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大魔尊》 第1章 好酒好菜 江南,山明水秀,有诸多名胜古迹,例如姑苏台有虎阜石湖,西子湖畔有六桥三竺风景,正适宜游玩山水! 红男绿女,来来往往,有如过江之鲫,一个个手拿绢扇,指点景色,欢声笑语随风播送…… 八月,秋高气爽! 篱笆上爬满的夹豌花悄悄地开放着,红色、紫色蜻蜓在款款地飞动着,蝴蝶扑哧双翅翩跹起舞,似乎都想尽力去挽留住转瞬即逝的美景,不让它滑入深秋的肃杀之中。 夕阳,射出了它最后的一线余晖,恹恹的,沿着天际降落,于是,满天的残霞,也一分分的褪去了那艳丽的光彩,终于只剩下了一抹淡淡的颜色,阵阵归鸦不停穿梭林间。 正因为时辰逐渐接近黄昏,许多人赶着出城,也有许多人赶着进城,街道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每个行人也都显得特别匆忙。 大街西北方向的转角上,有间悦来客栈的门前,已经拴了七八匹良马,还有几名堂倌,在堆着职业性的笑容,陪着招揽络绎不绝的食客。 就在此时此刻,从大街上传来了一阵很急遽的蹄声,有如骤雨乱打芭蕉,由远及近,一辆黑漆崭新的乌篷马车,奔驰到悦来客栈门口,扬起漫天风沙,缓缓停了下来。 赶车的是个半驼背小老头,戴着竹笠,紧紧压住了眉际,他瘪着嘴,匆匆忙忙地跳下车,赶紧上前撩起了织锦的车帘。 这一刹,悦来客栈的两名堂倌,已经摆好了狗腿子的表情,趋之若鹜一般冲了上去,躬身等候车厢里的爷下来。 车厢中,第一个跨下车来的,是位身穿绛紫色夹袍的少年,年纪嘛,大概才二十出头,剑眉斜飞入鬓,凤目重瞳,只是脸色苍白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第二个呢,是位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一身玟红色精致衣裙,三千青丝挽成了垂鬟分肖髻,薄有姿色,风姿绰约。 俊男靓女刚一下车,一名堂倌嘴角立即挂着殷勤的笑,热情地迎了上来,抄手道:“公子可是要住店么?” 紫袍少年点了点头,道:“嗯!要两间清净点的天字一号房。” 堂倌忙应道:“有,有,小店上房,最是清净不过,公子爷请随小的来。” 紫袍少年却愣是站着没动,而是等着那赶车的小老头三下五除二的,从车厢后面搬下了一只古铜色大木箱,和一个灰布包袱,吩咐了由两名堂倌各自提着。 紫袍少年和红衣少女,紧跟着两个堂倌身后,朝客栈中走去。 只见这两个堂倌一起提着大箱子,显得很是吃力,脸上五官都因努力而变了形,看起来十分沉重的样子,只怕里面装的,不是黄金,便是银两。 就在紫袍少年和红衣少女刚迈入门槛之时,从对面的街巷忽然也走来两名身穿玄衣的大汉,跟着跨进了客栈,嚷着说要住店,赶快安排安排。 悦来客栈的第三进别院,坐落有一个小小院落,天井两旁,栽种着不少极具欣赏性的盆栽花木,和盆景假山之类的点缀景色。 一排五间,加上两边的厢房,所组成的环境果然十分清净。 紫袍少年和红衣少女两个人,就住进了左首的两间天字一号房。 悦来客栈里的堂倌,眼睛比狗眼睛还亮,他们一眼就看得出这位公子爷,手头阔绰,油水绝对不会少的。 他们打洗脚热水,沏茶,摆瓜果,忙个没停。 天还没黑,两人就掌上灯来,一个狗腿子似的伺候着道:“公子,小姐,可要叫什么酒菜?小店掌厨的师傅,从前是安庆府杨知府的御用名厨,他老家就在咱们涪陵,杨知府调到大东北去了,他没跟着去,就给小店重金礼聘了来,只要在小店住过的达官权贵,没有一个不说小店掌勺大厨的手艺,是城里排第一的……” 他翘着大拇指,说得唾沫星子到处乱飞! 紫袍少年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点头道:“伙计,咱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也懒得出去,你这就关照一下大厨,酒菜拣他拿手的做,尽快送过来就是了。” 堂倌连声应“是”,接着又问:“公子爷要什么酒?” 紫袍少年道:“我师妹不会喝酒,就给我来二斤花雕吧。” 堂倌又应了声“是”,才自行退出。 红衣少女等堂倌走后,眨动一双清澈如水的水灵灵大眼睛,低声说道:“师兄,你没看到有两条尾巴盯着咱们下来么?” 紫袍少年托着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香茗,才不动声色道:“我自然看到了。” 红衣少女道:“他们今晚可能会有所行动,你怎么还要喝酒?” 紫袍少年笑了笑,道:“师妹吃过晚饭,只管去睡,我偏要逗一逗他们。” 红衣少女红菱似的小嘴儿一嘟,说道:“两个毛贼,有什么好逗的?” 紫袍少年笑道:“小角色栽了大跟斗,才会引出幕后黑手,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咯。” 过没多久,一名堂倌敲门进来,在房内一张小桌上,摆好两副杯筷,接着,另一名堂倌也很快端来了丰盛的酒菜。 桌上,搁着两副牙箸,两个描金细瓷的小酒盏,和一把银壶,就是八个盛菜的盘子,也是景德镇的名贵瓷器,白净如无瑕宝玉,花纹更是雕刻得极为细致! 这一套餐具,大概是专门用来招待上房贵宾,如果要是普通房间,那应该只有竹筷和一般的海碗罢了。 菜肴可口,量不多而精美,只要看一看盘中每一道菜,色香俱佳,味道,当然也不会差到那里去了。 堂倌拉开椅子,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说道:“公子爷,小姐,请享用酒菜,这几个菜,都是小的特别关照大厨师做的,两位尝尝就知道好不好吃了。” 红衣少女皱了皱柳叶眉,说道:“我不喝酒,堂倌,你给我盛饭。” 堂倌连连点头说道:“是、是、小的马上去拿。”说着,很快就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紫袍少年和红衣少女面对面坐下,他伸手取过酒壶,在自己面前斟满了酒,轻轻喝了一口,酒是温的,入口甚是香醇。 紫袍少年赞了声:“哟!果真是好酒啊!” 说着,他又举起筷子,道:“师妹,你不喝酒,先吃些菜。” 红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嘻嘻,你当我还会跟你客气么?” 她夹了一道西湖醋鱼,吃了一口,果然吃得齿颊留香,回味无穷,不觉翘起大拇指,说道:“步师兄,这里大厨的手艺果然不错,菜做得真心好吃。” 第2章 土匪拦路 紫袍少年步惊尘豁然大笑道:“他是府台大人的厨司,那厨艺还能差得了?” 说话之间,堂倌已送饭进来。 步惊尘吩咐道:“伙计,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只要给我打一盆洗脸水来,放着就好。” 店伙唯唯应了,飞快的打了一盆热水,放到窗下的紫檀木架上,便又退出去了。 红衣少女装了一碗饭,边吃边道:“步师兄,今晚……” 步惊尘没待她说下去,微微一笑,道:“师妹吃饱了,就去房里早点睡,我要在这等他们来。” 红衣少女小嘴一嘟,不依道:“有热闹,你就是不让我插手。” 步惊尘笑道:“你要插手也可以,但不能出声,也不可露了行踪。” 红衣少女听得一楞,问道:“这是为什么?” 步惊尘跟她低低说了几句,红衣少女诘笑道:“步师兄,你这计策真绝,咱们就这么办!” 她吃完饭,站起身,用茶漱了漱口,低低的说道:“步师兄,时间不早啦,我先回屋去了。” 步惊尘知道她童心未泯,是个急性子的人,巴不得那两条尾巴马上就来,便点头道:“好吧。但,你不可太早出手。” 红衣少女回眸一笑,道:“师兄尽管放心,我记住了。” 说完,她一闪身,开门走了出去。 步惊尘一个人斟了一盏酒,慢慢的喝着。 他这是在消磨时光。 因为,他等的人,还没有来。 一更过去了! 现在,也快要接近二更。 客店里的人,全已入睡,后院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左边步惊尘住的那一间房里,窗棂上还透着烛光! 就在此时,屋檐间,像风飘落叶般,响起了两声极其轻微的声音! 只见两条黑影,轻快的跃落庭院——那是两个夜行人,脸上还蒙着黑布,仅露出两只眼,背后还插着明晃晃的钢刀。 这两人落地,互相打了个手势,一左一右,矫捷的掠上石阶,沿着墙壁,缓缓朝窗前移去。 左首一个已经沾着口水,用手指轻轻在纸窗上一戳。 棉纸沾上水,自然一点就破。 左首黑衣汉子立即凑上眼睛,往里面瞧去。 步惊尘早已剔亮了烛火,荧荧烛光之下,自然看得很清楚。 房中,一张小桌上酒菜罗列,步惊尘还在自斟自酌,但他本来苍白的脸上,此刻已经两颊通红,醉态可掬,看情形,少说也有七八分酒意。 只见他忽然放下酒盏,一个人摇晃晃的走近床沿上,坐了下来。 左首的黑衣汉子心中暗道:“这小子八成是喝醉了!” 心中想着,目光一转,就落到床边那只朱红大木箱上。 “只要等这小子睡下去,箱里的东西,岂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但步惊尘可并没躺下去,他伸手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花布包,小心翼翼的打了开来。 这一打开不要紧,却把黑衣汉子看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 原来,那花布包中,竟然是一大包宝物、珍珠、玛瑙、珊瑚,翡翠,经灯光一照,珠光宝气,耀得人眼都花了! 步惊尘就坐在床沿上,一件件的拿着把玩! 就单说那一串珍珠,一颗颗,都有桂圆那么大小,浑圆洁净,散发出柔和的珠光! 还有色如火红的珊瑚,晶莹碧绿的翠玉,几乎没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左首汉子看得眼红心跳,连呼吸都感到有些急促,右手没命的朝站在窗右的同伴打着手势,意思是叫他快些过来。 因为他同伴身上,带着“五更鸡鸣香”,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手在招呼着,但他的眼睛,就是舍不得离开小孔,生怕看不住步惊尘,这些宝贝,就会缺了一件似的。 谁知,他招呼了半天,他那同伴愣是没凑过来。 左首的黑衣汉子心头不禁有些冒火,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同伴挨着身子,站在右窗角落下,一动没动! 他心中更是有气,嘬起嘴唇,朝同伴轻“嘘”了一声,还勾着手指,要他过来。 同伴依然并没有理会,他自己却因嘘了口气,突觉背脊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动弹不得。 这时,步惊尘的房里,灯火忽然熄去。 后院,顿时变得一片黝黑,宁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更深人静,旅客们自然全已坠入了梦乡。 黑夜过去,黎明转瞬即至,住在客店里的,当然全是旅客。 鸡鸣响起,天色刚吐出鱼肚白,住在左首第二间房里的红衣少女早就起床了。 姑娘出门,总比男人要起来的早,那是因为姑娘们梳洗打扮,就得花上老半天时间,要是和男人起得一样晚,就会赶不及时。 这时,天还没有大亮。 红衣少女敢情已经梳洗好了,两扇纸窗,霍然开启,一盆洗脸水,跟着朝窗外倒来。 这一泼,可就泼在两个站在窗前的黑衣大汉身上。 红衣少女蓦地看到两个蒙面黑衣人,心头一惊,双手发软,连同青铜水盆一起朝右首黑衣汉子身上砸去,口中同时尖叫道:“啊!有贼!” 一盆冷水,加上一只铜水盆,一下全砸到他身上,右首黑衣汉子觉得身上一震,穴道自动解开了! 他双手一活动,立即一个箭步,窜到左首汉子身边,伸手拍开了同伴的穴道,两人根本不敢再逗留,火烧尾巴似的往外冲了出去。 姑娘的尖叫声,和铜面盆坠地发出的声声巨响,顿时就惊动了后院所有的客人,大家纷纷开门出来。 步惊尘也急匆匆奔了出去,问道:“师妹,贼在哪里?” 红衣少女脸上还有惊悸之色,用手指着庭前,说道:“两个蒙了面的人,身上还有钢刀,我开窗的时候,还站在院子里。后来给我一嚷,就往外逃跑了。” 最先开门出来的,是住在右厢的客人,他插嘴说道:“不错,的确是有两个人,方才我也看到了他们的背影,” 另一个客人道:“大家先检查检查,看看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大家经他一语提醒,果然纷纷回房检查去了。 客人们当然没有遗失什么,只是一场虚惊。 步惊尘和红衣少女结过账,重赏了堂倌,车把式小老头早已驾着车,在店门口等候。 两名堂倌提着沉重的木箱,送上车厢,步惊尘和红衣少女也跟着上车。 车把式放下帘子,手中长鞭一抖,在空中有节奏地打起了“噼啪”之声,马匹,也用不着你叱喝,就驮着马车,朝大街上驰去。 两人离开萍州,中午打过尖后,但听一声鸾铃,由远及近,迎面驰来。 马上,是一个身穿青布裋褐的汉子,经过马车之时,目光一斜,似有不屑之色,挥鞭疾驰而过。 车中两人,自然也看到了。 红衣少女抿抿嘴,笑道:“他们倒来得好快。” 步惊尘道:“昨晚那两个汉子,大概已经赶回去了,这人,依然只是踩点的而已,” 果然,没过多久,过去的那匹马,又回头赶了上来,马上汉子意气飞扬,从马车右旁掠出,追风驰电般朝前驶去。 红衣少女看得只是冷笑,依她的脾气,恨不得追上去,扇他两个耳光。 这天,他们赶到万寿县,找了一个大店住下。 步惊尘认为今晚可能会有动静,但,这一晚却居然平安无事。 这样又行了一天,除了后面有人马远远跟踪,也不见有何动静,当晚就在东乡歇息。 次日早晨,用过早点,他们又继续上路,走了二十来里,车到将军岭,前面是一座陡峭的山岭,右边是一片丰密的松林。 就在此时,突听”呜”的一声,从林间射出一支响箭,落到了马车二丈来远,插在地上。 赶车的小老头是老江湖了,看到响箭,不慌不忙的,把马车靠边停住。 这一阵工夫,右边那片密林中,已经跳出十几个青布包头,身穿青色短衣,手持钢刀的汉子,一字排开,挡在路上。 接着,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脸汉子,身穿天青色长衫,手中轻摇着一柄折扇,缓步从树林中走出。 那十几个青衣汉子,一个个把胸脯挺得笔直。 青衫汉子目光一掠马车,手中折扇一指,平静的道:“叫他们下来、”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立即有两个汉子大声吆喝着道:“嘿,车上的小子、小妞儿。给爷听着,咱们二寨主叫你们下来。” 车帘一掀,步惊尘缓缓跨下车来,他手中也轻摇着折扇,笑容可掬,拱拱手道:“步某遵命下来了,不知哪一位是二寨主?” 那二寨主看他手中也摇着折扇,心中暗暗嘀咕,寻思:“自己这柄铁骨扇,乃是随身兵器,此人莫非也以折扇作为兵器不成?” 因为,现在已是八月了,如果不是拿扇子作兵器,根本就用不着再拿折扇,因此,他特别注意步惊尘手上的这柄折扇。 但看来看去,步惊尘手中,只是一柄一尺多长的普通竹骨洒金折扇,根本不像是随身兵器。 他目光打量着步惊尘,一面说道:“我就是二寨主。” 步惊尘又拱拱手,道:“小弟久仰了,” 二寨主摸不透对方虚实,依然沉着的道:“步公子车上还有什么人? 步惊尘道:“车上只有舍妹一人,另外是些随身行李,和一箱送人的小礼物。” 二寨主早已得到报告,不但箱子里十分沉重,就是那一大包珠宝,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时不觉呵呵笑道:“步公子果然是个爽快的人。” 第3章 吴老爷子 步惊尘道:“二寨主好说。” 他目光朝众人一瞥,接着问道:“二寨主带着这些壮士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这不是故意装蒜?占山为王的大爷们,干什么来的?你还会不知道? 二寨主淡然一笑道:“在下想请教步公子一件事。” 步惊尘道:“不敢,二寨主请说。” 二寨主脸上笑容忽敛,徐徐说道:“敝寨有两名兄弟,在萍州悦来客栈,遭人以金针定住穴道,大概是步公子的杰作了。” 步惊尘一脸惘然,道:“没有啊,小弟那晚喝了几杯,睡得很好,贵寨有两位兄弟,吃了金针菜中毒之事,小弟倒是没听说,” 二寨主寒着脸道:“阁下制住他们穴道,还要令妹用冷水泼了他们一身,难道还是假的么?” 步惊尘口中惊呼一声,脚下连退两步,吃惊的说道:“你说那两个贼?你们是一伙的?你……原来是贼人的头儿……” 二寨主冷笑一声,铁骨折扇倏然张开,随手一招,十几名青色短靠的汉子,立即一拥而上,朝马车围了上去。 步惊尘脚下渐渐后退,吃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别惊动了我师妹!”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十几名青衣汉子蜂拥般扑近车前,车帘未启,但最先扑近车子的五六个人,忽然间,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这下,贼人阵中,顿时起了一阵混乱。 大家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用的是什么厉害暗器?剩下的人不约而同纷纷往后退。 步惊尘站在一旁,高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别惊动了我师妹。” 二寨主脸色铁青,铁骨折扇一摆,示意大家住手,然后沉哼一声道,“阁下果然真人不露相,邓某讨教了。”话声出口,人已倏地欺了过来,铁骨折扇一招“天魁点元’,直向步惊尘眉心点来。 他这一招快如流星,出手极准。 步惊尘身子没动,头朝左首一歪,就避开了对方点出来之势,右手竹扇,趁机在二寨主脉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一下,他敲得虽轻,但二寨主已经吃不消了,只觉右腕一麻,掌中铁骨扇脱手飞出,“笃”的一声,掉落地上。 二寨主武功原本并非庸手,一招之间,就被人家震脱兵器,他一条右臂,垂了下去,再也举不起来。 心头蓦然一惊,急忙往后退出数步,左手迅快的在右腕脉门上推动,但任你如何推捏,右手依然若废,无法解开被制的穴道,连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 他外号铁扇相公,使的兵刃,乃是铁骨扇,江湖上凡是以铁骨扇作兵刃的人,都精擅打穴。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成名十数年,一个精擅打穴的人竟然被人家点制穴道,无法解开。 这一来,他才知对方兄妹,果然身怀绝艺,无怪两名兄弟,会在悦来客栈,不知不觉,被人定住了穴道,足足站了大半夜。 也,无怪人家车上载着价值连城的珠宝,连保镖的都没有。 他脸如猪血,目光扫视步惊尘,冷冷道:“邓某人认栽,步公子报上名来,是那一门派高人?咱们后会有期。” 步惊尘淡然一笑道:“在下步惊尘,精通拳脚,不属于任何门派。” 这时,早有一名汉子,捡起铁骨扇,送到二寨主面前。 二寨主左手接过,吩咐道,“你们背起负伤的兄弟,咱们走。” 步惊尘道:“且慢!” 二寨主愤然道:“你还想怎样?” 步惊尘道:“在下报了姓名,二寨主似乎也应该告诉我吧?” 二寨主道:“在下邓一鸣。” 步惊尘道:“不知邓二寨主是哪座山寨的好汉?” 邓一鸣道:“靖安疯牛寨。” 步惊尘冷笑道:“原来是靖安疯牛寨!” 邓一鸣忍无可忍,怒声道:“阁下这话什么意思?” 步惊尘目光一抬,问道:“在下想向二寨主打听一个人,不知你知不知道?” 邓一鸣道:“什么人?” 步惊尘一字一字说道:“正气府吴老爷子。” 这几个字,听到二寨主邓一鸣的耳中,脸上神色,不由得一变,急忙要拱手,但他右手依然举不起来,望着步惊尘问道:“步公子和吴老爷子是……” 步惊尘微微一笑道:“在下从淮阴来的。” “淮阴来的”,这四字,昕到邓一鸣耳中,比方才更为吃惊! 江湖上,谁不知道四大魔尊之名? 淮阴步家堡,正是四大魔尊中异修魔尊步休云的府上。 靖安疯牛寨,只不过是天隐魔尊吴老爷子手下两寨之一,这,如何叫邓二寨主不惊? 他脸色尴尬,嗫嚅的道:“在下该死,不知步公子是淮阴步家堡来的,适才冒犯之处,还望公子恕罪。” 步惊尘双眼之中,闪过一丝异采,凝视邓一鸣,问道:“邓二寨主是……” 邓一鸣连称“不敢”,才道:“咱们靖安疯牛寨,就是吴老爷子的属下。” 步惊尘听了一怔,接着大笑道:“如此说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全是一家人,兄弟方才得罪了。” 大笑当中,伸手拍拍邓一鸣的肩膀。 说也奇怪,方才邓一鸣推拿了半天,依然解不开穴道,垂下无法动弹的一条右臂,此时经步惊尘轻轻拍了两下,顿时血脉舒通,伸展自如。 他心头对这位步公子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除了四大魔尊的嫡传子弟,谁会有这份能耐? 步惊尘早已走了过去,俯下身子,朝躺在地下的六名汉子身上,每人拍了一掌。 那六名汉子一齐清醒过来,挺身站好。 邓一鸣喝道:“你们还不快向公子谢罪?” 那六名汉子简直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但二寨主叫他们”谢罪”,他们自然不敢违背,一齐朝步惊尘躬身为礼,齐声道:“小的向步公子谢罪,” 步惊尘含笑道:“大家都是误会,诸位不必多礼。” 二寨主邓一鸣陪笑道:“这都怪敝寨几个在线上踩盘的弟兄不好,他们异口同声的说,公子行囊之中,携带了价值连城的珍宝……” 步惊尘爽朗的笑道:“这倒不假,因为这个月月底,是吴伯父花甲寿辰,在下兄妹奉家叔之命,先行把礼物送来,顺便也好一览赣中名胜。” 邓一鸣巴结的道:“步公子贤兄妹如有兴致,还请驾临敝寨,好作靖安之游,陆寨主和在下竭诚欢迎,” 步惊尘道:“若能抽空,定当造访。”话声一转,问道:“只不知贵寨寨主,是哪一位?” 邓一鸣道:“敝寨大寨主姓陆,名无常,江湖人称分水兽。” 步惊尘轻哦了一声,道,“兄弟好像听说过。” 邓一鸣连声应“是”。 步惊尘道:“邓兄回去,请代兄弟向陆寨主问候,咱们还要赶路。失陪了。” 邓一鸣欠身道:“步公子请上车,这几天陆寨主正在龙都。” 步惊尘朝他略微拱了拱手,就一手掀帘,跨进车厢。 驾车的小老头不待吩咐,长鞭朝空一扬,响起“劈啪”一声,两匹马四蹄翻腾,沿着山脚驰去。 二寨主邓一鸣神色恭敬,站在路旁,目送着马车远去才挥了挥手,率着弟兄们回去。 龙都坐落在靖安府西南,赣江东岸,是靖安的交通枢纽,商业鼎盛。 城中,翠微湖湖畔的百花洲,烟波旖旎,景色宜人,每当春秋佳日,仕女如云,为赣中的名胜之一。 百花洲西首,是一片葱郁的树林,白色高墙,围着一座大庄院,高大的门楼,气势宏伟。当地人,称它为正气府。 府主吴老爷子,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龙都附近,只要闹灾荒,吴老爷子赈济救灾,从不吝啬。 在龙都,只要提起吴老爷子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吴老爷子的事业,也够大的,诸如银号,当铺、绸缎庄、粮食行、光是龙都城里,就有十三家之多。 有了钱,自然有势,靖安府上自府台大人,下到县衙胥吏、捕快,莫不经常在正气府里走动。 有人说:只要吴老爷子跺跺脚,龙都城就会震塌一半。 这话倒也不假,吴老爷子真要跺跺脚,只怕连江湖也会震惊。 因为吴老爷子,正是昔年名震武林的四大魔尊之首,天隐魔尊吴亦梵。 这天,午时方过,正气府前面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平整大路上,驰来了一辆半新不旧的双辔马车。 一阵得得蹄声,早已传进门房,马车刚驰近府前,左侧门内就走出一个青衣汉子,大声问道:“哪里来的车子?” 车前坐着一个头戴毡帽的小老头,伸手挺了挺竹笠,含笑道:“有劳哥儿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准阴步家堡的公子、小姐来了。” 那青衣汉子听说是淮阴步家的公子、小姐到了,果然不敢怠慢,立即点点头道:“老人家请步公子、小姐稍等片刻,小的立即进去通报。” 说完,急忙转身往里赶去。 第4章 神秘寿礼 小老头跃下车辕,打起帘子,步惊尘和红衣姑娘相继下车。 刚从车厢中把一只沉重的朱漆木箱,放到地上,只见侧门中已经走出一个身穿青绸夹袍的人来。 这人,中等身材,看去约摸五十出头,生得面目深沉,一望而知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驾车的小老头低声朝步惊尘道:“出来的是刘总管。” 那刘总管才一跨出侧门。目光一扫,立即趋步下阶。 他拱着手道:“在下刘寄生,见过步公子、步小姐。” 他虽在拱手,目光却只是打量着兄妹二人。 步惊尘含笑迎了上去,说道:“刘总管好。”接着道:“在下兄妹,奉家叔之命,押送寿礼来的。” 异修魔尊步休云没有儿女,江湖上尽人皆知,但步惊尘话中已经表明他们兄妹是步休云的子女了。 刘总管道:“四老爷子也太费心了,老爷子花甲大寿还早着哩。” 步惊尘也笑道:“在下兄妹没到过靖安,这回借大伯父寿辰。向家叔讨了个差使,顺便好一览赣中之胜,” “正是、正是。”刘总管道:“四老爷什么时候来?” 红衣姑娘接口道:“家叔到南陵去了,他说要和霍二伯一起来呢。” 去了南陵霍家庄,那自然和泣灵魔尊霍剑一起来了。 “是、是。”刘总管又连应了两声“是”,才抬抬手道:“老爷子就在书房里,步公子,步小姐请。” 步惊尘回头道:“步福,你把箱子搬进去。” 刘总管笑道:”步管家远来是客,请到里面喝茶,这东西让他们来搬,也是一样。” 他话声出口,就有两名青衣汉子走了上来。 小老头步福道:“不,咱们老爷吩咐过,这里面有两件稀世奇珍,是给大老爷上寿的,要老奴一路小心,这一路行来,上车下车都是老奴亲自抱上抱下的,不敢放得稍重,还是老奴自己来吧。” 刘总管含笑道:“老管家这么说,这就让老管家代劳吧,你们去把马匹车辆拉到后面去。”一面转身朝步惊尘兄妹道:“在下替两位引路。” 说完,侧身引着步惊尘、红衣姑娘往里走去。 小老头步福双手捧起朱漆木箱,随着公子、小姐身后,进入侧门。 穿行长廊,到了东厢,刘总管脚下一停,回身朝步福道:“老管家,这箱子就放在东厢房好了。” 步惊尘道:“在下兄妹临行时,家叔一再交代,木箱中是两件稀世奇珍,不但路上须得小心,就是到了目的地,必须送到伯父书房里去。” 刘总管心里暗暗嘀咕,忖道:“这木箱中不知是两件什么稀世奇珍?四老爷说得如此贵重。”心念转动,不觉点点头道:“既然四老爷吩咐过,那就送到老爷子书房里去好了。” 说着,依然在前引路。 穿过长廊,折入一道月洞门,但见一片花园,种着不少花木,中间是一条走廊,两边放着十数株黄菊,秋意盎然! 迎面五间精舍,敞开着一排长窗,老远就听到有人在高声谈笑。 刘总管走近阶前,脚下一缓,回身道:“步公子,步小姐请在此稍待,容在下进去向老爷子禀报一声。” 步惊尘颔首道,“刘总管请便,” 刘总管急步走进去。 步惊尘和妹妹就在廊前站停,观赏着菊花。 红衣姑娘低声说道:“大哥,这几株蟹爪菊,和我们家里的差不多,只是花骨朵大得多了。” 话声方落,突听一个宏亮的声音笑道:“你们家里的蟹爪菊,就是老四从老夫这里带回去的。”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古铜长袍的高大老者,随着话声,缓步从门内走出。 这老者貌相威武,两须微见霜雪,满脸红光,双目炯炯。虽然含着微笑,依然使人有不怒而威之感。 他身后紧跟着刘总管,不用说自然是天隐魔尊吴亦梵无疑。 步惊尘心中一凛,赶忙趋上几步,作了个长揖道:“小侄步惊尘,见过大伯父。” 红衣姑娘立即跟在大哥身后,裣衽道:“大伯父在上,侄女给你叩头。” 天隐魔尊吴亦梵一双精芒逼人的目光,凝视步惊尘兄妹,问道:“你们就是老四的侄子侄女?” 步惊尘应了声:“是。” 吴亦梵又道:“老四呢,他什么时候来?” 步惊尘道:“家叔到南陵去了,可能和霍二伯父同来,小侄兄妹,从没来过靖安,恰逢大伯父花甲大寿,原本想跟随家叔来给大伯父拜寿,家叔说:“你们既然想去,那就给我押运两件东西,先到靖安去好了。” 吴亦梵一手捻须,呵呵笑道:“老四叫你们押运来的,是两样什么东西?” 步惊尘道:“听家叔口气,好像是两件极为珍贵的东西,给大伯父上寿,普通礼物,家叔也不会叫小侄兄妹押运的了。” 吴亦梵点着头道:“好、好,你叫什么名字?” 步惊尘道:“小侄步惊尘。” 吴亦梵道:“你妹妹呢?” 红衣姑娘甜甜一笑道:“我叫步慧。” 吴亦梵连声说“好”,回身道:“你们随我进去,里面用茶。” 步惊尘恭敬的应了声“是”,便和妹妹一起跟着他身后,进入书房。 步福手中捧着沉重的朱漆木箱,紧跟着步惊尘兄妹,举步走进书房。 步惊尘目光迅速一掠,但见入门处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客厅。 说它是客厅,其实只是书房的外间——起居室而已。 这时正有四个人坐在那里,喝茶聊天。 上首正中间,是一张紫檀雕花大床,中间放一张矮几,把床隔成左右两个座位。 矮几上放着两盏茶碗,左首踞坐着一个头盘小辫,身穿土布大褂的瘦小头,看去也有五十出头。 这位仁兄左脚搁在左首一张垫着锦墩的方凳上,鞋帮子还沾满了泥土,他居然毫不在乎,左手掌心,不住的转动着两颗铁胆。 床右首空着一个位子,那自然是主人天隐魔尊的坐位,此人能作天隐魔尊座上客,自然不是无名之辈了。 床左右两边,是两排紫檀雕花椅几,分坐着三人。 左上首,是个四十多岁的白脸汉子,身穿一件锦袍,顾盼之间,神情冷傲。 他下首是一个身材魁悟,浓眉粗眼的汉子。 右首椅子,则是紫脸汉子,穿着劲装,外披斗蓬,双目峻光逼人。 步惊尘目光扫动之间,脚下跟着一缓,伸手指指入门处,回头朝身后步福吩咐道:“步福,你把箱子放在这里就好。” 步福答应一声,把朱漆木箱,小心翼翼的轻放到门口右侧。 刘总管含笑道:“老管家,辛苦你了,请到外面待茶。”说完,引着步福,往外而去。 吴亦梵缓步走到大床右首坐下,含笑说:“步贤侄、贤侄女,远来辛苦,先坐下来,老夫替你们引见引见。” 步惊尘兄妹并没有坐下,只是在下首垂手停下来。 吴亦梵一手捻须,朝在座四人含笑道:“他们是老四的侄少爷、侄小姐,老四到南陵去了,要他们先押运一箱寿礼来的,哈哈,这两个娃儿,倒是生得不错。” 说到这里,指指踞坐在他左首的上老头是神弹子贺德生。 面目冷傲的锦袍汉子是长江上下游十八舵总舵主冷中锋。 浓眉粗眼魁梧的是靖安疯牛寨寨主分水兽陆无常。 紫脸汉子是九岭山寨主魁星铁凌霄。 疯牛寨和九岭山寨这两位寨主均是天隐魔尊吴亦梵的左右手,江湖上人却叫他们天隐魔尊手下的哼哈二将。 步惊尘、步慧一一抱拳行礼。 冷中锋、陆无常、铁凌霄三人,因步惊尘兄妹是异修魔尊步休云的侄子,倒也不敢怠慢,一齐起身答应。 只有那土老头神弹子贺德生左手依然盘着两枚铁胆,大刺刺的点点头道:“吴老大说的不错,步老四这对侄少爷、侄小姐人品武功,在小一辈里,可说是千里挑一之选了。” 步慧笑吟吟的躬身道:“贺老爷子夸奖了。” “哈哈!”吴亦梵大笑道:”贺老哥对人一向很少称赞,这两个娃儿,老夫第一眼就觉得他们不错。” 接着抬抬手道:“大家请坐。” 冷中锋、陆无常、铁凌霄依次坐下。步惊尘兄妹也在下首两张椅子上落坐。 早有一名青衣使女替两人送上茶水。 吴亦梵忽然悠然一叹道:“老夫纵横江湖三十年,现在已到花甲之年,老四纵然没有子女,但有这一对侄儿女足以继承他的一番事业,反观老夫,自从老伴去世之后,留下一个弱女,今年也十七岁了,一向孱弱多病,实在使老夫心烦得很。” 铁凌霄接口道:“老爷子但请宽心,据说前几天有人在龙虎山看到公孙先生,属下已经派人去请了,如果他还在龙虎山,这一,二天内,可以赶来了。” 贺德生道:“铁寨主说的是鬼医公孙丑?” 铁凌霄道:“正是公孙先生。” 贺德生摸着他一把山羊胡子,点点头道:“公孙丑医道是不错,目前江湖上,也只有他一个了,只是鬼名堂多。” 吴亦梵道:“只要他治好小女的病,老夫不惜代价。” 步慧坐在下首,朝她大哥低低的说道:“大哥,那两件东西,要不要这时候取出来,让大伯父过目?” 步惊尘低声拦道:“妹妹也太性急了,大伯父正在说正经事呢!” 步慧道:“叔叔不是再三交代我们,这两件东西,是稀世珍物,要我们见了大伯父,就先让大伯父过目,好送入库去。” 他们兄妹说得虽轻,但在座的都是江湖上一等高手,两人的话,大家自然全听到了! 异修魔尊步休云这箱寿礼之中,不知究竟是两件什么稀世奇珍,竟然说得如此神秘。 东西送到了正气府,经吴亦梵过目之后,还要送入库去?! 在座几人自然都想瞧瞧箱中之物,但疯牛寨的陆无常、九岭山寨的铁凌霄两人,是天隐魔尊的手下。 第5章 寒螭神剑 冷中锋虽非天隐魔尊手下,但他是长江上下游的总舵主。十八处分舵,至少有一半在龙都境内,也算得是天隐魔尊势力范围之下,因此他虽是客卿,也算得是半个属下。 在天隐魔尊面前,他们三人自然不敢多言。 神弹子贺德生摸着山羊胡子,忍不住问道:“步老四送来的究竟是两件什么东西?” 吴亦梵笑道:“谁知道,老四就喜欢故弄玄虚。” 步慧睁大双目,望着吴亦梵,喜孜孜的问道:“大伯父要不要这时候就看,钥匙就在侄女身上。” 吴亦梵拂须笑道:“大概你也等不及了。” 步慧噗嗤笑道:“是啊,叔叔只说是两件很难看到的东西,临行时还一再交代,不许我们在路上偷看,非要当着大伯父面前才能开启,这一路上,我真想偷偷的打开来瞧瞧。” 吴亦梵含笑道:“好吧,你去打开来让大家瞧瞧也好。” 步慧道:“侄女遵命。” 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袅袅婷婷的走到朱漆木箱前面,开启铁锁,随手打开箱盖。 大家举目看去,但见木箱里面,覆盖着一层红绒,不知究竟是什么宝物? 步慧一脸俱是好奇之色,轻轻揭起红绒,这一揭,突然间,她生似看到了毒蛇一般,口中尖叫一声,随手盖上红绒,急急往后连退! 步惊尘一个箭步,掠了过去,问道,“妹妹,怎么了?” 步慧一下扑到步惊尘身上,惊悸的道:“人头!” 寿礼变成了人头! 步惊尘一呆道:“怎么会是人头!” 站在门口的刘总管闻声急步走入。 吴亦梵变了脸色,霍地从坑床站起身来沉声道:“刘总管。你看看是什么人的?” 刘总管答应一声,走近木箱,一下掀起红绒,目光一注,脸上神色立时为之一变,躬身道:“回老爷子,是霍二爷的人头。” 霍二爷,正是泣灵魔尊霍剑。 吴亦梵神情一震,诧异的道:“老四杀了老二?” 在座诸人全都听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刘总管伸手翻动了一下,说道:“下面好像还有一颗!” 木箱内装满了石灰,人头是用油纸包着,鲜血虽已凝结,但还是血淋淋的十分恐怖。 吴亦梵问道:“再看看是谁的?” 刘总管双手托起霍二爷的人头,底下果然又是一颗用油纸包着的人头,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油纸,惊颤的道:“回老爷子,这颗是步四爷的。” 吴亦梵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一刹那,他已经镇静下来,缓缓的道:“是老四的。” 刘总管应了声“是”。 步惊尘、步慧兄妹,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得呆住了,只是站着没动。 吴亦梵目光深沉,缓缓投注到步惊尘兄妹身上,嘿然道:“你们果然不是老四的侄子。” 步惊尘忽然朗笑一声,傲然道:“你现在才知道。” 他此话一出,陆无常、铁凌霄已经作势欲起,但没有吴亦梵的指示,一时不敢妄动。 吴亦梵依然平静的道:“初生之犊不畏虎,两位胆子不小,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句话,说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 步慧瘪瘪嘴,抱臂道:“难道说一定要有人派我们才能来么?” 吴亦梵目射奇光,豁然厉笑道:“如此说,你们是冲着老夫来的了。” 步惊尘傲然一笑道:“正是。” 吴亦梵道:“那么霍二弟,步四弟都是你们杀的了。” 步惊尘道:“不错,今天该轮到你姓吴的了。” 陆无常大喝一声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步慧不屑的撇了撇嘴,冷哼道:“你是什么东西,穷吼个屁!” 陆无常总是一寨之主,给一个小女孩当面叱喝,哪里还忍耐得住,勃然变色道:“小丫头,陆某先劈了你!” 正待举掌劈去,吴亦梵一摆手道:“无常且慢动手,老夫想先问他们几句话。”说到这里,回头朝步惊尘问道:“你们找老夫兄弟,是为了寻仇?” 步慧道:“不是寻仇,难道杀人是为了好玩?” 吴亦梵道:“两位既是为了报仇而来,总该先报个名字吧?” 步惊尘道:“除了报仇,我还有话要问你。” 吴亦梵道:“阁下请问吧!” 步惊尘伸手一指在座几人,冷冷说道:“你先叫他们出去。” 冷中锋突然大笑一声道:“小子,你卖狂大概卖够了吧?吴老爷子不想自己出手,来,冷某倒要掂掂你有多少斤两?胆敢如此目中无人?” 步惊尘看了他一眼,才道:“在下兄妹要找的是四大魔尊。阁下以及在座的诸位,都是不相干的人,最好置身事外,不要多管闹事。” 冷中锋冷笑道,“吴老爷子的事,也就是咱们的事,冷某插手管了,又如何?” 步惊尘虽是脸色苍白,微有病容,但在这一瞬间,他双目中突然射出两道冷电般的光芒,冷冷说道:“阁下总该知道,一个人只能死一次。” 吴亦梵看得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年轻人一身内功,倒是精湛得很,难怪他口出狂言了。” 冷中锋右手撩起长衫下摆,往腰带上一束,呛的一声,撤出了三刃刀,仰天狂笑道:“你是说冷某插下手,就得送命?” 步惊尘冷傲的道:“你以为还有别的么?” 冷中锋是长江上下游十八舵的总舵主,二十年来,何曾受过人这等轻视,一张脸气得通红,双眉陡竖,手中三刃刀一紧,喝道:“你亮兵刃!” 步惊尘负手而立,冷然道:“阁下要插手,只管进招,但在下有言在先,此事与你无关,在下长剑出匣,就得有人非死即伤。” 他身上根本没带长剑! 踞坐在紫檀坑床上的土老头神弹子贺德生低低的道:“好大的口气!” 冷中锋更是怒火中烧,厉笑道:“冷某倒要试试如何一个非死即伤?” 倏地跨上一步,右手往前一推,三刃刀泛出一片寒霜般的刀锋。直递出去。 步惊尘冷笑—声道:“好!”“好”字出口,但见他右手挥处,登时响起了一声龙吟,一道青光,从他袖中飞出,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如一泓秋水般的长剑!不,剑光一闪,已经迎上冷中锋的三刃刀。 刀剑交接,又是“呛”的一声,三刃刀立即被削断,冷中锋口中哼一声,往后疾退了两步。 这一下双方一触即分,实在太快了,大家根本没看清楚步惊尘是如何出手的? 步惊尘依然站在原地没动,但后退下去的冷中锋脸色铁青,手中已只剩了半截断刀,左肩也在此时,突然涌出一缕鲜血,顺着衣袖,滴到地上。 刘总管急忙跑了过去,替他包扎伤口。 步惊尘果然不是夸口,他长剑出手,非死即伤之言,已经应验,大家可以从冷中锋伤在左肩,这一点上,看出步惊尘剑下还是留了分寸。 他举手之间,就伤了威震长江上下游的总舵主冷中锋,自然看得在座几人莫不耸然变色! 尤其天隐魔尊吴亦梵,他早已料到这两个年轻兄妹,杀了老二、老四、还敢公然找上自己,自然是身怀绝艺,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他绝未想到步惊尘出手一剑,竟会有如此神速,一招之间,包括了挥手发剑,破招伤敌。 冷中锋在三刃刀上,浸淫数十年,他的武功,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流的,但在第一招上,就伤在对方剑下,此人剑术之高,岂非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 神弹子贺德生依然一手转动着两枚铁胆,干咳一声道:“寒螭剑果然锋利得很!” 步惊尘冷冷的道:“阁下眼光不错。” 铮的一声,寒螭剑缩入他右手衣袖之中,目光冷厉,徐徐一扫,朗声道:“在下方才一再声明,在下兄妹要找的只是姓吴的一个,和诸位无关,而且在下兄妹向姓吴的寻仇,也一定会按照江湖规矩,公平搏斗,让姓吴的心服口服,死而无怨。诸位也不妨替咱们双方,作个证人,但在搏斗之前,在下有几句话要问他,诸位不便在此……” 神弹子贺德生没待他说完,问道,“你要咱们出去?” 步惊尘道:“在下正是此意。” 贺德生哈哈大笑道:“你这话,不嫌太横了么?” 步惊尘道:“在下并不觉得。” 贺德生脸上笑容未泯,一双小眼之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机,依然缓缓的道:“江湖中人,没有一个会被人家三言两语就唬出去的。” 步惊尘道:“那么诸位要如何才肯出去。” 贺德生道:“除非自己试过。” 步惊尘道:“阁下也要试试?” 贺德生道:“老朽正有此意!” 话声出口,坐着的人,突然双手齐扬,从他手中,打出一蓬铁莲子,宛如急风骤雨,奇袭而至,朝步惊尘激射过去。 他外号神弹子,双手能发三十六枚铁莲子,专取人身三十六处大穴,可说例无虚发。 他一向自视甚高,认为三十六丸同发,天下已无抗衡之人,因此平日取敌,最多不过三发,老实说,他三颗铁莲子,也足够克敌制胜了。 但他方才目睹步惊尘一招之间,就伤了冷中锋,不得不使他另眼相看。 尤其当着天隐魔尊吴亦梵面前,他不出手则已,出手就非得把步惊尘制住不可,这回。双手齐发,三十六枚铁莲子,全都使了出来。 第6章 公平单挑 步慧看得又惊又怒,急叫道:“大哥小心!” 步惊尘自然早已警觉,口中冷笑一声,右手迅快的一抬,寒螭剑出匣,但见一道冷芒,应手而起,在他身前幻起了一片缭乱的剑影。 紧接着只听一阵急如骤雨的“叮”“叮”之声,连珠般响起,二十六枚铁莲子,每一颗都被他剑光齐中削作两半,纷纷跌落地上。 天隐魔尊吴亦梵失声道:“分光剑法!” 神弹子贺德生不禁脸色剧变,哼道:“好小子,哈哈……” 笑声才起,突然间凝住了!原来他打出三十六枚铁莲子之后,又把他平日在掌心盘弄的两枚铁胆,也打了出去。 这两颗铁胆,是用寒铁铸制,大如胡桃,比他打出去的铁莲子,大了几乎十倍。 但,一蓬三十六颗铁莲子,激射如雨,笼罩全身,走的是直线。 这两颗铁胆,却完全不同。 他抖手打出之际,两颗铁胆分作一左一右,划着弧形,既无强烈的破空之声,去势也并不快速,就像两个气球,在空中飘飞,毫不借力。 但快到步惊尘身边之际,左首一颗突然一个急旋,劲力随之加强,直打前胸,右首一颗同样由弧形变成急旋,掠过身侧,呼的一声,就撞向了后心。 两枚铁胆好像和三十六颗铁莲子,似乎已经隔了好大一回工夫,其实和三十六颗铁莲子,几乎是先后打倒。 步惊尘堪堪挥剑劈落三十六颗铁莲子,这两枚铁胆,也一前一后夹击而至! 步惊尘目光一抬,长剑直竖当胸,那铁胆就像自己凑上去的一般,寒螭剑削铁如泥,铁胆虽是寒铁铸成,但听“当”的一声,和剑刃一接,依然被剑锋齐中剖开,削成两半,但这枚铁胆来势太急,虽被削开两半,还是左右一分劲直的朝步惊尘双肩射来。 这一下,步惊尘自然不及闪避,但听砰砰两声,一齐击中了步惊尘双肩。 步惊尘右手长剑直竖之际,左手往后一抄。已然把射到后心的那枚铁胆抄在手里。 大家眼看被削成两半的铁胆,分别击中步惊尘双肩,心头方自一喜,谁知步惊尘依然站在那里,只挺了挺胸,两片铁胆却被震弹而起,呼的一声,一左一右,硬生生嵌入了两边砖墙之上! 步惊尘若无其事,左手托着一枚铁胆,目光冷峻,盯着贺德生,冷喝道:“接住了!” 五指一伸,铁胆从他掌心飞起,缓缓朝神弹子贺德生面前平飞过去。 铁胆去势虽然十分缓慢,但踞坐在紫檀坑床上的贺德生却面色凝重,双目盯着飞去的铁胆,双手当胸,五指箕张,似乎想把铁胆攫住。 但他连扬了好几个手势,敢情还是没有把握接得住铁胆,眼看铁胆离他身前还有三尺来远,贺德生脸色突然大变,身形一矮,急忙从一旁闪了出去。 铁胆还是缓慢的朝前飞去,因为没有人阻挡,它无声无息的嵌入了紫檀坑床的镂花高背,好像余劲不衰,穿过坑床木背,又无声无息的钻进了后面一堵砖墙。 在场之人,个个都是行家,直到此时,才知道神弹子贺德生不敢冲手去接,是因为铁胆上凝聚了步惊尘的神功内力,贺德生只要伸手去接,若是接不下来,就非死即伤不可? 方才大家都集中目光,看着那枚铁胆,此时再一回顾,但见已闪出身去的神弹子贺德生,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吴亦梵心头深感震惊,浓眉微微一拢,抬目问道,“阁下把贺老哥怎么了?” 步慧笑道:“他能出手暗算我大哥,难道我不能出手么?” 这话听得大家又是一惊! 原先他们只把步惊尘当作劲敌,但没想到这位小姑娘不见她有何行动,一下就制住了贺德生。 她使的当然是暗器,贺德生外号神弹子,一个精于使用暗器的人,第一件事,就是能发能收,在他练习暗器之时,也必然先练接暗器。 贺德生成名数十年,他如果伤在人家刀剑之下,还可以说他并不精于刀剑,但若是说他被人家暗器制住,这话传出江湖,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人以上,不会相信。 但他明明是被步慧用暗器制住了,这只有一个解释,这小姑娘使的暗器,使人防不胜防,或者根本无法接得住! 天隐魔尊吴亦梵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神色凝重的道:“姑娘使的是‘太阳神针’了。” “太阳神针”是昔年泰山观日老人翼无畏的独门绝技。 翼无畏原是太阳宗一派的人,平日练功,就要对着太阳,他又酷爱日出,每天清晨,必登日观峰去练功,自称观日老人。 据说池从观看日出触发灵机,创了“太阳神针”,这种针细如牛毛,除了在太阳底下,可以看到一蓬金芒,如果在室内,没有阳光反射,一般人极难发现。 当然,除了“太阳神针”本身细到肉眼难见之外,还有他的特殊手法,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步慧听吴亦梵叫出“太阳神针”之名,不觉怔了一怔,撇嘴道:“我不知道。” 她终究缺少江湖经验,这“不知道”三个字,虽是少女的口吻,但也无异承认了,她使的就是“太阳神针”。 吴亦梵淡然一笑道:“老夫自问和太阳宗一派,从无过节,两位……” 疯牛寨主陆无常突然大声道:“老爷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纵然不是人家对手,只要老爷子点个头,大家合围而上,一样可以把他们收拾了。” 九岭山寨主铁凌霄接口道:“陆寨主说的是,这小子和那丫头,纵然十分棘手,今天也非把他们收拾了不可。” 冷中锋想到方才自己一身武功,还未使出,就伤在对方剑下,心头自然不服气,目光一抬,朝刘总管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刘总管自然知他心意,转身朝外出去,等他回来,手中已多了一柄厚背钢刀,送到了冷中锋跟前。 冷中锋急忙伸手接过。 步惊尘目光掠过几人,冷笑道:“诸位已经准备好了,那就一齐上吧!” 天隐魔尊吴亦梵突然洪笑一声道:“阁下也未免太轻视老夫了,老夫不才,也还不至于要大家联手围攻。” 陆无常道:“老爷子……” 吴亦梵没等他说下去,摆摆手道:“老夫要单独和他比划比划。”话声一落,神色一正,接着道:“阁下方才说过,要按照江湖规矩,和吴某公平搏斗?” 步惊尘道:“不错,在下说过,但不是现在。” 吴亦梵道:“为什么?” 步惊尘傲然道:“因为在下有话要问你。” 吴亦梵哈哈大笑道:“咱们胜负未分,你想问的话,你以为老夫会答复你么?” 步惊尘听得微微一愣,显然这话他没有想到,但他依然摇摇头道:“不行,一旦动手,你就没有机会了。” 这话是说,只要动上手,吴亦梵非死即伤不可。 吴亦梵道:“咱们还没有比划,老夫焉知阁下有向老夫问话的资格?” 他一手拂着花白长髯,口气微顿,接道:“阁下之意,老夫自然明白,你有一件十分重要之事,也许只有老夫一个人知道,你怕和老夫动上手,万一失手误伤了老夫,你想问的事。就无人可以回答你了,对不对?” 步惊尘道:“在下正是此意。” 吴亦梵仰首发出一声长笑,说道:“老夫倒有一个办法。” 步惊尘道:“请说。” 吴亦梵道:“咱们比划可以分作两次进行,第一场,先比拳掌。以十招或二十招为限,在十招或二十招之内,老夫败了,就由阁下提出问题,老夫知无不言,但如果老夫……” 步惊尘接口道:“就以二十招为限吧,在下若是落败了,第二场也不用比了,在下兄妹,立即离去。” “不!”吴亦梵沉声说了个“不”字,才道:“阁下若是落败,老夫也有话问你,你也必须直说。” 步惊尘点点头道:“好。” 吴亦梵道,“第二场比划兵刃,这是咱们两人的生死之搏,阁下胜了,就任你取走老夫人头,若是老夫胜了呢?” 步惊尘道:“生死由命。” 吴亦梵也点头说了声:“好。”继续道:“但在咱们动手前,老夫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步惊尘道:“阁下请说。” 吴亦梵回头看了躺在地上的神弹子贺德生一眼,才道:“太阳神针打中人身,外人无法施救,还请这位姑娘,看在老夫薄面,先把他救醒了,老夫感激之至。” 步惊尘朝步慧点点头道:“妹妹就先帮他解开穴道吧!” 步慧瘪瘪嘴道:“便宜了这死老头。” 说着,举步走到贺德生身边,蹲下身去,背着众人,双手在他几处脉穴上,五指舒展,晃动了几下,然后站起身来,飞起一脚,朝贺德生身上踢去。 这一脚可踢得不轻! 神弹子贺德生一个瘦小身子,被踢得骨碌碌滚出去七八尺远,口中“啊哟”一声,随着一个跟斗,从地上翻身站了起来,往外就走。 步惊尘看着他背影,冷笑了一声。 就在此时,但听从院外月洞门口,传来一声沉喝:“回去!” 那是步福的声音。 接着响起神弹子贺德生尖怒的声音道:“你为什么拦我去路?” 那人又是一声沉喝:“回去。” 吴亦梵望了步惊尘一眼,问道:“是朋友带来的那位老管家吧?” 步惊尘傲慢道:“不错,在咱们这场过节没有了结之前,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准离开。” 话声甫落,院外已经传来一声大震,敢情是两人对了一掌。 接着但见神弹子贺德生像是斗败了的公鸡,脸色苍白,一手掩着胸口,急忙进来。 他依然一声不吭,走近檀木坑床,连鞋子也不脱,就盘膝坐定,缓缓闭上了眼睛。 冷中锋、陆无常、铁凌霄和刘总管四人,眼看步惊尘如此张狂,个个都气愤填膺,怒形于色。 第7章 鬼医公孙 吴亦梵心头虽然也极为愤怒,但他脸上却是丝毫不露,抬抬手道:“咱们到院中去吧!” 步惊尘道:“这个似乎用不着,以吴老爷的身手,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咱们大概有三步回旋之地,也差不多了。” 吴亦梵点头道:“好。” 正说之间,只听守在院外月洞门口的步福沉喝道:“站住。” 接着,响起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老管家,在下是看病来的。” 铁凌霄然道:“老爷子,只怕公孙先生来了。” 吴亦梵道:“公孙丑此时来得不巧,在老夫和这位朋友过节未了之前,此乃是非之地,他不进来也罢。” 只听步福的声音道:“你要进去可以,但要出来老朽可不能做主了。”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在下进去了,不会马上就走。” 两句话的功夫,只见一个身穿竹布长衫的瘦小个子,弯着腰,手捧药箱,急步走了进来。 跨进书房,脚下一停,立即拱拱手,脸堆笑容,阴阳怪气的道:“在下公孙丑,不知那一位是这里的吴大庄主?” 他果然是鬼医公孙丑! 只见此人生得头尖脸削,鼠耳,嘴角留着两撇鼠髭,双肩微耸,身上一件蓝竹布长衫,已经洗得发白。 总之,看去一副潦倒落魄的样子,走在路上,有谁会相信他就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鬼医公孙丑? 人家进来了,吴亦梵不得不拱手招呼,含笑道:“老夫正是吴亦梵,公孙先生光临寒舍,正好老夫有些私事未了,未克迎迓。”说到这里,回头朝刘总管道:“刘总管,你陪公孙先生到书房里坐。”(这里是书房外面的一间) 鬼医公孙丑连连抱拳道:“原来这位就是吴大庄主,在下失敬了。” 刘总管走上一步,抬手肃客道:“公孙先生请里面待茶。” “不客气、不客气,”公孙丑连连弯着腰,笑道:“这里热闹些,就在这里坐,也是一样。”他朝吴亦梵抬抬手道:“吴大庄主请上坐。” 他看吴亦梵和步惊尘面对而立,居然招呼起主人来了。 吴亦梵朝他微微颔首道:“公孙先生请坐,老夫和这位朋友还有一场过节未了,恕难奉陪。” 公孙丑瞪着一双鼠目,诧异的道:“吴大庄主和这位老弟有过节?哦、哦,过节者,过去的一点枝节,既然是过去的枝节,迟了早了,又有什么关系?在下奉召而来,听说令爱有恙,急需医治,救人如救火,自然以先看令爱的病症为宜。” 他举目看看步慧,含笑道:“这位大概就是吴大庄主的千金了。唔,脸上还看不出病容,是症候潜伏未发之兆,小姐请坐下来,先让在下切切脉象如何?” 步慧冷哼一声道:“你真是活见鬼,姑娘几时病了?” 公孙丑一脸惊异的道:“这就奇怪了,在下明明听说小姐久病未愈……” 吴亦梵皱皱眉头,道:“公孙先生,这位姑娘,并非小女。” 公孙丑“啊”了一声,道:“抱歉,抱歉,在下也正感奇怪,这位姑娘脸上,并无病容,那么令爱现在在何处,有劳总管先领在下去看过病再说。” 吴亦梵道:“公孙先生来得不巧,老夫和这位朋友,是个生死约会,只好请先生稍侯,等老夫了断这场过节再说,万一老夫死在这位朋友手下,小女久患顽疾,身体孱弱,仍请先生本救人济世之心,替小女诊治,至于诊金多少,只要先生说个数目,刘总管自然会照付,与老夫生死无关。” 说到这里,回头朝刘总管吩咐道:“刘总管,老夫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刘总管慌忙躬身道:“属下听到了。” 公孙丑睁大鼠目,连连摇头,道:“什么,两位这是生死约会,马上就要动手?那不成,在在下替令爱看病之前,吴大庄主可不能和任何人动手。”这话说得绝! 他两颗小眼珠骨碌一转,落到步惊尘身上,笑嘻嘻的拱拱手道:“这位老弟,在下想和你打个商量,不知你肯是不肯?” 步惊尘道:“阁下有什么事?” 公孙丑耸着肩,笑道:“你老弟和吴大庄主这场过节,能不能延后些。” 步惊尘已经听出公孙丑的口气,似乎有意援助而来,这就冷冷道:“这也不难。” “哦,哦!”公孙丑道:“老弟有什么条件?” 步惊尘道:“只要阁下胜得了在下。” “嘻,嘻!”公孙丑耸肩一笑道:“在下学是学过几手,那只是走过一处村庄,对付对付恶狗的,老弟要和我动手,那我干脆躺下来挨打就是了。” 步慧冷笑道:“那你就夹着尾巴走开些!” “不,不!”公孙丑连连摇手道:“那总想得出办法来的。” 忽然,他右手一扬,食、中二指,在大拇指上一丢,发出“笃”的一声脆响,笑道:“在下想出一个办法来了,嗨,老弟,咱们来个文赌,你看如何,在下输了,就随你的便,先和吴大庄主比划,如果在下赢了,你老弟这场比划就得暂停。” 他咽着口水解释道:“在下说的暂停,只是延后些时间,譬如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就是说,等在下的事办完了再动手,你看如何?” 步惊尘问道:“你要如何赌法?” 公孙丑阴阳怪气的笑了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文制钱,大拇指往上一弹,把制钱弹起二三尺高,手掌一摊,接在手中,才道:“咱们就用这文钱赌上一赌。” 步慧道:“我和你赌。” 公孙丑两颗小眼一翻,摇摇头道:“不成,你赌输了会不认账。” 步慧气呼呼道:“我怎么会不认账?” 公孙丑还是摇着头道:“不成,女孩子赌输了会哭,在下最怕女人哭了。” 步慧气鼓鼓的道:“你娘赌输了才会哭。” 公孙丑笑笑道:“在下是个孤儿,娘哭我倒投有见过,但在下的黄脸婆,就是个赌鬼,赢了会笑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输了就又哭又闹又上吊,和在下闹没个完,所以在下宁可长年在外流浪,三年五载,也难得回去一趟,为的就是怕看哭丧脸,所以在下发誓也不和婆娘们赌。” 步慧听他说得可笑,不觉吃吃的笑出声来。 步惊尘冷冷的道:“阁下废话少说,如何赌法,在下和你赌了。” 公孙丑耸耸肩道:“在下这赌法,最是公道不过,可没有半点手法,全凭真实功夫,这也可以说是较量。” 他手中拿着那文制钱,缓步走到一张茶几面前,移动了一下茶盏。然后,把制钱靠着茶盏,竖立放好。 然后,回身走了五步,站停身子,俯下身子,伸手朝地上轻轻一划,铺着青水方砖的地上,经他手指划过,顿时留下了一道几分深的横线。 步惊尘心中暗道:“这人指上倒是有几分功夫。” 公孙丑微微一笑,朝步惊尘问道:“你比不比?” 步惊尘不知他要如何比法?但方才已经说和他赌了,说过的话,自然不能不算,这就点点头道:“在下说过和你赌了,自然算数。” 公孙丑道:“你是说过了,但在下总得问问清楚,不然等在下说出来了,老弟说不赌了,那不是白说了么?” 步慧道:“我大哥答应了,还会赖么?” 公孙丑道:“不赖就好。” 步惊尘不耐道:“咱们时间宝贵,阁下快些说吧!” 公孙丑咧嘴一笑道:“这叫‘空手招钱’,咱们就以五步为限。人站在这线外,足尖不能超过这条横线,当然,你上身要朝前扑出去一点是可以的,伸手一招,要把钱招过来,就算赢了。” 这活,听得在场诸人,齐齐一楞! 制钱放在几上,中间隔了五步距离,内功再好的人,也无法把钱凭空吸过来。 鬼医公孙丑医道高明,当今之世,无出其右,但江湖上没听说过,他内功已经到了隔空取物的境界。 这话,就连天隐魔尊吴亦梵都有些不置信。 步惊尘道:“阁下能取到么?” 公孙丑得意的一笑道:“在下说出来了,自然可以取到。” 步惊尘道:“那就请阁下试试看。” 公孙丑道:“在下取到了,老弟可不能说了不算。” 步惊尘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自然算数。” 公孙丑道:“不论在下用什么方法?” 步惊尘道:“阁下只要照你方才说的方法,取到几上制钱,在下自然认输。” 公孙丑道:“这个自然,在下总不能拿支钓杆,把钱钓过来。” 步慧觉得好奇,催道:“废话,你快招吧!” 公孙丑回头道:“在下总得把话说清楚了再拣。” 说到这里,举手掳了掳袖管,双脚站在线外,口中“咄”了一声,右手扬处,从他掌心飞出一点黑影,朝那竖立的制钱投去! 那点黑影去势极快,堪堪掠着茶盘飞过,就听到“叮”的一声轻响,接着但见黑影划了个半弧形,又飞了回来。 公孙丑左手向空一招,便自接在手里,呵呵一笑道:“老弟,钱在这里了,承让、承让。” 手掌一摊,那枚制钱,果然已到了他的掌中。 步慧道:“这不算,从你手里飞出去的是什么?” 公孙丑哈哈一笑道:“在下这就有先见之明,没和你姑娘打赌,否则岂非白拣了,咱们有话在先,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在下伸手一招,把钱弄到手,就算赢了。” 步慧道:“你非说清楚不可!” 步惊尘道:“妹妹,他说得不错,该算他赢了。” 步慧不依道:“大哥,你上了他的当,他方才不知放出去什么东西,把制钱衔了回来。” 步惊尘笑了笑道:“不,他掷出去的,是从地上拾来的半颗铁弹子,大概他那枚制钱上,涂了磁铁,才会被铁弹子吸过来,但他使的这手‘回风蝴蝶镖’手法,倒是真实的功夫。” 公孙丑呵呵笑道:“这位老弟,果然高明得很,你说得一点没错。” 步慧撇撇嘴道:“他事先就在铜钱上涂好了磁铁,明明是来讹诈大哥的了。” 第8章 病弱千金 公孙丑道:“姑娘这话就冤枉了在下,在下是说出和令兄打赌,才想到这枚制钱的,一个跑江湖的郎中,身上总会带上一块磁铁,在下灵机一动,才在伸手取出制钱之时,在磁铁上轻轻磨了一下,这叫做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可不能说在下存心讹诈。” 步惊尘道:“妹妹,算了,咱们就让他先替吴庄主令爱看了病,再和吴庄主比划也不迟。” 公孙丑连连拱手道:“老弟真是守信用,在下这里谢了。”接着,他回身朝吴亦梵笑了笑道:“吴大庄主,现在该谈谈咱们的事了。” 听他口气,似乎也有备而来。 吴亦梵是什么人?他自然听得出来,一手摸着垂胸花白长髯,说道:“老夫方才已经说过,只要先生能治好小女的病,就算老夫身死,先生说个数目,刘总管自会照付,先生要是不信,这里还有冷总舵主,和陆、铁两位寨主作证。” “好说,好说!”公孙丑连连拱手,陪笑道:“在下,行医济世,为的并不是金钱,吴大庄主厚赐,在下可不敢接受。” 这话听得在场之人,莫不暗暗惊诧! 鬼医公孙丑医道高明,那是没有活说的;但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你把他请到家里,无异于请鬼上门。 走方郎中,看病给药,本来是简单不过的事,医药费用,你说多少,病家给多少,不就结了? 但他鬼医公孙丑可不是这样和你算法,他一进门,你就得先付两笔钱,一是车马费,一是诊断费。 车马费有一定规矩,是五两银子,这等于说,你要花五两银子,才能把他请来。 诊断费面议,面议就没有一定标准,从他踏进尊府,就已在估量你的家私,是中等人家,还是大户人家?当然,他说出来的数目,正好是你忍痛可以拿得出来,不伤脾胃。 等你付清这两笔费,他才肯坐下来,给病人切脉,切了脉,照说该处方给药了,但他又不。 他先问你要上等药、中等药、还是普通药?然后又问你要使病人三天痊愈,还是七天或十天痊愈? 当然,每一种药的价格,都是一级比一级高,等双方议定药价,付了药费,他又问你要不要病人当天就好,药到病除?药费当然更为昂贵。 但说也奇怪,只要你付得起药费,他答应你当天好的,真可说是药到病除。 你出的药费较少,那就得三天、七天,甚至十天才会痊愈,但他和你约了三天,就是三天,绝不会拖到第四天去。 经他看过病的人,病是好了,但被他一次敲诈去的财物,可也为数不少。因此,他才有鬼郎中的外号,说他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如今他居然说出行医济世,并不是为了金钱,这话又有谁能相信? 吴亦梵拱拱手道:“公孙先生果然是清高之士,但你为小女治病,若是不收医药费用,老夫如何过意得去?这样吧,咱们都是江湖上人,讲究爽快,公孙先生医愈小女病症,老夫何以为谢?还是先生自己说吧!” “岂敢。岂敢?”公孙丑笑得有些阴阳怪气,不好意思的道:“吴大庄主这么说,在下倒似要挟令爱之病,向大庄主勒索了。” 吴亦梵道:“不要紧,这是老夫自愿的,老夫只此一女,久病未愈,老夫早就说过,只要把小女的病治好,老夫不惜任何报酬。” 公孙丑一双鼠目,闪着亮光,呵呵笑道:“吴大庄主只管放心,在下虽没诊过令爱的病情,在下可以放肆的说一句,令爱的病症,服了在下的药,纵然不能药到病除,立竿见影,即刻就能痊愈,但三日之内,在下就有把握保她治好。” 吴亦梵大笑道:“行、行,小女今年十七岁,差不多生了十七日的病,别说三日,就是三个月,把小女的病治好,老夫已经十分满足了,公孙先生也不用客气,要老夫如何酬谢,只管直说无妨。” 公孙丑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在下有一嗜好,喜欢收集些古玩……” 吴亦梵爽朗的笑道:“先生怎不早说,老夫虽非赏鉴名家,但舍间也收藏了不少古人的书画册页,鼎彝古器,宝玉珍玩,任凭先生挑选。” 公孙丑深沉一笑道:“吴大庄主盛情可感,在下虽是浪迹江湖之士,但普通古玩,也未必在我眼里。” 吴亦梵听了一怔,诧异的道:“公孙先生之意……” 公孙丑连忙含笑道:“在下是说……”他咽了一口口水,接道:“吴大庄主既然垂询,在下也不用隐瞒了,这次在下从仙霞岭来到靖安,原本是跟踪一个人来的。” 吴亦梵望着他,口中“噢”了一声,显然他还没有听出公孙丑的口气来。 公孙丑继续道:“这人是个古董贩子,专在各地收买古董图利。这次他在浦城一家官宦后裔的家里,买下不少古董,其中有两柄折扇,是唐人的工笔画,在下喜它用笔精细,色彩艳丽,当时曾问他要多少银子?他说买进来是二百两银子,至少要赚一倍,四百两银子,才能脱手,在下出他二百二十两,他不肯买,说少一分都不成,其实据在下事后知道,那两柄纸扇,他根本没花银子,是人家送给他的。” “哪知在下看了那两柄折扇,竟然心有偏爱,忽忽若有所失,再一想一个人劳碌奔波大半世,既是心爱之物,四百两就四百两,把它买下来就是了,这就一路追着那人下来,前天,终于在路上遇到了,但他却说这两柄折扇已经卖了,在下问他卖给谁?他才说出他有几件书画,一起卖给了吴大庄主。” 吴亦梵一直静静的听着,心中暗道:“此人吝啬成性,怎舍得花四百两银子去买二把旧扇,看他这般如醉如狂,从仙霞岭一路赶来靖安,莫非这两柄折扇,有什么奇特之处?”心中想着,不觉点点头道:“不错,前天确有一个古董商人,携着书画古玩,问老夫兜售,老夫确实选购了几件……” 公孙丑喜形于色,急忙问道:“如此说,这两柄折扇,果然在吴大庄主这里了?” 吴亦梵颔首道:“不错,老夫也看出那两柄折扇是唐代之物,用五百两银子买了下来。” 公孙丑忍不住心头狂喜,拱手道:“吴大庄主一再垂询,在下治好令爱之病,何以为谢,吴大庄主倘肯割爱,就以这两柄折扇见赐,于愿足矣。” 原来他巴巴的赶来,只是为了两柄折扇! 公孙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替人看病,索价之高,因人而异,吴亦梵答应他不惜任何报酬,而他却只要两柄折扇,由此可见这两柄折扇,极非寻常之物。 吴亦梵爽朗的道:“一言为定,先生只要治好小女病症,除了这两柄折扇之外,老夫收藏的书画古玩,任凭先生自取。” 公孙丑听他一口答应,不觉喜形于色,满脸堆笑,连连拱手道:“吴大庄主言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兄弟因对这两柄古扇心有偏好,能蒙大庄主割爱,足见盛意,其他珍玩,兄弟断不敢受。” 说到这里,不觉看了步惊尘、白慧二入一眼,说道:“事不宜迟,大庄主是否可以请令爱出来,在下替他看了病再说。” 吴亦梵点点头,朝刘总管吩咐道:“寄生,你去请小姐。” 刘总管应了声“是”,但他有些迟疑。 那是因为步惊尘方才说过:这场过节没有了结之前,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准离去。 何况老管家步福就守在书房外面,方才铁弹子贺德生,就是一个例子,以贺德生的功力,尚且接不下人家一掌,像斗败的公鸡一般,被人家逼了进来,他刘寄生自问比贺德生还差得远,如何能出得去? 但就在他这一犹豫之际,步休云已经开口了:“步福,这里的刘总管出去有事,可以放行。”只听外面步福应了一声。 刘总管一声不响,举步朝外走去。 最难堪的,自然是天隐魔尊吴亦梵了! 他身为四大魔尊之首,叱咤江湖数十年,长江上下游只要他跺跺脚,几省地面都会震动。如今在他吴庄的书房里,有人进出,都由不得他作主。 他纵然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此时一张满脸红光的脸上,已经气得由青转白,由白转青,一手摸着花白胡子紧闭嘴唇,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无常、铁凌霄、冷中锋二人,同样怒形于色,但也噤若寒蝉。 公孙丑看看众人脸色,耸着肩,在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这间精雅的书房小客厅里,在这一瞬间,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 过了约莫盏茶工夫,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环配之声,但见一名青衣使女扶着一个脸有病容,身材纤瘦的少女,缓步走入。 那少女看去不过十七、八岁,瓜子脸,因她面色苍白,显得有些瘦削,两条细长的眉毛、配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一望而知是个相当聪明的人。 只要再丰满一些,脸上有了血色,准是个大美人。 那少女跨进书房,目光一抬,发现小客厅里竟然有许多人,苍白的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低着头,走到吴亦梵身边,低低的道:“爹爹叫女儿出来,有什么吩咐么?” 一个江湖大豪的女儿,竟然如此羸弱,腼腆得有如深处闺阁的千金小姐一般。 吴亦梵看到女儿,本来紧绷的老脸,忽然有了笑容! 那只有在慈爱的父亲脸上,才可以看到的慈祥和蔼的微笑。一个杀人无数,叱咤江湖的霸主,这种充满了慈爱的笑容,也只有在舐犊情深的时候,才可以看到。 第9章 良药苦口 吴亦梵一手摸着花白长髯,和声道:“艺儿,你先坐下来,歇一歇。” 少女一手扶在使女肩上,娇声道:“女儿不累嘛。” 吴亦梵点点头,含笑道:“你不累就好,那就见过这位公孙先生……”他抬抬手,指着鬼医公孙丑,续道:“公孙先生是大大有名的神医,特来给你看病的。”一面朝公孙丑道:“公孙先生,这就是小女宣艺。” 吴宣艺转身朝公孙丑福了福,轻启樱启,低低的叫了声:“公孙先生。” 公孙丑连忙欠身道,“不敢、不敢,大小姐请坐、请坐。” 口中说着,伸了一下脖子,两颗小眼珠骨碌碌的盯着吴宣艺,在她脸上瞧个不停。 吴宣艺被他看得粉颈低垂,退到父亲下首的一张椅上坐下。 这一瞬间,她忽然发现客厅右首,站着一对少年男女! 男的紫袍飘逸丰神如玉,女的二九年华,风姿绰约! 他们好像是兄妹? 她偷偷的瞟了步惊尘一眼,心头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一颗心怦怦直跳,脸上不禁一热,赶紧低着头,再也不敢多看。 公孙丑摇头晃脑的朝吴亦梵陪笑道:“医者治病,所依据的是望问闻切,其中以望字占了第一,病伏于内,气色却宣于外,看了气色,三分病情,有其一矣,在下方才仔细看了令爱的脸色……” 吴亦梵没待他说完,急急问道:“先生看小女气色如何?” 公孙丑道:“令爱脸现青筋,肉消骨露,乃是先天不足,气血两虚之象。” 吴亦梵道:“小女经过许多名医诊断,他们都是如此说法,只是这些年,不知服了多少人参养荣丸、十全大补汤,依然羸弱如故,不知先生……” “哈哈!”公孙丑大笑道:“他们用的药,也并不算错,只是令爱先天不足,体质太虚,所谓虚不受补,徒然投以大补之剂,是治标而不治本,体内既不能承受,自然会适蒙其害,以致令爱的体质愈来愈见瘦弱,焉能奏效?” 吴亦梵道:“小女一直被庸医所误,听了先生这番高论,足见高明,不知先生要如何诊医?” 公孙丑道:“适才所言,只是在下从令爱脸上气色,看出一点端倪,至于如何用药,还得看了脉象,再作斟酌。” 吴亦梵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极是,艺儿,你把腕脉给公孙先生瞧瞧。”吴宣艺依言把手腕抑搁几上。 公孙丑在她对面坐下,伸出三个指头,搭在她寸关尺上,缓缓阉上眼皮,像老僧入定一般,仔细切了一阵,手指一提,口中说道:“右腕。”吴宣艺依言换过右手。 公孙丑又切了一阵脉,才收回去,闭着眼睛,喃喃说道:“大小姐日晡潮热,中夜盗汗,心神不宁,饮食稀少,乃至终朝神倦形惫,虚弱日甚……” 吴亦梵听得双眉紧皱,频频点头道:“先生说得一点也不错,只不知道如何治理?” “哈哈!”公孙丑又是一声大笑,双目倏睁,说道:“在下未到靖安之前,早已替令爱修合了三颗药丸。” 他随着话声,倏地站起,转身从几上取过药箱,随手打开盖子,取出三颗胡桃大的蜡丸,接着说道:“令爱此时先服一丸,须用陈酒送下,此后每日正午服用一丸,尽此三丸,在下保证药到病除。” 吴亦梵接过蜡丸,感激的道:“多谢先生。” 公孙丑缩着头,笑了笑道:“吴大庄主好说,在下替令爱治病,为的是两柄折扇子,这是各得其所之事,谢就不敢当了。” 吴宣艺望望吴亦梵,问道:“爹爹,公孙先生要的是两柄什么扇子?” 吴亦梵微笑道:“就是你跟为父要去的两柄竹骨折扇。” 吴宣艺道:“爹爹答应他了?” 吴亦梵蔼然道:“只要你病体康复,爹尽我所有,都在所不惜,又何在乎两柄唐代古扇?”说到这里,回头道:“寄生,你去拿一盏陈酒来。” 刘总管答应一声,转身从书房里间,斟了一盏陈酒送上。 吴亦梵捏碎蜡丸,里面是纸包着的一颗朱衣药丸,一面柔声道:“艺儿,你把这颗药丸服了。” 公孙丑在旁道:“大小姐,这药丸你要在口中慢慢嚼烂,再和酒吞服。 吴宣艺攒攒眉,问道:“苦不苦?” 公孙丑笑道:“良药苦口,在下这药丸入口虽苦,但只要多嚼几下,就可回甘”。 吴亦梵道:“乖女儿,快些服吧。” 吴宣艺蹙着双眉,把药丸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果然入口奇苦,但慢慢觉得有些甘味,这就和酒吞了下去。 她平时滴酒不尝,这一盏陈酒下肚,苍白的脸上,顿时飞起了一片红晕。 公孙丑两颗豆眼一霎不霎在她脸上,此时看她脸上渐渐转红,问道“大小姐是否觉得脐下正在逐渐发热?” 吴宣艺点点头。 公孙丑道:“大小姐请朝右转过身去。” 吴宣艺看了乃父一眼,依言转过身去。 公孙丑道:“大小姐坐稳了。” 左手突然扬起,一蓬金丝,从他手中急射而出,朝吴宣艺左侧身边袭去。 这一下事起仓猝,天隐魔尊吴亦梵也骤不及防,一时不觉大怒,口中沉喝一声,挥手一掌朝公孙丑劈出,一面急急问道:“艺儿,你伤在哪里?” 他外号天隐魔尊,叱咤江湖三十年,自有他独创的功力。 这一掌他心急女儿安危,含怒出手,一股劲急掌风,飞卷而出,势道自然十分凌厉! 就在他掌势劈出之际,坐在椅上的陆无常、铁凌霄、冷中锋三人,也不约而同的霍地站了起来。 鬼医公孙丑早已防到天隐魔尊有此一着,他双肩一晃,缩着头,身躯一矮,蹲了下去,躲过一掌,口中大声叫道:“吴大庄主,动不得。” 吴亦梵早已抢到女儿身边,定睛瞧去,但见十二支金针,排列整齐,刺在女儿左侧十二处穴道之上,每一支金针,只露出二分来长一点针尾。再看女儿,身躯坐着不动,双目紧阖,似已昏迷过去,心头不禁又急又怒,回头沉声喝道:“公孙丑,你这是做什么?” 公孙丑已经站了起来,但在这一瞬间,陆无常等三人,早已品形把他围在中间。 步休云眼看公孙丑一把金针随手撒出,居然认穴奇准,心中暗暗忖道:“此人一手暗器手法,不在师妹‘太阳针’之下。” 公孙丑神色自若,耸耸肩笑道:“吴大庄主歇怒,在下这是金针过穴,替令爱治病。” 吴亦梵道:“愿闻其详。” 公孙丑道:“在下方才切令嫒脉象,左尺上不至关,是乃阴绝之征。内经上说:“女子以阴跷为经,阳跷为络’,大小姐服下在下药丸,为了使药力进入阴跷、阳跷二脉,在下只好以金针为辅,这‘照海’、‘交信’二穴,为阴跷之脉,由‘甲脉’至‘承泣’十穴,属阳跷之脉,令嫒双目微阖,正是药性行散,心神相交,营卫相调,大庄主毋须担心,再过半个时辰之后,在下自会替她把针取下。” 吴亦梵老脸不禁一红,拱手谢罪道:“老夫鲁莽之处,先生幸勿见责,只是先生何不早说?” 公孙丑摇摇头道:“说不得,金针过穴,要使人不能先有提防之心,否则心里有了准备,肌肉就会紧张,气血便生阻碍,如何还能舒畅?药性也就无法达到。 吴亦梵叹息一声道:“先生真是神医!” 陆无常等三人也各自退下。 “好说、好说。”公孙丑连瞧也没瞧三人—眼,自顾自回到椅上坐下。 步慧双手叉腰,瞪了他一眼,问道:“你完了没有?” 公孙丑缩头一笑道:“在下病是看好了,但还有两件手续未了。” 步慧道:“你有什么手续未了的?” 公孙丑两个指头一伸,笑嘻嘻的道:“第一,在下替吴大小姐金针通穴,十二支金针,要等半个时辰才能起下,在下这看病,才算完成治疗手续,第二……” 他忽然回头望望吴亦梵,语气拖长下来。 步慧看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心头大是不耐,截着道:“第二是什么,快说呀!” 公孙丑道:“第二是在下看完了病,才能向吴大庄主拜领两柄折扇。” 步慧哼道:“那是你的事,咱们可没有这份雅兴,枯等你老半天。” 吴亦梵突然问道:“公孙先生,小女病症,起下金针,就可以完全痊愈了么?” 公孙丑连连点头道:“不错,令爱经过金针过穴,药力透过经络,阴阳二脉调和,病势就可好转十之六七,只要明、后两天中午,按时服药。三天之内,可保康复,吴大庄主若是不信,在下可以拿我公孙丑三字,向你负责保证。” 吴亦梵突然敞笑一声道:“如此就好,老夫就不用耽误这两位小友的时间了。” 说到这里,朝公孙丑拱拱手道:“半个时辰之后,就烦请先生替小女起下金针,到时老夫若是死在这位小友手下,老夫答应先生的那两柄古扇,正由小女收藏,先生可向小女索取,这里有陆老弟,铁老弟、冷老弟三位,可以为证。” “不敢、不敢。”公孙丑慌忙还礼道:“在下那就先行谢过了。” 吴亦梵话声一落,霍地转过身来,面向步惊尘,抱抱拳道:“为了替小女治病,教两位久候了。” 步惊尘道:“不用客气。” 吴亦梵道:“方才老夫和小友约定的办法,两位可有意见?” 步惊尘道:“大庄主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咱们分为两次动手,第一场先比拳掌,以二十招为限,不论胜负谁属,败的一方说出心中隐秘,再比第二场,了断恩仇,一决生死。” 吴亦梵点点头道:“一点不错,小友那是完全同意了?” 步惊尘道:“咱们就这样决定。” 第10章 兴师问罪 吴亦梵走前几步,在客厅较宽敞之处,和步惊尘对面站停,抱抱拳道:“小友可以赐招了。” 这里是天隐魔尊书房中的一间客厅,地方自然不会太大,除了上首排着几椅,前面较为宽敞之处外,也不过丈许面积。 但高手过招,双方进退之间,有这点回旋之地,也足够应付了。 步惊尘冷然道:“强宾不夺主,还是吴大庄主请先发招好了。 吴亦梵面对这位年轻高手,自然早已暗暗凝聚了全身功力,双掌提胸待发,但此时看他卓然而立,身上蓝衫飘逸,依然气定神闲,宛如玉树临风,丝毫不见剑拔弩张之势! 心头不禁暗暗叫了声惭愧,忖道:“光看对方这份气度,自己就已先落了下乘!”想到这里,目光一抬,口中朗笑一声道:“小友既然这么说了,老夫那就献丑了。” 他姿势早就站好,笑声出口,人如山岳移动,举足跨上一步,身形微侧,右掌疾拍而出。 他右掌拍出,原是攻取敌人肩胸,但掌势发到一半,陡然招式一变,改平拍为斜切,飒然指风,划向步惊尘腰肋,同时当胸左掌,手臂微曲,欲出未出,内力集中掌心,更成为另一暗藏杀着的凌厉攻势。 天隐魔尊毕竟盛名无虚,出手一招,就使人感觉他全身精力充沛,功夫精深,不同凡响。 步惊尘站着没动,他已经看出吴亦梵双手所笼罩的部位,变化繁奥,尤其是那只欲出未出的左掌,随着身形,欲旋未旋,暗蕴六七种不同杀手妙着,只要你出手封解,或后退一步,对方左手,立即乘虚而入。 他年纪虽轻,幼时经名师薰陶,对江湖上各门派的手法,都能融会于心,是以吴亦梵一出手,他就能一眼看得出来。 吴亦梵出手何等快速,就在他右掌快要接近腰肋,步惊尘不退反进,一下欺到吴亦梵身侧。 这一下当真动如脱兔,右手疾发,五指化爪,向对方左手抓去,使的是一记“擒龙手”,手指晃动之间,同样暗藏了七八种变化。左手一绷,向外划去,指风强劲,拂向吴亦梵右手脉门,使的却是拂穴斩脉手法。 吴亦梵看他欺到自己左侧,心头方自一喜,右腕一缩收回,正待发出左手,瞥见步惊尘右手晃动,疾抓而来。 这一瞬间,他突然发觉自己欲发未发,暗藏六七变的左手,竟然没有一种可以发出制敌,因为无论你以那一种变化出手,都在对方这一记擒拿手的威力之下。 吴亦梵心头不禁大感凛骇,急忙旋身斜闪而出,错开这一对面被制的局面,只此一招,他已体认出对方这年轻人,一身所学,委实高不可测。 两人一合即分,各自错开,旁观的几人,只看到他们双方比划了一下招式,根本连手指也并未实际接触。 两人这一招比划,几乎可以立决胜负,哪一方出手稍慢,就非死即伤。 神弹子贺德生本来瞑目盘坐在木榻的人,此时也睁大双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双方的动作。 鬼医公孙丑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用手指抹着鼻孔,轻轻吸气,似乎只有他一个是局外人,对两人这场搏斗,无关痛痒。 吴亦梵身形错开,立即左足跨进,右手缩回时立即手掌一翻,一记“云龙现爪”,分心拍去。 步惊尘左脚斜退半步,使了一招“月移花影”,右手化卸敌人来掌,推出的手,却暗寓反击之势。 吴亦梵双掌倏然一收,陡地欺身发掌,身形飘忽,掌势翻飞,闪电般拍出七掌,这七掌劲气横溢,身法手法,均极快捷,掌势极为猛恶。 步惊尘同样在进退之间,掌指齐施,忽拍忽划,突脉斩穴,变化奇奥,不论你吴亦梵攻势如何快速,他依然有攻有守,有时明明是封解对方掌势,但划出的指锋,却逼得吴亦梵不得不中途变招。 吴亦梵眼看八九招过去,依然打成平手,不,还是被对方稍占上风,深觉这等打法,有败无胜,眼看自己数十年英名,即将毁在这年轻人手下! 一个江湖雄霸,成名不易,要成为称雄一方的霸主更不易。他自然不甘心数十年威名,毁于一旦。 这一想,天隐魔尊一张老脸上,顿时飞起一抹杀气,身法招式,陡然大变,双掌一先一后,掌心微凹,五指直立,招招都是踏奇门,走偏锋,极尽诡异。 步惊尘脸色一变,掌法也同时突转凌厉,右掌左指,随着出奇奥招数,放手抢攻。 两人在客厅这片回旋不过数步的地方,展开了一轮急攻。 双方此刻都以奇奥手法争胜,是以拼斗虽烈,除了嘶然掌风,和划空生啸的指风,听不到一点声音。 这一场激战,直看得神弹子贺德生、陆无常等人,莫不神情紧张。 就是一手按着剑柄,本来深信她大哥有必胜之心的步慧,此刻也隐现惊疑之色。 眨眼之间,两人已经打了十四、五招。 激战中,突听地下方砖,忽然发出一阵细碎的爆裂之声! 神弹子坐在榻上的入,忽然双眉紧锁,似是替谁担忧一般!原来地下方砖,这一阵爆裂,乃是天隐魔尊吴亦梵踏碎的。 神弹子贺德生究竟老于世故,阅历较深,眼看方砖爆碎,已可一叶知秋。 双方尽出奇招制胜,争的是奇、是快、是出敌不意,并非斗力,在争奇争快之际,脚下突然踏碎方砖,那只有一个解释,天隐魔尊拼搏中,已经无法承受对方攻势的压力。 这一点,陆无常、铁凌霄、冷中锋、和刘总管等人,自然想不到,因此看到吴亦梵脚下踏碎方砖,认为吴大庄主功力深厚,反而脸形喜色。 就在此时。只听步惊尘朗声喝道:“第十九招了。” 这时吴亦梵正好侧身避开步惊尘的一记指风,听到步惊尘的喝声,口中沉喝一声;“好!” 身形乘机斜欺而上,立掌如刀,疾向步惊尘右肩切去。 步惊尘右手本已被对方封出门外,此时忽然指臂一屈,折了回来,指锋一下扫在吴亦梵右腕脉门之上。 这一下,手法之奇,武林罕见。 吴亦梵手腕一麻,右臀突然垂了下去。 步惊尘飘身后退,冷然道:“正好二十招,吴大庄主承让了。” 步慧惊喜的“啊”了一声,道:“大哥,你胜了。” 陆无常等人,却同时听得变了脸色。 吴亦梵老脸煞白,木立当场,忽然叹了口气,点头道:“小友身怀绝技,老夫认输,你们要问什么,那就问吧!” 步惊尘目光环视,说道:“在下要问的话,这里的人都不便听,吴庄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吴亦梵道:“小友两位,请到老夫书房中谈如何?” 步惊尘道:“可以。”一面回头道:“师妹,咱们到吴大庄主书房里去。” 吴亦梵也回头朝在座诸人颔首道:“诸位请在这里稍坐。” 他明知院中有人把守,连神弹子贺德生都被逼了进来,冷中锋、陆无常等人,虽是一方霸王,但武功比这人差得太远,在自己这段梁子没有了断之前,谁也无法离开此地,这话也只是他身为主人的稍作交代而已。 他话声甫落,冷中锋、路传广、铁凌霄三人同时抱拳道:“老爷子只管请便。” 吴亦梵朝步惊尘、步慧二人,抬抬手道:“两位请随老夫来。” 说完,举步朝左首一道雕花月洞门走去。 步惊尘、步慧紧随他身后而入。 天隐魔尊虽是一位叱咤风云的武林大豪,但他这间书房,倒是布置精雅,窗明几净,四壁张挂了不少名家书画,就是世代书香人家的书斋,也不过如此。 步惊尘跨进书房,就回头朝步慧道:“师妹,你就站在门口,不准任何人窃听。” 步慧点点头道:“我知道。” 吴亦梵并未理会,举步入室,一拍手道:“咱们方才已经动过手,现在该是坐下来谈问题的时候了,小友请随便坐。” 说着,自己就在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步惊尘也不客气,在吴亦梵的对面坐下。 吴亦梵看了他一眼,问道:“小友兄妹,既非步四弟的侄子,想来也不是姓步了?” 步惊尘道:“不错,在下姓俞。” 吴亦梵略作沉吟,抬目问道:“贤兄妹找上寒庄,还带了霍老二和步老四两颗首级,想来是和咱们兄弟有血海深仇?” 俞惊尘道:“不错,你们四大魔尊都是追杀目标,一个也逃不了。” 吴亦梵浓眉微皱,说道:“血债血还,老夫兄弟既然欠下了债,自然得还,老夫不想抵赖,只是老夫有一点不明白。” 俞惊尘道:“你说说看,那一点不明白?” 吴亦梵道:“听小友的口气,这笔血债,好像是老夫四兄弟欠下的?老夫四人,成名数十年,但当时天各一方,本来并不相识,江湖上有四大魔尊之名,也只是近二十年来之事。换句话说,咱们兄弟相称,也不过是二十年前之事,而且咱们四人,各有事业,若有联手对付一个人的事,还不多见,就老夫记忆所及,咱们四人一生之中,虽是杀人无数,但从未和一位姓俞的有过节……” 步慧道:“我姓徐。” “徐?”吴亦梵身驱陡然一震,睁眼道:“姑娘是八手仙猿徐天岳的后人?” 徐慧凤目之中,隐有泪光,切齿道:“你知道就好。” 俞惊尘冷声道:“十八年前,你们四人在蒙山南麓,围攻义父,可有其事?” 原来,他是八手仙猿的义子。 吴亦梵点头道:“有,但咱们事前并不知道他就是徐大侠。” 徐慧冷笑道:“你们事前并不知道?这话有谁能信?” 第11章 幕后主使 吴亦梵苦笑道:“老夫已经承认当年围攻徐大侠,又何用在姑娘面前抵赖?事实上,咱们四人既非约好了对付徐大侠,事前也确实不知那人就是徐大侠……” 徐慧尖声道:“你还说不是抵赖,你就是杀我爹的凶手……” 俞惊尘挥手道:“妹妹,你冷静一点。“一面朝吴亦梵道:“吴大庄主能否把事情说得清楚一点?” 吴亦梵苦笑道:“老夫既然败在小友手下,咱们有约在先,老夫自然要把此事说清楚了。” 语气微顿,略作思索,续道:“老夫方才说过,咱们四人在二十年以前,虽已成名多年,但本来天各一方,并不相识,咱们兄弟相称,也不过是二十年的事。” 俞惊尘道:“这话你说过,这和围攻义父有关么?” 吴亦梵道:“关系太大了。” 俞惊尘道:“那就请你说下去。” 吴亦梵两道痛苦的目光,望了面前这个年轻人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老夫当年在靖安开了一家镖局,叫做湖海镖局,惨淡经营了十几年之久,靖安当时有五家镖局,生意都还不错,那时老夫也没有天隐魔尊这个外号……” 俞惊尘道:“当年大家称你靖安一鼎。” 吴亦梵苦笑了笑道:“小友调查得很清楚。” 他不待俞惊尘发问,接道:“那是二十年前,靖安其他四家镖局,在一年之内,陆续出事,先后关闭,只有老夫经营的湖海镖局,巍然独存,这一来,变成了独家生意,老夫这家镖局自然信誉最好。生意最兴旺的当口,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一手摸着花白胡子,感慨的道:“那是两江总督衙门委运的一批官饷,其中还有两江总督的十八门大箱子,当然押送官饷,除了咱们镖局的人,还有成百名的军士……” 徐慧听得不耐道:“你们镖局的事,和围攻我爹,有什么关连?” 俞惊尘道:“妹妹,你别打岔,且听他说下去。” 吴亦梵继续道:“哪知离开靖安的第二天,就出了差错,八十万饷银和十八只箱子,一夜之间,居然不翼而飞,押运军士,和镖局里派出去的四名镖师,悉数着了人家的道,醒来之时,就像做了一场南柯大梦,根本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俞惊尘似乎听得十分认真,问道:“后来如何?” 吴亦梵道:“丢了官饷,那是不得了的大罪,再说八十万两银子,镖局赔也赔不起,一连两天,真把老夫给急疯了,出动全局镖师,四出侦查,依然连一点影子也没有,直到第三天傍晚,镖局里忽然来了一个算命的瞎子,自称张铁口,善断福祸,他为老夫占了一卦,说老夫丢失官银,主先凶后吉,要老夫独自去城隍庙向城隍爷求援。 徐慧撇撇嘴道:“鬼话连篇。” 俞惊尘以眼色示意,要她不可打岔。 吴亦梵道:“老夫因张铁口来得突然,就依言到城隍庙去,求了半天,城隍爷自然不会说话,老夫心中一动,跃登神龛,果然神案上放着一个密柬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一信笺,上面大意是说饷银和十八只箱子,丝毫不动,只要老夫今后听命于他,均可原壁归还,如果愿意接受,可把神案上一盅冷酒,一口喝干,否则作罢。” “神秘得很”。俞惊尘问道:“不知吴大庄主当时喝了没有?” “喝了。”吴亦梵道:“杯中就是毒药,情势如此,老夫也非喝不可,追不回饷银,一样也是死罪,但喝下之后,城隍爷仍然毫无表示,搜遍神龛,别无只字,老夫只有回转镖局,但老夫回到镖局,就在房中桌上,发现了同样一个密柬,柬上说出饷银和十八只箱子,均在湖北大冶一处石灰窑中,要老夫立即派人前去点收……” 俞惊尘道:“给吴大庄主占卦的张铁口,你一定派人跟踪,不知下落如何?” 吴亦梵道:“老夫跑了半辈子江湖,这一点,自然不会放过,当时曾指派两名武功较高的镡师,暗中跟踪,其中之一,就是寒庄刘总管,但只跟到南门,就被他溜了。” 俞惊尘道:“吴大庄主就这样听命于他,此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吴亦梵道:“说来惭愧,二十年来,老夫表面上是一方霸主,实则受役于人,这人是谁?老夫始终不得而知。” 徐慧好奇的道:“你没有见过他?” “没有。”吴亦梵道:“老夫只知此人自称城隍爷,每次传命的人,都毫不相干,有时是街上乞童,有时是酒楼跑堂,有时是街上的卖花姑娘,缝衣老妇,送信一次,老夫就得付他们一两银子,问他们遇上的是什么人?也言人人殊,有的说是读书相公,有的说是虬髯壮汉,有的说是游方道士,总之,每次都不一样。” 他不待俞、徐二人再问,接着说道:“此后要老夫和霍老二等三人结义,和江湖上把咱们四人,称为四大魔尊,都出于此人所授意……” 他这段话,虽然说得简单,但俞惊尘自然听得出来,此人虽然幕后主使,要四大魔尊听命于他,好像是受人胁迫;但四大魔尊在江湖上能有今日显赫声势,多半也出于此人所赐。 俞惊尘道:“吴大庄主是说当年围攻义父,也是受此人指使的了?” 吴亦梵道:“不错,正是城隍爷下的令谕。” 俞惊尘冷笑道:“吴大庄主编了一大套故事,原来只是想推诿你不是杀害我义父的主犯罢了!” “不!”吴亦梵脸色一正,坚决的道:“老夫说的句句是实,何况老夫已经承认当年围攻徐大侠,有我一份,血债血还,老夫并不想抵赖。” 徐慧接口道:“你不是说,你们事先并不知道去围攻什么人?那么我问你,他命令是怎么下的?” 吴亦梵苦笑道:“这一段话,姑娘就是不问,老夫也会说的,事情是这样,那是十八年前的春天,好像是二月初头,老夫接到城隍爷的令谕,要老夫限三日之内赶去蒙阴,听候后命,老夫依言赶到蒙阴,在一家客店中遇到了霍二弟等三人,他们也均是奉命赶去的,只是大家都不知此行有何后命?直到晚餐过后,店小二捎来一封密柬,交给老夫,柬上指令咱们四人,初更时分在蒙山南麓伺候……” 徐慧道:“柬上没说要你们去围攻什么人么?” 吴亦梵道:“老夫说过,事前确实并不知情。” 俞惊尘道:“那么密柬上怎么说呢?” 吴亦梵道:“事隔多年,柬上字句,老夫已经无法记忆,大意是要咱们在山径上伺候,三更时光,必有四个人从山上下来,那四人一个是姓孙的道人,一个是佩剑少妇,一个是持剑壮汉,一个是空着双手的青衫人,一律以暗器招呼,那一袋暗器也是城隍爷送来的,而且柬上还指定咱们四人,分别把四具尸体,达往指定的地点……” 徐慧奇道:“有四个人!那还有三个是谁呢?” “不知道。”吴亦梵接道:“密柬上只指定老夫把青衫人的尸体,送往九女关,其他三人由霍老二他们分别送往指定地点,事后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因此老夫一直不知那三个人是准?” 徐慧含泪道:“那青衫人就是爹了。” 俞惊尘却关心着其他三个被害的人,忍不住问道:“你一直没有问过他们?” 吴亦梵道:“没有。”他口气微顿,继续道:”但据老夫事后再三推想,也只能想到两个人。” 俞惊尘道:“那两个是谁?” 吴亦梵道:“背剑道人,可能是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持剑壮汉就是虬髯剑客杜鹏飞,两人都是当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剑术名家,这虽是老夫臆测,但也八九不会离十,因为自从那年春天之后,这两位大剑客就没有再在江湖上露过面,大家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只是那佩剑少妇是谁,老夫始终想不出来。” 徐慧道:“你还没说出如何害死我爹的经过来。” 吴亦梵望望两人,苦笑道:“当年徐大侠出道江湖,虽然不过十年。但他名气极响,大家都说他武功出自昆仑,因为昆仑派的人不在江湖走动,已有百年之久,有人传说,昆仑派的武功,已经失传,但不管怎么说,徐大侠的盛名,可说如日中天……” 他微微吸了口气,续道:“但那时老夫和任二弟四个,在江湖上,只不过是个二、三流的角色,论武功,咱们四个加在一起,也不是徐大侠的对手,何况和徐大侠一起下山,还有三位大名鼎鼎的剑术名家,老夫虽然不知那佩剑少妇是谁?但她和徐大侠、流云剑客、虬髯剑客等人走在一起,自然也是名家无疑……” 徐慧望望俞惊尘,说道:“我娘也是这么说咯!”她忽然切齿道:“但你们趁人不备,暗箭伤人,使用歹毒的淬毒暗器,谁也无法防范。” 吴亦梵突然大笑道:“姑娘这是对令尊知道的不多了,令尊昔年的外号,叫做八手仙猿,别说四管连珠袖箭,几十枚毒龙钉,就是再加上几倍,也未必能奈何得他。” 徐慧道:“那你们怎么害死我爹的?” 吴亦梵道:“这就是十八年来,老夫心头始终无法解释之谜,因为咱们发出暗器,令尊等四人,根本不像会武之人一般。” 俞惊尘道:“这怎么会呢?” 第12章 脑后毒针 吴亦梵道:“当时老夫也并不觉得奇怪,但等老夫把令尊遗体,送往九女关,才发现他竟是江湖上盛名久着的八手仙猿徐大侠,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异,咱们四人,既非有特殊手法的暗器名家,而令尊却有‘八手’之号,专接暗器,但这四十人竟会丝毫不觉,就被暗器击中岂非怪事?” 俞惊尘道:“当时他们都没有警觉?” “没有。”吴亦梵毫不思索的道:“当时令尊等四人,边说边走,一路从山上下来,咱们四人则分四处隐伏林中,直等他们走到射程中心,就不约而同的一齐出手,他们四人之中,除了有人发出惊咦,根本没有躲闪,也没有半点抵抗,就先后扑到地上,依一般常情而言,别说像令尊这样的高手,就是普通会武之人,纵然没有听风辨位之能,但一旦遇上突袭,至少也会腾跃而起,掠出数丈来远,不可能一下子就倒地死去。” 他这话说得极为有理,绝不像凭空捏造之词。 俞惊尘道:“依吴大庄主之见,此事有什么解释?” 吴亦梵道:“那只有一个解释,令尊四人,事先已经被人做了手脚,譬如误中了迷迭香、散功散一类药物,业已失去了功力,只是自己并末发觉而已。” 徐慧道:“你说是城隍爷暗中使了手脚?” 吴亦梵道:“这是极有可能之事,因为这位城隍爷,实在神通广大,他要办的事,好像天下之大,从没有办不到的事……” 俞惊尘道:“你说我义父在下山之时,边说边走,那时吴大庄主隐身林中,直到他们进入射程中心,自然有一段路,不知吴大庄主可曾听到他们交谈些什么吗?” “这个……”吴亦梵一手摸着花白胡子,沉吟了半晌,才道:“他们说的好像是一件东西……” 俞惊尘道:“吴大庄主仔细想想,那是一件什么东西?” 吴亦梵道:“老夫不能确定,好像是一件玉器,因为老夫听那佩剑少妇说过一句话:“这是汉代之物,绝无可疑’……” “玉器?”俞惊尘沉吟道:“这会是一件什么玉器呢?”接着“哦”了一声,矍然道:“对了,极可能是城隍爷觊觎这件玉器。” 徐慧撇撇嘴道:“大哥,你相信城隍爷这个人么?” 俞惊尘道:“师妹不信?” 徐慧冷笑道:“我自然不信,吴大庄主说了半天,依然空空洞洞,不着边际,试问吴大庄主从二十年前,镖局失事起,就心甘情愿供他驱策了二十年,一个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名成业就,爪牙遍布长江上下游的一方霸主,竞有连人家一点底细都摸不出来之理?这话说给三岁小孩子听都不会相信。” 吴亦梵忽然长叹一声道,“姑娘责备的极是,而且完全合乎情理,但江湖上就是有许事离奇诡异之事,出乎常理之外……” 他似乎有难言之隐,脸上微现痛苦之色,但接下去却道:“老夫自从二十年前,喝下了城隍爷神案上那一盏酒,就已受人控制,身不由已,别说老夫和霍二弟四人,只怕江湖上还有好些成名人物,同样身受其害,也未可知。当然,这二十年来,老夫也曾花过不少心机,明查暗访,想尽方法,希望摸摸他的底,但始终无法如愿,三年前,无意中给老夫遇上了一个知道城隍爷底细的人,只是此人伤势沉重,终于在他临死前,说出两句话来……” 俞惊尘道:“他说了两句什么?” 吴亦梵道:“那是我一再向他追问,他才说出:“目分上下,七九正当中’……” 俞惊尘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吴亦梵喉间“唔”了一声。 徐慧道:“这人大概不敢直说,才打的哑谜。”话声甫落,忽然“噫”道:“大哥,吴大庄主怎么了?” 她站在门口,从侧面看来,较为清楚。 俞惊尘也发觉了! 吴亦梵在这一瞬之间,脸上肌肉扭曲,呈现出痛苦之色,他好像咬紧牙关在忍受,没有作声,只是右手还在颤抖! 俞惊尘悚然一惊,目注吴亦梵,霍地站起,问道:“吴……” 吴亦梵双目渐惭失神,望着他,只张了张口,嘴角间,突然流出一缕黑血,颓然倒下! 徐慧失声惊啊道:“他自尽了……” 俞惊尘目光一注,瞥见紫檀椅靠手上,吴亦梵临死用指甲划着写下“小女”二字。 他后脑“藏血穴”,还插着一支色呈乌黑,细如牛毛的飞针,倒在地下,僵曲而死。 俞惊尘目光一抬,发现吴亦梵身后是一排花格子窗,窗帘还在因风飘动。 显然那支毒针,是有人从窗外射进来的,但这一排花格子窗的外面,就是书房的院落,院落中不是还有步福把守么? 俞惊尘一声不作,突然双足一点,迅快的穿窗而出,目光一掠,只见花圃间静悄悄的扑卧着一个灰衣人影! 那不是驾车来的步福,还有谁? 俞惊尘心头猛震,急忙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口中急急叫道:“姜大叔,你……” 他声音凝结住了,目中泪水,随着涌了出来! 步福,就是昔年伺候观日老人翼无畏的书僮,江湖上人称他驼龙姜大川,此时身躯僵曲,脑后“藏血穴”上,同样插着一支乌黑的飞针,早已气绝多时。 俞惊尘缓缓跪了下去,哭道:“大叔,晚辈会替你老人家找到凶手的。” 他挂着两行泪水,双手正待抄起姜大叔尸体,猛听书房中响起一阵吆喝,中间还夹杂着徐慧的吆声。 心头又是一惊,一时顾不得姜大叔的尸体,身形一挺之势,凌空扑起,快若电射,穿窗而入。 只见冷中锋,陆无常,铁凌霄和刘总管四人,俱都一脸悲愤,手持兵刃,站在屋中。 徐慧一手叉腰,冷冷的道:“吴亦梵十八年前,杀了我爹,他是我杀父仇人,照理,我于刃亲仇,也并没有不对,但他是在说出这段经过之时,遭人暗算,这支毒针,还刺在他脑后,不是我们动的手,我又何须抵赖?凭你们几个,想找我拼命,还差得远。” 冷中锋一脸铁青,冷声道:“吴老爷子不是你们杀的,这话有谁能信……” 他话声未落,突见俞惊尘脸凝杀气,穿窗而入。冲进来的四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徐慧看到大哥回来,急忙问道:“大哥,你追到凶手了么?” 俞惊尘脸色一黯,目中隐含泪光,说道:“师妹,姜大叔他……”话声忽然一阵哽咽。 徐慧吃惊道:“姜大叔怎么了?” 俞惊尘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道:“姜大叔也遭了敌人暗算,和吴大庄主同样死在毒针之下。” 这话听得几人同时一怔! “啊!”徐慧娇躯机伶一颤,失声哭道:“姜大叔……” 她也不管冷中锋等人,堵在门口,飞一般朝外冲了出去。 冷中锋、陆无常等人,倒也不敢阻拦,侧身让路。 俞惊尘拭着泪水,目光一抬,朝冷中锋等人说道:“诸位方才已经听到了,在下和吴大庄主约定比划,分为两次进行,第一场拳掌,在下胜了,他答覆在下几个问题,第二场才是生死搏斗,方才在下胜了第一场,吴大庄主正在说出当年围攻在下义父经过,突然遭人暗算,同时在下一位大叔,也遭了贼子的暗算,事出意外,诸位信也好,不信也好。” “照说,咱们是冲着吴大庄主报仇来的,吴大庄主若是不死在贼子暗算之下,俞某就要带走吴大庄主的脑袋,如今他既已死在贼人手中,而且也承他坦然告知当年经过,俞某不好再取他首级,但俞某为了证实今日之事,誓必找出原凶。快则三月,迟则半年,定可还诸位公道。” 这四人之中,似乎以冷中锋为首,他看了其他三人一眼,才道:“吴老爷子是和朋友两位在书房中谈话时遇害的,书房中没有第四个人可以证明不是两位出的手,江湖上讲的是恩怨分明,凡事都有个交代,咱们都在外面,不知道吴老爷子和两位说些什么?这场过节,也不是凭朋友几句话能了……” 俞惊尘道:“依你冷舵主之见呢?” 冷中锋道:“冤有头,债有主,朋友至少向咱们有个交代,吴老爷子当年围攻朋友义父,你义父自然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同样,朋友也该亮亮你的真姓实名。” 俞惊尘道:“好,在下义父,诸位也许听人说话,他老人家就是昔年人称八手仙猿的徐天岳,在下俞惊尘,方才守在院落中,和吴大庄主同遭毒手的那位大叔,也并非泛泛之辈,是昔年江湖号称驼龙的姜大川,这样够了吧?” 冷中锋、陆无常、铁凌霄三人,都算得一方大豪,但听了俞惊尘的话,不禁齐齐一怔。 八手仙猿徐天岳,在二十年前,可说是名震武林的大侠,武功极高,他们自然听人说过,原来十八年前遭吴老爷子围攻而死。 尤其驼龙姜大川,虽说他是泰山观日老人的书僮,但观日老人翼无畏,并无徒弟,驼龙也可说是观日老人的传人,那个看不起眼的老仆,竟会是驼龙姜大川! 以驼龙姜大川的身手,居然会遭人暗算,死在毒针之下,这施放毒针的人,一身武功,岂非更为可怕! 就在此时,但听一个女子声音哭喊了声:“爹……” 人影一闪,吴宣艺飞也似的奔了进来,一下扑到吴亦梵的尸体之上,放声大哭。 吴宣艺身后跟着鬼医公孙丑,他当然不会关心她病体初愈,不可太过份伤心,他跟着吴珍殊,无非是为了两柄古扇尚未到手。 俞惊尘看到紫檀椅靠手上吴亦梵临死前用指甲划下的“小女”二字,那自然是他自知无救,但依然放心不下他的女儿。 这是不是他临终托付自己照顾他的女儿呢? 俞惊尘眼看失去了父亲的吴宣艺,抱着她父亲的尸体,哀哀痛哭,心头感到一阵沉重。 第13章 百变鬼影 俞惊尘除了师妹,从小没和其他女孩子说过话,吴宣艺和他素不相识,自然更不好劝慰,暗暗摇了摇头,正要朝外走去。 吴宣艺突然抹了一把眼泪,冷喝道:“站住。” 俞惊尘走到门口,闻声回过头来,问道:“姑娘……” 他只说了两个字。 吴宣艺已经抢着问道:“是你杀了我爹?” 她本来是个一脸病容,身体羸弱的少女,但在一瞬之间,忽然好像坚强了许多。 俞惊尘道:“令尊不是我杀的,俞某从不使用毒药暗器,令尊脑后‘藏血穴’那支毒针,尚未起下,足可证明。” 吴宣艺道:“如何证明你不使毒针?” 俞惊尘正容道:“昆仑门下,从不使暗器。” “昆仑门下”这四个宇,听得在场的冷中锋等人,不期然又是一怔! 昆仑虽不在江湖九大门派之内,但武功、剑术,均为道家玄门正宗,因为门下都是全真道士,清净无为,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动,渐渐就被人遗忘。 尤其近百年来,昆仑派这三个字,几乎已成陈迹,江湖上人,都认为昆仑派的武学,已经失传。 此时,忽然听俞惊尘自称昆仑门下,自然更感惊异,几人心中都不禁暗暗嘀咕:“难怪此人年纪不大,一身武学,高不可测,原来竟是昆仑门下。” 吴宣艺从未在江湖行走,也不曾听说过江湖上的事,因此并没有觉得惊奇,冷笑一声道:“你师妹呢?不是会金针?” 俞惊尘道:“不错,她是泰山传人,当然会使金针,但是金针不是毒针,我师妹也不会因为要报父仇,在针上淬毒,破坏观日老人的家风,这一点,姑娘尽可放心。”说到这里,接着道:“在下方才曾向冷舵主说过,快则三月,迟则半年,在下誓必找出原凶……” 吴宣艺目中隐含怨毒,冷冷说道:“不用了,爹被人暗算,我是爹的女儿,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是我,找寻凶手,是我的事,用不着爹的仇人,去找杀害我爹的凶手。” 她坚强得几乎换了一个人,脸上也流露着无比坚毅之色,说出来的话,更是不卑不亢,极为得体。 一时,看得冷中锋、陆无常、铁凌霄等几个老江湖,暗暗称奇不已。 俞惊尘和她目光一对,只觉她剪水双瞳之中,另有一种慑人的怨毒之色,这种怨毒,含着强烈的悲愤和仇视,只要看她一眼,会使你终身难忘,不由得心头暗暗一凛。 吴宣艺话声一落,接着问道:“你叫俞惊尘?” 俞惊尘道:“不错。” 吴宣艺道:“你是向爹寻仇来的,如果想要斩草除根,你只管动手,父债女还,我死而无怨。” 俞惊尘道:“在下兄妹虽是寻仇而来,但听令尊方才说出经过,此事幕后另有主谋之人,令尊已死,这笔帐也就此了结了。” 吴宣艺道:“那好,你们走吧!” 俞惊尘一抱拳,道:“姑娘珍重。” 他不知对仇人的女儿,该不该说“珍重”;但他内心,总觉得对这位毫无武功的荏弱少女,有着一份极深的歉意。 那也许是天隐魔尊吴亦梵临死时在椅子靠手留下“小女”二字,引起他深刻的不安,也使他内心有着沉重的感觉,转身朝外走去。 吴宣艺跪倒地上,不由得放声大哭。 公孙丑摸着颏下几茎鼠须,凑近头去,尖声细语道:“大小姐,吴大庄主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大小姐还宜节哀顺变才是。” 吴宣艺抬眼,道:“公孙先生,你是有名的神医,爹还有救么?” 公孙丑攒攒眉道:“大小姐,你不是没看到,吴大庄主毒针中在‘藏血穴’上,这是致命的穴道,别说在下,就是有华佗在场,除非立即剖开后脑,把中毒的地方,用解毒药水清洗,否则一等剧毒渗入血液,也难以奏功,在下跟大小姐进来之时,吴大庄主早已气绝多时,在下纵有天大的本领,也回天乏术了。” 吴宣艺哭道:“你救不活爹,还算什么神医?你快走吧!” 公孙丑陪笑道:“是、是、在下无能为力,实在惭愧得很,在下自当告退,只是吴大庄主答应在下的两柄折扇……” 吴宣艺道:“什么?你救不活我爹,还要扇子?” 公孙丑耸耸肩,道:“大小姐,这是两码子事,吴大庄主方才亲口答应过的,在下替大小姐治病,以两柄折扇为报酬……” 吴宣艺道:“爹答应你,你就跟爹去要好了。” 公孙丑苦笑道:“大小姐,吴大庄主名闻武林,一诺千金……” 吴宣艺道:“我没有听见。” 公孙丑指指陆无常等三人,说道:“吴大庄主方才还特别交代刘总管,这事还有陆寨主、铁寨主、冷总舵主三人为证。” 吴宣艺冷冷道:“我不管。扇是我跟爹要的,爹已经给了我,我可没答应过你。” 公孙丑苦笑道:“这真是从何说起?” 吴宣艺道:“好了,公孙先生,你可以走了。” 说完,转身朝刘总管道,“刘总管,你给我送客。” 刘总管也没想到平日柔弱的大小姐,会忽然变得这般刚强起来,但他究竟是吴庄的总管,大小姐吩咐下来,哪能不听。 这就目视公孙丑,冷声道:“公孙先生,大小姐要兄弟送客,先生请吧!” 鬼医公孙丑一生专敲竹杠,这回可也没有法子。 人家吴庄,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方武林雄主,纵然天隐魔尊已经过世,但凭他一个游方郎中,可还是招惹不起! 公孙丑摸摸后脑,耸着肩道:“好,好,在下这就走,不劳总管相送。” 他拿眼望望陆无常、铁凌霄、冷中锋三人,背起药箱,转身就走。 刘总管奉命“送客”,自然要一路送到大门,才折回来。 夜色渐深,灰黯的天空,不见一颗星星,黑沉沉的,好像比平时低了许多! 吴庄广大的庄院,一片漆黑,没有灯光,也不闻人声。 蓦地在院落左边一片树林中,轻悄悄的闪出一道人影。 这人是个灰衣汉子,用黑布蒙着脸,看不清他的面貌。自然不知道他是准? 但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他是一个瘦小个子。 蒙面灰衣人身法十分俐落,陡然身躯平拔而起,一下跃起三丈多高,落在围墙之上,再一踊身,越过三丈来宽的甬道,落在屋面上。 他身子轻如落叶,疾如鹰隼,纵掠起落,不带丝毫声息! 才一落到屋面,就迅快伏下身去,目光朝四外一瞥,不见有人隐伏,身形一弓,像狸猫般轻捷的翻过屋脊,再次伏下身来,凝目朝四周打量。 这里已是中院,庭中摆着不少花卉,暗阴之中,更见花影迷离。但偌大一片庄院,竟然不闻人声,好像这巨大的宅院之中,所有的人,都已进入梦乡,连半点戒备都没有。 吴庄,称雄东南,当然不会这般任人深入。 蒙面灰衣人纵然艺高胆大,行动之间,也极为谨慎,直到等仔细察看,确定这中院之中,并无埋伏,才飘身落地,目光一抬,正要向通往内宅后院的一道长廊门口掠去! 这一瞬间,他陡然发觉身后有人欺近! 在他发现之时,对方已经欺到身后数尺之内! 老实说,以他的身手,足可列名江湖一流高手之内,只是他数十年来,一直深藏不露,让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武功极高的。但他自己自然知道,一身武功,不在任何一位久享盛名的高手之下。 此刻居然有人欺到他身后,而且一直逼近到数尺远近,自己才发觉,这教他如何不紧张? 这一刹那,他在吸一口气的时间之内,已经连续施展了九种不同的身法,挪移闪动身形,企图摆脱对方。但任你闪动如何快速,身后的人依然如影随形,看不见一点影子,连半丝声响都没有!好像只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但他知道身后始终有人跟着,并未离去。 蒙面灰衣人心头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忖道:“此人除非精擅‘百变鬼影附身法’,不然,以自己的‘挪移九转身法’,怎会无法逼他现出身形来呢?” 他站定身子,暗暗提聚功力,试以“天视地听”之术,暗查身后隐身人的呼吸;奇怪的对方居然连一点呼吸的声息也没有!不错,只此一点,已可证明此人使的果然是“百变鬼影附身法”无疑! 只是他何以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不见任何动静呢? 对方越是不见动静,他也越不敢妄动。 两人就这样足足僵持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蒙面灰衣人再也沉不住气,压低声音,问道:“朋友究是何方神圣?这样耗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经过这一阵对耗,而没有动静,他可断定对方绝不会是吴庄中人。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低森的嘿嘿阴笑! 这笑声竟然已经近到不过三尺距离! 蒙面灰衣人悚然一惊,但他知道对方武功之高,诡异莫测,此时双方已是举手可及,真要出手暗算,自己只怕无法躲闪得开,心念闪电一动,只好全神戒备,凝立不动。 第14章 夜闯香闺 只听身后那人阴森的道:“朋友还算识相,老实说,此时只要你稍有举动,在下随时都可以取你的性命。” 蒙面灰衣人没有回头,依然压低声音道:“朋友究竟有何见教?” 他已经听出对方暂时不会出手,但依然功凝百穴,不敢松懈。 隐身人阴笑道:“问得好,在下恭候阁下,正有一事请教。” 恭候,他这话似是早知道自己夜晚会来! 蒙面灰衣人心里疑念滋生,问道:“什么事。” 隐身人道:“关于两柄古扇。” “两柄古扇?” 蒙面灰衣人暗暗一惊,以惊奇口气问道:“朋友说什么?” 隐身人阴恻恻道:“难道阁下不是为两柄古扇来的?” 蒙面灰衣人道:“在下不知朋友说的什么?” 隐身人冷晒道:“真人面前,不必说假,阁下难道不是公孙先生?” 蒙面灰衣人摇摇头,苦笑道:“朋友认错人了。” 话声刚落,一低头,双手往后一划,身如狼窜,箭一般朝前掠出,在他双手一划之势,两把金针,寒芒飞闪,朝身后电射打去。 这两把金针,他蓄势巳久,早已在暗中拟准了对方穴道。 双方相距不过咫尺,隐身人武功再高,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之下,自然不易躲闪,但就在蒙面灰衣人窜掠出去一丈来远,双足堪堪落地,就听身后响起了隐身人森冷的声音:“公孙丑,你不要命了?” 等他一停,只听隐身人依然在他身后三尺,冷笑出声。 蒙面灰衣人猛地吐气开声,右掌一记“龙尾挥风”,朝身后横挥过去,人随掌转,同时迅速往后转过身去。 他这一掌当然又击了个空。隐身人森冷的道:“公孙丑,你不用多花气力了,在下也没工夫和你尽逗着玩。” 蒙面灰衣人连番出手,都没有伤到对方,心中更是惊骇,只得站停下来,冷冷的道:“朋友一直躲在在下身后,算得什么人物?” 隐身人冷笑道:“在下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阁下还是安静些,咱们好好谈谈。” 蒙面灰衣人道:“在下并非公孙丑。” 隐身人嘿然笑道:“你是不是公孙丑,并不重要,你只要说出两柄古扇的来历就好。” 蒙面灰衣人道:“在下不知道的事,你要我如何说呢?” 隐身人冷森的道:“你会知道的。”话声甫落,蒙面灰衣人突觉右胛“入洞穴”,突然如被蚊子叮了一口! 心中不由大惊,这是自己打出去的金针,他接去了,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用金针制了自己的穴道。 这一瞬间,他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失灵,嘶声道:“朋友这……” 隐身人不待他说下去,截着沉喝道:“说,那两柄古扇,是何来历?” 蒙面灰衣人道:“在下也只看出是唐代之物,画工精细,应该是很值钱的古董……” 隐身人冷笑道:“你这话,我听了会满意么?” 蒙面灰衣人道:“我真的不知道了。” 隐身人道:“很好。” 话声入耳,蒙面灰衣人突觉背脊上两处经外奇穴一麻,顿时感到两条经络中顺行的气血,忽然逆转,反向内腑攻去!心头猛然一震骇然变色道:“你使的是……” 隐身人阴森一笑道:“逆血攻心,你如果知道厉害,就该实话实说,” 蒙面灰衣人冷冷说道:“朋友强人所难,那是逼我说谎了。” 隐身人阴声道:“你说真说假,悉听尊便,不过在下相信你公孙丑到了时候,就不敢再说谎了。” 就是这两句话的工夫,只听蒙面灰衣人口中哼了一声,额上突然现出了汗水。 隐身人阴森的道:“公孙先生功力深厚,在下相信你至少还可以支撑个一盏茶的工夫。” 蒙面灰衣人没有吱声。 他穴道被金针所制,半边身躯动弹不得,除了硬拼,自然只有忍受。 不大工夫,他蒙面黑巾之内,汗水愈流愈多,不但黑布全已湿透,身上也大汗淋漓,衣衫浃背。同时全身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轻微颤抖。 显然,他正用最大的忍耐,和“逆血攻心”的剧烈痛苦相抗。果然,还不到一盏热茶时光,蒙面灰衣人突然喘息着道:“朋友,快解开我身上穴道。” 隐身人轻蔑的笑道:“这不过刚开始而已,在下不相信你公孙先生究竟有多大的耐心?” 蒙面灰衣人道:“朋友先解开我的穴道,我们再好好的谈吧!” 隐身人阴恻恻的道:“你还想和我讨价还价?” 蒙面灰衣人喘息更急,说道:“在下说了。” 隐身人双手在他肩后连揉两揉,解开了蒙面灰衣人身上的穴道,喝道:“快说!” 蒙面灰衣人长吁了口气,无可奈何的道:“那两柄扇,是天香仙子之物……”倏然住口,不再往下说。 隐身人追问道:“还有呢?” 蒙面灰衣人苦笑道:“在下知道的只有这一点了。” 他怕隐身人不相信,接着道:“这两柄扇子。在下当时不过匆匆一瞥,详细情形,也就说不上来。”这也是实话。 隐身人阴森一笑,猛发一掌,朝蒙面灰衣人背后“灵台穴”上击去,蒙面灰衣人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应掌飞起,直跌出旷丈开外,口喷鲜血,扑倒地上。 隐身人目光森冷,只瞥了他一跟,猛地双足—顿,—道人影,快如闪电,朝后院疾射而去。 后院,正是内宅。 一排七间楼宇,此时只有靠东首的一角小楼上,雕窗未掩,帘幕间隐隐透出烛光! 一阵轻风,从窗户间吹入,银烛摇红,随着轻微晃动! 突然间,这一间布置华美的香闺当中,已经多了一个蒙面黑衣人! 这黑衣人中等身材,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两个眼孔,但仅仅两个眼孔,透射出来的眼神,就够深沉、够森冷! 这间香闺,正是天隐魔尊掌上明珠吴宣艺大小姐的住处。 天隐魔尊吴亦梵只此一女,她闺房里,当然布置得华丽夺目,玉奁明镜,绣墩锦帐,美不胜收。 薰笼里还在冒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淡淡青烟,整间香闺,都在一股沁人的幽香笼罩之中。 雕刻着龙凤的牙床,绣帐低垂,床前端正的放着一双三寸绣鞋。这是说吴大小姐已经入睡了! 这些,只不过是黑衣人目光一瞥间的事! 就在黑衣人穿窗而入,一言不发站在屋中间打量之际,床上的吴大小姐已经惊啊出声,颤声道:“你……你是什……什……么人……”原来她并未睡熟! 黑衣人森然道:“吴大小姐,不用害怕,只管起来。” 他这一开口,声音低而森冷,敢情就是方才的隐身人! 吴大小姐惊怖的道:“你……做什么来的?” 黑衣人冷声道:“你只管起来,我不会难为你的。” 吴大小姐依然惊颤的道:“你……究竟是……谁呢?” 黑衣人道:“你不用多问。” 吴大小姐道:“你……要什么……自己……只管拿好了,我的首饰……都在梳妆台上……” “谁要你的首饰?”黑衣人不耐的道:“我叫你起来,你就起来。” 吴大小姐颤声道:“你和我爹有仇?要……来……杀……我……” 黑衣人深沉一笑道:“在下已经说过,不会难为你,你只管起来就是了。” 吴大小姐道:“那你究竟是干什么来的呢?” 黑衣人目光森冷,哼道:“吴大小姐,你再不出来,在下要不客气了。” 吴大小姐惊啊道:“你……你莫要过来,我……我在穿衣衫呢!” 床间果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窸窣”之声,自然是吴大小姐正在穿着衣衫了。 黑夜人站在床前,等了一会儿,吴大小姐躲在床上、还是没有出来。 黑衣人忍不住狞声道:“吴大小姐,在下耐心有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快些出来?” 就在此时,左首壁间一道房门,突然开启! 两个一身青色劲装,手持短剑的少女,从门中走出。 在两个持剑少女身后,眼着走出一个一身缟素,身材秀长,秀发披肩,脸上略带病容的少女。 她,赫然是天隐魔尊吴亦梵的掌珠吴大小姐吴宣艺! 黑衣人一怔!牙床绣帐启处,同时跃出两个一身青衣,手持短剑的少女! 这四个青衣少女,正是伺候吴大小姐的四名使女,春香、夏香、秋香、冬香。 吴宣艺体弱多病,但这四名使女的武功,可不含糊。 天隐魔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爱如拱璧,四香不但伺候小姐,而且也负有保护小姐的责任,因此她们的武功,也经常得到天隐魔尊的指点。 别看她们身材苗条,年纪不大,一身所学,就是江湖上成名的武师,也不过如此。 吴宣艺粉脸铁青,看了黑衣人一眼,冷冷的道:“我不想吃罚酒,所以出来了,你有什么话,快说吧!” 她果然不愧是天隐魔尊的女儿,这两句话,说得极为犀利! 天隐魔尊遇害之后,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女,突然坚强起来了。 就在吴宣艺说话的当儿,四个侍女已经迅快的分散开来,把黑衣人围在中间。 黑衣人虽然空着双手,但他自然不会把四个手持短剑的丫头放在眼里,口中一阵嘿嘿阴笑,冷森的道:“吴大小姐原来早有准备,只是这点阵仗,别说唬不倒在下,只怕连保护你大小姐,都嫌不够。” 吴宣艺一双凤目,紧盯着黑衣人,冷声道:“我虽然不会武功,但也用不着她们保护,你夤夜侵入我房里来,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黑衣人阴森一笑道:“吴大小姐果然爽快,那好,你只要把两柄古扇交出来,在下可以不难为你们。” 第15章 畏罪自杀 吴宣艺问道:“你是为两柄古扇来的?” 黑衣人道:“不错。” 吴宣艺道:“两柄古扇,就在我这里,你要我交出来可以,不过我先要听听这两柄古扇,到底有什么用处?值得你胆敢夜入吴庄,向我强取豪夺。” 黑衣人冷声道:“这个你不用问。” 吴宣艺轻哼道:“我非问不可。” 黑衣人阴恻恻道:“在下要是不说,吴小姐是不是不肯交出来么?” 吴宣艺微哂道:“是啊,你不说说清楚,只怕很难走出这间屋子。” 黑衣人目光愈来愈冷,嘿嘿冷笑道:“在下原意,并不想伤人,吴大小姐如果不交出来……” 吴宣艺截着他话头,冷笑道:“你伤不了人,这时只怕连一只蚂蚁也伤不了,不信,你运气试试!” 黑衣入听得又是一怔。他心中忖道:“这丫头好像有恃无恐,莫要真的着了她的道!” 心念闪电一动,果然暗暗运气检查,他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不由脸色大变,双眼凶气陡射,厉声道:“你……” 双手箕张,纵身朝吴宣艺冲扑过去。 他这一招,自然早在吴宣艺预料之中。 她身子后退一步,冷峻的道:“你已中‘毒龙涎散功香’,一身功力全失,还想逞凶么?” 黑衣人堪堪扑起,春香、夏香,身形同时一闪而至,挡在吴宣艺面前。 春香左臂一格,挡住来势,夏香适时飞起一腿,横扫而出,她两人配合佳妙,动作相当俐落! 这要换在平时,以黑衣人一身精湛的功力,别说春香、夏香两人,就是再加上十个八个,也休想拦得住他。 但这回他中了“毒龙涎散功香”,一身功力,全已散失,春香横臂一格,就把他冲去的人拦个正着,夏香横扫出去的一记裙里腿,竟把黑衣人扫飞出去七、八尺远。砰的一声,摔倒地上。 秋香,冬香更不犹豫,双双一个箭步,掠到黑衣人面前,两支雪亮的短剑,一下交叉落在他咽喉上,娇叱一声:“不许动。” 黑衣人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会阴沟里翻船,落在几个小丫头的手里! 此时不但功力涣散,就算武功未失,像这样躺在地板上。被剑刃交叉抵住了咽喉,也休想有一点挣扎的余地。 一时不由得急怒交迸,厉声道:“姓吴的丫头,你心机当真毒辣得很!” 吴宣艺口光冷峻,冷笑道:“我不会武功,不用点心机,能把你擒下么?夏香,你去把他蒙面黑布撕下来看看他究竟是谁?” 夏香答应一声,走到黑衣人身边,伸手撕下蒙面黑布,不禁“咦”了一声道:“大小姐,他会是刘总管!” 吴宣艺目光一凝,面色冷峻,哼道:“刘寄生,是你。” 原来这黑衣人,竟是吴庄总管刘寄生。 刘寄生阴沉的哼了—声道:“不错,是我……” 左手一抬,手掌之中,已经握着一支黑黝黝的东西。 夏香眼快,短剑一指,疾然朝他臂弯“曲池穴”上点落。 刘寄生手中纵然拿着利器,究是功力散失,反应较平时迟钝,夏香剑尖点落,他手腕一麻,五指松开,从他掌心捏着的铁管之中,无声无息的射出一点乌芒,贴地飞射出去。 那支射出去的乌芒,从夏香身侧擦过,吓了夏香一跳,惊啊道:“那是什么暗器?” 刘寄生一脸俱是狞厉之色,哼道:“姓吴的丫头,算你命大。” 秋香叱道:“刘总管,你敢骂小姐。” 吴宣艺铁青着脸道:“夏香,你去把他手中暗器取下来。” 夏香蹲着身子,从刘寄生手上取下一支比拇指略粗的铁管,送到吴宣艺面前,说道:“大小姐,这是针筒。” 原来那是一支施放飞针的针筒,筒端有一个极细的针孔,以机篁射出飞针,筒身还有一条皮带,可以缚在腕后。 吴宣艺接到手中,反复看了几眼,手指突然朝筒身一个蝴蝶翅上按下。 这一按,筒端细孔中,立即悄无声息,射出一点乌芒朝地板上射落!吴宣艺目光一注,本已冷峻的脸上,不禁脸色大变! 只见黄漆地板上,笔直插着一支两寸五、六分长,细如牛毛,色呈乌黑的飞针!正因它针身极细,发射之时,既无半点机篁之声音,也没有丝毫嘶风的声音。春 香站在吴宣艺身边,低声道:“大小姐,这针和老庄主……” 吴宣艺目中隐含泪光,微一点头,冷声道:“秋香,冬香,你们点了他穴道,叫他起来,我有话问他。” 秋香,冬香“唷”了一声,双剑一收,出手点了刘寄生穴道,同时娇喝道:“刘总管,大小姐叫你起来,有话问你,听见了么?” 刘寄生一身功力尽失,只得任由她们摆布,爬着坐起。 吴宣艺道:“刘寄生,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我爹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爹,你说!” 刘寄生坐在地上,目光闪烁,一脸俱是狞厉之色,哼声道:“不错,我是你爹的总管,他待我不薄,但他自有取死之道,这怪不得我。”吴 宣艺道:“你说什么?” 刘寄生道:“我说他是自取灭亡。” 吴宣艺柳眉倒竖,尖声道:“我要你说得清楚一点,是什么人买通了你?” 刘寄生桀傲的道:“没有人买通我,因为我就是负责监视你爹的人,这样你懂了吧?” “你说你是监视我爹的人?”吴宣艺深感意外的问道:“那是什么人派你来监视我爹的呢?” 刘寄生微晒道:“这我不能告诉你。” 吴宣艺目光隐射杀机,冷冷道:“你已经落在我手里,虽然难免一死,但你老实招供,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若是还想支吾,我就要你尝尝千刀万割,活活的挖出你心来。” 刘寄生大笑道:“小丫头,你杀了我,你就永远不知道……”倏然住口不言。 吴宣艺虽是深处闺房,不谙武功,也从无江湖经验的弱女子,但她毕竟是天隐魔尊的女儿,平日书看得不少,人也冰雪聪明。 刘寄生的口气,岂会听不出来?心中暗暗忖道:“他好像有许多事情,不敢说出来,那是想要胁我了。”心念一转,忍不住冷冷问道:“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出来。” 刘寄生大笑道:“大小姐想知道你爹的秘密,和致死之因?还是只想杀了我就算?如果杀了我,就算替你爹报了仇,那我就不用再说了。” 吴宣艺道:“你想要我放你?” 刘寄生阴笑道:“我还要大小姐的两柄古扇。” 吴宣艺目光连闪,点头道:“只要你说出我爹有什么秘密,你是什么人派你来的,和我爹致死之因,今晚我可以答应放你,也可以给你两柄古扇,你先说吧!” 刘寄生大笑道:“在下说出这段经过……” 话声未落,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刘寄生,你还记得誓言吧?现在该是你嚼碎口中东西的时候了!” 这一瞬间,刘寄生突然如遭电击,脸色惨白,全身起了一阵颤栗,嘶声大叫道:“我死……我死……” 吴宣艺道:“你说什么?” 刘寄生坐着的人,忽然低下头去,一声不作。 吴宣艺道:“我已经答应你了,你为什么还不快说?” 刘寄生还是没有开口。 春香叱道:“刘总管,大小姐叫你快说,你听到了没有?” 刘寄生依然低头不语,秋香举足在他背上蹴了一下,哼道:“你不开口,小姐就会放过你么?”她轻轻一蹴,刘寄生坐着的人,忽然身子一歪,往地上倒了下去。 秋香气道:“你还装死!” 冬香啊了一声道:“秋香姐姐,他被你踢死了。” 秋香道:“你少胡说。” 冬香道:“我一点也不胡说,你看,刘总管嘴里流出血来了!” 不错,刘寄生脸色渐渐由青转黑,嘴角也正在流出血来! 只是流出来的不是鲜血,那是比墨水还黑的黑血! 秋香俯下身去,探了探他的鼻息,不由失声道:“大小姐,他真的死了。” 吴宣艺恨恨的道:“他是畏罪自杀,服毒死的。” 春香讶异的道:“但我们都没有看到他服毒呀!” 秋香接口道:“是啊,他双臂都被点了穴道,连手都举不起来,如何能服毒呢?” 吴宣艺道:“可能是他口中早已藏有毒药。” 春香道:“婢子这就弄不明白了,他既然要畏罪自杀,口中预藏毒药,为什么要丧心病枉,害死老庄主呢?” 吴宣艺道:“他说过他只是有人派来监视爹的,他背后一定另有主谋之人,只可惜他没有说出这人是谁来?” 她手巾拿着那管针筒,目中渐渐露出坚毅之色,扬了扬手,说道:“这是唯一的证据,我就是踏遍天涯海角,也非把这个人找出来不可!” 说到这里,含着泪光,一指刘寄生的尸体,吩咐道:“你们把他抬下去,这恶贼是杀死爹的凶手,我要在爹灵前,亲手割出他的狗肺狼心,祭奠爹在天之灵。” 第16章 活埋僵尸 俞惊尘满眶泪水,抱着驼龙姜大川僵直的尸体,放上马车,然后跳上车辕,双手一抖缰绳,两匹健马,拖着马车,洒开四蹄,沿着青石板的大路,绝尘驰去。 俞惊尘的心情,当然十分沉重。 当他来的时候,只想杀了四大魔尊,义父的血海深仇,就可得报;但听了天隐魔尊的话,谋害义父,竟然还有幕后主使之人,而这人,却是神秘到连天隐魔尊也对他一无所知。 最使他感到伤心的,是姜大叔中人暗算,把一条命送在吴庄。要不是姜大叔当年跋涉万里,把自己送上昆仑,自己会有今天的成就? 他双手控缰,热泪忍不住从脸颊上滚滚而下。 当然,徐慧也很伤心,姜大叔从小最喜爱他,时常抱着自己逗乐,也传授自己不少武功,就是亲叔叔,也不过如此。 如今爹的大仇未报,姜大叔却遇害而死,甚至是谁下的毒手,都找不出来。 出了靖安府,路面渐渐崎岖。 车子一路不停的颠簸,徐慧只是低着头,嘤嘤哭泣。 就在她哭得伤心的时候,忽然耳边听到有人低低的道:“小慧快别哭啦,瞧你哭成这个样子!” 这是姜大叔的声音! 徐慧悚然一惊,不觉立时止住哭泣,拭拭泪,看了姜大叔的尸体一眼,姜大叔不是直挺挺躺着一动没动! 姜大叔已经死了,哪里还会说话?这自然是自己哭泣中的错觉。她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但就在此时,她耳边又响起了细如蚊蚋的声音:“小慧,你这傻孩子,大叔哪会这么容易就遭人暗算?” 这话明明就在耳边! “鬼”。 徐慧一想到鬼,心头不禁大骇,左手急急掀起车帘,尖声叫道:“大哥,大哥……” 俞惊尘正在驾车驰行之际,听到身后徐慧的尖叫,立即勒住了缰绳。 两匹奔行中的健马,同时响起希聿聿长嘶,人立而起,滚转的车辆,一时刹不住,跟着发出尖锐的拖地之声! 俞惊尘迅速的转身过去,只见徐慧脸色苍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中,犹有惊恐之色,忍不住问道:“师妹,发生了什么事么?” 徐慧还没开口,俞惊尘又听到耳边有人接口说道:“没什么,惊尘,是大叔告诉她,我没有死,唉,这孩子就吓成这个模样!” 俞惊尘听出果然是姜大叔的声音,不由得一怔,叫道:“姜大叔。” 徐慧凛然道:“大哥,你也听到了?” 俞惊尘点头道:“是姜大叔‘传音入密’说的话,他老人家可能真的没死。” 只听驼龙的声音在耳边道:“自然是真的了。” 俞惊尘眼一亮,喜道:“师妹,大叔真的没死。” 徐慧犹有余悸,说道:“大叔真要没死,他手脚怎么不动呢?” 她话声方落,只见驼龙姜大川忽然睁开眼来,笑道:“孩子,大叔先告诉你没死,你已经吓成这样,如果大叔忽然手脚一动,你不把我当僵尸才怪!” 徐慧喜道:“大叔,你真的没死!” 她双目红肿,忽然破涕为笑。 俞惊尘道:“大叔……” 驼龙姜大川依然挺直着身子,拦着说道:“快别大声,只怕咱们车后,会有人暗中尾随,惊尘,你把车子停在路边去,那里有处松林,你们去挖个土坑,把我埋了。” 徐慧听了一怔,急问道:“大叔,你到底怎么了?” 要把他埋葬,自然是毒针上的剧毒,无法医治。 驼龙笑了笑道:“这是为了掩人耳目,大叔根本没被那厮的毒针射中。” 徐慧道:“我不相信。” 驼龙笑道:“区区一支飞针,如何奈何得了大叔?你也真把大叔看扁了,别说那贼子的飞针,是用机篁射出的,就算它没有丝毫声音吧,飞针射到大叔脑后三尺,大叔也会听到风声,大叔稍微鼓一下气,几根头发,就把它夹住了。” 徐慧道:“那么大叔为什么要装死吓人?” 驼龙道:“大叔方才不是说过,那是为了掩人耳目。” 徐慧啊了一声,问道:“大叔你知道这偷放毒针的人是谁?” 驼龙微微摇头道:“这个倒不清楚,那贼子十分狡猾,躲在我身后放针,当时我想到了一件事,才故意装作中针倒地的。” 徐慧问道:“大叔想到了什么事?” 驼龙道:“天隐魔尊说的不像有假,他幕后另有主使的人,而此人役使了天隐魔尊二十年,仍然不知其人是谁,可见此人心机极深,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徐慧道:“大叔全听到了?” 驼龙笑道:“大叔就站在院子里,他说的话,我自然全听到了,所以我临机应变,必须假装死去。” 徐慧道:“这和大叔死,有什么关系?” 驼龙道:“这关系太大了,你们还没找到真凶。已经露了身份,他们便不难从你们身上,想到这假扮老苍头的就是大叔,对方是个狡诈百出的人,如果你们两人身边,有我大叔跟着,他永远也不会露面。” 徐慧道:“现在他会露面了么?” 驼龙道:“那也不一定,但我中针死去,至少可使他减低几升戒心,而且此事大叔还另有安排……” 徐慧道:“大叔有什么安排?” 驼龙道:“目前你们不用多问,先照我吩咐去做,把车子停到林边,挖个土坑,把我埋下。” 徐慧道:“大叔真要我们把你活埋了?” 驼龙笑道:“自然不假,放心,活埋也闷不死大叔的,你们只管照我说的去做,绝不会错。”接着又和两人低低说了一阵。 俞惊尘一直坐在车辕上,目光不时的朝路上打量。 这条路,来往的旅客,本来就不多,这时快近黄昏,除了几个赶着进城的小贩,就再也没有行人。 当下就依言把马车驰到路边林下,然后跳下车,打起车帘,从车上抱着直挺挺的驼龙姜大川,转身朝松林中走去。 徐慧早已得到姜大叔的指示,取了一方手绢,装出拭泪模样,跟在俞惊尘的身后走去。心中暗忖道:“大叔也真是的,这里又没什么人,要我装给鬼看?” 俞惊尘抱着姜大叔,一直走到松林处,只听耳边响起驼龙的声音说道:“好了,就在这里吧!” 俞惊尘放下姜大叔,从身边抽出长剑,和徐慧一齐动手,挖了一个大坑,把姜大叔四平八稳的放入坑中。 耳边又响起姜大叔的声音,说道:“好了,你们把土掩上,就可以走了,记住,依我吩咐行事。” 俞惊尘、徐慧依言把土掩上。 两人在坑前跪下,拜了几拜,才行退出松林,徐慧依然一路拭着眼泪,回到车上。 俞惊尘替她放下车帘,才扬起马鞭,车轮辗着路面,辘辘远去。 时间快近二鼓。山风到了晚上,就显得分外凛烈,松林间响起了一片如涛啸声! 疏星淡月,被夜气笼罩的山前,更是阴森黯黑,蓦地一条黑影,悄无声息的在林前出现。他,当然是人。 只是天太黑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当然看不清他的衣衫,也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看到黑幢幢的一个影子。 黑影身法相当利落,尤其黑夜中,他那一双眼睛,却炯炯发光,好像猫头鹰一般,不住的左右滚动,似在寻找猎物。 他并没在松林前面作逗留,目光朝四周一扫,就举步朝树林中走去。林内没有天光,当然更黑! 但黑影入林之后,脚下依然极为轻快,一直往松林深处行去。 他一双发光的眼睛,配合着他的脚步,不住的朝四处搜索。没有多大工夫,就已寻到了驼龙姜大川埋葬之处。 一抔新土,堆得并不太高。 黑影脚下一停,目光迅快的朝四周扫过。 当然,他那两只尖耸而敏锐的耳朵,也帮助他迅快的测听了四周的动静。 这一瞬间,他目光和耳朵已经凭经验告诉了他,这一片森林间,除了他,确实没有第二个人。 黑影从喉头发出了一声深沉的轻“嘿”,双手缓缓提了起来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朝土丘逼近。 就在他逼近到一抔新土前面,不到三尺来远,蓦地,上身一沉,双脚站桩,口中吐气开声,提胸双掌,抖腕子推出去。 你别看他个子瘦小,这一式“愚公移山”,双掌平推,力道可着实惊人! 从他掌心发出的一股无形潜力,有如巨浪撞岩,朝小土堆推去。 这一刹那,一抔新土,就像被狂风吹过,卷得砂飞土走,洒落数丈之外。新坟,登时夷为平地。 原来,他和驼龙姜大川有仇,死了,他还不肯放过。 黑影目光阴沉,缓缓收回双掌,人也跟着走上两步,俯下身去,双手迅快的扒开泥土。 现在他已可清楚的看到土坑中直挺挺躺着一具尸体。 那不是白天乔装老苍头白福的驼龙姜大川,还有谁来? 黑影看得微微一怔,自言自语的道:“他真的死了!” “嘘!”一股冷风,突然从土坑中吹出来! 这一股风,奇寒、奇冷,冷得澈骨。 黑影站在坑前,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 就在他打了个冷噤的时间,直挺挺躺在坑中的尸体,忽然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尸变! 黑影纵然是个老江湖,江湖上什么阵仗都见识过,但僵尸究竟是第一次遇上,心头不禁大骇! 他究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临危不乱,脚下迅疾后退一步,右手抬处,一记劈空掌迎面劈了过去。 这一掌,他虽在惊惧之际出手,但至少也用了七成力道。但听“砰”的一声,掌力结结实实击在驼龙尸体胸口之上。 以他的功力,有七成力道的一掌,已足可开碑裂石!哪知劈空掌力击在僵尸身上,竟然毫不管用。 第17章 难言之隐 驼龙僵直的身子,连晃也没晃一下,僵硬的双手—抬,十指箕张,猛地朝黑影扑了过来。 这下,把黑影看得惊骇欲绝,心知不妙,但此时再想后退,已来不及! 但觉疾风飒然,双肩陡地一紧,肩骨上已被僵尸一双钢钩般的鬼爪,紧紧抓住。 僵尸,当然力大无穷。 任你黑影练武数十年,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已算得一等一的高手,这回落到僵尸的手中,挣扎也是白费! 何况僵尸两只钢钩般的鬼爪,扣在他要命的“肩井穴”上,这“肩井穴”,位于肩尖内侧,是颈项下侧,肩胛骨与锁骨的骨缝间,陷下之处。 此穴虽非死穴,但因神经密布,一被拿住,全身便如遭电击,肢体绵软无力,纵不昏倒,神志虽清,也是动弹不得。 一个人被僵尸抓住,那是非死不可。 人到了这时候,就有两种不同的反应。 胆小的人,早已吓破了胆,不被抓死,吓也吓死了。 胆大的人,心头虽然害怕,还能沉得住气,反正要死,倒要瞧瞧僵尸究竟是何模样? 黑影是江湖成名人物,当然不会被僵尸吓昏。 他全身使不出半点力道,也无从挣扎,双方既然面对着面,自非要瞧个究竟不可。 同时他想到僵尸也只有两只手,此刻虽被拿住了“肩井穴”,使他无法抗拒,但光是拿住他“肩井穴”,是无法置他于死命的,只要僵尸松开穴道,他自信就可脱身,心头这么一想,胆气立时壮了起来,目光一抬,忍不住朝僵尸望去。 这一望,竟然四目相投,僵尸脸上,似笑非笑,双目炯炯,也在望着他!僵尸居然会目光炯炯!僵尸脸上居然也会有笑容! 黑影不愧是老江湖,这一瞬间,心头顿时明白,道:“驼龙,原来你没死!” 驼龙姜大川淡淡一笑道:“我当然没有死。” 他双手忽然一松,放开了黑影双肩,冷冷说道:“贺德生,说,是谁要你来的?” 原来,这黑影是天隐魔尊吴亦梵的座上客神弹子贺德生。 贺德生双手松动了一下,道:“没有人要我来,是自己来的,可以吧?” 驼龙目光冷峻,说道:“你说说来意。” 贺德生道:“没有什么来意,贺某只想来证实一下,你姓姜的是真死,还是假死?” “现在你已经证实姜某并没有死。” 驼龙冷笑道:“只怕想知道我驼龙生死的,不是你贺德生吧!” 贺德生翻着一双三角眼,嘿嘿阴笑道:“贺某说的,你既然不相信,还有什么好问的?” 驼龙双目神光陡射,注视着贺德生,沉声道:“贺德生,你放明白一点,姜某要问的话,你不从实说来,你想我会放过你么?” 贺德生怒声道:“贺某自知武功不如你驼龙,但贺某也在江湖上混了多年,今晚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割,悉凭尊便,姓贺的认了。” “够爽快”。驼龙冷冷的望了他一眼,哼道:“像你这样一个三流脚色,我还不屑杀你,不过,我要废去你一身武功,放你回去,告诉你们主子,驼龙并没有死,就算他藏头缩尾,我总有一天,会把他抓出来的。” 随着话声,右手已然扬起,五指钩曲,正待朝贺德生身前抓来。手指还未接触,五道尖风,已经笼罩了贺德生前身五处大穴。 “住手。”贺德生连退了两步,气愤的沉声喝道:“驼龙,贺某并不怕死,但你不能侮辱我。 “姜某如何侮辱了你?” 驼龙留手不发,望着他缓缓说道:“你好像心有未甘?” 贺德生忽然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驼龙看他神情,似有难言之隐,这就试探着道:“神弹子贺德生,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大丈夫敢作敢当,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贺德生抬头望望驼龙,说道:“在下一向独来独往,从未听过谁的命令……” 驼龙道:“那是受人所托?” 贺德生低头沉吟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受人胁迫而来。” “受人胁迫?”驼龙双目一亮,追问道:“那是什么人?” 贺德生摇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 驼龙脸色微沉,哼道:“你不知道胁迫你的是什么人?那你怎会受他胁迫而来?” 贺德生苦笑道:“在下真的不知道他是谁?而且也未曾见到他的人。” “会有这等事?”驼龙看他脸色,说的似乎不像有假,接着问道:“你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贺德生道:“在下既然说出来了,自是要说个明白,哎!在下反正也只有两个更次可以活了” 驼龙讶道:“此话怎讲?” 贺德生道:“事情是这样,在下这次原是路过靖安,顺道来看看吴大庄主的,不料遇上了俞少侠兄妹寻仇之事,在下自不量力,受挫于俞少侠手下,吴大庄主遇害,在下也无颜久留,随即离开吴庄,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驼龙问道:“哪一家客店?” 贺德生道:“长安客栈。” 驼龙道:“后来如何?” 贺德生道:“当时在下心中闷闷不乐,曾在楼下要了一盘卤菜,自斟自酌,喝了半斤烧刀子,才回房去睡……” 驼龙道:“莫非有人在你酒中做了手脚?” 贺德生轻轻叹息一声道:“不错,唉!说来惭愧,在下也在江湖上跑了半辈子,居然会一无所觉,被人做了手脚……” 他不等驼龙追问,续道:“此人下的毒药,无色无味,在下当时可说毫无一点防备,也并不知道已经中了剧毒,直到回房之后,忽听窗外有人弹指之声,在下问他是谁?窗外那人声音极低,要在下赶快运气试试。” 驼龙道:“你没有出去看看?” 贺德生道:“在下听他说的奇怪,依言运气一试,发现果然毒侵内腑,那是一种极厉害的毒药,而且已在逐渐发作之中……” 驼龙道:“你没有追出去么?” 贺德生道:“就在在下发觉中毒之时,窗外又响起那个极轻的声音,说道:“贺大侠,不用担心,在下这里有一粒暂时压制毒发的药丸,只要贺大侠替我办一件事,回来的时候,我自会把解药奉上’。” 在下听他口气,这毒药分明就是他做的手脚了,心头不禁大怒,沉喝一声:“你是什么人?”快速打开窗子,穿窗而出,窗外根本连鬼影子也没见一个。” 驼龙道:“此人可能隐身暗处。” 贺德生道:“没有,在下看得很清楚,窗外是一条走廊,根本隐不住人。” 他口气微顿,继续道:“但就在在下回进房中,瞥见窗下桌上,不知何时竟然端端正正放着一颗绿色的药丸……” 驼龙道:“大概是他在你穿窗而出的时候,从窗口投进去的。” 贺德生脸上流露出佩服之色,说道:“姜大侠果然神目如电,在下细看那粒药丸,虽然端端正正放在桌上,但取起药丸,桌面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圆痕,分明是对方由远处从窗口投进来的。” 他接下去道:“在下当时已感到体内剧毒已在发作,心中正在考虑这粒绿色药丸,会不会真能压制剧毒? 只听窗外又响起了那人极轻的声音‘贺大侠,这粒药丸,可以使你身中之毒,延缓两个时辰发作,你只要出南门十里左右,沿着小路到北方一片松林中,找到一座新坟,打开瞧瞧,驼龙姜大川是不是真的死了?回到客店,在下自会给你解药’。” 驼龙听了冷冷一哼道:“此人果然狡狯得很。”一面挥手道:“好了,你走吧,也许此人已在客店中等候。” 贺德生道:“只怕他已跟在在下身后而来……” 驼龙大笑道:“放心,姜某早已料到这一招,只要有人进入这片松林,老夫的侄女儿就会有暗号传来的,你快走吧,他如果问起姜某,你就说我死了就好。” 贺德生看了他一眼,勉强点点头道:“在下那就告辞了。” 说完,拱拱手,转身朝林外走去。 驼龙望着他后影,微微一笑,就自顾自靠着树根,坐了下来。 这时,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接着,但见人影很快奔近,口中叫道:“大叔。” 那是俞惊尘。 驼龙道:“惊尘,你回来了,事情怎么样?” 俞惊尘走到驼龙身边,说道:“小侄赶去吴庄之时,就发现一个蒙面人走在小侄前面,小侄因此人行动可疑,就暗暗尾随他身后而行,但他进入中院,就被吴庄总管刘寄生截住了。” 驼龙道:“刘寄生武功不高,这人被刘寄生截住,身手自然比刘寄生更差,你就不用再跟着他了。” 俞惊尘笑道:“大叔这下估计错了,那蒙面人是鬼医公孙丑,一身武功,甚是了得,总管刘寄生深藏不露,身手更高,他使的一种怪异身法,好像叫做‘百变鬼影附身身法’,一直躲在公孙丑背后,任他公孙丑如何移形换位,始终连他人影都没看到。” 驼龙听得极为注意,口中低“噢”一声,问道:“后来呢?” 俞惊尘道:“刘寄生逼问公孙丑两柄扇子的来历,公孙丑先前还不肯说,后来好像被刘寄生点了两处经外奇穴,逆血攻心,他忍受不住,才说出那两柄扇是昔年天香仙子之物……” 驼龙听了身躯微震,口中又“噢”了一声。 第18章 降龙伏虎 俞惊尘接着道:“最后,刘寄生一掌击毙公孙丑,从怀中取出一方蒙面黑布,蒙到脸上,飞身朝后院掠去。” 驼龙唔道:“莫非他觊觎天香双扇,否则没有蒙面赶去后院的必要。” 俞惊尘道:“大叔说对了,刘寄生穿窗进入吴大小姐房中,威逼吴宣艺献出两柄折扇,哪知吴宣艺早有准备,在房中燃起了‘毒龙涎散功香’,她自己藏身邻室,命使女假装她声音,躲在床上,不肯下来,直到刘寄生功力散去,她才从邻室走出,把刘寄生拿下。” 驼龙点点头道:“此女机智过人,不愧是天隐魔尊之女。” 俞惊尘道:“大叔,还有一件事,小侄说出来,只怕你会大出意外。” 驼龙笑笑道:“什么事?” 俞惊尘道:“一名使女从刘寄生腕底搜出一管针筒,刘寄生还承认他是负责监视吴亦梵的人,吴亦梵就是他射杀的……” 驼龙道:“果然会是他,我早该想到他了。” 俞惊尘道:“他在吴大小姐逼问之下,好像已有说出来的意思,但忽然大声叫道:“我死,我死’,终于服毒死了。” 驼龙“唔”了一声道:“可能有人逼他死的。” 俞惊尘道:“大叔是说暗中有人逼他?” 驼龙笑了笑道:“此人也就是胁迫贺德生来探视我生死的那人了。” 俞惊尘道:“大叔,这里果然有人来了,来的是神弹子贺德生。” 驼龙忽然“咦”道:“小慧,你大哥都回来了,你还呆在上面干哈?” 他这句话虽然说得不响,但却是以真气送出,就是老远的人,也可听得见。 原来徐慧隐身在附近的大树上,担任了了望工作。 驼龙话声出口,过了半响,不见徐慧下来,也没有半点声音,心中不禁一凛,大声叫道:“小慧,小慧……” 徐慧依然没有回音,驼龙心头一紧,急道:“小慧莫要着了人家的道?” 心念方动,人已凌空直拔而起,宛如飞鸟一般,穿上松林,朝附近一棵高大的老松上飞扑过去。 当他掠上树干,目光一注,发现徐慧蹲着身子,定在枝叶较密的桠叉之间,一动不动,分明被人点了穴道,心头不禁一怔,冷冷的哼了一声,这就一手挟起徐慧身子,飘落地面。 俞惊尘仰首道:“大叔,师妹怎么了?” 驼龙神色沉肃,说道:“她只是被人点了穴道。” 话落,一手放下徐慧,左手一掌,推开了她的穴道。 徐慧长长吁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说道:“大叔,我怎会在这里的?” 驼龙道:“小慧,你可是连人影都没看到,就被人点了穴道?” 徐慧惊诧的道:“是呀,侄女守在树上,好像只打了呵欠,根本没有看到什么人,我怎会被人点了穴道呢?” 她隐身树上,居高临下,什么人都无法近身,自然不相信被人点了穴道。 驼龙左手一摊,掌心露出一颗黄豆大的小石子,说道:“此人一身武功,果然高明得很!” 俞惊尘道:“他用石子点了师妹穴道?” 驼龙点头道:“不错,此人使的是‘米粒打穴神功’这是少林寺的手法……” 徐慧问道:“大叔,你看这人会是谁呢?” 驼龙冷笑道:“咱们很快就会抓到他的,你们跟大叔走。” 俞惊尘问道:“大叔,咱们现在到哪里去?” 驼龙道:“长安客栈。” 徐慧偏头问道:“大叔怎么知道他住在长安客栈呢?” 驼龙道:“你们不用多问,到时自会知道。” 说完,领着两人,匆匆离开松林,三条人影,宛如流星一般,转眼工夫,就已消失不见。 就在三人离开没多一回,松林间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条瘦高人影。 这人行动鬼祟,恍如鬼魅,目光朝左右迅快一扫,就像灰鹤—股,腾身飞跃而起。 不过两三个起落,就已飞掠出十几丈远,那里正好是山径转弯处,正当他脚尖落地,一点再起的时候,迎面弯道上,突然飞起一道人影,疾如流星,泻落在瘦高人影面前拦住了去路,冷喝道:“阁下慢点走。” 呼的推出一掌。 瘦高人影连对方人影都未看清,只觉一股强猛的掌力,已经像浪涛般涌撞过来,心头不禁大怒,沉喝一声道:“来得好!” 右手倏抬,使了一招“推波助澜”,反击过去。 双方势道都猛,但听“砰”的一声,双掌接实,飞扑过来的黑影,巍然不动。 瘦高人影却身不由主的被震退了两步。 这下,直震得瘦高人影心头大感惊诧! 他脚下一停,急忙凝目看去,只见飞扑过来的那人,身穿宽大长袍,头上吴着一顶阔边凉帽,帽沿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他二分之一的脸部。 “这人会是谁呢?”心念闪电一动,忍不住沉声问道:“朋友是什么么人?” 戴凉帽的黑影笑道:“你呢?” 瘦高黑影怒声道:“在下和朋友素不相识,你拦我去路,出手伤人,究竟是何道理?” 戴凉帽的黑影怪笑道:“老夫看你脸上蒙着黑布,绝非什么好人,因此老夫要瞧瞧你真面目。” 原来瘦高黑影脸上还蒙了黑布。 瘦高黑影沉笑道:“办不到。” 戴凉帽的黑影道:“办不到,老夫也非看不可。” 探手朝瘦高黑影面上抓来。 瘦高黑影冷笑一声,身形斜闪而出。 但就在他闪出之际,身子一个轻旋,转到了戴凉帽的右手,右掌一记“顺风送帆”,横拍对方右肩,右手“青龙探爪”,直取后心。 一攻之中。两招齐出,横打直击,用出两种不同的力道。 戴凉帽的黑影身形跟着转了过来。 这一转,瘦高黑影拍向他右肩的一掌,自然就落了空,但瘦高黑影左手一招“青龙探爪”,本来抓向后心,这回却变成了抓向前胸。 戴凉帽的黑影右手疾出,五指勾尾,朝他右手脉门抓去,左手一扬,却直抓对方面门的蒙面黑巾。 瘦高黑影大喝一声,突然双臂一张,身形往上扑起,紧接着双掌一齐下击,掌势未到,威猛的潜力,已自逼人。 戴凉帽的黑影冷笑道:“风雷交击,果然是少林招数。” 瘦高黑影暗暗吃惊,沉喝道:“你知道的不少。” 喝声中,振臂抢攻过去,双掌连番拍出,着着逼进。 他这一展开攻势,掌法刚猛,威力惊人,每一掌出手,都带着划空的啸风之声,力能碎石开碑。 戴凉帽的黑影内力深厚,大非常人可及,眼看瘦高黑影全力攻来同样双掌开阖,予以还击。 只是他出手极缓,瘦高黑影攻来三招之中,他才还击一掌,但仅仅这一掌,就可把瘦高黑影的三招硬攻,一齐逼退。 瘦高黑影连发了十几掌,心头愈打愈惊,陡然一提真气,全力出手,双掌威势,也骤然加强,掌掌如巨斧开山一般。 戴凉帽的黑影冷冷一笑道:“你一十八招‘降龙伏虎掌’,使得差不多了吧?” 瘦高黑影使的正是“降龙伏虎掌”,在对方喝声中,确实刚好便完,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凛,双手一停,目注对方问道:“你究竟是何方高人?” 头戴凉帽的黑影突然大笑一声道:“老夫就是你想知道生死的驼龙姜大川。” 随着话声,左手一掀,从头上摘下了阔边凉帽。 瘦高黑影一双炯炯目光朝对方脸上一注,脚下忍不住连连后退。 这戴凉帽的黑影,正是已经离去了一会的驼龙姜大川。 他情知中了对方的计! 驼龙站着没动,只是得意的笑道:“老弟,你要和老夫耍心眼,还差得远,你是跟在贺德生身后来的,自然要等咱们全离开了,你才会走,贺德生要不是担心他一条老命,他也可以想得到,他替你办砸了事,你还会等在客店里送解药给他么?” 瘦高黑影面对驼龙这样一位高手,心头一怯,脚下又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三四步。 驼龙还是站在原地,续道:“你精擅‘米粒打穴’,还会‘降龙伏虎掌’,正宗少林武学,自然是少林弟子,出身正派门下,何以要吴上这种见不得人的玩意?” 瘦高黑影心头更慌,尖喝道:“我不是少林门下。” 他双掌当胸,又往后连退。 驼龙道:“那你取下面具来,给我瞧瞧。” 瘦高黑影已经退到一丈四五尺远,突然厉喝一声:“驼龙,你莫要逼人太甚。” 双手骤扬,打出两蓬细碎的暗器,急如骤雨。朝驼龙刺射过去,同时双足一点,人如离弦之箭,掉头飞闪而去。 他双手打出两蓬细小暗器,却是两把碎石,但经他运劲打出,却也势劲力急,只怕一般江湖上人使的铁莲子、丧门钉,都没有他这般猛厉! 驼龙一双破袖,向空一展,打出两股劲风,就把这一阵急如骤砌的石子,悉数卷飞出去,洒落一地,口中喝道:“你跑不了的。”他依然站立原地,并未追赶。 这一瞬工夫,瘦高黑影已经起落如飞,掠出去十五六丈远近。突然有人清朗的喝道:“站住。” 一条人影,矫若飞龙,从一棵数丈高的大树上飞扑而下,拦住了去路。这一式“云龙三折身法”,正是昆仑派独步武林的轻功身法。 瘦高黑影自然认货,心头方自一楞,定睛瞧去,来人不过是个弱冠少年,原来他正是俞惊尘。 瘦高黑影当然不会把俞惊尘放在眼里,但他担心的是身后的驼龙,会衔尾迫来。 他自然不能让驼龙追上。因此没待俞惊尘站稳,口中暴喝一声:“滚开。”脚下不停,趋着前冲之势,双手朝前平推出去。 这一下他势同拼命,连人带掌,往前直撞,人还未到,威猛的潜力,已如浪卷山涌,排空而起。 俞惊尘眼看对方势道沉猛,口中冷笑一声,上身—沉,双足站桩,双掌翻起,正待迎着推出。 突听驼龙的声音大叫道:“接不得!” 人随声到,一把把俞惊尘从横里推了出去。 紧接着响起了蓬然一声大震。 瘦高黑影朝前奔冲的身子,竟然硬生生被撞得后退了两步。驼龙一下挡在俞惊尘的前面,他泻落在后,举臂横格,更在对方发掌之后。 第19章 知本大师 这一招“横架金梁”,虽把对方双掌架住,一个人也不由被震得双脚浮动,同样后退了两步。 俞惊尘被驼龙一把推出,心中还觉得奇怪,暗道:“此人掌力虽强,自己练成‘少清真气’,难道还会接不下来?” 驼龙似乎知道他的心意,站停身子,侧脸笑道:“年轻人就是性子急,你难道没发觉他左手掌风有异?他练的是少林‘般若禅掌’,专震护身真气。” 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沉,双目炯炯,冷笑道:“姜某今晚倒是看走了眼,朋友有资格练成少林七十二艺的‘般若禅掌’,身份自非寻常,姜某把你看成少林门下弟子,当真失敬得很。” 瘦高黑影冷笑道:“姜大侠能认出在下武功,真是可惜得很。” 驼龙道:“可惜什么?” 瘦高黑影阴森一笑道:“姜大侠如果不认出在下武功,在下也不愿招惹你驼龙,错开今晚,也就各不相干了……” 驼龙道:“现在我认出你的武功来了呢?” 瘦高黑影道:“那就只好放手一搏,看来今晚咱们两人中间,总有一个人会倒在这里。” 驼龙笑了笑道:“这么说,朋友方才和我动手,还是故意藏拙,那好,姜某今晚正好见识一下你阁下还有些什么绝技?” 瘦高黑影沉笑道:“你接着就是了。” 举手一掌,直扑过来,一股强猛的暗劲,朝驼龙身前撞到。 驼龙大笑一声,右掌平胸推出,出手就是硬拼招数,硬接对方一掌。 谁知双方掌势交接,忽觉对方掌势之中,夹着一股阴柔的力道,竟把自己推出的劲力,一下消卸了大半。 他心头不禁猛然一震,暗暗奇怪,忖道:“对方刚才使的,明明是少林路数,少林武功,乃是武学正宗,光明正大,怎会有这等阴柔劲力?” 心念闪电一动,当即一吸丹田真气,把击出的力道收回来。驼龙一身武学,已得观日老人十之八九,功力何等深厚?掌力收发由心,这一发一收,只不过是刹那功夫的事。 瘦高黑影目光渐转阴沉,冷冷说道:“姜大侠怎么把掌力收转去了?” 他右掌原式不动,左掌蓄势待敌,口中虽然出言相激,却并未趁势追击。 驼龙虽非观日老人的门人,但他武功却出自观日老人亲传。泰山一派,以阳刚之力见长,发掌出拳,讲求裂碑碎石威猛之势。 这和少林派的“降龙伏虎掌”,一类武功,差相仿佛。 但这回瘦高黑影忽然使出了阴柔劲力,江湖上把这类阴柔劲力,统称之谓“阴功”。 阴功别走蹊径,发掌出拳,无声无息,专以暗劲伤人,自然属于左道旁门的功夫。 驼龙没有作声,但他脸色显得极为沉重,缓缓朝右跨出一步。瘦高黑影蓄势待敌,双目紧注着驼龙,一见驼龙朝右跨出,他也赶紧向侧跨出了一步,双掌一伸一曲,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 驼龙又缓慢的朝右跨了一步。 瘦高黑影也跟着再跨出—步。 俞惊尘站在一旁,虽已瞧出双方剑拔驽张,凝蓄全力,准备找对方破绽下手,但不知姜大叔对瘦高黑影,何以突然变得这般凝重起来。 他屏息凝神,注目而视,只见姜大叔在地上走过,留下了极深的脚印! 显见姜大叔此时已把毕生功力,贯汪全身,这么说,他老人家把对方视作了前所未见的劲敌。 难道瘦高黑影会有这般厉害? 那是因为瘦高黑影方才使出来的阴柔暗劲,无声无息,不是当场对掌,在外形上,尤其是第三者,很难看得出来的。 驼龙缓慢的跨出三步之后,忽然脚下一停,目光凝注,冷笑道:“朋友怎么还不出手?” 瘦高黑影在他开口说话之时,突然身如飞隼,身形腾空而起,双足连环踢出。这一下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驼龙身子一侧,右掌不动,左掌随着横扫出去。 瘦高黑影身形轻若飘风,双足踢空,整个身子居然随着扬起,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右掌一沉,闪电朝驼龙背上击落。 俞惊尘看得大吃一惊,急忙叫道:“姜大叔小心背后。” 他喝声才到一半,只见驼龙右掌已由肘后翻起,一招“龙尾挥风”,朝后拍出。 这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快到令人眼花撩乱。 但听“啪”的—声,双掌接实。 瘦高黑影一道人影,斜飞出去八尺远近,飘落地上。 驼龙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瘦高黑影发出一声森冷的长笑,说道:“大名鼎鼎的泰山驼龙姜大侠,也不过如此。” 驼龙沉喝道:“阁下也并无惊人之艺。” 瘦高黑影冷冷道:“好,那你再接我一招。” 右手缓举,只见他胸前衣衫,忽然跟着手势,鼓了起来,等到他右掌高与眉齐之际,猛地吐气出声,劈空推出。 他这一招,任何人都看得出,气聚丹田,运足了十成功力,才吐气发掌。 双方相距,足有八尺距离,要把掌力击到八尺之外伤敌,力道自然极为威猛。 哪知随着暴喝,掌势出手,竟然只像是一记虚招,既无强猛力道,也不带丝毫啸风,只是吹起一阵阴柔的和风。 不!风轻是轻,只是并不和,属于阴风一类,还略有寒意。 驼龙方才早已试出对方练有阴力,所以一上手,就不敢稍有大意。 此时一见对方在相距八尺来远,就举掌劈来,双足站桩,双掌缓缓提起,直到那股阴柔劲气迫近胸前,才双手平推而出。 这一推之势,蓄势已久,双掌推出,立即有股阳刚罡力,应掌而生,像浪涛般排空涌出。 但听一阵松涛似的细啸,划出掠过,顿时就把对方阴柔劲力,悉数化解无遗。 瘦高黑影发出的这股阴柔寒风,乃是他最近花了十年苦功才练成的阴柔真气。 他在这一击上,聚集了八、九成功力,满以为这一掌,至少也要给驼龙一个厉害。 哪知事实并不如此,这一记阴柔真气,竟被驼龙击出的阳刚劲气化解开去。 不,不但阴柔真气被驼龙化去,而且他还被驼龙那股阳刚掌风含蕴的反震之力,震得心跳耳鸣,血气浮动。 但他面对强敌,不敢示弱,急忙摄敛心神,缓缓吸了口气,突然足尖一点,人已悬空跃起两丈来高。 然后背脊一弓,像蜘蛛般倒挂而下,右手骈指如戟,对直驼龙头顶,扑击而下! 这又是少林武学,“天龙八掌”中的一招“天龙寻穴”。一股劲急如矢的指风,直指驼龙头顶“百会穴”,疾泻而下。 驼龙一身功力,已臻上乘境界,见闻广博,此时见他凌空扑来,立即双足站桩,口中吐气开声,双手猛地往上托起,使了一招“罗汉托天”,朝上推去。 刹那间,罡风潮涌,挟着轻啸,像海浪卷空,朝上进发! 但听半空中响起一声闷哼,瘦高黑影扑来的人在半空中接连翻着斛斗,像断线风筝一般,飞摔出去。 直到数丈之外,他才算卸去了驼龙的掌力,急忙用“千斤坠”身法,稳住身形,飘落地面。 就在他飘身落地,双脚还未站稳,突觉身后七处穴道,同时微微一麻,全身功力顿失,再也动弹不得。 疾风飒然,一条娇小的人影,从一棵大树上飞起,一下落到瘦高黑影面前,咭的笑道:“你方才用石子打我穴道,我现在就用金针打你穴道,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这人正是徐慧,她站在瘦高黑影面前,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瘦高黑影被“太阳金针’定住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他双目之中,却迸射出慑人的狞厉之色! 好像凶猛的野兽,被关到了兽栏之中,恨不得把看到的人,一口吞噬下去。 驼龙腰背微弯,缓步走到瘦高黑影面前,沉声道:“朋友武功之高,可说大出姜某意外,我倒要印证一下,猜想得对不对?”随着话声,右手一拾,指风划过瘦高黑影脸颊。 但听“嘶”的一声,瘦高黑影脸上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顿被划破。 驼龙一抬手,从他脸上揭起了连着头皮的面具,目光一注,冷笑道:“果然是大师。” 俞惊尘、徐慧,注目看去,瘦高黑影面具揭开,露出一个面目黧黑,短眉细目的瘦削脸,顶门上,赫然还有两行戒疤!原来这人竟是一个瘦高老和尚! 俞惊尘和徐慧,都是初出江湖,自然不知道这瘦高老和尚是谁?徐慧目光一转,望望姜大叔,正待开口讯问。 突听右首林中,有人惊啊了一声道:“会是瘦金刚知本大师!”这句话的语气,带着极端的惊讶。 不错,这是任何人听了都会惊讶不止的。 不,应该说震惊吧!因为瘦金刚知本大师,乃是少林寺硕果仅存的八位长老之一。 少林寺长老,地位十分崇高,尤其瘦金刚知本大师,从前掌过罗汉堂,在江湖上名气极为响亮。 像瘦金刚知本大师这样身份的人,会和贼党沆瀣一气,又有谁能相信?俞惊尘突然回过头去,喝道:“林内是什么人?” 其实他早已听出来了,这说话的就是神弹子贺德生。 原来他也并未离去,可见姜总是老的辣。 贺德生已从林中闪了出来,弯腰弓背的道:“是在下,在下原已赶回城去,可是走到半途,就想到下毒的人,可能已经跟踪在下身后而来,我替他办砸了事。他还会回到客店里去给在下送解药么?这么一想,就折回来……” 果然不出驼龙所料。 贺德生说到这里,抬眼望着瘦金刚知本大师,一面惶恐的道:“这真是太意外了,今况若非在下亲眼目睹,真不敢相信在在下身上下毒的,会是少林长老知本大师……” 他一面又朝瘦金刚知本大师连连拱手道:“小老儿和大师无怨无仇,大师慈悲为怀,务请慨赐解毒药丸,在下感激不尽。” 瘦金刚被徐慧“太阳金针”制住了七处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是一霎不霎的蹬着一双眼睛。 第20章 欢喜金丹 驼龙嘿嘿道:“你先别急,今晚给你闯上了,还怕得不到解药么?让我给大师解开穴道再说!” 左手抬处,摘下了他“哑穴”上的一支金针。 瘦金刚忍不住咳一声,悲愤的道:“姜施主,你们好毒辣的手段!” 驼龙道:“大师佛门高僧,姜某一直钦仰得很,但只是想不通……” 瘦金刚不等他说下去,道:“你想不通老僧何以甘愿受人利用,对么?” 驼龙道:“不错,但不知大师是否愿意把内情见告?” 瘦金刚忽然长叹一声道:“这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老僧既被姜施主揭穿身份,还能不说么?” 驼龙回头道:“小慧,你把大师身上的金针收回去了。” 徐慧答应一声,替瘦金刚起下了六支金针。 瘦金刚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说道:“泰山‘太阳针’果然名下无虚。”徐慧道:“大师现在可以说了。” 瘦金刚道:“老僧罪孽深重,一死不足以谢罪,这事……唉……”他似有疑难之处,长长叹了口气,才道:“这是冤孽,又叫老僧如何说呢?” 驼龙听出他口气,好像内情十分复杂,老和尚似有难言之隐,这就说道:“大师如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在下只想知道这幕后主使之人是谁?” “阿弥陀佛。”瘦金刚双手合十,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但老僧既已答应施主,如果不把前因后果说出来,施主又如何找这幕后之人?”他口气微顿,接着道:“其实说出来了,姜施主未必会信。” 驼龙道:“在下自然信得过大师。” 瘦金刚苦笑道:“直到现在为止,老惜根本不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这话听得驼龙不由一怔,问道:“大师不知此人是谁?” 瘦金刚神色凝重的道:“出家人戒打诳语,老僧真的不知道。” 驼龙道:“那么大师……” 瘦金刚目光左右一扫,忽然以“传音入密”朝驼龙道:“姜老施主最好要这位小姑娘回到树上去。” 驼龙立时会意老和尚一再说是‘冤孽”,似有难言之处,敢情是有徐慧在旁,不便启齿。 当下略一回头,就朝徐慧吩咐道:“小慧,此事关系重大,可能对方有人跟踪大师而来,你还是回到树上去,居高临下,也好监视四面动静。” 徐慧小嘴一噘,道:“有大叔在这里,还怕有人窃听么?” 驼龙笑道:“这很难说,咱们总是小心些好。” 徐慧道:“好吧,那我上去了。” 说完,一拧腰,“飕”的一声,人如离弦之箭,朝三丈外一棵大树上飞射上去。 驼龙目光转动,说道:“大师,咱们坐下来谈吧!” 瘦金刚在草地上相继席地而坐。 神弹子贺德生也只好跟着坐下,一面担心的望着瘦金刚:“大师,在下想先问一句。” 瘦金刚道:“贺老施主想问什么?” 贺德生道:“在下身中之毒……” 瘦金刚道:“老施主已经服了一颗抑制奇毒,暂缓发作的药丸,大概可以维持到天色黎明。” 贺德生道:“天亮之后呢?” 瘦金刚道:“老僧身边,还有一颗药丸,这第二颗药丸,就可再维持三个时辰。” 贺德生急道:“大师没有解药么?” 瘦金刚道:“解药是有,只是不在老僧身边。” 贺德生道:“大师放在那里?” 瘦金刚道:“老僧挂单绳金寺,解药留在老僧包裹之中,老施主只管放心,明晨天亮之后,赶去绳金寺,老僧自会奉上解药。” 贺德生道:“大师什么时候回去?在下和大师同去不好么?” 瘦金刚苦笑了笑道:“老僧这身衣服,如何见人?老僧身份已露,既然答应施主,自然会把解药奉上,难道施主还不相信老僧么?” 这话不错,瘦金刚知本大师,乃是少林寺硕果仅存的八大长老之一,武林中有名的高僧,说出话来,那会不算? 这要换在平日,有瘦金刚这么一句话,贺德生自然深信不疑,只是今晚这变化实在太出入意外了,少林高僧瘦金刚,会受人指使,在他身上暗中下毒,他说的话,还能信么? 贺德生迟疑的望着他,还待再说。 驼龙冷冷说道:“大师既然这么说了,你还怕什么?明朝只管到绳金寺去取解药就是了。” 贺德生只好点点头道:“大师答应了,在下自然信得过。” 瘦金刚目光一抬,朝驼龙问道:“姜老施主想问什么,不用客气,老僧知无不言。” 驼龙道:“大师方才曾说不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的首脑人物是谁?那么如何会……” 这话他不好说下去,如何会接受他们“指使”、“利用”,都很难措词,因为瘦金刚毕竟是武林中有地位的高憎。 瘦金刚摇摇头,苦笑道:“说起来惭愧得很。” 他叹息一声,接道:“唉,老僧活到六十有五,看不破的还是一个‘名’字,其实老僧早该自求解脱了……” 驼龙道:“佛家讲究的回头是岸,立地成佛,大师及时回头,正是大澈大悟之时。” 瘦金刚道:“今晚姜老施主揭开老僧面具,老僧纵然罪孽深重,但也要赶回少林,在我佛面前自求解脱之前,把受害真相,公诸于世,这算是老僧的忏悔也好,给姜老施主一点线索也好。” 他合掌当胸,低低的吟了两句佛号,才道:“那是十年前,老僧路过黄溪渡,无意中救了一个落水的姑娘,老僧问了她住址,就护送她回家,这姑娘家中,只有兄嫂二人,老僧护送她回去,兄嫂自然十分感激,坚留老僧稍坐,彻了一盅新茶,老僧一时不察,遂误中了奸人之计。” 驼龙道:“那姑娘兄嫂,莫非就是贼党?” 瘦金刚道:“那倒不是,唉,老僧至今还弄不明白,这是什么人做的手脚?” 贺德生插口道:“他们在大师茶中下了毒药么?” 瘦金刚道:“毒药倒也罢了,他们下在老僧茶里的是从西域传入中土的‘欢喜金丹’……” 贺德生多年江湖,自然听说过“欢喜金丹”是什么,口中不觉“啊”了一声。 俞惊尘正想询问。 只听瘦金刚接着说道:“那‘欢喜金丹’无色无味,看不出一点异样,但入口之后,药性极烈,立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等到老僧发觉不对,已经迟了……” 驼龙目光中神光闪动,问道:“大师可是铸了大错?” 瘦金刚黯然点头道:“正是,老僧醒来之时,发现那姑娘就在老僧身边,全身赤裸,昏迷不醒,一耐心头大为凛骇,急急披衣而起,又看到那姑娘兄嫂直挺挺躺在地上,早已气绝多时,看他们伤势,就是死在‘般若禅掌’之下……” 贺德生骇异的道:“难道会是大师失手所伤?” “失手”,当然是他说话的技巧,不好直说瘦金刚乱性杀人。 瘦金刚并未理他,续道:“老僧那时真是惊骇欲绝,急急夺门而出,唉,老僧就为了这一念之差,失足泥沼,十年来,几乎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驼龙听得十分仔细,问道:“大师可是受那下毒之人所逼?” 瘦金刚低喧一声佛号,说道:“姜老施主说对了,老僧当时匆匆离开黄溪渡,在乐化附近一座关帝庙歇脚,那时天色已近黄昏,老僧正和庙中僧侣同进素斋,忽见一名小沙弥手中持了—封密柬走入,说是庙门外有一位过陆施主要他带进来的。” 驼龙道:“他信上写些什么。”瘦金刚道:“只有十个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后面还注着一行小字,另有八个字,‘散全名节,须问佛头’。” 俞惊尘心头不觉一动,说道:“这厮手法,和吴亦梵说的完全—样。” 驼龙冷重的哼了一声。 瘦金刚又道:“老僧看了字条,心知这送来密柬之人,即是在黄溪渡农家下药之人,心中自然十分愤慨,但把柄落在人家手中,一时也无奈他何,直待更深人静,跃上后进神龛,果然在三丈高的我佛头顶,取到了同样的一封密柬,唉,事隔十年,柬上字句,老僧已不复记忆,但大意是要老僧受命于他,每年为他办一件事,以十年为期,期满之后,老僧可以不再受他约束,算来今年已是最后一年了。” 俞惊尘道:“大师没见过此人么?” 瘦金刚道:“没有,他约定每年八月既望,要老僧在绳金寺的大佛头顶,来取密柬,自然不用见到他本人了。” 俞惊尘道:“大师不会早些去么?” 瘦金刚苦笑道:“他在第一次的密柬上,规定得极为详细,限于老僧必须在十六日白天赶到,如果发觉老僧暗中侦查他的行动,他即可将老僧丑事,公诸江湖,唉,老僧为了保全一生清名,忍辱含垢,已有十年之久了。” 贺德生道:“这一着果然高明得很,利用佛像,传达命令,使你永远无法找到他的线索。” 驼龙道:“大师现在准备如何?” 瘦金刚道:“老僧今晚被姜老施主揭穿身份,说出这段往事,心头反觉坦然,老僧要在赶回敝寺,接受清规惩罚之前,立誓非把此人找出来不可。” 他说到这里,看看天色,说道:“时间不早了,老僧还要赶回绳金寺去,明日清晨,老僧在寺中恭候姜老施主侠驾,再作详谈。” 瘦金刚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纸包,递与神弹子贺德生,一面接着说道:“这颗药丸,贺施主在黎明时服用,可使剧毒延缓三个时辰,明日清晨,老僧自当奉上解药。” 贺德生接过纸包。瘦金刚已经站起身来,合十道:“三位施主,恕老僧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如飞而去,转眼工夫,便已消失不见。 第21章 莅临敝寺 驼龙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道:“知本大师,也算得是武林一代高僧,只为一念之差,受人控制达十年之久,内心当真是痛苦之极!” 只听徐慧在树上大声叫道:“姜大叔,我可以下来了么?” 俞惊尘道:“师妹下来好了。” 徐慧答应一声,纵身飞扑而下,举手掠下鬃发,问道:“大哥,那老和尚走了么?他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俞惊尘道:“他和吴亦梵差不多,是受人胁迫而来。” 贺德生望望驼龙,问道:“姜大侠,瘦金刚说的话靠得住么?” 他担心的还是身中剧毒,怕瘦金刚不给他解药。 驼龙道:“瘦金刚生性一向刚直,说出来的话,自然可靠。” 贺德生道:“明日一早,三位是不是也要去绳金寺么?” 驼龙点头道:“这是条线索,虽然在这十年之中,知本大师受对方胁迫约束,并不知对方是谁?但他十年来,至少每年都替对方办了一件事,咱们只要从他替对方做了些什么?就不难找出头绪来了。” 贺德生道:“姜大侠说的极是,那么明日一早,在下就在绳金寺前,恭候姜大侠三位了。” 说完,抱拳一礼,转身飞奔而去。 绳金寺坐落在进贤门外,是古刹,也是名胜。 老远就可以看到松柏长青,黄墙四围。 这是靖安附近的大丛林,你只要跨上寺前石砌平台,心理就会油然而生庄严肃穆的敬虔之心。 早晨,露珠未干,晨曦初上。 绳金寺的门还未开启,一阵阵钟鼓铙钹清响和隐约可闻的禅唱之声,由天风从寺内传出。 显然,寺内早课还未完毕。 山门,照例都要在早课完毕后,才会开启,但山门外,此时已有一个个子瘦小的土老头,鹄立多时了。 这个人当然是刚服了一颗药丸,赶来求取解药的神弹子贺德生。 他剧毒未解,自然急着先赶来了。 天下有谁不爱惜自己性命的? 贺德生赶到绳金寺,天还没有太亮,一个人已经枯等了半个多时辰,等人,本就是最使人心焦的事儿。 他既要等人,又要等候开启山门,自然比一般的等人,更觉得无聊。 一会望着寺前蜿蜒的石板路,一会又回头去看山门。 现在晨曦渐渐爬上山头了! 寺前那条石板路上,总算也出现了三条人影! 贺德生搓着双手,喃喃的道:“来了,来了!” 他盼望的当然是驼龙姜大川、俞惊尘和徐慧三个人,来的也正是驼龙姜大川、俞惊尘和徐慧。 贺德生早已迎了上去,抱抱拳道:“姜大侠早。” 驼龙点点头,笑道:“贺老哥早,你大概已经来了一阵了吧?” 贺德生欠着身道:“在下也刚来不久,寺里还在做着早课。” 驼龙抬眼望望山门,摸着下巴,在平台一条青石凳上坐了下来,说道:“已经差不多了,来,惊尘、小慧,咱们坐下来,歇歇脚。” 徐慧道:“大叔,你看瘦金刚会不会在这里?” 驼龙莞尔笑道:“孩子,你以为瘦金刚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受人胁迫,出于不得已,若论他的身份,他是少林寺八大长老中硕果仅存的一个,昨晚既然泄露了行藏,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他要我们来,绝不会说了不算。” 徐慧道:“大叔,你路上说过,绳金寺方丈,还是瘦金刚的师侄,他为什么不要寺里的和尚,帮他把那每次送密柬的人捉住呢?” 驼龙道:“这就是投鼠忌器,他身为少林长老,为了一世英名,只好忍气吞声,不敢轻举妄动,更不能让人把丑事张扬出去。唉,以老和尚的能耐,其实要查出这个幕后主使之人,也不是一件困难之事。” 说话之间,绳金寺两扇山门,已经开启。 徐慧道:“好了,好了,山门开了。” 两个小沙弥手持扫帚,从门中走出,一眼看到四人。同时单掌打讯,说道:“四位施主早啊。” 他们还当驼龙等人是进香来的香客。 这也难怪,不少善男信女,一大早从城里赶来,为的烧”头香”(头香即是在佛前烧第一柱香)。 神弹子贺德生已从石凳上站起,迎着道:“小师父,咱们是来找人的。”右首一个小沙弥问道:“老施主要找谁?” 贺德生道:“知本大师。” 右首的小沙弥道:“四位是找老师父来的?啊,那就不巧了,老师父有个习惯,中午以前,不见外客。” 贺德生道:“小师父,咱们是和老师父约好了的,你进去通报一声,就知道了。” 两个小沙弥互望了一眼,右首的道:“你进去禀报大师父一声看看。” 左首小沙弥点点头,放下扫帚,单掌打讯,躬身道:“四位施主稍候,小僧进去问问大师父。”说完返身朝里奔去。 过没多久,只见一个身穿青灰僧袍的中年僧人急步朝外行来,他身后就跟着进去通报的小沙弥。 那中年僧人跨出山门,目光迅快的从四人身上掠过,双手合十,问道:“两位老施主莅临敝寺,不知有何见教?” 只要看他步履沉稳,身手定然不弱! 绳金寺乃是少林寺的分支,寺中和尚自然都是练家子了。 贺德生眼看驼龙依然坐着没动,这就说道:“大师父请了,咱们是拜访知本大师来的。” 中年僧人合十道:“是的,贫僧听说了,只是老师父一向有个习惯,中午以前不见外客,老施主有何贵干?能否见示贵姓尊号,容贫僧转告,或是老施主午后再来?” 贺德生暗暗哼了一声,忖道:“瘦金刚好大的架子。”一面微笑道:“大师父是贵寺知客。” 中年僧人合十道:“正是。” 贺德生道:“老朽和姜大侠,是和知本大师约好了的,大师进去请示一下,就知道了。” 中年僧人迟疑的看了几人一眼才道:“老师父和诸位约好了的?”这口气自然并不相信。 贺德生大笑道:“不错,是知本大师和咱们约好今晨一早来看他的。” 中午憎人合十道:“这个老师父没有交代,贫僧就不知道了,四位施主既是和老师父有约好了的,那就请到里面奉茶,容贫僧向老师父禀报一声。”说完连连合掌肃客。 贺德生回身道:“姜大侠请。” 四人由中年僧人引路,进入山门,越过天井,折入左首一道腰门。这里是一间敞明的客室,中间一张圆桌上,还放着几盘瓜子、糖果。 中年僧人合十道:“四位施主请坐,容贫僧进去禀明老师父,再来奉请。驼龙含笑道:“大师父只管请便,不用客气。” 中年僧人再次合十一礼,退了出去。 贺德生道:“俞少侠,姑娘请坐。” 大家也就在椅上落坐。只见一名小沙弥托着木盘,送上香茗。 又过了一回,才见那中年僧人引着一个灰衲老僧走了进来。那老僧约有六旬,生得方面大耳,双口炯炯有神,右手握着一串念珠,步履从容,但并不是瘦金刚知本大师。 中年僧人跨进精舍,立即侧身让开,一面朝那灰衲老僧合十道:“就是这四位施主要见老师父。”一面又向驼龙等人陪笑道:“这是敝寺住持。” 灰衲老僧不待众人开口,合掌道:“贫僧了一,还没请教檀樾尊姓大名?” 他是绳金寺住持。 贺德生拱拱手道:”原来是了一大师,在下贺德生……” 了一大师目中神光一动,合十道:“贺老檀樾莫非就是名满大江南北,人称神弹子的贺大侠么?” 贺德生道:“不敢,在下浪得虚名,说来惭愧得很。”口气一顿,接道:“这位才是誉满武林的姜大川姜大侠。” “姜大川”这三十字,钻进了了一耳中,不由得身躯微震,吃惊道:“姜老檀樾莫非是泰山驼龙姜大侠么?” 驼龙连连拱手笑道:“大师好说,在下正是泰山姜大川。” 了一大师连忙合掌道:“姜大侠、贺大侠连袂驾临敝寺,正是敝寺的荣宠,只不知两位来见敝师叔,究竟是有何见教……” 驼龙道:“在下和贺老哥,是和知本大师约好了,今晨一早到宝刹找他来的。” 了一大师脸上神色微微有异,颔首道:“两位老檀樾原谅,敝师叔一向午前不见外客,贫僧方才据报,不知来的是谁,因此并未向敝师叔禀报。” 说到这里,回头朝中年僧人吩咐道:“通善,你在这里奉陪四位檀樾,老僧去去就来。”中年憎人合十应“是”。 了一大师朝驼龙等人合掌道:“贫僧告退。” 这回,他走得极快,匆匆往外行去。 徐慧披披嘴道:“这是他自己昨晚和我们约好了的,反倒端起架子来了。” 驼龙拦道:“小慧,不准乱说。” 知客通善合十陪笑道:“小僧方才不知诸位施主来历,因此只向主持禀报,并末进去禀报老师父,还望女施主多多包涵。” 徐慧问道:“知本大师每年中秋前后,都要到绳金寺来么?” 通善躬身道:“是的,敝寺每年一次礼斗祈福法会,都是由老师父亲自主坛,因此每年八月,老师父都在这里。” 徐慧心中暗道:“这么说来,瘦金刚昨晚告诉姜大叔的,果然全是真的了。” 贺德生看看天色,问道:“老师父可是还没起来么?” 通善道:“老师父只在中午吃一小盅饭,除了由他老人家主坛讲经,都在静室坐禅,不准有人惊扰,也很少会见外客,这就是小僧不敢进去禀告的原因了。” 过没多久,只见了一匆匆走入,合十道:“姜老施主诸位请入内奉茶。” 他引着四人,进入后进。 第22章 突然变卦 这是一间宽敞的起居室,中间壁上,悬挂着一幅达摩祖师的画像。 室中放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茶盘和几个瓷盅,两旁各有一排椅儿。 了一大师朝众人合十一礼,说:“姜老施主诸位请坐,贫僧去请敝师叔出来。” 他的话声甫落,只听一声低沉的佛号,传了出来。但见屋后一道门中,布帘掀处,走出一个穿灰衲的瘦高和尚。 这老和尚骨瘦如柴,肤色黧黑,生得短眉细目,但双目开阖之间精光如电! 他正是昨晚面蒙黑布的瘦高人影,少林寺长老,江湖上极负盛名的高僧瘦金刚知本大师,只要看他又黑又瘦几乎如同枯木,明眼人就可想到他练的可能是达摩“枯禅神功”了。 了一大师慌忙合十道:“敝师叔出来了。” 知本大师没待大家开口,合十道:“老衲听说姜老施主、贺老施主联袂光降,迎驾来迟,还望两位老施主勿怪罪。” 他当着师侄,自然不便提昨晚之事。 驼龙、贺德生一齐拱手道:“大师好说。” 这是瘦金刚约自己来的,也自然不用说打扰清修一类的客套话了。 瘦金刚拍手道:“诸位请坐。” 大家落坐之后,一名小沙弥端上香茗。 瘦金刚目光一抬,看看俞惊尘、徐慧二人问道:“这两位小施主,是……” 他是故意装作不认得两人。 徐慧心中暗暗哼了一声,忖道:“这老和尚虚伪得很!” 驼龙道:“他们是在下小侄俞惊尘、侄女徐慧。”一面回头道:“惊尘、小慧,你们见过知本老师父。” 俞惊尘听姜大叔这么说了,只好抱拳为礼,道:“在下见过老师父。” 徐慧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也跟着大哥抱了抱拳。 “阿弥陀佛。” 瘦金刚合掌过礼,徐徐说道:“两位小施主不可多礼。” 他目光一抬,望着俞惊尘道:“这位俞小施主,看来年岁不大,居然精气内敛,英华不露,分明已得内家真谛,少年人能有此造诣,已是凤毛麟角,实在难得,只是眉锋稍嫌带煞,行道江湖,若能上体天心,前途不可限量。” 口气微顿,接着回过头来,朝向徐慧看了一跟,又道:“这位女施主更是秀外慧中,福泽绵远,也就是杀孽重了一些,看来茫茫江湖,又将是多事之秋了!” 他语带禅机,但听在大家的耳中,都觉得这老和尚在故意做作,徐慧心中暗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驼龙因他毕竟是少林长老,只得含笑道:“大师过奖,这两个孩子,还是初次出道,大师金玉良言,他们自当谨记。” 瘦金刚微微颔首,笑道:“老衲还是二十多年前,姜老施主远上少林,见过一面,那时老衲还主持罗汉堂,岁月不饶人,老衲老矣,但老施主却风采依旧,并不见老……” 他只是唠叨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绝口不提昨晚之事。 这当然是因有他师侄了一在座之故。 驼龙笑道:“大师精通佛法,修为已臻上乘,和二十年前,并无丝毫不同。” 瘦金刚道:“老衲自己知道,二十年来,究竟衰老多了。” 贺德生听了,心里大为焦急! 他虽先服了一颗暂时抑制剧毒的药丸,但只能维持三个时辰,老和尚一直没有言归正传,他自然暗暗焦急起来。 这就干咳一声,望着瘦金刚,道:“在下是专程拜访大师来的。” 这话虽是单刀直入,但还是顾着老和尚的面子,说得极为含蓄。 瘦金刚似乎有些歉意,合掌道:“贺老施主原谅,老僧只顾和姜老施主说话,真是抱歉之至,老僧记得去岁吴老施主在此地做法事,布施全寺僧侣,贺老施主是和吴老施主同来敞寺的。” 贺德生道:“正是、正是,在下还恭聆过大师说法。” 瘦金刚依然合十道:“不知贺老施主侠驾光临,有何赐教?” 贺德生看了了一大师一眼,才道:“在下确实有一件事……” 他不愧老江湖,瘦金刚自己没说,他也不便直说。 望望了一大师,就住口不言,正是暗示自己要说的话,不便当着了一大师说出来。 瘦金刚微微一笑,道:“敝师侄是本寺主持,老施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贺德生道:“在下是向大师求药来的。”这话,瘦金刚就应该懂。 但瘦金刚却愕然相顾,问道:“贺老施主是要‘大旃檀丸’?还是要‘续断金丹’?” “大旃檀丸”是伤科圣药,“续断金丹”是骨科金丹,少林寺最着名的伤药。 “不是。”贺德生苦笑道:“在下是向大师乞取解药来的。” 江湖上讲究点到为止,点了你还不认账,自然只好直说。 “解药?”瘦金刚面有异色,合掌问道:“贺老施主要什么解药。” 徐慧暗暗骂道:“装得真像。” 贺德生道:“在下昨晚误中剧毒,子不见午,解药只有大师才有。” 瘦金刚口中低喧佛号,微微摇头道:“贺老施主只怕误闻传言,少林寺只能治伤,并无解毒灵丹。” 贺德生望望瘦金刚,急道:“大师慈悲为怀,答应的话,总不能说了不算。” 瘦金刚讶然道:“出家之人,戒打诳语,老衲真要有解毒药丸,岂会不肯?贺老施主这是听谁说的?” 他居然推得一干二净! 贺德生真想不到会突然变卦,不觉冷笑一声道:“这话自然是大师亲口说的了。” 瘦金刚合十道:“阿弥陀佛,贺老施主也许是记忆错了,老衲几时说过有解剧毒的药?” 贺德生又急又怒,突然仰天笑道:“大师好像对昨晚之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差幸还有姜大侠三位,可为贺某作个见证,不然,贺某毒发身死,岂不死得太冤枉了?” 瘦金刚目中神光一注,骇异的道:“贺老施主你说什么。” 贺德生加重语气道:“在下是说,昨晚大师答应过的话可是忘了?” 瘦金刚黑瘦的脸上流露出惊奇之色,问道:“昨晚老衲答应过贺老施主什么?” 贺德生看他神色,心头也暗暗觉得惊异,说道:“是大师亲口答应,要在下今晨一早,到绳金寺来取解药的。” 瘦金刚双眉微拢,追问道:“贺老施主昨晚是在那里遇到了老衲的?” 贺德生望了驼龙一眼,说道:“昨晚遇到大师的,不止在下一个,姜大侠三位也都在场。” 了一大师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忽朝瘦金刚合掌躬身道:“师叔,弟子觉得此事可能有什么?” 他“误会”两字,尚未说出口。 “唔!”瘦金刚制止他话头,—面点头道:“方才老衲听敝师侄来说,姜老施主,贺老施主两位是应老衲邀约而来,老衲还认为是因老衲午前不见外客,两位老施主才有此戏言,如今看来,两位老施主的光临寒刹,必和昨晚之事有关了。”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合掌当胸,口中低喧了一声佛号,徐徐仰脸,望着两人,问道:“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故,两位老施主能否赐告?” 贺德生冷冷一笑道:“大师自己做了什么,真的不知道么?” 了一大师脸色微变,愤然道:“敝师叔好言相询,贺老施主理该心平气和的说才是。” 瘦金刚一摆手道:“了一,不可对贺老施主如此说话。” 了一大师神色恭敬,合掌应“是”。 瘦金刚抬目望望贺德生,平静的道:“听贺老施主口气,好像贺老施主身中剧毒,和老衲有关了?” 徐慧披披嘴,要想开口,却被驼龙暗中制止。 贺德生一脸俱是激愤之色,冷笑道:“岂止有关?贺某身中之毒,还是你这位少林长老亲手所下,难道大师还想抵赖么?” 了—勃然变色道:“贺老施主,你说话最好清楚一些,须知侮辱本门长老,那是存心和少林寺为敌了!” 贺德生大笑道:“江湖之大,少林寺还压不死人,贺某方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瘦金刚一摆手道:“了一……” 了一合掌道:“师叔,贺老施主侮辱师叔,就是侮辱少林,弟子……” 瘦金刚徐徐说道:“你不用多说,是非曲直,且听听贺胡老施主的下文。” 说到这里依然合十一礼,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贺老施主既然一口咬定是老衲下的毒手,目前是非未明,老衲也不想分辩,但求贺老施主能否把当时情形,坦率见告,俾老衲先明了个中真相,究竟怎么一回事?这总可以吧?” “好。”贺德生沉哼一声道:“大师想听,贺某那就直说了。” 于是他从离开戴府说起,如何在长安客栈落脚,不明不白被人在酒某中下毒…… 了一插口道:“贺老施主不是指说师叔下的毒么?” 贺德生道:“主持大师此时且勿打岔,如有疑问,也该等在下把经过说出来了,再问不迟。” 瘦金刚一手拨动着十八颗念珠,朝了一轻轻摆动一下,示意他不可打岔。 贺德生接着把自己回房之后,忽闻窗外有人弹指之声,并要自己运气试试,自己觉得事出离奇,运气一试,果然发现身中剧毒,此时窗外那人又说先给一粒暂时抑毒的药丸,要自己替他办一件事,方可再给解药,自己一怒之下,穿窗而出,并未见人,但在回入房中之际,桌上却已放着一颗绿色药丸。自己取起药丸,发现桌面上竟然留下一个小小浅浅的圆痕,分明有人从远处投入……。 瘦金刚听了微微点了下头。 他自然知道从远处窗口投入药丸,落到桌上,除非运劲把它嵌入桌面,否则定然会从桌面蹦落地上不可。 只有少林“米粒打穴神功”,才能在桌面上留下浅痕迹,而不使药丸蹦得跳起来。 那是因为“米粒打穴神功”,击中对方穴道之时,依然把内力留在米粒之内,含劲不发,故能制敌而不伤敌。 由此看来,这投药之人,确是少林寺的人无疑。 第23章 锦衣郎君 瘦金刚只微微点点头,这些话并未说出口来。 贺德生接下去又把窗外那人如何要自己去南门外十里,一片松林间去找一座新坟,验看驼龙姜大川生死,方能给予解药,详细说了一遍。 了一道:“贺老施主既未见到这下毒之人,如何能说就是敝师叔呢?” 瘦金刚听得极为仔细,问道:“贺老施主可曾前往?” 贺德生道:“在下自然非去不可。” 瘦金刚又道:“你和姜老施之就在松林中遇到么?” 贺德生道:“不错,姜大侠就是在下从新坟中挖起来的。” 瘦金刚疑惑的道:“姜老施主莫非也中人家暗算?” 徐慧接口道:“大叔才没有呢。”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老半天没有她说话机会,早就憋得忍不住。 瘦金刚口中‘噢’了一声。 贺德生道:“事情是这样。”他又把自己如何打开新坟,才发现驼龙并未真死,只是诈死诱敌,但自己却因此被驼龙所制,逼问幕后主使之人,自己只好将经过情形,和盘托出,幸蒙姜大侠宽大为怀,释放了自己。 了一忍不住道:“贺老施主回店之后,可曾见到下毒之人了?” 贺德生道:“见到了。” 了一冷冷的笑道:“他会是敝师叔么?” 贺德生道:“正是令师叔知本大师。” 瘦金刚皮包骨的脸上,依然十分平静,抬了抬手道:“了一,你且莫要多说,还是老衲向贺老施主请教。”他随着话声,合掌道:“老施主在何处见到老衲的?” 贺德生道:“在下离开松林,本待赶回城去,但走到半途,想到此人可能早就跟踪在下身后而来,在下事未办成,他不可能给在下解药,于是又折了回去。” 瘦金刚道:“老施主果然在松林中找到老衲了,对么?” 贺德生道:“在下折回去之时,大师已为姜大侠所制……” 瘦金刚目中隐泛异采,朝向驼龙合掌问道:“贺老施主说的,那是真的了?” 徐慧暗暗冷哼,忖道:“真的假的,你自己心里明白。” 驼龙一直并未开口,他细听瘦金刚的口气,和他的神色似乎不像作伪,心中不禁暗暗惊奇。 此时听到瘦金刚转过脸来,询问自己,不由浓眉微微—皱,说道:“贺老哥说的倒是不假……” 了一勃然变色道:“姜老施主也认定是敝师叔么?” 瘦金刚徐徐仰首,低喧了一声佛号,说道:“此中必有内情,姜老施主能否详细为老衲一言?” 驼龙拱手道:“大师言重,在下仔细想来,也觉得此中另有内情……”瘦金刚道:“老施主但说无妨。” “不错。”驼龙点头道:“在下确有把此事经过,说出来向大师求证之必要。” 他神色显得极为庄重,当下就把贺德生走后,自己和俞惊尘,徐慧,如何佯作离开,分头闪入树林埋伏,如何截住一个瘦高黑衣人。 瘦金刚双掌合十当胸,细心聆听,一直没有开口,但听到瘦高黑衣人不但精擅少林绝技“米粒打穴神功”,“降龙伏虎掌”,而且还练成“般若禅掌”,他一张枯瘦的脸上,不期微微变色。 了一插口道:“姜老施主把他制住之后,总可看清此人面貌了。” 徐慧冷冷说道:“他脸上蒙着人皮面具,还是姜大叔把它划破了才揭下来的,自然看清楚了。” 了一急急问道:“此人是谁?” 徐慧披披嘴,哼道:“这还用问?” 驼龙低喝道:“小慧。” “阿弥陀佛。”瘦金刚点头道:“姜老施主揭开面具,看到果然是老衲了!” 驼龙道:“不错,正是大师。” 了一骇异的道:“师叔,这人居然假冒你老人家!” 瘦金刚平静的道:“他还和姜老施主说了些什么?姜老施主能一并见告么?” 贺德生听他口气,似乎昨晚那个瘦金刚,并不是他,心头不禁大急,问道:“听大师口气,好像在贺某身上下毒的,并非大师所为了?” 瘦金刚合掌当胸,淡然一笑道:“贺老施主稍安,老衲希望多了解一下昨晚姜老施主所见所闻的详情,老衲自会对贺老施主有所交代。” 贺德生听他这么说了,自然不好再说。 驼龙早已想到事情并不简单,因此就毫不隐瞒,把昨晚瘦金刚所说的话,一字不漏,详细说了一遍。 瘦金刚听完驼龙的话,他纵然是有道高僧,但一张枯瘦的脸上,也气得蜡黄,双手合掌,口中连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连念佛号,正是竭力平静他心头激动的情绪,脸上神色果然又渐渐平复下来。 了一站在师叔身侧,一脸愤怒之色,望着师叔,似乎欲言又止。 瘦金刚依然合掌当胸,缓缓吁了口气,才道:“我佛慈悲,这孽障一入魔道,就陷溺愈深,老衲真是罪孽深重,愧对祖师。” 了一忍不住道:“师叔,你老人家认为他真会是……” 瘦金刚轻轻叹息一声道:“不是这孽障,还会是谁?” 了一气愤的道:“他纵然丧心病狂,也不该欺师灭祖,还要捏造是非,诬蔑你老人家!” 瘦金刚道:“孽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总希望我佛慈悲这孽障有回头的一天,如今看来,老衲这份心愿,算是全白费了。” 驼龙自然听得出来,昨晚那假扮拚座金刚的人,果然是他们少林寺的人! 照说,这是少林寺的家丑,外人不好追问。 但十八年前八手仙猿徐天岳遇害,经过天隐魔尊吴亦梵说出内幕,中针而死,接着是总管刘寄生的突然自杀,以致线索随着中断。 这人假扮瘦金刚,以剧毒胁迫贺德生,就算他不是真正幕后主使人,也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 驼龙自然非追问他的来历不可,这就拱拱手道:“听大师的口气,昨晚假扮的人,似乎是贵门中人,按江湖规矩,在下自然不该动问,只是此事……” 瘦金刚没等他说下去,合掌道:“姜老施主不用说了,少林寺出此孽徒,说来惭愧,全是老衲的罪孽,当年不该太纵容了他。” 老和尚说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说道:“他就是老衲师兄门下俗家弟子吕文锦。” 贺德生道:“大师说的,莫非是江湖上人称锦衣郎君吕文锦么?” 瘦金刚道:“就是这孽障。”他接着道:“吕文锦原是洛阳富家子,其父笃信佛教,和大师兄方外论交,时常带他儿子到少林寺来,吕文锦看到寺中弟子练武,动了拜师之念,屡次恳求拜在大师兄门下,大帅兄一来见他资质极高,二来也碍着他父亲的情面,起先只允他作个记名弟子。” 知本大师的大师兄,正是昔年少林寺的首席长老知一上人,连少林方丈还是他的师侄,不仅在少林寺地位崇高,就是武林中,也是人人敬仰的高僧。” 锦衣郎君吕文锦在十一、二年间,崛起江湖,名动武林,原来还是知一上人的门人,难怪他一身造诣,在江湖上罕有其匹!大家都在听瘦金刚说话,因此谁也没有打岔。 瘦金刚继续说道:“他虽然出身富豪之家,却居然能吃苦耐劳,平日对师叔们固然举止虔敬,对同门更谦恭有礼,经大师兄考查五年之久,才把他正式列为门墙……” 贺德生道:“锦衣郎君出现江湖,没有人知他出身来历,原来还有这段经过。” 瘦金刚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接着道:“但大师兄就在那一年涅盘西归,大师兄在日,吕文锦也时常缠着老衲学武,老衲喜欢他质美才高,也就常加指点,大师兄西去之后,就正式由老衲指导他的武功。” 徐慧生性较急,听老和尚说话缓吞吞的,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瘦金刚道:“那一年也是该当有事,那是他父亲七十寿涎,他向老衲请了半个月假,回去拜寿,就在那时候,洛阳城里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无头大血案……” “阿弥陀佛。”瘦金刚低诵了一声佛号,续道:“事情是这样,当时有—位老武师,带着他爱女,路经洛阳,投宿长安老店,正是吕府寿辰前几天,长安栈里,住了不少吕府贺客,吕文锦也时常出入这家客栈,那老武师的女儿颇有几分姿色,大概被吕文锦看到了,年轻人觑不破色字这一关。竟然动了欲念,阿弥陀佛,这是老衲事后推断之言,但吕文锦却在老衲面前矢口否认……” 他吁了口气道:“就在那老武师投宿的第二天,客店中人发现父女二人均已死于非命,那姑娘是羞愤自尽的,老武师却是他杀,掌中胸口,被人震断心脉而死。” 驼龙问道:“那老武师是吕文锦杀的么?” 瘦金刚道:“当时没有目击的人证,但洛阳乃是古都大邑,捕头们也是办案多年的能手,发现老武师致命的一掌,极似本门‘般若禅掌’,而且火候不深,最多不过三成功力,当下就由一名老捕快暗中赶来本寺,请求派人查验。老衲据报,心中已是怀疑到吕文锦的身上,一来他正好请假回家,二来,老衲传他‘般若禅掌’,为时不过一年,他正好练到不过两三成火候,而且老衲那时还在主持罗汉堂,就亲自赶去洛阳。” 徐慧问道:“他一直不肯承认么?” 