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逃杀之成人仪式》 第1页 [科幻探险] 《大逃杀之成人仪式》作者：零风【完结】 『1』序章battleroyale 新世纪之初，一个国家面临着崩溃，失业率突破15%，一千万人失业，八十万学生不到校上课。成年人失去了信心，因为惧怕青少年，于是，一个法案被通过了，那就是——“《新世纪教育改革法》”——通称br法。 program——br法之又一通俗名称。 “全国中学生被选中参与br法的机会均等，每年从中学毕业班中随机抽选。” “被选中学生有义务参与program，不得反抗，拒绝参加者当即接受惩处。” “任何阻挠或试图阻挠program正常运作的行为将受到相应惩处。” “学生分配不同武器，在指定区域内相互厮杀，最后生存者当胜出。” “时限3日。” “时限过后多于一人生存，当引爆全体生者颈部之项圈，胜负无效。” “br法之内容可随时增订。” 『2』你忘记回来接我了 我想要一面墙，在最尽头的墙，那样我就可以倚靠它，那样我就不会那么害怕。 黑暗之中，她闻见凝重的空气在自己周围盘旋，压得喘不过气。光从窗子的缝隙中透进来，极其微小。她颤抖着抱紧自己的身子，任眼泪肆意流淌。纠结的发丝盘踞在单薄的肩膀上，褶皱的衣裳再也抚不平，微露出的眼睛，深邃的没有任何光芒。她缓缓的抬起头，洁白的下巴滑落一颗眼泪，无神的眸子无助的睁大着。 真的不懂，为什么黑夜会如此可怕。 欣高的校门敞开着，高大的香樟落下的树叶飞旋着降落，斑驳的树影下一条大道像着里边延伸。柒冥抬起头，看着刺眼的阳光，闷吼了一声，他直起身子，缓缓的向前走。周围的人自觉的让出一条道，一个人走在中间显得突兀。脸上的表情已经麻木，变得冰冷而没有感情，无意之中，他散发出一种叛逆和疏离感。 冰凌站在门口，双手扯着衣角，头偏着，长发疏散的披在肩上，她修长的手臂裸露在空气中，无助的前后来回。仰起头，她望着火辣辣的太阳，伸手微遮住眼，摇摇欲坠。柒冥走出校门的时候看见冰凌瘦弱的身子，他走到她的跟前，依旧不语，只是凝视。冰凌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全身松懈下来，塌在他的怀里。她用手抓住他的两臂，不肯放手。 柒冥，头好疼呢。 看着她紧抓着自己的手臂，他微微的颤了一下，扶住她纤弱的身子，嘴角缓慢上扬。他伸出手，揉着她光洁的额头，轻呵着气。 这样好些了么? 这样温柔的语气，从不曾属于除她以外的人。 恩。她轻微的喘气，笑道。 怎么到这来了。他挑眉。 偶尔出来玩一下不可以?她嬉笑着反问。 傻瓜。他抚着她的发，微笑着不说话。 因为你是我唯一想要保护的人，所以我不会离开你。他望着她的脸颊，心里浮现起这个想法。 冰凌抬起头，退出他的怀抱，虚弱的身子有些许的摇晃，她稳住自己，缓缓道：柒冥，你有事没告诉我是么? 柒冥望入她深黑的眸中，找不到自己的模样。他握紧她的手，不让她再退。 怎么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她直直的望向他。 呵呵，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个? 是不是啊!她尽量提高音量，费力的喊道。 我说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他不解，为她的突然咆哮。 她用手扶住自己的下巴，剧烈的咳嗽，手心里却留下了血，眉头紧了一下，她把手握紧放进口袋里。 不要这么激动，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他扶住她，眉头微皱。她难受的时候，他更加的疼。 冰凌闭上眼睛，倒在他的怀里。 对不起，送我回去吧。她轻声道。 柒冥嘆了口气，横抱起她，走向计程车。她安详的睡着，手却仍是紧拽着自己的衣角。 柒冥，我这辈子最害怕的是你会改变，变得不再属于我。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自校门口却走出几个女生来。 你不觉得不公平吗?他不理你，却跟那个女生那么好。 她静静的听，表情变得悲伤。如果这是他决定的话，我又能怎么样呢? 病房中，冰凌睁开眼，那熟悉的白色依旧在第一时间袭入她的眼，她抿着嘴，苦笑了一声。 柒冥，我从来不知道会为了你变得如此的卑微，卑微到没了你就会死亡。 阑珊花的香气在院中徘徊，冰凌荡着鞦韆望着紫色的花一大片愈近愈远，笑容空虚。好几年了，每天每天都是如此，阑珊花，白色床单，快生锈的鞦韆。即使再好玩，日复一日也不会再想去碰了。可是冰凌不会，她会坐在鞦韆上或是在病房里乖乖的等柒冥来看她，尽管，那样的机会并不多。 很长很长的时间，我幻想着我们在一起的场景，一日或一年，不管多久，我都可以为你等待。 房门缓缓的被推开，她睁大眼望着他。 怎么了?我又不是炸药，那么惊讶干什么?他换上新的阑珊花，轻笑道。 柒冥，这是最快的一次哦，你3天就换了一束花。她笑着，看着他高大的身影。 别说得好像我很冷酷一样好不好。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握着她纤瘦的手。 第2页 不是啦，你看不出来我很高兴?她用两只手把他的手包住。 傻瓜。他笑，却把手抽出，转而站起身来，帮她梳头发。他对她的宠溺，超过了自己的想像。 冰凌闭上眼，闻着他的气息，等待的心情放松下来，她又睡去。柒冥把被子盖上她的肩膀，忽而温柔的笑了，那笑容中几丝凄凉。 冰凌，你睡着的时候太安详了，以至于我会以为你将随时离开，可是你还是在我身边，你还在啊。 清晨的阳光照在冰凌苍白的脸上，她醒来，看着空旷的房间，露出笑容。她不知道，那个笑容特别的绝望。 露水悄悄的从叶片上滑落，沾湿了叶子下方的红色阑珊。 她闭上眼睛，回忆起和柒冥第一次相见的情景。那个地方有大片大片的蒲公英，起风的时候带起无数的种子，他站在梧桐树之下，米白的衬衣黑色的棉裤，面无表情的望着远方。那个时候，是她站在他的面前，把她无理的要求提了出来，她轻轻的说：你是柒冥?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为什么?他挑眉问道。 可不可以?她低声企求。 好。 唇边扬着笑，她开始庆幸，那个时候他竟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冰凌忽然起身，她想要去找他，迫切的要看到他。计程车司机看到她的时候只是习惯性的笑了，他已经习惯，她的突然来访。 从医院到柒冥的学校有15分钟，她紧握着双手，汗水不时从额头渗了出来，她并不能够这样激动。冰凌缓缓的走向那所学校，从车上下来到那里，有一个坡度很大的上坡，她却已经习惯了走上来。 此时的柒冥在校门口处徘徊，那个女生一直缠着他。 你滚开!他开始粗暴的推开她。 不!她执着的拉扯着他的衣服。 我会杀人的!他望着她，两手放在她的颈子上。 看着他深黑的眼眸，她深知，他真的做得出来，可是她不想放弃。 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知道的对不对?就这一次，纵容我一次。 凭什么? 凭我会在你面前自尽。 柒冥放开手，非常厌恶的任她搂住。而冰凌，刚好爬上了这座高坡，直直的望着他的背影。 强搂着柒冥的她也看到了冰凌，她忽然愣住了，冰凌她，非常的脆弱呢，不，是太脆弱了，终于明白，他为何只肯守护她了。 柒……冥……?冰凌轻摆着头，缓缓道。 柒冥听到她的声音，猛的回过头，对上她没有焦点的眼睛，她依旧是如此，好像随时要消失。 她开始猛烈的颤抖，胸口好疼。 柒冥，我发誓，这是我最害怕的改变，最不想要却见到了的改变。 她无力的倒下，最后一刻也不容许他碰触，她真的讨厌，他身上沾着别人的气味。 一晃又三年。 她躺在病床上微微的眨了眨眼，看不到身边的人。却喃喃的说着：柒冥，柒冥。 我在。他握着她的手无力的说。从那天开始，她再也不认识他，只是叫他的名字。 她又闭上了眼，一併带走了心电图的跳动。这一次，她真的离去了。他的表情开始消失，看不到喜怒，却还是握着她的手不放。 冰凌，为什么你会那么脆弱? 传说，在云朵上住着一个好看的男子，他没有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地上的人们。忽然有一天，女孩看到了那个男子，为他绝美的容貌所赞嘆。他们偶尔说说话，可是她不满足他的表情，于是她说，你下来看看吧。他下到了尘世，渐渐的习惯了地上的生活，忘记了她。而她却代替他在云朵上住着，他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个女子再也没有了表情，她淡忘了所有的事情，她没有神位，没有感情，成为一个活着的永恒的物品。 柒冥穿着白色的衬衣和黑色棉裤在摄影机前不断的变换动作，他的眼神，一如当初的她。 姐，我总觉得我忘记很多重要的回忆。他对着身边的女子说。 什么? 不记得，但是有一个模糊的影象，在大片大片的蒲公英中，有一个穿着苏格兰百褶裙和白色丝绒上衣的很漂亮的女孩子望着我，然后走到我的面前来。除了这个，我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那是你美好的幻想吧。 恩……他抬头，望着天上的云朵。 你在看什么?那个女子问，她总是可以看到他在闲暇时一直望着天。 我总觉得，恩，天上有我很重要的东西呢。 冰凌第一次见到柒冥时，柒冥忘记了问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只有失去才能交换来拥有，是最现实的等价交换。 (完) 『3』序章memory(1) 第**届program之前三年。 ※※※※※※※※※※※※※※※※※※ 樱井早纪日记之一。 “刚开始试穿新学校的制服，棕色衬衣、黑领带、绿裙，好高兴，好新奇。即将开始的中学生活，怎么想都像是要到外太空旅行那样的令人兴奋啊!” ※※※※※※※※※※※※※※※※※※ 从樱井早纪自身的角度说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却中学校服甫穿在身上的感觉，以及面对还要再背一年小学生式双肩书包的弟弟时候，那种微微自得的神气。 第3页 卧室中正对房门的试衣镜映出早纪略有发育的身形：她是那种自认相当普通，学业、交友、家庭各方面都不甚突出的少女。事实却是，假设她的自我评价能得5分，那么，她实在的容貌却恰巧在8分上下——于同龄女生中略显高挑的身材，被母亲形容成瓜子脸的脸庞尚未完全脱离圆润的娃娃脸，倒更像弧度完美的鹅蛋脸，黑白分明的双目虽称不上水汪汪，却也明亮有神，像坠入深潭的两颗星星。 不论读书或游戏，早纪对此都不甚热衷，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莫名喜爱射击这一点罢。不论使用气枪还是弹弓，她始终是射击类游戏的佼佼者，并且即将踏入的中学恰巧也有射击俱乐部，父母也应允在开学日当天送她一支气枪作为礼物的请求。 中学生活，好让人期盼。早纪笑出不自觉地摆出射击的姿态。 一人高的试衣镜忠实地呈现出制服少女持枪而立的全身像。 背景则有些纷乱和吵杂。 樱井家两姐弟的房间在二楼，处两两相对的格局。此刻，樱井家尚在读小学的儿子也在自己房内，房门同样大开，为ystation而专设的电视内锣鼓震天。 早纪的好心情被打断，不由扫兴。 “晴哉!”她提高嗓门警告小弟。 年幼一岁的弟弟忙着寻找游乐器手柄，对姐姐摆出听而不闻的样子。 “晴哉!”早纪并不回头，而从镜子里偷偷观察小弟着急的模样——要知道，手柄早就被母亲偷藏了起来，一家四口也只有一人不知道而已。 画面即将转为ps游戏的电视(当然是弟弟自己认为的)正播出不知哪版的假面超人节目，想来是以往的一些重播，因为对此类节目早已被到烂熟的弟弟比电视里提前数秒，预言了接下去的台词。 “正义的力量……”樱井晴哉嘴里嘟囔着，在寻找手柄的任务中埋头苦战。 电视节目忽然不肯买他的面子了，“……下面插播临时新闻。” “搞什么鬼啊!”晴哉愤愤抬头。 早纪扑哧笑出声，这才转过头来。 科幻电视绚丽的画面被灰濛濛的景色所取代，直升机、人等等的声音乱成一堆，画面摇晃不已，连带出现在观众眼前的欧巴桑级女主播恐惧和严肃的表情都夸张了几分。 “今年从全国四万三千个初三班级中选出的班级是善通寺第四中学三年e组。比起往年的游戏今年的进展更加白热化……”主持人声嘶力竭，近乎在狂吼。 屏幕内人群汹涌，大批记者及摄像争相挤向同一个方向。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晴哉瘫坐在地上，化身本年度“傻眼”的最佳真人版写照。 没有回音。早纪同样用一种仿若面对仇敌的样子瞪着电视，前一刻的愉悦早跑去了国外度长假。 空气凝滞，樱井家两姐弟如同一双罹患定身的病者，身不由己的死死盯住电视。 影像摇晃，带有显而易见、让人略感战慄的兴奋情绪的女主持奋力拨开人群，为摄像机争取到缝隙的画面。 一辆军用吉普车内，数名真枪实弹的军人身着的战斗迷你服与车身俨然融为一体，让环绕其中的那一抹混合了制服的蓝白和血迹的艷红的诡异色彩愈发扎眼。 “出现了!今年的优胜者是一名女生!”女主持尖锐的吼叫撕碎了穿透银屏，撕裂了樱井家沉默的空气，“经过两天7小时零43分的激烈搏斗，今年的优胜者，是一名女生!!” 数不清的闪光灯中，被誉为“优胜者”的女生缓缓抬头，樱井姐弟分明看到：她与她怀抱的布娃娃一样周身浴血，在无动于衷的玩具衬托下，她缓缓露出森森笑容! 稚气的脸庞加之初生魔鬼般的笑意，受其冲击的，恐怕不只是现场的人们吧! “她在笑、她在笑!那名女生在笑了!”主持人用挑战人类极限的高分贝报导着! ※※※※※※※※※※※※※※※※※※ “新制服、可怕的报导、惊呆了的弟弟和我……真是奇怪的一天!”——早纪留在某日的最后一行文字。 也正是那日，樱井姐弟认识了他们生长的国度的某条法律。 父母说，被选中的孩子只是少数中的少数，不用担心。他们信了。 心理上的阴霾，也慢慢被过后的每一天所沖淡…… 『4』序章memory(2) 第**届program之前二年。 ※※※※※※※※※※※※※※※※※※ 樱井早纪日记之二。 “又是中学前看到的相似的新闻……很快，我要上二年级了呢……” ※※※※※※※※※※※※※※※※※※ 即将进入二年级的早纪，在写下这些笔迹的当天，刚过完13岁的生日。 而在这些笔迹诞生之前，冷冷的电视曾播出过冷冷的画面。 “全国通缉：嫌疑杀人及协助杀人。七原秋也(15岁);中川典子(15岁)。 以上，br法推进委员会。” 一对少年男女身穿制服的照片，于文字之中并列。 ※※※※※※※※※※※※※※※※※※ 不论是从樱井早纪或是樱井晴哉的角度，那都是距离他们的生活很遥远的事情。他们想着的，是天明之后的考试、球赛、朋友…… 第4页 『5』序章memory(3) 第**届program之前一年。 ※※※※※※※※※※※※※※※※※※ 樱井早纪日记之三。 “好痛快的一天!看到老师被整，大家一起笑的时候，真的快乐极了!” ※※※※※※※※※※※※※※※※※※ 仅仅一句话的日记。 刚踏入中学三年级、做了许多时候乖孩子的早纪，终于在班上“坏分子”的怂恿之下，参与进了整人的行列。略过相关手段不谈，那位姓“米仓”的教师“自愿”跳入臭水河的时候，早纪恐怕是笑成一堆的同学之中外表最放肆的一个。 多变的校园让这个微乎其微的事件很快沉寂。 不出几日，刚由鹤之丘中学二年d组升级为三年d组的班级低调更换了班主任。 『6』第一章br前日毕业考 被年长者誉为人生黄金阶段的青春时期，于诸多当事人而言，却是用来挥霍的。 弹指间，樱井早纪的同龄人即将迎来决定进入的高中的会考、毕业旅行等，为中学生生涯圈上句点。 会考之前，照例会举办校内规模的毕业考。 考前三天，学生们被告知会考中的英语考将会与往年有所不同。 ※※※※※※※※※※※※※※※※※※ 号称“有所不同”的英语考试被放在第一天的第一场。 早早赶到学校的三年d组学生们三两成群，在教室里叽叽喳喳。 不理会和考试无关的笑语，樱井早纪埋头背诵单词。 “啊啊啊……”不满的哈欠从正前方传来。 “学校的教师大人们还真是会谋杀我们的青春!专门聘请外国教师来考大家的口语?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吗?我看根本是在大方承认‘日本的英语水准世界倒数’而已!” 大放厥词者的座位正在樱井早纪前一个，对方将头后仰的时候，满头黑发恰巧盖住早纪的课本。 “零!”早纪不满地咂嘴，才念叨了一遍的单词顷刻忘光。 “我说早纪，你就别看了!真的做不出来，对你青梅竹马的藤原君抛个求救的眼神，包准立刻会有答案送上门!”名叫“零”的女生调侃着，招来不远处数名女生的联合起闹。 早纪丢了个白眼作为回敬。 “天野!”坐在樱井早纪左手边座位、被点名的藤原八程腼腆而恼怒地低叫。这位和早纪被公认为一对的男生文理双优，体能虽称不上最佳，却也中等偏上，唯有性格内向这点，招致他时常沦为全班女生的嘲弄对象。 天野零笑着滚到一群女生之中，又厚又亮、点缀在大把艷丽发夹下的长发披泻了别人一身。 “再捣乱剪了你的头发哦!”做着剪刀的手势，早纪的眼睛却不由瞟向藤原。 内向的藤原早已装出埋头苦读的模样。 有的时候，早纪自己都恨不得踹这个不解风情的男友几脚。 教室中，同学的数量逐渐减少，喧闹也随之而逐级递减：依照规则，学生由老师点名，三两个一组进入隔壁班级面见传说中的外国教室，进行口语测试。 首先离开一批包括了濑田修次、泉田准一郎等为代表的运动型学生。 随后是关系好得让人羡慕的女生组，依次为长谷川明日香、立花千晴、相川夕子、浅仓美奈美和北条薰。不知为何，同样纳为她们好友行列的樱井早纪和天野零并未被点名。 “宫本武太郎、碧寺天照、城田羽……” “樱井夜深、山本未来、神原桃子……” “山田幸之男、神茶之介、最上雪……” “本城优、朝比奈雾落、籐堂蜜子……” “吴涯、小松寒枫、松尾一真……” “清野诗子、北野理香、藤乃利佳……” 守门的教师每隔一段时间便念出数个学生的名字，机械、迅速。 确实，有些太快了…… 樱井早纪在形如报丧的点名中隐约不安起来。 外面怎么如此安静?别的班级都老实下来了? “喂，零……”小声叫着不久前才开始临时抱佛脚的天野零。 “嗯?” “你不觉得点名点得有点快吗?而且，考完的人怎么不回来?” 早纪没有察觉自己抓住了藤原八程的手，很紧。 天野零抛开书本，正预备说些什么，教师的声音却预先砸来。 “天野零、樱井早纪、小笠原香奈!” “是!”最前排的小笠原香奈条件反射般地跳起来。 早纪被零抓住另一只手，拖离座位。 身后是藤原关切的目光。 ※※※※※※※※※※※※※※※※※※ 口试的教室设在三年d组的隔壁，明明就那么几步的距离，走起来却万分辛苦。 早纪无法挥出心头那股越积越多的阴霾。 小笠原香奈已率先进入教室。 “走快点，早纪!”天野零用力拖着早纪向前走。 在踏入考场的前一刻，她却忽然止步，回头沖早纪一笑。 “早纪，考完试后准备去哪里庆祝?” 第5页 “啊?”尚未反应过来，一个尖锐急促的女声却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零，不能进去，危险!” “纯?”天野零下意识地回头，不知是无法理解呼喊中的危机还是事情的发展太过戏剧化，她的表情还是懵懵懂懂的。 早纪跟着回头，只见冒着违反校规的风险，从走廊那头快速沖向两人的，是三年c组的沖麻纯——天野零小学起便相识的同班好友，进入中学后分在两个班级。人缘良好，不论在c组或d组都拥有大批意气相投的朋友。 “快跑，零!” 就在沖麻纯第二次发出警告的同一时刻，几件事情和纷乱的嘈杂也争先恐后地钻入早纪的视线和听觉—— 正对三年d组教室的走廊拐角处，十数名身穿迷彩服的成人鬼魅般出现，涌入仅存寥寥数人的三年d组，将教室出口堵得水泄不通。听到沖麻纯的叫喊，预备出来看个究竟的藤原八程仅向教室外露出半个头，便挨了当头一拳，跌回教室。惊叫、撞击声混成一片。 天野零前方的“考场”大门内伸出一只肌肉纠结的胳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两个手牵手的女生拖入室内——没有所谓的外教，倒有数个带着防毒面具的人…… 另有两名迷彩服男子一左一右架起挣扎不已的沖麻纯，两人的架势让人不由地想起抓小鸡的老鹰。 过于混乱的一幕幕接踵而至，让早纪的头脑出现暂时的短路。 “嘶”的一声，一种怪怪的气体扑面而来。 随即是更长时间的空白…… ※※※※※※※※※※※※※※※※※※ “总算没出什么大乱子，哼……”无动于衷地看着面前的两名女生相继倒地，佩戴防毒面具的人中最为消瘦的男子满意地咕哝声什么，将装有喷雾型麻醉气体的瓶子收回口袋。 他是清醒的人当中唯一没穿迷彩服的。 沖入三年d组教室的大人们将击昏的藤原八程等人拖入室内，其中包括三年c组的沖麻纯。 为首的男子指着沖麻纯，做了个询问的手势。 瘦者将手一挥，活脱脱表现为“一起带走”的肢体语言。 『7』第一章br前日和米仓的再会(1) “早纪，醒醒!” “喂喂，樱井!” 很近又很远的呼喊，夹杂在轰鸣的机械旋转声里，旋风似的一阵阵拍打着樱井早纪的知觉。 “早纪，早纪!” 睡意的磁力仍然黏附着早纪，但她还是勉力睁开了双眼。 头有点痛，意识还有点涣散。 许多的人影，在看似教室的屋内飘来飘去。 她有些发怔，看到围在身边的同学之后，眼光转向藤原八程。 “这是什么地方?几点了?我们怎么了?” 问话在看清男友脖颈上不该出现的东西时断了。 一个金属的项圈，约两指宽，前端略粗的地方嵌了类似灯泡的东西。从早纪的目光里可以看见天花板上成排无光的日光灯管，以及通过室外的一束强光而反射发亮的项圈，冷冷的光刺痛了早纪的眼睛。 不只是藤原，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 每个人都…… 樱井早纪下意识地向自己的脖子摸了一把，旋即触电般的摔开手。 自己也戴了一个! 现实和虚构的画面搅和成一片：神态各异的同学、满屋走动的身影、窗外扫射而入的道道强光、旧日里电视的画面，吵嚷着的女主播，以及……意识中仿佛鲜血书就般的那两个大写字母。 br。 某两个特定单词的缩写。 蓦地，早纪的心被一种能够指名道姓的恐惧给生生擒获、捏紧，几乎停跳!惶惶中，她推开男友关切的怀抱，跳起来的时候撞痛了一位同学的下巴!过于突然的起身让她不可避免地感觉到天地逆转的晕眩，但她还是用最快的速度绕过面前的所有人和物，向着直觉中的出口奔去! 身后传来挨撞同学分贝数过高的哀叫，早纪也在同时和相对墙壁略为柔软一些的东西撞成一团。 随即，被重重弹回——正确说来是被推回。 “早纪!”藤原八程的行动赶不上女友跌倒的速度。 像是跌在了什么开关之上，随着早纪的眼冒金星，室内忽然大放光明，日光灯的亮度将外来的光线逼退几分。 适应光线的短暂时间过后，个别同学发出莫名其妙的低喃。 相同的话语迅速形成连锁反应，在学生之间此起彼伏。 “米仓!” “米仓?” “……米仓……” 早纪并未接话，而是抬头看向推倒自己的罪魁祸首。 在她的注视下，一年以前终止在鹤之丘中学三年d组任教的教师——米仓健行——故作平静地笑了，消瘦的身形带有一股不言而喻的不祥气息。 “各位，好久不见。” 『8』第一章br前日和米仓的再会(2) 学生们看着一年前被自己亲手撵走的教师，再看看四周环境，忽然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他们所在的地方很明显的是间教室。如果在平常状态下，应该是即将开始上课了吧，但现如今的状况，倒更像老师前来探望一群被囚禁的不争气学生。 第6页 和一年前相比，米仓明显消瘦不少。从前，众学生眼中的米仓只能用病恹恹、无能和迂腐的混合品来形容。 他与学生在很多事情上的无法协调，也正源于他的这份无力感。 “老师，请解释一下!” “很抱歉，这是学校的决定……” “根本就不合理!难道老师除了唯唯诺诺之外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类似的对话穿插在鹤之丘中学三年d组两年的学校生活的各个偶发事件中，在三年级初始，校方决定取消年度校庆游园祭而爆发。学生们不满米仓对校方一味点头的态度，公然逃课并捉弄教师，迫使米仓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他们的记忆中，即便是米仓满身腥臭的从脏水河中爬上来，面对全班的耻笑和行人的议论纷纷时，也是那种一辈子抬不起头的窝囊相。 而今天，一切不同了。 “各位，好久不见，我不在的时候闯了多少祸?”学生们头一次听到米仓底气十足的声音。他立于教室门口的身姿既不起眼又雄厚。 无视学生们的诧异，米仓迳自扫了被男友扶起的早纪一眼。 “樱井，你的枪法很准啊。” 几乎全班的同学都跟着早纪一起不大不小地颤抖了一下。 一年前的整人事件，学校里流传的说法是米仓不堪学生们的讥讽而跳入河道欲结束自己的生命，而真实的情况却是，樱井早纪用练习射击的枪向米仓射出空包弹，致使米仓失足坠河。事后，全班同学串通了口供，令校方深信不疑。 “虽然是空包弹，但你确认不会伤人吗?把老师打死的话要怎么办?”米仓旁若无人，直视早纪。 早纪不语。 “老师在说什么呢?空包弹是什么?你没有证据。”多数人的后方传来一声挑拨，是素有“阴柔公子”之称的最上雪。身为黑手起家的最上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却起了个女生的名字，据说是因为他上头两名兄长幼年夭折后，为让他平安长大而将他当成女孩养大的缘故。 若在平时，全班至少会有半数以上的人跟着起闹，而此刻，学生们大多选择沉默。 米仓似乎无意追求真相。他耸耸肩膀，走到讲台前。 “大家找地方坐好。”头一次用命令的口气说话的米仓，眼睛却没看着全班学生。 顺着他的视线，二十余名真枪实弹的军人蜂拥而入，二十余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众学生。 学生们的反应出乎意料的迟钝，似乎全都吓傻了。 除了少数不合群者，大家全都期期艾艾地向教室当中缩去。 “很好，省了不少麻烦。”米仓咕哝着从粉笔盒里抠出一小截粉笔，却并未打算立刻写下什么，只是在手里反覆玩弄着。 “不用自我介绍了，总之，从现在起我重新担任三年d组的班主任，请多指教。” “你玩什么花样，米仓!”一名女生怒叫。她名叫神原桃子，是班上公认最有主见的少女。 “这是什么鬼地方?放我们走!” 几根枪管同时指向神原桃子。 愤怒的神情僵在了神原桃子脸上，她悻悻倒入一把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在正式上课之前，先介绍两名新学生。”米仓平静的声调再度响起，适才神原桃子的小插曲对他而言仿佛只是空气。 “首先，这位是石口习人。” 学生们这才发现隐在灯光并不十分强烈角落的一道身影。面对四十多双眼睛的注视，名叫石口习人的转学生仅仅侧过半边脸，给众学生一道似是而非的冰冷眼神。 “还有这边，是三年c组的沖麻纯，从今天起转入我们三年d组，大家要跟她好好相处啊。” 大家机械化的将目光转向留着短短男仔头的沖麻纯。沖麻纯本人的表情是愤怒而心有不甘的，她身旁的天野零却一跃而起。 “纯根本不是d组的人，米仓，不管你搞什么鬼，先放她走!” 米仓露出一个感动的表情。 “很感人，可惜的是，不行。你们就在一个班里好好做朋友吧，天野。” 随即，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大的英文字母。 br。 “不管明白与否，总之你们是被选中了。从明天……不，三十分钟后的零点开始，”米仓抬起腕随意看了眼手錶，“你们要开始互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为止，不得犯规!” 倒抽冷气的声音嘶嘶响起。 藤原八程明显感受到樱井早纪在自己怀里的僵硬。他不知道，一种仿佛被电视屏幕吸进去的错觉正在早纪本人的意识里滋生。 半晌，学生们才说出声音高低不等的抗议。 “搞什么名堂?” “这是什么意思?喂，不是认真的吧?” 米仓无动于衷地欣赏学生们各异而丰富的表情。 “你们不会不知道这个国家的法律吧?法律，是大人才能制定的东西，不管多么藐视大人都好，现在都是你们遵守法律的时候，这就是成为大人的第一步。” 米仓的论调渐渐高亢起来，而学生们听起来却十分困难，伴随着米仓的演说，一阵隆隆之声由远而近。在声音高到即将让学生捂上耳朵的时候，教室后方较大的一扇门被“轰”地拉开，数名士兵推着装满一个个鼓囊囊绿色军用包的推车入内。 第7页 推车所经之处，学生们个个像被开水烫到一般闪到一旁。 “现在开始看录像，请好好看，用心记牢。”米仓用沾满粉笔灰的手接过一名军人递过来的遥控器。 『9』第一章br前日游戏规则 讲台左侧悬挂的电视应米仓按下遥控器的动作而亮，数秒的灰白雪花之后，欢快的游戏电子乐响起，一起出现的还有“br程式的正确游戏方法，br法推进委员会制作”的字样，其中大写的br字母鲜红得尤为刺眼。 “鹤之丘中学三年d组的各位同学，你们好!”镜头一转，一名身穿和鹤之丘中学女式校服相差无几的衣服、烫发穿鼻环、满脸玩世不恭的年轻女子出现在画面上，她背后的墙壁上画有一个鲜红的稻穗样图案所圈起的巨大圆轮，内书br两大字母，br上下两端分别写有字体略小几号的battleroyale，以及survivalprogram这两行英文字。 “今年，你们被幸运地选为br的参与对象，恭喜你们!” 数名学生的表情开始呈现不同程度的扭曲，其中，全班体质最为孱弱，甚至连女生都不如的小泉良平早已面色青白，脸上、手面、脖子，凡是裸露在制服外的皮肤均可看出大汗淋漓的痕迹，棕色衬衣濡湿了一大截。 “现在就让姐姐来教你们怎样玩这个游戏吧!都要乖乖听好喔!你们现在的所在位置是某片新开发的城镇，”画面左侧应声出现简略的地图，“方圆7公里内的所有居民已被撤离，除了你们之外什么人都没有!以目前大家所处的学校为中心，以北一块基本上全是居民区和未开发地带，往南有商业区和各种各样的公共设施，很完善的一座小城呢!” “专心的看，学校里可是禁止早恋的。”米仓出其不意的暂停了录像，和蔼地说。 没有具体点名，学生中却响起小小的骚动。在一名女同学愤怒且醋意的目光下，一对看似恋人的男女学生慢慢松开了彼此紧握的手。 没有太多的人留意这个奇妙的三角，多数人或盯着屏幕，或盯着米仓手中的遥控器。 米仓嘴角微微一撇，右手食指轻轻一动。 “城镇从上到下分a—j，从左到右分1—10，总共100个区域，从零点起，老师每6个小时会报出其中几个被划分为禁区的区域，到时候要立刻离开哟!” “一起播报的还将有那个时段内死亡人员的名单。”米仓用“借我一支铅笔”般平常的口吻补充。 “届时不离开禁区的学生，我们将视为游戏中的自动弃权，通过各位脖子上的颈环做出识别后，总部会发出确认信号，然后……轰!”解说小姐做出夸张的爆炸动作。 不少的学生不由摸了下各自的颈环，个别的甚至瞪圆了惊恐的眼睛。 “还要记住，此颈环将会测试各位的脉搏，心跳，并且完全防水，抗震，绝对不可以取下，意图取下颈环也将视为自动弃权!最后一点，该颈环会在某人完全死亡的时候停止运作，假如游戏开始3天后还有多余一个的颈环在运作的话，大家会在一起发出‘轰’的一声喔!因此，请一定、绝对要努力完成游戏!” “啊——!”小泉良平忽然大叫，他的脸色早已苍白如鬼魅。 “我受不了了!让我回去!”他抱头逃窜，没头没脑地撞在守备教室前门的一名军人身上。 对方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枪托，他后仰着头摔倒，滚出几米远。 枪的拉拴声随即响起。 几个男同学飞快冲上前去，按手、压腿的都有，竭力制止形如疯狂的小泉良平。 “再这样下去同样会按照弃权处理的哟。”米仓的话立刻见效，一名男同学闻言飞快地伸手去捂小泉良平的嘴，混乱中，小泉良平张嘴就是一口，被咬的男生手上立刻渗出一圈血丝，他痛得直吸气，却还是坚定地堵住了对方的嘴。 “呀!”这回尖叫的是名女同学，她眼神涣散，显然受惊不浅。 “为什么是我们!我不要!我要回家!” 米仓将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惊叫女生的数名好友见状，急忙将她围在当中。 “薰，冷静一点!” 谁也不知道米仓接下去的行动意味着什么，大家却不约而同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于是，他们纷纷加入到安抚——或者说强制两名失控同学平静下来的队伍中去。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眼见打断录像播放的两人很快不再作声，米仓从口袋里伸出空空如也的手，继续播放录像。 “等一下开始逐个走出教室，在姐姐叫到你们各自名字的时候，请大声回答‘有’，领取自己的包裹然后离开教室，游戏就正式开始了哦!包里有食物、水、电筒、地图、指南针和武器等物品，拿到什么就要看各位的运气了!啊，另外，女孩子要是‘不方便’的话也可以带上各自的书包!”像是呼应录影内容一样，外面走进十来个军人，每只手里各拎了两个书包，随随便便的丢在米仓所在的讲台前。 “最后一点，作战区域内藏有武器若干，有些还是厉害得能让你们吓一跳的好东西呢!因此，没抽到好武器的人千万不要灰心，好好完成这个游戏，走向辉煌的明天吧!” 第8页 至此，录像第三次暂停。 “到这里为止都看懂了吧。”米仓以询问的目光环视四十余名学生，态度自然得像在上课。 “如果没有疑问，就请遵从大人制定的规则，好好完成br法的进程，这样，你们至少有1/42的概率变成你们所厌恶的大人。”自我陶醉的神情在米仓脸上荡漾开来，他的笑容里有着期许和期待，“对，我把这称为‘成人仪式’。” 此刻，一直面无表情的樱井早纪终于慢慢睁大了惊恐的双眼。 受“成人仪式”几个字的震撼所波及的远不止樱井早纪一人。随着“呀”的一声狼狈痛喊，始终不敢将手从小泉良平的嘴上挪开的男同学抱着受伤的手跳开，负责压胳膊按腿的诸人也被一股怪力甩到一边，纷纷叫痛。局面再度混乱起来。 “让我回家!回家、回家……”嘴边带有同学血迹的小泉良平踉跄地扑向米仓。 米仓无可奈何，终于掏出口袋里的某样比录像遥控器略小的黑色东西，对着小泉良平的脖子一按。 一个不大的声音令小泉良平的身子忽然僵直。 嘀嘀作响的声音从他的脖子发出。他的颈环中央，一个红色的亮点一闪一烁。 “会被波及喔。”米仓扬声对全班同学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学生们带着前所未有的高声惊叫，向四面八方逃散，加上牢牢堵住教室出口的军人们的驱赶，形势更加混乱。 面对满屋子乱跑的学生，米仓泛起一丝快意的笑容。 “不要、不要，我、救我……”引发这场骚动的小泉良平忽然疯狂舞动双臂，惶然地在教室里跑动起来，多得惊人的汗水四下挥洒。所到之处，同学们无不慌忙将他推开。 “我，我……”绝望加之恐惧，令小泉良平脚底不稳。他摔倒在教室正中央，额头磕在前方的桌角上，顷刻间血流如注。 大家仅是惊骇地面对这一幕幕。 倒地后，小泉良平似乎失去了爬起来的力气。他正面向下，任凭鲜血在地面上摊成越来越大的一片红晕，四肢无意识地划动了数下，忽然停了。 同时，颈环也停止了恶魔丧钟般的嘀嘀声。 “哎呀，我忘了，小泉同学的履历上写着‘急性心肌炎’，是容易猝死的病呢。”米仓对着真正意义上魂飞魄散的小泉良平一摊手，“抱歉，不该过分惊吓你的。” 包括樱井早纪在内，不少女同学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斑斑泪痕。 ※※※※※※※※※※※※※※※※※※ 男生18号小泉良平死亡，剩余41人。 『10』第一章br前日点名开始 “真是可惜啊，br法是让你们相互残杀的法则，老师居然违反了，失敬，失敬!” 米仓的自言自语招致女学生们的一片哭声。部分男生浑身发抖，似要发作，却俱于枪口的威胁，只能将各自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号称“转学生”，始终低垂着头的石口习人侧过半个脸，淡漠地打量了周遭一圈，便再度埋下头去。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他的鼻翼已经快速抽动了几下，像是在品味发自小泉良平的那股不算太强烈的血腥味，嘴角一丝应该能够形容为快意的冷笑。 小泉良平的数名好友已将那具迅速冷去的身躯扳了过来，让众人看清：小泉良平失去焦距的眼睛空洞地睁得很大，崩断他的精神承受能力、碾碎他脆弱心脏的巨大恐惧凝固在他的脸上，并向瘟疫一般，迅速扩散到诸学生身上去。 大家用各自的方式悼念这位在班上不怎么起眼的同学。若不是经由米仓之口，谁都不知道这名同学竟然身负严重至此的病症。 “小泉君，你可是女权的最佳贡献者啊!有你在，大家都变女强人了!” “良平以后一定是位贤妻良母!” 平日里，面对大家不带恶意的嘲笑，小泉良平只是好脾气的笑笑，一笔带过。甚少参加体育课的他，喜欢坐在场边替同学们看衣服，喜欢参加一切活动，虽然能做的事情相当相当少……这些看似沉淀到校园生活这片海洋中去的细小沙粒，此刻在众人的记忆中却额外清晰。 “……米仓，你混蛋!”小泉良平最好的朋友——濑田修次忽然从死者身上抬起头来，浑身蓄势待发的劲头，却硬是忍耐下来的痛苦，“你等着!我很快会回来找你的!” “要恨我或者恨所有的大人都随你的便，但要在你活下来以后。”米仓放好颈环遥控器，“零点了，开始点名。” 即便是事不关己的外人都能深刻感受到，前一刻尚飘荡在全班同学之间的哀悼气氛剎那间烟消云散。 “这可是在你们清醒以前不久才做好的新录像，用军用专机快递过来的!”米仓眼光一转，“都是因为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的关系，沖麻。” 相互抱着对方手臂的沖麻纯和天野零双双掠过一阵贯通周身的痉挛。 录像遥控器点向电视方向。利用影像转动起来之前的短暂空白，米仓言简意赅的丢下最后一句叮嘱。 “已经通知过各位的家长，请放心战斗。” 第一日零时，游戏开始。 第9页 ※※※※※※※※※※※※※※※※※※ “男生一号，濑田修次同学。”录像中的女子极有韵律的声音穿透全班的听觉和精神。 “动作快!”距离学生最近的军人一声大吼。 濑田修次再度将自己的脸在死去的朋友身上深深一埋后一跃而起，大跨步走向教室门口。 接过军人丢来的军用背包，他捨弃了自己的书包，就这么在全班的视线范围里消失，只留下一串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女生一号，长谷川明日香同学。” 被点名的女生条件反射般的向几名好友身上依过去，随即哭着离去。 “男生二号，宫本武太郎同学。” “女生二号，樱井夜深同学。” 两人离开的速度很快。 “男生三号，碧寺天照同学。” “女生三号，天野零同学。” 碧寺天照的脚步有些迟疑，以至下一名学生被录像点到名的时候都没完全走出教室。相比之下，天野零的动作却快得让人起疑：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她似乎微微张了下嘴，然而却在下一秒飞快松开沖麻纯的手，紧咬着嘴唇开始行动，将沖麻纯的叫声完全留在背后。 “天野同学。”出声叫住天野零的却是最上雪。 “你答应借给我的书呢?” 本无意领取书包的天野零愣了一下后，捡起一个挂有粉红色兔子装饰的书包，整个丢在最上雪身旁。在对沖麻纯重重一点头之后，她终于抱着军用包冲出教室。 最上雪慢慢捡起天野零的书包，从一堆教科书中找到一本厚厚的小说。 “男生四号，日高平介同学。”点名继续。 “我在外面等你。”日高平介冲着无人的地方没有没闹地喊着。大家都知道，这句话是对他焦不离孟的死党藤真仓司说的，两人是班上的动漫头号狂人。 …… “女生五号，立花千晴同学。”感情最好的女生组的又一人被点名。 看不清立花千晴是如何离开的，樱井早纪的神志开始模糊，所有的声音图像都逐渐远离她，唯一让她和真实世界产生联繫的，是一股细细围绕在身旁的温暖。 如果可能，她希望能一直迷迷糊糊的这样过下去。比起现实，这股游离的感觉比天堂还美。 “男生十二号，藤原八程同学。”这样一句话，却轻而易举击碎了她的妄想。 她感觉自己被紧紧拥抱了一下，甚至有些痛楚，这份感觉也将她拉回现实。 藤原八程离去的背影很有点英雄的样子，他带着保护早纪的那份温暖走了。 早纪能做的一切却只有傻愣愣地看着。 这就是现、实。 “女生十二号，清野诗子同学。” “男生十三号，泉田准一郎同学。” “女生十三号，北条薰同学。” …… 现实出乎所有当时学生所能承受的继续着。 ※※※※※※※※※※※※※※※※※※ “第一日零时52分，所有学生离开完毕。” 米仓用口述记载了当日的教学日志。他已和众军人一起挪到了隔壁一间教室，里面有从各方面监控所有学生一举一动的完善设备。 偌大的屏幕上，41个光点向着各自选择的方向散去。 『11』第二章第一日0时—6时樱井夜深 全部41名学生离开学校后约30分钟。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跟这帮同学一起来到这个鬼地方!” 更多粗鄙的咒骂无声的宣洩而出。在心底疯狂吶喊的男生背着分量不轻的军用背包，手底下还夹了自己的黑书包，一路狂奔，一路为不幸入选的自己打抱不平。他的心里充满了怜悯自我的情绪，而透过颈环的监听系统传到指挥中心的，却只有接近杂音的成串粗喘。 男生11号，秋本拓海，职位：学生会主席兼班长。 作为重要的学生干部，秋本拓海不仅能够全面完成该职务的各项义务和职责，更拥有为学生会打开全新局面的能力。在以“低年级无法竞选学生会主席”为不成文规则的鹤之丘中学，秋本拓海从一年级起便担任班长的职务，将d组各项监管工作处理妥善，升入三年级立刻成功当选学生会主席，自此，他的抱负也随之而更上一个层面。 “都是这些同学的错!都是米仓为了报复他们才把我卷进来的!” 从乍见米仓的那刻开始，秋本拓海便一心认定今天的局面完全是基于米仓对三年d组的报复才会产生的。他感觉很无辜：自己虽不曾阻止同学们在去年进行捉弄米仓的计划，却从头到尾不曾参与啊!如今，米仓为了复仇而来，最值得他人为止掬一把同情泪水的，便是明明不曾参加那个计划，却不幸编在三年d组中的他了。 他是无罪的，因此比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资格。秋本拓海认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而从知道自己陷入什么样的恐怖中之后，他的记忆便自然而然地将另一些事实给过滤掉了。 只有自己才能活下去。 ※※※※※※※※※※※※※※※※※※ 从离开教室开始，秋本拓海便依照录像中的说明，一路朝北奔去——那里多为居民住宅区，有利于隐蔽。 第10页 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找个最不起眼的地方躲上一段时间，待其他人彼此“解决”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出来行动。 他为自己的精明而沾沾自喜。 或许他认为地球是因能干的人——当然包括了他自己——而转动的，但无生命意识的物体完全没有配合这种思想的义务。离开学校后不久，昏黑的路面便开始凹凸不平，满是掘开的土坑，一片开发初始的样子。一个不留意，秋本拓海已经一脚踩入路上的陷阱。 不算太深的坑，倒也足够让他摔个七荤八素。 秋本拓海将用在陷他到如此境地的同学身上的脏话狠狠地骂了一嗓子，却没有动一下的意思。太累了，他要休息一下才能接下去行动。 乘这个喘气的空档，他才打开分发到的军用包清点物品。 接过这个包的时候感觉沉沉的，大约是好东西吧。 