼的老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嘀嘀咕咕道:“啧,小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 翌日。 沈翊起得很早。 他依旧是保持轻声轻脚地出门去。 虽然扫地僧这样深不可测之人,瞬息就会觉察他的动向,但沈翊觉得,至少态度要做好。 他因为还在藏经阁“自省”。 便在院门口招呼一个杂役院的小和尚。 让他帮忙去厨房打一份斋饭,他自己不吃,而是打给扫地僧的,他让小和尚多加几样斋菜,份量就算到他的那份头上。 沈翊现在于天心寺名声大噪。 是天心寺的英雄人物。 小和尚自是乐意帮忙,很快他便去而复返,还给沈翊带了一壶好茶。 沈翊真诚向他致谢。 然后便拎着早饭和清茶,重新走进了藏经阁,将斋饭和清茶放到桌子上。 然后便对着二楼一嗓子。 “前辈,起来吃早饭喝茶。” “趁着还热乎。” 其实不用沈翊招呼,他拎着餐盒走进门的时候,老僧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 伸着懒腰悠悠走下楼。 沈翊又拿了扫把,来到院子里,清扫昨日一晚落下的一地秋叶。 老僧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拎着茶壶。 给自己倒了一碗。 咕噜咕噜,漱口,然后吐到门口的榕树根上,眯着眼瞧着在院里忙活的沈翊: “小子,大清早献什么殷勤?” 沈翊笑道: “前辈昨日悉心提点。” “我却忘乎所以,扰了前辈的清梦,所以想着帮你做些什么。” 老僧嘿了一声,摆摆手: “臭小子有心了。” “院子扫了就成,该去读经就读经。” “打扫藏经阁是老和尚自己的事情。” 沈翊心中微微一动,他听出了老僧话里有话,欣然应允,扫完院子,便回到阁中,继续昨晚未尽之事。 从早到晚。 沈翊专心致志。 将剩余的经卷全都通读速翻了一遍。 果然又从两处经卷里,翻出两页纸笺: 一者上书: 拈花指。 一者上书: 般若掌。 两门均是先天级绝学。 第102章 传承之义 “多谢前辈传授天心绝学。” 沈翊和扫地僧面对书案相对而坐,书桌上摊放着的,正是那两页绝学。 他本是来读经自省的。 能得授易筋洗髓篇已是达成他最初的目的,如今另外的这两门绝学,着实是意外之喜。 意外到他觉得受之有愧。 毕竟他在戒律院说的已经足够明白。 他要走的道路。 与传统的不杀生的佛门路子迥然不同,与天心寺的路子更是有差异。 他本以为广远禅师能特允他易筋洗髓,重塑经脉已经是顶顶好的结果。 如今看来。 这些个老前辈心中另有考量。 在天心寺里。 沈翊不喜欢,也觉得不需要玩心眼,揣摩动机那一套,便直截了当摊牌。 “只是晚辈能得授易筋洗髓,经脉痊愈已是受宠若惊,而这两门绝学,晚辈实在不知……” “所由何来……” 沈翊直白地向扫地僧道出心中困惑。 也摆明了知道包括易筋洗髓篇在内的这三页绝学,都是老僧放入其中的。 老僧端起书案上的热茶,吹了一口气。 哧溜喝了一口,老神在在道: “你觉得受之有愧?” 沈翊默然,微微颔首承认。 老僧笑了笑: “抛开你隐瞒身份的事情不谈。” “你天赋惊人,年纪轻轻佛法有成,又力克西陵番僧,弘扬我佛真义,德行兼备。” “合该前往达摩院。” “达摩院的弟子,便是能够准许研修天心寺绝学,通常来说,他们会选择一到两门绝学作为专研主修,免得贪多嚼不烂,落得个样样通,样样松的结果。” 沈翊张了张嘴。 通常来说,自是如此。 若他能留在天心寺,当个和尚,潜心修佛,那他自是坦然受之。 关键在于…… 他的经脉痊愈。 已然起了动身之念。 在他的价值衡量中,他挺身而出,退却了摩乎罗措,这一举,换取易筋洗髓。 他心安理得。 但现在天心寺给的太多。 他反而有一种姑娘刚要托付终身,他却要转身跑路的既视感,妥妥的渣男! “你还是觉得有愧?” “是因为你已经起心离去?” 老僧的话。 直戳戳的正中靶心。 沈翊无奈一笑,点了点头。 老僧旋即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沈翊,盯得他心中有些发毛: “臭小子,以前没发现你是个忸怩之人。” “你偷学金刚掌和龙爪手的时候,不也挺泰然自若的吗?” 啊? 沈翊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僧。 他的佛心再次震荡起层叠的涟漪。 短短两天而已,已经多次被老僧宛如奇袭的话头打了个猝不及防。 他领悟金刚掌和龙爪手这事,除了他和系统本应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甚至,前期因为佛法修为不足,他都没有潜修灌注,只是搁在那里。 后来佛心渐成。 他倒也没有急于以潜修灌注,只是偶尔在晨起无人之时,尝试以佛法印证武道。 看看是不是天心寺的绝学在佛法修持的灌注下,能够有事半功倍,出人意料的效果。 事实上。 也确实如此。 随着沈翊佛法修为精深。 他仅仅尝试演练了几次金刚掌和龙爪手,这两门先天绝学便轻而易举达成入门。 其中的轻松程度。 就好像他当初修习二流武学一般。 只是这一切都极为隐秘。 甚至在他来到藏经阁参阅佛经,潜心修法之后,便再也没尝试练过这两门拳脚绝学。 但如今却被老僧轻易戳破。 尴尬的感觉,在沈翊的心底油然而生,他不禁想要在地上给自己挖个坑,躺进去得了。 至于之前为什么泰然自若。 自然是他凭本事偷瞧来的,自然有一种心安理得,只是如今被人戳破当场,就是纯纯的社死了。 老僧看着沈翊尴尬而有些憋红的脸。 颇有些好笑道: “你应该猜到了。” “我是有修为在身的。” “老和尚不仅有修为,而且有一副好眼力。” “你体内什么情况,过去练过什么,练到什么程度,都会在你的一言一行中留下痕迹。” “老和尚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你的肉身经过锻体横练的打磨,像是西陵金刚宗的手段,看你周身肌肉排布流向,以及手臂、腿部、手掌的痕迹,你惯常用的,应该是刀法,当然也兼修拳脚。” “最令老和尚称奇的是,一两个月的功夫,你竟然隐隐将金刚掌和龙爪手练出了门道。” “我问过广渡那小子,你根本还没入达摩院,那就只可能是你做杂役僧的时候,在达摩院自个儿瞧来的。” 老僧原本有些戏谑的语气。 突然变得郑重起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沈翊下意识捧哏一句: “什么?” 老僧昂了昂头,伸手一指沈翊: “你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比之前的无心小和尚更有过之。” 老僧这骄傲的神情,傲然的话语,当场臊得沈翊脸庞都变得更红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自诩资质平凡。 唯有靠着系统,靠大量的潜修时间堆砌,方能有登上江湖舞台,与当世天骄争雄。 沈翊眨了眨眼,仿佛在催促老僧,行了,赶紧略过这一段,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老僧呵呵一笑。 似是颇为满意沈翊的谦虚性子: “你这样的武道武道天才,又兼具佛性深种,埋没了实在可惜,这不是天心寺的理念。” “况且,即便你隐瞒身份,但是初心不坏,如今又能坦诚相待,便仍旧是天心寺弟子。” “天心寺绝学,本就是用来传承的。” 老僧拿起书案上的两页纸笺。 “这两页纸,往大了说是什么劳什子绝学,往小了说,就是两页黄纸,两卷书籍而已。” “要是老和尚我一不留神一把火将整个藏经阁给点了,要是没人学得阁中经卷。” “那岂不是让前人留下的心血瑰宝付之东流?”老僧有喝了一口茶,脸上出现些许鄙夷:“我知道你曾在江湖闯荡……” “想来是见过不少人将宗门传承的绝学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流传出去坏了宗门根基。” 沈翊回想起陶桃那三缄其口的模样。 不由地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老僧笑了笑: “天心寺不一样,与那些江湖宗门不同,天心寺应该称得上传承最为久远的宗门。” “流传千年而不衰。” “其中关键便在于传承。” 沈翊心中隐隐有所明悟。 老僧将手上两页绝学重新放在书案上,淡淡说道:“天心寺的传承,不在达摩院,不在藏经阁。” “而是在每一个弟子心中。” “你明白吗?” 沈翊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佛号: “弟子谨记。” 第103章 一张人皮 一匹快马飞驰如风,飒踏疾奔上天心山门。 人未至,马上人的声音已然遥遥传来: “晋王麾下斥候营校尉,求见方丈大师!” 两名身穿月白僧袍的知客僧闻言心里一惊,这晋王不是刚刚离去,怎得又去而复返? 思忖间。 那人已跃马扬鞭,奔至山门前。 此人身披黑鳞玄甲,腰配雁翎长刀,胯下战马膘肥体健,与先前上山的兵甲一般无二。 他动作利索地翻身下马,从腰间一抹,亮出一枚烫金令牌,昂头朗声道: “此乃晋王殿下赐下的金牌为证!” “速速通传!” “贻误要事,唯尔等是问!” 知客僧对视一眼,忙鞠身一揖,其中一人转身疾奔去通传方丈和各院首座。 一刻钟后。 传讯校尉被领入大殿之中。 广远禅师身居中间,各院首座分列两侧,齐齐望向踏步而入的校尉。 晋王来者不善,去而复返更是难以揣度。 众僧虽非故意针对。 但是仅仅生起的警惕之心,便化为浑如远山沧海的悠远气势扑面而来。 传讯校尉刚刚踏足门庭。 便感觉心头一沉,压力倍增。 再加上大雄宝殿宝相庄严,佛陀菩萨,金身高耸,八百罗汉列座四方。 顿觉心中诸般所思所想,皆如曝当场,坦露无遮,刹那间,便是冷汗涔涔而下。 广远禅师佛号轻念,长声道: “施主行色匆匆,疾奔而至。” “可是晋王殿下有何吩咐?” 传讯校尉当即收敛倨傲,拱手半跪在地: “晋王命我日夜兼程,送一物至天心寺,诸位大师一见便知。” 话音落罢。 传讯校尉从腰间解下一个麻绳扎紧的牛皮口袋,一抽麻绳,扎进的口袋便散落开来。 瞬间。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从口袋里顷刻弥漫而出。 在场众僧皆是神情一肃。 传讯校尉动作愈发麻利,将一件物什从口袋里取出,摊平放在大殿的青石板上。 众僧凝神而观 那是一张沾血的人皮! 血肉骨骼全都被掏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张人皮平铺在地上,原本该是头脸的地方,已经完全扭曲,面目全非,只能隐隐看到死前的惊悚! 即便是天心寺的高僧们见到如此惨状。 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广远禅师见识广博。 立即意识到地上的人皮意味着什么,他那一直温润无波的神情,第一次变得严肃,凛然。 “古神教魔孽?” “晋王殿下他发现了魔教踪迹?” 校尉回道: “殿下让我给诸位大师带句话。” “盘龙岭,石头村。” “降魔除恶,佛宗之责。” 气氛陡然凝重,校尉顿觉身上仿佛增负了千钧重担,半跪在地上,冷汗已然流淌滴落。 广远禅师打破沉寂,出声问: “晋王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校尉摇了摇头。 没了。 广渡禅师听罢,当即冷哼一声。 雷声滚滚贯耳: “若邪魔当世,我天心寺自会挺身而出!” “何须晋王提点!” 校尉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但好在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 传话完毕,他当即连磕几个头,出言告退,然后头也不回地飞奔逃离去了。 只留下一张渗血人皮。 就这么明晃晃,摊放在地上。 大殿里的众僧沉默,戒律院首座率先开口: “晋王此举包藏祸心。” “有祸水东引之嫌。” 众人皆知如此。 但这石头村就在天心山百里开外的地界,他们能放任邪魔猖狂,熟视无睹吗? 自是不能。 广远禅师双手合十,朗声道: “需赶紧派弟子先行前往石头村。” “暗中调查魔教踪迹!” …… 藏经阁中。 沈翊缓缓睁眼,脱出潜修状态,他查看起遗忘很久的系统面板: 【宿主】沈翊 【修为】先天 【武学】 【先天级:破阵无量心法(大成),易筋洗髓经先天篇(大成),金刚掌(登堂),龙爪手(登堂),般若掌(小成),拈花指(小成),玄阴秘典(未入门)】 【后天级:风雷六斩(圆满),金刚锻体秘乘后天篇(圆满),电光神行步(圆满)、折云手(圆满)】 【绝技】风斩雷动,电光神行 【奇门】千面神功(圆满) 【道学】佛法(登堂入室) 【潜修】无 经过与老僧的对谈。 沈翊坦然接受了天心寺馈赠的先天绝学。 他已经打定主意,若仍是自觉有愧。 将来行走江湖之时,便践行佛心,知行合一,将天心之名广传世间,以报授业之恩。 沈翊将最后剩余的三年潜修,全都投入四门天心绝学的领悟中。 有了登堂入室的佛法基础,以及易筋洗髓铸就的经脉周天的深厚根基。 他对天心武道的研修可谓是一日千里,有一种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水到渠成之感。 三年潜修。 先修的金刚掌和龙爪手达到登堂之境,后学的般若掌和拈花指也达到小成之境。 要知道这四门可都是先天级绝学,三年时间能达到如此进境,这是沈翊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殊不知。 多少达摩院弟子,终其一生便也只是钻研一两门绝技,能修至大成便已经不易之功。 沈翊不禁感慨,前期花费近二十年时间专心修佛,果然是正确无比的选择。 所谓厚积薄发,后发制人。 当是如此了。 而且,老僧也给沈翊仔细讲述了天心绝学之中的奥妙所在。 “大道之行,殊途同归。” “天心绝学,皆是以佛法为根基,并非孤立之存在,而是能够相互以为印证。” “若是能练出自己的韵味,将之推演至外罡,宗师之境也未尝不可。” “你既已经自观领悟了金刚掌和龙爪手,这两门绝学初入门之时,偏重刚猛迅疾之意。我便为你挑选般若掌和拈花指这般从柔劲入手的武学,以你的悟性,四门先天绝学应当是足以细细专研,至于你的那些后天的拳脚兵刃之道,便不用再练了。” 老僧神情淡然地摆了摆手,似是对沈翊之前东拼西凑领悟而来的武学有些看不上。 拳脚倒是无所谓。 刀法是沈翊所衷,还真舍不得扔掉。 可惜的是,老僧说天心寺倒是有一门佛刀,但是与沈翊以杀止杀的刀意不合。 强练只会消解同化他的刀意刀势。 沈翊这才打消了念头。 当是时,沈翊功力尽复,绝技傍身,修为更进一步,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完好。 潜修时间也终于耗尽,一丁点不剩。 正是静极思动之际。 忽然,藏经阁外,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忘尘,忘尘!” “出大事儿了!” 第104章 下山 深夜。 天心寺灯火俱寂。 人影渺然。 广远禅师的禅堂外。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悄然而至。 “弟子忘尘,求见方丈。” 沈翊静立在禅堂门外,恭敬地躬身鞠礼。 广远禅师温厚的声音从禅堂之中传来: “忘尘,你不是在藏经阁读经自省吗?” “怎得自己跑出来了?” 沈翊平静: “弟子已听闻今日大殿之事。” “特来为方丈排忧解难。” 吱呀一声。 禅堂木门无风而开。 沈翊甚至连气劲波动都未感受到,老禅师手段之神奇,已经超乎他的认知。 “进来说吧。” 沈翊依言进入禅堂。 堂中陈设十分简单朴素。 一矮桌,一床铺,两个蒲团,如此而已。 沈翊踏门而入之时,广远禅师已经拎着茶壶,在桌子上倒好了两杯茶。 地榜大宗师亲自斟茶。 沈翊受宠若惊。 但这也是沈翊在天心寺待得舒心的缘故。 在这里。 扫地僧,老禅师,传功长老,杂役僧人,似乎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坐。” 沈翊施施然于矮桌前盘膝而坐。 广远禅师微微一笑,缓缓道: “说说,所为何来。” 沈翊望向广远禅师,一字一顿道: “弟子听闻,有魔孽横行于野。” 不久之前,忘忧小和尚风风火火跑到藏经阁,将刚刚打听来的大事与他分说。 晋王派人送来一张人皮! 听寺里有见识的老和尚说,这人皮与沉寂已久的古神教有关。 晋王此举。 就是把古神教推给天心寺。 小和尚心有戚戚: “听说那古神教里的魔徒。” “个个是杀人不眨眼的邪佞妖魔。” “凡是落在他们手中,吸骨纳髓,吞肉饮血,连个全尸都没有,只能剩下一张皮。” 沈翊眼神微微一凝。 没想到晋王走后,竟又甩来这一档子事儿。 古神教…… 沈翊其实对这个教派不是很清楚。 他只是之前听陶桃说过,古神教、与无生教、天魔教并列为魔门三教之一。 但是更多的细节却是一无所知。 直到经过忘忧的讲述,他才恍然意识到。 虽然古神教与无生教并称,但两者的行事作风却是迥然不同。 无生教相对更加理性,可交流,其教派貌似一心只为颠覆大夏王朝。 而古神教行事。 听起来更像是遵循着某种野蛮而远古的信仰,向古神献祭暴戾、杀戮的异端。 以忘忧的话来说。 他们不是人。 而是一群病入膏肓的疯子。 沈翊望着眼前的广远禅师,郑重说道: “弟子特请下山追查魔迹。” 沈翊本就静极思动,如今晋王引出的古神教一事,心觉正是他下山的契机。 广远禅师神色平静。 似乎一点也不因沈翊的提议而惊讶。 白日里,他与几位首座商讨,该派谁去探查魔踪。 此人的心性要坚韧。 修为不能太低。 还要有足够的应变能力。 小心谨慎,不能够打草惊蛇。 毕竟,这次面对的是古神教,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原本,无心是最好的人选。 可惜他不在寺中。 除了无心,无我是第二人选。 但他被小活佛破了佛心,如今汲汲于忧思,尚未超脱而出。 至于忘尘,沈翊。 广渡禅师坦言: “此人于世俗之中多有波折,亦有千里护送帝女入京之功,更是曾力破无生教之围。” “心性,行事,无不是上佳之选。” “只不过他如今被罚藏经阁自省,也不知是否有收获。” 广渡禅师没有明说。 但首座们都明白其中暗指,沈翊经脉破损,需依靠易筋洗髓方才能复原。 即便方丈特许给他开小灶。 这短短两天时间,他的伤势想必不会有太大起色。 此次不是佛法校论。 而是有可能面临生死之围的与魔争锋。 实力与心性,缺一不可。 面对众人的纷纷议论,悬而不决,广远禅师只是微微一笑,淡言道: “忘尘,忘尘,俗尘难忘。” “若他心有所想,必会主动请缨。” “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此时此刻。 看着面前的沈翊。 神气完满,神韵内敛,正是经脉尽复,修为精进之象。 饶是广远禅师心中有过预想。 但也没想到沈翊竟在短短两天时间,就能将易筋洗髓练成。 饶是他近百年的见识阅历,也不得不赞叹一句,惊才绝艳之辈。 广远禅师面带微笑,微微颔首: “准。” 啊? 沈翊愣在原地。 他原本准备了洋洋洒洒一大段说辞,准备说服广远禅师,但却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应允。 那他岂不是白费功夫。 这些老禅师的一举一动,皆是如此与众不同,每一步都超出沈翊所料。 沈翊试探性地再度确认。 “方丈可是允我下山?” 广远禅师凝望他一眼,缓缓抬臂,双手合十,顿生宝相庄严之象,他淡淡道: “忘尘,此训为诫。” 沈翊眼眸一动,当即起身,恭恭敬敬跪地而拜,同样双手合十,低眉垂目。 行受诫之礼。 广远禅师微微点头,长声念道: “阿弥陀佛。” “忘尘,尔心性未定,尘缘未了。” “今特准尔出师还俗。” “望尔修持正道,红尘炼心,广渡罪辈,他日一朝得悟,再脱俗尘,得证圆觉。” 沈翊眼眸莫名震动。 佛心再度荡起涟漪。 所有的路,都已经为他铺设好。 让他无需算计,无需忧虑。 只消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便是天心寺的点化之功。 沈翊,五体投地。 长声念道: “弟子谨记。” “定不负师长所托。” 翌日清晨。 沈翊拜别扫地僧,下山而去。 只是在下山之前,他还是问出心中好奇已久的一个问题。 “前辈通天识地,修为深远,更于我有教导之恩,敢问名讳,吾自当铭记于心。” 老僧一边扫着庭院落叶,一边摆手作驱赶状:“去去去,什么名讳,老和尚早就忘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翊: “臭小子跟了我这么久,心里就没有一点猜测吗?” 沈翊沉吟片刻,轻声缓缓道: “天榜第七,圣僧?” 骤然。 藏经阁内狂风大作,漫天秋叶洒然飞扬。 沈翊不明所以。 忽觉冥冥之中,一股莫名之力沛然而至,从四面八方袭涌而来,将他裹挟而动。 几乎是一个恍惚的功夫。 沈翊只觉四周景致殊异。 他竟然顷刻间来到了天心山脚。 沈翊骇然,这等神仙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此时耳边传来苍劲的声音: “臭小子,别死在外面。” “有空回来看看。” “……” “要是碰到了无心小和尚,也和他这么说。” 第105章 矿道 沈翊心中感慨。 只觉这半年多的时间,恍若隔世。 他又朝着天心寺的方向躬身一鞠,遥遥一拜,转身运起轻功,疾奔而去。 江湖。 他又回来了。 …… 沈翊下了天心寺,沿着官道向北。 一路往盘龙岭而去。 如此运足轻功疾行半日。 沈翊只觉先天真气内外勾连,浩荡不休,再加上易筋洗髓之功,他的经脉宽阔坚韧,如此运功疾驰,真气竟然没有半分折损,竟真有绵绵不绝,无终无绝的奇效。 正当沈翊感慨之际。 前方转过一个岔道,便见到远处山势连环而转,隐在苍茫云雾之间,真似盘龙匍匐。 于烟云间垂首而望。 那边是盘龙岭。 于是沈翊脱出官道,循着远处山势指引,入林疾奔,身如疾风,又似灵猿,倏尔便于林间辗转腾挪,一闪而过。 虽说是望山跑死马。 但沈翊轻功卓绝,真气绵延。 速度更是不慢。 在夕阳西下,月色漠漠而起之际。 他身形凌空一翻,便身形利落地轻轻落在石头村的村口。 沈翊此刻一身青衣长袍,是俗衣,并非僧袍,但是配上他出尘飘渺的气质。 以及他光滑的颅顶。 谁看了都得赞一句,好一个俊朗妙僧。 不过石头村里却是空无一人。 只有村子外围有一些略显凌乱的木柴灰堆,和马蹄踩踏之印,沈翊心下明了,这应该是晋王的军队过境留下的驻扎痕迹。 沈翊再往里走。 村子所见所闻与晋王一般无二。 形状可怖的人皮。 诡异的血迹。 还有扭曲的残尸。 沈翊不禁赞叹,晋王真是当警察的料,尽最大可能地保留了案发现场。 而且,晋王还好心地将兵甲搜集来的残尸聚在一屋之中,沈翊开门之际,一屋子残尸败蜕的恶臭扑面而来,更有蚊蝇嗡嗡,老鼠蟑螂乱窜,要是定力差的,当场就会大呕特呕。 沈翊摇了摇头。 这晋王还是个恶趣味分子。 只是一路行来看了这么多,沈翊已然确定,涉事的古神教里,除了那些嗜血吮骨的魔徒,恐怕还豢养了一只异兽。 否则,那些喷射或者拖行的血迹,以及身形扭曲的尸体,是很难凭人力造就。 不像晋王他们浅尝辄止,匆匆离去。 沈翊到了石头村后,便彻夜将村子里里外外全都搜了一遍。 所以,他相比晋王等人……另有发现。 石头村里,很多家里都贮藏铁矿,还有挖矿的铁锹锄头,以及运矿的牛车。 这是一个依靠矿产为生的村子。 村子周遭必定有一座矿场,或是矿脉。 循着这个线索。 沈翊又细细探查了周遭丛林,终于在清晨之际,于村子西南,盘龙岭的支脉底部发现一条小道,这里属于石头村的后山,矿车的车辙被密密麻麻的杂草所遮盖。 沈翊拨开杂草。 沿着车辙痕迹寻路而行。 四周树丛阴翳,光影变幻,他只觉得地势在向下倾转,他应该是走入了一个山坳。 待到林尽之处。 一个漆黑的山洞赫然开在光秃秃的山壁之间,山洞周遭,尽数人工劈凿的痕迹。 沈翊微微一笑。 他想错了。 石头村并没有矿场。 只有一个似是无意之中发现的矿洞,于是整个村子便汲汲于铁矿开采。 而后,或许便是开矿惊动了古神教。 故而才惨遭横祸。 之所以如此猜想,正是因为沈翊已经注意到那矿坑周边岩石的细微处。 隐隐有拖行痕迹和四处散落的砂土和石砾,很像是某种巨物钻入矿洞造成的痕迹。 当然。 此事之中还有颇多疑点。 甚至古神教可能早就转移离开。 但这矿洞之中,究竟是何情景,沈翊自是要进去探个究竟。 沈翊行至矿洞前。 先是随手捡了一块浑圆石头丢了进去,石头沿着矿坑翻滚进去,很快便听到落地的回响。 看来,这洞穴并不深。 沈翊没有犹豫。 迈步,矮身,便恰到好处地一下子钻入矿洞,沈翊的视线一下被黑暗所替代。 伸手不见五指。 沈翊静立原地,立即气机感应开到最大程度,防止有人或者物藏在暗中偷袭。 等待眼神适应了黑暗。 他便开始摸索前行。 山壁两侧,皆是斧凿劈砍的痕迹,也皆是石头村村民们挖出来了。 只不过两侧无矿,他们也只是凿出可供两人矮身并行的甬道,便复又往里深入。 沈翊就沿着这条狭窄的矿道。 向内探寻。 蹑手轻脚,起落无声。 如此沿着矿洞走了小半时辰,沈翊只觉忽上忽下,时左时右,竟有九转盘桓之感。 而且,矿道越行越窄。 若非沈翊能调以锻体秘乘略微调整身形,有缩骨之效,否则便要匍匐前进。 在一片漆黑里。 沈翊都不知道时间几何。 但是有先天真气支撑,他一口内息流转源源不断,竟也不知疲倦。 忽然。 沈翊赶路抬头之际,忽觉不对,探手一摸,便摸索到了坚硬的岩石触感。 一块山壁。 十分突兀地横亘在沈翊的面前。 这曲折盘桓的矿洞,竟是走到了尽头? 而这一路上。 除了矿道曲折悠长,皆再无任何异常发生。 但沈翊一直留心注意着,那巨物拖行的痕迹,的的确确在此处戛然而止。 却是一条死路。 沈翊眼神微眯,身形贴在山壁上,一寸一寸摩挲,终于还是发觉了异常。 在山壁四周之处,隐隐有细微的风吹至。 这块山壁是后天砌筑。 而非与山体浑然。 这是人为! 而且,沈翊推测这也不像石头村所为,他们辛辛苦苦穿过曲折里的矿道,只为在山腹之中砌一堵墙?绝无可能! 所以只能是,古神教。 沈翊心神一振。 兜兜转转,终于发现了踪迹。 他伸手搭在山壁上,暗自用力,石壁簌簌而响,落下粉尘扬灰,但却并未移动。 沈翊眉头一挑,再度扬掌,先天真气犹如旋涡在掌风之间凝聚,一掌搭在山壁的一侧。 骤然间。 一股沛然巨力涌现。 全都均匀地灌入山壁之上。 金刚掌! 刚猛无俦!力盖无双! 只听得隆隆一声沉重的地鸣,那严丝合缝的“山壁”竟被推开了一个半人高的狭口。 侧身探望。 对面隐隐有晶石泛光,似是一片开阔空地! 沈翊立即收回掌力! 这样已经足够了。 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静静贴靠在山壁里侧,静观有无异常之变。 第106章 玄蛇 沈翊贴着山壁,等候了片刻。 果真听到一阵轰隆隆的低鸣声于山壁另一侧响动而至。 只是这声音,颇为兴师动众。 好似千军万马蹄踏而过的震响,又好像地底有地龙游走翻身。 总之,这绝非人声! 沈翊神色凝重,缓缓探身侧目,试图用余光透过刚刚打开的狭口窥探。 只是这一次。 他看见了自己。 饶是沈翊的佛心坚定,但在这黑暗诡异的环境里,陡然看见自己的形象,不由心中一惊! 难道是镜子? 可他刚刚明明看见的是一片空地! 几乎就在瞬间,沈翊就意识到了。 他看到的根本不是镜子,而是一只巨兽的瞳孔,而且是竖瞳! 他的身影正映入其中! 正是沈翊刚刚推开“山壁”的隆隆声响,才引来了兽瞳的窥视! 而且那兽瞳瞧见了沈翊,猛然收缩。 更是隐隐有一种阴冷冰寒的意念,将他牢牢锁定。 而后迅速缩小,远离。 借着山壁那一侧的晶石散发的幽幽冷光,沈翊终于得见这兽瞳的全貌! 那是一只硕大的黑鳞玄蛇! 光是瞳仁便有他拦腰之高,蛇身粗长,估摸有矿道这么粗。 居高临下,盘踞而坐,看不出有多长。 却是宛如一座玄黑小山一般高大。 玄蛇已然窥见了沈翊! 它远离不是为躲避,而是在蓄势! 沈翊心头当即警铃大作! 气机感应之下。 一股极其危险的讯号传遍全身,令他瞬间肌肉紧绷,更是乍起一阵鸡皮疙瘩! 电光火石之间。 但见玄蛇瞳孔一缩。 蛇身宛如绷紧的弓弦,砰的一声,骤然向着沈翊所在的矿道弹射撞来。 其势凶猛异常,好似那陨石坠落。 却是根本不管这狭窄的小口,能不能容得下它那硕大的蛇首! 沈翊若是想保性命无虞。 只消得快步后退。 自有山壁阻拦那玄蛇的突进。 即便壁碎,蛇进。 这狭窄的矿道也能大大限制对方的行动。 然而,沈翊心思急转。 气机牵引之下,却另有一番计较。 他身形一闪。 气血翻腾如岩浆奔涌,腿部猛地一蹬地面,蹬踏出数道裂纹,身形瞬间化为电光,矮身从狭口劲射而出。 电光神行,于这地底再现! 只一刹那。 沈翊身形仿佛凭空出现在蛇首之间。 即便玄蛇灵智不开,此刻也不禁一愣,便是这片刻的间隙,沈翊单掌划圆。 以佛心为引。 先天真气运转全身。 凝聚成浑圆金刚之劲,掌出! 玄蛇哪里来得及躲闪。 沈翊这一掌,结结实实印在玄蛇的额顶部位,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玄蛇的鳞甲坚硬,超出想象! 沈翊这一式金刚掌刚猛无俦,力道无双,即便打在山壁之上,顷刻也能让其四分五裂。 然而却仅仅在蛇首之上留下些许凹陷痕迹。 当然,玄蛇也并非金刚不坏,全然无损。 金刚掌力贯通震荡之下,其亦是当即吃痛,蛇首被一掌打得向后跌落! 沈翊心思一动。 既然表面浑如金铁,总不能内里也非血肉吧,寻思之间,他的身形疾坠。 足尖轻点。 落在空中被震退的蛇首之上。 双掌呈浑圆之势,于当胸合十。 般若掌,意在掌先。 佛意至,而佛掌自现。 瞬间一股佛光于沈翊掌中乍现,单掌如翻天之印倾盖而落,再次印在玄蛇的头颅之上。 砰! 浑然的劲力仿佛掀起一阵无形的涟漪,远远荡漾开去。 两次中掌的位置分毫不差。 只不过金刚掌力于外,主刚猛爆发。 般若掌劲力贯穿于内,主绵延不绝。 且般若掌自有佛意为引,一掌既出,不管是肉身还是精神皆受掌力震荡的影响。 玄蛇这一次似是真的感受到了致命的疼痛,竟发出一声奇异的低吼,似是哀鸣。 而后其整个蛇身彻底失去了支撑一般。 轰然向后坠去! 而玄蛇的身下,则是一汪猩红血池! 哗的一声轰响。 巨大蛇身就这么直愣愣摔进血池之中,激荡起无数的血色波浪。 沈翊早在刚刚玄蛇跌落之时便纵身跃开。 落在这偌大的血池旁边。 玄蛇还没死。 只是被沈翊两掌印在蛇头上,不知是昏了,还是彻底傻了。 总之是没了动静。 解决了临身的威胁。 沈翊这才有空察看起四周的环境。 这里是一间扁长而近乎封闭的石窟,中央是一座巨大的血池,散发着阵阵腥臭。 血池与山壁相接。 连接处有一个圆形洞穴。 看其大小,似是正好可容纳玄蛇穿身而过。 沈翊观其如此构造,心中推测这血池或许并非在此间石窟独立。 而是仍与洞窟外的某处相连。 而此间洞窟。 则是玄蛇休憩之所。 他在心中渐渐勾勒出一副设想。 石头村村民汲汲于挖矿求财,矿道越挖越深,竟是直接挖到了这玄蛇的老巢。 玄蛇平时就惯在洞穴穿梭。 此时见到新开出的一个洞穴。 自然要一探究竟。 这一探,玄蛇便沿着曲折的矿道,一路来到了石头村,见村中人,皆是盘中之餐。 于是,便开始大快朵颐! 而这玄蛇如此异种,自非天生,乃是古神教精心豢养。 古神教徒一见玄蛇失踪。 想必便也是循迹而至,一方面屠村收尾,一方面驭使玄蛇归巢。 如此一来。 便造成了晋王和他在石头村中所见的,那一幅残忍诡谲之景。 沈翊在心中大致理清脉络。 心中也有几个疑问。 他曾细细数过。 石头村有近百户人家,除去村中的人皮和残尸,以及按照玄蛇的体积所预估的食量。 应该还有不少人缺失。 要么就是跑了。 但从附近城镇的没有收到任何风声的情况来看,这一点也不太可能。 要么就是被古神教抓来此处。 于是。 第二个疑问接踵而至。 古神教抓捕普通村人,豢养巨蛇,是否有什么深层目的? 而且,他刚刚和玄蛇纠缠。 虽然也算是干脆利落,但多少弄出了些许声响,按照一般情况来说,也该有人来探查了。 几乎就在沈翊心思刚起之际。 他的气机感应便觉察有人即将接近。 先天之境,内外勾连。 所谓气机之感,便与周遭环境建立初步联系,而得到的一种玄之又玄的反馈。 他抬头望去。 血池上方有一个突出的石台。 石台深处,则有一个疑似石门之物。 他一个闪身。 落回刚刚开出的山壁狭口,这是一块浑然的巨大山石,是用来封堵被掘出的矿道。 他要将狭口重新封堵起来。 隆隆隆。 血池之上,石门轰响开启。 沈翊借此响动,单掌一推,金刚掌力再起,将那巨大山石推复原处。 咔。 时间卡的恰如其分。 第107章 隐匿 便在此时,两道脚步声从石台传来。 沈翊暴露在即。 他环顾四周,眼神落在那石台之下的山壁处,身形一个纵跃,无声无息地拔地而起。 单手作龙爪之式,真力无声汇聚。 龙爪手一出,沈翊的手指宛如捏碎豆腐一般,直接没入坚硬的山石中。 沈翊就借着手臂的力道。 径直半挂在石台下方的山壁上。 自此敛息凝神。 一动不动。 这一系列的操作说来话长。 但是从遭遇玄蛇,再到觉察来人,搬移山石,躲藏身形,不过短短须臾之间,可谓是险象环生。 稍有半分差错。 便会落得暴露身形,功亏一篑。 而此时。 沈翊看到光。 一盏昏黄的灯火。 正慢慢接近石台边缘,将周的景象照亮,那光晕悠悠,更在远处的山壁上投下两道淡淡的影子,随着烛火摇曳,变得有些缭乱飞舞,光怪陆离。 来的是两个人! 灯火的光晕,几乎将沈翊的半张脸照亮,他愈发屏息凝神,浑身调动起先天真气,蓄势待发。 一旦有被发现的迹象。 便施以雷霆反击。 “怎么回事?” “玄蛇何故异动?” 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从石台上响起,落入沈翊的耳中。 随后,沈翊觉到似有一道阴影从石台上向血池探望,那人影,距离沈翊也就两丈之隔。 只是出于习惯和视线盲区的原因。 他没有俯身石台下方回看。 而是第一时间去关注血池中的巨蛇。 血池四周,散落着不少透着荧光的晶石照明,借着发冷的幽光。 石台上的人影看到下方玄蛇那硕大的蛇身正盘匐在血池中央,似是熟睡。 “莫不是因为前日里钻去那石头村大快朵颐,如今洞口被封,没了那出洞开荤的通路,所以才因此异动?” 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同样干涩难听。 沈翊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尽收于耳,他亦是瞥了一眼血池里的玄蛇,似乎暂时还没露出马脚。 石台上的两人暂且没了声音。 只有哒哒的脚步声,走走停停,以及提灯的灯光忽明忽暗,不断变换着位置。 沈翊知道他们并非要离开。 而是沿着石台周围逡巡徘徊,向着血池下方仔细观察情况。 不过好在他们没有选择走下来近距离观察,否则沈翊的身形便也暴露无遗。 不过沈翊也考虑到了这一层。 玄蛇为兽,灵智低下又凶蛮暴虐。 要真是饿了。 哪管你是古神教徒还是外来侠客。 都是照吃不误。 按照沈翊的估计,除非如他一般,达到先天之上的层次。 否则在玄蛇面前,皆是牙祭口粮。 而能够这么快赶到的,大概率只是值守的小卒,犯不着以身犯险。 半晌。 石台终又响起了先前的人声。 “看着好像没什么异常,也许真是玄蛇饿了,想找那个矿道而不得。” 那人影似是又往池子里探望了一番。 “它现在又回血池休憩了,许是又饿又乏,没精力动弹了。” 另外一人心有余悸地说道: “这位祖宗还是少些精力的好。” “也幸好堂主将那矿口堵了。” “要是玄蛇又跑没影了,咱们两个也得和之前的值守一样,进它的肚子里团聚了。” 他顿了顿,又颇有不满: “这位也真是个惫懒货,算算日子今天也该给它投送血食了,它就一刻也等不得吗?” “哼,祭司大人上次说时候也差不多到了。” “’等把关着的那些个全都喂饱了它,便能取了内丹精元,给教主献上。” “那时候,咱们堂肯定能得到不少赏赐。” 两人又随意闲侃了一阵。 给沈翊透了不少信息。 而后便准备离去。 至于说下到山窟底部细察,正如沈翊的猜想,他们是根本没想过这个选项。 除了堂主。 以及那位精通驭兽饲兽的祭司。 没人敢这么直咧咧地下去直面玄蛇,除非他真的不想活了,献身玄蛇给加个小菜。 灯影一转,渐渐昏暗。 两人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直到石门隆隆响起。 两人便彻底离开了山窟。 …… 沈翊挂在山壁上,又等了一阵子。 见无人去而复返。 这才松开紧扣着岩石的手指,凌空一翻,从山壁上轻巧落在血池边上。 玄蛇仍在昏迷。 他就这么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青石上,开始梳理现下的状况。 古神教豢养玄蛇,已有数年之久。 定期以血食投喂。 这投喂的血食,大概率便是类似石头村那些被无故抓来的寻常百姓。 玄蛇养成,则是为了获取内丹精元。 献给古神教教主。 沈翊曾听广远禅师说过,当年各大宗派围剿古神教,虽然将古神教一干邪魔尽数斩杀。 但是唯独这古神教教主从万丈高崖上坠落,自此失踪,音讯全无。 江湖中人自是希望他就这么摔死。 但那古神教教主,毕竟是曾位列地榜大宗师之列的无上高手,怎会如此轻易死去。 如今看来,其果真活了下来。 而且还暗中将古神教余孽聚拢而起,开始韬光养晦,甚至还在继续发展壮大。 沈翊将前因后果理清。 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站起身来,纵身一跃来到玄蛇的蛇首上。 便又照着颅顶给了它一掌。 玄蛇本来昏昏沉沉,即将转醒,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只觉本就不大的脑子顿时像浆糊一样,被剧烈摇匀,然后扑通一声,又砸在血池中。 沈翊补了一记“麻醉”,顿觉放心不少。 而后他身形一闪来到山壁处,运功将巨石挪开缝隙,矮身钻了进去。 然后又以龙爪手嵌入石壁,像是推拉门一样,将巨石再拉回来挡上缝隙。 做完这一切。 他便迅速沿着原路返回。 既然探查清楚,沈翊亦不是莽撞之人,他现在是天心寺俗家弟子,有靠山有背景。 自然是去摇人更加稳妥。 他沿着来时路迅速折返。 因为已经十分熟悉。 不需要再反复谨慎探查。 所以沈翊返程时候的速度,比初入矿道探索之时快了一倍有余。 没一会儿功夫。 他便看到远处洞口的一星光亮。 他入矿坑的时候还是深夜,如今已是黎明破晓,一夜已经悄然而过。 沈翊刚要掠出洞口。 忽而心生感应。 没来由的危机感,瞬间从心底而起,让他再度全身心紧绷起来! 但是他的身形已然刹不住,掠出洞口。 便在此时。 一道威重如山的剑气,从天而降,朝着沈翊的头颅直斩而落! 第108章 剑气突袭 剑气锋芒毕露,直逼脖颈。 这是要不留半点余地的,当场斩下他的头颅! 好在沈翊事先气机已有感应,精气神在一刹那便提至浑圆如一的巅峰。 只见他单掌一掠地面。 身形如陀螺般飞旋,直面那道凌厉剑气。 执剑者是一名穿着杏黄长袍的中年人,手中一柄阔剑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直指沈翊。 剑气激荡之下。 一股威重如山的剑势扑面而来。 似要将沈翊镇压当场! 沈翊单身形仰面,破阵无量的真气急急运转,战意宛如飓风从佛心镜湖骤起! 骤然间,单掌顺势荡出,刚猛无俦的金刚掌势迎着剑气,径直撞了上去! 铛! 剑气与掌劲轰然对撞,发出一声金铁交击的脆鸣,气浪滚滚,执剑者以有心算无心! 剑气如山峦连绵。 一重高过一重,沈翊以金刚掌力扛下第一波剑气,却是怎么也捱不过这第二重! 只听咔嚓一声。 金刚掌力尽有碎裂之象。 对方是不给沈翊丝毫喘息的机会,第三重剑气接踵而至,轰! 气劲对撞,宛如晴空霹雳。 剑气与掌劲溢散的余波,激荡而出,草木或是被齐齐斩断,或是化为齑粉。 而沈翊的金刚掌力亦是轰然破碎。 他的身形宛如沙包一般,被重逾山岳的剑气轰得垂直坠落而下。 轰隆一声。 林间的土地瞬间出现一个深坑,蛛网般的裂痕沿着深坑向四周蔓延。 草叶飞舞,鲜血飞溅。 更有尘土激荡而起,将沈翊的身影遮掩其后。 身在半空的青衣中年眼神睥睨: “金刚掌还不错。” “可惜了,惹了不该惹的人。” 话音未落,其身形凭空再闪。 竟是疾追着沈翊的身影俯冲而下,他今日势要拿下沈翊的人头! 但见其阔剑一抖。 弥漫的烟尘,仿佛受到激荡的剑势一震,瞬间迫散开来,显露出沈翊的狼狈身形。 阔剑剑身震颤嗡鸣。 将凌厉杀机展露无疑,势如破竹直取沈翊咽喉,而沈翊此刻才终于看清执剑者的样貌! 他见过这人! 就在天心寺的山门广场之上。 “你是太岳剑派之人?” 剑锋迫近,生死危机之时,沈翊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他的神色更是平静如水。 仿佛,下一秒死得不是他。 而是别人。 “忘尘大师,好定力!” 中年人嗤笑。 剑锋所指,距离脖颈只有三寸的距离,便在此时,沈翊缓缓抬手…… 中年人眼神微眯,他确认自己没有瞧错。 沈翊的动作真真切切十分缓慢。 就像路上看到一根狗尾巴草,一朵鲜花,想要伸手去摘一样随意。 但就是这样看似缓慢的动作,沈翊的手掌,却偏偏莫名出现在中年人的剑锋之前。 中年人神情一肃。 只见沈翊的大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合,便如同随手拈花一般,拈住了阔剑的剑身。 那快如闪电,又重逾山岳的阔剑。 仿佛按下了暂停一般,戛然而止地被沈翊两根手指捏住,瞬间…… 嗡! 一股至柔的劲力与剑锋之上刚猛的剑劲轰然对撞,抵消,剑身剧烈震颤! 两股劲力对冲是在剑锋较劲,但荡起的劲风依旧吹得沈翊僧袍疾舞飞扬! 中年人终是忍不住低呼: “拈花指?!” “刚刚我的剑气贯穿你经脉,你怎会未受影响?” 沈翊神情淡然。 刚刚青衫人的剑气确实透体而入。 宛如脱缰的野马,在他的经脉中肆意横流。 但下一秒,便被沈翊以易筋洗髓的诀窍调动破阵无量真气扑杀,进而反哺自身。 这才是易筋洗髓的真正威力。 化解一切经脉透体的异种真气,无论是剑气,刀气,还是阴毒蚀骨的真气侵入或是残留,在易筋洗髓经的面前,只消得一时三刻,便会被化解于无形。 “是晋王派你来的?” 沈翊自不会透露自己的武功底细。 但是方才从中年人的话语,他却瞬间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晋王所藏的心思便在此处! 先是传讯天心寺关于古神教的线索。 营造试图让天心寺与古神教火拼的假象,从而派人来探查。 天心寺年轻一辈里。 无心远游在外,无我佛心有损。 那么探查古神教线索的重任十有八九会落在刚刚在天心山门论佛中出尽风头的沈翊头上。 于是。 晋王便留下人,埋下这第二步棋。 等待天心寺来人到达石头村探查之时,就悄然跟在其后。 一直等他找到了古神教的线索,退而求援的时候,便于暗中出手,将他袭而杀之! 如此一来,不仅断绝天心寺一名堪比无心的天骄俊杰,还一雪天心寺带给他的耻辱。 之后,更可再传讯天心。 将沈翊的死嫁祸给古神教。 继续引得天心寺与古神教火拼,他晋王最终兴兵而来,将古神教一举围剿。 把这剿灭邪教的功绩尽数归于己有。 如此,一箭双雕。 届时,即便天心寺心有疑虑,但没有证据,便也无法动作,只能强行吞下苦果。 “好算计!” 沈翊淡然道。 此刻他的指尖,剑气卓然跃动,拈花指的劲力渐渐无法抵消重重山岳的剑劲冲击。 中年人冷然一笑: “忘尘大师才智过人!” “可惜,拈花指的功夫还不到家。” 说罢,中年人手腕一拧,一旋。 阔剑骤然发出一声嗡鸣。 其剑身竟然疾速飞旋,凌厉剑气顺势犹如天女散花,朝四面八方四散开来! 沈翊若是不撤手。 将会瞬间被无数剑气贯穿! 他轻叹一声,拈花指终究只是修至小成。 若是圆满无缺的拈花指力,对方劲力会在剑身被源源不断的对冲抵消,不可能祭出剑气,或者撤剑而回。 而且其剑身会在经受真气反复对撞对冲之中,就像是被铁锤反复凿打,终会承受不住,顷刻崩碎当场。 然而,此刻却是不行。 沈翊屈指一弹。 铛的一声,柔劲化刚。 阔剑径直被震飞出去,借着这股震荡之力,沈翊身形疾速后掠。 然而,刚刚迸射而出剑气却是紧追不舍,宛如漫天落雨,倾泻而至。 沈翊双臂一展,于当胸划圆。 一手金刚掌势,无坚不摧,一手般若佛掌,消弭杀机,层叠的掌影于身前弥漫而起。 刚柔并济,犹如无缝天衣。 铛铛铛! 剑气消,掌影落,罡气凝聚! 血光起! 沈翊身形倒退不止,其周身瞬间留下大大小小的剑伤,剑气凝罡破掌劲! 此人修为更在先天之上,是外罡境界! 第109章 良言难劝 剑气凝罡,凝聚力和穿透力成倍上升。 又能以罡气护持周身,抵挡气劲侵袭。 这就是外罡境! 攻防之间。 均比先天之境有了极大的提升。 这也是中年人自信能够凭之击杀沈翊的倚仗。 但并非不能打。 因为这只是真气运用的蜕变,但对于天地明悟的理解,还在同一范畴。 否则麒麟榜也不会将先天外罡纳入一榜而排,而把宗师以上单独划分出天地人三榜。 沈翊身形疾速掠动。 一身青袍虽是血迹斑斑,形容凄惨,但他所受伤势均在可控范围之内。 侵入经脉的剑气被易筋洗髓经层层瓦解。 体表的狰狞剑伤则是以金刚锻体秘乘调动气血筋骨,来止血和加速修复。 脚下以电光神行步的轻功,化为一道青影在林间辗转穿梭,暂避太岳剑气之锋芒。 身后则是中年人疾追的身影。 威重如山剑势在林间弥漫,无处不在的气机,将疾奔掠走的沈翊牢牢锁定。 中年人渊渟岳峙,身形洒然。 宛如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山林逸士。 阔剑所指之处,剑气连绵而起,络绎不绝追向沈翊的身形袭落。 剑气所至,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落在树干和林地之间,均是发出不绝轰鸣,顷刻间,便是地面塌陷,林木尽断而倒。 面对如此威势的剑气。 沈翊更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之不及,便以金刚掌力应对,铛铛铛数声疾响,将剑气尽数格飞。 饶是电光神行步速度飞快。 但到底是后天武学。 沈翊仍旧在被中年人一点点拉近距离,危险步步逼近。 若非身处丛林山地,可凭借地势周旋,沈翊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前辈,太岳剑乃是中郡名门。” “古神教当前,不思共抗邪魔,反而对内拔刀相向,就不怕天心寺问罪?” 中年人身形没有任何犹豫,轻笑出声: “忘尘大师于探查古神教魔窟之时不幸身陨,尸骨无存,与我太岳剑何干?” 剑锋骤然临身,横扫掠向沈翊的咽喉,剑锋未至,剑气已然横贯虚空而至。 沈翊单手凝爪。 骤然间,龙吟呼啸。 龙爪手出,竟凭空抓向那青色剑气,锵!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再度响起。 五指紧扣! 剑气被沈翊一捏,轰然破碎! “前辈修为超脱。” “何故自甘当那晋王的走狗?” 中年人眉头一挑,好大的力道! 但他仍旧攻势不歇,剑光继续挺进,顺势一抖,便将龙爪挑开! “无知小儿!” “大争之世,谁能独善其身!” “若晋王殿下登位。” “我太岳剑派自会得个从龙首功!” 沈翊龙爪力竭,金刚之势又起,刚猛掌劲径直对上凌厉无匹的剑光。 气劲再度碰撞,轰鸣。 周遭的树丛灌木遭到剑气和掌劲对轰的气劲波及,瞬间变为一片狼藉之象。 剑气凶猛,沈翊身形再退。 他的神色依旧平静。 “利欲熏心,为祸之端。” “前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周身不断积蓄着更加猛烈的剑势,携势而追: “天心寺的和尚婆婆妈妈!” “还是让我送你去见佛祖听道去吧!” 中年人已然失去了耐心。 既然沈翊像只老鼠一样四处乱窜,那他就迫得他避无可避。 只见其横剑于身。 其身上积蓄已久的剑势。 如火山爆发般轰然扩散而出,将沈翊周身十丈全都笼罩在内。 太岳威剑顺势横扫荡出! 无数青色剑气骤然剑锋迸发,发出一阵隆隆的呼啸声,仿佛在空中连成一片青山! 而在沈翊的眼中。 就好似中年人一剑将群山青峰掀到了空中,尽皆倒悬,径直砸向了沈翊。 威道之剑,以势压人! 好一个太岳威剑! 沈翊心中暗赞,中年人却是脸色陡然凝重,他之所见,沈翊不仅没有负隅顽抗,反而是静立原地不动。 事有反常,必有妖! 但见沈翊双掌陡然合十,眼中闪过一缕精魄,语气近乎无悲无喜: “良言难劝……” “阿弥陀佛。” 只见沈翊一步踏地。 仿佛有一股飓风于其周身积卷。 其全身的气血滚烫,早已蓄势待发,腿部的肌肉更是顷刻紧绷,犹如弓弦满月! 只待沈翊动念心起! 便是, 电光神行! 嗖! 沈翊的身形骤然消失,出现在十丈之外,眨眼便掠出剑气横扫的范围。 还一举脱出了中年人的气机锁定。 当初沈翊就能凭借电光神行的绝技能够骤然提升数倍速度的特性,从而摆脱青龙使的气机。 中年人虽然同是外罡境。 但无论是天资,斗战经验或者应变能力。 还是和能够位列麒麟榜的青龙使仍有不小的差距,而沈翊却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自是更能从容而对! 先前与之纠缠,仍是顾念天心寺之教诲,尝试劝导其回头是岸,然而…… 面对中年人的咄咄逼人。 沈翊终究不是割肉喂鹰的佛祖,他更愿做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鲁智深。 所以…… 沈翊足尖轻踏地面。 身形犹如电光般,只一刹那便掠至中年人身前,双臂一展,双掌旋动! 金刚掌力与般若掌劲骤然而现,两者相得益彰,刚柔并济,裹挟重重掌影。 朝着中年人欺身迫近。 逢此突变。 中年人顿觉猝不及防。 他如何能想到方才还岌岌可危,只差一剑便会丧命的和尚,竟陡然将形势逆转! 他这速度…… 怎会如此之快! 竟然让气机锁定瞬间失去了目标! 他下一刻瞬间了然。 沈翊刚刚应战,一直在藏拙! 只等他剑势绝巅一泻千里的间隙,便施展雷霆手段,先躲过剑气追踪,再行以悍然反击! 这天心寺的和尚! 心思算计竟然如此之深! 竟想凭此奇招逆转! 然而,中年人身为外罡境,又岂会轻易束手就擒,他以境界堂堂正正碾压,怎能惧怕奇诡突袭! 锵! 阔剑横身。 中年人持剑疾退,剑影婆娑,凌厉剑光乍现阻拦,与沈翊的掌劲发出一连串不绝于耳的气劲对撞。 太岳威剑要拉开一定距离才能积累其威重之势,然而沈翊看了这么久,早已洞悉其中关窍。 他如今瞅准机会近身。 怎可能再让中年人拉开舒适的距离! 电光神行,全力而动。 沈翊如影随形!紧紧追着中年人急追猛打! 金刚掌,龙爪手,般若掌接连变化施展,掌路爪式穿插变化,刚中带柔,竟有千变万化的效! 砰! 沈翊一掌如游龙探海。 身形一矮,扫向中年人左臂腋下。 掌中! 气劲奔涌而入。 中年人当即仓促以左臂去挡,闷哼一声,竟被龙爪手破开护体罡气,抓住手臂猛地一抖。 左臂脱臼! 此时已是分秒必争的危机时刻。 他根本没时间去管耷拉的左臂,心中发狠,凝聚全部真力灌注阔剑。 拼尽全力,一剑直刺沈翊咽喉! 第110章 决胜 这是灌注中年人全部精气神的一剑! 也是他近年来从未得窥,唯有在生死压迫之下才能施展而出的,妙至巅毫的一剑! 这样的一剑,敛尽锋芒。 将剑气剑势全都凝聚于剑锋一点,唯剩,快,准,狠!剑光凌厉,直刺沈翊的咽喉! 沈翊瞳孔骤缩。 这太岳剑竟真能行此以命搏命之招,倒是小觑了他! 但搏命之招! 沈翊也会,甚至比中年人更狠。 他的武道之途,本就是一路争杀而来! 靠得便是狭路相逢! 勇者胜! 沈翊不退反进,倒像以脖颈撞向中年人的剑锋一般,这让中年人不喜反惊。 经过这许久的针锋相对,他知道沈翊不是找死之人,必有后手以待。 然而他心中动念。 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是不由一滞。 这是机会! 沈翊两指瞬间拂上剑身,弹指拈花! 至柔劲力瞬间向着阔剑剑身灌入,将剑身所蕴含的剑劲层层化解! 中年人心中发狠,怒喝道: “拈花指,挡不住我!” 外罡境界的深厚真气如潮水灌入,将拈花指力迫得节节败退,剑锋再度挺近! 被沈翊两指一带。 没有刺入咽喉,而是刺向了肩膀! 噗! 剑锋没入,殷红瞬间浸染青衫。 “再加上这个呢?” 沈翊神色平静,左手成龙爪之势,宛如金龙探爪,锵的一声!瞬间抓住阔剑的剑身! 刚猛的爪劲瞬间犹如滔滔浪潮灌入剑身,与拈花指力汇合一处。 再以佛意为引,成刚柔相济之力,沿着剑端逆势而上,向剑劲反扑而去! 中年人也是拼了命。 全力调用周天真气,浑身气势更是犹如九天飞瀑,灌入阔剑,轰然撞向沈翊的爪力指劲。 “说破天也是个先天!” 而他本就是积年的外罡高手! 周天内外贯通,真气绵延无绝。 论及内功爆发,论及真气续战,无论如何都不会怕沈翊这个先天之境。 两人气劲以阔剑为引,激烈地拉锯碰撞! 其实论及真气醇厚和续航,他经过易筋洗髓的修持,经脉开阔如长河大江,亦是不怕中年人。 然而,沈翊自然没想过和中年人费力拼斗真气,他的目的一直都攥在手中…… 阔剑! 此刻在两人的气劲碰撞交击中,骤然出现一阵剧烈震荡,继而发出一阵凄厉嗡鸣! 中年人神色大变。 而沈翊的眼神微眯,透出一丝笑意! 在两人交战以来,这剑…… 早就承受了沈翊多次气劲捶打。 尤其是拈花指的劲力。 能够以至柔的劲力在短时间对剑身进行千百次反复锤凿般的冲击。 这对兵刃的伤害极其致命! 功至圆满的拈花指,一旦祭出,凡是落入其手的兵刃,均该是一弹即碎。 当然,除非遇上真正名家锻造的神兵。 虽说沈翊此刻的拈花指不过小成,但中年人的阔剑也绝非什么罕世神兵。 所以沈翊便盯上阔剑! 那剑身已经承受过沈翊一记拈花指,之后他的金刚掌和般若掌力皆是有意朝剑身招呼。 对其不断进行捶打。 如今,沈翊又是一记拈花指力,再加上龙爪手的刚猛爪劲,又诱使中年人于剑身较量真气。 他的阔剑终于承受不住反复的劲力折磨,在两人的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的劲力冲击下…… 轰然破碎! 长有四尺的阔剑,轰然应声断成两截! 中年人神情瞬间愕然。 剑,是剑客的生命。 这柄阔剑已经伴他十载有余。 虽非神兵,但也是精心锻造而出,没想到竟然在此崩碎当场! 而他的太岳威剑,若是没了剑…… 一身剑法威能至少要折去三四成,而忘尘和尚却是拳脚高手,他此时势弱…… 必须要避其锋芒! 然而,就在中年人心念刚起之际,一股陌生却又极其惊人的杀意骤然爆发开来。 这杀意,犹如彻骨寒风。 呼啸之间,直冲他的精神!乃至灵魂! 而令中年人震骇的是,那杀意的源头,竟是眼前的佛法高僧,天心寺,忘尘! 在透过树荫的朝晖下。 和尚手中,竟然忽的反射出一道雪亮的寒光,照亮了中年人的眼眸。 那是他的半截断剑。 被沈翊两指一夹,执握若刀! 霎时间。 一缕凌厉的刀势于那指尖寒芒汇聚,继而凝为天地一线的朝晖,漠漠蔓延。 这一切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中年人恍惚之际。 便听到簌簌风吟,在脖颈间回荡而起。 他隐隐知道了这是什么声音。 这是,一刃断喉的…… 声音。 他顿觉眼前的景象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他望向仿佛是凭空出现在身旁的沈翊。 其身形挺立,单掌合十。 像一个清风霁月的高僧。 只是他的指尖。 一截断刃上,正沾着鲜血,缓缓滴落。 他张了张嘴,艰难道: “你怎么会……” “你是和尚啊……” 沈翊眼神平静,轻声道: “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 扑通。 中年人的身形重重跌倒在地上,他的手上,还紧紧握着那连着剑柄的半截断剑。 【斩杀外罡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八年零九个月。】 【潜修】剩余8年零9个月 沈翊轻舒一口气。 从刚出矿道遭受突袭。 到针锋相对,寻觅胜机。 再到步步为营,逆转形势。 最终搏命一决,奠定胜负之局。 这其中的万分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他沈翊和对方生死互易,身死道消的下场。 此时,两人四周林木摧折,泥石涌起,随处可见剑痕密布在树干和地面。 尽是一片狼藉。 临身的致命威胁总算解除。 沈翊静立原地,开始思考后续之事。 他先将中年人浑身上下仔仔细细搜了个遍,没搜到几个钱,但是搜到一块太岳剑派的身份令牌。 令牌是青铜材质,正面是一座巍峨青山,青山正中,雕刻有一柄剑形耸立。 背面则是三个大字: “赵之衡。” 沈翊轻声念叨这个名字。 嗯,没听过。 除了令牌,沈翊意外地还搜到一本秘策。 “太岳剑典,上册。” 沈翊眉头一挑,十分惊讶。 各家武学传承皆是珍而视之,他还是第一次从他人身上搜出秘籍。 殊不知,这赵之衡下山跟随晋王,另有一心,便是挑选一有资质者收为衣钵传人。 这本秘籍,也是给徒弟准备的。 只不过他还未成事,没成想被沈翊捡了漏子。 (整理一个潜修时间对照表,方便书友们对照理解,但也不用特别在意,影响潜修效果的还有资质,功法,经验,环境等各种因素。) 【主角修为在先天之下】 非武者(不奖励)不入流 (小于1年)入流(1年多)三流(2年多)二流(3年多)一流(4年多)后天(5年多) 【主角修为先天至外罡】 三流以下(不奖励)二流(小于1年)一流(2年多)后天(4年多)先天(6年多)外罡(8年多)宗师(15年) 【主角修为宗师至大宗师】 后天以下(不奖励)后天(小于1年)先天(4年多)外罡(6年多)宗师(10年)大宗师(15年) 第111章 死无对证 沈翊将剑典收入怀中。 然后又从衣衫里掏出一个木制短笛。 倏一吹响,笛声短促而清脆。 没多久,一只青鸟于半空盘旋,煽动翅膀,落于沈翊的手臂上。 他又掏出一个竹筒。 里面有空白的字条,和炭笔。 沈翊将此地古神教秘事简短记述,便将字条卷成一条,绑在青鸟的爪子上。 沈翊伸手点了点青鸟的头。 轻声道: “去吧。” 青鸟清啼一声,振翅而飞,在空中盘旋几何,然后向着西南,天心寺的方向飞去。 青鸟传讯。 这是天心寺的传讯手段。 这本就是他和广远禅师所商定好的,他先行探查情况,但不可轻举妄动。 广渡禅师整备寺中武僧。 随后赶来支援。 争取将古神教余孽一锅端。 当然,沈翊并没有将遇伏之事在字条上说明,这种事情,即便要坦白,也不能留下书面证据,否则若是流传出去,对他,对天心寺都是一个为人所诟的把柄。 做完本该做的事情。 沈翊重新将目光落在赵之衡的尸首上。 如何处理? 赵之衡前来伏击他,是晋王授意。 如今反死在他的手中,等到被人发现不对,势必会被晋王倒打一耙。 所以。 现在就要来一个死无对证。 沈翊心中定计。 立即动身。 先是将两人交战的现场,再破坏的更彻底一些,至少不能从这些痕迹中,看出天心寺绝学的端倪。 于是在一阵轰隆隆的气劲轰响之中,沈翊又将两人周遭的山林犁了一遍。 突出一个面目全非,一片狼藉。 就像被远古巨兽狠狠践踏过一样,什么太岳剑,金刚掌的痕迹,全都被磨灭得一干二净。 做完这一切。 饶是沈翊已踏足先天之境,也不禁有些气喘,毕竟他经历一场酣战后就没停歇。 浑身更是无数剑痕剑伤。 他忽然意识到。 这一身衣物也得换一换,否则这标志性的剑痕,一眼就看出来,他和赵之衡放对过。 只不过他此来孑然一身,连个包裹也没有,更别说换洗的衣物。 沈翊转身瞧了瞧那深邃的矿道。 古神教那里倒是有现成的。 而且,他本就打算传递完消息后,就要回去继续盯着,防止生出变故。 现在只是多了另外的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沈翊一把将赵之衡的尸体拎起,扛在肩上,然后重新朝着矿道走去。 沈翊第三次走这条地底矿道。 已经十分熟悉。 只是这一次多了赵之衡,便更需要小心翼翼,不能将他身上什么物件落在矿道里,那同样会给有心人留下把柄。 耗费大半天的时间。 沈翊或扛,或背,或托举,总算将赵之衡安然无恙地带到地窟山壁跟前。 沈翊这次是真的有些累了。 他把赵之衡放靠在山壁上,自己则盘腿调息,调动周身气血和真气同步运转。 一方面是恢复周身密集的剑伤,重点是恢复被赵之衡刺中的肩膀,否则会影响自如活动。 另一方面,则是迅速纳天地元气入体,迅速弥补被急剧消耗一空的真气。 好在因为有易筋洗髓的关系,沈翊的真气凝聚和恢复速度有了成倍提升。 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感到气海充盈,一身消耗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沈翊轻呼一口浊气。 从地上站起身来。 走近山壁岩石,将耳朵贴靠上去,以气机感应弥漫,凝神山壁感应对侧的动静。 这大半日的功夫。 也不知玄蛇是否转醒,他可不想进门的时候,被玄蛇再来一次突脸杀。 寂静的环境。 气机感应并无异常。 也没有听到任何异样的声音。 沈翊旋即掌运金刚之势,一掌搭在山壁上,隆隆声再起,将封堵矿道的巨石推开一道狭缝。 沈翊又停顿了一下。 透过狭缝投望一眼,幸运的是,这次并没有巨大的竖瞳盯视窥探。 他小心翼翼地拖着赵之衡的尸体穿过狭口,一抬头,只见一个玄黑色的巨大蛇首,正耷拉在血池边上,一动不动地盯看着沈翊。 那一对硕大的蛇瞳。 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将沈翊的身形映照其中。 一人一蛇,一高一低,就这么隔池相望。 一眼万年? 沈翊心中一凛,没想到他临走之时那那一记“麻醉”已然失效,玄蛇已然转醒。 好在玄蛇现在看着精神不振,脑子不清醒,许是还在脑震荡的阶段。 沈翊当即提掌凝势,准备再给玄蛇来一掌,防止它搞出异常响动。 然而,玄蛇的蛇瞳看到沈翊作势,一股宏大的无上镇压的威势从沈翊身上骤然升起。 它终于回想起不久前。 被那无上掌力所支配的恐惧。 当即蛇瞳猛然收缩。 哗啦一声。 蛇首向后一缩,一下子钻进血池里。 继而,便是哗啦啦一阵击水响动。 玄蛇分水逐浪般游到血池角落里,盘踞成一团,作防守状,谨慎地观察着沈翊。 沈翊哑然。 玄蛇这是被他打怕了。 他回想起先前古神教徒的话语。 玄蛇只要再消化一顿血食,便是他们要举行血祭,开膛取丹之时。 他看了看脚边赵之衡,一把拎着对方衣领,发力朝着玄蛇投掷过去。 “来吧,加餐开饭。” 沈翊自语道。 扑通一声,赵之衡的尸体划过一道弧线,径直摔在玄蛇身前的池子里。 玄蛇蛇首稍稍歪了歪? 一对蛇瞳明灭不定。 它静等了半晌,发现沈翊没什么动作,便稍微探头凑到赵之衡的尸首跟前。 好像是个…… 零嘴。 玄蛇更加困惑。 当时我想开饭,你揍我。 现在又主动给我加餐? 什么意思? 且不说它本就智力有限,而它有限的智力,又被沈翊照着脑子一顿锤,现在就愈发浑浑噩噩了。 只是仍旧遵循着动物的本能。 它现在很饿。 玄蛇张开硕大的蛇口,一口便将赵之衡吞了进去,那巨大的蛇身原地一挺,赵之衡便滑进了胃袋之中。 只一刹那。 玄蛇就感觉到了不同。 赵之衡本就是外罡境高手,他的肉身经过先天真气日月不断滋养,蕴含着饱满的精华。 吃一个赵之衡。 能顶的上吃一整个村子的人。 不,从肉类品质上来说,一个村子的人都比不上赵之衡一个。 肚子里传来的充盈和满足感,让玄蛇感到十分欣喜愉悦,它十分感激地探望向沈翊。 虽然不知为何此人先要揍它。 现在又要馈赠于它。 但它仍是感激,并且想再要一个。 然而,玄蛇却没看到沈翊的身影,正兀自疑惑,它的头上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吃饱了就先睡会儿。” 咚! 玄蛇的蛇首再遭重创。 扑通一声跌落血池。 第112章 两门齐修 沈翊将玄蛇敲得昏睡过去。 然后纵身一跃,落回血池边上,他来到上方石台垂下的山壁处,贴着石壁盘膝而坐。 这里是视野盲区。 即便有人从石门进来探查玄蛇情况,他也有充足的时间反应躲避。 而且沈翊真正想做的,是深入古神教的老巢腹地探查一番,看看是否有利可图。 毕竟,若是等到天心寺来援。 虽说靠山是有了,但恐怕不得轻易动刀。 只是沈翊心知这个想法实施起来,必须慎之又慎,他不清楚此地驻守的古神教实力几何。 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他刚刚获得不少的潜修时间,正适合他将现下的天心绝学凝炼提升一番。 通过与赵之衡的交手,他才深刻体会到了扫地僧为他选的般若掌和拈花指的妙用无穷。 般若掌以佛意而动,掌势一展便似无量波涛,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与金刚掌一并施展,便是暗合刚柔并济,阴阳互补之道,掌法威力便是成倍增长。 他能以先天掌劲,与以剑势刚猛威凌着称的太岳威剑,正面对峙而不落下风。 依靠着正是这掌劲之间的刚柔互济的玄妙。 而拈花指则更为不凡。 不仅是指力至柔,好似那拈花折草,细雨春风般润物无声,而且与兵刃对敌有奇效。 惯擅长兵刃者,一旦以拈花指力击破对方的兵刃,那对方的战力将大打折扣。 便如这赵之衡一般。 破绽一现,便是生死立判,胜负分晓的时候。 而且,按照扫地僧的说法。 他所会的这几门天心绝学,臻至圆满无缺之时,刚猛能演化至柔,至柔亦能生出至刚。 随心所欲,妙用无穷。 金刚掌、龙爪手,般若掌,拈花指。 便皆是如此。 不过沈翊自不会好高骛远,他的般若掌和拈花指仅是小成,先将之潜修至登堂之境。 如此,以两路掌势对阵,便不会出现某一路或强或弱,互补有差,导致被人识出破绽。 心念至此。 沈翊先将两年时间灌注至般若掌。 【你开始研习般若掌势,佛法境界登堂入室,为般若掌的领悟,打下良好的基础。】 【你此前武道多为刚猛迅疾一道,于至柔至缓之道的领悟进境稍慢,你于血池边静坐潜修,坐观血池浮沉几何,渐有所悟。】 【经过两年的潜修,你对柔劲领悟更深,般若掌踏入登堂入室之境。】 【武学】般若掌 【品质】先天 【境界】登堂入室 沈翊缓缓睁眼。 毕竟是先天品质绝学。 即便有佛法基础打底,以他的武道资质,两年时间将佛掌潜修至登堂之境。 也不算慢,甚至算是快的。 令沈翊惊讶的是,他竟然是通过静观血池沉浮而有所领悟的至柔之道。 看来他自己身处的潜修环境。 也会影响潜修的效率和效果。 仔细想想。 这也可以理解。 且不说他上一世曾看过的小说,那些武道高手或者修仙之人,若是想领悟自然之道,皆是隐于名山大川,在自然之中潜修。 就说这一世的那些踏入天人合一境界之上的天榜人物,个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沈翊揣测,这些人同样是在某处适合之地潜修,旨在触摸更高的境界,甚至破碎虚空也说不定。 按下此处深思。 沈翊有如法炮制,将两年时间灌注到拈花指,拈花指的练法比般若掌更为复杂。 对于劲力的把控更加精微,讲究层叠若林,暗涌若渊,要在无形之中打出至柔的指力,让人防不胜防。 得益于刚刚潜修般若掌加深了对柔劲的领悟,沈翊才能以两年潜修,将拈花指堪堪推至登堂境界。 潜修结束,沈翊抬手轻握。 顿觉掌法指诀皆贯通于心,只待佛念一起,便能呼之欲出。 此刻,沈翊的四门天心绝学。 皆是入登堂之境。 他的内外伤势也在潜修中尽数复原如初,除了衣服破破烂烂,他已是神气完足,战力状态和根基皆是更胜从前。 沈翊抬眼,望向上方的石台。 如今,只等古神教再度来人查看之时,看看是否能借此机会混入其中。 沈翊很有耐心。 如果有机会,那是很好的。 但如果没有机会,天心寺来援一至,他也更有底气。 血池的环境幽寂无声。 玄蛇“睡着”后也没什么声响,便更显的此处空旷寂静。 忽然,沈翊听到一阵水流涌动的声音。 他心中立刻警觉起来。 其实血池本身并非静止不动的,它似与洞窟外界相连,细听是会有类似溪流的潺潺之声。 但沈翊听到的这水流响动。 却是更加清晰。 像是细浪碰撞的声音。 而声音的来源。 沈翊的目光落在血池相连的那处幽深的窄洞,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渐渐的。 借着晶石的冷光。 沈翊隐约看到一个黑影缓缓从洞口浮现,他立即屏息提气,金刚般若凝聚于掌。 随时准备着。 若是稍有不对,便是骤雨雷霆的掌劲迎击。 那黑影渐渐从洞穴里飘荡而出。 沈翊眼眸微眯。 那是一个树枝细草编成的简陋小舟。 小舟上,则是一个身穿碎花布衣的少女,少女容貌清丽,双眼紧闭而昏迷。 只是她的眉头紧皱,即便在昏厥之中,也不曾舒展,仿佛在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沈翊看了看草舟上的少女。 又瞧了瞧睡得正香的玄蛇。 他摩挲着下巴。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便是古神教徒口中说的血食,通过血河洞穴,以草舟飘血的方式投放进入洞窟。 玄蛇守在洞穴口。 自是可以连同草舟一口吞下。 如此荤素搭配,倒也突出一个营养均衡,也不知古神教徒们有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沈翊虽然联想颇多。 但是动作不慢,他身形一纵,便掠向小舟,伸手一抄便将少女揽起来。 再跟上一掌轻拂。 小舟微动,未有丝毫损伤,沈翊的身形却是借力凌空一翻,落回血池边上。 这便是沈翊的柔劲入了门道。 不然总归是会震得血水飞溅四起。 沈翊将怀中的少女平放在地面上,一眼便瞧出,她这状态似是被点了睡穴。 于是并指。 在少女的当胸连点两下。 少女睫毛微微颤动,似有转醒的迹象,继而表情瞬间变得极度狰狞,好似痛苦异常。 张嘴便似要嚎叫。 沈翊一瞧形势不对,赶忙一把捂住少女的嘴巴,手指如幻,照葫芦画瓢,将她的睡穴又点了回去。 少女头一歪。 又昏过去了。 沈翊简直心有余悸。 姑娘啊,这里可不兴乱叫。 要是招来人,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第113章 人丹 一只沉睡的黑鳞玄蛇,一个青衫和尚,一个昏迷少女,再加一座血气蒸腾的池子。 这画面着实有些诡异。 沈翊现下知道了,鲁莽解穴只会打草惊蛇,还是得先探明她的身体状况。 沈翊一手搭在少女的白皙皓腕之上。 一缕先天真气宛如涓涓细流,顺着经脉流入少女体内,在她的周身经脉和四肢百骸游走探查。 只是眨眼的功夫。 沈翊便将少女体内情况探查的一清二楚。 她的体内有一股性质极阴的药力,正是这股药力在她的丹田中不断消解,化入四肢百骸。 又因为药力性质极阴。 寻常人又不懂炼化吸收之道,便会持续感到一股由内到外的极端痛楚。 这种痛苦由内到外,蔓延四肢百骸。 就像是用无数银针在反复扎着人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寸血肉,阴寒彻骨,令人痛不欲生。 沈翊轻叹一声。 这种丹田的药力必是某种特地炼制的丹道大药,这种大药,想必本也不是给少女准备的。 而是给那头玄蛇准备的。 只不过那头玄蛇吞了赵之衡,以赵之衡的血肉精元,却又是比少女作人丹的效果好上百倍。 而少女那因药力过剩带来的反噬痛苦。 沈翊却是恰好能解。 丹道药力与能在经脉游走的内家真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无分别。 沈翊的易筋洗髓篇能够化解异种真气,自然能化解体内的排异的药力。 殊途同归而已。 正当沈翊有所动作。 血池洞穴中。 再度传来哗啦哗啦细浪推舟之声。 沈翊眉头一挑,抬眼望去,只见洞穴里又缓缓出现一条草舟,舟上同样有个人影。 是个少年。 依旧是眉头紧皱,与少女的症状相似。 沈翊轻拍脑门,自叹竟然有些后知后觉。 玄蛇体型大若山丘。 一个豆蔻年华的半大少女,还不够它塞牙缝的,自然会源源不断将血食顺水推舟进来。 沈翊突然感到一种紧迫感。 他身形一掠而出,一把抓住草舟上少年的胳膊,甩手轻轻一抖,少年的身形腾空而起。 竟似有无形之力托举一般,恰到好处地轻巧落于少女身侧,没有激起半点尘埃。 沈翊的足尖在草舟上一点。 借力凌空落回。 人尚未落地,双臂舒展,探掌而去。 两股精纯的先天真气,犹如两道虚空的激流,从两人的百会穴灌入,一路如银河落九天,直捣黄龙,将两人丹田处凝聚不散的阴性药力轰然击得粉碎。 而后,先天真气在两人体内流转一遭。 将溢散的药力灌入两人四肢百骸,舒缓痛苦法,反哺先前被药力折损的肉身。 刹那间。 少女和少年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沈翊屈指连弹。 两道劲风破空而至,噗噗两声落在两人胸口,他们的睡穴应声而解。 少女和少年,倏尔转醒。 抬眼便看到昏暗无光的洞壁,幽幽若冥的冷光渗入眼帘,还有周遭传来的阵阵浓郁的血腥味,一翻身便看到血色粘稠,缓慢流淌的血池,以及,那一条伏卧在血池一侧,巍耸如山岳的黑鳞玄蛇! 如此骇人听闻的场景。 任哪个抬眼初见,不得惊恐大叫? 少女和少年也不例外。 两人双手捂脸,失声尖叫,却是默然无声,嘴巴张开了,但是发不出声响。 沈翊解了他们的睡穴。 但又给续上了哑穴,就是为了防止这种大喊大叫的情况。 “等会儿再喊。” “’先帮我忙。”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音入耳,打破少年少女混沌的思绪,他们循声望去。 隐隐见到血池远处。 一道人影哗的一声横飞而来。 那是一个昏迷的俏丽女人,轻若无物,恰好落至两人的脚边。 少年惊愕。 这是,村东刘家的姐姐! 不待两人惊讶。 又有一道人影接踵横飞而至。 那是一个青年男人,少女也认了出来,这是隔壁赵家的哥哥。 少年和少女再望向远处。 但见那昏黑的血池边缘,似乎还有一个人影,身形挺拔,青衫飘荡俊逸,看不清脸的样子,却能借着冷光,看到那明亮的颅顶。 是个和尚! 刚刚似是那人发声! 沈翊继续出声提点: “将地上的人摆放好,给我腾出一片空地,还有人会救出来。” 少年和少女皆是机敏聪慧之人。 立刻明白眼前的状况。 他们本是该葬身蛇腹之人,却恰逢这位和尚高僧出手相救。 两人一撑地面站起身来。 按照沈翊的指引,一人抬手,一人抬脚,将刚刚扔过来的青年和女子挪开位置。 移至远处,排排放好。 而沈翊则是足尖轻点,轻身提气。 静立于一叶扁舟之上。 静静等待着洞穴中再度投放“血食”出来,只要露头,他便直接以柔劲将人甩上岸边。 如此往复。 竟然足足有一十八人。 皆是被下了药的“人丹”。 沈翊不禁心中暗忖,这玄蛇的一顿吃得还真不少。 而血池岸上。 除了已经转醒,并且帮忙的少年和少女。 剩下的十六个昏厥之人,均被两个小家伙排列整齐地平铺在地上。 沈翊很是满意。 他凌空从血池飞掠而回。 环视一圈。 他发现包括最开始的少年少女在内。 这一十八人,皆是年纪不大的男男女女,估摸最大的一个,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沈翊推测,或许是因为年轻人们肉质鲜嫩,玄蛇比较好这一口。 亦或者,年轻人身体活跃,更加充分地吸收丹药之力,达到培育玄蛇的效果。 而那些年纪大的。 沈翊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汩汩流淌的血池,轻叹一声,这一池子浓稠鲜血,可不是无源无根。 他没有多作思量。 立即运转玄功,分心四顾。 抬手之间,便有两股先天真气从双掌掠出,在他的精微控制下,又各自化为八缕。 旋即,沈翊双掌疾送而出。 真气从一十八人的颅顶要穴透体而入,顷刻之间,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众人丹田内凝聚不散的药力驱散而净。 沈翊又屈指连弹。 照例是隔空解除了众人的睡穴。 又封上了哑穴。 给刚刚转醒惊慌无措的人们统一传音讲述当下的情况。 等待一众人稍稍理解之后。 沈翊便让少年和少女组织,让他们依次从矿道狭口钻出去,一路前行不停歇。 便能直接回到石头村! 众人闻言,自是大喜。 虽然口不能言,因为沈翊还没给他们解开穴道,但是皆是对沈翊千恩万谢。 引以为活佛在世。 正当众人有条不紊从狭口穿过之时。 血池上方石台深处,骤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轰隆隆的声音。 那是,石门开启的声音! 有人来了! 第114章 蛇口 饶是沈翊佛心定如平湖,此刻也不禁泛起波澜,他心中一动,投食之后,果真有人来查探! 而此刻,一十八人进狭口,这才轮到第十六个,还剩下最开始的少女和少年。 但此刻情势危急,也容不得他们依次而入,沈翊一掌拍在刚入洞口那人的后背。 一股柔劲直接将对方砰的一声推进矿道,与先前的人撞作一团,翻滚出去。 沈翊却是没管矿道那边的情况。 磕磕碰碰无伤大雅。 他单臂一旋,至柔掌力化为金刚之势,一掌拂在山壁巨石上,只听得隆隆的一声闷响。 就着石门开启的余音。 巨石被打得骤然横移,啪的一下恰好将狭口封堵上。 嗒,嗒,嗒。 步履踏地的声音从石台上锵锵传来,在寂静的石窟里,显得分外清晰。 少年和少女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皆目露惊恐之色望着沈翊。 但他们都紧紧地抿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当然,哑穴犹在,他们也发不出去声音。 不过沈翊对这两个聪慧的小家伙还是很满意的,当此即将被发现的危机时刻…… 沈翊要看顾两人,没办法故技重施,独自挂于石台下的山壁躲避窥探。 但他心念一动。 心中已经是有了计较。 他一手拎一个崽子,身形一纵,犹如大鹏飞起,朝着“熟睡”的玄蛇掠去。 落至蛇首。 沈翊一脚踢在蛇口上,啪的一声,玄蛇的血盆大口张开,里面已经堆叠了一十八个草舟。 有些满满当当。 但是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沈翊身形一矮。 带着两个眼睛瞪得滚圆的小家伙,一下子滑入蛇口,松手,让两人落于草舟之上。 龙爪手探出。 真气流转之间,一股吸力凭空出现,大开的蛇口,被真气一引,啪的一下应声闭合。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两道披着血色人影出现在石台之上。 朝下探望而来。 …… 按照古神教的习惯,每次投喂血食之后,会有人前来查看玄蛇的进食状况。 这本就是应有之义。 而且,以往给玄蛇投喂。 石窟可没有这么安静。 哪一次玄蛇进食不是天翻地覆,隆隆作响,宛如地龙翻身,就像人乐得手舞足蹈。 但这一次,有些太安静了。 疑虑便因此而生。 再加上血祭在即,事关重大。 他们为了豢养玄蛇。 已经在此掳掠太多百姓。 又加上几日前玄蛇竟然无意中跑了出去,大肆喧闹一番,虽然最后被众人费力驱回。 但心力交瘁之下,难免留下首尾。 当是赶紧了断的好。 所以这一次,是负责豢养玄蛇的驭兽祭司亲自前来查看情况。 若是玄蛇吃饱喝足,精满气盛,他便能立即回禀堂主,开启血祭,取了内丹精元。 众人自此撤离此处。 功成而退矣。 这将是最圆满的设想。 …… 石台上。 驭兽祭司一袭深红色长袍,长身而立。 面部戴着一个蟒首青铜面具,只透出一对狭长的眼眸,头戴巫优翎冠,手上拿着一个白骨杖,气质邪异而神秘。 他的身后,则是亦步亦趋,跟着一个同样身披血红大袍的身影,只不过这人身上的衣袍,无论是样式还是材质,比起前者,都差了不止一筹。 此人则是不久前入洞查看的教徒之一,亦是今日里负责看守饲魔窟的值守。 他的脸上没有面具,也没有戴特别的冠饰,气度更是不能和驭兽祭司相提并论。 他的身躯微微佝偻。 双手交叠在身前。 虽然被宽大的披袍遮掩身形,但是那股卑躬屈膝的味儿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祭司大人,这血池空空荡荡。” “那些个血食,想必已经被玄蛇吃了个干干净净。” 值守探身向下望去。 只见玄蛇一动不动地盘踞在血池一角。 不由地轻咦一声: “玄蛇是吃饱了又在睡觉吗?” 驭兽祭司俯身,环顾: “玄蛇吃饱后,静卧消化倒是正常。” “只是先前投食进喂的时候,你们说安静得没有声响,这便是有些古怪。” 祭司拄着骨杖,转身朝着石台旁边迈步走去,身后的值守嘴巴一哆嗦,下意识道: “祭司大人,这,这,您要下去?” 驭兽祭司那枯瘦如柴的手掌,攥着骨杖敲了敲石台,语气淡漠道: “那是自然。” “否则我如何确定玄蛇是否成熟。” 祭司迈出一步,微微侧头,冷淡道: “跟上,否则拿了你喂玄蛇。” 值守神色大惊,额上瞬间渗出细密汗珠,只得连连称是。 从石台一侧为始。 沿着山壁岩石上,刀劈斧凿一个个石阶,石阶窄小而粗糙,只容一人通过。 但是对于练过武的人来说,倒没有那么难,只要把握起落的平衡,就够了。 真正令人恐惧的,可并非是这区区悬崖绝梯,而是,在血池里那尊“沉睡”的“死神。” 红衣值守手持一盏灯笼。 走在前面。 驭兽祭司手持骨杖,跟在后面。 一豆灯火绕着石窟山壁,不疾不徐行至石窟底部,而后来到血池旁边。 驭兽祭司已经环视一圈,无有异常。 而玄蛇仍在沉睡。 驭兽祭司沿着血池边缘,绕行,缓缓走近,死死盯着玄蛇那巨大的蛇首。 蛇口之中。 沈翊一手一个,轻按在少女和少年的头颅,两股真气从头顶渡入体内,帮他们搬运周天,行内息换气之法,避免因为血腥恶臭的蛇口,而发出异响。 在他的气机感应之中。 隐隐感到两道人影的目光,皆是凝落在蛇首之上,久久不动,他几乎以为他们已经暴露行藏。 忽然。 沈翊听到一个沙哑而枯槁的老声。 “嗯,蛇首黑鳞,玄黑如墨。” “这是即将功成的预兆,只差一点火候。” 驭兽祭司摩挲着骨杖的杖柄。 颇为满意。 红袍值守小声提醒: “祭司大人,那些村子抓来的平民,放血的放血,作血食的作血食,已经没有剩余了。” 驭兽祭司呵呵一笑: “那有什么干系。” “教中弟子这么多,给玄蛇投喂几个,便能补足那一点完满之缺。” 祭司侧身,笑望道: “你根骨强健。” “化血蚀骨经也练到了二流层次。” 我看就很适合。” 红袍值守当即吓得后退几步: “祭,祭司大人……” “我,这……” 祭司嗤笑一声,又转头望向玄蛇: “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 “我开玩笑的。” “玄蛇既成,血池也就无用了,那些放血的醪糟,投喂给玄蛇,足够补足缺漏。” 值守长吁一口气,干笑道: “大人,这玩笑,真的很吓人。” 他不经意间瞥向一旁。 “咦,这是什么?” 第115章 突袭 红袍值守所看的方向。 正是山壁巨石封堵矿道之所在。 驭兽祭司神色一紧,立即闻声而动,转身望去。 只见石壁封堵的矿道口。 有一只草鞋,孤零零地落在那里! 驭兽祭司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矿道本应该早被封死,石头村的人也都陆续进了玄蛇的肚子。 根本不应该有这种东西在此。 然而他立刻联想到玄蛇今日投食的异常,以及如今沉睡不起的异状。 一个惊悚的猜测陡然从他心底冒出。 有人,潜入! 而且,就藏在此间! 他虽然早已环顾四周,细查了每一寸地方,皆没有发现,但那只明晃晃的草鞋却是已经挑明了他心中的怀疑。 说来话长,但所思所念皆在一瞬之间。 驭兽祭司刚要长声示警。 忽然。 红袍值守不经意间抬眼,却是双眸圆瞪! 祭司立即意识到不对! 锵! 一声凌厉的破空倏尔响起。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红袍值守的咽喉处,已经出现一柄明晃晃的断剑之刃! 鲜血瞬间汩汩流出!立死当场! 祭司顾不得惊骇,身形拧转之间,看到了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只见那黑鳞玄蛇血口大张。 嗖的一声! 一道黑影犹如疾风从蛇口中席卷而出,沈翊气息凝转,气机瞬息将对方锁定。 血色红袍,青铜蟒面,白骨手杖。 充满邪佞与神秘。 为保万无一失。 沈翊跃出蛇口的刹那,已经全力运转电光神行,施展出他所能及的最快速度。 只一眨眼,沈翊的身形先是仿佛消失一般,下一秒,就出现在驭兽祭司身前。 驭兽祭司望着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沈翊,一双青铜面具里透出的眼眸,满是骇然……和呆滞。 他下意识道: “你!” 沈翊自不会让他有出口高呼的机会。 单掌成爪,宛如龙形。 刹那间,真气如飓风般凝聚,似有龙吟低鸣呼啸。 龙爪手! 疾如闪电般探出。 瞬间一把将来人的脖颈掐住。 强横的力量余势未消。 砰的一声低响,沈翊掐着对方的脖子,两人身形如飞掠过,直接撞进石壁之中! 这驭兽祭司只觉仿佛被一股巨力碾过,浑身撕裂般的剧痛,七窍更是瞬间充血。 沈翊控制力道让其发不出任何声响,同时快速环顾四周,确保对方没有其他后援。 风止,声歇。 一死,一伤。 暂时没有其他危险。 沈翊的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的红袍人。 他开口问道: “古神教……尔等此处有多少人?” “领头者修为几何?” 驭兽祭司感觉全身被碾碎一般,剧痛让他浑身颤抖,他一瞧沈翊的模样,试图开口。 沈翊稍微放松手掌。 红袍人断断续续,艰难问道: “和尚……” “你是天心寺?” 沈翊眉头一挑,却是答非所问。 手上微微发力。 驭兽祭司当即被掐得咿咿呀呀,直翻白眼,然而他依旧是硬挺着不搭话。 嘴里以气若游丝的声量喃喃自语: “魂灵不死,古神庇佑……” “魂灵不死……” 沈翊神情一凛。 瞬间感觉到一股阴损内息于对方丹田汇聚,其脖颈处更是渗出一种细密的粘液,沾染在沈翊的掌间,有一种灼烧痛痒之感。 古神邪功? 好诡异的路数。 但无疑,这是受那教徒丹田内息所牵引。 沈翊没有犹豫,当即撤手。 而后旋臂一抖。 以真气包裹手掌上的粘液尽数抖落,虚划半圆,再以金刚之势轰然推出。 金刚掌劲如山横推,结结实实印在对方的丹田处,发出噗的一声脆响! 宛如一个漏风的破布口袋发出的裂帛之声,红袍的丹田刹那尽毁。 鲜血更是骤然涌上七窍,喷涌而出。 却是死得不能再死…… “呃,杀生,和尚……” 驭兽祭司心有不甘,喃喃而绝。 “阿弥陀佛。” 沈翊单掌合十,口中轻诵。 【斩杀江湖后天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四年零十个月。】 【潜修】剩余9年零11个月 而那驭兽祭司的尸首顺着石壁缓缓滑落。 此人修为虽然一般,但是穿着不像是普通教众,而且其刚刚所展现出的路数着实诡异。 沈翊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微微有些发红,但并无大碍。 只是他心中已经打起警惕。 那刹那分泌出的汗液。 竟有销肉腐蚀之效。 若非锻体秘乘让他肉身浑如钢铁,刀剑难伤,便是刚刚一个不慎,已经着了道。 沈翊想起广远禅师前日里禅堂夜授,给他恶补了一些江湖上流传的古神教情报。 其中着重提及一点。 便是这古神教所传的化血蚀骨经。 这门功法极其阴损歹毒,中招者的血肉骨骼顷刻间便会化为血水。 而古徒却能凭借吸食气血精华,反哺自身修为,实乃损人利己的一等一的邪功。 昔年古神教便是因此魔功造成汪洋血海,生灵涂炭,这才引得正道大宗联手而围,以至于最后彻底分崩离析,隐匿世间。 距今近三十载时光。 只是即便想象的足够诡谲,沈翊仍是没想到,对方运功产生的汗液亦可伤人无形。 沈翊原地思忖。 虽然刚刚这魔教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从他与另一人的对话里,沈翊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正是所谓的,血祭在即。 玄蛇内丹即将功成,只差些许,便能剖腹取丹,他或可利用这一点做些文章。 忽然。 血池里,玄蛇那宛如硕大而呆滞的瞳孔,似乎微微一动,有了那么点儿恢复的迹象。 沈翊陡然醒觉。 身形一闪掠至蛇口,将那巨口抬起来,把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拎出来。 直接飞身到了矿道边缘。 沈翊一掌再度将山石拨开狭口。 屈指连点,给两个小家伙解了哑穴,沈翊一手一个按着两人的脑袋。 “从这里出去,赶紧离开石头村。” 少年和少女感受着沈翊两只大手传来的温度,即便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遭遇。 却仍能支撑他们保持冷静。 两人抬头望向沈翊含笑的面容。 皆是重重点头。 沈翊看着他们一步三回头地钻进狭口,伸出手摆了摆,催促道: “别看了,快走。” “对了。” 两个家伙蓦然回头,眼睛亮晶晶的,以为沈翊决定和他们一起逃离此处。 沈翊捡起草鞋,丢给少年。 “出去问问谁的鞋子。” “让他下次注意点儿!” “走吧。” 轰隆声起,山壁巨石再度缓缓闭合,将两人的目光隔绝在危险之外。 第116章 伪装 沈翊转回头来。 地上两具红袍死尸。 他看向那个穿着更为华丽繁复的尸体,有股子神秘莫测的意味。 沈翊探手。 将对方身上的大红披袍扯了下来,反手披在身上,把自己那件满是剑痕的青衫替下。 而后,又把对方的青铜蟒面揭下,露出一张因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惨白死灰的脸。 沈翊眯着眼仔细端详。 将这人的脸部的骨相和肌肉线条,皆是铭记于心,而后,只见他的面部一阵微微颤抖。 千面神功! 眨眼间,竟然变得和这人有八分相似,只是脸色并没有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惨白。 但想要短暂地糊弄过去。 自是没有问题了。 最后,沈翊将蟒首青铜面具,缓缓戴上面庞上,再用巫优翎冠遮挡住他那扎眼的光头。 手上拎起驭兽长老那标志性的骨杖。 作戏做全套。 如此一来,沈翊摇身一变,就成了古神教徒,还是举足轻重的驭兽祭司。 哗啦啦。 血池涌动。 再度醒来的玄蛇耸立起那硕大的头颅,口中的一十八个草舟咕咚吞下,嘶,玄蛇发出一声低鸣。 好像并不好吃。 他伸出蛇首探望,一对蛇瞳宛如日月,散发幽光,就这么直愣愣地望着沈翊。 看起来。 脑子好像更不好使了。 沈翊拎起地上的两具尸体,朝着玄蛇用力一掷,两道抛物线在天空划过,坠下。 这一次玄蛇没有犹豫。 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便将那洞窟值守和驭兽祭司吞入腹中,继而在血池里四处游走。 发出哗啦哗啦的击水声。 似是欢愉。 沈翊啧声恍然。 玄蛇虽然欢脱,但是已经不敢找沈翊的麻烦,这倒是省了沈翊给玄蛇补麻醉的功夫。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灯笼。 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微微屈腿,气血与真气同时运转,而后纵身一跃,其身形砰的一声! 宛若大鹏扶摇而上,随后又轻轻落在那山壁高处的石台上。 沈翊又扶了扶青铜面具和头上的巫优翎冠,一双平静的眼眸从蟒首的兽瞳中透出。 施施然,迈开步子。 朝着石台深处的石门处走去。 石门的机关,就在旁边石墙内的凹槽处,伸手进去按下一块可活动的石锁。 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中,石门便缓缓没入一侧的山体之中,露出一个两人宽的甬道。 沈翊没有犹豫,迈步而出。 门外的甬道横亘,通向远处深邃晦暗处。 昏暗狭长,只有每个数丈墙上箍着的长明灯,能够提供些许幽幽微光。 沈翊不清楚地道地图。 他也曾尝试询问过少年少女他们这种被关押的百姓,但是他们也所知寥寥。 他们只是被关在漆黑的地底牢房。 等到玄蛇需要进食的时候,便被古神教徒从牢房里拖出,再强行喂下丹药。 等到一时三刻,药力于丹田汇聚,开始行散四肢百骸,便施以点穴,通过相连的血池洞穴,投放给玄蛇进补。 不过沈翊虽然不知具体地图路线。 但是心中却有大致的方向。 石窟里,血池与山壁相连,循着血池的方向而行,或能找到线索。 于是沈翊四平八稳地沿着甬道向外走去,平静而坦然,手中骨杖发出嗒嗒有节奏的杵地声。 几息之后。 他便看到前方灯火处,杵着一道红袍身影,他尚未走近,那人却先一步躬身,恭敬道: “祭司大人。” 沈翊十分淡定地轻嗯一声,他的声线苍然而沙哑,也是经过刻意调整过的。 故而并不担心露出破绽。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掠过那名红袍值守,恰好看到前方的岔路。 忽然。 身后的红袍人蓦然开口: “大人!” 沈翊眼眸微眯。 浑身紧绷,以应万全。 红袍人顿了顿,似是在整理措辞,有些惶恐地缓缓问道: “刚刚大人与一名值守同去……” “如今怎一人而归……” “那人……” 不言而喻,那个人去哪儿了? 沈翊不动声色,他甚至连身子都未转过,只是微微侧头,冷哼一声道: “你认识?” 这一声反问,气势凛然。 没有丝毫犹疑,反而显得理不直,气也壮。 红袍值守听着这冰冷的喝问。 当即心头一凉。 古神教的传统和规矩,历来是上克下,上位者对下位者,生杀予夺,无所不可为。 而他这虽是一个小小的疑问。 但却很有可能因此断送性命。 红袍值守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砰砰砰地以头抢地。 “大人,那人与小的今日同班值守,刚刚小的只是无心之言,大人勿怪,大人勿怪!” 沈翊讶然,他旋即明悟,在古神教内,等级森严苛刻,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 不过,这倒给他行了个方便。 沈翊语气森然一笑: “那人冲撞了玄蛇。” “已经进献了。” 听到这话,红袍值守原本伏低的身子,更是浑身一颤,冷汗瞬间便流了下来。 他的额头死死抵在地面,低声哀求: “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大人勿怪!” 红袍值守只是哀求着,半晌,却没听到祭司大人的回应,旋即微微侧抬起头颅,偷瞧。 只见祭司那青铜蟒首面具,豁然近在咫尺,一对狭长的眼眸宛如玄蛇的瞳孔,散发着幽幽死寂的冷光。 扑通一声。 红袍值守当即跌坐在地上,下意识手脚并用向后挪移,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 再度翻身伏地跪下,这次他再不敢抬头。 沈翊平静地看着眼前匍匐之人。 恐惧已经深种。 怀疑就会被恐惧所驱散。 他轻抬骨杖,在地上轻轻一砸,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起来吧。” “玄蛇养成尚差些火候。” “带我去寻一些放血的……醪糟,给玄蛇进补,若是贻误,便唯你是问。” 红袍值守心中一惊。 原来竟是玄蛇仍缺些血食供养。 他生怕祭司给他也进献了,当即一骨碌爬起来,躬身道: “但凭祭司吩咐。” “只是这饲魔窟的值守……” 沈翊回忆祭司长老的语气,嗤笑一声: “混账东西。” “有本座在,难道还会算你擅离职守?” 红袍值守心里叫苦,觉得自己又是嘴贱多问了,慌忙连连鞠躬: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大人,请跟我来。” 红袍值守说罢,迅速倒腾双腿,躬身小跑过沈翊的身侧,伸手朝右边岔路一引。 “大人,跟我这边走。” 说话间。 仿佛恨不得离饲魔窟越远越好。 第117章 探路魔窟 有了红袍值守作引路向导。 沈翊心中也稍稍笃定了些,至少不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但很快。 沈翊便摸索出这古神地窟的玄机。 岔道右转而行。 往前是一个深邃甬道。 沈翊耳边就隐隐传来汩汩细流的水声,但他知道那不是水声,而是鲜血滚烫。 宛如地河般在山壁岩石间流淌,一直流入玄蛇所在的地窟,汇聚成一汪血池。 走出甬道。 所见便是一个视野稍加开阔的溶洞。 一条血河自中间流淌而下。 血河两岸边上,林林总总,盘膝坐着数十名血衣长袍的教徒。 他们神情静默,调息运转。 周身隐隐有血光而现。 沈翊瞧了一眼,看出他们是在利用血河的血气,修炼古神邪功,应该便是那化血蚀骨经。 而沈翊所站立的位置。 则是沿着山壁上开凿出的通行甬道,他站在这一侧,血河对岸,同样对称的,有一条开凿的甬道。 沈翊恍然。 刚刚的岔道,左右无异,皆能通往此处,这是一个对称结构的地窟。 而地窟的中轴,想必便是血河。 沈翊如是猜测。 他当然不会开口询问身前的引路人,开口必会惹人生疑。 开玩笑,一个堂堂祭司,不识得教中排布,岂不是直接暴露当场。 所以沈翊只能依靠观察。 而且,他也不大肆左右张望。 而是在行走顾盼之间,利用身形倾俯折转,将周遭环境的细节,全都收于眼底。 祭司身份的好处,很快就体现出来。 路上所遇的红袍值守或巡视,见到沈翊两人,皆是恭敬行礼,敬呼“祭司大人”。 没有人不开眼,敢来盘问祭司的身份。 他们甚至连抬眼看的勇气欠乏。 红袍值守带着沈翊穿过这个巨大的溶洞,其实一路是循着血河,往“上游”而去的。 沈翊也彻底明白了这地窟的结构。 血河就像一根穿针引线。 串联起了一个又一个地窟溶洞,最尾端,是饲养玄蛇的饲魔窟,而那血河的源头,则是叫做“万尸林。” 这个名字,是那血袍值守无意而述。 沈翊听到之时,心中微微一动。 仅仅从名字上来看,其中蕴含的血腥残忍,已是让人不寒而栗。 在饲魔窟和万尸林之间。 沿着血河两岸各处,则是依次排布了古神教各有所用的石窟房室。 比如沈翊刚刚所见的。 众弟子练功的地室。 还有关押血食的地牢,议事的广场,各阶教众的住所,以及他们长老和堂主的房室。 而教内阶级越高的人。 其居所。 便距离血河的源头“万尸林”,越近。 也正是他们所要前往的地方。 突然,一道声音突然从旁斜传来: “驭兽,你急匆匆地去哪儿?” 沈翊的步伐当即停在原地,循声望去,一道人影恰从血河旁的一座石穴中走出。 来人同样是一身大红披袍,看款式,与沈翊身上的这一件样式相同。 同样是一个青铜面具戴在脸上。 只不过面具雕刻并非蟒首,而是修罗。 他的头上也戴着一个翎羽发冠,只不过他的翎羽是黑色的。 沈翊眼眸微眯。 这是一个与沈翊极其相似的人。 衣冠相同,便意味着地位相近,或许也是个祭司,而且,地位相近,便有可能极为相熟。 相熟,便会有暴露的风险。 引路的红袍值守当即恭敬鞠躬行礼: “炼尸大人。” “驭兽大人让我和他去一趟万尸林。” 红袍值守兢兢业业,倒是为沈翊点明了来人身份。 沈翊搞不清驭兽和炼尸祭司的关系。 只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旋即便要抬脚匆匆离去,仿佛真的很急,但炼尸祭司却没打算放他离开: “今夜你不是负责投放玄蛇血食吗?” “莫非有了变故?” 沈翊沉吟片刻。 压着嗓子,缓缓道: “血食份量还差些火候,需要去万尸林补充一些,玄蛇内丹方能成就。” 沈翊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实则是将饲魔窟里那驭兽祭司的原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炼尸祭司遥遥相对,似是沉默。 末了,开口道: “噢,知道了。” 地窟光线昏暗,两人相隔又甚远,再加上青铜面具阻隔,沈翊实在看不出对方表情。 沈翊嗯了一声,欲动身远离。 “是否要先禀报长老和堂主?” 那炼尸祭司竟又问了一句。 沈翊大感头痛,他不想和此人纠缠,更不能一下去直面什么劳什子堂主长老。 一旦被瞧出端倪。 无异于羊入虎口。 所以他只能叙叙图之。 沈翊即刻婉拒道: “玄蛇成就在即,性情焦躁异常,需急以血食稳固性情,助其功成。” “我得先行一步,等到事成之后,再亲自向堂主请罪矣。” 说罢,沈翊一拂衣袖,一股真气荡出,将跪在地上的红袍值守托了起来。 “我们走!” 红袍值守一激灵,立刻想到了若是含糊,就会被喂蛇的下场,当即感觉到驭兽祭司是真的着急。 他朝炼尸祭司告罪一声。 转身继续引路。 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甬道之中。 炼尸祭司目光深邃,凝视着沈翊逐渐消失的背影。 越过了炼尸祭司的障碍。 其后的路。 竟是出奇的顺遂,没有再遇上什么相熟之人,也没有突生意外的变故。 路上所有的红袍见到沈翊。 依旧是恭恭敬敬道一句: “祭司大人。” 而后,红袍值守停在了一座石门前,不用他说,沈翊就已经知道到了地方。 这里是“万尸林”。 那座石门的样式,上面的花纹,不可名状的古神形象,均与饲魔窟的石门,如出一辙。 “祭司大人,到了。” 红袍值守侧身让开一边,恭敬出声。 “万尸林”和“饲魔窟”这种类似禁地性质的地方,没有上位者的指示,基本的红袍是不得入内的。 虽然,万尸林内只有尸体,除非真的需要,否则确实没什么好进去参观的。 沈翊自然也不是真的要进这万尸林。 他只是借着这个由头熟悉地窟地形和古神教徒分布而已,然后再作如何搅乱的打算。 正当他想寻个由头支开红袍值守。 身后却是遥遥传来一个声音: “驭兽,你就带一个弟子哪里够用。” “我来帮你吧。” 这声音尖刺入耳,隐隐带有一种嘲弄之感,正是,刚刚那炼尸祭司的声音。 沈翊微微侧头。 正是那一袭红袍,修罗面具的祭司,正迈着四方步,锵锵而来。 第118章 万尸林 沈翊那深藏在蟒首青铜面具下的脸庞,微微蹙起眉头,原本伪装狭长的眼眸,此刻更是眯起一条缝。 他被怀疑了吗? 沈翊心中推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对方应该还只是在怀疑的层次,没有落在实处。 所以才跟上来再度确认。 那自己其实没有别的选择,他本就是来搅乱的,自然是从哪里开始不是开始。 沈翊顿了几秒。 旋即发出一阵难听的干笑: “好,那就有劳炼尸和我一起进去,挑一挑有没有什么好的材料吧。” 炼尸祭司也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笑声,这两个祭司,一个比一个笑得难听。 这场面却好像老友相见一样,氛围热烈,恨不得抱在一起,翻几个跟头。 沈翊伸手一引。 请炼尸祭司先行。 炼尸祭司同样伸出手臂前引谦让。 务必让沈翊走先。 两人就这么互相谦让着,并肩来到石门前。 轰隆隆,石门打开。 两人又并肩子迈步进去,直到石门又轰隆隆的闷响闭合。 “万尸林”外。 只剩下一名红袍值守神情有些呆滞。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遗漏了某些讲义宣导,咱们教里啥时候倡导谦逊礼让了…… …… 万尸林。 地如其名。 穿过石门的短暂晦暗之中。 抬眼所见,竟让沈翊瞳孔骤然一震。 入目之处,是一座比起饲魔窟里更大的血池,远望去向,好似一片血海汪洋。 血海四周好似冰川水源一般,有无数血流分支流淌而出,潺潺而动,汇聚成一条血河。 血河沿着整个魔窟的中轴一路向东,流至饲魔窟,又从魔窟两侧环流回到此处源头。 自此形成地窟血河流淌脉络的闭环。 而在那血海的顶部的石窟上。 则是以绳索倒吊悬挂着密密麻麻,血肉模糊的残尸败蜕,就像是…… 一座倒悬的尸山。 尸山之上,滴答滴答的鲜血,如细雨,似露珠,不绝如缕。 在血海之上撞击出大大小小的涟漪。 其中,也并非像万尸林外的血河空无一物,而是入眼皆是形容可怖扭曲的残尸…… 于血海中,浮沉。 血海周遭,更有淡淡雾气弥漫。 这雾气甚至带有一丝血色。 此情此景,竟让沈翊恍然,这哪里是什么九州中郡,怕不是什么地底九幽,三途冥河…… 除了遭受到了极致的视觉震撼。 沈翊的嗅觉也不好受。 腐尸的恶臭和浓郁的血腥,充斥着这里的每一寸空气,继而争先恐后扑向沈翊的鼻腔。 让他不由呛声数次。 “怎么?” “驭兽兄你虽然来的少,但也不是第一次到这万尸林,何故如此惊讶和……失态?” 炼尸祭司,踏前几步。 站在血海边上。 血雾朦胧,让一身血红祭袍的炼尸祭司,看起来更为诡异和神秘。 沈翊默然。 炼尸祭司冷笑一声。 心中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继续补充道; “以我对驭兽的了解,给玄蛇到万尸林挑选血食,你只会派几个杂役,根本不必亲自前来。” 沈翊这里倒是有话可驳。 “玄蛇功成在即,自是亲至稳妥。” 炼尸祭司却是骤然打断沈翊的话,讥笑道:“还在狡辩,堂主和长老有要事外出,此事你我尽知!” “我刚刚拿此事试探你,你却恍然无觉,你根本不是驭兽,你究竟是谁?!” 沈翊沉吟低声自语:“要事外出……” 片刻之后方才开口。 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万尸林中如此血腥浓郁。” “但我在外面却闻不到丝毫恶臭,想来这石门的封闭性定是绝佳。” 炼尸祭司神情诧异,他这边已经图穷匕见了……沈翊却还在关心石门的质量问题…… 难不成,不是有人冒充? 而是脑子坏掉了? “是……又如何?” 炼尸祭司冷言回道,他倒要看看沈翊这葫芦里还能倒出什么药来。 “那隔音应该也不错……” 沈翊喃喃。 炼尸祭司闻声入耳,心觉不妙。 抬眼之间,瞳孔却是骤然紧缩。 他之所见,那红袍青铜蟒首的身影,竟恍然变得模糊,刹那间,便掠至近处! 锵! 一声清脆的嗡鸣乍起。 似刀鸣,如剑泣诉。 炼尸祭司眼中流露着惊讶,他想过沈翊被对峙之后,揭穿面目的恼羞成怒。 可从未想到。 沈翊连演都懒得再演。 一至如此,便是毫不犹豫地悍然出手。 炼尸祭司急忙抬手掐诀。 却哪里还来得及。 他的视野里。 那血红身影只是手腕一抖,一抹如雪如虹的银光便于昏暗之中,骤现! 凌厉,清冽。 仿佛迫不及待要撕开这满室粘稠的污秽! 噗! 银光倏尔于视野中绽放! 炼尸祭司只觉脖颈一凉,顿时出现一道极为细窄的血线。 两道红袍的身形刹那交错。 但沈翊动势未止。 一股刚猛的金刚掌力于左掌凝聚,虚划半圆,旋身顺势补上一掌。 金刚掌的无俦掌势,汇聚无穷真力,结结实实拍在炼尸祭司的丹田。 砰! 裂帛之声再响。 炼尸祭司的身形瞬间倒飞,宛如陨石般,轰然砸入身后的无尽血海。 血水顷刻飞溅数丈之高。 数不清的残尸遗骸被这股金刚巨力震荡,从血海中腾空,翻腾,又扑通落下。 沈翊右手持太岳阔剑的半截断剑。 轻抬左掌,维持着收掌的姿势。 蟒首青铜面具下,眼眸微蹙,遥望向血海之中刚刚浪花激荡之处。 他十分确信。 自己刚才那一刀。 的的确确抹了他的脖子。 更不用说随后跟上的金刚掌势,力贯血海,将对方的丹田轰得支离破碎。 然而,炼尸没死。 或者说,至少现在还没死。 因为沈翊还没收到任何提示。 忽然。 原本渐渐平复的血海,骤然发出一阵波涛激荡的脆响,一个巨大的漩涡于中间形成。 沈翊眼眸微眯。 是炼尸? 骤然,一道血红的身影从血海中破浪而出,夹杂着血水的拳头凝握于身,瞬息呼啸而至。 