瘦金刚道:“老衲查验的结果,那老武师确是死在‘般若禅掌’之下,但吕文锦始终不肯承认,按本寺规矩,老衲应该追回他的武功,只是死无对证,他又向老衲痛哭流悌,矢口否认。老衲又念在大师兄只此一个门人,心存偏私,只要他立下誓言,从此改过向善,更不准他对人自称少林弟子,等于把他逐出了少林门墙。” 徐慧问道:“后来呢?” 瘦金刚道:“这孽障经过这件事之后,忽然离家出走,他家里的人,还到少林寺找过他,此后差不多有七、八年之久,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十二年前,江湖上忽然传扬着出了一个外号锦衣郎君的年轻高手名叫吕文锦。老衲那时已经不再主持寺中事务,但听到这一消息,曾到洛阳去了一趟,他依然对老衲执礼甚恭,但老衲看得出来,这七八年之间,他已另投名师,武功造诣,也有了相当成就,他既无恶迹,也并没有违反老衲的规定,只要他不以少林弟子自居,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老衲自然不好过问。” 他接着苦笑了笑道:“十年前,在黄溪渡附近,一家农家,又发生了一件命案,也就是那孽障和姜老施主说的故事相近似……” 徐慧道:“果然有这件事?” 第24章 两个时辰 瘦金刚道:“这事发生经过,和洛阳发生的父女命案,简直如出一辙,那农家好像姓冉,一户三口,除了夫妇二人,只有一个小姑,十年前某一晚的拂晓,邻居听到小姑呼天呛地的哭声,好似发生了什么事故,大家赶去一看,那小姑衣衫不整,跪地痛哭,地上直挺挺躺着兄嫂两人,被人用重手法击伤,伤在胸口,已经气绝多时……” 徐慧道:“是吕文锦假扮老师父杀的么?” 瘦金刚道:“那只是诬蔑老衲罢了,事后据那小姑娘告诉老衲,她根本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杀了她兄嫂,她醒来之时,才发觉清白玷污,兄嫂已死……” 徐慧气道:“这人真是禽兽不如,老师父对他有传艺之恩,他还诬蔑老师父。” 瘦金刚道:“那是孽障怀恨老衲把他逐出少林门墙之故,他诬蔑老衲,也正是破坏少林寺的名声……” 徐慧道:“这人坏死啦!” 驼龙道:“小慧,你别打岔,大师还没说完呢!” 徐慧“啊”了一声,果然没有说话。 瘦金刚道:“黄溪渡,是靖安府近郊,发生了这样一件无头命案,自然立时轰传开来,靖安府的捕头,识不得冉夫妇究是什么手法所伤,因这里是少林下院,就来请奉寺派人验看……” 徐慧嘴快,忍不住又道:“又是‘般若禅掌’杀死的了?” 瘦金刚点头道:“女施主说的一点不错,经本寺派人验看的结果。不但是本寺‘般若禅掌’,而且依然只有三成功力……” 驼龙心中暗道:“他经过八年苦练,‘般若禅掌’应该收发由心了,减少几成功力,故意装作初学乍练,火候不足,那也是极为平常之事。” 瘦金刚接着道:“敝寺‘般若禅掌’,是七十二艺中上乘武学,不但要本身功力已有相当深厚基础,否则无法练习,而且也不轻易传授弟子,寺中数百僧侣,获准练习‘般若禅掌’的,不过七八个人而已!” 徐慧道:“大叔,‘般若禅掌’很厉害么?” 驼龙笑道:“小慧,你又插嘴了,‘般若禅掌’,少林上乘绝艺,就是练成护身真气,也很难抵挡得住,你说厉害不厉害?”徐慧没有作声,但脸上似有不信之色。 瘦金刚接着道:“那是八月初发生之事,到了中旬,老衲来此主持讲经,听敝师侄了一说起,就想到这可能又是孽障所为,等此间法事完毕,老衲又赶去洛阳……” 说到此处,伸手从几上取起茶盏,说道:“诸位施主请用茶。” 轻轻喝了一口,接道:“那孽障见了老枘,依然敬礼有加,虽然不敢再称老衲师叔,但一口一声老师父,和在少林寺之时,一样亲切,老衲几乎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尊师重道,谦恭有礼的年轻人,会是奸淫残杀的凶手。” 徐慧披披嘴道:“越是恶人,越会装出一付伪善面孔来。” 瘦金刚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说的极是。” 接着道:“等老衲说出黄溪渡凶案之事,那孽障却忽然沉下脸来,冷笑道:“原来老师父又把黄溪渡凶杀之事,怀疑到弟子头上来了,这真是莫须有的冤枉,好像天底下学过少林武功的,只有弟子一个,还好死的只是两件普通奸杀案子,如要有—个学过‘般若禅掌’的人造了反,我吕文锦岂不要凌迟处死,罪株九族了?” 他说话之际,忽然从椅上站起,说道:“老师父请随我来。”举步走出大厅,老衲自然只好随着他走了出去。 那孽障走下石阶之时,忽然俯身拾起阶前一块尺许见方的石块,轻轻往上一抛,等到石块下落之时,他右手衣袖,忽然朝上拂起,他拂起的衣袖,看去毫不着力,但那方石块竟然化作一蓬石灰,随风而散,这一手几乎把老衲看得目蹬口呆,想不出他这究竟是什么功夫。” 徐慧偏头问道:“大叔,他这是什么功夫呢?” 驼龙笑道:“连老师父都看不出来,大叔如何知道?” “阿弥陀佛,姜老施主好说。” 瘦金刚接着说道:“那孽障看了老衲一眼,面露得意,冷冷一笑道:“老师父看到了,吕文锦八年来一直遵守老师父的约束,绝不再使少林武学,但吕文锦真要杀人,一点衣角,就可要了江湖上一般高于的性命,大概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也不至只有三成功力吧?” 当时老衲也感到黄溪渡冉姓夫妇,确实不像是他杀的,但从昨晚他对姜老施主说的一番话看来,却明明是这孽障做的了!” 了一愤愤的道:“吕文锦真是丧心病狂,欺师灭祖,居然敢对师叔这般说话。” 瘦金刚道:“据老衲的观察,他似乎有恃无恐。” 了一道:“他凭仗的什么呢?” 瘦金刚道:“自然是有人给他撑腰了。” 驼龙心中一动,问道:”大师可看出他的武功路数来了?” 瘦金刚摇头道:“他使的是一种旁门手法,那是毫无疑问的,但老衲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路数?唉,纵然是旁门功夫,也属于一种极为高深的武学了。” 驼龙沉吟道:“他和在下动手之际,那是一种阴柔的掌力,极似‘玄阴真气……”” 瘦金刚忽然低喧一声佛号,从椅上站起,合十道:“姜老施主、贺老施主四位,如果没有什么急要之事待办,老衲带你们去看一个人。” 贺德生道:“现在就去么?” 瘦金刚道:“正是。” 贺德生道:“但在下剧毒未解……” 瘦金刚未待他说完,微微一笑道:“贺老施主不用担忧。”回头朝了一道:“你去请公孙施主出来。” 了一应了声是,躬身退出。不大工夫,只见了一领着一个身穿竹布长衫的瘦小个子走了进来。 这人头尖脸削、鼠目、酒糟鼻,嘴角上还留着两撇鼠髭,正是鬼医公孙丑。 他昨晚被刘寄生一掌击中后心,居然并没有死。 这也并不稀奇,他号称鬼医,只要一息尚存,就可起死回生,除非当场击毙,自然要不了他的性命。 驼龙看他在绳金寺出现,心头登时明白过来。敢悄他自知伤势沉重,又怕刘寄生不放过他,才托庇到绳金寺来的了。 贺德生目光一亮,啊道:“公孙先生也在这里!” 公孙丑耸耸肩,一双鼠目,骨碌一动,连忙抱拳道:“贺老哥请了……”他目光带些惊疑之色,倏然住口。 那是因为神弹子贺德生居然会和俞惊尘在一起! 瘦金刚合十道:“老衲替公孙施主引见,这位就是名动武林的泰山驼龙姜老施主。” “啊!”公孙丑双目一定,接着连连拱手道:“幸会,幸会,兄弟久仰姜大侠盛名,昨天在吴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驼龙大笑道:“公孙先生好说,咱们也算是一回生,两回热了。”公孙丑点头道:“正是,正是。” 瘦金刚合十道:“老衲请公孙施主前来,正有一件事想请施主赐予援手。” “不敢,不敢。”公孙丑拱手道:“在下昨晚伤重垂危。幸蒙大师收留,在下这条命就是大师救的,大师有什么事,但请吩咐,在下义不容辞。” 他昨晚还是伤重垂危,如今居然已和好人一般,由此可见他医道当真高明得很! 瘦金刚合掌道:“公孙施主言重,事情是这样,这位贺老施主被人在茶饭之中下了剧毒,想请施主赐教。” 公孙丑两颗小眼珠一下注视到贺德生脸上,口中啊道:“贺老哥是什么时候中的毒,现在感觉如何?” 贺德生道:“是昨晚晚餐时间被人下的毒,据说子不见午,只是目下还未发作。” “唔、唔!”公孙丑连点着头道:“毒药发作得越慢,毒性也愈烈,一经发作,就不可收拾了,贺老哥请坐下来,让兄弟切切脉象再说。”贺德生依言坐下,伸手过去。 公孙丑仔细切了一阵脉,口中噫道:“奇怪,照贺老哥脉象看来,你体内剧毒,早该发作了,但好像剧毒受了什么抑制,一时还不至于发作,只是毒性丝毫未解,而且又经过强行抑制之故,一旦发作,那就没有救了。” 贺德生道:“先生真是神医,兄弟确实服过两颗抑制剧毒的药。” 公孙丑睁眼问道:“那是什么药丸?” 贺德生道:“兄弟也不知道。” 当下就把昨晚发生之事,简单述说了一遍。 公孙丑口中只是“唔”、“唔”应了两声,伸过手去,翻起贺德生眼皮,看了一眼,才道:“贺老哥放心,还有两个时辰才会发作。” 贺德生紧张的道:“公孙先生是说,兄弟只有两个时辰可以活了!” 瘦金刚、驼龙等人的目光,也不期而然一齐朝公孙丑望去。 公孙丑耸耸双肩,呵呵大笑道:“兄弟是说贺老哥身上剧毒,还有两个时辰,才会发作,你贺老哥,只要在发作前一盏茶的工夫,遇上兄弟,就保管你没事儿。” 瘦金刚合掌当胸,口喧佛号道:“阿弥陀佛,有公孙这句话,老衲也可以向贺老施主交代了。” 了一道:“公孙施主可要开个药方,贫僧好立即派人到药铺抓药去。” 这话,是说公孙丑昨身负重伤,前来绳金寺借宿,身边并未携带药箱。 第25章 瑕儿不哭 公孙丑笑了笑道:“治疗重伤,剧毒的丹药,都带在兄弟身边。”说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倾了米粒大小三颗黑色药丸,用纸包好,交到贺德生手中道:“贺老哥收好了,等到巳末午初,腹中觉得隐隐作痛之时,就是剧毒即将发作,可将药丸放在舌尖上,让它慢慢随津化去,那时最好尽力奔跑,务使全身血液,加速运行,以助药力发散,过了午时,就可没事了。” 贺德生接过药丸,问道:“这药不能早服么?” 公孙丑道:“兄弟这药丸。性道峻猛,这叫做以毒制毒,不到剧毒发作,先服了,反受其害,故而服药之后,还要尽力奔跑,血液运行加速,原是加速剧毒发作,但也正是加速制毒功效。” 贺德生唯唯应是,小心翼翼的收起药丸。 瘦金刚赞叹的道:“公孙施主用药之奇,真是今之华佗。” 说到这里,又站起身,合掌当胸,朝驼龙说道:“现在贺老施主已经没事了,老衲这就领诸位前往。” 徐慧问道:“老师父要去那里?” 瘦金刚道:“不远,也还有一段路。” 贺德生道:“公孙先生此时可以跑路么?” 公孙丑道:“贺老哥身中之毒,有一定发作的时间,但去无妨。”瘦金刚道:“公孙施主那就请回房休息吧。” 公孙丑连连拱手道:“正是、正是,兄弟那就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朝外行去。 瘦金刚又道:“了一,你也不用去了。” 了一合掌道:“师叔也许有什么差遣,那就要通善师弟随师叔去好了。” 瘦金刚道:“不用了,通善是本寺知客,不可擅离!”一面朝驼龙等人合掌道:“老衲替诸位带路。” 手持念珠,举步往外走去。一行人出了绳金寺,徐慧悄悄朝俞惊尘问:“大哥,你说老师父会带我们到那里去?” 俞惊尘道:“这个我猜不着。” 徐慧嗤的笑道:“我知道。” 俞惊尘道:“那你倒说说看?” 徐慧道:“我猜一定是到黄溪渡去的。” 瘦金刚走在前面,忽然回过头来,含笑道:“女施主真是聪明智慧。” 徐慧脸上一红,喜孜孜的道:“我说对了。” 瘦金刚道:“不错,老衲正是领诸位到黄溪渡去的,因为老衲听说姓冉的姑娘,生下了一个孩子,那贼子还时常派人接济,老衲领诸位前去,一来可使诸位明了真相,二来也许可以从冉姑娘口中,听到一些有关那孽障的行踪。” 黄溪渡离南昌府不过二十来里路,它是赣江东岸,—个小小的渔村,村外,是一片疏朗朗的杂林,沿着江岸,有一条黄泥小径,草色已经枯黄。 瘦金刚领着四人,脚程都快,赶到黄溪渡,还不过是巳牌时光。杂林前面,正有四五个孩子,在捉迷藏。 乡村里的孩子,忽然看到村外来了几个陌生人,都觉得好奇,迷藏也不捉了,大家远远的停了下来。 忽然,其中一个身穿土布衣裤的孩子迎着瘦金刚跑了过来,说道:“老师父,你好奇怪,方才不是已经来了,怎么又来了呢?”那说话的孩子,看去不过十来岁,生得挺清秀。 瘦金刚听得一怔,问道:“小施主说什么?老衲方才已经来了?,那孩子道:“是啊,你不是刚才过去的么?我叫了你一声老师父,你还称赞我瑕儿乖呢,怎么又会从村外来的呢?” 瘦金刚一张枯瘦的脸上,神色不禁微微一变,再也顾不得和孩子多说,急急回头道:“两位老施主,咱们快走。” 话声一落,加快脚步,朝村中奔去。 驼龙、贺德生也听出口气,孩子当然不会说谎,那么方才过去的那个“老师父”,分明就是昨晚假扮瘦金刚的贼人无疑。于是大家脚下加紧,跟着瘦金刚身后,往村中奔去。 黄溪渡,不过十来户人家,疏疏朗朗的沿着一条汊港住着。瘦金刚快步穿过一片菜畦,走近茅舍。 只见屋前一只母鸡带领着一群小鸡,正在草间啄食,屋中静悄悄的不闻人声! 看情形不像发生了什么事故,心头不觉稍宽,脚下也自然放缓下来,回头道:“诸位施主稍待,冉姑娘可能在屋中,脚下一停,台掌当胸,缓缓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在家么?” 茅舍中板门虚掩,却是不见有人答应。 瘦金刚双眉微微一皱,正待再说。 驼龙低声道:“老师父,不用叫了,咱们进去瞧瞧。” 瘦金刚心头微沉,点头道:”老施主说得是。” 伸手推开板门,当先跨了进去。但见堂上板桌上,还放着一个针线盒,和一件尚未缝制好的童衫,只是不见人影。 瘦金刚微感诧异的道:“这情形不像有人来过。” 驼龙微笑道:“大师,这情形,分明是那冉姑娘正在替孩子缝制衣衫,有人来了,才放下来的。” 瘦金刚矍然道:“那么人呢?” 话声未落,突听一声微弱的呻吟,传了过来! 驼龙突然一个箭步,掠到东首厨房门口,探头往里看去! 这一看,果然灶下躺着一个青布衣衫的妇人,一手掩胸,已是奄奄一息! 驼龙看得脸色一变,急忙说道:“大师,快进去看看,这位姑娘果然遭了贼子的毒手。”身形一闪,急步掠去。 瘦金刚跟着抢入,看到冉姑娘嘴角血迹殷然,睁大一双失神的双目,望着自己,似有惊怖求援之色,不由得连诵佛号,俯上身去,问道:“女施主是什么人所伤?” 那小妇口齿启动,艰涩的道:“老……师父……你……好狠……的……心肠……” 这话,自然是说杀她的人,就是瘦金刚! 也正说明了贼人果然是假扮着瘦金刚来的。 驼龙皱皱眉,愤怒的道“看她胸口肋骨似已根根断绝,这贼子竞以极厉害的掌力,对付一个毫无抵抗的弱女子,真是丧心病狂已极!” 瘦金刚双手合掌,苦笑道:“这孽障使的就是敝寺’般若禅掌’。”徐慧问道:“老师父她还有救么?” 瘦金刚微微摇头道:“看样子,这位女施主心脉已断,纵有仙丹,也回生乏术了。” 徐慧伸手去摸她手掌时,但觉一片冰冷,再探她鼻息,原来已经气绝。就在此时,突听一个孩子的声音哭着飞奔过来,叫道:“是你们杀了我娘!” “娘……”一个穿着土布衫裤的孩子一下扑在他娘的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 瘦金刚黯然道:“小施主,你娘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那孩子突然停住哭声,泪痕满脸,抬起头来,说道:“老师父,你要替我娘报仇。” 瘦金刚矍然道:“不错,这孽障可能并未去远,仍在附近,四位施主,可否相助老衲,在附近几个村子搜上一搜?” 贺德生道:“大师言重,此人恶孽昭彰,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江湖败类,咱们既然遇上了,自是义不容辞之事。” 徐慧道:“老师父,事不宜迟,咱们如何追法,那就快些了。” 瘦金刚一手摸着那孩子头顶,慈声道:“小施主不要伤心,你娘是坏人杀死的,老衲和这四位施主,这就去捉坏人,小施主好好守在这里,不可出去。” 那孩子点点头道:“瑕儿知道,瑕儿会在家里等老师父,啊,老师父,你一直都叫我瑕儿的,怎么现在叫我小施主了?” 瘦金刚听得一怔,问道:“老衲一直都叫你瑕儿?” 那孩子道:“是啊!老师父每年都要来我家一次,给我娘送银子,送米来的,老师父还教了瑕儿一套拳法,说过再等几年,等瑕儿长大了,带瑕儿学武功去呢!” “会有这等事!”瘦金刚忽然点点道,“是了,这孽障不敢以真面目见她母子,这些年来,一直假冒老衲之名,时予周济,也正因他冒惯了老衲,昨晚才以老衲的面貌出现。” 那孩子道:“老师父,你说什么?” 瘦金刚道:“没有什么,你听老衲的话,乖乖在这里等着,等老衲捉到了坏人,再来替你娘埋葬。” 那孩子道:“瑕儿不哭,瑕儿不会乱跑的。” 瘦金刚黯然道:“真是可怜的孩子!” 几人退出茅屋,瘦金刚脚一停,说道:“这里附近二十里之内,北为樵舍,东北是楼前,南是欧阳,西南是冷井,咱们是从冷井来的,这孽障可能也是由南昌赶来,不会再由原路回去,因为那样会和咱们遇上……” 他口气微顿,接道:“因此,他去的方向,以樵舍、楼前两处较有可能,老衲之意,由老衲和姜老施主分头搜索樵舍、楼前两处。但这孽障也可能隐匿附近,并未走远,也说不定,因此老衲想请贺老施主三位,仔细搜索这村子内外,不必走得太远,不知姜老施主、贺老施主意下如何?” 他这番话,自然是因假冒他的贼人,武功极高,怕贺德生和俞惊尘、徐慧三人,分散了会不是对方的对手,才要他们做一路。这话贺德生懂,驼龙也懂。 驼龙只是笑了笑道:“大师分配的极是,这贼子极可能就躲在附近,惊尘、小慧,你们和贺老哥一路,附近十里,搜索必须十分仔细。俞惊尘、徐慧一同应了声“是”。 瘦金刚、驼龙联袂向北奔行而去。 第26章 可疑脚印 徐慧道:“贺老,咱们该如何搜法呢?” 贺德生道:“这村子里虽然没有几户人家,但到处都是树林子,要隐藏一个人,却极为容易,咱们三人,自以分头搜索为宜,好在地方不大,如果发现敌踪,立即以长啸为号,其他两人,闻讯赶去,也来得及。” 俞惊尘点头道:“贺老说的极是,咱们就这么办。” 正说之间,瞥见瘦金刚匆匆从北首一条小径上折了回来。 徐慧道:“老师父想到了什么?” 瘦金刚道:“那孽障忍心对冉姑娘下手,自然也可以对瑕儿下手了,咱们把孩子留在屋中,实有不妥,老僧觉得最好留下一个人,保护孩子才是。” 他不叫“小施主”、而叫“瑕儿”! 贺德生连连点头道:“大师顾虑的极是,这厮残忍成性,那孩子处境确实危险。” 俞惊尘沉吟道:“我看师妹,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徐慧心中虽然不大愿意,但还是说了句:“好吧!” 瘦金刚合十道:“有女施主留下和瑕儿作伴,老僧就放心了。”说完,转身匆匆而去。 贺德生、俞惊尘也立即分作两路,进行搜索。 半个时辰之后,贺德生、俞惊尘已把黄溪渡前后搜索遍了,并未发现可疑的人物。 过没多久,驼龙也回来了,他搜索的是黄溪渡西北的樵舍。 俞惊尘急步迎了上去,问道:“大叔,你老没搜索到贼人的踪影么?” 驼龙摇摇头道:“没有,樵舍地方不大,除了北首还有一个砻坊,也不过十几户人家,而且河港交叉,并无贼子的踪迹,我看他不可能走那条路,你们呢?附近都找过了?” 俞惊尘道:“都找过了。” 驼龙目光一转,问道:“小慧哪里去了?” 俞惊尘道:“方才老师父赶回来,说贼人心狠手辣,可能趁咱们出动之际,回去追杀那个叫瑕儿的小孩,因此由师妹留在屋中,和那小孩作伴。” 驼龙颔首道:“这也不可不防,唔,时间快近晌午,大师也该回来了,他如果再不回来,那就很可能发现了贼踪……” 话声未落,只听贺德生道:“老师父不是也回来了么?” 驼龙、俞惊尘回头看去,果见瘦金刚灰僧大袖,奔行而来。不过转眼工夫,已经到了三人面前。 瘦金刚合十当胸,问道:“姜老施主已经回来,樵舍方向,那是也没有孽障的踪迹了。”他搜索的楼前,在黄溪渡东北首。 驼龙道:“一点踪影也没有,大师呢?” 瘦金刚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孽障当真狡狯成性,在咱们入村之时,他明明就在附近,居然和咱们捉起迷藏来了! 说到这里,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口中唔了一声,续道:“楼前、樵舍,既然都没有了的踪影,由此可见在咱们入村之后,他已悄然由东首小径溜走,那是朝欧阳去的了,因为欧阳北通楼前,南通南昌,东首是一条大江,无路可行,这孽障可能又潜回南昌而去,咱们事不宜迟,此刻赶去欧阳,可能还能截得住他。” 贺德生道:“这厮准是去了欧阳。” 俞惊尘道:“大叔,小侄去叫师妹回来。” 瘦金刚一摆手道:“欧阳离此不远,咱们追到孽障,必须分三面包抄过去,才不致被他逃脱。至于瑕儿这孩子,本来母子相依为命,如今他娘死后,孤苦无依,老僧想把他带回少林寺去,因此不论此行能否追到孽障,仍得回到这里来,老僧觉得女施主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他言中之意,乃是怕徐慧武功不高,女孩子体力较差,自然留在这里的好。(只可惜大家没注意他口中依然称为“瑕儿”。) 驼龙道:“大师说的也是。” 瘦金刚蹲下身去,以指划地,说道:“咱们现有四人仍可分为三路,由这里向西,出村之后,不过三里,沿河有一条小径,可截住欧阳通往南昌之路,这条路极为重要,是以姜老施主前去,较为妥当。” 驼龙道:“大师言重,在下但凭大师指示。” 瘦金刚续道:“第二条路,是由此地向东,再沿江南行,可截住由欧阳通往楼前,这条路,请由贺老施主和俞小施主同行。” 贺德生、俞惊尘同声道:“老师父吩咐,在下两人自当遵命。” 瘦金刚接着用手指划着沙地,说道:“这是由黄溪渡通往欧阳的直径,老僧由这条路前去,较东、西二路为近,老僧也可能较三位施主早到,孽障如果看到老僧,势必把他惊走,因此,咱们必须约定一个时间,最好是同时赶到欧阳。” 驼龙看看天色,说道:“这时离午时,大概还有一刻工夫,大家脚程快一步,正午可以赶到欧阳了。” 瘦金刚站起身道:“好,咱们就以正午到欧阳会齐好了。” 贺德生回头道:“俞老弟,咱们可以走了。” 俞惊尘答应一声,两人正待离去。 瘦金刚好似想起了什么,啊道:“两位且慢!” 贺德生道:“老师父还有什么见教?” 瘦金刚道:“老僧刚才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之事,就是那孽障前来黄溪渡,是假扮了老僧来的,万一三位施主遇上了,岂不仍然会把孽障认作老僧,即使老僧及时赶到,一时之间,也很难分辨真假?” 贺德生听了一呆,笑道:“老师父不说,这点咱们倒是没有想到。” 瘦金刚得意的笑了笑道:“老僧也是刚才才想到的,这样吧,咱们先约好一个暗号,就不致有误了。” 驼龙道:“大师请说。” 瘦金刚低喧一声佛号,以手指天,说道:“我佛慈悲,人心即是天心,咱们见面之时,就以手指天为记。遇上老僧,如果不明暗记的,那就不是老僧了,施主只管出手,把他拿下。” 驼龙点头道:“好,在下记下了。” 驼龙,贺德生、俞惊尘三人,因须纡回包抄,路程较远,就分头先行。 瘦金刚目送三人去远,他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之中,不禁闪过一丝诡秘之色,双脚一顿,化作一道灰影,转身朝村中投去。 神弹子贺德生早在搜索黄溪渡附近之时,服下了解毒药丸,因此在进行搜索之际,他也特别卖力,在树林问窜上跃下,务使体内血液运行加速。 这回他和俞惊尘从黄溪渡出发,也竭力施屉脚程,纵掠如飞,赶到欧阳北首,还没到正午。 贺德生已经奔出了一身大汗,他一面拭着汗水,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时间还早着点儿,俞老弟,咱们在树下息一会再进去不迟。” 俞惊尘看他一眼,问道:“贺老没事吧?” 贺德生道:“公孙丑真是鬼医,方才已末午初,兄弟果然隐隐感到腹痛,但服药之后,经过两番尽力奔跃,出了一身大汗,此时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俞惊尘道:“这就是了,大概贺老身中剧毒。已经从汗水发散出来了。” 贺德生“啊”了一声,举手往额上一抹,低头看去,但见抹在掌心的汗水,色呈青绿,心头又惊又喜,大笑道:“看来贺某已经逃过一劫,不会死了。” 说到这里,霍地站起身来,又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进去了,遇上这厮,兄弟非和他好好较量较量不可。” 欧阳,只是一个临江的小村落,一、二十户人家,大多打渔为业。渔村和镇集不同之处,就是东一户、西一户,临水结舍,不像镇集上,大家都比邻而居。 这时正当晌午时分,贺德生、俞惊尘二人由村北入村,循着一条黄泥小路,朝村中行去。 这是大家约定的时间,瘦金刚和驼龙也应该快了。 贺德生走在前面,他是老江湖,脚下走的虽快但耳目并用,就像一头猎犬一般。正行之间,忽然,他好似发现了什么,一下停了下来。 俞惊尘跟在他身后,问道:“贺老,你发现什么了?” 贺德生伸手一指,说道:“俞老弟,你看,这是什么!” 俞惊尘随着他手指低头看去,那是草丛间泥路上留下的一个足印,不觉抬目道:“贺老,你说这足印……” 贺德生低声道:“老弟,你看清楚了,这人穿的是芒鞋。” 俞惊尘道:“也许是老师父。” 贺德生道:“不,老和尚和咱们约好了的,他要是先到,准会在此地等候,但此人却是往南而去,八成准是那厮!” 说到这里,不待俞惊尘开口,催道:“快,这厮也许还没走远,咱们快追。”说完,加紧脚步,朝村外掠去。 这小村落,只有一条由北往南的小路,从村北到村南,一共不过半里来路,两入很快就穿出村外。 一条黄泥路沿着大江,迤逦向南,直通南昌。左边临江,右边是一个土丘,一片浓密的松林。 贺德生对松林自然十分注意,目光转动,果然走了不过一箭来路,林前泥地上,又发现了一双芒鞋的足印。 因为林前这片草地,较为泥泞,因此这双足迹,极为明显。而且左足印和右足印相距足有七八尺远,寻常人一步跨不出这么远去。足印是朝松林中去的,如是瘦金刚,他应该等大家会齐了再进去搜索,不可能一个人掠入林去。 贺德生心念闪电一动,就朝身后的俞惊尘打了个手势,压低声音说道:“俞老弟,咱们分两路进去,先搜搜这片松林再说。”话声一落,正待纵身扑起。瞥见松林中灰影一闪,灰衲芒鞋的瘦金刚,缓步从林中走了出来。 瘦金刚看到两人,似乎微微一怔,合掌当胸,讶然道:“贺老施主,俞小施主怎么也赶来了?” 贺德生暗暗冷笑,他看到瘦金刚从林中走出,双手早已暗暗凝聚功力,但依然脸含微笑,伸手指指太阳,说道:“这时连日头都已直了,咱们自然是接应大师来的了。” 他很巧妙的打出了约定暗号,手指太阳,自然是指天了。 第27章 六耳猕猴 瘦金刚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孽障狡狯成性,老衲就是在楼前不远,发现了孽障足迹,一路追踪到此,来不及通知四位施主,不想两位施主也赶来了,这片松林,老衲已经搜索过了,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又被孽障乘机脱走。” 他似乎对贺德生打的暗号,丝毫并未注意。 俞惊尘站在一旁,心中暗暗佩服瘦金刚知本大师,果然不愧是当年少林寺罗汉堂的主持,江湖经验老到,若非事前约定暗号,如今当了面,当真使人真假难分!贺德生眼看对方对自己以手指天,毫不理会,心头已经有了谱儿。回头朝俞惊尘暗暗使了一个眼色,双手蓄势,脚下横跨一步,欺到瘦金刚左侧,沉笑道:“是么?” 他心知这个假冒瘦金刚的贼人,已得少林真传,一身武功,极为了得,光是佛门神功“般若禅掌”,自己就接不下来。 他闪到对方左侧,正是让开正面,好由俞惊尘接着。俞惊尘的武功,他在戴庄见过,当然胜过他甚多。 果然,俞惊尘在他横跨一步,向左闪出的同时,也跟着跨上了一步,欺到了瘦金刚的右侧。 两人这一动作,已然逼近到瘦金刚的身前。 任何一个会武的人,只要对方一动,纵然还未近身,也会立时警觉,而且绝不容许有人近身。 瘦金刚自然觉察了,尤其贺德生的口气,也大大不对! 但瘦金刚并未及时后退,只是讶然的望望两人,双手依然合十当胸,缓缓说道:“贺老施主此话怎说?” 他居然十分镇定,也装得很像! 如若事前没和瘦金刚约定暗号,不知他是假扮之人,又有谁会怀疑他是假扮瘦金刚的贼人呢? 贺德生心头暗暗感到焦急,因为直到此时,驼龙和瘦金刚应该赶到了,但两人还没赶来。 他估量自己两人,不知是不是对方敌手?在没有十分把握之前,自然以拖延时间,对自己较为有利。心念闪电般在心头转动,口中呵呵大笑道:“大师真的不懂么?” 瘦金刚怔道:“贺老施主在说什么,老衲真的不懂。” 贺德生为了拖延时间,故意又伸手指天,说道:“大师总知道那是什么了?” 瘦金刚抬头望望天空,奇道:“贺老施主指的是天?” 贺德生纵声大笑道:“这是大师自己说过的话,人心即是天心。”他故意纵声大笑,而且笑声是以内功送出,这样,只要驼龙和瘦金刚赶到欧阳,自会循声寻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瘦金刚双手当胸,望着贺德生,徐徐说道:“这话是老衲说的么?贺老施主此时忽然提出这几句话来,必有缘故?” 贺德生道:“在下只问大师有没有说过这句话?” 瘦金刚面上不禁流露出奇异的神色,说道:“老衲一时记不起来了。”他自然不知道这是暗语。 贺德生看了俞惊尘一眼,大笑道:“这就是了,在可在下早就知道不是你说的了。”瘦金刚错愕道:“这句话很重要么?” “太重要了!”贺德生沉声道:“因为凭这句话,就可以分出一个人的正与邪,善与恶,真与伪来。” 瘦金刚愈听愈奇,蔼然一笑道:“贺老施主和老衲打了半天哑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贺德生眼看自己用话绊住了这个假的瘦金刚的贼人,但瘦金刚和驼龙应该早已来了,却依然一个也不见,心中自然着急。突然,他心头一动,暗暗忖道:“莫非他们两人,早就来了,只是隐身附近,并未露面?” 他本是老江湖了,心念这一转,就愈想愈觉自己猜的不错,心头不觉大定。这就敞笑一声道:“现在已是日值中午,大师是否觉得奇怪?” 瘦金刚一双炯炯双目,即注着贺德生,迟疑的道:“贺老施主,你在说些什么?” 贺德生大笑道:“在下是说大师看到贺某还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不会觉得很奇怪么?” 瘦金刚这回听清楚了,睁大双目,合十当胸,骇然道:“贺老施主莫非把老衲当作了孽障?” “当作?哈哈!”贺德生大笑道:“你本来就不是知本大师,何用当作?你是吕文锦对不?哈哈,姓吕的,告诉你,知本大师和驼龙姜大侠,马上就要赶到,你是束手就缚?还是要贺某和俞小兄弟动手?” 瘦金刚枯瘦的脸上,神色微变,说道:“贺老施主,你说姜老施主和还有一个知本就会赶来?此话当真?” 贺德生道:“一点不假,怎么?你怕了吧?” 瘦金刚合掌当胸,口喧佛号,“阿弥陀佛,贺老施主两位,可曾见到其人?” 贺德生道:“知本大师早就知道你还在欧阳,才要咱们分头拦截,现在话都说清楚了,你自己估量着办吧!” 瘦金刚长眉微蹙,顿足道:“果然是那孽障的狡计,唉,两位施主上了他的当了。” 贺德生大笑道:“姓吕的,你此刻已经黔驴技穷,还假冒知本大师,不嫌无聊么?来,来,咱们多说无益,你既然不肯束手成擒,贺某只好先出手了!” 他在欺近瘦金刚左侧之际,早已功凝双腕,蓄势待敌,一面固然是防对方在说话之时,突起发难,一面也准备随时出手。因此话声甫落,右手疾出,五指如钩,使的是一记大擒拿手“赤手缚龙”,奇快无比朝瘦金刚左肩抓去。 他外号神弹子,数十年来,右手一直盘着两枚铁胆,指力自然十分惊人,一抓出手,力透指端,手爪尚未抓到,光是五缕指劲,已然直戳过去。 寻常武师,不用被他抓中,就是这五缕指风,都能透穴入骨,把你给制住了! 瘦金刚并未还手,微一吸气,身躯离地数寸,往后疾退数尺,沉声道:“贺老施主且请住手,听老衲一言。” 贺德生回头喝道:“俞小兄弟,快截住他,莫要让他跑了。” 俞惊尘身形一闪,果然迅快掠到了瘦金刚的右后方,目的是防他退入松林中去。 贺德生左手当胸,右手微曲,沉喝道:“你还有何话说?” 瘦金刚神色泰然,淡淡一笑道:“贺老施主若是一定要和老衲动手,那也请稍待片刻。”贺德生道:“为什么?” 瘦金刚:“贺老施主方才不是说,姜大侠和另外一个知本就要赶来么?贺老施主要和老衲动手的原因,那是因为老衲只是假扮之人,并非知本,对么?”贺德生道:“不错。” 瘦金刚笑了笑道:“那么现在真假未分,何如等他们赶到了,一真一假,当了面,岂不真假立可分晓?” 贺德生截然道:“不用了,贺某闯荡江湖三十年,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哈哈,是真是假,早已分得清清楚楚,姓吕的,狡辩无益,你不肯束手就缚,咱们就见见真章i”一面朝俞惊尘招呼道:“俞老弟,对付这等江湖败类,用不着讲什么江湖过节,咱们先把他拿下了再说。” 突然欺身而上,双手扬处,划出一片指风,斩脉制穴,使出七十二把擒拿手法,着着进袭,朝瘦金刚关节大穴下手,煞是凌厉。 瘦金刚并未还手,双手依然合十当胸,只是身形移动,避让来势,口中低沉的道:“贺老施主快请停手,是非愈辩愈明,有话好说。”他布衲飘风,闪避得不快,但贺德生凌厉的指风爪影,竟然连他一点袍袖、衣角都沾不上。 俞惊尘因贺德生已经抢先出手,自然不好袖手旁观,而且这一瞬间的工夫,他已经看出这假扮老和尚的人,一身武功高过贺德生甚多。 对方此时虽未出手,但一经出手还击,只怕贺德生很难接得下他十招八招。心念一动,就在瘦金刚后退之际,突然大喝一声:“大师小心!”举手一掌,直劈瘦金刚右肩。 瘦金刚连头也没回,右肩一侧,身子突然转了过去。这一转,正好避开了贺德生、俞惊尘的夹击。 俞惊尘一掌击出,口中冷笑一声,身形跟着欺上,双掌直击横劈,连续攻出。他施展的是昆仑武学,掌势变化十分迅捷,每一掌都挟着轻微的啸声,却又潇洒自如。 贺德生眼看俞惊尘加入战围,精神不由一振,双手十指屈如钢钩,猛扑而上。 两人这一联手,攻势自然极为凶猛,举手投足,无不杀机隐伏,每一掌、每一爪,都凝聚真力,记记找瘦金刚的要害大穴下手。 瘦金刚始终没有还手,灰衲芒鞋,大袖飘飞,一身在两人夹击之下,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凭藉着深厚功力,听风辨位,闪避来势。 须知神弹子贺德生本是名动江湖的人物,三十年来,也很少遇上过对手。俞惊尘更是昆仑高弟,虽然初出江湖,一身所学,足可名列武林顶尖高手。 瘦金刚以一敌二,不,他既未出手封解,更没乘隙反击,只能说是以一避二,还能从容闪避,化险为夷,真是谈何容易?也由此可见此人武功,已臻炉火纯青之境。 三道人影,在漫天掌影,爪风笼罩之中,盘旋游走,几已难分敌我。 俞惊尘连发了七、八掌,都被老和尚轻易避过,少年气盛,口中蓦地发出一声清啸,身子一曲一伸之间,“嗖”的一声,冲霄而起,拔起三丈来高。人在半空,突然一个回旋,夭矫如龙,俯冲而下,双掌连环劈出。 贺德生看得猛然一惊,暗暗忖道:“他使的莫非是武林中久已失传的昆仑奇学‘云龙九掌’?” 就在此时,突听驼龙的声音喝道:“惊尘,住手!” 一道人影,跟着在一棵大树上飞起,疾泻而下。 俞惊尘双掌甫发,正朝着瘦金刚当头俯冲劈落,耳中听到姜大叔的喝声,赶紧双掌一收,身形一折,疾如流星,掠过瘦金刚头顶,落到一丈开外。 贺德生爪指飞洒,正在着着逼进的人,也自停了下来。 驼龙姜大川落到地上,俞惊尘同时双足一落,站住身子,拱拱手叫道:“大叔……” “阿弥陀佛!” 瘦金刚双手合十,含笑道:“姜老施主终于来了。” 贺德生不待驼龙开口,急忙迎着道:“姜大侠来得正好,这厮……” 驼龙笑了笑,摇手道:“兄弟已经来了一会,你们动手的情形,都已看到了。” 俞惊尘道:“大叔那又为什么要阻止小侄出手呢?” 驼龙笑道:“你再想想看,就会明白过来了。” 俞惊尘听得一怔,道:“小侄还是想不出来。” 驼龙望了贺德生一眼,才道:“你和贺老哥联手抢攻,大师可曾还手么?”俞惊尘一呆道:“没有。” “这就是了!” 第28章 调虎离山 驼龙接着笑道:“以你和贺老哥的武功,联手合击,试问武林中能有几个人接得下来?若非大师修持功深,在这种既不出手封架,仅凭游走闪避,又有谁能躲闪得开?” 俞惊尘吃惊道:“大叔,你说他不是假的?” 驼龙道:“你和贺老哥连攻了十数招之多,可曾触及大师一点衣角?”俞惊尘又是一楞! 姜大叔说的没错,就算他老和尚武功再高,也总不至于合两人之力,会连对方一点衣角都沾不到! 驼龙不待他开口,微微一笑道,“这就是达摩祖师面壁九年参悟出来的‘大乘禅法’,也就是大家俗称的‘枯禅神功’,佛门至高无上的功夫,以不变应万变,否则你们怎会一点也碰不到大师的身子?” 瘦金刚合十道:“姜老施主好说,老衲曷克臻此?” 贺德生不信道:“姜大侠,咱们来时不是约好了的记号,兄弟向他两次举手指天,他怎会一无所知呢?” 驼龙道:“兄弟刚才也是怀疑大师是假扮之人,但看了你们动手的情形,才发觉咱们赶来欧阳,是上了贼子的当,这叫君子可欺以方吧!” 贺德生矍然道:“会有这等事?” 驼龙道:“现在想来,这是贼子有心安排,他先在此地故布疑阵,把大师引来,然后又匆匆回去,要咱们兼程赶来,还互相约定暗号,这一来,好让咱们认定大师是假的,合力对付大师,至少也落个两败俱伤之局。 瘦金刚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段经过,这孽障当真狠毒得很。” 贺德生赧然抱拳道:“在下冒犯大师之处,还望大师多多谅解。” 瘦金刚道:“这是误会,老施主也不必介意。”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问道:“那位女施主呢?” 俞惊尘:“老师父不是要师妹留在那里,保护那孩子么?” 瘦金刚一怔道:“那又是孽障故弄玄虚,老衲在楼前发现孽障足印,一路找到此地,并未回去,更没有要女施主留下……” “不好!”驼龙急急说道:“小慧不是贼子的对手,咱们快走。” 人随声起,有如大鹏凌空,当先飞掠而去。 俞惊尘听说师妹有了危险,心头一急,双臂划处,一道人影,矫若神龙,腾空掠起,紧随驼龙身后疾向西北投去。 贺德生看得骇然回顾道:“这位丁少侠使的莫非是传闻失传已久的昆仑云龙身法?” 瘦金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行走江湖数十年,像这位小施主,轻轻年纪,能有这样身手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莽莽江湖,杀机隐伏,这到底是祸是福?” 老和尚语带禅机,似赞许,也是感叹,但是说话之时,也洒开大步,跟了下去。等瘦金刚、贺德生赶到黄溪渡冉姓农家,驼龙和贺德生已经到了一会儿,里里外外都已搜索遍了,那里还有徐慧和瑕儿的踪影? 俞惊尘急得六神无主,攒着眉道:“大叔,师妹分明是被贼子劫持去了,这怎么办呢?” 驼龙心头自然也很着急,但他表面上还是十分镇定,点头道:“这贼子果然狡猾得很,咱们是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建中,目前急也没用,咱们先听听大师的意见,再作定夺。 瘦金刚道:“阿弥陀佛,老衲觉得此地无丝毫打斗痕迹,那是说女施主是被孽障骗去的了。” 俞惊尘道:“他假扮老师父,师妹不察,自然不会对他有何戒备,他自可轻而易举的把人制住了。” 瘦金刚点点头,说道:“救人如救火,这孽障劫持了女施主和那小施主,可能是往永修方向去的,姜老施主三位只管先追上去,老衲埋了这位女施主,自会赶去和三位会合。 驼龙道:“那孩子是他亲生骨肉,他不会残杀的,至于劫持小慧,那可能是为了对付在下,谅他也不敢动小慧一根汗毛。”他口气微顿,看着瘦金刚,续道:“这里虽然只有一南一北两条路。(南往靖安,北通永修)但在下觉得他很可能又潜回靖安去了。” 瘦金刚道:“老施主必有高见?” 驼龙道:“这道理很简单,这里只有两条路,他是从靖安来的,咱们也是从靖安来的,谁都想得到,他绝不可能再回靖安去,因此咱们也必然会朝北追的,此人狡狯成性,自然也会给咱们来个背道而驰,而且靖安是通都大邑,四通八达,他只要赶到靖安,比去永修更为有利。” 瘦金刚合十道:“姜老施主分析的极是,这么说,孽障真可能又回靖安去了。” 俞惊尘道:“大叔,那么咱们快些追上去了。” 驼龙道:“急没有用,他把小慧劫去,总会有消息来的,咱们去帮老师父,把这位姑娘的尸体埋了,再走不迟。” 俞惊尘道:“他劫持了师妹,怎会有消息来呢?” 驼龙笑了笑道:“他如果不想要胁我们,何用多费手脚,劫持小慧?” 贺德生连连点头道:“丁少侠,姜大侠说的极是,这厮利用下毒,胁迫兄弟替他做事,如今有常姑娘为人质,自然也会向两位提出条件来了。” 俞惊尘愤愤的以拳击掌,怒声道:“这厮给我遇上了,非废了他的武功不可。” 贺德生跟着笑道:“没错,给我遇上了,也饶不过他。” 于是大家动手,在茅舍前面挖了一个土坑,把冉女尸体埋好,又在她坟前竖了一方石碑,镌上“冉女之墓”字样,才一同离开黄溪渡。 瘦金刚合十道:“三位施主回转靖安,依老衲之见,不如下榻敝寺的好,孽障假扮老衲,劫持女施主,老衲自是不能置身事外,万一在靖安找不到他的踪影,老衲就陪姜老施主去一趟洛阳,他真要不肯放出女施主,老衲就废了他武功,也算是替大师兄清理门户。” 驼龙接口道:“大师厚意,在下叔侄那就叨扰了。” 回头朝贺德生道:“小慧失踪之事,有兄弟和建中两人,已经足够对付,实在不敢再劳动贺老哥,贺老哥如果有事,只管请便好了。” 贺德生大笑道:“如论武功,兄弟实在不是那厮的对手,姜大侠、丁少侠更无须兄弟助拳,兄弟也助不上拳,但那厮曾在兄弟身上下毒,论江湖过节,兄弟除非从此退出江湖,否则不能这样退却。” 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兄弟和老师父、姜大侠去黄溪渡,结果常姑娘被他劫持而去,常姑娘是和丁少侠、兄弟三人一组,搜索黄溪渡的,那厮假扮老师父,咱们受他愚弄,论江湖道义,兄弟也有责任,因此,兄弟决不能置身事外,纵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番话,说得极为慷慨激昂,不愧江湖本色。 驼龙含笑道:“贺老哥血性中人,既然如此说了,咱们自表欢迎。”一行四人,回转绳金寺。 知客通善迎着合掌道:“师叔回来了。” 瘦金刚“唔”了一声。 通善跟在身后,接着道:“启禀师叔,公孙先生方才不别而去。”驼龙听在耳中,心头不觉一动。 瘦金刚驻足问道:“公孙施主几时走的?” 通善道:“方才午斋时候,公孙施主不曾到膳堂用膳,弟子着人去请,已经不在禅舍了。” 瘦金刚沉吟道:“他昨晚来时,曾告诉老衲,他伤势极重,没有三天时间,无法复原,要在咱们这里,休养三日,怎会走得如此匆忙,不告而去?” 通善躬身道:“这个弟子就不知道了。” 瘦金刚一摆手道:“好了,你下去。” 通善躬身而退。瘦金刚陪同三人,进入后进精舍,小沙弥立即端上四盏茗茶。 瘦金刚吩咐道:“悟勤,你去告诉厨下,老衲有几位佳宾在此,做几式素斋送来。”小沙弥答应一声,匆匆退去。 瘦金刚抬手道:“三位施主请用茶。” 大家落坐之后,驼龙端起茗碗,一手掀起盖子,用口吹着茶叶,暗中仔细闻了闻,才缓缓喝了一口。 他这一举动,瘦金刚并未在意,但坐在对面的贺德生,却看得清楚,心中不禁暗暗纳罕,忖道:“姜大侠此一举动,分明怀疑茶中有什么问题?啊,不错,徐慧被贼人劫持,自该立即追踪救人,才是道理,他却反而折回绳金寺来,莫非……”他不觉警觉的看了瘦金刚一眼。 思忖之间,只见院前灰影移动,本寺方丈了一大师缓步而入,合掌行礼道:“师叔回来了,三位施主还没有用膳吧?” 瘦金刚道:“老衲已吩咐悟勤去准备了。” 了一道:“那位女施主呢,不曾随同姜老施主来么?” 驼龙在他行人精舍之时,暗暗朝他脚下打量了——眼,才接口道:“说来惭愧,在下小侄女,被贼人掳去了。” 了一听了大吃一惊,一脸俱是惊异之色,张目道:“女施主会被人掳去了?这……怎么会呢?” 这本来就不可能发生的事! 有瘦金刚和泰山驼龙等人同行,就是千军万马之中,也不可能被人掳去,无怪他要大吃一惊了! 瘦金刚黑瘦的脸上,隐现怒容,愤然道:“那孽障居然假扮老衲,杀了姓冉的女施主,又复调虎离山,掳去常姑娘,老衲若不把他擒住,追回少林武功,处以门规,老衲就无颜再回少林寺去了。” 出家人最戒贪嗔,但老和尚这回是动了真怒。 了一合十道:“师叔认为今日之事,又是吕文锦干的了?” 瘦金刚哼道:“不是他,还会有谁?” 第29章 焚香如谜 了一脸色诚敬,合掌道:“师叔把此事交给弟子去办好了。” 瘦金刚道:“不用,老衲亲手传他的武功,也要亲自把他武功废去,此事不用你管。” 了一从未见过师叔如此盛怒,自然不敢多说,只是唯唯应是,接着抬头道:“弟子还有一件事,禀告师叔,公孙施主,在师叔走后不久,即不别而去……” 瘦金刚颔首道:“老衲已听通善说过了,他既然不别而去,那就由他去了。”这时两名灰衣僧人,已在室中摆上素斋。 小沙弥朝瘦金刚躬身道:“老师父请用膳了。” 瘦金刚站起身,抬抬手道:“两位施主请上坐。” 大家也不客气,就围着方桌落坐,了一则坐在茶几边的一张椅子上作陪。用罢素斋,小沙弥送上面巾,又替大家砌上开水,才行退去。 瘦金刚起身合十道:“三位施主请宽坐,老衲饭后要坐功片刻,恕老衲失陪了。” 驼龙接口道:“对了,在下午饭之后,也有静坐的习惯,不知可否假宝刹禅房、静坐片刻?” 俞惊尘心中暗暗奇怪:“大叔几时中午静坐过,他这是要干什么?”一面抬目道:“大叔,咱们不追那贼人去么?” 驼龙含笑道:“大叔如果猜得不错,他掳去小慧,准会有消息来的,下午如果没有消息,再出去找不迟。” 瘦金刚笑道:“原来姜老施主练的也是子午功。”接着朝小沙弥吩咐道:“悟动,公孙施主住的那间禅房,离这里最近,你领姜老施主去吧。” 那小沙弥躬身应“是”,接着合十道:“老施主,小僧给你带路。” 驼龙朝俞惊尘道:“建中,你陪贺老哥坐一回,愚叔只须顿饭工夫坐歇也就差不多了。” 俞惊尘道:“大叔坐功的时辰到了,那就请吧!” 驼龙没再多说,举步随着小沙弥走出精舍,踏上左首一条长廊,行了不过二十来步路,就有一道月洞门。 小沙弥领着他跨进月洞门,这里是一排五间禅房。 驼龙试探着问道:“小师父,禅房就在这里么?” 小沙弥脚下一停,合掌道:“回老施主,这里是本寺的客房,除了中间一间客室,一共有四个房间,是准备着给少林寺有法师来的时候,下榻用的,所以离老师父的禅房较近,平日都没有人住,昨晚公孙施主来的时候,伤势不轻,老师父才吩咐小僧,临时收拾了一个房间,不瞒老施主说,其余三间,只是空屋,连被褥都没有呢。” 说话之时,已经走近门口,伸手推开房间,说道:“老施主请进,这间就是公孙施主住过的一间了,里面被褥都是现成的。” 驼龙跨进房中,点头道:“原来如此,公孙先生不是伤势还没有痊好么?怎么走了?” 小沙弥跟着走入笑道:“不知道,哦,公孙施主真是名满江湖的名医,他来的时候,还是小僧扶着他进来的,不过一个更次,他就行动自如,一点也看不出他是身负重伤的人了。” 驼龙笑道:“江湖上传说,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能救得活,这点伤势,在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小沙弥道:“老施主要不要喝水,小僧去给你拿一壶水来。” 驼龙含笑道:“不用了,我只要坐歇一会就好。” 小沙弥合十一礼道:“那么小僧告退了。” 转身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禅房当然没有什么摆设。 房中靠壁是一张禅榻,临窗有一张小桌,和一把木椅,就别无他物。榻上除了折叠整齐的被褥,只有一个木枕。 驼龙当然不是为了坐功来的,他是为了想证实自己的推测。 鬼医公孙丑托庇到绳金寺来养伤,是因为绳金寺有瘦金刚在,没有人敢来追杀他。他伤势虽愈,但尚未完全复原,没有特别事故,是不会无故离去的。 他的不别而行,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二、是瘦金刚和自己等人,一同去了黄溪流,寺内就无人能保护他的安全。 这两点,都和自己的某一推想有关,驼龙自然非要到他房中来看看不可。 这就是他方才以“传音入密”告诉瘦金刚,希望老和尚以不露丝毫痕迹,让自己到公孙丑房里来的原因。 但他进入房中之后,这间禅房,几乎可以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这一情形,不是公孙丑离开之后,已经有人进来整理过了,那么证明公孙丑确是自己离去的了! 驼龙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就脱去鞋子,跨上榻上! 突然,他目光注意到自己盘坐下之后,就在右首身侧的木板之上。这里岂非正好是坐着的人,右手放下来的地方? 如今这地方正好有人用指甲刻画了三个字。 用指甲刻下来的字,自然不会很明显。 公孙丑武功不算太差,即使事出仓猝,也不至于刻得如此不明显。 他之所以用指甲刻得如此不大清楚,显然是为了不让人家一眼就看到,而是要让怀疑他无故离去,必有原因的人,来作仔细检查的时候,才能发现。驼龙要不是在榻上坐下来,也不容易看到的。 当然,没有像驼龙目光这样敏锐的人,即使坐在榻上,也一样不会发现。 驼龙看到这三个字,不觉笑了! 这正是他要找的,也和他的推测,完全吻合! 于是他用手掌轻轻一抹,把木榻上的三个字抹去,不使留下痕迹。 现在,他真的在榻上闭目趺坐了。 他人虽静坐下来,但心里却正在思索着,自己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才好? 瘦金刚的禅房就在精舍后面,和客室只隔了一个小天井。 如今,客室里还坐着贺德生,俞惊尘,由本寺住持了一大师作陪,正在论茗谈天。 瘦金刚坐的是“枯禅神功”。子午二时必须坐功,二十年来,从未间断过。这时他已经回转禅房。 他在坐功之前,照例要在壁前一尊铜佛面前,点燃起一支线香,合掌礼佛,然后再登榻坐功。 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但当他盘膝坐定,瞑目垂帘,运气行功之际,忽然感觉不对! 这是一种由心灵所产生的警兆,说不出来由,就是感到心神不定,不能由静生定。这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瘦金刚只当今日那孽障假冒自己行凶,以及劫走常慧,引起了自己情绪的不安。 当然还有,譬如鬼医公孙丑何以不别而去? 驼龙姜大川何以要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要到公孙丑住过的禅房里去看看?这些都是疑因,都会引起思索。 瘦金刚功力精纯,“枯禅神功”已经坐了二十年,在坐功的时候,心如止水,万事无萦于心,今日遇上的这些疑问,他当然要思索,但绝不会在坐功的时候滋生杂念。 于是他开始感到惊凛! 于是他要找出这不安情绪的由来。 终于他发觉了,禅房中弥漫着梅檀轻烟,使人闻了有不安的感受!不,迷人欲醉!这香不对! 他发觉得已经太迟了,任你一身功力,如何精纯,也无法抵挡来自西域的“迷迭香”。 瘦金刚心头又急又怒,右腕抬处,屈指朝香头弹去,人也随着迅速跨下榻来! 他使的是“弹指神通”,发出去的一缕指风,足可把数丈外的香火弹灭。但他这回只抬了抬手,不,根本连手也没抬起来,指风自然没有弹得出去。 他想速快跨下榻去,也只是心里想着而已,根本连脚也没有移动一下。 他一身勤修苦练的功力,几乎已经毁于一旦,此刻竟然连—丝力气也使不出来!他心头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 就在此时,禅房的门开了,像幽灵般闪进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身穿灰布僧袍的老和尚,面形枯瘦黧黑,赫然又是一个瘦金刚知本大师! 瘦金刚枯瘦的脸颊上,肌肉一阵扭曲,低沉的道:“孽障,果然又是你……” 顿皈时光,很快的过去。 驼龙经过一阵坐息,回到精舍客室,只有贺德生、俞惊尘两人,坐在那里闲聊。 俞惊尘看到驼龙走入,立刻站起来,说道:“大叔……” 驼龙一摆手,问道:“了一大师呢?” 俞惊尘道:“住持有事走了。” 驼龙点点头,口中唔着,举手从几上取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就在椅上坐了下来。 俞惊尘看大叔回到绳金寺,就不曾再提去救师妹的事,心头自然十分焦灼,忍不住问道:“大叔,咱们要如何去救师妹呢?” 驼龙道:“当然要去救,只是不急在一时。” 贺德生多年老江湖了,救人之事,本该刻不容缓,但驼龙似乎不急!其中道理,他虽然想不出来;但驼龙的行动,他岂会看不出来?这就接口笑道:“丁少侠,依老朽看,姜大侠好像已经胸有成竹。” 驼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没有,此事兄弟想和知本大师仔细研究研究,再作决定。” 话声甫落,只见伺候瘦金刚的小沙弥从屋后走出,合掌道:“老师父已经醒过来了,命小僧来请三位施主到禅房中一叙。” 驼龙站起身,问道:“老师父这么快就做完功了?” 小沙弥道:“老师父平日总要坐上半个时辰,今天大概是因三位施主在此,所以很快就醒过来了。” 转身,带路,朝屋后走去。 第30章 偷心魔尊 驼龙、贺德生、俞惊尘三人,随着他穿行回廊,进入后院,走近禅房门口。 小沙弥脚下一停,躬身道:“启禀老师父,三位施主来了。” 门内登时传出瘦金刚的声音,说道:“快请他们进来。” 驼龙听到瘦金刚的声音,心头不期猛地一沉。 小沙弥回过身来,恭敬的道:“三位施主请。” 驼龙脚下略微趔趄了一下,举步掀帘而入。 禅房内,香烟袅袅,瘦金刚盘膝坐在禅榻之上,笑脸相迎,说道:“三位施主进里面坐。” 驼龙在举步跨入禅房之时,本已存了戒心,此时骤然闻出室中香气有异,立时警觉,呵呵一笑,拱手道:“在下侄女被劫,救人如救火,方才大师坐功未醒,在下三人正待向主持了一大师辞出,大师醒来了就好,在下三人是前来告辞的,趁这半天时光,先在靖安城内,分头作一番搜索,大概黄昏时候,就可回来,再和大师细谈。” 说完,不等瘦金刚再说,就回身退出。 只听瘦金刚急着叫道:“老施主……” 驼龙退出屋外,随手放下布帘,不等瘦金刚说下去,应声道:“时间不多,在下走了。”一面回头道:“贺老哥,惊尘咱们走。”当先举步,往外走去。 贺德生、俞惊尘两人,跟在驼龙身后,根本没有跨进禅房去,驼龙就已退了出来,这一举动,更是令人觉得奇怪。 因为驼龙刚才说过,要和瘦金刚研究研究,再作决定,如今根本没和瘦金刚说什么话,就匆匆要走,岂非前后矛盾? 贺德生知道这中间必有缘故,但他没有多问。 俞惊尘只是觉得姜大叔今天的举动有些奇特,他想的当然没有贺德生深,跨出绳金寺,忍不住问道:“姜大叔,咱们要任那里去?” 驼龙略为沉吟,抬头说道:“贺老哥可仍回长安栈去,今晚二更,可在绳金寺右首的树林子里等候。” 贺德生惊疑的啊了一声,然后点点头道:“兄弟记下了。” 他依然没有多问。 这就是老江湖,知道多问无益,他也知道真正有关重要的话,不到时候,驼龙是不会轻易吐露的。 进了进贤门,贺德生别过二人,迳自走了。 俞惊尘望望驼龙,问道:“大叔……” 驼龙朝他笑笑,说道:“咱们走。”举步笔直走去。 俞惊尘跟在他身后,问道:“大叔,我们到那里去?” 驼龙道:“到时你自会知道。” 俞惊尘眼看姜大叔举动神秘,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问,只是跟着他身后走去。片刻工夫,便已穿出南门,驼龙脚下依然丝毫不停,朝前赶去。 俞惊尘忍不住赶上一步,又问道:“大叔,咱们要到那里去?” 驼龙道:“快到了。” 俞惊尘忖道:“前面就是青云驿了!” 那知走了里许光景,驼龙忽然舍了大路,朝东首一条石子路上走去。 这样行了一顿饭的时光,远远已可看到七级浮屠,巍然独峙。驼龙回头说道:“惊尘,你看到了么?那就是靖安有名的佛头塔了。” 两人赶到佛头塔,也不过是未末的时分。下午,庙中游客不会很多。驼龙跨入庙中,就直趋佛头塔下。 这佛头塔原是整日开放,任人登临。 驼龙回头道:“咱们上去瞧瞧。” 当先举步朝塔上石级走去。 俞惊尘愈来愈觉得奇怪,姜大叔巴巴的赶来佛头塔,当然不是为了登塔浏览,那么这是做什么来的呢?” 难道他到这里来,会和师妹被掳有关? 试想这佛头塔任人登临,每天都有不少游客,岂会是那贼人容身之地?当然更不可能把师妹藏到这里来,那么……。 他心中想着,脚下却紧随着驼龙身后,盘塔而上。不消多时,两人已经登上了第七层。 登塔,是越往上,地方越小,这第七层上,只不过丈许见方的一间斗室。室中除了六扇窗户,天风习习,就空无所有。 中间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长发和须眉纠结的老道人,瞑目垂帘,一动不动。 这老道人因须发纠结,看不出他的年纪,也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是一个老道人而已。 俞惊尘正在打量之际,那老道人已经打了一个哈哈,倏地睁开眼来,说道:“果然是姜大侠来了,贫道恭候久矣。” 他一开口,就声若沉雷,同时也随着话声,迅快的站起身来。驼龙拱手道:“有劳道长久候。” 俞惊尘听得暗暗诧异,忖道:“听他们口气,好像是姜大叔和他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姜大叔一直和自己两人在一起,几时和他约好的呢?” 老道人哼道:“你当贫道呆在这里,没做事么?” 驼龙含笑问道:“道长莫非已有发现?” 老道人欣然自得的道:不错,武天相已经到了靖安。” 武天相正是四大魔尊中的老三偷心大魔尊。 驼龙颇感意外,道:“武天相他也赶到靖安来了。” 老道人接下去道:“姜大侠莫要小觑了他,此人深藏不露,此事说来话长,来,咱们坐下来谈。” 驼龙回过头来,朝老道人一指说道:“惊尘,这位是昔年人称破山剑客的谢三泰谢道长,你快来见过了。” 俞惊尘曾听姜大叔说过,华山三剑,流云、破山、飞霜。 流云剑客孙景阳和义父八手仙猿徐千里,同死在四大魔尊暗器之下。破山剑客谢三泰是老二。老三飞霜剑吴飞霞是个女的,也是“华山三剑”中最难惹的一个。 当下就双手抱拳,作了个长揖道:“晚辈俞惊尘见过谢道长。” 老道人谢三泰打量了俞惊尘一眼,稽首还礼,含笑道:“小兄弟,快不可多礼。”一面朝驼龙问道:“姜大侠,这位小兄弟就是岳真人的传人了?” 俞惊尘听得一怔,姜大叔把自己送昆仑,拜师学艺,外间从无一人知道,这老道如何会知道的?他居然一口叫得出师父的道号来? 驼龙点点头道:“他正是岳真人的徒弟。” 谢三泰也点点头道:“果然不错,人品资质,都是上上之选。” 驼龙道:“道长夸奖,还要道长多加指教才好。” 谢三泰仰首长笑一声道:“岳真人的高足,还用得着你我费心么?”说到这里,接道:“坐,坐,咱们坐下来再谈。” 三人一齐席地坐下。 驼龙问道:“道长在那里看到武天相的?” 谢三泰以手指地,说道:“就在此地。” 驼龙惊异的道:“他来过佛头塔?” 谢三泰哦了一声,笑道:“那倒不是,昨晚他从塔前经过,被贫道无意中发现……” 他不让驼龙发问,接着道:“昨晚贫道发现有一道人影,从莲塘方向,飞掠而来,此人身法之快,简直像天马行空,驭风飞行,几乎和贫道数十年来,所见过的有限个身怀绝世轻功的人,可相比拟,行前还当是你姜大侠,但看他飞腾的身法,极为眼生,一时动了好奇之心,就暗暗尾随下去……” 驼龙道:“武天相会有这等高超的身手?” 谢三泰一手摸着黑髯,笑了笑道:“贫道跟在他身后,差不多已使出九成功力,才和他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出了进贤门,奔行的速度渐缓,贫道才认出他是武天相来。” 驼龙瞿然道:“他莫非是到绳金寺去的?” 谢三泰神色一愕,问道:“姜大侠如何知道的?” 只要听他口气,偷心魔尊武天相果然是到绳金寺去的了。 驼龙笑道:“想当然,武天相出进贤门,自然是到绳金寺去的了。” 谢三泰摇摇头道:“他去绳金寺是没错,贫道跟到寺外,就没有再跟进去,但这句想当然耳,贫道可有些想不通了。” 他当然想不通。驼龙耸耸肩道:“咱们就是从绳金寺来的。” 谢三泰道:“可见到武天相了?” 驼龙道:“他去了绳金寺,咱们不会见到他的。” 谢三泰一怔道:“绳金寺是少林下院!” 驼龙道:“正是少林下院。” 谢三泰道:“贫道这就不懂了。” 驼龙微微一笑道:“兄弟赶来佛头塔,就是向道长求援来的。” “哈哈……”谢三泰敞笑一声道:“姜大侠别往贫道脸上贴金了,咱们当年约好了的,只要一有消息,尽快通知,你姜大侠莫非有什么重大消息见告?” 驼龙道:“消息是有,求援也不假……” 谢三泰“哦”了一声,急急问道:“姜大侠有什么消息?” 驼龙轻轻叹了口气道:“二十年的公案,总算有了眉目……” 谢三泰道:“真会是四魔尊干的?贫道在这里一住六年,始终看不出吴亦梵等四人,会是杀害徐大侠和大师兄的凶手,但昨晚看到武天相的身手,却又令人不无怀疑。” 原来他六年来,一直在监视天隐魔尊的动态。 驼龙点点头道:“其中另有内情。” 接着就把俞惊尘、徐慧假扮异修步休云侄子,以送寿礼为名,一直说到徐慧被擒,自己两人从绳金寺赶来为止,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 谢三泰只是凝神谛听,一直等驼龙说完,他依然沉吟了一阵,才抬目问道:“姜大侠怀疑绳金寺有问题?” 驼龙道:“问题很大。”这话听得俞惊尘蓦然一惊,姜大叔这话,自然是大大出人意外之事,绳金寺居然会问题很大!他回想方才姜大叔的行动,果然有许多奇特之处,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出在绳金寺! 谢三泰同样听得一怔,口中“哦”道:“姜大侠必有所见!” 驼龙道:“兄弟相信连知本大师都可能已经出了事了。” 谢三泰道:“和你们一起到黄溪渡去的知本大师,已经是假的了?” 驼龙道:“那时还不是假的。” 谢三泰道:“那么和你们一同回来的,是假的!” 驼龙道:“也不假。” 第31章 清规戒律 谢三泰道:“姜大侠方才不是说知本大师已经出了事么?” 驼龙道:“问题只怕出在他午时坐功之时,兄弟从公孙丑房中出来,知本大师着人来请,兄弟发现已经不对了。” 俞惊尘听了暗暗“哦”了一声,忖道:“这就是了,先前姜大叔还说要救妹子之事,要和老师父商量之后,再作道理,后来忽然急急退了出来。” 谢三泰耸然道:“大白天,而且前后不过顿饭工夫,这么快,就会出事?哦!姜大侠,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驼龙道:“声音不对。” 谢三泰点头道:“姜大侠说的,自然可信,只是你如何能证明知本大师出了事呢?” 驼龙微笑道:“道长应该知道兄弟虽非昆仑派的人,但徐兄是我故交,我这侄子,也是兄弟亲自送上昆仑去的。那是十几年前,兄弟曾在西域逗留了半年之久,那里有一种‘迷迭香”,香气芬芳,迷人欲醉,闻到这种香气的人,武功再好,都会失去抵抗,兄弟进入知本大师禅房之时,就闻到‘迷迭香’的气味。” 俞惊尘这才明白,难怪姜大叔没让自己和贺德生进去,就匆匆退了出来。 谢三泰惊“啊”一声道:“有这等事,这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驼龙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内奸吃里扒外,一是外人已经控制了绳金寺。” 谢三泰虎的站了起来,说道:“走,贫道和你一起去,此人说不定就是昔年暗算常大侠和大师兄的主谋。” 驼龙道:“这时候太早了些,要去,至少也该等到初更以后,才能行动。” 谢三泰笑道:“姜大侠想必已经胸有成竹?” 驼龙笑了笑道:“成竹可不敢,不过咱们还有一个同伴神弹子贺德生,兄弟约他二更时分在绳金寺右侧松林内等候,咱们给他来个打草惊蛇。” 谢三泰愕然道:“打草惊蛇?” “不错!”驼龙忽然低低的说了几句。 谢三泰听得豁然大笑道:“好,好,咱们就这么办,给他来个打草惊蛇!” 初更方过,他们就悄悄的离开了佛头塔。三道人影,去势如电,出了进贤门,就倏然隐去!不,他们并没直奔绳金寺,而是从左右迂回包抄过去的。这样才不致打草惊蛇。 而他们定的计,却是“打草惊蛇”之计。 二更时分。十条瘦小的人影,从大路上奔行而来! 巍峨的绳金寺,已经在望,僧侣们五更即起,就要做早课,这时候,自然早就睡了! 宝相庄严的古刹,此刻黑压压的不见一点灯火。 那瘦小人影,在离绳金寺还有一箭来远,就往右折去。 他正是神弹子贺德生,右手掌心盘着两枚铁胆(一枚是下午从铁铺里配来的),脚下轻快的举步朝松林间走入。 在他来说,只是和驼龙约好了在寺右松林中见面,并不是夜行人的行径,用不着掩饰行藏。但就在他快要钻入林去之时,身后忽然有人沉喝一声:“站住!” 喝声入耳,紧接着但听刷刷刷一阵衣衫飘飘之声,在左右前后响起! 贺德生不用看,便知自己业已被人家包围起来了。包围他的,不用说,是绳金寺的僧侣无疑! 江湖上谁不知道绳金寺是少林下院? 敢情他们把自己当作了夜行人,歹徒! 贺德生缓缓回过身去,但见四名手持禅杖的灰衣僧人,一声不作,把自己围在中间。 这自然是误会,贺德生手中盘着铁胆,含笑道:“四位师父请了,老朽是贺德生。” 其中一个僧人冷冷的道,“咱们不管施主是谁,你夜闯绳金寺,最好束手就缚,不必多说。” 这说话之人,似是四人中的领头。贺德生道:“四位师父,这是误会,老朽是和你们老师父约好了晚上来的。” 那领头的僧侣道:“老师父早已安寝,你明明是在胡说。” 贺德生道:“大师父如果不信,可以进去问问。” 那领头的僧人一脸冷漠,嘿然笑道:“不用问,今晚这片松林,是贫僧等人轮值,绳金寺的规矩,如有江湖中人,夜闯本寺,便得拿下,明晨早课之后,再行发落,施主如是不服,不妨出手,只要把贫僧等四人击败,就可任凭施主自去。”话声一落,朝其余三人呶呶嘴,喝道:“把他拿下了。” 贺德生也是江湖上极有名气的人,闻言不觉微有怒意,沉哼道:“要把老朽拿下,只怕未必容易,大师父这般说法,不嫌太不通人情么?” 那领头的僧人没再理他,手中禅杖一顿,沉声道:“施主小心了!”喝声甫出,禅杖如蛟龙入水,直捣过来。这一招来势沉重,直捣心窝,出手就是杀着。 僧人皈依我佛,应该心地慈善,这等杖势,明明出手就想置人于死地! 贺德生看得大怒,他明明可以闪身避开,但因对方方才出言不逊,出手又如此毒辣,因此上身一侧,避开来势,左手疾发,猛向杖头抓去,右手掌心盘着的铁胆,较小的一枚,疾若流星,划了一个觚形,朝那僧人右肩脱手打出。 他外号神弹子,两枚铁胆,例无虚发,但这回对方四个僧人,似是对贺德生的武功,知之甚稔。因此贺德生的铁胆堪堪出手,站在领头僧人右首的一个,口中大喝一声,挥手一杖,朝铁胆击去。 “当!”铁胆经禅仗一击,呼的一声,激射出去,但依然划了个觚形,朝贺德生手上飞回来。 贺德生左手自然也没抓着杖头,急忙长身跃起,伸手抓住了飞回来的铁胆。 这原本是一瞬间的事,就在那领头僧人杖势出手,另一僧人一下击飞铁胆之际,其余两个僧人,也同时禅杖一抡,朝前推来。这四个和尚,个个武功不弱,禅杖出手,内劲拂拂,挟着一片啸风,势道凌厉无比。 四人联手,把你围在中间,你就是想抽身而退,都不是容易之事的。贺德生一张老脸,隐现怒容,大笑一声道:“看来老朽只有把四位放倒了,才能见到知本大师。” 话声出口,已经功运双臂,双手齐发,但听“当”,“当”两声,飞出两枚铁胆,把两支推来的禅杖震荡开去。 右手一抄,铁胆回到手中,身形突然左旋,右手一记“五俞开山”,猛向左首僧人迎面劈去。一团掌风排空撞出。 左边僧人禅杖斜划,封住贺德生的追击,人却迅快向后飘退三尺,避过冲撞过去的掌风。 那和尚被贺德生迫退三尺,但其余三人,立即挥杖攻了上来。三支禅杖纵送横击,挟着劲厉金风,交击而至,向后飘退的一个也立即一退即进,乘势欺身而上,加入战团,挥杖迫攻。 这一战,杖影交织,纵横如网,但闻狂风呼啸声中,四支禅杖幻影如山,把贺德生围在中间,几乎连他人影都掩没了。 贺德生原本是久经大敌之人,但看了此时四个僧人的攻势,心头也止不住暗暗惊凛,忖道:“少林寺千百年来一直被武林中人视为武学发源荟萃之地,看来果然不错!光是这四个僧人,仅仅是少林下院绳金寺的僧侣,而且也不见得是名列少林高手的和尚,已经有这等能耐,以他们的一身功力,在江湖上,也足可称得一等高手了。” 心中想着,脚下几乎已被迫得步步后退。这真叫双拳难敌四手,他两枚铁胆,终究抵不住四支纯钢禅杖。一时之间既无法扭转劣势,更无法抽暇还击,心中不禁大感焦急。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大喝一声:“大家住手!” 一道人影,随着喝声,飞掠而来! 四个僧人眼看贺德生来了帮手,他们联手合击的阵势,果然随着一停,前面两人,忽然一左一右让了开去。 那人来势奇快,眨眼之间,就已到了面前,那正是俞惊尘。 俞惊尘一直奔到贺德生前面,才惊异的道:“贺老怎么和这四位师父动起手来了?” 那两个让开去的僧人。等俞惊尘进入他们合围之中,又立即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这一来,他们四人,等于把俞惊尘也围了起来,但俞惊尘却未注意及此。 贺德生右手盘着铁胆,瞥了四个僧人一眼,摇摇头道:“谁知道?老朽和姜大侠约好了在这里晤面的,知本大师要咱们下榻绳金寺,咱们到绳金寺来,也可以说是回来,但这四位师父,既不肯通报,却又硬说老朽夜闯绳金寺,非和老朽动手不可。”他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问道:“姜大侠呢,怎么没来?” 俞惊尘道:“姜大叔在青云驿附近,发现一可疑人物,暗中追了下来,要在下赶回通知贺老一声,并有机密之事,向老师父报告。” 贺德生看了四个僧人一眼,说道:“四位师父,现在也听到了,俞少侠是奉驼龙姜大侠之命,有机密之事,面陈知本大师,这总不假了吧?” 四人中领头的一个手柱禅杖,说道:“贫僧等并不是不相信老施主,只是贫僧等四人,是今晚在寺前值班,值班之前,未奉方丈谕令,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贺德生道:“那四位总可以派一个人进去,向贵寺方丈禀报,如果贵寺方丈认可,四位不是就没有事了么?” 领头的僧人微微摇头道:“不成,贫僧等四人,值班有责,谁都不能擅离职守。”口气微顿,接着道:“就算贫僧四人之中,有人进去禀报,也必须先禀报值堂师父,再由值堂师父禀报知客大师,知客大师才能向方丈禀报,要见老师父,又须得由方丈转禀不可,如今二更已过,寺中除了值堂师父之外,知客大师和方丈俱已入定,就是贫僧赶回去,也无人敢去惊动方丈……”他说的或许是实情。 少林寺数百年来,清规素严,这层层转达上去,当初立下这样规矩。也许各有专司,用意至善,但这种古老的规矩,未免失之呆板,有欠灵活,也是实情。 贺德生道:“贵寺这条规矩,无法变通么?” 那领头僧人道:“无法变通。” 第32章 不闻不问 俞惊尘急道:“照大师父这般说法,在下就无法见到老师父了。” 那领头僧人笑道:“小施主今晚连方丈都无法见到,自然更见不到老师父了。” 俞惊尘道:“在下奉姜大叔之命赶来,有极重要之事,必须面陈老师父,这该怎么办?” 那领头僧人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俞惊尘问道:“什么办法?” 那领头僧人道:“此刻已是深夜,除了本寺发生紧急事故,谁也不能无故惊动方丈。” 俞惊尘问道:“什么才算是紧急事故呢?” 那领头僧人道:“贫僧等四人,负责守护前山,两位施主只有把贫僧等四人打倒,直冲进去,本寺值堂师父,始能以紧急事故,直接向方丈禀报,两位就能见到方丈了,不过……” 俞惊尘道:“不过什么?” 那领头僧人道:“如果两位施主无法冲过贫僧四人这一道关,或是在动手之际,不幸负伤,那就见不到方丈了。” 贺德生道:“四位这是做什么?明知咱们和知本大师相识,还是非动手不可?” 领头僧人道:“这是贫僧职责所在。” 俞惊尘看看他们,为难的道:“难道说咱们非动手不可么?” 领头的僧人断然道:“不错,不但非动手不可,而且也非把贫僧四人制住不可。” 俞惊尘迟迟的道:“这又为什么呢?” 领头的僧人道:“因为贫僧四人,奉命守护寺前这片山林,在没有再奉到命令,要贫僧停手,只要还能动手,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一条手臂,也非拼着性命,把两位拦阻于此不可。” 贺德生摇摇头道:“少林寺这种规矩,实在要不得。” 领头僧人神色一怔,道:“老施主不能出口诬蔑敝寺。” 俞惊尘道:“既然大师父这么说了,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贺老,这四位师父,那就由在下接着,你老不妨退后几步,给在下掠阵如何?” 他言下之意,是不要贺德生插手。 贺德生方才已领教过四个灰衣僧人的武功,一对一还有胜算,但对方四人联手,自己别说占不到半点上风,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很少。 俞惊尘艺出昆仑,他的武功,自己是见识过的,他既然要独力对付四个和尚,自己乐得袖手旁观。 但他还未开口,那领头僧人接口道:“小施主,这不成。” 俞惊尘奇道:“为什么?” 领头僧人道:“贫僧等在这里截住的,是两位施主,咱们不能放走一个。” 难怪他们看到了俞惊尘奔来之时,立即有两个人闪开让路,然后又把俞惊尘围了起来。原来是怕有人逃走。 俞惊尘听得好笑,忍不住问道:“这也是责职所在?” 领头僧人应道:“正是,两位施主已在贫僧等人包围之中,一旦动手,贫僧等人攻击的对象,自然也是两位了。” 贺德生手上依然盘着两枚铁胆,接口笑道:“是了,四位师父既然要老朽一起算上,那就请吧!” 俞惊尘仰天长笑一声,点头道:“好吧,四位可以出手了。” 他这声长笑,发如龙吟,是以内功送出。 这正是和姜大叔约好的暗号。反正他此行是预定的“打草惊蛇。”只有打草,才能惊蛇。 四个僧人由领头的喝了声:“两位施主那就小心了!” 喝声甫出,灰影闪动,四支禅杖同时平胸举起! 俞惊尘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龙吟般一声长啸,身形一伸一屈,矫若神龙,匝地飞起!不,他好像是朝四个灰衣僧人中间窜了过去,只闪得一闪! 啸声未落,四个僧人忽地僵直不动了。 俞惊尘已经回到原来的位子上,淡淡一笑道:“贺老,咱们可以走了。” 四个绳金寺的高手就这样不动了,这是无法令人相信的事! 尤其是跟四个僧人交过手的贺德生,他知道这四个灰衣僧人,武功极高,但他只闻啸声,只见俞惊尘人影平飞出去,根本没见他出手!这简直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但毕竟在他的眼前发生了,叫他怎么相信呢? 贺德生脸上既惊又异,凛然道:“俞老弟,你把他们制住了,这是什么手法?” 俞惊尘淡然一笑道:“在下只是出其不意,出手稍快而已。” 贺德生叹了口气道:“老朽闯荡江湖三十年,今晚才真正开了眼界,唉,像老朽这点能耐,三十年来居然会没栽过筋斗,那只是从未遇见过高人,浪得虚名罢了!” 俞惊尘道:“贺老这是客气,在下能把他们一下制住,只因在下口发长啸在先,使对方闻声微一怔神,在下才有下手的机会,说穿了其实一钱不值。” 贺德生摇头道:“这是老弟自谦之词,老朽就是发上十声长啸,也制不住他们。” 俞惊尘笑道:“这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果第一声长啸制不住他们,第二声就没有用了。” 说到这里,不让贺德生再说,催道:“贺老,咱们快些走吧!” 于是两道人影,展开脚程,迅快朝绳金寺奔去。 绳金寺前的广场上,此时已有十几个灰影,分散凛立。 在夜风之中,除了他们僧袍还在微微拂动,听不到一点声音。他们明明看到贺德生、俞惊尘两道人影飞掠而来,也没有一个人出声喝阻。 这不过转眼工夫之事,俞惊尘、贺德生两条人影,已经一先一后掠上绳金寺前的一片石砌平台。 神弹子贺德生目光一瞥,不由得脸色倏变,脚下一停,急忙低声喝道:“俞老弟快快后退,他们居然在这里摆下了‘罗汉阵’!” 他究竟不愧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平台四周,暗影之中,站着十八个灰衣僧人,乃是少林寺名闻武林的“罗汉阵”。 据说少林寺的“罗汉阵”,有大小之分,大“罗汉阵”由一百零八个和尚组成,乃是少林寺对付强敌的一种阵法,阵势一经发动,变化精奇,威力无与伦比,传说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能破阵而出。 小“罗汉阵”,则由十八个和尚组成,威力虽然不如大“罗汉阵”,但也非同小可。绳金寺是少林寺的下院,少林寺有的东西,他们自然也搬得出来。 俞惊尘刚踏上平台,闻言方自一停! 这一瞬间,但听站在暗影中的十八个僧人,同声诵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分从八个不同方向,迅快的围了上来。 这些和尚,全都面容严肃,双掌合十当胸,看去进退有度,步伐整齐,而又觉得十分从容。 他们把两人远远的困在中间,但却鸦雀无声,不闻丝毫声息,似有所待,并未立即出手。 贺德生微微皱了下眉,心中不禁暗自奇怪,忖道:“今晚情形,大大的奇怪,绳金寺的和尚,列阵以待,自然早有准备,他们怎会无缘无故,把自己两人,当作敌人看待?哦,莫非他们不让我们去见知本大师,这理由也说不通……” 心念闪电转动,立即干咳一声,拱拱手,大声道:“诸位大师父请了,这位俞老弟是奉驼龙姜大侠之命,有要事赶来面见知本大师的,诸位之中,最好有人进去通报一声。” 十八个和尚既不开口,甚至连眼睛都没向两人看上一眼。 贺德生看他们一言不发,面上有些讪讪的,回头干笑了笑,道:“老朽真是想不通,知本大师要咱们在绳金寺落脚,咱们来了,却无缘无故把咱们两个围困在寺前‘罗汉阵’里,难不成叫咱们在这里站到天亮?” 他虽是和俞惊尘说话,但也无异是告诉十八个和尚,自已是知本大师要咱们到绳金寺落脚的。 瘦金刚知本大师,是少林寺硕果仅存的长老,就是在少林寺,也是辈份极尊,地位崇高,连绳金寺方丈,还是他的师侄,这些和尚,多半该是徒孙辈了。 但任你贺德生怎么说,十八个和尚依然目观当胸双掌,不闻不问,一言不发,围堵如故,凛立不动。 俞惊尘问道:“罗汉阵很厉害么?” 贺德生心中暗道:“真是个初出道的雏儿,连少林寺鼎鼎大名的‘罗汉阵’都没听人说过!”一面点点头道:“自然厉害,这是少林寺对付强敌的一种阵法,据说没有人能闯得出去过。” 俞惊尘目光一转,问道:“就凭他们十八个人?” 贺德生道:“这是‘小罗汉阵’,还有‘大罗汉阵’,是要一百零八个人才能组成。”接着轻轻唉了一声,又道“老朽真是弄不明白,绳金寺今晚怎么对咱们也会摆出这种阵仗来?” 十八个僧人,任你两人互作交谈,他们还是相应不理。 不用说,他们是把你困定了! 大概不到天亮,他们是不会撤离的。 俞惊尘剑眉一挑,含笑道:“在下奉命赶来,非见老师父不可,贺老可有兴趣,咱们闯他一闯?” 闯“罗汉阵”,这对神弹子贺德生来说,他想都没有想过。 少林寺“罗汉阵”从未有人闯出去过。 今晚绳金寺摆出来的虽是小“罗汉阵”,但只要看方才林前只有四个僧人联手,就颇见威力,何况这次是十八个联手! 何况这总是名闻武林的“罗汉阵”。 但俞惊尘的武功,他也是亲眼目睹的,自己对付四个人,还手无力,他却在举手之间,制住了他们。 第33章 参见方丈 贺德生略一考虑,觉得不闯,就得被困在这里,以俞惊尘的身手,万一真正闯出去了,自己的名头在江湖岂不立时高涨? 衡量轻重,他觉得还是闯划得来。这就仰天大笑一声,爽朗的道:“老朽久闻少林寺‘罗汉阵’之名,只恨从未见识过,今晚遇上了,闯他一闯也好。” 俞惊尘道:“贺老既有兴趣,那么咱们就动手吧!” 反正他们说的话,十八个和尚全听到了,这就算不得是偷袭。 俞惊尘话声一落,左手一记“横澜千里”,朝右前方四个和尚扫去。 贺德生也不怠慢,右手抬处,两杖铁胆“呼”的一声,一左一右激射出去,双手突然一阖,吐气开声,使了一招“风雷交击”,劈击而出。 双掌甫发,招手之间,两枚铁胆划着觚形飞了回来,手掌一沉,接在掌心,左手一翻,铁胆从腕底向后打出,右手一扬,再往前送出。两枚铁胆堪堪飞出,他双手又发,“金鼓齐鸣”,奋力横劈。 神弹子贺德生一上手就使出了他的压箱子本领——胆掌齐发,两枚铁胆愈飞愈快,双掌开阖,也愈打愈急,一丈方圆,胆飞掌舞,掌风呼啸,威势十分惊人! 就在两人出手的同时,十八个灰衣僧人也开始有了行动。但听众僧同时低喧一声佛号,刹那间,人影游走,僧衣飘飞,各挥右掌,向前推出。 十八个人,虽是“小罗汉阵”,但偌大一片平台上,劲风潮涌,形成一股无形的潜力,飞漩成涡,几乎可以把人吹得离地卷起。 俞惊尘扫出的掌势,和对方汇合成流的劲力一触,便被消解于无形,突觉身后潜力排空,激涌而至。 原来“罗汉阵”一经发动,陷身阵内之人,四面八方,同时会受到敌人的袭击。 贺德生“胆掌齐发”,忽而横打,忽而直击,原也极尽快速凌厉,这本是对付多人围攻的打法。但“罗汉阵”一经发动,十八个人不仅围着两人,在圈子外面游走,而且还个别的随时在改变位置,左去右来,有顺有逆,东西易位,南北互调。 初看起来,十八个和尚,乱窜乱扑,漫无章法,实则阵法变化,着重于前后接应,左右支援。 因此被困在阵中的人,不论攻向何人,都有其他的人代为化解,不论你闪向何处,都有人及时攻袭。 总之,偌大一片平台上,没有你落脚、还手、封架、和反击的余地。十八个人的小“罗汉阵”已是如此,一百零八个和尚的大“罗汉阵”,威力之强,就可以想见了。 贺德生先前还把两枚铁胆,在身前左右,运转如飞,双掌在铁胆飞出,尚未收回之际,也掌势开阖,纵横劈击。 渐渐,只觉四周无形压力,愈来愈大,铁胆就不敢轻易脱手,双掌也就没有方才的威势。 但他终究成名了三十年,在两枚铁胆上下的功夫,也有数十年之久,此际铁胆虽不敢轻易飞出,但掌心紧握铁胆,变成了一双铁拳,施展短打手法,身前身后,依然拳风呼呼,相当凌厉。 但这也不过支持了十来个回合,“罗汉阵”中十八个和尚一经快疾的往复移动,逾逼愈紧,贺德生的一双铁掌,又渐渐有施展不开之感! 不,身外一阵又一阵撞击而来的巨大潜力,不但直逼上身,简直像急流中的漩涡,一个人被它带动的站立不住! 这一瞬间,他已感到自己全身力气,几乎一点都用不上来,只好身不由己的随着他们阵势旋转。 他自然明白,对方只是阵势转动,并不是十八人一齐在转,但自己为了要减轻压力,只好随着阵势转去。 这正是“罗汉阵”的妙用,须知一个人的体力有限,你只要一经随着阵势转动,就会欲罢不能。就算你能转上一千遍,但到了三千遍、五千遍,总有体力不支的时候。最后势必落个筋疲力尽,束手就擒。 最使他感到不妙的,他明明和俞惊尘一齐困在“罗汉阵”中,对方有十八个人,自己要以两人之力去对付十八个人,若以一般情形来说,两人至少可以背贴背,联手合击,这是以少数应付多数人围攻的必然原则。 这原则是永远适用的,但等到“罗汉阵”一经发动,自己两人,竟会不知不觉的被分隔开来。 所谓分隔,那么应该十八个人分作两拨,把两人分别围堵起来,一个人对付九个。但“罗汉阵”不然,它的奥妙,也就在这里,被分隔开来之后,一个人依然要对付十八个人。 俞惊尘掌指并施,展开反击,身前身后,划起了一道道凌厉的指影掌风,但围着他四周游移的人影,还是一步步的像漩涡般缩小。他当然也想到贺德生,几次奋力冲突,企图和贺德生会合,但他冲到哪里,游移的人影,跟着他围到哪里。 他可以看到贺德生被困在不远之处,就是可望而不可及。 这下真使他心头暗暗感到无比震惊,同时也领略到少林寺的“罗汉阵”,果然非同小可! “不对,如果这样下去,贺老怕支持不住,势非被擒不可!” “姜大叔要自己打草惊蛇,现在草已经打了,要想不出手伤人,只怕无法把那条蛇惊动出来!” “对,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俞惊尘急念闪电转动,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身形一屈一伸,施展龙形身法,猛地朝几个和尚丛中欺了过去。双手探处,一下就抓住了两个和尚,手腕一抖,两条人影平空飞摔出去。 在他欺身掠进,几乎同一时间,另外两个和尚已经迫近俞惊尘的身后。 俞惊尘双手把两人摔出,身子已经飞快的转了过来。那两个和尚堪堪出手,正待朝俞惊尘身后袭击,猛觉手腕一紧,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两道人影,又像稻草人一般,凌空飞摔出去。 要知俞惊尘使的“龙形身法”,乃是昆仑派的绝学,身如陆地游龙,伸屈自如,迅疾如电。再加上他施展的擒人手法,更是昆仑派独步武林的擒拿绝技“纵鹤擒龙”。 这“纵鹤擒龙”,包含了擒与纵,练到上乘境界,就用不着爪住对方经穴关节,只要伸手一招,就能把敌人吸过来,老远—推,就能把对方平空推出去。 昔年的昆仑大侠岳天敏,就曾练成这种身手,但俞惊尘离这一境界,可还差得远,因此他必须抓住人,才能把人凌空摔 但话又说回来,俞惊尘这一手“纵鹤擒龙”,虽然火候尚浅,可是这座“小罗汉”的十八个僧人,也只是少林下院的僧侣,本身武功虽然不算太弱,也不是顶尖高手,他们所凭仗的,只是平日操练纯熟的“罗汉阵”变化而已。 俞惊尘施展出“龙形身法”,他们已经捉摸不定,对“纵鹤擒龙”这高深莫测的手法,更是闻所未闻,几乎连看都看不清楚,但见一条条的人影,连续不断的朝阵外飞去。 不过转眼之间,“罗汉阵”中十八个和尚已有十个和尚,被摔了出去。变化精奇的“罗汉阵”,少了十个人,就再也变化不起来!剩下的八个和尚满脸俱是惊凛之色,俯首合掌,徐徐退去。 最感惊奇的不是和尚,还是神弹子贺德生。他对这位年轻高手,真有莫测高深之感! 他自然早已停下手来,但双手还分握着两枚铁胆,怔怔的望着俞惊尘,突然大笑一声道:“俞老弟,老朽总算又开了一次眼界,哈哈,咱们走!” 绳金寺两扇高大的山门,本来就敞开着。黑越越的大天井里,忽然传出清越的钟声。急促而连续不断的一连敲了九下。 贺德生和俞惊尘,在钟声敲到六响的时候,已经跨进山门,越过天井。 这时大殿前的石阶上,正有一个身穿灰衣的僧人,双手合掌当胸,卓然而立,看到两人,立即口诵佛号,迎着道:“两位施主请留步。” 贺德生暗暗皱了下眉,忖道:“看来又有人出面阻拦了。 心中想着,不觉抢前一步,拱手说道:“大师傅请了,在下贺德生,这位是俞老弟,咱们是和贵寺长老知本丈师一同出去,中午一同回来,是知本大师留咱们在贵寺落脚,午后咱们有事到城里去,这时候才赶回来,贵寺怎么忽然把咱们当成了敌人看待?” 灰衣僧人合十道:“贫僧通达,是敝寺值日堂主持,老施主说的全是事实,贫僧当然知道。” 贺德生心头不觉微有怒意,哼道:“大师傅既然知道,怎么还要贵寺僧众列下‘罗汉阵’阻拦在下二人?” 通达歉然道:“老施主这可怪不得贫僧,贫僧主持值日堂,虽知老施主两位曾和老师傅一同外出,中午时分,和老师傅一同回寺的,但贫僧的职司,是主持值日堂,没有敝寺方丈传来谕令,在夜晚敝寺戒备时间,老施主两位可以出入无阻,贫僧只好按敝寺规定处理,这点,还望老施主多多原谅。” 贺德生道:“这位俞老弟奉驼龙姜大侠之命,赶来谒见老师傅的,现在大师傅既已知道,那就请大师傅进去通报一声了。” 通达含笑道:“老施主不是已经听到敝寺九响钟声了么?” 贺德生道:“听到了。” 通达道:“两位施主已经闯过敝寺‘罗汉阵’,敝寺方丈就会闻警出来了。” 说话之时,只听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从大殿上传来!方丈了一,知客大师通善二人,匆匆从大殿走出。 通达连忙迎了上去,合掌道:“参见方丈。” 了一面情凝重,问道:“有人闯过了‘罗汉阵’?” 通达一指身后贺德生、俞惊尘二人躬身说道:“回方丈,这是误会,来的是贺老施主两位。” 第34章 地下密室 了一听得一怔,凝目朝贺德生二人投来,口中不觉低哦一声,连忙合掌道:“原来是贺老施主、俞施主两位,这是贫僧疏忽之处,三位施主临走之时,贫僧正好有事走开,不知三位施主还要回来,不曾向值日堂交代,还望两位多多原谅才好。” 贺德生笑道:“这本是一场误会,说过也就算了。” 通达合掌躬身道:“小僧因方丈不曾交代,不敢惊动,小僧愿意领受方丈责罚。” 了一抬手道:“这是本寺规定如此,错在本座没有交代,怪你不得。” 通达恭敬的道:“多谢方丈。” 了一目光一动,忽然低“啊”一声,问道:“姜大侠没来么?” 俞惊尘拱手道:“姜大叔在青云驿附近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已经暗中追踪下去,特命在下赶来,谒见老师父。” 了一合掌一礼,说道,“贺老施主、俞施主两位,且请到客室奉茶,老师父此刻正在入定,不准有人打扰,既是姜老施主有事,容贫僧进去禀明了,再来奉请。” 贺德生忙道:“大师只管请。” 了一匆匆转身,往内行去。 通达职司值日堂,“罗汉阵”被人破去,另外寺前四僧也一齐被制,他自然急于出去查看,这就朝两人行了一礼,举步往山门外走去。 知客通善躬身道:“两位施主请。” 说着陪同两人,往客室而去。 驼龙姜大川,是跟着俞惊尘身后来的。 俞惊尘赶到寺前,和贺德生会合之时,他早已身如一缕轻烟,悄悄投入树林,绕到后进,从侧面飞越围墙,点尘不惊,飞落一片花树丛中,一闪而没。 绳金寺究竟不是少林寺。 绳金寺的护法弟子,也究竟不能和少林寺相比。 每进殿宇之中,虽然都有值夜僧侣,但以驼龙一身武功,只要稍加留意,避开正面,就算从他们身侧闪过,至少也不过似有一丝轻风吹过,休想看得见人影。 何况驼龙对绳金寺地理,早就了然于胸,飞落后进,用不着再去寻找,藉着夜色掩护,很快就到了正面五间精舍前面。 他回目望了左首月洞门一眼,小院落内,正是瘦金刚知本大师的静室,此时不见一点灯火。 他略为犹豫了一下,这犹豫,是他暗暗盘算,自己应该到左首小院落去(瘦金刚的静室)?还是应该到正面的精舍中去(正面五间精舍是方丈室)? 但他很快就决定还是先去方丈室的好,心念转动,人已随着朝阶上走去。 五间精舍,中间一间的四扇落地雕花门,有两扇敞开着,只是里面并无灯火。 驼龙当真是艺高胆大,跨上石阶,就朝屋中走入。这中间一间,陈设华丽,当然是方丈接待贵宾之所。 驼龙并不停留,穿过屏风,后面是一个小天井,放着不少盆栽花卉,但却一片静寂,既无灯火,也不闻半点人声。 现在他已经深入方丈室,不得不耳目并用,小心翼翼的闪到向南的一间禅房窗下,屏息凝神,以耳贴壁,仔细倾听。 他施展天视地听之术,过了半晌,依然不闻一丝声息。 如果有人在禅房之内,势必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没有声音,证明禅房之内,并没有人。没有人,正是他预料中的事! 因为他早就怀疑绳金寺的方丈了一了,他不在方丈室,那可能在瘦金刚的禅房之中。 驼龙打量了花格子窗一眼,正待如何打开窗子,进去搜搜!忽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回廊上传了过来。 驼龙经验老到,为人何等机警,脚步声入耳,已知来人身手极高,身形立即腾起,双手攀住椽子,一下隐入檐下。 脚步声不但轻,而且快,驼龙堪堪隐好,这人已经转过回廊,朝窗下走来。 驼龙侧着脸朝他看去,夜色虽黑,但他目力过人,依然可以看得清楚,这人原来是绳金寺的知客大师通善。 驼龙心中暗暗忖道:“看来这通善也和了一一党的了。了一既不在禅房之中,他来作甚?” 心念转动之际,通善已经推门而入,跨进禅房。 驼龙急忙飞身而下,闪到窗下,以耳贴壁,屏息倾听。花格子窗,是纸糊的,他为什么不用口水湿润,用指尖戳个小洞,往里看呢?须知在纸窗上戮个小孔,眼睛凑着往里张望,只不过是江湖末流穿窬之辈的手法罢了。 试想室中如果是今武功相当高明的人,你只要靠近纸窗他已立可发觉,如果用水弄湿纸窗,再用手指戳个小孔,别说高手,只要稍具江湖常识的人,都可以发现。 驼龙是蹲在花格子窗下面,贴壁谛听,因此不会被室内的人发现他。 闲言表过,却说驼龙以耳贴壁,只听通善进入禅房之后,脚步朝北行去,差不多走了七、八步光景,便自站停下来。接着右首壁间,似有轻微的金属之声,那好像他在拉动什么? 接着响起通善低沉的声音,说道:“启禀方丈,神弹子贺德生、俞惊尘二人在寺右林前制住本寺四杖护法,目下已被困在‘罗汉阵’中了。” 他说完之后,并未闻了一的声音。 这禅房之内,明明没有人,他总不会一个人自说自话吧! 驼龙想起他方才好像在壁上拉动什么,然后再说话,那么莫非这禅房之中,另有密室? 通善在壁间拉动的,可能是通向密室的一根绳子,绳端装有一个小铃,拉动绳子,密室中的铃子,立可发出声响。 而且这壁间,一定另有一根竹管,通向密室,在密室中的人,听到铃响,只要耳朵凑近竹管,就可听到禅房中的人说的话声。那么此时了一该是在密室中了。 驼龙只是以耳贴壁,听到的是声音。 这些声音,换了一个人,只怕一点也听不到,但他却能凭着声音的远近,判断室中动静,几乎和亲眼目睹一般,不爽丝毫。就在此时,突听远处传来了接连响起的钟声。 驼龙心头不禁一怔,忖道:“这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听禅房里的通善忽然啊一声,不信的道,“就凭贺德生、俞惊尘,会破了本寺的‘罗汉阵’!” 原来这阵钟声,是贺德生、俞惊尘联手破了“罗汉阵”! 驼龙不觉微微一笑! 只听通善又在伸手拉动壁上的铜环了! 这回他听清楚了,那金属在壁上发出的轻响,应该是铜环无疑。接着只听通善急促的道:“启禀方丈,罗汉阵已破,请方丈定夺。” 驼龙听得暗暗得意,自己这“打草惊蛇”之计,果然得逞! 过没多久,但听禅房中起了一阵轧轧之声,细听声音,极似起自地底! 紧接着又是一阵极其轻微的物件移动之声,室内登时响起了一声音,说道:“本座早就知道‘罗汉阵’困不住驼龙。” 他已从密室中出来了! 通善道:“回方丈,驼龙没来。” 了一惊异的道:“那是什么人破了‘罗汉阵’?” 通善道:“好像是贺德生和俞惊尘。” 了一沉声道:“走!” 驼龙依然迅快的隐入檐下。房门开处,了一在前,通善在后,步声沙沙,循着回廊,往外行去。 驼龙那还怠慢,飘落地面,立即走近禅房门口,推门而入这是方丈的禅房,布置自然相当考究,北首靠壁处,是一张紫檀雕花禅榻。 左首是两把紫檀椅几,右首壁间,是一座叠橱,临窗放一张书桌,还有文房四宝,和一个纯银烛台。 这一阵打量,只不过目光一瞥间事,驼龙脚下并没停止,一直走到北首靠壁的禅榻前面,才行停住。 根据方才他听到的声音判断,那一阵移动物件的声音,应该是在北首靠壁处。那么移动的物件,应该就是这张禅榻! 他伸手推动了一下,禅榻就像生了根一般,丝毫没动。他立时明白,这张禅榻一定有机关操纵,不然,以自己的腕力,区区一张禅榻,岂会推不动的? 心念一动,立时凝足目力,仔细朝榻上逐一审视。紫檀禅榻,两边都雕刻得十分精细,但驼龙很快就发现了。 那是禅榻靠背栏杆上,雕刻的“二龙抢珠”,那颗核桃大的“火珠”表面上特别光滑。只有经常用手抚摸,才会特别光滑,可见此珠准是开启密室的机钮无疑。 驼龙微微一笑,用手按了一下,随着这一按,木刻的“火珠”果然应手沉了下去。 紧接着但听地底响起一阵轧轧轻震,禅榻缓缓朝前移动,禅榻的靠背栏杆,也自动翻了下去。榻后一堵墙壁,此时已经随着裂开了一道门户,一条石梯,往地下通去。 果然是地底密室! 驼龙不加思索,跨下禅榻,举步朝石级走了下去。 石级盘旋而下,不过数十级,每逢转变之处,壁间都点着琉璃油灯。石级尽头,已是一堵砖墙,墙角有一扇木门。 驼龙轻轻推开木门,就听到一阵莺声燕语,夹着一个洪亮的笑声,传了过来。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地室,四周墙壁,围以护壁板,髹漆着光可鉴人的黄漆,板壁上悬挂了四盏大琉璃灯,灯光通明,地上也铺着光亮鉴人的黄漆地板。 除了左右两边,各有两排椅几,中间是一张八仙桌。 此刻桌上摆满佳肴美酒,金盏牙箸,正有两名美女,陪着一个身材高大,浓眉紫脸的蓝袍汉子,在饮酒欢笑。 在蓝袍汉子右首,还放着一付杯筷,但坐位是空着。不用说,那是绳金寺方丈了一的坐位,他刚才还在这里饮酒。 就凭他在地底密室,享受醇酒美人,就是个不守清规的和尚。少林寺清规素严,断无此不肖弟子。 驼龙推开的这道木门,是在他们右后方,因此在室中饮酒的一男二女,并未发觉。 第35章 麻袋装人 其实,这也不过是推开木门的一瞬间事。 那蓝袍汉子连头也没回,洪声道:“大师这么快就回来了?”在他说话之际,坐在蓝袍汉子右首的女子,忽然回过头来,她看到进来的不是了一,不由脸上一怔,口中惊“啊”出声。 驼龙重哼一声,沉声道:“在下不是了一。” 蓝袍汉子在驼龙出声之际,已然警觉,他究竟不愧是久闯江湖之人,及时发现因右首那个女子神色有异,迅快的转过身来! 不,他一转身,看到驼龙,立即霍地离坐而起,沉喝道:“你是何人?” 驼龙道:“阁下不认识我,我倒认识你,阁下大概就是长安武家堡的武堡主吧?” 蓝袍汉子正是偷心魔尊武天相,闻言不觉洪笑一声道:“不错,在下正是武某,朋友夜闯绳金寺,当非无名之辈,怎不亮亮万儿?” 驼龙冷冷的道:“在下是找人来的,不想和武堡主高攀,不说也罢。” 武天相脸色微沉,目光炯炯,注视着驼龙,问道:“你要找谁?” 驼龙笑道:“瘦金刚知本大师。” 武天相紫脸闪过一丝杀机,突然洪笑一声,点点头道:“朋友能找到这里来,果然有些眼力,只可惜祸从口出,朋友这句话,已惹下了杀身之祸。” 驼龙也大笑道:“只可惜偷心魔尊并不是注人生死的阎罗天子,还要不了姜某的命。” 武天相听他说出“姜某”二字,不觉身躯微微一震,双目精芒暴射,问道:“朋友莫非是大名鼎鼎的泰山驼龙?” 驼龙笑了笑道:“武天王居然也知道区区贱名,那倒真是荣幸之至,只是鼎鼎大名这四个字,姜某愧不敢当。” 武天相洪笑一声道:“好极,武某久闻驼龙姜大侠盛名,今晚遇上了,当真幸会之至!” 喝声出口,人已飞身而起,双手如钩,直对驼龙扑了过来。 因他纵身飞扑,一个人自然要比驼龙高出数尺以上。 这一下动作如电,左手五指箕张,就像鹰爪一般,直向驼龙顶门抓落,右手钩曲,隐藏胸前。人还未到,五股锐利的劲风,嘶然有声,破空生啸。 驼龙看他出手爪势,十分锐急,心头不禁猛然一沉,暗暗忖道:“莫非他是九阴门的人?”口中却朗笑一声道:“武堡主好凌厉的一抓。” 身子已然向旁闪开了四尺。 武天相一抓落空,人也落到地上,不见他闪身移步,竟然飘忽如风,随着驼龙就地横移,在电光石火之间,当胸右手,悄无声息的笔直朝驼龙当胸抓到。 驼龙右手翻起,五指如刀,使了一招“白露横江”,横削敌人手臂。 武天相似是不理,也许是双方动作太快了,他右爪直抓,已是缩手不及。只听“啪”的——声,驼龙削出的五指,一下击中武天相的“曲池穴”。 须知这“曲池穴”乃是手臂上的要穴,被人点中,整条手臂立即会酸麻失灵,动弹不得。 驼龙这一记,虽然只使了三四成力道,但以他的功力,这一击也非同小可。那知手指扫上武天相的手臂,竟如扫在坚冰之上,掌缘感到有些冰凉的感觉。 双方都觉右臂一震,各自错开了一步。 这一下,倒教驼龙不由得大吃一惊1 他外号泰山驼龙,一身武功,传自观日老人,素以刚猛着称,老实说,当今武林,能接下他掌力的人,已是不多。 像四大魔尊这等角色,只不过是一方霸主而已,若论真实武功,最多也只能在江湖草莽中算得一流高手,和他驼龙,应该差上一大截。但这一招,居然会平分秋色! 这不是说这位偷心魔尊武天相的功力,居然会不在他驼龙之下! 武天相哈哈一笑道:“泰山驼龙也不过如此!” 右手挥出一掌,拍了过来。 驼龙冷哼一声道:“在下没有说过姜某很了不起。” 右掌一抬,迎着拍去。 他在这一掌上,已经凝聚了七成力道,存心要掂掂对方有多少斤两? 双方出手,何等快速,但听“砰”然一声,双掌接实,驼龙两足站桩,丝毫不动。 武天相却身不由主,右手受震,一个人突然打了一个旋转,右手铁钩般的五指,飞快朝驼龙肩后抓落。 驼龙只作不知,腰背一弓,不避不让,反而把背脊朝武天相手爪上送去。 武天相看得大喜,暗暗忖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知道我偷心魔尊练的是什么功夫?” 心念闪电一动之间,勾曲五指,已经抓到驼龙的背上。但听“扑”的一声,这一抓简直就像抓在铁块上一般,戳去的五指,剧痛欲折,口中不觉低哼一声,左手紧握右手,脚下往后疾退了两步。 驼龙这外号有个“驼”字,他一身功力,也在这“驼”字上,驼龙二字,又岂是徒负虚名之辈可比? 驼龙双目精光棱射,呵呵大笑道:“偷心魔尊的‘九阴爪’原来也不过如此。” 武天相怒哼一声,左手突然抬了一抬,身形往左首门闪去。 他这一抬手,但听“刷”的一声轻响,五支细如牛毛的蓝芒,一闪而至,朝驼龙悄无声息的打到。 那“刷”的一声,音响虽然极轻;但那是一种精细的机篁发射之声,如何瞒得过驼龙的耳朵?左手衣袖朝前挥出,口中沉喝一声:“阁下这样就想走么?” 人随声发,跟踪飞扑过去。 左首这道木门外面,是一条不太长的甬道,两边各有四五间石室。 就是拂飞对方五枝飞针的这一耽搁,偷心魔尊武天相早已走得不见影子。 驼龙心知已经追不上他,自己原是救人来的,当然救人要紧。这就脚下一停,伸手推开右首第一扇木门,探首往内望去,那是一间布置华丽的寝室。随手掩上木门,再推开第二扇木门,里面依然是一间华丽的寝室。 这样一直找到最后一间,木门外加了一道横闩,而且还上着锁。 “就在这里了!”驼龙一把扭断铁锁,推门而入。 这间密室,里面没有灯光,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甬道上点着灯,门开了,灯光自然会照射进来。 驼龙刚推开木门,就听到徐慧惊喜的声音叫道:“大叔,快来救我。” 驼龙内功精纯,在黑夜里,只要有一点微弱的星光,就可以看得清楚数丈之内的物事,这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夜行眼”。 此刻甬道上有灯光从身后射入,他目光一瞥,自然看清楚了。室内空无一物,只有徐慧一个人被反剪双手,像端午粽子般捆成了一团。另外地上还有两个麻袋,扎紧着口,但一望而知,里面装着的是人。 驼龙迅快奔了过去,用指掐断了徐慧身上捆缚的麻绳,一面问道:“小慧,你身上没伤着什么地方吧?” 徐慧双手互搓,活动着气血,一面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被绑得太久了,手脚有些麻木,啊,大哥呢?” 驼龙已经走近麻袋,双手一搓,扎口的麻绳立告寸断,一面说道:“你大哥在外面跟人动手呢!” 说话之时,已把麻袋打了开来! 徐慧睁大双目,咦道:“会是老师父!” 不错,蜷伏在麻袋里的,赫然是一个头顶烧着戒疤的老和尚,那不是少林长老瘦金刚知本大师,还有谁? 只见他双目紧阖,坐在麻袋之中,似是昏迷不醒。 驼龙没有作声,伸手抱起瘦金刚,把他放到地上,然后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迅快纳入瘦金刚的口中。 徐慧问道:“大叔,你给老师父服的是什么药丸?” 驼龙笑了笑道:“华山‘青莲丹’,是专解天下各种迷药的灵丹,再有一盏热茶工夫,老师父就可以醒来了。” 原来他到佛头塔去找破山剑客谢三泰,就是去要“青莲丹”的。“迷迭香”,除了独门解药之外,只有华山的“青莲丹”可解。 徐慧问道:“大叔,这是什么地方呢?” 驼龙已经走到另一个麻袋旁,随口说道:“绳金寺。” 徐慧愈听愈奇,追问道:“大叔,这里是绳金寺,老师父怎么会……” 她说话之时,驼龙已经打开麻袋,装在麻袋里的正是鬼医公孙丑。 鬼医公孙丑被囚禁在密室里,早在驼龙意料之中。当下就伸手从麻袋把他提了出来,同时左手疾拍了他几处穴道。 公孙丑咯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浓痰,双目滚动,看到驼龙,不觉喜道:“是姜大侠救了区区。” 说着已经站起身来,连连拱手,还待说话。驼龙目光转动,口中噫道:“小慧,那孩子怎会不在这里呢?” 徐慧问道:“大叔说的,是哪一个孩子?” 驼龙道:“自然是黄溪渡冉姓农家的那个小孩子。” 徐慧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是被那个假扮老师父的贼人擒来的,醒来之时,就被捆着关在这间屋里,什么也看不到。” 说话之间,瘦金刚缓缓睁开眼来。 第36章 现成人质 驼龙道:“大师醒过来了。” “阿弥陀佛。” 瘦金刚合十一礼,起身道:“老衲想是姜老施主所救,只不知姜大侠如何知道老衲中了孽障预谋,几乎功力尽失!” 驼龙笑了笑道:“在下第一次见到了一之时,就已听出他的口音,和昨晚假冒大师之人,极相近似,心中已经起了疑窦……” 瘦金刚神色一凛,急急说道:“姜老施主是说那假扮老衲的孽障,会是了一?” 驼龙接下去道:“咱们从黄溪渡回转绳金寺,了一虽然已经换过僧袍,但他百密一疏,匆忙之间,并没有换了僧袜,以致左脚僧袜上,溅上了两点泥水……” 瘦金刚神色逐渐严肃,合掌道:“会有这等事!” 老和尚简直不敢置信! 驼龙接着说道:“在下有了这两点发现,因此才以子午二时坐功为由,传音向大师要求去公孙先生房内查看。” 瘦金刚看了公孙丑一眼,问道:“老施主那时已知公孙施主是遭到逆徒劫持的么?” 驼龙道:“公孙先生精于用药,正是江湖黑道中,最需要的人才,而且公孙先生负伤托庇绳金寺,自然不会不别而去。” 公孙丑道:“姜大侠果然料事如神,了一就是以探看在下伤势为由,胁迫在下和他合作,在下问他如何一个合作法呢?他说要带在下去见一个人,就出指制住了在下。” 驼龙道:“在下在公孙先生卧榻下发现公孙先生以指甲刻下的三个字,才断定了一果然是贼人一党……” 瘦金刚一张瘦脸上,几乎气得发白,问道:“公孙施主在榻上留下了哪三个字?” 驼龙笑了笑道“那是‘了一胁’三个字,底下的字,虽然来不及写,但已可断定是了一胁迫他离去,或是了一胁迫他做某一件事了。” 接着又把午后小沙弥来请,自己在进入禅房之时,就听出瘦金刚的声音有异,已经暗存戒心,入室之后,又闻出房内点燃的是‘迷迭香’,才知连瘦金刚都已被移花接木换了包。 瘦金刚愤怒的道:“果然不是一般迷香,可惜老衲数十年功力,毁于一旦……” 驼龙道:“大师已经服了华山‘青莲丹’,迷药毒性已解,不然如何会清醒过来?就算没有‘青莲丹’,有公孙先生在此,也可保无事了。” 瘦金刚合掌道:“姜老施主赐救之德,老衲不敢言谢,只不知此地是什么所在?姜老施主把那逆徒了一如何处置了?” 驼龙道:“这里就是绳金寺的地下密室,在下先进来救人,此时上面只怕也该动上手了。” 瘦金刚听了又是一怔,说道:“这里会是绳金寺的密室,这逆徒真胆大妄为已极,老施主,这里如何走法,咱们快上去才好。” 驼龙回头道:“武天相大概也逃上去了,他可能就是要公孙先生来见的人,唉,真要如此,武天相的身份,就在了一之上了。” 徐慧催道:“大叔,咱们快走吧!” 驼龙含笑道:“你不用心急,惊尘和贺德生两人在一起,已经足可应付,再说还有一个破山剑客,隐身暗中接应,绝无问题。” 俞惊尘、贺德生在前殿客室中坐没多久。只见一名小沙弥急步走出,合掌道:“老师父请两位施主入内相见。” 俞惊尘心中暗暗忖道:“了一没有回来,看来大叔果然料得不错。” 通善起身道:“老师父相请,两位施主请吧!”俞惊尘、贺德生同时站起,别过通善,随着小沙弥往后进行去。 俞惊尘故意走在最后,四顾无人,迅快把一粒药丸,塞到贺德生手中,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贺老可把此丸含在口中。” 贺德生不知他塞过来的是什么药丸,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了,看出今晚绳金寺的情形有异,心中早就起了疑团,闻言也不多问,就把药丸暗暗纳入口中。 小沙弥把两人领入精舍,在禅房门口停步,朝内躬身道:“启禀老师父,贺老施主、俞施主来了。” 里面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快请。” 小沙弥应了声“是”,一手掀起棉帘,侧身道:“两位施主请进。贺德生当先举步跨了进去,俞惊尘跟着他身后而入。 小沙弥没有跟进去,随手放下了门帘。 禅房里,点燃着一炷线香,一缕青烟,袅袅散布。 瘦金刚盘膝坐在禅榻上,双手合掌当胸,含笑说道:“两位施主请坐。” 贺德生拱拱手道:“半夜惊扰大师,实感不安。” 瘦金刚合十道:“没有关系,倒是了一没有告诉寺里的人,无理取闹,两位施主幸勿介意才好。” 贺德生道:“大师言重,这是误会,在下二人怎会多心?” 瘦金刚抬抬手道:“两位请坐下来好说。” 两人各自在禅榻横头的两张椅子上落坐。 瘦金刚望望俞惊尘,含笑道:“小施主和贺老施主联手,居然在三五十招之内,破了小‘罗汉阵’,纵然是本寺僧侣功力不足,但也是百年罕有之事,贺老施主成名多年,但小施主不过弱冠之年,能有如此惊人之艺,实在是难得的很。” 俞惊尘心头暗暗冷笑,忖道:“你分明是在故意拖延时光。”一面含笑道:“老师父夸奖了。” 瘦金刚目注俞惊尘又道:“方才据了一来报,说是小施主奉姜大侠之命,有事要见老衲?” “是的。”俞惊尘道:“姜大叔在佛头塔附近,得到一件极为机密的消息,特命在下赶来,面见老师父……” 瘦金刚道:“那一定很重要了。” 俞惊尘道:“是的,这件事很机密。” 瘦金刚问道:“究竟是什么消息?” 俞惊尘道:“老师父可知华山三剑中的破山剑客,已在佛头塔住了多年了么?” 瘦金刚愕然道:“这个……老衲倒是没有听说过。” 破山剑客在佛头塔第七层上,行踪隐秘,他自然不会知道。 俞惊尘道:“姜大叔今天在佛头塔,无意遇上破山剑客谢道长,据谢道长说,他在昨天晚上,发现一个轻功极高的夜行人,经过佛头塔,朝进贤门方向飞行,谢道长一直暗中尾随,到了进贤门外,对方脚下方始缓慢下来,才认出他是四天王中的偷心魔尊武天相。” 瘦金刚口中不觉“啊”了一声。 俞惊尘接着说道:“谢道长一直跟到绳金寺,眼看武天相进入寺中。” 瘦金刚又惊异的“啊”了一声,道:“他居然敢夜入本寺,僧众居然会一无发……” 俞惊尘道:“据姜大叔的推测,武天相可能和贵寺某一位师父,暗中有着勾结,因此嘱咐在下连夜赶来,告知老师父不妨暗中查勘。” “啊!”瘦金刚一手拨着念珠,口中发出惊啊之声,问道:“姜老施主呢?怎么不来。” 俞惊尘道:“姜大叔另外发现一个可疑之人,往丰城方向追了去。”说到这里,忽然伸手摸摸前额,口中噫道:“不对,在下怎么……”身形一歪,往地上倒去。 贺德生看得大骇,急忙俯下身去,问道:“俞老弟,你怎么了?” 话声中,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贺老,快眼在下一样,装作昏迷,卧倒下来。” 贺德生听得一怔,今晚之事当真连他多年的老江湖,都弄迷糊了。 他想到方才俞惊尘暗中递给自己一粒药丸之事,心中虽然已可料到几分,但也更使他感到惊凛,当下自然不敢怠慢,口中忽然低“啊”一声,跟着往地下扑下去。 “阿弥陀佛。” 瘦金刚依然盘膝坐在禅榻之上,枯瘦的脸上,丝毫不见惊讶,只是双手合十,低喧了声佛号,徐徐说道:“两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这可怪不得老僧。” 刚说到这里,突见门帘掀处,闪进一个人来。 瘦金刚猛然一惊,沉喝道:“什么人?” 喝声中,已从榻上一跃而下,右掌如刀,凝功待发。 只听来人低喝道:“大师是我。” 瘦金刚听出来人的声音,不觉一怔道:“是武堡主。” 进来的正是偷心魔尊武天相,他脸有慌张之色,急急说道:“大师,事情有了变化。” 瘦金刚合掌一礼道:“贫僧正要向武堡主报告,武堡主的行踪,已被华山谢三泰发现……” 武天相道:“驼龙姜大川已经找到地下密室里去了。” 瘦金刚猛吃一惊道:“什么?姓姜的已经找到地下密室里去了,现在他还在密室里?” 武天相道:“兄弟一人,不是他的对手,只好退了出来,咱们还是及早离开的好。” 瘦金刚忽然目中闪过一丝厉色,笑道:“武堡主只管放心,他没有‘迷迭散’解药,就算找到了人,也无法使他们清醒过来,何况咱们还有两个现成的人质,不怕驼龙能把咱们怎样?” 武天相道:“这两个人是谁?” 瘦金刚道:“一个是神弹子贺德生,另一个则是姜大川的侄子俞惊尘。” 武天相眼睛一亮,喜道:“如此就好,有这两个人质,不怕姜大川不束手就擒。” 话声方落,突然耳边有人说了句:“只怕未必。” 武天相张脸道:“大师说什么?” 瘦金刚愕然道:“贫僧没有说什么?” 武天相道:“方才不是你在说话么?” 瘦金刚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僧一句话也没说。” 只听有人接口道:“是我说的。” 随着话声,俞惊尘忽然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 第37章 此路不通 瘦金刚看了一惊,沉喝道:“好小子,原来你是装出来了。” 挥手一掌,朝俞惊尘当头直劈过去。 俞惊尘大笑一声道:“老师傅这句话,就不像是有道高僧的口气了,难道你不怕泄露了身份。” 身在地上,忽然一伸一屈,闪电般横移出去八尺来远,霍地站了起来。 瘦金刚一击未中,猛然一招手,收回掌力,紧接着又横臂平扫而出。他虽然不是真的瘦金刚知本大师,但一身功力,倒也精纯入化,到了收发由心之境。 这一收一发带转力道,横扫之势,有如潮涌一般,朝俞惊尘飞卷激撞过去。 俞惊尘不愿和他硬打硬接,依然身形一晃,从侧闪出。但就在他闪出之时,突觉一股无形暗劲,无声无息的涌了过来,等到发觉,如山暗劲,已经压到身上! 那是一种极为阴寒的潜力,好像阴风一般,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从身上吹拂过去。 瘦金刚呵呵一笑道:“小施主虽然没有被‘迷迭香’迷失,但已被老僧‘玄阴真气’所伤,不出十二个时辰,就得阴寒透骨,活活冻死。” 俞惊尘大笑道:“在下中了你的阴功,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才会冻死,但你奸淫掳杀,无恶不作,还敢假冒老师傅,简直罪恶可逭,在下要立刻搏杀于你,为世除害。” 喝声中,身形突然急扑而进,双掌开阖,纵击横劈,攻了过去。 要知俞惊尘十年前由驼龙送上昆仑学艺,练的是道家“少清真气”,也只有“少清真气”才能挡得住九阴门的“玄阴真气”。这一内情,这位假瘦金刚自然并不清楚。 这时看他挥掌抢攻过来,也立即掌指齐施,迎了上去,心中还在暗暗冷笑:“你小子真是自找死路,被“玄阴真气”击中的人,虽然要十二个时辰,才会寒气透骨,血液凝结而死,但只要阴寒之气透身而过,不出一盏热茶,血脉受到寒气影响,先行僵化,你还能和我抢攻得几招?” 在俞惊尘跃起的同时,贺德生当然也跟着一跃而起。 武天相大喝一声道:“姓贺的,你给我躺下!” 挥手一掌,拍了过来。 贺德生侧身让开,左手一送,一枚铁胆,快若流星,朝武天相右腰击去。 武天相沉哼一声,左手斜拍而出,击向飞来的铁胆,右手闪电般朝贺德生肩头抓去。 禅房中地方本来就不大,四个人这一动上手,就显得相当拥挤。 大家施展的都只能限于短打手法,一时人影盘旋,掌风爪影,也只好随着乍发乍收,力求变化。 贺德生一身武力,原也不弱,怎奈西天王武天相的武功竟然高出他甚多,双手五指勾曲,有如两把铁钩,指风锐利如剑。 贺德生和他动手到十来个照面,便已发觉对方功力深厚,出手更是诡诈,心头不禁暗暗惊凛,忖道:“看来自己这几十年,当真白混了,仅这短短的几日之间,居然连番受挫,如今竟会连一个西天王都应付不下来!” 他心头这一愤慨,顿时激发了他争胜的豪情。 正好武天相左手使了一招“青狼探爪”,朝他右肋抓来,不由得口中大喝一声,右手铁胆“天龙吐珠”,翻腕之间,奋力朝他手背击去。 武天相竟自不避,直待铁胆快要击上手背,顺手一把,五指一拢,抓个正着。 要知贺德生这两枚铁胆,各有一条五尺长的铁链,扣在手腕之上,不用之时,是两枚铁胆,和人动手,只要钩上细链,就可当流星锤使用,收发自如,必要时,也可临时解下铁链,脱手打出,因此博得神弹子之名。 此时那枚大铁胆被武天相一把抓住,突觉手上一紧,心知不妙,急切之间,右腕往上一震,企图藉一蹦之力,挣脱对方五指。 武天相抓住铁胆,微微一运劲,五指居然陷入精钢铸制的铁胆之中,沉笑一声,突然用劲往里一夺,身如鬼魅,一下转到贺德生身后,右手如风,疾抓过来。爪还未到,五道尖锐指风,已然先到,端的凌厉已极。 贺德生见势不好,只得松开铁链,放弃铁胆,身形随着往左闪出。武天相那里容他缓势脱身,左手如影随形,五指依然向他后心疾抓而来。 贺德生情急拼命,突然转身过去,左手铁胆脱手打出,向武天相当胸激射过去。武天相大笑一声,右手一抬,五指松开,把接来的一枚铁胆,迎着飞来铁胆打去。但听“哨”的一声金铁大震,两枚铁胆像流星追月一般,朝门外飞去。 武天相动如飘风,不知如何一闪,又闪到了贺德生的身后,双爪已搭住他的肩头。 贺德生空有一身武功,只觉一阵剧痛,敌人十指已如十把铁锥般嵌入自己肉里。一时不由得又惊又恐,咬紧牙关,猛地一脚,往后踢去。 就在此时,但听“呼”的一声,一大一小两枚铁胆,又从门外飞了进来,直取武天相后腰。来势之劲,快得如同掣电。 武天相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只得十指一松,放开了贺德生,双手往后疾拍,把激射而来的两枚铁胆击落。 贺德生也趁他双爪一松之际,着地滚开。 武天相因铁胆飞来的劲道极为沉猛,只当来的是泰山驼龙,急忙转过身去,只见当门站着一个背负长剑,须发纠结的青袍老道! 武天相冷嘿道:“破山剑客。” 谢三泰洪喝道:“武天相,你给我出来。” 转身往院中退去。 武天相大笑一声道:“谢三泰,华山三剑,还唬不倒武某人,”再也不去理会贺德生,大步朝外跟了出去。 贺德生俯身从地上拾起两枚铁胆,才发觉大铁胆上,留下了五个指印,心头不禁为之一凛,暗道:“这厮居然练成了“九阴爪”。 就在此时,但听蓬然一声,传了过来!贺德生急忙回头看去,但见俞惊尘的右掌竟和假瘦金刚右掌互相击在一起! 贺德生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这贼秃的功力精深,俞老弟怎好和他硬拼?” 心念方动,只听假瘦金刚阴森一笑道:“小施主果然功力惊人,再接老僧一掌。”左手起处,又朝俞惊尘缓缓推了过来。 俞惊尘眼看假瘦金刚推出来的掌势,不带丝毫破空风声,来势极为柔和,和方才出手的刚猛路数,大异其趣,心中暗暗冷笑,忖道:“他这一掌,使的大概又是什么阴功了!”这就朗笑—声道:“在下自然非接不可。”左手一扬,迎着推出。 两人这一掌,和一般的硬打硬拼,大不相同! 一般掌势出手,讲究掌如奔雷,不仅要快,更着重在劲力威猛,但两人这一掌,却都是缓慢推出,看去好像不用半点力道。 贺德生多年老江湖,自然知道两人这一推之中,却是凝聚了极强的内力暗劲,在掌力没有接实之前,自然不易看得出来。 这一掌,双方出手虽极缓慢,但两人一只右掌,依然各自紧抵着,并未松开,双方相距,也自然极近。 两只左掌,终于也抵上了!这一瞬间,两人身前,忽然飞卷起一阵旋风,吹得两人衣衫不住的飘拂! 假瘦金刚在这一掌上,使出来的正是“玄阴掌力”,但他万没想到俞惊尘轻轻年纪,武功竟有这般高强,尤其内力之深,竟似不在自己之下。 俞惊尘左掌和他接实之后,但觉对方双手发出来的力道,迥然不同,右掌重逾山岳,冲击的力道极为雄猛;但他左手推来的却是一种阴柔内劲,夹着一丝奇寒之气,源源不绝从掌心涌来,循臂而上。 当下也运起“少清真气”,硬把对方“阴功”给顶了回去。 假瘦金刚虽然是假冒了瘦金刚,但一身武功,却确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双方掌力这一接触,他已知道自己的“玄阴掌力”并未伤到对方。 四只手掌,随着一震,各自分开。 俞惊尘缓缓吸了口气,冷笑道:“你假冒老师傅,现在还有什么伎俩?依在下相劝,还是认罪的好。” 假瘦金刚双目尽赤,沉嘿一声,挥手就朝俞惊尘迎面劈了过来。他这一掌使的竟是少林正宗“般若禅掌”,一般无形潜力,重逾山岳! 俞惊尘一闪避开,假瘦金刚突然双肩一晃,一道人影,飞身扑起,企图夺门而出。 贺德生大喝一声:“此路不通。” 呼的一招“当关拒虎”,右手铁胆,随势击出。 假瘦金刚扑去的身子,不觉一停。俞惊尘怕他逃走,赶紧侧身欺上,还未出手,假瘦金刚突然反臂点出三指。 这三指无一不是暗含拂穴截脉手法,迅快凌厉,兼而有之,立时把俞惊尘逼退了两步。 贺德生一招落空,左手铁胆跟着由下翻起,击向他的胸口。 假瘦金刚还未来得及化解,俞惊尘一退即上,挥手还击了二掌。他这三招同样使的奇幻莫测,掌若游龙,也把假瘦金刚逼得退后了两步。 第38章 实话实说 俞惊尘在他后退之际,突然身形一屈,迅如电光石火,一下欺到了假瘦金刚身旁,右手疾发,三指平伸,分取他三处要穴,手势未到,三缕劲急指风,已然先行袭到。 假瘦金刚猛吃一惊,暗道:“好强劲的指风!” 身子急急横移半步,避过正锋,左手五指如刀,横削俞惊尘的手腕,但后半招却含擒拿手法,变为扣拿脉门。 俞惊尘冷笑一声,五指向下一沉,使了一招“浅水缚龙”,轻而易举的抢先搭上假瘦金刚的手腕。 假瘦金刚以毫厘之差,被俞惊尘抢得了先机,但觉手腕上一紧,脉门已被俞惊尘扣住。 但他究竟武功过人,对敌经验,极为丰富,虽被俞惊尘抢先扣住脉门,五指急急往上翻起,也抓住了俞惊尘的手腕。 这下两人你扣住了我的脉门,我也扣住了你的腕脉,彼此都觉得手腕上有如扣上了一道铁箍。 假瘦金刚岂肯让人抓住脉门,为了先发制人,左手堪堪抓住俞惊尘手腕,右手同时呼的一掌,迎面劈去。 俞惊尘不避不让,同样左手化掌,迎着拍出。 这一掌双方都用了八成力道,但听“啪”的一声,双掌击实,两人都身不由己的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但俞惊尘的右手,和假瘦金刚的左手,依然互相紧扣不放,两人身往后退,两条手臂,就拉得笔直。 假瘦金刚怒吼一声,双足连环踢出。俞惊尘横跨一步,左手五指伸屈,弹出几缕指风,朝假瘦金刚腰肋间袭去。假瘦金刚身子一侧,右掌使了一记“月移花影”幻起一片掌影,护住了半边身子。 两人双手互扣,近身相搏,进退之间,这几招全都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神弹子贺德生双手分握铁胆,竟然插不上去。 就在此时,但听门口传来一声低沉有力的佛号:“阿弥陀佛。”这声佛号,听到假瘦金刚的耳中,登时如遭雷殛,举目看去,但见一个瘦高的老僧,一手握着念珠,已在门口出现,那不是瘦金刚知本大师,还有谁来? 贺德生看得心头一喜,急忙退开一步,说道:“大师来得正好。” 瘦金刚一张枯瘦的脸上,神情严肃,徐徐说道:“小施主你放开他!” 俞惊尘依言五指一松,放开了假瘦金刚的脉门。 假瘦金刚也立即松开了五指,他不待瘦金刚跨入禅房,突然双足一点,身如箭射,奇快无比朝花格子窗窜去。但听砰然一声,两扇花格子窗,立被撞开,一道人影,已然破窗飞出。 瘦金刚沉喝一声道:“孽障,你还想逃么?” 随着但听假瘦金刚发出一声长笑,人已凌空掠起。但就在他笑声方起,半空中又有一声大笑,凌空扑落。 两声长笑,一起一落之间,突然有人闷哼一声,窗外立趋寂然。 俞惊尘眼看假瘦金刚破窗而出,本待纵身追出,但被跟着瘦金刚身后走入的徐慧摇手止住。 这时听到笑声,心头不觉微微一笑,因为他已听出第二户大笑,正是姜大叔所发。 瘦金刚凝立室中,徐徐问道:“姜老施主已把孽障拿下了么?” 他话声方落,只听驼龙的声音接着笑道:“幸不辱命。手提着假瘦金刚,大步走了进来,目光一瞥,咦道:“谢道兄呢?” 俞惊尘道:“谢道长要武天相到外面去动手,可能是追武天相去了。” 驼龙把假瘦金刚往地上一摔,喝道:“放老实些,想逃,只是自找苦吃。” 假瘦金刚目含怨毒,狠狠的盯了驼龙一眼,坐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睛。 瘦金刚走到上首,合十道:“诸位施主请坐。”自己也在禅榻上坐了下来,目注假瘦金刚,问道:“孽障,你是了一?” 假瘦金刚闭着双目,一言不发。 驼龙吩咐道:“惊尘,过去瞧瞧,把他面具揭下来。” 俞惊尘答应一声,走到他身边,仔细察看了一阵,依然看不出一点破绽,不觉抬头道:“大叔,他戴的面具,看不出一点破绽来。” 徐慧咭的笑道:“难道他还是真的不成?” 鬼医公孙丑耸着肩道:“大师练的是枯禅神功,日子长久,皮肉渐渐干枯,要假冒大师,如果仅仅戴上一张普通面具,颈上肤色,和脸上就大大的不同,岂不教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驼龙点头道:“公孙先生说得极是,惊尘,你撕开他衣领看看。俞惊尘一把撕开假瘦金刚的衣领,果见他颈上肤色,还是枯干黝黑,但胛肩上的皮肉,已是相当白净,两种肤色,截然不同。 当下试用手指轻轻一搓,立即有一层薄如蝉翼的浮皮,随着卷了起来,这就小心翼翼的往上揭起。 徐慧在一旁道:“大哥,小心些,别撕破了。” 事实上,这张面具,不但制作得十分精细,而且还具有少许伸缩性,很快就揭了起来。 假瘦金刚被驼龙制住了穴道,无力反抗,只得任人摆布。 人皮面具终于揭开了,坐在地上,不是绳金寺的住持了一,还有谁来? 瘦金刚双手当胸,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果然是你,少林不幸,会出你这样的孽徒,了一,你现在还有何说?” 了一闭着双目,恍如充耳不闻。 瘦金刚目中精光暴射,沉喝道:“孽障,你触犯了本寺戒条,再不从实招供,老衲就先毙了你!” 看来老和尚已经动了真怒,要亲手处置孽徒了。 了一被揭穿秘密,身落人手,自问必死,因此任你如何问他,只是闭目不答。 贺德生道:“看来不给他吃些苦头,他是不会开口的了。” 驼龙沉笑一声道:“了一,你是少林寺的人,犯了少林清规,自有少林寺处置,姜某自是不便过问,但你勾结武天相,胁迫贺老哥,幕后主使吴庄刘总管,凡此种种,都与十八年前年杀害八手仙猿徐兄旧案有关,姜某不得不问问清楚,希望你实话实说,不要难为自己。” “不要难为自己”,就是说,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了一脸色微动,抬目道:“你要如何?” 驼龙笑了笑道:“我要如何?你心里应该明白。” 了一微哼道:“贫僧大不了一死。” 驼龙双目精芒陡射,沉声道:“我不会让你痛快死的,不错,你触犯少林清规,自有少林寺处置你,但你未到少林寺之前,我要知道的,你都得老老实实说出来,不说只怕不成。 徐慧接口道:“你只要说出,当年害死我爹的,究竟是什么人?” 了一道:“贫僧不知道。” 徐慧气愤的道:“你不肯说?” 了一冷声道:“贫僧真的不知道。” 徐慧鼓起双腮,小声道:“你到了此时,还想狡赖?” 驼龙朝徐慧一摆手道:“他会说的。” 说到这里,朝瘦金刚拱拱手道:“大师,在下……” 瘦金刚没待他说下去,合掌道:“姜老施主不用对他客气,这孽障既和杀害常大侠之事有关,任凭老施主处置。” 驼龙道:“在下那就放肆了。” 突然屈指连弹,点了了一几处穴道。 贺德生站在一旁,细看驼龙出手,果然和一般点穴手法不同,而且也不是一般点穴的穴道,心中暗暗忖道:“他点的莫非是经外奇穴?” 了一只觉身子骤然一紧,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心知必然十分厉害,这就厉声道:“姜大川,你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出手竟然如此阴狠,你点了我什么穴道?” 驼龙道:“只要你肯说了,姜某自会立即给你解开穴道的。” 徐慧侧着脸问道:“大叔,你方才点了他什么穴道?” 驼龙淡淡一笑道:“你不用问,马上就可以分晓了。” 只见了一坐在地上,已没有方才自然了,他紧闭嘴唇,暗暗咬紧牙关,好像正在忍受着什么,额上也隐隐出现了汗水。 瘦金刚静坐在禅榻上,已经缓缓闭上眼睛。 贺德生、公孙丑、俞惊尘、徐慧四人,虽都没有开口,大家眼光,都集中在了一的身上,静静的等着。 这一阵工夫,了一额上汗水,愈来愈多,像黄豆般绽出,顺看脸颊,滚滚而下。同时他坐着的人,也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全身似在不住的收缩一般。 贺德生看得暗暗骇异,忖道:“这是什么手法,竟会有这般厉害!” 了一突然双目一睁,张嘴喘息了几声,大声叫道:“贫僧说了!” 他这一瞬工夫,连声音都变得异常凄惨,听来像是用很大力气在嘶号。 驼龙道:“实话实说?” 了一连连点头喘息道:“实话实说,你快解开穴道。” 驼龙道,“不想隐瞒什么了?” 了一脸上已然其红如火,但嘴唇反而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大声道:“你问什么,贫僧就答什么。” “好!”驼龙满意的说了声“好”,挥手拍出三掌,解开了一的穴道接着道:“现在你可以说了,你是受什么人指使的。” 了一道:“武天相。” “果然是他。” 驼龙点点头问道:“刘寄生呢?” 了一道:“刘寄生是受贫僧指使,他再把上面交下来的命令,假借城隍爷之名,传到戴天行的手中。” 俞惊尘心中暗暗忖道:“如此看来,戴天行那天说的,倒是一点不假。” 驼龙追问道:“你知不知道武天相身后,还有主使的人么?” 了一道:“这个贫僧就不知道了,但据贫僧看来,就算武天相不是真正幕后主使之人,也是一位极有权力的人。” 驼龙又道:“你们行事如此隐秘,绝非单纯的个人行动,到底你们是个什么组织?” 了一微微摇头道:“贫僧也不清楚,好像是什么门,但贫僧从未听武天相说过,而且凡是本门中人,不知道的事,不准过问。” 问到他重要之处,他都说不上来,看他神情,又似乎不像有假。 第39章 剑薄如纸 瘦金刚忍不住插口道:“你几时加入他们门中的?” 了一面对瘦金刚,似乎不敢抬头,只是低垂着头,说道:“弟子罪孽深重,不瞒师叔说,弟子十二岁出家,就是他们派弟子到少林寺来的。” 瘦金刚怵然一震道:“这太可怕了!” 他语声一顿,突然目射寒光,口中唔了一声又道:“唔,老衲记得当时入寺的并不止你一人,他们是不是都和你一伙的?” 老和尚问话之时,身躯已微微发颤! 这也难怪,当年和了一同时入门的小和尚,如今全已成为少林寺的骨干,如果全是对方派来的人,少林寺名存实亡,全部实力,都落在对方控制之中了! 这叫老和尚如何不急? 了一微微摇头道:“没有,当时派去的只有弟子和通善师弟二人。” 瘦金刚松了口气,点头道“老衲记起来了,当日派你来主持绳金寺,你所以要通善随你同来……” 说到这里,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通达呢?” 了一俯首道:“他已经不是通达师弟了!” 了一道:“通达师弟已在三年前遇害,他是武天相派来的人。” 瘦金刚低声喝道:“悟勤。” 门外并无人答应。 了一道:“悟勤派来伺候师叔,自然也是我们的人了,他看到弟子被制,极可能已经赶去告诉通善、通达,此时只怕已不在寺中了。” 瘦金刚唔了一声,沉痛的道:“黄溪渡一案,是你做的?” 了一伏地道:“那不是弟子,弟子只是以后奉命扮作师叔,时常去周济他们,事前并不知道。” 瘦金刚道:“那是什么人干的?” 了一道:“弟子真的不知道。” 瘦金刚道:“外人也会‘般若神掌’?” 了一道:“弟子练过‘般若禅掌’,凡是弟子练过的工夫,都得把口诀送出去。” 瘦金刚废然长叹一声道:“如此说,少林镇山七十二艺,已有不少流传出去了,这些人早在数十年前已经处心积虑,伏下了人,这怎能说少林寺择徒不严呢?”接着又注目问道:“你练的阴功,是何人所授?” 了一答道:“这是上面颁发下来的,凡是参加本门的人,都会获得上面颁发的武功,只是颁发的武功,须视他身份的高低而定,身份越高,所颁发下来的武功也越高。” 瘦金刚抬目望望驼龙问道:“姜大侠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这样一个门派么?” 驼龙耸耸肩道:“在下没有听说过。”回头朝贺德生、公孙丑二人问道:“两位久走江湖,不知可曾听人说过?” 贺德生道:“兄弟也没有听说过。” 公孙丑搔搔头皮,沉吟道:“兄弟前几天途经毫县,曾在一家客店中,听到两个江湖人在隔壁房中低声交谈,好像是说奉命赶去邙山,后来听一个说:“这次他们立了一件大功,不知可以颁发到什么武功?’另一个笑着说:“不论颁发什么?反正蒙上面发下来的?总是江湖上罕见绝招’,兄弟当时听得暗暗惊奇,不知他们是什么门派的弟子,口气如此大法,但如今想来,很可能就是这个神秘门派的人了。” 驼龙点头道:“不错,这个门派果然神秘得很,就像了一,从小就是他们派出来的人,竟然还不知道他们的名称。” 了一道:“凡是他们派出来的人,都不会知道的,因为被派在外面的人,成败各半、一旦失败、岂不泄露了他们的海底?就是武天相,也是贫僧当上了绳金寺主持之后,才开始和贫僧有联系的,从前,只是派他手下人传达命令。” 驼龙问道:“听你口气,武天相一定知道这神秘门派的内幕的了。” 了一道:“贫僧猜想,他在这个门派之中,身份似乎不低。” 瘦金刚矍然道:“是了,武天相人称四天王,他的武家堡就在长安,吕文锦在洛阳,都在河南境内,方才公孙施主说的两个江湖人,是奉命赶去邙山,从这种迹象看来,这神秘门派,极可能就以中原为根据……”说到这里,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随着问道:“那个叫瑕儿的孩子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了一道:“已由武天相派人送去,他留下来,本来是是……” 他连说了两个“是”,忽然住口不言。 瘦金刚道:“你说下去。” 了一看了瘦金刚一眼,嚅嚅说道:“他留下未走,主要是要把师叔和公孙施主、常姑娘三人带走的。” 驼龙在旁插口道:“他可是要你假扮大师,回少林寺去?” 了一只得点点头道:“是的,他们要贫僧自小出家,本来志在渗透少林,自从贫僧被派到这里来主持绳金寺,自然不是他们的初意,因此他们特地要巧匠依照师叔的面貌,制作了一张人皮面具,并命弟子模仿师叔举止言行,等师叔来的时候,由弟子冒充,回少林寺去。” “阿弥陀佛”,瘦金刚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说道:“我佛有灵,这次要不是姜老施主洞察奸宄,少林寺岂不断送在你这孽障手里了?” 驼龙笑了笑道:“这件事在下可不敢居功,若非公孙先生在禅榻上留下三个字,在下也不敢完全确定呢!” 公孙丑耸耸肩,笑道:“姜大侠这不是往区区脸上贴金么,区区在禅榻上用指甲留下三字,原意是区区无故失踪,大师说不定会来查看,以大师的功力,字迹虽细,必可一览无余,如果连大师都出了事,区区这字岂不也白留了?” 驼龙望望窗外,已是快四更天气,不觉攒眉道:“谢道友约武天相到哪里比划去了,怎么去了老半天,这时候还没回来?” 贺德生道:“武天相一身功力,极为深厚,如果再遇上从这里逃出去的通善、通达,三人联手,破山剑客纵然剑法入化,只怕双拳难敌四手……” 驼龙笑了笑道:“谢道友这十年来,为了替他师兄流云剑客复仇、勤练剑术,剑上造诣,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以武天相方才和在下动手的武功看来,纵然练成旁门‘九阴爪’,在他剑下,绝难走得出百招之外。” 了一忽然冷笑一声道:“姜大侠那是看走眼了,武天相一身所学,高出贫僧甚多,即以通善师弟来说,也绝不在贫僧之下,华山剑法轻灵有余,沉稳不足,这是先天性的缺点,谢三泰就是再练上二十年,也无法克服。” 驼龙双目乍睁,矍然道:“如此说,武天相和姜某动手之际,那是故意隐藏了几成功力不成?” 说完,人已虎的站了起来,说道:“在下出去看看。” 俞惊尘跟着站起道:“大叔,小侄跟你去。” 驼龙道:“不用,你还是留在这里,大叔去去就来。” 说完,人已长身而起,朝门外穿射出去。 却说驼龙飞身掠出绳金寺,运足功力,朝四外一阵打量。 但见夜色朦胧,山岗起伏,树影幢幢,除了山风发出的轻啸,四下寂寂,一时不知破山剑客和武天相去了那里? 像这等茫无头绪,一点影子也没有,又到那里去找寻? 驼龙姜大川久历风浪,此刻虽已想到破山剑客谢三泰极可能是中了武天相诱敌之计,此刻不可能仍在附近;但他必须先确定破山剑客和武天相去的方向。 因此他冷静的分析了一下附近地理,觉得他们还是朝南去的成份较多。心念作一转动,立即腾身而起,往南奔去。 这一路上,他虽然施展陆地飞腾术,身若飘风行云;但同时也运起了千里视听之术,留神搜索。 果然在他翻过一重山岭之际,忽然发现右侧山坡间的一片松林中,似有一点寒光,隐隐闪动,以他的经验判断,那是刀光闪出来的光芒,不用说,林间一定隐藏着人。 有此发现,岂肯轻易放过,当下立即腾身而起,直向山坡那边横空扑去。 他外号泰山驼龙,身法之快,疾如飞鸟,转眼已扑入林中。他在飞身扑起之际,目光也如鹰隼一般,一眨不眨的盯注着那点光芒。 此刻扑入松林,只见那点寒光依然不移动,但高大绵密的树林之间,居然并无人影! 等他掠落之际,已然发现那点寒芒是在一棵大树底下,经月光照射发出来的光芒! 那只是一枚细小的暗器!不!那是剑尖,一截不到寸许长的剑尖。驼龙一眼看到剑尖,心头不由得猛然一震! 普通长剑到了剑尖部位,已经极狭,绝没有这般阔法,从剑尖推测,此人使的准是一柄阔剑无疑! 江湖上使用阔剑的人不多,而且此时此地,看到被人削断阔剑,更使他感到震惊。因为破山剑客谢三泰使的,正是一柄阔剑。 华山派精于铸剑,华山三剑使的兵刃,不用说都是百炼精钢精铸的宝剑。 此人能够削断破山剑客的阔剑,手中定然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神物利器无疑! 不,如果光凭利器,削断一个普通人手中长剑,并不足奇,但要削断像破山剑客这样的剑术名家手中长剑,那就还需有相当高深的剑术不可。 他缓缓俯身从地上拾起那截剑尖,再仔细一瞧,不由又楞住了,须知他经验何等丰富,只要看削断的刀口,就可推断出对方功力的深浅。 此时,他看到削断之处,竟然像削瓜皮一般,是从阔剑上斜削下来的,而且被削之处,就像用薄刀切开的豆腐,甚是光滑平整。 由此可以看到对方使的利器,竟然其薄如纸! 第40章 放手一搏 驼龙心头禁不住暗暗惊诧,忖道:“这会是什么利刃?” 就在心念转动之际,突然感到左手拿着剑尖的两个指头,隐隐有些发麻!心头猛然一惊,心知上当,急忙弃去手中剑尖,一面暗暗运功,闭住了左手脉穴。 这分明是对方早已安排的陷阱。 此人削断破山剑客的剑尖,就在剑尖上预先涂上了剧毒,等待自己上钩。 因为他算定自己准会循这条路寻来,纵然松林高大绵密,以一截剑尖之微,也绝对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同时他更算准自己看到剑尖,一定会拾起来察看对方使用的兵刃的锋利程度,和出手功力的深浅。 自己终于完全在他预料之中,上了对方的当! 此人武功如何,撇开不说,光是这份心机,就够可怕了! 就以下毒来说,对一个武功已到相当精深的人,就必须用极为霸道的毒药,而且份量也必须下得极重才入行。 因为功力到了驼龙这样的人,纵然中了毒药,如果药量不足,或是毒性较轻,他都可以用运功逼毒,把剧毒逼出体外。 何况对方也一定知道绳金寺目前还有一位鬼医公孙丑在,任何人中了剧毒,遇上他,都可能着手回春。 这两点,对方当然都会估计在内。 因此这剑尖上涂的毒药,必然极为厉害。 这点驼龙当然也想到了。 他掷去剑尖之后,一面迅快闭住左手穴道,一面凝立不功,准备运起全身功力,把手指沾到的剧毒,依然从手尖逼出去。 但就在他宁神静息,凝聚功力之时,突然嗅到了一阵淡淡的人体气味!驼龙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他估计这阵人体气味,最近也应该在数丈之外,这是因风传过来的。 但以自己的武功修为,对方进入十丈之内,就应该发觉,如今人家已经欺近到数丈远近,自己居然一无所觉。 由此可以推断,此人武功之高,最低限度也应该不在自己之下。心念闪电一转,依然凝立不动,冷声道:“尊驾是什么人,这般躲躲藏藏,可是不敢和姜某对面么?” 他话声甫出,果听到数丈传来了一声冷笑。 但过了半晌,依然不闻对方答话。 驼龙沉喝道:“尊驾再不出来,莫怪姜某出手不留情。” “哈哈!” 一声清越的长笑,发自右首,但见两棵大树之间,青影一闪,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穿一袭宽大青袍,面蒙青纱,但看去身材颀长,年纪似乎不大。 不过眨眼工夫,此人已经走到驼龙面前一丈距离,停了下来,冷然道:“你以为在下不敢和你对面么?” 这一对面,驼龙心头不由暗暗感到无比震惊,因为这青袍人走近之际,随着他竟然有一股浓重森冷的肃杀之气,逼人而来! 通常身上带有浓重肃杀之气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生性嗜杀,杀人无数,穷凶极恶的大魔头,大煞星,另一种则是练成某种阴毒无比的邪门功力的人。 以驼龙的经验,对方年纪不会太大,当然不可能杀人无数,那么此人准是练成某种邪门阴毒功夫无疑。 驼龙凝立如故,哼道:“那么尊驾何以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青袍人举步从容,冷然一笑道:“在下只是不愿见人,岂会不敢见人?” 以对方的气度,举止看来,驼龙也相信他是不愿见人,不是不敢见人。 驼龙点头道:“尊驾就是在这里等候姜某的了?” 青袍人也点点头道:“不错,放眼江湖,值得在下恭候的人,大概也屈指可数。” 口气狂傲,但从他口中说出。使人觉得深有同感,并不为过。 驼龙道:“听阁下的口气,似乎自视甚高。” 青袍人昂首道:“不错,放眼江湖,尽是碌碌之才,自然不在在下眼里了。” 驼龙大笑一声道:“阁下果然自负得很,以阁下之才,也值得你自负,只可惜……” 青袍人道:“可惜什么?” 驼龙道:“阁下行径,太不光明了。” 青袍人冷电般目光一注,问道:“你说的是剑尖上放毒之事了?” 驼龙道:“正是,一个自负的人,行动应该光明磊落。” 青袍人敞笑一声道:“姜大侠怎的如此孤陋寡闻,难道不闻兵不厌诈么?姜大侠功力惊人,武功骇世,是本门列为必须诛杀之人,在下与其和你力拼,不如智取?” 驼龙心头一动,问道:“贵门如何称呼?” 青袍人微哂道:“姜大侠莫非想套在下口风,本门在没有公开之前,就是本门之人,也多不知本门名称,在下只好向姜大侠抱歉,无可奉告了。” 两人只是面对面说话,好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谁也不曾立即出手,袭取对方。 驼龙是找破山剑客来的,在这里发现了谢三泰被削断的剑尖,可见谢三泰已遭落败,说不定还负了重伤,他心里自然十分焦急,而且必须找到他才行。 但他何以要和对方尽说些不相干的话呢?这是因为他发觉剑尖有毒,发觉自己中的毒极为厉害,他必须争取时间,暗中运功把剧毒逼出体外,在剧毒没有逼出之前,不能和人动手,只要一旦动上了手,剧毒就会加速发作,岂不功亏一篑? 在青袍人来说,他也不愿立即和驼龙动手。 泰山驼龙,名震江湖,面对这样一位绝世高手,他也并无绝对制胜的把握。对方既已中毒,而且他知道这种剧毒没有独门解药,任你武功再高,也无法能把剧毒逼出去。 拖长时间,对他是有利的。 双方既然都想拖延时间,因此谁也不愿立即动手。 驼龙听他不肯说出他们秘密组织的名称,也就不再追问,淡淡一笑道:“阁下不愿说,那就算了,但姜某有一件事,想请教阁下,不知阁下肯否见告?” 青袍人道:“请教不敢,姜大侠请说说看,凡是可以奉告的,在下知无不言。” “阁下果然爽快!” 驼龙接着说道:“在下是找一位朋友来了。” 青袍人道:“破山剑客?” “不错。” 驼龙问道:“他人在那里?” 青袍人道:“在下嫌他出言无状,略予薄惩,姜大侠只管放心,他死不了的。” 以破山剑客谢三泰之能,他居然说出略予薄惩的话来,此人口气当真托大已极! 驼龙总算放下了心,因为听他口气,破山剑客并无性命之忧。 青袍人微微一笑,接着又道:“姜大侠对朋友的安危,似乎比自己的性命看得还重。” 驼龙冷笑道:“阁下认为区区剧毒,能取得了姜某的命么?” 青袍人大笑道:“姜大侠运功逼毒,已有多时,难道你还觉不出来么?” 驼龙自然觉出来了! 他经过这一段时间,默默的运功逼毒,不但未能把剧毒逼出体外,甚至已有逐渐加剧之感!方才不过是两个手指有些麻木,如今整条左臂、都已失去知觉。 封闭脉穴,已经遏止不住剧毒的蔓延。 驼龙心头这分震惊,当真非同小可,但此时对方虎视眈眈的守着自己,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要走只怕也走不了了。心急闪电一转,不觉双目精光暴射,仰天发出一声龙吟般长笑! 青袍人倏然飘退五尺,冷哂道:“姜大侠想把帮手招来,只怕无济于事了!” 驼龙瞪目喝道:“阁下那先接姜某一掌试试!” 喝声出口,右掌猛劈出去。 到了此时,他只得先发制人! 这一掌他蓄势已久,志在克敌,发出去的掌力,真有开山裂石之势,一团掌风劲烈无与伦比。 青袍人心机极深,他在驼龙仰天长笑之际,就已料到对方必将出手发难,因此早已飘退了五尺。 此时眼看驼龙一掌袭来,他也丝毫不慢,身形微晃,一个轻旋,向左旋出去,避开了驼龙的掌势正面,双手屈指轻弹,发出十缕指风,迎面急洒而出,这十缕指风,竟然尖锐如剑,劲急无比! 驼龙眼看对方举手之间,就弹出这等凌厉指风,足见功力之深。像他这样的顶尖高手,只要和对方接上一招半式,就可测出敌人的武功造诣如何。 尤其青袍人出手一招,也充分表留了他的冷酷毒辣。 驼龙从他这一招上估计,自己在百招之内,只怕很难有制胜的把握。 但自己左手纵然逼住毒势,最多只能和对方力拼十招,十招之内,假若无法制胜,左手奇毒,势必无法控制。 他心念闪电般转动,觉得只有以自己的功力作赌注,和对方冒险一搏。 他估计对方年纪比自己轻得多,修为上也许不及自己。大概在招式上不使花招,记记和他硬拼,十招之内,或可还有胜他之望。 这一段话,为了详加分析,说来较慢,其实不过是驼龙转一个念头的时间而已。 他心意一决,不待对方指风袭到,突然洪喝一声:“来得好!” 身形突然一转,左手迅快脱出衣袖,(他左手中毒,闭住穴道,不能和人动手,脱出衣袖,即是把手藏到身内,从前的人衣袖宽大,只要手肘往内一缩,即可脱出衣袖了)借着身形一转之势,真气贯注左袖,猛向对方袭来的十缕指风卷去。 他使的这一记,正是地道的“铁袖神功”! 第41章 跳梁小丑 驼龙同时在喝声中,右手使了一记“怒海翻澜”,由下而上,击向青袍人左肋。 他衣袖和右掌,几乎同时出手,而且同样贯注足了十成威猛力道。 青袍人发出的十缕指风,和他“铁袖神功”乍然一接,双方功力悉敌,都觉得身躯微震,但驼龙巨灵似的右掌,潜力逼人,已然印到了青袍人的右肋。 这一招,自然大出青袍人意外,但此刻再要退身,已是不及,只好左手一收,迎着朝前推去。 驼龙是存心和他硬拼,志在十招克敌,这一掌上,凝足了十成功力而发。 青袍人则是临时发觉来不及闪避才起而迎击,最多只能运起七八成力道。这一下,自然吃了大亏。 但听“砰”的一声,双掌接实、驼龙屹立不动,青袍人却被震得脚下浮动,一连后退了五、六步。 驼龙一击得手,那还容他有还手的机会?口中又是一声大喝:“阁下再接姜某一掌!” 灰衣鼓风,一道人影直欺而上、右手扬处,一招“独劈天门”,掌风如涛,奔雷般击到。 青袍人方才硬接一掌,被驼龙震得血气翻腾,几乎承受不住,此时眼看驼龙又疾冲过来,心头不觉大怒,冷笑道:“姜大侠以为在下不敢和你硬拼么?” 右手抬处,迎着来势,平胸推出。 这一掌,他含怒出手,也是凝足了十成功力。 只听两人之间,又爆出了一声“砰”然巨震!两人各自被震退了三步! 不,青袍人究是方才一掌,翻腾的血气尚未平复,后退了三步之后,还是留不住势,又往后斜退出去一步。 泰山驼龙须发戟张,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少林般若禅掌!”他真想不到此人居然身怀少林绝学! 除了了一,此人会是谁呢? 但他并未就此住手,突然吸气,身形离地飘飞而起,一道人影,划了一个半圆弧形,去势如电,一下欺到青袍人面前,人还未到,双足凌空连环踢出。 青袍人急急斜退半步,上身后仰,左手五指箕张,疾向驼龙右足踝抓来。 这一记使的是“九阴爪”,左手抓出,右手屈指弹出一缕指风,袭取驼龙飞踢左足“委中穴”。 驼龙洪笑一声,身形疾然泻落青袍人左侧,左手衣袖一抖,呼然有声,直向对方头脸罩落,右掌紧接而下,一记“雷公劈木”,朝他头顶猛劈而下。 他是存心十招必杀此人,因此几乎把他一生修为,全施了出来。 这等在身形泻落的一刹那,左袖卷住对方头脸,右掌当头劈落的闪电攻势,声势之强,动作之快,当真骇人已极! 青袍人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左手中了奇毒,而且毒性已在发作的人,竟然还有如此骁勇,如此凌厉的掌力,如此逼人的威势! 大概武林中除了泰山驼龙,实在没有第二人! 他当然不至于被驼龙的一只空袖罩住头脸。 右手疾发,五指向空抓出,一把扯住驼龙左手的衣袖,左手横臂上迎,使了一记“横架金梁”,硬接对方一招。 但听一声裂帛巨响,和砰然巨震,同时在两人身前发出。 驼龙一只左袖,被青袍人铁钩的手爪撕下了一截。 同时两人一左一右两条手臂也在一起一落之间,格个正着。 这回,两人势均力敌,只不过各自后退了一步;但两人都感到一阵耳鸣心跳,胸口也微见起伏。 驼龙真没想到对方和自己连拼数招,居然毫无逊色、心头不禁暗暗焦急,忖道:“如此看来,自己十招之内,只怕未必能胜得过他了!” 青袍人竟然冷哼一声道:“姜大侠也该接在下一掌了。” 右手扬起,抢先发掌,迎面拍了过来。只是他这一掌来势悠然,不带强劲风声、出手轻快已极。 驼龙久经大敌,对方只要一举手,他立可看出这一掌的强弱来。青袍人发掌轻快,不带丝毫风声,不用说准是阴手一类功夫。 因为他曾和假瘦金刚的了一,以及西天王武天相动过手,这两人都练有“阴功”,再听了一说过,他们这个神秘门派,凡是入门之人,上面会视他身份高低,颁发武功。因此他可以断定青袍人这一掌,必然是他们上面颁发的阴功无疑。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驼龙正因左手封闭的奇毒,再迟就无法控制,急于求胜。明知这青袍人身份,必然高过了一和武天相,他练的“阴功”,也必然更厉害。 一时那还顾虑这些,仗着自己一身修为,猛吸一口真气,身形不退反进,一个急旋,弓起驼背,朝对方拍来的掌势凑了上去。右手同时使了一招“龙尾挥风”,往右后扫出。 这一下,双方势道,何等快速,青袍人掌击在驼龙弓起的驼背之上。 在这同时,他发现驼龙右掌急扫过来,只得左手一挥,硬接对方的掌击。这两掌,可说全击实了! 泰山驼龙,以驼成名,当然因外形是个驼背,才有驼龙之名。其实,他成名在一个“驼”字上,是因他背上练有特殊的功夫。这一点,外人知道的,可并不多。 青袍人一掌击落,但觉对方驼背坚逾精钢,连自己击出的阴柔掌力,竟被震得反弹而起! 驼龙以背承受对方一掌,此时也突感不对! 对方掌力拍上驼背,一股阴柔的劲力,竟然透过驼背,震得心头狂跳,一身功力,几乎尽散,口中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一刹那间,青袍人左手,同时也和驼龙的右掌击上了。 驼龙这一掌,几乎凝足了十二成力道,他以驼背承受对方发出的“阴功”掌力,右手自然全力而发。 双掌一接,青袍人沉哼一声,一千人应手震飞出去一丈来远,砰然一声,背脊撞在一棵大树身上,才算勉强站住,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驼龙被对方阴柔劲力一震,一口真气,几乎震散,只觉一阵天昏地旋,往地上摔倒下去。 这一招硬拼,竟然落了个两败俱伤!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叫了声:“大叔!” 一道人影,由树梢飞落,直向驼龙扑来! 这人纵落之势虽快,但就在他飞落之时,一棵大松树后面,突然人影闪动,出现了三个蒙面人影,一言不发,挡住了来人去路。这飞身落地的正是昆仑高弟俞惊尘。 拦住他去路的,却是三个高矮不等的蒙面人,他们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个黑色布袋,只露出两个眼孔,看去一团漆黑,头脸不分,他们手中也持着同样的兵刃——长剑上多着两个锋利倒钩的奇形兵器。 俞惊尘眼看大叔倒卧地上,心头自然大急,双目精光电射,沉喝道:“你们还不给我闪开?” 喝声出口,人已直欺过去。 那三个黑衣蒙面人怀抱奇形兵刃,似乎十分沉着,依然拦着去路,一言不发。 俞惊尘不觉大怒,抬手掣剑,剑眉一扬,喝道:“你们再不让开,俞某那就不客气了。” 三个黑衣蒙面人目光炯炯,凝注着俞惊尘手中长剑,似是在全神戒备,但并无退让之意。好像他们都是聋子,除了可以看到俞惊尘抬手掣剑外,他说的话,就一无所闻。 俞惊尘长笑一声道:“俞某那就不客气了!” 右腕抬处,长剑倏起,人随声进,剑光一闪,分为三道精光,疾向三人身前划去。一招之间,同时分取三人,出手极为凌厉。 三个黑衣蒙面人,目光本来就一直注视着俞惊尘手中长剑,此时看他出手攻来,三人不约而同的各自后退半步,手中双钩剑立即发动,一齐挥出。 这三人居然个个武功高强,手中双钩剑,又是专门以锁拿敌人兵刃为主,因此出手就是硬接招数。 俞惊尘自然不会和他们硬打硬接,(剑法讲究“走青”,“走青”是剑术中的术语,即是以轻灵为主,不和敌人硬打硬拼)长剑剑势疾变,风起云涌,急洒出去。他这几招快同闪电,剑影错落,隐挟风雪,分向三人排空卷去。 三个黑衣蒙面人没想到俞惊尘剑上造诣,竟会有这般威势,急举奇形双钩剑,要待锁拿对方剑势,不但难以捉摸,而且剑势重逾山岳,无法抵挡,不由得各自后退了一步。 俞惊尘剑势展开,口中冷笑一声,接连又是三剑,急刺出去。 三个黑衣人退后一步之后,立即各展双剑,划起了一片光,把身前封得极为严密。 他们自知出手攻敌,合三人之力,还不是俞惊尘的对手,因此就采取守势,企图阻止俞惊尘的逼进。 俞惊尘心切姜大叔安危,三剑出手,紧接着又是三剑分刺而出。 他剑光愈出愈快,愈发愈奇,势道之盛,一波紧接一波,排浪而至,三个黑衣蒙面人几乎还手乏力,连封解都大大的感到困难。俞惊尘每刺出一剑,他们几乎要接连变换几个剑招,才能接得下来! 这时但听一声娇叱,林外又有一道黑影,飞掠而入,叫道:“大哥,他们是什么人?” 来的是徐慧! 但她还没有掠到俞惊尘身边,松林黑暗之处,又是一阵衣袂飘风,闪出三个黑衣人,企图阻拦徐慧入林。 徐慧手提长剑,没待三人出手,又是一声娇叱,剑光如练,朝三人横扫过去。 那三个蒙面黑衣人也没出声,举剑封解,但听一阵锵锵剑鸣,三人硬接徐慧一剑,品字形欺身直上,联手朝徐慧攻去。 “哈哈!”一声苍劲的长笑,穿林而入,人还未到,两枚铁胆,有如流星追月,一左一右分向两个蒙面人身前砸到。 一阵铁胆啸风声中,神弹子贺德生人随胆至,洪声道:“徐姑娘,这两个留给老朽吧!” 他两枚铁胆同时出手,势道极为凌厉,一下就逼退了左首两个汉子。 徐慧听到神弹子的喝声,眼看抢攻自己的三人,有两个被他逼得往后跃退,她岂肯甘休,长剑一紧,刷刷刷,一连三剑,朝另一蒙面汉子急攻过去。 两个被逼退的蒙面汉子突然大喝一声,一退即上,两枚双钩剑同时朝贺德生还击过来。 贺德生大笑道:“贺某还当是什么人,原来只是几个见不得人的跳梁小丑!” 右首蒙面人听得大怒,厉喝道:“贺德生,你少卖狂,老子还不把你放在眼里。” 贺德生铁胆飞舞,沉喝道:“有种就自己撕下黑布,让贺某看看究竟是那些江湖下三滥的混混儿,敢来这里混充字号。” 右首汉子喝道:“老子是谁?你去问阎王爷吧!” 贺德生大笑道:“这主意不错,贺某那就早些送你们上路,向阎王爷报到去。” 三人互相喝叱,手上却是丝毫不慢,各挥兵刃,疾快的攻拒。 第42章 穷寇莫追 对方两人,武功全都十分了得,手中两柄双钩剑,使得有守有攻,避重(闪避铁胆)就轻,此进彼退,分头抢攻,寒光连闪,招招不离贺德生全身上下,煞是狠毒。 贺德生虽然遇上两个劲敌,但他久经大敌,也未必把两人放在心上,双手抡动两枚铁胆,近拒远攻,收发由心,一时使得劲风呼呼,招数精奥,不时把两人逼得往后跃退,但一时之间,还是难分胜负。 徐慧三个对手,给贺德生分去了两个,一柄剑挥洒开来,指东划西,剑剑进逼,竟然威力极强。要知她的“泰山剑法”,原是力劲势足的招数,这种剑法,威力虽强,但并不适合女孩子使用。因为有许多精妙杀着,必须有相当内力,才能发挥威力。 徐慧究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内力较逊,因此,虽然略占上风,明明是一招强劲的剑法,在她手中使出,只能把对方逼退,无法伤得了对方。 但这一弱点,很快就被对手发现,仗着他手上是专门锁拿刀剑的双钩,几次趁机反锁,徐慧的长剑几乎被对方锁住,施展不开手脚。 这下,更把徐慧激得大怒,一柄长剑,更使得风雨不透,恨不得一下就把对方刺上一个窟窿。激战到十余招之后,徐慧突然一声清叱,一道剑光,飞射而出,直袭蒙面人左肋。 蒙面人一声不作,双钩剑使了一招“回风拂柳”、“当”的一声,一下锁住了徐慧的长剑,口中发出一声狂笑道:“小丫头,你上当了。” 原来方才是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诱使徐慧发剑,以便一下锁住徐慧的剑势。 徐慧果然中了他的计。 蒙面人喝声出口,右手锁住长剑不放,左手“青龙探爪”,一掌朝徐慧右肩切来。 徐慧任由他锁住长剑,也不急着收剑,眼看对方左掌直切过来,不觉咭的笑道:“上当的不是我。” 左手抬处,三缕精芒,朝对方肩头射去! 三缕银光,就像闪电一般,一闪而没! 那蒙面人手掌才递到一半,口中闷哼一声,往后速退!原来徐慧眼看久战不下,忽然心中一动,悄悄取了三支“太阳神针”,心中正在盘算如何让对方锁住长剑,才有机会出手。 哪知对方在激战之中,忽然左边露出了空门,这自然是有意诱自己发剑,他好趁机锁拿。徐慧心思何等敏捷,看得暗暗冷笑,就故意将计就计,让对方锁住长剑趁机打出了三支“太阳神针”。此时一见对方中针后退,那肯错过机会,口中又是一声清叱,连剑带人,化作一道白虹,飞掠过去。 剑光乍落,但听那蒙面人发出一声惨叫,鲜血飞洒,他一条执剑右腕,已被徐慧齐肩削断,踉跄后退了数步,痛得昏过去,往后跌倒!就在徐慧得手的同时,俞惊尘也得手了! 原来俞惊尘力战三个蒙面人,本已稳占上风,自从徐慧和贺德生赶到,两人又被对方三个蒙面人接住,拦着动手,心头更是暗暗震惊,不知对方在这座深林之内,究竟埋伏了多少人手? 姜大叔跌到地上,如果不是伤势沉重,以他老人家的功力,怎会久久不见他起来?心头这一急,更不怠慢,剑光连闪,使展出从不轻易出手的昆仑绝学“太清剑法”。 这一路剑法,乃是昆仑派不传之秘,若非强仇大敌,从不轻使。俞惊尘下山以来,今晚还是第一次使出。 此时一经展开,果然不同寻常,但见剑光一展,就发出一片青蒙蒙的剑气,立时把对方三件专锁兵刃的双钩剑一齐逼住。 对方三人本来已是捉襟见肘,处于劣势,这一下连对方剑势都未看清,连人带剑,都被圈入在一片青光之中,但觉身外压力奇重,双钩剑再也递不出去。三人同声厉吼,奋力回剑自保,勉强走了五、六个照面。 但听俞惊尘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撒手!”一道奇亮的剑光,像掣电般一圈,紧接着就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狂震! 三个蒙面人手中双钩剑,全被击落在地上,同时他们只觉得脸上像被一阵砭肌寒风吹过,三个蒙在头面上的黑布,已被剑锋割裂,露出了他们的面目。 三个蒙面人心胆俱裂,他们一身武功,原非泛泛之辈,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同时急急往后跃退;但他们堪堪纵身跃起,口中又是一声闷哼,竟然不约而同的跌坐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原来俞惊尘击落他们兵刃的同时,左手连弹,发出三缕指风,击中了他们的穴道,但当他制住三人之后,目光一抬,只见方才倚在数丈外树身上的青袍人,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脸上带着冷峻的笑容,站在姜大叔面前。 驼龙依然昏迷未醒,躺在他脚下。青袍人冷森目光一掠和神弹子动手的两个蒙面人,喝道:“回来。” 这两个字喝得冷漠已极!但两个蒙面人却奉命唯谨,各自虚晃一剑,疾然往后退下。俞惊尘这一惊非同小可,长剑一指,嗔目喝道:“你……” 青袍人冷冷道:“你解开他们穴道,放他们过来。” 驼龙毒性发作之后,又经过了这一阵打斗,他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愿再把四个活口,落在人家手里。何况这四个活口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外泄。 俞惊尘不知姜大叔身中奇毒之事,凛然喝道:“姜大叔如何负了伤?” 青袍人敞笑一声道:“姜大川和在下对了一掌,是你亲眼目睹,他伤势加重,一时还死不了,阁下把人放回来,在下自会退下,决不再动姜大川一根汗毛。” 徐慧道:“我们放了人,你如果不退后呢?” 青袍人冷冷一笑道:“姜大川一条命,比在下手下四个人的命自然重得多了,你们不相信在下,这样僵持下去,只怕对驼龙不利。” 贺德生道:“朋友先退后三步,咱们自会放人。” 青袍人道:“在下如何信得过你们?” 贺德生道:“老朽以性命担保。” 青袍人啊道:“贺德生,你一条命,又能值几个钱?” 贺德生也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被他看得一钱不值,心头不禁火发,厉喝道:“朋友口发狂言,可敢和贺某放手一搏?” 青袍人挥挥手道:“你别在此时噜苏,在下还要问问俞惊尘,我提的条件,他接不接受?” 俞惊尘还没开口,突然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人耳中:“小施主,只管答应放人,老衲自会把他留下的。”那是瘦金刚以“传音入密”说的话。 俞惊尘听得心头一喜,点头道“好吧!在下先解开他们穴道,但也希望阁下守信。” 青袍人道:“在下说出来的话,自然算数。” “好!”俞惊尘好字出口,长剑一振,连拍了三个被制黑衣人的穴道。 那三个蒙面人面罩已被俞惊尘削去,跌坐地下,还看不清他们面目,此时穴道一解,三人同时站起身来!这下大家看清楚了,这三人竟是头椎道髻的道人,其中一个还留着一把黑髯,看去约莫已有四十出头。 贺德生目光一注,嘿然道:“在下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武当玄清道兄!” 他此话一出,听得大家不由一怔。武当玄清道人,乃是武当三子玉真子的首徒,江湖上公认他是武当派未来的继承人。 青袍人冷冷喝道:“你们还不回来?”那三人仓惶往后跃去。 俞惊尘道:“师妹,你把这个也放了。” 那和徐慧动手的黑衣蒙面人,不但中了三支“太阳神针”,还被徐慧斫断了一条右臂。 徐慧走到他身边,哼道:“我也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剑尖一挑,挑开蒙面黑布,只见此人生成一张豹子脸,左颊还有一道极深的紫红刀疤。她自然不识此人是谁,一面抬手起下三支“太阳神针”,一面回头问道:“贺老,这人是谁?” 贺德生道:“伏牛三怪老大豹子头曲不全。” 那姓曲的右臂已断,凶性未泯,徐慧刚替他起下“太阳神针”,他口中哼一声,坐着的人,突然飞跃而起,一腿朝徐慧小腹踢来。 徐慧气道:“你连右腿也不要了!” 手中长剑,疾快朝他足踝“公孙穴”上点去! 这一招,双方势道均快,那曲不全不防徐慧出手有这般快法,一下被她剑尖刺中,口中不觉怪叫一声,但他也早有预备,左足一点,身子往后飞纵出去。 徐慧一击得出,哪还容他逃走,口中又是一声清叱,正待纵身追击! 俞惊尘道:“师妹,让他去吧。” 徐慧果然立即收住势子,愤愤的道:“便宜了这厮,像他这种江湖下九流的败类,依我的性子,今晚非教他横尸于此不可。” 那四人回到青袍人身后,和另外两个蒙面黑衣人会合在一起。青袍人一摆手道:“你们先行退去。” 六人一言不发,迅快的转身往林外退出。 徐慧催道:“我们已经放了人,你怎么还不退后?” 青袍人没有说话,依然站立不动。 俞惊尘看他并无退意,但又投鼠忌器,他只好全神凝注的等着他。 这样足足过了盏茶光景,敢情他是等待六个黑衣人全数走远。这才徐徐抬起头来,两道森冷的目光,远远投注着神弹子贺德生,冷冷道:“贺德生,你记住了,祸从口出!” 他这句话,是说贺德生不该叫出武当玄清道人,和伏牛三怪的名字来。 话声出口,人却翩然往后飞掠而逝,眼看他正要窜出松林。 这边俞惊尘也早已以“传音入密”,暗中知会了徐慧和贺德生两人。此时一见对方后退,三道人影同时掠起,徐慧和贺德生扑向驼龙。俞惊尘身形一伸一曲,伸展如龙,口中喝道:“朋友还想走么?” 他施展“云龙三折”身法,朝青袍人身后飞扑过去。 青袍人身法奇快,只是轻轻一闪,就像一缕青烟,穿林而去。 突听一声低沉的佛号起处,林外赫然站着一个瘦高灰衣老僧,挡住了去路。那正是少林寺瘦金刚知本大师,只见他双掌合十当胸,缓缓说道:“施主留步。” 青袍人飞掠而来,眼看被瘦金刚挡住了去路,他身形未停止,长笑一声道:“老师傅还是让开的好!” 人随声进,左掌已然拍到了瘦金刚的顶门。 这一下,真如电光石火,快速绝伦! 第43章 放血疗法 瘦金刚练的是枯禅神功,全身不惧掌力,唯有这“百会穴”乃是佛家开顶之处,就算能承受得住对方一掌,也必须加以维持。尤其对方这一掌,丝毫不带风声,显然是旁门阴功无疑! 瘦金刚低喝一声:“施主出手好生毒辣!” 右手一起,朝上迎去。 这真是说时迟,哪时快,但听“啪”的一掌,双掌击实! 青袍人一声大笑道:“多谢老师父相送。” 一道人影,突然凌空往上飞起,穿林而上,去势如箭,从林梢飞逝。 原来他早已算准袭击瘦金刚“百会穴”,瘦金刚非出手封架不可,因此借瘦金刚的反震之功,腾空穿林而去。 瘦金刚堪堪接下一掌,俞惊尘也已飞掠赶到,眼看青袍人穿林而上,要待追去! 瘦金刚呆得一呆,才摇手道:“他业已去远,小施主不用追了。” 徐慧、贺德生两人,扑到驼龙身边。 徐慧俯下身去,口中叫了声:“大叔……” 突然惊“啊”一声,她人给吓住了! 松林中,月光黯淡,但仍可清晰看清驼龙姜大川仰面躺卧,脸上满布黑气,嘴角间隐有血迹,双目紧阖,似已死去! “大叔……” 徐慧心头一急,带着哭声,朝驼龙身上扑了过去。 贺德生也看出情形不对,急忙伸手一拦,说道:“徐姑娘且慢,姜大侠似是中了剧毒。” 徐慧流泪道:“这怎么办呢?” 贺德生道:“姑娘不用焦急,且让老朽仔细瞧瞧,好在公孙先生就在寺中,定可有救。”说着,正待伸手探驼龙鼻息! “动不得!”但听一声尖喝,传了过来,接着从树后钻出一个人来。贺德生喜道:“是公孙先生?” 徐慧泪眼一抬,叫道:“公孙先生快救救大叔。” 来人正是鬼医公孙丑,他耸肩缩头,迅快走到驼龙身边,口中说道:“徐姑娘别急,让在下看看再说。” 说话之时,人已俯下身去,目光一注,吃惊道:“这是‘沾衣毒’,毒性极烈,姜大侠毒性发作,至少已经有一顿饭以上的时光了,不然,毒气还不至于发作到头脸上来!” 徐慧道:“沾衣毒很厉害么?” 公孙丑从身边取出一个药瓶,倾了一颗药丸,左手三个手指捏开驼龙牙关,把药丸投入,三个手指朝两人晃了晃,说道:“在下这三个手指,碰过姜大侠面颊,他剧毒已经发散到头脸上,因此脸上已经泛起一层黑气,在下这三个指头,也就沾了剧毒。”徐慧问道:“你沾上了毒,要不要紧呢?” 公孙丑道:“没有解毒药,不出顿饭光景,就会毒发昏迷,和姜大侠一样,这就是‘沾衣毒’。” 徐慧吃惊道:“沾衣毒竟有这般厉害!哦!公孙先生,大叔还有救么?” “在下不是已经喂了姜大侠解药了么?” 公孙丑再从身边取出一个药瓶,倾了一粒药丸,吞入口中,然后仔细的察看着驼龙全身,诧异的道:“沾衣毒纵然毒性极烈,但此时还不至于七孔流血……” 这是指驼龙嘴角间有血。 贺德生道:“在咱们赶到之前,姜大侠曾和那青袍人全力拼搏,落了个两败俱伤。” 公孙丑道:“姜大侠功力盖世,当今之世,能接得下他几掌的人,已经寥寥可数,这青袍人会是谁呢?” 口中说着,伸出三个指头,按在驼龙脉门之上。 这一按,鬼医公孙丑忽然变了脸色,迅快放下驼龙手腕,一声不作,又从怀中取出另一个瓷瓶,一连倾出七颗朱红药丸,再次捏开驼龙牙关,投了进去。 贺德生看出情形严重,当着徐慧面前,不敢多问。 徐慧当然也看出来了,心头一紧,急急问道:“公孙先生,大叔怎么了?” 公孙丑两道短眉聚得很拢,沉吟道:“姜大侠在剧毒发作之时,和对方力拼,居然会被人家……”忽然住口不言! 徐慧急道:“大叔被人家怎么了?公孙先生,你快说呀!” 公孙丑摇摇头道:“这真难以置信,姜大侠功力盖世,居然会被人家把一身真气给震散了……” 徐慧听得心头猛然一沉,含泪道:“公孙先生,这是说大叔已经没有救了?” 这下连贺德生也大感意外,但他依然安慰着道:“公孙先生,不是已经又喂姜大侠服下丹药了么?有公孙先生在此,还怕治不好么?” 正说之间,只见俞惊尘抱着破山剑客谢三泰和瘦金刚一起走入林来。 破山剑客谢三泰同样双目紧阖,伤势极重。 俞惊尘迫不及待的问道:“公孙先生,姜大叔伤势如何?” 公孙丑道:“在下已经喂了七颗‘夺命保心丹’,详细情形,且等回去再说,这位谢道友如何了?” 瘦金刚道:“谢道友是在林外发现的,身有数处剑伤,但均非致命之处,老衲怀疑他是伤在‘大手印’之下的。” “大手印!”公孙丑身躯一震道:“这就是了,姜大侠一身真气,那也是被‘大手印’震散的了。” “什么?”俞惊尘听得大吃一惊,急急问道:“姜大叔一身真气,会被他震散了?” 公孙丑按了按谢三泰腕脉,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谢道兄心脉被震,但伤势比起姜大侠来,就好得多了。” 说着又倾了七粒‘夺命保心丹’投入破山剑客口中,然后又递了一粒解毒丸给贺德生,说道“兄弟伤势初愈,只好劳贺大哥,把姜大侠抱回寺去了。” 贺德生接过药丸,一口吞了下去,双手抱起驼龙身子。 一行人退出松林,赶着回绳金寺。 路上,俞惊尘双手抱着昏迷中的破山剑客谢三泰,追上几步,和公孙丑并肩而行,问道:“公孙先生,姜大叔一身真气被人震散,伤势很沉重么?” 公孙丑苦笑道:“光被‘大手印’震散真气,还不难医治,姜大侠身中‘沾衣毒’在先,再被震散真气,剧毒乘虚而入,医治起来,就困难多了。” 俞惊尘惊讶的道:“姜大叔还中了‘沾衣毒’?” 他初出江湖,“沾衣毒”三字,还是第一次听到。 公孙丑道:“是啊,被‘大手印’震散真气,在别处也很难治疗,但咱们目前倒并不担心。” 徐慧跟了上来,问道:“为什么?” 公孙丑道:“医治‘大手印’所伤,首先必须强心,然后再对症下药,服药之后,必须有一位内功精纯的人,替他引气归窍,打通全身经络,这一点在别处,这是一件棘手之事;但咱们这里知本大师精通佛法,内功入化,自然不成问题了,只是……” 他口气一顿,续道:“只是姜大侠既中‘沾衣毒’,又被‘大手印’震散真气,如果先解剧毒。则真气散痪太久,愈后可能失去武功,如果先治伤势,剧毒久留体内,日后也将会有一肢残废之虑。”徐慧问道:“不能同时医治么?” 公孙丑摇摇头:“目下姜大侠服了在下解毒、保心两种药丸,性命已可无虞,只是治伤,就得先把剧毒压一压,治毒,就得把伤势压一压,因为这两种伤毒,治疗之法,完全相反……。” 他接着解释道:“譬如治毒,剧毒入体,必是循血气攻心,治毒之道,以消解为主,切忌气血运行太快,使剧毒流动;但治疗伤势,尤其是被‘大手印’所伤,必须有人替他打通全身经脉,引气归窍,使血气流动,才能去瘀生新,所以治疗伤毒,无法同时并行。” 徐慧愁眉苦脸,道:“大哥,这该怎么办呢?” 贺德生道:“俞老弟,徐姑娘也不用担心,姜大侠性命已可无虑,吉人自有天相,一切且等回到寺中,再从长计议不迟。” 绳金寺方丈了一,知客大师通善,值日堂大师通达,因身份暴露,了一被擒,通善、通达逃走之后,瘦金刚临时指派藏经楼主持通道暂代方丈,集合全寺僧侣,严加戒备。 此时全寺灯火通明,各处均已派出弟子加强守卫。 瘦金刚等人赶返绳金寺,通道闻迅,率领八名僧人,一齐迎出来。 通道看到贺德生手上抱着昏迷不醒的驼龙,不觉吃惊道:“姜大侠负了伤?” 瘦金刚忙道:“通道,你快去藏经楼,把本寺‘大梅檀丸’取来。” “大梅檀丸”,是少林寺治伤圣药,每三年由少林寺药王殿主持斋戒虔修,一直被武林中人视为珍品,绳金寺没有药王殿主持,故而归藏经楼收藏。通道答应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大家进入禅房,贺德生把驼龙仰放在禅榻之上。 俞惊尘也把破山剑客谢三泰放到另一张榻上。 瘦金刚合掌当胸,朝公孙丑问道:“公孙施主,姜大侠、谢道友两位伤势不碍事吧?” 公孙丑取出药箱,打开箱盖,一面解说道:“目前,姜大侠身中‘沾衣毒’,又被‘大手印’所伤,只好去毒为先,谢道友剑伤不重,是被‘大手印’震伤内腑,治疗较为容易,且贵寺‘大梅檀丸’,再配上几种药物,大概有三数天,就可康复了。” 徐慧道:“大叔呢?” 公孙丑道:“姜大侠么?唉?在下行医多年,从未遇上这样的难题……。”瘦金刚镇静的道:“公孙施主有何为难之处?” 公孙丑道:“姜大侠中毒虽深,还难不倒在下,至于伤势,有现成的‘大梅檀丸’,再加上几味主药,也可保无事,只是……” 徐慧道:“伤毒都治好了,还有什么事?” 公孙丑道:“姜大侠被‘大手印’震散真气,若是没有中‘沾衣毒’,此时立即加以治疗,康复之后,自无多大问题,但目前必须先解去他身中之毒,疗伤势必延后,这一来,震散的真气,只怕就无法再凝聚了”。真气无法凝聚,这不是说武功全废了? 俞惊尘,徐慧全都听得心头猛凛。 一个练武功之人,尤其像驼龙姜大川,这样成名多年的人物,如果一旦失去了武功,岂非生不如死? 徐慧惊“啊”一声道:“公孙先生,你是说大叔伤势痊愈之后,就会失去武功么?” 公孙丑苦笑道:“这是没有办法之事,任何一个人,只要中了‘沾衣毒’和‘大手印’两者中的一种,都是死数,在下已是尽了最大努力。” 正说之时,通道已经拿着一个玉瓶,走了进来,双手送到瘦金刚面前。 说道:“启禀师叔,本寺所存‘大梅檀丸’,一共尚余九颗。” 瘦金刚点点头,立即把玉瓶递交给公孙丑。 公孙丑接过玉瓶,倾出一颗朱红药丸,又在药箱中,挑取了几个瓷瓶,打开瓶塞,倾出几颗药丸,然后连同‘大梅檀丸’,一齐喂谢三泰服下。才转身走到驼龙榻前,伸手拿起驼龙左手,察看了一下说道:“现在可以放血了。” 大家举目看去,这一阵工夫,但见驼龙一只左手,色呈灰黑,五根手指,几乎比平时胀大了一倍! 公孙丑抬目道:“大家都看到了,姜大侠‘沾衣毒’是从左手食、中、拇指传入的,因此这三指头,也特别肿胀,此时药力已经散开,把‘沾衣毒’逼回左手来了。” 说话声中,右手从药箱拿起一把锋利小刀,迅快在他三个指头上一划。但见伤口缓缓流出黑血,朝地上滴落。 公孙丑早已移过一个木盆,接在地下,左手握住驼龙臂胳,右手用力往下抡动。驼龙三个指头,登时血流如注,流出来的都是色呈深灰的毒血,看得令人触目惊心。 公孙丑一面用力抡动,一面抬目道:“这些毒血,任何人只要沾上一点,就会毒发身死,‘沾衣毒’的厉害,也就在此。” 这样足足放了一盏热茶工夫,毒血才尽,渐渐流出淡红血水。 公孙丑才行住手,取过一个瓷瓶,倾出黄色药末,敷在伤口之上,才长长舒了口气道:“余毒总算尽了。”接着朝通道说道:“只是这半盆毒血,大师必须派人在寺后山中,挖个数丈深的土坑,连盆一起埋了,才可无事。” 通道点头应“是”,派了两个僧侣,端着木盆去寺后埋了。 徐慧道:“公孙先生,大叔现在剧毒已尽,可以治伤了吧?” 公孙丑道:“哪有这么简单?姜大侠剧毒虽去,但至少要经过十二个时辰,才能再替他治疗伤势,他已服了在下的“保心丹”,伤势绝不会再有变化。” 第44章 此去终南 徐慧道:“但……但大叔一身功力,这怎么办呢?公孙先生,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替大叔想个办法才好。” 瘦金刚一手拨着念珠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姜大侠一生行侠尚义,公孙施主想想看,可有什么办法,能保全他一生修为么?” 公孙丑双眉微蹙,沉吟道:“要保全姜大侠一身功力,在下实在无能为力,但……”他拖长语气,缓缓说道:“但办法是有一个……”倏然住口不言。 徐慧急道:“公孙先生,你快说啊!什么办法,能保全大叔一身功力?” 公孙丑微微摇头道:“这东西很难得到,说了也没用。” 俞惊尘道:“公孙先生说的是什么?只要有这件东西,在下赴汤蹈火,也非办到不可。” 瘦金刚也道:“公孙施主且说说看,究竟何物?” 公孙丑微微说道:“千年朱果。” “千年朱果!” 瘦金刚一呆,说道:“这到那里去找?” 公孙丑笑了笑,回头朝贺德生道:“贺老哥应该听人家说过吧?” 贺德生一怔道:“兄弟听人说过?” 公孙丑道:“贺老哥如果不健忘的话,总该记得二十年前岐山姬家和终南派之争吧?” “哦!”贺德生“哦”了一声,笑道:“这件事,大师不会不知道。” 瘦金刚合掌道:“阿弥陀佛,这件事,差点引起武林一场轩然大波,老衲自然记得,只是当日参与其事之人,全已做了古人!” 徐慧道:“贺老,你们说的,究竟是什么一回事?这和朱果有关么?”贺德生道:“就是因朱果而起……” 徐慧道:“贺老,你快说呀!” 贺德生道:“岐山姬家,你有没有听人说过?” 徐慧道:“对了,我听大叔说过,岐山姬家‘王道剑法’,博大精深,天下第一,对不对?” 贺德生点点头道:“不错,据说:“王道剑法’,创自周武****姬家一族,历代相传,只是防身保家,从不在江湖走动,因此,外人知道的并不多。二十年前,姬家有一队采药的人,在太白山药王洞附近,发现了一株翠叶朱果,正待探掘,被终南派的几个门人喝阻,说这株朱果,早经终南派发现,是终南派所有,他们是奉命在此守护朱果之人。双方愈说愈僵,就动起手来,结果双方落了个两败俱伤,姬家这一队采药的人,共有数十人之多,全被终南派的‘太白针’所伤,回转岐山,一夜之间,悉数中毒而死。” 俞惊尘道:“在下据闻,终南派名列武林九大门派,算得是名门正派,怎会使用喂毒暗器伤人。” 贺德生道:“这是一椿武林疑案,当日姬家这一队采药的领队,就是岐山姬家族长姬天民的独子,族长年老丧子,再看族人均中奇毒暗器而死,心头自然怒不可遏,当天就率领族中精锐,赶上终南紫柏山,大兴问罪之师……” 徐慧道:“后来呢?” 贺德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道:“终南派掌教太一道长,乃是有道之人,把姬族长迎入观中,说明那株朱果,确是他所发现,因当时正值隆冬,不宜移植,故而派门下弟子守护,原拟三春地气转暖,再予移植,不料竟引起双方误会,既然姬族长亲来,他愿意把朱果奉赠。” “但姬族长老年丧子,又有十数名族人中毒身死,岂是为朱果而去,严责终南派不该使用毒药暗器伤人。终南太一道长闻言不禁大骇,声明终南派使的“太白针”,原是道家的梅花针,从不喂毒,他并且立时召集全观近百名弟子,当场要他们缴出身上的“太白针”,让姬族长验看,果然全不喂毒。但当时姬族长如何肯信?太一道长眼看解说无效,只好把当日守护朱果,身负重伤的七名弟子,着人扶出,严加讯问,那七人自然极口否认使用毒针,太一道长因对方证据确实,逼得七名弟子无以自明,当着姬族长自绝明志,姬族长看对方七名弟子慷慨赴死,也心有未忍,虽然不得要领,只好率众回去……” 徐慧道:“那么毒针是谁放的呢?” 贺德生道:“事情没有完,那姬族长回去之后,当晚暴毙,死后全身痉挛,显系中毒而死,据随去的族人说出姬族长在终南道观,喝过一盏茶,是终南派下的毒,这下,姬家族人更不肯甘休,誓必扫平终南,难消此仇!” 徐慧道:“要不是终南派存心使鬼,那就是有人在暗中使了手脚,志在引起双方冲突了。” “阿弥陀佛!” 瘦金刚低喧一声佛号道:“老衲当时,就疑心及此,曾和先师兄说过,但事隔二十年究竟谁下的毒,依然是一个悬案。” 贺德生接着说道:“终南派接到岐山姬家下的战书,因对方措词过火,也引起了终南一派的公愤,就向华山、雪山两派求助。 姬家也邀约了和终南有隙的崆峒、祁连两派,再由崆峒代邀了点苍派。” 徐慧道:“有这许多门派参与他们的约斗,怎会没有人出面替双方排解呢?” 贺德生摸着一把山羊胡子,笑道:“有,当时华山掌门流云剑客孙景阳,接到终南太一道长求援的信,心头猛吃一惊,认为此衅一起,势必引起武林中一场轩然大波,如再有居心叵测的人,稍加煽动,更将不可收拾,于是由流云剑客出面,邀约了少林知微大师,武当玉清子和泰山常大侠,赶赴终南,制止了这场比拼,劝解双方不可意气用事。” “终南太一道长以此事全由一株朱果而起,愿意将朱果奉赠岐山姬家,姬家族长死后,族人公举族长寡媳(其丈夫即采药领队之人)孟素兰为首,坚持要终南派交出施毒之人。但终南派实在并未使毒,如何交得出人?何况终南派既未使毒,为了数百年清誉,也不能承认使毒……” 徐慧道:“这不是成了僵局。” 贺德生道:“谁说不是,后来几经劝解,才作成了两条协故,一是朱果暂由终南派保管,二是公推泰山常大侠。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两位,会同终南太一道长的师弟,虬髯剑客,杜飞鹏和岐山姬家寡媳孟素兰,进行调查……” 俞惊尘突然“啊”了一声!他想到天隐魔尊吴亦梵那天说出义父同时遇害的三个人,一个是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一个是剑客虬髯壮汉,另一个则是佩剑少妇。 这么说来,其余的两人,岂非就是终南的虬髯剑客杜飞鹏,和岐山姬家的寡媳孟素兰?难道义父等四人之死,和这件悬案有关? 徐慧显然没有听出来,只是偏着头问道:“那株朱果,现在仍在终南派么?” 贺德生道:“不错。” 徐慧蛾眉低蹙,说道:“这就难了,为了一株朱果,引起这么大的风波,终南派如何肯给我们呢?” 鬼医公孙丑耸着肩道:“姑娘误会了,救治姜大侠伤势,只需一片叶子就成了。” 徐慧奇道:“一片叶子,就能把大叔治好了?” 公孙丑道:“朱果要生长到五百年,才能结果,一棵朱果,比一支千年参王更为灵效,如果配制成药,可以救一千个人,就是一片叶子,也足可起死回生,功效卓着。” 贺德生吁了口气,笑道:“原来只要一片叶子,兄弟也当作要整株朱果入药呢!一片叶子,那就容易了,终南派这场是非,是由少林知微大师,华山孙掌门人,和常大侠斡旋和解,始告无事,如今姜大侠和破山剑客负了伤,向他们乞取一片叶子,如果有俞老弟赶去,再由大师给太一道长写上封信,定可取到了。” 瘦金刚一手拨着念珠,点头道:“老衲和太一道长原是素稔,事不宜迟,老衲这就作书去。”说完,转身往外行去。 徐慧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动身呢?” 俞惊尘道:“此去终南,路程遥远,大叔伤势沉重,自然越快越好,老师父写好信,我就动身。” 徐慧关切的道:“你一晚没睡,这时候坐息一回,等天亮了再走不好么?”俞惊尘道;“不用了,我还不累。” 贺德生道:“俞老弟,你初走江湖,老朽陪你去一趟终南如何?” 俞惊尘道:“贺老盛情,在下心领,贺老只要把此去终南,如何走法见告就好。” 贺德生道:“好吧,老弟一个人上路,也许脚程可以快些。” 接着就把前往终南,应该经过那些城府,及到了终南山,如何前往紫柏山通天宫,详细说了一遍。 俞惊尘一一记在心头。 不多一回,瘦金刚拿着一封信走入,交给俞惊尘,说道:“太一道长,年逾八旬,只怕已经不问尘事,观务可能由他两个师弟靖一、守一执掌,老衲这封信是给太一道长的,里面也提到了靖一和守一,小施主收好了。” 俞惊尘收好书信,起身道:“在下告辞,大叔在此,那就请大师、公孙先生、贺老几位,多费神了。” 瘦金刚合十道:“小施主只管放心,老衲本来要亲自把孽徒了一押回少林寺去的,如今已命人赶赴少林,要寺里来人把了一押解回去,老衲暂时仍然留在这里,小施主自可放心了。” 俞惊尘道:“多谢老师父。” 接着又叮嘱了徐慧几句,才别过众人,连夜上路。 终南,即中南,言居地洛阳之中,在雍都之南也。终南山西起凤陇,东抵商洛,长八百余里,为天下之大阻,终南派的通天宫,并不在终南山,而在终南偏西的紫柏山,乃是汉张良栖隐之地。 俞惊尘心急姜大叔安危,昼夜兼程,赶到长安,已经进入终南山区。 他在临行之前,请教过神弹子贺德生,知道紫柏山还在留坝西北,因此到了长安之后,就舍了大道,改走小径,依然一路西行。 这天傍晚时分,途经太白山下,四山阴云密布,山风渐劲,看样子好像就要下雨! 第45章 姬兄有请 俞惊尘心中不觉大急,自己只是为了贪赶路程,错过宿头,此处前不靠村,后不靠店,连一家猎户人家都没有,万一下起雨来,该怎么办? 心念转动,举目四顾,只觉前面不远,山势欲合,似是一道山谷,暗想:谷中也许有躲雨的地方。 当下立即洒开大步,循着一条曲折小径,往前奔去。 不过一箭来路,果然两座高山之间,形成一道狭谷,斜斜往里延伸。 快到谷口,突然脸上一凉,几滴雨珠,斜洒到脸上。接着雷声连闪,只怕倾盆大雨,就要来临! 山雨欲来风满谷,树枝树叶,吹得呼呼作响! 俞惊尘身形突然加快,朝谷中奔入。 天空风飘雨洒,越来越紧,俞惊尘奔行的身法,也加速了。 转眼之间,已经奔近谷底,此时天色本来还不该全黑,但因大雨欲来,四山瞑合,天色也提前暗下来了。 俞惊尘目光一瞥,就看到谷底山坡前,似有一座茅屋,心头不觉大喜,急急奔了过去。 雨势来得很急,他堪堪奔到檐下,狂风骤雨,已经像倾盆而下。 俞惊尘拍拍肩头雨水,暗自庆幸,只要再慢一步,就得淋成落汤鸡不可。 到了茅檐底下,才发觉这座茅屋,独居幽谷,四无邻舍,显得有些孤独。 住在这样荒僻无人的山谷之中的人,必是遁世逃名的隐逸之士无疑! 心中想着,朝木门叩了两下,提高声音问道:“里面有人么?” 屋外风雨交加,他怕里面的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故而说话时用了几分内力,把话声送入。 只听里面响起了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俞惊尘忙道:“在下是过路的,遇到风雨,到谷中避雨,请赐假一角之地,暂避风雨,只要风雨一停,立即上路。” 过了一回,两扇木门呀然开启,一个头梳双辫,身穿青布衣裤的少女,当门而立,她打量着俞惊尘,冷冷说道:“你进来吧。” 此时天色虽然晦暗,但室外总还有些天亮,俞惊尘只觉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对人神情极为冷淡,但自己不过是避雨来的,这家人家似乎没有男子,能开门让自己进来,已经是不错了。当下抱抱掌道:“多谢姑娘。”举步跨入茅屋。 青衣少女也没说话,等他走入,就拴上了门,回头道:“你随便坐。” 俞惊尘道:“姑娘不用招呼。” 青衣少女没有多说,转身往里面走去。 屋内,自然更黝黑了,但俞惊尘练的是玄门内功,目能夜视,早已看清楚这间茅屋,一共只有两间。 前面是小客堂,后面一间,用布帘隔成内外,自是母女两人的卧室。 小客堂地方不大,只摆了一张木桌,三把木椅,就别无他物。 这母女两人,怎么住到这样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呢? 门外大雨如注,雷电交作。 这间茅屋,就像万顷波涛中的一叶孤舟! 俞惊尘缓缓走近靠壁处一张木椅坐下。 但听里面响起一个尖沙的老妇人声音说道:“小燕,你掌一盏灯去,别叫人家摸黑坐着。” 接着果然听到“擦”的一声,亮起了一道火光,接着布帘掀处,青衣少女手里擎着一盏油灯走了出来。 俞惊尘连忙起身道:“多谢姑娘,在下只要雨歇了就走,没有灯,也没关系。” 青衣少女依然一言不发,把油灯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俞惊尘心中暗道:“这姑娘当真冷漠得很!”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又起了叩门之声,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叫道:“里面主人开开门,在下山前遇雨,请主人行个方便。” 又是避雨来的! 俞惊尘站起身,要去开门,但他不觉犹豫起来,自己也是避雨来的,并非主人,没有主人许可,自己该不该去开门呢? 门外依然风雨交加,雨水像倾盆般落在茅屋上,飒飒有声! 门外那人等了一回,没人答应,用手敲着门,又道:“请里面主人行个方便,在下是过路遇雨看到这里有灯光,主人大概还没睡吧,在下只要有一席之地,暂避风雨就好。” 俞惊尘正要代门外那人向主人求情。 里面妇人声音叫道:“小燕,你去开门,让他进来。” 只听青衣少女低声道:“娘,咱们这里,又不临大路,怎么来了一个,又是一个,莫要……” 尖细声音的老妇人一阵咳呛道:“不要紧,你去让他进来。” 布帘掀处,青衣少女翩然走去,拔起门闩,大门启处,一阵风,几乎把油灯吹熄,俞惊尘急忙用身挡住。 门外迅速闪进一个蓝衫少年,全身被雨淋得落汤鸡一般,进入茅屋,就朝青衣少女拱着手道:“多谢姑娘,在下全身尽湿,只要有一席之地,站站就好了。” 青衣少女还是没有说话,自顾自往后面走去。 蓝衫少年头上包巾,不住的流下水来,他站在入门处,用手拧了一把,又去拧他长衫下摆。 俞惊尘看他腰间悬着一柄长剑,似是武林中人,这就开口说道:“兄台全身衣衫都已淋湿,还是把长衫脱下来的好。” “哦!哦!”蓝衫少年连“哦!”了两声,才转身道:“不要紧,兄弟反正全都淋湿了。” 他进门之后,就忙着拧自己长衫,直到此时,才看到屋中还有一个人,连忙拱拱手道:“兄台……” 俞惊尘含笑道:“在下也是过路之人。” 蓝衫少年笑道:“这倒真是萍水相逢,幸会幸会。” 他这一笑露出了两排又白又细的牙齿,看去很美。 俞惊尘道:“在下还得向兄台道歉,方才兄台敲门之时,在下未得主人允许,不便擅自启门,还望兄台原谅。” 蓝衫少年道:“兄台好说,兄弟怎会责怪兄台?” 俞惊尘抬手道:“兄台请坐。” 蓝衫少年道:“兄台请,唉,今晚这场雨,下得真大,只怕一时还停不了呢!” 俞惊尘听听门外依然风雨交加,丝毫未减,不觉双眉微聚,说道:“真伤脑筋,这样再下去,今晚就走不成了!” 话声甫落,只听一个尖沙声音接口说道:“落雨天留客,公子莫非有什么急事么?” 俞惊尘回头看去,只见布帘掀处,走出一个身穿蓝布衫的中年妇人。这妇人年岁不老,但形容憔悴,已是满头花白头发,说了几句话,就连声咳呛起来。 俞惊尘慌忙抱拳道:“在下二人,打扰大娘了。” 中年妇人看了二人一眼,点头道:“两位请坐。” 她看了蓝衫少年一眼,又道:“这位公子,衣衫尽湿,我叫小燕去取一套衣衫来。” 蓝衫少年道:“在下不要紧,多谢大娘,不用张罗。” 中年妇人道:“公子不用客气,衣衫现成的,出门在外,着了凉可不是玩的。” 一面回头叫道:“小燕,你去把你大哥的衣衫取一套来。” 小燕答应一声,从后房走出,朝左首厢房进去,不多一会手中捧着一套衣服走出。中年妇人朝蓝衫少年道:“这位公子,这是犬子的衣服,你将就着把湿衣换过了,左厢是犬子住的房间,你自己去换吧。” 小燕把捧着的衣衫交给了蓝衫少年。 蓝衫少年接过衣服,连声道谢,往左厢进去,过了一会,才看他换了一套蓝布衣褂走出。 他身材较为瘦小,穿了这套庄稼人的蓝布衣褂就显得十分宽大,袖管、裤脚都得卷起甚多,衣衫虽用一条布带束住,但前后仍然折叠得很多。 本来一干英俊潇洒的人儿,这回穿得有些不伦不类,而他依然把那柄长剑,挂在束腰带上,看去甚是可笑。 蓝衫少年脸色微郝,抱拳道:“多谢大娘,在下换过了。” 他自己看着这付怪模样,也忍不住不禁笑了起来。 中年妇人看了他一眼道:“公子是文质彬彬的读书公子,犬子身材魁梧,这也只好暂时将就了。” 蓝衫少年在一张木椅上坐下,道:“大娘说得极是。” 中年妇人又起了一阵咳呛,才道:“老身还没请教两位公子尊姓大名?” 俞惊尘欠身道:“在下姓俞,草字惊尘。” 蓝衫少年跟着欠身道:“在下姓姬,单名一个青字。” 俞惊尘听说他姓姬,不觉心中一动。 中年妇人说道:“原来是俞公子、姬公子,两位赶路遇雨,大概还没用膳吧?老身已叫小女烧饭去了。 俞惊尘道:“大娘不必客气,雨停了,在下就得赶路……” 中年妇人不待他说下去,笑了笑道:“这雨一时只怕不会停,再说大雨之后,山路也不好走,夜色已深,两位公子就在寒舍权宿一晚,天亮了再走不迟,这叫做落雨天留客,两位尚未用膳,老身总不能教两位空着肚子过夜。” 俞惊尘道:“大娘这么说,在下只好不客气了。”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两位不见外就好。” 俞惊尘道:“在下还未请教大娘尊姓?” 中年妇人道:“老身杜门王氏,先夫逝世多年,留下了一男一女……” 俞惊尘抱抱拳道:“原来是杜大娘。” 杜大娘道:“不敢当。” 俞惊尘道:“大娘令郎呢?不在家么?” 杜大娘道:“犬子出去了。” 正说之间,只见杜小燕已手托木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放到中间方桌之上,一共是四菜一汤,和一箩白饭。 杜大娘含笑道:“山居简陋,没有很好的招待,两位将就请用吧。” 俞惊尘连忙拱手道:“大娘客气,这样已经很丰盛了。” 姬青一直很少开口,这时也跟着说道:“大娘这般相待,真是不好意思。” 俞惊尘道:“姬兄,咱们那也不用客气了,请吧!” 姬青脸色微红,说道:“俞兄请。” 俞惊尘也不客气,站起身,把竹椅移到方桌边上,坐了下来。姬青动作较慢,便也跟着移过椅子,和俞惊尘对面坐下。 杜大娘道:“两位随使用,老身不奉陪了。” 俞惊尘,姬青一齐站起来道:“大娘请便。” 杜大娘转身往里走去,杜小燕也跟着进去。 客堂上,烛影摇红,只有俞惊尘和姬青两人,对面而坐。 俞惊尘端起饭碗,望着姬青,含笑道:“姬兄请用饭。” 姬青忽然脸颊一红,流露出腼腆之色,低低说道:“俞兄请。” 第46章 恃强凌弱 俞惊尘并未留意他的脸色,他长路跋涉,早已饥饿,眼看桌上菜饭香气,更是引得他饥肠辘辘,也就不再客气,立即大吃起来。 姬青较为斯文,只装了小半碗饭,低着头,慢慢的拨动,也很少吃菜。 片刻工夫,俞惊尘已吃了三大碗饭,姬青只吃了半碗饭,就停了下来。 俞惊尘留了半碗汤,一面喝着,一面笑道:“姬兄怎么吃得这么少?” 姬青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小弟食量一向很少。” 俞惊尘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就难怪姬兄身子单薄了。” 他这一眼,看到姬青腰间佩着的长剑,不觉哦了一声,接着道:“姬兄身佩宝剑,想必精于剑术了。” 姬青双颊微羞赧,移开目光,说道:“小弟只佩剑壮胆而已,哪里谈得到精于剑术?” 目光斜睨,看了俞惊尘身边佩剑一眼,说道:“我看俞兄才是精于剑术了。” 俞惊尘笑了笑道:“姬兄夸奖,在下是读书学剑两无成……” 只见杜小燕悄然走出,收过碗筷残肴。 俞惊尘朝她抱拳道:“多谢姑娘了。” “不用谢。” 杜小燕依然神色冷漠,接着说道:“我娘说:两位用过饭,请到左厢休息,那是我大哥的房间,被褥现成的。” 姬青急忙说道:“啊,不,在下就在这里坐一宵就好。” 俞惊尘也跟着道:“姬兄说得是,我们山行遇雨,蒙大娘盛意,能在这里聊蔽风雨,已是万幸,不用再麻烦了。” 杜小燕道:“不成,我娘说:最近几天,我们另外有点事故,今晚雨下得很大,也许没事,但你们还是到左厢去休息的好,我娘说:不沦听到什么声音,你们都不要出来。” 她不等两人开口,抬抬手道:“两位请吧!” 俞惊尘早就觉得这母女二人,僻居荒山,形迹大是怪异,此时听杜小燕说出另有事故的话,更觉疑问重重。他望了姬青一眼。说道:“主人既然这么说了,姬兄?咱们就到左厢休息吧!” 姬青望望杜小燕,只见她脸色冷漠,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自己两人进去。 心想:“看来她是不容自己两人待在客堂里了,这到底为了什么?”当下只好站起身来,说道:“好吧!” 俞惊尘伸手取过油盏,招呼道:“姬兄请啊!” 举步走在前面,朝左厢走去。 姬青不禁脸上发热,一声不作,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跨进左厢,心头小鹿,止不住跳个不停。 杜小燕跟着走到左厢门口,冷冷说道:“两位记住了,外面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莫要出来。” 说完,砰的一声,随手替两人带上了房门。 左厢,地方不大,除了一张木床,只有一把竹椅,一张小桌。床上倒是被褥俱全,但只是一张单人床。 南首有两扇板窗,窗外正风雨! 俞惊尘放下灯盏,轻轻吁了口气,回头看了木床一眼,说道:“姬兄,你去睡吧。” 姬青眼看杜小燕关上了房门,心头更觉慌张,听了俞惊尘的话,忙道:“不,不,小弟不累,还是俞兄睡吧。” 俞惊尘道:“姬兄不用客气,在下经常在外行走,有时找不到宿头,露宿惯了,在椅上打个盹就好,姬兄只管宽衣上床。” 姬青听列“宽衣”二字,心头更急,连连摇手道:“不用,不用,小弟也经常不睡的,还是俞兄睡吧。” 俞惊尘笑了笑道:“既然姬兄不愿一个入睡,咱们难得萍水相逢,气味相投,何如蕉雨西窗,剪烛共话。” 姬青喜道:“如此甚好。” 他走近窗前,听听窗外雨声淅沥,依然未停,不觉攒攒眉发愁道:“这雨不知明天一早,会不会停?” 俞惊尘道:“姬兄有事?” 姬青道:“正是……” 说到这里,忽然看到自己方才换下来的衣服,还湿淋的放在门角上。这就找了一条绳索,一头缚在壁间的铁钉上,另一头缚到床柱上,拧干雨水,一件件晾了起来。一边晾着衣衫。一面回过头来,低低说道:“俞兄,你看这地方是否有什么可疑?” 俞惊尘沉吟道:“这个我也说不出来,只是我看她们……” 姬青心中觉得好奇,看他忽然没往下说,忍不住眨动眼睛,问道:“你看她们什么?” 俞惊尘忽然轻“嘘”一声,抬手一掌,熄灭灯火,低低的道:“有人来了。”屋中登时一片漆黑。 姬青惊异的虎然站起,一手紧按剑柄,说道:“你……。”俞 惊尘道:“快别作声!” 姬青侧耳细听,依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但看他说得认真,也就耐心等候。过不一会,但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朝茅舍奔来。 姬青心头暗暗惊奇,忖道:“这位俞兄耳朵如此敏锐,那是他内功胜过自己甚多了。”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声道:“这人是朝茅屋来的!” 这里只有孤零零一间茅舍,这人自然是朝茅舍来的了。 俞惊尘道:“此人似乎伤得不轻!” 两句话的工夫,这人已经奔近门口,但听“蓬”的一声,两扇木门被他撞开,脚步踉跄的奔入客堂。 接着但听杜小燕一声惊呼“娘,是大哥……” “啊!”杜大娘惊骇的叫道:“刚儿……刚儿,你……” 接着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娘,孩儿……哇……” 敢情是喷出一口血来。杜大娘急道:“刚儿,快别说话,小燕快去取‘飞龙夺命丹’。” 小燕答应一声,匆匆往里奔去。 杜大娘扶起她身受重伤的儿子,低低说道:“刚儿,娘扶你进去。” 那低沉声音有气无力的道:“娘……贼人……只怕……已经……跟着孩儿来了……” 话声甫落,突听屋外传来一阵嘿嘿冷笑,接口道:“不错,咱们已经跟来了。” 房中姬青听到果然有人跟着杜刚身后而来,分明是他们的对头,寻上门来了。心念一动,不觉低声说道:“俞兄,咱们要不要助杜大娘一臂之力?” 俞惊尘道:“咱们对双方情形,并未了解,先出去瞧瞧再说。” 姬青点头道:“俞兄说得极是,我们从窗口出去。” 说着伸手要去推窗。 俞惊尘赶忙伸手一拦,低声道:“咱们不能露了形迹,从后窗出去。” 