首先摸到的是手电筒，接着电筒的光亮，他依次找到装在塑料封套中的地图和笔、面包、矿泉水。 “……见鬼!”直至翻到最底部，秋本拓海才终于发现自己究竟拿到了什么好东西。 起初以为是块砖头，细看却是一本学生最常见的物品，教科书。硬皮封面，约800页厚，重量相当可观。 “拿这种东西跟40个人作战?政府根本在拿我的命开玩笑!”秋本拓海忽然觉得夹带着书包跑到这里的自己根本是在制造笑话，发泄似的将自己的书包用力丢到一边。 书包落地后又顺着惯性向前滚动几下，它的前方，分明有个不断晃动的光点。 秋本拓海机警地跳起来，军用包和其他东西落了一地，作为武器的硬皮教科书倒是牢牢抓在一只手里。 “谁?过来!”他用另一只手里紧握的电筒向书包的方位扫去。 对方的手电筒扫到了秋本拓海的脸上。 “无礼的东西!快关掉!我眼睛很痛呀!” 划破黑夜的强光让秋本拓海眯起了眼睛。他只能勉强看见对方的身影——是个穿着裙子的轮廓。 “是……秋本君?”对方开口了，声音虽小却很清晰，无奈秋本拓海的脑子不是用来记住每个同学的名字的。 此刻他所能想的只是：是个女生，可能好对付一些。 “你是谁?过来，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他认为头脑单纯的女生都应该会上这种当。 “……真的是秋本。”女生不知为何省略了“君”字，音调由先前的胆怯而冷静下来。 “对，是我。”秋本拓海难以掩饰计划即将成功的欣喜，“来，我们去找其他人，一起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没错，他是立于众人之上的学生会主席、三年d组的班长，他的能力和表现，向来获得全校师生的肯定，大家自然都是信任他的。 即便如今他在利用这份信任，也是为了生存的目的，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表诚意，他向女同学走去。一步，一步…… “不要过来!”在他看清对方相貌之前，女生忽然发出警告，并转身逃走。 她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束胡乱转动了几圈，并未摔坏。 秋本拓海被一阵与其说丧气，倒不如形容成是自尊心受挫的感觉给击中。天下竟然会有人完全不信任他费尽心思的表演! 事已至此，他只得手持武器追上去。 “站住!”不出几步，秋本拓海距离女同学便只有一臂之遥了。他丢弃手电筒，双手举高武器，意图在瞬间敲碎对方的头盖骨。 女生像是后脑长了眼睛一般，在秋本拓海挥下武器的前一剎那低下身来，就地一滚，躲开致命的一击。秋本拓海一个扑空，挥下武器的巨大惯性让他收不住双脚，继续向前几个踉跄后才剎住。在他调整好自己的步调之前，女同学早已来到他身后。 “秋本，到了地狱可别怪我。”一道细细的痛楚和话语同时缠绕住了秋本拓海的脖子。 “你……是……”对方的力气不够大，秋本拓海尚能挣扎出些许话语。 “樱井夜深。”女同学无意多语，而将所有的力气转移到手上。 樱井夜深?学校小动物俱乐部的会员、连只蚂蚁都不敢伤害的女同学? 秋本拓海开始怀疑自己所听到的都是不真实的传闻——他的时间用在了解每个同学身上岂不是太浪费了，一切都是打听而已。 不远处，樱井夜深所掉落的手电筒正对两人的方向，将一对一的较量拉成诡异的长影。 论力气，毕竟吃亏的还是女生。樱井夜深虽在身高方面和矮小的秋本拓海相差无几，但仍旧阻挡不住秋本拓海逐渐起身、反超的势态。 她紧握的右手稍一用力，更多又细又冷的物体从拳头当中伸出，一圈一圈全部缠绕到秋本拓海脖子上去。 樱井夜深只希望在自己力气用尽的时候让对方先断气。 这份执着的可怕，甚至能够超越世间所有痛楚，包括秋本拓海不断踢打腿脚的行为在内。 秋本，一个自以为是的傢伙。 仗着班长、学生会主席的身份，无视他人的存在，将自己的意见当作“所有同学的意见”呈报给校方的伪君子。 第11页 米仓事件一开始不曾参与，事后为了避免影响自己学生会主席的名誉，将错误的真实传达给校方，私底下却用这件事谴责全班同学，自以为无辜的小人。 要是秋本就那样放她离开，她绝不会动先下手为强的念头。 假如是别人说“一起逃出去”的话，樱井夜深或许会信的，但他例外。 假如是别人拿着武器扑过来，樱井夜深或许会犹豫到底要不要反击，但他例外。 秋本，你就带着自以为是的生活态度去死吧。 一连串思绪经过脑海需要多长时间?无法计算。樱井夜深只知道，当大脑呈现一片空白的时候，秋本拓海已匍匐在自己脚边。 看不清他的死相，让樱井夜深感到庆幸。 她怕多看对方一眼，便会加深自己的罪孽感。 原来不管杀谁都会如此痛苦，即便是这种讨厌的傢伙…… 双腿尖锐的痛楚紧紧逼来。 她没有设法抑制痛楚和痛苦的泪水，只能慢慢握紧右手，专心让缠绕在秋本拓海脖子上的钢丝线一点一点收回。 手掌大小的黑色按钮，从渐渐松开的五指中露出。 ※※※※※※※※※※※※※※※※※※ 男生11号秋本拓海死亡，剩余40人。 『12』第二章第一日0时—6时城田羽 以学生们的血液书就的程式开启时间不长，第一位死者诞生。作为指挥中心的学校已比对当事者们而言惨烈异常的程式本身早一步，掀起了第一波的高潮。 监控主屏幕一侧滚动的学生名单上，死者的姓名自动被设置为红色。 “吱”的一下，粉笔从上而下划过黑板的刺耳声令米仓不禁皱起眉头。 他用事不关己的态度瞟了聚集在黑板前的几名军人。 黑板上从右至左，写下了从男生1号到女生21号的学生姓名，其中“小泉良平”和“秋本拓海”这竖写的两行文字已被蒙上代表出局的竖线。 数十名军人轮流进行着监控、守备、休息和赌博这几个步骤。 “伤脑筋，到目前为止死的都是男生，我不会这么背吧!”赌男性会成为这次程式的最终获胜者的军人为自己的下注哀号。 “急什么，只要最后活下来的是男生，谁先死前面都无所谓!”、 “先别得意!根据往年的程式资料，女生获胜的比率也在49%左右啊!” 公开赌优胜者性别的人们吵开了。 “喂，第二轮赌博什么时候开始?”这是对第二种赌博方式乐此不疲的人所发出的提问。 “这个嘛，至少也要过上一天吧——等人数减少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看出他们各自的实力，来判断谁最有可能成为最后胜利者……” “其实现在就开始下注不是更有趣?每个学生的资料我们都有，可以根据那个来判断谁能活到最后。” “这样，干脆我们来赌哪些人能活到还剩10名生存者的时候怎么样?” “听上去不错……” 将学生的性命当作赌博工具的这群旁观者，在米仓看来却更像吵吵嚷嚷的蚊蝇。 “真的很吵……也难怪现在的孩子会看不起大人们……”米仓从先前学生们面前的反态再度回归到最像自己的面目，咕哝着将自己整个身体摔倒一张长沙发上，“他们这种大人，还有我这种……” 拉过毛毯盖住整张脸之前，他说出一番不知针对谁的话语。 “很抱歉，不过这是上面的决定……” 作为回复，监控屏幕上的四十个红点一齐发出刺眼的闪光。 其中的两个，已在同一地点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 ※※※※※※※※※※※※※※※※※※ g—j的1—10区均属于新生代商业区，各类高楼无言耸立。 坐落于g-8区的30层写字楼，距离划分在f-7区内的学校约有30分钟的脚程。 本该灯火辉煌的商业区，却如同死城一般。 大楼内，照明有一片，没一片的亮着，使用率约在总数的1/10。 零碎的脚步被寂静的空气传到很远才消逝。 一对身穿中学制服的少年男女一前一后，走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一步步，机械化的拾级而上。 从少年被点名，走出教室之后，他便找了个教学楼的死角隐蔽起来，直到点名顺序比自己略晚一些的少女出现。他的经历很简单，似乎与这个恐怖而又恐怖的游戏绝缘，只是一味跟在少女身后，一直陪她走进现在他们所处的大楼。 30层楼，他们走得很慢，仿佛分外珍惜自己的体力，不让自己忍受半点疲累。 女生一头垂到肩膀的短发，带点天然的褐色，和制服的衬衣颜色很相配。 和短裙同色的墨绿色军用背包不知何时从她无力的胳膊上垂下，委屈地贴在冰冷的台阶上，一级级的拖沓着。 行了片刻，背包完全落地，她都不愿回头看上一眼。 默默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男生慌忙把手电筒夹到腋下，腾出手来快速捡起她的背包。 每踏上一层楼面，女生都会向门的方向看上一眼，面对一扇扇紧闭的门，她似乎毫不气馁，继续向更高的地方移动。 第12页 她不必担心在漆黑的楼道里会跌倒，因为身后始终都有一道为她指路的光。 走到第28层，终于出现一道大开着的门。 女生不由加快脚步，几乎是一口气冲进门内。 待慢了她一拍的男生赶上的时候，看见一间又一间堆满建筑材料的大房间，女生就在距离入口最近的一间里瘫坐着，失神地凝望窗外。 抬头可见的只有天花板的支柱和蒙了灰的落地玻璃。远远的，可以看见星斗般的灯光闪耀。 “优……”男生走近，试探地碰了下女生的肩膀。 “城田君，你看。”女生的手指向窗外。 “在那里，许多人正过着再平常不过的生活，他们不会知道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正在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就算知道，也和他们的生活无关……” “嗯嗯……”城田羽应和着，努力揣测对方的心思。 “本来我们也在那片灯火下啊!可现在却在这里……”名叫本城优的女生说着说着便流露出崩溃的迹象，全身无可抑制的抖动起来。 城田羽放下两个军用包和手电筒，跪在本城优身边。 “我想回到那片灯火下去!哪怕再受同学们的嘲笑也好，那也是种幸福啊!” 从第一名死者出现起便泪水不断的本城优，忽然整个投入城田羽的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只有他们才互相听得懂的歉意。 ※※※※※※※※※※※※※※※※※※ 城田羽和本城优，三年d组同学之间开玩笑的时候才会放在一起的“一对”。 记忆中，两人从一年级起便一直在吵架。 为了同样的兴趣，加入同一个社团的两人，在意见上从来没有达成一致的时候。 每次争吵，都会在本城优抹下装模作样的眼泪的时候宣告结束。 举手投降的自然不是能够轻易落泪的一方。 久而久之，两人被同学们称作极端的一对。 玩笑归玩笑，谁都不认为他们的关系会转变成藤原八程和樱井早纪的那一种。 两人实在太无法相容了。 ※※※※※※※※※※※※※※※※※※ “其实我，我对城田君……但是全班同学那样说我们，我……我总觉得……”本城优抽噎的言语大概也只有两人能听懂。 “我明白……”城田羽的手终于抚在了她的头上。 同样腼腆、在乎他人言语、争吵不休、坚定隐藏各自真实的一对。 半晌的无声。 “……如果现在我们能在那片灯光下该有多好，就算大家再怎么嘲弄，我都会换种方式对待城田君。”本城优不好意思的拉开和城田羽之间的距离，目光痛苦地转向远处的灯光。 那里的光明，点点滴滴，和天上的繁星同样，令被程式给选中的学生们可望而不可及。 “……优。” 城田羽似乎下了重大的决心。 “很高兴听到你真实的感觉。接下去，不论你的决心是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本城优转回头来。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城田羽可以看出她眼中的一丝黯淡。 “我的决心……指什么?” “听着。”城田羽正色道，“不要对这个‘游戏’抱有任何幻想，我看过关于前几届游戏的新闻，那种残酷，大大超出了你的想像，政府是拿我们玩真格的，我们的出路，除了杀出去，就只有全体等死了。” 无言的恐惧瀰漫在这对初成恋人的少年男女之间。 这是一个容不下纯纯恋爱的游戏。 “我，我做不到!”几乎是毫不犹豫，本城优将自己分配到的武器远远丢开，即便所谓的武器只是个对人构不成任何伤害的指甲刀，她都觉得那会脏了自己的手。 指甲刀划过无形的弧线，被黑暗吞噬。 “我不要伤害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伤害我，我，我好想离开这个游戏啊!” 本城优的表情明显有些涣散，游戏带来的恐惧，前一刻大胆表白的羞涩，都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一路上沉默地保护偷恋着的女生，兼一路思考的城田羽脸色凝重下来。 “其实，我想到了一个离开游戏的方法——就我们两个。” 偷偷摸入自己军用包的右手出其不意地伸出来，直指本城优。 甚至来不及让本城优做出相应的表情，机械的轰鸣声便已产生回响。 从青涩的初恋到程式中的枪杀，一切快得凌厉。两人的近距离填补了黑暗中的瞄准问题，本城优的心口处绽开一朵血之花，直径只有几毫米的弹口贯穿了背部，途经她的心脏。突如其来的痛苦微乎其微，很快便过去了。 而剩下的苦楚和话语，全要留给城田羽一人来独享。 “谢谢你，优。”他让自己所爱之人余温犹存的鲜血尽情流淌了一身。 “听了你亲口的表白，我就下定决心。这个该死的游戏真正的出路只有一条，如果你选择要活，我就让枪口对准你以外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在内;不过你这么善良，和我想的一样，你不会对全班同学下手，那么，我们一起往游戏的另一种退出方式走去吧!” 第13页 没有赘言，城田羽用扣动扳机的动作完成自己的决心。 一手仍然紧抱着自己的三年中学时代最惬意的片断，他的欢喜冤家。 子弹从太阳穴右边进，左边出的短暂过程中，他的全部意识便已追寻伊人而去。 枪响过后，缭绕的颤音仿若是为两人专设的送葬曲。 少年背靠水泥支柱，低垂的头颅抵着少女的秀发，少女上半身依偎在少年怀里，脸上甚至没有丝毫的痛苦。平静无止境地蔓延开来，两人的血糅合到一块，悄悄流淌开去。 双方无法看到：自己生前的肉体所呈现的宁静美，和整个程式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 女生8号本城优 男生5号城田羽死亡，剩余38人。 『13』第二章第一日0时—6时北条薰 出校门向左拐弯，经过两个路口后向右，然后……恍恍惚惚走了一大段路，北条薰才猛然回神，自己身处陌生境地的真实这才回到意识中来。 每天放学后走惯的路线，她不知不觉又走了一遍。 在并非自己学校所在的城镇，没有朋友们簇拥成群的环境下。 她习惯性的摸了摸耳边的头发，继而触摸到脖颈上的那圈异物。 止不住的颤抖忽然间爆发。 ※※※※※※※※※※※※※※※※※※ 北条薰出生在一个颇为殷实的家庭。 父亲是某国际企业董事，母亲虽为家庭妇女，却也兼职为某知名流行杂志撰写文章，约稿不断。夫妻双方只要一人能够赚钱，便足够让这个四口之家丰衣足食。 这在现今高失业率社会是相当罕见的。 某种程度上，经济实力决定了一个家庭的温馨指数。北条薰正是名副其实的幸福孩子。 有父母宠，有兄长疼。 泡在甜水中长大的小女孩，多少会比实际年龄来得更为天真一些。 她爱童话，因为喜欢看见所有善良的主人公最终的幸福。 在部分同龄孩子因家庭因素而过早认识世态炎凉的时候，她还是那个坚信外面的世界是粉红色的小女孩。 幸运的确一直眷宠着她。 中学三年，任校园暴力、被坏学生勒索之类的黑色阴影再大，也不曾笼罩到她的身上来;或许是物以类聚的关系，身边的朋友除了善意的玩笑，居然没有半个为了各自的目的而欺骗这个信任天下所有人的女孩。 几乎一帆风顺的生命，却在十五岁这年挨了迎面一个大浪。 明明在考试，怎么忽然变作那么残忍的“游戏”了呢?她单纯的脑子想不过来。 在重新见到米仓，看到黑板上大写的br，对她便已经是太大的刺激，随之而来的录像、真枪实弹的军人等，每一个都代表了一个魔鬼的存在。没错，只有魔鬼才会对手无寸铁的学生干出这种事情! 小泉良平猝死的时候，她几乎要疯了。看录像的时候她会尖叫，而到目睹真实鲜血的时候，也只能感觉到整个神经被撕成了片、磨成了粉……她甚至连自己如何出的教室都不知道。 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按照走熟的放学路线走出好远，被自己的潜意识带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 身边没有那些朝夕相处的朋友。 黑压压的四周带有莫名的压力，北条薰摸索着墙沿，找了一个角落蹲下来。 她感觉自己正像童话里被恶魔追逐的主人公。 “明日香，千晴，夕子……” 不自觉的，她逐一念出朋友们的名字。 “美奈美，零，早纪……” 似乎相隔几个世纪的那些温馨回忆随着言语而复甦。 ※※※※※※※※※※※※※※※※※※ “怎么办啊，下节课要考化学，我连个元素周期表都背不出来……” “可是薰的卷面成绩一直都过得去呢!” “老师绝对想不到薰压根就是个化学文盲吧!” “真想看一次薰的化学成绩爆冷门的样子!” “拜託，大家就不要笑了好不好?人家都快急死了!” “哎呀，不要撒娇，很肉麻呀，薰!” “真拿你没办法，还是用我们的那套暗号好了!” “嘻嘻，千晴最好了!” “都说了不要撒娇!” “薰是非不分!试卷又不是靠千晴一个人做完的，她不过是碰巧坐在你旁边罢了!单靠千晴你们还不得一起翻船!” “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是好朋友呀!” …… ※※※※※※※※※※※※※※※※※※ 夜半寒鸦的惨叫掠过北条薰的头顶上空，迫使她从往昔的美好生活中回魂。 十指间的剧痛更进一步加深了她的恐惧——大概从她失神开始，她的双手便开始不自觉地抠剥坚硬的水泥地，弄了一地的斑驳。 牙关也咬得咯咯作响。 “不要啊，为什么要大家相互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 北条薰心中忽然敞亮了些。 “对、对了，找她们去，大家在一起，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第14页 发抖的自语声里混杂了诸多物品落地的声音。北条薰胡乱抖开分配到的军用包，倾倒出来的各色物品遮盖在了本已被夜色所掩饰的新鲜血液上。摸索到手电筒的时候，北条薰俨然忘却了连心般的剧痛。 “找到朋友们就好了!在这之前，我……保护自己……只是保护自己，不伤害别人……只要找到大家，什么都好了!” 她的心智已踏入某种迷乱的极端，只是本人不得而知，也没有旁人能够帮忙见证。 双手分别紧握两根粗短木棍——手电筒和分配到的武器，擀面杖——北条薰似乎稳定了下来。 “找到大家……什么都好了……” 泪腺如同失灵已久的闸门，送出的咸味液体早已顺面颊和脖颈攀爬而下，胸前的衬衣被浸透了一大片。 她晃晃悠悠地走动起来。 前方的拐角处，忽然扫过两道光线，她手持武器的影子向斜后方延伸出很长。 她视而不见，神情恍惚。 两个不同的惊叫前后响起，她也充耳不闻。 内心分明装满了恐惧，表现在脸上却成为狰狞，握紧武器缓步而来的姿态，也让他人的神经紧张。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模样，对本人而言说不定是种幸运。 “不要过来呀!”比叫声更快到达的是某种异物，在电筒橘色的光芒下扩散成点点光晕，美丽而妖异。北条薰眼前立即撒开短暂的一阵迷雾，随后天昏地暗。 她被一把生石灰给迷了眼。 不知精神上已经迈向他人无法体验的境界的她是否还存在痛觉。 “薰，不要怕，大家都在这里!” “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逃得出去的!” 全世界豁然明亮。北条薰在内心世界里和所有爱她的人重逢。 “来啊，薰!走这边，我们就能一起出去了!”好友们在前方对她招手。 “我……来……了……”现实中，北条薰的躯壳浑身痉挛，高举武器向前方两人缓步而去。 “不要过来!”“停手，那是薰啊!” 两个意义截然不同的喊叫淹没在冲锋鎗的连环响动里。金属落地的声音接连不断。 然而真实世界的混沌再也无从影响天真小女生内心童话般完美的世界。 “我……回……来……”随着倒地的过程，北条薰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笑容在不知愁的弧度上永远凝滞了。她睁大的眼里容不下让自己的血液向外泉涌的十数个弹孔，流淌出的只有重归往日的欢欣泪水。 ※※※※※※※※※※※※※※※※※※ “我的天啊!是薰!怎么会是她……” “千晴……” “夕子，告诉我，我不是故意的!薰拿着武器冲出来的样子……我……我以为是班上的那个太妹……” “我……我也是呀!刚刚薰的样子，根本不像她……我，我也以为……” “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薰，原谅我们!真的，我们不是故意的……” 北条薰的两名好友跪倒在地，放声大悲。 本应相拥而泣的场面，她们却不约而同选择了抓住对方的一只手，空闲下来的另一只手，仍然选择紧握的样子，捨不得放下各自分配到的武器。 ※※※※※※※※※※※※※※※※※※ 女生13号北条薰死亡，剩余37人。 『14』第二章第一日0时—6时天野零 “……老师，请您醒一醒。” 米仓相当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神情中的怠惰将咒骂他人打断自己睡眠的那份情绪隐藏得恰到好处。 “什么事?”顺势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临晨3点。 叫醒米仓的军人对米仓的厌恶自己的心理浑然不知，手里犹抓着一堆学生的相关资料，以及几张皱巴巴的日币。 “两名学生在学校附，没有离开的意思。”说话的当口，军人的眼睛不时转向赌兴正浓的角落。 米仓随便看了下黑板，在他进入睡眠的短暂时间里，又有三名学生出局。 “这里要等天亮才会划为禁区，现在在这里走来走去也没什么关系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万一学生闯回这里来……” 所以才有你们这些军人存在的必要啊。米仓对这种回答不禁愕然。 “真没办法……哪两个学生?在什么位置?” “女生3号天野零，离开教室后就一直在学校后面的杂木林里;还有男生6号五十岚直树，似乎在附近转了很久，刚刚又转回来的样子……” “他们在一起吗?” “是的，从几分钟前……” “打开监听系统，听听他们在干什么，如果真要闯回这里来的话就引爆吧……” 米仓懒洋洋地往沙发里一靠，两眼眯成一道细缝。 ※※※※※※※※※※※※※※※※※※ 在“游戏”的阴影之下居然还能沉睡半个多小时，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叫勇气十足或者豁达什么的，自己的话，估计只是惊吓过度后逃避的一种吧! 第15页 天野零试图露出苦笑，却只能咬紧嘴唇，就像冲出教室的时候那样。 确认四周无人之后，她才敢慢慢梳理打结的长发。 树影交错的前方，学校主楼的阴影巍然耸立，军人们巡逻的脚步声依稀可辨。 “纯，你在什么地方呢?”天野零在心里默默呼唤最好的朋友。 自己竟然会选择背弃朋友的叫喊而独自行动，回想起来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离开教室后，她从看似后门的地方离开建筑，直接投入这片杂木林。 因为她知道，沖麻纯也极有可能从后门离开，这是她们朋友之间的习惯。 她的猜测没有落空。目睹数名同学或单独，或结伴离去之后，她看见好友。而当沖麻纯真的出现在自己视线之内，左顾右盼的那个时候，她居然没有开口的能力，就那么放任沖麻纯远去。 而天野零自己，除了在刚进入这片隐蔽场所时简单查看了下自己分发到的武器，就再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直至自己匍匐着迷糊过去为止。 那是将自己陷入危机中的短暂睡眠，没有人发现并偷袭她，真的很幸运。 “怎么会这样……”天野零所指的并不是自己微小的运气，而是接受荒谬安排后的心意。 她不认为同学们会有联手击败国家军队的好运和决心，因此，为了能活下去，除了参加游戏，似乎没有第二种出路。 但她却绝对没想过要杀人，甚至被杀。 至于为何会在被点名的剎那间决定离开朋友，这点连她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大家该怎么办啊，纯……”她不自觉地念叨起来，“大家都是无辜的，而你又是最无辜的，你一定是感觉到什么才急忙赶来警告我的吧?居然把你一起卷了进来，我该怎么办呢?谁都不想死，但生存的机会只有1/42……” 不想死，几乎是所有学生的心态。 这份犹豫和矛盾，淡化了天野零的警惕。 从她转醒后不久，就成为一双眼里的猎物。 当她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时候，身后的危机已然接近。 夜风颳得树林呜咽。 ※※※※※※※※※※※※※※※※※※ 城田羽、本城优双双命陨的g-8区内，一个影子乘黑跑动着。 一头看似男孩的短发，却是个穿着裙子的身影。 跑步的姿势轻快而敏捷，每动一下，背后的军用包便跟着左右晃动，显然经过刻意的减负，十分轻便。 “零，在我找到你之前一定要平安啊。” 暗自祈祷的同时，双手不期然地捏紧了武器。 她没有透视的能力，因此途径两名同学葬身大楼的时候，对于这栋建筑其实已成为坟墓的事实，她无从知晓，就那样快速经过。 “找到大家……一起……想办法……” ※※※※※※※※※※※※※※※※※※ 女生的尖叫透过监听，在指挥室里形成微微的共鸣。 随之而来的是男生不甘心的低吼和一些辨别不出实际的杂乱之音。天野零在大难临头前的瞬间终于察觉他人的存在，险险躲开。 先前保持的是坐姿，这让她的躲避多少看上去有些狼狈。黑暗中，对方胡乱抓住她的右脚，她一时慌乱，居然拿整个军用包来砸偷袭者的脑袋。 好不容易挣脱对方，她的头发已散乱大半，几根发夹半垂下来。 “你是谁?” 问话出口的同时，天野零却也大致猜出对方的身份。 她的面前，小山也似的身形耸立着，带些不自在的抖动。 班里身材最巨大的男生…… “五十岚君……” “唔，是天野。” 天野零谨慎地后退。她没有问出诸如“你怎么在这里”之类的傻话——大家都不想死在这个游戏里，尤其不愿让“自己”莫名其妙的死去——直觉让她从对方身上看出这样的讯息。 更何况五十岚直树此人，在班上的坏名声由来已久，是个喜欢用拳头说话、用拳头解决一切事情的人。 “危险”的警告响彻脑海，她却两手空空。 没将武器随身带着简直是自寻死路。 她不想去死啊…… 大块头男生——五十岚直树步步的逼进逼得她别无选择，只得慌不择路地逃跑。 她不该选择逆风、背对男生的方向逃跑，但她那样做了。 致命的缺陷在她背后飘扬—— “跑、跑不掉的!”五十岚直树喘着粗气，轰隆隆地追上天野零，随手一抓，大把被风吹向后方的长发便落入手掌。 天野零发出痛叫，被仰面拉倒在地。 痛楚尚未传达到神经，窒息的感觉已汹涌而至。 五十岚直树没有浪费时间，直接从天野零头顶后方伸出两片大掌，用力盖住她的脸。 “不要怪我，谁让我刚好碰到你，我不想死呀!” 听似辩白的话里却没有丝毫的忏悔。 透过手掌的触觉，五十岚直树可以感觉天野零激烈的抵抗，两片嘴唇试图用力张开，似乎想用牙齿去咬他的手掌。 四肢的舞动也十分强烈。 第16页 “不要动，不要再动了!”五十岚直树不断加重力道，“你这种女生，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来要你的命，别动了!早死早托生!” 天野零的一只手颤抖着抓住自己胸前的一缕长发。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把你生成女生的父母!这个游戏里，做不到弱肉强食就活不下来!你这种只会躲起来的女生根本活不到最后!” 没有错，弱肉强食。 五十岚直树早已看透的生存法则。 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强者有权支配弱者的生死。 这是这个世界不变的法则。 即便离开这个游戏，他们依旧逃脱不了的铁律。 “对付你这种弱者，我不用武器，用一双手就能解决!”感觉到天野零的反抗渐渐趋于无力，五十岚直树快意地狂呼自己的理念，“强者才能生存!” 他沉醉在了强者夺取弱者生命的氛围中，却忽略了最基本的防范。 天野零的手忽然从长发上离开，猛力向上一扬。 正中五十岚直树左眼眶。 一串长长的嚎叫，宛如野兽。 施加在天野零脸上的重量豁然消失，她胡乱滚到一边，激烈地又喘又咳。 差点夺取她性命的男生没有进一步追击。 他正捧着鲜血长流的脸惨叫个没完。 一根细长的发夹戳入了他的眼睛。 这是天野零在生死边缘的反击。 本以为会那样死去的她，在意识陷入迷糊之前听到五十岚直树的宣言：弱肉强食。 浑身因这句话而涌起奇怪的力量，令她抓到发间垂落的发夹，就那样发动弱者向强者的反击。 重新获得呼吸权利的时候，前一刻的犹豫从心中暂时退让。 手边似乎有什么硬物，天野零一个激灵，顾不上思考，立刻抓到手里。 她来到痛苦地蜷曲起来的男同学身后，高高举起双手。 “五十岚君，弱者也有生存的权利。” 飞溅起来的腥味液体沾上了她的身体。 天野零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几乎有自己两倍大的巨人砸去。 一下又一下。 像是一场沉重的宣言。 弱者，也有生存的权利。 ※※※※※※※※※※※※※※※※※※ 男生6号五十岚直树死亡，剩余36人。 『15』第二章第一日0时—6时濑田修次 “男生6号，死亡;女生3号，向g-6方向移动。” 同当班军人的口吻相比较，机械化的仪器声听上去似乎都比较有人情味。毫无反省意识的军人将手指从“确认引爆”的按钮上挪开。 黑板上又划下一道长长的粉笔痕，为优胜者为男生下注的人们不禁跟着长长哀号。 大屏幕一侧的小屏，申请引爆某两名学生的程序正被另一名军人消除。 “等一下。”就在这时，军人们第一次听到米仓主动的发言。 “先不要取消引爆比较好，当然，目标不是原来那两个学生。” 米仓比职业军人更敏锐地发觉了最新的异状。 三个光点在学校以北的e-9区徘徊不已。 ※※※※※※※※※※※※※※※※※※ 被日高平介和藤真仓司叫住，完全的出乎意料。对濑田修次而言，他们两人同自己虽然说不上交情恶劣，但也仅是绝无共同爱好，见面点头的而已的普通同学罢了。 尽管自己也看少年漫画，却绝没这两个动漫疯子那般着迷。 收集心仪动漫的所有周边、对每位声优的资料了如指掌，参与无数同好会，诸如此等行为若尚算是无伤大雅的个人爱好的话，那么将动漫里的经典人物奉为人生指南，一言一行都必须经由那个不存在的动漫世界里的准则来进行的话，那就远不是送上“走火入魔”这个标籤就能解决的了。 他们两个就是如此。不论做什么，差不多都以“**是这样做的……那就这样办吧”的模式来操作。因此，他们在班里完全没有谈得来的其他同学。 他们不会把动漫里的什么规则带到这场一点都不好玩的游戏里来了吧。濑田修次谨慎地打量着两人。 “有何贵干?”小心开口的同时，濑田修次的手始终没从后腰处挪开——那里绑了他分配到的武器，匕首。 他认为自己不得不提防：如果跟着这两号动漫狂人的是什么和平类动漫中的人物便谢天谢地，即便是搞笑的也没关系;而万一眼前的两人正被什么动漫中的恶魔所俯身，那就绝对不是闹着玩的了。自己的武器虽锋利但在真枪实弹面前也等于零，如果对方拿了什么好东西，又占据了数量优势的话…… 他当然知道从这个游戏中活下去是多么渺茫，但至少不能死在现在的场合下。 对“动漫狂人”这个称号不以为耻，反引以为豪的两人用肢体动作相互退让了一番——毕竟，他们除了彼此，大概没有什么和班上其他同学交流的经验。 “没事的话我走了。”濑田修次没心思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转身欲走。 “啊，请等一下!”日高平介急忙叫道。 濑田修次停下脚步，不情愿的慢吞吞回头。 “濑田君，难道你没想过要联合所有人的力量，一起逃出这个该死的游戏吗?”这次开口的是小个子藤真仓司。 第17页 在濑田修次听来，对方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带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狂热。 “一起逃?恐怕不容易。米仓和那该死的录影早就说得清清楚楚，三天的时限一过，所有人都会跟着一声‘轰隆’一起完蛋，除非……”濑田修次咬牙切齿地磨碎剩下的话。 “为什么不可能?活着就有希望，大家在一起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说出这句台词的是……”藤真仓司说出一个濑田修次没听说过的动漫人物。 本该是正气浩然的一句话，硬是给对方说出怪异的搞笑气氛来。 “我们觉得濑田同学的存在，很像集合在正义军团里的勇者之一，有你在，我们成功的机率一定会大大提升的!”又一句让这份怪异提升到高潮的绝好台词。 濑田修次觉得没必要再耗下去了。 “抱歉，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办。”这次，他完全放松了警戒。从刚刚的观察里，他看出对方完全处在破绽百出的膜样，恐怕没法执行自己猜想中的偷袭。 被动漫掌控的人生，是幸还是不幸呢? 无论如何，那都是他人的生命。 他的命，从游戏一开始就确定了目标。 在目的完成之后，他才会开始考虑自己该如何面对“游戏”的生死问题。 完全不再理会动漫二人组的召唤，他用说不上豪迈，却也洒脱的步伐向自己选择的道路大跨步迈去。 ※※※※※※※※※※※※※※※※※※ 学校所在的f-7区。 “良平……”濑田修次一手持武器，一手摊开，默默看了眼手上的伤痕。 小泉良平狂乱中咬下的一圈痕迹。 最好的朋友和自己最后的接触居然是这样。他就那样走了，让濑田修次从感情上接受不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全心全意恨上了br法，恨上了制定它的政府和执行它的人们。 他要报仇，成功之后才能考虑下一步行动。 第一个离开学校后，他立刻打开军用包，找到的却只是薄薄一把匕首。 米仓被军人围绕着，学校附近更是天罗地网，要想接近复仇的目标，没有好的武器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想起了录像中关于隐藏武器的话，于是一路寻找过去。 然而没有。 再加上偶遇班上的那两名动漫狂人，让他意识到，自己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下去，不知何时就会变成他人的目标。他无法保证全班同学都像自己一样，完全没动为生存而杀人的脑筋。 因此，他只能提前回到学校，执行自己的复仇计划。 也许是上天垂怜，他居然在学校后面的杂木林里找到了比匕首有用一些的东西。 本是想借住杂木林的掩护混入学校，濑田修次在半道上却意外看到五十岚直树的尸身。凌乱不堪的现场昭示了一场终结了的打斗，死者的军用包不见了，留在身旁的仅有鲜血淋淋的一块大石，死者的致死原因一目了然。 在距离死者两步远的地方，濑田修次在一棵树下发现应该是凶器原本存在的位置。用手电筒一照，意外发现那棵树上有个人工挖掘的洞，两枚烟雾弹一目了然。 也许五十岚直树和另一个不知名的同学打斗的时候没有照明吧，他们谁都没发现如此明显的武器。 濑田修次没有花时间在推测过去上，而是立刻决定了未来。 ※※※※※※※※※※※※※※※※※※ “男生1号濑田修次，正向校舍靠近。”值勤的军人忍不住连连咂舌，“这傢伙想干什么?” 米仓懒洋洋地伸个懒腰。 “他的目标一定是我，毕竟我是害死他好朋友的凶手啊。”顿了顿，米仓露出欣赏夹杂惋惜的眼光，“到底我也做了他们两年的老师，对学生的这点了解还是有的，这个年头，如此顾念友谊的热血少年已经不多了啊。可惜，如果能用更积极一点的方法向我报复就好了——例如从这场游戏中活下来——真是可惜啊……” “学、学校后方突然冒出大量烟雾!”成人的叫声接在米仓的话后头响起。屏幕显示，声音来自负责警戒学校后方的军人。 “引爆。”米仓简单地对看向他的军人们下令，“恐怕有学生混进来了。” 一连串紧急指令快速输入电脑，显示了军人的速率。 米仓看着一根宛如香肠般肥硕的手指向引爆的按钮伸出，无动于衷，自己的手指却很明显抽动了一下。 二十几秒后，指挥中心下方某层楼面响起郁闷的爆炸声，地板跟着微微颤鸣。 明知是错觉，米仓却真的听到男孩不甘心的吼叫。 萤屏上，濑田修次所佩戴的项圈仍旧忠实地传来灼热、却快速冷去的侦测报告，似乎在死亡降临前的一刻，濑田修次还在进行着某种挑战。 ※※※※※※※※※※※※※※※※※※ 确实，少年因项圈爆炸而死去。他倒地的姿态保持了爆炸前的动作。 一手紧握武器，被朋友咬伤的手放在项圈上，保持拉扯的姿态。 似乎是他向成人世界最后的宣誓。 自己的血喷涌而出，让手上一圈牙咬的伤痕黯然失色。 ※※※※※※※※※※※※※※※※※※ 第18页 男生1号濑田修次死亡，剩余35人。 『16』第二章第一日0时—6时日高平介 “濑田这傢伙，居然拒绝我们诚心诚意的正义号召!”仍旧缺乏身在“游戏”中应有的恐惧的泛泛之音中满是困惑，“这傢伙难道没有身为勇者所应有的自觉吗?” “嗯，说得没错……” 应付意味十足的回话。 “现在的我们就好像陷入困境的勇者一样，接下去该怎么办?” “不知道啊……” “是找别的人，还是就我们两个单独行动?只要我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相信办法总会有的，是不是?” “随便……” “……平介，你到底怎么回事?”藤真仓司重重推了心不在焉的朋友一把，终于说出一句和动漫没有关联的话来。 日高平介顺势倒退数步。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接下去我们怎么办!”对话终于有了趋向正常的一刻。 “依我看，我们单独行动，挺好……”日高平介明显有些慌乱，似乎对身处的境地相当排斥。 幸好藤真仓司完全没有看出来。 “要不要等到天亮再行动?就像一般的勇者队伍那样，除非紧急情况，不然到了晚上就必须休息，否则会影响第二天的行动。”藤真仓司自说自话，努力思索动漫中主人公在这种情况下可能採取的措施，对别人完全不设防。 其实这样说他或许有欠公平。在这个喜爱勇者之旅类动漫作品的小个子男生脑中，相互信任是一支队伍的根基，防备是针对外敌而设的东西——诚然，这也是从动漫中吸收的观念。 日高平介是唯一能理解他的好友，自然应该赋予全盘的信任。 而这个好朋友却乘黑摸到他的身后，高高举起某样盾牌似的东西…… ※※※※※※※※※※※※※※※※※※ 必须在一击之内决定胜负。 日高平介从一开始便这样告诫自己。 那份战慄的刺激甚至超越了心底油然而生的内疚。 决定下手的第一个对象到底还是自己的好朋友。 但从游戏尚未开始的时候他就清楚地知道，想要存活，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从游戏开始之前，他就感受到心中“想活下去”的强烈念头，也就决定了要顺从这样的意志，哪怕将与全班为敌。 时间只有三天，他不能浪费分毫。 所以才决定从好朋友身上下手。 也算是让对方了解，这个世界不同于动漫界的一些方面。 其他人将他们两人合称为“动漫狂人”，殊不知真正痴迷的其实只有藤真仓司一人罢了。共同的爱好虽让他们真的成为了死党，但日高平介自认头脑比对方要清楚——他们生长在一个制定了br法的国家，不是动漫世界。 藤真仓司在动漫上偏好英雄史诗类，不论结局怎样，只求过程轰轰烈烈;而他则倾向所谓的“为了生存”。 也就是——活下去，哪怕用尽手段，活下去才有真正的意义。 ※※※※※※※※※※※※※※※※※※ 藤真仓司对身后一触即发的危机茫然未觉。 “我不会说抱歉，让你早点解脱，应该是你的幸福。”在心底做完诚意的祷告，日高平介决定动手了。 “谁?”藤真仓司却在后脑接受撞击的前一刻发出质问。 对着正前方的建筑废墟。 日高平介慌忙收手。 藤真仓司已打开手中的电筒。 手电光束照在废墟的黑影上。班上的转学生没事人一般，悠哉哉从废墟后面晃荡出来。 无视光线的晃眼，抬手便是一枪。 “你是……”藤真仓司开口的同时只觉胸口重重一闷。 手电筒砰然落地，光亮连同部分零件一起摔了粉碎。没人知道藤真仓司倒地的过程里经受了多少痛苦，但从另一层面来说，这个註定难逃一死的男生到底没有死在自己最好朋友的手中，两人的友情毕竟没有真正破裂，应该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吧。 “仓司!”日高平介用最真挚的声音嘶吼。 枪声再起。 日高平介右胳膊靠近肩膀的部位被打穿，身子跟着一晃，武器随之脱手。 其实，即便躲过这一枪，塑料盾牌也绝对无法挡住第二枪的供给。 这样……也好。 眼见第二发子弹在自己的胸膛内炸开血肉交错的伤痕，他喃喃自语。 最后浮上来的，竟是动漫中努力生存下来的人物穷途末路的画面。 ※※※※※※※※※※※※※※※※※※ 前一刻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枪下迎来末日。 转学生——石口习人一脸的漠然，掏出包里的手电筒向两个名义上的同班同学扫去。 暗淡的光芒中，他的眼里射出的视线，正和黑夜所承载的意义相同。 他踢了某人一动不动的躯体一脚。 他打开一个看似完全没有打开过的军用包。 直接跳过七零八碎的东西去寻找武器。 当一个大约可订牢几十页纸张的特大号订书机出现的时候，他的鼻翼不满的抽了一下。 第19页 再次转向两名死者的时候，满脸的失落已显而易见。 他摸了一下脚下的土地。 是片因施工而进行过挖掘的泥地，土质过于松软，任何液体泼在上面都会很快被吸收，包括血液。 这就是令他的乐趣大打折扣的罪魁祸首。他需要血的气味，越多越好。 片刻的思索，石口习人向原本不屑一顾的订书机伸出手去。 ※※※※※※※※※※※※※※※※※※ “男生21号，进入e-11区。” 米仓毫无兴趣地听取军人的汇报：“他在e-9区呆了不少时间啊。” 距离第一次广播只有一个小时了。 天边泛起一丝青白交接的色泽。 “看样子今天会是晴天。”米仓抬眼向窗外，“真是郊游的好日子。” 配合他的自言自语，监听系统中传出没有预料的惊声尖叫，指挥室的窗玻璃因之而产生颤抖和共鸣。 “女生9号，进入e-9区，具体位置，离两名死者很近。” 例行报告显得平淡无奇。 ※※※※※※※※※※※※※※※※※※ 制造尖叫的女生即便知道自己正受监听，也不会有兴趣去研究。她的精神，几乎被眼前所见给冲击得粉碎。 她甚至认为自己已被活生生打入血池的地狱。 几个小时前活生生的两名男同学，正血淋淋的呈现在她面前。两人并非出自本意的高高在上，牢牢束缚在临时制成的木质十字架上，若非身穿校服，不然相当有可能和受刑的耶稣搞混。耶稣钉十字时所受的伤，在他们身上一览无遗，而迫使他们大量出血的不是长钉——他们的四肢，嵌满了奇怪的金属。 女生尖叫着逃跑，没能看见被丢弃在十字架之下的特大号订书机。 ※※※※※※※※※※※※※※※※※※ 男生20号藤真仓司 男生4号日高平介死亡，剩余33人。 『17』第二章第一日0时—6时藤乃利佳 “人性本善。而阴影的一面却盘踞在每个人的心里。正如光照射到的地方一定会折射出阴影，没有人能够彻底根除自身的黑暗一面，直到一个人将自身的光明也消灭殆尽为止——在光和影两败俱伤的时候，一个人也正要迎接生命的终结之时。” 这句话正是藤乃利佳头脑中哲学思想的根源。 班级，甚至全年级个子最矮的这名女生是全年级公认的哲学家，因为个子小，亲近些的朋友会按照某动漫人物的名字，称她小丸子。 更多的同学说她会长不高，纯粹是想得太多，用脑过度的缘故。 “吃下去的营养都拿去长脑子了，没有长个子的余地。” 