来人浑身血水流淌。 面部铁青狰狞而半边腐烂。 眼白瘆人,口中发出嘶嘶怪吼。 这不是炼尸祭司。 而是血尸! 他所炼之尸! 砰! 沈翊掌切般若,凝势一拨。 与对方的拳头轰然对撞,他没有硬接,而是借着对方力道,身形一荡,远退至石门处。 看看情况再说。 砰砰砰! 三声震动惊响于血海滔滔之间,又有三道身影飞掠而出,其中一个身上,还挂着一身祭司红袍的炼尸祭司。 “呼哧,呼哧……” “若非我教真功玄妙,差点便死了……” “驭兽,你干的好事啊……” 第119章 尸潮,血尸 四个面相狰狞,身形肿胀近魁梧,力道无穷,堪比先天的血尸。 还有那血海浮沉里,一个个仿佛被施加某种咒术而嘎吱嘎吱爬上岸的残尸遗骸。 一眼望去。 群尸复活,如此地狱的场景。 沈翊不禁恍然道: “炼尸,炼尸……” “原来这万尸林,竟是你的主场。” 那挂在血尸身上的祭司艰难呼吸着。 他的脖颈和丹田处。 皆有一抹血光涌动。 正是沈翊刚刚出剑和出掌所伤的位置,只是如今,竟被其以某种秘法暂时性修复。 “你,是,何人……” 炼尸祭司心中叫苦不迭,他确实很早就发现了沈翊隐隐有些不对劲。 故而才跟来探查。 然而,他却是自信于两人要去的是万尸林,正如沈翊所说,就像饲魔窟由驭兽祭司负责一样,这万尸林,确实是他的主场。 他半生所炼的四具先天血尸,皆深藏于血海之下温养,而且倒悬尸山上血尽干枯的残尸坠落入海,亦是能被他以秘法操控。 炼尸祭司原本想着。 如今堂主和长老不在。 只要进了万尸林,不管沈翊是谁,有什么目的,他都有把握将其手搓把圆,任意拿捏。 然而,他却是高估了自己。 低估了沈翊。 正所谓先发制人,唯快不破。 他没想到沈翊一言未落,便悍然偷袭,他根本来不及反击,甚至连纵入血海的时间都没有。 而是被硬生生轰入血海! 好在他于丹田尽毁之际,已经掐诀运转化血炼尸之术调用血尸护持己身。 又以血海之血封伤止血,防止精气外泄,神散魄消,如此,方才堪堪保下一命。 沈翊望着对面被几无边际的尸海簇拥包围的炼尸祭司,心中也是庆幸。 幸亏他刚刚没犹豫,出手快。 否则面对满状态的炼尸祭司。 再加上这无穷尽的血海尸山,饶是他佛心坚定,也会感到头皮发麻。 “我是晋王座下。” “太岳剑赵之衡!” “今日特来清邪荡魔!” 炼尸祭司咳咳两声,似是怒极攻心,气急败坏道:“你放屁!” “你刚刚以剑作刀!” “哪有半点太岳威势!” “后面的那掌刚猛无俦,堪比那群乞丐的降龙掌,这掌劲里又蕴含三分慈悲真义,让我真气运转不畅,你根本不是什么太岳剑派!” “你和天心寺有关!” 沈翊哑然失笑: “那你知道还问啊?” 话音未落,衣袍一裹一荡。 电光神行骤然而起,地面轰响之间,已然出现一个蛛网裂痕。 其身形倏尔消失,竟是化为一道血影。 再度朝着炼尸祭司掠去。 只是此刻炼尸祭司是被重重尸影围拢中央,沈翊却是宛如一座小山,轰然撞入尸群。 只见其掌运金刚之势,旋掌之间,一股无匹刚猛的掌劲悍然而出。 一声轰鸣骤然凭空炸响! 无形掌劲卷积的气浪,轰然席卷残尸败蜕形成的尸潮,竟瞬间被轰出一片真空! 不堪一击! 残肢,断臂,躯干,眼球。 宛如天女散花般在空中四处抛飞,旋即又被蜂拥而至的残尸踩踏,碾碎。 沈翊掌力雄浑,刚猛无双。 这血海群尸,却是源源不绝,刚被沈翊一掌轰散,便另有新的一群扑上。 甚至,在炼尸祭司念念有词,暗中掐诀的调运下,依然有源源不断的残尸从血海爬出来,张牙舞爪地涌向沈翊。 他的心在滴血。 这些残尸是他数年的心血积累。 此刻被沈翊掌推拳扫,一掌,便是数月的炼化之功,一拳,便是一年的汲汲营营。 然而,他却唯有如此。 不在这里把沈翊堆死,不仅他活不了,他们整个古神教分堂,都要被搅得天翻地覆。 此刻沈翊身入尸潮,入目皆是黑压压一片,形状狰狞恐怖的残尸遗骸。 漫天掌影伴随着翻飞的红袍。 经过一连串连绵如惊雷的轰响,无尽的尸潮便化作漫天尸雨纷纷坠落。 在先天之境面前。 再多的残尸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此时。 两抹血影在尸群中若隐若现。 继而趁着混乱,猛地从身后朝沈翊突袭。 残尸只不过是起到混淆视听之用,祭司真正能倚仗的,还是那四具精心炼制的血尸。 炼尸祭司知道。 沈翊自然也知道,刚一冲入尸群,他就已经留心将气机锁定在血尸的身上。 他的身形虽是与残尸纠缠不休。 全部心神中,反倒只留了三分于眼前,剩下七分心神,则是牢牢预防那将动未动之敌。 果然。 炼尸祭司先沉不住气。 指挥两名血尸混入尸潮,企图从身后偷袭。 不过他的一切动作, 都被沈翊感知得明明白白。 精心炼制的血尸不仅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还能保留一定身前的武道直觉。 而且四具血尸的根基不弱,身前更是分属先天,各有绝技傍身。 此刻沈翊身后的两个。 一个凝握沙包大小的拳头,动若火山爆发,势若猛虎,一个抬腿横扫,宛如拦江大坝,身形灵动,又似蛟龙腾空。 两具血尸,攻势一上一下,滴水不漏,在炼尸祭司的操控下,更显刁钻狠毒。 但沈翊却是早有预料。 急忙矮身后退一步。 顺势一脚将身边的一个残尸,横扫踹出,哗啦,便被血尸们轰得四分五裂。 然而,沈翊身形却是似退,实进。 骤然从四分五裂的干尸之间一掠而出,双手凝如龙爪,先天真气激荡不休。 隐有龙吟炸响! 远处的祭司眼皮一跳,他何曾见过如此悍勇之人,被围于尸山血雨,反而敢逆势而上! 他根本没有防备沈翊这突然的变招! 咔嚓。 沈翊双爪已然扣住血尸的臂腕和小腿关节,施力之下,将之碾得粉碎! 嗯? 血尸恍然无觉。 关节对于一具尸体而言,没什么所谓。 反应过来的祭司心念一动。 血尸和周围的群尸,顺势反要抱困住沈翊,将他堆死在逼仄的尸潮里。 刺啦刺啦。 血尸身上荡漾的血色气劲,更是与沈翊的先天真气接触下,发出一阵灼烧般的刺响。 沈翊嘿然一声: “虽说关节不重要。” “那手臂和腿总该是要紧物件吧。” 他无视周遭群尸扑来的张牙舞爪,扣着血尸的龙爪手猛地一抖,刚猛力道沿着手臂和大腿贯通而入,而后猛地一扯。 刺啦一声。 号称刀枪不入的精炼血尸。 便龙爪手的劲力切入关节的薄弱处,径直将对方的一条手臂,一条大腿硬生生撕扯下来。 黑血淋漓如雨! 祭司当场呆滞! 此刻。 比血尸更加凶残的是, 沈翊! 第120章 偷家 沈翊无可匹敌,披靡当场! 炼尸祭司震撼! 但群尸却是没有任何情绪,依旧前赴后继。 一枚漆黑,细如牛毛的黑针。 悄无声息穿过重重尸影,瞬间刺向沈翊的后颈。 千钧一发,生死危机! 沈翊骤然侧身一让。 右手拈花! 包裹着先天真气的两指,骤然捏住一枚缭绕黑气的细长黑针,一瞧便是蕴藏至毒! 持针者,乃是一具黑尸。 通体乌黑。 散发着浓重的腥臭。 单是其浑身散发的瘴气,就足以让吸入者感到头晕眼花。 不过沈翊却是早有预料。 早在进入万尸林,便运功转入内息之法,防止中了尸毒瘴气 “演得挺真。” 沈翊轻声说道。 这话,他说给炼尸祭司听。 对方先以群尸混淆视野,后以血尸正面主攻,最后的这浑身剧毒的黑尸…… 才是杀招! 这根毒针,经过数年鲜血泡制,尸毒温养,只要稍微破一点皮,沾一点血。 便是必死之局! 可惜,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咳咳!” 许是被沈翊说破心思。 炼尸祭司更是咳出一口老血。 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嗯? 沈翊心中一动,拈着银针的两指轻轻一撮,拈花指劲宛如浪潮回头,逆势而上。 那缭绕黑气的黑针顷刻,寸寸断裂。 就连拈着黑针的黑尸臂膀,被柔劲钻入经脉肌肉,竟宛如裂帛一般,从而向外,寸寸爆裂,崩出阵阵血雾。 但,终究本是尸体。 除非将其打得四分五裂再起不能,只要其还有一口气,都能如蟑螂一般,重新站起。 沈翊与黑尸对峙的片刻。 周围的群尸却再度扑了上来。 只是这一次沈翊却没有挥掌而出。 他单掌合十,朝着远处被隐没在尸海之后的祭司笑着说道: “你的咳嗽声。” “还有那越来越虚弱的气息,提醒了我。” 祭司趴在血尸背上。 浑身一颤,死死盯着沈翊的方向。 他已经无力回话。 “炼尸,控尸……” “消耗的终究是精神。” “我不必费力泯灭尸群,我只需要……” “切断尔等之间的联系……” 祭司那青铜面具之后,瞳孔骤然紧缩,透过群尸间隙,他看到…… 沈翊低声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 单手并指,点向眉心。 刹那间,一股奇异的精神波动,从他的眉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菩提佛境!” 炼尸祭司只觉倏尔间,周遭血海群尸皆是荡涤一空,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栽种在一条金河边,随风拂叶,充满宁静平和。 他和群尸的精神联结,瞬间被佛意泯灭如常,所有狰狞咆哮的群尸,仿佛被按下了时间暂停,僵直顿在原地。 沈翊双手合十,缓步穿过尸潮。 宛若步步生莲的得道高僧。 行至血尸面前,抬眼,目视着炼尸祭司。 此刻。 对方脖颈和腹部的伤口再度显现,以化血功凝血治愈本就是权宜之计。 他本打算依靠群尸杀灭沈翊。 再利用他精纯的肉身气血,用化血蚀骨功炼化,来补足修复他的致命伤势。 如今看来。 却只是妄想了。 炼尸祭司只剩一口气,艰难道: “你真是……和尚……” “刚刚还俗了。”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炼尸祭司自嘲轻笑。 他的神魂于菩提树下坐化寂灭,头脸一歪,就此阖然而逝。 轰然一声,周遭群尸仿佛失去了脊梁,齐刷刷地摔跌在地上。 沈翊平静地看着同样跌倒在地上的炼尸祭司,他知道,其实,祭司早已经死了。 只是凭一口气,苦苦拖着不愿离开。 如今。 气终终是散了,人也便走了。 【斩杀先天武者,奖励潜修时间,六年零两个月。】 【潜修】剩余15年零9个月 …… 轰隆隆。 万尸林的石门再度缓缓打开。 守在门外的红袍值守心觉奇怪,这两位祭司进去的时间,确实有够久的。 怎么还不出来? 忽然,沈翊的身形从石门后探出,他朝着远处的红袍值守,伸手招了招。 值守看着沈翊那莫测的蟒首青铜面具。 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 沈翊含笑点了点头: “过来帮忙。” 红袍值守受宠若惊,连忙小跑几步,锵锵来到石门边上: “大人,有什么我能……” 嗖! 红袍值守被沈翊一把扯进石门,轰隆,石门再度关上。 …… 片刻之后。 沈翊从石门里施施然走出。 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和炼尸祭司,曾进入过万尸林了。 他从炼尸祭司的口中得知。 此地古神教堂主和长老因要事外出。 不管他们是为何事。 至少沈翊现在可以凭借这身祭司红袍,继续在古神教里畅通无阻。 他步履极快,沿着血河折返。 路上的巡视红袍依旧对他恭敬称道。 未升起半点疑念。 待到红袍们巡视交叉的空歇,沈翊一个纵身,急急掠向血河旁修筑的一间最大的石室。 石室以铁门相隔。 上有铜锁。 沈翊单手搭在铜锁上,没有凭借蛮力硬扯,而是掏出一根细针,在锁芯里缓缓摸索。 这是他和陶桃学着鼓捣的玩意儿。 遛门撬锁,盗贼必备。 远处。 又有巡视的脚步声在接近。 沈翊心如平静。 仿佛已经忘记了紧张为何物,手中动作不慢,细针往里一挑,一顶。 铜锁啪嗒一声。 应声而开。 沈翊动作迅速地开门,闪身掠入,又将铁门关上,将手透过窗格,将铜锁再度上锁。 而后,转身径直走入石室。 这是距离万尸林很近的,又修筑得最为宽大的一间石室,沈翊猜测,其间所居定非常人。 甚至就可能是古神教堂主。 既是搅乱,沈翊岂有二过而不入的道理。 不过他这边刚刚搞定进来,外面便有巡视的红袍经过,好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若是再晚个一两秒。 估计这古神教就要热闹了。 另一边。 沈翊步入石室,略微吃惊。 这室内的装饰,竟是极尽奢华。 鹿皮软毯,金丝蒲团,虎皮被褥,楠木书柜,以及鎏金宫灯各种奢侈新奇的物件。 虽然他们依旧是在山中。 但即便放到城镇,单此石室,绝对算得上是造价不菲。 而且这些物件。 沈翊随便拿出一件去售卖,都有连城之价。 不过他倒不是来敛财的。 沈翊的目光在那些奢侈物件上,没有停留一秒,而是仔仔细细去书架之类的地方搜寻。 搜什么? 当然是搜一搜这古神教老巢里,是否藏有值得参考借鉴的魔功秘录。 第121章 天心至 沈翊这边在鬼鬼祟祟偷家。 天心寺那边则是收到沈翊的传讯后,迅速行动起来。 由广渡禅师带队,携两名首座长老,另组织三十六名达摩院子弟,一百零八名罗汉院子弟。 隐匿行踪,马不停蹄地奔赴石头村。 等到一众僧人踏足村落。 皆为村中惨象而动容。 广渡禅师更是怒不可遏,一柄降魔杵攥得发紧,恨不得立即冲进古神教,将其魔窟一举捣毁。 按照沈翊的指引。 众僧分散在石头村郊细细寻找,很快便发现隐匿在丛林中的,通往矿洞的小道。 缘道而行。 不多时。 呈现在眼前的,便是沈翊和赵之衡拼杀的战场,一幅树木摧折,泥石翻涌的狼藉之景。 众僧皆惊。 以为沈翊是被魔教之徒发现了踪迹,故而在此爆发了死战。 只是这战场。 实在过于狼藉。 不太像两人交战的余波所致。 倒像是专门有人朝着丛林土地,以磅礴真气狂轰乱炸了一通。 广渡虽身似铁塔,为人粗犷豪迈。 关键时刻,却能心细如发。 他本能觉察到不对,挥手让众人先莫要声张,众人循着交战的痕迹,继续往深处去。 终是见到了那传讯中的矿洞。 忽然。 广渡禅师耳朵微微一动。 矿洞之中有声响传来。 他大手一挥,低声喝道: “摆阵!” 身后上百名的天心弟子当即身形疾动。 罗汉院弟子以三十六人为一组,在最外围环绕矿洞,摆出三座罗汉伏魔阵。 阵阵连环,水泼不进。 达摩院弟子则是居于核心。 他们是降魔主力,正对矿洞首当其冲,摆出一座降龙伏虎阵。 而广渡禅师和两位首座,则是立于阵眼之位,佛意萦绕,气势弥漫。 以之为轴心。 四座大阵被勾连而成一体。 罗汉伏魔和降龙伏虎是天心寺的护寺阵法传承,独独一摆出便已是威力惊人。 不仅能够依靠阵法变化,以少敌多。 还能汇聚众人之力。 面对强敌时,达到以弱胜强的效果。 更加玄奥的是,阵阵相连之间,还能成阵,阵法威力更是能够成倍递增。 若是以全寺上下,数千僧众,摆出一座阵阵相套,首尾连环的降龙伏虎罗汉伏魔大阵…… 那即便是天人亲至,也能碰上一碰。 天心寺之所以能屹立千年不倒,经历波折而不衰,这两套护山阵法的作用,可想而知。 当此之时。 广渡禅师坐镇,摆出的四阵连环的架势,即便是古神教的大宗师亲至。 天心众僧也有信心镇而压之。 正当凝神以待之际。 一个身穿破烂布衣,形容狼狈的青年,却是极为兴奋地奔出矿洞,他本想放声长啸。 一抒被关押积攒的郁结之气。 然而,他刚跑出洞口。 哐当一声,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众气势凛然的僧众赫然阵列于前。 或持棒,或擒杵。 或拿刀剑,或摆出拳脚之架势。 伴随着一股威威然,佛意弥漫,降龙伏虎,罗汉降魔之重压顷刻压下。 青年只不过是石头村的寻常百姓,又经过数日古神教的折磨,哪里能承受如此威势。 他跌坐于地,只觉恍惚间…… 仿佛见到了八百罗汉环绕,明王降世降魔,要将他当作妖孽修罗,当场给镇压了。 直接目光呆滞。 骇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其实青年刚刚从矿洞出现的时候,广渡禅师佛眼一扫,气机流转之下,便觉出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他已经引导大阵威势敛而不发,只是为防止其后又有变故,方才未撤去大阵。 果然,不稍片刻。 空洞又陆陆续续有人影出现。 男男女女。 共有一十六人。 众人出将洞口,见到天心寺摆开的阵仗,表现皆是与最开始的男子一般无二。 此时,广渡已然将大阵之势敛至无形,他心中合计,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 “阿弥陀佛。” “诸位施主,可是受困于古教之地?” 广渡禅师一手降魔杵,单掌合十,虽然已经着力压低声量,收敛气息。 但是那魁梧的身躯,粗犷的面容,圆瞪的豹眼,着实依旧给人不小的压迫。 尤其是这些人已作惊弓之鸟。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方才有一人敢于断断续续地小声接话:“大,大师……” “我们,是被那些红袍人,抓起囚禁。” “方才,是有一个年轻僧人,将我们救下,还让我们顺着矿道,往外逃……” 广渡和身后两位首座对视,颔首。 果然是,忘尘。 “那位是,曾是我天心寺弟子。” “他可还在洞内?” 广渡追问。 其余人这次皆是点头,有个人出声道: “原本我们还有两人没逃出来。” “但当时那群魔徒开门而入,那僧人只将巨石封闭了矿道,让我们先跑……” “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广渡禅师神情一凛。 如此听来,沈翊竟是已经和古神教徒对上了?! 他急忙整备队伍。 准备入洞支援。 忽然。 他的气机感应之中,矿洞里又出现了两道身影,那是两道微弱气息…… 在广渡的感知里,这两道气息便如飘摇的微火,又好似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熄灭。 然而,他们却偏偏依然顽强。 黑暗尽处,两道相互扶持的瘦小身影,迈步踏入夕阳温暖的余晖中。 “就是他们,阿青和阿宝!” “他们刚刚落在最后。” 先前的获救的百姓,有人出声道。 少女和少年本就靠着一股毅力强撑,此刻听到熟悉人声,不由松了一口气,但就这么松一口气,两腿却是支撑不住了。 腿脚一软便是双双坠下,哗的一声,有劲风吹起,两人只觉眼前一黑。 他们没有跌在冰冷的地面。 而是跌在一个温热的臂弯里。 广渡禅师半跪在地上,一手环抱一个小家伙,闻名天下的降魔杵就随手搁在一旁。 纯正而温和的佛家真力源源不断送入体内,两人顿觉疲惫尽祛,精气神也起色不少。 广渡心中赞叹。 此二人心性甚佳,根骨更是上乘,着实不错,他温声出言: “两位小施主。” “救你们之人,现在何处?” 少年少女心中一颤,颤声齐道: “大哥哥,他还在那蛇窟……” 广渡禅师心中凛然。 蛇窟? 他缓缓点头。 当即将两人环抱出去,与刚刚一众百姓安置一处,让药师院的首座留下照看。 而后大袖一挥。 朝着严阵以待的天心众弟子,沉声道: “入洞!” 第122章 观想图 沈翊站在石室之中。 神情有些遗憾。 他翻遍整个石室,唯一能和魔功秘录沾上关系的,就是他手中的这一轴画卷。 这是他从金丝蒲团下的秘匣里找出来的。 画卷所画, 竟是一片如墨般的漆黑。 只是漆黑之中,亦有不同,似有漩涡旋动,又好似生出虹光,变得五彩斑斓。 亦或者,宛如深渊中探出的一对眼眸。 在凝望沈翊。 啪。 沈翊合上画卷。 他知道这绝非一幅普通的画卷。 而应该是一幅观想图。 根据他在藏经阁所观的经书,以及扫地僧所传授的武道通识。 修为境界达到宗师之上。 便涉及到心念和精神意志的修行和锤炼。 而修为精深的宗师,能够凭借精神悟法和传法,大宗师和天人以上的强者更能够以将精神烙印,留存在物品之上,经久不消。 而这一幅画卷。 虽是一片漆黑如墨之象,但沈翊方才细细观之,更能感觉其中内涵神韵,更隐有千变万化之迹。 只是眼下时间紧张,暂时无暇验证。 但是能被古神堂主珍藏起来的。 定是观想图无疑。 想来这应是那古神教主赐给堂主,或是其不知从何处得来,供自己观想潜修。 而这无疑点明了一点。 这位坐镇于此的古神堂主,修为很可能更在外罡之上,已然踏入宗师之境。 念及此处。 沈翊颇有些庆幸。 竟恰逢堂主带领众长老外出,给了他可乘之机,不然他秘探魔窟,恐怕还会生出许多波折。 不过沈翊也知道,他不能耽搁时间。 谁知道堂主何时回来。 而且,算算时间。 他的外援,应该也快要到了。 沈翊趁着四下无人,再度悄然潜出堂主石室,只是怀中已经多了一幅古怪画卷。 今日红袍值守们颇觉奇怪。 便看到驭兽祭司一人,在地窟中里里外外四处晃悠,几乎把整个地窟都逛了个遍。 然后,竟又回到了饲魔窟去。 但他们不敢问。 在他们的认知里,玄蛇的肚子,总是填不满的,他们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口粮。 …… “玄蛇成就在即。” “刚刚那两个值守被我投给玄蛇当口粮。” “你们留在外面值守,不要四处走动,否则你们就会去和他们见面。” 沈翊回到饲魔窟时,正好看到前来换班的值守刚刚从石门中走出,还面露疑惑。 寻思交班之人哪里去了。 听到沈翊的解释。 两人这才恍然,难怪刚刚进去看到玄蛇如此兴奋,原来是还没吃饱…… 他们哪敢再细思。 连忙躬身应是。 沈翊正欲打开石门,却又转身,目光炯炯地盯着两名红袍,再度认真叮嘱: “记住,无论如何……” “不要打开石门窥探。” “否则,哼,你们知道后果的。” 两名红袍听着这近乎明牌的忠告,忙不迭道:“属下谨记,属下谨记!” 沈翊长长的嗯了一声。 轰隆隆。 石门开启,复又关上。 两名红袍见状,赶忙回到岔口的岗哨处,开始一丝不苟地站岗。 沈翊迈步走到石台处。 向下俯瞰。 玄蛇懒洋洋地盘踞在血池中央,先后吃了赵之衡,驭兽祭司和一个红袍值守。 它几乎快营养溢出了,如今就像吃饱喝足的老大爷,懒洋洋地一动也不想动。 沈翊轻轻一纵。 翩然落在那硕大的蛇首之上。 玄蛇本欲张口,旋即似是觉察到沈翊的气息,当即闭口不动。 任由沈翊站在它的头上。 沈翊凝神细观。 但见蛇首黑鳞,通体玄黑,更是添了几分通透光泽之感,他明白…… 这火候算是到了。 他从腰间抽出赵之衡的阔剑断刃,屈指轻弹,一声清脆的嗡鸣响彻石窟。 玄蛇似是感到危险的气息。 竟然不顾沈翊的威压,不安地扭动蛇首。 沈翊单手执刃。 先天真气骤然流转,化为一股锋锐凌厉的刀芒,于宛如冰雪湛亮的刀锋跃动。 当刀势凝聚到了顶峰。 沈翊也不废话。 毫不犹豫一剑朝着玄蛇头颅狠狠斩落。 …… 矿道狭窄。 对于广渡禅师这样身材高壮之人来说。 着实有些憋屈。 但他毕竟是宗师修为,又是人榜第三。 不仅十分平易近人地手持降魔杵在先开路,而且,所过之处,矿道四周的突兀岩石被他杵凿,掌劈,变得更加平坦,易行。 走了约一个时辰不到。 众人眼前便见一堵严严实实的山壁。 “入道顺行,见壁而止。” 沈翊的字条说的明明白白,他们这是到地方了,接下来,只等沈翊接应即可。 然而。 一众天心僧众尚未接近,广渡禅师气机敏锐,便感到两股惊人的气息在山壁对侧碰撞。 虽未引得地动山摇。 但那气劲余波震荡,却是瞒不过他这等宗师的感知,有人在争斗?! 广渡禅师疾行几步。 按照约定。 应当是他们等待沈翊打开石门接应。 但是经被沈翊救下的村民述说,对面山壁可是有一只大如山岳的黑鳞玄蛇。 这等异种恶兽。 稍有不慎便会沦为对方口中之餐。 而是,广渡禅师已经感觉到对面,一股强横的气息已经将另一股强行压制。 若是沈翊势弱。 那此刻就可能在面临着生死危机。 于是广渡禅师也不再多等。 “我先进去查看情况!” “你们以应不全。” 不待其他僧人反应,广渡大僧已然佛功暗运,蒲扇大的巴掌轻轻拍在那山壁巨石上。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一股沛然大力席卷向巨石,巨石没有摩擦地面,也没有发出震响轰鸣。 而是一声短促轻响之后。 骤然横飞而出,就像一块石子,一颗青砖,被人轻拿轻放,悄无声息落在远处。 这是至柔劲力的运用。 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 若是沈翊有暇得见,少不得要赞叹一句,宗师之境,恐怖如斯。 只是可惜。 沈翊现在有点忙。 没有见到广渡禅师的一掌神威。 广渡禅师也倏尔震惊。 他之所见。 一条巨大的黑鳞玄蛇横亘在血池中央,从蛇首到腹部,有一道整齐的伤口把整个蛇身都豁开。 而一道身披红色祭袍的身影正埋头在蛇腹之中,鬼鬼祟祟摸索着什么。 那人听到山石这边的响动。 亦是一惊,起身望来。 广渡禅师眼眸闪烁冷光,一身佛门真功,演化明王怒意,沉声念道: “魔教妖人!” 对面那人先略微一顿,然后将头上的蟒首青铜面具揭开,露出粲然一笑: “广渡师父。” “又见面了……” 广渡禅师身上的气势为之一滞。 “啊?” “忘尘?” 第123章 血衣公子 距离石头村百里外的一处深山古道。 一行五人。 正静立在古道当中。 居中而立的。 是一个身穿深红锦缎长袍,面容棱角分明,眉间隐含阴郁的中年男子。 他身后齐排站着四个。 皆是身穿统一制式的红色披袍,上绣繁复血纹,头上戴着披袍冒兜。 五人面朝南向。 静立无声。 唯有居中的中年男子时不时眺望远处。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忽然。 就在他们面向的方向。 一行人影在山道尽头出现。 那是四个白衣飘飘,头戴斗笠轻纱的女子,四人手中抬着一个青竹椅。 竹椅上。 则斜躺一个手摇折扇的青年公子。 这公子一身深红色衣袍,袖口和领口则有繁密血纹点缀,眉长眼细,长相十分俊朗。 乃至偏向阴柔一挂。 再配上那一头不扎的长发,随意散乱,倒是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气质。 这样的公子,走上街便是让那些姑娘妇人挪不开眼的主儿,但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便显得有些诡异。 而一直在道中等候的中年人,远远见到那青年公子的身影,顿觉眼眸一亮。 赶紧迈前几步。 他身后的四名红袍同步跟随。 中年男子遥遥拱手抱拳。 “这位想必便是教主大人的真传弟子,血衣公子,赵薛衣,赵公子了吧。”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可惜一直是无缘得见呀,戮血堂堂主,吴现妄携四位长老,至此恭迎。” 中年男子长声。 “吴堂主说笑了,本公子入教后便跟着师父潜修,从未于江湖上露面,何来大名。” 一道阴鸷中略带笑意的声音遥遥从青竹椅上传来,其人发声初时,尚在远处,声音落下,便已经飘然数丈临近。 那四名白衣侍女抬着青竹椅,仿佛轻若无物,一步踏出,便是翩如惊鸿。 中年人畅声大笑: “我听教中相传,公子天资无双,潜修不到十载,便以先天之资横压同辈。” “就连教中的一些外罡高手,亦不是敌手,没想到公子的侍女,竟也有如此轻功!” “他日公子出师,踏入江湖,便是潜龙出渊,必能以强势之资登上麒麟榜!” “届时恐怕那无生教的圣女,也难以望公子之项背。” 就在说话的功夫,四名侍女抬着青竹椅,已经停落在中年男人面前。 青年公子被中年人的一通马屁功夫说得实在舒服,他身形一纵,从竹椅上旋身落下。 仰天大笑之: “吴堂主谬赞!” “不过那无生教圣女,我却是近来见过一次,实力强不强我不知道,但那副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姿态……” “真的很令人难忘啊……”青年公子邪佞一笑,舔了舔嘴巴,喃喃道: “难忘到我想把她做成我的傀儡……” “常伴我左右。” 中年男子听罢。 瞥了一眼四个婢女,呵呵一笑道: “无生教势头虽然鼎盛,但听说那圣女在数月之前,却也在一个无名小辈手中栽了跟头。” “噢?” “栽在何人手上?” 青年公子眉头一挑。 本就倨傲的神情略显好奇之色。 中年男人笑道: “当时无生教想要劫持倾城公主,据说是被一个叫做沈翊的江湖武夫搅了局。” “此人还是个生有反骨之人,是个杀了自己上司的镇抚司叛逆。” “这沈翊送公主进京之后,更是刀破镇抚司重围,踏破先天,登上麒麟榜,位列四十七席。” 青年公子轻笑一声: “不入先天便能让无生教圣女吃瘪。” “无生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也好,他日我若是踏入江湖,便以这沈翊扬名,也能让我古神教压他无生教一头。” 中年男子沉吟道: “公子有此雄心,老夫确实钦佩,只不过那沈翊却是销声匿迹已久,据说是受了重创,可能再也不会出现。” “那麒麟榜的名次更是下滑至五十位,再有一两刊的时间,沈翊要是还不出现,估计就会被天机楼剔出麒麟榜了。” 青年公子嗤笑一声: “原来昙花一现而已。” 一番叙话下来,两人却是渐渐熟络。 赵薛衣啪的收起折扇,朝着中年人和身后的四个红袍微拱了拱手: “咱们说回正事。” “这次有劳吴堂主和四位长老前来相迎,我本次奉师命,替他老人家来取那玄蛇内丹。” “诸位,请在前带路吧。” 吴现妄微微颔首,侧身一引: “赵公子,这边请。” 说罢,他一人走在最前方引路,赵薛衣身形凌空而起,又斜斜落在竹椅上,靠躺着。 四位长老则是跟在最后。 一行人沿着丛林深处的古道而行,到了日落傍晚,便来到一处相对宽阔的洞穴之口。 吴现妄伸手一指,朗声道: “赵公子我们到了。” “戮血堂就在这连云山腹之中。” 赵薛衣随意瞥了一眼,淡淡道: “山环水绕,聚阴于地。” “对别人来说,这是不可接近的凶地,但对咱们来说,这的确算是顶顶不错的福地。” “吴堂主思虑周全。” “不愧是家师之倚仗。” 赵薛衣不是只会骄傲的愣头青,面对宗师气度,他自是晓得善意拉拢。 只不过。 在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让倨傲和目空一切已经刻进赵薛衣的骨子。 想要改。 一时半会也改不了。 而且赵薛衣也不想改。 毕竟他的师父,曾经可是天人高手! 虽然因为当年被围攻重伤导致跌境至大宗师,但寻常大宗师,根本不是他一合之地。 这便是他最大的倚仗。 “赵公子谬赞了。” 吴现妄乐呵呵一笑,带头走进洞穴之中。 戮血堂毕竟隶属于古神教。 正门通路十分开阔,可容马车平稳而行,自是远非石头村所挖的窄道可比。 赵薛衣就坐着竹椅。 全程脚都未落地。 他们沿着洞穴通道一路倾斜向下,又转折几次,便看到一座宽阔的两扇石门。 “赵公子,我们到了。” 吴现妄一挥手。 一名长老赶忙从队伍后跃出,伸手拉响了在石门一侧的钟铃,他恭声解释: “静待片刻。” “教中值守会将石门打开。” 于是,几息已经过去。 石门依旧紧闭,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红袍值守在等候开门。 吴现妄眼眸微微眯起。 他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轰隆隆。 石门却在此时,打开了。 第124章 识破行藏 石门洞开。 入目是一块屏石。 两侧有通道,其中晦暗幽深,只有墙壁上的幽幽微光勉强照亮。 吴现妄眼中的疑虑不减反增。 虽说他这一趟没有通知归期,但至少应该也有教徒出来相迎,但却是空荡无人。 这都是其次。 最关键的是。 吴现妄身为宗师,精神与天地勾连密切,亦能从周遭环境的得到类似直觉般的反馈。 他气机感应和直觉都告诉他。 堂中氛围不对。 赵薛衣原本形容懒散地斜躺在竹椅上,此刻也不禁微微挺直身子。 他觉察到吴现妄的状态有些古怪异常。 这可不像是回家的模样。 “吴堂主?” 忽然。 一道身影从通道中急急冲出。 血红祭袍,青铜蟒首。 巫优翎冠,外加一根白骨手杖。 是驭兽祭司。 吴现妄眼神微微眯起。 驭兽祭司快行至门口,朝着吴现妄一行人躬身鞠礼,语气却是沙哑而急促: “堂主,玄蛇暴走!” “于血池蹿出,逆血河而上。” “接连吞了好些教徒,一路蹿至万尸林!” “现在整个堂里都乱成一锅粥,就等您回来主持大局!” 吴现妄心中一沉,驭兽祭司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在他心头扎针滴血,他厉声斥道: “玄蛇是你负责饲养!” “何故会暴走!它现在何处?” 驭兽祭司诚惶诚恐,语气颤抖: “玄蛇丹成在即,急需进补血食,但我们血食已然用尽,故而暴走……” “它,它现在就盘踞在万尸林……” 一旁的血袍长老听罢,焦急道: “堂主,咱们快去看看吧。” “若是玄蛇有失,戮血堂难辞其咎啊!” 赵薛衣却是摇着折扇,一副老神在在的看戏模样,他啧啧两声,戏谑道: “吴堂主,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师父若是怪罪下来,你这堂主位子恐怕不保咯,届时总要有人背这个锅。” “我看就这养蛇的……” “最该死!” 赵薛衣手持折扇,唰的一下指向驭兽祭司,这一声断喝,吓得驭兽祭司当场半跪在地上,慌忙求饶: “堂主饶命,堂主饶命!” 吴现妄眼中阴晴不定,怒哼一声: “没错!” “你先去死来!” 他单掌一抬,一抹血色流转。 然而,那驭兽祭司却借着半跪之势,疾掠而出,双掌划圆,掌势凝聚而出。 “果然有鬼!” 轰! 吴现妄一掌犹如翻天之印,当头倾覆。 刹那间,众人顿觉恍惚,好似看到吴现妄一掌将虚空扯出一个口子。 血海翻腾汹涌,从中席卷倒灌而出。 宗师出手,既伤肉身经脉,亦破精神神魂,拳掌之间,便是真气凝转,异象纷呈。 吴现妄这一掌。 后发而先至。 与驭兽祭司的佛掌轰然对撞一处,刹那间,血海滔滔,侵吞佛光倒卷而回! 驭兽祭司的身形宛如陨石般,骤然倒飞出去,将身后的屏石撞得粉碎。 沈翊身在空中。 强行身形拧转,凌空一翻。 双足猛地扎在地上,却仍是连连倒退,直到一个灼热有力的大手抵在他的脊背。 方才止住退势。 沈翊双手泛红。 宛如探入铁水烧灼一般,发出阵阵刺痛。 一股化血真劲,沿着手臂,钻入经脉,宛如血蟒蛟龙,直捣气海丹田。 若是寻常之人。 化血真劲于体内爆发。 顷刻间。 便会让人血肉侵蚀,化为一张人皮。 沈翊心念一起。 先天真气以易筋洗髓之功,朝着血蟒扑杀而至,只是虽然易筋洗髓对异种真气是对症下药。 但吴现妄毕竟是宗师之境。 其真气凝炼和凝聚,远超当日的赵之衡,一时间竟在沈翊体内形成拉锯。 倏尔。 一股澎湃霸道的佛家真力从沈翊后背涌入,贯通沈翊的奇经八脉,最后涌入丹田。 与沈翊的先天真气汇合一处。 而原本呈现拉锯之势的化血真劲,却是被这刚猛霸道的佛家真功一击即碎。 而后被沈翊的易筋洗髓功,化解于无形。 “如何?” “宗师料敌先机。” “偷袭的作用,已是微乎其微。” 广渡禅师那铁塔一般的身形就站在沈翊身后,一掌抵在他的后背。 不仅帮他解决了丹田中的化血真劲。 还将他经脉内气劲残留通通驱散,方才收回真气,迈步走到沈翊身前。 沈翊无奈。 当时他将天心寺众引入地窟。 有广渡禅师坐镇,一众天心武僧跟随。 古神教徒自是被众人以摧枯拉朽制服,通通关在地牢之内。 而后,沈翊便和广渡几人合计。 要如何埋伏归来的戮血堂堂主。 沈翊先是提出要众僧伪装成古神教徒,将归来的戮血堂主一众诱入地窟深处。 再来一个关门打狗。 可惜,这个提议被广渡大僧否决。 广渡有言。 武道宗师,气机交感。 对于环境敏锐和气氛把握精细入微,自己这一众僧众,与古神教所修天差地别。 只要对方一踏入地窟。 便会觉察到异常。 这样反而会功亏一篑,极可能让人走脱。 故而广渡的提议则更为粗犷。 便是直接在堂口石门处,堂堂正正,将一众魔孽围而击之,彻底击溃收押。 沈翊则觉得天心寺的和尚太过正直。 如此一来。 岂不是错失了出其不意的优势。 于是,沈翊据理力争,还是决定自己先假扮驭兽祭司,尝试偷袭占据先机。 当然。 他也可以借此一试与宗师之间的差距。 反正有广渡禅师兜着。 也不会出大事。 结果,自是如刚才所现。 正如广渡所言。 偷袭对于宗师来说,效果微乎其微。 不过沈翊却也真真切切体会到宗师之威。 他的结论是,若是单独对上宗师,不可力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此时,广渡禅师一步迈出,单掌合十,朝着吴现妄一行人粗声道: “阿弥陀佛。” “诸位,随我到伏魔殿走一遭吧。” 刹那间。 他和沈翊身后,一众天心武僧骤然而现,摆出降龙伏虎阵的架势。 吴现妄的神情愤怒,急声暴喝: “退!” 虽然已是瓮中之鳖,但是他们古神教绝不会束手就擒。 只见其双掌一拨。 倏尔间,隐约有波浪之声于众人耳畔响起,下一秒,滔天血海再现,似是从虚空涌至,向着天心僧众奔涌而来。 广渡禅师身似铁塔,昂然立于血海之前,低声念诵阿弥陀佛。 单掌不疾不徐,平推而出。 刹那间,掌势周遭隐有佛光而现。 伴有雷音滚滚。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 那气势雄浑的滔天血海,竟被广渡禅师平平无奇的一掌,轰得粉碎。 沈翊瞠目结舌。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何为人榜第三…… 第125章 黄雀 血海破灭。 广渡禅师一步将地面踏出一个深坑。 地面更是仿佛产生猛烈震动。 其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便是分海破浪般,闪现在吴现妄的眼前。 抬手便又是一掌落下。 吴现妄哪里料到广渡如此强势,勉力凝起化血蚀骨功,咬牙迎掌而上。 轰! 雷鸣再度响起! 吴现妄只觉一股沛然巨力,逆势席卷而来,广渡的佛掌闪烁璀璨金辉。 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开化血蚀骨之劲道,轰然落在吴现妄的胸膛。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已是喷出! 胜负立判! 吴现妄的身形宛如破布沙袋。 重重跌在地上。 “金刚不坏,神功……” “天心广渡……” 吴现妄一句话还没说完,径直昏厥过去。 沈翊持续震惊中。 他是一直知道,修为不等于战力。 就比如麒麟榜上的天骄皆是同境翘楚,即便跨境搏杀也并非不可能。 又比如他现在虽是先天之境。 但是如赵之衡这种一般外罡高手。 只要用心筹谋。 亦能战而胜之。 但是这种修为与战力的差距,在宗师之境,仿佛被拉的更大,更远。 就像广渡之于吴现妄。 两人均是宗师。 然而,广渡却能够以绝强之势,两掌便让吴现妄再起不能。 这便是人榜第三宗师的含金量。 宗师与宗师之间的差距,可能比外罡至后天境界的差距还要巨大。 而除了吴现妄的其他人。 四个血袍长老,被天心武僧围困,两个被擒,两个挣脱包围朝洞外逃去。 而那坐在竹椅上的血衣公子。 他还没等吴现妄提醒。 早在广渡禅师现身的刹那,他便是神情一变,指间微动。 四名侍女就抬着竹椅,飘然向着洞穴外疾掠而去,眨眼间便消失踪影。 只不过。 广渡却是稳如泰山,就连沈翊也没有去追,因为洞穴之外,还有讲经堂首座,以及三座罗汉伏魔阵。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个都走不脱。 等到广渡封了吴现妄的穴道,众人沿着洞穴地道,赶至洞外之际。 没成想真的有意外发生。 倒不是有人走脱。 那两名红袍长老,以及血衣公子赵薛衣,确实毫无悬念地被讲经堂首座和一众天心僧众拿下。 只是此刻在众人之外。 正被无数披坚执锐的甲士所包围,这些甲士军容肃整,各个挺刀戒备,张弓搭箭。 为首之人。 乃是一名铁甲玄刀的魁梧大将。 以及一名身穿杏黄长袍,背负古朴阔剑,一缕长髯俊逸的中年人。 沈翊的眼眸微微一眯。 铁甲大将,是晋王手下的近卫统领。 黄袍剑者,便是那太岳剑派持剑长老,赵青嵩! 这是晋王派人来攫取胜利成果了。 赵薛衣和他的四个婢女被天心僧众封了穴道,与几名血袍长老押解在一处。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安危。 因为魔门之人都知道,天心寺的和尚不杀人,他们只会将魔教之徒带回藏经阁后的伏魔殿,日日以佛法熏陶,试图劝人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可笑至极。 但魔门之众皆是知道的。 与镇抚司,青城峨眉,龙虎罗浮相比,被天心寺所擒,已经是极好的结局。 至少将来还有脱困重见天日的机会。 赵薛衣此刻一见场中形势,心中顿时了然,不由轻声笑道: “呵呵呵呵……” “大和尚们苦心孤诣,设法埋伏我等,不料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呵。” 广渡禅师没有理会赵薛衣的嘲弄。 大步迈至众僧之前,粗声道: “太岳剑赵青嵩?” “你又是哪个?” 广渡伸出手指点向了铁甲统领。 “你们谁管事。” “围了我等,又是意欲何为?” 铁甲大将从腰间掏出一块金牌,长声道: “中郡发现古神教魔迹,晋王殿下特派我领兵来剿,广渡禅师,还望行个方便,将这些古神教妖人交予我等。” “天心寺此次出力甚多,我会回禀殿下,给天心寺予相应嘉奖。” 广渡禅师波澜不惊,开口道: “洒家是一群方外之人。” “晋王的军令你们听得,我们可听不得。” 铁甲将领闻言,怒色渐起: “天心寺所在中郡,可是晋王辖地,晋王之命也敢违抗,尔等是不想有立锥之地了吗?” 广渡嘿声道: “阿弥陀佛。” “我天心寺千年兴衰,都在这天心山。” “远不说千年。” “就说百年前,这晋王又在哪里?” 铁甲将领怒声道: “大胆,尔等和尚真要抗命?” 广渡手持降魔杵,耿直回道: “咱们和尚,只听佛祖的。” “走,我们回地窟里收缴魔孽,带回天心寺。” 广渡刚刚转身。 站在一旁的赵青嵩骤然发出一阵畅声大笑: “江湖都说广渡禅师是金刚莽僧,如今看来,禅师这口上的辩才,却是不输你的精深修为呵。” 广渡没有应话。 他性子确实耿直,但不憨傻,这种七拐八绕的奉承话,他却是懒得回应。 赵青嵩也不恼,他没有纠结刚刚铁甲统领的问话,而是叉开话题,另说一件: “不知贵寺的忘尘大师,现在何处?” “吾弟赵之衡先前在石头村探寻魔迹,听闻天心寺乃是忘尘大师先行开路。” “可有与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恰好碰上。” 沈翊眼眸微眯。 他已经感受到赵青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似是锁定了他。 这也没办法。 在场的天心僧众,就属他穿得最扎眼,一身祭司红袍,还戴着青铜蟒首面具。 赵青嵩看着其他和尚皆非忘尘,自然便关注到他这个异类。 沈翊将面具轻轻揭下,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容,正是当日赵青嵩在天心山门处有过一面之缘的…… 忘尘大师。 沈翊双手合十,微微鞠身: “回禀赵前辈。” “不曾见过。” 赵青嵩冷哼一声,继续发问: “石头村,我已寻过。” “那里只有一片交战的废墟,难不成吾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吗?” 沈翊停顿,回答: “古神教豢养玄蛇,赵前辈许是与玄蛇激战,不慎被吞入腹中,也未可知。” “混账!” 赵青嵩一声暴喝打断沈翊的话语。 似有锋锐剑气朝着沈翊横扫而至。 锵! 沈翊轻抬右手,中指和拇指于身前一拈,仿佛掐住了无形的剑意锋芒! “我太岳威剑,威势无双!” “怎会被一个区区畜牲所败,所吞!” 咔嚓。 沈翊两指一碾,锋锐之意崩碎为无形! 啧声自语: “怎么感觉在骂我呢?” 第126章 对峙与揭穿 赵青嵩见沈翊一指碾碎他的剑意锋芒。 双眸眯起。 骤然,一股威重如山的剑意朝着沈翊笼罩而来,凌厉,锋芒,重若山岳,只针对沈翊。 到了宗师境界,便是能够自如运用武道意志,赋诸于各种攻击手段之上。 刀意、剑意、拳意、掌意。 莫不如此。 意为气之魂,气为意之载。 剑意所指,剑气威能便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赵青嵩凝聚剑意针对沈翊,便是直刺他的神魂。 不仅会有损精神。 甚至也将他身形牢牢锁定,稍有不慎,后续便有接踵连绵的剑气,顷刻轰至。 想要抵挡剑意。 便只能同样以武道意志守御或进攻,此刻赵青嵩以宗师之境对一个先天小辈出手。 是实实在在的以境压人。 便是传到江湖之上,也会为人所不耻,但赵青嵩失了亲弟,哪还顾及得了那么多。 “阿弥陀佛。” 一道嗡声粗气的佛号响起。 正欲抵御的沈翊只觉眼前有佛光乍现,继而虚空中传来铛的一声脆震响,宛如金铁交击! 广渡禅师魁梧的身躯宛如小山一样,挡在沈翊面前,一对豹眼中佛光弥漫。 “赵施主是名门大宗的一代宗师,接连对一个小辈出手,是不是太过失礼了?” “那玄蛇吞人无数,威如山岳,我等在那玄蛇腹中,确实找到了一块令牌。” 广渡禅师从衣袖间取出赵之衡身上的身份令牌,挥手一抖,令牌便宛如暗器一般劲射飞去。 其速度之快。 竟在空中发出一声刺耳音爆。 赵青嵩瞳孔一缩。 抬手便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青铜令牌结结实实砸在他的手中。 巨大的力道席涌而来。 即便赵青嵩已经功聚于手,却仍是闷哼一声,身形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方才卸力。 他颇有些震惊地望着广渡。 随手一掷便有如此力道,这便是人榜第三的份量,果真是重于万钧。 而手中的令牌。 他刚一攥在手便可以确定,这是太岳剑派之物,而且,令牌后面的三个字是如此刺目。 “赵之衡。” 赵青嵩手掌微微颤抖。 赵之衡真的是不敌玄蛇,被吞入腹中? 他知道这绝不可能,他是知道晋王的意图,是要赵之衡击杀天心寺之人,而后引天心与古神教火并。 然而,一天一夜过去。 赵之衡的消息迟迟未传来。 赵青嵩担忧之下便向晋王请命出兵,先将探明的古神教据点重重包围。 而他则去搜寻赵之衡的下落,然而结果已是了然,除了石头村的那片废墟,赵青嵩却是再没找到任何线索。 唯一合理的推断便是赵之衡袭杀忘尘之际,反被对方反杀,并且毁尸灭迹。 虽然,这推测令人难以置信。 但如果忘尘真如无心和尚一般,佛法武道双管齐下,皆是万中无一的奇才。 那以先天之资,斩杀外罡境界的赵之衡,便并非是天方夜谭。 无论如何。 这个推测,比起被玄蛇侵吞要合理得多,也是赵青嵩唯一能够接受的解释。 因为,他至少知道。 要向谁去复仇…… 赵青嵩怒声道: “荒谬!一块令牌怎能证明之衡亡于蛇口,便是这忘尘将他斩杀,再丢入蛇口也未可知!” 赵青嵩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胡搅蛮缠的意味,只有沈翊听得心中一突。 这老登,猜得还真准…… 广渡禅师重重哼了一声,这哼声佛音滚动,让赵青嵩的怒斥瞬间戛然而止。 “赵施主,若是没有证据。” “便只是口说无凭。” “你身为一代宗师,莫像那骂街的泼皮,胡搅蛮缠。” 在场的众人听了,皆是一震。 说一代剑道宗师是骂街泼皮,这浓眉大眼,面相粗犷的大和尚,骂得也挺脏的。 赵青嵩气极反笑。 他伸手指着广渡,又指了指广渡身后的沈翊,冷笑道: “你们天心如此回护此人。” “你可知此人何为?” “他可不是什么良善和尚,他就是那残杀同僚,叛出镇抚司的沈翊!” “此人杀人盈野,心狠手辣,更是被镇抚司通缉在榜,广渡,你们天心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 无异于平地惊雷,引爆全场。 不仅是这漫山遍野的披甲军士听在耳中。 便是沈翊身旁的一众天心寺僧众,此刻也不禁朝沈翊投望目光,眼中流露疑惑。 毕竟,沈翊的身份。 除了寺中首座方丈等一众高层以外,也就藏经阁的扫地僧知晓。 而对其他僧众来说。 忘尘只是个如彗星般崛起的天才。 但是这样的天才,确实经不起细查,晋王在山上吃瘪之后,便立即去派人调查忘尘的资料。 得到的结果是,忘尘约在半年前剃度出家,投身天心,但是此前的情报却几乎没有。 而没有情报。 本身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信息。 人不可能凭空冒出来。 过去现在必有迹可循,除非,是被人有意隐藏了。 忘尘的天赋惊人。 再结合江湖上的各种情报推断,晋王的谋士给了他一个惊人的结论。 忘尘的真实身份,便是沈翊。 沈翊当初于京畿突出重围,便一路跟随流民流落至天心寺,并托身于此疗愈内伤。 根据调查。 当时却是有一股流民从京畿方向而来,一路行至天心寺山脚扎根,而忘尘便是那时候出现的。 一切真相大白。 晋王畅声大笑,笑天心寺一群和尚蠢笨如驴,竟然被一个小辈蒙骗至此,仍然不知。 而这情报,也是赵青嵩的底牌。 他接到的命令是,将沈翊带回晋王府,听候晋王的发落处置。 只是如今,更多了一重杀弟之仇。 赵青嵩已经不管晋王是否还存有招揽的其他心思,他要借此迫得沈翊与天心寺分崩离析。 他要亲自斩杀沈翊。 为他弟弟报仇! 万籁希声,便是先前反唇相讥,分毫不让的广渡,此刻也静默了。 一旁的赵薛衣盯着沈翊,眼中异彩连连。 他可是记得先前吴现妄的话,无生教圣女可是在沈翊手中吃瘪了的。 如今,沈翊不仅携天心寺灭了古神教,又疑似将天心寺骗得团团转。 这人可太有意思了! 果真不是个简单的草莽武夫可以概括的! “忘尘!不,沈翊,你可有话辩驳?” 赵青嵩厉声反问。 出家人不打诳语,至少在天心僧众面前。 沈翊单掌合十,低声念道: “阿弥陀佛。” 赵青嵩嗤笑一声,在他看来,沈翊这是已然默认,他并指为剑: “奉晋王命,缉拿要犯沈翊!” “看谁敢拦?!” 一指荡出,威道之剑再现。 剑意弥漫,凌厉的剑气从指尖迸发,绕过广渡,朝着沈翊激荡而来。 势如破竹,破空呼啸! 铛! 一缕袈裟,衣袂拂过,金灿的佛光坚如壁垒,将看似无坚不摧的剑气震散无形。 “广渡!” “你疯了!” 赵青嵩的声音怒极而变得尖锐异常。 第127章 远遁 广渡禅师那挡在沈翊身前的身影。 不曾有半分犹疑。 他单掌合十,长声道: “忘尘既托身于天心,若是晋王殿下有疑,也该正式上天心登门而议。” “我天心寺虽为方外之地,自有戒律,怎可任由赵施主在此逞凶?” 赵青嵩万万没想到广渡竟然如此诡辩。 他怒极呵斥: “一群蠢货!冥顽不灵!” “竟甘愿被骗!” 他目视一眼身旁的铁甲将领,将领心领神会,这是谈崩了,当即挥手大喝: “众将士听令!” “随赵先生捉拿要犯。” “胆敢阻拦者,就地拿下!” 漫山遍野的甲士呼和而应,声如狂浪在山间呼啸,竟是如此震撼人心! 广渡扬声: “阿弥陀佛。” 声如惊雷炸响。 直接把成千上万的齐声呼啸盖了下去。 广渡大僧,一贯如此要强。 “天心弟子。” “摆阵!” 身后的天心弟子自是以广渡禅师之命为令,降龙伏虎,罗汉伏魔大阵成型。 将沈翊团团围拢中央。 如此,除非阵破,否则不管是赵青嵩还是晋王兵甲,皆伤不到沈翊分毫。 沈翊默然。 江湖虽是风波诡谲,人心险恶。 但也不乏赤诚真心。 他不后悔入天心,但却是知道,此刻若不能想出破局之法,今日天心为他冲锋在前。 他日江湖之上,晋王便会让其声名尽毁。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而赵青嵩一看这阵仗。 天心寺是铁了心要力保沈翊。 他属实不理解。 但天心寺毕竟理亏,又有佛门杀戒掣肘,他们未必没有机会拿下沈翊。 “哼!那就让老夫的太岳威剑,来会一会广渡禅师的金刚不坏之法!” 锵! 赵青嵩并指一探。 其背负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脆嗡鸣,凭空震而出鞘,赵青嵩身形一闪,便已掠至半空。 探手搭上剑柄。 太岳剑意如青山威压而落。 顷刻间, 便是剑气纵横。 赵青嵩作为太岳剑派的持剑长老,所背负的长剑,乃是太岳剑派镇派四剑之一,青华。 乃是实打实的剑中利器! 以青华剑为引。 太岳威剑的威力顷刻倍增,那湛青色的剑气仿佛凝聚三山五岳之威,轰然接踵呼啸而至。 任凭其他宗师面对如此威势的剑气。 无不会选择暂避锋芒。 然而,这些人中,并不包括广渡禅师。 只见其手持金刚降魔杵,身似铁塔稳立于地,不动如山,单掌合十,竟是不闪不避。 铛! 仿佛有黄铜大钟的光影在其周身一闪即逝,青色剑气被无形真罡阻隔在外。 一声悠扬的钟鸣凭空在山林间响彻,那青色剑气竟是寸寸碎裂,崩为无形! “金钟护体!” 从铁布衫,金钟罩,到金刚不坏神功,广渡禅师这一身一脉相传的天心绝学。 是出了名的防御无双。 赵青嵩自是没想过能一剑破之,但他就吃准了广渡禅师理亏,不欲还手。 所以…… 接连不断的青色剑气犹如倾盆骤雨般,轰然不绝,与广渡禅师的护体罡气连绵对撞。 却是陷入攻防的僵持之局。 而赵青嵩和广渡禅师一动手,晋王兴兵而来的甲士自不会作壁上观,当即呼啸冲阵而来。 先是以弓箭攒射。 后有枪兵和刀兵步步为营。 幸得天心寺的护寺阵法高妙,一众天心僧人相互配合,弥补缺漏,舞出棍影重重,几乎联袂成一片水泼不进的金色天幕,无论是箭矢还是刀枪,皆被阻挡于外。 一时之间。 林间场面混战作一团。 而此时,身居后方角落的赵薛衣,却是眼珠子骨碌一转。 他指间微动,那原本被封了道的四个白衣侍女,竟然动了动胳膊,身上绑着的麻绳,啪的一声,便被震断开来。 她们的功力竟没有被封住。 趁着天心僧众抵御外敌,无法分心看顾这边,四名侍女悄无声息将赵薛衣的穴道解开。 赵薛衣内劲流转。 便是神气完足。 他转了转手腕,瞅准晋王兵甲一轮攒射的时机,待得箭矢落尽的刹那。 骤然凌空腾身而起。 “和尚和兵卒你们先打着!本公子看腻了,先走一步。” 赵薛衣肆意大笑。 探手一抓。 那四名被俘的红袍长老顿时惨叫一声。 浑身竟似充气球被扎破一样。 瞬间干瘪,只剩下一张人皮。 而四人的血肉皆化作一道血光,自头顶百汇掠出,飞掠环绕至赵薛衣周身。 只见其浑身血色荡漾,如于血海浮沉的修罗,着实骇人,更欲趁乱遁身离去! 如此惊变,震撼在场众人。 讲经堂首座暗呼糟糕,袈裟一拂,荡开周身兵甲,飞身掠起,便要将其拿回。 然而。 赵薛衣的四名侍女却是径直朝着讲经堂首座疾掠而来,首座乃是天心高僧,宗师修为,气机感应之下,便觉出有异。 四名侍女从四面围堵而来,但是面对他的掌风,却是不招不架,竟似飞蛾扑火,四人丹田处更有血色气劲鼓荡。 气劲鼓荡至巅峰。 便是轰然一声巨响! 四名侍女竟突然爆炸,四分五裂,四股血色气劲混合血肉向着讲经堂首座席卷而至。 只听一声轰鸣而起。 讲经堂首座自高空落下,他以罡气护体,这化血气劲虽然诡异莫名,但毕竟有宗师修为护持,还伤不了他。 只是这么一耽搁。 赵薛衣已经身化一缕血光。 疾速远遁而去! 首座一瞧那地上滚落的侍女人头,头纱飞落,露出铁青色的面庞和森然的眼白。 这不是活人! 而是个傀儡死尸! 难怪点穴封不住他们的穴道,而和尚们起初也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没有仔细检查。 方才留下了疏漏。 而此时赵薛衣远遁而走。 在场众人再无一人来得及现身阻拦。 忽然。 有一道与那血光极其相似的血影,从天心寺僧众中飞纵而起,正是沈翊。 “妖人休走!” 晋王和赵青嵩兴兵而来,皆是与他有关,沈翊本就寻思着,想要趁乱脱身离去。 如此一来。 赵青嵩和晋王的注意力便会被他牵扯而走,不至于和天心寺火并到要见个分晓。 沈翊欲朝着赵薛衣疾追。 赵青嵩却哪里愿意放沈翊离开,立即荡剑而起,长声冷哼道: “贼子小儿,休想离开!” 太岳剑光弥漫,化为缕缕威道剑气,在丛林穿梭,从不同方向疾扎向沈翊的后背。 然而。 原本一直宛如金刚塑像静立不动的广渡禅师却是身形一闪,突兀地出现在林间。 那一直持握在手的金刚杵,却是旋身一落,一座金身罗汉的虚影,骤然凭空浮现。 铛铛铛! 不绝如缕的青色剑气,撞在佛光虚影之上,顷刻寸寸断裂,化为乌有! 广渡禅师那威严的声音竟演化佛音: “赵施主阻拦天心荡魔。” “可是与魔同流?” 赵青嵩再不顾什么宗师气度,破口大骂: “你放屁!” 广渡禅师却是不言,金刚杵缓缓落下,那漫天佛光竟化如山岳,将赵青嵩的剑意砸得当场崩碎。 赵青嵩一口鲜血就地喷出。 身形倒飞而回,轰隆一声,重重砸入林间地底,砸出一个巨大深坑。 沈翊纵跃之间。 回头。 望着那遮天蔽日的金身虚影。 耳边传来广渡禅师的传音: “走吧。” “莫回,莫归。” 沈翊低声喃喃: “弟子。” “谨记。” 电光神行随念而起,彻底化为一缕血光,消失在远处。 第128章 麒麟,二十六 中郡南陲。 安云镇。 此地四通八达,商旅汇聚。 多有江湖之客聚集。 四海茶楼之内。 一众执刀佩剑的江湖人济济一堂。 说书人坐在中央。 一手折扇,一手茶壶。 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说的是,四海八荒的江湖轶事。 江湖客在坐下。 交头接耳,兴致勃勃。 听的是,九州天下的恩怨情仇。 这时。 一道身影迈步走进茶楼。 他身上一件粗布青衣,头戴竹篾斗笠,斗笠下压,只能看到来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既没有坐下饮茶。 也没有聚而听书。 而是径直走到后面的高柜前。 “掌柜的?” 一袭锦衣,头戴方帽的掌柜,正用他那略显圆润的手指,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此刻闻言。 亦是抬起头来。 只看到一袭青衣斗笠,和斗笠下的下巴,俨然一个江湖浪客。 下巴无须。 年纪想来应该不是很大。 而且一身粗衣,兜里恐怕也没多少银子。 掌柜的如是作想。 但他开门做生意,便是迎八方客。 自然没有看不起谁。 而且,他深知一个道理。 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形容落魄的江湖人,尤其是莫要鄙夷,谩骂。 那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停下算盘。 肥嘟嘟的脸上,努力摆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客官,有何贵干?” “江湖上传,九州各处的四海茶楼,皆是天机楼所设,是为网络天下情报。” “此事可真?” 掌柜的笑了: “一半真,一半假。” “怎么说。” “咱们茶楼搜罗天下情报是真。” “隶属于天机楼是假。” 青衣人沉吟: “那你们的情报……” 掌柜的一拨算珠,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们再卖给天机楼。” 青衣人嘿然一笑: “那就对了。” “我这有份消息。” “需要天机楼帮我传出去。” 掌柜眉头一扬: “此处人多嘴杂,客官要不静室有请。” “不必麻烦。”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入掌柜的耳中,这声音如此清晰,与刚刚飘散于外的声音截然不同。 这是需得高深内力,才能使出的传音入密的功夫,但相比于青衣人的这一手。 真正令掌柜震撼的。 还是青衣人所说之话。 掌柜面露惊惧,小心翼翼地询问: “客官,您刚刚所说,可有凭据。” 青衣淡然一笑: “凭据,我就是凭据。” 掌柜的双眼圆睁,下意识问道: “您,您是?” 青衣人轻轻抬起斗笠。 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庞,剑眉,星目,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我?” “我不就是沈翊咯。” …… 五月一,山雨欲来。 晋王兴兵,携中郡镇抚司,另召太岳剑,神拳门,天狼帮,天水阁等一众中郡江湖有名望的势力,再上天心寺。 双方于天心寺山门对峙。 这一次,晋王却是没有先礼后兵的心思,而是迫不及待地亮出锋刃。 晋王所持仗的,只有一点。 那便是天心寺窝藏朝廷要犯沈翊,并唆使其行凶杀人,于石头村杀害太岳剑赵之衡。 而后,广渡禅师戮力回护凶徒。 先是阻碍晋王所属缉拿叛逆,更是还出手击伤了太岳剑派持剑长老,赵青嵩。 晋王携众而来。 便是想让天心寺给朝廷,给中郡武林一个交代,交出沈翊,以正江湖正道视听。 天心寺这边。 群僧毕至。 广远禅师和广渡禅师皆在场。 除了在场的一众长老首座,其余天心僧众亦是议论纷纷,忘尘,就是沈翊。 那个叛出镇抚司,杀人盈野的江湖武夫。 虽然沈翊与太岳剑的个中曲折,皆是被晋王以春秋笔法,混淆视听,歪曲真相。 但天心一方却没有自证之途。 而这一点。 着实是天心寺难以回避的问题。 除非,天心寺一口咬定。 他们皆是被沈翊蒙蔽,对沈翊身份和过往皆不知情,此乃沈翊之所为,天心亦是受害者。 唯有如此。 方能从这件事情的漩涡中择出来。 只是这样,沈翊便会被推至风口浪尖,天心寺更无法提供任何明面上的庇护。 只能由他一人。 独自面对晋王、镇抚司、太岳剑派,乃至晋王麾下中郡各派的倾轧,围剿。 但,天心寺不会如此做。 在这种关头,广远广渡两位禅师更不会主动将沈翊推出去,而让天心置身事外。 天心寺有地榜坐镇。 更有天榜人物不知隐于何处,晋王哪敢来硬的,最多不过行一些折损名声的暗招。 天心寺本就是方外之地。 千年屹立。 底蕴厚深。 一时的荣辱毁誉,对于一座寺庙来说,只是过眼云烟,至多,也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但是对于一个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大好儿郎,这正是最好的时光。 广远广渡。 以及所有天心高僧。 不会选择牺牲一个年轻人的名誉来保全自身一派之清高。 沈翊如此。 换作其他任何人,也一样。 面对晋王的诘问。 广远禅师早已向广渡了解个中因果,其中也包括沈翊私下坦白的,遭到赵之衡的围杀和晋王的算计。 他亦没有以真相反驳晋王。 空口白牙,没有证据。 他自是知道说也白说。 他只是双手合十,长声念道: “阿弥陀佛。” “是非公论自在人心。” “天心寺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话好交代的,晋王殿下,请带着诸位同道回去吧。” 晋王当场愕然。 他万万没想到摆出如此阵仗,天心寺这群秃驴还不就范,他气急败坏道: “广远禅师!” “你就甘愿为了一个沈翊,弃天心寺赫赫威名于不顾,要与邪魔凶徒为伍?” “你知不知道。” “我今天下了这天心山,明天江湖上,你们天心寺就会从天下第一佛门正宗,沦为首屈一指的魔道妖宗,你可要想清楚!” 广渡在一旁粗声开口: “我师兄说的很清楚了,让你们回去,就回去!说那么多废话做甚。” 晋王冷哼一声,呛声道: “广渡禅师肆意伤人,这嘴上功夫却也是厉害的紧啊!” 广渡则是衣袖一挥。 单掌合十闭目,装作听不到。 正值剑拔弩张之际。 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和尚,急匆匆地穿过一众白衣僧众,江湖散人,来到对峙的广场前。 此人正是小和尚忘忧。 他喘着粗气,高举一册书简: “天机榜发刊了!” “沈,沈翊亲述……” “他化名陈楼,利用天心寺救济天下之善举,以流民之身欺瞒天心寺,入寺为僧,被赐号忘尘。月前,古神教孽乱,沈翊借剿魔之机,趁此下山,并于围剿古神教一役中,身份败露,自此脱逃,叛出天心。” “天机楼评述,此子八面玲珑,神佛可欺,有天魔之相!” 晋王和一众天心寺僧众。 尽皆愕然。 小和尚喘了一口气,继续念道: “麒麟榜载,沈翊化名忘尘其间,于天心山门以佛法论道,论败西陵小活佛,摩乎罗措。后又穿针引线,引天心寺广渡禅师一众人,将古神教戮血堂尽数围剿,此之谓,潜龙出渊,龙啸九天!” “沈翊,麒麟榜,列第二十六席!” 至此,满场皆惊。 第129章 举目皆敌 广场寂静。 尤其是晋王,他此刻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前脚还在以天心寺的名声相逼。 后脚沈翊就借着天机楼之手,便将恶名尽数揽在自己身上。 天心寺慈悲为怀,行止至善。 只是被沈翊所欺所骗。 他们也是受害者。 而晋王的机关算尽,此刻却是成了众目睽睽的笑话,被人观瞻,窃窃而论。 晋王不理解。 他不理解天心寺,此刻更是不理解沈翊。 哪有会傻到自己站出来,独面天下的非议,还要将他晋王府,太岳剑,乃至整个中郡江湖的仇恨全拉到自己一个人身上。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牟利之徒。 晋王此前坚信这一点。 即便是天心寺的和尚,青城山上的道士,他也不过认为是些道貌岸然之辈,欺世盗名之徒。 然而,沈翊却不同。 他明明可以躲在天心寺的庇护之后。 但他偏偏不选。 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趋害而利,是为义而忘利之人。 晋王这才意识到,世道崩坏,人心不古,算计牟利,奸险之徒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却不能忘了。 世间犹有一片赤诚之人。 广远禅师长叹唏嘘,喃喃自语: “阿弥陀佛。” “痴儿,痴儿。” 广渡禅师则是嗡声懊恼: “这傻小子,不知道避避风头。” “还跑到江湖上扬名去了,真是犯浑。” 沈翊确实扬名了。 只不过这次的名声。 让他重新变成了浪迹天涯的孤客。 甚至江湖之人闻其恶名,恐怕再难有真心相交之人。 晋王此次再上天心。 终究是落得个虎头蛇尾,铩羽而归。 此时,太岳剑派一人越众而出,其人同样是杏黄长袍,背负长剑,乃是太岳持剑长老之一的汪远声。 他朗声道: “忘尘既是沈翊无疑,那广渡禅师放任其脱逃,又打伤我派赵长老,此事如何善了?” 当日,广渡禅师为防止赵青嵩纠缠不休,一杵将其轰入地底,他暗中加了力道,佛门真力透体,震荡气海丹田,让赵青嵩至少三月动不了武,这样暂时能给沈翊争取一线喘息。 但如今看来,却是师出无名。 身为名门正道就是如此,即便天心寺乃是第一佛宗,但君子,就是可以欺之以方。 用规矩和道义要说法。 这个说法,天心寺得给。 广渡禅师也不装聋作哑,当即出声道: “方丈师兄。” “师弟愿自领责罚到伏魔殿面壁思过,赵施主的伤势,我也愿出手帮忙医治。” “只是我若面壁。” “届时得请天心弟子去太岳剑将赵施主接来,我才方便为他悉心诊治。” 广渡禅师快人快语。 直接将汪远声说的哑口无言。 虽然天心寺有杀戒为束。 但他哪敢再将赵青嵩送来。 而且,这广渡禅师一向是以性格暴躁闻名,若是到时候给赵青嵩治出一些永久性症状。 他不得被太岳掌教骂死。 晋王这下倒是被太岳剑提醒。 他虽然不指望天心寺还能有什么合意的表现,但依旧要出言帮腔: “天心寺如此没有担当。” “岂是广渡禅师自领惩罚就能算了的,若江湖上再出一个滔天魔头。” “那天心寺难辞其咎!” 广远禅师神色平静,望了一眼广渡,长声道:“罚广渡,伏魔殿面壁三年。” “天心弟子,若是遇到叛寺者忘尘,务必将其捉拿回寺。” 广远禅师的佛音滚滚。 在天心广场久久回荡。 藏经阁中,扫地僧杵着扫把站在二楼,遥望广场方向,啧啧两声: “广远这小子,就是死板。” “不如广渡灵光。” 广场上,广远禅师环视晋王和汪远声一众,一股澎湃的佛念如浪潮般,倾轧而至。 他的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诸位,这个决定,无论满不满意。” “言尽于此。” “请下山吧!” 说罢,广远禅师一众已经转身而走,身后的一众天心寺众全都跟随,四散各处。 只留下晋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晋王一口气憋在胸口,不吐不快,然而对面早已是空无一人。 他挠挠头,懊恼道: “这群秃驴,我真是来找不痛快的。” “下山!” “给我留意沈翊的动向,找机会,给我捉了他,若是捉不了,那就杀!” 身旁众人,皆闻声应是。 …… 与此同时。 新刊发的天机榜同样传遍了江湖各处。 江湖也再度掀起了震惊的狂潮。 最受关注,最炙手可热的焦点,毫无意外,就是沈翊了。 沉寂半年之久。 几乎被认定为重伤隐退下榜的沈翊。 再度强势归来。 直接取代了小活佛摩乎罗措,攀升至麒麟二十六位。 这个位次几乎说明了。 他就是外罡之下,先天第一人。 更为关键的是,沈翊貌似每次都会搞一个大新闻,这一次更为劲爆。 欺神骗佛,天魔之相。 足见天机榜对他评价之高,也越发揭露了他的立场,亦正亦邪,捉摸不透。 凡是江湖上走动的人。 茶余饭后无不要谈一谈沈翊。 无他,实在是沈翊身上牵扯到因果矛盾太多,而他本人又是叛出镇抚司,又是送公主入京都,又是潜入天心寺为僧,这经历着实离奇曲折。 这可比那些一心在宗门之中潜心修炼的宗门天骄有谈资的多了。 有好事者帮沈翊统计过。 他至今已经得罪过镇抚司,无生教,天心寺,晋王府,古神教,太岳剑派等等显赫势力,宗门大派。 这样的人。 竟然还完好无损地活跃江湖。 这本就是一种奇迹。 …… 皇宫之中。 一袭金凤长袍的顾子桑,姿容绝世。 端坐于东宫书房批阅奏折。 老皇帝病重,现在大量奏折都是她先行过目拟批,最后给老皇帝敲定。 小侍女小月急急忙忙跑进来: “公主,公主!” “天机榜发刊了!” “半月一刊,大惊小怪。” “老大不小了,还是如此不沉稳。” 顾子桑的声音极为悦耳,宛如空谷风铃,自有一股澄澈空灵之感。 小月风风火火跑到书案前,急切道: “这次,这次不一样。” “是沈翊!” 顾子桑那白皙的柔荑骤然悬停半空。 “呵,他果真没死。” 小月立即道: “不仅没死!” “而且还搞出个大新闻来!” “公主你看!” 顾子桑放下手上的奏折,拿起天机榜飞速浏览起来,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真是个闹腾的家伙。” “晋王最近动作频频,咱们再给他添把火,谁让他烧的更旺一点。” 小月好奇: “公主,你想怎么做?” “请父皇嘉奖晋王,围剿古神教有功。” 小月疑惑: “那不是天心寺做的吗?” 顾子桑微微一笑: “晋王想要这虚名,咱们就给他这虚名。” 第130章 论武帖 除了皇宫之中的那位。 所有与沈翊熟识之人,见到麒麟榜上的消息,皆是会心一笑。 虽然,沈翊这一出又搞得惊天动地。 但至少证明他活蹦乱跳,活得很好。 而此刻。 江湖旋涡的中心,沈翊其人,正坐在四海茶楼,头戴斗笠,一壶闲茶,一碟花生米。 端坐安之若素。 静听说书人极尽夸张之能,宣扬自己的故事,听着周遭江湖客对自己的性格,立场,样貌,形象议论纷纷,揣测纷呈。 沈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当日他在山中追着赵薛衣疾奔而去。 虽然电光神行快若闪电,但毕竟是后天轻功,而那赵薛衣的化血蚀骨功则更为诡异。 古神教里的上位者。 能够凭借功法上所留的暗门,以上克下,瞬间便能抽离出下位者的骨血,为自己所用。 当日里。 赵薛衣就是凭借此功,瞬间攫取了四名戮血堂红袍长老的骨血。 而后,又以燃烧血肉为代价,发动化血蚀骨经中的轻功飞遁的秘术,化血遁光。 就是如此残忍诡谲的手段。 赵薛衣方能身化血光,以如电之势,脱出宗师气机感应的范围,逃之夭夭。 沈翊虽是竭力而追。 但追了一天一夜,不见对方踪迹,于是便放弃了,跑得没别人快,这属实是没有办法。 之后,他便来到附近的安云镇。 他自己的身份已漏,便已经猜到晋王和太岳剑派接下来会做什么。 无非是师出有名,以势压人。 而天心寺。 那群和尚师父一个比一个真诚,半点儿谎也不会扯,即便师父们明慧至极,能看出晋王的个中算计,但想要坚持心中之道,难免不慎就会落入晋王设下的阳谋。 所以,他便干脆借着天机楼发刊在即,提前将所有恶名揽在自己身上。 以此让天心寺最大可能的从这旋涡之中脱身出去。 他在麒麟榜上的自述,已经是赤裸裸向晋王、太岳剑派,乃至镇抚司和所有谋算他的人作出的宣告,任何事情,无关他人…… 尽可以冲他来。 虽然在外人看来,沈翊自己因此成了众矢之的,好似举世皆敌。 但沈翊自己却是乐见其成。 旁人虽不知他身怀系统。 但也知道他可不是软柿子,麒麟二十六席的威名,那可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杀上来的。 敢来找他麻烦的人。 也要问问自己,能不能承担相应的后果。 总之,看起来很糟。 但又不算糟。 再者说,古神教这一趟,沈翊的收获可谓是满满当当,他瞥了一眼自家系统: 【潜修】剩余24年零3个月 前前后后,斩杀赵之衡,驭兽,炼尸两祭司,以及林林总总的古神教徒。 就是最后将玄蛇整个刨开之后,一举将他的潜修时间推至24年的大关。 沈翊还收获了一枚大似拳头的内丹。 通体成深紫色,紫到有些发黑,偶尔闪过一缕光泽,抚摸在上面的,能感受一股冰凉的触感。 沈翊以先天真气输入探查,只能感觉到其性质极阴,且蕴含着澎湃的内丹之力。 不过,沈翊当时瞧着那比他喉咙还粗的内丹,寻思这玩意儿直接吃估计会把他噎死。 看来还得另寻使用或炼制之法。 说到炼化内丹,自然是道家最为擅长,沈翊心中有了主意,有机会的话便去找个道门宗派请教一番,也未尝不可。 沈翊之所以留在安云镇。 一个是为了等待天机榜发刊。 看看是否按照自己的意思,在麒麟榜上刊上了那段堪称是自曝的自述。 第二就是等等天心山传来的消息,以及观察一下江湖同道们的反应。 看是否能达到自己的预期。 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而他也该动身了。 否则待得太久,晋王和太岳剑派识破了他的行藏,群起而围剿,那他就玩脱了。 至于要往哪儿去。 他还没想好,但是当务之急,是沉下心来,好好利用一下积攒的潜修。 沈翊端起茶杯。 一杯饮尽。 便欲起身离开。 忽然,一道身影坐在了沈翊的对面。 “沈少侠,留步。” 沈翊将起未起的身形悬停在半空,他若有所思地抬眼望向对面。 入目的。 是一个粗布麻衣,相貌普通的青年。 普通到那种丢到人群中,便好似一滴水落入大海,泯然众人矣。 但他却能叫出沈翊的名字。 沈翊此时已是易容改扮过的,就连他那未长出头发的光头,都被他顺了一顶假发戴上。 整个安云镇。 唯一有线索识得自己的身份。 只剩下一家。 沈翊啪嗒一下坐回椅子。 眉头一挑反问: “天机楼?” 青年抬手鞠礼: “沈少侠机敏过人,小生正是天机楼。” 沈翊仔细打量。 身形、相貌、气度,根骨皆是平平无奇,即便是练过武,也只是至多不过三流而已。 这个人,普通至极。 若非他主动向沈翊点明身份,否则道左相逢,沈翊根本不会朝他多瞧一眼。 而这。 便是天机楼的厉害。 这样一双双平淡无奇的眼睛,却在天下各地,仔细观察的九州百态,江湖众生。 而后将所有情报信息,整理汇总,宛如百川归海,绘成一幅波澜壮阔的江湖图景。 只是沈翊好奇。 天机楼历来立场超然。 观江湖而不涉江湖。 “天机楼,找我何为?” 青年见沈翊隐现警惕,神情紧张地慌忙摆手:“沈少侠别误会!” “我们天机楼从不涉江湖恩怨情仇。” “这次是受白帝城所托,给江湖上声名鹊起的诸位天骄送帖。” 青年将一个烫金的文帖推至沈翊身前。 上面写着:“沈翊亲启。” 沈翊眉头微微上扬: “这是?” 青年乐呵呵一笑,解释道: “沈少侠踏足江湖未逾一年,自是不知的,这是白帝城的论武帖。” “每隔三年白帝城会办一场潜龙论武大会,号召江湖青俊前往白帝城交流互证。” “天下才俊济济一堂,表现优异者,白帝城更会有丰厚奖赏,以助天下武运昌隆。” “今次论武。” “便在三月之后。” 青年顿了顿,笑着道: “白帝城历来是委托我天机楼,务必通知到各位麒麟榜上的天骄们。” 沈翊饶有兴致。 食指轻轻叩击书帖上的名字: “噢?” “这潜龙论武不是人人去得吗?” 青年微微一笑: “人人去得。” “但若是哪位麒麟天骄记性不好,错过如此盛事,岂不遗憾?” 青年说罢,起身朝沈翊作揖: “帖子已送到。” “小生这便告辞。” 第131章 云梦郡 沈翊目送青年起身,宛如游鱼入海般走入街上的人群中,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他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桌上的帖子上。 揭开,上面只有一列行楷: “白帝城特邀麒麟榜,沈翊,八月十五于白帝城论武坪一聚,共襄武运昌隆。” “白帝城敬上。” 书字行云流水,隐含锋芒意蕴。 这是一等一的书法名家所写,甚至,不仅仅是名家,还是一名以书入武的高手。 沈翊啪的一下合上帖子,收入怀中。 白帝城,论武坪。 他已决定要去。 他曾经听人说过,论武坪的城墙上挂满神兵利器,他的寒夜刀破碎于前。 天心寺所学又皆是拳脚。 实在愧对狂刀之名。 此去白帝城,便去看看那论武坪,战一战九州天骄,于那城墙之上,取一把神兵留名。 如此,方才不复江湖快意。 沈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口饮尽。 旋即起身,大步走出茶楼。 复向着镇外走去。 …… 旷野,官道。 跃马扬鞭,左刀右剑。 沈翊驾马一路向南疾奔,一直出了中郡,入了云梦郡,方才勒马缓步,徐徐而行。 疾奔是为了尽快脱出中郡晋王的地盘。 免得被那小心眼的调动军队,给沈翊包饺子一锅端了,出了中郡,便可以江湖浪荡。 云梦郡乃是襄王的封地。 襄王好武,又与白帝城交情匪浅,说一句云梦郡是江湖武人的乐土,也不为过。 而且襄王和晋王还不对付。 晋王的势力若是敢越界,襄王就敢直接拉起兵马,召集客卿,汇聚武人,和他干起来。 所以,晋王十分忌惮这个武懵子。 沈翊于山坡上勒马远眺。 与中郡的青山连绵,重峰峻岭不同,踏入云梦,便是一马平川,多有河流水系纵横。 沈翊又回望身后的青山。 中郡。 他以后会回来的。 晋王算计他的这笔账,他也记得清清楚楚,将来定会和他好好清算。 只不过,当下沈翊却是不必急了。 事,一件一件做。 道,一步一步走。 终会功成。 此时距离白帝城论武。 还有三月之期。 时间相对充裕,他自可漫游而行,也能将近日积攒充分的沉淀吸收。 沈翊一抖马缰,闲庭信步,只要别给他栽到河里,冲进人家农田。 便随便你马儿怎么走。 他自己则要开始精研武学了。 首先便是刀法。 他目前的刀法仍只是后天手段。 虽然能够凭借圆满之境,屡建奇功,但若是凭之堂堂正正与人对敌,终究稍显不足。 故而。 沈翊一直想要将他的刀法推演至先天品质,如此方才不负他狂刀之名。 可惜的是,他从未接触过先天级兵器绝学。 天心寺虽有一门佛刀,但扫地僧说不适合沈翊之道,他也就没再强求。 所以,沈翊想要推演刀法。 若是在天心寺时期,那就只能拼着消耗大量潜修时间自行体悟。 虽然他在刀道浸淫已久,但终究是后天武学,以他的资质,想要推演至先天,还是差了些底蕴和火候。 若是不管不顾,一味用潜修时间堆砌,苦思,即便最终能将刀法推至先天,也只是勉强踏入的粗胚。 性价比实在太低。 好在他先前与赵之衡相搏,破天荒地竟从其身上搜出一本先天剑法绝学。 《太岳剑典上册》。 沈翊心中起了另外的心思。 剑法刀法皆是兵器。 而先天绝学与后天武技的差别。 便是落在如何将兵器的招式招法,与内外勾连的先天之势联系相合,从而发挥出更大的威能。 在这一点上。 刀剑有共同之处。 他可以先修剑典,融会贯通剑典精义之后,将其中与先天之势勾连互用的关窍与刀法结合,从而创出一门先天刀法。 想到便行动。 沈翊先将潜修时间的零头,四年零三个月投入《太岳剑典上册》的潜修之中。 【太岳剑典,开宗明义,以剑势演化群山连绵之意,俯天地之大,养群山之威,强调剑未出,而威势已至,不战而屈人之兵。】 【你熟读剑典,又兼武道根基已成,触类旁通,进境快速,经过四年有余的潜修钻研,你修成太岳威剑,踏入登堂入室之境。】 【潜修】剩余20年 沈翊顿觉意犹未尽,当即又将六年时间再度投入剑法潜修之中。 【你于太岳剑典精研不辍,渐领悟青山连绵之势,厚重倾覆之威,又经过六年潜修,你的太岳威剑,修至大成。】 【潜修】剩余14年 这可真的是,十年日夜苦修,终至剑法大成。 【武学】太岳剑典上册 【品质】先天 【境界】大成 沈翊缓缓抬眼,眼眸中闪过一缕精粹剑芒,并指为剑,一股沉重的威势缓缓而成。 忽然。 胯下坐骑骤然响起一声惊慌的嘶鸣。 原是胯下马儿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威压,这威压深重如山岳,骇得它当场撒开蹄子狂奔起来,试图迅速逃离,然而,它悲哀的发现,如何如何奔逃,那威压竟始终笼罩在顶。 好似下一刻便会倾覆而下。 马儿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沈翊心中惊骇,缓缓收起剑势。 这威道之剑,名不虚传。 他回忆起当日与赵之衡对垒,对方的太岳威剑似是还未修至大成,并没有他如此威势。 而那赵青嵩的剑意威重如山,动辄天崩地裂,确实是威力惊人,只不过被更加刚猛霸道的广渡大僧压制,所以沈翊并没有体会到多少太岳之威。 至此,沈翊便先止了对剑法的潜修。 想要与刀法融合开创,大成境界的剑法已经是够了,接下来沈翊需要在实战中体悟剑法的先天之妙,才能嫁接到刀法的运用中。 惊疑未定的马儿。 腿脚颤巍,再度起身前行。 只是速度却是更慢了。 不过,沈翊并不在意,他又将目光投入四门天心拳脚绝学之上。 般若掌,拈花指,龙爪手和金刚掌。 这几门拳脚相辅相成,着实厉害,若是融会贯通,便有可能推演至更高的品质。 沈翊将八年时间投入拳脚绝学的潜修,若是平均来看,每一门约在两年左右。 四门同修,相互印证。 进境比单修一门要略快,虽然还未修至大成,但沈翊已然隐隐摸到了那个门槛。 【潜修】剩余6年 沈翊心中暗忖。 感觉该是去仗剑江湖,行侠仗义了。 扑通。 胯下的马儿突然又跪了。 威压的余势犹在它心中刻下了阴影。 沈翊无奈挠了挠头。 走是走不了了,就近露宿吧。 此时,前方道左,恰有一间山神庙宇。 第132章 道左遇雨 时值傍晚,天空却突然有乌云卷积。 沈翊拉着受惊的马匹,走近刚瞧见的山神庙,但见藤蔓缠绕,野草丛生。 显然荒废已久。 沈翊也不挑,推门而入。 好在墙壁庙殿保存相对完整,是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沈翊将马拴在庙檐下,墙根有野草,也不怕饿着它,自己走进中间的山神殿。 抬眼望去。 山神像屹立神台之上,只是浑身灰尘仆仆,神像上,房梁间,皆有蛛网密布。 角落里堆着干柴。 地面中央有柴火燃尽的灰痕。 沈翊恍然。 这里靠近官道,想必多是人们露宿托庇之所,故而这地面反倒比神像还干净些。 旅人露宿一夜后,再把用掉的薪柴补齐,亦是方便后来之人。 沈翊于是到角落里抱了一堆柴,从包裹里掏出火折,唰的一下点燃。 既能照明还能取暖。 他又掏出两个烧饼,就着腰间的水壶。 一口水,一口饼。 沈翊咧了咧嘴,没味儿,但最起码充饥。 正当他吃着东西。 庙外忽然狂风大作,而便是传来哗哗的落雨声,这雨势眨眼间就迅速扩大。 仿佛在天地间拉起一道雨幕。 噼里啪啦的雨滴打在地上,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水雾腾起,瞬间便模糊了远山。 就连殿外的庙门。 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忽然,沈翊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响动。 这声音与落雨声不同。 像是浮萍落水,又像是落叶凋零,若非他功至先天,还真听之不闻。 唰。 一道人影宛如一阵急雨般,眨眼掠入山神殿之中。 “哈哈哈,道左相逢……” 然而,这山神殿本就不大。 沈翊一身因果孽债,本就谨慎小心。 此刻哪管来人说什么。 不请自来,就先拿下再说! 锵! 一道寒光于暗室乍现,毕毕剥剥的火星乍起而落,沈翊的身形已然掠过火堆。 眨眼间,逼近来人! 他手中,三尺青锋斜指地面。 这是他在安云镇的铁匠铺,连同左边的佩刀一起买的镔铁长剑。 一对刀剑打包,还有优惠。 他手中暂时没有合适的神兵利刃,便暂且用普通刀剑了以过渡。 且说沈翊长剑一引。 威重如山的剑势顷刻压下,那人本就惊骇匆忙躲避的身影,不由微微一滞。 眨眼间,对方脚下连点。 身形像是一阵清风速速疾退。 瞬间避开剑光所指之处。 沈翊眉头一挑。 轻功厉害! 如此劣势还能周旋。 他一脚踏在地砖上,啪嗒一声,砖石碎裂,电光神行瞬开,身形化影! 剑光摇曳,化作点点繁星。 笼罩来人周身。 此人大惊失色,内息一转,竟宛如穿花蝴蝶,舞出重重残影,瞬间摆脱沈翊的气机。 嘿。 沈翊再度跟进一步。 左手并指按在剑锋之上,用力一压,剑势之威有质无形,似是轰然落在那人肩头。 对方只觉压力陡增,啪嗒一下。 已经退到墙根,来不及躲闪。 嗖。 青色剑光一闪而至,擦着来人的耳朵,唰的一下没入他脖颈旁的墙壁。 铮! 沈翊左手从腰间抽刀,反手执握,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来人身前,刀光更是凝如雨线。 骤然落向来人的脖颈。 那人已是避无可避,他神情焦急,忙高举双手,急切大喊道: “大哥!大哥!” “我就是来躲个雨!” “你要是不让,那咱就不躲!” “我立刻转身就走。” 来人低头瞥了瞥悬停在脖颈处的刀锋,立即赔笑道: “咱没必要为这点小事……” “就又动剑,又动刀的吧?” 沈翊盯着眼前之人。 这是一个面容清瘦,身形颀长的青年,身上穿着一身湖绿锦缎劲装。 高举的双手。 右手里还提着一只兔子。 看这打扮,确实不像是来找沈翊麻烦的。 沈翊锵的一声长刀归鞘。 又将长剑从青年脖子一旁的墙里抽了出来归入剑鞘,他淡淡道: “你不请自入,没问过我。” 江湖规矩。 荒野里废弃的庙宇,驿站,谁若是先占,后来者应当得到对方允许再入。 否则就是不合规矩。 青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冰冷的剑光锋芒,依旧历历在目。 他知道刚刚对方手下留情了。 否则刚刚那一剑袭来,就不是扎向脖颈旁边的墙壁,而是洞穿他的喉咙。 青年抬眼之际。 沈翊已经重新坐回火堆旁。 盘膝闭目。 只是这一次他将长剑从腰间解下,横在膝前,方便随时以应不测。 他手中拎着兔子。 颇为不好意思: “这位兄台,在下……杨易。” “刚刚是我之过失,实则是外面雨势太大,我急着避雨,便一头撞了进来。” “我本想出声解释,但奈何兄台出手太快,根本不给我出声的机会。” 杨易一摊手。 “我刚在林间抓了一只兔子,本就打算入庙烤了来吃,我便以这烤兔向兄台道歉。” “你说可好?” 沈翊抬眼。 瞥了一眼仍在杨易手中挣扎的兔子,白白嫩嫩,烤了应该味道不错。 而且他易筋洗髓已成,任何药毒入体,一时三刻就会被消化干净,近乎百毒不侵。 他淡淡道: “随便你。” 杨易大喜,手中变魔术般出现一柄飞刀,而后跑到庙殿门口开始放血,剥皮,料理起来。 沈翊眼神在杨易的身上停顿了些许。 又收回目光。 真巧啊。 杨易的轻功身法卓绝。 手中拎着一只活兔,还能在极端劣势的情况下,脱出自己的太岳剑势,又连躲一十三剑。 最终沈翊全力以剑势压人。 逼出对方身法破绽,又辅以刀法奇袭,方才兵不血刃的拿下。 这样的轻功。 沈翊之前就在陶桃身上见过。 只不过杨易比陶桃使得更加纯熟,又有了自己的味道和变化。 毫无疑问,此人是个贼。 出自盗门。 若是攀算起来,此人该是陶桃的师兄吧。 杨易,麒麟榜上没有这人的名字。 倒是有一个,杨子陵。 麒麟榜,第三十四位。 号称,秋林拾叶,飞刀无声。 想来便是此人了。 白帝城论武在即,九州天骄尽数于云梦汇聚,少不得一番龙争虎斗。 沈翊念及此处。 竟隐隐有些热血沸腾。 与当世天骄争锋,岂不是就是他踏上武道之途初心! 思虑之间。 杨易已经拎着一只光秃秃的兔子走了进来。 他的动作很快,将兔子穿在一根削尖的木柴上,隔着沈翊三丈外又生起一堆火。 将兔子架起火烤。 他还是知道规矩和保有警惕心的。 沈翊的剑太快了。 在没摸清沈翊底细之前,杨易不敢靠近沈翊周身一丈,更不别说共用一个火堆了。 那实在太危险。 第133章 是人是鬼 “这位兄台,兔肉好了。” 杨易手中刀光一闪,削铁如泥的飞刀被他用来切兔肉,一分为二,切口平整。 杨易遥遥将一半兔肉抛了过来。 他处理完兔子,架火,烤制,皆是在沈翊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并没有撒任何调味。 沈翊伸手接过。 杨易没有客套,先撕了一条兔腿吃了起来,以证明无毒无害,这也是江湖规矩。 沈翊就这么看着杨易吃了完整一根腿肉,又无甚异样,这才对自己手上的烤兔下手。 虽然盗门坚守盗亦有道。 一门里皆是劫富济贫的侠盗。 但毕竟在外行走江湖,沈翊还是保留谨慎的习惯。 他吃着流油的兔肉,虽然没有孜然调味,但是比我包袱里难以下咽的炊饼好太多了。 沈翊在吃肉的间歇,吐出两个字: “谢谢。” 杨易瞧这对面这头戴斗笠的江湖客终于出了声,方才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别看这人端坐堂前。 平静如水,好似一尊佛陀。 刚刚动起手来,那一刹那的剑意和杀气,可是让他心惊胆寒,立时便是身首异处。 此人,绝非无名之辈! 杨易抱拳道: “兄台,我们是不打不相识。” “敢问尊姓大名?” 沈翊沉默片刻,认真地回答: “陈…青,我叫陈青。” 杨易一瞧沈翊的神色,便知道这名字铁是他现编的,不过无所谓,他的名字也是编的。 沈翊的身手,绝对应是麒麟在榜。 杨易一边打量沈翊的形态体貌,一边和麒麟榜上人物一一对应,但又全都对应不上。 他不记得榜上有擅使左刀右剑的青年呐。 杨易继续随意漫谈: “兄台剑法威厚,刀法凌厉。” “年纪轻轻,却是修为惊人。” “不知师承何处?” 沈翊快速回答: “山野隐修。” 杨易眉头一挑,继续探话: “依我看,便是那麒麟榜上的天才们也多有不如陈兄,你于江湖走动,该是早已扬名才是呀。” 沈翊咧嘴一笑: “在下不过初出茅庐,听闻白帝城论武盛世,特来会一会天下青俊天骄。” 听着沈翊这说辞,他师从隐世高人,练得一身精湛武艺,特来白帝城扬名天下。 杨易反倒并不惊讶。 而且很快就接受了这套说辞。 九州天下之大,天纵之才如过江之鲫,岂是一张麒麟榜所能尽数囊括。 多的是像陈青这种。 潜心苦修十几载的初生牛犊。 一入江湖,便是为名扬天下,于是,他们汲汲于向麒麟榜上的天骄挑战。 沈翊这种四处浪荡,行踪不定的倒也还好,而那些居于名门大宗的天骄,时常便会有人上门寻衅挑战。 这些人,大多数是绣花枕头,输个落花流水,灰头土脸,若是遇到脾气不好的…… 更会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当然,也有的则是真有本事,那自是一战成名,麒麟易位,自不待言。 而陈青。 杨易看着眼前这脱剑横身的江湖客。 毫无疑问,是后者。 每一次白帝论武期间,亦是那些隐世天骄井喷的时候,他们全都会往云梦汇聚。 这里正是武人的名利场。 亦是武人的天堂。 武人们相逢,或多或少,要论上一论,然后再送上一句,恭祝武运昌隆的吉言。 杨易笑着抱拳拱手: “那我就恭祝陈兄……” “武运昌隆!” …… 嗒嗒,嗒嗒! 庙墙外,忽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随后则有马车隆隆的声音紧随而至。 只听嘭的一声响! 庙宇院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开,两名身披劲装,腰配长刀的昂藏大汉淋雨而入。 他们瞧了一眼山神庙里,沈翊和杨易,两道人影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他们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竟有人在。 便朝着两人抱拳躬身,以示歉意。 但他们还是要进来。 这两个大汉抵着院墙大门,身后则是一众大汉鱼贯而入,最中央的四个,更是抬着一个披着斗笠席子的巨大木箱,步履锵锵,淌着倾盆暴雨,赶紧抬入庙殿里。 啪嗒一下。 大箱子落在地上,溅起满室尘埃。 沈翊面前的篝火。 都被这股卷起劲风吹得岌岌可危。 然而,这些个佩刀大汉却一个个像是木头一样,连句抱歉打扰的话也未说。 就这么直挺挺地杵在门口。 而后。 又进来一个面似青铁的中年人,一身深灰色短打劲装,手持一杆梨花红缨枪。 此人身上有一种铁血彪悍的气势。 他同样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庙门口,仿佛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 沈翊微微皱眉。 虽说是风云变幻,突逢大雨。 但这一伙人的举止行为,皆是傲慢至极,不仅就这么直直闯入,甚至,至今也未曾和先来到山神庙的他和杨易出言解释半句。 只是把那铁木箱子往殿中央一摆,一群大汉层层叠叠围拢起来,反倒是占据大半空间。 “看那里。” 杨易小声提示,扬眉向着沈翊示意。 他自己也向沈翊这边靠近些坐,原本的位置也是几乎被这些莽汉所占领。 沈翊循着示意方向瞧去。 被众人遮挡的墙根处,斜立着一杆被雨浸湿的旗子,旗子上书四个大字: “铁血镖局。” 这是一群镖师! 一群傲慢,甚至古怪的镖师! 而那个手持长枪的铁血男子,想来便是这趟镖的镖头了。 “听过?” 沈翊反问。 杨易还真知道一些。 “云梦郡有名的老字号。” “经常给达官显贵押镖送货。”杨易的眼睛瞥向那口铁木大箱,“只是这一趟不知保的什么。” 杨易的神情却是有些好奇。 不知是不是沈翊的错觉,他甚至从杨易的声音里,听出一丝隐隐的兴奋。 这是专属于贼盗的神经在蠢蠢欲动吧。 奇怪的是。 这小庙里人头攒动,济济一堂。 竟能清晰的听到沈翊和杨易两人的小声对话,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两人。 这小庙里,二十几号人。 竟然再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不仅没有发出声响,这些镖师们,站的站,坐的坐,身形动势定在那里。 便像是泥塑石胚一样。 一动也不动了。 沈翊和杨易皆是瞬间感到头皮发麻。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 仿佛觉得刚刚一群人活灵活现地走进来,莫不是他们的幻觉? 轰隆一声,暴雨惊雷。 刹那的白光照亮一众大汉死寂僵硬的脸庞,沈翊和杨易下意识低问道: “是人,是鬼?” 第134章 动手 凄风苦雨。 一家荒野中的小庙里。 二十几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镖师,以及被堵在庙殿里的沈翊两人。 这情形,属实诡异。 “铁血镖局,不知是哪位镖头行镖?” 杨易清了清嗓子,扬声探问。 目光却是落在僵立在门槛处,那个身形魁梧,铁血银枪的男子身上。 毫无意外,偌大的殿宇。 满满当当人影。 却是无有一人回应。 庙宇间的气氛愈发诡异起来,而沈翊却是老神在在,盘膝闭目静修起来。 突出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杨易却是心头火起,屈指一弹,一股劲风朝着最近的镖师袭去,噗的一声闷响。 结结实实打在那人穴道上。 他这一下打的是笑穴,只要被打中之人,必会忍不住放声大笑。 然而,那镖师穴道中招,却是无甚反应。 杨易神情骤然一凛,身形一晃,疾掠而起,眨眼出现在那镖师面前。 他两眼微眯,缓缓凑近观察。 那镖师依旧纹丝不动。 他看到镖师的面色铁青,双眸无神无焦,形似一尊人形泥塑。 杨易的脸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因为,他连对方的心跳,脉搏,都听不见了分毫。 “陈兄,这群镖师……” “好像都死了……” 沈翊缓缓睁眼,眉头一挑。 “一群死去的镖师。” “刚刚却活蹦乱跳地将这口箱子抬进来。” “杨兄可听闻过此等路数?” 杨易身形退回。 他皱眉道: “我听闻湘郡素有赶尸行路的秘法。” “只是这铁血镖局……” “应该和那些湘郡的阴修扯不上关系才对,再说了,哪有把自己炼作尸来赶的。” 沈翊眼眸一动。 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咱们要不要退走?” 杨易一边注意这些诡异的死人镖师。 一边小声询问。 窗外,暴雨连绵,不绝如缕。 “外面夜雨如注,和淋雨相比,我还是觉得待在庙里好一些。” 沈翊淡淡道。 杨易看着沈翊在如此诡异的氛围,竟还能不动如山,闭目静修,不由出声赞叹: “陈兄,好心性。” 他顿了顿,不知在思索什么。 旋即抬手抱拳。 “这鬼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淋雨我也认,在下先走一步。” 沈翊没有睁眼,只是缓缓道了一声: “慢走,不送。” 杨易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他心神保持警惕,就这么从一众死人堆里穿了过去。 并没有惊起任何异常。 行至庙门。 杨易侧目望了望那抱着一杆银枪,倚靠在门框上,面目低垂的铁血汉子。 无疑。 这位银枪镖头,也是死了的。 整个庙里,现今只剩下一个活人。 杨易轻叹一声。 冒雨走出庙门,眨眼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 昏暗的山神庙中。 沈翊缓缓站起身来。 将膝前宝剑重新插在腰间,朗声道: “闲杂之人,已经退场。” “这出戏,是不是该继续往下唱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传遍了整个庙殿之中,所有人,所有死人都该听得清清楚。 话语落罢,仍是寂静。 只是这寂静,维持不过片刻功夫。 竟真的生起了新的变化。 沈翊只觉耳边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笑声。 这声音很是古怪,像是用力挤压胸腔,破裂漏风透出的尖声,听着有些瘆人。 渐渐的。 这笑声越来越明显。 沈翊凝目而望,眼前一众僵似泥塑的镖师,从远至近,竟一个个僵硬地扭头,死死盯着他,并且嘴角一点点上扬,直到扬至一个夸张的角度。 裂出一个极尽夸张而诡异的笑容,而那笑声,便是从一个个镖师的嘴里发出! 一阵夜风吹过。 竟是鬼意森然,凉透人心。 沈翊啧了一声: “惯会装神弄鬼,还有吗?” 吼! 站在最前方的镖师骤然凄厉嚎叫一声。 锵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刀,神情狰狞宛如恶鬼,嗒嗒踏步而上,朝着沈翊当头砍来。 砰! 镖师像个沙袋一样,轰然倒飞出去。 沈翊缓缓放下蹬出去的腿。 “继续。” 这一声仿佛是死寂和喧嚣的分界。 骤然之间。 一众死尸镖师全都“活”了过来,齐齐抽出佩刀,好似厉鬼凶灵,朝着沈翊扑将而来。 沈翊嘁声一笑。 装神弄鬼,还不是要开打。 只见沈翊身形一矮,趟地横扫,身前的篝火瞬间被真气震荡,赤红的干柴劲射而出,好似劲弓利箭。 砰砰砰! 干柴裹挟真气,快如疾风,一众镖师哪里反应得过来,皆是躲闪不及,顿时飞出一片。 连带其后扑杀而上的人影也撞作一团,滚在地上,一片狼藉。 不过,镖师之中也有略胜一筹的,一刀劈开疾飞而来的燃火的薪柴。 身形再度朝着沈翊挺近。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气劲磅礴,刚猛无俦的金刚掌势,沈翊双掌划圆,自腰间而发。 轰! 双掌既出,两道掌影呼啸而起。 刚刚千辛万苦跃至身前的镖师,只觉一股沛然巨力凭空落在身上,砰砰砰,一众黑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轰然倒飞。 结结实实撞在窗里,嵌入墙壁,甚至直接飞出庙殿,落至庭院雨幕之中。 沈翊深知。 不将这些镖师解决,对方便不会死心。 其身形未停。 顺势掠入影影绰绰的人群之中,他没有拔剑,双臂开合之间,金刚掌势如这外面的漫天雨幕,泼墨展开。 沈翊的身形,如一阵疾风。 在这方寸庙宇之间腾挪呼啸,刀光刀影,出入无物,掌起,掌落,便有人影飞出撞落。 无一合之敌。 只不过。 战至当前,镖师被沈翊打倒大半,却没有一声惨叫,耳边全是凄厉的尸吼。 唉。 铮! 一点寒光在黑夜中浮现,随后枪出如龙。 那矗立门口的铁血男子终于动了。 其纵身一跃,宛如腾蛇起陆,又似猛虎下山手中百十来斤的银枪虎虎生风,骤然从腰间扎出! 这枪势雄浑! 枪路却是极尽诡异。 寒芒如星,正正点向沈翊的后颈。 气劲鼓荡! 枪未至,枪尖一股锋锐之气已经凝而扎来。 这是,先天高手! 沈翊自是一直留心着这身形魁梧的枪者,左手作掌将周遭镖师横扫而出。 右手拈花。 以纤毫之微,正正掐住这银枪的枪尖! 好似掐住了蛇之七寸。 拈花气劲流转,银枪的枪头,枪身,陡然寸寸崩碎成齑粉! 那持枪的镖头,手臂更是被至柔的指劲席卷,寸寸崩碎,已然彻底废了。 而这,才是拈花指真正的威能! 砰! 厅堂之中,那口安安静静的铁木箱子,此刻却是轰然炸开! 第135章 我做黄雀 一捧流转猩红的血光,瞬间从炸开的木箱里激荡而出,血光所指…… 正是沈翊的身后要害。 一道邪气凛然的笑声陡然响起: “沈翊,留下命来!” 那荡涤着凶厉气息的血光之后,正是那赵薛衣的身影! 他当日从赵青嵩和广渡的对峙里,知晓了天心寺忘尘和尚的真正身份。 沈翊,麒麟榜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斩杀同僚,叛出镇抚司,让无生教吃瘪的人物,临阵踏破先天。 一桩桩,一件件。 这些事儿叠加在一起,充分说明了沈翊绝非是那种走了狗屎运,浪得虚名之辈。 但他赵薛衣自有傲骨。 他自觉不输无生圣女,甚至犹有过之,只不过碍于师父让他蛰伏,所以才寂寂无名。 但他一直想要证明自己。 沈翊,便是一个最好的对象。 此外。 秘密潜入戮血堂,引天心众僧守株待兔,将吴现妄等人一网打尽,同样是沈翊穿针引线的手笔。 那么,黑鳞玄蛇的内丹。 便极有可能落在了在沈翊的手中。 那玄蛇内丹本就是戮血堂精心培育,用来献给他师父古神教教主的。 他这一趟千里迢迢来到此处。 也是为了帮他师父,取这玄蛇内丹。 若是能杀了沈翊。 名,他便有了。 利,很可能也在沈翊身上。 如此,还有什么不杀的理由? 赵薛衣如是想着。 是以他当日以化血遁光脱出天心寺的控制之后,便想好了后续的筹谋。 他并没有彻底远走,而是先利用化血遁术的极快速度摆脱沈翊。 然后再兜了一个大圈。 悄悄跟着沈翊,暗中谋算着出手的机会。 可惜。 期间沈翊身在安云镇,那里人流混杂,又是中郡地界,赵薛衣不好出手。 一直到了沈翊奔马出中郡。 南下向云梦。 暂时性摆脱晋王和太岳剑派的围剿压力,赵薛衣这才寻到些许空档。 于是,他便在官道上寻了一队镖师。 稍微花了些时间,将他们炼成了自己的尸傀,然后自己钻进了押运的铁木箱里。 再沿着沈翊打马而行的路线,一路跟随,等到沈翊歇息,便以镖师队伍佯装接近,群起而攻之! 最后,自己从铁木箱中暴起。 实施绝杀一击! 如此万无一失之下,沈翊绝对有死无生! 赵薛衣的谋算如此。 待到道中暴雨忽至。 尸傀探得沈翊正在前方的山神庙暂歇暂住,一切都与他的谋算不谋而合。 甚至顺利地有些不可思议。 唯一的偏差。 便是山神庙里多了一个人,杨易。 于是,赵薛衣操纵尸傀镖师们,一拥进入山神庙,装神弄鬼,营造氛围。 若是那人心生畏惧,选择退走。 赵薛衣为免节外生枝,便会让其安然离去。 若是杨易不离开,或者沈翊随他一起离去,赵薛衣便央着尸傀镖师们一拥而上。 他们人数众多,占尽优势,同样能将沈翊和那额外之人拿下。 而事实的进展表明了,幸运的天平,再一次地向他倾斜。 杨易果然觉得不对,冒雨离去。 而沈翊仍安坐蒲团。 赵薛衣欣喜若狂。 于是,在这凄风苦雨的山神小庙,悍然展开对沈翊的围杀! 而此刻。 沈翊一手被众尸傀镖师牵制。 一手被铁血银枪所累。 赵薛衣骤然而起的暴起突袭,沈翊便是再无招可挡他的化血真劲! 然而。 那前提是,沈翊意想不到。 但是那么大一口铁木镖箱,沈翊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又怎可能不留心。 “果然是你啊……” “血衣公子,赵薛衣。” 话音未落之间。 一股佛光已然从沈翊的眉心绽放而出。 从与那炼尸祭司对垒之中,沈翊便留心了,古神教功法邪异,擅炼尸为傀。 赵薛衣当日脱身。 也是靠着他那四个傀儡侍女,方才能阻拦宗师一瞬,争取到了运转遁术的时间。 而沈翊也在先前斩杀炼尸祭司的时候,便试探出了对付尸傀的窍门。 那便是以佛念破除对方的精神联结。 于是,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赵薛衣要做那捕蝉的螳螂,沈翊便将计就计,摇身一变成为那身后的黄雀。 “菩提佛境!” 随沈翊念头一展。 如涟漪般扩散开来,瞬间将整个山神小庙笼罩,尸傀镖师和铁血镖头的动作全都一僵。 赵薛衣的精神秘法,被沈翊二十年潜修的佛法佛念,轰然冲得支离破碎。 而且,一刹那间。 赵薛衣的气机更是被拖入了菩提佛境外延的精神空间。 于是。 目之所及。 改天换地。 一株茂盛繁密的菩提古树出现在一片青翠盎然的草地上,一条金河由远及近,蜿蜒流淌。 赵薛衣的内心不由变得宁静。 然而,这是虚假的宁静,看着眼前的菩提佛境,真实的恐惧从心底陡然升腾。 他知道。 他不仅丢失了对沈翊的气机锁定。 而且还将自己的身形完完全全暴露在沈翊的面前。 他立即收敛精神,内敛于身。 唯一令他感到庆幸的是。 佛念幻境,精神空间,在其中沉溺得再久,现实不过一瞬耳。 只是这一瞬。 已经足够沈翊占得先机。 只见沈翊左掌虚划,佛光凝聚,般若随心而起,无形的掌劲犹如层叠波涛。 瞬间将半空停滞一瞬的凶厉血光击得犹如水花飞溅散开。 右手顺势捏成龙爪虚探。 又向后一扯。 刹那间,隐有龙吟乍起呼啸。 一股巨大的吸力陡升。 龙吸水! 赵薛衣的身形径直撞破崩碎的血光,不由自主朝着沈翊横飞而去。 此时。 赵薛衣双眸一闪,终于从空洞回神。 只得急急聚功挥掌迎上。 他的化血蚀骨功能销蚀血肉,侵吞气血,寻常武者与之相对,稍有不敌,手掌手臂,瞬间就会化为一滩血水。 即便是遇上功力高的。 那也得慎之又慎。 毕竟,化血蚀骨的威名,可不是古神教自己吹出来的。 然而。 下一刻,赵薛衣的瞳孔骤然收缩。 沈翊并没有施展天心绝学,更没有运掌与他对轰,而是顺势于腰间一抹。 嗡! 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剑鸣。 剑法?! 狂刀,沈翊,天心高徒,怎么会剑法? 在这生死危急之间,他忽然走神,想起了赵青嵩的指控。 原来,那指控,并非空穴来风…… 这是,太岳威剑! 第136章 飞刀 任凭赵薛衣的思绪纷飞。 却延缓不了死亡临近。 锵! 一团璀璨的剑光。 骤然在赵薛衣的眼前绽开。 威重如山岳的剑势却更在剑光之前,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 赵薛衣只觉身心陡然一沉。 