姬青听了暗暗佩服,心想:“看来这位俞兄,武功、机智,都胜过自己甚多!”一面点头道:“俞兄说得极是。” 两人悄悄掠近后窗,轻轻推启窗户,穿窗而出。 俞惊尘回身道:“姬兄随我来,咱们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是非曲直,就可明白,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出手。” 姬青在这一阵工夫,对俞惊尘已从心怀戒惧,变得由衷的钦佩,点点头笑道:“小弟都听俞兄的就是了。” 俞惊尘只觉他笑得很柔顺,心中暗道:“这位姬兄怎么带着三分娘娘腔!”接着淡淡一笑道:“姬兄好说。”随着话声,打了一个手式,迅快的朝茅舍左首绕去。 姬青跟着他身后绕到屋左。 俞惊尘朝后招了招手,姬青悄然跟了上去,两人在黑暗中并肩蹲下身子,举目看去! 这一阵工夫,风雨渐稀,杜大娘母女已经走出茅舍。 杜大娘脸寒如冰,但依然赤手空拳,站在茅舍门前四五尺远之处。杜小燕手中则持着一柄长剑,当门而立。 在杜大娘对面六七尺外,并肩站着三个疾服劲装大汉,手中早已横着兵刃,蓄势待发。这三人年龄都在四十以外,中间一人双手分持着一对蜈蚣钩,左右两个各持一柄扑刀。 只听杜大娘冷冷说道:“三位是追踪犬子来的?” 中间汉子应声道:“不错。” 杜大娘又道:“那么犬子是伤在三位手下的了?” 中间汉子道:“不错。” 杜大娘又道:“犬子和三位有仇?” 中间汉子道:“一定要有仇才能打伤他么?” 杜大娘点头道:“说的也是,看来三天前用响箭射来一封书信,勒令老身母子迁出此谷的,也就是你们了?” 中间汉子道:“不错。” 听到这里,俞惊尘、姬青都明白了! 这三个汉子,敢情恃强凌弱,要杜大娘迁出此谷,杜大娘没有答应,因此打伤了杜大娘的儿子。 杜大娘忽然冷冷一笑,冷峻目光扫过三人,微哂道:“依老身看来,凭你们的武功,只怕还不是犬子的敌手,要老身迁出此谷,三位也不够资格,说,你们受什么人指使来的?” 她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尤其两道目光,冷峻逼人。 中间汉子听得不禁微微一楞,突然沉哼道:“老婆子,告诉你,大爷是讨回信来的,要听听你们搬还是不搬?打伤你儿子,只是给你一个警告而已!” “很好。”杜大娘沉着的道:“老身现在可以告诉你们,老身不搬。” 中间汉子冷嘿道:“不搬你会后悔的。” 杜大娘道:“老身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中间汉子道:“那,你走着瞧。” 杜大娘道:“不用走着瞧,三位也不用走了。” 中间汉子怒声道:“你想动手?” 杜大娘微微晒道:“凭你们三块料,还不配和老身动手。” 忽然回头去,吩咐道:“小燕,你去教训教训他们,最多只能废他们一条胳膊,不许伤了他们性命。” 杜小燕道:“女儿遵命。” 第47章 不通人情 杜小燕一跃而出,长剑一指三人,冷冷说道:“来,你们三个还是一起上吧,免得姑娘多费手脚,还耽误时光。” 中间汉子听得心头火发,厉笑一声道:“小丫头,好狂的口气,大爷一个人足够收拾你了。” 说到这里,也回头朝左右两个汉子吩咐道:“你们退后些,我今晚非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狂妄婆娘不可。” 那两个汉子闻言,果然各自退后了三步。 中间汉子双钩一摆,目注杜小燕,厉喝道:“小丫头,大爷让你先发招,来吧!” 杜小燕冷哼一声,身形直欺上去,右手长剑“铁骑突出”,一道剑光,直刺前胸。 中间汉子看她直踏中宫,欺身发剑,不觉脸色微变,哼道:“好狂妄的丫头。” 身形一闪,避开点来的剑锋,左手蜈蚣钩刷的一声,横锁剑势,右手蜈蚣钩使了一招“老树盘根”,朝杜小燕左膝扫去。 他出手极快,但杜小燕身轻如燕,剑势出手,更是快速,身形翩然左闪,手腕伸缩之间,刺出三剑。 攻势开阖,嘶嘶有声,居然极为凌厉。 姬青蹲在俞惊尘身侧,轻声道:“这位姑娘一个女孩儿家,练的剑法,竟然会有这般刚猛!” 俞惊尘已经猜到这杜小燕,可能就是虬髯剑客杜飞鹏的后人,自己听姜大侠说过,虬髯剑客昔年使的是一柄四尺阔剑,以剑势刚猛着称。 想到这里,不觉低声道:“剑是轻兵刃,因此剑法虽以轻灵为主,但也有使用重剑的剑法,就以刚猛擅胜了,也许这是她家传的剑法。” 姬青听得极为心折,点点头道:“俞兄真是见多识广,在俞兄面前,小弟就显得肤浅可笑了。” 俞惊尘道:“姬兄夸奖。” 说话之时,只觉隐隐闻到姬青身上,似有一股淡淡幽香,不由回头看去,但见姬青双目盯注着战场,似是看得极为出神。他这一回头,发现姬青左耳,居然还穿着耳孔。 心中暗暗好笑,忖道:“敢情他家里只有他一个独生子,父母宠爱过甚,才给他自幼就穿了耳孔。” 这一阵工夫,杜小燕的攻势,愈来愈见凌厉,剑光如练,匝地盘空,一二丈方圆,都可听到她长剑挥起的呼呼风声。 使双钩的汉子也并不退让,在对方重重的剑影中,展开急攻,两柄蜈蚣钩,上下翻腾,有锁有攻,双钩连击,一道道的钩影,此起彼落,竟把杜小燕猛烈的攻势挡住,再也无法进展。 杜小燕到底只是一个少女,功力不足,经过一阵强猛抢攻之后,手中长剑,不自觉的缓了下来。使双钩的汉子看个空隙,呼呼的两钩,把她逼退了三步。 要知双方武功相等的人,在动手过招之时,如果让人抢制了先机,再想扳平局势,就甚为不易。 使双钩的汉子一身武功,不在杜小燕之下,尤其他使的一对蜈蚣钩,原以锁拿敌人兵刃为主,方才在杜小燕全力抢攻之下,还能有锁有攻。这一着被他抢了先机,双钩顿时发挥威力,左锁右攻,右封左攻,着着进逼,记记都在锁拿长剑,一时只把杜小燕迫得步步后退。 又过了半盏热茶工夫,杜小燕已是险象环生,一柄长剑,几乎施展不开!只听使双钩的汉子大笑一声道:“小丫头,你也只有这点……噢……噢……” 他本待要说:“你也只有这点能耐”;但“能耐”二字,还未出口,口中忽然连“噢”了两声,双眼发楞,张大了口,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就在他说话之时,一支雪亮的剑锋,已经刺进他胸瞠,剑尖贯穿后心! 这一剑来得十分奇特,他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现在眼睛已经定着不动了,他实在到死也并不明白这一剑是如何刺进他胸膛的? 不但是他,连旁观的姬青也暗暗觉得奇怪,杜小燕的长剑,明明已被封出,如何会刺进去呢?他又偏过头去,轻轻的问道:“俞兄,这一剑,你看清楚了么?” 在他想来,俞惊尘自然也未必看得清楚。 俞惊尘微微一笑道:“这一招对方使的是崆峒派的‘雾锁幽谷’,把杜姑娘长剑封出,杜姑娘要使‘腕底翻云’,但只使了半招,并未生效,那是她力气不如对方,后来似是经人指点,突然改为‘长虹吐焰’,才刺中对方胸口。” 姬青听得十分惊奇,问道:“是谁指点她的呢?” 俞惊尘低笑道:“自然是杜大娘了,姬兄大概没注意她方才嘴皮微动,敢情是以‘传音入密’要杜姑娘中途改变了剑招。”姬青听得一呆,由衷的道:“俞兄,你真棒。” 杜小燕脸上也有着惊异的神色,如今已经迅快的拔出长剑。使用双钩的汉子胸口鲜血直流,砰然往后倒去。 这一下,当真是说时迟,哪时快,他身后两个汉子等到发现不对,使双钩剑的汉子已经中剑倒地。 但听两声厉叱起处,两道人影,挟着两道耀目刀光,掣电般朝杜小燕劈到! 但这两人扑到杜小燕面前之时,身形一滞,刀尖举起来了,却并未下落。 杜小燕冷笑一声:“你们找死!” 长剑一转,正待刺出!只听杜大娘沉喝道:“小燕,不准再伤他们性命,斫下他们一条右臂,以示薄征。” 杜小燕答应一声,挥手两剑,斫下了两个汉子的右臂。 那两个汉子,右臂齐肩削断,血流如注,扑刀堕地,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往后连退。他们来时的锐气尽失,连扑刀也不再拾取,左手掩着血淋淋的右肩,正待转身离去。 杜大娘冷喝道:“站住!” 两人脚下一停,由其中一人说道:“在下二人,自知不敌,你还待怎的?” 杜大娘脸如寒霜,冷冷说道:“你们要走可以,把同伴尸体和兵刃一起带走。” 两个汉子不再说话,依言抬起使双钩剑的尸体,拾起四件兵刃,相偕朝谷外飞奔而去。 姬青悄声道:“俞兄是否发现有异,那两个汉子举刀扑近之时,好像被人制住了穴道。” 俞惊尘道:“姬兄说得极是,方才杜大娘弹出了两颗石子。” 姬青问道:“你看见了?” 俞惊尘含笑点了点头。 姬青低低的道:“俞兄好眼力,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两个汉子堪堪离去,突听谷外传来一声苍劲的长笑! 这声长笑,清越悠长,响澈云霄,声闻数里,非有极深内功,绝难办到。 站在门口的杜大娘正待回身进屋,听了这声长笑,脸上不禁变了颜色! 杜小燕手抱长剑,凛然道:“娘,这笑声会是谁?” 杜大娘冷冷的道:“要来的,迟早总归要来,管他是谁?” 躲在暗中的姬青又悄悄说道:“俞兄,你听到了没有,这笑声听来苍劲得很,武功一定很高。” 俞惊尘道:“这人可能就是要杜大娘迁出此谷的人了。” 姬青哼了一声,说道:“他一定是个坏人。” 他虽然身佩长剑,但看来还是第一次出门,说话爽直,胸无城府。 这时依然细雨蒙蒙,妨碍了视线,但谷口已经出现了几条人影。 这几条人影来势极快,眨眼工夫,就到了茅舍前面! 夜色中,但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青袍,黑须飘胸的老者,背负长剑,看去神态飘逸,只是脸如黄腊,木无表情。 他身后并肩站着四个身穿土布大褂,敞开胸膛,足登草履的大汉,一个个横眉瞪眼,貌相彪悍。 那黑须老者走进茅舍,目光一扫,朝杜大娘拱拱手道:“这位大概就是杜夫人了?” 杜大娘目光冷峻,冷冷说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黑须老者呵呵笑道:“在下是专诚拜访而来。” “专诚拜访,老身不敢当。” 杜大娘冷声道:“恕老身眼拙,尊驾怎么称呼?” 黑须老者道:“在下是谁?并不重要。”他连姓名都不肯说。 杜大娘冷笑道:“老身僻居荒谷,子猎女织,与人无争,尊驾夤夜率人前来,有什么事?” 黑须老者笑道:“不错,在下确实有事和杜夫人协商。” 杜大娘道:“方才那三个人,也是你派他们来的?” 黑须老者道:“杜夫人幸勿误会,他们自告奋勇而来,在下事前毫不知情。” 杜大娘冷笑道:“现在你自己赶来了。” 黑须老者连连拱手道:“杜夫人原谅,在下只是跟杜夫人协商而来。” 杜大娘道:“好,你说,你凭什么要我迁出此谷?” 黑须老者陪笑道:“杜夫人又误会了,这片山谷,地势荒僻,对杜老夫人并无大用,在下昔年在佛前许下宏愿,要在太白山盖一座寺庙,几经察看,以此谷地形最为适当,杜夫人愿意出售也好,如果要另觅新居,只要在杜夫人指定地点,在下愿意替杜夫人建好新居,再行迁居。” 杜大娘冷笑一声道:“老身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不想迁居。” 黑须老者道:“杜夫人这么说,不嫌不通人情了么?” 杜小燕冷笑道:“你如果通人情,为什么要我们迁出此谷?我们不迁,你又当如何?” 黑须老者仰脸打了个哈哈,说道:“这位大概是杜姑娘了,在下和令堂只是协商,肯与不肯,自有令堂作主。” 杜小燕气道:“哼,你连自己姓名都不肯说,我们和你素不相识,有什么好协商的?再说,你三日前差人送信,限我们三日内迁出,今晚又打伤我大哥,等到发觉硬来不行,又来软的,你这套满怀机诈,用错了地方,告诉你,不用白费心机,我们不迁,什么人也没有权力要我们迁出去。” 第48章 打落水狗 黑须老者一张黄腊脸上,虽然木无表情,但他双目之中,已经隐有怒意,沉哼一声,转脸朝杜大娘道:“令媛说的,不知令爱可是杜夫人的意思?” 杜大娘道:“小女说的话,正是老身的意思。” 黑须老者双目神光陡射,沉笑一声道:“杜夫人那是不给在下面子了。” 杜小燕撇撇嘴道:“不给你面子,又怎样?” 黑须老者仰首向天,徐徐说道:“你们大概仗着虬髯剑客杜飞鹏几手剑法,就如此目中无人了么?” 俞惊尘心中暗道:“自己猜想不错,他们果然是虬髯剑客的后人!” 杜大娘听他提到亡夫,心头不由得一阵激动,脸色一寒,沉声道:“亡夫几手剑法,并不惊人,但也不容有人轻视,尊驾可是想试试么?” 说到这里,不待黑须老者开口,回头吩咐道:“小燕,去取娘的兵刃来。” 杜小燕答应一声,转身往屋里就走。她左足还未跨进大门,突听一声冷笑,从茅舍中传了出来,喝道:“回去。” 一股强劲的掌风,迎面拍来。 杜小燕心头一惊,急急闪身躲避,掌风从她肩头擦过,只觉潜力奇强,一个人还是被震得后退了两三步。 姬青低啊一声道:“屋里已有人潜入了!” 俞惊尘道:“是了,他方才故意发出长笑,引杜大娘注意了他,才忽略了另一个人潜入屋去。 姬青气道:“这人当真卑鄙得很。” 俞惊尘道:“杜大娘儿子身负重伤,咱们不能坐视,姬兄可在这里稍等,在下进去瞧瞧。” 姬青忙道:“俞兄,我们一起去。” 两人悄悄退后,朝屋后绕去。 却说杜大娘突听屋内有人沉喝,接着眼看女儿被对方掌风震退,心头不禁一沉,厉声道:“屋中是什么人?” 黑须老者大笑一声道:“杜夫人不必惊疑,在下听说令郎伤得极重,特地命人进去瞧瞧,顺便带来一颗伤药,给令郎治疗……” 杜大娘心头又急又怒,一个转身,朝屋中奔去,厉声道:“你们敢动犬子一根汗毛,老身就和你们拼了。” 黑须老者陡然暍道:“杜夫人快请停步。” 杜大娘已经掠到门口,冷声道:“你有什么事?” 黑须老者忽然大笑道:“令郎伤势不轻,杜夫人盛怒而去,若是和在下手下冲突起来,万一有个失闪,在下就担待不起了,因此在下觉得杜夫人还是不进去的好。” 话声甫落,突听茅舍中传出一声闷哼!杜大娘听得心头一沉,一手从杜小燕手中取过长剑,正待不顾一切的冲进屋去。 瞥见一团黑影,呼的一声,从门内飞了出来,落到门外一丈开外,砰然堕地。 这下,事出意外,黑须老者和杜大娘都不知这个被摔来的,是己方还是对方的人?杜大娘一颗心几乎涌上喉咙,这人如果是伤势沉重的杜刚,这一摔岂不完了。 黑须老者同样心头惊楞,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朝那团人影摔落之处,掠了过去。 这一掠近,杜大娘才看清楚那是一个灰衣汉子,敢情摔得不轻,此刻躺卧地上,已经摔昏过去,不觉暗暗松了口气。 黑须老者目光一注,一步跨到那汉子身边,举手一掌,拍在后心上。 那灰衣汉子张口吐出一口浓痰,“啊”了一声,张开眼睛,翻身坐起。黑须老者道:“崔兄怎么了?可是遇上了高手。” 那汉子矮胖身材,腰围软索金爪槌,急忙站起身来,说:“兄弟也不知道,兄弟只觉背后有一股极大吸力,把兄弟吸了过去,兄弟一点挣扎也使不出来,随后那股吸力,又突然变成推力,把兄弟一个人摔了出来。” 黑须老者问道:“崔兄没看到人么?” 那汉子道:“那屋中根本没有人,兄弟连鬼影子都没看到。” 黑须老者大笑一声道:“能教你插翅虎崔兄看不到影子,武林中已是不可多见,不知是那一位高人?” 说到这里,连连抱拳。插翅虎崔武在关洛间颇负盛名,他人虽生得又矮又胖,但轻功之佳,可说数一数二。 黑须老者方才在谷口,发出一声长笑,吸引杜大娘的注意,要插翅虎崔武潜入茅舍,正是最佳人选了。 杜大娘听得疑信参半,心中暗暗忖道:“难道那两个年轻人,会有这么高绝的身手?”心中想着,忍不住朝屋中看去。 其实她不用看,茅屋中已经走出了两个人来! 这两人当然就是俞惊尘和姬青了。 俞惊尘依然穿着一袭青衫,腰悬长剑,看去甚是飘逸。 姬青个子瘦小,身上穿了杜刚一套宽大衣衫,就有些不伦小类,他又因衣衫太过宽大,不但衣袖裤管都卷了好几层,腰同束起一条带子,居然也挂了一支长剑,更显得人瘦衣大,极不称身。 茅舍中突然走出这么两个人来。自然引起黑须老者的注意!他一双炯炯目光,略为一扫,就落到了俞惊尘的身上。 他老于世故,自然一眼就看出俞惊尘丰神如玉,神态悠闲,年事虽轻,双目神光湛湛逼人,一望而知武功不弱。 方才他还以为能把飞天虎崔斌一下摔出门外,定是武林中知名人物无疑。 此时虽然看出这两个年轻人身手不凡,但只是两个年轻人,心头不觉放宽了许多。 目光一注之下,不觉呵呵笑道:“两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俞惊尘淡然一笑道:“在下二人是谁,并不重要。” 这话正是黑须老者方才说的。 姬青抿嘴一笑道:“是啊,方才杜大娘问你,你不是也不肯说么?” 黑须老者仰天长笑一声道:“原来两位果然是替杜夫人助拳来的。” 俞惊尘微晒道:“阁下错了,在下二人,只是山行遇雨,向杜大娘求宿避两,适逢其会而已。” 黑须老者一手捻着黑须,大笑道:“两位小兄弟既非助拳而来,何苦插手挡横?” 俞惊尘道:“咱们若要插手挡横,早就出手了,何用等到现在?在下只是看不惯使用诡计,向一个负伤的人下手,才把这位崔朋友请了出来而已。” 杜大娘在俞惊尘、姬青两人走出之际,示意要杜小燕进去,看看大哥的伤势,自己依然留在屋外。 插翅虎崔武听说自己是被俞惊尘摔出来的,不由心头大怒,尖笑一声道:“好小子,原来方才是你偷袭了崔某,来,来,崔某倒要伸量伸量你究竟有多少斤两?” 姬青不待俞惊尘开口,抢着道:“你叫插翅虎?” 插翅虎崔武道:“不错。” 姬青笑了笑道:“这倒真是巧极,在下有个外号叫插翅武松,这里虽非景阳岗,但武松遇上虎,那就非打不可……” 他忽然回过头去,展齿一笑道:“俞兄,这头老虎,你就让给小弟来打吧!” 插翅虎崔武听他出言调侃,心头更怒不可遏,大喝一声道:“小子,你就来吧,接招!”呼的一拳,迎面直击过来。 姬青哼道:“来得好。”身形一闪,避开对方拳势,左右双掌并出,还了一招“日月双悬”。 插翅虎崔武,走的是刚猛路子,双拳如擂石鼓,记记劲道十足。姬青身法轻灵,双掌迅捷,以快见长。 两人这一动上手,一个自恃力气,方才吃了大亏,要在这一场里扳回颜面。一个因俞惊尘一招之间,就把对方摔出寻丈,自己自然不能败给他。 正因两人各存争胜之心,因此一动上手,就各出全力相搏,刹那间拳风激荡,掌影飘飞,打得十分起劲。 激斗了十余合,仍然不分胜负,插翅虎怒吼一声,连环击出三拳。这三拳威势猛烈绝伦,奇劲拳风,排山般直撞过来。 姬青似是不敢硬挡锐锋,向左一跃,闪开了五尺。 插翅虎狂笑一声,喝道:“小子,你怎么不敢接招?” 倏地跨上一步,又是两拳,跟踪追击过去。姬青身形一晃,再次闪开了三尺,右腕抬处,“呛”的一声,已从身边抽出长剑,冷笑道:“你也接我几剑试试。” 话声出口,身如旋风,一个飞旋,抢到插翅虎左边,长剑使了一招“凤鸣岐山”,斜刺出去。 他身法十分奇特,只轻轻一旋,就如凤展翼,轻扬已极! 黑须老者目光一注,冷然道:“岐山姬家的‘飞风剑法’!”左手轻扬,朝左挥了一下。 插翅虎只觉对方在眨眼之间,就逼到身前,不觉一惊,急急向右闪出。 姬青冷哼一声,横目道:“岐山姬家又怎样?” 刷刷两剑,剑光飞舞,朝插翅虎急攻过去。 插翅虎连退两步,纵声大笑道:“好小子,你当崔某怕了你不成?” 他也不抽取腰间软索金爪锤,但凭一双拳头拒敌。喝声之中,呼呼两拳,打出两股凌厉拳风,逼住了姬青的剑势,缓缓后退,原来他看到了黑须老者的手势,因此一面打,一面退,好让出茅屋前面的场地。 姬青自然并不知情,口中冷笑一声道:“不怕就好,今晚小爷打落水狗,是打定了。”手中一紧,长剑展开,剑风如啸,招招指向插翅虎致命要害。 他把插翅虎,说成了落水狗。 插翅虎一声不作,挥劲双拳,节节后退,眨眼工夫,已退了两丈左右。 姬青看他一直不和自己硬接,心头更气,喝道:“你尽是后退,可是不敢接我剑招么?那也没关系,你只要跪下来,给我磕上三个头,小爷就饶过你了。” 他左手划动,手势轻柔,就像飞凤一般,右手长剑左圈右划,身随剑走,像旋风般直欺过去。 插翅虎节节后退,当然不是败走。 直到退了二丈开外,陡然脚下一停,双手已然取下了腰间一对金爪槌,厉笑一声道:“小子,你别张狂,崔老子教你识得厉害。” 双臂一抖,两枚金爪锤像流星般飞击而出。 姬青冷笑道:“你早该亮出家伙来了。” 剑光打闪,急刺过去。 第49章 筋疲力尽 插翅虎让出了茅舍前面的场地,那还再和你客气,双手飞舞,金爪槌纵击横打,近拒远攻,连续出手,但听劲风呼呼,势道之厉,有如雷霆万钧! 姬青更是精神抖擞,一柄长剑,展开“飞凤剑法”,身形盘旋剑光如练,左掌更是忽高忽低,随身划动,当真像彩凤展翼,翩翩起舞,轻灵活泼之中,别具奇奥! 片刻工夫,但见两道金影盘空匝地,一道匹练,上下飞洒,那里还分得清两个人影? 就在插翅虎节节后退,引开姬青同时,黑须老者突然挥手一指俞惊尘道:“你们也去领教这位小兄弟的高招。” 他虽然并未回头过去,但这句话,自然是对他身后四个大汉说的了。在他心目中,还是看重俞惊尘,对这个年轻人,有些莫测高深,才命他身后四人出手。 那四个敞开胸膛的大汉这些时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黑须老者身后,脸上也木无表情,连瞧也没瞧过任何人一眼。此时听到黑须老者的吩咐,四人同声应“是”,由黑须老者身后分跃而出。 他们动作居然十分快速,说得上捷如飞鸟,四道人影飞掠而出,落到地上之时,已把俞惊尘围在中间。 其中一人冷森的道:“小子,咱们让你先出手。” 俞惊尘方才眼看黑须老者朝插翅虎挥了挥手,已知他们要依仗人多,发动攻势,心中暗暗冷笑,只作不知。 此时插翅虎一退,黑须老者果然指挥他身后四人,向自己挑战。他依然背负双手,目光一扫向自己采取合围之势的四人,微哂道:“你们四个准备一齐上么?” 四人中领头的一个怪声道:“小子,你也不睁眼瞧瞧,咱们是谁?” 俞惊尘含笑问道:“你们是谁?” 那汉子厉声笑道:“小子,你连关中四杰都没听人说过,还来闯什么江湖?” 俞惊尘哦了一声,说道:“在下初走江湖,确实没听人说过。” 那汉子好似被人括了一个耳光,关中四杰,名满关中,他居然说没听人说过,这不是门缝里看人,被他瞧扁了! 他脸色一变,怪叫道:“小子,那你就听着,关中四杰,不论敌人多寡,都是四人齐上,你一个如此,千军万马,也是如此,现在你懂了吧?” 俞惊尘朗笑一声点点头道:“在下懂是懂了,还有一点不解。” 那汉子道:“你有什么不解的?” 俞惊尘看了他们四人一眼,含笑道:“真要遇上千军万马,你们四个挡得住么?” 他此话一出,那汉子知道俞惊尘原来是调侃自己!这和方才他说的没听人说过关中四杰,同样是蔑视自己四人! 这下听得其余三个汉子也个个面现怒色,齐声叱喝道:“老大,别和他噜唆,先废了他!” 那为首汉子虽然愤怒,但却一摆手道:“这小子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咱们不能破坏了关中四杰的惯例。” 说到这里,目光一注俞惊尘,沉喝道:“关中四杰,遇上对方人数,不超过咱们四人之时,照例必须由对方先行出手,你小子现在可以出手了。” “且慢!”杜大娘忽然仗剑走上两步,说道:“俞少侠请退,这一场该由老身向关中四杰讨教了。” 俞惊尘道:“大娘方才也听到了,这四位是向在下挑战……” 杜大娘道:“不,今晚他们冲着老身来的,老身身为主人,自该由老身来了断,岂可烦劳少侠,少侠且请退后。” 原来杜大娘平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并不识得关中四杰。 先前因他们四人身穿土布大褂,又敞开着胸膛,不像什么武林高手,一时只当他们是黑须老者的家奴打手,也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他们自己报出名号,才知他们竟是名噪关洛,绿林道上凶名久着的“关中四凶”他们自己却自称关中四杰,这四人据说武功诡异,自成家数,尤其精擅合搏之术,很少遇上对手。 她听俞惊尘口气,似乎真的不知这四人来历,当然更不会知道他们联手合搏的厉害,是以不得不挺身而出。 俞惊尘负手站立四人中间,那里肯走,闻言笑道:“不错,大娘是主人身份,但令郎伤势不轻,屋中只有令嫒一人,未必能够照顾得过来,大娘还是替在下掠个阵吧,在下颇想试试能挡得住干军万马的高手,究竟厉害到如何一个程度?大娘若要出手,也等在下双拳敌不住八手的时候,再出手不迟。” 他依然说得十分轻松,似是并未把关中四杰放在眼里。 尤其“屋中只有令媛一人”,暗示黑须老者尚未出手,要杜大娘防他一着。 这话,杜大娘自然听得出来,暗暗忖道:“这年轻人,看他行动很像是个初出江湖的人,但他却又显得心思极细,像个老江湖,这人倒真令人看不出来!” 心中想着,不觉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关中四凶,精擅合搏,俞少侠可得小心。” 俞惊尘大笑道:“大娘只管放心,在下一向独来独往,遇上三两个毛贼,在下一个人打发了,遇上千军万马,在下一个人也足够打发。” 说到这里,朝关中四杰那为首汉子招招手道:“在下也有一个规矩,从不先发制人,来,来,还是你们先动手吧!” 那为首汉子听他说了两个“来”字,不知怎的,竟然随着他招手,双足不由自主,笔直朝他身前跑了过去。他双手并未作势,自然不是听了俞惊尘要他出手,欺身发招,只是无缘无故的朝俞惊尘奔去。这一下,看得其他三人,大感不解,不知他们老大这是做什么? 那汉子一直奔到了俞惊尘身前三尺光景,还是并未发招。 俞惊尘不觉后退半步,口中“啧”了一声,奇道:“朋友这是做什么?在下让你们先出手,朋友既不出手,跑来作甚?去,去!” 说着,右掌轻轻朝前推去。说也奇怪,那为首汉子听了他两声“去”“去”,果然又快速的往后退了下去。 这下,连黑须老者和杜大娘都看出来了! 关中四杰老大这跑来跑去,分明是受了俞惊尘招手和挥手的作用,身不由己,并非他自己跑来退去的好玩! 两人同样的感到无比震惊,心头也同样泛起了疑问。 这年轻人使的究竟是妖法?还是武功? 若是妖法,那么此人莫非是白莲教? 若是武功,这种武功,简直骇人听闻,这是什么功夫? 就在两人心念转动之际,那退回去的老大忽然如梦初醒,口中大喝一声:“好小子,老子和你拼了!” 喝声中,双臂一挥,双手十指如钩,像大鹏凌空,朝俞惊尘当头扑攫过去。他双臂一挥,原是暗号,关中四杰其余三人,也随着闻声喝叱,纵身朝俞惊尘扑来! 四人这一发动,声势顿然大盛! 俞惊尘突然朗笑一声道:“这样才对!”双手倏起,凌空推出,一面说道:“你们别一起来,在下只有两只手呀!” 他这双手一推之势,早有两个人本已扑到,竟然“呼”的一声,同时凌空飞了出去。紧接着双手一招,另外两人又跌跌撞撞的朝他身前冲到。 俞惊尘双掌再次准出,把冲到他身前的人推了出去,再一招手,又把先前飞出去的两人凭空吸了回来。 就这样一推一招,就有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另外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冲了回来。 关中四杰,就像四个稻草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是跌跌撞撞的此去彼来,奔波不停,没休没止,没完没了。 不过四五下工夫,关中四杰已感不支,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如牛,脚步沉重,身子也摇摇欲倒! 但他们还是身不由己的两个冲来,两个冲去,平日凶悍之气,早已荡然无存,快要疲于奔命了! 这一情形,直把正在激战中的插翅虎和姬青两人,都看得不觉停下手来。 黑须老者脸上漠无表情,但他双目之中,已然射出惊凛之色,急急朝俞惊尘拱拱手道:“少侠请住手。” 俞惊尘双手一停,含笑问道:“阁下有何见教?” 他双手乍然一停,关中四凶早已闹得筋疲力尽,再也支持不住,但听接连响起“砰”、“砰”四声,四个人一齐跌坐下去,有如吴牛喘月,喘息之声,十分沉重。 黑须老者神色严肃,目注俞惊尘,问道:“少侠果然身怀绝技,虽只一招一推,已使在下大开眼界,在下想请问一声,不知少侠是那一门派的高人门下?” 就在他说话之际,关中四凶,略为调息,就不约而同的霍然站起,一个个目射凶芒,盯注着俞惊尘作势欲扑。 要知关中四凶,平日自恃武功,凶悍成性,今晚被俞惊尘如此戏侮,岂肯甘休?但听关中四杰中的老大口中忽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啸,四人正待长身横起! 黑须老者目光一动,低喝道:“回来。” 他声音虽然不响,但却甚是威重。关中四杰如奉纶音,作势欲扑的人,立时收势后退,迅快回到黑须老者身后,并肩伺立。 俞惊尘冷道:“阁下连姓名都不肯吐露只字,倒问起在下师承来了?” 黑须老者掀须大笑道:“少侠不肯说,那就算了。” 说到这里,转脸朝杜大娘拱拱手道:“杜夫人既然坚持不肯迁移,在下也不好相强,那就只好改日再谈了。” 话声一落,转身跃起,人已到了数丈开外。 他是给俞惊尘这一手昆仑绝学“纵鹤擒龙”给镇住了,因此说了两句门面话,急着匆匆离去。 插翅虎和关中四杰,紧随着纵身追去。 第50章 义结金兰 杜大娘转过身,朝俞惊尘,姬青二人说道:“幸蒙两位少侠仗义相助,不然,老身母子三人今晚只怕难逃毒手了。” 俞惊尘道:“大娘这么说,岂不见外了?晚辈先前不知大娘是虬髯剑客杜老前辈的夫人,实在失敬之至……” 杜大娘没等他说完,目注俞惊尘,问道:“俞少侠认识先夫?” 看俞惊尘的年龄,最多不过二十出头,虬髯剑客杜飞鹏已经死了整整十八年,自然不会见过虬髯剑客了。 俞惊尘道:“此事说来话长,晚辈正要奉告。” 杜大娘道:“天还在下着毛毛雨,俞少侠请到屋中再说吧。”大家回入屋中,杜小燕早已燃起了灯火。 杜大娘比两人落坐,一面问道:“小燕,你大哥如何了?” 杜小燕道:“大哥睡得很熟,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俞惊尘连忙接口道:“方才是晚辈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多睡一回,免得被外面人声吵醒了。” 杜大娘道:“多谢俞少侠。”接着目光一抬,问道:“俞少侠方才有什么事要和老身说的?” 俞惊尘欠身道:“是的,晚辈要奉告的就是有关杜老前辈昔年遇害之事……” 杜大娘脸色倏变,问道:“先夫遇害一十八年,老身也明查暗访了一十八年,始终如石沉大海,找不到一点头绪,少侠怎么会知道的?” 俞惊尘道:“晚辈也是最近才查到了一条线索,只可惜这条线索又中断了。” 杜大娘望着他,问道:“俞少侠是那一派门下高徒?” 俞惊尘欠身道:“晚辈义父姓徐,讳千里,也是在十八年前,和杜老前辈一起遇害的……” 杜大娘道:“原来俞少侠是八手仙猿徐大侠的义子……什么?徐大侠是和先夫一起遇害的?” 俞惊尘道:“是的,自从义父遇害之后,姜大叔奔走江湖,暗暗注意各地江湖人物的动静,终于给他老人家查到十八年前,四大魔尊曾经在同一天晚上,到过蒙阴……” 杜大娘听得极为注意,问道:“俞大侠说的姜大叔,那是秦山驼龙姜大侠了?他认为四大魔尊,会是杀害徐大侠和先夫的凶手?” “是的。”俞惊尘续道:“姜大叔走遍江湖,认为四大魔尊的嫌疑最大,因此和晚辈一起赶去靖安。” 杜大娘道:“天隐魔尊吴亦梵,他肯说么?” 俞惊尘道:“他说了。” 当下就把如何找上吴庄,吴亦梵如何说出十八年前,四大魔尊如何奉命在蒙山南麓,伺候四个从山上下来的人……” 杜大娘道:“俞少侠方才说先夫和徐大侠一起遇害的,怎么?一共有四个人?” “是的。”俞惊尘续道:“当日遇害的,一共有四个人,除了杜老前辈,义父之外,还有两个人,一是华山三剑之首流云剑客孙老前辈,另一个佩剑少妇,当时连姜大叔也想不出是谁来,但直到最近,听人说起另一件江湖恩怨,才猜想可能是岐山姬家的人。” 姬青听到这里,忍不住大声问道:“俞兄,你说那佩剑的少妇是岐山姬家的人?” 俞惊尘被问得一呆,才想起姬青正是姓姬,他可能就是岐山姬家的人,当下说道:“姬兄稍等,等兄弟把这件事情说完了再行奉告。” 接着就把天隐魔尊所说的话,一字不漏,说了一遍,直说到天隐魔尊遇害为止。 杜大娘切齿道:“这么说,先夫果然死在四大魔尊手中的了,但可惜天隐魔尊死了,他幕后主使自称‘城隍爷’的人,又是谁呢?俞少侠可曾继续侦查下去?” 俞惊尘道:“这假冒城隍爷之名的,是吴庄总管刘寄生,他也死了。” 接着又把姜大叔假装身死,引出神弹子贺德生,但贺德生也只是被人胁迫而来,当晚另外截获了一个黑衣蒙面人,赫然是少林寺硕果仅存的瘦金刚知本大师…… 杜大娘惊异的道:“会是少林寺的长老瘦金刚?” 俞惊尘道:“不,他是假冒的。” 于是再把自己等人赶去绳金寺,一直说到绳金寺地窖救出瘦金刚,才知假冒瘦金刚的竟是绳金寺主持了一,但也只是某一个神秘组织从小派去少林寺剃度出家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一组织的详细情形。 杜大娘失色道:“如此说来,徐大侠和先夫等人,是被一个不知名的神秘组织,有计划的杀害的了,他们杀害徐大侠和先夫等人,目的何在呢?” 俞惊尘道:“这个目前还不清楚,但只要姜大叔伤势好了,根据现有的线索,剥茧抽丝,逐步追踪,这批贼人再神秘,也不难查得出来。” 杜大娘吃惊道:“姜大侠负了伤?” 俞惊尘点点头道:“是的,姜大叔中了贼人的沾衣毒,又硬接了对方一记‘大手印’,至今犹在昏迷之中,晚辈是前往终南,乞取灵药来的。” 杜大娘攒眉道:“姜大侠是伤在什么人手下的,可是那神秘组织中人所伤?” “是的。”接着俞惊尘又把当时情形,详细说了。 杜大娘道:“这青袍人还会黄教‘大手印’,如此说来,这个神秘组织,不但羽党极多,被他们网罗的高手,也不在少数了,唉,先夫惨遭杀害,此仇是非报不可。” 姬青眼看俞惊尘已把话说完了,这就急忙问道:“俞兄,现在你可以说了,那遇害的佩剑少妇,是岐山姬家什么人呢?” 俞惊尘道:“这事本来大家也猜不出来,正好这次姜大叔负伤,据公孙先生说,只有朱果能救,经贺老说起当年岐山姬家和终南派结怨始末,当时经大家公推义父,华山流云剑客孙老前辈,会同终南派太一道长师弟杜老前辈,和岐山姬家姬族长的寡媳孟素兰前辈四位进行调查施毒之人,但被四大魔尊杀害的四人中,正好有义父,杜老前辈,华山流云剑客,另外—位佩剑少妇,岂非就是岐山姬家的……” 姬青不待他说完,身躯一阵颤抖,突然哭出声来,尖声道:“那是我娘了,嗬……嗬,我娘遇害了十八年,我还出来找娘呢!” 他双手掩面,不由得失声痛哭出来。 俞惊尘忙道:“姬兄,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份孝思,伯母九泉有知,也足告慰了。” 杜大娘也在一旁劝说,说道:“姬公子,这是巧合,没有这场大雨,两位可能匆匆经过,再也碰不上面,老身也不知先夫死因,姬公子也找不到令堂的仇家,这也正是上天安排的,看来咱们手刃仇人的时间,也快到了。” 姬青抹着眼泪,突然一把抓住俞惊尘的手腕,问道:“俞兄,天隐魔尊可曾说出,我娘的尸体,是谁背走的?” 俞惊尘道:“没有,当时他也不知道那青袍人是义父,其他二人,也各人均有指定把某一尸体送往某处,因为这是秘密任务,谁也不能多问,事后更守口如瓶,不曾对人说过。” 姬青道:“俞大哥,你们杀了泣灵魔尊霍剑,异修魔尊步休云,那么四人只剩了一个偷心魔尊武天相了,他住在那里?我去问问他,我娘的尸骨在那里?” 他提起娘,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俞惊尘道:“姬兄,这不急在一时,因为令堂的尸体如果不是武天相送走的,他就不知道了,但我们只要找到了主使四大魔尊杀害义父等四人的人,他就会说出当年派什么人送令堂尸体去往何处了。” 姬青点头道:“好,俞兄,你一定要帮我找出这个人来。” 俞惊尘沉声道:“这人是咱们四家的公敌,就是天涯海角,也非把他找出来不可。” 第二天早上,丽日初升,山林间经昨夜一场大雨的冲洗,更显得翠绿可爱。 俞惊尘,姬青别过杜大娘,相偕上路。 姬青换上一身蓝衫,当真出落得人品如玉,只是生得略嫌瘦小了些。他本是天涯寻母来的,昨晚听了俞惊尘的话,知道娘已在十八年前遇害,心头自然十分悲伤。 因此决定和俞惊尘一路,先上终南紫柏山求药,然后同去绳金寺,他要参加他们的行列,找出这个神秘组织,找出主使杀害娘的凶手,替娘报仇。 两人走出山谷,姬青忽然侧着脸问道:“俞大哥,昨晚你使的是什么手法,把关中四凶摔得像稻草人一样。” 俞惊尘道:“姬兄不是外人,兄弟说也无妨,兄弟昨晚使的是昆仑‘纵鹤擒龙’手法。” 姬青问道:“俞大哥,你不是泰山派的人么?” 俞惊尘道:“我义父是泰山派的人,我不是。” 姬青轻嗯一声道:“我知道了,你是身兼两家之长,才会有这等高绝的身法。” 俞惊尘笑道:“姬兄过奖了,身兼两家之长,谈何容易?武功一道,贵于精专,一个门派的武功,就够你穷毕生之力去精研精练了。” 姬青道:“俞大哥说的是。”他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抬目道:“俞大哥,我有一件事,说出来了,不知你答不答应?” 俞惊尘道:“姬兄有什么事,只管请说。” 姬青脸上一红,说道:“小弟和俞大哥萍水相逢,不但谈得十分投机,难得的还是同仇敌忾,因此,小弟……想……” 俞惊尘道:“姬兄想什么,但说无妨。” 姬青红着脸道:“小弟想和俞大哥结为兄弟,不知……” 俞惊尘大笑道:“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姬兄既有此意,兄弟自然赞成。” 姬青喜不自胜,雀跃的道:“我知道俞大哥一定会答应的。来,俞大哥,我们坐下来,排排年龄看?” 两人走到林下,在一方大石上并肩坐下,这一排年龄,俞惊尘二十三岁,姬青十九,俞惊尘居长,姬青是小弟。 姬青高兴的道:“俞大哥,现在你是我大哥了。” 说着,站起身,恭敬的叫了声:“大哥。” 俞惊尘一把拉着他的手,笑道:“贤弟不可多礼,快坐下来歇息,马上就要上路了。” 他这一拉住姬青的手,只觉这位贤弟手掌绵软,竟然柔若无骨。 第51章 黑衣观音 姬青轻轻挣了一下,郝然道:“俞大哥,我们又不累,还是……啊……” 他疾快的一个转身,右手朝左肩拍上去,攒着眉道:“大哥,我被什么叮了一口?好痛!” 俞惊尘急忙站起身,目光一注,但见一只金锋,振翅飞去,这就说道:“是一只金锋,贤弟……” 话声未落,姬青紧紧叫道:“大哥,你后面又有两只金蜂飞过来了。” 俞惊尘也已发觉脑后生风,耳中同时听到“嗡”嗡”之声,急忙转过身去,果见两只金蜂箭一般朝自己袭来,身形往后一仰,屈指弹出两缕指风。 指风袭中金蜂,居然发出极为轻微的“叮”然一声! 这声音极为轻微,要是换一个人,极难听到,但俞惊尘练的玄门上乘内功,耳目何等灵敏,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指风击中金蜂,怎会有金铁之声?” 注目看去,只见两只金蜂经指力一击,居然并未堕地,划了一个弧形,疾快的又朝自己飞冲过来。 俞惊尘心头一凛,右手抬处,剑光一闪,但听“叮”“叮”两声,把两只金蜂,一齐劈落。 举足跨上一步,俯身从地上拾起被剑蜂削作两半的金蜂,不觉脸色微变,回身四顾,沉喝道:“什么人暗算在下兄弟?” 原来他方才弹指击中金蜂,听到铮然轻响,已怀疑不是真蜂。 此时被他用剑劈落,取起一看,果然是用风磨铜所制,翅膀绷上了细绢,不但制作精巧,栩栩如生,而且还能振翅飞舞,和真蜂一般无二。尤其金蜂嘴上有一支细如牛毛,色呈乌毒钢针,显系喂过剧毒! 这种暗器,他简直从未听人说过。但在他喝声出口,施放暗器的人并没答话,姬青却砰然一声,跌倒地上。 俞惊尘心头一惊,急忙回过身去,但见姬青脸色铁青,双目紧闭,跌卧在水潭之中,溅了一身泥浆,人已昏迷过去。 当下急忙掠到他身边,口中低低叫道:“贤弟,贤弟……” 姬青并未回答,显然针毒已发作了! 俞惊尘伸手抄起他身子,只觉贤弟身躯绵软,甚是丰腴,此时他心急姬青安危,倒也不再多疑。 经过昨晚一场大雨,到处都是泥泞不堪,他双手抱着姬贤弟身子,走到较为干净之处,把他身子放下。 但见姬青鼻息甚是微弱,已是毫无知觉,再叫了两声“贤弟”还是一动不动,心头一急,伸手朝他怀中探去。他原想摸摸姬青胸口是不是还在跳动?那知右手一伸入他怀中,指尖触到的竟是绷得紧紧的一双鼓腾腾的肉球! 俞惊尘心头一阵猛跳,忙不迭的缩回手来,骇然忖道:“姬贤弟原来竟是一位姑娘,这该如何是好?” 他一时没了主意! 自己临行之时,鬼医公孙丑曾送给自己一瓶“百草解毒丹”,据说可解任何奇毒,但姬青已然不省人事,自然无法下咽,必须自己把丹药渡入他口中。 尤其他被毒针刺伤左肩,必须把药丸嚼烂了替他敷在患处,才能把剧毒拔出来。 这两件事,如果是男的,自然并无为难之处,但姬贤弟却是女子所乔装。 女孩儿清白之躯,自己怎好……不,别说她和自己有结义之情,兄弟相称,就是陌路之人,自己也不能见死不救,只要自己光明磊落,何须拘小节? 这么一想,登时把古老男女授受不亲的心理,很快就打消了,再次伸手进去,在姬青胸头一摸,犹幸心脉还在轻弱的跳动。 这就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倾出一颗药丸纳入口中,用津液化开之后,俯下头去,一手拨开姬青牙关,把丹药对口哺了过去,又渡了两口真气,才直起腰来。 虽没人瞧到,但俞惊尘好像做贼心虚一般,一张俊脸,胀得通红,心头也狂跳不止。 他想到姬青总归是个女子,自己总不能在山前大路上解开她衣襟,给她敷药,自该找一个避风之所,替她疗伤要紧 心念一动,就抱起姬青身子,顺着山道走去。 好在太白山一带,山中岩穴极多,走了一箭来路,果然在几块大石后面,找到了一处岩洞。入内一看,这岩穴地方虽然不大,倒也干净,就把姬青身子轻轻放下。一面替她脱下满身泥浆,湿淋淋的长衫,在洞口一棵矮树上晾好。 回入洞内,再脱下自己身上长衫,替她盖到身上,然后替她撕开右肩衣衫,只见肩头有制钱大一圈,色呈乌黑,中间果然有一个极细的针孔伤口。 俞惊尘心中暗暗忖道:“好歹毒的暗器!” 一面慌忙倾出一颗“解毒丹”,纳入口中,轻轻咬碎,敷在伤口之上,再小心翼翼的替她把手臂放入盖在身上的长衫下面。姬青依然双目紧闭,没有醒来。 这一阵折腾,差不多已是午牌时候,俞惊尘感到有些饥饿,但在山野之间,那里去弄吃的东西? 忽然山风吹来,闻到一阵烤鸡的香味!须知一个腹中正感饥饿的人,嗅觉就特别敏锐,老远就可以闻到饭香。 俞惊尘突然灵机一动忖道:“这里地当群山之中,附近并无居民,这烤鸡香味,从何而来?” 他想到方才自己和姬贤弟在林前突然遭到金蜂的袭击,也事出离奇,莫非此人是昨晚黑须老者的同党…… 不错,他隐身林中,以金蜂暗器偷袭自己两人,后来两只金蜂被自己举剑劈落,他不敢再发。 后来敢情他看到姬贤弟负伤,自己又无暇再去追究金蜂来处,他却阴魂不散,暗中跟着自己下来。此时正当晌午,他躲在附近监视自己,一面正在烤鸡充饥。 想到这里,口中不觉低哼一声,那还犹豫,一下飞身出洞,临风仔细闻了闻,正好一阵山风吹过,果然送来了烤鸡香味。 他细辨香味,似在洞窟左首,那里正好是一处突岩,此人可能就隐身在突岩后面,这就身形一闪,从洞右掠出,以极快的身法,由洞窟上方越过,绕到了突岩后面。 果然左首岩石间蹲着两个黑衣汉子,正在用柴火烤着一只肥鸡。 俞惊尘悄悄移到两人身后不远的一方大石后面,隐蔽身形,探首看去。 只见一名汉子拨弄着炭火,偏头说道:“老张,真可惜,鸡快好了,就是没带酒来。” 另一个汉子道:“酒,给二娘知道了,不打断你的狗脚?” 先一个汉子道:“咱们只是奉命监视那小子,又不和他动手过招,还怕什么?” 先前那汉子道:“你他妈真是酒迷心窍,监视那小子,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万一给他溜了。我们如何向二娘交代?” 先前那汉子道:“那小子的同伴中了二娘一支金蜂针,要十二个时辰,才会送命,那小子找了一个岩洞,自然不会马上离开,到时二娘就会亲自赶来了。” “你们二娘不会来了。” 这句话,突如其来,听得两个汉子蓦然一惊,急急回过头去,但见自己两人身后,站着一个少年,那不是二娘交代,要自己两人看住他的那个少年,还有谁? 两人心知不妙,正待拔刀,突觉手腕一麻,不知如何一来,已经被人扣住了脉门,手比铁箍还紧,几乎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俞惊尘冷冷喝道:“说,你们二娘是谁?” 他手把一紧,二个汉子痛得几乎要跪了下去。 由姓张的汉子说道:“是……是孙二娘。” 俞惊尘依然不知道孙二娘是谁?问道:“孙二娘是什么人?” 姓张的汉子听得一怔,忙道:“孙二娘,人称黑衣观音,又叫他孙二寡妇。” 黑衣观音也好,孙二寡妇也好,俞惊尘还是没听人说过问道:“那二只金蜂,可是孙二娘放的?” 姓张的汉子道:“不是,那是孙二娘手下一个婢子放的,如果是孙二娘亲来,她一手就能使出七十二只金蜂,江湖上,没人能躲得过。” “哦!”俞惊尘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是孙二娘的什么人?” 姓张的汉子道:“小的只是孙二娘手下跑腿的,少侠高抬贵手……” 俞惊尘道:“我也不难为你们,两位给我坐下来,等你们二娘来了,她自然会给你们解开穴道的。” 说完,双手五指一松,抬手之间,已经点了两人穴道。 两个汉子一声不吭,双腿一软,果然坐了下去。 俞惊尘从火上取下了又肥又香的烤鸡,边上还有一大包馒头,一并取起,含笑道:“多谢两位了。” 纵身跃上突岩,走回洞窟,把烤鸡,馒头放到干净的石上。 回身走到姬青身边,低头看去。 这一阵工夫,敢情药性已经行开,她本来金纸般的脸上,已不像刚才那般惨白,呼吸也轻匀了许多,只是依然双目紧闭,还没清醒过来。俞惊尘缓缓的傍着她身边坐下,一时看着姬贤弟,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姬青口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声音虽然极轻,但俞惊尘已是警觉过来,心中一喜,急忙问道:“姬贤弟,你觉得好些了么?” 姬青眼皮抬动,倏地睁开双目,她发现自己仰卧地上,看到俞惊尘就旁着自己而坐,不觉惊咦了一声道:“小弟怎会躺在这里的?” 说着就要翻身坐起。 俞惊尘慌忙一手按在他肩头,说道:“贤弟伤毒未痊,快躺着别动。” 姬青才一抬头,就觉左肩如被锥刺,痛得她“啊”了一声,只好依言躺下,不觉望着俞惊尘,问道:“大哥,小弟……” 她一脸惊异之色,敢情忘了被金蜂叮了一口之事。 第52章 守株待兔 俞惊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忙道:“贤弟还记得方才在林前被金蜂叮了一口么?那不是真的金蜂,是制作精巧的淬毒暗器。” “会是暗器?” 姬青睁大一双眸子,问道:“大哥是说有人暗算我们,你怎么知道的呢?” 俞惊尘点点头道:“我用剑劈落金蜂之时,听到叮的一声,那是金铁交鸣之声,劈死一只野蜂,不应该有这种声音,拾起一看,果然是一枚制作精巧的暗器,头部有一支极细的钢针。色呈乌黑,分明淬过剧毒……” 姬青道:“大哥怎么没和我说呢?” 俞惊尘微笑道:“愚兄劈落金蜂之时,贤弟已经毒发,体力不支,砰的一声,便跌倒在泥潭水中。” 姬青脸上一红,问道:“后来呢?” 俞惊尘道:“幸好愚兄身边,带有鬼医公孙先生的解毒丹,就喂了贤弟一颗……” 他想到方才口对口喂她药丸之事,一张俊脸,不禁骤然红了起来。 姬青正睁大眼睛望着他,看他脸上忽然红了起来,心里不禁大疑,急忙问道:“后来呢?” 俞惊尘道:“因为公孙先生的解毒丹,必须内服外敷,才能把毒气拔出来,愚兄只好……只好……” 姬青心头小鹿狂跳,问道:“大哥,只好什么,你快说呢?” 俞惊尘道:“只好抱着贤弟,先找到避风的地方,一路找到这里……” 姬青听说是大哥抱着她来的,娇靥不禁一热,问道:“是大哥给我敷的药?” 她猛然想到,自己被金蜂叮了一口,是在右肩,他替自己敷药,必然要解开衣襟,自己是女儿之身,这,不是都被他看到了么? 她这句话问出口,一个人羞得无地自容。 俞惊尘淡淡一笑,道:“贤弟一身衣衫,都被泥浆溅湿了,愚兄只好先把你长衫脱下,晾到洞外去,又怕贤弟着了凉,把愚兄的长衫替你盖到身上,贤弟伤在肩头,愚兄只好撕开你的衣衫,敷上丹药,针孔虽小,你肩头却是一片紫黑。” 这番话,只是表示自己并没发现你是女的,撕开肩头衣衫,只看到一片紫黑。 姬青幽幽的道:“真要谢谢大哥,是大哥救了我一命。” 俞惊尘道:“自己兄弟,贤弟何须说谢。” 姬青一双大眼睛,只是望着他,忽然腼腆的道:“俞大哥,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么?” 这句话出口,她一张脸,已经胀得通红。 俞惊尘心头一阵狂跳,这句话问得他好窘,姬贤弟是女儿之身,自己怎能说不小心碰到胸脯?或是在替她敷药之时,发现她肌肤细腻? 他只好装作不知,问道:“姬贤弟,你说什么?” 姬青看他说话的神色,相信他真的没有发现自己是女的了,一颗心不觉渐渐定了下来,幽幽的道:“俞大哥,你真是君子。” 俞惊尘道:“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是指交友而言,咱们结了兄弟,兄弟应该情同手足。” 姬青迟疑的道:“大哥,小弟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俞惊尘听得大急,他宁可只装不知,还能不受拘束,一旦说穿了,孤男寡女,那有多别扭?闻言。他连忙拦着道:“贤弟,你伤愈初醒,应该好好养息,话说多了会伤神的。” 姬青微微摇摇头,望着他道:“不,这很重要,我一定要说。” 俞惊尘道:“贤弟觉得很重要,那就说吧。” 姬青看他很顺着自己,心头一喜,说道:“大哥,我其实叫青青,不是单名。” 俞惊尘道:“愚兄倒觉得还是单名好,从前汉朝时,有个卫青、七击匈奴,威震边疆……” 姬青青道:“大哥,你这人怎么一点也听不出来么?” 俞惊尘道:“我什么听不出来?” 姬青青道:“说我的名字咯,单名一个青,和两个字,就有很大的不同。” 俞惊尘笑道:“好吧,贤弟请说说看。” 姬青青道:“单名一个青字,像卫青、狄青、都很英雄,有着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但两个青字,就……就……” 她心里自然想把真相告诉了大哥,但话到了口边,就羞于启齿,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来。 俞惊尘趁机道:“好了,姬贤弟,你伤毒初醒,还是好好休息一阵吧,养好精神,今晚还有好戏瞧呢!” 姬青青道:“大哥快说,今晚会有什么事?” 俞惊尘忽然想起烤鸡、馒头,一面问道:“姬贤弟,你肚子饿不饿,这烤鸡又肥又香,你要不要吃一些?” 姬青青目光一动,果然看到一只烤鸡,和一大包馒头,微微摇头道:“我不饿,哦,大哥,这只烤鸡,你哪里弄来的?” 俞惊尘笑道:“刚才有人送来的。” 姬青青道:“大哥肚子一定饿了,你快吃吧。” 她忽然又“哦”了一声,说道:“大哥没告诉我呢,今晚究竟有什么事?” 俞惊尘笑着道:“愚兄也是听送烤鸡来的人说的,那个专使金蜂的孙二娘,今晚会来。” 他在姬青青对面坐下,撕了一条鸡腿,一手抓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孙二娘”。姬青青道:“她来做什么?” 俞惊尘笑道:“自然是来收拾我们两个了。” 姬青青哼道:“我正要找她呢,她来得正好。” 俞惊尘摇着鸡腿,啃了一口,才道:“今晚没你的事,方才听她手下说,她一手可以打出七十二枚金蜂,她制作金蜂,自然比她丫头做的还要精巧,咱们想个办法,把它收下来,岂不是很好?” 姬青青兴奋的道:“大哥这办法真好,小弟没使过暗器,把它收下来,就可当暗器了。” 说到这里,忽然问道:“大哥,你说听她手下说的,你几时遇到她的手下了?” 俞惊尘笑道:“就是方才送烤鸡来的人。” 当下就把方才闻到烤鸡香味,找到孙二娘两个手下之事,和她说了一遍。 姬青青听得忍不住抿嘴笑道:“原来你这只烤鸡是抢来的,哦,大哥,那黑衣观音孙二寡妇来了,我倒有一个计策在此。” 俞惊尘道:“贤弟有何妙计?” 姬青青道:“你附耳过来。” 俞惊尘果然附耳过去。姬青青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阵,咭的笑道:“大哥,你说好不?” 俞惊尘点点头道:“孙二寡妇以七十二枚金蜂针,驰誉江湖,一定有她的特殊手法,要收她几枚自无问题,若想将她金蜂全收下来,只怕不易办到呢。” 姬青青不依道:“大哥,你一定办得到的。” 俞惊尘道:“好吧,愚兄试试看就是了。” 姬青青道:“我还要抓住她,在她身上,扎上她两针,出出我的气呢。” 傍晚时分,姬青青经过半天休息,伤势已经痊好。 本来只是被细如牛毛的毒针,刺了一下,如果针上无毒,等于被蚊子叮上一口,也算不得什么。就因为针上有毒,所以才会毒发昏迷,剧毒一解,自然就没有事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山洞里面,早就暗了。 俞惊尘和姬青青并肩坐在大石上,吃着烤鸡、馒头。 姬青青一直没有勇气说出自己女扮男装的事。 俞惊尘更不希望她说出来,像这样,兄弟两人,还少些拘束,一旦说穿了,男女有别,就不能再有这么随便了。 姬青青为了要替娘报仇,说好了要随自己同去绳金寺,路上又不是一天两天,孤男寡女,走在一起,你说有多别扭? 姬青青看看时光,低声道:“大哥,是时候了。” 俞惊尘看她紧张得只吃了一个馒头,不觉笑道:“还早着呢,这时候太阳刚下山,孙二寡妇至少也要半个时辰以后才会来,你急什么?还有大半只鸡,再吃一个馒头。” 姬青青摇摇头道:“不,我吃饱了。” 俞惊尘自顾自撕着鸡肉,慢吞吞的吃着。 姬青青站起身道:“大哥,我到洞口去站一会。” 俞惊尘知她心里有事,就安静不下来,这就笑道:“贤弟可得小心,别再让金蜂叮上一口。” 姬青青跺着脚道:“讨厌。”闪身朝洞外奔了出去。” 现在天色已经全黑!山林黑影翳翳、山风习习! 从东边升起来的大半轮月亮,淡淡的清光,显得有气无力。 姬青青独自负手站在石窟前面,意态悠闲,好像正在欣赏夜景。 其实她内心里,又性急,又紧张,只是盼望孙二寡早些赶来。 谁知左等右等,脚都快站酸了,依然不见孙二寡妇的踪影,心头已是大感不耐,抬头望着远处,自言自语的道:“怎么还不来呢?” 话声甫落,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你在等谁呢?” 身后就是洞窟,但这话声又娇又脆,可不是俞大哥的声音! 姬青青悚然一惊,急忙迅快一个轻旋,转身过去,叱道:“什么人?” 洞窟中,黑沉沉的,不见一点动静,身后当然并没有人,姬青青正在惊奇之际,不由伸手摸摸剑柄。 只听那娇脆声音嗤的笑出声来,说道:“我在这里。” 话声来自上方。 姬青青急忙举头望去,只见洞门右上首,一方石崖上,俏生生站着一个纤小人影。虽然隔了六、七丈远,看不清对方面貌,但只要看她模样,就像是个小妇人。 姬青青冷哼一声道:“你就是孙二寡妇?” 那小妇人道:“奴家是孙二娘没错,谁告诉你我是孙二寡妇的?” 姬青青道:“我是听你两个手下说的。” 孙二娘冷峻的哼了一声道:“该死的东西!”突然扬了扬手。 只听右首立即传出了两声惨嗥,就寂然无声。 姬青青吃惊道:“你杀了他们?” 孙二娘道:“我不喜欢人家叫我寡妇。” 第53章 无影暗器 姬青青道:“我倒觉得孙二寡妇,叫起来很顺口。” 孙二娘道:“所以你也该死!” 突然身子凌空跃起,朝姬青青当头扑来。 姬青青身子一晃,向左闪出。 一阵衣袂飘风,香风拂面,孙二娘已经像嫦娥下凡,笑吟吟的站在面前。 这下两人相距不过八尺,姬青青这回看清楚了! 这位黑衣观音孙二娘,看去不过二十三、四岁,生得柳眉如画,星目如水,一张桃花脸,白里透红,一头乌黑如云的青丝,束着一条黑缎蝴蝶结儿,再加上一身裹得紧紧的黑色衣裙,越发显得她丰满而苗条的身材,真是又娇又俏! 只是脸型稍觉瘦削,脸削了,颧骨就微嫌突出,这是美中不足之处。颧骨高的女人,杀夫不用刀,难怪她年纪轻轻,也就当了小寡妇。 孙二娘也看清楚了姬青青,好一个唇红齿白的俏书生,只是个子小了一点。 她看得已经有几分喜欢,媚眼一抬,娇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姬青青道:“咱们又不攀亲戚,用不着通报姓名了。” “唷!”孙二娘唷了一声,笑道:“你知道奴家是孙二娘了,奴家总该知道你是谁吧?” 姬青青道:“我叫姬青。” 孙二娘娇滴滴一笑,软软的道:“原来是姬公子,奴家失敬了。” “不用客气。”姬青青问道:“你还是说说来意吧!” 孙二娘眼睛瞟着他,含笑道:“啊,对了,奴家听说你们有两个人,还有一位呢?” 姬青青道:“你是说我大哥?他不在这里。” 孙二娘道:“你们不是有一个人负了伤么?是你,还是你大哥?” 姬青青忽然脸色一沉,哼道:“是我,那是我不小心,才中了你的金蜂针,哼,区区一支毒针,还奈何不了我。” 孙二娘暗暗奇怪,他没有自己的独门解药,怎会好得如此快法?她看了他一眼,幽幽道:“真对不住,小桃伤了公子,奴婢给你赔礼。” 姬青青道:“要不是我不怕剧毒,中了你的金蜂针,此刻早就毒发身死了。” 孙二娘道:“姬公子,你既然没有中毒,听我一句话好不好?” 姬青青问道:“你要说什么?” 孙二娘道:“你大哥既然不在,你也早些离开此地吧!” 姬青青道:“为什么?” 孙二娘道:“因为昨晚之事,有人非把你们除去不可,我后面,还有一个极厉害的凶人,马上会赶来了,你大哥走了,你还是快些走吧。” 姬青青问道:“你说的凶人是谁?” 孙二娘道:“刀煞黄小鸣。” 姬青青道:“他很厉害么?” 孙二娘道:“杀人无数,刀快如风。” 姬青青道:“那很好?” 孙二娘道:“你不信?” 姬青青突然目光一注,大声道:“孙二寡妇,你猜猜看,我大哥走了,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孙二娘一怔道:“为什么?” 姬青青道:“等你,我知道你今晚会来,所以特地在这里等你。” 孙二娘粉靥不禁一红,幽幽的道:“姬公子干什么要等我?” 姬青青道:“我听说你七十二只金蜂针,江湖上没人能接得下来,我要试试。” 孙二娘微微感到失望,他等她,并不是等她的人,只是为了想试试她的金蜂。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姬公子,金蜂可不是玩的。” 姬青青道:“谁和你说着玩了?” “不成。”孙二娘伸出一根玉管似的纤纤手指,轻盈的朝他鼻尖上点来,撇撇嘴,娇声道:“你呀,连小桃的一枚金蜂针都躲不开,还要试奴家的。” 姬青青哼道:“你敢小觑我么?” 孙二娘媚笑道:“我的好公子,奴家怎会小觑你呢,你该听我一句,今晚早些走吧,离开这里,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不成。”姬青青斩金截铁的道:“我说过要试试你的金锋,今晚非试不可。” 孙二娘好像拗不过他,死命的盯了他一眼,说道:“真是小冤家,好吧,奴家放一只,让你试试,但你可要注意,金蜂迎面飞来,你只能躲,不可用兵刃去格,金蜂本来是顺着弧形飞的,你躲开了,它还是划着弧形袭来,你如果用兵刃一格,它就走反弧形,会使你防不胜防。” 她对姬青青敢情是动了真情!这本是她金蜂针的秘密,她居然也告诉他了,但她那里知道姬青青和她一样,也是女的。 姬青青道:“你只管出手吧,我记下了,哦,多放几只,一只有什么好试的?” 孙二娘笑道:“我先放一只,你如果躲得开,我再放第二只。” 说到这里,娇声道:“姬公子,你小心了。” 右手一弹,只听“嗡”的一声轻鸣,一只金蜂,振翅飞出。 姬青青掳掳袖管,大声道:“我也要出手了,啊,万一给我打落了,你还找得到找不到?” 孙二娘道:“除非奴家自己把它收回,除非你用利剑把它劈成两片,绝不会掉到地上的。” 姬青青道:“那可难说得很。” 说话之时,那只金蜂已经朝姬青青迎面飞了过来。 姬青青口中大喝一声,屈指朝金蜂弹去。 那金蜂吃姬青青指风一震,划着弧形,飞了开去。 姬青青双目用力凝注,故作全神戒备之状,但等了一回,依然不见金蜂飞来,心中暗暗一喜,故意问道:“孙二寡妇,你怎么把它收回去了?” 孙二娘自然也正在注视着金蜂,好久不见飞回,心中不禁暗暗称奇,说道:“奴家没有收回来呀!” 姬青青拍手道:“那是给我的指风击落了,哈哈,我叫你多放几只出来!” 孙二娘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打出去的金蜂,会被姬青青指风击落。武林中如论指法,首推华山派的“穿云指”,但“穿云指”也未必能把金蜂击落。 她媚眼一溜,娇笑道:“姬公子,你指法果然神奇,奴家这回放出两只来,你再试试看。” 左手一扬,两只金蜂,双双振翅飞出,但到了半途,翩然分开,一左一右,划着一圈弧形朝姬青青身前飞去。 当然,孙二娘以七十二枚金蜂驰誉江湖,她打出的金蜂,也有不同的手法。这两只金蜂,只是朝姬青青正面袭来,正是她手下留情之处。 姬青青大笑道:“你不会多放几只出来?” 双手连弹,朝飞来的金蜂弹去。这回,孙二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妙目,只是注视着两只金蜂。 金蜂一左一右的攻去,经姬青青屈指连弹,各自划着一道弧形飞开。 此刻究竟是在黑夜里,星月朦胧,金蜂体积既小,划飞得极快,她只看到被姬青青指风弹了出去,无法看清落向何处? 两只金蜂震飞出去,就杳如黄鹤,再也不见飞回来,这是事实! 孙二娘心头暗暗震惊,忖道:“他这是什么手法?” 只听姬青青大笑道:“如何,你现在相信了吧?” 孙二娘自然不肯相信,口中轻笑道:“姬公子,奴家现在要放出五只金蜂来了,这叫‘五行阵’,五只金蜂穿插飞舞,可不像刚才那么简单,你能把五只金蜂一齐击落,奴家就服你了。” 姬青青道:“你不是一手会放七十二只金蜂?” 孙二娘轻轻摇着头道:“那叫‘地煞阵’,奴家除了演练,从没使出来过。” 姬青青道:“你使出来给我看看?” “那真的不成!”孙二娘风情万千,嫣然一笑道:“姬公子,奴家和你一见投缘,咱们只能试到五只为止,你能破也好,不能破也好,我不会伤害你的。” 姬青青也用目光挑着她,笑道:“看来,你这小寡妇,果然多情得很!” 孙二娘举手掠掠须边青丝,眉目含情,轻嗯道:“姬公子休得取笑,好啦,你小心些,奴家就要放出来了。” 姬青青道:“你只管使出来。” 孙二娘忽然退了半步,娇声道:“来啦!” 一只纤手,倏然像兰花般朝空中舒展开来,但见她羊胴白玉般的掌心,翩然飞出五只金蜂。 她说过,五只金蜂,叫做五行阵,看来果然和先前的金蜂有些不同。 “五行阵”五只金蜂虽然只是手工精细的暗器,但它们竞和训练有素的活蜂,丝毫无异。 五只金蜂,离开孙二娘玉掌之时,几乎是排成一列,朝前飞出,但到了五尺左右,突然间振翅奋飞,分散开来,左右前后,像穿梭般穿插飞行。你目光再好,也盯不住它们这般参差变化,究竟那一只朝你扑攻过来? 五只金蜂,有的从你面前横掠而过,有的看似笔直飞来,却从你肩头、耳侧,斜飞出去。总之,金蜂虽然只有五只,但它们划着弧形,不时回到孙二娘手中再从她手中飞出,就纵横参差,交织攻袭过来,确然手法奇妙,变化多端。 姬青青只觉金蜂在眼前飞来飞去,看得眼花撩乱,他也不去管他们如何飞来,如何飞去,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手向空作势,屈指连弹。 孙二娘睁大一双水汪汪的妙目,兀自没看清他使的是什么指法?但他放出去的金蜂,应该依次飞回,却是五只变成四只,四只变成三只,最后连三只都不见了! 五只金蜂明明交织飞扑之中,突然消失? 她最多可以打出七十二只,五只金蜂的飞行路线,当然了如指掌。 金蜂,究竟只是暗器,不是活蜂,就算被姬青青指风弹中,也应该有迹可寻。 因为她打出的金蜂,走的都是弧形,平日突然被敌人兵刃磕着,金蜂受震,依然会或高或低的画着弧形飞回去。 这回竟然连一点影子也没有。孙二娘这份惊奇,自然使她大感意外,正在用心思索之际! 不,她眨动眼睛,正等朝姬青青开口,突然背后“凤尾”、“笑腰”穴上,同时一麻,被人点了穴道! 第54章 好凶好凶 不! 孙二娘感觉得出来,那是她自己放出去的金蜂,刺中了自己的穴道。 自己放出去的金蜂,当然不会攻击自己的,那一定是姬青青把金蜂收了过去,再以某种特殊手法,攻向自己身后。 不!姬青青和自己面对面站着,不可能袭击自己身后,这一定另外有人,在自己背后使的手脚。 姬青青就在此时,听到了俞大哥“传音入密”的声音:“贤弟,孙二寡妇已经被愚兄制住了,你快过去搜她身上,把金蜂和解药一起拿出来。” 姬青青听得大喜,身形一动,很快欺到了孙二娘的面前,手指在她下巴轻轻勾了一下,口中轻笑道:“小娘子,你这金蜂好玩得很,身上还有多少,都送给我吧!”伸手朝她怀中摸去。 孙二娘可不知她是女儿之身,看到姬青青伸手朝她怀中摸来,一时也羞得个粉脸通红,急急说道:“姬公子,你……” 姬青青伸进的手,碰到她一对颤巍巍的酥胸,嗤笑道:“你怕什么呢?” 姬青青故意在她坚挺的如头上,轻轻拨动了一下。 孙二娘湿淋淋的眼波,快要挤得出水来,娇声道:“小冤家,金蜂在奴家镖囊里,只要你要,奴家还会不送给你么?快放开我。” 姬青青含笑道:“谢谢你,我自己会拿的。” 他伸入孙二娘怀里的手,并没收回来,还在她胸口,东摸西摸的。忽然给他摸到了一个小小玉瓶,随手拿了出来,问道:“这是什么?” 孙二娘给他撩拨得双颊发郝,全身软绵绵的,嗯声道:“那是解药,快给我放回去。” 姬青青笑道:“金蜂都送给我了,解药我自然也非收下不可了。” 孙二娘急道:“解药配装不易,奴家只此一瓶,小冤家,你不能全拿走呀!” 姬青青把玉瓶揣入自己怀里,一面从她腰间解下革囊,挂到自己腰上,笑道:“在下刚才已经谢过你了,你怎么又小气了……?”刚说到这里,突听俞惊尘“传音入密”说道:“姬贤弟,有人来了。” 姬青青抬眼望去,还不见人影,心知俞大哥说的绝不会错,这就朝孙二娘悄声道:“有人来了,不知会不会是……哦,你方才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孙二娘道:“刀煞黄小鸣”。 姬青青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可能就是他。” 孙二娘紧张的道:“小冤家,你快放开我,刀煞黄小鸣厉害得很。” 姬青青道:“这人很凶恶么?” 孙二娘道:“黄小鸣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凶人,你快解开我的穴道,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的。” 姬青青笑道:“放心,你只管站在这里,这人既然是个凶人,我辈行侠江湖,除恶务尽,我就把他诛杀了,为武林除害。” 孙二娘失色道:“你文质彬彬的,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笑话……”姬青青只说了“笑话”两个字,就已看到远处正有一个人影,像滚球一般,朝山脚奔来。 那是一个又矮又胖的人,凸着肚子,右手握一柄青光闪闪的朴刀,不住的划动左手,走得气呼呼的,奔近面前。 这人年纪约五十出头了,生就一张冬爪脸,上窄下宽,垂着眼角,嘴唇奇厚,颔下留了寸许长的短髭。看去倒有些忠厚相,只是满脸横肉,目中隐射凶光。 他这一走近,就看到姬青青和孙二娘站得很近,好像在低声说活,心头不禁泛疑,目光一溜姬青青,带着不快神色,问道:“二娘,这人是谁?” 姬青青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微微抬头,哼道:“你管我是谁?” 矮胖老人没有理他,目注孙二娘又道:“二娘,你怎么放着正事不办,和他在谈些什么?” 孙二娘气愤的道:“我爱和谁谈,就和谁谈,你管得着么?” 矮胖老人心头更是泛疑,看看姬青青,才道:“二娘,你不是说……” 姬青青没待他说下去,轻笑道:“是啊,在下和二娘谈心,要你多管什么?” 矮胖老人突然目射凶光,狞笑道:“好小子,你算小白脸,想勾搭二娘,那是吃了熊心豹胆,想要找死!” 姬青青依然冷冷的斜睨着他,一手故意搭上了孙二娘的香肩,柔声道:“二娘,这个是不是你方才说的那个蠢猪,叫黄什么来着?” 孙二娘悄声道:“你快放开我。” 矮胖老人怒声道:“老子叫做刀煞黄小鸣。” 姬青青唔了一声,才道:“二娘,你说的就是他了,哼,凭你这个又老又丑的蠢猪,也想动二娘的脑筋?” 说到这里,手指轻轻勾了一下孙二娘的下巴,轻柔的道:“二娘,你只管站着,我答应你教训他,就要当着你的面,教训给你看。” 倏地转过身来,脸色一沉,喝道:“姓黄的蠢猪,你给我爬过来,你敢打二娘的主意,小爷今晚非教训你这老王八不可。” 刀煞黄小鸣一生之中,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平日只有他向别人大声叱喝,发足狠劲,没有人敢对他这般说话。 此时给姬青青指着鼻子,骂他“蠢猪”,“老王八”,还说要教训他,一时之间,倒把他骂得给楞住了,瞪着一双倒垂眼,一张冬爪脸,气得像猪头一般,胀得通红。 过了半晌,才尖声喝道:“小子,你够狂,老子今晚非剁了你不可。”他手中扑刀一紧,双肩上提,作势欲扑,脸色狞厉的道:“老子刀下,不斩无名之人,你报个名儿来?” 孙二娘看得大急,喝道:“黄小鸣,你在对谁发横?” 黄小鸣气呼呼的道:“二娘,这不关你的事,我今晚不剁了这小子,我黄字就倒过来写。” 姬青青发觉刀煞黄小鸣在这一瞬间,他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杀气,直逼过来,心头也暗暗吃惊,忖道:“这厮果然是个凶人!” 但他仗着有俞大哥伏在暗处,自然并不把他放在心上,轻蔑的冷笑一声道:“姓黄的蠢猪,你好好听着,小爷叫做姬青。” “好哇!”黄小鸣怪笑一声,手中朴刀一指,喝道:“你就是姓姬的小子,你还有一个同伴呢?” 姬青青道:“我大哥早就走了,小爷要不是为了要宰你这只蠢猪,也早就走了。” 黄小鸣气得七窍生烟,手中扑刀捏得更紧,厉声道:“你亮剑。” 姬青青缓缓的抽出长剑,左手轻轻抚着剑锋,微作摇头之状,自言自语的道:“用这柄剑宰猪,真是辱了此剑!” 刀煞黄小鸣那还忍耐得住,他那双倒垂眼,瞳孔在逐渐的收缩,胸脯却在逐渐的扩张,右手刀锋,青光闪闪,刀上森寒杀气,已经罩射敌人全身。 姬青青和他相距还有丈许,已可感觉得出来,但他不敢轻易发动。 因为对方蓄势已久,气势甚盛,此时贸然发剑攻去,定然不易讨好。黄小鸣凶目盯注姬青青,也兀立不动,过了晌午,才把右手长刀,斜斜举起,作出斫劈之势,口中喝道:“小子,你小心了。” 喝声中,突然身若滚球,倏地欺近,本来斜举的扑刀,青虹乍闪,化作一道匹练,迎面斜劈过来。 这一刀,他早已摆出斜劈姿势,果然斜劈过来,可说毫无变化可言。 但因他矮胖身躯,发如滚地之球,快逾奔雷,来势奇速,使得这一记毫无变化的刀招,反而显得威势奇强! 刀招本来就是用来杀人的。杀人,就不必使什么花招,只要一刀能把对方砍倒,就达到目的了。 刀煞,果然深谙杀人之法,直截了当,取人性命。 这一刀的来势,姬青青就自知接不下来,手中长剑一挥,脚踩七星步,身形连闪两闪,不退反进,一道人影刷的从黄小鸣右肩方向窜掠出去。 刀煞黄小鸣身子虽然臃肿如猪,但是身法却是轻灵得很,一刀落空,眼见姬青青向他左后方窜出,他倏然转过身来,刀随身转,带起一道青蒙蒙的光华,如青龙舞爪,横斫过来。 姬青青不敢以自己锋刃极薄的长剑,去和对方厚背朴刀硬拼,要待后退,但心又不甘。 “我难道怕了他不成?” “我如果不敢接他刀招,还向他挑什么战?” 心念闪电一动,口中就朗喝一声:“来得好!” 长剑直竖,向左迎击出去。但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震耳欲聋,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不,刀煞黄小鸣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上身晃动,依然站不住脚,又登登地后退了两步。这下,直把刀煞黄小鸣气得既惊又楞! 他做梦也想不到对面这个小白脸小子,一柄剑上竟会有这般深厚的内力,一招之间,就把自己震退了三步! 这当儿,姬青青也看得微微一怔! 对方这一刀,力道迅猛雄厚,自己劈出一剑,虽把对方力势架住,但自己一条手臂,已经被震得隐隐发麻。 显然对方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功力高出自己甚多! 但在自己和他兵刃交击之际,他怎么反会站不住椿,比自己多退出去了两步! 哦!莫非是俞大哥…… 他一想到俞大哥,心头不觉一甜,目光忍不住朝暗处投去,只是他也不知道俞大哥躲在那里? 刀煞黄小鸣乃是出了名的凶人,岂会因一招被你震退了两步,就会震慑住了。他倒垂眼中,精芒如电,尖笑一声道:“好小子,你再接我几刀试试!”人随声上,挥刀扑攻而上。 这回他对姬青青可不敢再掉以轻心,人还未到,右手一紧,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刀,连劈带斫,一口气就劈出了一十八刀。 但听刀风呼呼,劈空生啸,刀光霍霍,匝地盘空,势如骤雨狂风,飞卷而至!这一十八刀,连绵不绝,快得令人眼花撩乱! 而且所取部位,记记不离要害大穴,手法十分诡毒。 第55章 摇尾乞怜 姬青青展开长剑,左手如凤翼舒展,右手长剑指东划西,翩然起舞。 剑法以轻灵为主,他纵然已得岐山姬家“飞凤剑法”的真传,但今晚遇上的,是以刀,以杀成名的刀煞黄小鸣。 刀走刚猛,刀煞的刀,更是刚猛凌厉。 以轻灵对刚猛,姬青青自然吃了大亏。 但他展开“飞凤身法”,身形忽左忽右,极为奇妙,黄小鸣一柄刀,只在他左右前后,金刃劈风,像惊涛骇浪般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不!刀煞黄小鸣每一刀都在眼看快要斫上之时,就这么偏上了一点。动手过招,有不得一俞点偏差,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是也。 就这么偏上一点,别说伤人,就连对方衣角,也休想沾得上一点。 这一情形,姬青青也很快发觉了。 他几次闪出去的人,几乎已被对方刀光拦住,乘隙追攻,但每次都在被对方刀光封死之际,对方刀头忽然一偏,自己正好乘机闪出。 这当然不会是事出偶然,也更不会是刀煞黄小鸣刀下留情。 那么他刀头怎么会突然偏出呢? 姬青青自然猜得到,这自然是躲在暗处的俞大哥,在暗中施展昆仑绝学“纵鹤擒龙”了。 这一来,姬青青胆气骤然一壮,轻笑道:“姓巴的蠢猪,你现在还不明白?小爷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你赶快弃刀求饶,跪下来磕上三个响头,叫上三声小爷爷,我就饶你不死。” 刀煞黄小鸣愈打愈惊,这真是他纵横江湖三十年来,第一次遇上的青年高手。 对方功力明明象是不如自己,但自己偏偏比他不如。 对方剑法,明明象是没有自己发招的精、熟、凶、狠,但自己偏偏连对方一点衣角都削不到! 凶人之所以成名,其人必然凶狠毒辣,但凶人未必不怕死。 他能罩得住你,他比你凶,他如果罩不住你,他还能凶到哪里去? 据说黄小鸣的老子当年原是关外一个土匪头目,晚年积了几文血腥钱,饱暖思**,纳了一个绳伎做小星。 那绳伎武功虽然平乎,但却有一本家传的刀法,叫做“绝户刀”。 那是因为这路刀法太狠毒了,凡是练成这路刀法的人,必然杀人无数,有违天和,得到的报应就是绝子绝孙。 黄小鸣那时不过二十出头,人虽生得又矮又胖,但究竟年轻力壮,不久,就和他后母勾搭上了。 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对狗男女做下的苟且之事,终于被他老子知道,也把他老子活活气死。 黄小鸣出身男盗女娼之家,那有什么伦常观念,老父一死,他就索性和那绳伎双宿双飞起来。 这样过了十年,“绝户刀法”也被他学会了十之八九。 喜新厌旧,乃是人类的劣根性,黄小鸣本是无赖汉,好色成性,日久变心,他在江湖上走动之际,另结新欢,就很少回家,事为绳伎侦悉,一怒之下,带着“绝户刀法”离去。 黄小鸣虽然没有学全这路刀法,但已经成了名。 三十年来,他一直在找被他遗弃的“后母”的下落,他当然不是找绳伎,而是念念不忘“绝户刀法”的完整。 因为这三十年来,他刀上造诣愈深,愈觉得“绝户刀法”的狠毒和厉害,也正因刀法太狠毒太厉害了,就露了无法弥补的弱点,心头也愈觉不安。 只有找回“绝户刀法”后面十之一二的刀招,才能把这些弱点补足,真正可以无敌于天下。 正因刀煞黄小鸣一直对自己的刀法,心怀鬼胎,虽然目前他确已数得上是使刀的顶尖高手,但他从不和自己功力相等的人动手,为的是怕被人家看出他刀招上的破绽。 也正因如此,他才保持了三十年不败的纪录。 如今,他发现姬青青的武功,竟然出乎意料,好像高他甚多。 黄小鸣生性狡猾,更是多疑,听了姬青青要他磕上三个响头,叫他三声小爷爷的话,心头更觉凛骇,对方如果不曾看出他刀上的破绽,此刻胜负未分,绝不可能出言恐吓。 不错,自己攻他一十八刀,连对方衣角都没沾到,即此一点,这小子果然看出了自己的弱点! 心念这么一动,突然大喝一声,一团人影急扑而起,手中朴刀刷刷刷一连三刀,电卷飞出。 这三刀,正是他平生苦练的绝艺,刀势大开大阖,手法精纯,但见青虹暴涨,寒锋四卷,好不凌厉! 姬青青一时封架不及,只好急急左右连闪,躲避不迭。 那知刀煞黄小鸣这三刀只是以攻作退,三招刀法堪堪出手,一团人影,忽然疾快无伦,像肉团似的贴地飞滚出去。 来势奇猛,去得更快,刹眼之间,已经滚出去十丈开外! 此人虽然身躯矮胖臃肿,但轻功却是相当高明。 姬青青躲过他三刀,定睛看去,刀煞已经去远,心头不禁又气又急,高声喝道:“姓巴的蠢猪,你给我滚回来。” 就在他喝声之中,刀煞黄小鸣突然身子一停,回过头来,尖厉的喝道:“孙二娘,你居然吃里扒外,出手偷袭在下。” 孙二娘可真冤枉,她身子受制于人,连动都没法动一下,那里还会出手偷袭? 但孙二娘听了他的话,心里立时明白过来,他人已飞出十丈之外,却说自己出手偷袭于他,那就是说,他被金蜂针打中了。她还没开口,姬青青已经敞笑一声,收起长剑,走了过去,一面笑道:“蠢猪,二娘和我情投意合,她出手,我出手,不是一样么?” 刀煞黄小鸣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双膝一屈,噗通跪了下去。 姬青青心知俞大哥一定把金蜂打在他腿弯里,此时双足发麻,才会站立不住,跪了下去。 一面却故作不知,口中“咦”了一声,轻笑道:“在下刚才只不过和你开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跪下来磕头了?” 黄小鸣一张冬爪脸胀得色若猪肝,他终究是名震江湖三十年的一代高手,如今跪在地上,听人讥笑,自然有狼狈不堪之感,闭上眼睛,—言不发。 姬青青捉弄人的本领,可有一套,他看黄小鸣闭上眼皮,不理不睬,心头暗暗冷笑,一面微笑道:“姓巴的,你中的是孙二娘的金蜂针,你和孙二娘熟识,总该知道金蜂针的厉害吧?盏茶毒发,顿饭昏迷,六个时辰可救,你不想要解药?” 刀煞黄小鸣听了他这番话,心头登时一宽。 他是老奸巨滑,心机深沉的人,姬青青说出此话,口气之中,就有给他解药之意,他岂肯错过机会?双目倏然一睁,冬瓜脸上,立即浮现出一片奸笑,说道:“孙二娘打了在下金蜂针,岂肯再给在下解药?” 姬青青探手取出玉瓶,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解药在我这里。” 黄小鸣忙道:“不知少侠有何吩咐?” 姬青青道:“我只要问你几句话,你肯据实相告,我就给你解药。” 黄小鸣问道:“少侠要问什么?”他原是个卑鄙小人,只要能保住性命,忍辱受气,又算得了什么? 孙二娘虽也穴道受制,闻言不觉格的笑道:“黄小鸣,你真是能伸能屈的大丈夫。” 黄小鸣一张冬瓜脸,被她说得一阵红、一阵白,哼道:“孙二娘,你乘人不备,出手偷袭,算得什么,咱们这笔梁子,黄某不会一直挂在账上的。” 回头朝姬青青道:“在下针毒已快发作,少侠要问什么,可否先给在下解药?”他此刻凶戾之气全泯,说话之时,大有乞怜之色。 姬青青道:“好,我给你解药。” 回过头去,向孙二娘问道:“二娘,解药如何用法?”孙二娘对他真是又爱又恨,死命的盯了他一眼,说道:“你真要给他解药?” 姬青青道:“这个自然,在下答应了,自然要给他才是。” 孙二娘道:“一共要用十粒,七粒内服,三粒嚼碎了用口中津液涂敷患处。” 黄小鸣忙道:“在下中了两支金蜂针,该当用多少?” 孙二娘冷冷的道:“一样。” 姬青青旋开瓶塞,把解药倾在掌心,原来这解药只有米粒般大小,无怪装解药的玉瓶,也只有鼻烟壶大小了。当下倾了五粒药丸,说道:“姓黄的,我先给你五粒,快吞下去。” 黄小鸣道:“少侠,方才孙二娘说过,七粒内服……” 姬青青道:“我知道,等我把话问完了,自会如数给你,但你如有半句不实之言,后面的五粒那就休想了。” 黄小鸣很快接过解药,一口吞下,说道:“少侠这是多虑,在下既然答应了……” 姬青青突听到俞大哥“传音入密”说道:“姬贤弟注意,右首树林间,有人隐身欺近,我也要给他一针,你再喝问,叫他出来。” 姬青青听得又是一怔,右首树林,相距不过六、七丈远,他根本毫无所觉。当然,俞大哥说的绝不会错,他故意缓缓回头看去,微哂道:“阁下也可以出来了。” 他这边话声甫出,右首树林间,忽然有人惊啊一声,一条人影,从林间飞滚而出! 这人也是个矮胖子,和黄小鸣站在一起,正好一对矮冬瓜,他不是别人,正是插翅虎崔武。 第56章 西路令主 只见崔武一张圆滚滚的脸上,一脸俱是急愤之色,左手三指撮着一只金蜂,气呼呼的道:“孙二娘,你这就不够意思,崔某几时得罪过你,你居然抽冷子,给我一针……” 孙二娘看得暗暗惊奇,心想:“金蜂是自己成名的暗器,打出去的手法,也是经自己多年的研究,独创出来的,金蜂出手,一定是划着弧形飞出,姬相公把我金蜂针收去,他使的是什么手法,看都没看到他出手,金蜂针已经打着插翅虎了。” 姬青青朝插翅虎崔武得意的一笑,说道:“姓崔的,我如果知道躲在林子里的是你,就该多赏你一只金蜂。” 插翅虎崔武不信的道:“这金蜂针是你放的?” 姬青青道:“不错,老实告诉你,孙二娘把一袋金蜂,都送给我了。” 她拍拍腰边革囊,又扬了扬掌心玉瓶,接道:“你被金蜂针打中,解药也只我有,你和姓巴的一样待遇,我可以给你解药,但我要问的话,你必须实说。” 插翅虎问道:“你要问什么?” 姬青青道:“这你不用多问,只要回答我愿不愿意?” 插翅虎崔武自然知道孙二娘的金蜂的厉害,忙道:“好吧,在下愿意。”姬青青拔开药瓶,正待倾出解药。 插翅虎崔武突然大喝一声:“拿来。” 身形往前一扑,快疾如风,一下欺到姬青青的身前,右手一探,一把朝她手中玉瓶抢来。矮子多肚肠,插翅虎就是心计深沉的矮子,他仗着轻功高人一等,这一手却是出人不意。 姬青青在冷不防的情形之下,右手往前一送,放开了手,说道:“拿去。” 插翅虎“拿来”二字,堪堪出口,姬青青就说“拿去”,两人发出的话声,虽有先后,但也几乎是同一时候说出来的。 插翅虎崔武是个老奸巨滑的人,他耳中听到姬青青说出“拿去”二字,心中立即感到不对。 自己是出其不意,劈面去抢解药的,对方如果毫无准备,自己这一攫之势,只会发出惊啊,绝不会说“拿去。” 但他说的是“拿去”,而且又毫无惊啊之声,惊诧之容,这岂不是说对方早有准备,早已料到有此一招。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插翅虎想到这里,再待撤手,就已经迟了。但觉手指五指一拢之际,掌心有如被针刺了一下,急忙疾退三步,低头看去。 但见从姬青青手中攫夺过来的,那是什么解药玉瓶?赫然又是一只金蜂! 金蜂嘴上一支长针,已经刺入肉中,快有四五分深,正因掌心是手上六脉总汇之穴,被毒针刺中,右腕迅快就感到起了麻木之感! 不,方才左脚“委中穴”中了一针,此时也已发作,一条左脚,忽然麻木不仁,光是一条右脚,自然站立不住,几乎摔倒下去。 插翅虎已心知不妙,急忙叫道:“在下真的愿意了,你快给我解药。” 姬青青冷冷一笑道:“你这样反覆无常,食言而肥,应该自食恶果,我已经不想给你解药了,你如果还要命的话,那就只有跪下来给我磕头求饶,我高兴的话,或者可给你解药。” 插翅虎身中两支金蜂针,剧毒逐渐发作,只觉呼吸困难,四肢麻木,右脚不住的颤动,已经支持不住。 一时不禁使他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 那时他还是黑道上的一名小角色,跟随黑财神跑码头,他在珠江一带贩毒走私,有时也做劫杀行旅客商的勾当,简直无恶不作。 有一次,打劫过路客商,伤了三条人命,正好遇上少林嫡传岭南郭介侯的大弟子蔡甘棠,黑财神一伙七人,悉被击毙。 自己差幸见机得快,弃刀跪地,痛哭流涕的叩头求饶,说了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妻儿,实出无奈,又误交匪人,万望他开恩,说了许多讨饶乞命的话,连头都磕破了,等自己抬起头来,岭南门下的大弟子蔡甘棠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他想起这段往事,背脊里直冒凉气。 因为那时岭南大侠郭介侯的大弟子蔡甘棠就只有姬青青这般年轻,也和姬青青这样冷傲的站在他面前。 他发觉身中剧毒,愈来愈严重,一时性命要紧,那还顾得颜面,右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姬少侠,在下多有冒犯,求你开恩,快给我解药吧!” 姬青青一脚踩在他的背脊上,冷笑道:“崔武,原来你还想要命。”崔武又矮又胖的身子,伏在地上,那敢挣动,说道:“姬少侠饶命,好死不如赖活,你要问什么,在下只要知道,都说……都说。” 孙二娘冷声道:“哼!你们是令主面前的哼哈二将,如果把机密都抖出来了,看你们还有命不?” 这话明的虽是出言警告他们,不得漏露机密,但也无异于告诉姬青青,他们上面还有一个主子,叫做“令主”,好让他追问他们。女人,只要对你有意思,明里暗里都会向着你的。无怪孔老夫子曾经慨叹的说道:“惟妇人与小人为难养也。” 姬青青右脚一松,仰天笑道:“你们两个矮冬瓜,原来还是哼哈二将。” 口气一转,接着道:“好吧,崔武,只要你肯实话实说,我就饶你一命,起来。”插翅虎所中金蜂针剧毒已发作,挣扎着爬动了两下,想站起来,伸着左手,张口结舌的道:“求……解……解……药……” 孙二娘道:“姬相公,你再不给他解药,他就会躺下去了。” 姬青青道:“没用的东西。”数了五颗解药,放在他掌心。 崔武一手接过,没命的往口中送去。 说也奇怪,解药入口,插翅虎颤动的身躯果然好了许多,坐在地上,只是喘气。 姬青青道:“好了,现在我问你们一句,你们两人就答一句,谁要向我打马虎眼,我就再拿针刺你们一下。” 黄小鸣道:“要是我们都回答了,姬少侠是否把还有五颗解药见赐?” 姬青青道:“那要看看你们回答的是否使我满意而定。” 插翅虎崔武道:“怎么还要五颗?” 黄小鸣道:“被金蜂针刺中,须要十颗解药,七颗内服,三颗外敷,咱们服下五颗解药,只能解去体内一半剧毒。” 插翅虎道:“好吧,姬少侠,你要问什么,就请快问吧!” 姬青青道:“你们令主是谁?” 黄小鸣为难的道:“姬少侠,你第一个问题,在下二人就答不出来。” 姬青青道:“怎么?你们不肯说?” 插翅虎道:“不是咱们不肯说,咱们只知他是西路令主,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姬青青道:“此话怎说?” 刀煞黄小鸣道:“咱们只认识一块上面刻有一个令字的竹牌,不论任何人只要亮出令字竹牌,咱们就得听命于他,不知他的姓名来历。” 姬青青道:“这么说,令主不是一个人了。” 插翅虎道:“是的,令主并不固定是谁,上面把令牌交给谁,由谁来执行命令,谁就是令主。” 姬青青道:“这倒神秘得很。” 刚说到这里,只听俞惊尘的声音以“传音”说道:“姬贤弟,你问他们上面是什么人,他们究竟是什么组织?” 他要查的正是一个神秘组织,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姬青青问道:“你们上面是什么人?” 插翅虎道:“姬少侠,你饶了咱们罢,这样问下去,咱们这五颗解药,永远也没希望了。” 姬青青道:“为什么?” 刀煞黄小鸣道:“姬少侠,你想想看,咱们十年来连令主是谁,都弄不清,令主上面的人,咱们如何能知道?” 姬青青记着俞大哥的话,接下去问道:“那么你们这是什么组织呢?是帮,还是会?总有个名称吧?” 插翅虎道:“咱们真的不知道,咱们只是被迫参加,上面没有说,咱们也不敢问。” 姬青青道:“如何被迫?” 插翅虎道:“在下家小,被上面扣作人质,在下不得不接受他的命令。”姬青青朝黄小鸣问道:“你呢?” 黄小鸣道:“在下也是一样,他们把咱们家小,安置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每月准许见面一次,但见面的地方是他们临时通知的,因此谁也无法知道究竟被关押在何处?” 姬青青道:“真是越说越神秘了,哼,你们不是捏造出来骗我的吧?” 刀煞黄小鸣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姬少侠若是不信,不妨问问二娘,她的遭遇,和咱们相同,而且也同属于西路令主辖下。” 姬青青回头朝孙二娘道:“你也有家小在他们手中么?” 孙二娘粉脸微红,垂首道:“不瞒姬少侠说,奴家有一个三岁的女儿落在他们手中。” 姬青青摇头道:“你们不会联合起来对抗他么?” 孙二娘摇头道:“没有用,他手下高手极多,虽然都是被迫参加,但人心隔肚皮,而且只要是人,多少都有私心,何况关系着切身利害,虽然大家的家人,被他们留作人质,但一家生活,都归对方供养,家人们除了失去自由,平日生活得都很好,也可以说家小生活有了着落,平时纵然有人背地里发发牢骚,真要敢背叛他的人,还是不多。” 姬青青道:“这么说,大家就甘心受他驱策,就没有人敢反抗他了?” 孙二娘道:“据说也有人反抗过,但反抗的人都亲眼看到一家大小遭到杀戮,最后连自己也送了命,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前,谁肯置自己一家人的性命于不顾?” 只听俞惊尘以传音入密说道:“他们知不知道对方这人在哪里?” 姬青青道:“你们可知他:在什么地方么?” 黄小鸣道:“不知道,咱们平日各人自顾自住在不同的地方,不过由上面指定你一个范围,并不干涉你的行动,每月也有月规银子可领,足够你舒舒服服的生活,遇上有事,自会有人传达命令。” 俞惊尘以传音入密说道:“问他们西路令主手下有多少人?” 姬青青依言问道:“那么,这西路令主手下一共有多少人?” 第57章 两个房间 插翅虎道:“不清楚,但据在下所知,西路令主所辖范围极广,也许有几个省份。” 俞惊尘知道哼哈二将,在这神秘组织中,比起天隐魔尊吴亦梵,绳金寺方丈了一等人的身份还低,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这就以“传音”道:“姬贤弟,给他们解药,让他们走吧!” 姬青青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敢违拗俞大哥,这就倾了十粒解药,分给两人,说道:“便宜了你们,拿去,以后不要再犯在我手里,否则就没有这样轻松了。” 两人接过了解药,快迅吞下了两颗,把其余的三颗,用嘴嚼烂了,敷在伤口上。 姬青青走到孙二娘身边,一手拍开了她的穴道,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轻笑道:“多谢你的合作,也多谢你的金蜂,你可以走了。” 孙二娘对他真是又爱又恨,自知一袋金蜂,已无法要得回去,死命的看了他一眼,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这两人凶狠出名,你得防他们一点!” 话声一落,身形如风,飞快的朝山下掠去,转瞬之间,走得没了影子。 姬青青看了黄小鸣、崔武二人一眼,冷冷说道:“我要休息了,你们还不快走?” 插翅虎崔武和姬青青动过手,知他武功并不高过自己,方才只是被他冷不防打了一支金蜂针,身为针毒所制,保命要紧。此时针毒已解,他原是反复无常,卑鄙无耻的小人,坐在地上,和刀煞黄小鸣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站起身口中尖声道:“多谢姬少侠,咱们那就告辞了。” 话音未落,右手一按围在腰际金瓜锤的活扣,紧接着暴喝一声:“小子拿命来!” 金光一闪,手中金瓜锤突然飞出,朝姬青青当胸打倒。 刀煞黄小鸣跟着一跃而起,他来不及拔刀,左手一探,使了一招“黑豹探崖”,五指化抓,猛向姬青青后腰抓来。这两人同样身躯矮胖,也同样恶毒,这一突起发难,快捷无比。 姬青青初出江湖,缺乏阅历,更想不到这两个矮冬瓜会出尔反尔,刚刚还磕头求饶,好话说尽,转眼就拔刀相向,要你命。 一时骤不及防,心头大吃一惊,口中不由得惊“啊”出声,要待挥剑封架,都嫌不及。但就在他惊啊方起,但见一道人影划空飞泻,落在姬青青面前,双手一分,朝外推出。 这人来势之快,虽比插翅虎崔斌,刀煞黄小鸣发动攻击,迟了半步,但他几乎和两人同时到达。 这双手一分之势,只听“砰”“砰”两声,两个矮胖身子像肉团一般,凌空翻了一个斛斗,一东一西,分头摔出去一丈来远,在地上又打了两个滚,才行稳住。这人正是隐身暗处的俞惊尘。 姬青青惊魂甫定,气愤的道:“俞大哥,这两人坏死啦!” 刀煞黄小鸣并不认识俞惊尘,插翅虎崔武可见识过俞惊尘的厉害,一见现身的是俞惊尘,心知要糟,口中赶紧打了一个口哨,藉着一滚之势,双脚一顿,身如狐鼠,贴地低窜出去。 刀煞黄小鸣刚刚站起,就听到崔武的暗号,也急忙一个转身,往右奔去。 姬青青话声才落,突见两人分头逃走,急急叫道:“俞大哥,他们要逃走了。” “跑不了的。”俞惊尘微微一笑,喝道:“回来”。两手随着喝声朝两人身后凌空一招。 刀煞黄小鸣,插翅虎崔武两个肉团般的身子,一东一西,堪堪掠起,就突然感到身后涌来了一股极大的吸力,一下吸住身子,凭空吸了过去。 这简直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但觉身子猛然一震,耳中听到“砰”然一声,自己已被摔在山石之上。这一下真还摔得不轻,两人眼前金星乱冒,背脊骨摔得隐隐作痛。 等到定过神来,只见姬青青一手握着长剑,脸色铁青,剑尖指着自己两人,喝道:“姓黄的,姓崔的,大爷方才说过,你只有一次机会……” 插翅虎崔武看出情形不妙,急忙求道:“姬少侠高抬贵手,在下下次再也不敢了。” 刀煞黄小鸣接口道:“姬少侠,咱们一时糊涂,冒犯少侠,还望少侠开恩……” “你们还有下次?”姬青青眉峰凝聚,倏地跨上一步,冷冷哼道:“你们自己说,愿意废去武功,还是自己断一臂?”插翅虎崔武连连打躬作揖的道:“少侠开恩。” 姬青青铁青着脸道:“没有什么开恩不开恩的,像你和姓黄的这种人,反覆无常,卑鄙恶毒,坏事做尽,已经害死过不少人,依我性子,今晚就休想活着回去,让你们自己选择,已经很客气了,你们再不动手,等我出手,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刀煞黄小鸣突然举起朴刀,刀光一闪,“削”的一声,斫下了一条左臂,登时鲜血直冒,他咬紧牙关,说道:“姬少侠,在下可以走了吧?” 他果然是个凶狠恶毒的凶人,自己砍下左臂,居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姬青青没想到他果然自断一臂,点头道:“很好,你可以走了。” 刀煞黄小鸣一声不作,回身大步而去。 插翅虎崔武看得一张冬瓜脸上,一阵痉挛,畏怯的道:“在下也要自断一臂么?” 姬青青道:“崔武,你一肚子坏水,比姓巴的还坏,你既然怕自断一臂,下不了手,那就由我废了你的武功,也是一样。” 插翅虎崔武到了此时,也插翅难飞,连连摇手道:“不,在下自己动手,在下愿意自断一臂。” 姬青青催声道:“快点,我们没时间和你磨菇。” “是,是……”他抬目望望姬青青手中长剑,又道:“姬少侠可否赐长剑一用。” 姬青青道:“可以,但你别想再打什么主意。” 插翅虎崔武道:“在下不敢了。” 他当然不敢,一个姬青青,已使他吃足苦头,何况边上还负手站着一个俞惊尘。 姬青青道:“拿去。”抬手把长剑朝插翅虎递去。 插翅虎崔武这一回倒是不敢再耍花样,接过长剑,咬咬牙猛地一挥,剑光一闪,血雨飞洒,半截手臂,应剑落地。 自断手臂,痛得他口中闷哼一声,额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直绽出来,他迅快把长剑往地上一插,伸手从怀中掏出二包刀创药,悉数敷在断臂伤口之上,说道:“姬少侠,在下也可以走了吧?” 姬青青冷声道:“滚!” 插翅虎崔武目光怨毒,盯了俞惊尘,姬青青两人一眼,顿顿脚,纵身掠起,飞奔而去。 俞惊尘看着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一面微微笑道:“贤弟处置得很好,这两人虽是穷凶恶极之徒,但今晚并无重大恶迹,让他们自断一臂,这一教训,也足够了。” 姬青青嫣然笑道:“俞大哥,你也认为不杀他们是对的么?” 俞惊尘道:“就算他们十恶不赦,但咱们行道江湖,总该给人以自新之路,他们如果再怙恶不悛,那就是自取灭亡了。” 说到这里,微一沉吟道:“不过我看这两人临走之际,目露怨毒,只怕未必肯改过自新,而且对贤弟怀恨甚深,贤弟日后行走江湖,可得防范一二才好。” 姬青青哼道:“俞大哥方才不是说了,他们真要怙恶不悛,那是他们自取灭亡,杀了他们也不为过。” 俞惊尘道:“这两人一身武功,全都不弱,一对一,贤弟未必能有必胜的把握。” 姬青青笑道:“我才不怕他们呢,从现在起,我一直和大哥在一起,最厉害的人,我也不怕。” 她说者无心,但俞惊尘心头猛然一震,脸上不自然的笑道:“贤弟的依赖心不是太重了吗?” 他不待姬青青回答,催道:“时间不早,咱们快进去休息一会,天亮了,就得赶路。”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两人相偕上路,这一带姬青青就比俞惊尘熟得多了,由她带路,就免得临歧踌躇。 直到傍晚时分,赶到佛坪县,这是山区中的一个小城,城中街道狭小,店铺也稀稀落落的,还比不上通都大邑一个小镇甸来得热闹。 大街上只有一家客店,叫做太白居,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客房。两人走进太白居,早有一名伙计迎了上来,陪笑问道:“两位公子请上楼雅座。” 姬青青道:“我们是来住店的,可有干净上房?” 那伙计陪笑道:“有,有,小店后院有三间上等官房,是专门为过路的达官贵人准备的,两位公子请随小的来。”说罢,就抢在前面,替两人领路。 进入客店,两边都是用木板隔的房间,大概约有二十来间之多,住的都是一些贩夫走卒。 伙计领着两人穿行长廊,直入后面一所院落之中。 别看这家客店,地处僻远的山间小县,前面的木板房间,因陋就简,这后院可着实幽静! 一个小天井,放着几排花架,花卉盆景,清香扑鼻,中间一排三间,糊着雪白纸窗,果然幽静。那伙计陪笑道:“三间官房,两位公子还满意吧?” 俞惊尘点点头道:“很好。” 姬青青道:“我们要两个房间。” 俞惊尘听得暗暗好笑,故意说道:“贤弟,我们只要一间就够了。” 姬青青脸上一红,急道:“小弟睡相不好,还是要两个房间,大家睡得舒服些。” 俞惊尘含笑道:“随便你。” 姬青青急忙朝伙计吩咐道:“我们就要两个房间,你快去给我们送茶水来。” 伙计哈腰,说道:“回公子爷……” 他底下的话,没说出口,就拿眼望望两人,咽了一口口水,似乎嗫嚅的说不出口。 姬青青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 那伙计陪笑道:“两位公子原谅,这三间官房,是一起的,公子爷要住,就得全包下来。” 姬青青道:“原来如此,那就由我们包下来就是了。” 伙计一年中间,也难碰上几个住官房的公子,口中连声应“是”,替两人打开房门,就匆匆退去,他奉承巴结,惟恐招待不勤,一回送水,一回送茶,忙个不停。俞惊尘、姬青青赶了一天的路,此时经过一番梳洗,顿觉精神为之一爽。姬青青换了一件长衫,更是丰采如玉。 第58章 燕栖梧桐 俞惊尘早已在房中倒了两盅茶,他手托茶盅,站在窗下,看到姬青青走来,含笑道:“贤弟,我已经替你倒好了茶,你先喝一盅,休息一会,再出去吃饭。” 姬青青道:“多谢大哥。”从桌上取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忽听门口响起店伙的声音,叫道:“喂,这位公子,别往里走,这后进官房,早有两位公子爷包了。” 那人好像并不闻声止步,口中说道:“啊,这里居然小有花木之胜,当真难得,这两位公子爷谅来也是读书种子,斯文一脉,学生以文会友,倒要请见、请见。”话声清朗,说来不徐不疾,一听就知是个读书公子。 店伙听得急道:“咦,你这人怎么搅的?告诉你这后院官房已经有人包了,你还乱闯乱叫,万一两位公子爷责怪下来,小的可担当不起,再说,人家公子爷你又非素识。” 那清朗声音敞笑一声道:“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咳,说给你听,你也不懂。”听此人的口吻,倒真还有些风流倜傥。 话声甫落,人已跨上石阶,拱拱手道:“学生听说两位公子在此,特来慕名拜会。” 俞惊尘放下茶盏,走出房门,往外瞧去。 只见阶上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公子,容貌清俊,衣饰华丽,手中轻摇着一柄折扇,真如玉树临风,潇洒已极! 俞惊尘只觉这位公子甚是可亲,心中早已生了好感!他终究是初出江湖,那有什么阅历,一时间竟然毫不觉得他来得兀突,反倒觉得此人恂恂儒雅中,还有一股英爽之气,不像一般时下文人,摇头晃脑的酸溜溜模样。心中一喜,连忙从房中趋出,拱手说道:“兄台枉顾,不知有何见教?” 那公子一眼看见俞惊尘,一张俊脸上,宛若春花乍展,笑上眉梢,随见他行云流水般走了上来,拱拱手道:“我说啊,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今天果然得会雅人,岂不快哉,兄台请了,学生这厢有礼。” 俞惊尘忙道:“兄台过奖,小弟草草劳人,怎敢当得雅字,萍水相逢,得挹芝字,幸何如之,如蒙不弃,就请到屋中坐。”说着连连肃客。 两人这一搭上话,就像老朋友一般,店伙就悄悄退下去。 那公子忽然回头,高声叫道:“喂,店家,我要和这位公子谈诗论文,好好的盘桓,你把我马匹照料好了,自有重赏。” 店伙已经退到院门口,听到“重赏”二字,耳朵就亮了,连声应“是”,急步朝外走去。 那公子潇洒一笑,朝俞惊尘抬手道:“今日一见,岂是无缘,兄台宠召,学生那就不客气了,哈哈,今夕何夕,咱们正好剪烛西窗,促膝谈心呢!”随着话声,跨进房间。姬青青早已在房中听到他的话声,觉得他不过是个疏狂之士,不知俞大哥怎么会把他引了进来? 本来自己可以和俞大哥谈谈心,无端闯进这么一个狂士,岂不扫兴?心中这一不高兴,就故意背转身子,看着窗外,没加理睬。 那公子跨入房中,就含笑道:“这位兄台……” 俞惊尘忙道:“他是在下义弟姬青。”说到这里,不觉笑道:“在下俞惊尘,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那公子脸含笑容,连连拱手道:“原来是俞兄、姬兄,幸会,幸会,学生燕栖梧,取得是燕栖梧桐之意。” 俞惊尘道:“燕兄是雅人,连大号都有雅人深致。” 姬青青眼看燕栖梧一直笑吟吟的,拿眼波勾着自己,心中不禁生气,心想:“这人油腔滑调,一定不是什么好路数,大哥怎么还和他谈个不休?” 燕栖梧却在此时回眼一笑道:“姬兄文质彬彬,静若处子,再加上玉容丰神,有如玉露明珠,哈哈!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姬青青听得心头暗暗一怔,忖道:“听他的口气,莫非已经知道我是女儿之身了?” 心中想着,脸上神色微变,轻哼道:“燕兄休得取笑。” 燕栖梧看他神色有异,慌忙拱手道:“失言,失言,姬兄幸勿介意才好。”姬青青没有理他。 俞惊尘深怕姬青青得罪了人,立即拿话岔了开去。两人从经史百子,谈到琴棋书画,上下古今,滔滔不绝。 俞惊尘着实喜爱他这种脱俗不群,风流飘逸的仪表,越谈越觉投机,真是相见恨晚。 姬青青看两人谈得起劲,一赌气,起身往外走去。 燕栖梧忽然望着俞惊尘,脸色一正道:“你我一见如故,小兄比你痴长几岁,恕我冒昧,叫你一声贤弟,斯文重道义,何况圣人也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贤弟,我们兄弟相称,正是最好不过!” 俞惊尘见他萍水相逢,首次相见,便小兄、贤弟的叫了起来,心中暗暗好笑。但继而一想,是啊!他这人乃是恃才傲物,脱落形骸的狂狷之士,自己行道江湖,一直以侠义自居,怎么还远不及他豪爽,当下便一抱拳道:“大哥吩咐,小弟敢不从命?” 燕栖梧喜形于色,“格”的一声轻笑,说道:“这样才是好贤弟啊!时光不早,这里名为太白居,倒是道地的南方味儿,小兄意欲作个小东,痛饮几杯……”说到这里,忽然咦道:“姬贤弟那里去了?” 俞惊尘笑道:“他大概在院子里。” 燕栖梧站起身道:“走,走,一说起酒,喉咙酒虫就快爬出来了。”两人跨出房门,果见姬青青一个人站在院前,欣赏着盆栽花卉。 燕栖梧大笑道:“姬贤弟,你独个儿在这里欣赏盆景,真是名花倾国两相欢,相对无言花解语,来,来,咱们喝酒去。” 这回,俞惊尘也听出来了,暗道:“这位燕大哥,莫非知道姬青青来历,不然,怎会看出她是易钗而弁的女儿之身?” 一面只好岔着他的话头,接口道:“姬贤弟,时候不早,燕兄既要作个东,咱们却之不恭,那就叨扰了。” 说罢,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第59章 一醉方休 三人相偕走出院子,穿过长廊,登上楼梯,早有一名酒楼的伙计,迎着陪笑道:“三位公子爷请。” 太白居四面红烛高烧,但坐位上只是疏朗朗的,没有几个食客。伙计把三人领到靠窗口的一张桌上落坐,另一名伙计,立即送上三副杯筷,沏来了茗茶。 伙计躬身笑问道:“三位公子爷要……” 燕栖梧不等他说下去,挥挥手道:“你去吩咐厨下,酒菜拣他拿手的做,只要好,贵没有关系。” 太白居地处僻城,几乎也难得遇上这样的阔公子,两名伙计如奉纶音,没命的应“是”,鞠躬而退,飞也似的朝楼下厨房关照去了。不多一会,两名伙计陆续送上几盘热腾腾的莱肴,酒也来了。 燕栖梧不拘俗礼,谈笑风生,豪迈的频频举觞。 俞惊尘也酒逢知己,逸兴遄飞,两人谈谈说说,酒到杯干,太白居的莱也着实做得不错。 姬青青是姑娘家,推说不会喝酒,酒只微一沾唇,根本没喝,菜也吃得不多。 这时但听楼梯上,响起一阵沉重的“笃“笃”之声,有人走了上来。 俞惊尘举目望去,只见上来的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叫化。天底下,不论你走到哪里,都是只重衣衫不重人,无怪酒楼伙计要不让他上楼了。 这老叫化子一头尘垢凝结鸟窠般的乱发,遮住了眉眼口鼻的一脸络腮胡子。 瘘着腰,一条右腿缺了半截,手上支着一枝黑黝黝的铁拐。因此走起路来,一拐一拐,铁拐着地,发出沉重的“笃”“笃”之声。 他右肩上还蹲着一只金丝小弥猴,金睛火眼,骨碌碌的四面乱转。 老叫化身后跟着一名伙计,敢情拦止不住,面上犹有愠色。老叫化上楼之后,一双大环眼向全楼一扫,倏地落到俞惊尘三人的席上,呵呵笑道:“我老要饭时运不错,碰上三位公子爷,总算酒饭有了着落了。” 俞惊尘看他两道眼神,开阉之间,精光熠熠,宛若两道冷电,不由得心头一怔,忖道:“这老叫化好精深的内功,不知是哪一路的人物?” 老叫化身后那名伙计,已经怒声道:“要饭到别处去,别在这里噜嗦。” 老叫化连头也不回,嘿然道:“嘿嘿,你瞧,这位公子爷不是要请我老要饭的入席了么?你们这些酒楼里的跑堂,真是狗眼看人低!” 燕栖梧酒喝多了,一张俊脸,红得醉人,看到者叫化在楼梯口现身,脸色微微一变,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表情,但很快的又恢复了正常。此时果然站起身来,点头笑道:“老丈真是趣人,人生何处不相逢,老丈如不嫌弃,来,来,学生倒要和你浮三大白。” 老叫化回身过去,大环眼瞪了那伙计一眼,意思是说:“如何,人家公子不是请了我么?”口中却嘻嘻一笑道:“到底是公子爷爽气,富而不骄,果然请老要饭喝酒了。” 说着,有意无意朝姬青青咧嘴一笑,就毫不客气,在三人横头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酒楼里的伙计眼看三位公子果然请老叫化入了席,心中虽觉奇怪,只好给他添了一副杯筷。 老叫化可用不着招呼,取过酒杯,自斟自酌,杯到酒干,运筷如飞,大吃大喝起来。 俞惊尘心中暗想,这老叫化分明是个游戏风尘的异人。 一面也更钦佩路大哥虽是狂士,居然也有此雅度,实在难得。想到这里,眼光朝老叫化望去。 在他心中,原想和老叫化攀谈几句,探探他口气,哪知人家却只管狼吞虎咽,旁若无人,根本不理会同桌的人,这般馋样,委实可笑得很。 不多一回,大概是酒醉菜饱了,老叫化捧腹而起,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老叫化已有好久没有吃得这样痛快了,真是多谢三位公子。” 一边说话,一边柱着拐杖,“笃”、“笃”的迳自往楼下而去。 俞惊尘望着老叫化的背影,微微出神。 这么一位风尘异人,同桌喝酒,依然失之交臂,也好像是老叫化故意借酒卖傻,不和自己三人交谈。燕栖梧却似看出俞惊尘的心意,轻笑道:“贤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类怪人,还是少交的好。” 俞惊尘道:“大哥说的,自是良言,不过据小弟看来,这老叫化分明是个游戏风尘的奇人,而且还有一身武艺呢!” 燕栖梧故作惊讶之色道:“啊!贤弟,你说他还有一身武功,这个愚兄倒是没看出来。” 姬青青道:“你当然看不出来了。” 伙计撤去杯盘,又替三人沏上香茗。 大家又坐了一回,燕栖梧从怀中拿出一绽银子,往桌上一放,起身道:“贤弟酒喝得不多,姬贤弟更是滴酒未沾,但愚兄却喝醉了,醉得痛快,哈哈!人生得一知已,可以死而无憾!” 他脚下有些不稳,说的也已经是醉话。 姬青青望望俞大哥,说道:“他喝醉了。” 燕栖梧道:“谁说我醉了?我如果醉了,我就把你看成小姑娘了,你说我醉没醉?” 姬青青别过脸去,没有理他。 俞惊尘道:“大哥,时间不早,咱们回去了。”燕栖梧一手搭在他肩头上,说道:“今晚我要和贤弟剪烛西窗,好好谈上一晚。” 俞惊尘看他醉态可掬,看样子喝醉了,一手扶着他道:“好,那就回去了。” 燕栖梧一手扶着他肩头,一手握着姬青青的手,问道:“贤弟,咱们可要吩咐伙计,再准备一些酒菜,送到房间里去,咱们一面谈心,一面喝酒,岂不妙哉?” 俞惊尘顺着他道:“好,咱们回去之后,如要酒菜,随时可以吩咐店伙来叫。” 燕栖梧打了个酒呃道:“如此甚好。” 俞惊尘扶着他走下楼梯,燕栖梧一个人几乎有半个身体全靠在俞惊尘的身上。 俞惊尘被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只觉软绵绵的十分舒服,男人家的手,竟然柔软得比姑娘家的纤纤柔荑,还要细腻。 回到后进,店伙眼看俞惊尘扶着那位公子回来,好在后进官房正好还空着一间,慌忙走在前面,打开了房门。 俞惊尘把他扶到床上躺下,正待给他脱下靴子。 燕栖梧突然坐了起来,说道:“贤弟,你别忘了吩咐店伙,去叫酒菜……” 话声甫落,人已横倒下去,连靴也没脱,就一个转身,朝里翻去。 第60章 靖一道人 俞惊尘看他已经睡熟,就悄悄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 回到房中,只见姬青青独自坐在窗下,缓缓的喝茶,看到俞惊尘走入,放下茶盏,说道:“大哥,你怎么和他称兄道弟,说个没完?” 俞惊尘含笑道:“姬贤弟,我时常听姜大叔说:行走江湖,仇人越少越好,朋友越多越好,燕大哥是读书人,生性豪迈,这人不错。” 姬青青披披嘴道:“你说他不错,你去和他称兄道弟,这人口没遮拦,我可不想和他称兄道弟。 俞惊尘笑了笑道:“也许贤弟个性,和他有些不同,大家萍水相逢,聚似浮萍,明日又各自天涯,你又何必计较这些?” 姬青青道:“我才不和他计较呢,不过我叫你大哥,他却一日一声的叫你贤弟,听得使人别扭。” 俞惊尘笑道:“你这就是孩子话,你叫我大哥,难道要他叫我大哥不成?”这话听得姬青青不禁“噗哧”笑出声来。 俞惊尘接着道:“好了,明天我们还要赶路,时间不早,贤弟也该去休息了。” 姬青青道:“大哥也早些休息吧!”说着,也就回房去了。 一宵无话,翌日清晨,俞惊尘刚起床,推出门去。 只见店伙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伺候着道:“公子爷起来了,西厢房的燕公子,一早就走啦,他把这里的房钱,全付过了,这位公子爷,可真阔绰,出手就赏了小的五两银子……” 俞惊尘道:“他怎么早就走了?” 店伙道:“燕公子因公子爷还没醒来,就没有惊动你老。” 俞惊尘道:“他可曾留下什么话来?” 店伙道:“燕公子说:他因有事,须先走一步,无法和两位公子辞行,前途当再相见。” 俞惊尘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惆怅,燕大哥飘然而来,飘然而去,神龙见首不见尾,倒真不脱名士风趣。 这时姬青青也起来了,开出门来,她听说燕栖梧一早已经走了,不觉展颜一笑道:“走了就好,我总觉得这人和我合不来。” 说话之时,店伙已经替二人打来了脸水,盥洗之后,用过早饭,俞惊尘摸出一绽银子,赏了店伙,就相偕上路。 他们由佛坪西行,第二天傍晚,赶到留坝县打尖,第三天一早,就往紫柏山赶去。 紫柏山位在终南山脉和皤冢山脉之间,为汉张良栖隐之地,峻峰四合,木石皆奇,素为道家胜地。 终南派以张良为始祖,通天观坐落在紫柏山南麓,山谷间繁花如绵,因有绵绣谷之名。 这天未牌时光,姬青青、俞惊尘赶到绵绣谷通天观,但见黄墙矗立,大门紧闭,但在苍松翠柏之间,隐隐可见飞檐画角,依山而起,气势甚是宏伟。 俞惊尘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感触,回头道:“光看终南派这等气势,哪里比不上少林、武当?” 姬青青道:“终南派本来就是武林五大剑派之一,谁说比不上少林、武当?” 俞惊尘道:“但江湖上很少有人提起终南派,好像一直都默默无闻。” 姬青青道:“那是因为终南派地处僻远,加上他们门人弟子,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别说江湖上了,就是这附近一带的人,也很少看到通天观的道士,好像他们闭关自守,一直都不出来的。” 两人走上石阶,俞惊尘伸手在大门上敲了几下。 过不一会,右边一扇边门,呀然开启,一名青袍道人在门内朝二人打量——眼,稽首道:“两位施主可是游山来的,敝观从不接待游客,施主多多原谅。”说完,正待回身掩门。 俞惊尘忙道:“道兄且慢。” 那青袍道人停步道:“施主有何见教?” 俞惊尘道:“在下有要事要见观主,烦请道兄代为通报一声。” 青袍道人道:“施主原谅,敝观主不见外客。” 俞惊尘道:“在下从靖安赶来,且有少林长老知本大师亲笔函件,面呈观主,道兄只管进去通报就是了。” 青袍道人听得疑信参半,仔细打量两人,一面问道:“施主贵姓?” 俞惊尘道:“在下泰山俞惊尘。” 青袍道人道:“那请两位在这里稍等了。” 说完,回身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观门。 姬青青哼道:“这道士好生无礼!” 俞惊尘道:“贤弟忍着些,莫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两人等了足足一刻工夫之久,但见观门开处,方才那个青袍道人急步迎了出来,朝俞惊尘打了个稽首道:“小道方才不知是俞少侠大驾光临,失礼之处,两位少侠幸勿见怪。” 俞惊尘心中暗暗好笑,这当真应了“前倨后恭”,一面连忙还礼道:“道兄好说。” 青袍道人神色恭敬,连连肃客道:“二观主马上出来了,两位请进。”俞惊尘、姬青青也不客气,一齐跨进大门。 青袍道人掩上观门,躬身道:“小道替两位带路。” 说完,趋步走在前面替两人领路。 越过大天井,迎面十几级石阶,正殿上已缓步走出一个苍须垂胸的青袍老道。 青袍道人慌忙住足,退后一步,侧身低头道:“俞少侠,二观主出来了。” 那老道人自然是太一道人的二师弟靖一道人了。 只见他年约六旬,生得长眉细目,脸色红润,手中持一支白玉拂尘,看去道貌俨然! 俞惊尘趋上一步,拱手道:“在下俞惊尘,见过二观主。” 靖一道人打了个稽首道:“俞少侠贲临,敝观深感荣宠。” 目光转到了姬青青身上,含笑问道:“这位……” 姬青青道:“在下姬青。” 靖一道人含笑抬手道:“两位请到后进待茶。” 他亲自陪同两人,直入后进。 这是终南派掌门人接待宾客的处所,长廊曲折,点缀着满山翠竹,和许多盆栽花木,但觉清风徐来,花香袭人,使人欲虑皆忘。 迎面的一排三间敞轩,雕梁画栋,朱栏回环,中间一间宽大客室,陈设更见精雅,上首挂一幅春牛图,还是吴道子的手笔。四壁也挂满了名家书画,琳琅满目,上首紫檀横案上,供着一只古铜香炉,静静的散着一缕缕缥缈轻烟。 第61章 囚禁石室 靖一道人把二人引入客室,分宾主落坐,早有一名小道童送上细点香茗。 靖一道人含笑道:“两位路上辛苦,请用些茶点。” 一面回头朝小道童吩咐道:“明心,这里不用你伺候,把门关上了,观中弟子,未奉传唤,不准擅入。” 小道童躬身领命,悄然退出,把两扇雕花长门轻轻掩上。 靖一道人一脸笑容,欠身问道:“俞少侠是泰山徐大侠的高徒了?” 俞惊尘道:“不,道长说的是在下义父。” 靖一道人欣然道:“原来俞少侠还是徐大侠的螟蛉,贫道失敬了。” 他不待俞惊尘开口,接着又道:“贫道据报,俞少侠赍来少林知本大师亲笔函,求见敝师兄而来。” 俞惊尘道:“是的,知本大师确有一封亲笔函,交在下面呈大观主。” 靖一道人歉然道:“敝师兄面壁参修,已有三年不见外客了,少侠有何见教之处,与贫道说也是一样。” 俞惊尘早已听瘦金刚说过,太一道人近年早已不问尘事,观中大小事务,均由靖一作主,这就伸手从怀中取出瘦金刚的亲笔函,双手递去,说道:“这是知本大师致大观主的亲笔函,那就请二观主过目。” 靖一道人连说不敢,接过信函,抽出一张笺纸,迅快看完,吃惊道:“姜大侠中了毒伤,急需朱果叶疗治。” 俞惊尘道:“正是,据鬼医公孙先生说,姜大叔毒伤极重,除了朱果可以疗治,别无良药,在下千里迢迢,赶来贵观,乞取灵药。” 靖一道人道:“敝派昔年和岐山姬家一场误会,幸得徐大侠几位奔波调解,别说俞少侠还有知本大师的亲笔函,就是俞少侠不来,敝观只要听到姜大侠负伤,必需朱果叶才能治疗,也会派人专诚送去。” 俞惊尘道:“如此多谢二观主了。” 靖一道人道:“俞少侠好说,只是这棵朱果叶,敝派只有保管之权,采撷一片叶子之事,贫道至少也要禀告敝师兄一声。” 俞惊尘道:“道长说的极是,道长只管请便。” 靖一道人稽首道:“两位请用茶,贫道去去就来。” 说完,匆匆起身,往外走去。姬青青等靖一道人走后,悄悄说道:“俞大哥,这老道土目光乱转,不像是个好人。” 俞惊尘连忙压低声音道:“贤弟不可乱说。” 两人坐了一回,依然不见靖一道人回来。 姬青青道:“他怎么去了这许多时光,还不回来?” 俞惊尘道:“你也太性急了,也许太一道长正在坐功,尚未醒转,他就不好惊动。” 说着取起几上茶盅,轻轻喝了一口。茶盅还未放下,只见两扇雕花长门,豁然开启,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袍老道,他身后紧随着四名青袍佩剑的年轻道人,鱼贯走入。 这青袍老道,也有六旬左右,生得连鬓短髭,貌相威猛,他领先进入客厅,炯炯双目朝两人一转,洪声问道:“你们两个就是俞惊尘、姬青么?” 俞惊尘起身道:“正是在下兄弟。” 短髭老道点头道:“好。” 忽然回身朝跟来的四个佩剑道人吩咐道:“把他们拿下了。”四个佩剑道人应了声“是”,闪身而出,朝两人笔直走来。 俞惊尘听得大奇,喝道:“且慢!” 短髭老道道:“你还有什么话?” 俞惊尘目注短髭老道,问道:“道长如何称呼?” 短髭道人道:“贫道守一,你就是问这句话么?” 守一,是太一道长的三师弟,也是通天观的三观主,外号活灵官,是个张飞型的人。 俞惊尘道:“在下兄弟,是求见太一道长来的。” 守一道人道:“我知道。” 俞惊尘道:“在下方才已经见过二观主了。” 守一大笑道:“就是二师兄要我来逮人的。” 俞惊尘道:“总有个理由吧?” 守一道人道:“你冒充泰山派的人,伪造少林知本大师亲笔函,想来骗取朱果,够了吧?” 说到这里,朝四名佩剑道人挥了挥手道:“不用多说,把他们拿下了。” 四名佩剑道人闻言,倏然分开,两个朝俞惊尘欺来,另外两个却朝姬青青身边欺去。 姬青青喝道:“你们谁敢过来?” 要待伸手拔剑,那知这一抬手,竟然拿不起来,心头不禁大急,说道:“俞大哥,我们着了人家的道,我连手也抬不起来了。”话声未落,左右两条臂膀,已被奔过去的两个人牢牢执住。 姬青青挣扎着大声叱道:“哼,你们终南派还算名门正派,竟然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比江湖下五门的人还不如……” 俞惊尘也被两个佩剑道人一左一右挟持住了,他抗声道:“道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守一道人冷笑道:“什么意思?敝观总不能让两个江湖不肖之徒,到观里来讹诈吧?” 守一道人冷笑道:“什么意思?敝观总不能让两个江湖不肖之徒,到观里来讹诈吧?” 俞惊尘道:“在下几时讹诈了?” 守一道人道:“讹诈不讹诈,我可不管,二师兄吩咐把尔等二人拿下,你们就给我稍安勿躁,等到敝观查明两位来历,自会还你公道,暂时只好委屈你们几天了。” 说完,一挥手道:“解下他们身上兵刃,送到右面石室中去。” 四名佩剑道人答应一声,立即动手解下两人身上佩剑,然后取出两方黑布蒙住了两人眼睛,一左一右挟持着往外走去。 俞惊尘心中虽然着急,姜大叔伤毒昏迷,等着朱果叶治疗,但看守一道人不容自己分说,心知说也无益,只得暂时忍耐,任由他们摆布。 四名佩剑道人押着两人走出客室,俞惊尘但觉脚下一路往观后走去,只是双目蒙上黑布,看不到四周景物。 不多一回,脚下稍微一停,只听一阵铁门开启之声,接着又被挟持着往里走去,迎面甚是阴凉,显然已进入了山窟石室之中无疑。 走没多远,又是一阵铁锁开启之声,两人被挟持走入,放到地上,同时也解开了蒙眼黑布,四名道人很快退出去,关上了铁门。 俞惊尘睁目四顾,但见石室内甚是黑暗,空荡荡的好像很大,前面一道铁门已经落了锁。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四名道人锁上铁栅门,迅快退出石室,砰然一声,关起了石室外厚重的铁门。 两人顿觉眼前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姬青青伸手摸索着,一把挽住了俞惊尘的胳膊,幽幽的道:“俞大哥,我们被关在这里,只怕没法逃出去了,唉,这怎么办呢?” 俞惊尘安慰道:“贤弟不用心急,此事只怕是一场误会……”但心中禁不住却升起了一片疑窦! 靖一道人是太一道长的二师弟,太一道长近年不问尘事,他无异是终南派的代理掌门人,自己持知本大师亲笔函求见,自然不是假冒之人,他纵然不允朱果叶,也断断不至于要把自己两人拿下。 何况他在把自己延入客室之前,早已在香炉中暗置迷香…… 不,那不是迷香,是“毒龙涎香”,那天瘦金刚在禅房中点的,就是这股香味! 只有“毒龙涎香”才能使人神志清楚,武功全失。 唔,即此一点,可见他在不问自己来历之前,已有拿下自己两人的心意! 第62章 改扮道士 俞惊尘这一想,不由得联想起这几天来自己一连串遇上孙二娘,刀煞黄小鸣、插翅虎崔武、以及他们口中的“令主”,再加上绳金寺方丈了一假冒瘦金刚等事,把这些联成了一起。 突然间,心头一楞,暗暗忖道:“莫非终南派……” 姬青青看他半天没有作声,问道:“俞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俞惊尘突然想起自己临行时,鬼医公孙丑交给自己的解毒丹,据说可解天下百毒,这就探手入怀,取出药丸,自己服了一颗,然后把另一颗交到姬青青手中,低声说道:“贤弟,快把此丸吞下。” 姬青青接到手中,问道:“俞大哥,这是什么药丸?” 俞惊尘道:“这是解毒丹,可解毒龙涎香之毒。” 姬青青吞入口中,又问道:“俞大哥,毒龙涎香是什么?” 俞惊尘道:“那是一种含有奇毒的香,点燃之后,只要闻上少许,就会武功全失。” 姬青青道:“原来那贼老道在那香炉里,做了手脚,我还当在茶里下了迷药呢!” 俞惊尘笑道:“他们在茶里下迷药,把你迷翻了,你就昏迷不醒,怎会如此清楚。” 姬青青道:“这么说,他们是存心把我们拿下的了,不然,他怎会连咱们来意也不问,就在炉中点燃了‘毒龙涎香’?啊,大哥,我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俞惊尘道:“贤弟说的极是。” 姬青青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俞惊尘道:“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再想法子出去。” 姬青青道:“我们如何出去法?” 俞惊尘笑道:“他们在铁栅外,锁了一把铁锁,我们只要把铁锁扭断,铁栅就可以开启,只等有人送饭进来,把来人擒住,不就可以脱身了么?” 姬青青喜得摇着俞惊尘的臂胳,问道:“出去了又怎么样呢?” 俞惊尘道:“我看终南派很可能已被神秘门派渗透了,连靖一道人都靠不住,出去之后,自然要暗中加以查证。” 姬青青道:“对,那靖一道人可能已被贼人买通了,不然,不会对咱们这般无礼。一见面就使用迷香,这老道士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要出卖朋友,依附贼人,真是何苦来哉?” 俞惊尘在她说话之时,伸出手去,一下子就扭断了铁锁,打开铁链。 姬青青轻脚轻手的推开铁栅门,闪身出去,朝俞惊尘招招手道:“俞大哥,快出来呢。” 俞惊尘伸手朝右首一指,说道:“贤弟,你藏到那里去,待会有人进来,由我出手,你不可出声。” 姬青青点点头道:“我知道。” 俞惊尘身形一闪,隐入左首暗处,姬青青也迅快的闪到右首,贴身靠壁站停。两人隐藏好身子,就没有交谈。 这样足足过了顿饭工夫,突然听洞外响起一阵脚步之声,因隔着一道厚重的铁门,声音极为微弱。 但俞惊尘耳朵何等敏锐,听到脚步声,立即压低声说道:“贤弟,有人来了。” 姬青青心头微感紧张,口中“啊”了一声。 俞惊尘道:“你快别作声,来的好像有两个人。” 话声甫落,但听铁门外响起了铁锁开启之声,接着铁门缓缓向外开启,一阵山风,吹了进来。 只见灯光晃动,两个青袍道人,一个手提灯笼,一个提着木盒,举步跨入石窟。 俞惊尘早已暗暗功聚右手,这时那还怠慢,振腕一指,朝走在后面的那个道人点去。 一缕指风去得无声无息,后面那个道人连声音都没出口,便被制住了穴道。 姬青青也不慢,手腕抬处,悄无声息打出了一只金蜂。 那道人手提灯笼刚走了三步,忽然觉得右肩一麻,好似被针扎了一下,是以心头一怔。 姬青青已经咭的笑出声来! 那道人猛然一惊,右手迅快摸着剑柄,霍地回过身来,喝道:“什么人?” 他在这一瞬之间,灯光照射,已经发现铁栅门上一把铁锁,已被扭断,铁栅内空空如也,两个囚禁的人,已经不见。 他自然想得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因在回过身来的时候,右手抓住剑柄,急待拔剑。 但他只是心头想抬手拔剑而已,事实上,他右手抬了一下,根本抬不起来,心头又急又骇,正待往铁门(不是铁栅门)外冲去。 (他进来之时,本来背向铁门,听到姬青青的笑声,转过身来,现在面向铁门,要冲出去,自然很便捷。) 但就在他身形一动之际,前面的人影连闪,俞惊尘、姬青青双双掠出,挡住了去路。 那道人倏然后退一步,说道:“你们要待怎的?” 姬青青含笑道:“你先不必多说,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黑衣观音孙二寡妇其人?” 那道人点点头道:“知道。” 姬青青道:“你知道就好,孙二寡妇的金针,淬过剧毒,打中了人,非她独门解药莫救。”那道人又点点头。 姬青青手掌一摊,笑道:“方才你肩头就是被金蜂叮了一口,才举不起来的,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那道人听得不觉一怔,望着他手中金蜂,抬目问道:“你有解药?” 姬青青伸手取出一个玉瓶,在他面前晃一下,说道:“你只要答我所问,不说半句谎话,我自会给你解药。” 那道人道:“你要问什么?” 姬青青望望俞惊尘,问道:“俞大哥,我们要问他什么呢?还是你来问他吧!” 俞惊尘道:“你是何人的弟子?” 这就是了,不是靖一道人的心腹,他会派他前来送饭。那道人道:“小道是二观主门下。” 俞惊尘道:“二观主现住第几进?” 那道人道:“家师住在第三进后院,左首的一个院落之中。” 俞惊尘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那道人道:“小的说的句句是实。” 姬青青道:“好,等我们回来,再给你解药。” 一指点了他穴道。 那道人口中闷哼一声,一个身子砰然倒地。 俞惊尘道:“你不给他解药?” 姬青青道:“他师傅如果是贼人一党,我才不给他解药呢!” 说话之时,一手从地上拾起了灯笼,然后又从那道人身上解下了长剑。 俞惊尘道:“贤弟,咱们还得改扮一下才好。” 姬青青问道:“我们改扮什么呢?” 俞惊尘道:“通天宫乃是终南派根本重地,必然守备严密,咱们如不改扮成道装,只怕很快就会被人识破。” 姬青青道:“大哥是说我们扮成道士模样了。” 俞惊尘笑道:“道装是现成的,他们已经送来了,我们只要穿上就好。” 第63章 反客为主 姬青青看了两人一眼,不觉笑道:“真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说到这里,又皱眉道:“这两个牛鼻子,身上有股牛臭气,穿到身上,难闻死啦!” 俞惊尘道:“我的少爷,你就将就点儿,咱们找到靖一住的地方,你就可以脱下来了。” 一面说话,一面把另一个道人身上的道装脱了下来,穿到身上。 姬青青也只好脱下那道士的外衣,穿到身上,佩好了长剑,望望俞惊尘,咭的笑道:“大哥,现在我们就变成牛鼻子了。” 俞惊尘从他手上接过灯笼,叮嘱道:“你跟在我后面,遇到有人盘问,自有我答话。” 姬青青点点头道:“我明白。” 俞惊尘一手提灯笼,跨出铁门,由姬青青带上铁门,加了锁,才一前一后往外行去。 这座囚人的石窟,是在通天宫后进的一堵山壁之间,铁门之外,是一个荒芜的天井,三面围着一人高的石砌围墙。南首有两扇木门。 出了木门,是一条不太宽的甬道,由腰门可以进入通天宫后进。 俞惊尘,姬青青由腰门转入长廊,就遇到观中值岗的弟子,俞惊尘没待他开口,就暗施指功,把他们点住了。 由后进进入第三进,已是通天宫的心脏地带,掌门人和二观主的静室都在这里,因此戒备也更见严密,几乎每一个转弯之处,都有两名道人的岗位。 俞惊尘看得暗暗惊奇,忖道:“难道终南派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不可能会戒备得如此森严。” 心中想着,依然一路行去,一路施展指功,一一把他们都点子穴道。 不大工夫,转出回廊,就是通天宫接待宾客的客室了。那正是白天来过的地方,但此时灯火通明,敞厅上似乎有不少人影! 俞惊尘左脚堪堪跨出,就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就立刻把左脚缩了回来,扑的一口吹熄了手上灯笼。 因回廊转弯之处,距离敞轩还有七八丈远,他动作较快,故而并未被人看到。 姬青青急急问道:“大哥……” 俞惊尘嘘了一声道:“快别作声,走。” 一手拉着姬青青,朝后退去。 姬青青低声问道:“大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事?” 两人一直退到后院无人之处,俞惊尘才道:“终南派可能已和那个神秘组织有了勾结。” 姬青青道:“何以见得?” 俞惊尘道:“我看到门口站着四个人。” 姬青青道:“那是什么人”” 俞惊尘道:“关中四凶。” 姬青青一呆道:“关中四凶也在这里。” 俞惊尘道:“他们四人都站在门外,由此可见,屋中必然有身份更高的人,在商议什么了。” 姬青青道:“那会是谁呢?” 俞惊尘道,“譬如那晚见到的青袍人,也可能是刀煞黄小鸣口中的令主,总之,这是一次不平常的集会。” 姬青青道:“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俞惊尘道:“从后面进去。”两人由后院闪入一道边门,后院当然有值岗的人,但俞惊尘人还未到,指风已经出手,制住了对方穴道,悄悄掩进敞厅后窗。 俞惊尘因关中四凶,只有在门口站着岗的份儿,可见在敞厅上集会的人,身份必然甚高。在武林中,身份高的人,武功也必然极高。 因此俞惊尘不敢以一般江湖人的方法,用口水沾湿纸窗,戳个小孔,往里偷看。这当然是最低劣的手法,只要江湖经验老到,或是内功精湛的人,都可以很快就发现。 俞惊尘掩到窗口,运用目力,在窗棂上,找到一条极细的缝隙,凑着眼睛往里瞧去。 敞厅地方宽敞,灯烛通明,俞惊尘目力何等敏锐,只要有一丝缝隙,就可看得清楚。 那是因为缝隙虽细,但厅上地方宽,视线不受阻挡,自可悉呈眼底。俞惊尘这一望,心头不禁暗暗“哦”了一声! 原来厅上人物不多,一共只有三个人,居中一个,正是在太白山见过的青袍黑须老者,生成一张黄腊脸,木无表情。 坐在他左首的赫然是黑衣观音孙二寡妇。右首一个则是身材瘦高的老者,他侧面而坐,看不到他的面貌。 他们似是正在计划些什么,声音说得极轻,俞惊尘贴着后窗,依然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他们究竟在计议些什么?内容如何,自然也一无所知了。 只见居中的黑须老者,不住的用手在茶几上画着,孙二寡妇和瘦高老者,不住的点头,作领悟状。 俞惊尘心头猛然一愣,忖道:“这黑须老者,莫非就是靖一,此人身材举止,酷似靖一,又在通天宫中集会,自然是靖一无疑了!他果然和那神秘组织有着勾结,不,看情形,他在神秘组织中,地位还不低!” 正在思忖之间,突然厅外传来了一阵叱喝之声! 那是关中四凶老大的声音,喝道:“站住。” 另一个人的声音洪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通天观中,阻挡我的去路。”那是通矢观三观主守一道人的声音! 第三进后院,本来从进入院门,每一转角都有两个靖一道人的门人站岗,但这些人,都被俞惊尘经过之时,点住了穴道,因此守一道人一路无阻,直达敞庭门口,才被站在阶前的关中四凶挡住。 关中四凶老大冷冷说道:“咱们奉命守在这里,未奉传渝,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守一道人原是个直性子的人,闻言更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奉什么人之命,守在这里的?” 那老大挥挥手道:“你不用多问,站到边上去。” 守一道人道:“你当我是谁?” 那老大道:“咱们不管你是谁。” 守一听得大怒,锵的一声,拔剑出手,喝道:“你们敢在通天观来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你们四个一起上吧,道爷非把你拿下不可。” 那老大笑道:“你闯到这里来,应该把你拿下来才对。” 喝声中,右手一挥,其余三人立即各按四象方位,散了开来。就在此时,门内缓步走出一个人来,沉喝道:“守一,你来此何事?” 说话的正是青袍黑须老者,他一手拂须,站在阶上,神情显得十分冷漠。 守一道人目光一抬,觉得此人胸前一部黑须,十分眼熟,但却并不认识,不觉微微一怔,问道:“尊驾是什么人?” 黑须老者深沉一笑道:“你想知道内情,不妨入内一谈。” 这真是反客为主,守一道人是通天观的三观主,如今反而由黑须老者肃客请他入内。 守一道人心头极为愤怒,一手仗剑盛气的道:“进去就进去,道爷难道怕了你们不成?”举步朝敞庭走入。 黑须老者随着他身后走入,徐声道:“请坐。” 守一道人目光一掠孙二娘和瘦高老者二人,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从未在江湖上行走,故而认不得黑衣观音孙二寡妇和瘦高老者。黑须老者呵呵一笑道:“咱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守一道人长剑一指,喝道:“你先答我所问。” 黑须老者目光熠熠,直注守一道人,含笑道:“你难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这句话,声音缓和了许多,也就显得有些苍老。 守一道人身躯猛然一震,骇异的道:“你是二师兄这……” 黑须道人微微一笑,举手从面颊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说道:“不错,正是愚兄。” 俞惊尘看得暗暗忖道:“果然是他。” 第64章 阴谋诡计 守一缓缓返剑入匣,但目光依然凝注在靖一道人的脸上,问道:“二师兄这是做什么?” 靖一道人依然把面具覆盖到脸上,并未答话,只是转脸朝孙二娘,瘦高老者二人说道:“两位没想到会是贫道吧?” 孙二娘娇笑一声道:“我虽然不知道令主的身份,但今晚进入贵派通天观,除了三位观主,又有谁能作主在贵观集会。” 俞惊尘听靖一道人就是神秘组织中的“令主”,心想:“这就是了,难怪他在自己尚未说出来意之前,他就燃起了‘毒龙涎香’,要把自己两人拿下了。” 靖一道人颔首道:“不错。”一面回头朝守一道人道:“二师弟怎会闯到此地方来的?” 守一道人道:“你白天使用迷香把俞惊尘二人拿下,已使小弟心生疑虑,咱们终南派在武林中,也算得堂堂正正的门户,二师兄怎会使用迷香,因此小弟想趁晚间和二师兄谈谈。” 靖一道人道:“愚兄先替师弟介绍,这位是岐山姬家的族长姬叔全,担任西路副令主职司,这位是黑衣观音孙二娘,西路令主辖下的四大护法之一。” 姬青青在后窗听得真切,几乎大声叫了出来:“他是我叔叔!” 守一道人问道:“二师兄是西路令主?” 靖一道人道:“正是。” 守一道人道:“这究竟是一个什么组织?” 靖一道人道:“大道无名,本门用不着名称。” 守一道人道:“二师兄身为本派代理掌门人,在江湖门派之中,身份极尊,何用担任什么西路令主?” 靖一道人道:“师弟有所不知,愚兄也是为了本派基业,才答应本教西路令主职司,老实说,不是愚兄出任此职,终南派已经覆亡久矣。” 守一道人道:“师兄可知此举违反祖训吗?” 靖一道人哈哈笑道:“师弟如果不知此事,还可平安无事……”他虽然在笑,但声音竟然冷酷已极! 守一道人听出他笑声有异,怵然道:“二师兄,你变了!” 靖一道人冷嘿一声道:“终南派已经变了一十八年,你到今天才知道。” 守一道人目光直注靖一道人须发戟张,洪声道:“你不是二师兄!” 靖一道人道:“你这话说出去,有人相信么?” 守一道人气得双目尽瞋,怒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假冒二师兄……” 靖一道人一摆手,忽然语气缓和的道:“三师弟稍安毋躁,愚兄奉到上面的命令,要愚兄去主持一件重要之事,将要出外一次,本观的事,要偏劳师弟,故而请师弟前来,有事相商。” 守一道人一怔道:“是你把我请来的,哈哈,我是自己撞进来的。” 靖一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是愚兄有意让你闯进来,你能闯得进来么?” 守一道人道:“好,你说,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靖一道人道:“三师弟脾气暴躁,愚兄这趟出门,少说大概也要一、二个月的时光,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守一道人哼道:“难道我会把终南派出卖了不成?” 靖一道人戴着面具,生硬的笑了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愚兄代理掌管终南派门户,一十八年,如果让师弟一手破坏了,岂不前功尽弃?” 守一道人大声道:“我破坏什么?” 靖一道人不理他,续道:“因此愚兄想到了一件事。在愚兄离观的这些日子里,特地商请一位好友,来辅佐师弟,协助观务。” 守一道人冷哼道:“你要外人来参与本派观务?” 靖一道人缓缓说道:“愚兄这位好友,也算不得是外人,师弟见了面,自会认识。” 守一道人目光一动,问道:“是哪一位?” 他还以为就是在座的姬叔全和孙二娘,因此目光向两人投去。 靖一道人道:“师弟既然同意了,那就请他出来和师弟见见面也好。” 此人既然要辅佐守一道人,协办观务,自然要和守一道人见面,他这话说得好不奇怪。 姬青青躲在窗下,低声说道:“俞大哥,我们要如何呢?” 俞惊尘道:“靖一道人眼神不正,口气险恶,我看守一道人的处境,只怕很不利!” 姬青青道:“这怎么会呢?” 只见靖一道人举手击了三掌,喝道:“来人。” 一名小道童匆匆奔出,躬身道:“弟子在。” 靖一道人吩咐道:“快去贵宾室,把那位贵宾请来。” 小道童躬身道:“弟子遵命。”匆匆退了出去。 靖一道人回头道:“三师弟,你且坐下来。” 孙二娘娇笑道:“是啊,三观主,你也坐下来咯!” 守一道人没有说话,自顾自在一张木椅上坐下。 过了没多久,只见那小道童在门口躬身说道:“启禀二观主,贵宾已到。” 靖一道人道:“快请。” 小道童应了一声“是”,立即身形一侧,向身后说道:“二观主有请。” 小道童身后是一个面蒙黑纱,身穿青袍的佩剑人,昂首阔步,走上石阶,跨进敞厅。守一道人不知此人是谁,目光炯炯,朝那个青袍佩剑人望去。 靖一道人面上木无表情,但声音之中,却充满了笑意,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师弟也不用再以黑纱蒙面了。” “师弟!”这两个字,听得窗外两人不觉一怔!终南派掌门人太乙道人,只有两个师弟,二师弟是靖一道人。 靖一道人的师弟,只有守一道人一个,这人居然是他师弟! 当然,他这声“师弟”,听得守一道人更是狐疑不止,要待开口! 那青袍蒙面人口中应着“是”,已经伸手从脸上徐徐取下了黑纱。 这一刹那,守一道人看得脸色大变,坐着的人,不觉虎的从椅上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人,似是又惊又怒,袖角、袍角都有些发抖! 这青袍蒙面人,竟然令他如此激动! 伏在后窗之下的俞惊尘也看清楚了,他心头也不期猛然一怔,暗暗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今晚会发生变故?” 姬青青低声在他耳边问道:“俞大哥,这人是谁?” 俞惊尘回头道:“是一个假冒守一道人的人。” 姬青青好奇的道:“我来看看!” 俞惊尘把身子移开了些,让姬青青凑着眼往里看去。 果然没错!那青袍人揭了蒙面黑纱,赫然又是一个守一道人! 浓眉粗目,短鬓髭连,貌相威武,无论面貌、神情,都和守一道人一模一样! 敞厅上,居然有了两个守—道人! 如果他们不是孪生兄弟,天下绝没有如此相像之人。 当然!如果两个都是守一道人的话,那么两人之中,必然有一个是假的了。 江湖上,像这种冒名顶替,以假乱真的花样,可多得是。 姬青青可是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过,看得大为惊奇,回头问道:“俞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俞惊尘道:“快别作声,看他们如何发展下去。” 两人话声未落,只听见屋内响起了靖一道人的一声大笑,说道:“你现在看清楚了?” 这句话似是对原来的守一道人说的。 原来的守一道人目光愤怒,厉声道:“可恶,他居然敢假冒我守一!” 靖一道人大笑道:“但他却说是你假冒了他呢!” 原来的守一道人勃然变色道:“你说什么?是我假冒了他?” 靖一道人道:“不错,若不是他今晚向我告密,说出发现有人假冒了他,我还不知道本观居然会闹出双包案来。” 原来的守一道人大声道:“这真是恶人先告状,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靖一道人道:“目前是非不分,真假不明,我这二师弟,一时之间,也难下断语了。” 后来的守一道人进入敞厅之后,一直没有开口,这时突然洪声一笑,喝道:“你究是何人,如今当着贫道面前,你还能冒充得下去么?” 靖一道人虽然并未偏袒,但只要听他的口气,好像后来的守一道人,才是真正的守一道人,而原来的守一道人,却是冒名顶替的西贝货了。 姬青青越看越觉糊涂,这两个人长得差不多高矮,面貌衣着也完全一样,而且两人都以守一道人自居,指斥对方是假冒之人,一时真不知道孰真孰假? 原来的守一道人气得浑身发抖,怒笑道:“果然是一个阴谋,这是你们早就设计好的阴谋……” 后来的守一道人没待他说下去,眩目洪喝道:“贼子住口,你到了此地,还不承认么?” 他口气极硬,意思自然是指在通天观中,当着靖一道人,无人能再冒充下去。这话分明是有恃而发。 第65章 心服口服 原来的守一道人猛然一步,跨到靖一道人面前,戟指着他,说道:“真假之分,你可想到如何一个分法了?” 靖一道人面上木无表情,冷哂道:“贫道也正要问问你,这件事,该由你自己说才是。” 他不再称“愚兄”,而称“贫道”,不称呼“师弟”,而以一个“你”字来称呼原来的守一道人,显然在他心目中,已认为原来的守一道人,是假冒的了。 孙二娘坐在一旁,娇声道:“是啊!二观主和三观主是同门师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到如今已是几十年了,自然不会看走了眼,是真是假,阁下自己说吧!” 原来的守一道人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瞪大一双圆目,精光乱闪,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怒声道:“靖一,你以为我是假的,你……根本不是二师兄!” 靖一道人微哂道:“你居然指贫道也是假的了,可惜你们计不及此,一时之间,来不及制造出一个贫道来。” 原来的守一道人怒哼道:“我知道,你们安排诡计,图谋终南派已非一日,可惜我发觉太迟了。” 靖一道人仰天大笑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应该说是阁下图谋终南派才是。” 姬青青看得津津有味,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俞大哥,这件事真有趣,真要把我看迷湖了,你说谁是真的呢?” 俞惊尘道:“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原来的守一道人呛的一声掣剑在手,洪声道:“咱们空言无益,是真是假,比划上几招,就可分出来。” 后来的守一道人也锵然抽出长剑,洪声道:“比就比,真金不怕火,你纵然练过剑,贫道不相信你对“终南捷剑”也会有数十年火候?” “终南捷剑”,快捷如风,一真一假,一出手自可分晓。 看来他倒真像不是假冒之人! “哈哈!”靖一道人摇手道:“用不着比,一样可以分辨真假。” 原来的守一道人和后来的守一道人同声道:“如何分辨法子?” 靖一道人徐徐伸出三个指头,说道:“贫道有三件事,可以立辨真假,只要……” 他拖长语气,转过脸去,朝姬叔全,孙二娘两人说道:“贫道要请两位做个证人,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姬叔全笑道:“二观主要兄弟和孙二娘作证,只不知他们两位是否同意?” 后来的守一道人抢先说道:“只要两位秉公作证,贫道自表同意。” 姬叔全阴沉一笑道:“作证人,自然大公无私,秉公论事。” 目光一掠原来的守一道人,问道:“阁下呢?” 原来的守一道人道:“好,贫道同意了。” 靖一道人道:“好,那就请两位站出来。” 姬叔全,孙二娘依言站起,走前了两步。 姬叔全道:“二观主可以说了。” 靖一道人道:“第一,本派历代相传,所用松纹剑,均由本派自行铸炼,每柄剑上,均有篆文“终南”二字,本门弟子,从入门那天起,即由铸剑师弟为他镌上名字,两位请看他们两人手中长剑,是否本门铸炼,镌有名字,是否和他身份相符?” 姬叔全,孙二娘两人,依言走到两个守一道人身前,验看两人宝剑。 姬叔全看了后来守一道人的长剑,立即说道:“兄弟验看的结果,这柄剑上,果然镌有贵派‘终南’二字,反面也确是三观主的道号,‘守一’二字,一点没错。” 接着只听孙二娘高声道:“这位剑上,镌的也是‘终南’二字,只是反面并非守一道长的道号,而是‘清法’二字。” 她此话一出,原来的守一道人脸色大变,怒声道:“谁把我宝剑掉了包?” 靖一道人冷冷一笑道:“清法乃是贫道一位师叔的道号,这位师叔,在七年前成道,剑已收入本门祖师山石窟,不知如何会落入他的手中?” 后来的守一道人道:“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原来的守一道人道:“果然是早已安排好的阴谋,不然,我的剑怎么会落在此人手中?而我这柄长剑,居然会是师叔之物!”靖一道人浓重的哼了一声道:“这就要问你了,本门素有剑存人存,剑亡人亡的规定,就算你真是三师弟,试问自己的长剑,怎么保管不住?试问以三师弟的功力,又有谁能从你身边窃走长剑,再换一柄宝剑?” 他口气一顿,又道:“这只是三件证明中的一件,我不好说你阁下潜入敝派祖师山,窃取了师叔一柄长剑来假冒的,好,咱们就再验看后面两件证明,再说不迟。” 口中虽说不好说他潜入祖师山,窃取师叔长剑,但语气之间,就是指原来的守一道人这柄长剑,是潜入祖师山窃来的了。原来的守一道人几乎气炸了心,双目尽赤,怒声道:“好吧,你再说第二件。” 靖一道人目露谲笑,徐徐说道:“第二件是监宫玉符。” 原来的守一道人听得一怔,脸色变得发白,愤然道:“不错,守一是通天观监宫,有一方监宫玉符……” 靖一道人道:“玉符何在?” 原来的守一道人有如被人当胸重重的击了一掌,气为之结,大声道:“你究竟是不是二师兄靖一,你如果是二师兄,你就应该记得。” 靖一道人一手捻须,问道:“记得什么?” 原来的守一道人道:“我在一月之前,无故遗失监宫玉符,遍觅不得,当时已向二师兄报备。” 靖一道人讶然道:“你何曾向贫道说过?” 原来的守一道人怒声道:“这就证明你不是二师兄。” 靖一道人冷笑一声道,“这就证明你不是三师弟守一了。” 原来的守一道人勃然大怒道:“你……” 后来的守一道人呵呵一笑,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方穿着黄绒丝结的玉符,双手朝靖一道人面前递去,说道:“玉符在此,请二师兄过目。” 这就错不了,监宫玉符在他身上,真假之分已极明显了。 原来的守一道人目睹玉符,神情猛震,暴喝一声道:“好个贼子,原来是你盗了我的玉符!” 靖一道人没有理他,伸手接过五符,目光一抬,冷然道:“不错,这是本观监宫玉符,丝毫不错。” 话声一顿,回头朝原来的守一道人道:“你还有何话说?” “还有何话说?”这正是指原来的守一道人果然是假冒之人,已可确定了。原来的守一道人脸上一片狞厉,怒喝道:“贫道说过玉符在一月前遗失,如今证明为奸人所盗,你们狼狈为奸,那是存心要攫取终南派的基业了。” 靖一道人对他当面冲撞,没有半点怒意,又是淡淡哼了一声,说道:“贫道说过,是非应该愈辨愈明,不错,长剑可以被人掉包,玉符可以无故遗失,虽然这两件证物,足以证明三观主的身份,但究竟是身外之物,因此仍可存疑,姑且不去说它,而且仅凭这两件证物,阁下也许未必心服……” 原来的守一道人道:“不错,我自然不服。” 靖一道人道:“那好,现在还有第三件,当可使你们之间,真伪立判了。” 原来的守一道人道:“真金不怕火,你说吧!” 靖一道人一手摸着垂胸黑须,徐徐说道:“本门历代相传,都收三个门人,以大师兄为掌门人,二、三两师弟为监宫,辅佐观务,除了‘终南捷剑’最后三绝招因威力极强,是终南镇山之技,只传掌门人外,两个师弟,也有三招威力极强的‘飞云掌’用以保卫本门门户……” 他口气微微一停,目光朝两个守一道人瞥过,续道:“两位既然都以三师弟守一自居,贫道虽然忝为本门代理掌门,但也不好遽下断语,判两位孰真孰假。正好‘飞云掌’是本门不传之技,从未为外人所知,两位何不试上三掌,岂不真伪可以立见分晓了么?” 武林中人,到了无法辨别真伪之时,也只有施展他的独门绝技一着可行。他说的这一办法,倒是颇为公允。 原来的守一道人道:“好,咱们正该比划比划。” 后来的守一道人道:“这办法甚好,咱们就以三掌分真伪。” 两人好像都认为自己有绝对把握一样,随着话声,掳袖作势,大有立即动手之意。 第66章 鱼目混珠 “且慢!”靖一道人摇了摇手,目光再次掠过两人,接着加重语气,说道:“两位动手之前,贫道必须郑重说明,两位均指对方是假冒之人,此刻早已水火不相容,一旦动手,自然恨不得一掌把对方击毙。而且据贫道所知,本门‘飞云掌’,不但出手如电,威力也极为沉猛,三师弟浸淫这三招掌法,垂数十年,贫道也确信他出手之间,有击毙对方的能耐……” 他略为一停,抬目道:“但贫道说出此一办法,旨在证明两人之中的真伪而已,因此出手不得太重,就算对方是冒名顶替之人,务必留下他性命。因为贫道以终南派代理掌门人的身份,要查明他冒名顶替,到底有何目的?幕后有没有主使之人,有没有其他危害本门的阴谋,绝不可逞一时之快,灭了活口。” 原来的守一道人看看他,心中又暗暗狐疑,忖道:“听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公正,难道他真是二师兄,只是一时遭了蒙蔽罢了?” 他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靖一道人又道:“好了,贫道话已说完,两位可以准备了。” 后窗外,姬青青听得极为清楚,心想:“看来靖一道人不像是假的。”一面回过头去,低低说道:“俞大哥!我看靖一不是贼人假扮的呢!” 俞惊尘这些天来,对这个神秘组织,可说了解极深,他不信靖一会大公无私,明辨真假,真要如此,他们又何用支使一个人出来,假冒守一道人?这就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因为他相信此中必有阴谋,这就低低的说道:“今晚可能是一个关键,咱们看下去,就可分晓。” 姬青青问道:“俞大哥,你说说看,这两个守一道人,到底那一个是真的呢?” 俞惊尘道:“你还没看得出来?” 姬青青道:“自然看出来了,我先前还当原来的守一道人是真的,现在才知道后来的才是守一道人。” 俞惊尘道:“你以为后来的是真的?” 姬青青道:“难道不是?” 俞惊尘微微一笑道:“快了,他们三招之内,就会分出来了。” 姬青青不依道:“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就先告诉我咯!” 俞惊尘急快说道:“快别作声,他们已经要动手了。” 敞厅上,两个守一道人已经退到空敞之处,面对面站停,两人全都双足不俞不八,目注对方,右掌当胸,左手斜垂,暗暗凝注全力,只是谁都没有说话。 这一姿势,敢情就是终南派“飞云掌”的起手式了! 俞惊尘,姬青青在窗外全神贯注,凝视着两人。 厅上姬叔全,孙二娘是两个证人,自然也紧紧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只有靖一道人一手捻须,似是对两人剑拔弩张之势,毫不在意。 那是因为他知道两人之中必有一假,两人之中,也必有一伤,他已经交代过,不准出手太重,要留活口。因此他不用担心他们有人被杀,只要等待他们之中,有一个使出“飞云掌”的人,就是真正的二师弟就成。 姬青青觉得奇怪,方才听靖一道人的口气,终南派“飞云三绝掌”,从不轻使,也从无外人知道,会“飞云掌”的当今之世,应该只有终南三老(太一、靖一、守一)三个人才对,何以两个守一道人,都会有相同的手势出现呢? 原来的守一道人看到后来的守一道人摆开姿势,和自己相同,脸色不禁大变,怒喝道:“咱们终南派果然出了奸细,连本门‘飞云掌’都泄漏出去了!” 后来的守一道人大笑道:“你光会摆个姿势,又有何用?” 突然身发如风,奇快无比闪到原来的守一道人面前,当胸右掌掌心疾吐,闪电般击出。 这一招,果然出手如飞,快到使人无法看得清他掌势的变化。 但听“啪”的一声,两掌接实,后来的守一道人屹立不动,原来的守一道人,却登登的连退了三步之多! 不,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双足一软,往后跌坐下去,后来的守一道人朗笑一声,飞身欺近,振腕一指,点了过去。 靖一道人及时喝道:“三师弟不可伤了他性命。” 后来的守一道人一指点了原来的守一道人的穴道,就回身道,“小弟只点住他的穴道。” 靖一道人道:“如此就好。” 抬起头,朝姬叔全、孙二娘两人含笑道:“两位辛苦了。” 靖一道人目光一转,又朝后来的守一道人(他如今已经获得证明是守一道人了)道:“方才这一阵,耽误了愚兄不少时间,差幸真相立告大白,愚兄差点为贼人所骗,要把观务交给他呢!” 后来的守一道人问道:“二师兄要出门?” 原来他并不知情。 “不错。”靖一道人道:“愚兄有事要出门一次,少则一月,多则二月,就可回来,在这段时间之内,本宫一切,全要师弟偏劳了。” 后来的守一道人道:“二师兄要去哪里?” 靖一道人道:“这是一件机密之事,恕愚兄暂时不能告知。”后来的守一道人一指地上的“假”守一道人(暂时只好说他是假的)问道:“此人如何处置呢?” 靖一道人道:“暂时且把他守押起来,等愚兄回来再说。” 后来的守一道人道:“二师兄何时动身?” 靖一道人含笑道:“咱们原定三更动身,被这件真假之事一闹,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就要走了。” 说完,站起身朝姬、孙两人点点头道:“咱们走。” 举步往外行去。 姬叔全、孙二娘同时跟着站起,随在他身后,往外行去。 后来的守一道人送到厅门口,欠身道:“二师兄恕小弟不送了。” 靖一道人一走,站在阶前的关中四凶,自然跟着走了。 后来的守一道人转过身,喝道:“来呀!” 只见两名青袍道人,应声走入。 后来的守一道人伸手一指被制住穴道的“假”守一道人,吩咐道:“此人假冒师叔,你们都看到了,先把他押入后山石室,待你们师傅回观,再行处置,此事就交给你们两人负责了。原来他们是靖一道人的门人。 那两个青袍道人连忙躬身道:“弟子遵命。” 两人一左一右挟起“假”的守一道人,朝厅外行去。 躲在后窗下的姬青青看到这里,不觉直起腰来,悄声问道:“俞大哥,咱们现在要做什么了?” 俞惊尘道:“他们颠倒是非以真作假,以伪乱真,你没看出来?” 姬青青道:“但靖一道人说的三件证明,他要是真的,怎会一件有力的证据都拿不出来?” 俞惊尘含笑道:“这就是阴谋!” 第67章 贼子看剑 姬青青道:“那我们快走咯!” 俞惊尘道:“不,你另有一件事,也十分重要。” 姬青青道:“什么事,要我去做的?” 俞惊尘道:“我要你去跟踪靖一道人,看他们是到那里去的?” 姬青青急道:“你这人也真是的,要我跟踪他们,怎不早说,现在人都已经去远了……” 说着正待长身掠起,往外追去。 俞惊尘一手拉住,说道:“别慌,你只能远远跟踪,不可和他们照面。” 姬青青道:“我知道。” 说完,又待要走。俞惊尘道:“还有,你一路上都得留下记号,我这里的事一了,才能随后找来,咱们先把记号约好了。” 当下就和姬青青约好了几个记号,姬青青已是急不容缓,等俞惊尘话一说完,就道:“俞大哥,我走啦!” 飞身上屋,朝靖一道人等人身后追去。 俞惊尘也不怠慢,悄然退出第三进院子,折入长巷,一路朝观后追去。 那两个青袍道人半挟半扶,拖着“假”守一道人,走完长弄,已是通天宫后面,打开木门,跨进石壁前的小天井,由其中一人随手关上了木门,正待朝壁间铁门走去。 瞥见石窟前的石阶上,蹲着一个青袍道人,正在打盹。 左首一个沉喝道:“是什么人?” 那蹲着的道人口中“啊”了一声,慌忙站起身来,揉着眼睛敞笑道:“小弟是奉三观主之命,在这里看守石窟的。” 他一顶道帽,压得很低,黑夜之中,自然看不清面貌。 左首道人道:“你是三师叔叫你守在这里的?” 言下之意,似乎有些不信。 那青袍道人道:“自然是三观主派小弟来的了,今天三观主拿下了两个奸细,一个姓俞,一个姓姬,他们就囚禁在这里,所以三观主加派了值岗的人。” 这几句话,两个扶持“假”守一道人的道人,已经走近阶前。右首道人举起灯笼,朝那个青袍道人照去,说道:“你是谁,怎么听来口音不太熟悉……” 他这一提起灯笼,倒使那青袍道人看清了假守一道人的面貌,止不住吃惊道:“怎么?他会是三观主,你们这是做什么?”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声音极大,颇有责问之意。 左首一个忙道:“你别罗嗦,他不是三师叔。” 那青袍道人沉声道:“他不是三观主?你说,他是什么人?” 左首一个道:“三师叔现在就在后进,他是假冒三师叔的贼人,咱们就是奉三师叔之命,把他押来的。” 那青袍道人怒笑道:“这话有谁能信,你们两个分明是被人买通了,企图残害三观主,你们还不把三观主放下来?” “锵”的一声,随手从肩头撤出了长剑。 左首一个道:“告诉你他不是三师叔,你还不信,那就只管去问问三师叔就好了。” 那青袍道人大笑道:“我奉命在此值岗,你们明明是想赚开我?” 左首一个道:“你胡说什么?” 那青袍道人道:“我再说一遍,你们快把三观主放下。” 右首一个手中高举灯笼,迟疑的道:“五师兄,他不是本观的人!” 左首道人听得一怔,急忙举目瞧去。 那青袍道人手握长剑,站在最下的一级石级上,拦着两人,并无退让之意。 左首道人这下看清楚了,那青袍道人果然不是通天观的人,心头一惊,扶持着“假”守一道人退下了两步,抽出长剑,沉声道:“他果然不是本观的人,那是贼党无疑了。” 那青袍道人微微一笑道:“我确实不是你们通天观的人,但我并不是贼党…” 左首道人放开“假”守一道人,一下拦在前面,喝道:“大胆贼党,你敢到通天观来惹事!” 那青袍道人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确实有大胆贼党,在通天观惹事,但并不是在下,你们想不想知道真相?” 左首道人怒喝一声道:“贼子住口,看剑。” 刷的一剑,朝青袍道人当胸刺来。 青袍道人一抬手,伸出两个指头,就夹住了对方刺来的剑尖,笑道:“你们还当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就是贼人一党。” 左首道人被他夹住了长剑,要想用力抽回,但长剑夹在对方两个指头之间,竟似生了根一般,那想抽得回来? 右首道人看出情形不对,放下“假”守一道人,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喝道:“三师兄,小弟来了。” 随着话声,身形一闪而至,挺剑朝青袍道人后腰刺到。 青袍道人背后好像生着眼睛,身形一偏,右首道人一柄长剑立时刺了个空,从他左首肋下擦衣而过。 青袍道人左手手肘朝肋下一夹,把他刺来的长剑,也夹个正着道:“贫道实在还有事去,不想和两位纠缠,你们乖乖给我坐下。” 右手一下从左首道人手中,夺过长剑,手腕一送,剑柄“扑”的一声,敲在他“期门穴”上。 左首道人几乎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应剑倒地,躺了下去。右首道人看得大惊,他长剑还被青袍道人夹在肋下,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弃了长剑,回身就走。 青袍道人制住左首道人之后,忽然回过身来,哈哈一笑道:“道兄,你逃是白逃的,还不给我回来,在这里陪陪你的三师兄。”左手朝前招了招手。 右首道人身法也不慢,这一瞬工夫,已经奔掠出去三四丈远,喝声入耳,突觉一股极大的吸力,从背后摄到,自己正在奔行中的人,竟然被凭空吸了过去,心头猛然一惊,要待挣扎,也无由挣扎,一下就回到青袍道人跟前。 青袍道人朝他微微一笑道:“对不,贫道说过你跑不了,现在,你不是自己回来了么?好,你也坐下来。” 伸手一指,点了右首道人的穴道。 右首道人自然没有丝毫反抗,双膝一软,坐到地上。 青袍道人耸耸肩,走到“假”守一道人面前,一连拍了他几处穴道。 “假”守一道人身躯一震,双目倏地一睁,口中暴喝道:“好小子,道爷毙了你。” 喝声出口,人已一跃而起,挥手一掌,朝青袍道人当中印去。 青袍道人没躲闪,淡淡一笑道:“道长这是冤枉了好人。” “假”守一道人一掌击在青袍道人胸口,他登时发觉自己掌上,丝毫发不出力道!完了,一身功力完了! 此时听青袍道人一说,忍不住问道:“我如何冤枉你了。” 青袍道人伸手一指地上坐着的两人,说道:“他们两个,是押道长来的,要把道长送去石窟囚禁,在下出手把他们制住,还替道长解开了穴道,道长反把在下当作贼人一党,你说不是冤枉了好人?” “假”守一道人迟疑的望着他,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青袍道人把压着眉头的道帽,挺高了些,说道:“在下俞惊尘。”原来这青袍道人正是俞惊尘所装的! “假”守一道人一怔,惊奇的道:“你是俞施主?你们……” 他想说:“你们不是被囚禁在石窟中么?” 但这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俞惊尘、姬青青是他亲自拿住了,送往石窟中去的,如今,反是俞惊尘救了他。 第68章 你知我知 俞惊尘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待他说下去,笑了笑道:“在下兄弟,已经出来了,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也无暇奉告,目前虽重要的,是道长应该把握机会,挽救贵派,从贼党手中,夺回通天观,才能免沦魔掌,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假”守一道人矍然道:“施主怎知敝观已沦魔掌?” 俞惊尘道:“方才道长受诬一节,在下都看到了。” “假”守一道人轻轻叹了口气道:“贼人处心积虑,图谋敝派,竟然连二师兄也被他们收卖了!” 俞惊尘道:“道长当他还是你二师兄么?” “假”守一道人猛然抬头问道:“施主认为二师兄……” 俞惊尘接口道:“在下不妨明言相告,他并不是真的靖一道长了。” “唔!有可能!”“假”守一道人点着头道:“以他种种作为看来,贫道也怀疑他不是二师兄,但他如果不是二师兄,那么二师兄呢?” 俞惊尘道:“二观主可能已为他们所劫持。” “假”守一道人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 俞惊尘道:“一个手段毒辣,行事诡秘的不知名的门派。” “假”守一道人怵然道:“俞施主好像对他们知之甚稔?” 俞惊尘笑道:“这是在下亲眼目睹的事,至少他们假冒知本大师,假冒二观主、然后又假冒道长,手法如出一辙,正是他们的一贯伎俩。” “假”守一道人听得神情大震,凛然道:“真会有这等事,唉,如此看来,二师兄只怕已遭他们毒手。” 俞惊尘道:“目前还很难说。” “假”守一道人道:“敝派一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与人无争,这批歹徒居然会计算到敝派头上,大师兄早已不问尘事,二师兄又遭变故,这是劫数使然,夫复何言?” 俞惊尘道:“贵派既然很少在江湖走动,这批贼人,处心积虑,企图控制贵派,其中必然另有阴谋,如今二观主已为歹徒所假冒,道长又被指真为假,挽救贵派之责,就全在道长肩上了。”听他口气,好像这位假守一道人,竟然会是真的守一道人,那么目前主持通天观观务的守一道人,实乃假冒的歹徒了! “假”守一道人微微摇首,黯然道:“贫道功力尽失,那也无能为力了。” 俞惊尘笑了笑道:“在下方才看到道长和那歹徒对掌之际,功力无从发挥,料想必早中了贼党散功之毒,在下身边,恰好有一瓶解药。” 说着,探怀摸出一个小小瓷瓶,倾出一粒药丸,递了过去,说道:“道长服下此药,大约在一盏热茶时光,即可复原了。” “假”守一道人稽首道:“俞施主盛意,贫道这里谢了。” 说罢,接过药丸,吞下口去。 俞惊尘道:“道长服药之后,最好盘膝坐下,运气行功以助药力。” “假”守一道人点点头,依言盘膝坐下,缓缓阖上眼皮,运气调息。 过了盏茶工夫,“假”守一道人才长长舒了口气,说道:“这毒药果然厉害,假若没有俞施主慨赐解药,贫道这身功力,只怕完了。” 俞惊尘道:“道长无须客气,目前时机紧迫,咱们立时就得采取行动。” “假”守一道人右手握拳,以拳击掌,恨恨的道:“贫道誓必杀此假冒贫道的歹徒,方雪我心头之愤。” 俞惊尘道:“道长千万鲁莽不得,依在下之见,只宜智取,不可打草惊蛇。” “假”守一道人洪笑道:“俞施主之意,贫道该当如何?” 俞惊尘微微一笑,附着“假”守一道人耳朵,低声说了一阵。 “假”守一道人道:“俞施主好计较,这叫暗渡陈仓,咱们就这么办。” 俞惊尘道:“道长夸奖,只有这样,才不至惊动对方党羽。” “假”守一道人道:“咱们这就走。” 他是个猛张飞,功力一旦恢复了,自然心切想找假冒他的歹徒算账了。 两人离开后院,循着长廊,一路疾行,不消多时,就已进入第三道的静室。 那是一幢翠竹缭绕的精致房舍。 “假”守一道人脚下一停,指指那幢精舍,低声说道:“贫道静室,就在前面了。” 话声一落,立即身形飘起,一下隐没在树丛之间。 俞惊尘看他身法极快,暗暗赞道:“这老道士性情暴躁,但一身功夫,倒是已达上乘境界。” 当下把道帽压低了些,脚步加快,朝院落中走去。刚到阶前,就听屋中响起一个洪大的声音喝道:“院中何人?” 一听口音,就知是“真”守一道人在问话。 此人一身修为,倒也不可轻估。 俞惊尘学着方才押解“假”守一道人左首那道人的口音说道:“弟子玄通,有紧急之事,禀报三观主。” 玄通,就是两个押解道人之一。 “真”守一道人道:“好,你进来。” 俞惊尘在门外应了声“是”,便见两扇木门呀然开启。 一名道童当门躬身道:“师兄请进……” 俞惊尘没待他抬起头来,就悄然一指,点了他穴道,一面说道:“有劳小师弟。” 迅快举步入内。 但听一阵轻快的步履声,已经从后面传出,“真”守一道长缓步走出,目光一抬,问道:“玄通,你有什么事……” 突然目中精光暴射,沉喝道:“你是什么人?” 俞惊尘道:“小道玄通。” “真”守一道人右手微抬,怒哼道:“你在我面前,还敢假冒玄通?” 俞惊尘举手挺了挺帽,笑道:“在下不是玄通,你又何尝是三观主?” “真”守一道人双目异芒一闪,嘿然道:“你说什么?” 俞惊尘道:“你知,我知,何用多说?” “真”守一道人右手隐藏袖中,双眉竖动,怒道:“你胆子很大。” 俞惊尘也笑了笑道:“应该说阁下胆子比在下更大,否则怎敢当着三观主的面,假冒三观主呢?” “真”守一道人洪声笑道:“原来你知道的真不少。” 俞惊尘道:“岂敢、岂敢,在下知道的秘密,只怕还不止此呢!” “真”守一道人道:“你倒说说看?” 俞惊尘道:“目前武林中崛起了一批匪帮歹徒,专门以伪乱真,由他们党羽,假扮三观主……” “真”守一道人目中凶光渐炽,厉笑道:“很好,看来你是不想活出去了。” 俞惊尘朝他淡淡一笑道:“你想杀我灭口么?” “真”守一道人沉笑道:“不错,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俞惊尘道:“但这么一来,朋友不是欲盖弥彰了么?” “真”守一道人狞笑道:“贫道杀了你,还有谁知道?” 俞惊尘道:“自然有人知道。” “真”守一道人右掌当胸,逼了过去,沉声道:“谁?” 俞惊尘伸手朝他身后一指,说道:“他……” 第69章 人皮面具 “真”守一道人怒笑道:“好小子,你敢诳我,你当道爷会上你的当么?” 抬手一掌,朝俞惊尘当胸击来。 但就在他掌势甫出,身后就有人说道:“他没有诳你。” “真”守一道人听得悚然一惊,慌忙收转右掌,人也跟着疾快的转了过去。 他这一转身,目光一注,不由得又是一惊! 站在他身后的,赫然是方才由玄通、玄镜押去后山窟的“假”守一道人! 但他一惊之后,立即就镇定下来,洪声道:“果然又是你使的诡计,哈哈,贫道管教你们来得去不得。” 俞惊尘走上两步,望着他含笑道:“道长门口有四名护法道友,都已被在下点了穴道,这里已没有你的羽党,会把消息传出去了。” “假”守一道人喝道:“歹徒,你究竟是什么人?胆敢以伪乱真,假冒于我?” “真”守一道人厉笑道:“笑话,方才二师兄已经判明真伪,你才是假冒贫道的歹徒。” “假”守一道人怒声道:“胡说,你们设下的奸细,不但假冒我守一,还假冒了二师兄,妄想图谋本派,你还不承认?” 俞惊尘笑道:“道长何必和他多说,把他拿下,撕下他脸上蒙着的人皮面具来,不就显出原形来了么?” “假”守一道人洪声道:“不错!” 右手五指箕张,正待朝“真”守一道人抓去! “真”守一道人倏然后退一步,狞笑道:“你们两个一起上道爷也不在乎。” 右腕抬处,呛然龙吟,手上已多了一柄寒光湛湛的长剑! 此人出剑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即此一点,已可看出他是一位剑上造诣极深的高手了。 俞惊尘早就暗中戒备,注意着“真”守一道人的举动,此时一见他长剑出鞘,也立即掣出剑来。 这原是电光火石般事,“真”守一道人长剑出鞘,突然手腕一振,闪起三朵剑花,快若流星,朝’假”守一道人身前刺到。 “假”守一道人洪声大笑,不退反进,侧身欺入,五指一翻,抓向“真”守一道人执剑右腕。 在这同时,俞惊尘长剑疾落,“啪”的一声,压在“真”守一道人剑身之上。 “真”守一道人做梦也想不到,俞惊尘这一剑会有这般快法,长剑被他压住,生似有着一股极强吸力,脚下斜退半步,要想抽回长剑,竟然抽不回来! 心头不禁大惊,急切之间,只好左手运功,朝“假”守一道人抓来的手上切去。 “假”守一道人洪声一笑道:“来得好!” 右手化抓为击,迎着“真”守一道人掌上拍出。 双掌交接,响起“啪”的一声脆响,“假”守一道人屹立不动,“真”守一道人却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几乎站立不住。 “假”守一道人呵呵笑道:“终南‘飞云掌’,你现在领略到了吧?” 俞惊尘一柄长剑压在他剑身之上,依然牢吸不放,“真”守一道人硬对了一掌,被震后退之际,俞惊尘也跟着跨进了一步,剑尖一昂,指向对方咽喉,冷声道:“阁下现在总该把人皮面具取下来了吧?” “真”守一道人这一惊,岂同小可,匆忙之间,只好一仰,疾快的往后跃退出去。 那知俞惊尘动作奇速,如影随形,疾欺上去,剑尖依然指着“真”守一道人咽喉,哼道:“逃没有用,依在下相劝,你还是乖乖弃剑受缚,守一道长还可从轻发落,若再执迷不悟,那就只好由在下动手了。” “真”守一道人眼看雪亮冰冷的剑尖,指在咽喉要自己束手就缚,心头又气又怒,双肩一晃,身向左闪。 就在他离地跃起之际,突然虎吼一声,剑尖闪电般向外削出,倏听“当”的一声,架开了俞惊尘的剑势。 他终究练剑数十年,剑上造诣极深,俞惊尘剑尖指住他咽喉,却没想到“真”守一道人这一招随机应变,似收实放,一剑就破了俞惊尘的剑招,口中也呵呵笑道:“贫道一向执着,要贫道束手就缚,那是痴人说梦话了。” 俞惊尘冷笑一声道:“阁下且等在下擒下了,你再说不迟。” “真”守一道人道:“阁下很有自信。”长剑突然漾起一片寒光,“嗡”的一声,疾向俞惊尘身前要害攻去。 这一剑来势奇幻,使人无法分辨出攻向何处?但长剑才起,一股强烈剑风,已然直逼过来。 俞惊尘看得也忍不住暗暗赞叹,忖道:“此人出手一剑,就有这等威力,足见是一名劲敌了。” 心中想着,掌上长剑却是丝毫不慢,振腕发剑,直向对方剑影中投去。 又是“叮”的一声,“真”守一道人攻出的一片剑光,突然暴散! “真”守一道人一呆,疾退半步,长剑迅速一抖,又是一片错落剑花,飞洒而出。 俞惊尘冷笑一声道:“凭你这点,也敢冒充三观主,到终南派作乱”。口中说着,长剑抡动,展开了反击。 凭良心说,“真”守一道人的剑法,还真不含糊,一柄长剑,使得有攻有守。这间房中,地方虽然宽敞,但两人这一展开抢攻,依然稍嫌小了些,长剑不能尽情的施展。 但两人都是剑术中的高手,只要有三尺回旋之地,就可攻守兼顾,不受地形的拘束。 烛光之中,但见剑光缭绕,寒芒飞洒,打得十分凶险。 两人搏斗了十几个回合,“假”守一道人沉声道:“原来这厮是崆峒派的人!”他自然是从对方剑法中看出来的。 俞惊尘笑道:“这样就好,咱们把他拿下了,就不怕他抵赖了。”“真”守一道人怒哼道:“你做梦!” 刷的一剑,从下翻起,朝俞惊尘分心刺到。 这一剑出手怪异,一翻之势,急如星火! 俞惊尘大笑道:“在下就是等你这一招。” 身形一偏,左手突然点出一指。 他使的是昆仑“乾元指”,一缕指风,有如无形之矢,一下击中了“真”守一道人执剑右腕的脉门,一柄青钢剑,呛然堕地。 “真”守一道人长剑脱手,心间猛然一震,一个急旋,正待纵身往室后掠去。 “假”守一道人洪笑一声道:“贼徒那里走?” 挥手一掌,朝他侧面击去。 这一掌,可说拿捏得极准,一股强劲的掌风,应掌而生,正好拦在“真”守一道人的前面。 “真”守一道人掠去的人,去势不觉一停,立即功运全身,双掌当胸,口中沉喝一声:“让开!” 双掌朝外一分,一个人突然纵身朝外扑去。 他是企图硬闯。 此时此地,他不硬闯也不行了。 但就在他纵身扑起之时,俞惊尘大喝一声:“躺下!” 右手又是一指,闪电朝他身后点到。 “真”守一道人闷哼一声,“咕咚”栽倒在地。 “假”守一道人一个箭步,掠到“真”守一道人面前,洪喝道:“贼徒,现在看看是你假扮了我?还是我假冒你的?” 说着,俯身在“真”守一道人脸上,仔细谛视了一阵,指头轻轻一按一捺,果然从他耳角间随指卷起一层极薄的人皮,然后缓缓揭了起来。 “真”守一道人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好任由“假”守一道人摆布。 “假”守一道人从“真”守一道人脸上,揭下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这一瞬间,“真”守一道人已经面目全非,不是守一道人了。 (本来“真守一道人、“假”守一道人,这“真”、“假”二字,是由观主靖一道人当着姬叔全、孙二娘两人,分辨出真假来的,真的说成假的,把假的指定为真的,这是他们预定的阴谋,现在真正分出真假来了,书中就不再用真守一道人、假守一道人的称呼了。)那是一个短眉扁脸的汉子,这时双目盯注着守一道人,几乎要冒出火来。 守一道人一掌拍开他“哑穴”,喝道:“说,你是不是崆峒派的人?姓甚名甚?” 那人忽然闭了眼睛,一语不发。守一道人又道:“贫道问你,你不肯实说,那是要贫道用刑了。” 那人依然一言不发,对守一道人说的话,恍如不闻。守一道人脸现郁怒,哼道:“你再不说话,贫道就宰了你,你已经落到道爷手中,宰你比宰一只狗,一样方便。”一手抓起长剑,作势欲劈! 俞惊尘忙道:“道长不忙,此人不过是受人支使之辈,问不问都无关宏旨,俗语说得好,擒贼擒王,道长请按咱们预定的计划行事,在下有一个兄弟,已经尾随假冒二观主的贼党下去,在下急于赴去,此时就请道长暂时以真作假,敷衍一阵再说,务请等在下的消息。” “以真作假”,就是要守一道人装作假冒他贼人,主持通天观,和贼党虚与委蛇。 这样一面可以借此查出终南派到底隐伏了多少贼人同党,一面等候俞惊尘的消息,查明那个二观主靖一道人到底是真是假?守一道人点头道:“俞施主说得极是。” 当下仍把那张人皮面具,覆到那人脸上,笑道:“现在你是真正的假守一道人了,对不起,贫道仍要借重朋友,请你到石窟中,代贫道去住上一些时候。” 说完,一手挟起那人,回头笑道:“俞施主,咱们走。” 第70章 第一关卡 两人匆匆赴抵后山石窟前面,玄通、玄镜两人,依然木立如故。 守一道人把挟着的人放到自己原先跌坐的地方,然后朝俞惊尘使了个手式,首先一掌推开玄通的穴道,口中大喝一声:“何方朋友,敢来通天观撒野?” 呼的一掌,朝俞惊尘迎面击去。 俞惊尘不敢硬接,脚下后退了两步。 守一道人迅快的转过身去,左手一挥,又拍开了玄镜的穴道,喝道:“你们好生看住歹徒,速即把他送入石室里去,这人自有师叔对付他。”说着右手抬处,又是一掌,劈空击去。 玄通、玄镜唯唯应“是”,两人一左一右,半拖半扶的把那个假冒的人,送入石窟中去。 俞惊尘依然没敢和他硬接,身形一闪,避开了去,同时迅快的双足一点,一道人影,朝围墙上掠去。 守一道人大喝一声:“你往那里走?” 长身掠起,疾追而上。 俞惊尘大笑道:“你来得正好。” 身在墙上,突然回过身来,一掌直劈而下。 守一道人追上的人赶忙刹住身子,洪喝道:“你有种,就下来和道爷打上三百招。” 俞惊尘笑道:“道长怎么不敢上来?” 守一道人气得暴跳如雷,但两人一个在墙上,一个存地下,双方坚持不下。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玄通,玄镜已把假冒之人押入石窟,退了出来。 俞惊尘朗笑一声道:“道长既然不敢上来,在下失陪了。” 双足一点,身化一道青光,腾空飞掠而去。 守一道人大喝道:“你给我站住!”长身跃上墙头,但俞惊尘已经去远,一时直气得他暴跳如雷,戟指着俞惊尘后形,大声骂道:“你这王八羔子,道爷总有一天会抓住你的。” 言下,恨恨的飞身落地,看到玄通、玄镜两人,垂手肃立,不由得喝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回去?” 两人唯唯应“是”,急步而去。 守一道人心头微微一笑,也立即长身掠起,朝前进射去。 俞惊尘掠出通天观,匆匆脱下身上道装,就看到右首一棵大树上,有人用剑划着一条新的痕迹。 那只是用剑锋轻轻划过,而且划得很快,像是经过之时,随手划的,但却正是自己和姬青青约定的记号。 剑锋由西向东,那就是说她跟踪靖一道人,朝东去的。 当下一手把脱下的道袍,围成一团,就飞身朝剑锋所指方向奔掠下去。 约摸奔行了里许光景,果然又发现第二道记号,仍然指向东面。 俞惊尘心中暗暗思忖:“往东去,正是自己两人的来路,靖一道人他们究竟要赶到那里去?会有什么事呢?” 他心中想着,一路提气疾行,又奔行了一、二里光景,竟然没找到姬青青的记号,脚下不觉一停,举目四顾。 自己所经之处,既非大路,也不是什么山径,只是荒山间,忽高忽低的石崖。 既然没有发现记号,那就是说他们仍然一路往东无疑。心念一转,瞥见一方岩石底下,划了一条剑痕,方向已然指向北首。北首,是往一座山岭上去的。 俞惊尘暗道:“原来他们到了此处,忽然折而向北。” 当下不再多看,依然循着姬青青记号方向,提吸真气,登上山岭,果然又在下块大石根部,发现有一道新划的剑痕,标志是指向岭后,那是越过山岭,往山下而去,那就毋须多想,随着记号所指,奔下山岭,已有一条曲折的碎石小径,沿着山脚向西。 此处虽无记号,但只有一条山径,不用说姬青青自然是朝西去了。 俞惊尘洒开大步,循着山径,一路奔去。 这样足足走了四五里远近,始终不再发现姬青青的记号。 山径曲折,盘山而行,也不知转过了几重山脚,前面突然现出一道二三十丈宽的谷口,两侧峭壁排云,看去不但险陡,黑夜之间,更有阴森森的感受。 俞惊尘虽然出道不久,但经历过几次风险,阅历已是大增,奔进谷口,不觉脚下一停,凝目向谷内望了一阵,暗暗忖道:“这道峡谷,看去凶险阴森,靖一道长连夜赶到这里来,莫非这谷中是他们西路令主巢穴?就算不是他们的巢穴,他们匆匆赶来,谷中也必然另有隐秘!唉,逢林莫入,姬兄弟跟到这里,差不多已经到了地头,他就该在谷外等候自己,不应再冒险深入了。” 他一想到姬青青单人只剑,冒险深入,而且他又是个生性好强,毫无江湖阅历的人,一时只觉大大的放心不下,双足轻点,长身而起,朝谷内纵去。 谷内两山夹峙,地方相当宽敞,一条小径,蜿蜒向里,中间有一座土丘似的小山。刚接近小山,只听土岗上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俞惊尘抬目看去,只见右首一方高大的石岩上,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衣袂在夜风中飘动,但却看不清对方的面貌。 俞惊尘因不知对方来历,闻言略一抱拳,说道:“在下俞惊尘,尊……” 黑衣人洪声道:“老子问你是做什么来的?” 俞惊尘道:“俞某已经报上姓名,尊驾却连姓名都不肯见告,还问我做什么的么?那俞某也要问你,尊驾在这里做什么?” 黑衣道人洪声一笑道:“好家伙,老子坐山虎车金元,是此谷中第一关的关主,你说老子在这里做什么?” 俞惊尘道:“这座山谷中,还有第一关,第二关?” 坐山虎车金元喝道:“小子,你夜探本谷,分明是奸细无疑,还不快束手就缚?” 他口中吆喝着要俞惊尘束手就缚,左手趁着天色黑暗,扬手打出三点黑影,向俞惊尘三处穴道电射打来。 俞惊尘目能夜视,自然看得清楚,但却故作不知,一面说道:“俞某为什么要束手就缚?” 直待那三点暗器,快要近身,才左手一探,迅快接在手中。 原来坐山虎车金元打出来的竟是三颗金丸。 俞惊尘金丸入手,突然感觉不对! 因为这三颗金丸,来势劲急,刚接到手,金丸之中,忽然弹出两头尖的一截钢针,掌心被六支钢针所刺,居然并不觉痛,只是微微一麻!不用说,他在针尖上,定然淬过毒药。 原来他趁人不备,打出三颗金丸,如果被他打中,金丸中的毒针,也会自动弹出,如果被你发现,伸手去接,你一样会被毒针刺中,反正他金丸出手,不论你是否发觉,总得伤在他毒针之下不可。 即此一点,坐山虎车金元的阴狠毒辣,其心可诛! 俞惊尘看他居心险恶,不禁大怒,但这一瞬之间,整条左手臂,已然感到麻木不仁。 幸好自己临行之时,鬼医公孙丑给了自己一瓶解毒金丹,急忙伸手入怀,正待取药。 坐山虎车金元突然狂笑一声,喝道:“小子,你当老子的暗器好接的么?” 一道人影,凌空扑来,右手一挥,人影之中,飞出一道乌影,朝俞惊尘当头劈落。 俞惊尘左手麻木,无法应敌,右手又刚刚伸入怀中,眼看对方使的一柄李公拐,拐势沉猛,当头砸来,一时之间,竟然无暇对架,只好双足一点,身形一伸一屈,施展昆仑派“云龙身法”,斜飞而起,避开对方一击。 但也避得好险!一道拐影,从他身侧擦身而过。 俞惊尘身形斜起,就在对方拐势擦身而过的一刹那间,右足突然朝他拐头上一点,身形藉着一点之势,升高了八尺。 同时右手也已取出公孙丑的解毒金丹,迅快纳入口中。 他足尖这一点,可并不轻! 第71章 花雨信号 坐山虎车金元连人带拐,朝俞惊尘扑砸而来,势道极猛,俞惊尘一下避了开去,他拐势落空,本来已无法收势,再加上俞惊尘脚尖在他拐头上一点,李公拐劈落之势更快,他连拐带人,俯冲而下,几乎跌了个狗吃屎! 还算他武功不弱,拐势一沉,落地之时,已经预先卸去了力道,但听“笃”的一声,打得山石上火星四溅,他人才算站住。 坐山虎车金元是个瘦小个子,瘦削脸上,双目深陷,活像一只猴子,这下可激发了他的兽性,目射凶光,厉笑道:“小子,今晚你死定了,但老子却非活劈了你不可。” “呼”的一声,又是一道拐影,迎面直点过来。 他这一记“天魁点元”,含怒而发,势道极为沉猛! 俞惊尘双眉陡轩,喝道:“俞某不用问这谷中住的是什么人,只要看你这般穷凶恶极,你主子也绝非善类,俞某今晚第一个饶你不得。” 说话之时,也不闪避,抬手掣出长剑,剑光起处,迎着架起。双方势道,均极快速,但听“当”的一声,金铁交击,长剑和铁拐碰个正着。 坐山虎直捣而来的铁拐,来势沉猛,但居然被俞惊尘横架的长剑截住,硬接了一招。 长剑和铁拐硬碰,照说铁拐是重兵器,长剑则是轻兵刃。 但这一接之下,坐山虎车金元但觉右手五指被震得发麻,一柄铁拐几乎掌握不住。心头不由猛吃一惊,忖道:“这小子好深厚的功力。” 但他因俞惊尘已被自己金丸藏针刺中掌心,不出盏茶工夫,便当毒发,这就铁拐一收,阴恻恻笑道:“小子,你虽然有些蛮力,也难逃一死,老子其实只要坐着等就是了。” 俞惊尘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俞某真的中了你的毒针?” 车金元厉声道:“难道会是假的?” 俞惊尘大笑一声道:“姓车的,不信你就瞧瞧我的左掌。” 左手一伸,五指直竖,笔直朝他推去。 坐山虎车金元一身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眼看俞惊尘明明已被金丸毒针刺中的左手,居然又抬了起来,而且推来的掌势,暗劲如山,心头更是大为震惊! 他身形瘦小如猴,动作也十分敏捷,轻轻一闪,就横旋开去,口中阴侧侧的笑道:“很好,你没中毒,老子就成全你了。” 身形一旋之际,左手扬处,打出一把金丸,朝俞惊尘袭来。 这一把金丸,少说也:有十数颗之多,他撒出金丸的手法,十分特殊,每一颗金丸,都带着劲急的旋转,一下分散开来,几乎笼罩身前所有大穴。 俞惊尘目力过人,一注之下,发现十数颗飞旋的金丸中,寒芒闪铄,竟然夹杂着无数支细如牛毛的飞芒! 金丸飞旋呼啸,正好引人注意,往往就会忽略了夹杂在金丸中的喂毒飞芒。此人一出手,就是如此阴狠! 不,不仅如此,他金丸出手,一道人影突飞扑而起,李公拐一记“枯树盘根”,幻起斗大杖花,直罩过来。 这一下当真势如雷霆,捷若律令,你若是躲闪开了金丸,就躲闪不过他这记“枯树盘根”。 俞惊尘对他这等阴狠恶辣的手段,极为愤怒,口中大喝一声:“姓车的,你小心了!” 右手一圈,猛然向外推出,使的是一记“纵鹤功”,推出一团无形劲气,把十几颗金丸和一篷淬毒飞芒,悉数卷飞出去。 右手长剑同时朝前飞去,“当”的一声,架住坐山虎车金元的剑势。 不,长剑架住了杖势之后,剑锋循着杖身直削过去。 他这一记快速逾电,剑光一闪,只听车金元怪叫一声,李公拐“当啷”堕地,一个人急急往后跃退,右指血流如注,五根手指,已被剑锋削落了四根。 当时他只觉右手一凉,急急后退,还不知道四根手指已被削断。 俞惊尘已经收回长剑,凛然喝道:“姓车的,以你对敌时,如此恶毒的行为,死有余辜,俞某今晚不过略使薄惩,不过你记住,以后不要再碰到俞某。” 坐山虎车金元在俞某说话之时,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失去了四个手指,一时脸如猪血,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厉声道:“好小子,你叫俞惊尘,老子不会忘记的,天涯海角,我会向你加倍讨还这笔账的。” 俞惊尘大笑道:“江湖上说狠话的人,俞某见得多了,不过你不要忘了俞某的警告,再碰到俞某的手里,就不会有今晚这样便宜。” 话声出口,再也不理会坐山虎,右手剑入鞘,纵身朝峡谷中跃去。 奔出不过一箭来遥,就听到身后“嗤”的一声,一道火花冲天直上,然后又是“叭”“叭”两声,在半空中爆出一团花雨。 不用说,这自然是第一关燃放的信号了。 俞惊尘艺高胆大,也不去管它,依然一路往谷中赶去。 这道峡谷,随着山势,迤逦向左弯去,才转过弯,就看到前面两方大石,拱立如门,但却静悄悄的不闻人声。 俞惊尘走到两方大石前面,心中暗暗忖道:“这里大概就是第二关了,怎会不见一个人呢?” 心念一动,又想:“唔,敢情是第二关的,早已听到信号,故而躲了起来?” 想到这里,不觉脚下一停,喝道:“第二关的人何在?干脆给俞某滚出来。”石后黑黝黝的不见人影,也没有人答话。 俞惊尘双眉一扬,大笑道:“躲躲藏藏的算什么人物,俞某也不想见了。”说罢,举步朝两方大石的“门”中走去。 但当他走了十来步路,忽然发现前面也有两方矗立如门的巨石,自己正好走到四方巨石的中间。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站住!” 俞惊尘举目看去,只见前面两方巨石之上,这一瞬间忽然现出两个黑衣人来!这两人宛如石像一般,站在巨石之上,他们虽然故作神秘,但身法却也极快。 俞惊尘道:“两位大概就是第二关的人了,不知有何见教?” 只听左首的黑衣汉子道:“你已经硬闯了第一关,咱们无须多说,你只要答复一句话就好。” 第72章 蓝氏四煞 俞惊尘问道:“你们要俞某答复什么话?” 右首黑衣汉子冷漠的道:“你想活还是想死?” 俞惊尘道:“这话问得很新鲜,朋友似乎应该说得清楚一点,俞某想活,该当如何,想死又该当如何?” 突然身后有人说道:“闯关者死,老三还和他啰唆些什么?”俞惊尘转身看去,原来身后两方巨石上,也各自站着一个黑衣人。 这四个人,高高在上,正好把俞惊尘困在中央。 俞惊尘淡淡一笑道:“原来你们一共有四位。” 只听方才那人嘿然道:“不错,你小子死在第二关蓝氏四煞手下,应该可以瞑目了。” 俞惊尘笑道:“方才你们的题目,问我想死想活,好像还没给我答覆,在下死得岂会瞑目?” 只听右首那人生冷的道:“要想活命,就得束手就缚。” 俞惊尘道:“俞某要是不想束手就缚呢?” 身后一人冷冷说道:“那很简单,咱们可以立时送你上路。”俞惊尘道:“就凭你们四个?” 身后那人哼道:“还不够么?” 只听身后另一个阴森声音道:“老二,不必和他多说;这小子狂妄无知,把他收拾了就是。” 接着但听其他三人应了声“是”。 俞惊尘听出这说话的,敢情是他们四人的老大,那么身后两人是老大、老二,对面两个则是老三、老四。 那老大话声甫落,紧接着喝道:“小子,闯关者死,你领死吧!” 喝声出口,右手突然扬起,打出一蓬闪铄着蓝星的毒沙! 他才一出手,其余三人也同时右手一扬,“夺命毒沙”卷风而出。 刹那之间,腥风四吹,四道闪闪发光的蓝沙,出手之后,就突然扩散,汇成了一片狼烟毒雾似的烟幕,朝中间罩落。 这是“七毒夺命化血神砂”,蓝氏四煞的独门绝活,只要被一粒化血毒砂击中,就可把你一个活生生的人,化成一滩脓血,毛发无存。 俞惊尘听他们老大喝声出口,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这四人分站四方巨石之上,自己无形中,就落在他们围困中间,他们如是在同一时间,施放暗器,自己岂不是陷在完全挨打的地位,毫无躲闪的机会了?” 一念及此,立即施展“云龙身法”,身形一屈一伸,贴地斜飞出去。 也差幸他先了一步,飞身而出,但见四人举手之间,腥风骤起,蓝芒流沙,刹那之间,把自己方才立身之处,一齐罩住。 同时耳中听到了一阵洒洒之声,毒沙落到地上,山石跟着响起了一阵细碎的爆烈,缕缕黄烟,袅袅飞起。 俞惊尘心中暗暗忖道:“好可恶的暗器,这大概就是姜大叔说过的什么化血毒砂了!” 心念一动,心头杀机随之而起,口中蓦地大喝一声:“你们使用这等恶毒暗器,足见凶残成性,无恶不作,俞某今晚饶你们不得。” 喝声出口,双足一点,右手长剑挥处,但见一道精芒,如银虹倒卷,腾空而起,朝身后两个黑衣人横扫过去(他身后是蓝氏四煞中的老大、老二)。 这一出手,志在诛杀恶邪,威势之盛,非同小可! 那蓝氏四煞老大,没想到四人出手合击,撒出的一把化血神砂,几乎笼罩三数丈方圆,居然还会被俞惊尘漏网! 此时骤见一道精虹,电卷而来,他根本连兵刃都来不及施展,冷芒过处,惨嗥应声而起,一个人立被拦腰斩成两段,鲜血喷洒,倒了下去。 老大和老二,站立的两方巨石,相距足有三四丈远,老大中剑倒下,老二心里一慌,俞惊尘连人带剑,化作一道白光,凌空扫到。 他竟然也会措手不及,毫无抵抗,又响起一声惨叫,长剑透胸,跟着往巨石下倒去。 那老三、老四眼看老二、老大转眼之间,都丧在俞惊尘剑下,心头急怒攻心,两人同时大吼一声,双双拔剑挥起,朝俞惊尘扑来。 但他们怎知俞惊尘使的是“云龙三折”身法,能在空中伸屈回翔,他此时杀得兴起,存了除恶务尽之心,眼见四煞已死其二,留下一个,总是祸胎! 因此他一剑劈了老二之后,身形不停,随着一屈再伸,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形,剑先人后,朝老四横扫过去。 这一招真是匹练横飞,剑光未到,一股阴冷的剑气,已然飞卷而至! 老四刚纵身扑起,身在半空,就像自己凑上去的一般,剑光就像白虹,老四一团人影,就像白虹贯月,一下贯穿而过! 半空中又一声凄厉的惨叫,血雨飞洒,一团人形,疾然下堕!他被长剑贯穿,自然也不中用了。 蓝氏四煞,不过眨眼工夫,就有三个送了命,剩下了老三看到俞惊尘凌空飞翔身法,剑招之奇,出手之快,真是见所未见! 心知自己也绝难幸免,扑起的人,立即施展“千斤坠”,疾快落地,身形一弓,笔直窜出去三、四尺远,丢手掷起一枚号炮。 但听“嗤”的一声,一道火花,冲霄直上,接着在半空中发出“叭叭叭”三声爆响! 这声音定可传出数里之外,敢情是通知第三关的人严加防范无异。 他信炮出手,就一路发足狂奔,往谷道中逃去。 俞惊尘那还容他逃出手去,口中大喝一声:“你往哪里走?”人如电闪雷奔,从后追击而至,快速已极! 那老三刚奔入石门,(方才他和老四站立的两方巨石之中)俞惊尘已经追击而至,三尺寒锋,从后心透过,一下扑到地上。 俞惊尘拔出长剑,血如喷泉般射出,他眼看蓝氏四煞,同时毕命,真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竟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这大概是蓝氏四煞平日心狠手辣,专使“七毒夺命化血毒砂”的报应。 但说得实际一些,则是俞惊尘在这几个月内,遇上的不少事故,都和一个神秘门派有关,正好蓝氏四煞使用歹毒无比的化血神砂,激发了他积压在心头的愤怒,化作一腔杀机,才动了除恶务尽之念。 俞惊尘手提长剑,(这回他连长剑也没有返鞘)大步进入石门。 自从进入两道石门之后,(第二关有两道石门,前面一道,两方巨石对峙,是蓝氏四煞中老大、老二站立之处,第二道石门,是老三、老四站立之处,两道石门,相距不过六、七丈远就觉得两面山势骤然收束。) 在第一关的时候,两山夹峙,中间还有一条二、三十丈的谷道;但到了此处,两山渐合,谷道已不过十丈左右,而且朝里望去,愈到里面,山势愈狭。 俞惊尘不觉返剑入鞘,边走边想,这一路上,都不曾发现姬青青的记号,不知他是否出了事情? 走不过一箭来路,猛听两侧山壁上,忽然一声梆子响处,锐风划空,漫天暗器,由上而下,就着自己兜头打下。 俞惊尘看得大怒,双手一抖,两只手掌运足内力,向遥空劈去,他内功精湛,掌风过处,那些电射而来的匣弩利剑,俱被震飞开去。 俞惊尘趁这一缓之势,便已拔出长剑,剑尖轻颤,一圈莹光,乍然飞起,打来的弩箭,纷纷被剑光迫落。 他长剑护身,连纵带跃,但见一团银色光幢,起落如飞,急急朝谷中飞掠而去。 但两边山壁上,匣弩如雨,只是跟着他射下,毫不放松! 俞惊尘急掠之中,转瞬已到了谷道转弯之处,弩箭已然无法射到,他提气飞奔,一下掠出三丈来远。 那知脚尖一点,这落脚之处,虽然铺着山石杂草,竟是一个陷阱,翻板随着身子往下沉去。 俞惊尘心里没有准备,自然蓦吃一惊,此时发现身子下沉,立即一提真气,身形一屈再伸,下落的人,腾空飞起,朝前平飞出去两丈来远。 那知等到落下之时,脚下依然是一方翻板,猛然下沉! 这时掠出已有五丈多远,换了一个人,纵能提气上跃,但也不能一提再提,那就非跌落下去不可。 俞惊尘乃是昆仑门下,武林中只有昆仑派学的“云龙三折”身法,能在半空中回翔转折。 他两次踏空,心知这一段谷道,全是铺设的陷阱无疑,他们在壁上施放匣弩,正是要把他逼入陷阱!心念闪电一动,身形陡地在空中一个转折,又倒飞回去。 两边崖上的人,做梦也想不到俞惊尘已经飞掠出去的人,还会倒飞回来,但也自然有人瞧到,立即吹起了青竹哨声。 哨声乍起,又是二声梆子声响,轧轧匣弩,又像雨点般直射下来! 俞惊尘剑眉陡竖,朗目凝煞,猛地抬头向上,大声喝道:“你们真的要我大开杀戒了!” 唱声出口,手中长剑突化一团精芒,双足顿处,人如巨雕腾空,一下子拔起七八丈高,身子一屈再伸,剑尖在石壁上一点,再次腾身往上飞起。 但见一幢银光,贴着石壁,朝上升腾,但因峭壁四面无处可以遮掩,他这一提气上跃,就成了众矢之的。 