或许他们都错了。过去的她想得不多，自从打大人口中出来的“游戏”开场后，这短短数小时之内，她的思绪没有停止过行动，绕来绕去绕成乱麻一团，让她头痛不已。 境遇迫使她的理念向前扩展了一步。 “人人都有阴阳两面。在平时，大家多少都有将那份‘阴’给隐藏起来的力量;而一旦介入大人们制定的br法，这份力量就会消失，所有人的阴暗面会加倍膨胀出来……对吧。嗯，没有错。”藤乃利佳用一句自问自答结束了自己这番天马行空的思想。 如果可能，她很想从此逃避到思想的世界里不再出来。 但真实中的她却始终坐在一民居之外。 分配到的军用包和武器摊开，平整地放在她面前。仅仅是放着 象徵生命的颈环忠实地测量她的每次心跳和呼吸，向指挥中心发送她正身处b-5区的讯息。 鹤之丘中学三年d组41名参加程序学生指定作战区域中的b-5区。类别：居民社区。 大部分的房子都锁紧了大门。依照政府指令撤离的当地居民担心“游戏”中躲不掉的鲜血会飞溅到自己家园的苦心显而易见。 藤乃利佳所处位置是一个带小小后庭的三层民宅，一楼武装在层层防盗装置之下，只有二楼开着一扇大约是粗心而遗漏的玻璃窗。 对于个子刚赶上小学毕业女生的藤乃利佳而言，这个遗漏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 而且她认为，即便躲到屋子里去，也躲不到永远。 天边，清晨薄薄的日光已依稀的浮现，很快，尚生存的同学们将听到第一次广播。 这个地方万一在广播中被宣告划为禁区，对脖子被炸出一个血洞这种死法不寒而慄的她必须很快离开。 就算能够避开此劫，三天的时限过后，多于一人以上的生还者仍旧难逃全体的厄运。 藤乃利佳周身打颤，不能自己地卡住自己的脖子。 这样紧张的自己，她不喜欢。 好讨厌现在的自己。 奇特的是，她甚至很少想起自己的生死问题，一古脑想的全是如何厌恶这个战战兢兢的自己的事情。 那么，思考吧，这是她摆脱烦恼的惯用手段。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 藤乃利佳认为自己之所以长不高，其中的部分原因托父母所赐。 跟随母亲长大的她，四岁以前也有一个双亲俱全的家庭。 别的孩子对自己的童年可以模糊不清，她的记忆却很长，详细得惊人，让她的大脑从小不堪重负，连祈祷忘却的精力都没有。 第20页 最初的记忆里全是父母厮打在一起的模样。 从藤乃利佳这个独生女出生之前开始，双亲的不和就已经铸成，确切的原因，作为女儿的利佳不愿深究，她只埋怨父母的婚离得拖拖拉拉。 为财产，为孩子的抚养权，为……反正，理由很多很多。 有时候，利佳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只是父母分割财产的一个筹码，不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为何只顾埋头在争吵和动手之中，对独生女儿的哭喊不加理睬?每次问到“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之类问题的时候为何又将女儿小小的身体拉来扯去，妄图搂到自己怀里表现虚伪而可笑的慈爱? 从小，藤乃利佳不缺吃穿，缺少的只是父母的关爱。 摔痛了，在外面被人欺侮了，大哭着回到家，父母还要表演例行的吵闹扭打给你看。 她也只能靠努力想些话语来安慰自己——思索的习惯或许就是这么来的。 对簿公堂是藤乃利佳幼年记忆中第二清晰的画面。 法庭上义正言辞的辩论，当年的藤乃利佳以一个幼儿所不该具备的语言天分，形容它为“披上文明外衣的打架事件”。 最终获得抚养权的是母亲。以对孩子的抚养、教育经费等理由，母亲赢得了大部分家产。 离婚后的母亲虽然过晚的恢复了慈母的状态，而对于挽救女儿的心态，显然已经太迟。 藤乃利佳就在和母亲平和而缺乏亲情的环境里，在习惯性的自我思考中长大。 ※※※※※※※※※※※※※※※※※※ 从幼年的回想开始，藤乃利佳的思绪延绵不绝地延伸下去。 从至亲身上，她发现自己多么喜爱“孩子”这个身份，厌恶一天天迈向“大人”的事实。 简而言之，她讨厌大人。 不顾眼前伤透心的孩子，公然撕打成一团的亲生父母是大人，她讨厌。 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班主任米仓是大人，她讨厌。 制定针对孩子们的br法的是大人，她讨厌。 她不认为自己的“讨厌”源于成长期必然的叛逆，相反却是发自心底的。 br法的制定，却是让孩子们成为“合格的大人”。 “不要，我才不要变成自己所讨厌的大人!”藤乃利佳长久沉默后的突然开口，代表了思考的结束——这是全班都知道的一个习惯。 若在平日，自己的话语必会招来同学们善意的笑声，他们会说：“您终于还魂啦!” 如今的声音却只能掩盖她附近的几声响动。 并非自己创造的声响从水平地面向上延伸，藤乃利佳对此浑然不知。 她用心皱着眉头，思考如何让自己避免变成大人。 这场游戏让大部分同学平日深深隐藏的邪性一面浮现出来，她深信不疑。 杀出血路，才能生存下去…… 如果这是成为大人的必然经过，藤乃利佳宁可选择消极的做法——退出。 即使两手沾满他人的鲜血活到最后，也没有人能够逃出这个“游戏”的桎梏——生在一个面临崩溃、失业率极高的国家，一个成人要将多少对手踩在脚下才能最终获取生存?竞争，华丽的名词，变作动词的时候又如何?不见血的br罢了。 有同学说藤乃利佳的想法过多偏向悲观，她却觉得是自己想通了，透彻了。 “那么，想个退场的办法吧。”她低声命令自己。 头顶上方，蓦然压来气势汹汹的一股凉意。 直取天灵盖。 藤乃利佳的头顺势一垂，却没有应声倒下。 温热的鲜血、破碎的花盆、泥土和叫不出名字的草花由头顶倾泻而下，或落地，或滚入衣领，各奔前程。 有人代她决定了退场的方式。 她的头低低下垂，颈部暴露给了上方。 “不用变成大人了，真好……”刻意大声说出退场前的台词，藤乃利佳完全没有逃命的意思。 就这么迎接第二次撞击的降临。 结实的痛感准确砸在了她的脖颈上，也剥夺了她站立的权利：足有成人三个头那么大的厚重瓷花盆的重重一压，折断了她的脖子和生命线。 ※※※※※※※※※※※※※※※※※※ 藤乃利佳死亡的姿态随意得奇怪，和她的头脑一样让别人不可捉摸。 利用高度和现成工具对她下手的学生从民宅内部打开房门，对着死在自己手中的同学发愣。 一个穿裙装，被军用包的重量微微压到佝偻的身影，暴露在了初升的太阳光下。 本想用分配到的武器给同学一个痛快，无奈藤乃利佳恰巧坐在射击的死角里。 所以她只得从二楼的窗户爬进房内，用三楼天顶上的盆栽当作凶器。 从藤乃利佳身边熘过的时候，她也纳闷，为什么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动静。 而在她奋力推落装满泥土，分量不可低估的瓷花盆的时候，她听见了死者的遗言。 第一次，她有些明白这个平时没什么交情的同学的想法了。 “什么啊，你的哲学思想只有这点水平?”想破脑袋她都无法认同。 “说什么不用成为大人很好，真傻!只有长大，才有机会让自己成为一个不被自己鄙视的大人啊!” 第21页 加害者在被害者身边攥紧了拳头。 “成为大人有什么不好?笨蛋!” 恨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色爬满了刚让自己沦为凶手的女生——神原桃子的脸。 “哪怕希望再渺茫，哪怕沾上满手鲜血，我也会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不一样的大人!” 被同学们形容为“有主见”的坚毅很快取而代之。 ※※※※※※※※※※※※※※※※※※ 女生15号藤乃利佳死亡，剩余32人。 『18』第三章第一日6时—12时第一次广播 第一日6：00am。 气势恢宏的交响乐章“命运”响彻br法行进区域。 米仓面对监视屏中尚存的32个亮点，右手拿话筒，左手背在身后，很有点领袖的味道。 “六点了，大家早安!”他看着屏幕的样子仿若在接受学生们的注目礼。 “大部分同学都很勤快啊!小部分动也不动的人，该起床了!首先宣布死亡同学的名单!” 像在献宝一般，米仓抽出藏在身后的左手和握在手中的名单。 “男生11号，秋本拓海;女生8号，本城优;男生5号，城田羽;女生13号，北条薰;男生6号，五十岚直树;男生1号，濑田修次;男生20号，藤真仓司;男生4号，日高平介;女生15号，藤乃利佳。加上不幸的小泉良平同学，总共10人，以男同学数量居多!由此可见，女同学的潜力也是无穷的!女同学们加油啊，老师很看好你们!” 监控银幕用32个刺眼的红点回瞪着他。 “接下来是禁区，一小时后开始，每两小时增加一个!只报一次，漏听的人别管怪罪!7点，学校所在的f-7;9点，i-9;11点，c-4!另外，在六点到七点的一小时内，想在f-7逛街请随意，如果是为了给朋友报仇或其他原因擅自靠近学校，一律视作游戏里的出局!好了，希望在下一时段看到大家更多更好的数据!那就再见了!” 米仓的尾音造成话筒的一阵刺耳嗡鸣。 ※※※※※※※※※※※※※※※※※※ 经历了第一阶段的幸存者们从指定区域各个角落听着、记录着。 十恶不赦的项圈监控着他们的生存状态，却无法侦测每个人此时此刻的心情。 作为米仓口中“小部分动也不动的人”的其中一名，樱井早纪完全是被失真的广播声给惊醒，自恶梦丛生的世界给硬生生拉回来的。 她不知自己如何睡着。用来当作枕头的手臂传来真实的麻痹感，衣袖上的泪痕可见一斑。 麻痹影响了行动，但她还是依靠卓越的记忆力，从地图旁附带的名单上划去了已经前往死国报导的同学，并记下了即将产生效率的禁区。 短短数小时，死亡人数便已到达两位数。而她所能做的一切，只有用笔在地图上画下痕迹而已。 不知她什么时候会失去这份涂涂写写的资格。 她不认为自己能够活到最后。既然拿不到唯一的生存资格，自杀，被杀，或者在时限之后迎接“轰”的一声又有什么区别? 她以为自己能够看开，但求生的本能还是驾驭着她逃到了靠北的这个街心公园。 靠近居民区的公园，地处c-4区。 c-4区，上午11点的禁区。她最多还能在这里隐蔽五个小时而已。 迷茫在继续。她不知接下去该採取什么样的行动。 潜意识里那份蠢动的求生欲，却自作主张的让她的身体向更隐蔽的地方蜷缩进去。 绿化良好的街心公园在寂静中迎来清晨。供儿童玩耍的鞦韆在沉默中笔直冲向地面;沙坑中半成的沙砾堡垒偷偷崩塌开去;大象造型的滑梯，将肚子底下的女中学生无声包裹…… 远远的，身穿中学男生制服的身影一晃而过。脚步声在传到樱井早纪附近之前，便被距离给消耗殆尽。 对于远处的小公园和自己有什么意义上的联繫，藤原八程丝毫没有向那个方面去设想，就那样匆忙而过。 ※※※※※※※※※※※※※※※※※※ 写字楼林立的g-6区，两名女生在广播响起前数分钟迎面回合。 没有短兵相接，更没有诞生血光。面对面的一剎那，两人均带有久别重逢的欣喜。 她们双双缩短彼此间的距离。 “零!”沖麻纯用一贯的自然态度，做出拥抱的姿态。 “纯!”天野零吃惊之余，向后退了一小步。 “对不起……” 沖麻纯神色费解地摇头回应。 “不要说对不起，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我们任何人的错!”态度宽容得仿佛名叫沖麻纯的人根本不曾置身这样残忍的游戏。 天野零则是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要不是为了警告我，你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米仓为什么连你也抓……” “昨天明明是考试，其他班级却在进入学校后不久接到‘安静离开’的命令!走出学校，我没看到你或任何d组的同学，却看到一群军人封锁了整个校园……”沖麻纯用恨恨的口吻说道，“我就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就从学校后墙死角偷偷翻回去!结果还是救不到任何人!” 从头到尾，她连一个抱怨自己被捲入的字都没说过。 第22页 “纯……”天野零当然知道好朋友性格中的豪爽，却一时语塞。 “零，我们一起行动!昨晚我找到了明日香，我们约好分头行动找人，大家一起想办法，一定能解决的!我才不信大家会一起死在这种鬼地方!” 沖麻纯向天野零发出同盟的邀约。她认为对方一定会立即点头。 天野零却选择咬紧嘴唇看着她，一如几小时前的样子。 “零……”正欲说些什么，第一次广播的前奏曲却响了。 对话被迫告一段落，两人匆忙掏出地图和笔。 同时将身体隐藏到写字楼外围较为阴暗的角落。 在听到“五十岚直树”这个死者姓名的时候，天野零很明显颤抖了一下。 “不行啊，纯。”她轻声脱口而出。 沖麻纯直道广播完全结束后才给出迟来的惊愕反应。 “为什么不行?” “……不为什么，我已经杀人了!”天野零一下蹲到地上，痛苦地双手抱头，“五十岚君……是我杀的!纯，你不用怀疑，我连他的武器都拿来了!” 生怕招来一些杀气腾腾的人一般，本该放声大喊的话语硬被压得很低很低。 ※※※※※※※※※※※※※※※※※※ 广播结束后数分钟，四个光点从不同方位向着最北端的a-6区回合。 『19』第三章第一日6时—12时宫本武太郎 “有人的集合代表同盟，有人的则代表毁灭，有的人却在不经意间和他人擦身而过。人生就是这么奇妙——不用成为彻底的成人也无法避免的奇妙。”米仓饶有兴味地看着监控上两处数个光点集合，一处两个光点接近未成就逐渐远离的几个区域。 登记了第一阶段死亡学生姓名和第二阶段禁区的纸张，在其手下不知不觉就折成了中规中矩的日本武士帽。 军人们打赌的新一轮声浪隐约而起。 ※※※※※※※※※※※※※※※※※※ 当最好的朋友将“我杀人了”这个最可怕的秘密坦呈出来的时候，有多少人就应该有多少种不尽相同的表现形式。 对沖麻纯而言，惊吓的感觉仅在身上作了片刻的停顿。她很快恢复常态，用力拉起痛不欲生的朋友。 “这一定不是你的错，我知道的!五十岚那种人……一定不是你主动的!而且，那件事跟我们在一起行动这件事根本不矛盾嘛!”她让自己身上信赖朋友的特点充分发挥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抚慰有多么无能。而在这一拉之间，她也才意识到，天野零套在制服外的那件防弹衣原来不是她自己原本的武器。手臂，脖子等露在防弹衣外的部位溅上了或多或少的干枯血迹，脸部虽然经过整理，右边脸颊的一块钱币大的红褐色却还隐约可见。天野零的悲哀被这身行头衬托到更加悲哀的地步。 “你不知道，纯!我以为自己不会做什么，我以为一定会被别人杀掉，因为我不想用全班的死换取自己的生存!可是当五十岚君真的快让我断气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想死!我想活，真的很想!”天野零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如果他的武器是其他东西就好了，对着我一刀，或者一枪，我就能解脱了!可偏偏就是防弹衣……他的体格那么大，根本穿不下，就那样放在包里，等于没有用……我杀了他，又拿了他的武器，证明自己很想活下去!” 我也一样啊。沖麻纯在心里回应好友，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正确。 相对无声的局面在两人之间出现好长一阵子。 ※※※※※※※※※※※※※※※※※※ a-6区域。 位于制定作战区最边缘，居民区的边界，是为尚未开发的山地，未遭砍伐、隶属亚热带的各种植物尚算茂盛。不知是因故取消进一步开发，或完全是因为这场程式的进行才不得已离去，一片开掘了一半便停滞的荒地上，各种施工设备散乱在失去植物掩盖的裸露黄土上。 最先进入这片区域的两名学生，也在争打中滚了一身的土。 没有言语交流，有的只是激烈的粗喘。 少顷，占据明显优势的男生一把夺下女生手中的螺丝刀。 为此他也付出了流血的代价。 划满横七竖八，或浅或深伤口的手大力一挥，螺丝刀被扔出好远。 一手的血迹随即压在身下的女同学身上。 “你这个畜牲!混蛋!不得好死的东西!”失去反抗力气的女生破口大骂，胸口起伏剧烈。 随即吃了重重的一个巴掌，脸给打得向一侧偏去。 “给我闭嘴，死女人!”从男生的话里就可听出，说粗话并不是他平日的习惯。游走在正常和粗俗边缘的话已是他全部的功力。 而他却长了个粗壮的体型，虽不及已列入死亡名单的五十岚直树那般夸张，倒也比这个年龄的大部分男生要来得宽阔一些。这般身形的男生说几句粗口不算什么，但名叫宫本武太郎的这名男生真的从来不说。 能让他在此时此地嘶吼出声，算藤乃幸——被他制伏的女生本领大。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走?泉田那小子哪点好了?为什么你选他而不选我!” 第23页 新仇旧恨一时全体涌上。宫本武太郎用尽全力制止疯了一样的前女友。 他就是闹不明白，两人交往一年多了，向来平静无波澜，为什么藤乃幸会忽然转向班上的其他人? 从游戏开始，他就打定要保护她的主意。先出教室的他冒着被后出来同学袭击的可能，在学校附近苦苦等待学号靠后的她，换来的反倒是她的夺路而逃;瞪着一双熬红的眼睛好容易找到她，她却说要去找另一名男生! 面对前男友失控的指责，藤乃幸已经不想过多的回嘴。 两人之间没感觉是她的错吗? 主动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是她的错吗? 拒绝和他在游戏中同行完全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是她的错吗? 或许，她唯一的错就错在自己不该追求已有女朋友的另一名男生，但交往又不是结婚，哪条法律又对交往之间的男女产生效力来着? 藤乃幸不想，也没精力去解释——她正玩命反抗前男友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粗暴行为。 她从前男友眼中读出欲望和逼迫她就范的企图。 她才不愿为了配合自己不喜欢的人牺牲任何东西。 她反抗。 似乎收不到任何效果。 领带早被拉散，领口下方的两个扣子也被扯掉，部分胸前肌肤和内衣裸露出来。 激烈的动作让宫本武太郎手心里的道道伤痕更深的张嘴，滴在前女友的肌肤上、制服上。 在前女友张牙舞爪的攻势下，他半跪着，用双腿压制她的下半身，继续撕扯的动作。 无奈棕色衬衣裁自厚实的布料，接下去的扣子似乎经过个人的加工，格外牢固。 再扯，还是徒劳。 已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的男生于是将手向前女友下身伸去。 “给我滚开!”藤乃幸尖锐的指甲向前男友的眼睛忽然插去。 宫本武太郎飞快向后闪去，双腿跟着一直，整个人立起，离开了藤乃幸的身体。 藤乃幸抓住机遇向宫本武太郎狠狠踹去，踢中了他的小腿。 痛感的正面袭击让宫本武太郎更向后退了两步。 藤乃幸衣衫不整的飞快爬起，正想骂点什么，两声枪响却刺透她的听觉。 两朵盛大的血花在宫本武太郎胸前应声炸开。 “萤子!”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并非属于她的名字。 宫本武太郎倒地、听任自己的血滋养大地的时候，第三个进入a-6区的人飞快向藤乃幸而来。 一身硝烟味呛入藤乃幸的嗅觉。 “萤子!”对方又叫了一声。 藤乃幸后退一步。 “抱歉，我不是你的萤子，泉田君。” 绝望的眼睛对上泉田准一郎失望的眼睛。 ※※※※※※※※※※※※※※※※※※ 男生2号宫本武太郎死亡，剩余31人。 『20』第三章第一日6时—12时泉田准一郎 曾经为男女朋友，现在却由单方面向另一方面宣布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和同学”身份的两名男女相互对望着。 泉田准一郎，男生13号，神情上颇有些尴尬和心不在焉。 藤乃幸，女生19号，目光里混合了绝望、谴责和一抹尖锐。 他在为自己口中的“萤子”着急。 她在回想几小时前教室中的一个镜头。 平日里，藤乃幸好强，甚至完全可堪称泼辣的个性让别人以为她完全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是，天知道，当br两个惨白的粉笔字跃入眼眶，当摸到脖颈上颇有些侮辱人格的颈环，当录像的声音响起、画面浮现的时候，她是那么害怕。 纵使多么不愿承认，纵使平日说过那么多诸如“要男人来保护是种侮辱”的话，而当明白自己让这个国家最恐怖的法律选为适用者的时候，她多希望王子保护公主这种迂腐的故事情节能在自己身上发生。 然而没有。外人认定她就是那个无需王子的她。喜欢她的人她不屑一顾，她喜欢的人，却主动牵起了别人的手——完全不顾他们也交往过一段时间的事实。 在教室内，她喜欢的人在米仓的斥责中松开了另一名女同学的手，她的心在窃喜。 抱着这种感觉，她投入“游戏”的制定区域。幻想两人或许能在无情的国家法律下携手行动，而更深一层的失望却在自己几乎受辱之后接踵而来。 她喜欢的男生救了她，却叫着别人的名字。 “抱歉了，泉田君。”藤乃幸冷冷、几乎死气沉沉的说道，“我不是你的萤子，我就是我，也请你别把我当成莹子的替身。” 她故作毫不在意，当着男同学的面整理起自己的衣服。衬衣掉了两粒钮扣，她管不了，干脆就让大片肌肤直对自己喜欢的男生。 而对面男生的反应，居然只是狠狠挖她一眼。 他还是不了解她——就算再想让对方保护，嘴硬的毛病就是改不掉。如果她能有泉田心心念念的萤子一半好脾气就好了。 “你没事就好。”泉田准一郎用对交情一般的同学的语气对她说，“一个人当心点，女生在这种‘游戏’中本身就吃亏，宫本那傢伙的武器就给你吧——离开学校的时候我遇到过他，躲在一旁偷看过他的武器，不错的东西。” 第24页 说罢转身便走。 巨大的失望撞碎了藤乃幸最后的幻想。 她感觉自己像个弃妇：男人要捨弃你，为了表示自己的良心而给你留下一笔可观的生活费——br中的武器，可不就是现实里的生活费! 疯了一样，藤乃幸扑向死了的宫本武太郎。 利落地拿起对方插在裤袋里的左轮手枪。 “你给我站住!”枪口对准了泉田准一郎的背影。 泉田准一郎感觉到了什么，一瞬完成了回身、拔枪的姿态。 男对女，左轮对白朗宁。 两人就保持着这种怪异的姿态开始谈判。 “你真对得起我，泉田!”放下好强，却又拿不起柔顺姿态的藤乃幸神志昏乱，歇斯底里的一阵狂笑，“好歹我们也交往过，你居然真的忍心丢下我!” 一番控诉招致泉田准一郎眉间的一挑。 “就算我真的欠你，但是我前面为了救你而杀人——先前我遇上，却没有动手的人!我不打算在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游戏里杀人，但为了救你，我破例了!所以，我们扯平了!我不再欠你什么!” “接下去，我们应该桥归桥，路归路，对不对?”藤乃幸仍然又哭又笑，“可是，你是真心为了救‘我’吗?你没有把我错当成什么人才急忙开枪的吗?” “够了!就算是认错了又怎么样?真的知道是你，我也会动手的!我最看不得对别人用强的人了!” “好、好!你是正人君子，你看不得别人用强!那么，我就当一回卑鄙小人!我现在强迫你跟我走!除非你看不惯我的‘用强’，一枪把我打死!来啊!动手啊!” 即使曾经交往过，泉田准一郎也从来听不懂藤乃幸包装了尖锐外衣的软语恳请。同样，藤乃幸明知对方听不懂，却硬是不肯变更语气。 谈判就在理解的误差上破裂。 两人的右手食指均在手枪扳机上微微发抖。 “你们住手啊!”甜美而焦急的喊叫从不远处飞来。 熟悉的声音让双方同时一愣。 “萤子!”泉田准一郎叫。 “萤子……”藤乃幸喃语。 泉田萤子奔向两人之间。 在身高、身形、发型乃至相貌上，她和藤乃幸都有几分相似，而不同性格所形成的不同表情却能完好的区分她们。 泉田准一郎自然区分得清楚。他飞快伸手拽住泉田萤子，拉到自己身后。 藤乃幸再也掩不住自己的绝望。 ※※※※※※※※※※※※※※※※※※ “你好，萤子。”看到泉田萤子，藤乃幸的头脑忽然清醒过来。 她条理分明地打个招呼。 泉田准一郎和泉田萤子，同姓的一对恋人。 从初二开始交往以来，他们的感情公认的好，就像班上认可藤原八程和樱井早纪青梅竹马的恋情一样。 “以后结婚都不用改姓了，真方便。”女同学们时常如此笑道。 刚入学的时候，班上其他人一度认为他们是同年生的表亲之类的关系。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藤乃幸痛彻心肺地想着——眼前的这一幕也不可能发生了。 内心的伤痛却融化不了脸上绝情的样子。 “萤子，你怎么来的?”泉田准一郎低声的关切发话，不用握枪的左手努力拦住欲向前的泉田萤子，“这里很危险，你靠后!” 泉田萤子很快摇摇头。 “藤乃同学。”她称呼藤乃幸不用暱称而用姓氏，表明了两人间的生分。 “藤乃同学，准一郎前面救过你，你这样对他似乎太过分了吧。”泉田萤子的温和与坚定，大概是藤乃幸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她有些尴尬。 “你是怎么知道……” “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跟在准一郎身后啊。” 一种败到体无完肤的感觉，第二次降临在藤乃幸身上。 以前也是这样。她喜欢泉田准一郎，喜欢到不顾泉田萤子的存在。她可以用尽办法倒追他，可以做到跟前男友宫本武太郎一刀两断，可以忍受支持泉田萤子的同学们的谩骂。 她用了多少时间纠缠泉田准一郎?记不清了。只知道，她有一段时间让泉田准一郎沉浸在迷惑之中，她利用自己和泉田萤子在外貌上的几点相似，牢牢裹住他，让他透不过气，让他无法思考，最后成功让泉田准一郎掉入误认为自己只是“很喜欢这样相貌的女生”的陷阱，成功从泉田萤子身边把人抢走。 她觉得自己成功了，而且很完美。 却忽略了恋爱中的女人或许很傻，男人却多数清醒而务实这点。 交往不久之后，泉田准一郎很干脆的提出分手，回到泉田萤子身边。 或者说，他从未离开过泉田萤子。 “前段时间你让我没法思考，现在细想下来，你尖锐的个性真的不适合我。”这是男方分手的理由。 还是泉田萤子偏向传统女性的个性比较能对上他的脾性。 改不掉外在的尖刻，或许註定了藤乃幸只配做单身。 这毕竟是个多数男性在选择另一半倾向传统的国家。 她不甘心呀…… 第25页 头脑再度迷乱。 ※※※※※※※※※※※※※※※※※※ 藤乃幸一动不动。眼前两名同姓的男女同学见状，警惕、默契良好地向后慢慢撤退。 他们靠得那么近，让藤乃幸无法多忍受一秒。 手中的枪就响在她即将崩溃的一刻。 后挫力让她双手酥麻。 “呀……!”除了枪响，就只有泉田萤子的尖叫。 开枪人和中枪人都死一样的沉寂。 或许是太过突然的关系，泉田准一郎直至真正死去，才失去支撑的力量而倒地。他的胸口被子弹穿入，向心脏供血的大动脉从中而断。他是向前扑倒的，似乎死了也不愿让自己的血污沾上身后的女孩。 藤乃幸完全迷乱了——她明明只想恐吓一下对方的…… 泉田萤子脸上惯有的柔和一去不复返。她没有伏在男友身上哀悼的意思，而是直接沖向呆若木鸡的藤乃幸。 同时从口袋里套出一个棕色的小瓶，拔出木塞。 完全是出自本能，藤乃幸右手的食指接连动了几下。 作为武器盲，她根本不知道左轮手枪能够装多少颗子弹;她只知道，泉田准一郎是第一枪，尔后在向泉田萤子射出五枪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尽管如此，她的食指仍旧在扳机上兀自动个不休。 不知是第几发子弹漏了空，向远离这三人恩恩怨怨的地方飞去。剩下四发分别击中泉田萤子的胸部和大腿。 过多的子弹也没能阻挡泉田萤子的行动。 她向依旧僵直着身体的藤乃幸伸出双手。 周身浴血的她，那双手却奇蹟般的保持了细嫩白晰，干净得吓人。 就是这对无缚鸡之力的手，用大得出奇的力气捏住了藤乃幸的脖子。 完全不容藤乃幸反抗。 另一只手将玻璃瓶塞向藤乃幸口中。 一些无色粉末很快塞了藤乃幸满嘴。 那是平常决不可能让学生得到的马钱子硷，毒性可通过皮肤、眼睛、吸入和食入发作。 很快，窒息的感觉让藤乃幸面部极度扭曲。 而直道此刻，泉田萤子才带着些许满意的神色向后倒地，追随男友而去。 她知道，马钱子硷的毒性会让人死相十分难看——她和已死去多时的北条薰不同，化学成绩向来不错——她庆幸自己不用看见。 她相信，藤乃幸会跟在他们身后，共同前往死后的世界接受这场较量最后的审判。 如果那个世界果真存在的话。 ※※※※※※※※※※※※※※※※※※ 激斗过后伴随着必要以上的宁静。 就连生者的闯入也是如此。 亲眼目睹满地血痕，特别是藤乃幸因死前剧烈抽搐、痉挛而蜷缩成不正常弓形的尸体，刚进入三年d组没几个小时的石口习人连眼都不眨一下。 他只是忙着寻找可能存在的武器。 拾起藤乃幸身边的左轮手枪，确认已完全射空的时候，他做出侮辱死者的行为，用脚死命踹了藤乃幸几下。 直至找到被泉田准一郎压在身下的白朗宁，他才露出无声而满意的笑容——枪身上枯竭的血迹似乎让他的精神得到满足。 他将白朗宁手枪凑到鼻子下，用力嗅着。 四下里的寂静，甚至带有几分和br法绝缘的祥和。 ※※※※※※※※※※※※※※※※※※ 男生13号泉田准一郎 女生20号泉田萤子 女生19号藤乃幸死亡，剩余28人。 『21』第四章第一日12时—18时第二次广播 像是为了感嘆第二阶段相对第一阶段的寂静，也像是为了嘲讽什么，歌剧《悲惨世界》中的《云中城堡》在正午准点飘响。 被迫离开第一处掩护地后始终茫然跑来跑去，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樱井早纪闻声止步。 “云中城堡”，虚幻和遥不可及的象徵，对于被br法中的学生而言，正代表着他们非出自本愿而离开的正常生活。 “还能听到的各位，好啊!”米仓的话语停在樱井早纪耳中，颇有点置身事外的骄傲，“大家难道都被和平之神给收服了?死亡人数在下降啊!从早上到现在只出现四名死者!男生2号宫本武太郎，13号泉田准一郎;女生20号泉田萤子，19号藤乃幸!这样的进度不行啊，老师很为你们担心!难道大家比较喜欢轰轰烈烈死在一起的方式?” 樱井早纪恍恍惚惚地站着。 “现在开始报禁区!下午1点，a-2;3点，e-5;5点，d-9!呆在这些地区的人可以动一动了!” 至此，广播嘎然而止。 还活着的同学们都在哪里急着记录呢?樱井早纪暗想的当口，她的地图却挂在脖子上完全没动一动。 她正想着，如果自己所在地在下一刻忽然进入禁区就好了，她就能够马上解脱。 她不知在遇到其他同学的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杀人或被杀，都不是她所乐见的。 也许一小时前别离开变作禁区的藏身处是个逃离“游戏”的好办法——但为什么自己竟然跑了出来? 她就向这样理不清的思绪中沉沦下去。 直至让自己暴露在他人视线范围中。 “早纪!”藤原八程改不了腼腆的语气中添加了几分惊讶。 第26页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女友身边。 “我到处找你!你、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没有遇见什么人吧!” 不待樱井早纪找出回答的方式，藤原八程的目光已转向她挂在脖子上的地图，又替她摘了下来，急急忙忙地代她做好禁区的标志，划去新列入死亡行列的同学名字。 沉沉的觉悟诞生在他的眼中。 ※※※※※※※※※※※※※※※※※※ i-5区，某购物中心大楼。 大概是规划上的失误或别的什么原因，看似精品购物点的建筑旁，竟然矗立着盖了一半的烂尾楼，分外的惹眼。 一个穿裙子的影子一晃便消失在了购物中心入口处，动作相当轻快。 尽管这才是她第二次进入这栋建筑，而她熟门熟路的程度已可见一斑。 顺着有些黑的安全通道，她摸上五楼美食部。 死寂和暗色迎面扑来。 “我啊。”说话的同时，她往地上跺了两脚，完成了和他人约定的暗号。 她已做好了无人回应的心理准备。 “……纯?”小心翼翼的回话从不远处刷刷锅的摊位传来。 沖麻纯这才打开手电筒。 “明日香，是我!”她将声音放大一些，似乎为了让别的人也听到，“你找到谁了吗?” 桌椅挪动的声音逐一响起。 长谷川明日香则从隐蔽处一跃而起，两根麻花辫在肩膀上跳跃着。 “这下好了!我找到了美奈美，夕子和千晴!你呢，找到谁没有……”在确认了沖麻纯空空如也的身后，她颇有些失望的止住了后面的话。 沖麻纯平静地摇摇头。 “对不起啊，我什么人都没碰到。真是输给你了，居然把大家全找了回来。” 说话的同时，前一时段发生在她和天野零之间的对话在内心剧烈的翻腾。 ※※※※※※※※※※※※※※※※※※ “我很抱歉，纯。不过我想我恐怕不能接受你的邀请。” “为什么呢?你不是很想活下去吗?听听刚才的广播，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说明至少有一部分人是认真在玩这个游戏的!万一碰上其他人，你认为会跟你面对五十岚的时候一样幸运吗?大家在一起可以相互照应，生存的机率会更大啊!” “纯，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说假话了。你也知道什么是br法，它不会允许超过一个以上的人活到最后!我……在遭到五十岚君袭击的时候突然想清楚了，这是一场可能迫使我们发挥自己的卑劣才可能活下去的游戏!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袭击自己的会是谁，有可能就是平时最好的朋友!我，我不想看到那种场面，所以，还是一个人行动比较好点!” “杀害好朋友而活下去，你是说我了?” “我相信不会是纯，不过……” “那就是明日香她们了。” “不，我不会特指某个人，因为在没有发生之前，谁都不知道到底会是谁!” “零，不用说了，我想我能了解你的意思，不用说了。” “纯……” “我想，做了这么些年好朋友，一起搭档打了几年球，这点默契我们还是有的!我理解你的想法，因为，我也很想活下去，想得要命。我们就选择自己认为生存概率比较大的方向前进吧!” “我就知道你能理解的，纯。” “还有一句话我要问你。” “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我们两个活到最最后面，你会为了继续活下去而跟我决斗吗?” “……如果有人找你们麻烦，我会帮忙。” “……我知道了，我和明日香约在i-5区的购物中心，那旁边有一幢烂尾楼，很好找的。除非那里变成禁区，否则我们不会离开。” “我知道了，也许我会去找你们。” “那么，自己当心了，零。” “你也是，纯。” ※※※※※※※※※※※※※※※※※※ “我谁都找不到，毕竟地方太大了，而人却只有42……不，28个了。” 沖麻纯的心平气和是自己都料所不及的。 好在长谷川明日香没有察觉任何异状。 “也是!算我运气好吧!现在我们有这么多人，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被明日香召集的三人从堆得堡垒也似的桌椅后伸出头来。 浅仓美奈美一脸乍见友人的欣喜，在相川夕子和立花千晴灰白面色的衬托下尤为显得明亮。 『22』第四章第一日12时—18时藤原八程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樱井早纪不知道自己都在干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冰凉，刺痛到麻木。 只有右手是温暖的。 藤原八程就拉着痴呆的她穿过无人的街道，走到b-6区一栋民宅的院子里。 花园洋房宽敞的设计有些像樱井家。 樱井早纪却没有任何的表示。自从进入这个游戏，她的心仿佛就被什么给冻住了。 藤原八程拉她在一架鞦韆上坐下，替她卸下肩上的军用包。 第27页 他围着房子绕了两圈，试图找到能够打开的门或窗。 他无功而返。 “没用，打不开，本来还想进去找点东西，或许有你爱吃的点心也说不定。”他故作轻松地向樱井早纪摊摊手。 樱井早纪只顾咬自己早已光秃秃的指甲。 “没办法，凑合吃点!”藤原八程提起女友的军用包，一掂份量，叫了出来，“这么沉!别告诉我这么长时间里你什么都没吃过!” 边说边打开。一看，果真一派没有动过的样子。 他掏出三明治和矿泉水，耐心往樱井早纪嘴里餵去。 “来，多少吃一点，要是饿死的话可是会笑死人的。” “死”字让樱井早纪猛然回神。 “大家……都回死，对不对?” 藤原八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是啊，大家都有那么一天，连地球说不定都会在哪天分解呢。”比起生或死，他似乎更加在意女友的状况，“快，把东西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行动。” 樱井早纪拧起了眉毛。她并非不信任自己的男朋友，只是觉得眼前的他哪里有些不对经，似乎……个性里的那份腼腆挥发殆尽了。 ※※※※※※※※※※※※※※※※※※ 从小，藤原八程从未主动照顾过年龄比自己小几个月的樱井早纪，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听从了父母“早纪比你小，又是女生，你是男生，所以要保护她”的命令。 藤原和樱井两家一直是关系不错的近邻。 自然而然的，两家差不多年纪的小儿女自小走得相当接近。 不知为什么，身为长男的藤原八程却一直缺乏大哥所该有的气势，小时候的他文静而害羞，幼儿园、小学的岁月全用一派完全不和他人计较的态度度过。他和大部分人处得很好，对那些恶作剧，甚至带有些许恶意的人，也没有什么防范。不论是玩笑还是其他负面状况，全都在他好脾气的笑容里化解。好在他进入青春期后生长迅速，不错的体育水准确保了他和内在不相称的结实体格，不明所以的人轻易不敢找他的麻烦，他的生活尚能称为一帆风顺。 而相反，樱井早纪的童年则好动、好胜。在向少女成长的过程里，这份脾气虽然有所收敛，但要完全改掉却是难而又难。在升入中学之前，她大部分和他人的矛盾都源自为自己的青梅竹马打抱不平上。她最看不惯人家欺负好脾气的藤原八程，也不明白为什么藤原八程什么事都能一笑而过。 对藤原八程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是特别糟糕的——别人的玩笑，有些可能过分点，却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女友的脾气——多半为了他的个性而起的无名火——也只能算得上是小打小闹，哄一哄就过去了。 他们在别人眼中，一直是协调的一对。对此，藤原八程实在功不可没，只不过他从不居功，也从不认为自己有功。 他向来是四平八稳，没有太大感情波动的，纵然对樱井早纪的感情真挚而强烈，他都不好意思完全表达出来。 樱井早纪也早就摸透了他的个性，因而顶多耍耍小脾气，倒也从未想到表演个分手的戏码。 就是因为太了解彼此，樱井早纪才能在此刻察觉藤原八程不对劲的地方。 某种强烈的感情色彩在他眼里绽放，面部也显得极为不自然。 她任藤原八程粗手笨脚地照顾自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吃完他餵的东西，她问。 藤原八程犹豫了一下。 “还能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放心，我会好好守在你身边。” 这不太像他会说出来的话。 她觉得他浑身都绷得太紧了。 像是为了什么而蓄势待发。 “可是，最后只能活下来一个人，怎么办呢?”樱井早纪满脸愁云惨雾，“天哪，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连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法律?为什么我们会被选上?” “被挑中那也没办法了。”藤原八程难得说出一句比较符合自己性格的话来，同时不经意地把手伸向樱井早纪的背包…… “既然都被挑中了，那也只有……” “小心!”樱井早纪向后一缩的同时抓住了男友的衣袖。 男生3号，碧寺天照的身影闯入她的眼帘。 藤原八程虽然在反应上慢了樱井早纪半拍，行动却激烈了许多：他粗暴地推了樱井早纪一个踉跄，向后方来者摆出战斗的姿态。 挂在腰里的求生刀握到了手里，刀刃部分在晴好的阳光里闪闪发光。 上面还沾了一种本不该存在的颜色。 碧寺天照见状嘴角一撇。 “已经行动过了?好好先生藤原?” “是啊，如果第一次广播里没说明，那么我告诉你，北条是我杀的!”藤原八程在内心为自己再自然不过的信口开河而喝彩不已。 “谁都不想去死，我也一样!如果你决定让我来解决，我会很荣幸!”藤原八程冷冷扫了碧寺天照手上的武器一眼，“玩具飞镖?这种玩意儿能扎透谁呢?我还以为自己拿到了最差的东西，看来排在我后面的还大有人在啊!这样我的生存机会高了不少!” 第28页 两名男生跋扈，特别是藤原八程被恶魔俯身般的姿态让樱井早纪心里的恐惧膨胀开来——如果个性如自己男友的人都能在“游戏”里摆出这样的姿态，那其他人呢? 来不及站起来，她一个扑跃，把手伸进自己的包里。 她摸到一个包起来的东西，小巧得甚至赶不上她的手掌。 却是手枪的形状。 间谍专用微型手枪——在射击俱乐部几年的樱井早纪立刻意识到。 尽管尺寸不太合手，但她还是稳稳地拿了起来，做出了准备射击的姿势。 明显吃亏的碧寺天照见状，立即採取最佳的行动，扭头就跑。 他的身后没有追击。 樱井早纪却依然没有放松的意思。 她坐在地上举高拿枪的手，瞄准藤原八程的后脑。 藤原八程慢慢转过身来，将前额暴露在枪的准星前。 手中的求生刀也没有丝毫放低的意思。他缓步走向樱井早纪。 “薰是你杀的?”樱井早纪颤声质问。 “你说北条?是啊。”藤原八程的语气淡而又淡，“她不自量力的向我攻击，我可是为了自卫才行动的啊。” “薰不是那样的人!”樱井早纪开始尖叫，“一定是你让她放松警惕后下的手!就像……就像刚刚对我那样!” 凶狠的光从藤原八程眼里一点一点泄露出来。 “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没人愿意去死!刚才如果不是碧寺这个程咬金，我可以让你毫无痛苦地死去!”他步步逼近。 樱井早纪痛苦地想起藤原八程伸向自己背包的那只手。 “原来，你是为了偷我的武器!原来，你想先麻痹我然后下手!” 那么，他们这些年来的感情又算什么? 在生存面前，一切丑陋和卑鄙难道都是被允许的? “呀……!”在藤原八程近在咫尺的短暂时间里，樱井早纪忽然发出受伤的哀号!她认为自己打的不是昔日的男友，而是被人世间所有负面因素所环绕的恶魔! 口径微小的子弹穿入藤原八程的眉心——她的射击能力在如此境地里竟然也能够发挥出色…… 向来以靶子为目标的樱井早纪只以“人”为目标打过两次枪。 眼前的一幕幕和一年前的往事并联了起来…… 那次的对象是米仓，这次是自己的男友; 那次用的是空包弹，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枪弹; 那次，米仓用自己的身体制造了很大的水花，这次，自藤原八程脑后透出的血花竟然也那么大…… 那次最后的声音是落水，这次则是落地…… 藤原八程在彻底倒下之前已没了生命的气息，樱井早纪却赶在男友完成人生最后的动作之前就已经泪眼迷离。 他真的想对自己不利吗? 薰真的是他杀的吗? 迟来的巨大疑问和清醒铺天盖地。 樱井早纪丢开玩具似的手枪，摸起藤原八程的求生刀，茫然地闻了闻沾满红色的刀面。 颜料的味道仍旧很新鲜。 “这个……”脑袋又多了些迷惑，她的左手不由攥紧了墨绿色的制服裙。 她捏到了裙子口袋里的什么东西。 想起来了，在来到这个地方前藤原八程似乎拥抱过她，似乎也在她的腰间摸索过什么。 她急忙掏出皱巴巴的那页纸，展开。 咸到苦涩的液体滚入嘴角。 ※※※※※※※※※※※※※※※※※※ 男生12号藤原八程死亡，剩余27人。 『23』第四章第一日12时—18时柳生虚藏 “该死的青梅竹马!要不是樱井拿的是枪，我应该已经得手了!”