双掌仓促凝聚起的化血真劲,仿佛受那无边的威势震荡,出现瞬间凝滞。 那抹剑光乘势而入。 威重如山峰竦峙,又似从长夜倾覆而落,让他完全生不起一点躲避的念头。 噗! 剑落! 血光四溅! 赵薛衣的一身深红的披袍,胸口瞬间浸染出一片色泽更深的痕迹。 荡漾血色的手掌瞬间回撤,牢牢抓住剑锋,阻止其刺入胸膛,更进一步。 “嘿,果真是你杀了那赵之衡!” 沈翊不语。 只是扬起左手凝聚金刚掌势。 再度向赵薛衣拍下。 嘶嘶。 化血蚀骨真劲瞬间自手掌涌起,犹如扬起的红绸瞬间将长剑包裹。 那长剑竟是顷刻间变得锈迹斑斑。 啪嗒一声。 长剑化为绣铁,寸寸断裂。 沈翊心中暗叹可惜。 化血蚀骨,竟对兵刃也有奇效。 而铁匠铺这种普通的镔铁长剑,又无法充分承载先天真气的灌注。 在赵薛衣这等高手面前,自是脆如蒿草。 他当日对付赵之衡的法子。 竟又被照搬复刻。 沈翊不得不赞叹,赵薛衣不愧是魔教真传,临阵反应和应变都是一流。 只是他不是照本宣科的赵之衡,虽然没有兵器,但金刚掌势早已接踵而至。 砰! 血光荡漾! 赵薛衣仓促抵掌相抗。 几乎是在接触的刹那,身形便倒卷飞回,轰的一声重砸在地上! 赵薛衣口吐鲜血,已是重伤。 而疾风再临。 搏杀经验丰富的沈翊自是知道,势强,便要穷追猛打,不死不休! 赵薛衣一手凝爪。 一手并指微动。 刹那间。 沈翊顿感一道杀机于身后隐现。 而赵薛衣周身僵直的镖师们,却是轰然一声,变得干瘪成皮。 数道血光从几人头顶飞出,在赵薛衣周身汇聚成一道血色浪潮,萦绕包裹。 赵薛衣这是要故技重施! 沈翊功聚双目。 立刻看到赵薛衣指尖拈着一道极细的血丝隐线,正联结着身后铁血镖头的后颈。 他操控傀儡不仅仅是利用精神秘法。 还可以用外物替代。 身后傀儡的气劲震荡,这是血肉引爆的前奏,而赵薛衣已经裹起一道血光。 化血遁光已然成势! “沈翊,你等着!” “我会再来找你的!” 轰! 铁血镖头脖颈处的隐线被沈翊挥掌劈断,但是其人却来势不止,轰然炸成一团血污,气劲磅礴,朝沈翊席卷。 与此同时。 赵薛衣化为一道血光。 遁入庙外茫茫雨幕之中。 沈翊眼眸微眯。 面对身后袭来的狂暴气劲却是头也不回,挥掌间,般若掌势化为绕指柔拨出。 那股气劲顿时偏转方向,轰然落在一侧的地板上,炸出一个血污深坑。 …… 血光遁出山神庙。 去势不止。 速度更是没有丝毫慢下来。 赵薛衣知道,区区自爆根本奈何不得沈翊,只能够作为争取时间的手段。 但他也对自家的化血遁光自信无比。 只要他祭起秘术,在血光燃尽之前,无人能追得上他。 忽然。 赵薛衣只觉眼角处好像浮现出一抹青影,猛然回头,只见一道身影竟如疾风般,迅速拉近距离。 “这怎么可能?!” 嗖! 不待赵薛衣惊骇。 一缕刀光穿破重重雨幕,直袭而来。 那是,一柄飞刀! 刀锋眨眼而至。 那尖锐的破空声才堪堪响起。 赵薛衣瞬间亡魂皆冒! 刚脱虎口,怎么又被恶狼盯上? 躲避已是来不及,他仓促运转化血真劲,一掌即出,血色翻涌。 哗! 飞刀所至,血色气劲被刀锋之上的锐气通通搅碎化为无形,锵! 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 赵薛衣探掌抓住飞刀的刀锋。 竟是好似抓住了一只破雨的飞燕,尤自在手中震颤不已。 血色一抹而过。 飞刀化为绣铁。 然而,谁又说只有一柄飞刀。 赵薛衣双眼圆瞪。 漫天的雨幕瞬间被一十三柄飞刀撕开,前后衔至,漫天似雨。 若是他神气完足,完好无损。 只要小心应对。 这漫天的飞刀虽然骇人视听,但也决计不能伤他分毫。 然而此刻。 他内伤外伤交织,已是被沈翊打得半残,哪里还能抵挡。 刹那间。 赵薛衣周身的血光被如雨的飞刀破散。 其人运转化血真劲应接不暇。 身上暴起团团血雾。 虽然周身多处被飞刀洞穿,但也勉强守下了要害,然而他的化血遁光已破。 而且,来人身法快极。 即便有遁光。 恐怕也无济于事。 然而,赵薛衣极目望去。 那骤然飞临的青影,此刻却是单足落在不远的枝叶上浮沉,没再迫近。 嗯? 赵薛衣心中刚刚升起疑惑。 “你分神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于身后响起,赵薛衣悍然回头,便看到一抹璀璨的刀光断绝雨幕。 宛如接天之晖,又似惊雷乍起。 铺天盖地,席涌而来。 噗! 赵薛衣只觉视野天旋地转,扑通一声,看到了自己颓然立在雨中的无头之躯。 他最后将目光投落在他身旁,那道头戴斗笠,粗布麻衣的挺拔身影。 沈翊,沈翊…… 果真是,名不虚传…… 【斩杀先天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六年零九个月。】 【潜修】剩余12年零9个月 …… 沈翊挽了个刀花,长刀归鞘。 为了防止赵薛衣和那炼尸祭司一样有什么诡异手段,他干脆不封喉。 而是直接一刀将头都砍了下来。 一了百了。 扑通,赵薛衣的身子也无力摔倒在地上,不绝的雨滴打在尸体发出噗噗的闷响。 青影缓缓从半空落下,落在赵薛衣的尸体旁边,一身湖绿劲装,正是去而复返的,杨易。 他目露唏嘘之意。 这血衣公子,古神教真传。 本也是麒麟之才。 可惜道左相逢,正邪相对,便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之局。 他是天才不假,只是死在了另一个天才手中。 杨易正在感怀。 便看到那另一个“天才”…… 毫不犹豫半蹲在地上,探手伸进赵薛衣的身子里,细细摸索起来。 这画面。 严重破坏了杨易心中的怅然和关于龙争虎斗的幻想,他看着沈翊一脸兴致勃勃,忍不住出声道: “陈兄,您这是什么癖好……” “人都死了,咱们就别侮辱他了吧……” 沈翊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 “白痴。” 第137章 玉骨鎏金 “啊?” 雨势很大。 杨易假装没听清。 沈翊手上忙活着,啧声道: “你们这些名门高徒,不理解我们江湖散修的苦,我们一切都是自己争杀而来。” “杀人搜尸,就像是家常便饭,少了这一道工序,反倒是不得劲儿。” 沈翊这么解释。 杨易就理解了。 就像他们当贼的,喜欢从活人身上拿东西,沈翊喜欢从死人身上拿。 这都是大家的吃饭家伙。 没有高低之分。 杨易点头,半蹲下来,问道: “要我帮忙吗?” “不用。” “没什么好东西。” 沈翊颇为嫌弃地说道:“除了这个”,他扬手晃了晃,从赵薛衣的怀里掏出一柄短刀。 刀鞘看着古朴。 刀柄深棕。 沈翊拔刀而出,一抹通体透润的光泽,映入两人的眼眸。 杨易低呼: “好漂亮的刀!” 沈翊看刀,向来只看利不利,顺不顺手,但见到这刀,却对杨易的评价深以为然。 因为这刀身。 竟是呈现玉骨琉璃之姿。 刀柄末端又以鎏金镶嵌纹路,精美异常,这根本不是一件杀器,而是一件艺术品。 “这不是赵薛衣的东西。” 沈翊判断。 这玉骨鎏金短刀与古神教的邪功格格不入,刚刚赵薛衣至死也没施展过一路刀法。 “这应该是那趟镖……” “本来要保的镖物。” 杨易一眼断定: “此刀怕是千金难求!” “许是哪个达官显贵之物。” 沈翊随手一挥,一缕刀气一闪而逝,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轰然倒塌。 沈翊惊讶: “啧啧,没想到还是柄利器!” “不妨先留着用用。” “若是遇到原主,再商谈归还。” 他将玉骨刀归鞘,斜插在后腰,这刀材质非凡,想来若是再遇上高手。 该不会像他那长剑一样早早夭折。 就这么搜尸的功夫,瓢泼的雨势终于渐渐淅落,进而渐渐停了下来。 沈翊和杨易双双暗运真气,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蒸发干爽,杨易这才开口道: “你之前说的。” “我帮你斩了这邪教妖人。” “你告诉我一个感兴趣的秘密。” “可还有效?” 沈翊笑了笑: “自是有效。” 其实早在山神庙里,他们发现那群镖师并非活人之时,沈翊就隐隐有猜测。 毕竟他可是刚刚经历了古神教一役。 古神教的邪功里。 炼尸控尸可是一绝。 更何况,他亲眼见过炼尸祭司和赵薛衣的控制傀儡的手段。 不能不让他产生联想。 况且,他身上还揣着古神教精心培育的玄蛇内丹,这事,如果是知晓个中隐情之人…… 便极有可能将矛头对准沈翊。 最后,他如今已然是乔装打扮,低调前行了,如此情况下,还能够追踪到的行踪,并且一路跟过来的。 除了当初他追丢的赵薛衣。 沈翊便再也想不到其他人选。 赵薛衣。 虽然接触短暂。 但从那有限的表现里,沈翊便推断出此人心性,聪慧,倨傲,自视甚高。 当然,他的修为不弱。 配合古神教的邪功,至少是与赵之衡旗鼓相的劲敌。 沈翊自诩不怕他。 但是想要拿下去对方也不容易。 必须利用情报和信息差的优势。 他手中最大的信息差,自是大成的太岳威剑,这必须作为绝杀的底牌。 最后,还要防止赵薛衣故技重施,施展化血遁光,逃之夭夭。 这样的话,沈翊可真追不上。 但他虽然追不上。 这山神庙里,可有一个轻功傲绝同辈之人,盗门传人,化名为杨易的,麒麟在榜天骄,杨子陵。 杨易的轻功,他刚刚是见识过的。 若非他一开始先发制人拉近了距离,剑势连环出其不意,而对方手中拎兔,只能躲闪。 否则,对方虽然依旧不是沈翊的对手,但是以他的轻功身法,脱身而逃绝对没问题。 故而,他便以传音与杨易相商量。 以一个秘密作为代价。 请他联手诛邪。 不得不说,和陶桃相处日久,沈翊对这些盗门传人的心性拿捏得恰到好处。 贼盗最是好奇。 一个自称是隐世散修的少年高手,宣称是身怀秘密,这本身就足以勾起他的好奇。 而且,江湖同道。 道左相逢,路遇诡事。 若是联手诛邪,未必不能在麒麟榜上传为一段佳话,此事自当仗义出手。 两人一拍即合。 杨易佯装谨慎退走,实则是到丛林埋伏,防止赵薛衣脱身。 沈翊则于山神庙,独斗古神真传。 最终两人合而围之。 终将这血衣公子斩杀当场。 赵薛衣一死,也算是了了沈翊的一块心病,不然老被这邪教妖人盯着。 不定会整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幺蛾子。 杨易环臂踱步,摩挲着下巴。 一会儿看看沈翊,一会儿看看一身红袍邪佞的赵薛衣的尸体: “这人确实邪异,一身魔功血海滔滔,倒是像极了传说中的古神教的,化血蚀骨功。” “你的身份,究竟是谁?” “此人为何对你穷追不舍?” 沈翊起身,笑了笑: “你看我这几手功夫。” 只见他功聚单掌,金刚掌势顺意而起,轰的一声,地上便出现一个深坑。 进而凝爪一探,一股巨大吸力凭空而现,将赵薛衣吸落土坑之中。 又换掌般若,以连绵至柔掌势,将四散飞溅的泥土归拢,填入坑底。 一套金刚掌,龙爪手和般若掌的连招,直接将赵薛衣埋了个明明白白。 杨易瞪大双眼,愣了半晌: “金刚掌,龙爪手!” “这是天心达摩院绝学,你,你是沈翊!” 杨易吓得噌的一下。 身形一晃,又退开两丈之外。 沈翊只觉好笑。 “杨兄,堂堂麒麟天骄。” “何至于对我严防死守?” 他又不是什么杀人盈野的邪魔外道。 “你领着天心和尚,毁了古神教的堂口,所以他们来找你麻烦。” “可你反手又叛出天心,自称再无瓜葛,你这个人反复无常,捉摸不定。” “容不得我不小心。” 杨易迅速回道。 忽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你猜到了我的身份?” 沈翊微微一笑,语气平静: “秋林拾叶,飞刀无声。” “如此明显的特征,想不认识都难。” “麒麟榜,三十四席。” “盗门传人,杨子陵。” 杨子陵看着沈翊笃定的眼神,哑然失笑: “还以为自己编个名字就行。” “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 他朝沈翊拱手,郑重自我介绍道: “在下杨子陵,幸会。” 沈翊同样抱拳,以礼回之: “在下,沈翊。” 第138章 云雾之说 沈翊微微颔首。 此间事了。 云销雨霁,星月灿烂,正适合踏月而行。 眼见沈翊欲走。 杨子陵反倒是升起了兴趣。 他紧走几步跟上: “沈兄可是接了白帝城的论武帖。” “是。” “我亦同往。” 杨子陵从怀中掏出一张款式一模一样的论武帖,在沈翊面前晃了晃。 “不如咱们同行一道?” 沈翊止住脚步: “抱歉杨兄,我素来习惯独行。” 复又行路。 杨子陵嘿然一笑: “你与我那小师妹有旧,如今咱们又道左相逢,携手诛邪,你正是与我盗门有缘呐。” 沈翊想到陶桃,笑了笑问: “她如何了?” “她本也接到了邀请。” “只是她修为到了关键时候,被师伯按着在谷中潜修,今次却是来不了了。” 沈翊点点头,心中却不遗憾。 山高水长,只要还身在江湖,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一日,自是有相逢再见之时。 这便是江湖最让向往之处。 杨子陵: “距离论武之期尚远。” “当时你和我小师妹一起干了一票,江湖流传至今,谓为一段传奇。” “要不咱们也去干一票?” 沈翊心觉怪异。 只感觉盗门传人的思维都很跳脱。 他解释道: “当初,桃子答应给我先天功法的线索,我才与她同行一道,我本身对盗窃……” “并无甚兴趣。” 杨子陵脱口而出: “但我刚刚帮你阻了那邪教妖人。” 沈翊侧头: “我身份的秘密已经告诉你了。” “呃,那是我自己猜的,不算不算。” “我帮你杀了古神教之人。” “这可是会被古神教惦记上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 杨子陵越说越理直气壮,算来算去,感觉自己血亏,出力没讨好。 沈翊扶额。 “你待如何?” “跟我去干一票。” “我虽身不在天心寺,但也有道义,普通人家我不帮你偷。” “放心,盗亦有道。” “咱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义气事。” 沈翊揉了揉太阳穴。 “那边走边说罢。” 沈翊还是决定听一听杨子陵这个干一票大的,究竟指的是什么。 两人乘着月色,踏月而去。 路上,杨子陵则完完整整将他所谓的“一票大的”给沈翊说了个明明白白。 在云梦郡,云梦泽深处。 有一间云雾山庄。 庄主卓青鸿乃是一代宗师,虽不入人榜之列,但一手千幻云雾十三式,却是百变莫测,威震云梦一郡之地。 而杨子陵盯上的,便是这云雾山庄里的镇庄神剑,名为云烟。 相传这云烟神剑乃是一块天外陨铁落入云梦大泽,深埋百年之久。 日日受这大泽云雾浸染。 而后,陨铁被云雾山庄的先人无意发掘,特地送到神锻谷,请江湖上最好的匠师打造成为一柄神剑。 相传,此剑出世之时。 云蒸霞蔚,云烟漫山谷。 而且,听说只要以真气内力催发,长剑云烟缭绕,恰似蓬莱仙境。 这云雾山庄的先人便依托此剑的特性,创出一套变化莫测的千幻云雾十三式。 更是凭借云烟神剑和这套相得益彰的剑法,在云梦郡打出赫赫威名。 最终于云梦泽之中一手缔造了云雾山庄的一片基业,传承至今,已有近百年之久。 沈翊诧异: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杨子陵摆了摆手: “你继续听我说。” “门里月前接到一封火漆密函,拜托盗门去偷一样东西,正是这云烟神剑。” “送信的渠道,是我师父盗首昔年行走江湖之时,为了方便友人传讯而留下的。” “所以,这个渠道,除了我师父信赖的好友,应该是不会有人知道。”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封密函的落款,乃是……卓凌风。” 沈翊摇了摇头: “是谁?” “也出自云雾山庄?” 杨子陵道: “沈兄初出江湖,自是不知一些江湖旧闻,这卓凌风确是云雾山庄之人。” “他天资聪颖,年纪轻轻便踏破先天,臻至外罡,更是一度登上麒麟榜,名震云梦郡。” “江湖人皆传,卓凌风乃是云雾山庄中兴的接班人,资质修为都直追当年的卓家先祖。” “而我师父便是那时候与卓凌风相识,并结为好友,又同在江湖上闯荡。” “临别之际,师父更是将盗门传讯的门路告诉他,央他若是有事,可传讯联系。” 沈翊诧异: “可你刚刚说云雾山庄当今的家主,乃是叫做……卓青鸿?那这位卓凌风呢?” 杨子陵叹息一声: “我师父与卓凌风分别之后,便未再江湖上再逢,直到五年前,我师父听闻云雾山庄传出消息,卓凌风为追求剑道至境,远赴南海之外寻剑问道,自那之后,卓凌风便彻底消失,一年年过去,却是不复人归。” “云雾山庄耗费财力物力,苦寻多年之久,却是遍寻不到人,老庄主伤心欲绝,身体更是每况日下,没多久便病逝了。” “幸而,云雾山庄犹有卓青鸿,他虽不似卓凌风天纵之才,但胜在稳扎稳打。” “在卓青鸿的支撑下,云雾山庄不仅没有垮,反倒是支撑下来,渐有复兴之象。” 沈翊眼神微眯: “你是说,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却突然传讯给盗门,让你们去盗原本就是他们家的镇宗神剑?” 杨子陵点点头: “没错。” 沈翊啧啧两声: “这事确实诡吊。” “卓凌风是你师父好友,你师父为何不亲自前来探寻真相?” 杨子陵无奈耸了耸肩: “师父已经闭关一年多,感悟大宗师之境,大师伯要看着小师妹,二师伯无影无形,游历天下,这事,就只能落在我这个弟子身上了呗。” “不过嘛,为师分忧,本就是徒弟应有之义,而且这事处处矛盾,着实有趣,我自己也好奇得紧。” 沈翊撇了撇嘴。 瞧着身旁一脸神情振奋的青年。 原来是你小子感兴趣。 他想了想,便又出声问道: “既然是那自称卓凌风之人送了密函,可有在信中说明缘由?” “有。” “写了什么。” 杨子陵神色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 “狼子野心,鸠占鹊巢。” “神剑有灵,德不配位。” 沈翊哑然,眉头微微一挑,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这几句,可是有什么讲究?” 第139章 浮光掠影 杨子陵微微一笑: “这话确有讲究。” “我初时亦不明其义,不过来到这云梦郡之后,我便四下打听这云雾山庄的消息。” “确实在坊间听闻一些小道消息,有的说,这卓青鸿并非老庄主卓远思亲生,而是早年收养的义子。” “这庄主之位,本该传给卓凌风这个嫡亲,只是卓凌风失踪,故而才由卓青鸿暂代。” “时值如今,当初卓凌风留下的一对儿女已然长成,卓青鸿自己也育有一子。” “这云雾山庄之后是要交还卓家血亲,还是攥在自己手中,啧啧,众说纷纭。” 沈翊啧声: “还真是笔家长里短的糊涂账。” “那这个所谓的“卓凌风”又为何要你偷那云烟神剑?” “这云烟神剑,不该被卓青鸿时刻攥在手中吗?” 杨子陵微微摇了摇头: “此言差矣,何谓镇族神剑。” 自然是立于族中供奉。” “况且,信中所说神剑有灵,若是为真,这卓青鸿恐怕也不好驾驭这云烟神剑。” “这个中缘由,恐怕只有拿到神剑,甚至等那委托人上门,才能见个分晓。” 沈翊还是不解: “那卓青鸿坐镇云雾山庄,好歹是一代宗师,一封来历不明的密函,就让你甘冒其险?” 杨子陵摆了摆手: “此言又差矣,这密函能递到盗门,这送信人即便不是卓凌风,也是与卓凌风有关之人。” “本已是代表我师父的千金一诺。” “也必是到了紧要关头,不得不求诸他人,对方才将密函递送,辗转至此。” “若是师父将来出关时候,知道贻误如此大事,我这个做徒弟的难辞其咎。” 杨子陵许是知道这一趟涉及宗师,纯粹靠着人情相求,着实有些携恩图报,也不够厚道。 “听小师妹说,沈兄向武之心尤烈,只是苦于没有传承,如今你又叛出天心,回归散修,以后又要靠自己探索,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自是倾囊相助。” 沈翊眉头一挑。 杨子陵帮他拦杀赵薛衣,这本就是人情一件,他都准备要义务出手了。 没想到杨子陵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厚道一些,橄榄枝都递来,沈翊没理由不接。 目前,除去刀法。 他的短板就是轻功一道了。 电光神行虽然已属迅疾,但少了灵动轻盈,而且不能持久,碰上赵薛衣的化血遁光,追不上,那就是追不上。 若是之后再碰上类似赵薛衣或者杨子陵这样的对手,对方只要轻功一展,便可轻而易举地逃之夭夭,那他真的会欲哭无泪。 如今,又碰上了盗门中人,杨子陵还主动提出,沈翊自然不会放过薅羊毛的机会。 他直截了当拱手道: “杨兄慷慨。” “在下确实对贵门的轻功神往已久,即便不能得授,指教一下其中关窍也是好的。” 杨子陵见沈翊也不拖沓,如此直白,亦是洒然一笑,他喜欢直爽之人: “我师门所传是根基,但师父师伯们也常常教导我等,要推陈出新,走出自己的道路。” “我这门轻功,唤作秋林拾叶。” “脱胎于本门轻功,却也已是自成体系,我可将其中所涉关隘说于你听,看是否有所助益。” 沈翊干脆道: “如此,多谢。” 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一边朝着云雾山庄赶路,路上,则是杨子陵与沈翊交流轻功心得。 杨子陵修为功至先天。 又于自家传承里走出自己的道路,对于轻功身法的认识,本就比陶桃来的更加深刻。 尤其是在如何利用先天境界,勾连内外,让自己轻身更轻,速度更快的方面,简直让沈翊耳目一新,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经过几日的悉心交流。 沈翊自觉关于轻功的底蕴沉淀已然足够,他想尝试依靠自己自创自悟,将轻功身法推演成为先天绝学。 想到便做。 当下【电光神行步】已经功至圆满,沈翊毫不犹豫投入三年潜修,灌注于轻功的领悟之中。 自创的初步构想和理念。 沈翊已经在和杨子陵的交流中整理出了大致的框架,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填充细节。 一遍遍演练,打磨。 最后臻至完美。 【你开始钻研轻功身法,近日种种所思所得如泉如溪,在心中流淌而过。】 【相比于后天轻功依靠内息调运和肉身力量,先天之境能使内外勾连,天地元气源源不断,不仅能增加轻身持久,还能让速度更快。】 这便是沈翊着力提升的方向。 【保持内外勾连的稳定状态,构建轻身运转的经脉运行周天,还要兼容电光神行凝聚爆发的优点,你一遍遍尝试,日夜不辍,专心唯一,不忧不馁,经过三年的潜修。】 【你终于将圆满的电光神行步推演至更进一步,踏入先天绝学之列,你将之命名为,浮光掠影。】 【武学】浮光掠影(轻功) 【品质】先天 【境界】大成 【绝技】浮光一瞬(调动全身气血,凝聚周身真气,于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速度) 沈翊睁开眼,咧嘴微微一笑。 成了。 轻功的真气运转随念而起。 沈翊瞬间感觉自己周身一轻,似乎轻轻一点地,身形便可如飞鸿,直冲九霄。 另叠加他的经脉宽阔异常。 而这种轻身的状态,对于真气消耗,远低于先天之境在天地之间对于元气的吸收补充,换句话说,这种状态,只要沈翊运功不辍,便能够长期维持。 无需任何运功前摇。 心念一起,便是瞬息掠影而去。 粗略来估,他如今的轻功,即便是比那赵薛衣的化血遁光,也是相差仿若,甚至更胜一筹。 沈翊十分满意。 最关键的是,这次潜修自创,推演先天,也只用了三年而已。 这其中主要得益于杨子陵的倾囊相授,有问必答,相当于是把轻功运劲的关窍掰开揉碎,给他灌输进来,除了盗门那点核心周天运转,甚至是他的秋林拾叶,都基本给沈翊讲了个明明白白。 否则,想要创出一门先天轻功,怎么也得十年起步了,这都算快的。 沈翊的变化,杨子陵第一个觉察。 他耳聪目明,本身又擅轻功。 所以看人习惯看身姿体态,听人脚步起落的轻重,以此判断自己能不能跑得过对方。 而就在刚刚。 沈翊那并不算重,但听在他耳中也算是掷地有轻声的脚步,突然消失了。 他猛地侧身而望。 沈翊完完好好站在他的身侧。 哪有消失不见。 他随即赶忙低头,望向沈翊的脚步,但见他一步迈出,踩在落叶之上。 竟是没有产生一点声响。 好家伙。 身轻气轻,先天之资! 沈翊这轻功,怎么会突飞猛进至此…… 难不成他顿悟了?! 第140章 山庄做客 杨子陵早听小师妹说过,沈翊悟性超凡,仅仅是她传授一些心得和关窍,便自创一门后天轻功。 这等天赋,就连李司空也谓为惊叹。 只是他叹息。 沈翊杀伐直率,与盗门不相适合。 不过他作为前辈大宗师,自是怜惜后辈才华,曾提点过门中其他师兄弟。 若是再遇上沈翊,可多多结交,传他一些功法窍诀也无可厚非。 故而,杨子陵才教得如此彻底。 只是他此前对于陶桃吹嘘沈翊一夕悟道是不太信的,只以为是小师妹在自夸她教得好。 眼下却是目瞪口呆。 小师妹真不夸张。 这兄弟是真能悟啊! 而且是讲完就悟,简直是超出他的认知。 “杨兄,你的下巴,收一收。” “掉地上了。” 杨子陵这才收敛惊讶。 旋即眼眸闪过一丝兴奋: “沈兄一朝得悟。” “快让我试试你这轻功!” 沈翊略微一顿,含笑道: “也好。” 唰。 沈翊的身形消失原地,与原先惊天动地的电光神行相比,这次却是无声无息。 但速度,更快。 眨眼出现在数丈之外。 而其动势,比一阵微风还轻,惊不起一片落叶。 “好!” 杨子陵朗声一笑,身形动辄而起。 如影随形,紧追而至。 旷野丛林之中,两人身形如影,似电如飞,疾速掠过,时前时后,旗鼓相当。 杨子陵轻功唤作秋林拾叶。 纵跃腾挪,真似闲情逸士,信步而走,俯仰之间,便是秋叶在手,一叶知秋。 既擅长途疾奔,又可灵活地在小范围辗转腾挪,具有一种飘忽和琢磨不定的美感。 而沈翊。 他的身形动势,则更为简单直接。 单纯的身轻如鸿,又快似浮光而掠,眨眼便消失远去,隐隐甚至有残影留现。 这是他将轻功的快和轻的特性,开发到了极致,但要论小范围腾挪,则不如杨子陵。 不过他倒是不在意。 小范围,他向来挥掌提刀就上。 还躲个什么劲儿。 沈翊的身影掠上树梢,动势急停,几乎同时,杨子陵的身影出现在身侧。 两人于树梢枝头并立。 竟只是压得树枝微微起落浮沉。 沈翊探手一指。 “是那里吗?” 极目远眺,远处的溪水之畔,一座偌大的山庄赫然矗立,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掩蒙蒙云雾之中,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就是那里。” 杨子陵肯定道。 “咱们下去。” 两人身形翩然落入林间。 “云梦郡本就江湖武人往来居多,白帝论武临近,更有天南海北的江湖客不远万里而来。” “云雾山庄作为云梦郡有宗师坐镇的老牌势力,亦是积极响应襄王号召,广开山庄大门,接待八方来客。” “这倒是给咱们提供了便利。” 杨子陵说话间,身形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身形挺廓而起,化为一个昂藏大汉。 千面神功,已是神乎其神。 沈翊见状亦是气血凝转,筋骨齐鸣,同样易容为一个身形仿若的大汉。 杨子陵愕然,感慨不已: “你这千面神功,竟也圆满了……” “还真是个妖孽啊……” 不过有了先前沈翊自创轻功珠玉在前,杨子陵倒也能迅速接受。 他出言道: “现在你我二人便是……” “岭南双雄。” “走吧,去会一会这云雾山庄。” 杨子陵领头,沈翊跟在后面。 两人绕到了云雾山庄正面,一扇高挺开阔的大门矗立于前。 大门洞开,正是有广迎来客之意。 杨子陵上前报出名号。 登记了姓名。 杨子陵唤作杨龙,沈翊叫陈虎,两人一身横练硬功,在岭南小范围也有一定的名气。 杨子陵对着身前腰背佝偻,胡子发白的管家侃侃而谈,这是他事先编好的两人身份。 不过,一脸懵逼的管家愣是没听过岭南双雄这两号人物,只不过他看两人魁梧有力,像是真有本事的,再加上云雾山庄里的闲散客房不少,安排,便也是顺手安排了。 于是,两人十分顺利的跟着青衣小厮走进了云雾山庄的大门。 小厮一边领路,一边细心介绍着整座云雾山庄的格局,整个山庄分前中后三部分。 前院迎宾礼客。 中院议事习武。 后院休憩休闲。 整个山庄格局划分明确,而岭南双雄这样的宾客暂住,只被允许在前院活动。 若是一经发现有人不守规矩。 那就会直接被赶出山庄,若是造成严重后果的,甚至会惊动卓家出手惩戒。 “两位,此间小院可供休憩暂住,一日两餐,按时送至。” “近来往来豪侠众多,希望大家好好相处,莫要生出事端才好。” 青衣小厮一脸赔笑,小心翼翼地叮嘱,看来是已经有了前车之鉴。 沈翊和杨子陵环顾眼前的一处小院。 周围细流环绕,院内绿荫森森。 别有一番雅致之趣。 杨子陵和沈翊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齐齐朝着小厮拱手道: “小哥放心,必不会让小哥为难。” 两人出门将小厮目送离开,这才回到庭院,又关上小院的木门。 “进来是进来了,有什么计划?” 杨子陵胸有成竹道: “先探一探这云雾山庄,若是能将山庄建筑布局了然于胸,我一眼便能看出密室之所在。” 沈翊环顾左右前后。 这小院虽然独立,却不封闭。 左右院落被细流相连,架以廊桥小亭,有一种景致错落的园林之美。 他摩挲着下巴,喃喃道: “这里景致繁复,咱们还是趁着白天先把前院能走的地方摸透再说。” “免得到时候出去就找不回来了。” 杨子陵自是同意,他不由感慨: “沈兄,你这思维周密,不当大盗简直屈才了呀。” 沈翊撇了撇嘴: “啊,这一行有你们师兄妹就够了。” “我就不和你们抢饭碗了。” 两人随口传音闲侃之间,已经从小院出来,在整个山庄的前院四处闲逛起来。 他们倒也没有散开。 而是并肩而行。 毕竟这里的每一条路线,他们俩都得记在心里,这可没得分工协作。 期间,两人也遇到不少挂单于此的江湖客,有手摇折扇的书生,负剑红衣的女侠,腰挎佩刀的草莽,不一而足。 众人见面。 少不得说几声久仰,道几声闻名。 只不过山庄客人往来颇多,没人注意到,这岭南双雄看着五大三粗,却在这山庄前院兜兜转转。 好似流连忘返一般。 一个地方。 来来去去要逛个三五回。 等到夕阳西下。 杨子陵问: “如何,都记下了吗?” 沈翊回道: “烂熟于心。” 第141章 拜剑阁 入夜,月明星稀。 云雾山庄前院,西南角的一处独立院落里,两道人影瞬间掠出。 又悄无声息地掠上屋檐,继而迅速分散开来,各自朝着山庄中院和内院探索。 山庄寂静。 只有虫鸣和偶尔的夜枭啼鸣。 沈翊和杨子陵速度快极。 身形起落,又皆是无声无息。 即便偶有家丁护院、门人弟子巡视,亦是被两人轻而易举的躲过。 毕竟,两人可是麒麟天骄。 杨子陵更是出自轻功堪称天下第一的盗门,沈翊的轻功经过推演顿悟,此刻也与杨子陵相差仿若。 这云雾山庄虽有卓青鸿为宗师坐镇。 但是其他门人高手并不多。 其他人对于沈翊两人来说,便称得上是如入无人之境。 毕竟,除了盗门中人。 也没有哪个麒麟天骄会自降身份,行那遛门撬锁,夜探良家的举动。 沈翊和杨子陵,一东,一西,有条不紊地沿着中院到后院的顺序,进行地毯式搜索。 然后不约而同地停在后院中央的那座阁楼前,门口,有两名持剑弟子逡巡把守。 两人并没有靠近。 但依靠着惊人目力,两人轻而易举便看清了阁楼匾额上书的三个大字: “拜剑阁。” 沈翊和杨子陵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阁楼高耸,位属于中宫。 按照常理推断。 那镇族神剑便应当是藏在此处了。 不过即便是地方找对了,两人也没有贸然接近。 就隔着十几丈之外的距离,静静观察。 毕竟这云雾山庄有宗师坐镇。 若是不小心惊扰守卫,宗师提剑而来,他们别说取剑,当场就得逃之夭夭。 如此静静等候。 阁楼之中并无异常,只是期间有两人来换过一趟班。 恍惚之间,便至黎明。 天亮之前,两道身影倏尔远去,沿着来时的路线,前后脚地功夫,重新回到小院。 沈翊进门的时候,杨子陵刚刚倒好一杯凉茶,哧溜哧溜地解渴。 嗖! 杨子陵一拍桌子,气劲一吐,桌子上早已经倒好的茶水,凭空飞向了沈翊。 啪。 沈翊一手从空中抄过茶杯。 咕咚咕咚。 “怎么说?” “有什么想法?” 沈翊随口道。 杨子陵是大盗总指挥,他就是个执行,自是懒得费神考虑。 杨子陵整理一番思绪,缓缓道: “那阁楼以拜剑为名,算下来……” “整座云雾山庄只有一柄剑值得他们参拜,云烟神剑就在这拜剑阁中,应是无疑。” “而且我夜探之时,曾跃上房檐仔细瞧了瞧山庄布局,整个山庄的风水之位……” “就落在那座阁楼的位置,按照那帮子道士的说法,以神剑镇之,可保家族绵延不衰。” 杨子陵侃侃而谈,神采飞扬。 “噢。” “那要怎么取?” 沈翊给杨子陵火热的激情浇了一盆凉水。 杨子陵熄火了,他摩挲着下巴: “我有个初步的想法,但是为了稳妥起见,咱们最好再观察两天。” “行。” 杨子陵和沈翊继续住下来。 平日里就在山庄前院溜达,他们也不主动打听消息,那样会惹人怀疑。 只是,他们更加留心仆役丫鬟们私下的闲谈,来确认卓青鸿的动向。 若是他有事出庄了。 那就是天赐的动手良机。 可惜,卓青鸿似乎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应该说是自从广开大门,宴八方来客之后,没有出过门了。 其实,也可以理解。 云梦郡现在风云汇聚。 堪称是天骄满地走,后天不如狗。 若是他不坐镇云雾庄,出了乱子还真没人能收拾。 他们也曾遥遥见过卓青鸿的身影。 宗师气度,货真价实,与江湖所传并无偏差。 这是一个坏消息。 但还有一个相对好的消息。 那便是他们连续五天在拜剑阁外守了整夜,每到丑末寅初,拜剑阁定会换一班值守。 若是能抓住这个时机。 那么距离下一次的换班的间隙,他们就有两时辰的活动时间。 这个时间相对充裕,足够沈翊和杨子陵仔细探索拜剑阁,找出云烟神剑之所在。 唯一需要他们注意的一点。 便是,必须一击即中。 若是没能利用这次机会找到云烟神剑,翌日卓青鸿必有警觉,届时,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取走神剑了。 杨子陵和沈翊仔细商讨之后,觉得并无其他更好的方法,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在云雾山庄逗留太久,若是再拖延下去,势必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所以。 他们必须有所行动。 “干!” “今晚就行动!” 杨子陵一拍手掌,作出最终的决断。 是夜。 月黑风高。 适合搞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沈翊和杨子陵偷偷摸摸,轻车熟路来到拜剑阁外的小路旁,而后一左一右,埋伏在灌木丛里静静等待。 夜风微拂,乌云沉沉。 庭院之内一片漆黑。 只有门庭旁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照明,但是光晕刚刚探出,便被更浓的夜色吞没。 今晚是个好天气。 “害,这什么鬼天气。” “感觉快要下雨了。” 小声的嘀咕抱怨从不远处传来,两道影影绰绰的黑影,朝着小路这边挪移而来。 “小声点儿。” “夜里不让喧哗,若是管家告诉大师兄,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个声音压低提醒。 说话间,两人踏上了小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皆是穿着一身淡水色劲装,手持长剑。 正是两个云雾山庄弟子。 他们正是准备前去拜剑阁换班值守的。 两人行至小路。 浑然不觉路旁草丛里,两对明亮的眸子正在虎视眈眈,眼中更是透出兴奋。 “师弟,我怎么没来由心慌呢。” 高个子喃喃自语。 “许是天气潮闷。” “这时节的云梦就是如此,三天两头还下雨,啧,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矮个子解释。 “是吗?” 高个子犹豫,他的直觉灵敏,总觉得并非气候原因那么简单。 而埋伏在小两侧的人逐渐失去耐心。 他们本想等两人走过去从背后偷袭,这样更加稳妥。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当着两人的面,站在原地唠起嗑来,这谁能忍? 沈翊赶忙向对面草堆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杨子陵示意。 赶紧的,听不得废话了! 杨子陵心领神会。 于是,两道黑影唰的一下,从草丛里扑出,犹如夜里的猛兽,朝两人扑将过去。 砰! 高个子和矮个子毫无意外地昏倒在地上,沈翊半蹲在地上看着那高个子的身影。 啧啧两声: “某种程度上说,你的直觉很准。” 说罢,探手抓向那人的衣服。 第142章 连环机关,地底密室 每晚丑末寅初,拜剑阁的换班时间。 门口的一个值守打着哈欠: “今天怎么这么晚?” “他们不会是看着要下雨了,偷懒故意拖延时间吧。” 值守有些愤愤不平地说着。 “害,别急,那不是来了吗?” 另一个值守出声劝解。 他已经看到远处院门处,一高一矮两名山庄子弟正快步走来。 两人似是知道晚了些许时间,一路小跑过来,而后朝两人鞠身致歉。 高个子低声道: “不好意思,拉肚子耽误了时辰。” 原先的两名值守困意连天,不疑有他,嘟嘟囔囔地交班离开。 无怪值守如此草率。 实则是自他们成为云雾山庄的弟子之后,便从未有人打过云烟神剑的主意。 这拜剑阁亦是重地。 平日里,除了庄主卓青鸿。 别说曾经卓凌风一脉的儿女血亲,就是他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许入内。 所以,数年值守,风平浪静。 值守弟子未经风雨,也难免因而懈怠。 那两名弟子匆匆离去,看样子是急着补觉去了,高个子和矮个子目送两人离去。 对视一眼。 动作极轻地打开拜剑阁的阁门。 然后齐齐探步而入。 立刻映入眼帘的。 便一座精致古朴的剑架。 剑架呈圆形。 外围三圈尽皆罗列着形制各异的宝剑,面朝中央,似是拱卫天子的臣民。 然而,这些宝剑拱卫所指,中间的剑架却是空空如也,那自然是云烟神剑的位置。 沈翊指了指中间那空荡的位置。 杨子陵笑道: “可以理解。” “如果神剑就这么大拉拉地摆在阁中,我倒要怀疑其真假了。” 他凑近剑架,眯眼近观:“你来看”,杨子陵伸手一指,“剑架中间有机括开合的暗嵌,这其中有机关门道。” 沈翊一瞧。 果真如其所说。 “是不是找到机关,云烟神剑便如从这楼下隔板窜出,恰好落在剑架之上。” 他前世看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有可能。” 杨子陵环顾四周,继续发挥着专业知识: “但我觉得不止如此。” “一般如此有财有力的高门大户,皆会修建地底暗室,用以收藏重宝之类。” “危急危难之时,还能用来以防刀兵之祸,亦或仇家上门。” “这拜剑阁的位置格局。” “若是没有地底暗室简直可惜,我猜我们的家脚下,一定有暗室的存在。” 沈翊倒是深以为然。 这等宗族势力,若是没有密室之类的修筑,那确实是不太合理。 杨子陵摩挲着下巴: “暗室机关,要在方便,却又不显眼的地方,方便是为了危急之时,能迅速打开,不显眼则是要防止平日被误触,或是被追兵、仇家发现。” “所以,二三层只是观景闲趣之所,不必太过关注,这里只有中间的剑架是主景,四周皆为装饰点缀……”杨子陵踱步至拜剑阁门口,挥手划圆,“这机关暗扣,大概率落在这入门后,方圆十步之内。” 沈翊了然,杨子陵所划区域大概就是一层阁楼入门后前一半的位置。 这是依着便捷的原则。 两人而后开始分工细细搜寻,便是要寻那隐蔽之所,是否仍有暗藏玄机。 沈翊对着梁柱,屏风,桌椅细细搜索,杨子陵则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根小木条。 开始对着所有可疑的地方乒乒乓乓,敲敲打打,木条撞击的闷声连成一片。 所幸他用力不大。 这拜剑阁又四下无人。 如此可比沈翊的效率高多了,沈翊干脆就抱臂站在一侧看他表演。 啪! 声音不对。 杨子陵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敲敲打打,数息之后,一共锁定了五个声音异常之处。 他又一一摸索甄别。 最终找到两个机关暗扣。 一个是在入门,靠近左侧的廊柱之上,被一个等身高的花瓶所遮挡。 是一个指甲盖大小,可以按下去楔子,杨子陵单独按下去之后,并没有反应。 他又来到楼梯墙角的一处青砖,轻轻一按,又按入三寸,至此,一阵隆隆声,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道。 沈翊一旁看着谓为赞叹。 这个就叫专业。 没想到这云雾山庄的暗室开启,竟是一个连环机关,环环相扣。 杨子陵叉着腰,志得意满。 仿佛在说,这一手如何? 不过沈翊可不接这茬,他抱臂悠悠道: “两刻钟已经过去了。” “杨大盗,你的时间宝贵呵。” 杨子陵脸色一垮,率先走入地洞石阶,沈翊紧随其后。 …… 地道之中,是如阁楼中一样的下行石阶,每隔数丈,墙上便设有一颗夜明珠照亮。 虽然时间紧张。 但杨子陵却没有冒冒失失疾冲入地道,而是手中拿着小木条,小心探路,偶尔还要敲打一番墙壁。 虽然。 从理论上来说,自家的地底密室又不是那些王公贵族的地底王陵。 王陵墓穴会安置见血封喉的机关暗器。 防止贼人闯入。 但是家族密室一般不会如此,否则若是情急之下,自家人行将踏错,机关齐发,岂不是让仇人乐得哄堂大笑。 不过杨子陵自是谨慎。 毕竟保不准有一些绝顶的暗器机关世家,能够将机关做的神乎其神,或者能够一举关停所有机关杀器,或是能直接分辨敌友,让人防不胜防。 杨子陵就知道。 西南蜀地的唐门,便能做到机关暗器千变万化,杀人无形。 不过,云雾山庄显然并不在此列。 沈翊跟着杨子陵一路小心探索,终于是无惊无险的落了地。 两人转过一侧的石壁。 赫然看到一座一模一样的剑架,坐落在地底暗室的中央。 只是这一座剑架,外围三圈皆为空。 但那最中央的剑架上,却赫然矗立着一柄形制殊异的长剑,云白剑鞘,镶嵌七颗湛蓝的宝石,呈七星排列之状。 若只以气机感应。 便能感到那剑架周遭,似是云山雾绕,让人感知不真切,然而目视去。 却又一切如常。 沈翊心中惊异。 此剑尚未出鞘,竟隐隐有遮掩气机之功效,必是那传说中的云烟神剑无疑。 而杨子陵。 他第一眼看到之时。 便知道那是云烟神剑,这地底中室的格局与一层一般无二,想必只要在这里启动某个机关。 那云烟神剑便会自暗室垂直而上,直接嵌入一层的剑架中央,如此,拜剑阁的拜剑之名,方才完全。 中室之外。 密室向八方延伸。 皆是空荡荡。 毕竟不是危急时刻,无甚物资储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杨子陵见到此地密室。 却想到了更多。 云烟神剑,毕竟只是一柄剑而已。 盗门取了又如何。 那递送密函的人所求的,恐怕是让盗门借盗剑之名,探求云雾山庄之隐秘。 隐秘所在。 自是与这密室相关…… 杨子陵环视细细察看。 不多时…… 轰隆隆,一声闷响再度响起。 沈翊愕然回头。 但见楼梯转过一角,赫然又出现一个通往地下的地道。 杨子陵站在一侧的石壁,指了指角落里不起眼的暗扣机关,挑了挑眉。 然后。 动身继续往下走。 第143章 凌风之悲 沈翊揉了揉太阳穴。 这云雾山庄,机关连环,密室相套,弯弯绕绕,真是一点都不爽利。 虽然心中吐槽。 但是他的动作不慢,跟着杨子陵迈步走入这通往地下二层的通道。 同样是甬道漆黑,夜明珠照亮。 一个环绕的石阶延伸向下。 行至下层,转过石壁,沈翊瞥见走在前面的杨子陵,身形陡然停滞。 沈翊心中诧异。 几步跟上来。 目光越过他的身躯,落向远处。 瞳孔同样微微一缩。 这第二层。 只有一间狭小的密室。 密室尽头的墙壁上,铁索纵横密布…… 牢牢捆绑着一个满身血污,形容凄惨的人影,人影坐靠在墙壁,垂首不动。 宛若枯骨塑像,生死不知。 这便是杨子陵之所以呆滞的原因。 沈翊眼眸微微眯起。 这,便是云雾山庄真正的隐秘! 而盗门的那封密函,恐怕委托盗取神剑是假意,寻得此人干系,才是那所托之人的真情。 杨子陵亦是心思通透之人。 只是片刻愣神,便已想通其中关窍。 而且。 心中更是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走近前去,正欲探查那铁索上的残躯。 忽然。 那残躯微微一颤。 捆绑周身的铁链,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沈翊眼眸一凝: “还没死。” 与此同时。 一道干哑生涩的声音从那残躯发出: “不是卓青鸿啊……” “你们是,谁……” 人影的头颅微微垂动,抬起,一双混浊充血的眼眸从干枯虬结的发梢之间,透出。 平静,死寂。 麻木,不起丝毫波澜。 杨子陵半蹲在那人身前,并指探出,擒住那人干枯的手腕,一股真气渡入。 “在下盗门白玉堂之徒,杨子陵。” “月前接到卓凌风密函,前来云雾山庄盗取云烟神剑。” 杨子陵没有丝毫掩饰。 上来就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 不是他不谨慎。 而是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而果如其所料,那人影听到白玉堂的名字,原本死寂沉沉的残躯,竟微微颤抖起来。 待听到卓凌风三个字。 那人更是失声,嘶哑道: “什么……” “是谁叫你来的?” 杨子陵目光炯然,盯着那一双混浊的眼眸,缓缓出声道: “前辈,你可是那当年号称一剑流云的,流云公子……卓凌风?” 听及杨子陵的话。 那残躯更是浑然一震,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粗声,壮若疯狂的不断喃喃: “我……我……” 然而,在沈翊看来。 此刻略显疯癫的人影比起刚刚死寂麻木的人影,却更是多了些许鲜活。 多了几分悲怆。 即便他还未能承认,但是杨子陵和沈翊心中已然能够十足确定,此人就是,五年前失踪的,一代宗师,卓凌风…… 他并没有消失在茫茫南海之上。 反倒是困在云雾山庄的地下。 身回家,却人未归。 一代宗师,落得如此境地。 可悲,可叹。 至于是谁造成眼前的境况,不言而喻,自然是当代云雾山庄之主,卓青鸿。 “我,我是……” “卓凌风……” 人影艰难说出这句话。 竟是好似耗尽了所有气力,浑身颓然。 杨子陵的真气源源不断渡入卓凌风体内,他外表形容凄惨,体内更是一片狼藉。 周身经脉伤痕累累。 气海丹田破碎如漏。 杨子陵的真气流淌而过,就像涓涓细流涌入干涸成裂的土地,杯水车薪。 忽然。 他只觉阴影接近。 沈翊走到卓凌风另一侧,将他另一只枯槁的手腕抓起,刹那间,易筋洗髓经生出的真气宛如江河奔流般涌入。 嘿。 满目疮痍,让人心惊。 不过易筋洗髓经作为天心寺镇派绝学,本就是疗愈内伤的神功。 比起杨子陵的收效甚微的真气灌注,沈翊的真气涌入卓凌风体内,便似那天降甘霖,顷刻间便开始滋养那枯萎破损的周身经脉。 卓凌风那本就微如残烛的气息,竟是仿佛老树抽新芽,渐渐有了一丝蓬勃的生机。 杨子陵面露喜色。 “有门!” 如是两人双双运功,寂静的石室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争分夺秒。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卓凌风长吁一口气,终于缓缓开口: “多谢两位小友出手。” “助我疗愈残躯……” 杨子陵和沈翊这才收回真气。 卓凌风的伤势已经基本稳定,之后只能靠慢慢修养恢复。 只是他丹田破碎,气海崩塌,却是此后再也无法凝炼内息,搬运周天了。 “我本以为会被那卓青鸿囚禁困至此,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真是没想到……” “竟是玉堂兄的徒弟……” 杨子陵催促道: “卓前辈,此地并非叙话之地,我们还是赶紧先离开此处吧。” 说话间,一柄飞刀骤然出现在手中。 卓凌风忽然扬声阻止: “小兄弟,且慢……” “我这身上的,乃是云梦沉金打造的镣铐,若非神兵利器,是万万无法斩断的。” 沈翊扬手一指上方: “神兵?” “上面就放着一柄。” 卓凌风微微抬头,旋即又轻轻一叹: “若能取得云烟神剑在此。” “这沉金锻造的镣铐自是不在话下。” “可惜啊,云烟此刻应是封于剑架之上,必须以特定顺序转动外围的三层剑架,方能将之安然取出。” “若是某一步稍错,或是强行取之,便会触发密室中暗藏的机关,届时,天上地下四面八方,乱箭攒射,而且机关传动,还会发出示警,卓青鸿立时便会发觉事有不协。” 卓凌风瞧了瞧杨子陵和沈翊。 这两人,五大三粗,浑似莽汉,浑然不像玉堂兄的收徒风格…… “我观二位骨骼清奇,俱是一时俊杰,但想必还未至宗师之境。” “卓青鸿虽然为人奸诈,但资质尚可,这些年磕磕绊绊倒也称得上宗师。” “再加上云雾山庄如今为他所掌控,我们想要顺利脱出此地,须得从长计议。” 沈翊观这卓凌风。 虽然形容狼狈,但此刻重燃脱困的希望,竟是思维敏捷,冷静远超常人。 此等心性坚韧。 难怪当初年纪轻轻能踏入宗师之列。 并被杨子陵的师父引为知己。 他径直开口道: “卓凌风前辈与那卓青鸿相处日久,又是云雾山庄嫡亲,对此人此地知之甚详。” “想必心中已有定计。” “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卓凌风微微叹息,摆了摆手: “我困居于此,此前也思忖脱困获救之法,不过,我久未出世,容我先问几个问题。” 杨子陵和沈翊微微颔首。 卓凌风伸出手指: “第一,这云雾山庄除了卓青鸿之外,近年可有出了哪些青俊之才?” 这沈翊不知,杨子陵却是已经打听过了,摇了摇头: “山庄之中,先天高手寥寥。” “后辈更是青黄不接,唯有卓青鸿一子,卓飞扬,年仅十七,已踏入一流,被寄予厚望。” 卓凌风轻叹: “抱犊藏私,小家子气。” “云雾山庄果然败在他手上。” 第144章 流云七剑 “第二个问题,这云梦之郡,可还是襄王坐镇,他是否依旧嗜武成痴,宴八方来客,断天下不公?” 杨子陵微微颔首,襄王坐镇云梦,与白帝城相照相应,美名远扬。 沈翊眉头一挑。 这襄王的名头,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说,听起来要比那晋王有趣,也更平易近人。 卓凌风似是长舒一口气,他稍稍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地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我是知道我那老父亲已然离世,但只是不知我那夫人和一双儿女……” “卓清冉和卓一轩,可还安然健在?” 杨子陵沉思片刻,似是回想。 他在来云梦郡之后,已经仔仔细细将云雾山庄所有能搜集到的情报,都研究了个遍。 “老庄主在您失踪不久后,便因为伤心过度,卧病在床,没多久便阖然病逝。” 之后卓青鸿说动山庄族老,举荐他成为庄主,后以礼孝之名,为老庄主和您立牌供奉。” “您的夫人和一双儿女卓清冉和卓一轩也被其宣称悉心照看,如今应是仍在,只是深入简出,江湖上少有耳闻罢了。” 卓凌风微微一顿。 声音略带颤抖地喃喃自语道: “还活着就好……” “还活着就好……” 杨子陵和沈翊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唏嘘,便暂且没有催促卓凌风。 好在卓凌风实非常人,他很快收拾好情绪,重新目视打量二人: “想要斩断这沉金镣铐,需先取云烟神剑,机关顺序现在应是只有卓青鸿一人所知。” “若是强取。” “面对四面八方的箭矢暗器,则唯有外罡境的凝气成罡或可安然身退。” “再就是以盗门的绝顶轻功,抓住机关启动的瞬息,脱困而出。” 杨子陵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我等脱离暗室,便直接去郡城西郊的襄王府求托庇护,其他人不足为虑,但若是卓青鸿追来,需要拖他一拖。” 杨子陵面带忧虑: “那卓青鸿是宗师,我们恐难与之正面匹敌,我自恃轻功登堂,或可与之周旋,但若是带上卓前辈,速度又不免受限。” 沈翊在一旁补充: “卓前辈若是脱困,那卓青鸿必定是紧盯着你,即便我们想要将其引开,恐怕都难成事。” 卓凌风看着杨子陵和沈翊两人一言一语,皆是在商讨破局之法,却全然没有畏惧宗师之威,心中不由赞一句胆识过人。 他缓缓开口道: “若是其他宗师,那我们或许没有机会,但是卓青鸿却不一样。” “他这些年来,日日折磨于我,却也让我对他的修为进境有所了解。” “他虽然磕磕绊绊踏入宗师,但身上却留了暗伤,常咳嗽至咳血的程度。” “近来虽有缓解,却仍未痊愈,所以他虽然修为踏入宗师,一身战力恐怕要大打折扣。” 沈翊和杨子陵倒是眼中一亮。 卓凌风继续加码: “你们可知为何卓青鸿留我残躯不杀,还要日日折磨,所求为何?” 杨子陵和沈翊皆是摇头,这也是他们二人一直所疑惑的,按理来说,卓青鸿身居云雾山庄之主,能获得的,都已经获得了,还留着卓凌风这个隐患,等他们来救? 只不过刚刚一直话赶话的。 还没问到这个问题。 卓凌风嘿然一笑: “因为他贪!” “我们家传绝学乃是依托云烟神剑而成的千幻云雾十三式,传承百年之久,仗之纵横江湖,也算名震云梦一方。” “只是我潜心修剑三十余载,渐有所悟,初步将千幻云雾十三式,删繁就简,糅至简至繁于一道,化为七式剑招。” “剑法初成之际,我与父亲演练对招,无论在剑招剑路,剑意剑势,我这七式初成的剑法,便几乎是将千幻云雾十三式全面碾压,当时卓青鸿便身在当场。” “在那之后,我便辞家外出,欲游历各方,问剑江湖,以将这七式剑法推演至大成。” “后我途径南海,闻当地渔民误入海外仙山,我细细打听之下,那竟是罗浮剑派之所在,便给家里传书,我欲自南海而出,问剑寻道。” “罗浮?!” 杨子陵低呼。 沈翊诧异: “那是什么?” “一个隐居海外的剑派,偶被渔民误入,多传为仙山。” “罗浮之人潜心修习剑道,每隔二十年便会有罗浮行走自南而来,问剑江湖,罗浮与剑宗齐名,被无数修剑者传为剑道圣地,常有南罗浮,北剑宗之说。” 剑宗,沈翊倒是略有耳闻。 这是一家在极北之地的剑道圣地,一代只有两个传人,这两个传人最终还会一决生死,胜者,方能继续传承剑宗一脉。 杨子陵问: “卓前辈。” “那你可是找到了罗浮剑派之所在?” 卓凌风微微颔首,苦笑道: “我上罗浮问剑,带着一身剑伤而归,但这终归是值得的,我于罗浮剑山之间心有所感,终将我那七式剑法推演臻至完满。” “只是自南海而归之际,我一身伤势颇重,便传讯卓青鸿来接我,他是我弟弟,虽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但就是这样一个我信任托付之人,却背叛了我。” “他将我打成重伤,囚禁于外,等到他执掌云雾山庄之后,便又把我暗中迁至此密室,日日折磨盘问,却不杀,他所求的,不过是我所悟出的这套,比之千幻云雾十三式更胜一筹的剑法罢了。” 卓凌风的悲戚溢于言表,杨子陵和沈翊默然,志得意满,武臻巅峰之际…… 却一朝遭逢如此打击。 自此一身修为尽毁,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世间最绝望最痛苦之事,莫过于此。 不过,卓凌风却是发出一阵呵呵轻笑。 语气之中,悲意尽祛: “那卓青鸿所求,我自是不能让他如愿,即便他以我儿女性命要挟……” “但我依旧不能就范,因为这是我保障自身苟活,保障我妻儿性命无虞的唯一筹码。” “我曾以为这套剑法要随着我埋没于此,没想到竟能碰到你们两位小友。” “我便将剑法传予尔等。” “两位想必皆是天资卓绝之辈,虽不能立竿见影,但是凭借其中义理,与那卓青鸿周旋拖延一二,也能见效。” 杨子陵大惊失色: “此剑法乃前辈心血,这如何使得?” 沈翊倒是干脆利落,坦然道: “要是前辈不授,咱们怎么带他脱出卓青鸿的魔爪,他这是自救,老杨你莫要迂腐。” 卓凌风闻言哈哈大笑,又仔仔细细瞧了一眼这位来历尚且不明的小友: “善也!” “你们听好了!” “我这套剑法,叫做……” “流云七剑!” (求各位书友点点催更,刷刷免费小礼物哈,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动力~) 第145章 争分夺秒 云雾山庄的地底密室。 沈翊和杨子陵探入其中,已经良久。 距离下次换班。 时间所剩已不足半个时辰。 甚至,还有可能提前被人发现拜剑阁无人值守的境况。 如此,实乃争分夺秒之际。 沈翊和杨子陵。 两人正立于摆放中央剑架的中室之外。 根据卓凌风所述,若是强取神剑,整个地底中室都是机关暗器所笼罩的范围。 杨子陵的腰间腰带上,缠绑着沈翊用自己腰带和两人的衣袍拧成的布绳。 另一端攥在沈翊的手中。 届时神剑一取,机关暗器触发,沈翊可在外围拉他一把,双重保障。 沈翊左手攥着布绳。 右手执握从赵薛衣处缴来的玉骨鎏金刀,一股凌厉的刀势瞬息于玉骨刀身凝聚。 此刀性质特异,比起普通的镔铁刀,能够最大程度承载沈翊的先天真气。 能够倍增刀气威能。 如此,便是又一重保障,如此万事俱备,沈翊凝视着中室中央的剑架。 “准备好了吗?” 杨子陵摆好架势,后腿蹬在地面上,随时准备暴起疾掠。 “三。” 沈翊出声计数。 “二。” 杨子陵浑身气息,尽数内敛积蓄。 “一!” 骤然间,凌厉刀势顷刻爆发! 玉刀斜斩而出! 一股雪亮的锋锐刀气随刀斩之势,轰然劲飞而去,直斩中央剑架! 与此同时。 杨子陵身形骤然消失原地,化为一道残影,于空中一掠而过。 他紧紧跟随在刀气之后。 掠行的速度丝毫不逊于刀气飞斩的速度,他的指尖更是夹着一柄飞刀。 若是沈翊一刀斩不破刀架。 他会紧跟着补刀而上。 唰! 刀气所过之处,外围的三排剑架瞬间被拦腰斜斩,齐齐断为两截。 铛! 刀气重重斩在云烟神剑的主剑架上,发出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 主剑架是以百炼浑铁所制。 坚固异常,刀剑难伤。 然而刀气溃散之际,杨子陵恰看到那浑铁剑架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杨子陵探手一抓。 半空中旋飞的云烟神剑,被精准地抓在手中,手腕一抖一震,剑鞘上卡着的半截剑架,便被轻巧抖落。 云烟神剑,到手! 咔嚓咔嚓! 暗室之中,传来一阵机括传动之声。 哗。 一瞬之间,天顶,地面,四周的墙壁,瞬间出现无数黑压压的箭洞。 好似密集的蜂巢!齐刷刷地对准了密室中央的杨子陵,一股生死危机之感陡然而升! 杨子陵旋身,足尖一点地面。 身形化影! 反身朝着外围疾掠。 只听得咔嚓咔嚓,两声脆响。 数不清的精钢短箭,暗器飞针,瞬间从四面八方密如繁星的箭洞之中攒射而出。 沈翊双眸一凝。 如此密集的暗器! 单凭刀剑之招果然很难挡下,要么就是罡气凝身护体,或者修类似金刚不坏的横练。 否则绝难安然走出困阵! 沈翊用力一扯,本就快如疾电的杨子陵,顿觉腰间传来一股巨力,瞬间掠出暗器之阵。 徒留背后一阵乒乒乓乓的金石碰撞之声,再回头,整个剑架之阵,已经被箭雨暗器几番洗礼,密密麻麻,无落足之地。 砰! 经过机关传动,一道令箭从拜剑阁一层的中央剑架垂直窜起,从中空天顶直冲天际。 啪的一声! 炸成一团红色烟雾,飘散。 危急示警! 沉睡的云雾山庄。 瞬间被这清脆的轰鸣声惊醒。 山庄中院东侧的庭院内,一名青衫中年人骤然掠出,他目视拜剑阁上空的红云信号。 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父亲!” “拜剑阁有异!” 一名抱剑少年冲破院门疾冲进来。 中年人一挥衣袖,怒声道: “召集门人,守住山庄各路要害,不要放走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中年人单掌凌空一摄。 一道剑影嗡鸣震响,嗖的从房间之中疾飞而出,被其探手抓在手中。 身形一纵。 已然如飞鸟般掠上高空。 纵身朝着拜剑阁方向疾奔飞掠。 …… 锵! 杨子陵手持一柄通体水色,宛如烟云飘渺的长剑,唰唰两剑挥出。 捆缚卓凌风的铁索应声而断。 而后杨子陵更是二话不说。 一把将卓凌风抄起,背在背上,转身和沈翊一同朝密室之外疾奔。 即便密室昏暗。 但来时的路,两人均已烂熟于心。 他们奔行的速度飞快,起落折转,更是没有丝毫停顿凝滞。 沈翊手持玉骨刀,一马当先开路。 杨子陵背着卓凌风,一手持云烟,一手揽着卓凌风的身形,紧随其后。 回到拜剑阁,两人不作停留。 轰然一声踹开阁门,便要往外奔去,然而,刹那之间,沈翊已然看到两道黑影守在阁外。 他没有犹豫。 手中玉骨刀顺势疾斩,刀气虽凝而不发,凌厉的刀势和杀机却骤然锁定两道人影。 电光火石间,便要生死立分! “爹!” 玉骨刀骤然悬停身前黑影的脖颈。 此人竟是一个长相温婉的女子。 身下则穿着一身夜行黑衣。 女子无视沈翊的刀锋夺命,死死盯着杨子陵后背的卓凌风,那张颇为俏丽的脸上,已然是涕泪纵横! 被女子护在身后的,是一个面容坚毅的少年,他同样在看卓凌风,双拳紧攥,手背上更是青筋暴起。 虽然卓凌风此刻浑身血迹斑斑,形容枯槁,但是这姐弟二人,却哪里认不得…… 这就是他们日思夜想的至亲! 杨子陵感到后背的卓凌风同样是身躯微微颤抖,心情激动,连忙催促道: “想必就是二位给盗门递送的密函吧,情势危急,咱们赶紧先离开这里!” 沈翊收刀归鞘。 他也和杨子陵一般,瞬息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无论起因是何如,卓清冉如何怀疑卓凌风未死,为了验证此事,卓清冉借卓凌风之名,给盗门投递密函,希望他父亲的这位生前好友,能够仗义出手。 盗门也不负卓清冉的期盼。 所谓盗亦有道,道义在先。 虽然盗首闭关,但是作为盗首之徒,杨子陵却是承担起这一重任。 成功寻得卓凌风的踪迹。 卓清冉一抹脸上眼泪,急忙道: “多谢二位义举!” “我们正是为此而来,现在全庄警戒,卓青鸿和大批弟子定是向这边赶来。” “你们跟我们来!” 沈翊和杨子陵对视一眼,皆是颔首而应,卓清冉和卓一轩作为这云雾山庄的地头蛇,又悉心谋划解救卓凌风,自是早已经计划好撤退的路线。 “请带路!” 卓清冉也不废话,转身朝侧面假山亭树疾掠而去,沈翊和杨子陵紧随,桌一轩则是殿后。 远处的人声渐渐清晰,一众人在卓清冉的带领下,眨眼离开了拜剑阁院。 就在他们刚刚离去不久。 一道青影从半空飞掠而来,直直掠入拜剑阁,片刻之后,有凌厉剑意自拜剑阁冲天而起! 一众云雾山庄弟子涌入庭院,恰好看到拜剑阁的阁门轰然炸裂开来。 青衣中年人面似寒霜,跃步而出! “庄主!” “院外小径发现两名弟子昏厥,贼人应是伪装潜入!” 中年人正是卓青鸿。 他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 “一群废物!” “云烟神剑失窃!” “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是!” 众弟子齐声而应。 尽皆四散搜寻。 众人皆去,拜剑阁重新归复寂静。 卓青鸿脸色阴晴不定,眸光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 “卓清冉,卓一轩……” “最好别是你们!” 第146章 剑意锁定 杨子陵和沈翊等人跟着卓清冉。 在假山灌木之间穿梭,间或从窗户跃入,穿过无人的厅堂。 偶尔,他们甚至能看到屋外举着火把的人影山呼海啸般掠过,试图搜寻几人的踪迹。 但好在卓清冉精心挑选的路线,皆是偏僻无人的巷道,或是众人搜寻的盲区。 很快,众人便接近了山庄侧门。 “侧门定有重重守卫!” “需要硬闯!” 卓清冉事先提醒。 杨子陵和沈翊颔首,这等前堵后追之境,哪有什么顾虑,只管闯便是! 众人从偏僻的侧院疾奔而出。 从此地开始,距离侧门院墙皆是一片视野开阔之地,再无建筑遮掩。 一行人的身形踪迹,瞬间便暴露在门庭处层层叠叠的守卫的视野中。 有人长声高喊: “在这里!” 卓清冉和卓一轩二人戴上黑巾蒙面,手中锵的一声拔出宝剑,便要挺剑而上! 为了他们的父亲,姐弟俩早已做好了对朝夕相对的门人刀剑相向的准备。 然而。 只听得一阵劲风起。 两道黑影瞬间从卓清冉身旁两侧一掠而过。 刚刚是需要卓清冉带路,故而杨子陵和沈翊便放慢脚步跟在其身后。 眼下已是到了门口。 两人便也无需在跟在卓清冉身后,瞬间全力施展速度。 身形如疾风般呼啸。 刮向远处黑压压的人群。 沈翊单手紧握刀柄。 人尚在半空之中,刀势已然凝聚至巅峰,一刀起手,便是刀气纵横! 哗。 雪亮刀气交错横斩! 径直掠入人群。 即便云雾山庄门人个个凝神以待。 但整个山庄除了卓青鸿,已然高手寥寥,怎能阻得了沈翊蓄势一斩! 轰! 沈翊引刀而起之际,化凝聚破甲的斩击,为真气爆破的冲击。 雪亮的刀气与守御之人的刀剑相抵的刹那,便化为巨大的气劲气浪,向四面八方滚滚席卷。 刹那间。 拥在门前的人群像是破布沙袋一般,瞬间被磅礴气劲震得向四周飞散出去。 侧门之前顿时为之一清。 两人身形化影,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掠过一众哀嚎的人群。 沈翊再度横刀。 一刀斩出。 刀气凌厉所指。 祁红大门轰然倒飞出去,断为两截! 两人踏门而出,便如飞鸟投林在望,即将获得无拘的自由! 卓清冉和卓一轩当场呆滞。 他们没想到杨子陵和沈翊竟如此悍勇,十几名拦路的云雾山庄弟子。 竟无一合之敌! 两人只是顿了一下。 便再度紧追。 两侧已经有影影绰绰的人影浮现。 跑出大门不算安全。 只有到了襄王府,请襄王出面庇护,才算能真正脱离卓青鸿的魔爪。 杨子陵和沈翊二人已经掠入丛林,疾奔纵跃,他们并没有等卓清冉姐弟二人。 他们的速度太慢。 若是将就他们,更是没可能脱逃而出。 不过,反正卓青鸿的注意力肯定会锁定在杨子陵和沈翊身上。 他们姐弟想要脱出山庄其他人的围堵想必不难,到时候在襄王府汇合即可。 杨子陵和沈翊如是想着。 其他追兵不足为虑。 唯一要留意的就是卓青鸿。 若是他反应不及时,杨子陵和沈翊能够就此溜之大吉,自是最好的结果。 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来了!” 沈翊低声提醒。 杨子陵也听到了,两侧树丛的枝叶骤然哗哗作响,不少树枝、树叶更是突然掉落,或是被一分为二,断口光滑平整,如剑平斩而过。 “是,剑意……” 背上的卓凌风声音干涩: “他在最大程度地提升感知,催放剑意,企图锁定咱们。” 沈翊和杨子陵皆是心有所感,他们感到周遭空气中莫名多了一种锋锐的氛围。 就仿佛有无数微小游离的小剑,在刮着他们皮肤,手臂和身上的衣袍。 而且这锋锐之意越来越盛。 甚至在他们皮肤切割出了渗血的伤口,本就破旧的麻衣布衫更是被划成一绺一绺的。 忽然之间。 一股意念陡然降临。 这意念径直锁定杨子陵和沈翊,明明是杀意凛然,却又有一种飘渺流云的莫测。 这次,是真的来了! 两人仿佛听到了冥冥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嗡鸣,那游离在空中的小剑,仿佛是得到集合号令的甲士,顷刻汇聚而起,凝成一股锋锐无当的意念! 剑意! 剑意所指,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呼啸而来,直指背着卓凌风的杨子陵! 与此同时。 一声暴喝轰然而至! “两个宵小蟊贼!” “你们怎么敢来我云雾山庄撒野!” 那剑气速度极快,几乎是在剑意升腾的刹那,剑气便循着意之所指,呼啸而来! 杨子陵自己能躲。 但背着卓凌风,就没那么从容。 忽然。 一道身影挡在杨子陵身前。 玉刀出鞘,声如裂帛。 璀璨的刀光与呼啸而至的剑气轰然撞作一团!发出一声金铁交击的砰响! 剑气散尽! 沈翊横刀于身前。 执刀的右臂被剑气余波所及,呈现微微渗血之状,却是微不足道。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青衫中年人,云雾山庄庄主,卓青鸿。 面容清逸,美髯飘飘。 原本该是清雅逸士。 只是此刻脸色铁青,忿怒神情近乎扭曲,竟有狰狞之相。 沈翊调动筋骨凝转,顷刻便已止住血流。 果真如卓凌风所说。 他这宗师有水分。 不提广渡、赵青嵩之列的人榜高手。 便是沈翊与之对过一掌的古神教戮血堂的吴现妄,体感都比这卓青鸿强上不少。 “咳咳……” 杨子陵背上的卓凌风咳嗽,嘿然一声: “这厮强运剑意捕捉咱们气机,许是牵动了内伤,他脸色可不大好……” 卓凌风的提醒。 沈翊和杨子陵也注意到了。 卓青鸿脸色殷红,那是气血翻涌而至的不正常的红晕。 他耳朵微动,强压怒火,盯着挡下他一剑的沈翊: “原来不是蟊贼!而是个中高手!” “两位踏入先天不易,莫要受此人蛊惑,致使身陨当场。” 忽然。 一道清脆的声音遥遥传来。 “你急着杀人灭口,是怕别人知道你暗害兄弟,攫取庄主之位的肮脏勾当吗?” 两道黑影疾追而至。 正是卓清冉和卓一轩姐弟,两人疾追慢赶,终于赶上沈翊等人。 她是万万没想到。 就这么几息之间。 杨子陵和沈翊竟然能奔行的如此之远。 卓氏姐弟的身后,则有一名孔武有力的抱剑少年,带着一群气势精悍的云雾山庄的精锐弟子追来。 第147章 雾海流云 卓清冉和卓一轩摘掉面巾。 跃至杨子陵和沈翊身侧。 那抱剑少年和一众弟子,则来到卓青鸿身后,低声叫了一句: “爹。” 这少年是卓青鸿亲子,卓飞扬。 卓青鸿面如冷霜。 冷冷地看着卓清冉和卓一轩: “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养了你们五年,如今联合外人盗取山庄神剑!” 卓清冉厉声反驳: “我父亲卓凌风,被你囚禁折磨,攫取云雾山庄庄主之位,你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 卓清冉此言一出,除了卓青鸿、杨子陵、沈翊等人知之详情。 本预想会引起卓飞扬和其身后的一干子弟的异动,然而…… 却是没有惊起丝毫波澜。 卓飞扬的神情泛着冷意和杀机,他身为卓青鸿之子,自是对个中隐秘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且,他自是全力支持他自己的父亲。 若非是卓青鸿上位。 又怎会有他少庄主如今的地位,而且,他早就看卓清冉姐弟不顺眼。 庄中竟还有族老提议。 待得卓一轩长成之后,让卓青鸿将云雾山庄的庄主之位交还给卓一轩这个真正的卓家血脉,可笑,那他卓飞扬怎么办,此人已有取死之道! 虽然那一次,卓青鸿也以卓一轩年岁尚轻,且武道修为较差,暂时性婉拒了这个提议。 但是卓飞扬明白。 想要彻底让那些老东西放弃这个想法,只有找机会将卓凌风一脉,彻底斩草除根! 卓青鸿之前一直让他有耐心。 但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借着蟊贼闯入盗剑之机,将卓清冉姐弟之死,推到蟊贼之手,这样便能名正言顺将族老们的嘴堵上。 那云雾山庄便真正属于他们卓青鸿父子。 而卓飞扬身后带着的,皆是他父亲这些年培养出来的亲信,只听命他们父子二人。 自然对卓清冉的控诉…… 无动于衷。 卓飞扬知晓卓青鸿心中的症结,卓青鸿觊觎卓凌风的武学秘传已久,近乎成心魔。 但他自己却不在乎,只要云雾山庄属于他们,有没有更高深的剑法绝学,又有什么所谓? “爹!不要再痴迷于拿到卓凌风的绝学了!他是不会交出来的。” “只要将他们在这里全都杀了!” “云雾山庄就还是我们的,一切都不会变,都与无事发生之前一模一样!” 卓清冉看着对面那个面容仍有稚气的少年,她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她一直以来。 都坚持祸不及家人的原则。 只是将满腔恨意集中于卓青鸿一人,对卓飞扬,她几乎是像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对待。 然而,对方却是如此冷酷无情。 一只宽厚的大手将卓清冉拉到身后,面容坚毅的少年,横剑身前,死死盯着卓飞扬。 “姐姐,你唤不起他们的良心的。” “今天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卓清冉看着眼前面容依旧稚嫩的少年,口中喃喃道: “一轩……” 旋即眼神坚定。 铮然一声拔剑出鞘。 “我们今日一定要护着父亲,杀出一条生路!” 杨子陵背后的卓凌风张了张干涩的嘴巴,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只是两行眼泪却早已不自觉地流下。 沈翊撇了撇嘴。 眼前这一局的关键又不在你们那儿,搁那里热血沸腾个什么劲儿呀。 他和杨子陵的气机交织。 共同抵抗着卓青鸿的剑意。 他们能感受到卓青鸿仍在犹疑,他还是放不下卓凌风那套七式剑法! 当初卓凌风和卓远思于演武场对练,他便是在场观摩,虽然仅仅是初具雏形的七式剑诀,却是将他们传承已经的千幻云雾十三式全面克制,那一剑的风情…… 他至今铭记于心。 随之而来的,就是嫉妒和怨恨,嫉妒卓凌风天资出众,又是出身正统。 财富,权力,武道,天资。 一切的一切,都为之所钟。 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 所以,他下定了决心,既然老天爷不站在他这边,他就要靠自己去抢,去争! 这次,也一样! 卓青鸿眸光一凝,剑意凝转,仿佛瞬间从飘渺的流云,转为滚滚乌云: “韩清冉姐弟,杀!” “此二人,杀!” 卓飞扬以及身后的一众亲信当即轰然应是,其声震响,宛如雷鸣。 就是现在! 剑意凝转的瞬间。 沈翊和杨子陵同时而动! 只不过,一个扑身向前,一个纵身向后! 卓青鸿神色一惊。 旋即又是眼眸泛起怒火。 没想到这区区先天之辈不思逃命,反倒是向他直冲而来? 他竟是要直面挑战他这个云梦宗师! 真当他是垂垂老矣? 提不动剑!也杀不了人?! 卓青鸿身后的卓飞扬一众人更是瞠目结舌,在他们看来,沈翊此举无疑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然而,沈翊却是神色平静。 掠至中道,他骤然探手并作剑指。 咄声一引! 一声清脆的剑吟骤然在身后乍起,宛如久在樊笼的青鸟,一朝脱困便是啼鸣九霄! 锵! 云烟神剑虽握在杨子陵手里。 此刻却是受真气一引,轻震而疾飞,犹如一道白虹,投入疾掠向前的沈翊手中。 手握云烟神剑。 触感冰凉。 一刹那间,沈翊有一种福至心灵的通透! 并指抚过如水波涟漪般的剑刃。 丝丝缕缕的云雾竟随着沈翊抚指而过处,于剑刃之周飘然缭绕! 此情此景落在卓青鸿眸中,便是愈发的,怒火中烧! 你偷了我家镇族神兵,还要舞到我面前?还要拿着它来挑战我? 是谁给你的胆量?! 简直找死! 陡然之间,卓青鸿的勃然怒气夹杂了强烈的杀意,引动剑意卓然而鸣! 并指探出。 手中剑鞘同样是一声嗡鸣震响! 锵! 一道剑光裹挟凌厉如水的剑气,骤然从剑鞘飞出,直指沈翊的门面! “来的好!” 沈翊清喝一声,手中云烟剑锋一扬,剑光于剑尖凝而不放,挺剑,直刺! 剑尖与剑尖轰然对撞! 预料之中那强劲的金铁碰撞之声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两剑相抵瞬间! 云烟神剑似化作一团流云雾海,犹如山间云海般滚滚席卷开来。 一瞬间。 在场的所有人,皆被席卷而来的流云雾海所淹没!杨子陵拨开云雾。 闪身至卓清冉姐弟身侧,催促喊道: “先别拼命,咱们先溜!” 下一刻,卓青鸿惊异不定的声音骤然响彻在流云之间: “这,这是幻雾云境?” “你竟会千幻云雾十三式?!” “不,这不是……” 沈翊的清朗声音好似来自四面八方: “这当然不是!” “这是流云七剑,第一式!” “雾海流云!” 第148章 天时地利 沈翊一剑划出一片滔滔云海。 与云雾山庄的千幻云雾十三式何其相似! 但卓青鸿瞬间便觉察不对。 虽然他自己施展“幻雾云境”一式,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但…… 即便是身为宗师,他也需要以剑意为引,剑气为阵,数剑连环,激荡云烟飘渺。 方能成此云海翻腾之意象。 然而沈翊却能以先天之境,一剑荡决浮云,划出云山雾海。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不是千幻云雾十三式! 而是他心心念念,日夜折磨卓凌风,企图得到的,那七式剑招…… 所谓的,流云七剑! “卓凌风!” “你竟将这剑法教给了外人!” 卓青鸿的声音有些难以置信,甚至歇斯底里,他不知是在质问卓凌风,还是在自语自言。 只是此刻,杨子陵早已经背着卓凌风,携着卓清冉姐弟二人脚底抹油,走为上计。 反应过来的卓飞扬。 也带着一干亲信追了过去。 于是,此间丛林云海翻腾之间,只剩下了卓青鸿和沈翊二人。 原本按照沈翊三人在地牢里的合计。 卓凌风将流云七剑的关窍教予二人,是考虑到此剑法脱胎于千幻云雾十三式,却更在其之上,若是能在他的指点下,短时间领悟入门,那么对上卓青鸿,便有招法克制之胜。 再辅以云烟神剑之利,之奇。 未必不能与卓青鸿周旋一二,一直拖延到他们奔逃至襄王府,算是大功告成。 而后。 便是卓凌风的教学时刻。 抛开沈翊。 单说杨子陵能够被盗门收为亲传,自是天资出众,悟性过人。 但是卓凌风之所悟。 乃是将家传的千幻云雾十三式,生生推演至宗师品质的剑道绝学。 岂是短短一时三刻就能参透入门的? 而且。 杨子陵从未习过剑,一身功夫都在轻功和飞刀之上,如此相当于是从头开始。 所耗时间比想象中更长。 杨子陵一时间学得抓耳挠腮,连忙扯着沈翊求助,并向卓凌风着力推荐。 其言沈翊经他点拨之后,须臾之间便能自创先天之上的轻功绝学,其悟性堪称恐怖! 卓凌风听罢,顿时眼前一亮。 连忙问他刚刚听罢讲解,可有所领悟。 沈翊无奈,并指为剑。 刹那间,一缕飘渺若云的剑势恍若成形,虽然微弱,但确确实实乃是卓凌风的…… 流云七剑! 卓凌风震惊不已。 杨子陵瞠目结舌! 要知道,当时距离卓凌风讲解完毕,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沈翊竟已然入门…… 如此天资悟性…… 简直就是超出常理,简直是妖孽! 卓凌风更是喃喃自语,难不成他看错了,沈翊其实是内慧收敛,实则是天纵之才? 然而。 只有沈翊自己知道。 他为了领悟踏入流云七剑的门槛,在潜修空间足足花了一月有余的时间。 这还是他在修习太岳剑典大成,已经对剑之一道有了深刻的理解…… 并且在卓凌风这个亲创者,逐字逐句,拆文详解的情况下,方才堪堪踏入门槛。 沈翊不禁感慨。 他的资质,果然恐怖! 原本流云七剑入门,在卓凌风看来,便有了与卓青鸿周旋的资本。 但,卓凌风见沈翊实乃天纵之才,又要面临卓青鸿这等强敌。 故而能多学一点。 便是多一分保障。 便继续给沈翊讲解剑法后续。 于是沈翊…… “一年”,流云剑道入小成; “三年”,剑法登堂而入室; “五年”,流云七剑臻至大成! 卓凌风愈是传授,便愈是心惊,沈翊一学就会,一点就透。 半个时辰,便已经剑法大成。 卓凌风倾囊相授,一身宗师武学根底被沈翊掏了个干干净净。 最终教无可教,授无可授。 只能让沈翊自己去领悟那玄之又玄的圆满之境,以期将之推演至更进一步。 【武学】流云七剑 【品质】宗师 【境界】大成 沈翊缓缓睁开眼眸,心绪激荡。 宗师品质的流云七剑修至大成,又是以上克下,招招钳制的上位剑法。 而卓青鸿此前强行突破宗师,致使如今内伤未愈,还有云烟神剑的增益加持…… 种种因素叠加之下…… 沈翊已经不想再局限于,拖住卓青鸿一时三刻,这样以败求胜的战果。 如果在这样天时地利人和俱全的大势下,他都不敢直面宗师的话…… 还谈什么,勇猛精进。 还说什么,战遍九州天骄! 他,沈翊。 今天不仅要败宗师! 还要,杀宗师! “卓青鸿,今天将是你的死期。” 周遭云雾缭绕飘散,沈翊的身形于云雾之间时隐时现,其声音,更是宛如流云飘渺。 “狂妄小辈!” 卓青鸿一剑荡出。 劲风呼啸而起,吹得流云飘散零乱,更是将沈翊的身形搅得粉碎。 然而他的身形又隐现于他处。 卓青鸿猛地回头,气息有些粗重: “你一介先天,凭什么?!” “就凭你那刚刚入门的,流云七剑?” “你错了,不是入门。” “而是大成。” 卓青鸿瞳孔剧震。 而沈翊的身形再隐。 如云似雾。 卓青鸿的眼眸却是接连移转,不断看向云雾缭绕的各处,仿佛在追寻沈翊的踪迹。 然而沈翊凭借云烟神剑,一剑荡出的流云雾海,却是能极大程度的隔绝剑意和气机感应。 致使卓青鸿只能更多的倚仗听声辨位,结合剑意气机来尝试锁定沈翊的位置。 嗡。 一声悠扬的剑鸣于云海中传来,仿佛是沈翊屈指弹剑奏出的剑歌,久久回荡。 沈翊很有耐心。 现在着急的不是他。 而是卓青鸿。 身在云梦的他,显然比沈翊更加清楚,若是卓凌风顺利到达了襄王府。 他的云雾山庄将会迎来怎样的恶果! 在流云七剑、卓凌风遁走和沈翊着意攻心的刺激下,卓青鸿已然失去耐心。 他双目凌厉。 泛着噬人的赤红。 “缩头乌龟之辈!” “那卓凌风就是这么教你用剑的吗?” 骤然,那原本于卓青鸿周身萦绕,飘渺若云雾般的剑意,好似陡然化为山风怒号! 卓青鸿衣袍一挥。 手中长剑似飞瀑激流,横扫而出。 刹那间,无匹剑劲犹如掀起的飓风,瞬间将滚滚流云雾海吹散,荡涤一空! 卓青鸿的剑意却是瞬息化作山雾萦绕,顺着流云雾海退散之势,收复失地。 更是试图捕捉沈翊的身形。 然而,雾虽散。 云却再聚! 倏尔之间,一连九道云气凝化为流云剑影,朝着卓青鸿呼啸而至。 眨眼,探入雾影。 此谓,流云九重! 第149章 剑决 流云剑影所至。 那剑意化成的山雾,竟是如朝臣见天子,不仅毫无抵抗,反而被其裹挟,壮大己身。 卓青鸿瞳孔骤缩。 千幻云雾十三式的剑意剑势,竟反被对方利用,竟能如此相克相制?! 卓青鸿到底是一代宗师,大小斗战经历不下千场,临阵应变亦是迅捷。 只见其长剑一抖。 飘渺剑意瞬息收束而归。 下一刻,九道凌厉剑气毫无花哨,决荡而出,直袭那九股流云剑影。 轰! 剑气未至。 流云却先一步暴散开来。 重新连成一片云山雾海席卷而至。 即便卓青鸿的剑气凌厉,将流云道道贯穿。 然而云波却是如水之至柔,着力而激荡,肆意且横流,无孔不入! 剑影婆娑,骤然于流云中而现! 铛! 卓青鸿以背剑之资。 堪堪挡下沈翊的身后剑袭。 气机循迹而追! 却眨眼又被云海淹没,云烟神剑遮掩气机的神异,在此刻展露无疑。 倏尔间,云潮漫卷。 以卓青鸿为中心,化作一团漩涡激流。 周遭流云,更是锋锐尽现,好似重重叠叠的剑影隐于其中。 剑光飘渺。 隐于云雾之间。 无声无息便笼罩周身要害。 铛铛铛! 剑气席卷,剑光若云,卓青鸿后觉,挺剑而迎,剑锋交错发出乒乒乓乓的脆响。 数招之后。 沈翊再度遁形无迹。 绝不恋战。 卓青鸿却是脸色铁青。 他和沈翊已然交手数合,无论是剑招剑势,千幻云雾十三式都被流云七剑完全克制。 他只能困居雾海之间。 被动地见招拆招。 当然,他还有另外的选择。 那便是摒弃一切剑招剑势,强行以宗师修为一剑决荡!碾压全场! 然而,卓青鸿不是没有试过以修为强压,他每一剑均是饱含宗师修为的剑劲真力。 每一道剑气…… 均是蕴含纯粹剑意的凌厉杀招! 然而。 这云雾中的莽汉却更为殊异。 本该是无往不利,力逾万钧的宗师剑劲,那莽汉以先天之境,竟然没有被一击即溃。 即便卓青鸿感到剑锋相交之时,对方的剑劲已然被他的真力击溃。 但这莽汉的速度极快,一溃即走,再配合云烟神剑搅动流云遮掩形迹。 他根本没办法追。 卓青鸿更是尝试过以剑意凝聚剑气,抓住短暂交锋的间隙,击破对方剑劲。 透体而入。 然而,却是收效甚微。 且不说这莽汉贼的很,像个滑溜的泥鳅,能够正面交锋的机会本就寥寥。 即便是为数不多次的机会,卓青鸿的剑意所感,他的剑气已然透入沈翊的体内。 但下一刻。 却好似泥牛入海。 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卓青鸿不禁怀疑,刚刚的剑气入体是否是假象。 亦或者。 便是这莽汉的根基异常深厚。 宗师级的剑气,顷刻便被他化解无形! “你是谁!” “普通先天决计做不到这种程度,唯有麒麟榜上的天骄有可能!” “你猜。” 沈翊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丝毫不给卓青鸿钻空子的机会。 时间点滴而过。 卓青鸿心中焦急,再耽误下去,一切都将没有意义,他已然决定,一力破万法! 只是这一力! 他要拼着内伤加重的风险,强行将剑意剑气和真气凝聚提升到真正的宗师之境! 卓青鸿神情凌厉卓然: “凭现在这种程度,你杀不了我!” “你更困不住我……” 骤然之间。 卓青鸿周身气场陡然而变。 纯粹,凌厉,没有附加任何变化的剑意,自其身上冲天而起,有直冲九霄的锐势。 卓青鸿浑身真气似山洪,如飓风般轰然爆发,形成一圈翻滚翻腾的气浪。 强横的威压之感犹如无形的涟漪,席卷当场,云海顷刻剧烈翻腾。 竟有溃散之势。 隐匿流云中的沈翊,瞬间便感受到了这股浩瀚剑压的,周身有凌厉剑意游离弥散。 与当时卓青鸿追袭而来之时如出一辙,他的功力已然运转至巅峰! 只是这一次。 有云烟神剑决荡层云的遮掩,卓青鸿捉不到沈翊的踪迹,便是横剑一扫。 剑荡千秋! 倏尔之间,凌厉的剑气随着卓青鸿旋身一扫,化为滔滔剑浪,荡涤云山雾海。 剑气丝丝缕缕,入知入微。 将每一缕流云,每一丝雾气都捕捉,搅碎,丛林之间顿时为之荡涤一清。 周遭十丈之内的丛林密树,更是发出一阵轰然连绵的闷响,被剑气横扫拦腰斩断。 坍塌倾倒! “小辈!” 卓青鸿磅礴的剑势一歇,剑意瞬息横扫全场,寻觅沈翊的踪迹! 地面,密林。 皆是空空荡荡! 卓青鸿猛地抬头,时值朝阳初升,白虹霁空,一道人影却如灯影,倏尔悬停半空。 却不正是沈翊! 他并指抚过云烟剑锋,飘渺剑势凝炼剑刃,化为杀机尽显的凌厉寒光。 他正是刻意逼迫卓青鸿强运宗师真力,因为在其全力施为之后的间歇,便才是…… 真正的决胜之招! 沈翊朗声道: “卓青鸿,这一剑,流云千落!” “是凌风前辈为取你狗命所创。”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但其言语却是瞬间激发了卓青鸿的怒火。 卓青鸿火冒三丈。 宗师心性早已崩碎无形。 “我看你怎么杀我!” 闷哼一声,却是强压内伤,再度运起纯粹的剑气真力! 卓青鸿已然明白。 面对流云七剑,所有的剑招剑势均被克制,唯有是以绝强伟力碾压! 方能将沈翊彻底,击杀! 刹那间。 半空中。 沈翊神剑所指,云海激荡而生! 气机锁定之下,云海继而化为无数流云气剑,呈万剑倾落之势,呼啸而陨。 地面上。 卓青鸿身形掠起。 纯粹凌厉的剑气逆势而起,如飞瀑倒悬! 轰! 千万道流云化剑,连绵不绝与卓青鸿的水波般的剑气轰然对撞。 流云虽是滔滔不绝,似无穷无尽。 然而宗师之威,岂能小觑。 剑气所过之处,云散,雾消,流云气剑被尽数搅碎成无形。 就在如此绝巅对拼之际。 卓青鸿的内伤终是崩裂,让卓青鸿的内息运转出现一瞬不畅。 便在此时。 一道长虹横贯虚空而至。 凌厉,璀璨。 有无坚不摧之锐,现无物可挡之锋。 神剑锋芒,径直贯穿长空剑气,更是一剑与卓青鸿手中长剑锋芒相对! 哗。 剑锋所向披靡! 长剑寸寸碎裂! 云烟神剑势如破竹,直袭卓青鸿心口! 第150章 逆伐宗师 锵! 卓青鸿并指为锋。 瞬间夹住云烟神剑的剑刃,任凭剑气凌厉挣扎,却是挣脱不开宗师指力! “哼!一件死物而已!” 卓青鸿抬眼而望。 沈翊的身影却已然消失不见。 杀机于身后隐现! 龙吟呼啸乍起,沈翊身形犹如一阵疾风,自身后席卷而来,一手探出呈龙爪之式。 更是如龙出水。 “遮遮掩掩的剑法,一点都不爽利!” 沈翊啧声轻道。 卓青鸿却是被那凌厉的杀机,刺得头皮发麻!流云千落是佯攻! 拳脚近身才是他沈翊的杀招?! 卓青鸿恍然明白了沈翊的算计。 其右手挟制云烟不堪妄动,便使左手并指作剑,刹那间,有纵横剑气于狭窄之地,倏尔爆发! 沈翊身形一晃,不退只是竭力闪避。 另一手更是化掌出般若,如搅动无形波浪,以至柔劲道偏转无形剑气! 哗!砰砰砰! 一阵急响,鲜血迸溅,剑气被或避或转,落在丛林树干,留下一连串剑洞。 沈翊半边身子染血。 却是穿过纵横如雨的剑气,撕裂护体罡气,一爪扣在卓青鸿的手腕,而卓青鸿早已满目惊骇…… “般若掌!” “龙爪手!你和天心寺什么关系?!” “只是修过一段佛法罢了。” 沈翊的语气平静。 手上龙爪之式却是劲力侵压,宛如真龙拧握,卓青鸿的手腕当即被碾得粉碎! “啊啊啊!” 自从卓青鸿当上庄主,踏入宗师,便没经历过生死拼斗。 即便有人上门论武,那也是点到为止。 更勿论遭受如此重创! 卓青鸿惨叫一声。 总算他还有临阵的应急反应,浑身真气犹如山洪爆发般,化为精纯剑气猛然攒射而出! 沈翊后招接续。 本欲将卓青鸿的胳膊直接扯下。 如今面对这以宗师修为为根基,悍然爆发的剑气狂潮,却眨眼剑气临身,形势逆转! 剑气密密麻麻,锋锐凌厉。 如此近的距离。 只需一瞬,沈翊周身就会被开出无数剑洞,他虽有后天境的金刚锻体秘乘护体,但这可挡不住宗师之境的剑气侵袭! 生死危机之刹那。 沈翊一脚踏在地面。 浮光一瞬! 自行领悟的轻功绝技悍然爆发! 瞬间。 沈翊全身气血,真气被齐齐调动,凝成一股,化为身法之助力,砰! 地面顿时出现一个蛛网般的裂坑。 沈翊于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速度,身形瞬息倒卷而回。 争取到片刻出手的空间! 沈翊双足猛踏地面,止住退势,一手般若,一手金刚掌势,当胸划圆。 轰! 刚柔并济的掌劲与爆发散射的剑气轰然对撞,一股无形气浪余波席卷四方! 两人周遭树丛再遭摧残! 然而宗师级的真力岂是好受。 噗的一声裂帛脆响! 锋锐的剑意刺破雄浑掌劲。 沈翊当即感到经脉负荷愈来愈重,骤然之间,掌劲凝化的掌影轰然崩碎! 剑气余波席卷而至。 沈翊的身形瞬间被倒卷而飞! 他的胸膛,手臂,肩膀,更是留下无数大大小小的剑伤。 而卓青鸿的状况也不好过。 他接连强运宗师真力,强行压制的暗伤,此刻如雪山崩塌般,席卷他的丹田气海! 噗。 一口鲜血吐出。 然而,此时已是到了立分生死的时刻,沈翊不会停下,更不会让卓青鸿停下! 他身形在半空旋身一拧。 刚一落地,便一脚踏在地上,浮光一瞬再现,他已经在以超过经脉负荷的程度,全力调动真气爆发。 砰! 身形化影,逆势再上。 卓青鸿此刻左手已废,右手夺下云烟神剑,见到沈翊仍然悍不畏死的冲上来! 卓青鸿也是打出了真血性。 杀意蒙心之下,手持神剑,一剑荡出,凌厉剑光,烟云飘渺。 “便让你死在我山庄神剑之下!” 剑光流转,若云雾隐现,忽然,那凌厉的剑锋却是出现一瞬凝滞! 卓青鸿神情出现一瞬的错愕。 沈翊眸光一闪。 身形化影。 左手作拈花之势,趁此时机,抚上云烟的剑锋,刹那间,拈花指力迸发! 一股拧旋指力逆势而上! 竟然激荡出云烟的流云真意,向着卓青鸿倒卷而回。 卓青鸿再惊!他仿佛意识到什么: “拈花指!我知道了!” “你是天心叛逆!” “沈翊!” 啪! 拈花指力与神剑真意相合! 卓青鸿又身处惊愕与力虚的弱势,云烟神剑当即震开钳制,脱手而落! 沈翊跨步欺身。 右手于腰间一抹,玉骨刀锋倏尔横斩。 温润如玉的刀光,散发着淡淡的暖意,犹如带起一抹朝晖,但结局却是…… 死亡! …… 扑通。 卓青鸿踉跄跌倒在地上。 颤颤巍巍伸手,试图触摸跌落在地上的烟云神剑,他喃喃痴语着: “为何,为何……” “就是……不认可我……” 就在卓青鸿即将碰到剑柄的刹那,神剑无风自动,哐当一下,又挪出了半寸的位置。 呵。 卓青鸿那一只创伤斑斑的手,就这么无力垂落,跌在了剑柄旁边…… 最后,仍是差了半寸的距离…… 这就是,神剑的答案。 【斩杀宗师武者,获得奖励时间,十五年零九个月】 【潜修】剩余16年零5个月 …… 沈翊身形踉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先天之境,逆伐宗师! 果真是酣畅淋漓! 当然,沈翊自是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已经能够单杀宗师了。 卓青鸿本就有暗伤在身。 若是没有流云七剑与卓青鸿周旋,迫得他心里破防,连连动用强招清场。 致使暗伤崩裂。 若是没有云烟神剑辅助,遮掩行迹,让他能在宗师的剑意和气机下肆意横行。 若是沈翊没有仔细谋算,以云烟崩碎对方的长剑,又把云烟“递送”到他手中。 最后卓青鸿也不会在盛怒之下,忘记了他与云烟神剑本就无法契合的事实。 而这一致命的疏漏,正是沈翊唯一能够逆伐而胜的决胜之机! 卓青鸿一直以为流云七剑是沈翊最大的倚仗,是他仗之决胜拼命的杀招! 殊不知,那只是沈翊营造的假象。 在这一场智与力拼斗中。 没有哪一招剑法,一式拳脚,一招刀法能够称之为,杀招。 如果有。 那么。 沈翊就是自己最大的,杀招! …… 呼,呼。 深吸慢呼。 沈翊调动易筋洗髓功,迅速恢复真气,疗愈经脉创伤。 片刻之后,他便自觉行动无碍。 探手一摄,地上的烟云神剑和玉骨鎏金刀,瞬间飞入手中。 他看着手中水色天光般的长剑。 不由心中感慨。 神剑有灵。 卓青鸿以阴谋篡取山庄之位,致使心灵有缺,无法与神剑契合。 否则,他作为云雾山庄之主,云烟神剑又怎会在沈翊手中如臂使指,却对他无动于衷。 只是这个道理。 他至死也没有明白。 第151章 追击 杨子陵背着卓凌风。 身形飘逸,在林间树梢疾掠而行。 身后卓清冉和卓一轩手脚并用,勉力紧随,却已经是气喘吁吁。 两人身后。 隐隐可见卓飞扬领着一众亲信紧追! 正在不断拉近距离。 云雾山庄虽然不负当年盛勇。 但先天高手尚且有余。 卓飞扬身旁一众里。 就有三名跨入先天之境的高手,其余的十几个,则是二流至一流不等。 卓飞扬自身,亦是功臻一流。 这样一伙儿人,就是放到江湖之上,也是一股能够盘踞一方的不俗战力。 疾奔在前的杨子陵有些无奈。 若是他一人背着卓凌风独行的话,现在恐怕已经在襄王府喝茶了。 但是现在要迁就卓清冉和卓一轩的速度,则是不免慢了许多,还被卓飞扬等人逐渐追上。 虽然卓清冉已经多次慷慨督促,让杨子陵莫管她姐弟二人,带着卓凌风先走。 但杨子陵却是没答应。 刚刚卓飞扬对他们姐弟,可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对方又人多势众…… 杨子陵若是一去。 卓清冉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再者说,沈翊暂时性拦下了卓青鸿,时间虽然还是很紧迫。 但杨子陵自认为还没有到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自己,可也是麒麟榜上的天骄! “杀了他们!” 卓飞扬的冷声在丛林里回荡。 身侧的一名先天高手身形一纵,宛如大鹏展翅,骤然飞至卓清冉姐弟身后半空。 锵的一声,长剑已然出鞘。 剑影婆娑,带起丝丝缕缕的流云雾绕,让人视线混淆,瞧不清剑光来路。 这一剑,速度极快 云雾缭绕,化为飘渺无形的剑气,更显莫测婆娑,笼罩两人周身要害! 正是千幻云雾十三式! 卓清冉看在眼中。 却怎能躲得开先天高手的致命快剑! “姐姐!” 卓一轩焦急呐喊。 猛地一扯卓清冉的手臂,却是两人移形换位,以身去挡! “轩弟!” 嗖! 一道刺耳的破空声乍响于丛林之间。 雪亮的寒光在朝晖的映衬下,照亮卓清冉姐弟的眼眸。 等到声息风止。 卓一轩只听到扑通一声闷响。 他周身安然无恙,抬眼望去,那凌空飞至的先天高手却是仰面摔在地上。 双目瞪得滚圆。 震惊异常。 而且,他的神情也永远定格。 因为他的脖颈上,插着一柄明晃晃的飞刀,鲜血正汩汩向外流淌。 “喂喂,不要这么悲壮得慷慨就死。” “你们爹还在我身上呢。” 杨子陵纵身折回,身轻若无物地落在地上,背上的卓凌风更是急切地沙哑开口: “小冉,小轩!” “你们有受伤吗?!” 姐弟俩人尚在愣神。 先天高手可不是什么大白菜。 那些偏居一隅的小门小派,或是分舵分堂,能有一个先天高手坐镇,就已经可以在当地耀武扬威。 就算曾经盛极一时的云雾山庄,除去卓青鸿,先天之上的高手,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就是这样一剑能够取了他们姐弟性命的高手,却被那背着他爹的汉子,一柄飞刀扎穿脖子。 他们本以为刚刚能够拦住卓青鸿的莽汉,已经是英勇果决,没想到这个汉子的身手,竟也这般的好。 率先反应过来的卓一轩扯了扯姐姐的衣袖,铿锵有力地答道: “爹,我们没事儿!” 卓清冉也糯糯应声,目光却是落在身前这五大三粗的莽汉身上。 杨子陵看着远处戛然而止,面带警惕之色的卓飞扬一行人。 一双与那魁梧身形显得格格不入的温润眼眸中,透着一丝歉意: “我本不喜欢杀人的,只是你们咄咄逼人,那也不能怪我下死手了。” 唰! 他的手中。 竟变戏法般的再次出现一柄飞刀。 飞刀在手,那锐意的寒芒已经让站在他对面的敌人,不由感到脖颈一凉。 卓飞扬下意识向后挪动了一下站位。 落在旁人的身后。 眼下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只要拖到他父亲到来,眼前这些人,全都将不在话下。 至于卓青鸿败亡身死。 这样的结果从未出现在卓飞扬的脑海中,他并非盲目自大之人,只是一个先天之境,怎可能敌得过身为宗师的父亲。 这种事情,此前从未有过。 此后也不会发生。 卓飞扬狭长的眼眸中,泛着冷冽的光芒,他当即厉声大喊: “他的飞刀只能对一人!” “我们一拥而上,将他拿下!” 卓飞扬身前的亲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咬牙,一跺脚,齐声拔剑,便朝着杨子陵等人冲去。 “嘿,还真是忠心耿耿。” 话音未落,一道寒芒乍起! 飞刀瞬间洞穿冲在最前面那人咽喉,余势未消,又径直扎在后一人的喉咙上。 两道人影被飞刀之势裹挟的力道带动,轰然倒飞出去,又砸倒身后一众。 众人不惊,反而振奋大叫: “兄弟们,他手中无刀了!” 众人如狼群般。 目光炯炯,凶厉异常,便是抓住杨子陵飞刀的间歇,轰然一拥扑上。 又一柄飞刀出现在他手中。 但是面对这群还不畏死的亲信,飞刀的威慑却是荡然无存。 他不禁想到师父曾和他说过一句话。 飞刀,什么时候最可怕。 当时杨子陵年少无知,懵懂摇头。 盗首笑道: “在它还没出手的时候。” 未知和恐惧,便是最好的威慑。 一旦这种未知被打破。 那便威慑不再,只剩下你死我活的争杀,直到一方彻底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嗖! 又一柄飞刀划过! 带起数道致命的血光! 然而,余者却是踩着死去人的尸体,愤然合身扑至近前。 “顾好自己!” 杨子陵一手扶着卓凌风抓牢。 一手指尖夹着一柄飞刀,身形一闪便撞入密集的人群。 卓清冉和卓一轩同样是神情坚毅。 面对这些昔日的门人,毫不犹豫地挺剑而上,没有人顾念往日旧情,现在就是生死征伐!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此而已。 杨子陵虽是背着卓凌风应敌。 但他的身形动势却丝毫不受影响,瞬间掠入去刀光剑影之间。 飘忽不定,莫测难明,偏能以毫厘之差,躲过重重剑影的围剿。 指尖跃动的刀光,更是宛若穿花蝴蝶般,在一个又一个脖颈停留片刻…… 收割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第152章 横生枝节 有先天高手于人群中隐匿身形。 长剑斜指,云雾萦生。 于暗中发起突袭。 然而,其千幻云雾的剑势刚起。 早已得卓凌风传授过其中关窍的杨子陵,瞬息便以气机感知到那剑势流转的间隙。 抬手,便是飞刀既出! 沾血的飞刀化为一缕寸芒,掠过格挡不及的剑锋间隙,瞬间扎在那人的咽喉! 短短片刻功夫。 卓飞扬所带来的亲信,竟是眨眼死伤过半,而卓青鸿的身影却是迟迟未现! 卓飞扬眼见杨子陵一人拳打脚踢,手中飞刀如催命的阎王帖,招招毙人性命。 他心中萌生退意。 卓青鸿未至。 他们绝不是杨子陵的对手。 如果说杀不了卓凌风,已成了既定之局,那他也不愿白白赔上性命。 有道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若是云梦容不下他们。 他们父子自可以别处过活,他日东山再起,未必没有机会再回云雾山庄,一雪今日之耻。 想到此处。 卓飞扬对护在身前的先天高手低声道: “周叔,事不可为。” “我们先退去,与父亲汇合一处。” 那先天高手紧盯着人群中辗转腾跃的杨子陵,默默点头,虽说杨子陵两刀解决两名先天,是占了出其不意之功,但即便对方正面出刀,他也没把握能保下卓飞扬。 暂避锋芒,已是最好的选择。 “少主先退。” “我为您殿后。” 两人欲趁乱战之势退场。 卓一轩却是在时刻关注的卓飞扬的动向,他一剑格开身前敌的直刺。 急忙喊道: “卓飞扬想跑!” “不可放虎归山!” 杨子陵凌空扫腿将一敌踹得吐血横飞,闻言心中一动,亦是发觉两人退却的身影。 他不禁眉头一挑。 好小子。 卓一轩年纪不大。 却能做到统览大局,还懂得除恶务尽的道理,卓凌风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杨子陵不是菩萨心肠。 他的想法与卓一轩一般无二。 既然开了不死不休的局,那便要做到不死不休,跑了一个都不行。 否则,遗患无穷。 他身形一掠而起,凌空虚踏。 眨眼便挪移数丈之远。 卓飞扬只觉得眼前一晃,杨子陵竟鬼魅般出现在前方,拦在他的退路之上。 杨子陵微微一笑,手腕一抖。 一柄亮银色飞刀,赫然执握于手中。 “卓少爷,你看我手中可有刀。” 嗖! 飞刀脱手而出,化为一道极致的寒芒,掠向卓飞扬的脖颈。 卓飞扬瞳孔骤缩。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遗言…… 他身后的先天高手更是神情惊骇。 他本在殿后。 哪里想到杨子陵的轻功如此惊人,只一个恍惚,反倒掠至卓飞扬身前。 他即便有心施救。 却已然根本来不及。 卓飞扬命悬一线,恍惚间,似是听到一声清亮的剑吟! 眸光之中。 更是隐约瞥见一抹秋水之色横贯长空。 铛! 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 一柄宛如秋水含光,波涛粼粼的长剑骤然从天而降,恰到好处地将飞刀的寒芒挡下。 “这位兄台恃武行凶,杀孽尤深。” “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 一道温婉悦耳,宛如空灵天籁的女声遥遥从丛林间传来,落入满场。 这声音悦耳,甚至隐隐暗含一种精神影响,让人不禁心神安宁,杀意渐消。 杨子陵耳朵微动。 本来觉得这声音还挺好听,没想到竟是满口荒唐,狗屁不通的屁话。 他单掌一拨,一摄。 真气流转之下。 被剑锋格挡跌落在地的飞刀,以及之前那些扎在尸体喉咙上的飞刀,齐齐震动…… 倏尔化为数道流光寒芒,飞掠至杨子陵的身前,只见其顺势挥掌一拨! 数柄飞刀,锐意流转。 骤然劲射而出! 急如骤雨,冷似寒星,破空所至,皆发出连串尖锐的爆鸣。 刀光所指。 尽是卓飞扬和他身后亲信! 杨子陵知道来人能在须臾之间,挡下他的飞刀,实力必然不弱。 此招,他已然全力施为。 务必力求,斩草除根! 然而,此时一道鹅黄仙影,却如惊鸿飞渡,眨眼之间,自丛林中翩跹而至。 人尚未落。 但见其伸出纤纤玉指。 并指一引。 那插在地面的秋水长剑骤然嗡鸣疾飞,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一般,横空飞掠。 秋水般的剑光,一闪而逝。 铛! 一声脆响,飞空疾掠的两柄飞刀,像是被掐断动势一般,瞬间应声断为两截。 卓飞扬眼眸中。 寒芒飞至。 还有一柄! 倏尔间,一抹鹅黄身影翩然出现在他身前,只听一声锵的短促声音。 那鹅黄身影。 手执秋水骊虹,斜指地面。 那流转鸿光的剑锋落出,一柄飞刀断成两截,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卓飞扬动了动喉咙。 却是僵在原地。 说不出一句话。 来人一身雪白劲装内衬,外披一件鹅黄披袍长裙,柳眉杏目,不施粉黛,却已是姿容绝世,其神情平静,隐有一种慈悲和坚韧。 这样的女子。 便是让人一眼万年,衷心无悔。 至少卓飞扬就是如此。 女子侧目颔首: “卓少庄主,月余不见,别来无恙。” 卓飞扬诚惶诚恐: “叶仙子!” “多谢叶仙子救命之恩。” 他瞧着眨眼迫近的杨子陵,下意识躲在这鹅黄身影之后。 杨子陵背着卓凌风。 面向此人站定。 眉头微蹙。 卓清冉和卓一轩亦是清理完自己的对手,赶忙跟上来,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女子。 面露警惕之色。 这女子的话语透露。 应是先前拜访过云雾山庄的。 不过他们没有见过这女子,或者说,江湖贵客上门拜访,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出门迎宾。 都是卓青鸿领着卓飞扬相迎。 “喂,你是谁?” “为何无故插手我等纠纷?” 杨子陵开口。 女子微微颔首,温言出声: “我虽不知个中曲折,但这位公子与我有旧,这位好汉手段高明,几乎将在场云雾弟子尽数屠戮,我却不能坐视云雾山庄血脉断送,请给这位卓公子留一线生机。” 杨子陵暗骂白痴。 一无所知就来拉偏架。 他一指背上的卓凌风,高声道: “这位卓凌风卓前辈,才是云雾山庄正统血脉,卓青鸿囚禁血亲,鸠占鹊巢,此为大恶。” “这卓飞扬助纣为虐,意欲杀我等灭口,亦是死不足惜。” “我劝你莫要插手此间纷扰。” 女子蹙眉,似在思量。 复又缓缓开口: “那也该等寻到卓青鸿前辈一并当面对峙。” 第153章 不必客气 卓飞扬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 届时真相一漏。 眼前这位叶仙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站在自己身前护着自己,亦或是会倒戈相向。 “叶仙子,我父亲就在后面。” “我这便去接引他过来!” 卓飞扬嘴上解释着,同时赶忙给身旁的先天高手使了个眼色,转身便欲离去。 杨子陵眉头一挑。 “小贼,莫逃!” 身形一掠,便要去拦,然而眼前鹅黄浮现,一声剑吟嗡鸣,女子横剑拦身。 “好汉留步。” 女子声音温润如水,像是无波静潭,让人听了心身安宁,可惜,杨子陵此刻只觉得聒噪。 “好好好,多管闲事是吧!” 杨子陵飞起一脚,朝着女子踢了过去,他的轻功绝学,并非只是腾挪飞遁之术。 而是包含一套腿法招式,腿势连环,快若疾风扫叶,横扫八方寰宇。 他起了一个与秋林拾叶相当的名字。 唤作,疾风扫叶腿。 杨子陵着恼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横生枝节,当即双腿连环而起。 施展出连绵腿影,朝其疾攻而去。 女子足尖轻点地面,身形顿时飘忽而动,她的速度极快,动作好似天女起舞。 当的起一句。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杨子陵只见对方手中的长剑写意挥洒,剑锋连点,便漫出一片秋水鸿光。 伴随鸿光散落,则有锋锐之气接连点破自己的一十三记腿劲急攻。 