躲在两边峭壁缝间的发箭匪徒,匣弩齐发,但闻轧轧之声,连续不绝,和一支支挟着尖锐破空啸声的利箭,响成一片,急劲强弩从头上,(他翻登的峭壁上面射下来的)背后,像骤雨般密集射到。 俞惊尘剑光绕身,一连两三个起落,已跃登上二十七八丈左右。 但见剑光轮转,如日之升,那些匣弩利箭,只要与剑光一接,立时碎裂四射,纷纷在二三丈外坠落,没有一支完整长箭。 俞惊尘气怒已极,一双煞气四射的目光,不住的向四周打量,此刻目光一抬,发现发箭匪徒,就躲在离自己不远的一道壁缝之间,当下双足再点,冲破箭雨,直向发箭之处冲去。 这道壁缝中,隐藏的贼党,目睹俞惊尘像生了翅膀一般,飞上来,无不心头大骇。 就在群贼这一怔之际,俞惊尘又是一声大喝,剑先人后,已经飞上石崖,挥手间,一道精虹,平扫过去! 这一下当真是断箭与人头俱落,血雨共碎石齐飞! 隐身在石缝中的贼党,有的被削去半个脑袋,有的被齐肩削断。这一剑,三十来个匣弩手,死伤了几乎三分之一,余下的人,哪里还敢放箭,纷纷回身就逃。 第73章 同仇敌忾 俞惊尘这时已被他们狠毒手段,气疯了心,口中大喝一声:“你们还往那里逃?” 长剑又已平推而出,剑光过处,凄厉的刺耳惨叫,随着响起,又有七八个黑衣大汉,中剑倒地。 剩下来的十几个人,吓破了胆,双腿一软,跪到地上,连连叩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这边的人,虽已弃去手中匣弩,但对崖贼党,还是没命的发箭,一支支利箭,像飞蝗般射来。 俞惊尘剑眉倒竖,舌绽春雷,厉声喝道:“杀不完的东西,你们找死!”猛的一个转身,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平射,直向对崖峭壁上飞去。 要知道峡谷,虽然愈到里面,愈见逼仄,但少说也有十一、二丈远近,半空又是箭如飞蝗,密集发射,什么人也不敢冒险飞扑过去。 俞惊尘艺高胆大,杀机已动,那还有什么顾忌,剑先人后,化作一道精虹,电射而至,五六个首当其冲的贼党,立即血雨飘洒,尸身一歪,朝崖下滚落。 其余的人一见势头不好,要待逃走。但怎知俞惊尘这回早已动了真火,手起剑发,匹练横飞,又有四五人中剑倒下。 就在此时,蓦听头顶轰隆几声巨响,但见比磨盘还大的山石,一块接一块从峭壁顶上翻翻滚滚,直打下来。这一道壁缝,不过一丈来宽,就是要闪避也无处可以闪避。 俞惊尘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陡然一个翻身,左腕抬处,凭空拍出一掌,把压顶而下的巨石震飞出去,双足一点,身形起飞,避开了第二块巨石。 他虽然躲开了滚下的石块,但十几名匣弩手却躲避不及,早有三个人被巨石击中,惨叫痛声,随着石块,跌落下去。 其余的贼党,纷纷鼠窜而逃,但还有不少人被巨石击中,只是此时轰隆巨石滚动之声,震耳欲聋,贼党的惊叫惨号,也被淹没不闻了。 俞惊尘眼看崖上贼人,连他同伴也不顾,大有非把自己置之死地不可,心头更是怒不可遏,身形暴起,迎着滚滚巨石,向平滑如削的石壁上抢登而上。 他右手长剑,在壁上轻轻点动,施展“云龙三折”身法,身形如飞,腾空直上,剑拨足踢,把接二连三的滚滚巨石,悉数震飞出去。 崖顶贼人几曾见过如此绝世武功,莫不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俞惊尘却早已像一头灰鹤,一下翻上崖顶。 但听四下里骤然响起了几声竹哨之声,同时一方大巨石后面,又“嗤”的一声,飞起一道蓝色的火焰,冲霄直上。 这道火焰,敢情是他们报信求援的紧急信号了! 俞惊尘身形一掠,飞到石后,手中长剑一挥,精光乍亮,石后两个黑衣大汉口中“啊”声未出,早已血冒三尺,人头飞落。 两个大汉的尸体还未倒下,俞惊尘身形一闪,又转向右侧四丈外一棵松树下飞扑过去。 那躲藏在松树后的两个大汉手中单刀还没来得及递出,又是两声惨叫,拦腰斩为两段。 他这一痛下杀手,只吓得其余几个躲在石笋和松树后面的贼党,魂飞天外,连大气也不敢再透一口。 俞惊尘冷电般目光,向四下一扫,还剑入匣,冷笑一声道:“凭你们这点鬼蜮伎俩,岂能奈何得了俞某,还不给我滚出来?”他喝声出口,那躲在石笋和松树后面的几个贼党已知无法再躲,只好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几个人老远就跪倒山石之上,连连叩头道:“大侠饶命……” “大侠开恩……” 俞惊尘一摆手道:“你们起来,我有话问你们。” 几个贼党又叩了几下头,才一齐站起,其中一个贼党问道:“不知大侠要问什么?” 俞惊尘道:“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贼党望了俞惊尘一眼,心中暗道:“你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闯进来大开杀戒?”但这话也不敢说出口来,一面回道:“这里是落鹰峡第三关。” 俞惊尘道:“你们的头儿是什么人?” 那贼党道:“回大侠,咱们第三关关主是黄大爷。” 俞惊尘道:“叫黄什么?” 那贼党道:“黄关主大名是小鸣。” 俞惊尘冷冷一晒道:“刀煞黄小鸣。” 那贼党道:“是,是。” 俞惊尘又问道:“既有三关关口,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刀口贼党道:“是……公主……” “公主?”俞惊尘问道:“公主是谁?” 那贼党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只知道是上面派来的一位公主。” 俞惊尘道:“还有一件事,你们一定知道,在我之前,可有什么人前来闯关么?” 那贼党道:“没有,这里从没有过的事。” 俞惊尘道:“我是说今晚可有人进来过?” 那贼党道:“今晚什么人也没有进来。” 俞惊尘暗暗忖道:“这就奇怪,姬青青的记号,明明指向这里,她怎会没有进来呢?” “哦,是了,莫非他是跟踪靖一道人身后,偷偷混了进去,没有被守关的人发现?”心念一转,说道:“好吧,你们叫黄小鸣出来见我。” 那贼党道:“回大侠,巴关主已经走了。” 俞惊尘道:“他去了那里?” 那贼党道:“巴关主大概到里面报讯去了。” 俞惊尘道:“那很好,你给我带路,我正要进去找你们公主。” 那贼党为难的道:“这……这……” 俞惊尘道:“怎么?你不肯给我带路?” 那贼党吓白了脸,道:“大侠原谅,小的不是不肯,小的如果替你带了路,小的就没有命了。” 俞惊尘道:“你只管走,我会向你们公主说,你若是不肯带路,一样保不住性命。” 那贼党不敢多说,只好唯唯应“是”,硬着头皮替俞惊尘带路,下了山岭,就沿着一条山路往前走去。 不多工夫,已经走了六七里路,在重重山峦之间忽然出现一条宽阔的大路,朝一处山谷中延伸而入。 那贼党领着俞惊尘走近了谷口,脚下忽然一停,骇怕的道:“大侠,前面山谷之中,就是公主的地方,小的不敢再过去,大侠饶了小的吧!” 俞惊尘道:“好吧,你不用进去了。” 那贼党感激的道:“多谢大侠,小的走了。” 俞惊尘也没去理他,独自举步朝谷中行去,才走了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回头看去,那替自己引路的贼党,已经卧倒地上,一支长箭贯胸而过。 俞惊尘看得剑眉扬动,大声喝道:“什么人敢放冷箭,杀害一个无辜之人,有本领,就给俞某滚出来。” 话声甫落,只听有人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 忽见碧光一闪,一道冷焰,宛如银蛇闪空,直向自己立身之处射来。 俞惊尘还没有看清楚这道冷焰是什么暗器?只觉此人时间、部位,拿捏得恰到好处,分明是暗器中的高手! 但听“轰”的一声,那道冷焰击在身前三尺处的地上,登时爆出一片蓝色火光,快若闪电,朝俞惊尘身上烧来。 俞惊尘心神一凛,猛提一口真气,凌空纵起,身形一屈再伸,向横里飞出丈余远近,正待往下落去! 耳中又听到“嗤”的一声,一道冷焰,射到自己下落的地方,紧接着一片蓝色的火光,“轰”然爆发,熊熊燃烧! 俞惊尘大吃一惊,双手一划,身子矫若神龙,凌空飞起,一个回翔,落到三丈开外,凛然喝道:“阁下暗算俞某,怎么不敢出来和俞某照面?”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大笑道:“辛某有何不敢?” 随着笑声,从左首一处石后面,闪出一个身穿黄衫,扁脸,阔肩,畸形矮人。此人现身之后,又从两边跟着跃出三人。 那是第一关的坐山虎车金元,和两个矮冬爪,刀煞黄小鸣及插翅虎崔武。 俞惊尘目光一瞥,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几个,还敢在俞某面前现形?” 那阔肩畸形人沙声道:“姓俞的,辛某看你躲闪我银粼箭的身法,果然有些门道,你大概还不知道辛某是谁吧?” 俞惊尘那会把他看在眼里,冷声道:“你们一丘之貉,知不知道,都是一样。” 那阔肩畸形人一张扁脸,泛起杀机,沙声道:“小子,告诉你,我就是翼火蛇辛西保,善于火攻,要你小心!” 俞惊尘大笑道:“原来是玩火的东西。” 他并未听过翼火蛇辛西保的名字,只当是一个会一手火器的人而已! 翼火蛇辛西保怒声道:“你敢小觑我?” 刀煞黄小鸣道:“辛兄何必和他多说,今晚不把他剁成肉泥,我姓巴的誓不为人。” 插翅虎崔武接着道:“不错,小子,你认命吧!” 坐山虎车金元大声道:“合字儿,并肩子上!” 俞惊尘听得大怒,身形一晃,一下欺到坐山虎车金元的面前,冷喝道:“姓车的,你还记得俞某说过的话么?” 他这下飞身欺进,当真快得如同电光,坐山虎车金元只觉得眼前一花。俞惊尘已经欺到了面前! 不,两人距离,不到三尺,已经伸手可及! 车金元几乎被吓昏了,张目问道:“你说过什么?” 话声出口,才急急往后跃退。 俞惊尘并未再向他逼进,只是淡淡一笑道:“俞某警告过你,以后不要再碰到我。” 其余三人,眼看俞惊尘朝车金元欺去,只当他要抢先向车金元下手,刀煞黄小鸣,插翅虎崔武都是吃过俞惊尘苦头的人,自然同仇敌忾,报仇心切。 刀煞黄小鸣右手厚背朴刀一领,插翅虎崔武,火蛇辛西保,同时掣出兵刃,三条人影一声不作,倏然朝俞惊尘身后欺去。人影一凑,三件兵刃快同电闪雷奔,齐向俞惊尘身后袭到。 插翅虎崔武使的是两个软索金爪锤,人还未到,右手一抖,一枚金爪锤如流星追月,朝俞惊尘后心狠命砸落! 刀煞黄小鸣的厚背朴刀,刀光如雪,翼火蛇辛西保的青龙夺势如惊风,同时加紧击去。 俞惊尘话声甫落,三件兵器已经袭到身后,心中不觉大怒,右手抬处,一个人迅若陀螺,往后转去。 但听呛然龙吟,一缕剑光,绕身而起,紧接着又是“当”的一声金铁狂震,把三件兵刃一齐架住。他双目含煞,厉声喝道:“你们偷袭得好!” 他以一柄长剑,架住对方三件兵刃,也觉得压力奇重。 坐山虎车金元一见三人同时发动,有机可乘,岂肯放过,口中沉笑一声道:“小子,你说的没错,再碰到我,就是你的死期!”手中李公拐,一记“直捣黄龙”,朝俞惊尘后心直捣过来。 本来,双方兵刃乍接,各人都应该改变招式的。 第74章 纵鹤擒龙 但刀煞黄小鸣是个心机极深的人,他瞥见坐山虎车金元乘隙出手,那肯收刀,突然功运右手,朴刀加重力道,朝俞惊尘手中长剑上压去。 翼火蛇辛西保看在眼里,自然也不肯放松,他青龙夺原是专锁敌人剑的兵刃,此刻同时贯注内力,企图锁住俞惊尘的长剑。插翅虎使的金爪锤,原有两枚,右手一枚已经出手,左手一枚,依然提在手中。 使用金爪锤的招数,原该一发一收,轮番攻敌,很少两枚同发,因为两枚同发,收回之时,就会门户大开,予敌以可乘之机,除非一举克敌,有十分把握,那就又另当别论。 但此刻的情形,显然十分有利,插翅虎口中大吼一声,左手由下翻起,第二枚金光槌一闪,朝俞惊尘小腹电射袭去。 这一段话,当真合了说时迟,哪时快,几方面动作,原是眨眼间所发生的事。 俞惊尘在四人五件兵器夹击之下,几乎也有难以招架之感! 不,他艺高胆大,在对敌之时,十分沉着,右手长剑朝外一扬,剑上真气迸发,首先把刀煞黄小鸣的厚背朴刀,翼火蛇辛西保的青龙夺,和插翅虎的第一枚金爪锤震退。 同时左手一记“龙尾挥风”,朝后拍出,右脚飞起,朝插翅虎袭来的第二枚金爪锤轻轻一蹴。 这几下动作,犹如一气呵成,完全拿捏得精确无比。 黄小鸣和车金元突觉右腕一震,手指发麻,手中兵刃,几乎掌握不住,心头猛吃一惊,急急往后跃退。 坐山虎车金元一拐捣出,眼看离俞惊尘后心,不过尺许光景,心头方自暗喜,只见俞惊尘连头也没回,只是挥手一掌,朝拐上击来。 但这一掌竟然是掌风如潮,啸声盈耳,一股强烈绝伦的暗劲,排山倒海般直撞过来。 拐头撞上掌风,车金元才发觉对俞惊尘不可轻敌,要待收回铁拐,已是不及,但觉一股无形的力道,把自己推得立足不住,连拐带人,登登登连退了五步之多,几乎摔倒地上! 插翅虎第一枚金爪锤被长剑震得朝上弹起,第二枚金瓜锤又被俞惊尘右脚往上轻轻一蹴,这一蹴不打紧,第二枚金瓜锤随势而上,被蹴得往上接起,朝第一枚金爪锤上撞去。 但听“砰”然一声,两枚金瓜锤互相激撞,发出的震力,极为强劲,插翅虎崔武哪里还掌握得住,但见第一枚朝上激射,第二枚往下疾落,朝插翅虎崔武当头打来。 两枚金瓜槌原有一条软索,各系一头,这下往上激射的金瓜槌经往下疾落的金瓜槌一拉,也随着下落,两枚金瓜槌一先一后,势如流星,直往插翅虎垂直落下。 插翅虎崔武一见势头不对,赶紧后退。 但听“蓬”蓬”两声,金瓜槌落到地上,打得碎石纷飞,火星四溅!这下直把插翅虎惊出一身冷汗。 俞惊尘轻描淡写的两招,就把四大高手逼退,传出江湖,已是震骇武林的事。 这下把刀煞黄小鸣,翼火蛇辛西保激得怒火如焚,口中大喝一声,一刀一夺,同时扑攻而上。 坐山虎更不怠慢,李公拐,随着横射而出。 这三人联手出击,这份声势,倒也不可轻估! 俞惊尘旋身发剑,还击过去。双方只互拆了一招,插翅虎崔武因两枚金瓜槌脱手,一时来不及去取,突然仆身探臂,右掌一抡,猛地向俞惊尘背心击来。 他身子虽然胖得像一个冬瓜,但却以轻功驰名江湖,博得插翅虎的称号。 这一仆身欺进,当真轻如落叶,一下就欺到俞惊尘身后,手掌一探,正好够上俞惊尘的后心,称得上迅快无比! 俞惊尘练的是昆仑“少清真气”,身形未转,即知偷袭过来的是插翅虎崔武,一时心头极怒,口中朗喝一声:“你们这些无耻歹徒,难道只知偷袭?” 长剑疾挥,使了一招“龙战于野”,但见寒光飞卷,响起三声金铁狂鸣,一下挡开三件兵刃,双足一错,左手施展九成功力,猛地回身一掌,迎击而出。 插翅虎崔武一时避无可避,迫得只好硬接。 双掌一交,“啪”的一声脆响,崔武只觉双目一暗,双足移动,连退了七八步,胸腹之间,痛如刀绞,喉头发甜,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砰然跌倒下去。 坐山虎向后退,扬手打出一把金丸。 俞惊尘一掌震退插翅虎,目光一注,口中大声喝道:“姓车的,你真是该死!”喝声中,左手扬空劈出。 这回他使的是昆仑绝技“纵鹤手”,五指朝前一放,发出一股极大推力,把坐山虎打来的一把金丸,悉数反卷回去。 金丸来势极快,反射回去,更见神速,但见数十枚金丸一闪而没,钻入坐山虎车金元的身上,只听一声惨号,往后便倒。这位平日惯用暗箭伤人的坐山虎,终于自食其果,恶贯满盈。 翼火蛇辛西保看得双目尽赤,大声喝道:“姓俞的小子,你再试试辛某的‘魔火银蛇’的厉害!” 口中喝着,收起青龙夺,双手连扬,但见银蛇乱闪,发出七八道暗器,朝俞惊尘激射而来。 俞惊尘未料到对方身上暗器,件件带火,看去极为霸道心头更怒,但他对翼火蛇的火器,方才已经见识过,一时倒也不敢轻敌,右手长剑,往地上一插,双手朝前推出。 他使的仍是“纵鹤手”。 这是昆仑派与“云龙三折”同为昆仑镇山绝艺的“纵鹤擒龙功”。 “云龙三折”,只是一种身法,每一个昆仑弟子都会使,但“纵鹤擒龙功”,则是内功,必须有深湛的内功,才能练习。 这就是说,你有了深湛内功,还得再下十年以上的苦功,才能练得成,因此在昆仑弟子中,也很少有人练成。 “纵鹤擒龙”,原是一收一放,两门功夫,“纵鹤”是放,可以把人平空推出数丈之外,“擒龙”是收,也可以把人从数丈外吸过来。 俞惊尘是昆仑派一代大侠岳真人的嫡传弟子,“纵鹤擒龙”,正是岳真人昔年威震八荒的成名绝技。 第75章 咎由自取 俞惊尘因翼火蛇辛西保双手发出七八道火器,不敢大意,是以双手疾推,施展“纵鹤手”,凭空推出。 他这双手疾推,威势何等凌厉?刹那间,一股强猛绝伦的无形潜力,随掌面出,势若浪涌,横及五六尺宽,飞卷过去。 要知所谓无形潜力,乃是俞惊尘推出之时,这股力道,无声无息,视之无形。 但这么一股强猛的力道,一旦涌到天空,和空气骤然接触,空气经潜力推动,就极自然的成为罡风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这份声势,就有排山倒海,石破天惊之威! 翼火蛇辛西保做梦也想不到俞惊尘不过弱冠年纪,会有这般骇人的功力,等到他发觉不对,此时“魔火银蛇”,已然出手,再也收不回来! 不!七八道带着银色火焰的“魔火银蛇”,才射到半途,就和俞惊尘推出的掌力接触上了! 银蛇被飞卷过来的潜力所迫,火焰为之一暗,倏然掉头,全数倒飞回去。这下直看得翼火蛇辛西保魂惊魄飞,骇然失色!他外号虽叫翼火蛇,但究竟并不是火部之神。(翼火蛇是火神的名讳) 火器也和别的暗器不同,能发不能收。(火器中有炸药,一经发出之后,遇燃即爆,一爆即燃,自然不可能收回)辛西保自己当然知道自己亲手制成的火器,有多大威力,此时一见被俞惊尘掌风卷了回来,口中大喝一声:“黄兄速退。” 匆忙之间,双足尽力一顿,身似箭射,往后飞掠出去。 辛西保平日只有看人家在自己火器之下逃生,但从没有人能逃出他的火器,他自己可没一点逃生的经验。 他如果迎着射回来的火器底下窜去,火器经俞惊尘强猛掌力震回,一定朝他身后射出老远,才会爆发,他可能有惊无险,但他偏偏往后飞掠。 (这是一般对敌,发觉不是人家对手,身向后转,逃的方向。但这会他却和卷飞回来的火器,成了同一个方向)你轻功再好,逃得再快,也没有火箭(魔火银蛇其实就是火箭)被掌力震回来的快。 但听一连七八声“轰”“轰”的爆响,登时火光冲天,十来丈方圆,一片蓝焰火海,火光照澈了近百丈范围的山林。火光中,响起了翼火蛇辛西保的一声凄厉的惨嗥,此人专使火器,如今身陷火窟,正是报应临头,弄火终于引火烧身。 最冤枉的却是刀煞黄小鸣,他听到辛西保的招呼,眼看辛西保纵身朝后掠去! 辛西保知道火器的厉害,等到发觉自己抢在火箭前面,火箭正好从身后射来,心头骇极,才惊叫出声的。 刀煞黄小鸣只知道跟着辛西保走,就不会错,因此并不知道可怕,等到火光爆发,他连惊叫之声都没有,就在熊熊烈焰中倒了下去。 俞惊尘没有想到翼火蛇辛西保的“魔火银蛇”,火力之强,竟有如此之甚,一时不禁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叫了声“好险!”这几声“轰”然巨震,宛如平地焦雷,震得山谷间好像天摇地动一般,却把昏死过去的插翅虎崔武,震醒过来。 他被俞惊尘震伤内腑,伤得极重,才会闭气过去,但他究是功力深厚之人,双目倏睁,眼看烈火熊熊,火势极猛! 辛西保、黄小鸣两人,一个不见,只有俞惊尘面对大火发怔。这情形,不用说,也可以想得到,辛西保、黄小鸣,准是遭了毒手。 插翅虎崔武只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噤,眼看俞惊尘尚未发觉自己,悄悄的站起,往后退去。 突听俞惊尘沉声喝道:“回来。” 崔武心头蓦然一惊,他自知此刻伤势沉重,逃走无望,这一瞬间,他冬瓜脸不觉飞过一抹狞厉的笑容! 举袖抹抹嘴角的血迹,依言走了过去,朝俞惊尘面前扑的一声,双膝一屈,连连叩头,哭丧着脸道:“俞爷,你量大福大,饶了我的命吧!我崔武一世从未作恶,前次已经自断一臂,你总不能叫我两臂都断了吧?” 他本是泼皮无赖出身,欺善怕恶的小人,这一哀哀求告,磕头如捣蒜,哪里还有江湖人的骨气?俞惊尘真没想到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插翅虎崔武,竟然会是这样一付德性的人,心中愈觉其人卑鄙。 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只是冷声道:“你起来。” 崔武大喜过望,膝行而上,又叩了几个头,感激的道:“多谢俞大爷不杀之恩,多谢俞大爷不杀之恩……” 右手一把抱住俞惊尘的小腿,但听“卡达”一声,一蓬五支梅花袖箭,由下而上,朝俞惊尘下阴激射过去。 这一招,狠毒之极! 俞惊尘看他膝行而上,神色有异,就已怀疑他另有图谋,及见他右手一把抱住自己小腿,心中更已料到十之八九! 此时耳中听到机篁之声,哪还容他得手,口中大喝一声,左足挑起,把崔武蹴起两丈来高。 这真是动作如电,崔武像皮球翻着筋斗,朝上丢起,从他袖中飞出的五支淬毒神箭,自然也落了空。 俞惊尘剑眉凝煞,大声喝道:“崔武,你一世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今晚饶你不得。”长剑一挥,朝上劈去。 崔武一个肉团般的身躯,正往下落,剑光一闪,崔武就像杀猪般一声惨叫,血肉飞洒,矮冬瓜立被劈作了两片。 火光还在熊熊燃烧,四个对手,悉已就戮。 俞惊尘暗暗叹息,江湖人心险恶,自己遇上的这些人,几乎个个都是反复无常,手段恶毒之徒,这是他们咎由自取,总不能说自己好杀吧! 就在他望着熊熊火焰,怔怔出神之际,突从身后传来几声极轻微的破空之声! 俞惊尘蓦然惊觉,回过身去,只见夜风之中,衣袂飘飞,品字形站着三个女子!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子,青丝披发,肩披梅红斗蓬,一身天蓝滚边劲装,腰悬七星长剑,粉面儿凝霜,风眼儿含煞,纤纤玉手按着剑柄,好一股逼人的杀气! 她身后是两名青衣使女,穿着一身淡青劲装,腰插短剑,同样一手叉腰,明明是两个俏丫头,偏偏装作凶霸霸、气昂昂的模样。 四目相投,俞惊尘不禁微微一楞,她两道眼光,好生锐利,清澈如水,森寒如冰,还似曾相识! 蓝衣的劲装少女同样的失声轻“啊”! 这一瞬间,俞惊尘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那是在佛坪县萍水论交的燕栖梧大哥,和这蓝衣劲装少女,竟然面貌酷似! 蓝衣少女在这一瞬间,已然镇静下来,冷声问道:“从第一关一路进来,这许多人,都是你杀的么?” 声音虽冷,但语气极柔! 俞惊尘行走江湖虽然日浅,江湖上的事物,可听得多了,他眼看这蓝衣少女和路大哥面貌十分相似,心中正在思索,暗想:“自己遇上的燕大哥,如今想来,就有许多可疑之处,莫非和她是兄妹,那就是……” 他心中沉思,竟然没有听到蓝衣少女的问话。 第76章 金丝猕猴 只听站在蓝衣少女左首的一名使女叱道:“喂,我们公主问你的话,听到没有?”原来那蓝衣少女就是“公主”! 俞惊尘不觉一惊,对着人家姑娘如此失神,岂不失礼?口中连哦了两声道:“哦,哦,你……说什么?” 那使女冷冷一哼道:“我们公主问你,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是你杀的?” “不错”!俞惊尘承认得很快,接着脸容一正,续道:“那是他们自取,在下进入落鹰峡,只是为了找在下一个义弟……” 蓝衣公主问道:“你义弟是谁?” 他并没有问俞惊尘是谁,而问他义弟是谁,这不是说她已经知道了俞惊尘是谁了么? 俞惊尘道:“在下义弟姓姬名青。” 蓝衣公主道:“你怎么知道他到落鹰峡来了呢?” 俞惊尘道:“在下和他分手之时,约定了记号,在下是依照记号找来的。” “嗯!”蓝衣公主轻嗯着,续道:“你进入落鹰峡,他们就拦阻你,不让你进来,是么?” 俞惊尘哼道:“如果光是不让在下进来,在下也不会痛下杀手了。” 蓝衣公主双眉微颦,问道:“他们如何得罪了你呢?” “岂止得罪?”俞惊尘愤然道:“在下说句不客气的话,公主这些手下行为卑鄙,手段恶毒之极……” 右首青衣使女哼道:“你敢对公主这样说话?你才是行为卑鄙,手段恶毒呢,不然,怎么会杀伤了这许多人?” 蓝衣公主叱道:“秋霜,你不准多嘴。”接着抬目朝俞惊尘问道:“你倒说说看,他们如何行为卑鄙,手段恶毒?” 俞惊尘就把自己如何进入落鹰峡,如何在三个关口上,一再遇袭,一直说到翼火蛇辛西保施展“魔火银蛇”引火自焚,插翅虎跪地求饶,打出淬毒袖箭为止,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蓝衣公主听得一呆,说道:“他们全都死了?” 右首使女哼道:“公主,你听他胡说,死无对证,欲加之罪,自然任由他去编了。” 蓝衣公主道:“春雨,你也不准多嘴。” 那叫春雨的使女小嘴一哼,说道:“他杀了咱们这许多人,难道……?” 蓝衣公主脸色一寒,沉声说道:“死了这许多人,那是他们该死!”这话听得春雨,秋霜(两个青衣使女)不禁一呆! 当然,俞惊尘更是深感意外,自己杀了他们这许多人,她竟然会说死的人该死! 只听蓝衣公主接着道:“我虽然来了不久,但这里落鹰峡的设施,我已经早就告诉他们,这对付强敌么,真正强敌就不会把它放在眼里,不是强敌,就用不着这些。老实说,咱们根本没有强敌,像他们这些不成材的东西,只知用暗器偷袭,心狠手辣,真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说到这里,深深的望了俞惊尘一眼,说道:“只是辛西保追随家父多年,他纵然是玩火自焚,但我如何向家父交代呢?” 俞惊尘冷然一笑道:“那么公主之意,要在下如何?” 蓝衣公主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挥挥纤手,说道:“你去吧!” 这自然也是出人意外之事。 春雨,秋霜脸上都不期流露出惊奇之容! 俞惊尘并没有走,只是拱拱手道:“公主不失是位明理之人,在下谢了,只是……” 蓝衣公主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俞惊尘道:“在下方才说过,到落鹰峡,只是为了找寻义弟,如今在下尚未找到义弟……” 蓝衣公主道:“我回来之时,已经问过,这里并没有第两个人进来过。” 这话俞惊尘相信,因为方才他问过关上的贼党,也说在他以前,并没有人进来。 这就使他感到犹豫了,记号明明指向此谷,姬青青不在落鹰峡,那么自己到哪里去找她呢? 蓝衣公主见他沉吟不语,问道:“你不妨说说看,你和你义弟是在哪里分手的?你们约定的记号,会不会被别人知道,也许有人故意把你引到这里来的?” 春雨、秋霜愈看愈觉奇怪,公主简直和平常好像换了一个人,被人家杀死了这许多守关的人,不但绝口不提替死者报仇的事,居然还替人家出主意找人! 她两个互相看了一看,望望俞惊尘,若有所悟! 这真是一言提醒了俞惊尘。不错i姬青青跟踪着靖一道人去的,靖一道人既然没到落鹰峡来,姬青青自然也不会在这里的了!那么…… 哦,不好,莫非真如蓝衣公主所说,她(姬青青)留的记号,被别人识破了。 那一定是姬青青暗中跟踪的行动,被靖一道人发觉,故意把自己引到这里来送死……那么姬贤弟岂不有危险了…… 他一念及此,不由得心头大急,急忙朝蓝衣公主拱拱手道:“承蒙公主提示,在下告辞。” 话声一落,立即纵身往外奔掠而去。 蓝衣公主忽然好似想到什么,急忙抬目叫道:“慢……” 俞惊尘心中有事,早已展开身法,一条黑影,矫若游龙,急飞疾掠而去。 俞惊尘一路飞掠,奔出落鹰峡,心中又忽然踌躇起来,但自己该朝哪一个方向去,才能找到姬贤弟呢?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除了落鹰峡是一路往西赶的,至少还有三个方向,(其实当然不止三个方向)地方如此辽阔,自己几乎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他一时之间,不觉又停下步来,心想:“靖一道人要把自己故意引向西北,他们会不会朝东去呢?” “朝东去,那是太白山……” “哦!”他突然想起虬髯剑客杜飞鹏的遗孀杜夫人,和一子一女,不是住在太白山的一处幽谷中么? 前几天,靖一道人率领关中四杰,插翅虎崔武等人强迫杜夫人搬出哪幽谷么? 当日靖一道人脸上戴着面具,只是一个面情冷肃的青袍人,那是因为虬髯剑客杜飞鹏是终南山三一(太一、靖一、守一道人)的师弟,杜夫人自然认得靖一道人,他非戴了面具去不可。 那次因为有自己和姬青青路过,替杜夫人解了围,靖一道人并没有如愿以尝,那么今晚靖一道人和姬叔全、孙二娘三人,极可能就是赶往太白山上去的了。 俞惊尘一念及此,不由得精神大振,忖道:“对了,他们发现姬青青跟踪,而且还在路上留记号,才故意把朝东去的记号,改为朝西,使自己和他们背道而驰,才不至于追上他们。这下,他有了方向和目标,哪还怠慢,立即施展身法,一路朝东奔去。 东方渐渐透露曙光,路上也开始有了行人。 他赶到枣木栏,差不多已赶了上百里的路程,(落鹰峡在幡冢山中)觉得腹中有些饥饿,这就在集口路旁的一个摊上坐下,刚要了一碗羊杂鸡汤,和二张煎饼。 只听路上传来几声“笃“笃”声响,声音相当沉重,一听就知是铁拐落在石子路上的声音! 这声音听来极熟!俞惊尘不觉回过头去,只见大路上正有一个人拄着铁拐,一拐一拐的朝集口行来! 这人果然并不陌生,那正是在佛坪县太白居楼上见过的老叫化,他肩上蹲着一只金丝小弥猴,一双金睛火眼,骨碌碌的乱转! 一下,小弥猴的眼光,转到坐在摊旁的俞惊尘身上,他用毛爪搔着猴头,似在思索一般,忽然,毛手爪急急在老叫化耳朵上拨动,同时“吱…‘吱”的叫了几声。 第77章 没有人住 老叫化正在拄着铁拐走路的人,突然停住,转脸朝右看来。一瞧,就看到了俞惊尘,口中呵呵一笑道:“公子爷请了,难怪小徒说老化子有个熟人在此,原来果然是熟人。” “笃”“笃”两声,已经到了俞惊尘面前。 他口中说的“小徒”,敢情就是那只金丝小弥猴了! 上次俞惊尘在席间,原来想和他攀谈,老叫化根本毫不理会,这会儿他却自动向自己招呼起来。当下就起身道:“老丈请坐。” 老叫化也不客气,一屁股在俞惊尘对面的一张长凳上坐下,大声叫道:“给我来一碗泡馍,再切一盘冻蹄筋,半斤烧刀子。”摊主连声应着,就料理起来。 老叫化一手把金丝小弥猴从肩上放了下来,放到长凳上,才含笑道:“公子爷一个人,还有两位公子呢?” 俞惊尘不便多说,只是含糊的道:“那天在佛坪就分手了。” “哦。”老叫化点着头道:“公子爷没去找他们?” “找他们”,这三个宇听得俞惊尘心中不觉一动,说道:“在下有事,没工夫去找他们。” 老叫化问道:“你们没有约好,咳,现在的人,大家都忙,有时就是约好了,也见不到人,倒不如像老叫化这样,随便走走,反而会撞上了。” 俞惊尘越听越觉惊异,心知他是故意在暗点自己,一面拱手道:“在下上次在太白居上,还未请教老丈尊姓大名。” 老叫化呵呵笑道:“老要饭终日奔波江湖,早已把姓名都忘了,大家觉得我老要饭很像八仙中的李铁拐,老要饭虽然和他时代不同,倒也不妨联联宗,这就尊他一声老大,这么一来,老要饭岂不顺理成章的成为李老二了。” 铁拐仙李老二!俞惊尘自然听说过,不觉肃然起敬道:“原来是李老前辈,在下失敬之至!” 说话之时,摊主切了一盘冻蹄筋,和半斤烧刀子送上。 铁拐仙放低声音说道:“公子不可乱嚷。” 等摊主放下酒壶,很快就一手接了过来,咧嘴笑道:“早晨喝一壶酒暖暖肚,哥儿你也来一杯。” 俞惊尘忙道:“老前辈,在下不善喝酒。” 铁拐仙也不客气,把酒壶凑着嘴唇,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才咂咂舌头,笑道:“不喝酒,那就吃菜。” 举筷朝盘中点点,一下就夹了三四条蹄筋,往口中送去。 他根本连嚼都没嚼,又举起酒壶,咕的一大口,连酒带冻蹄筋,一齐吞了下去。 俞惊尘上次和他同席,知道他生成狼吞虎咽的一股吃相倒也见怪不怪。 摊主又送来一大碗泡馍,铁拐仙就像风卷落叶,不大工夫,就把一盘冻蹄筋,半斤刀烧,一大碗泡馍,一起装下肚去。 俞惊尘问道:“老前辈形色匆匆,不知是到哪里去了?” 铁拐仙用破袖揩着嘴角,笑道:“老要饭听说这一带出了几个小魔崽子,在兴风作浪,顺道路过,就来瞧瞧,不料这些小魔崽,得罪了阎老五都被召回去了,倒教老要饭的多跑一趟。” 他喝了半斤烧子,满口酒气,又道:“其实这趟也并没有白跑,多少给老要饭打听到了一点消息。” 俞惊尘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胡乱应着。 铁拐仙打了个酒呃,又道:“你道老要饭打听到什么?据说他们找到天香娘子的香巢啦,那真是香喷喷的好地方,哈哈,这香喷喷的地方,谁不想到那里面去打个转?” 俞惊尘觉得他酒德不太好,一壶下肚,就张着眼睛说酒话,但也只好漫应着他。 铁拐仙倏地站了起来,眯着醉眼,伸手在俞惊尘肩头拍了一下,笑道:“哥儿,你快去吧,这种地方,男人真该去见识见识。” 他这一站起,那只金丝小弥猴赶紧朝他手臂上疾揉而上,蹲到肩头。“笃”!“笃”!铁拐仙扶着铁拐,东倒西歪的朝集上走去。 俞惊尘看他醉成那个模样,真有些啼笑皆非,起身会了账,也就自顾自上路。一路无话,第二天傍晚,就赶到太白山下。 他看看天色还未全黑,就在大石上坐下,吃些干粮,又用手掬着溪水,喝了几口,休息一会,才起身往山谷中走去。 他是故意等到天黑了才起身的,这样可避免打草惊蛇,现在他的目的,是志在救人了,至少他要先找到姬青青再说。 峡谷斜斜的往里延伸,俞惊尘脚下何等快速,奔到谷底,举目看去,山坡前杜夫人居住的那间茅屋,黑漆漆的不见一丝灯光。 俞惊尘不觉脚下一停,心中暗暗犹豫起来,看情形,谷中似乎毫无动静,杜夫人母子三人,敢情已经入睡,自己的料想,全已落空! 那么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并非往这里来的了!这一阵工夫,东山渐渐拥出一轮明月,月光照在山林之间,直如白昼一般。 突然,俞惊尘心头起了一丝警兆,那是听到十数丈外传来的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这会是谁呢?” 俞惊尘心念疾动,身形一晃,很快就闪入了右首的林中,隐到一棵大树之后。 但听一阵轻快的衣袂飘飞之声,传入耳际,四五条人影,俏生生在谷口出现! 此刻月光铺地,数丈距离,自可看得十分清晰。 来的一共是五个女子,前面两个和后面两个,是一身青衣的使女。每人腰间各插着一柄短剑,一个百宝囊,每人都背着一个花锄,看去身手极为矫健。 居中一个是身材纤瘦的佩剑少女,一身缟素,鬓边还簪着朵小小的白花。这姑娘好像十分荏弱,一手扶着后面右首那个使女的肩上,夜风之中,看去那么弱不禁风! 俞惊尘暗暗一怔,忖道:“会是她!她到这里做什么来的呢?”原来这姑娘不是别人,就是天隐魔尊吴亦梵的独生女吴宣艺。 俞惊尘疑念方动,吴宣艺已经开口了:“春香,你去看看这茅屋里可有人?” 前面两人中,有人应了声“是”,举步朝茅屋走去,伸手敲了两下门,叫道:“喂,里面有人么?” 她才一敲门,木门就呀然开启,里面黑黝黝的哪有人声? 春香几乎被吓了一跳,脚下不禁退了两步,娇声道:“喂,里面有人么?” 屋里还是没人答应。 春香回身道:“小姐,里面好像没人住呢!” 俞惊尘听了暗暗忖道:“杜夫人剑法武功,俱都不弱,她不可能自动搬走,那一定是受靖一道人胁迫,才离谷而去。” 只听吴宣艺冷声道:“你不会进去瞧瞧?” 春香应了声“是”,举手招招夏香,叫道:“夏香,你来。” 夏香扮了个鬼脸,说道:“要去你一个人进去,我才不来呢!” 吴宣艺道:“怎么?她怕鬼,真是没用的东西,夏香,你陪她进去瞧瞧。 ” 夏香只好答应一声,和春香一起往茅屋中走去。 不多一回,两人就退了出来,春香说道:“回小姐,这屋里没有人住。” 夏香接口道:“但一切用具,都是现成的,而且屋中收拾得一尘不染,主人就是离开,也只是一两天之内的事。” 俞惊尘暗道:“看来杜夫人果然是被迫离去的了。” 吴宣艺点点头道:“没有人就好。” 第78章 天狗挖土 春香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说的就是这里了?” 吴宣艺冷冷道:“废话,不是这里,我到这里来好玩?” 夏香道:“这家人家,明明住在这里,怎会没有人呢,莫非他们也是……” 吴宣艺不待她说下去,挥了挥手,止住她话头,自己默默的走了几步,一面察看着四周山势,又默默的移动脚步,终于在中间站停下来,抬头叫道:“夏香,你从这里,面向东南方,走一百三十一步,数仔细了。” 夏香不明究竟,但也不敢多问,依言面向东南方,默默数着步子,举步走来。 原来谷底这间茅屋,正好坐北朝南,峡谷入口,是在西首,俞惊尘入谷之后,站在山坡前打量之际,就警觉有人来了,他向左首树林内走入,正是东南角上。(山坡的对面右首)此时突听吴宣艺叫夏香朝东南方走来,心中不由一惊,忖道:“莫非她(吴宣艺)已经发现了我不成?” 正在思忖之际,夏香已经数着步子,走到树林前面,就在俞惊尘隐身的大树左首七八尺远近,停了下来,口中叫道:“小姐,到了。” 吴宣艺道:“你不是站在一棵大树底下么?蹲下去看看,树根底下可有一块方形的石柱?” 夏香依言蹲下身去,在树根左右,找了一阵,果然给她找到一方石头,这就抬头道:“小姐,这不是石柱,露出地面,不过五寸来高。” 吴宣艺道:“你把土挖开些看看,这石柱上可有‘姚界’二字?” 夏香用花锄在石块四周挖开泥土,用手指扪着摸索了一阵,才道:“小姐,你说对了,这石上果然有‘姚界’二字,一点没错。” 吴宣艺点点头道:“站着别动。” 夏香应了声“是”,就站着不动。 吴宣艺叫道:“春香,你朝西南走去,数到一百九十九步,就停下来。” 春香面向西南走了一百九十九步,依言停住,叫道:“小姐,到了。” 吴宣艺道:“好,你面前可是一株老茶树?” 春香应了声,“是”。 吴宣艺道:“你把它斫了,看看根下可有一方‘魏界’的石柱?” 春香答应一声,拔出短剑,把一棵老茶树斫倒,拔起树根,挖开入土二尺许,果然发现一方“魏界”的石柱,不觉失声道:“小姐,你怎么知道的?真有一方‘魏界’的石柱呢!” 吴宣艺道:“你就站在那里别动。” 俞惊尘看得暗暗奇怪,心想:“不知她在找什么东西?” 只听吴宣艺接着叫道:“秋香去西北方,冬香去东北方,你们各走一百七十二步,停下。” 秋香、冬香依言各走了一百七十二步,便自站停。 (西北方是茅屋右首,东北方是在茅屋左首) 吴宣艺道:“秋香再向右走七步,是一棵松树。石柱就在松树前面……” 秋香向右走了七步,就娇声叫道:“有了,有了,这石柱是人家当凳子坐的,很光滑呢!” 吴宣艺道:“四面可有四个‘唐’字。” 秋香俯下身子看了一阵,才道:“果然有四个‘唐’字。” 吴宣艺道:“冬香,你向左横走一十三步,是一方数丈高的石崖,崖下镌有一个‘宋’字,可对?” 冬香横走了一十三步,果然走到一座石崖之下,她只看了一眼,就道:“小姐,‘宋’字就在这里。” 吴宣艺道:“好,你们都给我站着别动。” 话声出口,紧接着喝道:“你们接住了。” 双手连挥,只见从她手中飞出四道极细的黑影,分向春、夏、秋、冬四香手上激射过去。 俞惊尘凝足目力,仔细看去,原来吴宣艺手中投出的是两根棉套索。站在西北方春香和站在东北方的冬香两人合着接住了一根,站在东南方的夏香和站在西北方的秋香也合着接住了一根。 吴宣艺满意的道:“好,你们现在拉紧了,不要动。” 四香把两根交叉的棉索,各自拉紧。 吴宣艺举头望望银盘似的月亮,举步朝两根棉索交叉处走去。中天一轮皓月,清光如水,照在地上,甚是清晰。 吴宣艺口中低低说道:“时当天狗,现在该已是戍时了!” 她寻到两根棉索交叉之处,右手一抬,“呛”的一声,掣出长剑,目光注视着地上经月光照射,两索交叉之点,把长剑插入土中,然后抬目道:“你们可以回来了。” 俞惊尘明白了,她要四女先找石柱,那是确定四女站立的方位,她们分持两根棉索,是要找月光照射的交叉点。这交叉点,敢情是她要找的东西的位置了,只不知她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四香像四朵轻云,迅快的回到吴宣艺的身边。 吴宣艺伸手拔起长剑,朝插着宝剑的地方用剑尖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吩咐道:“现在可以挖了。” 四香娇应一声,一齐拿起花锄,朝插着宝剑的地方用力挖去。四把花锄,运行如飞,四个娇滴滴的俏使女也粉汗如渖! 你别看她们弱不禁风,一身功夫,都是天隐魔尊亲手调教,从小熬练出来的。此时用力挥锄挖土,就是四个壮汉,也比不上他们呢! 不大工夫,便已挖了两丈多深一个窟窿。 吴宣艺一手按着剑柄,站在窟窿边上,亲自监督。 就在此时,夏香一锄下去,但听“当”的一声,花锄碰上了铁板,直震得她双手掌心火辣辣生痛,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 吴宣艺玉手一摆,说道:“慢点,你们仔细看看,是不是有一块铁板?” 冬香从怀中取出一支火折子,随手晃亮,四人各自掣出短剑,小心翼翼的拨开泥土,果然露出一块四方型的铁板。 春香喜道:“小姐,果然是一块铁板。” 吴宣艺道:“把它揭起来看看!” 四香答应一声,各用短剑、花锄,把那方铁板揭了起来。 只听春香叫道:“冬香,快把火折子放低些,照照看。” 冬香把火折子往下一照,叫道:“小姐,这铁板下面有一个坛子。” 吴宣艺道:“把它拿起来。” 冬香答应一声,把火折子交给秋香,纵身跃下,双手抱起坛子,一跃而上。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龙吟般的长笑起处,一道银光,飞泻而下! 第79章 无知丫头 俞惊尘只觉此人笑声极为苍劲,急忙凝目看去,那是一个身穿银袍,脸如镀银的人,从山坡上飞落。 这真是快得像电光一般,银衣人飞身落地,吴宣艺和四香还未看清人面,他已一探手从冬香手中,劈面把那瓦坛抢了过去。冬香急叫道:“快拦住他,他把坛子抢走了。” 春香、夏香、秋香、冬香都是从小久经训练,反应敏捷,在这一瞬之间,她们虽未看清来人面貌,但手中短剑一翻,四条人影,倏地散开,正好把来人围在中间。 俞惊尘看得暗暗赞道:“这四个丫头,身手倒是十分敏捷。” 银衣人没有想到对方这四个丫头会有这般快法,不觉微微一怔,接着朗笑一声道:“你们要待如何?” 冬香短剑一指,气鼓鼓的道:“好个贼子,你敢抢我们的东西?” 秋香道:“不用和他多说,把他拿下了。” 夏香道:“对,把他拿下。” 春香是四人中的首婢,短剑一摆,说道:“先要他把东西放下了。”银衣人朗笑道:“这东西是你们的么?” 冬香道:“怎么不是,明明是我们挖起来的。” 银衣人笑道:“挖起来就是你们的么?” 春香道:“你把东西放下来!”银衣人道:“在下凭什么把东西放下?” 冬香叱道:“无赖,你是无赖,告诉你,再不放下,我就连你这双手一齐剁下来。”“哈哈!”银衣人一手抱着坛子大笑道:“你来剁剁看!” 吴宣艺倒是沉得住气,她缓缓走到银衣人六尺距离,便自停步,目光冷厉,盯注在银衣人的脸上,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光是这句话,就显得十分冷峻! 银衣人只觉这女子走近过来,就有一股逼人的冷肃之气,心中暗道:“这少女好冷的口气,连她身上都似在散发着冷气,莫非她练了什么异派奇功不成?”想到这里,不觉朝吴宣艺看了一眼,一面含笑说道:“在下是什么人,说不说都是一样。” 吴宣艺道:“好,你把坛子放下,就可以走了。” 她不但说得冷,而且好像对方已落在她四个婢女的包围之中,她很有自信,可以把他拿下,要他放下坛子可以离开,还是她网开一面呢! 银衣人听得不觉一怔,大笑道:“在下不放下坛子,就好像不能走了。” 吴宣艺冷笑道:“那你就不妨走走看。” 这话,连俞惊尘都听得有些不信! 以他的估计,这银衣人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已可算得上一流高手,人家取走坛子,不难为你们五个姑娘家,已经很客气了。 方才自己还暗暗在掌心扣了几颗石子,只要银衣人稍有不利于她们,还准备暗中助她们一臂呢? 吴宣艺口气说得如此生冷,如此肯定,实在颇出俞惊尘意外。 银衣人闻言仰天一声长笑,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 话声出口,双足一点,一个人就纵身往上拔起! 就在这电光之间,四香同时跟踪跃起,左手一挥,划起四道弧形白光,朝银衣人攻到。 银衣人身起半空,但觉从四面涌来的劲急风声,十分凌厉,一时间不知对方四人使的是什么兵刃,不敢硬接,身形一沉,往下直落。 四香跟着上来,自然也跟着下落,大家依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银衣人定睛看去,四香手中,除了右手各自执着一柄短剑,左手什么也没有,心中不禁暗暗纳罕忖道:“这四个丫头手中,不知究是何物?” 四香这一招,不但发得极快,收得更快甚至连躲在暗处的俞惊尘都没有看得清楚,心中同样觉得奇怪:“四个丫头这招诡异多变,不知是什么武功?” 吴宣艺神色冷峻,望着银衣人,徐徐说道:“你现在相信了吧?”银衣人厉哼一声:“在下还是不信。” 话声甫出,右手一探,使了一记“青龙探爪”,疾向吴宣艺手腕抓来。吴宣艺粉脸凝煞,冷叱一声,“找死!” 脚下疾退半步,左手突然朝前挥出。 就在她抬手之际,只听刷的一声轻响,声如裂帛,从她衣袖之中,飞出一道弧形白光,像扇面般洒开! 这一下出手神速无比,银衣人几乎没有看清吴宣艺出手,他右手堪堪探出,突觉肩头剧痛如裂,伸出去的手腕,不觉垂了下去,一个人随着连退了三四步之多! 不,他退到第三步,就双脚一软砰然一声,跌倒下去。 俞惊尘看得不觉一凛,他真没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没有多少时间,居然会练成惊人之艺! 她这一招从挥手到收手,竟然和方才四香使的同一路数,但见弧形白光,刷的飞射而出,就倏然隐没不见! 出手之快,招数之奇,伤人之诡,收回之速,几乎令人目不暇接,视而无睹! 任你俞惊尘目光敏锐,功能夜视,但除了听到“刷”的一声轻响,和飞射而出的一道弧形白光,什么也没看清楚,心头不禁大感凛骇! 只听一个破竹似的声音大喝道:“好哇!小丫头,看不出你出手倒是恶辣得很!” 喝声传来,一道金影,划空飞泻,落到吴宣艺面前。这人脸上戴着一个金色面具,身穿金袍,站在吴宣艺面前,巍若天神。 吴宣艺不觉微微一晒道:“你们这般装神扮鬼,只能唬唬愚夫愚妇,本姑娘可不吃这一套。” 金衣人目光如炬,洪笑一声道:“无知丫头,咱们金面郎君,银面郎君,岂是唬人的么!你使了什么手法,把我兄弟迷昏过去?” 春香撇撇嘴道:“你才是无知丫头,你敢对我们小姐这般说话,大概是不想活了。” 吴宣艺一摆手道:“让他过去,放了他兄弟。” 金面郎君没有多说,举步走到银面郎君身边,蹲下身去,仔细的察看了一阵,敢情连一点影子也没有看得出来! 只见他略为迟疑了一下,虎的站起身来,右手一抖,从他身边飞起一道金光,沉喝道:“小丫头,来,看样子,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金大爷动手不可了。” 原来,他手上是一根十节软金鞭,但软鞭在他一抖之时,就挣得笔直,足见此人还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一身功夫,绝非泛泛! 第80章 翔龙折扇 吴宣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梢里,只是微微一晒,冷声道:“金鞭银枪,金氏兄弟?” 金面郎君嘿嘿道:“你知道就好。” 吴宣艺道:“我听是听说过,你们金氏兄弟,还有些小名气,这样吧!我带来的人手并不多,你们两个如果肯屈就的话,我还少两个随从……” 俞惊尘听得几乎笑出声来,金鞭银枪金氏双杰是何等人物,这位吴姑娘真是善于调侃! 果然,金面郎君喝道:“小丫头,你好大的口气!” 吴宣艺冷冷道:“若非你们金氏兄弟还小有名气,想给我当随从,还不配呢!”金面郎君大喝道:“你是找死!” 吴宣艺冷冷一笑道:“这是你说的,不到黄河心不死咯!” 俞惊尘暗暗忖道:“吴姑娘在这短时间之内,莫非有什么奇遇,不然她不可能如此镇定,有恃无恐,这女子真是令人莫测高深,而且也冷得可怕!” 金面郎君九节金鞭一指,喝道:“你亮剑。” 吴宣艺哼了一声,一抬手道:“你们把他拿下了。” 她话声甫出,春、夏、秋、冬四香随着围了上去,各站方位,将金面郎君围在中央。 四香的动作,不但整齐一致,而且轻盈美妙,显示她们联手合击,经过长期演练,熟练无比。同时但听铮然龙吟,寒光电闪,四人抬手出剑,剑尖齐指金面郎君。 金面郎君目光一扫,哈哈大笑道:“你叫这四个丫头上来,不是要她们送死么?” 春香叱道:“狂徒,看剑!”刷的一剑,疾刺而出。 她才一发剑,其余三柄短剑矫若游龙,同时出手,向金面郎君卷去。 金面郎君眼看她们剑势甫发,森寒剑气已袭上身,心头也不禁暗暗震动,忖道:“光是这四个丫头,剑上造诣,已有相当火候,她们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心念转动,右手一圈,金光绕身而起,刹那间,只听铮铮四声,四柄短剑带着激荡的寒光,迅疾往后缩退。 她们尽管受震后退,但合围之势,并未稍现凌乱。夏香一欺而上,短剑乘隙刺向金面郎君左“笑腰穴”。其他三女也同时发剑,分从三个方向刺向金面郎君。 金面郎君身躯疾旋,左手往左拍出一掌,他左掌拍出,赫然是一只金色手掌。 以他的武功,大概仅在江湖高手一流与二流之间,当然不可能练成黄教喇嘛的无上大法“金手印”,那么他左手可能是套看一只金色的手套无疑。 这一掌不但拍出得极快,而且中途突然变拍为抓,一把朝旦香剑刃上抓来。 夏香岂肯让他抓住自己剑刃,急急往后跃退。 纤影飞闪,站在金面郎君身后的冬香已疾快掠到左边,补上了夏香的位置,她不但身法快,配合得更好。 虽说夏香是被逼后跃,但递补得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冬香补上夏香的位置,随手攻出一剑。同时因冬香的闪向左方,身后的空位立即由秋香补上。夏香则很快闪到了秋香的位置,联合春香,三支短剑又一齐刺出。 这是说金面郎君虽然一招逼退了夏香,但他还是四面受敌之势。 金面郎君大笑道:“看来你们果然还有一套!” 话落身躯柁螺般疾转,手中一支九节软金鞭,登时幻起雷重鞭影,带起了一阵劲急的呼啸,也产生了一股极强的推力。但听接连响起四声金铁狂鸣。四香只觉皓腕剧震,玉掌发热,虎口发麻,不由得发出几声惊叫,抽身暴退。 这一震,四香手中短剑,俱被震飞出去,八道惊怒的目光,一齐逼注金面郎君! 金面郎君不由得仰首大笑“哈哈……” 笑声中,夹杂响起几声娇叱! 四条苗条人影,紧随着往中间一闪,左手挥处,同时划起四道弧形白光,朝金面郎君卷到! 金面郎君笑声甫起,突然间凝结住了! 俞惊尘几乎也没看清四香左手发出来的白光,究是什么兵器,甚至连这一招的招式也没有看清楚。 他只觉四香左手挥出的白光,极为诡异,变化极速,心头不禁微生凛骇,忖道:“是什么手法,竟有这般凌厉!” 心念方动,只见五个人业已全停住了手。四香紧紧的把金面郎君围在中间。 金面郎君空有一身武功,被她们逼住了,连动都不能动!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俞惊尘几乎不敢相信金面郎君会被四香制住,急忙定睛瞧去! 只听春香适时娇叱道:“姓金的,只要你挣动一下,姑娘们就摘下你的脑袋来!” 奇怪,她们四人的短剑不是被震飞出去了么? 金面郎君双目中,快要射出火来,但他果然伸长脖子,不敢挣动一下。 这回,俞惊尘看清楚了!原来是四香的手中各自执着一柄折铁扇,此时扇面展开,四柄折扇,交叉拦在金面郎君项颈,左右前后!扇口上,绘了几条盘着的龙,薄如剑叶,锋利得闪着青芒! 难怪金面郎君不敢挣动了。 只要他们四柄折铁扇轻轻往前一凑,金面郎君一颗六阳魁首,就可轻而易举的给铲下来。 俞惊尘暗“哦”一声,心中忖道:“原来她们使的是扇招,那么方才吴宣艺一下就制住了银面郎君,使的大概也是扇招了。她们这两手扇招,诡异莫测,绝非天隐魔尊吴亦梵所授!” 突然他想起鬼医公孙丑当日向吴亦梵索取的两柄折扇,吴亦梵不是说扇在他女儿吴宣艺那里么? 莫非那两柄翔龙折扇和吴宣艺今晚使的武功有关?他正在思忖之间,只听吴宣艺冷冷的道:“金面郎君,你服还是不服?” 金面郎君哼道:“金某落在你们手中,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悉听尊便。” 吴宣艺冷声道:“我杀你没用,我说过还少两名随从,你们还差强人意,你可愿意?” 金面郎君身落人手,好死到底不如赖活着,他看了吴宣艺一眼,问道:“姑娘何人,可否先说出来给在下听听?” 口气已经软了。春香哼道:“看你也是个江湖人,你可曾听说过四大魔尊之名?” 金面郎君听得一怔道:“四大魔尊,各为一方霸主,在下自然知道了。” 第81章 一坛骷髅 春香道:“你知道就好,咱们小姐,就是靖安府吴庄的大小姐。” 金面郎君又是一怔,不信的道:“姑娘会是天隐魔尊吴老爷的千金?” 秋香道:“怎么?你不相信?” 金面郎君道:“在下兄弟和九岭山寨主魁星铁凌霄相识,听说……”忽然住口不言。 吴宣艺道:“不要紧,你只管说下去。”随着摆了摆手。 四香动作如一,刷的一声,撤回折铁扇,很快就收入衣袖之中。 金面郎君也收起了金鞭,说道:“在下听说吴老爷子只有一位千金,自幼多病,不谙武事。” 吴宣艺冷笑道:“你认为我手无缚鸡之力?不信你可以再试试看,在我手下,只怕你连一招也走不出。” 金面郎君似是被她冷艳的气势所慑,点点头道:“在下相信,在下方才已经看到姑娘出手,一招之间,就制住了在下兄弟,在下方才还认为姑娘使了什么迷魂药一类的手法,但经过这四位姑娘出手一招,就把在下逼住,在下自然相信姑娘有此能耐了。” 吴宣艺道:“你现在服了么?” 金面郎君忽然拜了下去,说道:“属下服了,今后愿意听吴大小姐差遣。” 吴宣艺道:“好,你起来。”金面郎君依言站起。 吴宣艺朝春香吩咐道:“春香,你去把银面郎君救醒了。” 春香躬身领命,走到银面郎君身边,从革囊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倾了一颗药丸,纳入银面郎君口中。 过不一会,银面郎君倏地睁开眼来,口中“咦”了一声,一跃而起,抬手之间,从他右手衣袖中飞射出一支三尺长的银枪,同时从他左手衣袖中也飞射出一支二尺长的银棍。 他手法熟练,双手一抬之间,就已把一枪一棍接住,双手一合,银枪就接上银棍,变成一支五尺长的银枪,口中大喝一声:“好哇,丫……” 他要喝“丫头”二字,但只喝出了“丫”字。 金面郎君就截住他喝声道:“二弟不得无礼!” 银面郎君一怔,陡然住势,问道:“大哥……” 金面郎君道:“二弟快去见过主人,以谢不杀之恩。” 银面郎君张目道:“谁是主人?” 金面郎君一指吴宣艺,低声道:“她就是咱们的主人。” 一面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你当她是谁,她就是天隐魔尊吴老爷子的小姐,若非她手下留情,二弟你这条命,早就报废了。” 银面郎君道:“她纵然手下留情,咱们也可以用别的方法报答她,何用委身为奴?” 金面郎君道:“吴大小姐要我们作她的随从,这也不是委身为奴,以愚兄看来,吴大小姐她还是初出江湖,将来必有一番大大的作为,咱们跟她,绝不会错。” 他们声音说得极低,外人自然无法听到。 银面郎君道:“大哥这么说,大概也错不了,那就跟她作随从好了。” 金面郎君道:“那你还不快去见过?” 银面郎君收起银枪,依言走到吴宣艺面前,作了个长揖,说道:“属下见过主人。” 吴宣艺只是微微点头道:“很好,你们就给我留在这里,守护此谷,有人来了,报与我知道。” 一面朝四香吩咐道:“你们随我到茅屋中去。” 说罢,当先举步朝山坡前的茅屋走去。 金面郎君、银面郎君垂手肃立,状极恭敬。 那幢茅屋,正是杜夫人的家,如今早已人去屋空。 四香娇“唷”一声,跟着她身后走去。 冬香走在最后,双手捧着从土中挖出来的一个瓦坛子。 俞惊尘看得暗暗攒了下眉,心中暗暗忖道:“吴姑娘恩威并施,收了金鞭银枪金氏双杰,看她举动,似是另有作为,此女生性冷僻,又练成了绝世扇招,她能用以为善,不失为武林之福,设若用以为恶,只怕很少有人能制得住她了。” 正想之间,吴宣艺和四香已经进入茅屋、客堂中也点起了烛火。吴宣艺在一张靠近桌子的木椅上坐下。 冬香就把捧着的瓦坛子放到桌上,其余三人,立即一齐围了上去。春香问道:“小姐,这坛里不知是什么宝贝?” 吴宣艺冷声道:“你去打开来看看!” 春香道:“这坛子是用石灰封住了口,不知如何开法?” 吴宣艺道:“你不会把它打碎了看看?” 春香愕然问道:“可以把它打碎么?” 吴宣艺冷冷道:“我叫你打碎了,你就把它打碎了。” 春香应了声“是”,伸手捧起瓦坛,但她不敢太用力,只是蹲着身子,用手掌在坛上击了两下。 那瓦坛居然十分坚固,并未碎裂。 春香只好稍微加重腕力,再往坛上击了一掌。 但听“噗”的一声,瓦坛碎成几块,分裂开来。这下,但听四香同时发出一声惊啊,身不由己的纷纷往后退避不迭。 俞惊尘和茅屋相距极远,听不到她们说些什么?但这几声惊“啊”,却听到了。 他目力过人,屋中的情形,却可看得清楚。原来那瓦坛碎裂,骨碌碌滚出一颗骷髅,同时残骸白骨也散了一地! 那瓦坛里装的竟是一坛白骨! 女孩子家胆小,难怪骇得惊叫起来。 吴宣艺却静坐如故,面上依然冷冰冰的,不见一丝惊容,只是用冷峻目光,看了四人一眼,说道:“人死了都会变成白骨,这有什么可怕的?” 春香道:“小姐,这坛里怎么不是宝贝么?” 吴宣艺道:“谁说坛里是宝贝的?” 秋香道:“那我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把它挖出来,” 吴宣艺道:“你们知道什么?” 说到这里,接着道:“你们谁去把那骷髅拾来?” 四香看得毛骨悚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作声。 吴宣艺冷冷一哼,说道:“没用的东西,一个骷髅,看你们就怕成这样!” 站起身,走到骷髅旁边,略为打量一眼,就伸出右手,用五个手指,朝骷髅脑门上套去。 原来骷髅的脑门上,就有五个窟窿,模样就像是用手指插出来的一般。 她纤纤五指这一套,五个手指正好插入五个洞孔之中,大拇指插入的洞孔大些,小指插入的孔洞小些,就像是照着人的手指雕刻而成。吴宣艺五指套入五个洞孔,就把骷髅举了起来。 一个丽质荏弱,脸容清秀的少女,居然敢用手指套着一个白惨惨的骷髅把玩! 茅屋中的烛火,在这刹那,似乎也幽暗了下来,令人有着阴森森之感! 第82章 捷足先登 吴宣艺当然不会把真的骷髅当作玩具,她右手五指插在骷髅脑门五个孔洞之中,随手举起之时,左手很快从骷髅口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金钥,一下隐入掌心。右手一抬,把手中骷髅像丢球一般,朝屋外右首树林中投去。 这一下,出手奇快,骷髅去势如箭,紧接着但见林间火光一闪,爆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原来那骷髅中,竟然装满了火药。 俞惊尘隐身远处,自然没见到吴宣艺从骷髅口中取出金钥之事,就是连站在吴宣艺身边的四香,也都没有看到。俞惊尘心中暗暗奇怪,弄不懂她究竟在弄什么玄虚?因为他没看到吴宣艺取出金钥,故而就觉得她举动大大的诡秘了。 就在此时,但见两条人影从谷外飞驰而来。 金面郎君一下拦在中间,喝道:“什么人?” 只见当前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刹住身形,抱抱拳洪声说道:“兄弟鄱阳水寨陆无常,宋兴仁,奉吴大小姐之命,赶来效命,请兄台禀报一声。” 原来这两个人,是鄱阳水寨大寨主分水兽陆无常,二寨主铁扇相公宋兴仁,本来就是东天王吴亦梵的旧属。 俞惊尘心中暗暗一动,忖道:“看来吴宣艺果然有所举动!” 金面郎君道:“两位稍等。”一面转身走近茅屋,躬身道:“启禀主人,有鄱阳水寨陆无常,宋兴仁奉命赶来投效。” 吴宣艺早已回到椅子上坐下,说道:“春香,就说两位路上辛苦,要他们在谷中休息。” 春香走近门口,大声道:“小姐说:两位远来辛苦,就在谷中随便歇息。”陆无常、宋兴仁一齐躬身应“是”。 就在此时,又有一道人影从谷口飞入。银面郎君一下拦了上去,目光一注,不觉怔道:“来的会是铁兄!” 原来来的正是九岭山寨主魁星铁凌霄,他是金鞭银枪金氏双杰的故交。 铁凌霄也怔得一怔,拱手道:“原来是金氏二兄,兄弟是奉吴小姐之命,特地赶来的。” 银面郎君道:“铁兄请稍候,兄弟得立时禀报主人。” 转身走近茅屋,躬身道:“启禀主人,九岭山寨主铁凌霄奉命赶到。” 春香站在门口说道:“铁寨主辛苦了,小姐请你先在谷中休息。”铁凌霄抱抱拳道:“在下遵命。” 他退下几步,才和金氏兄弟寒喧起来。 俞惊尘原因这座山谷中,杜夫人业已迁出,靖一道人也不见踪影,姬青青自然也不会在这里的了,就打算悄悄退去。 但如今眼看吴宣艺不但收伏金鞭银枪金氏双杰,而且还把他爹的旧属陆无常,铁凌霄等人一齐召来,显示她另有举动,一时想看看情形再走,因此也就留了下来。 吴宣艺已经盈盈站起,吩咐道:“春香,你要他们过来,按五行方位,把此屋围住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离。” 春香躬身领命,走近门口,提高声音,把小姐命令,说了一遍。 山坡下站着的五人,奉命惟谨,果然迅快散开,按五行方向,各占一方,把茅屋围了起来。 俞惊尘觉得奇怪,不知这吴大小姐又在弄什么玄虚? 吴宣艺看他们布好五个方位,就朝四香吩咐道:“你们随我来。”说罢,转身朝屋后走去。 屋后地方不大,是一片小小的平台,一座断崖,崖高二十余丈,石壁如削。 崖右放着两个石凳,一个石几,几上还划着棋盘,但已有好久没有人下棋了。 吴宣艺走出后门,莲步轻盈,走向崖前,仰首朝石壁看了一阵,然后又俏生生朝崖右石几走去。 她实在体质生得瘦弱,因此在夜风之中,看去有弱不禁风之感! 俞惊尘因有茅屋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吴宣艺主仆的行动,心中觉得奇怪,暗暗寻思:“她到屋后去做什么呢?哦,此女行踪诡异,莫非这谷中另有隐秘不成?” 心念转动,不觉缓缓移动身子,沿着山坡,朝屋后绕去。(他因茅屋四周,都有人把守,因此必须从林中远远绕去)他悄悄绕到屋后之时,也正是吴宣艺走到崖右之时。(俞惊尘本来隐身山坡对面,向右移动,绕到屋后,是在断崖的左边) 只听吴宣艺徐徐叫道:“春香、夏香。” 春香、夏香同时“唷”了一声,躬身道:“小姐有何吩咐?” 吴宣艺道:“你们两人过去,把左首的石凳向左推开三尺,把右首石凳向右推开三尺,但你们必须同时动手,现在听我喊一、二、三你们一齐用力。 春香、夏香两人答应一声,分别走近石凳站好。 吴宣艺口中叫道:“一、二、三。” 春香、夏香一齐用力,把两个石凳推开了三尺。 吴宣艺一摆手,两人立即停住。、 吴宣艺又叫道:“秋香、冬香。”秋香、冬香同时“唷”了一声。 吴宣艺道:“你们两人过去,一南一北,面对石几站停,双手用力握住石几桌面,听我喊一、二、三,先向左转三转,再朝右转四转。” 秋香、冬香答应一声,依言走近石几,面对面站停,双手用力紧紧握住几面。 吴宣艺口中喊道:“一、二、三。” 秋香、冬香立即依言转动,先向左转了三转,又向右转了四转。 俞惊尘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这又不知在弄什么玄虚了?” 只听吴宣艺说道:“好,你们现在把石几向北推开。” 二婢依言轻轻一推,只见那石几忽然滑开了四、五尺远,下面露出一块圆形铁板。 吴宣艺连看也没看,就仰首问道:“石几下面,可是有一块铁板么?”秋香应道:“有。” 吴宣艺点点头,叫道:“春香、夏香,你们站到石崖下面去,好生戒备。” 春香、夏香立即身形晃动,掠到北首一座石崖下面,一左一右站停。 吴宣艺才朝秋香吩咐道:“你把铁板揭开了。” 秋香依言用手握住铁板,揭了起来。 吴宣艺伸手朝冬香一指,吩咐道:“铁板下面,有一个铁环,你用力拉上三下。” 冬香答应一声,走上一步,俯身看去,铁板下面,果然有一个铁环,当下伸手握住,用力拉了三下。 这一拉不打紧,但听地底忽然隐隐传来了一阵隆隆轻震! 吴宣艺喝道:“秋香、冬香,你们两人速退。” 秋香、冬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急急退下。 这一瞬间,但听“啪”的一声,那块圆形铁板忽然盖下,石几速快的自动撞了过来,回到原处,两个石凳也一左一右向石几靠拢,恢复了原状。 秋香、冬香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惊“啊”出声。 这时地底隆隆之声,已经停止,紧接着但听北首一座石崖里面,响起了一阵轧轧轻震! 就在此时,但见石崖底部,石壁竟然缓缓裂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门户。 春香、夏香原是奉命站在几下戒备,但这一变化,却吓得两人一跳! 也就在这当口,突然从那黑黝黝的门户中,跃出一个手执长剑的人来。 春香、秋香正感惊凛之际,突见此人一跃而出,只当是鬼魅出现,口中惊“啊”一声,脚下后退不迭! 吴宣艺看得一呆,忖道:“果然有人捷足先来了!” 一面冷喝道:“你们还不快拿人?” 第83章 想吃豆腐 春香、冬香经小姐一喝,不敢再退,各自右手一扬,拔出了短剑,朝那鬼魅似的黑影逼了过去。 秋香、夏香也迅快的掣剑在手,跟着围上。 这下,大家看清楚了!那鬼魅似的黑影,原来只是头上套着黑色布袋,只留两个眼孔,身上穿着黑色劲装的人! 只见他布孔中目光流动,长剑横胸,凛然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他这一开口,果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可看得俞惊尘也深感意外,吴宣艺要四个婢女忙了半天,才开启石壁门户,里面居然会有生人! 春香喝道:“好哇!你这贼子,胆敢躲在石壁里面唬人,还不快弃剑受缚?” 那黑衣人冷笑道:“小丫头,你们好大的口气!” 长剑一挥,发出“嗡”的一声,划出一道剑光,环身而起,朝四香扫去。 四香身形飘动,恍如穿花蝴蝶,一个翻身,好轻快的身法,四支短剑一下压住了对方的长剑,左手一扬,四柄锋利铁扇,一下锁住了对方咽喉。 这一着,当真奇妙已极,俞惊尘凝神注视,他已经看到她们出手,但依然看不清她们出手的手法! 春香喝道:“你再不弃去手中长剑,我们就把你瓢儿先摘下来。”(江湖切口,“瓢儿”即是脑袋) 那黑衣人到了此时,只好五指一松,一柄长剑“当啷”一声,落到地上。 吴宣艺冷冷说道:“把他押进来,我有话问他。” 春香一下收回铁扇,短剑一指,喝道:“还不过去,叩见我家小姐?” 其余三人也同时收起了铁扇,由春香,夏香两人押着他走到吴宣艺面前。春香飞起俏生生的莲足,朝黑衣人腿弯一蹬,叱道:“跪下。” 黑衣人双脚一屈,身不由己的跪倒下去。 夏香毫不怠慢,一伸手,从他头上揭起了布袋。 这一揭,原来是个头簪道髻的人! 俞惊尘看他簪的是乌木如意,和终南派门人一般无二,心中不禁一动,忖道:“会是终南派的人。” 吴宣艺冷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一门派的人?” 春香喝道:“快说! 黑衣人脆在地上,脸上惶恐的道:“在下……在下……” 秋香俯身从地上拾起长剑,看了一眼,说道:“小姐,他是终南派的人,这剑上有‘终南通天观’五个字呢!” 吴宣艺点点头,目光一注,冷然道:“你是终南门下,叫什么名字?” 春香一言不发,纤手一抬,把一柄森冷锋利的短剑,往他头上一搁。 黑衣人凛然一惊道:“在下玄修,其实并非终南派门下。” 春香喝道:“你还不承认?”短剑稍微用力,压在他颈上。 吴宣艺一摆手,拦着春香一面问道:“你不是终南门下,那是哪一派的人?” 玄修道:“在下什么派也没有,在下叫胡老四,江湖朋友管我叫白鼻狼……。” 吴宣艺道:“你不是叫玄修?” 胡老四道:“小姐垂察,在下原是胡老四,奉命改扮终南门下玄修的。”他敢情怕死,才会和盘托出。 吴宣艺道:“我不管你是玄修也好,胡老四也好,你是怎么在这里的?” 胡老四道:“在下跟随二观主来的。” 俞惊尘听得心头一喜,暗道:“靖一果然在这里!” 吴宣艺道:“二观主是谁。” 胡老四道:“二观主就是终南派通天观的二观主靖一道人。” 吴宣艺问道:“他人呢?” 胡老四道:“他们已进去了,在下是奉命守在门口的。” 吴宣艺道:“进去的还有些什么人?” 胡老四道:“和二观主一同进去的,还有岐山姬叔全,和黑衣观音孙二寡妇。” 吴宣艺口中“嗯”了一声,出手一指,朝胡老四胸口点去,回头道:“叫陆无常他们过来。” 她出手奇快,奇准,奇诡,胡老四跪在地上,不防她会突下杀手,根本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口中闷哼一声,往后便倒。 春香已经颠起足尖,大声叫道:“陆寨主,小姐要你们过来。” 环守在茅屋前面的五人,听到呼唤,一齐飞身赶来,当他们看到石壁门户大开,不由齐齐一楞。 才由陆无常躬身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吴宣艺道:“你们给我守住此门,不论何人,都不准进入一步。” 陆无常等五人,一齐躬身道:“属下省得。” 吴宣艺回头道:“好,你们随我进去。”说罢,举步往里行去。 四香紧随她身后,一齐簇拥而入。 俞惊尘心中暗道:“靖一道人等人,既已入内,姬青青落在他们手中,自然也被押进去了,自己该设法救他才是!” 心念转动,只见陆无常等五人,手持兵刃,守在石门前面,自己除非硬闯,不然就无法通过。 正在寻思之际,耳中只听几声轻嘶,那是衣袂凌风,发出来的声音! 俞惊尘连忙举目看去,只见夜风之中,三道人影,连袂飞落!只要看来人身形,就知是三个女子。 前面一人青绢拢发,肩披梅红斗蓬,一身天蓝劲装,腰悬七星长剑,正是落鹰峡见过的蓝衣公主。 她身后两人,不用说是春雨、秋霜两婢了。 陆无常眼看吴大小姐刚刚进去,山前又来了三个女子,这就大声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春雨一摆手道:“你们是什么人,还不快快让开?” 铁扇相公宋兴仁摇着折扇,干笑道:“小姑娘,你横眉瞪眼,这是在跟谁说话?”手中折扇轻轻朝春雨肩头敲来。 他这一记,倒并无出手伤人之意,只是存心吃吃春雨的豆腐而已。 哪知扇头堪堪敲出,春雨柳眉一挑,叱道:“找死!”右手五指如兰,一下就抓住了宋兴仁的脉门。 铁扇相公宋兴仁是鄱阳水寨的二寨主,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这回不知怎的连对方出手都没有看清楚,就被人家一把扣住了脉门。心头不觉一惊,左手立掌如刀,正待劈出! 春雨口中冷笑一声,皓腕一翻,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把铁扇相公宋兴仁一个大男人,当作稻草人一般,抖手摔了出去。 还算这位二寨主不是浪得虚名之徒,有点本领,一个人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云,才使“千斤坠”往下沉落,落到地上,还收不住势,蹬蹬的后退出两步,方始拿住了椿。 这下,直把鄱阳水寨的宋二寨主羞得满脸通红,色若猪肝,双目凶光陡射,厉笑一声道:“好个骚蹄子,你……” 只见他双肩微晃,身躯快似雷奔电闪,直欺过来,喝声未已,人已逼近春雨面前,右手箕张,探胸抓到。 第84章 枪花点穴 春雨看他口出污言,招式又极下流,一时羞红粉脸,倏地右肩一侧,身形半旋,一下闪到了宋兴仁右侧,左手一落,一把抓住对方肩井,右手同时扣住了宋兴仁的右腕,用力往后扭转,口中沉喝道:“跪下。” 她使的擒拿手法,不但熟练、快捷,而且奇奥无比,宋兴仁空有一身武功,在她手下,简直无用武之地。 此时两处关节被人拿住,半边身子发麻无力,双膝一屈,果然跪倒地上。 春雨站在他身后,用膝盖顶住他脊梁,冷声喝道:“你口出污言,想死还是想活?” 陆无常看出情形不对,口中喝道:“姑娘手下留情!” 人已闪身而出! 秋霜一下拦住了他去陆,哼道:“你给我站住。” 陆无常道:“姑娘快闪开。” 秋霜冷笑道:“有本领,你就从我手下闯过去,没本领,那就乖乖的给我退回去。” 宋兴仁毕竟是鄱阳水寨的二寨主,如今当着这许多人,怎好求饶,口中喝道:“小丫头,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好了!” 春雨冷笑道:“一个江湖下三滥,你算什么士?” 手把一紧,“喀”的一声,把宋兴仁一条右臂硬生生卸下了关节。宋兴仁就是铁打的人,也忍受不住,口中大叫一声,痛得昏过去。 分水兽陆无常眼看宋兴仁被春雨扭卸手臂关节,心头不由大怒,双目一睁,寒光电射,直注秋霜脸上,厉喝道:“小丫头,你好大的口气!” 秋霜冷冷的道:“小丫头怎么样,你娘以前不也是小丫头。” 陆无常听她辱及先人,哪还忍受得住,口中大喝一声:“你出口伤人,本座今晚非教训你不可!” “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他外号分水兽,掌上功力,十分惊人。 这一掌虽是含怒而发,但他依然极有分寸,掌势出手,带起一股呼啸劲风,直逼过去。 原来他只想把秋霜震退,并无取他性命之意,否则他掌可裂石开碑,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如何禁受得住,不被当场劈死才怪! 哪知秋霜毫不领情,披披嘴道:“你想教训谁?哼,你们胆敢拦着咱们公主,这就是犯驾,姑娘正要教训你呢!” 她口中咭咭格格的说着,身形轻轻一旋,就避开了陆无常的掌势,右手轻巧的用手朝陆无常手肘拂来。 陆无常只觉她人影一闪,就已到了自己侧面,尤其她反手一拂,五指舒展如兰,手法十分奇奥! 他究是鄱阳寨一寨之主,平日见多识广,一看她手势有异,心头不由一惊,暗道:“兰花拂穴手!” 心念方动,劈出的右手迅快收回,左手正待拍出!秋霜冷笑一声,右手未收,身子轻旋,左手又闪电般拂出。 她这一旋转身子,陆无常几乎连闪避都来不及,突觉右眉一麻,半边身子就像触了电——般,心头不由大惊,脚下再待后退,已是迟了!秋霜跟着跨了上去,喝道:“你给我站着别动。” 右手骈指如戟,纤纤指尖,一下点了他胸前两处穴道。 不过是转眼工夫,鄱阳水寨的大寨主、二寨主,在对方两个丫头手下,走不出两招,就被制住! 这可把魁星铁凌霄,和金枪银鞭金氏双杰都看得变了脸色! 铁凌霄一探手,摸出了魁星笔,倏地跨上一步,厉喝道:“你把陆寨主怎么了?” 他一动,金鞭银枪金氏双杰也跟着围了上去。 秋霜横了三人一眼,一手叉腰,冷笑道:“我没要他(陆无常)的命,只是叫他站着别动,你们怎样?要想动手,还差得远呢!”她口气大得吓人! 魁星铁凌霄雄霸九岭山,手下有上千兄弟,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除了东天王戴天行,他又服过谁来? 再说金鞭银枪金氏双杰,一身武功,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 这三个人加在一起,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也不敢轻估他们,如今一个小丫头,居然丝毫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还说他们要动手,还差得远! 铁凌霄听得自然气胀了胸膛,一张紫膛脸,变得又青又紫,甚是怕人! 但他毕竟是九岭山一寨之主,自恃身份,不好和一个丫头计较,因此并未出手,只是沉嘿一声道:“小姑娘好狂的口气。” 口中说着,伸手一掌,朝陆无常肩头拍去,一面喝道:“陆兄。”他这一掌推出,掌心暗藏震力,借以震开陆无常被闭的穴道。 秋霜叉着手,只是斜睨着他,冷冷发笑。 须知江湖百家,点穴解穴的手法,各有不同,但也只是大向小异而已! 铁凌霄使的震穴手法,寻常点穴,自可一震即开,但秋霜便的乃是“兰花拂穴手”,不是寻常点穴手法,如何能震得开?铁凌霄一掌推出,眼看陆大寨主依然木立如故,一动不动,心头不禁暗暗一惊,忖道:“这丫头使的是什么手法?” 但此刻已是势成骑虎,一时如何下得了台?浓眉陡然一竖,沉喝道:“你笑什么?” 右手扬处,魁星笔直指秋霜咽喉。 金面郎君手提金鞭,银面郎君也接上了银枪,两人不约而同的朝蓝衣公主和春雨欺了过去。金面郎君沉笑道:“老二,你去收拾那小丫头,这妞儿由我来对付她。” 金鞭一抖,一记“玉带围腰”,朝蓝衣公主横腰卷去。 银面郎君应了声:“好。” 同时一个箭步,尖笑道:“小丫头,你亮剑。” 口中叫人家亮剑,银枪抖起一个海碗大的枪花,迎面洒去。不,他这一招叫做“杏花春雨”,看去是一记枪花,实则在枪花后面暗藏点穴手法,取人穴道。 须知,他银面郎君是江湖人,江湖人使的枪法,和冲锋陷阵的枪法,完全不同。古时冲锋陷阵,刀上交锋,使的是长枪,枪法大开大阖,适用于攻远,以挑和刺为主。 江湖人使的是短枪,枪法之中,揉和了长剑和点穴法等招术,是以近攻的点、刺为主。 这原本是一瞬间的事,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出手,朝蓝衣公主主仆三人分别攻出了一招。 第85章 不识好歹 金面郎君一记“玉带围腰”,朝蓝衣公主横腰卷去,在他出手之时,蓝衣公主明明就在前面,但等到长鞭出手,只听蓝衣公主轻哼一声,香风飘动,人影顿渺! 这一鞭不知如何,竟落了空,心头不觉一怔,急忙定睛看去! 蓝衣公主只不过横跨了一步,不是好好的站在哪里?只是她脸上,隐现不屑之色,冷冷说道:“春雨,秋霜,你们只管出手,给我拿下了。” 秋霜可没有她们公主那般好说话了! 蓝衣公主敢情不愿和这些江湖上的粗人动手,和他们动手,岂不辱没了她“公主”的身份? 秋霜可不管这些,铁凌霄一支铁笔,还没点上她咽喉,她左手五指上翘,轻轻的向外一格。 说也奇怪,铁凌霄点出铁笔的右手,就像自己凑上去的一般,一下就格在他腕脉之上,把他右手朝外格出。 不,正因她纤纤五指上翘,就被她锁住了手腕,也正因为她出手极快,铁凌霄根本连撤回手都来不及。 右手被人往外格出,正面门户岂非大开? 铁凌霄练的虽是外家功夫,但究竟是久经大敌之人,右手未收(实际上也收不回去),左脚一抬,一记“魁星踢斗”,朝秋霜下巴踢来。 他外号魁星,这一记“魁星腿”,正是他的成名绝技! 秋霜看他左脚踢来,口中冷冷一笑道:“来得好,我们公主正要我拿人呢!” 左手一下松开了铁凌霄右腕腕脉,顺势轻巧的往下拍去。 铁凌霄这一记“魁星脚”,堪堪飞起,秋霜的纤掌,也刚好拍下,好像又是凑上去的一般! 但听“啪”的一声,手掌心正好击在他左脚踝上,铁凌霄只觉半边身子骤然一麻,一个人直摔出去四、五步远,再也站不住,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 原来他是被秋霜“兰花拂穴手”拂中了脚上的穴道,一时如何还想站得起来? 银面郎君抖起一记枪花,他在枪花后面,原来暗藏了三点枪尖,点击春雨三处穴道。 怎知春雨不但不避不闪,反而身形一侧,直欺而上。 她这一侧身,就自然而然的让开了刺到的枪势,右手一反,抓住枪杆,往后用力一拉。 银面郎君一枪落空,再被她一拉,脚下不由得往前冲去,心头一惊,立即趁一个急旋,他往前冲出一步,再向右旋,就到了春雨的身后,左手一掌,猛击向春雨后心。 哪知春雨在他向右旋转之际,同样身若陀螺,轻灵无比的跟着一个右旋! 本来银面郎君已经转到春雨身后,但春雨这一旋,又转到了银面郎君的身后。 银面郎君出乎虽快,她比他更快,右手反手一掌,轻盈无比,拂上了银面郎君的右肩。银面郎君一刹那间,全身血液,就像凝结住了,手握银枪,攒眉怒目,再也动弹不得。 春雨身形一闪,到了银面郎君面前,冷冷的哼了一声,叱道:“原来你只是铁样蜡枪头,是个没用的东西,还敢找姑娘动手,姑娘不教训教训你,还当姑娘好欺侮的呢!” 她咭咭格格的说得很快,右手扬处,但听”劈拍”两声,一正一反,给了他两个巴掌。 银面郎君凭手中一杆银枪,纵横江湖,成名数十年,从未遇上过对手。今晚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竟然在一个时辰之内,两次栽在人家丫头的手下。 但倒了八辈子的霉,只是形容他今晚倒霉而已,可是被阴人括耳光,这可真要倒二、三年霉。 这教银面郎君如何不气得两眼冒火,恨不得狠狠的咬春雨一口才趁心。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那是因为作者要交代清楚,把他们分开来说,其实事情差不多是同时发生的,春雨制住银面郎君,也正是秋霜制住铁凌霄的时候。 金面郎君因蓝衣公主闪避的身法十分奇突,心下正在嘀咕!不!他被蓝衣公主那份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所慑,一时楞得一楞,连第二招还没出手,对方两个丫头,已把魁星铁凌霄和老二收拾了!这下直惊得金面郎君大为震骇! 就是隐身暗处的俞惊尘,也看得心头暗暗震惊! 戴珍珠和四香的武功,已经大大的出他意外,如今眼看这位蓝衣公主手下二婢,竟然也有这般高强的身手!一时眉锋微蹙,暗自忖道:“江湖上出了这两个女子,倒是十分棘手之事。” 就在他思忖之际,春雨、秋霜两人,已经一左一右,俏生生的朝金面郎君逼了过去。 春雨道:“喂!你还要我们动手吗?” 秋霜接口道:“你眼睛没瞎,看总看清楚了,识相的自己弃去兵刃,束手就缚,还光棍些!” 金面郎君明知自己一人,绝不是对方两人的敌手,但以他金面郎君在江湖上的名头,要他束手就缚,这比括他两个耳光还要难堪,一时不觉横上了心,左足倏退一步,右手金鞭横胸,厉声道:“你们谁敢过来?” 春雨冷笑道:“你真是不识好歹,凭你这根烂蛇鞭,只能拿去打拘,你想伤得了谁?” 秋霜笑道:“是啊!打狗还嫌轻了些呢!” 金面郎君气得大喝道:“你们再走上一步试试?” “试就试?”春雨话声出口,两人不约而同身形一晃,一左一右突然侧身而上。 金面郎君早有准备,大喝一声,抡鞭扫出。 那知春雨、秋霜身发如风,一闪而至。 金面郎君金鞭甫出,但觉香风拂面,两条纤影已到身侧,心头不由大惊,要待后退,已是不及,只感双肩一麻,左右“肩井穴”已被人家拿住。 春雨、秋霜一拂而退,躬身道:“启禀公主,这几个人全拿下了,你要如何处置他们?” 蓝衣公主嘉许的点点头道:“你们办得很好,让他们留在这里好了,我们进去。”举步朝洞窟中走去。 春雨看了几人一眼,哼道:“你们遇上公主,心肠最好,没要你们狗命,要是遇上我们大公子,你们就是九条命,也早送了。”随着话声,急忙跟了进去。 俞惊尘心中暗道:“只不知他们大公子又是什么人?” 心中想着,人已掠出林,奔进崖前,这一瞬的工夫,蓝衣公主主婢三人,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第86章 天香之宫 俞惊尘因自己身上没带火种,进入这样黑暗的山腹石窟,不透一丝天光,纵然内功精纯,目能夜视的人,也无法看得见景物。 心下略一踌躇,就暗想:“铁凌霄、陆无常等人,都是江湖黑道人物,他们身上可能会有火筒或火熠子一类工具。” 当下就走到陆无常身边,伸手朝他身边革囊中一摸,果然摸到一个精致的白铜火筒。 原来陆无常是鄱阳水寨寨主,他外号又是分水兽,练的自然是水上功夫。 水寨中的人,当然个个精于水性,也经常与水为伍。他们身上,当然不会携带一沾到水就会湿的火熠子,故而这火筒不但精巧,也有防水的功能。 俞惊尘用大拇指推起活动盖子,但听“嗒”的一声,射出一道火光。 显然这千里火筒的火力极强,心中不觉大喜,拍拍陆无常肩膀,笑道:“路寨主,谢谢你了。”说着,扬长朝石窟走去。 石窟门户,黝黑无光,不知究竟有几多深? 俞惊尘艺高胆大,但这回也不敢太以大意,跨进洞窟之后,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的往里走入。 就他所知,这座山腹石窟之中,先后已有三拨人进入。 第一拨是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等人。这一拨人除了姬青青落在他们手中之外,武功并不怎样。 第二拨人是吴宣艺和她随身四婢。这五人本来武功平平,但今晚看她们使出来的扇招,竟然精巧绝伦,奇奥无方,即使自己出手也未必化解得开。 第三拨则是蓝衣公主主婢三人,自己虽没看到蓝衣公主出手,但从春雨、秋霜两人的出手招数看去,蓝衣公主的武功,定然极为高强。 这三拨人挤到一个洞窟中去,只要稍为大意,就可能受到两方面的夹击,自己不能不小心应付。 他左手握着千里火筒,右手当胸,一步步往里行进。 他能不亮火筒,就尽量不亮火筒。 那三拨人,自然是为石窟中的宝藏而来,但他是为了救人来的,救人只能暗中下手,因此他的行踪,自然越隐秘越好。 石窟内像一条宽阔甬道,很直,也很平坦,但越到里面,就越黑暗,进入七、八丈之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俞惊尘左手握着火筒,依然没有打亮,他只是凝足目力,耳目并用,一步步的走着。 奇怪的先前进来的吴宣艺、蓝衣公主等人,竟然会一个不见,而且一点声息也没有! 就像这座石窟,从来也没有人进来过,空气冷森,沉寂如死,几乎使人油生怖意。 俞惊尘当然并不害怕,他全身提聚功力,凝神谛听,搜索行进,可以断言,在他经过的十丈方圆之内,绝没有人。 他虽是步步为营,处处戒备,但脚下还是走得极快,这一阵工夫,已经深入到十余丈之多。 在他感觉之中,进入石窟时,还像一条甬道,但愈到里面,似乎愈开阔了。此时他好像走到了一个可容数百人的大石窟之中,因为他有空荡荡的感受。 阴森、死寂,听不到一点人的声音。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所有进入石窟的人,又到那里去了呢? 到了此时,俞惊尘不得不点燃起火筒来看看清楚。 千里火筒发出“擦”的一声轻响,划破了死寂,一道火光,随着亮起,眼前登时明亮。 他证实了自己的感觉没错,这是一座极大的山窟,火光可以照亮四五丈方圆,但四周依然黑漆漆、空荡荡的,阴森幽黑! 俞惊尘执着火筒,笔直走去,约莫走了一箭来路,迎面已有一堵高大大石壁,挡住了去路。 石壁,有一个人多高的圆洞门,洞上有一个横轴,刻着斗大的四个字:“天香之宫” “天香之宫”?俞惊尘默默的念着,他根本不知道“天香之宫”究是什么地方?但既是山腹石窟,他就举着火筒,朝圆洞门走了进去。圆洞门里面,依然十分辽阔。 俞惊尘走了七、八丈远近,前面尽头处又有一堵石壁,横亘去路,举目看去,石壁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圆洞门。 洞内同样黝黑沉寂,只是冷风砭肤,极为阴寒! 俞惊尘脚下微停,但深山山腹,你也无从选择,他略为趔趄了一下,就举步朝右首一个洞窟中走去。 这样又走了七八丈远近,前面又有一堵石壁,挡住去路! 不!石壁下面,这回整整齐齐排列了四个洞门。 俞惊尘暗暗忖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走了半天,如今出现了四个洞门了。” 他这回没有停留,笔直朝中间右首的一个圆洞门中走入。 一路走去,依然不闻人声,也不见一个人影,俞惊尘心中暗道:“自己已深入了数十丈,仍然不见宫在那里,照这情形看来,这座山腹之内,几乎全掏空了,这工程岂同小可?” 这回他处处留神,足足走了十几丈远,才发现自己已在一座几乎有十丈见方的半圆形大石室之中。 所谓半圆形,是除了自己来路,迎面是一个半圆形的石窟,像扇面一般,摆在面前。 这座广大的半圆形石室,一共排列了八座圆洞门。 俞惊尘昆仑高弟,出身玄门,他左手擎着千里火筒循着石壁,逐个看去,约略已可看出这八个圆洞内,显然是按八卦方位而设,其中必然有着生克之理。 他想不到山腹石窟之中,会有“天香之宫”,“天香之宫”里面,居然会有“八阵图”! 俞惊尘虽然对八卦、九宫之学,稍有涉猎,但八卦总得按八个方位排列,如今八个门户,排成一排,使得他一时之间,也看不出玄奥来了。 俞惊尘心里默默的念着:“休、生、伤,杜、死、景、惊、开?” “八门之中,只有‘休’、‘开’、‘生’,三门为吉,余皆凶门。那么自己该从第一个圆洞门或第两个圆洞门进去才是。” 想到这里,也就不再迟疑,举步朝第两个圆洞门走了进去。 第87章 十里埋伏 这座圆洞门内,是一条黝黑却是相当平整宽阔的通道。 俞惊尘走了四五丈远近,依然不见有什么动静,这样又深入了三丈来路,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横贯的岔道。 俞惊尘脚下一停,方待看看岔道上的情形,是否和其他门户相通? 就在他脚下方停,陡觉脑后金刃劈风,由左劈来,这一记来得无声无息,但只要听风辨声,力道极为沉猛。 事起仓猝,俞惊尘本能的身形掠出一步,喝道:“什么人偷袭在下?” 他朝前掠出一步,自然避开了从左首劈来的一刀,但听“呼”的一声,一道刀光,从左首肩头擦身劈落。 那是一柄大刀,武林中居然有使大刀的人! 但就在他掠前一步之际,瞥见右首人影一晃而至,又是“呼”的一刀,朝自己下盘扫来。这一下几乎和左首刀势配合而来,势道劲急无比,同时发动,又是一个使大刀的! 俞惊尘沉哼一声:“来得好!”暗吸一口真气,身形忽然朝上拔起,待得刀势落空,双足运劲,猛力朝刀柄上踏下。 但听“喀”的一声,刀柄立被踩为两截!” 俞惊尘得理不饶人,当胸右手,迅若掣电,遥遥点出一指,口中喝道:“你给我躺下!” 这一记坚凝如剑的指力,破空激射,“嘶”然有声,直取对方“华盖”穴。 指风迅厉,快如箭射,对方纵然警觉,也不易躲闭得开,但听“笃”的一声,正中胸口! 那人被震得后退一步,但并未倒下。 俞惊尘不觉一怔,暗道:“自己这一指,足可贯穿金石,此人居然能硬接下去,只被震退一步?啊!这一记指风,击在他身上,怎会有此异声?” 也就在此时,右首那人,又是一刀,朝身后斫来。 不,他依然和方才一样,一刀从左肩斜劈出去,擦身而过,简直和方才一刀,路数、尺寸,都毫厘不差! 俞惊尘觉得奇怪,自己已经跨前了一步,他怎么还会和刀才一样的劈法?难道他只会这一式刀招不成? 心念还未转完,突然右首那人,又从横巷中冲了出来,用刀柄(他一柄大刀,已被俞惊尘齐中踩断,此时手中只剩了半截刀柄)朝俞惊尘下盘横劈过来。 他原本用的是长柄大刀,自然可以横劈,但此刻手中只剩了半截刀柄,(等于半截木棍)不但已经够不到俞惊尘身上,如何还用扫劈? 而且这一记扫劈,取的是俞惊尘下盘,也和方才的刀招,一模一样,所取部位,分毫不差。 俞惊尘这一瞬间,突然心中一动,暗道:“这两人行动,何以会有如此笨拙?” 右首那人扫向下盘,落了空,又倏地向后隐去,左首那人又是一刀,朝俞惊尘后脑劈来,因为够不到尺寸,又从他肩头擦身而过,劈了个空。 俞惊尘越来越觉得奇怪,忖道:“他大刀既然劈不到自己,(他已经朝前跨出了一步)何用白费力气,一刀又一刀的劈来?” 心中想着,人已倏地转过身去,口中喝道:“阁下小心了”。 振腕一指,直取对方前胸。指风出手,又听“笃”的一声,击个正着,那人身躯震动,往后退去。这下,俞惊尘清楚了,这一声“笃”,显然不是击在人身之上! 原来从左右两边闪出来的人影,只是两个木偶而已! 只要有人踏入横贯的岔道之时,触动机关,两个木偶就会突然出来,举刀就斫。他们当然不管劈得到人,劈不到人,只要触动的机关并未停止,他们也不会停止的。 俞惊尘微微一笑,这就举步往里走去。 穿过横贯的岔道,走了不过两丈来远,甬道忽然往左弯去,刚一举步,猛觉左足往下一沉,踩到的竟是一方翻板,一个人几乎倾跌出去,心头一惊,跨出去的右足,又踩上了翻板! 这要换了旁人,非跌下去不可,但俞惊尘是昆仑派的弟子,昆仑派以“云龙三折身法”,独步武林,一个人能在空中转折飞行。 俞惊尘两足一齐踏空,心知这转弯角处,既然设有翻板,绝不会只有一二步而已,可能在一两丈之内,均是翻板埋伏。 自己当然以不触动埋伏最好。心念一动,立即双臂一划一个人凭空飞起,随着甬道转弯之势,朝前平飞过去。 那知就在他身形飞起之时,突听头顶“啪”的一声轻响,一蓬箭雨,像飞蝗般激射过来。 这机关当真恶毒无比,敢情因为踏在翻板上,仍然没有人掉下去,那么来人准是往上跃起了无疑。 他在安装机关之时,就算准了这一点,故而这一蓬箭雨,是由空中迎头打下来的。 俞惊尘身在半空,突遇奇袭,一时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切之间,已无暇拔剑,只好右手一挥,衣袖朝外拂去,封挡射来的箭雨。 同时身形也一再伸屈,突然加快,矫若神龙,朝三丈外另一个转弯角上飞射过去。他一身功力,已臻上乘,这一记衣袖出手,内劲涌拂,把射来的一蓬箭雨,纷纷震拂出去。也在右手这一拂之际,冲着箭雨飞出三丈多远,身形倏然向右转折,飞出了这一段翻板之路,落到地下。 这里总算已是实地,俞惊尘低头看去,右手衣袖,已被这一阵箭雨,刺破了几个窟窿,差幸没有伤到皮肉!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凛,忖道:“自己从第二座门户进来的,‘休、生、伤、杜,死、景、惊、开’。这第二道门户,应该是‘生’门才对,怎会有这些埋伏?” “哦!这么看来,这八门莫非给颠倒了?如果倒数过来,第二道门户,岂非成了‘惊’门尸 “惊门者,这门户之中,有惊无险,极为惊险之门也!自已进入‘惊门’,要想有惊无险,履险如夷,只怕不容易呢!” 心中想着,不觉举目朝前望去。 这条甬道,每隔三四丈远,就有一个转弯,因此你怎么也只看到前面不远的景物。 俞惊尘心头突然一动,暗道:“这一情形,已很明显,他们把甬道每隔三四丈,就有一个转弯,就是这三四丈一段路中,必设有一种埋伏无疑。方才的一段路中,全是翻板,而且不容自己纵身飞起,这一段路,不知又是什么厉害埋伏了?” “对了,这一段路,一共也不过三四丈距离,自己只要放轻脚步,脚下加快,很快就可冲过去了。” 想到这里,立即提起一口真气,脚尖点处,朝前奔去。 他才一举步,耳中就听到“波”的一声轻响! 不,这“波”的一声,犹如锁地老鼠,快到极点! 他这里才跨出两步,但地下“波“波”之声,就像点燃了火药线一般,一路传了过去迅快的已经到了前面转角之处。 俞惊尘耳中听到了这一连串的“波”波”之声,心中不觉提高了警觉,因除了“波”波”之声,别无动静。 任何一个人,心理上都是一样的,纵然艺高胆大,不怕埋伏,不惧袭击,但总要看到了东西,才能应付,最怕就是因为听到声音,没看见东西,心里有些不放心,不觉停下步来仔细检查。 第88章 疑人莫用 这条甬道,少说也有一丈来宽,他手中火筒,虽然光度极强,也只能照到丈许方圆,在一丈之外,依然是一片幽暗,黑黢黢的。 俞惊尘目能夜视,可以看到尽头处,但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心中更觉狐疑不定。 就在此时,他陡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兰麝幽香! 身在山腹石中,步步惊险的“惊”门之中,哪里会有兰麝幽香?俞惊尘心头一凛,暗道:“不好,这明明是迷香了!” 他还算见机得快,立即摒住呼吸,身形掠起,朝前飞扑过去。 三、四丈距离,就他说来,不过一、两个起落,就已纵到转弯角上。 这尽头处,又是向左弯去,俞惊尘堪堪掠到,陡觉疾风扑面,朝自己迎面打来。他几乎连看也没看,右手一挥,朝前拂去。 当他衣袖拂出,才发觉那打来的一团东西,根本不是什么暗器! 不,但听“扑”的一声,那团东西,被自己衣袖袭碎,飞散开来! 那是一包粉质的东西,四散纷飞,洒得自己一头一脸,异香扑鼻! “糟了!”俞惊尘暗叫一声:“这是一包迷香粉末!” 这一下,他自然吸入了不少。 但他心头清楚,一个人疾快的飞冲出去,准备冲出转弯角,再把头上、身上沾到的迷香拍去。 但他纵然内功精纯,可以摒得住呼吸,究竟一头一脸俱是迷香,内功再好的人,也抵不住迷香的药力。 他堪堪奔出转弯角,就已感到头脑一阵昏眩,再也支持不住,只是心中还有些明白,暗自警惕,忖道:“自己非支持住不可,这里除了自己,没有援助自己之人,自己要支撑下去……? 但他没想到这条甬道,每隔三四丈距离,就有一个转弯,每一个转弯,自成段落,每一个段落,有每一个段落的埋伏。 俞惊尘掠出转弯处,只是说他冲出了这一段迷香埋伏,但也正是另一段埋伏的开始。 他心念还未转完,头顶上已悄无声息的落下一片乌云!那当然不是真的乌云,而是一片铁丝的网罟。 俞惊尘内功精纯,心头还有些清楚,发现头上微风飒然,往下罩落,还待躲闪,身子方动,一片铁网已把他全身网住。 俞惊尘人已渐渐陷入昏迷,但他双手,还是本能的挣扎了几下。 这一片铁网,不但每一根网丝,都是用人发、牛筋、揉合着钢丝制成,不但柔韧,就是内功再佳的人,也无法把它挣断。 而且,每一个结上,都缚着锋利的倒钩刺,你不挣扎还好。稍一挣动,就钩住你衣衫,越挣扎越钩得紧,把你紧紧的裹成一团。 俞惊尘只挣动了两下,就已昏迷过去,再也挣不动了。 俞惊尘当然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但他醒过来了。 他是被人用冷水泼醒的。 他只觉头脸上一阵凉爽,就清醒过来。 睁开了眼睛,他才发现自己躺卧在一间石室的地上,身上好像缚得很紧,肩背等处,隐隐有些作痛。 眼前站着一个人,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这人一身青衣,面情冷肃,正是那晚率领关中四凶,和插翅虎崔武等一干人,胁迫杜夫人搬家的青袍人。 俞惊尘已然知道他脸上戴着面具,他真正的身份就是终南派通天宫的二观主靖一道人。他也是最近在江湖上到处和各大门派作对的神秘门派的西路令主。 俞惊尘挣动了一下,他不挣动还好,这一挣动,发觉浑身被缚成一团,根本连动都无法动。而且肩背等处,几乎有十几处连皮肉都被钩住,一动就十分刺痛。 俞惊尘心头十分愤怒,冷冷的道:“你们好卑鄙的手法,把我擒来?” 靖一道人哈哈一笑道:“俞惊尘,你错了!” 俞惊尘道:“我什么错了?” “你说错了。”靖一道人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但不是我把你擒住的,相反,还是我把你救到这里来的。” 俞惊尘哼道:“你有这份好心?” 靖一道人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下把你救来,总是真的。” 俞惊尘道:“那你就该放我起来。” 靖一道人道:“在下既然把你救来,自然会放你起来……?” 底下的话,忽然住口。 俞惊尘道:“听你口气,莫非有什么条件?” 靖一道人诡笑道:“俞兄果然是明白人。” 俞惊尘道:“好,你说吧!” 靖一道人道:“俞兄大概已经知道,这里是江湖上传说了甚久的天香之宫……” 俞惊尘道:“我自然知道。” “那就好。” 靖一道人堆起了一脸笑意,说道:“俞兄既然知道,那不用在下多说,只是目前在洞内发现另有强敌侵入,俞兄如果肯和在下合作,在下立可把你身上的铁网解开,而且……?” 他故意笑着不往下说。 他脸上戴着人皮面具,除非笑得很深,否则不会在脸上现出笑容来的。 俞惊尘道:“如何合作法?” 靖一道:“俞兄武艺超群,在这天香之宫中,只要肯听在下的指挥,自有俞兄的好处。” 他说到这里,立即补充说道:“在下所谓指挥,是指合力抵抗强敌,并不是要你俞兄听命于我。” 俞惊尘道:“你说的强敌,是指那一批人?” 靖一道人不觉一怔,问道:“听俞兄口气,好像进入天香之宫的人,还不止一批?” 俞惊尘道:“据我所知,一共进来了两批……” “哦!”靖一道人口中哦了一声,急急问道:“俞兄,你说说看,到底是两批什么人?” 了建中道:“你先放我起来再说。” 靖一道人道:“在下自然可以放你起来,但你是否同意在下的条件,和在下联手合作呢?” 俞惊尘道:“在下从不受人胁迫,除非你先放开我。” 靖一道人忽然点头道:“好,在下相信俞兄。” 出乎意外,他居然一口答应。不,他居然从身边取出一把锋刃匕首,替俞惊尘把身上铁网,一一割断。 俞惊尘也没想到他居然这般慷慨,心中不禁一怔,缓缓站了起来,说道:“二观主倒是大方得很!” 靖一道人忽然哈哈一笑,道:“这叫做疑人莫用,用人莫疑。”他深深的看了俞惊尘一眼,说道:“原来俞兄已知在下是谁了。” 俞惊尘道:“在下非但知道二观主身份,还知道二观主的另一身份。” 第89章 脉脉含情 靖一道人虽然吴着面具,不易看到他的脸色,但他身躯似乎微微震动,问道:“你倒说说在下另一身份,又是什么?” 俞惊尘道:“西路令主。” 靖一道人突然狂笑一声道:“好,好,俞兄知道的果然不少,咱们那就更非合作不可了。”说罢,不觉大笑起来。 俞惊尘自然听得出来,他笑得意味深长,而且十分得意。 靖一道人笑声一停,说道:“俞兄现在可以说出进来的两批人,究竟是谁了?” 俞惊尘道:“一批是天隐魔尊吴亦梵的女儿吴大小姐,另一批是贵门公主……” “够了。” 靖一道人道:“只不知俞兄是否愿意和在下合作?” 他目光闪铄不定,只是盯着俞惊尘,是在静候俞惊尘的回答。 俞惊尘道:“在下想请教二观主一件事。” 靖一道人道:“俞兄请说。” 俞惊尘道:“在下进入天香之宫,并非觊觎宝物而来。” “这个在下知道。”靖一道人眼光之中,似笑非笑,说道:“俞兄是为一个人来的。” 俞惊尘道:“是的,我义弟姬青青可是被二观主擒来了?” 靖一道人哈哈一笑道:“人虽非在下擒来,但俞兄问对了人。” 俞惊尘问道:“他人在那里?” 靖一道人道:“在下把她藏在一处极为安全之处。” 原来他有人质在手里,无怪有这般大方,肯贸然替俞惊尘解去身上的铁网。 俞惊尘目光如剑,逼视着靖一道人脸上,冷声问道:“你把他藏在那里?” 靖一道人淡淡一笑道:“俞兄但请放心,姬姑娘现居之处,安全得很。” 俞惊尘被他一声“姬姑娘”,说得脸上不禁一红,哼道:“你是想以他作为人质?” “不敢。”靖一道人道:“据在下所知,驼龙姜大侠,没有朱果叶,无法康复,不知对是不对?” 俞惊尘心中暗道:“朱果不在通天观,想是被他偷运出来了。” 一面问道:“朱果可是在你手中?” “俞兄说对了!”靖一道人忽然跨上一步,笑道:“所以,只要俞兄点个头,答应和在下合作,别说一片朱果叶,就是这里的宝藏,兄弟也可分你一份。” 俞惊尘道:“在下不稀罕宝藏,在下的条件,是你释放姬青青,和一片朱果叶。” “好!”靖一道人道:“一言为定,决不食言。” 俞惊尘道:“在下只答应在天香之宫,助你对付强敌,出了天香之宫,在下就不管了。” 靖一道人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出了天香之宫,咱们各自东西,互不相干。” 俞惊尘道:“现在你可以把姬青青放出来了。” 靖一道人道:“姬姑娘被他叔叔掌力所伤,正在静养之中,在下领你去看她就是了。” 俞惊尘听说姬青青负了伤,心下不禁大急,问道:“他如何会负伤的?” 靖一道人道:“她跟踪在下三人,被姬叔全发觉,当时也并不知道是他侄女,骤出不意,给了她一掌,姬叔全的‘飞凤掌’,一个女孩子家,如何躲闪得了?” 俞惊尘问道:“她伤势如何?” 靖一道人道:“已无大碍,俞兄请随我来。” 说罢,转身朝外行去。俞惊尘随在靖一道人身后,跨出石室,只觉行径之处,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转折甚多。 不多一回,只觉靖一道人身形一闪,便自不见。 不,只听他低喝一声道:“俞兄往这里来。” 俞惊尘赶紧掠上一步,才看清右首石壁间,有一条斜斜的石缝,只容一个人侧身而入,他并不犹豫,一闪身跟了进去。这是一座大概有两间房子大小的天然石洞,左首一张松木矮榻上,仰卧着姬青青,看去神色疲倦,显然伤势尚未完全康复。 在松木矮榻旁,守着两个人,那正是姬叔全和黑衣观音孙二娘。 俞惊尘急行两步,问道:“姬贤弟,你伤势如何了?” 姬青青一见俞惊尘,立即“啊”了一声,叫道:“俞大哥……” 孙二娘嗤嗤的笑道:“她明明是姑娘家,你干么要叫她贤弟?” 姬叔全及时左手一拦,冷喝道:“站住。” 俞惊尘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姬叔全右手直竖暗暗蓄势,冷然道:“你可知道她是咱们家的闺女,你这般直奔卧榻,成何体统?” 俞惊尘道:“在下只知他是我义弟,他负了伤,在下自然要看看他了。” 两人相持不下,靖一道人忙道:“姬兄,在下和俞兄已经谈好了。” 姬叔全道:“他同意了?” 靖一道人点点头道:“同意了。” 姬叔全道:“只是他一身武功极高,如果一但推翻诺言,咱们全盘计划,都将付于流水!” 俞惊尘怒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二娘道:“俞大侠,姬兄的意思,只是防你到时反悔,因此……” 她忽然住口,脸含倩笑,没往下说。 俞惊尘道:“孙二娘,有什么话,只管直说,不用吞吞吐吐了。” 孙二娘嫣然一笑,才道:“事情是这样,在这天香之宫里面,咱们分作两批,由你和姬兄两人拒敌,咱们负责寻觅入宫之路。” 她言中之意,仍然不肯释放姬青青,那是要留她作人质了。 俞惊尘问道:“姬贤弟的伤势呢?” 孙二娘格的一声娇笑,说道:“终南‘灵宝丹’,是驰誉武林的伤科圣药,你还怕小妹子不霍然而愈么?” 俞惊尘道:“好吧,在下答应了,但出了天香之宫,你们不得再藉故留难姬贤弟了。” 孙二娘神秘一笑道:“这个自然,姬兄如今是姬家的族长,他点个头,还怕好事不成?到时候,我还要跟两位讨杯喜酒喝呢!” 这话当着俞惊尘、姬青青两人的面说出来,一时羞得姬青青一张粉面,像红缎子一般,但内心却是暗暗喜悦。 俞惊尘也被她说得俊面通红,怫然道:“你怎好如此说法,姬青只是在下的义弟,在下始终把她当作兄弟看待。” 姬叔全道:“咱们不谈这些,只要你谨守诺言就好。” 说着,便自退开了两步。 俞惊尘走进榻前,问道:“贤弟,你伤在何处?” 姬青青因方才孙二娘说过的话,面上娇红未退。依然有着羞涩之色,只是低低的道:“大哥,我伤在左肩,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刚说了两话,突然靖一道人沉喝道:“什么人?” 喝声甫出,但见人影闪动,飞快的闪进两个娇小人影! 不,一转眼,就闪进来四个青衣少女,每人腰间插一柄短剑,一个百宝囊,只要看她们身手,就极为矫捷。 这四个青衣少女闪进石室,就布成了一个四方阵形。 接着但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室外走入,那是一个身材纤瘦的佩剑少女,一身缟素,鬓边还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花。 这主婢五人,突如其来,看得靖一道人,姬叔全两人,一时间莫测高深。 只有俞惊尘认识,她们正是吴宣艺和春、夏、秋、冬四香。 靖一道人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春香斜睨着他,冷笑道:“你管我们是什么人?我还没问你们呢?你们是什么人?” 吴宣艺目光一转,早已看到站在榻前的俞惊尘,她微见苍白的脸上,不知是惊异,还是欣喜?是仇恨,还是幽怨?总之表情极为复杂,星眸盯着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才轻抬玉手说道:“春香,你退下。” 孙二娘眼看那素衣少女进入石室,就脉脉含情的盯注着俞惊尘,她是过来人,一眼就已看出吴宣艺神情有异,不觉朝俞惊尘神秘一笑。 吴宣艺轻启樱唇,朝靖一道人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如何进来的呢?” 靖一道人大笑道:“姑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又如何进来的呢?” 春香喝道:“我们小姐问你,你敢这般回话。” 吴宣艺又抬了抬玉手,制止她的话头,一面徐徐说道:“这是天香之宫,我自然知道,我只是奇怪,你们如何开启石壁,找到这里来的?” 她这话无意之中露出了口风,“天香之宫”,只有她能够进来,因此对别人如何开启石壁,如何能够进入“天香之宫”,就感到十分惊奇。 靖一道人老奸巨猾,自然听得出她话中的口气,一时目中异芒连闪,抱拳笑道:“在下等人,只是无意进入山腹石室,姑娘想必熟悉出入路径,不知如何称呼?” 吴宣艺嗯了一声,螓首微抬,目光又朝俞惊尘投来,一面徐徐说道:“俞大侠,你还认识我么?” 她是因为俞惊尘一直没跟她招呼,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说话之时,显然有着满怀幽怨,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人家既然出声招呼,俞惊尘自然不能再不理睬她了,这就“啊”了一声,作出惊异之状,拱手道:“姑娘莫非就是吴大小姐么?” 吴宣艺一手掠掠鬓发,婉然一笑道:“俞大侠总算还认识贱妾。” 俞惊尘道:“吴大小姐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吴宣艺幽幽的道:“我就是为‘天香之宫’来的。” 靖一道人忙道:“俞兄原来和这位姑娘相识,只不知这位姑娘是……” 俞惊尘道:“这位姑娘就是天隐魔尊吴亦梵吴老爷子的令嫒吴大小姐。” 靖一道人连连拱手道:“原来是吴大小姐,在下久仰……” 第90章 使个眼色 吴宣艺只是轻“嗯”了一声,依然朝俞惊尘道:“天香之宫,在未入宫之前,到处都有机关埋伏,虽然年代久远,有些机关,已经失灵,但还有不少,依然有效,不知内情的人,一旦触发埋伏,威力仍然极强,俞大侠诸位,如果真系误入此窟,那就及早离去的好。” 靖一道人道:“怎么这里不是‘天香之宫’么?” 吴宣艺回眸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自然不是了,天香仙子居住的宫阙,怎么会是如此简陋的石室?” 孙二娘插口道:“吴大小姐,你一定知道如何走法了,带我进去可好?” 吴宣艺冷然道:“天香之宫,岂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 她除了对俞惊尘说话时,星眸之中,含着不胜幽怨,语气也较为柔婉,对其他的人,就异常冷淡,使人有如面对冰霜之感! 孙二娘对她的冷淡神色,丝毫不以为意,接着问道:“那么要什么人才能进去呢?” 她说话之时,暗暗朝靖一道人使了一个眼色。 靖一道人自然懂得她的心意,暗暗点了下头。 吴宣艺冷然道:“除了得到天香仙子遗物的人,什么人也不准进去。” 孙二娘道:“这么说,吴大小姐那是得到天香仙子遗留信物的人了?” 吴宣艺冷声道:“不错。” 她话声方出,突听靖一道人沉声道:“那很好!” 突然一指,朝吴宣艺背后“凤尾穴”上点落! 他这一下,指风嘶然,宛如毒蛇噬人,出手奇快。但吴宣艺的反应更快,娇躯轻轻一闪,便自闪开,倏地转过身来,叱道:“你这是做什么?” 靖一道人为人机警,一招落空,立即收手,只是耸耸肩,诡笑道:“在下只是想试试姑娘的身手,是否已得天香仙子的遗物?” 江湖传言,得到天香仙子遗留信物的人,必须先学会天香仙子某一式武功,才能进入天香之宫。但江湖上谁也不知道天香仙子遗留的信物是什么?那是怎样的一式武功?” 吴宣艺轻哼一声道:“你想考究我的武功么?” 靖一道人道:“在下正有此意,因为据江湖上的传言,得到天香仙子信物之人,也必然得到了天香仙子遗留的一式武学,据说光凭这一式武学,就足以傲视武林,抗手无辈。” 吴宣艺道:“所以你想试试!” 靖一道人道:“正是。” 吴宣艺道:“你要如何试法?” 靖一道人道:“在下只要再攻你几招,就可证实。” 吴宣艺脸色冷漠,微洒道:“你证实了又如何呢?” 靖一道人不觉一怔,沉笑道:“这个在下倒是未曾想到。” 吴宣艺冷笑一声道:“那就我代你说好了,你如何试出我武功不高,就想出手夺取,对是不对?” 靖一道人被她一语道破心事,一时之间,对此女竟有莫测高深之感。 吴宣艺眼波朝俞惊尘一溜,说道:“天香之宫,共有八道门户,但只有一条是入宫之路,其余七道门户,纵横穿插,围绕四周,不仅不得其门而入,抑且埋伏重重,十分凶险,诸位还是及早退出去的好。” 话声一落,回身道:“咱们走。” 轻盈举步,正待朝室外行去! 靖一道人急忙叫道:“吴大小姐请留步!” 吴宣艺脚下一停,回答道:“你还有什么事?” 靖一道人在她一停之际,闪身拦在她前面,诡笑道:“方才咱们已经说好,在下还要向你讨教几招。” 吴宣艺看他拦在面前,心头不禁微生怒意,冷声道:“你说话口齿清楚些,什么咱们的……” 冷厉目光盯了靖一道人一眼,接道:“我已经看在俞大侠面上,不和你计较了,你快让开去。” 靖一道人厉笑一声道:“吴大小姐,你不出手,在下可要出手了!”话声出口,突然间双手疾发,掌指齐使,飞洒出一片掌影,朝吴宣艺袭去。 终南派以剑掌奇捷,驰誉武林,江湖上曾流传着四句赞誉终南剑掌的话:“终南捷剑,快捷如风,终南飞云,出掌如飞。”由此可以看出终南派的“飞云掌”,何等快速了。 靖一道人此时使的,正是“飞云掌”。 飞云掌,掌中有指,掌影参差,指影错落! 这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连续使出了七八种变化,几乎将吴宣艺身上所有部位,全都招呼到了。这种快捷、绵密的攻势,实在惊人之至,连俞惊尘都看得耸然动容,暗暗替吴宣艺焦急! 她纵然学会了天香仙子几式精妙武学,但总归是初学乍练,只怕很难化解开? 然而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认为她无法化解,却偏偏出乎你意料之外。吴宣艺对敌经验显然不够,像这般风雨飘洒的绵密攻势,她敢情还是第一次遇上! 因此她脸上不但隐泛怒容,也流露出惊凛之色! 但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她身躯轻闪,一个旋身,就脱出靖一道人掌指攻势之外。 俞惊尘只看到她在旋身之际,右手随着挥出,依然没有看清她的手势。 好像她出手之际,笼着一层雾一般,永远使人看不清切! 但就在她旋身挥掌,电光石火般一闪,靖一道人口中惊哼一声,急急往后跃退,一条左臂,敢情被吴大小姐玉掌拂中,软软的垂了下来,动弹不得。 这下,直看得姬叔全、孙二娘两人全都凛然变色! 靖一道人自然更感到骇异,疾退数步,右手连搓带揉,运功推拿着左手穴道,目光却迅快的转到俞惊尘脸上,说道:“俞兄,你去接她几招。” 一面暗暗朝姬、孙两人,使了一个眼色。 俞惊尘因和他有约在先,不能推托,心头纵然不愿,但仍然受命而出,举步朝吴宣艺身前走去。 靖一道人左手经过一阵运功推穴,渐渐好转,他缓缓吸了口气,运臂伸缩了几下,看看已无大碍,右手锵然拔剑,一下闪到俞惊尘右方,缓步逼了上去。 姬叔全、孙二娘得到靖一道人的暗示,也一齐从左右抄了过去。 那春、夏、秋,冬香眼看对方的人,朝小姐逼上,也同时一手紧按剑柄,紧紧盯着几人,大有立即出手之意。 吴宣艺眼看俞惊尘朝她走去,不觉微微一怔,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身上,流露出惊奇的神色,直等俞惊尘走到她面前七八尺距离,才幽幽的问道:“俞大侠可是要和我动手么?” 俞惊尘和她目光一对,心头不觉十分为难,嗫嚅说道:“吴大小姐,在下抱歉得很……” 光是这一句话,他竟说得十分吃力。 第91章 争风吃醋 吴宣艺望着他,低声问道:“我相信你绝不会和他们是一伙的人,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呢?” 俞惊尘被问得脸上一红,几乎无地自容。 他自然不是靖一道人一伙的人,但他竟会听命于靖一道人,和自己不愿意动手的人去动手。但这是他亲口承诺过,在天香之宫,他必须听命于靖一道人,何况姬青青伤势尚未复原,姜大叔等着朱果叶去治疗…… 他还没有开口,靖一道人接口说道:“吴大小姐,你放明白些,在这天香之宫里面,俞兄就是咱一伙之人,你不用使离间之计。”一面朝俞惊尘催道:“俞兄快些出手,别让她走了。” 吴宣艺盈盈目光,还是留在俞惊尘的脸上,说道:“看来咱们是非动手不可了。” 俞惊尘毅然道:“不,在下不想和你动手,吴大小姐,你快些走吧!” 靖一道人急道:“不成,俞兄,你不能放她走。” 俞惊尘道:“吴大小姐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不让她走?” 靖一道人面露诡笑,说道:“咱们有约在先,你总不能事到临头,毁约背信,反去帮助吴大小姐吧!” 俞惊尘道:“在下并无帮助吴大小姐之意。” “那很好。”靖一道人转脸朝吴宣艺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吴大小姐要退出此室,在下等人也并无拦阻之意,只是吴大小姐必须留下天香仙子的信物才好。” 春香撇撇嘴,愤然道:“你在做梦!” 俞惊尘听得不以为然,朝靖一道人正容道:“在下答应你,是合力抵抗强敌,不是帮你夺取人家的东西。” 靖一道人道:“咱们好不容易进入天香之宫,自然是为天香仙子的藏宝而来……” 俞惊尘道,“在下早已声明,不稀罕宝物。” 靖一道人诡笑道:“不错,俞兄说过这话,但天香仙子昔年仙去之时,曾留下遗言,她在天香之宫遗留的宝藏,贻赠后世有缘之人。换句话说,是人人可得的东西,吴大小姐仍可和咱们一同进去,均分藏宝,在下绝无独吞之意。” 他不待俞惊尘开口,续道:“何况天香之宫,到处俱是埋伏,没有天香仙子的信物,确是寸步难行,要想生离此宫,只怕不是易事。” 姬青青眼看吴宣艺进入石室之后,一双眼睛,只是脉脉含情的瞧着俞大哥,心里本已大大的不快,后来靖一道人要俞大哥出手,心里暗暗痛快。 这时看到俞大哥果然被吴宣艺眼色迷住,不肯和她出手,还帮着吴宣艺说话。 她本来原是讨厌靖一道人,讨厌自己叔叔,完全站在俞大哥一面的人,这时为了吴宣艺,她又站在靖一道人的一面了。巴不得把吴宣艺的什么天香仙子信物截留下来。她这一冲动,口中就大声说道:“不错,吴宣艺,你非把东西留下不可!” 奋力从榻上跃起,这一跃,但觉左肩骨痛如裂,口中“啊哟”一声,跌倒地上。 俞惊尘急忙掠到她身边,说道:“贤弟怎么了?” 正待弯下身子,伸手去扶。 姬青青咬着牙关,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不用管我,你只管去帮别人好了。” 吴宣艺目视靖一道人,缓缓说道:“你要我把天香信物交出来?” 靖一道人诡笑道:“吴大小姐,在下并不要天香信物,这是大家的意思,而且吴大小姐交出天香信物,天香之宫里面的藏宝仍然有你一份。” 吴宣艺冷冷一哼道:“天香信物,并不是开启天香之宫的金钥,你们已经进入这里,信物可说是一无用处,你要,我当然可以交出来,不过……” 靖一道人道:“不过什么?” 吴宣艺道:“不过要我这样就交出来,不但我并不甘心……”伸手一指四香,又道:“就是她们也未必心服。” 靖一道人道:“那要如何,你才肯交出来呢?” 吴宣艺道:“目前最好的办法,你们就是先把她们拿下,我就把天香信物交出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靖一道人道:“吴大小姐有什么条件,且说出来听听看。” 吴宣艺纤纤玉手一指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说道:“由你们三个和她们四个动手,只要把她们拿下就好,这一场由我和俞大侠作证人,你们意下如何?” 她这主意说穿了就是避免和俞惊尘动手。 靖一道人听得暗暗高兴,不说他是终南派第一高手,就是姬叔全、孙二娘,也都是当代武林中颇负盛名的人物。 她敢情不知自己三人来历,才说出这样托大的话来。 就算你四个丫头武功不弱,最多也只有十七、八岁,能在自己三人手下,走得出十招八招,已经算不错了,要把她们拿下,还不是手到擒来?他心念这么一转,不觉呵呵一笑,转脸朝姬叔全、孙二娘两人问道:“两位意下如何?” 姬叔全紧闭着嘴唇,干笑道:“令主决定之事,在下无不遵命。” 孙二娘娇笑一声道:“不过令主要和吴大小姐说清楚才好,咱们只要把四个丫头拿下,她就得交出天香信物,不得反悔。” 吴宣艺道:“这个自然,你们只要把她们拿下,我自然交出天香信物,就算我到时反悔,你们三个,再加上俞大侠,合四人之力,也可以把我拿下了。” 靖一道人点点头道:“你说的倒也公平,那就这么办吧!” “且慢!”吴宣艺一摆手道:“还有一件事!” 靖一道人有些不耐,问道:“还有什么?” 吴宣艺道:“方才说的,只是你们三人把她们拿下之事,如果你们无法把她们拿下,或是你们败在她们四人手下呢?那又该如何说法?” 靖一道人道:“咱们这一场,争的是天香信物,咱们如果落败了,就不再作非份之想。” 吴宣艺道:“这太便宜了,好吧,你们要是落败了,就给我立即退出去,不许再留在这里,你可答应?” 靖一道人眼珠一转,立即爽然道:“好,在下答应了。” 吴宣艺朝四香道:“我和他们说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 春香躬身说道:“婢子都清楚了。” 吴宣艺道:“那很好,他们要把你们拿下,你们也可以把他们拿下,出手不必留情。” 春香道:“小婢明白。” “好!”吴宣艺口中说了一个“好”字,目光一抬,望望俞惊尘,举步朝左侧退了七、八尺远。 俞惊尘不觉跟着她后退了几步。 姬青青看俞大哥和吴宣艺双双退下,并肩站立,心中甚是气愤,不觉大声叫道:“啊哟,我好疼啊!” 吴宣艺回头看了姬青青一眼,朝俞惊尘问道:“他怎么了?” 俞惊尘道:“他是在下义弟,负了伤。” 吴宣艺道:“我身边带有伤药,还是我爹昔年到京都去,一个西藏喇嘛所赠,任何内伤,一服即好,你拿去给他……” 姬青青大声道:“我才不稀罕呢,就是痛死了,也不会服你的伤药,我……我不要人家对我假惺惺。” 吴宣艺听得不觉一怔!俞惊尘神色一正,说道:“姬贤弟,人家吴大小姐一番好意,你怎好如此说话?” 姬青青负气道:“我不要服她伤药,总可以吧?我没有人关心,也不用人家怜悯我,你只管去当你的证人,不用管我。” 姬叔全皱皱眉道:“青青,不许胡闹。” 姬青青气道:“只许你们胡闹,我说几句话,就算胡闹了?” 孙二娘格格笑道:“小妹子,心里莫要酸溜溜了,别阻挠咱们的正经事儿。” 吴宣艺听她叫出“小妹子”来,心里不禁有些明白,有意无意的看了俞惊尘一眼。 靖一道人忙道:“别理她,咱们开始吧!” 孙二娘撤下双剑,碎步轻盈朝前走出几步,招招手道:“你们四个小丫头听着了,咱们说好拿人,动手之时,兵刃,暗器,各展所长,待会可得小心!” 秋香哼道:“你才是小丫头!” 夏香道:“兵刃,暗器,就是连你裹脚布都使出来,姑娘也不在乎。” 孙二娘叱道:“你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孙二奶奶一手暗器,管叫你们吃不完,兜着走,事先提醒你们一声,还不好么?” 冬香撇撇嘴,道:“狗咬吕洞宾,你才是咬人的母狗。” 第92章 四象阵法 冬香这句“母狗”,引得其余三香,都忍俊不禁,弯着腰,笑出声来。 孙二娘粉脸一红,柳眉儿挑,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冬香,悄声骂道:“小蹄子,看我孙二奶奶不撕了你这张臭嘴才怪!” 口中还在笑骂,这一伸手一指,早有一点金影,从她袖底飞出,划着半个弧形,朝冬香飞袭过去。 这放出去的,自然是她成名暗器金蜂了。 原来她身边一袋七十二只金蜂,被姬青青夺去,但这回姬青青被擒,一袋金蜂又物归原主,到了她的手里。 冬香看到一点金影从自己头上飞越而过,朝春香射去,好快! 她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估量必是暗器无疑,左手倏地划出,一下就把那点金影扑落地上。 她俯下身去,用两个指头拈着从地上拾起。口中叫道:“好大一个金蜂,啊,这是假的!” 孙二娘的金蜂,不怕人家用兵刃拍击,因为不论你磕也好,砸也好,它只要碰上一点,就会划着弧形飞出去,绝不可能被你砸落。 但这回孙二娘看得很清楚,那丫头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只扑了一下,就把金蜂击落地上,再凝目瞧去,冬香早就把手上的东西收入袖中去了。 靖一道人、姬叔全两人,早已撤下了长剑。四香也各自散开,春香用剑一指,喝道:“你们怎么还不来呢?” 靖一道人冷哼一声道:“你们接着了!” 挥手一剑朝春香“肩井穴”上点去。 春香冷笑道:“来得好!”身形一晃,手中短剑,不封不架,却猛向靖一道人当胸就刺。 这一着就看得靖一道人心头一楞,忖道:“天下那有这样不顾自己死伤,攻向敌人的打法的?” 就在他心念才动之际,夏香跟着从斜刺里闪出,举手一剑,架开了他的长剑。现在他明白了,春香为何不顾自己的剑势,举剑就刺,那是因为有夏香替她封解自己剑势的。 这四个丫头,原来练有联手合击的阵法! 像这样一个只顾攻敌,由另一个来替她封解的打法,确实别开生面,颇难应付。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靖一道人剑被夏香架开,春香当胸刺来的短剑,已快要碰上胸前衣衫,一时只好往后斜退一步。 目前他已可说是终南派第一高手,(师兄太一道人年事已高不问尘事)但居然在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人逼退,脸上自然挂不住了,口中敞笑一声:“你们果然有些门道!” 刷刷两剑,两道剑光,分向两人攻去。 在靖一道人出手的同时,姬叔全、孙二娘也出手了。姬叔全双手大开,如凤展翼,同样朗笑一声道:“小丫头,你小心了!” 一道人影,扑向秋香,长剑打转,划起了一圈耀目银虹,左手一抬,立掌如刀,迅如雷奔,迎面拍去。 秋香身形晃动,一个旋身,就避开了姬叔全的一掌,短剑一指,迅快朝靖一道人右肋刺去。 春香也在同时一个旋身,避开了靖一道人的剑光,转到姬叔全身后,抡剑就刺。 孙二娘的对面,就是冬香,她方才一下扑下孙二娘的金蜂,孙二娘自然特别注意着她。 这一动上手,孙二娘不找别人,就朝冬香面前欺了过去,口中笑道:“小丫头,你方才用什么东西,扑下我的金蜂,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剑交右手,(双股剑她不分开来使用,就和一支剑一样)左手五指如兰,使出擒拿手法,快捷绝伦朝她左手脉腕抓去。 她念念不忘就是能破她金蜂的那件东西。 冬香披披嘴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看。” 左手一缩,右手短剑倏出,从她面门前划过,好像是刺向面门,但身形跟着一偏,剑势斜出,突然加快,一道精练,却向靖一道人后脑射去。 孙二娘眼看剑光朝面门划来,正待举剑封解,那知人影一闪,冬香已经从身边封出,但另一支短剑,却悄无声息,向右侧肋下刺来。那正是夏香,不知何时已经闪到自己右侧。 这下直看得孙二娘不由一怔,暗道:“这四个丫头身法好生滑溜!” 急忙双剑一分,右剑“锵”的一声,架开对方刺来的短剑,身如旋风,猛然向右旋去,从左剑一记“云绕巫峡”,横扫而出。 三个在江湖上大大有名气的人物,和吴宣艺手下四个丫头,相互抢攻了一招,竟然还被逼得封架不迭,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要知四香年纪虽然不大,但她们自幼进入正气府,因为派给她们的职责是伺候大小姐。 更因吴大小姐自幼多病,身体孱弱,天隐魔尊眼看女儿多病,就要这四个丫头勤习武功,才可以保护大小姐,有时也亲自指点她们的武功,因此四香的武功,也可以说是得天隐魔尊的嫡传。 尤其她们四人联手合击的身法,配合精妙,是天隐魔尊吴亦梵穷十年心力,从“四象阵”变化而来的一种阵法。 他先教给了四香,然后再推广到庄内,四人一组,训练庄丁。但只传给了四香之后,就遇上俞惊尘、徐慧两人寻上门去,于是这种身法,就成为四香所独有了。 这一阵法,以四人交互换位,互相策应为主,一攻一守,均有一定的规矩,敌人陷在她们中间,但觉眼前人影交叉,像穿花蝴蝶一般,弄不清自己刺出去的,被谁封开,攻向自己的,又是哪一个人? 使你深深体会到四面受敌,无所适从,才会一时措手不及,被她们所乘。 但眼前三人,(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都是久经大敌的老江湖了,才一交手之初,被四香一下逼上展开阵法,你封我攻,穿插而上,确实有措手不及之感! 但三人经验何等老到,这一发现四香穿插游走的阵势,极似按四象方位,再以“移形换位”、“反踩七星”等身法,交相互为运用,其中虽有变化,也依然有迹可求。 他们有了这一发现,三人心意相同,立即采取以守代攻。以退为进,稳扎稳打,一面只是留意四香的身法路数,和阵势变化。 四香自然不知道三人有意藏拙,知道阵势发动,已把他们的攻势压了下去。一时娇叱乍起,身法连展。这一来真是:紫袖起衣香,春风吹须影,剑光迷离,着着进逼,步步游走,迫得三人旋身闪避,封闭不迭。 不过五、六个照面,靖一道人突然大喝一声,身形一闪。横跃出去,挡住了夏香的去路,长剑急振,斗然刺出,同时右手使了一记“横澜千里”,朝从斜刺里闪来的秋香拦腰横扫过去。 他这一发动,姬叔全、孙二娘两人,也及时动手,一边一个,截住了春香和冬香。 这一刹那,攻守易势,靖一道人和姬叔全、孙二娘四支长剑,(孙二娘使的是双股剑)迅捷出击,将四香逼得像穿花蝴蝶一般,在接连飞闪的剑光中,飘来闪去,显得有些忙乱。 本来嘛,靖一道人等三人,不论在内功修为或剑术造诣上,都高过四香甚多,四香所以能够抗衡的,只不过是四人联手合击的阵法而已! 如今,阵法路数一旦被人家摸清楚了,自然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了。靖一道人长剑连挥,口中大笑道:“小丫头,你们区区四象阵法,又能维持多久?” 夏香接连后退,被逼得还手无力,心知对方剑法极为快速,因此在他说话之时,剑势较缓,立即短剑一振,抢先出手,朝他攻去。 她这一招,乘隙进招,抢先发难,但见剑光如银蛇乱闪,委实也使得十分凌厉! 第93章 铁骨折扇 秋香一见夏香展开了反击,岂肯后人?同时一声娇叱,短剑抬处,一下幻出五朵剑花,夹击过去。 但她们哪里知道靖一道人是终南派第二高手,终南派又是以剑势迅捷着名,你在他面前使剑,无异班门弄斧?如何能快得过他?靖一道人口中冷嘿一声:“不知死活的丫头!” 右腕一圈,锋利耀目的剑光,带起了一片剑风,嘶然有声,像匹练般从身前划过。双剑未接,夏香攻出去的剑势,已然受到阻遏,再也攻不过去。 剑光快如闪电,从他身前掠过,朝身后扫出,秋香洒出的五朵剑花,吃他剑风激荡,就已倏然幻灭! 这一招夏香只是被他迫退了一步,(她是攻不进去,而被迫退的)。但靖一道人的剑光,由前而后,一道匹练,卷向身后的秋香。两个证人,吴宣艺、俞惊尘,都站在边上观战。 俞惊尘不禁神色一凛,他不忍眼睁睁看秋香溅血剑下,右手轻轻抬了一抬,似有屈指轻弹之意。 吴宣艺依然行若无事,好似秋香的生死,和她毫不相干,反而回头朝俞惊尘微微一笑。 俞惊尘心头一凛,右手缓缓放了下去。 原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秋香忽然娇躯一扭,不知如何,竟从对方剑光之中,闪了出去。 这下可把靖一道人看得一呆!这一剑,在他来说,也足以把秋香裹住。他心中并无伤秋香之意,只是要把秋香先拿住,剑势出手,自然极有分寸。 这一剑剑光回旋,正好把她裹住,他只要一伸手,即可制住她穴道,把她拿下了。但剑光卷到,秋香居然轻盈的闪了出去,焉得使他不给怔住? 这是什么身法,他根本没看清楚!其实他就是看清楚了,也还是看不清楚的。 俞惊尘不是看得很清楚么?但他也没看得清楚。 夏香被靖一道人的剑势逼退,那只是后退了一步,就在秋香闪出靖一道人剑光的同时,她一退即进,短剑一招之间,划出了三个不同的变化!她剑势乍展,虚实相互,原也极为神速! 此时正是靖一道人被秋香闪出剑光之外,正在思索着秋香如何闪出去的?并未在意,只是把长剑往上一撩。 这一撩之势,原无变化可言,那知双剑相交,就听到“叮”“叮”叮”三声轻响! 原来靖一道人在剑身上贯注了真气,一柄长剑之上,具有极大的弹力,这连续三声轻响,竟把夏香一招三个变化,悉数震荡开去。夏香直震得手腕发麻,短剑几乎脱手飞去。 俞惊尘心头暗“哦”一声,忖道:“我还以为靖一道人是贼党假冒的,如今看来,他真的是靖一道人,并非假冒之人,此人居然丧心病狂,投入了神秘门派,甘心出卖终南派!” 原来他这一阵工夫,细心观察,靖一道人对“终南捷剑”,已深得玄奥,精髓尽化。这种举手投足,就能把本门剑术,发挥到如此精进境界,没有数十年苦练,不能为功,也绝非外人所能模拟而得。 靖一道人剑势往上一撩,就随着下落,剑尖直指夏香,跟踪逼进,阴森笑道:“小丫头,你还有什么绝招,只管使来,如果没有,那就弃剑……” 眼看他剑尖就要点上夏香胸前的“玄机穴”! 夏香没待他说完,忽然一声清叱,左手一抬,“锵”的一声,撤出一道扇面似的弧影,横划而出,朝靖一道人剑身上敲去。 这一下就算是格吧,也只是一时情急,想格开对方剑势,没什么招式可言! 只听“当”的一声,居然奇迹出现。靖一道人凝聚真力,缓缓指来的长剑,竟被她一下拨开! 不,剑势被震得直荡开去,连靖一道人缓步欺来的人,也身不由己,随着荡开去的剑势,往右跨出一大步。 这一招使的好怪! 靖一道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贯注真力的剑势,会被夏香漫无章法的一划,连人都被震退开来!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一时不觉楞了一楞,突然冷哼一声道:“小丫头,你挡得开我一剑,还能挡得开我第二剑么?” 夏香咭笑道:“不信,你就试试?” 靖一道人自然要试试,沉喝一声:“很好!” 抖手一剑,斜点出去,剑光宛如一点寒星,指向夏香右肩“巨骨穴”。这一剑,他几乎贯注了全身功力,就是要看夏香如何出手? 只听秋香急叫道:“夏香姐姐,这一招让给我了!” 人随身上,从斜刺里闪了进来。 靖一道人这一剑法去势虽慢,但却是笔直刺出。 秋香敢情太性急了,闪来的人,还未站稳,就左手一抬,从她袖中“擦”的一声,飞起一道扇面形的弧影,和夏香出手,一模一样,朝靖一道人笔直刺来的剑峰上格来! 靖一道人暗暗冷笑,忖道:“方才是我没有注意,才会被那小丫头格开,这回,我贯注了十成功力,你又是从斜侧刺里冲来,连人都尚未站稳,如何还能格得开去?”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又是“叮”的一声金铁交鸣! 靖一道人贯注了十成功力刺出的剑势,居然又被秋香连人都没站稳,就抢着出手的一格,格得铮然反弹,震荡开去! 靖一道人但觉手腕剧震,脚下浮动,一个人被震得身不由己,斜退了两步。这下,当真把靖一道人给震住了! 当然,秋香这一格,他看得清清楚楚,但依然没有看清这一格的奥妙何在? 秋香手中,极像是一柄折扇,但她和夏香两次格出来的手势,根本不成章法,没有招数,手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但居然会两次都把自己贯注内家真力的剑势震开,连椿都站不住,他练剑数十年,从未遇上过这等怪招! 俞惊尘旁观者清,当然也看清楚了。他发觉夏香、秋香两记扇势,其中的变化,几乎就在格出之时,轻轻的一转,至于如何转法,他没有来得及仔细看。 在这同时,姬叔全、孙二娘也被春香、冬香,左手使用铁骨折扇和靖一道人一样,震得站不住脚,连连后退。 四香在这一瞬间,都已收起了短剑,左手亮出了一把精巧的铁骨折扇! 在他们没有亮出折扇之前,靖一道人等三人,只看到她们划出来的是扇面形的弧影,根本没有看清楚她们手中究竟是何物? 第94章 芳心剔透 四香这一亮出铁骨折扇,春香折扇一招,笑吟吟的道:“喂,你们现在还不识相些,自己放下长剑,听候发落么?” 靖一道人毕竟是终南一派的代理掌门人,而且还是神秘组织的“四路令主”身份,被一个丫头震得连番后退不去说他,如今又吆喝着叫他弃剑投降,这叫他脸上如何挂得住呢? 一时气得满脸通红,(他脸上吴着一张人皮面具,旁人看去,依然是一张白中透青的冷漠模样。)口中大喝一声:“小丫头,咱们放手一搏,看看鹿死谁手?” 他本来志在拿人,剑上还留了一、二分情。 这回怒气攻心,随着这声大喝,长剑一摆,登时如电闪虹飞,瞬息之间,就攻出了一十三剑。但见剑光缭绕,剑气迸发,砭骨寒风,激荡呼啸,一丈方圆,几乎全在他纵横参差的剑影交织之中! 姬叔全、孙二娘一看靖一道人全力抢攻,自然也不肯放过机会! 一个展开岐山姬家的“飞凤剑法”,身如飞凤展翼,剑如凤舞鸾翔,好不轻灵飘洒?一个展开双股剑,宛如双龙戏水,夭矫生辉!这四柄长剑,在他们全力施为之下,委实发挥得凌厉已极! 精芒掣电,寒芒如雨之中,几乎把四香一起淹没! 不,四香不知怎么一转,四个苗条人影,轻俏无比的从一片剑幕中闪了出来! 由春香为首,手中折扇一招,口中娇叱一声,各自挥起一道弧形白光,四个人从四个方向,反包围上去。 这一瞬间,扇光登时大盛,漫天剑光立被压了下去! 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根本无法还手,就被逼得连连后退。 不过三两个照面,三个人就被逼到中间,挤在一处,四支长剑,只能在三人身外,护住身子,再也施展不开! 春香一柄扇面,直逼靖一道人咽喉,冷冷一哂道:“你们还有什么绝招,只管使出来,如果没有,那就弃剑受缚!” 这话,正是靖一道人方才说的,如今又还给他了。 夏香哼道:“你还和他罗唆什么?” 刷的一扇,敲在靖一道人执剑右腕之上。 不知她使的是拂穴?还是截脉手法?靖一道人但觉一条右腕,骤然一麻,长剑“当啷”堕地! 秋香、冬香也不怠慢,同样举扇敲去。 说也奇怪,姬叔全、孙二娘虽被她们逼到了一处,但手中还握着剑,明明看到秋香、冬香举扇朝自己右腕敲来,就像梦魔一般,封解不开,任由她们敲在脉腕之上,手臂就软软垂下,三柄剑随着“当啷”堕地!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哼了一声:“真是没用的东西!” 随着话声,红影一闪,袅然走进一个肩披梅红斗蓬,一身天蓝劲装的少女。只见她一手按着剑柄,柳眉上挑,朱唇微翘,这姑娘既美丽又倨傲。 在她身后,紧随着两个身穿淡青劲装的俏使女,一手叉腰,鼓着粉腮,本来是清秀绝俗的小姑娘,却偏要装作凶霸霸的模样。 她们正是蓝衣公主和她两个使女春雨、秋霜。 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长剑堕地,疾然向后急退! 春香冷哼一声道:“你们不跪下来求饶,还往哪里走?” 她喝声中,四柄折扇翕然往中间一合! 靖一道人三人,只觉疾风凛然,寒光四合,三个人以背贴背,站在一起已经退无可退,但四柄扇面,就像刀锋一般,逼到他们咽喉之前! 折扇虽非刀刃,但只要她们轻轻一划,要割断他们喉管,还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蓝衣公主进入石室,正好四香四柄折扇,把三人逼到了一起。 蓝衣公主抬了抬手。春雨一手叉腰,娇喝道:“住手。” 四香还不知道石室中多了三个人,听到这声娇喝,还当是小姐喝的,急忙敛手疾退,等到她们退下之时,才发现这声吆喝,并非出自小姐之口。 春香心头有气,冷冷问道:“是什么人在这里吆五喝六的?”她口中虽在说着“什么人”?但眼睛却直注在春雨的身上。 那是因为春雨站的较为前面,而且还叉着腰。 春雨依然一手叉腰,说道:“是我要你们住手的。” 夏香闪上一步,哼道:“你凭什么要咱们住手?” 春雨冷冷的道:“因为咱们公主到了,在咱们公主面前,不准有厮杀之事。” 夏香问道:“谁是你们公主?” 秋香接口道:“你们的公主,关我们屁事?” 就在此时,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已一齐躬下身去,口中恭敬的道:“属下参见公主。” 蓝衣公主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她一双盈盈秋波,却转到俞惊尘的脸上。 本来凛若冰霜的粉靥上,忽然如春风解冻,轻启樱唇,含笑说道:“俞公子,你找到义弟了么?” 她这一开口,声如出谷黄莺,娇脆已极! 她这一开口,听到靖一道人等人耳朵里,齐齐一怔,心中暗道:“公主如何认识这姓俞的小子的?” 孙二娘眼珠一溜,心中有数,忖道:“公主这俏盈盈的凝视着俞惊尘,这神情和吴宣艺差不多,八成是看上这小冤家了!” 姬青青心中也很不自在,忖道:“原来大哥认识不少姑娘,哼,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俞惊尘抱抱拳道:“多谢公主,在下已经找到义弟了。” 蓝衣公主点点头道:“找着了就好。” 靖一道人三人虽然心中想着,但脸上却是一付恭谨模样,站着没动。 蓝衣公主直到此时,才冷冷的问道:“她们四个是什么人?” 靖一道人道:“回公主,他们是吴大小姐的四个使女。” 蓝衣公主又道:“你们怎会动起手来的?” 靖一道人道:“事情是这样的,吴大小姐身上有天香仙子的信物,咱们打赌,只要把她四个使女擒下,她就交出天香信物来。” 蓝衣公主道:“结果你们输了。 靖一道人陪笑道:“如今公主玉驾莅临,属下和她们打的赌,自然不算了。” 春香听得气愤的道:“你是一个大男人,说话不算数,还要不要脸?” 蓝衣公主看了吴宣艺一眼,徐徐问道:“你就是吴大小姐了?” 吴宣艺反问道:“你呢?” 蓝衣公主道:“是我先问你的。” 吴宣艺道:“你先回答我不可以么?” 俞惊尘暗暗皱了下眉,心想:“这两位姑娘,看来都很难说话。” 他心中也很想知道蓝衣公主的姓名,因为她既是“公主”,必和神秘组织有着极密切的关系。 蓝衣公主忽然展齿一笑道:“好吧!我先告诉你好了,我叫凤无双。” 俞惊尘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自己遇上的那位燕大哥,叫做燕栖梧,燕栖梧和凤无双,不是很接近么?她果然就是一口一声叫自己‘贤弟’的燕栖梧!” 吴宣艺道:“我叫吴宣艺。” 凤无双道:“你真的得到了天香仙子的遗物?” 吴宣艺道:“可以这么说。” 凤无双眨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望俞惊尘,问道:“吴大小姐和俞公子是朋友么?” 她这话问得很奇特。 这话也是姬青青想问的,但她问不出口来,如今凤无双替她问了,她自然急于想听听吴宣艺如何回答? 因此不觉睁大眼睛,一霎不霎的朝吴宣艺望去。 女孩子的心都生得剔透玲珑,那是上帝用水晶精心雕刻出来的! 吴宣艺自然听得出她问这句话的用意是在试探自己的口气,这就淡然一笑道:“你以为我们是朋友?” 凤无双道:“你们难道不是朋友?” 吴宣艺微微摇头,冷声道:“刚好相反,他……”她朝英俊而潇洒的俞惊尘看了一眼,才带着颤声说道:“他是我杀父仇人……” 姬青青睁大双目,听得不觉一喜,但还有些不相信,暗道:“俞大哥会是她的杀父仇人?这么说,她父亲是俞大哥杀死的了,哼,俞大哥是好人,不会滥杀无辜,她父亲一定是很坏很坏的人!” 凤无双自然也大感意外,不觉一怔,口中轻“啊”了一声。 第95章 志在必得 吴宣艺反问道:“你呢,你是俞公子的朋友?” 这话,姬青青当然也极想知道,于是她又转脸朝凤无双望去。 凤无双举手轻轻熨贴着花钿,笑道:“也不是,我前晚才认识俞公子,他是为了找他一位义弟,跑进落鹰峡去,杀伤了我不少手下,他……” 她拖长语气,也朝俞惊尘看了一眼,才道:“他……他应该也是我的敌人……” 两位姑娘,一个说他是杀父仇人,一个说他是敌人,谁都不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本来嘛,姑娘家内心的秘密,怎肯轻易吐露? 姬青青一颗芳心,终于定下来了,心想:“原来俞大哥为了我,还跑到落鹰峡去,落鹰峡,只要听了这个名称,就知道一定是个十分凶险的地方了,看来我是错怪他了。” 只有孙二娘是情场中的过来人,她鉴貌辨色,再听两位姑娘的口气,心里就暗暗冷笑,忖道:“你们这些话,只能骗三岁孩子,奴家敢和你们打赌,花不溜丢的大姑娘,那个不怀春,你们心里的人儿,不是这姓俞的才怪呢!” 吴宣艺淡淡一笑道:“这样就好,咱们之间的事,和俞公子无关,你说是么?” 凤无双点头道:“正是,我们之间,不论发生何事,都不用俞公子插手。” 孙二娘暗道:“这就对了,你们两个说了半天,这句话才是主题,原来只是为了不想牵涉到俞公子而已。” 吴宣艺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她早就料到凤无双问她和俞惊尘是不是朋友,就是有什么话碍着俞惊尘,不好说出来。现在她表明俞惊尘不是朋友,凤无双就可直说了。 她们果然在互斗心机。 凤无双嫣然一笑道:“吴大小姐果然是明白人。” 她目光徐徐一掠,接下去道:“我奉命前来太白山,就是主持寻找‘天香之宫’的事宜而来,‘天香之宫’,本门志在必得……” 她口气微顿,续道:“不过我可以简单的告诉你,我说的志在必得,并不是想独吞‘天香之宫’的藏宝,相反的,我可以保证,任何稀世珍藏,本门一件都不要,但本门必须最先进入里面……” 吴宣艺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凤无双道:“本门只要取走一件东西。” 吴宣艺道:“什么东西?” 凤无双道:“什么东西,无可奉告,但保证本门取走的东西,绝不是稀世宝物,而本门却非取到手不可。” 吴宣艺问道:“你告诉我这些话,用意何在?” 凤无双道:“因为你得到了天香仙子遗留的信物,要进入‘天香之宫’,非天香仙子的信物不可。” 吴宣艺道:“你不是说主持寻找‘天香之宫’来的么?” 凤无双道:“自然是了。” 吴宣艺道:“那么假如你们没遇上我,或者不知道我身上有天香信物,又该怎么办呢?” 凤无双道:“今晚,咱们只是来查勘‘天香之宫’的地形来的,如果不遇上你,我们只有破门而入一途可行,如今既然遇上了你,就不用舍近就远了。” 吴宣艺微哂道:“你想巧取,还是豪夺?” 凤无双道:“都不是,我只是想和你商量……” 吴宣艺冷笑道:“你要我把天香信物双手奉上,让你们先进去,对不?” 凤无双道:“不错,我要和你商量的,也就在此……” 吴宣艺道:“不用说了,这办不到。” 凤无双道:“你听我说下去,我向你保证,找到‘天香之宫’,只有我一个人进去,你可以守在门口,等我出来,我只取一件东西,里面所有藏宝,都归你所有……” 吴宣艺冷冷笑道:“天香仙子早有遗言,得到天香信物之人,即是‘天香之宫’的主人,我得到信物,我就是‘天香之宫’的主人,我有权支配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你要的东西,也许我可以送给你,但必须由我来决定,我为什么要让你先进去?为什么要先让你取走?” 凤无双听得一呆,徐徐说道:“这话,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说……” 吴宣艺冷漠的道:“你知道就好。” 凤无双看了她一眼,说道:“其实我是为你好。” 她当着俞惊尘的面,就觉得使不出脾气来,这要换在平时,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吴宣艺道:“为我好,此话怎说?” 凤无双道:“我方才说过,‘天香之宫’,本门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换句话说,就不许有其他的人捷足先得了。 吴宣艺轻哼道:“你们志在必得,又如何呢?” 凤无双道:“你一定要我说么?” 吴宣艺道:“正是。” 凤无双道:“本门会通令所有属下,如果有人私入‘天香之宫’,一律……” 她望望俞惊尘,有些说不出口。 吴宣艺接口道:“杀无赦?” 凤无双点点头,续道:“这里还不算是‘天香之宫’,本门规定,凡持有天香信物的人,必须交与本门,否则本门亦将全力对付。 吴宣艺冷笑道:“这么说,我是非交出来不可了。” 凤无双道:“所以我和你商量,如果依我所说,其实对你也并无什么损失,本门要的,并非什么奇珍异宝,就算是宝物吧,也不过九牛一毛……” 俞惊尘突然问道:“凤姑娘,贵门如何称呼?” 凤无双脸有难色,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俞惊尘道:“江湖上创立门户,乃是光明正大之事,应该并无不可告人,但公主觉得有守密之必要,那就不说也罢。” 凤无双看着他,一时似乎不好不说,过了半响,才缓缓说道:“一统门。” 春雨吃惊的道:“公主……” 凤无双淡淡一笑道:“这有什么要紧,俞公子说的不错,江湖上创立门派,是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其实,这是俞惊尘问她,要是换一个人,她才不会说呢! 俞惊尘一直无从查问,江湖上更无一人知道的神秘组织的名称,终于在凤无双口中说了出来!他感动的看了凤无双一眼,说道:“多谢公主见告。” 吴宣艺冷冷的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她自然看得出凤无双对俞惊尘的神情。 天底下,只有女孩儿家在“情”字这方面最敏感了。 凤无双微微一晒道:“我正要问你呢,你打算好了没有?” 吴宣艺道:“你是说,要我交出天香信物。” 凤无双道:“我们是合作。” 吴宣艺冷然道:“我用不着和任何人合作。” 凤无双道:“那你是不答应了?” 吴宣艺道:“不错。” 凤无双道:“这叫我好生为难!” 吴宣艺道:“你有什么好为难的?” 凤无双道:“我方才说过,因为本门志在必得。” 吴宣艺冷笑道:“这个还不简单,你有本领,从我手里夺过去就是了。” 凤无双也冷冷笑道:“这办法我自然想得到,只是我们见了面,总有三分情,我真不想和你动手,更不好意思从你手里把东西夺取过来,所以……” 吴宣艺截着她话头,冷然道:“不用所以,你只要能胜得过我,我自会把东西双手奉上,用不着夺。” 凤无双忽然轻笑一声道:“你认为我胜不了你,是不是?” 吴宣艺没有看她,抬着头,冷傲的道:“你不相信,就不妨试试。” 凤无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冷哼道:“你很自负,咱们那就比划比划。” 说到这里,目注吴宣艺,问道:“你要动兵刃,还是在拳掌上分个胜负?” 吴宣艺道:“悉听尊便。” 凤无双道:“好,那么咱们先比拳掌,如果不分胜负,或是有一方不服气的话,再动兵刃,你觉得如何?” 吴宣艺道:“可以。” 凤无双双目一溜,瞟了俞惊尘一眼,说道:“咱们动手过招,总得找个证人,俞公子既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敌人,咱们请他来当证人,不会心存偏私,该是最恰当了。” 吴宣艺也朝俞惊尘迥眼一盼,点头道:“好吧!” 凤无双道:“俞公子,我们要麻烦你作个证人。” 吴宣艺立即接口道:“俞公子,你不会拒绝吧?” 俞惊尘淡淡一笑道:“两位姑娘要在下作证人,在下敢不遵命?” 吴宣艺目光一抬,朝凤无双道;咱们都讲好了,你可以出手了。” 凤无双道:“慢点,我还有话要说。” 吴宣艺不耐的道:“你说!” 凤无双道:“我们说了半天,我还没见过天香仙子的遗物,究竟是什么?你总该当着证人,先把东西拿出来请大家瞧瞧吧?” 吴宣艺冷笑一声道:“你怕什么?咱们不是请俞公子作证人么?既有证人,等你胜了我,我自会交出来,现在要看,不嫌太急了么?” 凤无双怒不可遏,口中清叱一声:“接掌!” 扬手一掌劈了过去。她劈出的掌势,既无破空之风,亦无激荡的潜力,似是随手推来,轻描淡写,丝毫不着力道。 吴宣艺看她挥掌拍来,正想欺身攻上,突觉一股暗劲,直逼过来,心头暗暗冷笑,左手一挥,五指散开,像扇面般朝上划起。虽然是硬接对方的掌势,同样使的不带半点风声,轻若无事。 两股内劲,这一交接,两个娇滴滴姑娘家的,都身不由主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俞惊尘眼看两人动上了手,他心中虽想劝止,但又想不出如何劝阻才好。 因为她们相争的目的,是“天香信物”,一个志在必得,一个不肯交出来,这场比斗,任何人也无法解劝! 凤无双、吴宣艺,双方被震后退,都为之微微一楞,两人不约而同一退即上,出手抢攻。 第96章 好心相劝 凤无双施展的是“拂穴截脉”手法,举手之间,掌指齐发,专门拂截人身大穴关节,变化奇奥。 一个人双手飞舞,身形飞旋,宛如霓裳仙舞,轻灵无比! 吴宣艺的手法,和她几乎极相近似,每一出手,似拂似格,双手五根纤纤五指,齐向上翘,像扇面般展开,封架的招数,根本不成章法! 但这不成章法的招数,在她手中施展出来,威力却是异常惊人,似乎在看去平凡的手法之中,含蕴着极为神奇的武学。 不论凤无双“拂穴截脉手法”变化如何奇奥,都被吴宣艺似拂似格的手势,化解开去。 不,她还被她扇面般的指锋,差点划中手腕、肩头,被逼得向旁侧闪出。 但吴宣艺有时也会化解不及,被对方截脉手法,逼得往后退出。 因此双方只能说是旗鼓相当,片刻工夫,两人互博了二十余招,依然互有退让,是个胜负难分之局。 俞惊尘看了很久,发现吴宣艺虽是双掌翻飞,但从她手势之中,依然可看出每一记出手,都是扇面形的展开,由此可见她的武功,是从扇招上变化出来的。 她原本并不会武,一定是天隐魔尊死后,才促使她起了练武的决心。她这神奇诡异的扇招,自然就是鬼医公孙丑想要的两柄古扇中得来的了! 凤无双掌指齐施,连攻了二十几招,依然毫无进展,不由得脸色渐渐转青,掌法突变凌厉,左掌右指,交相击出! 这回她使出来的指法,已由方才的“拂穴截脉”,一变而为“突穴斩脉”,(拂穴截脉,手势以轻灵为主,突穴斩脉,是加重施为)骈指如戟,指风凛然,十分凌厉;但她使出来掌法,却依然十分缓和,记记都似虚招,招式如虚应故事,一发即收,从不用实。 但尽管她左掌似虚,右指却记记不离要害大穴,这番攻势,更是猛恶绝伦! 吴宣艺在凤无双虚实互用的凌厉逼攻之下,双手依然似拂似推,纤纤五指,翘得十分美妙,手法更是柔软已极,好看已极,却也极尽诡异! 俞惊尘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动手相搏,脸上逐渐泛出惊异之色! 那是因为吴宣艺的手式,说快不快,但就算你很用心去看,依然看不清她手势如何收发,好像在她手掌轻轻一转之间,就有无数变化,令人眼花撩乱,不可捉摸! 同样凤无双那只左手,一发即收,从不用实,但俞惊尘不去注意她变化繁复,指风凌厉的右手,却一直注意着她左掌。总觉得她那只虚而不实的左掌,必有杀着,因为那只手使的招术,同样使俞惊尘看不懂! 俞惊尘出身昆仑岳真人门下,天下武学,就算没有见过,也总有个耳闻,但吴宣艺的扇形手法,他看不清,凤无双的虚掌,他看不懂,能不教他心头大为惊凛! 看不清的,他自然要看,看不懂的,更非看不可! 两人这十几回合,真把他看得目不暇接! 就在此时,突听两声娇叱,同时响起,人影由合而分! 这下,俞惊尘虽然仍没看清吴宣艺如何出手的,但看清楚一记扇形般的手势,划上了凤无双的右腕! 他本来看不懂凤无双的虚掌,这回他看懂了,她虚飘飘的一掌,拂中了吴宣艺的左肩! 他暗叫一声:“九阴爪!”“九阴爪”正是那个神秘门派——“一统门”的恶毒杀着,自己如何忘了? 人影一分,凤无双脸色变青,一条右腕已经垂了下去! 吴宣艺一张粉脸,同样铁青着脸色,右手紧按左肩,也是伤得不轻!人影一分之际,双方主人都负了伤。 这边春、夏、秋、冬四香刷刷刷刷,亮出了四柄铁骨折扇,人如花影摇动,连翩闪出,护住了小姐。 那边春雨、秋霜同样锵锵剑鸣,一晃肩,从左右闪出,护住了公主。 六个使女各为其主,大有互相扑攻之意。 俞惊尘抢在她们六人之先,一掠而出,双手一摆,喝道:“大家住手。” 吴宣艺目光如刀,看了俞惊尘一眼,转脸朝四香喝道:“咱们走!” 转身朝室外就走。靖一道人喝道:“慢点走。” 吴宣艺冷笑道:“凭你还拦不住我。” 靖一道人阴笑道:“在下拦不住你,自有拦得住你的人会请你留下来。” 吴宣艺冷声道:“谁敢拦我?” 靖一道人目视俞惊尘,说道:“俞兄……” 凤无双没待他说下去,眼波一溜俞惊尘,说道:“让她去吧!” 她虽然被吴宣艺划上右腕,整条手臂若废,但还是不愿让俞惊尘作难。吴宣艺冷笑一声,转身朝石室外走去。 四香手持铁扇,面对着大家,直等她家小姐走出石室,才迅快的退了出去。 靖一道人望望凤无双,说道:“公主……?” 凤无双一摆手道:“不用多说。” 她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瓷瓶,倾出二粒红色药丸,用两个指头掂着,递到俞惊尘跟前,说道:“俞公子,我有一件事,想请你代劳,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俞惊尘道:“什么事?” 凤无双道:“吴宣艺中了我一掌,非我独门解药不治,我想请你送二颗解药给她。”这话,倒是大出俞惊尘意外! 他已经看出她使的是“九阴爪”,这一记应该抓向吴宣艺脑门的,是她手下留了情。 当然,她如果抓向吴宣艺的“天灵盖”,也未必一定抓得中;但“九阴爪”出手,抓的部位,一定是“天灵盖”,她只抓吴宣艺的左肩,总是留了分寸。 “九阴爪”是旁门极为阴毒的功夫,因为练的时候,必须用骷髅作靶,五指运功去抓,不但要练到五个指头都插入天灵盖,才算成功,而且还要以九阴真气,吸取尸腐之毒,以为己用。 因此“九阴爪”练成之日,手指中也吸入了很多的尸毒,而且经常要用骷髅练习,才能保持“九阴爪”的功力。 被“九阴爪”抓中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命的。(因为抓中了,五指贯穿骨头,哪还有命?) 她身边的解药,当然不是为了替人治疗伤势用的,因为练习“九阴爪”,只要稍微不慎,自己就会身中尸毒,这解药是练功之人留着备自己万一中毒之时用的。 俞惊尘真没想到娇美如花,气质高雅的凤无双,竟会练这种阴毒无比的恶毒爪功! 她抓伤吴宣艺,居然还肯以解药相赠! 如果以她练成“九阴爪”来说,此人必然是个心凶手辣,心肠阴毒的人,那么她既然要以“九阴爪”伤吴宣艺,何用再送她解药? 俞惊尘心中不禁暗暗怀疑:“她莫非另有什么阴谋不成?” 心念转动,不觉有些踌躇,并未伸手去接解药。 这也难怪,他究竟和凤无双认识不久,对她过去并不了解。何况回想当日和路梧商结为口盟兄弟,也是路梧商一厢情愿,一口一声的叫着“贤弟”、“愚兄”,如今回想起来,本来就有许多可疑之处。 凤无双看他并没伸手来接,不觉朝他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俞公子是不相信这是解药么?” 俞惊尘道:“这倒不是,在下只是不懂……” 他本待说:“在下只是不懂姑娘的意思。”但他还没说下去。凤无双就截着他话头,接口道:“我请你送解药给她的意思,就是要表明我并无伤她之意,也希望她不要把我当作敌人……” 她望望俞惊尘,说道:“我也希望俞公子能委婉的劝劝她。” 俞惊尘道:“你要在下如何劝她?最大的问题,是吴姑娘会听我的劝告么?” 凤无双道:“我想她会的。”她这句话说得很肯定。 那是因为她是女孩儿家,以自己的心,去比吴宣艺的心,大概也八九不离十了。 俞惊尘问道:“公主要在下劝她什么呢?” 凤无双轻唉一声道:“她身怀天香信物,这消息只要传出这座石窟,她就会遭遇到永无休止的强敌,因为敝门不得到天香信物,是不会放过她的,只有我对她不会存有恶意。” 俞惊尘道:“公主之意,还是希望她和你合作了?” 凤无双嫣然一笑道:“我希望如此。” 俞惊尘道:“这个在下很难劝说。” 凤无双道:“我知道,吴宣艺是个生性极为高傲的人,别人劝她的话,也许不易劝得进去,目前也只有你可以试试,你就勉为其难吧!” 说着,不容分说,把手中二颗解药,塞到俞惊尘手中,说道:“你把解药拿去好了。” 俞惊尘为难的道:“这个……” 凤无双道:“快去吧,再迟就追不上她了。” 俞惊尘只好点点头道:“好吧,在下就去试试看。” 姬青青听说大哥要走,立即大声道:“我也要去。” 她自然不放心大哥。她不放心的并不是山腹甬道的机关,而是大哥去找人家吴姑娘。 凤无双看了她一眼,问道:“他是什么人?” 姬叔全躬身道:“回公主,她是属下的侄女姬青青。” 姬青青大声道:“我就是俞大哥的结义兄弟。” 凤无双哦了一声,立即摇摇头道:“你不能去。” 姬青青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姬叔全嗔目喝道:“青儿,俞少侠替公主去办事的,你不准胡闹。”她究竟是姬青青的叔叔,姬青青虽是满腹委屈,却也不敢多说。 凤无双催道:“俞公子,你快点去吧,吴宣艺只怕已经支持不住了呢,我在这里等你回音。” 俞惊尘道:“公主这解药如何用法?” 凤无双道:“一颗用津液化开,敷在伤处,一颗吞咽下去,一盏热茶工夫,即可见效。” 俞惊尘道:“在下记下了。”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吴宣艺被凤无双“九阴爪”所伤,只觉肩头麻木,并不疼痛,但中爪之后,一个人就觉精神有些恍恍惚惚!走出石室,是一条漫长的甬道,黑黝黝的看去十分深邃。 第97章 多有不便 吴宣艺脚下极快,快走到尽头处,突见一道黑影,迎面窜出,一言不发,挺着手中一柄铁剑就刺。 吴宣艺不觉吃了一惊,急切之间,身形一偏,向左闪出,她因对方手中有剑,不敢大意,右手立即撒出折扇,借着旋身之际,扇头一举点在对方右肘“天芬穴”上。(天芬穴在肘外大骨后,肘上一肘辅骨上,两筋叉骨罅中,为手少阳经穴) 这一下她出手奇快,使的正是天香仙子遗留的七式之一,哪知扇头击在对方臂上,但听“笃”的一声,有如敲在木头之上! 但对方一柄铁剑,却“夺”的一声,笔直跌落地上,人也快速无比的朝暗处退了进去。吴宣艺心中暗道:“这人好像是个木偶!” 心念转动,低头看去,方才被自己一扇击落的铁剑,明明落到地上,却竟然不见了踪影! 再一细看,原来地上有一条二寸来长的裂缝,敢情那柄铁剑,正好落入裂缝之中,堕了下去!不,铁剑落入裂缝之中,此时地底(裂缝间)隐隐传来一阵隆隆异响。 春香赶紧走上一步,说道:“小姐,婢子给你照路。” 她一手擎着火筒,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啊”一声,忙不迭的后退。 吴宣艺问道:“春香,怎么了?” 春香惊魂稍定,说道:“一个人,壁角里站着一个人。” 吴宣艺道:“壁角里站有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 春香道:“他站在那里,好像存心要吓人一般。” 夏香道:“我去,把他抓出来。”一个箭步,窜了上去。 四香手中,各有一支火筒,但在行路之时,只由春香一人,随侍小姐,亮着火筒,因为有一支火筒,已足够五个人照明之用。这时夏香掠上前去,左手火筒随着“喳”的一声打亮。 火光一照,夏香口中不禁“啊”了一声,接着说道:“小姐,这是一个木头人!” “木头人?”吴宣艺心头一动,急步走了上去,举目一看,这里石壁微向内凹,这木头人就象嵌在壁缝间似的,伸手作势,挺立不动,和方才袭击自己的黑影,竟然一般无二! 吴宣艺暗哦一声,忖道:“果然是木偶!” 就在此时,夏香抬目之际,口中不觉又失声惊“啊”!往后退下。 吴宣艺道:“你又怎么了?” 夏香伸手朝前一指,说道:“小姐,这堵石壁在移动!” 不错,前面一堵石壁,确在无声无息中缓缓移开,裂现出一道黑黝黝的洞门。 吴宣艺心中暗道:“这道门户,分明是自己一扇击中木偶右肘“天芬穴”,铁剑落入地下裂缝之中,触动机关,才开启的。” “不错,这木偶袭击,必须使出天香仙子遗留的那一招,铁剑才会脱手堕地,看来给自己误打误撞,凑巧使对了!” 心念一转,立即吩咐道:“夏香,你退下来。” 夏香依言退下。吴宣艺当先举步朝前走去。 春香叫道:“小姐……” 吴宣艺微微摇首道:“里面可能还有埋伏,你们只怕应付不了的。”说着,举步朝洞门中缓缓跨了进去。 就在她踏进洞门之际,洞内人影一闪,又有一道人影,迎面冲了出来! 吴宣艺早就有了准备,留神看去,这冲出来的人影,果然又是一个木偶,只是他双手分握着两柄短剑,急刺过来。 她已经有过上回的经验,一看对方手中握有两柄长剑,心知这回自己非使两柄折扇,就无法把这个木偶击退了。 但自己左肩方才被凤无双抓中,此刻肩头依然麻木如故,整条手臂也十分沉重,那有再战之力?但那木偶已然双剑交击而至!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她无暇多想,猛地双扇一分,咬紧牙关,朝上翻起,化解封势。 同时身形倏地错开,右扇一收,扇头敲在对方右肩“天宗穴”上(天宗穴在外肩大骨下陷中)身子随着一个飞旋,左手折扇突然打开,疾划对方“天突穴”。(即咽喉) 她这一手不但使得快捷如风,而且正是天香七式扇招中最凌厉的一招! 但听又是“笃”“笃”两声,如中朽木,那木偶手中两柄短剑同时堕地,人影一晃,迅快退了进去。 吴宣艺咬紧牙关,扇招是使出来了,木偶也被击退,但她一条左臂也跟着一阵麻木,描金折扇跌落地上,一个人也随着连晃几晃,一阵天旋地转,砰然一声,跌坐下去。 春香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急叫道:“小姐,你怎么了?” 夏香也跟着掠上,两人同时扶住吴宣艺的身子。 秋香不待吩咐,俯身去拾小姐失落的折扇,找来拾去,不但木偶跌落的两柄短剑,已经不见踪迹,连折扇都没了影子。 秋香心头一急,急忙叫道:“冬香,快帮我找找,小姐的扇子不见了。”冬香点亮火筒,问道:“小姐扇子掉在哪里的呢?” 秋香气道:“我看到掉在哪里,还要你来找?” 春香抱着小姐身子,只见她双目紧闭,似乎昏了过去,吓得眼圈一红,怒声道:“小姐已经昏过去了,你们还吵什么?” 秋香,冬香听得一呆,直起腰来,眼看小姐脸如金纸,心头大急,同声道:“小姐怎么了?” 夏香道:“小姐会不会在动手之时,什么地方受了伤?” 春香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摇摇头道:“我没有看清楚,夏香,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夏香道:“真急死人,我们……我们……” 就在此时,抬头之际,只见一条人影,从甬道上奔了过来,急忙喝道:“有人来了,秋香、冬香,你们快去拦住他!” 秋香、冬香倏地转过身去,两人不约而同迅快掣出短剑,双双迎着掠出,拦在路上。 秋香喝道:“什么人,还不给我站住?” 冬香喝道:“你再敢过来,莫怪姑娘出剑伤人。” 来人身法极快,眨眼工夫,已经奔到两人近前,口中叫道:“两位姑娘,在下俞惊尘。” 秋香定睛瞧去,叫道:“来的果然是俞少侠!” 冬香道:“是俞少侠也要站住。” 两人一齐手横短剑,挡在路上。 俞惊尘已经在她们面前站停下来,说道:“在下是找吴姑娘来的。” 秋香问道:“你找我家小姐,有什么事?” 俞惊尘道:“在下是给吴姑娘送解药来的。” 秋香眨动眼睛问道:“什么解药?” 俞惊尘道:“吴姑娘方才被凤姑娘‘九阴爪’所伤,没有她们的独门解药,只怕不易医治,在下特地赶来,是送“九阴爪”的解药来的。 冬香问道:“我们小姐是被‘九阴爪’抓伤的?你知道她伤在哪里?”原来她们方才都没有看清楚。 俞惊尘道:“九阴爪专抓头盖,被抓中的人,五指戳入头盖骨,立时就得送命……” 冬香气道:“你胡说八道,我家小姐好好的,几时被姓凤的五指戮入头骨?” 俞惊尘道:“凤姑娘手下留情,并没有向吴姑娘头盖骨下手,她只抓中吴姑娘的左肩,但‘九阴爪’有毒,凤姑娘下手虽轻,尸毒蔓延,还是会中毒昏迷,非独门解药不可。” 秋香这才相信,喜道:“中毒昏迷,那就不错了,你快过去给小姐瞧瞧。”侧身让开了路。 俞惊尘道:“吴姑娘已经昏迷过去了么?” 口中说着,人已举步走了过去。 秋香放过俞惊尘,一边朝冬香道:“俞少剑送解药来了,我们还是快些找小姐的扇子,才是正经。” 于是两人又弯着腰,在地上找寻起来。俞惊尘走近吴宣艺身边,春香、夏香已经听到他和秋香、冬香两人说的话。 春香要夏香抱着小姐身子,她掠掠鬓发,站起身道:“俞公子,谢谢你啦,给小姐送来解药。” 俞惊尘道:“姑娘不用客气。” 春香看了他一眼,问道:“俞公子,我想问你一句话。” 俞惊尘道:“姑娘请说。” 春香道:“我家小姐是被姓凤的‘九阴爪’所伤?” 俞惊尘道:“不错。” 春香道:“这解药也是她的?” 俞惊尘道:“凡被‘九阴爪’所伤,只有她的独门解药才能解救。” 春香道:“这就是了,她既然用这种恶毒的手法,伤了小姐,还会给小姐解药么?” 俞惊尘道:“姑娘说的,也是常情,但凤姑娘交给在下的,确是解药,绝不会错。” 春香问道:“你能保证?” 俞惊尘道:“在下愿以性命担保。” 春香道:“俞公子这么说了,小婢斗胆……” 她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俞惊尘道:“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春香道:“小婢之意,在小姐未服解药之前,小婢要点你两处穴道,只要小姐醒过来,小婢自会替你解开穴道,不知俞公子肯还是不肯。” “可以。”俞惊尘不假思索,一口答应,接着道:“事不宜迟,这是两颗解药,一颗用津液化开,敷在伤处,一颗纳入吴姑娘口中,大约一盏热茶工夫,即可见效。” 说着,从怀中取出两颗药丸,随手递了过去。春香接过解药。 俞惊尘目光一动,说道:“这是一条甬道,不便在此地替吴姑娘疗伤,里面好像是一间石室,不如把吴姑娘抱到石室中去才好。” 春香看了黑黝黝的洞门一眼,问道:“你知道里面是一间石室么?” 俞惊尘道:“在下约略可以看到一些,里面好像是一间静室,有一只铜香炉,还有一张石榻。” 第98章 石榻下沉 春香道:“那就请俞公子走在前面如何?” 俞惊尘道:“姑娘说得是,在下先进去看看,如无动静,姑娘再抱吴姑娘进来好了。”话声一落,果然举步往里走去。 方才,吴宣艺已按照天香扇招,击退木偶,这一间石室之中,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机关埋伏了。 俞惊尘跨入石室,就亮起了千里火筒,在石室中走了一圈,看看并无异样,这就回头道:“姑娘们可以进来了。” 其实不用他说,春香早就看清楚了。 俞惊尘亮了火筒,她自然看清楚了。 这间石室,略呈方形,中间果然放着一只古铜香炉,香炉后面,靠壁处,是一张青石榻,打磨得极为光滑,只是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除了一炉以及一榻,就空荡荡的别无他物。 春香先行入内,用手抹去石榻上的积尘。 夏香抱着小姐,走入石室,把小姐放到石榻上。 秋香、冬香找遍了甬道,依然没找到小姐失落的扇子,只好也跟了进来。春香转过身,朝俞惊尘说道:“俞公子,小婢可以点你穴道了么?” 俞惊尘含笑道:“当然可以。” 春香道:“小婢那就得罪了。” 口中说着,出手如风,点了俞惊尘背后三处穴道,手中拿着解药,走近石榻,说道:“夏香,咱们快点喂小姐解药。” 夏香迟疑的道:“这是真的解药么?” 春香道:“我想错不了,小姐和姓凤的贱人动手,俞公子是公证人。” 夏香道:“万一……万一……” 她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理由来。 春香轻笑道:“不要紧,真要有什么差错,我就宰了他。” 夏香回头瞧瞧俞惊尘,低笑道:“你这话要是给小姐听到了。不打你两个耳光才怪!” 两人立即动手,一个替吴宣艺脱下肩头衣衫,把药丸在口中嚼啐,敷到伤处。一个也及时拨开吴宣艺牙关,把解药纳入口中。 秋香走到榻前,说道:“春香姐姐,小姐失落了一把扇子,我和冬香找遍了甬道,都没有找到。” 春香道:“这怎么会呢?小姐扇子一定跌落在她身边附近,怎么会找不到?” 冬香接口道:“真的找不到,不信你去瞧瞧,我们把几丈方圆的地方,一连找了几遍,就是一根头发,也找到了,何况是一柄扇子,真的什么也没有。” 春香道:“这就奇了。”话声未落,突听冬香惊咦一声,失声道:“石门关起来了,这是几时关起来的呢?” 大家听她一嚷,抬目看去,这道石门,果然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关了起来! 这自然是方才忙着给小姐服药,治伤之时,没人去注意石门,悄悄关上的。 夏香蹙着眉头,道:“这该怎么办?这道石门可能是机关操纵,咱们如果找不到开启的枢纽,那就走不出去了。” 春香目光溜动,朝室中一扫,说道:“这里什么也没有,哪有什么枢纽?” 秋香忽然低啊一声道:“春香姐姐,这道石门,会不会是俞公子关起来的?” 春香道:“这不会吧,他进来之时,根本没举一下手。” 冬香道:“机关不一定要用手才能关闭,也许只是用脚轻踩一下,就可以把石门关上了。” 秋香道:“那一定是他,他要我们把小姐送到石室里来,就已经没安好心了。” 春香道:“不要紧,我已经点了他三处经穴,就算他没安着好心,又能怎样?” 夏香道:“只要小姐醒过来就好,我听小姐说,她知道这里天香之宫的开启之法。” 春香道:“小姐知道的是进来那堵石壁的开启之法,到了这里,只怕也不知道了。” 这四个俏丫头正在七嘴八舌说个没停,只听冬香又惊啊一声,尖叫道:“春香姐姐,你们快瞧,那古香炉怎么不见了?” 春香道:“今晚你怎么了,老是大惊小怪的……” 回过头来,石榻前面差不多有一人来高的一座古铜香炉,果然不见了踪影!这么大一座香炉,怕不有千斤以上,没人移动,怎会不见了呢? 春香皱皱眉道:“这间石室,大有古怪!” 冬香打了个哆嗦,说道:“你说什么古怪!” 俞惊尘道:“没有什么古怪,那只大香炉是在石门关上之时,往地下沉下去了。” 春香讶然道:“你有一处穴道被点,又背着身子,(她因要替小姐解卸肩头衣衫敷药,故而要俞惊尘背过身去的)如何看到的?” 俞惊尘道:“在下眼睛没有看到,耳朵总可以听到的了。” 秋香道:“你还听到些什么?” 俞惊尘笑道:“在下还听到的是你们在背后说在下了。” 秋香哼道:“难道我们说的不对,这道石门还不是你关上的么?” 俞惊尘道:“姑娘这可冤枉在下了,方才在下已被春香姑娘点了三处穴道,但古铜香炉忽然沉了下去,难道也是在下用脚踩的么?” 秋香道:“你身上被制住穴道,用脚踩自然也有可能,不是你,还会有什么人开动机关,把香炉沉下去的呢?” 春香道:“秋香,你别胡说,俞公子被我点了三处经穴,如何还能移动,用脚踩法?” 秋香道:“那会是谁?” 话声未落,只听地底忽然响起一阵隐隐的隆隆之声! 那声音好像由远而近,倏忽之间,已经传到脚下! 夏香凛然道:“这是什么声音?” 俞惊尘道:“好像是即将有一道石门开启了,几次开启石门,都有隆隆之声。” 只听冬香尖叫道:“大家快瞧,那张石榻又沉下去了。” 这句话听得大家全都一惊,赶紧举目望去!谁说不是?吴宣艺躺着的那张石榻,正在缓慢的往下沉去! 吴宣艺依然昏睡未醒。 这下,直把四香看得大惊失色! 春香首先跃上石榻,她原想去抢救小姐,把吴宣艺抱起,那知等她跃上石榻之时,敢情突然增加了一个人的缘故,石榻下沉之势,忽然加快,眨眼之间,已经沉入地底。 其余三香一看情形不对,她们都是忠心耿耿之人,眼看小姐和春香姐沉下去了,就不约而同,奋不顾身的朝那长方形的窟窿中跳了下去。 下面,依然是一间石室,而且相当宽敞。从上面沉下来的那座古铜香炉就像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一般! 石榻已经平稳的放在中间靠壁处。它好像升降机一样,载着主仆五人,进入另一层石室。 顶端上那个长方形的窟窿,也在石榻落下之时,由另一方青石补上,连痕迹都很难找得出来。 你要是在石榻沉下来的一刹那,正好打了一个瞌睡,根本不知道有石榻下沉这回事,那么当你睁开眼来的时候,眼前景物,一成也没变,因为这间石室和上面石室,完全一样。 秋香小咀一噘,气道:“我看都是姓俞的在捣鬼,可惜咱们没把他押下来。” 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低笑道,“在下也下来了!” 那正是俞惊尘的声音。 四香回过头去,俞惊尘不是也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么?” 春香心头一凛,迅疾一跃而起,飞落到俞惊尘的面前,右手抬处,一柄寒光锋利的短剑,已经搁在他脖子上,冷冷的道:“你如何下来的?” 俞惊尘含笑道:“你们下来了,在下自然也只好跟着下来。” 春香冷笑道:“你穴道受制,如何下得来?” 俞惊尘双手一举,说道:“没有啊,方才在下看你们都下来了,心头一急,也忙着往下跳,才知道姑娘根本没有点在下穴道。” 春香明明点了他背后三处穴道,岂会不知,闻言不觉冷哼一声道:“你到底使的什么诡计?” 俞惊尘耸耸肩道:“这真是冤枉至极……” 话声未落,只听石榻上响起了一声嘤咛! 冬香喜道:“小姐醒过来了!” 春香短剑依然搁在俞惊尘脖子上,一面叫道:“你们快过来看住他,不准他走动。” 秋香、冬香立即答应一声,双双拔出短剑,一左一右搁在俞惊尘的脖子上。 秋香道:“你敢走动一步,刀剑可不长眼睛。” 俞惊尘道:“不走动就不走动,姑娘何必用利剑搁在在下头颈上,一个不小心,割破皮肉,可不是玩的。” 冬香冷哼道:“谁和你说着玩呢?” 吴宣艺缓缓睁开眼来,目光转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石榻之上,不觉轻咦一声,翻身坐起,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春香忙道:“小姐,快躺着别动。” 夏香问道:“小姐,你伤势好些了么?” 吴宣艺已经忘记自己左肩被凤无双抓伤之事,闻言不觉“哦”了一声,伸手摸摸左肩,伤势已经爽然若失,一点痛楚也没有了,奇道:“奇怪,我的肩伤好像已经好了。” 春香道:“这么说来,俞公子送来的解药真灵,婢子错怪他了。”说着,急忙叫道:“秋香、冬香,快回来,小姐已经起来。” 秋香、冬香听说小姐起来,立即奔了回来,连短剑都来不及入鞘,就躬身道:“恭喜小姐伤势好了。” 吴宣艺跨下石榻,问道:“你们手中执着宝剑干吗?” 秋香道:“监视俞公子咯,他开动机关,把小姐这张石榻沉了下来,可能不怀好意。” 吴宣艺问道:“什么石榻沉了下来?” 冬香抢着道:“就是这张石榻呀,本来在上面的,刚才从上面沉下来的。” 吴宣艺越听越糊涂,说道:“你说什么,石榻怎么会从上面沉下来的?” 春香道:“事情是这样……” 于是,她把方才小姐昏迷不醒,俞公子及时送解药而来,自己等人如何把小姐送入石室,石门自动关闭,古铜香炉接着下沉,最后连这张石榻也沉下来,详细说了一遍。 第99章 四言谜诗 吴宣艺啊了一声,问道:“这么说,我们这间石室是在石窟的下一层了。” 春香道:“是啊,这间石室,已经在本来那间石室的下面了,它和上面那一间,完全一样的。” 吴宣艺缓缓走到俞惊尘身前,说道:“俞公子,谢谢你了。” 俞惊尘连忙拱手道:“吴姑娘,伤势痊愈了就好,这解药是凤姑娘的,在下只是替她代送来的罢了。” 吴宣艺哼道:“早知道是她的解药,我不会服的。” 俞惊尘道:“吴姑娘,你对凤姑娘误会了。” 吴宣艺沉着脸道:“什么误会?” 俞惊尘道:“凤姑娘伤你的是旁门中最厉害的‘九阴爪’,这种功夫,练习之时,即以死人骷髅为的,以五指能一下戳入头盖骨,就得再换第两个,故而练成之日,五指也吸取了很多尸毒,出手就以对方天灵盖为对象,凤姑娘只抓姑娘左肩,而且下手不重,实在已是手下留了情份……” 吴宣艺没有作声。 俞惊尘继续道:“但凤姑娘下手虽轻,因为她练的是‘九阴爪’,指上有毒,尸毒一经发作,还是会中毒昏迷,非她独门解药不解。” 吴宣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才道:“你替她说了不少好话,目的何在?” 俞惊尘道:“在下不愿意看到姑娘负伤,故而送药而来。” 吴宣艺绷紧的脸上,神色稍缓和,说道:“她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俞惊尘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一猜就中,凤姑娘交给在下解药之时,确曾说过两句话……” 吴宣艺凤眼一抬,问道:“她说了两句什么话?” 俞惊尘道:“她说:她并无伤你之意,也希望你不要把她当作敌人。” 吴宣艺冷冷一哼道:“她说的话,你俞公子一定都还记得,天香遗物,在我手中,她居然说出他们一统门志在必得,这还不是敌人?” 俞惊尘觉得她说的也是有理,点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只是据在下看来,凤姑娘倒确实并无敌意……” 吴宣艺不待他说下去,截着道:“俞公子,不用说了,你是我们两人的证人,现在我想问你一句话。” 俞惊尘道:“姑娘请说。” 吴宣艺道:“譬如说,我相信了你的话,没把她当作敌人,但她却口是心非,仍然对我所有的天香遗物,念念不忘,志在必得,处处把我当作敌人,你俞公子帮谁?” 俞惊尘道:“在下既是证人,自以公正为先,立场超然,谁也不帮。” “不!”吴宣艺道:“俞公子这话就不对了,你是公证人,理屈在我,你应该帮她,理屈在她,你应该帮我。” 俞惊尘道:“好吧,只要理屈在彼,我一定站在姑娘这一边。”吴宣艺不觉嫣然一笑道:“如此多谢俞公子了。” 春香一直伺立在吴宣艺身侧,直等她说到这里,才嗫嚅的道:“启禀小姐,你还有一柄扇子,跌落在石室门口,秋香、冬香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吴宣艺听得一怔,问道:“怎会找不到的?” 春香道:“婢子明明看到小姐失手掉在地上,那时小姐也昏倒地上,夏香和婢子只顾得照顾小姐,把那条甬道找遍了,就是不见扇子的踪影,奇怪的,那木偶手上一柄长剑,明明落到地上,也不见了。” 吴宣艺听她一说,心中立时明白过来,说道:“既然找不到,那就算了,唉,两柄扇子,缺了一柄,如果遇上强敌,那就要差得多了!”秋香、冬香齐声道:“小婢该死……” 吴宣艺低着头,似在思索着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口中轻“嗯”一声,低低的道:“列卦其上,万人迷踪,合乎其式,得入其中,付汝金剑,入主我宫……” 她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背诵一首四言诗! 俞惊尘听得心中方自一动! 吴宣艺脸上忽有悦然之色,喜道:“那‘上’,那不就是指上面吗?我们果然进来了,难道这里……” 春香看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心头觉得得奇怪,低低的叫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吴宣艺爽朗一笑道:“咱们误打误撞,大概已经进入天香之宫了。”春香疑惑的道:“小姐,这里就是天香之宫?” 吴宣艺道:“这里当然不是。” 春香道:“小姐不是说……” 吴宣艺道:“我是说咱们已经进入了入宫之路。” 春香道:“小姐,路在哪里呢?” 吴宣艺道:“应该就在这间石室之中。” 说到这里,黑白分明的凤目,朝俞惊尘一溜,问道:“俞公子,你进入天香之宫,自然也是为天香仙子的藏宝而来,如今你我都已陷入山腹石窟的地底石室之中,那是应该同心协力,互相合作的了?” 俞惊尘道:“在下在前面当着大家,已经一再声明,在下原是为救义弟而来,一时好奇,进入山窟,对天香仙子藏宝之事,并无所知,也毫无非份之想,如今既然困在山腹地底,姑娘不必说合作二字,在下也自当和姑娘通力合作,谋求出路。” 吴宣艺回眸一笑道:“我说的合作,不是谋求出路,而是谋入天香之宫。” 她举手拢了拢披散肩头的秀发,徐徐说道:“因为我们目前已陷入地底,谋求出路,比谋入天宫更难,只有先求进宫去,才能找得到出路。” 俞惊尘知道她已经智珠在握,这就点头道:“姑娘心有成竹,在下当以姑娘马首是瞻。” 吴宣艺忽然目含柔情,低低的道:“真的么?” 俞惊尘道:“自然是真的了。” 吴宣艺欣然道:“这样就好,我们可以开始寻找入宫之路了。” 俞惊尘道:“姑娘对入宫之路,可有高见?” 吴宣艺道:“高见不敢,我们既然通力合作,我也用不着再向你俞公子隐瞒了,我是从两柄古扇上,得到的指示……” 俞惊尘点点头道:“在下知道。” 吴宣艺望着他,惊异的道:“你知道?” “不错,在下早就知道了。” 俞惊尘脸含微笑,继续道:“姑娘那两柄折扇,仍是天香仙子的遗物,上面自然会有天香之宫的入宫记载了。” 吴宣艺笑了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俞惊尘道:“在下没有看过天香仙子遗留的两柄折扇,能猜对一半,已经不错了。” “嗯!”吴宣艺轻嗯一声,缓缓说道:“其实折扇上。说的很含糊,而且也只有开启石壁之法,进入山窟,只有八句诗:天香之宫,有道斯通,列卦其上……” 俞惊尘不待她念下去,接道:“万人迷踪,合乎其式……” 吴宣艺听得不觉跳了起来,惊奇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俞惊尘笑道:“这是在下未进入天香之宫以前,有一晚,梦见天香仙子告诉了我八句诗……” “我不信。”吴宣艺凝睇道:“你说,天香仙子是怎样一个人?” 俞惊尘目光平视,徐徐说道:“天香仙子穿的是霓裳,但面貌却酷似姑娘。” 吴宣艺被他说得粉脸一红,轻披樱唇,说道:“人家和你说正经,你却取笑着我。” 俞惊尘笑了笑道:“说实在,这几句诗是你方才低低的念着,给在下听到了。” 吴宣艺轻啊一声,不依道:“你坏……” 四香服侍小姐多年,那时的小姐,身体孱弱,多愁善感,终日都没有笑容,后来得到两柄天香折扇,终日把玩,终于被她发现了秘密,原来扇中间藏了“天香七式扇招”和一张柬帖,略谓得到此扇的人,可入主天香之宫。 小姐于是勤奋练扇,但为人却变得十分冷峻,可从没见过她像今天这般有说有笑! 四香年纪都不小了,自然知道男女相悦之情,四个人暗暗扮了个鬼脸,悄悄退后,只作不见。 只见吴宣艺双眸一转,向道:“你既然听我念过,你倒说说看,第一句‘天香之宫’,不用解释,第二句‘有道斯通’,作何解释?” 俞惊尘道:“这个在下想不出来,还得姑娘指教。” 吴宣艺嗤的一笑道:“这句话,我想了很久,一直到进入山腹石窟,亲身体验,才知道这个‘有’字大有问题,是借用的,应该作‘右’,逢右转是也。” 俞惊尘口中“唔”了一声,道:“有道理,这就是告诉你要进入天香之宫,必须逢右转弯,虽然排列了八卦阵图,万人迷踪,你可以不受其迷……” “不错!”吴宣艺道:“不过‘列卦其上’的‘其上’二字,直到落到此室,才领会出来,原来上面只是列八卦阵式的地方并不是天香之宫。方才我进入甬道之时,曾两次遇上木偶,我以天香仙子的扇招,把它击退,这就是五六两句,要‘合乎其式’,才能‘得入其中’,这‘其中’二字,指的应该就是这间石室了。” 俞惊尘道:“第七句‘付汝金剑’,应该有一把金剑才是,姑娘不妨先找一找……” “不用找”。吴宣艺伸手在她玉颈边拉出一条极细的金项链,链上挂着一支金光闪闪的精致小剑! 这支金剑,大概还不到二寸来长,形式极古,剑上镶了许多细小的宝石,手工极为精细,一看即知是一件女人的饰物。 吴宣艺继继续道:“金剑就在我手里呢!” 第100章 只是臆测 俞惊尘“哦”了一声道:“这柄金剑,定是藏在姑娘从地底掘出来的瓦坛之中,在下一直觉得怀疑,姑娘掘地得坛,必有用意,如果一无所得,岂不有悖人之常情?” 吴宣艺道:“原来你都看到了,这柄金剑,应该就是开启天香之宫的金钥了。” 俞惊尘道:“姑娘既已得到金剑,那只要找到金锁,就可入主天香之宫了。” 他目光一转,忽然落到那只一人来高的古铜香炉之上,说道:“这间石室之中,除了这只香炉外,别无他物,咱们不妨仔细查看查看!” 随着话声,举步朝古铜香炉前面走去,正待伸手揭炉盖。 吴宣艺道:“俞公子,慢点!” 俞惊尘回头道:“姑娘有何高见?” 吴宣艺轻盈的走到他身边,说道:“瞧你,这般鲁莽,这天香之宫,到处都有机关埋伏,凡事该小心些才好。” 她嗔他鲁莽,但说来甚是娇柔。 夏香忍不住脸有笑意,朝春香看了一眼,春香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让小姐发觉了。 俞惊尘道:“姑娘之意,认为香炉之中,有什么凶险么?” 吴宣艺道:“这很难说,我们还是先四周看看,香炉上可有什么文字可以帮助我们找寻入宫之路的。” 俞惊尘道:“姑娘说的也是。” 两人并肩走近香炉。仔细看了一遍。这是一个八卦香炉,炉身刻着八卦象,此外就什么也没有。 俞惊尘心中暗道:“这炉上列着的八卦,不知和上面的八卦阵图,是否有关?” 他内心有一种感觉,总觉得这天香之宫内所有的机关,似是都操在这个古铜香炉之中,因此不觉动了好奇之念! 回头看去,只见吴宣艺一双凤目,凝视着香炉,一言不发,怔怔的出神,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 这一回头,但觉吴宣艺在火光照耀之下,竟然生得很美! 吴宣艺,他认识已久,只是没有很仔细的看过她。 在他印象之中,吴宣艺是个身材羸瘦,面有病容的少女,形容她,有四个字,就可以概括了——“弱不禁风”! 但此刻,他和她站得很近,只觉她脸上病容,早已消失,一张鹅蛋脸,白里透红,一双凤目,俏中有神,一张樱唇,嘴角上翘,隐含笑意,一头秀发,又长又黑,披在肩上,更见清丽绝俗! 不,从侧面看去,因为站得近,就有着一股女孩儿家说不出的诱惑力量! 俞惊尘看得不觉一呆,已到了口边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吴宣艺忽然若有所觉,一下转过脸来,看到他如醉如痴的看着自己,一时双颊骤然飞红,一阵娇羞,轻啐一声道:“你……” 俞惊尘立时发觉自己这样看人家姑娘,自然是太失礼,一时也不禁脸上一红,忙道:“吴姑娘在想些什么心事?”这话问得更糟糕,姑娘在想什么心事,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吴宣艺一手轻轻拢了拢秀发,才道:“我在想,这古铜香炉上,刻着的八卦,不知和上面的八卦门户,有没有关连?如果我是这座石室的设计人,一定会把全座石室的机关,总枢纽都按在香炉里面,我站在这里,就可以操纵整个石室了。” 俞惊尘听得不觉大笑道:“在下方才也是这么想,只是姑娘说的,更为具体……” 吴宣艺眼睛一亮,喜道:“原来俞公子也是这么想法,可见我们心意相同,所见也一样了。” 说到这里,不由粉脸又是一红,这心意相同,岂不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俞惊尘道:“姑娘且请退后,在下去揭开炉盖看看。” 吴宣艺关切的道:“你要小心些,”依言退后了几步。 俞惊尘没有作声,举足跨上两步,右手一探,抓住炉盖,缓缓揭了起来。 就在此时,但听“嗤”的一声,香炉内闪起一阵寒芒,飞射出一片蓝汪汪的毒针! 俞惊尘反应何等灵敏,“嗤”声入耳,已把手中炉盖,当作盾牌,掩护身子,往后疾退。 从香炉中射出的毒针,不住的向四外飞射,不仅密集如雨,而且由机篁发射,力道极强,朝香炉四周射出的,足足有八九尺远近,朝上激射的,也差不多射到石室屋顶,才纷纷堕地。 吴宣艺看得暗暗惊骇,忖道:“这香炉中毒针这般密集,如果开启炉盖的是我,只怕要伤在毒针之下了。”一面急忙走到俞惊尘身边,问道:“俞公子,你没事吧?” 俞惊尘笑道:“还好,在下听到声音不对,就以炉盖当作了挡箭牌,不然的话,相距既近,毒针数量又如此之多,真使人防不胜防呢!” 吴宣艺道:“现在毒针已经射完了,我们可以过去看了。” 俞惊尘道:“毒针虽尽,可能另有埋伏,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在下有炉盖护身,还是在下走在前面。” 他一手以炉盖护胸,正待往前走去。 吴宣艺忽然“咦”了一声,叫道:“俞公子,快停一停。” 俞惊尘闻言脚下一停,问道:“姑娘……” 吴宣艺玉手一指炉盖,说道:“盖上有字,我们先看看它刻着什么,再作道理。” 俞惊尘揭开炉盖,就把它当作盾牌,护身而退,故而一直没有翻过来看。 闻言就举起炉盖,翻了过来。只见上面刻着两行细字:揭开炉盖之时,飞针即会四射,除了以炉盖作盾,护身而退,别无躲闪之策,汝此时能阅读此文,足见颇有机智,炉内八卦,不可妄动,汝已得金剑,可刺太极圆双珠,先右而左,铜炉自旋,宫门即启矣。 吴宣艺喜得跳了起来,叫道:“我们找到了!” 俞惊尘急忙跨上两步,探首瞧去,这古铜香炉,并不能插香,炉肚虽大,上面整个被一块圆形铜板封死,不知肚内装的是什么东西?这块铜板上,果然刻着太极八卦。 俞惊尘从炉盖所刻字迹忖度,心知这八门卦象,必是机关枢纽无疑,自然不敢妄动,这就回头道:“姑娘可以用金剑一试了。”四香听说已经找到了天香之宫的开启机纽,纷纷围了上来。 吴宣艺从颈上取下金剑,一面叱道:“你们还不退下,万一炉中再有暗器射出,你们躲得开么?” 俞惊尘笑道:“姑娘只管放心,现在不会再有暗器了。” 四香听了小姐的话,还是退后了几步,点起脚尖,远远的观看。 吴宣艺举起玉手,用三个纤指,拿着金色小剑,回头道:“你也小心些。” 俞惊尘道:“不要紧,姑娘尽管用剑刺去,在下在旁替你护法,真要有什么变化,在下自信足可应付。” 吴宣艺听说由他在旁替自己护法,心头一甜,回眸低低的道:“谢谢你。” 举起小剑,缓缓朝太极圆右首一颗龙眼大的珠子中间,插了下去。 那颗突起的珠子,看去金光闪闪,中间果然有个小孔,正好容得了小剑插入。 吴宣艺刚刚把小剑插入,就听到香炉肚内,发出“铮”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极似由上而下,往下传去,紧接着但听又是“嗒”的一声,插入的小剑,忽然自动往上弹起。 俞惊尘忙道:“吴姑娘快把剑拔起,这一边已经好了。” 吴宣艺看得暗暗惊奇不止,依言拔起小剑,然后又朝左首一颗龙眼大的珠上插下。 这情形同方才一样,又是’铮”的一声,声音由上而下,往下传去,紧接着“嗒”的一声,小剑自动弹起。 吴宣艺有了上次的经验,伸手取起金剑。 就在这一瞬间,那座高大的古铜香炉,忽然缓慢的向右转动,连转了三匝,接着又朝左转动,也转了三匝。 俞惊尘和吴宣艺两人,早已在香炉转动之际,迅速往后跃退,此时眼看香炉已经停止,不知天香之宫的门户,究竟在那里,如何开启?就在此时,但听地底忽然起了一阵隐隐的隆隆之声! 声音未歇,但见中间那张石榻,忽然悄无声息的向左移开,中间石壁,缓缓裂开了一道门户。秋香惊喜的道:“快看!这道门里面,就是天香宫阙了!” 她站立之处,距石门最近,手中又拿着一支火筒,自然早就看到了。 夏香手上也点着一支火筒,说道:“走,咱们先进去,给小姐照路。” 俞惊尘急忙说道:“两位姑娘且慢,石门初启,还是先看看有无别的动静……” 他话声未落,只见那只高大香炉,好像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呼”的一声,往石门中滑了进去。 夏香惊啊一声道:“好险,咱们如果进去,正好给香炉撞上。” 吴宣艺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俞惊尘沉吟道:“据在下看来,这只古铜香炉,确系天香宫阙内,所有机关埋伏的总枢纽无疑,姑娘进来的时候,正因完全符合了开启机关的道理,故而铜炉、石床,相继下沉,把你送入此室,现在我们依炉盖字迹行事,也是完全符合开启石门的道理,故而石门开启,铜炉又自动滑了进去。” 吴宣艺道:“铜香炉滑进去的原因又为什么呢?” 俞惊尘道:“在下只是臆测罢了,因为这香炉之中,是全宫机关的总枢纽,故而必须跟着主人移动。” 吴宣艺笑道:“它难道会认识主人?” 俞惊尘道:“它自然不会认识主人,这是当年按装机关的人,事前安排好了的。” 吴宣艺对俞惊尘由衷的倾倒,忍不住道:“俞公子,你真是见多识广,我,我……佩服得很。” 俞惊尘道:“姑娘过奖,在下只是胡乱猜测而已。” 第101章 越描越黑 吴宣艺道:“那也要说得入情入理,完全和实际相吻合才行!” 她刚说到这里,回头问道:“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俞惊尘道:“看来已无别的变化,自然可以进去了。” 秋香道:“小姐,可以进去了,小婢那就替大家照路。” 夏香道:“咱们一起进去。” 两人手持火筒,当先朝石门中走去。 吴宣艺道:“俞公子请。” 俞惊尘道:“姑娘是天香仙子的继承人,此行以姑娘为主,自然姑娘先请了。” 吴宣艺低低的道:“我们是互相合作,应该不分彼此,这样吧,我们一起进去吧!” 俞惊尘不好再说,只得和她并肩走入。 春香、冬香跟在两人身后,眼看小姐和俞公子有说有笑,双双走入,冬香忍不住朝春香抿嘴一笑。 春香也笑在心里,但她是四香之首,平日里又是侍候小姐身边之人,深知小姐的脾气,难得找到一个称心的人,大家如果视若无睹,她自可极自然的发展下去;但如果有人一笑,姑娘脸嫩,岂不把好事砸了?想到这里,不觉朝冬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这石门之内,是一间长方形的石室,地下、四壁都是青绿色的花岗石。光亮如镜! 那古铜香炉,从外面滑进来之后,就停在中间,本来这古铜香炉,也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如今看来,火光之下,竟使人有古色古香的感觉! 尤其古铜香炉包呈茶黄,经火光一照,隐见金光,分明是真金铸成的。 夏香、秋香手中擎着火筒,一左一右越过矗立在中间的古铜香炉,已在进门处站停下来。 那是一堵大石壁,上面覆盖着黄色琉璃瓦的帘角,中间是两扇朱漆钉着铜钉的大门,火光一照,铜钉闪铄着金光。 门楣上有一方精巧的横额,上书“天香宫阙”四字。 俞惊尘手中还拿着沉重的炉盖,(他揭开炉盖,就遇上飞射的毒针,后来吴宣艺发现盖上有字,后来又以金剑插入太极圆左右二珠,石门开启,香炉自动滑入,一直无暇把炉盖盖上,还拿在手中也)走进石门,第一件事,自然要把炉盖盖上。 这原本是一瞬间的事,就在他盖上炉盖之际,但听身后发出轻微的声响,两扇石门,立即关了起来。 幸好春香、冬香都已跟着走入,只要再迟上一步,差点就被关在门外了。 就在众人身后石门阖起之后,前面两扇朱漆大门,却随着缓缓开启!这一刹那,大家只觉眼前一亮,好似见到了天光! 天光是从两扇朱漆大门之内射出来的。门上明明写着“天香宫阙”,这两扇门内,当然不会到山腹外面去。 俞惊尘、吴宣艺并肩站立之处,就面对着这两扇朱门,此时凝目瞧去,但见门外透进来的果然是亮得如同白昼! 不,这里不应该称它“门外”,应该称它“门内”才对! 朱门已经敞开,门内好像是一大片天井。 既是大天井,当然会有天光。大天井正中,是一条宽阔平整,白玉般光滑洁净的走道,两边放着八盆牡丹花,花大如碗,正在盛放,益增华贵锦绣,仙家春色! 远远望去,里面白玉为阶,朱拦曲折,像是一座大厅! 夏香惊喜的道:“果然是天香宫阙,我们快进去。” 其他三香也看得呆了,山腹石窟之中,果然会有宫阙,大家自然都想进去瞧瞧;但小姐没有吩咐,她们还是不敢抢先。 吴宣艺脸上也有了喜色,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天香之宫。她回过身,望望俞惊尘,轻启樱唇,说道:“俞公子请啊!” 俞惊尘点头道:“天香宫阙大门已启,里面应该不会再有机关埋伏了,姑娘请先。”两人又在互相谦让了。 冬香轻笑一声道:“俞公子和咱们小姐,真是相敬如宾。” 她说得虽轻,吴宣艺自然听到了,但觉脸上一阵热烘烘的,心头却有着一股甜意,也不想去呵责她,只是低低的道:“咱们快进去吧,再不走,石门莫要又关上了。” 说着,也没待俞惊尘回答,急步往门中走去。 俞惊尘口中虽说里面不会再有埋伏,但吴宣艺举步走入,又怕她有失,也急步跟了进去。 四香则随着两人身后而入。夏香、秋香不待吩咐,熄去了手中的火筒。 他们这一走进大天井,才发觉天井上空,并不是天光,只是在窟顶嵌满了明珠。 