碧寺天照边跑边诅咒自己的厄运。 他不可能听见专为间谍设计的微型无声手枪发射时的声音，所以他那种恋人或朋友的组合是会让他吃亏的思想并未跟着打破。 “下次一定要找落单的人，下次不会这么背了!我要活下去，活下去回家复仇!” 他认为自己有最正当的理由活下去。 ※※※※※※※※※※※※※※※※※※ 碧寺天照是个有户籍的私生子。 在户籍上，他是碧寺财阀男女主人的长子，但因“天资有限”而过早对外宣布没有继承权;而家族内部都知道，一个家族的女主人绝不可能让继承权白白落入“狐狸精所生的小孩”之手——也就是说，户籍上的母亲并非他的生母。 他的亲生母亲是碧寺家的一名女佣，他本人则是身为主人的父亲在一次醉酒之后的杰作。为了家族名誉，碧寺家将女佣纳为没有名分的妾室，生下来的孩子则被认为是夫人所生。名为大少爷的碧寺天照本人，在这个家庭中的生活其实和他的生母差不多。 或许来自父亲的基因决定了他的个性，从懂事时起，碧寺天照就认定这个世界对自己不公——他是长子，就算并非夫人的亲生儿子，但在户籍上他都是长子，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接受长子所应得的一切，而非要像自己的生母一样，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忍气吞声地活着? 也许我没有生下来会比较好——他时常这样想着——这样所有人的烦恼，特别是自己的都会不存在。而他偏偏诞生又长大了，也就註定蛰伏在内心的野望一天天的成长。 第29页 他认为自己最像父亲——比夫人所生的弟弟还像——对金钱、对权势，他有着天生的渴望。 从小他就决定了，一定要一步一个脚印，击败继承家业之路上所有的敌人，在他最终成功的那天，他会尽情施展报复的手段，狂笑着来听那些欺压过自己的人哭嚎。 他的天分也许没能高到惊人的地步，但他的好学却人尽皆知。 在他看来，自己已在亲生父亲——碧寺家当家——眼中争取到了一席之地，在家的时候，他时常能听到父亲压低了嗓子，用自己为实例教训成绩一般的弟弟——那个小子，除了有个身份高贵些的母亲，又有哪点比得上他? 碧寺天照的命运或许是註定的，他必须排除一切艰难险阻，否则他绝对出不了头。 他无法忍受一辈子受人欺凌和压迫。 他必须反抗再反抗。 ※※※※※※※※※※※※※※※※※※ “哪怕是动手杀人也行，反正我是不能死在这种鬼地方!”心里又一次发誓的时候，碧寺天照已拐入c-6区的一栋四层公寓楼。 他要休息一下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应该不会有人选择这种看上去便宜又寒酸的地方藏身，所以这里应该没人吧——他用自己的想法判断着。 不论家庭如何对不起他，却也尽到了抚养的职责，他的思维，多少倾向贵族化的一边。 而他不能要求全班同学都用类似于自己的思维模式考虑问题——他偏偏忘了这一点。 事实很快打消了他的想法。 刚跨上第二层楼，碧寺天照迎面撞上一名女同学。 女生17号，小笠原香奈。 对方似乎正准备离去的样子，看到碧寺天照，她立刻返身逃向楼上。 “别跑!”碧寺天照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他大步紧追。 跃上三楼的时候，碧寺天照将自己和小笠原香奈之间的距离缩到最短。他抓住女生背在后肩的军用包，举起被藤原八程讥讽为“玩具”的飞镖，用力扎向对方肩头…… 小笠原香奈发出似叫非叫的奇怪声音。 飞镖的尖头扎入军用包的包带和厚质料的衬衣，似乎在碰到小笠原香奈的皮肤之前就折在了里面，完全扎不透。 完全没有意料到这点的碧寺天照慌忙从裤袋里掏出第二个飞镖。 小笠原香奈乘机挣脱，向前方的火灾出口没命奔逃。 正欲追赶的碧寺天照，被一扇忽然开启的房门挡住了去路。 从门内探出的，是一柄造型上足以乱真的木剑。 ※※※※※※※※※※※※※※※※※※ 数小时前。 c-6区公寓楼前。 柳生虚藏抬头看看这栋寂静的建筑，迈着坚实的步子入内。 他被同学们誉为武术家，自称“流动之影”的“不居斩”剑术高级弟子。 他在自己脚步的回声里发现了瑟缩在三楼的小笠原香奈。 “小笠原同学?” 对方蜷缩了一下。 “小笠原同学是女生呢。”他一贯的悠悠之声让小笠原香奈抬起疑惑的眼睛。 大多数同学不了解柳生虚藏究竟在剑道中领悟了什么，他时常说些外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也很少向他人作解释。 “小笠原同学是女生，此为一弱。” 小笠原香奈靠着墙壁慢慢站直身子。 “小笠原同学的武器是什么?” “……雨伞……”小笠原香奈大着胆子说道。 “此为二弱。”柳生虚藏晃了圈脑袋，表情像决定了什么重大事情般的慎重，“那么，我不会对小笠原同学怎么样的，武术应该在公平的前提下进行。” 发现小笠原香奈浑身绷紧的模样，柳生虚藏嘆了口气。 “那么，这样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截铁丝。 花了一点时间，他在公寓楼里上上下下，将每扇房门，包括紧急出口和通向天台的门全部打开。 “如果小笠原同学不愿意离开这栋房子又不愿相信在下，现在，可以随便挑自己喜欢的房间隐藏起来，在下决不打扰。请自便。” 说罢，柳生虚藏随便找了个三楼的房间，就将自己往里面一关。 除了剑术，你还会这套啊。小笠原香奈想说这样的话，没敢。 她跑上了天台。 同处一栋楼的两人维持着相互不见面的死寂，就连之后不久另有一人——男生9号，神茶之介——进入公寓，选择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躲起来，他们都不知道。 ※※※※※※※※※※※※※※※※※※ 直至数小时后，这份寂静才被碧寺天照给打破。 他迎头撞上忍受不了这种环境，决定离开的小笠原香奈。 争执的响声惊动了在三楼打坐的柳生虚藏。 如今，小笠原香奈狼狈逃走，丢下两名男同学相互对峙的局面。 碧寺天照谨慎地看着身为剑术高手的同学。 “……碧寺同学，如果我没想错，刚刚你在追小笠原同学。”柳生虚藏开口了。 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碧寺天照在心里咬牙切齿。 第30页 “小笠原同学是女生，拿的武器又比你差。”柳生虚藏的声音里带有几分空灵之感，“她是弱者，你不该那样对待她。” 现在你才是弱者呢。碧寺天照斜了对着自己下巴的木剑一眼。 杀谁也是杀，反正他都要活到最后。 他决定挑战一下这个所谓的高手，看看他到底有多强。 在碧寺家族之中，多少所谓的“商业巨人”、“职场好手”都是经过包装而过分夸大出来的。 他又用自己的观念来诠释整个世界了。 ※※※※※※※※※※※※※※※※※※ 头顶凌乱的响声让神茶之介从床上滚了下来。 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让疲惫的身心暂时得到修整，老天却连这样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他。 公寓楼里还有其他人?他来不及想想自己是不是很倒霉，就急忙摸起床头的十字弓冲出门去。 他的个性就是这样：热情得过分。不论什么事情都想参与。 诚然，他不想杀人，只想在这场游戏中尽力保全自己，如果可能的话，阻止一些能够避免的悲剧。 他认为所谓的“只能让最后一个人活下去”是政府设计来让学生们互相残杀的骗局。 广播中出现的死者名单让他心痛，他认为那是自己没有遇到死者和杀人者的关系，不然情形一定能有所缓和。 如今，近在咫尺的争斗让他的使命感无限膨胀。 神茶之介端着十字弓，向楼梯奔去。 楼梯旁紧急出口的门却在这时打开。 ※※※※※※※※※※※※※※※※※※ 小笠原香奈仓惶跑出。 摆脱碧寺天照后，她在紧急通道内上下了几次，都没决定该往哪个方向跑。 最后，她让直觉带领自己，打开了回到二楼的门。 不想迎面撞上另一名男同学。 “啊!”小笠原香奈被神茶之介手中的武器给吓破了胆，她胡乱挥动手中的摺叠伞，一头撞了过去。 她的肩膀重重地撞了对方一下。 她就那样逃离了公寓楼。 身后玻璃破裂的声音响起，她却没想过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 或许，神茶之介只能去地府反省自己的个性了。 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小笠原香奈拼死的撞击顶得转了半圈，失去了平衡的他向公共走廊的窗户栽去。 落地的窗户採用扩展视野的形势，连根窗格都没有。 身体的重量击碎了整片玻璃，神茶之介就在满天碎片飞舞的伴随之下跌到楼底。 从二楼摔下或许不致命，而他的喉咙，却偏巧被一块尖锐的玻璃给刺穿。他落地的时间和碎玻璃尚未完全落地的时间在巧合方面衔接良好得吓人。 有人死于残杀，有人死于误会，也许，人生正是这么奇怪。 神茶之介在对发生在身上的事情还没想清楚的时候便失去了和现实的联繫。 大量涌出的鲜血成了他体内最后活动的组成部分。 ※※※※※※※※※※※※※※※※※※ 在神茶之介死亡前的一刻，另一名死者率先诞生。 “碧寺同学，你破坏了小生的准则。”柳生虚藏对脚下的死者两手一摊，“小生本不欲杀害比自己弱的人，但是，也决不允许自己的生命遭到侵害。” “或许你有自己的理由，但天大的理由都不足以用来伤害他人的性命。生命的长短应由上天来决定，而不是你。” 他放弃了由碧寺天照口中戳入，透过后脑而出的木剑，就那样两手空空地离去。 “下次遇到这样的人，使出一半的力量就够了吧。” 即便经历了一场时间不长却激烈的争斗，柳生虚藏的声音仍然半点不乱，听不出一丝喘息。 ※※※※※※※※※※※※※※※※※※ 男生3号碧寺天照 男生9号神茶之介死亡，剩余25人。 『24』第四章第一日12时—18时清野诗子 隆隆的声响透过监听系统，传到假寐的米仓眼中。 睁开眼，看到的是面前茶几上堆放的瓶瓶罐罐。 对胃部不好的米仓而言，这几天的罐头食品生活简直让他苦不堪言。 他盼望学生们的游戏早日结束，好回家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就这点而言，或许他具备足够的资格划入孩子们讨厌的大人之行列。 而他没办法控制这样的念想。 “什么声音?”米仓走到监控屏幕跟前，有些不快。大半天来过少的进食已让他的胃部产生不快，唯一的良药却只有睡眠。而当军人将音频调整到现在这个频率的时候，米仓就连最后的舒适都被剥夺了。 “没什么，不过是一个学生上了环线。”负责监视的其中一名军人一丝不苟、恭敬地回答，不带半分私人情感。不论他是否喜欢眼前名为“米仓”的男人，负责执行br法的军队对被选中班级的教师倒是一贯尊敬的。 “环线?” “围绕这个小镇的轨道交通。d-2区为起点兼终点，除了其中一部分从f-10区向规定范围外延伸之外，被选定区域的很多地点都能通过环线到达。” 第31页 一张环线的详细列表立刻交到米仓手中。 “被选定区域环线起点和终点都在d-2区，途经e-1，f-1，g-1，h-2，i-2，j-3，j-4，j-5，j-6，j-7，j-8，i-8，h-9，g-9，f-10，至此离开被选区域，从e-10起再度回到区域，途经e-9，e-8，d-8，d-7，d-6，d-5，d-4，d-3回到d-2区。” 资料上是这样写的。 米仓毫无兴趣地晃了晃纸张，从眯成隙缝的视线里注视某个从区域到区域快速挪动的光点。 “还真是方便呢……不过环线完全没通过目前为止的禁区嘛……” 听了这番话的军人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 尽管坐在平常决不可能存在的无人环线上，一种快要到家的错觉还是慢慢拥抱了樱井早纪。 她用力甩了甩比肩膀略长一些的头发，命令自己清醒过来。 裙袋中被自己的眼泪浸透的字条又被自己揉到皱巴巴的程度，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到不可辨认，但她有生之年不会忘记，绝不会忘。 男朋友用生命书就的无声遗言字字都成了她的使命。 “活下去，为了每个想和你争夺生命的人和把自己的机会给你的人。”一番话表明了藤原八程宁可牺牲生命都吝啬于说出口的心意。 他欺骗早纪，说自己杀害了北条薰。之所以选这名同学，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北条薰的天真善良，容易轻信他人的个性，在这样的“游戏”中，她确实有遭人欺骗而遇害的可能。 为了让谎言更加趋于圆满，藤原八程甚至动员了全身的表演细胞，让他个性中完全不可能存在的凶残发挥到淋漓尽致。 他成功了。死在心爱之人的枪下，他在生命的最后一秒是含笑的。 而樱井早纪却再也无法面对凝固在男友脸上的笑意。她抛弃了他，夺路而去。 她跑着，从c区右端一直跑到d区左端，跑到喘不上气。有那么一度，她曾踏入禁区c-4的边缘，脖子里的颈环也随之响起警报，但她的行动那么快，立刻就从危险的地区撤了出来。 她在d-2区发现了能让自己更快速离开的工具。 她就那样跳上了无人搭乘，却依靠电脑调节而依旧工作不休的环线。 短暂的休息，也让她的头脑清醒过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乐意活下去，但她已经没了选择的权利——她的生命是藤原八程让出来的，煞费苦心让出来的，只有遵循男友的遗言，才对得起他的用心良苦。 “好吧，既然已经杀过人了，那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人人心底都有的恶魔隐隐翘起黑色的尾巴。 “……好吧，既然你不让我死，我就发誓自己绝对不去自杀，看看我能走到哪一步吧!”口中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句。 同时痴痴地把手中的求生刀摩挲了片刻。 ※※※※※※※※※※※※※※※※※※ j-3区在格局上为一目了然的娱乐地段。 作为一名日常作息正常的中学生，樱井早纪很难把自己跟这样的地段联繫在一起，更无法想像会有哪些同学可能在此出没。 而当运作不休的环线渐渐离她远去，规律的噪声也渐行渐远的时候，她分明听到连绵的钢琴声，近在咫尺。 班里学琴的学生有好几个，唯一能弹奏如此优美旋律的却只有…… 樱井早纪不由再度飞奔。 不难找，站口附近一家门洞大开的咖啡厅正是琴声的发源地。 “诗子!”樱井早纪旋风似的沖入咖啡厅。 她看见服务台一侧的立式钢琴，和在琴键上舞动十指的背影。梳成两束的黑发垂到奏乐者的肩下，和平常一样柔顺。 “诗子!”早纪再叫。 乐声嘎然而止。 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庞转了过来，莞尔一笑。 “早纪，是你!我真高兴啊!” 樱井早纪在咖啡厅里大致转了一圈。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弹琴?还真像你啊!不过……”即使已经确认过周遭情况，樱井早纪的心仍旧兀自跳个不停，“万一……万一把什么人给引来可怎么办?” 她不认为这个天生体质柔弱的朋友能只手击败任何人，会不会动手都很成问题。 清野诗子沉默了一下，重新坐回钢琴前。 苍白但细长，相当适合弹琴的十指重新放回琴键上。 “别弹了!”樱井早纪拉开她的一只手。 “这样很危险啊!你不要命了?” “不……”压低的声音从清野诗子口中缓缓溢出。 “我当然想活啊……我想活的话就不能离开这里……” 一股森森凉意爬上樱井早纪的嵴背。 “你……什么意思?”她慢慢放开清野诗子的手。 下一秒，一种比嵴背上更胜一筹的冰冷瞬间擒住了她的左手腕!一股强忍到几乎病态的力量从清野诗子瘦弱的手指间迸发出来，将樱井早纪猛地拽倒。 “诗子……”樱井早纪忽觉手腕间一沉，又一紧。 货真价实的手铐，一头套住她的手腕，一头铐在钢琴腿上。 第32页 “诗子你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难道你还看不懂吗?”清野诗子爆发一阵歇斯底里的笑，直笑到咳嗽不已。 “当然是开始玩这个游戏啊!我可是很爱惜自己这条残破的生命的!” “……”面对这个先天发育不良，从小到大药罐不离手的朋友，没有由来的陌生感占满了樱井早纪的心。 我……只能到此为止了? 对不起了，八程，你让给我的命，只能延续那么短的时间…… 清野诗子咳嗽完后还继续笑，笑得涕泪交纵。 “我杀人只是为了求生……至于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看!”她从钢琴旁的吧檯里捧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金属盒子，炫耀般地在早纪眼前晃了晃。 盒子上方鲜红的数字时计刺痛了早纪的眼睛。 “这是定时炸弹啊，定时炸弹!录像里说到的隐藏武器之一，我找到的!我不能带着它去太远的地方，就决定在这里弹琴，弹到某个傻瓜上门为止!你的运气不好，别怪我!” 距离爆炸只有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了。 樱井早纪疯了似的拽动左手，试图从手铐的束缚中挣脱。 清野诗子将定时炸弹放在樱井早纪脑后的钢琴凳上，不知从哪里掏出几根闪光的钢线。 “钢琴线，足可以勒死人，我从钢琴里弄下来的。”她的笑容已极度的扭曲，“都是很常用音符的线，我前面的每首曲子啊，基本上都缺了几个音，你竟然没听出来……哈哈……可见你命该如此!” 樱井早纪停止了无畏的挣扎，将右手放到身后——小巧的间谍手枪挂在后腰间的皮带上，被衬衣遮住。 “你是准备被炸死?还是被勒死?那条都是很痛快的死路!”清野诗子又爆发出一阵大咳，才颤巍巍地继续道，“手铐的钥匙在我身上，都是从教室拿来的武器!你别想拿到手!哈哈哈……” 对炸成粉身碎骨的恐惧形成巨大的压力，樱井早纪终于第二次在游戏中举起了枪! 准确无误地让清野诗子的手臂挂彩。 “放我走，我不伤害你!否则，下一枪就是你的头!” 发展成惊悚的笑容在清野诗子脸上越咧越大。 她慢慢走向早纪，拉开手中的钢琴线。 这样的诡异气势让樱井早纪不禁吓掉了手中的枪。 求生的本能又让她摸到了挂在右侧腰间的刀。 她的叫声和清野诗子的喘息混成一团。 前后不到十秒的争斗宛如一场醒来就忘的噩梦——樱井早纪完全不记得当中的纷乱情节，唯一知道的，就是清醒过后眼中清野诗子那番痛苦不已的模样，和自己手臂、胸口的几道浅伤。 虽然她也流了血，但原属藤原八程的求生刀，却深深扎入了清野诗子的腹部。 “诗子……”樱井早纪把牙关咬得紧紧的。 清野诗子痛苦地翻了个身，面向早纪。 她的笑容恢复了从前的无邪。 “抱……歉……早纪……我……欺骗了……你……” 樱井早纪头脑里一片混乱。 满是鲜血的手缓缓伸出，看似是要抚摸早纪，却是将一把钥匙丢到早纪面前。 “这是……钥匙……慢慢开没关系……炸弹……是……假的，不用急……” 樱井早纪木然回头看了炸弹一眼，看到的是时计从0秒跳到999秒的瞬间。 “我……就是……想用琴声……假炸弹……引诱别人来杀我……没想到……会是……你……对不起!” “为什么啊!”早纪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这个身体……活不……长的……我家……做生意失败……再也不能……给我治疗……我也不想让家里……欠债……这样……倒不如……在这里死了……干脆……死亡……没有那么……可……怕……” 这一刀捅得相当深，流向体外的血液逐渐转为深沉的黑色。 “你千万……不要……自责……刚才是……我……自己……扭住你的手……用刀……捅了我自己……” 后面似乎还有一些言语，樱井早纪却再也听不真切。 她不顾解开手铐就把好朋友搂到怀里。 “活下去，为了每个想和你争夺生命的人和把自己的机会给你的人。”藤原八程的话随着清野诗子的气息转弱而越来越响，直至响彻世界每个角落。 “八程……诗子……你们到底为了什么啊!”她再也不需要更多理由，任凭自己哭得痛快淋漓。 “为什么要让我活呢?你们是真的不想活了还是怎么样?告诉我啊!” 忽然想到，清野诗子平日有好吹无伤大雅的小牛皮的毛病。 第33页 那么，前面的表白——“我杀人只是为了求生”和“原来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究竟孰真孰假?清野诗子说是她自己握住刀捅的自己，是真的?还是纯粹为了替早纪开脱而说的谎言? 真实究竟身在何方? “为什么啊?诗子!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承担这种可怕的设想?” 伤口流泻而出的痛楚和朋友最后的温暖融为一体，浸透了她的半个身体。 ※※※※※※※※※※※※※※※※※※ 女生12号清野诗子死亡，剩余24人。 『25』第四章第一日12时—18时相川夕子 区域i-5，某购物中心，五楼，美食部。 咕噜噜的喝水声。 口干舌燥的沖麻纯、长谷川明日香和浅仓美奈美喝得勤快，其余二人——相川夕子和立花千晴跟着小口小口地抿，她们不渴，只是不知道除了喝水还能做什么。 相川夕子抖得像秋风里的枝头残叶。 “好吧，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几小时，然后讨论接下去的行动。”沖麻纯的神态自然而乐观，“按照刚刚说好的，美奈美，现在是你执勤。” “好嘞!”浅仓美奈美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把手中钢刷样的东西随意甩了两下，“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千晴，你的枪。” 立花千晴期期艾艾地将冲锋鎗递过去，没敢抬头。 浅仓美奈美背上五人组里最好的武器守门去了。 剩余记样武器平放在四人中间。三枚手榴弹、一把长剑、一包半满的生石灰——自然，沖麻纯和长谷川明日香认为袋子里只装了那么多，还有浅仓美奈美的“钢刷”——插花常用工具，剑山。 “如果很多人侵入，光凭这些东西看样子有些问题。”沖麻纯并非打击士气，只是实话实说。 长谷川明日香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一径拽着自己的辫梢，两根麻花辫都被扯到松蓬蓬的。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找到这个地方来的!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有一把枪，而且前面又做了那么多防御工作!” 她们在开放式的五楼选择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食店，搬了桌椅将供客人出入的门堵住，用桌布等物将每道可能透光的缝隙塞牢，在大厅里以几人栖身的地点为中心，搭建出家具的堡垒，又在可能有人出入的地方挂了几个简易的响动物。除了作为员工通道的门需要有人把守，她们尽量做到了万无一失。 “不会有人找到我们的，对吧!” “嗯……”沖麻纯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出别的话来说，只得胡乱点头，“快点休息吧，一小时后好把美奈美换下来。” 回答她的也仅是无声的点头。 长谷川明日香顺势关了吊在头顶桌脚上的手电筒。 陷入黑暗的五人组于是守卫的守卫，养神的养神，相对安静了一阵子。 太过寂静的地方反而容易滋生某种不安——在沖麻纯听来，从相川夕子方向传来的呼吸声紊乱得让人心悸。 她轻轻推了渐渐向自己肩膀这边倒过来的长谷川明日香。 似睡非睡的对方立即清醒。像不愿破坏这份安静似的，她拉过沖麻纯的左手。 “……怎么了?”沖麻纯在心里默念明日香写下的讯息。她也在明日香伸给自己的手心里一笔笔写了起来。 “夕子和千晴怎么了?好像很不安。她写道。” “是啊。”明日香写。 “是不是遇到什么了?你在什么地方找到她们的?” “北面的一个住宅区……就是薰死去的地方。” “什么?她们看到薰的尸体了!薰怎么死的?谁干的?” “我不知道。找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傻呆呆地瘫坐在薰的身旁，我叫她们，她们忽然一起跳起来，拼命拦住我，不让我靠近了去看薰的样子，问她们，她们也不肯说，只是哭。我只好马上带她们离开，所以不清楚薰是怎么死的，只知道似乎已经死了一段时间，而且很惨，地上好多干枯的血!” “算了，过去的就不提了，等她们休息一下，我们再来慢慢开导她们。” “好的。” 两人双双缩回了自己的手。 沖麻纯更加睡意全无，瞪大眼睛凝视不见天日的上方。 一股茫然捉住了她的心。 她隐约觉得包括自己在内的这几个人，虽然为了同样的目的而团结在了一起，但总有一种隔膜，怎么努力也消除不去。 她不认为这种隔膜会产生可怕的效力，因为她尚未想清楚这种对于隔膜的“错觉”从何而来。 或许和她们总也进行不到最关键阶段的对话有关吧。从集合到现在，她们商量防备外敌之法，商量轮守的次序和时间，就是——不曾讨论过怎么做可能让大家都活着离开这个游戏。 莫非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不行，等一下一定要让大家开始讨论接下去的事情! 这样的决心像一颗不大的定心丸，效用虽然发挥不了太长的时间，倒也确保沖麻纯能够得到目前最需要的东西——短暂而平安的睡眠。 慢慢的，她的头外到了一边的肩膀上，打起轻微的鼾声。 第34页 ※※※※※※※※※※※※※※※※※※ 浅仓美奈美努力在黑暗里睁大眼睛。 为了抵抗和压抑在内的恐惧不相上下的睡衣，她命令自己将注意力提升到最大。 她全心聆听每一点最细微的动静。 只有这样才能够多少抵抗一下潮水般一波波涌上的睏倦和惊恐。因此，她全力以赴。 听觉逐渐包揽了眼睛的功用，平常听不见的种种声音，此刻听起来竟是愈加的清晰。 她听见夕子、千晴不规则的呼吸，听见纯和明日香所在的方位传来的衣服摩挲声，一段时间后又变成了此起彼伏的轻微梦呓。 她几乎是在享受这份静止般的时间和空间了——向对外界，她们这个五人小世界几乎可以媲美天国。 让我一直呆在这里吧。她唯独没有听到这段发自内心，与表面上的乐观截然相悖的独白。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跟我没关系，真的，是千晴，都是千晴!求求你放过我啊……”凄绝的哀哭却在此刻爆炸开来，炸醒了一众的迷梦。时间的流淌再度开始。 耳鸣不已的浅仓美奈美神经质地跳起了脚，擅离了自己的岗位。 她熟门熟路地摸回同伴身边，不时捏一下冲锋鎗的把手。 脸上原有的明亮灰飞烟灭。 ※※※※※※※※※※※※※※※※※※ 不绝于耳的哭泣让约定好必须“轮流使用”的几支手电筒齐刷刷地亮起。 沖麻纯和长谷川明日香惊恐地看着陷入疯狂状态的相川夕子，不知所措。 立花千晴像是受到传染一样，惊恐万状地和夕子扭成一团。 她玩命地捂住夕子的嘴。 “薰……原谅我……真的跟我没关系啊……”断断续续的话语还是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明日香的脸色一下刷白。 “她……说什么?” 沖麻纯慌忙截住明日香的话头。 “夕子一定是被吓到的，没事!”虽然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直觉却告诉沖麻纯，继续深究下去会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 “明日香，我们帮忙，一起让夕子安静下来……” 两人相互搀扶起彼此瘫软的身体。 四个女生的影子在晃动的手电光下搅成奇怪的组合。 合着三个人的力量，对克制相川夕子依旧没有太大的效力。 让人心慌意乱的话夹杂在又哭又笑之中，一段一段的继续。 “不是我……不是我……你去找千晴啊，不要找我……” “夕子，你疯了!你疯了!疯了疯了疯了……”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爬得立花千晴满脸狼藉。她披头散发，眼里一抹惊惧到极点的光芒，让她看上去才比较像疯掉的那个。 “大家都冷静下来!没事!没事的……”沖麻纯努力发出声音。 “夕子你别紧张，我们都在啊……”明日香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她怎么了……没事啊……千晴你说啊……” 每当被人叫到一次名字，立花千晴便多一分的不安。她发出些不明所以的叫声。 人声、脚步声、喘息，种种的声音混到了一起。 “都给我闭嘴!”一个尖锐的高声忽然超越了所有声音的组合。 “美奈美!”相对清醒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动作跟着听了下来。 只有相川夕子还在狂哭狂笑。 浅仓美奈美满脸破碎的表情，持枪的手在大力颤抖。 “都给我住嘴!谁再出声我就打死谁!” 枪口胡乱的在四人前端游走。 长谷川明日香大叫一声，哧熘一下钻下了桌底。 沖麻纯大骇，慌忙丢下相川夕子引发的乱摊子，慢慢试图接近拿着最危险武器的朋友。 “美奈美，别紧张!夕子不过是在做恶梦，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把枪放下!” 青筋在浅仓美奈美的两边太阳穴上跳动。 “你们叫……让你们叫!你们是想把别人都引来，你们存心想让别人来把我杀掉!来啊!我有枪，不怕你们!来啊!” “美奈美!”沖麻纯的声音近乎绝望。离得越近，她越能看清美奈美真实毕露的表情——原来，前面她的坚强乐观都是用来伪装内心脆弱的;原来，她早被这场游戏吓破了胆，只是一直没被触发;原来…… “把枪放下啊，美奈美!你看，我们大家都很好，大家都很安全!” “都不许出声!谁再出声我打谁!” 沖麻纯被迫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长谷川明日香抱着脑袋，在桌子下瑟瑟发抖;立花千晴似乎也猛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光流泪。 只有失去束缚的相川夕子，尖叫着向唯一的出口奔去。 “她来了!她来了!薰，不要跟着我!不要不要啊……” 浅仓美奈美溃不成声的声音在她背后穷追不捨。 “你还叫!你是外面的混帐们派来的!存心要害死我，你……还想去把所有人都引进来……”枪口终于选定了方向，轰轰响起!美奈美叫了多久，枪也就响了多长久。 第35页 不远处，相川夕子的声音嘎然而止。 其余三人在混乱中抱成了一团，四下散落的弹壳打在她们的身上，谁也不敢吭声。 直至浅仓美奈美丢下武器，像是继承了相川夕子的疯狂一般，笑着哭着向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狂奔而去，她们谁都不曾挪动一下。 在沖麻纯听来，枪械的轰鸣中带有最好的朋友，不肯加入联盟的天野零的字字句句。 ※※※※※※※※※※※※※※※※※※ 女生6号相川夕子死亡，剩余23人。 『26』第四章第一日12时—18时小松寒枫 米仓接过一叠散发着尚有余温的列印纸。 “谢了。”他简单地说。 按照规定，被br法选中班级教师在程式全过程内的一切吃住均由br法推进委员会提供，教师本人不得携带任何私人物品，却可以向相关人员提出一定范围内的要求。 是不是参与“程式”的教师都有这样或那样的怪癖?将列印好的材料交到米仓手中的军人在心里暗想。这些年来，他参加了每一届程式的全过程，目送过无数学生用各异的方式奔出教室，护送过两位数的最终生还者“回归正常生活”，对屏幕上时不时跳出的死亡讯息更是早已见怪不怪。唯一少见的，是某些教师怪异的行径。 这个名叫米仓的教师要这些年来“程式”中学生表现行为的报告书，上上届的教师“北野”要蜡笔和画纸……都是些奇怪的傢伙。 两年前那届“程式”的回忆浮上心头。 眼前这届因为尚在进行过程之中，短时间内想遗忘似乎是办不到的;而上届的再上届，实在因为状况太多，从而想忘也忘不掉。 和当前一届相同的是，两年前被“程式”选中的班级也折腾过他们的班主任，也在游戏开始前便出现过死者。不同点在于，两年前被选中的班级——城岩中学三年b组——是在毕业旅行的路上毫不知情地迈向死亡之路，今年的班级则是在学校例行的考试中遭遇人生的大逆转;两年前选择的作战地点是岛屿，今年的则是城市…… 两年前的程式在学生们“正常”的相互残杀中展开，最终的结局却无异直接打了制定br法的相关人等一个耳光：教师被杀死在小岛学校内，优胜者被发现死在一条被弃的船上，另有两名本该死亡的学生下落不明，被当成杀人和协助杀人的嫌疑者通缉至今。他们像从这个国家蒸发一般，仅有的遗留物品只是被丢弃在死去教师身旁的两个颈环。 两名学生从正常生活中一走了之，留给br法执行的相关人员的善后工作却多得让人头疼。 这名参加了十数届“程式”的军人当年的假期也跟着泡汤。 最好今年和去年一样平安，别突然冒出个什么劳什子的复活死者就行。军人心里嘀咕着。 只要这个愿望能实现，就算忍受教师怪异的要求也可以。 “两年前……”米仓忽然开口。 军人的思路被打断。他看了米仓一眼。 “两年前的班级，很有趣。”米仓指着密密麻麻文字里的一行，“那个叫三村的学生如果成功的话……” 一阵恶寒爬过军人的嵴背。 “嗯嗯，是啊……”想起来都是br法的一种耻辱，“他制作的电脑病毒让全部系统瘫痪，根本来不及反侦测……后来在三村和另两名学生的地方发生了大爆炸……” “要不是那个叫桐山的学生，爆炸的恐怕就是你们了。”米仓静静地说，“虽然当事人没说，但不难推测他们要干的事情。做病毒、做炸弹……他们有这个能力，就有能力端掉整个指挥部。如果不是桐山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话……” 军人无言以对。 “这届的学生中没有那样的天才，可喜可贺。” 米仓再度埋首于阅读之中。 ※※※※※※※※※※※※※※※※※※ g-7区域，某五层建筑顶楼。 如果f-7区学校所在位置有人向那个方向注意的话，应该不难看到某个折射了日光的亮点。 或许是因为光点所在位置太高的关系，完全没人留意——尽管它已经存在了相当长的时间。 制造这个光点的女生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口中不住自语。 “你在干什么?”男生的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 吓了一跳的女生赶忙回头。 “小松同学!”她手里还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高倍望远镜。 “啊，山本同学。”小松寒枫似乎松了口气，语气软和了下来。 这两个平时没什么交情，倒也没什么矛盾的同学并没有拿武器对峙的意思。 “还是平常的样子，不怎么紧张嘛。”小松寒枫找出继续对话的理由。 山本未来歪了歪头，打量这名自己不怎么了解的同学。 “你也是啊。这样晃来晃去，不怕被杀?” “我啊。”小松寒枫打着哈哈，走到山本未来旁边，随意往栏杆上一靠，“根本没想过该怎么做，不碰上人最好，能过一天是一天吧!” “那么，三天以后呢?万一大家都‘轰’的一声该怎么办?” 第36页 “到时候再说吧!我不觉得大人们会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呢?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不是一直很平安?根本没说的那么可怕!” 因为不了解，所以山本未来无法判断随遇而安是不是小松寒枫真正的个性。 “可是有人真的在认真玩这个‘游戏’呢!你没听到两次广播里的死者名单?” “听了，我想，那些大概都是看不开的自杀分子，或者误闯禁区的傢伙们吧!真有那么些人会互相残杀?我很怀疑!” “哦。”山本未来无法认同他的意见，也无话可说，只得继续自己的工作。 “那是什么?不错的东西。”小松寒枫终于注意到那个高倍望远镜。 “从楼下某间屋子里找到的。”含糊的回答。 “用来干什么?” “当然是观察学校啊!” “观察那个禁区干什么?”记得这个成日笑眯眯的女生只是对操纵、改装遥控玩具很在行而已。 “看看军人的分布情况……”话至此忽然剎车。 小松寒枫穷追不捨：“看那个干什么?” 没有回答。 “你……你想怎么样?”小松寒枫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在隐退。 “我不想杀人，不想被杀，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去死，这样你明白了吧!”山本未来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不详的气息，决定暂时撤退。 她将望远镜甩入背包，单肩背起就走。 衣袖却被拉住。 “你……要怎么做?单枪匹马攻打回学校，干掉所有大人，拯救我们吗?” 答对了。山本未来心想，不过只答对一半，我才不会“单枪匹马”呢。 “没有这回事，你放开我。”她后悔前面为什么跟他说那么多废话。 她不认为对方会把自己怎么样，因为自己在做的只有努力挣脱他而已。 “放手，让我走，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她尽量压低自己的嗓门。 小松寒枫地反应大得惊人。 “不是做坏事!你准备去做了!” 山本未来被推得倒退几步，几乎撞到天台出口紧闭的门，她的手腕隐隐作痛，袖口满是摺痕。 小松寒枫忽然扭曲起来的面孔让她害怕。她用力拉了下门，纹丝不动。 对方越走越近，气息粗得奇怪。 “我不管你***准备用什么***的方法进攻禁区!但你***的脑子只想到***的你自己!”一串又一串不堪入耳的脏话用并非胆气十足，确实颤巍巍的方式倾泻而出，“万一学校那些***的傢伙被你***惹火，他们***会引爆我们所有人，你***负得起这个***的责任吗……” 失去理智了，他。山本未来贴紧了打不开的大门，想。 一个在死亡降临前始终大咧咧的人，原来在意识到死神将近(其实也不一定会来啊)的时候，竟会性情大变到这种程度? 或者说应该就人论人?山本未来多少有点了解小松寒枫这号人了。 虽说让他受到莫大刺激的始作俑者是自己，但她也没有再陪他郝下去的时间了——她的计划必须争分夺秒，剩下的这两天多一点还不一定够用呢。 她用力踹门。 无奈现实不愿配合她。 “我不会让你***去做你那***的计划!”叫嚣让她回头。 一道寒光从小松寒枫的军用包里闪出。 手斧的尖利感比其本身更早的噼向山本未来，斩碎了她的勇气。 “……呀!”眼见小松寒枫面露狂暴，嘴角流涎，上下无规则挥动斧头，迟缓而来的模样，山本未来除了叫，竟拿不出别的对策。 军用包从肩头滑落。 几步的距离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而尖锐冰凉的痛感，最终还是砍入了山本未来的左臂。 “啊!”血沫横飞。山本抱着多了一个大面积创口的胳膊摔倒在地，头脑混乱。 身体却忽然活化起来…… 小松寒枫缓缓举高斧头的样子映入眼眶。尚能活动的自如的右手赶在对方完成动作之前，违背自己的意志抽出了露在军用包外面的剑柄。比手斧更长的一道光芒抽将而出。 蛇一样灵动的光芒迅速延伸至小松寒枫的小腿…… 武器和肉体之间的结合，诞生下来的是鲜血和尖叫。 更有甚者，两者之间有时也会生下超级硕大的后代，名字就叫做死亡。 腿上的伤并不致命，却是催生死者的根本。 痛楚和叫喊中，小松寒枫的武器从手中滑出，斧头的钝面向下砸中了他的脚背，更是让他在跳脚中失去平衡，向前重重跌倒。山本未来直觉向一侧躲去，躲开了被压在下方的可能性，却阻挡不住小松寒枫走向绝路的瞬间——他的一侧太阳穴不偏不倚撞在门的把手上，脖子跟着想不正常的方向一拧。撞击和扭脖，两者哪个才是滋生死亡的催化剂?山本未来无从得知。 她能做的，只是将对方从莫名的疯狂到死亡的全过程看在眼里罢了。 对方用一种无法形容的姿态死去。也许是撞击过于激烈，他的眼球虽不曾滚出眼眶，却凸出了大半部分，扭曲的脖子，几乎让他的嘴贴到了锁骨…… 第37页 生命好脆弱，诞生需要九个多月的成长，死亡却只要短短的瞬间。 山本未来颤抖的同时，心里却在想着这番和“我怎么会杀人”完全没有关联的事情。 她，来得及救出多少这样的生命? ※※※※※※※※※※※※※※※※※※ 男生16号小松寒枫死亡，剩余22人。 『27』第四章第一日12时—18时藤堂蜜子 除了监控中心，学生中也有知道他人动向的存在。 女生9号，朝比奈雾落，分配武器：gps定位器。 和指挥部不同的是，她只能看出何处有人或没人，却看不出具体的信息。 过去的“程式”中曾有人利用这样的武器四处寻找自己决心保护的人。对此，朝比奈雾落自然无从得知，因此她利用武器躲避人群，也并不是刻意违背先人的做法。 她只是无法相信大多数的同学，不愿自己受到伤害。 表面上，她和同学们的矛盾并不多。 那全是因为她内向的性格使然。 或许并不能以面盖全，对于幼年并不幸福的孩子来说，其性格大致会走上两个极端：要不极为倔强好强或冷漠，其后滋生而出的是好学生或不良分子;另一种却极其软弱，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是不显眼的角色。 朝比奈雾落就是后一种。 她的童年几乎没有享受到应有的欢乐。 父亲在这个失业率极高的社会初始之前便被淘汰下来。 平日靠在地下酒吧做零活维持全家生计，却把大部分的收入又还给了工作地所出售液态物品，本已微薄的收入大部分经历了从杯子到胃部，从胃部到喉咙，从喉咙最终坠入马桶的全部过程。 醉酒的父亲喜欢靠打人发泄，对象总是家人。这或许能够证明他那被酒精严重侵蚀的头脑尚有一些清醒的地方——对家人动手是不必赔偿医疗费的。 懦弱的母亲在各种零碎的活计和拳脚之下含泪度日。 朝比奈雾落上面本有一个姐姐，这个姐姐却在自己不满14岁的时候离家出走，至今下落未明。 “我无法再忍受了。”姐姐临走前留给妹妹的第一句话。 “你也找机会离开吧。”这是第二句，也是最后一句。 而朝比奈雾落最终没能继承姐姐的坚强——即时冻饿街头也绝不回家的勇气，她无论如何都学不来。再不堪的家，总有果腹的寒食和遮风避雨的屋檐。 她就在这样的家里挨了下来，任自己一日比一日胆怯。 在学校里，这个女孩子的沉默寡言是出名的。不是她不愿交朋友，更不是多数同学不够友善，实在是每次有人试图接近她，就有目睹她如同受惊的兔子般避开的样子。久而久之，她变成了学校的一抹孤魂。 她的朋友，只有蜜子，籐堂蜜子。 谁也说不清她们是如何交上朋友的，但她们确实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和朝比奈雾落不同，籐堂蜜子一直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她能够和别人随心所欲地交流，在对外宣称“雾落是我唯一的朋友”的时候也不会招人讨厌。 除了蜜子，朝比奈雾落觉得所有人都是那么的危险——象她父亲。 他们曾用那么卑劣的手段对付米仓老师，就能用更卑鄙的手段迫害自己。 平日的胆怯在“游戏”的环境里加倍放大。 “蜜子，蜜子……”她看看定位器上尚存的二十余个光点，又看看划去死者姓名的地图，“你要活下去……等到只剩下你和我的时候，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惧怕父亲拳脚的女孩，此刻竟然对死亡如此坦然——确切说来，她愿让自己的命逃离被他人剥夺的厄运，在游戏的最终，为了献给最好的朋友而自我了断。 她认为自己的人生毫无趣味，与其如此，不如让给最好的朋友。 蜜子是全班最有资格活下去的人。 藏身于f-10区环线站点旁某家小店的朝比奈雾落虔诚地坚信。 环线即将靠站的声音越来越近。 ※※※※※※※※※※※※※※※※※※ “呼，呼!”即将进入f-10区域的环线车厢内部，异常激烈的战斗正上演。 两名主角之一，正是让朝比奈雾落心心念念的藤堂蜜子。 她已多处负伤，血污沾染了行走、触摸过的每一处，而她的动所似乎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头脑也依旧清醒。 在确认所乘环线即将驶出指定作战区域的时候，她果断向身后开了一枪。 射偏了。让她伤痕累累的对手虽然无须躲避也能避开子弹，却还是做出了闪躲的样子。 与此同时，列车进站，停止。 藤堂蜜子乘机闪出车厢。 一双女性般修长的手在车门关闭前最后一秒抓住了即将合拢的两边车门，车门再度打开。 从容不迫的脚步、枪械上膛的声音，在藤堂蜜子身后紧追不捨。 真是奇怪的傢伙……藤堂蜜子对自己竟然还能够冷静思考表示惊讶。 明明有枪，为什么不立刻打死她?并且他的枪法不可能不好——每发都命中藤堂蜜子的躯体，绝无虚发。 但“他”就是不瞄准她的心脏射击，一味让她流血、流血、再流血。 第38页 她流血越多，“他”的表情就愈发狰狞得快乐。她已快让缠绕在身上的血腥味给噁心得要吐了，“他”却似乎相当享受。 吸血鬼。随着思绪的进行，藤堂蜜子血染的脚印之间的距离无可避免地越来越短——她的步履愈发蹒跚起来。 她真是遇见了传说中的吸血鬼。虽不曾将雪白锋利的牙贴在她的脖子上，但那俊逸的外表，白皙的肌肤，异国风味的蓝色眼睛，以及——看到血液后的种种表现，不是吸血鬼又是什么? 哎呀，早知道应该听从雾落的建议，不该看到这种人就放松警惕的。藤堂蜜子蠕动着嘴唇发出似有若无的声音，雾落说，大多数的人都不是好人，很多比她那个说打就打的父亲更加恶劣。 她也遇到一个“说打就打”的人。 偏偏还是我喜欢的类型呢。她终于不支倒地，世界在她眼中快速变暗、变窄。 抱歉了雾落，下次有机会，我一定会听你的话——离那些坏人远远的，特别是那些外表漂亮、斯文、我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雾落。 呼吸和心跳的停止才能制止她内心的独白。 她死在了某小店门外，和好朋友仅一门之隔。 ※※※※※※※※※※※※※※※※※※ 女生11号藤堂蜜子死亡，剩余21人。 『28』第四章第一日12时—18时朝比奈雾落 外界异常的响动惊动了朝比奈雾落脆弱的神经。 她先把自己向角落里蜷缩了一下。 背后似乎有细琐的声音。她对此的反应强烈得吓人。 “是谁……”丢出整个军用包的冲动一瞬即逝。 也许只是自己太过紧张了，身后只有一排货架，摆满了出售给过客的各色点心饮料。 注意力被门外吸引过去。 虽然只能看到放下的卷门，但她真地感觉到了什么。 “蜜子……”说不清自己为何会如此肯定外面的来者一定是好朋友，但她就是知道。 朝比奈雾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顺手把gps定位器塞入军用包，然后就把自己分配到的东西整个遗忘在了身后。 她费力地抬起未上锁的卷门。 迎面扑来的夕阳残光和刺眼的某种红色让她艰难地闭上眼睛，心头却一颤。 人跟着软了下来，跪入正缓慢扩大的刺鼻液体之中。 不需要睁眼确认了，她能肯定血泊正中央面朝下躺着的正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她们太熟悉彼此了。 “蜜子!”朝比奈雾落用好不掩饰的巨大悲伤和自己的身体一起拥住藤堂蜜子。 睁眼的同时，眼泪汹涌而出。 泪眼迷离中，朝比奈雾落还是看不见了向自己缓步而来的转学生。 石口习人几乎在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忽然自动现身的下一个目标。 第一个袭向他的武器是凄绝的叫喊。 朝比奈雾落拿起藤堂蜜子手中的步枪。 ※※※※※※※※※※※※※※※※※※ “这个石口……”代表完全清醒的话从看似昏昏欲睡的米仓口中传出。 除了轮休和赌博的，所有当班军人齐齐回头。 “你们从什么地方找来这样的转学生?” 军人们面面相觑：他们的职责只有监控程式全过程，至于哪来的转学生，他们哪里管得着? “反正那些转学生，无外乎都是前几届的生还者，或自愿加入的不正常分子。”模糊的答案。 米仓没有讯问下去，只是懒懒地将手中材料翻到最后一页。 纸张上印着这届被选中学生粗略的资料。 其中一行写着：石口习人，15岁，母亲系英国人。两岁随父母定居英国，七岁父母遭遇车祸双双去世，被送入孤儿院。从小性格孤僻，喜好肢解动物，自称吸血族后裔，疑为幼年一场大病之故。 “话说回来，你们有谁听石口那小子说过话?”扎堆休整的军人顺着米仓的话头开始交头接耳。 “没有，听上面的人说这小子根本不会说日语……” “听我姐夫——br法推进委员会副主席——说过，石口只会说一句日语。” “是什么?” “说出来会吓死人，这小子在网上自愿报名参加‘程式’，在上面审核的时候召见他，他只说了一句发音不准的‘我喜欢血，英国杀人要付出代价，但在br中不用’。” “这么说……” “没错，上面喜欢找些在杀人方面有偏执倾向的人来做转学生啊。” 阵阵声浪并未对米仓造成任何影响，他用材料遮脸，不知是醒是睡。 ※※※※※※※※※※※※※※※※※※ 被指挥中心若干人等当作谈话资料的同时，石口习人本人正用力咂舌，说着很少有人能听懂的话。 他使用的语言是约克夏郡土语，即便以英文为母语的人都很难听懂。 并且神情里也很难看出他真正的情绪。 唯一能肯定的，是目前瘫软在自己脚下的女生前一刻的神勇确实存在过——左肩上的枪伤为证。 第39页 明明长着一张软弱无助的脸，枪法竟然比几分钟前死去的那名女生要好，她只打了一发，子弹虽然只是从他肩头擦过，留下比浅伤略深一些的伤口，但毕竟是打中了。 石口习人用手指蘸了点自己的血放进嘴里来回舔吮，并且试图回想十几小时前在教室里的时候，这个女生的表现究竟是勇敢还是柔弱。 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光记得第一个死者流血时带给自己的刺激和兴奋。 他不由自主地用不纯正的日语重复着在br法推进委员会“面试”时所说过的那番话。 然后开始嫌眼前的两个女生流血不够多。 他提了提藤堂蜜子的后领。 少女的半个身躯立刻被拎了起来，整张惨白的脸无神地沖向前方。 好轻，似乎全身的血都洒在来时的路上了。 石口习人又踢了朝比奈雾落一脚。 犹自紧握武器的女生被踢得翻了半圈，口中断断续续地呻吟。 还活着?石口习人蓝色的眼中射出冷冷的热切光芒，向朝比奈雾落脖颈中摸了一把。 果然，生命力比想像中的强韧，尽管身中多枪，却没完全断气，和动物绝对不同。 石口习人嘴角撇出微笑的弧度。 又一班环线应该快进站了。 他扛起一息尚存的女生，也没有忘记应该尚存几发子弹的步枪。 就像完全没有负重一样向车站快速跑去。 ※※※※※※※※※※※※※※※※※※ f-10区，站点前某小店。 朝比奈雾落藏身十几小时的位置，此刻坐着另一名学生。 女生3号，天野零。 她正抱着朝比奈雾落遗落的包裹，茫然不知所措。 她是从小店后的一条小巷穿过，找到这间后门没关的小店的。 当然，她不可能知道店里有人，当听到朝比奈雾落质问“是谁”的时候，她立刻缩回了小巷里。尽管听出声音出自班上最懦弱的女孩之口，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之后她听见朝比奈雾落离去的声音，接踵而至的是一系列的悲哭、叫喊、和枪声。 天野零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僵立在小店后门口。 在好似永久的寂静降临的时候，她鼓足勇气穿过后门，走到前门向外看去。 看到的是藤堂蜜子惨烈的死状，和一个消失在站头的身影。 天野零无心判断谁会往即将离开指定作战范围方向行驶的环线站点跑，光看到藤堂蜜子的样子就让她魂飞魄散，感觉比自己杀害五十岚直树的时候都要强烈。 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退回小店，同时找到了朝比奈雾落的军用包，发现里面的定位器。 她拿起定位器，很快明白了用途。 并且看见自己所在区域中有两个光点正向指定区域外快速冲去。 耳边隐隐听得见列车驶出的声音。 “这两个人是谁?到底要干嘛?”天野零大致猜到那两人为何会“走”得如此快，这样的疑问因而从心里产生，却发不出实际的声音。 大约一分钟后，其中一个光点离开定位器所能看到的范围，不见了;另一个却不知用什么方法离开了列车，向相反的方向悠悠折回。 天野零只得屏声静气，对着定位器祈祷。 “快走，快走!”藤堂蜜子想必是死在那个人手中，那种死法的出血量惊人又残酷，她对自己在遇到那个人的时候能够全身而退不抱任何幻想。 不出声的祷告和指定作战区域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爆炸声重叠。 ※※※※※※※※※※※※※※※※※※ 赶在列车驶出指定范围前跳车的石口习人目睹了朝比奈雾落赴死的全过程。 将她的上半身垂在车窗外真是英明。他用约克夏郡土语在心里褒扬自己。 虽然不能亲自闻到项圈爆炸瞬间所带起的血柱，但颈动脉破裂的一瞬间可真是壮观，大约足有一层楼那么高吧，这在英国、在动物身上下刀的时候可见不到。 石口习人意犹未尽地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实在除了自己没有其他活人的时候，表情十分沮丧。 下次再想个别的玩法吧。用约克夏郡土语所说的内心独白。 ※※※※※※※※※※※※※※※※※※ 女生9号朝比奈雾落死亡，剩余20人。 『29』第五章第一日18时—次日0时第三次广播 一轮下弦月随“月光”第一乐章的旋律裊裊升起。 “各位晚安。”米仓毫不掩饰声音里的疲倦，“怎么样啊，到目前为止玩得还开心吗?老师的情况可不太好，一日三餐都是罐头，对一个胃不好的人代表的是什么，大家知道吗?我知道，老师讨不到你们的欢喜，那么，为了多多折腾这个不让你们喜欢的成人，你们一定要活得越长越好!最好折磨够三整天!” 谁都知道在这个不高明的玩笑里，“三整天”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么，首先宣布死亡名单!男生12号藤原八程;3号碧寺天照;9号神茶之介;女生12号清野诗子;6号相川夕子;男生16号小松寒枫;女生11号籐堂蜜子，以及9号朝比奈雾落，以上八名。不行啊，进度比上阶段有所提升了，这样你们老师的胃不能给你们折腾满三天的哟!” 第40页 因广播的关系暂停手中忙碌活计的山本未来恨得几乎咬碎自己的牙。 “可恶的大人……我偏要多救几个人出来给你看!到时候我要把米仓用浇了铜汁的大锁锁上，顿顿让他吃可恶的罐头!” “接下去的禁区位置如下!19时h-10，21时j-5，23时g-3!在以上区域里的同学请尽快离开!你们活着才能多少报复一下老师啊!” 剩余20名学生多用狠命涂写的方式作为宣洩。 其后…… 记录完禁区的山本未来立刻投入不眠不休的工作中。 将清野诗子掩埋好的樱井早纪抹干了脸上的泪水。 身穿防弹衣，手持针筒和gps定位器的天野零选择无人的方位行去。 满口约克夏郡土语的石口习人慢慢擦拭着籐堂蜜子和朝比奈雾落用过的枪。 进入游戏后头一个杀人的樱井夜深蜷缩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呻吟，挂在脖子上的地图完全没动过。 发誓要变成“不一样的大人”的神原桃子开始为下一波行动补充能量。 结成联盟后立刻失去两名成员的女生组无声抽泣。 更多的人仍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或奔跑，或慢行。 ※※※※※※※※※※※※※※※※※※ i-5区，和烂尾楼相比邻的购物中心笼罩在愁云惨雾里。 相川夕子的尸体被人彻底抛弃。联盟中剩余的三名女生在浅仓美奈美发狂、脱离之后，便毅然捨弃了辛苦建立起来的防御。 长谷川明日香主张另择隐匿地点，沖麻纯则认为她们不该离开。 “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美奈美不会想到我们没有离开，而且，外面也不见得比这里安全多少!最多，我们可以换个楼层!” 坚持不离开的部分原因是为了和天野零之间的约定，但沖麻纯深知自己绝对不能说出口。 因而只能找些其他的理由。 决议一度陷入一对一的局面。各有主张的两人谁也没想过徵求立花千晴的意见——从浅仓美奈美不正常地离开，她们三人鼓起勇气确认了相川夕子的死状开始，她便陷入一种半封闭的状态，不是细声细气地哭泣，就是晕沉沉的时睡时醒，就是不愿开口说话。 最终，沖麻纯说服了对方留下。 她们更换了楼层，离开了相川夕子死亡的场所，却没有离开i-5区的这栋建筑。 她们最好的武器——原属立花千晴的冲锋鎗——中的子弹统统被浅仓美奈美射入了相川夕子体内，若有心怀不轨的人攻来，她们的优势已不在。 并且她们必须确定浅仓美奈美——曾是她们重要的朋友兼盟友，现在却成了危险因素的存在——是否真的离开了这栋建筑。她们无法想像生活在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上是怎样的滋味：在她们眼里，从疯狂射击时候开始的美奈美是真的疯了。 尚能清醒思考的两人立刻搜索了整栋建筑，长谷川明日香搜索下半部楼层的时候，沖麻纯便守护精神恍惚的立花千晴，随后调班。 等沖麻纯将上半栋建筑搜查完毕，回到新选择的藏身地点的之时，第三次广播中宣布的第二个禁区即将设置。 她的脸色灰暗。 “怎么了?”明日香看了刚入睡的立花千晴一眼，悄声询问。 沖麻纯疲倦地摇了摇头，摘下头上沉重的机车头盔，脱下厚厚的男式夹克——她们从购物中心里找来保护自己的笨重防备。 “美奈美不在这栋楼里了。”她的表情有些不正常的悲伤。 “这么肯定?”长谷川明日香不由怀疑，浅仓美奈美会不会躲在什么她们没有注意的角落，或者在她们搜查过某处后又悄悄潜回? 不行，不行啊。她用力摔了下头，散乱的辫子抽在脸颊两边，生疼。 从自己找来的好朋友惊天动地的射杀另一个好朋友开始，她就发觉自己对什么事物都多了一份疑神疑鬼的心态，这样不行啊…… “我知道了，辛苦了。”她试图扯出笑容。 沖麻纯瘫倒在地。 “事实上，我搜到楼顶的时候，看到美奈美……在烂尾楼后面那栋楼上，沖我笑!” “啊!”明日香忘了放低音量便叫了出来。即使沖麻纯没有充分形容，她都能够感觉那份毛骨悚然的惊骇。 被惊扰的立花千晴不安地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并不醒。 “她怎么样了?然后呢?” “太远了，看不清……”沖麻纯将自己的唇瓣咬得发白也没意识到自己根本在学天野零的模样。 “她……美奈美对我笑，说了句什么，我看不懂她的唇语，然后，她就……” 长谷川明日香代替沖麻纯做了个跳楼的姿势，又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回答是缓慢的点头。 “美奈美跳了下去，烂尾楼遮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她后来的样子。”沖麻纯似乎越来越平静，被咬出一排齿痕的下唇一动又一动，“这大概是一种幸运吧!毕竟，那种死法不会好看到什么地方去。” 这回轮到明日香做出苦不堪言的模样了。 “我们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啊!夕子疯了，被杀了，跟着是美奈美……难道我找来的这些人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夕子为什么会那样狂叫薰的名字啊!” 第41页 沖麻纯打了个大大的冷战，天野零的话又浮上心头。 “别说了明日香!人都死了，追究也没有意义吧!我们还是考虑一下自己该怎么办比较好!至于那些事，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长谷川明日香再次激烈甩头。她的两边面颊早被辫梢抽得发红。 “我知道了。” 而偏偏，睡得并不安稳的立花千晴又发出了噩梦般的呓语。 “薰……夕子……” 灰暗的夜晚夹带灰暗的色泽，爬上购物中心大楼，爬上指定区域内全部暴露在外的人和物。 ※※※※※※※※※※※※※※※※※※ 女生10号浅仓美奈美死亡，剩余19人。 『30』第五章第一日18时—次日0时樱本丽香 一天即将过去，四周真的好安静啊——也许，这是我这边才有的错觉，外面的人都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在哭嚎?会不会因身上的伤口而痛得蜷曲起来?算上广播后跳楼的美奈美，全班只剩19人了，现在——我正写字的当口——会不会有新的死者产生?天啊，我捲入了一个什么样的疯狂世界! 昏黄的手电光照在沖麻纯血色不佳的脸上。尽管身处这样的环境，她还是改不掉写日记的习惯。为了日记本，她成了离开教室时带着自己书包的少数分子之一。 在寻找同伴的路程中，她轻便的背包里除了一个面包一瓶水，就是一本日记一支笔。 经历了几个世纪般漫长的一日，她终于拥有了此刻的安静时光。 她一笔笔写着，详细记载了这天的每一步行动：抱着怎样的心情离开学校、遇到长谷川明日香、如何找到藏身地并和明日香分头行动、遇到天野零、天野零和自己的谈话、如何回到约定的地点……其间穿插了不少躲避、奔跑等字眼。 当然，她也真实地记载了相川夕子和浅仓美奈美的死。 不到一天，我们就失去了三分之二的人，怎么说呢……零，大概只能说，你的话用一种可怕的方式应验了。 走笔至此，沖麻纯不由抬眼看了看睡得并不安稳的长谷川明日香和立花千晴。 无声的嘆气。 从夕子和美奈美的死亡里，我似乎看到可怕的事实。沖麻纯继续写道：夕子疯狂时高叫死去的薰，究竟为什么?我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啊，可明日香将它放在了嘴边，我阻止了她，因为我认为这并不妥当，死者已去，再追究无益。希望明日香醒来之后能够恢复以前的活泼，我们一起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零，虽然我不能说服你，但请你也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从来不信神佛的沖麻纯几乎有向上天祈求的冲动了。但，高高在上的苍天果真是神明的家吗?神明们看得见这些被重重压迫在大人制定的法律之下的孩子吗? ※※※※※※※※※※※※※※※※※※ 不论别的区域如何，i-5区的夜沉寂到让人昏昏欲睡。 连精力过人、藏身于购物中心旁烂尾楼中的某男生也是如此。 虽然认为说出来多少会有碍自己的面子，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数小时前隔壁大楼里隐隐传来的连续枪响，和其后疯狂冲出来又爬上另一栋楼一跃而下的女同学，确实冲击了他的神经。 对自身的生死再怎么看得开的人，对别人的死亡大概也很难接受吧——像他一样。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头枕从某位女同学手中借来的小说，睡得死死的。 修长的身体掩盖在并非废弃楼盘的巨大阴影下。 他有个习性：头一挨东西就能睡，而且绝对睡得沉且不做梦，但每当身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便会如同浅眠一般立刻清醒。 和风吹草动完全不同的声响发生在他进入睡眠后的20分钟，距离午夜尚有1小时距离的时候。 夜视力极佳、经常被认为应该长在女生脸上的一对丹凤眼准确找到了声源所在地。 不少女生心目中“财”艺兼备的白马王子、拥有女生名字的最上雪发现了购物中心前两个极端的身影扭成一团的样子。 他无声支起上半身，细緻漂亮的双眼半眯。 ※※※※※※※※※※※※※※※※※※ 樱本丽香不知别人怎样评价自己，但她本人，却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形容为不良少女。 她也的确是。 对于她的身世，旁人的说法如同满天星斗总和的一半那么多，却都是认真追究便会暴露的假话。樱本丽香本人从来不说，她把自己的过去守护得跟她本人一样让人不可触摸。 二年级只身从遥远的另一个城市转学到鹤之丘中学，一踏入这间学校便感觉体内与生俱来的不安分因素在蠢蠢欲动。 这绝不是间单纯让人读书的学校——年纪小小便习惯游走江湖的樱本丽香嗅得出“帮派”的气味。 很快，她以一介势单力薄转学生的身份，在这个极其排外的校园内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 坏学生称她大姐，对她毕恭毕敬;好学生不敢说她的不是，对她畏而远之。 不论外人怎么说她对待她，樱本丽香都将自己的秘密守得牢牢的。 她说自己是不良少女，因为她有自己的帮派;但她却从未说过自己“坏”，因为她从未对循规蹈矩的同学做出过什么。她斗殴，诈骗，甚至主动参与援交活动，但对象从来都是“同道中人”和道貌岸然、油光粉面的社会成功人士。 第42页 她守护着心中最后的道德底线：不去侵犯那些真正在读书的同学。或许假惺惺，但她一直这样做着。她知道自己的道义在什么地方。 而旁人依旧无法接受她，因为从三年级开始，她自动将“魔掌”伸向了班上的同学。 全都是些造不成重大伤害的事情，却搅得全班惴惴不安。 至于她为何如此，自然不为旁人所知。大家能做的只是推测和自保。 或许是樱本丽香这个人转变太快，让人无从适应，因此，总有人相信她会变回从前那个只针对不良分子和社会上衣冠禽兽下手的大姐大。 小笠原香奈便是如此。 致死也如此想着——虽然死前最后的喊声听起来像在悔恨着什么。 樱本丽香拍拍手，想站起来却没成功，丰满的胸脯起伏十分剧烈。 她十岁后的生涯便相当不安稳，手上也不能说从未沾染过他人的鲜血，但这么大量的，倒也是头一次…… “抱歉。”口出此言的同时，一抹勾魂的艷笑已然在她唇边形成。 她没活够，不想死，因此必须杀人，就这么简单。 和她身为不良少女没有任何关联——她相信，小鸟依人的女孩一旦进入这个游戏，十之六七都会和她一样。 但她发现自己的武器不好。 因此只能从游戏开始便四处流窜，希望找到隐藏在某处的“好东西”。 好东西没找到，倒和同样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小笠原香奈撞到。 几乎是认出彼此的同时，盈盈泪光便在樱本丽香的眼里浮起。 “是……香奈?太好了，我真怕啊!”她抱着分配到的毛绒兔子直对小笠原香奈。 “你看……我分到这种东西……万一遇到香奈以外的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她相信自己的眼泪是货真价实的：万一对方恰巧拿着厉害的武器，对她这套逼真的表演又不买帐该怎么办?她可是怕死得很! 演技收到了预期以外的效果：小笠原香奈很快泛滥出更多的泪水——她的武器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同样拿着开玩笑性质武器的两人很容易消除彼此间的戒备。 假如小笠原香奈知道自己无意间已经杀过一个人——死得极其冤枉的神茶之介的话，大概会对目前的局势有个比较清楚的认识。 假如樱本丽香知道在面前哭得梨花带泪的同学其实已经杀过人，说不定她会心生警惕而就此撤退。 但她们都不知道一些早已存在的真相。 于是，樱本丽香出其不意、迅速又用力地将软乎乎的绒毛玩具戳向小笠原香奈的脖子。 玩具发出破裂的声音，某个尖锐的物体穿透了棉胎的包裹，也穿透了小笠原香奈。 这个武器就像别人眼中的樱本丽香：外表柔弱，内心坚硬且尖锐。 被手指粗钢针穿透生命的小笠原香奈是否在生死的边缘想起过这点?樱本丽香没兴趣知道。 她只是用力将武器从小笠原香奈脖颈中拔出。 无辜而死去的同学的血和她的混在了一起。 该去找个新玩具了。樱本丽香想着，舔了舔手上、胳膊上的道道抓伤——小笠原香奈最后的反抗。 抬头仰望面前的建筑，确认是购物中心的时候，她笑了，知道里面绝对有她要找的东西。 为她的笑容伴奏的却是从背后上方袭来的连续枪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居然真的杀人了……”最上雪无奈又平静地摇摇头，动作里带有一贯的阴柔，“不过，让那种人进入大楼的话，里面的女生可就都惨了。” 感嘆只用了片刻便结束。彻底清醒过来的他继续埋首于天野零借出的小说之中，完全不在乎光亮可能曝露自己的所在。 ※※※※※※※※※※※※※※※※※※ 樱本丽香临死前出现了幻觉。 世界忽然变得很亮，她清楚地看见班主任米仓从身后走来，手中的枪冒着一缕青烟。 “老师……”全身的血液涌向了后背的多个弹孔，她倒在红色的圆形花园里。 为什么是他?那个极象她深爱而不争气的成年恋人的…… 为了远方的他，她不惜远走高飞;为了米仓，她打破原则向班上同学施展迫害之手…… 从转学第一天，米仓在全班面前介绍她的时候，樱本丽香便发誓至少要在米仓面前做好学生。不论他是不是自己初恋的替身，但喜欢就是喜欢。 这样的米仓却在三年级刚开始的时候被全班同学赶走了。 这样的米仓又在游戏中向她开枪…… 她是为了他，才坚定必须活下去的心啊…… “老师……你还记得……记得我转校的那天吗?” ※※※※※※※※※※※※※※※※※※ 女生17号小笠原香奈 女生18号樱本丽香死亡，剩余17人。 『31』第六章第二日0时—6时第四次广播 零时是万物俱静的时分。一天一夜过去了，被“游戏”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厮杀、争吵或手头工作。散布在指定作战区域内的剩余17个亮点全体呈现出停滞的状态。 第43页 而就在这时，不带背景音乐也宛如勾魂曲般的声音，沉沉散播开来。 “各位都在睡觉了吗?那么打扰了。”说话的同时，米仓似乎看见了某几个光点在屏幕上颤抖的错觉，“在你们休息的时候，又有三名死者产生：女生10号，浅仓美奈美;17号小笠原香奈;18号樱本丽香，死亡的地点还相当接近呢!怎么，听到同学的死还能无动于衷的继续睡觉吗?那么，为了多少鼓励一下大家的积极性，从今天开始禁区加倍，每次同时开两个!” 说至此，真的有光点忙乱地动了起来。 “凌晨一点，b-8和e-1;三点，c-6和i-2，五点，a-10和h-6。到下次广播之前，环线所经过的区域总共会有三个划入禁区，想提高速度的人当心了!” 没有告别的语句，有的只是米仓最后数个字的回音。 ※※※※※※※※※※※※※※※※※※ 山本未来正是被米仓阴阳不定的声音给惊醒的。 猛睁眼的同时，她的头也在坚硬的地板上重重磕了一下。 “怎么睡着了?该死!”她用尚能活动自如的右手象徵性地揉了揉头部，并不觉得痛。 浑身的痛觉都被胳膊上的伤口给占尽了。 这份疼痛直到她匆忙记完接下去的禁区才有空去理会。 小松寒枫给她的伤口虽然经过消毒包扎处理，依旧疼得钻心。 山本未来咬牙揭开纱布，看到开始化脓的伤口。她的左胳膊不能移动，肿得有些发粗。 身体也有些微微发烫。 “幸好不是在原始丛林里，不然就该看到嗜血的虫子在伤口里产卵的壮观景象了。”清醒异常的头脑居然还能组织起自嘲的语句。不过应该正是这股精神力量，将她支撑到现在吧! 但她也知道，自己再这样折腾下去，这支胳膊有可能会保不住。 “不管怎样，我都算挺过了一整天!只要能多带几个人离开这鬼地方，生病也好，截肢也罢，哪怕是遭到幽灵的打击报复，我都很乐意!” 山本未来轻声说出自己的作战宣言，并抬头看看空旷的天花板。 在她的头顶上方，死去的小松寒枫正躺着…… “如果真有幽灵存在，也请你等我活着离开这里再报复，现在千万别来打扰我啊!” 拭了把滚热的额间冒出的虚汗，山本未来用一只手灵活地在一堆机械里操纵开来。 ※※※※※※※※※※※※※※※※※※ g-7区，某五层建筑外。 利用前六小时积极吃饱喝足、睡觉养精神的神原桃子完全不打量四周环境，便踏入楼房。 她准备上顶楼观察一下。 经历了如此的一天一夜，她忽然发现自己五感都在被迫快速提升。 更为沸腾的是她内心的企盼——要活，要活下去长大成人，成为一个和现在的大人不一样的大人! 从知道自己即将进入这个可怕的游戏开始，“必须活下去”的心愿便毫无掩饰地抬头。 自然，开始的她并不想杀人——未离开教室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诸如“我该怎么办”的问题。 她也设想过一些拯救自己、拯救他人的方法。不论胡思乱想还是慎重其事的思考，到最后，都陷入了死胡同里。 而这样的思绪却也从发现自己的背包里装了什么开始便烟消云散。 电视、电影里才能看到的ak-47握在手里的那一刻，她明白了：政府并没有在和他们这群未成年人开玩笑，为了争取唯一的生存权，他们必须相互厮杀——冷冰冰、沉甸甸的武器就是证明。 而自己幸运地拿到了最好的武器之一。生存机会变大的事实更加激发了神原桃子内心的欲望。 她要活，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所有考虑过的方法都行不通，她知道，自己只得杀人。 排除自愿参加游戏的“转学生”石口习人，神原桃子恐怕是全班第一个做出“主动杀人”决定的学生，这也和她“主见意识很强”的评语分不开。 而这份“很有主见”，在父母眼里看来却是“不乖”的象徵。 双亲想要一个乖乖巧巧的女儿，但她偏偏不是。 从小，她按照自己的意志打扮自己，从不愿听从母亲的吩咐。母亲给她买来漂亮的公主裙，她嫌颜色太鲜艷、花边太多，只愿穿自己选择的淡雅、没有过多修饰的衣服。 小学毕业，父母要送她去县里最好的私立女校，她说“规矩太多，太死板”，父母的高压政策也改变不了她自己选择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有不少不良学生存在的鹤之丘中学的结局。 “怎么那么不乖?”父母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乖有什么好的!”她总用这句回嘴。 是的，乖有什么好的?像自己的父亲，在公司里唯唯诺诺的做事，只求不被列入失业大军便欢天喜地，还是像班上那个叫藤乃利佳的同学，不肯伤害任何人，被自己给弄死也毫无怨言。 “笨蛋!”想起藤乃利佳临终前的遗言，神原桃子还是忍不住低声咒骂。 变成大人有什么不好?不乖又有什么错? 我就是要这样活下去。 思前想后的当口，神原桃子已经爬到了楼顶。 第44页 扑鼻的刺激性气味让她眉头深锁。 她看见了某人的尸体。 扭亮手电筒，看清小松寒枫异常到可怕的死法时，神原桃子并没像一般女孩一样失声尖叫，甚至意识全无。 她仅仅捂了一下嘴巴。 随即立刻转身，下楼。 这栋楼里……有人。直觉让她浑身兴奋得颤抖。 自从杀死藤乃利佳后没遇上半个活人的她，好久都没感受到这种兴奋了。 少一个人，就多一份存活的希望，向“不一样的大人”迈进的步伐，就能向前多跨一步…… 『32』第六章第二日0时—6时山本未来 游戏中的项圈对学生而言是一种屈辱的存在，它剥夺他们的自由，扭曲他们的人格，同时却也是他们套在脖颈上的生命;对官方而言，项圈则是他们的原配武器——用于监控学生的一举一动，必要的时候，也用作保护监控军人和教师的生命。 若是山本未来有机会得知项圈的窃听功能，说不定她会恨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通过“脖颈上的生命”断断续续收集到山本未来计划中动向的指挥中心陷入小规模的骚动。 “虽然不知道这个学生要干什么，但说不定会发生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为什么每届都要出现几个不肯好好完成‘程序’的学生呢!”当班中的某军人刻意转向米仓大声说话，希望能够听到一些接下来行动的指导。 米仓却保持了用纸张盖脸的沉睡姿势。 窃窃私语继续进行。 “如果确认的话，可以依照br法最新相关条律，对女生4号发送爆炸信号啊!”一名轮休的军人终于提出相对有主见的意见，结束了无意义也无进展的讨论。 “先等一下。”米仓饶有兴味地阻止了军人们对“引爆”所产生的蠢蠢欲动，“暂时不用劳烦各位，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可是老师……” 米仓并没揭开脸上的纸，故作沧桑的声音从纸张下传出，“很久以前，当全人类只有一种语言的时候，人们决定建造一座通天的‘巴别塔’，大家齐心一致，合作无间。在塔即将建成的时候，神明却运用自身的力量在人类中创造出多种不同的语言。失去共同语言，无法交流的人类从此纷争不断，巴别塔，这个伟大的构想最终也没能实现啊……” 军人们大眼瞪小眼，神都猜不透br法和远古的传说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他们更看不懂今年被选班级的教师了。 “我认为呢，神明当时分化的不仅仅是人类的语言而已——分崩离析更有人类之间的那种默契啊。”像解说，更像自喃的话语丛米仓口中甸甸发出，“假如我的所有学生能团结一致，联手起来的话，我也很乐意看他们做出一些反抗大人的真正成就来，但事实偏偏是这样的：有人以救人和自救为目的;无法了解这点的他人，却为了自己而彻底贯彻‘程式’……” “女生7号，和女生4号接触。”形式化的报告无意间解释了米仓的这番话。 对于剥夺了人类之默契的神明，人类自身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明明应该怨恨，但现在的我只想感谢。”米仓将声量控制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范围，“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我已经是成人了?” 区区一介教师所无从知晓其名称和型号的枪枝连续响起的声音轰鸣起来。从监听系统传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失真。 “ak-47。”一名军人脱口而出，不知他本人是熟知各种枪枝还是知道分配给每个学生的武器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真有人拿到不错的东西了呢。” 作为小孩的玩具似乎奢侈了一点。米仓克制着脱口而出的欲望。这是否代表了他部分真实的心态?这就连他本人都琢磨不透。 自己又如何看待这个国家强行施加在未成年人身上的法律? “抱歉，这是上面的决定……” 枪声和更多的杂音——代表争夺生命的响动——忽然被切断。 “真吵!”正当班的某军人不胜其烦地大摇其头。 ※※※※※※※※※※※※※※※※※※ 山本未来从开始的时候便处于不可逆转的弱势。 她的武器只有分配到的一柄军刀，自从用它杀害了同样持冷兵器的小松寒枫起，她便发现自己不适合“杀人者”这样的游戏角色，更加坚定了用自己的方法完成游戏的决心，至于武器，自然不再使用。 同时，她又在之前的战斗中负伤，感染的伤口让身体极度虚弱。要不是毅力坚定得无可比拟，她早倒下几百次了。 但警惕性还是受到了影响。 她竟然没能察觉到身后的异状，将背部整个暴露给来人。 等子弹擦过肩头呼啸而过的时候，已经迟了。 大腿、背部随即中了数枪，山本未来整个摔出，就地滚了几圈。 枪声在继续，身体却没有受到进一步的损伤。物品堆积如山的斗室一定程度上掩护了她，她却宁愿子弹全往自己身上招呼。 “停手，停手啊!”看到为救自己和更多人而精心准备的东西被无情毁坏，山本未来心疼得不顾暴露自己，有气无力地声声叫喊。 第45页 她的声音和存在同时湮没在层叠的混乱之中。每喊一声，便虚弱一分。 山本未来竟连自己胸前炸开的几个血洞都不曾留意，她的心，全都系在了满屋子的物品之上。 这栋楼里的这间屋子对她而言是座宝库，是上天让她绝处逢生的沙漠绿洲：一个出售遥控飞机、堆满成品的公司仓库，同时里面竟然放满了录像里所说的隐藏武器——从不实用的焰火到不知威力大小的炸弹应有尽有，数量之多，让山本未来激发了多少求生的渴望。 她做了那么多前期工作!观察学校地形、准备模型、计算飞行速度、捆绑炸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救自己也尽可能多救一些同学，她边为外面祈祷边干活，甚至不惜杀害阻碍自己的小松寒枫!为此她可能赔进去一只胳膊和健全的身体，但她一点不后悔，以她对模型飞机的理解，一只手也足够操纵起不大不小的机械团队! 但如今，她的心血却被手持枪枝的同学无情践踏! “住手!你在做傻事呀!” 对于大量出血、即将死亡的人来说，山本未来最后的呼喊大得惊人。但再强的意志也只能支持她走到这一步为止了。浸透鲜血的她大大的眸子里失去了光彩，保持着最后的姿势死去，整张脸白得像纸，最后的不甘永远凝固起来。 她死在强大的武器之下，或者可以说，死于米仓所谓的“巴别塔未成”的同样原因。 无视山本未来的生死，整个房间沸腾起来，七彩光焰和碎裂的模型四下飞窜，震耳欲聋的炸裂声不绝于耳，天花板摇摇欲坠，地面的抖动和大地震有得一拼——对方的子弹点燃了房里的火药库。 山本未来至死也不清楚的袭击者——神原桃子显然不知道房间里究竟放了些什么。虽然她用了最快的速度撤退，却也难逃被各种物品炸伤、化伤、刺伤的后果。先不去管被自己袭击的同学，她自己倒像被人追杀到惨不忍睹的那一个。 好吧，就这样了，反正弄成那样，估计山本也活不了了。下次广播就能知道她确切的生死…… 若无其事地想着这样的事情，神原桃子已从先前进入的大楼入口离开。 头顶上方的爆破声携带大量碎裂物品，冲破了某层楼的外墙。 ※※※※※※※※※※※※※※※※※※ 女生4号山本未来死亡，剩余16人。 『33』第六章第二日0时—6时吴涯 前二十余名学生的死亡报告纷纷罗列在了一名看似文官的军人面前。 米仓只知道该人专门负责撰写每年“程式”报告，至于军方用何种方式收集到学生死亡状况等材料，就不是教师所应该了解的范围了。 “真要命啊，那个叫山本的女生……”文官一面整理相关材料一面不断咂舌，“从现场状况来看，她很有可能想利用g-7那栋房子里的远程遥控飞机和正好设置在那里的隐藏武器，对我们这里发动一场规模超前的……” “可是她已经不在了。”米仓懒懒地搭话，“这就是我说的‘巴别塔’的悲剧——主要责任其实在人而不是缥缈的神。” “虽然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但‘程式’后负责清理制定区域的是我们啊!现场炸得七零八碎，会让我们伤脑筋的!” “是吗。”抚摸着下巴，米仓自顾自回忆起初入校的时候，山本未来在校园里操纵遥控飞机时神采飞扬的样子。 猜测将进入倒数十名存活者名单的赌博游戏愈发如火如荼。 ※※※※※※※※※※※※※※※※※※ 区域g-9，某连锁超市。 第一下，第二下……到二十下之前一直都在默记挨掐的次数，但最终天野零还是不得不向自己宣告放弃——眼皮打架的活跃度可比自己掐自己的速度要快。 再多的疼痛都挡不住汹涌而至的疲惫大军。 为什么就不能做到甩脱疲倦呢?前一刻不知从何方传来的巨响几乎震碎躲藏地的玻璃，都震不走自己的睏乏，为什么会这样?天野零抚摸着不堪重负的腹部：自从选中目前的隐蔽场所后便接连不断的咖啡灌饮让她胃里不断漾出喝下去的味道。 超市货架上能找到速溶的咖啡已被她消灭了不少，然而一点也不管用。平常想来只喝茶的天野零竟对咖啡因有着不可思议的抵抗能力。 “不行啊，这样。”她再次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痛到直抽凉气。 再这样下去会再次陷入不幸的境地——就像一天之前，在那片杂木林中入睡，结果招致五十岚直树和杀身之祸降临一样。几小时前目睹籐堂蜜子惨不忍睹的死状时也一样，在几乎撞见杀害籐堂蜜子的不知名分子的那一刻，也正是她困得上下眼皮相互吸引的时候…… 严格追究起来，她和全班也正是被强烈的昏睡所击中，才被弄到这份并非出自大家本意的相互厮杀中来的。 真是一个让她祸事连连的状态。 “纯……”她轻声咕哝起“游戏”开始后仅见了一面的朋友。 自从得到他人的gps定位器，天野零反反覆覆看过i-5地区——沖麻纯等人藏身的区域——中的情况，一些光点在该区域内进出、移动，甚至消失，而有那么四个，一直固守在各自不变的位置上。 第46页 其中一个独守一处楼房样的地方，天野零无法通过区区一个仪器看出对方所处的环境和对方的意图。通过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倾向，安心窝在自己地盘中的表现，天野零严重怀疑对方会不会根本是睡死了——就像目前她万分想做的一样。 其余三个亮点集中在另一栋建筑，也很少移动。凭藉想像，天野零设想过几十种不同的状况——她们都是谁?沖麻纯、沖麻纯提过的长谷川明日香，另一个呢?她们还好吧?都在干些什么?有没有商量出对抗这场“游戏”的好方法? 先前某几次广播里，她听见了几个应该被纳入沖麻纯那边的好友被列入死者的范围。比较幸运的是，天野零无法得知相川夕子、浅仓美奈美死亡的真相，以及引发这串事件的关键——北条薰之死——背后的那些残忍和真实。对这些事实一无所知或许比较幸福一些，天野零不知道真相，才能将那些朋友的死归结为意外或遭遇不幸，而并非事实中的杀人后的自我毁灭(浅仓美奈美)、引发同盟中的慌乱而被杀(相川夕子)，以及完全可以避免的悲剧(北条薰)。 “要平安无事啊，纯。”再次向早已青痕累累的腿上掐了一把，天野零爬起来活动麻木的手脚。 刚探出半个身体，一道刺眼的手电光和呼啸而来的子弹一齐击穿超市的玻璃外墙，斜打在天野零前面一排的货架上。 她立刻知道，求生的路途又开始了。 疲倦登时不复存在。天野零伏低身体向反方向移动。 各人在如此“游戏”中不同的表现和选择代表了各自的意志，就连最好的朋友之间都会产生选择上的分歧——沖麻纯选择和他人联手，天野零则倾向单独行动。但学生之中大部分的目的其实同出一辙，那就是为了继续生存。 继g-7区惊天动地的大爆扎之后，g-10又响起违背夜之宁静的声音。 小小的超市似乎在绝望中抖动。 ※※※※※※※※※※※※※※※※※※ 吴涯以枪托部分砸开停止运作的超市自动门。 却找不到先前手电光扫到的那个模糊人影。 他紧握俗称“汉阳造”的仿德国毛瑟1898型步枪，一排排货架的搜寻下去——他要在找到某个人之前活下去，然后…… 那张被同学们称作“很有古典气质”或“很帅的混血相貌”的脸早被一个整天的尘土给抹黑，满眼从“游戏”初始的阶段变化不开的疑惑和阴沉。 吴涯是混血，随母姓。他从来不曾好好理解母亲给他起名为“涯”的用意。据母亲说，“吴”这个姓在她的母语里音同“无”，吴涯知道那是“什么都没有”的意思。他认定这是一个郁闷无比姓氏：“无”什么才好?在他的观念里，世上每样东西都是上天为了人类而设的——不论好坏，存在皆有其目的。因此，“无”什么似乎都不行。 既然归了这个意义不怎么好的姓，吴涯也就完全不在乎后面跟的是什么样的名了，不就是一个符号，叫什么都一样。自然，母亲对他姓名连起来的註解便也丢之脑后。 从了解自己被成人们丢进一个怎样的国家法律适用范围之后，他一度发觉原来世界上竟然存在应该管上“无”的事情，而这样的事情竟被他摊上，自己真该改名叫“无命”了! 但他真的愿意把性命丢掉吗?几经思考，答案是“不知道”。 因此他必须找到某个人，他认为，那个人身上可能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在找到之前，就先活着吧。 但他却在找到要找的人和答案之前首先断绝了食粮：进入这样的“游戏”竟然还保持了那么好的胃口，真奇怪。 在看到超市的时候，吴涯理所当然的要进去。 当他的手电筒照到超市里那个面容不清，却是短发加略臃肿身材的裙装身影的时候，吴涯扣动扳机的动作完全没有他思考生死问题时后的那番犹豫。 