而后对方剑光一荡,凝秋水接天,化为江涌巨浪朝他席卷而至。 砰! 杨子陵身形倒卷而回。 他于空中运气凝转,轻巧落在地上。 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刚刚虽然背着卓凌风,但也尽其所能。 但这女子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显然保留更多。 她还没有出全力。 关键是这女子一身真力,似佛似道,还兼有儒家浩然兼济之意。 杨子陵遍思整个麒麟榜。 尤其是排在他前列的那些天骄。 竟无一人能够对的上号。 而那卓飞扬,就在众人交手的功夫,已经掠进前方的丛林,没了踪迹。 卓清冉和卓一轩更是脸色铁青。 但他们姐弟却不敢独身去拦。 两人在山庄中的时候,卓青鸿就刻意从未指点过他们姐弟的武学。 致使他们只能自学自练。 偷偷暗下苦功。 卓清冉现在勉强踏入二流,卓一轩堪堪摸到一流门槛,尚未跨过。 这已经算是他们资质优异了。 杨子陵瞧着这女子拦在路中,不欲撤步,只能低声叹息: “此事不成,我们先去襄王府吧。” “咦,那卓飞扬又回来了。” 卓一轩突然出声。 他目光炯然,盯着远处丛林尽头的小道。 杨子陵和那女子闻言皆是回头望去。 就连杨子陵背上的卓凌风,此刻也抬头,低声喃喃道: “难不成是卓青鸿……” 杨子陵脸色一变,便要准备开溜。 然而,下一刻他便觉察到了不对劲,卓飞扬正步履踉跄,神色慌张地跑回来。 而他随身的那名先天高手却是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材魁梧,手持月白长剑,腰配玉骨短刀的莽汉。 “沈……” 杨子陵震惊失语,下一秒仿佛意识到什么,当即改口道: “是陈兄,难不成?” 杨子陵没有继续说那个猜测。 但无论是卓氏姐弟,还是背上的卓凌风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沈翊出现在这里。 但卓青鸿却是人踪渺渺。 难不成…… 卓青鸿,死了? 这事实在太过不可思议,卓青鸿可是一代宗师,又怎会被这尚未至宗师的莽汉…… 所杀? 而卓凌风和杨子陵虽然知道更多细节。 诸如卓青鸿身负暗伤,沈翊有身具流云七剑和云烟神剑两大奇招。 但正因为知道这么多细节,他们才更能了解清楚其中的不可思议。 这些奇招,卓青鸿的暗伤,能够帮助营造优势,但绝对起不到决定而致命的作用。 若是卓青鸿真的死了。 那么,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人。 是沈翊这个人。 嗒嗒嗒。 卓飞扬慌张奔行而归,他心中惶恐失神,竟是连基本的轻身步法都忘记运用。 步伐散乱,腿脚绊算。 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他手脚并用,慌不择路地朝鹅黄女子匍匐。 仿佛在极力逃避身后的大恐怖。 然而,他身后。 只有沈翊踱步走来,步步逼近。 卓飞扬伸出双臂,试图扑向女子的小腿,仿佛这样会让他有一些安全感。 然而,那女子却是后退半步。 让其扑了个空。 “卓公子,你不是去请令尊了吗?” 卓飞扬回头望向正在步步靠近的沈翊,声音极度惊恐,颤声道: “我爹,我爹……” “已经死了!” 扑通。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划过一道弧线,跌在林间泥土上,又滚了两圈。 众人得见,皆是瞳孔剧震! 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 卓青鸿的人头! 初时,沈翊尚在远处,卓青鸿的人头别在腰后,没给众人瞧见。 只给迎面撞上的卓飞扬和那先天亲信瞧了瞧,然后那亲信勃然大怒。 挺剑便朝他冲来。 还悲声大吼着,让卓飞扬快走,然而他并没有给卓飞扬争取多少时间。 沈翊身形一纵,一矮,让过直刺的剑气,玉骨刀被沈翊极为迅速地抽拔出鞘。 后又归入刀鞘之中。 那先天高手已经轰然倒在地上。 卓飞扬尤自愣神。 他哪里见过此等干脆利落的刀法,拔刀,归刀,一气呵成,丝滑入目。 他还没来得及跑。 亲信便已经归了西。 等他反应过来,当即亡魂大冒,连忙回身,夺路而逃! 他心中知道。 眼下只剩下一人或能救下他。 那便是那位突然出现的女子,静心斋,当代天下行走,叶一心。 此时此刻。 满场肃然,就连一向是波澜不惊的叶一心,叶仙子,此刻也不禁樱桃小嘴微张。 满目惊讶。 卓青鸿,竟然死了? 而且,竟像是死在此人手中。 这,简直难以置信。 沈翊清朗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丛林里的寂静,他笑着道: “凌风前辈,卓青鸿……” “我替你除去了。” “以后自可安心。” “这个……” 沈翊指了指叶一心脚下匍匐的卓飞扬: “需要我代劳吗?” 蓦然间。 杨子陵背上的卓凌风突然爆发出一阵畅快解恨的大笑: “好好好!” “好小子,真有你的!” “以先天逆伐宗师!” “哈哈哈,卓青鸿,没想到你的结局,竟成了一个笑话!” 陡然,卓凌风转而死盯着卓飞扬,恨恨道: “几年牢狱让我明白一个道理!” “斩草,一定要除根!” “小兄弟,烦你代劳了!” 沈翊望着惊恐万状的卓飞扬,咧嘴一笑: “不必客气。” 第154章 斩草除根 说话间,沈翊猛然踏地而起。 他那魁梧的身形竟然极为灵活,快如闪电般向地上的卓飞扬掠去。 卓飞扬此刻早已心胆俱丧。 哪还有半分抵挡、躲避的心气,只是在引颈就戮,闭目等死而已。 然而。 卓飞扬不想活了,但是有多管闲事的人却暂时不想让他死。 卓青鸿的横死。 沈翊的突然出现。 那杨子陵背上枯槁之人出言的对话。 其中透出的消息,却与叶一心这几日在云梦游历的见闻,背道而驰。 云雾山庄的一代宗师卓青鸿。 实则是迫害兄长。 鸠占鹊巢的小人。 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以至于失魂落魄的卓飞扬,倒像是受害者一样。 故而。 她不能放任卓飞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卓青鸿既死,至少也要请襄王出面。 秉公论断! 一念心起。 秋水长虹般的长剑轻扬,斜斜落在卓飞扬身前,叶一心温声开口: “这位兄台,可否给我一个面子。” “暂且饶过卓飞扬一命。” 沈翊刚遥遥感知到杨子陵和这女子交手争斗,便心觉出对方来者不善。 只是,没成想到了现在这紧要关头。 女子竟然又站了出来。 沈翊恍若未闻,事实上他也不理解。 这女子应是恰逢路过的局外人。 自己一无所知。 却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他是第一次见。 身形一绕,沈翊从叶一心身边一掠而过,便要探手抓向地上卓飞扬。 嗡! 秋水鸿光乍起。 剑锋倏尔已经点向沈翊的手腕。 这一剑,看似只是普普通通,不声不响地挺剑一点,然而沈翊却看出了门道。 剑势内敛于剑锋。 剑刃流转锋芒,若滟滟波光。 恰似波澜不惊的海面之下,却蕴含波涛万顷的大势。 任沈翊如何接招而应。 这剑光自有变化无穷的后招相迎。 这是用剑的行家! 她想要一剑迫退沈翊的进势。 沈翊身形微微一顿。 抬头,平静无波的眼眸,对上那对同样波澜不惊的美目。 叶一心略微惊讶。 眼睛是心灵之窗。 此人外在如此气势滔滔,神思内里却如此宁静,着实极为怪异。 她以为沈翊欲要开口。 正欲进一步劝说。 然而。 沈翊不言,却是手腕一抖。 那柄如云如玉的长剑,赫然剑锋一扬,迎上女子递出的剑锋。 锵! 剑尖与剑尖相对。 发出一声清脆而短促的撞击。 刹那间。 云山雾海自两人气劲碰撞之间,轰然扩散开来,飘渺烟云,刹那淹没两人身形。 “流云雾海”一式再现! 叶一心心中一突。 她的气机赫然丢失对沈翊的锁定,也丢失了对卓飞扬的感知。 骤然之间。 凌厉的杀意仿佛自四面八方而来。 仿佛下一秒,便是立分生死之局。 叶一心心中诧异。 何至于此。 然而,四周流云飘渺,气机不显,谨慎之下,叶一心不得不撤剑回守。 划剑规圆。 周身一丈之地,被秋水鸿光荡涤一空。 严守无虞,只待敌方而近。 然而。 周遭只余流云飘渺,渐渐消散,竟是再没有其他变化。 叶一心心中恍然。 挥剑划圆,一道剑气如秋水凌波,化为一道涟漪向四周扩散。 剑气所指,云散雾尽。 只见身旁的卓飞扬,僵直的半跪在地上,眼中呈现迷茫之色。 他的脖颈上,浮现一道血线。 却是已然断喉。 抬眼看向远去,沈翊早已经和杨子陵一众人汇合一处,一并向着远处走去。 隐约间,她好似听到了沈翊的声音: “老杨,这人是谁啊?” “你认识吗?” 杨子陵回道: “不认识啊,感觉就一神经病。” 说话之间,那一众人却是渐行渐远,消失在远方的山道上。 叶一心抿了抿嘴。 自诩修至波澜不惊的道心,却忽然生出一股郁结之气,她刚刚听到杨子陵提过。 他们一行要去襄王府。 恰好,她本也是要去襄王府。 那咱们就于襄王府之中,再论一论这其中的是非公断。 叶一心收剑入鞘,抬步,身形便似惊鸿掠去,轻点树梢,飞掠而去。 …… 虽然卓青鸿死了,沈翊和杨子陵一行人仍是要去襄王府的。 一来,卓凌风身受重伤,急需一处安全无虞的地方,请名医诊治,药食调养。 而卓凌风与襄王是旧识。 襄王性情真率,急公好义,对江湖上走动往来的浪客多有照拂之举,江湖威望甚重。 对卓凌风如此惨象,自不会坐视不理。 二来,云雾山庄仍有不明真相,拥趸卓青鸿的残党,江湖之上,也多的是如那叶一心一般,与卓青鸿的旧识。 便需请有名望者详陈事实,昭告九州,方能为卓凌风“正名”,亦是让卓青鸿的真面目彻底被揭穿。 届时,卓凌风回归云雾山庄。 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只不,如今没有了卓青鸿那迫在眉睫的追击,他们一行人的心情倒也稍稍放松了些。 心情最好的,自然是沈翊。 先是以先天之境逆伐宗师,让他对现有的武学,对斗战经验,甚至对精气神,都是一次极为宝贵的凝炼和提升。 而后,他归来之时又斩了一名先天亲信,以及卓飞扬本人。 他的潜修时间再度积累了不少。 【潜修】剩余26年零7个月 虽然期间碰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但总体来说,无伤大雅。 卓清冉姐弟此刻自也是心情激荡,他们不仅找回了亲爹,而且一直压在两人心头的阴影,已经被沈翊祛除。 在他们看来,以后的生活,家人团聚一堂,是何等明媚可期。 卓凌风此刻则是趴在杨子陵的肩头,沉沉睡去,自从地牢脱困的刹那,他拖着一身残躯,心神就时刻处在紧绷的状态。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 他顿觉心中懈下一口气,心神的疲倦如潮涌袭来,头一歪,便直接昏睡了过去。 杨子陵则是兴致勃勃,询问沈翊与卓青鸿交战细节,暗自思量,若是他手持云烟神剑,对上卓青鸿,又能拖几何不死。 又哪里敢想过。 将这一代宗师,逆而杀之。 他望向沈翊的眼神愈发钦佩。 行行复行行。 襄王府坐落在云梦郡城西郊。 杨子陵一行先前奔逃甚急,本就离襄王府不远了,又行了小半日的功夫。 他们便看到一座占地绵延,气势恢宏的府邸坐落河谷之间,宛如一座小城。 行至近处。 那高大门楼之上。 烫金牌匾在骄阳之下熠熠生辉。 正是“襄王府”三个大字。 第155章 襄王府 王府大门敞开,见到几人靠近,有青衣管事快步迎上,躬身行礼: “几位好汉,何事至此。” “可是要挂单歇息?” 白帝城论武期间,群英毕至,襄王府广开门路,宴招八方来客。 是以青衣的语气颇为客气有礼。 杨子陵朗声道: “烦请小哥通报襄王。” “故人卓凌风此来拜访,有事相求。” 青衣管事先是眼眸浮现迷惘之色,而后蓦然一惊:“卓,卓凌风?” 他那震惊的眼神环视几人,最后落在杨子陵背上,那形容枯槁的人影。 慌忙侧身,伸手接引: “各位请先到府上歇息。” “王爷此刻也在接见江湖朋友,我这就着人去通传。” 青衣迅速招来两个小厮,一个领着众人去客院歇息,一个去和襄王通报。 沈翊心中暗赞一声。 这青衣管事,虽是站在门口待人接物,却也不简单,不仅礼貌得体,而且见识广博。 只是这么一听一瞧,便估摸出个大概,判断出了事情紧急。 一方面安排众人歇息,一方面让人去紧急通传,寥寥数语,便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不愧是襄王府。 杨子陵和沈翊朝管事微微颔首,便随着小厮进入这偌大的王府。 沈翊曾在定北侯住过。 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但他一进王府大门,很快便被襄王府的规模与宏伟所震撼。 这哪里是一座王府。 分明是一个小型城郭。 众人进门后,要乘坐马车,在宽阔的王府内径上隆隆奔行。 透过车帘,能看到所过之处,皆是气象恢宏的殿宇楼阁。 沈翊还看到几座开阔的演武场,上面影影绰绰不少人影晃动,好不热闹。 马车在府内大道疾奔一阵。 而后缓缓减速,停在一处大院门前。 “几位客官,到了。” 小厮跳下马车,殷勤去开门,长声大喊: “贵客已至。” “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铺床的铺床,赶紧都收拾准备好了。” 几人刚从马车上下来。 便听到大院内,传来一阵洪亮的应声: “是。” 十几个丫鬟奴仆,全都动作利索的来到门前,分列两旁,齐声道: “恭迎贵客临门!” 沈翊、杨子陵、卓清冉和卓一轩皆是震撼当场,如此排场,可谓是前所未见。 …… 王府深处。 传讯的青衣小厮,跃下快马,通报之后进入一处精致的庭院中。 从侧门入,放缓脚步走近。 便看到一位身姿挺拔魁梧,一袭玄衣蟒袍锦缎加身的中年男子,大马金刀坐在中央。 他的座位下首。 则是一位身着鹅黄流仙衣裙,姿容绝世的女子,此人面容沉静,让人有一种心安的气质。 女子的对面。 则是一名相貌堂堂,英气逼人的青年,只是他的眼眸中却暗含一丝倨傲之意。 不经意间。 这青年便已经多次瞥过对面的女子,这一偷偷摸摸的举动,看得上首为座的中年男子哑然失笑。 “叶仙子,贵宗的名头,我也略有耳闻。” “说实话,我对贵宗的理想没有兴趣。” “你若是在襄王府做客,我只是欢迎之至,若是要与本王说些有的没的,那还是免了这番口舌。” 女子微微一笑: “襄王殿下快人快语,一心省得了,只是当此白帝论武在即,一心便想在王府叨扰几日。” 中年人大袖一挥。 “这自是没问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诚武,你就负责安排好叶仙子的起居事宜,莫要怠慢了人家。” 那青年瞬间喜形于色。 起身抱拳,铿锵有力道: “是,父亲!” 安排完这边的事情,中年人这才朝着静立在帘帷之后的小厮问道: “何事来报?” 小厮走近。 瞧了瞧那座上的鹅黄女子,没有说话。 女子微微欠身: “襄王殿下,可是要我回避?” “不用。” 中年人伸出宽厚的手掌,虚按了按,朗声道: “既是江湖事,江湖人皆可听得。” “你说吧。” 小厮这才迅速开口说道: “王爷,管事说,卓凌风死而复生,重伤来访,已经安排至松风别院,你要不要……” 听到“卓凌风”这三个字。 中年人啪的一声拍案而起,眼眸微眯: “赶快带路!” 女子微微一笑: “襄王殿下,不知小女可否与您同行。” 中年人略一沉吟: “走吧。” …… 松风别院内。 卓凌风已经被放在床上静养。 不仅如此。 他一身斑斑血迹和破衣烂衫,也在几名侍女相互配合下,全都被换了个彻底。 更有太夫仔仔细细为其号脉。 勘诊体内诸多暗伤。 沈翊、杨子陵、卓清冉姐弟。 皆是坐于卧室各处,等候襄王召见。 而松风别院的侍女和下人则是异常忙碌,茶水点心,水果小食,源源不断被端到几人桌边,就差亲自喂进客人嘴里。 沈翊不禁感慨。 这襄王府的招待竟如此周到,襄王作为主人,不愧有好客之名,又广受武人赞誉。 不过沈翊不知道的是,一般武人虽然招待也称得上盛情,但远没有这般细致入微。 他们也算是托了,卓凌风的福。 …… 得此等候的空闲。 沈翊干脆闭目养神,开始潜修提升自身武学,他的道路已然梳理清晰。 一方面是按部就班提升天心绝学的进境,他将十年潜修灌注于四门拳脚绝学之上。 经过之前四门同修的沉淀和积累,他本就摸到了大成的门槛,如今正是乘胜追击。 经过十年潜修互证。 龙爪手,金刚掌,般若掌,拈花指。 尽皆修至大成境界。 四门大成境界的天心绝学,即便是天心寺的首座宗师们,都是寥寥无几。 沈翊的根基积累,已然从一开始的落后于人,到追平同代天骄,如今终是到了一骑绝尘的地步。 若是让他再对上卓青鸿。 他自忖或许可以不依靠云烟神剑,利用同样的战术将卓青鸿拼死。 除此之外。 他的刀法钻研也已有思路。 只是还需要再进一步沉淀,和融汇贯通先天级和宗师级武学的精髓。 先不急着埋头潜修。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内功心法。 散修与宗门传承最大区别,便是在功法秘传之上。 若他还在天心寺。 后天,先天,外罡,宗师,大宗师的功法传承皆是一脉相承,只要佛法德行和修持功绩到了,便能被顺利传授。 但散修则是不同。 便是如沈翊现在,他已叛出天心,自然也不好腆着脸去求后续功法。 便是沈翊真的拉下脸皮去求,天心却也不一定相予,而若是他诚心顺意…… 惊喜或许倒能不经意到来。 这是他在天心寺修持得出的经验。 只是也因此,他的一身先天的内功心法,却是在后续传承之上出现了空档。 不过沈翊倒是已然想过后路,他眼下已有两门先天级内功根基深厚。 即便再获得其他外罡级内功心法,也不可能转而重修,故而,沈翊决定尝试自行推演。 第156章 霸道之威 理论上来说,外罡和先天的差别并不算大,主要是在真气修持和运用上的高低。 外罡境的内功心法,是将由天地元气洗练内化的先天真气进一步凝炼夯实。 对内能够提升真气质量,扩充经脉,提升搬运周天的效率和持久续战的能力。 对外则可以凝炼真气化为罡气,进可攻,退可守,顺心而变化,此谓外罡。 所以,其实只要沈翊肯花大量时间钻研,即便是普通的先天功法,也能堆至外罡。 然而,那种靠时间硬堆出来的东西,很可能是未经雕琢的粗胚。 远不如宗门百代之传承完善。 所以沈翊想要推演外罡级内功功法,必须要做好充分而万全的准备。 首先,他要先将破阵无量和易筋洗髓先天篇推至圆满境界,这两门,一个走的是兵家传承路子,是兵家一以贯之的圣典总诀,一个是天下佛道正宗的镇派神功。 以此二者作为推演的基础,至少能够保证,所创功法的下限,不会太低。 其次,他要再尽可能多了解一些外罡功法的周天搬运和运劲相关的通识。 最好能够多和外罡境的高手交流过招,在实战中体悟真气凝罡的技巧和妙用。 如此,以上两个条件皆做到齐备万全,最后再以充裕的潜修时间去钻研冲击功法推演。 或可功成。 破阵无量和易筋洗髓已经被沈翊运用纯熟,自是对大成之后的圆满之路,有了隐隐的感悟。 他当即选择将八年的潜修时间全面灌注到内功心法修行之上。 破阵无量注重外在的攻伐之威能,强调蓄势绵延,侵略如火。 易筋洗髓注重内在修持提升,固本培元,润物无声,经脉周天时刻在易筋洗髓的洗练下,变得更加坚韧,宽阔。 两门兼修,内外互益。 更有相得益彰之功。 经过八年的潜修,沈翊成功将破阵无量和易筋洗髓先天篇,均推演至圆满境界。 他的修为根基便是落在先天境界的圆满巅峰,只需踏前一步,便能成功迈入外罡。 沈翊起念,呼出久未关注的系统面板: 【宿主】沈翊 【修为】先天 【武学】 【宗师级:流云七剑(大成)】 【先天级:破阵无量心法(圆满),易筋洗髓经先天篇(圆满),太岳剑典上册(大成),浮光掠影(大成),金刚掌(大成),龙爪手(大成),般若掌(大成),拈花指(大成),玄阴秘典(未入门)】 【后天级:风雷六斩(圆满),金刚锻体秘乘后天篇(圆满),折云手(圆满)】 【绝技】风斩雷动、浮光一瞬 【奇门】千面神功(圆满) 【道学】佛法(登堂入室) 【潜修】剩余8年零7个月 接下来只需要寻找外罡高手相互印证,借助他山之石,积累自身推演突破的底蕴。 正当沈翊沉浸心神感悟心法圆满之妙,门外忽然一阵哗啦啦的礼敬之声: “拜见王爷。” “免礼吧。” 片刻之后,门前出现一道魁梧的阴影,咚咚咚,敲响了房门。 卓一轩听到声音早已先一步来到门边,便顺势将房门打开,杨子陵和沈翊便朝着大门方向望去。 两人皆是眼露好奇。 好奇这位在云梦江湖之上,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贵胄王侯,究竟是何等风采? 入目。 一位浓眉大眼的中年人,龙骧虎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形很急,每一步却是极稳。 渊渟岳峙都不足以形容,霸道非凡却又太过,沈翊只觉,仿佛此人站在那里,便是金鼎落地,有定鼎抵柱之威。 中年人扫视一圈屋内诸人,微微颔首,便是径直快步来到床前,他动势非凡,周身似是裹着一股疾风,来到床榻之沿,却又戛然而止。 中年人的眸光微凝。 看着床榻上已经被侍女仆人擦洗干净的卓凌风,面目苍白,眼窝凹陷,头发干枯零落,浑身更是消瘦萎缩,仿佛只剩皮包骨头。 虽然形容惨淡。 但透过那饱经风霜的面庞,仍能依稀可见当年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绝代风姿。 “凌风……老弟。” “真的是你!” “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倏尔间。 一股霸道雄浑的威压自中年人身上骤然爆发,宛如重山连绵,径直压在众人心头。 沈翊和杨子陵心中一惊。 好强的气势。 这股威不可当的霸道真意! 这位襄王殿下,竟然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武道宗师! 而且,这可不是那种卓青鸿那种身有暗伤,大打折扣的半吊子。 而是真真正正的宗师之威! 虽然不知襄王的实力几何,但这刹那之间的威势,在沈翊估摸来看,却是比那古神教的戮血堂主吴现妄,还要高上一筹。 襄王自是知道卓凌风之惨状不累屋内的几个小辈,霸道雄浑的威势亦是转瞬即逝。 “爹!” “怎么回事。” 一名意气昂扬的青年,大步流星地踏入房门,瞥了一眼沈翊、杨子陵等人,却是未作停留,径直跑向中年人身侧。 沈翊和杨子陵却是眉头微皱。 轻咦一声。 他们看到一个不久前才见过,却并不想再见到的熟悉身影。 鹅黄素衬流仙裙,秋水鸿光清风剑。 正是那个于道左横插一脚,企图救下卓飞扬的神经病,静心斋的叶一心。 叶一心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仿佛丝毫不惊讶,朝沈翊几人微微颔首,便静立一旁,没有作妖。 床榻上,沉沉睡着的卓凌风被中年人那中气十足,宛如雷鸣的声音唤醒。 幽幽睁开眼眸,咧嘴一笑,卓凌风的笑容从心底生出,仿佛异常开怀。 他那沙哑的声音缓缓道: “多年不见,襄王殿下霸道风采更胜当年。” “我,却已经是老了。” “咳咳咳……” 襄王拂衣坐在床榻边沿,伸手抓住卓凌风的手腕,一股雄浑真气倏尔流转入内。 他的脸色愈发凝重,铁青。 旋即沉声道: “诚武,来!” “见过你凌风叔叔!” “速再去将王府所有的大夫,包括客卿、访客中有神医,名医之号的江湖客人,通通请来,为你凌风叔叔勘验伤势!” “是!” 青年当即应声。 抱拳向床榻上的卓凌风致礼: “风叔稍后,诚武去去就来。” 说罢,那青年便像一阵疾风,又刮出了门庭。 “咳咳咳……” “襄王殿下不必麻烦,管事已经安排大夫为我瞧诊,都是积年之伤,一时三刻也无法调养完全。” 襄王撤手收回真气,正如卓凌风所言。 他的体内致命的伤势,似是不久前刚刚被疗愈,断脉能够愈合重塑,其中还隐含佛门真意。 至于剩下的伤势,却为积年沉疴,非得日积月累慢慢调理恢复不可。 他拍了拍卓凌风手掌: “凌风老弟,你既来我府邸,便是信任我,我自保你安全无虞,一切听我安排即可。” “你身体伤重,就好生休息,莫要多言。” 襄王转头望向卓清冉和卓一轩: “两位贤侄,尔父不是失踪南海吗?又何至于此,赶快细细与我详述!” 这声音震荡人心,卓清冉和卓一轩皆是不由自主身形一震。 沈翊心中赞叹。 襄王这一入门,便是尽显慷慨大气,雷厉风行之霸气,其名,果真不虚传于世。 第157章 英雄出少年 一刻钟后。 一声冷哼骤然响起,这声音浑似惊雷平地,却又极为有分寸的,一放即收。 襄王怒意形于色: “枉我引那卓青鸿为朋为友,没想到竟是如此一个手足相残,狼子野心之徒!” “只叹云雾山庄坐镇云梦泽,威震一方,本王素来谓为倚仗,却是毁在此人手中!” 众人皆是沉默。 此时,站在最外围的叶一心,却是轻轻一叹,朝着沈翊和杨子陵欠身鞠礼,柔声道: “两位侠士义举,此前是一心为人所蒙蔽,还望见谅。” 沈翊没搭理。 杨子陵忍不住道: “这位大姐,路见不平也要弄清楚前因后果再出手啊,若不是陈兄剑术精湛……” “岂不是要将那卓飞扬放虎归山?” 叶一心听着杨子陵一口一个大姐,夹枪带刺的语气也不着恼。 而是虚心点头,再次微微欠身: “一心谨记。” 人家认错态度良好,杨子陵也不好说什么,便也学着沈翊放空自己。 那一边,襄王出声安慰: “凌风老弟,你莫要担心。” “我这便着人去拿了那卓青鸿和他的一干党羽,等你复原,便可重掌云雾山庄!” 襄王是急公好义的性子,除却自身是武道宗师,麾下更是有不少高手慕名而投。 他说要拿了卓青鸿,可不是说大话,上午一言既出,中午点起人马,下午卓青鸿就会被押到王府之上。 只不过现下却是不用了。 “襄王殿下,那卓青鸿,已经死在半途,身首异处,不必劳您费心了。” 卓清冉缓声说道,她素手一引,将襄王的目光引向了沈翊,“就是这位义士……” “替我们报了此仇。” 循着卓清冉的话,襄王这下才将目光投落在沈翊和杨子陵的两人身上。 眸光之中异彩连连。 刚刚卓清冉只是重点讲了一番,卓凌风如何遭卓青鸿欺骗,囚禁。 他们又如何从被蒙蔽,到心生疑虑,再到发现端倪,终从卓凌风的遗物里找到了盗门传讯的方式。 这才辗转几番,请到了盗门传人出山,顺利将卓凌风救了出来。 而卓青鸿追击而来,如何死于沈翊之手,他们姐弟未曾亲历,便也略去没提。 此刻,却是让襄王好生震惊,他此前见过卓青鸿,以他的眼力,倒是也看出卓青鸿身怀内伤。 当时他还请了府内的大夫给他瞧病,调补身子,没成想却是助纣为虐之举。 虽说如此。 那受伤的卓青鸿毕竟仍是有宗师底蕴,而这两位,身形魁梧,气息浑厚,功力倒是精深,但也没有脱出先天桎梏。 这怎么可能? 襄王狐疑。 卓凌风一看襄王的表情,顿时知道他不信,呵呵一笑: “襄王殿下莫要忘了,还有我这个阶下囚的指点,以及我们家传神剑,云烟的辅佐。” 襄王恍然,如此多的意外因素。 倒是将一件本不可能的事情,变得多了些许理论上的可行性。 不过,那也足够惊世骇俗了。 襄王顿时畅快大笑: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白帝潜龙论武在即,云梦麒麟汇聚,潜龙遨游,那卓青鸿栽在你们二人手中。” “也是死得不冤。” 他的目光先是望向杨子陵身上。 “身轻形灵,站在那儿却是随时准备好了夺门而逃,想必你就是那群贼盗的传人吧。” “我这里不是龙潭虎穴,你小子不用这么风声鹤唳,而且,我听说那那群贼盗选传人,个个也要瞧一个玉树临风,或是清丽出尘,你这五大三粗的,还是卸去易容吧。” 杨子陵嘿然一笑,拱手抱拳: “襄王大名,如雷贯耳。” “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杨子陵周身顿时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身形顿时恢复。 抬头之间,面容也变得俊朗。 只有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却是丝毫没有沉稳的气质,活脱还是贼盗的习性。 “白玉堂之徒,杨子陵拜见襄王。” 襄王嘴角嗪笑: “顺眼多了,盗首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韩清冉姐弟和叶一心皆是目光炯炯地瞧着杨子陵,没想到那个莽汉子,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个俊朗青年。 易容之道,果真神奇。 那他旁边站的那个呢? 几个人齐齐将目光投向沈翊。 其中尤以襄王的目光,分量最重。 沈翊心中暗骂一声。 杨子陵竟然这么快就缴械投降。 但他自己现在因果缠身,可不想就这么简单漏了真的行藏,故而,只能选择…… 硬撑。 咳。 沈翊轻咳一声,朝着襄王抱拳道: “在下陈青,山野一隐修,与杨兄道左相逢,一见如故,特随他到云雾山庄助拳。” 他对卓凌风时,也是这一套说辞。 所以也不算骗人。 就是杨子陵珠玉在前,众人看着他们那相似的身形体魄,便也怀疑是沈翊伪装。 不过,这世间,自不是人人会那神乎其神的缩骨易容之术。 襄王点了点头,没有过分深究: “陈少侠武道精深,能搏杀卓青鸿,但却麒麟榜上无名,这要是让天机楼那帮书呆子知道,一定两眼放光。” “此番既来云梦,便在我王府多住些时日,他日也上那白帝城论武坪,夺一个名动江湖的名头,岂不有江湖快意?” 沈翊嘴角含笑: “固所愿也。” “那我便叨扰襄王了。” 他刚刚起了心念,本就想在襄王府住一阵子,倒不是因为卓凌风会在这里养伤。 而是他需要寻外罡高手交流印证,以积累自创内功的根基和经验。 襄王豪迈一笑,大手一挥: “不叨扰。” 他的眸光豁然一凝,敛去笑容,盯着沈翊的腰间,铿锵有力的声音再响: “本王还有个疑问。” “不知少侠腰间的这把刀,从何而来?” 沈翊眉头一挑,他伸手自腰间一抹,玉骨鎏金短刀锵然一声,横刀出鞘。 玉光流转,刀气盈盈。 隐有杀意沉浮。 “玉玦?” 一声惊呼起于门外,循声望去,正是那襄王之子夏诚武,风风火火归来。 身后还领着一大帮背着药箱的大夫名医。 他一声厉喝,却是语气不善: “这宝刀,怎会在你的手中!” 卓清冉姐弟顿觉满室生寒,明明气氛和睦的室内,却隐隐变得凝重起来。 襄王开口: “诚武,怎得这般无礼!” “让大夫们进来给你风叔诊治,咱们几个出去叙话,别耽误凌风老弟的伤势。” 夏诚武又盯了一眼沈翊手中的玉刀。 立即顿声应是。 第158章 玉玦由来 一众大夫走进门去。 卓清冉姐弟面带忧虑地看着襄王父子带着沈翊、杨子陵出去,还有一个一直作壁上观的叶一心。 院中是一个小池塘。 风荷亭亭,水波荡漾,襄王负手望着池塘,平静说道: “陈小兄弟,非我多疑。” “你手中的这把玉刀,名为玉玦,是我重金请神锻谷打造,特地请了铁血镖局的镖师,帮我送到白帝城,以贺潜龙论武。” “前日,我收到铁血镖局的消息,自称他们负责押运的镖师皆不幸身陨,其镖头浑身爆裂而亡,押送的镖物更是不知所踪。” “昨日,我让铁血镖局送来了几具尸体供我查验,我倒是看出了古神教化血蚀骨魔功的痕迹。” “我本以为这刀落入古神教的手里,没成想却是落在了陈小兄弟的手中。” “故而犬子方才态度鲁莽了些,还望见谅,只是,还望能讲个中曲折详述,以解本王疑虑。” 襄王一番话,不卑不亢。 先致歉又要真相。 有霸道之威,却是有理有据,不显盛气凌人,这其中分寸,襄王拿捏的恰到好处。 沈翊和杨子陵对视一眼。 两人合力击杀赵薛衣,这倒是没有什么隐瞒襄王的必要,只不过要省略一些细节。 杨子陵努了努嘴。 仿佛在说,你要怎么编随你,反正我帮你圆就行了。 沈翊心领神会,轻咳清嗓。 将道遇诡事的山神庙之夜娓娓道来。 他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只说是适逢其会,碰到古神妖人行凶之后,装神弄鬼。 结果遇上了沈翊和杨子陵两个硬茬,装逼撞到了铁板上面。 自然是被干脆利落的收拾,一柄玉刀成为了战利品,被沈翊缴获。 一番说辞严丝合缝,与铁血镖局递送来的的情报一般无二。 况且,卓青鸿都栽在沈翊身上,那古神教赵薛衣纵使魔功诡谲,想要逃脱两人合围,却是痴心妄想了。 襄王神情缓和。 眼中更是难掩激赏之色。 口中亦是不吝赞叹。 如此英雄才俊,又是嫉恶如仇。 正是与他脾性相合,他甚至都隐隐动了将之收入王府的心思。 沈翊将玉刀递向夏诚武,平静道: “既然此刀是王府之物,我便自此物归原主吧。” 夏诚武眼眸中隐有意动,当时襄王拿到神锻谷送来的玉骨鎏金刀时,他就爱不释手。 甚至连“玉玦”这个名字都是他起的。 可惜,襄王铁了心要将之送给白帝城,挂上论武坪。 要是他想要,便到论武坪上去取来。 夏诚武当即就不做声了。 论武坪上天骄争锋,连战七场不败,方可赢得一把神兵而归。 他虽然自诩贵胄,傲气凌人。 但却不至狂妄自大。 如今宝刀失而复得,还有跳过困难模式的机会,夏诚武自是有所动心。 不过他沉吟片刻,仍是说道: “既是铁血镖局押镖丢失,你又是从那邪教徒身上抢来。” “我们哪有白白要回的道理。” 说罢,夏诚武退后一步,仰头看向了旁边,似是在抵挡诱惑。 沈翊微微一笑。 这位小王爷虽然倨傲。 但还挺有原则的。 沈翊的目光落在襄王身上。 襄王瞥了一眼夏诚武,似是赞许。 而后乐呵呵一笑: “此间事多,这玉刀不如就先放在小兄弟这里,如何处置,我们容后再谈。” 锵。 沈翊旋手将刀归鞘。 干脆利落道了一个字: “好。” 此事理清,众人又复归室中,查看大夫们的诊治情况。 唯有叶一心望着沈翊的背影。 若有所思。 …… 卓青鸿父子和一干亲信已经尽数伏诛,这省去了很多麻烦功夫。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收尸,治伤,重整云雾,昭告江湖等善后事情。 只是这需得一步一步来。 最重要的,便是先给卓凌风调养身子。 至于整顿云雾山庄和昭告江湖等事情,那也是等卓凌风恢复精神后,按照他的意思来,毕竟这云雾山庄还是姓卓,而非姓夏,襄王能提供协助,却不会越俎代庖。 翌日。 睡醒了的卓凌风,精神头好了很多。 他喊卓一轩将沈翊和杨子陵请进屋子里,然后和卓清冉姐弟三人一起,再次郑重向杨子陵和沈翊道谢,感激二人的救命之恩。 只是卓凌风一身武功尽废,如今云雾山庄尚未收回,可以说是身无长物。 暂时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以为报答。 至于云烟神剑。 沈翊昨日已经交还给卓凌风。 这毕竟是云雾山庄的镇族神剑,他可没好意思真的有借无还,卓凌风自也不可能将传承百年的家族神剑拱手送人。 卓凌风苦思冥想,看着一表人才的杨子陵和五大三粗的沈翊,更将卓清冉拉了出来。 称他这个闺女也老大不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若是杨子陵或者沈翊有和卓清冉看对眼的,卓清冉可以身相许。 杨子陵和沈翊闻言谓为震惊,关键是卓清冉竟是面目含羞,却没有出言拒绝。 可见她是认可卓凌风的话语,或者说,以身相许根本就是她提出来的。 沈翊瞥见卓清冉面带羞怯的望了望杨子陵,心中恍然自己这个“莽汉”就是个陪衬! 连称自己无此心意,这共结连理的福气,就全然让给杨子陵。 杨子陵暗自瞪了瞪沈翊。 连忙以盗首与卓凌风有旧,他来营救卓凌风是应有之义,决不能携恩图报,否则会坏了卓清冉的名声为由,郑重拒绝。 杨子陵的“冷酷无情”,却是换得卓清冉一阵黯然神伤,也让卓凌风颇为为难。 杨子陵和沈翊则转而悉心劝慰他。 两人当初在地牢里,卓凌风就已传授他们流云七剑这样宗师绝学。 这样的剑法绝学,放在哪里都算是无价之宝,便是抵这救命之恩,也是绰绰有余。 况且,不仅杨子陵是因为师门人情而来,沈翊原先也是本着还杨子陵的人情而来。 只是在洞悉了卓青鸿的恶行后,便是生出了这般仗剑行侠,拔刀相助的心思。 如今,算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就不必再斤斤计较得失恩情了。 杨子陵和沈翊如此这般轮番劝说,这才终于阻止了卓凌风嫁女儿的冲动。 杨子陵长吁一口气,再与卓清冉相对之时,竟是有些尴尬,不知所措之意。 沈翊看着好笑,却是没掺和其中,倒是向卓凌风提出一个请求。 坦言他的内功心法修至先天已然路尽,希望他能指点自己真气凝罡的关窍。 以助他推演自创之功。 卓凌风听其惊骇之言,自是目瞪口呆,内功心法自成体系,前后相接续,想要自创这样一套完整的心诀法门,哪个不是要十数年光景,都未必有成果。 沈翊竟选择如此艰难之路。 第159章 轮番登门 听了沈翊的请求,卓凌风甚至提出要将家传的虚云劲传于沈翊。 虽然他卓家自有家训,家传心法不得授予外人,但沈翊于他有救命之恩。 而且若非沈翊力挽狂澜。 云雾山庄早就不再是卓家的血脉,那家训更是形同虚设,沦为废纸一张。 所以卓凌风愿意传授。 只是沈翊心中思忖片刻。 却还是放弃了纯粹的转修道路。 他自己想过,卓凌风也出言提点过。 转修他法是另起炉灶,届时他体内便会有三种内功心法。 易筋锻骨包容万物,能和破阵无量相合,但虚云劲就不一定了。 而且三种内功心法,在内息运转的接续和转换上不免会有更多的间隙和破绽。 若是对敌之时转换,反倒有可能被人利用。 沈翊估量着,若是如此转修,短时间内甚至有可能折损他的战力。 究竟何时能恢复,还要看沈翊投入潜修的时间,以及真正在实战中的磨合。 所以,不如直接以现有的两门内功为根基,推陈出新,走自创功法的道路来的顺畅。 沈翊遂道: “我不必修习前辈的虚云劲。” “也不累前辈违背家训为难。” “只是想请前辈与分享一些这凝气成罡的关窍法门,我自会创出自己的外罡真功。” 沈翊的语气虽然平淡无波。 卓凌风却在其中感受到一股自信和笃定,仿佛沈翊只要想,必定能够功成。 他想到沈翊一夜修成流云剑的恐怖悟性,自叹是自己眼界狭隘,若是沈翊…… 他的悟性,或许又何需十数年之功? 卓凌风颔首应道: “就依你所言!” 于是。 之后的日子,卓凌风在襄王的安排下悉心养伤,卓清冉和卓一轩侍候左右。 沈翊每天上午和下午。 趁着卓凌风喝药调养得闲的空档,便登门请教内功运转的外罡关窍。 内功不像剑法。 剑法传授言简意赅,切中要旨。 余下的需要自行演练,体悟其中精要。 但是内功运转。 所涉及四肢百骸,经脉窍穴。 密如云梦水系纵横,多如天上繁星汇聚,需得一字一句,慢慢拆解。 所幸沈翊并不着急。 他除了每日向卓凌风请教。 还趁着襄王前来探望卓凌风时提了个请求,望应允他可向府邸内各路武者高手,登门切磋,互进互长。 襄王听后顿时哈哈大笑: “本王府邸之中,大小演武场数不胜数,便是修来容武者们切磋论道之用。” “咱们练武的不打不练不切磋,只耍嘴皮子,怎能进步,你自去得便是。” 有了襄王金口玉言。 沈翊便更是放开手脚。 襄王府大如城郭。 有酒馆茶肆,歌舞厅阁,供江湖武人豪聚闲侃,这就给沈翊提供了便利。 他上午在茶肆打听到外罡境界的王府客卿,或是江湖武者的挂单落脚之所。 下午就扯着青衣管事给他带路,前去登门切磋了,时值此刻,能在云梦之地汇聚于此,哪个不是一身傲气,更勿论沈翊找上的,还都是外罡武者。 这些个武者瞧着登门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粗俗莽汉,一身粗布麻衣,更像是乡县帮派里收租收钱的地痞装扮,不自觉心中轻视。 但是襄王早已有言在先,凡是王府落脚,无论客卿还是挂单浪客,均不能拒绝上门挑战者,否则会被驱去王府,他们哪里还会搭理沈翊,当场就会让下人给他赶出门去。 对于蔑视轻视的白眼,沈翊也不恼。 他反正是来交流互证的。 能打就行。 于是演武场的大门一关,丫鬟仆从,青衣管事皆被阻挡在外,这个叫做闭门切磋,点到为止,免得输了的人传扬出去,被江湖客们传来传去,传成四不像的闲话谣言。 紧接着,很快。 只听得演武场内一阵噼里啪啦的气劲轰鸣如雷炸响,一时三刻还不到,大门打开。 沈翊摩挲着下巴。 锵锵走出大门。 青衣管事殷勤上前,小心探问: “陈少侠,如何?” 沈翊还在体悟运劲之妙,随口便是说道: “棋逢对手吧。” 沈翊的身后,那外罡对手才缓缓挪出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揉着胯,讪讪应和: “呵呵……是啊是啊……” “棋逢对手,我们是棋逢对手……” 于是,沈翊的生活变得规律了起来,到卓凌风处听讲,穿插着自学自练和喝酒听曲,隔三差五,便去寻王府里的其他外罡高手,友好地切磋交流。 至于杨子陵,自从卓清冉展露对他有意之后,他待了两天不得劲儿,便向卓凌风和襄王辞行,说要回师门复命。 沈翊将他送出王府,一直送到道旁山亭,两人饮酒折柳话别,沈翊笑道: “你是在躲清冉妹子吧。” 杨子陵摊了摊手: “显而易见嘛,不过云梦山河瑰丽称奇,我便再去各处游览一番,届时,咱们白帝城再会。” 沈翊提着玉壶美酒,给两人斟满。 举杯相碰,清脆有声。 “再会。” 杨子陵感慨: “唯一让我遗憾的是,咱们这一番云雾行侠,将来与我一同名传江湖的,是一无名隐修,而非你狂刀沈翊之名。” “这一段佳话,总觉有缺。” 沈翊笑骂: “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又不会一直隐姓埋名,以天机楼那无孔不入的情报网。” “我之行迹。” “总有一天会被挖出来。” 杨子陵恍然,嘿然一笑: “行,那就等到那一天,我俩之名共传之时,我就可以和小师妹去吹嘘了。” 沈翊笑道: “不会很远。” 杨子陵转身远去,挥手摆了摆。 “走了。” 沈翊目送他身形一掠,便如飞鸿,消失于林叶之间,渺渺无踪影。 回到王府。 沈翊继续规律生活。 然而,外罡境的高手并非地里的大白菜,那一个个皆是名头响当当的人物。 虽然沈翊都是闭门切磋,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名头还是在王府之间悄然流传。 一个瞧不出来历的莽汉,以先天之境在客院里四处登门,挑战外罡高手,一连半月,神气完足,和个没事儿人一样。 而被他登门的外罡高手们,个个是闭门不出,对于挑战结果,更是三缄其口。 然而,这样的现象。 已然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众人皆是推测,这些外罡高手全都在那莽汉手上吃了瘪。 陈青之名,遂名动王府。 第160章 三顾 王府后院花园,襄王正在池塘观鱼。 身后有黑袍老者躬身侍立。 老者跟在襄王身边良久,深知其脾性,开口将云梦和王府近况一一禀报: “王爷,白帝论武的盛事号召,九州各地的武者正源源不断赶赴云梦。” “各地均是多了不少纠纷,我已经联系镇抚司和郡太守,着他们加强约束。” “若是力有未逮,即刻通知王府。” 襄王目光专注地盯着池塘,随手一把鱼食下去,便是游鱼攒动,涟漪重重。 他随口应道: “嗯,寻常武者间争斗自是不必多加理会,若是侵扰了百姓,那便要严惩。” “规矩要立好,武道才能长隆,否则那便会恃武行凶,仗势欺人。” 老者微微颔首,开口又道: “王府近来宾客汇聚,有不少高手来来往往,切磋论武,颇为热闹。” “卓先生那边,经过这半个月的调养,他的身子也大有好转,只是重修武道却是不可能了。” 襄王叹息: “卓老弟天纵之才,却是蹉跎半生,实在可悲可叹,若是他有什么需要,尽力去办就好。” “是。” 襄王昂起身子,嘴角微微一勾: “那位陈青,陈小兄弟如何了?” “已经挑战了八位外罡高手了,看这样子,竟是无一落败,咱们王府做客的外罡高手,被他战了个遍。” “这样的天骄之才,又是山野隐修,王爷想必也是动心了吧。” “不过王爷素来喜好观人论武,怎得这位陈小兄弟的登门挑战,王爷却是从未旁观呢?” 襄王一挥衣袖,畅声大笑: “以先天之资逆伐宗师,连战八位外罡高手,无一落败,这样的天纵之才,我自是心动。” “不过,你真的相信,他是一个初出江湖的山野隐修吗?” 老者微微一笑,适时接话: “老奴愚钝。” “哈哈哈哈,你不是愚钝”,襄王畅声大笑,“你是等着本王开口道破。” “那铁血镖局的尸首,咱们可是一道看过的,上面除了古功的印记,还有一种刚猛掌法的力道,隐有慈悲之意。” “凌风老弟的体内我也探查过,他体内经脉遍体鳞伤,几近破碎,身死道消,却被一股勃然浩瀚的佛家真力硬生生吊着性命,还在他体内生生不息的循环而运。” “这才给我们施药诊治的机会,否则凌风老弟即便脱出那卓青鸿的魔爪,恐怕也命不久矣。” “这些手段,皆是出自那陈青小兄弟之手,思来想去,唯有天心寺那易筋洗髓功,方有此疗伤固本的神效。” 老者微微躬身,适时接话: “那依照王爷的意思,这位陈青小兄弟并非什么山野隐修,而是一位来自天心寺的天骄?” 襄王侧头望着老者,笑道: “你这老东西,惯会捧场。” “那你说说,他是谁?” 黑袍老者乐呵呵一笑: “王爷有命,老奴就斗胆猜上一猜。” “天心寺是天下佛宗之首,门中藏龙卧虎,但要说像陈青小兄弟这样的天纵之才……” “非得要麒麟之资才是,这天心寺最出名的便是这麒麟第五,无心和尚了。” 襄王本是在观鱼。 闻言当即回头瞪了老者一眼。 跟本王还卖关子。 老者嘿然一笑,继续缓缓补充: “那无心和尚尚在他处游历,未闻赶赴云梦,而且早已跨入外罡之境,这位陈青小兄弟自不会是他。” “另一个与天心寺有关的天骄,那便是麒麟榜上最炙手可热的,第二十六席,狂刀沈翊了,不久前带着一身天心绝学叛出天心寺,又与古神教有旧怨。” “素来能够以弱胜强,战力冠绝同辈,如今更是号称同境天骄中的第一人,如此人物,搏杀卓青鸿,战败王府的一系列外罡高手,便也不是不可能。” 襄王伸手指了指老者,笑道: “就是沈翊无疑。” “王府的那些外罡高手,都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辈,早就缺乏了锐意进取之心。” “迟早沦为这些年轻后生的磨刀石,根本逼不出沈翊的全力施为,没什么好看的。” “而且,你看不出来吗?” “这位沈兄弟连番挑战,非为胜负,只是为了印证,他在积蓄,准备一举踏破外罡之境。” 襄王将手中剩下的鱼食一把撒进池塘,引得群鱼争相抢夺。 “现在没什么好看,但白帝城论武之时,群英会聚,必定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那才是真正值得欣赏的争锋。” “至于收服他,这小子是一条潜龙,我这小小的襄王府,哪里容得下他遨游。” “知道他的身份后,我就没再想过咯。” 黑袍老者笑着低声应道: “王爷的惜才爱才之心,倒是一以贯之,从未削减分毫呵。” 襄王拂袖,转身向花园大门走去: “毕竟朝堂勾心斗角,无聊至极,说到底,还是江湖更有趣些。” “诚武最近在做什么?” 老者躬身回道: “小王爷经常和静心斋的叶仙子一同出入,怕是心中有意了。” 襄王迈步的身形微微一顿。 “这静心斋还真是名不虚传,每一个行走天下的传人,皆是这等天生媚骨,绝世倾城的美人,若是本王再年轻二十岁,说不得也会对这小姑娘一见倾心。” 老者微微一叹: “这静心斋的理念宏大,非乱世不出,小王爷若是与其传人纠葛不清,恐怕会……” 襄王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继续迈步,昂扬前行。 “本王的儿子,若是坏在一个女人的手上,那只能说明他不争气!” “但,这不就是江湖最大的魅力吗?” 黑袍老者望着龙骧虎步,昂然离去的霸气背影,微微轻叹,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 沈翊的宅院面前。 一身鹅黄长裙的叶一心立在门口,身旁站着一身锦缎劲装的夏诚武。 不多时。 一名小厮慌张跑出门来。 急匆匆回道: “小王爷,陈少侠不在院里。” “他一早便出门去了。” 夏诚武面露不满之色,出声道: “一心,你这都来第三次了,这陈青不过是一个粗鄙莽汉。” “第一次托辞闭关静修,第二次借口午后休憩,这次直接人都不在。” “他定是知道你在寻他的,他就是有心避而不见,你为何非要找他呢?” 叶一心抿了抿嘴: “一心先前行事鲁莽多有得罪,陈兄对我心有芥蒂,我便是来登门赔礼道歉的。” 第161章 五毒,五仙 夏诚武耳中听着叶一心的轻声柔语,又望了望眼前诚惶诚恐的小厮。 心中没来由生起一股无名之火。 陈青那五大三粗的莽汉,究竟有什么好的,凭什么被叶仙子如此青睐有加。 而自己这些日子鞍前马后,却是从未得到叶一心如此上心的恳切之态。 即便被三番而拒。 仍然孜孜以求,想要见上陈青一面。 说实话,夏诚武十分嫉妒。 虽然,那人能以先天之资拼死搏杀宗师卓青鸿,但那毕竟有种种限制条件…… 虽然,那人这几日接连挑战外罡高手,仍旧完好无虞,在王府之中风头无二…… 但是…… 这一点,他却想不到什么借口理由。 至少,他做不到。 能以先天之境连战外罡,此人将来必定是麒麟榜上人物。 夏诚武只能自愧不如。 但与沈翊相比,他至少还有一片真心,只要他持之以恒,他的真心定能被看见。 定能感动眼前的…… “小王爷,我们走吧。” 叶一心一声轻叹。 眼中略微浮现遗憾之色,她没有去看夏诚武,或者说没有在乎,径直转身离去。 “噢,好……” 夏诚武立即息了思绪,快步跟上。 而此刻。 正被叶一心汲汲寻找的沈翊,正坐在王府客院的品茗轩。 他手里端一杯茶。 听满堂江湖人闲侃漫谈。 茶室之间,还有王府请来的说书人。 说的,正是这王府上落脚的名宿俊杰,亦或是这云梦之郡近来的风云汇聚。 沈翊对自己登门挑战的外罡高手的消息,皆是在此处听来的。 他处皆是众人聚而落座。 唯有他一人一桌,没人敢坐在他的对面。 无他,只因他连续半月,登门挑战八名外罡高手,如今仍能安然无恙坐次饮茶。 便已经积累出贯耳之威名。 而且沈翊当前粗犷凶蛮的样貌,一看就是个脾气不好的,便无人敢去触霉头。 沈翊亦有思虑。 半个月的沉淀积累。 刀枪剑戟,拳脚指腿所涉及的外罡高手,他战了个遍,战果自然是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玄乎。 他不为生死,是为印证武学。 大家点到为止,多是不胜不败之局。 只是那些外罡高手深感被一个先天后辈逼平,没有宣扬的面子,便干脆三缄其口。 如此之状,反倒让沈翊的名头在王府之中更为远扬。 如今,卓凌风已经将虚云劲所涉的外罡心法关窍尽数相授,并细细讲解。 而关于以气化罡的各路武学,他也尽数印证于心,可以反复在心湖内景琢磨。 襄王府之行,已是圆满。 再加上那叶一心,隔三差五就要登门拜访,沈翊虽未听过静心斋…… 但是凭借先前短短接触几瞬,他就明白与这叶一心不是一路人,没必要深交。 所以干脆避而不见。 如今,既然王府事了,他便是动念启程,彻底远离这个麻烦的女人。 忽然,一阵叮叮当当的环佩碰撞的清脆响动,从品茗轩的门口传来。 “喂,你们有没有见过我家奴隶,他叫阿火,一个浑身漆黑,戴着帽兜的人。” 这声音清脆如银铃,着实悦耳。 声量虽然不大。 但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是极高明的内功控制。 这一手展露,却是令整个茶室的嘈杂声音瞬息之间便安静了下来。 众人齐齐望向声音来处。 皆是目瞪口呆。 只见一个明媚妖冶的女子正俏盈盈地站在门口,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如月。 一身水蓝衬裙勾勒出玲珑身段,中段更是露出纤细白嫩的腰肢,让人眼花耳热。 其头戴雕饰精美的银冠,耳朵、脖颈、手腕脚腕,皆有明灿银环银饰相佩。 行止之间,环佩碰撞,发出叮当脆响,声音悦耳,极为动人好听。 沈翊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这女子的装扮,像极了南彩郡的苗疆人士,那里最为出名宗派,便是五毒教。 当地人称之,五仙教。 常以蛇蝎蜈蟾之类毒物练功,又兼具蛊毒之术,江湖中人皆是闻风丧胆。 事实上。 五毒教偏居南彩一郡,所修所行虽邪,虽诡,但并没作出什么人神共愤的恶事。 不算魔道之流。 故而,江湖诸道也并未如同对待魔门魔教之流一般,联合打压剿灭之。 只是有一个不成文的通识。 五毒教的女子各个是蛇蝎美人,除非自恃武功盖世,否则最好是躲得越远越好。 “蛇蝎美人”。 便是字面意思。 浑身上下,可能无一不藏有剧毒。 茶肆中的江湖人亦是认出了门口女子的来历,个个直接从凳子上蹿了起来,随着那女子踱步而入,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嘴里还喃喃道:“没见过,没见过……” 更有甚者,直接从楼阁的窗户一跃而出,踏水飞渡远去。 沈翊哑然,这也太过夸张。 若是杨子陵仍在此处,或是亦将深有感触,传说他当时初出茅庐,便与五毒教有过嫌隙。 最后还是盗首出面,不仅帮他摆平了此事。 还盗了五毒教的青鳞神鞭,此刻就挂在论武坪的城墙之上。 虽然沈翊有易筋洗髓功护体,天下剧毒对他来说皆能消弭化解于无形。 但面对这样诡谲的宗派。 沈翊还是本着少接触的为好,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女子口中的那个名字。 却是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犹记得。 那清河畔的小河村。 有一位清丽如芙蓉般的阿秀姑娘,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就叫阿火。 她本托了沈翊,若是江湖道左与阿火偶遇,便给他带一句话。 “阿秀在小河村等他。” 只可惜。 后来小河村因怒潮帮和巨鲸帮之争,毁在了巨鲸帮的手中,小河村尸骸遍地。 虽然,他当时和秦江河没寻到阿秀一家的尸骨,但那等情形之下,恐怕绝难幸免。 沈翊从怀中取出一根雕花木簪。 轻轻摩挲。 这是他在废墟中捡到的唯一遗物。 虽然,小河村已经不在了。 江湖之中,名叫阿火的人亦有千千万个。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既然遇到一个可能,沈翊还是想循着本心,做一些应尽之事。 一念既此,沈翊朗声开口: “这位姑娘。” “在下可否向你打听一下,你所说的这个“阿火”,究竟是何人?” 倏尔。 一阵香风袭来。 叮当环佩作响之间,那明媚妖冶的女子便已经坐在沈翊的对面。 沈翊眉头微微一挑。 好快的身法。 “你认识我的阿火?” 第162章 彼此的阿火 脆生生的清音,像是环佩叮咚的撞响,撞入沈翊的耳朵,女子一双皓腕,撑着下巴,银环随意堆叠在手腕间,更显白皙。 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中透着一种清澈,将她这一身妖媚气质,更是拔高到一个新的层次,媚而不自知,便是红颜祸水。 沈翊心中暗叹。 这种初涉尘世的清澈的愚蠢,最是容易让人卸下防备之心,只是不知道…… 这女人是装的,还是来真的。 沈翊淡淡一笑: “我也在找一个叫阿火的青年。” “只是不知是不是你的阿火,若是同一人,或许我也可帮你一同找寻。” 女子眨巴眨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 旋即嫣然一笑: “你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看我的眼神,要么藏着恐惧,要么藏着欲望,但是你的眼中……” 沈翊笑问道: “我的眼中是什么?” “就是我。” 女子看着沈翊那平静的眼眸,宛如一汪明镜平湖,清晰地映出自己模样。 “我叫阿月,来自南彩的五仙教。” “你呢?” 沈翊心中微微一叹。 十几年的佛法修行可不是白瞎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声色犬马皆为虚妄。 他的眼中,就是本真。 不过眼前姑娘这么简单就给他交底,清澈相对于心机的占比,倒是大大增加了。 “我叫陈青。” 沈翊取了桌上的空杯。 提起茶壶给阿月斟满,轻轻推了过去。 阿月竟是没有试毒,也没有找借口。 只是双手捧茶。 竟甜甜地道了声谢谢。 沈翊眉头一挑,憨憨的模样,清澈的成分再度上升。 “可否与我详细说说这阿火的情况。” “此人是何模样,从哪里来。” “又缘何成了你的奴隶?” 阿月哧溜喝了一口茶,咕噜一涮,一口吞下,像是饮水的小狐狸。 “阿火是哪里人。” “我也不知道啊。” “半年前,寨子里的采药人在山里的大河边上捡到了他,一身骨头断得七七八八,经脉更是全身破碎,十分凄惨哩。” “阿火虽然被捡回了寨子,但是也活不了多久,正好我们寨子会一种炼制毒人的手段。” “以蛊虫毒药补全他周身经脉和四肢百骸的创伤,这样一来噢,他不仅能活,而且体魄大涨,堪比先天高手,一身功力还能转成毒功,比他受伤之前还要厉害,嗯,一百倍!” “这样的买卖多划算呀。” “我阿爹就是这么和阿火说的,只不过毒人受制于寨子,是寨子的奴隶,这一点嘛,就不太自由咯。” “阿火当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但他说有一个条件,我就问是什么条件嘞,他说要被炼成毒人之后,要先去报仇,但我问什么仇,他也不说。” “阿爹就问我的意思,毕竟这个毒人炼成了,也是我来施蛊控制。” “我看阿火和我是同龄人,也说的上话,便就同意了他的条件,而且,作为我的奴隶,我当然有义务帮他报仇啦。” 沈翊挠了挠耳朵。 阿月一说起来便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虽然有些啰嗦,但是倒也不全是无效的信息。 而且,沈翊发现阿月真的有点儿初出江湖的那种清澈的愚蠢感。 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了。 “后来呢?” 阿月双手掐着她那小蛮腰。 气鼓鼓地说道: “阿爹出马,阿火自然是成功被炼成了毒人,不仅保住性命,还实力大增哩!” “我对他可好了。” “有好吃好玩的事儿,都给他分享,他也给我讲了许多江湖上的趣事,我以为我们相处得很好来着。” “直到前些日子,阿爹说让我来云梦郡一趟,先到襄王府拜访,然后去白帝城参加一个什么论武大会,如果有机会,就将城墙上的青鳞蟒鞭取回,那我就带阿火一起过来咯。” “没想到,刚刚进了云梦郡,阿火趁我睡着,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哼哼,气死我了!” 沈翊眉毛微微一挑。 这位阿火。 很可能是抛下他的主子。 独自去复仇了。 沈翊好奇: “你的毒人,你自己却无可奈何?” 阿月脆声回道: “他身上种了连心蛊,只要我想,蛊虫就会啃食他的经脉,钻进他的脑子。” “但那得在一定距离范围之内,而且,我也不想让他死,我觉得他不是真要跑。” 沈翊微微颔首: “他应该只是独自去复仇了。” “或许,也是不想牵连你这个主子。” 阿月当即轻哼一声,一拍桌案: “这个臭阿火!” “倔得像头牛,他是我的奴隶,我早就说我替他报仇,他就是死活不说。” “哎,真是气死我了!” 阿月鼓起腮帮子。 貌似真的很是生气。 但是沈翊尚不能确定,这个阿火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他继续问道: “关于他的过去,他的仇怨,你这边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信息吗?” 阿月杵着下巴,摇了摇头: “没有,不论我怎么问。” “他都是沉默。” 忽然,阿月眼前一亮,她开口道: “对了!” “淬炼毒人之时,需引五毒入体,十分痛苦,阿火当时昏迷了过去,迷迷糊糊地不断喊着一个名字。” 沈翊的身子猛地前倾: “什么名字?” 阿月蹙眉,白皙修长的纤纤玉指,微微点着下巴: “好像……” “好像是叫,阿秀……” “对!” “就是,阿秀。” 啪。 沈翊轻叩桌面,发出一声脆响。 他要找的…… 就是这个阿火! 而且,若说阿火真的是去复仇,沈翊倒是有一些眉目,他有可能会去哪儿…… “阿秀,我认识。” 阿月惊讶,樱桃般的小嘴微张: “所以我们找的。” “真是同一个人?” 沈翊含笑点头。 此时,品茗轩外,一名青衣执事急匆匆从院外赶来,人还没踏进楼阁,便遥遥喊道: “阿月姑娘,阿月姑娘……” “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王爷发话有请,劳驾您移步随我这边走。” 阿月噢了一声。 也不含糊,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正欲离开,复又侧头,脆生问道: “你真的会和我一起去找阿火?” 沈翊也站起了身来。 微微一笑,颔首: “走吧,我正好要去向襄王辞行。” “我们一起走吧。” 第163章 剑名,白露 襄王府,会客厅中。 阿月和沈翊踏门而入,抬眼一瞧。 一身玄衣蟒袍,霸气侧漏的襄王端坐在厅堂中央的首位,身后站着一名慈眉善目的黑袍老者。 虽然老者就这么笑眯眯站着,不显山不露水,但沈翊却直觉这位老者并不简单。 不过这也属实正常,襄王身边若无高手相随,那才会令人意外。 两人依次行礼拜见之后,便依着老者指引,于襄王下首,相对而坐。 襄王看着阿月一身环佩叮当的明艳打扮,以及妖冶莫测的气质,不禁抚髯轻笑: “五毒教颓唐十年,竟也出了如此才俊,不错不错,你们这一代还真是群星璀璨!” 襄王虽是点评阿月,最后眼眸却是落在沈翊的身上,微微一顿。 “是五仙教。” 阿月起身,认真纠正道。 她从腰间的五彩囊包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啪的一下双手打开,一枚丹药内含其间。 “这是阿爹让我带的礼物。” 丹药深棕,隐隐有光泽流转。 一股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渐渐缭绕充盈满堂满室。 “哈哈哈哈,五仙就五仙。” 阿月娇憨,引得襄王大笑,他伸出手指点着阿月手上的木盒。 “那你这丹药,有什么讲究?” “这丹药叫辟易丹,一丹服下,百毒辟易,是用上百种毒物毒草,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熬制,炼这一枚,可辛苦哩。” 沈翊顿觉汗颜。 这姑娘真是实诚。 虽说有以毒攻毒,相克相生的药理之说,但她这炼制方法一吐噜出来…… 谁还敢吃这辟易丹。 襄王笑应道: “哈哈,有心了。” 老者适时上前,乐呵呵将阿月手中丹药收起,阿月则蹦跳回身落座,利落道: “我拜见完了。” “襄王大人,你能帮我找一找我的阿火吗?” 阿月在客院闹出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襄王的耳中,襄王笑着道: “这件事,我已经吩咐让人彻查王府以及云梦的各路情报,你先稍候。” “很快就会有结果。” 阿月当即甜甜一笑,银铃般的声音入耳: “谢谢襄王大人。” 襄王微微颔首。 目光又落在沈翊的身上。 “不知陈小兄弟随同前来,又有何事?” 沈翊拱手: “这些日子,多谢王爷盛情款待。” “陈青今日特来辞行。” “叨扰王府多日,心中有愧,但在下拮据,不像阿月姑娘一般,无甚江湖异宝献上,只好以一诺相还。” “日后襄王若有差遣。” “在下愿为王爷办一件事,以还今日拳拳盛意。” 襄王随意摆摆手: “不必在意,我王府宴八方来客,本就是为同道提供一个歇脚处。” “江湖同道来来去去,他日山水相逢,共忆此时,岂不亦是一段佳话美谈。” 襄王旋即话锋一转: “不过,本王倒是还有一些话,想与你分说。” 他顿了顿,瞧了瞧阿月。 黑袍老者行至阿月身旁,俯身道: “这位阿月姑娘。” “老奴陪你出去看看这花园景致如何,你寻人的消息,王府应该很快就会传讯而回。” 阿月瞧了瞧沈翊。 又瞧了瞧含笑的襄王,点头道: “好。” 老者带着阿月离开。 只余沈翊和襄王二人,沈翊抱拳拱手: “襄王殿下有何指教,还请示下。” 襄王笑道: “无甚大事。” “本王就是好奇,狂刀沈翊的本来面貌,究竟是怎样的,总不会真就如此粗犷吧?” 沈翊眸光一凝。 身体有一瞬的紧绷。 但很快又放松下来,襄王应是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但他却从未对外宣扬透露。 而且。 襄王本身无一丝一毫杀机展露。 只有好似诉说了一个平常玩笑的揶揄,以及洞悉了旁人的深藏秘密的那种得意。 恶趣味。 “藏头露尾确是在下的不妥。” 沈翊彻底坦白。 同时浑身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竟是如当时杨子陵一般,身形相貌陡然一变。 青俊而凌厉的面庞,略带些许奔波的风霜,身子挺拔昂扬,却更为颀长。 腰间一柄玉骨鎏金刀。 尽显一种凛然,果决的气场,任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声,好一个意气江湖的玉刀客! “在下沈翊,拜见襄王殿下。” 沈翊抱拳,鞠身。 襄王恨不能拍手击节,畅意大笑道: “好!” “这一身气场凌厉,才配得上麒麟之名!” “当浮一大白!” 沈翊微微一笑,从腰间取下玉刀。 “王爷。” “在下欲行。” “这刀也该交还了。” 这玉骨短刀雕饰精美,锋利异常。 先是随着沈翊斩了卓青鸿的人头,而后又接连斩了数位外罡高手。 倒也几经波折。 只不过,无论是刀身尺寸,还是执握手感,多少与沈翊有些不太契合。 所以他也并不可惜。 襄王见状一笑,摆摆手: “不用还。” 沈翊错愕。 “不仅不用还。” “我还想请你替我送至白帝城去。” “就当帮我完成这一趟镖。” 沈翊这下恍然,这玉骨刀本就是襄王送给白帝城的赠礼,只不过铁血镖局失了镖。 自己这又物归原主。 事实上,即便沈翊还给襄王,玉骨刀既然未失,最终便仍会再送到白帝城。 而沈翊本就要去白帝论武。 如此倒也省却再托押镖的一番琐事。 沈翊想通其中关窍。 也没有犹豫。 “在下定然不负所托。” “不错。” “够爽快。” 襄王赞了一句。 大袖一挥,蒲扇般的大手凝掌一摄。 骤然间,内劲如疾风呼啸而起。 只听嗖的疾响,一道白虹从屏风之后疾掠而出,啪的一声落在其手中。 沈翊眼眸微微一凝。 只见襄王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长剑,玉白剑鞘散发莹莹光泽,但却无镶嵌珍贵玉石。 精美却不显繁复。 “既是托镖,怎可没有酬劳。” “我听凌风老弟说,他已将一身剑法绝学传予你,还盛赞你剑道天赋卓绝。” “只是你如今有刀无剑。” “不免有些不美。” 我便将这柄剑送给你,以当作此次托镖的酬劳。” “接剑!” 说到最后襄王震喝一声,手中一抖,玉白长剑便化作一道白影劲飞而至。 便是不再给沈翊反驳的机会。 沈翊身形一旋,探手便抓。 锵然一声! 长剑顺势被沈翊拔而出鞘! 剑光明澈,宛如静水平湖,映照他的一双眼眸,又隐隐散发森森寒意。 “好剑!” “此剑可有名讳?” 襄王淡淡一笑。 “白露。” 沈翊眼眸闪过一缕亮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好名字。” 锵! 归剑入鞘! “在下多谢襄王殿下美意!” 襄王眉头一挑,喃喃叨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几个字眼,他虽不喜文墨,但身为王爷,自有见识底蕴。 越是叨念,越觉得有味道,便愈觉得和沈翊投缘,看对眼,不禁大赞道: “好鞍配宝马,宝剑赠英雄!” “再好不过!” 第164章 出发 沈翊迈步从会客厅走出。 左挎玉刀,右挎白露。 气质卓然,丰神俊朗。 阿月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微微歪头,头上银饰叮咚作响: “你怎么变了个人?” “还多了一把剑?” 沈翊略微有些诧异: “你还认得我?不应该呀……” 阿月皱了皱鼻子: “你是陈青啊。” “虽然长得和身材都完全不一样。” “但是味道没有变。” 嘿。 这姑娘,是属狗的吗? 阿月身旁的黑袍老者亦是出声赞叹: “得见沈少侠真容,果真是人中龙凤啊!” 沈翊笑着拱手: “前辈谬赞。” 转而又对阿月解释: “先前是易容伪装形貌。” “重新认识一下,沈翊才是我的本名。” 阿月恍然道: “好哇,你骗我。” “那你现在怎么不骗了?” 沈翊笑道: “此前为了方便行事而已,不是我本意。” “你的阿火,可有消息?” 黑袍老者面有遗憾,微微摇头: “王府虽是群雄毕至,但我已着下人细细查询名册和一一比对,却是查无此人。” “王府搜集的关于云梦郡的情报,亦无其他明显的线索。” 阿月神情有些颓然,她已经找了三四天,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若是襄王府都没有线索。 她接下来可真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了。 沈翊微微一笑,出声道: “好,那我们走吧。” “阿火的去处,我倒是有个猜测。” 阿月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眸瞬间一亮,她下意识反问: “真的吗?” “是。” “只是能否找到,还需要一些运气。” “你要去吗?” 阿月狐疑道: “你不会又在骗我吧?” 沈翊笑了笑: “这次没有。” 阿月没怎么犹豫就点头答应,毕竟刚刚在品茗轩就说好了的,她扬声道: “那我去和襄王辞行!” “哈哈哈哈,本王都听到了。” 襄王自厅中负手大步走出。 他对阿月这个初出江湖的清澈少女,也是颇为喜欢,但对于叶一心,就不太感冒。 说白了,他性子直来直去。 本就亲近性情直率之人。 “小姑娘你既然有要事,那本王就不留了,给你们准备两匹快马良驹和路上的盘缠,自去得便是。” 阿月当即眼睛一亮: “骑马?” 旋即作欢呼状,眼睛笑成了月牙: “阿月最喜欢骑马咯。” “谢谢襄王殿下!” 襄王志得意满,扶髯大笑。 黑袍老者亦是面带笑容地看着这一幕。 唯有沈翊满头黑线。 总觉得老者下一句会蹦出什么,王爷好久没这么开怀大笑之类的话来。 而且,他看着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阿月,这傻妞是真的憨,还是装的? 若是真的。 那也憨得太讨喜,太恰到好处了吧。 他也有些搞不懂。 辞别了襄王。 沈翊和阿月并肩向王府之外走去。 恰逢远处院门,鹅黄衣裙的女子和一袭锦缎劲装的夏诚武走来。 叶一心的美眸微微掠过两人。 一名是相貌俊朗,身姿挺拔昂然,腰配刀剑的江湖浪客,一名是穿着妖娆特异的异族少女,两人站在一起,倒当真是一对璧人。 夏诚武的目光扫过阿月那白皙裸露的腰肢,当即觉得心跳加速,他又快速瞥了一眼身旁的叶一心,赶紧收回目光,目不斜视。 双方就这么错肩而过。 未生出半点波澜。 其实沈翊和阿月一行,说特别,但也没什么特别的,这里本就是襄王府邸。 江湖之客多如过江之鲫。 什么样的人都可能存在并从对面而来,与他们擦肩,相向而行。 沈翊微微侧头,瞧着叶一心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终于要摆脱这个麻烦。 行至襄王府门口。 两匹毛色漆黑,膘肥体壮的骏马已然备好,盘缠都放在了马鞍上的布兜里。 阿月兴奋地一跃而起。 落在马背上。 沈翊亦是一跃上马,他回望了一眼气势磅礴的襄王府,心中默念道: “再会吧。” 两人一抖缰绳,纵马绝尘而去。 就在沈翊和阿月刚刚离开之际,鹅黄罗裙的叶一心宛如惊鸿掠影,从王府内掠出。 她的身后。 夏诚武的身影,亦是匆匆追赶而至。 叶一心抬眼望去。 两侧山道上已是人迹渺渺。 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她出声向门口的管事询问,可有见过容貌绝尘的一对男女,得到的回答却是…… 已然纵马远走。 至于目的地,却是不知。 叶一心颇觉遗憾若失。 明明刚刚如此近的距离,若是她能早些想起那男子腰间的那柄刀,就是陈青的佩刀…… 她也不会就这么错过。 “一心,你急急忙忙在追什么?” 夏诚武的疾落在叶一心的身后,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叶一心略带惋惜道: “陈青离开了王府。” 夏诚武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又心中狂喜,陈青一走,叶一心岂不是不用再汲汲找寻。 他就有更多的机会了。 叶一心旋即转身: “小王爷,白帝城论武在即。” “我也该走了,我这便去向襄王殿下辞行。” 轰隆。 夏诚武如遭雷击。 …… 快马扬鞭风雷掣,绝尘万里不须归。 沈翊和阿月自襄王府而出。 随后一路纵马南下,目标便是长河江。 长河江自东向西横贯云梦郡,而巨鲸帮便是盘踞在这长河江上的霸主。 不过,那已是旧历。 一年前,巨鲸帮与怒潮帮在长河江与流月湖水系爆发帮战冲突,鏖战不休。 原本巨鲸帮与东郡镇抚司镇抚使勾结,两相向怒潮帮施压,已呈现步步紧逼之势。 可惜。 随着沈翊在江湖搅动风雨。 东郡镇抚司也被京城总司派专人巡查,负责之人便是玄衣朱雀使,谢小楼。 谢小楼出马。 东郡镇抚司的一干高层,尽数被清洗革职,巨鲸帮的靠山和助力顿时轰然而垮。 怒潮帮则趁势反击。 从流月湖沿着长河江反扑,势如破竹,将巨鲸帮在长河江的地盘狠狠地撕下一块。 其中尤以纪丛云的表现。 谓为亮眼。 一人一剑,独斗巨鲸帮众多高手,更是成了他的惯常操作。 他的麒麟排名,更是一路飞涨。 在他某次的帮派交锋中,一人挡下巨鲸帮一名护法宗师之后,天下皆惊。 麒麟榜上,更是直接攀至第十席。 天机榜评: 丛云蓝衫,流月湖畔拦江望月, 奋而磨剑,长河江上剑惊九霄。 若非后来沈翊爆出的料也不小,那一阵子麒麟榜的主角,便是纪丛云了。 而怒潮帮西进的势头。 一直到了云梦郡方才戛然而止。 巨鲸帮据守在长河江明月峡,易守难攻,以为天堑。 怒潮帮则是整顿后方夺来到地盘。 又逢白帝论武在即。 双方便不约而同,默契罢斗。 以上这些信息,皆是沈翊这些天在品茗轩听说书人说来的。 如果说阿火要找巨鲸帮报仇。 在这云梦之地,便唯有一处可去,便是那长河江,明月峡。 第165章 疯汉,住店 天色渐晚。 夕阳在远山收起最后一抹余晖。 夜风之中。 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环佩脆响。 “你这一身好看是好看,就是响动太大,要是碰上高手,风一吹就知道你的方位。” 一道清朗的声音于官道上遥遥回荡,不多时,两道人影打马缓行走近。 一个头戴斗笠,一袭青衣。 左刀右剑,俨然一个江湖浪客。 一个异域罗裙,环佩叮咚。 纤腰白皙,媚眼似俏,好一个红颜祸水。 正是沈翊和阿月。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套衣服,阿爹说要是上了论武坪,最好能穿着这一身。” “这样大家都知道我五仙教是来一雪前耻,取回城墙上的青鳞鞭咯。” 沈翊嘿然一声,轻笑道: “你爹就对你就这么自信?” 阿月一手勒马缰,一手叉腰: “反正阿爹这么说的呗。” “那你等到了白帝城再换上,咱们到前面的城镇,给你买套便装,方便行事。” “好咯,听你的。” 阿月这姑娘虽是初出江湖。 但惯会从善如流,听得进劝。 两人说着话。 前方不远处,赫然出现一座小镇。 沈翊在傍晚时候,便已遥遥望见小镇的影子,两人便纵马疾奔。 愣是到太阳下山,才堪堪行至。 此地距离明月峡应是不远了。 沈翊打算着进去休整一番,顺便询问一下明月峡的方位,再给阿月换一身衣服。 沈翊勒马仰头。 眯眼瞧着汉白玉石砌成的门楼匾额处,那里刀劈斧凿,刻着三个大字。 “长留镇。” 马缰一抖,打马入镇。 嗒嗒嗒。 清脆的马蹄声在夜里回荡。 小镇的街上晦暗,道旁两侧也未有灯火,只有月光的清辉披洒,照亮前路。 “这小镇,人不多啊。” 沈翊所见。 道路两旁的房舍商铺多是一片漆黑。 遥遥望去。 才可见到零零星星的微弱火光,从各家各户紧闭的房舍透出。 阿月问: “我们去哪儿?” 沈翊环顾四周,眉头一挑: “先找一间客栈住下吧。” 话音刚落,前方的暗巷里,踉踉跄跄冲出来一个黑影,拦在沈翊的马前面。 “你们是什么人?!” “来这儿做甚!” 沈翊目力极好,定睛瞧去,拦在马前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汉。 他的一条腿似乎是瘸的。 双手拄着拐杖。 神情警惕,语气凶厉,仿佛抱着很大的敌意。 沈翊出声: “老伯,我们是路过的旅人。” “想找间客栈歇脚。” “你……” 老汉瞧了一眼马上的阿月,神情愈发狰狞,他的声音低沉,近乎低吼道: “这里没有什么客栈!” “快滚!” “长留镇不欢迎你们!” 老汉一边说着,一边拖着瘸腿,挥舞着拐杖想要驱赶沈翊坐下的马匹。 惊得马儿连连踱步后退,打着响鼻。 沈翊眯眼,这老汉行为…… 着实有些疯癫…… 忽然。 远处,有几道人影快步跑来。 近处一瞧,皆是青壮,他们一拥而上,拦腰的拦腰,抓手的抓手,一把就将疯癫的老汉钳制降服,嘴里还喊着: “刘叔,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吓着旁人怎么办呐?” 这群青壮之后,则是一个年纪稍大,穿着长袍的青年,他朝马上的两人拱手道: “两位,这位老叔有疯病,一不留神就跑出来了,惊扰到了两位,实在抱歉。” 老汉被按在地上。 却仍像一只案板上的鱼在胡乱扑腾。 嘴里骂骂咧咧道: “我没疯!” “我没疯!快滚啊!” 即便这样。 老汉仍旧冲着沈翊嘶吼,双眸赤红,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忿怒,和焦急。 中年人脸色微变: “将刘叔送回家里去。” 一众青壮赶忙应声,就这么扭送着癫狂的老汉,快步离去。 周围的环境,重新变得清静。 青年人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 “两位是外来的客人吧?”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可是要住店?” “是。” 青年人微微颔首道: “长留小镇不大,只有一间客栈。” “就在前面左拐的溪桥边上,两位自去即可,我还要回去看看刘叔的情况,就不相陪了。” 沈翊笑着应声: “多谢告知,不敢再多番叨扰。” 青年人微微一笑。 便转身离去了。 等待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道旁的巷子,沈翊这才低声问道: “你怎么看?” “啊?” “看什么?” “我们不是去住客栈吗?” 阿月一脸开心地扬马踏步前行。 沈翊扶额无奈。 之前都是和聪明人结伴,阿月这一款的,还真是第一次。 省力是省力,安全倒也安全。 嗯,就是费心。 沈翊旋即也驾马跟上。 那老汉似乎有问题,但尚不明朗,总之,还是要先去客栈看看。 歇脚之后再做打算。 暗巷中。 那一群青壮架着老汉,看着青年人走近,有人颇为兴奋地说道: “老大,你看见没有。” “马背上那姑娘,忒水灵了!那脸蛋,那腰肢,还有那一身银饰。” “要是能玩一玩!” “就是死也无憾了。” 旁边人则是一阵附和。 虽然只是黑暗中的惊鸿一瞥。 但是阿月那妖媚的身姿,显然已经深深映入这群血气方刚的汉子心中。 青年舔了舔嘴唇。 “那女人确实是个尤物。” “但你们要是敢动她,到时候怕是求死都不能,别想了,赶紧把刘叔送回去。” “还要去客栈干活儿。” 有人不耐烦道: “上次都打断他的腿了,还跑出来生事。” “咱要不把他弄死得了。” 疯癫老汉的嘴巴被人紧紧捂着,两个青壮架着他的身子按在地上,不论如何使劲挺身,就是丝毫动弹不得。 青年望着地上扑腾的疯癫老汉。 叹息一声: “小刘怎么也是咱们同镇的兄弟。” “他自己运气不好。” “咱不能把他爹也弄下去,万一那小子回魂索命,没准还会找我们自己的麻烦。” “那怎么办?” 有人问。 “给他另一条腿也打断吧,扔回刘婶家里,让她看好自家的男人!” “得了。” …… 长河客栈。 一盏油灯在门外的桅杆上挂着,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指引旅人的方向。 沈翊和阿月打马走近。 马蹄清脆。 不用出声招呼。 店中的小二已然快步跑了出来,他瞥过阿月,眼睛顿时一亮,身形更是僵愣原地。 沈翊笑道: “小二哥,我们住店。” 第166章 迷药 沈翊出声打断了小二痴汉般的凝视。 阿月倒是安之若素。 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好色的,贪婪的,痴愚的,疯狂的,各式各样的目光。 小二恍然醒觉,连忙躬身行礼: “两位客官,请进请进!” “小店后面有马厩,马匹给我就行。” 沈翊微微颔首。 与阿月并肩走入客栈。 客栈之中的陈设有些老旧,但还算干净,许是时辰晚了,堂上没有一个客人。 只有满脸笑容,好似容光焕发的掌柜,搓着手,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吃过了吗?” “小店虽然没有山珍海味,倒也能做一些各地家常菜式,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沈翊沉吟片刻。 倒也没点什么离奇的: “二两牛肉,一碗素面。” 掌柜一拍手: “没问题。” “这位姑娘呢?” 阿月道: “我要一锅,采南郡的米线。” “加辣,要加很多。” “谢谢。” 掌柜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尴尬一笑: “这位姑娘,小店鄙陋……” “这个材料,有些不足……” 沈翊笑着解围: “行了,掌柜的,她刚刚说笑的。” “给她也来一碗面吧。” “辣子总有吧,多加一些。” 掌柜的一抹头上渗出的虚汗,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 “有的有的,客官您稍候。” 说罢,掌柜又小跑着进入后厨。 阿月撑着下巴,声音轻柔: “明明说行的,现在又不行。” “男人啊,就是爱吹牛。” 沈翊额上瞬间布满黑线,这画风不对啊: “这话你从哪学的。” “我娘啊。” “她就是这么说我阿爹的。” 阿月眼眸亮晶晶,十分认真的说道。 沈翊狐疑。 末了,她补充道: “我半夜去食堂偷吃,路过他们房间听到的。” 沈翊恍然,那明白了。 “以后不许这么说,不是什么好话。” “噢。” 阿月再一次从善如流。 厨房里。 掌柜,厨子,小二聚在一处。 三人眼眸里冷光交织。 “一会儿在面里下药,牛肉就正常切,别被瞧出端倪,知道吗?” 厨子和小二齐齐点头。 掌柜的又道: “那个妞儿水灵,咱们不能动,但是交人之前,过过手瘾还是可以的。” “别搞砸了!” 厨子和小二眼眸中光亮大盛。 均是重重点头。 不多时。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就被小二端了上来。 还有一盘现切的牛肉。 沈翊和阿月拿起筷子,没什么犹豫,先挑着牛肉吃了起来,边吃边点评: “掌柜的。” “你这牛肉不错。” “费心了。” 掌柜的心里着急,表面上却是一副和善可乐,连声附和道: “客官满意就好……” “满意就好……” 别光吃牛肉,快吃面呀! 掌柜的几乎在内心中拼命咆哮,但他脸上却仍是挂着微笑,云淡风轻。 他知道不能催促,更不能引导。 不然反倒会露出破绽。 沈翊笑了笑。 终于将筷子搭在碗边,夹起一筷子面条,哧溜哧溜的吃了起来。 掌柜的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又望向一旁的阿月。 阿月也开始吃面,甚至是一手筷子,一手汤勺,小口小口喝着辣汤。 “掌柜的,你家的面也不错哩。” “辣子的味道很香。” 掌柜的一抹额上汗水,连连称谢,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 很快他又发现了不对。 这两人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异样,也不曾停歇。 他的迷药呢? 怎么一点都不起作用? 他朝着后厨探头出来的厨子使了个眼色。 什么情况,忘记加料了? 厨子神情有些着急。 两手一顿比划,总之就是表示加了很多,绝对够放倒一头牛的量。 小二盯着沈翊和阿月,观二人均是没什么反应,而且已经将面条吃了个干净。 自己也是越看越怕。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忽然。 一道声音在掌柜耳畔响起: “掌柜的,你在打什么眼色呢?” “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你们的迷药没起作用?” 掌柜的两眼陡然圆瞪。 心脏骤然猛烈跳动,鸡皮疙瘩更是瞬间密布全身,让人头皮发麻! 哐当一声! 小二一屁股坐在地上,踉跄之下,将长凳都撞得跌倒在一旁。 “掌,掌柜的,你,你,你身后!” 掌柜的颤颤巍巍转头一看。 恰好看到沈翊那张笑脸赫然凑得极近,他还未想好如何出声辩驳,便觉一股大力从脖颈袭来! 瞬间,他那略显肥胖的身体,竟腾云驾雾一般从柜台后面疾飞而出。 砰的一声!与那地上瘫坐的小二结结实实撞作一团,两个当场昏厥过去。 趴在后厨的厨子震惊。 “你,你们!” “你们吃了面,怎会安然无恙!” 沈翊笑而不语。 身形只是一晃,便似凭空出现在厨子面前,探手一抓,便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他有易筋洗髓功,百毒皆能化解,区区迷药,自然不在话下。 而阿月,虽然沈翊不知其倚仗。 但五毒教可是玩毒的行家,若是阿月就这么被放倒,才真的是令人惊奇。 忽然,客栈外人影攒动。 砰的一声重响! 客栈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群青壮手持棍棒锄头,一拥而入,正是刚刚在道旁围堵那疯汉的众人。 为首青年满脸狞笑。 他听到客栈里响动,还以为是掌柜得手了,便带人冲进来收尾。 然而进门一看。 掌柜和小二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那左刀右剑的青年正掐着厨子的脖子,而那貌美如花的姑娘,则是端着海碗,还在大口喝汤。 什么情况? 现在都不重要,青年大喝一声: “弄他们!” 一众青壮微微一愣,此时听到青年指挥的大喊,全都举起手中棍棒,宛如鬣狗般,朝着两人扑将过来,露出锋利的獠牙。 沈翊眼眸微眯。 这些大多是未入流的普通人,连武者都不是,但为恶为祸却是比武者更甚! 死不足惜。 咔嚓。 沈翊手上微一用力,厨子的脖子便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弯曲,立时魂归当场。 面对围拢而来的众人。 沈翊只是抬起一脚,后又重重踏在地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客栈地面骤然塌陷出一个蛛网密布的圆坑!一股强横磅礴的气劲以沈翊为中心,好似强劲旋风一般,瞬间朝四周席卷而去! 轰! 刚刚涌上的众多人影,仿佛天女散花般倒飞出去!砰砰几声,撞嵌在楼梯上,墙板上,窗户上,非死即残。 那带头的青年站在门口。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气浪掀飞出去,在地上连滚几圈,撞在街对面的石墙上。 呃。 他艰难抬头。 只隐约看到两道人影从客栈内走出。 这……究竟是什么人? 他心念刚起。 然后便彻底昏了过去。 第167章 古怪 迷迷糊糊中。 青年睁开双眼。 看到一张妖冶绝美的脸庞。 他微微一愣。 “沈翊,他醒了。” 悦耳如银铃的声音响起,不待青年回味,一张令他恐惧到极点的脸便出现在视野中。 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掩盖在斗笠下的那一双若隐若现,杀气逼人的冷眸。 沈翊一脚踩在青年的胸膛。 生死恐怖,直压身心! “说。” “你们这长留镇……” “究竟怎么回事?” 阿月四下张望,面露疑惑。 “奇怪,没有人哩。” 客栈这么大的动静。 自是惊动了周遭的邻里街坊。 即便他们二人已经感知到,有不少人影在两侧房舍内窥视,但却无一人出来查看。 沈翊轻叹: “他们怕。” “怕什么?” 阿月好奇。 “咳咳,咳咳,黑风寨……” 青年被沈翊踩在脚下,眼中闪烁着怨毒,剧烈地咳嗽着。 沈翊眉头一挑。 黑风寨? 他自踏入云梦之后,便未逢有绿林盗匪,本以为是襄王治理之功。 没想到在这靠近云梦边陲之地。 竟还有漏网之鱼。 青年望着沈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是觉得对方怕了,不住冷笑道: “呵呵……” “现在才害怕,已经晚了!” 这时。 一道老迈的声音遥遥传来。 “他说得对,黑风寨太过凶残。” “你们快跑吧。” 沈翊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老妇人拖着一辆板车,正费力地朝客栈这边走来。 沈翊询问: “婆婆,何出此言?” 老妇人行至近处,沈翊这才发现她身后的板车上,正躺着一条浑身微微颤抖的人影。 正是那疯癫的老汉。 他一条腿瘸了,另一条腿的腿骨关节肿胀如包,还汩汩冒着鲜血。 老妇人将疯汉扶起,他的眼睛闪烁着噬人的光,盯着地上的青年。 嘴里咬着一块棉布,那是为了忍过疼痛,防止咬到舌头才塞进去的。 老妇人将疯汉的棉布取下。 疯汉当即用尽全身气力,拼命大吼道: “让你们快滚啊!” “要是黑风寨来了,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男的被砍掉脑袋,女的被拉上山寨,为奴为婢,猪狗不如!” 沈翊啧然。 这汉子并非疯癫。 他先前只是想示警沈翊两人别进镇子,因为,整座小镇已经笼罩在黑风寨的阴影中。 沈翊瞧着他的腿。 这疯汉都被青年的爪牙打断了腿,竟然还敢跑来示警,还真是一片赤诚…… 哐当。 道旁的房舍有人跑了出来,是个妇人。 “刘老头,你要死啊!” “你家娃被土匪害死了!你就想把我们家娃也害死吗?” 那妇人的声音尖锐。 伸手指点着沈翊和阿月的身影: “这两人要是跑了!” “咱们被抓到山寨上的孩子,全都要死!” 妇人这一声,像是点燃了炸药包,只听得哗啦哗啦,一阵撞门开门声。 房舍里的镇民全都跑到街上。 竟自发地将沈翊两人出镇的路子堵得严严实实,你一句我一句,声讨起来: “不能让他们走!” “他们要是走了,咱们村子就完了!” 板车上的疯汉看着助纣为虐的镇民,身子一抖,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刘婶气不过,反驳两句: “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 “怎么能帮着害人!” 而后,刘婶却被更多人声讨。 言及刘婶儿子被山匪削了脑袋,儿媳尸体也被在山里发现,这才不想活了…… 要拉着全镇人陪葬云云。 沈翊昂首四顾,看着众人嘴脸。 人间百态,在万般疾苦面前,方能显露出真正的面貌。 青年眼中的怨毒更盛。 “嘿嘿,我早已经传讯黑风寨,你们,你们跑不了了!” 沈翊眉头一挑。 嗯? 他正发愁若是杀了脚下的人渣,谁带他们上黑风寨,这下不用愁了。 沈翊抬脚,欲结果了这厮。 突逢一阵急促马蹄声,沿着地面,从四面八方滚滚传荡而来。 伴随声音而至的,是街道远处绰绰人影,眨眼已经逼至近前。 “啊啊啊啊!黑风寨来了!” 有人惊悚大喊。 刚刚还叫嚣的邻里乡亲。 此刻全都撒丫子跑路,各自奔逃回家,砰的一下将院门紧闭。 一息之间,街上就只剩下了沈翊阿月,刘婶夫妇,沈翊脚下正在受死的青年,以及…… 那宛如黑云压城般侵袭而至的,黑风寨山匪。 沈翊不为所动。 一脚朝着青年的胸膛重重落下。 青年目眦欲裂,放声悲嚎: “当家的,救我!” 一声暴喝恰从远处传来: “足下留人!” 一道寒光随声,转瞬呼啸破空而来。 寒光尚未至,竟有锋锐之气勃发而出,直指沈翊的小腿,这是围魏救赵! 嘿。 这什么山寨,竟有先天高手坐镇? 沈翊小腿微微一顿。 青年面露喜色,只觉自己要绝处逢生。 然而,沈翊的腿势停转,不是为了退避,而是为等一等寒光的锋芒。 旋即,沈翊又猛地朝下重重一踏。 这一脚,裹挟太岳之威,竟以泰山倾覆之势,将那抹寒光踏于足下,而后猛地下坠! 砰! 青年双眸瞬间圆瞪,充血变为赤红! 胸膛当即塌陷为碎骨肉泥! 沈翊缓缓移开脚步,只见一柄柳叶飞刀,正正地插在青年的胸膛,断为两截! 烈马嘶鸣于周遭响彻。 阵阵如雷。 沈翊抬眸环视。 一群神情凶悍,膀大腰圆的精悍山匪各个手持朴刀,将街上的几人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乃是中年,样貌凶厉,气质冷峻,左腰处挂着一排明晃晃的柳叶飞刀。 右手则是执握一柄环首刀。 这群山匪的阵势。 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不像聚众绿林的乌合之众。 “你是何人?” 那为首之人,冷声开口。 他的神情十分警惕。 刚刚他的飞刀出手,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成想竟然被对方一脚踩在脚下。 这等速度、力量和精准度的完美结合。 不说是他,就是其他两位当家,也无一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沈翊微微仰头。 露出斗笠下的一对冷冽的眼眸: “我有一个更好的对话方式。” 倏尔间。 一声剑吟乍起。 沈翊身形一纵,竟陡然出现在那当家的身前,足尖轻点在马首,轻若无物。 如此无声无息,竟似那鬼魅幽灵。 那为首当家瞬间双眸圆瞪,冷汗涔涔直流,他毫不犹豫抽刀迎斩。 同时暴喝出声: “并肩子一起上!” 第168章 追踪黑风 阿月正在一旁瞧着热闹,耳畔忽然传来沈翊的入密传音: “顾好自己。” “有暇的话看顾一下那对夫妇。” 阿月抬眸,便是看到如是一幅画面。 烈马扬蹄嘶鸣。 一袭青衣的沈翊傲然立于马首,执剑斜指,白露剑身,更有烟云缭绕。 剑荡而起之时,便是轻点在那当家的环首刀的刀刃,刹那之间…… 雾海流云轰然滚滚席卷。 将一众山匪,阿月和刘婶夫妇全都淹没在一片飘渺云雾之中。 阿月目露震惊。 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下意识喃喃道: “哇……好帅。” 不待阿月发愣,云山雾海之中,紧接着便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气劲碰撞之声,以及山匪们不绝于耳的喊杀与惨叫。 不少山匪冲着她奔来,却眨眼被云雾迷了视野,失去了她的踪迹。 刘婶吓得蹲在板车旁边。 一手紧紧搂住板车上昏迷的刘叔。 周遭烟云缭绕,她只能隐隐看到绰绰人影散乱急掠,却是瞧不真切。 忽然,一名神情慌乱的山匪破云而至,他一低头发现刘婶二人,顿时凶相毕露。 也不管是谁,挺刀便砍。 刘婶心生绝望,伏在刘叔背上,已是闭目等死之状,隐隐之中,她似是听到环佩叮咚作响。 一道赤光却从旁斜里疾掠而至,瞬间在那山匪的脖颈处一掠,又自脖颈一弹,掠回雾中。 那山匪先是一愣,旋即脸色瞬间变得赤红一片,双眸充血,面相呈现痛苦扭曲之相。 他踉跄走了两步,便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最后挣扎着干嚎了两嗓子,便彻底没了声息。 手中朴刀更是哐当一声掉在青石板上。 刘婶大难不死,茫然抬头。 便听到那环佩清脆从云雾中渐渐走近,一身银环璀璨的异族少女,巧笑晏晏。 出现在刘婶面前。 她那白如月光的皓腕之间,一条赤红的小蛇正犹如一道赤光般游走。 旋即隐没入少女的衣袖之中。 “别怕哩。” “他们快死完了。” 看着如此明媚璀璨的少女,却说着如此冷酷无情的话,刘婶却只觉得安心。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 黑风寨之众。 死不足惜。 沈翊一剑划开云山雾海,不消一时三刻,二十七名山匪已然尽数于云海之中伏诛。 阿月只是偶尔出手,如沈翊所说,看顾自己和看顾刘婶夫妇。 更多的时候,她还是作为一名看客,望着周遭飘渺流云,口中不断发出赞叹的惊词。 …… 流云迷雾的边缘尽处。 那山匪当家连滚带爬,从云海之中踉跄奔出,他手中环首刀已然断折,胸口更是有一道狰狞剑伤,正在汩汩流淌鲜血…… 许是对方被其他人牵引,许是他的飞刀起了作用,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拼尽全力地活了下来。 他心中已经无暇细思,只是一门心思想要赶紧逃离这一片修罗场。 他的胆气。 早已在一声声云雾之中的惨叫,和山匪们呼喝当家的绝望中,被彻底吓破了。 他运起轻功。 赶忙向着镇外夺命奔逃。 出了镇子,更是一刻不停留,向着道旁的丛林钻了进去。 山匪入了林子,便好似回到半个家。 当家的长舒了一口气。 稍稍定了定神。 而后便赶紧朝着长留镇西南方向,起伏连绵的青山里疾奔而去。 长留镇的变故,他要赶紧回去和其他两位当家的商议,说不得还要再往上报。 只是他没有发现。 在他身后的树梢之上。 一袭青衣的沈翊足尖轻点在枝头,遥遥望着远处在林间仓皇奔逃的身影。 银环蓝裙的阿月坐在旁边更粗的树枝上,双手撑着树枝,两腿耷拉悬空,一晃一晃的。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脚上的银环却未发出叮当碰撞的响声。 沈翊笑道: “你这一手内力控制倒是精巧。” “奔行追踪之时,竟然还能控制全身的首饰不作声响。” 阿月理所当然道: “那当然咯。” “不然怎么偷偷跟踪,给人种蛊下毒呢。” 沈翊眉头一挑。 阿月用这种天真无邪的语气,说着颇有些诡异的行事,倒是更添了几分毛骨悚然。 “走吧。” “那人走远了。” 两人身形一纵。 宛如飞鸿般,掠向了远处的树梢。 …… 黑风寨和长留镇本就相距不远。 纵马疾奔,走官道正路,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便能到。 否则今夜巡值的他也不会接到青年传讯后,就点起人马,快马加鞭赶来。 只是他现在仓皇逃窜,只能遁入群山绕行,这样不免又会多花一些时间。 他现在就是极其后悔。 也怪那青年传讯所述。 绝色倾城,红颜祸水是不假,可那左刀右剑的江湖客,却是硬到不能再硬的硬茬。 众人奔马去,一人落魄归。 山匪当家心中相当郁结,但又没什么办法,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当家的一口气疾奔了半个时辰。 终于看到远处丛林掩映之间,有山寨大门的轮廓隐现,终于要到了。 他从树丛里跃出,来到奔马的山道上,几个纵跃来到山寨大门前。 然而,他却是蓦然一愣。 山寨的两扇十丈高许的大门,此刻竟然消失不见了,不仅如此,本该在塔哨值守的匪众,也不见了踪迹。 当家的心中一突。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是那长留镇的煞星,先一步打杀上门了? 但这怎么可能,山寨藏身隐秘。 若无人引路。 又怎能找到这里…… 当家的心中困惑,迅速步入山寨。 赫然,他看到七零八落的门板散落在地上,原来山寨的两扇大门并非消失了。 而是被分成了数段,而且观其断口平整,显然是被利器所斩。 他心中惊骇。 难不成又有高手打上门了? 若是放在以前,当家的自是无惧。 他们山寨兵强马壮,三位当家俱是先天,而且还背有靠山,便是外罡宗师上门。 他自认为也是能讲讲道理。 然而,经历过长留镇的惊魂,他已然成了惊弓之鸟,眼见门口的异状…… 即便隐隐听闻到山寨深处有喊杀声传至,他也踌躇不敢往前。 终究是一咬牙。 转身就要弃山寨而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却是瞳孔骤缩,接连退却几步,难以置信地失声道: “你……你们……” 但见月光长林之下,山寨大门之中,赫然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 环佩叮当,如风铃清脆。 沈翊伸手一指山寨深处: “此路,不通。” “往那边逃。” 当家的神情惊悚,毫不犹豫转身夺路而逃! 第169章 再见蓝衫 中年人作为黑风寨当家的,自是对自家山寨熟悉无比,他身形踉跄,朝着打斗声传来的声源处疾奔。 此时此刻不管前面有什么危险,但是对于山匪当家来说,都不如身后跟着的这尊煞神骇人。 他若是能和其他当家和匪众汇合一处,或许也能争出一线生机。 他怀着这样渺茫的希望。 奔行过一幢幢木屋楼阁。 然而,这种希望却随着他一路奔行,却渐渐被绝望替代。 因为他看到了尸体,很多尸体。 从少到多。 铺陈在他所行的这条道路上。 就仿佛是有一个人,硬生生从山寨大门口,一路势如破竹般,杀进了山寨深处。 跟在后面的沈翊和阿月,亦是注意到一路上满地的尸体,他们死状相似,身上都只有一处伤口。 那是,剑伤。 干脆利落,尽是一剑封喉。 沈翊了然,赶在他们之前,先一步到达黑风寨的,是一个剑客。 一个剑法超群的绝顶剑客。 沈翊和阿月身形飘然。 长阶之上隐隐的喊杀和气劲碰撞之时,忽的戛然而止。 两人立即紧跟着那匪首跃上眼前的长阶,便看到匪首的身影赫然僵立在原地。 两人目光越过匪首。 一座开阔广场赫然映入眼帘。 只是如今这广场上,满是倒地的山匪尸体,一道蓝衫身影昂然立于中央。 他手执一柄竹柄长剑斜指地面。 听闻响动却是抬眸望来。 那一双眼眸,平静淡漠,仿佛蕴含着凛然的剑势,他忽然神情一缓: “沈兄弟?” 沈翊眼眸微微一凝。 但见这蓝衫人身形挺拔,长相俊朗,却尽显豪迈,一头散发不束,就这么零落披散。 显得极为写意不羁。 “呵,纪首座。” 阿月瞧着场中央的豪迈不羁的汉子,又瞅了瞅逐渐绽开笑容的沈翊,恍然: “你们认识?” 沈翊笑道: “麒麟榜上,第十席。” “丛云覆雨,纪丛云。” 阿月眯着眼盯着沈翊,好似在等沈翊继续往下说,但是她等了半晌…… 发现沈翊的眼神从满含笑意,到略带疑惑,再到些许震惊…… “麒麟榜,是什么?” 沈翊无奈一抚额头。 果然,这位村里来的憨憨,压根没关注过麒麟榜,自然也不知近期炙手可热的榜上人物。 也难怪沈翊之前自报姓名给阿月,阿月无动于衷,原来不是她心性过人。 根本就是没听过他这名字罢了,反正出了寨子,谁对她来说都是没听过的陌生人。 没差别。 “晚点儿解释。” 纪丛云随手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沈兄弟好久不见,风采更盛往昔。” 至少从麒麟榜上看,沈翊自从与他阔别后的这一年,过得简直是精彩纷呈。 “纪首座亦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半年更是剑惊江湖,令人佩服。” 两人相互寒暄一番,皆是缅怀。 唯有那呆滞的匪首心中却越来越凉。 纪丛云…… 沈翊…… 他们这惹得都是什么妖孽…… 纪丛云扬声问道: “不知沈兄弟何故来此?” 沈翊伸手指了指身前那呆若木鸡,已经放弃思考的匪首: “追踪此人,剿灭山寨。” 他又看了看满地尸体: “只是现在看来,好像无需我仗义出手。” 只不过这些人死在纪丛云手里。 多少有些浪费了。 纪丛云倒是不知沈翊心中所思所想,微微颔首说起自己的情况: “我也类似。” “本是打算去白帝城一观论武坪盛况。” “但在西边的石溪村露宿时,得知此山上有匪盗丛生,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故而才上山走一遭。” “云梦有襄王坐镇,盗匪之流本是不敢造次,这黑风寨不知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待我上山之后。” “更是发觉此地非比寻常,这些盗匪训练有素,实力强横,为首两名当家竟皆是先天高手。” “如此实力,开宗立帮都绰绰有余,何故啸聚绿林之中。” “故而我倒是留了个活口,准备稍后询问一番,没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沈翊看看站在一地尸体中央的纪丛云,身上可没落一点儿灰。 这看似在抬高对手,实则还是显得他实力高强,沈翊不禁感到纪丛云这说话的艺术,嗯,真的很高。 他微微颔首: “我亦是如此作想,故而才留他一命。” 只是可怜这眼前的匪首。 估摸是前脚刚带一队人出了山寨,后脚就被纪丛云杀上门来。 即便他不栽在长留镇。 也会栽在纪丛云的手中。 沈翊屈指一弹,点了那匪首的穴道。 然后将之拎起,纪丛云也拎起一个胸膛中剑,神思昏厥的大汉。 两人一合计。 穿过满是尸体的广场,到了山寨里面找了一处相对空旷干净的房间。 将两名人质丢在一处。 然后三人分工。 阿月负责看守,沈翊和纪丛云分别搜查山寨,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两人大概搜了一个时辰。 几乎将整个黑风寨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两人眉宇间的疑窦更盛。 整座山寨里。 除了一些村里掳掠来的青壮妇人为奴作仆,大多数年轻女子却是不见踪影。 这其中。 定是还藏着玄虚。 两人回到房厅中开始讯问。 先从那个从长留镇铩羽而归的匪首开始,这黑风寨的底细究竟为何,那些被掳掠的女子又身在何处? 匪首起初还硬气不答。 然而,阿月却是俏生生地叉腰道: “我来,我最擅长审讯哩。” 沈翊和纪丛云分立两旁,只见阿月抬起素手,只听得一阵嘶嘶的轻微响动。 一条赤红小蛇,和一条翠绿小蛇分别从她的双臂游动而出。 蛇口一张,两枚大牙,宛若两根锋利的钢钉,让人瞧着头皮发麻。 阿月笑嘻嘻地解释: “小红和小青蕴含火毒和寒毒,我可以让控制他们的毒素释放量,不让他死,但是时时刻刻能体验到冰火两重天的反复交替,到时候他会感觉还不如死了舒坦。” 沈翊眉头一挑。 就是这种感觉。 以最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出令人深感惊悚的事情,这个,阿月实在太擅长了。 纪丛云微微一笑: “不愧是五仙教的传人。”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灌了一口,看这架势,倒像是想要见识见识。 那匪首瞧着近在咫尺的赤青双蛇。 腥气森然。 心理防线已然塌成了废墟。 他开口高呼: “别,别咬我,我说……” 噗! 两蛇骤然而动,化为一赤一青两道光芒,一头扎在匪首的脖颈两端。 