明珠有大有小,大的:有如龙眼,小的也有黄豆般大,珠光灿烂,掩映生辉,天井上空,看去就像满天繁星! 秋香忽然惊奇的啊了一声,叫道:“你们快来看,这八盆牡丹,原来都是假的!” 给她一嚷,大家仔细看去,原来这八盆牡丹花,都是以翠玉和红宝石雕刻而成的,手工精细,花叶之间,生趣盎然! 白玉走道尽头,是三级玉阶,围以珊瑚栏杆。 吴宣艺、俞惊尘拾级而登,迎面是一座敞厅,厅上四周挂着流苏宫灯,陈设得更是富丽堂皇,两边楠木花格上,摆满了鼎彝古器,玉石珍玩,件件都是价值连城之宝。 左右两壁,各有十道门户,俞惊尘只在大厅上打量了一眼,就朝左首石门走去,吴宣艺也立即跟了过来。 两人刚走近门前,两扇石门就瞬间开启。 吴宣艺口中不觉“啊”了一声,忍不住往后退下一步。 俞惊尘听到吴宣艺的惊呼之声,急忙回过身去,问道:“姑娘怎么了?” 他这一回头,发现两扇石门又悄无声息的合了起来。 吴宣艺脸上一红,说道:“没什么。” 俞惊尘道:“那就往这里进去。” 转身跨上一步,看到石门已闭,正待伸手推去,就在他跨上一步之时,两扇石门又呀然自动开启。 吴宣艺道:“俞公子,你再退后一步试试,这机关做得真好,敢情只要有人踏上门前一步,石门就会开启,你如果退后,石门又会自动阖上了。” 俞惊尘依言退后了一步,石门果然立即阖上。 吴宣艺道:“你现在再跨上去,它又开了呢!” 俞惊尘再跨上一步,两扇石门果然又开启,不觉由衷的赞叹道:“这真是巧夺天工!” 夏香叫道:“你们快来,这两扇石门真好玩。” 俞惊尘、吴宣艺相继走入石门。 这是一间布置精雅的书房,迎面是一面一人来高的大铜镜,打磨得十分光亮,毫发可鉴! 这时镜中映出了一对少年男女,倩影双双并肩走来!吴宣艺看到镜中自己和俞惊尘的人影,不觉粉颜微酡,羞赧一笑。 左首是一排六扇雕花窗户,不知窗外是什么地方,两边石壁下,都是楠木书橱,玉轴牙签,琳琅满目。 窗下是一张楠木书桌,放着文房四宝,坐椅后面的壁上,挂着一柄带鞘长剑,剑长四尺,剑鞘上镶嵌了许多宝石,手工精细,更饶古趣,具见此剑的名贵了! 俞惊尘精于剑术,凡是练剑的人,莫不喜爱名剑,不觉伸手从壁间摘下长剑,轻轻一按吞口,但听“铮”的一声,剑身自动出鞘三寸光景。 这就缓缓抽了出来,剑如龙吟,清细悠长,青虹如电,寒芒吞吐,森寒剑气,直逼肌肤! 俞惊尘赞道:“好剑啊!好剑,大概是一柄断金切玉,削铁如泥的名剑了!” 口中说着,重又回剑入鞘,往壁上挂去。 吴宣艺看他连声称赞好剑,却又挂回原处,这就含笑道:“俞公子,你喜欢就把它收下了,还挂回去干嘛?” 俞惊尘道:“不,这是天香仙子的东西,在下怎好妄取?” 吴宣艺道:“入宝山怎好空手而回,神物利器,见者有缘,这柄剑对你很适用,干嘛还要客气?” 俞惊尘还是摇头道:“这个不行……在下……” 吴宣艺不待他说下去,拦着道:“不用这个那个了,你不是说,我是天香之宫的主人么?那么就算我送给你的好了。” 她不待分说,伸手从壁间取下宝剑,递了过去,说道:“还不快收下了。” 俞惊尘还是不肯收,说道:“此剑定然十分名贵,在下无功不受禄……” 吴宣艺道:“你这人怎么也婆婆妈妈了,我们说了互相合作,我又不会使剑这支剑理该归你所有,你不肯收,就是没有诚意和我合作了。” 她走上一步,亲手把宝剑佩到俞惊尘的腰间。 两人这一接近,俞惊尘只觉鼻孔中隐隐闻到吴宣艺身上一股幽幽的香气,心头不禁一荡{吴宣艺也在此时,闻到俞惊尘身上强烈的男人气息,芳心突然间有如小鹿乱撞,双颊飞红,低低的道:“我不许你再推辞了。” 俞惊尘俊脸如火,也低低的道:“多谢你……” 他忽然捉住了她一双玉手。 吴宣艺轻嗯一声,一个娇躯缓缓的朝他怀中偎去。 就在此时,石门开启,冬香一下冲了出来。 两人迅速离开,两张脸上更是红得像大红缎子一样。 冬香也粉脸发烧,嗫嚅的道:“是秋香把小婢推进来的,小……小婢没……没有看见。” 她说没有看见,就是看见了也!这话岂非越描越黑? 吴宣艺没有说话,举步朝书房另一道石门走了过去,推门而入。俞惊尘当然很快的跟了进去。 这回四香可不敢再跟进去了,她们仍然守候在大厅之上。 这书房后面,是一间精巧的卧室,是男人的卧室,摆设简单,仍不失华贵精致。这自然不是天香仙子的寝宫。 吴宣艺没有逗留,再由卧榻右侧一道门户进去,便是一条长廊。 第102章 仙子遗像 这条走廊并不宽,但白润如玉,光可鉴人的壁顶,嵌着明珠,一路照得如同白昼! 转角处,摆着古树根装成的花几,几上摆着一盆万年青。当然也是假的,但你不用手去摸,怎么也看不出它是翠玉雕刻的。 走廊尽头,是一道白五的楼梯,中间铺着腥红的地毯,白玉栏杆,盘曲而上。 吴宣艺回头嫣然一笑道:“这道楼梯,不是又回到上面去了么?” 俞惊尘道:“虽然又回上去,但绝不会是上面布置的八卦阵图之中。” “嗯!”吴宣艺口中轻嗯着,一手轻轻扶着白玉雕栏,举步上楼。 登上楼梯,又是一条长廊,两边各有两个小房间,紧闭着石门。 迎面是一道雕刻精细的牌轩,垂着一道珠帘,珠光氤氲,宁静之中,更见庄严。 看情形,这里大概是天香仙子昔年的寝宫了。 俞惊尘脚下不由得微现趔趄。 吴宣艺掀帘走入,发现俞惊尘没有跟着进来,忍不住回头道:“俞公子,你怎么不进来呢?” 俞惊尘道:“这里是天香仙子的寝宫,在下进去,岂不亵渎仙子?” 吴宣艺嗤笑道:“亏你还是武林中人,说出来的话,竟像出之于酸秀才之口,天香仙子是百年前的人,早已仙去,她把天香信物,遗留后人,就是要有缘之人,进入她的宫里来,怎会亵渎了仙子?咱们说好了互相合作,你自然也要进来了。” 俞惊尘点点头道:“好吧。”跟着一手掀起珠帘,走了进来。 这是一间起居室,布置华丽,真如皇宫一般! 上首是一道精致的画屏,屏后又有一个圆洞门,中间两扇朱扉,锁着一把金色小锁。 吴宣艺攒攒眉道:“门上锁着锁呢,这可怎么办?” 俞惊尘道:“姑娘身上,不是有一把金色小剑吗?何不试试看,能不能开?” 吴宣艺啊了一声,笑道:“不是你说,我差点忘了。” 她从项颈间取出金剑,轻轻插入锁孔之中,但听“嗒!”的一声,金锁果然应手开启。两扇朱扉,往里开去。 吴宣艺、俞惊尘相继跨进宫门。 这寝宫之中,果然不同寻常,身入其中,但觉珠光宝气,目迷五色,室中举凡绣被锦帐,奁妆镜台,莫不极人间瑰丽豪华之最,即使是蕊珠宫里,广寒仙境,也不过如此! 吴宣艺虽是天隐魔尊之女,出身豪富,但也从未见到过像这般豪华得如皇宫的寝宫,身临其境,看得几乎目不暇接! 就在此时,瞥见中间一张流苏牙床,两片绣帐,有一片用玉钩挂起,鸳枕半露,风被斜掩,侧身躺卧着一个秀发披肩的绝色美女!芙蓉如脸,媚眼盈盈,望着自己嫣然一笑! 山腹古宫,一道又一道的机关,一道又一道门户,是吴宣艺和俞惊尘开进来的,如今突然间冒出这么一个姿容绝代,活生生的美人儿来,怎不教人蓦吃一惊! 吴宣艺目光和她一对,心头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口中惊咦一声,连连却步。 俞惊尘正待问话,目光方自一抬,同时也看到了绣帐中的美女! 只要看她笑眼盈盈,眼波欲流的模样,绝不是已死之人! 俞惊尘心头暗暗忖道:“莫非她就是天香仙子?这似乎不可能,江湖上传说中的天香仙子,已是百年前的人了,怎会还有如此年轻?除非她真的成了仙?” 心念转动之际,一面暗暗凝神戒备,一面也目不转睛的朝那绝色美女看去。 只见她乌黑的秀发,有一半散乱在鸳枕之上,一张娇艳欲涌的粉脸上,笑意未泯,星眸荡漾,好像刚刚睡醒过来,一股子娇慵无力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不,简直是越看越想看! 普天下的男人,遇上这么一个睡美人儿,如果不看得心旌动摇,舍得移开目光,你就算不得真正的男人! 吴宣艺靠近俞惊尘的身子,还以为俞惊尘看到了床中的绝色美女之后,一定会和自己说话。 即使不和自己说话,也该问问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哪知过了半晌,依然不见动静! 她心中暗暗纳闷,忍不住低低的叫道:“俞公子。” 俞惊尘就像是着了迷,眼睛盯着绝色美人,连吴宣艺说的话,都充耳不闻。 吴宣艺看他没理自己,更觉惊疑万分,转脸看去,只见俞惊尘目注美女,如醉如痴,像木头人一般! 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深山大泽,常生妖异,这女的莫非是什么精怪不成,不然,俞公子怎会中了邪呢?” 她愈想心头愈寒,急忙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叫道:“俞公子,你怎么了?” 俞惊尘怵然一惊,登时如梦初醒,俊脸发热,口中噢了一声,说道:“在下没有什么?” 吴宣艺只要他不中邪,胆子就大了,望望绣榻上的睡美人,问道:“俞公子,你看这床上躺着的会是谁呢?” 俞惊尘毕竟是玄门弟子,内功精纯,他经过由沉迷而清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躺在榻上的睡美人! 他渐渐感觉床上美女始终是眉眼盈盈,笑脸向人,只是侧卧着一个姿态!还有,她虽然眼波欲流,但只是欲流而已,这许多时光,也没看她眼睛霎过一下! 他心里立时有数,床上美人敢情只是一个雕刻传神的塑像而已!这就微微一笑道:“吴姑娘以为那个是真人么?” 吴宣艺道:“难道不是?” 俞惊尘道:“这是名手雕刻的塑像,虽然栩栩如生,你只要看她眼睛始终没有霎过,可见不是生人了。” 吴宣艺惊异的道:“我一直以为她是真人呢,啊,俞公子,这么说,这人一定是天香仙子了?” 俞惊尘道:“不错,这里是天香仙子的寝宫,塑的像自然是夭香仙子了。” 吴宣艺道:“我们快过去磕几个头吧!” 说完,俏生生的走近绣床,盈盈拜了下去。俞惊尘看她神色虔诚,跪拜在地,自己不好站着不动,也就跟着跪下,拜了几拜。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堪堪跪下之时,突觉身子往下一沉! 吴宣艺自小身子羸弱,不曾练过武功,只学了天香仙子遗留的“翔龙七扇”,身手反应,自然不够轻灵。 但俞惊尘乃是昆仑高弟,一身所学,在当今江湖上,可说已是一流高手,何况昆仑派又以轻功独步武林。 此时骤然发觉跪下去的身子,往下沉去,心头猛然一惊,本能的一吸真气,一个人登时凌空飞起! “云龙三折”,本是昆仑绝学,但正当他身子凌空升起的一刹那,猛觉砰然一声,头顶如中巨杵,撞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凌空升起的人,又往下疾落! 这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这一刹那的变化,实在太快了! 俞惊尘头顶这一记撞得实在不轻,他耳边依稀听到有一个女子声音,惶急的叫着:“俞公子,俞公子,你快醒一醒咯!” 俞惊尘在感觉上,头顶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已经渐渐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身边蹲着吴宣艺,一脸俱是忧急之色的望着自己。 眼前景物,丝毫未变,依然在天香仙子的寝宫之中,只是自己却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昏死过去了好一阵工夫! 这真是似梦似幻,令人感到离奇不止! 吴宣艺看他睁开眼来,不觉轻轻吁了口气,喜道:“俞公子,你终于醒过来了!” 俞惊尘翻身坐起,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在下昏过去了么?” 吴宣艺点点头道:“是啊,我们朝天香仙子塑像拜了下去的时候,脚下地板,忽然往下沉来,我心头正感慌张,只听砰的一声,你无缘无故的摔倒地上,就昏了过去,真把人急死了。” 俞惊尘已经站了起来,问道:“你说我们沉下来了?这里不是天香仙子的寝宫么?” 吴宣艺道:“我们自然沉下来了,只是这里的布置,和上面的寝宫,完全一模一样,所以你没有看得出来。” 这间石室,跟上面的寝宫,布置的完全一样,但唯一不同之处,这里靠壁的一张大牙床上,没有那个眉眼盈盈的绝色美女——天香仙子的雕像。 俞惊尘道:“这真是奇怪得很,天香仙子为什么要在寝宫之中,设下这道机关呢?”他话声甫落,心头这一疑问,也立时揭晓了! 原来他日光转动之际,发现镜台上放着一只雕刻精细的水晶蟾蛛,下面压了一张纸色已经发黄的桃花笺,上面写着: “拜我遗像、得我秘笈、合籍双修、神功无敌。” 在这四句似偈非偈的句子后面,还有几行较小的字迹:“镜台抽屉之中,留有天香秘笈,付汝两人,惟须合籍双修,方可有成,上面寝宫镜台之中,亦同样留置秘笈一册,系予依照秘笈,信手所书,实乃伪本,万万不可妄习。盖予深恐所传非人,故见于遗体不拜者,不得进入此室,汝两人进入此室之后,必须以虔敬之心,修习秘笈,少则十日,多则一月,俟神功练成之日,方可离此,抽屉中有辟谷丹一樽,每日一粒,可敷一月之用。” 天香仙子好像早就知道进入天香之宫来的,会是一双青年男女。但柬上提到“合籍双修”这四个字,可把俞惊尘、吴宣艺两人,看得面红耳赤! 他们不是情侣,如何能“合籍双修”?但看柬上的语气,如果不练成秘笈上的“神功”,只怕无法离开此地。 第103章 欲#火焚身 俞惊尘突然一跃而起,朝左壁一道门户走去。 这里,既和上面那间寝宫一模一样,那么自己两人就是从左首的一道门户走进来的,如今虽在下面一层,但方向相同,这道门户应该是出路无疑。 他走近门前,举手一推,这道门户竟然纹风不动,是一道石门。 俞惊尘岂肯罢休,双手运起功力,缓缓按上石门,朝门上推去,他一身修为,功力何等雄厚,但任你如何运劲,石门还是一动不动。 吴宣艺看他双掌按在门上,连一张俊脸都已胀得通红,忍不住轻盈的走到他身边,柔声道:“俞公子,开不开就算了,慢慢再想法子不迟。” 俞惊尘吁了口气,缓缓收回双掌,说道:“这里既有门户,应该就有通往外面之路。” 他目光转动,发现绣床右首也有一道门户,这就举步走了过去,伸手一推,出乎意料,这道石门居然应手而启! 但就在门户开启之际,门内忽然飘飞出几缕淡红轻烟!轻烟如丝如缕,很快的散去。 俞惊尘站在门首,只觉鼻孔中闻到一股非兰非麝的甜香! 甜得沁人心脾,香得令人欲醉! 俞惊尘虽然不知道这几缕轻烟,何以有如此甜、如此香?这几缕香烟,在开门时飞出,有何作用?但总觉得来得太以突兀,而且甜得不正,香得邪门! 他反应自然不会太慢,发觉不对,立即摒住了呼吸。 但等你察觉之时,至少已经闻到了香气。如果鼻子不闻到香气,你如何会警觉不对? 这就是说等你警觉,再摒住呼吸,自然为时已晚。 俞惊尘自小练的是昆仑玄门正宗心法,自然也知道自己在摒住呼吸之前,至少已吸入了香气,因此在摒住呼吸之后,立即缓缓自丹田提吸真气,把方才吸入的空气,压根儿全由鼻孔呼了出去。 吴宣艺看他推开石门,不觉欣喜的奔了过来,问道:“这门外是不是通路?” 俞惊尘慌忙伸手向后一摆,说道:“你莫要过来。” 吴宣艺看他说的急促,便自刹住身形,问道:“你可是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俞惊尘道:“我现在还不知道。” 他站在门口,凝立不动,正在暗暗运功检查,但觉脐下丹田,正有一缕暖气,缓缓升起,别无异处,一时只当自己在摒住呼吸,时间稍长,才会有此现象,却也并未在意。 一面轻轻吁了口气,笑道:“也没什么,方才此门开启之时,飘飞出几缕轻烟,在下只当是烟中有毒,检查的结果,并无异处。” 吴宣艺含笑道:“方才是你自己说的,天香仙子的寝宫里,不会再有机关,对了,天香仙子的寝宫,要是没有香气,还叫天香二字么?” 俞惊尘点点头道:“姑娘说的也是。” 吴宣艺道:“快进去看看,这间石室,是做什么的呢?” 两人一先一后,跨进石门。原来这是一间略呈长方形的贮藏室,地方相当宽敞,中间是一条走道,两边各放着六口大铁箱。 这里并没有门户,进出都须从寝宫的那道门通行。 一望而知这十二口铁箱之中,装的必然是极为贵重之物,不然这些铁箱,不会放在天香仙子寝宫的后面来了。 俞惊尘在这一瞬间,只觉从丹田升起的一股热气,在这一瞬之间,竟然发散开来,全身焕热,血脉加速运行,心头绮念丛生! 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站停下来,闭目摒息杂念,暗暗运功检查,但又没有丝毫中毒现象,只是心神荡漾,怎么也无法静止下来。 吴宣艺可并不知道,举步走近一口大铁箱前面,伸手揭起箱盖,只觉眼前一花,满箱俱是珠光宝气,掩映生辉! 原来,这铁箱之中,放着一袭用珍珠串成的衣衫,每一粒珍珠,虽然只在黄豆般大小,但却是七彩珠子,看去云蒸霞蔚,瑰丽夺目! 吴宣艺用手提着衣领,往自己身上一比,居然长短合度,好像就是经名师量着自己身材裁剪的一般! 女孩儿家,谁不爱美? 她正待把珍珠衫往自己身上披去,一面娇靥生春,回头说道:“俞……” 她只说了一个“俞”字,突见俞惊尘双颊绯红,宛如泛起一层极浓的桃花之色,娇艳欲流,他双目紧闭,似是正在运气行功。心中不觉吃了一惊,放下珍珠衫,急急问道:“俞公子,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么?” 俞惊尘耳中听到她娇柔的声音,心神大荡,倏地睁开眼来。这一睁眼不打紧,但觉吴宣艺凝眸含笑,站在面前望着自己,她本来就生得娇柔清丽,此刻看在眼里,更是千娇百媚! 不,美到令自己血脉暴涨,几乎无法自持! 吴宣艺也看出来了,他双眼布满了红丝,目光盯注在自己身上,一霎不霎,这种情形,就好像是一头贪婪的凶狼,快要向人扑噬一般! 俞惊尘从没这般看过自己,这一反常的表现,使她又惊又怕,心头暗暗觉得奇怪,缓步走到他身边,柔声道:“你到底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俞惊尘已察觉自己全身如火,欲念升腾,分明是方才闻到那几缕甜香在作崇! 所幸他自幼练的是玄门上乘内功,定力甚强,一见吴宣艺走近自己身旁,身子忍不住起了一阵颤抖,大声说道:“你快出去,你莫要理我……” 他强忍着强烈的需要,话声一落,立即盘膝在地上坐了下来。 吴宣艺虽然看他言行有异,但她只是一个没有江湖经验的黄花闺女,自然不会知道,也看不出此时发生的变故,但她也很快的想到了一件事!就是方才俞惊尘推开石门之时,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甜香! 此刻,他叫她快出去,不要理他,她更认为他可能中了剧毒,才要自己不可接近他,她心头惊慌得几乎手足无措,缓缓俯下身子,焦急的道:“俞公子,你快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说话之时,伸出柔荑,轻轻的朝他额上摸去,但觉他额上烫得像是火烧!不,他身子颤动得更加厉害! 吴宣艺又是惊恐,又是忧急,大声叫道:“俞公子,你怎么不说话呢?” 俞惊尘被那一阵甜香,引起绮念,全凭一点定力,才压制住冲动的欲念。 这时耳听吴宣艺甜美的声音,她柔软的玉手,按在自己额上,流露出无比的关切之情! 一时更觉神魂荡漾,血脉暴张,再也忍受不住,口中低哼一声,闭着的双目,突然一睁,张开双臂,一下把她紧紧的抱入怀里。 吴宣艺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这般粗暴,心头虽然充满了惊颤,但她并没有挣扎和抗拒,反而柔顺的把粉脸朝他胸膛贴去,幽幽的道:“你……你……怎么了?” 她只觉他全身热气逼人,一阵阵强烈的男人气息,闻得她心头小鹿,怦怦乱跳! 她只说了一句话,樱唇就被两片炽热的嘴唇紧紧堵住! 她感到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温存,她打从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他的影子,因此她并没把他推开,口中嘤咛一声,双臂一环,抱住了他的项颈。 这一来,俞惊尘本已无法按捺的欲念,更加高涨起来。 俞惊尘神志一阵迷乱,但究竟灵智未泯,心头忽然一清,紧抱着吴宣艺的双手,突然往外用力一推,把吴宣艺一个人推得直跌出去。 吴宣艺口中惊“啊”一声,跌坐在地上,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严重的伤害了她少女的尊严,但她心知俞惊尘可能是中了极厉害的剧毒,迷失了本性,她不但并没怪他,反而更生出无限怜爱。她顾不得自己疼痛,失声问道:“你究竟怎么了,你快说呀!” 俞惊尘又已像老僧入定般坐好,沉声道:“你快出去,让我……我运一回功,也许会好……” 他这句话,就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吴宣艺看他神情,心头大是担忧,又不知他中的是什么奇毒? 突然心头灵光一闪,暗道:“这里既是天香仙子的寝宫,这道门中,安置了什么剧毒,在天香仙子的遗着上,也许会有解救之法。” 方才因俞惊尘忙着找寻出路,她也没有时间去找天香仙子遗留的秘笈。 这时一念及此,急急退出贮藏室石门,走近妆台,看到铜镜里的自己,鬓发散乱,也没工夫去理,就伸手拉开抽屉。 果然看到一本薄薄的绢册,写着:“天香秘笈”四字。 吴宣艺立即取了起来,这是一册手抄本,字迹娟秀,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的是内功口诀,再翻下去是扇招,自己会的“天香七式”在这里却有四十九式之多。 最后有三页,都是记述“天香秘笈”武功的源流,天香宫阙内的机关布置。 其中一段,写着:“寝宫之右,为贮藏之室,乃系历代搜藏珍宝之处,必须先跨右足,再跨左足,及门而止,石门自开,切不可以手推门,如以手推门,足见此人只重宝藏并未看过此册,乃是贪婪之辈,门内即会喷出“销魂散”,只须中入少许,不出一刻,即功力尽失,欲焰焚身而死,得女体可解。” 吴宣艺看到这里,不觉心头狂跳,又惊又怕,暗道:“俞公子中的原来是‘销魂散’,这如何是好?我不救他,他就会欲焰焚身而死……” 她心底深处,有一股积压已久的情爱,使她不计羞耻,作了一个果敢的决定,虽然她不知道这决定是对还是错? 第104章 私定终身 吴宣艺毅然的放下“天香秘笈”,脚下带着颤抖的步伐,朝贮藏室走去。 俞惊尘虽然还坐在地上,但显然已经不在运功,这时只见他双颊通红,坐在那里不住的喘息,看到吴宣艺进来,他两眼发直,几乎要喷出火来! 吴宣艺看到他,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害怕,但觉他全身发热,心头小鹿跳得好不厉害,几乎令人有窒息之感。 她畏缩、恐惧,但还是缓缓的朝他身边走去。 俞惊尘嘶声道:“你……不要……过来……” 吴宣艺心里一阵感动,他此时明明欲。火难忍,但宁愿自己欲火焚身,不愿伤害自己,但自己又怎忍心看他欲。火焚身而死?她虽然已经决定了自己该怎么做,但她还是心头颤抖不已,两脚都已发软,她弄不清这是羞是怕,是惊是喜。 俞惊尘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厉声道:“你……不要……来……” 吴宣艺柔声道:“你中了‘销魂散’,只有……只有……” 她绯红着脸,缓缓朝他身边偎去。 俞惊尘眼光一阵狂乱,但还是竭力压制着自己,他嘴唇已经咬出血来,急喘着道:“我不……能……不能……” 吴宣艺流泪道:“俞公子,这是我情愿的,你没有……我……就会……焚身而死……” 俞惊尘喘息道:“我……我……” 吴宣艺不待他说完,含着眼泪,嘤咛一声,羞怯的扑入俞惊尘的怀里。 她已经决定牺牲自己,因此放松了一切,在这一瞬之间,畏缩恐惧,羞涩的念头,一齐消失! 她要救他,只有奉献自己,承受暴风雨的来临! 俞惊尘因吴宣艺的偎入怀中,使他仅有一丝的灵智,都被淹没了!他双臂一环,抱住了吴宣艺的娇躯,一个人气息咻咻,像野兽般扑了上去。 吴宣艺是自愿的,她甘心牺牲自己,献身救她的情郎,不然,此时俞惊尘“销魂散”毒性已发,神志昏迷,武功已失,如何还能得逞? 但这对一个玉洁冰清的少女来说,总是一种极难堪的摧残,她柔婉轻啼,低低的呻吟,承受了从未有过的痛楚。 羞苦使她紧闭了眼睛,但晶莹泪珠,却一颗又一颗的从眼角滴出。 俞惊尘高烧狂热的欲焰,因水火既济而渐次平息下去,人也随着困倦而睡熟了。 一切已成过去,吴宣艺柔顺的接受了这场风暴,她缓缓坐起,穿好凌乱的衣衫,怜惜的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熟睡中的他,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 她对自己决定的事,从不后悔,何况此时后悔也已经迟了。 她爱俞惊尘,但也有恨的成份。 俞惊尘虽不是杀父仇人,但老父之死,多多少少总和俞惊尘有关。 她一直不敢对俞惊尘表露过爱,但想不到埋藏在心底的一点爱苗,会在这种情形之下,开花结果。 她虽然一直没有把俞惊尘当作仇人,本来怎么也不可能会有结合的一天,但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铸成大错。 不,铸成大错的不是他,也不是自己,这只能说是命运吧!”这是美好的开始?还是恶运的开端呢,她就茫然了! 不过有一点她是值得宽慰的,求仁而得仁,自己虽然受了创伤,但他的一条命,总算得救了,于是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不禁又有了笑容! 这一阵工夫她一会流泪,一会含笑,忽忧忽喜,爱恨交织,连自己也不知究竟如何自处? 她怔怔的坐了一会,才用手掠掠散乱的须发,站起身子,取过他的长衫,像妻子在事后伺候丈夫一般,轻轻的替他盖在身上,才带着蹒跚的步子走出石门。 刚在奁镜前面坐下,就觉一阵困倦袭上心头,不自觉的打了个呵欠,倚着白玉妆台,沉沉睡去。 这一回,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俞惊尘突然清醒过来,他发觉自己躺卧在地上,身上还盖了一件长衫,这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他才发觉自己头脑还有些昏昏的! 不,他发觉自己竟然赤露着下,体,心头这份震惊,非同小可!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故?”他竭力思索,但脑海中空洞洞的,好像做过这么一个梦…… “难道……难道……” 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目光一瞥,离自己身边不远,还有点点落红! 他匆匆穿好衣衫,冲出石室,但见吴宣艺倚坐在梳妆台前面,她眼睛红红的,望着大铜镜出神。 从镜中,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 她脸上泛起一阵羞怯,眼光中又充满了情爱,幽怨地一瞥,眼角间忽然绽出珍珠般的泪水! 俞惊尘看得肝胆欲裂,骇然道:“那是真的了!” 他想到昨晚那一幕,突然举起右手,朝自己天灵盖上击去。这一下,吴宣艺自然看到了,她心头猛然一惊,尖声叫道:“住手!”随着话声,倏地转过身去。 俞惊尘听到她的尖叫,手势不觉一停,神色沮丧的道:“在下对不起姑娘,只有一死,以谢……” 吴宣艺再也顾不得羞涩,流泪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错已铸成,你一死以谢,就能补偿么?” 俞惊尘低头不语。 吴宣艺缓缓走到他身边,柔声道:“何况……何况……我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因为……因为你开门时闻到的是‘销魂散’,如果……不这样,就会欲火焚身而死……” 俞惊尘痛苦的道:“你就是为了这样,才舍身相救?” 吴宣艺含羞点点头道:“我……怎能眼睁睁的看你这样死去……” 她一颗头渐渐低了下去,续道:“你年纪还轻,刚出师门,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你不能死,我虽然牺牲了自己,但只要你能活下去,我就值得……” 俞惊尘被感动得流下泪来,忽然一把握住了吴宣艺的双手,说道:“吴姑娘,在下何德何能,蒙你舍身相救……?” 吴宣艺任由他握住双手,低垂粉头,娇羞的道:“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俞惊尘道:“在下玷污了你的清白,我自然要负责任,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俞惊尘的妻子了。” 他轻轻把她拉入怀中。 她把一颗头偎在他怀里,柔顺而喜悦的道:“俞郎,我……我……” 她忽然双臂一环,抱住他身子,双肩一阵耸动,低低的哭泣起来。 俞惊尘抱紧了她,柔声道:“吴姑娘,你怎么哭了?” 吴宣艺抬起头来,脸—亡还挂着泪水,嫣然笑道:“我太高兴了。” 俞惊尘缓缓低下头去。 吴宣艺羞涩的把头躲在他怀里,低笑道:“你坏……” 两人拥抱了一会,俞惊尘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闻的是‘销魂散’呢?” 吴宣艺粉脸一红,说道:“当时我看你神色不对,心里就想到可能是闻了那阵香味中的毒,就去找‘天香秘笈’,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解法。” 俞惊尘道:“书上怎么说?” 吴宣艺俏皮的道:“你不会自己去看。” 俞惊尘忽然叹了口气道:“古人说的好,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天香仙子在遗柬上,就有合籍双修之言,想不到我们真会在这里结为夫妻。” 吴宣艺幽幽的道:“这也是缘,当日先父被人害死,我恨死你了,如果没有你找上门去,那恶贼不至于就向先父下手。” 俞惊尘歉然道:“你说的虽然也不无道理,但事实上,毕竟咱们两人,是同仇敌忾之人。” 吴宣艺红着脸道:“这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所以……所以我们会结为夫妻了。” 俞惊尘含笑道:“贤妻说得是。” 吴宣艺心里甜甜的,但白了他一眼,啐道:“不害臊!” 俞惊尘道:“咱们目前该如何设计出去了。” 吴宣艺道:“我方才看了‘天香秘笈’最后两页,记述的就是天香宫阙上下两层机关配置,我虽是匆匆过目,似乎并没有寝宫出入的道路,看来只有遵循仙子指示,等咱们练成玄功,再出去了。” 俞惊尘摇摇头道:“不成,仙子遗柬上说:“少则十日,多则一月,方可练成,设使十日,咱们还有仙子遗留的‘辟谷丹’,但春香等四人,被困在室外,十天时间,岂能维生?” 吴宣艺听得一呆,说道:“那该怎么办呢?” 俞惊尘道:“且让在下仔细看看‘秘笈’上,是否另有玄机,再作道理。” 吴宣艺伸手拉开抽屉,取出“天香秘笈”,递了过去,说道:“但愿你能找得出来,不然四香就得活活饿死了,唉,我们进来之时,应该要她们一起跟进来就好了。” 但她继而一想,如果四香全在这里,方才那一幕,岂不羞煞人了?她双颊又不禁骤然热烘烘的飞起一片绯红。 俞惊尘接过“天香秘笈”,忽然抬头说道:“你还记得凤姑娘说过的话么?” 吴宣艺撇撇嘴道:“她说的话,你自然不会忘记的了。” 俞惊尘淡淡一笑道:“在下说的是正经话。” 吴宣艺道:“我又没说她说的不是正经话。” 俞惊尘只作不知,继续道:“凤姑娘曾说,天香宫阙之中,有一件东西,他们一统门志在必得,想来大概就是这册‘天香秘笈’了。” 吴宣艺道:“你很关心她,那就把‘天香秘笈’送给她去好了。” 俞惊尘道:“其中定然另有隐秘。” 第105章 含糊其辞 吴宣艺冷笑道:“武功秘笈,练武的人谁不垂涎,一统门不过是强取豪夺,倚仗他们人多势众罢了。” 俞惊尘道:“不,绝不会如此单纯。” 吴宣艺道:“依你说呢?” 俞惊尘道:“在下觉得一统门劳师动众,扬言非要得到‘天香秘笈’不可,一定是‘天香秘笈’上所载武功,正好是他们一统门某种武功的克星。” 吴宣艺点点头道:“这有可能。” 俞惊尘道:“如果此一推断属实,你倒确实应该痛下苦功,加以勤练。” 吴宣艺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克制凤无双?唉,你真把我看成了醋坛子……” 俞惊尘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吴宣艺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俞惊尘道:“报雪令尊不共戴天之仇。” 吴宣艺身躯猛然一震,问道:“你说什么?” 俞惊尘道:“难道你不想报仇了?” 吴宣艺问道:“你已经知道杀害先父的仇人是谁了?” 俞惊尘道:“杀害令尊和杀害我义父,虽然前后相距了十八年之久,但幕后主使的人是一个。” 吴宣艺道:“一统门?” 俞惊尘道:“不错,一统门的名称,在下虽然最近才从凤姑娘口中获得,在这以前,此一神秘门派,在下已经注意他们很久了。” 吴宣艺道:“你有证据?” 俞惊尘道:“目前只是从种种迹象推断,如果已有证据,我早就把他们一统门的人,剑剑诛绝了。” 吴宣艺道:“你到终南来,就是追查他们行迹来的了?” 俞惊尘道:“这倒不是,在下是向终南派求取一片朱果叶来的。” 吴宣艺道:“你把查到的蛛丝马迹,说给我听听,好么?” 俞惊尘本来已经翻开“天香秘笈”,这就重又盖上,说道:“贤妻心切父仇,我就先把已经知道的,先说给你听了。” 当下就把自己已经历之事,简扼的说了一遍。 吴宣艺道:“原来还有这许多事故,照你说来,当年除了义父八手仙猿常大侠(常千里)之外,和他一起遇害的还有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终南虬髯剑客,(杜飞鹏)和岐山姬家的孟女侠(孟素兰,即姬青青之母)等人,都是一统门主谋的了。” 俞惊尘道:“事情只不过初有眉目,究竟这幕后主使人是谁?目前还不敢确定。” 吴宣艺忽哦了一声,问道:“对了,爹说据最后说出那幕后主使人的两句话,就被人暗下毒手,他老人家和你说的,究竟是那两句话?” 俞惊尘道:“令尊为了想摸清此人底细,花过不少心血最后终于给他找到一个知道此人底细的人,可惜他当时已是伤势极重,只说了两句话,那是:“三五始佳、七九为尊’。” 吴宣艺低低的念道:“三五始佳、七九为尊’。” 俞惊尘道:“不错,一统门的名称,在下虽然最近才从凤姑娘口中获得,在这以前,此一神秘门派,在下已经注意他们很久了。” 吴宣艺道:“你有证据?” 俞惊尘道:“目前只是从种种迹象推断,如果已有证据,我早就把他们一统门的人,剑剑诛绝了。” 吴宣艺道:“你到终南来,就是追查他们行迹来的了?” 俞惊尘道:“这倒不是,在下是向终南派求取一片朱果叶来的。” 吴宣艺道:“你把查到的蛛丝马迹,说给我听听,好么?” 俞惊尘本来已经翻开“天香秘笈”,这就重又盖上,说道:“贤妻心切父仇,我就先把已经知道的,先说给你听了。” 当下就把自己已经历之事,简扼的说了一遍。 吴宣艺道:“原来还有这许多事故,照你说来,当年除了义父八手仙猿常大侠(常千里)之外,和他一起遇害的还有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终南虬髯剑客,(杜飞鹏)和岐山姬家的孟女侠(孟素兰,即姬青青之母)等人,都是一统门主谋的了。” 俞惊尘道:“事情只不过初有眉目,究竟这幕后主使人是谁?目前还不敢确定。” 吴宣艺忽哦了一声,问道:“对了,爹说据最后说出那幕后主使人的两句话,就被人暗下毒手,他老人家和你说的,究竟是那两句话?” 俞惊尘道:“令尊为了想摸清此人底细,花过不少心血最后终于给他找到一个知道此人底细的人,可惜他当时已是伤势极重,只说了两句话,那是:“三五始佳、七九为尊’。” 吴宣艺低低的念道:“三五始佳、七九为尊。” 俞惊尘道:“令尊见多识广,尚且一直没有猜得出来,在下就更想不出来了?” 吴宣艺白了他一眼,轻嗔道:“你一口一个令尊的,我此身已侍君子,我爹该是你什么人了?” 俞惊尘忙道:“是、是,我该称岳父大人,泰山老丈人,这总够了?” 吴宣艺幽幽的道:“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你总是半子……”她粉脸微酡,不觉低下头去。 俞惊尘道:“贤妻只管放心,如今我义父的仇人,和岳父的仇人,已是二而一,一而二了,我必手刃此獠,以慰两位老人家在天之灵。” 吴宣艺道:“谢谢你,但我要亲手把他碎尸万段。” 俞惊尘笑道:“好、好,咱们合籍双修,练成玄功,咱们两人一起动手就是了。” 吴宣艺道:“是啊,你快看了,秘笈上有没有记载寝宫通路,咱们把四香找进来,就在这里练功好了,等练好了再出去不迟。” 俞惊尘再次翻开秘笈,第一页上面写着:“三阳玄功”,有几个趺坐的姿势,身上穴道,也都有朱笔画的细圈,每一个坐姿下面,都有细字注解,上面还有朱字眉批。 第二页则是“三阴玄功”,同样有几个趺坐的姿势,身上穴道,也都有朱圈和注解。 俞惊尘仔细一看,才知道秘笈上所载“三阳玄功”是男子练的,“三阴玄功”是女子练的,而且两人必须是夫妻,才能练习。 因为在练习之时,两人相对趺坐,而且身上只能穿极少,极薄的衣衫,一个在运功之时,对面的人,须以本身功力,点度练功人身上三十六处大穴,练功之人必须把一口真气,随着运行到对方所点穴道之处。 这样互相交替,一个练功,一个点穴,男的练“三阳玄功”,女的以“三阴真气”替他点度全身穴道,女的练“三阴玄功”时,男的也以“三阳真气”替她点度全身穴道,以收阴阳交泰之功。 这样的练功方法,在练功之时,手指几乎摸触到对方全身,不是夫妻当然不能练习,无怪天香仙子遗柬上有“合籍双修”之言了。 再看下去,则是四十九式“霓裳扇舞”,每一式都有详尽的图解,俞惊尘随手翻过。 最后三页,有一页是专述天香仙子的源流的,凡是得到“天香秘笈”之人,则为天香传人,书上还载了一张秘方,照方配制成散,服后体有异香,对敌之时,可以慑敌。 后面两页,专述天香宫阙的机关埋伏,俞惊尘自然逐句细读,看得极为仔细,但一直看到最后,只有离开宫阙时,应如何关闭洞府,依然没有如何开启寝宫门户的说明。 其中和开启寝宫有关的文字,只有三句:“功行圆满之日,悟澈玄机,即可离此而去。” 但也含糊其词,想不出所以然来。 吴宣艺在他静心翻阅秘笈之时,也拉开妆台抽屉,发现抽屉中有三个色彩不同大小各异的玉瓶。 一个有拳头大小的五瓶,色呈古黄,雕成葫芦形,中间刻着“辟谷丹”三个古篆。 一个是长约二寸,大如龙眼的圆瓶,色呈胭脂,红得十分鲜艳,瓶中刻着“天香散”,另有一行细字,写着:“早晚以指甲挑服少许”。吴宣艺没有仔细阅读秘笈,不知是什么药散? 再看另外一个玉瓶,则是祖母绿的扁瓶,只有大拇指那么大小,中间刻的字,比蝇头还细,上首刻着:“天香祛毒丹”。 另有四五行细字,刻着:“专解穿肠、沾衣、无形等天下至奇之毒”和祛毒丹的服法,禁忌等等。 吴宣艺喜道:“俞郎,你快来看,这瓶‘祛毒丹’能治沾衣毒,你不是说姜大侠中了沾衣毒么,现在有解药了。”说着随手把玉瓶递了过去。 吴宣艺再打开第两个抽屉中间放着两柄白玉的折扇,和一柄连鞘匕首,另有一张桃花笺,写着:“此扇系予随身之物,不惧利器,紫玉匕本有一双,可以断金截铁,惜昔年已失落其一,予曾遍访天下,均未得见,汝宜珍之。” 吴宣艺大喜过望,说道:“我正失落了一柄扇子,心里懊丧死了,原来天香仙子另有两柄玉扇呢!” 俞惊尘道:“那两柄只是天香仙子指引你找到这里来的信物罢了,天香仙子自然另有随身之物。” 吴宣艺伸手拿起紫玉匕首,连刀鞘都是用紫玉做成,雕刻精细,但入手极轻,缓缓抽出玉匕,但见刀锋极薄,晶莹夺目,紫气氤氲,不觉偏着头,奇道:“俞郎,紫玉匕首能断金截铁么?” 俞惊尘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香仙子珍藏之物,自然是天府奇珍,也许这是玉之精华,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突然他想起那天天隐魔尊吴亦梵述说在蒙山南麓,袭击义父等四人,曾听佩剑少妇(孟素兰姬青青之母)说过一句话:“这是汉代之物,绝无可疑。”一件玉器,要使义父等四人,集会蒙山,自然不是等闲之物。 第106章 说正经话 为了一件玉器,要使城隍爷(即幕后主使人)心生觊觎,要把四个名重一时的高手除掉,这件玉器,就更非寻常之物了! 俞惊尘想到这里,不觉唔了一声,说道:“不错,准是另一柄玉匕无疑!” 吴宣艺看他自言自语的说着,不觉睁大眼睛,问道:“俞郎,你说什么呢?” 俞惊尘就把当日天隐魔尊说的话,说了一遍,续道:“义父等人,集会蒙山,极可能是四人之中,不知哪一位在蒙山发现了一柄能削铁如泥的玉匕,他们四位,当时是各大门派公推进行调查岐山姬家和终南派起衅有人暗使毒计之事,自然经常在一起,其中一人,发现了一柄稀世玉匕,自然要请大家品鉴……” 吴宣艺道:“这躲在幕后的城隍爷,怎么会知道的呢?” 俞惊尘道:“如今看来,当日岐山姬家和终南派起衅,说不定也是此人使的阴谋,各大门派替两家调解,并公推四人,组成调查,此人自然要暗中监视他们的行动,有人在无意之中,获得玉匕之事,自然也瞒不过他了。” 吴宣艺道:“这也是一件证据,一条线索,只要发现有人有这么一柄紫玉匕,他八成就是那个恶贼了。” 俞惊尘道:“你说的虽然不错,但这等稀世奇珍,就算他谋夺到手,只有他一个人在秘室中把玩,天下之大,咱们到哪里去找?” 吴宣艺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轻轻一转,嫣然笑道:“从前找不到他,现在要找他,可容易得很呢。” 她本来是个生性冷漠之人,但现在心扉已启,一个人娇笑倩兮,居然有说有笑,比起从前来,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俞惊尘望着她,问道:“怎么现在会容易呢?”吴宣艺道:“因为我们有了这柄玉匕。” 俞惊尘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道:“贤妻说的是。” 吴宣艺白了他一眼,娇笑道:“我们离开这里,一定很多人已经知道,我们是从天香之宫出去的,尤其是一统门的人,更会注意我们,我们只要扬言在天香之宫得到了一柄削铁如泥的紫玉匕首,还怕他不自动找上门来?” 俞惊尘道:“不错,他已经得到了一柄,自然想配成一双,贤妻此计,果然高明!” 吴宣艺听他夸奖自己,脸上喜孜孜的,更是得意,说道:“只要他现身,我们大仇也可以报雪了!” 她抿嘴一笑,幽幽的道:“俞郎,那时,我们可以退出江湖,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来,有你和我长相厮守,我就满足了!” 这是多么平淡的希望,但天底下多的是碌碌的人,又有几个人能有此清福? 俞惊尘颔首道:“是的,我也时常这么想,替义父报雪了大仇,就回到泰山去……” 他想起泰山,就想起小师妹徐慧来! 义母和姜大叔,都曾露过口风,要把小师妹许给自己为妻,而且师妹对自己也是早已心有默许!自己忽然带着吴宣艺回去,如何对得起师母,更如何对得起师妹?一念及此,心头登时就像压住了沉铅,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吴宣艺没有看他脸色,这就催道:“我们还是赶快找寻出路要紧,俞郎,你看完了没有呀?” 俞惊尘正在暗暗出神,口中哦了一声,摇摇头道:“没有,奇怪,这出路该是何等重大之事,这秘笈上,怎会一字不提呢?” 吴宣艺问道:“你看仔细了?秘笈上真的会一个字也不提?” 俞惊尘道:“其中只有一行,和出去有关,那只是:功行圆满之日,悟澈玄机,即可离此而去。” 吴宣艺道:“悟澈玄机,这四个字中,只怕含蕴着玄机呢,我们必须细加详参,也许能悟出一个道理来。” 俞惊尘道:“这样凭空推想,是不容易想出来的。” 吴宣艺道:“依你之见,该怎么办呢?” 俞惊尘沉吟道:“依我看来,咱们只有依照玄功图解,先练一遍试试,也许会领悟一点玄机来,亦未可知。” 吴宣艺道:“那就快些练吧!” 俞惊尘取过秘笈,两人面对面席地坐下。俞惊尘先把书上运气行功的诀要,给她详细讲解了一遍,然后又教她如何运劲取穴,出指度气,先行练习了几遍。 他虽是依照秘笈上的心法讲解,但出指、取穴,吴宣艺不会武功,他传授给她的仍然是昆仑派的手法。 吴宣艺原是极顶聪明之人,教她的又是俞惊尘,自然含有极大鼓励作用,练习了几遍之后,看看已可得心应手。 两人这就一齐盘膝坐定,先由俞惊尘试练“三阳玄功”,要她按照第一图到第三图的穴道,依次用食中二指,点穴透功,由头顶“百会穴”,一直点到足心“涌泉穴”止。 俞惊尘一直用心探讨,运行玄功,和开启石门,究竟有何关连?但直到吴宣艺点完他脚底“涌泉穴”,依然无法索解此中奥秘。 接着是吴宣艺修习“三阴玄功”,由俞惊尘替她依次点穴透功,也是由头顶“百会穴”一直点完三十六处**至脚底“涌泉穴”为止。吴宣艺从未练过内功,自然更无法领悟玄机。 两人试练了一遍之后,依然无法探讨出开启石门的“玄机”来。 吴宣艺问道:“俞郎,你想出来了没有?” 俞惊尘摇摇头道:“难、难,我搜索枯肠,怎么也想不出练习玄功,一旦功行圆满之日,会和出去的门户有关?” 吴宣艺道:“那怎么办呢?” 俞惊尘没有理她,只是自言自语的道:“功行圆满,悟澈玄机……功行圆满……”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动,想到不论“三阳玄功”,或“三阴玄功”,都是由“百会穴”起,至“涌泉穴”止,那么练完一次功,都是到“涌泉穴”完毕,这自然也可以算是“功行圆满”了。莫非“涌泉穴”和开启石门有什么关连不成?“涌泉穴”是在脚心,那么开启石门的机关,可能是在地上了!他一念及此,来不及多说,立即一跃而起,俯着身子,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寻找起来。 吴宣艺看他一语不发,就俯着身子在地上敲敲打打的,好像在找寻什么?不觉问道:“俞郎,这开启石门的机关,就在地上么?” 俞惊尘道:“这是一种假想,目前还不能确定。” 吴宣艺道:“你想到什么,说给我听,我也可以帮你找呀!” 俞惊尘一面在地上敲打,一面解释着,说道:“我想我们每练完一次功,不是也可以说行功圆满了么?不论“三阳玄功’,“三阴玄功”,都是由“百会穴”起,至“涌泉穴”止,也等于说练到“涌泉穴”,是每一次功行圆满之时,秘笈“功行圆满”之言,可能是指“涌泉穴”了。” 吴宣艺偏着头,唔道:“有道理,那你怎么在地上找呢?” 俞惊尘笑道:“涌泉穴在脚心,如果站起来,穴道就对着地上,自然在地上找了。” 吴宣艺噗嗤一声,娇笑道:“亏你想得出来,要站起来,“涌泉穴”才会对着地上,但一个人有一半时间,是在睡眠之中,睡眠的时候,就不对地上了。” 俞惊尘道:“你这是说,机关不在地上了?” 吴宣艺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其实在地上也说不定。” 说着,也俯下身子,帮着俞惊尘找寻起来。 寝宫地方虽然宽敞,但两人同时寻找,很快就找遍了每一寸地方,依然毫无一点朕兆。两人懊丧的直起腰来。 吴宣艺道:“现在怎么办呢?地上都找遍了……” 俞惊尘突然啊了一声,笑道:“有了。” 吴宣艺道:“你又想到了什么?” 俞惊尘道:“这是你提醒我的。” 吴宣艺奇道:“我提醒你什么了?” 俞惊尘问道:“我问你。我们是夫妻了,我们应该睡在哪里?” 吴宣艺粉脸骤然飞红道:“你……我不来啦!”随着话声,很快转过身去。 俞惊尘把她身子,轻轻扳了过来,轻笑道:“贤妻,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正经。” 吴宣艺娇羞的白了他一眼,才道:“你说呢!” 俞惊尘把她揽入怀里,说道:“夫妻应该睡在一张床上,对不?” 吴宣艺把头埋在他怀里,没有作声。 俞惊尘又道:“仙子把信物交给你,你就是天香仙宫的主人了,对不?”吴宣艺轻轻点了点头。 俞惊尘又道:“你既是一宫之主,主人就应该睡在寝宫的牙床上,对不?” 吴宣艺心头小鹿一阵跳动,羞怯的道:“你不是说,说的是正经话么?” 俞惊尘道:“自然是正经话了,我问你,女主人睡在牙床上,男主人自然也睡在牙床上了。” 吴宣艺羞不可抑,低低的道:“我不要听。” 俞惊尘用手抬起她粉脸,轻轻的在她樱唇上吻了一下,才道:“这完全是仙子的意思,我们既是夫妻,合藉双修,自然该在牙床上对坐练功了。” 吴宣艺舍身相救,本是舍己救人,决心牺牲自己,没想到春风一度,赢得了俞惊尘的爱心,结为夫妻,这一天中间,她一直甜在心头,喜在眉梢! 她闭着眼睛,任他轻吻蜜怜,这时睁开眼来,嗤笑道:“原来你想到牙床上去练功。” 第107章 莫怪无情 “不!”俞惊尘道:“我们方才不是在研讨石门出路么?” 吴宣艺娇嗔道:“是啊,谁要你舍了正事不说,和人家纠缠?” 俞惊尘笑道:“我和你说的,就是正事,你方才不是说过:一个人有一半时间是在睡眠之中,睡眠的时候,“涌泉穴”就不对地上了,你这话触发了我的灵机……” “哦!”吴宣艺惊喜的道:“你快说呢!” 俞惊尘道:“我就想到我们既是夫妻,就会在牙床上练习玄功,练功之时,我们相对而坐,“涌泉穴”就……” 吴宣艺抢着道:“朝向床顶天花板,哦,我们快去找找看,你怎不早说呢?” 俞惊尘道:“你一直认为我说的不是正经话,还不让我说呢!” 两人双双走近牙床,吴宣艺粉脸儿还是热烘烘的红了起来。牙床上挂着天蚕丝的罗帐,轻盈如纱。 俞惊尘跨上床去,从四角解下罗帐,牙床天花板上,雕刻着精细的龙凤呈样,彩绘鲜艳夺目。 仔细观察,如果两人对坐运功,男的趺坐之后,“涌泉穴”上面,正好是一双用黑珍珠嵌成的龙眼,女的“涌泉穴”对上去,也正好是两颗蓝宝石嵌成的凤目,这一对龙睛凤目,比雕刻的彩绘,较为凸出,自然极为醒目。 吴宣艺看得喜道:“俞郎,机关只怕就在龙凤的眼睛中了。” 俞惊尘点点头道:“待我试试看。” 说完,右手一抬,使了一式“二龙抢珠”,食中二指分开,轻轻朝龙睛上点去。 他手指点到,只觉两颗龙睛,随着指头微微往里一沉,但也不见有何异处? 俞惊尘向左跨了一步,再以两指轻轻向凤目中按去,那两颗蓝宝石的凤目,也同样极轻的往里一沉。 这下但听右首壁间,响起一阵轻震,果然缓缓裂开了一道门户。 吴宣艺喜得跳了起来,兴奋的说道:“俞郎,我们成功了。” 俞惊尘依然把罗帐挂好,跳下牙床,举目看去,原来这道门户之内,有一道通往上面的楼梯。 两人拾级而登,从一道门户中走出,又回到了上面那间寝宫之中,只是锦榻上天香仙子的塑像,已经不见了。 两人正待出去,只听一阵咭咭格格的话声,从房门外传来! 那是四香的声音,她们从卧室走廊外的楼梯,走了上来。(注:俞惊尘,吴宣艺是从下面寝宫壁道中的一道暗梯上来的,四香则是从大厅折入左厢书房,从走廊尽头的一条楼梯上来的,两条楼梯,并不相同!) 原来,牙床天花板上的龙睛凤目,一经按动,天香宫阙中所有通道门户,悉数开启,四香本来被关在书房之外,如今已经一路找了进来也。 因此秘笈上要他们“功行圆满,方可离去”,如果玄功尚未练成,就打开门户,外面的人,因门户开启,没有重重禁隔,很快就可找入寝宫中来了。俞惊尘不明内情,这一打开门户,给他们严添了许多事故,此事后话。 却说四香由春香为首,推启寝宫房门,看到大小姐和俞相耸两人,都在房中,一时脚下不觉微现趔趄。 吴宣艺连忙叫道:“你们快进来。” 春香答应一声,率领着三香,一齐走入。 吴宣艺问道:“你们怎么找上来的?” 春香躬身道:“回小姐,婢子等人,都被关在书房外面,无法打开石门,小婢心头十分焦灼,但想尽方法,都无济于事,直到刚才,石门忽然自动开启,小婢等人因不放心小姐,才一路找了进来。” 吴宣艺点点头,忽然脸上飞起一片娇红,指指俞惊尘说:“春香,你们快来见过姑爷。” 她虽然羞涩,但却大方的补充说道:“我们为了练习天香仙子遗留的玄功,已经结为夫妻了。” 春香等四人早就看出小姐对俞公子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但没想到发展得这般快。 四人同时听得一怔,接着由春香为首,一齐躬身说道:“恭喜姑爷,恭喜小姐。”说着,都屈下膝去。 俞惊尘一张俊脸也不禁有些发烧,含笑道:“四位姑娘不用多礼,正因我们练习玄功,最少也要十天、八天工夫,你们留在外面,岂不要活活饿死,故而先行打开石壁,必须找到你们,会合在一起,你们且随我们回到下面寝宫中去。” 秋香嘴快,问道:“姑爷,你和小姐修习玄功,要十天、八天工夫,这里又没吃的东西,如何等得下去?” 吴宣艺道:“不要紧,天香仙子留下一瓶‘辟谷丹’,每人每天一粒,就不会饥饿了。” 于是由俞惊尘、吴宣艺领着四香,从壁间暗梯走下,回到下面寝宫之中。 夏香惊奇的道:“咦,这间房怎么一切布置都和上面一模一样?” 吴宣艺道:“上面不是真的寝宫,这里才是天香仙子的寝宫所在。” 俞惊尘道:“好了,现在四香都在这里,可以给我们护法,我们及早练功才是。” 吴宣艺点点头,一面吩咐四香,分为两人一组,轮流守护石门。 他们名份上已是夫妻,也就毋须避嫌,两人一起跨登牙床,对面盘膝坐卜。 先由俞惊尘练习“三阳玄功”,吴宣艺缓缓伸出手去,两个指头,按在他“百会穴”上,停了一停,就缓缓下移,点度“眉心穴”,再下移“璇玑”、“华盖”、“将台”、“期门”、“章门”、“中庭”、“阴交”、“气海”、“丹田”、“会阴”一路往下点去。 好在方才已经预习过一遍,故而依次点穴度气,并不困难,只是点到“会**”时,玉手须抄入对方下阴处,(会**在肛门前,肾囊后)粉脸不禁一阵红晕,点度的手指也有些轻微的颤抖,但几次之后,也就渐渐习惯,不再害羞了。 她点完前面的经穴,站起身来,走到俞惊尘身后,再盘膝坐下,举指由“玉枕”、“脑户”、“天容”、“痖门”、“凤眼”、“灵台”、一路下行,直至“尾龙”,再行起身,回到俞惊尘前面,盘膝坐下,点度双手,双脚的穴道,直至“涌泉穴”止,才算完成。 这一趟点下来,吴宣艺脸上已是隐见汗水,她长长的舒了口气,缓缓闭目垂帘,坐定身子。 这时,俞惊尘练完玄功,睁开眼来,运气聚功,伸指朝吴宣艺经穴上点度过去。 他自幼练习昆仑派玄门真气,一身内功,极为精纯,练习三阴玄功”的,又是他的妻子,自然全力施为,把内家真气,随着点穴,度送过去,这一来,吴宣艺练习玄功,无异于事半功倍,受到的益处也就极大了。 两人就这样一个练功,一个替他点度穴道,等到一个练完,第两个练功的时候,另一个也替他点度穴道,交相互换,轮流练功,轮流点度。 在门口守护的四香,也两人一组,一组守护,一组休息,互相替换。 寝宫之中,没有昼夜之分,四壁有珠光照耀,分不清是白天是黑夜?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有人大笑一声道:“令主,原来这里还有一间寝宫,和上面居然摆设一模一样! 这人一开口,就是姬叔全的声音,那么他口中的“令主”,自然是一统门四路令主靖一道人了。 就在他话声方落,负责守护壁间暗梯门口的秋香、冬香两人,突然身形一闪,一齐挡在门口。 秋香娇叱一声:“站住!”两柄短剑,寒光闪动,交叉封住在石门前面。 姬叔全刚跨下壁间楼梯,看到了下面又有一间寝宫,正待举步走人,瞥见秋香、冬香两柄短剑,拦在身前,脚下不觉一停,笑道:“原来你们倒先进来了!” 只因这道壁间暗梯,是在牙床右首,故而站在门口,看不到床上正在练功的两人。 冬香冷声道:“咱们先进来了,又是怎样?” 靖一道人走在姬叔全后面,因这暗梯,只容得两人并肩耐行,他们都是多年老江湖,楼梯虽可容得两人并肩下去,但大香宫阙之内,到处都有埋伏,他们自然要保持相当距离,以便应付突发事件,岂肯并肩同行? 此时听到姬叔全的喝声,忍不住问道:“姬兄,下面、是什么人?” 姬叔全道:“回令主,是那姓吴的姑娘手下四个丫头。” 冬香气道:“丫头怎么样,哼,你……你不就是丫头养的。” 她觉得这话讨到了便宜,不觉笑出声来。 姬叔全双手陡然一扬,沉喝道:“小丫头,你敢出言无状!”挥手一掌,迎面拍了过去。 他这一掌是被冬香激怒而发,掌势直劈,一道掌风,应手卷出,极为霸道,那知他掌风方出,站在左首的秋香玉腕一抬,从斜刺里划出一道弧形扇光,居然后发先至,很快就划上姬叔全的右腕。 姬叔全若不及时收手,他拍出去的一掌,未必伤得了冬香,但秋香这一扇,却可击碎他的腕骨。 姬叔全心头一栗,立即退后半步,一招手,连同击出的掌风,一齐收了回去。靖一道人站在楼梯口,问道:“姬兄,你和她们动上手了?” 姬叔全道:“这两个丫头棘手得很。”他在说话之时,已经“锵”的一声,掣剑在手,沉喝道:“你们再不让开,莫怪姬某出手无情。” 第108章 不识好歹 秋香、冬香一和姬叔全发生争执,春香和夏香也早已赶了过来,只要有人硬闯,她们随时可以出手接应。 冬香冷笑道:“你要姑娘让开,真是在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以为抽出一柄长剑来,姑娘就怕你了,告诉你,你就是到铁铺里去捧上十把,二十把长剑,也不在姑娘眼里。” 秋香接口道:“是啊,你识相些,快快退走,姑娘也不想难为你……” 姬叔全被她们两人说得好像一钱不值,是可忍孰不可忍,没待秋香说完,口中大喝一声: “姬某劈了你们!” 抖手一剑,朝两人横扫过去!但见匹练飞卷,嘶然有声,剑势不快,但却贯注了全身功力,寒锋砭肌,凌厉绝伦。 秋香冷笑一声道:“来得好。”左手一抬,铁扇划起一道弧形,朝剑上封来。 冬香一看她动作,也立即配合行动,同样一右一左,铁扇由右向左划来。两柄铁扇,划着两道弧光,“当”“当”两声,全敲在剑身之上。 姬叔全这一剑贯注了全身功力,本是横扫而出,竟然被两柄铁扇敲得剑势一沉,但觉手腕剧震,脚下浮动,一个人跟着上身往前一倾,几乎倾跌出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听耳里还响起“咭”的一声轻笑!不,姬叔全在笑声入耳之际,他已经一下站住了! 但就在他硬行刹住往前倾出的身子之际,眼前寒锋一闪,两柄锐利的短剑,剑尖已经一左一右指在他咽喉之上。 这下,姬叔全枉为岐山姬家一代高手,竟然没有看清这两个小丫头是如何出手的? 秋香冷声道:“姓姬的,姑娘要不是看在你侄儿是咱们姑爷的结义兄弟这一点份上,咱们两把剑尖,早就割断你的喉管了。” 冬香道:“好啦,咱们话已经说清楚了,下次别再犯在咱们手里,你可以去了。”两人话声一落,果然倏地收回剑去。这对姬叔全来说,真比杀了他还要难堪!岐山姬家的当家,(现任族长)竟然栽在两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手下,今后还教他如何做人? 姬叔全气得几乎喷出血来,一时双目尽赤,突然厉吼一声:“姬某和你们拼了!” 他怒气攻心,随着这声大喝,手中长剑一圈,登时电闪虹飞,接连劈出三剑,脚下猛然欺上一步,又是三剑飞洒而出。 他这会志在把秋香、冬香两人,活劈剑下,因此一出手,就使出岐山“飞风剑法”中的精妙杀着,剑发如风,快得令人分不清他的招数。 刹那之间,精芒掣电,寒光如雪,朝秋香、冬香两人浪潮般涌到。秋香冷笑道:“他拼命了呢!”冬香道:“拼命也要收拾他。” 两人说话声中,左手同时挥起,两道弧形扇光,从左右卷出。说也奇怪,扇光乍起,姬叔全的剑光,登时被压了下去! 这天香仙子遗留的扇招,当真奇妙无比,但听“当”的一声,和“啪”的一声,同时响起。 秋香一扇击在他剑身之上,发出“当”的一声金铁大响! 冬香一扇,可敲在姬叔全的执剑右手手背之上,整条手腕,骤然一麻,那里还握得住长剑?又是“当啷”一声,长剑落到地上。 秋香出手可更不含糊,一扇敲落在剑身之上,立即扇头一扬,闪电点中姬叔全左肩“巨骨穴”上。 姬叔全枉为岐山姬家一代高手,简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但觉左肩一麻,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道来。 冬香同时扇头点动,闪电点了他身侧三处穴道,冷哼道:“你还狠不狠?” 秋香嗤噗笑道:“就让他站在那里,给咱们看门好啦!” 靖一道人深知这四个丫头手法怪异,姬叔全决难讨好,但又抵不住这道暗梯下面,另有一间寝宫,不知有些什么宝物,存了贪婪之心,确也希望由姬叔全打个头阵,最好冲进去看看。就因他这一念之贪,没有出声阻拦,不过转瞬之间,姬叔全已被秋香、冬香制住,站在门口,宛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靖一道人到了此时,不得不迅疾飞闪而下,正待举手替姬叔全解开穴道! 忽听有人嗤的笑道:“你来得正好,他一个人站得无聊,你来给他做个伴儿。” 这说话的正是秋香,她说得快如连珠,又娇又脆,至少别人说一句话的时光,她可以说三句话。 靖一道人方注意了她,突觉右侧无声无息的又有一股暗劲,袭了过来。那自然不是秋香,而是冬香。 靖一道人身为终南第二高手,自然反应极快,听风辨位,迅疾后退一步,他伸出去的手,也以极快手法,把姬叔全拉着后退。 同时左手也没闲着,在他后退之际,已在姬叔全身上连拍三掌,解开被制的穴道。 秋香、冬香虽然看他把人救走,但只要他们不往里闯,也就并未追击,依然退入石门中去了。靖一道人和姬叔全回上三级楼梯。 姬叔全脸上无光,讪讪的道:“多谢令主出手救援,属下非杀了这两个丫头,难消胸头之恨。” 靖一道人笑道:“姬兄剑术精湛武林中有谁不知,只是这四个丫头,扇招怪异,不合常规,此中必另有秘辛,咱们不可力敌。”不可力敌,则宜智取,他虽没说出来,但姬叔全自可从他口气中听得出来,不觉掀眉道:“令主……” 靖一道人改以“传音入密”说道:“姬兄这回下去,和她们正面动手,兄弟以暗青子招呼她们,就可把她们制住了。” 姬叔全点头道:“令主设想周全,咱们就这么办!” 口中说着,人已疾扑而下,脚尖一勾,把地上长剑勾起,一下接到手中,大喝一声: “两个丫头,快来受死!”随着喝声,往里就冲。秋香咦道:“又是你。” 冬香道:“他不识好歹,这回可得给他点苦头吃吃!” 两人说话之时,手中短剑已然急如星火,朝前递出。 姬叔全这回含愤出手,长剑一抡,“当”“当”两声,把两支短剑,一齐震开! 秋香、冬香所凭仗的就是两式“天香扇招”,在剑招上,自然不能和姬叔全相比,两人但觉右臂剧震,口中惊“啊”一声,连剑带人,被震得往后退出。短剑被震开,不用说,自然门户大开。 靖一道人这一先机,岂肯放过?抬手之间,打出两支穿云箭,分向两人肩头射去。 终南派名列江湖九大门派,门人弟子,很少使用暗器,他们名闻江湖的“穿云箭”,说穿了只是一支竹箭而已,连箭镞都是竹的,纯以内功手法取胜,门下弟子,除了入山采药,不准使用暗器。 终南派“穿云箭”之所以名震江湖,是因为终南派历代相传,别有心法。 人家练暗器只是练的眼力,腕力和准头,终南派弟子,按照本门武功修习的进度,十年练功之中,却有一年专门练习“穿云箭”。 那是因为他们练习“穿云箭”,是以内功为基础,在发箭之前,必须把一身功力,凝注竹箭之上,等到振腕发箭,已是箭在弦上,弦如满月,一发之势,锐不可挡。 终南派“穿云箭”,虽是一支长仅三寸,粗如竹筷的竹箭,但却可以贯穿山石,武功稍差之士,就是看到了竹箭射到,如郭劲力不足,也休想用兵刃格得开去。 靖一道人这两支“穿云箭”,分取秋香、冬香两人肩头,两人短剑被震,门户大开之际,自然无法闪避,真是十拿九稳之事!哪知石门之内,还有春香、夏香站在两人身后,替两人接应。 此时眼看秋香、冬香被姬叔全一剑震得后退,两人不约而同身形一闪,朝前跃出。 她们这一迎出,激射过来的两支竹箭,本是分射秋香、冬香肩头,这回却就成了穿心箭,直向迎出的两人当胸射到。 春香、夏香眼光何等尖锐,口中娇叱一声,左手挥起一道弧形扇光,“啪”的一声,各自把竹箭击落。 但靖一道人功力深厚,这两支竹箭上,贯注内力,岂同等闲,两人仗着“天雷扇招”,精妙绝伦,虽把竹箭击落,两个人却也被震得娇躯打转,从横里震出。 靖一道人冷笑一声,这回双手扬处,四支竹箭,又破风射出,分向四香投去。 春香、夏香被震后退,秋香、冬香又及时闪身而上,划起两道弧形扇光,答答两声,各自把竹箭击落,但两个人娇躯打转,左手虎口震得隐隐生痛。 春香、夏香也咬紧牙关,铁扇再次划起,她们方才击落两支竹箭,左臂已被震得隐隐发麻,这回几乎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才算把竹箭磕落,但两人却被箭上震力,震得血气翻腾,登登的连退了三步,两柄铁扇,同时“当”的一声,跌落地上。 姬叔全眼看机不可失,口中大喝一声,长剑疾振,一道人影,化作一道匹练,直向石门中冲了过去。 秋香、冬香亲眼目睹大惊,再也顾不得左手发麻,她们当然也知道凭自己两人的剑法,绝非姬叔全的敌手。 只有,小姐教她们三式扇招,(天香七扇,她们只学会三招)才能克敌制胜。两人不约而同一声娇叱,两道弧形扇光再次出手!这一招两人使出来的扇招,却并不相同,秋香使的是第二招,扇头点取“天芬穴”,(右肘)冬香使的是第三招,斜划“天宗穴”。 第109章 细挑珠宝 姬叔全真是阴沟里翻船.他堪堪仗剑冲入,突觉右肘、左肩同时一麻,脚下不觉打了一个踉跄。 冬香更不怠慢,右脚突然勾出。姬叔全穴道受制,那还躲闪得开?但听“砰”然一声,一个人摔倒地上。 靖一道人身边一共只有六支竹箭,他眼看姬叔全仗剑冲去,自然也要乘机而入,好在春,香、夏香两人,已被自己把她们左手铁扇震落,他忌惮的就是她们手中的铁扇。 再加姬叔全当先冲入,引开了秋香、冬香,他随后跟入,自然较为有利,因此身形一偏,从姬叔全身边擦身而过,掠入寝宫石门。 春香、夏香喘息未定、瞥见一道人影,直欺而入,她们连靖一道人的人影还没看清,连跌落的铁扇都来不及拾取,轻叱乍起,右手短剑突然划起两片弧形剑光,一左一右朝靖一道人攻到。 她们在情急之下,右手执的虽是短剑,却把短剑当作铁扇使用,使的却是扇招。她们从未如此使过,这是一时情急,才逼出来的。这下倒还真是有效! 靖一道人本来没把她们右手短剑放在眼里,那知剑光乍展,直像两把扇面般洒开,交剪般绞来,一时竟然无法封架! 他吃过她们铁扇的亏,立即一吸真气,硬行刹住身子,往外倒飞回去。 他见机虽快,但依然慢了半步,不,也可以说他快了半步。 因为春香、夏香两柄短剑使的同是天香七扇第一招,取的是对方“天突穴”,(咽喉) 靖一道人快了半步,是他退后了半步,两柄剑才划到! 她们总归是第一次以短剑使扇招,才有这半步之差。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靖一道人退得慢了半步,她们两柄短剑,虽没划上靖一道人的咽喉,但两支剑尖,却同时划上了靖一道人的肩头。左右两边同时被剑锋划过,肩头衣衫,划破了二寸来长一条,鲜血同时从肩头渗出,顺着手臂,直流下去。 但靖一道人还是狼狈的逃出了石门,惊魂甫定,才发现姬叔全倒在地上,分明已被对方所制! 自己也枉是练剑三十年,却被两个小丫头划伤双肩,心头这份气怒,当真非同小可,切齿道:“总有一天,我非劈了你们四个小丫头不可!” “唷!”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唷”,轻俏的道:“令主这是在生谁的气呢?” 话声中,黑衣观音孙二娘俏生生的从楼梯口走了下来。 靖一道人还没说话,孙二娘美眸一转,咦道:“怎么?令主还挂了彩?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靖一道人老脸不禁一红,嘿然笑道:“二娘来得正好,姬兄发现下面还有一间寝宫,不想被吴宣艺手下四个丫头所暗算,本座救援不及,也为丫头所伤,她们守住寝宫石门,却不见吴宣艺的面,只怕此中别有隐秘……” 孙二娘嫣然道:“是啊,外面一直在传说着,天香宫阙,三百年来,搜藏了不少奇珍异宝,上面寝宫之中,虽然布置富丽,但珍宝一件未见,自然另有藏宝之处了。” 靖一道人眼睛一亮,点头道:“二娘说得有理,咱们这就更应进去检查检查,先替公主开路才是。” 孙二娘咯的一声轻笑,低低的道:“公主奉命西来,主持此事,目的只在一册‘天香秘笈’之上,公主早就说过,这宫中藏珍,大伙儿见者有份。” 靖一道人连连点头道:“二娘说得极是,只是……”“只是什么?石门有四香把守,她们几下怪招,无人能破。” 孙二娘话如连珠,话声方落,又是“格”的一声轻笑,接着说道:“我的令主,你老只要吩咐一声,属下就会替你办得妥妥贴贴。”靖一道人看得有些目眩神驰,故意凑近了些,问道:“二娘,你有办法?” 孙二娘媚笑道:“属下要是对付不了她们,敢在令主面前夸口么?” 靖一道人道:“你真有办法制得住她们,只要进去,准有你的好处。”孙二娘笑道: “这还用令主说?属下省得。” 靖一道人四顾无人,色迷迷的悄声说道:“本座是说,只要二娘点个头,本座保证你有更多的好处。” 孙二娘目光一抬,撩人的低笑道:“什么更多的好处呢?” 靖一道人道:“本座保举你担任西路副令主。” 孙二娘媚眼如丝,咬着红菱般咀唇,偏头问道:“真的?” 靖一道人道:“在西路黑白两道上,就是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你还不满足?” 孙二娘道:“一人之下,那是还在你令主的下面了?” “那当然!”靖一道人邪笑道:“只要二娘肯永远在本座的下面,我保证你乐趣无穷。 孙二娘粉脸一红,娇声啐道:“令主怎么说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来?”靖一道人涎笑道: “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二娘,这有什么不可?” 孙二娘低垂粉颈,羞答答的笑道:“我是孙家的寡妇,你不怕那死鬼找你?” 这话说得风情万千,靖一道人一时心痒难熬,好像每根骨头里,都有虫在爬着.耸耸肩道:“捉鬼降妖.乃是贫道的擅长之一,鬼见了我,早就吓跑了,二娘,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孙二娘故意含羞不语,过了半晌,才道:“咱们进去再说……” 靖一道人喜翻了心,急忙许愿道:“只要进入寝宫,本座应得的一份珍宝,也都算你二娘的好了。” 孙二娘喜欢的是年轻小白脸,岂会中意一个于思的老道士,她等的当然就是这句话,不觉嫣然一笑道:“那就多谢令主了,来,让属下下去。” 她故意扭动着身子,把最丰满的地方,贴着靖一道人,从他身边磨磨擦擦的往下走去。 靖一道人早就动了火,那还经得起她这般挑逗.只因公主就在上面,不敢胡来,故意挤着身子,说道:“二娘小心,这楼梯太窄了。” 孙二娘在他身上,轻轻拧了一把,格格的轻笑道:“令主自己小心,别让我把你挤下去了。” 身形一偏,滑不溜丢的从靖一道人身边滑了下去。 靖一道人真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下去,杀杀火气,但孙二娘总算亲口答应了,只待退出天香宫阙,就好像凤凰般捧着她,乐一阵子。想到这里,老道士心头好不高兴,跟着孙二娘身后,往楼梯下面走去。 暗梯石门口,依然站着秋香、冬香两人,她们虽然没听见楼梯上的两人,啷啷哝哝的说些什么,但暗梯上有人说话,她们自然会听到的,因此也特别注意防范着有人偷袭。 这时眼看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是一身黑衣,风情撩人的孙二寡妇。 秋香冷冷的道:“这里.有咱们守着,什么人也不准进来,你还是快回上去的好。” 孙二娘格格的笑道:“小妹子,你别凶好不,我只是想看看这下面一层石室,和上面的寝宫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秋香道:“不行,你快回上去,再走近一步,莫怪咱们剑、扇无情。”孙二娘依然娇唷了一声道;“我看看也不成么?” 冬香冷声道:“不成!” 孙二娘朝里面瞄了一眼,问道:“里面还有什么人呢?” 冬香道:“不管你的事,你问它则甚?” 孙二娘轻笑道:“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你家小姐,在独个儿挑着珍珠宝,所以才要你们看守门户,不准别人进去。” 冬香道:“你胡说什么,我家小姐才不是挑什么珍宝呢!” 孙二娘道:“不挑珍宝,那是在干什么?” 秋香道:“冬香,不要告诉她。” 孙二娘道:“你们不说,我不会自己去瞧瞧。”秋香一扬手中铁扇,哼道:“你敢过来。” 孙二娘道:“那你们告诉我好了。” 冬香不耐道:“告诉你也没什么,咱们姑爷和小姐在练功,不准有人惊扰。” 你们姑爷和小姐在练功?”孙二娘奇道:“你们姑爷是谁?” 冬香道:“姑爷就是姑爷,你噜嗦什么?” 孙二娘道:“难道你们姑爷没姓没名。” 冬香道:“姑爷就是俞惊尘。” “噢!”孙二娘奇道:“俞惊尘几时和你们小姐成了亲?” 冬香道:“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 孙二娘道:“原来你们也不知道。” 冬香哼道:“谁说我们不知道?” 孙二娘道:“好,那我问你,你们姑爷、小姐,躲在寝宫里,在练什么功?” 秋香道:“这个不能告诉你。” 孙二娘道:“那我就自己进去瞧好了。”她身形一偏,作出要闯进去的模样! 秋香、冬香因和她说话多了,就减少了防范之心,孙二娘这一欺身,就到了两人身侧。 秋香、冬香急忙右手一挥,两柄短剑,交叉封住了门口去路。 孙二娘格的笑道:“你们慌什么呢?我不进去就是了。” 说话之时,左手罗帕一扬,随着一个轻旋,香喷喷的绣帕儿,直向两人面前拂过,轻盈的退后了半步。 秋香忽然以手摸摸额头,说道:“冬香,我头好昏。” 冬香道:“我也是。” 秋香道:“不好,我们着了她的道啦……” 话声甫出,两人身子发软,缓缓往地上坐去。 孙二娘格的笑道:“你们怎么啦,着了谁的道呢?” 就在此时,突然间,两柄锋利的短剑,一下抵住了她两边肋下,只听春香冷冷的道: “不准动她们。” 不知何时,春香、夏香已经到了孙二娘的身边。 第110章 文锦哥哥 俞惊尘刚点完吴宣艺“会**”,就得站起身来,再点她身后的穴道了。 姬青青长剑还被俞惊尘指头夹住,突然右手一松,放开长剑,双手掩耳,哭声道:“我不要听,不要听……” 转身朝石门外冲了出去。凤无双是跟着姬青青身后走进来的,室内的情形,她自然全看到了! 姬青青因爱成恨,因恨成仇,发剑朝俞惊尘猛刺,她来不及拦阻,这时看到姬青青朝室外奔去,急忙一把把她拉住,说道:“小妹,你误会……” 她要说:“你误会了你大哥。” 姬青青爱恨交织,一腔俱是悲愤,没待凤无双说完,猛地使劲一甩,大声道:“我不要你管。” 摔开凤无双拉着的手,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俞惊尘站起身,吴宣艺也倏地睁开眼来,望望凤无双,冷然道:“凤无双,你们一统门志在必得的天香仙子的遗物,你已经取到了吧?” 她从天香秘笈中,已经知道上面的“寝宫”妆台抽屉中,也有一本“天香秘笈”。 那虽然是假的,但看去该和真的无异,按照假的练功,可能会走火入魔,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凤无双曾说一统门志在必得,自忖也是指“天香秘笈”而言,她从上面下来,一定已经得到了秘笈。 凤无双倒也并不隐瞒,点点头道:“不错,我已经拿到了。” 吴宣艺道:“那是我们留给你的。” “谢谢你们。” 凤无双朝两人笑了笑,说道:“你们一定熟记了书上的练功诀要,虽然把书留给了我,但你们却在这里先行练习起来。” 吴宣艺道:“不错,我们已经把秘笈留给你了,我们仅凭记忆所得,在这里练功难道也不行么?” “我没有说不行呀!” 凤无双含笑道:“大概你们已经结成夫妻了,对不对?” 吴宣艺道:“我是天香仙子的继承人,我们结成夫妻,是遵奉天香仙子的遗命,这有什么不对。” 凤无双道:“我真该恭喜你们。” 吴宣艺道:“我们把秘笈留给你,但也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凤无双问道:“你要我做什么呢?” 吴宣艺道:“我要你率同一统门的人,一齐退出去。” “好!”凤无双答应得很爽快,回过身,看了靖一道人、姬叔全、和随后跟进来的孙二娘三人一眼,说道:“你们跟我出去。” 靖一道人道:“公主。咱们好不容易……” 凤无双冷然道:“怎么?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靖一道人躬身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 凤无双拦着他话头,冷冷一哼道:“那就随我出去,谁也不准留在这里。”说完,朝春雨、秋霜挥了挥手,当先往外行去。 吴宣艺道:“慢点。” 凤无双倏地住足,回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吴宣艺道;“我手下四个使女,不知被他们用什么手法,给制住了,你们走的时候,总该给她们解了禁才是。” 凤无双冷峻目光,扫过靖一道人三人问道:“是谁使的下五门迷香?”孙二娘不敢作声。 靖一道人心知不给四个丫头解药,这位主儿绝不会答应,这就说道:“二娘,公主吩咐下来,你还不快给她们解醒了。” 孙二娘娇声道:“属下遵命。”从身边取出解药分别抹在四香鼻孔之中,口中低低的道: “便宜了你们。”四香闻了解药,迅速的睁开眼来,一跃而起。 凤无双不齿她使用迷香,冷笑一声,举步朝壁间暗梯走去。 这一阵工夫,俞惊尘已经转到吴宣艺背后,替她由“玉枕”、“脑户”一直点到了“尾龙”,又转到了吴宣艺前面。 就在此时,暗梯门外,飘然走进一个人来,冷声道:“妹子,留步!” 凤无双不由得脚下一停,目注来人,口中惊咦道:“哥哥,会是你!你怎么也赶来了?” 这一瞬间。大家才看清来人,身穿一袭青纱长衫,面型瘦削,白中透青,双眉细长,目中隐泛精光,鹰鼻薄唇,看去约摸二十几岁,生得十分冷峻! 只见他冷冷一笑道:“愚兄奉命赶来,是怕妹子把事情办砸了。” 凤无双道:“东西已经到手了,哥哥咱们走吧!” 青衫人目光一抬,注视着床上练功的两人,缓缓说:“妹子可知他们在做什么吗?” 凤无双道:“哥哥,我答应过他们,我只取走咱们要的东西,其余都归他们所有,咱们那也不用管他们了。” 青衫人道:“你取走的东西,他们可曾看过?” 凤无双迟疑了一下,只好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比我先进来一步,东西是他门依照约定,留下来的,也许看过,但……” “哈哈!”青衫人大笑一声道:“这就是了,他们先看过了,自然记得练功要诀,东西虽然归你,但他们仍可按诀练习,不然,他们为什么急于在此练功?” 靖一道人心中暗暗奇怪,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但从他们兄妹两人的口气之中听来,好像是一本练功秘诀! 想到练功秘诀,登时使他想起江湖上的“天香秘笈”来,不自得赶忙目注俞惊尘,暗暗记着他点度吴宣艺穴道。 凤无双道:“哥哥,咱们只要东西到手……” “不成!”青衫人道:“咱们到手的东西,不能有人过目。” 凤无双道:“哥哥,俞惊尘也许是在替吴宣艺疗伤,方才她中过我一掌,我答应过不惊扰他们的,我们走吧!” 她口气几乎近于央求。青衫人微微摇头道:“不行,不管他们看过没有,这两人留不得。” 凤无双身躯一颤,问道:“你要杀他们?”青衫人冷厉目光,朝凤无双一注,问道: “妹子,今天你怎么了?” 凤无双道:“哥哥,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一个信字,妹子已经答应过他们,哥哥这样作,教妹子如何做人?” 青衫人沉笑道:“妹子答应过他们,你只管先走.由愚兄处理好了。” 春香等四人,站在一边,早已左扇右剑,蓄势以待,听了青衫人的话,春香冷哼一声道;“你敢对我们姑爷、姑娘怎样?” 在他们兄妹两人争论之时,俞惊尘已迅快的点度完吴宣艺双臂、双腿间的穴道。 现在本该由吴宣艺替他点度穴道了。 俞惊尘因听出这青衫人的口音,极似那晚以“大手印”震散姜大叔一身真气的青衫人,因此以“传音入密”说道:“珍珠,你刚点完穴道,只管运一口气,我们练功之事。须得暂停。” 他不待吴宣艺答话,缓缓跨下牙床,说道:“春香姑娘,你们快退下来,保护你家小姐。” 四香听了俞惊尘的话,娇“唷”一声,迅快退到床前。 俞惊尘目光一注青衫人,问道:“阁下何人?” 青衫人冷峻的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倒知道你叫俞惊尘,对不?” 俞惊尘淡然一笑道:“你不用说,俞某早巳知道你是谁了。” “哦!”青衫人嘴角微撇,倔傲的道:“你倒说说看。” 俞惊尘微哂道:“你叫凤文锦,对不对?” 青衫人瘦削脸上微有愕然之色,说道:“是谁告诉你的?” 俞惊尘剑眉轻扬,冷冷一笑,道:“咱们好像在靖安见过面,不知阁下是否记得?” 青衫人“喔”了一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俞惊尘接着目光一注,续道:“如果俞某没有看错,阁下一记‘大手印’,震散了姜大叔一身真气,俞某早就想找你算账……” “哈哈!”青衫人又是一声仰首大笑,目中寒芒飞闪,傲然道:“不错,在下正是凤文锦。”他语气一停,目光逼注,微微说道:“凤某不怕别人找我算账。” 俞惊尘点头道:“阁下;练成少林‘般若禅掌’,再练‘大手印’,融会两大佛门的绝学,自然目空四海,自负得很。” “好说、好说,阁下对凤某倒是打听得清楚得很!” 凤文锦口气并不严厉,但脸上却已隐泛杀机,缓缓的道:“俞惊尘,老实说,要找你算账的,应该是凤某。” 俞惊尘也“哦”了一声,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凤文锦道:“阁下在落鹰峡大开杀戒,一支长剑,几乎把咱们西路高手,诛杀殆尽,这笔血账该不该算?” 俞惊尘大笑道:“不错,在下确实在落鹰峡杀了不少武林败类,两手染满血腥的黑道祸魁,却不知道原来是一统门的高手。”凤文锦脸色倏然一变,问道:“你怎么知道一统门的。” 俞惊尘大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统门明明暗暗,做了多少丧心病狂,灭绝天良的勾当,还想瞒得住么?” 凤文锦狠厉的目光.扫了凤无双一眼,问道:“妹子,是你告诉他的?”知妹莫若兄,他只要看妹子方才回护着俞惊尘,就可猜得出来了。 凤无双娇脸忽然一红,说道:“咱们既然在江湖上开门立派,还怕人家知道么?”这话不就承认是她说的了么? 凤文锦重重哼了一声,严厉的道:“你奉命西巡,落鹰峡被人毁了,你居然把强敌视同朋友,多少人的血账置之不问,已经犯了本门律条,为何还把本门机密轻易泄漏于人?” 凤无双气得发抖道:“哥哥,你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凤文锦也沉着脸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第111章 打个平手 凤无双突然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纯银令牌,使劲往地上一掷,说道:“我不想西巡了,我什么都不管。”说到这里,娇喝一声:“春雨、秋霜,咱们走。” 率同二婢,转身往外就走。 凤文锦气得一脸铁青,厉喝道:“无双,你给我站住!” 凤无双没有站停,只是恨恨的道:“你有什么话.咱们到爹面前评理去。” 靖一道人赶忙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拾起银牌,双手送到凤文锦面前,谄笑道:“你大概就是大公子了,请恕属下不知之罪。” 凤文锦接过银牌,哼道:“令主请守住此门,我要亲自把姓俞的拿下。” 靖一道人连声应“是”,转身朝站在角落的姬叔全、孙二娘两人,使了一个眼色,一齐退到门口,守住了唯一的通路——壁间暗梯的出口。 凤文锦目光一注,脸色变得十分阴沉,朝俞惊尘喝道:“姓俞的,你有多少能耐,应该放手施为!今晚如果胜不了我,你就得葬身于此。” 俞惊尘淡淡一笑道:“咱们胜负各半,机会均等,阁下虽然运气不错,学会了两家的绝学(少林“般若禅掌”、密宗“大手印”),在下也未必准败。” 凤文锦大笑道:“姓俞的,你先慢夸口,凤文锦不教你命绝我掌下,我誓不为人。”。 俞惊尘淡淡一笑道:“阁下和我俞某有什么深仇大怨?” 凤文锦冷然道:“那倒不是,不过留着你姓俞的一命,日后必为本门大患。”俞惊尘道: “所以你想趁机把我除去?” 凤文锦目中隐射杀气,厉色道:“正是如此。” 说到这里,双手缓缓提胸,脸上也渐渐泛见了一层青气,凛然道:“姓俞的,在下虽有把你除去之意,但你可以放心.咱们依然是公平搏斗,各凭武功一决生死,绝无半点奸诈。” 俞惊尘神色安详,淡淡一笑道:“这个在下放心得很,你阁下平日自恃武功,自恃身份,也不屑使诈,就算你使诈,所谓兵不厌诈,双方既然动手,在下自然也并不在乎。” “好个并不在乎!”凤文锦仰首敞笑,点头道:“看来你倒确是凤某一个劲敌,好,你小心了。” 说毕,右足倏地跨前一步,双掌一翻,连环劈出,眨眼之间,就发出了五掌。这五掌,记记有如开山,不但掌力极猛,招式也极其精妙。出手奇快无伦。 俞惊尘知道他一身武学.不同寻常,自然也极为留意,旋身发掌。双子开阖,封解开对方五招,立即还以颜色,掌发如刀,上下抢攻,还击了三招。 当然这三招记记同样快疾,功力之深,端的江湖少见。 两人出手奇快,一个抢攻五招,一个还击三掌,若论时间,只不过是骤然一合,就各自分开。这一接触,双方都知道对方果非易与,搏斗随着一停。 凤文锦目光凝注,一语不发,脸上青气.隐隐闪动,两手虚空一抓,蓄势待发。 俞惊尘心知对方这般凝气蓄势,必是想以内功掌力,和自己硬拼,当下也即气沉丹田,功行双臂,脚下斜踏俞字步,望着凤文锦,准备硬接他几掌试试。 一面故意含笑道:“阁下可以发招了。” 他练的是玄门内功,在运气之际,仍可开口说话。 而且这句话,隐含嫌他动作太慢,也颇有激将之意。 果然就在他开口说话之际,凤文锦口中吐气开声,大喝一声,双手扬处,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猛向俞惊尘撞来。 俞惊尘早巳凝功待敌,一见对方果然趁自己说话时攻来,心中暗暗冷笑,也立时把凝聚功力的双掌,平胸推出,随手发出一股无形潜力,迎着凤文锦的掌力推去。 这一下,两旁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如论声势,凤文锦劈出的双掌,掌风如涛,戈然有声。威势极猛。 俞惊尘使的是潜力,既无强劲风声,也不见一丝力道,好像双手只作了个样子,自然不及凤文锦远甚。 这一明一暗两股强大的潜力,乍然一接。 凤文锦自然感出不对,只觉自己劈去的掌力,似是被无形力道挡住,再也撞不过去。不! 他吃了俞惊尘玄门真力反弹,脚下立时不稳,不得不移步后退了三尺。 俞惊尘虽把对方的掌力挡住,但也震得上身摇摆,一袭衣衫起了一阵波动。他硬接下凤文锦的双掌劈击,抬目笑道:“在下久闻阁下出身少林,尽得少林真传,又远投西城,学会了密宗奇技,今日一会,却是见面不如闻名。” 凤文锦吃他一激,一张瘦削脸上布满青气。冷笑一声道:“姓俞的,你再接几招试试就知道了。” 话声未落,双手连扬,又劈出了两掌。这两掌,发有先后,掌风劲直,宛如波涛一般: 后浪推着前浪,汹涌卷了过来。 俞惊尘同样双手真竖,再次平推而出。 这回凤文锦因劈出的两掌,有先后之分,先发的一掌还未收回,后发的一掌,已经推出,先出的一掌,已经收回,随着又急急劈出,后发的一掌,也一收再发。 他双手互相轮流,一连劈出了六掌,真如重重波涛,巨浪撞岸般击去。 俞惊尘没有理他,双手直竖,前推之势不变,不收不动,任由凤文锦一波又一波的掌力,撞击过来。 他双掌布满了昆仑派“少清真气”,有如一堵无形气墙,屹立如山,不惧任何力道冲击。 凤文锦连劈六掌,都被俞惊尘挡住在身前,再也攻不过去,心头不觉大怒,猛地纵身扑起,右臂高举,当头劈去,口中喝道:“你再接我一掌。” 这一掌,他使出了少林镇山绝艺“大般若禅掌”,一股硕大无比,令人窒息的掌力,宛如泰山压顶般击下。 俞惊尘自然认得凤文锦使出来的是“般若禅掌”,不觉大笑道:“来得好!”喝声中,左手迅快朝上迎起,挥掌推去。 他使的却是“纵鹤擒龙”中的“纵鹤手”,同样也运集了毕生功力。 这一招,一个施展的是佛门神掌,一个使出了道家玄功,这两股真力,可不同等闲! “大般若禅掌”佛门降魔神功,力道奇猛,掌势之强,当真有风云丕变、雷霆万钧之势。 “纵鹤擒龙”是昆仑派最着名的道家玄功,“纵鹤手”轻轻一挥,即使千斤巨石,都能应手飞出数丈之外,掌上贯注的是玄门“少清真气”,一扬之势,无声无形,但威力至巨。 这下一个下压,一个上迎,但听蓬然一声巨震。 寝宫中巨风飞卷,像四香等功力稍差的人,几乎站不住。 凤文锦扑去的人,被震得后退三、四步,才站住椿。俞惊尘同样连退了两步,两人脸上都变得苍白可怕,喘息不止。 凤文锦出道以来,从未遇见过如此强劲的敌手,不禁目光炯炯,逼注着俞惊尘,过了半晌,直待喘息稍平,一言不发,一冲而上,手掌一探,疾快无伦,迎面就劈。 俞惊尘竟没想到凤文锦竟有这般慓悍,他方才凌空发掌,不用说,所受回震之力,就比自己要强,居然不曾运气调息,就冲了上来! 自己气喘就比他好得多,又岂肯输你?当下双足一错,侧身避开正面一击,猛地一个旋身,一掌反击过去。 经过这一连串的硬拼,这回又以招式变化求胜,两人再次动手,情形和上回就大大不同! 上回只是互相抢攻,以快打快,这回却是记记蕴蓄内力,举手投足,无不杀机隐泛,一招半式,都暗藏着险恶陷井,只要对方稍微疏忽,便有杀身之危。 这一场搏斗,直看得双方之人莫不感到紧张万分,睁大双目,比自己加入搏斗,还要惊心动魄! 片刻工夫,已经激战了二十余招,依然攻拒相等,谁也没有占得上风。 凤文锦突然长身扑起,喝叱连声,招式连变,双掌飞旋,愈打愈快,但他掌势虽快,掌力依然十分沉重,掌掌凝聚功力,记记找俞惊尘硬拼。 轻,才能快,重,才会慢,这是常理。 凤文锦掌势愈打愈快,却又记记凝重如铁锤撞岩,这才显示出凤文锦的武功,委实异于常人,别走蹊径。 俞惊尘先前倒也感觉不出来,直和他打到百招左右,才渐渐发觉他双掌又快又重有悖常理,显非中原武学。 就在此时,凤文锦抡手一掌,斜劈过来。 这一掌势如电闪,一发即至,俞惊尘已是避无可避,迫得只好举掌迎出,硬接一记。双掌一交,砰的一声脆响。 俞惊尘突觉一股无形巨力,双掌接实之后,才从对方传来,一时被震得血气翻腾,双足移动,大退一步,人未立稳! 凤文锦突然身如魅影,一闪而至,左手快如掣电,悄无声息,印上俞惊尘的胸脯。 这一下,实在太以快速,连双方观战之人,都未看清! 俞惊尘一招失算,被逼落了下风,但在后退之际,已经料到凤文锦必然会趁机追击。 此时突然警觉对方掌势上身,来得悄无声色,必然是“大手印”无疑! 他仗着自己有“少清真气”护身,右掌运足功力,振腕一指,朝对方掌心点去。 他敢以指力对抗密宗的“大手印”,这一指自然不是寻常指功,而是昆仑派无坚不摧,专破敌人真气的“乾元指”。 双方出手,神速无比,“大手印”和“乾元指”,在电光石火之间,接个正着! 两种神功,这一交接,登时发出裂帛似的一声震响。 第112章 铁拐仙 凤文锦闷哼一声,一个人登登登,连退了七八步,一条左臂下垂若废,脸色苍白,张大了口,连吐着大气,双目胡乱的转动,望着俞惊尘。 俞惊尘一直退到右首石壁,身子靠在壁上,凝立不动,一张俊脸,同样苍白得了无血气,胸口气血翻腾,缓缓闭上了眼睛。吴宣艺看得大惊,急忙朝四香一挥手。 四香立时左扇右剑,在俞惊尘身前布成了阵势。 吴宣艺急急走近俞惊尘身边,柔声问道:“俞郎,你怎么了?” 俞惊尘和凤文锦同样伤得极重,他缓缓吸了口气,说道:“我还不要紧,只要调一回气就好。” 吴宣艺道:“你只管调息,这些人自有我会对付他们的。” 凤文锦自知伤得不轻,他右手掩着左臂,沉声道:“咱们走。”转身走了两步,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孙二娘正好在他身边上,赶紧一把把他扶住,娇声道:“还是让奴家扶着公子走吧!” 身躯贴着凤文锦的身子,半扶半抱,搀着他往石级走去。 靖一道人、姬叔全紧随着退了出去。 吴宣艺眼看他们都已退走,忙道:“俞郎,他们都已走了,我扶你到床上去坐着运功的好。” 俞惊尘正待说话,方张了张口,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吴宣艺看得大惊失色,双手抱住了他,急得要哭,叫道:“春香,快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 春香答应一声,和夏香两人一齐奔了过去,七手八脚的连抱带抬,把俞惊尘平放在牙床之上。但见俞惊尘这一瞬间,已是脸如金纸,双目紧闭,昏迷不省人事。 吴宣艺急得哭道:“俞郎,你醒一醒、醒一醒,俞郎……” 就在此时,但听壁间那道石梯上,传来“笃”的一声! 那声音似是十分沉重,是一种金属触到地面发出来的声响。 第一声传来不久,第二声又紧接着传了过来,第三声已经到了门口。 秋香轻咦一声,低低问道:“冬香,你听到没有,这是什么声音?” 冬香转过头去,瞥见门外站着一个衣衫滥褛的老叫化,拄着一支铁拐,肩头蹲一只金丝小弥猴,口里吱吱乱叫。 这老叫化一头凝结鸟巢般的乱发,一脸遮住了眉眼口鼻的络腮胡子,但双目炯炯,精光逼人,一言不发的当门而立。 冬香吃了一惊,口中“啊”了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秋香也急忙转过脸去,看到老叫化,急忙道:“冬香,咱们快拦住他,莫要让他闯进来。” 冬香点点头,两人身形一晃,一下就掠到门口,挡住了老叫化。 老叫化呵呵一笑道:“你们不认识老叫化了,老叫化却认识你们。” 秋香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叫化道:“你们快些让开,让老叫化看看这位公子爷的伤势。” 冬香哼道:“你连什么人都不肯说,准是坏人,我们偏不让你进来。” 冬香接口道:“是啊!你若敢硬闯一步,就叫你躺在门口,爬不起来。” 老叫化道:“你们不让我进去,难道不想救俞公子的性命?” 秋香耸动鼻子,嗤的一声冷笑,说道:“我家姑爷,用不着你救。” 老叫化道:“除了我老叫化子,只怕无法救得活你家姑爷。” 吴宣艺听到他们的话声,回过身来问道:“你会医伤么?” 老叫化嘻嘻一笑道:“吴小姐,你当老叫化只会捉蛇?哈哈!老叫化行走江湖,专治跌打损伤,只要有三分气在,老叫化就治得好……” 吴宣艺道:“老人家,你真能治得好我夫君的伤,我会重重谢你的。” 老叫化仰首大笑一声:“别说老叫化和俞公子还是朋友,就是素不相识之人,老叫化也从不收人家重谢。” 吴宣艺道:“小女子失言,还望老人家幸勿介意,那就请你快给我夫君治伤吧?” 老叫化朝挡在门口的秋香、冬香两人笑了笑道:“现在你们不用再拦我了吧?” 冬香催道:“我家小姐叫你进去,你还不进去,和我们有什么好噜嗦的?” 吴宣艺叱道:“冬香不得无礼。” 老叫化子拄着铁拐,“笃”的一声,从门口一拐一拐的走入,笑道:“老叫化只是逗她们玩的,谁还会生她们娃儿的气不成?” 他一直走到床前,伸手抓起俞惊尘手腕,按了按脉。 吴宣艺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他怎么了,不要紧吧?” 老叫化道:“要紧是不要紧,只是有些麻烦。” 吴宣艺急道:“只不知道是什么麻烦?” 老叫化道:“老叫化一时也说不出来,待我摸摸他伤处再说。”说话之时,伸手取下左肩挂着的一个大布袋,放到几上。 蹲在他右肩的金丝小弥猴,不用吩咐,也乖乖的从肩头爬了下来。老叫化放下铁拐,俯下身去,双手在俞惊尘身上摸索了一阵。 吴宣艺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他伤势如何,你摸出来了么?” 老叫化吁了口气道:“大小姐只管放心,俞公子虽被‘大手印’震力所伤,但他内功精纯,内腑并未离位,比老叫化料想的要好得多,只是……” 吴宣艺道:“老人家,只是什么呢?” 老叫化一手摸着下颏,沉吟道:“老叫化弄不懂他怎么会闭过气去的?” 夏香披披嘴插口道:“姑爷受了伤,自然会闭过气去。” 她是看老叫化方才大吹法螺,说什么只要有三分气在,他就治得好,现在连姑爷怎么会闭过气去,都弄不懂了。 老叫化呵呵一笑道:“姑娘莫笑,老叫化治了半辈子的伤,这样棘手的事儿,还是第一次遇上……” “棘手?”吴宣艺身躯一震,问道:“老人家,你说夫君的伤,很难治好么?”她眼圈一红,几乎盈盈欲涕! 老叫化搔搔头皮,说道:“治倒不是难治,只是老叫化竟会找不出他的伤来?” 春香哼道:“原来你说了半天,根本就不会治伤!” “谁说老叫化不会治伤?” 老叫化气道:“你们在江湖上行走,总听说过专治跌打损伤的铁拐仙李老二吧,就是我老人家,老实说,人死了,我也会救他活过来,难道说还是假的不成?” 铁拐仙李老二,在江湖上果然是大大有名的人。 江湖上称铁拐仙,是因他治伤有独到之秘方,不论伤势如何沉重,只要有一口游丝的气在,准可救得活,大家就把他当作八洞神仙中的李铁拐看待。 但他却自称李老二,那是因为八洞神仙中的李铁拐在他前面,不得不尊一声老大,他只好屈居第二,才自称李老二。 这位铁拐仙,当真有些像他老大李铁拐,游戏风尘,而且还嫉恶如仇。 替穷人治伤,分文不取,如遇上富商巨贾他可以给你敲上一记竹杆,来个狮子大开口,如果负伤的是奸商豪门,贪官污吏,他会掉头不顾而去。 尤其江湖上一些黑道人中,对他更是闻风丧胆?敬鬼神而远之。铁拐仙之名,吴宣艺和四香自然都听说过。 那是东天王因爱女时常身患疾病,曾说过江湖上只有两个人医道最高明,一个是鬼医公孙丑,一个是铁拐仙李老二,如能找到这两个人中之一,看看爱女的病是否能治得好,故而她们都听说过。春香听得一怔,问道:“你真的是铁拐仙?” 老叫化呵呵笑道:“老化子走了半辈子江湖,还没听说过有人冒充化子的。” 春香道:“那你为什么找不出我家姑爷的伤来?” 铁拐仙用力搔着他鸟巢似的乱发,为难的道:“他这口气闭得很奇怪,好像……唉,这连老叫化都给难住了。” 吴宣艺道:“他没负伤,怎么会口喷鲜血,闭过气去呢?” 铁拐仙道:“奇就奇在这里,他好像在练一种什么功夫,还没有练成……” 吴宣艺听得眼睛一亮,急急问道:“练功夫和闭过气去也有关连么?” 铁拐仙道:“自然有了,他功夫尚未练成,突然受到外来的压力,这压力又是密宗的‘大手印’,他体内原有的内功,本可抵挡得住.但还有未练成的功夫,却抵挡不了,才会突然间闭过气去。” 吴宣艺发愁道:“那该怎么办呢?” 铁拐仙道:“难就难在这里,他人已昏迷过去,不然,只要知道他练的是什么奇功,如何运行,就好办了。” 吴宣艺道:“老人家,你真是神仙,夫君方才和我在这里练功,后来凤文锦闯了进来,他才和凤文锦动手的。” 铁拐仙道:“大小姐怎不早说?嘻!这样就好办了。” 吴宣艺喜道:“老人家,你是说夫君有救了么?” “不错!”铁拐仙一手摸着连鬓胡子,呵呵一笑道:“只是这伤就不用老叫化给他治了。” 吴宣艺听得一怔,说道:“那要什么人才能给他医治呢?” 铁拐仙道:“方才既是大小姐和俞公子一起练功,那只有大小姐才能救他。” 吴宣艺道:“我没有疗过伤,老人家,你要我如何替他医治呢?” “简单得很!”铁拐仙笑了笑道:“只要大小姐吩咐姑娘们扶着替他坐好,方才如何练功,只要依照练功诀要,由大小姐替他度气行功,他真气一通,就可醒过来了。” 吴宣艺想到方才正好是俞惊尘替自己点度完全身穴道,这回正该由自己点度他全身穴道,敢情他中途停顿练功,才会闭过气去的。 第113章 爱慕虚荣 一念及此,吴宣艺这就急忙吩咐道:“春香、夏香,你们快把他扶着盘膝坐好,我好替他运功点度穴道。 铁拐仙道:“大小姐只管替他运功疗伤,老化子闲着没事,就替你们护法守门吧!” 吴宣艺感激的道:“多谢老人家。” 春香、夏香不敢怠慢,立即跨上牙床,一左一右扶起俞惊尘,替他盘膝坐好。 铁拐仙早已转过身去,“笃”“笃”连声走出寝宫,在楼梯口盘膝坐了下来。 吴宣艺在身边取出“辟谷丹”,交给秋香,说道:“这是‘辟谷丹’,你们如觉腹中饥饿,每次服一丸。” 说罢。就急急跨上牙床,在俞惊尘对面坐下,按照运气行功的口诀,缓缓提气,向俞惊尘穴道依次点度过去。 铁拐仙说的没错,俞惊尘只是体内尚未练成的“三阳玄功”,受到“大手印”的震动,抵受不住,才闭过气去的。 此时经吴宣艺以“三阴玄功”点穴度气,果然缓缓睁开眼来。他发觉自己是由人扶持着坐定,立即想到方才和凤文锦硬接一掌,真气受震,昏了过去。一时无暇多想,缓缓运气,和吴宣艺度入体内的真气,互相融和。 不过顿饭时光,吴宣艺点完他全身穴道,轻轻吁了口气,朝春香、夏香两人吩咐道: “好了,姑爷已经醒过来了,你们不用扶他了,让他自己行功坐息好了。” 春香、夏香依言松手,退下床去。 俞惊尘独自运行了一周天,才睁开眼来,含笑道:“这姓凤的‘大手印’,果然厉害,我新练的‘三阳玄功’,经穴几乎全被震离了位置,多亏贤妻救助,不然,这股气机,蹩在体内,时间稍久,就会形成走火入魔了。” 吴宣艺举手掠掠鬓发,娇笑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领?你昏过去了,我急得六神无主,哪里还会想到替你运功度气,幸亏铁拐仙老前辈指点,说你练功中途,真气遭受震动,才闭过气去,要我替你赶快运功施救,我才度气点穴,你果然就醒过来了。”俞惊尘问道:“铁拐仙是谁?” 吴宣艺笑道:“就是铁拐仙李老二老前辈咯!” 俞惊尘奇道:“铁拐仙李老二,我好像听人说过。” 吴宣艺道:“人家铁拐仙老前辈还说和你是朋友呢?” 铁拐仙坐在门口,接口道:“这可是不假的,老叫化和你俞公子在酒楼一桌喝过酒,有一次是一起在豆浆摊上,喝过豆浆,公子爷想起来了没有?” 俞惊尘慌忙跨下牙床,走到门口,朝铁拐仙拱手作揖,说道:“原来是老人家,晚辈失敬了。” 铁拐仙端坐不动,说道:“公子爷快去练功吧!练任何功夫,没有练成之前,还是不能间断的。老化子替你们守在这里,没人闯得进来,别耽误了时间。” 吴宣艺跟着走出,催着说道:“俞郎,老人家说得不错,咱们快去练吧,有老人家替我们护法,这是求都求不到的事,莫要辜负了老人家栽培的德意。” 俞惊尘也知道自己两人,必须在山腹石窟之中,把“三阴三阳玄功”练成,才能出去,否则中途间断,等于是前功尽弃,说不定还会岔气出事。 当下就朝铁拐仙拱手道:“晚辈那就谢了。” 铁拐仙连头也没抬,沉哼道:“这不是废话,快练功,才是正经。老化子要不是和你有两代交情,才懒得管呢?这里又没酒喝,枯坐着多无聊。” “两代交情”,这四个字钻进俞惊尘耳中,心头不由暗暗一楞!铁拐仙,江湖怪杰,他说的“两代交情”,究竟和师傅相识?还是和义父有交情呢?” 他想问,但铁拐仙话声出口,人已闭目垂帘,端坐不动。 连他身边那只金丝小弥猴,也依样葫芦,挨着他身边,盘膝打坐,只是一双金眼,眯成了一线,还在偷偷的看人呢! 俞惊尘知他不会再说,也就和吴宣艺一起回到床上,继续专心勤练“三阴三阳玄功” 眨眼之间,三昼夜过去了。 她们因有“辟谷丹”充饥,自然不会饥饿。 铁拐仙可就惨了,他一生嗜酒如命,一葫芦酒喝光了,第三天只好和腹中酒虫商量,暂停供应。 经过三昼夜勤练,俞惊尘、吴宣艺虽然不知自己两人练的功,已有多少火候?但有一点,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就是两人在点度真气之时,呼吸相通,息息相关。 两人体内的真气,分则两股,合则为一,分则“三阳玄功”,独具阳刚坚强之气,“三阴玄功”,别擅阴柔轻弱之气。 合则两种玄功,因真气融会调和,如水火之相济,水乳之交融,另外形成一股天地祥和之气! 就像水到渠成,沛然莫之能御。 两人这时才知这“三阴、三阳玄功”,可以各别施展,就各擅所长,必要时也可联手施展,只要两人有一只手互相握住,体内真气就会互相沟通,阴阳相乘,就会产生另一种极强的力道。吴宣艺喜道:“俞郎,我们成功了。” 俞惊尘点头道:“不错,我们到此境界,应该算是练成了。” 吴宣艺道:“但天香仙子怎么说至少要十日呢?” 俞惊尘道:“也许她说的是指一般人。” 吴宣艺道:“我们比一般人有什么不同?” 只听铁拐仙接口道:“你姑娘是得了公子爷的好处,自然和常人不同了。” 两人回头看去,铁拐仙肩头蹲着金丝小弥猴,不知何时已经蹩了进来。 吴宣艺粉脸微酡,作声不得,她还以为铁拐仙这句话,是指她和他的那档子事,姑娘家怎不脸红? 铁拐仙续道:“公子爷练的是‘少清真气’,而且已有八九成火候,再练其他玄功,自然事半功倍了。” 吴宣艺心中暗暗啐了一口气,忖道:“自己怎会老是想到那件事上去的?” 只听铁拐仙续道:“现在好了,老化子已有一日一夜没得酒喝,老化子可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没待两人回答,拄着铁拐,“笃”“笃”的往外就走。 俞惊尘急忙叫道:“老前辈请留步。” 铁拐仙连头也没回,只是边走边道:“老化子要去找酒喝,你们出去之后,只要在大酒楼上坐下来,老化子马上就会找来,现在失陪。”笃笃连声,已经登上楼梯,去得远了。 四香听说姑爷、小姐已经练成了天香仙子的功夫,一起过来,朝两人屈膝道:“恭喜姑爷、小姐,练成了绝世神功。” 吴宣艺道:“你们快起来。” 俞惊尘道:“咱们在山腹之中,一晃眼差不多已经有五天了,早些出去才是。” 吴宣艺仰脸道:“俞郎,‘天香秘笈’要不要带出去呢? 俞惊尘笑道:“我们玄功已经练成,把秘笈带在身边,反而引起江湖上人觊觎,天香仙子既能把秘笈留待有缘,我们何不也留待有缘的好。” 吴宣艺道:“一统门取去了一册假的,如果他们发现假的,再入宫来找呢?” 俞惊尘道:“据秘笈上说,咱们出去之时,封死门户,从此再无人打得开了。” 吴宣艺道:“既然没有人可以打得开,你这留待有缘,这有缘人又如何进得来?” 俞惊尘道:“有缘,就是他有此福缘,届时也许控制天香宫阙的机关失灵,也许山川变易,此处裂成了一条山谷,被他无意闯了进来,唉,这话只怕已是几百年以后的事了。” 吴宣艺斜睨着他,娇笑道:“你想的多远!” 俞惊尘道:“自古以来,多少前人的宝物,从山谷间出土,也有许多宝物,得而后失,本来就是如此。” 吴宣艺道:“好吧,我仍把秘笈放回镜台抽屉中去。”她伸手自怀中取出秘笈,又从头至尾,详细看了一遍,才放回抽屉之中。春香道:“小姐,里面那几箱珠宝呢?该怎么办?” 吴宣艺道:“那要看姑爷的意思了。” 俞惊尘道:“依贤妻之见呢?” 吴宣艺道:“依我说,这此地珍宝,弃置在荒山深腹之中,未免可惜,咱们虽然并不要它,但聚敛于此,让后人便宜得去,也无此必要,世上尽多穷苦待赈之人,黄淮两岸,尽多待赈之灾,咱们拿不起这么多,也该捡贵重的尽一己之能,把它带出去,可做待做的事情多着呢!” 俞惊尘肃然易容,朝吴宣艺一拱手道:“贤妻见宝不贪,见财思义,上体天心,下泽灾黎,真是俞惊尘的好妻子,使我俞某由衷的佩服了。” 吴宣艺粉颊一红,啐道:“你原来把我看成了爱慕虚荣,见宝起意的自私之人?” 俞惊尘忙道:“不敢,在下绝无此意。” 当下由俞惊尘、吴宣艺为首,领着四香,走入里首一间,打开六口大铁箱,把箱中珍宝,选择小件的,包成了六个包裹,拿在手中,然后由暗梯上去,回到上面寝宫。 现在牙床上,虽然已经不见天香仙子的雕像,俞惊尘、吴宣艺双双向牙床跪拜祝祷了一番,才由楼梯下去,经书房、大厅,退出天香宫阙。 吴宣艺按照“天香秘笈”上的记载,走到停在朱门前的古铜大香炉前面,伸手揭开炉盖,在中间两个太极眼上,按了两按,然后又在上面排列的八卦上,一一按下。 但听“砰”然一声,两扇朱漆大门,登时阖了起来。 第114章 还不过瘾 吴宣艺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这道门关起之后,不知要何年何月,再行开启了。”门前是一条笔直的甬道,没有弯曲,看去黑沉沉的,好像通到很远之处。 俞惊尘、吴宣艺一行六人,循着甬道行去,不多一回,已到甬道尽头。前面是一座高广的月洞门,大家跨出月洞门,回身看去,原来已经回到八阵图(八座并列的洞门)前面。 俞惊尘记得自己来时是从“生”门(第二座圆洞门)进去的,如今却从“开”门(第八座圆洞门)出来。 这短短的五天之中,单身一人进去,如今却带着一个如花美眷,和四个俏婢出来。这真是始料所不及之事! 就只这一站立回头的工夫,但听一阵轰隆隆巨响,八座圆洞门上,同时好像坍了下来,大小石块和泥沙,倾倒而下,登时尘土弥漫,使人睁不开眼睛。 吴宣艺吃了一惊,大叫道;“俞郎,我们快走!” 六个人急匆匆往前奔出,外面是四座圆洞门,但他们奔出不远,只听身后又响起轰隆隆巨震,大小石块跟着倾倒而下。 吴宣艺知道这是自己依照“天香秘笈”封门之法,按动了古铜香炉上排列的八卦,机关已经发动,故而依次封闭,哪里还敢停留?一路由两座圆洞门,而一座圆洞门,最后奔出了石窟,他们行经之处,一路均有山石倾泻而下。 如今他们已经奔出石窟,眼看山谷间,青天白云,青山如屏,红日当空,大概正是早晨辰牌时光。 石窟外,金鞭银枪金氏双杰,和分水兽陆无常,铁扇相公宋兴仁,魁星铁凌霄五人,倒是并未离去,他们一个个宛如睡梦初醒,跌坐在地。 看到俞建巾、吴宣艺等人急步走出,纷纷一跃而起,迎了上来。行礼道:“属下见过主人。” “很好”,吴宣艺忙道:你们快随我来,速速离开此地。她不知道这石窟山壁,是否会坍下来,故而要大家尽速离开。一行人退出十数丈外,回身看去,北首岩壁间那个石壁,不知何时,已经复合,再也找不到洞门所在了。 俞惊尘慨叹一声道:“这座天香之宫,真是鬼斧神工,只可惜从此再也无人能进去了!” 金面郎君一抱拳道:“属下无能,被人所制,还望主人恕罪。” 吴宣艺问道:“你们都是被什么人制住的呢?” 银面郎君接口道:“那小子一身青衫,看去年事极轻,手底下可着实厉害,兄弟在他手下没走出三招,就为他所制。” 陆无常道:“不错,此人邪门得很,属下三人眼看金氏昆仲受制,要待拦阻,说也惭愧,被他双袖一展,抢先发难。咱们手中空有兵刃,还是为他所乘。” 吴宣艺道:“这么说,是罗文锦制住你们的了,后来又是谁替你们解开禁制的呢?” 铁扇相公道:“这是刚才之事,替属下们解开穴道之人,是一个老化子,好像是传说中的铁拐仙李老二,他说属下等人受制已逾三昼夜,经穴血气遭闭太久,若不极时运功,只怕会终身受到伤残,属下等刚运功完毕,主人就出来了。” 吴宣艺问道:“你们如今都已恢复体力了么?” 魁星铁凌霄道:“大概已经恢复了十之七八。” 吴宣艺点点头道:“那很好,我蒙诸位相助,十分感激,现在我已嫁给俞郎,而且和一统门结下了梁子,一统门爪牙遍布江湖,诸位犯不上和他们作对,你们各自回去吧!” 金面郎君诧异的道:“一统门?属下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统门这个门户?” 吴宣艺道:“一统门在江湖上活动,已有多年,只是十分隐秘,很少为人所知,罗文锦,就是他们一统门的人。” 即以西路来说,令主是终南派的靖一道人,副令主是岐山姬家的姬叔全,你们就可以想得到他们势力的雄厚了。” 金面郎君道:“属下既然追随主人,自然一直追随主人的了,主人既然和一统门结下梁子,属下兄弟纵然赴汤蹈火,也愿意为主人效劳,死而无怨。” 陆无常道:“金兄说得极是,属下等人,原是吴老爷子手下,更应追随姑娘,以效犬马之劳。” 铁扇相公宋兴仁,魁星铁凌霄也同声说道:“属下情愿追随姑娘,和一统门周旋到底。” 俞惊尘心中暗道:“对抗一统门正嫌人少,这五人武功不弱,自己如果不把他们收下,一统门也会威胁利诱,把他们吸收过去。”一念及此,这就含笑道:“珍珠,难得金氏昆仲和路兄等人如此重义,他们既然这么说了,自是不肯离咱们而去,咱们如要对抗一统门,和将来赈灾济贫,处处都需要人手,这五位正是最好的帮手了。” 吴宣艺幽幽道:“俞郎,贱妾总是一个妇道人家,他五位都是江湖成名之人,如何好一直带在身边?将来对抗一统门也好,办理赈灾济贫等事项也好,贱妾都以你为主,你觉得他们有用,肯留下他们,那自然是好了。” 金面郎君望望俞惊尘,还未开口。吴宣艺续道:“诸位对拙夫也许还不大熟悉,我来给你们引介,他叫俞惊尘,出身昆仑,还是昔年人称八手仙猿的泰山常大侠的义子,这次集合少林、华山二派对付一统门,就是以他为主,诸位不妨考虑考虑,这是一场消灭江湖败类,正义和邪恶的决斗,愿意跟他,就是为正义奋斗,不愿相随,也悉听尊便。” 金面郎君道:“为武林正义奋斗,正是我辈习武之人的天职,属下兄弟愿意追随俞大侠,尽我棉薄之力。” 俞惊尘心中暗道:“这金氏兄弟,不愧是血性中人。” 分水兽陆无常、铁扇相公宋兴仁、魁星铁凌霄三人,也同声说道:“属下愿意追随俞大侠。” 俞惊尘抱拳道:“难得诸位有同为武林伸张正义,与邪恶搏斗到底的决心,在下衷心钦佩之至。” 铁扇相公宋兴仁道:“只不知目前咱们该如何行动,还请俞大侠明示。” “不敢”。俞惊尘道:“目前少林长老瘦金刚知本大师,华山破山剑客谢三泰,泰山驼龙等人,都在南昌绳金寺,咱们自以赶去南昌,和大家会合了,再定计较为是。” 吴宣艺道:“那么咱们这就赶上绳金寺去。” 俞惊尘道:“咱们先到佛坪县打尖,我要去一趟紫柏山。” 吴宣艺道:“你去紫柏山则甚?” 俞惊尘道:“终南派已经发现奸党阴谋,大概观中匪徒已可肃清,我要把各派联合对付一统门的事,去告诉他们一声。” 一行人离开峡谷,午牌稍偏,就赶到佛坪县。 大家找到城中唯一的一家酒楼太白居,走上楼梯,就看到窗口一张桌上,坐着老叫化铁拐仙。 此时他面前放了一大盘卤牛肉,杯到酒干,用手抓着牛肉,狼吞虎咽,吃相难看,旁若无人。他边上坐的是一个连鬓黑须的灰衣老道,面前只放着一盅茶,对铁拐仙状极恭敬。 这老道正是终南三子的老三活灵官守一道人! 铁拐仙看到俞惊尘、吴宣艺两人走上楼来,不觉用手一指,呵呵大笑道:“牛鼻子,老叫化没说错吧?你看,那位公子爷和他小媳妇,不是已经上来了么?” 俞惊尘慌忙抱拳道:“老前辈、道长都在这里。” 铁拐仙“咕”的一声,喝了一大口酒,举起衣袖抹抹嘴角,笑道:“牛鼻子找你快找得发疯了。你们谈吧,老化子一天一晚没喝酒,酒瘾还没过足呢!” 守一道人看到俞惊尘,已经站起身来,口中只叫了一声:“俞施主……” 他因俞惊尘身后,还跟了一大堆人,一时不觉停了一停,才稽首道:“贫道已经找了你三天了。” 俞惊尘知道他必然有事,而且终南派的秘密,也不好在人前说出,这就要吴宣艺和四香坐了一桌,金氏兄弟和陆无常等人,也坐了一桌。 自己才走到守一道人边上的长凳上坐下,说道:“道长找寻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守一道人道:“敝观多蒙俞施主赐助,如今贫道已经全查清楚了。”跑堂的过来,问俞惊尘要些什么? 俞惊尘一指吴宣艺的桌上,说道:“我是那边一桌的,你拣好的酒菜送去就好,我和这位道长有事。” 跑堂的唯唯应“是”,退了下去。 守一道人续道:“那假冒二师兄靖一道人的贼人,贫道早就怀疑他不是二师兄,如今证实他果然是贼人乔装的了。” 俞惊尘听得大感意外,他一直以为靖一道人不是贼人所假冒,而是甘心认贼作父出卖终南派的人。 不觉怔了一怔,问道:“道长如何证明的呢?”守一道人道:“说来惭愧,这贼人扮演二师兄,可说唯妙唯肖,连贫道也一直被蒙骗过去了。大师兄(太一道人)卧病多年,早已不问观中之事,平日也难得一见,此次那贼子有事出来,观务交给了假扮贫道的贼人,贫道听了俞施主设下之计,又冒充了假冒贫道的贼人,才知敝观已为对方西路令主手下的贼人渗透,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弟子,已被渗透收卖,而且在前两天参见大师兄,更得知了一件惊人的秘密……?” 第115章 六神无主 俞惊尘看他脸上的肌肉,不住的跳动,显然心里怒恼已极,这就低声道:“道长发现了什么秘密,请说得轻一些。” “轻一些”者,提醒他这里是酒楼,不可怒形于色,声音一大,秘密岂不全让人家听去了? 活灵官原是个火爆脾气的人,但这回究竟终南全副担子落到他一人头上,强自忍耐着,这时听俞惊尘一说,不觉老脸一红,说道:“俞施主说的极是。” 接着低声道:“这贼子早在四、五年前,已经混入敝派,假冒了二师兄,由此推断,二师兄可能早已遇害了,这是大师兄告诉贫道的。大师兄也是在四、五年前,被贼子暗下散功之毒,全身功力若废。而且侍候大师兄的两个道童,也都是贼子的心腹,无怪贫道几次单独去见大师兄,都被道童挡了驾,这次完全是贫道冒充了假扮贫道的贼人,他们以为贫道是他们同路人,才把敝观里里外外的贼党,全摸清楚了。” 俞惊尘问道:“大观主中的是散功之毒,如果毒性消失,是否可以恢复功力?” 守一道人道:“大师兄勤练内功,达一个甲子以上,功力精湛,如果散功之毒一旦得解,就算不能全部恢复,大概可以恢复十之七、八是没有问题的。唉,如果由敝派保管的一盆朱果,不被贼子盗去,只须一片叶子,就可以治好大师兄身中之毒了。” 俞惊尘听得一怔,问道:“怎么?贵观的朱果,也被盗走了么?” 守一道人道:“是的,这一定是贼子攫夺了敝观大权,偷偷把朱果盗走献给他的主子了。” 说到这里,目注俞惊尘问道:“贫道来找俞施主,是因俞施主对贼党似是知之甚谂,只不知道幕后主使的头子究是何人,俞施主能否直言见告?” 俞惊尘道:“在下只知他们叫做一统门。” “一统门?”守一道人怔怔的道:“贫道怎会从未听说过?” 铁拐仙插口道:“连老叫化也是第一次听到。”,守一道人道:“俞施主可知道一统门的首脑人物是谁吗?” 俞惊尘道:“不知道,不过一统门在江湖上已经活动很久了。” 守一道人道:“既然已经活动了很久,怎么江湖上会没有人知道呢?” 俞惊尘道:“贼党渗透贵观,已有多年,道长不是也一无所知吗?据知本大师说,他们渗透少林寺,只怕还是二十年以前的事呢!” 守一道人吃惊道:“会有这等事?” 俞惊尘道:“先岳在临终时曾说出两句话,似是和一统门首脑人物有关……” 守一道人道:“俞施主可否说出来听听?” 俞惊尘道:“三五始佳,七九为尊。” 守一道人跟着低低的念着,张目道:“这会是谁?” 铁拐仙忽然插口道:“这人老化子知道。”。 俞惊尘、守一道人同时问道:“他是什么人?” 铁拐仙举杯一饮而尽,笑道:“牛鼻子,你目前连一个通天观都忙不过来,那有力量找人家去。这样吧!等你们老大修复玄功,老化子自会告诉他的,目前言之过早,只是打草惊蛇而已。”说完,又回头朝俞惊尘道:“你目前也暂时不用知道,赶回去之后,不妨和瘦金刚一同去一趟洛阳,也许可以找出一些眉目来,好了,老化子可要少陪了,这里的酒账那就请公子爷付了。”说完,人已站了起来。 那只金丝猴本来蹲在长凳上,剥着花生,这一瞬间,不待吩咐,迅速爬上铁拐仙肩头。 铁拐仙铁拐拄地,发出“笃”、“笃”拐声,往楼下行去。 守一道人也起身道:“俞施主,贫道也要走了。” 俞惊尘道:“道长且慢。” 一面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祖母绿的扁玉瓶,倾出三颗药丸,说道:“这是专解天下奇毒的祛毒丹,对大观主身中散功之毒,也许有效,道长请带去与大观主服用。” 守一道人喜形于色,但又微微叹息一声道:“施主原为姜大侠身中伤毒而来,不想敝观朱果,遭贼人盗去,致俞施主跋涉千里,劳而无功,但却救了贫道和大师兄,使敝派从魔爪之中,挣扎出来,这份高谊厚恩,敝派自当相传,不忘大德,贫道也不再言谢了。”说着,双手接过药丸,小心翼翼的用纸包好,塞入怀中藏好。 俞惊尘道:“道长言重,在下些许微劳,何足挂齿?道长那就请吧!” 守一道人站起身,打了个稽首,转身而去。 俞惊尘回到吴宣艺身边,在空位上落坐,桌上摆满了酒菜。 吴宣艺问道:“那个老道士是什么人,和你谈了这许多时光,你看,连菜都凉了。” 俞惊尘道:“他就是终南三子的老三守一道人”。 吴宣艺道:“那就是靖一道人的师弟了。” 俞惊尘道:“是的,他来告诉我,那个一统门西路令主靖一道人是假的。” 吴宣艺道:“这是他们终南派之事,要告诉你干么?” 俞惊尘笑道:“因为他是我要他冒充假扮他的贼人的,他既然已有发现,自然要和我联络,而且他找我还是为了来问我知不知道幕后主使人是谁来的。” 吴宣艺低低的道:“是你要他冒充假扮他的人的,这话怎么说呢?” 俞惊尘就把当日自己和姬青青赶去紫柏山通天观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吴宣艺忽然低哦一声,说道:“对了,俞郎,那姬姑娘怎么走了呢?” 俞惊尘道:“她还是小孩,任性得很,可能已经回岐山去了。” 吴宣艺溜他一眼,嫣然笑道:“你还当她是小孩子,她可不小了呢,难道你和她相处了这些日子,一点也看不出来?” 俞惊尘脸上不自然的一热,说道:“我一直把她当作小兄弟看待。” 吴宣艺神秘的笑了笑道:“那是你的看法,她可能和你不一样,女孩子家,如果和你没有一点感情,她会一直跟着你这个大哥吗?” 俞惊尘尴尬的道,“宣艺,这是你多心了。” 吴宣艺道:“我一点也不多心,不说姬姑娘,就是罗无双,也对你有着一份极深的情意,只是罗无双处世为人,比较豁达,我担心的是姬青青……” 俞惊尘一怔道:“你说姬青青她会怎么样?” 四香坐在边上,听小姐在说姑爷这么风流,莫不抿着嘴在笑。 吴宣艺轻轻叹息一声道:“姬青青是个一向任性惯了的人,阅世未深,心里比较单纯,除了爱,就是恨,女孩子恨上一个人,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俞惊尘尴尬的笑了笑道:“你说得这么严重?” 吴宣艺嫣然一笑道:“不信你以后就会知道。” 大家匆匆吃毕酒饭,吴宣艺便和铁凌霄、路传广等人,悄悄说了几句。 于是金枪银鞭金氏兄弟,分水兽路传广,铁扇相公宋道仁,魁星铁凌霄五人,就纷纷起身告辞,和俞惊尘夫妇告别,分头自去。 俞惊尘夫妇接着起身,由春香会过酒账,继续上路,往南昌赶去。 他们一行人还没赶抵南昌,江湖上已经沸沸扬扬的传了开来,说昔年轰动武林的天香之宫,已被东天王的女儿吴宣艺和罗无双两位姑娘发现。 这两位姑娘不但貌如天仙,武功也如何如何高强,为了争夺天香仙子遗留的藏宝,在天香之宫激战了一天一晚,依然不分胜负,几乎演成两败俱伤之局。 后来差幸昆仑传人俞惊尘赶到,替两位姑娘作了调人,于是罗无双得了天香仙子的武功秘笈,吴宣艺分得了天香仙子珍宝和一柄天下无双的紫玉匕。 吴宣艺在进入天香仙子寝宫之时,不慎身负重伤,俞惊尘如何花了三天时间,给吴姑娘疗伤,吴姑娘伤愈之后,以身相委,嫁给了俞惊尘。 这段故事,本来就曲折离奇,经江湖上人一传十,十传百,中间免不了加油添醋,绘声绘影,自然就更说得神秘香艳,传递得更迅速,只要有茶馆酒肆的地方,就有人津津乐道。 俞惊尘这一趟终南之行,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华山破山剑客谢三泰,伤势已经复原了。 驼龙姜大川沾衣毒早已解了,只是被“大手印”震散的真气,始终没有恢复。 那是因为他当日同时中了“沾衣毒”和“大手印”,鬼医公孙丑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只好选择了先替他放出毒血,解去了“沾衣毒”,至于痪散的真气,唯一希望,就寄托在终南山的朱果叶上,如果没有朱果叶,震散的真气,就终身无法再凝聚了。但这话可没敢告诉驼龙,因此,鬼医公孙丑就出了个鬼点子,一直让驼龙姜大川躺在床上。 他外号鬼医,要让病人多躺几天,自然是举手之劳。 这件事,只有知本大师和贺德生心里明白,徐慧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让她知道了,说不定会在病榻旁无意透露出口风来,所以也始终瞒着她。 这一来,急得徐姑娘六神无主,天天在病榻旁陪着姜大叔,也天天盼望了大哥早些取了朱果叶回来。 其实心里焦急的何止是徐慧一个?知本大师、谢三泰、贺德生大伙都心焦不止,尤其是鬼医公孙丑,就天天被徐姑娘盯得无话可说。 第116章 真是该杀 “公孙先生,难道凭你的医道,除了朱果叶,就没有旁的药可医了?” 公孙丑除了搔头,就只有苦笑的份儿。 这天,破山剑客谢三泰从外面进来,口中大声嚷着:“贺老哥,你快出来,兄弟刚才听到一个消息。” 他在养伤这段时间,和神弹子贺德生成了莫逆之交。 贺德生听到破山剑客在大声嚷着,急忙从禅房中闪了出来,含笑道:“谢道兄.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破山剑客道;“俞惊尘那小子,放了正经事儿不办,居然赶去了天香之宫,招了驸马了。” “天香之宫?”鬼医公孙丑像老鼠夹着尾巴,从贺德生身后钻了出来,尖声道:“俞少侠去了天香之宫,宫在哪里?” 贺德生道:“谢道兄到底听到了些什么?” 破山剑客道:“兄弟刚才在靖安城里听来的消息,如今江湖上都在盛传着……” 他把听来的传言,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公孙丑耸耸肩,口中啧啧的道:“果然是那两柄翔龙扇子……唉……可惜……” 贺德生沉吟道:“俞少侠不是好事的人,他去终南求药,怎会舍了正事不办,赶去天香之宫?这中间,只怕是传言有误。” 破山剑客道:“错不了,无风不起浪,他娶了天隐魔尊的女儿,乃是事实。” “阿弥陀佛” 知本大师口中喧着佛号,从神龛后转了出来.合掌道:“三位施主在说什么?” 破山剑客就把从靖安听来的消息,重复说了一遍。 知本大师蔼然笑道:“俞施主可以说还是姜老施主带大的,姜老施主非朱果莫救,俞小施主知之甚详。以他为人,绝不可能会去天香之宫瞧热闹,此中也许是另有文章……”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僧侣飞也似的奔了进来,朝知本大师合十一礼道:“启禀之师傅,俞施主回来了。” 知本大师听得一喜,四人急步迎了出去,刚走出第二进大殿,果见俞惊尘领先,他身后紧跟着五位姑娘,走了进来。“阿弥陀佛,小施主终于赶回来了。” 俞惊尘连连抱拳,一面回身说道:“宣艺,你快来见过四位前辈。” “阿弥陀佛。”知本大师合掌道:“这位女施主是……” 俞惊尘脸上一红,说道:“她是我娘子吴宣艺。” 吴宣艺腼腆的向四人行了礼。 贺德生心中暗道:“看来谢道兄说的没错!” 知本大师连连还礼,一面问道:“小施主可曾取到朱果叶么?” “没有。”俞惊尘微微摇头道:“终南派朱果,已为一统门所得……” “一统门?”知本大师、破山剑客、贺德生等人从未听说过“一统门”三字,不禁全都觉得一怔。 鬼医公孙丑搔搔头皮,说道:“兄弟把药物全已配好了,只等一片朱果叶入药,没有朱果叶,这叫兄弟……” 俞惊尘道:“公孙先生,姜大叔情形如何了?” 公孙丑攒眉道:“没有朱果叶,只怕……只怕他难以复原……唉,兄弟实在也无能为力了。” 俞惊尘道:“公孙先生,在下和娘子合两人之力,也许可以替姜大叔导气归元,咱们先去看看姜大叔再说。” 知本大师眼看俞惊尘和吴宣艺两人神明内莹,眉心都隐现紫气,再证以方才破山剑客之言,分明另有奇遇,闻言合十道:“小施主贤伉俪,莫非有什么奇遇么?” “此事说来话长。” 俞惊尘道:“晚辈和娘子,曾在天香之宫,学会了一套导气归元的疗伤之法,对姜大叔的伤毒,也许可以奏效。” 知本大师听出俞惊尘果然另有奇遇,连忙合掌道:“小施主贤伉俪远道赶来,且到老衲禅房中坐下来再说。” 贺德生自然听得出来,知本大师是怕大殿上耳目众多,俞惊尘不便详谈,这就附和着道: “俞老弟,大师说得极是,弟妹长途跋涉。先到禅房喝口水.坐下来憩息,再说不迟。” 大家拥着俞惊尘、吴宣艺两人,走入知本大师的禅房,四香却留在外间客室之中。 知本大师这间禅房,相当宽敞,大家落坐之后,小沙弥送上香茗! 只见绿影一闪,徐慧已经飞一般奔了进来,人还未到,口中就叫道:“大哥,你回来了。” 俞惊尘急忙迎了上去,一把抓住徐慧的手,含笑道:“妹妹,愚兄赶回来了,来,我给你引见一个人,这是你大嫂,你快见过了。” 一面回头朝吴宣艺道:“娘子,她是我妹妹小慧,你们见过。” 吴宣艺含笑站了起来,招呼道:“小慧妹妹,这些天你一个人侍候姜大叔,辛苦你了。” 徐慧听得心头一颤,不觉缩回手去,望望俞惊尘,又望望吴宣艺,问道:“大哥,你们成了亲啦,这……这……位大嫂,就是吴姑娘……” 俞惊尘本是极顶聪明之人.他走进来的时候,早已看出贺德生,破山剑客等人,因自己赶去终南求药,反而成了亲回来,脸上颇有不谅之色。 这就趁徐慧问到大嫂之时,含笑道,“妹妹,我没求到朱果叶,无法给姜大叔疗治伤毒……” 徐慧忍不住流泪道:“你就不顾姜大叔的伤,就成了亲。” “不是。”俞惊尘道:“其中还有许多曲折,因为姜大叔的伤,除了朱果叶,唯有天香仙子“三阴三阳玄功”导气归元,可以治疗伤毒,我和你大嫂在天香之宫,同练玄功,只好从权,先结为夫妇了。” 天香仙子介乎正邪之间,百年来江湖上就有种种传说,这套玄功,要夫妇才能练习,必然是须得阴阳交配才行,知本大师、贺德生等人,自然听得出来。 徐慧小姑娘家,就听不懂了,偏头问道:“练功为什么要先结为夫妇呢?” 吴宣艺早已伸手把她拉了过去,低声道:“练这套玄功,必须互点全身经穴,没有夫妇之名,我和你大哥如何练呢?何况那时我们陷身在石室之中,照天香仙子遗柬上说,如果不练成玄功,就无法开启石门而出,小慧妹妹,你现在总该原谅你大哥了吧!” 徐慧虽觉酸楚,但看吴宣艺说话柔顺,而且听她所说,其中确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听到她说要自己原谅大哥,不觉脸骤然一红,低下头道:“其实我该向大哥、大嫂道贺才对。” 吴宣艺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说道:“妹妹,你也坐下来,你大哥这一趟终南之行,出生入死,遇到的事情多着呢,你听他说罢。” 徐慧依言傍着吴宣艺坐下,抬头望着俞惊尘道:“大哥,你快说嘛!” 俞惊尘就把自己终南之行,如何在太白山下遇雨,遇上姬青,和杜大娘,这位杜大娘即是虬髯剑客杜飞鹏的夫人,当晚就有青衫老者率同关中四凶,如何要杜夫人迁出山谷,被自己惊退。 那姬青即是岐山姬家孟素兰的女儿,当时姬青女扮男装,自己并不知道,和她结为兄弟,一路同行。 在终南通天宫,自己两人如何受骗,被囚石窟之中,如何逃出石窟,终于发现终南派已为贼人所控制,自己如何救了守一道人,要他以真装假,查明内情,一面要姬青暗中跟随靖一道人等人,嘱她一路留上记号……? 破山剑客谢三泰道:“俞少兄且慢,这靖一道人是真是假?” 俞惊尘道:“后来据守一道人研判,靖一道人可能早已遇害,这人自然是假的了,而且他大师兄太乙道人,在四、五年前,被靖一下了散功毒……?” 谢三泰愤怒的道:“这些贼子,太可恶了,真是该杀!” 俞惊尘接着说出自己别过守一,一路循着姬青暗号,找到落鹰峡,连破三关,才知姬青一定在路上被靖一道人识破,有意把自己引向西方的落鹰峡来,那么姬青定已被擒,这一行贼人可能是朝东去的。那向东去的方向,正是杜夫人居住的太白山,自己赶到太白山,如何发现山谷中,杜夫人业已迁走,吴宣艺如何开启石门……” 他说到这里,吴宣艺深情款款的朝他嫣然一笑。 徐慧偏头问道:“大嫂,你怎么找上太白山去的呢?” 鬼医公孙丑耸耸肩笑道:“那自然是吴大小姐参透了两柄天香仙子遗留的扇子上的玄机了。” 贺德生“哦”了一声,说道:“难怪当日你老哥替吴大小姐治病,不要金银财富,只索那两柄古扇了。” 吴宣艺朝公孙丑裣衽一礼,说道:“当日若非公孙先生赐予治疗,小女终日卧病,就算参透了扇上天香仙子的遗言,只怕也无法进入天香之宫呢?” “阿弥陀佛。”知本大师合十道:“这就是我佛如来说的一个缘字,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天香仙子遗宝,注定归俞夫人所有,任何人都无法强求。” 徐慧道:“大哥,你说下去咯!” 俞惊尘接着把自己如何进入天香之宫,如何遇上凤无双,她说出天香秘笈,一统门志在必得…… “一统门?”谢三泰道:“这批贼人的神秘门派.就叫一统门,嘿嘿,好大的口气!” 俞惊尘没有理他,继续把吴宣艺如何被“九阴爪”所伤,凤无双要自己转赠解药…… 徐慧道;“这凤无双倒不是坏人。” 吴宣艺轻笑一声,附着她耳朵,低低的道:“小慧妹妹,你怎么还听不出来,这位凤姑娘,可不是对我好。” 第117章 凤八太爷 徐慧道:“那她怎么肯给大嫂解药?” 吴宣艺道:“她解药是给我的么?” 徐慧望望俞惊尘口中“哼”了一声,脸上忽然神秘一笑,说道:“我知道了。” 俞惊尘接着说出吴宣艺如何开启宫门,如何找到天香仙子的寝宫,看到床上躺卧天香仙子的遗像,吴宣艺在跪拜之时,两人同时下沉,跌入另一寝宫之中…… 徐慧道:“天香仙子有两层寝宫?” 吴宣艺道:“上面的寝宫是假的。” 俞惊尘接着说到如何在妆台中发现天香秘笈,他想起自己身中“消魂散”之事,自然不能说出口来,当下只得略为把经过情形改编了下,只说自己两人身困地底寝宫,找不到出处。 据秘笈上所载,必须合籍双修“三阴三阳玄功”,等功行圆满,始能脱困,自己两人无计可施,只得在仙子寝宫中叩拜仙子,结为夫妻,练习玄功。 他虽然掩饰过去,但说到这里,依然俊脸发热,吴宣艺也羞红了脸。 徐慧道:“大哥,后来你们怎么出来的呢?” 俞惊尘又把自己和吴宣艺一再参详遗文,如何在床顶发现机钮,打开了一道石级?要四香护法。正在练功紧要关头,被靖一道人等人闯了进来,幸亏凤无双及时现身,把他们喝退,最后自己如何和凤文锦搏斗,两人同负重伤…… 知本大师吃惊道:“小施主参练玄功,尚未大成,此时身负重伤,最易导气入岔了!” 吴宣艺道:“是啊,他们退走之后,俞郎突然口喷鲜血,昏了过去,真把人都急死了。” 徐慧急道:“后来怎么办呢?” 吴宣艺笑了笑道;“总算及时来了救星,那是铁拐仙李老二……” 贺德生道;“铁拐仙李老二,他已有多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 徐慧问道:“他本领很大么?” 俞惊尘道:“我的伤还是你大嫂救的。” 徐慧道:“大嫂不是说铁拐仙救的么?” 俞惊尘又把铁拐仙答应替自己两人护法,在寝宫中练成了玄功,一直说到最后封闭石窟,退出天香之宫,以及在佛坪太白居遇见守一道人,详细说了一遍。 鬼医公孙丑拱拱手道:“恭喜俞大侠,恭喜吴大小姐,不但练成了天香仙子的遗传玄功,也是天作之合。” 贺德生突然低“唔”一声道:“一统门对天香秘笈,志在必得,莫非天香秘笈上的所载武功,对他们所学,有什么克制不成?”谢三泰一怔,拍了下大腿,说道:“贺兄此话大有道理。” 贺德生道:“真要如此,这批贼人,绝不会死心,他们或明或暗,还会来找俞少侠贤伉俪的。” 知本大师沉吟道:“凤文锦那孽障,莫非就是一统门的幕后主使人不成?” 俞惊尘道:“据铁拐仙老前辈说,这幕后主使人,好像另有其人,依晚辈推断,此人极可能就是当年害死义父(八手仙猿常千里)、华山孙道长(流云剑客孙景阳)、虬髯剑客杜飞鹏,和岐山姬夫人(姬青青之母)的凶手无疑。” 知本大师听得一怔,张目问道:“小施主如何知道的?” 吴宣艺从腰间抽出紫玉匕。说道:“老师父,请看此匕。” 说着,双手送了过去。知本大师接到手中,惊异的道:“这玉匕难道和常大侠等人之死有关么?” 俞惊尘道:“是的。” 他就把东天王吴天行告诉自己:他奉城隍爷之命,前去蒙山南麓。看到义父和华山孙道长,虬髯剑客杜飞鹏,岐山姬夫人孟素兰边说边走.从山上下来,当时曾听佩剑少妇(孟素兰)说过一句话:“这是汉代之物,绝无可疑。” 接着又把天香仙子遗笺上曾说:“紫玉匕本有一双,可以断金截铁,惜昔年已失落其一,曾遍访天下,均未得见。”说了一遍。 谢三泰瞿然道:“听俞少兄的口气,怀疑那姬夫人口中说的汉代之物,就是指天香仙子失落的另一紫玉匕么?” 俞惊尘道:“吴亦梵曾说,那城隍爷可能是觊觎那件玉器,才下的毒手,他要一举谋杀四位高手,这件玉器自然不是寻常之物,普天之下,也只有天香仙子失落的紫玉匕,才能使他冒此大险了。” 贺德生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他谋害的不是等闲人物,目然得估量估量,冒这样大的险,划得来划不来?” 知本大师合掌当胸,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么说来,当年岐山姬家和终南派一段疑案,只怕也是此人一手造成的了!”一面把紫玉匕还给了吴宣艺。 破山剑客切齿道:“此人远在二十年前,就谋害常大侠和敝师兄等人,又挑起岐山姬家和终南派之争,从种种迹象来看,果然和一统门大有关连了……”” “哦!”他突然间,好似想起什么事来,朝知本大师问道:“兄弟听大师兄说过,凤文锦:是宝刹(少林)首席长老知一大师的弟子?” 知本大师道:“不错,这孽畜昔年曾拜在大师兄门下。” 破山剑客问道:“知一大师如何会收凤文锦为徒的呢?” 知本大师道:“凤文锦原是洛阳富家子,其父笃信佛教广施功德,是出名的大善人,和大师兄方外论交,时常带他儿子到寺里来,凤文锦看到寺中弟子练武,动了拜师之念,屡次恳求拜在大师兄门下,大师兄一来看他资质极高,聪明过人,二来也碍着他父亲的情面,才允收他作个记名弟子……” “好了”。破山剑客说道:“兄弟要问的正题,就在这里了,凤文锦之父,时常到少林寺去,知一大师和他方外论交,大师大概也见过他了。” “不错。”知本大师点点头道:“老衲和他也算是素稔了,” 破山剑客道:“只不知此人叫什么名字?” 知本大师道:“这位凤老施主叫做凤大彬,矮胖个子,为人和蔼,是洛阳出了名的大善人。” 破山剑客道:“以大师看,一统门幕后主使人。会不会就是他?” 知本大师沉吟道:“这个不至于吧,凤老施主一生为善,怎么会是一统门的主使人呢?”。 “这很难说。”破山剑客道:“许多人一脸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这凤大彬一面伪善收卖人心,博得‘大善人’的称谓,也正好利用这‘大善人’的头衔,来掩护他的罪恶,和作乱的罪行。”知本大师怵然道:“这个……” 破山剑客接着道:“兄弟刚才曾听俞少兄说起,那些贼党称凤无双为‘公主’,又称凤文锦为‘大公子’,从这两种称呼上推想,他们父亲岂不正是一统门的主持人么?” 贺德生拍了下巴掌,说道:“对啊!谢兄这一说,事情就明朗得多了。” 俞惊尘道:“对了,天隐魔尊临死之前,曾说他花了二十年时间,明查暗访这城隍爷的身份,最后有人告诉他两句话;“三五始佳、七九为尊,日前在佛坪遇上铁拐仙,他说他知道,只是不肯说,就走了,以在下想来,这两句话,似是隐射一个人名,此人也就是一统门的首脑人物了。” 徐慧眨眨眼道:“三五始佳,七九为尊,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这两句话,会暗藏了凤大彬三个字么?凤……四维凤……” “啊……”她忽然高兴的啊出声来,说道:“我想出来了,这两句话的第一句,‘三五始佳’,就是‘凤’字了!” 公孙丑耸耸肩,两个指头拈着他嘴角上鼻须,尖声道:“徐姑娘,你如何会想到凤字的呢?” 徐慧道:“如果不是心里先有凤大彬三个字,我也想不出来,就因为有了底,我就好用这两句话,先去凑凑‘凤’字看,这样就凑和着找到了解释……?”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桌上写着,说道:“这句‘三五始佳’,上面‘三五’二字的中间,不是隐了一个‘四字’字么?第三个‘始’是谐音,就是‘系’,‘佳’字,本来应该是佳,这是故意隐起来的,四加系、加佳,不就是‘凤’字了么?” 接着沉吟道:“至于‘七九为尊’嘛……”鬼医公孙丑忽然低哦了一声! 徐慧偏过头去,问道:“公孙先生,你想出来了?” 公孙丑耸耸肩道:“这是姑娘想出来的,‘三五’中间是四‘七九’中间自然是八了。” “凤八?”徐慧问道:“有这个人么?” “有。”公孙丑点头应道:“他就是凤八太爷。” “凤八太爷。” 神弹子贺德生论江湖经验,他可比在座的知本大师、破山剑客都要丰富,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差不多全都有个耳闻,但听了凤八太爷之名,却惊异的道:“兄弟怎会没听人说过?” 知本大师也奇异的道:“老衲也并未听人说过。” 鬼医公孙丑耸肩一笑,说道:“在座诸位,自然没听人说过了。” 他两颗鼠目朝众人滚动了一下,接着道:“那是二十年前,兄弟远游岭南,在珠江三角洲一带,有一个私枭头儿,就叫凤八太爷,原是贩毒走私的一帮毒枭,但这位凤八太爷,仗着财势,结交官府,在当地颇有势力,大家都叫他凤八太爷,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经他这么一说,那就对了,试想在座诸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凤八太爷,只不过是岭南某一地方的私枭头儿,自然不会知道的了。 第118章 形容枯槁 俞惊尘道:“凤八太爷既然只是一个私枭头儿,充其量,也不过一方之霸,怎会有这么大的能力,杀害义父等人呢?” 鬼医公孙丑道:“这就很难说,他原是有野心的人,靠走私贩毒起家,可以摇身一变,而为一方晋绅,自然也可以由岭南打入中原,何况他手底下有的是亡命之徒,自然也可以发展成一股力量,问鼎武林了。” 知本大师点着头,低喧佛号道:“公孙施主这话倒是不错,但不知这凤八太爷,是不是凤文锦之父凤大彬?” 公孙丑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 吴宣艺微微一笑道:“这个小女子已经有了安排,不管他凤八太爷也好,凤大彬也好,自然会来找我们的了。” 徐慧望望她,问道:“大嫂,你快说出来嘛,到底是什么安排呢?” 吴宣艺发现徐慧是个没有心机的善良少女,初见面的时候,她对自己还有些嫉妒,但这阵工夫下来,她一口一声的“大嫂”,和自己已无成见,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含笑道:“妹妹,瞧你这么急性子,这里都是自己人,我自然要说的了。” 她盈盈俏目,看着俞惊尘,嫣然一笑道:“这件事,连俞郎都还不知道呢!” 俞惊尘笑道:“你说的好像好神秘。” 吴宣艺道:“在我们还没赶来绳金寺以前,大师诸位,想必已听到俞郎的事了?” 破山剑客谢三泰道:“不错,那是兄弟在靖安听到的消息,大概江湖上已经传遍了。” 吴宣艺俯首微笑道:“那是贱妾要铁凌霄、陆无常等人分头去散播的消息。”徐慧道: “那是为什么呢?” 吴宣艺道:“一统门的人,是和咱们同时进入天香之宫,他们对‘天香秘笈’志在必得,所以由他们得去了。” 徐慧低声道:“那是假的呀!”“秘笈真假他们并不知道。” 吴宣艺笑了笑道:“但他们总是得到手了,对不?” 她口气一顿,又道:“只有一件事,他们并不知道,那就是和‘天香秘笈’一起的,还有一柄紫玉匕……” 谢三泰道:“对了,外面盛传紫玉匕已为夫人所得。” 吴宣艺道:“贱妾要他们故意宣扬的就是紫玉匕,因为那老贼昔年谋害俞郎义父等四人,如果就是为了一柄紫玉匕,那么他到手的只有一柄,而另一柄却落在贱妾手里,他听到紫玉匕本来就有一对。岂肯甘休,自然会自动来找咱们了。” “阿弥陀佛”知本大师合掌当胸,低喧一声佛号.说道:“女施主这一着果然高明,只是此人如果知道俞施主贤伉俪回到了绳金寺,他如何敢来?” 贺德生道:“不错,如今绳金寺等于是和一统门作对的大本营,姓凤的老贼未必会自己送上门来。” 吴宣艺道:“所以贱妾之意,等我们替姜大叔疗伤之后,就到江湖上去走走,他只要知道我们已经离开绳金寺,就会来找我们了。” 谢三泰道:“这个不妥,这老贼是咱们共同的仇人,岂能把这付重担,让贤伉俪两人挑起来?” 俞惊尘道:“谢道长,这不过是拙荆以紫玉匕为饵,引老贼出来而已,一统门羽毛已丰,要扑灭这股危害江湖的逆流,自然是要大家同心协力,才能成功。” 徐慧道:“等姜大叔伤势痊愈了,小妹就跟随大哥、大嫂一同去,大嫂,你说好么?” 吴宣艺拉起她的手,含笑道:“大嫂有妹妹作伴,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好呢?”徐慧喜孜孜的道:“大嫂,你真好!” 知本大师问道:“施主贤伉俪不知要什么时间给姜老施主疗伤?” 俞惊尘道:“晚辈夫妇练的是‘三阴三阳玄功’,原本什么时候都可以施为,但晚辈夫妇只是初学乍练,功力尚浅,加之姜大叔身中伤毒,已有多日,只怕未克奏功,因此最好是日中午时,或半夜子时,一取阳气最旺之时,施行玄功,就较容易奏效,如今已是申牌时候,午时早已过去,那只好等半夜子时再行功了。”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渐渐昏暗,小沙弥悟勤掌上灯来。 过不一会,通道(绳金寺方丈了一被擒,已解回少林寺去,通善、通达在逃,寺中方丈已由藏经阁主持通道升任)缓岁走入,朝知本大师合十一礼道:“启禀师叔,素斋准备好了,请诸位施主到客厅上用斋。” 知本大师朝俞惊尘夫妇引介道:“俞施主。这是老衲师侄通道,本来是本寺藏经阁住持,现在已是本寺方丈了。” 一面又向通道含笑道:“这位俞施主,你从前见过,这位是俞夫人。” 通道连忙合十行礼。俞惊尘、吴宣艺也还了一礼。 知本大师道:“诸位施主那就请吧!” 大家由知本大师、通道两人陪同,出了禅房,行到客厅,厅上早已摆好两席素斋,大家依次入席,知本大师、谢三泰、贺德生、公孙丑.坐了一席,吴宣艺拉着徐慧,和四香坐了另一席。 大家因俞惊尘业已回来,眼看驼龙有救,各人沉重的心情,也顿觉开朗,这一席素斋,也就谈笑生风,吃得十分愉快。 晚餐之后,大家因今晚子时,俞惊尘夫妇要以天香之宫学来的神功,替驼龙疗伤,小沙弥悟勤重新沏上香茗,就在厅上围坐聊天,谈话的中心,自然离不开一统门和凤八太爷。 时间逐渐接近子时,吴宣艺站起身,朝俞惊尘道:“俞郎,快子时了,我们该去给姜大叔疗伤了。” 俞惊尘点点头,回头向徐慧问道:“妹妹,姜大叔住在哪里?” 徐慧道:“你还记得那间地下密室吧?姜大叔伤势沉重,不能有人惊动,因此就把大叔移到地室中去。那里只有一处出口,守护也较为方便。” 说到这里,不觉笑了笑道:“大哥,你是不是会觉得奇怪,我在这里待了好多时间,不是没人守护大叔了么?” 俞惊尘笑道:“这里老师傅坐镇,还怕贼党会侵入么?” “不对、不对,你猜错了!” 徐慧摇着头,咭的笑道:“这是公孙先生设下的计,那时你远赴终南,大叔和谢道长都伤得很重,这里只剩下老师傅、贺前辈、公孙先生和我四人,就无法照顾得过来……” 俞惊尘问道:“公孙先生设下什么计呢?” 徐慧道:“公孙先生配制了一种药粉,洒在进入地室去的石级上,不管你武功多高的人,只要闻上一点,就会昏睡不醒,所以姜大叔躺在地室里,安全得很。” 公孙丑耸耸肩,抱拳道:“见笑,见笑,区区这点下五门的玩意,不说还好,说出来了,真叫兄弟脸红。” 俞惊尘连忙抱拳一揖,说道:“公孙先生太自谦了,在下记得家师说过一句话,天下武功,并无正邪之分,用之正,虽邪亦正,用之邪,虽正亦邪,四川唐门的毒药,和岭南温家的迷药,江湖上从未有人把他们视作旁门左道,其理亦在此。” 吴宣艺接口道:“公孙先生精于医药,配制的这种药粉,说不定将来对付一统门,还有大用处呢!” 贺德生一拍巴掌,说道:“不错,这叫做以毒制毒,对了,公孙兄,你应该多配制些,分给咱们人手一包才对!” 公孙丑耸着肩,尖笑道:“给俞夫人这么一说,兄弟倒成了大破一统门的功臣了呢!” “好啦,我们快些走吧!” 徐慧抢着走在前面,说道:“大哥、大嫂,我给你们带路。” 俞惊尘道:“你身上可有解药?” 徐慧嫣然一笑道:“我有。”行近地室入口,徐慧脚下一停,从身边取出一个牛角小瓶,瓶盖上有着很多小孔,(就像现在餐桌上装胡椒粉的小瓶一样)她手中拿着瓶,送到俞惊尘、吴宣艺鼻前,要两人闻上一闻。 吴宣艺问道:“妹妹,这是什么?”徐慧眨动两颗乌黑的眼珠,轻笑道:“这就是解药咯,大嫂要是不先闻上一点,只要跨下三级石级,就要大哥抱着你进去了呢!” 吴宣艺被她说得粉脸不禁一红,低啊道:“小妹妹,你坏……”伸手要去呵她。徐慧早就有着防备,口中一笑,飞也似往石级奔了下去。 石室中,灯光较为幽暗,一张木榻上,侧卧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双目内陷,脸上除了满是皱纹的一张皮包着骨头,几乎已找不出一点肉来。 有谁会知道,这枯槁昏迷的老人,就是名满武林,叱咤江湖的泰山驼龙姜大川。 俞惊尘跨进房间,看到姜大叔这般光景,忍不住心头一酸,急步奔到榻前,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口中哭叫一声:“大叔……”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徐慧给大哥一哭,也伤心得垂泪不止。 吴宣艺缓缓走到俞惊尘身边,柔声道:“俞郎,我们是来给大叔疗伤的,你练的是‘三阳玄功’,阳气是至大至刚之气,你这一哭泣,激动中气,不但无事无补,反而有损呢!” 右手轻轻搀扶着他的臂膊,把他扶着站起。 知本大师、贺德生、谢三泰等人随后进入,看得暗暗点头,各人心中都在忖着:“这位吴大小姐,果然是俞老弟的贤内助。” 俞惊尘拭拭泪水,朝徐慧问道:“妹妹,姜大叔这些日子,一直昏迷不醒么?” 第119章 即将康复 徐慧点点头。道:“是啊,公孙先生说,要等朱果叶合药,服了之后,才会清醒,所以我天天都在盼望大哥……?” 俞惊尘听得又是一阵难过,回头问道:“公孙先生、大叔怎么会一直昏迷不醒的呢?” 鬼医公孙丑耸肩笑道:“俞少侠这一问,在下不得不实话实说了,因为姜大侠当日同时中了‘沾衣毒’和‘大手印’,在下和大师商量的结果,为了保全姜大侠的性命,只好选择了先替他放出毒血?解了‘沾衣毒’,至于被‘大手印’震散的真气,惟一希望,就寄托在朱果叶上……” 俞惊尘点头道:“这个我在未动身前,曾听先生说过。” 公孙丑道:“如果没有朱果叶,姜大叔被震散的真气,就终身无法凝聚,也就是说终身不能再练武了,如果让姜大侠清醒过来,一旦发现真气消散,这对姜大侠精神上的打击,可能比再中一记‘大手印’还要严重,因此……” 他看了站在俞惊尘身边的徐慧一眼,口中干咳一声,苦涩的裂嘴一笑,续道:“因此在下认为还是让姜大侠昏睡的好……”“啊!”徐慧轻啊一声道;“好哇,公孙先生,难怪我天天问你大叔几时可以醒来,你总含含糊糊的不肯说,原来是你要大叔昏睡了这许多天,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公孙丑连连点头陪笑道:“我的姑奶奶,在下就是怕你知道了,会缠着在下让姜大侠清醒一回,所以这些日子,几乎连话都不敢和你多说。” “你真是鬼医!”徐慧噘起小嘴,不依道:“现在你总该把大叔弄醒过来了。” “是、是!”公孙丑连声应着是,一面笑道:“俞少侠贤伉俪即将施展真气疗伤,姜大侠自然要清醒过来了,在治疗上,容易收效得多。” 徐慧催道:“那你就快点让大叔清醒咯!” “这个容易得很!”公孙丑两颗豆眼骨碌一转,望望众人,说道:“只是姜大侠清醒过来之后,元气大伤,不能有人和他说话,因此,在下认为大家先分配好工作,等姜大侠一醒,俞少侠贤伉俪就得动手替他运气了。” “公孙施主说得极是。”知本大师点头朝俞惊尘道:“俞施主贤伉俪施展真气疗伤,不知需要什么人在旁相助么?” 俞惊尘道:“在下和拙荆运气之时,只要有两个人扶住大叔就成了。” 吴宣艺接口道:“这些琐事,由春香、夏香两人做就是,不用劳动诸位了。” 知本大师道:“如此就好,那么这里只要留常姑娘和公孙先生两人在此,以便照顾,其余的人还是到外面一间去,免得人多了,影响俞施主贤伉俪施功。” 公孙丑道:“施展内功疗伤,人越少越好,在下也到外边去好了,等俞少侠运功完毕,姜大侠恢复功力,调治之事,才用得着在下,现在还早呢!” 说罢,从他坐卧不离身的小药箱中,取出一颗药丸,递给了俞惊尘,说道:“俞少侠把此药纳入姜大侠口中,不过盏茶工夫,即可醒转,俞少侠即须告诉他不可开口,就得催动真气替他疗治了。” 俞惊尘接过药丸,于是室中只留下徐慧、春香、夏香三人,知本大师、谢三泰、贺德生、公孙丑等人,一齐退了出去。 秋香、冬香则留在门外,以备随时呼唤。 徐慧道:“大哥,大嫂,现在你们可以动手了。” 吴宣艺微微一笑道:“妹妹真是急性子!”一面回首道:“俞郎,你先给大叔把药丸服了。” 俞惊尘依言把药丸纳入姜大叔口中。 吴宣艺又朝春香、夏香吩咐道:“你们两个先把姜大侠扶到地上,盘膝坐好。春香、夏香答应一声,走近榻前,伸手轻轻抱起姜大川的身子,放到地上。然后一左一右,扶持着他身子,盘膝坐好。 吴宣艺道:“俞郎,我们也要先行坐好,大叔醒来之后,才能运功。” 俞惊尘点点头,两人就在驼龙对面,并肩盘膝坐下,吴宣艺伸出右手,和俞惊尘的左手交臂互握,两个掌心,紧紧相贴。 徐慧看得粉脸一红,暗自忖道:“看来大哥和大嫂情深得很,连这时候快要给大叔疗伤了,还这般如漆如胶握住了手!” 她不知道俞惊尘夫妇练的是“三阴、三阳玄功”,施术之时,必须两手互握,才能阴阳调和,心中总是感到有些气愤! 室中静得没有半点声音,徐慧和俞惊尘夫妇六只眼睛,却一齐注视在驼龙的脸上,一霎不霎。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将近一盏热茶工夫,驼龙眼皮动了动,果然缓缓睁了开来!徐慧看到大叔醒了,激动得几乎喊出声来。 俞惊尘、吴宣艺更不怠慢,一个立即伸出右手,一个也及时伸出左手,和驼龙两手手掌相抵。 俞惊尘一面以极轻的声音说道:“大叔,快不要说话,再闭上眼睛,我等(这时驼龙业已清醒他不好说自己和妻子替他度气,因为驼龙还不知道两人结为夫妻之事)立即就要催动真气,度入大叔掌心了,大叔务必澄心净滤,缓缓呼吸。” 话声一落,两人立即同时运起“三阴、三阳玄功”,催动真气,从掌心缓缓度了过去。 徐慧眼看大哥,大嫂一手和大叔掌心相抵,另一只手依然相互紧握不放,想起大哥说过,他们夫妻两人练的是什么“三阴、三阳玄功”,大概运功之时,就要这样互握着手的了,这么一想,方才心中对两人感到不谅之处,也就释然了。 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但见姜大叔的脸色,已由苍白转为红润,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减少了许多! 徐慧心头这份喜悦,真是难以形容,暗自忖道:“看来大哥、大嫂的‘三阴、三阳玄功’已经奏效了!连鬼医公孙先生都束手无策,少林长老瘦金刚知本老师傅内功何等精纯,都无法凝聚大叔的真气,大哥、大嫂居然只要一顿饭的工夫,就把大叔治好了,试想这“三阴三阳玄功”,不知有多厉害呢!” 于是她想到当日如果自己和大哥同去,一同进入天香之宫,也许自己也会机缘遇合,练成了三阴玄功。 哦,练“三阴、三阳玄功”,两人必须结为夫妻,如果是自己,岂不也和大哥结成夫妻了…… 她想到和大哥结成夫妻,脸上不禁感到一阵热烘烘的,但内心却有无比的温馨和甜蜜! 她又暗暗啐了一口,这不是自己幻想么,大哥和大嫂结成夫妻了,自己……自己……,心头忽然感到一阵酸楚,从甜蜜的幻想回到了现实,她心头积压着的情爱,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她想哭,想大声哭喊出“娘”来! 耳中只听俞惊尘的声音说道:“大叔、你真气已能运行,此时不可开口说话,仍须缓缓运转,待到卯时,再给你老行功了。” 徐慧听到大哥的话声急忙抬目看去,俞惊尘、吴宣艺已经缓缓收回和姜大叔抵着的手掌.扶着姜大叔身子的春香、夏香也一左一右各自站起。 姜大叔已经不用人扶,瞑目跌坐,正在自己运功了! 心中不禁一喜,急忙站起身来,正待走过去问问大哥、大嫂!那知她堪堪站起,只见大哥大嫂两人却并未起身,他们只转了个身,本来并肩坐着的人,这回成了面对面盘膝而坐,各自伸出双掌,四掌相抵,又运起功来。 春香、夏香两人早已悄悄退下,站到门口去了。 徐慧心知知本大师等人,还在外面一间等候着姜大叔的消息,这就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这外面一间,地方较为宽敞,中间放一张八仙桌,和四条板凳,靠壁处还有一张木床,是给轮流守护驼龙的人休息之用。此时几个人都围着八仙桌而坐,桌上沏了一壶上好香片茶,和五六个茶盅,大家只是静静的坐着。 知本大师手中不住的拨动檀木念珠,贺德生手掌盘着两颗铁丸,每一个人心头都似乎有些沉重,因为谁也不知道俞惊尘夫妇能否治得好驼龙姜大川已经涣散了将近一月之久的真气,故而谁都没开口说话。 徐慧刚走到门口,左脚堪堪跨出,就被大家发现了,因为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在不时的投向门口,关切着室内疗伤的情形。 鬼医公孙丑一跃而起,迎着问道:“常姑娘,姜大侠情形如何了?”他刚一跃而起,其余的人也一起跟了过来。 徐慧轻松的一笑,说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大哥大嫂运功已经完毕了。” “阿弥陀佛。” 知本大师合掌当胸,低喧了一声佛号,说道:“姜老施主那是已经康复了?” 徐慧道:“大叔现在正在自己调气行功。” 谢三泰听得一呆,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好得这么快法?” 徐慧道:“我听大哥说,好像卯时还要再给大叔运功呢!” 知本大师一手拨着念珠,点点头道:“姜老施主被‘大手印’震散全身功力,真气涣散已有一月之久,俞施主贤伉俪能在一顿饭的功夫,助他凝集涣散的真气,已经不是易事了,如果由少林寺四个练成‘大般若禅功’的长老,替姜老施主行功疗伤的话,大概也需要七日时间,方可奏效,但如今少林寺的长老,还没涅盘西去的,已只剩下老衲一个了。” 第120章 两味主药 贺德生问道:“俞少侠贤伉俪呢?怎么还不出来?” 徐慧道:“大哥、大嫂替大叔运完功之后,他们并没站起来,这时还在面对面抵掌坐着呢!” 知本大师低哦了一声道:“姜老施主一身功力已废,要把他一身真气重行凝聚,必须打通他全身经络不可,俞施主贤伉俪机缘巧合,得到天香仙子遗留的秘笈,练成绝世神功,究竟时日尚浅,以内功替人疗伤,原是最耗元气之事,尤其像姜老施主这样,全身真气已散,替他打通经络,耗损自然更钜,他们抵掌而坐,正是运行玄功,不可去惊动了他们才好。” 话声方落,突听有人接口道:“多谢老师父关爱,在下夫妇已经好了。” 说话的正是俞惊尘,大家回头看去,只见俞惊尘脸含微笑,已和吴宣艺双双缓步走出! 男的依然容光焕发,有如玉树临风,女的也依然娇艳如花.肤色如玉,不但丝毫没有替人以真气疗伤之后的倦容,而且两人眉宇之间。都隐蕴紫气! 知本大师合十道:“俞施主贤伉俪果然神功通玄,可喜可贺!” 鬼医公孙丑耸耸肩尖笑一声道:“大师父这就不知道了。俞少侠贤伉俪得到‘天香秘笈’你们可知它的出处么?” 谢三泰道:“难道你知道?” “哈哈!”公孙丑得意一笑,说道:“普天之下大概除了区区,没有第两个人知道了。” 知本大师合十道:“不错,公孙施主,老衲一向自以为武林掌故,知道的不少,但惟独对天香仙子的来历,老衲也知而不详,公孙施主说出来听听!” 公孙丑一笑道:“在下也是听先师说的,这天香仙子原是魔教中人,因她武功极高,被魔教教主封为公主,大家就称她天香公主,后来魔教和中原各大门派之间。积不相容,终于发生了一场中原武林围剿魔教之战,魔教中人,伤亡殆尽,独不见了天香公主……” 他略为停了一停,又道:“后来江湖上忽然传出两句话来,那是‘天香双扇,入宫之钥’,据说天香公主无意中得了一册紫府秘笈,得道仙去,留下两柄扇子,是进入天香之宫的信物……” 吴宣艺道:“所以你为了两柄扇子,赶到靖安来的。” “这中间就有机缘了,区区无缘,所以当面错过。” 公孙丑一笑,续道:“据说那‘紫府秘笈’上,所载是合籍双修的仙道之学,俞少侠贤伉俪在天香宫练的‘三阴、三阳玄功’,极可能是紫府秘笈上的练气功夫,那就是玄门正宗神功,才能有如此神效了。” 俞惊尘拱手道:“多蒙公孙先生指教。” 公孙丑连说:“不敢。” 谢三泰道:“公孙先生,你如何知道得这般详细呢?” 公孙先生耸耸肩道:“因为区区先师,就是魔教中人。” 这时,方丈通道,率着两名僧人,送来了一大锅稀饭,四盘小菜,和两笼莱包,算是给大家宵夜的。 公孙丑拱拱手道:“方丈这般客气,咱们这些客人,却之不恭,受之真有愧了。” 贺德生大笑道:“这叫做既来之,则吃之,咱们都是江湖上人,干么说这些客套话?来,来,俞老弟、俞夫人,今晚贤伉俪两位辛苦了,快请坐下来。”经他这一说,大家也就纷纷坐下,吃喝起来。 知本大师一面问道:“俞施主,方才听常姑娘说,贤伉俪卯时还要替姜老施主运气行功,不知姜老施主要何时才完全康复?” 俞惊尘道:“这个在下也说不出来,在下初学乍练,还是第一次替人行气疗伤,因为在下和拙荆练的‘三阴、三阳玄功’,每天必须在子午酉卯行功,所以想到替大叔运气,也该在子午酉卯了。” 知本大师听得微微点头,说道:“俞施主说得坦诚,但这也是实情,没有替人疗伤的经验,俞施主不知进度,据老衲想来,姜老施主一定会知道的了。” 大家吃过宵夜,俞惊尘、吴宣艺、徐慧三人进去之时,驼龙已经运功完毕,坐在地上,醒了过来。 徐慧急忙趋近过去,叫了声:“大叔。” 俞惊尘忙道:“妹妹,我扶大叔到床上去。” 驼龙微微一笑道:“惊尘,你功力精进甚多,方才替我运气行功的,我还当是知本大师呢,唔,谢道兄如何了?” 他不知自己昏睡了一月之多,还当是当晚之事。 俞惊尘、吴宣艺两人扶着驼龙回到木榻上躺下,俞惊尘道:“谢道长早就好了。” 驼龙目光落到吴宣艺身上,问道:“这位姑娘,老朽好甚眼熟!” 徐慧咭笑道:“大叔,她就是你的侄媳妇儿,我的大嫂呀,你还不知道呢,方才就是大哥、大嫂两人给你老运气疗伤的。” 驼龙愈听愈奇,还没开口,俞惊尘已经接着道:“大叔,侄儿还没禀告你老,她是你的侄媳妇,我们已经成了亲了。” 徐慧道:“大哥,这些话不忙着说,大叔,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去装一碗稀饭来,好么?” 驼龙身子十分虚乏,经她一说,确实感到腹中有些饥饿,这就点点头道:“大叔确实肚子饿了,小慧,有稀饭吧?” 徐慧道:“有,我到外面去拿。”她转身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俞惊尘趁机就把自己终南求药,进入天香之宫,为了练习“三阴、三阳玄功”,必须合籍双修,结为夫妇之事,简略的说了个大概,驼龙听说自己昏睡已有一月之久,感到无比惊诧。 这时知本大师等人听到驼龙醒转,也一齐走了进来。 知本合掌道:“阿弥陀佛,吉人自有天相,姜老施主果然清醒过来了,可喜可贺。” “大师……”驼龙看到众人,挣扎着想坐起身来。 鬼医公孙丑连连摇手道:“姜大侠快躺着别动,你元气大伤,初次醒来,不可多说话,且让区区替你切切脉象再说。” 随着话声,就侧身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抓起驼龙手腕,切起脉来,过了一回,换过手腕,又切了一回。 徐慧端着一碗稀饭走入,看到公孙丑正在给姜大叔切脉,急忙放下饭碗,问道:“公孙先生,大叔是不是好多了?” 公孙丑放下驼龙,耸起双肩,口中喷喷称奇不止。 谢三泰道:“公孙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 驼龙攒攒眉道:“那一定是老朽没有起色了!” 众人听他一说,止不住心往下沉。 公孙丑突然放声大笑,说道:“姜大侠,你说的刚好相反!” 他急急忙忙翻开药箱,捧出了一个褪了色的大红缎子小包裹,慎重其事打了开来,里面是一颗桂圆大,已经发了黄的蜡丸,然后神色一正,说道:“兄弟这叫做锦上添花。” 大家都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所有的人,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公孙丑用三个手指取起那颗蜡丸,然后续道:“兄弟曾经说过,姜大侠本来早该清醒过来,是兄弟怕姜大侠清醒以后,发觉自己一身真气已散,从此不能练武……?” 驼龙卧着之人,听得身躯一震,睁大双目,急急说道:“公孙先生的此话当真?” 公孙丑连连摇手道:“别急,别急,姜大侠你听兄弟把话说完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续道:“一个练武之人,若是失去了一身武功,就会比死还难过,但当时姜大侠唯一的希望,就是等俞少侠从终南取得一片朱果叶,由兄弟配合药丸,大概需要四十几天时间,方可将真气凝固,恢复功力。因此在俞少侠没有回到绳金寺之前,兄弟只好让姜大侠一直昏睡不醒。” 他看了俞惊尘一眼,又咽了口口水,接着道:“但俞少侠回来之时,并未取得朱果叶,兄弟内心暗暗担心,纵然俞少侠贤伉俪,在天香之宫练成了‘三阴、三阳玄功’,但总究时日尚浅,要以初学乍练的玄功,替姜大侠这样一位有数十年内功火候,又被‘大手印’震散一身真气的人疗伤,实在是希望不会太大……” 他微微一笑,又道:“但刚才兄弟切了姜大侠的脉息,居然一身真气,已恢复了十之四、五,这实在是一项奇迹,也由此可见紫府神功,果然是玄门正宗,毕竟不同凡响!” 俞惊尘听他说到这里,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公孙丑把手中蜡丸,向大家面前晃动一下,又道:“兄弟这颗药丸,乃是昔年南海神尼虔制的‘小还丹’,南海神尼遍历名山大川,穷数十年之力,搜求灵药,一共只修合了九颗‘大还丹’功能起死回生,练武之人,得到一颗,可抵百年修为,可说是人间仙丹。但她到了晚年,区区说的晚年是这位神尼到了一百二十岁那年,忽发宏愿,再想修合‘大还丹’,于是又要重游宇内名山,搜求药物,据说各种药物均已整备,只缺了两味主药……” 徐慧问道:“那是两味什么药呢?” 公孙丑道:“万年仙人骨,和千年人参,这是天材异宝,只可偶合,无法强求,神尼只得把身边仅存的三颗‘大还丹’,合入药中,取名‘小还丹’……” 徐慧问道:“万年仙人骨:是什么呢?” 第121章 总管吴禄 公孙丑道:“仙人骨产云南镇南州之西,叫做平罔的地方,据说是仙蜕所遗,色白如鸡骨,能愈万病,山野间时有所见,山上童子也时可拾取,但有心取之,就会一无所见,那都只有像鸡骨一般粗细,已是十分难求,万年仙人骨,就要粗如儿臂,因为修仙求道之人,必通任督二脚,脊骨最为坚实,粗如儿臂,正是修行已上千年的仙人脊骨部份,自然可遇而不可求了。” 他口气一顿,又道:“这‘小还丹’,因为缺少了两味主药,功效自不能和‘大还丹’相提并论,但因合制‘小还丹’时,南海神尼把三颗‘大还丹’放了进去,因此纵然不能起死回生,对补益真气,恢复真气,还是十分灵效,兄弟本待等俞少侠取回朱果叶,和此丹同时入药,现在姜大侠真气已恢复十之四五,再有此丹补益真元,就可很快复元了。” 驼龙连连摇手道:“公孙先生,此丹你保存了少说已有七、八十年,如此名贵之药,兄弟……” 公孙丑呵呵一笑道:“姜大侠这话不错,此丹还是先师遗传之物,算来已有百年了,但你姜大侠是这次扫平江湖乱源的主力,此丹可以助你提前恢复功力,你姜大侠不服,还给谁服呢?”说着把手中蜡丸递给了徐慧,说道:“常姑娘,你快接过去,把蜡丸捏碎,里面药丸,想必极为坚硬了,你可用牙齿把它慢慢咬开,和入稀饭之中,给姜大侠服下。” 徐慧接过蜡丸,咭的笑道:“公孙先生,真谢谢你咯!这大概是你行医以来,第一次如此慷慨吧!” 公孙丑尖笑道:“常姑娘这可把我区区公孙丑看扁了,区区虽有鬼医之称,但也不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郎中,喏,旁的不说,当日区区给俞夫人治病,也没有要钱呀!” 俞惊尘道:“小慧,快别多说了,给大叔喂药才是正经。” 徐慧转过身,用手指把蜡壳捏碎了,里面是一颗比桂圆核略大的朱衣药丸,掌在手中,果然已经十分坚硬,只能用牙齿慢慢的凿着,才啃下一点来,但顿觉满口芳香,苦中带甘! 这颗“小还丹”不但硬,而且韧,徐慧凿了半天,才算把它咬成了许多小粒,和在稀饭之中,然后端到榻前,用汤匙喂给驼龙服下。 不多一回,已是快近卯时,知本大师等人,依然退了出去,由俞惊尘、吴宣艺夫妇,替驼龙运气行功。 仍由春香、夏香两人扶着他下床,在地上盘膝坐定,这回驼龙已能自己坐起,不需两人扶持。俞惊尘、吴宣艺仍然在他对面坐下,两人一手互握,各出一掌,和驼龙的双掌相抵,运起“三阴、三阳玄功”,缓缓把真气度了过去。 驼龙但觉从两人掌心传来的真气,柔和的有如春风一般,源源度来,四肢百骸,登时到处洋溢着一股煦和阳春之气,一个人忽然就感到年轻许多! 他是大行家,自然立时领悟俞惊尘、吴宣艺练的“三阴、三阳玄功”,乃是道家先天真气,由元阴、元阳二气的相互调和,因而又产生了后天真气,只有阴阳调和,才能生生不息! 这分明是一种玄门至高无上的神功,这两个孩子当真是机缘凑巧,练成举世罕匹的功夫,也无怪自己被震散已将一月的真气,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迅速凝固,迅速复原了。 他自然不敢怠慢,立即提吸真气,与两人传入体内的真气会合,引导着走完“九宫雷府”、“十二重楼”。 正当此时,突觉另有一股阳和之气,从丹田缓缓升起,顷刻之间,布达全身,有如水到渠成,和自己正在运行的真气,倏然会合,这一来,更觉全身舒泰,有着说不出的感受。 他自然知道,自己全身功力,被“大手印”震散,几乎耗损殆尽,全仗俞惊尘、吴宣艺两人施行“三阴、三阳玄功”,才渐渐恢复的,丹田之间,不可能另有一股阳和之气升起来。 有之,那就是鬼医公孙丑给自己服下的一颗“小还丹”的力道了。灵丹奇药,被世人目为天材地宝,果然有它的灵异之处! 经过半个时辰的运功行气,驼龙但觉一身功力,不仅已经完全恢复,而且比之从前,还精进了许多。 俞惊尘、吴宣艺也在此时,一齐收回手去。俞惊尘道:“大叔且再运一回功,现在要等到中午时光,再给你度气了。” 驼龙睁眼笑道:“不用了,大叔功力已经完全恢复了,这次得你夫妇两人之助,大叔觉得比从前更年轻了十岁呢!” 徐慧喜道:“真的?” 驼龙大笑道:“大叔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走,咱们到外面去,大叔还要去谢谢公孙先生,他这颗‘小还丹’,至少使大叔的功力,提早了一天时光,也省了建中夫妇不少力气。” 接着回头朝俞惊尘道:“你们夫妇两人,替大叔度气,消耗了不少真气,也该坐息一回才是。” 俞惊尘道:“小侄和宣艺练的玄功,和一般内功不同,两人气机互相交流,虽是替大叔催气行功,实则和平日练功一样,并无消耗,大叔既然好了,我们也毋需休息,大家一起出去好了。” 四人相继走出室外,知本大师等人还是坐在外面等候,也算是替他们护法,此时看到四人走了出来。 知本大师起身道:“姜大侠已经完全康复了么?” 驼龙连忙拱手道:“为了老朽疗伤,诸位都一晚未睡,这份高义,姜某真是铭感之至。” 谢三泰道:“只要你老哥完全康复就好,大家一晚不睡,又算得了什么?” 驼龙走到公孙丑面前,拱手作了个揖,说道:“公孙先生,多谢你这颗‘小还丹’,使姜某功力,恢复得事半功倍。” 公孙丑耸耸肩,尖笑道:“姜大侠又客气了,区区没在一个月前,替你治好伤势,已是惭愧得很,若非俞少侠天缘巧合,练成紫府神功,使你老哥调和坎离,两仪重生,得以修复真元,除非有“大还丹”这样的灵药,方可济事,至于“小还丹”嘛,只能锦上添花,使你真气充沛而已,并没有回天再造之功,所以论功,该当是俞少侠贤伉俪的了。”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大亮,大家担心的原是驼龙一人,如今驼龙业已恢复功力,大家一月来积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下来了。早餐之后,就各自回禅房休息。 绳金寺本是僧人的禅房,不留女眷,但这回来了吴宣艺和四个侍女,只好另拨出自成部落的一排三间禅房,和徐慧同住,俞惊尘和驼龙一间。 好在大家都是练武之人,一晚未睡,只消运功行气,静坐养神,就可以恢复过来了。 中午时刻,方丈通道特命厨下准备了一席丰盛的素斋,算是给驼龙庆贺,也是替俞惊尘夫妇接风。席间,吴宣艺因自己和俞惊尘结缡之后,未曾回家祭奠老父,要俞惊尘一同回转吴家庄去。 事情就这样决定,午餐之后,俞惊尘、吴宣艺、徐慧三人,率同四个使女,别过知本大师等人,离开绳金寺,返回靖安而去。 靖安吴庄,依然矗立在百花洲上,一片苍郁的树林,一道雪白的粉墙,和高伟的门楼,气势如昔! 吴宣艺离开之时,把庄中事情,分别托付了两个人,一个是帐房田渭清,是个没考上秀才的读书人,为人忠厚,原是吴庄的一个小帐房,负责金钱收支事宜。 另一个是总管吴禄,原是从前总管刘寄生手下的一名管事,吴宣艺不要总管的名称,独揽大权,改称总管事,负责庄中杂务事宜。 这就是一个管钱,一个管事,分工合作,倒把吴庄治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分水兽陆无常、魁星铁凌霄、铁扇相公宋兴仁,和金鞭银枪金氏双杰都已先后回来了。 总管事吴禄听说大小姐和姑爷就要回来了,早就把小姐的闺房和书房打扫干净,焕然一新。 吴宣艺回到庄上,和俞惊尘拜祭过父亲,就在书房中延见了铁凌霄、陆无常和金氏双杰等人,先听取了他们的报告,又问起沿路情形,当然没有一人知道一统门的下落。 接着是总管事吴禄进来报告了庄中一些杂务,接着道:“禀大小姐,庄上住着一个叫万有全的人,听说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想见见姑爷、小姐……” 吴宣艺问道:“这人怎会住在咱们庄上的?” 吴禄道:“他有一个远房兄弟,叫万志胜的,是咱们庄上的护院,他是投奔他堂弟来的。” 俞惊尘问道:“这人来了有几天了?” 吴禄道:“已有十来天了。”吴宣艺道:“他有什么事要见我?” 吴禄道:“据万有全自己说,他善解疑难,能决福祸,是很好的谋士,姑爷和大小姐要做大事、成大业,就非重用他不可,依小的看,他只是一个狂士罢了,但那万志胜再三跟小的说,大小姐回来,能给他谋个差事,就帮帮他的忙,小的情面难却,所以来跟姑爷、小姐报告一声的。” 吴宣艺心中一动,抬眼朝俞惊尘望去,俞惊尘暗暗向她点了点头。 吴宣艺问道:“他人呢?” 第122章 鞠躬尽瘁 吴禄道:“他听说姑爷、小姐来了,就等在门外。” 吴宣艺道:“你去叫他进来。” 吴禄忽然笑道:“大小姐,这句话,就给他猜中了。” 吴宣艺道:“他猜中什么?” 吴禄道:“小的本来还不肯给他来通报,他说:只要小的敢在大小姐面前实话实说,大小姐就非请他相见不可。” 吴宣艺冷笑道;“他倒自信得很!”朝吴禄挥了挥手,命他去叫人。 吴禄躬躬身,退了出去。吴宣艺朝徐慧道:“妹妹,你到后面一间去,不要和他照面。” 徐慧眨眨眼道;“大嫂,你要我干什么呢?” 吴宣艺笑了笑道:“你只要听我的话去做,保管没错。” 徐慧只得依言站起,往后间行去。 吴禄引着一个身穿蓝布衣衫汉子走到书房门口.脚下一停,躬着身道:“启禀姑爷、小姐,万有全来了。” 俞惊尘道:“进来。”吴禄答应一声,领着那汉子走入,朝上首一指,低低的道:“快去叩见姑爷和大小姐。” 那汉子走上一步,拱手朝两人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万有全,见过姑爷和大小姐。” 吴禄暗暗皱了下眉,忖道:“糟糕,这穷小子怎么如此不懂礼数?” 从前家奴见了主人,都要屈膝请安的。 俞惊尘从他跨进书房,目光就注意着他,这人大概四十左右,生得獐头鼠目,脸色苍白,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干笑着打拱,一看就是一副猥琐模样! 俞惊尘注意的当然不是他的外表,但从他走入书房的这几步看来,他脚步虚弱,不像是个会武之人! 吴宣艺冷冷道:“你叫万有全?” 万有全应声道:“正是在下。” 吴宣艺道:“你要见我,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万有全耸着肩,呵呵一笑道:“在下风闻江湖传言,吴大小姐深入天香之宫,取得了天香仙子藏珍,又和昆仑传人俞少侠结为夫妇……” 吴禄看他废话连篇,急忙扯着他衣袖,低低的道;“你说这些干么?” 万有全没有理他,续道:“在下认为这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从天香之宫回来,应该大有作为……” 吴禄看他说个没完,急得在旁说道:“你说完了没有。”万有全毫不理会,依然继续说道:“因此在下不远千里而来,哪知……哈哈哈哈……” 他话未说完,忽然仰首大笑起来。吴禄骇道:“你疯了!” 吴宣艺脸色一寒,冷然道:“你笑什么?” 万有全道:“在下只笑跑错了地方!” 吴宣艺道:“此话怎说?” 万有全道:“因为昆仑高弟,天隐魔尊掌珠,只是普通庸俗之人,在下望门投止,这趟路跑得好不冤枉,好不可笑?” 吴禄愤然道:“你敢在姑爷、大小姐面前胡说八道?” 吴宣艺一摆手,先制止了吴禄的话头。一面朝万有全道:“我们如何庸俗了?” 万有全道:“以在下想来,两位必然有所作为.凡是想成大事,立大业的人,都该有一份谦虚之心,虽然不说什么礼贤下士,也应懂得待客之道,区区在下,人虽然穷,也是饱读诗书,进了书房,贤伉俪两位昂然上座。在下竟然连个坐位也没有,娇奢志短,岂是成大事之人?” 吴宣艺望望俞惊尘,俞惊尘朝她微微点了下头。 吴宣艺一抬手道:“万先生请坐。” 吴禄心中暗道:“这万有全看来果然有些学问,方才他向我夸口,姑爷、大小姐一定会请他坐的,而且还会奉茶,如今大小姐当真请他坐了。” 万有全也不谦让,泰然在他们对面的一把雕花椅上坐了下来,一手摸着他嘴上两撇胡子,轻咳一声,笑道:“在下既蒙以客礼相待,总得喝个茶吧?” 吴宣艺吩咐道:“奉茶。” 冬香只得沏一盏茶送上。 万有全得意一笑,端起茶盏,掀了下盖子,轻轻喝了一口。 俞惊尘含笑道:“在下夫妇本是庸俗武夫,万先生把在下夫妇看作胸怀大志,有问鼎武林的野心的人,那就错了。” 万有全又是一声大笑,并未作答。 这回吴禄没有再去阻拦他,因为他对万有全已经有了信心。俞惊尘道:“万先生何故大笑?” 万有全道:“在下若是毫无一点根据,岂会不远千里而来?” 俞惊尘问道:“只不知万先生有何根据?” “这个么……”万有全忽然间目光右顾,故作沉吟道:“事关机密,这里在下能放言无忌么?” 吴宣艺道:“书房中没有外人,不虞机密外泄,你既有顾虑,那么吴禄,你到外面去看看,不许有任何人进来就是了。” 吴禄心中暗道:“好哇,你这小子故弄玄虚,倒要我替你到外面守门去了。” 但这是大小姐吩咐,他不得不应了声“是”,退将出去。 他那里知道,这是吴宣艺故意把他支使出去的。 俞惊尘道:“万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吧?” 万有全笑了笑,端起茶盏,徐徐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忽然正容道:“俞少侠纵无问鼎武林的野心,但岂无耿耿在怀的一件大事。” 俞惊尘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万有全继续说道:“再说大小姐吧,父仇不共吴天,总也有湔雪之心?”这两句话,果然说到了两人的心事。 俞惊尘心中暗道:“此人莫非是一统门贼党,故意探听自己两人口气的?” 心念转动之际,不觉望了吴宣艺一眼,问道:“万先生认为……” 万有全竖起两个指头,轻轻摆动一下,说道:“二而一,一而二,俞少侠应该懂得在下的意思吧!” 俞惊尘心中又是一动,暗道:“他这话显然是暗示杀害义父(八手仙猿常千里)和害死岳父(天隐魔尊吴亦梵)的凶手是一个人了。” 一面微微摇头道:“先生语含玄机,在下不大明白,还望万先生明白见示才好。” 万有全笑道:“在下只能说到这里为止,贤伉俪稍加琢磨,自会明白。” 吴宣艺道:“你说我父仇不共吴天,那是丧心病狂的刘寄生害死先父,我已替先父报了仇了。” 万有全笑道:“在下确然听说大小姐手刃亲仇,杀了刘寄生,但刘寄生只是受人雇用,用金钱收买的一个杀手而已,大小姐如说已经替天隐魔尊报了血仇,自欺乎?欺天乎?” 吴宣艺怫然道:“万有全,你太过份了。” “在下失言。”万有全倏地从椅上站起,拱手作揖道:“大小姐既然不想追究令尊死因,任由那真正凶手逍遥法外,在下真是饶舌了,在下就此告辞。”说罢,转身欲走。 俞惊尘忙道:“万先生请留步。” 万有全停步道;“俞少侠还有什么见教?” 俞惊尘道:“万先生既能指出杀害先岳父的,另有其人,自然知道此人是谁了?” “这个……”万有全摸着他两撇胡子,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远千里而来,原有辅佐俞少侠之心,但……” 俞惊尘道;“万先生有条件?” “笑话!”万有全忽然正容道:“万某慕名投止,岂是为了区区阿堵物而来?”他不要钱! 俞惊尘道:“那么万先生之意……” 万有全豁然大笑道:“在下认为俞少侠是当今武林大有作为之人,是以前来作毛遂自荐,汉高祖要重用韩信,便得登坛拜将,方能打败西楚霸王,武林中人,重视的该是一个名字,这点俞少侠总该明白?” 俞惊尘听得一呆,他不要钱,要名,自己能给他什么名呢?” 吴宣艺道:“万先生挟策而来,真能做到为俞郎、为我报复大仇么?” 万有全大笑道:“在下旁的不敢说,至于为俞、吴二家的报仇大计,不是在下夸口,只要略施小计,易如反掌。” 吴宣艺道:“但咱们只是武林中人,对万先生来说,自是无法登坛拜将,号令天下,我吴庄之中,目前还缺少一名总管,万先生不知肯屈就么?” 万有全大笑道:“夫人此言差矣!” 吴宣艺这回居然不以为忤,抬目道:“万先生那是不愿屈就了?” 万有全拱手道:“夫人有所不知,在下蒙夫人不弃,委以吴庄总管,在下不是不愿屈就,古人说得好,必也正名乎,夫人已归俞门,既嫁从夫,在下慕名投止,按理也该担任俞府的总管了。”他要当俞府的总管。 “好!”吴宣艺口中说了声“好”,一面回过头去,朝俞惊尘道:“俞郎,万先生说得极是,那就请他担任俞府总管好啦。” 俞惊尘总觉此人来得突兀,大有可疑,如今眼看爱妻居然一口答应,请他担任俞府总管,她既然答应了,自己自然不好反对,这就点点头,一面拱手道:“委屈万先生高才,今后要多仗调度了。”这话,本来只是一句敷衍语。 万有全起身一拱道:“万某猥蒙重任,自当鞠躬尽瘁,以报知遇,只是……” 俞惊尘道:“万总管还有什么高见?” 万有全拱拱手道:“主人、夫人刚从天香之宫回来,这里乃是吴庄,并非俞府,既没钱,又没人,在下这个总管,岂非只是挂个空名,万事皆非钱不可,属下要替主人做的事很多,属下纵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呀!”开口要钱了。 吴宣艺道:“这个容易,万先生要如何支使,要钱、要人,只管找吴庄总帐房、总管事照支就是了。” 说到这里,一面抬首向外叫道:“吴禄。” 第123章 饮合欢酒 吴禄在外面只听到万有全在里面有说有笑,不知他和姑爷、大小姐在说些什么?这时听到大小姐呼唤,急步趋入,躬身道:“小的在。” 吴宣艺伸手朝万有全一指,说道:“从现在,万先生就是俞府的总管,你去告诉田渭清,不论他要多少银子,一律照付,如果万总管要人手的话,你也一律照拨,知道么?” 吴禄听得一呆,他真弄不懂万有全只凭一席话,就荣任了俞府总管,其实俞府总管,还不是和吴庄总管一样,自己这吴庄的总管事,和田渭清的吴庄总帐房,说穿了,还不是全得听他的?他赶忙躬身应了声“是”,直起身,朝万有全拱拱手,低声道:“恭喜万总管了。” 万有全朝他笑了笑,就朝俞惊尘、吴宣艺两人躬身一礼道:“属下告退,有事当再来向主人、夫人禀报。” 说完,和吴禄一起辞去。 俞惊尘等两人走后,说道:“宣艺,此人来历大有可疑,你怎么让他担任起总管来了,还要这里的总帐房、总管事、银钱、人手,任他支配?” 吴宣艺一笑道:“我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疑人莫用,用人莫疑,他如果真能使两家大仇得报,花钱又算得了什么?” 俞惊尘道:“但他如果是对方派来的人呢?” 吴宣艺道:“这个我看不太像。” 俞惊尘道:“我总觉得他来得太突兀了。” “你说的对,他毛遂自荐,自然来得突兀……” 吴宣艺徐徐转了一圈身子嫣然笑道:“但我们就应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看他也许有为而来,但绝不是对方派来的人。” “是的。”俞惊尘点点头,忽然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一个非常荏弱的女孩子,但后来发觉你很坚强,几乎比男子还要坚强,现在……” 吴宣艺道:“现在怎么呢?” 俞惊尘道:“像你今天处理的事情,有决断、有魄力,你实在比我强多了。” 吴宣艺不依道:“俞郎,你这是在损我。” “真的?”俞惊尘诚恳的道:“我说的是真话,像方才你一口答应万有全担任总管,换了我,我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 吴宣艺道:“难道我处理错了?” 俞惊尘道:“没有错,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论他来意如何,既然来了,如果把他打发走,不如羁縻住他,狐狸虽然狡猾,时间久了,总会露出尾巴来的。” 吴宣艺道:“你既然知道,方才怎么还说我有决断、有魄力,这不是损我还是什么?” “不!”俞惊尘道:“我先前还想不透你的用意,这是后来慢慢想出来的。” 吴宣艺道:“但愿他心口如一,真的来帮我们的。” 俞惊尘微微摇头道:“他就是来帮我们,也一定有目的的。” 吴宣艺轻盈一笑道:“那就好办,只要他真心帮我们复了两家血仇,就算倾了我这份财产,我也愿意。” 俞惊尘忽然想起了这些时间,仍然不见徐慧出来,忍不住问道:“小慧呢?她怎么还不出来?” 吴宣艺道:“她有事去了,大概也该快回来啦!” 俞惊尘道:“是你叫她去的?” 吴宣艺斜睨着她,含笑问道:“怎么?你不放心?” 俞惊尘道;“小慧是个好动的人,你不给她出点子,她还会惹事……” “好啊!”徐慧人影一闪,快得像一阵风般飞了进来,口中叫道:“大哥,你在背后编排我,我不来啦!” 吴宣艺一下拉着她的手,说道:“小妹,大嫂可没说你。” 徐慧道:“我知道,还是大嫂对我好。” 吴宣艺把她拉到一边,低低的问道:“事情怎样?” 徐慧点着头笑道:“我自然照大嫂说的做了。” 吴宣艺道:“两件事都办好了?” 徐慧道:“自然都办好了。” 俞惊尘问道:“小慧,你和大嫂在说些什么?” 徐慧点头笑道:“你不会问大嫂么?” 吴宣艺缓缓走到俞惊尘身旁,柔声道:“这两件事,都很重要,所以事前没有告诉你,第一件事,我要小妹去通知铁扇相公宋兴仁,此人经验老到,为人细心,我要他暗中去盯住万有全,看他做些什么,和些什么人来往,随时来向我报告。第二件事,我要小妹去告诉总管事(吴禄),我们回到吴庄之后,吴庄之内,要加强防守,各处加添岗位,两人一岗,派人轮流值班。” 俞惊尘道:“若是有人要来,凭这些护院,加添岗位,也没有用呀!” “有。”吴宣艺笑了笑,附着他耳朵道:“我们既然任命万有全担任俞府总管,就不能对他表示不信任,对不?” 俞惊尘点点头。 吴宣艺又道:“那么我们就不能立时去找万志胜,问他的来历,对不?” 俞惊尘又点了点头。吴宣艺续道:“如果我们不立时去找万志胜问话,等他们见了面,岂不把话都串好了?” 俞惊尘道:“不错。” 吴宣艺道:“所以我要小妹立时传令,把吴庄的护院集中,分为两人一班,轮流值岗,两个人一班,就没法串头了,晚饭之后,我们装作巡视,就可找万志胜仔细的问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书房左侧的起居室点燃起两盏明角灯,灯光明亮而柔和! 冬香垂手伺候着道:“小姐,晚餐可要开到这里来么?” 吴宣艺道:“这还用问。”冬香应了声“是”,堪堪退出。 秋香像一阵风般闪了进来,躬身道:“启禀小姐,总帐房田渭清求见。” 吴宣艺道:“叫他进来。”秋香答应一声,返身退出。 接着但见总帐房田渭清躬身走入,朝俞惊尘、吴宣艺抱着拳道:“属下见过姑爷、小姐。” 吴宣艺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田渭清道:“方才万……总管万有全,到帐房里来,开了一张字条,要领一万两银子,小的因帐房里只有一千多两银子,几张庄票,拼凑起来约有四千两光景,因此先凑了五千两给他,其余五千两,要明天才有,这是万总管的字据,属下特来禀报,并请小姐过目。” 吴宣艺一抬手道:“不用给我看,你收着就好,万有全是俞府新任总管,他要支付款项,你凭条照付就是了。” “是、是。”田渭清收起字条,口中连应了两声“是”,接着躬身道:“属下告退。” 转身退出。 俞惊尘攒攒眉道:“他刚当了总管,就向帐房里去支领一万两银子,这是作什么用的呢?” 吴宣艺一摆手,柔声笑道:“俞郎,用人莫疑,他自会向你有交代的,现在不宜过问。” 俞惊尘道:“一万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 徐慧道:“我赞成大嫂的说法,既然任用他当总管,就该让他放手去做。” 了惊尘道;“好,好,我没有意见。” 说话之时,夏香、秋香,已在一张小圆桌上,摆好三付杯筷,春香、冬香,陆续端上菜肴。春香手捧银壶,躬躬身道:“姑爷、小姐、徐姑娘请入席了。” 俞惊尘站起身,说道:“春香、我们不喝酒。” 春香嫣然一笑道:“这是总管事特别吩咐厨房,从酒窖里挑出来的一坛二十年陈的女儿红,总管事说:姑爷、小姐今天还是第一次回来,应该喝一点酒,这也是喜酒咯,喝了会添喜的。”吴宣艺脸上不由得飞起一片红晕。 徐慧眼角一溜,轻笑一声,接口道:“对呀,大哥,你到吴庄来,这是新姑爷呀,这酒非喝不可,来,春香,你把酒壶给我,我要给大哥、大嫂敬酒,大哥、大嫂快请上坐。” 春香含笑道:“徐姑娘是客,还是小婢斟的好。” 说着,手执银壶,给三位杯中斟满了酒。 俞惊尘笑道:“我们都是武林中人,这些俗套,应该免了。” 徐慧道:“这叫做礼不可废,再说,给大嫂添个喜,也是应该的呀!” 她说着站起身来,双手举杯,说道:“大哥、大嫂,小妹敬你们两位。”举杯一口喝干。 俞惊尘、吴宣艺只得陪她喝了一杯。 徐慧朝春香挤挤眼睛,春香手执银壶,又替三人面前斟满了酒。 徐慧道:“大哥,你娶得大嫂这么又贤淑,又美丽的夫人,是不是该敬大嫂一杯呢!” 俞惊尘给她一说,只得点点头,取起酒杯,说道:“宣艺,说实在,你在天香之宫,救了我一命,我是应该敬你一杯的。” 救了他一命,就是说他中了“销魂散”之事!吴宣艺想起那天的情景,粉脸蓦地红了起来,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已是夫妻了,你还提这些干么?” 徐慧不知内情,抢着道:“大哥敬你的酒呢,你们对干一杯,就算是合卺酒了。” 吴宣艺红着脸,和丈夫对干了一杯。 吴宣艺要春香再把酒杯斟满,举杯道:“小妹,你敬了我们,我们总该回敬你一杯吧!” 徐慧吐吐舌尖说道:“大嫂,我不会喝酒的呀!喝下这一杯,我会醉倒。” 吴宣艺笑道:“这一杯你非喝不可,醉了不用怕,春香、夏香会扶你上楼的。” 俞惊尘道:“这样吧,她少喝一点,意思意思。” 吴宣艺道:“不成,我们两杯换她一杯,小妹你快喝了。” 第124章 点石试金 徐慧不好推辞,只得喝了,俞惊尘、吴宣艺和她一同干了一杯。 吴宣艺拿着酒杯,往徐慧一敬,含笑道:“小妹子,这一杯酒,是我和俞郎敬你的,预祝你嫁一个如意郎君,你酒已经喝下去了。这就是说将来一定会趁你的心愿的了。” 徐慧被她说得大羞,双手掩耳,摇着头道:“我不要听,大嫂,你坏!” 吴宣艺笑着道:“好啦,小妹子,我们大家都不喝酒,那就吃菜吧!”夏香、秋香过来撤去杯盏,替三人装了饭送上。 吴宣艺、徐慧都不会喝,喝了两小杯酒,已是玉颜娇红,不胜酒力,匆匆饭罢,冬香把三盏香茗送上。 吴宣艺道:“现在大家好好坐息一回,再过半个时辰,待回我们还要出去巡视呢,俞郎,茶能醒酒,你请用茶呀!” 俞惊尘道:“你喝了两小杯酒,脸都红了,你自己快喝吧!” 徐慧捧起茶碗,轻轻吹着,喝了一口,笑道:“大嫂,你和大哥相敬如宾,我没人请我喝茶,我只好自己喝了。” 吴宣艺道:“方才我和俞郎不是预祝你嫁一个如意郎君么,到时候,不是就有人叫你喝茶了。” 正说之间,秋香匆匆走入,说道:“小姐,宋兴仁来了,要见姑爷。” 吴宣艺道:“他回来得这么快,好,请他进来。” 秋香冬香走出,领着宋兴仁进来。 宋兴仁抱拳道:“在下见过俞公子、小姐。” 俞惊尘抬抬手道:“宋兄请坐。” 宋兴仁忙道:“在下不敢。” 吴宣艺道;“宋兄不用客气,有话请坐了再说。” 宋兴仁略为欠身,就在下首一张椅子坐下。 吴宣艺问说:“宋兄匆匆回来,可是发现什么了吗?” 宋兴仁应了声,是以尴尬的望望俞惊尘,却没有说话。 吴宣艺含笑道:“宋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铁扇相公宋兴仁搓搓手,嗫嚅的道;“在下奉命暗中监视万有全,他离开本庄,就一脚上城西迎春坊去了……” 俞惊尘不禁脸色一沉,说道:“他怎么到这种地方去?” 徐慧问道:“他到迎春坊去做什么呢?” 宋兴仁道;“迎春坊是本城的一处花街柳巷……” 他两次都缩住下文,那是因为有吴宣艺和徐慧在场,不好多说。 徐慧看他说话吞吞吐吐,忍不住回头朝俞惊尘问道:“大哥,什么叫花街柳巷呢?” 俞惊尘道:“那是不好的地方。” 徐慧听得似懂非懂,粉脸一红,啐道:“该死,这人果然是骗子。” 吴宣艺道:“宋兄但说无妨,我们只是想多了解他的为人,他去的地方,是哪一家呢?” 宋兴仁因吴宣艺要他但说无妨,这就整整喉咙,说道:“迎春坊有七八家妓馆,他去的一家,叫做琴香阁,有一位姑娘,叫做宝琴的,据说身价颇高,万有全就是找那宝琴去的。 在下等他进去了不久,也就跟着进去,故意指名要叫宝琴,后来鸨母出来推说宝琴今晚身子不适,不见客人,其实是给万有全包下,在下出来之时,他还在宝琴房里喝酒,琴香阁上下的人,都把他当作了阔客。” 俞惊尘愤然道:“荒唐,当真荒唐已极。” 吴宣艺回头叫道:“春香。” 春香急步走入,躬身道:“小姐有事?” 吴宣艺问道:“我们这趟出门,上次回来跟帐房领了三千两银子,还剩下多少?” 春香道:“我们这趟出去,只花了三百八十几两,还剩下二千六百两。”吴宣艺道: “好,你去取来。” 春香答应一声,回身退出,不多一回,她捧了六封一百两银子,和两张庄票走入,送到吴宣艺面前。 吴宣艺抬手指指宋兴仁,说道:“你去交给宋二寨主。” 春香又把两张庄票和六封银子送到宋兴仁面前。 宋兴仁一怔道:“小姐,这……” 吴宣艺正容道:“宋兄请把这些银子收下,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去做。” 宋兴仁道:“在下知道,在下赶回来,只是向俞公子报告万有全的行踪来的,并非没钱花……” 吴宣艺道:“我要你去办事,总不能教你自己掏腰包,你既已知道,那就不用客气,快去吧!” 宋兴仁应了声“是”,收起银子,欠欠身道:“在下那就告退。”匆匆退了出去。 俞惊尘道:“宣艺,你这是做什么?” 吴宣艺低低的道:“我要他去就近监视。” 俞惊尘道:“这种人还能用么?” 吴宣艺轻轻动了下唇,说道:“我相信万有全不是这种人。” 俞惊尘道:“他领了五千两银子,就往这地方跑,你还说他不是这种人?” 徐慧道:“这叫做小人得志,有了钱,就去胡天胡地了。” “不!”吴宣艺郑重的道:“你们都错了!” 俞惊尘道:“贤妻此话怎说?” 吴宣艺给他当着小妹子叫自己“贤妻”。不由粉颊一红,说道:“他找上吴庄来,以毛遂自居,应该不是为五千、一万两银子来的,他这般做法,乃是有意在试试我们。” 俞惊尘道:“他在试试我们?” “不错。”吴宣艺展齿一笑,说道:“这是看我们有没有这份雅量,我要宋兴仁去就近监视,这也是故意的。” 俞惊尘一呆,说道:“这又为什么呢?” 吴宣艺道:“他和我们谈了几句话,就轻而易举的当上俞府总管,银钱任由他支付,如果说我们不派人去监视他的行动,他是绝不会相信的,所以我们派个人去,也是他意料的事,宋兴仁虽是江湖经验极丰的人,但万有全机智过人,此事自是瞒不过他,我之所以要这样做,也只是试试他是否真是智谋之士,值得我们重用?” 徐慧也听不懂她的意思,问道:“大嫂如何才能试得出他是真有智谋之士呢?” 吴宣艺一笑道:“如果万有全真是智谋之士,那么宋兴仁去监视他,就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徐慧偏头道:“那就真的要重用他么?” “不错。”吴宣艺道:“你想想看,宋兴仁外号铁扇相公,威镇鄱阳,也是个极为机智的人,如果连宋兴仁都监视不住他,此人自然是一位了不起的谋士了。” 徐慧道:“那只是表示他心机过人,但他能不能值得信任呢?” 吴宣艺点着头,称赞道:“小妹子,你这句话完全说对了,我们试出他计谋过人,当然未必可靠,这就要我们善加利用,也未尝不可用他。” 俞惊尘道:“看来这运筹帷幄,斗智之事,我这武夫,只有全听女诸葛的了。” 徐慧抢着道:“不,大嫂是元帅,大哥呢,是她麾下的大将,你们呀,嘻嘻,一个是樊梨花,一个是薛丁山。” “那你……”吴宣艺本来想取笑她一句,但话到嘴边,改口道:“那你也是一员女将了。” 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道:“我们该走了。” 俞惊尘真没想到自己这位爱妻,在机智上,居然胜过自己甚多,心里又爱又喜,当真把她看作了樊梨花,而以薛丁山自居,她站起身来,他也急忙跟着站起。” 徐慧道:“我也要跟着你们去么?” 吴宣艺拉起她的手,亲切一笑道:“你自然要跟着大嫂走了。” 三人走出书房,吴宣艺只要春香一人相随,从前院起,经东院折入长廊,经过三进屋宇,才绕出后园。 俞惊尘一路上发现吴庄庄俞,果然个个久经训练,每进院落,每幢屋宇的回廊转角,都有岗位,都是两人一岗,精神抖擞,显然武功底子,全都不弱。 吴宣艺以大小姐的身份,每经一处,和他们一一点头为礼,温言慰勉,她本是一个荏弱的多病女子,因机缘巧合,进入天香之宫,练成绝世玄功,居然武功机智,一日千里,这一路行来,当真颇有父风,俞惊尘和徐慧,倒似成了她的随从呢! 一行四人,进入后花园,行到九曲桥边,竟听有人沉喝一声:“什么人?还不站住?” 暗影中,窜出两条大汉,拦住了去路。 春香一下闪到前面,轻喝道:“是姑爷、小姐巡视岗位来了。” 那两个汉子听说来的是新姑爷和大小姐,急忙闪列一旁,慌张的躬着身,暗道:“属下霍必达、万志胜见过姑爷、大小姐。” 俞惊尘含笑道:“两位不可多礼。” 他和吴宣艺并肩往九曲桥上行去。 春香走在背后朝万志胜低低的道:“万志胜,大小姐有话问你,快随我来。” 一面又朝另一名庄俞道:“霍必达,你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走近,知道吗?” 霍必达慌忙躬身道:“在下知道。” 春香应了声“好”,一面回身道:“走!”引着万志胜朝桥上行去。 这是一个相当广阔的荷池,中间是一座水榭,雕栏四围,楼影朦胧掩映在水中央。 这当然是吴宣艺预定的地方,她要徐慧去告诉总管事吴禄的,把万志胜的岗位,派到九曲桥来。 因为这里地势较僻,不易引人注意,而且水榭在水中央,除了从东西两头的九曲桥上过来,四面临水,别人无法偷听,她要在这里仔细盘问万有全的出身来历。 万志胜随着春香进入水榭,水榭敞轩中并末点上灯火,俞惊尘、吴宣艺并肩而坐,徐慧一个人手扶栏杆,看着水池中的波光云影。 春香把万志胜领到敞轩,也就迅速的退去,她也手扶雕栏,看着风景。 第125章 被戏耍了 只是她和徐慧的方向不同,徐慧面向东首,注意着从东首来的九曲桥,春香则是面向西首,注意着西北方从假山过来的九曲桥。原来她们两人是负责监视外面动静的。 万志胜不知新姑爷和大小姐,单独在水榭中召见自己,有什么事儿?心里还在打着鼓儿。 囚为他天黑以前就被派了出来,直到现在,他并不知道投奔他来的族兄,已经荣任俞府总管。 他还只是一名吴庄的护院庄俞,在夜幕下站立在荷花池的岗位上,而落拓到衣食不周的那位族兄,此时酒绿灯红,搂抱着南昌城中美而且艳的红姑娘,成了章台阔客。 这真所谓时势造英雄,不可同日而语了! 万志胜朝上拱拱手,说道:“姑爷、大小姐召见属下,不知有何吩咐?” 吴宣艺温和的道:“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万志胜退后一步,依言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拘束的道:“不知大小姐要问什么?” 