虽然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他不愿多想，进入超市的目的也不再是为了补充食物。 明明在生或死的问题上徘徊，发现自己寻找目标以外的人，却能表现出近乎残忍的决断，仿佛心狠手辣的极度求生者。 这代表他瞬间找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或是一心沉浸寻找某人——说不定应该是寻找某种答案——的意识凌驾了一切的理性? 天知道。 吴涯在超市工作人员专用出入口的方位找到先前的身影，随即射击。 子弹出膛的前一刻，手电筒跟着落地。在最后的光明消失的前一刻，他看见子弹射入女同学的背部。 四周黝黑下来，预期中的倒地声却没有传来。 一道光亮却填补了些许的黑暗，却是来自他的前方。 被他击中的女生手里的电筒亮了。 对方直挺挺地站着。 吴涯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背嵴紧贴货架为止。 怎么回事?难道他分配到的根本是玩具枪? 他的疑惑没能持续太久：女生转过了身。 “谁?”干涩的声音从吴涯口中发出。他举手遮挡向他直射而来的手电光亮。 “是吴涯同学。”那个对“吴涯”两个汉字永远发音不准的声音熟悉得可怕。 第47页 “是……天野?”怎么会是她! 吴涯一直苦苦寻找的正是天野零啊!但是，怎么会是她?不可能的!天野零的发型和身形怎么会是那样? 随天野零的步步接近，吴涯终于找到一切事由的答案：原来天野零制服外的防弹背心造成了她的“臃肿”也避免了她中弹后的死亡，原来她将一头黑密的长发挽到了头顶，造成黑暗中“短发”的错觉…… 吴涯也终于知道前一刻感觉到的“不对劲”究竟来自何方了：班上可没有那般身形和发型集于一身的女同学啊! 辛辛苦苦寻找的天野零，竟会在这般境地下相遇，吴涯真不知自己到底“无”了哪些东西才会变成这样。 手中的枪慢慢垂下，丢到一边。他用无动于衷的方式看着天野零把手电筒放到货架上，忽然向自己扑来。 细长而尖锐的闪光从她手中划下。 身体自动操控着反抗的时候，吴涯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他究竟是不是在害怕死亡? 他寻找天野零，因为他公开的暗恋她，她却是个沉醉在朋友、排球和小说的个人世界里，似乎不将恋爱纳入考虑范围的少女。 他喜欢她，觉得解开“游戏”中最困扰自己的谜团的关键就在她身上——如果他能在见到天野零的时候产生让对方活下去的信念，他便不再惧怕死亡，如果不能……他没想过不能的话该怎样。 但他们却在被吴涯自己搞得一团糟的相见下扭打在了一起。 我喜欢你啊，我不想伤害你。心里狂响的声音阻挡不了肢体的反抗动作。 他一手抓到天野零脑后的头发，用力向她的后方拉扯。 细小但真实存在的刺痛却在同时深深扎入他另一边的手腕。 粗大的针筒在天野零手中闪亮，满满一管空气迅速注入吴涯体内。 如果知道是你，我不会动手的。这样说的话能不能避免死亡? 但吴涯什么都没说——在和天野零如此接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迷惘依旧。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母亲对他名字的註解浮上心头，最终仍旧连一知半解都做不到。 扯乱天野零头发的动作变成了他人生最后的一个动作。 ※※※※※※※※※※※※※※※※※※ 自己竟然又杀了一名同学。 “我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可怕……”天野零气喘不已，浑身颤抖的瘫坐在吴涯身边。 她不怀疑吴涯的死亡：身为医生的父亲早将人体静脉的所在位置跟她讲得明白，而超过三十毫升的空气，杀死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对于自己在慌乱中找准对方手腕静脉的能力，和事成之后面对尸体也能梳理头发的事实，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恐惧。 “果然，我还是很想活下去的……”为此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我们两个活到最最后面，你会为了继续活下去而跟我决斗吗?” 沖麻纯的问话忽然响彻耳际。 “我……我不知道!”披散着梳了一半的长发，天野零忽然狼狈地夺门而出。 她并没有忘记该带走的一切——背包、防弹衣、gps定位器、针筒，还有吴涯的步枪。 如果到不得不面对好朋友的时候，到底该怎么办呢? 沉甸甸的无声询问对她穷追不捨。 ※※※※※※※※※※※※※※※※※※ 男生14号吴涯死亡，剩余15人。 『34』第六章第二日0时—6时石口习人 br是什么?大家在做什么?自己又是谁? 诸如此类的疑问一串串的打思绪中轻轻飘过，没有一个能引起足够的思考。 樱井夜深正用全部的力量同br法以外的事物进行较量。 她要击败让自己陷入动弹不得境地的对手——这仅是她自己认定的。事实上，她什么也没做，除了躺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 认证形容她身上的折磨的话，也只能说是她本人的身体和心理。 从“游戏”初始时便保守心理折磨的樱井夜深，恐惧感在杀害秋本脱海之后瞬间到达饱和的极限。出于自卫，她向秋本拓海下手的当口暂时捨弃了自己的一些本性：温柔和随和。而事后一波比一波发作紧迫的后怕情绪，还是证明了她不过是平日里那个连最小的生命都不忍伤害的女孩。 秋本拓海死在自己手中，她不后悔，因为她不愿让自己的生命断送在他人——尤其是全班皆知的那个伪君子、真小人的秋本拓海——手里。在杀人的时候她挺了过来，但在游戏中没命的奔波和担惊受怕的联合攻势之下，她终于败下阵来。 拂面的情绪和深夜的凉风让她的身体时冷时热，内外夹攻的结果，是来势凶猛的高热。 樱井夜深有好久都走不动一步路了，当饮水也宣告耗尽的时候，她只能苦苦支撑。 她希望的事情只有没人发现躺在偏僻小巷中的自己，并且自己所身处的区域绝对不要变成禁区这两件。说不定这样挨到最后，在外面的厮杀全部终了的时刻，会有官方的人前来把自己架走。 模糊中仅有的这点清醒便是对“生”的一种执着。樱井夜深就是依靠这份强烈的企盼，坚强地命令自己一次次呼吸，并用最后的力量始终牢握手中杀害过一个人的武器。 第48页 在指挥中心军人们打赌的过程中，樱井夜深的名字一度被划入“绝对活不到还剩20人的时候”之中——资料上表明了这女孩温柔的个性，怎能适应严酷的生存游戏?但樱井夜深却好好赖赖地活过了第一天，活到了仅剩十几人的时刻。这和另一名女学生所宣称过的“弱者也有生存的权利”在意义上不谋而合。 要活，太愿意活下去了。樱井夜深意识中迷糊的成分愈发加重。 最后几丝的清醒终于也被艰难呼吸时引发的强力胸口疼痛给消磨殆尽。她在几近呻吟的喘息中失去了大部分感官上的知觉。 身上究竟是冷是热，感觉不出了;不远处那盏昏黄的路灯本来还能看出个大概，现在也彻底变暗;她对武器是不是还在手中没有感觉，倘如嘴角的液体的变得没有滋味，就连晚间忽然荡起的某种哀号的回声，她都听不见、做不出反应了。 两条扭成奇妙造型的影子被樱井夜深所看见过的那盏路灯给拉成稀薄的长条。 樱井夜深听不见、却真实存在着的声声惨叫也逐渐趋向淡薄。 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可怕的人……如果看见他的时候能够识相的躲开，如果……如果…… 脑海中一切的“如果”都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随身体的组成部分一併七零八碎。 吉国骏五花大绑地倒地，布满血窟窿的身体象徵性地抽搐了两下，所有设想过的“如果”跟随他的性命一同不复存在。 如果他分配到的武器并非看上去“很厉害”的大号铁锤，如果他不是对自己的力气很有信心，他不会激发“要靠主动出击争取存活几回”的念头。 如果之前他没有选择已经一路走来的这条路线，他不会遇上那个外表斯文无害的转学生。 如果他没有在灯光昏暗的情况下误将转学生手中的武器错认为“一根比自己的东西差的棍子”，他不会认定自己能够轻易从战斗中获得胜利，而主动偷袭对方。 如果转学生的枪法差上一点，他的大腿就不会中弹。 如果转学生能够稍微正常一点，至少他不会死得那么痛苦。 吉国骏的双眼因为诸多“如果”的未能实现而永远紧闭。他头颈以下的部位被自己的血所染透，身上粘满了层层切割下来的血肉，片片均匀，头部下方已经不能称作人的身体，俨然一堆大约能叫做人体的丑陋肉块。与其说他死于过多的流血，倒不如说他根本是被活活疼死的。 用生命当作学费，未免太奢侈。 而高昂的代价换回的教训却浅薄得不成比例，只有一句话。 持续向前的人生不承认“如果”的句式。 ※※※※※※※※※※※※※※※※※※ 完成又一项工程的石口习人转身就走，对已被自己破坏的玩具没有过多的留恋。 他的身上沾满了从各种他人那里，以各种角度飞溅而来的鲜血。 除了肩上几乎癒合的浅伤流出的一点点血，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赐予自己姓氏的土地真是个可爱的国家——约克夏郡土语的内心自白。 他喜欢让自己沐浴在他人鲜血中的感觉，若是在自己生长的国家，真不知该杀多少只大大小小的动物才能让自己像现在那么满足。 石口习人满脸类似瘾君子般的神色。 更多，他想要更多新鲜的血液。 不同于一般日本人的修长身子转向偏僻的小弄，斜拉在身后的影子不正常地抽动了一下，仿若吸毒者毒瘾发作时候的样子。 巷子深处发现的“东西”让他眼里闪出阴蓝的狂热光芒，一如见到毒品的瘾君子。 ※※※※※※※※※※※※※※※※※※ 高热终于入侵到了樱井夜深的大脑，她开始频频出现幻觉。 她看见被自己杀害的秋本拓海在眼前还魂，骂她是混帐东西、卑鄙小人，用一切同学们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词句谴责她。 并且将一张半透明、血淋淋的脸贴近她，要她偿命。 不仅仅是秋本拓海，那些已经死去同学的声音一一从看不见、摸不着的黑夜彼岸传来，像来自地府的召唤。 死吧，死了来和我一起接受审判。秋本拓海的声音。 死吧，死了才能真正解脱，离开成人才玩得起的游戏。死去了的同学们说。 樱井夜深从黑暗中看见自己向前伸出双手。 持有武器的左手中指轻轻按下了武器的按钮，右手从中抽出长长的钢丝线。 右手忙碌地活动开来，钢丝线缠绕住了自己的身体。 首先是左脚。 收紧、收紧、再收紧。 她的力气忽然回来了，并且不断增加。 四肢的一部分终于成功从身体上脱落。 和勒在别人身上似的，一点不疼，也不见出血，真奇怪。或许大家说的是对的，死亡才是解脱，所以，不疼。 稍微安下心来，樱井夜深的速度更快了。她迫不及待地要扑向大部分同学们已经去到的那个地方。 先前的自己真愚蠢。她边想边在身上加大力度。 下半身逐渐变成看不出原本造型的肉块。 最后的力气，留给脖颈…… 用力、用力、再用力! 第49页 感觉到头颅和身体分家的时候，樱井夜深用完好如初的手摘下束缚了她那么长时间的颈环，丢到远远的尽头。 我自由了!真的，真的自由了! 滚离身体好远的头颅在发出这样的吶喊之后，才失去了最终的意识。 进入另一个别样温馨的世界。 ※※※※※※※※※※※※※※※※※※ 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花费比想像中多得多的时间，是石口习人万万没有设想到的。 他狠狠抹了把淌血的嘴角，藉此掩饰自己的狼狈。 这个丫头，先前真的失去意识了吗?似乎是的，他踢了她那么多下都像个死人一样，怎么看都已经只剩半条命在了!但在他将她轻而易举地提起，考虑如何处置的时候，她怎么会忽然反攻过来? 这个本已垂死的女孩当然不能夺取石口习人的性命，却让至今为止基本上毫发无伤的他平白增添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勒伤。 他居然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缠斗了半天，并几次被对方的武器缚住手脚后弄伤! 石口习人不愿承认这番奇耻大辱，但手脚和脖子上的几道伤口却痛得突突直跳，肿胀而发热。 本想用另一种大量出血的方式结果这个丫头，却不得不在最后用枪迅速解决一切。 挂在死者脸上的笑容似乎带着某种满足，虽不足让石口习人战慄，心理上的不舒服却也无从避免。 他用约克夏郡土语骂了些什么，悻悻离去。 ※※※※※※※※※※※※※※※※※※ 男生8号吉国骏 女生2号樱井夜深死亡，剩余13人。 『35』第七章第二日6时—12时第五次广播 米仓以重重的一声咳嗽替代了本该有的音乐。 “对不起大家了。”道歉的方式相当慎重其事，“我们没有准备今天的音乐，因为听众不多，放了也是种资源浪费嘛!闲话少说，大家玩累了吗?那么暂时休息，听死亡名单的时间到!” 剩余13个代表生命的亮点闪动得多少有些无力。 “女生4号，山本未来;男生14号，吴涯;8号，吉国骏;女生2号，樱井夜深!只剩13人了，进度还算不错!大家努力一把，争取活到还剩5人的时候啊!不管境遇如何，生命毕竟是宝贵的东西!好了，接下来是禁区!” “七点，b-4和e-8;九点f-1和g-7，十一点d-3和j-3!为了进入最后五名生存者行列，大家要牢牢记住啊!那就这样了!” ※※※※※※※※※※※※※※※※※※ 暂停对隐蔽地点附近的巡视，将广播中相关信息认真记录完毕的沖麻纯不由长嘆一声，没有任何声音。 随着禁区的增加和同学的相对减少，刚进入“游戏”时的自信满满也被现实一点点地吞噬。沖麻纯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在天野零面前所说“依靠大家的力量活下去”云云会不会根本就是梦话。 她不愿放弃自己选择的“游戏”方式，心里却开始偷偷偏向天野零所选的道路。 “大家在一起的话，总能想出办法来的”，果真如此吗?那为什么她们一度组织起来的五人团体那么快便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崩离了小半，并且剩下的也在摇摇欲坠? 想起第三次广播后那段带有暴风雨袭来前夕气味的宁静，第四次广播后发生在三人之间的一段争吵……都带给沖麻纯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次次面对自己即将崩塌的决心——和朋友一起想办法，活着离开这场“游戏”。 她们真的行吗?数小时前以长谷川明日香的咄咄逼人和立花千晴的低声抽泣为中心，以激烈质问“到底夕子的发疯和薰的死之间有什么关系”和“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为基本模式的争吵已然发生，经历过如此一系列事件的她们三人还能够达成当初的目标吗? 沖麻纯对北条薰的死到相川夕子的疯狂，最终演变成让浅仓美奈美用生命捲入的局面也抱有深刻的怀疑，但她同时明白这些事件和整个br相比的利害，所以她不愿、也不想追究什么。但长谷川明日香对待立花千晴时那种不依不饶、审讯犯人似的态度，更让她几近放弃的边缘。 算了吧，离开她们两个，去找天野零，或者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样的声音在心底不知响起过多少次，每次她都必须耗费相当的力量才能克制这股冲动。 不能离开这栋房子，不仅仅因为她和天野零之间的约定，更为了沖麻纯本人不愿轻易服输的个性——既然选择了这种方式进入成人制定的游戏，就这样放弃的话，看不起大人的孩子们将会倒过来成为成人的笑柄。 因此她必须在混乱的团队里保持清醒和中立。一次次的劝解，说服，沖麻纯动用了最大的能耐维持三人之间从很早前便充满隐患的同盟——也或许这份隐患从一开始的时候便存在于她们之间，相川夕子的忽然疯狂不过是引爆她们之间虚拟和平的火星罢了。 安抚长谷川明日香所耗费的时间比想像中的要长。终于让她向立花千晴道歉，让她向自己说出再也不提类似事情的保证之后，时间距离第五次广播已是相当接近了。 看着长谷川明日香和立花千晴不安地入睡，沖麻纯不得不克制自己接连不断的哈欠和跳动不休的眼皮，拿起武器在藏身处附近悄悄巡视。 第50页 她已没有体力、也不敢独自一人走遍整座大楼，她怕会有什么人忽然从看不见的死角里跳出来——外面目前还活着的学生只比最小的十位数多出那么一点，就连一开始相互依靠的朋友之间都发生过血光之灾了，她几乎对为自己在面对别人的时候能全身而退不抱任何幻想。 “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我们两个活到最最后面，你会为了继续活下去而跟我决斗吗?” 这是她在第一次广播结束后拿来问天野零的原话，此刻她却用这句话来问自己。 心里的回答几乎和天野零当时的一样避重就轻。 她对自己都快失去信心了。 她坐在距离另外两人很近、对方却看不见的一处角落，让成堆的书籍淹没自己。 i-5区购物中心三楼某书店拥抱着数不过来的精神食粮和严重匮乏自信和相互信任的三名女学生。 她们的长相、性格和生活氛围各有不同，身上却穿着相同的校服——棕衬衣、黑领带、墨绿色短裙，相当便捷活泼的打扮，包裹着的却是几具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里被迫迅速失去生气的身体。 ※※※※※※※※※※※※※※※※※※ 如果指挥中心的成人们在第五次广播结束之后稍稍留意一下监控屏幕，不难发现新的这一时段中，某个前几阶段都不太活跃的某个亮点忽然活动频繁了起来。 那个属于女生16号，樱井早纪的亮点。 她不再哭泣，不再让自己蜷缩在小小的临时避风港里，更不再视自己的军用包为无物。她用一抹冷冷的坚毅替代了平日的随和友善，两颗星星般的眼睛转化为寒夜里放射冷列光芒的孤星。她用一切的手段掩饰内心的痛苦。 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无法掩盖她杀人的事实，并且对象还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体弱而娇嫩可爱的朋友。即使临终前的清野诗子拼尽最后的生命，用力强调“是我自己捅了我自己”，樱井早纪还是认为是她给朋友带来了死亡。没有她，恋人和朋友至少能多活一段时间。 但她偏偏连续遇上了两个将生存机会转让给她的人。 当清野诗子在自己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内心一个声音在对樱井早纪说：为了他们的死，你没有理由糟蹋自己的生命，因为是他们用死亡延续了你的生存。 只有靠自己将这份让出来的生命继续延长，才对得起他们的用心良苦。 “活下去，为了每个想和你争夺生命的人和把自己的机会给你的人。” 樱井早纪终于将藤原八程这番话的意义了解透彻。 她在死去的好友身边发誓，为了两个为自己而死的人，她将活到再也活不下去的时候。 『36』第七章第二日6时—12时北野理香 当樱井早纪思前想后，用前所未有的积极态度从i-3快步走向h-3的同时，同一区域内的另一条街道，一辆碰掉不少漆面的汽车正歪斜斜地向i-4方向移动。 假若这名仿若喝醉酒的驾车者和樱井早纪碰面的话，大约就樱井早纪单方面不会贸然动手——她决心延长别人让给自己的生命，并不代表她会主动袭击他人，虽然迟了一些，樱井早纪还是决定了自己的行动方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就驾车者——女生14号，北野理香的方面而言，事情大概就不是这样子的了。她是班上沉默寡言的一名女生，朋友相对的少，和樱井早纪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没有特别好的交情，也没有特别不好的摩擦，平常的日子里也就是见面会相互道声“早安”或“再见”之类的话语，见面了不烦心，分开了也不想念的这种关系。 除了班上少数的几名同学，北野理香用这样的态度维繫着和大多数同学之间的关联。本以为平淡也是一种相处的模式，直到进入“游戏”之后，她才发现现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一天多的“游戏”时间里，她先后碰上了数个在班里和她关系不咸不淡的同学，他们的行动彻底粉碎了她的奢望。 领取武器离开教室后，她先向居民区的方向走，首先遇上的是藤乃利佳。 她喊了对方的名字，对方却甩给她一个嵴背，自顾自向前走。 北野理香自认平常没做任何对不起藤乃利佳的事情，为什么对方却看待她如同瘟疫，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不知道藤乃利佳一旦思考起来便对四周一切的存在没有了感觉的习惯，她只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对方的行动，并认为自己才是正确的。 人和人之间理解的误差，往往就是这么来的。 之后，北野理香又碰见了数个男同学——已经死去的泉田准一郎的态度和藤乃利佳差不多，似乎没看见她便急匆匆地离去。自然，泉田准一郎自己知道，他是为了寻找并保护自己的女朋友泉田萤子才会如此，但看在北野理香的眼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现在还活着的男同学里，北野理香先后遇见过15号松尾一真、19号有栖川大河和7号山田幸之男。他们都是些看到她便挥动武器的可怕人等。 她和他们又没有交情，杀了她也不会感到内疚，这就是他们杀人的理由。 多么现实又残酷的理由。 前两次多亏北野理香距离那两名同学比较远，她拼尽全力的逃命才得以保住自己。在之前刚发生的最后一次，要不是她及时看到这辆居然插着钥匙的私人轿车，自己又刚好会开车(虽然是新手)的话，她早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第51页 原来人情的淡薄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北野理香开始深刻反省自己过去的处世之道。 她决心不再理会活着的人中和自己关系一般的同学。 但偏偏这个时候，她感觉到心底始终存在的那股可怕的孤单——或许从“游戏”一开始便四下寻找能呆在一起的同学，正是出于这种心情的使然。 也正在此刻，她想起存活者中尚有自己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女生1号，长谷川明日香。 如果那些同学都靠不住，那么，还是去找朋友吧! 为了填补心里的孤独。 北野理香便驾车开始了盲目的搜寻。 ※※※※※※※※※※※※※※※※※※ 尖锐的喊叫让陷入昏睡不久的沖麻纯猛睁开眼。 声音来自她们一行人藏身地——购物中心3楼书店的员工休息室，其主人正是和她保证过再也不向立花千晴发出任何质问的长谷川明日香。 内容虽然不是她们这个联盟中的禁忌，但也正向那个边缘靠拢。 顾不得责怪自己睡着的事实，沖麻纯立刻从书店本体赶回员工休息室，赶回两人身边。 迎面撞上长谷川明日香疯狂掐紧立花千晴咽喉的一幕。 “都十一点多了!我怎么睡了那么久!你说，是不是你用的什么方法让我睡觉，好让我听不到广播里播报的禁区位置，再悄悄离开我，好让我的项圈爆炸，你说啊!” 立花千晴涕泪交纵，满脸反白，透不过气来的她只得不断摇头。 “你说，是不是你干的!”长谷川明日香一边的辫子早已散开，批泻了一半的头发盖住她神色扭曲的半边脸。 “住手啊!”沖麻纯飞快冲上前去。 “明日香，你发疯啊!千晴不是那样的人，你清醒一点!” 她用力去掰明日香的手，感觉到一股不像女孩会有的恐怖力量。 “明日香!你还嫌不够乱啊!千晴快被你掐死了!你放手!没人要害你，你看，我们都好好的!” 不顾被人发现的危险，沖麻纯用最大的声音将类似的话反覆喊了好几遍。 长谷川明日香的神色在声声吶喊中逐渐趋于缓和，手上的力度也放松了些。 沖麻纯乘机分开两人。 “别这样!放心!我听到广播了，这里没变成禁区，我们很安全!” 泪水逐渐凝聚在长谷川明日香略带浅褐的眼瞳里。 “对不起!我……我发疯了，失去理智了，其实，我并不想那样……” 虽然此刻的沖麻纯已对她的这种说法产生怀疑，却兀把头点个没完。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太紧张了，没事的!” 缓过劲来的立花千晴却又大声哭泣起来。 沖麻纯夹在两名几近崩溃的朋友之间分身乏术，眼睁睁地看着立花千晴边哭边跑出藏身地。 “千晴，回来!” 长谷川明日香似乎清醒了过来，两人一起向立花千晴追去。 ※※※※※※※※※※※※※※※※※※ 意外的嘈杂让最上雪终止了才开始的闭目养神。 从烂尾楼的制高点，他看见隔壁购物中心内跑出一个女同学的身影。 “是立花……她不是和另几个人在一起吗?怎么也跑出来了?” 在他听见立花千晴悽惨叫声的时候，一点意外都没有——在看见横死在购物中心外的小笠原香奈和樱本丽香，胆小一点的女生不叫才怪。 他只后悔自己没想到把两名死者的尸体稍微隐藏一下。 没等后悔的情绪过去，更戏剧化的场景便逐一上演，一幕幕快得离谱。 一辆坑坑洼洼的小车开着s型的路线而来，在立花千晴不远处猛然剎住车胎。 北野理香从驾驶座上下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沖麻纯和长谷川明日香也冲出购物中心。 最上雪听见如此的对话从隔着两具尸体的四名女同学之间传递着。 “明日香!我、我在找你啊!”北野理香的声音明显带有颤抖。 “理香，你……” “这里太危险了，大家还是都进去再说吧!那个……你叫理香对吧，一起来吧!来，千晴，站起来，我们回去，这里……别再看了!”这是个最上雪不常听见的声音，应该是从c组被强行转到d组的沖麻纯。 “明日香，你过来!我有车了，我们能躲开所有人，活到最后!别跟她们在一起，她们是杀人犯呀!”北野理香指着两名女同学的尸体，“我相信这不是你干的!来，快跟我离开这里!再这样下去，你会被杀的!那个人是c组的，你不应该相信她呀!” “你胡说什么呀!她们的死和我们没有关系!”虽然隔得远，最上雪还是能看见沖麻纯满脸的震惊和立花千晴疯狂摇头的模样。 “除了明日香，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之前碰到的那些人……除了朋友，任何人都是我的敌人!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要了我的命!除了明日香，我不相信任何人!”北野理香扑回车内。 当她转回头的时候，某样物体反射的太阳光刺痛了最上雪的眼睛。 三名女生此起彼伏的尖叫随即而至。 第52页 “理香!你拿武器干什么!”长谷川明日香本能地缩到沖麻纯身后。 虽然对方只有一把菜刀在手，但对于追赶着立花千晴急急忙忙跑出来的她们来说，造成一定的恐慌已经足够。 “当然是救你啊!明日香!你躲到别人身后干什么!不怕背后突然被人捅刀子吗?来啊，过来，在这场游戏中，我只信任你了!”北野理香的样子，很难分清现在的她是否还心存理智。 长谷川明日香激烈地浑身都在摇摆。 “我不想相信任何拿武器站在我面前的人!你居然拿刀对着我，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走啊!” 边喊边逃回购物中心内部。 沖麻纯也急忙拖着半瘫软的立花千晴向回撤。 北野理香举高菜刀追上前去。 她却被子弹穿越胸膛的速度给率先追上。 别无选择的最上雪终于不能再做一名隐蔽的旁观者。在北野理香的武器可能染血之前，他再度启用了隐藏在烂尾楼中的武器，杀死了进入游戏后的第二名同学。 至于目睹从不明方向飞来的子弹贯穿北野理香的另三人会怎么想，他来不及思考。 正不知该不该出面解释的时候，正午十二点已降临。 米仓吹响麦克风的噗噗声让学生们的一切行动和思想暂告一个段落。 ※※※※※※※※※※※※※※※※※※ 女生14号北野理香死亡，剩余12人。 『37』第八章第二日12时—18时第六次广播 “又到老师不得不吃罐头食品的时间了?大家的存粮还足够吗?胃口大的男生们大概已经把整个包给吃空了吧!去超市或民宅找食物虽然是被允许的，但遇上其他同学的话可不要冒冒失失就行动啊!现在照例宣读死亡名单……真是的，老师本来想体验一次宣布‘上一阶段无人死亡’的感觉啊!偏偏就在刚才又诞生了一名死者——就在一分钟前，女生14号，北野理香死亡!” 数秒的沉默，不知是不是为了纯粹只是为了救助好友，却因方法不当而被击毙的北野理香。 “接下去六小时的禁区如下：下午一点，d-8和g-6;三点，h-1和j-6;五点，c-10和f-8!有没有好好记下来啊?不能进入的地方越来越多了，大家不会感觉不自由吗?为了早日从这种束缚中脱离，大家多加把劲!” ※※※※※※※※※※※※※※※※※※ “真不知道那样做是不是正确的……”为刚刚过去的上一个舰队制造出唯一一名死者的始作俑者——藏身烂尾楼的最上雪物象感慨地遥望购物中心大楼前用不同姿态死去的三名同学，或许现在的她们被称作没有生命的三具尸体才比较恰当。 不经意间，父亲从小灌输给他的醇醇教导清晰无比的浮上心间。 “人生就是只能前进的溪流，直到最终行至死亡的沙漠而枯竭位置，当中没有任何转头的机会。这句话虽然过于注重此举的修饰和没必要的浮华，但其中的意义却是真实的。”这句话俨然已成为最上家族的家训。 父亲对这番话的註解是这样的： “正因为人生不知道会终结在哪一天，所以人类有必要尽力让有限的生命趋于完满。只要在生命终结之前尽可能完成自己喜欢做的所有事情，也就不必惧怕最后的死亡了。至于生命进程中一些必然存在的失误或遗憾，只要不影响个人大体上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也就不必太过在意。” 是的，父亲大人。最上雪面露一丝带有阴阳调和之美感的笑容。 感谢您平日孜孜不倦的教诲，让我在这场人生的“游戏”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正确方式。也请您不论听到我的任何消息，都能坚持您所传授的这番信念，直到走完属于您自己的人生为止，父亲大人。 挑染成宝蓝色的中长发经过一天多的“游戏”过程依旧水滑油亮，一丝不乱。 女孩般纤长白皙的手从头发上慢慢拨过。 “有机会的话真想去换个颜色，不过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罢了!” 从天野零手中借来(其实是最上雪自己从天野零丢弃的书包里拿来)的厚厚小说，尚未阅读的页数已所剩不多。 ※※※※※※※※※※※※※※※※※※ 若那些和最上雪在地域上相隔不远的女生能有他一半的超然心境，她们便不会让自己所处的环境陷入不可收拾的局面。 当沖麻纯匆忙记录完新的禁区所在地，一手拖一个因惊吓过度而腿脚无力的女生回到隐藏地点时，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其实正在如何的混乱种天人交战。 购物中心门口怎么会有两名死去的同学?射死那个叫“理香”的女生的子弹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论那些都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发生的事情，这一切是不是代表了此地已亮起不安全的警灯，她们也到了该撤离的时候了? 当初集中起来的五人同盟中只剩下了三人，其中也只有沖麻纯在经历过长时间的考验后还能保持相对冷静和清醒的思考而已。但边思考边和自己越加庞大的恐惧感互搏的她，已没有多大精力去管身边的人正陷在何等的心境之中了。 因此，对于一场应该是显而易见的狂风暴雨，沖麻纯竟然没有半点事先的防备。 第53页 回到藏身地之前始终保持歇斯底里哭泣状态的长谷川明日香，在沖麻纯安顿她坐好后不久忽然爆发出一阵足以考验自身肺活量和他人胆量的惨烈尖叫。 “明日香!”沖麻纯捂住一边耳朵的同时还必须用另一只手兼顾吓得浑身哆嗦的立花千晴。 “哈哈哈哈……”长谷川明日香旁若无人地在两人面前盲目打转，时快时慢滚落的眼泪完全没有一定的规律，“理香死了!死在我的面前!为了把我带走，她死了!被藏在阴影中的某人打死了!” “明日香!”无形的巨大压力让沖麻纯半蹲下了身子，叫声接近绝望。 “谁!到底是谁打死的理香!是和我们完全没关系的外人吗?还有我们班上的香奈和那个不良少女，又是谁干的!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我们了!没错，我听得见，那个人已经走到我们身后了!”长谷川明日香又说又笑，身体向各个方向大幅度摆动起来，“不，不对，也许那个人根本是为了救我们——理香没有理智了，她拿起武器对着我啊!对，对了，理香其实是想杀我!那个开枪的人，其实是为了救我!” 从进入这个同盟起便自觉充当和事佬的沖麻纯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太多了，她感觉自己经历了太多，再也没有力气去拦阻他人的疯狂了。 “游戏”开始不久遇上的那个微笑而乐观的长谷川明日香到什么地方去了?亲眼目睹一个人在特殊环境中快速的转变让沖麻纯不知道第几次感受到不寒而慄的降临。 “不，还是不对!理香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怀疑她!她还是为了我而死的啊!” 长谷川明日香折腾了自己一阵，终于扩展到了向身边的人。 “是谁!外面那个打死理香和另外两个人的究竟是谁!”她胡乱抓起从前一刻开始便神经质不断摇头的立花千晴，眼光涣散又疯狂，“是不是你!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傢伙，害死了薰，又连累了夕子和美奈美，最后还要把我给害死!一定是你!我不管薰到底是怎么死的，反正一定跟你和夕子脱不了关系，不然夕子不会用那种方式狂喊薰的名字!也许薰根本就是你们联手害死的!” 杂乱无章的话语击中了部分事实，对目前状况却于事无补。 “你这个阴险的傢伙!骗夕子一起把薰杀死，再来挑唆我们之间的内讧，最后让你一个人活下去!我杀了你这个傢伙，去地狱向薰她们请罪吧!” 立花千晴过度而无助地哭喊着，连基本的反抗都执行困难。 面对他人不知第几次的扭打，沖麻纯毫无行动的意思。她累了，真的很累。 直道自己被忽然丢下立花千晴的长谷川明日香给拉起，她的神志都不能完全恢复。 “不是千晴就是你!外面那个打死理香的人是你的同伴吧!你们约好让我们一个个离开这里，好让我们一个个死去!” 沖麻纯的脑后一阵剧痛，短短的头发被揪了起来。被迫直视长谷川明日香的她，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情绪的溃散。 或许从北野理香死亡的时候开始，她也陷入了这个同盟中传染病般的疯狂。 “不是我啊，你放手!”沖麻纯对自己的有气无力没有表示半点惊讶。 “不是你?贼喊捉贼吗?哈哈哈哈……”长谷川明日香仰天长笑，忽然从推开沖麻纯，从背后拿出某样东西。 “看看，你亲笔写下的罪证!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嗯?” 在看清对方手中攥到变形的东西时，高喊“放弃吧”的声音从心底最深处猛力抬头。 『38』第八章第二日12时—18时长谷川明日香 沖麻纯所无比爱惜的日记本，被捏在长谷川明日香血管条条凸起的手中，很快变成垃圾般的不规则长条形，里面的字字句句都扭到了一起，一如眼前长谷川明日香的神情。 “看啊，你自己一笔笔写下的证据!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前要不要否认自己做过的事情!” 沖麻纯又不是罹患记忆困难的病人，她当然知道自己在日记上都写了些什么——包括她可以隐瞒的那些事实：和天野零见面的前后;自己时而转向脱离这个根基不牢的团队，时而又转变回来的心意;以及为了某个约定——她未在日记中详细写明这些牢固刻在记忆中的内容——而一定要留在原地的心情。 然而，她也写过更多讲这个风雨飘摇中诞生的同盟给维持下去的坚定啊，为什么长谷川明日香偏偏就在此刻得了选择性失明? “明日香……”沖麻纯就连说“你怎么可以随便把我的东西翻出来看”的力气都没有，心里狂叫“放弃这里，离开吧”的声音更是排山倒海。 最后的理智和奢望还是绊住了她灌满离去欲望的双脚。 “明日香，你醒一醒好不好?我们已经坚持了一天半，为什么就不能一起坚持到最后?”组织起无力劝解的同时，沖麻纯也将痛哭不已的立花千晴搂在怀里，任凭对方将自己肩头的衣服揉得又湿又皱。看似为了安慰对方，实则是为自己寻求几丝需而不实的力量。 长谷川明日香用更为疯癫的样子回应沖麻纯的努力。 “拜託我醒一醒?哈!”她开始围着书店的员工休息间绕起大圈，胡乱舞动的双手以一扫落沿途摆放在桌面、货架上的各种物品，所到之处，无不狼藉。 第54页 “我一直很清醒的啊!你——立花千晴，从加入我们的一开始就隐瞒了什么可怕的事实!不然在我找到你和夕子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死命不让我看看薰的死状?薰死的时候根本浑身都是血啊!我还是看到了!如果薰不是你和夕子害死的，夕子怎么会疯!美奈美又怎么会失控打死夕子又去跳楼!说不定薰和夕子根本就是死在同一把枪下的吧!不要否认!你不能推掉全部的责任!我知道的!天啊，我是傻瓜啊!怎么会亲自把你们带到自己的队伍中来!为什么那么简单的真相，我没有早点察觉啊!” 疯狂、病态的举止和条理分明的字句结合在同一个人身上，混合成一种完全可用“不言而喻”来形容的惊悚。 “还有你——沖麻纯!”长谷川明日香没有预示的让话锋迅速一转，直刺沖麻纯而去，“刚找人回来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谁都没碰到!可是你又亲笔写下了自己怎样遇见天野零的整个过程!你们可真是好朋友啊，是不是早商量好怎样里应外合，把我们一个个给干掉?在外面射击的那个人就是天野零，没错吧!我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居然集中了一群人拱手让给你这种内奸来杀，最后还让她们多赚了一个理香!” 乒铃乓啷的声音暂告一个段落，长谷川明日香触手能及的地方搁置的东西全体摔倒了地上。 沖麻纯牙关紧咬，几乎渗出血来。 立花千晴却在一阵紧似一阵的言语攻势中缓缓脱离沖麻纯无意的庇护，慢慢的让自己越站越直。 她直勾勾地看着长谷川明日香费力的卖弄疯癫——尽管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她却自作主张地将其视为全部的真实。 “……明日香!”沖麻纯发现自己已经发生吐字上的困难。 视对方的痛苦为无物，长谷川明日香继续她不正常的我行我素。 “我真是傻!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应该作出怎样的选择——自杀、杀人、等待被杀或者期待别人相互残杀殆尽!但我居然选择了不可能完成的方式：召集这群各怀异心的人!为什么我一定要骗自己，说会有其他脱离游戏的方法?为什么一开始不能坚定的告诉自己，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其他出路的游戏，我们必须为了唯一的生存权而相互残杀啊!” 疯狂里透析出来的某种真是震动了前后左右和上下六面坚硬物质物质所包围起来的空间，更让沖麻纯的心房颤悠了一阵子，很疼很难受。 她不能、也不愿分析长谷川明日香的意识里究竟还剩下几分的清醒，但那番听似不正常的话却能正确道出残酷的事实：也许，她们一行人所选择的方式真的在成人设计的“游戏”中无法适用，除非自愿死亡，不然包括沖麻纯本人在内的未成年人就必须在“游戏”的进程中按照成人所制定的规则来力争存活。 或许从一开始的时候，她们每一个人——包括目前活着的和已经死去的——都知道这样的事实，但她们不约而同选择了逃避，幻想异类的“游戏”参与方式或许也能为自己挣得一线微乎其微的生机。 她们是一群自欺欺人的高手。所以她们的讨论永远停留在如何自卫和隐匿的层面之上，永远也进行不下去。 永远到达不了“如何一起活下去”的阶段。 被早已瞭然于心中某处的真实过晚的刺激，以绝非“痛彻心肺”所能形容。 如果一开始便拥有承认这份真实的勇气，现在这份难受会不会相对减轻一些? 那种心被掏空般的感觉，让人难以忍受啊。 沖麻纯终于也到了面对自己极限的时候。 她决绝地霍然立起。 “够了!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压抑已久的吶喊最终冲破理智拦阻的同时，沖麻纯既有解脱的快意，也不得不承受更多失落的打击。 “我可以忍受大家对不安环境的各种发泄，对内部的相互猜疑和不信任却绝对无法忍耐!这算什么啊!自愿组成团队的一群人等不到别人来消灭就把自己给毁得差不多了!看来，零的话没有错!明日香，随你信不信，我和零的全部对话都写在日记上了!为了自己的清白，为了让你——明日香彻底的安心，我走还不行吗!请你好自为之!” 一口气说完全部肺腑之言的沖麻纯对立花千晴递了个眼色。 “千顷，你怎么说?继续呆在这里?跟我走?还是自己选择别的方式?” 被点名的立花千晴居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对沖麻纯惨然一笑。 “我自有打算，你走吧，不然明日香恐怕会克制不了她自己，作出可怕的事情来。” 确实，长谷川明日香已形同病入膏肓的疯魔病者。 沖麻纯作势要走，却犹豫的又看了立花千晴片刻。 “快走啊!”立花千晴用力跺脚，狠狠瞪回眼去，“我可以告诉你，明日香说得没有错!薰确实是我杀的，我和夕子联手杀的!我又逼疯了夕子，设计美奈美把她杀掉再去自尽!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都是因为自己太想活下去了!看在这段时间你待我还不错的份上，我暂时放过你!走!别等我改变主意!” 出自一个几乎从联盟初始阶段便神志不清人口中的这番话又有多少可信度?而大脑被太多混乱给塞满的沖麻纯就连做出如此简单分离的能力都没有了。她用了抹了把夺眶而出的眼泪，拎起和来时同样轻便的军用包，带着武器、食物、饮水和从满地狼藉中捡回、看不出原形的日记本，把头一低，冲出这个似乎从组建起便註定要分散的同盟。 第55页 武器方面，除了自己原本分配到的长剑，沖麻纯自己为多拿任何一样东西。她没时间去发现，军用包底部那两枚不知何时被立花千晴悄悄塞入的手榴弹…… 『39』第八章第二日12时—18时立花千晴 在终于耗尽体力，疲倦昏睡过去的长谷川明日香身边，立花千晴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工作后，呆坐许久。 距离沖麻纯的脱离也过去了相当的一段时间，四下里死寂一片。 “对不起，纯。”立花千晴直勾勾的对着眼前凝滞也似的空气说道，“我不该欺骗你，但不那样的话你不会走啊!和我在一起没有好处，我可是‘游戏’一开始就杀死自己好朋友的人!我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揭发出来，也一定会引发不好的后果，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加入到这里来，但那个时候，真的，我根本昏乱得要命，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夕子牵着我加入这里的啊!” “我也不是故意要杀薰的，这样听起来会不会很像藉口?