阿月挠了挠头,看着匪首瞪大的双眼: “呃,手快了。” 下一秒。 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叫,响彻山寨夜空。 第170章 来晚了 阿月的手段维持很短暂。 但那其中的痛苦却来的很深刻。 惨痛的折磨过后。 便是事无巨细的坦白。 匪首自称是黑风寨的三当家。 他将黑风寨的由来和那些村镇中掳掠而来的女子去向,全都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沈翊和纪丛云对视一眼。 屈指凌空。 点了此人的睡穴。 纪丛云则给自己掳来的那人渡了一股真气,将之从昏迷中唤醒。 这个则是黑风寨的大当家。 沈翊两人还没问话,阿月眼疾手快,直接给人来了一套冰火两重天的洗礼。 主打一个公平。 然后纪丛云将刚刚问过的问题。 又问了一遍。 大当家自然是有问必答,试问谁又能扛得住五仙教的折磨,或许真的有人能…… 但却绝非此二人之列。 这一通询问下来。 黑风寨的始末便是清清楚楚。 这黑风寨原是巨鲸帮在明月峡分舵的前哨暗岗,负责侦测长河江沿线情报。 这山寨有巨鲸帮供养,本也不靠掳掠为生计,与周遭乡民井水不犯河水。 是以能够襄王治下,延续至今。 然而,大约是在月前。 明月峡巨鲸帮分舵突然递来消息。 要求下辖的帮派或暗哨,四处搜寻貌美女子,而且最好是元阴未破的少女,逐批送到明月峡去,若是十天半月一个未交的话,那就等着废掉武功,逐出巨鲸的重罚。 这等严苛要求之下。 巨鲸帮下辖的黑风寨自是闻风而动。 便先从周边的村镇下手。 而那些掳掠来的女子,则都已经被送上了明月峡。 沈翊皱眉,自语嘀咕: “这巨鲸帮要这许多姑娘做甚?” 大当家茫然无措,他不知道,上面有吩咐,他就只能照办了。 纪丛云却是沉吟少顷,出声道: “这个我倒是略知一二,那明月峡分舵的掌舵人,唤作孟越灼,是我们的老对手。” “根据怒潮帮搜集的情报,此人生性残暴,贪淫好色,更是疑似习练采补之法。” “所行所过之处,可谓是荼毒千里,而且,此人或是巨鲸帮帮主楚天雄的私生子,故而巨鲸帮对其行为一直是呈放任之态。” “一年之前,孟越灼来到明月峡坐镇,原本是想分一杯巨鲸东进侵吞怒潮的功绩。” “怎料想巨鲸如今势弱,以至节节败退,不得不退守明月峡,这孟越灼倒成了这长河江上的坐镇砥柱。” “约是在半月前,我们怒潮和他们在长河江上爆发一场冲突,我当时一剑伤了那孟越灼,自那巨鲸帮便退至明月峡上据守不出。” “白帝论武将近,我们怒潮也要整顿后方,我料想巨鲸近来应该不会有大动作。” “这才轻装简行赶赴白帝城,想着待论武坪之后,再调集人马,一举攻破这明月峡。” “只是却没想到这孟越灼身受内伤之下,竟仍不忘这等腌臜之事,这黑风寨掳掠的女子定然是被他掳去祸害了。” 纪丛云寥寥数语,便将此间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明明白白。 沈翊摩挲着下巴,揣测道: “或许这孟越灼亦不仅仅是为了贪图享乐,他被纪首座你一剑重伤。” “没准是靠那采补之术恢复元气。” 阿月听到这里。 戳了戳沈翊,小声道: “沈翊,你说阿火会不会就是去找这个孟越灼,现在就在明月峡?” 沈翊轻声一叹: “我起初就猜测如此,只是听闻纪首座的消息,让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猜测。” “阿秀当初就生得清丽动人。” “巨鲸帮那日席卷小河村,若是留意,倒真有可能将阿秀献给这孟越灼。” “只是不知,她如今还是否安在。” 沈翊心中明了。 无论阿秀还活着与否。 这一趟明月峡,他是一定要去的。 “纪首座,你呢?” “接下来如何打算?” 纪丛云双手抱臂。 斜靠在门庭立柱之上,垂首沉思: “这孟越灼贪淫好色,祸害良家。” “我心觉不能再拖,我欲设法潜入明月峡之上,尽快诛杀此僚,免得更多人深受其害。” 沈翊抿了抿嘴,纪丛云嫉恶如仇,有此反应并不难猜,他顿了顿,开口道: “我们也要上明月峡寻人。” “不如一起同行?” 纪丛云先前已经听过沈翊和阿月的叙话,亦是对沈翊的提议并不惊讶: “可是找那个叫做阿火的年轻人?” “正是。” 纪丛云举着酒壶喝了一大口,欣然笑道: “固所愿也。” “那我们就携手闯一闯这明月峡!” “对了,纪首座。” 沈翊忽然开口道: “待得问话结束之后。” “此二人可否交予我来了结。” 他指了指昏迷的大当家和三当家。 脸上挂上一抹和煦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却让纪丛云心中莫名一寒。 是沉迷吗? 沈翊看出纪丛云的疑惑。 不疾不徐地单掌合十: “我为他们念一段往生经。” “保佑他转世开悟,早登极乐。” 纪丛云:“……” 阿月:“?” 一刻钟后,沈翊长吁一口气,心满意足瞄了一眼系统,从长留镇到黑风寨,收获还算颇丰。 【潜修】剩余25年零7个月 …… 深夜里,明月峡的后山。 一处松林小岗之上。 一座座小土堆上,鬼火漂浮,无字木牌更是在地上四处横斜耸立。 这是一处乱葬之地。 是巨鲸帮专门用来埋葬俘虏,敌冦以及被孟越灼玩弄至死的女人。 而且。 近一年的时间里。 后者更是占了大多数。 每一次,皆是巨鲸帮众将女子尸首从山上抬下,然后在山岗上挖个坑随意掩埋。 最后再立一个木牌作为标记。 如此,渐渐的。 整座山岗便都是乱葬的木牌标记,有时候就连负责收拾首尾的弟子都看不下去。 可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低声哀叹而已。 此时。 寂静无人的乱葬岗,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这人影一袭宽大的黑袍,还戴着一个黑色帽兜,将其面貌遮得严严实实,就连双手都用黑色的布帛缠了起来。 此人无声无息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坟茔,就像融入夜色的幽灵一般。 忽然。 他停在一个插着木牌的土堆前,停顿了半晌,立刻蹲在地上,挥舞双手开始刨土。 他的速度很快,双臂有力。 一摆就能刨出一大捧泥土。 他仿佛是个不知停歇的机括,一门心思要将坟堆整个挖开。 嗒。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开始奋力挖掘起来,片刻之后,他挖到了一具腐烂的女尸。 看样子已经死去时久。 黑影喃喃道: “不是这个,对不起打扰了。” 然后他又将女尸放回原处,又将周遭刨开的泥土堆回去,再杵得严实,让后来者看不出端倪。 做完这一切。 他又来到旁边的坟茔,依然是重复着挖坑,验尸,埋尸,复原的步骤。 整个乱葬岗上的坟茔,他已经挖开了一半查看,但皆非他要找的人。 黑影心情复杂。 其实他不想在这里找到,如此一来至少证明他要寻得人,可能还活着。 可惜。 这却半点不由他。 忽然,黑影挖掘的动作停顿了,同样的,他看见一具腐烂的女尸。 只是这一次。 他的身影却不复之前淡定。 而是不住地微微颤抖。 即便已经腐烂…… 即便面目全非…… 但黑影却是凭借直觉,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女尸的身份。 他一把将女尸抱紧在怀中,有眼泪滴落在那满目疮痍的脸颊上,口中喃喃道: “阿秀。” “对不起,我……” “来晚了。” 第171章 抬轿上山 东方既白,长河江逝者如斯,自明月峡湍急的狭口而出,向着东方一泻千里。 明月峡南山山脚。 两个身形魁梧彪悍的汉子抬着一顶轿子,沿着长河江,一路顺着山麓而上。 “站住。” “什么人?” 远处,有两个魁梧汉子出声。 这两人身着一身统一样式深色劲装,腰配雪亮朴刀,手持漆黑钢叉。 正是巨鲸帮的哨岗。 抬轿的汉子停住了脚步,凶悍的脸上却挂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 “咱们是黑风寨过来的。” “昨晚我们大当家的飞鹰传讯,说掳到一个绝色美人,说是有,那个,叫什么……” “……倾国倾城之容,红颜祸水之姿,特地来献给孟舵主,这不,大当家让我们连夜给送了过来。” 汉子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轿子。 岗哨值守的两人自是知道孟越灼就好这一口,近期也是越发放肆。 不断让下属山寨搜罗女子送上山去。 只是各路山寨历来是三两成群,一齐送上山,哪有单独跑一趟的。 “有令牌吗?” 令牌,自然是有的。 也是从黑风寨里搜罗来的。 抬轿汉子从后腰一抹。 掏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 令牌是黑檀材质,正面刻着“巨鲸”,背面则是“黑风”,是巨鲸帮为下辖山寨帮派特制的标识。 岗哨摩挲一番令牌。 又掂了掂,货真价实无疑。 他的目光落在汉子身后的轿子上,嘴里嘀咕着:“倾国倾城,红颜祸水……” “喂,掀开看看。” 抬轿的汉子面露难色。 “这不好吧。” “舵主都还没看呢。” 岗哨抬脚虚踹,不耐烦道: “少废话。” “这是例行公事,必须查验。” 汉子侧身让开那一脚,连连哈腰低头,赔笑道:“您莫生气,莫生气。” “咱这就让您过目。” 两个汉子将轿子放在地上,一手搂住帘帷,缓缓掀开。 两名岗哨眯了眯眼睛。 已经做好了仔细查验的准备。 然而,下一秒。 两人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滚圆,竟像个泥塑木雕一般,呆滞在原地。 但见那轿子里。 一个美人侧卧酣眠,眉目似远山青黛,肌肤如寒玉飘雪,琼鼻高挺,朱唇诱人。 明艳不可方物。 却又因沉眠在侧,更显体态玲珑,柔似扶柳之姿,让人忍不住想要亵渎。 啪。 抬轿汉子打了个响指,将两个痴汉一样就差流口水的岗哨唤醒。 “哥几个,怎么样。” “这位可是镇上员外富商家的小姐。” “从来都是足不出户。” “咱们当家的,那可是废了老鼻子劲才弄来的。” 帘帷放下。 将那倾世之姿容遮掩起来。 两个岗哨如梦初醒,却仍是恋恋不舍看着那黑色的轿帘,恨不得自己有透视之能。 “好美……好美……” 抬轿汉子招呼后面的一起将轿子抬了起来,笑着道: “那我们先过去了。” “早点儿将这美人给孟舵主送去,要是晚了,少不得要挨罚。” 两个岗哨一脸回味地随意点头。 却是早已经没心思再细查了。 两人一轿顺利过了第一道岗哨,抬轿的汉子却是松了一口气。 这两人自然便是沈翊和纪丛云。 轿子里的则是换了一身大夏常服的阿月。 事权从急,若是岗哨仔细搜问。 还真有可能问出些破绽来。 但好在阿月的颜值足够震撼,将那岗哨的糙汉震慑不敢妄动。 毕竟若是伤着这娇滴滴的美人。 孟越灼可是真会取了他们脑袋的。 沈翊和纪丛云抬着阿月,沿着狭窄的山道走了一段,再抬头便是看到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 沈翊当即脑海中浮现出了纪丛云先前的叮嘱。 明月峡地势易守难攻。 上下山只有一条绝路要道。 其间更是重重设防。 想要无声无息地潜入杀人,再安然脱身,必须要小心筹谋。 如今,他望着一条羊肠小道沿着陡峭的山势蜿蜒盘旋而上,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沈翊倒是没有犹豫。 和纪丛云抬着轿子,拾阶而上。 一路上。 两人一轿又遇到了六道关卡盘查,更是沿途发现不少搭架弓弩箭矢守御攻事。 纪丛云眉头紧蹙。 沈翊也暗自咂舌。 巨鲸帮在明月峡的布防比想象中更加周密,若是引怒潮强攻,必定是拉锯持久。 好在这次,他们不是夺寨的。 而是来杀人的。 得益于孟越灼的臭名昭着,和阿月的绝世姿容,路过岗哨无不放行。 开玩笑,这样的美人要是敢拦在外面,那孟越灼绝对会把他们的皮扒下来。 而且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扒皮。 于是,经过半个多时辰的登山途,沈翊一行顺利来到了巨鲸帮分舵。 入目皆是高耸恢宏的建筑群,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布局之繁复,即便想要在其中找到孟越灼,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而且,沈翊和纪丛云作为黑风寨的外围成员,根本无法深入其中。 两人按照帮众指引,将轿子抬到外围的一处精致别院便放下了,后续自有舵中的丫鬟婢女接手。 她们负责将送来的女人彻彻底底洗白净,然后再精心打扮一番,穿上孟越灼喜欢的服饰,最后送到孟越灼专门用来寻欢作乐的别院床榻上。 只是后面的一切,都与沈翊和纪丛云无关,他们已经被帮众催促着下山滚蛋。 两人沿着山道而下。 只把阿月孤零零地留在山上。 等到彻底走出岗哨的范围。 沈翊这才长舒一口气,这刺杀孟越灼的第一步,便算是无差无错的完成了。 “走,去后山看看。” 两人重新匿入丛林。 小心翼翼地绕着明月峡,来到后山的方位,相比于前山,这后山更加陡峭。 是一道近乎垂直的千丈绝壁。 且山壁垂直,质地坚硬,根本不存在轻功登跃攀爬的可能。 所以怒潮帮他们从没想过从后山登上突袭,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沈翊在纪丛云叙说情报的时候便抓住了这一盲点,怒潮帮没想过从这点攻破。 巨鲸帮自然也不可能想到,有人会千丈绝壁之下而来,既然如此,说不得,这就是他们潜入巨鲸帮的机会所在。 望着眼前高耸入云垂直绝壁。 纪丛云幽幽叹息: “此等绝壁。” “即便是我,一跃最多几十丈有余。” “且空中绝壁借力艰难,越是往上,则山风激荡,危险更甚。” “除非拥有踏雪无痕,身轻如羽的绝顶轻功,否则终会落得个粉身碎骨而死。” 沈翊笑道: “踏雪无痕,身轻如羽?” “我倒是可以试试。” 第172章 给我弄死他 月明星稀,黑鸦枝头。 阿月此刻一袭红衣,仅仅遮盖胸前和大腿,看起来令人血脉偾张,眼眸微微闭阖,安安静静地平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之上。 抛开身处之地不谈。 她这一下午还是很舒服的,被几个丫鬟婆姨侍候沐浴,将连月奔波的风尘尽数洗涤。 又有水果小食伺候着。 取之不尽,食之不竭。 阿月便一盘接着一盘地索要,痛痛快快吃了个肚皮滚圆。 那侍候的婆姨也是啧啧称奇。 之前那些被掳来的女子,个个哭天喊地,寻死觅活,非得拿绳子捆牢,捏开嘴巴,强行灌食,才能让她们吃上一星半点。 这位相貌绝色的姑娘却是另类奇葩。 不仅不用叮嘱,还主动索要。 众人忍不住怀疑,这好看是好看,但脑子怕不是个傻的吧。 旋即,一众婆姨倒也没放在心上了。 傻不傻的,无所谓。 反正上了床,便是被那孟舵主任意摆弄。 这女子长得这般好看,或许那孟舵主也能怜香惜玉一些,多撑一些时日再死。 于是,阿月就这么被伺候了一下午。 临近夜幕落下。 她又被几个婆姨灌了两碗汤药。 阿月咂了咂嘴。 一碗是迷药,没什么味道,像是喝了一碗面糊,只有充饥之效而已。 一碗是催情的春药。 这个有味道,就像是彩南郡的辣汤,还挺好喝,阿月想再来一碗。 但是她不行。 她现在该面色潮红,神志昏迷。 于是,她将瓷碗递给一旁的婆姨,两眼一闭,直接倒在床上,那白皙的皮肤唰的一下就染上了一层红晕。 “呦,这小蹄子,起效真快。” 她们还夸我。 阿月心里美滋滋。 而那迷药和催情药的药力,早在进入阿月的身体中的时候,就摧枯拉朽地被吸收消化。 这倒不是五仙教的辟毒之法神奇。 实则她是体质殊异,任何毒药在她体内流转,都不会伤她分毫。 而且还能顺遂她的心意,或消解于无形,或藏于自身,以待后日之用。 等几个婆姨将她抬进别院,收拾完撤离之后,阿月这才睁开眼睛眨了眨。 她要在这里静静等待。 等待孟越灼,也是等待沈翊。 …… 后山悬崖。 此刻沈翊一袭黑衣融入夜色。 他手执握白露长剑。 屈腿一纵。 没有丝毫声响发出。 其身形骤然拔高而起! 瞬间直入数十丈之高,力尽之处,沈翊扬手一剑,便是锵的一声,直接没入坚硬的石壁。 继而一手抓着剑柄,身形一旋,凌空一翻,单足轻点,便稳稳落在明澈剑身之上。 沈翊他提气轻身。 白露长剑完全能够承载其重量,他心觉没有问题,旋即再以剑身借力。 只见白露剑身微微弯折。 沈翊的身形便如同离弦之箭。 再度一飞冲天。 他手腕上系着一条细长布帛,另一端绑在白露剑的剑柄上。 沈翊身在半空,只是手腕一抖,以般若掌发力抖出的柔劲,瞬间将白露从石壁中震出。 嗖的一声,沈翊猛地抬臂一拉。 白露便朝上疾飞而来。 啪。 沈翊一把抓住剑柄。 又恰逢力尽之际,顺手一剑插入身侧的山壁,身形再度一翻落在剑身上。 如此两番。 沈翊已经跃上百丈之高。 只要沈翊如此保持,踏上千丈悬崖,也并非不可能完成之事。 只是此事说来轻松,但是每一次纵跃,凌空翻身,每一次拔剑,破壁,都需要极其精准入微的操作,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之局,其中所耗心力,尤为深重。 好在沈翊潜心修佛二十年修得的佛心不是浪得虚名,他的精神专注唯一。 哪怕山风激荡,哪怕夜莺啼鸣,都无法让他的内心生出丝毫波澜。 沈翊就这样不断以白露剑破壁借力,一次次纵跃,最后凌空一翻,悄无声息地落入后山的树丛之中。 沈翊长舒一口气。 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 此时明月已东升而起,行至峡口之间,两峰相交之处,银辉披洒,月影沉江。 不负明月峡之美名。 沈翊喃喃道: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 明月峡前山岗哨处,一袭蓝衫,腰挎竹柄长剑的纪丛云踏月而来。 “什么人?!” 两名值守弟子骤然一惊,疾声喝问。 纪丛云朗声道: “孟越灼贪淫好色,倒行逆施。” “掳掠良家,行采补之邪事!” “今日纪丛云踏月而来,只身问剑巨鲸。” “若这孟越灼还有些许做人担事的气概,就出来与纪某一决!” 两名值守当场呆立。 仔细瞧去。 眼前这人。 蓝衫,竹鞘,放荡不羁。 可不就是那死对头怒潮帮里的大敌,纪首座,纪丛云! 他竟一个就敢闯上明月峡?! 他是疯了吗? 瞬间。 一枚令箭闪烁火光,冲天而起。 纪丛云问剑明月峡,这情报如飞,朝着山上飞速传递。 山上的巨鲸分舵。 在巨鲸帮右护法江天流的监督下,忙活了一天帮务的孟越灼伸了伸懒腰。 正准备去享受享受。 他下午可是听说了。 黑风寨送来一个绝世尤物,听婆姨们说,那个比之前他玩过的所有娘们都要美上千百倍。 这话听得他心里痒痒,恨不得赶紧脱身去瞧一瞧究竟是个何等美法。 可惜,他身边有楚天雄派来的护法监督,楚天雄不管他平日里如何荒淫,但是有两样却是要他下功夫认真学。 一个是一身武学根基,这是立身之本,不能因色而废本。 一个是管理帮务大小事宜,楚天雄就他这一个私生子,剩下两个都是女儿,将来巨鲸帮,还是要传给他的。 这右护法江天流,便是楚天雄派来辅助他的,一方面是护持他的安全,另一方面则是监督他,不许他沉迷色欲。 故而,孟越灼也只有到了晚上,才能腾出时间,享受享受女人的滋味。 正当孟越灼要离开书房,忽然远处天空一声令箭炸响当空,孟越灼神情一凛: “出了何事?” 巨鲸帮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几乎就在孟越灼问出此言之时,一名堂主便匆匆走院子。 来人急道: “舵主,护法!” “那怒潮帮的纪丛云,堂而皇之在山下叫阵,言及路遇帮中人掳掠良家供舵主淫乐,他看不过眼,便星夜赶至明月峡,叫嚣让舵主下去和他剑分生死。” 孟越灼蓦然一愣,怒气反笑: “这纪丛云枉为麒麟之才啊!” “脑子是傻的吗?” “他来到我的地盘,还要和我单挑,我是有病才会答应。” 那堂主呆愣原地。 没想到竟是得到一个如此回答。 孟越灼破口大骂道: “还愣着干嘛,给我一拥而上弄死他!” “我在自己地盘,还能像上次一样被欺负了?” 第173章 调虎离山 “是,是!” 听着孟越灼斥责般的指令,巨鲸堂主诚惶诚恐连连应是。 一旁的右护法江天流则是轻咳一声: “越灼,不可如此急躁。” “你最近确实动作太过频繁。” “那纪丛云本就是仗义行侠之人,若是他碰上下属山寨有人为祸,确实有可能登门而挑。” 孟越灼神情愤愤: “若非当日他一剑刺我致伤及肺腑,剑气弥留不散,我又何至于到处掳掠女人恢复元气。” “哼哼,此事归根究底还是在他,江叔,你不会真要我出去和那纪丛云比剑吧?” 江天流一捋下颌长髯。 微微一笑: “你如今内伤未愈,不易动干戈。” “只是这纪丛云也非易与之辈,寻常的外罡武者在他手中也走不过几招。” 孟越灼自是心有余悸。 他还记得那一日,纪丛云只是随手一剑,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竹柄长剑便骤然爆出一团剑光,仿佛疾风覆雨而至。 他使尽浑身解数。 但那团暴雨般的剑光却仍刹那间,就击破他无处不在的护体罡气,一剑刺中胸膛。 要知道他亦是外罡高手。 却是一招败北。 若不是江天流回护及时,他还真有可能当场就身死道消。 别看他现在叫嚣的凶,便是真让他拉出来再和纪丛云放对,他是万万没有这个胆子。 江天流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 叹息一声: “此子天赋卓然恐怖至极,若是放任下去,巨鲸将来必会被怒潮侵吞!” “我带人马亲自去一趟吧。” “这一次争取将他一举拿下,以绝后患。” 孟越灼长吁一口气,笑着道: “江叔出马,这次没有我拖后腿,那小小纪丛云自是手到擒来。” 江天流笑骂道: “你这浑子,老头子我不能一直给你擦屁股,以后巨鲸还得靠你顶起来。” “是是是……” 孟越灼赔笑应声。 江天流带着堂主疾步离去。 整个巨鲸分舵亦是紧急调集人马,随着江天流在前山汇聚,一并出动。 孟越灼料想这下那纪丛云翻不起什么大浪,便收拾心情,一脸兴奋地朝着他的私人别院行去。 …… 上了山便蛰伏起来的沈翊亦是看到了天空中的令箭,心料纪丛云也开始行动了。 他又等了一会儿。 他这是要等待整个巨鲸分舵的人马,因为纪丛云闯山而重新排布调动落定后,再开始行动。 于是,前前后后。 有几波人马匆匆掠过沈翊面前的树丛,分舵之中亦多有疾奔和高呼之声。 就这么几息过后。 整个分舵声响终于渐渐奚落。 沈翊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轻轻一掰就能打开,里面有一个白色的肥虫。 这是阿月留给他的。 叫做引路蛊。 这个蛊虫能够识得阿月身上的味道。 指引沈翊在在巨鲸分舵密如雨林的房舍里,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 沈翊只见那引路蛊滴溜溜地在盒子里一转圈,然后落在一个方向不动,头部的两根触须微微颤抖,仿佛已经锁定了方位。 他就这么一手端着蛊虫。 身形一掠,向着远处的建筑掠去。 另一边。 江天流率领一众巨鲸高手浩浩荡荡下了明月峡,远远便看到一名蓝衫剑客双手抱臂,大大咧咧站在山前空地。 他的周围是一圈又一圈的巨鲸帮众,持刀相向,神情戒备,但纪丛云却好似浑不在意。 然而,就在江天流的目光落在纪丛云身上的时候,纪丛云却是亦有气机所感,立刻仰起头颅。 原本有些懒散,似是困倦的眼眸陡然迸发出一抹神采。 “江老儿!怎的是你?” “那孟越灼呢?” “敢做不敢当,果真做了缩头乌龟吗?!” 纪丛云长声而啸,声音滚滚在江面山谷回荡,一人独面巨鲸之众,恣意而张狂! 见纪丛云竟如此不将巨鲸放在眼中。 江天流冷哼一声,暗自双掌背负,已然开始悄无声息地凝聚掌势。 “舵主稍后便到。” “还请纪首座再等片刻。” 他一边出言稳住纪丛云,脚上步伐却是加快,每一步,便有掌势积蓄增长。 其掌意更是在随着气机萌动,蓄势待发,一旦将纪丛云纳入气机念识感知的范围,便是雷霆轰落,江河滔天。 而江天流身后的一众先天和外罡高手,更是攥剑的攥剑,握刀的握刀。 只等江天流一触即发,他们便紧随而上,将纪丛云给彻底围了。 他们不信了,一名宗师带着六名先天以上的高手,还拿不下一个丛云覆雨的纪丛云! 江天流算盘打的好。 纪丛云却是没接他的话,毫无征兆的,一抹剑光陡然从他手中暴散而出。 竟是不知何时。 他腰间的那竹柄竹鞘的三尺长剑,已然落在手中,剑光更是如浪激荡而起。 周遭里三层,外三层围拢的巨鲸帮众,却是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便轰然被这如浪涌般的剑光横扫倒飞而去! 轰! 一剑将周身的杂鱼清场,纪丛云足尖一点,身形如风,疾疾后退。 却是恰好踩在那江天流气机将发未发的边缘,便是这一动势,就让江天流感到不上不下好生难受。 “贼子!竟施偷袭!” 纪丛云一言不合的拔剑而起,致使江天流虽掌中蓄势未至巅峰,却也如箭在弓弦,不得不发。 倏然间。 江天流双掌于背后探出,轰然平推,蓄势已久的掌意勃然而起。 一股磅礴如潮,奔腾如海的掌势轰然自江天流身后涌起,凝为两道恢宏掌影。 纪丛云眼中,仿佛长河江水随着江天流双掌涌现,奔腾而来,耳畔更是隐现波浪滔天之声。 怒潮和巨鲸是老对头。 这江天流的武功,纪丛云更是熟悉,对方这一手长河奔流掌最重蓄势,一旦落入对方掌势之中,便会如被扯入江底漩涡,身不由己,顷刻落败。 江天流自明月峡之上,蓄势下山,这第一掌自是最为刚猛,纪丛云想都不想,便是一步疾退,避其锋芒。 更勿论江天流身旁,那五六个如虎豹凶厉的身影,各个恨不得活撕了他。 他本就是来调虎离山的。 没必要硬拼。 纪丛云身形倒斜,如扁舟卷江退潮疾走,手中长剑一抖,一团剑气便化作蒙蒙雨幕…… 好似春风化雨而落。 接应狂涌而至的掌影掌劲,将之或偏,或卸,或转,或移,江天流磅礴掌势就在和纪丛云一退,一追之间,全都化解无形。 江天流足下不停。 掌意愈发磅礴,更是裹挟掌势蔓延而去,好似擒着两条奔涌的江河,朝纪丛云疾追! “小贼,有本事莫要逃窜!” 江天流有些气急败坏道。 纪丛云在他掌势边缘反复游走,剑光如雨吞吐明灭,将遥遥逼近的掌劲一一点破。 这让江天流始终有一种,有力却始终无处施展的憋屈感。 而对于纪丛云来说。 他单人独剑,拖着一代宗师以及一众先天之上的高手,于长河江沿岸疾纵斡旋。 心中却是顿生豪情,更是朗声大笑: “你们一拥而上,以多欺少。” “却还不许跑,这又是何道理?” “想要围杀我纪丛云,不拼尽全力怎行?” “来来来!先追到我再说!” 第174章 阿火现身 根据纪丛云所言。 明月峡巨鲸帮分舵,虽然孟越灼是舵主。 但真正坐镇分舵的话事人。 乃是巨鲸帮右护法,江天流,此人是宗师人物,一套长河奔流掌法威震长河江岸。 除了江天流之外,先天之上的大大小小的高手,约莫有十余人,皆是巨鲸帮的核心战力。 怒潮和巨鲸交战数番,都对双方熟悉无比,纪丛云自言,若是由他当面叫阵,行那调虎离山之计。 江天流就一定会出手,否则整个明月峡无一人能拦得住他。 沈翊初听略微惊讶。 但转念一想,纪丛云既然说出口,便定然是有把握拖住一名宗师。 麒麟榜有言,纪丛云曾单人独剑力挡宗师不败,或许正是与这江天流放对。 麒麟前十席。 均是根基恐怖,难以估量的人物。 他当年在断刀堂与纪丛云过了一手,当时以为先天境界竟能恐怖如斯。 而后才觉出不对。 且不说旁人的先天之境。 就是沈翊自己先天之境的表现,与当日纪丛云那一剑展露的威能相比…… 都要略逊一筹。 如今想来。 不是旁人的先天境太弱。 而是纪丛云太强。 他当时便已然踏入外罡。 只是他不争不抢,便维持一个麒麟三十六的席位,不进不退。 直到怒潮帮和巨鲸帮的征伐进入白热化的全面交锋,纪丛云这才如大鹏同风,扶摇九天。 因而,他对纪丛云极为信任。 既然纪丛云那边已然行动,江天流便必然已经被调离明月峡。 接下来就该看他和阿月的了。 沈翊根据引路蛊,身形如鬼魅,无声无息地在亭台廊阁之间奔走。 即便巨鲸的巡视布防依然密集,巡视的帮众也是数量也是不少,但都造不成什么太大的麻烦。 很快,沈翊趁着夜色。 接连在屋顶之高无声飞掠。 而后一个纵身,宛如夜枭掠空,跃入一处精致开阔的别院。 轻若鸿羽地落在中央最大的屋顶上。 但见引路蛊的两根触须微微一抖,直指沈翊脚下的房舍。 沈翊伏低身子。 将五感感知提升到最强。 房间里只有一人的气息,他寻了个合适的角度,掀开一枚屋顶的瓦片向内窥视。 整间房舍空旷。 中间似是一张巨大的床榻。 一袭片缕红衣蔽体,裸腰赤足的阿月,玉体横陈,躺在床榻最中央。 仰着头颅,睁着一对秋水般的眼眸,一动不动盯着屋顶上的沈翊。 她早已感知到引路蛊的气息。 便知道是沈翊到了。 只是在她的感知里,除了屋顶上沈翊所持的引路蛊,她还隐隐感知到了另外一缕似有若无的气息,那是…… 连心蛊之所在。 她的阿火,果真也来到了这明月峡! 只不过眼下还是谋算孟越灼为第一要事,反正现在她和沈翊都已经就位。 只等孟越灼来到。 他们两人联手,轻松将孟越灼弄死,再带上阿火逃之夭夭,简直不要太完美! 沈翊和阿月皆是心照不宣。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 等待猎物上钩。 便在此时,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强横的气劲碰撞的轰鸣!响彻整个分舵! 沈翊和阿月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均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惊讶。 阿月忽然猛地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她感到知道连心蛊的气息在剧烈波动。 “是阿火!” 阿月传音沈翊,也没心思守株待兔,身形一闪便跃出房舍,化为一道红影朝着声音轰响的方向疾掠。 沈翊眉头蹙起。 动作不慢地紧跟上去。 若是阿火。 那么他的目标便只能是孟越灼。 两人若是提前碰上,他们守株待兔的隐秘刺杀便也就没有意义了。 此刻,整个巨鲸分舵闻风而动。 四周皆是呼喝之声,朝着那声源之处八方汇聚,沈翊颇感头疼。 不知会如何收场…… 他飞身赶上阿月,解下自己身上黑袍,将她那近半裸露在外的肌肤遮起。 低声道: “一会儿先猫起来看看情况。” “不要轻举妄动。” 阿月回望沈翊一眼。 小猫似地点头。 …… 就在片刻之前。 孟越灼布置完因纪丛云的搅扰徒增出来的事务,终于能够奔向他期待已久的美人。 他的心情振奋。 步履轻快。 自从上一批被玩弄榨干。 他已经三天没开荤了,着实有些跃跃欲试。 行至花园小径。 夜风微凉。 忽然。 孟越灼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心头警觉刚起,身后便有一道劲风呼啸而来。 他急急转身。 便见一道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人影,扬臂抬手,包缠着黑布的双掌弥漫黑色腥气。 仓促之下。 孟越灼根本来不及闪躲。 “恶贼,受死!” 然而就在这生死立分的紧要关头。 旁斜里,忽有一缕刀光乍现,以纤毫之差横刀切入掌风与孟越灼的空隙。 刀劲勃发而起! 与势大力沉的掌风轰然对撞! 雷鸣般的轰响,骤然在整个巨鲸分舵响彻而起,也彻底惊醒了巨鲸的巡防! 孟越灼惊疑疾退。 他瞥眼扫视,看到刚刚自己身后的小径旁泥土,赫然炸出一个深坑。 这行刺的黑衣人影便是藏身泥土之中,气息隐匿仿若死物,这才躲过他的气机感知。 若非他身边除了江天流。 还有楚天雄给他增派的暗卫护持。 今日这一掌,他必然会结结实实挨在身上,而且观那掌劲黑气缭绕,腥气阵阵发散,定是一门摧人性命的毒掌无疑! 而暗卫与黑影交锋的气浪翻涌之间,亦是将黑影那巨大的帽兜掀飞而起。 露出一张铁青若死尸。 上面又遍布蛛网状毒痕的面庞。 只是透过这交织的毒痕脉络,依稀能看出这是一个长相俊朗坚毅的青年。 “呵,原来是你?!” 孟越灼赫然认出了来人,不由惊呼。 旋即他又神经质般轻笑出声: “要不是你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没有变化,如今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真让我有些认不出了。” 周围山呼海啸般涌来无数巨鲸帮众,将场中激斗的二人团团围住。 除了正在与那黑袍青年激斗的暗卫,孟越灼身旁仍有一名暗卫护佑。 这两人皆是外罡之境。 但是每一个的实际战力比起孟越灼这种用丹药堆出来的外罡,却是强上不止一筹。 更勿论两人联手,战力倍增。 即便是面对宗师,也是有把握给孟越灼争取到关键的脱逃时机。 楚天雄对他这个私生子。 可谓是偏爱有加了。 只不过,此时此刻,那场中的黑袍青年虽然招式狠辣,毒掌凌厉,更兼似有铜筋铁骨,多次以肉身承受暗卫的刀斩,发出砰砰的金铁闷响。 但终究是敌不过外罡高手。 孟越灼啧啧称奇: “呵,当日你便刺杀不成,被我打得经脉尽断,又逃窜跌入澜江,没成想竟然没死。” “还变成了这番鬼样子,实力嘛,倒是大有长进,堪比先天高手,可惜……” “还是杀不了我,哈哈哈哈……” 孟越灼恣意狂笑,伴随夜风怒号,竟似鬼哭般凄厉瘆人。 第175章 绝望与错愕 听闻孟越灼张狂大笑,黑袍青年眼眸中的仇恨怒火却是愈发旺盛。 他想要冲过去将孟越灼撕得粉碎。 然而,身前的暗卫刀客却像一堵坚不可逾的高墙,凝聚成罡的刀气纵横而起。 每一刀都砍得他内劲崩碎。 若非他这一身体魄,被百毒淬炼得坚不可摧,掌风带起阵阵毒劲让对方忌惮。 他早就败亡而死了。 青年顿生绝望之感。 即便是为了活下来,为了追求力量,放弃了自我,成为受人奴役的毒人。 仍旧不能报仇吗? 苍天,竟如此无眼! 黑袍青年一咬牙,陡然将体内用以塑造和疗愈经脉残破的毒炁通通催发而出! 其周身倏尔腾起一团漆黑如墨的毒雾,继而宛如黑色烟花般,砰的一声轰然爆散。 那暗卫刀客神情一凛: “此毒难明,快退!” 他身形后退疾掠,扬刀带起纵横刀气,将向着周遭帮众扩散的毒劲全都搅碎。 庭院围堵的众人更是一阵手忙脚乱。 人群外围的暗处。 伪装成寻常帮众的阿月,见状欲腾身而起,想去帮那青年一把。 却倏然感到一股威重如山的气势落在她的肩膀,又将她的身形按了下来。 “时机不好。” “再等等。” 沈翊的低沉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有镇定安然之功,让阿月焦急的心情都平静下来。 而场中的黑袍青年依靠爆发体内毒炁,终是将那密不透风的刀网撕开一道缝隙。 但见其再度运起双掌。 腥气滔天,合身朝着孟越灼扑去! 孟越灼双手抱臂,竟是不闪不让,眼含讥讽嘲弄之色,他身旁一道黑影掠出。 那是另一名暗卫! 他双拳收于腰间凝握蓄势。 面对迎面而至的黑袍,双拳如龙轰然而出,刹那间,似有龙吟虎啸! 拳掌相抵的刹那,发出砰的一声剧烈炸响,那黑气腾腾的毒雾被强横凝实的拳劲,骤然轰散。 黑袍化影瞬间倒飞而去,哗啦一声,撞在院墙之上,碎石满地,烟尘四起。 青年挣扎欲起身再战,几缕刀芒沿着四肢游走而过,砰然暴起数团血雾。 手筋脚筋全都被挑断。 扑通一声。 青年宛如一滩烂泥,浑身炁毒散尽,经脉破碎疮痍,终究是再起不能。 孟越灼负手走近,志得意满,狞笑出声:“怨恨吗?呵呵呵呵……” “怨恨吧,我就喜欢看你们这种满腹怨毒仇恨,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那感觉……” “太美妙了。” 孟越灼微微仰头,微阖双眼。 似是在陶醉。 沈翊在人群外围目瞪口呆,这孟越灼的癖好还真是变态啊。 “舵主,此人钢筋铁骨,以毒练功,邪门妖僻,我们如何处置,可要杀了吗?” 执刀的暗卫出声询问。 闻此言,外围的阿月神情再度焦急,阿火是她的奴隶,怎能任由别人生杀予夺? 沈翊低声道: “别急,再看看。” 阿月瞪大了一双杏眼,还看? 再看她家的阿火就没了。 然而事实上,沈翊的判断没错,孟越灼生性扭曲,怎会就这么杀了阿火草草了事。 他看着青年那噬人的目光。 嘴角却是扬起一抹弧度。 “先不杀,我有一个有趣的想法,正好我今天有新货上门,你要找的……” “嗯,是阿秀对吧。” 孟越灼凑近黑袍青年,狞笑道。 “虽然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但是想来应该花样差不多的,便让你看看……” “我是怎么把女人生生玩儿死的……” “你就知道阿秀是怎么死的了。” 孟越灼一字一顿说着,说完又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狂笑,让人不寒而栗。 青年唇齿颤抖,咬牙切齿道: “孟,越,灼,你不是人!你不配做人!” “你该被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 孟越灼顿时仰天狂笑: “其他人都散了吧。” “你们三个,带着他跟我来!” 一场毫无悬念的刺杀,就此落幕。 巨鲸帮众应声散场,各归各位,沈翊却已经先一步拉着阿月原路返回。 “计划不变。” 整个花园很快便人影尽去,孟越灼哼着小曲,负手踱步走在前面。 两名暗卫,则是拖着半死不活,宛如烂泥的黑袍,跟在其身后。 一行人穿过数个回廊厅阁。 来到一处精致开阔的别院门口。 门口有两名婆姨、两名小厮侍候着,都是惯例帮着孟越灼收拾首尾的老人。 都做得很干净利落。 “准备得怎么样?” 孟越灼开口问道。 “已经吃过药了,在床上躺着呢,保证舵主叫醒之后,对方立刻欲火焚身,说一不二。” 婆姨一脸谄媚,躬身叙说。 孟越灼啧了一声,发出一阵嘿嘿淫笑: “说一不二,那也无甚意思。” “我先进去看看。” “咱们还是老规矩,等我招呼你们再进来收拾,期间若是打扰,我直接打断你们的腿。” 婆姨和小厮当即躬身连连应是。 孟越灼带着两个暗卫,暗卫拖着阿火走进别院之中,穿过第一进的小院,径直来到第二进的大院正中央的厅堂。 孟越灼推门而入。 厅室正中央是一个抬起的高台,高台上摆放一张巨大床榻,白色的轻纱帘帷自上方垂落披散而下,帘帷纱幔之后,一道人影婀娜,隐隐而现,撩拨着孟越灼躁动的欲火。 “你们,将他拖进来。” “绑在那边的木架上。” 床榻一侧本就有木架和铁链,本是作为孟越灼助兴之用,如今正好可以用来将黑袍青年绑在上面,束缚其行。 但他的视野,却能将床榻之上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两名暗卫低声应是,一左一右将几近昏厥的黑袍青年架起来,以铁链束缚手脚腰身。 确保以他现在的状态。 根本无法动弹,更别提脱身。 做完这一切,孟越灼催促两名暗卫出门去候着,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两个暗卫对视一眼。 走出房舍带上房门。 就这么一左一右充当起了门神,至于一会儿里面传出各种凄厉惨叫和哭喊声。 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孟越灼不去看形容凄惨的黑袍青年,而是兴奋地搓手,走上床榻高台。 撩开纱幔。 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美,太美了。 妖,从未见过的妖娆。 见到阿月的刹那,孟越灼感觉之前玩过的所有女人不过是庸脂俗粉。 阿月披着片缕红衣,横陈于塌。 玲珑的娇躯,羊脂般的肌肤,修长的玉腿,展露得淋漓尽致。 或许是因为春药的原因。 她的肌肤呈现一种白里透红的红晕,更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美。 孟越灼不由自主地伸手。 想要抚向对方的脸。 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神颜,眼角的泪痣更是让他热血上涌,不由喃喃道: “小子,我后悔了。” “这个,我想我会玩很久的。” 木架上的黑袍青年,绝望地抬起头颅。 忽然。 那床榻上的美人骤然睁开了眼眸,露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笑容。 孟越灼却不觉惊喜。 而是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底生起,直冲脑门天灵,让他思维都呆滞片刻。 情况不对! 骤然间,一赤一青两道光影,从被褥中劲射而起,嘶嘶声于孟越灼耳畔回荡。 让他亡魂皆冒。 两条小蛇张开大口。 锋利的蛇牙更是映入孟越灼的余光。 他仓促之下赶忙调动真气凝罡。 欲以罡气护持。 然而,身下的美人却是素手一抬一旋,真气陡然凝聚,散发荧荧青光。 一掌既出,便印在孟越灼的胸膛。 他周身刚刚凝聚而起的罡气轰然溃散,两道蛇吻皆是一口咬在他的脖颈。 “啊!” 孟越灼惨叫出声。 阿月掌势未尽,再度暴起一股真力,将他整个人宛如沙包一样打得倒飞出去。 轰隆一声撞在厅中立柱之上。 人在半空,鲜血已然狂喷洒落一地。 黑袍青年满目愕然。 眼前一幕的转变实在太过突兀。 但见那床榻之上,一袭红衣旋身而起,以一个极其优雅地姿态,赤足翘腿而坐。 那魅惑十足的面庞带着粲然的笑容: “小阿火。” “你主人我来帮你报仇咯。” 阿火瞳孔骤缩。 是那个女人?! 第176章 从天而降的剑 房舍之中,风云突变。 气劲如波浪翻涌。 更是骤然传来孟越灼的一声惨叫。 即便两名暗卫曾经听过比这凄厉百倍的惨叫,但这一次的动静…… 他们也立即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是孟越灼出事了! 两人眼中浮现震惊之色。 当即齐齐转身,便要破门而入。 便在此时。 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在两人头顶炸响! 抬眼而望,一道飘渺剑光,裹挟流云雾海,倏然从天而降! 还有埋伏? 两名暗卫心中一凛。 但他们毕竟是生死征伐中杀出来的外罡高手,虽惊不乱,更是动在意先…… 生死刹那间, 两人拧转身势,朝一侧避让。 以毫厘之差让过那飘渺若云的凌厉剑光。 顺势。 一者抽刀指引,一者凝拳而握。 便要伺机而反攻。 然而,令两人没想到的是,那裹挟流云的长剑锵地一声扎在青石地面。 轰然间,一团雾海流云从剑尖碰撞之处,滚滚浪涌而起,瞬间将两人淹没。 视野剥夺! 这才是沈翊出剑的真正目的。 几乎在雾海流云扩散的刹那,他便化为一团黑影,从天空撞入云海之中! 一手自腰间拔刀而起。 一手立掌即划圆走势。 铿锵一声。 凌厉刀光刺破流云雾霭。 劲风呼啸。 掌影婆娑凝为金刚降魔。 两名暗卫深处茫茫雾海,气机晦涩,感知无措,愈发心惊胆寒。 倏尔之间。 刀客眼中有刀光破云,凌厉如电,拳者耳畔听掌劲盘旋,落雷似轰。 轰隆! 刀气纵横,掌风呼啸。 两人的身形径直撞破房舍大门,倒飞而去狠狠撞入厅室中央的高台。 木屑横飞,烟尘四起。 原本坐在床榻上凹造型的阿月,顿时惊呼一声,身形一荡跃起。 翩然落在同样瞠目结舌的阿火身旁。 两名暗卫的身形嵌在木制床台之间。 一者胸口出现一道狰狞刀口,一者胸膛凹陷,口吐鲜血不止。 两人先是被孟越灼的惨叫牵引了心神。 而后沈翊流云剑落,夺取视野! 最后更是一手玉骨刀,一手金刚掌,施以雷霆打击,如此一连串的招法之下。 两人还只是重伤未死。 都要得益于两人根基深厚,罡气凝炼扎实,帮他们挡下不少气劲的冲击。 然而,沈翊自是知道穷寇不仅要追,还要尽快置之死地的道理。 电光火石之间。 便犹如一道疾风,疾掠而入。 只见他并指为剑,真气流转,阶前扎在青石板上的白露陡然一震,清脆长吟。 倏尔化为一道白光。 掠入沈翊手中。 两名暗卫自知亦是到了生死关头。 也顾不得伤势疼痛或是后遗症,当即全力运转真气,爆发出最后的潜能。 当即便要提刀挥拳,凝势而起。 作最后的挣扎。 却见沈翊气机凝转,隐隐有锋芒透出,并指抚过剑身,微微向下一压。 一股威重如山的气势轰然而落。 太岳威剑! 两名暗卫噗的一声鲜血喷出,强运真气凝聚的威势被无形重压轰然碾成粉碎! 沈翊剑势一转。 自威重如山化为飘渺若云。 白露剑身一挑,一荡。 一团流云激荡而起,化为数不清的剑气流云,成千落之势,呼啸而坠落! 咚咚咚! 如云飘渺的剑气连绵不绝。 剑气轰撞之间,又化为云气溢散。 流云剑便是似剑似云,如剑如云。 亦可化云为剑,化剑为云,终以成千变万化之势。 此时,剑气,流云连成一片。 瞬间将两名暗卫淹没,只听得烟云之中,拳劲轰鸣,刀剑碰撞。 两名暗卫仍在竭力拼命,只为争得一线之生机! 然而,这一切的努力终是徒劳。 他们失了先机,便是一败再败。 流云雾海,片刻便没了声息。 沈翊剑锋一挥,流云散尽。 便见那两名暗卫双眸圆瞪,身上出现无数剑痕剑伤,俨然已是生机断绝。 【斩杀外罡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八年零六个月。】 【斩杀外罡武者,获得潜修时间,八年零七个月。】 【潜修】剩余41年零9个月 …… 说来麻烦。 但自从沈翊突袭,连下杀招,到暗卫身死,也不过几息而已。 此刻阿月和阿火。 两人呆愣地看着沈翊,已然彻底停止了思考。 尤其是阿火,他刚刚可是跟暗卫交过手的,任何一个对他来说,都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然而在这黑衣客面前,竟是全无招架之功,摧枯拉朽一般就身死当场。 阿月则是只有一个念头。 她本以为刚刚自己已经很帅了。 没成想…… 沈翊还要比她帅的多! 阿月两眼放光,看着沈翊,其腰配玉玦短刀,白露长剑执握手中斜指地面。 夜风从破碎的大门吹入,拂动他的衣袂,一头黑发凌乱飞扬,是如此放荡不羁。 阿月的眼眸就差冒出小星星了。 忽然。 有痛苦的惨叫声从一旁立柱传来。 孟越灼先前被阿月一掌打在胸膛,轰然倒飞直接嵌在立柱里,却再也动弹不得。 按理来说,孟越灼乃是外罡武者。 不该如此脆弱,被打了一掌就像蔫掉的韭菜,再也立不起来了。 然而,他的对手却是阿月。 作为江湖人避之不及的五仙教,她那一掌除了澎湃的掌劲,更是混合多种炁毒。 一齐打进了孟越灼体内。 沿着他四肢百骸侵袭蔓延,眨眼便让他丹田气海,周身经脉千疮百孔。 更勿论阿月的一赤一青两条小蛇,可是结结实实咬在孟越灼的脖颈处。 这两条蛇被她从小培养。 分别蕴含至强的火毒和寒毒。 两股毒气入体,便立时让人如同置身冰火地狱一般,被反复折磨。 孟越灼此刻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抬眼又看到两个暗卫惨死当场,终于是心性崩溃绝望。 这才痛叫出了声。 沈翊瞧了瞧气息奄奄的孟越灼,屈指一弹,一道劲风打在孟越灼的睡穴,让他彻底昏迷过去。 他又瞄了一眼一旁看似若无其事,反倒紧盯着自己的阿月。 心中暗叹,不愧是一身是毒的五仙教。 这姑娘看着憨憨傻傻的。 下手竟然这般黑。 只是她现在仍然穿着那套清凉的红衣,一身肌肤裸露,白的发光,一赤一青两条小蛇,时而在她白皙的手臂游走,时而似在她的耳垂流动,妖冶魅惑之中,更是平添几分邪异。 沈翊又将自己的黑袍抛了过去。 “穿上这件遮一下。” 阿月哦了一声,接过黑袍将自己姣好的身材裹了起来。 沈翊看着仍然被捆在木架上的阿火。 扬手间两道青色剑气呼啸而过,捆绑束身的铁链应声而断。 “当务之急。” “我们得赶紧离开此地。” 第177章 蒙混下山 或许是之前孟越灼玩得太过火了,亦或是他已经事先警告的缘故。 别院之中的连番响动,并没有引来人的问询,但终究只是暂时性安全而已。 阿月朝着孟越灼努了努嘴。 “那个呢?” “都快死了,就搁这儿?” 沈翊不语,而是将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阿火身上,他身形踉跄地站起来。 眼中蕴含着滔天的恨意。 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这个人能不能先别让他死,我想把他带到阿秀的坟前祭奠……” 阿月看了看沈翊,沈翊耸肩。 她噢了一声。 走近跌倒在地上的孟越灼,素手探出,一指点在脊背上,一股荧荧青光于指间乍现。 空气中陡然传来气劲流转的呼啸,很快,阿月便收回手指,拍了拍手: “我收回他体内的一部分炁毒。” “还吊着一口气。” 沈翊微微挑眉。 这姑娘的路数着实诡异。 不仅随身有赤青两蛇异种,还有各种蛊毒蛊术尚未施展。 更有一身诡异毒功。 能够将剧毒于体内收放自如。 若是与她交手。 若是对手不明所以,未曾提防,便会像孟越灼那般轻易就着了道。 一身真功尚未来得及施展,便一败涂地,乃至身死道消,着实有些憋屈。 也难怪五毒教着她此来云梦,登上论武坪取回镇派的青鳞神鞭。 果真是实力足够强劲。 就是人有点单纯。 沈翊随手挽了个剑花,收剑归鞘: “巨鲸分舵仍有众多高手,且御守攻事完备,我们若是强行突围,恐怕得栽。” “必须要想法子智取。” 他看了看阿月,阿月也在看他。 看着那一对清澈的大眼睛,得了,这位一看就是脑子空空,还是自己琢磨吧。 忽然。 一旁呼哧呼哧喘气的阿火却是开口: “我,我有一个想法。” …… 别院大门外。 静侍的婆姨和小厮两人面面相对,额头上不由渗出细密的冷汗。 两人刚刚听着有砰砰轰响之声,声量还不小,此前虽然也激烈。 但也没激烈到这种程度。 不过两人虽然疑惑。 但却丝毫没有生出要入门询问查看的心思,毕竟孟越灼三令五申,若无他的召见,不许私自擅闯,搅了他的雅兴,否则的话,在乱葬岗的就不是那些被迫害的女子。 而是他们这些下人了。 这事是早有前车之鉴的。 两人只得心怀忐忑的暗自揣测着,这次舵主还带了一个被打得半死的黑袍青年。 或许是研究出了什么新的花样儿。 两人不约而同在心中直呼禽兽变态,但却皆是无可奈何,既然委身于巨鲸之地,便要适应这里的生存规则,至少在这明月峡上,孟越灼,就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规则。 吱呀一声。 别院的大门洞开一条缝隙。 本在门前惴惴不安,魂游天外的小厮顿时吓了一跳,待得定睛一看。 那门缝之间矗立的…… 正是先前跟在孟越灼身旁,拖着那黑袍青年进去的带刀暗卫。 “大,大人……” 小厮赶忙扯过一旁的婆姨一同半跪在地上,他的声音有些哆哆嗦嗦道: “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两人皆是有些惶恐。 此前从未有半途召见他们的先例。 暗卫眯着眼,低声道: “着人进来收一具尸体。” “丢到山下乱葬岗去。” 小厮头颅低垂,却是心中奇怪。 下意识问道: “现,现在?” 以往孟越灼都是尽兴离开之后,他们这些人再进去里里外外收拾别院。 从未半途入场过。 暗卫沉默。 只是倏尔,仿佛有一股凝重的威压似有实质压在小厮的肩头。 让他哐当一声。 身子伏得更低,一头磕在地上。 小厮慌忙一巴掌啪的一下扇在自己嘴巴: “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求大人饶命!” 小厮磕头如捣蒜,他从未感到自己距离死亡是如此的接近。 忽然。 那威不可驳的声音再度从耳畔传来: “那女子貌美,舵主甚是喜爱。” “今夜在别院留宿。” “刚刚进去的那黑袍人已经死了,舵主着我将之处理掉。” “懂了吗?” “我不希望我再解释第二遍。” 小厮长舒了一口气。 当即哐哐磕头,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赶紧带人来处理,若是耽误了舵主的兴致,便将尔等一起埋到那乱葬岗。” 咚。 别院大门应声而合。 小厮一骨碌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刚刚那暗卫的威压太重,让他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一旁的婆姨却是横了小厮一眼,没好气道:“差点被你给害死了!” “今晚那姑娘确是极美的。” “也难怪舵主会忍不住留宿,那我今夜无事了,你赶紧着人去处理尸体。” 说罢,婆姨起身。 扭着大胯款款离开。 小厮冷哼一声,伸手揉着自己的肩膀和脖子,现在还感觉发酸发痛。 那如山的威压着实恐怖。 他便更加不敢耽搁。 赶紧一路小跑到杂役房,叫了几个平时搭手干脏活的小厮们,又马不停蹄赶回别院。 到了别院一看。 但见院中广场,是一具黑袍裹身,伤痕累累的青年残尸。 尸体之前。 两名暗卫负手而立,表情冷酷严肃。 除此之外。 竟还有一名寻常巨鲸帮众,低眉顺眼静候一一旁,不知作何打算。 虽然心中疑惑。 但小厮这下却是记起了门口的教训。 有疑惑也得憋在心里。 若是多嘴。 便是有随时丧命的可能。 他自己知道教训,也告诫了带来的小厮,今日是特殊情况,少说话,多做事。 “就是这一具。” “抬走吧。” “此人修炼毒功,立即抬下后山掩埋,否则恐有祸端。” 带刀暗卫出声警示。 小厮们更是连连称是。 四人赶紧动手,合力将黑袍抬起,几乎小跑着出了侧门。 奇怪的是,身后的两名暗卫和一名帮众,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 此前…… 唉,算了。 今晚的怪事太多。 此前的经验全都不好使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小厮心中嘀咕安慰。 明月峡上。 有一条隐秘小道直通后山。 只是这小道太过崎岖,要钻山缝,过溶洞,横穿陡林,即便经过巨鲸修整,亦是只能容少许人上下山而已。 后来。 这便成了孟越灼专用的埋尸道。 几名小厮来到山道守御的值守面前,都混成了脸熟,根本不用出示令牌。 只不过。 身后的两个暗卫和巨鲸帮众是生面孔,值守还未来得及盘问。 为首的小厮便凑近耳畔悄悄道: “都是跟着舵主身边的狠人。” “多嘴多话,命都会没有的!” 就这么一恐吓。 那两个值守小心瞄了瞄两名暗卫,那生人勿近的冷酷脸庞,原本已经溜到嗓子眼的问话,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嗯……” “你们走吧。” 第178章 夜尽天明 孤月高悬,如水的月华流淌在明月峡后山的松林小岗,平添几分幽寂。 只是这夜夜只有幽魂离索的松林小岗,今夜却是颇为热闹。 几道黑影矗立在满地荒坟之间,却正是顺利从明月峡下山的沈翊一行。 原本那巨鲸帮的小厮将尸体抬下来之后,还要给人挖坑,埋尸,最后再立个无字木牌,如此才算全活。 不过沈翊却是以此人一身毒功,需要以特殊方法处理,再行掩埋之举为由,将他们全都打发走了。 如此,整个松林小岗。 便只剩下他们几人。 孟越灼的伪装也被卸下,还原了本来面貌。 沈翊屈指一弹。 将孟越灼的睡穴解开,顺带灌入一道内力,将昏昏欲死的孟越灼唤醒。 孟越灼睁开双眼。 入目是明月掩映,松林萧萧。 再定睛一瞧。 远处屹立着一袭红衣,外披黑袍的绝艳女子,还有一个左刀右剑,抱臂卓然的黑衣孤客。 忽然。 一张脸色铁青宛如僵尸,上面又遍布蛛网般毒痕的脸出现在孟越灼的眼中。 那怨毒愤恨的目光刺得孟越灼心头直跳。 “是你!” “这里又是哪?” 阿火呵呵冷笑,他一手拧着孟越灼的脖子,引他四处张望,咬牙切齿道: “真是讽刺啊。” “这个被你一手造就的坟场,你却从未来过,你难道听不到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的诅咒吗?” 千里满目坟茔,闪烁着幽幽荧光,夜风呼啸如鬼哭嚎,孟越灼瞳孔剧震。 这种以往只会让他感到自得的场景。 落到如今任人摆布的境地来看,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逐渐蔓延到全身。 “你,你,你待如何?” 咚。 孟越灼被阿火猛地掷到地上,阿火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说过,你这样的人。” “该被,千刀万剐!” 孟越灼恍惚间,瞥到身后的两人。 那女子一身是毒。 现在想来,或许是五毒教之人。 而那男子,轻易便将自己的两个暗卫斩杀当场,也非易与之辈。 此时此地,真正的话事者。 根本不是阿火这个废物。 而是那一对男女。 孟越灼赶忙急声大吼: “求你们!” “求你们别杀我!” “我爹是巨鲸帮楚天雄,我可以给你们钱,功法,女人,势力,想要什么……” “我都可以让我爹给你们弄来。” “我只求……” “只求你们饶我一命!” 阿月神情清澈懵懂,纤细玉指点着下巴,似是颇为苦恼: “不行噢。” “你是阿火的仇人。” “我又是他的主人,我得替他报仇。” “所以,就请你……” “去死好咯。” “你死了,他才会听我的话噢。” 阿月朝着孟越灼甜甜一笑,只是这笑容却是如此恐怖,让他彻底绝望。 锵的一声。 沈翊自腰间一抹。 玉骨鎏金刀旋飞插在阿火的手边。 “凌迟要用快刀。” “我这刀,很快。” “借你。” 沈翊平淡的话语,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孟越灼歇斯底里大吼: “你们这一对婊子贱人!” “敢杀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阿火一手握住玉骨刀的刀柄,咧嘴一笑,声音沙哑道: “谢谢。” 唰。 阿火一刀扎在孟越灼的手掌上。 鲜血迸溅。 让孟越灼的叫嚣咒骂变成了惨叫。 “啊啊啊啊!” 这惨叫声如此凄厉,惊起一群夜鸦腾飞乱舞。 沈翊微微蹙眉,屈指一弹。 一道劲风闪过,点在孟越灼的哑穴,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孟越灼的表情愈发狰狞,发出呜呜的低呼。 “不要太心急。” “不然不够千刀万剐。” 阿火蓦然一愣。 黯然点头。 旋即朝着孟越灼狠狠道: “给我认真感受!” “当初你欺凌这里所有人的痛苦,我替他们向你一一讨回来!” 于是。 便是刀光乱起如飞雪,血雨腥然混与尘。 沈翊沉默看了一阵。 便拉着阿月避退至一旁。 这是独属于阿火和孟越灼的深刻交流,他们便将此地交还给他们二人。 阿月屈腿坐在一块青石上,抻着双手伸了个懒腰,露出柔软白皙的腰肢。 然后又用手捂着嘴巴。 打了一个大大哈欠。 她有些困了。 寂静的丛林里,孟越灼哑穴被点,只能听到如风般的呜咽声,倒也不如何吵闹。 “困了就睡会儿。” 沈翊靠在树上,依旧保持着心神警惕。 阿月眨了眨眼睛。 “也不知道纪大哥怎么样了。” 沈翊想了想,纪丛云乃是麒麟前十。 真实战力难以估量。 虽是面对一名宗师带着一群高手围堵,但大概,或许,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 “睡吧。” …… 轰轰轰! 长河江面,无数水柱在江天流的掌势带动之下,骤然冲天爆射而起。 而被沈翊和阿月间歇性担忧一下的纪丛云此刻却是嘴角渗血,身形若风在江面飞掠。 手中长剑如覆雨翻江。 所过之处,便有江水激荡受剑气所引,冲破一道又一道的水柱拦截。 他看着后面张牙舞爪,紧追不舍的江天流和一众巨鲸高手,瞥了一眼东方的夜色。 心中不由暗自叫苦。 这调虎离山的活儿。 是真不好干。 江天流乃是实打实的宗师,根基深厚,又带着一众高手围堵。 硬拼之下他自然是拼不过的。 但他又不能见势不妙。 一走了之,那样的话…… 江天流若是见追击无望,转身而回,有可能撞上正在搞事的沈翊等人。 那便是功亏一篑。 故而在事先谋划之时,众人便商量好,纪丛云要竭尽所能拖住江天流。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最好能到天亮。 这不仅需要深厚的根基做保障,还要运用心理战的技巧,说白了,就是纪丛云是不是便得让江天流看到一点希望,让他以为再追下去,就能追到。 这样才能一直勾着江天流孜孜以求。 这其中的度,很难把握。 少一分惹人怀疑,多一分便有可能把自己栽进去。 好在纪丛云够强,根基足够深厚。 他每每奔逃一阵,便会佯装被江天流逼迫不得不正面交锋。 掌劲剑刚轰然对撞之下,便是有惊天动地之势,江水回旋激荡之威。 他再吐一点血。 便更加逼真。 不过,事实上对上宗师,他本就无法硬拼,三番五次之下,内伤积累也是真的。 若真是半点事都没有。 那江天流自会发现端倪。 只是,纪丛云望着依旧黯淡的东方天际,内心不禁叹息一声,究竟何时才能…… 夜尽天明…… 第179章 迎着朝阳,回家 天还未亮起。 但孟越灼已经死了。 他被阿火用玉骨刀刮成了血人,三千六百刀还未刮完,他就死在了第一千七百三十二刀下。 阿火数得很清楚。 但他还是运刀如飞。 将三千六百刀刮了个圆满,完成了他对孟越灼的千刀万剐之诺。 做完这一切。 阿火满腔的怒火怨恨,终于得到彻底的宣泄释放,于是,剩下的便是无尽的悔恨和热泪。 他强自拖着千疮百孔的身躯,把阿秀的尸骨掘了出来,然后抱着一步一步走下了明月峡。 阿月本想出声,询问他要去哪儿。 却是被沈翊以眼神阻止了。 他掏出一枚令箭。 这是他先前从暗卫身上搜获的,一拉引线,令箭化为一道绿色火焰直冲云霄而去。 做完了这一切。 他这才随阿月一起追着阿火的步伐,走下明月峡,沿着长河江走向远处的深山。 …… 明月峡前山,长河江畔。 纪丛云虽然嘴角渗血,一身蓝衫更是多处破损,但是身形却依旧稳健。 手中长剑看似随意连点而出。 剑光如覆雨疾落,处处绽开,将江天流那刚猛澎湃的奔流掌力,依次消弭化解。 啪。 巨鲸帮的令箭在空中清脆炸响。 纪丛云本就是带着江天流一众沿着长河江,绕着明月峡兜圈子。 那半空中的令箭自是被一众人看得分明,有人惊呼道: “令箭是绿焰!” “右护法,是舵主出事了!” 江天流面色大惊。 那势如虎豹的追击之势戛然而止。 赶忙转身,遥望巨鲸方向。 此时夜色将近,依稀仍能看到绿色火焰熄灭的余晖,他不由喃喃自语: “这怎么可能?!” 纪丛云身形翩然,落在江心一截枯木之上,望着江岸上的众人,轻笑道: “诸位急着拿了我回去邀功。” “没想到却是自家后院起火了吗?” 江天流听闻纪丛云此言。 却是忽的恍然大悟,惊声道: “是你!” “纪丛云,你调虎离山!” “行那偷袭之举。” “你卑鄙!” 纪丛云哑然失笑: “我卑鄙?” “我叫阵的可是那孟越灼,孟舵主。” “你们一群人老东西却鸡飞狗跳地追了我一宿,你们不卑鄙吗?” 江天流面上阴晴不定,他周身气势宛如明灭的火焰一般,倏尔高涨,倏尔低落。 如令箭来看,恶事已生。 若是能拿下纪丛云,或可将功补过! 但…… 他们这一宿都毫无建树,现在想要一举功成,怎么拿,难道凭自己的一腔热血吗? 江天流几番思忖。 终究是化作一声冷哼: “纪丛云,此番纠葛。” “他日定当回报!” “我们走!” 纪丛云却是毫不在意,每一次帮战之后,他都会被不同的人放各式各样的狠话。 他早就习惯了。 江天流放完了狠话,转身便带着一众精锐帮众,朝着明月峡方向匆匆疾奔而去。 纪丛云的身形于江中浮沉。 先是望了望明月峡的方向,心中稍安。 令箭既起,想来沈翊他们是得手了的。 他转身望向东方。 一手执握竹柄长剑。 一手解下腰间的牛皮酒壶。 长风鼓荡而起。 吹动他一身蓝衫猎猎作响。 迎着一轮跃起于长河江头的红日,纪丛云仰头灌了一口酒,朗声大笑: “这事一成,不胜快哉!” …… 沈翊同样在遥望东方既白,紫气东来之景,便是于长河江畔,明月峡余脉的一处绝崖之巅。 他身旁站着一袭红衣黑袍的阿月,长风猎猎吹动她的三千青丝飞扬,少了几分魅惑,多了几许出尘之意。 日出,很美。 “虽然每一天都会日出,但……” “每一天,应该都很美。” “只是,我们好像从未留心过。” 悬崖边上,迎着猎猎山风,阿火抱着阿秀的残尸,喃喃自语。 “就好像当初我们在小河村。” “我一心想着要去闯荡江湖,却忽略了那么美,那么温柔的你。” “我真傻,真的……人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沈翊走近。 轻轻拍了拍阿火的肩膀。 “她一直没有忘了你。” “我当时露宿阿秀家。” “她托我若是在江湖上遇到一个叫阿火的少年,便千万记得要告诉他……” “若是闯荡江湖倦了,小河村还有一个叫阿秀的姑娘在等他。” 阿火听着沈翊的缓缓叙说。 身形更是微微颤抖。 一张毒痕遍布的脸上,顷刻间已然是涕泪纵横,如雨的泪花坠下,将阿秀的尸体打湿。 沈翊半蹲下来,轻叹一声: “小河村遭难后,我又去了那里。” “只找到了这个。” 沈翊将那个一直带在身上的雕花木簪从怀中取出,缓缓递到阿火的眼前。 阿火更是身形猛然一震。 他颤抖地伸手。 将那雕花木簪紧紧地握在手中,陡然埋首在阿秀的尸身,悲声痛哭了出来! 他抱着阿秀的双手青筋暴起,似乎要将阿秀揉进身体,那哭声如悲如泣,歇斯底里! 仿佛在痛陈着苍天不公,老天无眼! 沈翊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谢谢。” 阿火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 “我是个孤儿,自小吃百家饭长大,整个小河村里,阿秀与我最亲,我们……” “是青梅竹马。” 沈翊刚刚欲要站起的身子,又重新蹲下,他知道,阿火需要一个倾听者。 “当我知道小河村被巨鲸帮覆灭后,我快要疯了,我不信阿秀就这样死了,疯狂寻找她的消息,我以为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寻到缕蛛丝马迹……” “听闻她有可能被抓到了明月峡,我庆幸,庆幸她可能还活着,便是不顾一切想要冲上明月峡寻人……” “那一天,我碰到了孟越灼,也是他残忍地告诉我,阿秀已经被他折磨至死。” “尸体,就丢在后山的乱葬岗。” “那之后,他更是有意折辱我,想要欣赏我痛苦欲绝的神情,我便寻了个机会逃走,我知道,我此生唯一的所愿,便只剩下了报仇!” “我一路奔逃至澜江之畔,更是被追击者打得经脉尽碎,为求活命,我便跳入澜江之中。” “之后……” 阿火顿了顿,没有回头看阿月,而是继续说着: “我应该是被五毒教之人所救,为了复仇,我甘愿忍受千虫万噬之苦,只为能重新站在孟越灼的面前,为阿秀报仇雪恨!” 他转头望向沈翊,干涩地抽了抽嘴角,他本想抱以微笑的,现在却是笑不出来。 “谢谢你们。” “要是没有你们,我根本没办法复仇,也愧对阿秀,更没脸去陪她。” 听到这里。 阿火明显已经心怀死志。 沈翊回头望向阿月,只见这姑娘一手捂着嘴巴,一手不断擦拭两眼清泪。 显然被阿火的故事所感所牵。 如今,听闻阿火的话。 阿月当即紧走几步靠近,下意识道: “喂,你要干什么?” “你都已经报了仇。” “你现在是我的奴隶,我不许你想不开,你没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死!” 阿月的话听着有些刁蛮任性。 但阿火心中却是有些暖暖的。 他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主人,虽然听起来吆五喝六的,却与其他五毒之人不同。 从来是拿他当同龄的玩伴来看,而那个一直没有敞开心扉的,其实是,他自己罢了…… 沈翊出声道: “阿火此前散尽体内炁毒,浑身经脉受创严重,本就是回天乏术……” “事实上,他能一口气撑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 阿月急切道: “那,那你就继续撑着!” “和我回寨子里,我让阿爹想办法,再给你炼好了回来!” 阿火这次终于回头。 望着有些跳脚着急的阿月,终于成功露出一个满含歉意的笑容。 “对不起,阿月。” “这次,我想和阿秀一起走了。” “若是还有来生,我一定当一回你的奴隶,报答你的恩情。” 阿月一对美眸圆瞪。 怔怔说不出话,但是眼眶中的清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地流。 阿火将手中的那枚雕花木簪给怀中的阿秀插好,顺手将那凌乱干枯的头发捋到耳边。 “阿秀。” 他对着怀中人低声诉说着: “你说如果从长河江顺流而下,能不能回到小河村呢?” 他顿了顿。 自语自答道: “我想,该是有可能的吧。” 怀中自然依旧是无人回应。 “阿秀,我们回家吧。” 少年的语气充满着释然与希冀。 迎着东方跃出河面的朝阳。 少年抱着心爱的少女,一跃而下,转眼消失于滔滔奔流的江水中。 第180章 礼物 红日跃出大江,给浩荡奔流的长河水披上一层金霞红纱,阿月声音呜咽,喃喃道: “沈翊,他们真的能回家吗?” 沈翊望着朝阳,眼眸被映染成了金色,他的语气无比认真: “能的。” “长河江与八百里流月湖相连,贯通清河上下,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回家。” 两人静立高崖。 听风唏嘘。 良久,方才转身离去。 江湖,又少了一个满怀热忱的少年。 但江湖依旧在。 从不因为少了谁,就失色半分。 行走在林间山道。 “给。” 沈翊将一个小木盒从怀中掏出,递到阿月的面前,这是引路蛊,之前阿月给他用来在明月峡上指路之用。 如今,此事落定。 沈翊便顺势归还。 阿月却是没有去接,而是手指轻点着下巴,突然开口道: “沈翊,我把引路蛊送给你吧。” 沈翊眉头微微一挑。 “为何?” 阿月出言解释,摇头晃脑: “你看,阿秀走丢了。” “有阿火会千方百计将她找回。” “我走丢了怎么办?” “我也希望有人能把我找回来,当然最好别太晚,我还不想死。” 阿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沈翊面无表情道: “你有你阿爹。” 阿月当即转身,指手画脚地反驳: “那不一样的哩。” “阿火和阿秀。” “我阿爹和我。” “这一对比,怎么想怎么别扭嘛。” 沈翊哑然失笑,揉了揉太阳穴: “那你待怎样?” 阿月眨巴着眼睛,兴冲冲道: “我阿爹让我初入江湖要与人为善,多交朋友,阿火算是我寨子外的第一个朋友。” “那你就是第二个。” “这引路蛊我就送给你。” “你呢,也送我一件东西。” “我们便约定好了,若是将来有一人,咱们有谁走丢了,便要去将对方寻回来。” “可以吗?” 沈翊望着眼前这个巧笑盼嫣,明媚如这春日朝阳般的姑娘,笑着道: “做朋友,可以。” “但是我身上除了银钱,便只有这一刀一剑有些价值,可没什么能送你的了。” 阿月一手轻抚下巴。 柳眉微微蹙起。 显然也陷入了苦恼之中。 道旁,林尽之处忽闻溪水潺潺,沈翊微微一笑:“我有办法了,跟我来。” 说罢,他身形一纵。 如一阵风般,掠入一旁的灌木中,几个呼吸,便落在一条清溪之畔。 眼前的溪流潺潺,流光跃金,从山间流淌直下,汇入浩荡长河江水。 阿月的身影倏然,紧随而至。 “这儿有什么稀奇。” 沈翊道: “听阿火说。” “我们总是会忽略身旁的美好。” 沈翊说罢,一下子跳进涓涓溪流之中,啪的一下,溅起无数浪花。 他没有动用真气。 也没有运转玄功。 就这么撸胳膊挽起袖子。 弯腰在溪水中摸索起来。 阿月见状,亦是玩心大起,蹦跳着凑到溪水边,急急说道: “沈翊,你在干嘛。” “在摸鱼吗?” 哗啦。 一声清脆水响,沈翊站起身子。 手中的拇指和食指仿佛捏着什么,迎着朝阳洒落,熠熠生辉。 “你看,它是不是很漂亮。” 阿月定睛一瞧。 沈翊中捏着的,竟然是一块鹅卵石。 通体呈白色。 在溪流日日夜夜的冲刷下,变得无比光滑,就像一块没有任何杂质的美玉。 阿月闻言,伸腿踢飞脚上的鞋袜,踩着晶莹剔透的赤足,扑通一声跳进水中,伸手便向沈翊手上探来: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这模样娇憨十足。 引得沈翊哈哈大笑。 两人又在溪水里摸了各式各样形状的石头,皆是一本正经的评头论足一番。 溪间的游鱼和虾蟹也没能逃过两人的围追堵截,只不过他们只是将之抓起来吓唬一番,便又放归溪流之中,这么小的肉,不够塞牙缝的,还是别霍霍人家了。 最后阿月还是选了,沈翊第一次挑的那一枚鹅卵石,她说沈翊选的,才显心意。 沈翊遂并指为剑,数指而过。 便见鹅卵石的表面赫然出现一个龙飞凤舞的单字,一个“翊”字,沈翊的“翊”。 这字写得虽然算不上好,却是隐隐透着一股凌厉的锋芒,沈翊之意蕴便跃然石上。 沈翊一手将石头抛给阿月。 “喏。” “送你的回礼。” 阿月笑颜如花,两指捏着石头。 迎着光影变化的林荫,边走边瞧,竟是有些爱不释手。 沈翊看着阿月宛如林间小鹿,蹦蹦跳跳,笑着问道: “对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叫什么。” 阿月闻言转身,笑盈盈道: “我?” “我不就叫蓝心月咯。” …… 明月峡上阴云密布。 令箭发出之后。 先是孟越灼的别院里,两具暗卫的尸体被在床上找到。 之后,巨鲸帮的人很快又在乱葬岗发现一个被削成血肉模糊的人棍。 最终确定是孟越灼。 待得江天流匆匆而归。 看着那已经不成人形的血肉人棍,差得直接气得心梗吐血。 然而,明月峡上乱成一锅粥,又根本没时间让他发泄情绪。 江天流当即吩咐人去彻查,究竟是谁伙同纪丛云摸上明月峡,实施刺杀之举。 而后又赶忙修书一封,传讯给坐镇巨鲸帮总舵的楚天雄,孟越灼身死的消息。 巨鲸帮舵主在守卫森严的明月峡之上被刺,若是放在此前,众人只觉得,这是何等荒谬可笑的无稽之谈。 然而这不可能之事,却已然变成了事实,成为了巨鲸帮的耻辱。 江天流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上。 对着台下一众义愤填膺,怒火中烧的巨鲸帮众沉声说道: “怒潮帮欺人太甚矣。” “明目张胆刺杀我们一舵之主,是可忍孰不可忍,兄弟们这段时间抓紧操练!” “我们要和怒潮帮!” “不死不休!” 台下顿时传来山呼海啸,犹如雷鸣震动般的回应,齐响彻明月峡上空。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 沿着长河江顺游而下,在云梦和东郡的交界之地,有一座颇为热闹的小镇。 唤作,聆水镇。 这小镇原先是巨鲸帮的地盘,如今却是被怒潮帮夺了过来,一番整顿过后,非但没有受两帮交战的影响,反倒是愈发红火,渐渐成为长河江沿岸集贸的重镇。 沈翊和阿月一路潜行。 运足轻功飞奔疾走,在巨鲸帮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脱出他们的势力范围。 时值傍晚。 踏入了聆水镇。 刚一进小镇,便有一名海蓝衫的抱剑男子走上前来,极为客气道: “可是沈公子和阿月姑娘当面?” “纪首座吩咐我在门口迎你们。” 第181章 饮酒乐甚 摘星楼,是聆水镇最好的酒楼。 沈翊和阿月跟着引路的抱剑男子,一路上到二楼,走入一间西南角的雅室。 一袭蓝衫挎剑的纪丛云正望着窗外的景色,一手举着酒壶,对着夕阳独酌。 这一幕,竟有些许怅意。 沈翊笑问道: “纪首座的模样,可是有心事?” 纪丛云笑着转身。 “你们来了。” “我已经收到孟越灼的死讯。” “这一程想必还算顺利吧?” 他将酒壶塞好,重新别在腰间,伸手一引,示意沈翊和阿月落座,莫要客气。 两人一夜辛劳,又一日奔波,却是未进滴水,此刻得闲,倒是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纪丛云笑道: “我已着人准备了好酒好菜。” “此事既成,吾等当痛饮一番。” 阿月当即欢呼: “好耶。” “我快饿扁了。” 她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唯有听到纪丛云说有吃食,这才提振了一些精神。 纪丛云一拍手。 雅室的房门便打开。 一连串的侍者端着各色各样的菜肴,迅速摆上餐桌,五颜六色,花样繁多。 有的沈翊都叫不上名字。 只是无一例外,都是香喷喷的。 他瞧着阿月已经咕咚咕咚直咽口水,一副没出息的小模样。 纪丛云笑着道: “先吃饭吧。” “其他事情,吃饱了再说。” 于是乎。 三人落座。 纪丛云一人自斟自饮,沈翊和阿月则是化身饕餮,风卷残云,横扫饥饿。 一刻钟后。 阿月抱着有些微微隆起的肚皮。 \"唔,吃不下了。” “我要歇歇。” 沈翊也吃饱喝足,于是,便端起酒杯,一口饮下,顿时,一股甘泉清冽入喉,不辛辣,却又醇香留齿。 沈翊眉头一挑,赞叹道: “好酒。” 纪丛云虚抬酒杯,笑道: “这是摘星楼的招牌。” “酒方是我从拦江岛带来的,名叫明月醉。” 沈翊恍然: “这酒清冽如泉,绵密如月,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实在是酒中一品!” “有如此美酒。” “难怪纪首座酒壶不离身。” 纪丛云笑了笑: “这酒方是我亡妻所撰。” “她是一个酿酒师。” “她的梦想便是希望她的酒,能够传遍天下,我这酒壶里,也尽是这明月醉。” 沈翊哑然。 纪丛云竟然有妻子,而且还亡故了,刚刚的一脸怅然,想必便是在追忆亡妻吧。 自己这张嘴啊,真是专往别人痛处去戳。 他摩挲着酒杯。 半晌,才干巴巴蹦出一句: “节,节哀顺变。” 纪丛云笑了笑: “无妨。” “亡妻已故去良久。” “我已习惯了。” 一旁的阿月忽然蹦了起来: “什么酒?” “我也想尝尝。” 沈翊虚着眼问道: “你阿爹,让你喝酒吗?” 阿月蹙眉回想: “没说就是让。” “快让我尝尝。” 纪丛云也颇为欣喜这个天真无邪的妹妹,提着玉瓷般的酒瓶给她倒了一小杯。 “在我这里小酌几杯无妨。” “但是到了江湖之上,可莫要乱饮别人的酒水,除非那人是你十足信任之人。” 阿月趴在桌子上。 眼巴巴看着清泉般的酒酿入杯。 甜甜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纪大哥。” 阿月捏起酒盏。 二话不说一口就闷了。 沈翊无奈扶额,这姑娘是真虎啊。 一丝红晕爬上脸颊。 阿月眼眸变得亮晶晶,忙不迭赞叹: “好喝好喝!” “还想喝。” 纪丛云和沈翊对视一眼。 “这是你第一次喝酒?” 阿月点点头。 “没有头晕,或者其他感觉?” 阿月细心感受了一下: “没有啊。” “好喝的。” 沈翊悄声对纪丛云道: “倒是可以趁此机会测测这丫头的酒量,别到时候去了江湖上,着了别人的道。” 纪丛云觉得有理。 干脆将手里的瓷瓶递给阿月。 “喝吧。” “今天酒水管够。” “哇,谢谢纪大哥!” 阿月自饮,不亦乐乎。 纪丛云忽然想起什么,提声问道: “沈兄弟,你们先前说要寻的人,可有寻到?” 沈翊含笑点头: “有见到。” “他已经回家去了。” 纪丛云微笑颔首: “那就好。” “此行圆满功成,消息已经传开,明日便会传遍云梦,几日后,整个江湖便都知道了。” “你沈翊之名。” “很快又要轰动江湖。” 沈翊笑道: “一直躲躲藏藏,倒是颇为不爽利。” “反正白帝论武在即,自此之后的云梦之行,我便干脆以真面目,跃马江湖。” 纪丛云朗声大笑: “沈兄弟诸事缠身,又杀了楚天雄的私生子,仍有如此胆气,当浮一大白。” 纪丛云遥举杯,沈翊引杯相对。 同饮而下。 再回看阿月。 这姑娘已经把一壶明月醉喝光了,除了小脸红扑扑的,反倒是愈发精神了。 没有半点醉意。 “纪大哥,没酒了。” 沈翊已经捂眼,没眼看,这姑娘是要逮着纪丛云猛薅的架势。 纪丛云大笑道: “没成想,倒是小觑了阿月姑娘。” 他一拍手,直接吩咐下去,再上九瓶明月醉,竟是真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明月醉上来。 阿月继续自饮其乐。 纪丛云则又和沈翊说回话来: “孟越灼一死,明月峡躁动,听闻楚天雄也将亲自出山,怒潮帮首当其冲。” “你这边倒是先不用担心。” 沈翊眉头一挑: “楚天雄?什么水平?” “你们能顶得住吗?” 纪丛云回道: “楚天雄此前是积年的武道宗师,不知近来是否有突破,我也传讯了帮中高手,准备趁楚天雄尚未抵达,江天流独木难支之时,一举先拿下明月峡。” 沈翊恍然,怒潮帮想趁机搞一波大事。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白帝论武?” 纪丛云点头笑道: “没错。” “我这边热闹了,白帝城的热闹就看不了了,说起来还挺遗憾的。” “我觉得有你在。” “今年的白帝城里肯定更加热闹非凡。” 哈?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那行。” “如今怒潮帮大事在即,白帝论武临近,我也就不多叨扰了。” “明日一早,我便出发了。” 纪丛云举杯,笑道: “那便祝沈兄弟名震论武坪!” “也代我会一会这天下俊杰!” 沈翊举杯,朗声道: “那是自然!” 两人这次站起身来。 酒杯欲要结结实实碰在一起。 突然,旁边伸出一纤细的手掌,捏着酒盅,阿月精神抖擞地喊道: “还有我,还有我!” 好家伙。 什么千杯不醉的恐怖体质! 啪。 酒杯清脆碰撞在一起。 宛若长河江浪花拍岸的声音。 第182章 无相天心诀 翌日。 沈翊从柔软的床榻自然转醒。 伸了一个大大懒腰。 昨日虽然醉酒,但他一身精纯修为,也没有宿醉贪睡,此时不过天光放亮,正值紫气东来。 沈翊干脆打开窗户,迎面东方既白,感受天地之间萌动而发的紫意。 他将心神沉入识海,唤出了系统: 【潜修】剩余41年零9个月 经过卓凌风的悉心指导,以及在襄王府连日的挑战和明月峡上的对战,他对外罡境的凝气化罡的关窍和运劲法门已然悉数在心,正是可以尝试开始创法破境。 于是,借着天地紫气东升之意。 沈翊沉浸心神。 根据冥冥之中的直觉感应,正式开始推演创法之路。 破阵无量首重攻伐,其中又兼容吸收惊潮连波的意蕴,一经施展,便如惊涛骇浪接天而起,又是连波潮涌,绵绵无绝。 天心寺所传的易筋洗髓先天篇则偏重修持己身,便是功如其名,易筋洗髓,和光同尘,化解一切外来异种真力,从而不断强韧根骨,壮大根本。 两者一内一外,恰有相得益彰之宜。 沈翊先是利用十年潜修。 将【破阵无量】和【易筋洗髓】彻底融会贯通,使得内息运转一气呵成,再无切换轮转的分别。 而后又再十年。 将贯通一体的真气凝炼为罡。 对外,可引刀化剑,凝掌成拳,有无坚不摧之攻,对内,可化雷音洗练筋骨,易筋洗髓,有凝罡护体之效。 至此,外罡真功便是宣告功成,只是沈翊却心有所感,仍觉未尽全功。 遍历他一身武学。 拳脚争锋,有四门相辅相成的天心绝学。 轻功逐跃,有快如浮光的先天轻功。 兵器峥嵘,有注重威势,以势压人的太岳威剑,还有飘渺难测,变化多端的剑道流云。 最后的,便是随他一路拼杀而来,领悟精进,根基深厚的刀法刀招。 不同的武学,其实对内功特性和内息运转的侧重各有不同。 而沈翊深感最为契合的,一个是之前与破阵心诀一并体悟成长起来的刀法。 另一个就是与易筋洗髓经一脉相承的四门佛家拳脚真功。 而后来领悟学习的两门剑法,以自己目前的内功运使,从契合度来看,只能说是勉勉强强。 尤其是流云剑。 他的内功对外重爆发攻伐,直来直往,发挥不出其变化莫测,飘渺无踪的真正威力。 是以,借助此次内功心法推演。 沈翊想要一并解决这个问题,让自己内功能够具有“小无相功”一般的特性,可完美契合地运使天下绝学。 这个念头是突然冒出来的。 就像是推演至临门一脚的福至心灵,但又绝非是无端的突然奇想。 此心此念,必有缘由。 沈翊脑海中,思绪如风如电,回想着任何可能相关的细节,忽然仿佛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轰! 仿佛醍醐灌顶,当头棒喝一般,沈翊想起了这一点心念从何而来。 便是在那戮血堂洞窟,吴现妄的石室里找到的一幅神秘观想图。 沈翊一念至此。 赶忙从随身包裹中将那幅观想图卷取出,铺展开来,画中呈现仍是一片漆黑。 然而,此刻处在功法推演的关口。 沈翊眼中的那一片黑色图景,却骤然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时而像旋涡,时而像流云,时而威重如山,时而轻若飞鸿。 他心中明悟,这一片漆黑的观想图景。 并非是无甚意义的漆黑。 却恰是无始无终,无因无果,千变万化,无相无形的天魔之意。 沈翊心有所感。 立即选择将五年时间投入观想图的观想体悟,经过五年专心唯一的观想。 沈翊终于在其中领悟一点变化莫测的真谛真意,并将之与新创的内功心诀融汇唯一。 至此。 沈翊所创的外罡真功终于臻至完善,达到了能够以一门心法内功,完美运使万般武学的奥妙。 沈翊将之命名为,【无相天心】。 【武学】无相天心诀 【品质】外罡 【境界】登堂入室 【特性】无相无形,千变万化,可凭之运使天下武学。 沈翊识海之中的菩提佛境上空,忽然之间,多了一轮黑色大日。 那黑色无比纯净,却又仿佛蕴含五彩斑斓,变化万千的意象。 这是天魔无相之意, 于识海之中的显化。 沈翊不由心道: 坏了,真让天机楼的评述切中了。 他成天魔了! 沈翊虽然心中惊讶,但是细想之下,倒也是有迹可循。 那幅被吴现妄珍藏的观想图,毫无疑问,应当便是天魔观想图。 他吴现妄虽是古神教戮血堂的宗师,但如果沈翊的猜想无错,这观想图应该是天魔教之物。 天魔教。 魔门三教四宗之中最神秘莫测的宗派。 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有的人说,这天魔教无处不在,遍布九州,有的人说,这天魔教只有一人。 一人便可抵一宗。 更是凌驾魔门诸派之上。 更有古老传说,天下的魔门宗派的源初皆是一家,便是这天魔传承。 只是之后在时间长河之中,不断分化,进而分裂出了诸多邪宗魔教。 总之。 根据实际情况推测,应是吴现妄先得了这天魔观想图,希望从中能悟出一些神通妙法,增进修为,结果却被沈翊搜刮缴获,如今,他却在其中悟得一丝真谛。 最终创出了这门【无相天心诀】。 沈翊以佛念神识仔细探查那识海中的漆黑大日,初步来看,与菩提佛境类似,是意念精神领悟的显化,暂时不会对他的心性有特殊的影响。 于是,沈翊便放下心来。 至于他现在究竟修的是佛,是魔,还是什么其他,他倒是没什么所谓。 修什么不重要。 走什么样的路,当然是他自己说了算。 【宿主】沈翊 【修为】外罡 【武学】 【宗师级:流云七剑(大成)】 【外罡级:无相天心诀(登堂)】 【先天级:太岳剑典上册(大成),浮光掠影(大成),金刚掌(大成),龙爪手(大成),般若掌(大成),拈花指(大成),玄阴秘典(未入门)】 【后天级:风雷六斩(圆满),金刚锻体秘乘后天篇(圆满),折云手(圆满)】 【绝技】风斩雷动、浮光一瞬 【奇门】千面神功(圆满) 【道学】佛法(登堂入室) 【潜修】剩余16年零9个月 沈翊缓缓睁开双眸,眼底深处,闪过一缕不易觉察的黑芒,旋即隐没。 他抬手,真气倏尔浮现。 缓缓凝成一股有若实质的罡气。 凌厉锋锐,似剑如刀。 至此,外罡成就。 第183章 自己的故事 沈翊结束潜修。 一股浑厚绝强的气息骤然迸发而出,真气于周身环绕,凝为罡气护体。 从外观之,无形无质。 但沈翊却能清晰感知其存在。 就像一团跃动的无形火焰,随心念而动,能将拳掌刀剑气劲阻隔,至不济,也能大大削弱。 沈翊颇为满意,心念一转。 罡气尽收,偃旗息鼓。 再望向窗外,此时已是红日当头。 街上渐渐传来车水马龙的隆隆声,货郎走街串巷的吆喝、叫卖声。 沈翊心情甚好。 如今踏破外罡境,就是面对真正的宗师,他也有了硬碰硬的底气。 即便是遇上人榜在列的人物,实在打不过,跑怎么也能跑得了。 与巨鲸帮的纠葛,也暂且告一段落。 就像纪丛云说的,怒潮和巨鲸的争锋才是主旋,而自己这一趟顶多算个小插曲。 而且,白帝城论武在即。 从聆水镇到白帝城,快马疾走约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他也没多少时间好耽搁。 是该出发了。 沈翊收拾好行囊,推门下楼。 他昨日和纪丛云、阿月大醉一场后,便是在摘星楼宿下的,全赖纪丛云打点万全。 来到一楼大堂。 沈翊叫了一碗白粥,两个包子,又让掌柜准备了一些干粮烙饼,以备路上应急。 正当他哧溜哧溜扒粥的时候,听到旁边几个膀大腰圆,佩刀执剑的江湖客在叨念着: “听说了吗?” “狂刀沈翊现身云梦,而且一现身便做了一件大事!” 有人一开场,旁边自有人附和问道: “何事,快来说说!” 那人一清嗓子,便是娓娓道来: “昨日他与怒潮帮的纪首座联手,潜入明月峡,直接斩了巨鲸帮的孟越灼,而后又扬长而去,听说,还掳了一位美人相伴。” 沈翊听到这里。 噗嗤一口粥,差点儿呛了喉咙。 不过很快,另有人解释: “据说这孟越灼贪色好淫,喜好掳掠百姓良家淫乐,那明月峡的后山,多的是无人申冤的枯骨游魂。” “这沈少侠和纪首座之义举,可谓是替天行道啊,你说的那美人,我看十有八九就是沈少侠从孟越灼得魔爪中救出来的。” “……” 那一桌子江湖客继续吃酒闲聊。 沈翊功聚于耳。 这一堂之中,凡是走江湖的,莫不是讨论着沈翊昨日潜入明月峡刺杀之事。 于是,不得不感慨。 果然如纪丛云所料,消息不胫而走,一日一夜便已经传遍云梦。 至于他的身份,巨鲸如何得知。 他一路上并未刻意遮掩行藏,只要沿着黑风寨这一条线索溯源而追,总能发现端倪。 这时,又有人讲道: “这一阵子,云梦亦是才俊汇聚,多少隐世高修,麒麟榜青俊现身,准备在论武坪上大展拳脚,更是发生了不少大事。” “我就听说铁血镖局押镖途中,被尽皆屠戮,疑似古神教魔徒现身,至今未查获凶手的魔踪,我听说,有人猜那魔教之人,很可能也图谋此次白帝成会武。” 有人立时惊讶: “白帝城有白帝坐镇,那些魔教宵小哪来的胆子,竟敢到白帝城捣乱。” “谁道不是呢。” “我这儿还有。” “不久前,云雾山庄的卓青鸿也突然殒命,襄王府传出消息,原这卓青鸿乃迫害血亲,欺世盗名之徒,一直以来都囚禁当年有云梦天骄之称的卓凌风,企图逼问卓家秘传。” “幸得有“秋林拾叶,飞刀无声“的盗门传人杨子陵和一位无名义士出手,不仅将卓凌风解救了出来,更是将这卓青鸿和卓飞扬父子当场诛杀,一众党羽更是被襄王义助,连根拔除,可谓是大快人心。” “而且,这无名义士可不简单,据说他是以先天之资搏杀了身为宗师的卓青鸿,而且他在还接连挑战多个成名多年外罡武者,实力可谓是深不可测。” “昨日天机榜一刊出,可谓是江湖震动,这位义士更是一举登上了麒麟榜第十六席,天机楼评述为,秉承流云之志,剑荡宵小之徒,一舒胸中侠义,扬名万里江湖。” “噢是吗?” “我还没来得及看呢,这人叫什么名字。” “此人名为陈青。” 沈翊一下子又僵在了原地,搁这听了半天,全都在听自己的故事。 而且昨日忙碌,先是旷野奔逃,然后便是喝酒庆祝,根本就忘了天机榜发刊。 更没想到自己陈青的马甲竟然也上榜了,他内心暗自琢磨,若是天机楼最后发现这陈青,便是他沈翊,又会作何表情。 那群人依旧在热火朝天地讨论,除了讨论云梦大事,便是揣测届时论武坪的武事。 只是这些人三两句话的功夫,竟然又扯回了他身上。 “你们说这沈翊,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你说他倒反天罡,杀人如麻,镇抚司那边绝对认得没错,你说他阴险狡诈,欺神骗佛,天心寺之叛还历历在目,可你要说他行侠仗义,荡尽不平,那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倒真是应了天机楼那评述,真是莫测千机,天魔之相了。” “只是,有些可惜呀。” “这狂刀沈翊现身的有些晚了,他在明月峡做下此等大事,若是赶上这一刊的天机榜,没准还能再攀升几名。” 另一人出言反驳: “我看也不尽然。” “这事可是沈翊和纪首座联手做下的,我听说乃是纪首座调虎离山,牵制住了江天流这号宗师人物以及一系列先天之上的高手,沈翊才有机会行刺杀之举。” “否则沈翊未必有这能耐。” 这两人为了沈翊的表现,倒开始有了些许争执,倒像是沈翊见过的前世粉丝互掐。 不禁有些好笑。 “你们急什么,如今狂刀沈翊现身云梦,必然是刀指白帝城论武坪,麒麟天骄,隐修青俊,无不汇聚,是骡子是马,嘿嘿,这一次都要拉出来遛一遛。” “你们就瞧好吧,哪一次潜龙论武,天机楼不忙活,越是靠近白帝论武之期,便越有热闹可瞧,沈翊若是底子扎实,肯定能经得住千磨万击,再度名震云梦。” 嘿,这几句话倒是说的在理。 当陪一口粥。 沈翊哧溜哧溜,将一碗粥喝了个干净。 “怎么样,在一旁听自己的故事。” “是什么感觉?” 纪丛云的声音从旁传来。 第184章 践行之礼 沈翊也不惊讶。 这摘星楼本就是怒潮帮的产业,自己这一副欲要打马出走的架势,自有人通知纪丛云。 “感觉?” “很有趣。” “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最后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就是故事里的人。” 纪丛云朗声大笑: “确实如此。” 他是麒麟榜的前辈,自是深有感触。 纪丛云于沈翊对面落座。 “这么快就要启程,仓促之下,我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送你。” “咱们江湖人风里来,雨里去,太多东西行动不便,我便送你一个酒葫芦吧。” 说罢。 纪丛云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白玉般的葫芦,大概有一个巴掌那么大。 通体玉白,有晶莹剔透的光泽。 相比之下,纪丛云自己腰间的酒壶,那就是一个牛皮制成的水袋而已,粗犷不堪。 沈翊有些错愕。 下意识抬手。 接过纪丛云已经递到眼前的玉葫芦。 入手,这葫芦表面触感细腻,有一种微微冰凉的之意,仿佛在源源不断散发寒气。 沈翊眉头一挑。 稀罕物件。 纪丛云温润豪爽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这是极北寒玉所制,会源源不断散发寒气,我当年偶然得了一小块,便请工匠打造成这酒葫芦,帮主还因此大骂我暴殄天物,见一次就唠叨一次,后来我干脆藏起不用。” “我们帮主粗鄙,只知牛饮豪饮,不懂我这酒葫芦个中妙用。我这酒壶,任何酒存入其中,不仅能有冰镇清冽的口感,而且存放越久,便越是醇厚。” “如今既是给你践行,我就干脆把这物件送给你,也算是不使宝物蒙尘,物尽其用。” 沈翊哑然,对一个酒鬼来说,这确实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他虽不是贪杯之人。 但是偶尔小酌,倒也不失江湖意气之风。 他摇了摇酒葫,里面已是满满当当: “明月醉?” 纪丛云颔首笑道: “已经装满了。” “这葫芦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了。” “装满也只够我一两天的量。” 沈翊笑了笑,纪丛云一两天的量,却是够他喝很长一阵子的。 他也不推辞。 将这玉葫芦别在腰间,扬手抱拳: “多谢纪首座赠礼。” “在下身无长物,便预祝怒潮大破巨鲸,不日凯旋。” 纪丛云乐呵呵一笑道: “借你吉言。” 沈翊说罢,便站起了身来。 “既如此,我这便出发了,若是见到老秦,也劳烦纪首座帮我带句问候。” “这倒是没问题。” “只是……” 纪丛云面带诧异之色: “你不等阿月姑娘同行?” 沈翊笑道: “不等了。” “我这一路定会有麻烦上门。” “少不得血雨腥风,她跟我一道,说不得还会遇到一些危险。” 纪丛云欲言又止。 沈翊既然发话了,想必已是深思熟虑过的,便没有再追问,他说道: “知道你性子急。” “我已经让人给你备了一匹好马。” 纪丛云引着沈翊走出摘星楼。 但见一匹膘肥体硕的黑马,正在街上昂扬而立,它通体漆黑如墨,不染杂尘,只有四蹄毛发如雪般纯白,看起来甚是神骏,纪丛云乐呵呵笑道: “乌云踏雪,可日行千里。” “着你代步。” 这下沈翊真的有些受宠若惊,纪丛云这又送酒葫,又送马的,实在过于慷慨。 纪丛云看出沈翊的心思,解释道: “酒葫是我个人心意。” “这宝马嘛,就是我们帮主的吩咐了。” “说白了,就是怒潮帮想和你交好,所以送你的见面礼,说来说去,对于咱们走江湖的来说,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纪丛云说的也是,他自东郡一路走来,为了方便行事,不知换了多少匹马。 也不知这一匹能陪他走到哪儿。 他旋即抱拳: “那就代我谢过贵帮主了。” “好说。” 沈翊足尖一点,身形凌空而起。 轻飘飘落在马背上。 好马性子都烈,黑马倏一感到陌生人的气息,便要昂首扬威,蹄踏而起。 然而,骤然间。 一股如山岳沉重的威压轰然而落。 就在它势起的刹那,重重压在其身,黑马一个踉跄,差点儿跪倒在地上。 然而这股沉重的压力却是缓缓减轻,进而宛如退潮浪涌般,收束回沈翊的体内。 黑马这才恍然明白。 它背上这个可不是好惹的。 当即乖顺嘶鸣一声,不敢造次。 沈翊抱拳,长声道: “山高水长,纪首座咱们后会有期。” 纪丛云站在阶前,颔首相送: “后会有期。” 沈翊一夹马腿,马蹄阵阵。 很快便消失在远处。 纪丛云目送他离去,之后却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又折身回到摘星楼。 只是回去一看。 那几桌江湖人却是皆已经离开,只是桌子上的饭菜酒水有的还未动。 可见行色匆忙。 其实也无怪这些江湖客。 试想一下你和朋友正在对着一名杀人盈野,官府通缉的要犯,大肆评头论足。 最后发现,这人就坐在你们身边吃酒,还全程听到了你们口嗨的对话。 这不当场将人给吓死。 故而,当纪丛云那标志性的蓝衫竹鞘打扮,坐到沈翊对面。 一众江湖客便生出一种不妙之感。 再看沈翊的模样。 左刀右剑,面容冷峻,气势凌厉,一看便并非常人。 一众人听着纪丛云和沈翊断续传来的对话,心里更是渐渐失去了温度。 这人,好像就是沈翊! 那个行事无端,杀孽累累的狂刀沈翊! 如此凶名在外,便如一种无形的威势笼罩众人,他们哪还来得及分辨刚刚的对话,究竟有没有哪句不得当。 只顾着心中恐惧,身体也尽皆抖成筛子,只求沈翊看不到他们。 好在到了最后,沈翊貌似确实也没有看到他们,或者根本懒得理他们。 而是和纪丛云直接离去了。 他们便赶紧收拾东西。 让店小二引路,从摘星楼后门溜走了。 毕竟,闲侃口嗨是一回事,真要论起来,没几个人想再碰到沈翊这个煞星。 纪丛云微微一笑。 又坐回了刚刚的桌子。 随手取下腰间的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口。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黄鹂般的悦耳歌声。 阿月一袭水蓝衣裙,手上拎着大包小包,嘴里哼着彩南郡小调走进门来。 她手腕,脚腕依旧是环佩叮当,只不过却没有戴那顶银饰繁复的银冠。 整体看去,已经像是中原姑娘的打扮,却又多了一种异域风情,显得更为明艳动人。 阿月余光瞥见纪丛云。 停下了哼着的小曲。 “纪大哥,沈翊呢?” “还没起床嘛,太阳都晒屁股了。” 纪丛云灌了一口酒,微微一笑: “他已经走了。” 第185章 谋生与复仇 “走了?” 阿月一时间没理解。 两人都已经是朋友了,又都要去白帝城,不应该同行吗? “他为什么丢下我自己先走了呢?” 阿月坦白地问。 那平静而纯真的语气,虽然没有委屈的情绪,但这样却更加杀伤力十足。 任谁见了阿月这模样。 听着这真切而清澈的字句,不得暗骂沈翊一句欺负懵懂少女呢。 纪丛云笑了笑: “沈兄弟自言杀孽缠身,仇家太多,此去白帝恐不太平,他不想连累你。” 阿月拎着两个包裹。 一屁股坐在纪丛云的对面。 这两个包裹。 一个装着纪丛云着人带她采买的几套汉家衣裙和替换下来的苗寨罗裙。 一个装着她在街头巷尾买的点心小食干粮,准备和沈翊一块上路之后慢慢享用。 这可比纯粹的干粮好吃多了。 只是没想到沈翊却不辞而别。 阿月听闻纪丛云的话,反倒有些生气了,她脆生生问道: “纪大哥,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不是该携手同行,肝胆相照吗?” 纪丛云笑着解释: “你说的是一种。” “还有一种朋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君子之交淡如水。” “沈兄弟不愿你牵扯其中,便是如此。” 阿月生在苗寨,哪里听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顿时有些眼冒金星。 当即站起身来,冷哼一声: “纪大哥,我不管!” “我要追上去好好问问他。” “为什么撇下我!” 纪丛云又咕了一口酒,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笑着道: “马我也备好了。” “着人牵来给你。” 阿月立即喜笑颜开: “谢谢纪大哥!” 言罢,风风火火拎着包裹跑出门去。 落稳在阶前,便见到一名怒潮帮弟子牵着一匹白马,从远处行来。 这是纪丛云早就挑好两匹马。 一黑一白,也有对称之意。 阿月眼睛一亮。 更是连疑虑的过程都省了,再度朝着身后走来的纪丛云甜甜一笑。 还没等白马走近。 便拎着大包小包披挂在马鞍上。 这白马也不像刚刚沈翊的那匹黑马一样欺生,低头恭顺地蹭着阿月白皙的手掌。 阿月翻身上马,扬声道: “纪大哥,我这便去了。” 说罢。 一抖缰绳,便要跃马而行,只是忽的,她又勒马急停,于马上回身道: “对了纪大哥,谢谢你送我的衣服。” “我很喜欢。” 阿月扬了扬水蓝的衣袖,在阳光下,好似闪着粼粼波光。 “后会有期啦。” 说罢,少女扬鞭,策马迎风而去。 纪丛云笑着道: “后会有期。” 他抬手扬起酒壶,朝着阿月,以及沈翊离去的方向遥遥一敬。 而后才悠悠然挎剑离去,只是一句轻声唏嘘却是留在风中。 “小惜,这江湖。” “我本也想带你一起看的。” …… 消息总是无孔不入,迎风而涨。 虽然那些江湖客没有刻意流传。 但是狂刀沈翊,聆水镇而出,将会一路北上白帝城的消息,却是随着信鸽、信鹰飘散各处。 一时之间,云梦各处闻风而动。 荒郊野岭。 一间破败的小庙。 一道头戴斗笠的身影,动作迅速,宛如一阵疾风般掠入庙中。 他一身灰褐色布衣,风尘仆仆腰间挎着一柄铁匠铺里随处可见的雁翎刀。 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落魄的江湖客。 此人手中捏着一张字条,人还没站稳,便急急忙忙地说道: “大哥,沈翊现身了,就在长河江聆水镇,现在应该是一路北上白帝城!” 小庙里的空地上,还盘坐着两道身影,亦皆是戴着斗笠,一身落魄布衣灰袄。 坐在中央的身形略显瘦消。 脊背却挺得笔直。 右边的则是身形高壮,宛如一座小山。 “嘿嘿嘿……” “咱们东躲西藏这么久。” “要等的人还没来,却是等来了他!” 这声音冷然而阴鸷。 正是出自那居中之人。 那掠入小庙的身影将手中的字条递上,他的语气有些急迫道: “大哥!就是这沈翊害咱们到这般田地!此等深仇大恨!咱们不得好好清算一番?” 这字条正是他们在城镇中的眼线以飞鸽传递而出,那小山般的身影,嗡声道: “老大,那女人对我们穷追不舍,咱们又要接应北面来的人,还是小心为上。” “这沈翊,咱们还是别碰了吧?” 然而,不待居中之人发话,那传消息进来的人却是怒火中烧,骤然暴跳起来: “宋伯山,你这么大个人,胆子却比老鼠的还小!那沈翊再厉害,也不过是从咱们东郡镇抚司叛出的一个皂卒而已!” “若不是他,咱们还在镇抚司里吃香的喝辣的,哪会沦落到如今东躲西藏的地步!” “非得跑到云梦这湿冷之地受这鸟气,还要等着伺候那不知什么时候才到的飞鹰!” “老子已经受够了!那沈翊他再有逆天之资,说破也就是个先天境而已,大哥一代武道宗师,何须怕他!” “不消几日,那沈翊就会从咱们眼前扬长而过!你们能忍得当缩头乌龟,但我却是受不了!” 那人一连串的输出仿佛无需喘气,他目露凶光,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一定会出手!” “而且我听说此人还与晋王有嫌隙,若是能将之拿下,说不得,咱们还能搭上晋王这条船,多寻出一条出路!” 啪。 那居中之人攥着字条的手微微一震。 一股真气勃然而发。 字条瞬间被震碎成齑粉。 “够了!” 一声断喝响起。 森然的寒意在小庙一闪而逝。 有若实质。 那滔滔不绝之人当即住了嘴,右侧坐着的小山般的身影,亦是微微侧身。 他知道,他们这位老大已经做出了决定,两人默默等候半晌,那冰冷若刺骨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二弟说的没错。” “北方靠不住,咱们得多谋一条路子。” “抓住沈翊,尝试搭上晋王这条船,可以一试……” 那先前发话之人眼见得到了居中之人的支持,神情愈发昂扬得意。 看着那小山般的身影则愈是鄙夷。 居中之人微微扬起头,望向身侧魁梧的身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伯山,此举不是为了复仇。” “而是为我们谋生。” “东躲西藏的日子,想必你也不想过了吧。” 宋伯山下意识点点头。 只是他却从斗笠下的一对狭长而阴鸷的眼眸中,看到了浓浓的,化不开的仇恨。 第186章 邙山玉真 星垂平野,月涌清江。 云梦多水泽。 河湖相连,如星斗密布。 一入夜里,便是云蒸雾绕之象。 所以很少有人在夜里赶路,容易一不注意便跌入水泽沼地,一命呜呼。 玉镜湖畔烟笼寒水,一间客栈若隐若现,似笼在烟云迷雾之中。 嗒嗒嗒。 马蹄奔走的轻快声由远及近。 而后一声骏马嘶鸣在客栈门前响彻。 沈翊勒马急停,眼前一亮。 酒旗在夜风里招摇,客栈门口竖着一块擦拭干净的木牌,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 “玉镜小栈。” 沈翊啧啧称奇。 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竟有人开了一间客栈。 虽说少见。 不过倒是方便他这样误了落脚歇息的旅人,至少不用露宿山林,或是找走风漏雨的山神庙将就。 沈翊一跃下马。 将乌云踏雪拴在院子里的老杨树上。 又抖了抖衣衫上的露水。 行至客栈门前,抬手。 吱呀一声,沈翊径直推门而入。 哗。 沈翊抬眸而望。 视野汇聚,满场寂然。 嘿,还真热闹。 一间不大的厅堂里,坐得满满当当,几无空位。 而且沈翊就这么打眼一瞧,整个厅堂的座客,除了零散的江湖客,大致分成了四波。 一波是坐在东南角,共两人。 一个气质阴柔的年轻公子,一袭紫衣锦袍,手摇折扇,自斟自饮。 他身后还有一褐衣老仆,躬身侍立。 一波坐在厅堂居中。 以一名月白青衣的玉面公子为首,有一众护卫家仆拱卫中央。 此人腰别一根玉箫。 面容常含笑意,颇有谦谦君子之风。 一个是坐在西南的壮汉,他独身一人。 身形魁梧似铁塔。 只穿一件无袖单衫,两条坚实宛如花岗岩的臂膀环抱,背对着大堂。 最后一波,则是一名女子为主,她面戴轻纱,身上披着一件宽大黑袍遮掩身段。 只是一头青丝如瀑垂落,不落凡俗,她的身后,有两个丫鬟分侍左右。 一个环抱琵琶,一个捧着古琴,其身前亦是有一队孔武有力的壮汉相护。 沈翊瞧来,那些人不像是自家养的护院家仆,倒像是专门请的镖师镖头。 “呦,客官可是要住店?” “您来的恰是时候。” “咱们小栈这几日生意红火,今晚就独独剩下一间房了。” 