吴宣艺道:“万有全是你堂兄?” 万志胜今天曾拜托过总管事,希望他能在大小姐面前美言几句,在吴庄补个管事之类的工作,如今听大小姐问到堂兄,心头一块大石总算放了一半,赶紧欠身道:“是的。” 吴宣艺问道:“很亲?” 万志胜道:“只是从族中排来的堂兄弟。” 吴宣艺又道:“你对他的情形知道多少?” 万志胜脸上有些尴尬嗫嚅道:“小时候,他就住在属下隔壁,比属下大了有五岁,属下十三岁那年,他已经离开家乡,一直就没见过面,直到十天前他到南昌来找属下,属下已经认不得他了,是他和属下提起小时候的情形,属下才想起来。他说一直混得不好。才来找属下的,希望属下给他弄一个啃饭的地方,属下因大小姐不在,总管事也作不了主,就在属下的家里,住了下来,今天大小姐回来了,属下才恳托总管事在大小姐跟前,美言几句,给他弄个差事干干。” 吴宣艺点点头问道:“你离开家乡,已经有多少年了?” 万志胜道:“快二十年了。” 吴宣艺道:“这么说.你和万有全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见面了,这二十几年,你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是的。”万志胜低下头去,应了一声,续道:“据属下堂兄说,他跟人家做过伙计,也管过零碎帐,只是运气不好,一时潦倒不堪,大小姐如果觉得还可以用他,赏他一口饭吃,属下就感激不尽了。” “唔!”吴宣艺缓缓说道:“万有全是个人才,姑爷很赏识他,也要重用他……” 万志胜感激的道:“多谢姑爷。” 吴宣艺道;“姑爷已任用他担任俞府总管。” 万志胜听得吃了一惊,失声道:“什么……姑爷,哦!对不起,属下放肆,属下太失礼了!” 俞惊尘含笑道:“不要紧,你大概替万有全太高兴了,其实你那堂兄才气很高,所以我要他当我的总管。” 总管,这职司比总管事、总管帐要高得多,万志胜做梦也想不到堂兄会在一夕之间平步青云,当了新姑爷的总管,一时不禁喜形于色,连连躬身道:“这是姑爷栽培,姑爷这份大恩,小的堂兄会感激不尽,粉身碎骨以报。” 吴宣艺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不过今晚说的话,你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堂兄在内,知道吗?” 万志胜又躬躬身道:“属下不会说的。”才起身退了出去。 吴宣艺回眸一笑道:“俞郎,你觉得如何?” 俞惊尘道:“万志胜和他已有二十年不见,见了面都已认不得,突然找来,此人来路不明,大有可疑。” 吴宣艺轻盈的走近他身边,说道:“你认为他可能是对方派来的人?”俞惊尘道:“这是大有可能之事。” 吴宣艺娇笑一声道:“就算他是对方派来的人吧!有人来了,总比我们找不到人家好吧?” 俞惊尘一怔,接着大笑道:“贤妻果然是女中诸葛,比在下高明得太多了。” 吴宣艺嗔道:“你不怕肉麻?” 举步跨出水榭,走到徐慧身边,牵起她的纤手,说道:“小妹子,我们走吧!” 徐慧道:“大嫂,这里的夜景真好。” 吴宣艺道:“你要是喜欢,可以经常住在这里。” 一宵过去,这是第二天的午牌时候,总帐房田渭清又进来报告,说万总管已把余下的五千两银子领去,他又匆匆的走了。 吴宣艺只说了句:“知道了。” 不久,铁扇相公宋兴仁也从琴香阁赶了回来。向俞惊尘报告,说:“昨晚万有全一直留在琴香阁宝琴姑娘的房中,并无和其他的人交往,直到午前,他才离开,原来是回吴庄来的,从吴庄出去,他又一脚回到琴香阁去了。” 俞惊尘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 吴宣艺没待他开口,笑了笑道:“辛苦宋兄了,他既已回到琴香阁去了,宋兄还是赶快回去,盯住他才好。” 宋兴仁应了声“是”,起身辞出。 一连三天,铁扇相公总是在中午以前,赶回吴庄来报告。 因为万总管夜夜笙歌,享尽人间艳福,他老先生高卧销金窟,不到中午,是不起来,铁扇相公赶在中午以前列吴庄来溜一趟,万总管还没起床,琴香阁的龟奴们,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他。 何况住惯妓院的大爷们,差不多也总是在中午时分回家的回家,回店的回店,好打点银子,准备晚上再来报效,所以这中午时分,正是许多花钱的大爷离院的时候。 铁扇相公是老江湖,他利用银弹攻势,收卖了琴香阁一个叫做宝瑾的姑娘,再由宝瑾姑娘替他卖通了宝琴姑娘房里的一名使唤丫头,所以对这位阔佬万总管的一举一动,莫不了如指掌。 诸如万总管何时起床、何时用早点、何时进膳、何时陪宝琴姑娘下棋,何时相对小酌,甚至何时上毛厕、何时醉得大吐特吐,琐琐碎碎,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有小报告从隔壁房里传递过来。 铁扇相公宋老二可以毫不费力,躺在美人怀里,头枕玉臂,手搂纤腰,就能收集到情报,静观其变! 但这位万总管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他始终没有离开过宝琴姑娘的香闺一步。 因此,这三天来,铁扇相公的报告,也就无善可述,总是说他整天的醇酒美人,足不出房,好像非把一万两银花光了,是不甘心离开宝琴香阁的。 三天的报告,听得俞惊尘直是冒火,请了这样一位总管,也难怪他要冒火,换了任何人都会觉得窝囊。 还是吴宣艺比较沉得住气,总是劝丈夫暂且忍耐,以观后效。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巳牌时光,铁扇相公宋兴仁又匆匆赶回吴庄来了。 平时,他都要在午牌前才来,今天比平时早来了将要一个时辰。他一脚跨进书房,俞惊尘、吴宣艺、徐慧三人,刚用毕早点。俞惊尘含笑招呼道:“宋兄早啊!” 宋兴仁脸色十分难看,勉强笑了笑道:“在下是向俞大侠、大小姐请罪来的,说来惭愧,在下这回真的栽到家了。” 俞惊尘道:“宋兄先请坐下来,有话慢慢的说。” 吴宣艺已经料到可能是万有全耍了他,这就接口道:“是啊,事情如果已经发生了,急也没用,宋兄还是请坐下来,喝口茶,再说不迟。” 宋兴仁气愤的在下首一张椅子坐下。一名使女端上一盏香茗,俞惊尘一抬手道:“宋兄请用茶。” 宋兴仁取起茶盘,轻轻喝了一口,经过这一阵工夫的坐息,他激愤的情绪,总算渐渐平复下来。 吴宣艺问道:“宋兄,万有全怎么了?” 宋兴仁提起万有全,心头不由得又冒起火来,拱手道:“回大小姐的话,在下被这厮耍了。” 吴宣艺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但这话她可没有说出口来。 徐慧忍不住问道:“万有全是不是跑了?” “岂止跑了?”宋兴仁道:“昨晚在下听他在隔壁房里喝酒作乐,大声欢笑,这样到了子夜时光,他又醉得大吐,要枕头,沏浓茶,拿面巾,一直闹了大半夜,才算安静下来,今天一早,在下刚刚盥洗完毕,宝琴姑娘房里的小丫头手里带着一封信走来,说是万大爷叫她送来的……” 徐慧问道:“他知道你住在隔壁房里?” 宋兴仁道:“应该不知道,在下在江湖上也混了多年,要盯一个人,岂会泄露了身份,但这厮要小丫头带信来,分明已经知道在下住在他隔壁了。” 徐慧道:“后来呢?他信上怎么说?” 宋兴仁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了俞惊尘,说道:“俞大侠请看,这封信,就是那厮叫人带来的。” 俞惊尘接过这封信,只见上面写着“留呈宋相公亲启”字样.(宋兴仁外号铁扇相公) 心中暗暗一笑,伸出两个指头,从信中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笺来。 徐慧生性好奇,忍不住走到大哥身边,凑着头和俞惊尘一同观看。 吴宣艺早已知道徐慧生性好动,纯洁得像一张白纸,虽然这一情形,外人看来,她和丈夫好不亲切,实则她是无心的,吴宣艺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凝目问道:“他信上怎么说呢?” 第126章 胸有成竹 徐慧偏头一笑,说道:“大嫂,我念给你听……” 她一面从俞惊尘手中,望着信笺,念道:“书奉宋相公兴仁老哥阁下……久仰英名,尚未瞻荆,竟得与阁下结为芳邻,气息可通,咳声可闻,幸何如之,三日以还,拜阁下之赐良多,弟已于昨晚悄然摒挡,离此香巢,阁下也可以云归矣。受教弟万有全沐手顿首。” 从这封信的口气看来,铁扇相公宋兴仁搬进琴香阁去住,不但没有盯得住万有全,而自己的一举一动,却被万有全摸得一清二楚! 吴宣艺心下不禁暗自起疑,忖道:“万有全若是讹诈银子来的,他一万两银子到手,就该走了,何须在琴香阁一待四天之久,以万有全的识见,也绝不是沉迷酒色之人,那么要在琴香阁待了四天再走,究竟是为什么呢?” 俞惊尘问道:“宋兄可知万有全去了哪里么?” 宋兴仁脸上不禁一红,说道:“这厮信上说他是昨晚走的,在下接信之后,就去查问宝琴姑娘房里的小丫头,据说那厮是昨晚子时走的,相距已有五个时辰,少说已在百里之外了,在下特地赶来报讯的。” 俞惊尘浓眉轩动,气愤的道:“万有全居然敢讹诈银子,潜逃无踪,难道他真以为咱们逮不到他了么?” “俞郎……” 吴宣艺娇婉的叫了一声,才嫣然笑道:“万有全要走。在领到一万两银子的那天,早就走了,不会再在香阁一待四天了。” 俞惊尘一忖道:“贤妻是说他不是拐款潜逃?” 吴宣艺道:“现在我也说不上来,我总觉得他在琴香阁一待四天,必有原因……” 她话声一顿,回头笑道:“宋兄先去休息吧,这件事,咱们还得从长计划,但此事经过,宋兄对任何人都不可泄漏了。” 宋兴仁总觉这件差事办得脸上无光,讪讪的抱抱拳道:“在下明白,在下告退。” 宋兴仁堪堪退出,冬香匆匆走入,躬身道:“姑爷、小姐万总管来了。” 徐慧睁大眼睛道:“他没逃走?” 吴宣艺朝俞惊尘微微一笑,才回头道:“请他进来。” 冬香应了声:“是”,迅速的转身走出。 接着只见万有全施施然从外面走入,朝俞惊尘夫妇拱手作了长揖,说道:“属下见过主人、夫人。” 接着又朝徐慧拱拱手道:“徐姑娘好。” 徐慧望着他,问道:“万总管认识我么?” 万有全微微一笑道:“在下身为俞府总管,主人身边的人,焉得不识?” 他说来不卑不亢,极为自然,居然和上次大不相同! 虽然容貌没有多大的改变,但上次的寒伧、猥琐模样,如今全改观了! 只见他头戴簇新的软缎瓜皮小帽,身穿宝蓝缎袍,腰间束一条丝结镂花如意腰带,足登黑缎双梁软靴,不但穿着得十分得体。也十分体面,使人一看就是富豪人家的总管。 本来苍白的脸上,如今也红光满脸,有着春风得意的神情。 俞惊尘不知他的来意,一抬手道:“万总管请坐。” 万有全躬身道:“属下告坐。” 泰然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下。 吴宣艺问道:“万总管有事?” 万有全耸肩一笑,一手摸摸他嘴上两撇八字胡子,欠身说道:“属下花了三天时间,大致总算替主人筹备妥当了。” 他三天来一直高卧琴香阁,饮酒作乐,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大致筹备妥当了,这不是鬼话? 俞惊尘冷冷的道:“万总管替我筹备了些什么?” 万有全诡异的一笑,说道:“主人到时自知。” 他咽了口口水,望着俞惊尘,又道;“属下是来请示的,主人、夫人不知何日启程?” “启程?”俞惊尘奇道:“咱们要到哪里去?” 万有全耸着肩膀,身子移近了些,说道:“主人不到江湖上去,只是坐在吴庄之中,这是守株待兔,要人家找上门来,何如咱们找上门去?” 俞惊尘心中一动,问道:“万总管之意,是要咱们找上门去?你可知咱们的仇人在什么地方么?” “天涯寻仇。”万有全晃着脑袋,徐徐说道:“仇是要去寻的,咱们慢慢去寻,总可以寻得到。” 吴宣艺道:“万总管心里谅必已有成竹?” “不敢。”万有全深沉一笑道:“要钓金鳌,必用金饵,属下只是有此构想而已!” 吴宣艺道:“您倒说说看?” 万有全道:“主人、夫人从天香之宫归来,必然携有不少珍宝……” 徐慧心中暗道:“原来你想动珍宝的脑筋!” 吴宣艺道:“天香之宫,珍宝不可胜计,但我不是求宝去的。” 万有全试探着道:“但夫人是继承天香之宫的主人,那些珍宝,也可以说是夫人之物,退出天香之宫,封闭山穴,多少总带出来了一些?” 吴宣艺道:“不错,我是带了一点出来,但为数不多。” 万有全色然喜道:“天香仙子所收藏的珍宝,都是人间珍宝,价值连城的稀世之物……” 俞惊尘冷眼旁观,看着万有全一付猴急贪婪之色,心中甚是不齿其人,说道:“万总管一直追问天香之宫的珍宝,必有高见?” “哪里?哪里?属下只是想多了解一点?” 万有全随口敷衍着俞惊尘,一双眼睛依然望着吴宣艺,继续问道:“不知夫人带出来的珍宝,约有多少?” 吴宣艺笑了笑道:“我们只有几个人,除了俞郎,每人随身能携带多少么?” 俞惊尘觉得她不该对万有全说这些话,不觉望了她一眼。 吴宣艺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万有全豁然大笑道:“够了,据属下猜测的,也是如此……” 他没待别人开口,双手一拱,朝吴宣艺问道:“以属下推想,夫人绝非贪婪之人,只不知当时取得这些珍宝之时,心里有何打算?” 吴宣艺道:“万总管问对了,我们临行之际,我想这些珍宝,本是有用之物,但任它留在山腹宫中,岂非失去了它有用的价值,我能带一部分出来,不知可以救多少人呢!” “哈哈,阿弥陀佛!”万有全忽然大笑一声,双手合掌,念了一句佛号,肃然道:“夫人有此济世之心,即是菩萨,属下这二天来的奔波筹备,那就没有白费气力了。” 他不知费了什么气力? 吴宣艺道:“万总管的意思是……” 万有全道:“方今黄河滥泛成灾,两岸居民,流离失所,嗷嗷待哺的灾黎,总有数十万人之多,夫人如能把携带出来的珍宝,变卖赈灾,上体天心,下泽黎庶,这是一件莫大的善举,善有善报,上苍有知,自会把害死老主人和吴老庄主的仇人,自行投到。” 俞惊尘道:“这就是万总管安排的金饵?” 万有全欠欠身道:“不过主人和夫人要信得过属下,一切行程,都得听属下安排。” 俞惊尘没有作声。他到现在为止,对万有全可说一无所知,尤其这三天之中,他一直住在琴香阁,花天酒地,今天一来,就大撒其谎,说什么奔波了三天,替主人筹备了什么,这种人,如何还能信任? 吴宣艺道:“俞郎,万总管说得对,他既然胸有成竹,这一切行程,自该听他安排的了。” 接着朝万有全道:“万总管,古人说得对,疑人莫用,用人莫疑,你既然当了俞府总管,我们自然信得过你了。” 俞惊尘心里虽然不同意,但因她已经说了出来。心想:“凭自己夫妻的武功,谅你万有全也无法做出什么坏事来,何况自己等人身后,还有知本大师,姜大叔等人可以在暗中监视,赈灾之事,也确是一件好事。” 心念一转,也就点头道:“贤妻说得极是,我夫妇既然委任万先生当总管,自然信得过你,一切但凭万总管作主就是了。” 万有全豁然大笑道:“属下等的就是主人这句话,那么属下斗胆,今天午膳之后,咱们就该启程了。” 俞惊尘一呆道:“这么仓猝就上路么?” 吴宣艺也深感意外,说道:“是啊,咱们既要去黄河赈济,总得有个准备……” “这个不劳主人、夫人费心。” 万有全笑了笑道:“属下不是已经向主人、夫人禀报过了么?这三天来,一切所需,属下早就筹备妥当了。” 吴宣艺望了俞惊尘一眼,点点头道:“好吧,那就午后动身好了。” 万有全一拱手道:“属下遵命。” 他一抬头,望望俞惊尘夫妇,又道:“只是此次出门,咱们既以赈灾为名,夫人就得把珍宝全数带去,而且咱们也必然要声言珍宝是从天香之宫得来的,这一来,也自然会引起不开眼的江湖宵小,因此在防范上,必须加强,以备万一……” 俞惊尘道:“万总管既然说出来了,想必已有万全准备了?”这是试探他的口气。 万有全深沉一笑道:“属下拟是拟妥了一张名单,只不知主人、夫人意下如何?” 说着,果然从他大袖之中,取出一张名单来,双手呈递给俞惊尘。 俞惊尘接过名单,只见上面写着:“护车人员:金面郎君金兆铨、银面郎君金兆铭、分水兽陆无常、魁星铁凌霄、神刀无敌冷中锋、铁扇相公宋兴仁。” 随行人员:吴府护院八名。 联络人员:徐慧,须易男装,担任与暗中保护之人员随时取得联络。 暗中保护人员:邀请知本大师、驼龙姜大川、神弹子贺德生、鬼医公孙丑、破山剑客谢三泰等人,但必须分别上路,隐秘行踪。” 第127章 华丽马车 俞惊尘看了这张名单,不禁一呆,他所开列的人名,不但正是自己这边所有的全部实力,而且也是自己心中构想的人选,他骇异的看了万有全一眼,问道:“万总管对咱们所有的人手,倒是熟悉得很。”随着话声,把名单朝吴宣艺递去。 徐慧急忙凑过头去,依着大嫂一同观看,当她看到自己须扮男装,不由得高兴的道: “大嫂,我早就想到了改扮男装了呢!” 万有全得意的躬身道:“主人说得是,这叫做知己知彼,属下要是连咱们这边的人,都还没弄清楚,这个俞府总管,如何还能干得了?” 俞惊尘有心试试他,脱口说道:“我要问你一件事……” 万有全急忙弯着腰,躬躬身道:“主人但请吩咐。” 俞惊尘道:“江湖上有两句话:三五始佳、七九为尊,究是何所指而言,不知万总管可曾听说过?”万有全目中流露出一丝诡笑神色,不加考虑的道:“这两句话,指的是昔年岭南一个大毒枭,叫做凤八太爷,此人心机凶恶,手段毒辣,大家慑于他的凶名,不敢明叫凤八二字,才用这两句话作代号的。” 他不待俞惊尘再问,接下去道:“后来大家觉得这两句话,还是捧了他的场,就用另外两句话,代替了这两句……” 徐慧问道:“那两句话怎么说的呢?” 万有全道:“忠孝节义礼义廉,一二三四五六七。”徐慧笑道:“这两句话,果然也隐着凤八二字。” 万有全道:“不但隐着凤八二字,还骂他“无耻”、“王八”呢!” 忠孝节义礼义廉,岂非无“耻”,一二三四五六七,正是忘了“八”也。” 徐慧想了想,拍手笑道:“真是最切也没有了,不过想出这两句话的人,也太缺德了。” 万有全道:“以凤八的为人,这无耻、王八,还是最轻的了,此人走私贩毒,杀人越货,可说无恶不作,罪孽滔天,就是处以凌迟,灭他九族,也不为过。” 吴宣艺听他说话口气,不由得心中一动,暗道:“莫非他和凤八有仇?” 俞惊尘问道:“万总管对此人似乎知道的不少,可知他现在何处么?” 万有全道:“主人要找他么?” 俞惊尘道:“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万有全道:“其实不用找他,只要咱们把消息传出江湖,凤八太爷自会找上门来。” 他忽然目视俞惊尘,请示道:“主人、夫人,属下拟的这张名单,不知……” 俞惊尘渐觉万有全确有才气,心中自然也渐渐对他有了信念,尤其他拟的这张名单,也完全是自己心里所想的,这就点头道:“我完全同意。” “如此就好。”万有全看了徐慧一眼,说道:“主人既然决定,第一件事,就得请徐姑娘改换衣衫,即刻赶去绳金寺,向姜大侠报告,转请知本大师等人暗中保护,此事十分重要.延误不得。” 徐慧匆匆的道:“好,我这就去改扮。” 吴宣艺跟着站起身道:“走,我和你一起去。”两人转身往后行去。 万有全道:“主人如果别无吩咐,属下也告退了。” 俞惊尘道:“好,你去忙吧!” 万有全躬身一礼,举步往外行去。 俞惊尘等他走后,随即走入内宅,徐慧早已由春香帮她束起头发,换上了一身男装,看去倒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她看到俞惊尘走入,双袖一抖,作了个长揖,说道:“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俞惊尘见她易钗而弁,不由得想起姬青青来,不知她现在何处? 还有,那个女扮男装的凤无双,她…… 他怔怔的望着徐慧,心中感到一阵惘然,忘了说话。 徐慧被他看得脸上一红,眨动一双眼睛,说道:“大哥,你怎么啦?” “哦!”俞惊尘“哦”了一声,勉强笑道:“没什么?” 吴宣艺睨了他一眼,嗤的笑道:“你大哥呀,触景生情,想起另外两个人呢!” “啊!”徐慧好奇的道:“大嫂,你说的是什么人呢?” 俞惊尘脸上一红,笑道:“别听大嫂胡谄。” 吴宣艺撅起嘴道:“我才不胡谄呢,难道你不想她们?” 徐慧道:“大嫂,你快说呢,那两个人是谁嘛?” 吴宣艺笑着道;“一个是你大哥的拜把子哥哥,一个是你大哥的拜把子弟弟咯!” 徐慧睁大双目,望着俞惊尘道:“我怎么没听大哥说起过呢?” 吴宣艺噗嗤一笑道:“你没听大哥说起过的事情多着呢!” 一面笑道:“好啦,这些事无关紧要,以后再说吧,俞郎,我想,小妹一个人担任联络,要东奔西跑,眼前只要咱们一出门,就会有许多人或明或暗的注意咱们行动,俞郎,我想,小妹一个人,我总觉得不大放心,我想派春香乔装她的书僮,跟着她去,你看如何?” 俞惊尘点头道:“你顾虑的极是,慧妹武功足可应付任何场面,只是江湖经验欠缺了些,如有春香姑娘同行,那就最好不过了。” 徐慧喜道:“是啊,我一个人路上寂寞,有人作伴,自然求之不得了。” 吴宣艺吩咐道:“春香,你快去换过衣衫,此后就跟着小妹子,路上小心些。”春香答应一声,转身出房而去。 秋香听说春香改扮男装,要跟着徐姑娘去,心中好生羡慕,躬躬身道:“小姐,小婢也想跟徐姑娘去。” 吴宣艺道:“四香之中,你花样最多了,跟小妹子去,不闹出事来,才怪呢?” 冬香道:“总有一天,她会被唐伯虎点去的。” 秋香听得又羞又急,赶过去呵冬香的膈肢,两人笑成了一团。 吴宣艺道:“你们不许吵,咱们饭后就要上路,你们还不给我去收拾收拾?” 三香娇啊一声,也迅速的退了下去。 俞惊尘道:“宣艺,你看万有全……” 吴宣艺没待他说下去,轻笑道:“俞郎,我看你多疑得很,事情已经决定了,还有什么好疑的?” 俞惊尘道:“不是我多疑,我总觉得……” 吴宣艺道:“你已看过万有全拟的名单了,咱们的人手,几乎已经全体出动,一路上或明或暗,都有许多高手注意着,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俞惊尘道:“万有全他若是没有目的,干么要来屈就我这空无所有的俞府总管,我看其中必有原因。” 吴宣艺道:“就算他有目的,他能帮我们找到仇家。总是对我们有利之事。” 徐慧道:“我一直在看,他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人。” 吴宣艺笑道:“好人与坏人,不是光从面貌上看得出来的,古人说得好,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好在我们有许多人,他若是有什么图谋,时间稍长,总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的,啊,小妹子,你见到姜大叔,务必把万有全的事,一丝不漏的告诉他,姜大叔经验丰富,有他老人家在暗中监视,就不怕他捣鬼了。” 俞惊尘连连点头道:“贤妻说的极是。” 这时春香也换了青衣小帽,走了进来。 徐慧道:“好啦,我们该走啦!” 俞惊尘、吴宣艺各自叮嘱了一番,无非要她们路上小心,不可露出破绽等话,不必多表。 午餐之后,所有行装,都已由三香收拾妥当,从天香之宫取出来的珍宝,也分装了两只朱漆木箱,一切安排停当,只等万有全一到,就可启程。 此刻差不多午牌稍偏。 总管事吴禄忽然急匆匆的奔了进来,说道:“启禀姑爷、大小姐,门外驰来两辆马车,好似有贵客来拜访呢!” 吴宣艺问道:“来人可曾投帖?” 吴禄道:“没有,那两辆马车,只是停在咱们庄前的广场上。” 吴宣艺道:“他没有投帖,就不用理他。” 吴禄应了声“是”。 吴宣艺问道:“万总管呢?还没来么?” 吴禄道:“没有,哦,小的正要向大小姐禀告,万总管午前在庄中挑了八名护院,跟他去了,小的听大小姐吩咐过,本庄人员,任由他调动,所以没来向大小姐报告。” 吴宣艺道:“我知道了。” 正说之间,冬香已在门外叫道:“万总管到。” 万有全当了总管,人也神气得多了,他虽然个子瘦小,但走起路来,昂首阔步,确有他总管的气派,但一脚跨进书房,立即身躯一躬,趋上前来,拱手道:“门外车马已备,恭请主人、夫人上车了。”’ 吴宣艺问道:“咱们庄前两辆华丽马车,就是你准备的么?” 万有全连忙应“是”,得意一笑道:“主人和夫人,乃是武林旷世佳偶,为天香仙子的传人,此次出门,又是前赴黄河赈灾.岂可马虎,这两辆马车,是属下花了三天时间,要名匠赶工精制,替主人准备的,不是属下夸口.除了京都皇帝后妃的鸾驾,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一辆马车能够比拟了。” 吴宣艺道:“那一定很华丽了。” 万有全道:“主人和夫人出门,哪能乘坐普通的马车?” 俞惊尘不以为然的道:“咱们都是武林中人,不可太铺张了。” “不铺张,那怎么成?”万有全摸着他两撇八字胡子,谄笑道:“这就是的金鳌的饵呀!” 吴宣艺道:“好吧,咱们那就出去了。” 他回身嘱咐了总管事吴禄几句,便和俞惊尘双双往外走去。 第128章 不许乱闯 万有全急忙抢身走在前面引路。 俞惊尘问道:“万总管,你通知了金氏兄弟,和陆兄、冷兄等人么?” 万有全笑道:“早就通知了,大概他们此刻全已在庄前恭候主人了呢。” 总管事吴禄眼看万有全对任何一件事,都安排得妥妥贴贴,自己身为吴庄总管事,对他一举一动,都一无所知,心中不禁暗暗惊异,忖道:“看来他果然有当总管的才干,自己么? 只配当管事而已,大小姐在自己的管事上面,加上一个‘总’字,真是抬举了自己!” 一行人走出吴庄大门,果见金鞭银枪金氏兄弟,分水兽陆无常、魁星铁凌霄、神刀无敌冷中锋、铁扇相公宋兴仁等人,已在门口等候。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一方之霸的成名人物,平日虽然不拘形迹,有的人对衣衫甚是讲究,有的人却是脱略惯了,但今日这六位武林人物,居然一个个换了新装,不但质料讲究,而且裁剪得极为合身,因此就更显出他们的身份和名声。 俞惊尘看得暗暗奇怪,心想:“他们好像全都料到自己等人要出远门,才不约而同的做了新衣。” 六人看到万有全陪同俞惊尘走出,一齐神色恭敬,行了一礼。 俞惊尘连忙抱拳答礼,含笑道:“诸位老哥,此次出门,不但有劳诸位,还仰仗诸位鼎力相助呢!” 大家同声道:“俞大侠好说,在下等人,以追随骥尾为荣哩。” 铁扇相公宋兴仁走上两步,朝万有全拱手道:“兄弟真是惭愧得很,万总管在三天之间,挑先名驹,定制车辆,连咱们六人的衣衫都裁剪得如此台身,事无巨细,安排得如此周到,即此一点,就见大才,兄弟万分钦佩之至。”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那就表示这三天来万有全虽然在琴香阁饮洒作乐,但他做的事,可真不少! 可见他是故意在琴香阁,让你们认为他花天酒地,他却借此露一手给你们瞧瞧! 俞惊尘听得暗暗惊奇,心想:“原来他们身上穿的新衣,都是万有全叫人缝制的。” 万有全呵呵一笑,拱手道:“兄弟开了宋兄一个小小玩笑,还望宋兄不介意才好。” 他说完话,立即趋到阶前,右手一抬。 但见停在远处的两辆双辔马车,立即由车把式驾驰了过来。 这两辆马车,停在远处,你只觉它极为华丽,如此而已,但这一驰近,你就可以看到它的豪华瑰丽了!车柱车辕,不但木料是最高贵的紫檀木,而且雕刻精细,蟠龙舞凤,栩栩如生,配以牛皮车蓬髹漆得光可鉴人! 连驾车的四匹马,也是千中选一,神骏非凡,最难得的,还是通体枣红,没有一根杂毛。 万有全一指两个车把式,躬着身说道:“启禀主人、夫人,这两位车把式,一名钱通,一名钱义,是属下跑了半辈子江湖才物色到的最好御手了,用最高价聘请来的。” 俞惊尘举目看去,那钱通、钱义:都已四十开外,五十不到,虽然一脸俱是风尘之色,仍掩不住他们眼神充足,神光内敛,分明是有一身极好武功的人。 他们身上,从阔边凉帽。到衣衫、鞋袜,也全是新的。 俞惊尘因万有全既然向自己引见了,也就和他们点首为礼。 这时但听一阵鸾铃、马蹄之声,杂沓传来,只见大路上驰来了八匹红鬃骏马,马上八名健儿,一色青绸劲装,黑色快靴,肩头飞扬着红绸雁翎刀,腰挂镖囊,一望而知这八人无论骑术、武功,都是久经训练的健儿! 俞惊尘不知道这八人来历,正待问话。 万有全站在阶上,左手一摆,那八骑健儿急驰而来,迅快刹住,在庄前左首整整齐齐的一字摆开,停了下采。 原来这八人正是万有全从吴庄护院中挑出来的,八名随从,由万有全的堂弟万志胜为首,果然一个个精神抖擞,身手不凡。 他们身上衣衫和一切装备.当然也是全新的了。 这时,从右首侧院马厩中,由七名马童,也各自牵着马匹,走了出来,送到金氏兄弟、陆无常等人身前。 光是这六匹马,也煞费了心思,送到金面郎君金兆铨面前的是一匹金黄色骏马,银面郎君金兆铭是白马、魁星铁凌霄、铁扇相公宋兴仁是两匹青鬃马、分水兽陆无常、和神刀冷中锋是两匹乌云盖雪,俱是神骏名驹,也极为适合他们各人的身份。 另外一匹枣红马,则是总管万有全的坐骑了。 举凡马上鞍蹬,也都各按马匹颜色而配制,格外显得鲜明夺目。 这一场面,在吴庄前面,当真有如大检阅一般,声势之盛,声容之壮,就是东天王在日,也从未见过! 吴庄上下,恭送姑爷、大小姐远行,看到这番气势,人人脸上,都有着说不出的惊异与兴奋。 万有全这时迅快的抢着走下石阶,打开第一辆马车的车门,躬着身道:“主人、夫人,请上车了。” 这一打开车门,但见车内湘绣帘幕,锦墩缎垫,莫不瑰丽悦目,豪华舒适。 俞惊尘、吴宣艺跨上了车厢。 万有全立即放下帘幕,掩上车门,然后又招呼夏香、秋香、冬香三入,上第二辆马车。 这第二辆马车,外型和第一辆完全一样,但车内装潢,就有了显着的不同! 第一辆只有两个坐位,宽敞舒适,可坐可躺,也可以倚窗向外眺望.装设得十分精巧,第二辆却是专替四香设计的,车厢之中,设置了四个位置,虽不及第一辆的豪华,却也是自古以来,行走江湖,最舒适的马车了。 三香随身携带了四只朱漆箱笼,两只装的是从天香之宫取来的珍宝,另外两只则是俞惊尘夫妇和四香的替换衣衫。四只箱笼,提进了车厢,就占去·俞很大的地方。 万有全跟着三香身后,跨进车厢,含笑道:“三位姑娘请在座位上坐好了,咱们此去黄河赈灾,路程遥远,放着这些箱笼,姑娘们就不方便多了。” 秋香嘴快,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万有全耸肩一笑道:“在下早就替姑娘们没计好了。” 冬香披披嘴道;“你有什么办法?” 万有全脸含笑容,伸手指指车窗上雕刻的“二龙抢珠”那颗大珠,说道:“姑娘按一下这颗龙珠看看?” 冬香不信的道:“你装了机关不成?”伸手朝珠上按了一下。 这一按,但见四只朱漆箱笼忽然缓缓往下沉去,不过眨眼工夫,箱笼已沉入车厢底下,那块铺着红毯的木板,又缓缓升上,恢复了原状。 秋香、冬香啧啧称奇,同样“啊”道:“车上果然装了机关。” 夏香道:“万总管,如何再把箱子送上来呢?” 万有全陪笑道:“再按一下,箱子就送上来了。” 夏香依言又在木珠上按了一下,果见木板下沉,一回工夫,四只箱笼果然全又送了上来,夏香又按了一下木珠,箱笼依然沉了下去,铺红毯的木板又恢复了原状。 夏香眨动俏眼,咭的笑道;“万总管,你设想得真周到。” 万有全含笑道:“姑娘夸奖了。”他退出车厢,又替她们放下了帘幕,关上车门,回到地上,左手一挥,八名乘着骏马的庄俞立即变成双行,两人一对,当先上路,同时“豁”的一声,竖起了八面淡黄旗,海面旗上,各绣一个黑色的大字,计为;“天香宫主黄河赈灾” 八字。 万有全身为总管,自该跟在八骏后面,走在主人马车前面,他立即从马童手中接过缰绳,跨上马鞍,控缰启行。 于是两辆车也缓缓移动,随着启行。 最后则是金氏兄弟和陆无常等六骑,算是押后。 这一行车骑队伍,鲜明雄伟,十分壮观。 站在吴庄前面送行的总帐房田渭清,总管事吴禄,和全庄上下的人,不由得一齐鼓起掌来! 掌声雷动,表达他们对姑爷、大小姐的赞美和祝福! 徐慧和春香,骑着两匹骏马,午前就离开了吴庄,日直时光,就已赶到绳金寺。 两人在寺前下马,拴好马匹,就急匆匆进入山门,穿越大天井,转过大殿,刚跨进左首一道月洞门,正待往里行去! 就听一名灰衲僧人在身后叫道:“两位施主请留步,这后面是禅房,香客莫入。” 徐慧连头也没回,大声道:“我不是香客。” 那僧人眼看徐慧两人并未停步,就急步追了上来,叫道:“两位施主快请留步。” 徐慧气道:“你嚷什么?我是找老师父来的。” 脚下突然加快,往里疾走,春香也加快了脚步。 那僧人追在后,大声道:“施主怎可乱闯,要见老师父,也得先由小僧进去通报一声呀!” 春香回头道;“我家公子不用你通报。” 不大工夫,便已奔入精舍,神弹子贺德生就站在阶前,看到两人,不觉问道:“小哥找谁?” 徐慧故意朝他拱拱手道:“请问大叔一声,这里可有一位人称神弹子贺德生的贺前辈。” 那僧人眼看徐慧正在和贺德生说话,也就悄然退了下去。 贺德生听得一怔,问道:“小哥是谁,找贺德生有什么事么?” 徐慧道:“在下是贺前辈的侄子,正有事要找家叔。” 贺德生就算是老江湖,一时也弄迷糊了,盯着徐慧问道:“小哥究竟是何人?” 第129章 金蝉脱壳 徐慧道:“在下是奉婶娘之命,来找家叔的,因为家叔离家已有多日,迄无音信,婶娘一家,生计陷入困境……” 贺德生道:“小哥不会找错地方吧?” “错不了。”徐慧含笑道:“家叔贺德生,人称神弹子的便是,听说就在这里出了家……” 只听驼龙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叱道:“小慧,不许再胡闹了。”随着话声,缓步走出。 徐慧朝贺德生咭的笑道:“贺大叔,亏你还是老江湖呢,连我是小慧都看不出来。” 贺德生睁大眼睛,“啊”了一声,大笑道:“好、好,你真把贺大叔难倒了,小慧姑娘,你怎么改扮了男装?” 徐慧喜孜孜的道:“自然是为了避人耳目呀,现在侄女可放心了,连贺大叔老江湖都没认得出来,外人自然不会认识我了。” 驼龙问道:“小慧,你这时候赶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徐慧道:“自然是大事了,哦,老师父呢?大叔、贺大叔,咱们到里面说去。” 要到里面去说,自然是机密大事了,驼龙和贺德生点点头,就和徐慧一起朝里面行去。 进入小客室,谢三泰,公孙丑也跟着走入,知本大师修的是子午功,此刻运功未醒驼龙问道:“小慧你们大概还没吃午饭吧?” “没有。”徐慧道:“大哥、大嫂午后就要启程,才要侄女赶来通知的。” 驼龙道:“你们先坐下来,我要悟勤去厨下弄些吃的东西来。” 春香道:“还是小婢去。” 徐慧道:“你又忘了,你该称‘小的’才对。” 春香道:“小婢……哦,小的记住了。” 她举步走出,找到小沙弥悟勤,要他到香积厨去弄了两份素斋来。” 两人匆匆吃毕,过不一回,知本大师也启门走出。 大家围着徐慧坐下,小沙弥依次送上香茗,便自退出。 徐慧要春香站到阶上去,以防有人窥听,才把万有全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驼龙神色微变,说道:“此人颇有心机,而且对我们的实力,了如指掌,看来当真来者不善!” 贺德生道:“只要他不是对方的人就好?” “咱们如何知道他不是对方的人?”谢三泰洪笑一声道:“就算不是对方的人,但他有为而来,也许志在了少侠伉俪从天香之宫取出来的珍宝,也总是歹徒了。” “阿弥陀佛,黄河赈灾,这是一件莫大善行。” 知本大师合掌道:“如今俞施主伉俪已经即将启程,诸位老施主看看咱们应该如何支援?” 谢三泰道:“咱们分批上路,暗中跟着他们人车,随时监视数里内的行动,谅那万有全也不可能耍得出什么花样来?” 贺德生道:“不成,道兄这话,正是万有全要咱们这佯做的.咱们如果听他的安排,岂非落在他的算中么?” 谢三泰道:“咱们既要暗中保护,自然只能暗中跟随,这也不算听他的安排。” 驼龙道:“兄弟倒有一个计较在此,不知诸位老哥意下如何?” 知本大师道:“姜施主不妨说出来听听。” 驼龙道:“俞惊尘夫妇同意万有全的建议,到黄河去赈水灾,目的地该是开封、郑(州)、洛(阳)之间了?” 知本大师点点头道。 驼龙道:“罗文锦家在洛阳,这一带也许正是一统门的势力范围,因此,兄弟觉得万有全很可能是对方的人,他是故意要把我们这干人引去的了。” 知本大师又点了点头,大家谁也没有开口,静待驼龙的下文。 驼龙接着道:“孙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咱们的实力,对方已经了如指掌,但对方的实力如何,咱们依然一无所知,这是咱们唯一的弱点,因此兄弟之意……” 他忽然压低声音,望着知本大师说道:“此事如能获得少林寺的支援,就可稳操胜券了。” 知本大师连连点头道:“姜老施主说得极是,洛阳是一统门的势力范围,已无疑问,不说罗文锦是少林叛徒,一统门为祸武林,就凭俞施主伉俪黄河赈灾一事,敝寺自当全力支援了”。说到这里,口中“唔”了一声,又道:“事不宜迟,此事还得老衲亲自赶回敝寺,将经过面告方丈师侄,立即调派人手,沿途暗中部署,方不误事。” 驼龙喜道:“能得老师父亲自赶去,在暗中支援,自是最好不过了。” 谢三泰道:“姜大侠,咱们这些人呢?该如何调派,你老哥儿是头儿,调兵遣将,咱们全听你的了。” 贺德生接口道:“不错,蛇无头不行,此事咱们是该有个主将,才不致临事乱了步骤,你:老哥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公孙丑耸耸肩道:“姜大侠当主将,区区兄弟当个狗头军师,也许还可以胜任呢!” 贺德生道:“你能当军师!” 公孙丑尖笑道:“怎么,你贺老哥瞧不起兄弟?当个军师还不够资格么?不是区区夸口,用点心机,运筹帷幄之事,兄弟当行得很。” 谢三泰道:“好,你先说出来给大家听听看,咱们该当如何行动?” 公孙丑耸耸肩道:“咱们:这几个人,只要一出绳金寺,就会给人家认得清清楚楚,你别以为咱们只是暗中随行保护,其实咱们的行动,和俞少侠伉俪一样的显眼。” 驼龙点头道:“公孙兄此话甚是有理,咱们的一举一动,确然会在对方严密监视之中。” 公孙丑得意一笑道:“如何、兄弟说得没错吧?” 贺德生道;“光吹没有用,你该说出办法来。” “这个自然。”公孙丑缓缓举起一个指头,说道:“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咱们也得改扮改扮!” 谢三泰道:“咱们这几张老脸,江湖上谁不认得?你扮来扮去,也无法改变咱们的容貌。” “谢道兄真是坐井观天。” 公孙丑耸耸肩大笑道:“谢道兄知道就好,区区若无偷天换日之功,敢在诸位面前夸下海口么?” 贺德生道:“你会易容?” “岂止易容?”公孙丑道:“我要把你贺老哥改扮成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天底下没有人会说你超过了十八岁。” 他打开医箱,取出一个卷得很小的纸卷,说道:“首先是知本老禅师.你目标最大,只要一离开绳金寺,就会被人发现,那么少林寺有何举动,就逃不过贼人的耳目了,这是一张面具,你老师父有道高僧,当然不肯改头换面,但事关重大,也只好从权了,老师父先戴到脸上试试,就知道了。” 面具多半是人皮做的,他因知本大师乃是少林长老身份,岂肯使用,故而不说“人皮” 二字。 知本大师道:“老衲也知道事关重大,正想不出办法呢,公孙施主这面具能把老僧本来面目掩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也明知面具是用人皮做的,口中也同样不提“人皮”二字,话声一落,果然伸手接过,绷着面具,蒙到脸上。 这张面皮薄如蝉翼,但戴到脸上,知本大师立时变了一个他本来慈眉善目,年在七旬以上。这回却变成了一个四十开外的紫膛脸和尚,而且脸上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哪有一丝老态? 贺德生由衷赞道:“公孙先生精制的面具,果然与众不同,丝毫看不出破绽来。” 公孙丑取过一面小铜镜,递给知本大师,说道:“老禅师看看还满意吧?” 知本人师接过铜镜,仔细端详了一阵,点头道:“很好,如此一来.老衲的顾虑就没有了,好了,诸位施主,老衲得先走了。” “且慢!”公孙丑伸手一拦,说道:“老禅师此行,关系正邪双方胜负之机,你虽已变易容貌.但此时从绳金寺出走,仍然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知本大师道:“公孙施主之意,是要老衲等天黑了再走么?” “也不成。”公孙丑道:“贼人目前最注意的,该是绳金寺了,就算天黑了,老禅师一出去,依然会被发现。” 知本大师一怔道:“那该如何?” 公孙丑笑了笑道:“且等明天一早,寺中派几个采购杂物的师父上街采购,老禅师可杂在其中,一起出寺。而且必须有两三个僧人,上山采樵,其中一个悄悄下山,老禅师等到了市场离去之后,那个僧人,立即补足人数,这样,采购杂物回来,人数依然相同.才不致引人注意。” 这是金蝉脱壳之计。 知本大师道:“要这么麻烦么?” 公孙丑道:“老禅师还当绳金寺容易离开的么?” 知本大师点点头道:“好,看来只好这么办了。” 贺德生道:“那么咱们呢?” 公孙丑道:“山人自有道理。” 他又取出两张面具,说道:“兄弟这三张面皮,放在药箱里,也快有二十年了,说起来来头可大着呢,还是昔年人称巧手书生的公冶逊所制,戴在脸上,和天生的一样,连谈笑的表情,都十分逼真,百年来无人能够仿制……” 他把两张面具交给了徐慧,说道:“徐姑娘两位是负责咱们和俞少侠之间的联络事宜,如若能经常改换面貌,这句活,兄弟可有个说明,就是赶上百来里路,再戴上面具,再赶个百来里路,取下不戴,再赶上百来里路,你们两个互换面具,这一来,就可掩去了不少的人注意了,好,这两张面具就请徐姑娘收好·了。” 徐慧喜孜孜的道:“多谢公孙先生。” 第130章 蟾宫折桂 “不谢。”公孙丑又道:“但有一件事,须得徐姑娘帮个忙,” 徐慧道:“公孙先生请说。” 公孙丑道:“咱们这些人,目前离不开绳金寺,姑娘请回到吴庄去一次,要吴庄总管多派几辆马车,再派几名庄中男女,假扮香客,明日一早来进香,但须做得机密,要他们先离开吴庄,再行打扮,再雇马车不可从吴庄直接驶来。” 徐慧点头道:“我这就去。” “还有。”公孙丑道:“咱们离开这里,再遇上时,你只怕会认不出来了,咱们先约好记号,就不致当面错过了。” 徐慧望着他点点头。 公孙丑道:“姑娘总知道喝酒时候的猜拳‘一品’、‘哥俩好’,‘三元及第’,这三记吧,咱们见面就用这三个手势好了。” 徐慧道:“我记下了,好啦,姜大叔,我走啦!” 驼龙叮咛道:“路上须得小心!” 徐慧道:“姜大叔放心,我会小心的。” 她跟大家一一别过,就偕同春香,出寺而去。 公孙丑耸着肩膀,走出精舍,朝小沙弥悟勤招招手道:“你快去请方丈来一趟。”悟勤躬身领命,急步而去。 一回工夫,通道随着走入,合十道:“不知是哪一位施主召唤贫僧?” 公孙丑含笑道:“方丈大师,是兄弟请你来的。” 大家不知鬼医公孙丑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是看着他没有作声。 这时知本大师已经取下了面具,含笑道:“通道,公孙施主有事,你就坐下来,听他吩咐好了。” 通道合掌道:“弟子遵命。”果然在一旁坐下。 公孙丑笑了笑道:“吩咐不敢,区区是请方丈大师来认识认识的。” 一面朝驼龙等几人招招手道:“来,现在该咱们来了。” 驼龙问道:“公孙先生要咱们做什么呢?” 公孙丑嘿然道:“你身为主将,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么?” 驼龙被他说得一怔,含笑道:“还请公孙先生指教。” 公孙丑道;“自然是替你们改头换面了。” 贺德生道:“你方才不是说一共只有三张面具,已经珍藏甚久,难道还有么?” 公孙丑道:“没错,面具只有三张,那是因为老禅师要赶回少林寺去见方丈,便于取下,出了少林,又得戴上,没有面具不行,徐姑娘两位,也须得经常改换,才不致被人家认出来,也只有面具最方便,至于咱们这些人,用不着经常改换容貌,就毋须面具了。” 贺德生道:“那你要如何替咱们改头换面?” 公孙丑耸着肩,笑道:“咱们只要一次完成,就可以了。” 他捧着药箱,走到驼龙身边,放下药箱,笑道:“姜大侠,你是主将,该从你开始了。” 也没待驼龙答话,伸手拉开药箱底层一个抽屉,里面放着小巧的刀,剪、刷子等物,和十来个白瓷小瓶,他伸手扶起驼龙的头脸,仔细端详了一阵,说道:“姜大侠请闭上眼睛,兄弟要施术了。” 原来他药箱底层,正是易容术用的工具和药物。 驼龙看了他一眼,说道:“想不到公孙先生还是易容的行家哩!” 说罢,依言闭上了眼睛。 “这当然!” 公孙丑打开几个瓷瓶的盖子,一面说道:“不是兄弟吹牛,凡经区区易的容,保证三个月之内,任你用冷热水洗脸,丝毫不变颜色,若是有人请区区易容,区区至少也得收他三五百两银子,今天可是赔本生意,完全免费。” 他口中说着,双手可丝毫不慢,用手指从小瓷瓶中挑起一点白色药膏,往驼龙脸上一阵涂抹。你别看他只有很少一点白色药膏,但经他涂抹以后,驼龙睑上,就像涂了一层厚厚的石膏,一张脸比戏台上的曹操还白。 贺德生道:“公孙兄,你怎么把咱们主将扮了大花睑?” “你懂什么?” 公孙丑哼了一声,接着道:“这个叫做打底。” 说也奇怪,他涂在驼龙脸-卜的白粉,好像馒头一般,还会发酵! 这一回工夫,驼龙本来瘦得双颧突出,脸颊无肉,如今却胖了许多,把没肉的脸颊,都填了起来。 公孙丑又端详了一回.随手取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在他脸颊上仔细的又刮又削,就好像水泥工塑神像,哪里泫厚一些,哪里该薄一些,刮下来的,又在哪里补一些,下手极快,可说运刀如飞!等他认为满意之后。才放下小刀,然后又用小剪把他浓眉修剪了一阵,才试着用手指轻轻摸了下驼龙脸颊,大概认为差不多了,然后又从瓷瓶中挑了两种颜料,在自己掌心匀好,涂到驼龙脸颊上,两只眼睛四周,用笔涂了一层,又把他颏下苍须,修剪整齐,含笑道:“好了,诸位看看,区区手艺如何?” 驼龙姜大川,已是六旬以上的糟老头、浓眉、大眼、花白苍须,加上驼背,但经他这番精心的易容修饰之后,竟然变成了一个脸颊不瘦不胖,浓眉如剑,眼睛小了许多,脸色微带焦黄,眼圈隐有黑晕,黑须整齐的中年人,看去最多也不过四十几岁! 这下直看得在座之人不觉齐齐一怔,谁都想不到鬼医公孙丑还有这一手! 知本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公孙施主真是鬼斧神工,神乎其技!” 驼龙睁目道:“公孙先生把兄弟变成怎样一个人了?” 公孙丑随手递过一面小铜镜,含笑道:“最好的答案,就是姜大侠自己看了。” 驼龙揽镜一照,不觉惊异的道:“公孙兄要兄弟扮什么样的人呢?” 公孙丑含笑道:“你是主帅,一切听兄弟这狗头军师给你安排好了。” 接着又朝谢三泰招招手道:“谢道兄,现在该轮到你了。” 谢三泰问道;“你要把兄弟扮成什么角色?” “这你不用管。” 公孙丑指指坐椅,叫他坐下,一面说道:“主帅都任由兄弟安排,你只要听兄弟的就是了。” 于是又开始给谢三泰易容。 不过顿饭工夫,他替谢三泰、贺德生都易了容,谢三泰变成紫脸浓髯中年汉子,贺德生也改扮为淡金脸的中年人,接着他又动手给自己改扮成白脸,八字胡,尖瘦脸汉子。 驼龙忍不住问道:“公孙先生,你究竟有何计划,现在总可以说出来给大家听听了?” 公孙丑收起药箱,说道:“这事情很简单,俞少侠伉俪要去黄河赈灾,他们从天香之宫取出来的珍宝,自然要在开封、洛阳等大城市义卖,咱们是不是要去捧场?” 贺德生道:“你老哥说得明白些好么?” 公孙丑耸耸肩,笑道:“兄弟这计划是要姜大侠扮成一方富豪,谢道兄和你老哥是护庄武师,兄弟是姜大侠的账房,这样够了吧?” 谢三泰道:“咱们不是要沿路暗中保护么?” “哈!”公孙丑耸耸肩道:“俞少侠伉俪,一身所学,还用很着咱们保护么?兄弟预料途中不会发生什么事故,等到了地头,当然是指开封或者洛阳了,那时才需要咱们帮衬……” 谢三泰道:“咱们如何一个帮衬法子?” 公孙丑道:“抬价呀,这是义卖,譬如一串珍珠,人家出一万两,咱们就喊一万五千两,一方翠玉,人家出八千两,咱们就喊一万二千两。” 贺德生道:“你有银子?” 公孙丑尖笑道:“这你就不用管,姜大侠喊了价,要付银子,就有咱这军师兼账房的负责。” 驼龙道:“好,咱们就听军师的。” 公孙丑朝通道(绳金寺方丈)拱拱手道:“方丈大师,现在都看到了,咱们这几个人,都定明天出发,但这是极机密之事,除了方丈大师,可不能让寺中僧侣知道,好在咱们这里? 僧侣们不能擅入的,至少在咱们走后,三天之内,仍要悟勤每日三餐,把素斋开到精舍里来,这样可以减少对方防范之心。” 通道合十道:“这个不用公孙施主关照,贫僧明白。” 第二天,天色黎明,四五个到城里去采购粮食杂物的僧侣,就离开了绳金寺。 另有三个上山采樵的僧侣,也在稍后掮着扁担,绳索,相继出寺而去。 巳牌时候,有三辆马车,驶到了绳金寺前,下车来的是一对老年夫妇,带着两个丫鬟,两名仆从前来进香许愿。 据说这对老夫妇是城东的老员外,此次进香,是为他进京赴考的儿子在菩萨面前许愿,希望今年高中前茅,蟾宫折桂。 这对老夫妇到处瞻拜佛像,不但十分虔诚,出手更是大方,自有知客僧人殷勤献茶,等在各处殿堂膜拜上香之后,才行离去。 当然,这已不用作者交代,知本大师是跟着采购杂物的僧侣走了,驼龙姜大川,贺德生、谢三泰、公孙丑是躲入三辆马车之中,离开了绳金寺。 “天香宫主黄河赈灾”,这八个字,有着浓厚的神秘感和吸引力,在江湖上迅快的传扬开来! 天底下最快速的东西,不是雷、也不是电,而是对人有刺激功能的消息。消息可以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不消多时,就可以传遍天下。 好事的人,还可以依次类推方式,把自己的幻想,加入进去,于是,本来是一件鸡毛蒜皮的事儿,也可以说得活灵活现,像煞有介事,更何况“天香宫主黄河赈灾”是确有其事,确是江湖上一件大事,自然就越发轰动,越发说得神秘了。 第131章 料事如神 有人说,天香宫主貌如天仙,遍体生香,目前还是处子身,她是借黄河赈灾之名,挑选夫婿,说不定还要抛彩球呢! 有人说天香宫主,是昔年名动天下天香仙子的亲生女儿,这次赈灾,是天香宫主替她母亲积修外功,把天香之宫的奇珍异宝都带出来了,只要赈灾完成,天香仙子就可以白日飞升,修成正果了。 江湖上、各地、各处的茶楼酒肆,这几天不论什么阶层的人,只要有两个人以上,他们谈论的题材,就会是这件赈灾的事。 人都好奇、好事,传说离事实渐远,编织的故事也更美,但不论哪一种传说,反正都是捧天香宫主的。 人,也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天香宫主黄河赈灾的消息传开之后,江湖上的年轻人和许多好色之徒,都要一瞻天香宫主的芳容。 黑道中人和许多生有占有欲、爱好珠宝珍玩的人,都想见识天香之宫的宝藏。 神偷、贼祖宗一类人,明知武功不如人,但仗着偷的本领,希望乘机捞上一、二样,因为天香之宫的藏珍,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之宝。 正因江湖上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情,朝天香宫主黄河赈灾车辆经过之处赶来,一路上,跟在车队后面的人数,也愈来愈多,每到一处,就像迎神会一般,万人空巷! 两辆豪华马车,帘幕低垂,由前后马队簇拥而行,从靖安出发,一路北行。 大家只知是黄河赈灾的,至于目的地在哪里,大概除了俞惊尘、吴宣艺,只有总管万有全知道。 因为一路上,在哪里打尖,在哪里住宿,万有全都有详细的安排,不用俞惊尘等人操心,多问一句话。 最使人感到惊异的,就是人马未到,食宿都早已安排妥当,好像万总管预先就定下了一般,但谁也没看到万总管派出什么人去。 万总管每天只是意态飞扬的坐在马上,走在两辆马车之前,顾盼自豪,如此而已! 俞惊尘当然也深觉奇怪,但经他向住宿的伙计讯问,才知这一路上的客房,早经预定,包了下来,计算时日,正是万总管高卧琴香阁的三天时间中定的。 俞惊尘心中自然感到无限的惊奇和佩服,万总管在这二天之中,不知做了多少事,你怎么计算,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何况他还要在铁扇相公宋兴仁的监视之下,依然饮酒作乐,要骗得过铁扇相公,这样一位老江湖,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俞惊尘夫妇,如今对万有全的大才,已是深信不疑,他们内心当然也有疑虑,那是万有全的来历和目的,但大致上来说,夫妻两人对万总管已是信赖有加,不论什么事,都任由他去作主,不加过问。 车队由德安、瑞昌渡江,入湖北境界,万有全心中的全程路线,是由广济、济水、取道麻城而北,横越大别山脉的小界岭,进入河南,杞县,陈留而抵开封。 但从车队出了靖安之后,因为“天香宫主黄河赈灾”的消息,迅速传开,跟在车队后面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本来只有两辆马车,和十五骑马匹,如今却成了一条婉蜒的长龙,在他们后面,少说也有一、二千个好奇和好事的人,跟着不散。 人群中,当然会有各式各样的人,当然,有的只是适其会,和车队走上同一条路! 譬如,其中有镖车,有货车,也有赶路的行商,僧道、贩夫、走卒,和要饭的乞丐,形形色色,三五成群。 这天晚上,车队在济水住宿,晚餐之后,总管万有全悄悄登上楼梯,来至客堂门口。 秋香迎着道:“万总管,有事?” 万有全点点头道:“我是见主人和夫人来的。” 俞惊尘听到万有全的声音,忙道:“万总管请进。” 万有全举步走入,拱拱手道:“属下见过主人、夫人。” 吴宣艺含笑道:“万总管不用多礼,你晚上上楼来,一定有什么事了。” 俞惊尘道:“请坐。” 万有全点点头,在两人下首坐下,面情凝重的道:“属下发现了一件事,咱们被人盯上了。” 俞惊尘笑道:“咱们后面,有这许多人跟着瞧热闹,自然有不开眼的人,会觊觎咱们赈灾的珍宝了。” 万有全道:“据属下连日来的观察,人群之中,混杂了黑道人物,自是在所难免,但最多也不过三五成群,凭这些人的气候,还不至对咱们构成威协……” 俞惊尘道:“那么万总管指的是什么人呢?” 万有全道;“咱们车队离开靖安之后,属下就发现有一、二十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一路尾随了下来。” “乞丐?”吴宣艺惊疑的道:“会是穷家帮的人?” 万有全道:“属下先前还不敢确定,但经属下暗中观察,每经一处,他们的人数,就增加若干,因为他们掩蔽得很好,分散开来,混杂在人群之中,不易被人发现,如今大概已有一百四、五十人之多。” 俞惊尘道:“这么说,他们是有企图来的了。” 万有全道:“他们有何企图,直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只是咱们赈灾之事,如今已经轰传整个江湖,黑道中人觊觎天香之宫珍宝的,也势必愈来愈多……” 吴宣艺道:“这都是你万总管太铺张之故。” 万有全得意一笑道:“这些成果,原在属下预计之中的事,不如此,不足以轰传武林。 但属下希望主人在这些人面前,能够露上一手,好让许多不自量力的人,知难而退,也好使咱们此行,更为轰动……” 俞惊尘含笑道:“你要我如何露法?” 万有全耸肩一笑道:“属下之意,主人若能当着群众,表演一手,聊以示儆,却无伤于人……” 他口气略为沉吟,抬头道:“但主人仍要不失雍容气度,只要能慑住人就好了。” 俞惊尘含笑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 万有全道:“据属下预料,明日未牌时光,咱们车抵黄岗庙与望花街之间,(在罗田、麻城两县中间)那里左临山坡,右为旷野,一、二十里均无人烟,也许会发生事故……” 吴宣艺看他言词吞吞吐吐,心中不由起疑,问道:“不知万总管有何所见,认为到了黄岗庙和望花街之间,会有事故?” 万有全笑了笑道:“属下也只是以常理度之。天香之宫的藏宝,喧腾武林,已有百来年之久,多少人找遍了名山大川,始终一无所获,如今既为夫人所得,许多黑道巨擘,听了自然会眼红,属下默察人群中,已有不少黑道帮派,混杂其中,但似是大家心里存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的出面下手,因此使属下想起了一件事。” 吴宣艺问道:“你想起了什么事呢?” 万有全道:“咱们这一行人中,虽有金氏昆仲,和冷中锋、铁凌霄等六位一流高手随行,但江湖之大,岂乏能手,在他们的眼中,这六个人虽是劲敌,还未必使他们有所顾忌……” 俞惊尘笑道;“万总管之意,是说他们顾忌的是愚夫妇了?” “不错。” 万有全耸着肩道:“他们自然都已打听清楚,天香之宫藏有一册《天香秘笈》所载武功,有夺天地造化之妙,夫人既然继承了天香之宫的主人,也许已经练成了《天香秘笈》上的武功,这是他们最顾忌的一点,其次,就是主人了,身为昆仑传人,武功必然高不可测,有这两点,才使他们迟迟不敢下手……” 他不待俞惊尘夫妇开口,接着道:“因此属下预料,他们会选择一处人迹较稀的地方,先由一、两个较有盛名的黑道人物出面,要主人或夫人露一手给他们瞧瞧,如果主人或夫人露的一手,并不如他们想像中的高明,也许就会群起发难……” 吴宣艺问道:“你认为那地点,就在黄岗庙和望花街之间。” “是的。”万有全道:“因为这一路上,那里是最适当的地点了。” 俞惊尘道:“那么万总管为什么要我当众表演呢?” 万有全深沉一笑道:“属下看得出来,主人武功,似乎高过夫人一筹,由主人当众表演一手,一来可以镇慑人心,二来,在大家心目中,夫人是天香之宫的主人,自然已得天香仙子真传,必有更惊人的绝艺,让大家看了主人的表演,自然更会增加对夫人的神秘感。那么纵或有人还不死心,咱们这一路上,却可以风平浪静了。” 吴宣艺轻笑道:“万总管设想的果然十分周到,俞郎,明天你就当众露一手给他们瞧瞧了。” “哈哈!”俞惊尘朗笑一声道:“万总管,你预料的也许不错,但对夫人的估计,可就看走眼了。” 万有全惊“哦”一声,躬身道:“属下只是就事论事,夫人身为天香之宫的主人,一身绝学,又岂是像属下井蛙之见,所能蠡测?” 万有全果然料事如神,第二天午牌时光,两辆马车,一行马队驰过黄岗庙下的黄泥山岗,放眼望去,这一带土荒地瘠,一片都是干硬的黄土,长着疏朗朗,不过尺许高的野草。 路,只是经常有行人、车辆经过,留下的一条痕迹而已! 第132章 不容小觑 这里,离望花街还有十几里路,车队随着山势,绕山而行。 现在骑在马上的人,已可看到右首小山麓间,一棵高大得像伞的大樟树下,站着三个人。 远望过去,大樟树只像一颗盆景,树底下三个人,不过寸许来长。 这是骑在马上的人目力过人,才看得清,因为那座小坡,那棵大樟树,距离他们,少说还有一二里远! 一、二里路,自然不需多久就赶到了。 树在逐渐放大,人也在逐渐的增高,现在已可清晰的看到三人的面貌。 三个都是老人,个子稍有高矮,却都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身上同样穿一件半长不短的黄衫,三人脸型虽然不同,但都像风干了的橘皮,满布着皱纹,也都有一双深陷的眸子,目光如刃,一霎不霎盯着驰近的马队! 不,他们目光所注视的是第一辆马车。 第一辆马车,当然是俞惊尘和吴宣艺所乘坐的了。 车后六骑,金鞭银枪:金氏兄弟和陆无常、铁凌霄、冷中锋等人,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自然早就认出这三个老人的来历,但大家只是互望了一眼,谁也没有策马赶上前去。 这是因为今天出发之时,万总管已经关照过,车到黄岗庙和望花街之间,可能会有事故,但他们不用过问,只管看热闹就好。 六人心中一直在嘀岵,不知在黄岗庙和望花街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故?凭自己这几个人的万儿,还有不开眼的歹徒,不知死活的人敢在途中滋事? 如今他们看清楚了,来的竟然会是荆山三怪! 荆山三怪,算得上是黑道上的老前辈了,陆无常、铁凌霄、冷中锋三人,在大江南北,名头已经够响了,但如果和荆山三怪相比,那就还只是穿开裆裤的娃娃呢i荆山三怪,这还是三十年前的外号,如今早该称他们荆山三老了。 三老收山已有二、三十年了,这回居然会亲自出马,显系受人撺掇而来。现在马队离大樟树不过十丈左右了! 站在三人中间的枯瘦老者已经开口了:“你们都给老夫停住。” 此老果然功力深厚,他只是随口说来,车声辘轳,马蹄杂沓。昕交汇成的一片声响之中,依然字字清晰,如同面对面说话一般! 万有全一马当先,越众而出,左手往后一摆,马队车辆,如一而整齐的立时停住,秩序井然!, 这是一片旷野,车马停住之后,本来远远跟在车后的一大群人,听到前面有人阻路,当然有热闹可看了,于是纷纷越过车马,从两边涌了上去。 万有全一马当先,在马队前面勒住马缰,这一来,他和荆山三怪差不多还保持了数丈远近,在马上双手抱拳,陪着笑道:“三位老人家叫咱们停下来,不知有何见教?” 中间的枯瘦老者只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站在他右首的是个矮小老者,口中沉哼一声道:“你下马来答话。” 万有全连连陪笑道:“是、是,在下失礼得很,在下这就下马。”.他果然随着话声,从马鞍上翻身下马,拱着手道:“在下已经遵命下马,三位老人家有何吩咐,在下洗耳恭聆。” 他身为俞府总管,但表现得竟然十分猥琐,可把车前八匹马上的吴庄庄俞们,看得心里十分窝囊,他们真想不到这些日子一直洋洋自得,八面威风的万总管,竟然如此见不得人! 右首那个矮小老者冷然道:“你是何人?” 万有全陪笑道:“在下万有全,黄金万两的万,有……” 矮小老者不耐的道:“老夫是问你什么身份?” “啊!”万有全陪着笑,忽然腰骨挺了下,神气的道:“区区忝为俞府总管,也是这趟黄河赈灾的总管。” 右首矮小老者微哂道:“万总管居然身兼两职。” 万有全连忙拱拱手,陪笑道:“不敢,多蒙夸奖。” 人家根本没夸奖他。 矮小老者似乎对他这副猥琐模样看得很烦,冷冷说道:“叫你们主人出来答话。” 万有全一怔,他的一脸谄笑渐渐收敛,正容道:“区区在下很尊重三位老人家,区区忝为总管,三位似乎也应该尊重在下才是,三位要咱们停住,在下已经遵办了,三位在此拦路,有什么见教,来意如何,理该向在下说明,在下如果做得了主,就可遵办,如果做不了主,自会向敝上请示,这位老人家(指矮小老人)一开口就颐指气使,好像不屑和在下说话,在下倒想请教三位老人家如何称呼?自恃什么身份而来?配不配和敝上说话呢?” 他这番话理直气壮,却把荆山三老说得哑口无言。 矮小老人面有怒色,冷喝道:“你找死?” “哈哈!”万有全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区区能够当得上俞府总管兼黄河赈济总管,自然也能担当大事,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倒是老人家一开口就以死字相威胁,不怕辱没了三位的名头么?” 矮小老人怒声道:“老夫就劈了你……”右手一举,露出了鸟爪般枯瘦的手掌,作势欲劈。 站在中间的枯瘦老者徐声道:“老三,住手!” 他两道利刃般厉芒,缓缓落在万有全的身上,他但觉此人生相猥鄙,看去毫不起眼,先前卑躬陪笑,一副小人模样,这回侃侃而言,却又词锋犀利,以自己的眼光,竟然看不出对方是否身怀武功,一时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不觉朝万有全微微颔首,道:“万总管可知道老夫三人来历?” “不知道。”万有全脸上又堆起了笑容,答道:“但在下猜想,三位当非常人。” 枯瘦老者道:“何以见得?” 万有全道:“三位年事已高,必是同道中德高望隆之人,貌相古拙,必是山林间隐姓埋名之士,由此推想,三位的身份,不是可以思过半矣了么?” “说得好!”枯瘦老者道:“那么万总管可知老夫三人的来意?” 万有全道:“在下正要请教……” 矮小老者轻咳一声,已然冷声道:“你们打的是“天香宫主黄河赈灾”的招牌,老夫等想问问清楚。” 万有全道:“老人家请问吧。” 矮小老者道:“其一、天香之宫,传闻江湖,已有百年,老夫三人很想见见这位天香宫主。” 万有全道:“请问其二?” 矮小老者道:“你们既是前去黄河赈灾,这是一件大事,总该有个数目吧?” 万有全听了只是呵呵大笑,并未作答。 矮小老者怒声道:“老夫问的话,有何可笑?” 万有全道:“老人家问的当然可笑,因为这两件事,似乎都和三位无关。” 矮小老者道:“咱们既然来了,不论有关无关,非见天香宫主,非问个确实数目不可。” “那好。”万有全答道:“在下可以告诉三位的,第一,天香宫主是不是肯见三位,在下无法作主;第二,咱们前去黄河赈灾,没有确切的数目,因为咱们带去的是天香之宫的珍宝,这些珍宝,也许可以卖到千万两银子,也许只能卖个百万两银子,目前很难估价。” 矮小老者道:“天香之宫的珍宝,都是尘世罕见之物?老夫三人颇想瞧瞧,以开眼界。” 万有全道:“这恐怕不成。” 矮小老者道:“为什么?” 万有全道:“因为这些珍宝,都是赈灾用的,要到了地头,才举行义卖,路中恕不展露,所谓钱财不露白,免得不开眼的宵小看了眼红,心生贪婪,若想妄图染指,白白送了性命,重者丧生,轻则身败名裂,又何苦来者?” 矮小老人大喝道:“有老夫三人在此,谁敢妄动?” 万有全大笑道:“有敝上和天香宫主在此,三位还不是要强行拦路么?”这话是明摆着不把荆山三怪放在眼里了。 矮小老者听得大怒,暴喝一声:“找死!” 扬手一掌,朝万有全劈了过去。 他是荆山三老的老三,这一掌是被万有全激怒出手,掌风如涛,应手卷撞过来。 万有全缩头一笑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你这算什么……”随着话声,慌慌张张的闪避开去。 他脚步踉跄,并无玄奇身法,但矮小老者这凌厉一掌,却被他在惊险之中,擦身而过,刚好避开。 矮小老者目芒飞闪,沉喝一声:“好!” 右掌未收,左手又是一掌,斜劈而出。 万有全道:“你们也算是小有名头的人,这……动手打人,还讲不讲理?” 他说到“这”字之时,掌风已经逼近,口气微顿,脚下跌跌撞撞的连跳带闪,居然又被他避开,才接着又说了下去。 他这番连跳带闪,看去简直是手忙脚乱,但他居然一连避开了矮小老者二掌,却依然看不出他是不是会武功? 荆山三老中任何一位的出手一掌,江湖上能接得下来的固然不多,就是能及时闪避得开的,只怕更少。 矮小老人大喝道:“你敢小觑荆山三老。” 万有全睁大着眼,诧异的道;“在下几时小觑三位了,在下说的是礼节,也是理字,三位要见敝上,在下怎好连三位的姓名都没问一声,就去告诉敝上,有荆山来的三位老人求见,这样,在下岂非有亏职守,还能当得成总管么?” 第133章 梯云纵术 中等身材老者沉哼道:“你真的没听过荆山三老?” 万有全摇头道:“荆山,在下自然知道,住在荆山的人多得很,年纪老的人,也不在少数,不会只是你们三位吧?” 中等身材老者一张老脸,气得煞白,双目厉芒连闪,但因人家说的未尝没有理由,他自恃身份,不好发作。 中间的枯瘦老者自然知道万有全是故意如此,心头虽怒。但脸上丝毫不露,颔首道: “万总管那就说荆山西门寿兄弟求见好了。” “原来是西门老哥。” 万有全抱抱拳,陪笑道:“在下自当立即禀报敝上。” 荆山三老,在黑道上辈份崇高,当今之世,已经没有和他们称兄道弟的人了,万有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称他西门老哥。 枯瘦老者枯干的脸上,也因他这声“西门老哥”,不禁气得飞过一丝愠怒之色! 万有全并没理他,回过身去,左手一摆,车前八匹骏马上八名武士立即策动坐骑,向左右两旁退下,像雁翅般排开。 万有全颠着脚尖,走到第一辆马车侧面,躬身一礼,提高声音,朗声说道:“启禀主人、夫人,现有从荆山来的西门寿兄弟三人求见。” 荆山三老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直呼姓名,而且他们三人,就站在车前求见,这真是损人之至! 枯瘦老人“西门寿”还能隐忍,他左右的二老(中等身材老者)和老三(矮小老者)已是气得满脸发青,怒气直透眉宇! 矮小老者忍不住沉哼一声:“好大的架子!” 万有全转过脸,尖声道:“敝上一向如此。” 只听车中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好,既有道上的朋友辱承惠临,万总管,你就打开蓬车便是。” 万有全恭敬的躬身应“是”,朝车把式挥挥手道:“钱通,主人吩咐,打开蓬车。” 坐在车辕上的车把式钱通一声不响,左手不知在哪里按了一下,但听“豁”的一声,车蓬很快的完全敞开! 大家只觉眼前骤然一亮,珠光宝气,炫耀生辉,一对青年男女,脸含微笑,并肩站在华丽的敞蓬车中! 男的玉面朱唇,身穿一袭青纱长衫,腰围玉带,悬一柄四尺的古剑,剑鞘上镶嵌了许多宝石,显见此剑的名贵! 女的芙蓉如脸,宫鬓堆鸦,簪一支白玉飞凤簪,发髻正中间缀一颗葡萄大色呈粉红的明珠,隐隐闪着奇异的光彩,身上穿一件莹莹宝气的珍珠衫,每一颗珍珠,都有黄豆大小,日光映照之下,更显得珠光氤氲,五彩缤纷! 这一对青年男女,当真是人间奇侣,神仙眷属。 荆山三老看得不由一呆,那围在数丈外的人群中,早已有人纷纷鼓起掌来! 继第一辆马车敞开车蓬之后,第二辆马车也随着“豁”的一声,敞开了车蓬,车上站立的则是三个腰插短剑的青衣使女,同样生得眉目如画,娇柔多姿! 人家本来还以为第二辆马车上,必然载有前去赈灾的珍宝,如今车蓬敞开之后,车中除了三名使女,一目了然,哪有放珍宝的箱笼,就是连包袱也没有一个。 于是有很多混在人群的黑道人物,登时从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 据说俞惊尘和吴宣艺从天香之宫回来,先去了绳金寺,再回吴庄去的,这情形,分明是金蝉脱壳之计,他们打着“天香宫主黄河赈灾”的旗号,大事铺张的上路,却把珍宝留给了知本大师和泰山驼龙姜大川等人,暗中运走了。 俞惊尘一脸笑意,朝荆山三老拱手一礼,朗声道:“在下俞惊尘,不知三位前辈在中途光临,有何赐教之处?” 万有全站在车旁,恭敬的答道:“启禀主人,这三位老人家要见主人,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他们要见见天香宫主。第二,想瞧瞧咱们前去赈灾的珍宝……” 俞惊尘微微颔首,目光一抬,问道:“三位前辈的来意,可是如此么?” 矮小老者道:“不错。” 俞惊尘微笑道:“此次黄河赈灾,所有珍宝,都取之天香之宫,拙荆是继承天香仙子遗命,为天香之宫的主人,故而赈灾仍用天香宫主之名,三位要见的天香宫主,就是拙荆。” 吴宣艺及时在车上含笑点头道:“小女子吴宣艺见过三位前辈。” 中等身材老者哼了一声,问道:“你是天隐魔尊吴亦梵的女儿?” 吴宣艺道:“正是。” 中等身材老者道:“吴亦梵在日,对老夫兄弟,也要尊称一声老前辈。” 吴宣艺道:“这个小女子倒从未听先父说起过。” “不知不罪,老夫兄弟也并无责怪你之意。” 中等身材老者一手捋着颚下的苍须,接下去道:“老夫兄弟久闻昔年天香仙子曾在一处山腹中修筑了一座天香之宫,不少人遍历名山大川,寻觅了近百年之久,始终未曾寻获,你既是从天香之宫出来。又携带大批珍宝,前去黄河赈灾,老夫兄弟,一向心好古玩,这闻名已久的天香仙子搜罗的珍宝。必然有不少是稀世之物,老夫兄弟并无贪婪之心,只想见识见识.赐予一阅,于愿足矣。” 说得好听,原来还不是为了珍宝而来的。 吴宣艺浅浅一笑,轻启樱唇,说道:“这个只怕不大方便。” 矮小老者道:“怎么?夫人连给老夫兄弟瞧瞧都不肯?” 吴宣艺道:“这个小女子也作不了主。” 中等身材老者道:“那么什么人作得了主?” 吴宣艺笑盈盈的道:“珍宝是去黄河赈灾之用,黄河两岸,数十万灾黎,嗷嗷待哺,小女子取之于天香之宫,用之于数十万灾黎,并不是炫耀争奇,给人展览的。” 她虽面带笑容,但说得义正词严,斩金截铁! 中等身材老者脸色微变,哼道:“老夫兄弟若是非看不可呢?” 这话就挑明了。 吴宣艺柳眉一挑,冷冷的道:“三位前辈,若是一定要看,最好到咱们预定的义卖地点,开封、洛阳两处去看,如有心之所爱,只要能出个高价。就可购得了,岂不更好?若是要在义卖之前,尤其在这半途荒野之中,要小女子当众展览,那是办不到的事。” 矮小老者道:“老夫兄弟说出来了,办不到也非办到不可。” 吴宣艺偏头一笑,问道:“凭什么呢?” 矮小老者道:“就凭咱们是荆山三老。” 俞惊尘突然仰首向天.发出龙吟般一声长笑,笑声铿锵,响澈云霄。 站在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中,功力稍差的人,就被震得耳鼓嗡嗡作鸣! 枯瘦老者神色一变,双口精光暴射,冷声道:“阁下年事极轻,功力果然深厚得很,只是我三弟的话。并不好笑。” 俞惊尘道:“荆山三老,在武林中也算得盛名久着的人物,愚夫妇黄河赈灾,乃是一件大事,照说江湖黑白二道的朋友,都该鼎力协助,共襄盛举,即以三老来说,年高德劭之人,而且还是先岳的前辈,更应多方照顾才是,不料三老连袂而来,不但不予支持援助,反而中途阻道,还说出非看不可的话来,岂不可笑?若是三位真有觊觎天香之宫珍宝之意,那也好办得很……” 说到这里,忽然拖长语气,住口不言。 中等身材老者目芒连闪,问道:“如何好办?” 俞惊尘朗笑一声道:“只要三位露一手给俞某夫妇瞧瞧,如果俞某夫妇自叹不如,这黄河赈灾之事,就交给三位去办,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交给三位去办,自然是说把天香之宫得来的珍宝,双手奉献了。 站在中间的枯瘦老者大笑一声道:“年轻人,你是要量量老夫的底?” 万有全接口笑道:“敝主人就是这个意思。” “嘿,嘿……”枯瘦老者口中发出一阵森冷的干笑,回头道:“老三,露一手给他们见识见识。” 矮小老者举步走出三步,微一吸气,脚尖不点,身子就直拔而起,一下往上升起三丈五尺来高,在上空略为停得一停,再次吸气,身形继续拔起五尺,再次吸气,再上升了两尺左右,单足一点,落在附近一支极细的树枝上,枝叶丝毫不动。 这下直看得附近围着的一圈人群,纷纷鼓掌,喝起彩来。 俞惊尘低声道:“梯云纵。” 他只是告诉他的爱妻,对方这种功夫的名称,但脸上并无惊奇之色。 一个人纵上去之后,必然会立即下落,“梯云纵”是凭仗一口真气,往上提吸,使即将下落的身子,往上提升,这自然是绝不易练成的功夫,也不是一般人都会,在江湖上自然难得一见。 但俞惊尘是昆仑门徒,昆仑派是以“云龙身法”着称,他眼看矮小老者第二次提吸,只能升高五尺,第三次气势已竭,只能再提升二尺左右,足见他练的“梯云纵”火候还差了。 正在大家纷纷鼓掌之际,矮小老者已经轻轻一跃,离枝飞起,他落下之势,仍然分为三段,每下落一丈左右便自在空中停得一停,再往下落,等他飘落地面,自然又赢得了一阵如雷掌声。矮小老者脸含笑容,朝大家点头为礼,缓缓退下。 枯瘦老者开口道:“年轻人,老夫三弟的轻功如何?” 俞惊尘道:“很好。” 枯瘦老者道:“那就该你露一手了。” 第134章 白虹贯日 俞惊尘淡淡一笑道:“三位名动江湖,自然各怀绝艺,在下观赏了三位绝艺,自当献丑,再请三位指教。” “好!”枯瘦老者回头道:“二弟,你也展露一手给他瞧瞧。” 中等身材老者随即举步走出,他沉着脸色,目闪厉芒,尖喝道:“姓俞的,你看清楚了!” 话声一落,就紧闭着口,缓缓纳气,这一瞬间,只见他一个中等身材的身子,突然增高了三寸! 不,他在吸气之时,身子忽然离地三寸,像旋风般向后转去,双手疾发,闪电拍出三掌,才缓缓的落到地上。 他和那棵大樟树,至少也有七、八尺距离,三掌不闻丝毫风声,也不见如何用力,但在掌势出手之后,树身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三个掌印! 七、八尺距离,要在树身上印上三个掌印,只要是练劈空掌一类掌力的人,修为功深,到了某种火候,都可以办得到,难的是在他发掌之前,身子已离地三寸。 身子离地,须内力提起,他还能凌空连发三掌,留下三个掌印,这份功力,就非同小可了。 人群中多的是江湖行家,看到这里,自然又纷纷鼓起掌来。 连续看了两人的表演,就是金氏兄弟、陆无常、冷中锋等人,也都由衷的佩眼,脸上莫不耸然动容,暗暗替俞惊尘夫妇担起心来,大家不约而同的想着:“不知主人要如何应付才好?” 中等身材老者看了俞惊尘一眼,他眼中却有着自得之色! 这也难怪,他这身功夫,委实可说独步江湖,很少有人能胜得过他了。 并肩站在敞蓬车上的俞惊尘夫妇,脸上同样流露着春风满面的笑容,也同样随着大家轻轻的鼓掌,只是并无惊异之色。 枯瘦老者不相信老三、老二露的这一手,俞惊尘夫妇能办得到? 但他从两人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惊异之色,似乎这对年轻夫妇,对老三、老二的表演,竟然无动于衷! 这一点,他当然看得出来,心中不禁暗暗嘀咕难道天香仙子的武功,真的还在自己兄弟之上? 他一手摸着垂胸银髯,徐徐说道:“年轻人,是否还要看看老夫的?” 俞惊尘双拳一抱,含笑道:“在下出道得晚。难得遇上三位前辈,更难得三位前辈肯不吝赐教,在下夫妇自然希望前辈也能露一手,以饱眼福了。” 他神态从容,缓缓说来,不卑不亢,正好表现了他雍容风度! 枯瘦老者张开大嘴,呵呵一笑道:“看来老夫不露一手,年轻人,你好像还有点不大心服呢!” 俞惊尘依然笑容可掬的道:“岂敢?” 枯瘦老者已经随着话声,缓步走出。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久闻荆山三老之名,已数十年之久,从未有人见识过三老的惊人之艺,尤其三老之首的流星剑西门寿,据说成名以来,从未有过对手。 如今这位久享盛名的老人,就要亲自出手,大家不由得拭拭眼睛,摒息以待! 刹那间,全场人声寂然,静得连天风吹过远处松林,都丝丝可闻! 枯瘦老者(流星剑西门寿)深邃如电的目光,朝四周缓缓一扫,正身展袖!他的一举一动,正是众目一霎不霎所注! 就在他右手大袖展处,大家耳中都听到一声呛然龙吟,大家眼中也同时看到一道白光从他大袖中飞出! 那是一支连柄只有二尺长的短剑,映日生辉,闪耀着刺目的剑锋! 短剑由他袖中飞出,光若闪电,直射出三丈来远,如今他(枯瘦老者)和俞惊尘的马车,相距不过五丈左右,他这一举袖,剑光直射出三丈,(虽然相距还有二丈)但在大家看来,他剑光是朝俞惊尘夫妇射来的,有人甚至已经惊啊出声! 俞惊尘夫妇依然面带笑容,并肩站在车上,丝毫没有防范之心。 剑光直射到三丈左右,枯瘦老者已从大袖中伸出一只枯瘦如爪的手掌,五指向空轻轻一招,飞到三丈外的短剑,忽然掉头朝他手掌飞了回去。 枯瘦老者五指向上轻轻划了一个圆圈,短剑跟着呼的一声在天空划了一个三丈方圆的圆圈。 枯瘦老者并未停止,他随着剑势划圈之际,右足倏地跨前一步,右手指东划西,身形也跟着迅疾移转,空中飞剑,立即随着他凌空指挥,忽东忽西的漫天飞刺。 瞬息之间,但听空中响起一阵刺刺破空轻响,在枯瘦老者身前三丈光景,登时泛起一层剑影,盘空匝地,剑光如织! 原来他那柄二尺长的剑柄上,系着一条天蚕丝的细线,足有三丈来长,因为这条线很细,他使得又快,是以很难发现。 枯瘦老者仗着精纯内功,由细线传到剑上,指挥着短剑的飞刺。 他虽然凭仗细线遥控着短剑,但剑光左右前后,飞腾刺击,变化繁衍,来往如电,也确可凭他的心意,伤人于三丈之外,这份功力,尤足以惊人! 舞到急处,但见一片白光,绕着他身子飞舞,森寒剑气,蒸腾如雾,这时如果用一面盆水,朝他泼去,大概洒开的水渍,也在他身外三丈周围了。 四旁观战的人群,距离较远,除了少数几个目力较为敏锐的,可以看到枯瘦老者剑上系着一根细线,其余的人,眼看他短剑凌空飞舞,指挥如意,还当他以气驭剑,一时间不由得掌声雷动,纷纷喝起彩来。 枯瘦老者突然身形一停,剑光乍敛,那支盘空飞舞的短剑,也如灵索一般“嘶”的一声,缩入大袖之中,他一张枯瘦的脸上,木无表情,只是朝鼓掌的人群微微颔首,说了声:“多谢。” 然后冷厉的目光,落到了俞惊尘脸上,双颧皱纹交叉,挤出一丝阴森的笑容,嘿然道: “年轻人,老夫兄弟,都已练过了,现在该你了吧?” 俞惊尘微微一笑,拱手道:“前辈高招,确使在下大开眼界,珠玉在前,在下这点微末之技,便不足观了。” 老二中等身材老者冷声道:“咱们兄弟已经练了,你想不练,那可不成。” 老三矮小老者接口道:“不练也成,只要你认输就好。” 认输,那就是说赈灾之事,由他兄弟三人来接办了。 接办也者?就是交出天香之宫的珍宝也。 万有全已有好久没有开口,这回他耸耸肩,大笑道:“敝主人只是和三位客气,可没有说不练呀!” 矮小老者双目一瞪,深陷在眼眶中的两颗眼珠,突然凸了出来,精芒四射,怒声道: “你懂什么?” “好凶!”万有全耸耸肩,他一颗头一下连下巴都缩进到脖子里去了,他一下几乎缩进去半个脑袋,然后又一伸脖子,嘻嘻笑道:“敝上是在下的主人,在下自然知晓他的意思了。” 枯瘦老者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此人生相猥琐,但这下使的分明是“缩骨功”,缩骨功能把头缩进脖子里去,就非有梢纯的内功不可,但此人却又不像有高深内功的人?” 这原是一两句话的工夫,俞惊尘忽然爽朗一笑,点头道:“三位既然都已露了一手,在下若是不练岂不辜负了三位的盛情?看来在下也只好献丑了。” 说到这里,右手轻轻一按,但听呛啷一声龙吟,已从腰间抽出一支一泓清水般的长剑! 他这支剑足有四尺来长,形式奇古,剑身出鞘,登时青光氤氲,望去连他眉宇之间,都掩映着一片青色! 枯瘦老者沉声道:“好剑!” 俞惊尘目光一注,微笑道:“前辈夸奖。” 中等身材老者哂道:“剑虽好剑,只不知你使来如何?” 万有全尖笑道:“这个阁下看下去就知道了。” 俞惊尘长剑虽已出鞘,但他依然站在车上,既不运气,也丝毫没摆要使剑的架势,只是右手一抬,随手把长剑朝空中掷去,长剑脱出,但听“嘶”的一声,剑化长虹,一道青光,激射如电,朝遥空飞射出去! 大家还以为他有什么变化,那知长剑掷出之后,俞惊尘除了掷剑的右手,依然高举着。 并未收回,就没有第两个动作,只是抬目望着他掷出去的长剑。 剑光如青虹贯日,(应该是“白虹贯日”,但他这柄倚天剑,剑身是青色的,此刻又当午刻已过,日头稍偏,因此只好说它青虹贯日了)一直飞出去五丈多远,依然余势未衰! 俞惊尘直到此时,右手才五指一屈,朝飞出去的长剑招了招手。 他剑柄上可没有系着细线,而且招手也只是轻轻的招了一下,并没用什么力道,但说也奇怪,那一道飞射出去的青虹,就像通了灵一般,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忽然掉转头,又朝他主人飞了回来。 这一下直看得在场之人,个个吃了一惊,连拍手都给忘了,大家伸长脖子,睁大双目,摒息凝神,紧紧的盯着那道飞回来的青光。 飞回来的剑光和激射出去同样的快速,就在长剑回到俞惊尘面前还有丈把远近,俞惊尘五指一放,手掌向右挥出,那支长剑竟然随着他手势,“嘶”的一声,又往右飞射出去。 这回俞惊尘高举的右手就不再停着不动了,他手掌向右挥出,在头顶上空.划了一个圆圈。 他一条手臂,在头顶上划的圆圈当然不会太大,但倚天剑就随着他手势,在高空划的圆圈,可就不小,这一转至少也有七八丈方圆。 第135章 九个掌印 四周看热闹的人,都昂起了头.那一圈青虹,就像在他们头顶上掠过,虽然离他们头顶少说也在三、四丈之上,但每一个人都感到森冷的剑气,快要触及头顶,忍不住赶紧缩头,纷纷蹲低下去。 剑光划了一个大圈子,只不过像电光一闪,大家耳中同时听到“铮”然轻响,等再定睛瞧去,剑光已杳,原来在这一瞬间,长剑已回到俞惊尘的手上,俞惊尘已把长剑纳入腰间镶嵌着珠玉的剑鞘之中。 他脸含微笑,朝荆山三老拱拱手道:“献丑、献丑!” 观众们早已惊得目瞪口呆,有的人连大张了的口嘴,都合不拢来。 就是金氏兄弟、冷中锋等人,也没想到俞惊尘在剑术上,竟有如此惊人之艺,练成了以气驭剑的上乘功夫! 只有万有全一个人笑嘻嘻的拍起手来! 直到此时,四周掌声,也跟着像春雷般暴响起来。 这一手,连枯瘦老者都看得耸然动容,他心头自然明白,自己剑柄上系着细线,可以遥控指挥,俞惊尘剑上可没有细线,这遥控指挥所凭仗的全是一口真气,自己有细线遥控,只能飞出去三丈,他却把长剑掷出五丈多远,就算他剑柄也系着细线,就已胜过自己了! “驭剑术!”这小子居然真能以真气驭剑! 其实说穿了也无啥稀奇,俞惊尘根本不会驭剑术!他使的只是昆仑派的绝学“纵鹤擒龙”罢了! “纵鹤”,是推出去的手法,“擒龙”,是收回来的手法,如此而已! 俞惊尘原先也没想到自己一推之势,能把长剑送出去五丈多远,一招之势,还能从五丈外把长剑收了回来。(他在未入天香之宫以前,一推一招,有效范围,最多也只能一丈左右) 这当然是自己练成了“三阳玄功”,才有如此功力了,心中自然暗暗喜不自胜。 只此一手,已使荆山三老有自知之明,真要动手,自己三人,绝非这年轻人的对手,但三老此刻已是势成骑虎,当着四周这些三山五岳之人,若是认输,数十年挣来的一世英名,从此岂不尽付流水? 枯瘦老者紧闭着阔嘴,还未开口! 中等身材老者已然阴恻恻说道:“方才咱们兄弟各自露了一手,阁下似乎也该表现三场,才算公平吧?” 他没提谁胜谁负,而要俞惊尘表现三场,这意思自然是说:你剑上虽有造诣,但掌法、轻功,未必全能? 万有全抢着连连点头:“使、使,这是应该的,敝主人自然要使给三位瞧瞧了!” 吴宣艺娇声道:“俞郎,这位老前辈说的也是,他们既然练了三场,咱们就是不练个三场,也练上二场,才算有个交代呀,你瞧,还有这许多江湖朋友,跟着给咱们捧场而来,也不好让大家失望呢!” 她娇声说来,别有一番柔情蜜意,使人有回肠荡气之感! 吴宣艺本来是个冷若冰霜的人,自从练成了天香仙子的“三阴玄功”,雍容之中,别具柔媚之情! 俞惊尘转脸含笑道:“贤妻说得也是,本来我想露上一手,已足可使不开眼的朋友,知难而退了,既是如此,我就再露一手给他们瞧瞧也好。” 他方才对荆山三老,执礼甚恭,说得还算客气,但这回夫妻两人说的话,就流露他狂傲的本色! 这“不开眼的朋友”这几个字,说的岂非就是荆山三老? 荆山三老不由得全都变了脸色! 四周观众中,虽有不少黑道巨擘,但已被俞惊尘方才露的一手震摄住了,因此俞惊尘口气虽狂,他们倒不觉得他狂了! 俞惊尘和他娇妻话声一落,就朗朗一笑道:“俞某请大家指教。” 这句话他并不是专向荆山三老而发,因此他在说话之时,双手抱拳,向四外看热闹的人群作了个罗圈揖! 大家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 掌声中,但见俞惊尘忽然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啸声甫起,他一个人已从车中随声往上飞腾而起! 他和吴宣艺并肩站在车上,这纵身飞起之时,既没见他划手作势,或者点动双足,一个人就像平空拔了起来,一下就升上了三丈多高。(他人在车上,本已比地上高出大半个人,再凌空拔起三丈,如以地上的距离来说,就差不多有四丈来高了) 直等到了半空,才见他双手一划,身子一屈再伸,倏然平飞出去,双掌已然交替劈出。 任何一个人,任你轻功再好,如果往上纵起,就算纵得再高,也是笔直往上,笔直的落下,中间绝不可能停留得住,现代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地心吸力使然。 但那时候可没有地心吸力的说法,谁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地心吸力,但昆仑这一派的武功,却有“云龙三折”身法,进而演绎为“云龙九掌”,都是以轻功飞腾身法,可以在高空转折回翔。 轻功飞腾,所凭仗的是一口真气。提吸住一口真气,把身体的重量,尽量减轻,这一点,凡是武功高深之士,谁都做得,到,但要凭仗一口真气,纵到高空之后,身子在一屈一伸之际,换气提吸,或侧身回转,或振翮横飞,那只有昆仑派的“云龙身法”才办得到。 这无他,你如能学会像天际神龙的一屈一伸,或者像飞鸟的振翮回转,正是减轻地心吸力的方法。 昆仑派这种身法,正和减轻地心吸引力相暗合,此所以能独步武林也。 俞惊尘使的就是“云龙身法”大家仰首观望,只见他在高空忽高忽低,回翔转折,活象一只振翮飞翔的大鸟,风声飒飒,最难得的他在回翔飞舞之际,双掌开阖,作出许多不同的姿势,连续拍出了九掌——云龙九掌。 这种在毫无凭藉的高空练把式,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许多人只听说过传说中昆仑派有“云龙身法”,但据说失传已久,如今亲眼看到了俞惊尘的表演,当真精妙绝伦,世罕其匹,人人心头都不自禁的起了无比的崇敬和无比的兴奋,大家仰首向天,纷纷鼓起掌来。 就在俞惊尘凌空施展“云龙身法”之际,第一辆蓬车左侧,突然飞起一道人影,疾如鹰隼,一下扑到吴宣艺的身后,人影未至,十道尖风已然笼罩了吴宣艺身后十处要害大穴,指风快若掣电,一齐点落。 吴宣艺几乎连闪避都已不及! 这一下事出突然,连骑在马上的金氏兄弟、路传广、冷中锋等八人,等到警觉,吴宣艺已经被人家制住! 万有全只回头看了一眼,依然若无其事,别过头去。 春香、秋香、冬香在车上,一时不由得齐声惊啊! 这回大家都看到了,吴宣艺背后,这时已经多了个一身黑衣,黑布包头,满脸皱纹的老妪。 有人惊咦道:“是黑风婆!” 黑风婆是江湖黑道上出名的心狠手辣的老婆子,认识的人当然不在少数! 吴宣艺身子没动,回过头去,娇柔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黑衣老妪脸上露出得意的诡笑,尖声道:“小娘子别怕,老婆子要的是你这件珍珠衫,并不要你的命。” 吴宣艺嫣然笑道:“珍珠衫在我身上,你如何要得去呢?” 黑衣老妪桀桀怪笑道:“老婆子会自己动手,给你脱下来的。” “快别胡闹了。”吴宣艺低声的道:“你快走吧,我丈夫回来了,你走不了啦!” “走?”黑衣老妪阴声道:“老婆子脱下你的珍珠衫,自会走的。”她双手正待去解吴宣艺的衣钮。 吴宣艺道:“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还是我送你一程吧!” 右手忽然轻轻朝后拂去。 他明明被黑衣老妪点住了背后十处大穴。 “你……” 黑衣老妪及时警觉,惊异的说了个“你”字,一个身子突然横飞而起,一下摔出去七、八丈外,连翻了两个跟斗,才落到地上,像一溜烟般去得无影无踪。 这黑衣老妪从现身到摔出,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家既要看俞惊尘在空中的表现,又要看吴宣艺如何把黑衣老妪摔出去的,一个人只有两只眼睛,这一瞬间,几乎忙不过来! 俞惊尘恰好在吴宣艺摔出黑衣老妪,如雷掌声中,翩然飞落,回到了车上,脸不红。气不喘,依然面含笑容,转脸朝吴宣艺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吴宣艺婉然一笑,说道:“你没看到她已经被我摔出去了么?” 俞惊尘颔首道:“只要你没事就好。” 吴宣艺轻声道:“谢谢你。” 俞惊尘这才站正身子,双手一拱,向大家抱拳为礼,朗声道:“在下微末之技,不值识者一哂。” 荆山三老看到他轻轻年纪,竟有这般高深绝学,自知和人家差得很多,一时不禁面如土色,作声不得。 万有全脸上早已流露出得意之色,伸手指指大樟树,含笑道,“诸位请看,敝主人还在树身上留下了九个掌印,要请大家评鉴呢!” 大家只顾仰首看俞惊尘的高空飞翔,谁也没去留意樟树上还有九个掌印! 这一点,连站在大樟树下的荆山三老都未曾发现,如今经万有全这一说,不觉转身看去。 只见数人合抱的大樟树上,本来经中等身材老者留下的三个掌印居中,如今在四周,果然多出九个明晰的掌印,围成了一圈,不但排列整齐,而且深浅一致,每个掌印,足有二分来深,比那中等身材老者留下的三个掌印就足足深了一分! 第136章 杳无音信 俞惊尘虽然只表演了两套功夫。但却等于把荆山三老的三种看家本领(枯瘦老者的袖中剑、中等身材老者的虚空发掌.和矮小老者的梯云纵全比了下去。 四周人群看到九个掌印,又纷纷拍手叫好。 枯瘦老者老脸赧然,拱拱手道:“俞大侠身怀绝艺,老夫弟兄望尘莫及,不胜钦佩之至,告辞了。” 话声一落,也没待俞惊尘回答,回头道;“二弟、三弟,咱们走。”举步缓慢而去。 中等身材老者和矮小老者脸有激愤之色,恶狠狠的盯了俞惊尘夫妇一眼,才转身跟着他们老大行去。 俞惊尘眼看枯瘦老者一脸俱是黯然神色,那是因为自己在表演武功上胜过了他,打破了他数十年来一直自以为天下无敌的迷梦,也损害了他数十年来的自尊心,故而有忽忽若失,黯然神伤的感受! 一时暗暗摇头叹息,一个人到了耋耄之年,对一个“名”字,还觑不破,其实,天底下比荆山三老武功高强的人,还多得是,别的不去说他,就以罗文锦、凤无双兄妹两人的武功,就比他们高出何止一倍? 他想到凤无双,心头不禁有些惘然,一时目视远方,怔怔出神。 万有全拱着手,含笑道:“三位老人家好走,恕敝主人不送。” 荆山三老连头也不回,他们虽然只是举步行走,但去势有如行云流水,比一般人奔跑还快得多,眨眼工夫,已经转过山脚,走得不见踪影。 吴宣艺转脸看去,只见俞惊尘依然目视远处,怔怔的出神,这就低声叫道:“俞郎,你怎么啦?” 俞惊尘口中“噢”了一声,收回目光,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他说不出在想什么? 吴宣艺没有追问,只是偏着头道:“俞郎,方才偷袭我的黑衣老妪,不知是谁?” “我也不知道,不过此人武功似乎不弱。” 俞惊尘道:“问问万总管,看他知道不?” “嗯!”吴宣艺口中嗯了声,叫道:“万总管。” 万有全急忙趋前一步,躬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吴宣艺道:“你可知道方才偷袭我的黑衣老妪是何来历?” “是,是。”万有全连应了两声“是”,才道:“那是黑风婆,江湖上出了名的黑煞手,啊……” 他突然惊“啊”出声,抬头望望吴宣艺,(他站在车旁,俞惊尘夫妇是站在车上,自然低得很多)吃惊的道:“夫人没什么吧?” 吴宣艺道:“怎么呢?黑风婆很厉害么?” 万有全道:“黑风婆练的是‘黑煞手’,剧毒无比,只要被她碰上一点,没有她的独门解药,就会毒发无救,方才她没碰上夫人吧?” 吴宣艺微笑道:“她点了我背后十处大穴,但她连一个穴道都没点中,哦,她手上有毒? 我怎么会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万有全道:“夫人神功盖世,大概她无所使其伎俩了。”接着请示道:“主人,夫人,咱们该启程了吧?” 俞惊尘点点头,含笑道:“一路行止,都由你作主,何用再问我夫妇?” “是,是!”万有全又应了两声是,直起身,朝车把式钱通打了个手式。 也不知车把式在哪里按了下,第一辆车上的黑漆牛皮车篷就缓缓的从后面自动关起,接着第二辆车篷也相继关了起来。 万有全走近他的坐骑,跨上马背,一手提了提缰绳,一手朝前一挥。 八个庄丁立即催马上前,依然分两行,列队前行。 万有全坐在马上,依然八面威风,满脸得意神色,走在两辆马车前面。 接着两辆马车也启动了,轮子辗在黄泥路上,发出轻快的辘辘之声! 黄岗庙这一场表演,虽然并没有短兵相接,但荆山三老受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江湖。 消息,是经众人之口,传播开去的,每一个人,绘声绘影,在描述这场表演的时候,或多或少总会加添上一、二句,于是消息越传越广,把俞惊尘和吴宣艺更说得武功高不可测,几乎变成天神! 经过黄岗庙这一场比试,一路上果然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故,纵使有人垂涎天香之宫的珍宝,但估量自己的能耐,也没有人敢作非份之想了。 车队由湖北进入河南,经潢川、新蔡、陈留、而抵开封。开封据黄河南岸,为五代及北宋的故都,旧称汴京,城中街衢宽广,市容殷盛,为我国四大名镇之一。 总管万有全,果然神通广大,这一路上事前都有了妥切的安排,在他们还未到达开封之前,早巳定妥了开封城中最大的京安客庄,把整个后进都包了下来。 京安客庄面临大街,一排七间门面,一共分为前、中、后三进、后进专门接待过路的富贾官宦之用,不但布置华丽,而且进入大门,就是一条宽阔的车道,内眷可以不用下车,直驰后进。 开封城中,早就听到消息,天香宫主黄河赈灾的第一站就在开封,天香宫主从天香之宫携来的珍宝,要在开封首次公开拍卖。 这风声一经传开,给开封城中的客店,带来了好运,早在几天之前,城中大大小小十几家客店,都已客满了,后来的人,就只好商借民宅落脚,酒馆、茶楼,自然也随着生意兴隆。 俞惊尘、吴宣艺一行人,抵达京安客庄,不过未牌时光,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虽因人数较多,难免有一阵忙乱,但总管万有全在大家还未到达之前,就像亲自到京安客庄来考察过了一般,什么人住那里,都已早有安排,你只要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就可找到各人的房间,几乎像是回到家里一样,一路上风尘劳顿,很快就得到了休息。 俞惊尘夫妇和三名使女,住了楼上正中间的三个房间。金氏兄弟和路传广等人,分住楼上左右两厢,八名庄丁分住楼下左右两厢。楼下中间正厅,早已布置成了大厅,大厅左右各有两间,则为来宾坐息之处。 这一切布置均出于万有全的安排,而且早就安排好了。 他预定抵达开封之后,当天休息一天,第二天邀宴开封城中的富室巨绅,第三天公开拍卖珍宝,这也都是经他向俞惊尘夫妇商量好了才拟定的。 俞惊尘夫妇刚盥洗完毕,夏香送上新沏的两盏茗茶。 俞惊尘取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吁了口气,说道:“宣艺,我们总算到了开封,下一步真不知该怎么做呢?” 吴宣艺浅浅一笑道:“你不用操心,自有万总管会安排的咯!” 俞惊尘摇了下头,说道:“我们一路上,都没有操心,都是万总管早就安排妥当了,但我觉得我们事事都不过问,岂不成了傀儡了?再说黄河赈灾是一件大事,我们带来的珍宝,为数甚钜,万一有个差错……” 吴宣艺甜笑道:“不会的,我们虽然任由万总管放手去做,但我们仍可暗中加以监视,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俞惊尘道:“有一件事,不知你想到了没有?” 吴宣艺道:“你说什么呢?” 俞惊尘道:“我们一路北行,万总管都在我们左右,寸步不离,但沿途打尖住宿,和这许多人的饮食,好像他事先都有了周详的准备,尤其我们到了开封,连这家客店上下布置,都早有妥善安排,他只有一个人,并没有分身术,你说他如何安排的?” 吴宣艺道:“这就是他的才能了,我看呀,要他当总管,真是委屈他了,像万总管这样的人才,该让他像诸葛亮一样,用在军国大计上,准可大展抱负,安国定邦呢!” “你扯到哪里去了?”俞惊尘道:“我是说可能他手下有不少人替他办事,所以才能迅速有效的把事办好。” 吴宣艺一怔,接着轻唔一声道:“俞郎,你这话不错,我也在想,有许多事情,他一个人是办不成的,但我没想到这一点!” 她忽然反问道:“如果他手下有许多办事的人,又都很能干(不能干就不会办事了),干嘛要来当我们的总管来呢?” “问题也就在这里了。”俞惊尘沉吟道:“他目的何在,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唉!”吴宣艺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些天来,小慧妹妹和姜大叔怎会一点音信也没有,不知他们是否来了?” 俞惊尘道:“我想他们一定来了,慧妹不来,也许是怕泄露了行藏。他们没有露面,应该是好事,因为这一路上,都不曾发生事故。”只见秋香掀帘走入,躬身道;“万总管来了。” 俞惊尘回身道:“请他进来。” 秋香口中应着“是”,一手掀起门窗,说道:“万总管请进。” 万有全耸着肩跨入房门,一面含笑说了声道:“多谢姑娘。” 他对每一个人都永远笑口常开,很有礼貌,因此同行的人,无不对他颇有好感。他只有骑在马上的时候,有些顾盼自豪,那也难怪,他现在得志了,身为俞府总管,又兼黄河赈灾总管,在人面前,他自然要摆摆身份了。 万有全看到俞惊尘夫妇,立即像猴子一般,颠着脚尖趋前了几步,才拱着手,堆笑道: “属下见过主人、夫人。” 俞惊尘含笑道:“万总管不可多礼,有什么事坐下来再说,这一路上全由你安排妥贴周到,真是辛苦你了。” 第137章 野心勃勃 万有全陪着笑道:“这是属下份内之事,应该的,应该的。” 他在俞惊尘夫妇对面一张木椅上坐下,得意一笑道:“属下说得没错吧?主人在黄岗庙露了一手,我们这一路上就可以夜不闭户,安心睡觉,再也没有人敢动非份之想了,现在总算到了地头了。” 吴宣艺道:“万总管,小妹子怎么这样久都没有消息呢?” 万有全耸耸肩笑道:“夫人放心,这一路上,属下经常看到她,只是徐姑娘没和属下打招呼,属下没跟主人、夫人提起罢了。” 吴宣艺奇道:“万总管经常看到她?我坐在车中,怎会没有看见过她呢?” 万有全笑了笑道:“徐姑娘和春香姑娘,都戴了面具,而且又经常更换,所以夫人认不出来了,不过据属下猜测,徐姑娘今晚会来。” 吴宣艺道:“她这一路上都没来见我们,今晚怎么来呢?” 万有全笑道:“一路没来见夫人,那是这一路上都不曾有什么动静,属下猜测今晚她一定会来。” 吴宣艺问道:“是她说的?” “不!”万有全耸耸肩笑道:“只是属下猜想罢了,因为咱们已经到了预定的目的地,徐姑娘还不知道咱们今后的行动,她不知道,姜大侠等人自然也不知道,她是咱们和姜大侠之间的联络人,为了要明了咱们的行动,好让姜大侠和咱们密切配合,徐姑娘今晚就非来不可了。” 吴宣艺点首说道:“万总管真是料事如神!” “不敢,不敢!”万有全谦逊的道:“夫人太夸奖了。” 俞惊尘问道:“万总管刚才提起今后行动,我正想问问你,咱们该有如何一个安排呢?” 万有全道:“事情咱们早已有了安排,属下不是已经跟主人、夫人都报告过了么?咱们只要依计行事,属下也都已准备就绪了。”俞惊尘道:“你是说……” 万有全堆着笑道:“明天宴客的名单,属下早巳拟定,特来送请主人过目。”说着,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红纸,双手呈上。 俞惊尘接过一看,只见大红纸上,写着十几个姓名,每一人名下面还注明了某某银号、某某粮行,某某绸缎庄等字样,自然都是大财主了。 吴宣艺傍着丈夫,偏头看了一眼,问道:“万总管,咱们后天义卖珍宝,就是要这些人来买么?” 万有全笑了笑道:“名单上这些人,都是开封城中的大财主,当然希望他们能够大破悭囊,共襄义举,但主要的是希望借他们之口,传扬开去,那比咱们去请谁还有效得多,而且后天来的,也不一定全是开封城里的人……” 吴宣艺问道:“那是些什么人呢?” 万有全笑了笑道:“当然各地的人都有,只要他们买得起,什么人咱们都欢迎。” 吴宣艺道:“这么说,不是有很多人会来么?” “是,是。”万有全连声应着,堆着笑道;“总之,属下自会安排妥当的。”他说的只是大概情形,细节,他不肯说。 吴宣艺望望丈夫,又道:“场地呢?” 万有全道:“属下认为就在楼下大客厅,已经足够了,只是属下有一个请求……” 吴宣艺道:“你只管说好了。” 万有全道:“属下想请示夫人,夫人从天香之宫带来的珍宝,可否先让属下过过目?属下心中也好有个谱儿。” 俞惊尘目中掠过一丝冷电般的光芒,没有开口。 吴宣艺道:“这自然可以。” 她回头叫道:“夏香。” 夏香在门口应了声:“小婢在。” 吴宣艺吩咐道:“你和秋香,去把两只宝箱取来。” 夏香答应一声,和秋香两人,走入后房,搬着两只朱漆箱子走出。 吴宣艺要她们放到中间,然后吩咐道:“你们去守在房外,不奉呼唤,不准入内。”夏香、秋香躬身退出。 吴宣艺伸手一指两只箱子,说道;“万总管你自己看吧!” 万有全躬身应“是”,果然走了过去,伸手揭开第一只朱漆箱子,箱盖这一揭开,登时宝光耀目,里面果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吴宣艺当日为了便于携带,取出来的都只是小件精品。万有全看得咽了一口口水,笑道:“财帛动人心,看了这些珍宝,连属下都会油然生起贪婪之心……” 俞惊尘右手早已凝聚了全身功力,闻言微微一哂道;“但当日在天香之宫,我看了这些珍宝,却丝毫无动于中,内子要把它带出来,我还不赞成呢!” 万有全谄笑道:“主人面对珍宝,毫不动心,是大英雄,属下怎能和主人相比呢?” 他像个古董珍玩的鉴赏家,一面说话,一面又伸手打开了第二只箱子,然后把箱中珍宝一件件仔细的取起,仔细的看了,又一件件放在地板上,直把两箱珍宝都看过之后,才仔细挑选着,有的放入第一箱,有的放入第二箱,全都放完,才直起腰,笑了笑道:“咱们后天是第一次义卖,咱们的重点在洛阳,所以许多珍贵的东西,后天就不用拿出去了。” 俞惊尘听他提到“洛阳”二字,心中不禁一动,忖道:“一统门的罗文锦在洛阳了。” 吴宣艺道:“万总管已经分好了么?” 万有全耸耸肩笑道:“属下自信大致还错不了,而且属下也大致估了个价。”“哦!” 吴宣艺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估的呢?” 万有全道:“这第一箱,据属下估计,后天如能全部义卖出去,就可卖个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用以赈灾,就足够了。 吴宣艺道:“那么第二箱呢?” 万有全耸耸肩笑道:“至于第二箱么……。”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第二箱只须做个幌子,不用卖了。” 吴宣艺道:“那为什么呢?” 万有全神秘一笑说道:“主人,夫人莫要忘了,咱们可不是完全为赈灾来的。” 俞惊尘看了他一眼道:“万总管的意思是……” “有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就可以买到一百万石白米,救灾也差不多了。”万有全凑过头去,压低声音,陪着笑道:“咱们主要是找那主儿。” 俞惊尘故意问道:“会在洛阳?” 万有全道:“至少他会闻风而来。” 吴宣艺道:“我要把这些珍宝,全都用来赈灾。” “这就难了。”万有全搔搔头皮,说道:“不瞒夫人说,属下一共只定了一百万石白米,要他们在十天内交货,再要多一粒,就……就不容易了,再说这里所有粮行,也拿不出一百万石,也需要到各地去赶运,如果咱们全力去办赈灾,这……这机会岂不就白白放过了?” 俞惊尘、吴宣艺同时一怔,也异口同声的问道:“你连赈灾的米都已经定了?” 万有全笑了笑道:“这是小事,属下预算义卖珍宝,最少也可以卖个一百五十万两,所以就先定了一百万石白米。” 吴宣艺轻轻叹了口气道:“唉,万总管,你办事真有神鬼不测之机?” “哪里,哪里?”万有全道:“属下只是大胆假设,就去认真做事,这种事,并不需要属下操心,交代他们去办就好,只是有一件事,却令属下不得不全神贯注。” 俞惊尘道:“你说的就是闻风赶来的那人?” “正是,正是!”万有全连连点头道:“属下在戴庄之中,夸下海口,要替主人、夫人把那正主找出来,这件事,实在有些麻烦。” 俞惊尘道;“想来万总管已胸有成竹了?” “有是有。”万有全用两根手指,摸着他嘴上两撮鼠须,徐徐说道:“属下路上种种设施,可说都是为他而作,只要逐步放下金饵、不怕钓不到金鳌,只是属下担心的是放下的金饵,对不对他的胃口?” 俞惊尘愕然道:“你一路上有什么设施?” “主人既然不懂,属下就不妨略举一二。”万有全轻轻一笑道:“届下的种种设施,就是主人、夫人一路行来的种种排场。属下逐步放下的金饵,就是主人、夫人在黄岗庙露的一手。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使大家都知道两件事,一是主人、夫人练的武功.乃是出之于天香仙子遗留的秘笈,二是夫人取了天香之宫的珍宝。” 他竖着两根手指,晃动了一下,接着笑道:“一个有野心、有贪心的人,对这等高深的武功秘笈,这般价值连城的珍宝,这两者。他会不动心么?” “万总管果然高明。”俞惊尘懂了,他含笑点点头,说道:“只是有一点,我想请教万总管。” “不敢。”万有全躬着身道:“主人请说。” 俞惊尘道:“万总管,我们今晚打开天窗说亮话,以万总管的大才,甘愿屈居总管,究竟所为何来?” 万有全笑了笑,正容道:“属下如果说只是为了帮助主人,完成一件大事,主人当然不会相信的了?” 俞惊尘道:“我当然不信。” “但主人非信不可。” 万有全道:“属下实实在在,是全心全意帮助主人来的。” 俞惊尘道:“没有别的企图?” 万有全道:“没有。” 俞惊尘道:“那么万总管这是为什么呢?” 万有全道:“不为什么,主人、夫人日后自会明白。” “不!”俞惊尘脸色凝重的从口中吐出一个“不”字,说道:“我今天就想知道,因为时至今日,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以万总管的大才,对我夫妇的帮助,有莫大的关系,因此我们之间,非坦诚相见不可。” 第138章 练金钟罩 万有全看了俞惊尘一眼,含笑点头,问道:“据属下猜想,主人似乎有什么机密之事,想告诉属下?” 俞惊尘道:“也可以这么说。” “好!属下说了。”万有全忽然机警的倾耳听了一回,才低声的道:“属下是为了师门之仇,以属下这点能耐,是无法如愿以偿的,只有借助主人、夫人,方能湔雪此仇,所以属下不惜毛遂自荐,倾我之能,全力协助主人、夫人,主人、夫人报雪大仇之日,也是属下湔雪师门血仇之时,现在主人相信了吧?” 俞惊尘点点头,说道:“万总管的仇人,就是我夫妇的仇人么?” 万有全道:“正是。” 俞惊尘道:“但万总管最好能说得详细一点。” 万有全道:“主人一定要问?” 俞惊尘道:“你方才已经看出来了,我有极机密的话要说,如果你不说得详细一点,我如何能告诉你呢?” “主人说得极是。”万有全道:“好,属下那就把胸头隐藏的秘密说出来了,其实,属下也不想瞒你,本待等事成之后再说的,现在只好提早说了。” 他口气略为一顿接下去道:“先师知机子,原是魔教中一位长老,自从昔年魔教遭各大门派围剿,先师适在岭南,幸免于难……” 俞惊尘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那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 万有全感慨的道:“江湖上,就像浪潮一般,后浪推着前浪,前面的浪花,已经过去,就随着消失,很难再找到那道浪花?” 他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先师因中原武林已无立足之地,就只好在岭南暂时歇足,那时……” 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那主儿是那股私枭的头儿,手下有不少亡命之徒,供他驱策,不知怎的,会和先师结合上了,他还把先师奉若神明,尊之为一帮之师。” 吴宣艺问道:“你说的就是凤八太爷了?” 万有全似乎对凤八太爷十分顾忌,听她叫了出来,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夫人以后不可再提这几字,咱们来到中原,说不定遍地都有他的耳目。” 接下去道:“先师早年收过两个徒弟,但因咱们早已满师,各自在江湖行道,没跟先师同去,唉,如果一同去了,岭南,这世界里,早就没有咱们师兄弟了。” 吴宣艺道:“万总管还有一位师弟么?” “不!”万有全道:“是师兄。”· 吴宣艺问道:“他人呢?” 万有全忽然笑了笑道:“敝师兄和主人、夫人,也不陌生。” 吴宣艺道:“是谁?” 万有全道:“属下既然说出来了,那就不用再隐瞒了,敝师兄就是鬼医公孙丑。” “啊!”吴宣艺惊喜的轻啊了一声,说道:“你怎不早说呢?” 他是鬼医公孙丑的师弟,他们就可以放心了。 万有全没有接口,只是继续说道:“他对先师的尊敬,只是想觊觎先师的武功和一些魔教特有的奇技而已,因为他当时只是一小股私枭的头儿,但他有野心,有机谋,他需要有高深的武功,更需要魔教的特有的奇技,藉以向他手下炫耀他的神武……”。前后不过三年功夫,这厮竭尽心智,巴结师傅,不但学会了先师一身武功,连魔教中的一些神奇功夫,也都被他学得差不多了……” 吴宣艺道:“这么说,他也算是你的师弟了?” “不是。”万有全道:“这厮从结识先师起,就没安着好心,江湖上不论黑道、白道,都讲究尊师重道,个人如果犯了判师、杀师,那就天下难容,这厮打一开始,对先师就没叫过一声师傅,他巧妙的称先师为一帮之师,就像军师一样,地位崇高,因此一直到先师之死,他也没有弑师的恶名……” 吴宣艺道:“尊师是如何被害的呢?” “这个属下也说不上来。”万有全道:“总之,先师是他害死的,死后,他还玩了一手先师道成飞升的把戏,那无非是魔教的幻术罢了,但骗骗愚夫愚妇,却已经足够了,他这一场把戏,轰动了方圆近百里的民众,也造就了他的地位,他的帮众,在几日之内,由百来名私枭一下变成拥有数千名帮众之多。” “属下和师兄都是旅食江湖之人,得到先师的死讯,本待赶去,但师兄发现先师死得离奇,就劝属下不可前去,至少也该先了解先师的死因,再作道理,经咱们两人陆续搜得的资料,证明先师确然是遇害身死,但那时先师遗体,已经火化,无从查证。最主要的是这厮的声势,已然如日在中天,手下网罗了不少高人,凭属下师兄弟这点微末之技,也无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只好隐忍下来,徐作后图。” 俞惊尘道:“你们一直没有找过他么?” 万有全道:“到了二十几年前,他走私贩毒和勾结倭寇,声势越来越大,终于被官兵缉剿,一网打尽,据说他也在这一役,死在火枪之下……” 吴宣艺道:“但结果他没有死!” “唉!”万有全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但没死,连他的心腹死党,也一个没损,他使的只是金蝉脱壳,借刀杀人之计。” 吴宣艺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万有全道:“他原只是一小股私枭的头目,因先师之死,被他善加利用,当地民众居然把他视若神明,随着其他小股枭匪的附拢,声势逐渐壮大,又并吞了几个较有实力的股匪,因而坐大,这些当然不是他的心腹。后来买卖愈做愈大,又勾结沿海倭寇,做了几笔海上的买卖,他自知树大招风,必须以退为进,而且历年做下不法勾当积聚的财物,也不愿落入其他附合于他的股匪之手,于是唆使手下向官兵告密,把几股实力较强的枭匪一网打尽……” 吴宣艺道:“此人心思竟有这般毒辣!”“这叫做无毒不丈夫!” 万有全接着道:“从此之后,他也销声匿迹,不曾再在江湖上露面,及至十年前,敝师兄无意中在洛阳看到过他……” 他把“洛阳”二字,声音说得极低,接着道:“他已摇身一变成了当地的大善人。据敝师兄观察,此人武功已然精进到不着皮相,尤其他左右护卫他的人,也全是顶尖高手,防范严密,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因此这笔帐也只好一直拖延下来了。” 说到这里,朝俞惊尘夫妇拱拱手道:“这就是属下投奔主人、夫人的全部原由了,当今之世,大概也只有主人、夫人才能真正扑杀此獠。” 俞惊尘点点头道:“万总管既然推心置腹,全说出来了,愚夫妇也不妨把知道的说出来,藉供万总管参考,以万总管的才智,也许可以对咱们此次行动,有更周详的安排了。” 接着就把凤文锦先在少林学艺,后来可能去过一次天竺,学会“大手印”,他有个妹子叫做无双,一身武功也极为高强,他们罗致江湖黑道,组织一统门,从他们的口气听来,称罗无双为“公主”,称凤文锦为“公子”。显然一统门的首脑,就是他们兄妹的父亲无疑了,只是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父亲是不是凤八太爷?” 同时也说出当年义父遇害之时,另外还有三位绝世高手同时遇害,那是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虬髯剑客杜飞鹏和岐山姬家的孟素兰,根据自己调查所得,似是为了一件玉器。后来吴宣艺在天香之宫,得到一柄紫玉匕。天香仙子留柬上说,另有一柄白玉匕,业已失落多年,由此推测,义父等人遇害的原因,可能就是为这柄白玉匕而起。 另一件事,是一统门进入天香之宫,志在取得“天香秘笈”,但天香仙子在天香之宫,设计了两个寝宫,上面寝宫中,放置的只是一本假的“天香秘笈”,已为罗无双取走。 大略说了一遍,以及自己夫妇此次原拟以紫玉匕为饵,那老贼如果持有白玉匕的话,必然会谋夺紫玉匕,就可把他引出来了。 万有全静心聆听,直待俞惊尘把话说完,不觉连连点头,笑道:“经主人这么一说,那就完全对了,属下曾听说过老贼有一柄举世无双的神剑,时刻不离身边,而且还练了一种刀剑不入的神奇武功,当今之世,已无人能够伤得了他,如要从他儿子凤文锦练成‘大手印’一事看来,这老贼练的可能是天竺异教的‘金刚罩’了!” “什么叫‘金刚罩’呀!”一条人影,翩然走了进来,来的正是徐慧。 房门口有三香守着,只有徐慧来了,她们才不会拦阻。 吴宣艺含笑道:“小妹子,你怎么今天才来呢!” 徐慧依然一身男装,朝俞惊尘、吴宣艺拱拱手作揖,含笑道:“大哥、大嫂好,这一路都没发生事故,小妹就不用来,也不敢来呀!”她身后紧随着男装打扮的春香,也赶紧过来给姑爷、小姐请安。 俞惊尘问道:“妹子,姜大叔他们是不是都来了?” 徐慧点点头道:“自然都来了,今晚就是大叔叫我来的,要先知道大哥明日的行动计划,好早作准备。” 吴宣艺拉着徐慧的手,说道:“我们早就知道你今晚会来。” 徐慧道:“大哥、大嫂怎么会知道的呢?” 吴宣艺道:“我们是听万总管说的咯!” 第139章 何大掌柜 徐慧忽然俯着吴宣艺的耳朵,低低的说道:“大叔要我告诉大哥、大嫂,万总管是自己人,可以信赖的。” 吴宣艺点点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 俞惊尘问道:“妹妹一来就和你说悄悄话,你们说的是什么呢?” 吴宣艺朝丈夫甜甜一笑道:“你猜猜看?” 俞惊尘道:“这个我如何猜得着?” 吴宣艺目光一溜,笑着道:“那你不妨问问万总管看?” 俞惊尘看了万有全一眼,还未开口,万有全已经含笑道:“这很好猜,常姑娘刚来,尤其是今晚,说的自然是很重要的话,这话当然不会是不能让主人听到,而是有属下在的缘故,常姑娘说完之后,夫人就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这自然是有关属下的事了,大概姜大侠已经听敝师兄把属下的来历说明白了,要主人、夫人不用再怀疑属下了,不知属下猜得对不对?” 吴宣艺嗯了一声,由衷的感到佩服,笑了笑道:“万总管真是机智过人,料事如神,有你这位总管给我们运筹帷幄,我们两家的大仇,一定可以湔雪的了。” 万有全连连拱手道:“夫人夸奖,属下愧不敢当,属下说过,要报雪属下师门大仇,非主人、夫人不可,属下只是尽我心力,从旁襄助而已!” 徐慧道:“万总管方才说的‘金刚罩’,是什么呢?” 吴宣艺道:“我听人说过,练成‘金钟罩’的人,刀剑不入。这‘金刚罩’,是不是就是‘金钟罩’呢?”“知己知彼,才能战无不胜。” 万有全道:“属下为了此事,曾经花了几年工夫,多方查证,后来还是从一位到过天竺的老僧口中,得知大概,这是天竺异教的气功,‘金钟罩’是第一层,练成之后,可以刀剑不伤,第二层是‘金刚罩’,练到十二成不但刀剑不伤,还可以水火不侵,只是这两层功夫,都有‘罩门’,全身虽然刀剑不入,但这‘罩门’却十分脆弱,如被击中,立可毕命,必须练到第三层‘金罗汉’,就没有‘罩门’了,这是最上乘的功夫,也就是所谓金刚不坏身了。” 俞惊尘道:“这么说,老贼练成的‘金刚罩’,只有取‘罩门’。才能置他于死地了。” 万有全道:“正是如此。” 吴宣艺道:“只不知他把‘罩门’练在什么部位?” “这个很难说……” 万有全沉吟道:“通常一般练‘金钟罩’的人,必然会把‘罩门’练到极隐秘的地方,属下说的是指不易遭人攻击得到的地方。”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属下所谓花了几年工夫,就是想摸清楚他‘罩门’所在,只是这老贼狡狯成性,凡是能接近他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属下花了很多时间,才结识了一个他身边伺候的小厮,想从他口中,探听一些老贼平日的生活习惯,起居情形,也许可以推测他的‘罩门’所在,哪知在下只提起他们老主人,那小厮就变了脸色,起身就走,从那天起,就没有再见过他的人,而且属下住的地方,也发现有人暗中监视,属下一看情形不对,只好悄悄离开洛阳……” 徐慧道:“万总管能够逃出来,可见他们监视的不够严密了。” “那还是五年前的事!”万有全吐吐舌头,说道:“幸亏在下还算机警,若是换一个人,只怕休想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俞惊尘道:“这么说,此人还真不容易对付了。” 万有全道:“这也不然,‘金刚罩’虽然刀剑不入,那也只是指普通的刀剑而已,如果遇上神物利器,‘罩门’也不管用了,像主人的倚天剑,夫人的紫玉匕,都是剑中神晶,自是足可置他于死地了。”俞惊尘突然“砰”的一声,手掌扣在桌上,大声道;“这就对了!” 吴宣艺道:“俞郎,你这是干什么呢?把人吓了一跳,究竟你想到了什么?” 俞惊尘道:“我一直想不通,老贼为了一柄白玉匕,何以不惜树下大敌,设计谋害义父等四人,如今经万总管一说,我才想通了,他那时可能已练成了‘金钟罩’,不惧普通刀剑,但白玉匕神物利器,对他是唯一的克星,他自是千方百计非把它弄到手不可。” 徐慧道:“大哥,你这想法非常正确,就是这样了。” 万有全笑道:“这样正好,主人、夫人已在黄岗庙露了一手神功,江湖上早就传扬开来,说主人、夫人的武功,出之天香秘笈,如果老贼发现他女儿取回去的只是一册假的,自然不肯罢休……” “哦……”他忽然口中哦了一声,面有惊疑之色! 俞惊尘问道:“万总管也想到什么了么?” “是的”。万有全答道:“老贼昔年不惜树下强敌,非把白玉匕弄到手不可,是因他练成‘金钟罩’,不惧刀剑,再有一柄削铁如泥的白玉匕,就可如虎添翼,天下无敌,但他为什么非取到天香秘笈不可呢?” 俞惊尘一怔,矍然接口道:“莫非他早已知道天香秘笈上所载的武功,对他练的‘金刚罩’也有克制之功么?” “不错!”万有全一拍手掌,说道;“此事大有可能,属下虽然不知天香秘笈上载了些什么神功,但只要看一统门说过志在必得,也可以思过半矣。” 俞惊尘望望爱妻,沉吟道:“这么说,我们所练的‘三阴、三阳玄功’,真能克制他的‘金刚罩’了?” 万有全道:“此事目前还很难说,非到动手之时,无法分晓,但属下有一句话,希望主人、夫人不可忘了。” 吴宣艺问道;“是什么事呢?” 万有全道:“主人、夫人练的‘三阴、三阳玄功’,顾名思义,必然是分开练的了?” 俞惊尘点点头道:“万总管说得极是。” 万有全道:“易经上说过,孤阳不长,独阴不生,这阴阳二气,想来必须夫妇合练,相辅相成,始能发挥玄功的威力,因此属下方才想到了一件事,就是一旦和老贼动手,主人、夫人务必联手合击,不可单独应战,始能克奏全功。” 俞惊尘点头道:“万总管言之有理,我夫妇自当谨记在心。” 万有全朝徐慧一笑说道:“常姑娘赶来了,咱们还是谈谈明天和后天的事吧,姑娘请坐。” 吴宣艺拉着徐慧在自己身边坐下。 万有全把自己坐的一张椅子,朝俞惊尘身边移拢了些,跟他们低低的说了一阵。 俞惊尘、吴宣艺、徐慧三人间或提出一两句话,万有全又加以补充,这样一直谈了顿饭光景,徐慧才起身辞去。 春香却没有跟着她一起去,那是明、后两日,四香都有任务。接着万有全也起身辞出。 这一晚在宁静、平安中过去。 第二天,俞惊尘、吴宣艺夫妇,住在楼上,还是很清闲。 总管万有全坐镇在楼下大厅左首的一间厢房里,他似乎也不忙,但他那位堂弟万志胜可忙得不得了。 他堂哥是总管,大家把他叫成了副总管,其实他只是当了万总管的跑腿的,什么杂事儿,都轮到他头上。 譬如今天吧,一个上午,他光是这间左厢房,进进出出,就不下几十次了。 他堂哥要请什么人,都得由他去叫,譬如要他去请金鞭银枪金氏兄弟,等金氏兄弟出来,他又得去请陆无常、宋兴仁,一回又得去找冷中锋、铁凌霄,反正万总管是运筹帷幄的人,他要叫谁进来,面授机宜,万志胜就得一个一个的去请。 一个上午,万有全已把今明两天,每个人应该做些什么,有些什么任务,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家应该如何应付,衡情度理,前后左右,全都想周全了。 只要照他的指示去做,大纰漏大致上已不会发生,小纰漏嘛,各人也都能单独应付了。 快近中午,万有全从一张高背木椅上站了起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叫道:“志胜。” 万志胜急步奔入,垂手道;“总管有什么吩咐?” 万志胜本来是他堂房兄弟,万有全前来投奔他堂弟的时候,就住在志胜家里,万志胜就称他一声“大哥”,但万有全当了总管之后,就告诉堂弟,凡事要公私分明,在家里可以兄弟相称,在人面前,就得称他总管了。 万有全道:“你去请这里的何掌柜来一趟。” 万志胜迟疑的道:“何掌柜他……肯来么?” 万有全摸着两撇八字胡子,含笑道:“我去请他,焉得不来?快去、快去。” 万志胜应了声“是”,回身退出。 不多一回,万志胜在前,他身后跟着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蓝布长袍的汉子走了进来。 这人中等身材,年约五十左右,脸色白净,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走起路来,故意一摇三摆,颇有文诌诌的模样,他正是这家“京安客庄”的掌柜何理通。 何掌柜随着万志胜进入后厢,越过大天井,跨上三级石阶,万志胜已经抢着以快步走入大厅,在左厢门口停住,躬着身道:“启禀总管,何掌柜来了。” “快请、快请!”里面传出万有全的话音,接着人也很快的迎了出来,朝何掌柜连连拱手道:“何掌柜请恕兄弟没有亲自前往奉邀,真是失敬之至!” 第140章 不敢轻敌 “好说、好说。”何掌柜满脸堆着笑容,拱手道:“万总管是忙人,在下本来早该进来请示,看看这边需要些什么,伙计们伺候的是否周到?只是怕打扰了总管……” 两人在互相说着客套声中,进入了左厢房。 万有全连忙抬着手道:“何掌柜请坐。” 两人揖让而坐,一名庄丁立即端上两盏茗茶。 万有全端起茶盏,用手轻轻掀了下碗盖,含笑道:“何掌柜请用茶。”他当然不是请何掌柜“饮茶”来的,但他没有说什么。 何掌柜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陪笑道:“万总管宠召,一定有什么见教,在下洗耳恭聆。” “其实也没有什么?” 万有全道:“兄弟只是想问一声,敝主人在一月之前,就向贵庄预定,今、明、后天三天,贵庄全部房间,不知今天午前,是否可以全部腾出来了?” “可以、可以。”何掌柜毫不犹豫的道:“在下早在万总管未来之前,就已告诉了来敝庄住宿的新知旧雨,敝庄从今天午刻起,已经有人全部包了,必须腾出所有房间,住在敝庄的旅客,大概在午前均可结帐离去,从午刻起,就能全部腾出来了。” 万有全道:“如此多谢何掌柜了,只是……” 他望着何掌柜,忽然拖长语气,就没往下说。 何掌柜忙道:“万总管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好了。” 万有全轻咳一声,一手托着下巴,徐徐说道:“敝上此次假贵庄举行赈灾义卖,事情非同小可,如果有一点漏子,不但兄弟担当不起,就是何掌柜只怕也担当不起……” 何掌柜不明白万总管说这话的意思,只得点着头道:“万总管说得是。” 万有全道:“所以兄弟的意思,贵庄必须把全部房屋都腾出来,不可藏私才好。” 何掌柜听得一笑,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敝庄自然要全部腾空了,再请万总管派人检点,绝不误事。” “能够如此,事情就圆满了。”万有全依然托着下巴,徐徐说道:“只是兄弟听说贵庄在地下还有一座地窖?” 何掌柜脸色不动,但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异色,低哦一声,笑道:“有是有,那是在厨房底下,平日为作贮藏鱼肉之用。” 万有全一笑道:“据兄弟所知,贵庄另有一处地室,何掌柜那是不肯说了?” 何掌柜眼神连闪,说道:“那是万总管传闻失实,敝庄如有地室,在下岂会不知?” 万有全忽然尖笑一声道:“何掌柜是贵庄的老人,怎会不知?除非何掌柜不是何掌柜了。” 何掌柜变色道:“万总管这话什么意思?” “怎么?兄弟说了一句戏言。”万有全耸耸肩笑道:“说到何掌柜的心里去了?” 何掌柜悻悻的道:“万总管说笑也该有个限度吧?” “兄弟其实并不是和何掌柜说笑。” 万有全放下托着下巴的手掌,缓缓站起,在室中踱了两步,才回头道:“兄弟希望何掌柜在午后清点所有房屋之时,把两条地道也一并交出来,兄弟可以加倍付费。” 何掌柜气愤的道:“万总管这是什么话,就算你付十倍的费,敝庄没有地道,教在下如何变得出来?” “好、好!”万总管点着头,含笑道,“那么就请何掌柜把面具摘下来,给兄弟瞧瞧也可以。” 这是惊人之语! 何掌柜身躯一震,脚下不禁后退了一步,目注万有全,沉声道:“万总管,你说话前,最好思考一下,在下从不喜与人开玩笑。” 万有全冷笑一声道;“你不是何理通,却假冒着何理通前来,难道不是和兄弟开玩笑么?” 何掌柜目中隐露杀机,但他还是竭力的忍着,愤然道:“万总管如别无见教,在下告退了。” 万有全又是一声冷笑,突然身形一闪,迅快的拦在何掌柜面前,说道:“何理通,你话还没说清楚,就想走吗?” 何掌柜脚下一停,目光厉芒闪动,冷声道:“万总管想要如何?” 万有全尖笑道:“何掌柜既然不肯把面具取下来,那只有兄弟代劳了。”左手一扬,朝何掌柜脸上抓去。 何掌柜怒极,喝道:“万总管,你欺人太甚了。” 右掌直立,向前切出,这一掌直取万有全当胸,势道十分劲急。 万有全抓出的左手,留着右手,就是防他出手的,这时一见他果然出掌切来,口中尖笑一声:“来得好!” 右手疾出,五指一紧,一下就扣住了何掌柜的手腕。 何掌柜出手丝毫不慢,右腕被扣,左手又是一掌,迎面劈出,同时右腕猛力一翻,挣脱了万有全的五指。 万有全在他左手劈来之时,也立即左掌前迎,硬接封方一掌,但听“蓬”然一声,两只手掌接实,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何掌柜借机一个急旋,朝门外冲去。 万有全只是望着他微微一笑,并未追击。 但就在何掌柜冲到门口之际,瞥见门口像一对门神般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浓眉粗眼,身材魁梧的分水兽陆无常。另一个则是白面无须,神色冷傲的神刀无敌冷中锋。 何掌柜脚下不由略现趔趄,这一瞬间,从里间一道门中,同时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紫面精干的魁星铁凌霄,一个则是笑容满面,文诌诌摇着折扇的铁扇相公宋兴仁。 何掌柜站在中间,正好落在四人包围之中! 门上,万志胜早就不待吩咐,把两扇长条门迅快的掩了起来。 何掌柜气怒交迸,双眼凶睛连闪,厉声道:“万有全,看来你们是早有准备的了。” “好说、好说,彼此、彼此!” 万有全呵呵一笑道:“这应该说是朋友早有准备才对!若是兄弟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这万有全三个字,岂不早就砸了,还能当丁府的总管么?” 他口气一转,朝何掌柜道:“好,现在兄弟也不用多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还是自己把面具取下来吧!” “好,万有全,算你狠!”何掌柜色厉内荏,狠狠地瞪着万有全,说道:“若是你们仗着人多,这点阵仗,在下也见识得多了,要在下取下面具,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总要在下心服才是。” 万有全道:“朋友要如何才肯束手成擒呢?” 何掌柜道:“在下是江湖人,当然自有一条江湖规矩,从武功上较个长短高低,四位之中,只要有人胜得了在下,在下自无话说。”“好!”万有全爽快的道:“朋友划下了道,咱们就这么办,四位老哥中,哪一位……” 他话未说完,冷中锋已然跨上一步,抱拳道:“冷某领教。” 何掌柜斜睨了他一眼道:“就是阁下一个人么?” 冷中锋道:“冷某一人还不够?” 何掌柜傲然一笑道:“够不够不是耍嘴皮子的事,那要动上手才知道。” 回过头来,朝万有全问道:“万总管,咱们把话说在前面,在下负了,自无话说,在下若是侥幸获胜,你们不会仗着人多,嫂要在下留下吧?” 万有全尖笑道:“笑话,万某岂是言而无信的人?” “有你这句话就好。” 何掌柜一拱手道:“冷总舵主可以赐教了,请亮兵刃吧!” 这厢房之中,只有中间一块空地,不过七八尺见方,仅够两人回旋,若是使刀,场地就显得狭小了些。 冷中锋心中暗暗冷笑,你若是认为自己使不开手脚,那就错了,自己练刀三十年,只要有一、二尺地方,就可施展了,一面冷然道:“阁下兵刃带来了么?” 何掌柜朝他一笑道:“曲不离口,拳不离手,练武的人,兵刃乃是随身之物,岂可不带在身边?” 口中说着,右手已经撩起长衫下摆,探手之间,就伸了出来,只见他一只手掌,已经变得色呈乌黑,比平常大了一倍有奇!原来他手上套了一只铁掌,五只手指,四指平伸,只有大拇指略现勾曲,每一个指头都锐利如剑,手掌则是一块平整的钢板,掌心略凹。 万有全目光一注,惊奇的道:“铁掌云里飞!” 何掌柜大笑道:“万总管果然高明,兄弟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还居然一口叫了出来。” 他果然是铁掌云里飞! 万有全道:“云老哥在关洛一带,颇负侠名,怎么会明珠投暗,参加了一统门?” 铁掌云里飞冷然道:“在下不走江湖,将本就利做买卖可以吧?我不知道一统门。” 万有全道:“云老哥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铁掌云里飞道:“多言无益,冷总舵主怎么还不撤出你的无敌神刀来?” 冷中锋呛的一声撤出三才金刀,傲然道,“冷某久闻铁掌云里飞,铁掌无敌,轻功盖世,今天有幸领教,阁下可以赐教了。” 铁掌云里飞道:“在下那就有僭了。” 身形倏然欺进,右手铁掌一挥,迎面劈下。 冷中锋知道了对方底细,自然不敢稍存轻敌之念,三才刀一举,人随刀转,横削出去。 铁掌云里飞右腕一转,“当”的一声,他那只铁掌勾曲的大拇指,一下锁住了冷中锋的刀势,左掌却斜里切出,一股劲风,朝对方左肩拍去。 冷中锋吃了一惊,急忙抽刀后退,左手使了一记“倒卷珠帘”,由下而上,往外格出。 第141章 一家三口 两人各自止步,冷中锋在一招之间,就被人逼退,这是毕生未遇之事,口中沉哼一声,手中三才刀一紧,金刀划起了一片寒风,朝对方猛卷过去。 铁掌云里飞右手铁掌随势转动,不徐不疾,处处避开了冷中锋凌厉的刀锋,但却招招都守中有攻,寻隙而入。 两人在这一进退不过数步的空间里,分合回旋,避招进招,各展绝艺,一个掌影如山,一个刀光如虹,竟然各不相让。 瞬眼之间,已是二三十招过去,依然难分胜负,铁掌云里飞心头暗暗焦急,猛地一提真力,口中大喝一声,铁掌骤然一紧,全力反击过去。 但听“当”“当”“当”三声金铁交鸣,铁掌和三才刀硬接了三招。这三招硬拼,双方仍然旗鼓相当,但就在此时,大家耳中又听到“嗒”的一声响,紧接着响起铁掌云里飞的一声大笑。 原来云里飞和冷中锋拼三招,只是故作姿态,因为任何人,在硬拼过三招之后,总会有一瞬间的松懈,他就趁对方这一瞬间的松懈,突然飞身欺进,一下锁住了对方的刀势,他蓄势已久的左手,飞快点出一指! 这一指竟然去得不带丝毫指风,冷中锋骤不及防,突觉左肩剧痛,口中哼了一声,急忙抽刀往后跃退。 铁掌云里飞左手指功一招得手,铁掌顺刃横掌,又是“当”的一声,击中冷中锋的刀背。 冷中锋身不由己随着向下沉落的刀刃!上身往前倾出,似有倾倒之势! 铁掌云里飞睹状大喜,身形一晃而上,左手又是一掌,往他肩背拍落。 要知冷中锋外号神刀无敌,对敌经验何等老到,虽在接连受挫之际,心神始终不乱,就在身子前倾之际,已然暗中提气,一下把下沉的刀势,及时收住,随着一个大翻身,三才刀带起一片森寒的刀光! 铁掌云里飞左掌堪堪拍出,陡觉眼前亮起一片刀光,来势甚是猛恶,心头一紧,赶忙往后闪避,但已是迟了一步,但觉颈上一凉,一柄闪闪发光的钢刀,已经搁在自己肩头之上。 这一着正是神刀无敌生平的绝技,常在败中求胜,昔年不知多少成名武林高手,伤在他三才刀这一招之下。 如今冷中锋已能把刀招练到收发由心,故而刀势翻起之时,虽极猛恶,却能及时收住,拿捏得不爽毫厘,一下搁上铁掌云里飞的头颈,连他颈上油皮都没被刀锋割破,但他左手却动作如电,一下揭下了铁掌云里飞脸上的一张人皮面具。 他是铁掌云里飞,当然不是这里的掌柜何理通;既非何理通,他自然戴着面具了。 这一揭下面具来,就露出他的本来面目,那是双目微凹的一张瘦削脸,一望而知是个极为精明的人。 万有全在这一瞬间,出手比冷中锋还快,一下闪到铁掌云里飞的背后,点了他脸上的“精促穴”,然后转到他面前,伸手从云里飞手中取过铁掌,含笑道:“云朋友,咱们都是江湖上跑的人,说话用不着转弯抹角,兄弟想知道的,最好还是云朋友自己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免得大家伤了感情。” 云里飞虽然穴道受制,但话是还能说的,闻言冷冷说道:“你要想知道什么?” 万有全道:“云朋友这话,就不够光棍了,兄弟想知道什么?难道云朋友真的会不知道? 如果要兄弟问一句、答一句,那不成了逼供了么?” 云里飞哼道:“你以为云某会说么?” 万有全朝他一笑,徐徐说道:“兄弟久闻云朋友是一条硬汉,也是有血性的汉子,难道会分不清是非?敝上黄河赈灾,黄河两岸嗷嗷待哺的饥民,为数当有数十万人,云朋友竟然受人怂恿,想动这批赈灾珍宝的脑筋,岂非太没有人性了?” 云里飞怒声道:“你看云某是这种人么?” 万有全一笑道:“云朋友不是为这批赈灾珍宝来的,那何用假扮何掌柜,想利用地下隧道呢?” 云里飞忽然低首不语。 万有全朝冷中锋等四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一齐退了出去。 力有全又淡淡一笑道;“在河南境内,还有谁能支使你云朋友,这一点,你云朋友不说,在下也可以料想得到。” 云里飞道:“你知道就好。” 万有全道:“兄弟是为云朋友打算……” 云里飞道:“你为我打算什么?” 万有全道:“打算二字,云朋友应该懂。” 云里飞道:“我不懂。” 万有全道:“兄弟那就没有好说的了,云朋友是老江湖,这种机密事儿,绝不能泄漏出去……” 他话到口边,忽然刹住。 云里飞笑道:“阁下要灭口,云某在江湖生长,死字是威胁不了我的。” 万有全耸耸肩道:“云朋友固然有义气,但你主子不一定有义气,云朋友一旦死了,只怕……” 又刹住了话头。 云里飞脸色微变,依然冷声道:“只怕什么?” 万有全一笑,用手掌比了一下,才笑道:“对方会开刀呀!” 云里飞瘦削脸整个变了,说道:“你是说他们会对我家小不利?” 万有全看他已经入彀,又笑了笑道:“岂止不利……” 云里飞看了万有全一眼,说道:“和你合作,你有办法?” 万有全一拍胸脯,说道:“岂止有办法?” 云里飞垂下头,微微摇了摇头,才道:“你不会有办法的。” 万有全道:“云朋友该知道,在下是丁府总管。”他手掌一伸,五指盘动,微哂道: “连你主子都逃不出在下万某掌心,云朋友这点事,真是小事耳。”他吹得很大。 云里飞疑信参半的道;“你倒说说看,如何能救我云某的家小?” 万有全道:“云朋友请把你有什么困难,先说来听听,山人自有道理,好替你安排。” 云里飞切齿道:“拙荆和小儿,全都被他们下了毒……” 万有全明白了,云里飞是老江湖,在他家人身上下毒,绝非普通毒药,一面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云里飞道:“就住在隔壁巷中。” 万有全立时明白,他家人近在咫尺,那一定是下了慢性毒药,隔上多少日子,必须服药一次,这是一般江湖上常用的手段,点点头,问道:“多少天要服药一次?” 云里飞道:“十天,也就是今天晚上。” “那好办。”万有全有把握的道:“我负责一次给你家人解除身上之毒,不过你要告诉我送药来的人是谁?你宝眷住在巷内第几家?” 云里飞迟疑的道:“你……” 万有全道:“云朋友没有选择,只有相信我一次了。” 云里飞道:“好,云某一家三口,全交给你了。” “放心。”万有全道:“兄弟完全负责。” 云里飞道:“送解药的,也许是店里伙计,也许是街上的小童,没有一定,云某的家小,是住在巷内第三家缝衣铺里。” 万有全道:“那缝衣铺有几个人?” 云里飞道:“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学徒。” “好。”万有全又道:“现在云朋友可以告诉在下了,他们要你假扮何掌柜,想利用地下隧道做什么呢?” 云里飞轻轻一叹道:“兄弟反正都说出来了,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万有全一笑道:“云朋友总算想通了。” 云里飞从怀中取出两个极小的纸包,说道:“这是一包‘醉八仙’,虽然数量极少,但化入五十斤一坛的酒中,不但毫无气味,而且可使酒味更醇,饭后要在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也只是酒醉昏睡,三个时辰方醒……” 万有全心头暗暗一惊,问道:“他们另有阴谋?” 云里飞点头道:“地道出口,即在楼上正室,这原是为过路的贵官,富商设计的,如有紧急事故,可以避入地道,今晚却是为了劫持贵主人夫妇。” 万有全心中暗自震惊,这一点是他始料未及之事,但他脸上丝毫未露,点点头,笑道: “果然不出兄弟所料,好,云朋友,多谢你了,你尽管放心,宝眷之事,包在兄弟身上。” 话声甫出,又是一指,点了云里飞的昏穴,从他手中取过两包‘醉八仙’,往外面抬头叫:“四位可以进来了。” 陆无常、冷中锋、铁凌霄、宋兴仁四人闻声走入。 万有全把手中那张面具,朝铁扇相公,宋兴仁递了过去,笑道:“宋兄,这件差事,又要有劳宋兄了。” 宋兴仁道:“总管是要兄弟改扮他了。” 万有全一笑道:“你们两个身材差不多。宋兄赶快和他对换衣衫,兄弟另有交代。” 宋兴仁接过面具,往脸上一覆,然后迅快脱下自己长衫和云里飞对换了,并将铁掌随身藏好,问道:“不知万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万有全附着他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宋兴仁连连点头道:“兄弟明白。” 万有全道:“那你快去了。”宋兴仁举步走去。 万有全跟在他身后,送了出来,一面抱抱拳道;“有劳何掌柜了。” 宋兴仁回身道:“总管请留步。”说完转身走去。 万有全回入屋中,就吩咐庄丁到前面酒楼去叫了几样精致的酒菜送来,自己要和陆无常等四人,喝上几杯。 一回工夫,酒楼伙计送来酒菜,但两名庄丁早就经万总管盼咐,酒菜来了,就由庄丁接过,不让他们到室中来。 第142章 稀世珍宝 庄丁摆好酒菜,万有全和陆无常等三人开杯畅饮,席中,又低低的指点了他们今晚的任务。 这次虽是小酌,四人差不多就喝了二十斤酒,结果,铁扇相公(云里飞)醉倒了,由陆无常和铁凌霄两人扶着他回房去了。(这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今晚是俞惊尘夫妇宴客,请的是开封城中十七位商业钜子。这十七位钜子,别说是开封城里,就是在商邱、郑州、洛阳,也都有他们的分店和联号,(现代语叫做关系企业)影响力简直可以遍及整个河南省,你说他们的势力大不大? 这十七位钜子是:五丰银号(以丰字为号的五家银号)、三家金号、四家粮行、三家花(棉花)行、二家丝绸庄的大老板兼掌柜,也都是开封城里有名的缙绅。 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向你点头,至少也可以走遍大半个河南省,不用你花半个铜子。 这张名单,当然是总管万有全开出来的,若在平时,除非你是京里、省里的大员,或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否则你若是和他身份不相称的话,就算摆上山珍海味,美女如云,再用八人大桥去抬他,都不会对你一顾。 但今天可不一样,俞惊尘夫妇打出来的一面大旗是“黄河赈灾”。 他们是地方上的缙绅,也是当地的财阀,就算平日不肯稍破悭囊的人,但黄河泛滥成灾,和他们切身有关,不好不管,因此最近正在为黄河赈灾之事,大伤脑筋,如今有人老远的带着大批珍宝,赶来赈灾,岂不正好? 何况在俞惊尘夫妇尚未到达开封之前,江湖上已经盛传着俞惊尘夫妇的故事,把两人说成传奇人物。 天香宫主,必然美若天仙,谁不想一睹仙仪? 天香之宫的珍宝,必然是稀世奇珍,谁不想开开眼界?” 所以俞惊尘夫妇到达开封之后,由庄俞送去的请柬,都得到了极为圆满的答覆:“敬陪末座”。 一排七间,前后三进的京安客庄,如今已经给俞府全包了下来,许多工人,正在忙着粉刷、髹漆和张灯结彩,因为明天的赈灾义卖大会,就要在这里举行。 这时天色渐渐接近黄昏,工作也渐告完成,老远望去,京安客庄不仅焕然一新,也灯彩耀目了! 大门通往后进的一条宽阔甬道上,早已悬挂起两排宫灯,灯光照耀得接住了天光,天色渐暗,灯光就渐渐明亮! 甬道两旁,竖立着八杆杏黄旗,每面旗上,绣着一个黑绒大字:“天香宫主黄河赈灾”,十分醒目。 每面旗下,站立着一个身穿青绸劲装,足踏黑皮长统软靴的庄俞,肩头斜背红绸金背雁翎刀,腰挂镖囊,看去精神抖擞,好不威武? 门口,左首一排伺立着四名身穿青绸长衫的人,每人襟上都别着红绸金字“迎宾”二字,手持大红贴子,上书“请”字,是接待贵宾的人。 另外大门右首也有一个身穿青绸长衫的汉子,襟上也别着一条红绸,上书“管事”二字,是专门犒赏贵宾车马的人,他边上放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大叠红包,每一位贵宾的车夫,都可领取犒赏金五十两银子。 这是大手笔,五十两银子,足可在酒楼上办五桌酒席,如今只是发给一个下人“车饭钱”而已! 如今天色已经暗透了!京安客庄前,车水马龙,渐渐汇集,每一位贵宾跨下马车,就由“迎宾”手持红帖,趋前领路,引着贵宾穿行甬道,进入后进大厅。 俞惊尘夫妇,男的蓝衫玉带,腰悬镶嵌宝玉的倚天剑,玉面朱唇,风度翩翩! 女的身穿珍珠衫,腰间悬一柄古色古香的紫玉匕,云鬟雾髻,仪态庄丽,并肩站在阶前。 俞惊尘的下首,则是总管万有全。大厅门口两侧,则是四个使女春、夏、秋、冬四香,秀发披肩,青裙曳地,分左右伺立。 每一位贵宾,行近阶前,先由总管万有全趋前接住,再向主宾双方引介,再由俞惊尘给每一位贵宾介绍自己的妻子。 万有全确然有他过人之处,他和这十七位来宾,可说素未谋面,但给主人引见之时,对每一个人姓氏名号,说得丝毫不爽,好像是多年老朋友一般,尤其应对得体,不卑不亢,恰如其分。宾主在欢然寒暄声中,相偕进入大厅。 庭上早就摆好品字形三桌酒席,红毯铺面,金盏玉箸,掩映生辉。 俞惊尘夫妇陪同贵宾们至东厢待茶,分宾主落坐。四香立即手托银盘,一一送上茗盏。 这十七位开封城里的富豪、巨贾,平日大场面也见识得多了,京中大员、地方督抚过境,也莫不是他们这几个人接待的。 但今晚和俞惊尘夫妇这一接触,顿觉这对年轻夫妇,有着一种奇特的豪华气质,无形之间,英气逼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惭形秽之感。平日恃富而骄,恃势而傲的气焰,竟然一扫而空,一个个的脸上,都不自觉的流露出钦敬之色。 这十七位来宾之中,以五丰银号中的天丰银号老掌柜,六十岁的赵镇中为首,他曾屡次办理黄河赈灾有功,朝廷赏了他一个道衔,是开封城中首屈一指的绅缙。 他首先站起,含笑拱手道:“俞大侠贤伉俪以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不远千里而来,赈灾济困,老朽要代表黄河两岸数十万灾黎,向贤伉俪致最诚敬的谢意,老朽等人未能远迓,已感不安,反荷宠召赐宴,真是万分愧怍,还望贤伉俪恕罪。” 俞惊尘连忙拱手道:“中老是前辈风范,德望俱尊,就是在座诸位,也都是望重中原的硕彦,愚夫妇江湖末流,远迓二字,如何敢当?今晚能蒙中老诸位惠然光降,愚夫妇已感不胜荣幸了。” 吴宣艺接着盈盈起立,裣衽道;“小女子叨天之福,在三个月前,无意之中,机缘巧合,获得昔年天香仙子遗留的信物,得能顺利进入传说了百年之久的天香之宫,宫中聚积的奇珍异宝,共有六大箱之多,小女子当时对这些珍宝,不过身外之物,原无携取之意,后因石室即将封闭,此后不知又要再过几百年才有人得能进去,留在宫中,实是可惜,不如携取一部分,也好作为济世之用……” 赵镇中捋须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不敢。”吴宣艺展颜一笑,继续道:“只可惜当时人手不多,许多较为大件的珍宝,俱无法携带,只能拣小件的打了几个小包,随身携出,最近风闻黄河泛汜成灾,两岸居民流离失所,愚夫妇遂决定把取自天香之宫的全部珍宝用以赈灾,今晚奉邀诸位前来,就是素仰诸位都是开封城中的一方硕彦,希望对此次赈灾一事,能获得诸位的鼎力赐助,愚夫妇远道而来,不熟悉地方情形,意欲把明日举行的义卖所得款项,全部交与中老及诸位共主其事,处理赈灾事项,还望中老和诸位前辈俯允所请才好。” 赵镇中含笑道:“赈灾之事,关系数十万流离失所的灾黎,贤伉俪以天香之宫的珍宝赈灾,不远千里赶来,老朽等人只不过稍尽棉薄,敢不效劳?” 其余的人也纷纷附和,赞扬了俞惊尘夫妇见义勇为,人溺己溺的精神,一时众xx交誉,推崇备至。 俞惊尘连连抱拳,说道:“不敢当。” 总管万有全适时走入,朝俞惊尘低声道;“酒筵可以开席了,主人好请贵宾入席了。” 俞惊尘点点头,站起身道:“中老、诸位前辈,酒莱已备,请大家入席了。” 赵镇中和其他十六位贵宾一起随着站起,于是由俞惊尘夫妇陪同,步出东厢,跨入大厅。 这一刹那,众人但觉眼前一亮,在十六盏琉璃宫灯的映照之下,整座大厅,已被闪闪流动的珠光宝气,互相映射,变成霞光千万,耀目生辉,一时把大家看得不由一怔。 原来这座大厅,方才进来之时,三面雪白的粉墙上(南面是厅门),原先还只挂着几幅字画(中间当然是中堂和对联两边则是书画屏条)。 但这会工夫,三面壁上,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明珠、白玉、珊瑚,玛瑙,莫不晶莹夺目,五彩缤纷,雕刻精细,巧夺天工,无一不是人间珍品,宝光氤氲,使人看得眼花撩乱,反而看不真切! 俞惊尘在大家一望之际,立即陪笑道:“这些东西,就是愚夫妇从天香之宫带出来的珍宝了,请诸位品鉴。” 大家这就不入席了,由俞惊尘夫妇陪同循着墙壁,绕行一匝,这十七位贵宾,都是一方富豪,平日对珍宝古玩,可看得多了,但今晚对这些悬挂着的珍品,每一件都要仔细浏览,不肯轻易放过。 每个人的口中,莫不喷喷叹赏,一致认为这些珍品,纵是大内收藏的,也不过如此了! 春、夏、秋、冬四香,明是在厅上伺候,实则她们负责戒备,同时也有监视之意,这些人虽是贵宾,虽是一方缙绅,但这些珍宝,没有一件不是稀世珍品,防人之心不可无,莫要被人顺手牵羊给牵走了。 赵镇中轻轻叹息一声道:“果然件件都是奇珍。” 另外一个叫裘祖康的,是三家金号中天宝金号的老掌柜,两个指头拈着胡子,点头道:“这些珍宝,少说也可以卖个二百万两银子,咱们在开封、郑州两地,募集了三十万两,再加官仓里可以拨出二十万石米来,目下据估计约有三十万灾黎,赈灾就够了。” 第143章 保持距离 协大祥丝绸庄的掌柜周春福道:“据说洛阳方面已有凤老太爷出面,募集了将近五十万两,不知可曾和中老联系过了没有?” 俞惊尘听得心头不禁一动,忖道:“他说的凤老太爷,大概就是凤八太爷了。” 赵镇中道:“凤老派人来过,信是他大公子写的,关于赈灾之事,希望大家能够统筹办理,老朽当时因官家是否可以拨出二十万石米来,还没决定,是以也无法作肯定的答覆,只说老朽完全同意,但要看官家的措施,才能决定。” 俞惊尘乘机试探着问道:“中老和凤老太爷很熟么?” 赵镇中道:“也不太熟,只是凤老一向广行善举,是洛阳出了名的大善人,老朽久闻其名,只是和他从未见过面,但为了地方上的公益,曾和他通过几次书信。” 俞惊尘道:“愚夫妇此间义卖完毕,定后日前去洛阳,如得中老赐介,愚夫妇想去拜会凤老太爷,希望他多予鼎助。” “可以。”赵镇中莞尔一笑道:“赈灾之事,本来就该统筹办理,凤老是大善人,贤伉俪如此热心,远道赶来赈灾,凤老只要听到消息,不用贤伉俪去拜会,他也会派人前来邀请了,但老朽还是愿意替贤伉俪作介。” 说到这里,回身一指身穿青紫团花长袍的老者说道;“康翁和洛阳凤家是亲戚,贤伉俪前去洛阳,康翁有便,就陪俞大侠同去走一趟,洛阳的情形,康翁熟悉得很。” 他指的“康翁”,正是三家粮行中一家叫做中原粮行的掌柜郑康和。 这人生得身材高大,八字眉、鹰钩酒糟鼻,年在五旬左右,一直笑脸迎人,看去倒是一团和气,只是笑起来,他那红红的酒糟鹰钩鼻,就更露得像个钩子,使人觉得他笑里藏刀。 俞惊尘听赵镇中一说,自然对郑康和留下了意,一面连忙抱拳道:“还要康翁多多赐助。” 郑康和连连还礼,皮笑肉不笑的道:“不敢,别说是中老交代,俞大侠贤伉俪要去洛阳,兄弟也是义不容辞之事。” 吴宣艺插口道:“那就多谢郑掌柜了。”一面轻声道:“俞郎,酒菜已上,你该请诸位贵宾入席啦!” 俞惊尘点点头,就抬手肃客道:“诸位贵宾请入席了,中老、康翁,请上坐吧!” 赵镇中连说“不敢”,大家谦让了一阵,还是推赵镇中坐了首位,接着又互相推让了一阵,才各自依次入席,十七位贵宾,分坐了两席,右首的一席,乃是主人席,由俞惊尘夫妇作陪。 四名青衣汉子陆续送上酒菜,春、夏、秋、冬四香手捧酒壶,殷勤替贵宾斟酒。 这一席酒菜,当然海陆俱陈,是开封城中最有名的厨子烹调出来最名贵的佳肴,每一道菜都做得色香味俱全。 十七位贵宾酒醉饭饱,宾主尽欢,才带着醉意辞去。 俞惊尘夫妇一直送到大门口,直等贵宾们上了车,方行回转,总管万有全和四香已把挂在壁上的珍宝收拾好了。 俞惊尘、吴宣艺也没停留,便自回上楼去。 时间逐渐接近子夜,俞惊尘夫妇多喝了几杯,这时早已熄灯就寝,四香的房中,也都熄去了灯火。 睡梦中,俞惊尘夫妇睡的那张雕花大床底下,起了一阵极为轻微的声息,像是有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木板,只是声音轻得使人不易发觉! 接着,床板渐渐的往下沉去,只是沉得极其缓慢,渐渐床板有了轻微的移动,像是有人抬着,往下行去,但睡在床板上的两人。依然睡得四平八稳,丝毫没有倾侧之感! 这样的时间,当然不会太长,床板终于不再往下沉,也不再移动,那是被平平稳稳的放到了地下。 抬床板的是四个黑衣人,连头脸都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两个眼孔,如今,他们正好弯下腰去,放下了床板。 床板上,鸳枕、绣被并头睡着两人,呼吸浓浊,喷出来的尽是酒气,他们当然是俞惊尘夫妇了。 这是一间不太宽敞的地室,点了一盏油灯,边上站着两个人,—个是京安客庄的何掌柜,另一个是瘦高个子。穿着一袭天蓝长袍,腰悬长剑。 他敢情是这次劫人的主持人,因此等四个黑衣汉子放下床板之后,就走了过来,谛视着醉卧不醒的俞惊尘夫妇,口中发出阴森而低沉的笑声,说道:“何掌柜,你干得不错,这是一件大功。” 何掌柜连忙躬着身道:“多蒙夸奖,在下只是奉命行事,大功,在下并不稀罕,只望老哥能赐予解药,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瘦高个子道:“本座来时,不是已把解药交给你了么?” “是,是!”何掌柜连声应着,抬目望着瘦高个子,说道:“只是老哥给的解药。只能抑制一时,不能解除在下家小身中之毒……” 瘦高个子嘿然道:“你要解药?”“是的。”何掌柜道:“你老哥答应过在下,等在下立了大功,可以得到解药的。” 瘦高个子沉下脸去,冷然道:“上面没交下来,本座也没有解药。”。 何掌柜双手握拳,眼中似有愤怒之色,哼道:“上面,阁下倒说说看,上面究竟是谁?” 瘦高个子怒目瞪了他一眼,沉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掌柜双手在胸前握得紧紧的,也沉声道:“阁下回去告诉上面,我……云某这解药不要了。” “你……”瘦高个子惊怒的看着他,哼道:“你不顾家小的死活了?” 何掌柜道:“这俞大侠夫妇比起我云某家小,总要重要得多吧?现在时间还早,这地室也不虞有人发现,就麻烦阁下回去一趟,把解药送来……” 瘦高个子怒声道:“你反了?” “不错,形势比人强……” 何掌柜已经一翻长袍下摆,取出了铁掌,冷冷的道:“此时我云某不索取解药,那就只好一辈子受制于人了。” 瘦高个子朝四个黑衣汉子一抬手,怒声道:“你们还不把他拿下?”四个黑衣汉子依然站着不动。 何掌柜冷笑一声道:“阁下应该知道,云某在江湖上也闯了二、三十年了,总也有个小小的班底吧?阁下派来的四位朋友,现在已经睡着了,阁下还是依在下之言,赶快回去取解药再来,俞大侠夫妇服了‘醉八仙’。没有几个时辰是不会醒的,何况在下要的是解药,阁下把解药送来,咱们一手交药,一手交人,两不吃亏。” 瘦高个子气得脸色铁青,怒声道:“云朋友以为这一手很高明么?你背叛本门,只怕走遍天下,都没有你们容身之地……” “那是云某的事,不劳阁下费心。” 何掌柜一摇手,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阁下这是多耽搁时光了,俞大侠手下高手不在少数,夜长梦多,阁下应该争取时间才好,否则办砸了,对你、对我都不利,阁下快些请吧!” 瘦高个子眼看自己只有一个人,和他翻脸,必然误了大事,急得重重的顿了下脚,沉声道:“好,云朋友,这一着算你狠,本座这就回去跟上面求取解药,不过,本座要郑重警告你,万一出了漏子,全须由你负责。” 何掌柜一笑道:“阁下放心,在下不会把妻儿的性命开玩笑。” 瘦高个子道:“你知道就好。说罢,急匆匆转身就走。 何掌柜跟在他身后,叮嘱道:“阁下速去速回,越快越好。” 地室中,俞惊尘、吴宣艺一跃而起,四个汉子也在此时迅速的揭下蒙面黑布,脱下黑衣,他们是路传广、冷中锋、铁凌霄和金面郎君金兆铨是也。 俞惊尘低声道:“珍珠,你快回上去,别给贼人再来一个调虎离山。”吴宣艺点点头,回身往地道上走去。 俞惊尘又朝何掌柜道:“宋兄也请留在这里,不用去了。” 说罢,身形一晃,当先朝另一条地道出口追了出去。 路传广四人,紧随俞惊尘身后,穿出地道。 这出口是京安客庄后面隔着一条小巷对门的一家住家,这住家当然是京安客庄的人,如今这家人,自然也全受到贼人的威胁,或是被贼人全掉换了(换了贼党的人)。 总管万有全不愧是军师之才,他早就派了银面郎君金兆铭在暗中监视,等瘦高个子出了地道,匆匆离去,金兆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住了一家大小五口。 俞惊尘率领路传广等四人,一路紧随着瘦高个子的身后。远远盯了下去。这瘦高个子,也只有俞惊尘认识,他就是岐山姬家的族长姬叔全(姬青青的叔叔)。 姬叔全一身武功,在岐山姬家,是首屈一指的。 岐山姬家,在江湖上虽然没立门派;但他们的武功,却是名闻武林,被号称为武林四大家之一。 姬叔全出了小巷,他可并没有施展轻功,只是脚下走得很快,就在他穿过横街之时,突然迅快的转过身来。 他是老江湖,只有在较为宽敞的横街上,突然转身,就可以发现身后有没有跟踪。因为只要有人跟踪,在穿过横街之时,一定可以看到对面街上的人,而无所遁形。 但俞惊尘现在也有了经验,他对姬叔全知之甚稔,这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要跟踪在他身后,绝非一件易事。因此在姬叔全走过横街之时,他早已提吸真气,抢在对方前面,越过横街,一下隐入暗处,依然和姬叔全保持了七、八丈距离。 。 第144章 四面楚歌 姬叔全当然没想到俞惊尘会抢在他前面过街,他看看身后并没有跟踪的人,相信何掌柜(云里飞)要的只是解药,他不过以俞惊尘夫妇作为要挟而已! 一时不觉减少了几分疑虑,这是一件急事,也是一件大事,他绝不能误事,这就立即展开轻功,加速奔行。 姬叔全的功力,当然不足以和俞惊尘相提并论,你用上十成气力,奔行如风,俞惊尘仍可从容不迫的跟在你后面。 稍后的四人,因为前面有俞惊尘作目标,自然也可以从容奔行,不虞前面的人走失。 不多一回,地形渐渐荒僻,姬叔全一路往北,好像已经快到接近北城,奔行中的人,又突然站停下来! 不,他又一个旋身,回过身来。 俞惊尘早就料到他快到地头,必然又会回身察看,但目前的俞惊尘,武功高出姬叔全何止十倍;他就是紧跟在你身后,你也未必能察觉,等你转过身来,俞惊尘早就隐起身来了。 姬叔全这回全相信背后果然没有跟踪的人了,他身形闪动,朝一处古木参天的树林中闪了进去。林间有一条石板路,而且还相当宽阔,他又施展轻功,一路奔行过去。 这片树林,是高大古老的柏树,但林并不深,柏树林尽头,已出现了一座黄墙的道观,姬叔全毫不停留的飞身而起,一下投入观中。 俞惊尘本来认为他可能是回到中原粮行去的,因为他听赵镇中说过,中原粮行的郑康和,是凤老太爷的亲戚,那么由此推想,中原粮行定然是凤八太爷在开封的一个据点,但姬叔全却跑到一座道观里来了。 莫非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故意把自己带来此地,他好乘机脱身?俞惊尘艺高胆大,这一瞬间,哪还犹豫,猛地一提真气,身形破空飞起,紧跟着他身后射去。因为这座道观,规模不小,万一稍为犹豫,就会被他丢脱,偌大一片房舍,你到哪里去找? 姬叔全自然不会察觉俞惊尘居然衔尾跟了过来,他身形起落如飞,一连掠过两重屋脊,直达后进,才飘然飞身落地。 就在他落地之时,俞惊尘也跟着一下掠入左首廊下,隐入了暗陬。这武功一道,有不得半点高低,你比人家低上一着,人家就是站在你背后,你一样会懵然无所觉。 这院中小有花木,阶上一排三间,大概是观主住的地方,这时灯火已熄,听不见一点人声。 不,人声可以隐约听到一些,那是间歇着传出来女人的吃吃低笑!姬叔全微微攒了下眉,在阶前重重的咳嗽一声。 只听里间有人沉声喝道:“什么人?” 姬叔全略为躬身道:“是兄弟。” “副令主。”那人在里间惊喜的道:“人弄到了么?” 口气极为兴奋,急步奔了出来。 这人一身青袍,脸色白皙,但俞惊尘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正是终南派通天宫的二观主,如今是一统门西路令主靖一道人,只是他如今穿着的是俗家装束。 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包得紧鼓鼓的黑衣观音孙二娘,她脸上还红馥馥的,当真桃花如脸眼如波,只是秀发还有点蓬松! 靖一道人没待姬叔全开口,就急着问道:“人在哪里?” 姬叔全微微摇头道:“人还没弄到。” 靖一道人脸色微沉,问道:“怎么?出了漏子?” 姬叔全道:“是云里飞变了卦。” 靖一道人道:“他敢背叛?” 姬叔全道:“他要咱们拿解药去换人。” “换人?”靖一道人双目射出炯炯精光,问道:“去换谁?” 姬叔全道:“俞惊尘夫妇。” 靖一道人脸上又急又怒,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姬兄,你不会说得清楚一点?” “事情是这样。”姬叔全把经过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靖一道人脸色愈来愈难看,沉哼道:“姬兄就这样回来了?” 姬叔全道:“兄弟身边没有解药……” 靖一道人急得跳脚,大声道:“你以为本座这里有解药?唉,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这样匆匆赶回来,不是把人家也引来了么?” 姬叔全道:“兄弟来时,查看得很清楚,没有人会跟着来,那云里飞只是扣着了俞惊尘夫妇,为的是籍此索取解药……” 靖一道人怒声道:“你放屁!” 姬叔全也沉下了脸,大声道:“兄弟尊你是令主,但兄弟好歹也是本门副令主,令主最好少说脏话。” “你把事情办砸了,还来跟本座顶嘴?” 靖一道人一手指着姬叔全鼻子,怒道:“你知道今晚这档子事,有多重要,你空着双手回来,叫本座如何向上面交代?” “兄弟知道。”姬叔全并不退让,冷冷的道:“兄弟在那种场合,孤掌难鸣,你说兄弟不赶回来怎么办?” 孙二娘娇声道:“好了,令主、副令主,这件事,争吵也没有用,俞惊尘夫妇喝了‘醉八仙’,一时也醒不了,咱们赶快设法去把人接过来,才是正经。” 姬叔全道:“二娘,兄弟不是跟令主争吵,实因云里飞藉机要挟,地室上面,又有俞惊尘一伙人,万一动起手来,岂不惊动了对方,所以兄弟急着赶回来,找令主设法,那地室中,只有云里飞和他四个帮手,咱们只要一下能把他们制伏,就可顺利弄到人了。” 靖一道人回头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二娘,这件事,还得由你出马不可。”她有“金蜂针”,可以一下制得往五人。 孙二娘媚眼如丝,格的笑道:“你们是正、副令主,我孙二娘寡妇算得老几?” 靖一道人声音软了些,说道:“只要把俞惊尘弄来,这件功劳全算你的,总可以了吧?” 孙二娘披披红唇,说道:“功劳有个屁用,我要吴宣艺身上穿的那件珍珠衫。” 靖一道人笑道:“那还不简单,弄到人,别说珍珠衫,吴宣艺头上吴的珠宝,身上佩的环佩,哪一件不是天香之宫的稀世珍宝,都归你就是了。” 这是重赏! “真的?”孙二娘水汪汪的眼睛一亮,又道:“我还要一件东西。” “好,好!”靖一道人道:“除了吴宣艺的丈夫俞惊尘那个小白脸,其他的东西,本座都依你。” 孙二娘仰起螓首,说道:“我还要你保举我当副令主。” 靖一道人道:“这是上面派的,本座……” 孙二娘道:“人家南路令主,手下就有两个副令主,上面不是一再的说,四个令主当中,你这西路令主资格最老,地方最大,加一个副令主,有什么要紧?再说,我若是早去跟着南路令主,说不定奴家早就当上了副令主了呢?” “好,好!”靖一道人连连点头道:“二娘,你只管放心,只要弄到了俞惊尘夫妇,这是首屈一指的大功一件,本座立时保你为西路副令主,这样好了吧?” 孙二娘娇声道:“好?奴家那就先谢谢令主了。” 姬叔全道:“时间宝贵,令主、二娘,咱们快些走吧!” 孙二娘急于想要吴宣艺身上的珍珠衫,也急于想当西路副令主,这就举手掠掠发鬓,催道:“我的副令主,那就快走咯,早些去把俞惊尘夫妇弄回来,也好早些交差咯!” 俞惊尘轻笑一声道:“不用三位劳驾,在下已经送上门来了。” 随着话声,缓步从左首廊间走出,迎着三人走来。 “是俞大侠!”靖一道人一呆,回头朝姬叔全嘿然道:“姬兄,这位俞大侠要不是你给他引路,他会找到这里来吗?” 姬叔全、孙二娘早已各自退后了一步,和靖一道人成了鼎足之势。 姬叔全右手暗暗摸着剑柄,孙二娘举手掠掠耳后的发丝,格的一声娇笑,说道:“副令主,俞大侠跟着你来,八成是为了探望他的‘姬贤弟’来的了。” 她水汪汪俏眼朝俞惊尘一溜,神秘的笑了笑,才道:“俞大侠。你还不知道呢,你的‘姬贤弟’呀,想你快想出病来了,只有你们男人家,喜新忘旧,天生没有一个有良心的……” 原来她搔首弄姿的时候,暗暗往身后打出了五枚“金蜂针”。 她的“金蜂针”,能迂回飞翔,往身后打出,可以划着弧形,打到俞惊尘的身后。 靖一道人自然识得孙二娘的心意,等她“金蜂针”出乎,突然“呛”的一声。从肩头掣剑在手,洪笑一声道:“俞大侠既然来了,咱们也不用多说了!”挥手一剑,直逼俞惊尘正面。 姬叔全早巳握着剑柄,蓄势待发,此时见令主出手,哪敢怠慢,同时呛然剑鸣,掣剑欺上。 孙二娘为了要配合她打出的五枚“金蜂”。不让俞惊尘发觉,也随着晃身而上,“刷” 的一声,飞出一道银光,一柄雪亮的绣鸾刀轻俏的朝右递出。 这一下、三人不约而同几乎是同时出手,三件兵器,三道银光,从三面交汇攻到,虽然一招,却是显得十分凌厉,使人无暇还手。 他们当然知道,对付俞惊尘,若是不能一招克敌,给他缓过手来,自己这三个人,只怕未必能制得住他,因此他们在出手的第一招上,就使出了他们所会的武功中最厉害的杀招来。 刀光剑影,从三面涌到,最使人防不胜防的,还是孙二娘的五只“金蜂针”,悄无声息,像一簇梅花,袭到了身后,这等于是左右前后,四面楚歌! 第145章 临盆在即 俞惊尘赤手空拳,身上也没带剑,在这一招三明一暗环击之下,可说接应不暇了,哪知他竟然双手交叉,站在中间,既不还手,也不闪避,凛然不动! 靖一道人、姬叔全和孙二娘只当他还手无功,索性不作抵抗,束手成擒;但大家剑招、刀式已经递出,这一击又都是全力施为,出手何等快速,再待收招,自是来不及了! 但三人心中都十分明白,俞惊尘是本教的大对头,能把他活生生的擒住,乃是一件天大的功劳,收势既然不及,只好把刀剑的去势,稍稍偏上一点,不致伤到他的性命。 这原是说时迟,那时快,三人心同此理,刀锋、剑势,同时随着一偏!所谓势道稍偏,只是不取他性命而已,两剑一刀,闪电刺来,依然会落个重伤! 但就在三人剑势一偏,快要刺上俞惊尘衣衫之际,突然剑身一震,好像刺了个空!不,他一件长衫上,好像涂了一层滑不溜丢的油膏,剑尖、刀锋一下滑了出去! 三人全力刺出,这一滑之下,上身不由自主的跟着往前冲了半步。 靖一道人和姬叔全武功全是十分了得,发现不对,慌忙一吸真气,身形往后暴退。 孙二娘虽也成名多年的人物,但毕竟是妇道人家,在上身前冲之际,猛地感到从刀上传来一股极强的力道,将她身子一推,登时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绝无抗御的余地。 俞惊尘左手暗藏衣袖中,屈指轻弹,悄无声息的点了她三处穴道。 那靖一道人和姬叔全暴退数尺,突然之间,好似被细针在肩上、股上刺了一下,又麻又痒,两人心头不觉一怔! 靖一道人举手一摸,赫然是一只金蜂,叮在自己右臂之上,握在手中的长剑,在这一瞬间,连自己都不知道,竟已落到地上。 姬叔全的左股上,也被金蜂叮上了,一条大腿几乎已麻木不仁! 原来孙二娘打出去的五枚“金蜂针”,袭到了俞惊尘的背后,给“三阳玄功”一震,三只金蜂禁受不住这一震,立被震落地上,但其余的两只,去势稍偏,只是受到内力的波动,并未跌落,又斜飞开去。 要知孙二娘的金蜂,前文已经说过,如果用兵刃去格,它会划上一个觚形,再次朝你袭来。这两只金蜂,受到俞惊尘的内力波动,分左右飞开去,正是两人暴退出去的同时,觚形还未划到一半,就打到了两人的身上。 靖一道人左手摸到金蜂,心头不禁大惊,急忙低声喝道:“孙二娘,你还不站起来?” 中了孙二娘的“金蜂针”,自然只有孙二娘才有解药。 孙二娘坐在地上,她口中应着“是”,可是就站不起来。 靖一道人怒声道:“我叫你起来,听见了么?” 孙二娘攒着眉道:“令主,奴家站不起来,你来扶我一把才行呀!” 俞惊尘依然双手叉胸,微微一笑道:“孙二娘,真谢谢你,没有你出手相助,这两个家伙,真还制不住呢!” 靖一道人听得大怒瞋目喝道:“孙二娘,你原来暗中帮助了这小子!” 孙二娘坐在地上,白了他一眼,才道:“令主,你听他的?奴家真要帮着他,他还会点住奴家的穴道么?” 靖一道人这才知道孙二娘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俞惊尘点了穴道,心下也暗自骇然,自己三人联手攻敌,连孙二娘何时被人家制住的都没看到! 俞惊尘望望靖一道人和姬叔全两人,含笑道:“令主,副令主,两位不是被金蜂螫到了么?孙二娘身上一定会有解药的了。” 孙二娘道:“有、有。” “那好!”俞惊尘缓缓抬起头,向上笑道:“你们可以下来了。” 话声甫出,但见四条人影,从四处墙头,飞身落地,那正是陆无常、冷中锋、铁凌霄和金面郎君金兆铨! 靖一道人嘿然道:“俞惊尘,你果然带着人来的。” 俞惊尘微笑道:“在下不像你西路令主,倚多为胜,三个人打在下一个,今晚若不是孙二娘帮忙出手,在下不是先被你们拿下了么?”靖一道人脸上发红,没有作声。 俞惊尘朝金面郎君含笑道:“金兄,孙二娘是个多情的寡妇,你金兄是个多情的郎君,她怀里有解药,就麻烦你去取吧!” 金面郎君果然依言走了过去。 孙二娘粉脸泛红,急道:“俞惊尘,你怎么不自己来拿,这人戴着金面具,好不怕人?” 金面郎君怪笑道:“俺面上贴金,有的是金子,你婆娘难道不喜欢金子?”正待伸手朝她怀中掏去。 孙二娘叫道:“慢点,俞惊尘,你自己不来拿,就应该让奴家自己拿才是,奴家身子岂是随便就能让人家碰的?你若要存心羞辱奴家,奴家这辈子和你没完的。” 俞惊尘听了她的话,心头一怔,后悔自己不该如此轻薄,忙道:“好,你自己拿吧!” 左手向空轻轻一拂,解开了她被制的穴道。 孙二娘轻轻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媚笑道:“俞惊尘,你还算有点良心。”她伸手入怀,然后笑盈盈的道:“拿去” 突然双手齐挥,打出两把金锋!这两把金蜂,少说也有三、四十只之多,一窝蜂般朝俞惊尘上上下下全身飞去。 孙二娘打出两把金蜂,人可丝毫不慢,柳腰轻扭,一下倒纵出去五尺来远,双手再扬,又是两把金蜂,密集从她衣袖中飞出。 这是她孤注一掷,使出从未使过的“金蜂阵”来,七十二只金蜂,除了方才放出去五只,还有六十七只之多,虽在黑夜,但经屋中灯光一照,金光闪闪,因为数目多了,本来悄无声息的“金蜂针”,这回经群蜂翅膀扇动,居然发出一阵像真蜂般的“嗡”“嗡”之声。 俞惊尘依然双手叉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六十七只金蜂上下飞舞围绕之中,徐徐说道:“孙二娘,你这点金锋,是奈何不了我的,听我相劝,你还是赶快收起来的好,这些金蜂,制造不易,在下此时若是出手一击,只怕会全毁了,岂不可惜?” 孙二娘先前还有些不信,但仔细看去,六十七只金蜂确然只在他身外飞舞,离俞惊尘的身子,几乎还有五寸距离,好像他身外蒙上了一层无形网幕,没有一只金蜂钻得进去! 心头又惊又奇,轻叹了一声道:“俞惊尘,奴家服了你!” 靖一道人喝道:“孙二娘,你已经把他困住了,不能收。” 孙二娘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奴家这点微末之技,是伤不了俞大侠的。”话声中,她身形翩然飞近过去,双手向空连挥,转眼之间,果然把六十七只金蜂一起收了回去,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瓷瓶,递给了俞惊尘,说道:“这是真的解药了。” 俞惊尘接过瓷瓶,含笑道:“孙二娘,谢谢你了。” 孙二娘风情万千的瞟了他一眼,娇声道:“不用谢,以后你要解药,只要开声口,奴家准会双手奉上,可别再叫那个狰狞面目的金面人来吓奴家就够了。” 俞惊尘不好意思的道:“在下只不过唬唬你的罢了。” 他回转身去,朝靖一道人和姬叔全两人一摊手,笑道:“两位只要肯和在下合作,在下自会把孙二娘的解药奉上,若是两位不肯合作的话,在下就把这瓶解药毁了,两位大概再也得不到解药了。” 靖一道人被金蜂针叮在肩头,还可以运功闭住了中针右手的穴道。姬叔全被“金蜂针”叮在股上,右腿早已麻木不仁,站在那里,几乎已支持不住。 靖一道人心知俞惊尘说的是实话,没有孙二娘独门解药,纵能闭住穴道,也只能支撑一时,最后还是会毒发无救,这就望了俞惊尘一眼,问道:“你要贫道如何合作?” 俞惊尘一笑道:“在下想请三位跟我到京安客庄去走一趟,三位肯赏在下这个面子么?” 孙二娘道:“奴家已经投降了,自然跟你走了。” 靖一道人道:“好,你先给贫道解药吧!” “不忙!”俞惊尘笑了笑道:“两位自己不能行走,自会有人把两位送去的了。”说到这里,回身朝孙二娘抬抬手道:“孙二娘请啊!” 孙二娘轻“嗯”一声,当先纵身往外掠起。 陆无常、铁凌霄更不打话,伸手抓起靖一道人和姬叔全两人,往肩头一扛,飞身跃上墙头,几道人影同时飞起,一路奔行而去。 京安客庄左首有一条巷子,这是面临大街的巷子,自然比一般的小巷要宽得多。 巷内,也有几家小店铺,第一家是卖烟丝的小店,第二家是个杂货铺,第三家门口悬一条长招牌,写的是“苏广成衣铺”五个字,成衣铺就是裁缝店也。 这时候差不多已是三更时光,巷子里一片黝黑,所有小店铺和住家都已熄灯久矣。 突然这家成衣铺的大门上,有人敲得很急,还在喊着;“苏老大,快开门。” 这人嗓门还不算太大,那是怕吵醒左邻右舍,故意压低着声音。他敲了好一回,才听里面有人应道:“外面是什么人?” 外面那人道:“你是小三子,快去叫你师父、师娘起来,老三的女人快临盆了。” 第146章 小夜叉棍 原来,苏广成衣铺的老板裁缝苏老大,还有个弟弟苏老三,也住在城里,老三的女人快临盆了,自然要来叫嫂子去帮忙了,小三子,乃是苏老大收的学徒。 只听里面小三子粗声道:“三更半夜,别啰嗦了,这里没有苏老大。” 门外那人急道:“小三子,你说什么?快去叫你师父、师娘起来。” 里面小三子好没气道:“我也不叫小三子。” 门外那人又急又怒,骂道:“小子,你昏了头。” “砰”然一声,木门被撞开了,一个头戴毡帽,身穿蓝布大褂,扎脚裤的汉子闯进裁缝铺,就大声叫喊起来:“苏老大、苏大娘,你们快起来呀,你老三的女人快临盆哪,现在腹痛得正紧,要苏大娘去帮着张罗呢!” 小三子约莫十七、八岁,看他破门而入,大声叫喊,不觉倏的跨上一步,抬手就朝他右胸“肺底穴”上点去,喝道:“你嚷个什么劲?” 这一指出手极快,但他手指还没碰上戴毡帽的衣衫,戴毡帽的右手一翻,迅速就扣住了小三子的脉门,怒声道:“好小子,我刘担子卖了一辈子的艺,你敢在我面前动手动脚?哈,你这小子不是小三子,你说,你是什么人?” 他手上一用劲,小三子“啊”的一声,痛得蹲下身去。 就在此时,从里间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两人的面貌,只听男的沉声喝道:“放开他。” 戴毡帽的右手五指一松,放开小三子的脉门,但在松手之际,五指在他身上迅速拂过,已经运劲点了他胸腹间的三处要穴,脸上故意装作惊异之色,对走出来的一男一女说道: “你……不是苏老大!” 那男的哼道:“你也不是相国寺卖艺的刘担子。” 戴毡帽的道:“我是刘担子的朋友,苏老三和住在鼓楼街的刘担子是邻居,他托我来带个口信,总可以了吧?” 那男的道:“苏老大也没有弟弟叫苏老三的,自然更没人住在鼓楼街了,朋友究竟有什么事,直截了当的说好了。” “哈哈!”门外有人大笑一声,接口道:“但这间苏广成衣铺里,也没有你们三位呀,三位究系何人,何不也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呢?” 随着话声,从门外走进一个身着天蓝长袍,嘴上留着八字胡的汉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这人正是黄河救灾的俞府总管万有全,他身后也跟着一个头戴毡帽、身穿蓝布大褂,扎脚裤的汉子。 原来这两个戴毡帽的汉子,正是车把式钱通、钱义。 那男子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万总管,难不成黄河赈灾的大总管,想到小铺里来定制几套寿衣不成?” 万有全冷冷一笑道:“听阁下这口气,就不像是裁缝店的老板了。” 那男的道:“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万有全接口道:“万某是到地狱里救人来的。” 那男的口中嘿了一声,抬手之间,从背后掣出一双青钢环,“锵”然有声,喝道:“可惜万总管连自身都保不住呢!” 那女的也在同时从袖中掣出了一双青钢环,同样“锵”的一声,但她两个钢环,刹那之间变成了四个,冷声喝道:“小子,你站开去.别碍了姐夫、姐姐的手脚。” 那小三子(他当然不是裁缝铺的小三子)道:“姐姐,我……我……被他点了穴道。” “好哇!”那女的恶狠狠瞪了先前那个戴毡帽的,哼道:“你敢在咱们夫妇面前耍手脚,先报个名儿来。” 右脚一勾,接连踢出两脚。 你别看他是个妇道人家,这两脚踢得飞快,也踢得认穴奇准,当然轻重也极有分寸,一下就解开了小三子被制的穴道。 小三子一跃而起,转身从长案底下抽出一支铁棍,动作居然相当敏捷。 钱通刷的一声,抽出一条皮鞭来,冷声道:“赶车的钱通。” 钱义也抽出一条皮鞭,接口道:“赶车的钱义。” 那男的哈哈一声道,“万总管带着两个赶车的,也敢闯到咱们这里来,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万有全看两人取出来的兵刃是一对青钢环,口中不觉“哦”了一声,笑道:“对了,贤夫妇大概就是名动长安的青苗神姜青田和青娘子黄青香了,两位也薄具声名,怎的也和贼党沆瀣一气了呢?” 原来这一对夫妇一向住在长安青门外,因为夫妇两人平常都穿着青衣,故有青苗神和青娘子之称。 青苗神断喝一声道:“住口,万总管既知姜某夫妇的名号,当知姜某夫妇钢环出手,例无活口,三位可以出手了。” 钱通大笑一声道:“姓姜的,你少冒大气,来、来,钱大爷就让你先出手,看你有多少斤两?” 青苗神个子高大,手中钢环一分,冷笑道:“很好。” 刷的一环,像泰山压顶般朝钱通当头砸下。 钱通洪笑一声道:“看来有些蛮力!” 左手一抖,长鞭起处,向青苗神右腕抽去。 青苗神个子高大,但身法却相当灵活,身子一个轻旋,左手钢环朝钱通肩膀砸来。 钱通赶了几十年车,手中一支皮鞭,可真灵活无比,抽出去的鞭梢,倏然像灵蛇般回头过来,‘嗖’的一声,朝青苗神砸来的钢环中穿了过去!不,快疾无伦的缠上了几转! 青苗神吃了一惊,钢环赶紧往后一扯! 钱通嘿的一声,右腕运劲,长鞭往上一抖,竟把青苗神姜青田一个高大身子硬生生提了起来。 青苗神可并不是被钱通的长鞭缠住手臂提起来的,长鞭缠住的只是他左手一只钢环,他是不肯松手放弃钢环,才被人家趁势甩起半空的。 但他委实也名下无虚,身子堪堪腾空飞出,口中洪笑一声,左手用劲一送,把被皮鞭缠住的钢环,猛朝钱通掷了过去。 钢环既已松手,人也同时猛扑而下,双脚悬空连环踢出。 这一下使出来的是“悬空三弹腿”,也正是青苗神姜青田的看家本领。 钱通也跟着大笑一声,右手长鞭忽然在空中划了一个小圈,鞭梢缠着的钢环丝毫不松,好像他长鞭上本来就天生有一个钢环似的,随着他一圈之势,钢环一低再昂,正好朝着青苗神悬空踢来的右脚套去。 青苗神赶紧右脚一缩,身子下扑,左手一捞,再次握住了钢环,左脚又“呼”的一声,踢向钱通脑袋。 钱通长鞭一扬,又把青苗神像钓鱼般提起半空。 这两人出手之快,全部动作如电,当真好看已极! 青娘子在她丈夫出手之时,双手四个钢环发出一阵“叮”“叮”击撞之声,就朝钱义抢了过来。 钱义口中挪揄的道:“钱老二年纪一大把了,你小娘子还要耍我花圈,叫我老头上你的圈套?嗨,你还是去套套小白脸吧!”口中说着,长鞭向空一阵连挥。 赶车的原有一套绝活,手中长鞭向空抽动,就会发出“劈啪”连响。要知牲口是赶车的老本,皮鞭岂肯真的抽到牲口身上,这不过是在赶车时,唬唬牲口罢了,牲口一听到皮鞭在空中作响,就会洒开四蹄,跑得勤快些。 如今钱义的长鞭,向空中一阵乱挥,不,他东一鞭、西一鞭,抽得快极,鞭影如丝,就好像朝青娘子没头没脑的乱抽,每一鞭,都抽得“劈啪”作响,这十几鞭一气呵成,有似燃放一串鞭炮,在青娘子左右前后,上上下下连珠般响起! 动手过招,青娘子有的是杀着;但像这般兵刃还没交上手,就发出劈劈啪啪的怪声,她真还是破题儿第一次遇上,别说被他抽上,光这声音,就难听死了! 青娘子真怕被他抽上一鞭,赶紧把双手四个钢环护住全身,舞得个风雨不透,脚下却东一闪,西一闪的要待欺身过去,狠狠的赏他两记钢环,就兀自冲不过去。 那小三子手里抄了一根铁棍,眼看姐夫、姐姐已和两个戴毡帽的老头动上了手,万有全似乎看着四个人动手,看出了神,一回抬头看着姐夫表演空中飞人,一回又偏头看姐姐表演四圈钢环舞,一手拈着他八字胡子,还在摇头晃脑的,只差没叫出“好”字来!” 小三子暗暗“嘿”了一声:“好个老小于,活该你倒霉!” 他抡起铁棍,悄悄闪到万有全身后,一声不作,就往他头上砸落。 万有全明明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但他铁棍砸落下去,却砸了空,心中不由一惊,定睛看去,原来是自己太紧张了,这一记闷棍往右偏了半尺光景,以致只是落到对方右肩之外! 幸好万有全生似看得出神,并未注意到身侧,小三子悄悄抽回铁棍,又举了起来,这回他可觑得很准,对准了万有全西瓜皮帽的正中间,双手握棍,手起棍落,猛砸而下。 哪知这一记敢情左手用的力比右手大.铁棍又向左偏了半尺光景.顺着对方左肩斜出。 他瞪着两个眼睛。一霎没霎,万有全根本没移动过半分,自己这一“小夜叉棍”也练了七八年了,今晚怎会如此没了准头?他自然不肯罢休,正待抡棍再砸! 忽然,万有全身子没动,一颗头却转了过来,和他面对了面,咧嘴一笑道:“小兄弟,一不过三,你这第三棍就免了吧!” 第147章 威逼利诱 小三子看得猛然一惊,天底下没有人能够身子不转过来,一颗头竟会全转到背后来的! “这人会妖法!”他这句话,只是在心头打了个转,话声连喉咙都没上得来,就好像梦魔一般,僵在那里! 钱通是在耍猴子,他鞭梢始终缠着青苗神一只钢环不放,青苗神一会儿施展“悬空三弹腿”,一会儿单足钩住钢环,身子如白龙倒挂,右手钢环直砸而下,钱通就不让他有落地的机会。 钱义是在耍母驴,一支长鞭,一回儿“劈啪”之声音在西边,但鞭影却抽到了东边,一回儿“劈啪”之声,明明在她身后响起,但鞭影却抽到了青娘子的面前,有时鞭梢在她肩头碰一下,有时碰在她圆鼓鼓的屁股上,碰得虽然不重,却逗得青娘子满脸通红,又气又急! “咭!”裁缝铺里间,布帘忽然掀开,带着轻笑,走出一个青衫少年来,说道:“万总管,这里猴子还没耍完么?” 万有全连忙陪笑道:“也快要耍完了,里面已经得手了么?” 青衫少年点点头道:“他们早就走啦,现在差不多已经到家了呢!” 万有全得意一笑,抬抬手道:“钱老大,钱老二,够啦,人都已经到家啦。” 钱通应道:“好吧,姓姜的,你可以下来了。” 一抖手,鞭梢松开了缠住的钢环。 青苗神身在空中和钱通搏斗了不下三五十招,早已汗流浃背,左手握住钢环,身形往地上飘落,就在此时,突觉脚下一绊,几乎站立不稳,心头方自一惊,突然“委中穴”上一麻,身不由己屈膝跌倒。 钱通更不待慢,长鞭一圈,把他一个身子从地上拖了过去。 那钱义也在同时,把长鞭一收,笑道:“小娘子,你也累了吧?那就跟我钱二走好了。” 他长鞭明明收了回去,但不知怎的,青娘子突然纤腰一紧,一下就被人家皮鞭在腰上围了四五匝,几乎缠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钱义轻轻一扯,就把她擒住。 万有全一把挟起小三子,含笑道:“咱们走。” 三个人每人手里都挟了一个人,鱼贯退出裁缝铺。 那青衫少年好像送客人一般把他们送出大门,关上了门,然后由后窗穿窗而出,一闪就没有了影子。 原来这青衫少年却是春香,她和夏香奉命配合万有全的行动,由万有全等三人从前门进去,缠住青苗神夫妇。(当时并不知道青苗神夫妇,只是一对老年夫妻和一个学徒。) 春香、夏香两人却悄悄从后门进去救人,夏香护送云里飞的妻小回转客店,春香才从屋后走出,通知万有全鸣金收兵。 这时还不过三更光景,两件事都办妥了,丁建中和万有全都已回到了京安客庄的地下室里。 地室共有四大间,都是用砖墙隔的间。 现在靠右边最里首的一间,此时灯光荧荧,一张板凳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他们一望而知是母子两人。 另外靠壁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男人,敢情他酣睡未醒,是以这母子两人只是守在一旁,没敢去惊动他。 就在此时,只听他口中打了个呵欠,一手揉揉眼睛,突然清醒过来,一骨碌翻身坐起。 这一坐起,他自然发现了坐在板凳上的母子两人,口中不禁“咦”一声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他正是铁掌云里飞!小孩已经跑到床边,叫道:“爹,娘和我是两位姑姑把我们救出来的。” “两位姑姑?”云里飞奇道:“是怎么样的两个人?” 那中年妇人道:“她们说是你要她们去的,你怎么会不知道的呢?” “这就奇了!”云里飞还没想得出来。 门口有人呵呵一笑道:“恭喜云兄,嫂夫人和令郎安然归来,现在你应该心无顾忌了吧?” 随着话声,总管万有全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云里飞突然明白了,心头一阵感激,身不由主的拜了下去,说道:“万总管,你是云某的大恩人,请受云某一拜。” 万有全慌忙双手把他扶起,呵呵笑道:“云兄言重,些许微劳,何足挂齿,这是敝上从天香之宫带出来的天香解毒丹,能解天下百毒,敝上听说嫂夫人和令郎身中奇毒,特命兄弟亲自送来的。”说着,取出用白纸包着的两颗药丸,递交给云里飞云里飞接过药丸,感激涕零的道:“多谢万总管,多谢丁大侠,不但救出云某家小.还慨赐良药,这份大德.云某自当永志不忘,只要丁大侠、万总管用得着云某之处,赴汤蹈火,云某万死不辞。” “好说、好说!”万有全道:“兄弟不瞒云兄说,目前敝上虽是假名黄河赈灾,实则邀约江湖各大门派,为了荡平危害江湖的一统门贼党而来,云兄如今已不受贼党控制,愿意参加咱们的讨贼行动,敝上自表欢迎,如有不便,也绝不勉强。” 云里飞拱手道:“弃暗投明,能为江湖尽一份力量,正是云某求之不得之事,云里飞岂有不愿之理?” 万有全喜道:“嫂夫人和令郎暂时就在这屋子里好了,时间已晚,他们可以睡了,云兄请随兄弟来。” 两人走出外面一间,一张木桌上,也点燃了一盏油灯,桌上还放了六个大小钢环,和一条铁棍。桌旁一条长板凳上,一排坐着三个人,那正是从裁缝铺里擒来的二老一少,青苗神姜田青和他浑家青娘子黄青香,还有一个则是小三子。 只要看他们坐姿僵硬而不自然,分明是被点了穴道。 云里飞一怔道:“万总管把他们也擒来了?” 万有全一笑道:“兄弟把他们请来,就是想和他们好好谈谈。” 随着话声,迅快的走近过去,举手替三人解开了受制的穴道,一面含笑抱着拳道:“姜兄,大嫂子,方才多有得罪之处,希望三位不介意才好。” 青苗神睁开双目,说道:“万有全,你又要耍什么把戏了,姜某虽然被擒,杀剐悉听尊便,别给咱们来假惺惺的一套。” 青娘子和小三子穴道一解,两人双双站起,青娘子叱道:“万有全,那个该千杀的钱义呢,老娘找他拼了。” 万有全呵呵一笑,双手连摇,陪着笑道:“姜兄,大嫂子,且暂歇怒,可否坐下来听兄弟一言?” 青娘子冷声道:“没有好说的。” 万有全依然陪着笑,伸手一指桌上的钢环,说道:“兄弟是奉敝上之命,向两位赔罪来的,大嫂若是还耿耿于心,气不过兄弟,桌上就放着大嫂的四枚钢环,大嫂只管往兄弟身上砸就是了。” 青娘子哼道:“你当我不敢?”正待伸手去取桌上钢环! 青苗神喝道:“慢点!” 青娘子看了他浑家一眼,问道:“为什么?” 青苗神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说有话要和咱们说,且听他说些什么?” 青娘子没有作声,果然气鼓鼓的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万有全含笑道:“这位是云里飞云兄,他和两位一样,原先也是一统门的人,他的家小,被囚禁在裁缝铺里,还在他们身上下了毒,这些两位都比兄弟清楚……” 他在说话之时,伸手拉过一条长凳,在青苗神夫妇对面坐了下来,一面招呼道:“云兄,也请坐下来。” 云里飞依言傍着他坐下。 青苗神道:“咱们并不是一统门的人。” 青娘子也道:“是啊,咱们从来也没听说过一统门三个字。” “这就是了。”万有全道:“两位在洛阳道上,也是数得起的人物,竟然连在幕后主使的一统门都不知道,这就说明了一点,一统门只是利用两位,并没把两位当做朋友了。” 青苗神道:“咱们也并没有受一统门的利用。” 万有全笑了笑道:“一统门利用了两位,两位还一点都不知道,可见……” 青苗神怒哼道:“万总管一口一声说愚夫妇被一统门利用,可有证据?” 万有全一指云里飞,说道:“这位云兄,就是受了一统门的威逼利诱,替一统门假冒这里的何掌柜,主持京安客庄的,一统门除了他们自己人之外,对外人是永远不会放心的,因此在他家小身上下了毒,两位改扮成裁缝铺的一对老裁缝师,自然是监视云兄和他家小来的了,云兄被一统门利用,难道两位会不是一统门的人么?但两位竟然连一统门三个字都不知道,岂非被他们利用了?” 青娘子冷声道:“你既然知道这位云朋友的家小身上被一统门下了毒,你派人把他家小救出来,岂不是害了他的家小么?” 这话,万有全听出来了,他故意哈哈一笑道:“兄弟既然担当了武林各大门派讨伐一统门,负责全盘策划的总管,岂会对一统门区区剧毒,都毫无办法之理?” 这口气就大了,他俞府总管,摇身一变而为黄河赈灾总管,现在居然自封为武林各大门派讨伐一统门的总管了。 青娘子眼睛一亮问道:“你能解一统门下的毒么?” 万有全心头遢实,微笑道:“不是兄弟夸口,天下最厉害的‘沾衣毒’、‘穿肠毒’和‘无形毒’,兄弟都包管只要一粒药,就可药到毒除。” 第148章 飞鸽传书 青娘子忽然回头叫道:“当家的……” 青苗神沉哼一声道,“你别打岔,听万总管说呢!” 万有全笑吟吟的道:“一统门勾结倭寇,走私贩毒,无恶不作,他们控制唯一的方法就是下毒,一种是下在你家小身上,一种直接下在你身上,使得中了毒的人,丝毫不敢反抗,只好乖乖的听命于他。 青苗神道:“万总管对一统门知道得如此详细,可知他们头儿是谁么?” 刀有全道:“这就是他们神秘之处,别说兄弟是外人,即使是一统门中,负责一方,统领几个门派的令主,也未必知道他们头儿是谁呢!” 青苗神道:“会有这等事?” 万有全微微一笑道:“姜兄不信,你待会就会相信了。” 青苗神道:“万总管此话怎说?” 万有全徐徐说道:“因为咱们今晚逮住了一统门负责一方的一位令主。” 青苗神一怔,问道:“这人是谁?” 青娘子道:“咱们管他是谁,当家的,咱们该管的还是咱自家的事儿。” 万有全笑道:“嫂夫人说得是。” 青娘子道:“万总管,咱们也不用瞒你了,我和当家的,确然中了他们的毒,不得不听他们摆布,你真有解毒的药?” 万有全一指云里飞,笑道,“这位云兄的家小,刚才服了解药,兄弟若是没有十成把握,还用来劝说两位么?” 青苗神脸上现出痛苦之色,说道:“万总管,兄弟一生从未求过人,但身受荼毒,内心痛苦不堪,总管真有解药,那就赐我夫妇三粒,兄弟感恩不尽。” “姜兄好说。”万有全道:“兄弟就是给两位送解药来的,希望贤夫妇能够弃暗投明,为江湖共除败类。” 说到这里,伸手送过三粒药丸。 青苗神接过药丸,分了一粒给青娘子,把另一粒给了小三子,三人立即吞入口中。 青苗神道:“只要能解去愚夫妇身上之毒,不再受制于人,万总管有什么差遣,愚夫妇愿效微劳。” 青娘子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笑道:“当家,现在咱们不用再戴这劳什子了。”她这一揭下面具,不过是三十左右年纪。 青苗神也从脸上揭下面具,一面指着小三子,朝万有全道:“这是兄弟的内弟黄承祖。” 一面又朝他内弟道:“你快见过万总管。” 黄承祖朝万有全抱抱拳道:“万总管,在下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总管不介意才好。” 万有全呵呵笑道:“小兄弟不用客气,咱们以后都是自己人了。”接着站起道:“兄弟带你们去看几个人,也许可以从他们口里,听出一点一统门的秘密出来呢!” 青娘子道:“万总管真的抓到了一统门的人?” 万有全得意一笑道:“兄弟骗你们则甚,今晚抓来的这几个人,说起来还是大有来历的人呢!” 这是地室中最大的一间,这时中间一张长案上,点燃起一支红烛。长案旁,放着两张木椅,一张木椅上,已经坐着一个一身黑衣,面貌姣好的孙二娘。 另外边上站着的四个人,则是路传广、冷中锋、铁凌霄和金面郎君金兆铨。另一把椅子,还空着没有人坐。 地上却躺着两个人,那是一统门的西路令主终南派靖一道人和岐山姬家的姬叔全,他们是中了孙二娘的“金蜂针”,已经毒发昏迷。 万有全领着云里飞、青苗神夫妇和黄承祖走入。 孙二娘不觉站了起来,口中娇声道;“万总管来啦!” 万有全连忙拱手道:“孙二娘请坐。” 孙二娘道:“总管来了,这里那有奴家的坐位?” 万有全给大家引见了青苗神夫妇,一面笑道:“今晚之事,还得全仗孙二娘相助,快快请坐,不用客气了。”他看了地上两人一眼,问道:“他们好像已经昏迷过去了。” 孙二娘道:“他们中了奴家的针,时间已久,自会毒发昏迷,只要喂他们一粒解药,就可清醒过来的了。” 万有全道:“那就请二娘先喂姬叔全一粒。” 孙二娘答应一声,取出一粒解药,先喂姬叔全服下。 过了不多一回,姬叔全果然睁开眼来,翻身坐起,目光一瞥,才发现自己已落在人家手里,他看了孙二娘一眼,口中哼了一声,说道:“孙二娘,你很好。” 万有全含笑道:“姬兄醒了么?” 姬叔全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万有全一笑道:“兄弟就是武林各大门派声讨一统门总管万有全便是。” 姬叔全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我看你只是丁建中的家奴罢了。” 万有全脸色倏地一沉,回到椅上坐下,寒声道:“姬叔全,兄弟不过看在你是岐山姬家当家份上,若说你卖身投靠一统门,已是附贼之徒,如今又落在我手里,不过是一名阶下囚而已,你敢冲撞万某,那是不想活了。” 姬叔全听他口气不善,先自气馁了一半,色厉内荏的道:“你敢杀我?” “万某要杀你比捏死只蚂蚁还要方便。”万有全冷冷一笑道:“阁下应该知道,万某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出身,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你就是想死,万某不点个头,阎王老子也不敢留你。” 姬叔全道:“你们要待怎样?” 万有全嘿嘿一阵冷笑,道:“姬叔全,这里是地下室,这光景,你想想也可以想得出来,万某要待怎样了。” 姬叔全心头暗暗一沉,这情形他自然看得出来,尤其万有全这句“这里是地下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力持镇定,问道:“丁建中呢?” 万有全一笑道:“敝上回房睡觉去了,这里的事,交由万某全权处理。” 姬叔全道:“你想逼供?” 他是岐山姬家的族长,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动,看了今晚万有全这付阵仗,心头自然止不住有些发毛了。 万有全深沉一笑道:“你以为万某吃饱了和你聊天来的。” 姬叔全道:“你们要问什么?” 万有全道:“有些话,万某已听孙二娘说过,但副令主知道的,总该比孙二娘多吧?万某就是想听听副令主的。” 姬叔全道:“你想知道些什么,总有个范围吧?” 万有全笑了笑道:“副令主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万某就听多少,不过万某事前要提醒副令主一句,说出来的话,最好莫要保留什么,万某是不喜多问话的,等到万某要问的时候,那就……嘿嘿嘿嘿!” 姬叔全道:“姬某若是全说出来了呢?” 万有全不加思索的道:“去留悉听尊便。” 姬叔全道:“此话当真?” “笑话?”万有全微哂道:“万某忝为各大门派声讨一统门的总管,岂会说了不算?” “好,在下说了。”姬叔全道:“本来靖一道兄和兄弟负责西路,这里属于中路,并没咱们的事……” “慢点!”万有全一摆手道:“中路令主是什么人?” 姬叔全道:“武天相。” 万有全道:“那么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姬叔全道:“因为靖一道兄和兄弟对丁建中夫妇曾有过几次交手的经验,知道的较多,所以上面才把咱们调来的。” 万有全道:“你说上面,是什么人?” 姬叔全道:“上面自然是一统门的总坛了。” 万有全道:“由何人负责?” 