我不想为自己辩解，因为后面发生在我们这群人中的每一件事，都因薰的死亡而起，我真是罪人啊!如果早点清醒过来，如果早点承认自己做的好事，被我们之中任何一人处决也好，被赶走也好，局面都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象徵性的擦了擦彻底失去流泪功能的双眼，立花千晴摇摇摆摆地站起来，继续手头工作。 “纯，你为了我们这个组合已经做了太多事情，要不是你，我大概早被明日香弄死了。从现在起，就请你为了自己而行动吧!”某些工作的进程中不断自言自语的立花千晴，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苍白，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尤为明显，“我们这些人里，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意识不清，后来是夕子、美奈美，最后是明日香。好象每个人都有过清醒和不清醒两个阶段，我在最后醒过来，一开始清醒的明日香却……好象只有你，从头到尾努力让自己保持最清醒的状态，如果前面你大喊要离开我们的话算一种疯狂的话，那也比我们好得多了。之前一直是你拼命保护我们，现在你走了——被我赶走的，就让我来保护明日香，算是对死去的薰、夕子、美奈美，还有死在外面的理香赎罪吧!” 低头仔细看了看，立花千晴对自己的速度表示满意。 “我自己是不想活了，在杀了薰之后，也许我该立刻自尽才对……既然现在仍然活着，就让我尽力多保护明日香一些时候吧!我不敢保证能让谁活到最后，不过我一定会尽力，就像你先前做的那样……” 从清醒之后便陷入深深自责的立花千晴将自己视作一种不祥的存在，有她在的地方，似乎一直充满了血腥和争执。她想，或许就此离开长谷川明日香，自己找个地方悄悄去北条薰等人所在的地方会比较好，但看见平日里活泼乐观的长谷川明日香变成眼前这种混混沌沌，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模样，她忍不下心来。 在沖麻纯大喊“离开”的时候，她便决心守护因她而陷入不幸境地的长谷川明日香，直到自己死去。 最后一道防御做好了。 立花千晴用硕果仅存的杀伤性武器结合搜罗来的物品做成了最后的防御线。 “现在就来祈祷没人找到这里来好了……”她对转醒过来的长谷川明日香无奈一笑，后者还她以痴痴木木的昏然眼神。 立花千晴跪坐到披头散发的长谷川明日香身后，用沾满灰尘的手为其梳理头发。 “对不起，明日香。”刻意而用力梳通对方就结成一团的头发，目的是渴望听到对方痛叫出声，仿佛被各种恐惧、不安和猜疑缠成乱麻的心智也忽然畅通了一般。 而长谷川明日香表现出的那股属于非正常人沉静和迟钝，让她心头抽搐不已。 “都是因为我，我引起了这一切，为什么我会分到冲锋鎗?为什么会遇上突然跑出来的薰?为什么又会遇上满腔热血，希望大家一起活下去的你?我破坏了你的全部计划，如果不是我，说不定大家真的能找到一起离开这个该死游戏的方法——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总有那么一个方法，你们应该能找到的吧……” 说不尽的忏悔，就此打住。 “我会保护你，直到再也保护不下去为止。” 话音刚落，巨大的撞击声从通向书店的方向传来。 破碎的玻璃门落得满地都是。 立花千晴无声的惊动起来。 她迅速将长谷川明日香拉到先前准备好的地方——员工休息室货架和墙壁之中的一道夹缝，将她整个塞进去。 “别动，别响，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好了!” 随即义无反顾地一手一个，拿起相川夕子和浅仓美奈美留下的武器，半包生石灰，钢刷样的剑山。 就连“要是我的冲锋鎗没打死薰和夕子，还有子弹的话该多好”都来不及设想，类似抓爬的声音便紧贴在了员工休息室的门外。 ※※※※※※※※※※※※※※※※※※ 第**届程式的最终报告里，被选定作战地点中的i-5区被称作“最具灾难性的区域”。 在整个“游戏”的第二天尚未终结的时候，在该区域路过，隐蔽，作战，甚至死亡的学生已经有两位数。详尽的破坏、损失列表让br法执行委员会中负责程式善后工作的相关人等无不皱眉抱怨。 第56页 并且这个数值在“游戏”终结前还在攀升。 学生们眼中神秘的“转学生”石口习人也是其中之一。 他从烂尾楼中隐藏的最上雪所看不见的方位——购物中心为工作人员专设的员工通道入口——进入，因而避免了最上雪刷新自己的杀人记录。在时间上，他和脱离女生同盟的沖麻纯只有前后脚之差，所幸沖麻纯走的是横着三个死人的正门，未和这个形同嗜血狂人的转学生打正面。 历届br之中，自愿加入游戏者和一些特殊的强迫加入者被官方统称为“转学生”。此类转学生中不乏以杀人为乐趣、对生者极为敏感的异类分子——如同两年前出现两名逃往至今的学生的那届程式之中，名叫“桐山”的一名转学生。 相比那些人，石口习人只是单纯的嗜血罢了，他的手段虽残忍，但对那些近在咫尺却看不见的生者远没有前几届某些转学生那样敏感。 这对沖麻纯而言是一种幸运——能在这个“游戏”中尽可能存活长久一些的学生多少都受到幸运之神的宠眷，而笼罩在沖麻纯身上的幸运光环，似乎还能向后延一段时间。 她在最上雪的目光护送下走向地图上尚未标示为禁区的某地。 ※※※※※※※※※※※※※※※※※※ 购物中心员工通道的出入口设在大楼后方，正对跳楼而死、尸体零散到不见原形的浅仓美奈美。 石口习人正是被那具零零落落的尸体所吸引，随后顺便拐进购物中心的。 被樱井夜深所伤的地方虽不致命却痛得离谱。抱着寻找药品的心态，他一层层楼慢慢向上走。 走到二楼某处，天花板上传来的响动让他的神经欣喜的狂跳。 确认过原配和拾获两支枪中的子弹，他疾步而上。 先一枪打穿了书店的玻璃门。 大致搜索了一圈店面之后，他的目光集中在通向员工休息室的那扇门上。 他刻意用拾获的那把勃郎宁手枪在门上反覆划来划去。 这个举动，其实对于最终的结局——尚未谋面的对方用大量流血的方式流失掉自己的生命——没有任何影响，但石口习人就是凭藉多余的动作为，天马行空地想像一些他人的恐惧，获取额外的快感。 他期待门的那边能传来无法超越恐惧感的叫声。 然而什么都没有。 石口习人用满口约克夏土语骂了些扫兴的言语，猛力拉开门。 凌乱的室内并没有预想中为了隐蔽而熄灯的意思。某个女生两手拿着两样东西，浑身警惕的直对他。 不论对方拿了怎样的武器，想必不会超过自己的两把枪。在如此意识的驱使下，石口习人没有多想，摆出刻意的森森惨笑向室内步步逼近。 脚脖子却在即将跨入室内的时候被结实的绊了一下。 虽不曾跌倒，细如针孔的疼痛却伴随震天动地的巨响向他袭来。 立花千晴精心组织的防御线起到了作用：她用唯一的手榴弹，在拉环处接上结实的丝线，放在盛有搜寻而来的各种尖锐物的纸箱内，箱子一端开了个不大的口，让丝线从中穿过，另一头接在桌腿上，让丝线整个横过向外才能开启的门口。 虽然从前只在电视上看过类似的防御，亲自接触却是头一次，而立花千晴却做得很好。 绊住来者的丝线成功引爆了武器，各类尖利物四下飞散。 立花千晴本人也无可避免地被图钉、碎玻璃等等的物品划伤，其中一根钉子更是深深扎入了她的小腿。 她没有喊痛，而是抓紧来者迟疑的机会，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 右手撒出生石灰的同时，左手的剑山也没命地照准对方的脖子扎下去。 同时，胸前被某种巨大的压力给击中。 立花千晴猛吐一口不知从身体哪个部位急涌而上的鲜血，喷了对方一脸。 明日香，快跑。坠入永恒黑暗之前，她留下了无声的遗言。 ※※※※※※※※※※※※※※※※※※ 被爆炸开来的尖利物、生石灰和剑山所热情招呼的石口习人在不知死活为何物的女生彻底不动的时候，才留意到房间里其他的一些声音。 女生不是应该柔弱，在恐惧面前瑟瑟发抖才对嘛!接连受到两名女生无所畏惧袭击的他倍感不爽。 十分想找另外一人来发泄。 上天掌管邪恶的神明似乎听到了他的请愿，才会让始终呆若木鸡的长谷川明日香在立花千晴死亡之后发出糁人的咯咯笑声。 如同沖麻纯还将被幸运之神照顾一阵那样，地狱的使者短时间内似乎也没有离开石口习人的意思。 有了接下去的目标，被几种东西先后伤到的地方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就像玄幻小说中的狂战士。 石口习人露出即将大肆享受的神色，向那阵持续不断的笑声而去。 ※※※※※※※※※※※※※※※※※※ 女生5号立花千晴 女生1号长谷川明日香死亡，剩余10人。 『40』第八章第二日12时—18时最上雪 在剩余存活学生已然所剩无多，相互碰面学生的时间不再重叠的时候，指挥中心得以一一监控接下去的一些战斗。 第57页 长谷川明日香在生命的最终时刻到底面临了些什么，单凭颈环上的监听系统恐怕永远也找不出正确答案。 知道长谷川明日香的姓名在监控屏幕上打出代表死亡的高亮红光为止，女孩不绝于耳的笑声始终缭绕在指挥中心的大厅和每个角落。 她的生命终结在成人们为增进br的恐怖和激烈程度，而特别纳入的转学生石口习人的手里，她却在笑，分外的欢快。 某位年轻军人用耳机将长谷川明日香因死亡才完结的笑意听得更为分明，他相信，此刻的自己一定连心脏内部都在发青，更别提脸部了。 另一些常年接下和br法相关任务的大龄军人，则对这个跨入成人行列没几年的新兵蛋子作出各种版本的不屑表情。 以前辈的身份将大部分工作推给后辈的军人们在长谷川明日香口齿清晰，但神智不清的笑声里继续他们执行br时的传统游戏。 最后10名尚生存学生的姓名荣登小黑板。详细罗列在各个名字之下的，是为其投注的军人数量和不同的赔率。 各自为政的迷彩服晃动在指挥室的每一处位置。将自己安置在沙发中的米仓冷眼旁观林林总总的这群人物和行动，兀自翘起二郎腿，胳膊撑在面前的简易书桌上，嘴部以下的部位藏在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后面，很有点领导人的深沉味道。 从来没有机会展现给那些学生们知道的那一面表露无遗。 ※※※※※※※※※※※※※※※※※※ 若米仓的神情能够划分在“镇定”范围之内的话，男生10号，最上雪对“镇定”的表现方式远比班主任来得正常。 从“游戏”尚未正式开始之时便决定好自己游戏方式的最上雪，在日后被官方以“最具灾难性的区域”命名的i-5区内恐怕是最为镇定的那个人了。 这名在同学眼中代表了富贵和优雅、被当作女孩养大、贵气中带点阴柔的男性，即使得知自己被br法纳为指定对象的时候，也不曾放弃唇边淡淡的笑意。 没有不知所措，没有哭泣，更没有强装出来的冷静。从在陌生的环境中清醒到领取军用包离开教室，最上雪的表现始终大度而从容。 这该归功于悉心教导他成长的父亲。如果他不是碰巧生长在最上家，他认为自己一定会在这场“游戏”中做出别的选择——被现在的自己所不齿的选择。 他人一厢情愿的认为，这名被当作女孩养大的男生之所以必须活下来，全因为他是家族中硕果仅存的唯一男丁，庞大的最上家族必须直系的后代继承、开枝散叶。 对于外人的观点，最上家的当家——最上雪的父亲从来不曾试图解释。 “你之所以必须活，是因为你还没有好好享受你的生命。”从最上雪幼年时期起，年龄几乎可当他祖父的父亲经常和儿子面对面端坐和室之内，品茶兼细谈。 “你那两个兄长都在成年之后死去，虽然短暂，但他们毕竟了解过这个世界，这个国家，也用各自所喜爱的方式享受过了生命。你出生的时候很弱小，但我不能让你那样离开，只有痛哭，没有一点欢乐可言，对于一个生命，岂不是很可悲?” 是的，父亲大人。身处br进程中的最上雪仔细回味父亲教诲的同时轻轻蠕动了嘴唇，神情严肃，如同每次与父亲促膝长谈时一样。 “只要在生命结束之前尽可能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生命本身的长短便不再重要。我开创自己的事业，是因为事业本身就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所以我必须在死亡来临前将其做得圆满。你——我的儿子——不必为了你是最上家唯一的后代而非要接管我的事业不可，除非你自己对此也感兴趣，不然我会寻找和自己拥有相同兴趣的人来继承家业。你要做的，是找出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来做，如果家庭的财势能帮助你达成自己的兴趣，那对于父亲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严肃的话语间透出不经意的宠溺，最上雪相信自己的感觉。 身为财力雄厚的家族继承人，最上雪并没有被绑起来接受各种训练。父亲几乎是纵容的，让儿子寻找自己的乐趣。 最上雪的广泛兴趣被小心的一一培植。在上流社会流传“除了家长，最上家的男丁皆短命”云云言论的时候，他安然走过自己的生命。 听似空穴来风的言论似乎即将成真。最上雪本人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恐惧。 “游戏”初始，他用最快的时间将自己十五年的生命作了一番审视，得出没有太多遗憾的结论。 既然如此，死亡又何惧之有。 本想立刻用自己的生命为那些满脸惊惧的同学增加存活的机率，但他想到了一件事。 自己一直想看、却遍寻不获的一本绝版小说。 br开始的前一天他询问了藏书癖的天野零，果不其然，对方真的收藏了那本砖头样的厚重小说，并答应第二天借给他。 天野零没有食言。最上雪也决心将看书作为人生最后要完成的一件事。 在进入i-5地区的烂尾楼、发现一干女同学选择隔壁的购物中心作为藏身所在的时候，他为自己的最后使命又加上一笔。 尽管不知道“游戏”的三天后多于一人的存活者会不会真的被成人全体引爆，但这些女同学的勇气值得嘉奖，他便多少给她们一些帮助，以他本人对同学们的了解，替女生们扫除那些有可能为了自己而大下杀手的人吧! 第58页 在烂尾楼里发现的隐藏武器正好能帮他的大忙。 似乎是陆军使用的大型速射机枪，配备了超过4000发的子弹——确实如录像中所言，“好得让人吓一跳”。 如果最上雪能搬动这个巨型金刚，或许他会让自己冒充一回英雄，拯救那些被强壮的同学所杀害的弱小者。但他只能做到力所能及的事情，那就是保护范围之内的同学。 杀害樱本丽香，因为最上雪目睹她杀害小笠原香奈的过程，确认她有可能进一步杀害购物中心里众人的可能。 杀害北野理香，因为最上雪目睹她向他人挥动武器，可能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他无意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辩解——杀人就是杀人，用再多的仁义道德都掩饰不了的事实。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履行自己的生活方式罢了。 在小说看完的时候便是他自我了结的时候。摩挲着手边的糖果盒——里面每颗糖果都是他原配的不是武器的武器，最上雪淡淡一笑，平静得超然。 当父亲得知自己的死讯，悲伤一定在所难免，但他必定会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在享受过生命、没什么大的遗憾的前提下死去。父亲会说：“他不愧是我的儿子。”就像提及最上雪两名死去的兄长时一样。 他的遗言，不必言传，相信父亲也能体会。 最上雪安心地将小说翻到最后一页。 聚精会神的甚至忘了自己正被什么样的法律所笼罩，更忘了自己并不是最后的生还者。 又一名进入i-5区的生者，满怀最上雪所体验不到的求生欲和杀气，悄悄靠近。 ※※※※※※※※※※※※※※※※※※ 这不男不女的公子哥儿究竟在干什么? 这样的念头从满眼阴郁的男生脑海中掠过，随即消散。不论对方在做什么，都不可能做太久了——任何还活着的人都是他求存路上的绊脚石而已。 男生7号，山田幸之男，手举菜刀向最上雪慢慢靠拢。 他想活，太愿意活下去了。 要活，不需要理由。 所以必须杀人。 从某种角度而言，山田幸之男是幸运的：“游戏”开始至今接近两天，他未遇上过任何人，当然也不会被任何人所伤害，而存活的人数不必他弄脏自己的手也在慢慢减少。 而他的不幸似乎也从游戏一开始便如影随形：分派到的武器糟糕到让人啼笑皆非的地步。 谁会被具有夜视功能的望远镜给打死? 因此山田幸之男大部分的“游戏”时间都砸在了寻找有利武器，和躲避可能突然从角落里跳出来的同学上。 没有，没有。他几乎跑遍能跑的所有区域，找不到一件像样的东西。 录像所说的“隐藏武器”会不会只是笑话一个?居住在这片不知名城镇的人们也真是抠门得可以，不论住宅地还是商业区山田幸之男连一扇敞开的大门都找不到，更别提稍微比望远镜有用的武器了。 直道他进入i-5区，在死去的北野理香手中夺下的菜刀。 同时发现某处发出的闪亮。 烂尾楼制高处的某样东西迎着夕阳闪烁，美丽又孤单。 山田幸之男循着闪光，找到了和闪光具备相同感觉的最上雪。 无心体会这种美感，只有一股迫切渴望提高自己生存可能的急躁操控了他的心。 在这份感情的煎熬下，从游戏开始一直保持无声状态的山田幸之男竟在接近最上雪之前发出失误的叫声。 声音古怪到让本人都吓了一大跳。 看到最上雪因自己的声音而灵巧翻身，躲过第一轮攻击，山田幸之男的声音转为懊丧。 挥舞的动作幅度更大也更快。 古怪的系列声音被四周的空气消化。 头脑一片混沌。山田幸之男恍惚知道自己的武器砍入了某种柔软的物体，但是第几刀的时候?又有多深?他还知道自己因剧烈活动导致肺部的严重缺氧，不得不长大嘴来死命吞咽空气，但又是何时开始的事情? 他知道在自己大约砍中对方第三，或第四次的时候，对方发起了某种反攻，但那具体又是什么? 他只知道最上雪举起某种圆圆的东西塞入自己口中，迫使自己闭上了嘴。某种物质被自己的唾液所融化，吞入干渴的喉咙，但那到底是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在最后一次挥动武器后猛然摔倒，呼吸困难、周身抽搐，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最后，他不知道自己如何会失去知觉…… ※※※※※※※※※※※※※※※※※※ “本来不想再杀人的啊……”最上雪喃喃着捂住流血不止的腹部，更多的鲜血却从另外几个伤口中汹涌而出。 大量失血让他精神疲惫，幸好意识还算清醒：他被人攻击了，不得已动用了最不像武器的武器，他违反了最后的誓言，杀害了进入游戏后的第三名同学。 “本来想把这个玩意留给我自己的啊……”他无奈地看了看圆形的糖果盒。 与糖果盒形状相同的糖果还剩两粒。 每颗都细心洒满了某种致命的毒药。 从离开教室、发现自己究竟拿到了什么好东西后便寻找来，用以终结自己生命的东西，却率先用在了他人身上。 第59页 “不过，效果真好……”最上雪努力让自己挪到他狙击两名女同学的所在位置。 “本想死得更从容一些的……看来一些小小的遗憾也在所难免……” 放置在巨型武器旁的书本，被某种气味强烈的液体所逐渐濡湿。 ※※※※※※※※※※※※※※※※※※ 男生7号山田幸之男死亡，剩余9人。 『41』第八章第二日12时—18时松尾一真 想活下去。 为什么我一定要死! 比起别人，我有更多的理由要活下去。 我不想死! ※※※※※※※※※※※※※※※※※※ 虽然不能泛指全部的学生，但米仓和一干军人已通过监听系统，听到了太多这样的心声，直听得耳朵麻痹。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和未成年人“不想死”的恐惧一样，在成人之间流传。 ※※※※※※※※※※※※※※※※※※ 尽管存活人数已然不多，并还在逐步减少，保持那种心态的人依旧存在。 男生15号，松尾一真便是一例。 不能死，不能死。他反覆告诫自己，从“游戏”开始便将自己小心隐藏。 拿到的武器不算坏，但面对真枪实弹的同学便不是笑笑就能赢得生存权利的了，因此他决定让自己在强者——看起来比自己强壮、分配到好东西的同学们——面前隐藏，同时伺机谋害一些同学中明显比不过自己的弱者。 想活，差不多是每个人的心愿、竭尽所能达成的目标吧。松尾一真自己不过在遵循自我的意愿，选择自己的游戏方式罢了，这一切都没什么对或错存在的空间。 想活，或许没错，但他似乎不该使用见弱则强、见强则弱的方式。 而一切对错都被br巨大的氛围所稀释，分解成微不足道的存在。 无心体验内在薄弱的谴责，松尾一真只顾埋怨自己怎么会让拿了比自己差的武器的北野理香活生生逃脱——即便已从广播里听到她的死讯，他都不能停止责备自己。 要活。 几乎两天的“游戏”过程几乎让松尾一真到达疲累的顶峰。不得已，他再次将手伸向早已被血迹弄成一片斑驳的流星锤。 尖锐的刺痛从指尖直入心肺。十指连心，指的就是这么回事。 吸收了产自松尾一真本人少量血液的武器依旧锋利。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它发挥真正的用途。松尾一真将受伤的手指放入嘴里用力吮吸，想。 伤口再度撕裂的痛楚让他神志再度清醒。 要活。 外来的某种声音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脚步声! 从藏身处探出目光，草草观察了一下来人，松尾一真不假思索的立刻跃出。 要活。 ※※※※※※※※※※※※※※※※※※ “大家都认为诞生于人类之间的纷争是正义与邪恶之争，其实不然。那些都不过是相对的正义和相对的正义之间的战争罢了。”——这句出自记忆的话，原句出自哪本看过的书?又是谁说过的呢? 不期然想到这句话的樱井早纪有些微微的愕然。 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在这种环境底下! 人数……真的越来越少，很难相信数日前大家鲜活乱跳地还聚在一起。 为什么啊?他们是未成年人，不是触怒神明，引发大洪水的罪人——如果圣经故事记载的全都是真实，出现“诺亚”、“方舟”等词彙的故事中的原罪，也是成年人。 未成年人或许也有罪，但严重到必须用生命去偿还吗? 并且还必须体验崩裂、离散、谦让等等。 不好，又想远了。 樱井早纪使劲甩头，右手在左胳膊上用力一捏。 两次被人谦让出来才挺到不剩几人时候的生命，依然触摸得到。 要活下去，为了……执行藤原君无声的遗言，为了他和诗子祭品般奉献给我的生命。 不知道第几次向自己保证，或说下令。心里惴惴的，很不踏实。 水泥地被鞋底刻意踏响的声音更加强了樱井早纪的这份不安。 她不愿抬头，身体却自动而警惕地弓下，绷得很紧。 松尾一真面带胜利者的笑容，慢步而来的姿态映入眼底。 i-7地区的大气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 刚才还在想必须努力活下去，眼前就出现了其他的同学，看来承诺真的不能随便说，不然随时随地都会有考验从半路跳出来。 樱井早纪没发现自己又在乱想。 她动用全部的注意力看着对方的举动。 松尾一真努力在手中挥动的，大概是他的武器吧。那个刺猬状的圆球……樱井早纪一时想不起究竟应该如何称呼。不论那叫什么，都不会是件轻巧的东西，松尾一真不该用它在空气中划圈的，他没有和这种武器般配的体型，倒有一不当心砸到自己的可能。 眼前的一切怪异好笑，樱井早纪却笑不出。 她让自己和松尾一真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进，她退。 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她也不会贸然出手。这就是她迟来的游戏方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第60页 她极其希望对方只是个串场的滑稽戏演员，做几个不标准的动作便退场的那种。 事与愿违。 松尾一真在接近她的时候一声嚎叫，武器也向她抡来，浑身长刺的圆球眼看就要砸进她的肩膀…… 樱井早纪机敏躲过，迅速一扭身，转到松尾一真后方。 从见到松尾一真时候起便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高高抬起，拿着后腰处藏着的武器——明显比对方的好太多也轻便太多的微型手枪。 对练习过射击的人而言，击中移动中的物体也是一种训练。面对比平常训练中大太多的人体，即使在双方匆忙的移动中，樱井早纪也能确信自己的胜出。 “活下去，为了每个想和你争夺生命的人和把自己的机会给你的人。” “为了他们的死，你没有理由糟蹋自己的生命，因为是他们用死亡延续了你的生存。” 藤原八程和自我的声音糅合到了一块，成为心头的绝响。 而现实中的枪声，她却听不见。 ※※※※※※※※※※※※※※※※※※ 战斗结束了，真快。 松尾一真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沉，不由跪下了双膝。 喉咙中甜甜的味道让他愕然。 是的，战斗结束了。而输家居然是自己。 赢家从胜负分晓的时刻起便像死了似的，在他身后不动也不响，宣告他失败的只有寂静城镇中似有若无的某种回音——像是，枪响? 为了活，必须选比自己弱的人下手，这样才有足够的生存机会。 从他藏身处经过的这名女同学，虽然身上沾满了不少血迹，但不是两手空空吗? 恐怕是在先前的战斗中遗失了武器吧。 事实上，偏偏就是他自己看走了眼。 人生，有时容不得这样的走眼。 倒下的时候，松尾一真还在不停的想着。 ※※※※※※※※※※※※※※※※※※ 当确认对方倒地之后，樱井早纪随便选了个方向，拔腿就走。 第三个了……第三个人倒在她的眼前。 也是第一个和她争夺生命的人。 藤原八程叮嘱她必须为了“每个想和你争夺生命的人和把自己的机会给你的人”而活。 自己决心“活到再也活不下去的时候”，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 松尾一真和她争夺生命，并且先动了手，她便履行自己的原则，那么，她没错。 而对方说不定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他们都想活，这样的想法，也都没错。 这样，算是一种“相对的正义和相对的正义在战斗”吗? 无限美好的晴朗夕阳洒满遍地的血红。 ※※※※※※※※※※※※※※※※※※ 男生15号松尾一真死亡，剩余8人。 『42』第九章第二日18时—第三日0时第七次广播 第二日第三次广播，伴随着第二日第一次音乐打击着剩余不多的存活学生。不知名作曲家所写的哀哀輓歌，像死神即将触摸到剩余学生面颊的指尖。 明明说过今日无音乐，偏偏又播放了。 和米仓进入程式后千变万化的言语很相衬。 “上阶段死亡名单：女生5号立花千晴，1号长谷川明日香;男生7号山田幸之男，15号松尾一真。”没有寒暄和或真或假的问候，米仓的宣告也更换了风格，疲惫而直率，“接下来的禁区：19时a-3、e-6;21时b-3、h-7;23时c-8、i-3。” 目前为止所开的禁区已在数目上远远超过了学生。 在监控屏幕上相对分散的比较开的8个亮点有的颤抖，有的孤傲——这一切或许只是米仓的错觉，但错得那么真实。 意义不明的嘆息在进入麦克风之前便自行消失。米仓只让勾魂也似的音乐陪伴学生良久。 ※※※※※※※※※※※※※※※※※※ h-9区域。 完全无心评判广播中音乐的好坏，神原桃子隐蔽在某写字楼前台接待处的桌子下，只顾狠狠甩笔。 执行这个国家制定的法律的机构居然也会尽挑便宜货买?才用了几次的原子笔便出不了墨了? 她只得在地图上即将变成禁区的位置戳下一个个窟窿。 用力之狠，仿佛正戳着某人的心。 两个时段了，她两个时段没碰上半个活人。 内心的焦躁火苗似乎只有更多活人的鲜血才能熄灭。 要成为不一样的大人，所以必须活下去。 神原桃子不是神叨叨的藤乃利佳，不会在临死还说“不用变成大人了”之类比梦呓还不如的话语。 她更不是不知埋头忙碌些什么的山本未来，所以对自己在g-7地区造成的大爆炸，对葬身于g-7地区、恐怕早已七零八落的山本未来不抱有一丝的怜悯和负疚。 她要长大，用将来的自己颠覆现在的成人。 她想不出别的方法离开这场游戏。 所以，杀人。 没有时间检讨自己的冷血或残酷，神原桃子的性格决定了她必须为了自己而一直向前看。 就着半瓶水吃完最后一个面包，她留下空空如也的军用包，背起恐怖分子专用武器，脖子上挂着地图、笔和指南针，迅速投入战场。 第61页 没有声音，她便用自己坚定的脚步踏碎四周的冷寂。 没有他法，她便用最有效也最残忍的方式掌握自己的生存。 杀人。 活下去，为了成为不一样的大人。 ※※※※※※※※※※※※※※※※※※ 从监控中心和混在分配给学生们武器中的定位器可以看出：虽然最后的八名生还者之间都有一定的距离，看不出相距的可能性，但他们无一例外，都集中在了学校以南的商业区。以北的住宅区，除了死尸还是死尸，形态各异。 这一情况，监控着萤屏的成人们看到了，被迫投入这场“游戏”的未成年人自身却无从得知。 就连拿到定位器的天野零也一样。 从第七次广播结束开始，定位器便被塞进了背包。 天野零本人则在h-9区内快速奔跑，目标是寂静里刺耳行驶不休的环线。 从第七次广播开始不久，她的心便加快了跳动的频率，很难受。 因为她分明听见了长谷川明日香这个名字。 长谷川明日香……沖麻纯提到过的同盟者。虽然不知道她们到底召集到了多少人，但沖麻纯的身边，绝对应该有长谷川明日香。 而那个有着可爱圆眼睛和可爱麻花辫的女孩竟然也死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天野零的自问痛苦不堪，无需握笔的左手攥紧了胸前的长发。 北条薰、立花千晴、相川夕子、浅仓美奈美……天野零能想到、可能加入同盟的好友都已不在，这是不是代表了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同盟已经不复存在? 是他人的入侵?如果那样，这些个的名字应该一起出现才对，而她们的死亡时间却零散不堪。 还是…… 难道自己的嘴真的那么准?一时间，她连抽自己几巴掌的心都有了。 但她毕竟没有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而是将时间用在了记录禁区和查看定位器上。 从自己以外的7个光点内，她选择了徘徊在i-5地区附近的一个。 i-5地区，沖麻纯一行人的藏身地，天野零至今不曾踏足、却心心念念的位置。 如今同盟已然溃散，那么沖麻纯不应该留在那个地方才对。 对自己选择的光点的行动做了一下大致上的判断，天野零立刻将定位器丢入背包，大步奔向环线。 “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我们两个活到最最后面，你会为了继续活下去而跟我决斗吗?” “……如果有人找你们麻烦，我会帮忙。” 缭绕在心中某个位置的承诺并未在此刻浮上来提醒她些什么，但她用自身的行为彻底履行着朋友间的约定。 ※※※※※※※※※※※※※※※※※※ 由h-9发出，穿过i-8、j-8、j-7后即将进入数个禁区的环线进站的时候，天野零几乎一头跌进去。 车门合拢的同时，她就地跌坐，大口喘气。 换成其他人恐怕可能累瘫吧。幸好她是学校排球社的成员。 真想回去打一场汗水淋漓的比赛啊。 天野零用喘息代替了嘆气。 裹在制服和防弹衣里面的身体热得让人心慌。 待气息稍微平静了些，天野零扶着拉手站起身来，准备将车窗打开一些，吹点凉气。 而这一站，却看到了最不该看到的一幕—— 她所在的车厢一端，某些暗淡的颜色随列车的行驶有规律地晃动。 沾满了整整一面窗玻璃的猩红，也将一部分沾染到了车内，那种飞溅而成的斑斑驳驳，在天野零前方几步之遥大胆呈现。 环线、某个不明身份的背影、f-10区内的站台、爆炸声……第一日即将接近尾声时的零乱场景和眼中目睹的一切串联在了一起。 比自己杀人时更为巨大的恐惧感第二次袭击了她。 下一秒，天野零整个瘫软在了地上，发出痉挛的呕吐声。 某个目光，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对她行注目礼。 『43』第九章第二日18时—第三日0时沖麻纯 “现在我都要怀疑过去的自己究竟是不是神经病了——日记日记日记，有必要写得那么认真，那么当回事吗?写得再多，都不过都是些过去的事情，对将来有用吗?能改变些什么吗?还是能在翻到下一个空白页的时候产生奇蹟般的魔法，让我和所有人都‘呼’的一下离开这种莫名其妙的处境?” 沖麻纯在皱巴巴的纸页上填满了潦草的字迹。 她并未和从前一样，将这些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记载。那些写下的心情片断，似乎变作她的一种发泄。 写完，她不再将日记放回背包，而是顺手搁到头顶上方的电话架上，好像她先前不是在写日记而是查询电话黄页似的。 j-7区靠近环线站口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沖麻纯目前的准确位置。 她知道玻璃的外墙不能为她遮档什么，选择这里，只不过自己很想要一个小小的包围圈罢了——比成人为学生所选择的战斗地点小一些的包围圈…… 视线能及的范围内唯一活动的物体似乎只有走着某种环状的地铁。 沖麻纯无意识地摸了下脖子中的颈环。 没记错的话，环线的某一段会冲出作战的指定范围，坐上通往那个方向的列车的话，或许能走得干脆一些也说不定。 第62页 离开长谷川明日香组织的同盟是自己的意愿，但真的走了，却又有种失去生活目标，不愿在人间多作停留的冲动。 她会选择和部分同学共同行动，很大部分原因是性格中的外向使然。她从来不记得生活中没有朋友的时候，即使被迫加入——准确说是被绑架而来——这个名叫br的程式，她都无法忍受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她会欣然接受长谷川明日香的邀约。 到刚才的广播为止，除了她以外的联盟者都被陆续点到。不用猜想自己离开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孤独带来的自尽冲动已经足够将她折磨到身心疲惫。 甚至在背包里发现手榴弹的时候，她的脑子都一时转不过来，想不通这些东西到底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这个留男仔头、性格也豪爽如男孩的女孩第一次产生了迷惘的感觉，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就那样坐在四面透明的电话亭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环线车站的方向看。 一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中闪出为止。 “……零!”沖麻纯眨了眨变得不太灵活的眼皮，发出离开长谷川明日香等人之后的第一个声音。 跳起来的时候，头在电话机上砸了一下，话筒被她扎落，在空中来回摆动，敲打玻璃墙面的声音盖过了话筒中的电子音。 比这两者更大的却是沖麻纯用力推门的巨响。 “零!”沖麻纯迎向跑出车站的天野零，有些意外，也有更多的惊喜。 “你你……你怎么来了?这些时间……你好吗?” 天野零没有立刻回答。沖麻纯也没有继续追问——她不想知道分开的这段时间，天野零是不是又和什么人进行了接触、发生了类似她对决五十岚直树时候的事情，但她手中那把不像玩具的土步枪，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变出来。 什么都不必说了。 “……纯。”天野零润了下干裂的嘴唇，笑得勉强。 她脸色很白，白到反常。这样的脸色，沖麻纯是熟悉的：当她们一起在放学后打球，天野零一旦运动过量便会出现呕吐的反应，每次吐完，脸色都和现在的一模一样。说她，她也从来不听，就这样周而复始。 这里不是她们的学校，不可能有排球社。真不知天野零看见了什么，把她吓成那样。 恐怕自己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从天野零眼中，沖麻纯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你们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天野零发问。 “我……”沖麻纯张开嘴，却用更快的速度向天野零伸手。 狠狠拽住天野零的手用力一拉，产生的惯性几乎让两人跌成一团。 “快跑!”不知是谁喊了这样一声，却没人听命行事。 站稳脚跟的两个朋友同时看见了第二个从车站走出的人。 女生7号，神原桃子。 ※※※※※※※※※※※※※※※※※※ 从第七次广播结束后不久便发现天野零，并紧紧尾随其后的神原桃子沖两人高深一笑。 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跟那么近都没被发现，天野零果然是急着在找什么人。 所以在环线上她才会暂时放过对方。在生存者稀少、三天的时限逐渐逼近的时刻，杀两个，或者更多人会比简单解决一人争得更大的赢面。 神原桃子又笑了，这次是冲着自己。 手中的武器平稳端起。 开枪前的一刻，她犹豫了。 并非良心发现，而是她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天野零将自己手里的枪无声交到那个不幸由c组调到d组的女同学手中，随后看向她。 将自己比较大的存活机率大方让给别人?天下怎么会有那么笨的女生? 一股被自己称作“淘气”的感情在心里拱啊拱的行动起来。神原桃子泛出一抹淘气的笑容，放低ak-47，端看对方将採取什么样的行动。 反正都要解决对方，与其干干脆脆，不如欣赏点临时插播的余兴节目。 自己的“淘气”，在他人看来应该是邪恶也说不定。 ※※※※※※※※※※※※※※※※※※ 在看清天野零身后的来人所携带的武器时，沖麻纯知道她们逃不掉。 ak-47，速度高达850米/秒，她这个武器盲都知道一些的恐怖分子专用武器。 她知道，排球社用来提升队员体能的长跑训练无法解决这把枪。 因此在听见不止谁喊的“快跑”——也许是天野零，也许是她自己，也有可能是手持ak-47的那个不知名女同学——时，她并没有动。没用的，她知道。 但是，不跑又能怎样?拿起武器勇敢对抗吗?她拥有的只是一把长剑和两颗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手榴弹，天野零虽然有步枪在手，但别说用子弹过招，那土土的步枪似乎连过时的外壳都无法同ak-47一较高下。 那么，怎么办? 在沖麻纯陷入短暂混乱的时候，天野零行动了。 步枪交到了她手里。 “纯，最后剩下的两个人也许不是我们，但我很高兴。”天野零在笑，进入游戏后的第一个笑容。 “如果能闯过这一关，我们再谈活到最后两个的事情吧。” 第63页 手指则在沖麻纯的手背上轻轻一捏，旋即转向ak-47。 暗号似的小动作让沖麻纯一震。 这是……她们一起参加排球比赛时的暗号，“下个球传给你”的意思。 在排球场上，沖麻纯的角色是主攻，天野零则是主力二传。 为了练好传球和进攻之间的默契，她们不知流了多少汗，花了多少时间。从板凳队员打到主力，从毫无配合可言的配合打到不用言语也能完成的合作。 只要球到了天野零手上，沖麻纯几乎都能判断出她会传到哪个方向。只要冲麻纯在场上跑动，尚未接球的天野零也能立刻知道她的意图，将球准确无误地传到沖麻纯希望的位置。 球场让她们成为最好最默契的朋友。 而她们现在失去了排球和球场，也可能很快失去自己的性命。 但，天野零信步走向对方的姿态，为什么和球场上那么像…… 沖麻纯看了看手中沉甸甸、冰凉凉的步枪，若有所悟。 “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我们两个活到最最后面，你会为了继续活下去而跟我决斗吗?” “……如果有人找你们麻烦，我会帮忙。” 两人的约定轻轻敲打沖麻纯的心扉。 能活到最后或许很好，离开同盟后产生的轻生念头也不能算错，但目前的状况，却让沖麻纯感觉进入“游戏”后的第一次舒畅和坦率。 如果真能活到只剩她们两个的时候，再谈对决不对决的丑陋也不迟。 是啊，我也很高兴。 她专心看着天野零的背影。 就像——天野零立刻会将排球传到某个位置那样。 ※※※※※※※※※※※※※※※※※※ 天野零向十几米开外的神原桃子走去。 在神原桃子忽然出现的时候，究竟是谁喊的“快逃”已经不重要。以天野零这一天多的“游戏”经验，只需看过神原桃子的神情和她拿枪的方式，就能知道她的意图。神原桃子和死在自己手中的五十岚直树，散发着类似的气息。 逃不掉的。只有拼一拼才能争取到些许的生存空间。 曾深入五十岚直树眼眶的发夹在事后又被天野零别回自己头上。她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这是一场危机四伏的游戏。 如今，那枚发夹似乎刺痛着头皮。 天野零也在头皮痛得直跳的时候发力，向神原桃子的位置冲刺。 她相信自己和神原桃子至少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对生存的执着。为此，她们不惜杀人——不用多做怀疑，神原桃子的眼神能够交待一切。 天野零动过两次手，皆在对方有杀害自己的意向之后。神原桃子呢?无从得知。 不论如何，这是敢于杀人的双方的一次斗争。 无视神原桃子添加了些许愕然的神情，天野零用自己身上的防弹衣迎向对方爆出火花的枪口。 眼前似乎看见飞向自己的排球。 她相信沖麻纯也会有相同的感觉。 ※※※※※※※※※※※※※※※※※※ 当神原桃子向天野零鸣响枪枝的时候，沖麻纯确实没听到。 她也看见了想像中的球场。 她看见天野零将蓝白黄三色的比赛专用球高高托起。 耳边沸腾着同学们的欢呼。 她向排球的方向冲去，举起手中的土步枪。 扳机扣动得相当顺利，就像她砸向对手场上的那颗排球。 ※※※※※※※※※※※※※※※※※※ 身穿相同服饰的三名女生之间的战斗，其实只用了数秒便宣告完结。 三人各自的心理活动，却长得如同经历了数个世纪。 神原桃子不知道两个对手的想法，但她的心情实在复杂得可以。 怎么会有这种人?用自己的身体为同伴争取攻击的时间? 那种默契……她们不是应该头一次做这样的配合吗? 肩头剧痛撕裂般的扩散到全身，神原桃子不得不丢了ak-47，抱肩坐下。 如果不是这样的好武器，或许自己已经完蛋大吉了。 如果双方的枪枝对调，天野零的防弹衣或许能挡住她的进攻，她那个来自c组的朋友能乘机把自己打得稀巴烂也说不定。 但她拿的是ak-47，子弹出膛速度高达850米/秒的好东西。 她没看见子弹如何没入防弹衣，却能看见天野零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后仰去，瞬间产生的痛苦表情让神原桃子不禁设想对方会不会连肋骨都断了好几根。落地的时候，天野零不幸头部先落地，不知是否折断了脖子，反正她就此不动了。 天野零那个好朋友却在此刻向她开枪，两发子弹嵌入了神原桃子的肩膀。 在痛楚彻底蔓延之前，神原桃子开枪回敬了对方，正中腹部。 巨大的冲击力在对方身后开了个大大的血洞，身前的出血点相对身后，却小得离谱。 三名女生倒的倒，跪的跪，用各自的鲜血搅浑了落日的气息。 她们为什么能配合这么好?不知道就算能从ak-47下逃生，最后也将面对好友相残的场面吗?一心为本人求存的神原桃子在思想上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她们的境界。 她只知道，自己的伤口，很痛。天野零仰面朝天，长发铺泻一地的样子，美得怪异。天野零那个c组的朋友，因出血过多而呈现青黄的脸上，洋溢着的宁静让她害怕。 第64页 死亡有那么让她们高兴吗? 