小栈的小二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打破了满场的寂静。 沈翊微微一笑,摸出一粒碎银: “住一晚。” “再给我来碗牛肉面。” “多加牛肉。” “好嘞,客官您稍坐,马上就好。” 沈翊缓缓走过厅堂,落座东北角的一个空位,不少人的视线皆是缓缓跟随。 尤其是落在沈翊腰间。 左刀右剑,气质卓然。 这样的行藏,足够消息灵通之人浮想联翩。 不过,在座的倒是没有轻举妄动的。 人的名,树的影。 当一个人名气足够大的时候,便会形成一种无形的威慑,让人动手前会反复思量。 小栈里的座客,又开始各说各话,只是如今,却是不由多了几分拘束。 变成了谨慎小心的窃窃私语,这话题的中心,自然多半是绕不开沈翊。 沈翊恍然无觉。 他只是觉得肚子有些饿。 饿到一股香气扑面而来,肚子便立刻像打鼓一样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客官,您的面来嘞。” 小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上桌,又给沈翊递了一双筷子。 “客官,您慢用。” “谢谢。” 沈翊正要接筷子,门口忽然传来砰的一声轰响,小栈的木门哗啦一声洞开。 一道身影大剌剌地迈步进来。 人还没站稳,便扯着嗓子道: “咱们玉真老仙即将驾临。” “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这一嗓子声音尖锐,蕴含内力,宛若在众人耳畔尖叫一般。 当即。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小二拿筷子的手更是一哆嗦,筷子啪的脱手而落。 沈翊摊手一张,真气流转。 一股吸力凭空而起。 那掉落的筷子被一股无形之力摄住,嗖的倒飞入沈翊的手中。 用龙爪手捡筷子。 这一手若是让人看到,也足以惊世骇俗。 不过小栈里的众人皆被那闯入之人吸引,沈翊又是落座偏僻,便没有人注意到。 除了,那个角落中的女子,眸光中似是有异彩闪烁而过。 沈翊挠了挠耳朵,端起面哧溜了一口,这才得闲看看来者何人。 整个小栈又陷入寂静。 只有来人站在门口。 神情嚣张地四处张望。 与沈翊设想的不同,这是个身形颀长的男子,面容白嫩,竟是十分俊俏。 至于他口中的玉真老仙。 沈翊孤陋寡闻,还真没听过。 小二见那人态度嚣张,干脆也不过去迎了,只是遥遥说了一句: “咱们小栈都住满了。” “要么您另寻别处,要么您和在座的贵客商量,给您饶出一两间来。” 说罢,小二竟然一溜烟窜到后堂。 只留下了两句话: “各位要是打架,请轻手轻脚。” “若是损坏那就请留下赔偿,不然我们只能去和襄王讨。” “届时襄王自会寻上几位的。” 小二说罢,人都没影了。 显然应对经验十分丰富。 云梦兴武事。 但若是江湖争斗侵轧百姓,襄王自会插手,这也是云梦武林的规矩。 这玉面俏男子虽是面露不屑,但似是听了小二的话,有些忌惮,便再开口: “怎么你们各个佩刀执剑跑江湖的,咱们邙山玉真老仙的名头不灵了吗?” “要不要他老人家亲自当面。” “和你们一一说道说道?” 除了沈翊。 在场有见识的皆是心中一凛,初闻玉真老仙,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再听邙山之名,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人说的是,“玉真老怪。” 邙山地势极阴,多有旁门邪修出没,这云真老怪便是在邙山一带名头颇盛。 他精通用毒制药。 又兼一身毒功狠辣,让人闻风丧胆,即便是宗师与之碰上,也会颇感棘手。 他虽未开宗立派。 麾下却是聚集一众簇拥,以老仙之名称之,渐渐在江湖上也小有邪名。 若是这云真老怪亲至。 那还真就是不小的麻烦。 忽然。 门外响起快马疾奔之声。 随后众人便听闻有人脚步明快,踏步而入。 众人心神收紧。 这玉真老怪这么快就到了? 忽然,一个明媚妖冶的女子,从那俏面男子身后闪身而出。 这女子姿容明媚,双眸清澈如水,却自有一种绝世妖娆,一袭水蓝衣裙,环佩叮当作响。 众人愕然。 玉真老怪,是个女子? 这女子环视一圈,一眼便看到角落里表情呆滞的沈翊,眼眸流转,似嗔似怒: “好哇,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第187章 不入流 沈翊正端着面哧溜看戏,听见这宛如银瓶乍响的脆声,立刻呆滞在原地。 怎么是这个姑奶奶?! 他从聆水镇出来就御马疾奔,可是半点儿时间都没有耽搁。 众人眼瞧着阿月一双美眸,死死盯着沈翊,眼眸里满是怒火。 旋即,又虚眼瞥了瞥犹如石化的沈翊。 顿时恍然。 这姑娘来寻负心人的。 那便不会是玉真老怪,闹了个乌龙罢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 然而,那门口俏面男子却是脸上挂不住了,他刚刚明明都震住了众人。 结果却被阿月的突然闯入搅了个干干净净。 “喂,站住!” 阿月却是步履不停,匆匆越过那人,便要去逮沈翊,只是她嘴上却解释: “我有急事儿!” 俏面男子见阿月一而再地落他面子,顿觉恼羞成怒,奋起一爪探向阿月的肩头。 他是心觉阿月就一个小姑娘,这一路爪式便无甚变招,而是单纯的快如疾风。 爪风之间更有淡淡的绿色腥气弥漫。 毒劲在爪影之间跃动。 但凡擦伤,便能顺着伤口附骨而入,很快就会弥漫全身,致使全身皮肤溃烂。 最后也不会死。 只是却不能再这么水滑嫩白地勾引男人,而是成为一个浑身疮斑的丑八怪! 此毒之险恶,可见一斑。 远处沈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刚要出手,却发现阿月不仅不惊,反而眼前一亮: “是毒?” 阿月的明眸暂时性饶过沈翊,转头望向扑袭而来的男子,身形只是微微后退一步。 男子那迅疾无比的爪风。 从上至下呈半圆状,却以毫厘之差,掠过阿月那挺翘的琼鼻。 俏面男子眼眸一瞪,心中虽惊却不乱。 虽然爪式落空,但他的内劲勃发之下,一股淡淡的绿烟飘散而出,漫向阿月。 众人见状,无不哐当一下站起身子,急急后退,还挥起衣袖,掩面屏息,防止毒劲入体。 那离得最近的玉箫公子更是出言提醒: “姑娘,此人掌风带毒。” “快快退避!” 然而阿月却是没听。 反倒微微凑前身子,皱起鼻子微微一吸,眼见一股绿烟被吸入鼻子。 众人皆是骇然。 这姑娘怕不是个傻的吧。 明眼人都知道是毒了,她还往上凑个什么劲儿,白白浪费一身大好年华。 那俏面男子亦是神情倨傲,昂起了头颅,便等着阿月一旦毒发,只能跪地求饶。 然而,就这么停顿了几秒。 场面竟是死一般的寂静。 阿月一口气将那翠色寒烟般的毒气吸了个干干净净,咂咂嘴: “你这毒味道一般,腥臭太浓。” “只能算不入流的水平噢。” 这下轮到众人傻眼了,这什么情况,难不成是这俏面男子招摇撞骗,虚张声势? 俏面男子震惊过后。 便是怒火中烧。 “你才不入流!” 一声暴喝响起,男子当即双爪连运,身形猛地朝阿月扑出。 这一次,他倾尽全力。 宛如猎鹰扑食。 双爪所过之处,破风骤响。 翠色荧荧,一身毒功已然运至巅峰。 阿月却是身形不动,只是伸出一根纤纤玉指,仿佛随意向前一探。 那玉指便倏尔拦在男子的爪风之间,不偏不倚,一指点在掌心: “你自己试试咯。” 伴随着阿月的话语,一股凝实的翠色指劲,轰然劲射,瞬间便将男子的爪劲洞穿。 鲜血汩汩而流。 阿月指尖的一抹翠色,宛如青鳞蟒蛇,蜿蜒而过,一头扎进男子掌中的伤口。 几乎就在一瞬间。 那股青气沿着血脉,流窜到四肢百骸,男子那俊朗的面庞瞬间变得狰狞。 呈现出蛛网般的青筋。 一股难耐的奇痒和痛苦骤然从掌中迸发而出,继而迅速蔓延全身。 让他不禁想要伸手抓挠。 嘶啦。 男子一爪将自己的胳膊皮肤撕扯下来,鲜血淋漓,然而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苦。 而是觉得这样更加舒爽一般,双爪并起,开始用力抓挠自己的浑身上下都皮肤。 片刻之间。 此人的脸面,身体尽是创痕累累,从一个俊俏郎君,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丑八怪。 小栈之中,顿时一片哗然。 短短几息的功夫。 那俏面男子便被这妖冶女子以他自己的用毒手段彻底尽毁。 本以为那男子施毒。 已然足够让人忌惮。 却不曾想,这看着人畜无害的貌美女子,却才是真正的蛇蝎美人。 众人眼神尽是忌惮。 那角落里一直沉默饮酒的紫衣公子,却是忽的盯着阿月,眸光闪过一抹异色。 阿月恍然无觉旁人的注视。 走向站起身的沈翊。 叉着腰,气鼓鼓道: “你为什么丢下我自个儿跑了!” 这声音清脆悦耳,犹如银铃。 本是一句有些打情骂俏的正常问话。 但在阿月弹指便将那男子毒翻在地,耳边犹自回荡着男子的惨叫声的背景下,就显得有些诡异。 众人望向沈翊的目光。 皆是不由带上了些许同情。 这样一位蛇蝎美人都敢招惹,不愧是那个行事无拘,正邪难辨的传说中人物。 沈翊哑然。 迎着阿月的审视和众人的瞩目,只觉从未如此如芒在背,他张了张嘴,忽的眉头一挑: “晚点儿再说。” “噢。” 阿月竟就直接答应了。 众人已经麻木了,这姑娘什么脑回路啊。 沈翊刚感受到一股气息波动,已经涌至小栈门前,其他人稍后也心有所感,纷纷转头。 透过洞开的两扇大门,能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人影正在迅速逼近。 沈翊眼疾手快,一把拉过阿月的手腕。 两人嗖的一下坐在凳子上。 恰在此时。 一众人影好似洪流决堤,涌入狭小的客栈,为首两人与那俏面男子一般服饰,亦是样貌清秀的郎君公子,他们一清嗓子: “玉真老仙,驾临此地!” 两人分立两旁。 一个手持拂尘,身穿淡紫色道袍,头发纯白的中年老道,迈着四方步缓缓现身。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架势。 竟是真的玉真老怪! 众人凝望而去。 玉真老道虽然头发皆白,却并非垂垂老态,反而是皮肤光滑,气色红润,长相偏向成熟的俊朗。 他神情平和,环视小栈。 目光游走在那面如冠玉的玉箫公子,以及角落里的紫袍公子时候,却是嘴角挂笑。 眸光微动。 忽然。 一只满是疮痍的手,猛地扒在玉真老道那干净的布靴上,鲜血污渍浸染。 “老,老仙……” “救我,救救我……” 第188章 接连碰壁 那条满目疮痍的胳膊。 死死地抓着玉真老仙的靴子。 抬眸望去。 眼中满是恳求。 然而。 玉真老仙的眼眸中却是没有丝毫波动。 甚至那云淡风轻的表情,好似突然变得莫名阴沉了一些,他一字一顿地,缓缓道: “你,弄脏我的鞋了。” 男子眼眸中浮现愕然。 刹那间。 那云真老仙的手掌宛若翻天落印,骤然在他的视野中扩大,砰的一声闷响。 汩汩鲜血从男子的头颅上缓缓渗下。 扑通一声,男子竟被玉真老仙一掌击毙,一命呜呼。 众人见状,皆是瞳孔骤缩。 那男子本是云真老仙的簇拥,却像是个垃圾一样,被对方随手抛弃。 这云真老仙行事。 竟邪佞至此。 然而事实上。 早在玉真老仙一众踏入门庭之际,男子的惨叫声便映入耳中。 那跌靠在立柱前,为人退避三舍的惨相,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但玉真老仙却根本不在意。 他玉真有两大爱好。 一个是炼毒。 一个是男人。 没错,他喜欢男子。 尤其是面容俊秀的。 他的座下弟子和身后的一众簇拥,皆是貌美俊朗的小白脸。 这些男子皆被他灌下毒药。 只能给他为奴为仆,极尽讨好他。 像那俏面男子那样的,他座下更是数不胜数,毁一个根本没什么好可惜的。 而且对方还在他打量符合心意的猎物之时,来突然打搅他。 一掌毙了对方,已经算是仁慈了。 不过,唯一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那男子的模样。明显是被他自己的气毒反噬体内。 以致成了如此人不成人。 鬼难不鬼的模样。 他出声道: “我这弟子如此惨状,是哪位的手笔?” 众人无人回答,沉默以对。 云真老仙眼眸微眯,他早已经发现这一屋子皆是江湖中人,各个气势莫名。 摸不透底细。 他自不像是底下的子弟那般莽撞。 没搞清这些人的实力和身份前,并不适合以势压人,况且这里不是北邙,而是云梦。 武事盛行。 又恰逢白帝论武在即。 很容易碰上高手。 忽然。 云真老仙双眼一抽,落在角落里喝茶的沈翊,尤其是落在他的腰间。 “我做的咯。” “他想毒我,我就把毒都灌进他体内。” 阿月从沈翊身旁探头出来。 她手里不知何时端着一盒小酥饼,一边吃一边说的含糊不清。 云真老仙凝视阿月,缓缓问道: “姑娘是用毒高手?” “嗯嗯。” 阿月也不客气,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不忘点点头。 沈翊亦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语气平静道: “玉真道长莫不是想清算一番?” 玉真老仙望着沈翊左刀右剑,一脸冷面英俊的模样,心中对他的身份已然有了确信。 若是他当场。 自己恐怕决计讨不得好处。 玉真老仙当即挂上一抹笑容,朗声一笑: “自是没有。” “姑娘替我教训桀骜弟子,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会多生事端。” 沈翊讶然。 这玉真老仙竟能这般隐忍。 与沈翊话罢。 玉真老仙转头。 脸上亦是恢复倨傲之色,拂尘一扬,朝着小栈内诸多江湖客道: “出门在外。” “大家都是江湖之客。” “不知可否有人行个方便,饶我几间房出来,老仙我嘛,必有重谢!” 云真老仙还真是来歇脚的。 “我走。” 那个原先坐在角落里安静饮茶的壮汉,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二话不说就迈动魁梧的身躯,转身离开小栈,竟是直接星夜赶路,仿佛尽快离开此处一般。 沈翊心感诧异。 这壮汉筋骨虬结,气血旺盛如龙。 应当是个实力不俗的外家高手,本料想或许是个脾气火爆的,没想到如此轻易就离开。 “我们也走吧。” 沈翊思忖之间。 那戴着面纱的女子柔声轻语。 身前一直凝神戒备的镖师镖头,立即整装而起,很快便拥着女子和两个丫鬟离开。 云真老仙老神在在。 他对莽汉和女子不感兴趣,自是让门下弟子让开了一条通路。 那坐在中央的月白青衣公子,瞧了瞧小栈里被涌入的玉真老仙弟子占据大半。 无奈苦笑道: “是非之地,我看我们也走吧。” 他身前的一众护院家仆连忙应声,便要拥着他离开。 然而,刚刚还留有一条通路的一众玉真弟子,此刻却是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站在最前面的一俊俏男子笑着道: “这位公子,咱们都瞧出来了,咱家老仙对你是喜欢得紧啊,何不留下来,与老仙促膝长谈一番。” 玉真老仙手扬拂尘,嘴角含笑。 虽然没有言语,一双眼睛却是在那玉箫公子身上上下打量,似是越看越喜欢。 那玉箫公子不由感到一阵恶寒。 冷哼一声道: “玉真老怪,我本不欲和你一般见识,但若你要与我起争端,勿谓言之不预!” 话音刚落。 那公子腰间的玉箫倏尔一震。 哗的一下飞至手中,而后疾旋一转,咄然朝着云真老仙的方向一点而出。 一道凌厉剑气伴随一声洞箫清音,豁然直取玉真老仙面门。 玉真老仙眼眸骤缩,急急侧身而避! 噗! 玉真老仙以毫厘之差让过玉箫剑气,侧旁的立柱上却陡然多了一个深洞。 咦。 剑气凝罡。 远远关注情况的沈翊眉头一挑。 这手持玉箫的玉面公子,竟也是个外罡高手。 玉真老仙缓缓转头面向那玉箫公子,左脸上被刚刚的凝罡剑气划出一道血痕。 他避开了。 但却没有完全避开。 他的眼中怒火浮动,脸上却挂起了笑容,缓缓说道: “是老道我有眼不识泰山……” “不知这位公子名讳,师承何处?” 那月白青衣的公子轻笑道: “东海琼华岛弟子,白帝城穆家,穆长生。” 玉真老仙神色一凝: “原来是位列麒麟二十一,号称东海按玉箫的玉箫公子,失敬了。” 他这几句话说的,却是有些咬牙切齿。 公子手中玉箫一转。 重新别在腰间,淡淡说道: “我们走!” 那群玉真弟子哪还敢不开眼地阻拦,皆是纷纷避让,让出了一条通路。 玉真老仙面沉如水。 将目光落在最后一席。 那于小栈角落里,默默吃酒的紫衣公子,这位眉目阴柔秀雅,他也是真的喜欢。 他接连在沈翊和穆长生处碰壁。 总不能这小栈里,各个都是高手吧。 他缓步上前。 拂尘一抖,低声开口问道: “这位公子什么来路。” “可有让老道退避三舍的理由?” 那紫衣公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不紧不慢从衣袍里掏出一块令牌一样的物什。 玉真老仙凝眸一瞧。 陡然身形僵直,宛如雷击。 他就这么呆立在紫衣公子身旁一动不动,如此半晌,方才见到耳朵微动…… 终于缓缓转头。 视线重新落在沈翊两人的身上。 他拂尘一扬,厉声喝道: “将此二人给我拿下!” 第189章 紫衣的目的 玉真老仙一声厉喝。 一众弟子皆是愣神。 刚刚明明对那刀剑之客还不予招惹,现在怎么又转了性子? 莫不成是想通了? 要为刚刚那中毒的弟子找回场子? 角落里的沈翊亦是眉头一挑。 自从玉真老仙踏入室内,他的气机就保持着高度警惕。 这玉真老仙行事邪佞,又惯擅毒功,再加上这小栈里地少人多,一旦肆意出手。 恐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只是没想到这玉真老仙刚刚似是认出他的身份,又迫于他凶名,竟不予发难,转而找上了别人。 又出人意料的是。 那玉真老仙先是踢到了玉箫公子的铁板上,后好似又被那神秘的紫衣公子骇住。 最终兜兜转转,竟又找上了自己。 沈翊不禁揣测,这玉真老仙是非得找点事儿不成? “还愣着干什么!” “都想七窍流血而死吗?!” 玉真老仙暴喝催促。 一众弟子虽然心中疑惑,但玉真老仙掌握着对他们生杀予夺的权力,自是不敢质疑。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 眼眸骤然变得凶厉,宛如一群鬣狗盯上猎物般,一齐合身朝着沈翊和阿月扑上。 形势陡然而转。 沈翊的眼眸穿过层叠错落的人影,越过色厉内荏的玉真老仙,落在那紫衣公子身上。 玉真老仙的变化,是在靠近那紫衣公子之后,沈翊心中了然…… 包括玉真老仙在内。 一众玉真弟子不过是被操纵的傀儡。 而真正的提线之人,便是那莫测的紫衣! 刹那间。 两人被一拥扑上的人影淹没。 玉真弟子或呈爪势,或聚掌风。 双手之间真气弥漫,或是黑气缭绕,或是紫气荧荧,或是翠色欲滴。 五颜六色的气劲,皆是饱含剧毒。 但凡沾上一点。 寻常人恐怕顷刻便不成人样。 不过眼前这两个确是异类。 一个是内功玄奇,任何毒劲入体,顷刻便会土崩瓦解,化为无形真元反补。 一个是体质特异,任何毒药入体,便仿佛是不同菜肴入腹,不仅无效,还会反被利用攻敌。 面对如虎狼扑至的众多玉真子弟。 沈翊并未动刀动剑。 而是浑身真气瞬息运转,顷刻间,凝为无形罡气护体,笼罩在他和阿月周身。 那连绵不绝、五彩斑斓的掌劲爪风落在两人身前一尺,却如同撞在无形的坚壁之上。 发出砰然的闷响声。 沈翊手中的茶杯不紧不慢,在桌台上一落,啪的一下,脆响声起! 周遭浑圆无漏的罡气陡然逆势而行。 犹如浪潮倒卷而回,轰然一声炸响,一众人影被震得宛如天女散花,四散倒飞而出。 紫衣公子看着那群玉真老仙的手下,竟被沈翊一击便全都震飞,不由嗤笑: “你这手下,不堪一击。” 玉真老仙却是冷汗涔涔。 沈翊竟如传闻中一样。 凶绝霸道至此。 沈翊耳闻其声,眸光倏尔一凝,宛如凌厉刀锋,落在紫衣公子身上。 下一瞬。 他端坐的身形微微一晃,竟是疾步跃起,化为一道黑影,自倒飞散乱的人群间隙一掠而过。 朝着玉真老仙和那紫衣公子飞扑而上,是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顾好自己!” 阿月耳畔传来沈翊的叮嘱。 她自是早已做好准备。 手上的酥脆食渣利落拍干净,又将刚刚打开的点心用油纸包好放起。 她虽看似随意烂漫。 但一身气机却是如影随形落在沈翊的周身,宛如斜阳脉脉蔓延而出,随时以应不测。 电光火石之间。 沈翊身形便宛如浮光掠近。 玉真老仙眼眸惊骇。 好快的身法! 他刚要挥掌起势,耳畔却传来紫衣公子淡定的声音:“莫慌,莫慌。” 说话之际。 一道黑影倏然凭空出现在沈翊的身前。 是那紫衣公子身旁的老仆! 但见那老仆一拳自腰间蓄势而起,骤然挥出,刺耳的破空声随之而来! 一股刚猛霸道的拳意顷刻锁定沈翊,强横的拳劲裹挟罡风随后而至,避无可避。 只能硬挡! 拳意。 罡气。 这是拳法宗师! 沈翊不敢托大,无相天心诀瞬息功转全身,内以雷音锻骨,震荡聚力,外以破阵之势,功聚单掌,掌风一立。 刚猛无俦的金刚掌势,裹挟罡气,迎上那霸道的一拳,刚猛对刚猛! 两股绝强的气劲轰然对撞一起! …… 先是咄的一声微响。 仿佛整个小栈的空气都为之凝滞一瞬。 下一秒。 一股惊天动地的巨响轰然而起,气劲呼啸犹如飓风席卷成滚滚气浪,朝四面八方震荡开来。 一时之间。 小栈中的桌椅板凳。 全都被震得粉碎! 就连撑房的立柱也崩断两根,整座小栈发出轰隆一声,烟尘四起,摇摇欲坠。 烟尘散尽,老仆身形稳立原地,仍旧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双眸内敛,如山深重。 沈翊刚刚于半空出掌。 却是被刚被劲道卷回,凌空翻身,轻飘飘地落在一地废墟之间。 “公子,此人已踏入外罡。” “江湖所传有误。” 老仆的声音平静而低沉。 隐隐透出一股凝重。 紫衣公子闻言。 亦是敛起淡然神色,面露惊骇。 “即便如此,您可是宗师啊。” “能杀吗?” 老仆沉声: “或可败之,想杀却难。” 高手交锋,哪个不是经历了千锤百炼之功,除非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压而过,否则多是要几经波折。 更何况对上沈翊这种麒麟榜上攀升如飞的杀才,那堪称是麒麟中的麒麟。 即便是宗师,也无完全的把握。 沈翊却是从言谈之间,洞悉这紫衣公子的身份绝不简单,顷刻能让玉真老仙俯首称臣,身边更有宗师护道,他们的目的…… 那紫衣公子思忖片刻,断然说道: “你拖住沈翊。” “我们俩去抓那女子。” “得手后就撤!” 沈翊瞳孔一缩,果然,他们的目的可不是自己,而是冲的阿月去的。 他的心思急转,什么时候起意的? 对了,是在阿月展露毒功之时! “是!” 那老仆沉声一喝,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一闪之间,身形已然掠至沈翊眼前。 又是一拳横贯。 拳势惊天动地,拳意烈不可挡! 自蕴含一股山河破碎之霸气! “阿月!” “他们目的在你,你先走!” 沈翊急声提醒,其身形却是被老仆的宗师拳意锁定,难以脱避。 紫衣公子却是扬声一笑: “现在才发现,已经太晚了。” 说话间,他和玉真老仙一左一右,竟是化身两道紫影,朝着阿月合身扑至! 第190章 拳法宗师 沈翊一声提醒,却也无暇他顾。 虽然他已然踏破外罡,但是对面可是实打实的宗师,不是卓青鸿那种半吊子。 那凝实的拳意重若山岳,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头,拳势更是先发制人,顷刻间便压得他周身罡气嘎吱嘎吱作响,好似遇上狂风的火苗,缭乱飞扬,随时可能破灭。 沈翊见识虽不多,却也知道这拳法乃是一等一的上乘绝学。 而这拳法宗师,却甘愿给那紫衣人为仆为奴,其身后势力,恐难以估量! 心思虽急转如电。 沈翊手上动作却也不慢。 左手一拨,凭空仿佛传来一声晨钟轰鸣,般若掌势随着佛音荡漾急急蔓延,绕上了老仆的拳势,以至柔之劲,瓦解至刚之拳。 哼! 老仆一声冷哼,这声音似与拳劲共鸣,轰然于拳风周围猛然一震。 那浩浩然如至水柔波的般若掌劲,被轰然炸出一拳真空涟漪,拳劲一贯而过。 又接连势如破竹贯穿沈翊那宛如无形赤炎的护体真罡,一拳捣向胸膛。 “嘿,还真不能分心。” 沈翊足下一点浮光一瞬骤然而起,如影疾退,撼山拳势穷追不舍,便只差半尺之功。 般若掌切龙爪手,龙吟之声乍起! 真气凝转之间。 一股吸力陡然而起。 “黔驴技穷。” 老仆骤然吐出四字,区区吸扯之力,怎能阻挡刚猛无俦的撼山拳劲。 然而。 沈翊以金龙吸水之巧应对,自是不求撼动老仆的无匹拳势,只为给自己争取一瞬之机。 拳势被吸扯之力延缓的一刹那。 铮然一声! 沈翊那早已搭在剑柄的右手。 倏尔拔剑出鞘! 白露光寒,骤然带起丝丝缕缕的白雾烟云,扬手挺剑,一剑迎上拳风! 锵! 雾海流云,轰然自拳剑交锋之处滚滚回荡,瞬间将整座小栈都淹没。 另一边。 阿月经沈翊提醒一声,二话没说便是提身一纵,从侧边的窗户跃出小栈。 她历来从善如流,又见紫衣公子和玉真老仙两个不怀好意之人杀到。 立刻选择听从沈翊的建议,而拍马杀到的紫衣公子和玉真老仙当即傻了眼。 这姑娘怎么回事? 为何毫不犹豫扔下沈翊就逃了,刚刚听语气,他们俩不是相好吗? 两人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多加迟疑,紧随阿月跃出小栈,疾追而去。 阿月的轻功不弱。 那灵动的身形纵跃之间,宛如一只敏捷的小鹿,眨眼便奔出极远的距离。 然而,她身后追击的两人却也是修为不弱,玉真老仙是积年的外罡高手,奔行之间,身形如鸿,恣意潇洒。 配上他那一身道袍拂尘,仙风道骨,宛如洒然而行的在地游仙。 那紫衣公子,却是更加让人看之不透。 他的速度更快,也更加诡异,周身笼罩漠漠紫气,宛如鬼魅般,瞬息便拉近距离。 锵! 他手中折扇一震,扇骨顶端倏然露出尖刺,而后凌空一跃,真气流转,朝着阿月的方向猛然一掷! 折扇飞旋疾飞,扇骨尖刺宛若异形剑锋,吞吐剑芒,眨眼便掠至阿月的后背。 阿月猛然一蹬地面。 身形凌空倒飞而起,恰好让过折扇的飞袭,紫衣公子并指一撮。 那飞掠而过的折扇顷刻一分为二,化为两道回旋的光影,交错回旋,绞向阿月的盈盈一握的细腰。 阿月人尚在半空。 面对两枚飞旋的折扇,不便拧身躲避,但她的神情却是依旧平静,两眼清澈如水,仿佛没有紧张情绪一般。 素手在腰间一抹。 那原先系在腰间的银链腰带,倏尔化作一条银蛇,蜿蜒而出,只听得锵的一声脆响! 银链哗啦将两枚折扇绕在一起。 被阿月旋臂一甩,以流星之势,朝着疾驰而来的紫衣公子撞去。 “嘿,小姑娘,逮到你了。” 玉真老仙趁虚而入。 一掌拧腕,掌势倏然凝聚,有罡风相伴而起,掌间更是散发盈盈翠色。 腥风扑面!直击阿月的后背肩头。 他这一掌,除了蕴含浑厚的外罡真力,更是多了一重毒劲,中者便如置身冰窖。 阿月身在半空。 只来得及回身一掌迎上。 只听砰的一声爆鸣! 阿月仓促运起的护体罡气被倏尔炸开,寒冰彻骨的毒劲犹如滔滔江河涌入体内。 哼。 玉真老仙洋洋得意,抬眼一瞧,恰好看到一对清澈的眼眸,一眨一眨的。 “这毒不错,冰冰凉的。” “和我小青的毒有点像。” 玉真老仙瞳孔剧震。 这怎么可能,这姑娘怎么安然无恙?! 趁着他愣神之际,阿月探手一抓,与玉真老仙五指相扣,“给你试试小青的。” 骤然。 玉真老仙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见到一道青光骤然从阿月衣袖中窜出。 那是一条青色小蛇。 沿着那被阿月抓牢的手掌游走而过,狠狠一口咬在玉真老仙的手背上。 倏尔之间。 彻骨的冰寒自他的手背迅速沿着手臂蔓延,让他整条手臂如遭冰封,僵直难动。 玉真老仙失声惊呼; “青鳞寒蛇!” 这是天下罕见的毒物,蕴含极烈寒毒,远非他炼出的那点儿气劲寒毒可比拟。 亦是认识到其中厉害。 云真老仙当机立断,单手凝爪,一把扯住自己的胳膊,刺啦一声扯了下来,鲜血淋漓! “啊啊啊啊!” 云真老仙忍不住惨叫一声,摆脱阿月的钳制后更是疾退至远处。 断臂求生,实乃不得已为之! 阿月随手将玉真老仙的断臂扔掉,青鳞蛇更是自衣袖之间隐没无踪。 说来话长。 实则阿月一鞭挥向紫衣公子,一掌断了玉真老仙的臂膀,也只在须臾之间。 紫衣公子更是暗骂: “白痴!” “这女子或是万毒之体!” “天下万毒入体对她也只是滋补之物,你竟敢和她拼毒,不是找死吗?” 紫衣公子一掌将自己的折扇从银链长鞭中劈散而出,内息运转,抬手一摄。 两枚折扇骤然入手。 啪的一合。 化为两柄短剑,斜指地面。 阿月手腕一抖,银链长鞭犹如活了一样,疾速收回,于她皓腕之间萦绕。 她微微侧头望向紫衣公子。 相比玉真老仙,这个好像更厉害一些。 紫衣公子侃侃而谈: “想要拿下她,必须以比之更加深厚的根基,硬碰硬地取胜!” “绝无其他可能!” 说罢,其人自信一笑,身形骤然化为一道紫影,朝着阿月飞掠而上! 第191章 吐血 小栈之中,烟云弥漫。 如雷霆轰响般的气劲碰撞声,在云雾缭绕之间响彻不休。 拳风肆意而起,如狂风呼啸。 时时便将流云驱散,或荡涤一空。 然在不觉之间,那明澈的空地,却又会被丝丝缕缕的流云填补,变得隐隐绰绰起来。 沈翊便在云雾之间飞掠如梭,若隐若现,他的身后,则是老仆疾追不舍的身影。 两人在云雾之中已交手数合。 沈翊以白露剑划流云,借助云气的遮掩,以防不胜防的飘渺剑气侵扰,伺机而动。 老仆则是一身宗师真力,强横至极。 以拳意贯通拳势,向四面八方蔓延,紧追沈翊身形,紧跟便是势如撼山的一拳轰出,罡风席卷呼啸之下…… 剑气破碎,流云尽散。 无论是沈翊,还是纪丛云,两人虽然从未交流过与宗师放对的经验。 但毫无疑问,有一个可以肯定的共识。 那便是想要以弱当强,绝不能与之硬碰硬,毕竟宗师之所以为宗师…… 便是真气修为已然臻至化罡为念,凝聚武道真意的程度,一招一式,皆是蕴含精纯浑厚的真罡与武道意志。 故而一击之下。 既打击肉身,又震荡神魂。 若是心念修持不到家,几招硬碰之下,便会感到头昏眼花,耳鸣心悸。 如此破绽尽显之下。 便是胜负之分,身死道消之时。 故而,若想与宗师周旋,或者战而胜之,必须谋求以巧胜拙,求变出奇,方有机会。 沈翊一剑决荡流云。 便是先行制造有利的地利之便。 而后携剑游走,以流云剑气的飘渺多变,从四面八方试探老仆的招路招式。 虽然他被对方疾追猛赶,在云雾之间到处乱窜,不过除了先前正面接了一拳之外,倒也没有积累实质性的伤势,反倒是对这老仆有了初步了解。 此人虽然拳招拳路简单明了,但是拳意和根基却是精纯无比。 不像卓青鸿那样有明显的短板。 若说流云剑是极尽变化之繁复,那老仆的拳法便是大巧不工,以力破巧的典范。 他占据硬实力上的优势,便是稳扎稳打,牢牢以拳意紧随沈翊,不给他丝毫喘息。 沈翊估摸着。 除非自己谋算豁出一条性命,拼死一搏,险中求胜,方有几成把握。 否则在这老仆的压制之下。 必然是讨不得好处。 只不过对方的目的在阿月不在他,沈翊实在没必要和这宗师老仆死磕。 伺机脱身,找到阿月才是正事。 一念既定,沈翊急停。 腿部拧转一蹬,骤然凌空纵起。 无相天心诀瞬息功聚周身,但见其并指抚剑一抹,飘渺剑势顷刻间化为山岳威压。 似有一座巍峨高耸的青峰山岳被沈翊一剑挑起,又倏尔从云端轰然坠落。 流云剑势无缝切换太岳威剑。 流云聚散之间。 一道凌厉威重的青色剑气破云而现,裹挟万钧凌厉之势,轰然而落! 老仆眸光一凝。 这沈翊以狂刀为名。 怎得剑法亦如此了得? 而且,沈翊的剑势陡变,也瞬间超乎了老仆的想象。 飘渺与厚重。 两股截然相反,倏然迥异的剑势,怎能如此顺滑转换,且无一丝破绽间歇! 然而,没时间留给他细想。 青色剑气已然如山岳般,呼啸而至,老仆仓促之下,拳意收束于身…… 略一蓄势,便又扬拳而迎! 刚猛的拳劲凝炼成罡! 老仆冷哼一声。 即便真是一座大山挑来,他也能一拳撼山,拳锋至,便是山崩地倾! 轰隆! 太岳剑气与撼山拳劲碰撞,瞬间引起震耳欲聋的轰响,滔滔气浪瞬息席卷。 周遭流云更是皆被荡涤一空。 忽然。 只听得咔嚓咔嚓一阵的碎裂声,老仆暴喝一声,拳风上裹挟的层层劲道,倏尔爆发! 青色剑气骤然崩碎无形。 老仆眼眸睥睨,身形傲然,只是他的眼眸却无丝毫喜色,而是落在数十丈之外。 微微一叹。 沈翊的身形宛如飞鸿借力远荡。 他本就意在借剑势转换之变,以及太岳威道的剑势,逼得老仆拳意收束。 这样他就能脱出对方气机和拳意感应追踪,转而去寻阿月的下落。 然而。 正当沈翊想要于树梢借力远遁之际。 他和老仆的气机感应中,却皆是忽然多出一抹波动,两人不约而同朝着远处望去。 只见那雾霭沉沉的尽头。 一道熟悉的紫衣身影倏尔显现,疾掠如风,朝着小栈方向迅速奔来。 只是定睛凝望。 他的身形踉跄,竟有些许狼狈之相。 而在他身后。 一抹水蓝青衫的倩影,紧随而现,其身姿翩然飘逸灵动,宛如暗夜中的精灵。 沈翊愕然。 那不是阿月,又是谁? 他的脑子瞬间有些宕机,这紫衣公子和玉真老仙如狼似虎般追着阿月跑出去。 然后,如今却像是被撵狗一样,狼狈逃窜而回?而且,玉真老仙呢? 不待沈翊理清脉络。 那紫衣公子眼见不远处的老仆赫然而立,竟似是见到救星一般: “崔老!” “救我!” 那宗师老仆也是傻眼,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一边,竟然是一败涂地?! “打不过还找帮手,羞也不羞。” 阿月声音清脆,语气不满。 那皓腕一抖,只听一声叮铃铃的急促轻响,一道亮银色的链鞭,蜿蜒袭来。 在银月之下,宛如一条银蛇璀璨,朝着胆气皆丧的紫衣亮出血盆大口。 然而,反应过来的老仆,自不会坐视阿月惩凶,他骤然一踏地面,沉声一喝: “公子,莫慌。” 话音与轰响齐鸣! 其落足之处,轰然被踏出一道深坑! 老仆身形极快。 人未至,凌空已然一拳轰出,拳劲凝罡,倏尔越过紫衣人的耳畔! 骤然轰在那宛如银蛇的链鞭七寸。 阿月的气劲被霸道的拳劲一触即溃,链鞭只一抖,便啪的垂落在地。 然而那拳劲却是余势未消,打蛇随棍上般沿着链鞭直袭阿月的臂膀。 “凶得嘞。” 阿月扬手一抖。 真气流转引动链鞭飞旋,借助螺旋劲力,将老仆的霸道拳劲抖落个干净。 只是这么一耽搁。 那老仆却是几步跨至近前。 拳意轰然若山。 顷刻便将将阿月笼罩。 一拳收于腰间,已是蓄势待发。 他竟不仅要护下紫衣人,还要乘胜追击,一举拿下阿月! 锵! 一道凌厉剑光似是从天外斜飞而至,裹挟青色剑气,直取老仆的后背。 老仆无奈。 回身一拳侧摆。 铿锵一声的金铁脆响,剑气崩碎,白露长剑竟被那无匹拳劲砸飞一旁。 然而,他身侧却是另一道蓄势待发的掌劲,轰然落至,沈翊人剑两分。 一掌既出。 无相天心诀源源流转。 一刹那间。 金刚与般若掌势交错而现,至刚与至柔并济而生,掌势之中隐现龙吟爪影,又似有拈花之形的佛韵悠然。 一掌之中。 蕴含四式之变。 沈翊眼眸中,一缕黑芒隐现。 老仆迎面,眼现骇然。 却仍是下意识地迎拳而上。 然而这一次。 他却感到对方掌中劲道千变万化,更是凝为一股,呈摧枯拉朽之势涌来。 轰! 一口鲜血嘴角涌出! 又被其生生咽了下去。 他一代武道宗师,却被一届外罡小辈打得受伤吐血! 何其现眼! 第192章 万毒之体 老仆的身形轰然倒飞。 但他毕竟是宗师,人未落地,便是凌空一旋,稳站在那紫衣人身边。 “天魔真意?” 老仆下意识低声惊呼。 无形无相。 千变万化。 刚刚沈翊的那一掌。 他好似在对方千变万化的层叠劲力之间,捕捉了一丝传说中的天魔意蕴。 但又稍纵即逝。 沈翊轻飘飘于阿月身侧。 左手并掌而立。 右手则是真气流转,白露剑受劲力牵引,咄然飞回手中,斜斜指落地面。 “前辈此言何意?” 沈翊心中亦是微微一惊。 老仆的话。 无疑从侧面再次印证了,他手中的那幅观想图,正是天魔观想图。 不过,即便是。 沈翊他自己也不能承认。 老仆旋即又暗自摇头,心下否决。 眼前这小子一身骗来的天心绝学,乃是佛门正宗,又怎会和天魔教扯上关系。 倒是沈翊将拳脚练得异常精深。 以至拳脚掌劲之间相辅相成,有融会贯通之意,倒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他咽下喉咙的腥甜之感,沉声道: “刚刚那一掌,不错。” 沈翊微微一笑: “前辈承让。” 老仆缓步退至紫衣公子身边,探手一叩手腕,真气瞬息流转探查,心中一惊。 多处经脉受损。 还有奇异余毒盘踞。 致使真气运转不畅。 只是…… 这怎的可能。 他家公子可是玩毒的行家,竟也栽在了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姑娘手中。 老仆深深地看了一瞧沈翊身后的阿月,扶着紫衣公子的手臂,低声道: “公子,事不可为。” “我们先走。” 说罢,也不待那紫衣公子应声,一手架着他的胳膊,身形一纵,便携人倏然而去。 沈翊精气神凝聚如一。 一直待得老仆那威重如山的武道真意消失在远处,方才稍稍松懈。 不是他不想留下二人。 非不为也。 实不能也。 虽然那紫衣公子被阿月废了。 那宗师却只是一时不察,被沈翊一掌占得些许先机,战力犹在。 若是全力施为。 他和阿月仍是留之不下,除非真要拼命。 而能够将之迫退,便已经超出沈翊预期的战果了,至于这意料之外的战果…… 自是阿月带来的。 沈翊锵然收剑归鞘,侧目打量这个正一脸认真整理腰链的少女,笑道: “厉害啊。” “以一敌二,大胜而回?” “那玉真老仙呢?可是死了?” 阿月甜甜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 “没有哩。” “我看你和纪大哥都喜欢审讯,就特地留了他一命,小红和小青在看着,现在应该半死不活呢。” 沈翊无奈扶额。 这憨憨,搞错因果了吧。 他们哪里是喜欢审讯,只是因为往往需要探究缘由,这才留人性命问询而已。 “去看看。” “正好我有事要问。” “好。” 等到阿月带着沈翊找到玉真老仙之时。 正如其所说。 对方昏厥在地浑身抽搐。 一条胳膊没了踪影,伤口还徐徐渗血,正是半死不活的模样。 一赤一青,两条小蛇。 在其胸膛游走。 仿佛是在巡视领地一般。 见到阿月出现。 两蛇似是欢愉,倏尔化为两道飞光,没入阿月白皙的手腕之间。 “先给他解了毒吧。” 阿月噢了一声。 半蹲下身子,并指在云真老仙手腕一点。 霎时间。 一赤一青两道毒劲自手腕而出,没入阿月的指尖,随即隐没。 沈翊又给对方渡了一口真气。 以易筋锻骨之功游走其周身经脉,终于让他吐出一口浊气,幽幽转醒。 云真老仙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瞧见阿月那巧笑明媚的神颜,不禁两眼一翻: “我为什么还没死啊……” “你这姑娘心如蛇蝎……以折磨人取乐……” “究竟意欲何为?” 沈翊虚着眼瞥了一眼仍是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懵懂模样的阿月,不由为玉真老仙默哀。 怎么说也是一方有名的邪修,却是栽在阿月这姑娘手里,只能算他倒霉吧。 沈翊走前两步凑近玉真。 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刚刚的那紫衣公子是谁?” “为何你对他言听计从?” “他又为何突然对我家妹子起意发难,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以考虑帮你了结痛苦。” 玉真老仙瞧了瞧沈翊。 目光又落在阿月身上,似是在以眼神询问,沈翊说了算不算。 阿月立即点点头: “你快说噢。” “不然,我叫小红小青出来和你玩。” “不要!” 玉真老仙瞳孔骤缩,尖叫出破音。 “我说,我说!” “那紫衣公子,是万毒门的人!” 沈翊眉头微微一蹙。 万毒门…… 魔门三教四宗中的四宗之一。 正如其名所示。 这一门里,皆是精于炼毒用毒的高手。 昔年更有万毒老祖登上天榜。 于世间掀起滔天大祸,直至数位正道巨擘联手将之镇压,方才解此祸端。 玉真老仙缓了一口气。 方才继续喃喃道: “在小栈之时,那公子掏出一枚万毒令。” “天下毒术,万毒为尊。” “我虽在邙山闯出名头,但我这毒法比起万毒门,不过微末伎俩。” “万毒令当前。” “我自是得马首是瞻。” 沈翊狐疑,琢磨着: “万毒为尊?” “那是怎么被我这妹子打得落荒而逃的?” 玉真老仙瞧了一眼阿月,下意识浑身又打了个寒战,声音干涩道: “我也是听那公子一语点破,才恍然明白,这姑娘是万中无一的万毒之体。” “任何丹毒,炁毒,药毒皆是对她不起作用,而且入她体内便如补药,反哺其身。” 沈翊心中微微一惊。 原本以为阿月是有五毒教秘法。 所以能不惧百毒。 不成想她竟是拥有这种玄奇体质,那岂不是天克天下任何用毒之人? 似是瞧出沈翊眸中惊讶。 玉真老仙苦笑道: “万毒门再厉害,那也是以毒法修持为根基,遇上了这姑娘,一身修为手段便折损了一大半。” “而且拥有万毒之体的她,习练毒功毒术便是犹如神助,实乃天骄之资。” “这一身根基扎实,已然是功至外罡,即便是那万毒门公子百般手段,却是尽数施展不出。” “他便是估摸独自一人恐生波折,所以才命我一同帮他擒了姑娘,可惜,没想到她……” “如此强横至极……” 沈翊终是恍然。 拥有如此先天修毒的体质,难怪那万毒门之人会心生觊觎,想要对阿月下手。 阿月点了点头: “那人的罡气是以毒劲演化,薄如脆纸,一戳就破,不过味道很纯,尝起来还不错。” 沈翊哑然。 阿月看着单纯好欺。 只是那紫衣人却没料到,她却是个真真正正的蛇蝎美人! 第193章 一起走 “可恶!” “她这究竟炼的什么毒!” 云雾缭绕的水泽深处,紫袍公子双拳攥起,接连猛砸地面。 他的脸色苍白,双臂青筋暴起。 背后则是那宗师老仆。 以双掌抵在他的后背。 精纯的宗师真力源源不断灌入紫衣体内,却也仅仅能缓和一些紫衣公子的脸色。 “实在惭愧。” “这气毒顽固难解,如附骨之疽,与公子经脉纠结难分,老朽我不精用毒。” “若是强行用功祛除,恐怕会对经脉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紫衣公子呼哧呼哧地喘着,咬牙切齿道: “不仅你没见过……” “我炼毒二十余年,也是从未见过,这根本不是世上所知的任何一门毒功毒劲。” “这是那女人吸炼百毒,自行于体内炼制而成的一门针对内息经脉的奇毒。” “一旦被其沾染。” “毒素就会沿着血液流窜全身经脉。” 而后就像寒蚕食桑叶,温室煮青蛙般缓慢蚕食,直至中毒者全身经脉尽数变脆。” “直到某天一个不小心,摔得个经脉尽断而死,着实憋屈,咳咳,这万毒之体……” “比我所知,还要更为恐怖。” 老仆神情一惊,他刚刚虽知阿月用毒诡异,却没想到竟是如此诡异之法。 这毒…… 竟然连万毒门的真传都只能无能狂怒? “我们要不要传讯门主?” “自是要传讯师父,只是白帝城论武在即,门中高手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赶赴。” “而且……” 紫衣公子眼眸中闪烁着怒火,以及莫名泛起的坚毅: “虽说这万毒之体难缠。” “但我秦无鸩于万毒门精修二十载,亦不是修到狗身上去的!” “崔老,你速速带我寻一处安全之地闭关,我要集中精力对付这内毒。” “必不能耽搁白帝论武之行!” 老仆闻言当即低头应是。 …… 沈翊问完话。 按照约定,给了玉真老仙一个痛快,收获了八年零一个月的潜修时间。 【潜修】剩余24年零10个月 玉真老仙死的时候,死的很安详。 他的嘴角含笑,就像是颐养天年而逝,而非断臂中毒,恳求赴死。 沈翊对他的同情,又多了一分。 同时在心中给自己竖起一个大大的警示,若非必要,绝不招惹阿月生气。 否则盛怒之下,给自己来一套冰火两重天体验试试,自己虽有易筋洗髓护体…… 但这位的万毒之体亦是非同小可,自己哪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沈翊挥手一掌在水泽边轰出一个深坑,将玉真老仙埋在里面,竖上一块木牌。 也算是入土为安。 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玉真老仙虽然喜欢男人,但道理却是共同的,他能眼力非凡认出了沈翊,又知得进退,欲要退避三舍,要是不去招惹那紫衣公子,或许,最后便不会于此身死道消。 …… 沈翊和阿月又回到小栈。 小栈此刻一片狼藉。 只能勉强支撑着不倒,先前那小二正站在门前发呆,欲哭无泪。 沈翊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回魂了小二哥。” “这是那玉真老仙赔付的银票,用来弥补你这小栈损失,你收好。” 小二闻言,低头一瞧。 五百两?! 还是大有钱庄的银票! 能搭建多少个这样的小栈? 幸福来的太突然。 小二直接呆滞在原地,等到他恍惚回神,想去寻那两位恩人的时候。 却发现那两人驾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 已然跃马扬鞭而去。 只有一阵嗒嗒嗒马蹄轻扬的声音,仍在他的耳畔回荡不休。 …… 沈翊和阿月纵马疾行。 两人其实没走多远。 而是来到一处密林溪畔稍作歇息。 这一晚上大动干戈,虽然两人没有受伤,但是对心神和体力均是严重的消耗。 沈翊从怀中掏出干粮。 递给阿月。 阿月双手抱拳,撇嘴扭头,小声嘀咕: “你还没说呢!” “为什么丢下我自己跑!” 沈翊自己掏出一个馒头,一口吃了半个,含糊不清道: “我自己就麻烦缠身。” “怕累你陷入危险。” “不过现在看来,你本身也麻烦不小,那倒不如一起走吧,一路上还有个照应。” 阿月歪了歪头,噢了一声: “我不怕麻烦。” “但你不能再骗我咯。” 沈翊点头答应: “我下回要走,会提前和你说的。” 阿月满意点头: “这才对嘛。” 她从随身小荷包里掏出小心放好的酥饼。 幸亏她刚刚打架的时候小心注意,酥饼除了有一些酥皮掉落外,整体完好无损。 “给你吃这个。” “我特意在聆水镇买的。” 沈翊看着阿月白皙的手掌上托着一个油纸包,便探手一摄,一块酥饼嗖的一下落入手中。 一口咬了一半。 酥脆清甜。 回味无穷。 沈翊又瞧了瞧手上剩下半个干巴巴的馒头,自己这准备的什么玩意儿。 嗖的一声,随手将馒头抛向清溪。 又屈指一弹,一道劲风将馒头轰成碎渣,簌簌落入溪流,喂了鱼也不算浪费。 他又几口狼吞般。 将剩下半块酥饼吃干抹净。 而后从腰间取下寒玉葫芦,拔出酒塞,一缕清香如月飘散,阿月眼眸一亮: “明月醉!” “哪来的?” “纪首座送的呗。” 沈翊仰头,葫不对嘴,一道酒水清冽如泉,倒入喉咙,入口回甘。 怎一个舒爽了得。 阿月眼巴巴地瞧着沈翊,眼看他喝了一口,立即出声道: “让我尝尝,让我尝尝!” 沈翊屈手一震,寒玉葫疾飞掠去。 阿月探手一引,一抹。 便将那疾飞的力道卸下,抓着葫芦咕咚咕咚灌起来。 沈翊满脸笑意,下一刻变得惊恐。 这憨憨要全灌完吗? 他探掌捏成爪势。 龙吸水! 一股吸力凭空乍现,阿月一个没抓稳,寒玉葫瞬间脱手而飞。 阿月急了眼。 双眸炯炯盯着寒玉葫芦,身形一跃而起,伸手便抓,沈翊一惊,好快的速度。 龙爪之式猛地一收。 寒玉葫芦仿佛被一根无形丝线一拽,嗖的飞回沈翊手中,沈翊却不敢放松。 他猛地将寒玉葫负手背回。 另一只手肘一横,一架。 啪的架住阿月紧随而来的纤纤玉手。 “小气鬼,让我再喝一口!” “不行!” “一人一口,保证公平!” 阿月嘴馋,哪还跟沈翊论讲什么公平,眼眸狡黠一闪而过,身形一矮,绕过沈翊的挡架,宛如一道游蛇,窜向后背。 沈翊不禁感到好笑。 脚步一错,身形疾旋。 以毫厘之差避过阿月的手指。 阿月眼眸愈发明亮,神情跃跃欲试。 身形再度骤然一闪。 速度又提,不断围绕沈翊闪现腾挪,双手更是施展一套小巧百变的擒拿手。 一瞬间白皙玉手一挥,或掌或爪,乍现重重叠影,从四面八方笼向沈翊藏在背后的手里酒壶。 沈翊再厉害,此刻以单臂支撑也做不到不动如山,足下一点,身形疾退。 单掌时而呈龙爪之势,时而蕴般若佛光,时而似拈花般精细入微。 两人均是以快打快,在林间小范围腾挪,更有噼里啪啦的气劲拳脚碰撞,宛如骤雨落地倾盆。 末了,沈翊单掌一划。 金刚掌势裹挟罡风轰然平推,这是借鉴那拳道宗师,以拙破巧。 果然,阿月没料到他这突兀变招。 砰的一声,身形飞旋回落。 沈翊赶忙将酒葫芦抬起作势,急声道: “你再抢,我可都喝了啊。” 第194章 无定刀诀 阿月嘴巴一撇,双手环抱臂膀,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轻哼。 “不抢就不抢,这不公平!” “为什么纪大哥给你送酒,不给我送!” 沈翊嘿然一笑,将寒玉葫芦重新别在腰间,安慰道: “或许是怕你喝酒误事。” “成了酒鬼吧。” 阿月哑口无言,鼓起腮帮子。 “下回要是让我见到他,一定要把他的存酒都喝光!” 阿月说这话。 颇有些张牙舞爪的意味。 远在聆水镇的纪丛云正手中拎着酒壶,凭栏望月,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这样的武者,怎会无故打喷嚏。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朗然笑着自语: “许是有哪位故友念叨我吧。” 沈翊则是重新坐在生起的火堆旁: “得了,姑奶奶您歇会儿吧。” “一晚上不累吗?” 阿月认真点点头: “我困了。” 说罢,这姑娘从马背上的大包裹里,取出一小块儿毯子席地铺上。 又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当枕头,趴窝在石头边上,没一会儿功夫便睡着了。 沈翊见状,啧啧称奇,不由竖起大拇指,年轻真好,就是睡得快。 阿月睡觉。 他守夜,顺便整理一下所得。 他用心体悟了自身各项武学的进展。 首先便是天心拳脚绝学,皆已臻至大成,沈翊寻思或可将之推至圆满境界。 然却骤然心有所感,似是隐隐感到这几门大成武学,皆是陷入某种瓶颈。 沈翊眸光微凝。 片刻之后,觉察出问题所在。 天心寺绝学以佛法修为作为根基,佛法修为不到,无论蹉跎多少岁月,终究难至圆满。 他此前在天心寺,以潜修十数年为代价,将佛法推至登堂入室之境。 再往上便是佛法大成。 即便是在天心寺中。 能够将佛法修至大成的,无不是那些长老首座,又哪个没有经过数十载的苦功。 沈翊的佛法境界。 在同辈而论,或许已是无出其右的佼佼者,但是与那些寺中老僧相比。 还青涩的很。 一言以蔽之,他该想办法提升佛法了。 沈翊将这件事记在心头。 却并不急迫。 佛法与武功类似,他的佛法资质一般,不能指望顿悟,而要靠博采众长。 他日若是江湖游历,或可到各地佛寺参经阅典,增加见识和领悟。 他遂心中明悟。 为何无心和尚要下山游历了,他的佛法修为,恐怕早就到达了那登堂入室的瓶颈。 除了天心拳脚绝学。 便是思至先前琢磨的自创刀法。 沈翊自觉这一段时间的积累已经较为充足,虽然还能有见识更多的可能。 但俗话说。 生有涯,而知无涯。 哪能阅尽全功,再着手创法,那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眼下潜修时间又有富裕。 沈翊便决定开始尝试创招,反正后面还可以花时间打磨,倒并非是一次之功。 沈翊的刀法根基仍是后天级的【风雷六斩】,此刀法演化风雷之势。 快可如飓风呼啸,威好似惊雷掣空。 与他的心性极为相合,是以施展刀法之时,往往能发挥出超常的战力。 沈翊便以此刀法着手。 【先以五年潜修小试牛刀。】 潜修中,他尝试将先天剑法在修习与实战中勾连先天的关窍,嫁接到刀法之上。 虽然刀剑殊途,又兼知易行难,但经过无数次锲而不舍的尝试和努力,终究是初见成效。 沈翊当即立断。 【再施以五年,乘胜追击。】 承继先前的潜修之功,沈翊很快便将刀法刀招贯通内外之势的诀窍,彻底融会贯通。 而后便是重新凝炼刀势。 沈翊后天用刀,先是凝炼快刀之意,追求疾风迅斩,出刀唯快不破。 后又吸纳惊雷之意象,为他的快刀增添瞬间的爆发和蓄势的威能。 如今。 他自创刀势既可贯通内外,借天地之势,这听风快刀,惊雷之斩的意象自不能丢。 除此之外。 太岳威剑重千钧之威能,追求剑出如山,以势压人的优点亦可吸纳。 还有流云剑的飘渺莫测的剑招剑路,亦可尝试化入刀招。 吐故纳新,去粗取精,不外如是。 只不过沈翊所图尤大。 这便是一个水磨功夫,需要耗费时间一点一点,将刀势演练至圆转如意。 五年自是不够。 勉勉强强能将风雷之意化入刀势,并将其提升至先天的威能。 所幸,沈翊不缺的就是时间,眼见曙光在即,他更是心中一横。 【直接灌注十年潜修,双管齐下。】 以五年潜修,凝炼威道入刀势。 做到刀未动,威已临。 刀出,便是峰岳坍塌,青山倾覆。 又五年潜修。 吸纳飘渺流云的莫测变化之意,融入刀势之中,增添巧拙之变,使刀势愈发浑圆,无所偏重,即无所破绽。 【终于,经过潜心潜修推演,你终于融汇所学,创出一门无名刀诀,你将之命名为,无定,刀出无定,变化万千。】 【武学】无定刀诀 【品质】外罡 【境界】登堂入室 倏尔间。 沈翊身上骤然爆发出一缕凌厉锋锐之意,这股锋锐意念,内劲气海,外接天地。 一念起。 便是刀光乍现。 刀光演化为刀芒,刀芒聚成刀气。 刀气流转之间,最终又凝炼成罡。 这便是,外罡刀法。 一刀既出。 便是断岳拦江之威,摧城斩邪之能。 “哎?” “你干嘛?” 阿月单手撑起身子,素手捂着小嘴,打着哈欠,瞧着沈翊一身气息,凌厉如刀! 沈翊愕然。 周身凌厉刀气倏尔尽收。 “抱歉,心有所悟。” “没敛住气息。” 他瞧了瞧东方远处的水泽。 距离太阳升起,尚有一段时间: “你再睡会儿吧。” 阿月道: “你要歇息吗?” “我来守后半夜。” 沈翊看她眼睛都没睁开,似是在梦游一样,哪敢放心交给她。 而且自己还需在识海演练体悟刀法妙用,暂时也无心睡眠。 “我不用。” “你睡吧。” “我们天亮出发。” 阿月便不跟沈翊客气,躺倒的刹那,就又睡着了。 沈翊微微一笑。 于心中呼出系统面板: 【宿主】沈翊 【修为】外罡 【武学】 【宗师级:流云七剑(大成)】 【外罡级:无相天心诀(登堂)无定刀诀(登堂)】 【先天级:太岳剑典上册(大成),浮光掠影(大成),金刚掌(大成),龙爪手(大成),般若掌(大成),拈花指(大成),玄阴秘典(未入门)】 【后天级:金刚锻体秘乘后天篇(圆满),折云手(圆满)】 【绝技】浮光一瞬 【奇门】千面神功(圆满) 【道学】佛法(登堂入室) 【潜修】4年零10个月 这下他当是有论武坪争锋的把握了。 第195章 孤绝峡 沈翊站在清溪边上。 遥望远处,一轮红日正跃出水泽。 他虽望着远处。 心思却仍在小栈之中,所思乃是那万毒门之行踪。 那万毒亲传带着一名宗师出现在云梦,毫无疑问,定是意在白帝城论武之事。 只是,白帝城有白帝坐镇。 那可是一位武德充沛,杀力绝顶的天榜人物,覆手翻掌间,镇压一切宵小魔徒。 既如此,他们蝇营狗苟,机关算尽…… 又是所图为何? 沈翊摇头啧声,所知的情报太少。 还暂时理不出个头绪。 阿月醒了。 伸了个懒腰,走到沈翊身旁,一会儿瞧一瞧远处,一会儿看看他。 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如水,被朝阳浸染成金,没有丝毫倦意,看样子已是精神抖擞。 “你在想事情?” 阿月向来有话直问。 沈翊微微颔首: “想那万毒门之人。” “那人与我们道左相逢,想要抓你只是临时起意,他的目的该是白帝城。” “若是他养好伤势,或许还是会潜入白帝城,完成他原本预谋之事。” “可惜,这次让他脱逃,届时人海茫茫,易容改扮,再想找到他就难咯。” 阿月噢了一声,随口道: “你想找他?” “我可以帮你啊。” 嗯。 嗯? 沈翊诧异: “你能追踪到他?” 阿月点着下巴,作思考状: “现在不行,他跑的距离太远了,但要是近一些,还是能闻到的。” 啊? 沈翊恍然。 差点儿忘了她是属狗的。 难怪自己自聆水镇出来,便快马加鞭飞驰而走,最后还是被摸到行迹。 “你这鼻子属实离谱。” 阿月认真解释: “我从小就对各种气味就极为敏感,尤其是毒,不管是什么样的毒,我只要见过闻过,准能认出来的,那人身上毒功的味道很纯,我记得很清楚哩,当然能找到咯。” 沈翊不禁感慨,这种天钟地厚的体质,还真不能以常理揣度。 “行。” “那等入了白帝城,咱们把那小子揪出来料理了。免得这家伙暗戳戳阴在暗处,又不知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好咯。” 阿月欣然应允。 此间话毕,两人便收拾了一番行李。 再度打马上路。 这一次沈翊倒走的不快,万里山河,自该边走边看,慢慢欣赏,是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白天行路,晚上露宿驿站。 几个日夜下来。 并没遇到特别的事情。 即便一路上。 常常遇到执握兵器的江湖客。 但大家通常亦是互不干涉。 即便有眼力好的,认出了沈翊的行藏,但他如今名声在外,也少有敢来招惹。 甚至连靠近有意结交的江湖客都没有,毕竟狂刀之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毕竟他这名气。 从来不是君子如玉之类的美名。 而是杀气腾腾的凶名。 只不过别人虽不来惹他,但是江湖人皆是血气方刚,人多汇聚,便难免生事。 一路所见,江湖武斗侵轧百姓之事,倒也不稀奇,只不过地方衙门、镇抚司和襄王府的联手镇压,还有过路任侠仗剑出手,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这一日。 看惯了水泽连湖之景。 但见远处有平坦的地势隐隐隆起,会聚成两座青峰相对,一条狭路通衢。 这里是捧月岭,孤绝峡。 就这么孤零零的矗在云梦水泽之间,宛如众星捧月,一峡独绝。 自聆水镇出,想要北上白帝城。 此处便是必经之路。 若真想要绕路,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恐要多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我劝二位啊。” “还是绕路而行吧。” 孤绝峡外,石夷村边。 有村人搭棚煮茶,供往来过客歇息,只需一文铜钱。 此时此刻,茶棚里只坐着沈翊和阿月两个客人,还有的便是一位煮茶的老伯。 茶叶不是好茶。 大麦滚水熬制,煮出味道即可。 不求多么清香,只是贵在解渴,最适合长途跋涉之人。 沈翊呷了一口茶水。 “老丈此话何解?” 老伯蹲坐在土灶前,一手摇扇扇火,一边唉声叹气: “少侠有所不知。” “那孤绝峡上近来突然出现一伙儿强人盘踞,拦路设卡,强取豪夺。” “路过的商旅无不要被搜刮严查,非得被刮下几层油水才肯放行。” 沈翊倒是不意外。 云梦之中,浑水摸鱼的江湖人比比皆是: “可有路过侠士仗义出手?” 老伯道: “自是有些年轻气盛的,但自从进了这孤绝峡便没再出来,大概是折在里面了。” “咱们已经上报衙门老爷。” “只是衙门近来事忙,但也许诺过些日子派人来处理,又着我先拦住过往客商。” “劝他们绕行他处。” 沈翊沉吟片刻,再度出声: “那伙儿强人可曾来掳掠过村子?” “这倒是不曾,再说小村地贫人少,哪有什么油水,想必是看不上吧。” 沈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伙儿强盗行事没有章法,莫不是干几票就走流寇?仔细想想,倒也不无这种可能。 老伯又道: “两位少侠女侠若是不急,可到我们村先歇息几日,等衙门来人,那伙儿强人自是手到擒来。” 沈翊一杯茶喝完。 从腰间摸出两枚铜板拍在桌子上。 起身笑道: “我们虽然不急,但此地却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便不多留了。” 阿月见状。 也是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甜甜一笑: “老伯,谢谢你的茶。” 老伯以为他们决定绕路了,回给那可爱的女娃一个走风漏气的笑容。 “不客气。” 沈翊两人跨身上马。 马蹄声声,便向前路而去。 老伯忽的大惊,连忙跑出茶摊,对着远处的人影高声大喊: “你们走错了!” “那边是孤绝峡的方向!” 沈翊的声音自马上遥遥回荡而来: “没错的。” “我们便是要去看看孤绝峡的风景。” “老丈你自安心。” 声音犹自绕耳。 那两道人影却渐渐隐没于风尘之中。 唉,一声长叹。 …… 半个时辰之后。 孤绝峡两侧的高山丛林中。 有人影攒动。 他们透过林荫间隙,看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扬长而入。 有人声音嘶哑,却是异常兴奋: “兄弟们,几日没开工了。” “这下终于来活了!” 第196章 连环杀招 孤绝峡,一条路。 两侧峻岭怪石绝壁,树林掩映郁郁葱葱。 阳光不透,山雾缭绕。 青天白日里。 倒显得有些阴暗昏沉。 “有死人哩。” 阿月动了动鼻子,语气明快道。 沈翊眉头一挑,未作停顿。 嗒嗒嗒,马蹄响。 两人引马转过一块巨石,抬眸望去,便看到了阿月嗅到的死人,共有四个。 两男两女,依次被钉在两侧石壁上。 有利刃穿胸而过,又深深扎进了石壁,挂着他们的尸体,不让垂落跌下。 那穿胸利刃,则是有刀有剑,看起来原先本就是他们各自的兵刃。 沈翊心中揣测,这应该就是那茶摊老伯提过的,有去无回的仗义任侠了。 “瞧一瞧。” 沈翊翻身下马。 依次走近几具尸体细细打量。 俗话说,尸体是会说话的。 虽然沈翊不是法医,但是从这几具尸体上的痕迹和伤口,仍能看出一点门道。 “两个死于拳法。” “两个死于刀法。” 阿月跟在沈翊身后,似模似样地瞧着: “都没有中毒哩。” “是被活活打死的。” 沈翊哑然。 这话虽然糙,倒也说的没错。 两个男子皆是胸膛中拳,劲力透体而过,胸骨更是被砸得粉碎。 而且两人的手臂亦有粉碎性的损伤,可见对方并非迂回取巧,而是正面一拳轰来。 将两人抬臂横挡的双臂轰得粉碎,继而拳势不止,又轰在胸膛之上,一拳毙命。 对方力道之大,拳法之刚猛。 由此可见一斑。 两个女子则是胸膛有一个明显的十字刀伤,致命伤则在咽喉。 这是一名双手持刀之人。 沈翊能大概推演出交手的细节。 此人应是凌空扑杀而至,双刀交错而斩,先留下深重的十字刀伤,让人瞬间放血,丧失抵抗能力,而后拧身一刀封喉。 三道伤口干净利落,速度极快。 杀人者没有多余的动作,这两个女子更是没有反应时间,便已然香消玉殒。 至此,沈翊了然。 这群强人之中,至少有一人擅用刚猛拳法,一人灵动迅捷,擅长双刀。 便在此时。 两侧山崖之上。 一道道人影从树丛里隐现,或扒着树干,或直接站在崖壁间裸露的巨石上。 他们衣着不一,甚至有些褴褛,手中持各异兵器,皆是一脸贪婪狠相。 毫无疑问,这些人…… 正是所谓强人拦路。 沈翊抬眸望向两侧山崖。 前前后后,崖上崖中,皆是攒动的身影,两侧匪盗自上而下俯瞰两人。 手中或高举石头,或张弓搭箭,瞄准下方狭窄的峡谷,蓄势待发。 若是商旅车队行至路中。 被这么乱石一砸,外加乱箭一射。 十有八九便是车毁人亡。 远处巨石之上,有高大人影越众而出,朗声狞笑说道: “此山……” “你是匪首?” 大汉话刚说出口,便被沈翊打断。 他骤然暴怒: “老子不是,难道你是?” 话音刚落,他竟发现那峡谷中的青年,就在他一眨眼间,忽的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青年身形凭空于半空而现,并在自己的视野中急剧靠近,转瞬而至! 山匪头子黑话还没说完,却见那人都快得飞到他脸上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靠!点子扎手!” 锵!他伸手往后欲要拔出后背的金丝大环刀,然而,拔刀至半。 沈翊却已然落在眼前,一手呈爪,龙吟虎啸之声乍起,震得他神情当场呆滞。 啪的一下。 沈翊掐住了他的脖子,横移至巨石之外,高大身影径直悬空于崖壁之间。 周遭一众匪类皆是惊在原地。 一动都不敢动。 眨眼飞掠十几丈的距离,这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更是兴不起半点动手的心念。 沈翊的眉头则是微微一蹙。 喃喃自语: “不对。” “这样的水平,差的太远。” “你们该还有隐藏高手。” 沈翊的话音刚落。 山林之中忽然惊起一阵飞鸟,紧接着,轰隆隆,巨响声起,如闷雷趟地滚滚而来。 一棵棵碗口粗的树木轰然倾倒,仿佛有肆虐的猛兽横行山间。 沈翊眼眸微微一凝。 好强的气劲波动! 下一瞬。 两道身影从山林之中猛然高跃而出,一者魁梧如山,身似铁塔,一者气质凌厉,手持双刀。 这两人一身灰布粗衣,斗笠低压,面戴黑巾,浑身气劲却毫不遮掩,滚滚散发。 竟皆是外罡高手! 其中那铁塔般的汉子,一拳于腰间蓄势,自半空朝着沈翊呼啸而至。 其势刚猛,竟宛如陨石坠落。 那执握双刀之人。 则是旋身在石壁上猛地一蹬,身形一转,自天而降,双刀交错,便是刀气滚滚,凝炼成罡,朝着阿月杀去。 这两人的战法,与沈翊刚刚分析的江湖客死状如出一辙。 沈翊手臂疾挥。 将手中的山匪猛地朝半空的铁塔汉子投掷出去,同时朝着阿月传音道: “对方不弱,小心应对!” 一语落罢,却是再没时间关注阿月。 铁塔汉子不管袭身而来的山匪头子,一双如豹的环眼中只有沈翊一人。 只听半空之中。 忽然传来砰的一声空气炸响! 一拳。 于半空悍然轰出。 真气凝聚成罡,化为强横的拳劲。 山匪头子瞳孔剧震。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当场血雨倾洒,四分五裂,沈翊神情一肃,如此狠辣。 这并非劫道匪类。 这一拳是直接奔着杀人而来。 山匪头子根本没有对那铁塔汉子造成多少阻碍,那惊人拳势依旧,瞬间笼罩沈翊周身。 反观沈翊。 他仍立于山壁巨石之上,以静制动。 掌化般若,于身前一拨,仿佛搅动无形海浪,迎上那无匹的拳风。 轰! 两人尚未接触,拳势和掌势便已轰然对撞,发出震天巨响! 啪的一声,这一拳蓄势而发叠加从天而降的千钧之重,砰然击破无形海浪,势如破竹地挺近。 沈翊却是不惊,一掌化龙。 让开那惊人的刚劲,一爪擒在巨汉的手腕,铿锵一声,宛如钳住了钢铁。 横练? 沈翊揉身一甩。 借着对方无匹的力道,以一个过肩摔的动作,将那巨汉骤然朝着峡谷之底甩了下去。 忽然,阿月的声音响起: “他后面还藏着一个哩。” 下一刻,巨汉那魁梧如山的身影之后,竟显露出一个消瘦的身影,此人一直敛息闭气,掩藏身形。 唯沈翊一招应付巨汉的力尽松懈之际,方才悍然而现! 其惊人的气势骤然攀升! 凌厉的刀意随着乍现的刀光,瞬息斩至沈翊的胸膛。 那竹篾斗笠下,一双冷眸充满怨毒,阴冷的话语几乎与刀光同时而至: “沈翊,终于见面了!” “死吧!” 沈翊瞳孔骤缩,此人,他识得! 前东郡镇抚司镇抚使。 曲青阳! 当时在东郡镇抚司年关训话之时,所有下辖玄衣卫、皂卒都要到场。 曲青阳在高台之上。 沈翊在台下。 两人便是如此时一般,一上一下,目光俯瞰交汇,当时曲青阳见他如蝼蚁。 此时,眼中却尽是淋漓杀机。 第197章 配合默契 电光火石,生死立分! 幸得沈翊本就警觉,刚刚一掌力出三分,仍留有七分余地,又得阿月先一步提醒。 就在曲青阳刀光递至跟前半尺之际。 沈翊无相天心诀倏尔爆发,拇指和中指于胸前掐拈花指诀,锵然一声,掐住那一抹刀光! 曲青阳目露惊异。 他没想到沈翊在如此颓势之下,仍能有应对之招,然他毕竟是实打实玄衣卫出身的武道宗师! 为了能击杀沈翊,更是不惜以宗师的身份,行那偷袭之举,又怎会让沈翊如此轻易脱逃。 但见其双手持刀,真气滚烫如沸水,刀意凝转之下,好似化为千军万马,破阵踏歌! 是谓,破阵刀诀! 咔嚓! 沈翊功聚双指的拈花指力,被那破阵踏歌,杀力无双的一斩,斩得粉碎! 刀光再迫近! 沈翊右手并指一点,腰间白露锵然出鞘,威重如山的剑气自剑锋出鞘的刹那迸发。 直击曲青阳面门! 自己则扬起左臂,横在心口护住要害! 此乃同归于尽,死中求生之招! 即便曲青阳是宗师。 但他却并非修有广渡那样的金刚不坏,终究不能硬抗重如太岳的浩荡剑气。 其追击的身形不由一缓,后招暂缓,反而是扬刀一格,直袭门面的青色剑气寸断! 白露剑更是飞旋而出。 嗡的一声插落在峡谷地底。 而沈翊。 则是那凝聚刀意刀罡浑然一体的刀芒余威,直接被轰入峡谷地底。 霎时间,烟尘滚滚。 而阿月那一边,她经沈翊提醒,第一时间便避开了那从天而降的纵横刀气。 闪身疾掠之时,便闻到了那铁塔汉子身后,还藏着一个人的气味。 可惜,她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亦或者说,宗师占尽优势的一刀下,沈翊能够不死,已经是他根基深厚,应变及时的体现。 然而,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地上,铁塔般的宋伯山从地上爬起,战力犹存。 那曲青阳的胞弟,曲青河手执双刀,刀快如风,带出层叠刀影,紧追在阿月身后。 半空中,曲青阳更是虚空踏步。 手中长刀缠头一绕,破阵刀意冲破烟尘,以力劈华山之势,朝着沈翊落处轰然纵斩! 此谓,乘胜追击! 相比之下,沈翊状态却不算太好。 甚至可以说是糟糕。 他的左臂硬挡破阵刀气,此刻耷拉在身侧,鲜血淋漓流下,几乎变成一条血臂。 好在他有易筋洗髓日夜洗炼筋骨,刀气余波又被拈花指力消耗了一部分。 这才没有落得一个断臂之痛! 然而。 他自是不敢因暂时保下一命而放松。 刚刚被一斩坠落地面时,他已运转无相天心真气在周身凝而成罡,抵消了地面撞击的冲击。 然而曲青阳毕竟宗师,其刀势连环,势如破竹,根本不给沈翊喘息机会。 沈翊用剩下的一只手紧握腰间玉玦,当此绝境之下,唯拼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 “沈翊!” 阿月传音疾呼,手腕一抖。 银链鞭如蟒蛇疾探,窜入散落烟尘里,旋飞一绕便捆在沈翊的腰间。 沈翊心领神会。 这姑娘看着单纯,战斗天赋却是极高。 她一眼看出沈翊仓促,不是正面应对宗师的时机,便以链鞭助他脱困。 说时迟那时快。 沈翊和阿月眼神一对,阿月挥手一拽,沈翊更是足下一点。 轰! 几乎一刹那间。 沈翊的身形瞬间飞出刀气波及的范围,更是朝着阿月身后疾飞而去。 然而,阿月顾及沈翊,自己却是失了防护,后背空门打开。 曲青河凌厉双刀一并。 划出一道斜斩的双刀刀气,直取阿月的后背,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 阿月则是并未回头而顾。 因为沈翊已经默契十足地飞身迎上。 铿锵! 玉玦终是出鞘。 刀光乍现!铛的一声! 玉玦后发先至,一刀架住斜斩而落的双刀,真气凝转之间,曲青河更是直接被震得倒飞回落。 而阿月也是没有闲着。 一掌旋挥而出,散发荧荧青光。 迎上这面围堵而来的宋伯山,与那无俦刚猛的拳劲对撞一起。 砰! 阿月不禁被震得倒退两步。 “力气真大,他既修横练,又有罡气,我的毒进不了他的身。” 阿月极快地陈述情报。 而后又和沈翊背对背,目视周遭来敌。 她的眸子里依旧平静如波。 哪怕面对两名外罡的再度合围,以及武道宗师的横压夹击。 沈翊却愣是没有见她产生半点惧色。 而且,他和阿月刚刚的配合。 颇有默契。 不仅脱逃了曲青阳的一刀斩击,更是接连挡下了曲青河和宋伯山的趁势偷袭。 总算是在这劣势尽显的遭遇战中。 勉强站稳了脚跟。 想要突出绝境,单打独斗是必死无疑,唯有两人继续配合互补,或可功成。 曲青阳落在地上。 冷哼一声,长刀缓缓抬起,指向了阿月。 “小姑娘,反应不错。” “我们只要他死。” “你可自行离开。” 刀锋轻移,落在沈翊身上。 为防碍事。 沈翊以嘴吊着玉玦刀。 将自己暂时废掉的左手用腰带绑在腰间,然后探手从嘴里取下玉玦。 重新紧握在手。 面对曲青阳的挑拨,沈翊其实无动于衷,表情虽然严肃,但是眼神却仍极为宁静。 无论阿月是去是留。 都不能动摇他半分。 “不行嘞。” “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助。” “你们凶的很哩,我不帮他,他要栽。” 沈翊嘴角微微勾起。 这姑娘说话,确实是直。 曲青阳冷哼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今日让你也陨落至此了!” 说罢。 曲青阳的周身刀意蓬勃猛涨,仿佛千军万马集结而动,只待一声令下! “杀了他们!” 瞬间,包围沈翊和阿月的三人齐动。 一名宗师和两名外罡,挥拳的挥拳,挥刀的挥刀,宛如恶狼猛兽般猛扑而至。 “跟紧我!” 沈翊玉玦横身,倏尔疾掠而起,竟是主动朝着最强的曲青阳扑去。 阿月噢了一声,足下一点,宛如精灵般,贴着沈翊的身影疾退而行。 却是准备以一敌二。 为沈翊抗下两名外罡的身后夹击。 沈翊心神专注,无相天心运转极致! 眼眸中更是飘过一抹黑芒。 瞬间。 一股飘渺若云的刀势悄然而起,玉玦迎着曲青阳的纵斩,斜撩而上,砰! 曲青阳眼眸闪过惊色。 因为预料中的金铁碰撞并未出现。 反倒是一团飘渺流云,自那两刀接触的刹那轰然爆散开来,化为滚滚流云雾海,将一众人全都淹没。 此乃无定刀诀之,流云无定! 第198章 鏖战,银枪现 沈翊一刀斩出流云雾海。 正是吸纳了流云剑的精粹,以刀势演云势,借云势掩天机。 所谓“掩天机”,并不玄奥。 便是能刹那摆脱武道宗师的武道真意,达到遁迹无形的效果。 雾海流云刹那淹没众人。 周围所见,皆是陷入一片白茫茫的雾霭。 曲青阳斗战经验丰富。 当机立断,以破阵刀意为引,刀气凝转化为滚滚气浪,向四面八方激荡而出。 只一刹那间。 流云尽数被搅碎,荡涤一清。 然而便是这一刹那,如果是沈翊一人度面三人的合围,自是尝试先走为上,逃之夭夭。 然而,如今阿月在侧。 她的轻功不如自己,想要保证两人顺利脱逃,就要以进为退,争取更多的战果。 流云顷刻被驱散。 曲青阳立即凝聚刀意横扫全场,寻觅沈翊踪迹,旋即瞳孔一凝,急声提醒: “二弟!” “他们在身后!” 但见沈翊借助流云遮掩,已然神鬼无觉般,瞬间出现在曲青河的身后。 手执玉玦,一刀蓄势而引。 凌空纵斩而落! 曲青河乃外罡高手,面对刚刚的流云奔涌,自不会毫无防备。 他本就双刀回撤,经曲青阳的提醒,更是毫不犹豫,凝气成罡,回身出刀而迎! 然而,抬眸刹那。 曲青河却目露惊骇! 但见沈翊那晶莹剔透的白玉短刀,虽小巧精致,执握在手,却仿佛挑起一座青山大岳。 刀未至,威重已然临身。 这一刀,不是斩落! 而是泰山压顶般的倾覆砸落! 面对沈翊这决然而威不可挡的一刀,曲青河心中忽的涌现一丝怯意。 铛! 玉玦与双刀轰然对撞。 磅礴如山的力道如山洪倾泄。 当即砸得曲青河闷哼一声,刀气凝罡更是咔嚓一声,几欲破碎。 然而。 让曲青河惊骇的是,这股力道一触即收,明明能更加彻底将他的罡气击穿。 原因自然无他。 曲青阳的刀意如影随形,更有宋伯山夹击而至,迫得沈翊带动刀势回转而迎。 只是不待曲青河松一口气,阿月的巧笑盈盈的笑脸却随沈翊旋身,忽然而现。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刚刚曲青阳借宋伯山的佯攻,对沈翊施以突袭的算计,被沈翊原封不动的沿用。 曲青阳急声道: “二弟!有诈!” “莫要懈了心神!” 曲青阳提醒的不慢。 但阿月的动作却是更快。 只见她脚踩玄步,身形恍惚间,便宛如灵蛇缠身欺至近前。 白皙的玉手凝成爪式。 朝着曲青河的手腕一叩。 哗!刚刚被沈翊一刀斩却摇摇欲崩的罡气却是轰然破碎。 曲青河心头警铃大作,急运真气,便要挣脱手腕的钳制。 却见一红一青两道光影从阿月的皓腕间窜出,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砰! 曲青河真气凝罡暴起震脱了阿月的钳制,却瞬息感觉到灼热和冰寒两种刺骨剧痛,沿着手腕朝着全身迅速蔓延,仿佛顷刻将他拖入冰火两重天的地狱里,反复折磨。 “啊啊啊啊啊!” 曲青河顿时惨叫出声,一张脸顿时而发青时而赤红,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砰! 沈翊的身影被曲青阳的宗师刀劲劈得席卷倒飞出去,他手中抓着阿月的银链鞭,伸手一扯,阿月的身形便疾掠而至,脱出曲青阳和宋伯山的攻势范围。 他本就一条废了的胳膊别在腰间。 刚刚为了给阿月争取时机,更是接连与曲青阳硬拼数招,硬接对方的宗师真力。 又被那宋伯山的一记刚猛铁拳扫中波及,嘴角有鲜血徐徐渗出,俨然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不过他却是笑了。 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 他望着扑至曲青河身边的曲青阳和宋伯山,必输的天平,已经被他拨回来一些了。 “二弟!” 曲青阳扑至曲青河身边。 曲青河已然蜷缩在地上,双眸紧闭,神情狰狞,时而瑟瑟发抖,时而灼热难耐。 曲青阳见这惨状,当即朝沈翊身后的阿月怒目而视,沉声斥道: “你竟使毒?” “解药何在?!” 阿月探头出来,眨巴眨巴眼睛: “大哥。” “你讲道理嘛。” “我要是会拿出解药,我还给他下毒干嘛?” 曲青阳只感青筋暴起,冷哼一声: “那我就打到你拿出来为止!” “伯山,看好青河!” 话音落罢。 曲青阳长刀一横,刀意更盛! 犹如千军万马踏蹄嘶鸣,而后倏尔,身形一闪,朝着沈翊身后疾扑而来。 他的目的,变成了阿月。 沈翊微微喘息。 果然,这曲青阳对自己人,倒还并非是冷血无情之徒,一切正如他设想进行。 对曲青河伤而不死。 不仅扰乱曲青阳的心境,还牵制住了宋伯山,解除了被围攻的危局。 接下来便是应对曲青阳一人。 无论是战,是逃。 他们都更加有主动权。 而且,他自己虽然体内伤势不断积累,状态已然接连下滑。 但在易筋锻骨不断疗愈的情况下,能做的必然比曲青阳预期的更多。 而且现在有阿月这样的毒术大宗在侧。 只要给她制造机会,未必不能让曲青阳吃点苦头,甚至逆势而胜之! 沈翊横刀为引。 挡在阿月身前,内息激荡之间,玉骨刀锋之上有飘渺流云弥散而出。 欲故技重施!以游走拖之。 然而曲青阳作为刀法宗师,又怎会两番陷入同样的伎俩,其刀意宛如涟漪蔓延波荡。 一刀斩出。 纵横刀气如千军呼啸而至,云气刚刚浮现便被刀气搅碎,震散。 “雕虫小技!” “这一刀!” “你不挡!她死!” 曲青阳的声音凌厉如刀,与那劈天裂地之的刀光齐齐而至。 沈翊身后就是阿月,当即手腕一翻。 刀势由飘渺若云,转为厚重如山,仿佛化身一座太岳青山横亘于此。 铛! 宗师真力,不可强挡…… 青山太岳崩碎,刀罡溃散! 曲青阳的长刀力劈,压得沈翊的玉玦逼近胸膛! 他眼眸中有黑芒凝转。 刹那间。 无相天心急运全身,调动周身气血,迸发筋骨潜能,侃侃止住刀势临身。 哗。 一道银链鞭从沈翊身后窜出,直袭曲青阳面门,然而对方此刻真罡遍布周身。 砰的一声炸响。 银链鞭便被震得偏转出去。 “打不穿!” 阿月的声音略有懊恼。 而沈翊以受伤之躯硬抗宗师,已然臻至透支的极限。 便在此时。 一道嘹亮凤鸣似在峡谷响彻。 下一刻,一道离火长虹划破长空,自天际朝着曲青阳呼啸而至。 阿月一双眼睛瞪得圆圆,她看的清楚。 那是一杆长枪。 一杆仿佛闪耀着赤红离火, 穿甲破云的银色长枪! 第199章 拦路 一杆银枪破云而至。 那锋锐无当,燎原如火的枪势,让曲青阳头皮发麻,也让他眸光之中怒火更盛。 他明明就快要拿下沈翊。 现在却又有人来横插一脚。 而沈翊,他嘴角渗血,面如金纸,显然已是油尽灯枯之相,只是他的眼神却仍然平静: “可惜啊。” “看来好运还是站在我这边。” 曲青阳暴喝一声,刀锋改压为震,一刀将沈翊劈得倒飞而去。 旋即疾速回身横刀逆斩! 铛! 势如破竹的银枪被曲青阳一刀斩得旋飞而回,高崖之上却有一道红影骤然飞掠而现。 “谢小楼!” “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那人探手一摄,震飞至半空的银枪,嗖的一声,被强横的真气牵引落入手中。 “曲青阳,贪赃枉法,鱼肉百姓。” “更涉嫌与北莽勾结,里同外敌,其罪当诛,吾特奉命,将汝诛杀!”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峡谷回响。 话音未落。 一身红衣猎猎如风的谢小楼,已然凌空飞至,但见其银枪执握,锋锐无当。 寒芒一点如燎原之火,顷刻间便幻出漫天枪影,如火如荼,瞬间将曲青阳笼罩其中。 根本不给丝毫喘息的余地。 谢小楼虽为当世天骄,但曲青阳亦是武道宗师,又怎会怕她。 且谢小楼率领巡检司的高手,一路追踪他们行迹,将他们兄弟三人撵得到处跑。 如今却又阻他杀沈翊。 新仇旧账,合该今日一并清算。 曲青阳怒火涌起,裹挟刀意迸发冲天,刀光一抹,旋身撞入那漫天枪影。 顷刻间,人影交错如幻。 伴随着急促交错的金铁撞击,宛如骤雨疾风,倾洒大地。 沈翊身形踉跄欲坠。 被身后的阿月一把抚住臂膀。 “哇,这位姐姐是谁?” “好帅哦。” 阿月目不转睛盯着场中争锋相对的二人,眼中冒出熟悉的小星星。 沈翊脑海中还回荡着谢小楼那破空而至,绝艳一枪,以及随后红衣猎猎凌空而现的一幕。 当是如天神下凡,巾帼之资。 “她是谢小楼。” “镇抚司京城总司的朱雀使。” “还是当今麒麟榜上第二席。” 阿月捂着小嘴惊讶,沈翊已经给她讲过麒麟榜的由来,不由道: “那不是中原第一天骄?” 沈翊沉吟,微微颔首。 麒麟第一是北莽的飞鹰独孤傲,说谢小楼是中原第一,似乎倒也没错。 而观当前战局,谢小楼与曲青阳接舷而斗,亦无愧中原第一天骄之名。 其一手银枪疾舞,枪影婆娑,罡气凝转之下,竟似赤红离火在枪尖跃动。 长枪在手,便是或抖,或扎,或扫,或劈,枪影层叠而现,所过之处,点点寒芒闪烁星火,以成燎原之势。 即便是曲青阳这样经验老道的刀道宗师,刀意刀气精纯而凌厉,亦是丝毫占不到便宜。 甚至还有隐隐落入下风的趋势。 沈翊暗叹。 不愧为麒麟第二,谢小楼战意激昂,宛如燎原朱雀,一身战力比之纪丛云更是强上几分。 “谢小楼虽强,但能战,难败。” “更难杀。” “阿月,你帮我护法,我调运一下伤势,再去搭把手。” 沈翊立即盘膝而坐,玉玦横在膝前。 他又沉声道: “盯着那个横练的壮汉,若他想逃或者插手相助曲青阳,拦住他。” 阿月蹲在他身边,迅速点点头。 沈翊深吸一口气。 无相天心诀瞬息运转,浩浩荡荡的精纯真气流淌四肢百骸,贯通奇经八脉。 经过融会贯通和天魔真意的加持,无相天心诀本身所带的易筋锻骨和疗伤的功效,堪称是青出于蓝。 刚刚因竭力而发受损的经脉,经过真气奔流温养,数息之间,便大有好转。 至少沈翊的脸色已经恢复成正常的血色,而他的左臂,一股被曲青阳灌入盘踞的刀气,终于有暇以无相天心诀化解祛除。 而后再对左臂的经脉进行重点温养和关照,沈翊渐渐感觉他的手臂,重新恢复了些许知觉。 场中。 久攻未未下的曲青阳心中惊骇。 在他曾经的认知里,麒麟天骄,再怎么惊才绝艳,终究是外罡而已。 然而。 今天他的认知却被接二连三的打破,先是他们偷袭合围沈翊,却拿之不下。 而后又冒出一个谢小楼。 竟然能以外罡之境与自己斗个不相上下,这罡气凝实的不像话,几乎不弱于与他以刀意为引,凝炼而成的刀罡,若是他日,贯通自身武道意志,踏入宗师。 那还了得? 一念至此。 曲青阳的怒火消退下来,心生退意。 他不愿再与谢小楼纠缠,便想着就此远遁大夏深入北莽,自此隐退,至少能落个自身保全。 谢小楼与曲青阳气机交锋纠葛。 瞬息便明了对方意图抽身而走,当即枪势愈疾愈盛,隐隐有压过那璀璨刀光之势。 然而,曲青阳毕竟是宗师。 他若一心想走。 谢小楼想拦也很难,除非…… 曲青阳长刀一扬,刀意顺着刀气延伸暴涨,好似指挥千军万马蹄踏而起。 砰的一声! 曲青阳一刀将谢小楼的燎原枪势震荡开来,扭身化影,骤起疾奔之势。 “伯山带着青河,撤!” 忽然,原本盘膝而坐的沈翊骤然睁开双眸,身形一荡而起,挥手间,玉玦已然落入手中。 宗师欲走,除非另有他人拦路! 浮光一瞬急运而起,沈翊身形两度疾闪,凭空出现在曲青阳的前路。 “你走不了!” 玉刀疾出,环臂而落,千钧威势宛如山岳横亘,拦在曲青阳身前。 一道巨大的青色刀气纵斩当面。 “沈翊!你找死!” 曲青阳震怒,当即扬刀而迎。 铛的一声脆鸣。 沈翊的刀气虽然寸寸崩碎,但曲青阳的疾奔之势硬生生被停了下来。 “是你死。” 沈翊语气平静。 其脚下一进,身形连闪而过。 刀势骤然演化,仿若凭空乍起呼呼大风,轰然撞入曲青阳的刀光之中。 曲青阳身后。 更有朱雀啼鸣而起。 谢小楼持枪,化身燎原之火,漫天枪影带动燎原火劲,倏然而至,与沈翊一前一后,呈夹击之势。 刹那间。 三道人影交错,若旋风呼啸,引飞沙走石,气劲碰撞,更宛如奔雷走地,轰响连绵。 余波四溢之下。 地面石壁顿现纵横沟壑,整座孤绝峡在气劲轰响的雷鸣中,仿佛正在被摧毁成废墟。 “大哥!” 宋伯山背着曲青河,见曲青阳受阻,便想飞身上前助战。 然而,一道娇俏倩影却是手持银链长鞭,拦在宋伯山面前,阿月甜甜一笑: “大叔,不能让你过去噢。” 第200章 曲青阳,死! “滚开!” 宋伯山眼见曲青阳涉险。 哪能顾得上阿月的拦阻。 浑身真气一荡。 便好似那披甲在身的金刚猛兽。 阿月的银链鞭抽在其身上,只能发出铛铛的清脆声,却是破不开他的防御。 阿月懊恼: “竟是像头蛮牛一般!” 她当即改变战术。 银链一抖,一缠,迅速将宋伯山的熊腰牢牢缠住,银链末梢则是脱手飞出。 径直没入峡谷的石壁之中。 宋伯山纵是再神力惊人,总不能背负拖动一座青山大岳。 他那疾奔的身形,当即被反作用力骤然拉回,在半空中骤然悬停一滞。 宋伯山后背的曲青河掉落下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溅起些许烟尘。 “青河!” 宋伯山下意识要伸手去扶。 却见阿月轻身凌空而跃。 瞬间出现在宋伯山眼前。 两根白玉纤细的手指,并指探出,宋伯山顿感亡魂皆冒,但他哪里还来得及反应。 噗的一声! 阿月的两指径直扎入宋伯山的双眼! 鲜血横流,宋伯山惨叫当场。 阿月语气欣然: “果然哦,虽说是全身横练。” “总不能连眼球也硬的像石头吧。” 喃喃语落,一缕劲力骤然自指尖劲射而出,宋伯山惨叫再度高亢! 扑通!那铁塔般的身躯在凄厉的惨叫声里,轰然倒在地上。 阿月取出沾血的双指,盈盈一笑,宋伯山的脑子已经被震成了浆糊,彻底魂归天外。 而这一幕,自是被场中激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三人所觉察。 沈翊是无奈叹息。 阿月的画风越来越往纯真和诡异方面走了。 谢小楼在心中称赞。 好利落的身法,好狠辣的招数。 唯有曲青阳悲声怒号: “伯山!” 他先前本已丧去胆气。 后又面对谢小楼和沈翊的前后夹击,杀招尽出,更是首尾难顾,捉襟见肘。 如今,得见宋伯山身死。 心神更是失手松懈。 这便是,致胜的破绽所在! 咄! 谢小楼手中寒芒一闪,银枪涌动火劲燎原,扫中曲青阳的右臂,鲜血挥洒。 曲青阳手臂一痛,挥刀便慢了半拍。 沈翊眼眸微凝,强提一口真气,身形陡然提速,宛如快箭离弦,嗖的一声…… 他便闯过了曲青阳的刀光封锁。 手中玉刀斜指而起,凌厉的刀光凝如一线寒光玉色,又好似亘古里闪烁的惊雷。 以无可匹敌之势, 掠向曲青阳的脖颈! 咔嚓! 刀锋凌厉,轰然斩碎护体真罡,又噗地一声入肉,却并非是喉咙,而是曲青阳的手掌。 此刻他以手骨牢牢抓握住玉玦刀锋。 “小子,你休想杀我!” 然而,曲青阳眼眸如狠辣,瞬息转变为震惊,极度的震惊。 但见沈翊那满是血污,耷拉捆束在腰间的左臂,骤然凝成爪式,忽然之间束带崩裂…… 龙吟乍起! 沈翊一爪既出,至刚至利的龙爪手,宛如凝聚真龙之力,撕碎曲青阳胸膛的护体罡气。 噗的一声。 径直没入曲青阳的胸膛。 这一刻。 曲青阳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有力而蓬勃的跳动着。 他目视着沈翊,满眼恐慌。 更是张嘴欲言。 沈翊手掌却骤然用力,曲青阳的心脏瞬间在胸膛中炸裂开来,彻底断绝了生机! 【斩杀武道宗师,获得潜修时间,十五年。】 【潜修】19年零10个月 …… 沈翊缓缓从曲青阳的胸膛中掏出沾满鲜血的手掌,胸膛剧烈起伏。 犹如风箱一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已然几近力竭。 仅凭最后一丝力气保持站立的姿势。 扑通一声闷响。 曲青阳的尸首跌在地上,双眸怔怔,已然透着不可思议,唯余胸膛上的血洞汩汩渗血,在衣衫上浸染,徐徐扩散。 沈翊杀人的方式尤为惨烈。 竟让现场有些沉寂。 沈翊抬眸,望着对面手执银枪,英姿飒爽的一袭红衣,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小楼大人,好久不见。” “你又救了我一次。” 谢小楼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惨淡,面色苍白的青年,心中亦是感慨良多。 这一年。 他好像经历了很多。 不仅实力突飞猛进,心性好像也愈发果决凶狠,竟能拼死搏杀武道宗师。 但他却又好像没变。 尤记得,当初在上京突围之时。 他亦是这般刚毅果决,心性坚韧,认准了目标,便是再无犹疑。 “不必客气。” “我本为缉捕诛杀曲青阳而来。” “也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沈翊笑了笑。 身子忽的一晃,似要坠地。 谢小楼眉头一蹙,正欲伸手去扶,却又迅速止住了手势。 但见一双纤纤素手挎过沈翊的胳膊,将他稳稳的扶住,阿月的语气极其兴奋: “沈翊,你刚刚那招也太帅了!” 阿月转头向谢小楼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这位姐姐好。” “我叫阿月,来自五仙教。” 谢小楼看着阿月明媚灿烂的笑脸,那犹如万古不化冰山的冷淡神色,也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幸会,我是谢小楼。” 阿月扯着沈翊的胳膊,一脸雀跃道: “姐姐,你刚刚那从天而降的一枪也很帅,是叫什么名字呀。” “凤鸣九天。” “这名字好贴切哎,那……” 阿月围着谢小楼叽叽喳喳问东问西,至于沈翊,她就是一只手勾着,防止他摔倒罢了。 这憨憨。 简直是有了新人,忘旧人的典范。 关键是谢小楼竟然也极为有耐心地有问必答,而且在阿月一口一个“姐姐”的甜话攻势下,逐渐沦陷,话语更是逐渐增多,与阿月攀谈了起来。 嘶。 沈翊倒吸一口凉气。 阿月刚一个没注意,扯着他的手臂牵动了外伤,顿时感到一股灼烧般的疼痛。 姐姐,你还不如不扶我。 沈翊呲牙咧嘴之相,倒是引起了谢小楼的注意,她抿了抿嘴,让沈翊感觉似有笑意掠过,又很快隐没。 谢小楼还是将话题转了回来: “沈少侠,这曲青阳是你诛杀,尸首合该你来处置,只是他涉贪赃枉法,里通外敌之嫌,我还需搜上一搜,不知可否……” 她的话没说完,沈翊摆了摆手: “若无小楼大人相助,我也未能功成,小楼大人自请便是,在下伤重便先行疗伤。” 说罢,沈翊走开几步,就地盘膝而坐,他瞅着跟小猫似的粘在谢小楼身边的阿月,一字一顿地无奈道: “阿月,有劳你得暇为我护法。” 阿月随意的摆摆手,颇有些敷衍道: “知道啦,知道啦。” “别打扰小楼姐姐搜证。” 沈翊叹息一声,心凉。 第201章 蛰伏与扬名 沈翊运转无相天心。 深深吸气,天地元气好似浪涌般涌入四肢百骸,弥补他几近枯竭的丹田气海。 而后便是几个周天运转,初步将经脉百骸中曲青阳的气劲残余梳理化解。 至于周身经脉的各处细微破损,和刚刚强行动用一次又几近废掉的左臂,只能花时间慢慢调养恢复。 沈翊睁开眼睛,便见到一袭红衣的谢小楼和一身水蓝衫裙的阿月一左一右,正在一同为他护法。 嘿。 何其有幸。 “感觉如何?” 谢小楼出言问道。 沈翊回道: “行动已无大碍,可有收获?” 谢小楼将一袋银钱,一个信封,一个黄铜金属圆扣,摆放在沈翊面前。 “这些。” 她一指点在中间的信封。 “这封信是关键,曲青阳暗中勾结北莽,想要携众投身。” “北莽答应了,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沈翊下意识问: “什么条件?” “北莽让他们在云梦等候,接应一个人的到来,之后一路护佑返回北莽即可。” 沈翊一琢磨,顿时一惊。 “北莽要南下?” “如今北莽与大夏于镇北关对峙。” “他们怎敢深入大夏境内。” 谢小楼平静道: “他们确实敢。” “大夏老皇帝病危,膝下无子,倾城公主初理朝政,各地藩王蠢蠢欲动。” “这对北莽来说,是最好的时机,他们早已经派人南下渗透。” “只不过这次来的人,非同寻常。” 沈翊眉头微微一挑,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脱口而出道: “难不成此人榜上有名?” 谢小楼微微惊讶。 没想到沈翊神思竟如此机敏。 旋即点头道: “你猜的没错,北莽南下之人,正是麒麟榜上排第一的,飞鹰独孤傲。” 沈翊愕然,喃喃道: “莫不是这白帝城的潜龙论武,他也想掺和一脚吧,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他真不怕就这么有来无回?” 谢小楼道: “能上麒麟榜的,有几个是胆子小的。” “更别说他还身居麒麟首席。” “而且这信中有道,他此次有一十二名高手相随,皆是乔装改扮而来。” “或可能只为观摩中原武道之况,并不上台动手。” 沈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楼大人,你待如何应对?” 谢小楼将信封收起。 长身而立,望向北方的方向: “飞鹰独孤傲对北莽十分重要,已不仅仅是一个青俊天骄如此简单。” “更是代表着北莽心气和战意,有他在,北莽的青年一代便会自觉压中原一头。” “所以,我当率人守株待兔,而后再行瓮中捉鳖,力求要将他留在中土之地。” 沈翊心道。 果然如他所料。 不过,这显然是镇抚司的事情,他插不了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独孤傲到不了白帝城了。 谢小楼道: “剩下的两样东西,便尽归沈少侠所有。” “那个铜扣,我瞧不出来历,但能被曲青阳如此珍而视之,想必自有不凡。” 沈翊抱拳道: “那在下却之不恭。” 他将那袋银子和黄铜圆扣收起。 留待日后再研究不迟。 谢小楼抬眸而望: “此间事了。” “沈少侠和阿月姑娘可先行离开,我会以令箭召集四散的同僚,处理此间后事。” 沈翊微微颔首。 他一身暗伤,是该赶紧离开此处。 要知道现在他还是通缉在身。 谢小楼看在人情上又放他一马,其他镇抚司之人到来却是不一定了。 沈翊当即拱手致辞: “沈翊便预祝小楼大人心想事成。” 谢小楼微微点头。 阿月经过这么短暂的相处。 倒是有些依依不舍。 她一步三回头,朝着仍在风沙中傲然而立的谢小楼摆摆手: “小楼姐姐,再会咯。” 沈翊骑在马上,勒住缰绳,缓缓走出峡谷,他回身一望,那一袭红衣隐约。 一道令箭嗖的一声于空中炸响。 沈翊复又转头。 望向前路。 阿月驾马凑近,笑嘻嘻问道: “沈翊,我们去哪儿。” “继续往白帝城去?” 沈翊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姐姐,我这一身伤,还没走到白帝城,就被那些捉刀人和仇家弄死了。” “而且,要是碰到前往孤绝峡和谢小楼汇合的镇抚司之人,顺手将我捉了。” “这方才一时半会,就又和她谢小楼碰面了,那才叫尴尬的好吧。” 阿月吐了吐舌头: “知道咯。” “找个地方等你疗伤咯。” 她复又拍了拍胸脯,骄傲道: “有我在,绝对护着你。” 沈翊抿了抿嘴,笑道: “刚刚在峡谷,多谢你了。” 阿月诧异: “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也是要说谢谢的。” “噢。” 两人两马避开了官道,就这么沿着山间小道,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 …… 距离白帝论武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这期间,天机榜停刊。 会等白帝论武结束之后,再统一进行修订和刊发,这也是历来惯例。 只因这一个月来,云梦大量武者汇聚,堪称是龙争虎斗,好不热闹。 不仅有麒麟争锋,更有隐世青俊入世,有时候武者争斗更是一天有数起,这便极大地加剧了天机楼的工作量。 而且大家此来云梦,都是憋着劲儿藏了手段的,准备在论武坪大展身手。 即便天机楼根据近期发生的战绩论评,但那也可能是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不够精确客观。 所以天机楼干脆等到白帝论武结束之后,再进行统一修订,如是而已。 只是在这热闹非凡,新事不断的消息里,有两则消息却是蔚为瞩目,自然,都是关于沈翊的。 一个是有好事者串联情报,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那便是那个曾剑斩卓青鸿,拳打襄王府的麒麟十六席陈青,他的真实身份便是沈翊。 所以那些事都是他做下的,他的名次可就不止二十六席,而该是十六席。 顿时云梦哗然,沈翊这欺神骗佛之人,这次竟然连天机楼都骗了过去。 第二件事,则是沈翊和谢小楼联手斩了镇抚司叛逆曲青阳之事,也迅速在云梦传开。 谢小楼从不说谎,别人问她曲青阳怎么死的,她便如实相告,只是这则消息一出,自然掀起轩然大波。 最是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一个镇抚司叛逆斩了另一个镇抚司叛逆,当然,谢小楼是镇抚司朱雀使的事情,是从未在江湖上流传的。 是以,在众人看来。 沈翊已经接连斩了两位宗师。 虽然后一位是与麒麟第二的谢小楼联手,但这也足以证明沈翊那强悍的实力,和恐怖的精进速度。 与斩了曲青阳相比,玉真老仙的死反倒让人觉得稀松平常。 故而,众人皆道,沈翊既然能刀斩宗师,那他在麒麟榜上的位次便还是低了。 绝非止步十六席。 而至少也该入那天下十席之列! 第202章 抵达白帝城 关于沈翊的消息。 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云梦江湖。 无论是聆水镇的纪丛云,还是襄王府的襄王,闻言皆是朗声大笑。 当浮一大白遥贺。 而早早来到白帝城,略显百无聊赖的杨子陵闻此消息,却是欲哭无泪。 痛呼错过了如此精彩纷呈的后事,悔不当初,不该早早就与沈翊分别。 至于其他凑热闹的江湖客,或是击节赞叹,或是若有所思,或是眼现阴狠,等等反应却也是不一而足。 不过大多数人不过是当一段故事,一段评书听个响动,便止步于此,引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任凭外界风云变幻。 但云梦之大。 总有江湖风雨吹不到的地方。 云梦近北的一座小渔村。 不久前,这里来了一对兄妹。 兄长长相俊朗,一条左胳膊夹着木板缠着绷带,妹妹长得可爱讨喜,十分纯真。 两人给了村长一两银子。 就在这小渔村住了下来。 正是沈翊和阿月。 这里距离白帝城已经很近。 快马加鞭的话,约莫不到一个日夜就能抵达,故而沈翊也不甚着急。 先把身上的伤养个七七八八再说。 他这一身内外伤势,最严重的自然就是左胳膊的筋骨创伤。 俗话说,伤筋动骨要养个一百天。 不过沈翊有能易筋洗髓的无相天心诀,以及多少起点儿作用的金刚锻体秘乘。 他筋骨创伤的恢复速度远超常人,估摸着大概十天左右就能痊愈。 于是,沈翊和村长租了一尾小舟。 白日里就到江上钓鱼。 鱼线抛下去,他就像老僧入定一样,盘坐在船头打坐运转玄功。 颇有孤舟蓑笠翁的意象。 虽然沈翊一心二用。 但到了傍晚,也总有一两尾的收获,于是晚饭便是鱼肉鱼汤配米饭。 起初阿月心觉钓鱼好玩。 嚷嚷着要跟沈翊一起钓鱼。 然而,当她和沈翊在船头枯坐一天之后,她整个人都像凋谢了一样。 说什么也不肯来了,太过无趣。 于是,她便是自顾自地跑进山里,去逮毒虫毒蛇玩儿,若是碰上没见过的稀罕品种,更是要兴致勃勃地把玩半晌,便因此误了吃饭的时辰。 后来,阿月便更晚回来,因为她吃腻了鱼肉和鱼汤,便跑去邻家大娘家蹭饭。 大娘看她长得可爱,便多给她添一副筷子就是了,于是只剩下沈翊消化这鱼肉鱼汤。 他当然也吃腻了。 但大娘的身体不太好,生活又拮据。 他实在不想像阿月那样靠着一张可爱脸去讨食,累她费心,只能含泪继续吃鱼。 沈翊得闲也曾将心神沉入识海,消耗新获得的潜修时间。 眼下他内功、兵器、轻功皆已齐备,但是境界层次不一,犹有进步空间。 沈翊先消耗十年时间,将已然大成的先天轻功绝学【浮光掠影】推演至圆满。 然后他运功纵起,轻轻落在水面上,便能踏波静立而不坠。 一步踏出,身形即能掠出残影,瞬息十丈有余,如若运起【浮光一瞬】的绝技,还能更快。 如此,这门轻功绝学在轻身和提速的两项侧重方面,几乎做到了极致。 即便盗门的轻功更加高明,那也只是在这两项基础侧重之外赋予更多的变化。 比如提升了隐匿和闪避。 亦或者与内功、拳脚武学相结合。 但就纯以轻身和提速而言,沈翊圆满境界的【浮光掠影】,在同境外罡乃至宗师之中,已是分属顶尖之列。 【武学】浮光掠影 【品质】先天 【境界】圆满 【绝技】浮光一瞬(调动周身真气和气血蓄力爆发,能够瞬间提升速度,对身体负荷极高,不可持久) 【潜修】剩余9年零10个月 沈翊满意至极。 至此,来到小渔村歇息,已约有十天之久,他轻轻握了握左手,真气无所阻碍地流入手臂经络,那夹着手臂的木板和绷带骤然寸寸爆裂,化为了齑粉。 他的伤势,差不多已经痊愈。 是时候重回江湖了。 沈翊将租来的小船还给村长,又给隔壁大娘留了些银钱,权当投喂阿月的报酬。 最后,他押着阿月含泪将钓到的存鱼吃干抹净,喝了好几碗鱼汤。 翌日。 两人便骑着一黑一白两匹马儿,嗒嗒嗒地上路,重新回到这江湖的风雨中。 …… 他们座下都是纪丛云挑选的良驹,上了官道,便是纵马疾驰,只是一日的功夫。 两人便遥遥看到一座巍峨大城,毗邻奔流的三江汇聚之地,依据白云山势而建。 正是此行的目的地。 白帝城! 遥遥望去,依稀可见此城共分三层。 “下层是生活起居,吃穿用度的街市,茶楼酒肆,商铺楼阁鳞次栉比。” “中层是供城中人居住的坊,环山而建,无论是平民还是世家名族,皆居于此。” “上层是城主府,白帝城内没有镇抚司和衙门,乃是一城自治。” “城主府统领白帝城大小事务,下辖白云卫,负责城中一切治安秩序。” “至于即将举行盛世的论武坪。” “则在白云山巅。” 一名白衣执事伸手直指云雾飘渺的白云山巅,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给刚入城的沈翊和阿月十分详尽地介绍了白帝城的基本情况。 与此同时,还有同样身穿白衣执事,在给刚刚入城的江湖客做着介绍。 这是城主府特意安排在城门口的向导,给江湖客讲授白帝城的概况,免得这些火气旺盛的江湖客一入城便坏了规矩,害人害己,那就不美了。 “目前,论武坪处于封闭状态,要在五日之后才会开放观礼,允许大家伙登坪。” “若无特殊理由,外来的江湖人不得上二层打搅城内居民的起居,亦不可擅闯城主府。” “白帝城中不禁武事,但不许私斗,若有纠纷可上擂台较量。若有违白帝城的规矩,则由白云卫出马,轻则逐出白帝城,重则打入地牢关押,刑满释放。” 沈翊摩挲着下巴,暗赞一声。 好家伙。 真是一城自治,独立成国。 而白帝城之所以能在大夏境内独划疆域,正是因为有天榜第一,白帝商秋白坐镇。 百年承平,无人敢闹事。 无论三教九流,正魔两道,凡是敢来闹事的,都已经死了,嗯,都被白帝拍死了。 白衣执事笑眯眯道: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两位少侠女侠,可应是要住店的吧。” “你们对客栈有什么要求,从贵的到便宜的,我都可以给你们推荐到合适的。” 沈翊哑然。 白帝城想的还真周到。 阿月一拍她那鼓鼓的小皮囊,笑着道: “我们不差钱。” 沈翊虚着眼瞥了一眼阿月,那小包里面全是一路在尸体上搜刮来的银钱。 嗯,确实不差钱。 白衣执事笑了: “既如此,那我便给你们推荐咱白帝城最好的酒楼和客栈,唤作……” “天涯海阁。” 第203章 天涯阁的偶遇 天涯海阁,坐落在白云山脚,三江汇聚的狭口,位置得天独厚。 虽以阁楼命名,但其实是一座雕梁画栋,清雅堂皇的偌大庄园。 外阁饮酒,内院落宿,阁中一切配备无不上乘顶尖,只是这要价也不菲。 一日百两。 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在阿月手上抛起,又落下,而后随手抛给阁前彬彬有礼的小厮。 “就这里!” “安排!” 沈翊暗自咋舌。 这姑娘。 捡来的钱,果然用着不心疼。 不过他倒也不担心。 俗话说,千金散尽还复来。 况且,那曲青阳一袋子钱囊里,全是金叶子,够阿月造一阵子的了。 小厮双手一接,就这么一掂重量,当即色愈恭,礼愈毕,躬身相迎: “两位客官,里面请。” “咱们先到天涯阁,尝尝咱们白帝城的特色,然后我去海角院,给二位安排上房。” 小厮一边走在前面引路,一边悉心介绍,沈翊和阿月跟在后面,目之所及,与襄王府那种金碧辉煌霸气外露的风格不同。 这天涯阁里的装饰,则是清雅娟秀,文气斐然,墙上随处可见名家墨宝,其间更有白瓷玉雕点缀,更平添三分高雅贵气。 一句话来总结,便是有格调。 天雅阁共分五层。 顶层为远眺观景之地,不设桌摆宴,四层是客舍雅间,供贵客设宴密谈。 一到三层则是厅堂。 小厮引着沈翊二人上至三楼。 为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 沧江毗邻,可远望日出东升于远山之巅,落隐于沧江之上,更可耳闻万年奔流的三江之中激荡回转,感一番逝者如斯。 登斯楼,无人不有心旷神怡,直抒胸臆之旷达,不愧是白帝城最贵,沈翊感慨。 阿月兴冲冲问道: “小二哥。” “咱们天涯阁拿手菜是什么呀?” 他们在小渔村隐居一旬,吃食属实有些单一,嘴里都寡淡极了。 阿月那灵敏的琼鼻微微抽动。 周遭菜肴的飘香已然扑涌而至,让她不禁咕咚咕咚吞咽好几次口水。 沈翊也是微微意动。 小厮眼眸中闪烁自信。 手臂一环,还竖起大拇指,朗声道: “来了白帝城,怎能不吃鱼!” “咱们天涯阁的招牌之一,便是这一鱼三吃,那在整个云梦也是顶顶有名。” 小厮瞥了一眼两位贵客。 自信的笑容戛然僵在脸上。 只见沈翊和阿月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泽,齐齐抬手,于胸前交叉,摆出一个叉号。 而后异口同声道: “什么都行!” “但别让我们见到一丁点和鱼有关的东西!这是底线!” “拜托了!” 小厮瞠目结舌。 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要求。 这时,阿月鼻子微微一动,伸手一指: “我闻着那桌饭菜挺香的。” “给我们照着来一套,嗯,不要鱼!” 小厮循着阿月的纤纤玉指转头望去,但见不远处,同样是一个临江的双人位子,桌子上铺陈各式精美菜肴,但却丝毫未动。 一个身穿锦衣华服,腰佩美玉,身形挺拔的公子,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青山雾霭,江水肆流,一手拎着白玉瓷瓶,一手端着酒盅,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喝酒像喝水一样。 