姬叔全略为沉吟了下道:“兄弟只知道总坛统领是凤文锦。” 万有全道:“凤八呢,是什么身份?” 姬叔全脸色微变,说道:“兄弟不知道。” “好,我相信你。”其实姬叔全脸色微变,万有全岂会看不出来?接着道:“你说下去,总坛派你们来,有些什么任务?” 姬叔全道:“这个兄弟就不清楚,因为有许多机密,只有令主知道,而且有些行动,都是由总坛随时以飞鸽传书,临时指示,兄弟只是奉令主之命行事。” 万有全听说“飞鸽传书”,不由心中一动,说道:“自己怎么忽略了这一点。”一面问道:“好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万某希望你要据实回答了。” 他一指地上的靖一道人,问道:“此人究竟是谁,你总该知道吧?” “这……”姬叔全打了一个楞子。 万有全没待他开口,含笑道:“他当然不是终南派的二观主靖一道人,我要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姬叔全道:“这个兄弟真的不知道,因为戴着的人皮面具的后面,面貌和靖一道人一般无二。” “很好。”万有全点点头道:“现在你可以去休息了。” 姬叔全道:“你答应问完话,就释放兄弟的、如何言而无信?” 万有全一笑道:“此刻放你出去,天下虽大,并无你存身之处,姬兄留在这里,兄弟可以保证你安全无虑最多半个月,等咱们破了一统门。姬兄就可以安心回岐山去了。” 姬叔全想了想,俯首道:“好吧!” 万有全朝金面郎君道:“金兄,你快扶姬兄进去。” 金面郎君答应一声,扶着姬叔全进入另一间屋子而去。 万有全站起身,走近靖一道人面前,俯身从他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然后朝孙二娘问道:“他们中了金蜂针,如果只喂他们一粒解药!又如何呢?” 孙二娘道:“体内毒性,尚存一半,武功就会暂时失去。” 万有全道:“能维持多久?” 孙二娘道:“百日之内,尚无可虑,过了百日,毒性渐渐入骨,就会永远成为废人。” 第149章 雕虫小技 “这样就好。”万有全道:“二娘那就再给兄弟一颗解药。” 孙二娘取出一颗解药,递给了万有全,万有全转身交给云里飞,低低的嘱咐了几句,云里飞躬身领命。 万有全又向云里飞交待了安置青娘子,黄承祖姐弟之事,然后朝铁扇相公宋兴仁、青苗神姜青田、孙二娘三人招招手道:“三位请随兄弟来。”说完,一手拿着从靖一道人脸上揭下的人皮面具,领着三人,走到另一间屋中,随手掩上了门。 过了约莫一顿饭的时光,房门开处,从里面走出靖一道人、姬叔久、孙二娘三人,仍由暗道出了地室,从京安客庄后面的住家闪出,他们自然是回道观去的了。 天色刚刚破晓,俞惊尘夫妇还未醒来,房门外就响起了剥落扣门之声。俞惊尘翻身坐起,问道:“是谁?” 门外响起春香的声音答道:“是小婢春香。” 吴宣艺披衣下床,说道:“进来,可有什么事吗?” 房门开启,春香很快的闪了进来,说道:“小婢特来启禀姑爷,万总管说有紧急之事,要见姑爷。” 俞惊尘穿好长衫,问道:“人呢?” 春香道:“就在外面等着。” 俞惊尘哦了一声道:“好,我就出去。” 匆匆走出,万有全正在楼上小客厅里坐着,看到俞惊尘,立即站了起来,迎着道:“启禀主人,事情有了变化。” 俞惊尘自可想得到若非事情有什么重大变化,万总管不会这么早就赶上楼来,一面伸手道:“万兄请坐了再说。” 这时吴宣艺也走了出来,万有全拱拱手道:“属下见过夫人。” 吴宣艺含笑道:“万总管不用客气,快请坐了好说。” 万有全道:“属下刚才据报,昨晚咱们宴请的十七位来宾,离开咱们这里之后,已经全体失踪……” 俞惊尘听了吃了一惊,急道:“是一统门把他们劫持了?” 万有全道:“除了一统门,谁也没有这么大神通。” 俞惊尘道:“万兄这消息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他们家属到咱们这里来问了?” “没有。”万有全道:“怪也就是怪在这里,这十七位贵宾,如果筵席散后,均未回去,他们家属,必然会来京安客庄询问,但却没有一家前来探询,可见这十七个人被劫持之后,他们家属已经接到警告,不准他们张扬了。” 俞惊尘道:“一统门不找咱们,却把十七个人劫持了去,这又为什么呢?” 万有全道:“那是因为咱们这里防守得太严密,他们无从下手,只好把咱们请的客人劫去,一则可以破坏咱们赈灾之举,二则有这十七个人质,可以引咱们入伏,或者另有阴谋。” 吴宣艺道:“黄河救灾,是件救济数十万灾黎的善举,一统门不该破坏咱们此举。” 万有全道:“咱们赈灾,如果顺利完成,江湖上人对主人、夫人,自然会十分敬重,他们破坏赈灾,正是对咱们最好的打击了。” 俞惊尘道:“这么说,预定今天义卖的珍宝,就不能举行了。” 万有全道:“不错,这些人遭一统门挟持,义卖珍宝,自然无法举行,好在咱们举行义卖的日期,并未向外公布,延期举行,倒也无妨,只是这十七个人,咱们非想办法,立时从他们手中救出来不可。” 吴宣艺道:“万总管是不是已有对策了呢?” 万有全道:“这消息属下也是刚才才知道,一时之间,属下还没想出妥善对策,但属下昨晚已经下了一着棋,待会也许会有眉目来。” 吴宣艺问道:“万总管下了一着什么棋呢?” 万有全摸摸嘴上两撇八字胡子,含笑道:“属下昨晚把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个放回去了。” 俞惊尘一怔道:“万总管不是说要问他们话么,怎么把他们放回去了呢?” 万有全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放回去的只是孙二娘一个,其余两人,是铁扇相公宋兴仁和青苗神姜青田乔装的。” 俞惊尘低哦一声,关心的道:“宋兄和姜青田不会露出马脚来吧?” 万有全笑道:“主人只管放心,他们三人会配合得很好。” 俞惊尘道:“这倒是一着好棋,对方如有动静,靖一道人是他们重要人手,当然会有眉目的了。” 万有全道:“据属下预料,一统门劫持这十七人,可能是一箭三雕,连环之计……” 吴宣艺轻哦一声,问道:“如何是一箭三雕连环计呢?” “第一,劫持了这十七个人.咱们的义卖就无法举行。” 万有全竖起两个手指,续道:“第二,他们也可能利用这十七个人质,引诱咱们去救人,这又可以分为两点:一是藉这机会,可以探测出咱们的实力,第二是可以预设埋伏,让咱们去自投罗网……” 吴宣艺问道:“那么第三点呢?” 万有全道:“第三点,咱们要去救人,自然得分出大部分高手,这京安客庄内留守的人自然不会太多,力量也必然单薄……” 吴宣艺道:“他们想劫夺赈灾的珍宝?” 万有全点头道:“正是如此。” 吴宣艺怒道:“一统门敢动赈灾的珍宝,当真灭绝人性了!” 万有全道:“他们本来就是无恶不作的强盗。” 俞惊尘道:“那么咱们……” “主人不用操心。”万有全一笑道:“属下倒有一个计较在此。” 俞惊尘道:“愿闻高见。” 万有全道:“四个字,将计就计。” 吴宣艺道:“万总管足智多谋,你倒说出来听听看?” 万有全笑道:“咱们就是针对他们的三点,完全依照他们预料去做。” 吴宣艺道:“我听不懂。” 万有全道:“第一,他们劫持了人,咱们的义卖自然不能举行。第二,他们要探测咱们实力,咱们就隐藏一部分实力,但驼龙姜大侠和常姑娘就得出来,让他们知道咱们的人手,除了客店中全部人手之外,跟在暗中保护的人,只有姜大侠和常姑娘两个。至于他们以人质引诱咱们中伏.咱们就赶去大部分的人,只留少数人在这里留守……” 吴宣艺道:“那么这里呢?” 万有全一笑道:“夫人别急,这是第三点,咱们明里全走,暗中可得把好手留下来。” 吴宣艺道:“这个怎么分得开呢?” 万有全道:“属下只不过是如此构想,至于细节还须详细配置,而且也要等那颗棋子(指宋兴仁三人)来了消息,再和各方配置好了,再作决定。” 他说到这里,口气略为一顿,说道:“不过,待会属下,也许很忙,抽不出时间来,有一件事,属下想先办好了,免得临时匆忙。” 吴宣艺道:“什么事呢?” 万有全道:“属下想请夫人和春香姑娘互换衣衫,由春香姑娘乔装夫人,夫人乔装春香。” 吴宣艺道:“这为什么呢?” 万有全道:“为了救人,表面上夫人应该和主人同去,但这里又必须由夫人坐镇,所以由春香乔装夫人随主人同去,夫人乔装春香,留在这里。” 吴宣艺道:“那要易容才行,我又不会易容。” 万有全道:“属下还略懂一二,大概可以过得去就成了。” 他是魔教出身,骗人的玩意,自然都会。 吴宣艺道:“现在就要改装么?” 万有全道:“替两个人易容,最少也得顿饭时光,现在就该动手了。” “好。”吴宣艺道:“我叫春香进来。”接着就叫道:“春香。” 春香在门口应道:“小婢在。” 吴宣艺道:“你随我来。” 春香随着她进房而去,不多一回,两人已互换了衣衫走出。 万有全站起身道:“夫人和春香姑娘都请坐下,属下就好替两位易容了。”吴宣艺和春香依言在椅上坐下。 万有全从桌上取过一个布包,打了开来,里面有六、七个瓷罐,还有刀圭、黛笔等用具。 首先打开一个瓷罐,用玉圭挑着白药膏轻匀的在吴宣艺脸上,薄薄敷了一层,敷完了之后,又给春香脸上也轻轻敷好,然后又给两人画眉、点脂、敷粉、施朱,手续繁琐而工细,但他做得相当快速俐落。主婢两人,在每一次施术中,都在逐渐的改变容貌.前后不过顿饭工夫,吴宣艺已变成春香,春香也变成了吴宣艺。 万有全替两人易容完毕,口中长长吁了口气道:“好了,不过夫人和春香姑娘口音不同,这须略加练习才行。” 俞惊尘站在一旁,看得大为惊奇,赞叹道:“易容术和吴人皮面具,我也看得多了,但经万总管易容之后,连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真是神乎其技!” 万有全笑道:“雕虫小技,算不得什么?” 吴宣艺看着春香,娇声道:“春香真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我也一定很像春香了,走!春香,我们回房去看看。” 万有全从布包中取出一面铜镜,递了过去,一面说道:“夫人,时间宝贵,属下还有许多事要办,待属下先把如何控制声音,模仿别人口音的诀窍,说出来了,夫人好和春香姑娘慢慢的练习,属下就得下楼去了,只是夫人和春香姑娘务必在午前学会双方的声音才好。” 说完,不待两人多问,就把如何控制自己的声音,如何模仿别人的声音,不厌其烦,详细讲述了一遍,直等两人完全领悟,就站起身,拱拱手道:“主人,夫人,属下告退了。” 匆匆往楼下行去。 第150章 身体抱恙 俞惊尘叹息一声道:“到现在才知道,行走江湖,武功还在其次,主要的还是在计谋,咱们此行,若是没有万有全这样一位奇人相助,要想扑灭一统门,真是谈何容易?” 吴宣艺学着春香的口吻叫道:“姑爷、小姐,可以去洗脸了,小婢去端早餐来。” 春香忙道:“小姐,这怎么可以?还是小婢去。” 吴宣艺道:“你从现在起,就是我了,客店里人手杂,千万别露出破绽,万总管的计策就落空了。” 春香道:“那也不能让小姐去做呀!” 吴宣艺道:“你不会叫夏香她们去做么?” 春香点点头,学着吴宣艺的声音叫道:“夏香。” 夏香赶紧趋了进来,躬身道:“小婢在。” 春香道:“你去给……”。她粉脸一红,“俞郎”二字再也叫不出口。 吴宣艺在旁含笑接口道:“俞郎。” 夏香听得不禁一怔! 春香含糊的道:“快去准备早餐了。” 夏香只觉小姐今天说话怪怪的,不觉多看了她一眼,才答应一声,转身下楼而去。 俞惊尘含笑道:“你们没看到连夏香都有些起疑了么?这在你们来说,应该不算成功,如是遇上对方的人,这一生疑,岂不就会偾事了么?”不多一回,秋香端来脸水,夏香送上早餐。 俞惊尘盅洗之时,吴宣艺把自己和春香两人互相易容之事,低低的告诉了三香,并严禁她们泄露机密。 早餐之后,万有全又匆匆赶上楼来,朝俞惊尘拱手笑道:“报告主人,消息来了。” 俞惊尘忙道:“万总管得到了什么消息了。” 万有全在对面一张椅上坐下,说道:“是宋兴仁来的,属下要他带去了两只信鸽,传来的消息。”(宋兴仁改扮靖一道人,青苗神姜青田改扮姬叔全,和孙二娘一同回去,事详前文) 俞惊尘道:“他怎么说?” 万有全道:“方才他接到命令,要他们立时前去‘金盘’,城内改由武天相负责,他对‘金盘’两个字,指的是什么地方,日前还不清楚,据他猜测,‘金盘’二字.可能是对方的暗号了,他向属下请示,属下已告诉他沿路留下咱们的记号,抵达’金盘’之后,不可再用信鸽,以防被对方发现。” “金盘?”俞惊尘问道:“开封附近,有没有叫金盘或金什么的地方?” 万有全道:“没有,属下对这一带的地方,最是熟悉不过,并无金什么的地名……”,他微微一笑道:“但属下却猜到了个地方,只不知对不对,还要待证实之后,才能确定。 吴宣艺问道:“万总管猜的是什么地方呢?” 万有全耸耸肩道:“属下只想到一句话:‘金人捧露盘’,从这句话推猜,大概……嘿嘿,虽不中,也不远矣。” “金人捧露盘?” 吴宣艺道:“这不是词牌名么,和地名有什么相干?” 万有全似是不肯明说,只含笑道:“这是属下的猜测罢了!” 说到这里,低“哦”一声道:“对了,昨晚咱们宴请的十七位贵宾,昨晚同时失踪之后,也不见他们家人到京安客店来探问一声,可见十七家的家属,全都接到了对方的恐吓信。或是他们自己写了亲笔函,不准家人声张,此事咱们只作不知,但咱们也不妨去探探他们的口气。” 俞惊尘道:“有此必要么?” “自然有必要了。”万有全耸着肩膀:“这是礼貌,昨晚人家来了,主人应该去登府回拜。” 俞惊尘道:“这一来,不是让对方知道咱们已经知道了么?” 万有全道:“属下之意,就是让对方知道,咱们已经知道了,这样,他们就会来个将计就计,咱们也给他们来一个将计就计。” 吴宣艺道:“他们如何将计就计?我们又如何将计就计呢?” 万有全摸摸鼻子,神秘一笑道:“这两个将计就计,简单点说,咱们本是被动,但却可以因此扭转过来,咱们变成了主动,对方就反而落为被动了。” 吴宣艺道:“万总管的话,我是越听越糊涂了。” 万有全道:“现在属下一时也说不清,夫人到时自会知道。” 俞惊尘道:“一切计谋,由万总管来定,我们只要照着他的计划去做就是了。”“哦” 他口中低哦一声问道:“万总管方才说,咱们该如何去回拜呢?” 万有全道:“这十七个人中,以赵镇中的声望最高,主人只要去拜访赵镇中就好。”忽然压低声音道:“咱们此去,以拜访赵镇中为名,另外还有一个约会。” 俞惊尘道:“是谁约了我?” 力有全道:“属下因救人之事,十万火急,咱们这里的人手,已不能分配,因此是属下代主人通知了常姑娘,要她转约知本大师和姜大侠等人和主人见面。” 俞惊尘道:“地点在那里?” 万有全道:“鼓楼街南的相国寺。” 俞惊尘道:“相国寺五方杂处,江湖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咱们在那里集会,不会太惹人注意么?” 万有全笑了笑道:“属下就因相国寺游人众多,五方杂处,才不致引起对方的注意呢!” “好!”俞惊尘点点头道:“一切悉听总管安排。” 万有全道:“那就请主人下楼了,门口马车已经套好了。” 俞惊尘和万有全相偕下楼,跨出大门。 钱通早已套好了车,敞开着车门。两人登车之后,钱通不待吩咐,长鞭一抖,两匹马就缓缓起步,直向大街驰去。 这开封城周围足有四十里,街道宽阔,甚是繁华,北城是高级住宅区,南门内外,则是商业中心,歌管楼台,都集中于此。 钱通驾着一辆华丽马车,蹄声得得,赶到北城一座宏伟的大门楼前,才行停住。 这座大宅院,正是开封城中首屈一指的绅缙赵镇中的住宅。 大门前石狮雄踞,旗杆高竖,配以白石为阶,朱红大门,正中间一方金字匾额,写的是: “世德绵长”,下款足足排了两行金字的什么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等头衔的总督大人所书,确是阀阅世家,气势非凡! 马车方自大门前一停,万有全刚跨下车厢。四扇朱漆大门靠左首的一扇,就呀然开启,走出一名青衣汉子。 赵府的当差,自然见多识广,眼睛比狗还亮,一眼看到停在门前的这辆马车,豪华得几乎是他当了一、二十年差还是第一次看到,比几年前到府里来拜会老主人的什么爵督还要神气!一时不知来了什么贵人,赶紧弯着腰奔下石阶,再连连弯腰道;“小人不知宠莅的是那一位贵人,容小的进去通报。” 万有全挺着胸,把手中拜帖递了过去,说道:“敝主人前来拜会贵上,有名帖在此。” 青衣汉子连连应“是”,双手举得比头还高,才接过名帖,又躬着身道:“贵客稍候,小的立即进去。” 万有全道:“贵管家且慢。” “是,是。”青衣汉子没命的应“是”,还没开口请问。 万有全已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包随手递了过去,说道:“有劳贵管家,敝上有赏。” 青衣汉子一听“有赏”,腰弓得更弯,腾出一只手来,接过红包,不由得猛吃一惊,这个红包沉甸甸的,足有五十两重,一下压得他几乎屈下膝来,口中忙道:“小的领赏,叩谢大人厚赐。” 万有全道:“管家不用客气,快请。” “是、是!”青衣汉子一手把红包揣入怀里,再次朝着马车,一躬到地,转过身,脚下就像腾云驾雾一般,快得如同八步赶蝉,没命的往里奔了进去。 不多一回,从大门中走出一个四十多岁,脸色白净的汉子,只要看他衣着讲究,必是赵府中颇有身份的人了。 那汉子跨出大门,立即急步趋下阶来,连连拱手道:“俞大侠光临,敝主人未及远迎,深感歉疚,请俞大侠里面奉茶。” 万有全也立即迎了上去,拱手道:“在下万有全,这位……” “原来是万总管。”那汉子抱拳道:“兄弟陆怀安,忝为赵府管事。” “是陆总管,兄弟久仰得很。”万有全堆着笑道:“陆总管请稍候,兄弟请敝上下车。” 说罢,急步来至车前,伸手打开车门。 陆怀安举目看去,但见从车上跨下一位身穿天蓝长袍,腰围玉带,斜挂古剑的俊逸青年,不但人如玉树临风,只要看他气度从容,英气逼人,就是个非常人物。 陆怀安身为赵府总管,平日里官宦富豪中人见得多了,就没有见过这等气概的人,他打从心眼里生出无限敬佩之意,慌忙趋了上去,拱着双手,一躬到地,口中说道:“陆怀安久仰俞大侠大名,今日得瞻风采,真是幸事。” 俞惊尘连忙还礼道:“陆总管好说,兄弟不敢当!” 陆怀安道:“俞大侠宠莅,敝主人因病在身,不克迎迓,符命小人奉请俞大侠入内奉茶。”说罢,连连躬身肃客。 他主人明明被贼人劫持去了,他却诿称主人在卧病。” 俞惊尘和万有全在他陪同之下,进入大门,在正厅落坐,一名青衣汉子送上香茗。 俞惊尘含笑道:“兄弟昨晚在客舍谨具薄酌,幸蒙镇老宠临,兄弟是特来致谢的。” 陆怀安站着道:“俞大侠太客气了,敝上昨晚回来,盛道俞大侠贤伉俪仪举,甚为钦佩,只是敝上今晨略受风寒,不克见客,还望俞大侠见谅。” 第151章 相国寺外 “陆总管说哪里话来?” 俞惊尘道:“镇老德高望重,一方硕彦,兄弟只是趋阶致敬而来,既是崇体违和,怎敢请见?只是兄弟还略暗岐黄,镇老如果尚未痊好,兄弟不妨替他诊诊脉看,也许可以一剂而愈。” 万有全连忙接口道:“是、是,陆总管,敝主人幼承昆仑奇学,精擅脉理,在江湖上颇有儒医之称,镇老如有不适,经敝主人诊治,包管着手成春,一剂就可康复了。” 陆怀安神色为之一紧,堆笑道:“在下也久闻俞大侠亦医亦侠,名满江湖,只是敝主人早晨已经服过药了,俞大侠未来之前,刚刚睡热,在下不好惊动.如果服药之后,依然无效,自当敦请俞大侠侠驾,再为敝上诊治。 俞惊尘颔首道:“如此也好,兄弟那就不打扰了,镇老醒来,就请陆总管叱名候安。” 说罢站了起来。 “俞大侠言重。”陆怀安连连抱拳道:“真是不好意思,劳俞大侠枉驾。”一路送了出来。 俞惊尘跨下石阶,回身道:“陆总管请留步了。” 万有全迅快打起车盖,伺候俞惊尘跨入车厢。 陆怀安垂手站在车旁,神色恭敬的躬身相送。 万有全蹙到他身边,脸含微笑,低声道:“陆总管但请宽心,天大的困难,自有敝主人承担。” 说完,点点头,跟着钻进了车厢。陆怀安听得心头大奇,暗道:“听他口气,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主人失踪了。” 急忙抬头望去,马车已经蹄声得得疾驰而去。 就在钱通的马车驰出南门之后,一名青衣短靠汉子,也急步跟着出城。 但在短靠汉子身后,又有一个身穿竹布长衫汉子远远跟着出了城门。 南门外,还是一条相当热闹的大街,钱通驾了几十年车,技术自然相当纯熟,铃声和马蹄,在杂沓的人群中穿行,车行得不算太快。 那短靠汉子似是有着急事,也紧跟着车后,虽然人的两条腿,比不上牲口的四条腿,何况这辆马车,有着两匹牲口;但正因车驰得不太快,短靠汉子纵然落后了一段路,还可以远远的缀了下来。 这条长街不过里许光景,转眼之间,车子就冲出了街尾,两边店户住家,也渐渐的疏疏落落起来,看情形,车子是朝干河店去的,而且出了长街,车子就突然间奔驰得快了。 短靠汉子精神抖擞,也立即展开脚程,跟着奔了下去。他当然知道这辆车是从京安客庄驶出来的,不可能去得太远,最多也不过是在开封附近有事。 他是出了名的飞毛腿,只要不和牲口比赛长程,他绝不会把马车追丢。但就在他洒开脚程之际,路边突然踉踉跄跄的闪出一个人来,一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人身上穿一件蓝布大褂,敞开着胸膛,手上叮叮当当盘着两颗铁弹子,左手一拦,嘿的笑道:“老刘,这几天你躲到哪里去了,找遍几个场子,连你的影子都找不到。” 这一开口,满嘴都是酒气,显然已有七、八分酒意,飞毛腿(短靠汉子)一抬头,根本不认识对方是谁?何况自己也并不姓刘,不觉脚下一停,陪着笑道:“老哥哥大概认错人了,兄弟可并不姓刘。” 蓝褂大汉口中一阵嘿嘿干笑,说道:“老哥输了赌账,连刘都不敢姓了,咱们哥俩认识不是一年半载,怎么,就凭你说一句不姓刘,我就认不得你了?你抹桌布刘老七就是烧成了灰,我闭着眼睛也摸得出来。” 飞毛腿眼看钱通驾的马车已经远去,心头不禁大急,说道:“老哥,你准是认错了人,兄弟真的不是刘老七。” “嘿嘿!”蓝褂汉子冒着满嘴酒气,打了个酒呃,才道:“谁不知道你抹桌布刘老七在干河店有个老相好,我已经在这里足足等了你一个上午啦,咱们都是在外面跑跑的,你欠赌账,就避不见面,这算哪一门子的朋友?” 飞毛腿看他喝得醉醺醺,硬把自己当作什么抹桌布刘老七,喝醉酒的人,有理也说不清。 最使他焦急的是钱通那辆车子,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心里一急,只得陪笑道:“好,好,老哥,有话好说,兄弟有急事在身,等兄弟回来再说,欠钱还钱,今晚咱们在老地方见,一定如数奉还……” “老地方?”蓝褂汉子跟着道:“老地方在哪里?” 这句话可把飞毛腿问住了,他原是随口说说的。 他既非抹桌布刘老七,也认不得这个醉汉,当然不会知道他们经常是在哪个场子聚赌的了。 但飞毛腿也是老江湖了,一楞之后,立即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一拍醉汉的肩膀,说道: “你老哥经常去的地方,还用得着兄弟说么?” 蓝褂汉子口中啊了一声,通红的脸上浮起一丝邪笑,说道:“你是说马寡妇那里?” 飞毛腿心里想暗暗好笑,到底是喝醉了的人,容易对付,轻轻一套,他自己就说出来了,这就低声笑道:“说起马寡妇,就说到你心坎里去了,快别噜苏了,人家还眼巴巴的等着你呢,快些去吧,兄弟也有正经事儿要办,今晚见。”说罢,正待要走。 “不成。”蓝褂汉子依然拦着他,发出重浊的声音道:“马寡妇这骚娘。如今搭上了刀疤老六,他是我的把兄弟,不好为了一个骚娘,就伤了兄弟的和气,我……发过誓,她店里我不去。” “真缠夹!”飞毛腿暗暗攒了下眉道:“那么随便那一个场子,你说一声,今晚兄弟准到。” 蓝褂汉子道:“歪头张那里。” “好,好。”飞毛腿点着头道:“就歪头张那里,一言为定。” 他又想开步。“不成。”蓝褂汉子一手指着飞毛腿的鼻子,大声道:“抹桌布,你说,你……你对老子说过多少句一言为定了?你……你想我会相信么?” 喝醉了酒的人,当真难缠得很! 飞毛腿不胜其烦,正想趁他不备,出手把对方制住! 蓝褂汉子忽然伸手一招,叫道:“喂,朋友,你过来。” 飞毛腿一惊,暗道:“原来他还有帮手。 急忙回头看去,来的是一个穿竹布长衫的汉子。 那人经蓝褂汉子招着手,就走近过来,问道:“两位有什么事?” 飞毛腿一听,心中暗道:“原来他们也不是熟人。” 蓝褂汉子道:“抹桌布,你要这位老哥给你做个保,你就可以走了。” 竹布长衫汉子笑道:“老哥一定看错人了,他不是抹桌布。” “是、是!”飞毛腿这回如遇救星,忙道:“就是咯,兄弟根本不是抹桌布刘七。” 蓝褂汉子睁着眼道:“那……那他是谁?” 竹布长衫汉子道:“这位老哥是出了名的飞毛腿……” 他话未说完,蓝褂汉子左手突然一探,一把抓住了飞毛腿的胸膛衣衫。大声道:“好家伙,飞毛腿,你前天打伤了我舅子的拜把兄弟,老子正要找你……” 飞毛腿吃了一惊,这醉汉出手可真快,口中叫了声:“你……”突然。他只觉腰眼里一麻,被竹布长衫汉子点中了“笑腰穴”上。 耳中同时响起竹布长衫汉子的声音说道:“老哥,你当他是谁,他就是我兄弟银面郎君,当然,他和你说的一大堆话,全是假的,咱们兄弟是特地来请你去谈谈的。” 飞毛腿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心头清楚.自己是上了这假装醉汉的恶当! 俞惊尘一行人中,江湖上没一个人不认识,只有金鞭银枪金氏兄弟,一向都吴着假面具,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真面目,是以连经常在江湖上跑的飞毛腿,也认不得他们。 就在金面郎君一指点住飞毛腿穴道之际,南首大路上,一阵鸾铃、马蹄、车轮之声,传了过来,钱通驾着马车正好回头驰来。 车子经过他们三人身边,稍微一缓,金氏兄弟夹起飞毛腿,“嗖”“嗖”两声.好像车厢里有着极大吸力一般,两条人影,一下就钻了进去。钱通车子没停,扬扬鞭,直向城中驰去。 他车子可以直接驰进京安客庄后进,因此不虑被人发现,就这样,本来一路盯着车子的飞毛腿,无缘无故就失踪了。 相国寺。建在繁华的市区中,寺门外一片大广场.可以媲美南京夫子庙。北京城里的厂甸,和苏州玄妙观。四周围小商店,摊贩,茶馆,酒楼,和三教九流的测字看相,练拳卖艺唱大鼓、说相声、变戏法,可说应有尽有,是民间最好的游戏场所。 任何人到了这里,可以各投所好,没有不适合的。就是白发婆婆,挤不到人群中间去吧,也可以到相国寺观音殿烧炷香,求支签。因此一年四季,相国寺游人特多,香火鼎盛。 你别看相国寺外一片喧闹,好像天都可以掀起半片来,但只要你跑进金碧辉煌,宏伟庄严的相国寺的山门,就立时会感觉到庄严肃穆、佛门清静。 这时午牌已过,正是游客和香客最多的时候。 跟着人群,从山门外走进一个头吴玄色软帽,帽额上缀一块青绿宝石,身穿一件紫缎夹袍,发辫梳得很整齐的中年人,一张白净脸,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看去气宇轩昂,颇有点官气。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不高,头吴瓜皮帽,穿一件青绸长衫的汉子,看去不似长随,倒像是他的师爷。 第152章 人神共愤 但此刻人群众多,仕女混杂,衣香缤纷,大家目光自然去看烧香拜佛,许着心愿的大姑娘和新媳妇儿,还可以品头论足一番,谁会去注意到他们。 两人像是随喜,从大殿走向后殿,再从长廊绕到后进,跨出西首一道月洞门,那是一个小有花木之胜的小天井,里面是一间佛堂,两边各有一条长廊,两排禅房。佛堂门前,钉着一方木牌,牌上写着:“禅房清净,游客止步”八个字。 紫袍中年人和他身后戴瓜皮帽的师爷,刚踏进佛堂,就有一名灰衣僧人合掌当胸,迎了出来,含笑道:“两位施主请了,这是敝寺禅房,游客止步,请两位施主到别处随喜去吧。” 戴瓜皮帽的师爷跨前一步,堆着笑道:“请问大师父,这里是西禅房吧?” 灰衣僧人合十道:“正是,施主有何贵干?” 戴瓜皮帽的师爷含笑道:“我家大爷是特地来拜访在贵寺挂单的六一和尚的,方才蒙贵寺挂单处一位大师父的指点,要咱们到西禅房来找的。” 灰衣僧人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两位施主要找的六一和尚,是怎样一个人?” 戴瓜皮帽的忙道:“这位六一和尚,身材不高,脸色如金,年岁已高,耳朵重听,你和他说话,有时间非所答,似知非知。” 灰衣僧人释然一笑道:“两位请随小僧来。” 说罢,引着两人,往右首一条长廊中走去。 这条长廊两边,各有十来间僧房,俞惊尘在经过之时,发觉其中有四间僧房之中,都暗藏有人,而且从他们的呼吸声音听来,就是身负上乘武功之人,心中暗暗忖道:“从外表看来,相国寺似是毫无防范,实则戒备极为森严了,长廊尽头,另有一道黑漆小门,灰衣僧人脚一停,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木门往里开启,又有一名灰衣僧人当门合十道;“师兄,这两位是……” 先前引路的灰衣僧人低声道:“是俞大侠,来见老师父的。”一面回身合十道:“俞大侠两位请进,恕小僧不奉陪了。” 俞惊尘连忙还礼道:“多谢大师父。” 举步跨入木门。这灰衣僧人等万有全跨入之后,立即掩上了门,一面合十躬身道:“俞大侠两位只管请进,过去自会有人招呼,小僧职司守门,恕不带路了。” 俞惊尘心中暗道:“知本大师和姜大师等人,住在这里,相国寺有此隐秘的地方,无怪一统门的人,始终还未察觉到。”一面点头道:“多谢大师父指点。” 这道木门之内,果然又是一个狭长的小天井,阶前是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地,两人是沿着廊下石阶,走了过去,敢情这里是相国寺中进,左右前后,俱是禅房,这是相当隐秘的所在。 一排五间房屋,中间一间,又是一个佛堂,正当中供着一尊一人多高的古铜济颠活佛,身形微向前扑,雕琢得栩栩如生。 佛堂中间站着一个身穿青灰僧袍的老僧,看去已有六十左右,双目炯炯有光,一手提着一串核桃大的十八颗乌色念珠,一望而知是精钢所铸,看到两人.合十为礼,说道:“两位大概就是俞大侠和万施主了,贫僧慈根,现为少林寺罗汉堂主持。” 俞惊尘一怔,少林罗汉堂的主持大师都已来了,当下急忙还礼道:“原来是少林高僧慈根大师,在下失敬得很。” 慈根大师道:“两位快随贫僧进去,敝师叔和诸位大侠,早已恭候多时了。”说完,连连合十,陪同俞惊尘、万有全两人,举步往佛堂后面行去。 原来佛堂后面,又有一道门户,跨出去是一个小天井,两旁放着不少盆栽花木,迎面阶上,也是一排五间房屋。(相国寺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寺中房舍不下数百间之多,此处已在屋心之中了) 俞惊尘才一跨出天井,就听到对面屋中传出高声淡笑之声,他可以听得出众人之中嗓门最大的当推破山剑客谢三泰了。 慈根大师领着两人,还未走到阶前,突听另一个洪亮声音大笑道:“大概是俞大侠了。” 俞惊尘不由一怔,暗道:“这人是谁,口音好生耳熟?” 接着只听徐慧的声音“啊”了一声,就像一阵风般奔了出来,叫道:“果然是大哥来了。” 她话声甫落,从中间一间堂屋中,已经迎出高高矮矮十几个人来。俞惊尘看得又是一怔,他认识的人,几乎全到了! 当前一个是瘦金刚知本大师,驼龙姜大川,破山剑客谢三泰,神弹子贺德生,鬼医公孙丑,这是他意料中的人。 另外还有两个道人,一个是终南派活灵官守一道人,另外一个白发白须,面色红润的老道人,自己没有见过,不知是谁? 还有一个是游戏风尘的铁拐仙也来了,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青布长袍,黑髯如戟的紫脸老者,俞惊尘并不认识。 最使他惊异的则是一身青布衣裙的杜夫人,(终南派虬髯客杜飞鹏之妻,杜飞鹏和俞惊尘义父八手仙猿常千里,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岐山孟素兰四人同时遇害。)和她一子杜刚,一女杜小燕,也会在这里! 俞惊尘慌忙从脸上摘下面具,急步趋上,朝知本大师躬身道;“弟子俞惊尘叩见老师父。” “阿弥陀佛。” 知本大师连连合十道:“俞少施主不可多礼,这些天来,少施主辛苦了。” 俞惊尘刚直起身,驼龙姜大川已一手按在他肩头,笑吟吟的道:“惊尘,大叔先来给你引见几位前辈高人。”伸手一指白发披肩,白髯飘胸的老道人说道:“这位就是终南派掌门人太一道长。” 俞惊尘慌忙抱拳道:“在下见过道长。” 太一道人连忙稽首道:“少施主不可多礼,贫道先要向少施主致谢才对,没有少施主前去终南,就没人识破贼党奸谋,敝派就永沦魔掌,贫道和三师弟也将糊里糊涂的丧命,少施主对敝派有再造之恩,理该受贫道一拜才是。” 说完,又连连稽首。 俞惊尘连说:“不敢,道长言重了。” 驼龙又朝铁拐仙一指道:“这位是丐帮老前辈铁拐仙……”。他还没说下去,铁拐仙呵呵一笑,抢着道:“姜老哥,这还用你说么?老化子和俞小兄弟,可是老朋友啦,来、来,还是老化子给你引见吧……” 他一指身边穿青布袍的老者说道:“这是老化子的师侄,现在咱们穷家帮帮主曾剑髯,这就是昆仑传人俞惊尘俞少侠,你们以后多多接近。” 驼龙在旁道:“惊尘,你该谢谢铁拐仙和曾帮主呢,你们从南昌动身,曾帮主派出二百名以上的丐帮弟子,沿途暗中保护,有不少不开眼的黑道中人,都是丐帮替你们挡回去的,这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呢!” 俞惊尘暗暗“哦”了一声,想到万有全曾说自己车后,经常有二百多名化子,紧随不舍,原来这是丐帮出动了沿途帮众,替自己暗中护镖!一面连忙朝铁拐仙和曾剑髯两人拱手谢道: “多蒙老前辈和曾帮主赐助,在下感激不尽。” 铁拐仙笑道:“小兄弟,谁叫老化子是你朋友?” 曾剑髯也拱手笑道:“俞大侠赈灾义举,上体天心,丐帮能替赈灾稍效棉簿,这是丐帮的荣幸,俞大侠何谢之有?” 俞惊尘转身又向杜夫人母子三人拱手为礼,说道:大娘也在这里,在下倒是想不到之事。” 杜夫人道:“老身是风闻俞少侠黄河赈灾,想必需要人手帮忙,才特地赶来的,不想在路上遇到掌门人,(太一道长)才知此次俞少侠除了赈灾之外,还有一件大事,是为武林消敉邪恶集团的正邪之战,这和老身切身之仇有关,自然更非来不可了。” 知本大师朝慈根大师含笑道:“慈根,你还是到前面去吧。” 慈根大师应了声“是”,合十告退。 知本大师一摆手道:“这里不是谈话之处,大家还是到里面坐吧。”引着众人,回入屋去。这是一间宽敞的厅堂,放着十数把几椅。 大家各自落坐,俞惊尘朝大家抱拳行了一礼,才一指身旁的万有全,说道:“诸位前辈,现在在下要替大家引见一位奇士,这位就是公孙老哥的师弟万有全万兄,此次黄河赈灾,委屈万兄权充在下总管,从南昌到开封,一路行止,全仗万兄大才……” 万有全慌忙拱手道:“主人这么说,属下就汗颜无地了。” 驼龙大笑道:“事实也确是如此,万老弟,你也毋须客气,惊尘夫妇,年纪还轻,江湖经验不足,赈灾是件大事,何况更有强敌暗中伺伏,乘机而动,确是全仗你的提调才行。” 万有全连说:“不敢。” 驼龙问道:“昨晚万总管要徐慧传来信息,说你要来面谒老师父,我想你们可能是遇上了难题,究竟如何?” 俞惊尘就把昨晚发生之事,和今晨得到消息,昨晚与宴的十七个人,全被一统门所劫持,详细说了一遍。 谢三泰怒哼一声道:“一统门阻挠赈灾,天人共愤,咱们如今人手齐全,索性及早发动,一举把他们扑灭算了。” 第153章 四方赈灾 活灵官守一道人道:“对,谅他区区一统门,也未必有什么气候。先把他们歼灭了,对赈灾工作,也就没有人再碍事了。” 贺德生笑了笑道:“两位道兄说的也没错,本来赈灾和消灭一统门,原是两码子事,但万兄当初设计,以赈灾为名,这是安排的金饵,主要就是要把一统门引出来,由此看来,赈灾和对付一统门,就互为因果,变成二而一了,万兄是此事的总提调,咱们不妨先听听万兄有何安排,再作计较。” 驼龙点头道:“贺兄说得极是,万老弟必有高见,咱们还是听万老弟安排,统筹策划为是。” 鬼医公孙丑耸耸肩,笑道:“万师弟,看来你比我这师兄吃香多了,我这师兄只会提着药箱替人切切脉,你一来就登坛拜将,当了总提调,大家都得听你的了。” 万有全笑道:“小弟此行,还不是受你师兄指点来的。” “阿弥陀佛。” 知本大师合十道:“老僧听徐姑娘说起万施主指挥若神,真可当得一军之师,赈灾讨贼,全仗大才,咱们这里的人,连老僧和从敝寺调来的罗汉堂全体弟子,悉凭调遣,不用客气。” 万有全站起身,惶恐的道:“老师父这么说,万某如何敢当?” 铁拐仙道:“这是实情,咱们人数不少,总有个运筹帷幄的人,万总管,你莫要推辞,赈灾、讨贼,大丈夫当仁不让,咱们丐帮全帮弟子,都听你的。” 驼龙笑道:“老师父、老前辈,你们再说下去,万老弟只会说‘不敢’了,还是让他把心中计算的对策,先说出来给大家听听,看看大家还有没有补充的,然后再作决定的好。” 公孙丑道:“师弟,你快说吧,大家都等着听你的呢!” 万有全道:“在下本来定的是金饵钓鳌之计,利用赈灾为名,好把对方引出来,但后来听了敝主人和夫人的话,那罗八太爷在十八年前设计害死常大侠、流云剑客、虬髯剑客和孟女侠四位,是为了一件汉代的古玉,再证之夫人在天香之宫所得的一柄紫玉匕,那么那件古玉,是白玉匕无疑,因此略为改变原计,正待以匕引匕……” 徐慧道:“现在又改变了么?” 驼龙道:“小慧,你别打岔。” 万有全笑道:“情势变化,随时都有不同,咱们要针对情势,随时加以修正,譬如昨晚,他们把十七位缙绅掳去,如今他们已可推测到咱们业已知道,必然会来个‘将计就计’,于是咱们就以他们的‘将计就计’,也给他们反来一个‘将计就计’。” 铁拐仙一拍巴掌,洪笑道:“万老弟,你这一着高明!” “不敢。”万有全道:“所以在下要敝主人到这里来一趟。” 徐慧道:“大哥到这里来,就是将计就计么?” “对了!”万有全笑了笑,说道:“在他们预料之中,咱们到了开封,姜大侠和徐姑娘不会不来,如今一直不见姜大侠露面,他们自然会猜想和姜大侠同来的可能还有老师父,和其他的人,始终狐疑不止,在下之意,今晚,咱们前去救人,姜大侠和徐姑娘一定要出现,这可使对方消除疑念,认为暗中跟来的只有姜大侠和徐姑娘两位,这一来,咱们这里所有的实力,就可以隐藏起来了。” 活灵官守一道人道:“咱们这些人还要隐藏么?” 万有全道:“在对方没有使出全部实力之前,咱们的实力,自然也要隐秘起来了。” “今晚救人?”徐慧迟疑的道:“万总管,你已经知道被他们劫持的人,藏在哪里了么?” “不知道。”万有全神秘一笑道:“这个还不用担心,他们要用‘将计就计’,自然会把消息透露给咱们的了。” 他回过头去,朝丐帮帮主曾剑髯道:“不过今晚之事,人手方面,倒要请曾帮主支持才行。” 曾剑髯道:“兄弟说过,咱们丐帮弟子,任凭万总管调遣。” 万有全道:“人手不用太多,而且要绝对隐秘,在下之意,只要请曾帮主选派四位身手较高的弟子就好,傍晚前,到京安客庄后门斜对面,在下自会派人在那里接应。” “好。”曾剑髯点头道:“兄弟遵办。” 万有全又道:“姜大侠和徐姑娘是要加以改扮;在今晚上灯时分,到距离京安客庄十五、六丈处隐伏,等咱们一辆车子驰出去之后,远远尾随……” 驼龙道:“你们客店四周,必有对方眼线,这样一来,不使对方注意到了么?” 万有全笑道:“在下就是让对方知道你就是姜大侠。” 破山剑客道:“咱们这些人呢?” 万有全道:“诸位之中,今晚尚不能出场的,尤其是老师父,(知本大师)一出场,对方必然料到少林寺已经全力支援咱们,这一来,使他们有了极大的戒心。第二是曾帮主,丐帮声势浩大,也是他们所顾忌的。第三,是终南派老道长两位,和杜夫人,因为你们几位的出现,会使老贼想到十八年前的旧帐,咱们已经全部知道,这也是他所顾忌之事。所以今晚不敢劳动诸位了。” 贺德生和破山剑客同声笑道:“咱们两个呢,万总管该振咱们差使了?” “不敢。”万有全一笑道“今晚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救人,—件是守护京安客庄,人手都已够了,不过两位一定要活动筋骨的话,今晚二更,两位不妨去京安客庄走一趟。” 破山剑客道:“今晚京安客庄有事?” 万有全道:“这只是在下的推想而已,主人、夫人率领所有的人救人去了,京安客店自然空虚了,他们焉得不趁机下手?” 驼龙一怔道:“不错,这倒不可不防。” 万有全笑道:“姜大侠放心,这就是咱们使的将计就计,说不定还有收获呢!” 知本大师道:“救人之事呢?” 万有全道:“救人一事,可以分作两点,咱们是为了救人,对方是为了想引咱们入伏,这是一场实力之战,他们如果把姜大侠和敝主人、夫人都估计在内,实力必然极强,在下顾虑的也就在此。” 铁拐仙道:“他们一定没把老化子也估计在内,老化子算一个如何?” 万有全欣然色喜道:“能有老前辈相助,自然是好,只是老前辈必须当作只是从那里经过,偶然遇上的,才不致使对方生疑。” “可以。”铁拐仙道:“就这么办。” 万有全道:“小弟知道师兄从出道以来,一直不曾使用过的本领,今晚只怕要使一次了。”大家听得不禁暗暗奇怪,鬼医公孙丑除了精擅医道,武功只是平平,但听万有全的口气,好像公孙丑深藏不露,还有从未使过的武功! 公孙丑脸色微变,说道:“这……” 万有全道:“对方‘将计就计’,主要就是为了对付姜大侠和敝主人,如论武功,有姜大侠和敝主人在场,对方也未必得手。小弟是怕他们另有诡谋,今晚救人之事,关系之巨,因此只好请师兄一行,当然,师兄可以不使,但却不得不防,师兄去了,见机行事就是了。” “好吧!”公孙丑点着头道:“我虽然在师祖面前起过誓,但为了大局,那也说不得了。” 万有全一笑道:“如此多谢师兄。” “哦!”万有全又道:“还有一件事,在下要和老师父商量了。” 知本大师道:“万施主有什么事,只管请说。” 万有全道:“在下要和老师父商量的是赈灾之事,等今晚咱们把人救出之后,赈灾之事,就得立即展开,但经今晚一战,敝主人和一统门也正式接触上了,敝主人要对付的是一统门,对赈灾一事,势必无暇兼顾,贵寺领袖武林,又在当地,如蒙贵寺方丈出面,定可做得十分圆满……” 俞惊尘听得暗暗点头,万总管把赈灾之事交给少林寺来办,真是最恰当也没有了。知本大师沉吟道:“这个容老衲和敝师侄商量之后,方可决定。” 万有全道:“老师父当然要和贵寺方丈磋商,但此事只要有贵寺出面就好,第一,咱们救出这十七位缙绅之后,所有珍宝义卖之事,均可由他们负责。第二,赈灾粮食,在下也都已预定了,不日即可运抵开封,只要运到之后付款就好。第三,赈灾之事,也可由十七位缙绅会同官府办理,贵寺只要出个面,并在施赈之时,会同监督,使江湖黑道不敢滋事就好,这是一件善事,贵寺方丈有老师父说去,必可同意。” 知本大师点头道:“老衲自当尽力。” 万有全抱抱拳道:“好了,在下要向诸位报告的,都已说完了。” 徐慧一笑道:“还有一件事,本来我要说的,但我想还是等总管来了再说,所以我没有说。” 万有全道:“那是什么事?” 徐慧咭的笑道:“你昨晚不是逮住了两个人么?我还没和老道长(终南太一道长)说呢!” 太一道长一怔道:“万总管逮住了什么人,莫非和敝派有关么?” 俞惊尘道:“昨晚逮住的是一统门西路令主靖一道人和岐山姬叔全。” 太一道长道:“你们逮住了靖一,这孽障……” 第154章 目无王法 俞惊尘道:“老道长息怒,他只是假扮靖一道长之人,其实靖一道长只怕早已遇害了。” 守一道人大声道:“他害死了二师兄,这恶贼非给他个千刀分尸不可。” 太一道长沉声道:“三师弟,你怎么老脾气永远改不了?” 守一道人连忙应了声“是”,不敢再说。 驼龙问道:“你们如何逮到这两人的?” 俞惊尘就把万有全如何识破云里飞假扮客庄掌柜,才要宋兴仁改扮云里飞,当晚如何逼走姬叔全,自己如何跟踪,擒住三人,孙二娘如何弃暗投明,同时又收了青苗夫妇,详细说了一遍。 驼龙道:“这些人被擒,对方会没有一点警觉么?” 俞惊尘又把万有全要宋兴仁、青苗神两人假扮靖一道人、姬叔全和孙二娘一同回道观之事,也说了一遍。 破山剑客一翘大拇指,大笑道:“万总管昨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连破对方三处伏桩,果然机智过人,旗开得胜,打得漂亮极了。” 万有全笑了笑道:“谢大侠过奖,在下如何敢当?”接着朝俞惊尘道:“时间不早,客栈也许有什么消息,咱们也该走了。” 驼龙道:“那你们快些去吧!” 俞惊尘点点头,站起身,和万有全一同别过众人,退出禅房,仍然在寺中到处浏览了一番,才悄然离开相国寺,也悄然回到了京安客庄。 这时差不多未牌将未,万有全回到楼下左厢,刚在一张藤椅上坐下。金面郎君走了进来,抱拳道:“总管刚回来?” 万有全道:“金兄有事?” 金面郎君道:“兄弟是向万总管交差来的,那十七个人有了下落。” “哦!”万有全精神一振,问道:“是你们逮住的那人说的?” “是!”金面郎君道“那人外号飞毛腿,先前还不肯说,经咱们兄弟狠狠修理了他一顿,才说了实话,说人已送去甘露寺。” 万有全点头道:“这就对了,我一直在想他们劫持这十七个人,绝不会离开开封,但却想不出他们把人藏在哪里,因为他们要在那里设下陷阱埋伏,甘露寺,正是颇为理想之处!” 说到这里,抬头问道:“他人呢?” 金面郎君道:“兄弟要人把他埋了。” 万有全心中虽觉他做得过火了些,但也不好再说,这就吩咐道:“目前还有一件事,要请金兄劳驾一趟了。” 金面郎君道:“什么,万总管只管吩咐。” 万有全道:“金兄从地道出去,有四名丐帮弟子就等在后面巷口,你把他们领到地室中去。”金面郎君答应一声,返身退出。 万有全举起茶碗,喝了一口。只见堂弟万志胜匆匆走入,行了一礼道:“启禀总管,外面有一位自称从赵府来人,要见主人的。”万有全一抬手道:“你请他进来。” 万志胜退了出去,过没多久,就领着一个一身锦衣,獐头鼠目,一脸横肉,身材矮胖的汉子走了过来。 万有全一看他就知是个纨绔子弟,从他走路看来似乎还练过几手,这就站起身来,含笑拱拱手道:“在下万有全,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矮胖汉子道:“你是万总管,我叫赵复初,是赵老爷子的侄子,要见俞大侠来的。” 万有全陪笑拱拱手道:“原来是赵公子,在下多多失敬,赵公子请坐。” 赵复初鼠目一动,问道:“俞大侠呢?” 万有全道:“敝主人尚未回来,赵公子有什么事,和在下说也是一样。” 赵复初道:“此事十分重要,我要和俞大侠面说。” 万有全一笑道:“天大的事情,万某都能作主,赵公子来说的,大概只是区区几条人命罢了。” 赵复初一怔,他那张猪头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异之色,问道:“万总管如何知道的?” 万有全道:“除了这件事,赵公子就没有别的事来找敝主人的了?” 赵复初吃吃的道:“万总管果然厉害得很!” 万有全大笑道:“赵公子好说,请坐!” 赵复初在上首一张椅子上坐落,说道:“兄弟是给俞大侠送一个极机密的消息来的。” 万有全早已看出来了,但仍故作不知,惊讶的道:“赵公子可是传达赵老爷子的话来的? 赵老爷子的意思,咱们这赈灾义卖,该几时举行的好?” 赵复初又是一怔,说道:“万总管原来还不知道?” “在下今晨曾陪同敝主人,去过尊府。”万有全一笑,接着道:“自然听说过了,赵老爷子昨晚回去,感受了些风寒,连带咱们的赈灾义卖,也只好延缓举行了。” 赵复初猥琐的笑了笑道:“这么说,万总管真的不知道了?” 万有全错愕了一下,问道:“赵公子说的,那是什么。” 赵复初笑了一声,才道:“家叔等人,昨晚宴罢回去,都失了踪?” 万有全一下跳了起来,吃惊道:“什么,赵老爷子等人,都失了踪,那……是遭匪徒绑了票?哦,不对,今天早晨陆总管亲口告诉敝主人,说老爷受了风寒。” 赵复初道:“那是咱们受了警告,不准声扬,因此不便明言相告。” 万有全道:“赵公子此刻赶来,就是告知此事来的了?” “不!”赵复初道:“家叔他们已经有了消息!” 万有全早就料知他的来意,但故意“哦!”了一声,问道:“人在那里?” 赵复初道;“是贼人来通知的。” “哦!”万有全道:“那么他们开了什么条件呢?” 赵复初道:“他们只是要在下赶来通知俞大侠,旁的都没有说。” 刚说到这里,金面郎君急步走了进来,朝万有全身边低声说道:“人已经来了。” 万有全点点头,一面大声道:“来人。” 万志胜赶忙闪了进来,垂手道:“属下在。” 万有全道:“你去请铁、路两位进来。” 万志胜应了声“是”,立即退去。 赵复初道:“兄弟信已带到,俞大侠既然不在,兄弟告辞。” 万有全陪笑道:“此事十分重大,赵公子务请稍待,敝主人大概就可回来了,还是和敝主人商量的好。” 刚说到这里,铁凌霄、陆无常两人已经走了进来,一齐拱手道:“万总管见召,有什么事吗?” 万有全含笑道:“我请两位来,是因我另有事去,这位赵公子是赵老爷子的令侄,有事走访主人,因主人外出,所以请两位来作陪。”一面向赵复初介绍道:“这位是铁凌霄铁兄,是九岭山的铁寨主,这是陆无常兄,长江上下游十八舵的总舵主。” 在山占寨,在水立舵,都是一方之霸的黑道头儿也。 他没待赵复初回答,接着含笑道:“赵公子那就请宽坐,在下失陪了”说完,转身之际,朝两人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放他离去,然后急匆匆往地室而去。 这自然是和丐帮四个弟子去面授机宜了。 万有全走后,赵复初和铁凌霄、陆无常两人,只说了几句久仰的话,就无话可说。 铁凌霄、陆无常也没和他多说什么,三个人只是静静的坐着。 赵复初坐了一回,觉得甚是无聊,但左等右等,不但俞惊尘未迅快回来,连万有全也一去不返,心中正感焦灼! 只见一名青衣汉子(万志胜)匆匆走入,朝铁、路两人行了一个礼道:“主人已经回来了,请两位领赵公子到地室相见。” 铁、路两人点点头,起身道:“赵公子,主人有请,在下兄弟替你引路。请!”铁凌霄走在前面,抬手肃客。 赵复初听说在地室相见,心中虽觉奇怪,但想来可能要和自己谈机密事儿,怕人听到,也就坦然不疑,举步随着铁凌霄身后走去。 陆无常却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生似押着赵复初而行。 不多一回,便已转入地室,行入一间宽敞的室中,但见万有全坐在一张木椅上,看到赵复初走入,也不起身相迎。 赵复初看出情形有些不对,脚下方现趔趄。 两人身后的陆无常一只手掌已经抵在后心,朗声道:“赵公子请呀!”赵复初只得举步跨入,正待张口! 万有全已经霍地站了起来,冷笑一声,喝道:“赵复初,你好大胆子。” 赵复初一怔,脸色倏沉,哼道:“万总管,你敢对我如此说话?” 万有全喝道:“你当我不清楚?告诉你,一统门里,就有我派去卧底的人,方才经我查询、据报,你早就和一统门勾结,投在他们门下,此次劫持十七名与宴贵宾,你就是主谋之一,你这赵氏不肖之子,居然连你嫡亲叔父,都要出卖,真是畜牲不如,你还有何话说?” 赵复初听得机伶一颤,变色道:“姓万的,你胡说些什么?” 万有全道:“你所作所为,我已调查得清清楚楚,到了这里,你还是老实招供吧!” 赵复初一张肥猪脸,胀得色若猪肝,大声道:“你们敢在地室私设刑案,那是目无王法了!” 万有全大笑道:“你私通匪人,绑架亲叔,你有王法么?何况咱们都是江湖人,就是杀了你,和打死一只耗子一样,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到这里,大声道:“来人哪!” “属下在。”门外有人应了一声,就举步进来一个头戴狰狞金色脸具,一个头戴狰狞银色面具的汉子。(金面郎君和银面郎君。) 第155章 以静制动 万有全朝两人一指赵复初,说道:“这个私通一统门的匪徒,交给你们两个人,他若是不肯老实招供,只管给我用刑,非取到他的供词不可。” 金氏兄弟应了声“是”。 万有全话声一落,偕同铁凌霄、陆无常三人,往门外走去。 赵复初究是纨绔出身,没经过这等场面,一时心头大急,急忙追了上去叫道:“万总管……” 万有全理也没理他。 银面郎君大喝一声道;“站住,你给我老实一点,这里容得你大声叫嚷吗?”伸手就是一个耳光,掴了过去。 他这一掌用了四成力道,赵复初出身富豪之家,虽然练过几年功夫,但如何能避得开银面郎君的一掌,但听“啪”的一声,他矮胖身子往右一倾,脚下一个踉跄冲出去三步之多! 银面郎君顺手关好了木门。 金面郎君一个虎步,跨到赵复初面前,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喝道:“兔崽子,瞧你一身痴肥,油水倒是不少,告诉你,落到咱们兄弟手里,你这身油脂,少说也得榨出个十斤八斤来。” 他根本没问他如何投入一统门,话声一落,抬手就是一拳,往他胸肋揍去。 赵复初口中“啊”了一声,痛得弯下腰去。 银面郎君哼道:“兔崽子,你啊什么?” 飞起一腿,踢在他屁股上。 金氏兄弟这几下出手着实不轻,赵复初酒色掏空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了,往前一冲,跌了个狗吃屎。 方才一个耳光,打落了两颗门牙,已是满嘴都是鲜血,这回头先着地,鼻子碰到地砖上,两个鼻孔又流出血来,他从出娘胎,也没吃过这等苦头,伸手一摸,满手鲜血,心头就着了慌,大声道:“两位莫要再动手了,在下说就是了。” 金面郎君一步跨上,重重的一脚,踏在他腰脊骨上,厉声道:“老子不要听。” 他这一脚,踏得赵复初腰骨几乎折断,痛得眼泪和尿一起流了出来,杀猪般叫道:“万总管是要你们问我口供,我愿意老老实实的说了,两位就饶了我吧!” “没种的东西!”金面郎君微哂道:“连三拳两脚都挨不起,亏你还敢当一统门的爪牙,好,你起来吧,咱们兄弟也打累了饶你这条狗命,不过你要老实说,若有半句虚言……” “呛”的一声,身边掣出一条金光闪闪的软鞭,哼道:“在你身上抽上一鞭!” 银面郎君也刷的一声,扬着一支银枪,冷声道:“我也不要你的命,只要在你身上戮上一百枪,就有两百个血窟窿!” 赵复初爬在地上,看到这两人一个金色面具,一个银色面具,不但狰狞得有如牛头马面,而且全身已被揍得骨节酸痛,连心头都在颤抖不已,连声道:“我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银面郎君喝道:“那你还不起来?” 赵复初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金面郎君一脚踏在椅子上,偏着头道:“说,你几时投到一统门去的,在什么人手下?” 赵复初道:“当时在下只是为了在开封城没人敢欺侮,才投到一统门去的。” “不对?”银面郎君叱道;“你叔父赵老爷子在开封有财有势,只要你安分守己,谁敢欺侮你?” 赵复初身躯一颤,低下头道:“因为我叔父时常骂我不成材,瞧不起我,我参加了一统门,将来继承叔父的财产,就没人敢和我争了。” 银面郎君道:“你们的头儿是谁?” 赵复初道:“我只知他姓武,旁的什么都不知道。” 银面郎君又问:“这次劫你叔父,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不!不!”赵复初连声说不,才道:“我只是奉上面的指示,把赶车的老黄骗下了车,把他逮住,然后由我假冒我叔父的车夫,把车子赶去甘露寺。” 银面郎君问道:“他们把人囚在何处,你可知道?” 赵复初机伶一颤,恐惧的道:“这……” 银面郎君厉喝一声:“说!” 赵复初哭丧了脸道:“在下说出来,就会没命……” 银面郎君哼道:“你不敢说,这时就没命。” 金面郎君道:“老二,点他五阴绝脉。” “我说!我说!”赵复初急急的嘶声道:“十七个人,都被关在甘露寺铁塔上。” 银面郎君道:“第几层?” 赵复初颤声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我……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金面郎君哼道:“你人面兽心出卖自己叔父,早该天打雷劈了。” 木门呀然开启,万有全含笑走了进来,说道:“好了,赵公子既然招供了,那就不用难为他了。” 他身后紧随着万志胜,手中拿着笔砚、纸张,往桌上一放,说道:“赵公子,咱们总管吩咐,你把方才说的话,自己写上了,划个押,就没事了。” 赵复初道:“还要写下来么?” 万有全没有理他,只是朝金氏兄弟吩咐道:“他把供词写下来之后,两位看看可有遗漏,就把他收押起来。” 赵复初哭丧着脸道:“我全说出来了,还不放我回去么?” 万有全和万志胜很快回身走出。 金面郎君冷冷的道:“不要你的命已经很客气,你认不认得飞毛腿?” 赵复初点点头道:“认得,他是开封城里轻功最好的人,也是一统门在开封的探马。” 金面郎君冷声道:“早上一路盯着总管的马车,被咱们兄弟逮了来,问过口供,就把他活埋了,你只是收押,还不满足么?” 赵复初只觉一股凉气,直冒顶门,那敢多说,乖乖的就着烛光,把方才说的全写下来。 晚饭之后,差不多已是酉脾时分,大街上华灯初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京安客庄后门的巷子里,悄悄闪出一对做小贩的夫妇,男的挑着担子,女的手弯里也挽着一只竹篮,匆匆走上大街。 这夫妇两人虽然衣着改换了,脸上也黑了许多,但老江湖仍然可以一眼就认得出来,他们正是俞惊尘夫妇。 在两人转出那条小巷子不久,又闪出来了两个人,这两人中等身材,面貌颇为相似,应该是金鞭银枪金氏兄弟。 在这两人身后,又陆续走出三人,各人面上,虽然都稍有改变,但明眼人仍可认得出这三人该是魁星铁凌霄、神刀无敌冷中锋和铁扇相公宋兴仁了。 七个人分散着从客店后门悄悄溜了出来,而且在路上,也不走在一起,这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不用说都可以猜得出,他们是赶去甘露寺救人的了。只有救人,才须行动隐秘。 京安店附近,自然会有一统门的探子,凡是派来当探子的人,眼睛自然都特别敏锐,认人的本领特别的高强。 俞惊尘等七人离开京安客庄,他们自然就很快报了上去。 于是一统门派来开封的头儿,立即可以算得出来,俞惊尘带到开封来的人手,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如今俞惊尘、吴宣艺、铁凌霄、冷中锋、宋兴仁和金氏兄弟等七人,(这几个人可以说是俞惊尘一行人中的精锐)如今都离开京安客庄。 那么留守京安客庄的人手,已经屈指可数了! 除了吴宣艺的四个贴身丫头,只有总管万有全和分水兽陆无常了。他们把主力全放在救人之上,一定认为京安客庄在开封城内,不会出事的了。 (铁扇相公宋兴仁,乃是云里飞乔装,此次随同俞惊尘去的,其实只有俞惊尘、春香、金氏兄弟、云里飞,和两个丐帮弟子而已。) 他们找到了一处较为隐秘的树林就停了下来。 这时还不到初更时分,时间还早,要等驼龙、徐慧赶来会合了,才能行动。 过没多久,只见大路上正有两条人影奔行而来,前面一个头吴阔边凉帽,身穿天蓝敞褂,看去像个商贾人,后面一个穿一件天青长衫,却是秀才打扮,他们自然是驼龙和徐慧了。 俞惊尘迎着叫了声:“大叔。” 徐慧一下掠到春香面前,说道:“大嫂也来了,客店里人手不是少了么?” 春香只叫了她一声:“妹子。”就低低的说道“我是春香呀!” 徐慧觉得奇怪,春香假扮大嫂,连声音都学得一模一样,不说真还看不出来。 驼龙已经挥挥手道:“惊尘,救人如救火,咱们走吧!” 俞惊尘答应一声,大家也都跟着站起,由驼龙、俞惊尘为首,朝甘露寺奔去。 甘露寺在开封城东北隅,寺院房舍众多,规模之大,足可和相国寺相仿佛!甘露寺最着名的,是一座铁塔,高有十三层,(差不多有四十公尺)这是北宋时代所建,塔壁是用琉璃建的,精巧而坚固,塔顶有座铁铸的佛像,更是玲珑壮观。 俞惊尘、吴宣艺(是春香扮的)、金氏兄弟、冷中锋(丐帮弟子)、铁凌霄(丐帮弟子)、宋兴仁(云里飞)一行七人,在路上虽然并未走在一起,但到了甘露寺附近,已经会合在一起了。 一行人个个身手矫捷,很快抵达寺前,高耸入云的铁塔,就在寺侧,驼龙凝聚目光,仔细察看了四周情形,但觉甘露寺在一片夜色之下,黝黑如墨,不闻一点人声,也没有丝毫动静! 铁塔是他们囚人之所,这十七个人,也是他们诱使俞惊尘入伏的饵,不见动静,没有埋伏,这是不可能的。 越是宁静,就越显得凶险,这是江湖上大家所公认的定例! 第156章 相安无事 驼龙为人谨慎,但此时此地,最谨慎也只好闯了。 他朝俞惊尘打了个手势,当先朝铁塔掠去,俞惊尘、春香等人不敢怠慢。各自纵身掠起,跟踪飞扑过去。 但就在大家飘落塔前,正待登塔之际,突听有人朗笑一声道:“俞惊尘,本公子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 随着话声,但见一个目光冷傲的锦袍佩剑少年,缓步从铁塔中走了出来,他正是凤文锦,他身后跟着走出四个黄衣僧人,身材壮硕,面目冷森,一看就知是练有奇门功夫的人! 这时从寺门中一下拥出二十个一身劲装的汉子,其中十个一手挑着气死风灯,一手紧握朴刀,另外十个背负弓箭,手握钩镰枪,迅快的在四周散开,远远把众人围了起来。 就在这二十名汉子走出之后,接着走出来的是西路令主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 最后是一身天蓝衣裙,胸间绣一只白凤,娥眉皓齿,脸色略现苍白的凤无双,她身后随侍春云、秋霜二婢。 现在塔前已被照耀得如同白昼,大家也无须再隐蔽身形了。 俞惊尘目光由凤文锦身上转到了凤无双的脸上,四目相投,只觉她一双明亮清澈的目光,盈盈如水,朝自己投来,似有不胜幽怨! 俞惊尘不敢朝她多看,急忙瞥过眼神,又转到了凤文锦的身上,脸上神色也登时冷傲起来,微哂道:“果然是阁下!” 凤文锦大笑道:“听你口气,倒像早就知道本公子在此等候着你们了。” 俞惊尘也朗笑一声道:“浩浩江湖,朗朗乾坤,一向平静无事,目前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跳梁小丑,大概除了你们一统门,再也没有其他不开眼界的鼠辈,胆敢公然和俞某远来赈济作对的了。” 凤文锦清瘦的脸上,青气隐现,怒哼一声:“俞惊尘,你好狂的口气!” 俞惊尘冷然道:“据俞某所知你们一统门总坛,就在洛阳,此次黄河水灾,流离失所的灾黎,共有数十万之多,一统门理该当仁不让,登高一呼,号召天下武林同道,踊跃输将,共襄义举,江湖上对一统门自然会心悦诚服,拱手称道。就算你们不愿多事,那么俞某夫妇从天香之宫携出来的珍宝,远来赈济,一统门和俞某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以不予协助,也该稍知自爱,对俞某赈济之事,来个不闻不问。哪知你们竟然毫不顾及江湖道义,一再横加阻挠,如今变本加厉,把开封城中,协助俞某赈灾的十七位绅商,予以劫持,囚诸铁塔,置敖敖待哺,朝不保夕的数十万灾黎于不顾,如此丧心病狂的行为,试问你们一统门还有没有人性?还有没有良心,该不该如此做法?” “哈哈!”驼龙大笑道:“骂得痛快,骂得好!” 凤文锦脸色大变,怒喝道:“俞惊尘你死在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 俞惊尘正气凛然的道;“俞某对你们鬼蜮伎俩,知之甚稔,你们劫持十七位绅商,自然志在对付俞某夫妇了……” 凤文锦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你知道就好。” 俞惊尘道:“现在俞某夫妇已经来了,凤文锦,你把十七位绅商放出来,咱们各凭武功,放手一搏。” 凤文锦大笑道:“俞惊尘,你不是救人来的么?十七个人,就在铁塔上,没短少一条手臂、一只眼睛,只要你有本领,就把他们救出去,若是你武功不济,这甘露寺铁塔之前,也就是你们夫妇埋骨之地了。” “哥哥!”凤无双忽然在此时开口了:“我觉得俞大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要找的是俞大侠伉俪,他们既已应约而来,我们应该先放了十七位绅商,有什么过节,等放人之后,再各凭武功解决不好么?” 凤文锦目光冷厉的望了妹子一眼,冷然道:“妹子,你只是来协助愚兄的,少给我出主意。” 凤无双道:“俞大侠说的是真理,天底下真理只有一条,人家人已经来了,我们有本领,就把俞大侠夫妇留下来,你留着不会武功的十七个绅商不放,于理实有未合。” 驼龙点头道:“难得凤姑娘还识得大体。” 凤文锦听得更是怒不可遏,大声喝道:“无双,你是反了,居然帮着俞惊尘说话,你当我不知道,你假扮男装,和他结拜兄弟,在天香之宫,就处处护着他,还和我闹到爹那里去,结果姓俞的小子还不是骗了你,把一本假的‘天香秘笈’,送给了你,这次你只是奉命配合我的行动而来,一切由我作主,你少在这里吃里扒外。” 凤无双被他斥责得满脸绯红,羞急的道:“哥哥,你胡说些什么?你也少用爹的大帽子来压我,我……我说的哪里不对了?我们在江湖立足,要统率整个武林,就得做事正大光明,我们和俞惊尘夫妇有过节,就找俞惊尘夫妇,和十七个开封城的绅商并无过节,为什么不放他们?难道这也是爹的意思?” 凤文锦越听越气,挥着手道:“你给我走,这里用不看你管。” 凤无双也气得粉脸发白,怒声道:“走就走,你这样独行其是,一统门总有一天会败在你手里。” 说到这里,回头喝道:“你们跟我走”。 她这句“你们”,自然包含着西路令主在内了。 靖一道人望望凤文锦,脚下不禁有些趑趄! 凤文锦喝道:“你要走自己走,西路令主由我指挥,你无权把他们带走。”凤无双冷哼一声,果然带着春雨、秋霜二婢,疾行离去。 凤文锦目射凶光,盯注着俞惊尘,切齿道:“姓俞的,你们已在我包围之中,今晚只怕很难全身而退了。” 驼龙沉声喝道:“凤文锦,你以为仅凭你带来的区区几人,就能拦得住咱们救人么?” 凤文锦冷冷的道:“姜大川,你是本公子手下的败将,保住了一条老命,已经算你命长了,你给本公子站开了,我要俞惊尘答话。” 驼龙突然腰骨一挺,本来驼背的人,一下挺直,全身骨节,跟着像爆豆般的一阵连珠格格作响,双目精光如电,沉喝道:“凤文锦,你可要先接老夫几掌试试?” 他这一下,当真威势逼人,虽未出手,已大有掌劈海狱之势! 凤文锦冷然道:“本公子自然要试试你的掌力,但我还有话要问俞惊尘。” 驼龙突然想起万有全的柬帖上,有“得拖且拖”四个字,这就乘机下台,沉声道:“好,建中,问他还有什么事要说的?” 俞惊尘点头应“是”,目光一抬,问道:“阁下有话请说。” 凤文锦道:“今晚你救人来的,本公子可以把十七位绅商放回去。”俞惊尘道:“你有条件?” 凤文锦道:“不错,你只要交出‘天香秘笈’,本公子可立即放人。” 俞惊尘淡然一笑道:“在下说出来了,凤大公子准会大失所望。”凤文锦道:“怎么? 你不答应?” 俞惊尘道:“天香仙子有上下两层寝宫,下层寝宫妆台中的一册秘笈,已为凤姑娘取去……” 凤文锦道:“那只是假的。” 俞惊尘道:“在下并不知道孰真孰假,但上层寝宫的妆台里,确实也有一册同样的秘笈……” 凤文锦道:“是你们取出来了。” 俞惊尘道:“仍在天香之宫,俞某夫妇并未携出。” 凤文锦冷笑道:“此话有谁相信?” 俞惊尘昂首向天,傲然道:“俞某夫妇未取,就是未取,何用阁下相信?” 凤文锦冷声道:“俞惊尘你如果不交出天香秘笈,你会后悔不及。”俞惊尘大笑一声道: “俞某做事,从不后悔。” 春香忍不住道:“俞郎,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咱们是救人来的,他既然不肯放人,那就不用说了。” 凤文锦大笑道:“俞夫人说得不错,看来咱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话之时,左手轻轻向前一挥,那四个黄衣僧人,举步朝前行来,快到几人前面,立时朝四外散开,按四象阵式,各自站立了一个方式,就兀立不动。 凤文锦傲然一笑,伸手一指四人,说道:“姜大侠、俞惊尘,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救人来的,只要诸位破得此阵,本公子也可把十七个人无条件释放,你们意下如何?” 俞惊尘也傲然一笑道;“就是这四位大师父么?” 他目光朝自己一行九人瞥了一眼,才道:“姜大叔,对方只有区区四人,咱们就不用全进来了,大叔、慧妹、冷、铁、宋三位,全都留在阵外好了。”接着回头道:“珍珠,你和金氏兄弟,随我进入阵去试试。” 驼龙低声道:“这四位和尚,面目冷森,必然练有奇门功夫,你可得小心。” 俞惊尘点头道:“侄儿明白。”一面朝春香暗以“传音入密”说道:“待回进入他们阵中,你最好以扇招对敌,不可使剑。” 原来这一路上,吴宣艺已经传了四香八式扇招,如以一般情形来说,就是江湖一流高手,也难以招架得住。 春香故意依在俞惊尘身边,暗暗点了下头,她两柄铁扇,早已暗藏衣袖之中,随时都可以出手。 金鞭银枪金氏兄弟听了俞惊尘的话,也各掣出了随身兵刃。 第157章 称心如意 俞惊尘却连长剑都未出鞘,从容举步,朝四个黄衣僧人列成的四象阵中,缓步行去。 刚走到阵口,忽然想到凤文锦擅密宗“大手印”功夫,这四个黄衣僧人,如是他的同门,自然也会使“大手印”了! 春香和金氏兄弟,如是遇上江湖一流高手,也足可抗衡,但若遇上会使“大手印”,此种功夫,不是一般武功,只怕未必接得下来,只要接不下,就会伤在对方内力之下。一念及此,不觉脚下一停,回头道:“珍珠,你和金氏兄弟,在这里稍待一回,我一个人先入阵去试试。” 春香颔首微抬,含情睇注,问道:“这为什么呢?” 她尽情模仿着吴宣艺的神态。 俞惊尘微笑道:“我要试试他们的功力,也要试试我的功力。” 这话声音说得不响,自是和娇妻说的了,接着又道:“你们不论发现何种情况,都不准进来,要听到我的啸声,才能入阵,知道么?”春香不敢违拗,点点头道:“但……” 俞惊尘道:“你不用多说,听我啸声一起,就飞扑入阵。” 其实他心里已经盘算好,自己若能应付得了,就不要他们三人入阵了。话声一落,不待他们多说,昂首走入阵中。 四个黄衣僧人看他只有一个人走入阵来,却并未立即发动攻击,直待俞惊尘在阵中央站定,左首一个黄衣僧人双掌当胸,冷然道:“他们三位怎么不进来么?” 俞惊尘含笑道:“在下先来领教四位大和尚的绝艺,如果在下接不下来,他们自会入阵来了。” 对面一人冷哼道:“你一个人接得下来么?” 俞惊尘大笑道:“那就要看四位大和尚的了。” 左首僧人道:“施主那就接着了。” 话声出口,“呼”的一掌,从左首劈击过来。 他一出手,右、前、后三人也同时抡掌朝中间劈来。 这四人出手果然凌厉得很,四道掌面,本来来自四个不同方向;但到达中间之后,忽然间汇成了一道龙卷风一般飞旋的狂飚,力道陡地加强,大有撼山拔岳之概! 俞惊尘心头明白,这敢情就是他们四人练的合搏之术了,掌力飞旋,压力虽大,但非“大手印”。 这就大笑一声,身子一个轻旋,双手同时向外挥出。他这一挥,使的是昆仑派“少清真气”,一道无形的气墙,往外撑开,把四个黄衣僧人交汇而成的旋卷掌风,向外推出。 四个黄衣僧人但觉身躯陡然一震,脚下不由自主的被震得各自后退了一步。 他们没想到俞惊尘竟有这般高强的身手,这下自然猛吃一惊,同时也不约而同的暴喝一声,左手扬处,又是一掌往中间劈来,这一掌自是为了加强他们先前劈出的掌势而发,四掌交汇,那道旋转的掌风,果然旋力突然转强,又朝中间飞旋而来,而且越旋越紧! 俞惊尘微微一笑,双手忽然朝前一招,双足一点,身子已经往上拔起。 他双手一招,使的正是昆仑绝技“纵鹤擒龙”功中“擒龙手”一股强大的吸力,朝前涌出,四个黄衣僧人,分立在他前后方右,这下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正面那一个僧人,一时身不由己,突然被吸了过来,落到俞惊尘原来立身之处。 四处飞旋的掌力堪堪加强,他却糊里糊涂的落到了中间,心头一慌,赶紧双手齐发,向外撑开,身形一侧,飞快闪了出去,定睛看去,俞惊尘脸含微笑,就站在自己的方位上,心头不由大怒,沉嘿一声,右手扬处,就是一掌,朝俞惊尘劈来。 他这一掌不带丝毫风声,但掌势出手,立时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悄无声息,涌撞而至! “是‘大手印’了!”俞惊尘暗暗点头,一面大笑道:“大和尚,你们早该使出真功夫来才是!” 右手一举,同时拍出一掌。他这一掌使的是“三阳玄功”,还是他第一次施展,要试试“三阳玄功”的威力。 “三阳玄功”和“大手印”两股掌力,乍然一接,就发出裂帛般一声大震,那黄衣僧人一个人突然往后一仰,“呼”的一声,凌空倒飞出去。 这时,其他三个黄衣僧人也已及时警觉,品字形倏地跨上一步,右手同扬,各自打出一记“大手印”来。 他们这合搏的“四象阵”,久经演练,“大手印”又是毫无声息的无形掌力,不迫近人身,是无法发觉。他们就是利用这一特点,发掌之时,三个人所取的部位,各不相同,因此,等到敌人发觉,再待封解,就已嫌迟了。 驼龙姜大川在俞惊尘跨进四个黄衣僧人四象阵中,双方一招互击之后,他已经放宽了一半心!因为估量对方四人纵然厉害,俞惊尘未必落败,何况还有春香和金氏兄弟三人,可作后援,大致上已可稳得住了。 他转身朝云里飞使了一个眼色,突然双手提胸,朝凤文锦逼近过去,洪喝一声道:“凤大公子,姜某也该向你领教领教了。” 他在五个月前左手中了“沾衣毒”,再被凤文锦一记“大手印”,震散真气,差点赔上一条老命,还是驼龙成名以来,数十年中从未栽过的跟斗。 仇人相见,早就老眼通红,此时喝声出口,右手一记“惊涛拍岸”,使出十成功力,掌风怒涛汹涌,猛撞过去。凤文锦今晚的行动,原是全在他计算之中,他估计俞惊尘夫妇武功再高,也绝非四位师兄之敌,他自己选择的对手,原是驼龙姜大川。 对方一行人中;除了俞惊尘和驼龙之外,余下几人,如冷中锋、铁凌霄、宋兴仁和金氏兄弟之辈,不过江湖上一方之豪,有西路令主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已足够应付。 (他自然不知靖一道人、姬叔全已非本人) 因此驼龙这一欺身过来,他不觉朗笑一声道:“姜大侠有兴趣,本公子自当奉陪。” 左手一引,身形斜侧,避开驼龙来掌,右手屈指轻弹,五缕尖细的指风,劲急如矢,电射而出。 驼龙口中哼了一声,身子随着左转,劈出右掌。顺势向左带转,一道掌风,横扫过去,同时左手握拳,“呼”的一声,迎面直捣过去。 这一掌一拳,一横一直两种力道,全都蕴聚了十成之上的力道,势道强猛已极。 凤文锦虽知驼龙一身功力惊人,但也没想到他一动上手,就会全力以赴,和自己拚命,身形再次一个转旋,避开驼龙正面一拳,左手轻飘飘一掌,横兜而起,朝驼龙横扫而来的掌风拍去。 驼龙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凤文锦却脚下浮动,竟然被震退了三步之多! 这下直把凤文锦惊楞得不禁一呆,凭自己这一记“大手印”,竟然还接不下驼龙一记普通掌风? 他焉知驼龙练的是泰山“太阳神功”,再加俞惊尘夫妇替他疗伤之时,施展“三阴三阳玄功”,对他本身真气,有相辅相成之功,更何况在疗伤之后,又服了鬼医公孙丑的一颗“小还丹”,增进功力,何止倍蓰? 再说凤文锦练的“大手印”,最多也不过十年火候,自然不能和驼龙数十年修为的功力,相提并论了。 驼龙一记得手,那还容他有还手的机会,口中猛喝一声:“再接我一掌。” 须发如戟,衣衫鼓风,一个人比平时高出了半个头,骤然欺上前去。左手箕张,呼然有声,朝凤文锦当胸击到。 凤文锦纵然平日自视甚高,但遇上驼龙这样的对手,来势如风,一时倒也不敢大意,右掌疾发,平胸推出。 这一掌,他使出了十二成力道,使的是少林“般若禅掌”! 驼龙双目圆睁,精光如电,暴射而出,口中洪笑一声道:“你把‘大手印’、‘般若禅掌’,全使出来,姜某也并不在乎!” 他口中说着“并不在乎”,其实一见对方使出“般若禅掌”来,立即暗暗吸气,又加强了两成功力。 因此在这一掌上,双方全都提足了十二成力道。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双掌交接,声如裂帛。 驼龙这一掌,果然显示了他的威力,只是他上身晃动了两下,依然屹立。凤文锦却被震得脸色煞白,接连后退了四、五步之多,还是留不住势,又往后斜退了一步,才卸去撞上身来的直劲,口中急促的呼了两口气。 驼龙一道人影已追踪泻落,喝道:“凤大公子,老夫的掌力如何?”突然双手排山运掌,朝前推去。 凤文锦连吃两记大亏,心知内力不如驼龙,立即改变了打法,不再记记硬接对方的攻势,而是尽量以小巧的闪避身法,避开对方掌力,非到万不得已,才接驼龙一掌。 因此任你驼龙掌势连绵,一掌强过一掌,他东闪西躲,一会五指连弹,发出五缕指风袭敌,一回又五指箕张,使出“九阴爪功”,只是避免和驼龙力拼。 这一阵缠斗,也正暗合驼龙的心意,因为…… 云里飞在江湖上是以轻功着称,他奉总管万有全之命,伪装了宋兴仁,主要任务,是救人来的,驼龙和凤文锦动手之前,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就是示意他是行动的时候。 第158章 嗷嗷待哺 云里飞得到驼龙的暗示,转过身,朝冷中锋、铁凌霄两人(这两人是丐帮弟子所乔装),使了一个眼色,(这是示意两人替他作掩护)他却身形一闪,快捷无伦朝铁塔飞掠过去。 那二十个劲装汉子中,有十名手持钩镰枪的壮汉,(有十名手提气死风灯)口中吆喝一声,正待冲过来拦阻。 靖一道人(宋兴仁)一摆手,命他们稍安勿躁,一面朝孙二娘低声吩咐道:“你看住他们。” 孙二娘点点头,娇笑道:“令主只管放心。” 靖一道人“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姬叔全(青苗姜青田)也同时掣出长剑,两人闪身而出,奔了过来。 靖一道人朝云里飞喝一声:“云兄快去。” 两支长剑立时和两个丐帮弟子动起手来,但听锵锵剑鸣,确也假戏真做,打得有声有色! 云里飞趁机一溜烟闪入铁塔,他不知十七名缙绅,被囚在哪一层塔中,只得施展轻功,一路盘旋而上,刚到得第五层上’突觉一阵昏眩,脚下忍不住一个踉跄。 心头方自一怔,急忙一手扶住栏杆,停得一停,再待举步,但觉两条腿,竟然沉重得跨不开步! 不,双脚忽然麻木不仁,再也不听使唤! 云里飞这一惊非同小可,再待运气检查,只觉扶在栏杆上的双手,也逐渐感到麻木起来,他究是多年老江湖了,登时想到塔中有人放置了剧毒,脱口“噫”道:“这是有人做了手脚!” 只听从盘梯上传来一声沙哑的轻笑,接口道“不错,是我老婆子下的毒。”云里飞怒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沙哑婆子声音道:“宋兴仁,你也算是在江湖上混出万儿来的人了,连江湖上有谁能使‘沾衣毒’,都想不出来么?” 云里飞心头一颤,说道:“听你口气,好像是用毒的大行家了?”’“不错。”那沙哑婆子声音道:“江湖上会使毒的不在少数,但能算准让你不出十口呼吸,就动弹不得的,却只有我老婆子一个。”云里飞提气飞跃,果然没超过十口呼吸! 云里飞又是一惊,哼道:“你是黑魔手沙婆子?” 黑魔手沙婆子和黑煞手黑风婆,号称黑道双婆,武林中可说是无人不晓的人物。 沙哑婆子嘿然道:“宋兴仁,算你还有见识,其实你也不用怨我老婆子手段毒辣,老实告诉你,凭你这点能耐,闯得过我第一关,也未必闯得过第二关和第三关……” 在他说话之时,云里飞忽然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了过来;“云兄快请张开嘴来,把解药吞了,然后和她多说几句话,最好把她引下来。” 云里飞心中一喜,知道暗中有人相助,果然依言张开了嘴,突觉一缕风声,投入自己口中,那是一颗入口十分苦涩的药丸,这就立即咽了下去。 沙婆子看他没有作声,不觉冷冷一笑道:“宋兴仁,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虽中了我老婆子的‘沾衣毒’,但一时三刻,还死不了,我老婆子在大公子面前,夸下海口,要把你们来人一网打尽,在没有逮到你们全数来人之前,是不会让你毒发身死的。” 云里飞道:“生死之事,宋某并不放在心里,只是想知道两件事。” 沙婆子道:“两件什么事?” 云里飞道:“第一,在下久闻你黑魔手沙婆子之名,只是没见过你本人,宋某想见识见识天下第一用毒圣手沙婆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人,都是喜欢有人当面奉承的,云里飞这句“天下第一用毒圣手”,听得沙婆子大为受用,呷呷笑道:“瞧不出你还很会说话,好,老婆子就让你瞧瞧,凭你这句话,老婆子也可以让你减少些毒发时的痛苦。” 话声一落,但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果然从盘梯上走下一个一身黑衣,黑布包头的鸠面老婆子来,一面问道:“你还有第二件事呢?” 云里飞道:“方才听你口气,这只是第一关,那么这塔上,还有两关了。” 沙婆子道:“不错。” 云里飞道:“不知那两关又是什么人呢?” 沙婆子道:“你不用多问。” 云里飞道:“你不说在下也想得到,一定一关比一关厉害了。” “胡说。”沙婆子道;“任何人都过不了老婆子这一关,上面两个关自然并不重要了。” 刚说到这里,口中忽然啊了一声,双目射出两道绿阴阴的凶光,厉声道:“什么人敢暗算我婆子?” 她右手迅快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左手正待去揭瓶盖…… 云里飞又听到耳边响起那个极细的声音说道:“云兄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云里飞一怔,右手一动,果然已能活动,这就迅快从身边击出铁掌,闪电一掌,朝沙婆子当胸击去。 铁塔中黝黑如墨(只有小窗间透进一些天光,仅能辨清人影)何况云里飞已经中了毒,手脚都已无法动弹,是以沙婆子不曾防备。 这一下,在毫无防范之下,自然一掌命中,但听“啪’的一声,铁掌完全击在她胸膛正中,胸骨登时被击得粉碎,沙婆子口中只“呃”了一声,立时了帐,往后倒去,这也是她一生用毒的报应。 这时云里飞身后忽然多了一个面蒙黑纱的矮小黑衣人! 云里飞及时警觉,铁掌一横,迅疾转过身子,喝道:“什么人?”只听那黑衣人尖声笑道;“云兄,是我。” 云里飞听出就是方才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的人,不觉连忙拱手道;“兄台…… 黑衣人摇手道;“事不宜迟,救人要紧,云兄快请上去,不论遇到什么人,你必须和他多说几句话就行了。” 云里飞点头道:“在下明白。” 这就转身往盘梯上行去,一连又登上五层盘梯!(铁塔第十层)只听又是一个老婆子的声音沉喝道:“上来的是什么人?” 云里飞因为黑衣人吩咐自己要和对方多说几句话,这就脚下一停,抱抱拳道:“在下宋兴仁,老婆婆是什么人呢?” 暗影中只见一个瘦高人影说道:“这么说,你是俞惊尘手下,人称铁扇相公的宋兴仁了?” 云里飞道:“正是在下。” 那瘦高黑影道:“是救人来的?” 云里飞拱手道:“正是。” 那瘦高黑影突然发出一阵呷呷刺耳尖笑! 云里飞道:“老婆婆为何大笑?” 瘦高黑影道:“你没遇上沙婆子?” 云里飞道:“遇上了。” 瘦高黑影道:“沙婆子夸下海口,没人能过得了她的第五层,你却找到第十层来了,老婆子焉得不笑?” 云里飞道:“这没有什么好笑的,是在下逼着沙婆子取得了解药。” 瘦高黑影冷哼道;“你过得了她的第五层,只怕过不了老婆子的第十层呢!” 云里飞道:“老婆婆似乎该亮个名号给在下听听才是。” 瘦高黑影嘿然道:“好,老婆子是……啊……” 云里飞只听身后黑衣人接口尖笑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黑风婆,云兄还不给她一掌?” 云里飞听得暗暗震惊,黑魔手沙婆子,是用毒能手,方才她毫无还手之能,自己轻易给了她一记铁掌。这对面之人竟然会是黑煞手黑风婆,要是换了平时,自己在她手下,只怕走不出十招,他又要自己给她一掌,这么说,黑风婆也被他暗中制住了!这黑衣人能如此轻易制住“黑道双婆”,使的大概也是剧毒无疑,此人会是谁呢?” 这些话,原是他心念一转之间的事,但手中铁掌,却依着黑衣人的指示,一记“直捣黄龙”,纵击而出! 名震天下的黑风婆果然毫无还手之力,同样从喉头发出“呃”的一声,往后便倒。身后黑衣人催道:“云兄,快上去吧!” 现在云里飞有了信心,沙婆子虽说铁塔上有三道关口,但有黑衣人暗中相助,自可顺利过关,把人救出去了,当下依言往盘梯上奔行而上。 这会只登上了一层,再待上去,(第十二层)只听梯上传过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喝道: “来的是什么人,再不停住,姑娘要不客气了。” 云里飞还没开口,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呵呵一笑,说道:“姬姑娘,这位云老弟是奉你大哥俞惊尘之命,救人来的,你手里的九天十地灭绝神针可使不得。” 这话声是从那少女身后传出,听得那少女悚然一惊,问道:“你是什么人?还不给我出来?” 那苍老声音笑道;“老化子就是怕你姬姑娘手里的针筒,才不敢出来,姬姑娘,你俞大哥就在下面,你是他结义兄弟,理该助他一臂才是!” 原来这守护第三关铁塔的就是姬青青,她冷硬的道:“我没有大哥,也不认识他。” “笃!”一声铁拐拄地的声音,起自姬青青身后。姬青青机警的转过身去,手中针筒对准了一个老化子,冷冷的道:“你不许动。” 这老化子当然就是铁拐仙了,他朝姬青青笑道;“你是明理的人,俞惊尘黄河赈灾,是莫大的善举,一统门为了要破坏他,才把这十七个人掳来,黄河灾黎数十万,嗷嗷待哺,姑娘不可固执,还是……” 姬青青哼道:“赈灾是他的事,与我何干,你快下去吧!” 第159章 女流之辈 铁拐仙听她口气,心里不解,轻哦了一声,又道:“这件事当然和姑娘也有关了。” 姬青青道:“关我什么事?” “这么说姬姑娘真的不知道了?”铁拐仙口气一顿,低低的道:“老要饭说的是十八年前的往事,当时有四个人死在仇人之手,那四个人是八手仙猿常千里,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终南虬髯剑客杜飞鹏,还有一位是女侠孟素兰……” 姬青青身躯一震,说道:“这和赈灾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铁拐仙道:“俞惊尘此次黄河赈灾,其实是想以此引出当年的仇家……” 姬青青道:“我记得你说过两句话,仇家是什么‘三五始佳,七九为尊’,那是什么人呢?” 铁拐仙道:“现在快了,唉,昔年遇害的四个人,现在已有三家的后人,为了报雪血仇,正在同心协力,要找出仇家来,只有孟女侠的后人,还没找到,要是四家会合齐了,这仇家就可很快找出来了。” 姬青青道:“难道会是一统门吗?” 铁拐仙道:“这很难说,因为到目前为止,只有一统门和赈灾作对。” 姬青青道:“你这话当真?” 铁拐仙道:“老要饭骗你作甚?” 姬青青眼圈一红,道:“你说的孟女侠,就是我娘,你领我去见他们,只是……只是我不想见到俞惊尘。” “这个容易。”铁拐仙笑了笑,就附着她耳朵,低低的说了几句。 姬青青道:“好,我相信你。” 铁拐仙道:“那就先把关在铁塔上的十七个人放出来了。” 姬青青道:“老前辈随我来。” 云里飞听到姬青青答应放人,心中不觉大喜! 只听铁拐仙叫道:“云老弟,你也上去吧!” 云里飞答应一声,举步走了上去。姬青青收起针筒,回身走上几级,从身边取出钥匙,打开铁锁,推门而入,这第十二层上,地方不大,十七位开封缙绅,在黑暗之中,席地而坐。 姬青青道:“有人来救你们了,你们快起来。” 这十七个人,干日养尊处优,从昨晚被一统门劫持了来,虽没吃什么苦头,但也胆颤心惊的熬了一日二晚,此刻听说有人来救自己,一个个喜出望外,很快从地上站了起来。 “姑娘……”有人在黑暗之中叫了一声。 铁拐仙忙道:“诸位莫要作声,此刻塔下双方还在激战,诸位只能悄悄下去,自有老化子,和这位姬姑娘,这位云老弟保护你们,如是遇到有人阻拦,自有咱们出手,诸位不可慌张,更不可走开一步,就可保无事,好了,时机急迫,诸位可以随咱们下去了。” 俞惊尘眼看四位黄衣僧人,果然施展出“大手印”神功,朝自己合击过来,他们所谓“合击”,只是“四象”的合围,并不是“大手印”的合击。 “四象阵”合围,是本来四人各占一方,相距在一丈左右的人,现在同时往中央欺了拢来也,如果是“大手印”的合击,那就是合四人之力,击出一记“大手印”,掌力汇成一道。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自然很大,“四象阵”合围,仍是各人各自发掌,左右前后,各击各的。“大手印”合击,是四个人汇成的掌力,击向敌人一处。 现在俞惊尘对敌经验,已是相当丰富,一看他们四人的行动,登时想到这四个和尚,敢情对“大手印”神功,还不能练到运用纯熟,所以无法把击出的“大手印”力道,汇成一道洪流。(先前他们发动四象阵之初,曾把四记掌力,汇成一道,但要把“大手印”神功汇成一道,自然比普通掌力汇成一道难得多了)心中不觉暗暗冷笑,他方才已经试出自己“三阳玄功”的阳刚劲力,似乎还在“大手印”之上,此时一见他们各自举掌击来,这是挫敌的好机会。一时岂肯轻易放过?口中大喝一声,身形电旋,快若陀螺,只听得“啪”“啪”“啪”“啪”四声震响,他在这一瞬之间,接连拍出四掌,和四个黄衣僧人各自硬对了一掌。 那四个黄衣僧人虽然练成了“大手印”神功,但这一掌对下来,四个人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被震得连退数步,脸色胀红发紫,“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倘若俞惊尘乘势再给各人补上一掌,那是非当场毙命不可。但俞惊尘却并未乘机出手,只见站在中间,微微一笑道:“四位大师父,咱们不用再比了吧?” 这四个黄衣僧人乃是西域密宗高僧门下四大弟子,武功之高,在西域也是数一数二的能人,岂知不出十招,便各自受伤,此刻比掌败阵,心头不禁又惊又怒,齐声呼啸,这呼啸自然是他们的暗号了,只是四人同时撤出了兵刃! 东西两个僧人使的是金刚弯刀,南北两个僧人使的是嘎章嘎。(嘎章嘎,其形如剑,但在剑端又多了一个三角形像镖状的剑头,这本是密宗的法器,当然也可以用作兵器了) 突然一凑即上,这四件奇形的密宗兵刃施展开来,只见两道银光,(金刚弯刀)两道金光,霎时之间,便将俞惊尘困在核心!春香怒声道:“这四个贼秃,好不要脸?” 取出两柄银扇,正待纵身朝阵中扑去。 金面郎君金兆铨低声道:“夫人,俞大侠没有发出啸声,依在下之见,夫人还是不出手的好,俞大侠剑术精湛,这四个和尚,绝非他的对手,咱们进去了,反而碍了他的手脚。 春香给他这声“夫人”,叫得粉脸通红,口中轻“啊”了一声。 只听阵中响起俞惊尘的笑声,说道:“原来四位大师父还另有绝技,真叫俞某大开眼界了。” 他身边明明佩着倚天剑,却不肯拔剑,存心要试试自己的武功,在这四个密宗高手围攻之下,是否能以赤手空拳抵敌? 这四个黄衣僧人练就“大手印”,自恃掌功,是以一上阵便和俞惊尘对掌。岂知俞惊尘练的“三阳玄功”,出自道家紫府秘传,却非任何内功所能及,因此不出十招,便即落败,但此刻一用到兵刃,他们这四件兵刃,都是密宗的法器,别走蹊径,都是以招数诡异取胜,每一招都是凌厉狠辣,世所罕见! 俞惊尘赤手空拳,聚精会神的在他们四件兵刃之间,穿来插去,攻守自如,只是一时看不出他们兵刃招数的路子,要想取胜,却也不易。 他这是有意和他们拖延时光,这也是万有全早已安排好的,非等云里飞把人救出,他是只能拖,不能胜的。 广场上,另外几个人,也是如此,靖一道人(宋兴仁)、姬叔全(青苗神姜青田)和假扮冷中锋、铁凌霄的两个丐帮弟子也打得难分难解,连驼龙姜大川和凤文锦,也在缠斗不休。 双方只有春香(假扮吴宣艺)、金氏兄弟站在“四象阵”外替俞惊尘押阵。 孙二娘一手叉腰,站在三十名劲装汉子面前,算是替令主(靖一道人)押阵,都还没有出手。在十个气死风灯高挑之下,这片广场上,当真拳风掌影,白光耀眼,打得难分难解! 就在此时,但见那铁塔中,当先“笃”的一声,铁拐拄地,走出一个须发虬结的老化子来,口中发出一声裂帛似的长笑,洪声喝道:“凤大公子,你劫持十七位开封绅商,阻挠赈灾,这是天人共愤之事,老要饭看不过去,所以要把人带走了。” 他这声长笑甫起,双方的战局,登时有了极大的变化! 首先是靖一道人(宋兴仁)、姬叔全(青苗神姜青田)和假扮冷中锋、铁凌霄的两个丐帮弟子,立时停手,四个人身形移动,不约而同的往铁塔前面一站,布成了一道防线,任由铁拐仙、云里飞、姬青青、和脸蒙黑布的黑衣人(且容作者交代一下,这黑衣人原来就是万有全的师兄鬼医公孙丑,万有全曾要求师兄;出道以来一直不曾使用的本领,今晚只怕要使一次了。那是要求他使毒,鬼医公孙丑出身魔教,擅于使毒,因公孙丑在祖师面前起过誓,一生不能使毒,最后他为了大局,还是答应了,所以蒙面而来,)和十七名绅商在众人掩护之下,迅速往后塔右退去。 其次是驼龙姜大川,听到了铁拐仙的长笑,口中登时暴唱一声,奋起全力,双掌有如开山大斧一般,朝凤文锦连扑带劈,真有石破天惊之势,把凤文锦逼得连连后退。 凤文锦又急又怒,人在连退之际,口中大声喝道:“孙二娘,要他们放箭,截人!” 孙二娘格的一声娇笑道:“凤大公子,你还没看见连令主,副令主都阵前起义投过去了,奴家是女流之辈,如何还罩得住?看来奴家也只好对不住你凤大公子了。” 话声出口,玉手向空一撒,一把金蜂嗡然四飞,朝二十名劲装汉子飞扑过来。 灯光也在这一瞬间突然熄灭,那是二十名劲装汉子倒了下去,没人掌灯,跌坠在地。 俞惊尘也在铁拐仙这声长笑乍起,抬手掣剑,青虹如练,立刻把四个黄衣僧人手中的兵刃一举削断,出手如风,在四个和尚兵刃被削,方自一惊之际,点了他们穴道。 第160章 全副武装 春香、金氏兄弟、徐慧四人会合了孙二娘等,四人,同时朝凤文锦包围上去。 孙二娘娇呼道:“凤大公子,依奴家相劝,你也降了吧!” 金氏兄弟大声喝道:“现在只有这姓凤的小子一个了,莫要给他逃了。” 凤文锦没想到今晚会落得如此一败涂地,哪里还有恋战之心? 就在此时,陡闻一声龙吟般长笑,一道人影凌空泻落,朗声道:“大叔快请住手,还是由小侄来对付他吧!”来的正是俞惊尘。凤文锦心头更是大凛。 驼龙姜大川呵呵笑道:“也好,只是此人咱们非生擒不可。”说话之时,果然双掌一收,退开了两步。 这一机会,凤文锦岂肯错过,双足一顿,飞射出去。 俞惊尘凌空泻落,和凤文锦,腾空射去,一来一往之间,原是快得像电光石火一般,若非驼龙收手而退,早了半步,凤文棉就逃走不了,但这是驼龙有意放他的! 这当然也是万有全预先安排好的计划,因为截住凤文锦,对大局并无多大好处,只有放过他,才会引出他的老子来也。 俞惊尘泻落之时,并未向他出手,待他逃出,才大喝道:“凤文锦,你还往哪里走?” 人却并未追出。 只听远处传来凤文锦的声音喝道:“俞惊尘,凤某和你势不两立,咱们走着瞧。” 俞惊尘大笑道:“俞某随时候教。” 凤文锦逃走了,场中只有四个黄衣僧人,还穴道受制,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但他们四人的头脸上,却被人涂了一层泥土。 那是徐慧的杰作,她一面涂,一面说道:“贼秃、贼秃,我要你们变成泥狗。” 驼龙攒攒眉道:“小慧,咱们以武功交手,他们死伤无怨,但你这样恶作剧,未免太过份了!” 徐慧披披嘴道:“谁要他们到中原来逞能的?”一面回头朝春香道:“大嫂,他们四个打大哥一个,我是给你出口气呀!” 春香被她说得粉脸发赧,羞急的道:“徐姑娘,小婢只是假扮我家小姐的呀!” 徐慧嗤的笑道:“我知道,我只是逗逗你的罢了。” 俞惊尘道:“慧妹不许胡闹,我们快些走吧!” 这时孙二娘也已收起金蜂,格的笑道:“俞大侠,奴家今晚算不算得一件大功?” 俞惊尘抱抱拳道:“二娘鼎力相助,自然是大功了。” 孙二娘一双俏眼盯着他,媚笑道:“有俞大侠这句话,就够了。” 俞惊尘拉着春香,悄声道:“我们该向被掳来的十七位绅商略致慰问之意,你随我来。” 说完,举步朝铁塔左首走了过去,铁拐仙在黑暗之中,拄着一支铁拐,目光如星,洪笑一声道:“来的是俞大侠贤伉俪么?” 俞惊尘慌忙抱拳作揖道:“晚辈正是俞惊尘,今晚多承老前辈降临,出手相助,才得化险为夷,晚辈感激之至。” 春香也随着裣衽施了一礼,娇声道:“小女子,拜见老前辈。” 铁拐仙呵呵笑道:“贤伉俪不可多礼,今晚老化子只是爬登了几层铁塔,并没出多少力气。” 姬青青看到俞惊尘,立即背过身去,不予理睬。 俞惊尘看到姬青青,立即趋了过去,低低的叫了声:“姬贤弟。”姬青青眼圈一红,没有作声。 俞惊尘忙道:“姬贤弟,愚兄到处找你,今天总算见到你了,你干么生愚兄的气?”一面暗暗拉了春香的衣袖。 春香立时会意过来,一下走到姬青青身边,低笑道:“姬家妹子,你大哥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今晚咱们姐妹总算遇上了,好妹子,你受了不少委屈,有话,咱们回去再说,你生你大哥的气,可不许生姐姐我的气呀!” 随着话声,一把握住了姬青青的手,拉着就走。 姬青青一时可不好发作,只得任由她拉着手,一言不作,跟着走去。 这边十七位绅商这回看到贼人已经溃散,心头害怕也消失了。 俞惊尘朝十七位绅商拱拱手道:“镇老诸位受惊了。” 赵镇中连忙还礼道:“赵某等人,多蒙俞大侠贤伉俪驰来援救,这份高义,赵某代表咱们这些人,敬致万分感谢之忱。” 俞惊尘抱拳道:“贼党劫持诸位,只是企图阻挠黄河赈灾,俞某闻声赶来,幸蒙这位铁拐老前辈相助,才能把诸位救出,这是俞某义不容辞之事,怎敢当得感谢二字?” 其余几位绅商,也七嘴八舌的向俞惊尘致谢,夸赞他夫妇英勇无双,义薄云天,是当代的大侠。 正说之间,只听驼龙低喝一声:“有人来了?” 俞惊尘回头看去,黑暗之中,果然人影幢幢,正有二十来人疾快的朝铁塔行来,一时敌友未分,心中暗暗一凛,急忙打了个手势。 驼龙早已和徐慧、金氏兄弟、宋兴仁(假扮靖一道人)、青苗神姜青田(假扮姬叔全)、孙二娘等人,向前迎了上去。 十七个绅商有如惊弓之鸟,吓得心神无主,惊慌失措。 俞惊尘忙道:“赵老诸位不用害怕……” 刚说到这里,驼龙已经大喝一声:“来的是什么人?” 只听对面响起一声:“阿弥陀佛,对面可是姜大侠么?贫僧少林寺慈根,奉方丈令谕,率领敝寺凤汉堂僧侣,保护办理黄河赈灾之事的绅商的。” 他此话一出,大家才算舒了一口气。 原来知本大师以时机紧急,俞惊尘走后,立即用飞鸽传书,向少林寺报告俞惊尘黄河赈灾,受到一统门的阻挠。赈灾一事,希望由本寺援办,请方丈定夺。 那少林寺的方丈原是瘦金刚师侄,接到师叔的飞鸽传音,就覆了信,开封一切行动,可由师叔酌情全权处理,如认为可行,即以本寺名义协办可也。 这封信,傍晚时分才抵达相国寺,知本大师才派凤汉堂十八护法弟子夤夜赶来接应。 (知本大师为了对付一统门,早已把少林寺凤汉堂精锐调来开封) 驼龙和徐慧离开相国寺之时,还不知道少林寺此一决定,闻言不觉大喜,笑道:“慈根大师来得正好,这里十七位绅商,正须有人保护入城呢。” 慈根大师合十道:“贫僧奉敝师叔之命,赶来驰援,姜大侠、俞大侠已把十七位绅商都救出来了么?” 俞惊尘也连忙迎了上来,一面替赵镇中等人一一引见,赵镇中听说有少林寺出面协助赈灾事宜,并保护自己等人,以少林寺的威名,贼人自然不敢再有举动,自是喜不自胜。 俞惊尘因时光紧迫,就朝慈根大师拱拱手道:“大师来了,在下等人还须赶去客店接应,这里赵老等十七位缙绅,就请大师护送回去,在下等人,就要先行一步了。” 慈根法师合十道:“俞施主只管请便。” 赵镇中道:“俞大侠,城中还有事么?” 俞惊尘道:“贼人以中老等人为饵,引在下来此救援,但贼人真正目的,是在客店中那批赈灾的珍宝,此时只怕正已动上手了呢!” 赵镇中愤怒的道:“贼人真是无法无天,连赈灾的珍宝,也要劫夺,岂非丧心病狂到了极点,既是如此,俞大侠诸位,快请便吧!” 俞惊尘道:“在下那就先行告辞了。” 当下就朝赵镇中等人和慈根大师拱手别过。 铁拐仙道:“老化子呢,要不要去?” 驼龙笑道:“李老哥已经在这里亮了相,那就一起去凑个热闹吧,有你老哥相助,岂不更好?” 铁拐仙呵呵一笑道:“好,那就走!” 春香拉着姬青青低声道:“姬家妹子,你大哥这次赈灾,主要是为了找出当年杀害他义父和令堂的凶手来,这样的大事,你能袖手不管么?走,今晚还有一场厮杀,你不帮大哥,也该帮帮姊姊我呀!”说完,不待姬青青回答,拉着她就走。 开封城受到黄河汜滥的影响,几条最繁华的街道,入夜之后,已不如从前的热闹了,比较偏僻的小街,夜晚根本就关上了门,早已一片漆黑。 这时差不多快二更时分,京安客庄本是开封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客栈,但因由黄河赈灾的俞惊尘夫妇全包了下来,因此除了大门悬着“京安客庄”四个红字的四盏白瓷琉璃灯罩,里面还点燃着红烛,照得大门前一片光亮之外,整条街上,灯火已经稀若晨星! 京安客庄里面,因为所有人手,已有大半调了出去,随同俞惊尘夫妇赶去甘露寺救人,只有总管万有全和少数人留守,自然要熄了灯,才能令人莫测高深,所以除了后进万有全坐镇的东厢房,还有灯火之外,整个京安客庄三进数十间屋宇,都呈现一片黑暗,不闻一点人声! 当然外人如果认为客庄中的人全已睡了,倒不如相信客庄中的人集中到后进,一个也没睡,大家全副武装的为了保护赈灾的珍宝而戒备。这一点,任何人都可猜想得到,俞惊尘夫妇赶去救人,剩下的人,自然要小心翼翼的看守客栈了。 “笃”“笃”“当”“当”…… 更夫两响锣声,代表着这时候已经交进二更了! 但就在锣声第二响堪堪响起,京安客庄大门口,突然“嗤”“嗤”四声,紧接着又是“当”“当”四盏白瓷灯罩,登时全被打得粉碎,大门口也随着一黑。 第161章 委身事仇 这一瞬间,京安客庄的楼房上,四面八方,同时冒出幢幢人影! 东首屋上一共是五个人,一式黑衣劲装,由一个面蒙黑布,手持青钢长剑的黑衣人领头。 西首屋上也是五个人,同样一式黑衣劲装,由一个手持朴刀的蒙面黑衣领头。 南首屋脊上,也是五个人,为首一个身材高大,浓眉紫脸,正是西天王武天相。他身后也紧随着四个黑衣劲装大汉,手持鬼头刀,一字排开,站在屋脊上。这三面的来人,虽已现身,但因京安客庄一片黝黑,一时之间,不明底细,倒也不敢乱闯。 “哈哈!”东厢房有人打了个哈哈,大笑道:“兄弟算准今晚二更,会有江湖豪客驾临,恕兄弟有失迎迓,特命厨下备了水酒粗肴,光临的朋友,怎不请下来一叙?” 人已随着话声,已从中间厅屋中缓步走出。 这人正是总管万有全,他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天蓝长袍,头吴瓜皮帽,足登粉底靴,满脸含笑跨出走廊,忽然攒攒眉道:“来人哪,江湖道上的好朋友来了,怎不张灯?” 万有全话声甫出,三面长廊上登时亮起了一十六盏风灯,把整座后院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光是这挑灯的动作,划一迅捷,几乎是同时亮起! 不,除了沿着大天井三面长廊,十六盏风灯之外,正面大厅上,也点亮了四盏琉璃灯! 他说的倒也不假,灯光这一亮起,已可以看到宽敞的客厅正中间,放着一张红木雕花八仙桌,桌上金盏玉箸,凤列着满桌佳肴。两名秀发披肩的青衣妙龄少女手捧银壶,左右伺立,当真像是盛宴已张,但等嘉宾入席模样。 今晚俞惊尘夫妇和冷中锋、铁凌霄、宋兴仁、金氏兄弟等人都出去了,京安客庄之中,只剩下总管万有全、分水兽陆无常、和吴宣艺的四个丫头留守。(这是一统门根据跟随俞惊尘到开封来的总人手,再除去今晚离开京安客庄,赶去甘露寺救人的人手,所得到的精确留守人数,自然是算准了来的。) 他们也打听得十分清楚,万有全这位俞府总管,是凭嘴皮子得来的,其人武功平平,好弄小聪明,也会玩些手段,如此而已!(他们这些传说,其实也是万有全故意透露出去的。) 那么今晚真正负责守护这批赈灾珍宝的,却只有分水兽陆无常和吴宣艺手下四个丫头了。 (一统门的人都知道吴宣艺手下四个丫头有几手怪招,本身武功也不过如此。) 由此看来,万有全预先备好酒莱,只不过是诸葛亮的“空城计”罢了!这种手法,在兵法上,也许虚虚实实,还有些妙用,但遇上江湖上人,这一套就毫不管用了。 武天相洪笑一声道:“万有全,你少来这一套,老夫知道得很清楚,俞惊尘夫妇赶去甘露寺,这里大概只有你和陆无常两个留守,你可知道老夫是谁么?” 万有全“哦”了一声,抱抱拳道:“阁下是哪一位,在下从前很少在江湖走动,实在面生得很,但就今晚光临京安客庄的情形看来,在下倒可以猜得到阁下是谁了?” 武天相道:“你说老夫是谁?” 万有全站在他对面的阶上,淡淡一笑道:“因为在下今天早晨得到的消息,一统门有许多人被调到支援金盘去了,开封城内,今晚的行动,则由西天王武天相指挥,由此看来,阁下应该是四大天王中硕果仅存的西天王了?” 武天相听得暗暗一怔,“金盘”是一统门的暗号,也就是甘露寺,他如说甘露寺,那也没有什么稀奇;但他居然一口说出“金盘”来,而且这道命令,也确然是大公子在早晨下的! 他如何知道的呢?心头疑念一起,不觉看了万有全一眼,心中忖道:“看来此人倒确实不可轻估!”一面沉哼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那你一定也知道老夫的来意了?” 万有全摸摸嘴上两撇八字胡子,耸肩笑道:“在下略谙奇门,还能算得到一点老哥来意,在下自然知道。” “知道就好。” 武天相冷然道:“凭你和陆无常两人,还要老夫动手么?” 万有全道:“所以在下略备水酒,聊表敬意,老哥怎不请下来,干上一杯,只要条件谈拢了,在下保证你武老哥满意。” 武天相嘿然道:“你有什么条件?” 万有全道:“老哥下来喝一杯,咱们慢慢的说。” 他越要他下来,武天相自然越不肯下来。 武天相冷声道:“有话你这么说就是了。” 万有全笑了笑道:“这条件要你老哥开出来,在下也好合计合计,划得来,划不来?” 武天相道:“你把两箱珍宝双手奉上,老夫就可以让你挑上两件,远走高飞,你意下如何?” 万有全连连摇手道:“在下说的不是这么一回事。” 武天相冷声道:“那你说的是什么?” 万有全咽了一口口水,微微一笑道:“在下的意思是今晚到这里来的一统门的人,没有一个走得了,你老哥和在下条件谈得拢的话,趁敝主人不在,在下可以放你老哥一马,让你全身而退,不过,你老哥多少总得意思意思……” 武天相听得勃然大怒,厉喝一声:“无知鼠辈,你死在临头,还敢口发狂言?” 万有全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武天王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怎可出口伤人?好,好,咱们既然谈不拢,那就算了,不过在下丑话说在前头,你老哥这点小花费不肯出,可别后悔一辈子。” 武天相怒声道:“万有全,你有什么阵仗,只管摆出来给老夫瞧瞧!” 他西天王也是老江湖了,听万有全的口气,好像京安客庄也有万全准备,他自然要先看看阵仗再动手。 万有全道:“武老哥既然这么说,兄弟那只好把阵势亮出来了。”说到这里,回头喝道: “来人哪!” 万志胜听到他堂哥的喊声,立即从左厢房急步趋了出来,垂手道:“总管有何吩咐?” 万有全一挥手道:“给我传令。” 万志胜躬身应了声“是”,立即从怀中取出一面三角形的杏黄旗,向空一展,口中高声喝道:“令旗一展,列阵拿人。” 武天相站在对面屋脊上,心中暗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些什么玄虚?” 就在万志胜令旗向空一展,但见左右两厢,立时涌出三十四名青衣劲装汉子,手执钩镰枪,行动迅捷,动作划一的分散开来。武天相看得暗暗冷笑,凭这些人,又有何用?” 这时万志胜手中三角小旗紧接着又向空连展两展,口中喝道:“令旗二展,各按方位!” 武天相目光转动,却看不见有何动静,心中暗自奇怪,忖道:“他明明说各按方位,人呢?” 只见万志胜手中三角旗又向空连展,高声喝道:“令旗三展,天将何在?”他这声大喝,声音十分急促! 但在这一瞬间,武天相已经感觉自己等人,果然陷入在对方安排的陷阱中了! 原来在万志胜令旗三展,东、西、南三个方向的屋脊后面,突然涌现出许多人影!(他们埋伏在屋脊后面,正好是武天相等人的身后) 东首屋脊后出现的是鄱阳水寨寨主分水兽陆无常、长江十八舵总舵主神刀无敌冷中锋,和脸上吴着金银面具的金面郎君、银面郎君(金氏兄弟已随俞惊尘去了甘露寺,这两人是丐帮弟子改扮的)。 他们才一现身,分水兽陆无常大喝一声,分水刺一振,直扑五个黑衣人手持青钢剑的领头汉子。 神刀无敌冷中锋一柄三才刀和金氏兄弟两支铁棍(丐帮弟子使的是打狗棒),同时朝四个黑衣汉子扑到,立时响起一阵金铁交击之声,恶战顿起。 西首屋脊后出现的九岭山寨主魁星铁凌宵,青娘子姜黄青香,和她弟弟黄祖永。 铁凌宵才一现身就凌空飞扑,魁星笔一记“雷公劈木”,朝五个黑衣人中手持扑刀的蒙面人当头击落。 青娘子呛啷啷四个钢环响处,和她弟弟一支铁棍横扫,扑向四个黑衣汉子,和东首屋面上同时发动,攻击十分猛烈。 南首屋脊后面出现的则是四个女将,当前一个一身天蓝劲装,蓝纱束发,生得蛾眉凤目,身材苗条,腰间悬一柄金镶玉嵌的短剑,正是晚餐后明明随俞惊尘去救人的俞夫人吴宣艺! 她身后三个青衣劲装少女则是夏香、秋香、冬香,每人右剑左扇,纤腰一摆,一阵香风,朝四个黑衣汉子飞扑过去。 武天相骤睹吴宣艺,不由得蓦然一怔,还未开口! 吴宣艺已经朝他裣衽一礼,说道:“武三叔请了,侄女黄河赈灾,想不到率人前来劫夺珍宝的却是武三叔你。” 这话说得口气极冷! 武天相洪笑一声道:“贤侄女,俞惊尘杀死任老二、白老四,又逼死你爹,老夫也想不到你会委身事仇,老夫找俞惊尘为义兄、义弟报仇,这总没有错吧?” 吴宣艺脸一红,冷笑道:“武三叔可知杀害我爹的真凶是谁么?只怕你受人利用,还不知道呢!” 这两句话的时间,夏香、秋香、冬香剑、扇齐施,威力何等强劲,逼得四个黑衣汉子连连后退,夏香一记扇招,击落了左首一个黑衣汉子的鬼头刀,又是一脚,把他踢下屋去。 第162章 先声夺人 秋香也在同时,一剑磕开另一个黑衣汉子的刀势,铁扇疾发,敲在他肩头上,翻身往下跌落。 四个黑衣汉子,一下去了两个,剩下的两个,心头一慌,冬香一扇点住了一个穴道,正好秋香飘身闪到,手起扇落,也点了另一个汉子的穴道,夏香一记扫膛腿,把两人同时扫落下去。 这四个黑衣汉子跌落地面,早有手执钩镰枪的庄丁们列阵等候拿人,迅速把他们拿下。 这时不止是南首屋面上四个黑衣汉子被拿了下来,东首屋面上的四个黑衣汉子,也敌不住神刀无敌冷中锋和两个丐帮弟子,(假扮金氏兄弟)两个负伤摔下,两个被逼落下去,也全被手持钩镰枪的庄丁拿住。 西首屋面上青娘子和她弟弟黄承祖,力战四名黑衣汉子,一时之间,还只打了个平手。 突然又从底下窜上来了两个使长鞭的老者,那是车把式钱通、钱义,两支长鞭在半空中挥得“劈啪”作响,一上来就施展他们的绝技!钱通“呼”的一鞭,长鞭如蛇,把一个黑衣汉子拦腰缠住,一抖手凭空卷起,往地上摔了下去。 钱义更不怠慢,长鞭也一下缠住了另一个黑衣汉子的右足,同样的长鞭一抖,把他摔下地去。 青娘子眼看自己姐弟竟然久战不下,心头一气,口中一声清叱,左手扬处,两枚钢环脱手飞出,一枚朝和自己动手的黑衣汉子当头飞砸过去,一枚却飞向和她弟弟动手的黑衣汉子鬼头刀上套去。 青娘子一手四枚钢环,都可以脱手打出,百发百中,如今只打出两枚,手中还剩下两枚,那是当作兵刃使的。 她对面汉子一见她钢环脱手砸来,势道劲急,急忙举刀去磕,但听“当”的一声,钢环总算被他封了出去。 但他哪知青娘子打出钢环之时,人也随着飞扑过来,那汉子堪堪举手把钢环封住,青娘子右手两个钢环已经当头套下。 读者老爷总看过电视上耍魔术的钢环吧,一下就可以把两个钢环串在一起,青娘子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左手一抄,接住飞出来的钢环,两手轻轻一碰,三个钢环立时串在一起,把那汉子的脖子紧紧夹住。那汉子的脖子可是肉做的,如何经得起钢环一夹,立时两眼直瞪,一下闭过气去,青娘子一抖手,松开钢环,左手切出一掌,把那汉子推下屋去。 青娘子飞出去的另一个钢环,是帮她弟弟忙的,因此钢环不是砸人,而是一下套在另一个汉子的鬼头刀上。 双方对敌,有不得一下失神,那汉子鬼头刀突然被飞来的钢环套住,手上方自一滞,黄承祖铁棍横扫,打在他双脚之上,那汉子痛得大叫一声,往屋下栽落。 三方屋面上,十两个黑衣汉子,这时已被廊前布下阵势的钩镰枪队逮住了十一个,他这声大叫,乃是最后一个跌下去的人,正好全部拿下。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如今东、西、南三方屋面上,已经只剩下三个领头的人了! 东首那个手持青钢剑的蒙面人,使的是一手武当派“两仪剑法”,使“两仪剑法”的人,一望而知是武当弟子,尤其此人剑法精纯,一柄长剑使的挥洒自如,在武当弟子中,当是一流的高手无疑! 魁星铁凌霄挥笔如雨,寒芒流动,着着俱是进攻杀着,依然未能占得他半点便宜。 金刀无敌冷中锋和假扮金氏兄弟的两个丐帮弟子,不便出手相助,只好品字形围着蒙面汉子,不让他有机会逃脱。 西首屋面上,也是同样情形,钱通、钱义,窜上去,出手打翻了两个黑衣汉子,此刻已经回落地面,站到了万有全的身边。 青娘子和她弟弟黄承祖也已经停下手来,只是并未退下,还在屋面上替分水兽陆无常押阵,当然也含有防备那领头汉子乘机逃脱之意。 和陆无常动手的是手持朴刀的蒙面汉子,他一柄扑刀使的是少林“解脱刀法”。这“解脱刀法”少林寺只传僧侣,不传俗家弟子,因此可以推断此人应该是少林禅门弟子,无怪他要以黑布蒙面了。 陆无常雄霸鄱阳水寨,一柄分水刺,深得峨嵋心法,施展开来,劲风丝丝,威力千钧,这蒙面汉子显然已被逼落下风,但他刀法未乱,守多攻少,一时之间,要把他制住,却也不是易事。 至于南首屋面上,情形也差不多,西天王武天相眼看三香不过三招两回,就把四个黑衣汉子打落下去,她们不待吩咐,已经左扇右剑,敛身退到了吴宣艺的身后。 武天相一张紫脸满布杀气,沉笑一声道:“姓吴的丫头,今晚你以为胜算在握了么?” 夏香娇叱道:“你敢出口伤人,骂我们小姐!” 秋香接口道:“凭你们这些窝囊废,也想来劫赈济的珍宝?” 吴宣艺目光冷峻,缓缓说道:“武三叔,你如果真想替我爹和两位叔叔报仇,侄女要劝你一句,你应该立即脱离一统门,弃邪归正……” “呸!”武天相怒呸一声道:“小丫头,你贱到可以委身事仇,老夫还有江湖义气,非手擒俞惊尘这贼子不可。” “呛”的一声,掣出了他的阔剑来。 吴宣艺双眉一扬,粉脸随着沉了下来,冷声道:“我尊你一声三叔,是因你和我爹是结义兄弟,其实你们当年结义,也是有人在幕后指使,并非真心义同生死,这指使之人,不外乎是利用你们四天王的名义和江湖上的一点成就而已,我这做侄女的,一再好言相劝,你还是执迷不悟,你以为有一统门做你靠山,就可以称雄江湖了么?告诉你,俞郎和我,此次到河南来,就是为了报雪我爹的血仇,立誓要消灭一统门,今晚你若不听我的劝告,只怕就很难离开这京安客庄了。” “哈哈!”武天相怒极而笑,点头道:“很好,老夫听说你在天香之宫,学得了旷世绝代的武功,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敢口出大言?”话声甫落,阔剑一指,正待出手。 吴宣艺后退了一步,冷然道:“武三叔,我不想和你动手,再说,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她一侧身子,接着道:“只要你能在我三个使女手下,走得出十招,今晚就让你离去。” 秋香披披嘴道:“小姐,何用十招,三招之内,就可以把他拿下了。” 夏香道:“不,咱们一人发一招,就够了,哪里用得着三招?” 武天相堂堂西天王,居然被这两个小丫头把他说得如此不堪一击,此可忍,孰不可忍? 目光狂乱,厉声笑道:“吴宣艺,老夫先劈了你。”阔剑“呼”的一声,朝吴宣艺迎面直劈过去。 他这一剑怒极而发,剑势极强,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大有直破天门之势! 吴宣艺连看也没看一眼,就缓缓的退了下去,奔腾而来的剑光何等迅速,眼看就要刺到吴宣艺的身上之时,突听“嗒”“嗒”两声,秋香、冬香两人身形一闪而过,左手抬处,各出一扇,一下就把武天相的阔剑压了下去,右手翻起,两柄晶莹的短剑,已然交叉刺出,向他咽喉叉去。 武天相吃了一惊,急忙抽剑后退,只听身后冷笑一声,夏香一支森冷的剑锋又已横划过来,一时哪有时间多想,阔剑护身,闪电般向左旋出,总算脱出三女包围。 经过这一招,武天相方知这三个丫头果然不好斗,夏香一剑出手,哪容你轻易闪出?同时身后飘风,随着一个轻旋,倏然欺近,左手一道玄光,横锁咽喉。 秋香、冬香同时如影随形而上,双剑左右夹击而至! 武天相又气又急,大喝一声:“小丫头,看剑!” 右手挥出,剑光像扇面般洒出。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一剑“铁扇排山”,足可把三人的兵刃格开,只要被自己格上,三个小女孩有多大的火候,不把她们三支剑脱手震飞才怪! 哪知阔剑推出,竟然什么也没有格到,就在此时,耳中又听到“答”“答”两声,但见两面展开的铁扇一合,硬是把自己一柄阔剑合在里面,还未来得及抽剑,陡觉颈上一冷,三支雪亮森寒的剑锋,交叉搁上了自己的脖子,只要任何一支剑轻轻一抽就可割破自己的喉管。 武天相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伸着脖子,哪里敢动! 秋香咕的笑道:“我说不出三招,现在你相信了吗?” 夏香喝道:“你还敢轻视我们不?只要你敢挣动一下,我们三支剑往里一推,就可以切下你的脑袋瓜子来。” 突听一声长笑,横空而来,人还未到,就听“叮”“叮”“叮”三声轻响,三香只觉手上一轻,三柄交叉的短剑,已经齐柄断去,武天相颈上一松,桎梏已去,心知后援已到,立即长剑一摆,纵身跃退。 一道人影随着笑声泻落屋面,那是一个满头花白长发披肩,身穿古铜色道袍,肩负铁剑的老道人。他在身形未落之前挥手打出三支寸许长的小剑,把三香三柄剑刃一齐打断,又一招手把那三支小剑收了回去,当真有先声夺人之势! 夏香等三人一怔之后,不约而同右腕一扬,丢去断剑。 第163章 支撑大局 然后,左腕迅疾一翻,刷的一声,撒出三柄铁扇,身形如风一下把长发老道品字形围在中间。夏香沉着粉脸,“呔”了一声,喝道: “老道士,姑娘扇下,不和无名之人动手,你报上名号来。” 长发老道口中发出一声破锣般的大笑,说道:“你们三个丫头,也配问我老道的名号么?” “好大的口气。”秋香哼道:“那你就试试咱们配不配吧? 喝声出口,人影一晃,直逼而上,一道扇形般的白光,朝长发老道咽喉划到。长发老道看她竟敢直踏中门,不觉“嘿”了一声,右手袍袖朝前挥出。 夏香、冬香在秋香发动的同时,也一左一右欺近过去,两道扇光,夹击而上。 长发老道这一记衣袖,真力拂拂,直卷而出,秋香不敢和他硬拚,身形一个轻旋,已经到了长发老道身侧,划向咽喉的折扇,自然也跟着带转,但听“嗤”的一声,长发老道左肩长发,立被划断了一绺。长发老道做梦也没有想到一招之间,竟被秋香割断长发,口中大喝一声,左手翻起,劈出一掌。 但他忘了夏香、冬香从两侧攻来,冬香为了掩护秋香,刷的一扇,横截过来,同时又是一声裂帛大响,他左手袍袖,被冬香一扇切下了一角。 夏香扇招一收,又是“啪”的一记,扇头击中了他右肩,他此时早已气布全身,这一扇倒也伤不了他。 但这一下真把不可一世的长发老道气得七窍生烟,双目棱芒四射,暴喝一声:“你们找死!” “锵!”抬手从肩头拔出一柄四尺长,手掌般阔的铁剑来,正待出手。吴宣艺及时叫道: “三香退下。” 三香纤手一敛,一齐退下。 秋香道:“小姐,这老道好生狂傲,不给他一点厉害,他还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 夏香接口道:“是啊,方才小婢问他名号,他还说小婢们不配呢,现在倒要问问他配不配了?” 冬香也道:“小姐,你不叫小婢退下,我们已经把他收拾下来了。” 吴宣艺道:“你们不许多说。” 转身朝长发老道裣衽一礼道:“我还未请教道长道号如何称呼?” 长发老道虽然一下震断了三香手中短剑;但也吃了三香的大亏,婢女已有如此厉害,女主人的功力,自可想见了! 他方才的狂傲之气,不觉一敛,打了个稽首道:“女施主大概就是俞夫人了,贫道崆峒练气士铁肩道人是也。” 这一阵工夫,东西两面屋脊上,战事已经有了改观! 东首分水兽陆无常独斗使青钢剑的蒙面人,一个使的分水刺,一路都是峨嵋家数,招式沉稳,记记有如铁锤挟风,势道劲猛。一个使的青钢剑,展开武当“两仪剑法”,浑身上下,尽是一圈圈的剑光,左攻右守,门户封得极严。 两人激战了五十余招,依然半斤八两,难分胜负。 西首魁星铁凌霄,以一支魁星笔独战手持朴刀的蒙面人,对方一路少林“解脱刀法”,十分娴熟无比,双方同样久战不下。 万有全眼看已方已可掌握全胜,但怕的是一统门万一倾巢出动,俞惊尘一行人,又尚未赶来,己方的人手,已然全在这里,时间不能再拖,不觉呵呵一笑道;“大家莫要忌了,今晚这些来犯敌人,全都蒙面而来,志在劫夺咱们的赈灾珍宝,这是江洋大盗的行为,对付盗贼,那就不用和他们讲什么江湖规矩,大家合力把他们拿下就是了。” 他这番话,正是要大家不可再等,坐失良机。 神刀无敌冷中锋,和两个丐帮弟子(假扮金氏兄弟)站着观战,早就等得不耐,但他究是江湖人,讲究江湖过节,不好贸然出手,何况自己出手对陆无常面上也不好看。 此时听了万有全的话,不觉洪笑一声道:“总管说得对,对付贼人,何用讲什么江湖规矩,两位金兄,咱们上!” 三才刀一举,首先扑起。 两个丐帮弟子也同时挥动铁棍,夹击过去。 那使青钢剑的贼人对付一个陆无常,已是十分吃力,一旦加上了冷中锋和两个丐帮弟子,如何抵敌得住? 更何况陆无常一下加入三个帮手,精神陡振,口中一声大喝,水分刺突然一紧,着着俱是杀手! 他当然希望这个敌人,由他来解决,才面上有光。 使青钢剑的贼人眼看形势不对,若不急求脱身,只怕就走不了了,心头一急,把青钢剑使得急如风雨,突然双脚一顿,一个“旱地拔葱”,向上纵起。 哪知这两个丐帮弟子,乃是丐帮帮主百中选一的高手,两支铁棍,使的是“打狗棒法”,和陆无常,冷中锋虽然无法配合,但他们两人之间,却有默契。 一个铁棍一挑,使出“绷”字诀,一点棒头,侧敲贼人左脚踝骨,一个铁棍横扫,使出“黏”字诀,点向贼人右腰,这都是在贼人跃起时才行出手。 那贼人纵身跃起注意力原以陆无常、冷中锋两人为主,因此陆无常一记分水刺刚从他脚下掠过,而他的青钢剑也正好“当”的一声接住了冷中锋的三才刀。 这原是一丝空隙时间,但他身子堪堪纵起,脚踝突然一阵剧痛,被铁棍点中,同时腰际一麻,被另一支铁棍点中“肋腰穴”,连哼都没哼出声,一个人已从空中翻落下来。 陆无常一刺走空,眼看对方摔下,就飞起一脚,把他踢得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才落到地上。 人到了地上,自有钩枪手把他钩了过去,捆绑起来。 西首情形也差不多,青娘子和她弟弟黄承祖只是站在一旁,替铁凌霄押阵,并未出手。 此刻听了万有全的话,青娘子朝她弟弟使了一个眼色,手中两只钢环一撞,发出“叮当” 一声大响,口中喝道:“铁老大,贱妾助阵来了。” 左手一挥,打出两只较小的钢环,一前一后,一急一缓,朝那使朴刀的贼人后心射去,人也随声扑起,手中两只钢环一记“日月循环”,当头飞砸而下。 使朴刀的贼人,原是少林门人,武功极高,一柄刀正和铁凌霄力拼,刀光霍霍,攻守兼备,忽听脑后生风,急忙反手一抄,把第一只钢环接在手中。 这时青娘子也正好当头扑到,双环一前一后盖顶而下。 那贼人左手接住钢环,急忙使了一招“一圈佛光”(这本是掌式,反手上撩),用接来的钢环朝上封起,但听“当”的一声,钢环和钢环相撞,发出金铁狂鸣! 但他怎知青娘子这四枚钢环,是分开来使的,她打出的两枚,就分成一前一后,一急一缓,她纵身扑起,这一记“日月循环”,也同样分作一前一后,前者身到环到,后者却在右环刚到,左环才发,四环在时间上是拿捏极准,互相配合。 那贼人只道左手已接住一环,挥手上砸,又把青娘子的右手钢环接住。就在这双环击撞发出一声金铁大响之时,稍后缓慢飞来的第二枝钢环,已“扑”的一声,击中他后心。 青娘子双脚落地,左手那只钢环正好及时当头套上,往脖子直落,顺手一拉,就扼住了他的喉咙。 黄承祖早巳得到姐姐的暗示,在青娘子钢环套住他脖子之际,身形一蹲,铁棍横扫,这下自然一击必中,打在他双膝之上。 那贼人咽喉被钢环套住,刀势一缓,对面铁凌霄乘势一连三笔,点了他三处穴道。 青娘子一松手,钢环从他颈上滑出,右手钢环也把贼人手中的钢环套了个连环,一下夺回。 那贼人朴刀脱手,一个人从屋檐滚了下去。 这一来,西天王武天相带来的人手,几乎全被拿下,剩下来的,只有武天相和铁肩老道两个人了。 东西两厢屋上,贼人已然全部肃清,但东首屋上的陆无常、冷中锋和两个丐帮弟子(假扮金氏兄弟),西首屋上的铁凌霄,青娘子姐弟等人,依然手持兵刃,站在屋脊上不动。 北首,大厅前面的阶下,中间则站着总管万有全,左钱通,右钱义。天井两边,则是二十四名手持钩镰枪的庄丁。 如今看来,这份阵势,当真十分坚强,俞惊尘纵然不在,也很少有人能把这些人击败了。 就在此时,那二十四名庄丁突然高举钩镰枪,大声喝道:“莫要让武天相逃走了!” “活捉武天相”。这一喊声,此起彼落,宛如怒潮澎湃,极为雄壮,武天相纵是西天王,也不禁为之勃然变色,悚然心惊。 吴宣艺是坐镇京安客店的女主人,居然连剑都没拔,就把一统门夜袭贼党,都收拾了。 她本来还怕俞惊尘不在,自己支撑大局不易,忧心如焚,如今也暗自佩服万有全调度得宜,对方行动,几乎全在他预料之中,心头自然大为宽慰。 她神态从容,缓缓举手,朝天井口叫喊的庄丁摆了摆手。 庄丁们果然立即停止,如雷喊声,刹时静了下来。 吴宣艺螓首一抬,面情也随着一肃,缓缓说道:“武三叔,俞郎黄河赈灾,数十万灾黎,嗷嗷待哺,我们并不是沽名钓誉而来,一统门为了私怨,不惜居然趁俞郎不在,企图用大批人手,来劫夺赈灾珍宝,只要稍有一点人性,稍具一点良知的人,应该感到这是天人共愤之举。” 第164章 前车之鉴 “今晚你们不能得逞,冥冥中也是有天神呵护,才要你们一败涂地,不是侄女夸一句口,今晚我做侄女的若是要把武三叔也一齐留下来,武三叔应当看得出来,这也并非什么难事。 但侄女念在你武三叔昔年和先父结拜之情,可以让你安然离去,不过我要武三叔传一句话给一统门的当家,赈灾之事,绝不容任何人破坏,他若是愿意按照江湖过节,可以另约日期、地点,作个了断,我们自会准时赴约,武三叔和这位老道长,现在可以请了。” 这番话,当真说得义正词严,掷地有声! 武天相气得脸上阵红阵白,瞪着两只精光熠熠的眼睛,色厉内荏,一时之间,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崆峒铁肩道人在异派之中,名头之响,绝不在荆山三老之下,他除了现身之际,震断三香三柄短剑,露了一手之外,接着在三香三人联手的扇招之上,还吃了大亏,一点也显不出他崆峒铁肩的威力来。 这时吴宣艺口气凌峻,居然把他和武天相一起撵了! 这对崆峒铁肩老道来说,当真是可忍,敦不可忍?他等吴宣艺话声一落,不觉呵呵笑道: “俞夫人可是认为已经大获全胜,甚至连贫道和武天相都可以留得下来,对么?”吴宣艺还未开口,夏香接口道:“难道我家小姐说的还会错么?” “哈哈!”铁肩道人仰首发出一声震天般的大笑,说道:“武天相,你退后些。”武天相对他甚是恭敬,应了声“是”,果然退后几步。 铁肩道人道:“俞夫人不妨要他们上来试试看,哪一位能把贫道拿得下,留得下来?” 夏香忙道:“小姐,小婢三人出去,把他拿下了。” 秋香道:“对,小姐,小婢三人,足够收拾他了。” 吴宣艺自然知道夏香三人所凭仗的,只是自己传她们的七式扇招而已,若论功力,她们可差得远呢! 她和俞惊尘两人练成“三阳三阴玄功”,内功精深了,也自然可以看得出别人功力的深浅来。这铁肩老道立如玄鹤,貌相清古,双目并无特殊光芒,可见他已练到返朴归真的境界,功力极为深厚,环视众人,大概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与他相抗了。 心中想着,一面低叱一声道:“你们不许胡乱说话。” 东、西两厢屋上众人,听了铁肩道人的话,分明有和大家挑战之意,一时魁星铁凌霄,分水兽陆无常,神刀无敌冷中锋等人纷纷请命,要和他一决胜负。 首先是魁星铁凌霄,身形一拔而起,落到南首屋上,洪笑一声道:“铁某久闻道长盛名,因铁某身在江南,道长久居西陲,迢迢万里,一直无缘瞻荆,今晚这干贼党,是劫夺赈灾珍宝而来,道长清名久着,居然夹杂在贼党之中,自称崆峒铁肩,便人深感怀疑,不知是真是假?铁某不知死活,颇想请道长展露一手,以证实道长的身份,道长意下如何?” 他果然不愧是九岭山一方霸主,这句“清名久着”和“不知是真是假”,先把崆峒铁肩当作冒名之人,不然,以崆峒铁眉的盛名,怎会和劫夺赈灾珍宝的匪类沆瀣一气?这话当真把铁肩道人挖苦透了。 他话声方出,突然两阵飒飒风声,分水兽陆无常,神刀无敌冷中锋两人也同时跃到,叫道:“铁兄且慢。” 铁凌霄回过头去,陆无常抢到他前面,笑道:“兄弟也久闻铁肩道长之名,久思向高人讨教一二手,这一阵就让给兄弟吧!” 铁凌霄还未回话,冷中锋已接口道:“笨鸟先飞,两位老哥还是先让我兄弟打个头阵吧。” 铁肩道人看了三人一眼,淡淡一笑,才朝铁凌霄道:“崆峒铁肩,不过西陲一练气之士,也算不得是久负盛名的人,不过贫道和武天相令师乃是数十年方外至交,此次应武天相之邀,为他三个结义兄弟报仇,纯属私人交谊,情不可却,和一统门扯不上关系,贫道也绝无觊觎赈灾珍宝之心,三位若是有兴趣的话,不妨三位同上,亦无不可。” 他表明了身份,不是一统门的贼党,原来竟是武天相邀约来的。 铁凌霄洪笑道:“道长武功通玄,铁某存心讨教,再不成材,也不屑三人联手,设若败在道长手下,贻笑江湖,胜亦不武,铁某自然要向道长单独领教了。” 铁肩道人呵呵一笑,点头道:“铁施主果然英雄气概,贫道无限心折,那就请发招好了,你能在贫道手上,走得出十招,贫道就算败在你铁施主的手中了。” 铁凌霄听他口气,似乎自己在他手下,走不出十招,心头自然甚是怒恼,手中魁星笔一抖,大笑道:“道长说得好,铁某不自量力,那就有僭了!” 他喝声出口,正待发招,眼看铁肩道人阔剑在肩,似乎并无拔剑之意,不觉右手一停,说道:“道长怎么还不拔剑?” 铁肩道人微笑道:“剑在贫道肩上,到了该拔之时,贫道随时都可拔取,铁施主请只管赐招好了。” 铁凌霄这时更是怒恼,对方这话,明明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右腕一振,魁星笔幻起三点笔影,朝前一推出,左脚同时疾跨而上,大笑道:“铁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先发招,话声在后,人影一晃而前,人到、声到、笔到,出手动作之快,有如闪电,眼看三点笔影,已到铁肩道人身前。右腕突然翻起,笔影已由三点,一下幻化出七八九点之多,几乎笼罩住了铁肩道人身前九处要穴! 这一招正是魁星铁凌霄的仗以成名的三招绝艺之一,名为“玑衡九星”,袭取人身九大死穴。 铁肩道人朝他微微一笑,向右横跨一步,右手大袖朝前扬起,卷起一股劲风,已把铁凌霄九点笔影一齐托住,右手五指适时从袍袖中伸出,屈指弹出一缕指风,直袭铁凌霄胸前“玄机穴”,身法虽无出奇之处,但铁凌霄收笔不及,却被逼得跃退出去。铁肩道人并未追击,袍袖一展,呵呵笑道:“这是第一招。”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把铁凌霄一张紫酱脸,骤然红过了耳边。 他魁星铁凌霄,在江湖上闯荡了大半辈子,几曾在第一招上,就被逼得收笔不及,匆忙跃退过?一时不由得怒从心起,口中沉嘿一声,一个盘龙绕步,抢到侧首,再度发招,魁星笔骤然一翻,又扬起九点笔影,宛如风飘雨洒,袭到铁肩道人右首,这九点笔影还未消失,手势忽然带转,从铁肩道人身前横掠而过,又有九点笔影,由下而上,袭到左边。 这一招,才真正显出他多年火候,指东打西,打穴神奇,招式之快,令人目为之眩! 铁肩道人这回身形不动,在原地一个轻旋,一身道袍突然鼓风而起,但听“扑”“扑” “扑”接连九声,铁凌霄魁星笔全打在他道袍上。但因道袍由内家真气鼓起,铁笔就像打在一堆软绵绵的气体之上,无处着力! 就在此时,铁肩道人右手一点指风,已袭到铁凌霄右肘“曲池穴”上,铁凌霄但觉右腕骤然一麻,五指一松,魁星笔登时脱手堕落! 他究是对敌经验老到,魁星笔落下之时,右脚轻轻一勾,左手一抄,迅疾捞住。 大家虽不知他右肘被点了穴道,还当他魁星笔交到左手,右手另有绝招!铁凌霄已赧然道:“道长果然高明,铁某认栽。” 他此言一出,听得大家不禁大吃一惊,魁星铁凌霄居然在第二招上,就败给崆峒铁肩道人! 他才退下,陆无常、冷中锋两人已经双双跃出。他们还未开口,铁肩道人已经微微一笑道:“两位一起上最好了,两位联手,也许可保十招之内,不致落败。” 这话口气未免太狂了,但因有魁星铁凌霄第二招就落败的前例,大家也并不觉得他有托大之嫌了。 冷中锋冷冷一笑道:“这是道长说的。” 他回头朝陆无常笑道:“路兄,崆峒铁肩可以算得武林顶尖高人,咱们两人联手领教,也不为过了。” 陆无常也和冷中锋同一心理,他们的武功,和铁凌霄只在伯仲之间,铁凌霄第二招就败在对方手下,自己一人,绝非其敌,如今铁肩道人既有两人联手之言,自是求之不得。 闻言不觉沉笑一声,点头道:“冷兄说得极是,咱们恭敬不如从命。”铁肩道人微笑道: “正是,正是,两位可以出手了。” 冷中锋喝一声“好!”三才刀挥处,施展出一招“顺风送帆”,但见精芒电闪,宛如奔雷般劈攻而去。 陆无常岂肯后人,一声不作,分水刺“彩云飞虹”,同样幻起一道精光,横扫过去。这两人联手,气势果然不同! 铁肩道人身形微闪,右手袍袖一抖,一点袖角卷向冷中锋的刀尖,他这微一闪身,凹腹吸气,正好避过陆无常的分水刺,从他胸腹间扫过,左手轻轻一推,恰好是陆无常执刺右肘上。 这一把要是被他推着,陆无常一条右臂,不折也得弃去兵刃,急忙往前跃出一步。 冷中锋也当然不肯让他袖角卷住刀尖,他原可用刀劈对方袖角,但有铁凌霄前车之鉴,不敢冒险,刀锋一转,改直劈为横斫?刀光一闪,呼的一声,又向对方腰肘间劈到。 第165章 扳转劣势 陆无常朝前跃出的人,迅速转身,分水刺随手一送,滴溜溜直转,一溜精光,急如星火,一闪即至,射向铁肩道人右肩。 铁肩道人对陆无常的攻势,浑似不见,身形向右一侧,左手反手一掌,拍向三才刀侧面,这一记避刀拍刀,当真快到无以复加,但听“啪”啪”两声,同时响起! 铁肩道人一掌正好拍在三才刀上,冷中锋横斫过来,势道极足,经他这一拍,更加重了力量,他一个人那还收得住势,往前连冲了三步。 要知屋面上和平地不同,平地上冲出去三步并不打紧!但屋面原是斜势,你被人震得往前冲出三步,那还留得住势?一个人就身不由主的飞一般朝地下俯冲下去。 另一声“啪”,则是陆无常分水刺,击中了铁肩道人的右肩。 这一记要是换了旁人,被分水刺击中,右肩纵不全废,也得被分水刺戳上八九个血窟窿,但陆无常忘了对手是“崆峒铁肩”。 铁肩道人这个道号,可不是铁肩担道义的铁肩,而是他的双肩如同铁石而成名。肩既如铁,分水刺自然伤不了他了! 陆无常一刺击中他肩头,先前还暗暗高兴,自以为得手,但等到击落之时,分水刺如同砸在铁石之上,被震得望上绷了起来,心头方知不妙! 铁肩道人右手反抓,一把被他抓住了刺柄,他身子倏然转了过来,这一记巧快至极,陆无常连还手都来不及,就被他一指点中肩胛,只觉全身一麻,在屋面上站立不住,一个倒栽葱跌了下去。 神刀无敌冷中锋,分水兽陆无常,两人联手,也不过和他打了四个照面,就双双落败,这一下直把众人看得悚然动容! 铁肩道人拍拍双手,目光四顾,微笑道:“还有哪几位有兴趣的,贫道无不奉陪。” 这下连站在总管万有全身边的两个车把式钱通、钱义都忍不住了! 钱通洪声道:“铁肩道人,你也未免欺人太甚,当真是目空四海了。” 钱义道:“老大,咱们那就上去玩玩也好。” 这两人虽是这趟黄河赈灾的车把式,万有全也没向俞惊尘夫妇说明他们两人的来厉,但俞惊尘夫妇却可以想得到这两人必是万有全约来的帮手,身手绝不会差到哪里去,说不定还是两位隐姓埋名的高人! 但他们两人话声未落,突听北首屋面上有人发出一声洪亮的笑声,说道:崆峒道友果然好身手,谢某也来领教几手高招……” 随着话声,一道人影,从北首划空越过大天井,飞射而来! 这人堪堪飞起,另一个人也接口道:“谢道友,兄弟也来凑上一脚如何?”又是一道人影,跟踪飞扑过来。 这两人一前一后刚飞落南首屋面,只听西首屋面又响起一个女人声音道“二师兄,我也算一份。” 又是一道人影,同时飞射过来。 大家定睛瞧去,原来从北首屋上飞来的两人,前面一个是华山三剑中的老二破山剑客谢三泰,后面一个则是神弹子贺德生。从西首飞来的一个,那是一身蓝布道装的中年道姑,肩背长剑,大家几乎全不认识。 破山剑客谢三泰一怔道:“三师妹,你怎么也赶来了?” 他这声“三师妹”,听得大家暗暗“哦”了一声,这中年道姑原来竟是“华山三剑”中的飞霜剑吴飞霞了。 她一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因此大家只闻飞霜剑之名没有见过她本人,难怪几个老江湖都不认识了。 飞霜剑吴飞霞淡淡一笑道:“小妹听说二师兄远上开封,要为大师兄报仇,难道小妹不该来么?” 谢三泰点头笑道:“该,该……” 铁肩道人洪笑一声,没待破山剑客说完,截着道:“三位不是要和贫道动手吗?那就不用再叙家常了。” 吴飞霞蛾眉一挑,冷然道:“道友这般说话,不嫌太张狂了么?” 铁肩道人大笑道:“贫道说话一向如此。” 破山剑客谢三泰洪声道:“贫道领教道兄剑术。” “呛”的一声,从肩头掣出一柄阔剑。 飞霜剑吴飞霞也道:“还有我。” 锵然剑鸣,也从肩头撤出了宛如一泓秋水的青霜剑来。 铁肩道人巨目一注,朝神弹子贺德生道:“这位施主呢?” 贺德生大笑道:“本来贺某确有和谢道兄联手,向道长讨教之意,但吴女侠来了,他们华山双剑合璧自然比贺某只会弄两颗铁弹子,要高明多了,贺某只好藏拙了。” “好,就他们两个吧!”铁肩道人话声一落,也抬手抽剑,嘿然道:“贫道曾听人说过华山三剑之名,今晚能在这里和两位论剑,倒也颇值得欣慰之事,两位可以发剑了。” 他敢情是听了华山三剑之名,才不敢托大,撤出剑来,但言词之间,还是十分老气横秋。 吴飞霞心头暗暗怒恼,觉得这老道实在口气太狂了,这就冷冷的道:“二师兄,我们不用客气了。” 谢三泰洪笑一声道:“好,好,道友那就接着了!” 阔剑临风一振,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笔直朝前推去。 他出手一剑,使的是华山派“朝天一柱香”,还含有礼让之意!”飞霜剑吴飞霞可不同了,她身形一个飞旋,欺近过去,青霜剑化作一道匹练,横扫而出! 这一剑锋芒毕露,向铁肩道人拦腰扫去,势道凌厉无匹。 铁肩道人斜退半步,长剑随着在身前挥起,指东划西,指向破山剑客的只是一记虚招,但剑尖划到吴飞霞之时,剑势一沉,贴着吴飞霞扫来的剑身往外拨去。 吴飞霞没待对方剑势拨到,长剑一圈,一收即发,连续点出,一片错落剑光,有如风飘如丝,潇潇洒洒,轻灵已极! 破山剑客谢三泰也在此时,阔剑一抡,剑势骤变,刷刷刷,一连三剑,却似巨斧开山,记记都是直劈,剑风激荡,剑光直起直落,势道十分沉猛。 同是一套“华山剑法”,一个轻灵如云,一个迅猛如雷,但两人剑上,都有数十年火候,造诣之深,各具功力,成就也就各异其趣! 铁肩道人对这华山双剑,却也不敢掉以轻心,长剑不住的随手在身前挥动,拒挡两人的剑势,人在剑光中期身疾进,呼的一剑朝谢三泰直劈过去。 谢三泰向后斜退一步,身子忽然自左向右一旋,使了一招“白鹤梳翎”,阔剑猛向敌人腕肘削去,这一招以攻对攻,使得十分凶险。 铁肩道人微“嘿”一声,身形一晃,脚下暗换一步,身躯霍地一翻,已经闪到谢三泰的侧面,长剑嗡然一声,剑势斜出,袭向他后心。 就在此时,吴飞霞一声清叱,青霜剑忽如飞鹰盘空,搂头飞扫过来。铁肩道人霍地转身,长剑往上直起,“当”的一声,吴飞霞的剑被震得向外一歪。 谢三泰已乘机疾进,剑使“华岳流云”,一招三式,青光如练,剑花错落,分作几股剑光,闪电般几面射到。 铁肩道人大笑一声:“来得好!”长剑疾起,迎空连点几点,但听一阵“锵”锵”剑鸣,谢三泰的一招三式,悉被撞开。 吴飞霞手起一剑分心刺去,她这一招使的同样是一招三式。 看去极似“白练贯心”,但紧接着剑尖上扬,变为“天魁点元”,剑势再沉,又变为“剖龙取肝”,指向敌人腰部。 这一招三剑,她是配合二师兄的一招三式而发,一闪即至,当真轻快已极!铁肩道人疾退了两步。 谢三泰又从侧翼袭上,阔剑劈风,使出他最拿手的“劈岳十八式”,破山剑客仗以成名的绝招。 一时剑光大盛,寒风如涛,着着俱是进手杀着,剑剑都似开山巨斧的打法,势道之强,委实无与伦比。 吴飞霞一招三式,把铁肩道人逼退了两步,精神为之一振,也立即施展出她二十年潜心练剑的精妙招数,“六月飞霜剑气寒”十九式,手腕摇处,剑光点点,漫天飘飞,片片寒芒,到处流动,真如千山飘雪,六月飞霜,纵横剑气,砭肤生寒! “华山剑法”在两人手中,已可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刚柔相济,首尾呼应,把铁肩道人逼得连连后退,但双剑回旋,尽管你们各展所长,竟自伤他不得。 铁肩道人数度反扑上来,也不能扳转优势,心中不禁暗暗忖道:“想不到华山剑法,竟有这般厉害,我不给他们一个厉害,岂不把崆峒铁肩四个字卖了?’心转疾转,脚下又连退了三步,他这一退,已经退到屋檐,只要再退半步,就会一脚踏空,一个倒栽葱,往下跌落下去。 但他并没有再倒退半步,却在他退到屋檐之际,口中突然猛喝一声,身形一个急旋,转到了吴飞霞的身后,吴飞霞自然也很快转过身来迎战。 (这一转,谢三泰、吴飞霞本来面向北方,企图把他逼落天井,他本是背向天井的人,转到吴飞霞身后,就面向北首了,吴飞霞背向天井了) 铁肩道人长剑开阖,记记硬封硬接,三剑交击,一连串响起十几声急骤的“当”“当”金铁狂鸣,直把两人震得手腕竣麻,连连后退。 破山剑客谢三泰,剑法原以刚猛着称,被对方一阵硬挡硬接,只是功力不及对方深厚,还不觉得如何。 第166章 学艺不精 飞霜剑吴飞霞可不同了,她究竟是个女子,体力较弱,这一阵剑剑交击,硬接硬砸,七八剑下来,直震得她右臂麻木,青霜剑几乎脱手,脚下连退了数步之多。 她刚才因铁肩道人一个转身,抡到背后,不得不转过身来,现在就背朝着天井,这连退几步,就和方才的铁肩道人一样,退到了屋檐边上。 铁肩道人早就看准了飞霜剑吴飞霞功力较弱这一点,此时和两人硬拼了十几剑之后,突然舍了谢三泰,身形直向吴飞霞追击过去,长剑一招“风帆千里”,一缕寒芒,贯心飞射过去。 吴飞霞连接数招,握剑右腕,被震得尚未完全复原,自然再不敢和他长剑硬接,急忙一个旋身,朝他左首闪出。 这一着,正在铁肩道人预算之中,睹状大喜,口中沉喝一声;“吴女侠接贫道一掌试试!” 掌随声发,一记“横澜千里”,拍出一道狂涛般的掌风,朝吴飞霞电卷撞去。 这一记,出手毒辣,使人在毫无防范(双方正在比剑之时,突然发掌),毫无闪避(吴飞霞因闪避他的剑势,才向左闪出,此时身法已老,再待闪避自是不及)的情况之下,只好咬紧才关,功运左掌,奋力迎击出去。 这一掌,以崆峒铁肩和飞霜剑吴飞霞的功力来说,飞霜剑自然还相差得多,但听“啪” 的一声,双掌击实,吴飞霞一个人立即被震得飞起,朝大天井中跌堕下去。 谢三泰看得猛然一惊,口中大喝一声,人发如风,抡起阔剑,直劈过去。铁肩道人在他欺来之肘,突然身子凭空拔起一丈多高,谢三泰欺去的人,一剑劈空,正待收势。 铁肩道人已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头下脚上“倒垂莲花”,手中长剑“当”的一声,击在谢三泰劈空的阔剑之上。 这一剑,他人虽凌空;但却用上了全力,势猛力沉,谢三泰欺去的人,经他猛力一击,屋面本是一个斜坡,他一时刹不住势,连人带剑朝屋外冲了出去! 铁肩道人大笑一声,左袖一抖,飞出三支小剑,朝谢三泰后心激射过去。 神弹子贺德生眼看老道忽施杀手,心头大怒,喝道:“你怎可暗剑伤人?” 右手抬处,一大一小两颗铁胆同时脱手飞出,从横里截去。 他号称神弹子,在这两枚铁胆上,下了几十年功夫,自然弹无虚发。 但听“叮”叮”两声清响,第一枚大铁胆撞在铁肩道人第二支小剑之上,第二支小剑受到撞击,追上第一支小剑,又是“叮”的一声,一起跌落,第二枚小铁胆撞上第三支小剑,把他三支小剑一齐撞开。 铁肩道人心头甚是愤怒,因他这三支小剑,都穿了一根极细的链子,大袖一抖,就把三剑一齐收了回去,目中寒芒飞闪,盯着贺德生,沉笑一声道:“这位施主,可是有意赐教么?” 贺德生跟着发出一声洪笑,说道:“兄弟贺德生,承蒙江湖朋友抬举,称我神弹子,我手上使的,就是这两枚铁胆,若说道长要和贺某赐教,方才道长连发三支小剑,贺某也发出了两枚铁胆,咱们似乎已经较量过了。” 这是说,他两枚铁胆,已经胜了铁肩道人的三支小剑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飞霜剑吴飞霞和铁肩道人硬接一掌,被震落地面,内腑受到震动,落地之后,不觉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吴宣艺连忙吩咐冬香、秋香两人飞身落地,把她扶入屋去,喂了她一颗疗伤丹药。 钱通在贺德生两枚铁胆落地之时,长剑一圈,接了下来,也在此时纵身上屋,送还给贺德生。 贺德生接过铁胆,拱拱手道:“多谢老哥了。” 钱通拱手道:“贺老哥不用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咯!” 说完,依然一跃而下,回到了万有全的身边。 吴宣艺朝铁肩道人裣衽一礼,徐徐说道:“道长剑术通玄,连败了咱们留守京安客栈的多人,小女子不胜钦佩之至!” 铁肩道人对吴宣艺倒也不敢失礼,连忙稽首道:“夫人好说,贫道方才已经声明在先,贫道与一统门无关,也绝不是觊觎赈灾珍宝,只因贫道和武天相令师乃是数十年方外之交,此次系应武天相之邀,为他助拳而来,贫道想请俞夫人网开一面,把武天相带来的人,看在贫道薄面,予以释放,咱们今晚之事,就到此为止,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他是挟屡战屡胜之威,提出了放人的要求来。 吴宣艺微哂道:“道长此言就不对了。” 铁肩道人道:“贫道只是为了息事宁人,作个调人,不知如何不对了?” 站在石阶上的万有全不待吴宣艺开口,大笑道:“铁肩道人,你剑下连败多人,还伤了华山吴女侠,这明明是劫匪一伙之人,如何还能以调人自居,此言岂非是自欺欺人之谈么?” 铁肩道人双目圆瞪,厉喝道:“尔是何人,敢在崆峒铁肩面前,口发狂言?” “崆峒铁肩,只是江湖黑道之士,何足道哉?”万有全大笑一声道:“我乃天香宫主黄河赈灾总管万有全是也。” 铁肩道人被他这句“崆峒铁肩只是江湖黑道之士”,听得勃然大怒,沉喝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万有全又是大笑道:“只有不知死活的东西,才会和劫夺赈灾珠宝的匪徒一伙,还敢强自出头,岂不令人齿冷?” 铁肩道人一袭长袍,飒飒无风自动,厉笑道:“贫道先劈了你。” 吴宣艺依然和颜悦色,缓缓说道:“道长请息怒。”一面回头朝万有全道:“万总管,你也不用说了。” 铁肩道人看她话声柔和,还当自己方才连败她手下多人,已被自己气势所摄,一脸不悦的道:“贫道方才所提之事,俞夫人最好考虑考虑。” “我不用考虑。” 吴宣艺神色安详,但口气却甚是坚决,徐徐说道:“道长既非一统门的人,也不是觊觎珍宝而来,道长方才连胜了几阵,为武三叔助拳而来,已经够有面子了,道长请吧!” 铁肩道人道:“俞夫人那是不同意贫道的建议了?” 吴宣艺微笑道:“道长乃崆峒有道之士,这话就有欠斟酌了,我们今晚拿下的,都是江湖败类,企图劫夺赈灾珍宝的一统门匪徒,国有国法,我们自会送官查办,岂能凭道长一句话,就全数释放了?再说,我们今天把他们放了,道长能保他们明天不再啸聚而来,再次明火持仗来这里抢劫么?” 她不待铁肩道人开口,接着笑了笑,又道:“道长只是因和武三叔的令师,有数十年交谊,应武三叔之邀,助拳来的,小女子已经说过,先父和武三叔有旧,我这个做侄女的,不好难为武三叔,才请两位走的,难道小女子这措施有什么不当吗?道长竟然凭仗一点武功,一再向小女子手下挑战,须知江湖之大,人上有人,道长清宁无为,尚可得保令誉,若是以为天下之人,莫我可敌,只怕数十年盛名,也未必克保,良言尽此,请道长三思!” 她说来虽然委婉,但最后这几句话,却变成了教训他的话。 崆峒铁肩,成名数十年,如今居然被一个小了他两辈的小妇人当面训斥,这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听完吴宣艺的话,一张脸气得煞白,仰天大笑道:“好,好,俞夫人果然词锋犀利,贫道数十年来,从无一个人敢当面如此说话的,俞夫人倒教训起贫道来了。” 吴宣艺淡淡一笑道:“教训不敢,这叫做忠言逆耳,道长清高之士,今晚本就不该强替匪徒出头的了。” “就算是贫道强出头吧!”铁肩道人目中精芒四射,怒声道:“如此说来,俞夫人有意向贫道赐教了?” 冬香哼道:“你这老道,真不识相,我家小姐已经给你面子了,不然,连你都要一起留下的,你还敢跟我家小姐叫阵,看来今晚不落个灰头土脸,你是不甘心的了。” 这一激,无异火上加油! 铁肩道人双目通红,狂笑一声暴喝道:“贫道拼着数十年功力全废,也非要向俞夫人领教领教不可了。” 吴宣艺微微叹息一声,平静的道:“道长也太自大了,小女子只是为了保全道长数十年英名,才迟迟不曾出手,否则道长一再在此耀武扬威,我早就挺身而出了。” “那很好!”铁肩道人道:“俞夫人请亮剑吧!” 吴宣艺微微一笑,说道:“我这柄剑,只是对付仇人的,剑出必伤人,我和道长无怨无仇,伤了道长也不大好……” 这话是说,她使剑的话,崆峒铁肩就非死即伤不可! 铁肩道人数十年来,几曾被人如此轻视?他心头怒火迸发,目光凶光大炽,不待吴宣艺说下去,冷笑道:“贫道倒要看看俞夫人如何伤得了贫道,何况双方交手,兵刃无眼,贫道就算被你一剑穿心,也只怨贫道学术不精,怨不得谁了。” “呛!”抬手出剑,横胸卓立,凛然道:“俞夫人不用客气了。” “道长既非动手不可,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 吴宣艺一抬手,纤掌之中,已经多了一柄白玉折扇,缓缓说道:“小女子就以这柄折扇,接道长几剑就是了。” 第167章 论资排辈 “豁”的一声,打开扇面。她手中这柄白玉折扇原来是用十六片其薄如纸的晶莹羊脂白玉连缀而成,虽在黑夜之中,宝光晶莹,确是一件稀世珍玩;但绝不是一件和人动手过招的兵刃! 像这样薄的玉片,别说和人家百炼精钢长剑比斗,大概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碰成粉碎! 铁肩道人大笑一声道:“好,俞夫人那就请发招吧!” 吴宣艺婉然一笑道;“道长远来是客,小女子怎好占先,还是道长请吧!” 铁肩道人心头杀机早起,听吴宣艺如此说法,不觉点点头道:“俞夫人既然不肯先发招,贫道那就有僭了。” 喝声出口,右腕一送,“嗡”的一声,挽起一个斗大的剑花,朝前直送出去。吴宣艺只是轻轻一转,人影忽然不见! 铁肩道人暗暗冷笑:“原来你只是仗着小巧身法,也敢口发狂言!” 他恍如未睹,见怪不怪,身形一弯,青钢剑划了一道圆圈,银虹环扫,飞卷而出,人也随着转了过来。 吴宣艺手持玉扇,盈盈而立,说道:“道长恕小女子要出手了。” 在她说话之时,铁肩道人横扫的剑光,已是矫若游龙卷到她身侧,只见她右手轻轻朝划来的剑光上拍下。 这一记,姿态美妙,有些像是轻罗小扇扑流萤,生怕拍重了会把萤火虫一下就拍死一般! 铁肩道人在这一剑上,少说也用上了七成力道,岂是这一下玉扇轻拍,所能挡得住的? 这连陆无常、铁凌霄和谢三泰、贺德生等人,都不禁心头大凛,暗暗替吴宣艺担上了心! 事情竟然就有这么奇妙,大家耳中但听“叮”的一声玉鸣,铁肩道人一道剑光,势如蛟龙出海的一记横扫,竟然被白玉折扇拍个正着,剑势突然往下一沉! 不!在铁肩道人的感受上,她这柄玉扇竟像一座小山一般,压在剑身之上,重逾千钧,一柄长剑,几乎把握不住,脱手堕地! 这下真把崆峒铁肩惊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招上,如果就被人家拍落长剑,他崆峒铁肩只有买一块豆腐,撞死算了,今后如何还有脸见人? 一时不觉咬紧牙齿,运起全身功力,凝聚右臂,贯注剑身,企图把对方折扇挑飞! 不!别说挑飞了,就是想挑上那么一俞点,都休想挑得起来! 不,他一个高大身子,在被白玉折扇拍下之后,就跟着弯了下去,直到如今,都休想直得起腰来。 冬香拍手笑道:“老道士,快出招呀,尽鞠躬做什么呢?” 铁肩道人简直气疯了心,不由凶心突发,弯着腰的人突然“嘿”的一声,左手闪电横击而出,朝吴宣艺小腹上按去。 吴宣艺柳眉一挑,脸上登时罩了一层严霜,轻哼一声道:“道长这是不想要这条手臂了!” 左手纤纤玉掌,跟着朝前迎拍出去。 双方一来一迎,双掌自然很快就接触上了!但听“啪”的一声脆响,铁肩道人登时感到不对,只觉掌心一寒,有如触电一般,一股阴气,迅疾循臂而上,整条左臂,功力尽失! 一时再也无暇运功和白玉折扇相抗,急忙五指一松,弃了长剑,往后跃退,缓缓吸了口气,运功检查。 这一检查,一张老脸登时色如死灰,原来左臂经络已在这一瞬间,被吴宣艺的“三阴真气”所废,有如走火入魔一般,只怕再也无法修夏了! 吴宣艺缓缓收起白玉折扇,脸上冷峻的道:“我本待让道长知难而退,不想你凶心未泯,竟然对我骤下杀手,而且招式下流,可见你这数十年来,不知造了多少杀孽,我看在武三叔的面上,废去你一条左臂,对你崆峒铁肩而言,只是薄惩而已!今后退隐名山,还可得保如真,如若还想在江湖武林逞胜,只怕你另一条手臂,都会保不住了,你走吧!” 西天王武天相在铁肩道人长剑被吴宣艺压下之时,便已看出形势不妙,悄悄的溜了。 铁肩道人被吴宣艺说得满脸羞惭,连落到屋瓦上的长剑都不要了,一声不发,顿顿脚,人化一道长虹,划空射去。 吴宣艺目送他远去,才翩然朝中庭飞落,三面屋上的人,也跟着她纷纷回到地上。 万有全立即迎了上来,拱拱手道:“夫人一招却敌,今晚咱们算是大获全胜了。” 吴宣艺含笑道:“这是万总管运筹决策之功。” 万有全连连躬身道:“夫人过奖,属下愧不敢当。” 吴宣艺问道:“吴女侠伤得不重吧?” 万有全道:“吴女侠受到一点震伤,已经不碍事了。” “如此就好。”吴宣艺点着头道:“万总管请谢大侠、贺前辈到屋里坐,我进去看看吴女侠。”说完,带着冬香往屋中走去。 万有全把破山剑客谢三泰、神弹子贺德生两人让入东首厢房待茶,由铁凌霄、陆无常、冷中锋三人作陪。 他一面又把客店中的人手重新加以部署。 这时,钱通、钱义已把拿下来的一统门贼党,要庄俞撕下他们蒙面黑布。其中三个,赫然是武当派掌门人玉真子的首徒玄清,另外两个,则是少林弟子,绳金寺在逃的通善、通达。 其余的人,则是些江湖黑道上的二流人物。 钱通走进来向万有全请示,该当如何发落? 万有全道:“主人大概也快回来了,咱们擒下的人,还是等主人回来,再作定夺吧!” 正说之间,俞惊尘、驼龙姜大川、常慧、姬青青,假扮吴宣艺的春香,金氏兄弟,以及假扮宋兴仁的云里飞,假扮靖一道人的宋兴仁,假扮姬叔全的青苗神姜青田,孙二娘等人,一起赶了回来。只有鬼医公孙丑和铁拐仙两人,中途走了。 吴宣艺和万有全等人迎了出去。 吴宣艺含笑道:“俞郎,把人都救出来了么?” 俞惊尘爽朗的大笑一声道:“万总管算无遗策,咱们这一仗真是打得漂亮极了,小贼罗文锦仅以身免。哦,这里呢?”, 吴宣艺嫣然一笑道:“和你们差不多,武天相带来的人,悉数成擒,武天相仅以身免。” 她朝驼龙裣衽一礼道:“姜大叔辛苦了。”一面朝常慧,姬青青两人迎去,伸出双手拉着两人纤手,欣然道:“慧妹也辛苦了,青妹你也回来了。” 姬青青看看吴宣艺又看看春香,惊异的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吴姐姐怎么会有两个的呢?” 春香忙道:“姬姑娘,小婢是春香呀!” 急匆匆往屋里奔了进去。 姬青青啊道:“她扮得真像,不说出来,我真还看不出来呢!” 宋兴仁大笑道:“姬姑娘,还有在下,方才路上不便明言,倒教姑娘叫了几声叔叔,其实在下也是西贝货呢?” 姬青青惊异的道:“那我叔叔呢?” 吴宣艺正待开口,万有全接着道:“姬姑娘,令叔就在咱们这里。”姬青青道:“是被你们擒来的了。” “没错。”万有全笑道:“只是令叔有两件公案,要他作证,姬姑娘暂时最好不和他见面为宜。 姬青青脸色微变,说:“这么说,叔叔被你们囚起来了。” 万有全看了她一眼,笑道:“如今姬姑娘来了,那是最好不过,这里没有外人,在下不妨透露一点口风,也好使姑娘心安,今堂当年遇难,只怕令叔脱不了关系呢!” 姬青青身躯猛然一震,失声道:“我娘会是叔叔害死的?这我不信。” 万有全笑了笑道:“在下只是推测姬姑娘可以不信,但这件公案,马上就可以水落石出,姑娘就会知道了。” 京安客庄早就准备了几桌酒菜,一是庆功,二是给大家宵夜,此刻已在大厅上摆好。 万有全早已把洗涤易容剂的药粉,交给脸上易过容的人,大家洗净之后,一起走出。 万有全起身道:“兄弟奉主人之命,早巳准备好酒菜,给大家庆功,现在可以入席了。” 大厅上筵开五席,大家鱼贯走入大厅。 俞惊尘走到中间站停,含笑道:“今晚咱们两处都大获全胜,在甘露寺救出了十七位缙绅,在这里又拿下了来犯的贼人,这份辉煌战果,应该归功于一个人,那就是万总管……” 他说到这里,大家纷纷鼓起掌来。 “主人过奖,主人过奖。”万有全连连抱拳,惶恐的道:“这是众位老哥奋战的成果,属下如何敢当?” “有全兄,不用客气了。” 俞惊尘含笑道:“今晚两处激战,若非万总管运筹帷幄,事先已妥善安排,怎能有此大捷?因此若论功劳,有全兄该居首功,今晚这庆功宴的首席,理当让有全兄上坐。” 他此言一出,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万有全双手连摇,说道:“主人谬誉,诸位老哥千万不可如此捧扬,兄弟实在愧不敢当。” 吴宣艺含笑道:“万总管,这是大家的意思,你不可推辞。” “夫人……”万有全抬首道:“这个属下万万不敢。”、 吴宣艺回头道:“俞郎,时间已晚,大家辛苦大半夜了,再推让下去,天都快亮了呢!依贱妾之见,咱们和平日一样,愚夫妇是主人,就坐主席,万总管坐第三位,总可以吧?” “不!不!”万有全依然双手连摇,说道:“如论武林辈份声望,咱们这里该推驼龙姜大侠,何况还有来宾谢大侠、吴女侠、贺老哥等人,属下怎好……” 第168章 审问罪犯 “万总管不用再说了。”吴宣艺道:“姜大叔、谢大侠、吴女侠、贺叔叔说起来也都不是外人,你却是我们的军师……” 她口气微顿,续道:“譬如三国时候,诸葛亮是刘备的军师,关老爷和猛张飞还是刘备情同生死的兄弟,但在坐的时候,诸葛亮不是坐第两个位置么?” 吴宣艺用手轻轻推了丈夫一把,说道:“俞郎,你先坐下了。” 俞惊尘依言果然坐了首位,吴宣艺依然站着道:“万总管,大家等着你入席呢,你不坐下来,姜大叔、谢大侠、贺叔叔,还有丐帮四位英雄全都等着你呢!” 说完,拉着徐慧、姬青青的手说道:“走,我们到第二席去!” 第二席全是女将,吴宣艺自己坐了首席,请吴飞霞坐第二席位,接下去是青娘子姜黄青香、孙二娘、徐慧、姬青青都依次入席。 万有全尴尬一笑道:“兄弟实在愧不敢当,但大家这般抬举,兄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左右两边厢房也摆下了四席,是庄丁们的席次。大家欢笑畅饮,不在话下。 这顿酒菜宵夜,直吃到四更时分,才行散席。 第二天早晨,少林罗汉堂住持慈根大师,率领十八护法弟子陪同赵镇中等十七位缙绅前来京安客庄,拜会俞惊尘夫妇。 他们一来是面谢昨晚援救之德,二来救灾之事,刻不容缓,好在如今有少林寺出面协办,十七位缙绅胆子也壮大了,就来和俞惊尘商议赈灾之事。 俞惊尘夫妇率同总管万有全,把大家迎上客厅,经过一阵寒暄之后,俞惊尘把万有全早已准备好的一份清单,当面呈交给赵镇中,并把携来的两箱珍宝,由赵镇中会同其他十六位缙绅,当面点清,算是把赈灾义举,移交给十七位缙绅办理。 万有全也把已经订运到开封的赈灾粮食,列具了一份清单,由十七名缙绅会同少林寺在开封城内,举行义卖之后,按价付款。到此,俞惊尘夫妇赈灾之事,总算告了一个段落。 接着俞惊尘又把赵复初勾结一统门匪徒,劫持十七名缙绅之事,向赵镇中当面加以说明,并由万有全送上赵复初亲笔书写的口供。 赵镇中听得几乎气黄了脸,速说:“家门不幸,出此不肖匪类,使诸位老哥饱受虚惊。” 一面取出一张名帖,请万有全立即把赵复初送官究办。 俞惊尘也向大家报告了一统门匪徒,意图抢劫存放客店中赈灾珍宝,所有匪徒已经一网成擒,大概说了一遍。 十七名绅商听得悚然动容,全都十分气愤,主张把被匪徒劫掳经过,由大家共同具名,具呈官府,请求严惩。 当下就由大家亲笔具名,写了一份禀帖,并由万有全亲自率同铁凌霄、冷中锋和金氏兄弟十六名庄丁,押了赵复初以及昨晚擒下的一干匪徒,前赴府衙。 这些匪徒昨晚早经钱通、钱义两人点废了他们武功。 赵镇中为防赈灾义卖,中途有变,就邀同十六名缙绅,以及少林慈根大师一同前赴府衙,拜会府尊,请求协同办理赈灾事宜,也就起身告辞。 俞惊尘为了防范一统门的人在路上行劫要犯,亲自和驼龙姜大川、破山剑客谢三泰、神弹子贺德生等人,等众人去后,暗中跟下去保护。 另外万有全早已把昨晚掳获的匪徒之中,绳金寺通善、通达两人和武当首徒玄清,命钱通、钱义由客店后门运出,送往相国寺请瘦金刚知本大师处理。 武当首徒玄清,也请知本大师派人通知武当派。 同时更以俞惊尘名义邀请终南太一道人和守一道人两位前来京安客店。 这些事情虽然各有专司,分头办理,但也一直忙到中午午牌之后,才算竣事。 最早回店的是俞惊尘和驼龙一行,他们只须暗中护送一干人犯到达府衙,就没事了。 其次就是钱通、钱义,他们马车(当然不是装饰华丽的两辆)把通善等三人送到相国寺,又用马车载了太一道人和守一道长回来就是了。 俞惊尘夫妇、驼龙等人把太一道长、守一道人迎入正厅。 太一道人打了个稽首道:“俞大侠见召,必有见教了。” 俞惊尘忙道:“道长好,说,奉邀道长前来,就是为了贵派靖一道友之事,开封赈灾之事,目前已由当地缙绅会同官府办理,在下可以不用再为赈灾操心,如今只须把一、二件琐事处理完毕,就可全力对付一统门了,只是靖一道友真假莫辨,所以要请两位道长前来审慎研判……” 活灵官守一道人道:“俞大侠这是太多虑了,就算他真是二师兄,叛派背祖,勾结匪类,毒害掌门人,也是死有余辜了。” 俞惊尘笑道:“道兄话虽不错,但他究是贵派的人,有老道长在座,在下就不致感到为难了,而且这也是万总管的意思,以在下想来,他必然另有深意了。” 正说之时,万有全一行人也已由府衙回转。万有全先向俞惊尘报告了府衙之行,自己谒见府尊之后,由府尊亲自升堂,问明了一干匪徒的口供,全体收押。 然后又向太一道人两人行礼道:“有劳老道长鹤驾光降,在下这里先行谢了。” 太一道长连忙还礼道:“万总管好说,贫道正在向俞大侠请示,不知万总管有何赐教。” 万有全笑了笑道:“在下也只是臆测罢了,当年贵派和岐山姬家一件公案,可能就落在两人身上……” 太一道人瞿然道:“不知万总管说的是那两个人?” 万有全道:“一个是贵派靖一道人,一个是岐山姬叔全。” 太一道人口中“唔”了一声,点头道:“以他两人都投入一统门之下一点来看,万总管料想的就十分准确了。” 万有全道:“不仅此也,只怕徐大侠等四人之死,也和此大有关连呢!”这回连俞惊尘也深感意外,问道:“万总管的意思,是说义父等四人,也是他们害死的了?” 万有全道:“一统门当时势力薄弱,不敢在中原武林扩大势力,他们想从西路着手,故而先有西路令主的名称,由靖一道人和姬叔全分任正副令主,应该为时已久,他们第一步当然先要掌握自己这边的实力,不制造纠纷,他们就无法掌握终南派和岐山姬家了。” 驼龙点头道:“不错!” 万有全又道:“但等双方因一株朱果起了争执之后,不料华山派流云剑客,邀约少林知微大师、武当玉清道长、泰山徐大侠赶去排解,遂推由徐大侠四人进行调查,如果事情被查出来了,一统门的心血不是白费了,这就是徐大侠等四人致死之因了,这一段事,目前虽然还无法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 他望了望太一道长,续道:“因此在下斗胆,建议敝主人把老道长请来,务必仔细研判此人真伪,方可把这段公案,一起揭开。” 太一道长道:“万总管果然对每一件事,洞察精微,贫道都听万总管的安排好了。万有全连说:“不敢!” 姬青青越听越觉惊异,忍不住问道:“万总管,你这一说,我爷爷、我爹、我娘都是我叔叔谋害死的了?” 万有全道:“姬姑娘,这问题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了,你只要慢慢听下去,自会明白。” (作者按,终南和歧山姬家这一公案,前文已有详细叙述,再简述如下;岐山族长之子,即姬青青之父,率领人采药,在太白山一石洞中,发现朱果,正待挖掘,为终南门人喝阻,双方因而动武,姬家十余人中“太白针”,悉数毒发而死,族人大哗,由族长率同赴终南问罪,太一道人力言终南派从不使毒,即将当日在太白山之七人叫去,严加讯问,七人矢口否认,终因无以自明,当众自绝明志,姬族长不得要领,回家后又毒发身死,当时在终南道观,喝过一盏茶,因此事件扩大,姬家向终南下了战书,终山派因岐山有崆峒,祁连二派之助,也向华山、雪山求援,经华山掌门流云剑客邀请少林知微大师,武当玉清道长,泰山徐千里同赴终南,劝止双方歇争,并公推徐千里、姬族长寡妇孟素兰(青青母亲)、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终南虬髯剑客杜飞鹏四人进行调查,但四人却于不久同时遇害。) 时间虽在白天,但京安客庄的地室里,还是点着灯,令人昏昼莫辨!这间地室,是中间一间,地方相当宽敞,中间一把交椅上,端坐着头吴瓜皮小帽的总管万有全。 边上一左一右站立的是吴了金银面具的金面郎君金兆铨、银面郎君金兆铭兄弟两人,手上也套着金手爪和银手,貌相狰狞,在幽暗的烛光之下,更显得狞恶。 他们如此安排,自然是要追究二十年前的一段公案,审问姬叔全和靖一道人了。 在这间地室的后面,由俞惊尘夫妇陪同终南太一道长、活灵官守一道人、华山破山剑客谢三泰、飞霜剑吴飞霞和姬青青等人。他们要听的自然是姬叔全和靖一道人两人的口供,但他们并没有露面。 现在总管万有全已经大声吆喝道:“你们去把姬叔全给我押进来。” “是!”有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往右首一间石室走去。 第169章 昭然若揭 那是地室中最里面的一间,装了一扇厚重的木门,本是客店堆放杂物的地方,如今变成了囚人之处。 姬叔全和靖一道人都被关在里面,不但木门外有两个庄丁把守,被关在里面的两人,也全被拂穴手法封闭了几处经穴,无法运气行动,有力没法使得出来,就和普通人无异,除了吃饭、拉屎、睡觉,别想逃得出去。 现在厚重的木门开启,两名穿着一身黑衣的汉子(他们是故意穿了黑衣来的,这样可以加重神秘和森冷的恐惧心理),前一个手提灯笼,大步走入,口中喝道:“姬叔全。” 姬叔全道:“什么事?” 提灯笼的黑衣人吆喝了声:“走”。 喝出“走”字,就重重的推了姬叔全一把。 姬叔全武功被闭,无异徐人,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朝前冲出去了三四步,几乎跌倒,心头不禁大怒,冷声道:“你有话好好的说,怎可推人?” “老子和你好好的说?”提灯笼的黑衣人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喝道:“这就是好好的说。” 他这一掌掴得自然不会轻,把姬叔全打得脑袋一歪,一个人也跟着往左退了一步,一手捧着面颊,怒叫道:“你敢打人,我要找俞惊尘……” “妈的,你还嘴硬!”提灯笼的提脚就踢,口中骂道:“凭你这块料,还想见我们主人? 你再嚷,老子就宰了你。” 他这一脚,踢在姬叔全的腿弯里。 姬叔全“扑”的一声,双脚一软,跪跌下去。 后面一个黑衣汉子怒声道:“姓姬的,你想死,咱们总管叫你去,你听见了没有?”举脚在他屁股上连踢两脚。 姬叔全痛得杀猪般大叫,坐在地上说道:“你们一进来就动手打人,又没说总管要见我……” “妈的,你真是猪!”后面那黑衣汉子怒声道:“老子一进门就和你说了,你还装羊?” 又是一脚踢了过去。 姬叔全又“啊”了一声,提灯笼的黑衣汉子叱道:“你走不走?”身子一俯,左手一拳,击在他右肩之上。 后面的黑衣汉子又是一脚踢在他大腿上,大声喝道:“你还赖着不起来?” 姬叔全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被这两个黑衣庄丁又骂又喝,又打又踢,全身疼痛,苦不堪言,连忙应道:“我去,我去。”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 提灯笼的黑衣汉子又是一掌推了过去,喝道:“还不快走,总管责怪下来,老子就挑断你的脚筋!” 姬叔全身子往前冲出去了三步,嘴里可不敢再出声了,自己目前失去武功,此时经穴遭受封闭,如果触怒了这两个庄丁,他们瞒着上面,真会偷偷的挑断了自己的脚筋,那就会终身残废! 两个黑衣汉子是早经总管授意的,拳打脚踢,只能让他痛,不能在要害下手,先给他来个下马威。 现在这顿“下马威”已经过去了,两个似狼如虎的黑衣汉子押着他走出木门,进入中间的一间。 姬叔全走在前面,两个黑衣汉子走在后面,快要到总管万有全前面,还有丈把光景! 提灯笼的黑衣汉子突然提脚踹在他腿弯里,喝道:“见了总管,还不跪下?” 这真是从哪里说起?见了他们总管,还得跪下来! 姬叔全心里自然起了很大的反感!但他两脚可承受不了,腿弯一屈,扑的跪了下去。 万有全只看了他一眼,好像他的屈膝下跪,是理所当然的事,毫不客气,一手托着下巴,沉声道:“姬叔全,兄弟要问你几句话,希望你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有半句虚言,万某走了几十年江湖,真话、假话,自然听得出来,那时莫怪兄弟不念江湖之情。” 姬叔全被两个黑衣汉子一顿“下马威”,早已揍得伏贴了一半,此时再看金氏兄弟吴着狞狰的面具,和手上锐利如刀的金银手套,心头更是直冒凉气。 但他究竟是岐山姬家的族长,又是一统门西路副令主,不能不表示一点骨气,他当然不能跟一个总管屈膝下跪,这就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冷声说道:“万总管,你把兄弟当作囚犯看待?” “哈哈!”万有全怪笑一声道:“姬叔全,你是一统门的西路副令主,被我擒来,你不是囚犯还是什么?” 姬叔全道:“你要私设刑堂,私刑拷问么?” 万有全笑道:“如果兄弟落到你们西路令主的手里,你们早从我万某的口中知道些什么的话,你们会不私设刑堂,私刑拷问么?” 姬叔全道:“你要问什么?” 万有全朝他微微一笑道:“姬兄说得对,你这话也提醒了我‘私刑拷问’,拷字在前,问字在后,意思就是先拷后问,才能问得出实话来。” 说到这里,陡地声音一紧,喝道:“金氏兄弟,你们给我‘拷’!” 金面郎君同时躬身应“是”,同时举步朝姬叔全走了过去。 姬叔全大惊失色道:“万总管,你问什么,我会照实说的,你不能对我动武……” 万有全托着下巴笑道:“先‘拷’上一阵,你说出来的话,就比较可靠些。” 他话声方落,银面郎君已经走到姬叔全的面前,双手一探,雪亮如钩的十只银爪倏然朝他两肩抓落! 他这手指上,套了十只银钩,何等锐利,这一抓,立时刺入肌肉之中,自然奇痛入骨,姬叔全大叫一声,痛得昏了过去。 银面郎君可没去理他,双手把他举了起来,“砰”的一声摔到地上。 金面郎君跨上一步,身子俯下,又伸出两只金光闪闪的十只金爪,又朝他身上抓了下去。 姬叔全昏死过去的人,又是一阵剧痛,把他痛醒过来。 金面郎君又把他举了起来,“砰”然往地上摔去,他一声闷哼,又被摔得昏了过去。 姬青青听到叔叔一声大叫之后,又是一声闷哼,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吴宣艺的手腕,紧张的道:“珠姐姐,万总管他不知如何在对付我叔叔呢?” 吴宣艺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笑着道:“青妹,别替姬叔叔担心,万总管做事,极有分寸,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只管放心好了。” 外面万有全眼看姬叔全昏了过去,立即打了个手势,要金氏兄弟住手,一名黑衣汉子手持木瓢朝姬叔全泼了一瓢冷水。 姬叔全悠然醒转,万有全立即问道:“姬叔全,你参加一统门,已经有几年了?” 银面郎君就站在姬叔全身侧,用脚尖蹴了他一下,喝道:“快说?” 姬叔全头脑还昏昏的,但他如今看到金氏兄弟,已是胆战惊心,忙道:“我说,我说,大慨快二十年了……” 金面郎君喝道:“总管问你,要老老实实回答,几年就是几年,不能用大概小概的,快说,多少年了?” 姬叔全坐在地上低头屈指一算,说道:“二十二年了。” 万有全问道:“你加入一统门,他们答应你什么好处?” 姬叔全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答道:“他们答应支持我当姬家的族长……” 银面郎君道:“还有呢?” 姬叔全道:“西路副令主。” 万有全道:“二十年前,姬家一队采药的人,在太白山药王洞附近发现一株朱果,引起姬家采药队在终南派‘太白神针’之下,全数中毒而亡,那毒针是什么人施放的?” 姬叔全机伶一战,说道:“我不……” 金面郎君没待他说下去,举起金钩般的十指,一下落在他双肩之上,厉声道:“快说,是谁?” 双手猛一用力,锐利爪尖已透入他的衣衫。 “我说,我说!”姬叔全大叫道:“那是我放的,‘太白神针’是令主靖一道人交给我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这话,坐在里面一间的太一道长、姬青青等人都听到了,二十年前的一桩疑案,终于揭开了! 淬过剧毒的“太白神针”,既是靖一道人交给他的。这自然是一统门导演的阴谋了。 姬青青激动得流下泪来,因为那一队采药的人,是她爹率领的,这证明了万有全的推断一点没错,爹果然是叔叔害死的了。 吴宣艺握住了她的手,低低的道:“青妹,别激动,仔细听下去。” 万有全又道:“靖一道人可是一统门贼党假扮的么?” 姬叔全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银面郎君银爪作势,又待抓下!” “他也许真的不知道。”万有全摆了摆手,又道:“好,那么你可知道岐山姬家族长率同族人,上终南通天宫问罪,归去之后,全数中毒暴毙,那茶中的剧毒,又是谁做的手脚?” “那不是我。”姬叔全道:“是靖一道人下的。” 万有全道:“后来经少林、武当各派协议,公推泰山徐大侠,华山流云剑客孙道长,终南虬髯剑客杜大侠和岐山孟女侠四人进行调查,这四人竟尔同日遇害,是什么人下手的?” 姬叔全道:“这个在下也不清楚,在下只知上面(指一统门)有意除去孟素兰(姬青青母),因为当日族人引起同仇敌忾之心,誓必踏平终南通天观,所以公举孟素兰为族长,孟素兰是我大嫂,她当了族长,我就无法担任岐山姬家的族长,也就无法掌握岐山姬家一族,我只知道上面另有安排,一统门行事,素极严密,上面没有交下来的事,没有人敢问,所以我和靖一道人都不知道。” 第170章 烧成了灰 “好,你合作得很好。”万有全点点头道:“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一统门总坛在哪里,你可知道?” 姬叔全迟疑了下,但看到金氏兄弟一左一右站在自已身边,随时随地都会用利爪抓落,他止不住心头一寒,再也顾不得什么,就脱口道“伊阙山”。 万有全道:“伊阙山什么地方?” 姬叔全道:“龙门山北麓。” “很好”。万有全一抬手道:“扶他进去,把靖一道人押出来。” 两名黑衣汉子答应一声,扶起姬叔全,往里行去,接着两人又押了靖一道人走出。 只要看他几乎由两人拖着走出,自然也挨了一顿“下马威”,而且比姬叔全还要委顿,伤得自然不轻。 万有全沉喝道:“你假冒靖一道人,说,你到底是谁?” 靖一道人道:“贫道靖一,难道还会假冒不成?” 万有全从大袖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往他面前掷了过去,说道:“这张面具,可是你的?” 靖一道人一怔,仔细看了一眼,傲然道:“不错,是贫道常吴之物。” 万有全道:“你既是靖一道人,为什么还要吴面具?” 靖一道人道;“因为贫道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为了不愿让人看出我脸上表情,所以外出之时,经常吴这张面具。” 万有全道:“不是怕人查究你的来历?” 靖一道人道:“贫道怕什么人查究?” 万有全道:“自然是终南派的人了,万一你露出了可疑形迹,有人指你不是靖一道人的时候,你就可以取下面具来,证明你还是靖一道人。还有就是你要离观外出,又怕被你师兄弟发现,就可以用这张面具,要你心腹假扮了你,留在观中,所以一十年来,你的身份,始终没有被人揭穿过。” 靖一道人心中暗暗吃惊,一面说道:“就算是吧!” 万有全笑了笑道:“但你瞒不过万某这双眼睛,我非要看看你本来面目不可。” 靖一道人哼道:“除非你把我皮剥下来。” 万有全一笑道:“万某正有此意!” 说到这里,一招手道:“来人,给他端一盆脸水来。” 敢情脸水早就准备好了。一名黑衣汉子答应一声,立即手捧一个木盆,走了进来,放到靖一道人面前。 万有全伸手一指,说道:“你自己洗呢,还是要我叫人给你洗?” 靖一道人看了木盆一眼,不觉变色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万有全忽然哈哈大笑道:“我是万有全,难道还会错么?” 靖一道人愤怒的道:“你不是。” “不是就不是吧!”万有全托着下巴,微微一笑,才道:“你们谁过去给他洗把脸?” 一名黑衣汉子应了声“是”,大步走了过去。 靖一道人道:“我不用洗,你自己该洗一把脸了。” 万有全深沉的道:“这可由不得你。” 举手打了个手式。 那黑衣汉子不由分说,一把抓住靖一道人发髻,使劲把他的头揿了下去,一手拿起湿淋淋的面巾,朝他脸上一阵乱抹。 靖一道人被封闭了经穴,自然无力反抗,只得任由那庄丁按着他的头脸,往木盆中又浸又洗,抹了一阵,然后才松开了手。 万有全吩咐道:“你把他脸上拭抹干净了。” 那庄丁依言绞干面巾,又给靖一道人湿露露的脸上,拭抹了一把,忽然发现他脸上经脸巾一拭,拭起许多面屑一般的东西,不觉又给他随手抹了一把。 哪知不抹还好,这一抹,那面垢般东西,竟然越抹越多,心中正感惊异! 万有全道:“你是不是没给他洗干净?” 那庄丁惶恐道:“回总管,小的明明给他洗干净了,但他脸上油垢很多,好像很久没有洗,越洗越脏了。” 万有全点头道:“你再给他洗,一直要把油垢洗干净为止。” 靖一道人怒声道:“贫道不用再洗了。” 那庄丁道:“总管吩咐,要把你洗干净,你再说也没有用。” 左手按着他的头,往木盆中浸水,右手一条面巾,浸了水,又在他脸上用力擦了一回。 这回,他发觉靖一道人脸上,好像给自己洗脱了一层皮一般,许多面垢,随手洗了下来,他依然不敢停止,又用力连洗带擦的擦了一阵,直待面垢完全洗净,才绞干面巾,把靖一道人脸上的水渍揩干。 这下靖一道人脸上,当真刮垢磨光,完全洗干净了! 因为靖一道人已经不是靖一道人,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脸型和靖一道人差不多,只是左眉已断,两眼微凹,左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刀疤。 “哈哈!”万有全大笑一声道:“你果然不是靖一道人!” 先前,坐在里间的人,听得暗暗奇怪,万总管不问他口供,却叫人给他洗起脸来! 虽然他们知道万总管必有原因,也不禁暗自猜测,如今听力有全一笑,说他果然不是靖一道人! 其中就有两个人有些忍耐不住,要起身去瞧瞧! 一个当然是姬青青,她心生好奇,轻轻的走到门口,探头张望。 另一个却是胡子一大把的活灵官守一道人,他性急如火,一听此人果然不是二师兄,自然也按捺不住,非看个究竟不可! 姬青青自然并不认识,一看守一道人也走了过来,立即悄声问道:“道长,这人你认识么?” 守一道人看到此人既非二师兄,想来二师兄必已遇害,心头怒气上冲,愤然道:“这狗娘养的杂种,贫道也认不出来!” 突然一下冲了出去,伸手就揪住了假靖一道人的道髻,洪声喝道:“直娘贼,你……如何害死我二师兄的,还不从实招来,不然,贫道就扭断你的脖子。” 太一道长来不及阻止,不觉微微叹了口气道:“贫道这三师弟,一大把年纪,火爆脾气还是改不掉。” 他怕守一道人真的一时性起,手上使狠,把这人毙了,万总管还有话要问,也急忙站起身,跟着走出。 万有全连忙站起身劝道:“道长快请放手,他既已露了原形,不怕他不招供,道长不用性急,在下还有话要问他。” 太一道长喝道:“三师弟,你还不放手?” 守一道人听到大师兄的喝声,才恨恨的放开了手,一边说道:“二师兄准是被他害死了。” 俞惊尘因太一道长走了出去,也就一起跟了出去了,假靖一道人目光一横,看到太一道人,不由楞得一楞,哼道:“太一道人,你居然好得这般快法?” “你以为掌握了终南通天宫?”守一道人大笑道:“告诉你,你的羽党全给我肃清了,你在大师兄身上下的慢性毒药,就没人能解么?” 假靖一道人道:“我承认失败,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你们两个。” 万有全笑道:“你的主子要以太一道长做幌子,你才能掌握终南派,这点,你应该很清楚,你如何敢对太一道长下手?” 假靖一道人嘶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和一统门如此作对?” “我是万有全。”万有全沉笑一声道:“朋友大概不认识万某,万某对你却略知一、二。” 假靖一道人尖厉的道:“你不是万有全,你绝对不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万有全托着下巴,摸摸胡子,笑道: 假靖一道人道:“我只是假扮靖一道人的无名小卒。” 万有全道:“你虽然是无名小卒,却有人找了你二十多年。” “什么人找我?”假靖一道人紧张的道:“是你?” “不是他。”有人接口道:“是我。” 随着话声,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肋下挟着一只红药箱,正是鬼医公孙丑。 大家听万有全和假靖一道人两人说的话,心中都暗暗觉得奇怪,似乎他们中间,另有一段隐秘的事故。 如今鬼医公孙丑的突然现身,俞惊尘夫妇,却有些明白过来,因为公孙丑是万有全的师兄,而且也听万有全说起过乃师遇害之事,说不定和此人有关,公孙丑自然是万总管约来的了。 “他们师兄弟,也许要讯问师门之事,魔教有许多忌讳,不愿外人知道,自己等人在此实有未便。”俞惊尘想到这里,就朝太一道长道:“这里由万总管问话,两位道长,咱们到上面去坐吧!” 太一道长口中“哦”了一声,他自然听得出俞惊尘言外之意,不觉点了点头,还未开口。 万有全已经连连摇手道:“主人,此人假冒靖一道人,和终南有关,两位道长自然要在这里听下去,目前所有公案,都将依次揭开!主人也不用走了,另外,华山谢大侠、吴女侠两位,也一起请出来吧!” 俞惊尘听他这么说了,只好留下。 破山剑客谢三泰,飞霜剑吴飞霞,也由吴宣艺、姬青青陪同,一起走出。 两名庄丁,替大家搬来了椅子。 假靖一道人望了众人一眼,才朝鬼医公孙丑望去,冷冷说道:“公孙丑,你找我作甚? 公孙丑凄厉一笑道:“黎阿毛,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但你就算烧成了灰,我也会认得出你来的。” 假靖一道人听他叫出“黎阿毛”三字,不禁脸色灰败,身躯猛然一颤,嘶声道:你究竟是谁?” 第171章 家有家规 公孙丑没有说话,他把药箱往膝盖上一放,打开箱盖,取出一小樽药水,在手上摇了几摇,然后打开瓶盖,撕了一小团棉花,醮着药水,往脸上擦去,一面又把小瓶随手递给了万有全。 万有全也和他一样,用棉花醮了药水,往脸上拭抹。 俞惊尘看得心中不禁一动,莫非公孙丑和万有全两人的脸上,全都经过易容,并非他们本来面目?” 两人经过一阵拭抹之后,果然容貌有了极大的改变! 鬼医公孙丑本来生成的鼠目,酒糟鼻,现在全改观了,变成了一个尖瘦脸(他本来也尖瘦脸)的清癯老者,他两撇鼠须,当然还是一样,但人就没有公孙丑那么猥琐了。 万有全本来脸色苍白,目光如豆像个篾片,现在却变成了脸貌白皙,双眉清秀,目有神光,而且英气逼人的中年人了。 公孙丑长长舒了口气,叹息道:“在下二十多年来,直到今天,才算还我本来面目了。” 万有全朝俞惊尘夫妇拱手作了个长揖道:“属下也有二十多年,掩盖面貌,不敢以真面目见人,为的是怕一统门那老贼不肯放过属下,还请主人和夫人多多原谅。” 假靖一道人目睹两人洗去了脸上易容药物,身躯一阵颤动,失声道:“你们两个,果然会是宫九畴、樊友泉!” 原来鬼医公孙丑原名叫做宫九畴,万有全的原名叫做樊友泉!(从现在起,就称他们原名了) 樊友泉哈哈大笑道:“黎阿毛,你总算认出咱们来了,那很好,你是昔年侍候先师的道童,大概对咱们教中的规矩,知道得很详细,咱们师兄弟想知道的事情,你就好好回答,还可有一线生机,若是想隐瞒什么,那就教你尝尝‘魔火焚心’,把你一身血肉,慢慢烧成灯尽油干,至少也要烧你七七四十九天,你该知道咱们说得出,做得到,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黎阿毛嗒然若丧,点头道:“我知道,我并不想你们放我一线生机,我知道对不起老师傅,我只求你们等话问完了,给我一个痛快,只要我知道的,我绝不隐瞒,你们要问什么,只管问吧!” 宫九畴点点头道:“好,你先说说先师是怎么死的。” 黎阿毛道;“老师傅死因,我实在不清楚,只是那天晚上,我听到老师傅大叫一声,急忙赶进房去,看到老师傅倒卧在地上,人已昏迷过去,但口中鲜血还是不停的涌将出来,我心里又急又怕,急忙去把头领请来,他用手连拍了老师傅几处大穴,血是止住了,但老师傅却没有醒过来,据头领说,老师傅练‘逆天神功’,走火入魔,以致控制不住气血,逆血上冲,失血过多而死,嘱咐我不可声张……” 樊友泉道:“老贼可能在先师饮食之中下了散气败血的药物亦未可知,你是伺候之人,会不知道么?” 黎阿毛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师傅和头领在丹室中练制一种丹药,服了可以使人长生不老,那丹室之中连我也不准进去,老师傅可能是服了那丹药致死的。” 宫九畴道:“这就对了,丹炉必须有人看守,不许你进去,那就是说只有老贼和先师两人轮流守护,他就有机会可以做手脚了。” 樊友泉道:“好,现在该说说你自己了,什么时候奉派充当西路令主的?” 黎阿毛道:“就是老师傅仙去之后,头领交给我一册终南派手抄本的剑谱,要我勤加练习,我足足练了两年,头领才交给我一张面具,要我随同俞副总管去终南……” 樊友泉问道:“俞副总管是谁?” 黎阿毛道:“俞副总管就是俞祥贵,这人是头领的智囊,所有大小事儿,都是他出的主意,头领对他言听计从。” 樊友泉道:“后来呢?” 黎阿毛道:“咱们赶到终南,也不知俞副总管使了个什么计,把靖一道人擒走,我就这样接替了靖一道人。” 樊友泉问道:“那岐山姬叔全,是你去策动他投入一统门的么?” “不!”黎阿毛道:“俞副总管那时是西路总监,全由他主持的,先拉拢姬叔全,后来又制造终南派和岐山姬家的纠纷,后来他把西路交给我和姬叔全两人,他就去主持另一件事。” 樊友泉问道:“另一件什么事?” 黎阿毛道:“我不清楚,好像要他去主持对付泰山常大侠,华山流云剑客,终南虬髯剑客和岐山孟女侠四人……” 俞惊尘问道:“你知道他如何对付这四个人么?” “不知道。”黎阿毛道:“我只知道他的副手是武天相,但他地位比武天相高得多,武天相也只是全听他的命令行事罢了。” 俞惊尘怒声道:“这厮现在哪里?” 黎阿毛道:“俞副总管在十年前,在官兵一次围剿之中,背后中了一支毒箭,已经死了十年了。” 俞惊尘道:“可惜。” 樊友泉含笑道:“主人以为他真的是死在官兵手中的么?” 俞惊尘道:“难道不是?” “官兵怎会使用毒箭?”樊友泉微微一笑道:“这明明是老贼怕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而且自己实力已丰,再也用不着他了,所以假官兵之名,把他除去,免得有许多机密,留在别人心里。” 樊友泉看了黎阿毛一眼,又道:“好,现在我们要问的话,都已问完了,我要问你一句话,你必须慎重回答才好。” 黎阿毛道:“我既然全说出来了,还怕什么,你有什么话,就只管问好了。” 樊友泉微微一笑道:“你只是伺候先师的人,先师遇害,当然不能怪你,后来你奉派冒充靖一道人,靖一道人是俞祥贵擒去的,你最多只是从犯,不是主犯,但毒害岐山族长(姬青青祖父)该是你下的毒药了?” “不是我。”黎阿毛道:“那是伺候太一道长的小道童,是俞副总管亲手把毒药交给他的。” 姬青青道:“但太白针淬毒,害死我爹的,总是你吧?” “也不是。”黎阿毛道:“那时在下刚扮演靖一道人,其实终南通天宫中,那时已有不少人加入了一统门,他们都是听命于一方刻有一统门暗记的铜牌,等在下到了终南,他们才接受我的指挥,但我却须听命于俞副总管。当时我还不熟谙观中情形,所以先前的这一年,还是完全由俞副总管负责,这淬毒太白神针,通天观的道人,早就奉命准备好的。” “好,我相信你。” 樊友泉道:“如今总结一句,你附贼二十年,总不假吧?” 黎阿毛道:“这个我自然承认。” 樊友泉道:“你虽然从贼二十年,算来尚无大恶,现在你有一条自新之路,你愿不愿意吴罪立功?” 黎阿毛道:“我今天遇到老师傅门下的大师兄,我虽然一直不敢这样称呼你们,但你们在我心中,就一直是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有什么吩咐,我自然愿意接受了。” “好!”樊友泉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固封的细竹筒,随手递了过去,含笑道:“这里面我已经写得很清楚,你只要依计行事,办完这件事,你可以功过相抵,重新做人了。” 他好像早就知道假靖一道人是黎阿毛,这个竹筒,早就准备好了。 黎阿毛接过竹筒,迟疑的道:“我武功……” 樊友泉笑道:“我既然派了你差使,自会让你恢复武功,你在这里好好休养一日,明天就可以离此而去。” 黎阿毛点头道:“我一定会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的。” 樊友泉点点头,朝金氏兄弟吩咐道:“贤昆仲知道他几处被闭的经穴,替他恢复武功之事,就偏劳两位了。” 金氏兄弟一齐躬身道:“属下遵命。” 宫九畴怀疑的看了师弟一眼。 樊友泉只作不见,起身道:“主人、夫人,诸位道长,请到上面坐吧!” 俞惊尘夫妇陪同太一道长等人,出了地室,回到客厅。 樊友泉笑了笑道:“一切都很顺利。” 驼龙看得一怔,(樊友泉已经不再是万有全本来的面貌),问道:“这位……”。 俞惊尘忙把宫九畴、樊友泉两人改装易容二十年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驼龙大笑道:“原来两位都易了容,哈哈,高明、高明,连咱们这些老江湖都被两位蒙过去了。” 大家坐下之后,宫九畴攒攒眉道:“师弟,这黎阿毛说的都可靠么?” 樊友泉笑道:“大致错不了,他只是被一统门利用来控制终南派的工具,名虽西路令主,并无真正实权,所以他说的话,虽然避重就轻,也有七八分是不假的了。” 宫九畴道:“你派他的任务,他会真心听你的么?” 樊友泉微笑道:“他听我安排,自然是好,不听我安排,那就更好。” 宫九畴道:“你就喜欢卖弄玄虚,这里又没外人,你倒说说看,你派了他什么任务?” “啊!啊!这是天机不可泄漏!” 樊友泉摇摇头道:“小弟这计叫做一拍两响,说穿了就一文不值,还是等着瞧吧!” 俞惊尘道:“樊兄,那姬叔全又该如何发落?” 樊友泉道:“姬叔全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投靠匪类,出卖岐山姬家,他是姬家的罪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无权处置他,属下认为等咱们破了一统门,把他送回岐山,交他们族人去处置的好。” 第172章 点兵点将 驼龙点头道:“樊总管说得极是,咱们理该把他交给岐山姬家,有他这个活口,岐山和终南二十年宿怨也可消解了。” 太一道人道:“如今俞大侠已把赈灾之事,交出去了,目前已只有一个目标,对付一统门,不知樊总管可有全盘计划?如何进行呢?” 樊友泉道:“道长垂询,在下不得不直说了,对付一统门,在下筹思已久,只是兵法上说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目前,对一统门,依然可说一无所知,这计划实在无法悬拟,不过在下想今晚再去一次相国寺,和大家好好商量商量。” 破山剑客谢三泰道:“兄弟认为对付一统门,是一场硬仗,咱们找上门去,还怕他们不出来么?” 樊友泉道:“一统门至今是个不公开的门派,他们可聚可散,何况老贼城府极深,如果咱们人去多了,给他们知道咱们的实力,他如果自知不敌,隐藏起来,咱们又到哪里去找? 因此咱们就是找上门去,也要给他一个迅雷不及掩耳。” 驼龙道:“不错,这老贼数十年来,一直居于幕后,经他二十年经营,自然早有狡免三窟,如果让他知道咱们全已齐集于此,他就绝不肯露面的了。” 说话之时,庄丁已经在东厢房中摆上两桌晚餐。 樊友泉起身道:“主人、夫人,请大家入席了,咱们饭后就得赶赴相国寺去了。” 晚餐之后,仍由樊友泉分配人手,让吴宣艺、飞霜剑吴飞霞、姬青青、青娘子,孙二娘以及陆无常、铁凌霄等原班人马,留守京安客庄。 俞惊尘、驼龙、太一道长、守一道人、破山剑客谢三泰、贺德生、宫九畴、樊友泉等人赶去相国寺,商议进剿一统门的事宜。 商议停当,大家为了避免一统门的眼线注意,初更时分,由钱通、钱义赶着两辆马车,由京安客庄大门驰出,用以吸引对方,众人却分批由屋面飞越民房,再奔向鼓楼街。 相国寺后进一间宽敞的厅堂上,高烧着两支儿臂粗的红烛,烛火跳着明亮的光焰,但两扇大门却关得紧紧的。 中间拼起两张八仙桌,大家围着桌子而坐,每一个人面前,都有一盏新泡的香茗。 正厅门外,和厅后院落中,都有八个手持镔铁禅杖,腰佩戒刀的精壮僧侣,严神戒备。 只要看这情形,厅上此一会议,就显得特别机密,商议的也必然是极重要的事情了。 这次会议,仍然由瘦金刚知本大师为首,接着是终南派太一道长、铁拐仙李老二、驼龙姜大川、俞惊尘、宫九畴(公孙丑)、樊友泉(万有全)、华山破山剑客谢三泰、丐帮帮主曾剑髯、守一道人、杜夫人、杜小燕、丐帮行令长老只手擎天祝立五、开封分舵舵主孙维朴、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少林寺戒律院住持慈相大师、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罗汉掌住持慈根大师、相国寺方丈通济法师。 少林寺一下子又赶来两位高僧,(罗汉堂住持慈根大师早就随同知本大师来的),足见对一统门如何重视了。 首先由俞惊尘起立,向大家介绍了宫九畴、樊友泉两人,约略述说了他们二十年来改名易容,待机为师复仇的经过,就引得大家纷纷鼓掌,表示钦敬和欢迎之忱。 宫九畴、樊友泉起身致谢。然后由俞惊尘报告前晚甘露寺救出十七名绅商的经过.再由樊友泉报告当晚一统门夜袭京安客庄的经过,也一致赢得大家的掌声。 接着俞惊尘又报告把赈灾事宜移交给十七位开封缙绅办理。慈根大师也报告少林寺协助赈灾,以及开封知府已应允官方当尽全力协助,并已派一名姓马的参将调动三百官兵,协同办理赈灾义卖之事。 樊友泉也把一统门夜袭京安客庄的匪徒,和勾结匪徒的赵复初等人,由缙绅具名送官究办,这对一统门可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众人听了这几件报告之后,不禁又纷纷鼓起掌来。 瘦金刚知本大师道:“俞大侠,樊总管这两场硬仗给予一统门的打击,可以说是十分严重,但一统门在罗大彬父子二十年擘划经营,势力也未可轻估,咱们该当如何,才能彻底予以扑灭,还望大家能想出一个妥善可行的方法来才好。” 铁拐仙道:“以老叫化看,樊总管机智过人,算无遗策,上次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打了两场空前的胜仗,这回咱们面对狡狯无比的敌人,第一件事,就该推举一位军师,俾能统一指挥,这军师人选,自非樊总管莫属……” 他话声未落,大家已经一致赞成。 樊友泉慌忙站起身,摇着双手,连说:“不敢。” 铁拐仙笑道:“你再说‘不敢’,也没用了,这是大家的意思,推都推不了。” 接着向大家道:“好,咱们军师已经选出来了,今后行动,大家都听军师调遣就好了。” 樊友泉忙道:“在下和敝主人今晚前来,就是因为咱们虽和一统门接触过几次,但知道的并不多,希望在座的诸位,知道一统门的,互相提供消息,好作咱们今后行动的参考。 丐帮帮主曾剑髯点头,道:“樊总管说的极是,兄弟今晚特地要敝帮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随同前来,因为他在洛阳当了二十多年分舵主,每一个地方都相当熟悉,可备诸位咨询。” 时尚廉立即站起,朝大家抱拳为礼。 太一道长道:“时舵主可知一统门的巢穴在哪里么?” 时尚廉道:“在下在洛阳一住二十几年,还是前天奉敝帮主之召,垂询一统门情形,才听到‘一统门’三个字,在此之前,说来惭愧,实在从未听说过江湖上还有一统门这样一个帮派,据在下所知,洛阳东门横街,有一座大宅院,主人十八年前才从外省迁来,老主人叫做罗退庵,一向乐善好施,被全城的人叫做罗大善人,一子一女,都已长成,很少外出,家中约有十来个人口,都是仆从,待人接物,也极其和善,平日更从未和江湖上人来往,城中姓罗的大户,只此一家,如说一统门首脑,就是罗大善人,那就有些不像了。” 知本大师含笑道:“就是这一家,罗大善人府上,老衲昔年也去过几次,唉,此人深藏不露,无怪外间就没有人知道了。” 樊友泉道:“但在下从几个一统门人的口中探知一统门的巢穴,是在伊阙山的龙门山北麓,并不在城中。” 曾剑髯回头朝时尚廉问道:“你可知龙门山的情形?” “知道。”时尚廉道:“龙门山两山对峙,望之如阙,伊水从中间北流,所以也叫龙门山,山中山谷相连,形势极险,西麓是龙门街、天竺寺,但这一带,并没有较大的庄院,如果一统门总坛在此,必有较大的房舍……” 知本大师突然心中一动,罗文锦练的‘大手印’,即是西域武功,这就问道:“天竺寺规模不小,时舵主可知详情么?” 时尚廉口中“哦”了一声,道;“对了,罗大善人崇信佛教,是天竺寺的大施主,每个月都有二次前往寺中烧香拜佛……” 曾剑髯问道:“最近寺中可有什么异动?” 时尚廉道;“最近倒没有,属下记得三年前,老方丈圆寂之后,据说肉身成佛,异香远闻数里,晚上还有佛光,曾轰动洛阳百里之人,前去焚香膜拜。” 宫九畴笑道:“他又故技重施,这和先师遇害之后,白日飞升一般无二,看来是他为了掌握天竺寺,把老方丈害死的了。” 时尚廉道:“那老方丈临死之时,口传遗命,天竺寺为佛教重地,他圆寂之后,应去恭请一位天竺高僧前来驻锡,后来就从天竺请来了一位喇嘛,继任方丈,说也奇怪,那老方丈并不认识这位喇嘛,相隔万里,他居然连喇嘛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这就对了!”樊友泉道:“把老方丈害死之后,换来一个喇嘛,这都是一统门的预谋了。” “这就错不了。”驼龙道:“咱们赶去甘露寺,不是就有喇嘛替小贼助阵么?现在大致已可确定天竺寺就是一统门的巢穴了,咱们该如何采取行动,请大家决定。” 破山剑客道:“此事还是请军师统筹行动,大家依计行事,樊总管,大家都听你的了。” 樊友泉道:“在下承蒙大家爱护,实教在下不胜惶恐,消灭一统门,也是为了替先师报仇,在下自当尽力而为,昨晚我筹思了一个晚上,觉得一统门占了地利上的优势,因此咱们的战略,就兵贵神速,和出其不意,在下不揣愚昧,拟妥了一张名单,俾先后主宾,可以互相配合,不致自乱步骤,请大家看看是否尚有不妥之处,请大家指教。” 说完,从大袖中取出一份名单,先送给知本大师过目。 知本大师详细阅读了一遍,就点头笑道:“樊总管计划详尽,布置周密,就这么办好了。” 说完,就依次传了下去,等大家看完,一致认为可行,事情就这样决定,依照樊友泉的计划行事。 当晚,只有俞惊尘和樊友泉两人赶着回来,于是京安客庄连夜点兵,分配人手。 樊友泉第一件事,是替青苗神姜青田夫妇和黄承祖易容。 