死亡会比“变成不一样的大人”更有价值吗? 没有答案，唯有鲜血长流不止。 ※※※※※※※※※※※※※※※※※※ 女生3号天野零 女生21号沖麻纯死亡，剩余6人。 『44』第九章第二日18时—第三日0时有栖川大河 无视人间小小一角的一幕幕惨剧，晴朗的白天兀自连接着晴朗的夜晚。 万里无云，城市中稀薄的星空似乎也比平常明亮了些。 满月之夜的红色圆轮裊裊而升。 老人说红色的满月是不好的象徵，或许有些道理。 但升得越高便越纯白高洁的圆月，在最上雪看来却是死去的同学们灵魂的象徵——他们带着血污死去，离人世远一分，周身的污浊便遗落一分，他们将干干净净地达到天空尽头的某个世界。 哎呀呀，刚看完一本厚厚的小说，被优美的词彙给俯身了吗? 即便痛得天昏地暗，最上雪的笑容仍然矜持而高贵。 他所在的藏身地里里外外都躺着同班同学的尸首，其中一具更是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里，但他没有太多的恐惧，父亲的教诲和自己的决心早已提前将他从这场游戏中救赎。 虽然因伤痛而有过一段失去意识的时间，但最上雪还是醒了过来——不是因为他决意要活到最后，而是为了在死前完成最后的事情。 如他所愿，他看完了小说的最后一页，并欣赏到了很美的满月。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轮没有稜角的月亮。 只要在生命结束之前尽可能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生命本身的长短便不再重要。父亲的教诲，他完美履行过了。 对不起，天野同学。最上雪的唇角无声地动了几下。 将你的书弄脏了，希望你不要怪罪。 他不知道天野零已经早他一步离开了尘世，就算知道，也许他也会真心致歉。 染上某种干枯红褐色的手指摸向自己怀里。 掏出糖果之前，最上雪没忘记将仅存的两颗糖在洒满粉状毒药的糖果盒里仔细滚了几圈，令其沾满均匀的白色粉末，完美得像件艺术品。 这一动作扯动了伤口，血继续流。 最上雪却从容地将糖果含入口中，细细品味最后的甘甜。 一丝淡然的笑容慢慢浮起。 在事后提交给政府的报告中，最上雪的相关档案上出现了“口含毒品，周身浴血，死因不详，请求验尸”等字样。由于出血太多，达到了造成死亡的量度，因此光凭肉眼，没人能判断他究竟死于刀伤还是毒药?或许那都不重要，更令成人大惑不解的，是他至死都磨灭不掉、仿若和他带有些阴郁的贵气一样与生俱来的那份宁静和超然。 置生死于度外者洒脱离去，为生存而发的战斗还在继续。 ※※※※※※※※※※※※※※※※※※ 最上雪平静咽气的前不久，仍然幸存着的樱井早纪走入曾为战场的区域——j-7。 面对天野零和沖麻纯的遗体，她至少在外表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晚风已吹不动她的衣衫：他人曾经温热的鲜血已然干枯结块，梆硬，像她一点一点凝固起来的心。 樱井早纪在天野零跟前慢慢蹲下身来，默默嘆了口气。 伸手，缓缓抚上天野零半张的双眼的唇角。 她想为死者哀悼，但当务之急是找出她们的死因。 能够打穿防弹衣的枪枝……有限的知识中找不到相应的武器名称。 她再回头看身后的沖麻纯，只是用眼睛看，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除了大量失血而导致肤色难看了一些，沖麻纯的面孔倒保持了毫发无伤的状态，但她的腹部实在太惨，樱井早纪能够看到压在沖麻纯身下的某些迸裂而出的内脏组成。不管是谁对她们动的手，对方都不是等闲之辈，并且——为活下去而不择手段。 做出如此判断的樱井早纪面无表情，拳头却悄悄捏紧。 下定某种决心的她迅速行动起来：从两个同学的背包里，她找到了定位器和手榴弹。 她带走了这两样武器，让遗落在天野零和沖麻纯身旁的长剑和针筒留在原地。 ——去另一个世界的路上，恐怕也需要保护自己的武器吧。 ——既然你们死在靠主动袭击求生的人手中，那么，我便同那个人作战。 ——为了将生命让给我，和跟我争夺生命的同学们。 ※※※※※※※※※※※※※※※※※※ 区域i-7。 樱井早纪在离开j-7后不久便听见异常激烈的打斗声。 从定位器上看来，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生者都集中在了高楼林立的i区。 而“所有生还者”，到目前也仅剩区区六名——不，五名了。 就在打开定位器不久，孤立于i-5区的某个两点象徵性的扑闪了两下，灭去。 只剩下五人了，并且都在向i-7集中。 她也被吸引了过去，但并未傻傻地暴露自己。 托定位器之福，她不被人注意的接近风暴的中心。 战斗在街道当中进行。 樱井早纪悄然潜入战场附近的一栋楼房，挑了个最佳窗口静静观看。 第65页 在尚未决定攻击谁或不攻击谁之前，她必须观察——就算是伪善，她也决定不将枪口指向那些被动战斗的同学。 究竟谁善谁恶，相信很快便能分出胜负的吧，因为，存活至今的人，不多了。 这场总演员人数五人、如今出场三人的戏码，不知还能进行多久…… ※※※※※※※※※※※※※※※※※※ “住手，住手啊!”完全不知自己正被女同学的目光悄悄观察，冒失闯入石口习人和柳生虚藏之间偶发战斗的某人只顾扑向前去，妄图阻止恶斗的继续。 男生19号，有栖川大河。 游戏开始至今运气超好的他，不仅从未碰上一个拔刀相向的活人，就连死者都没看见一个，从一处游荡到另一处，包围他的始终是死寂。听着广播里一次次报出的死亡名单，他甚至怀疑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换作别人，或许会选择珍惜这份好运，静静躲藏，等待他人的全灭，等待胜利的悄然降临。但他不行，他是有栖川大河，被同学誉为“热血笨蛋”的少年。 从一开始他便认为这场游戏绝对是彻头彻尾的疯狂。当死亡名单一次次响起，他真弄不懂：为什么不久前还欢笑在一起的同学们会变成那样?难道为了成人那堆不知是真是假的废话，未成年人就该刀戈相对? 不，应该有别的解决方法。只要大家能放下武器真正团结起来，一定能有方法。 游戏开始便东奔西走的有栖川大河一直在寻找任何活着的同学。他相信，只要能阻止同学之间的战斗，他们一定能从政府制定的游戏中脱逃，成为赢家。 他曾经偶遇北野理香。那个平日与他素无交情，为人不咸不淡的女同学为什么看到他便要逃跑?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想对她动手，追她，也只想说服她成为自己的第一个同伴罢了，为什么对方会用那样的方式逃走?他可不是杀人狂呀! 单纯热血的少年无法探知他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不能理解北野理香没命奔逃时的心态。如果北野理香当面告诉有栖川大河，他跑向自己的样子活像立刻想要了她性命的凶手，不知有栖川大河会不会接受这样的解释? 死者不再说话，有栖川大河的理念却没有熄灭。 他继续寻找越发稀少的生存者，直到发现柳生虚藏和那个忘记名字的转学生。 两人在不平等的情况下持续战斗。柳生手中拿着寒光闪闪的剑，转学生手中则是步枪。 另有一把白朗宁手枪被丢在一边，恐怕是耗尽子弹才被丢弃的。 为什么?已经没多少人了，为什么大家还学不会合作?难道真要杀到最后一人才算个头吗? “住手，柳生!”一介入战场，有栖川大河便没头没脑地冲上前去，徒手抓住柳生虚藏正欲向转学生挥动的剑。 佩戴武器——官方原配钢丝制手套——的双手，在刀剑面前时将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虽然硬生生接下了一剑，但有栖川大河的手被震疼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两名男同学挥剑、接剑的姿态有些奇妙的不自然。 “大家为什么还要打?已经没多少人了!还不够吗!”有栖川大河才顾不得自己的样子时候好看呢。 一番措辞倒是慷慨激昂，但柳生虚藏只想用不符合自己形象的破口大骂来回敬：这叫什么事?好容易抓住对手的一个空当，正准备一口气拿下对方，为了这个空档，他耗费了多少精力，被子弹擦伤过多少次，本以为马上能解决问题，这个半路闯出来的傢伙算怎么一回事? 热血不是错误，但好心办坏事的情况在人世间倒也比比皆是。 有栖川大河不知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完全听不懂他一番劝解的石口习人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机奉上一个稍稍咧嘴的笑容，同时一枪打进有栖川大河的后背。 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的有栖川大河颤巍巍地跪倒。重获自由的柳生虚藏立刻调整好自己的步调，发动新一轮进攻。 这名对手身上凝聚着肃杀之气，因此，他不是柳生虚藏绝对不会与之动手的弱者。 有栖川大河那个热血笨蛋浪费的机会，他要加倍补回来。 柳生虚藏在骤起的枪声里冷静运用自身绝学，眼、身、手步调一致，向转学生的位置而去…… ※※※※※※※※※※※※※※※※※※ 男生10号最上雪死亡，剩余5人。 『45』第九章第二日18时—第三日0时神原桃子 下面的情况怎么会演变成那个样子? 油然而生的惊讶让神原桃子暂时将撕心裂肺的疼痛给遗忘。 她所处的位置，是三名男同学之间战斗所在的另一座楼，若樱井早纪此刻观察定位器，会发现自己的正前方也有一个离战场不远的光点在顽强闪烁。 伤在肩上的缘故，神原桃子几乎拿不动枪，只能採取笨拙的卧姿，勉强充当一回狙击手。 利用自己不喜欢的卫生课上教授的方法简单处理过的伤口渐渐不再流血，但也牵制了神原桃子的行动：她的头晕浪似的难受，口唇更是干燥得要命，偏偏饮用水早已见底。 先前对战两名女同学的战斗虽然由她胜出，但付出的代价太大。 因此她只得在发现柳生虚藏和那名转学生之间战斗的时候选择有利的地形隐蔽。也许，在男同学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她能拖着这具残破的躯体再次让自己的武器闪烁火花，赢得更多的生存机会。 第66页 只盼剩下的几个同学也在相互争斗，这样才能节约她的时间。 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转学生似乎很强，武器也比柳生虚藏的来得好，神原桃子自认没有战胜他的本事，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柳生身上。 柳生自称为“流动之影”的“不居斩”剑术弟子，神原桃子平时根本没把它当回事，现在看来，这套意义不明的剑法还真不是柳生自吹而出的。 神原桃子不懂剑术，倒也将两人之间剑和枪的对决看懂了个大概。 但为什么在柳生终于抓住反攻机会的时候，那个脑子塞满浆糊的热血傻瓜会跳出来表现不适时宜的秀逗?! 除了热血沸腾、认为全班都该为了相同的目标而联起手来的有栖川大河自己，恐怕谁都看出他的做法除了破坏时机和浪费自己生命之外，什么都不是。 看到有栖川大河中弹的时候，神原桃子冷冷笑着。 看吧，盲目热情的后果。 而柳生虚藏好容易抓住的机会就那样一去不复返。对战胜那名转学生不抱信心的神原桃子，剎那间制定了新的作战计划。 在柳生虚藏第二次攻向转学生之际，响起的枪声并非战场上的某人，而是神原桃子拼命而为的后果。 反正柳生就算打败了对方也无法活到最后，干脆一起解决算了。 连续射击的神原桃子听不见机械的轰鸣，只听见自己的心声。 我要活下去，成为不一样的大人。 伤口被撕裂，鲜血肆无忌惮地渲染了一身。 ※※※※※※※※※※※※※※※※※※ 对于事先毫不知情的局外人而言，一切的发生都太戏剧化也太恐怖了。 神原桃子射击位置的正对过，同样处于隐藏状态的樱井早纪目瞪口呆。 定位器告诉她，存活到此刻的学生都已集中在了这块地方。谁活谁死，认真听过广播的人都应该知道。而现存的三男两女里，三名男生都在下方的战场里，那么，可能用决绝的姿态向他们做出无情扫射的除了自己，就只有…… 是她……樱井早纪狠狠咬了下嘴唇。 起先樱井早纪以为杀害天野零和沖麻纯，也许还杀害过更多同学的是那名明显带有可怕郁气的转学生，但他的武器却和使用在其他人身上的对不上号——尽管樱井早纪没能亲自使用一下威力强大的枪枝，但学过几年射击的她对枪枝的性能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的。转学生手中的枪尽管也有一定的威力，但绝对赶不上用在沖麻纯身上的那支。 那么，抱持着主动杀人以求存目的的人，究竟是谁? 柳生?他拿的是剑。 那个热血笨蛋?就算他有枪恐怕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吧。 事实却比樱井早纪的推测早一步呈现出来。 怎么会是她……神原桃子的性格只是比一般女孩强硬一些、主见多一些罢了，难道这份性格竟然会在这场“游戏”中演变成杀人的理由? 随便樱井早纪愿不愿意去相信，神原桃子正是在用行动诉说自己是那个为了求存而主动杀人的人。 那么，她将会是樱井早纪的战斗对象。 眼见下方三名男同学因突降的枪林弹雨而不同程度的受伤，事态逐渐走向不可挽救的边缘，樱井早纪毅然做好离开的准备，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只要对方以求存为目的，她们一定会再见面。 一旦见面，绝对不是相互问候一声“你还好吧”就能解决的局面。 因为对方扫向自己面前同学的子弹究竟带了些怎样的情绪，樱井早纪充分见识过了。 而樱井早纪本人，也决心让恋人和好友的那番生命的推让变得更为有意义。 “游戏”的最后，她要主动战斗，为了和她争夺生命的人。 ※※※※※※※※※※※※※※※※※※ 一番射击，浪费了神原桃子太多的体力和弹药。 她一直射，直到自己被疼痛征服，再也无法令ak-47冒出火花为止。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纵使下方的一排路灯被子弹波及的很少，依旧给了黑夜一片光明，但她还是看不清下方的情况：应该倒了三具尸体才对吧，怎么自己似乎才看到两具? 再一看，还是三具。 在她居高临下攻击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在自己掌握范围之内的事情?她隐约记得，柳生虚藏似乎中了一枪，但他还能继续行动，直到转学生在躲避流弹的当口，对他做出射击动作为止。 那个不属于自己的枪声听起来比近在咫尺的ak-47的声音还要大，神原桃子却对此表示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知道，转学生对柳生开了枪又中了自己发射的子弹，那么——柳生应该不是死在自己手上，是不是代表自己的罪过能够减轻一些? 哎呀，怎么想起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了。 神原桃子试图战起来，换回的却是低声的哀叫。 左边肩头的伤痛比想像中的严重，加上前一刻的剧烈运动，让她几乎动弹不得。 不过只要能活下去，怎样都无所谓，都值得付出。 凭藉惊人的毅力，神原桃子几经挣扎后终于站起身来。 一步一步，她尽力让自己依靠墙面，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带着忽然变得无比沉重的武器走出隐蔽场所。 第67页 她用最无畏的姿态面对战场的溅满各类物品残渣，并涂满人血的狼藉。 将状况搞到一团糟的始作俑者有栖川大河距离神原桃子最远，暂时看不清状况。 那名转学生动也不动。 至于面对枪口也毫无畏惧的柳生虚藏，其死状已变成了“乱枪穿身”也形容不过来的悲壮局面：致命的一枪——大约是那名转学生的杰作——穿透了他的喉咙，头颈部未出了那个坚不可摧的项圈，完全看不清其他的组织部分;吃了一记或者更多ak-47的腿部呈粉碎性炸裂状，柳生倒地的附近，甚至倾洒了不少疑似血肉和骨渣的物质。虽然整个人已变得一塌糊涂，柳生虚藏气绝的姿态倒也鲜活的保留了前一刻向转学生攻击的十足气势…… 装什么酷啊，死都死了。神原桃子想发出冷笑，却咳出了些许的血丝。 ※※※※※※※※※※※※※※※※※※ 男生17号柳生虚藏死亡，剩余4人。 ※※※※※※※※※※※※※※※※※※ 一股昏厥的欲望排山倒海而至，神原桃子被迫经受了一场额外的战斗。 最终还是由她获得了胜利。虽然ak-47从武器变作形状可笑的拐杖，虽然本人无法站立，改成了半跪半蹲的姿势，但她又一次获胜，并没有就此昏倒。 要活，活成不一样的大人。 少女特有的呻吟串联在她意志中的战斗里，有些娇嫩，有些可怜巴巴的微弱。 而就在神原桃子持续的呻吟中，形似死绝的转学生石口习人忽然从血泊中就地一滚，再度拿起了枪。 如果好人由光明之神庇佑的话，那么恶人似乎也和堕入黑暗的神明之间有着某种协议。 和柳生虚藏一样身中数枪的石口习人在惊人的出血量之下，也未伤及要害。 在悄悄舔尽嘴边、手上的血之后，以“嗜血”为目的而自愿加入br行列的转学生似乎立刻从濒临死亡的边缘缓过了劲来。 渴求更多血液的他，在清醒的同时抄起武器。 在一片血肉的泥泞中行动的他，对可能很快便要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死亡还以冷漠的颜色。 当子弹呼啸着，紧贴穿制服女生的腿部擦过的瞬间，石口习人历经数轮游戏而一一得来的每一道伤口——从勒伤、枪伤到爆炸中的伤害一应俱全——全体呈现出代表兴奋的热烈红色，部分的红肿甚至清晰的浮现了起来。 不知名的女生身体上飞溅而出的新鲜血液，隐隐透出一股刺激生命活力的气味。尽管两人相隔数米，但对石口习人的血液敏感度构不成任何问题。 但看似即将因血液而继续的嗜血生命，也到此为止了。 爆发出凄绝叫喊的女生向他射出的那梭子弹，让石口习人付出了血债血偿的代价。 真正意义的血肉横飞，短暂上演了一阵子。 痛快尝尽过牲口、宠物、甚至人类的血液，最后一次的畅饮，原来是自己的? 约克夏土语从被ak-47凿穿的破碎人体中诞生，又嘎然而止。 这样的人生，对于这样的人，究竟是遗憾还是满足? 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人体内外，皆找不出答案。 ※※※※※※※※※※※※※※※※※※ 男生21号石口习人死亡，剩余3人。 ※※※※※※※※※※※※※※※※※※ 除了自己以外应该还有别的存活者吧，但子弹却赶在完全胜出之前耗尽了。 神原桃子丢掉形同废铁的枪枝，象徵性的摸了下大腿上最新诞生的枪伤。 没感觉。除了和子弹亲密接触的瞬间，其余的时刻皆感觉不出什么，那些后续的痛楚全都麻痹了。 低头看看自己在连番滚打中扯破的制服，神原桃子干脆动手撕开衬衣和裙子的边角，用来包裹发烫的伤口。 正在这时，一声痛苦而悠长的痛喊响起。 声音发自全班着名的那个热血笨蛋。 神原桃子连个冷漠的眼神都懒得给他，专心想着去哪里能找到些饮用水的问题。 在她费尽体力，终于将所有伤口包扎完毕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声音也终于断了。 对于那个热血笨蛋，另一个世界应该能活得更轻松一些吧。 神原桃子将用之不尽的求生狂热化作力量，让自己再一次站立起来。 手里拿着从转学生身上搜来的手枪。 ※※※※※※※※※※※※※※※※※※ 男生19号有栖川大河死亡，剩余2人。 『46』第十章第三日0时—终结樱井早纪 第三日零时的广播很轻，近乎耳语。 对于将生命丢弃在第二日最后时段中的学生，米仓不再赘述。他用直接呼喊樱井早纪和神原桃子的方式，宣告了两人即将面临一战的局势。 第三日第一时段的禁区被圈定为：一时e-7和f-6;三时c-9和d-1;五时c-3和h-2。 樱井早纪单单记下了凌晨一点的两个禁区位置。 对没完没了的广播和短暂又考验漫漫的这场程式，她已心生厌倦，不愿再多听一次阶段性的公告。 决心用最短时间解决一切的她，却用了近两个小时来寻找食物和休眠。 她有足以护卫自己的武器，缺的只是平常生活中的基本存活物品。 第68页 先神原桃子一步离开i-7这片倒数第二的战场，樱井早纪由i-8进入h-8，再一路沿着在第二日被纷纷划入禁区范围的区域边缘游走，最终在e-9区找到一个夜排挡式的摊位。 淡淡的感慨涌上心头。樱井早纪回忆起中学生活中一次次下了补习班、结束射击练习后，和恋人、和朋友，或和弟弟流连在排挡中大快朵颐，满足发育期无休无止的食慾的那种欢快。 明明几天之前还身处那样的生活里的，为什么回想起来，竟已像发生在几百年前? 如果她能有幸活到最后，谁又能陪她再次渡过那样的生活? 恋人?藤原八程离开教室时隐含的英雄气概和那番超越他自我能力的诱杀演技，似乎一早便註定了他甘愿一死的结局。 朋友?清野诗子用钢琴和假炸弹成全了樱井早纪的存活，其他那些各自用不同的方式离世，唯一剩下的，是一般朋友关系的神原桃子。她和她，都不会甘从天命，选择时限到来时刻的项圈爆破。 弟弟?和自己同校，小自己一届的樱井晴哉固然不在这场“游戏”的范围之内，但樱井早纪自己，又如何能在血淋淋的获胜——如果她能拿到的话——之后，再次回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正常生活中去? 我能吗?樱井早纪扪心自问。 现在想这个是不是太早了?活着的，除了她以外毕竟还有另外一个人。 还是先找些吃的吧。 冰凉的排挡里找不到足以果腹的食物，却意外找到了抢占着食材摆放位置的东西。 一把工艺精良且复杂，入手却轻巧出奇的不知名狙击枪。 樱井早纪熟练地拿起，用练习站姿射击时的样子举起来摆了个造型。 很熟手，可旋转的瞄准镜也配备了红外滤光器，夜间行动都没问题。 不找食物了。相对的，樱井早纪找了个阴暗的角落，席地而坐。 累垮的身体对战斗没好处。 这个必然存在却在平常生活里被忽略的真理，樱井早纪不学自通。 她看不见，自己背倚墙面，抱枪而眠的姿势已有了久经沙场的战士风格，带了点新生的沧桑。 ※※※※※※※※※※※※※※※※※※ 近两小时的时间悄然流淌而去。 临晨二点。 和樱井早纪相隔不远，在g-9区域蹒跚而行的神原桃子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不想休息。她怕，怕除了自己以外的最后一名生存者抱有故意隐匿自己，存心等待三天的时限过去，迎接同归于尽的结局。 但她真的一步也走不动了。 神原桃子终于伸手扶在了路边的墙面上，头朝下，弓着腰，喘息得厉害。 渗透包扎的血液，悄然滴落。 ※※※※※※※※※※※※※※※※※※ 与此同时。 没有闹钟和其他警示，樱井早纪还是在“程式”第三日的两点准时醒来。 没有踌躇，她立刻投入新的行动。 就像早在睡梦中策划好的一样。 大凡写字楼，一定都有烟雾报警装置和火警系统。樱井早纪随便走进一栋，一一拉下两枚手榴弹的拉环，向摆设较多的地方投去。 炸裂的轰响后，报警器无休无止地响彻天际。 仍嫌不够的樱井早纪面无表情地走出喧闹的写字楼，用才获得的隐藏武器敲碎数辆昂贵轿车的窗玻璃，掏出间谍手枪向车身射出几发子弹。 警报声结合警报声，向即将前来的战斗报告了她的正确位置。 她相信，神原桃子一定会循声而来。 因为她曾亲眼目睹对方主动袭击他人的行动。 ※※※※※※※※※※※※※※※※※※ 果不其然，神原桃子并没有让樱井早纪等待太久。 前一阶段两人所各自身处的位置本就相差不远，这又是片总面积才方圆7平方公里、被划分为100个地区的制定区域，从这个区域到那个区域，距离之短，还够不上一次长跑测验。 纯粹被“要活下去”的信仰支撑着赶到樱井早纪所在区域的神原桃子，至少在外表上绝对看不出任何的虚弱。 她挨过枪子，扯裂过伤口，一度以为自己会就此死亡，将一个大便宜转送给对方，但在不远处的响声持续不断而来的时候，她还是奇蹟般地站了起来。 即便身负重伤，她也不认为自己会输给樱井早纪。诚然，她知道对方的射击能力——能在一年前用两发空包弹便迫使米仓坠河的樱井早纪，在一定程度上是个不容忽视的强敌;并且，她们毕竟都依靠各自不同的方式活到了最终的战斗。 但闪烁在神原桃子眼中的狂放光芒，每一点都在诉说着她求生的欲望。 在没成为不一样的大人之前，她不允许自己死去。 用出乎自己意料的速度，神原桃子步入e-9区。 樱井早纪丢入手榴弹的大楼已被逐渐沖向天际的大火所包围。 火光摇曳，神原桃子手持勃郎宁、背负汉阳造的影子也跟着舞动出炫目的姿态。 除了火和影子，附近连一个活动的物体都没有。 神原桃子面无表情，静静的站着，蓄势待发。 在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里，她忽然听见风向自己呼啸而来的声音。 也许是错觉，但她还是遵循“错觉”的指引，向旁一滚。 第69页 子弹险险地击中她先前站立的位置。 于是她知道，真正关乎存亡的战斗开始了。 不论前面胜出多少场，在最后倒下的仍将成为输家。 争取到最后的几个名额、却已然死亡的同学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比一开始便被杀害或自杀更为耻辱。 她——神原桃子绝对不要做这样的人。 翻滚、起身、向对方射击的位置还击，一系列的动作利落到惊人的地步。 沿途撒落的血珠，已创造不了更多的痛楚。 ※※※※※※※※※※※※※※※※※※ 在发了第一枪之后，樱井早纪立刻变换位置。 似乎以燃尽整座写字楼为目的的大火赋予黑夜最大程度的光明，以火光为中心，e-9区内大大小小的建筑向外围撒开大小各异的阴影，为樱井早纪提供了不尽其数的隐蔽。 身着制服的少女从阴影奔到阴影、射击、再周而复始的姿态，极尽优美之能事，在最终阶段为整场br增添了一份悲怆的凄凉美。 即便先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樱井早纪却表现得活像在枪林弹雨中成长的战士。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射击能力真的在短短两天多的时间内，提升到了让人不可置信的地步。 樱井早纪在第三次变换射击位置的过程中忽然意识到这点。 从前参加业余比赛，在靠20枪定胜负的站资射击赛中，自己的最好表现不过是在满分200环中拿到170环的成绩;去年全班设计圈套捉弄米仓，负责用射击的方式将米仓逼下河的她也用了两枪才完成了使命。 本以为自己的射击只能保持这样的水准了，但是…… 藤原八程被自己一枪射死，对方是自己的恋人，天知道当时她的心有多么混乱，但她只用了一枪，便让子弹从恋人的眉心进入，并且她所使用的，还是平时从未沾过、并不顺手的武器…… 清野诗子虽然死于刀下，但樱井早纪曾向她射出警告的子弹，而那子弹竟像看得懂她的意识一般，准确击穿好友的手臂…… 对抗松尾一真的那枪更是开得毫无准备可言，但她成功了，一枪便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她正向神原桃子挑战。如果对方不曾动弹一下的话，她也有一枪便拿下胜利的信心。 上天赋予每个人不一样的才能，有些生来便能体现出来，有些却始终蛰伏在人的体内，等待某个时机，某个被发掘的时机。这种机会对于某些人而言，也许一辈子都不曾出现。 樱井早纪的才能到底等到了被发掘出来的时机——如果能活下去，并赶上真正的战争年代，她或许能成为最了不起的女狙击手也说不定。 但在樱井早纪天生的射击能力觉醒的同时，神原桃子的敏捷度似乎也在抬头。 两人之间互动的枪战持续了一阵子，胜负的局面始终确定不下来。 这是一场为了各自信念和嘱託而起的战斗。 “变成不一样的大人”和“活下去，为了每个想和你争夺生命的人和把自己的机会给你的人”之间的战斗。 幸亏在最后找到了带夜视性能瞄准镜的狙击枪。 只要神原桃子从隐蔽场所稍稍探头，樱井早纪便能看清她的举动。 她看清了对方的武器：手枪和背在身后的步枪。 很好。樱井早纪不知道自己嘴角轻微撇了一撇。 她开始冷静计算对方可能弹尽的时刻。 同时挑拨地发出很大的声响，将两人之间距离正在拉近的讯息传达给对方。 不出所料，神原桃子向樱井早纪弄出声响的位置进行了连续射击。 在樱井早纪机敏隐蔽的时刻，一个声音宣告了战斗可能完结的可能。 神原桃子的手枪弹尽了。 神原桃子本人也发出狼狈的叫声。 拥有多于一把的枪或许是项优势，但从一开始她便不该将步枪背在肩上。 在神原桃子匆忙丢弃勃郎宁、准备改用汉阳造的时候，樱井早纪抓住了这个空隙。 她只射了一发，子弹便没入对方的胸膛。 ※※※※※※※※※※※※※※※※※※ 神原桃子发出嘆息也似的声音，低弱得不像坚强而主见性强的自己。 在鲜血急涌而上之前，她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声音不大，但她确信樱井早纪能够听见——也许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心灵。她确信，相互争斗的两人至少在某些方面是相像的，比如说，要“活”。 “果然……我还是没有办法变成成人。” ※※※※※※※※※※※※※※※※※※ 女生7号神原桃子死亡。 ※※※※※※※※※※※※※※※※※※ 终于……结束了。 一股没有来由的厌恶忽然擒获了樱井早纪。她将陪伴了自己两天多的军用包恨恨地向远处摔去。 背包里的gps定位器借着惯性滑出来，转出好远。 可侦测范围内仅剩的一个亮点闪烁得欢快。 樱井早纪忽地抬起狙击枪，锁定定位器的位置。 仅仅用了一枪。 最后的光点便连同定位器一齐离世。 ※※※※※※※※※※※※※※※※※※ 第70页 第三日2：58am 游戏结束 优胜者：女生16号樱井早纪 终章 game over　　(更新时间：2007-2-12 17:03:00　　本章字数：3246)　　第**届program的第三日，同时也是br法推进委员会对外宣布该届程式正式结束、允许传媒介入的那一天。　　几乎将人们的视网膜刺痛的晴朗阳光扑撒一地。　　“今年从全国四万三千三百二十个初三班级中选出的班级，是鹤之丘中学三年d组!据可靠资料称，该班以‘符合br法条件的学生居多’而从数目不详的待选班级中脱颖而出，最终被投入今年的‘程式’之中!”　　车轮滚滚、人声鼎沸。瞬时扑面而来的闪光灯，竟让高高在上的太阳也为之失色。　　樱井早纪低垂着头，坐在真枪实弹簇拥的军车上。　　作为今年的优胜者，该有什么样的表现，谁来告诉她?　　曾经禁锢生命的颈环终于被取走，但抹不掉的是曾经浸透她、带给她些许温暖的血液——他人体内流淌而出的热血，早已凝固且凉透。　　樱井早纪知道，自己的形象正通过摄像机传遍电视媒体的可视范围。　　她发丝凌乱，面容憔悴，森冷，郁气，一切对表情的负面描写，几乎都能从她脸上找到。　　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正何其煎熬着。　　恍恍惚惚之间，她想起了三年前的新闻。　　同样关于br法，同样让人眼花缭乱的闪光。甚至于，军车上所坐的优胜者，同样是女孩。　　怎么回事?莫非时光在倒流，竟让她回到了三年前?　　但是，不对呀，三年前的她分明是个局外人，在电视前面和弟弟一道目瞪口呆……　　她被强制吸入了电视屏幕不成?　　“出现了、出现了!经过两天2小时又58分的激烈争斗，今年的优胜者，是一名女生!”　　那个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对了，三年前的报导，似乎也是这个跨入欧巴桑行列的女主播做的?　　“据br法推进委员会提供的数据，历届优胜者的性别比例几乎持平，男女获胜的基本比例为51：49，今年由女生获胜的局面，会不会改变这一比例?”主持人开始竭尽所能的即兴发挥，“看见了，看见了!好严重得伤势啊!从女生的状态便可看出今年‘程式’的惨烈!”　　笨。心底的抗议冷淡而乏力。　　谁说我受伤了，那都是别人的血。　　除了浅浅的刀伤，我什么伤害都没遭受过，算不算一种奇蹟?　　我可是溅满了别人的血才活下来的哟。　　这种存活，可真是卑鄙。　　对于最终获胜者而言，死者的全部言论已不再具备任何的意义。　　“活下去，为了每个想和你争夺生命的人和把自己的机会给你的人。”　　恋人的用心极其良苦，但他想像不到沾满他人鲜血的存活意味着什么——背负四十余条生命的存活，对少女的肩头而言，是太重了一些。　　“我……就是……想用琴声……假炸弹……引诱别人来杀我……没想到……会是……你……对不起!”　　好友的演技极其逼真，她达到了将生命让给他人的目的，留给生者的却是无尽的假想和不安——清野诗子说，她用樱井早纪手中的刀捅了自己，但真实的情况早已湮没在混乱且零散的记忆里，无从查找。　　那些死因不明的好友们，又有怎样的经历?　　“果然……我还是没有办法变成成人。”　　神原桃子临终前的嘆息软弱得不像平日的她。她是在为自己而感嘆吗?不想死，想长大成人——谁不想呢?但渺茫的生机扭曲了一切正常的渴求，将所有的所有化作疯狂的杀缪。　　不尽其数的不负责报导和闪光灯也就罢了，早知道获胜后必须面对排山倒海的思绪洗礼和煎熬，也许倒在游戏的中途还比较幸福些。　　头晕目眩感噼头盖脸而来。　　樱井早纪任自己失去意识——反正，作为经历过外人所无从想像之恐怖游戏的优胜者，她的一切虚弱都是允许存在的。　　※※※※※※※※※※※※※※※※※※　　第**届program正式终结后的半个月，媒体的热攻逐渐褪去。　　世界平淡得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毕竟，从每年毕业班中挑选出来参加br的学生只是少数的少数，为了区区几篇报导便惶惶不可终日，未免不太现实。　　全世界都能遗忘因br而死的未成年人，从“游戏”中逃出生天的优胜者和少数脱逃者却不行。　　因无名高烧而在医院病榻中蜷局的樱井早纪更加做不到。　　于“游戏”中，她想着怎样才能不辜负恋人和朋友转让生命的好意，从逃避到主动出击，一步步走到了游戏最后的终点;而今，在将全班同学留在“游戏”之中，独自存活下来的她，不得不独自面对几乎每时每刻都存在的各种感情煎熬，变得万分厌恶自己。　　她是浸染了同学们的鲜血才得以存活的优胜者。　　理由再多，都在独自存活的情况下变得不再成立，多少掩饰也无法抹煞她“杀害同学”的事实。　　周围一切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再告诉她这样的事实。　　“就是那个女孩子啊，今年的优胜者……”　　“看上去很单纯啊，无法想像她竟然能够杀害同学……”　　“那些死去的学生中有她的好朋友吧，她怎么下得去手?”　　护士们不负责任的窃窃私语为什么分外清晰?　　她们都知道些什么?“程式”本身是这些学生能操控的吗?　　但是，她真的杀人了啊。　　对于外人想当然的说法，樱井早纪根本连自我辩护都懒得去做。　　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获胜后的第一阶段生活。　　拒绝家人的探望，只因为弟弟晴哉无意中的一句话。　　“姐姐，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樱井晴哉如是说。　　怎么可能没事?她的同学们都前往另一个世界了，她也不可能带着一身血迹回到原先的生活。　　躲开了家人，又躲不开许许多多同学们的痕迹。　　广播里的曲子会让她心悸：不知为何，所有的电台最近都在反覆播放那首名为《梦中的婚礼》的钢琴曲，而那正是曾在自己怀里流尽鲜血的清野诗子在游戏中倾尽生命所弹奏的曲子。那个自幼体弱的女孩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成人、做五月里最漂亮幸福的新娘，但她又分明对樱井早纪说过“是我捅了我自己”，这个偶尔吹些小牛皮的可爱女孩，究竟是怎样死的?　　临窗而望，樱井早纪能看见一对对似乎是来探望其他病人的情侣，他们成双成对的剪影让她无法抑制地思念为激活自己生存决心而死去的男友。　　有一次，她听见某对情侣的吵闹飘进自己所在的病房。　　“你腼腆得不像男人!这样怎么给我安全感!”女孩谴责的话语声声刺耳。　　愚蠢。樱井早纪在心里向那女孩吶喊，如果藤原君还活着，哪怕比之前的他还要温吞一百倍，我都会很高兴，也不再会和他吵架了啊!　　还有一次，她听见前来探病的人在相互聊天。　　“等一下去那里玩?”别人的叽叽喳喳欢快而轻松。　　“早纪，考完试后准备去哪里庆祝?”——br开始前，天野零曾这样问过她，在全班即将踏入不归之旅程、自己却仍然浑浑噩噩的情况之下。　　“果然……我还是没有办法变成成人。”　　神原桃子的遗言更是无时无刻不在纠缠她。　　他们相互战斗，残杀彼此，但谁都没错。神原桃子的一句话能够概括大部分被迫参加br的同学的心态。他们只是很想活下去，领略更多的世界，而他们却在成人的法律下对自己的同学、好友、恋人拔剑张弩，刀枪相对。　　未成年人都没错，但为什么活下来的优胜者却无法停止自我的谴责?　　樱井早纪好恨。　　恨沾满他人鲜血的自己。　　恨为他们主持整场“游戏”的米仓。　　恨绑架了全班的军队。　　恨制定了br法的这个国家。　　恨到了极点的恨，往往将导致一个人脱离原本生活的局面，直到其本人终于做出一些足以抚平这些仇恨的举动为止……　　※※※※※※※※※※※※※※※※※※　　第**届program终结后的第16天，优胜者——鹤之丘中学三年d组女生16号，樱井早纪从所有人的视野中消失。　　像化作水气，就此蒸发一般，竟然再也寻获不到丁点的痕迹。　　　　　终章 wild seven　　(更新时间：2007-2-12 17:05:00　　本章字数：2579)　　第**届program终结后的第25天。　　圣诞将至，大街小巷瀰漫着贴有西方国家标籤的欢愉气氛。　　冬季通透的晴朗阳光，美好和洒向“程式”进行过程那三天的同出一辙。　　而再好的阳光，总也有照射不到的死角。　　那些个死角，阴冷而潮湿，个别带有某种程度的妖异和决绝。　　例如近一个月前实施的br法。　　例如现如今被逼到鹤之丘町河川一角的原鹤之丘中学教师，米仓。　　他的对面，远远的站着自己从br中存活下来，又宣告失踪的学生。　　存在于两人之间的物体除了空气，还有一把制工精良的狙击枪。　　面对此情此景，米仓的大脑几乎短路。　　以成年人而论，米仓可谓“失败”一词的典型案例：在学校被学生用整人的方式弹劾，在家被家人反覆唠叨“没志气”，生活的重担、社会的舆论，均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他一定要遭受如此的待遇?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依命行事而已。　　这样有错吗?他都得到了些什么回报?　　“很抱歉，这是学校的决定……”因这句话，米仓向当时才升上三年级的学生们宣告游园祭的取消，结果学生们向他奉送空包弹，将他打下河川，最终还丢了工作。　　“很抱歉，不过这是上面的决定……”这是他将全班送往br法怀抱的理由，结果又是什么?存活下来的学生第二次将武器对准了他。　　他又有什么错?听从上面的指令行事，为什么一定要承受这样的待遇?　　世上有些事情，不要明白也许会比较好;但那些与前者截然相反的事情，倒也存在不少。　　直至河川上方行驶而过的列车碾碎枪弹出膛的声音，米仓都没想明白。　　飞速进展的事实也不容他拥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　　一年前的一幕幕无形间与现实重叠——同样的场所、同样在挨枪子。　　而这回没有第二发，直直击穿心脏的子弹，也不再是杀伤力甚低的空包弹。　　对面分明才站着一名学生，米仓却在彻底闭眼前，看见了伫立在樱井早纪身后的鹤之丘中学三年d组全体学生，甚至包括了自愿前来的转学生和非自愿加入的转班生……　　成年男性跌入河川的姿态，除了在河底扩散开去的某种艷红色，大体上和旧年没有任何的分别。　　※※※※※※※※※※※※※※※※※※　　“结束了吗?”悠悠男声，渗透在只有当事人才能听清的枪声余音里。　　“嗯。”樱井早纪放下手中的枪，冷然作答。　　“决定了吗?”　　“根本不用刻意决定就能定下来的事情。”少女把玩枪枝的动作，已有了狙击手的老练。　　“请想清楚，你一旦走出这步，将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生活。”　　樱井早纪仿若戴上冰冷面具的清秀脸庞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反应。　　“怎么说出这种话?亏你也是经历过br法的人。”她的回答比少年略带忧伤的声音来得干脆明快，“感谢你冒着被政府抓获的危险，亲自从街头的浪荡分子里把我找出来，给我的将来指明了一条路。”　　没有回答。　　“另外，”樱井早纪完全没有交还武器的意思，“这把枪就归我吧，好用。”　　苏联制的dragunov svd 狙击枪，樱井早纪在“游戏”最后找到的武器，也是邀请她进入以br法受害者为中心的某个集团的男子借给她解决米仓，舒缓了她心头些许恨意的武器。　　“那么，我们走吧，七原。”　　※※※※※※※※※※※※※※※※※※　　第**届program终结后的第32天。　　“全国通缉：嫌疑杀人：樱井早纪(15岁)。　　以上，br法推进委员会。”　　如此的政府通缉令尚来不及发出，一系列大部分平常人所无从知晓的事情便发生了。　　本年度br优胜者——樱井早纪——的家人，在其失踪后盲目参加了br法反对运动的事实暴露出来，樱井家的家长被投入监狱，不久因疾病爆毙;长男樱井晴哉因行政处分，被转入和鹤之丘市比邻的某个城市的中学——鹿之砦市全日制的鹿之砦中学。　　同一天……　　※※※※※※※※※※※※※※※※※※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选中了这片以名为br的法律为点缀的国度，大量的尘土飞灰，湮没了大楼轰然倒塌的绝美，湮没了多少受害者最后的喘息和受害者亲朋好友的眼泪和哀号。　　这就是促使日后名为brii的法律出台的首都连环大爆破事件。　　没有预告便贸然丢向政府的烂摊子中，包含了一份拍摄地点不详的摄像。　　向全世界各国各大城市公开发表的摄像没有利用任何蒙太奇的手法，粗糙，模糊，但不知名的拍摄者用其中的内容填补了一切的缺陷。　　起始的镜头缓缓扫过那面遭破损、被烟燻火燎、书写着巨型红色阿拉伯数字7的红白旗帜。拼写出wild seven的黑色字体，在红白分明的底色上分外耀眼。　　摄影机向后拉，配合背景旗帜的七名恐怖分子渐渐纳入镜头。　　他们有男有女，真枪实弹，穿着打扮让人除了“恐怖分子”以外做不出第二种联想。和旗帜拥有相同图案的面巾后面隐藏的脸，张张年轻又深深刻划了和年纪不相符合的某种人生轨迹和仇恨。　　为首的年轻男子一身中东风格的打扮，头扎暗淡的黄色头巾，手持恐怖分子最爱的ak-47，缓缓抬起头来。那是一张没有遮掩的面庞。　　镜头逐渐向他推近。　　七原秋也，某届br1杀害教师、出逃的通缉学生之一;反br法组织wild seven之领袖。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恐怖分子头领的话语平静中透出威慑，威慑里却又饱含平静。　　“那些强迫我们相互残杀的成人将永远也得不到我们的谅解。我们站在了一起……”手中的枪栓被利索地拉响。　　“也战斗在一起。现在，我们向所有的成人宣战。”　　轰然而至的黑屏就像砸向代表权威的成人世界的重磅炸弹。　　※※※※※※※※※※※※※※※※※※　　最先“欣赏”到该录像的某国政府中根据相关资料，指出录像中的某名蒙面年轻女子，和前不久失踪的本届br优胜者极为相像。　　这便是人世间最后一点和第**届program最终获胜者，樱井早纪相关的线索。　　※※※※※※※※※※※※※※※※※※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