阿月好奇: “他怎么光喝酒,不吃饭呢?” 沈翊撇了撇嘴,从腰间取下寒玉葫芦,也遥遥陪了一口,随口道: “你看那一桌上的碗筷和菜式,都是双人的,现在就他一人独饮,他邀的人没到呗,或者就干脆放了他鸽子,爽约了。” 阿月噢了一声: “那他好可怜噢。” 一旁的小厮连忙凑近低声道: “两位贵客小声些,莫让那位公子听到,他现在心情很糟,脾气不好,刚刚我们伙计去询问他的客人何时可至,厨房要掐点备菜了,却是被那公子一通好骂。” 那公子却回道:“啰哩啰嗦,做好了就端上来,我自不会少你们一分钱!” “然后嘛,就成这样咯……” 小厮一摊手。 得。 经这么一说,这人倒是显得更可怜了。 小厮提醒了阿月和沈翊两句,便下去让人备菜了,只是沈翊刚刚瞥了一眼对面的公子就颇觉眼熟,便又眯着眼,仔细打量。 这下直接将那公子瞧得转过头来,面容冷峻,但醉眼惺忪,沈翊眉头微微一挑。 嘿。 这不巧了吗? 果真是熟人! 这自斟自饮的酒鬼,赫然就是襄王府的小王爷,夏诚武。 至于他何至于落到如此一人饮酒醉的落魄地步,又是哪家姑娘伤了这位小王爷的心…… 毫无疑问。 自然是那静心斋的叶一心,叶仙子。 而且,看着他对面那空落落的座位,显然这叶一心也没打算赴约。 沈翊觉着挺好。 他对那人不感冒,自然也不想见着她。 夏诚武本就心情郁结,望江独饮。 结果先是阿月咋咋呼呼,给他招引目光,后是沈翊频频打量,嘴角还勾起一抹笑意。 什么意思? 是在嘲笑我吗? 夏诚武啪的一声,将酒盅在桌子上重重一掷,那清脆的响声让整个三层楼的客人,侍候的娘子小厮全都侧目而望。 夏诚武哗的一下站起身来,双拳紧攥,怒目环视众人,大声斥责道: “看什么看!” “没见过别人喝酒吗?” 最后又狠狠瞪了沈翊一眼,哗的一声又坐下了,全场僵在原地赶紧低头找点儿事情忙活,避免尴尬。 沈翊亦是哑然。 就没了? 这小王爷身居高位日久,平日被人拱着,没想到这涵养功夫,比他想象中更好。 或许是襄王教得好吧。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夏诚武本欲发作,但一想到事情闹起来,丢的是他襄王府的脸面。 襄王更不会对他有半点袒护。 只会将他因为一个女人而伤心饮酒的事情绘制成画本广为流传,那样更加社死。 故而只能一个人独自生闷气。 只是他刚刚认真瞪了沈翊一眼,颇觉眼熟,在看旁边那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对着沈翊巧笑盼焉。 再瞧瞧自己,孤家寡人一个。 好家伙,更气人了。 只不过他之前在王府熟悉的是沈翊扮作陈青的那副面孔。 而沈翊原本的样貌,他只在当初离府之时,匆匆错肩而过,哪还能记得细节,便没有认出来。 夏诚武大喝之后,沈翊和阿月也收回了目光,免得让这位伤心断肠的兄弟社死加剧。 你要说他为什么不走。 谁知道呢? 或许还在希冀叶一心姗姗来迟,再给他道个歉不成? 沈翊不懂。 便在这时,小二高声喊道: “上菜咯。” 第204章 收留 阿月自是对夏诚武没印象。 即便有印象,现在她的注意力皆被满桌香喷喷的饭菜勾住,转移不了一点。 只见她一手筷子,一手勺子。 宛如飓风过境,寸草不生。 这让沈翊也不自觉被带动,运筷如飞,噼里啪啦一顿夹菜,晚了就只剩油水了。 不得不说。 有一个吃嘛嘛香的同伴在侧,你的食欲会被充分调动,胃口大开。 只一阵风卷残云过后,两人桌上盘子里就没剩下什么完整的菜了。 与对面夏诚武桌子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夏诚武瞥了一眼,轻哼一声: “粗鄙。” 沈翊和阿月都是耳聪目明,但是都没搭理,他们都吃得一本满足,正处于某种饭后的贤者时刻。 阿月朝沈翊伸出手: “沈翊,给我喝口酒。” “不行,一天喝一次,你路上喝过了。” 阿月小嘴一瘪。 正欲狡辩。 哐当。 旁边传来酒盅掉落的声音。 夏诚武目瞪口呆地盯着沈翊,又看了看疑惑望来的阿月的神颜。 他恍然想起! 那日在王府见到的就是阿月! 她身边还跟这个男子。 只是当时阿月身着苗寨异服,妖冶魅惑,现在一袭大夏长裙,明媚动人,有些许差异,这才没认出来。 而且,他刚刚隐约听到了阿月对旁边那男子的称呼,瞳孔骤然收缩。 他紧紧盯着对桌的男子。 面容冷峻俊朗,腰间赫然挎着他爹送出的白露长剑,腰后则是熟悉的玉玦宝刀! 就是他。 就是那个夜上明月峡,鏖战独绝谷,更是化身陈青,剑荡云雾庄,拳震襄王府的沈翊! 也是那个被叶一心, 心心念念的, 沈翊! 他堂堂襄王府的小王爷,却被人弃之若敝,而沈翊一个杀孽盈身的江湖浪客,却是桃花不断。 嘎吱嘎吱。 拳头捏得声声作响。 夏诚武一拍桌子,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目光紧紧盯着沈翊,沉声道: “你,果然来了!” 他下意识没有报出沈翊的姓名。 沈翊微微一愣,见身份被人识破,当即拱了拱手: “夏兄,别来无恙。” “有何贵干?” “哼!” 夏诚武冷哼一声,嗖的一声又坐了下来,偏头看向窗外,独自一人喝闷酒。 他此前希望叶一心前来赴约,如今,沈翊就坐在对面,反倒觉得叶一心没来是刚刚好。 莫名心情竟有一丝庆幸。 沈翊一手杵着下巴,啧啧两声: “涵养真是不错。” 沈翊和阿月酒足饭饱。 阿月逮着小厮问了天涯阁中是否有明月醉,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阿月立即高呼万岁。 然后就被沈翊将双手摁了下来,让小厮别理她,直接带他们去客房休息。 天涯海阁的客栈称作海角院。 住宿并非楼阁上的房间,而是一个个独立客院,小厮给他们安排了双人住的庭院。 名叫飞云轩。 里面的仆人丫鬟都是专门侍候,能够做到面面俱到,无需客人劳心劳力。 沈翊暗赞。 实实在在的金子甩出去,就落在这些点点滴滴,体贴入微的细节里。 两人很满意。 等到他们各自收拾好房间。 时间已经来到傍晚。 沈翊又让小厮安排一些晚上的餐点,直接送到飞云轩。 他和阿月坐在庭院石椅上,吃茶饮酒赏月,但见竹影森森,月华如水。 阶前池塘莲叶浮动,原是锦鲤于池底游弋,莲花未绽,却已有暗香透出。 一切都是如此惬意。 “纪首座没来,还真是可惜了。” 沈翊躺在摇椅上幽幽说道,不过他知道纪丛云没空,他今天得空打听了一下消息。 怒潮帮已经攻占了明月峡。 巨鲸帮却是帮主楚天雄杀到,正在筹谋反攻,攻守之势易矣,形势仍不明朗。 “小楼姐姐也是噢。” 阿月语气明快补充,小青和小红两条小蛇,在她那白皙明晰的锁骨间游弋,似乎也是出来望风的。 咚咚咚。 院门声响。 沈翊起身,几步走到门前。 吱呀一声打开门。 门外正是下午在三楼侍候的小厮,他点头哈腰,神情有些尴尬: “公,公子,真是抱歉。” “这么晚来打搅你。” 沈翊微微一笑: “何事?” “是这样……” 小厮迅速将突发事情说明一番。 总结来说,夏诚武坐在天涯阁喝了一下午,现在烂醉如泥,无人认领。 账单都没结。 现在天涯阁都要打烊了,一众小厮娘子不知如何是好,听闻下午沈翊和夏诚武交谈两句。 便想着能不能让沈翊收了他,或者说知道他的住处何在,他们好给人送回去。 沈翊眉头一挑。 不是。 这兄弟是真被伤到了啊。 他身为襄王府小王爷,若是不住这最贵的天涯海阁,那便只剩下一个住处。 沈翊遥望白云山腰上那被云雾缭绕的城主府,只可能是住在那里了。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 天涯海阁的这些小厮要给城主府送一个烂醉的小王爷,实在太为难他们这些打工人了。 沈翊转念一想。 反正他明早要去城主府拜会。 之前又承了襄王的情,今日就再替他收留一下心碎儿子,倒也没什么为难。 “行,人在哪儿呢?” 小厮侧身一让,远处四个小厮从拐角处,抬着四仰八叉,昏迷不醒的夏诚武走来。 沈翊伸手一指: “劳烦搭把手抬进来,嗯,就丢在正厅地上就行,其他就不用管啦。” 小厮犹豫着说,夜里湿气重,要不要给地上加床褥子,沈翊却说别麻烦了,大男人身子骨强硬,冻不死的。 而且让他冻一冻,清醒清醒也好,于是一众小厮甩下个麻烦,高高兴兴离开了飞云轩。 阿月指了指地上的一滩“烂泥”: “这个,怎么弄?” 沈翊干脆道: “就扔这儿吧。” “明天一块带上城主府去。” 阿月噢了一声,两人各自洗漱睡觉,一觉便到了天明。 第二天上午,阳光明媚。 夏诚武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自己腰背酸痛,尚未清除的酒意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 他立即运转内功,将体内的残存的酒醉之感消化干净,瞬间觉得身体一轻,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如今想来,他堂堂一个小王爷,却为了一个女人酩酊大醉,实在有够丢人的。 他环顾四周。 这才发现周遭陈设,是一处会客厅堂,而自己坐在地上,更是不知此地是哪里。 他站起身来,大步走出厅堂。 抬眸望去。 便看到一袭青衣劲装,左刀右剑的沈翊,和一袭水绿长裙,搭银佩翡翠的阿月。 两人坐在石凳上,一人一杯热茶。 手里拿着糕点。 “吆,醒了?” “来吃点儿早饭吧。” “然后,我们要去城主府。” 第205章 三位城主 “沈翊替襄王送镖至白帝城,以贺潜龙会武,烦请代为通传。” 沈翊和阿月站在一座牌楼之前,两旁有十名身着白衣劲装,外着银色轻甲的护卫,笔直挺立,宛若一根根垂直的白杨。 牌楼的匾额上写着: “登云道。” 牌楼之后。 则是一条宛若白玉砌成的街道。 宽可容车马并行,延伸去则顺着山势蜿蜒而上,直至没入山间云雾之中。 这便是“登云道。” 要上城主府,先入登云道。 故而沈翊便带着阿月至此通传,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夏诚武。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瞬间理清了原是沈翊昨晚大发善心,收留了他。 尽管如此,夏诚武仍是心绪难平。 他原本将沈翊视为情敌,但沈翊却对他施以恩情,他顿觉沈翊貌似并非传说中冷酷嗜杀,不近人情。 亦或者,他并非对每个人如此,而是独独对叶仙子如此? 而且,他身边有如此美人相伴,定是对叶仙子无意了,所以才多番避而不见。 这代表他还有机会? 但昨日叶仙子迟迟未出现,态度之决绝,他恐怕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夏诚武一时间思绪万千,浑浑噩噩,在沈翊的招呼下,吃了几个杏仁酥,喝了一碗热粥,然后就跟着他们来到了登云道口。 两名白云卫一听沈翊的大名。 当即神情肃然。 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翊,果真与消息中描述一致,又看到跟在身后的夏诚武。 咦,这不是小王爷吗? 能让小王爷亲自跟随护送,想来身份是没错的了,两人当即一鞠行礼: “三城主已事先吩咐过。” “沈公子请跟我们来。” 白云卫当即招来一辆马车。 沈翊三人上车后,便有车夫一抖缰绳,风驰电掣沿着登云道疾驰,是谓登云而上。 阿月解开车窗的帘帷,呼呼风声响起,外面逐渐有云雾飘渺涌入车厢中,顿时惊喜: “哇,沈翊。” “好快!” 沈翊乐呵呵一笑。 听着阿月令人莞尔的言语,愁眉不展的夏诚武,竟也稍稍舒展开眉头。 马车疾行一阵,便渐渐缓停了下来。 “几位贵客,我们到了。” 沈翊三人依次鱼贯下车,仰头望向这座修葺在云雾飘渺山间的府邸。 恢宏气派,清雅华贵。 所见皆是青瓦白墙,纤尘不染,竟给沈翊一种如入仙宫的感觉。 门口有身穿白衣的执事迎了上来,拱手相迎:“几位贵客先随我到侯客厅暂歇。” “我这就去通知三城主。” 沈翊两人自是客随主便,而夏诚武则是盲目跟着两人,还没回过神来呢。 候客厅等了少顷。 便有人来说三城主已到会客厅等候,于是领着众人再度起行,在偌大的府邸里穿梭。 走了约莫一刻钟。 众人来到一处白墙青瓦的宽阔别院之外,抬头可瞧见有修竹翻墙而出,平添几分清幽雅致。 白衣执事伸手一引: “两位客官和小王爷请进。” “三城主就在正厅了。” 沈翊朝执事微微拱手,正欲入院,夏诚武则如梦初醒一般,紧走几步,出声道: “沈翊,走慢些,边走我边给你们说一说这城主府中事宜,一会儿进去莫有冲撞。” 沈翊眉头微挑。 夏诚武这是终于清醒了。 不待沈翊琢磨,夏诚武已然开口: “白帝城共有三位城主。” “大城主自然是白帝,商秋白,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尽管我随父亲来过多次,却从未见过白帝当面。” “而且,他貌似也很久没在白帝城或者江湖上露面了,不知这次潜龙会武会不会现身。” 沈翊微微颔首。 在院内竹林间缓步聆听。 “二城主名唤司徒玄,他出身道门纯阳宫,人称纯阳道剑,曾列地榜三十二席,但久未出剑,已然下榜。” “他脾气很怪,性格孤僻,据说早年是被逐出纯阳宫的,后被白帝邀至白帝城做二城主,所以若与他交谈,莫要提及纯阳宫字样。” “而且,或许是因为二城主的缘故,近十年来,纯阳宫从不派弟子来白帝城参与潜龙论武,他们本就是隐世索居的宗派,便愈发在江湖销声匿迹了。” 沈翊若有所思,夏诚武继续道: “三城主名叫陈静年,是一位大儒,此前求学于京城观山书院,学成后并未入朝为官,反是入了这江湖,创下儒风侠骨的威名。” “后行至白帝城与商秋白一见如故,便留了下来做了这三城主,如今白帝城大小事务,都是三城主在操劳,三城主也是大宗师,但并未入地榜之列。” 沈翊心中微微惊讶。 一门里竟有一位天榜人物,两名大宗师坐镇,难怪白帝城稳如泰山,也从未听说朝廷有微词。 夏诚武顿了顿道: “陈叔叔为人和善,倒是没什么架子,但若司徒前辈在场,那就要千万小心应对了。” 沈翊含笑朝夏诚武拱手: “多谢夏兄。” 夏诚武抿了抿嘴: “只是顺嘴提醒罢了,不足以报答你昨日收留之恩,我会尽快设法偿还。” 沈翊哑然。 他可没主动携恩图报啊,没想到这夏诚武倒是个实心眼的家伙。 三人加快脚步,走出前院的小竹林。 便看到一间厅堂。 一位身穿素白儒服长衫,玉簪发髻,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正昂然阔首,立于厅门之前,宛如一棵青松,内敛沉稳的气质,让人望之便有一种心安。 中年男子面带温和笑容,看到几人,笑着轻捋美髯: “两位贵客小友登门。” “陈某有失远迎。” 沈翊心中又是一惊,大宗师亲自相迎,还真是没什么架子,他赶紧走前几步: “小子沈翊,拜见三城主。” 无需沈翊使眼色,阿月已然站在沈翊一旁,恭敬朝着陈静年座椅: “小女子五仙教阿月。” “拜见三城主叔叔。” 沈翊抬眸一瞧,自己行礼,陈静年只是含笑点头,轮到阿月这么甜甜一叫。 陈静年顿时哈哈大笑: “好,五仙教那群蛮子竟然出了这么玲珑可人的女娃,也算是他们有福气。” 沈翊顿觉自己白操心。 论及礼貌和讨人喜欢,阿月就像有特殊天赋一样,尤其对长者奏效。 陈静年目光越过两人,落在身后的略显糟乱的夏诚武身上,语气温和问道: “贤侄怎的会和两位小友一道而行的?” 夏诚武挠了挠头,正准备随口搪塞一番,忽然院外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这个没出息的混小子啊,我听说他昨天下午都在天涯海阁买醉。” “最后喝得不省人事,还是让沈翊小友给收留了去,不然哼哼,就要露宿街头了!” “让陈先生见笑了。” 夏诚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沈翊和阿月转头望去,恰好见到一道身穿玄色蟒袍的魁梧身影,带着一名笑眯眯的黑衣老者,大步迈入庭院。 阿月当即眼睛一亮,叫了一声: “襄王叔叔!” 第206章 所托 襄王闻言更是哈哈大笑: “小丫头嘴真甜。” 沈翊连忙向襄王行礼。 襄王没去瞧一旁瑟瑟发抖的夏诚武。 目光落在沈翊身上。 一袭青衣,丰神俊朗,周身气息更是愈发浑厚难测,不禁出声赞道: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免礼吧。” 陈静年出言让一众人入厅堂叙话,厅内已有白衣侍女备好点心和清茶。 也正如夏诚武所说,不见二城主司徒玄,更勿论白帝其人。 众人落座,沈翊忙拱手朝上首的陈静年和襄王依次见礼,而后将腰间玉玦取下,双手捧陈于前。 “小子本受襄王所托,护送此刀至白帝城,不料被诸事耽误,今次才送至。” “请三城主接镖。” “亦还望襄王殿下海涵。” 襄王当即朗声大笑,摆摆手道: “无妨无妨。” “这趟镖我本就没有作时间要求。” “倒是小友月余不见,便接连做下几件惊人大事,这潜龙论武还未开始,已然名震云梦,倒是让人深感畅快恣意。” 襄王说罢,又转头给陈静年说道了一番玉玦的来历,他笑着道: “此刀从神锻谷出炉,又经沈兄弟携之于江湖纵横,斩敌饮血,磨砺锋芒。” “陈先生可得给掌掌眼,看看可否悬挂在你们那论武坪的石壁之上?” 陈静年微微一笑,着侍者从沈翊手中接过刀,一手端着茶水,一手并指微微一划。 一股玄之又玄的气韵波动荡起。 侍者手中的玉玦锵的一声骤然出鞘,化作一道玉光在厅堂之中疾舞飞旋。 刀气漠漠然,于玉色刀身跃动,敛而不发,但却已锋芒尽显。 嗡。 短刀戛然悬停在半空。 玉骨鎏金。 熠熠生辉。 沈翊眼眸中闪烁异彩,浩然之气,以气御刀!这便是儒家大宗师的威能。 陈静年呷了一口茶。 轻声赞叹道: “好刀。” “此名器,当可陈于论武坪。” “共天下英雄赏夺。” 陈静年并指微微一叩,玉刀唰的一声,锵然飞入鞘中,又朝襄王拱手道: “多谢殿下美意。” “哈哈,何必客气。” 接下来就是众人叙话闲聊,襄王性情豪迈,自是话题主导。 时而询问潜龙论武筹备进展,是否需要帮助,时而着沈翊和阿月参与,问一问他们路上几番争斗的细节。 甚至偶尔拿夏诚武为了女人买醉的事情开涮,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只有夏诚武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埋到地底。 但不得不说,有这样的长辈操控全场,倒是让沈翊感觉轻松很多。 至少在襄王的主持引导下,众人的交谈很快便熟络起来,打破了与陈静年这样的大宗师初见面的陌生感和压力。 沈翊见气氛熟络,便出言开口,详细陈述了在玉镜小栈路遇万毒门之事。 “沈翊小友,你是猜测那万毒门之人已然潜入我白帝城中?” 陈静年的神色陡然严肃。 魔门中人多是性情偏激,阴险毒辣之辈,而如今白帝城又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若是魔门教派企图浑水摸鱼,借机生事,那他们就不得不防了。 沈翊微微颔首: “我们与之不过道左偶遇,他们既然出现在云梦,想必定是另有目的。” “思来想去,其意欲在云梦所图谋之事,也只能是白帝城了。” 襄王亦是神色一正: “那当务之急,便是要将这些魔孽揪出来,免得他们在暗中行那蝇营狗苟之事。” “不过大肆搜捕,或可能会打草惊蛇,让那些魔徒生出警觉。” “如今白帝城人流汇聚,他们只要不露头,咱们只怕会像大海捞针一般。” 襄王摩挲着下巴,皱眉自语。 陈静年沉默饮茶。 显然,他和襄王在考虑同样的问题。 沈翊见时机已到,便起身鞠礼道: “三城主,襄王殿下。” “我们与那万毒门公子交过手,我这妹子有特殊法子,能追踪到那人之所在。” “只是若要在白帝城中无拘行事,乃至缉拿搜捕,还需得到城主府的应允。” 陈静年轻轻一笑,眉头略微舒展: “原来沈翊小友早有打算。” 襄王却似是毫不惊讶。 抿了一口茶,乐呵呵笑着道: “既然小辈们有心出力。” “我看便让他们去试一试,倒也无妨。” “反正你们白帝城底蕴深厚,即便不成,我去调集王府人马来助阵,量那些魔崽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沈翊眉间微微一挑。 襄王这话可说的不算客气,若是陈静年因此生隙,那这事儿有可能就砸了。 不料陈静年却是平静地笑了笑: “襄王殿下这是拿话激我。” “不过所言确实有理。” “列位稍候。” 他朝身旁白衣执事耳语吩咐几句,白衣执事便匆匆出了厅堂。 没过一会儿,那白衣执事又小步快跑,来到厅前,恭声道: “三城主,商统领到了。” 话音落罢。 一道白衣轻甲的身影,昂首阔步而入,来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刚毅,龙骧虎步,腰佩玉鞘长刀,举手投足便是一股英武之气。 来人朝着陈静年和襄王依次见礼,又向坐在两侧的沈翊三人点头致意。 陈静年微微一笑,介绍道: “这位是白帝城白云卫统领,商子羽,统领白帝城大小城防事务。” “子羽,这位是近来名动江湖的沈翊,沈少侠,那位是五仙教的阿月姑娘。” 沈翊含笑颔首。 商子羽却是着重细细打量了沈翊一番。 毕竟沈翊这杀业缠身的名头,确实比一般的麒麟才俊要响亮的多。 陈静年又道: “沈小友道应有万毒门暗中潜入白帝城,他会设法追踪其行迹。” “你就负责跟随沈小友身旁,听其调度,方便他在城中行事,你手上的白云卫事务,暂且交给仁卿负责。” 商子羽眸光一凝。 万毒门? 潜龙论武以来,他们白云卫严密布控,便是警惕邪魔外道潜入生事。 如今却说那万毒门已然潜入,这岂不是质疑白云卫有失职之嫌,不过商子羽自不会反驳。 在白帝城,商秋白不露面,陈静年的话便是有无上权威,无人能质疑。 商子羽抱拳应是。 沈翊心如明镜。 陈静年派白云卫统领相随。 一方面是方便他们行事,一方面则是有监察之意,莫要搞出什么乱子。 毕竟虽有襄王作保,但陈静年和他沈翊所见不过须臾,还谈不上多么信任。 沈翊立即抱拳,扬声道: “有劳商统领,沈翊定不负三城主和襄王殿下期许。” 襄王一拍手,朗声叫了声好: “诚武,你便跟在沈兄弟身边帮忙吧,也省得每天愁眉苦脸,一点都不爽利。” 沈翊和夏诚武皆是惊讶,下意识道: “啊?” 第207章 悲惨往事 一行人坐着马车沿登云道笑下了城主府,除了夏诚武没撂下,同行还多了一位白云卫统领,商子羽。 沈翊非常能理解襄王的选择。 试想一下,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黯然神伤,在酒楼烂醉如泥,估计襄王私下里早已骂骂咧咧,气个半死。 但夏诚武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动辄打骂的教育方式不可取,也没有意义。 故而襄王干脆给他找点事儿做,有沈翊带队,也能让夏诚武长长见识,莫要将心思沉溺在儿女私情之上。 夏诚武倒是很快就明白襄王的苦心,而他自己已经有所醒觉,也想主动走出困境。 当即态度诚恳地朝沈翊躬身抱拳: “沈兄,还请多多关照。” 沈翊挠了挠头。 面对这么礼貌的夏诚武,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互相学习。” “共同进步。” 夏诚武:“……” 而商子羽,他是白云卫统领,年方而立,一身修为便已臻至武道宗师。 沈翊又听夏诚武悄悄给他八卦,商子羽是白帝商秋白的义子,若无意外,这白帝城下一任城主的位子,便是商子羽的。 沈翊瞄了一眼身后那面容刚毅的汉子,没想到这商子羽的来头竟有这般渊源。 看来这白帝城三城主,倒是对他颇为重视,竟然派这么一个未来“城主”来监督。 其实这也无怪陈静年。 沈翊在外名头毁誉参半,任谁见了也得慢慢接触考察一番,若是轻易相信,反倒有诡诈之嫌。 此时尚是青天白日。 街道上佩剑执刀的江湖客来来往往,更是对沈翊几人指指点点。 显然已经认出了他的来历。 这下属实是不便行动了,容易打草惊蛇。 沈翊便和商子羽约定,日落之后在海角院的后门小街汇合,再一起行动。 至于现在。 为了防止周围的围观群众越积越多,他们三人便先回天涯海阁去。 沿着长街而行。 遥遥便看到天涯海阁的五层高楼,沈翊更是在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明明是一副谦谦君子的长相。 却是个闲不住的主儿。 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那人一会儿在门口来回踱步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然后便是眼眸一亮,朝着沈翊用力挥手大喊: “沈兄!” 沈翊笑着点头致意。 可不就是盗门传人,杨子陵吗? 杨子陵正要迎上来。 猛然间瞥见一旁兴致勃勃,四处张望各式各样江湖人的阿月。 瞬间一个激灵。 唰的一下,身形好似化为一道青影,不进反退,一下子落在从天涯阁门前立柱之后。 探出半边身子,眼眸警惕: “沈兄,原来谣传跟在你身边的姑娘,是这个小妖女啊。” 沈翊眉头一挑。 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阿月听到杨子陵的动静,转头望去,当即双手叉腰,摆开架势: “原来是你这小贼。” “几年前我功夫未成让你给跑了。” “今天我一定要放倒你!” 说罢,阿月拉开架势,就要追上去,而杨子陵早已作好奔逃之态,他遥遥道: “沈兄,这小妖女浑身是毒。” “你小心哪天着了她的道!” 夏诚武一会儿看看杨子陵,一会儿瞧瞧阿月,像拨浪鼓似的,一脸懵逼,不知沈翊的两个朋友怎么互掐起来了。 沈翊伸手拉住阿月白皙的皓腕: “先别动手,是我朋友。” 被沈翊这么一攥。 阿月紧绷的身子瞬间就柔软下来,她噢了一声,安安静静站在沈翊身旁。 沈翊又扬声对着远处,好似惊弓之鸟的杨子陵朗声道: “杨兄,大家都是朋友,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进天涯阁详谈。” 杨子陵见阿月倒是颇听沈翊的话。 刚刚还似个炸毛的小老虎,沈翊一句话,就变成了一只小猫,他轻咳一声: “你千万攥住她。” “别让她扑过来噢。” 沈翊本欲放开那白皙皓腕的手,遂停在原处,本来觉得自然无比,此刻被杨子陵这么一强调,竟是有些发僵,而阿月对杨子陵的话只是轻哼一声,然后就任由沈翊抓着了。 众人就这么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上了天涯阁,然后在沈翊几番劝说之下…… 杨子陵才堪堪坐到同一桌来。 他望着阿月那笑盈盈的纯真俏脸,却是心有余悸,将当年那段在五毒教的“惨案”,给沈翊娓娓道来。 彼时,杨子陵轻功有成。 初出江湖的少年,胸中自是有一股傲气。 觉得天下之大。 无处不可去,无地不可闯。 又恰逢他游历至彩南郡。 听当地人说起那五毒教诡异神秘,就隐在彩南深山的苗寨之中,万万不可招惹。 但他少年意气。 倒也不是想顺手摸点什么。 只是偏想去看看,这令人闻之生畏的五毒教是一幅怎样的光景。 于是,他仗着自己轻功高绝。 趁着夜色潜入了五毒教。 起初。 一切都十分顺利。 他捏着鼻子,看到了苗寨的培育的毒虫毒花,透过竹篓,看到了毒蛇毒蛛各类毒物。 甚至。 还有许多身形魁梧,面目青黑,行走起来虎虎生风,担任巡夜之职的毒人。 苗寨的一切,都让杨子陵啧啧称奇。 直到他转身。 看到一个刚刚到他半身高的小姑娘,一张粉雕玉琢的俏脸,腮帮还有一点点婴儿肥。 水蓝色的衣裙,配上一身苗寨的银饰和头冠,活脱一个山间的精灵。 “大哥哥,你是谁呀?” 这一声甜甜的嗓音,直接将杨子陵的心防击溃,试问谁能抵御如此甜美的小姑娘。 杨子陵半蹲在地上。 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大哥哥我就是来参观一下,一会儿就走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噢。” 小姑娘眨巴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 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好呀。” “我刚刚偷跑出去采了花。” “分给你一朵。” 小姑娘从背后拿出一束纯白色不知名小花,分了一朵递给杨子陵。 杨子陵瞧着她确实是去采花的。 要不然也不会手里刚好有一束,最关键是的,她的神情太过纯真,姿态也无比放松。 所以,杨子陵就这么没防备地伸手去接,便在此时异变陡升! 一只雪白蜘蛛藏在花瓣之间,唰的一下落在杨子陵的手臂上,狠狠地一口咬下。 顿时,一股酥痒麻痹的感觉,从他的手背开始向全身蔓延。 杨子陵双眸震惊地看着眼前依旧笑盈盈的小姑娘,不可置信地低声道: “你,你骗我!” 小姑娘朝他吐了吐舌头: “笨蛋吆。” 然后脆生生地大喊道: “阿爹,咱家进贼啦!” 第208章 入伙,行动 那笑盈盈的纯真稚嫩脸庞,逐渐与坐在对面的那张同样挂着笑意的俏脸重合。 杨子陵悲愤控诉。 “沈兄,这小妖女心是黑的啊!欺骗我初出江湖的质朴心灵。” 阿月嘟嘴,小声反驳: “谁让你三更半夜跑人家寨子里来,一看就不是好人嘛。” 沈翊虚着眼瞄了瞄阿月。 面善心黑。 原来从小就是这副德性了。 他在阿月可怜兮兮的眼神下,重重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 “杨兄,听起来……确实是你的不是了。” “嗯……后来呢?” 夏诚武也是一副洗耳恭听,跃跃欲试的模样,显然有些等不及了。 杨子陵瞅着沈翊和夏诚武一副被阿月拿捏的模样,重重一叹。 复以一种哀其不争,怒其不幸的悲怆,继续慷慨陈词,试图挽回一些同情: “后来,那是四方群雄并起,好似虎啸龙吟,各路苗寨高手更是顷刻杀到。” “幸好我轻功技高一筹,强忍着毒发,疾奔而走,以风驰电掣之势逃出了五毒寨,之后更是寻了一处隐秘之地运转内功逼毒,同时紧急传讯师父来救我。” “等到师父找到我,我已经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他带着我遍寻名医,最终在药王谷住了下,请谷中高手医治,我一直住了小半个月,才堪堪痊愈,你知道我为了排出余毒……” “足足拉了十天半个月的肚子,那段时间,我走路腿都是发颤的……” 杨子陵声泪俱下,终于是赚取到了沈翊和夏诚武的些许同情,倒也不是说他半夜去别人家里乱逛的这种行为是对的。 主要是他先被阿月这个当时还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毒到瘫痪,然后又是拉肚子一拉就是半个月,拉到虚脱腿脚发软,却也是算是惨的了。 后来的事。 江湖上大家伙儿倒是都知道了。 盗首为了争口气,取了五毒教的镇族青鳞鞭,悄无声息地放在了论武坪上。 是以这次阿月武功有成,苗寨才央阿月来到白帝城,取回青鳞神鞭。 这个中对错,又涉及江湖意气,却是不好分辨,只是究其源头,还是在杨子陵的初出江湖,目空一切引发的祸端。 是以那次之后,杨子陵亦是性情有变,不再骄傲自满,倒是多了几分温润和机警。 杨子陵当然是自认其错。 只是他在阿月手中吃了大亏,这才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还一脸警惕地提醒沈翊和夏诚武,可不能被阿月纯真的外表给骗了,那心里没准憋着坏呢。 杨子陵把话说开。 沈翊和夏诚武听了,则是觉得好笑程度多于同情,这件事绝对算是杨子陵的黑历史。 即便是他将来成了新的盗首,盗圣,那也是只要一提起拉肚子的事儿,准能将其打回原形。 在沈翊的居中调解下。 阿月方才原谅了杨子陵当年的擅闯之过,将体内蓄势待发的十八般气毒一一收敛。 杨子陵则是语气诚恳地认真道歉,只是他始终和阿月保持三丈的距离。 显然是心里已经有了阴影。 此事落罢。 沈翊让小二上了四瓶明月醉,没错,怒潮帮确实帮纪丛云将酒卖到了白帝城。 包括夏诚武在内,众人一人一瓶酒。 杯酒抿恩仇。 时值晌午,沈翊干脆请杨子陵一起留着吃酒吃饭,酒过三巡,场面熟络。 杨子陵凑近悄声问道: “沈兄弟,你要是有什么行动记得叫我,我看出来了,跟着你准能摊上大事。” “不像我自个游历那么无聊。” 沈翊哑然。 他摩挲着酒盅,沉默不语。 杨子陵起初见沈翊没说话,也没在意,继续吃酒吃菜,末了他回过味儿来。 两眼圆瞪: “不是吧?” “你真谋算着事儿呢?” 沈翊笑了笑: “真有。” 杨子陵兴冲冲问道: “能让我掺和不?” 说罢。 他瞧了瞧正给自己咕咕灌酒的阿月,又望了望盯着自己的夏诚武。 顿生不平之气,瞥了一眼阿月: “这姑娘点子硬,我就不说了。” 又用大拇指悄悄暗指夏诚武,低声道: “小王爷都能和你混。” “我还没个坑位?” 夏诚武一拍桌子,你个贼盗是什么意思,我堂堂襄王府小王爷是什么底线人物吗? 杨子陵虚拍了拍,仿佛在拍散夏诚武的火气,让他一边去喝闷酒。 然后用胳膊肘杵了杵沈翊: “发什么愣呢。” “行不行给句话呀。” 沈翊恍然初醒一般挠了挠头: “不是不行,只是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对于沈翊来说。 他之前惯是以少打多,打不过就跑的原则,还真没试过带人群殴的感觉。 时间很快来到夜晚。 明月高悬之际。 一众人在海角院后门小街汇合。 商子羽带了数套夜行衣,还给沈翊带了一把白云卫的制式佩刀。 众人各个整理利索。 一眼望去,皆是黑衣蒙面,往墙根那儿一杵,不使劲看都看不到人影。 沈翊环视了一下自己的队伍。 商子羽是宗师,有定鼎之功。 阿月天克万毒门,是绝对的主力,自己给她打辅助,还有杨子陵和夏诚武,作为外围策应。 如此,当能万无一失。 沈翊一挥手: “出发!” 阿月一马当先,身形翩然一掠,宛如轻盈的小鹿,跃上房顶,纵跃之间极为灵动,又悄无声息,不会惊动他人。 身后一众人则各自施展轻功,或远或近,以最方便策应和闪避的阵型跟在其后。 早在白日去城主府的路上,阿月已经在尝试分辨那万毒门紫衣公子身上气毒的味道。 只不过白帝城着实人多,味道混杂,需要仔细辨认。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捕捉到了一缕气毒的味道痕迹。 如今月隐人稀。 街道上只剩下巡逻的白云卫。 阿月先是带着众人来到白日里那缕气毒之味的来处,而后取出一个黑檀小盒。 打开小盒,好似空无一物。 但沈翊离得近,他隐约瞧见有两道极为细微的黑气被阿月吸入鼻腔之中。 这是一种蛊。 能够增强人的五感。 阿月那因为万毒之体,本就灵敏异常的嗅觉,再经过蛊虫加持,简直便是得到质的飞跃。 只一刹那间,阿月只感觉鼻腔仿佛啪的一下,炸开了烟花一般,夜空里各种细致入微的气味,对阿月来说,便是天空坠落的流星火雨,如此清晰。 阿月身形只是微微一顿。 便毫不犹豫向着白云山二层区域掠去。 商子羽眸光微微一动。 二层区域是白帝城的本地居民和名门贵族的居所之所。 再看阿月奔行方向如此明确。 这岂不是说明,万毒门的魔孽并非以江湖宾客潜入,而是被当作了白帝城的百姓?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白云卫的失职了! 众人倒是不知商子羽心中思绪万千。 只是神情专注地跟着阿月,在山间街坊的屋顶巷道上悄然奔行。 如此,约莫小半个时辰…… 阿月停在了一处巷子口,伸手一指巷道最深处的那户人家,细语柔声: “喏,就是那里。” 第209章 夜战 鸡鸣巷。 一间三进小院里。 秦无鸩盘膝坐在蒲团上,周身散发荧荧紫气,这是万毒门的传承绝学,万毒真功。 他前些日子借助此功,好不容易将阿月打入他体内的气毒祛除大半。 而后,便按照计划潜入白帝城。 入城之后,他和老仆更是足不出户,吃穿用度皆是另外差人外出采买。 隐匿行迹,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 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日日以真功搬运周天。 一方面是要扫清体内附骨难缠的余毒,一方面是要蕴养因气毒肆虐破损的经脉。 只待论武坪大会的召开。 只是每每运功之际,他总会惊骇于阿月那神乎其神的万毒之体。 他所修的万毒真功已是世间顶级毒修的至典,可将世间各种奇毒熔炼于气,纳气于身。 对内可借助毒药的奇诡药力,冲击经脉窍穴,对外,可以奇毒化劲攻敌,令人防不胜防。 而且,据说这门万毒真功修至圆满无漏,便有机会领悟一种天下至毒。 唤作,紫阳阴炎。 这种至毒便宛如地狱之中的红莲业火,一旦沾染皮肤或者伤口,便如会瞬息蔓延至全身,让人仿佛置身业火地狱,遍历焚身之痛,人不死,毒不灭。 事实上,万毒门传承数百年之久,也只有寥寥几位老祖修出过这一门至毒神通,最近的一位,更是要追溯到二百年前,其他人即便修至圆满,苦思冥想,却也是不得要领。 不过,秦无鸩的万毒真功尚在登堂入室,自是离圆满无漏还差得很远。 话又说回来,便是这样一门奇功绝学,在万毒之体面前却仍是毫无招架之力。 而且他现下细细回想当时与阿月交手的细节,阿月能轻易做到纳毒于身,而后瞬息之间,便能炼毒化气用以攻敌,这与他所修的万毒真功的要义,简直如出一辙。 难怪门内自有训诫,若是遇到万毒之体,一定要千方百计将之带回门中。 秦无鸩如今是有更深的感悟,如阿月这样的人,若不能为万毒门所用,那便是门中的大敌,是天生的克星。 他本欲打坐入定,却不知为何总有遐思飘入脑海,让他浮想联翩,也难以静心。 他出声道: “崔老。” 门口的藤椅上,褐衣老仆亦是盘膝而坐,他并没有搬运周天,而是在闭目养神,为秦无鸩护法。 “公子,何事唤我?” “不知为何,总有心悸之感。” “难以入定。” 老仆缓缓睁开眼眸。 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他亦有同样感觉,只是不知缘由,便未曾言说。 “公子,明日我们和那位联系。” “帮我们换一处住所吧。” 秦无鸩嗯了一声。 老仆行事稳健,实力强横,故而门内才请了他来为自己护道。 一路行来,其行事稳妥,更是甚为放心。 秦无鸩缓缓闭上双眸。 正欲再次尝试。 忽然。 一道雄浑的气机倏尔于庭院之中显现。 秦无鸩猛地睁开眼睛,眼眸中闪过一抹惊骇,哗啦一声开门掠出。 却见老仆已是长身而起。 他一双眼眸微眯,一身气势更是内敛蓄势,宛如定海之柱,不动如山,声音低沉缓缓开口: “阁下,何人?” 秦无鸩循着目光,亦是抬眸望去。 但见庭院门庭之上。 一名浑身裹着黑衣,头戴黑色面巾的人影,正双手负于背后,傲然而立。 其虽遮掩样貌身形。 但那负手傲然之姿。 却隐隐透露出一股霸绝天下的气势。 此人没有答话。 而是目光落在秦无鸩的身上,微微一顿,身形骤然一闪,竟是话不多说直接动手。 老仆神情一肃。 来人眨眼间,便已凌空逼近。 霸道绝伦的气势虽然内敛于身,但是其探掌而出,却有一股磅礴不世的掌意乍现。 掌出。 宛如夜天倾覆,轰然落下。 “是宗师!” “公子避退!” 老仆身形一掠,拦在那黑衣人身前,身形舒展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震荡骨节,一拳自腰腹拧转发力,骤然迎向从天而降的一掌! 这一拳,凝撼山之意于拳锋之间,同样是气息内敛,不予惊动他人。 噗! 拳掌相抵,两人仿佛于空中凝滞,掌风拳劲在入微层面轰然爆破震动。 却是没有荡起一缕罡风。 震起丝毫余波。 然而秦无鸩却是感到一股拳掌之意碰撞的威能在玄之又玄的精神层面爆发。 他只觉得脑袋轰然,似是出现了一片空白,恍惚之间,不禁连连倒退数步。 “咦,撼山拳。” “你是失踪的崔撼山,崔前辈?” “怎么会和万毒门搅在一起。” 黑衣人疑惑低语。 老仆却是心中大惊,一拳之下,自己的底细已然被探出。 但对方的来历,他却仍是一无所知。 “公子,行迹暴露!” “你先走!” 秦无鸩心中惊骇,他们这处藏身地该是绝对隐秘才是,怎会被人找上门来? 除非,是接应他们的人又将他们给卖了? 但这个原因也不太可能,将他们卖了没好处,反而会引火上身。 秦无鸩心中思绪急转。 身下却是毫不犹豫折身就走。 虽然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浆糊,而且那黑衣人实力强横,更不知其身份为何。 太多的出人意料。 他甚至隐隐感觉…… 他们的谋划恐怕正在逐渐落空…… 既然如此,只能先行撤退再谋。 当初安排他们住在此间院落,就是因其后靠密树丛林,适合隐匿逃遁。 故而秦无鸩迅速掠至后院,屈腿一蹬地面,身如惊鸿雀起,飞纵直上墙头。 忽然,一道黑影竟突兀地从密林丛中劲射飞出,只是眨眼之间,便掠空而至。 但见其扬臂而起,单掌划圆,磅礴无俦的刚猛掌劲倏然成势,轰然拍至。 秦无鸩瞳孔骤缩! 有埋伏! 但他并不如何慌张。 他此刻内伤近乎痊愈,奔逃之间,一身万毒真劲也早已蓄势待发。 当即冷哼一声。 一掌闪烁荧荧紫气,迎向那黑影的掌锋,两掌骤然相触,两股罡气砰然发出一声闷响。 巨大的力道席卷而至。 秦无鸩只觉自己好像撞在一座山上,身形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轰然倒飞而回! 好强横的力道! 而在他背后的庭院里,不知何时竟又出现一道黑影,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站在中央。 竟又是一人?! 秦无鸩强行压下激荡的内息。 身形于半空强行拧转。 万毒真功顷刻运转全身,又于双掌汇聚,紫气荧荧的巨型掌影瞬间透体而出。 但见那庭院中的黑影,倏尔抬手胳膊,五指并立为掌,纤细白皙。 赫然是个女子。 不待秦无鸩细想,磅礴的掌影轰然而落,却在接触到那白皙手掌的刹那。 竟好似陷入黑洞一般。 在掌锋之间凝成一道旋涡,被吸纳的干干净净,唯余几缕罡风则被对方随手拍散。 吹气衣衫猎猎。 秦无鸩满眼骇然,失声道: “是你!” 第210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夜风里,传来女子嬉笑之声。 紫气凝成的掌影被黑影吸了干干净净,瞬间便疾掠而起,朝着秦无鸩欺身而来。 秦无鸩顿时亡魂皆冒。 这女人天克万毒! 他怎么打? 他欲撒腿就跑,后路密林被堵,他就从侧门奔逃,嗖的一声,一道寒光掠空而至。 秦无鸩未明了来者为何。 但那寒光延伸而出的锋锐凌厉之意,已经让他生起了濒临死亡的威胁! 他身形急停,侧身而避! 那抹寒光瞬间擦着他的脖子一掠而过,带出一道细长的血线,锵的一声扎在石墙上! 秦无鸩终于看得清楚。 那竟是一柄飞刀?! 但所幸,秦无鸩看着凄惨,但脖颈只是擦伤,只是他忘了这么一耽搁…… 身后黑影已然拍马杀到。 轰! 趁着秦无鸩被阻的间歇,黑影双手齐出,灵动如穿花蝴蝶,掌间闪烁荧荧紫芒。 那是他的气毒! 秦无鸩仓促之下,根本没有应对手段,只是下意识运起真功抬手招架。 只听一连串的掌劲交错。 宛如急雨坠地,噼啪作响。 每一次掌劲对撞,秦无鸩的气劲便弱一分,黑影的掌劲便强一分。 更让他束手束脚。 当颓势积累到质变的时候,便是…… 轰! 黑影身形疾走,如灵蛇而动。 一掌从刁钻角度斜斜扬起,哗,秦无鸩的护体罡气犹如脆纸而破。 身形跌飞重重落在地上。 鲜血狂喷二尺。 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厥过去。 那黑影摘下面巾,正是笑眼弯弯的阿月。 又有两道黑影一左一右跃入庭院。 分别是出了一刀阻拦的杨子陵,以及满脸郁闷,全程打酱油的夏诚武。 而沈翊,他一掌将秦无鸩拍回庭院之后,便是身形一掠上了房顶,朝着前院而去。 前院里。 商子羽和老仆俱是宗师,但交手之间,却并非是惊天动地,地动山摇。 反而是将一身拳意拳势极致内敛于身。 一拳既出,武道真意与拳势力道贯通一体,于方寸之间爆发,方才更显高明。 这种内敛到至极的打法,其中危险更高,也更考验双方对力道和气劲的掌控。 老仆是不想惊动巡守的白云卫。 他料想对面这黑衣人也是。 不过商子羽其实是不想破坏庭院巷道,到时候他还得自掏腰包给百姓修补。 老仆的拳法刚猛无俦,一身撼山拳意,每一拳都似有摧山拔寨之威能。 而且,随着拳势连绵激荡,他的拳力只会越来越强。 寻常宗师在十数招之后,便已然招架不住,被他寻到破绽。 然而他的对手,又岂是寻常宗师。 白帝商秋白的义子,商子羽。 即便不像白帝那样有傲视群雄的天资天赋,但身怀白帝所传绝学,稳扎稳打之下,一身掌力醇厚,自是远非寻常宗师可比。 老仆的拳力强一成,商子羽的掌力便多一分,两人拳脚如影,砰然作响,却是已经打出了真火。 沈翊居高临下瞧了两息。 等到感知阿月那边落下帷幕,当即身形一纵,从天而降,插入两人的战局。 沈翊双手如搅动无形波涛。 而后划圆徐推,刹那间,般若掌势好似裹挟滔滔波浪,轰然而落。 老仆拳力刚猛。 他便以柔克刚! 老仆当即一惊,旋即一拳架住商子羽的掌风,一拳蓄势迎向身后的掌劲。 只是他心中不免担忧。 对方另有援手。 那他家公子不知道处境如何? 不过他没走神多久。 他的拳头与沈翊的掌劲刚一接触,便感知到那一股至柔如渊的掌劲,将他刚猛的拳力层层瓦解,其中那一股慈悲佛意更是熟悉无比,他失声道: “沈翊!” “是你?” 沈翊嘴角微微一扬,单掌一搅,仿佛将老仆的拳力往更深的深渊拖拽。 “可不就是我?” 老仆一边与商子羽以刚猛之力拼拳,一边被四两拨千斤般拉扯,顿时脚下一个踉跄。 沈翊当即化掌为爪。 无比凝实罡气,紧密覆盖在沈翊的指爪之间,轰然落下,咔嚓一声将护体真罡抓碎。 商子羽心领神会。 跟上便是翻手一掌,犹如翻天之印,当头盖落,老仆左右支拙,只能仓促扬臂横栏。 轰隆! 老仆被商子羽一掌砸得半跪在地上。 几乎同时,沈翊一爪叩在他的肩膀,哗的一下将整条臂膀的卸下来。 至此,兵败如山倒。 商子羽跟上一掌印在老仆胸膛,将其打得口吐鲜血,沈翊运指将老仆的穴道封起。 风止尘息。 打完收工。 整个过程说来话长,实际上连一刻钟都不到,全程仅有些许震响低鸣。 不至引起旁人的警觉。 于是,一众人抬着两道昏厥的身影,连夜上了登云道,直奔城主府。 是夜里。 依旧是在白天招待沈翊等人的别院。 即便一向是温文如玉的陈静年,此刻看着厅堂地上昏厥的秦无鸩和老仆。 此刻也不禁面露惊讶。 他望着沈翊一众人,感慨道: “沈翊小友好手段。” “上午和我说城中有魔孽潜入,晚上就将两人擒获,送到了我的面前。” 沈翊嘿嘿一笑: “岂不闻朝闻道,夕死可矣。” 陈静年是读书人,听闻沈翊此言,竟颇有深意和内涵,不由追问: “此话何解?” 沈翊嘿嘿一笑: “早上打听到去往仇家的路。” “晚上就去弄死丫的。” 在场的除了阿月,全都瞠目结舌,唯有阿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手称赞: “说的有道理噢。” 陈静年抬手轻咳一声: “那是歪理,阿月姑娘不必记在心上。” “噢。” 商子羽则是上步,抱拳道: “三城主,这老者是五年前失踪的撼山神拳,崔撼山,没想到竟是投了万毒门。” “两人身上都已经搜过,没什么线索。” 陈静年轻叹一声: “一代拳道宗师,竟沦落至此。” 衣袖一挥,两道浩然之气,倏尔融入两人体内,将昏厥的他们唤醒。 秦无鸩和崔撼山缓缓睁开双眼。 包括陈静年在内,一共十二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俩,两人直接发懵。 这是哪里? 但很快。 崔撼山感受到一股纯正浩瀚的浩然之气,正从那居中而立的儒生身上缓缓散发。 他深吸一口气。 捂着胸口,踉跄坐起: “可是陈静年,陈三城主当面?” 陈静年微微颔首: “是我。” “如今尔等为阶下之囚,所谋皆空。” “可否告知此来白帝城,究竟何为?” 崔撼山望了望一旁秦无鸩,长叹一声: “老朽与人为奴为仆,无话可说。” 第211章 同道中人 沈翊望向一袭紫衣的秦无鸩,笑问: “那,这位公子又姓甚名谁?” “在万毒门中是何身份,可有说法?” 秦无鸩瞥了一眼沈翊,哼哼冷笑,显然也是不打算开口。 沈翊朝陈静年拱手道: “三城主,我这妹子倒是擅长讯问……” 陈静年微微颔首: “那就有劳阿月姑娘。” “是,城主叔叔。” 阿月甜甜应了一声,款步上前。 其人还未走近。 秦无鸩的眼眸中已然浮现些许不自然,那是用以掩饰对阿月的恐惧。 只是他仍旧不语。 阿月抬手。 赤、青两条小蛇自皓腕间游弋而出,骤然化作两道虹光弹射掠去。速度飞快,于秦无鸩的脖颈处留下两道伤口。 一刹那间,冰火两重天的酷刑临身。 众人只见那秦无鸩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更是猛烈一抽搐。 像一只龙虾一样蜷缩起身子。 他那白净俊朗的面庞,顷刻变得扭曲,青筋暴起,浑身更是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幅度在不断颤抖着。 但令人沈翊感到惊讶的是,秦无鸩就这么硬撑着,竟然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 一旁的崔撼山叹息道: “我家公子唤作秦无鸩。” “是万毒门门主的亲传弟子。” “万毒门里的每一位亲传,都曾经历过万毒噬咬之痛,为了炼毒试毒,更是遭受过千百般的折磨。” “我家公子作为门主亲传,所经历过的痛苦和毒药的折磨,只会更甚。” “他对痛苦的忍耐和承受力,超乎你们的想象,刑讯逼供是没有作用的。” 秦无鸩竟发出一阵呵呵冷笑: “崔老莫要与他们多话。” 沈翊哑然,在如此极度痛苦中,秦无鸩竟仍能开口,果然非同常人。 若非有阿月出马。 他们想要完好无损的拿下这个一身剧毒的万毒门亲传,恐怕还真要费一番功夫。 阿月伸手一指崔撼山,眨巴着眼睛道: “那要审一审这个吗?” 两条小蛇在她白皙的皓腕间环绕,首尾相衔,仿佛缓缓游动的诡异手镯。 一旁的夏诚武和杨子陵听着阿月纯真的语气,不由觉得心底发冷,心肝一颤。 虽然受刑的不是他们。 但看秦无鸩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再看看阿月腕间小蛇那锋利透光的危险獠牙。 他们两个自觉肯定撑不了多久。 便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崔撼山听闻阿月此言,顿时朗声大笑: “小女娃生得一副好皮囊。” “却是个手狠心黑的蛇蝎。” 阿月对崔撼山的暗讽恍然无觉。 只是看向了陈静年,她心思单纯却不傻,自是知道这里主事的是谁。 赤青两蛇已然游弋至葱削般的指尖,探头探脑,蠢蠢欲动,看得崔撼山的眼皮直跳。 陈静年微微一笑,深深望了一眼崔撼山,仿佛要看透他内心中潜藏的慌张。 但他终究是沉吟片刻后道: “崔撼山毕竟一代宗师,子羽你先着人搜查一下他们的住处,看是否有其他线索。” 商子羽领命应喏。 便准备召人去办。 陈静年貌似也不想在秦无鸩和崔撼山这两块硬骨头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毕竟,此事无从佐证。 对方一张嘴,说的是人是鬼,是真是假,终究是无法分辨的。 陈静年正欲让人将此二者关入地牢,待得后续发落。 刚刚说了一句话就一直摩挲着下巴,沉默无话的沈翊,却是骤然抬眸。 吐出两个字: “且慢。” 陈静年微微侧头,温声问道: “沈小友可是有其他发现?” “只是心有疑惑,需得两位在场,当面质询一番,阿月,先帮这位秦公子祛了毒吧。” 阿月噢了一声。 走近身子,玉指一探,一挑。 瞬间,赤青两种至毒。 从秦无鸩的脖颈上被摄取而出。 如水波流转。 没入阿月的指尖隐没。 秦无鸩那蜷缩颤抖的身躯陡然松懈下来,瞬间便是大汗淋漓,将整件衣衫全都浸透。 他依旧嘴硬: “哼,威逼不成,要施恩了吗?” “堂堂狂刀,竟也这般天真?” 沈翊半蹲下来,目视秦无鸩那苍白的面庞,笑了笑: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你确实了不起。” “只是,我回想起了我们初见之时的场景。” 秦无鸩眼眸微眯。 沈翊抿了抿嘴。 站起身来,伸出四个手指: “那时,我踏入小栈,共见到了四伙儿人,除了你万毒门的两个……” “一波,是以一个月白青衫的公子为首,一波,则是一个身姿窈窕,戴着面纱的女子作中心,最后,则是一个身形魁梧虬结的孤身壮汉。” “你们四个,皆有不俗的修为傍身。” 沈翊瞧着秦无鸩依旧是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笑了笑,继续缓缓说道: “我因为自身业果缠身,故而行走在外多会极度小心,而当我踏足客栈时,你们四个虽极力隐藏,但仍不可避免地流露一丝气机试图感知探查。” “后来,阿月和玉真老仙相继进入,我也特意留心了你们四位的反应。” “那是与寻常百姓武夫略显殊异的表现,嗯,是一种心中有底气,却又刻意装出的惊讶和恐慌,恰好,这种表演……” “我也曾和一位朋友请教过。” 沈翊瞥了一眼杨子陵。 当初千里奔袭上京之时,陶桃特意教过他,如何扮演好一个普通人。 而包括秦无鸩在内的,四人针对云真老仙到场的临场反应,便是妥妥的反面教材。 秦无鸩冷哼一声: “那又如何?” “他们有修为傍身,又与我何干?” 沈翊微微一笑: “确实,我之前一直以为是白帝论武在即,江湖同道恰于那玉镜小栈汇聚,一切皆是巧合而已。” “只是刚刚三城主提及尔等谋算落空,你不仅无动于衷,甚至眼中仍含讥讽。” “所以……” “其实你心中仍有期许。” “再联想到日。” “玉真老仙方至小栈。” “其余三波人便匆匆离开,而你,若非对阿月有所图谋,恐怕也会托辞离场。” “你们一个个的,不是怕了那玉真老仙,而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沈翊凑近秦无鸩,直视他的眼眸: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们四人当时于小栈聚首,便是为了商议白帝城所谋之事,他们与尔并非陌路。” “而是携手共谋大事的同道中人。” “甚至……本就是魔教之徒。” 满场寂然。 陈静年眼眸微动。 若沈翊推测为真,那白帝城中的潜在危险,便还远远没有祓除。 秦无鸩眯着眼,凝视沈翊片刻,旋即又哈哈大笑道: “荒谬至极,毫无凭据。” “你要凭据,我们自是能找出凭据。” 沈翊含笑应道。 第212章 坐不住了 “东海琼华岛,白帝城穆家穆长生,便是当日那月白青衫按玉箫的公子。” “秦公子,我可有记错?” 秦无鸩眼底闪过一丝波动,却又很好地掩饰过去,依旧是冷笑着,不动声色。 陈静年则是微微蹙眉,却未打断。 沈翊踱步顿足,又道: “那女子的特征也明显,轻纱遮面,身段妖娆,眼眸魅惑,或为风尘中人。” “其身后有两侍女跟随,一者抱古琴,一者抱琵琶,入城当有一队镖师护送。” 商子羽脱口而出: “凌烟坊,青荷大家!” “是城中玉华楼请来的,为潜龙会武开场所作礼乐的琴道大家。” 沈翊微微颔首,继续: “最后一个壮汉,其人身似铁塔,一身断袖薄衫,两臂肌肉虬结,坚如磐石。” “应当是个横练高手,这种特征描述虽有些大,倒也不是无迹可寻。” 白云卫监察城中百迹。 想必寻到这几人的踪迹,并不难,尤其是那穆家公子,便尤为明显。 “这位秦公子如今被咱们擒获,定会惊起这些人的异动,只要于暗中盯住他们。” “或许会有新的收获。” 沈翊此番剖析,其实多是推测和主观臆断,但他不是正经的捕快,不需要那许多证据,只需要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最多不过是猜错了再另谋他方。 而且,众人皆是感知敏锐的高手。 虽然沈翊诉说之时,秦无鸩和崔撼山表面上仍是装作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但一众人却能隐隐感觉到。 其中氛围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就是这种变化,足以让陈静年决心验证。 “子羽,暗中调集白云卫,务必尽快掌握沈翊小友所说三人的行踪。” 商子羽拱手应是。 当即转身出院,着人去办。 陈静年思忖片刻,却是微微叹息: “穆家是白帝城大族,所涉生意遍及城中百业,又尽是关乎百姓民生。” “甚至此次潜龙论武,城主府都有与穆家合作操持,若沈小友所料不差……” “真是穆家出了问题,那麻烦可就不只是明面上的了,时间,还是有些紧……” 但纵使急迫。 众人也只能等待事情发酵。 此时,夜深未明。 陈静年便安排几人直接在城主府的别院住歇下来,另将秦无鸩和崔撼山关入地牢之中,等待白云卫的消息。 阿月到了住处。 自是没心没肺,沾床就睡。 沈翊于别院之中。 静坐运功,调养精神。 夏诚武和杨子陵两人则是交头接耳,一阵揣测八卦魔门的目的,却是毫无头绪。 他们属实不懂。 白帝城有白帝坐镇。 别说魔道宗师,就是魔门三教四宗的大宗师当面,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一直到日上三竿之时。 商子羽疾步来寻。 遥遥便道: “沈公子,那玉华楼突然放出消息!” “今日青荷大家将于玉华楼登台献技,为潜龙论武预热,满城英豪尽可参与。” 摊靠在木栏上的杨子陵、夏诚武一个激灵,噌的站起身来,眼眸炯炯而凝神。 吱呀。 阿月同样打着哈欠推门而出,俏生生抱臂而立,望向院中石凳。 石凳上,盘膝而坐的沈翊缓缓睁开双眼,笑着说道: “果然,他们坐不住了。” 商子羽走近众人,手中拿着一个盒子: “我已经调动白云卫,届时以维持秩序,保证百姓安危之名,在玉华楼周边加派白云卫人手。” “我还向三城主申请调出了这个。”商子羽扬了扬手中的木盒,然后放在石桌上。 众人皆是凑过来。 夏诚武直截了当问道: “商统领,这是何物?” 商子羽揭开木盒,从盒子里取出两张图纸,声音平缓地说道: “一个是玉华楼内的修葺结构图。” “一个是玉华楼外街景平面图。” “我想应该会有用。” 杨子陵最为识货,当即开口道: “嘿,我要是有了这个两样,那玉华楼岂不是来去自如,想偷谁就偷谁。” 商子羽默默盯着杨子陵看了一会儿,似乎正在将他列入盗窃重点防范对象。 商子羽补充道: “但我没进过玉华楼,所以只看这结构图,却是有些生疏。” 玉华楼是白帝城首屈一指的青楼,吸引众多城中的名流望族流连忘返。 如今白帝城群雄汇聚,对那玉华楼更是趋之若鹜,日日夜夜歌舞不休,灯火通明。 只是没想到商子羽这个浓眉大眼的宗师,白云卫之统领,白帝城的纯真土着。 竟然没去过玉华楼? 这么洁身自好吗? 包括沈翊在内的其余三个男人,皆不约而同投来怀疑的目光。 商子羽轻咳一声: “子羽一心向武,又要统管白云卫。” “不好此道。” 杨子陵一拍脑门: “那可不好办噢。” “若是连玉华楼的门都没进去过。” “这空有图纸,却不知一个个房间功用,亦是无甚效果,不若我现在先去玉华楼溜一圈,摸摸底?” 沈翊摩挲着下巴: “恐会打草惊蛇。” 这时,旁边一个弱弱的声音传入: “咳咳,那个……” “我去过……” “倒是可以帮忙参谋一下。” 众人循声而望,竟是夏诚武出声。 哈? 沈翊满脸狐疑,下意识问: “你小子不是对那叶一心一往情深吗?” “怎么一来白帝城就往青楼跑?” 夏诚武尴尬一笑,支支吾吾道: “此事,说来话长。” “况且,我乃襄王府小王爷,勾栏听曲本就是稀松平常,何故惊讶至此。” 夏诚武说着说着,便愈发自信起来,字字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 沈翊揉了揉眉心,将图纸戳到夏诚武面前,有气无力道: “来吧。” “小王爷有何高见?” 夏诚武抖了抖衣袖,端了起来,俯身在图纸上端详,旋即伸手一指: “这里。” “那位青荷大家就住在这间房。” 众人皆是凑近了瞧去。 夏诚武所指,正是玉华楼第五层,东侧靠江的一间宽敞房间。 “整座玉华楼一二层为歌舞宴饮之地,三四层,是插花弄玉之所,五层为贵客所居……” “我当日于玉华楼醉酒,掌柜识得我是襄王世子,便将我安排到了五层楼的房舍。” “与那位青荷大家对门而住,不过她乃卖艺不卖身,我也无此心,第二日略饮薄茶便走了。” 众人噢了一声。 沈翊拍了拍夏诚武的肩膀: “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叶一心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杨子陵点点头,深以为然: “那女人冠冕堂皇,始终一副悲天悯人之态,看着很假,一点都不真。” 夏诚武苦笑不语。 忽然,阿月插话问道: “那个,插花弄玉之所。” “是什么意思?” 阿月从沈翊肩膀探头出来,睁着纯真的大眼睛,一脸懵懂地发问。 第213章 玉华楼 沈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阿月探出的脑袋按了回去,严肃认真道: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阿月轻哼一声,叉着腰,抬手比了比自己只矮沈翊半头的个子: “我才不是小孩!” 沈翊轻咳一声,转头问道: “商统领,这青荷大家何时登台?” 商子羽眼中带笑,声音却是依旧稳重: “就在今晚。” ……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长乐街上玉壶光转,鱼龙起舞,热闹非凡,人群如洪流涌来,更显熙熙攘攘。 只因这凌烟坊的青荷大家。 要在玉华楼登台献技。 而玉华楼,便坐落在长乐街尾,一座五层琼楼,与天涯阁遥相呼应。 凌烟坊。 是皇家专门培育礼乐大家之地,能从凌烟坊走出,便是代表皇家水准。 是以白帝城这些江湖糙汉,甭管之前听不听琴,也别说认不认识青荷,单单就和“皇家”沾边,谁不想来沾沾那坐拥天下的富贵之气。 沈翊一众人,上午就动身来到玉华楼外候着,趁着人们渐渐增多,亦是乔装一番混入其中。 根据玉华楼的结构图。 想要到达五层楼。 除了正常沿着楼梯一层一层攀登而上。 其实在玉华楼后院,还另有一道后门,里面有阶梯盘旋而上,直通第五层。 这也是玉华楼的巧思。 毕竟有一些大人物,不愿抛头露面,但又想勾栏听曲,便可从这隐蔽处上楼。 商子羽,这种在白帝城身兼要职,身份又尊贵,不适合出入风月场所的,显然就是玉华楼瞄准的目标客户之一。 所以,沈翊他们的目标。 就是趁着青荷大家外出,从后门突破,直上五层进入青荷的房间,来个守株待兔。 五个人里。 商子羽以统领身份,在外围调动白云卫正常巡视,但若是发现对方逃跑,便能第一时间进行围追堵截。 沈翊则是扮作慕名而来的公子,阿月是沈翊的书童,伺机等候。 夏诚武和杨子陵则是原本模样。 毕竟夏诚武这个小王爷的身份,若是运用得当,其实很好用。 一切准备就绪。 众人便等待那青荷大家出场。 一众江湖客闹哄哄的翘首以盼,玉华楼的掌柜也不敢拖延,很快去请那青荷大家。 不多时。 一道窈窕绰约的绝世身影从楼梯之上缓缓踱步而下,这次她没有戴着面纱。 露出一张清丽绝世的面容。 青荷的长相很有反差感,身材是窈窕有致,脸却是宛如雨中清荷,清丽柔软,很是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她的身后,则依旧跟着两位侍女。 一者抱古琴,一者抱琵琶。 青荷一出现。 原本喧闹的江湖客顿时变得寂静,她站在围栏边,朝着楼下众人微微躬身。 “青荷有幸,于白帝城与各位一晤。” “特奏献两曲,恭祝九州武运昌隆。” 轻柔的声音如玉珠落盘般清脆,顿时一众叫好声,便在此时,杨子陵和夏诚武悄然从人群中离去。 玉华楼后院,漆黑而寂静。 所有人都跑去前街看热闹,倒是与这里形成鲜明的对比。 “喝……喝酒……” “继续喝……” 夏诚武扒着杨子陵的肩膀,仿佛一个醉汉,脚步踉跄,喃喃细语。 杨子陵这是一脸呲牙咧嘴地嫌弃,试图将他扒拉开,但却无济于事,愤愤道: “什么玩意儿啊!” “我只是出来找茅房,你给我放开哇!” 两人你扒我搡。 踉踉跄跄靠近,后楼的小门处。 “喂!” “你们什么人?!” 一道中气十足的呵斥声响起。 一个人高马大的护院就站在小门前,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粗声粗气道: “这里是玉华楼的私人宅邸。” “客人也不许乱闯。” 杨子陵骂骂咧咧: “你以为我想乱跑,我是去找茅房的,半路被这个醉鬼缠上了!” 他使尽浑身解数。 好不容易从夏诚武的钳制下挣脱,扑通一声,夏诚武直挺挺地跌在地上。 杨子陵则是杵着膝盖,呼哧呼哧喘气。 指着地上的醉鬼: “这人交给你了,本公子不管了!” “对了,听说他是什么襄王府的小王爷,你可要伺候好了!” “别到时候出了事,回头找我麻烦,我还要去前街赶着听曲儿呢。” 说罢。 杨子陵不待护院反应,脚底抹油,一晃神就不见了。 这护院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锦衣公子,面面相觑,半晌,方才挠了挠头。 他好像隐约记得,前两天确实有个王府小王爷在他们这儿喝得不省人事。 这怎么又来了? 若真是小王爷,那还是要让掌柜的定夺,他转身瞧了瞧身后上锁的小门。 他在此看门护院本就是例行公事,走开一下也是稀松平常,没什么关系。 当即,一搭手将夏诚武扛了起来,嘴里更是嘟囔道:“几个菜呀……” “一个人也能喝成这样?” 忽然,他脚下一个踉跄。 不知怎的,他感觉肩上挎着的小王爷竟然变得死沉死沉的: “哎呦嘛,怪了。” 护院扛着夏诚武。 跌跌撞撞地去寻掌柜的。 护院前脚刚走。 后脚杨子陵的身影便出现在小门处,拎起门上的铁锁,嘴角微微一撇。 “小意思。” 他随手从墙根摘了一根蒿草,以内力灌注,插进锁眼里,轻巧一挑,咔嚓一声脆响,锁就开了。 杨子陵将铁锁虚合上。 身形一转便又没了影。 前街上。 沈翊一袭青衣,手摇折扇,抬眸望向二层月台上那抚琴的倩影。 阿月扮作书童模样。 端着一个白瓷盘子,盘上是各色糕点,嘴里还鼓鼓囊囊的嚼着。 实话实说。 青荷的琴技自是无双。 一曲乍起,以急促铿锵的旋律,将众人带到了千军万马的战场。 又好似风萧水寒的江湖,刀光剑影,生死立分,听得人热血沸腾,血脉偾张。 可惜。 他们不是来听曲的。 “别听曲儿了,赶紧的。” 杨子陵的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精准落入沈翊的耳朵。 于是,沈翊便趁着周遭人全在关注台上,拉着阿月的手腕悄然退场。 “晚点儿再吃。” 阿月噢了一声。 跟着沈翊无声无息离开,顺手将干干净净的瓷盘放在桌子上。 两人按照记忆中的图纸路线,来后楼小门,没有犹豫打开铁锁,一个闪身便钻了进去。 稍后,杨子陵又现身而出。 将铁锁啪的合上。 四下一瞧,转身掠走。 “搞定。” 第214章 潜入,暴起 进入小门的沈翊和阿月入目两侧皆是木墙,只有一条木阶旋转而上,两侧壁上每隔数丈挂着提灯,照亮昏暗的阶梯。 这情形,让沈翊想到了云雾山庄拜剑阁的地下室,只不过一个是向下走,一个是往上攀。 无需多言,沈翊一马当先,阿月紧随其后两人速度极快,提身一纵,便是身如飞鸿,沿着木阶疾掠而上。 仅仅数息,两人便瞧见了楼梯的尽头,这便已经来到了玉华楼的第五层。 这里本是玉华楼用以招待贵宾之所。 不过玉华楼如今从京城请来了青荷,便将整层都留给了青荷来住,免得有人打扰。 当然,像夏诚武这样身份过高的人留宿,而且还不愿意睡在姑娘寝房的人除外。 沈翊和阿月伏低身子。 缓缓从木阶下抬起头来,瞄向楼道。 虽然此时此刻青荷和两个侍女在楼下登台抚琴,但五层楼依旧有人。 楼道尽头的大门,有两个侍女恭敬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好似是泥塑人偶。 但沈翊和阿月能感知到。 她们是活人。 那呼吸之间的节奏和气声,无不显示了两个侍女只是不会武的寻常人。 这是玉华楼的规矩。 即便青荷带了贴身侍女服侍,但玉华楼也得表示尽心之谊。 如果说是需要杀掉她们,那自是简单,沈翊连刀都不用出,但想要不打草惊蛇,却要费一番功夫。 “有法子吗?” 沈翊传音阿月。 阿月双眸明亮,闪烁自信光芒,比了一个看我的手势,继而素手轻抬…… 一缕淡淡烟气自她的指尖缭绕。 朱唇轻启。 呼的一声。 朝房间大门方向轻轻一吹。 淡淡的烟气便朝着走廊远处缓缓飘散。 沈翊闻了一下。 便感到意识略有昏沉之意。 是毒。 而后内息一转,神志复又恢复清明。 两人猫在阶下,便见那一缕轻烟飘飘荡荡,终于飘至廊道的那头。 两名侍女轻轻一吸,顿觉一股困意席卷而来,一息之间,已经是两眼闭阖。 身子踉跄一下前倾扑倒。 唰的一阵风起。 沈翊的身形一掠而至。 两侍女的身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托住,缓缓扶着,向后靠在门柱上。 沈翊转头朝着跟上来的阿月眼神示意。 轻轻推门朝着屋内走去。 这便算是进门了。 不过沈翊却是愈发小心谨慎。 越是高明的武者。 对环境越有细致入微的感知,任何环境的细微变化,都可能引起对方的警觉。 沈翊全力运转轻功,整个身子轻若无物,踏行在地面上,激不起一点尘埃。 而阿月虽然轻功不如沈翊,但也是注重轻灵,蹑手蹑脚地跟在沈翊的身后。 青荷的房舍十分宽敞,比起一般姑娘的间寝室,这里有厅堂,有书房,有卧榻。 简称,两室一厅。 沈翊环视一圈。 嗯,最适合藏人的地方。 果然还是衣柜。 啪的一声。 衣柜里尽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衣衫长裙,应皆是青荷大家所携的衣物。 沈翊伸手将它们拨到两边,留出中间的空档,复又闪身钻了进去。 阿月则像只小猫紧跟身后,嗖的一下跟进来,还顺手带上了柜门。 于是,狭窄的衣柜里。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相距不到一尺。 沈翊瞧着阿月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映着自己的影子,感受着对方的呼气如兰…… 以及那若有似无的阵阵清香。 “嘶嘶。” 一青一赤两条小蛇。 自阿月的脖颈游弋而出,缓缓萦绕在她那有些隐隐有些泛红的耳垂。 沈翊心中一凛。 立即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生怕两条小蛇看他不顺眼给他一口。 只是嘴里念着色不异空。 眼睛不经意间瞥向对面的阿月。 心中却是不自觉思绪乱飞。 啧,这个憨憨。 倒是,还挺好看的。 …… 夜很短暂,又很漫长。 曲终人散,青荷两曲抚毕,躬身退场。 一众江湖客怅然若失。 有的兴尽而回。 有的则是意犹未尽,涌入玉华楼,继续饮酒作乐,直至酒酣人醉。 便择一个姑娘,共度良宵。 而沈翊和阿月,两人依旧在衣柜里,四目相对,抵足而立,沈翊开始还默数着时间,后来就不知怎的,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忘了继续。 于是,只能纯靠感觉。 仿佛时间只过了一瞬,又好似,过了很久。 忽然,门口隐约传来两名侍女的声音。 “青荷大家。” 她们先前中毒沉眠,复又转醒,只当作自己太过劳累,是以双双睡着。 伴随着两人行礼问候。 吱呀一声。 青荷推门而后,她转头朝着抱琴抱琵琶的两个贴身侍女微微点头。 两人便行至门口,扬声道: “你二人退下休息吧。” “我们来伺候小姐。” 门口当值的两个侍女当即应允。 待得屏退闲杂人等。 青荷便着两名贴身侍女出了门去,自己则是端坐在厅堂的茶台前,不知在鼓捣什么。 咕嘟咕嘟。 有火炉沸水的声音,片刻之后,继而隐隐有茶香飘散而来。 沈翊和阿月却是精神起来。 青荷此时泡茶。 显然是在等人。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嗓音: “小姐,穆公子到了。” 青荷柔声道: “快请。” 只听得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走入厅堂,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这房间宽敞精致,比起家宅也不遑多让,玉华楼待青荷大家不薄呵。” 这声音,温润中而有磁性,正是与那日小栈里出言的穆家公子,如出一辙。 “穆公子说笑了。” “先饮茶稍歇。” “料想陇师兄应是稍候便至。” 青荷泡茶,穆长生饮茶。 两人一时无话。 很快,门外响起另一名侍女的声音,一个身形高大,形似铁塔的壮汉,疾步推门而入。 人尚未落稳,已然粗声开口: “啧,秦无鸩和崔前辈失踪。” “你们还有闲心喝茶?” “只剩咱们三个,那事还做得吗?” 穆长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那温润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阴狠: “哼,不做?” “不想活命了吗?” 便在三人叙话之际,衣柜里,一缕飘渺烟气无声无息地飘散而出。 完美地融入煮茶腾起的阵阵水雾里。 对于高手来说。 吸入式迷药效果并不显着。 但沈翊倒是没有偷懒到认为可以凭借阿月的毒,就顺利地解决一切问题。 他只需要一个先机! 青荷眼神微眯。 樱桃小嘴不由地张开,欲打哈欠。 而且,哈欠是会传染的。 青荷一张嘴,穆长生和壮汉倒是皆有些困意袭来,也想打哈欠了。 穆长生却是倏尔警觉: “有问题!” 砰! 衣柜轰然碎裂,两道身影先后掠出! 沈翊眼波闪过一缕黑芒。 单掌蓄势而起! 刹那间,刚猛无俦的金刚掌势,掩映在如波如浪般若掌力中,摧枯拉朽般轰然席卷! 第215章 尽数缉拿 沈翊先发制人! 在无相天心诀的催动下,金刚掌势与般若掌力兼容迸发,以成刚柔相济之势。 铁塔汉子离得最近。 更是首当其冲。 惊骇之下只来得及勉力抬手攥拳,气血急急运转,却已然来不及凝聚。 砰! 拳掌相抵的刹那。 金刚掌势倏尔爆发,刚猛无俦的掌势将对方仓促凝聚的气血气力轰然击散! 壮汉闷哼一声,受力倒飞之势刚起。 却又猛地感觉沈翊掌间似有波涛深渊,将他的身形吸扯而回! 一股柔劲接踵灌入拳臂。 以摧枯拉朽之势,沿着手臂逆袭而上,席卷经脉百骸! 铁塔汉子惊骇非常。 仓促之下,旋臂一抖。 一串雷音炸响。 手臂那虬结的肌肉瞬间如岩石隆起。 一股纯粹的肉身巨力陡然生出,发出砰的爆鸣,欲从将沈翊的掌中挣脱开来。 然而,沈翊本就占据先发之利,又以天魔之意,借刚柔并济的掌劲取得优势。 哪里会让其脱逃。 当即化掌为指。 瞬间掐住巨汉的拳头,拈花指力层层迸发,只听噼啪的脆响乍起! 壮汉那迸发出的巨力仿佛抽丝剥茧一般,瞬间重重溃败,整条手臂更是倏然爆出重重血雾,经脉尽断,肌肉尽损! “啊啊啊!” 惨叫而起。 沈翊另一手凝作龙爪,乘胜而追,探向其周身要穴,一条胳膊还不够。 先把这壮汉废了再说。 然而,经过这电光火石的碰撞,那穆家公子和青荷大家也先后回过神来。 “宵小而敢!“ 穆家公子探手于腰间一抹,玉箫震起飞入手中,又旋手一扬! 伴随一声空谷萧音,玉色化光凝成剑气,朝着沈翊门面劲射。 是存了围魏救赵之心! 沈翊却是不管不顾。 一道银链骤然自身后飙出,好似一条银蟒探首,直直撞向那玉箫剑气。 咔嚓。 剑气崩散! 阿月身形自沈翊身后掠出,链鞭旋身一甩,朝着穆长生呼啸而至! 穆长生身形疾退。 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两个黑衣人是谁?! 那陇师兄横练无双,早已经达到由外而内,衍生罡气的外罡真境。 其虽隐匿行迹,不显名声。 但是真实的实力却不下麒麟榜之列的高手,如今却被那黑衣人一掌击溃。 摧枯拉朽,没有丝毫反击的余地。 而自己面前这个。 自己好歹明面上也是麒麟在榜的外罡高手,身兼琼花岛传承,又暗修魔门真功,含怒而起的剑气,竟被对方轻松挡下! 对方究竟是何人? “青荷!来帮忙!” 然而,抬眸环视之间,青荷其人却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房舍窗户大剌剌地开着。 “啐!一盘散沙!” 穆长生余光一瞥。 那边的沈翊像是拆积木一样,将壮汉的周身关节全都卸了干净。 转眼间,自己已成孤绝之势。 当即玉箫于嘴边一横。 一声洞箫的爆破之声倏然而起,在阿月的耳边炸响,阿月不由身形一滞: “好难听!” 那穆长生争得一线空档,已然纵身一跃,好似一道青影,朝着窗边掠去。 “沈翊,又跑一个!” 阿月清脆的声音传来,但是追击穆长生却已来不及,她虽身具万毒之体,但其所修五毒传承,重奇诡难测,除了天克用毒的对手,正面留人的能力却是有所欠缺。 “跑不了!” 沈翊身形一闪疾追。 抬手凝龙爪之势。 十成十的无相天心诀已瞬息运转,龙吸水起手,一股沛然吸力席卷而出。 穆长生几乎已然看到窗外皎洁的明月,然而下一刻,却发现自己距离窗户越来越远。 身后疾风呼啸。 那吸力竟是无可抵挡一般。 穆长生心中一横,旋身一掌朝着沈翊迎向,沈翊化掌为爪,般若掌出! 砰! 两掌相抵,没有惊天大势。 仿佛只是轻轻巧巧地击掌一般,继而像是紧紧粘在了一起。 表面上虽是波澜不惊。 两人之间的气劲涌动却如惊涛骇浪。 沈翊本是以般若掌力相迎。 掌势至柔如卷积波涛,又是泥沼深潭,就是怕对方走脱。 而这穆长生的内劲却同样奇特。 好似蓬勃而长的长青古藤。 虽然被沈翊的掌劲压得节节败退,但却十分坚韧,仿佛在枯竭的沙漠中,都能生出一丝生机。 “内劲不错。” 沈翊轻赞一声。 穆长生却是有苦难言。 他一掌与沈翊对拼,不仅拼不过,而且手掌就像被对方粘住一般,走也走不脱。 若是独对沈翊一人还好。 关键是旁边可还有一个呢! 阿月幽幽从穆长生身后现出身形,手上抄着刚刚青荷煮茶坐的小折凳,朝着他的后脑勺。 砰! 穆长生星光直冒,两眼一黑。 扑通摔倒在地上。 便在此时。 哐当一声,房舍大门轰然打开。 杨子陵飞身一脚,夏诚武凝拳欲出,两人在四楼蹲守,拍马杀到,赶来支援! “沈兄莫慌,我们来了!” 寂静,无人回应。 只有阿月一手拎着折凳,歪着头看着气势汹汹的两人。 沈翊亦是收起架势,微微一笑: “噢,你们来晚了。” 杨子陵和夏诚武当即愣神。 他们可是一直在四楼蹲守,听闻气劲声起,当即便拍马而上。 门口那两个侍女本想进屋查看,也是被杨子陵和夏诚武拖住。 不过对方身手不弱。 解决她们两个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也就三两招的事情,怎么就来晚了呢? 此时此刻,但见房舍中。 那铁塔壮汉宛如烂泥般仰面昏厥,一身月白青衣的穆长生前扑在地上,头上起了大包。 阿月和沈翊长身而立。 迎着洞开的窗户,长风吹过,衣襟猎猎作响。 杨子陵眉头一扬: “那青荷大家呢?” “很是机敏,一打起来就溜了。” 夏诚武闷闷道: “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沈翊摊手耸肩: “收拾残局呗。” ……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一袭青花长裙,身形窈窕的青荷疾步匆匆,朝着城门方向奔逃。 当沈翊和阿月现身的刹那。 她就知道他们暴露了,硬拼是最愚蠢的选择,深陷敌阵之中,自是该当走就走。 忽然。 小巷两头,各自出现一队身着白衣劲装的白云卫,将小巷堵得严严实实。 青荷神情一惶。 当即身形一掠,似游龙惊羽,便要强行突围!骤然之间,一股磅礴意念如山倾落。 青荷骤然抬眸,但见一抹白影从天而降,一掌探出,似是将整片天地都摄入掌中。 绝望顿生,青荷知道,无论她怎么逃,都逃不过这一掌! 唰。 一掌悬停在额前一寸。 掌未落下,强劲的掌威已然压得她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 商子羽淡淡说道: “青荷大家,随我走一遭吧。” 第216章 坦白,未尽 又是入夜,城主府里。 青荷,穆长生,铁塔壮汉陇庆,以及此前被抓获的秦无鸩,崔撼山。 尽数被押到了大殿之中。 几人面面相觑。 没想到仅仅是一晚,他们便出师未捷,被一锅端了,而这都是拜沈翊所赐。 而今天到场的,除了三城主陈静年,则还有人称“纯阳道剑”的二城主司徒玄。 只不过他并没有携剑而入。 反倒是拎着一壶酒。 他整个人看起来皆是不修边幅的模样,头发乱糟糟扎成一个道髻。 身上则是深黑色道袍,搭素色内衬,只是那素色内衬似是经过风霜雨打,变得破旧发灰。 司徒玄进了里屋,便是朝着陈静年微微颔首,然后一屁股坐在一旁,自顾自饮酒。 他只是来旁听的,真正要讯问什么,还是陈静年来主持。 陈静年见人皆到齐,负手踱步。 绕着一众阶下之囚走了一圈,每每走到一人身后,便轻声念着: “万毒门,合欢宗,烈山堂……” 陈静年依次走过秦无鸩,青荷,以及那壮汉陇庆,最后停在穆长生的身后。 “长生宗,魔门四宗呵。” “明明有东海琼华岛的传承,却又投向了魔门长生宗,穆家公子何至于此?” 穆长生被道破行藏。 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三城主搞错了,我是幼时先被师长入了长生宗,后被安排至东海琼华岛学艺。” “琼华岛对我的来历一无所知。” 陈静年神色平静,他走回正厅之前,负手而战,望着被捆缚的一众人: “好,那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诸位青俊潜入我白帝城,究竟意欲何为?” 青荷、穆长生、秦无鸩和陇庆几人面面相觑,青荷最识时务,当即开口: “我们只是奉命于白帝论武大会上搅乱,至于更深的目的,我们也不知……” “至……至少,我是不知道的……” 秦无鸩怒声斥责: “青荷,你!” 他自己被冰火双毒折磨了那么久都没透露半分,这合欢宗的妖女倒好,别人一问你就说? “你们合欢宗都是这般只有骚气,没有骨气的吗?” 沈翊眉头一挑。 好家伙。 秦无鸩这是开地图炮啊,把人家一个宗门都喷了。 而且若是一直让他一旁唧唧歪歪,还真有可能让旁人也硬气起来。 陈静年衣袖一拂。 一道浩然气呼啸而过,秦无鸩的哑穴当即被点,只能咿咿呀呀。 陈静年朝着青荷微微一笑,温声问道: “你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青荷定了定神。 旋即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娓娓道来。 从总的目标来说。 他们是用万毒公子秦无鸩的毒药,将参加大会的天骄全部放倒,引起骚动。 只是这其中有诸多细节。 除了要混入白帝城,最关键的是如何在城主府层层把控的前提下,将毒施加给所有参与大会的潜龙青俊。 他们几个商讨过后,决定用混毒的方法,即单独一种食材或者香料是没有毒的。 但是若是混合在一起。 便能成为可怕的毒药。 而想要达成这种效果,便是需要仰仗穆长生所在的穆家,穆家涉猎百业,是帮助筹备论武大会的主要家族。 所有论武会上的酒水,香料,菜式皆是由穆家所筹备,他们只需要在论武熏香之中做手脚,事先将离阳草研磨添加其中。 而后,由青荷怀抱阴山木制成古琴登台献曲,以内劲激发阴山木的香气,与离阳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便成了名为断魂散的绝毒。 这种毒只有极淡的气味,功力浅薄者当场瘫软,功力深厚者,也会站立不能,如此,论武则必成乱局。 当日在玉镜客栈偶遇沈翊之时,他们便是在以传音之功,商讨此事。 青荷说完了。 但众人感觉,这事明显没有完。 搅乱论武会之后呢? 这背后的目的为何? 还有。 是谁组织了他们魔门四宗的青俊至此,为何除了一个崔撼山,没有其他人跟随。 虽说,他们四个外罡青俊,或许皆堪比麒麟之才,放在外面的任何地方,也都是能搅风搅雨的角色。 然而,偏偏这里是白帝城。 潜龙论武期间,这里可以说是先天不如狗,外罡满地走,宗师都时不时冒头。 他们只要行将踏错一步。 便会落得现下这步田地。 以此观之,组织他们来此之人好似根本没有将他们当作一门里的青俊天骄。 反而像是弃子一般。 沈翊如是作想。 陈静年自然也想到了此节,旋即问道: “是谁指使尔等来此。” 青荷神情惶恐,摇了摇头: “不,我不能说!” “我要是说了,会死的!” 嘿。 一道赤芒骤然而现,刺耳破空声响起,以无匹威势直刺青荷的眉心! 巨大的死亡危机瞬间笼罩青荷,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捏攥着她的心脏。 然而且不说她功力被封,就是功力尽复的全盛时期,她也是根本难以躲开! 哗。 赤芒急停在眉心一寸之处。 那是一缕剑气。 通体赤红,有若实质。 散发着宛如朝阳般的灼热真意。 那凌厉的锋锐,倏然刺破青荷的眉心,扎出一个艳若红梅的血点。 “小女娃,你不说。” “就以为不会死了吗?” 略显冷冽的声音从人群之后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那先前坐在一旁独饮独酌的二城主,司徒玄。 他眉目低垂,看不清眼眸。 但是视线的方向,却是盯着青荷。 仿佛只要微微一动念,那纯阳剑气便会顺势前送,刺入青荷的眉心。 青荷被司徒玄以大宗师的剑气心念锁定,此刻已然胆气俱丧,她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已经坦白了那么多。” “你们却还一再逼问。” “那些臭男人,只会躲在我身后,屁都不放一个,你怎么不去逼那些男人?!” 青荷破罐子破摔。 对着“纯阳道剑”便是一通酣畅淋漓。 只把那赤红剑光喷得微微震颤,不知是气的,还是无言以对。 沈翊啧声暗赞,好拳法。 阿月在一旁摩挲着下巴,眼眸中异彩连连,似是从中获益良多,令沈翊细思极恐。 哼! 司徒玄终究是冷哼一声。 纯阳剑气分化数道而出,嗖的一声,同样逼至陇庆,穆长生,秦无鸩和崔撼山的额前。 这下公平了。 司徒玄喝了一口酒,醉醺醺地呛声道: “不说,便死。” “坦白,可活!” 第217章 连锁反应 几人被剑锋抵在额头,生死一隔之间,竟仍是互相观望,犹豫不决。 司徒玄的耐心已失。 抬起手指。 数道纯阳剑气陡然绽放出赤色光芒,犹如骄阳当空,便要诛邪斩妖! “唉。” 一声叹息响起。 “前辈稍慢。” 粗犷的声音响起。 是那铁塔似的壮汉,烈山堂,陇庆。 司徒玄扬声道: “想通了?” 陇庆摇了摇头: “我只能说。” “我们如果说了,真的会死。” “我可以为你证明这一点。” “只是,在我死了之后,请莫在逼迫青荷师妹,她能说的,已经都说了。” 司徒玄眉头一挑,与陈静年对视一眼。 陈静年微微摇头。 他已然用浩然之气探查过几人体内周身经脉,丹田气海,没有特别的发现。 陇庆见状,心一狠长声道: “幕后之人,乃是……” 骤然之间,一股奇异波动在陇庆眉心迸发,他一双眼眸怒瞪如铜铃,话至中途,却是戛然而止,似如鲠在喉。 陈静年眉头一蹙。 一步迈出。 身形已然现于陇庆身边,一掌覆在陇庆的头颅上,浩然意念倏尔将其笼罩。 然而,陇庆的异变却未停止。 沈翊眼眸微凝。 陇庆眉心的精神异动竟然勾连他的气海丹田变得狂躁不安,这一幕甚为眼熟。 竟像是那古神教可以自爆丹田的化血蚀骨功,陇庆这是要被引动自戮! 嗯? 司徒玄语气微微一沉,赤红色的纯阳剑气瞬间灌入陇庆丹田,并非是破坏,而是要镇压。 他和陈静年,一个控制丹田,一个镇压神府,仍在试图阻止陇庆身上的异变。 然而,却是徒劳。 陇庆那眉心的精神波动与陈静年的浩然意念虽同属精神范畴,却好似水中捞月。 陈静年的意念无法触碰。 或者说无法阻止,这其中的精神异动。 气为念所使,那抹勾连气海的精神波动不消,纯阳剑气只能强行将陇庆的丹田内息抑制,不使其扩散,但是却阻止不了他逐渐强盛的暴动。 陇庆的异变,不仅令沈翊等人始料未及,便是一众被俘虏的青俊亦是神色大变。 青荷更是喃喃自语,语带哭腔: “果然是真的!” “那人说的都是真的!” 忽然。 陇庆自爆之势尚未被镇压而下,青荷陡然发出一声惨叫,她的眉心竟然开始荡漾起与陇庆眉心一样的奇异波动! 并且与陇庆的渐渐勾连成势! 沈翊瞳孔骤缩。 这种精神波动竟似是会传导?那岂不是……他立即望向穆长生和昏迷的秦无鸩。 穆长生惊恐自语呐喊: “不!” “我什么都没说啊!” 然而,他的自我辩驳没有起作用。 受到陇庆精神波动的勾连,他和秦无鸩的眉心同样荡起莫名的波动。 眉心波动勾连气海丹田,青荷、秦无鸩和穆长生三人丹田中的真气骤然变得狂躁。 沈翊眼见陈静年和司徒玄仍旧无计可施,他却是见识过自爆丹田的威能。 当机立断道: “毁了他们丹田!” “否则我等反受其累!”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然疾掠而出。 双掌划圆,金刚掌势骤然凝聚,朝着穆长生和秦无鸩的腹部轰然击出! 而听到沈翊的提醒。 商子羽、杨子陵尚在犹豫。 只有阿月身形一动,飘然掠至青荷身前,在她眼含惊恐,苦苦哀求的悲声里,盈盈一笑。 并指探出,砰然洞穿青荷的丹田。 砰! 穆长生和秦无鸩一者点穴受制,一者昏迷不醒,结结实实地挨上沈翊一掌。 刚猛无俦的劲道,尽数贯通气海丹田,将两人丹田里的躁动真气轰然击散。 与此同时。 阿月指尖萦绕的荧荧紫气,骤然钻入青荷腰腹,仿佛在膨胀的真气漩涡中扎出个洞。 狂躁的真气如泄气般,瞬息流逝。 只是青荷却也因此眼眸神光黯然。 她两手勉力抓着阿月手腕,望着她那笑意盈盈的绝美面庞,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我,我真的,不想死……” 扑通。 青荷跌在地上没了声息。 穆长生亦是死不瞑目,唯有秦无鸩,在昏迷中死去,或许是他唯一的幸运。 崔撼山无事。 但他双目赤红,怒视着沈翊: “你这贼子,嗜杀成性!” “白帝无道,容你在此惩凶!” 轰! 那被陈静年和司徒玄试图合力镇压的陇庆,终究丹田真气暴走无束,轰然一声,爆成一团血雾。 若非司徒玄见势不对。 并指一划,纯阳剑气刹那张开一道剑幕,将那血肉爆破之力尽数挡下。 否则不说沈翊几人。 单说这大厅之中的桌椅板凳,屏风走廊,恐怕是要无一幸免了的。 “三城主!” 商子羽惊呼。 刚刚司徒玄剑幕一张,是将陈静年和陇庆一起隔绝在其中。 意味着陈静年却是近在咫尺,全然承受了那丹田自爆的气劲波及。 司徒玄嘀咕道: “放心,丹田自爆的威力是不小。” “但还伤不到老三。” 他并立的手指一收,赤红的剑幕赫然一收,陈静年周身荡漾的青色涟漪,从缓缓飘散的血雾之中迈步而出。 陈静年毕竟是大宗师。 即便陇庆自爆之威成倍增长,确是伤不得其分毫,只是他喟然长叹: “惭愧,陈某倾尽全力,也只能探出此人识海中被动了手脚。” “这种精神秘法类似诅咒邪法,平时隐匿无形,难以探查,只有触发某种条件,方会悍然爆发。” “这定是那幕后之人所为,触发条件当是动念透露他的身份信息,并且若是几人相距太近,还会引发一连串的连锁之效。” 沈翊心中惊骇。 此等手段着实诡异。 最关键是此人更是一个狠绝无情之辈,他不仅于几人的识海中设咒。 更若是有一人泄密,便将附近所有被种咒之人灭杀屠绝,以绝后患。 司徒玄干巴巴道: “世间道法千万,谁能尽览尽知。” “我不也没控制住他的丹田?” “还好这小子反应机敏。” “先一步将那几个自爆的扼杀在毫末之中,否则你们几个功力弱的,恐怕得有好果子吃咯。” 杨子陵和夏诚武这才恍然大悟。 连忙朝着沈翊恭敬行礼: “多谢沈兄。” 而沈翊却是丝毫没有因为击杀两个外罡收获十几年潜修而欣喜,反而是满腹疑惑。 他朝一脸震惊,仿佛一无所知的崔撼山问道:“崔前辈,怎的你无事?” “亦或者,你从未见过那幕后之人。” 第218章 万毒之秘 崔撼山沉默,他本以为沈翊突下杀手,是其嗜杀暴虐,没成想下一刻陇庆便炸成了血雾。 即便是陈静年和司徒玄也未能阻挡。 照此观之,秦无鸩、穆长生和青荷,亦是必死无疑,绝无幸免的可能。 他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我不知幕后之人是谁。” “事实上此来白帝城,亦是公子一意操持,我只是跟随行事。” “如今他身死道消,我自是也离死不远了。”崔撼山的语气默然。 他是一代拳道宗师,却受制于万毒门,只能为奴为仆,不禁令人感慨,世事无常。 忽然,阿月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崔撼山的身后,纤纤玉指在其后脖颈处一抹。 崔撼山的后颈便出现一个细微圆点般的血洞,继而,一道血光掠出,于阿月指间浮沉流转。 “是这个咯。” 崔撼山双眸圆瞪,骇然道: “你,你……” 陈静年温声问道: “阿月姑娘,此谓何物?” 阿月的声音清脆: “一种血毒,藏在后颈,每隔一段时间,这种毒素就会蔓延至全身,让人的血液灼热沸腾,必须吃特定的解药,才能压制。” 崔撼山接话解释: “此为沸血丹,乃万毒门主亲自炼制,他们特意到江湖上掳掠高手,喂他们吃下此丹,以成傀儡。” “沸血丹每月发作一次,若是没有对应的解药缓解,只能等着血液沸腾干涸而死。” 显然,崔撼山便是被此丹控制,方才为了求存,于万毒门内为奴为仆。 不过那桎梏他的致命毒药,却被阿月随手祛除,血光流转没入阿月的指尖。 “有点儿辣。” 阿月如是评价。 陈静年笑道: “崔兄身上血毒已解。” “当感念阿月姑娘的恩德才是。” 崔撼山怔怔地看着身旁这个明媚少女,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一件极为寻常之事。 他动了动干涸的嗓子: “谢……谢谢。” 阿月笑嘻嘻道: “不客气哩。” 沈翊仍在考虑那幕后之人的问题。 他出声道: “崔前辈血毒既解,还望能知无不言。” “晚辈想问的是,既然这幕后之人分别与这些青俊中下咒法。” “前辈你可知道你家公子是如何与其他几个魔门青俊认识的吗?” 崔撼山沉默半晌,出言道: “魔门分裂为三教四宗后。” “各宗派之间很少往来。” 除了每年冬至之时,三教四宗会择一地会晤,互通有无。” “若说公子何时与那几位结识,最有可能便是于此会期间了。” 沈翊蹙眉,信息很少。 只能推测这幕后之人约莫也是魔门,至于其身份和目的,却是全无头绪了。 刚刚陇庆等人丹田自爆与古神教的化血蚀骨功有些相似,但又不尽相同,陇庆等人所中咒法更为隐蔽,就连陈静年和司徒玄都查不出来。 沈翊揉了揉太阳穴,一眼望去,除了司徒玄仍在咣咣饮酒,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眉头紧锁。 只是,随着陇庆几人身死。 线索便算是彻底断了。 陈静年拱手开口道: “多谢各位劳心劳力,帮白帝城揪出魔门隐患,只是眼下此事既然陷入僵局,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论武坪开启在即,诸位还是专心准备此事的好。” 他又转向了崔撼山,平静道: \"崔兄虽然解除血毒的桎梏,但也确实委身万毒门为虎作伥多年,便先在我白帝城的地牢歇息一段日子吧,等到白帝论武结束之后,再另行发落。” 陈静年的一番安排,有章有度。 此时天光破晓,经过一晚上的奔波,大家伙确有些疲累,杨子陵和夏诚武已然各自回去歇息,只留下了沈翊和阿月。 “三城主,我有话想单独和崔前辈问询几句,不知可否方便。” 沈翊朝陈静年拱手。 陈静年与司徒玄对视一眼,旋即笑着开口:“有何事相询?” 虽然沈翊帮他们抓获魔门魔孽。 但崔撼山曾属万毒门,眼下又是白帝城论武的关键时候,容不得他们不谨慎。 故而才要多番求证。 沈翊沉吟片刻,方才道: “我和阿月与此一众人乃是偶然相逢,若非那万毒公子临时起意欲对阿月下手。” “我们也无法顺藤摸瓜将他们全都揪出来,只是当时他们为何对阿月耿耿于怀,此时仍需详究。” 陈静年恍然,此事恐涉及阿月的隐秘,自然不便外人在场,于是一挥衣袖: “此事无碍。” “我可为你们寻一间静室。” 陈静年着商子羽带沈翊两人去往别院的静室,很快又将崔撼山带了过来。 而后,白云卫尽数离场。 静室之中,便只剩下沈翊、阿月和崔撼山,不待沈翊问询,崔撼山便开口道: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沈翊瞧了一眼阿月: “那就请不吝相告。” 崔撼山叹息一声,声音低沉: “她是万中无一的万毒之体,天下毒药毒术在她面前,皆如同儿戏,翻手可控,覆手可掌。” “这个晚辈倒是了解。” 崔撼山顿了顿,继续道: “而万毒门,自号天下毒术,万毒为尊,是因为万毒门的开宗老祖,便是万中无一的万毒之体。” “只有这传说中万毒之体,方能发挥万毒真经的全部威能,故而,万毒门有明令,若是遇到万毒之体,便要千方百计将之带回。” 沈翊哑然。 “我怎么听这节奏,这万毒门是要阿月去练那万毒真经,继承万毒门呢?” 崔撼山摇了摇头: “这就不得而知。” “当日见到这姑娘,我家公子便是见猎欣喜,若是能将之带回,门主必有重赏。” 沈翊揉了揉眉心,他感觉今天接收的信息有点儿太多,好似一团乱麻,理不清。 他无奈笑道: “阿月,你成了万毒门的香饽饽。” “你这体质,你阿爹有提过吗?” 阿月轻快道: “没有咧。” “他们只说我体质特殊,修炼毒功毒术皆有事半功倍之效,一定能从论武坪取回青鳞鞭。” 沈翊点头。 崔撼山知道的事情,已然全都交代清楚,沈翊和阿月便向陈静河告退。 两人在朝晖云起之时。 自登云道离开城主府。 阿月在路上又兴冲冲地买了糕点和粥作早餐,两人回到海角院,稀里哗啦扫完早食。 阿月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我困了,去睡会儿噢。” 沈翊微微颔首,就坐在院中,以打坐代替休息。 第219章 上门拜访 沈翊神思沉浸于识海之中。 系统面板倏然而现,掠过前面繁复武学陈列,沈翊径直看向潜修时间的积累。 【潜修】剩余25年零10个月 如今虽已踏入外罡,但【无相天心诀】和【无定刀诀】还在登堂入室之境。 仍然有进一步夯实根基的空间。 沈翊遂将十年的时间灌注【无相天心诀】的潜修之中。 他便愈发领略了天魔无形无相,可变化万端的真意和精髓。 理论上来说。 沈翊所会的武学招法越多,凭借无相天心诀运使出的招法便愈是千变万化,不可挡之。 犹记得,当时在玉镜小栈。 崔撼山一拳袭向阿月。 他便是福至心灵,以无相天心为基,一掌蕴含四门天心绝学的劲力变化。 将崔撼山打得吐血。 沈翊至此明悟,博采众长融会贯通,这当是他的武道之途,如果说,最初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现在有了无相天心诀打底。 便有了切实可实行的方针。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将自己这一身的所学所会融会贯通成为一门无上总诀,那便可称之为开山立派的一宗老祖。 可以说,因为有天心绝学的根基打底,再加上从那天魔观想图之中领悟的一点天魔之意,让他【无相天心诀】获得远超其他外罡功法的威能和潜力。 当然,其中修行的艰难精深,自是需要海量的潜修时间去磨砺,去推演。 十年潜修,沈翊进一步将天魔无相之意与天心修持己身相融合,顺利将【无相天心】推至大成。 【武学】无相天心诀 【品质】外罡 【境界】大成 【潜修】剩余15年零10个月 沈翊感受着体内真气奔流圆转如意。 若是全力运功,以天魔无相之意动念用招,眼中便会有黑芒一闪而现。 眼下他的武学根基应当是已经超过了纪丛云,达到了谢小楼这样的层次。 麒麟前五之列。 任何一个都有独自面对宗师的能力。 沈翊自诩若再面对曲青阳和崔撼山之类的宗师,他自也无需游走缠斗,而是堂堂正正迎面而上。 当然,那些位列人榜的宗师不算。 那些宗师高手与一般宗师的差别。 就像是麒麟榜上的先天外罡与未曾上榜的先天外罡武者一般,自有云泥之别。 沈翊又将目光落在【无定刀诀】之上,选择将十年潜修灌注其中。 细数一路走来对战的高手,用刀的并不多,是以他多是旁征博引,无法直接吸取刀道经验。 不过,在独绝峡与曲青阳的一战,却是给他弥补了这部分的经验空缺。 而且曲青阳所使的,乃是传承自镇抚司破阵总诀之中的刀法。 其中刀招刀势乃至刀意,与他当初入门的斩风刀法一脉相承,只是更加精妙,平添了先天和外罡之境刀招刀法之用。 故而,沈翊这次对刀法的潜修钻研,不仅仅只是纯粹的打磨无定刀诀,而是要尝试将与曲青阳的对战所得吸纳进来。 与沈翊的无定刀诀相比,衍生于战场之这之上的破阵刀法,则是更强调以最简单,最省力的方式,直接了当杀敌毙命,能只出一刀,便无需第二刀作想。 破阵刀诀也让沈翊重新认识到他先前受流云剑的影响过甚,对于轻灵变化的侧重过多,而失去了刀法的果敢直接,如今,正好借助这次潜修,一齐将之扭转而回。 于是,十年潜修恍然而过,沈翊在日复一日的演练打磨中,亦将无定刀诀推至大成之境。 【武学】无定刀诀 【品质】外罡 【境界】大成 【潜修】剩余5年零10个月 吱呀一声,小院门开。 正欲敲门的小厮蓦然一愣,这门,自己还没敲呢,怎么就开了呢? 沈翊的身形倏然出现在门口。 他指了指阿月的卧房,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示意两人出去再说。 小厮恍然,当即捂着嘴巴。 仿佛明悟了什么,遂重重地点点头。 沈翊虽然觉得小厮的眼神怪怪的,倒也没作他想,将院门关好,这才低声开口: “何事找我?” 小厮同样低声道: “有位天仙一样的姑娘来拜访公子,后来你那昨天前日醉酒的朋友也来了。” “两拨人好像认识。” “然后就起了口角争执。” “还要大打出手。” “客官,如果他们都是您的朋友,您还是赶快去劝一劝吧,莫要伤了和气。” “要是闹得白云卫过来,那就不好收场了。” 沈翊眉头一挑,心中了然。 “走,去看看。” …… 天涯阁,三层楼。 两波人正在分庭对峙。 一方是以一名鹅黄衣裙,姿容貌美的女子为首,其人手持长剑,神色平静,隐含慈悲。 女子身后站着三个人,皆是男子。 一个环抱一柄棕鞘长刀,一身无袖短衫,露出鼓鼓囊囊的手臂肌肉,头颅昂扬,神情倨傲。 一个背负长剑,面似寒霜,气质凌厉,仿佛就像一柄随时出鞘的长剑。 最后一个则是站得稍微远了一些,一身青衣道袍遮住颇为消瘦的身影,一根木簪随意插在头上。 他就歪歪斜斜地站那里。 顶着两个颇为明显的黑眼圈,时不时打个哈欠,好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而另一边。 则只有形单影只的夏诚武一人。 他攥紧双拳,死死盯着鹅黄女子身后那个抱刀的青年。 而对方却是眼神睥睨,语气不屑道: “小王爷,上次挨揍还不够吗?” “还纠缠叶仙子到这里,如此死缠烂打,实在是让襄王殿下面上无光呵。” 夏诚武当即破口大骂: “你放屁!” “我根本不是来找叶仙子的。” “噢?” 那抱刀青年眉头一挑: “你来做甚。” “你别说你也是来拜会那狂刀沈翊的。” 夏诚武一口气呛着差点儿没上来。 他本就是来找沈翊的。 襄王说沈翊带他见了见世面,他怎么也该请人吃顿饭回礼。 这一来二去,关系就近了。 这次缉捕魔门余孽,虽然夏诚武多是站在一旁充当摇旗呐喊的角儿。 但也是得益于沈翊,让他真真切切认识到,自己和真正的麒麟天骄之间的差距。 他也逐渐走出儿女情长的心结,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充满无限可能的武道风景。 故而,不用襄王提点。 他自己本就想请沈翊和阿月在天涯阁晚上吃一顿好的。 只是,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碰到叶一心带着几人,让小厮去通传,也要拜会沈翊。 这才让那叶一心的簇拥者认为夏诚武仍旧死缠不放,出言讥讽,以至于发生争执。 而最让夏诚武心凉的是,叶一心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任由他被挑衅,却是一言不发。 第220章 撑场面 那青年刀客的讽刺之意昭然若揭。 叶一心来天涯阁。 他夏诚武就来天涯阁。 叶一心拜访沈翊。 他夏诚武也要拜访沈翊。 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若是夏诚武现在言明,他真是来找沈翊的,那更会瞬间沦为笑柄。 于是,夏诚武的脸色铁青。 一句话却是如鲠在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关键是他观叶一心的态度…… 竟像是默认了那青年刀客的话一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 夏诚武的拳头又攥得更紧了些。 忽然。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哎,老夏,你找我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来门口接你呀。” 众人循声望去。 但见一名青衣劲装的青年洒然走来。 他腰间挎着一个白鞘长剑,后腰别着白云卫的制式长刀。 俊朗的面容挂着笑意。 却让人隐隐有一种凌厉锋芒。 沈翊走到夏诚武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仿佛看不见叶一心等人一般,直接扯着夏诚武的胳膊,走到三楼靠窗的座位。 “小二,两瓶明月醉。” “再整两个下酒菜。” 楼梯口观望的小二当即长声应了一句: “好嘞。” 夏诚武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叶一心几人,心中顿觉畅快不少: “沈兄,谢谢你。” 他自是知道,他和沈翊的关系虽然近了些,但还没到勾肩搭背的程度。 刚刚沈翊一副熟络的表现,也只是为了帮他挽回颜面而已。 “不客气。” 沈翊瞥了一眼叶一心,随口道: “那女人甩了你之后,怎么又找了两个姘头?都是什么来头?” 他打眼一瞧,叶一心身后的一刀一剑气势勾连,隐隐以她为中心。 但是那个睡眼惺忪的青衣道士却是独立抽身于外的,在沈翊的感知里,他人虽在这里,灵魂仿佛不知飘到哪儿去了,和叶一心应该不是一个路子。 夏诚武抿了抿嘴,面带苦涩意味: “那抱刀的是霸刀宗亲传,苏惊天,麒麟位列十三席,当初我便是被他从叶仙子身边驱走的,我不是对手。” “那负剑的是藏剑山庄少主,叶藏锋,麒麟位列十二席,此人沉默寡言,我甚至未见过此人开口,更莫说出剑了。” 沈翊啧啧称奇。 这一刀一剑,皆是麒麟榜前列之才,没想到竟甘愿追随叶一心,倒也真是稀奇。 沈翊和夏诚武两人的对话,并未传音也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故而姘头这样戏谑的词汇,自是被在场的高手们听得清清楚楚。 叶一心倒是面无任何不虞之色,她也识得眼前之人,便是当日在襄王府错肩而过之人。 正是沈翊无疑。 她微踏莲步,准备开口。 然而,她的涵养好。 不代表其他人涵养也好。 身后的苏惊天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已然越过叶一心,走路带风,大步上前。 一道阴影已经笼罩沈翊两人的餐桌。 眼眸一抬。 便见到苏惊天正抱着刀直挺挺地站在两人的桌子旁,神情倨傲,宛如一只骄傲的雄鹰。 \"你就是狂刀沈翊?” 沈翊靠在椅背上,手中轻轻摇着茶杯,看着茶叶在杯中浮沉起落,他笑了笑: “我不是,难道你是?” 苏惊天眼眸微凝,一股惊人的凌厉气势在其周身一闪而逝,冷哼一声: “素问狂刀沈翊的刀法凌厉,没想到嘴皮子也这么利索,也不知是不是所传有误。” “有没有误,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 苏惊天当即喝道: “如你所愿!” “我们现在便去演武场,可敢?” 沈翊慢条斯理道: “不用去演武场。” “在我面前,你连刀都拔不出来。” 沈翊此言既出,在场的围观者尽皆骇然,全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沈翊是强横没错。 但苏惊天却也是位列麒麟十三席,是霸刀宗出身的刀道天骄。 天机楼停刊前,沈翊满打满算,也就是十六席而已,即便与谢小楼联手斩了曲青阳,或许排名会再度上浮。 但他和苏惊天的差距,也绝不会大到让对方连刀都拔不出来的地步。 沈翊此言,实在太过狂妄! 叶一心刚刚欲倾的身子又停住,她的目光落在沈翊那洋溢着张扬的面庞。 似是想要再留心观察。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负剑的冷漠剑客,亦是着重打量了一眼沈翊,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唯有那身在楼中,心独在外的青衣道士,这下像是被惊醒了一般,打着哈欠,眯眼瞧着沈翊,不知在作何想。 “沈兄,你是不是太过托大了。” 夏诚武知道沈翊有为他出头意思。 但那苏惊天毕竟是麒麟榜的十三席,沈翊就算强横,真的能让对方刀也拔不出吗? 莫到了最后反成他人笑柄。 那可就玩砸了。 夏诚武忧心忡忡,苏惊天却是不怒反笑,他环抱长刀,冷冷开口道: “好啊!”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出不了刀!” 沈翊留给夏诚武一个安心的笑容,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淡淡道: “尔,大可一试。” 沈翊此言令满场寂静,落针可闻。 这场面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众人皆紧紧盯着苏惊天。 哼! 一声冷哼犹如闷雷,在天涯阁轰然炸响。 苏惊天环抱长刀的右臂疾速一抬。 抹向刀柄。 然而,却骤闻龙吟声起,苏惊天的手掌悬立在刀柄前三寸的地方,再也不得寸进。 而沈翊左手端着茶杯,右手却是呈龙爪之式,牢牢叩住了苏惊天的小臂。 苏惊天心中骇然。 什么时候? 当即小臂一拧,真气迸发而出,将沈翊的龙爪震开,再度抓向刀柄。 然而,那龙爪却似真龙回首一般,再度钳向苏惊天的关节。 关节若是被制,即便他摸到了刀柄,也无力带动拔刀出鞘! 苏惊天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不得不中途变招,化掌为刀,凝聚凌厉刀势,斩向沈翊的龙爪。 面对苏惊天这方寸之间展现出的凌厉刀芒,沈翊仍旧端着茶杯,好似闲庭漫谈。 但见他手腕一转,伸出拇指和食指,以拈花之式,骤然掐住了苏惊天的手刀。 这一下。 仿佛掐住了蛇之七寸。 沈翊指尖发劲,拈花指力便层层逆势而上,将苏惊天手刀之上的罡气内劲,尽皆粉碎。 令人惊骇的是,拈花指力余势未消,竟沿着手掌手臂,几欲破入经脉。 “愚蠢!” “还不弃刀!” 冷漠剑客急急出声。 苏惊天一咬牙。 那抱刀的另一只手不得不松开,凝聚真气朝着沈翊一掌拍去! 若再慢一些。 他的右臂便要被沈翊废了。 沈翊见状微微一笑。 拈花指一触而收,化为金刚掌势,两掌相抵,砰的一声,苏惊天身形嗒嗒嗒连退数步。 沈翊再度手凝龙爪,一股吸力陡然而生,那掉落半空的长刀便唰的一下,被其吸入掌中。 “如何?” “现在你的刀都落在我手上。” “还怎么拔刀?” 瞬间,满场寂然。 第221章 强行挽尊 沈翊这一手,可谓令全场哗然。 他全程坐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杯,只以单手对敌,就是如此劣势的情况下,竟真迫得那名列麒麟榜十三席的苏惊天连刀都拔不出,还被人缴了械。 旁者议论纷纷,声声入得苏惊天的耳朵,有人说他浪得虚名,有人说沈翊恐怖如斯。 苏惊天听得既羞愤又恼怒。 恨不得当场愤而离去,但他的刀还在沈翊手中,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便在此时。 叶一心轻移莲步,柔声开口: “沈少侠实力强横,心思机敏,一心佩服,你先是以言语相讥,让苏少侠只专注在拔刀一举之上,而后便以你最擅长的拳脚绝学,去攻苏少侠的拳脚薄弱这一点。” “如此苏少侠方才招招倍感掣肘,受制于人,实际上,是苏少侠陷入了沈少侠为你设下的陷阱之中。” “若是公平较技,苏少侠若能先一步拉开距离,拔刀出鞘,胜负尤未可知。” 叶一心的声音轻柔悦耳,清晰地传入在场众人的耳中,看似分析得公平公正,也是那么一回事。 顿时得到不少人的认可和议论。 “叶仙子说的有道理。” “我就说那狂刀再厉害,也不能单手虐麒麟第十三席吧,原来是耍了心机!” 毕竟,人们对于超出常理的认知,更加倾向于一个自己可接受的解释。 甚至有人还小声质疑。 沈翊一个天心寺的叛逆,却还大肆使用天心寺的绝学,简直不把天心寺放在眼里,而且也胜之不武。 “你们可有见到天心寺的高僧吗?” “他们都不来缉拿这叛逆之人?” 其余人对此倒皆是摇头。 他们还真没人见过天心寺之人。 唯一和天心寺能挂上钩的,反倒是眼前这个狂刀沈翊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沈翊哂笑不言。 叶一心寥寥数语,就改变了舆论走向,果真是个麻烦又难缠的家伙。 “哎呀,输了就是输了嘛。” “比武较技,看得就是临场反应和武学根基,事后说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嘛。” “难不成我和无心和尚打架输个一招半式,还要事后耍赖,那多没劲儿呀。” 沈翊微微一顿。 这是明眼人。 出声的,正是那个睡眼惺忪的青衣道人。 而且,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的身份亦是昭然若揭。 麒麟榜,第四席。 出身青城山的,道子清风。 只是他和这叶一心同道而来,也是来找自己的? 沈翊心下诧异。 叶一心则是朝着那青衣道人微微颔首: “清风道长说的是。” 麒麟第四都给沈翊出面站台,众人自是压下了议论之声。 苏惊天则是面红耳赤,厚着脸皮走到沈翊近前,躬身拱手道: “沈翊,刚刚是我输了。” “在下心服口服。” “只是这刀,乃是宗门所传,谓为贵重,还望能够归还于我。” 沈翊微微一笑。 随手将刀抛给了对面的夏诚武: “你刚刚出言不逊。” “我只是代小王爷略微惩戒。” “现在刀在他那儿,你若是认错态度良好,说不得他会还你。” 夏诚武双手捧着长刀。 还有些发愣。 他本是看着沈翊大发神威教训苏惊天,心中颇觉解气,只是没想到,沈翊忽的又将问题抛到自己身上了。 他立刻便看到苏惊天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嘿,他这算是拿到了苏惊天的把柄。 苏惊天亦是心中憋屈,他本就是眼高于顶之人,能够给沈翊服软,那是他自认不如沈翊。 但夏诚武算什么。 他不过是仗着有个好爹在外肆意招摇,竟然还妄图染指叶一心。 当初,他便是见到夏诚武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叶一心,这才提出一较高下,输的人就赶紧离开叶一心的身边。 至于较量的结果自是没有悬念。 苏惊天是麒麟十三,夏诚武却是榜上无名,仅仅三招,夏诚武便败下阵来。 如今,夏诚武拿着苏惊天的宗门宝刀,想必定会生事一番,以报当初折辱之仇。 苏惊天如是作想。 但他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想要拿回刀来,就只能向夏诚武低头。 苏惊天面朝夏诚武,抱拳拱手躬身道: “小王爷,在下出声粗鄙,出言无状,刚刚多有冒犯,请见谅。” “只是此刀实乃……” 啪。 夏诚武随手一抛,手中长刀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苏惊天的眼前。 苏惊天眼疾手快,一把将长刀抄在手中,只是他眼中却闪烁着不可思议。 夏诚武竟未作任何刁难,就让他如此轻易就拿回了宝刀? 他面带愕然和疑惑,望向夏诚武。 夏诚武冷哼一声,沉声道: “我知你们这些宗门天骄,素来与我们世家子弟不对付,但我却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纨绔之人。” “今日是借沈兄之威压令尔道歉,非出自真心,亦非英雄所为也。” “今后我亦将潜心武道修行,不为私情所累,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真正的心悦诚服!” 夏诚武一口饮尽杯中酒,啪的一下撞在桌子上,似是下了某种坚定的决心。 沈翊眉头一挑,微微一笑。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襄王的儿子,倒也不是孬种。 其实夏诚武天赋很好,年纪轻轻便能踏入先天,只是他之前一直抱着差不多就行的心态,又仗着襄王的背景,从未与人争锋,便也让人无从得见他的潜力。 天机榜上自然无名。 而包括叶一心、冷漠剑客和清风道人在内的一众围观之人,此刻也不禁对夏诚武侧目。 叶一心美眸流转。 仿佛重新认识了夏诚武一般。 苏惊天此刻却是面色严肃,他郑重地朝夏诚武拱手鞠躬: “苏某今日,受教了。” 说罢,便紧紧攥着他手中的长刀退却几步,落在叶一心身后,与那冷漠剑客并列。 只是这一次。 他的眼中却是再无倨傲。 叶一心走前几步,来到夏诚武和沈翊的桌侧,柔声出言: “沈少侠,一心有话想与你说,可否劳烦,移步静室一叙?” 沈翊眉头一挑。 他才不要和叶一心这个女人共处一室。 却见叶一心,伸手一引清风道人: “清风道长也会一并前来。” “沈少侠,可否劳驾?” 沈翊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清风,清风朝他笑了笑,微微颔首。 这下,沈翊倒是有了兴趣。 叶一心究竟要对自己,还有这位麒麟第四,说些什么呢? 沈翊当即道: “好。” 说罢,对夏诚武道: “我去去就来。” 夏诚武目不斜视,像是根本没看到叶一心一样,朝着沈翊微微颔首: “我便在此等你。” 第222章 叶一心的野望 静室在四层楼,叶一心已经提前着小二安排好,她和清风道人先后而入,沈翊最后才进去。 她的两个跟班,苏惊天和李藏锋倒是没有进来,而是主动承担其门口站岗放风之责。 免得有人误闯或暗中偷听。 沈翊大剌剌地入座,手指极为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发出嗒嗒的脆响。 他抬眼望向含笑的叶一心。 “叶仙子,莫怪沈某粗鄙。” “咱们走江湖的历来爱说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莫要磨磨唧唧,耽误了时辰。” 清风道人有气无力地杵着下巴靠在桌上,听了沈翊的话,倒只是轻笑一声,没有刻意催促。 叶一心微微一笑,并不恼,而是端起一杯茶,朝着沈翊遥遥一敬: “先前一心在卓凌风前辈一事上,与沈少侠多有误会,一心以茶代酒赔个不是,还望见谅。” 叶一心将茶一饮而尽,将碗底与沈翊相看,以示一饮而尽的诚意。 沈翊却是没喝,淡淡道: “此事从未入我心中,何来道歉之有,叶仙子可不必挂在心上。” 尤其若是能别来烦我。 那就谢天谢地了。 叶一心看着沈翊纹丝不动,语气平静,遂嫣然一笑,柔声轻语道: “既然如此。” “那一心便当作沈少侠已经原谅我了。” “这第二件事。” “便是事关当今天下之大势。” 沈翊眉头一挑,清风道人眸光微动,显然都提起了兴趣。 叶一心微微一笑: “静心斋素以守护天下为己任,每一次天下动荡,静心斋都会派天下行走出山,为黎民百姓寻得一线生机,这一代静心斋的天下行走,正是不才一心。” “而今大夏内有藩王割据,外有异族环伺,大争之势已初现,此诚危急存亡,一心人言轻微,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便想聚中土潜龙之力,共同为天下苍生,谋求一番大事。” “他日回首,但看月圆良宵,人间美满,未尝不会有几分欣慰呢,这人间,正是因为有了我们,方才能重归安定。” 哈~ 清风道人打了个哈欠,刚刚眼里的兴趣,却是黯然了不少。 沈翊哑然,看来这位清风道人也对叶一心的宏伟志向不感冒。 不过门口的一刀一剑,显然就是被叶一心忽悠瘸的,所以才亦步亦趋跟在其身后。 沈翊摩挲着茶杯。 “叶仙子,你这话说的太大,沈某是个粗人,听不明白,能不能具体一点。” 叶一心闻言,停顿片刻,似在思量,随后便又郑重道: “我欲号召麒麟之才,共同组建潜龙会,为中原另择天下共主。” 清风道人半睁半闭的眼眸。 陡然睁开一半,眯眼瞧着叶一心。 沈翊则是心道,果然不出所料。 叶一心是要另寻明主辅佐其登临帝位,只是没想到,她还想拉着其他麒麟一起下水。 沈翊嘿嘿一笑: “叶仙子,大夏皇廷犹在。” “你这话可是有谋逆之嫌!” 叶一心似是未觉沈翊话中的威胁之意,只是淡淡一笑道: “大夏皇帝病危,其膝下并无子嗣,只有一女倾城流落在外,方于近期寻回,倾城公主屡涉朝政,已经引起各地藩王不满,若不加以干涉,届时战火一起,便是生灵涂炭。” “况且,沈少侠本就是朝廷通缉在身,又何惧谋逆之名。” 沈翊呵呵一笑,径直问道: “那你何不直接去寻倾城公主。” “按理来说,她才是最有机会竞争皇位之人吧。” 叶一心毫不犹豫道: “女子称帝,亘古未有。” “有违纲常。” 沈翊噢了一声。 看来这叶一心还是蛮保守的,她只想找个人做皇帝,而非自己想当。 沈翊只是感慨,顾子桑的称帝之路上,又多了一个难缠的阻碍。 只不过这一切都与沈翊无关。 沈翊颔首,坦白道: “话已听完,我对叶仙子的潜龙会没什么兴趣,更没有兴趣去寻什么天下共主。” “你请回吧。” “当然作为江湖人,我是知道规矩的,今日的谈话,我不会说出去,你自可安心。” 沈翊说罢,举起茶杯。 哧溜哧溜喝了起来。 叶一心倒是没想过能一次性将沈翊说服,只是盼能在沈翊心中先播下一粒种子。 等待日后或许能够开花结果。 叶一心望向刚刚张嘴,欲要打哈欠的清风道人,柔声问道: “清风师兄呢?作何想法?” 清风道人如梦初醒。 他挠了挠耳朵,嘟囔道: “噢,我其实也没兴趣啦。” “我和沈少侠还有事商量,你出门的时候麻烦关一下门,我俩就不送啦。” 噗。 沈翊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差点儿喷出来,这清风道长也是个妙人。 要是他没记错,这静室还是叶一心给开的,没想到清风作为客人,倒要让她这个主人先走。 叶一心蓦然一愣。 但她涵养极好,即便内心生气,也会表现得波澜不惊,她微微一笑: “好,那我便容二位再多加考虑,若是回心转意,我们潜龙会自当以龙首之位虚席以待。” 说罢。 叶一心起身朝着两人微微欠身,转身便离开了,等到叶一心关上门,又过了约莫一刻钟。 清风才突然开口: “这个女娃鬼精鬼精,故意走得很慢,想偷听咱们说话嘛,幸好道士我藏了一手。” 沈翊的气机感知中,亦是感知到叶一心刚刚失去了踪迹,当是下楼走远去了。 他笑了笑,拱手抱拳道: “清风道长对叶仙子的这种谋算天下大势的大事不感兴趣,反倒来寻我这个天心寺叛逆,究竟何为?” 清风咂了咂嘴: “她那算什么大事,小孩子过家家罢了,我给你说件大事,你可要听好了。” 沈翊凝神以听: “道长请说。” 清风凑近沈翊的耳朵,仿佛是为了保险起见,又施以传音入密的法门,缓缓说道: “天地大劫,将至!” 沈翊眼眸微微眯起: “何为天地大劫?” 清风的语气骤然严肃起来: “大劫之下,席卷万灵,人族泯灭,十不存一,这便是天地大劫。” “你说与这件事相比,那叶女娃所谋是不是过家家呢?” 沈翊狐疑道: “大劫之说,玄之又玄,我何敢信你,与你所言相比,我倒觉得那叶一心的话还有几分可能。” 清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这可是我师父殚精竭虑,耗费数年之功方才推演而出的天机,怎可儿戏?” 第223章 卜算天机 沈翊眼眸中愈发涌起可疑的光泽。 麒麟榜上天骄的跟脚,早已经被好事者扒得干干净净,当然只限于明面上的。 “你的师父不是地榜十四席,号称“道法无双”的赵牧游吗?” “没听说他老人家擅长卜算之道啊?” 清风摆了摆手: “教我卜算的老师另有其人嘛,不过这不重要嘛,重要的是你得信我啊!” 沈翊耸了耸肩,摊手道: “关键是,这很难让人相信啊。” “你怎么证明。” 清风凑近沈翊,目光炯炯道: “你可有见到天心寺的高僧?” 沈翊摇了摇头: “除了在榜高手,天心寺历来不愿参与这武林争斗之事。” “你小子挺懂行的嘛”。 清风用他那带着黑眼圈的一对睡眼,紧紧盯着沈翊的眼睛: “佛韵内敛,波澜不惊。” “你修佛入了门道!” “虽然不如无心和尚,但也很不错了,毕竟你又不是真和尚。” “果然,我就说你和天心寺的关系绝不是叛逃那么简单,依着广渡大僧的脾气,若你真是叛逃天心,他早带着罗汉伏魔阵追得你满世界跑了,哪容你这么在外晃荡。” 沈翊心中一突,这道士看着不着调,观察和推理能力竟然如此敏锐。 他不动声色和清风拉开距离,防止他再贴上来,继续问道: “道长你东拉西扯,究竟想说什么?” 清风貌似也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不妥,便又正襟危坐道: “我想说的是,无心和尚没来。” “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翊摇了摇头。 这一点也不奇怪,纪丛云,谢小楼,独孤傲不是都来不了吗? 白帝城论武本就是来去自由。 没有强制一说。 “许是天机楼请帖没送到?” “或者忘了时间。” 清风当即果断摇了摇头: “年前,我俩在青城山上切磋!当时就约定好了等到白帝论武之时,我在论武坪上再揍他一回。” “以他那狂妄自大的性子,自然不会是怕了,更不会忘了,即便没收到论武帖,也会来!” 沈翊虚着眼瞧了瞧清风。 又在脑海中尝试勾勒那素未谋面的师兄,总感觉画风有点儿崩坏。 “那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就像纪丛云和谢小楼那般。 清风没理会沈翊的奇怪眼神,一拍桌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我念及此事总觉心绪不宁,所以就即着手卜算推衍。” “嘿,你猜怎么着?” 沈翊适时捧了一句: “怎么着?” “卦象显示,潜龙困于渊,卦指西方。” “这可就糟糕了!” 沈翊又跟了一句: “怎么说?” “上次青城山,我无意中跟他提起了我师父卜算出来的天地大劫之事。” “无心和尚许是听进去了,这才跑到西边瞎晃荡,你瞧,这下回不来了嘛。” 沈翊却是神色严肃起来,没想到无心和尚对清风道士这虚无缥缈的预言如此肯定? “你说的这天地大劫,可是与西方有关?” 清风点点头: “天地大劫,始动于西。” “这就是我师父解出来的批语。” 啊? 沈翊脑海中浮现无数问号: “这么宽泛而没有指向性的批语,你说你师父耗费了数年时间?” 清风昂起头颅,摆摆手: “卜算一道,劳心伤神折寿,你不懂啦。” “天地大劫涉及因果如此之广,之重,能够有这么多字,已经很不错了。” “就拿我来说,我为了卜算无心的境况,可是神思耗竭,呕心沥血啊。” “你看看我这黑眼圈!” 清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仿佛在声泪俱下的控诉: “就是为了算他无心和尚才熬出来的。” “你要是还不信,等白帝论武结束之后,咱们一块儿去西边寻一寻那不省心的和尚。” “你就知道我算得准不准了。” 沈翊神色凝重,清风道人说了这么多,他已经有些相信了。 若是无心受困于西。 他还真有心去西面走一遭。 毕竟按照他和天心寺的关系,无心和尚也算是他半个师兄。 他对这个麒麟榜上的天骄师兄,早就生出心思想要见一见了。 但眼下他倒是生出了个想法。 于是便说道: “清风道长口说无凭,不若当场卜算一卦以资为证。” 清风扬了扬眉毛: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可事先说好,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可不算,有失我的身份。” “不会。” 沈翊摇了摇头,他缓缓说道: “我让你算的是……” “明日的潜龙论武大会,可有劫难?” 清风两眼一瞪: “小子,你来真的?” “这里有白帝坐镇,能有什么劫难?” 沈翊摩挲着茶杯,眼中不由回想起城主府大殿内那几个无故身死的魔门青俊: “便算一算吧。” 清风见沈翊神色郑重。 便也端坐身子,敛起衣袖。 只见清风并未借助铜板钱币或是算筹之类的辅助道具,只是一手掐道诀,一手的大拇指依次在四根手指上,轻轻依次点过,看不出什么规律。 沈翊只觉清风架势摆起的那一刻,确实有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好像被他掐在手中,那并不是天地元气,而是比起精神力更加虚幻的一些,虚无缥缈的韵律。 好像清风正在其中掐算摸索着天地密码,更显出一股飘逸出尘,仙风道骨之意。 忽然,清风一声闷哼,精气神急剧衰退,啪嗒一下趴在桌子上,连连咳嗽了几声。 沈翊大惊。 连忙搀起他的胳膊。 “道长,你没事儿吧?” 清风缓缓抬头。 沈翊顿时一惊,只见对面色蜡黄枯槁,黑眼圈更重,嘴角更是渗着血。 “我……没事儿……” 沈翊愕然。 这还没事儿呢,这面色看着就像被妖怪吸干了精气的小道士,这都快挂了吧。 “我……算到了……” “论武坪……确实……有劫……” “劫……来自于天,魔……潜藏在地……” 说罢。 清风啪嗒一下,两眼一闭,就不省人事了,沈翊吓得赶忙探了探鼻息。 唔,幸好还有气息。 不然,青城山要是知道他们的道子因为给他算了一卦而把自己算死了,青城山一定会来找他拼命的吧…… 沈翊赶紧以无相天心诀内功助清风疗伤,但清风其实并无伤痛,他只是神思耗竭,需要静养恢复。 于是,沈翊干脆扛起清风那脆弱消瘦的身板,下楼叫上夏诚武,在他那奇怪的眼神里,径直先回别院再说。 第224章 论武坪 “你是说这位清风道长在你面前自夸卜算一道无人能及?非要给你算上一卦?” “没错。” “然后你就让他给你算了算,论武坪会有什么劫难?” “是的。” “然后他就呕血三升,昏迷不醒了?” 面对夏诚武连珠炮似的追问,沈翊一边在纸条上写字,一边默默点头。 夏诚武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 “这麒麟第四席,怎么和闹着玩似的。” 嗒。 沈翊放下毛笔,举起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正是清风最后说出的两句批语: “劫来自于天。” “魔潜藏于地。” “得嘞。” “夏兄,今晚你也别请客了,火速把这个字条带回城主府给两位城主和你爹看一下。” “就说这是青城山来的道子清风呕心沥血卜算之结果,让他们酌情而定夺。” “毕竟,明日论武坪便要开了。” 夏诚武见沈翊如此郑重,当即接过字条,应声之后匆匆离去。 夏诚武走后,阿月就伸着懒腰从房间中走出,她看着歪歪斜斜靠在太师椅上的青衣道人。 “沈翊,你又捡了人回来?” 沈翊颔首道: “青城山,清风道长,麒麟第四。” 旋即他又喃喃自语: “只是为什么要说又呢?” 阿月噢了一声,见怪不怪道: “怎么处理,还扔地板上吗?” 沈翊看着清风那纤弱的身子,发黄的面庞,估摸着这身板可不如夏诚武抗造。 “还是给放我屋子里去吧,让丫鬟好生伺候着,我在地上睡一晚上,只不过看他这情况,明天是铁定参加不了明天的潜龙论武了。” 阿月噢了一声: “那你快点儿。” “饿了,去吃饭。” 于是,两人把清风往主卧床榻上一撇,又吩咐了丫鬟几句。 然后就去吃晚饭。 饭后遛弯,放空自己。 直到睡觉,自是一夜平安无事。 …… 翌日。 沈翊和阿月吃了早饭,刚刚走出天涯阁,便感觉到了街上氛围不同以往。 今日,正是论武坪大开,一众英雄豪杰登坪观武的大日子。 各路佩刀执剑的江湖人,汇聚成一道浩浩荡荡的洪流,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沈兄!” 有人在人群里高喊,却是杨子陵正挥舞着手,朝着这边行来。 他本住在其他地方,今早特意过来找沈翊一起出发上论武坪,至于夏诚武和襄王等人,则直接从城主府出发了。 论武坪坐落在白云之巅,由一条蜿蜒盘旋,环绕山峦而上的通天道连接上下。 平日里。 无论最下层的集市,中层的坊间,亦或是上层的城主府,都是以特殊的机关将通天道于三层的出入口完全封闭。 而今日方是开启之时。 沈翊左手是阿月,右手是杨子陵。 杨子陵虽然和阿月说和了,但打心眼里还是发怵。 三人随着洪流人海,朝着中街走去。 通天道正是坐落在中街正中央,由两扇数十丈高的石门封堵,门上一扇雕刻山川草树,一扇雕刻花鸟虫鱼,宛若恒古横亘的远古遗迹,充满古韵。 此刻,石门外已是人山人海,沈翊三人更是被远隔在人海之外。 只听一声威武的号角声陡然响起。 预示吉时已到。 继而便是礼炮齐鸣,全城各处更是烟花齐放,让城中每人都有共襄盛举的参与感。 负责开启石门的白云卫顿时拨动机关,只听轰隆隆的一阵低鸣。 两扇石门朝着两侧缓缓移动,露出一条远上白云的青石大道,有白云卫高声大喝: “请诸位共上论武坪。” “恭祝各位武运昌隆!” 此言既出,一众江湖客便如同蜂群一般,一窝蜂朝着山上涌去。 杨子陵撇了撇嘴; “咱们不急,等前面人走散一些,这又不是比登山,跑得那么着急也没用呵。” 沈翊和阿月当即点头。 杨子陵是前辈,听他的应该没错。 等了不到一刻钟,人影便稀疏不少,沈翊三人这才不紧不慢地登阶而上。 不同于登云道还有马车相送,这通天道便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了。 行了一阵子,沈翊便还发觉了通天道的一个神奇的特征,那便是他每一阶的石阶宽窄高地雕砌的各不相同。 走在其间,每一步的发力,呼吸都要重新着重调整,初时,尚觉不出差别,再走一段,人们便会发现,这通天道比起一般的山路,还要难上数倍不止。 杨子陵作为轻功高手,自然也发现了这样的特点,他笑着道: “筛选其实从踏上登云道就已经开始了,依我看,照这么爬下去,二流以下的武者是登不上论武坪的。” 事实上,也正如杨子陵所说。 一路上他们见到不少人或是气喘吁吁,或是呼吸紊乱,运错了内力,只得在原地调息。 这些都是二流之下的武者。 等到沈翊三人运起轻功,一路上超越无数同行江湖客,终于踏上石阶尽头之时,眼前倏尔豁然开朗。 论武坪。 赫然呈现在沈翊的面前。 阿月直接发出了一声哇的惊叹。 这是一片空旷平坦的山坪,山坪以北则是陡然矗起的一座陡峭入云的石壁。 好似一段巍峨的城墙。 石壁内侧垂直于地,仿佛被刀劈斧凿一般,上面最右面,是三个被雕刻出的大字。 “论武坪。” “论武坪”三个字后面,则紧跟了两句题词,正是: “纵横江湖三万里”, “一人可当百万师”。 题词笔走龙蛇,尽显凌厉霸气。 沈翊几乎毫不犹豫就能肯定,这定然是当今的天下第一人,白帝,商秋白亲自提笔所书。 这其中蕴含的霸道绝伦,威压四海之意与商子羽的拳意似是一脉相承,但又远远强得不知几何。 看过题词,视线再往左转。 便看到一柄又一柄各式各样的兵器,看似散乱无章地,或是直接插在石壁之上,或是放在石壁上掏出的石窝。 “沈翊,你看!” “那是青鳞鞭!” 沈翊和杨子陵循着阿月欢呼的声音望去,但见石壁最高处的一处石窝,一条青翠如竹的鞭子正安安静静地放在那里。 杨子陵一手搭在眉处。 眯着眼眺望,嘴里啧啧道: “哎呦,师父他老人家竟然搁那么高。” 阿月当即叉着腰,怒目而视。 杨子陵赶紧赔笑道: “我的小姑奶奶,凭你的能耐,青鳞鞭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225章 阿月登台 阿月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 沈翊则是将目光落在中央,那是一座巨大的平湖,湖中央则是有七座圆形擂台。 而大部分江湖客则是自发陆陆续续在湖泊周边聚集,围绕湖泊或站,或坐。 这会儿的功夫。 湖泊边上熙熙攘攘已经站满了一半的人群,沈翊三人赶紧一溜烟跑到湖泊边上,站了个视野好的位置。 而沈翊也在那石壁垂落的正中央,看见了三城主陈静年,二城主司徒玄,白云统领商子羽,以及另一位副统领,曹仁卿。 只是仍是不见大城主商秋白的身影。 不过这倒也不惊奇。 据说那位天下第一的性子孤高霸气,不喜应酬,这等场面,有陈静年出面就够了。 除了城主府的几位。 襄王和夏诚武,还有一直侍立襄王身后的黑袍老者亦是站在城主府的身旁。 等待全场江湖客陆陆续续到达,整座平湖岸边已经是摩肩接踵,人满为患。 陈静年踏前一步。 浩然之气滔滔而运,朗然长声道: “诸位武林同道莅临白帝城,实乃令白帝城蓬荜生辉,我辈武人素来直率,今日便跳过繁文缛节,直接进入正题。” “湖心擂台七座,各位可随意登台切磋,切磋需先自报姓名和修为,方可进行比试。” “比武竞技,刀枪无眼,除非订立生死状,否则需点到为止,不可害人性命。” “我已请了天机楼的各位执笔作鉴证和记录,比试结束后,可下场歇息或者继续教技。” “凡是累计连续七场取胜者,便可于这石壁之上挑选一件趁手的神兵利器以资我白帝城之嘉奖。” 沈翊微微一愣,竟这么直接。 旋即又了然,也无怪如此,原本打算在论武坪之上奏琴开场的青荷已经死了。 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能震得住这些江湖武人的以乐理入道的大家,司徒玄干脆道: “老三,你也别整那些文绉绉的。” “江湖上一群大老粗,哪能欣赏得了这玩意儿,直接干就完了。” 陈静年亦是无奈。 本来请凌烟坊于战前奏曲,确实是他听了玉华楼的提议突发奇想出的点子,没想到就这么胎死腹中。 那就只能直接开打了。 这时有七名身着统一素色书生袍,头戴方巾的儒生飞身掠上七座擂台。 这些人轻功都还不错,大概都是一流高手的水平,听陈静年的介绍,这就是借来天机楼的记书官。 “诸位,请吧。” 陈静年一声落下。 周遭的武林豪强们当即宛若山间老猿,兴奋地嗷嗷大叫,数道身影顷刻飞扑上台。 七座擂台顷刻就两两成对。 沈翊摩挲着下巴。 他寻思这论武坪的规矩虽然简单,但想要达到连胜七场的条件,却也并非易事。 一者是擂台只有七座。 在场的武者却是浩浩然铺满湖岸,根本不够分,想要登场,这上场的机会,还要靠抢的。 次者是上擂者都要报出姓名和修为,还要经天机楼的记书官核验,做不得假。 故而每一个挑战者,至少都是自觉修为相当,有机会战而胜之方才登台。 在这样势均力敌的争斗里都能连胜七场,那自不必多说,定是潜力非凡的天骄。 很快。 七座擂台已经先后开打了。 三座是后天武者争锋,两座是先天,两座是外罡,主打一个大家都来参与。 这也是惯例,避免出现七座擂台全都被外罡占据的窘境。 沈翊和阿月主要关注外罡局。 杨子陵则是看先天局。 刚开始的阶段,大家都只是小试牛刀,上场的并非麒麟榜上的高手。 沈翊眸光一动,提议道; “阿月,你尽量先上吧,你榜上无名,应该能出其不意,顺利多拿下几局。” 阿月噢了一声。 遂瞄着一场外罡局的空档,当即飞身一掠,轻若飞鸿,翩翩然落在台上。 阿月对面是一名使剑的外罡,年岁较长,观其上场斗战,根基自是远不如阿月,其所凝罡气尚不如杨子陵的内劲凝实。 他起初见阿月是个姿容绝艳的小姑娘,尚存了轻视之意,不欲下场歇息,而是想着开口先教训两句。 没想到阿月素手直接在腰间一抹,银链鞭倏尔凌空笔直窜来,好像一道腾空劲射而出的蟒蛇! 那外罡武者怎会料到阿月上来直接动手,嗷嚎一叫,仓促引剑格挡,然而阿月只是手中一抖,银链便倏尔转了个弯,恰好绕过了剑锋,砰的撞在那刚刚凝起的护体真罡之上。 罡气强弱之分,便如顽石对鸡蛋一碰便知,只听咔嚓一声,那使剑外罡的护体罡气便如鸡蛋壳般,轰然破碎。 银链在那人手臂上带出一点伤口,荧荧紫气沿着银链鞭倏尔钻入伤口中。 顿时令那人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口吐白沫,昏迷不醒,这是阿月内炼的轻量气毒,只晕不死,十分奏效。 如此,便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第一局。 接下来的几位对手皆全都大大低估了阿月这匹黑马,她那深厚的根基,再搭配上一身诡异的毒功,但凡擦出点儿伤口,基本便是宣告败局已定。 如此阿月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连下五程,终于引起了麒麟榜上的高手关注。 麒麟榜记录了后天至外罡所有潜力出众的天骄,大致分布是二十五名以前的,则为外罡实力,二十五到五十之间为先天实力,五十到一百,则是后天有潜力的好手。 这些麒麟之才自是不屑与一般武者较量,如今见阿月这势如破竹的态势,方才起了争胜之心。 前后有两名麒麟之列的外罡高手欲挑战阿月的擂台,一个是排名二十三的岭南温家嫡系,温芷玉,也是一个用毒的老派宗族,她见阿月使毒,自是见猎欣喜上台较量,殊不知却恰好撞到铁板上。 当她看着自己的毒瘴对阿月不起作用,顷刻溃散之时当即傻眼,那一刻,沈翊仿佛看到她的眼眸中一下子失去了神采。 阿月给人道心都打碎了。 第二个上台的麒麟,则比较难缠,是位列第十八席,来自京城裴家的裴玄,一身罡气极为凝实浑厚,尤擅防御,却是恰好有些克制阿月。 她攻不破此人的守御之势,毒劲也打不穿对方的罡气,可谓是势均力敌,最终更是硬生生凭借更深一线的根基,将对方耗至认输。 毕竟,真要再打下去…… 那就要分生死了。 第226章 三刀 “五毒教阿月姑娘,七场连战皆胜,当获嘉奖!”天机楼记书官高声唱念道。 阿月在擂台上微微喘着粗气。 双手叉腰,不满道: “是五仙教!” 天机楼的计书官心头一慌,赶忙赔笑连连点头,继而奋笔疾书将记录改了过来。 他连看了七场阿月的比试,是真怕这姑娘恼怒之下给他下点儿痛不欲生的毒药。 阿月心满意足地跃离擂台,此时,各处擂台上已经多有榜上麒麟的身影。 杨子陵也上场随便打了两场,便回来歇着了,他本就不擅正面对战,让他和人打擂,着实有些难受。 令沈翊惊讶的是夏诚武,他倒是连连向强者发起挑战。战果自是有输有赢,他不为胜败,只为磨砺武道。 这看得襄王甚是欣慰,更是觉得让夏诚武跟着沈翊见世面的决定英明无比。 “歇会儿,我准备上场了。” “接替我注意观察周围有无异常。” 沈翊一掌抵在阿月的后背,精纯的无相天心真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调动她的真气运转自生,几个呼吸过后,阿月那略显苍白的小脸,便重新出现一抹血色。 听到沈翊的叮嘱。 阿月噢了一声,一双眼睛不禁瞪圆了几分,四处张望了起来。 沈翊又嘱咐杨子陵看着点儿阿月。 虽然从阿月过往的行事来看,其实是极为机敏和妥当的,但她那清澈而纯真的脸蛋太具有欺骗性,以至于沈翊总觉得她会在某时某刻,间歇性机智一把,所以才特地叮嘱杨子陵。 沈翊仰头看了看白云悠悠的蔚蓝天空,“劫来自于天”,这句批言,尚且没有端倪。 他又环顾四周人山人海,振臂欢呼的江湖客,“魔潜行于地,”倒是有些猜测。 沈翊足尖轻点,身形消失原地。 骤然出现在擂台之上。 “沈翊。” “外罡。”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狂刀沈翊,竟然在这时候就登场了。 沈翊未理会场边的聒噪,微微一笑,望着对面一名手持双剑的粉衣女子。 此人唤作钟绵,面容娇俏中带着一丝柔弱,出身蜀中峨眉。 但人不可貌相。 此人亦是位列麒麟榜,列在第二十二位,一手飞燕落雨剑法出神入化,此前连战两场,无一人撑过二十招。 沈翊开口问道: “可要续战?” 钟绵若是自认不敌,自可下场歇息,换其他人来挑战。 若是一直无人挑战,又得城主府认可,也可直接给予其嘉奖。 场下的人群中,一袭鹅黄衣裙的叶一心赫然在列,她身后同样跟着苏惊天和李藏锋。 “仙子,沈翊上场了。” 苏惊天沉声道: “我们便按照计划来行事,我和藏锋先后上前挑战,尽量给沈翊造成较高的消耗。” “仙子接续而上,那沈翊傲慢如斯,自不会下场避战,届时以仙子麒麟前十的实力。” “定能一挫其锋!” 叶一心微微颔首,沈翊这样骄傲的人,想要让其折服,单靠游说自是不够。 还要在实力上得到他的承认。 甚至压过他。 而且,若能在论武坪战而胜之,她获得大量威望,号召力也会大大增强。 而在场上,钟绵自是知道麒麟榜上如日中天的沈翊,对方可是能力当宗师的存在。 她自觉不是对手。 于是便微微摇头,道了一句祝沈少侠武运昌隆,便飞身掠下擂台。 此刻擂台上第一次出现了接续的空档。 毕竟沈翊的凶名在外。 那实力和战绩那都是实打实地杀出来的。 除了麒麟榜前十之列,有可能压过他之外,其他人便不作他想。 虽说擂台上是点到为止,也有人专向强者挥刀,以求突破自身极限,但实力差距过大的情况下,这就不仅没有半点借鉴的意义,单方面挨揍也是很疼的。 便在此时。 一声嘹亮的断喝响起: “我来!” 苏惊天凌空掠出,人尚在在半空。 只听得锵然一声脆响。 一柄寒光粼粼的长刀已然执握于手。 沈翊含笑看着落在对面的刀客,微微一笑:“苏少侠,这次倒是出刀甚早。” 此话是揶揄他在天涯阁之败。 苏惊天当即怒火中烧。 横刀直指沈翊,怒斥道:“上次输给你是意外,这次让你见识一下何为霸刀!” 沈翊一手搭在腰间长刀。 眯眼笑着道: “苏少侠,你的刀确实不错。” “要不再来一个赌约如何?” “我赌你这次在我手中,走不过三刀。” 沈翊一边说着,一边却是拇指轻推,商子羽所赠的白云卫制式佩刀便缓缓出鞘半寸。 一缕飘渺烟云, 不经意间,从刀鞘缓缓溢散而出,与原本论武坪山巅的流云融为一体。 并没有被苏惊天觉察。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三刀拿下专修刀道的苏惊天? 沈翊这狂言顿时吸引全场目光。 即便是襄王、陈静年和司徒玄等高手都觉得沈翊是否太过托大。 而苏惊天也已然为沈翊的狂言火冒三丈。 当即反唇相讥道: “你放屁!” “直接来打过再说!” 说罢,他身形一动,只听砰的一声,苏惊天脚下卷起疾风,骤然朝着沈翊疾掠而去。 双手执刀一横。 一股霸刀绝伦的刀势已然倾轧而至,刀势在前,刀光在后。 一抹雪亮刀光带动罡气凝成刀影。 直接纵斩向沈翊的额头。 然而,场下的李藏锋却是瞬间皱眉。 缓缓吐出三个字: “又急了。” 叶一心亦是轻声一叹: “霸刀宗所修霸刀乃是一门霸道绝伦的刀法,追求刀出无匹,以摧枯拉朽的威势击溃对手。” “但这其中有一个前提,霸刀出手无悔,所以往往轻易不出手,出刀则必中。” “但苏少侠被沈少侠挑动了情绪,怒火攻心之下,又怎能摸清沈少侠之所在,做到出刀则必中呢?” 正如叶一心所言,擂台上的战斗其实比他们台下解说结束地还要快。 苏惊天一刀劈至沈翊的额间。 却发现对方却依旧静立不动,这便不是处之泰然,而是绝对有诈。 然而,霸刀已出。 仓促之间又难以回转。 轰! 刀光斩落,入身却轻若无物,沈翊的身影,化为一捧流云被一刀劈散。 “第一刀!” 有惊骇之声从苏惊天耳畔传来,铿锵入耳,刀光乍现,让其心胆剧震。 忙引刀而回。 铛! 刀光飘渺若云,一沾即走,让苏惊天刀劲去处又扑了个空,着实难受。 “第二刀!” 苏惊天耳边传来呼呼大风,沈翊身如飓风,手中刀光搅动风势。 以快刀之势笼罩苏惊天的胸膛! 铛铛铛! 苏惊天左右支拙。 只是下意识凭借本能引刀格挡,一时间刀光婆娑,刀气崩碎如浪花飞沫。 “第三刀!” 风止云散!一道纯粹的刀光骤然破云穿风,快如闪电般,掠向苏惊天的咽喉。 苏惊天慌乱之下,哪里还来得及抵挡! 嗡! 亮如云山的刀锋震颤不已,停在苏惊天脖颈前一寸,沈翊平静道: “承让了。” 第227章 藏锋剑黯 “果真是三刀!” 台下众人哗然一片。 霸刀宗出身,麒麟榜列十三席的苏惊天,竟然三刀就被沈翊的刀锋逼至咽喉。 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苏惊天僵立在原地。 虽然明晃晃的刀锋就在横在他的脖子前,他同样无法相信,自己就这么败了。 整个交手过程,他只攻出了第一刀,其后则是完全陷入了沈翊的节奏之中。 对方接连变化三种刀势。 每一次的变化都让他猝不及防,陷入颓势之后,更是一败再败,终至无可挽回之地。 锵。 沈翊收刀归鞘。 刚刚虽然战斗解决迅速,但这并非是说苏惊天很弱,相反苏惊天作为麒麟十三席,并非浪得虚名。 他的根基极为深厚。 只是心性有缺。 否则若他能做到徐徐图之,谋定而动,以那霸道绝伦的刀法,还真有可能让沈翊陷入鏖战。 可惜他被沈翊抓住了心性的破绽,只能一而再地速败当场。 观战的襄王朗声大笑: “精彩,精彩,意犹未尽。” 陈静年捋着美髯,赞叹: “陈少侠智勇双全,深谙攻心之战。” 司徒玄则是撇了撇嘴: “啧啧,这小子啊,心眼就是多。” 正当苏惊天愣神之际,一道人影倏尔出现在苏惊天的身旁。 “下去吧,你的心性问题若是无法克服,恐难再进步。”李藏锋沉声道。 苏惊天望了一眼李藏锋,失魂落魄地点点头,旋即飞身掠下擂台。 李藏锋则转而望向沈翊。 他的眼眸中涌起无穷战意。 其毕竟亦是麒麟骄子。 自有拔剑向天的意气,此刻他心中一切算计皆已烟消云散,只想与沈翊酣战一番。 “藏剑山庄李藏锋,外罡。” “来战!” 沈翊眉头一挑,此人心性倒是坚韧。 “如你所愿。” 真气流转之间,腰间白露长剑发出一声嗡鸣,骤然跃出剑鞘。 沈翊探手执握,随手挽了个剑花,而后剑锋斜指,一身气息愈发飘渺难测。 李藏锋蹙眉: “沈少侠以狂刀为名,你和我对阵却要动剑?” 沈翊横剑,微微一笑道: “我剑法也不错的,我当初杀卓青鸿的时候,就是用的剑。” 李藏锋闻言,便也不再质疑。 当即轻轻一跺脚。 背后的长剑铮然一声,震飞出鞘,恰好落在李藏锋的手掌之间。 他吸取了苏惊天的教训之后,并未贸然进击,而是不动如山,剑气剑势引而不发。 整个人竟是无锋无芒。 好似一柄敛剑入鞘的宝剑! 这正是藏剑山庄所传承的剑道,强调“守御”和“攻伐”两种最简单极致的理念。 攻,则如惊雷掣动, 守,则是似闭如封。 李藏锋现在便是守式,他虽然气机和剑势并未向外扩散,但却弥漫周身一丈。 只要沈翊攻入一丈之内。 他便能立即着手反制,绝不会如苏惊天那般被人牵着鼻子走。 沈翊见李藏锋引而不发。 便寻思你不过来,那我便过去,当即躬身蓄势,整个人仿佛拉满的弓弦。 真气鼓荡,他的衣袖猎猎作响,白露剑锋陡然飘散出丝丝缕缕的烟云。 倏尔间,沈翊的身形动了。 他并非化影扑上,亦或快如闪现,而是骤然化作一团飘渺流云,骤然涌去。 此乃流云剑中突进的剑招: “白云出岫。” 以剑锋为引,瞬间劈荡出流云气影,掩映剑势所指,配合沈翊极快的身法,剑锋所过,便好似一团云气疾掠而出。 场中,李藏锋眸光一凝。 眼见云气扑面,气机感应却仍是一片混沌,其人当即身形疾撤。 然而,沈翊的速度,又怎是李藏锋可比,便见一团烟云轰然撞入李藏锋的剑围。 铛铛铛! 烟云飘散,无孔不入,化为丝丝缕缕剑气剑影,随着沈翊身形连闪,洒向李藏锋。 李藏锋的剑势守御,却也非浪得虚名。 其人稳居中宫。 手中长剑或刺,或劈,或撩,或斩,罡气化剑将试图侵入的烟云尽数搅碎。 “好剑!” 沈翊身形一顿,于烟云中现出身形。 “但只守不攻,如何胜我?” 外围观战的襄王乐呵呵一笑: “沈小兄弟又用攻心。” “他是真的不愿多卖一分力气。” 陈静年亦是微微一笑。 只是场中局势风云变化,李藏锋哪有时间分辨其中算计。 沈翊一顿之后。 飘渺云气又如海如潮侵涌而来。 李藏锋忙挥剑以应对,剑气纵横如风,将沈翊似烟云之中递出的剑光尽数搅碎。 只是他却开始下意识捕捉沈翊的身形。 寻找反击的机会。 只是,这何其艰难,沈翊的轻功出神入化,再加上流云遮掩,随时可能出现在周身各处。 白露剑光一荡,便是一捧剑光如云,暗藏锋芒,让他不得不凝神以对。 只是几十招的交手。 李藏锋却有一丝心力交瘁之感。 便在此时,李藏锋一剑横扫如风吹荡,揭开烟云一角,沈翊的身形若隐若现。 李藏锋瞳孔微缩。 当即于刹那之间,以气机捕捉沈翊踪迹。 这是他反攻的机会! 其剑势瞬间由“守御”转为“攻伐”,一脚猛蹬地面,身形朝着云气轰然撞去。 刹那间,凌厉的攻伐之意透过层层烟云笼罩沈翊,一道璀璨剑光紧随破云而至! 噗! 剑光穿透沈翊的身影。 却是轰然散落成云。 真正的沈翊,却是避过李藏锋的剑锋,反绕到了李藏锋的身后。 并指抚过剑身,挥剑便是流云剑的杀招! 流云千落! 刹那间,无数流云剑气自背后呼啸而至,顷刻击破李藏锋攻守之间转换的间歇。 李藏锋周身护体真罡被剑击所致千疮百孔,身上更是出现无数或轻或重的剑痕。 云散雾消,沈翊收剑而立。 “李少侠,点到为止吧。” 李藏锋看着自己一身伤痕。 顿觉黯然。 沈翊的剑法千变万化,诚如沈翊所说,若是他专注守御,或许还能坚持一阵子。 但那样永远无法胜。 “我败了。” 李藏锋坦然道。 他眸中若有所思,似是有所获益,便朝沈翊抱拳躬身,飞身掠下。 沈翊微微颔首。 李藏锋的剑法确实厉害。 以他那守御攻伐之变,若是运用得当,与沈翊易地而处当也有机会斩了卓青鸿。 只是论武征伐,生死拼斗。 除了武学根基,还要看心态,精神和谋算,是以究竟能不能成,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 其实若是以太岳威剑配合流云剑,以威道与飘渺剑势互补,沈翊赢得还能更快一些。 只不过那样有被认出行藏的可能,沈翊便干脆就以流云剑从一而终了。 第228章 劫来自于天 位列麒麟榜十二席的李藏锋败北,让一众江湖人得见斩杀卓青鸿的剑法威能。 襄王不禁感慨: “沈小兄弟这一阵。” “倒真应了凌风老弟的剑法所托不负,让我重新得见昔日流云公子的风采。” 陈静年微微颔首: “便如此表现,当入麒麟前十之列。” 司徒玄却是惯于唱反调了: “你们两个别高兴得太早,你怎不知没有麒麟前十的上台教训他呢?” 陈静年却是捋着胡须,微微一笑: “二哥不问世事,据我所知,今次一趟却是没几个前十之列的天骄到场。” “纪丛云在明月峡与巨鲸帮鏖战。” “谢小楼和无心则不知其踪。” “我们书院那个书呆子和大内的那位,素来不参与此类争斗。” “剩下的几个,要么异族之人,本就远在天南地北,要么是身份特殊,不便露面。” “啧。” “唯有道子清风是确切抵达的,按照昨日传来的消息,他该是和沈少侠在一起,怎的不知为何竟是未到场。” 此时的清风挠了挠鼻子,在沈翊的床榻上翻了个身,还发出阵阵酣声。 司徒玄摆了摆手道: “清风那惫懒小子我知道,他算卦最是耗神,昨天给咱们起了一卦,现在肯定是不知道猫在哪儿睡大觉!” “沈翊小子运气还真好,那就给他发放嘉奖吧,左右也无人是他对手了。” 三人正说话间。 台下亦是议论纷纷,所说内容自是与城主府的三位所言相差仿若。 皆认定此刻若是无人上台,沈翊还没打满七场,就已然麒麟称雄了。 正当记书官准备扬声宣布结果。 一道鹅黄衣裙的身影却是翩然落上擂台,可不正是那静心斋的叶一心。 沈翊笑问: “叶仙子也要上台较技?” “我还以为你只动嘴皮子呢。” 叶一心微微一笑: “当向沈少侠展示我当仁不让的决心。” 沈翊搞不懂叶一心的脑回路: “当仁不让?” “自封的吗?” 但沈翊却是猜到了她打得什么算盘,如今沈翊威势名望皆达到此间顶点。 她上来挑战。 若是胜了,那自是将沈翊的威望声名尽数攫取于自身,若是败了,她只要撑得足够久。 同样能够名动江湖,还能落得一个满座英雄皆噤声,女子何妨让须眉的美名。 若是沈翊避而不战,想个由头直接跳下擂台,但这同样会让叶一心受益。 怎么都是她赚。 沈翊却是内心堵得慌。 若是叶一心坦坦荡荡,就像顾子桑那样,立志做个枭雄,做个野心家,他还能佩服几分,现在叶一心的这番话…… 他只觉得虚伪。 此刻台下。 却是在苏惊天这脑残粉地带领下,越来越多的江湖人高声大呼: “叶仙子!” “叶仙子!” “……” 恃强凌弱,为人不耻。 敢于挥刀向强者,却是能天生得到人的青睐和拥趸。 沈翊一手扶额。 好家伙,还没开始打,他已经开始犯恶心了。 再抬眼一瞧叶一心。 那美眸流转之间,嘴角轻轻扬起。 “沈少侠,可敢来战?!” 沈翊眉头已然深深皱起。 远处的襄王眯眼眺望,对着身旁的夏诚武沉声道: “诚武,此女子城府极深。” “这一局骑虎难下,你可看懂了吗?” 夏诚武望着平湖之畔,越来越多的江湖人高呼叶一心的名字,他不禁心有余悸。 “我,懂了。” 突然,异变陡生! 原本晴空万里,只是偶有闲云飘过的湛蓝天空,几乎在肉眼可见之间,变得昏暗,呈现一种极为深邃,好似血液粘稠的暗红。 沈翊猛然抬头。 瞳孔骤缩,喃喃自语: “劫来自于天?!” 襄王、陈静年和司徒玄三人同样抬头,他们同样收到了清风那句晦暗难明的暗语。 当时不明所以。 只是登临此时此刻,司徒玄和陈静河皆是眼眸震惊,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天象异变!” “天人境高手!” 骤然之间。 一股浩然无边的威压沿着暗红的血色天穹席卷而来,朝着白云之巅倾覆而落。 苍老阴鸷的声音,随之在血穹翻滚的乌云中滚滚回荡而起: “商秋白,老朋友都来了!” “何不现身一见!” 那浩瀚无匹的威压并没有因为这两句话而暂歇,反而愈发威重,倏尔间,凝成一个遮天蔽日,覆盖天穹的血色掌影轰然落下。 “古神教尹老魔,你竟还敢出来为祸!是忘了我大哥在你身上留下的伤了吗?” 司徒玄那苍劲之声朗然而起。 一道赤红色纯阳剑气随他并指一引,朝着天空疾掠而起,旋即,剑气一震,一化二,二化三,三化万千! 陡然在白云之巅铺陈罗列开来,化为能够遮蔽整个白云之巅的纯阳剑幕。 陈静年扬袖一挥,青色的浩然之气,浩浩荡荡全无保留地宣泄而出,与剑幕交相辉映。 当此剑拔弩张之际。 白云之巅的一众江湖人,却是宛如待宰的羔羊,茫然且绝望。 听到司徒玄的高呼,他们知道了这踏空而来,覆手翻掌能引动天象异变之人的身份。 古神教教主,尹天妄。 传说,十年之前,其为了踏入天人合一之境,屠了沿海一城之人,欲要借助满城气血行那登天之举。 众多正道高手现身欲阻,亦皆亡于其手中。 直到,白帝商秋白闻讯而来。 就在尹天妄已然跨入天人门槛之际,直接当空一掌镇压而落。 刹那间。 尹天妄当场重伤跌境,坠入滔滔血海。 商秋白又是一掌落下。 满城血海尽焚一空。 只是却也让尹天妄逃了去。 自从被商秋白重伤之后,尹天妄自此销声匿迹,就连古神教的势力也不断收缩。 转入地下暗中行事。 江湖人皆以为古神教的尹老魔已死。 即便不死,那也无妨。 不过是白帝商秋白再一巴掌的事情。 然而,如今这尹老魔携漫天血威而来,本应当有白帝坐镇的白帝城,其人,却至今未现踪迹! “白帝何在?!” “白帝何在?” 一众江湖人不禁悲声高呼。 这是他们唯一能够乞求的活命希望。 轰隆! 巨大的血色掌影落在纯阳与浩然气交织的剑幕之上,发出震如雷鸣般的轰响,只听咔嚓一声。 那赤红青芒闪烁的剑幕一触之间便已经裂痕斑斑。 司徒玄和陈静年皆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二人虽是大宗师。 但是尹老魔毕竟是半步天人的强者,其间相差何止千万里,便是地榜第一的定北侯,都不见能胜这位半步天人,更勿论已然跌出地榜的司徒玄,以及未入地榜的陈静年。 若非尹老魔心有顾忌,一掌出了三分力,留了七分以待逃命,否则这纯阳浩然剑幕已然当场破碎! “哈哈哈哈!” 那尹老魔的声音再度于云层中滚滚响起,沈翊凝眸仰视,但见一道佝偻黑影,负手虚立于百丈高空之上。 “这种程度都不出来吗?” “那天魔小崽子说的果然没错,商秋白早就失踪已久,不在这白帝城!” “当年的耻辱!” “我要整个白帝城覆灭以报!” 第229章 魔潜行于地 天空之中,尹天妄不再遮掩身形,黑袍猎猎,威然立于血色苍穹之巅,威压披靡。 其人虽威如。 但他之所言却更是让人心胆皆丧。 白帝失踪已久。 那白帝城还有谁是这尹老魔的对手! 周遭江湖人皆是绝望至极,渐渐开始暴动而起,争相要向山下奔逃。 然而整座白云山巅被纯阳剑幕笼罩,剑幕之外,则是被尹天妄的滔滔化血真劲浸没。 有人惊惶之下冲出剑幕。 然刚一接触那犹如无形波涛般的暗红气劲,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从皮肉到骨骼,顷刻间被融化消解,化为一滩血水,继而凝为一道血光,飞掠血色苍穹之上。 众人绝望更甚。 如今是逃,也逃不掉了。 沈翊的眉头紧锁。 “劫来自于天。” 昭然若揭。 便是这尹老魔携血威凌空而至。 这几乎等同于天罚而至,除非白帝在场,不管是陈静年还是司徒玄都不堪抵挡。 更不用说沈翊了。 只是如今最大的变数,便是白帝失踪,如果白帝城没有其他后手。 全城皆灭,几乎已是板上钉钉。 除此之外,“魔潜行于地”,这句所指,却仍旧是个谜团。 只是他刚刚听那尹天妄提及之语,除了白帝失踪,还有一个“天魔小崽子”的字样。 莫不是天魔教之人? 若是他推测无错,那这第二句批语。 该是落在这天魔传人之上! 那人很可能就藏在这一众密密麻麻,慌乱奔行的江湖客之中。 沈翊身形一掠回到阿月身边。 周身凝起无相天心真罡,最大程度以气机感知四周异动。 此刻。 血穹之上的尹老魔却是翻掌之间,无边血色真劲好似滔滔血海在他身前汇聚。 他虚立其间。 便好似那血海冥河之主,翻手覆掌之间,便能掌御众人生死。 血穹之上。 再度传来一阵嘶哑苍老的难听诡笑: “商秋白啊,商秋白。” “当年你翻掌焚尽我十方血海。” “如今我就覆手毁了你的论武坪!” 尹老魔伸出一只枯瘦如骨的手,一指一指打开捋直,平坦成掌,而后徐徐朝着那黯然无比的纯阳剑幕,倾落。 只见其身下汇聚的血海滔滔,随着那威压无匹的掌势,轰然呼啸奔流涌灌而下。 平湖岸边。 司徒玄刚刚首当其冲接下尹老魔一掌,此刻已是面若金纸,嘴角渗血。 “老三,还没好吗?!” 陈静年此刻亦是嘴角渗血,脸色苍白,抬眸而望,那血海滔滔的凶威倏然逼近。 当即,并指点向眉心。 一缕青色浩然气骤然而起,极其迅速地向着身后石壁蔓延而去。 “纵横江湖三万里,” “一人可当百万师。” 浩然之气流淌而过,两句题词,一字一字陡然绽放出青色光华。 下一刻,一道与石壁等身而高的青色虚影,竟从题词之中倏然走出。 渊渟岳峙,巍峨如山。 仰头望去,便如法相天地的下凡天神,虚立于白云之巅! “何人来犯我白帝城?!” 一众江湖人精神一振。 “是白帝!” 那青色虚影抬手,聚八方威势于一掌之间,轰然迎向那滔滔血海。 尹老魔冷哼一声。 “真意留形?!” “你都不知道失踪几何,我会怕你这一道武道真意?” 血海愈发滔滔汹涌。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彻整个白云山巅,血海与青掌轰然对撞。 暗红与青色气劲余波源源不断,好似在天际打翻的颜料,肆意泼洒。 见此势均力敌之势。 陈静年的眉心荡漾青光更盛。 青色掌影的劲力陡然逆势而起,那滔滔血海竟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中部竟陡然化为真空,仿佛被蒸发一般,露出尹老魔那苍老且极近震惊的面孔。 那遮天蔽日的青色虚影豁然出现在血穹之上,伸臂探出,以无边飓风呼啸之威,抓向尹天妄,那巨大的青色手掌,就好像如来佛祖去抓孙猴子,倾覆而落,威不可挡! 尹老魔面色狰狞。 “还真麻烦!” 但见其衣袖一挥,滔滔血海自身下涌起,两分凝成两道血河,朝着青色手掌迎向! “魔崽子,你还要看戏到几何?” 尹老魔的声音滚滚而动,传遍整座论武坪,沈翊等人当即心头警醒。 “老前辈,怎的这般心急。” “不把白帝城的后手逼出来,怎的有把握搅乱呢?” 一道带着笑意,听起来十分开朗的声音,自人群之中四面八方响彻。 沈翊、襄王等一众人皆是心头凛然,“魔潜行于地,”便是在此而起! 紧接着,这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诸位同道,诸位豪侠,商秋白失踪,司徒玄重伤,陈静年被牵制,白帝城危如累卵。” “大家伙干脆一拥而上!” “灭了城主府,屠了白云卫,这满城的白帝秘宝,神兵利器!” “自是有德者居之,岂不美哉?!” 时值此生死危机,一众浩浩然的江湖客本就人心惶惶,心防脆若纸糊。 再加上,如此人众之多。 亦是良莠不齐,正邪混杂。 又逢魔音贯耳。 一时间,心智不坚者,满心念头只剩下了“杀人夺宝”,“有德居之。” 而那些心存浑水摸鱼之心的人,见论武坪乱成一锅粥,更是不用魔音引导。 已然自发准备挥刀向内。 于是,本就混乱的场景,便愈发杂乱无章,越来越多的人朝着石壁方向涌去。 襄王沉声道: “有找到发声之人吗?” 身后的黑袍老者叹息一声: “老奴惭愧。” “此人似是极擅隐匿。” “那声音好似自人群各处发出,更是难以捕捉到丝毫气息。” 襄王抬眼,望着天空中血色与青色交相辉映的天穹,断言道: “此役决于天顶。” “务必护好两位城主。” 黑袍老者躬身一鞠,身形一晃,便出现在陈静年和司徒玄身前侍立。 襄王一挥衣袖,大步迈出,朗声大喝: “白云卫!” “随本王平乱!” 商子羽等一众白云卫早已经整装而待,此刻更是齐声大喊: “喏!” 场面混乱之下,数道人影匿于人群中,暗中真气席卷,朝着白云卫呼啸而去。 如此一来,攻伐自始。 导火索便已燃起! 一众江湖客和白云卫更是轰然撞在一起,乱战作一团。 第230章 天魔现身 当然,浩浩荡荡的江湖客,并非皆是利欲熏心,或受魔音蛊惑之辈。 至少很多麒麟榜上的青俊便是心志弥坚,不仅扛着魔音蛊惑,反而出手制止那些近似疯癫的江湖客。 值得一提的是,叶一心亦是并未受到魔音影响,她带着苏惊天和李藏锋会同白云卫一起,抵挡如潮水般涌来的江湖人。 她虽心怀城府。 却也称得上是心志坚韧。 然芸芸世人多是沉溺声色利欲之徒,心志坚定,能抵御天魔低语之人,又有几何? 与浩浩乎汇聚于论武坪之上的江湖人相比,更是相形见绌。 而且这些江湖客中,更不乏宗师高手,他们本是带着弟子来参与论武。 这些宗师虽受到魔音影响甚小。 却也难保心无有贪念之人。 乱战一起,便有宗师高手倏然跃出,凌空虚踏向着石壁的神兵利器掠去。 白云卫亦有统领级高手飞身迎上,拔刀而起,刀光纵横密织若网,将那人拦下。 商子羽则是率领白云卫组成一道防线横亘在石壁之前,抵挡江湖人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便在此时。 人群之中,数道身影的眉心倏尔闪过一缕奇异的波动,便要朝着白云卫的防线跃上。 这赫然是之前秦无鸩几人所中的诡异咒印,若是让他们在白云卫之中自爆丹田。 那整条防线就会被撕开数个缺口,届时江湖人一拥而上,场面便更加难以收拾。 为首之人身形刚刚跃起。 有清朗的声音倏尔在耳畔响彻。 “找到你们了!” 继而,那人顿感纵跃而起的身形身后陡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轰然向后倒卷而回。 他眉心波动更盛。 已然勾连丹田,想要立即引爆。 噗的一声,一柄亮银长刀径直将丹田贯穿,一搅,此人生机便轰然消散。 【斩杀先天武者……】 沈翊抽刀而出。 其余几个不思反击,更是接二连三,以眉心波动勾连丹田,朝着白云卫的防线冲去。 锵! 一刹那间。 银链急震,阿月的银链鞭横空蜿蜒窜出,缠在一人腰间,倏尔将之扯回。 跟上一掌,直接将之丹田轰碎。 嗖嗖嗖! 数道寒光乍现。 于空中呼啸破空,将空中两人的丹田当场洞穿,扑通一声,跌落人潮之中。 沈翊更是双爪齐出。 龙吸水! 两道吸力骤起。 又将两人吸回,跟上凝爪为掌,金刚掌劲,将两人丹田轰然击碎。 这些被天魔种咒者,修为不高。 却是数量极多,源源不断。 必须找到那潜藏于人群之中的魔,否则他们只能疲于奔命。 沈翊气机全开,五感舒展。 灵光一现之下。 他更是将一点天魔真意融入气机感应之中,顺着那些被种咒者残留的真意痕迹。 忽然。 平湖中最中央擂台上。 数人交错争锋之间,一个白衣散发的妖冶青年,垂首低眸,负手而立。 奇怪的是。 旁边的人拳脚相交,龙争虎斗之间,却是好似将这白衣青年视若无睹。 这人明明站在那里。 却又好像空气一样。 气机感应一扫而过,更是将他当作一缕清风,一片叶子对待,丝毫发现不了异常。 嗯? 青年蓦然抬头。 天魔真意? 沈翊的气机感应却是一触即收,瞬间如潮水般退却,他当即匿身人群之中向湖心潜入。 更是给商子羽和襄王暗中传音: “天魔身居平湖中心!” 一刹那间。 两人心领神会。 武道真意更是节节攀升而起,犹如山呼海啸般朝着平湖中央擂台笼罩而去。 那妖冶青年微微仰头。 长发散于身后,露出眉间一颗红痣,他的神情并不惊讶,而是略有含笑。 襄王和商子羽亦不拖沓,身形倏尔一闪,已然于阵地中一掠而起,出现在半空中。 刹那间。 真气倏尔汇聚如潮涌浪奔。 襄王单拳凝握,璀璨的金色气劲旋聚于拳锋之上,洋溢着煌煌威严之意。 商子羽覆掌而出,白炽般的真气汇聚,好似引动翻天之威,威凌此世。 拳掌之势从天而降。 朝着那妖冶青年轰然而落。 青年却是嘴角微微一扬,身形倏尔一闪,竟骤然脱出两位宗师的气机感知。 襄王和商子羽眸光一凝。 忙收束拳掌之势。 但哪里还来得及,只得调转方向。 轰! 那磅礴的拳掌之威结结实实轰在无人落足的擂台之上,顿时将中央擂台轰成齑粉。 磅礴的气劲宣泄而出,化为无形气浪滚滚,更是将周遭武人全都掀飞出去。 气劲余波灌入滔滔湖水。 更是激起周遭千层巨浪,将中央平湖的水面,轰出一个巨大的旋涡。 “谢啦。” “省得我费功夫。” 那青年身形倏尔再现,探掌而出,至纯至真的玄色气劲在他掌间萦绕。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吸力陡然在掌间生出,刹那间,湖水震荡,旋涡轰鸣,似要山崩地陷,地龙翻身。 嗖! 旋涡深处,江水之底。 一道黑光骤然冲破水浪,朝着青年的掌间疾飞而至。 便在此时。 一道凌厉的刀光。 却是无声无息间,于其身后乍现而出。 沈翊这一刀。 疾掠如风,迅猛似雷,威重如山,势如破军,刀气凝化成罡,在刀锋之端延展。 骤然斩向青年的脖颈。 嗡! 刀锋悬停在那人脖颈前一寸,一只葱白如玉的手,陡然出现在沈翊的刀锋之前…… 拇指和四指一合,便抓住了那明晃晃的刀锋,使其不得寸进。 轰! 刀罡引气轰然爆发。 然而这凌厉无端的刀气刀罡,却是尽数被对方手间绽起的黑芒消弭无形。 那玄色至纯真气。 沈翊隐隐有一种熟悉感。 这是与天魔真意一脉相承的功法源流,这人是天魔传人已然确凿无疑。 而且,这人的实力。 很强。 修为本身必然跨入了宗师之境。 但是根基却更是深不见底。 “刀法不错。” 倏尔,沛然拳意与覆天掌影再临,襄王和商子羽顷刻间自两侧夹击而至。 妖冶青年却是无奈一笑,屈指一弹,黑芒流转之下,沈翊手中长刀寸寸崩碎。 其人身形一晃,宛如鬼魅疾掠,衣袖猎猎鼓荡玄色劲芒,便迎向两位宗师的拳掌之势。 沈翊神色平静,身形掣动。 左手般若,佛韵悠然,右手金刚,刚猛沛然,两股劲力交织以成圆转如意。 朝着那妖冶青年合围而上。 轰然之间。 四人对撞一处,刹那, 便是天雷地火, 地裂山崩! 第231章 动乱镇压 商子羽一身修为和掌法承袭白帝,掌出便是翻天覆地,有横压一世之威。 襄王修的是皇家秘典,拳法霸道,大开大合,出拳更有煌煌龙威,令人心神震慑。 沈翊更不用说,一身天心拳脚绝学,辅以登堂的佛法,拳掌爪指轮番而出。 劲力时而刚猛,时而绵柔,时而如花落闲庭,时而如山崩城摧。 但他留了个心眼。 并未以天魔真意糅合四股拳脚劲力,而是以佛念为引串联拳掌轮转。 是以出手之间,倒是佛意漫漫,尽显慈悲。 此三人出手合围,即便是人榜在列的宗师,一时三刻也要俯首在地。 然而那天魔传人却着实了得,与三人交锋于平湖之上,就好似闲庭信步。 其周身洋溢着至纯至黑的玄色真罡,身形动如鬼魅,一步踏出,便能脱出气机锁定。 更兼身形腾挪间,更能带出无数黑芒残影,影影绰绰,难以分辨。 他游走于拳风掌影之间,周遭气劲呼啸呈旋,肆意奔流,他就是那随风一叶,总能顺风势而动,又如汪洋汹涌之中的扁舟,随波逐流,却总能从海浪间隙,避免倾覆之祸。 此人身法已然出神入化,攻伐之招更是诡异莫测,拳掌爪指好似无所不精,无所不会。 与那商子羽的翻天之掌对上,便以掌法而应,再以漫散的口吻评上一句: “商秋白的掌法用成这样,不如找一块豆腐撞死得嘞。” 与襄王的皇极拳道交锋,就化掌为拳,以刚猛对刚猛,硬碰硬地打: “之前没和皇家人打过,马马虎虎咯。” 与沈翊的变化多端的拳脚相对。 妖冶青年便更为离奇。 沈翊出掌他也出掌,沈翊变爪他也变爪,沈翊指落拈花,他亦能以指法,施展出类似的劲道。 “天心拳脚,有点儿门道。” “可惜可惜,佛法差点儿火候。” “哎,你又不是无心和尚,噢,你应该是那沈翊吧。” 妖冶青年逐一点评,竟是犹有余力。 沈翊心中暗叹,若非对方心有所系,而己方三人相互配合倒也默契。 单对单的话,这妖冶青年一时三刻,就能拿下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以至于沈翊心中暗自估量。 此人和广渡师父孰强。 他却难以估量,广渡一身横练,终成不坏金刚,此人身如天魔,千变万化。 还是得打过才知道。 时值此时。 天象异变,空中青色虚影威能大盛,翻掌覆手之间,血海焚煮,被迫得连连收缩。 那血色天穹如今却是被青色浸染,变成了一半深红,一半是青苍,并且那深红还在不断褪色。 尹天妄的声音惊悸,滚滚回荡: “好个商秋白,留下的真意化形都有如此威能,若非那书生运转生疏……” “魔崽子,你还在磨蹭什么!” “赶快杀了那书生!” 平湖激战的妖冶青年闻言,却是轻笑一声:“时间差不多了,不玩咯。” 其身形一晃。 黑芒尽现带出数道残影,于三人的气劲交错之间寻到一丝空隙,远遁而走。 青年顺势挥手一摄。 刚刚沉落在湖中的黑光再度掠起。 落在他的手中。 那是一柄长满绿锈的斑驳长刀。 若非这妖冶青年汲汲于此,便是随手扔在论武坪,都没人会去看一眼。 然而,青年执握之间。 黑芒犹如火焰骤然升腾,缭绕覆盖刀身,倏尔之间,黑芒渐褪,斑驳锈痕尽祛。 取而代之的, 是一柄至纯至黑的宝刀。 “天魔刀,没见过吧。” 妖冶青年朝身后追来的三人咧嘴一笑。 身形一潜,避过三人追击而来的劲力,身子再一转,便是扬起手中黑刀,横斩! 刹那间,一道至纯深邃的黑色刀气骤然从刀锋之间呼啸而现,朝着三人席卷而来。 那刀气瞬间如海浪扩散,又似无数跳动的黑色火焰凝聚而成,隐隐散发着孤寂、泯灭的气息。 沈翊眼皮直跳。 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刀气! 但见其所过之处。 躲闪不及的人影尽皆被拦腰斩断,平湖激起的水浪更是直接当场消失! 沈翊眸光一凝。 这是超脱于杀戮之上的威能。 若是他们挡不住,那身后的一众江湖客和白云卫,全都将泯灭成空。 当即,沈翊无相天心诀陡然急急运转,腰间白露骤然震飞,落至指掌之间: “两位前辈助我!” 襄王、商子羽当即毫不犹豫飞身落至沈翊后背,掌抵后背,一身精纯功尽数灌入。 又经无相之力一转,悉数掌控于心。 也正是得益于天魔演化的无相真力,能够让沈翊完完全全运用两位宗师的真力传功。 否则单凭他们三个任何一个,决计当不下这天魔一刀。 说时迟,那时快。 沈翊并指为剑。 朝着扑面袭来的玄黑刀气,一指引出! 只听嗡的一声清脆剑吟! 白露长剑骤然化作一团烟云决荡劲飞而出,拖曳出一道流云长尾,直袭黑刀! 锵! 白色的流云剑气与黑色如魔的刀气轰然对撞,发出震天轰鸣。 滚滚流云化作密密麻麻的白色剑气,仿佛前赴后继一般,不断填补那宛如黑洞般,泯灭万物的虚无。 黑洞无尽,流云不绝。 沈翊体内真气疯狂运转。 汇聚两位宗师的真力,方能让流云剑气经久不衰,源源不绝,赌得便是刀气终有决尽之头。 终于,待得那刀气消弭,流云溃散。 白露剑更是直接被泯灭成飞灰。 除了一地被拦腰截断的残尸,哪里还能见到那妖冶青年的身影。 只剩下那青年的声音,自白云之巅遥遥传至血穹之上,滚滚回荡: “老前辈,那些家伙难缠得紧。” “我先撤咯。” 尹老魔苍老的声音紧接着自云层中传来,“魔崽子,白帝城仍未破,你就想走!” “你耍我?!” 青年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又响起: “我都告诉你白帝失踪了。” “你还灭不了白帝城。” “老前辈,该反省反省自己呗。” “你!” 尹老魔怒极攻心,更是连连咳嗽几声。 趁此机会,天空中的青色虚影陡然又凝实,一掌朝着翻腾血海倾落,天穹之上青苍之色,更是陡然朝着暗红席卷而去,只听云层之中隐隐传来闷哼。 尹老魔席卷血海,折身遁离。 只是恨恨地留下一句话。 “看白帝的真意留形,能护你们到几何?!” 尹天妄的声音萦绕天穹,周遭血色却已然尽祛,只剩下一片璀璨的青苍。 青虚之影俯瞰白云之巅。 又是覆手一掌而落。 那些仍处于动乱,舍身拼命的江湖人,纷纷身觉有万钧重力横压而下。 既重压在肉体,又震荡于魂灵。 扑通一声,所有动乱的江湖人,全都跌倒一地,当场昏厥而去。 而白云卫和所有帮忙平乱的江湖客,却是毫发无伤,一掌之间精微奥妙,至此通玄。 镇压动乱之后。 那宛如巨灵神人般的青影这才散化为丝丝缕缕的浩然气重新落回两句题词之中。 正合是: “纵横江湖三万里,” “一身可当百万师。” 第232章 落幕 白帝城,论武坪之劫。 终至落下帷幕。 在襄王的协助下,商子羽和一众白云卫统领将所有动乱的江湖人收押关入地牢之中。 而陈静年和司徒玄或是因神思耗竭,或是因身受重伤,亦是早早退场修养去了。 于是,行至中道的潜龙论武大会, 不得不因此草草收场。 不过城主府亦登明通告,三日之后,会邀请在论武之中刊定嘉奖者,再上论武坪。 沈翊等人离去时,商子羽还特地叮嘱过,陈静年让他切莫急着离去。 感念他多次仗义出手。 城主府亦有重谢予他。 沈翊默默点头。 等到沈翊和阿月回到飞云轩的时候,已是月明星稀,恰好看着一身青衣的清风道士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房间内走出。 他正茫然瞧着四周环境,听到吱呀一声院门响起,抬眸一瞧,懒懒说道: “沈少侠啊,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感觉我好像睡了挺久。” 沈翊一瞧对面这消瘦道士,身形佝偻,哈欠连天,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依旧明显。 只不过气色倒是好转了许多。 不得不说。 他这卜算一道,还真是挺废道士。 “一天一夜。” 沈翊随口道,他复又转头叮嘱阿月,让她找小二安排一些宵夜点心过来。 阿月噢了声。 转身离去。 “一天一夜?” 清风道士喃喃重复一遍,蓦然一愣: “那潜龙论武?” 沈翊走到院中石桌前,倒了两杯茶,示意清风坐下说,他微微颔首道: “结束了。” “你的批语也应验了,论武坪上起了大乱子,若非论武坪上有白帝留下的后手,整个白帝城便是覆灭在即,尸山血海也不是没有可能。” 清风道士眼眸陡然睁开,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端起茶杯哧溜哧溜喝了一口: “细说细说。” 于是,沈翊给清风原原本本将尹天妄携血海从天而降,天魔传人匿于人群引发动乱,取走坠于平湖之底的天魔刀的原委,详细给道子清风说了一遍。 清风闻言,不由喃喃道: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劫来自于天,不仅指的是天上,还与天人有关,魔潜藏于地,说的是天魔传人,又意指天魔刀之所在。” “幸好白帝虽然失踪,还留有真意,不然我岂不是要在睡梦中,不清不白地死掉,啧啧,好险好险。” 听清风这么一说。 沈翊也有明悟。 原来这两句批语,竟都有多重含义。 只是彼时彼刻,天机难明,事后思量,才能恍然醒觉思量。 沈翊问道: “道长卜算之时,除了所获批语,便没有更多意指的线索了吗?” 清风杵着下巴,有气无力道: “卜算天机,本就是难事。” “能得只言片语,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如何,现在你信我了吧。” 沈翊默默无言。 天地大劫之说,太过玄虚高渺,即便他相信,又能做些什么呢。 还不如尹天妄和天魔传人现世,给沈翊带来的紧迫感更强。 不过清风道士说的无心受困于西方。 倒是极有可能为真。 清风道: “如何,等到此间事了,你不如和我一起去趟西边,去找找无心那倒霉催的。” 沈翊若有所思,颔首道: “自无不可。” “但我仍有个疑问,为何偏偏找我?” 清风道士一手仍旧托着下巴,只是另一只手扬了扬,比了一个掐指捻算的姿势: “我自然是算过的啦。” “咱们二人一起,大吉!” “前路亨通!” 沈翊哑然,这么看来,会点儿算命的还真挺方便的。 阿月很快回来。 带着小二拎着两大盒子夜宵。 清风道士一天一夜未吃饭,沈翊和阿月则是打了大半天的架,都是饥肠辘辘。 于是相顾无言,心有灵犀。 开始疯狂扫荡。 吃过了夜宵,清风道士无其他居处,又身子消瘦,沈翊干脆让人搬来一张木床,自己搁书房里去睡,让清风睡主榻。 不过其实沈翊明白,清风虽然看着瘦消,那是因为常年卜算,耗神呕血所致。 但他能够位列麒麟第四。 绝不仅仅是靠卜算一道,他的身子也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风一吹就散一般羸弱。 只是他让清风算论武坪之劫,确实累的他伤神呕血,多少有点愧疚,便干脆让出床铺,当作补偿。 入夜。 沈翊沉浸于识海,呼出系统一观。 论武坪一战,他虽然没能阻止天魔传人,但为了阻止其人四处种下的天魔咒令引爆,沈翊也动手杀了不少人。 此外,还有一些浑水摸鱼的江湖恶客,也被他随手斩杀,故而他也收获了一笔不菲的潜修。 【潜修】剩余42年5个月 天魔传人的出现,让他更加心中警醒,若非万不得已,不得动用天魔真意。 若是让那人知道他手中还有一份天魔观想图,从而被其盯上,那就有些糟糕了。 这样的人物,若是缠上他,比起晋王、太岳剑派或者镇抚司都要来的可怕。 所以他必须要尽快踏入宗师之境。 于是,沈翊思量之下,将三十年潜修时间灌入【无相天心诀】的推演潜修。 随着沈翊修为日渐精深。 他与真正天才的之间的差距便愈发明显,只能用大量的时间来堆。 按照沈翊的估计。 若是没有系统,依靠他自己本身的天资,外罡境已然是其最高的上限。 于是,经过在精神空间之中的三十年潜修不辍,他终于用水磨功夫,对天魔真意与易筋洗髓的领悟更进一步,堪堪将功法推演至圆满之境。 【武学】无相天心诀 【品质】外罡 【境界】圆满 【潜修】剩余12年零5个月 如今,他于外罡境界的根基深厚,已然超过了谢小楼、清风等人无疑。 达到了前人无有的程度。 在此基础上,如能谋求踏破宗师之境。 届时,便是对上人榜前列的宗师,或是寻常的大宗师,应当都能全身而退矣。 至于宗师之途。 他当此外罡圆满之功,虽已隐隐有感。 但终究身在白帝城,有不少前辈高人可以问询,不至于自己茫然无措的探索。 于是,沈翊便安心等待。 只是与阿月几个熟人吃酒吃席,练功闲话。 哪管城中白云卫忙忙碌碌,收拾大战的首尾,论武坪的消息更是飞一样的传遍江湖各处。 这天一早。 院外便有人敲门。 言白云卫商统领求见,请沈翊、阿月姑娘,清风道长上论武坪一叙。 不多不少。 正好三日已过。 第233章 天魔渊源 商子羽来请,沈翊三人收拾妥当,便随着商子羽再度登临论武坪。 如今的论武坪已经被白云卫细细打扫过一遍,只是从那备受摧残的斑驳细节,仍能一窥三日之前那一场动乱的惨烈。 清风跟在商子羽身后。 一路所见亦是不胜唏嘘: “可惜可惜,昨日未能与诸位共同御敌,镇压平乱,否则或可多救下一两条性命。” 便在此时,一道温润的声音遥遥传来: “此言差矣,若无清风小友耗神占卜,白帝城定将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循声望去。 出声的正是陈静年。 他和司徒玄正盘膝坐在石壁跟前,伸手请沈翊几人坐于跟前的蒲团上。 除了他们二人。 那一日帮助白云卫镇压平乱的一些江湖客和麒麟之才也赫然在列,包括叶一心几人。 陈静年和司徒玄的脸色都不算好,但毕竟是大宗师的底子在,修养三日,倒也能说能走,不至于下不了地。 等到城主府所请之人都到齐。 陈静年先是出声感谢了当日论武坪上,所有仗义出手的江湖客的义举。 并给包括清风道士在内的每人一瓶凝气固源丹作为补偿,这凝气固源丹,皆是出身纯阳宫的司徒玄着人炼制。 能够固本培元,增进修行。 除此之外,白帝城承诺,今后若是有事需要白帝城出手,白帝城绝不推辞。 一瓶丹药,一个承诺。 这便是白帝城的诚意,如此安排之后,陈静年便请这些江湖客率先退场。 而后。 便是论武嘉奖。 包括阿月和沈翊在内。 先前论武刊订嘉奖者共有五人,每人皆可于石壁上选一件神兵带走。 他日江湖之上,若是弃兵不用,或是身死道消,亦可着人送回白帝城。 以免宝器蒙尘。 沈翊了然。 这相当于长期借用,身死再还。 不过阿月家的青鳞鞭不在此列。 阿月毫不犹豫,身形朝着石壁上一纵而起,等到她身形落回原处,手中已经多了一条青翠如蟒,细密如鳞,散发荧荧翠色的长鞭。 正是他们五毒教的镇族至宝。 青鳞神鞭。 阿月朝着陈静年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城主叔叔,我来取回我们五仙教的东西咯。” 陈静年微微颔首。 自是应该。 其余几人见阿月都挑完了,他们就也不客气,当即各个各展身手。 拿刀的拿刀,取剑的取剑。 然后向陈静年躬身谢礼,便也各自揣着刚入手的神兵离开。 沈翊没动,他不急。 此时此刻。 整个论武坪上。 便只剩下了陈静年,司徒玄,襄王、商子羽,沈翊、阿月和清风道士。 山风吹过。 陈静年不禁咳嗽两声,复又抱拳道: “沈翊小友仗义出手,城主府无以为报,我知道你心中应当有不少疑惑。” “有什么想问的,尽可说来。” 沈翊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环节,赶忙抛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白帝前辈缘何失踪?” 陈静年和司徒玄对视一眼。 旋即微微摇头: “说来惭愧。” “关于大哥的去向,我等也不知道。” “大约在五年前,大哥找到我们二人,说他心有所感,要出一趟远门,归期未定,甚至有可能不回来。” “大哥决定的事情,我们自是无法扭转,但他也并非一走了之,而是在论武坪留下武道真意,防止强敌来犯。” “故而,其实上一次潜龙论武,大哥便已经不在白帝城了,只是我们没想过主动对外公布而已。” “不过如今一役,却也算得上是昭告天下了。” 沈翊瞧了清风一眼。 白帝这样的无上高手失踪,是否跟清风所言的天地大劫有关? 清风摇了摇头。 他也不好主观臆测,但倒是不无这个可能,至于说让他掐指算一算…… 他要是敢卜算白帝的天机,下一秒恐怕就是狂吐三升血,直接躺板算了,连救都不用试,肯定死得妥妥的。 沈翊继续问出第二个问题: “天魔刀怎会在论武坪的湖底,白帝和天魔之间,嗯,有什么关系?” 陈静年沉吟片刻,无奈道: “这个,我们还是不知道。” 司徒玄忍不住插嘴道: “说白了,大哥做事不拘一格。” “更不会事事都和我们说起。” “不过天魔教虽然在江湖上隐秘,但和大哥却是死对头,我们倒是知道一些情况。” 沈翊拱手: “晚辈洗耳恭听。” 这次还是陈静年来讲: “大哥昔年纵横天下,一人压得魔门三教四宗不敢出头,不仅是古神教尹老魔,那无生教的顾妖婆,四宗的那些门主宗主,魔道散人,几乎被大哥都锤了一遍。” “于是,他便被天魔教的天魔盯上了,据大哥所说,天魔教一脉单传,只有天魔一人。但这天魔却是自诩魔门至高魔尊,凡所过处,魔门弟子当无不俯首。” “我们只知大哥与天魔争斗几何,最终还是大哥技高一筹,那一日回来,大哥邀我们到论武坪上落日对酌,便是感慨一句,少了一个好对手,细问之下,原来是那天魔已经毙于大哥掌中。” 陈静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感慨和骄傲。司徒玄、商子羽和襄王的表情,亦是带着感怀与崇敬。 他们都是与白帝商秋白接触过的人,当是知道那是一个怎样强大,又独具魅力之人。 沈翊的感觉则另有不同。 他先实际接触的是天魔传人那深不见底,千变万化的实力与威能。他更难以想象,踏入天人以上的天魔,将会强大到何等模样,会不会届时天下武学,信手拈来。 然而,就是达到了沈翊所能想象的武道极限的天魔,竟然仍被商秋白所压一头。 这属实难以置信。 如此看来。 商子羽所学的,恐怕真的只是皮毛而已,那白帝留下的武道真意化形,或许也只能得其一二神韵。 真正的白帝之威,仍旧是莫之能度。 “要说那天魔刀,或许真就是大哥随手丢进湖里的也说不定。” “至于那天魔传人何至于汲汲于此。” “或许天魔刀上仍有一些关于天魔传承的秘密,也说不准。” 陈静年如是说。 但他的语气倒是并没有多么担心。 毕竟商秋白的事例活生生摆在眼前,天魔并非无人可制,即便他日白帝未归。 中原之地仍是人杰辈出。 总有人会如白帝者。 再度独领一时风骚。 陈静年望了望阿月,又瞧了瞧道士清风,遍思麒麟之才,人榜俊杰,他的目光最后又落在沉思的沈翊身上。 或许那人,就在眼前。 第234章 谢礼 沈翊思索片刻,了然于心。 白帝何去,多思无益。 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怕真有天地大劫,还有个子高的和天下人来共担。 无需自己杞人忧天。 沈翊便问出第三个问题,这个问题比较关系自身实际,他沉吟片刻道: “晚辈一介散修,修行进境虽快,但一路走来,其实全赖江湖前辈指点关窍。” “吾得定北侯谢家麒麟指点,踏入先天,后在天心寺潜心磨砺巩固,又经卓凌风前辈和多位外罡高手切磋,始成外罡,一路而来多番恶战,晚辈自觉外罡巩固,渐有圆满之意。” “在座的都是前辈,晚辈想问……” “宗师之路,何去何从?” 众人皆是微微一愣,旋即襄王朗声大笑: “还道沈小兄弟会继续先天下之忧而忧,这下终于问到自己身上了。” 沈翊哂笑道: “比不得诸位家学渊源,也没那许多天下大义,只是刚刚和那天魔传人做过一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矣。” 司徒玄嘿嘿一笑: “我就看你小子一惯是机敏的,幸好你心性颇正,不然以后又多了一个天魔传人!” 沈翊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老前辈还真是乌鸦嘴。 陈静年见众人打趣过后,方开口正色道: “沈翊小友,我虽然修为平平,倒也算得上见多识广,我便给你讲讲这,宗师之道。” 沈翊哑然。 读书人就是谦虚,大宗师修为都平平的话,那芸芸武者将如何自处。 “请三城主指教。” 沈翊拱手,同时朝着走神的阿月叮嘱了一句:“一起认真听听。” 阿月噢了一声。 用手指努力撑了撑眼睛: “我准备好咯。” 陈静年笑了笑: “我尽量不啰嗦。” “开宗明义,宗师之道。” “旨不在法,而在意。” “沈翊小友当知,宗师与先天外罡之别,乃是精气神内炼外显,凝为武道真意。” “而后以意为引,内贯真罡气海,外接自然天地,使一招一式,皆能意气合一。” “若在此基础,能以真意引动天地为助力,便是能超脱宗师,踏入大宗师之境。” 沈翊恍然,若拨云见日。 陈静年微微一顿,继续道: “江湖之上的不少宗门名流世家,皆有宗师法门传承,其中关于炼意的门道,更不乏详细记述,我白帝城也不例外,不过,却都大同小异。” 沈翊疑惑。 世上武道,千般法门,竟都殊途同归? 陈静年微微一笑: “只因这武道真意的凝炼,一言以蔽之,便是在以真气凝罡的基础上,勾连精气神。” “让武道意志具象成真意,这说来简单,但其最关键,还是存乎武者一心。” “王者,威压四海。” 陈静年指了指襄王。 “道者,逍遥洒脱。” 这是指司徒玄。 “儒者……” 陈静年微微一顿,笑了笑: “所求便是,浩然长存。” 沈翊若有所悟,所以宗师之道,没有特殊的功法诀窍,若能在凝气化罡的基础上,进一步凝炼真意,便算是踏入了宗师。 陈静年继续道: “路子都大差不差。” “但是武者的个人心性,武学禀赋、自身境遇、精神意志皆是各有不同。” “故而武道真意亦是千差万别,不仅同真气一样有生克明灭之道,更有根基坚牢之别。” 这便是宗师与宗师之间差距的由来。 陈静年的目光落在商子羽的身上,侃侃而道: “例如子羽,他本是传承大哥的一身绝学。武道真意凝炼亦是承继大哥的道,孤高者,天地执掌。” “只是子羽的性格与大哥不同,如今是既无法明悟大哥的武道真意,又未能悟出自己的真意,反倒陷入其中。” “真对上强敌,反倒是发挥不出来。” 显然,陈静年说的正是商子羽身为白帝传人,却与天魔传人相差甚远这件事。 商子羽神情有些默然。 显然是,成也白帝,困也白帝。 个中情由,难以分说。 陈静年总结道: “故而对于麒麟之才来说,博学多识固然重要,但这最后一步,定是要明心见性,凝炼自身的武道真意,方才正途。” 沈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眼下似是到了关键一步,若是按照他目前的禀赋来说,继续潜修推演走下去…… 极大可能便是继续在天魔之意上钻研,走得仍是千变万化的天魔之道。 最终便是成为另一个天魔传人,但这真的是他想走的道路吗,亦或者再修佛法,成为一代大德高僧? 他的本心所指为何? 终究还是要再细细思量。 沈翊诚挚道: “晚辈受教了。” 陈静年微微颔首,笑道: “不过是些许通识。” “算不得谢礼。” “想要明悟武道真意,空想无益,少不得要借鉴前人之路,世之流传的精神秘法,观想之图,殊途同归,根源皆在锤炼精神,方能有助于更好的凝炼武道真意。” 陈静年一挥衣袖,一缕浩然气瞬间汇聚为引,好似一缕青烟,蔓延向那满是神兵的城墙。 只听嗡的一声嘹亮嗡鸣! 两道青光分别从两行题字之下疾飞掠起,更是带起阵阵破空呼啸之声。 而后唰的一下! 扎在沈翊面前的地面上,犹自震颤不已。 沈翊眸光一凝,那两道青光散尽,还原本来面貌,正是一刀,一剑。 刀,是霜雪百炼刀,唤作斩却。 剑,是青锋三尺剑,名为诛邪。 陈静年轻轻一捋胡须,微微一笑: “这方是我白帝城真正的谢礼,希望能对沈翊小友凝炼武道真意有所助益。” 沈翊凝神而感。 这一对刀剑虽然外观朴素,但立于身前,却隐隐有一种孤高不世之威。 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陈静年那温润如玉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这对刀剑,正是被大哥于这石壁城墙上手执题字的一对名器,也是城墙上的第一对神兵,内蕴大哥的武道真意,可供沈翊小友观想借鉴。” “况且,沈翊小友本是无趁手宝刀,当日与天魔传人一役,又失了襄王所赠的白露宝剑,少年英雄无趁手兵器,自是不美。” “也合该这一对刀剑觅得新主。” 白帝商秋白昔日手执的刀剑,又经石壁城墙的武道真意日夜熏到洗炼。 这样一份谢礼,实在过于贵重。 第235章 送君千里 沈翊当即站起身来。 朝着陈静年和司徒玄行礼道: “晚辈何德何能?” 司徒玄却是两眼一瞪: “你小子怎么谦虚起来了。” “你说今次来的麒麟天骄,除了给你,难不成要给这个整天神神叨叨睡不醒的神棍?” 盘膝困觉的清风躺枪。 他懒散地举手道: “我不会刀剑呐。” 司徒玄白了他一眼: “歇着吧你。” 他复又对沈翊道: “如今,天魔刀出世于咱们白帝城,我们亦是难辞其咎,将大哥的刀剑所托于你。” “亦是寄希望于你,他日若是天魔作乱,若你有心有力,便阻他一阻。” “好叫那天魔知道,白帝亦非后继无人。” 沈翊看了看司徒玄,又看了看神情再次黯然的商子羽,老前辈的嘴是真毒啊。 先攻清风,后刺商子羽。 你这嘴再说下去。 子羽统领真得要找一块豆腐撞死了。 不过沈翊隐隐猜到了陈静年和司徒玄为何三番两次,提及此事,恐怕也是在提醒商子羽,沉溺在别人的道里,终究不是办法,唯有找到自己的路,才能更进一步。 当然,为了避免白帝城产生内讧。 沈翊旋即起身,朗声道: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陈静年和襄王皆是微微颔首。 如此,大事已了。 沈翊还有一件小事。 司徒玄出身纯阳宫,擅长丹道之术。 沈翊今天也是将包裹里的那一枚拳头大小的玄蛇内丹带了过来。 “二城主,劳烦给掌掌眼。” “这个怎么用为好?” 司徒玄打眼一瞧,并指一挑,指尖一道赤红一闪而过,那通体深紫,紫到发黑的内丹,便嗖的一声疾飞而去,滴溜溜地悬浮在司徒玄的指尖之上。 司徒玄只是鼻子一嗅,当即说道: “玄蛇内丹,成色不错。” “这东西有两种炼法。” “一是最大程度发挥其阴属性,配合同属的辅药,炼成性质极阴的丹药。” “对于修行阴属性功法的武者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和助力。” “二是取纯阳丹材进行调和,炼制阴阳调和,九转互易的中正丹药。” “这种丹药适用大多数武者,但是想要找与内丹对应的纯阳丹材,则比较麻烦。” 沈翊思忖片刻。 “前辈你能炼吗?” 司徒玄扬指一挥,干脆道: “炼不了。” “你想炼的话,自己去找……纯阳宫。” “他们可以。” 众人皆是侧目,竟然从司徒玄自己的口中,听到了那个名字。 司徒玄瞪了众人一眼: “大惊小怪。” “纯阳宫丹道九州独绝。” “有什么好惊讶的。” 噢,众人虚着眼,却是没有再多说。 “多谢前辈指教。” 沈翊将内丹收回来,重新包好放起。 至此,论武坪上诸事皆毕。 沈翊带着几人,转身准备离去,忽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沈翊回身并指一夹,一本蓝皮册子赫然出现在指间,定睛一瞧。 册子上赫然写着: “纯阳剑解。” 沈翊诧异回望司徒玄,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下意识问道: “二城主,这是何意?” 司徒玄摘下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 “你要是去纯阳宫。” “就把这个交给他们。” “嗯,你自己也可以练一练,对你领悟剑意应该也有些帮助。” 他的语气显得很随意。 仿佛在说一件小事。 只是沈翊却注意到司徒玄说这话的时候,可是深深吸了一口,还咕了一大口酒。 沈翊问道: “我不是纯阳弟子。” “我练真的没问题吗?” 司徒玄不耐烦道: “我也不是纯阳宫弟子,这是我融会贯通一身剑理所创的剑道,你小子爱练不练!” 沈翊哑然,这才拱手道: “多谢前辈。” “他日晚辈自当亲自送到纯阳宫。” 司徒玄别过头,不说话了。 陈静年微微一笑,与沈翊几人颔首作别。 下山的路上。 沈翊问一旁打着哈欠的清风: “司徒前辈的事情,你知道吗?” 清风摇了摇头: “我之前倒是去纯阳宫交流过嘛。” “没问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当今纯阳掌教,是司徒师伯的师弟。” 沈翊诧异: “你叫他师伯?” 清风笑道: “天下道门是一家嘛,司徒师伯和我师父交情不赖的,之前去我们青城,还和我师父合伙揍我。” 阿月好奇: “那你好惨哦。” “他们为什么揍你。” 清风挠了挠头: “司徒师伯上山师父准备了接风宴,第二天独独我睡过去了,嗯,后来就挨揍了。” 沈翊不觉奇怪。 他已经逐渐熟悉清风的不着调画风。 阿月噢了一声。 “那你下回找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睡啊。” 清风的睡眼陡然圆睁,伸手指着阿月,仿佛找到了知音: “你还真别说。” “我后来用道法在地底打了几个地洞修成密室来睡觉,现在除非我睡醒,否则我师父根本找不到我,嘿嘿。” 阿月哇了一声,赞叹道: “你还会打洞!” “好厉害。” 清风嘿嘿一笑: “小姑娘真会说话。” 好嘛。 你们俩还真聊起来了。 …… 白帝论武就这么草草收场,但影响力却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古神教复辟,天魔现世,白帝商秋白失踪,接二连三的消息在江湖上炸开了锅。 本就是大乱之势,又逢正消魔涨,这下更是令江湖人心惶惶。 有人道,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白帝不在,但是天榜之上,尚有那么多位正道高人顶着,这天还能翻了不成。 不说还好,有人这么一说。 当即有人反驳,这天榜上人物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年都不见得变动一次。 谁知道还在否。 或许都和白帝一样失踪了也说不准。 这话一出。 顿时引起了沈翊的注意。 但他至少知道天心寺藏经阁的那位,还原原本本地守着藏经阁,哪都没有去。 但是其他天榜人物,却是不得而知了。 总之,人云亦云者甚众。 不过沈翊也就随便想了想,那些大人物的去留,暂时还与他无关。 他要准备和清风道士前往西北,去寻无心和尚了,而阿月,她取回了青鳞鞭,便要回苗寨交差。 沈翊和阿月在白帝城脚步不停地逛了一天,从早上逛到了傍晚。 陪她大包小包买了许多给寨子带回的特产,还有路上要吃的点心。 第二天一大早。 沈翊牵着阿月的那匹白马,将大包小包全堆在上面,陪她一起走出了城,又沿着官道走了很远,一直到了路边的凉亭。 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不送啦。” “路上小心,直接回寨子,别到处乱跑,也别张扬自己是五仙教的人。” “遇到打不过的就赶紧跑,知道吗?” 阿月眨巴着一双明眸,点点头,一个轻巧地翻身,跃上马背,朝着沈翊摆摆手: “沈翊,我给你的引路蛊别弄丢了哦。” “不会的。” 阿月从她腰间的小皮囊翻出那块石头,将上面的“翊”字对着沈翊晃了晃。 “我也不会丢的。” “那你办完事了,记得来彩南郡找我玩噢。” 沈翊笑着点点头。 马蹄声嗒嗒清脆,阿月的身影在朝晖中变得金灿灿的,逐渐远去。 忽然,马蹄声止。 阿月影子在马背上挥舞着手臂,清脆的声音裹挟着内力遥遥传来: “沈翊,记得来找我!” 沈翊笑了,双手拢成喇叭形状,将胸中的意气抒发而出: “放心吧!” “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马蹄声再起。 彩南的歌谣隐隐在远处传荡。 终究又渐息渐落。 第236章 麒麟榜上的杀手 风尘四起的官道上。 逐渐再看不见什么人影。 沈翊站在凉亭。 伸手自腰间取下寒玉葫芦,仰头咕了一口,冰凉的酒水如月华淌入咽喉。 今日的酒。 好像意外的冰凉。 呼。 “你喜欢她?” 凉亭里,突兀出现一道人影,一身深红衣袍,乍一看,宛如一件血衣。 沈翊微微侧目。 这是一个高挺的男子。 除了一身血衣,手中随意握着一柄窄剑。 他的一头漆黑长发披散未束。 在风中凌乱飞扬。 于那飞扬的发丝之间,隐约可见苍白而瘦消的面庞。 细长眼,薄削唇,高颧骨,一副刻薄冷漠之相,但他的气质,却还要更冷三分。 这样的长相。 本不该是个八卦的人。 但他偏偏问出了那个八卦的问题。 而且,他的语气十分戏谑。 这让心情本就一般的沈翊,因为被人跟踪和偷听,于是就变得更糟糕。 “我好像不认识你?” 沈翊眯眼凝眸,他的气机感应之中,仿佛直觉到了危险。 血衣男子扬了扬嘴角: “但我认识你。” “大名鼎鼎的狂刀沈翊。” 沈翊呵了一声: “那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血衣男子吐出两个字: “厉血。” 沈翊眸光一凝。 厉血。 他知道这个名字。 麒麟榜第七席,来自于血衣楼。 这绝对是个强劲之敌。 但相比之前参加白帝论武的高手来说,厉雨却要更特殊一些。 他是一个杀手,血衣楼的杀手。 亦是血衣楼最年轻被授予血衣之人,可称之为血衣楼的天骄。 作为杀手,他本该是隐秘行事。 追求一击即中,悄然远遁,更不应该被天机楼列在麒麟榜单之上。 然而,这个厉血却是个异类。 他接取刺杀任务。 从不暗杀,而是明杀。 厉血习惯当场将目标拦下,拉开车马,告诉对方有人委托他来刺杀。 这样异类的杀手,往往死得很快。 但厉血不仅没死,还活得很好,他的武功越来越高,斩杀武者的修为也越来越高。 麒麟榜的排名更是水涨船高。 成了唯一一名登榜的杀手。 而且,战绩笔笔可查。 而他如今在此处现身,自然不是为了探究沈翊的情感问题而来。 他来此处。 是来杀人的。 沈翊问道: “你来杀我?” “没错,有人买你的性命。” 厉血望向沈翊,笑着道。 沈翊微微蹙眉。 “但我今天心情不好。” 厉血点点头道: “可以理解。” “但我不能等你到心情好的时候,再杀你,那样太浪费时间。” 沈翊摇了摇头: “我只是给你一个忠告,我并不会死,如果你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惹我。” “死的人,很可能是你。” 厉血持剑缓缓走出凉亭,笑着接话道: “哪有那么绝对。” “谁都有可能会死。” “如果你死了,我还可以帮你完成一个遗愿,任何都行。” 沈翊突然觉得这人有意思。 他来杀人,却还要帮人完成遗愿,好像在做某种临终关怀。 沈翊同样缓缓步出凉亭, 走到厉血的对面: “为何?” “人生的谢幕,需要一个仪式。” “至今为止,我已经帮人完成了七十一个遗愿,我希望你是第七十二个。” 厉如是道。 七十一个遗愿,便是七十一个委托,七十一条人命。 沈翊笑了笑: “好吧,如果你死了,我也可以考虑帮你谢幕,但最好别太麻烦。” “因为我讨厌麻烦。” 厉血扬了扬眉毛: “原来如此。” “谢谢。” 于是,在风起之际。 厉血的身影骤然消失原地。 沈翊的眼眸却骤然凝重。 好快的速度! 厉血好似一道血光于空中一遁而过,下一刻,一道极其细微的嗡鸣便在沈翊耳畔响彻。 那细如红线的血光乍起于眼眸之中,他手中的窄剑不知何时已经执握在手。 扬剑直刺沈翊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 铛的一声,金铁交击骤然响彻! 一柄深红窄剑被横亘在沈翊脖颈前的一柄青色剑锋牢牢挡住。 明明刚刚沈翊的手中还空无一物。 但下一秒,诛邪已然反手执握在他的手中,剑身之上,更有丝丝缕缕烟云飘渺,与宛若流动的血色交织。 “你的剑很快。” 厉血嘿然一笑: “你也不慢。” 说罢,他身形一闪,带动窄剑一沾即走,那如鬼魅般的身形,再度于沈翊身侧而现。 剑出如带起一线血光,隐匿无声。 沈翊身形不动。 眼眸却随着血光疾速飞掠。 手中剑更是随心而至,烟云飘渺划出一道流动的流云轨迹,险之又险,将血光拦截于外。 厉血剑锋一触再走。 身形复又一闪而逝,再度施为。 一刹那间,他仿佛化作一道血红之影,环绕沈翊疾旋而走,手中窄剑只以刺、划、撩、拨等剑招相连,追求最小的动作,达到最快的速度。 剑气凝罡更是宛如蝉翼凝聚在剑锋之上,追求最大的洞穿和杀伤力。 如此剑招,虽然威势不显,脉相不佳,但却比起寻常宗师更加难缠,更有杀伤力。 因为一旦棋错一招。 等待他的必然是窄剑洞穿咽喉,或是割破喉管的致命伤,没有其他不死只伤的转圜余地。 沈翊暗赞。 厉血的剑,很可怕。 这是一柄杀剑,只为杀人而存在! 即便是宗师。 若是身法速度和出手速度不及他,被其先发制人,很有可能顷刻便会因为轻敌取了性命。 对付这样的对手。 要么以更快的速度与之对攻,要么以强大气劲施展地图炮一般的攻击,限制他速度和身法的发挥。 若是白帝论武之前对上厉血。 沈翊或许真会有些麻烦。 但他现在无相天心诀已然修至圆满,适应对方速度之后,便是游刃有余。 “你的剑。” “我已经看过了。” 话音未落。 无相天心诀疾运而起,护体真罡瞬间宛如山洪决堤,朝着四面八方,逆势席卷而出。 厉血的身形瞬间以比气劲涌至更快的速度疾退而去,快如倒退的血光。 直到气劲消弭。 他的身形也刚刚而止,轻笑道: “蛮力。” 然而,气劲消弭之际。 一抹流云剑光却是倏尔刺至眼前,沈翊的声音随之而至: “也来试试我的剑!” 第237章 特殊的遗愿 刹那间,飘渺剑光带出道道飘渺云雾,重重叠叠笼罩厉血周身。 厉血虽惊不乱。 足尖一点,身形再度疾退。 手中血剑前递,与诛邪的剑锋乒乒乓乓撞作一团,剑气碰撞宛若密集鼓点。 血色与云色碰撞交织。 撞出千堆细浪。 厉血倒退的速度很快,他已经做好摆脱沈翊追击之后,立时反击的决断。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沈翊的速度,竟然分毫不弱于他。 以至于那如云似雾的剑光如婆娑雨雾,步步紧逼,让他丝毫不得空歇。 沈翊全力运转无相天心诀,超过寻常宗师的深厚根基轰然爆发,引动浮光一瞬! 让他的速度再度提升! 刹那间,他的身上清晰可见出现一连串静止般的残影,身形于虚空疾速一掠。 瞬间拉近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这速度……” 厉血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惊骇。 沈翊手中剑锋一扬。 飘渺剑势骤然化为凝重如山岳,而后剑锋猛地压下,好似将一座青山直接抖落。 剑未至。 千钧重势已然呼啸而落在厉血的肩头。 让他仍在疾退的身形不由一滞。 好重! 从未听说沈翊会这种威势如山的剑法! 然而厉血心中惊愕,那形如巨峰的青色剑气已然紧随威势后,从天而降! 厉血退避已然不及。 只得以手中血剑洋溢着血光一挑。 直直刺向天顶降落的青峰,宛如举着一根绣花针与铁剑对撞。 只听噗的一声脆响,血光径直层层穿透青峰剑气,逆势而上,与诛邪剑锋锵的一声对撞一处! 然而厉血却是闷哼一声。 仿佛狠狠撞上了一座青山。 引得他内息一阵翻滚。 他的剑气穿透力强,然而在力道和威重方面却是逊色不止一筹。 他这是在以己之短,硬扛对方之长。 沈翊自不会放过穷追猛打的机会。 左手于腰间一抹,铿锵一声,剑光之外,又添刀光。 霜雪般的刀锋,凝聚风势,动如惊雷,在青山之外,如电般斩向厉血。 铛! 引剑再挡! 厉血的气息再度翻腾。 沈翊的刀光剑光却是交替而至,时而如风,时而似云,快如惊雷,又重如太岳。 刀气剑气更是如泼水般,连绵不绝,又千变万化,让厉血接连不断疲于招架。 沈翊身形一顿。 节奏的变化。 却仿佛将所有刀势汇聚于手中的横刀。 这一次绽放的,却是纯粹快绝,无物不斩的刀光,漠漠如雪原上的第一缕晨光。 厉血再一次挺剑而挡,只是这一次,刀光却先一步略过了他的剑锋,蔓上了他的脖颈。 两人如影疾退的身影骤然而止。 厉血微微一愣,旋即咧嘴一笑: “好刀!” 他的脖颈处。 一道血线正缓缓绽放,与他身上的一身血衣,倒是极为相衬。 “有遗愿吗?” “说来听听。” 厉血喘了一口气: “有。” “如果可能的话,灭了血衣楼。” 嗯? 沈翊诧异: “你不就是来自血衣楼?” “嘿嘿,没错。” “那为何?” “报仇,杀父之仇。” “那你为何又替他们卖命?” “报恩,养育之恩。” 沈翊眼神了然,点点头: “我记住了。” 厉血本就含着一口气,和沈翊交代完,便要死了,他强撑着道: “买家除了雇我……” “还另准备了另一些帮手,不过都让我给拒了,但我现在死了,他们可能就要来了。” “你,没死我手里……” “可也别,死在他们手里……” 沈翊微微一愣,旋即笑了笑: “那当然。” “我不会死。” 厉血微微一笑,从刚刚就一直挺着的头颅终于支撑不住,黯然垂落下来…… 【斩杀外罡武者……】 沈翊来到凉亭边上。 一掌下去,轰出一个深坑。 然后便将厉血的尸体埋在里面,再将土推入盖上,最后将他的血色窄剑插在他的坟头。 以留作纪念。 和厉血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 离别的愁绪倒是冲淡不少。 忽然。 一道刺耳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哼,我早就说过,这什么血衣楼靠不住,果然,人没杀了,自己倒是死了。” “什么麒麟第七,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几道人影先后走近。 有身形高壮的,两臂青黑的魁梧壮汉,有手持双刀,神情冷漠的高瘦男子,有手持拂尘,眉目间却不乏阴狠的师太老尼,还有肩扛大刀的沧桑刀客。 最值得让人注意的,是一个人背负长剑,身穿青袍的中年人,渊渟岳峙,气质卓然。 其他几个奇形怪状,沈翊不认识。 但是这负剑中年人的这份气度,沈翊却觉得有些熟悉,他扬声问道: “你是太岳剑派的人?” 青衫中年人沉声道: “太岳剑派持剑长老,汪远声。” 沈翊心觉果然如此。 此人气度与当初的赵青嵩十分相似,虽不如赵青嵩那般幽深如渊,但毫无疑问乃是一代宗师。 他的目光又落在一众奇形怪状的武者,各个都涌动着外罡气息,他沉吟道: “那你们……” “也都是晋王的客卿吧。” “狂刀沈翊倒是好眼力。” “可惜。” “你的实力突飞猛进,又和襄王关系匪浅,对于王爷来说,是个重大威胁。” “只得尽早在此将你铲除。” 沈翊微微颔首。 锵然一声。 斩却刀、诛邪剑齐声出鞘,分别执于手中,淡淡说道: “正好,我的心情还是一般。” “你们一起上吧。” 众人看着平静如水的沈翊,就这么执刀握剑静静地站在凉亭之前。 不显山不露水,更没有丝毫气息显露。 众人却隐隐感觉有一种极度危险的氛围正以他为中心缓缓蔓延而出。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设想过很多场景。 但却从未想过沈翊会如此平静,反倒是令他们有所震慑,不敢妄动。 只是一刹那过后,他们便又反应过来。 有太岳剑派的长老宗师带头。 四位外罡形成的围杀之阵,即便是麒麟第一当面,也是十死无生! “虚张声势罢了!” “杀了他!” 轰! 以青衣太岳剑锋一震为引。 数道人影真气狂涌,卷起无边劲风,从四面八方朝着沈翊席卷呼啸而来。 沈翊抬眼望去。 整个天空被乱舞的人影和铺天盖地的气劲充斥,宛如天河倒卷。 这一日。 世人皆道。 官道凉亭,晴天雷震,白昼如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