第173章 大雄宝殿 他要青苗神姜青田改扮俞惊尘,青娘子姜黄青香改扮吴宣艺,再由黄承祖改扮总管万有全。 因为赈灾时间,俞惊尘夫妇自然还要留在开封,和缙绅们时常见面,这也是暗示一统门,他们还没有行动。 而且赈灾开始,也要派人协助少林寺,所以金氏兄弟、分水兽陆无常、魁星铁凌霄、神刀无敌冷中锋、铁扇相公宋兴仁、铁掌云里飞、孙二娘等人都要留下来,轮流去保护。 因为青苗神姜青田假扮了俞惊尘,他夫妇出必有车,钱通,钱义自然也非留下来不可。 这一行动计划,刚提出来,立时遭到分水兽陆无常等人的反对,认为即使需人留守,也用不着全部留下,大家追随主人,就是要为江湖武林伸张正义,消灭邪恶势力,以尽武人天职。如今真正到了和对方短兵相接,展开拚搏的时候,大伙却留在这里,无事可做。当然,此话一出,所有的人一致附和,认为谁去洛阳,谁留开封,应该抽签决定。 “哈哈!”樊友泉大笑一声道;“诸位追随主人、夫人,是为了替江湖武林做事,到洛阳去,只不过多一番拚搏,诸位就认为是出力,留在开封,诸位就认为无事可做了?” 他不待众人开口,接着道:“但诸位留在这里,任务比跟去洛阳,更为重要,第一,咱们远道而来,地理上不如一统门,咱们要消灭这股邪恶势力,必须使他们毫无戒备的状况下,才能一举克敌,不使对方流散,和化整为零。” “第二,要达到第一个目的,咱们必须先稳住他们,所以才要姜青田贤夫妇改扮主人、夫人,经常和缙绅来往,使对方认为咱们在赈济工作没有办好之前,是不会有什么动静的,这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第三,对方占地理之胜,开封城中,必然有他们耳目,他们对咱们有多少人,自然一清二楚,诸位每人轮流去协助放赈,才可使对方相信咱们没有行动,如果减少了一半人手,就会使对方发生警觉,只要对方有一点警觉,咱们的突袭行动,也就可能会使对方发觉了。” “所以留在这里,和直接参加行动,是二而一,一而二,并没有轻重之分,再说,还有一个重大事情,要诸位去办……” 他说到这里,从袖中取出一个密柬,说道:“等主人、夫人走后,诸位可依此柬行事,这件事,比咱们赶去破一统门总巢,还要重要,如果放走一个人,咱们洛阳之行就算完全胜利,也成了功亏一箦,留下的后患,就更大了,诸位千万不可忽略了。” 陆无常等人看他说得如此郑重,也就不好再说。 樊友泉把这封密柬递交给分水兽陆无常,一面说道:“还有,主人、夫人走后,这里的事情暂由路兄、铁兄、冷兄三位负责,诸位共相襄助,有劳诸位了。”说罢,连连拱手。 陆无常接过密柬,问道:“主人、夫人、总管,几时要走?” 樊友泉微微一笑道:“此时差不多已快子时了,咱们现在就要动身。”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龙门山龙门街北首,一条通向天竺寺的石板路上,正有两行人朝天竺寺行来。 这两行人中,左首一行是九名身穿青灰僧衲的和尚。 右首一行,前面是七个灰衣和尚,后面还有八个是俗家装束的老人和老太婆。这是一个十分奇突的队伍。 天竺寺前面,是一片石板铺成的平台,就在这两行人堪堪行近平台,天竺寺山门内,立时迎出两名身穿乳黄僧袍的和尚,并肩走出,抢到平台前面,朝来人合十一礼,高声道: “大师们请止步。” 两行人便自在平台前面停步。 只听左首那个穿乳黄僧袍僧人问道:“诸位是从哪里来的?到寒刹有何贵干?” 左首一行为首的老和尚含笑合十还礼,说道:“老衲通济,由开封相国寺前来,拜会宝刹方丈。” 开封相国寺,是大丛林,方丈通济大师,出身少林,天竺寺的僧人,自然知晓。 那两个乳黄衣僧人倒也不敢怠慢,左首一个合掌道:“原来是开封相国寺方丈佛驾远莅,敝刹事前毫不知情,有失远讶,大师诸位,且请稍待,容敝师弟入内通报。” 当下两人留下一个作为接待,右首一个转身往里飞报进去。 接待的乳黄衣僧人立即抬抬手道:“方丈和诸位大师请上平台。”于是两行人鱼贯跨上平台,在寺前等候。 不多一回只见先前那个乳黄衣僧人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衣僧人大步走出山门。众人一见此人,便知是天竺僧人了。 乳黄衣僧人朝那黄衣僧人打躬一礼,说道:“启禀知客大师,这位就是开封相国寺方丈大师了。” 那黄衣僧人神色倨傲,朝通济大师看来,但他目光所及,敝见右首一行人中为首的那个灰衣老和尚,不觉脸色倏地一沉,大声喝道:“道善,你来作甚?” 原来右首一行人中的为首老和尚,法名道善,就是本来天竺寺老方丈的师弟,他身后六个和尚,本来也是天竺寺的和尚,三年前天竺寺老方丈圆寂之后,他们都被逐出了天竺寺。 这是丐帮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去找来的,以此作为藉口而已! 道善法师因有相国寺撑腰,自然不会惧怕,合十一礼道:“贫衲是随相国寺方丈,一起晋见贵寺方丈来的。” 黄衣僧人沉喝一声道:“本寺方丈,未必见你。” 通济大师合掌道:“师兄幸勿争论,老衲因和此地老方丈有旧,但自从三年前老方丈西去之后,这位道善师兄不见谅于贵寺新任方丈,双方或有误会,因此老衲不得不亲自前来,面见贵寺方丈,作个调人……” 黄衣僧人粗声道:“本寺的事,不用外人来作调人。” 通济大师又道:“师兄错了,你我俱是佛门中人,何谓外人?再说,老衲还邀请了洛阳城中的八位贵寺护法大德,他们都是贵寺的大施主,师兄应该认识吧?” 说着,伸手往后一指八名俗家装束的人。 这八名之中,有两位是老婆婆,其余也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只要看他们衣着讲究,气度非凡,自然是洛阳城中的缙绅无疑。 那黄衣僧人乃是天竺寺的知客僧,照说,洛阳城里的缙绅,这些善男信女,又是天竺寺护法大德,他应该认识。 但他担任天竺寺知客,其实只是挂个名而已,怎会认识这些人? 樊友泉就是利用这一弱点,才要驼龙、俞惊尘、谢三泰、贺德生、宫九畴、和吴宣艺、吴飞霞,以及他自己乔装成天竺寺护法大德而来。 那黄衣僧人仗着师父、师叔的威风,自然不会把开封相国寺方丈看在眼里,因为相国寺只不过是少林寺的一个下院而已,一统门连少林寺都不在乎。 但听了通济大师的话,对驼龙等八人,倒不敢十分怠慢。 那是因为天竺寺就在洛阳地面上,这八个人又是天竺寺的护法大德,他可得罪不起。 黄衣僧人这就朝驼龙等八人合掌一礼,说道:“小僧了因,不知诸位老施主也来了,多多失迎。” 驼龙连忙答礼,呵呵一笑道:“老朽等人,还是在老方丈西去之时前来参拜,已经有三年没有上山来了,大师父从前见过老朽,大概忘了?” 了因连连合十道:“老施主是本寺大德,小僧自然认识了。” 他说到这里,才转身朝通济大师道:“师尊和敝师叔听说方丈佛驾远来,至为欢迎,请方丈和诸位到内殿奉茶。” 照说,相国寺是河南出名的大丛林,方丈亲自来访,天竺寺方丈应该出寺迎接,才合礼貌,如今居然只派一个知客僧来请,可说托大已极! 通济大师毫不在意,口中连说“不敢”,一面抬手道:“师兄请先。”知客了因合十道: “小僧替方丈及诸位引路。” 说完,嘴角间不期流露出一丝阴沉的冷笑,迅快转身,往里行去。天竺寺和别的寺院一样,进入大门,是一个大天井。 两边走廊上,就有七八个身穿乳黄色僧衣的和尚散立着。 他们似是对随着黄衣僧人了因鱼贯进入寺中的两行人,视若无睹一般! 穿过大雄宝殿,又是一个大天井,这是第二进的大殿。 了因领着大家再由长廊进入第三进。 这第三进的气象就不同了,两边廊下,分立着十六名一式黄衣,手持精钢降魔古娄杵的大和尚,这十六个和尚,高矮不等,年龄均在五旬以上,一望即知一身武功全非弱手。 大殿正面高悬一方横匾,上书“护法殿”三个大字。 了因一路走在前面,这时抢着趋前几步,在阶前就拜伏下去,口中朗声道:“启禀师尊,开封相国寺方丈通济大师,以及本寺八位护法大德,和随行三年前逐出本寺的道善等七人,一同前来谒见师尊。”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有请。” 了因应了声“是”,才站起身,转过身来,合十道:“师尊请相国寺方丈,及随行诸位,入内相见。”通济大师面含微笑,当先举步拾级而上,大家也鱼贯跟着走入。 第174章 尊者原谅 这“护法殿”甚为宽广,正中间放着三座檀木雕刻的莲台,离地五尺来高,端坐着三个红衣僧人。 现在大家心里都已有数,天竺寺僧人,一共分作三等,最高是红衣,其次是黄衣,再次是乳黄色僧衣,敢情他们的武功,也是衣着来分别的了。 这三个红衣僧人,中间一个是高瘦僧人,脸色蜡黄,双目深凹,似睁似闭。左首一个是矮胖和尚,肚子凸出,倒有些像弥勒佛一般。右首一个瘦小如猴,尖脸耸颧,颈上套着一个金光灿然的大金环,几乎有儿臂般粗。 这三个红衣僧人高踞莲台,他们两边站着四个黄衣僧人,也都年逾五十,双手合十,目不旁观。 右首两个黄衣僧人下首站立着三个俗家装束的人,两个年在四旬以上,一个女子,生得芙蓉如脸,蛾眉淡扫,一身天蓝衣裙,腰佩长剑。 这少女,俞惊尘跨入大殿,就看到她了,心头不期暗自一怔!她,正是乔扮男装,和自己结为口盟兄弟的义兄,一统门祸魁凤八太爷的女儿——凤无双! 众人进入大殿之中,端坐在中间的瘦高红衣老僧依然双目似闭,一动未动。 由右首的瘦小红衣僧人洪声道:“开封相国寺方丈佛驾远莅,贫衲师兄弟无任欢迎,不克远迓,请大师恕罪。” 他虽是天竺人,但一口中国话,却说得十分流畅。 通济大师连忙合掌道:“师兄好说,贫衲今天能得见天竺高僧,真是幸运得很。”一面回头朝知客僧了因合十道:“这要请师兄给贫衲引见这三位大师傅才好。” 了因应了声“是”,抬手一引中间的瘦高老僧说道:“这是本寺方丈,佛号摩迦尊者,也就是小僧的师尊。” 接着又指引左首矮胖僧人道:“这是本寺监寺,敝师叔摩罕尊者。” 又指引右首的瘦小僧人道;“这也是本寺监寺,敝师叔摩达尊者。”说完,抬手道: “大师和诸位请坐。” 左右两旁,果然排着十几个坐位,左九、右八,原来他们早就预算好来的有几个人,设置了几个坐位。 敢情他们没把道善法师等七人计算在内,在他们眼中,这七个和尚是本寺逐出去的人,自然没有资格坐了。 通济大师在左首第一把椅子落坐之后,就朝道善法师含笑道:“师兄也请坐吧!”(师兄是和尚对和尚的称呼,并非同门师兄也) 他落坐之后,跟随方丈来的八名相国寺护法,立即跟了过去,一字站到方丈身后。 道善法师连忙合十道:“贫僧告坐。” 他不敢和通济大师并坐,是以坐在左首第九把椅子上。 跟他来的六个和尚,也跟着站到了他的身后。(这六个和尚,是少林寺达摩院精选出来的护法弟子所乔装,用以保护他的安全) 右首一排八张椅子,正好是天竺寺八位护法大德的坐位。 这时只听坐在右首莲台上的摩达尊者洪声道;“通济大师从开封远来敝寺,有什么事吗?” 通济大师道:“贫衲和贵寺前方丈道生法师原是素稔,道生大师圆寂之后,贫衲听说换了一位天竺高僧当方丈,贫衲久欲前来一瞻佛面,正好前几天道善法师驾莅敝寺,谈到被贵寺逐出之事,道善法师自幼在贵寺出家,是个苦修的僧侣,应该没有被逐的理由……” 摩达尊者不待他说完,拦着道:“这是本寺的事,大师远在开封,最好不要管这档事。” 通济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贫衲说过,贫衲和道生,道善法师都是旧识,道生法师三年前突然圆寂,死因未明,居然鹊巢鸠占,还把道善法师逐出了天竺寺,贫衲岂能不问?” 他一指对面八位天竺寺护法大德,接着道:“就算是贵寺之事,贫衲无权置喙,这八位可是贵寺的护法大德,洛阳城中的缙绅,他们可以有权过问吧?” 樊友泉立即站了起来,朗声道:“本寺道生方丈圆寂之后,理应由道善法师继任方丈,如今道善法师不但没有继任方丈,反被你们逐出寺门,老朽倒要请教,你们强占本寺,是洛阳城中什么人请你们来的?” 摩达尊者道:“你是什么人?” 驼龙大笑道:“他是本寺护法大德,洛阳城里的万百善万兄,也是本寺的大施主,他自然有权过问本寺方丈的事了。” 摩达尊者道:“你们要待怎的?” “阿弥陀佛!”通济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三位尊者从哪里来,应该回到哪里去,天竺寺是中原善男信女礼佛许愿的大丛林,自该由道善法师来住持才是。” 坐在左首莲台的摩罕尊者突然大笑一声道:“这么说,你们结伙而来,原来是给道善和尚撑腰来的了。” 俞惊尘化装成一个黑须飘胸的紫脸老人,闻言朗声道:“你们天竺三尊者,强占寺院,勾结江湖败类,此时及早离去,重回天竺,是为上策,若是妄想以天竺寺为巢穴,助长贼势,和中原武林作对,只怕你们会后悔不及!” 凤无双一听他说话的声音,心头暗暗一颤,忖道:“莫非会是他?”她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急忙朝俞惊尘投来。 摩罕尊者转身朝中间的摩迦尊者合掌欠身道:“大师兄请示方针。” 端坐中间莲台之上的摩迦尊者,双目微启,射出两道如线金光,低沉的道:“把来人一齐拿下,一个都不能放过。” 左首摩罕尊者一个矮胖身躯霍地站起,再朝中间合十一礼道:“小弟敬领法旨。” 话落,转过身来,大声道:“本寺僧侣听着,方丈有旨,所有来人,一齐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凤无双躬身道:“二师叔且慢,弟子觉得相国寺方丈和这几位自称天竺寺护法大德的人,来得突兀,尤其这八位护法大德,来历可疑,而且脸上都似经过易容,依弟子看来,他们也并非洛阳城中缙绅,是不是该问问清楚,他们究系受何人支使而来,有何目的?再把他们拿下不迟。”摩罕尊者点点头道:“好,就由你问他们好了。” 凤无双躬身道:“弟子遵命。” 她转过身,目光直注俞惊尘,冷冷的道:“你们自称是居住在洛阳城中的本寺护法,但说的话并无半点洛阳口音,此其一,诸位如果真是本寺护法大德,何须易容而来?此其二,据我猜想,诸位绝非无名之辈,果是无名之辈,就不敢到天竺寺来捋虎须了,但天竺寺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易闯,因此我要奉劝诸位,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及时退出,还来得及。” 她说到这里,举手抿抿嘴唇,发出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俞惊尘,此地非比寻常,你还是劝他们快走吧! 吴宣艺自然极注意她的举动,看她一直目光瞪着丈夫,这以手抿嘴,说不定暗中在和丈夫说什么话了,闻言冷哼一声道:“姑娘有什么话,不妨明说,你认为我们是谁呢?” 俞惊尘听了凤无双的话,心中甚是感动,也以“传音入密”说了句:“多谢凤姑娘。” 一面大笑一声道:“咱们话不妨说清楚了,天竺三尊者谋夺天竺寺,驱逐道善法师,进而霸占天竺寺,是不是别有用心?想把天竺寺变成一统门的巢穴,和中原武林作对,果然如此,中原武林同道决不允许佛门清净之地,被这些魔道占据,也决不允许这些魔道助长贼焰,和中原武林作对,姑娘如能独善其身,我劝你赶快退出这是非之地……” “哈哈!”踞坐中间的瘦高红衣老和尚摩迦尊者本来双目似睁似闭,这下他打了一个哈哈,居然声震屋瓦,声如焦雷,双目乍然一睁,射出两道逼人的金光,直向俞惊尘投来,洪声道:“施主说得不错,你们进来之时,没看到这里是‘护法堂’么?老僧就是一统门敦请而来,担任总护法的,你们大概是中原武林人物,乔装来的了,很好,老僧听你们中原武林中,有一个叫俞惊尘的,可曾来了?” 俞惊尘应声道:“在下就是俞惊尘。” “很好!”摩迦尊者点头道:“你们既然进入了护法堂,就一个也不用走了。”他缓缓站起身子,一脚跨下莲座。 那莲座离地足有五尺来高,应该纵身跃下来才行,但他却像平常走路一般,一脚跨了下来,居然和跨在平地一般! 他这一举步跨下,他左右两个红衣老僧也同样跟着跨下,三个人就并肩站在上首。 这时通济大师和所有的人,也一齐站起,退后了几步,大家都在凝神戒备。 就在此时突听后进敲起一阵云板之声! 摩达尊者脸色一变,沉声道:“你们居然还有人从后进偷入?”一面回头道:“了一,你去后进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摩迦尊者一摆手道:“不用去了,人家已经来了。” 话声甫落,果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殿后转出一行人来! 那是少林寺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率同十八名身穿灰僧衣的和尚走了出来。 慈惠大师单掌当胸,行了一礼道:“贫衲少林慈惠,来得鲁莽,请三位尊者原谅了。” 他身后十八名青衲和尚每人手中各持两支镔铁禅仗,在慈惠大师说话之际,已和众人合在一起,把手中镔铁禅杖分给下保护道善法师的六个和尚,和跟随通济大师而来的八名护法。 第175章 略逊一筹 这时“护法堂”前面大天井中,也正有一行人朝阶上走来。 这一行人为首的是瘦金刚知本大师,太一道长、守一道人、禅弹子贺德生、常慧,和吴宣艺的随身四婢四香。 他们由前面走入,可见站在两廊的僧人,已经全解决了。 摩达尊者一眼看到知本大师,不觉一怔,怪笑道:“原来是瘦金刚知本大师!” 摩迦尊者目光一动,问道:“哪一个是瘦金刚知本大师?” 知本大师合十道:“老衲知本,这位大概就是天竺三尊者之首的摩迦尊者了。” 摩迦尊者合十答道:“贫僧正是摩迦,知本大师乃是少林唯一仅存的知字辈高僧,贫僧慕名已久,今日能和少林高僧晤面,真是贫僧之幸。” 知本大师道:“尊者好说。” 摩迦尊者又道:“大师是中原武林泰山北斗,想必定有见教,贫僧洗耳恭聆。” “见教不敢。” 知本大师合掌道:“不过老衲想奉劝尊者,佛门弟子,慈悲为怀,一统门为恶武林,是中原武林的公敌,三位尊者……” “啊!”他突然“啊”了一声,脚下踉跄后退了三步,目中精芒如电,直注摩迦尊者,喝道:“尊者一派宗主,如何在老衲说话之时,乘人不备,出手暗袭老衲?” “哈哈!”摩迦尊者厉笑一声道:“你是少林寺唯一仅存的长老,中原武林大概只有你算是老僧的对手,兵不厌诈,你已公然和老僧为敌了,老僧不乘机把你除去,更待何时,这只能怪你太不小心了,如今你已中了我一记‘无形大天罗印’,功力再高,只怕也难能再接我三掌了!”笑声中,果然又是一掌,直劈过来。 他这一掌,依然无声无息,不见一点掌风! 俞惊尘、吴宣艺听到知本大师口中惊啊出声,立即一左一右抢了出来,挡在知本大师面前。 摩迦尊者杀心已动,岂肯罢手,口中厉喝一声:“小狗还不滚开?” 左手拍出一掌,直竖不动,左手大袖突然朝俞惊尘迎面拂来。 俞惊尘大喝一声,双掌平胸推出。 吴宣艺怕丈夫一人不是摩迦尊者对手,也一声娇叱,双掌同时朝前推去。 俞惊尘拍出的双掌,一掌拦截摩迦尊者直伸的右掌,志在迎击他劈向知本大师的一记‘无形大天罗印”一掌却是迎向他拂来的左手衣袖。 双掌甫发,顿觉对方两股千钧压力,奇重无比,凭自己一人之力,几乎无法抵挡得住!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吴宣艺的双掌,也已拍出,又是两道掌风,朝前冲去。俞惊尘本来已觉独力难支,这下得到吴宣艺两道掌风的加入,自己的掌力,在无形之中,陡然增强了几乎一倍,内力暴长,朝前反卷过去! 要知俞惊尘、吴宣艺在天香之宫合籍双修,练成了“三阴、三阳玄功”,两人同时出手,三阴真气和三阳真气,相生相辅,威力自然陡增! 双手掌力乍然一接,摩迦尊者但觉一股巨大无伦的压力,朝自己撞来,身躯不由一震,一个人竟然被震得站立不住,往后退出了一大步。 这下直把摩迦尊者惊得不知所云!在他想来,中原武林,除了少林寺硕果仅存的瘦金刚,是他唯一的劲敌,只要先伤了瘦金刚,其余的人,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哪知俞惊尘、吴宣艺两人合掌,不但拦截了自己劈向瘦金刚的一记“无形大天罗印”,而且还把自己震出了一大步。 这当真是使他无法相信之事,“大天罗印”,是西天竺最上乘的佛门奇功,比之“大手印”还要厉害,普天之下,没有任何掌力,可与它比拟,如今居然被人家硬接了下去,这叫他如何不惊? “好!”摩迦尊者虽被两人合力震退,但他内心自然万分的不信,口中厉笑道:“你们再接老僧一掌试试!” 双手一举,两只蒲扇大的手掌,分向俞惊尘、吴宣艺两人拍来。 俞惊尘、吴宣艺联手合击,不但接下了对方的掌势,还把对方震退了一步,两人心中登时明白,这是“三阴、三阳玄功”的威力。此时眼看摩迦尊者又发掌击来,两人各自相顾一笑,俞惊尘左手一伸,握了吴宣艺的右手,口中大笑道:“来得好,大和尚那就教你再试试愚夫妇的掌力吧!” 右手一掌,迎着拍出。吴宣艺同样左手一抬,纤纤玉掌,同时拍了出去。 他们方才只是两股掌力在拍出之后的中途结成了一起,威力最多也只能发挥到三四成光景,因为那是无意之间的巧合,这回两人一手互握,体内三阴三阳真气,互相流通,掌力之强,自然和方才迥然不同! 三人两掌,很快就接实了,既无蓬然声响,也没有如涛风声。 但摩迦尊者立时感觉到不对了.他双掌拍向两人,两人迎击过来的掌力,恰如春风般柔和,使人有暖洋洋的感受! 摩迦尊者心头蓦然一惊,自己这两记掌力,用上了八成力道,分向对方两人击去,双方如果功力相等,攻和拒的力道,就该抵消,对方掌力如果不如自己,就会被自己击伤;但如今是对方的掌风拂上了自己! 莫非是自己的掌力挡不住对方的掌风? 这原是心念一动之间的事,就在此时,突觉自己拍出去的两团掌力,被迫反击过来,同时在自己两团掌风后面,还有一大片和风,像在春天的原野上,漫无边际的吹来!他心头感到无比的骇异,赶忙双手一招,把掌力收回,然后再次平胸推出。 大家都可以看得到俞惊尘夫妇只是轻轻拍出一掌,摩迦尊者却手忙脚乱,收掌再发,才接下了俞惊尘夫妇的一掌,但还是被震得僧袍往后飘飞,一个人往后连退了两步。 摩迦尊者脸色变得煞白,一阵嘿嘿厉笑道:“好,好,中原武林果然高手辈出,人才鼎盛!”随着话声,回头吩咐道:“你们把为师的兵刃取来。”早有一名黄衣僧人,应声而去,接着只见他手捧一支降魔金轮,急匆匆走出,送到摩迦尊者面前。 摩迦尊者接过降魔金轮的同时,矮胖凸肚的摩罕也取出一柄嘎章嘎,瘦小如猴的摩达也迅快从他项上取下了金圈。 这边少林寺僧和相国寺八名护法,早巳手握镔铁禅仗,严阵戒备。此时眼看对方三个尊者都亮出了兵刃,太一道人、破山剑客、飞霜剑等人也纷纷掣出了长剑。 瘦金刚知本大师在毫无防范下,被摩迦尊者暗暗发出一记“无形大天凤掌”,一身真气几乎被他震散。 差幸瘦金刚练的是禅门中最难练的“枯禅神功”和“般若禅力”,因此虽在毫无防备之下,但“枯禅神功”就是没有主人施为,也会自生反应,在体内布成一层防护力量,当时虽被震得后退了两步,这层防护力量几乎全被震散,对知本大帅而言,却丝毫并未负伤。 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手提禅杖,急步走上,低声问道:“师叔是否伤到哪里了吗?” 知本大师缓缓纳了口气,说道:“还好,老衲这几年面壁枯坐,还有些心得,他这一记‘大天罗印’,还伤不了老衲。” “阿弥陀佛。”慈惠合十道:“师叔神功盖世,佛法无边,区区邪魔外道,自然伤不到你老人家了。” 知本大师正容道:“少林武功,半多出自天竺,天竺武功,应该是佛门正宗,怎能说它是邪魔外道?只是摩迦等人,心术不正,武功也练得渐渐入魔罢了。” 慈惠大师合掌道:“师叔说得极是,弟子总觉得他出手之际,透着几分魔道。” 俞惊尘抽出了寒光如水的倚天剑,吴宣艺也从身边取出两把晶莹夺目的羊脂白玉折扇。 摩迦尊者手持金轮,看了两人一眼,缓缓说道:“两位能接下老僧两记‘大天罗印”,普天之下,只怕也屈指数不出几个人来,因此老僧颇想看看两位的庐山真面目,再行动手,两位可肯答应吗?” 俞惊尘大笑道:“当然可以,咱们既已动手,自然要正大光明的和尊者放手一搏了。” 话声一落,两人同时以手搓脸,很快的洗去了脸上易容药物,回复本来面貌。 摩迦尊者目睹两人竟有如此年轻,不禁呆得一呆,问道:“两位是贤伉俪么?” 俞惊尘道:“正是。” 摩迦尊者怔怔的道:“合籍双修,你们练的是玄门仙家功夫了?” 俞惊尘笑道:“三教原来是一家,尤其在武学上,红莲白藕,同根同枝,殊途同归,万法归一,何曾有玄门、佛门之别?” “有。”摩迦尊者道;“玄门仙家之学,才有合籍双修,阴阳交泰,万物化生,和佛门清净寂灭,自然大大的不同了,好,老僧多承指教,两位小心,老僧要出手了。” 手中金轮一转,缓缓朝俞惊尘推来,他金轮推出虽缓,但一道令人窒息的压力,居然重逾千钧! 俞惊尘凝神壹志,竖剑当胸,缓缓吸了口气,长剑跟着缓缓劈出。 他使的是昆仑“少清剑法”,一剑出手,就划出一大片剑气,嘶然有声,双方兵刃未接,两股劲气,已经乍相交接,俞惊尘劈出的剑气,在独力和摩迦尊者抗衡之下,自然要稍逊一筹! 第176章 我佛无缘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间,俞惊尘剑势甫展,吴宣艺双手扬起,人也跟着翩然起舞,两柄白玉折扇,犹如蛱蝶展翅,化作两道晶莹白光,朝摩迦尊者金轮上飞砸过去。 说也奇怪,俞惊尘刚感到自己劈出去长剑,受到强大压力,剑身起了一阵轻颤,等到吴宣艺一出手,突然压力一松,剑光暴长,劈出去的剑势,既轻且快! 这一段话,只是三方兵刃出手之际,俞惊尘个人的感觉而已,其实这三人,兵刃一经出手,势道何等迅速? 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俞惊尘直劈的长剑,正好迎上了摩迦尊者的金轮,他以一支长剑,居然架住了势道沉重的金轮,而且毫无半点逊色!(俞惊尘夫妇练的“三阴、三阳玄功”,必须同时出手)。 这下直把摩迦尊者看得大为惊奇,他当然也有感觉,俞惊尘一个人明明不是自己之敌,如何硬接了自己的一轮? 这时吴宣艺身形一个飞旋,(天香仙子四十九式“霓裳扇舞”,折扇出手,身形就翩然起舞)就欺近摩迦尊者身侧,两枘白玉折扇也闪电般划到! 摩迦尊者手中金轮刚和俞惊尘长剑交接,突觉吴宣艺日玉扇划到身后之际,竟然把自己护身真气,划开了一尺有奇,扇招直递而入。 这下更使他惊骇已极,匆忙之间,左手大袖一挥,拂出一团劲气,身形向后暴退! 但他怎知吴宣艺“霓裳扇舞”一经展开,两柄玉扇交替攻到。他大袖一挥之力,虽然挡住了吴宣艺左手一扇,但吴宣艺右手玉扇也已经随后划到,但听一声裂帛巨响,摩迦尊者左手大袖,登时被削断了一大截! 摩迦尊者乃是天竺三尊者之首,平日一向自视甚高,常说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接得下他三十六招金轮。没想到在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一个年轻女子逼得往后暴退,还被切下了一角大袖。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之事,心头不禁又惊又怒,口中大喝一声,大踏步跨上,金轮转动之际,发出“当”“当”“啷”“啷”的声响,呼的一轮,朝吴宣艺当头猛砸下来,金轮未到,已是挟着一股疾风,声势极是惊人。 吴宣艺左手折扇一收,往上点出,右手折扇却向摩迦尊者当胸划来。 摩迦尊者看她仅以左手玉扇迎点自己金轮,心中暗暗哼道:“小丫头,你这是自己找死!”右手一沉,金轮加速下落! “叮”,吴宣艺左手玉扇,往上点出,扇头抵中金轮,发出一声悦耳的金玉脆响,她白玉折扇合起来,连同扇骨,不过一尺八寸来长,居然把一柄往下直砸而下的巨大金轮,顶个正着! 不,顶住在头顶之上,再也压不下来。 “叮”!又是一声轻响,俞惊尘的剑尖也在此时贴上了金轮! 还有,吴宣艺右手折扇同时划到了摩迦尊者的胸前。 摩迦尊者真没想到方才俞惊尘以长剑硬接了自己一轮,如今一个年轻弱女子以一柄玉扇,也挡得住自己雷霆万钧的一击!(他当然不知道“三阴、三阳玄功”,只要两人同时出手,即可相辅相生)。 不!就在俞惊尘剑尖贴上金轮之际,摩迦尊者但觉从两人剑、扇传来了两股力道,突然合而为一,化作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道,冲力奇强,手中金轮猛然一震,几乎被震得脱手飞起,一时哪还站立得住,脚下一个踉跄,往后连退了三步。 这一记,他本是朝吴宣艺压顶击下,在外人看来,吴宣艺、俞惊尘一扇、一剑,只是把他金轮架住而已,他这突然踉跄后退,自然使人大为惊奇! 摩迦尊者连退数步之后,低头看去,才发现大红僧袍前胸,已被吴宣艺玉扇齐胸划开了尺许长一条,差幸尚未划破内衣! 摩迦尊者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过来,脸光神光湛然,徐徐放下金轮,合掌当胸,口中连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然后朝俞惊尘、吴宣艺两人,合十一礼,说道:“两位施主手下留情,老僧不胜感激之至,老僧年逾八旬,正应静参禅机,虔修佛学,不该轻信人言,远来中土,今日之败,辱由自取,老僧立即返回天竺,这方丈一职,仍请道善师兄接掌,罪过罪过。” 俞惊尘、吴宣艺总以为今日天竺寺之行,必有一番激烈苦战,却没想到老和尚交手甫及二招,就忽然说出把天竺寺让与道善法师的话来,一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伪?或者另有打算,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摩罕尊者忙道:“大师兄并未落败,如何把这里一片基业,轻易让与人家?” 摩达尊者接口道:“二师兄说得极是,凭咱们师兄弟三人联手,天下无人可以抗衡,咱们为什么要回转天竺去?” “阿弥陀佛。” 摩迦尊者低喧一声佛号,说道:“两位师弟为何识见之浅乃尔?”他伸手一指俞惊尘、吴宣艺两人,说道;“就凭这两位施主,神功通玄,咱们师兄弟三人联手,只怕也难是对手。” 接着左手一举,把那被吴宣艺玉扇截去半角衣袖朝两人展示了下,说道:“你们都知道,愚兄练的‘金刚阿凤汉护身神功’,岂是普通刀剑截得断的?” 再伸手一指胸前僧衣,接道:“这位女施主左手玉扇接住愚兄金轮,右手玉扇还划开了愚兄胸前僧衣,这是何等功力?再说这位俞施主他两次都以剑脊抵住愚兄金轮,若是他存心毁我金轮,愚兄这柄金轮,早就被毁了。” 他说到这里,朝俞惊尘抬目道;“俞施主可否把尊剑借与老僧一用?” 樊友泉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主人该把剑借给他,这老和尚已经觉悟了。”俞惊尘本来还有些犹豫,听了樊友泉“传音入密”的话,心知他说的绝不会错,这就含笑道: “大师好说。” 双手把剑递了过去。 吴宣艺看得心头大急,摩迦尊者方才出手偷袭瘦金刚知本大师,这回岂会不再故技重施? 眼看丈夫把剑递去,她手中双扇暗暗作势,以防对方突然出手。摩迦尊者接过长剑,微微一笑道:“多谢俞施主,居然信得过老僧。” 他左手同时取起降魔金轮,朝他两个师弟,以及随侍左右的四个弟子(黄衣僧人)说道: “你们都看出来了没有?俞施主这柄长剑,是何来历?” 他不待他们发言,就接下去道:“此剑名为倚天,为中国古代名剑之一,不仅削铁如泥,即使坚如金玉,也可一挥而断,俞施主只须贯注真气,数丈之内,可以无物不摧,他两次均以剑脊抵我金轮,就是不愿毁我法器,你们如若不信,可以让尔等开开眼界……” 他说到这里,右手举剑,轻轻朝金轮上削去,这一削,但听“嗤”的一声,那金轮果然立被削去一角! 摩迦尊者右手连挥,一阵“嗤”“嗤”之声,不绝于耳,一柄重逾百斤的金轮,像卖瓜的削瓜一样,被削得片片下落,转眼之间,全已削完,只剩了一根轮柄,他把轮柄往地上一掷,含笑道:“你们现在都看到了。” 摩达尊者合掌道:“大师兄明知这柄倚天剑锋利无比,何苦自毁金轮?” 摩迦尊者大笑道:“愚兄回转天竺,从此一心礼佛,静参无上道,还要这凶器作甚?” 说完,两个指头,拈着剑尖,朝俞惊尘递去,说道:“多谢俞施主了。” 俞惊尘接过长剑,回剑入鞘,一面拱手道:“尊者大澈大悟,不愧是天竺高僧,愚夫妇无限敬佩。” “阿弥陀佛。”瘦金刚知本大师走上前去,合十道:“尊者参透佛法,才能悟无上道,老衲深以为贺。” 摩迦尊者合十道:“老僧差点堕入魔道,还得感谢俞施主剑下点化之德。”接着又朝道善法师合十一礼道:“老僧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师兄多多原谅。” 道善法师没想到如此顺利,他就让出了天竺寺,一时连连合十道:“尊者好说,尊者好说。” 摩迦尊者回身道:“两位师弟,诸大弟子,立时随老僧回转天竺。”一面又朝凤无双合十道:“你给老僧转告令尊,老僧惭愧,不及面辞,罪过罪过!” 凤无双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说道:“弟子愿意随师尊回天竺去,还望师尊慈悲,准弟子随行,弟子不回洛阳去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摩迦双手合十说道:“你不是佛门中人,善男子,善女子,各有因缘莫羡人,女施主年事尚轻,前途无量,只是与我佛无缘。” 说罢,大袖一层,把凤无双一个人从地上托了起来,当先举步往寺外行去。摩达、摩罕眼看大师兄走了,自然只好跟着行去。 摩达尊者走了几步,回头道:“俞施主真有这般厉害吗?” 他双手合掌当胸,随着话声,右手反手一掌,朝俞惊尘拍来。 吴宣艺看他突然出手袭向丈夫,她两柄折扇已经收起,此时再取已嫌不及,左手一挥,从她袖中飞出一道紫光,应手而起! 摩达尊者但觉手指一凉,五根指头,立被削断了四根,鲜血洒落一地,口中闷哼一声,踉跄行去。 第177章 心仪已久 原来吴宣艺袖中飞出来的,正是一柄紫玉匕,不但破了对方一记“大手印”,还削下了他四根手指。 凤无双被摩迦尊者托起身子,呆得一呆,正待举步奔出。 俞惊尘叫道:“凤姑娘慢点走。” 凤无双脸上毫无表情的道:“你有什么事?” 俞惊尘道:“凤姑娘要去哪里?” 凤无双道:“我要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永远也不要看到你。” “这不太绝情了么?” 吴宣艺悄然走来,笑道:“凤姑娘,你和俞郎是义结金兰,情同生死的结义兄弟呀!” 凤无双神色一黯,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相见不如不见,我走啦!” 吴宣艺叫道:“凤姐姐……” 凤无双回过身来,一把握住了吴宣艺的双手,泪珠已经夺眶而出,咽声道:“吴姑娘,妹子,不用说了,家父杀了你们两家的大人,你们到洛阳来,自然找我家父不可,我是他老人家的女儿,我能和你们在一起吗?再说……再说……好啦,妹子,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我能不走么?愿你们白头到老,幸福快乐,我永远在祝福你们。” 双手一松,一个转身,翩若惊鸿,疾掠而去。 俞惊尘目送她远去,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吴宣艺走近他身边,悄声道:“随她去吧,她说的也是实情,咱们不能不去找老贼算帐,她是老贼的女儿,岂不教她难以为人?” 这时所有摩迦尊者座下的黄衣弟子,均已跟着天竺三尊者而去。 先前和凤无双一起站在右首的两个俗家装束中年人眼看情形不对,正待跟着走出。 驼龙沉声喝道;“两位请留步。” 两人脚下不由一停,右首一个道:“姜大侠有什么事?” 樊友泉含笑道:“两位要到哪里去?” 右首那人道:“三位尊者走了,在下两人自然也要走了。” 樊友泉道:“三位尊者是回天竺去的,两位呢,回到哪里去?” 左首那人道:“咱们回家总可以吧?” 樊友泉笑道:“两位大概是给凤八爷报信去吧?” 右首那人道:“朋友大概倚仗人多势众,想把咱们两人留下吧?” 樊友泉笑道:“朋友说对了,两位非留下来不可,你们就是出了这里,也出不了天竺寺大门,出得了天竺寺大门,也进不了凤八的大门,现在两位总该明白了吧?” 右首那人已经有些气馁,问道:“你们要待怎样?” 樊友泉笑道:“咱们要对付的只有凤八一人,和解散一统门,你们没看到连凤八的女儿也放过了么?你们只要束手就缚,随咱们前去,破了一统门,就可以释放你们了。” 右首那人道:“你们可以放过凤无双,怎么不放过咱们两个呢?” 樊友泉道:“凤无双不会去通风报讯,你们会。” 驼龙已是不耐,挥手点了两人穴道。 这两人既是一统门护法堂的人,武功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他们知道大势已去,逞强反抗,只怕连命都会丢了,因此只好接受了“束手就擒”,任由驼龙点了穴道。 道善法师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来,就顺利收回天竺寺,登上了方丈宝座,对樊友泉自然感激涕零,一面双手合十,向瘦金刚知本大师,相国寺方丈通济大师,以及俞惊尘夫妇,驼龙,太一道长等连连躬身致谢,一直送出天竺禅寺。 这时奉命率领少林寺二十八名弟子,扼守天竺寺外的戒律院住持慈相大师,也赶了过来,和众人会合。 相国寺方丈通济大师因开封有事,先行率领八名护法告退。 这时,道旁早已准备了十辆马车,大家各自上车,由四名少林弟子押着两个俗家装束的一统门护法堂弟子乘上最后一辆,分批上路,赶赴洛阳。 洛阳花似锦!洛阳牡丹名冠全国,但洛阳城里,四时均有艳丽的花卉,城东一带,都是富贾巨绅的花园别墅。 东横街底,有一座巨宅,清水砖墙,围砌得像城墙一样,占地之广,少说也有上千亩之多,楼宇巍峨,覆盖极广。这里正是全城最出名的大善人凤老太爷的府第,当地人称之为“四维园”。 将近午牌时光,樊友泉扮作走江湖的算命先生,首先赶到东大街,这里距东横街底的四维园,至少还有一里光景,他首先看到墙角一名化子,朝他点了点头,那化子手中拿一支竹棒,棒头西指,他循着朝西走出百步光景,地上又遇上一名坐着的化子,也朝他点点头,手中竹棒指北,他这样连遇上五个化子,终于找到一家黑漆大门墙。 只见门内一名姑娘叫道:“算命先生,请到屋里来。” 这人正是杜小燕。樊友泉进入屋中,铁拐仙,丐帮帮主曾剑髯、杜夫人全在里面,他先把天竺寺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然后由丐帮行令长老只手擎天祝立五说明丐帮调集了帮中精锐,齐集洛阳,目前在城中已有三百名丐帮弟子,扮作各行各业的人,散布各处,监视一统门的动静。 樊友泉问道:“四维园可有什么动静么?” “没有。”祝立五道:“从东大街到东横街,兄弟就布了四五十名弟兄,只要一有动静,兄弟就会知道。” “如此就好。”樊友泉和几人低低说了几句,便自匆匆辞去。 中午时光,四维园大门前,来了一辆马车,车子一停,就走下两个老和尚,一个瘦金刚知本大师,另一个则是少林戒律院慈相大师,两人下车之后,马车就停到对面树荫下去了。” 瘦金刚刚走近大门,门内走出一名青衣汉子抱抱拳道:“老师傅找谁?” 瘦金刚含笑道:“管家请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少林寺知本拜会老施主来了。” 那青衣汉子听说少林寺来的,倒也不敢怠慢,忙道:“老师傅请稍待,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不多一回,那汉子领着一个面目冷森的中年人走出,连连拱手道:“老师傅佛驾已有十多年不曾到洛阳来了,老主人还时常提起老师傅呢,快请里面坐。” 瘦金刚合十道:“老僧已有十多年不曾到洛阳来了,今日正好路过洛阳,顺道来看看老施主的,这位施主……” 中年人忙道:“在下王平,忝为敝庄副总管。” 刚说到这里,又从里面匆匆赶出一个人来,看到瘦金刚急忙拱手作揖道:“老师傅多年不见,难得佛驾贲临,敝老主人听到老师傅来了,甚是高兴,特命在下赶来迎接,老主人正在西花厅恭候佛驾,老师傅快请。” 瘦金刚合十道:“施主是凤有福凤管事吧?真是多年不见了。” 王平忙道:“他是敝庄总管了。” 凤有福连说“不敢”,一面朝慈相大师拱拱手道:“这位大师……” 瘦金刚道:“他是老衲师侄慈相,黍掌敝寺戒律院。” 凤有福连声说着“久仰”,引着两位大师进入大门,一路直达西花厅。 只见厅门前站着一个身躯矮胖,鹞目广颡,冬瓜脸的老者,呵呵大笑道:“老师傅十多年不曾莅临寒庄了,今天是什么风把老师傅吹来了。”他急步趋下石阶,迎着瘦金刚,欢然道故。 “阿弥陀佛。” 瘦金刚连连合十,含笑道:“老施主我佛保佑,福寿绵长,越来越壮健了,慈相,这位就是凤老施主,你快来见过。” 慈相大师走上一步,合十道:“贫僧慈相,见过老施主。” 这老者正是一统门的主脑凤八太爷凤大彬。 他听到慈相二字,神情不禁一怔,继而大笑道:“戒律院大师,老朽闻名已久,今日还是初见,快快里面奉茶。 他把两位大师刚让进花厅,分宾主落坐。 只见总管凤有光又匆匆走入,躬身道:“启禀老主人,从开封来的驼龙姜大侠,和俞惊尘俞大侠伉俪,偕同总管樊友泉来拜。” “哦!”凤八太爷脸上一愕,一手捻须,微微一笑道:“驼龙和俞惊尘夫妇也来了,这倒巧啊!好,老夫座上有客,你去代老夫请他们进来吧!”凤有福应了声“是”,返身退出。 只见副总管王平又匆匆走入,躬身道:“启禀老主人,门外又来了终南派太一道长、守一道人,以及华山派破山剑客,飞霜剑吴女侠,和杜夫人求见。” 凤八太爷大笑道:“他们大概约好了来的,好,好,有请。” 不多一回,总管凤有福领着驼龙姜大川、俞惊尘、吴宣艺、姬青青、四香以及总管樊友泉。副总管王平领着太一道长,守一道人,破山剑客谢三泰,飞霜剑吴飞霞,杜夫人,杜小燕等人一同走入。 凤八太爷缓缓站起身,颔首笑道:“太一道长,姜大侠,谢大侠,俞大侠贤伉俪,都是老朽慕名已久的人,今天连袂远临,真是蓬荜生辉,哈哈哈哈!诸位快快请坐。” 太一道长,驼龙姜大川拱手道:“凤老庄主名动江湖,领袖群伦,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不虚!” 凤八太爷敞笑一声,目光转到俞惊尘、吴宣艺两人身上,缓缓说道:“老朽听说武林出了一对璧人,曾经机缘巧合,进入天香之宫,并以所得珍宝,黄河赈灾,真是侠义肝胆,菩萨心肠,老朽对贤伉俪心仪已久,钦佩得不得了。” 第178章 有去无回 樊友泉道;“只可惜江湖上重利轻义的人多,居然有丧心病狂的江湖巨寇,一再暗中破坏赈灾,还想劫夺赈灾珍宝,据为已有呢!” 凤八太爷勉强笑道:“天底下哪会有这种人?” “自然有。”樊友泉道;“老庄主大概还不知道呢,这一再阴谋阻挠破坏赈灾的人,就在洛阳,据说此人是江湖上一个匪类组织一统门的幕后主使人。” 凤八太爷神色有些异样,冷然道:“老夫不知道。” 樊友泉道:“据说此人昔年是个私枭,走私贩毒,勾结倭寇,无恶不作,最近又勾结天竺僧人,和中原武林作对……” “老夫不想和你谈这些。’凤八太爷冬瓜脸一昂,目视众人呵呵笑道:“诸位比约好了来还要准,贲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樊友泉含笑道:“凤老庄主问得好,敝主人和老师傅,老道长等人,是在天竺禅寺遇上的,既然到了洛阳,自然要顺道来拜访老庄主了。” 他这句话中带出“天竺禅寺”四字,听得凤八太爷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你们去天竺寺作甚?” 樊友泉道:“天竺三尊者强占天竺禅寺,勾结匪类,成立‘护法堂’,为匪张目,老师傅、老道长,联合敝主人乃是护送道善法师回寺去的……”他故意不说下去。 凤八太爷哼道:“结果如何?” 樊友泉含笑道:“现在已经圆满解决了。” 凤八太爷道:“如何一个圆满法子?” 樊友泉徐徐说道:“天竺三尊者铩羽而回,让出了天竺禅寺……” 凤八太爷突然双目一瞪,盯注着樊友泉,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樊友泉,黄河赈灾总管……” 樊友泉含笑道:“不过提起一个人来,老底主也许认识。” 凤八太爷道:“什么人?” 樊友泉道:“先师九指翁。” 凤八太爷神情微微一变,嘿然道:“老夫不认识。”他口气一顿,问道:“老夫还是一句老话,诸位大侠光临寒庄,究有何事,还请明说。” 吴宣艺接口道:“贱妾和拙夫拜访老庄主,确然有一件事要跟老庄主求证而来。” 凤八太爷道:“什么事?” 吴宣艺缓缓从左手袖中取出一柄紫光晶莹的玉匕首来,说道:“这柄紫玉匕,贱妾得之天香之宫,据说昔年共有一对,还有一柄是白玉匕,传闻为老庄主所得,不知可有此事?” 凤八太爷微晒道:“老夫历年来搜藏了不少古玩,白玉匕首,也不止一柄,老夫记不得了,俞夫人请把匕首让老夫瞧瞧。” 吴宣艺道:“白玉匕首虽多,但二十年前老庄主干方百计求得的一柄,据说老庄主从不离身,岂会有记不得的?” 凤八太爷怒声道:“俞夫人此话什么意思?” 活灵官守一道人早巳听得不耐,大声道:“为了一柄白玉匕首,老施主设计把泰山八手仙猿常大侠,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岐山姬家孟女侠,和敝派虬髯剑客杜师弟害死,如何推得一干二净?天竺三尊者已经铩羽回去,一统门妄图与中原武林作对的阴谋,也已彻底失败了,如今你四维园已被各大门派所包围,你此时还不俯首认罪,难道还想抵赖么?” 他一下把整个行动,全掀了出来。 凤八太爷气得一张冬瓜脸红如猪血,仰首大笑道:“好,好,你们结伙而来,原来是对付老夫来的……” 他虎的从椅上站起,目光冷厉,徐徐一扫,洪声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大小阵仗见得多了,不错,一统门是老夫所创,诸位以为逼走天竺三尊者,一统门就失去强有力的支持,任凭诸位胁迫了,那真是太小看一统门了,哈哈,就凭诸位这点实力,要想和一统门为敌么?” 说到这里,抬头道:“来人哪!” 总管凤有福急步趋入,在门口应道:“属下在。” 凤八太爷问道:“听说有人包围咱们四维园,不知可有此事?” 凤有福躬身道:“回老主人,确有此事。” 凤八太爷又道:“如何处置了?” 凤有福答道:“全已拿下了。” “全已拿下”,这话当然没有人会相信。 “很好。”凤八太爷回顾了众人一眼,冷然道:“诸位大概还不相信吧?好,你去叫他们把人押进来。” “是。”凤有福躬身应了一声,退到檐前,大声道:“老主人有令,着人把扰乱四维园周围的乱党,一起押上来。” 这话听得在座之人,不得不相信了,各自心中暗暗纳罕,不知被他们擒住了一些什么人? 但见副总管王平走在前面,他身后出现一队手执大斫刀的劲装汉子,果然押着几十个人在花厅前面的天井中站停。 这几十个人中,最前面赫然有武当派掌门人的师弟玉磐子,和八个蓝袍道人,少林寺达摩院主持慈惠大师,和十来个和尚,以及丐帮行令长老只手擎天祝立五,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神弹子贺德生,其他还有十几个改扮货郎,卖浆,卖瓜等各种不同身份的丐帮弟子。 这些人似是全被点了穴道,神情显得十分委顿! 这下,直看得在座之人,莫不耸然变色! 看来布置在四维园周围的人,全已被他们一网打尽! 只有铁拐仙,丐帮帮主曾剑髯,和宫九畴三个人漏网,但却多了武当派的玉磐子等九人。 大概武当派接到瘦金刚派人送去函件,和武当孽徒玄清之后,才派玉磐子率领八名弟子赶来参加行动的了。 凤八太爷看得呵呵一笑道:“诸位看清楚了,这大概就是方才守一道长说的各大门派层层包围四维园的人了?老夫不妨告诉诸位,和一统门为敌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得出老夫的手掌心去,包括诸位在内……” 俞惊尘剑眉一剔,冷然道:“凤八,你在咱们的手中……” 擒贼擒王,口中喝着,人已突然欺近过去。 “哈哈!老夫岂会没有准备?”凤八太爷笑声未落,右手在他太师椅靠手上轻轻一按,但听“呼”的一声,他那把太师椅忽然凌空飞起,同时一阵天地摇动。 众人眼前突然一暗,整个花厅四面铁板齐落,把众人关在花厅之中! 瘦金刚、俞惊尘等人眼看凤八太爷太师椅凌空飞起,一阵喝叱声中,各自挥掌往上击去,掌风呼啸,劲风四旋,但太师椅去势奇快,一闪即逝,就失去了凤八太爷的踪影! 花厅上登时一片黝黑,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在座之人,有不少都是内功精湛,目能夜视,眼前虽黑,还能看得清楚。 黑暗之中,响起樊友泉的声音说道:“主人、夫人,身边宝剑,可以斩金截铁,速即破壁而出,此处四不通风,慎防老贼施放毒烟,再迟只怕来不及了。” 吴宣艺已从身边取出几颗夜明珠,分交四香托在掌心,花厅上立时现出了莹莹珠光,作为照明! 但樊友泉说对了,珠光一照,果见花厅屋顶,已有缕缕黄烟,像缨络般蔓延下垂。吴宣艺冷笑道:“区区毒烟,还难不倒人!” 她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色呈胭脂的圆瓶,揭开瓶盖,用手指甲挑了少许,轻轻一弹,登时满室异香,使人精神为之一爽! 她弹出来的,正是得自天香之宫的“天香散”。 俞惊尘更不待慢,抬手掣出倚天剑,直奔大门,门口已被一方厚重的铁板挡住,他口中大喝一声,使了一招“直破天门”,劲贯剑尖,但听“嗤”的一声,长剑应手刺入。 再使劲一转,剑尖依着门框由左向右横划,转而向下,连劈了四剑,已划开一道门户,口中再是一声大喝,飞起一脚,只听“蓬”然一声巨震,一块比大门略小的厚重铁板,被他这一脚踢得“呼”的一声,直飞出去数丈来远,又是震天动地的一声大响,落到大天井中间! 大门敞开,天光登时由门外射了进来。 俞惊尘回身拱拱手道:“大师,老道长请。” 瘦金刚合十道:“俞施主贤伉俪是此行主将,不用和老衲客气了。” 樊友泉忙道:“强敌当前,主人、夫人快不用客气了。” 他悄悄和驼龙、破山剑客、戒律院慈相大师、飞霜剑吴飞霞几人说了几句,要他们抢出花厅之后,等俞惊尘夫妇和对方动手之际,负责救人。 这时俞惊尘、吴宣艺已领先走出花厅,大家也相继鱼贯而出。 从凤八太爷连人带椅遁出花厅,四周铁板松落,厅顶放出毒烟,到俞惊尘破门而出,前后也不过几句话的工夫。 敢情对方没料到他们会有如此快法,大有措手不及之惑,因此厅外竟然连一个贼党也没有看到。 大门铁板落地,这一声震天般的大响,才使贼党惊觉! 俞惊尘等人刚走出花厅,才看到一行人匆匆的从长廊上奔行而来。 为首那人,是个手仗长剑的蓝袍青年,生得貌相英俊,只是脸型稍嫌瘦削,鼻露鹰钩,一看就知是心机深沉之人,此时双目凝煞,一脸铁青,领头走来,正好看到俞惊尘夫妇,不禁咬牙切齿的喝道:“俞惊尘,今天叫你们来得去不得!”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凤八太爷的儿子--凤文锦! 第179章 见猎心喜 俞惊尘朗笑一声道:“姓凤的小贼,你出身少林,背师叛门,投到西天竺,学了几手旁门左道的功夫,就目无师门,奸淫杀人,助纣为虐,替老贼主持一统门,阴谋颠覆各大门派,危害天下武林,居然还敢不顾数十万黄河赈灾黎民,企图劫夺赈灾珍宝,劫持开封城内协助赈灾的缙绅,当真淫恶滔天,杀孽深重,像你这点轻轻年纪,已是集万恶于一身,若是让你活到你老子那般年纪,更不知有多少人遭受祸害,算起来你比老贼还要无恶不作,俞某今天第一个就把你除去,为武林除暴,为世人除害,你准备好了!” 凤文锦早已听得怒不可遏,长剑一指,脸上青气大盛,冷喝道:“姓俞的,今天若是让你活着离开四维园,我誓不为人。” 俞惊尘大喝一声;“接招!”剑势如虹,直劈过去。 凤文锦同样长剑一挥,迎击过来。 两人这一动上手,立时各出奇招,互相抢攻,一个展开昆仑“少清剑法”,是玄门降魔之剑,一个施展的西天竺“红衣剑法”,剑势凶辣奇诡,霎那之间,就剑光缭绕,剑气纵横,间以剑剑交击,发出锵锵剑鸣! 两人敢情都嫌光凭一支长剑,不能迅快压倒对方,于是俞惊尘在长剑挥舞之际,左手又使出昆仑绝学“纵鹤擒龙”、“云龙九掌”和“乾元指功”。 凤文锦左手同样使出了天竺“大手印神功”和“九阴摧心掌”来。 在一阵阵震慑人心的“锵”锵”剑鸣声中,又同时响起了“啪”啪”震响,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一场激烈拚搏了。 吴宣艺守在丈夫身后,因为丈夫正在和凤文锦动了手,她不好同时上去,就站停下来替丈夫押阵。 她身后春夏秋冬四香,分立左右,各人都已掣出了兵刃,右剑左扇,全神戒备。这时所有的人,差不多全已动上手了! 原来跟随凤文锦赶来的人数,足有二十几个之多,其中有一老者和三个中年汉子,衣饰怪异,面貌凶狞,头吴阔边无顶草帽,腰间斜插一柄长刀,一望而知不是中原之人。 另外还有两个一身黑衣的老者,同样的背负黑穗长剑,面目冷森,年龄差不多已有七旬左右。 另外还有两个中年汉子,正是方才天竺的护法,被驼龙点了穴道,交由四名少林弟子押解来的,大概在抵达四维园之后,被贼人救出来的,(连少林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都落入了对方手中)他们是天竺三尊的门下,此刻手上已经撤出兵刃,各持一柄降魔杵。 除了这几个比较特殊的人之外,其余十几个人,也都是黑道中的着名凶人,在人数上,对方就已占了多数! 樊友泉本来预计俞惊尘夫妇一旦动上了手,就可以分出人手,前去救人;但如今对方这批人的出现,自己这边人手就不够分配了! 他悄悄告诉了瘦金刚、驼龙等人,对方四个吴阔边草帽的是倭人中着名的老刀客柳二郎,和他三个徒弟。两个黑衣老者则是昔年九阴门漏网的左右护法祁连双剑,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救人之事,只好暂缓,等这一场搏斗结束之后再说。 大家商议停当,也各自选定了对手,暗中留意对方的动静。 俞惊尘和凤文锦一动上手,对方的人,果然也撤出兵刃,逼近过来,大家更不打话,各自接住了选定的对手。 驼龙赤手空拳(他从不使用兵刃)迎住了倭人老刀客柳二郎。守一道人、杜夫人、飞霜剑吴飞霞迎住了老刀客的三个徒弟。 慈相大师和破山剑客谢三泰迎住了祁连双剑。 常慧、姬青青抢出去迎住了天竺门徒两个中年汉子。 剩下瘦金刚知本大师、太一道长,和樊友泉三人,并未出手。(杜小燕也没出手,但她跟着杜夫人、娘和一名倭人接战,她就站在娘身后不远)。 对方还有十几名黑道凶人,平日久走江湖,眼看瘦金刚和终南太一道长两人都未出手,自己等人上去,就得和这两位武林中声名甚着一僧一道交手,还有谁敢上去?因此老远就刹住了身形,不敢再上前一步。 驼龙的对手是老刀客柳二郎,他和凤八太爷是昔年在珠江三角洲一带走私贩毒,杀人越货的老搭挡,凤八太爷创立一统门,他是最早的最高护法,地位和天竺三尊者相等。 此人刀法之狠,在中原武林虽然很少露面;但在倭人中是首屈一指的人,一般人使刀,都是右手握刀,但他那柄刀,刀柄特长,用两手紧握刀柄,劈起来刀光如练,呼呼有声,凌厉无匹! 但他遇上的对手,是中原大大有名的驼龙姜大川。虽然不使兵刃,可是双掌开阖,有如两柄开山巨斧,岂同小可? 何况双手握刀,使起来再灵活,也总嫌笨拙,驼龙对敌经验何等老到?既然外号有一个“龙”字,身形一定动如龙游,进退如风。因此老刀客刀法纵然凌厉,也劈不到驼龙一点衣角,反而驼龙一记记开山掌劈得老刀客闪避不迭。 他先前还仗着自己神刀无敌,笑对方仅凭一双空手,岂不自找死路? 等到几个照面之后,才知道中国武功,果然博大精深,不可轻视,一脸凶狞狠傲之气,立时收敛了不少,但驼龙要想伤他,也却非易事,两人还算打成了平手。 飞霜剑吴飞霞、守一道人、杜夫人三支长剑接战老刀客门下三个倭刀客,这三支长剑,施展开来,剑光纵横,轻灵快捷,自然不是双手握刀,变化不多的倭人所能抗拒。因此除了先前他们乱砍乱劈,一度气势如虹,但不到三十个回合,就渐渐落了下风。’常慧、姬青青迎战天竺寺两个护法,姑娘家以为他们刚才被驼龙点住穴道,(那是大势已去,没有抵抗)武功一定不会很高。 哪知这两人和凤文锦、凤无双是同门,艺出摩达尊者门下,这一对降魔杵施展开来,金光耀目,势道沉猛。两个小姑娘两柄长剑和他们交手不到十招,就被震得右臂发麻,剑法为之滞泥,已被迫得连连后退。 吴宣艺眼看两个妹子不是对方对手,暗暗叮嘱四香,注意两位姑娘,必要时去把她们替下来。 慈相大师和破山剑客迎接祁连双剑这两个邪派中的顶尖高手,不但穿的是一身黑衣,长剑上挂的是黑穗,连他们使的两柄剑,也是黑色的,不但黑,而且剑身也特别阔,看去就有说不出的诡异。 慈相大师是少林戒律院住持,戒律院专管教叛门逆徒,武功可说是少林八院中最高的人。 少林寺规定,凡当戒律院住持的人,在少林七十二艺中,至少须精通七艺,平常寺僧,能精通一艺,已是一流高手,精通七艺的少林寺也可以说只此一人了。 慈相大师身通七艺,对付一个祁连双剑,自然绰有余裕。 但破山剑客谢三泰就不同了,他纵然精练华山剑法,剑上造诣极深,祁连双剑,是武林黑道上首屈一指的高手,双方战到十几个回合,破山剑客就已感觉不对! 对方一柄黑剑每挥出一剑,都带有一道浓重的阴寒之气,而且剑光划过之后,这一招应该说已经过去了,但剑光带来的浓重阴寒之气,却仍然滞留不散! 这十几招下来,左右前后,纵横交织的滞留寒气,已经布满了周围一丈方圆,使人感到愈来愈冷,打到四十几招,渐渐感觉手指冻得有些僵硬,连运剑右臂也没有平时的灵活了,一时之间,几乎失去了抗拒之力,脚下连连后退。 四香奉了吴宣艺之命,本来是接替常慧和姬青青的,但此时看到破山剑客败象已露。对方一个黑衣老头比两个天竺门下护法弟子还要厉害。 秋香忙道:“春香姐姐,你和夏香姐姐帮助常姑娘,姬姑娘就够了,谢大侠形势危急,我和冬香去把他替下来。” 说到这里,急忙催道:“冬香,快来!” 两人一跃而上,秋香叫道:“谢大侠,你只管退下来,这老贼让给小婢了。” 冬香接口道:“这老贼一身乌黑,绝不是什么好人,咱们早些把他打发了就算。” 两人右剑左扇,一左一右闪身而上,说话声中,两把铁扇交叉一对,就听“当”的一声,叉住了刺来的一支乌黑长剑,同时右手一招“剖龙取肝”,两支长剑分取对方腰际,一招就把黑衣老道逼退了一步,轻易的替下了破山剑客。 破山剑客谢三泰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堂堂华山派掌门人,竟还不如吴宣艺手下两个使女,这真叫强将手下无弱兵了!” 春香、夏香眼看秋香两人一下接下了黑衣老者,也自见猎心喜,哪还犹豫,口中叫道: “夏香,咱们也该上去了。” 夏香早就跃跃欲试,闻言柳眉一挑,笑道:“咱们早该出手啦!” 纤腰轻轻一摆,像一阵风般朝和姬青青动手的中年汉子欺了过去,叱道:“你几时逃出来的,还不快快束手就缚?” 长剑从横疾落,砸在他降魔杵上,左手折扇“刷”的一声巧妙的朝他喉头划去。 那汉子没防到夏香出手竟会这般奇幻,等到惊觉,铁扇已经划到喉头不过数寸,心头一惊,急忙往后跃退。 第180章 如来拈花 哪知姬青青方才屈居下风,心头气愤已极,口中娇叱一声,长剑横扫,剑光一闪,那汉子惨嗥一声,双脚齐膝截断,痛得昏死过去。 春香和夏香同时扑出去的,她也同样一下欺到了和徐慧动手的中年汉子右首,一声不作,长剑挥出,就格住了对方降魔杖,左手铁扇,“啪”的一声,敲在他右手“天宗穴”上。她这一手使得极快,那中年汉子骤不及防,(其实天仙香子的“霓裳扇舞”,招式离奇,武功再高的人,也防不胜防)但觉右臂一麻,(“天宗穴”在肩头大骨下陷中)心头猛吃一惊,急急往旁闪出。 徐慧和姬青青都是最刁蛮的人,方才被他又沉又猛的降魔杖逼得还手无力,连遇险招,心里恨透了他,有这一丝空隙,哪肯放过,左手取了一把“太阳神针”,在他跃退之际,撒了出去。 那汉子和他同伴一样,口中惊啊出声,已跟着倒了下去。 春香咭的笑道:“没用的东西!” 她一个转身,朝夏香招呼道:“夏香,咱们现在该去帮秋香她们,收拾那个黑老头啊!” 夏香道:“对,上!”两人娇躯一扭,有如两只穿花蝴蝶一般,迅快的窜飞上去。 春香叫道:“秋香,我们来啦!” 她喊声甫出,已和夏香剑扇同施,攻了上去。 秋香、冬香替下了破山剑客,但这黑衣老者乃是昔年九阴门的右护法,武功何等高强? 秋,冬二香在剑招上,可比他差得很远,因此两三招下来,剑势出手,就被对方黑剑逼得施展不开,只有左手铁扇,招式玄奇,才能补剑招上的不足。 这时听到春、夏二香赶了过来,秋香急忙叫道:“春香姐姐,咱们要弃剑啦!”这是她们的暗号,“弃剑”,就是改使双扇。 春香应道:“好!” 这声“好”,四个人果然同时退后一步,右手一扬,把手中长剑丢去。 黑衣老者江湖经验何等老到?这四个丫头突然弃去长剑,岂会无因?目光一抬,冷然笑道:“小丫头,你们想在老夫面前耍花招,那可还远着呢!” “不远!”秋香咭的笑出声来,在这一霎那,四人倏退乍进,右手扬处,各自多出一柄精铁折扇! 四个人纤腰轻扭,人影晃动之际,八把铁扇乍然展开,眨眼间漫天扇影,到处飞洒,但听“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黑衣老者一柄黑剑还未劈出,就被她们铁扇一记接一记的敲在剑身之上,同时另一只手的铁扇,却划起了一道道玄光,朝他全身上下前后左右的要害大穴袭到。 黑衣老者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暗道:“她们这是什么招式?” 就因他右手黑剑被她们铁扇一记接一记敲打,无法变换招式,这一瞬间,他身上已有五六处大穴,被四香的铁扇敲中。 这要换了旁人,被击中一处,就已倒下去了,但黑衣老者乃是着名的祁连双剑,九阴门老魔头,此时身上五处大穴受制,他仗着精纯内功,依然支持不倒,但心知这番难逃劫数,口中长叹一声,左手一掌,自碎天灵,往后倒去。 冬香奇道:“咦,他自杀了!” 夏香道:“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那和慈相大师动手的黑衣老者,两人剑、杖(慈相大师使的是禅杖)交击,打到八十余招,还是平手,此时骤睹同伴自碎天灵,倒了下去,口中大叫一声:“老二……” 舍了慈相大师,纵身飞扑过去。 慈相大师左手一抬,弹出一缕指风,他使的是佛门“一指弹神功”,击中黑衣老者后心! 黑衣老者大叫一声,从空中跌落下来,才发现一身真气,业已被老和尚一指震散,祁连双剑,岂肯落人之手?他举手一掌,自震天灵而死。 这一瞬间,惨叫连续响起,飞霜剑吴飞霞使出一招“倒垂莲花”劈了倭刀客,杜夫人也以一招“飞云掌”击中对方右肩,再补上一剑,结果了另一个倭刀客。 活灵官守一道人眼看三个刀客,只有自己还未得手,口中暴喝一声,侧身欺进,一剑穿心而过。 老刀客和驼龙久战不下,早已被逼了下风,此刻眼看三个徒弟均已毕命,心头更是急怒攻心,双目尽赤,口中“呀”、“呀”乱叫,双手握刀,挥舞得霍霍生风,猛斩急劈,和驼龙拼上老命。 前面说过,双手握刀,任你劈得再快,总嫌笨拙,遇上二流人物,还可逞一时之威,但遇上驼龙这样的顶尖高手,就黔驴技穷,先前驼龙只是要看看他倭刀招数,究竟有些什么威力,但这些时间下来,他不禁暗暗冷笑,倭人所谓“刀客”,不过拾唐人武功的余唾,从“斩马刀”变化而来,根本谈不上招数。此时他横刀斩来,身形一个轻旋,口中暴喝一声,右手扬手一掌,顺着他刀背劈落。 老刀客一刀劈空,陡觉刀背上如中千斤重锤,刀势不禁往下一沉,他这一刀上用足全力,刀势一沉,上身自然跟着往前微扑,驼龙左手一掌,掌风如涛,蓬的一声击在他背上。 老刀客口中“呃”了一声,一个人朝前直摔出去三四步,再也站立不住,跌了个狗吃屎,长刀一弃,双手箕张,一个虎跳朝驼龙扑来,这是垂死挣扎,他还想抱住驼龙拼命。 驼龙没等他扑到,右手直立如刀,迎劈出去,这一掌当然端端正正击在老刀客柳二郎的胸前,老刀客口喷鲜血,一个人直飞出去两丈来远,仰天摔倒,再也不动了。 天井中,所有战斗,前后不过一顿饭的时光,对方几个高手,全已伏诛,瘦金刚和太一道长,还未出手,这可把其余十几个贼党看得心胆俱寒,只有凤文锦和俞惊尘双剑齐举,剑风激荡,拚斗出三百招以外,依然难分胜负。 但凤文锦心里有数,他方才连使“大手印”、“九阴掌”和“般若禅掌”,和俞惊尘硬拚了几招,“大手印”和“般若禅掌”,还可接得下对方的掌力,自己一向以为最厉害的“九阴摧心掌”,简直无法抗拒对方的掌功,差点就被俞惊尘把真气震散,(俞惊尘练的“三阳玄功”,正是“九阴掌”的克星)因此左手不再使掌了,只是全力使剑,和对方力战。 吴宣艺一直站在边上观战,心中暗暗奇怪,俞郎和自己联手,连天竺三尊者之首的摩迦尊者都不是对手,凤文锦只是摩迦尊者的门下,俞郎一柄长剑,竟会久战不下。 她怎知他夫妇练的“三阴三阳玄功”,必须两人联手,才能发挥至大至刚的威力,仅凭俞惊尘一个人,“三阳玄功”虽能克制凤文锦旁门“九阴真气”,但所谓孤阳不长,独阴不生,最多也只能凭剑招变化,和各人的武功争胜,无法发挥“三阳玄功”威力。 就在两人激战未休之际,少林戒律院慈相大师手持禅杖,缓缓走了过去,口中低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凤文锦你是本寺上代掌门人嫡传弟子,当时因你一念之差,只把你取消少林门人,并未追回武功,那是希望你回头是岸,不可再犯少林戒条,你竟怙恶不悛,变本加厉,不仅淫恶滔天,还啸聚匪类,勾结倭人,和各大门派为敌,老僧奉方丈令谕。着即追回武功,按律处置,你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他这番话,运用“狮子吼神功”说出,旁人听来,虽然不响,但听到凤文锦耳中,每一个字都如焦雷一般! 他正和俞惊尘动手,只觉心头狂震,剑法不禁呈现滞乱之象! 俞惊尘因慈相大师已在发话,不愿乘机追袭,长剑也随着一停。 凤文锦脸色铁青,双目尽赤,眼看俞惊尘剑招停住,这是大好的机会,口中怪笑道: “老和尚,你说什么?要追回本公子武功。” 身形闪电般欺到,右手长剑一记“独劈华山”,当头飞劈过来,他存心一招劈敌,左手使了一记“九阴摧心掌”和右手剑势同时发出,剑先劈落,左手也随着拍到慈相大师胸口。 慈相大师巍然而立,口中沉喝一声:“孽障,还敢逞强?”右手镔铁禅杖一记“横架金梁”,朝上架起,左手大拇指轻扣中指,无名指,食指和小指直伸,当胸停住,朝前点出。 少林寺只有戒律院住持通七十二艺中的七艺,此刻使出来的正是“如来拈花指”。 凤文锦这一掌如果使出“大手印”来,同样是佛门神功,也许还可以功力相抵,但他估计错误了,以为俞惊尘练的纯阳功夫,正好克制自己“九阴掌”,对别人来说,“九阴掌” 遇上任何掌功,阴气都能随掌渗入,震摧对方心脉,威力大过“大手印”。 但他怎知慈相大师这一记“如来拈花指”,如何能挡得住,但觉左掌发出,骤然一震,整条左臂立时麻木若废,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噔噔噔往后连退了三步。 说也真险,慈相大师镔铁禅杖朝上架起,怎知凤文锦手上的龙泉剑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名剑(如非名剑,和俞惊尘拼斗了将近三百招,早就被倚天剑削断了)剑杖乍接,但听“当”的一声,一支粗逾鸡鹅的镔铁禅杖,立被齐中截断,半截断杖,从空中掉落下来。 第181章 群起攻之 幸好慈相大师一记“拈花指”把凤文锦震了出去,不然的话,这一剑就可把慈相大师劈为两半。 俞惊尘一见慈相大师禅杖被削断,凤文锦手中持有利器,急忙掠上,仗剑喝道:“姓凤的,还是咱们来见个高低吧!” 慈相大师掷去断杖,沉声道:“俞大侠,他这少林败类,该由贫衲处置。”俞惊尘听他这么说了,只得往后退下。 凤文锦运功一试,左臂已被老和尚废去功力,再也无法动弹,心头更是愤怒,厉笑道: “本公子那就送佛送上西天了。” 右手长剑刷刷急刺过来,记记都是凶狠毒招,立意要把老和尚立毙剑下。 慈相大师口喧佛号,赤手空拳,施展出“十二拿龙手”,灰衣晃动,一双手臂倏伸倏缩,在他一片剑光中闪避游走,志在夺剑拿人! 这回显示出少林寺领袖武林的神功,果然盛名不是幸致,仅凭慈相这一手神功,就奇幻莫测,不同凡响,看得双方的人,莫不全神贯注,摒息不敢呼吸! 凤文锦剑光如织,龙泉剑剑风嘶嘶,就是刺不到慈相大师身上,打到第三十六招上,但听慈相大师大喝一声,左手已扣住了凤文锦执剑右腕,左手闪电之间,在他身上连拍了九处大穴。 等他左手一松,凤文锦长剑落地,一个人脸如金纸,像生了一场大病,砰然一声,委顿在地,只是张着口喘息! “好哇,老夫和你们拼了!”只见凤八太爷满脸俱是狞戾之色,右手执着一柄尺许长,晶莹夺目的白玉短剑,从花厅中大步走出。 杜夫人冷喝道:“老贼,你终于出来了!” 这一瞬间,守一道人、破山剑客谢三泰、飞霜剑吴飞霞、姬青青、徐慧、樊友泉等人,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全都迅快的围了上去。 俞惊尘一摆长剑,迎向他正面。吴宣艺叫道:“大家小心,他手上拿的是白玉匕,善削兵刃。” 随着喝声,也从袖中取出一柄紫光晶莹的紫玉匕来,左手执一柄白玉扇,跟着丈夫身边,迎了上去。 这时慈相大师已经一把提起被废去武功的凤文锦,退后了几步。 驼龙朝退到左廊下的十几个贼党大声喝道:“尔等还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那十几个贼党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凶人,眼看一统门已经一败涂地,束手就缚,后果不堪设想,三十六着,自然走为上着,不待驼龙说完,大家不约而同纷纷纵身掠起,朝外夺路而逃! 突听围墙外响起一声嘹亮大笑,接着“笃”的一声,铁拐仙李老二、丐帮帮主曾剑髯和宫九畴三人已在墙头现身。 曾剑髯手执八尺长一根青铜打狗棒,洪喝道:“一统门的人听着,丐帮调集中原五百弟子,已把四维园团团围住,所有附贼的人,若不趁早放下武器,妄想突围,丐帮只有大开杀戒,一律格杀勿论了。”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有五百弟子围住四维园,那就没有一个人逃得出去了。 十几个贼党已经掠出去的,又纷纷退了回来,大家聚集一起,如负隅之虎,还在犹豫! 右首长廊上,又有一行人迅快的穿行而来,为首的赫然是副总管王平,他身后跟随着武当玉磐子,和八个蓝袍道人,少林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和八名护法弟子,丐帮行令长老只手擎天祝立五,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神弹子贺德生,还有十几个改扮货郎,卖浆等的丐帮弟子,这些人手上,全已拿着兵刃,最后两名丐帮弟子还押着一个双手反剪,被绳索捆绑了的四维园总管凤有福。” 大家正感奇怪,只见付总管王平手仗长剑,朝围着凤八太爷的圈中走去。 武当玉磐子和少林慈惠大师,丐帮祝立五、神弹子贺德生等人的突然出现,使得在场的侠义道声势更强! 那十几个贼党眼看走既无望,战又不敌,只得纷纷放下兵刃,愿意束手就缚。 驼龙洪笑一声道,“诸位自己应该知道,你们在江湖上作过多少恶,造过多少孽,如若放你们离开,难保不重操旧业,因此武功必须废去,没有武功,才会真正重新做人,如今一统门已破,姓凤的老贼一生走私贩毒,聚集了不少不义之财,待会可酌予尔等财物,离去之后,也好经营个小本生意谋生,尔等可在东首廊下等侯。” 说完,双手连发,在各人身上连点数点,废去了他们一身武功。这些人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接受,一起去到东首廊下,并排在石阶上坐下。 再说凤八太爷刚一走到阶下,就被众人围住,他已横上了心,仰首厉笑道:“好,好,你们再多来几个,老夫也不在乎。” 宫九畴手持长剑,从墙头纵落,也朝凤八太爷围去,口中笑道:“凤八,你还认识我么?”’ 凤八太爷看了他一眼,哼道:“老夫一生杀人无数,你是何人,老夫如何记得?” 宫九畴道:“在下宫九畴,先师九指翁,你不会不记得吧?” 凤八太爷一眼看到副总管王平也挤了过来,不觉沉喝道:“王平,莫非你也和老夫有仇么?” 大家目光不觉齐朝王平投了过去。 王平厉声笑道:“老贼,是你瞎了眼睛,你再看看我是王平么?” 他衣袖在脸上用力一阵擦拭,揩去了一层易容药物,竟是一个粗眉大眼的年轻人!” 杜夫人忽然失声道:“少鹏,竟会是你!” 少鹏,正是虬髯剑客杜飞鹏的儿子。 杜少鹏目蕴泪水,点头道:“是的,孩儿混入四维园,已有数月之久,一直跟随王平手下做事,三个月前在北邙杀了副总管王平,冒名北来,为的就要手刃老贼,替爹报仇。” “哈哈!”凤八太爷大笑一声道:“凭你们还奈何不了老夫。”他目光逐一从众人脸上掠过,一指徐慧、姬青青两人,问道:“你们两个丫头呢?” 徐慧切齿道:“我叫徐慧,我是给先父八手仙猿报仇来的。” 姬青青接着道:“我娘是岐山家的孟素兰。” “很好!”凤八太爷道:“你们都来了,那就一起上吧!” 喝声出口,突然身形一晃,朝姬青青、徐慧两人欺去,右手白玉匕挥起一道晶光,有如匹练飞射。 姬青青、徐慧两人娇叱一声,双剑同时交叉飞起,一个架他剑势,一个刺他右腰。 凤八太爷冷嘿一声,右手轻轻一转,但听“当”“当”两声,两支长剑立被削断。 杜夫人吃了一惊,急忙斜发一剑,削向老贼肩头,守一道人更不怠慢,口中一声暴喝,一剑直贯前胸。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凤八削断姬、常两人长剑,杜夫人和守一道人的长剑也同时刺到,凤八面带狞笑,右手一探,竟然抓住了杜夫人的长剑,“啪”的一声,硬生生把长剑拗断,守一道人贯胸一剑却划今正着,凤八胸脯一挺,守一道人这一剑竟然像刺在铁石之上,他右手一圈,白玉匕当的一声,又把他长剑削成两截! 杜少鹏、杜小燕眼看娘的长剑被凤八伸手抓住,两人大吃一惊,各自挺剑便刺。 凤八左手一掌劈向杜小燕,同时飞起一脚,把杜少鹏踢了一个斛斗,翻滚出去。 因为大家围成了一个大圈子,把凤八太爷围在中间,凤八太爷欺向姬、常两人,乃是大圈子的右方,他削断四人长剑,一掌逼退杜小燕,脚踢杜少鹏,只是身子打了一个转的工夫,就把大圈子右方七个人逼得齐向后跃。 俞惊尘没想到凤八竟有这般神勇,尤其他练成“金刚罩”,周身刀剑不入,可以手断宝剑,也大感惊栗,急忙喝道:“诸位请退,老贼练成‘金刚罩’,不是普通兵刃所能伤他,还是由愚夫妇来对付他吧!” 樊友泉道:“主人说得极是,诸位速退。” 凤八太爷大笑一声道:“俞惊尘,老夫先除去你夫妇两个也好!”人似旋风,在说话之时,一下朝吴宣艺欺过去,白玉匕首当胸就刺。 吴宣艺左手白玉扇不敢轻撄其锋,右手一翻,紫玉匕“叮”的一声,架住了对方白玉匕,左手玉扇一道莹光,闪电削向对方咽喉。 俞惊尘看他出手,倚天剑嘶的一声,朝他左肋点去。 凤八太爷看出俞惊尘手上是一柄古剑,光华极盛,倒也不敢大意,右手一滑,由下翻起,削向他的倚天剑,但听又是“叮”的一声,剑匕乍接,凤八陡觉右臂一震,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吴宣艺身形翻飞,紫玉匕在前,白玉扇在后,又朝凤八攻到。 凤八怒极,浓哼声中,白玉匕朝紫玉匕上硬砸过去。 方才吴宣艺架住凤八白玉匕,只不过是架住而已,但这回“叮”的一声,金振玉撞,凤八只觉吴宣艺匕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道,右臂猛震,脚下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心头不禁大奇。 他不知方才只是吴宣艺一人接住他的匕首,“三阴玄功”还不能发挥威力,这回俞惊尘和她联手,有“三阳玄功”之助,威力骤然增强了何止倍蓰?因此俞惊尘一剑,只把他震退一步,吴宣艺这一匕,却把他震退了两步。 就在他被震后退,俞惊尘长剑又已划到。 第182章 刁蛮蝎女 凤八太爷对两人恨之切骨,大吼一声,挥匕迎击,这下他已用上了全力,只听又是“叮”的一声,俞惊尘因吴宣艺之助,剑势击出,威力比方才又增强了甚多,“叮”声甫发,凤八太爷哪里还接得下来?不觉噔噔的连退了五步之多。 俞惊尘大喝一声:“老贼,你也不过如此!” 又是刷的一剑,斜劈而出! 吴宣艺柳腰一扭,匕先扇后,同时攻到。 这回“三阴、三阳玄功”,因两人同时出手,可说已发挥到极致,两道剑光,顿然暴涨,凤八太爷连番被震后退,已是双目尽赤,怒吼一声,使出了全身功力,一招“秋水横舟”,匹练般白光朝两人挥出。 他焉知吴宣艺一匕一扇,看似匕先扇后,实则同时击到,紫玉匕迎击白玉匕,左手白玉扇却在身形半旋之际,“啪”的一声,击中凤八执匕的右臂“曲池穴”。 凤八练成“金刚罩”,刀剑不入,就算点中他穴道,可说毫不在乎,但俞,戴联手,“三阴、三阳玄功”,已贯注两人全身,这一扇,一股“三阴玄功”的阴柔劲气,正好柔能克刚,透穴而入,一条右臂登时被废,同时他横匕挥出,这一招“秋水横舟”,本可挡住倚天剑和紫玉匕的攻势,但倚天剑和紫玉匕上,也已融会了“三阴、三阳玄功”,他如何抵挡得住?口中大叫一声,白玉匕“当”的一声跌堕地上,一个人被两人凝聚在剑上的玄功一逼,但觉一阵和风,透体而过,震得凭空飞起,跌出去一丈多远。 姬青青、徐慧两人手中长剑被削,心头十分气愤,此时一见老贼被俞大哥夫妇震飞出去,徐慧掏了一把“太阳针”往空洒出。姬青青把手中断剑脱手投去。 这要换在平时,凤八练成“金刚罩”,自然伤他不得;但此刻他“金刚罩”已被俞惊尘夫妇“三阴、三阳玄功”震散,人在空中变成了飞靶,不仅徐慧的一蓬太阳针悉数钉入体内,连姬青青一柄断剑,也一下透入后心,一声凄厉的惨嗥,一个人像殒星般直堕下来,作恶多端的凤大彬,终于恶贯满盈,自食恶果。 杜夫人一下从杜小燕手中取过长剑,切齿道:“老贼你也有今日!”一剑劈落,把凤老贼一个脑袋劈成了两半。 破山剑客谢三泰、飞霜剑吴飞霞、守一道人、杜少鹏等人眼看仇人伏诛,也纷纷赶了过去。 “阿弥陀佛!”瘦金刚低喧一声佛号,急步走近,双手合十道:“诸位大仇已报,人死不记仇,凤老施主一生罪孽已有他的鲜血洗刷干净了,不可再毁他遗体,老衲在这里向诸位求情。” 大家经他一说,纵有碎尸万段之心,也只得作罢。 驼龙老泪纵横,拉着俞惊尘的手,说道:“好孩子,你终算替你义父扫雪了大仇,老主人九泉有知,也可以含笑瞑目了。” 凤八太爷一死,一统门自然烟消云散了,大家早经公议,由樊友泉会同少林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丐帮行令长老祝五立,神弹子贺德生四人,清点四维园金银财物,分装了五大车,运往开封,作为赈灾之用,并酌情分予已被废去武功的总管凤有福,以及一干附贼之人,大家干恩万谢而去。 一行人离开四维园,因这座大宅,布置了不少机关埋伏,为防被歹徒据为巢穴,只好纵火焚烧了。 武当玉磐子率同八名门人首先向众人告辞,回转武当。 铁拐仙李老二乃是闲云野鹤之人,大笑道:“现在没老化子的事了,老化子也要走了。” 也拄着铁拐,飘然而去。 俞惊尘等一行人赶返开封京安客庄,留在开封的人,也打了一场漂亮胜仗。原来黎阿毛(假扮靖一道人的人)已奉有樊友泉密柬,率同孙二娘,佯称乘人不备,逃离京安客庄,赶返一统门开封分坛。 接着由分水兽陆无常、魁星铁凌霄、神刀无敌冷中锋三人带着青苗神姜青田夫妇,金氏兄弟,车把式钱通、钱义等人随后掩至,(铁扇相公宋兴仁留守客店)孙二娘暗中放出“金蜂阵”,一举破去了开封分坛,当场格毙西天王武天相。(这也是樊友泉授意的,因为武天相究是吴宣艺父亲的结义兄弟,生擒了他就不好处置)这件功劳,以黎阿毛为首功,因此太一道长也宽恕了假冒靖一道人的罪衍。至此,一统门余党,已是全数肃清了。 太一道人、守一道人、破山剑客谢三泰、飞霞剑吴飞霞、杜夫人率同一子一女,均因大仇已报,纷纷向瘦金刚、驼龙、俞惊尘夫妇致谢,各自回山。 俞惊尘也因义父血仇已雪要回泰山祭奠,留下樊友泉要他协办黄河赈灾事宜。 姬青青的叔父姬叔全为虎作伥,大家原先决议要把他送回岐山姬家去的,但经驼龙姜大川和吴宣艺两人替他说情,虽未恢复他的武功,也得到大家的谅解,宽恕了他,如今驼龙又把他约了同去泰山,吴宣艺也拉着姬青青同行。 路上,驼龙以大叔的身份,恳切的和俞惊尘作了一次长谈,告诉他当年八手仙猿常千里收他为义子,原是有意要把徐慧许他为妻,俞惊尘虽在天香之宫与吴宣艺成了亲;但常家只此一女,此事又早有定议,而且也是老主人的意思,俞惊尘自然得遵守义父的遗言,与徐慧成为眷属,等将来有了孩子,也可兼祧常家香火。 另外是姬青青在身中金蜂毒时,是俞惊尘替她治疗的,女孩儿家清白之躯,岂能让男人看到?何况姬家的情形也和常家一样,孟女侠只此一女,姬青青结缡之后,同样也需要兼祧姬家的香烟,他(驼龙)要姬叔全同去泰山,就是要姬叔全以姬家家长的身份,替姬青青主婚。 这两桩喜事,都是驼龙和吴宣艺一力促成,预定在拜祭过义父之后举行。 五年后。 海边有风,天上无月。 风,并不很大,但卷着浪花,把俞惊尘的头发,和身前的衣裳,吹得微微飘舞,也溅上了一片微咸的潮湿。 无月,无星,时光约莫是黎明之前。 俞惊尘。 这位在江湖中,以“天罡六大剑式”名满乾坤的“圣剑书生”,经历千百阵仗,克服过无数险厄,应该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了,但对于眼前这点不太大的风浪,却双眉深蹙,目光笼忧,心中似乎有些忐忑不定! 是怕风?…… 是怕浪?…… 都不是,他……他是怕人! 俞惊尘的手中,如今正握着一柄实质的剑,眼前,却有两个幻影的人。 说来也妙,这两人的身材,像貌,甚至于年龄方面,都完全相同,都是色拟天人,容夸绝代、约莫二十三四的黑衣娇娃,唯一的区别,只是其中有位娇娃,在眉心部位,多了颗比绿豆还小的朱砂红痣。 这两位娇娃,年龄不大,名头可不小了,她们是当代武林中,任何门派也要侧目相视,不敢轻易招惹的“东海双珠”。 眉心没有朱砂红痣的,是妹妹,叫柳明珠。 眉心有颗朱砂红痣的,是姊姊,叫柳还珠。 俞惊尘仗剑海边,在深夜中等待黎明,是不是约斗“东海双珠”? 不是,他只约斗“东海一珠”,他约的是被称为“刁蛮女”的柳明珠。 柳氏双珠,与他关系不同,柳还珠,使俞惊尘爱得发狂!柳明珠,却使俞惊尘恨得澈骨! 但柳还珠和柳明珠,却又是一双情感极笃的同胞姊妹,俞惊尘欲与其中一人结爱,一人为仇,岂不大有矛盾? 当然有矛盾,但这“矛盾”形成已久,根深蒂固,无法调和,俞惊尘今夜已下决心,要以自己最得意的杀手绝招“天罡快剑”,先杀柳明珠,然后在柳还珠万一也得讯赶来时,再献剑束手,由她刺杀自己,替她妹子报仇雪恨! 恩仇犹在念,天色未黎明…… 虽未黎明,但离金轮幻影,曙色腾光之时,业已不远,这也正是光明来临的刹那之前的最黑暗的时刻! 最黑暗的时刻里,发生了最黑暗的事情! 腥!…… 俞惊尘的儒衫,曾被浪花卷湿,当然会有点腥,但先后腥味不同,这后发生的腥味,是来自足下。 俞惊尘望海出神,对幻影中的柳还珠柳明珠姊妹倩影,正自一个爱得发痴,一个恨得发狂之际,陡然发觉有只什么小小东西,从沙滩上爬上了自己脚背。 目光微注!多足双螯,形若琵琶,还带着一条钩卷长尾! 俞惊尘蓦然想起“刁蛮蝎女”柳明珠生平最爱豢养的那些各种大小毒蝎! 其中最厉害的“双钩蝎”或“天牌蝎”的毒性之重,可使被蛰人瞬间化血,尸骨无存! “圣剑书生”艺业再高,也不敢丝毫怠慢?右足倏扬,连蝎带鞋,飞起数丈。 自己也一纵身形,凌空挥剑! 好快的“天罡快剑”,在这剑光微一掣动之下!那只不知是何种类的蝎子,业已被俞惊尘劈斩成百余碎块! 蝎成碎块,人起沙中! “呼”的一声,一条黑影蓦然从沙滩上的沙中翻跃而出,带着大片海沙,以及手中一线蛇形碧芒,向俞惊尘猛扑而去。 虽然,来人一身全黑,并以黑布蒙头,在这黑夜之中,难以细辨身分,但俞惊尘却至少可以从三件事儿上判定来人就是“刁蛮蝎女”柳明珠! 第183章 脱胎换骨 第一、是她养得有蝎,人未出而蝎先现! 第二、是身材、修头适中,-纤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除了“东海双珠”,柳还珠、柳明珠姊妹,当代武林的红粉女杰之内,谁能有这么好的身材? 第三、是她手中那一线蛇形碧芒,正是武林人物闻名胆裂的独门兵刃“冷碧灵蛇丝”。 有了这三点证明,和预先人藏沙中,准备戏弄自己的刁蛮特征,俞惊尘觉得用不着打招呼了,应该抢在她姊姊柳还珠赶到拦阻化解之前,赶紧施展自己的撒手绝学! “天风卷海”、“天星垂野”、“天沙洗甲”三绝招凌空倒发,剑影弥天,俞惊尘认为最多再加上一招“天摇地动”,便立可把这恨之入骨的“刁蛮蝎女”柳明珠,斩在剑下! 想法虽然如此,事实却是不然。 “刁蛮蝎女”柳明珠的向俞惊尘飞扑之势,虽颇凌厉,但她腾挪闪展等身法变化,却似不甚高明,竟躲不过俞惊尘由“天风卷海”,转变为“天星垂野”,剑光一闪之下,便刺中左胸心窝要害! 鲜血狂喷之下,连蒙头黑布,也被俞惊尘伸手顺势抓去! 亡魂! 柳明珠心窝中剑,当然留香无术,即将亡魂,但俞惊尘却心神钜震,也将亡魂! 因为,黑布被抓,容貌显露,这位窈窕黑衣佳人的眉心部位,生长有比绿头更小的一颗朱红痣! 这不是“东海双珠”中的“刁蛮蝎女”柳明珠,而是她胞姊柳还珠。 俞惊尘下定决心,展尽绝学,所一剑穿心的!竟是他爱得发痴的柳还珠,不是他恨得入骨的柳明珠! 九州聚铁今成错,东海翻涛难洗愁!…… 这局面怎么办呢? 暂且莫去理它,海面上狂风大作,中有绿色漩涡,那是“时光隧道”! 海水改成湖水,沙滩换成草地,人,则还是俞惊尘。 不过这个俞惊尘,还未成名,他不是在东海沙滩上,剑刺柳还珠,年约二十八、九,英挺,以“天罡六大剑式”,名满乾坤的白衣“圣剑书生”,他只是倒在太湖湖畔草地上,年六,七岁,衣裳破碎的落拓少年。 何止衣裳破碎?俞惊尘连肉体也破碎了,他身上至少有十六、七处兵刃,暗器之伤,伤势轻重不一,有的只是被削去少许皮肉,有的已见了骨! 这么多的伤,当然会流出大量的血,俞惊尘全身上下,已成了一个血人,看他斜仆湖岸,头发还浸在湖水中的情况,似是重伤狂奔,渴极思饮,但刚一伏下,水还未曾喝进口中,便因失血太多,晕了过去! 云在悠悠……魂在悠悠……歌在悠悠…… 云是太湖晴空中舒卷生姿,百变百态的云片云带。 魂是俞惊尘体中,晃晃悠悠,疲弱已极,即将脱体而逝的一楼精气。 歌是起自湖中一叶扁舟上的一个白发渔翁口内。 云,悠悠得闲适自在,魂,悠悠得凄惨无比,歌,悠悠得极尽萧疏放逸。 “黄芦岸白萍渡口,绿杨缇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 一曲元人白仁甫“沉醉东风”的“渔父词”,刚刚唱到尾声,在舟尾操浆的一个黑衣垂髫少女,突然站起身形,遥指岸边,向那白发渔翁叫道: “二叔,你看,那……那是什么?……” 白发渔翁丝毫无动于衷地,淡然一笑答道: “二丫头,我早看见了,那是个身受重伤,死于湖岸的人,你二叔腕底风雷经百战,腔中热血洒江湖,对死人,我看得多了!” 那被称为二丫头的黑衣垂髫少女,摇头说道: “不对,我分明还看见他微微动了一下,人没有死!” 说到“人没有死”,黑衣闪处,人已纵向湖岸。 这垂髫少女,年龄不过十三四岁,但轻功居然俊极,纵起时,小小渔舟,毫未摇晃,并能于纵出数丈后,在水面上微一点足借力,飞登湖岸,用的竟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蜻蜓点水”身法。 到了岸上,先把俞惊尘身躯放平,向他心窝左近,点了三指,便顺手取了两件东西,纵回渔舟。 白发渔人笑道: “二丫头大概又想管闲事了,我看见你似乎为那人点了‘三元大穴’?!” 黑衣垂髫少女,把手一伸,先向白发渔人递过一枚形状如蝎的奇特暗器,扬眉叫道: “二叔,我给你看上两件东西,愿不愿意管这闲事,就全在你了。” 白发渔人接过那蝎形暗器,略一注目,皱眉摇头说道: “这是‘天蝎四凶’的独门暗器,那人若是‘三天蝎斗门’的人物,便是万恶凶邪,不值得救……” 黑衣垂髫少女接口道: “他不是‘天蝎门’中人物,而是在大腿上,中了这枚奇形暗器!” 白发渔人苦笑道: “二丫头,催舟,越快越好!” 黑衣垂髫少女闻言,一面赶紧坐下,荡动双桨,一面向柳东池问道: “二叔,要去那里?是‘西洞庭山’的‘游龙窟’?还是……” 柳东池怀抱俞惊尘,坐在船头左手按住俞惊尘的“命门”大穴,右手还替他诊察脉象,并不等黑衣垂髫少女问完,便接口说道: “去‘无怀小居’……” 黑衣垂髫少女听得又是一怔!柳眉微蹙,诧声问道: “二叔要去‘无怀小居’?满天云雾遮名利,不许山庄惹俗尘!葛伯伯肯见人么?” 柳东池叹道: “不见也得见,这少年伤多毒重,命若游丝,一只脚到了‘鬼门关’口,另一只脚也到了‘枉死城’边,除了你葛伯伯那位‘瞽目天医’以外,谁还能绾魂地阙,续命九幽?再说,‘无怀小居’虽然高蹈自隐,不染俗尘,却还不致于连我这多年老友,也一例拒人千里,不肯延见吧?……” 说话间,黑衣垂髫少女,双桨连连,船行如飞,前面山形秀拔,但可惜水云太浓,山麓更有雾气,使人难睹景物。 黑衣垂髫少女,遥指那云雾极浓之处,苦笑叫道: “二叔你看,葛伯伯果然拒见俗客,在他‘无怀小居’之外,布有极为神妙,不宜乱闯的‘六合微尘阵’呢!” 柳东池庞眉掀处,一丝清啸,突发口内! 这啸声高而不厉,持续甚长,似是直上九霄,极为清越! 黑衣垂髫少女听得柳东池发出这持久不断的清越啸声,不禁娇笑说道: “‘游龙摧魂啸’,又称‘天龙八音’,这是二叔最为名震七海的招牌功夫!葛伯伯究竟肯不肯沾点尘俗,开阵延龙?转瞬间便可见分晓了!” 柳东池收了业已连变了两个音节的清越啸声,怪笑说道: “‘六合微尘阵’虽然颇具妙用,却还难不倒我柳东池,‘瞽目天医’葛心仁这老瞎子,如果再假作痴呆,佯装高雅,我便硬闯‘无怀小居’,索性连他那只‘七宝医箱’,都给搬走……” 黑衣垂髫少女听出柳东池在发话中已暗运“千里传音”的上乘内家绝学,把话声传入山麓雾影,知道“瞽目天医”葛心仁只一答话开庄,复姓“俞”少年的那条小命,便可保住。 果然,柳东池语音才落,半山雾影中,便响起了苍老吟声道: “虽道无怀却有怀,怀君底事不常来,啸音连变知情急,七宝医箱已半开……” 随着吟声,一道软索飞桥,已从半山雾影中,凌空垂落! 柳东池双眉微蹙,“咦”了一声,自语说道: “飞桥迓客,连‘七宝医箱’都已知趣半开,但却仍不把‘六合微尘阵法’收去,这情形颇不寻常,难道葛老瞎子有了麻烦,避免什么大敌强仇,上门寻事么?……” 自语至此,在船头站起身形,侧顾黑衣垂髫少女又道: “救人事急,我带这娃儿,先走一步,看光景,‘无怀小居’可能有事,二丫头把我这‘游龙舟’,觅地藏好,随后再来!” 语音了处,人飞六丈有余,双手仍捧抱俞惊尘,只把脚尖往那软索飞桥之上,轻轻一招。 一阵铃声轻响,软索飞桥立即回收,把柳东池接入潆潆雾影! 雾影所幂之处,是建造在高峰半麓的一片精雅庄院,有位须发如银的瞽目葛衣老人,站在三间精舍之前,向柳东池含笑说道: “二弟已有年余未来,可想煞我老瞎子了,听你‘游龙啸’音虽急,内力真元,仍极弥沛,不是本人有甚伤痛……” 柳东池似与这“瞽目天医”葛心仁交情极厚,一面毫不客气地,大踏步走入精舍,把俞惊尘放在软榻之上,一面向随后进室的葛心仁说道: “‘七海游龙’虽老,但想叫我伤病,恐还不太容易,大哥快替这娃儿诊视诊视,他的命儿,可说比我要紧,不仅要还他鲜龙活跳,最好更转祸为福,我想请大哥大破悭囊,赐他一粒可以脱胎换骨的‘天医七宝丹’呢!” 在柳东池发话之时,葛心仁的右手三指,已搭上俞惊尘左腕“寸、关、尺”上,略一诊察派象,便骇亟说道: “奇怪,这孩子不过十六七岁,怎会招惹上歹毒绝伦的‘天蝎四凶’?!” 柳东池见葛心仁目无所睹,却三指一搭,便知病情,不禁好生佩服地,怪笑说道: “大哥不愧‘天医’盛誉,指法如神……” 葛心仁连连摇手,截断柳东池的话头,皱眉说道: “多年老弟兄了,二弟不必再为我捧场,此子既与二弟关系密切,我舍却一粒‘七宝金丹’,原无不可,但他失血太多,小命儿虽可保住,若想脱胎换骨,转祸为福……” 第184章 黄衣儒生 柳东池不等葛心仁再往下讲,便自双眉一轩,接口说道: “大哥放心,只要你肯舍‘七宝金丹’,不单定可脱胎换骨,并可能借此机会,造就一要武林奇葩,因为小弟远游‘峨嵋’,巧遇‘长眉尊者’,蒙赐一粒‘小还丹’,刚才因恐求医不及,业已先行喂了他了。” 葛心仁一听柳东池如此说法,便立即打开软榻前几上所置的一只小小竹箱,取出一粒金色丹丸,放进俞惊尘的口中,再取出一只紫晶小瓶,而瓶中奇香药液,帮助俞惊尘把金色丹丸服下。 柳东池一旁看得失笑说道: “一粒‘七宝金丹’,半瓶‘太乙玉液’,再加上一粒‘峨嵋’圣药‘小还丹’这娃儿将来在武林中,定必独放异彩,耀祖光宗,不负先人令誉……” 葛心仁道: “不负先人令誉,他是武林世家?” 柳东池回手入怀,取出那幅绘有三十六个持剑人形,暨“天罡六式”字样的白绢,向葛心仁递去。 葛心仁接过白绢,因既不能注目观看,又非凸凹之物,无法用手触摸,遂皱眉问道: “柳二弟,这是什么东西?” 柳东池道: “这是一幅绘有三十六式‘天罡剑谱’的纯白丝绢,我从榻上少年所有青钢长剑的剑柄之中抽出。” 葛心仁“哦”了一声道: “莫非这娃儿竟是苏州‘天平隐士’俞长苍之子?……” 柳东池取回白绢,仍自收藏入怀,点了点头,接口答道: “大概不会有错,这娃儿虽周身浴血,连脸上也有几道伤痕,但从眉目之间,已可看出六七分俞长苍的傲世风标,与热肠侠骨!” 葛心仁听完柳东池所说,手捋银须,想了一想,突然扬眉叫道: “麟儿何在?” 一个十三四岁,药僮打扮的俊秀小童,后门外应声入室,刚向葛心仁恭身行礼,葛心仁便向小童嘱咐道: “准备‘天香洗髓液’和‘雷火金针’……” 柳东池大喜接道: “大哥竟不辞大费心力,要此机会,把这娃儿的‘督任二派’和‘生死玄关’,也给打通冲破么?!” 葛心仁笑道:“我与俞长苍,虽无交情,但一来久仰,倾慕他仁厚侠风,彼此属于道义神交;二来更知道他对二弟,曾有深恩,替他后人,多费一点心思,也是应为之事!但我限于功力,虽已知道他对二弟,曾有深恩,替他后人,多一点心思,也是应为之事!但我限于功力,虽以‘天香洗髓液’与‘雷火金针’并用,也只能打通‘督任二派’,至于冲破‘生死玄关’的最最高明及最最要紧手段,须等这娃儿伤毒痊愈后,再由二弟为他亲降殊恩的了!” “七海游龙”柳东池是人生经验极岂的江湖侠士,也是懂得好歹的外场人物,他知道“瞽目天医”葛心仁对于冲破“生死玄关”之举,既不是“不肯为”,而是特意留给自己,耕作对“天平隐士”俞长苍的报恩之举。 由于彼此交情太厚,故而既不必称谢,也不必点破,柳东池只是笑了一笑说道: “大哥施展‘雷火金针’,聚气透穴,约莫要多少时光?” 葛心仁道: “兹事体大,必须极度慎重,否则,万一走火入魔,便成画虎,大概由下针开始,直到成功,最快也要六个时辰左右?” 柳东池道: “好,大哥在室内施针,小弟在室外护法,就便也略加巡视,不许宿小之徒,侵居‘无怀小居’!” 葛心仁笑道: “二弟好厉害的眼光,你已看出我这‘无怀小居’有事?” 柳东池哈哈一笑说道: “大哥虽厌见俗客,但‘无怀小居’四外,利用原有山石林木花桥,再加匠心,所巧布‘迷踪天径’,已足隔一切尘嚣,何必再发动从不轻用的‘六合微尘阵’呢?大哥对小弟不妨明言,可是获得秘讯,有甚穷恶之辈,要来生事么?” 葛心仁道: “我倒不曾获得什么秘讯?只于昨日静坐练气之际,突然心血来潮,以‘先天易数’,虔心一卜,深觉卦象不吉,恐有祸变,才未雨绸缪地,在‘迷踪天径’外,再发动‘六合微尘阵法’,以期为我这‘无怀小居’,图个干净而已!” 柳东池失笑道: “大哥的‘先天易数’,已参造化妙机,难道所谓‘祸变’,竟应在小弟与这娃儿身上?” 葛心仁寿眉一轩,朗声说道: “为了一代仁侠俞长苍的后人,我这‘无怀小居’,纵遭尘扰,甚或祸变,都还值得,并决不推辞……” 语音至此略顿,又替榻上的俞惊尘,略诊派象,继续说道: “何况卦象有凶邪之气,决不会应在二弟这等正人侠士,来探老友。如今,这娃儿药力将发,我要静心为他运针通穴,极忌尘扰,有二弟这位专克任何凶邪的‘七海游龙’,善为护法,我便毫无顾虑的了。” 柳东池闻言,向葛心仁抱拳一礼,转身出室,这精舍门户,便由那药僮关好。 由于胸罗万象,加上轻车熟路,所谓:迷踪天径。暨“六合微尘阵”法,那里难得住这位“七海游龙”柳东池,只见他几退几转,便出得“无怀小居”,坐在雾气犹湖的一方林中青石之上。 柳东池要在庄外护法之意有二,一来他熟悉此间地势,知道“无怀小居”背后及左右两方,全是百级高峰,陡立如削,无法上下,若有人来,非走当湖一面不可。 二来,他觉得自己到达“无怀小居”已久,侄女柳还珠却仍未进庄,心中有点奇怪,想要出来看看,是否生甚事变? 如今,他虽人坐林内,但因地属山麓,已可把太湖名湖景色风光,尽收眼底! 余青登远屿,一碧接长天,江帆飘若叶,人影淡如仙,名湖景色,虽极宜人,但柳东池既称“七海游龙”,自然早已看惯,故而他虽目扫四外,却并非览景,只是看人,想看看侄女柳还珠何往?以及有无什么扎眼江湖人物踪迹? 目无所见,耳有所闻…… 这声音不大,只是有点轻微的悉悉索索,但柳东池何等耳力,一听便知是有身负上乘轻功的武林人物,正攀登峰,向葛心仁所居的“无怀小居”接近。 “七海游龙”早年是凶邪克星,火气极大,定必迎下峰麓,来人若是江湖宿小,加以驱逐,不许扰渎老友“瞽目天医”的甭修之所…… 如今却既因人到暮年,火气渐平,又因自己护法事大,不宜远离“无怀小居”,柳东池遂仍坐林中,静看来者是侄女柳还珠?抑或其他江湖人物? 片刻过后,峰麓人影微晃! 不是柳还珠了,因为柳还珠一身玄衣,在峰麓晃动的,却是一条黄色人影。 人近,身现,果然是个四十上下,身穿黄色儒衫,骨瘦如柴的獐头鼠目男子。 久在江湖,必通相术,柳东池一看便知这黄衣儒生,不是正派人物。 因“无怀小居”幕藏在浓浓雾影之中,既有“迷踪天径”,又有“六合微尘阵法”,柳东池遂暂不出声,想看看对方有多大能为,怎样闯入雾影? 那黄衣儒生本在施展极上乘的轻功提纵术,往前飞跃,但到了雾影浓处,却突然止步,目光细一扫视,低低“咦”了一声,自语说道: “江湖中只说‘瞽目天医’葛心仁的‘无怀小居’之外,许有‘迷踪天径’,怎么雾影这浓,好像另藏阵法,我倒不可轻进,要先看看阵法名称,暨门户变化……” 语音略顿,目闪厉芒,向雾影中仔细凝视,约莫半盏热茶时分过后,方“呀”了一声,自语又道: “葛心仁果然高明,这片雾影的门户变化,相当神奇,不是‘须弥芥子’,便是‘六合微尘’,但阵法虽妙,拦得住寻常江湖俗客,却拦不住我‘万博黄狼’……” 话方至此,身侧林中,起了一声清咳! 这清咳之声,自然是“七海游龙”,柳东池所发出。 柳东池因听对方叫得出“六合微尘”之名,便不肯容他闯阵,随着清咳之声,从林中缓步走出。 黄衣儒生,闻声转面,与柳东池目光互对,便觉心神一震! 他也是久闯风尘的老江湖,一看便知柳东池气宇高昂,有股难以形容的慑人威严,从目光中隐隐流露! 黄衣儒生本有狂傲之意,如今却一齐收敛,抱拳陪笑问道: “请问老人家高名上姓,是否也住在峰腰‘无怀小居’?” 柳东池不答反问,冷冷说道: “尊驾自语中,曾自称‘万博黄狼’,想是青海积石山,‘血神宫’中的大总管皇甫通了,迢迢万里,远来太湖,有事要找我葛大哥么?” 这黄衣儒生正是青海积石山“血神宫”的大总管“万博黄狼”皇甫通,他听对方把自己名号身份,一口叫出,不禁又是一惊,再度抱拳笑道: “在下正是皇甫通,有要事从青海远来,求谒‘瞽目天医’葛大侠,老人家既兴葛大侠兄弟相称,定是江湖中成名人物,可否赐告称谓,俾免皇甫通有所失礼!” 柳东池笑道:“血神妃名震寰宇,血神宫富冠西疆,皇甫总管未必知道我这七海飘游,居无定所的老渔人柳东池吧?” 第185章 垂髫少女 “柳东池”三字,已使皇甫通听得一怔,再加上前面那句“七海飘游”隐语,顿今这位以见闻广博,而又心知狡毒,才得是“万博黄狼”的“血神宫”大总管,立即改容相向,抱拳长揖的陪着笑脸说道: “哎呀呀!‘一仙双龙三奇四凶’是当代武林中,十大绝项高人,皇甫通有幸得见其中之一的‘七海游龙’柳大侠金面,真是异常缘福!” 常言道: “有手不打笑脸人”,柳东池明知“万博黄狼”皇甫通,并非端人,但因对方执礼甚恭,遂也含笑说道: “皇甫总管不必太谦,贵上‘血神宫主’冷飞琼,名列‘三奇’,也是‘十绝’之一……” 皇甫通仍然满脸陪笑,接口说道: “敝上颇念柳大侠风仪侠誉,曾嘱‘血神宫’所属,若有江湖偶遇,务必严禁失礼,要替敝上代请柳大侠的远安!” 皇甫通极擅词令,话儿说得太漂亮了,使柳东池不得不按照江湖礼数,点头笑道: “多谢冷宫主云情美意,皇甫总管先替我谢上一声,柳东池若过‘积石山’,定会上‘血神宫’,看看冷宫主去。” 皇甫通恭身道: “柳大侠若能光降,‘血神宫’蓬荜生辉……” 柳东池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目注皇甫通,冷然问道: “皇甫总管不必再客套了,说正题吧,你自青海,万里远来,要见我退隐已久,不问江湖是非的葛大哥,究竟是为了何事?” 皇甫通笑道: “葛大侠的青囊妙术,冠绝天下,皇甫不辞跋涉,只为延医……” 柳东池摆手道: “皇甫总管跑了冤枉路了,我葛大哥……” 皇甫通也以微微一笑,截断柳东池的话头,扬眉说道: “柳大侠不必代葛大侠推却,须知求医者既非寻常之人,谢医者更非寻常之礼!” 柳东池有点勃然大怒地,双目一瞪,神光如电叱道: “皇甫通,你太放肆了,你居然把我葛大哥看成富贵能淫,威武能屈的寻常江湖医士?!” 皇甫通虽见柳东池业已发怒,却毫不畏怯,依然含笑道: “柳大侠错怪我了,‘瞽目天医’若是寻常俗士,皇甫通也不肯为他星霜万里,远涉江湖!常言说得好‘投之桃李,报以琼瑶’,柳大侠功力虽然盖世,却无前知慧觉,你料得到皇甫通所谓的‘琼瑶医礼’不是‘瞽目天医’,葛大侠梦寐以求之物呢?” 柳东池向皇甫通深深看了两眼,觉得对方神情侃然,不似虚语,遂点头说道: “好,算你颇有辩才,但要见葛心仁,非先过柳东池这道关口不可,你先说说看,命你为他万里求医者,是那一个非常之人?” 皇甫通突然肃立恭身,抱拳答道: “就是敝上,血神宫主!” 柳东池微觉惊奇地,“哦”了一声说道: “冷飞琼居然病了,以她那身寒暑不侵的深厚修为,曾得了什么病呢?” 皇甫通苦笑道: “一来属下不敢对宫主妄肆猜测,二来未经神医诊断,更不敢妄下断语,柳大侠请恕个罪吧!” 柳东池双眉一剔,目中突射神光,紧紧盯在皇甫通的脸上。 这两道目光锋芒森厉,皇甫通虽然本人已其一流功力,身后更有极大来头,仍不禁被他看得心神生怵! 柳东池把森厉眼神,微一收敛,但仍紧盯在皇甫通的脸上,缓缓说道: “血神宫富冠西陲,号称敌国,若是冷宫主重病求医,当然得准备上一份岂厚医礼,但不论是冷宫主,或皇甫总管,均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你们应该知道我葛大哥是何等人物?他视黄金如粪土,薄富贵若浮云……” 皇甫通接口道: “是……是……敝上原不敢以寻常俗物,亵渎葛大神医……” 柳东池的目内精芒,又复闪了一闪,寿眉双轩,朗声说道: “故而,我想猜上一猜,作个大胆假设,皇甫总管所谓不寻常的岂厚谢医礼物,可是‘三龙胆’么?” 皇甫通凝望着柳东池,不曾答话。 其实,他也用不着答话,从他双目中所闪射出的惊佩目光,便已证明了柳东池猜个正着。 怔了片刻,皇甫通方失声叹道: “柳大侠料事如见,真是神人!皇甫通请教高明,葛大侠肯不肯接受礼物,对敝上施展回春妙手?” 柳东池毫不思忖地,点头答道: “肯,我可以代我葛大哥答允皇甫总管之请。因为有双重原因,一是‘三龙胆’其礼当收,一是冷宫主其人当救!” 皇甫通闻言,喜形于色的,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紫色玉瓶。双手捧向柳东池道: “既得柳大侠千金一诺,皇甫通也不必亲见葛大侠了。这瓶中是一粒‘七寸飞龙胆’和一粒‘九毒蓝龙胆’……” 柳东池把眼一瞪道: “还有一粒‘响尾沙龙胆’呢?莫非是要等我葛大哥到了青海积石山的‘血神宫’中,或是替冷飞琼治好病儿再给?” 皇甫通暗惊这位“七海游龙”江湖老到,词锋好不犀利,遂赶紧陪笑答道: “敝上深知葛大侠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能,无论何等疑难杂症,均可着手回春,更生平不轻承诺,一言九鼎,那里会有‘留礼后谢’的失敬想法?……” 一面说话,一面又从怀中摸出只体积较大的黄色玉瓶,遂向柳东池道: “这‘响尾沙龙胆’大了一些,紫玉瓶中,容纳不下,故而另贮在此,柳大侠请替葛大侠收下了吧。” 柳东池毫不客气地,接过黄色玉瓶道: “我葛大哥适有要事,无法立即启程,冷宫主病情可急……” 皇甫通不等柳东池往下再问,便白面含笑地,抱拳接口说道: “不急,不急,敝上也知道葛大侠久隐江湖,一旦重作出铀云,行囊药箱,必须略作摒挡,只请葛大侠于三个月内,驾临‘血神宫’便可!” 柳东池点头道: “好,皇甫总管请回覆贵上,就说柳东池奉陪我葛大哥,定于约期之内,抵达‘血神宫’,拜候冷宫主。” 皇甫通大喜,向柳东池长揖为礼笑道: “多谢,多谢,等柳大侠驾临‘血神宫’时,皇甫通定要敬你几杯宫中珍藏的‘百花百年陈酒’!” 这位“万博黄狼”,倒十分干脆,毫不纠缠地,话完立即转身,欲往峰下走去。 柳东池忽然叫道: “皇甫总管请暂留贵步!” 皇甫通停步转身,抱拳问道: “柳大侠还有何事?请尽管分派,皇甫通无不遵办!” 柳东池摇头笑道: “我非‘血神宫主’,怎敢对皇甫总管用甚分派字样?只是请教一声,皇甫总管来时,可曾见到这山峰之下,系了只小小渔舟?” 皇甫通略一寻思,摇头答道: “渔舟到未见着,却见着不少蝎子!” 柳东池吃了一惊道: “蝎子?什么样的蝎子?” 皇甫通道: “大大小小,各形各色都有,为数恐有百数十只,我初见之下,先还以为‘天蝎四凶’中,有人在此,但旋又看见一个黑衣垂髫少女,把手一招,那大群毒蝎,便随她同隐林中,遂不曾多管闲事!” 柳东池越听越越觉惊奇地,双眉紧皱问道: “还有个能指挥百多只毒蝎的黑色垂髫少女么?那少女身材高矮,多大年纪,长的是什么模样?” 皇甫通一一作答,居然正与柳还珠的身,龄、貌相,完全符合。 柳东池心中好不纳闷,向皇甫通挥手道: “皇甫总管请回青海,上覆冷宫主,就说葛心仁与柳东池。决不失约!” 皇甫通躬身行礼,向柳东池再度告别,独自驰下峰头。 “七海游龙”柳东池本是身经百战,足能作到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之人,但等“万博黄狼”皇甫通走后,他居然也无法再沉住气!…… 因为皇甫通所说,酷似柳还珠的黑衣垂髫少女,在峰下统御无数毒蝎之事,委实太以怪异?! 衡情度理,皇甫通不可能对自己无中生有的,编造什么谎言? 度理衡情,那在峰下能统御无数只毒蝎的黑衣垂髫少女,也决不是柳还珠。 那黑衣垂髫少女,究竟是谁?倒可不必管她,但柳还珠至今不来,人去何处?怎不令久经大敌,沉稳异常的“七海游龙”柳东池,从心中起了怙掇? 尤其是那么多毒蝎,到了峰下,显明地决非偶然,定是“天蝎四凶”中,有人抵此! 这种盖世凶邪,所为何来?是追踪被自己所救的俞长苍后人?还是想对峰上隐居的“瞽目天医”葛心仁有何行动?…… 无论是挂念柳还珠,或关怀葛心仁暨被自己所救那显与俞长苍有关的伤病少年,都是令柳东池心中怦然,沉不住气! 他有点觉得大哥“瞽目天医”葛心仁这世外桃源似的“无怀小居”,似乎难再安静,即将有事变发生,遂决定不能盲目待变,应该知己知彼,制敌机先,下峰去探究竟! 谁知柳东池主意刚定,决心下峰一探的正待举步之际,峰下突又传上了有人登峰声息。 这次的步履之声,听去并不陌生,有点像是柳东池正在惦念,不知她出了什么事儿的侄女柳还珠! 柳东池刚刚一怔,一条窈窕黑衣人影,便自飞坠眼前。 一点不错,来人正是柳还珠,虽然衣裳整齐,不似曾与人动手打斗,但眉目之间,却隐隐流露出一种寻常人难以发现,老江湖却一望便知的异样神色! 第186章 万里西游 柳东池眉头一皱,目光在柳还珠全身上下,不住打量,口中淡淡问道:“二丫头,你出了什么事了?” 柳还珠嫣然不答,反向柳东池问道: “二叔,你一向目光如电,嗅觉如神,可否嗅得出我身上多了一些什么气味么?” 柳东池心中一动,连嗅都不嗅地,便随口答道: “似乎有些蝎子气味?” 柳还珠“呀”了一声道: “二叔真是‘神鼻’,我至少被数百只大小毒蝎,困住了相当时光,直到如今,果然还残留了一些气味……” 柳东池沉声道: “你在何处被困?” 柳还珠道: “峰脚右后方,不是有个外口是小,里面却深,广数丈的清幽水洞么?我想那地方适合藏舟,遂把二叔的‘游龙舟’,驶往该处。” 柳东池点头道: “好,那地方的确是个藏放舟船的好所在,我倒把它忘了。” 柳还珠把小嘴一噘道: “上次好,这次却大大不好,我系好‘游龙舟’,刚待出洞,却发现至少有一、二百只从来不曾见过的大小毒蝎,把我困在洞内!” 柳东池似出意外地,“咦”了一声问道: “你是困在水洞?不是困在峰下林口?” 柳还珠愕然道: “二叔怎会突有此问?” 柳东池皱眉道: “二丫头,你说下去,既被毒蝎所困,又是怎样脱身?” 柳还珠道: “蝎类盛产北方,南地已少,再有这多数量,列队出现,显非偶然,我便立即想到二叔所救的俞少年身上,推断可能是‘天蝎四凶’中的人物,尾随追至!” 柳东池道: “这推断颇为合理,主宰毒蝎的凶人,可曾出现?是‘天蝎四凶’中的那一个?你可曾和他们动手了么?” 柳还珠摇头若笑道: “来上三数只毒蝎,未必逃得过我的‘散花指’,和家传‘度厄金针’,但数量那么多,有的更身长数尺,大得出奇,未免使我怯场,只是疑神待变,不敢轻易乱动!” 柳东池点头道: “敌不动,我不动,原是内家以静制动妙决,但你又怎样脱离大群毒蝎的包围圈呢?” 柳还珠道: “就在我久候之下,有点不耐,想对最前面的几只毒蝎,试加撩拨之际,突然从水洞之外,传进一种相当低沉,但颇有节奏的吹竹之声,那大群毒蝎,便纷纷退去,走得一只不留!” 柳还珠的这些答覆,着实令柳东池大感困惑,因毒蝎之来,倒非太大意外,但“万博黄狼”皇甫通所说那与柳还珠年龄、身材、貌相、衣着,均颇仿佛,能够统率毒蝎的黑衣少女,却是谁呢?…… 柳还珠见柳东池闻言之后,皱眉沉思,不禁有点愕然地,诧声问道: “二叔,你在想什么?” 柳东池不愿说出另一黑衣垂髫少女之事,遂改变话头,向柳还珠问道: “二丫头,你被大群毒蝎围困甚久,可曾看清它们的所有尾钩,全是同一色泽?” 柳还珠道: “我看见了,二叔问此做甚?” 柳东池道: “那‘天蝎四凶’中所豢毒蝎尾钩,均加添了特有色泽,依‘红黄蓝白’之分,可以一看便知是属于‘天蝎神君’、‘天蝎童子’、‘天蝎尼姑’或知‘天蝎秀才’所豢……” 语音至此微顿,目注柳还珠道: “二丫头,你所见毒蝎尾钩,属于‘红、黄、蓝、白’那一色泽?武林中曾有论断,‘神君最辣,童子最损、尼姑最阴、秀才最狠’……” 柳还珠的答覆,再度出人意料,她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不红,不黄,不蓝,不白,我所看到把我围困了相当时光的大群毒蝎,尾钩全是‘黑色’!” “七海游龙”在江湖中是极杰出的前辈人物,见闻所及,足迹所经,知识何等渊博,但如今听了柳还珠“红黄蓝白”以外的“黑色”答覆,也不禁只有惭愧得发出一声苦笑! 柳还珠道: “二叔,别老是追问我了,那复姓俞的少年人,情况如何?葛老人家允否施展回春妙手,性命保得住么?” 柳东池道: “他既与‘俞’二字有关,我怎会不尽全力?更何况加上位能夺阴阳造化的‘瞽目天医’,替他施展回春妙手……” 柳还珠喜道: “他的命保住了?……” 柳东池笑道: “岂单保住性命,如今正在脱胎换骨,打通‘督、任’二脉,冲破‘生死玄关’,加上他家传‘天罡六式’的‘上清剑谱’,最多三五年后,是位足以啸傲江湖,为武林大放异彩的少年英侠的了!” 柳还珠笑绽娇靥,高兴已极地叫道: “二叔,我们看看他去!” 柳东池摇手道: “他此时正用‘雷火金针’,怎能打扰……” 话方至此,一阵清朗歌声,已自峰上传下,那歌声唱的是: “有缘有法不须求,九转丹成十二楼,能自膏肓消病毒,不令豪杰葬山丘……” 柳东池自然听得出这是“瞽目天医”葛心仁的歌声,不禁大感惊奇地,“咦”了一声,自语说道: “奇怪,刚才葛大哥还说为那俞娃儿施展‘雷火金针’,至少也需六个时辰,才能收到理想灵效,怎会这快便出室作歌,难……难道那娃儿有甚异常禀赋……” 他的自语未毕,柳还珠已娇笑一声道: “二叔不要乱猜测了葛老人家既已出得静室,便不虞惊扰,我们该上去看看的了。” 话完,不等柳东池答话,便向那幕罩“无怀小居”的云雾之中纵去。 柳东池知道自己这位侄女,对那俞少年,好似有缘,才如此特别关怀,不禁失笑摇头,跟随在后。 这时,那大片云雾,突如雪遇滚汤般。急遽消失化去。 柳东池知晓这种情况是葛心仁正在收去“六合微尘阵法”,遂赶紧提气传声叫道: “大哥请慢收阵法,小弟还有事密禀!” 那正在迅速化消的云雾,在柳东池一叫之下,又复停止化消,重行向中幂集。 一到那三间精舍之前,“瞽目天医”葛心仁果然独自在室外负手蹀踱。 柳还珠抢前两步,躬身行礼,娇笑叫道: “葛伯父好,二丫头柳还珠给你老人家请安。” 葛心仁摆了摆手,示意免礼,并笑呵呵地,向柳还珠说道: “还珠,这次不必你扯着胡子,向我纠缠,我也决定将那七十二式‘错骨分筋’手法传你。” 柳东池笑道: “大哥的医道,真是越来越能夺天地造化之功,竟于这短时内,更令‘雷火金针’……” 葛心仁微微一笑,摇手接道: “不是我的医道大进,是二弟给这娃儿服食的那粒‘峨嵋小还丹’的功效太灵,才能着手成春,提前通穴,如今就等你用‘龙虎真气’,帮助他冲破‘生死玄关’,我们进屋去吧……” 说至此处,忽然想起柳东池提气传声之语,又复含笑问道: “二弟要我缓收‘六合微尘阵法’则甚?难道真有什么魑魅魍魉,不肯放我在世外清修要来‘无怀小居’生事么?” 柳东池一面举步入室,一面笑道: “人家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大哥却是怀医无罪,怀技其罪,有人万里求医,放不过你那生死人而肉白骨的超荜迈扁手段!” 葛心仁苦笑一声,口中吟道: “荜扁难超心已冷,此生不作出山云……” 柳东池笑道: “不行,大哥就再作一次出山云吧,小弟已替您答允了病家的万里求医之请。” 葛心仁的“瞽目”,与众不同,他眼珠既未碎裂,又无严重障碍,故而他在闻言一怔之下,眉头微皱,瞪着两只看来与常人无异的长长细眼,与柳东池愕然相对! 因为他知道柳东池虽与自己交情太厚,但也决不会轻易替自己作主,允人求医,到底是其人必救?还是…… 他尚未想出所以然来,柳东池又复笑道: “不单要作出山之云,还要作‘出山长云’,因为小弟答允对方,于三个月内,陪大哥同去施医,间关险阻,山水迢遥,要跋涉万里以上呢!” 葛心仁苦笑道: “病家住在何处?” 柳东池道: “青海积石山。” 葛心仁把“青海积石山”的地名,在口中覆诵两遍,陡然失惊问道: “病人不会是青海积石山的‘血神宫主’冷飞琼吧?……” 柳东池笑道: “大哥身在云烟之内,心在江湖之中,常言道:‘不入江湖鄙江湖,入了江湖爱江湖,若走三步江湖路,此生不会忘江湖。’青海积石山境,江湖人物,何止千百,大哥怎会一猜便中的,知道是‘血神宫主’冷飞琼呢?” 葛心仁叹道: “我非贪财之人,二弟也非平白好事,若不是这位性情怪僻无伦,行为正邪难论,在当代武林中,极特殊的红粉魔头,你会代表允医,要我再作‘出山长云’,跑趟青海万里路么?” 柳东池暂时并未说出自己已收“三龙胆”聘医厚礼之事,只是含笑问道: “大哥这样说来,是愿意为冷飞琼一施回春妙手,走趟青海积石山了?” 葛心仁点头道: “慢说冷飞琼其人,应加援手,与我并另有旧交,就是贪图与二弟万里西游的长途相聚,我也情愿跑趟青海……” 语音至此略顿,微微一叹又道: “我浪迹江湖,交游虽广,但知心者能有几人?尤其柳二弟宛如天际神龙,每每一现即隐凡经短暂之聚,辄深去后之思,这一回,风尘万里,长日征途,我俩老哥儿们,可有机会聊个够了!” 第187章 神光焕发 这番话儿中,充满极为真挚的良友深情,感动得英雄有泪,从不轻弹的“七海游龙”柳东池的一双英雄虎目之内,充满了欲滴泪水! 他们闲谈中,业已走进内室,果见从太湖湖滨救来的垂死俞惊尘,虽仍满身血渍,面有伤痕,但仅从那两道寒光似的目光,已可看出伤毒全祛,并还获益甚钜! 柳还珠生性豪迈,根本不拘世俗男女有别,一个箭步,当先纵到床前,先向俞惊尘脸上身上,略为注视,含笑问道: “你是不是姓俞?” 俞惊尘似遵医嘱,尚未敢遽然起床,只在枕上颔首,向柳东池暨柳还珠拱手说道: “在下俞惊尘,多谢柳大侠与柳姑娘见义相救的再造之恩!” 柳东池知道是葛心仁已将自己身份,对俞惊尘说明,乃温言笑道: “俞老弟不必多礼,我们之间,可能还有深厚渊源,我看你貌相神情,与苏州的‘天平隐士’俞长苍颇为相像……” 话犹未了,俞惊尘即接口说道: “俞长苍,正是先父名讳!” 柳东池闻言一惊,急急问道: “你……你……你父亲是……是……是何时?……以及怎样过世?他那一身深厚功力,不……不会是为仇家所害吧?” 俞惊尘的一双俊目之中,泪光又见涌现,他忍了一下,伸手拭去泪渍,缓缓答道: “先父是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先中‘天蝎尼姑’所施剧毒,然后又遭‘天蝎秀才’,率七名手下凶人,无耻暗袭,先父力断三凶,又断了‘天蝎秀才’一臂,但蝎毒已发,因用力过度,真气大耗,封不住通心血脉,终告不幸,而我全家大小,在群凶惨事杀戮下,也只逃出我一个人了!” 柳东池也听得泪光连转,几乎垂泪,但他克服能力,自较俞惊尘为强,钢牙一挫,化悲痛于愤怒地,朗声说道: “记得仇人是谁就好,孩子,且振作一些,既在湖滨巧遇,捡回了一条小命,显然是天意不绝俞后人,我柳东池誓竭全力,在三年之内,把你造就成,足寻‘天蝎尼姑’暨‘天蝎秀才’报仇雪恨的秀出英杰……” 说至此处,脸儿一偏,向葛心仁问道: “葛大哥,这娃儿如今应该可以离枕起坐了吧?我想立刻为他以‘龙虎真气’,助冲‘生死玄关’!” “可以,可以,我只是因他伤毒初愈,督任新通,才命俞老弟,尽量静卧休息,其实,若有必要,他早就可以下床行动的了!” 俞惊尘家学渊源,对内家修为,早窥门径,一听柳东池要用“龙虎真气”,帮助自己冲破“生死玄关”,遂盘膝阖目,异常乖巧地,先把本身真气调匀,再准备接受外来助力,柳东池见俞惊尘自己盘膝端坐,自调真气,遂暂时不去理他,竟从怀中取出“万博黄狼”皇甫通替“血神宫”宫主冷飞琼所送来内贮“响尾蛇沙龙胆”、“七寸飞龙胆”、“丸毒蓝龙胆”的黄色玉瓶和紫色玉瓶,把瓶塞拔掉,向葛心仁含笑叫道: “葛大哥恕小弟弄狡猾,请把尊口张开,我要请你吃一点希罕东西!” 两只玉瓶的瓶塞才去,葛心仁已在面逞诧色地,用鼻连嗅! 但这所谓“三龙胆”,全是稀世罕有,任凭葛心仁身是神医,善识百草,也无法仅凭一点气味,便能嗅出个所以然来! 等听得柳东池要自己张口,虽觉事有蹊跷,因彼此交情太厚,仍毫不迟疑的如言照作。 他的嘴儿才张,雨线胆汁所化的绿色飞泉,已分从黄玉瓶和紫玉瓶射出,投向葛心仁的口内。 苦味一尝,葛心仁便告心头雪亮,不禁有“感激”与“可惜”等两种情绪,立自心头涌起! 但不管他有何感触?“三龙胆汁”已化泉飞射,若一闭口发话,或稍加避让,便定然糟蹋了这绝无仅有的天材地宝! 柳东池在转瞬之间,方用内力把瓶中胆汁,全部逼射入葛心仁的口中,哈哈一笑,扬眉叫道: “葛大哥,这就是血神宫主,冷飞琼派人献为医礼的‘三龙胆汁’,大哥既已服下,再用你珍藏‘太湖’泉眼的‘仙乳灵浆’洗润双目,大概便可复明,重见这万劫江湖,和花花世界的了。” 葛心仁满面矜惜神色,方自长叹一声,柳东池又含笑叫道: “大哥不必多话,快去修为自疗,莫要糟蹋药力,我也要帮助俞老弟,冲破‘生死玄关’,彼此都不惊扰等事后再复细叙衷肠,静室暂借,从此闭关,二丫头也替我在门外护法!”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暗凝功力,使右掌灼热,并色呈赤。 红的,按向俞惊尘的头顶“百汇”灵穴。 好个“七海游龙”居然对“无愁小居”主人,鹊巢鸠占地,下了逐客之令! 葛心仁一苦笑,果然不再多言,转身与柳还珠一同走出静室。 柳还珠边行边自嫣然笑道: “葛老人家,‘三龙胆’是希世罕有的目科和伤科圣药,难……难道你竟不需用么?” 葛心仁叹道: “贤侄女那里知道,我隐居‘太湖’,不问世事之举,便在尽屏百务,悉心调治双目,年来颇有绩效,跟前已可隐约觉出有光影晃动,这等情况下,只消‘三龙胆’中任何一粒,已可重睹天日,岂不把另外两粒希世难觅,好处无穷的至宝奇珍,平白糟蹋了么?” 柳还珠“哦”了一声笑道: “原来如此,但葛伯父多服两粒罕世奇珍,应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定必目力奇强,从此可以透视云雾!” 葛心仁摇头道: “一来,‘三龙胆’除了疗伤明目以外,祛毒之力尤强,多余的两粒,若能移赠俞惊尘,在他将来去寻全身是毒的‘天蝎双凶’报仇雪恨时,岂非大有助力?……” 柳还珠微一笑接口说道: “这到并不一定,俞惊尘应该刻苦用功,发奋图强,自力雪耻才对,若是一味靠奇缘巧遇天材地宝来帮助报仇,似乎也不是人子之道?” 葛心仁闻言,暗赞柳还珠颇有胸襟,议论正确,长眉微轩又道: “二来,这‘三龙胆’药性太凉,纵要全数服用,最好三天一粒,才可消受!今日幸亏是我,倘若是别人,你二叔极可能弄巧成拙,他这‘霸王请客’,多半会变成‘阎王请客’要了我这条老命儿呢!” 柳还珠失笑道: “我二叔看似粗豪,其实生平作事,决不鲁莽,他定因葛伯父是位盖世神医,否则决不会如此大胆!” 葛心仁苦笑一声道: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要去煎上一剂暖药,调和脏腑寒气,你二叔用‘龙虎真气’帮助俞惊尘冲破‘生死玄关’,不单极关重要,也需相当时间,我去煎药,并用灵泉洗眼,这里的护法重责,就交给你了。” 柳还珠见葛心仁要走,忽然想起一事,低声含笑叫道: “葛伯父,我有一事请教?” 葛心仁诧然止步,转过身来,柳环顾四周,然后娇笑问道: “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神君、所豢毒蝎,是否均把尾钩染成特殊色泽?” 葛心仁点头道: “由于他们四人,均有养蝎逐依序毒蝎尾钩,染成红、黄、蓝、白色泽,以资易于识别。” 柳还珠道: “除了‘天蝎四凶’,把所豢毒蝎尾钩,染成红、黄、蓝、白四色,另外还有没有善豢大群毒蝎,并把尾钩部位,都染成墨黑之人?” 葛心仁的风度神情,一向极为沉稳,如今听了柳还珠的问话,居然全身一震,失声说道: “贤侄女何有此问?你是在何处见过大群黑钩毒蝎?” 柳还珠笑道: “就在这峰脚之下,我用来藏放二叔‘游龙舟’的水洞之内!” 说完,便把对柳东池说过的那番话儿,又对葛心仁说了一遍。 葛心仁越听越觉双眉紧蹙,等到把话听完,方微一摇头,苦笑说道: “我也弄不清豢养黑钩毒蝎者,究是何人?但魔踪迭现,‘无怀小居’可能从此多事,我煎药洗眼,约需半个时辰,贤侄女独自在此坐镇,务须特别小心,不要出甚事儿才好。” 说完,便即转身匆匆走去。 柳还珠秀眉微蹙,心中暗忖,看葛心仁神情表现,似乎明明知道豢养黑钩毒蝎之人是谁?甚或与他颇有利害关系,不知为何竟不肯对自己明讲? 其实自己心中,也有隐情,因关系重大。抱愿太宏,连对最亲近的二叔柳东池,都未透露! 茫茫世劫,如火如荼。釜底抽薪,我入地狱…… 这位侠女,年龄虽轻,心胸却壮,从她远眺凝思的妙目之中,闪射极深沉、极美丽的智慧光彩!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在这半个时晨之内,“七海游龙”柳东池帮助俞惊尘行功冲破“生死玄关”的静室内外,毫无变故,可说是静如死水! 那位葛心仁果然在半何时辰才过之际,便又翩然踅来。 柳还珠闪动妙目,对他脸上细看,除了略觉神光焕发,并未觉得有何明显异样,遂含笑问道: “葛伯父,‘三龙胆’药力定已发作,又经灵泉洗眼,你老人家多年的失明视力,业告恢复了吧?” 葛心仁苦笑道: “那有如此容易?‘三龙胆’与‘仙乳灵泉’,虽是对症下药,但要想使我信盲双目复明,却最快也要在七日以后!” 第188章 敬而远之 他说话之间,突向柳还珠微微一舒左掌。 柳还珠目力极镜,立见瞽目葛心仁在左掌掌心部位,写了“目力已复”四个极小字迹。 她是玲珑剔透,冰雪聪明之人,一见葛心仁这等缜密神情,便猜出可能有甚强敌,正觊觎“无怀小居”,葛心仁才佯作目力未复,诱敌现身,或疏于防备,易加应付…… 柳还珠忖度之间,耳边又听得葛心仁所发,第三人无法与闻的“传音密语”说道: “贤侄女,我目力初复,强度未正常,你且仔细看看这‘无怀小居’入口处的青竹篱门之上,有无什么异常之物?” 柳还珠仔细一看,失声说道: “有,那竹筒门上,飘扬着一根不应有的黑线!” 葛心仁摇头道: “不会只有一根,最少也有两根,此处由我镇守,贤侄女请到篱门近处细看,两根黑线之间,约有多少距离?以及那线儿是属于全黑?抑或尾有金红色泽?” 柳还珠好奇心动,纵身驰向篱门,暗忖来敌究是何人? 怎会竟把葛心仁在“无怀小居”以外所布置的“迷踪天径”暨“六合微尘阵法”,视若无物,这等进退自如?…… 诧念未毕,又是一惊! 因她已到篱门之前,发现黑线果有两根,线头深入竹内,线身随风飘扬。 竹质紧密外面更有竹皮,非寻常木门可比,足见这植线入竹之人,具有极上乘的高明内家功力! 柳还珠对两根黑线之间的距离,以及线质色泽,仔细加以观察,便即驰返精舍。 她年岁虽轻,却极为胆大心细,来去之间,曾把功力聚于耳目,暗察周围,知道篱门上虽有奇异黑线,但这“无怀小居”,似乎未被外敌侵入。 葛心仁不等柳还珠开口,便向她问道: “贤侄女看清了么?据我推断,篱门上至少有两根黑线,线与线之间,约莫是几寸距离?” 柳还珠一面暗佩这位老人家的经验之深,见识之广,一面含笑答道: “葛伯父猜得不错,线有两根,是用内家上乘功力,把线头飞植入竹,我看得十分仔细,两线之间的距离,是六寸左右!” 葛心仁本是边自问话,边自变眉深蹙,满面生愁,如今听了线距六寸,似乎愁眉稍解,喃喃自语说道: “好,好,既有六日光阴,至少人隔千里,我可以躲过她了……” 柳还珠正听的一头雾水,葛心仁自语忽停,又向她问道: “贤侄女看清线是纯黑?抑或尾有金红色泽?……” “葛伯父这一回却猜错了,那线儿既非纯黑,也无金色,是由黑红两种线,合扭而成,但黑色稍重,红色稍轻,约莫是七黑三红而已。” 葛心仁听得好似感慨颇深地,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道: “一别多年,想不到‘玄阴铁线’之中,虽有三成线丝,却仍无半点金色?!” 柳还珠忍不住地问道: “来敌何人?怎么听来竟像是葛伯父的多年老友,那些极富神奇变化的‘迷踪天径’,和‘六合微尘阵法’,居然竟难他不倒?……” 葛心仁长叹一声,正待答话,精舍房门,忽告“呀”然而启。 两人回头看时,柳东池面带微笑,当门而立。 葛心仁喜道: “二弟的‘龙虎真气’,委实惊人,这快便大功告完成……” 柳东池接口笑道: “这娃儿本身禀赋,已是上佳,再得‘小还丹’暨大哥金针妙手之助,自然事半功倍!如今他正按我所传,把真气调匀,周行百穴,暂时还不宜惊扰,我们便在门外聊聊……” 说至此处,语音忽顿,把双目精光,盯在葛心仁的脸上,扬眉问道: “大哥,‘三龙胆’的功效如何?你用‘仙乳灵泉’,把双目洗过了么?” 葛心仁笑而不答,却指着柳东池须边的几粒汗珠,缓缓说道: “二弟,你须边有汗,可见劳心劳力的辛苦程度,我命僮儿就在这室外摆酒,大家歇息歇息,饮几杯吧!” 柳东池满面惊喜神色地,抢前一步,手把葛心仁的双肩,失声叫道: “大……大哥,你……你已经看得见了?……” 葛心仁微微一笑,立即呼唤僮儿,在室外陈设椅几,准备酒菜。 柳还珠却向柳东池道: “二叔,葛伯父虽然目力初复,但‘无怀小居’之中,也发现怪事,被人侵入了呢!” 柳东池闻言一惊眉峰微聚地,立向葛心仁注目问道: “大哥,来敌是谁。‘迷踪天径’,和‘六合微尘阵法’,居然都拦他不住么?” 葛心仁苦笑道: “这两种奇门遁甲之术,我原是从对方处学来,江头难卖水,孔门莫论文,纵把‘青龙偃月大刀’耍得再好,又那里难得住关夫子呢?” 柳东池脸色大变,“呀”了一声道: “是诸……” 一个“诸”字才出,葛心仁便瞥了柳还珠一眼,截断柳东池的话头,苦笑道: “二弟猜得不错,当今天下武林人物中,再凶再狠的恶煞魔头,我都敢惹,就是不愿惹她,命中磨蝎,避之始吉,我想与二弟立即走趟青海积石山吧!” 柳东池点头道: “这位魔头既来,自愿躲她为妙但不知她是否仍按昔年规矩,以‘黑煞勾魂线’,照例规定时日?” 葛心仁伸手一指道: “有,黑煞线现在篱门,两线之间,距离六寸,也就是给了我六天准备时日。” 柳东池道: “既有六日光阴,至少也可避她在千里之外,小弟极愿奉陪大哥,立刻起程,但既对俞惊尘有意成全,总得传授他一些……” 话犹未了,葛心仁便接口道: “我想以三日工夫,对俞惊尘悉心传授,然后便由还珠贤侄女陪他在此,自行苦练,等待我们回来,因那魔头,从不对后辈出手,更极爱根骨灵秀的年轻人,他们不单无险,反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柳东池笑道: “大哥如此安排,当然极好,但俞惊尘虽必听命,我这刁蛮侄女,却……” 他这句怀疑柳还珠未必听话之语,尚未说完,柳还珠便娇笑接口说道: “二叔,你猜错了,我在这风光明媚的‘太湖’之滨,锻炼‘错骨分筋手法’多好,才不愿意跋涉万里,到那山穷水恶的青海去呢!” 柳东池道: “二丫头的批评不对,边疆景色,并不穷恶,反颇雄伟……” 柳还珠嫣然接道: “穷恶也好,雄伟也罢,我不喜欢,总可以吧?我只喜欢水,不喜欢山,这‘太湖’的三万六千顷云色波光,够多美妙,何况我还更喜欢葛伯父那七十二式‘错骨分筋手’呢!” 葛心仁失笑道: “贤侄女不必绕着弯子,拿话扣我,我说过必传,图解也早就画好,贤侄女拿去看看,以你资质,多半一看就会,万一有甚不懂之处,乘这三日光阴,向我尽量发问便了。” 说完,便自袖中取出一本绢册,向柳还珠含笑递去。 柳还珠见自己梦想多年,威力无边的一套武林绝艺,果蒙葛心仁慨然相授,不禁喜得打跌地,躬身接过。 葛心仁笑道: “这七十三式手法,有一贯脉络,易学难精,必须多次反复实用,方能体会深微,发挥最大威力……哦,我想起了,贤侄女家传绝技‘东海雕翻手’,与此颇有异曲同功之妙,可以彼此参照研练,或许更有大成,你……你练过‘鹰爪力’吧?” 柳还珠道: “练过,想学‘东海雕翻手’非先把‘鹰爪力’练到相当火候,根本无法施展!” 葛心仁点头道: “内力够劲,才是根本,贤侄女以‘错骨分筋手’与‘东海雕翻手’,两者合参,成就必大,也可为武林放一异彩的了!” 柳还珠娇笑道: “因为‘东海雕翻手’,有震有抓,故而我除了‘鹰爪力’外,还九夏三冬的苦练过‘大摔碑手’!” 葛心仁欣然道: “那更好,‘鹰爪力’用助‘分筋’,‘大摔碑手’用助‘错骨’,均为基本功夫,看来我与你二叔青海归来,你定已把这七十二式‘错骨分筋手’,练得熟练异常,可以发挥出绝大威力!” 在葛心仁发话之时,柳东池双眉微蹙,似在想甚心事? 葛心仁发现后,诧声问道: “二弟,你在想些什么?” 柳东池虎目一翻,神速电闪答道: “大哥若是无需摒挡,我想我们便立刻前往‘青海积石山’的‘血神宫’,向‘血神宫主’冷飞琼问疾施医……” 葛心仁不等柳东池往下再说,便截断了他的话头,愕然问道: “二弟,我们不是拟定,以三日光阴,对俞惊尘加以传授……” 柳东池也照样截断葛心仁的话头,微轩双眉,接口笑道: “我方才仔细思忖,俞惊尘督任二脉已通,生死玄关已破,只要把他家传绝学‘天罡六大剑式’练好,年轻一辈中,已罕敌手,甚至可以与一流顶尖人物,略作颉顽!至于进一步打磨精致的细腻工夫,则等我们青海归后,再悉心栽培,此时倘若一下传授太多,恐他喜而忘形,贪多误事,反而会道心大乱!” 葛心仁静听柳东池把话说完,颇以为然地点头含笑道: “二弟这种想法,极有道理……” 柳东池接道: “大哥既然同意,我们立刻便走,那魔头已到‘太湖’‘黑煞勾魂线’又现篱门,对大哥关系,委实太大,我们早点西行,离她越远越好!” 第189章 貌美道姑 葛心仁表面上谈笑自若。其实富有江湖经验的细心人,已可看出他眉宇之间,有种强自遮掩,但仍时常流露的忧虑神色! 柳东池话一讲完,葛心仁便满面苦笑地,长叹一声说道: “二弟既如此替我担忧,我们便索性小心一点,不必由‘无怀小居’正面出庄,改走后山小径,来个不露丝毫风声的金蝉脱壳,岂不更为稳妥?” 柳东池连连点头,偏过脸来,向柳还珠看了一眼,含笑说道: “二丫头,最少半年以内,你可以自由自在,没有管头,但绝不许轻离这‘无怀小居’宛如野马脱缰,闯甚大祸!‘天罡六大剑式’图解,我已交还俞惊尘,你告诉他,这是他父亲‘天平隐士’俞长苍的毕生心血结晶,综各派剑法大成,但能悉心苦练,得其精髓,自然能天下无敌了!” 柳还珠一改平日对二叔的刁蛮娇憨神情,连连点头,慎重记下。 葛心仁也向柳还珠笑道: “贤侄女,六日后,可能有个非‘迷踪天径’,暨‘六合微尘阵法’,所能阻挡的绝美黑衣道姑,闯进‘无怀小居’……” 柳还珠自作聪明问道: “是否就是那‘黑煞勾魂丝’的主人……” 柳东池叱道: “二丫头不许自作聪明,此人厉害非凡,但生平决不向后辈出手,也决不肯放过知道她底细来历之人。对付她的秘诀是……” 柳还珠秀眉双挑,一声娇笑,妙目中微闪神光,接口叫道: “二叔,我是有名的鬼灵精,我偏要自作聪明,猜一猜看!二叔所说的对付那黑衣道姑秘诀,是不是大智若愚,不卑不亢?” 葛心仁失声赞道: “贤侄女真是玲珑剔透,冰雪聪明,你与俞惊尘根骨之佳,委实罕见,祥鳞威风,仙露明珠……” 柳还珠娇笑道: “葛伯父不要再夸赞我了,我自知大器难成,却颇有小鬼聪明,我曾尽量设法,讨那黑衣道姑喜欢,以期既保全这‘无怀小居’,或许并可获得些意想不到的特别好处?!” 柳东池笑骂道: “对,就看你够不够鬼灵精,能不能讨那黑衣道姑喜欢?此人或恨或爱,均走极端,若能获得她的压箱底儿真传,包你一生受用不尽……” 语音至此一顿,脸上神色,突转郑重地,沉声继续说道: “但万一你画虎不成,弄巧成拙,也只好自作自受,你二叔对那黑衣道姑,相当头痛,也不便招惹,我无法包庇你了!” 柳还珠笑道: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如形,闯荡江湖,当然应该自己负责,倘若老是倚赖二叔包庇,侄女那一年才能长成人呢?……” 柳东池“哈哈”大笑,向柳还珠一挑拇指,点头说道: “好,有志气,江湖百险须当闯,艰危历尽自成人!大哥,我们从后山秘道,去往青海积石山去吧,二丫头的心胸志气,比你我当初的这等年龄,强得多呢!” 葛心仁身是神医,精于“望、闻、问、切”,自通风鉴,他此时目力已复,对柳还珠脸上,仔细盯了几眼,便点头含笑,叫来“无怀小居”中几名仆役药童,告知自已有事外出,最快也要半年左右方回,此间一切,悉由柳还珠主持指挥。 嘱咐完毕,便与柳东池二人,相偕由后山秘径,离开太湖隐居,赶赴青海。 柳东池一面陪同葛心仁举步,一面想起适才主事,含笑问道: “大哥昔年目光未瞽之前,便有神医而兼神相之誉,如今幸喜复明,适才曾对柳还珠仔细端详,可看出此女休咎,我总觉得我这位二侄女志气高超,聪明绝顶福泽相当厚呢!” 葛心仁摇头道: “二弟前两句!‘志气高超,聪明绝顶’说得丝毫不错,但第三句却不太对,还珠贤侄女不是福泽中人,她是经常把福泽惠众,使人在福中,已居福外的标准侠义中人,并还命中注定,有次难以避免的大大劫数!” 柳东池素悉葛心仁一向神相无差,闻言之下,不禁惊得止了脚步…… 葛心仁摇头笑道: “二弟暂莫担忧,还珠贤侄女目前喜气腾眉,诸凡得意,我所说的这场大劫,约莫要应在十年之后!” “十年”,在江湖人物来说,是段足以安排一切的充裕光阴,使柳东池听得透了一口长气! 葛心仁正色道: “二弟不要以为有‘十年’光阴,为还珠贤侄女仔细防范,定可帮助她度此灾厄,殊不知她虽然煞中带吉,五行有救,但所谓‘救星’却决不会属于你我,似乎是阴人……” 柳东池皱眉道: “大哥看得出么?她的‘救星’,究竟是谁?” 葛心仁笑道: “风鉴之术,不过凭藉经验,从眉眼口鼻等各种特异之处,略卜休咎,怎能无微不察的到达神仙地步?但我虽看不出,却猜得出,还珠贤侄女的‘救星’,就是她那颗经常分己福惠众的‘伟大侠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种因得果,如影随形’,我们此身既许江湖,便莫关凶吉,只问其当不当为,这也正是古圣贤‘不为圣贤,便为禽兽,不问收获,但问耕耘’之训了!” 柳东池听得连连点头,胸中浩然之气一沛,也就把关怀柳还珠祸福之事丢开,陪同葛心仁西行,共作万里长游。 两位老人一走,柳还珠自然把一颗芳心,全部关注到俞惊尘的身上。 男女之间,缘份天定,柳还珠在太湖之滨,发现俞惊尘全身浴血,只剩奄奄一息之际,尚觉此子眉宇间英气勃然,如今俞惊尘神定气足,人似玉树临风,当然更使柳还珠,对他更添了几分爱意! 俞惊尘方面,则既惊柳还珠容光绝代,性情温婉宜人,更知自己性命是她所救,衔恩慕艳之下,口中虽无什么誓海盟山的甜言蜜语,但心中早已把柳还珠看做情不容辜,恩不容负的知心爱侣。 俞惊尘身上的重伤、奇毒,早经痊愈祛除。 柳还珠只是陪他“凝链”由于多服灵药,暨特殊助益,打通任督二脉,冲破生死玄关,所急遽生出的特强真气内力。 除此之外,柳还珠深知他家传“天罡六大剑式”,威力无边,是当世武林的绝艺之一,关系极为重要,遂以身喂招,一式一式地,陪同俞惊尘细心研练! 俞惊尘对于葛心仁、柳东池、柳还珠等,探衔一天二地之恩,对天蝎尼姑、暨天蝎秀才,深衔三江四海之仇,他知道自己未来既报仇再报恩的责任太以钜大,所经风险,亦必极多,非于此时把握机会,炼成一身绝艺不可…… 于是,在柳还珠循循善诱,蜜意陪伴之下,俞惊尘简直废寝忘食,把整个天姿,毅力,都悉数投入自己的家传绝艺“天罡六式”。 一日、两日、三日……六日。 常人六年之内,无人达到的境界,俞惊尘居然半恃灵药之力,半恃天姿之好,再加上丝毫不懈的刻苦用功,有了超过精熟妙悟! 柳还珠看得意中人如此颖悟,如此上进,自更芳心可可,越发柔情似水蜜意如云。 那曾经钉在“无怀小居”竹门上的“黑煞勾魂丝”呢,它不是表示要在六日之内,来寻葛心仁生事的么? 说着,这六日之间,“无怀小居”中,平静如水,决没有发生过半点事故! 但常言道:“好景不常”,又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就在第六日的傍晚,俞惊尘与柳还珠在“无怀小居”门前,携手俯览“太湖”,欣赏余霞焕彩,闪耀金波的无边黄昏妙景之际,陡然间,柳还珠全身一震! 她的发髻之上,多了一根与头发同样色泽,也差不多精细的“黑煞勾魂丝”,俞惊尘虽看不出来,但因两人是柔情蜜意地手儿相携,却觉得她这突然一震! 俞惊尘“咦”了一声道: “还珠,你怎么了?是衣服穿得太少,受了凉么?” 柳还珠的妙目之中,有惜别伤离的泪光微闪,但她尚能竭力控制,不会明确流露地,嫣然一笑,目注俞惊尘,点头说道: “我是有点冷了,俞大哥请去替我取件披风,我还想看看这虽然极绚烂美丽,但却一晃即逝,会变无限凄凉的黄昏暮景!” 男女相悦之际,谁都爱替对方做事,俞惊尘闻言下,自然如奉纶音,转身就走。 但他那里知道,他这一走,会走起多少波涛,和掀多少血腥屠杀,情海巨变! 俞惊尘的白衣背影才杳,柳还珠的面前,立告又闪黑影。 这黑影来得太快,太轻,像一抹电,一阵风,但却决未带有半丝声息。 这是个黑衣人,也就是葛心仁与柳东池,一再叮嘱柳还珠,务须严密注意的黑衣道姑。 年龄,看不出,肤色的润滑,像三十来岁,气度的沉稳,像四十来岁,但仿拂也比二十来的女人,来得美艳,比五十来岁的女人,来得世故老练! 柳还珠见了这黑衣道姑,却一点不惊,只是躬身一礼道: “我算计着您该来了,但葛心仁老人家已……” 黑衣道姑脸上神情,异常淡漠地,“哼”了一声,接口说道: “我早就料到他必会设法躲我……” 柳还珠道: “葛老人家是与我二叔同赴‘青海’,应人之请,疗治疾病,他的久盲双目,也告复明……” 第190章 阵法边缘 黑衣道姑的脸上,微现惊奇神色,目注柳还珠,讶声问道: “盲目业已复明?他……他……,他是获得特别希世机缘?还是倚靠他自己的歧黄医技?” “一样一半,葛老人家隐居在此之意,本就是用太湖灵泉,清洗调摄双目,恰好又由青海送来了‘三龙胆’,作为聘医厚礼……” 黑衣道姑失声道: “‘三龙胆’?是不是‘七寸飞龙胆’、‘九毒蓝龙胆’,和‘响尾沙龙胆’?” 柳还珠点头道: “大师猜得不错!” 黑衣道姑沉吟道: “三龙胆十分难得,是希世珍奇,价值在万金以上,谁舍得以这厚聘礼延医,咦……你刚才说葛心仁与你二叔,是去‘青海’?……” 柳还珠颔首道: “六日之前,便已动身,少说点也去了千余里了。” 黑衣道姑苦笑道: “你放心,我并不想追他,否则,何不早来?他们既去‘青海’,则以厚礼延医的病人,莫非竟是‘积石山’的‘血神宫主’冷飞琼么?” 柳还珠知晓,这黑衣道姑隔距千里,迫已不及,遂佯作忽然想起答道: “对,对,正是什么号称富甲边陲的‘血神宫主’!” 黑衣道姑双眉略蹙,微一沉思,目中电闪寒光,望着柳还珠道: “你呢?你决定没有?是不是随我三年,立刻就跟我走?” 柳还珠适才还对俞惊尘柔情如水,此刻却毫不考虑地,毅然答道: “希世机缘,怎可放弃?我早就作了跟随大师决定!” 黑衣道姑脸上,露出一片慰然微笑,立即转身,往峰下走去。 柳还珠回望“无怀小居”一眼,钢牙暗咬,也丝毫未曾耽搁的,立即追随黑衣道姑,手中却抛落了早就备好书就,并折叠妥当的一张薛涛笺纸。 片刻过后,俞惊尘取了披风走来,却不见柳还珠的踪影! “还珠……还珠……” 连叫数声,未闻答应,俞惊尘才目光细扫四外,才看见阶前落叶之上折叠的薛涛笺纸。 拾起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俞大哥,我有急事暂离,归期难定,约莫在廿日左右,你要好好用功,不许懈怠,若没有理想进度,我会罚你!” 末后,则署了“还珠”两个簪花小字。 根据黑衣道姑适才之言,分明柳还珠要随她三年,柳还珠为何却对俞惊尘留言,说是归期约在廿日左右? 这是柳还珠的狡狯,因三年之期太长,恐使俞惊尘难耐相思,误了上进,不如弄个含含糊糊的廿日左右,反可激励他朝夕不懈,好好下点工夫,锻炼他家传剑法绝艺! 果然,那张恭涛笺,虽然带给俞惊尘莫大猜疑,却也给了他莫大信心! 所谓“莫大猜疑”,是俞惊尘弄不懂柳还珠究竟是为了何事暂离,这件事儿甚至于匆迫得要她立刻动身,竟来不及与自己一面而别?…… 所谓“莫大信心”,则是俞惊尘深信柳还珠不会失诺,定于二十日左右,翩然回转! 男女刚刚相爱之时,最为甜蜜,连一分一秒的分离,都不愿有,何况是二十晨昏? 故而,在这二十天中,俞惊尘委实望穿秋水,尽相思,但他也下尽苦功,朝夕弗懈! 因为他若未到达,甚或超越一种理想进度、柳还珠归来定必嘲笑,或嗔怒轻视俞惊尘只重儿女情,不振英雄气,没有上进之心,和独立自主能力!…… 更何况,他血海深仇在身,俞惊尘十分明白,天蝎尼姑和天蝎秀才,艺臻化境、凶毒无论,俞一氏,只剩了自己这条根,身上所担负的责任艰难,委实重如山岳,那里容他丝毫懈怠? 于是,一日复一日,日日练武技! 一夜复一夜,夜夜练绝学! 二十天过去了,英雄磨练得沉着不少,英雄技也练得精进许多,但儿女情却…… 当然,俞惊尘在儿女情方面,像他的名儿一样,是一片空白! 柳还珠失诺了,她不曾在二十日左右回来。 俞惊尘失望之下,改了盼望之期,也就是缩短了盼望之期,他以为柳还珠必系因要事耽误,正在匆匆赶回,不是于今夜与自己共诉相思,便是明晨会对自己考问别来进境! 为了期能给柳还珠一份惊喜,为了获得意中人点头微笑的嫣然嘉许,俞惊尘用功得更勤勉了,已从朝夕弗懈,变为片刻弗解! 功夫虽然大进,情绪却饱受折磨! 今夜……今夜是所望成空! 明日……明日仍伊人杳杳!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苦心盼明日,绝艺未蹉跎! 俞惊尘家传的“天罡六式”的一切精微变化,均已熟练,但他已望眼欲穿地,望过了六十个“明日”! 六十个“明日”,加上原来的二十日约期,俞惊尘苦等柳还珠,差不多快等了三个月了! 常言道皇天不负苦心人,这日黄昏,终于被他等来! 来的不是他最爱好,最相思的柳还珠,而是俞惊尘最厌恶,最痛恨的蝎子! 在苏州的“天平山”麓,俞惊尘椿萱在堂,生活优裕,有着极幸福的家庭,就在看见几双蝎子之后,便父母双亡,家庭破碎! 如今,他在这太湖湖中“无怀小居”之中,居然又看见了所最厌恶、最痛恨的蝎子! 蝎子,盛产于北方,南方也不是没有,但像俞惊尘所看到的这种,却属极为罕见! 它,出现在曾经植有“黑煞勾魂丝”的“无怀小居”的竹扉之上。 除了吐纳,练剑以外,俞惊尘每日必有两次,会走出竹扉,痴望峰下,等待柳还珠归来的翩然倩影。 一次是清晨,一次是黄昏。…… 暮霭微烘处,炊烟半瞑中,湖光长曳白,塔影半留红,黄昏,本是一天之中最易怀人的时光,俞惊尘也不例外,他在做完一遍吐纳内功,练完一套“天罡六式”后,便满腹相思,准备出门望“柳”。 对他说来,此处不是“无怀小居”,而是“有怀小居”,所怀有二,一是怀仇、一是怀人,“仇”自然是恨比天高的杀家之仇,“人”则是情比海深的柳还珠! 距离竹扉,有数尺,俞惊尘便倏然止步,全身毛发,都在一刹那间,寒森森的竖了起来! 竹扉之上,有只蝎子! 俞惊尘这样怕蝎子么? 那倒不是,但这只蝎子特别! 状若琵琶,身长七寸,在形态上说,不过比普通蝎子,大了一点,所谓“特别”之处,是指它的尾钩! 蝎子,又名护背虫,一钩坚挺,倒卷护背,这只蝎子,也是如此,但尾钩色泽,却异于全峰酱紫,变成雪白! 白钩蝎子,世人少见,俞惊尘却曾见过。 血仇在念,记忆自深,三个月前,俞惊尘便在苏州“天平山”的家中,发现一只蓝钩毒蝎和一只白钩毒蝎,一场令他切齿难忘的血腥屠杀,便随之而起! 曾几何时,居然又发现这白钩毒蝎,俞惊尘不禁胸中血气狂翻,一把无名之火,不禁直冲头顶! “呼”! 他出手了,隔空吐劲,向那白钩毒蝎,便相距数尺的一掌遥击! 督任二脉已通,生死玄关已破,加上服食不少“小还丹”,“七宝金丹”,“太乙玉液”,“天香洗髓液”等希世圣药,再加上发奋图强旦夕不休的刻苦锻炼,以及先天优异的上乘根骨,俞惊尘此时功力,岂是等闲,已可与当代武林中一流高手,互相抗拮。 “扑,砰!” 掌风到处,白钩蝎先被“扑”然压爆,连“无怀小居”的那两扇青竹扉门,也被“砰”然震碎! 俞惊尘见自己仇火煎心,一时失手,把葛心仁“无怀小居”的门扉毁损,不禁剑眉一蹙,心生愧念! 但他愧念虽生,两道充满仇火,奇亮如电的炯炯眼神,却决未放过丝毫隐微地,细察四外! 因经过柳还珠的相告,俞自己知道“天蝎四凶”,为了区分起见,把每人所豢毒蝎的尾钩色泽,漂成“红黄蓝白”。 依序排列,白钩毒蝎正是两名杀家血仇之一的“天蝎秀才”所豢! “天蝎四凶”中,数这“天蝎秀才”性情最为褊狭,手段最为凶狠,自己既杀白钩毒蝎,则这一代凶人,必将盛怒出面。…… 谁知理虽如此,事实不然,俞惊尘极为仔细的目光四扫之下,竟未发现丝毫敌踪? 俞惊尘先是奇诧,忽又恍然顿悟,想出了自以为是的所以然来! 他认为葛心仁所布的“六合微尘阵”,暨“迷踪天径”,虽然挡不住虫,却挡得住人,那“天蝎秀才”如今多半是人在阵外? 俞惊尘正这等猜测,四周雾影渐起,并越来越浓,果是有人触动阵法,生出妙用模样。 俞惊尘见状,双眉一剔,手横长剑,一闪身形,便纵出“无怀小居”。 常言道“初生之犊,不怕猛虎”,他是仇火煎心,想寻找“天蝎秀才”,一泄杀家血仇! 其实俞惊尘如今成就虽高,火候不够,睦若遇上“天蝎秀才”那等物级凶邪,多半难遂报仇之愿,反而仇上加仇,连本身也遭受伤损,甚至会丧失性命! “六合微尘阵”法,幕盖范围甚广,俞惊尘到了阵法边缘之际,浓雾之中,果现人影! 他曾获柳还珠传授,懂得门户变化,深知倚仗阵法妙用,阵外之人。看不见阵内情况,遂大着胆儿,悄然接近,想看看阵外人影,是不是心目中想搏杀泄恨的“天蝎秀才”。 第191章 自砸招牌 距离既近,看清形容,来人是个身着白色劲装,胸前有显形图案的精壮汉子,虽非“天蝎秀才”本人,却与三月前“天蝎秀才”所率进攻“天平山”自己家园的七名凶徒,同一打扮! 俞惊尘钢牙暗咬,暂耐仇火,故意在雾影中,咳嗽一声! 说也奇妙,两人虽仅隔数尺,俞惊尘能看清阵外之人形容,阵外白衣汉却连俞惊尘的人影都瞧不见,跟前只是白茫茫的一围浓雾! 一闻雾影中有人咳嗽,这白衣壮汉便赶紧抱拳恭身,陪笑说道: “请教,可是‘瞽目天医’葛老前辈!” 俞惊尘“哼”了一声,冷冷答道: “葛大神医隐居避世,已厌江湖,不见任何俗客……” 白衣壮汉急急接道: “敝上不是寻常江湖俗客,因有急病求医,不惜任何重谢,务恳尊驾转请大神医,一施仁心妙手!” 俞惊尘闻得“天蝎秀才”居然有了急病不禁心中一动,故意问道: “尊上何人?” 白衣壮汉立即肃立躬身,一抱双拳,恭恭敬敬的壮容答道: “敝上复姓欧阳,单名-个纶宇!” 俞惊尘道: “原来是‘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秀才’,生了什么病呢?” 白衣壮汉道: “是中了蝎毒?” 这是一句极端出于意料之外的答话,使俞惊尘听得几乎难以置信。 他先是气愕,后是一哂,仍在雾影中向那白衣壮汉,冷然说道: “欧阳纶号称‘天蝎秀才’,被推为‘天蝎四凶’之一,生平精于调养各种毒蝎,他会中了毒蝎,岂不是天大笑话?” 白衣壮汉貌相虽颇凶狞,但在这“无怀小居”之前,因上命所遣,有求于人,却不得不神色恭顺,下气吞声,陪着笑脸说道: “俗谚有云:‘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又道是‘善射者,每伤于矢’,恰好正为敝上误中蝎毒之事写照!” 俞惊尘道: “他是养蝎名家,难道竟不能自解蝎毒么?” 白衣壮汉苦笑道: “敝上当然另存苦衷,不然也不会烦渎葛大神医的久隐法驾!” 俞惊尘暗忖倘真如此,倒是自己先杀“天蝎秀才”欧阳纶的报仇良机,遂又问道: “欧阳纶人在何处?” 白衣壮汉道: “病卧峰下舟中,因知葛大神医久隐灵山,不问世事,未敢冒昧登门,才特遣在下先容,倘葛大神医允旅妙手,敝上必不惜任何重酬,并立即亲自登峰……” 俞惊尘接口道: “不必了,我代葛大神医答允此事,也不必欧阳纶亲自登门,今夜子正,自会遣人下峰,取送解毒药物!” 白衣壮汉闻言大喜,连连抱拳躬身,表示感谢之意! 俞惊尘忽又问道: “尊驾是否曾对我‘无怀小居’之中,放进一只白钩毒蝎?” 白衣壮汉闻言,顿时惶恐万分地,以一种尴尬神色,拱手答道: “尊驾原谅,那是在下为神奇阵法所阻,难以入庄,万般无奈,才放蝎引人,如今我立即放回就是了。” 语音才顿,便欲撮唇作啸,召回那只极为罕见的白钩毒蝎。 “不必再多事了,那只白钩毒蝎,擅入‘无怀小居’,蝎已被我杀掉……” 白衣壮汉听得眉峰紧皱,为之一怔,俞惊尘便又接口说道: “不过这样也好,我恰好可用蝎尸炼药,对‘天蝎秀才’歇阳纶,来个以毒攻毒!” 白衣壮汉虽觉话不顺耳,因知主人情性极怪,也不敢多问,只是抱拳说道: “在下遵命,务望葛大神医的惠临,敝上在峰下舟中候驾,所乘是艘江湖中极负盛名的‘天蝎白舟’,一看便知,不会认错!” 俞惊尘冷笑道: “放心,葛大神医不可能亲自下蜂,但时届子正,定会遣人送药,为欧阳纶疗祛蝎毒就是。” 白衣壮汉不敢多言,向雾影中恭施一礼,便自转身走去。 “六合微尘阵”十分奇妙,对方一退去,失了感应,雾影便渐渐淡了起来。 但俞惊尘的一颗心儿,却“卜托”“卜托”的不住腾腾乱跳! 也难怪他会紧张,事情也委实太巧,俞惊尘刚把家传绝艺,独下苦功,练得有点火候,杀家大仇之一“天蝎秀才”欧阳纶便神差鬼使地自动送上门来,怎不令他血气翻腾,惊喜交集! 喜的是想不到这么快便能亲手歼仇,用不到海角寻踪,天涯跋涉! 惊的是对方乃当代一流凶人,自己功力火候,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是否其敌?会不会画虎不成,弄成一团大糟,反而连葛心仁这所“无怀小居”,也一齐断送! 葛心仁与柳东池,远去青海,自然归期尚早,但柳还珠若在,也好有个商量,免得自己心中忐忐忑忑的难于定计! 想到此处,不禁又钩起对柳还珠的满腹相思,加上此时雾影已消,俞惊尘遂向峰下注目。 但峰下被光接天,斜阳欲坠,那里会有柳还珠的窈窕人影,只看见一只雄伟船影! 那是一条白色的船,从高望下,既觉雄伟,则船必不小,桅杆顶端,还飘扬一面长旗,上有“欧阳”两个大字! 俞惊尘暗惊这位仇家“天蝎秀才”的气派不小,并深觉子正报仇之举,成功与否?虽难管,但必有一番凶险,却可断定! 惊虽惊,怕却不怕,初生之犊,尚不畏虎,何况俞惊尘仇火腾胸,更复绝艺新居。正想及锋而试! 他回到“无怀小居”之中,完成了两项细密准备动作。 第一种是要药,俞惊尘当然不会真想替“天蝎秀才”欧阳纶当真疗祛蝎毒,他是向葛心仁那位名叫“麟儿”的药僮,说尽好话,要来一粒色泽朱红,嗅来奇香,但却入口断肠的剧毒药丸。 第二种准备,是化装,因俞惊尘在遭遇杀家惨劫,曾与欧阳纶对过盘儿,生恐一被认出,大功难成,遂央求麟儿相助,用易容药物,把自己化装成一个三十来岁的脸色焦黄壮汉。 俞惊尘毫未隐瞒,把今夜的意欲所为,坦诚相告,并对麟儿说明,“天蝎秀才”欧阳纶凶残无伦,万一事败,可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希望麟儿与“无怀小居”中的几名待役,能在今夜子正以后,找个隐密之处,略事趋避,以防不测! 麟儿自幼追随葛心仁,学得十分老练沉稳,虽然年轻,却决不气盛,也不好事,闻言之下,点头笑道: “俞大哥放心,‘无怀小居’外有‘迷踪天径’暨‘六合微尘阵’防护,我们再藏入‘小琅擐’秘洞,‘天蝎秀才’欧阳纶纵起凶心,也难加杀手!倒是俞大哥,单人独闯虎穴上他的‘天蝎白舟’,务须多加小心!” 俞惊尘轩眉道: “我明知今夜之行,难免凶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麟儿接口笑道: “我知道这是人子应尽之责,不然就要劝阻俞大哥的了!……哦,还有一件事呢,我要略加说明,‘天蝎秀才’欧阳纶,是双手血腥,满身孽债,人人可杀的极恶穷凶,否则,我也不敢把老人家的‘九毒赤龙丸’,为俞大哥偷了一粒了!” 俞惊尘拱手道: “多谢,多谢,葛老人家归后,若对此事,有所呵责,由我独自承当,请求处罚就是。” 麟儿知道俞惊尘将拚大敌,必将利用这有限时光,调调真气,凝凝内力,遂极为识趣,不多言,并不等子正,老早就与“无怀小居”的两名侍役,藏往最隐秘难寻的“小琅擐”洞穴之内。 俞惊尘一遍功行作罢,已近亥末,遂略为收拾,下峰而去。 才到峰脚,便见黄昏见过的白衣壮汉站在湖岸似有所待。 那只相当伟巨的“天蝎白舟”,则泊在离岸,两三丈处,舱中灯火辉煌,除了桅杆顶端,飘扬上书“欧阳”两字的白色长旗外,船头船尾,并各绘了一只蝎形图样,蝎身紫酱,尾钩则作白色。 俞惊尘身形才现,岸边肃立白衣壮汉的目光立注。 俞惊尘冷然道: “仍然是尊驾迎宾?” 白衣壮汉方自一怔,俞惊尘又复从鼻内冷“哼”一声,扬眉说道: “尊驾发怔则甚?护庄雾影虽浓,使你不曾见我形貌,但总应该听得出我的声音!” 那白衣壮汉此助已听出俞惊尘果然在“无怀小居”护庄雾影中,与自己答话之人,遂赶紧一抱双拳,躬身问道: “莫非葛大神医,便遣尊驾来此送药?” 俞惊尘一瞪眼道: “废话,若不送药,我来此则甚?但你先转告欧阳纶一声,葛大神医所索药礼甚高,他未必付得起呢?” 白衣壮汉尚未答话,那条“天蝎白舟”之上,突然有人哈哈一笑接道: “只要葛心仁名不虚传,当真能把我所中蝎毒,完全清除,他便索万两黄金,作为医礼或是更高昂的代价,我也立刻照付,毫不皱眉!” 俞惊尘一听便知此人声若豺狼,正是不共戴天深仇“天蝎秀才”欧阳纶的声音,却佯作不知,向那白衣壮汉问道: “这是何人,听他语气,竟似能代‘天蝎秀才’欧阳纶做主?” 白衣壮汉一抱双掌肃立答道: “说话之人,就是敝上。” 俞惊尘“哦”了一声,这才面对“天蝎白舟”朗声说道: “黄金易获,重礼难偿,欧阳先生是名震宇内,一言九鼎之人,要不要先问问重礼内容,万一彼此成交,你蝎毒虽祛,医礼却无法付出,则‘天蝎秀才’岂不自砸招牌么?” 第192章 漏网之鱼 船中的“天蝎秀才”欧阳纶,又是一阵狂笑,笑完说道: “说得有理,来人请登‘天蝎白船’,我们当面谈谈这桩生意。” 岸边白衣壮汉闻得主人这样说法,便向俞惊尘躬身伸手,作势肃容。 换在先前,这离岸三丈距离,真还难住俞惊尘,如今他督任二脉已通,生死玄关已破,那里还放在心上? 身形微微一闪,好似连腰都不曾扭,腿都不曾弯的,便贴波平射,万分轻妙地,飘然上了船头。 这份轻功的美妙利落程度,把那白衣壮汉,看得为之一怔! 连“天蝎白船”上的“天蝎秀才”欧阳纶也自看得失声赞道: “想不到‘瞽目天医’葛心仁门下,竟有如此身手的一位使者?” 俞惊尘钢牙暗咬,暂且把胸中高腾的仇火,往下压了一压!…… 这时,“天蝎白船”舱口的深垂珠帘,由两名髫龄美婢,伸手挑起。 俞惊尘毫不客气,也毫不疑惧地,举步进舱,直等走进舱门,才暗惊这“天蝎秀才”欧阳纶的气派委实极大! 舱中不单布置得堂皇富丽,美轮美奂的华逾王侯,并在主位与客座之间,放了四扇透光纱屏,屏上是当代名家所画的山水人物。 纱屏制作得极为考究精细,虽然透光,却不透明,使隔屏对座的主客二人,只可互见对方七分清晰,三分朦胧的身影而已。 主座上早已有人,面貌虽不真切,但约略上已可看出,是个白衣书生。 俞惊尘才入客座,先前所听过豺狼似的语音,便又响起说道: “我们虽隔纱屏,已算是面对面了,使者不必再吞吐其词,可以直陈所需,谈谈生意。” 俞惊尘深知对这等一流江湖凶人,越豪迈坦白越好,伸手取起几上香茗,呷了一口,侃然说道: “葛老人家要我传话,欧阳先生若在服药以后,剧毒得祛,便替他杀一个人!” “天蝎秀才”欧阳纶失笑道: “这算什么重酬,欧阳纶两手血腥,杀人如草,闯荡江湖以来,死在我手下的英雄好汉,少说点也当以千百计,要我杀一个人!这种医礼,未免嫌轻了吧?” 俞惊尘冷然道: “欧阳先生莫发狂言,不要轻于应诺,葛老人家要你杀的,显然绝非常人!” 欧阳纶笑道: “我当然知道,不是常人,但纵是身居九五的当今皇上老儿,欧阳纶也照样敢对他动动脑筋!” 俞惊尘道: “如此说来,这桩生意业是已成交的了?” 欧阳纶道: “条件我已允诺,但是否履行,却得看葛心仁的药物是否灵效而定?” 俞惊尘笑道: “‘神医妙药’虽不能使白骨生肉,却能令活人不死……” 欧阳纶道: “好,使者如今尽管直说葛心仁要我代他去杀的,究竟是什么人了?” 俞惊尘把语音放得极为低沉地,隔着纱屏,一字一字,向欧阳纶说道: “天……蝎……尼……姑……” 刚才,这位“天蝎秀才”还狂妄得夸称,连皇帝也都敢杀,但如今听了“天蝎尼姑”四字,却居然为之愕住?…… 俞惊尘轻音一笑道: “有胆九重刺天子,无能江海杀尼姑,欧阳先生感觉困难了吧?好在这桩生意,尚未着手进行……” “无能”二字,把位“天蝎秀才”欧阳纶刺激得断喝一声道: “把药拿来!” 俞惊尘一面探袋取药,一面仍以椰揄语气,侃笑问道: “欧阳先生敢杀,能杀,而肯为葛老人家杀死与你齐名当世,可能还比你更厉害一点的‘天蝎尼姑’?” 欧阳纶仿佛盛气已动,厉声答道: “各种毒蝎,一向以容易同类相残,要我杀‘天蝎尼姑’不难,但眼前无法办到,必须限个时日。” 俞惊尘自己把异香扑鼻的“九毒赤龙丸”,拈在手中,想了一想说道: “以百日为限如何?” 欧阳纶想了一想,点头答道: “好,就这么办,把药拿来,咦,你手中所持,像是药物中号称至毒的‘九毒赤龙丸’呢?” 俞惊尘既惊对方的见识之广,又觉得做作已够,遂把“九毒赤龙丸”,从纱屏风脚下隙缝递过,并含笑道: “欧阳先生的见识不错,但这‘九毒赤龙丸’中,加了九滴‘天香玉露’,和一些‘太已葆元散’,才可以毒攻毒,但欧阳先生若是胆惧,也就不必服食。” “哈哈……哈哈……” 欧阳纶一阵纵声狂笑,笑毕说道: “欧阳纶有胆如天,慢说这是‘瞽目天医’葛心仁专炼灵丹,便当真是粒入口断魂的穿肠毒药,我也照样把它吃下肚去!” 纱屏透光,可以看见欧阳纶当真拈了那粒“九毒赤龙丸”,放进口内! 腾腾……腾腾……腾腾…… 这是俞惊尘自己听得见自己的剧烈心跳! 他不是怕,是不知道药灵不灵?万一麟儿开了玩笑,拿一粒益元灵药,或真正的祛毒丹丸,由自己来给“天蝎秀才”欧阳纶服用,岂不成了天大笑话? 还好,俞惊尘这种腾腾心跳的迷惑,并未等得太久,谜底便告揭开。 卟!一片腥红! 这是一大片腥红血水,从欧阳纶的口中,把原本相当雅洁华丽的透光纱屏,弄得污秽不堪! 哈哈……哈哈…… 这是俞惊尘的笑声——他当然要笑,因为三个月前,“天蝎尼姑”便是先弄诡计,使父亲俞长苍中毒,如今,自己照方抓药,报应循环,把两个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业已除掉一个…… 哼哼……哼哼…… 俞惊尘“哈哈”得意狂笑未绝,纱屏后的“哼哼”冷笑又起! 俞惊尘怔了,因为他听得出作这“哼哼”冷笑之人,正是“天蝎秀才”欧阳纶那种独树一帜,相当难听的豺狼声带! 扑!这次不是喷血,这次是有人伸手把纱屏抓破! 一抓一甩,纱屏飞往窗外,屏内真象,方告大白! 屏后,有两个身材貌相衣着,都极为相像的“天蝎秀才”欧阳纶! 一个,坐在主位之上,一个却刚从那张披有虎皮的主位太师椅后站起! 那坐在主位上的欧阳纶七窍溢血,显然已中了“九毒赤龙丸”的毒力惨死。 事情明白了,这是一出双簧。 答话之人,是真的欧阳纶,坐在椅上中毒死之人,是假的“天蝎秀才”。 俞惊尘目光四扫,暗叫大事不妙!…… 深仇未报,他倒不是胆怯想跑,是因船中地窄,施展不开,容易受制,想设法离船登岸,再以家传绝学,与这太已狡猾的不共戴天深仇,决一死战! 但目光不扫还好,这一目光四扫之下,却把俞惊尘扫得寒生心底,眉头越发深皱! 因为无论窗口,舱口,那里还有出路,都被数以千百计的大小毒蝎排满! 每一支毒蝎,都对敌发威的,高高竖起尾钩! 每一根尾钩,都代表了“天蝎秀才”招牌,被欧阳纶漆成白色! 欧阳纶发话了,如今,已无纱屏之隔,他是把两道凶狠的目光,盯在俞惊尘的身上,缓缓说道: “我与‘瞽目天医’葛心仁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不愿行医,也无所谓,为什么却遣人送来毒药害我?” 俞惊尘觉得事既至此,理应先为葛心仁洗刷,遂朗声答道: “葛老人家已与‘七海游龙’柳大侠,偕游青海,根本不在庄内。” 欧阳纶道: “你是谁呢?听你语气,并非葛心仁门下弟子,为何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不会听说江湖传言,‘天蝎四凶’是向来眦睚必报的么?” 俞惊尘仇火一腾,气往上撞,索性伸手把所作化装,完全去掉。 由于他与他父亲俞长苍轮廓相像,神韵相若,遂使欧阳纶目光才注,便恍然说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苏州天平一役的漏网之鱼!” 白色儒衫的大袖一挥,便将一大一小两支毒蝎,向俞惊尘凌空飞来! 俞惊尘是吃过苦头,知道欧阳纶这出手向自己飞来的,名叫“阴阳双蝎”,蕴有绝大威力,更藏巧妙变化! 一大一小两支毒蝎中,看来大蝎形状,比较凶狞,其实那只是一枚形状比较奇特的独门铁铸暗器。 小蝎则是活物,并是欧阳纶费心搜罗的洪荒异种,蕴有奇,会自行凌空转折,专门为对方心神为大蝎所慑一心应付时,突出奇兵,把对方一螫致命! 欧阳纶智珠在握,佯作无知,一式“风卷残云”,挥剑便向当先飞来的那支大蝎,电疾狠劈! 剑光落处,两蝎成一,小蝎业已中途转折,不知踪影! 但那支大蝎却连尾带足,至少也被欧阳纶这电挥一剑,劈成了三四十块,纷纷坠地。 “天蝎秀才”欧阳纶虽然暗喜俞惊尘似已上当,但也暗惊别才三月,这小子有何缘福、不单重伤不死,并还内力这充,出剑这快,有了令人难信的奇高进境。 就在欧阳纶心中惊喜交集之际,俞惊尘倏然身躯微旋,反臂又是一剑! 招势是并不太称玄虚的“反臂倒劈丝”,但因俞惊尘动作太快,认位太准,以快增威,以准增力,便成发威力无伦的一招“反臂倒劈蝎”! 那支小蝎是中途悄坠,贴地平飞,并绕了半个圆弧,从背后袭俞惊尘的左腿部位。 这是洪荒异种,趾上有蹊,可以半借人力,滑翔飞行,毒性更极强烈,只要容它飞近,高举尾钩一落,俞惊尘的一条小命,便到了鬼门关口! 第193章 修为尚浅 但就在这支小蝎滑翔飞行得将近俞惊尘而近俞惊尘身后的刹那之间,俞惊尘的身形忽转,剑光又劈! 转,转得快,劈,劈得太准! 这一剑,把那支小蝎,由钩至身,一劈中分,那两半蝎尸,坠地以后,仍有点卜卜跳动! 欧阳纶对这支能飞小蝎,一向爱如性命,见状心中奇痛,并有点不肯接受这种一出手便遭重挫的万分意外事实,有点愕然发怔! 欧阳纶毕竟少年气盛,艺成后,初度出手,便震强敌,不禁志得意满,一挑双眉,狂笑说道: “‘阴阳双蝎’,双双归阴,欧阳纶,你‘天蝎秀才’四字,被当世武林目为一流凶人,还有什么够份量的玩艺儿,向你俞少爷,抖露抖露,像这等仅仗虫豸之力的下三流手段不必再现眼了!” 欧阳纶看得咬碎了牙,更听得气炸了肺,蓦然振声一啸! 这一啸,着实不凡,论高度,堪称裂石穿云,论强度,堪称震山摇狱,把他这支“天蝎白船”,都震得门窗“格格”的剧烈颤抖! 在啸声中,欧阳纶的两支手儿,也从袖中伸出! 他肤色本来不黑,如今更白得毫无血色,皮肉似枯,手臂僵直,十指微钩,向俞惊尘缓缓抬起,而在抬臂之际,他的全身骨节,更在“格巴”“格巴”地,不停作响! 更吓人的是这艘“天蝎白船”的宽大舱中,陡然起了一阵极为寒冷,微带腥气,不知其所自来,却能令人毛骨悚然,肌肤起栗的奇异阴风! 显然,“天蝎秀才”欧阳纶业已恼羞成怒,要施展什么怪异绝学,而这种攻势,一经发动,也必凌厉阴毒得无与伦比! 论功力,俞惊尘此时虽未入圣,业已超凡,纵遇再厉害的攻击,也足可抵挡一阵! 但论江湖经验,和对敌阅历,他这初出茅芦的毛头小伙子,却差得太远! 故而他怕是不怕,却有点不太自在的怪怪感觉! 这种不太自在的怪怪感觉,换句话说,就是心底生寒! 这是对敌大忌,因为心一生寒,不单锐气立馁,也无法神凝起稳,顾虑周全,容易被明眼敌方,找出破绽! 就在欧阳纶破绽已露,欧阳纶也认为时机已至,双臂猛然高抬,石破天惊的杀手即发之际,“天蝎白船”以外,突然响起一声娇叱! “住手” 欧阳纶眉头才皱,舱外珠帘揭处,走进来一名貌相身材均与柳还珠一般无二的黑衣少女。 欧阳纶与俞惊尘同自一惊! 欧阳纶的惊,有其原因,他惊的是“天蝎白船”此时业已悄悄离岸数十丈远,舱外并早布“蝎阵”,这年轻黑衣少女娃,是怎样登船!又怎样能无声无息的通得过“蝎阵”,进入舱内! 俞惊尘的惊必,似乎没有原因! 他早盼柳还珠,晚想柳还珠,好容易才把柳还珠盼望归来,心中应该是个“喜”字,不应该是个“惊”字! 其实,仍有原因,他是惊于声音不对。 黑衣少女虽然只说了“住手”二字,欧阳纶便觉得与自己在“无怀小居”之中,所听惯了柳还珠的轻柔语,有点不对? 不对之处是柳还珠的声音,是万分轻柔,这黑衣女子的语音,则虽极娇诡,却有点嫌刚! 耳中有所疑,眼内遂细看。…… 果然,听起来有一点点不对,看起来也有一点点不对! 柳还珠的眉心部份,有颗原砂红痣,这黑衣少女却没有。 欧阳纶听清看明之后,心中的“惊”字之上,又加了一个“奇”字? 他奇的是天下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而这绝似柳还珠的黑衣少女,居然也闯到这一般江湖人均望而远避的“天蝎白船”之上。 欧阳纶略敛惊色,目光则仍盯在黑衣少女身上,沉声说道: “姑娘何来?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黑衣少女淡淡答道: “船形奇特,一望而知是‘天蝎四凶’中‘天蝎秀才’欧阳纶的‘天蝎白船’!” 说话一多,越发使俞惊尘听出她那硬梆梆的森冷语调,与柳还珠的无限娇柔,迥异其趣。 欧阳纶苦笑道: “柳明珠既然知晓这是什么所在,你居然敢到‘天蝎白船’之上,对我欧阳纶,发号施令!” 黑衣少女点头道: “不错,我不单不许你施展‘九阴白骨抓魂手’,并要你取出独门解药,替这位朋友解毒!” 因船中并无别人,俞惊尘自然知晓黑衣少女的语中“朋友”是指自己,遂骇然说道: “我中了毒!” 黑衣少女并非单对欧阳纶如此,对于俞惊尘照样冷冰冰的说道: “不错‘天蝎白船’之中,四面八方的想像不到,目力难睹处,共有针尖大小的一百零八小孔,其中暗藏欧阳纶独门特炼的奇质轻药粉,孔穴被他适才啸声,一震而开,毒粉为真气挤逼,无形无色,飞浮空际,你愚笨识陋,既未屏息提防,自然是业已吸入,暗隐肺腑的了!” 话是几句好话,但措词似乎失当,仅仅那“愚笨识陋”四字,便把位心高骂嗓得一头是火,俊脸生红,对这极像柳还珠,而不是柳还珠的黑衣少女。 他闻得自己脏腑蕴毒,有点将信将疑,但“天蝎秀才”欧阳纶,如此,俞惊尘又那有时间来调气行功,察看体内情况? 黑衣少女语音方了,欧阳纶便十分惊讶地,“咦”了一声问道: “奇怪,你这小姑娘竟是何来历,居然对‘天蝎白船’中的情况,都会如此……” 好,欧阳纶“都会如此清楚”一语中的最后“清楚”两字,虽未说出,等于承认黑衣少女所料,果是实情,俞惊尘也要无须调气行功,便知脏腑有毒! 黑衣少女听得欧阳纶的问话,仍然神色森冷地,“哼”了一声道: “常言道得好‘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又道是‘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猛虎不下岗’,‘天蝎四凶’杀人如草,一身恶孽,两手血腥,我若非大有来头,敢上你的船么?” 欧阳纶冷笑道: “小姑娘休要夸口,放眼当今,八荒四海五岳三山的武林人物之中,任何一个,也不配对欧阳纶发号施令……。” 黑衣少女听欧阳纶说至此处,晒然一笑,接口说道: “话不可说得太多,弓最忌拉得太圆,你虽不识云山,眼前却瞻仰了金身佛相,有我在此,你那‘九阴白骨抓魂手’根本不能施展,还不快把自炼奇毒的独门解药,拿出来么?” 这份冷,这份傲,这份狂,慢说欧阳纶听得怒满胸膛,连俞惊尘听得都有点不太顺耳。 但“天蝎秀才”毕竟“惯经战阵;久走江湖”,仍能勉强压抑心头怒气,打了一个“哈哈”,故作毫不在乎的轻松状道: “说大话易,作大事难!小姑娘既有这等不平凡的来历,要不要先显点不平凡的本领,给我欧阳纶开开眼呢?” 那黑衣少女摇头道: “用不着显甚不平凡的功夫,我只消给你看件不平凡的东西,便不怕你这自命不凡的‘天蝎秀才’,不俯首低头,乖乖听我号令!” 欧阳纶气极而哂,轩眉笑道: “好好好,我拭目敬观,看看是什么帝王金牌,阎君令?” 黑衣少女道: “阎君只能会鬼,帝王只能役人,我这东西却专门能制你们这等徒有人面,却具鬼心,比人还刁,比鬼更恶的魑魅魍魉!” 她这番话儿,似乎又说得痛快淋漓,不太讨厌! 一面说话,一面并伸手入怀,取出了一粒丹丸。 那是一粒比龙眼略大的银色蜡丸,丸上居然也画了一支蝎子! 但这支蝎子的尾钩部份,却涂作黑色,看去与代表“天蝎神君”、“天蝎童子”、“天蝎尼姑”、“天蝎秀才”的“红、黄、蓝、白”回为异趣! 俞惊尘看不懂这蝎蜡丸,有何威力?欧阳纶却着实为之全身一震! 黑衣少女手拈蜡丸,冷冷又道: “欧阳纶,你刚才不论起了凶心,暗凝‘九阴白骨抓魂手’力,至令‘乌钩蝎毒’,深入丹田,如今若要这粒独门丹丸,纵令‘瞽目天医’葛心仁,人在现场,也无法救你的了!” 欧阳纶双眉紧皱,默默不语。 黑衣少女知道他是在悄悄行功,暗察丹田毒势,遂冷笑说道: “你察看丹田间的毒势也好,否则还不知道已难活过四个时辰,而仍自大自傲地,不肯乖乖听命,求我取这粒专祛‘乌钩蝎毒’的独门灵丹呢!” 又过片刻,“天蝎秀才”欧阳纶才废然一叹,脸上那股冷傲神色,也为之收敛不少。 黑衣少女冷笑道: “你明白了,我所说的不是虚声恫吓之语吧?” 欧阳纶苦笑道: “‘乌钩毒蝎’,天下无伦,我不相信你肯把这粒独门解毒,平白给我。” 黑衣少女道: “当然不能平白给你,我有两项条件,你若回答半个‘不’字,这粒稀世难得的‘乌钩毒蝎’,便将在我两指之间,化为粉碎!” 这时,俞惊尘的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奇怪愿望,他希望黑衣少女的两项要求,不必太苛,而使欧阳纶在四个时辰之内,不致惨死! 其实,倘若略加分析,司马白的这种愿望,合情合理,并不奇怪。 因为,他根据目前情况,看出“天蝎四凶”名不虚传,自己则虽有奇遇,修为尚浅! 第194章 慢性毒药 念方至此,欧阳纶苦笑一声,业已目注黑衣少女说道: “柳明珠,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姑娘提条件吧!但江湖中,说得好,光棍只打九九,莫打加一,希望你不要过份为难,逼得我欧阳纶羞刀难以入鞘的悍不顾命才好!” “好,‘天蝎秀才’果然厉害,在身受人制之下,仍能反击,这几句话儿,说得既不失身份,也颇具威力!” 黑衣少女嫣然一笑道: “你放心,条件不算苛刻,尤其是对你‘天蝎’秀才的尊严无损!……” 俞惊尘又看呆了,因为这黑衣少女的身材貌相,太像柳还珠,语音神态却迥然为相异,但如今似因欧阳纶甘愿低头,她心中高兴而嫣然一笑,了又酷似柳还珠,所差的,只是眉心中那粒朱砂红痣而已。 黑衣少女语章略顿,伸出食指,指着俞惊尘,向欧阳纶道: “第一个条件是你把独门解药,送给这位朋友,不论对方有多大仇恨,都另订时地一会。” 欧阳纶钢牙一挫,扬手抛出一粒白色丹药,向俞惊尘说道: “半年以后,我们在‘洞庭湖’面一会。” 俞惊尘一面点头,一面暗下决心,非在半年之内,痛下决心,把“六六天罡剑法”中的绝诣“天外飞罡”,练到圆通自在的精妙地步不可! 黑衣少女又道: “第二个条件是我要你这半年之内,杀掉‘天蝎尼姑’,或是夺走她的‘蝎尾毛鞭’,并破掉她的‘天尸气功’!” 这几句话儿,听得欧阳纶一怔,连俞惊尘也同样为之一怔? 因为她这条件,与俞惊尘先前向欧阳纶所提的条件,竟差不许多,只是把百日之限,改为半年,并加了一项或是破除“天蝎尼姑”的“天尸气功”,夺走她最厉害的“蝎尾毛鞭”而已。 欧阳纶一怔诧道: “你们是一路的么?怎会所提条件,都差不多呢?……” 黑衣少女笑道: “我们谁也不认识谁,若差不多,也是巧合,你对我这第二项条件,答不答应。” 欧阳纶咬牙道: “好,半年后的‘洞庭之会’,姑娘最好也能到场,我才可以如期缴卷!” 黑衣少女颔首道: “你既然如此说法,我便到时也走趟‘洞庭’,一搅‘岳阳楼’暨‘君山’胜景也好,并为了便于记忆,干诡便把会期定为五五端阳如何?” 欧阳纶方一点头,黑衣少女便把手内丹丸递过,并扬眉说道: “天蝎秀才,‘乌钩蝎毒’的唯一解药在此,请你把‘天蝎白舟’拢岸,该送客了!” 欧阳纶是何等凶狡之人,先把那银色蜡捏破,取出丹药,仔细嗅了一嗅,又用舌尖略为辨别,方放心服下,目注黑衣少女,点头说道: “解药居然不假,但你怎有这大胆量,在未离‘天蝎白舟’之前,便让我服?难道不怕……” 黑衣少女把嘴角一披,不等欧阳纶再往下讲,便手指俞惊尘接口说道: “我和这位傻朋友不同,若不把你欧阳纶摸透,怎会轻易上你‘天蝎白舟’?我知道‘天蝎秀才’千坏万坏只有一事不坏,就是说话算数,生平极少反覆!” 这几句话儿,把欧阳纶听得目闪如光,轩眉狂笑道: “想不到我欧阳纶在武林之内,还有小姑娘这么一位红粉知音?好好好,我要保持我这唯一‘不坏’之誉,立即拢舟送客,彼此‘洞庭湖’见!” 语音一落,果然立即命人把“天蝎白舟”,拢向岸边。 俞惊尘蹩了满腹疑云,一下“天蝎白舟”,便向那黑衣少女,抱拳问道: “请教姑娘,是否姓柳?” 黑衣少女“咦”了一声,愕然叫道: “你怎么知道?……” 一语方出,俞惊尘又急急说道: “请问姑娘……” 他虽然听得这黑衣少女果真姓柳,越发情急,想问清对方底细,但因太以缺乏男女交往经验,以致在“请问姑娘……”四字之后,便自呐呐不能出口。 黑衣少女白了俞惊尘一眼,哂然说道: “有话就尽管问,不要这等婆婆妈妈,缺少了男子气概!” 俞惊尘俊脸之上,一阵灼热,自知耳根均已烧红,赧然抱拳说道: “可不可以请教燕名?” 黑衣少女极为大方地,应声答道: “有什么不可以呢?我叫柳明珠!” “柳明珠?……”俞惊尘惊呼一声,又有点结结巴巴的问道: “柳……柳姑娘,你……你……你有没有什么孪生胞妹?或是姊姊?” 柳明珠道: “柳明珠我有个姐姐,叫柳还珠,但自幼分散,已有多年见……” 语音至此,忽然顿住,目注俞惊尘,微一打量,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难怪你能猜出我姓柳,大概你和我姐姐柳还珠相识,她如今在何处呀?” 俞惊尘一时之间,不知要从何说起?只得应声答道: “她本来就在这峰上‘无怀小居’暂居,但……但在八十天前,却……却突然失去足迹?!” 柳明珠又对俞惊尘略一端详,扬眉说道: “你对我查名问姓,自己也该报个身世来吧,以及怎样和我姐姐结识,也要请教请教。” 有了话题,俞惊尘遂立即自述身世,暨蒙柳东池、柳还珠搭救结识经过,说得颇为详尽一字不隐。 柳明珠聆听之间,双眉连轩,娇脸上现出不以为然的冷笑神色。 直等俞惊尘把话说完,她方一伸手,将欧阳纶所给的独门解药,向俞惊尘递去道: “这是我为了救你这条小命,向‘天蝎秀才’欧阳纶勒的独门解药。” 俞惊尘满口称谢,伸手接取丹丸。 药才接过,柳明珠翻手就是一掌! 一来她功力极高,动作快如闪电,二来俞惊尘决未提防,她会突然伸手打人,以及这记耳光,挨得实而又实! 不但挨得实,并且挨得重,柳明珠凝了相当程度的内家真力,手下决未留情,“拍”的一记诡响起处,俞惊尘的左颊之上,立即红肿好高,现出五枚纤纤指印! 俞惊尘被打昏,却被打怔,他呆了半晌,方苦着脸儿问道: “柳姑娘,你……你为何打我?” 柳明珠冷笑道: “我才不屑于打你呢,我是替我姊姊柳还珠打你,也是你爹爹‘天平隐士’俞大侠的泉下英灵打你!” 两顶大帽子,压得俞惊尘不敢作声,只得静听柳还珠的申斥! 柳明珠冷冷说道: “俞大侠全家遇难,血脉几绝,只有你这一条根苗,被我姊姊所救,应该如何养源增本,奋发图强,务期大成,上报父母冤仇,下酬爱侣恩情,怎么在尚未把家传绝艺‘天外飞罡’练熟,并吸收江湖经验,磨出本身应变能力之前,便如此躁急,一闻敌踪,立刻轻举妄动?以你目前成就,欧阳纶即令不仗‘天蝎白舟’中的剧毒埋伏,也杀你有余,倘非与我巧遇,必将命丧舟中,则我姊姊归来,岂不燕心尽碎,柔肠寸折?你父母在九泉之下,岂不废然长叹,血泪难止,愚而不孝,躁而不义,我代表我姊姊柳还珠,以及俞大侠的泉下英灵,打你这么一记耳光,以示儆戒,不算是太过份吧?!” 俞惊尘被器得无法辩说片语,只把一张原已略呈红肿的俊脸,更腹胀成了猪肝色泽! 他羞、惭、窘、愧、百念并生,恨不得面前有个地洞,好一头钻了下去! 柳明珠秀眉双挑,杏眼一瞪,正欲继续斥责俞惊尘,忽然眼前玄光略闪。 她微一伸手,不知接住什么几乎目力难受的细小东西,看了一眼,扬眉说道: “我有要事待办,没工夫教训你了,半载光阴,一晃即过,你若不刻苦淬励,在家传绝学上,造极登峰,并吸收江湖经验,磨去幼稚思想,‘洞庭湖’也不必去了,否则,徒自贻羞,为俞一氏,丢人现眼而已!倘真如此,下次相逢,我不会只打你一记耳光,而要至少打落你几颗门牙的,奉送你十个大耳括子!” 语音才落,身形已腾,化成一丝黑烟,居然向“无怀小居”方向,登峰而去! 男孩子无不好强,俞惊尘当着柳明珠,只是咬牙强撑,其实他初次出道,便受重挫,尚没受过多大磨练的心神上,业已承受不住这等重大打击! 柳明珠身形才杳,俞惊尘勉强忿住的眼泪,已宛如断线明珠,垂胸洒落! 这是惭愧之泪,也是羞辱之泪,男孩子挨了女孩子一记耳光,除非是万分皮厚无耻之流,都会产生极强烈的羞辱委屈意味! 泪珠先滴,跟着是双耳雷鸣,眼前金花乱转,心中一片空虚…… 俞惊尘如今是生死玄关已破,督任二脉已通的内家高手,外来的打击再强,他都可以应付承受,但这等心神上的惭愧、羞辱、气恼,却使他无法承当,人昏倒地。 等到俞惊尘自行醒转,日正当中! 来时是子正,如今是午正,他这一气晕,居然昏睡了将近六个时辰?! 俞惊尘大吃一惊,翻身站起…… 他惊的是自己在“天蝎白舟”中,曾中剧毒,虽由柳明珠向欧阳纶索得独门解药,但时隔这久,尚未服用,岂不业已发身死?…… 但人已站起,证明未死,欧阳纶的独门解药,偏偏仍握掌中,岂不是大大怪事? 转念一想,或许欧阳纶“天蝎白舟”中所布置的,是一种慢性毒药,尚未到发作时间。 第195章 大开眼界 好在眼前并无敌踪,俞惊尘便索性坐了下来,澄心静念,调气行功,把自己脏腑情况,细察一遍。 功行九宫雷府,气转十二重楼,一遍功夫作罢,俞惊尘又诧异了,他发现自己身体内外,无论任一部门都没有中毒情况。 惊定生疑,疑未定而再生惊! 惊定之疑,是发自意念,疑时之惊,是来自景观! 俞惊尘偶然抬头,峰鹿峰腰,白烟缭绕。 在常人眼中,或许以为是云、是雾,但在练武人眼中,尤其是目力奇强的内家高手眼中,却一看便知这是火后白烟,决非自然云雾! 火后之烟何业,难道是什么胆大狂妄之人,前来放火,烧掉了“无怀小居”?…… 这一惊,岂同小可,俞惊尘顾不得再研究自己为何未中奇毒之事了,赶紧提气腾身,向峰上窜去。 倘若“无怀小居”被焚,俞惊尘觉得无法对葛心仁、柳东池等交待,何况“无怀小居”中还有麟儿,和其他几名侍役,他们生命安全与否,更应立即探看,以谋挽救! 攀登未久,俞惊尘便连连顿足。 果然不错,“无怀小居”确实被人放火烧掉,并片瓦无存,烧得极为干净! 不单房舍篱圃,荡然皆尽,连葛心仁半由人工,半倚天然形势,费尽苦心,所布置“迷踪天径”,和“六合微尘阵法”,也都成为一片灰烟! 俞惊尘满心痛恨,泪流满面之下,脚底越发加快…… 因为物已无救,人尚未知? 他要查明麟儿等,是否在这场莫名其妙的魔火之中,惨遭劫数? “怎么交待?……” “怎么交待?……”俞惊尘在登峰之际,心中,脑中,反反覆覆的,全是这四个字儿! 葛心仁对自己有天高地厚的救命再造之恩,等他青海归来,发现家灭人亡,却叫自己有何脸面、以及拿什么话儿,向他交待?…… 悔恨之中,“无怀小居”的旧址已到。 房舍虽告成灰,但麟儿等为躲“天蝎秀才”欧阳纶的藏身石洞,却非烈火能焚,依然无恙! 俞惊尘抱着莫大希望,进入秘洞…… 他希望麟儿等,能躲过这场无妄非灾,则物毁人存可略减心头歉疚,并有望能从麟儿口中,问出放火凶徒,究竟是什么魑魅? 他如今并未怀疑别人,只认为多半是那凶残无比的“天蝎秀才”欧阳纶所为! 秘洞之中,人影阒然…… 麟儿等,不见人踪,也不见尸骨,但洞内石壁上,却留下一行字迹,写的是“放火者,黑衣人也!” 俞惊尘三月以来,与麟儿亲近盘桓,认得出这是麟儿笔迹。 但“黑衣人”三字,却使他看得双眉深处,心中悚然失惊! 首先,惊的是猜测错了,欧阳纶衣白,舟白,连手下人役,所豢毒蝎尾钩,都全是白色,放火者,既是“黑衣人”,则这桩事儿,显与那“天蝎秀才”无涉! 其次,他想了柳明珠是一身黑衣…… 是了,不会错了,在自己惊惭交进,即将晕倒之前,柳明珠声称有急事待办,闪身侠峰所奔方向,正为“无怀小居”想不到,她所谓“急事”,却是登峰放火…… 想到此处,俞惊尘不禁把满口钢牙,挫得“格格”作响! 昨夜,柳明珠那样对他申斥,并掴了他重重一记耳光,俞惊尘因自知该骂该打,心中只愧不恨! 如今,他却把柳明珠恨入骨髓,咬牙之余,对天立誓,非对这丫头,加以适当处置不可! 不过,所谓“处置”,并非动了杀心,因柳明珠究竟是柳还珠的胞妹,爱屋及乌,俞惊尘只祈祷麟儿等人未死,自己设法擒住此女,交给葛心仁发落,问她个焚毁“无怀小居”之罪即可。 立誓后,俞惊尘便在这未被烈火炎威所波及的秘洞之中,盘膝静坐。 一来,此地已毁,他要考虑今后行止! 二来,对自己没有中毒之事,尚存疑念,要仔仔细细再复察一遍。 经过极为审慎的详细体察,俞惊尘认为自己体内,绝无中毒状况。 本来,他准备把柳明珠为他向欧阳纶勒索而来的那粒独门解药毁弃,但一转念间,却反而妥为保存。 俞惊尘想通了,他忽然悟出,在这种步步危机,寸寸鬼域的险恶江湖以内,当圆能时,无过份狷介,有了这粒解药在身,不单可防范自己万一毒发,并可用来解救被“天蝎秀才”欧阳纶所害的其他善良人士。 关于今后行止,他在静坐运功之中,也已有了决定。 俞惊尘认为“无怀小居”既毁,自己无须再在“太湖”勾留,不如慢慢去向岳阳,一路磨练江湖经验,并探听“天蝎尼姑”足迹,若是天缘凑巧,能够亲手报仇,免得驱虎吞狼的利用欧阳纶之力,岂不更为理想。 当然更重要的苦练家传绝艺“天外飞罡”,好在骊珠早得,所差的只是从不同对手身上,吸取实战考验,则江湖任侠,沿路拔刀,产险不平,济救民物,何愁到处不是机会? 主意既定,便在洞中划壁留书,简报此间情事,与自己去向。 这是留给葛心仁、柳东池二老看的,因二老归来,突见“无怀小居”的遭劫情况,必然惊疑万状,弄不清自己与柳还珠、麟儿等人的生死去向,胡乱猜测,可能会生出不少无谓事故! 留书既毕,又从烧成断瓦断垣的废墟之内,找出一些散碎金银,俞惊尘便孤剑支身,开始了他生平第一次的江湖游之旅。 游侠目的,既重磨练,便不能怕事,而要找事生事…… 事有奏巧,俞惊尘尚未离开太湖,便遇上一桩热闹。 就在太湖西岸,他发现不少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似乎奔向同一所在,更怪的是这些江湖人物,虽然身形各别,年貌不同,却有一项相同之处,就是不用别的刀枪战棍兵刃,一律是身边佩剑。 经他试加探问,所获得的答覆是去往“水月江村”,参与“红丝斗剑大会”。 俞惊尘对“红丝斗剑”四字,颇感新奇,但等他进一步探询究竟时,对方地神秘一笑,不告而去。 连问数人,个个如此,不禁更激起了俞惊尘的好奇之心! 他心中暗忖,不论这大会是何性质,但既系“斗剑”,又有这多人来,必然云聚当世武林的用剑高手,凑凑这场热闹,对自己极欲磨练的“天外飞罡”定当有益无损! 至于大会性质,只消跟到那“水月江村”,一看自知,又何必与一干作神秘之人,多费唇舌。 好在携剑赴会的江湖人物颇多,俞惊尘定计以后,不再寻人询问,佯作深知内情模样,神情孤傲地,随在人后举步。 天下事往往如此,他不再问人,反而有人竟问起他来。 这是一个形容稍嫌猥琐,腰间悬了一柄旧剑,年约五十左右的瘦小黄衣之人,他似乎在赴会群豪中,特别注意俞惊尘,挤挤撞撞的走到俞惊尘身边,突然压低语音问道: “借问一声,这位老弟是不是复姓俞?” 俞惊尘先颇惊奇,但转念想起父亲俞长苍未归隐前,也是一流剑客,交游不少,这黄衣人或许便是从容貌上有所辩识才突然发此一问。道理想通,含笑答道: “在下俞惊尘,尊驾怎样称谓?” 在他以为这黄衣人既是父亲旧识,必会对自己身世,继续探问,谁知那黄衣人竟不再追询,只以一种微带粤音的奇异语声答道: “我姓鲍,名叫恩仁,俞老弟参与这‘红丝斗剑大会’,是重在‘红丝’?还是重在剑?” 俞惊尘被问得一怔!不知这鲍恩仁所问之语,究属何意。 鲍恩仁含笑又道: “我是问俞老弟要‘剑’或要‘线丝’?抑是想陇蜀并吞,鱼掌兼得?” 俞惊尘愕然答道: “赴会之人,均系剑士,各人自己有剑,却还想什么‘剑’?至于‘红丝’二字,意属何旨,我更根本一无所知。” 鲍恩仁“哦”了一声笑道: “原来俞老弟对这‘红丝斗剑大会’,竟完全空白,看来你定是路过‘太湖’,无心巧遇这场热闹,并非有意赴会。” 俞惊尘点头道: “正是如此,鲍兄若是对这‘线丝斗剑大会’性质,深为了解,不防请指点指点。” 鲍恩仁笑道: “一团空白也好,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又道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以老弟如此人材,反正绝不会在‘红丝斗剑大会’之上,吃甚亏儿?你干脆就给它来个不问不问,作位糊涂贵宾便了!” 俞惊尘因不知底细,遂越听越有点莫名其妙?暗忖“斗剑大会”所重定在功力深浅,暨剑法变化,却与“人材”二字,有何关涉? 心中虽疑念难释,但鲍恩仁既不肯加以解释,也未便强行追问,遂转变话来说道: “鲍兄看来江湖老到,交游定广,你知不知道去往‘水月江村’的众多群雄之中,有没有什么知名剑士?” 鲍恩仁目光一亮,应声答道: “知名剑士多呢,胡思乱想,溢竽充数者,固不乏人,但五狱三山,八荒四海中,以‘剑’成名者,泰半参与,即令本人不到,也会逶派得意弟子,前来碰碰机缘,故而这场大会,定集当代武林各门各派的剑法大观,不然,我又怎肯不辞数千里的,赶来开眼界呢?” 俞惊尘看了鲍恩仁一眼道:“鲍兄远来,只为开眼界么,你不是想‘丝’要‘剑’?……” 第196章 攻防有术 鲍恩仁是位江湖经验极丰,身份特殊的江湖怪杰,一听便知俞惊尘是想套话,遂呵呵一笑说: “像我这样又穷又老之人,对‘丝’早已无缘,只不过得在江湖间闯荡太久,刀头剑底难免曾受人恩,总想找个机会,略为补报而已……” 语音至此略顿,竟伸手腰间,把所佩旧剑,拔了出来! 俞惊尘本来以为此剑定不凡,正欲凝神赏鉴,但一闻出鞘声息,便自双眉略蹙! 因名剑出鞘,必作龙吟,或焕奇芒异彩,森肌生撷,夺人眼目! 鲍恩仁业已拔剑一半,慢说芒彩龙吟,连寻常铁器相触的“呛踉”之声,也无所闻! 等他完全把剑拔出,俞惊尘不禁苦笑,原来只是一柄剑形竹片而已!…… 鲍恩仁笑道: “俞老弟看见了么?我根本不是剑术名家,只挂柄竹剑,当作幌子,前来凑场热闹,若有好买卖,亦不妨顺手牵羊,捞点油水!” 俞惊尘道: “鲍兄作的是什么买卖?” 鲍恩仁笑道: “我什么买卖都作,任兴所至,随遇而安,但因几乎只有收入,没有支出,也可以说是没本钱的买卖。” “没本钱的买卖”六字,把俞惊尘听得为之双眉略蹙,神情一怔。 鲍恩仁的反应十分敏捷,见了俞惊尘脸上神情,已知他心中所想,又复含笑说道: “俞老弟莫要误会,我鲍恩仁虽有点贪财,但生平最多巧取,决不豪夺,我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 俞惊尘也觉这鲍恩仁虽看去极为机灵精警,但眉目间却毫无邪气,遂摇头笑道: “在下怎会有这等想法,鲍兄太多心了……” 话方至此,有条红黑相间,动作轻捷的人影,从他们身边,一掠而过。 那是个身材极矮,约莫还不到五尺之人,身穿长衣,右红左黑,中分两色,看去极为对异,在这大道之上,又是白日行,居然大展轻功,不顾忌惊世骇俗,可见此人纵非巨恶神奸,也必相当跋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鲍恩仁目遂这衣分红黑二色的矮人背影突然皱起双眉,叹口气儿说道: “想不到这个魔头,竟也现身,看来‘水月江村’中,又难免一场劫数!” 俞惊尘听出鲍恩仁的语意,哦了一声,扬眉问道: “听鲍兄言中之意,莫非此人是个一身血债的大大凶魔?” 鲍恩仁道: “他那双色长衣,代表‘阴阳’,已把招牌背在身上,俞老弟竟还不知道么?” 俞惊尘虽初出江湖,阅历不丰,但亲炙老父,也听过不少当代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闻言以下,略一寻思说道: “我所听说过外号中有‘阴阳’二字者,一是‘阴阳神丐’……” 话犹未了,鲍恩仁便接口道: “‘阴阳神丐’许文渊是侠,‘阴阳无常’刁小二是魔,也就是刚才施展‘草上飞’轻功,横行无忌的那一位了……” 俞惊尘恍然道: “原来‘阴阳无常’是名叫刁小二……” 说至此处,见鲍恩仁目注自己,不禁赧然一笑,抱拳说道: “小弟初涉江湖,见闻甚浅,所知仅此,鲍兄可知‘阴阳无常’刁小二的细底?……” 鲍恩仁摇头道: “刁小二独来独往,素不合群,故而底细无人能知,只晓得此人左手早断,装的是只上有小剑的假手,心毒手辣已极,凡曾与他动手过招之人,几乎悉数死绝,从无一人活命,右手长剑血红,左手小剑墨黑,江湖中遂称其为‘阴阳无常’,他自己则自诩为‘阴阳剑客’。” 俞惊尘听了鲍恩仁这等说法,有点不信地,挑眉问道: “如此说来,这刁小二岂非剑法精奇,举世无敌?” 鲍恩仁笑道: “剑法精奇是真,举世无敌是假!……” 俞惊尘抓住破绽,急急问道: “怎么是假?鲍兄适才不曾说过,凡与刁小二动手之人,从未留过活口么?” 鲍恩仁笑道: “其中有个道理,就是那刁小二极其刁钻,非有十分把握,绝不出手,真若有甚绝世高人,向他叫阵,他在自知不敌之下,可以放弃一切颜面名利,倚仗一身滑溜轻功,逃之夭夭!” 俞惊尘剑眉忽剔,星目中电闪奇光,向鲍恩仁发话问道: “鲍兄,小弟俞惊尘在江湖中乃甫出道之无名小卒,绝无任何威望,那极其刁钻的‘阴阳无常’刁小二,不会惧怯我吧?” 鲍恩仁看他一眼笑道: “俞老弟动了侠肝义胆,想要伏剑斩魔为世除害?” 俞惊尘点头答道: “小弟确有此意,鲍兄会不会以为我无此能力,反而作了刁小二的剑下之鬼?” 鲍恩仁呵呵大笑,摇头说道: “不会,不会,我这一双鬼眼,尚称识人,看得出老弟英华内敛,宝相外宣,年岁虽轻,在内功修为的境界!但‘阴阳无常’刁小二,也是一流凶魔,决非寻常草寇,老弟既有此雄心,我们便须妥为策划,我要问你一句话儿,你更必须听从我一项提示!” 俞惊尘拱手道: “鲍兄有话,尽管请问。” 鲍恩仁又向俞惊尘看了两眼,含笑说道: “假如我不曾猜错,老弟应该是一代大侠俞长苍哲嗣……” 俞惊尘点头接道: “鲍兄猜得不错,先父正讳长苍……” 这“先父”二字,听得鲍恩仁悚然一惊,伸手抓住俞惊尘的肩头,失声问道: “俞大侠竟……竟……竟过世了么?这……这是几时的事?” 俞惊尘提起家难,神色立转凄惨,叹息一声,低低答道: “为时不久,约莫是三个多月以前。” 鲍恩仁双眼一翻,突向俞惊尘抱拳一礼,然后正色说道: “俞老弟,请恕我失礼冒味,我想请问一声,令先翁俞大侠是天年已尽,福寿全归?还是被……被甚……” 俞惊尘知晓他是想问是否被仇家所害,却有点碍难出口,遂接着鲍恩仁的话头说道: “是被仇家‘天蝎尼姑’和‘天蝎秀才’联手暗袭所害,不幸先父遇难,合家大小,也均惨遭不测,只剩俞惊尘一人,算是在九死一生中,侥悻逃得性命!” 说至此处,难抑心中悲痛,双目内不自觉地,浮动了闪闪泪光! 他是覆巢之下的唯一完卵,激动原不足奇,但那鲍恩仁居然也激动得把满口钢牙,挫得“格格”作响,甚至有缕缕血丝,从嘴角渗出! 俞惊尘发现鲍恩仁太以激动,正自诧异,鲍恩仁又向他问道: “这样说来,老弟是因有奇遇,幸逃大劫,如今已功力精进,天涯寻仇?” 俞惊尘点头道: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不辞海角天涯,寻找‘天蝎双凶’,乃人子应尽而不尽之道;至于功力方面,则虽有奇遇,不敢自诩大成,尚有待多多磨练,这次参与‘红丝斗剑大会’,也只是想找个磨练机会而已!” 鲍恩仁听到此处,忽然喃喃自语说道: “既然如此,干脆就不要红丝,只要剑了……” 俞惊尘莫名奇妙,诧声问道: “鲍兄,你在说些什么?” 鲍恩仁不曾作答,反向俞惊尘问道: “俞老弟,令先翁的‘天罡六式’,乃当代剑法翘楚,老弟资质极佳,又有报仇大任定已苦练成功,尽得其妙的了?” 俞惊尘也知在险恶江湖之中,应该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但因看出这鲍恩仁似与父亲,颇有渊源,人又只正不邪,遂毫无所隐的,率然答道: “剑法中六种基本招式,既六六三十六种精微变化,均已练熟,但家传绝艺‘剑外飞罡’,却稍稍欠候,犹待磨练!” 鲍恩仁口中再度喃喃自语道: “夺剑,夺剑,非夺此剑不可……” 俞惊尘忍不住地问道: “鲍兄一再口中自语‘夺剑……夺剑……’,到底要夺的是什么剑呢?小弟修为火候,业已丝毫无隐的对鲍兄明言,你认为我是否斩得了那‘阴阳无常’刁小二?” 鲍恩仁不答前问,却答后问,连连点头地,正色说道: “杀得了,杀得了,杀一个区区刁小二,‘天罡六式’已足,用不着通神绝诣‘剑外飞罡’!但老弟务须特别注意刁小二的那只左手!” 俞惊尘诧道: “左手?鲍兄不是说他左手早断了么?” 鲍恩仁道: “因为每一个与‘阴阳无常’刁小二动手遇害之人,都是在优势情况下,突遭不测,显得极有蹊跷!我经过调查,并加研究,觉得可能刁小二那只左手,并未真断,趁与彼此缠身近战,出人不意,暗弄鬼蜮!” 俞惊尘皱眉道: “江湖中竟有如此卑鄙之人么?” 鲍恩仁叹道: “莽莽江湖,极为黑暗,极为险恶,也极为龌龊!光明仗义之辈,能有几人?即以老弟的家难而言,令先翁俞大侠何等功力,我敢断定必是中了‘天蝎尼姑’或‘天蝎秀才’什么卑鄙龌龊伎俩,不然,必不至于让他们得手逞凶!” 俞惊尘想起自己的伤心凄惨遭遇,知晓鲍恩仁所说,实为经验之谈,遂真心请教地,抱拳说道: “鲍兄,你既肯指点,便索性指点得明白一点,小弟应该怎么注意防范刁小二那只歹毒左手?” 鲍恩仁叹道: “鬼蜮之道,无穷无尽,欲想防范得面面俱到,未免太难,我认为最安稳的办法,还是来个攻势防术!” 俞惊尘一时不曾会意过来,又向鲍恩仁刚一抱拳。 第197章 不吝赐教 鲍恩仁便加以解释地,含笑续道: “‘天罡六式’,妙绝当今,老弟不妨一上来便立展绝学,或明或暗地,废了他那只左臂,刁小二便有毒难施,只等报应临头,让老弟替天行诛,在人前露脸的了……” 说到此处,前途十来丈外,已现出一座建在湖边的巍峨庄院。 鲍恩仁一伸手指道:“老弟看见没有?那就是‘水月剑客’江函秋率女隐居的‘水月江村’。” 这“水月剑客”之名,俞惊尘倒曾听过,微吃一惊道: “江涵秋名头不小,一柄‘秋水芙蓉剑’,十二粒‘灭魔弹月珠’,曾经威震武林,想不到竟在太湖隐居,在这等人物庄中,刁小二还敢猖狂撒野么?” 鲍恩仁叹道: “老弟那里知道,江涵秋中人暗算,真气被破,才在盛名盛年之时,退隐江村,不问江湖锋镝,这次突然发起什么‘红丝斗剑大会’,可能另存深意,并不是仅仅为女择婿而已……” 俞惊尘骇然道: “为女择婿?此话怎讲?” 鲍恩仁道: “老弟不必要我解说,前面已到‘水月江村’,庄丁自会发给每位赴会来宾,一份大会说明,稍为过目,便即明白。” 果然,才到庄门,一份印制得极为精美的大会说明,便由迎宾的庄丁,双手捧送给鲍恩仁、俞惊尘观看。 赴会来宾,并不直接走而是由庄门右侧走向湖边,湖边搭了三座席棚,一座较技平台,席棚分为“主棚”“红丝棚”“斗剑棚”,较技平台则广达十余丈方圆,伸出在“太湖”水面之上。 俞惊尘随着鲍恩仁,走向“斗剑棚”中落座,并藉机细看那份大会说明。 一看之下,方知难怪有这多武林人物,来此赴会,原来这“红丝斗剑大会”之上,共有两件不平凡的彩头。 “水月江村”的庄主江涵秋,已厌江湖,颇有出家之念,但还有两件东西,抛撇不下。 第一,是他尚未出闺阁的独生爱女江小秋,第二,是他仗以成名,为当世武林中,有数神兵之一的“秋水芙蓉剑”。 于是,江涵秋召开此会,对会上剑艺出众,压盖群雄者,赠以“秋水芙蓉剑”,倘若此人年貌相当,并将爱女江小秋妻之,继承“水月江村”产业。 话虽如此,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江函秋赠剑之举,只属次要,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在自己看破红尘,出家参道之前,为爱女江小秋,找个美好归宿! 鲍恩仁见俞惊尘业已看完大会说明,遂向他含笑问道: “俞老弟看说明,已知大会主人江庄主之意,要不要改坐‘红丝棚’呢?” 原来志在求凰的少年人,都坐“红丝棚”,挟技求剑的年长人物,则坐“斗剑棚”,但也有一些年约四十的厚皮无耻之人,坐进“红丝棚”中,“斗剑棚”内的年轻俊品人物,却只有俞惊尘一位。 俞惊尘听了鲍恩仁问自己要不要改坐“红丝棚”之语,苦笑一声,摇头答道: “小弟热孝在身,深仇待报,怎会动甚绮念,有意求凰?鲍兄莫要拿我开胄了!” 鲍恩仁冷冷一笑,目光略注“红丝棚”中,嘴角微披,喟然叹道: “俞老弟虽是孝义男儿,志成君子,但这丑恶江湖,不知自爱的厚颜无耻之辈,却也多得很呢!” 俞惊尘起初不知鲍恩仁为何发此感叹哂薄之语,但随着他日光注处,往“红丝棚”中,看了一眼,也就恍然大悟。 原来那身高不满五尺,年龄足有四十一、二的“阴阳无常”刁小二,竟坐在“红丝棚”内。 鲍恩仁道: “老弟,看见没有?江涵秋庄主既如此盛大择婿则他独生爱女江小秋姑娘,必具天人姿色,又恰值二八妙龄,这刁小二身似侏懦,年逾不惑,更自称左手已残,不知齐大非偶,竟厚起脸皮,坐进‘红丝棚’中,岂不令人齿冷?” 俞惊尘此时也对刁小二更添了几分鄙厌之意,哂然说道: “‘水月剑客’江庄主突然厌于江湖,不会昧于眼力,恁刁小二的声名、年龄、貌相,要想妄结‘红丝’,岂非痴人说梦?” 鲍恩仁叹道: “话不是这等说法,因既召开大会,比剑择婿,自以反技为主,万一‘红丝棚’中的,一些少年子弟,技艺浅薄,无人能是刁小二的对手,则江涵秋无法当众食言,真会相当为难的呢?” 俞惊尘突然义形于色地,轩眉说道: “鲍兄!我们不是在途中早就动除恶之念了么?寻一适当机会,由你或我,登台出手,把刁小二废掉,或是索性为江湖除恶,岂非可为江庄主解除烦恼的了……” 鲍恩仁看他一眼,失笑接道: “愿是宏愿,心是仁心,但这宏愿仁心,恐怕非俞老弟无法实现,我有自知之明,这两手鬼划桃符,不必丢人现眼,倘若上台,也不过在那‘阴阳无常’刁小二的剑下,多名江湖冤鬼而已!” 俞惊尘那知鲍恩仁另有用意,听他如此说法,便轩眉说道: “鲍兄既如此谦逊,此事便由我俞惊尘独任其难,别看了他刁小二……” 话犹未了,“当嘟嘟”的清脆钟声响起,显然是午时已届,大会开始! 大会开始,主人自然出场,江涵秋江小秋父女才一走入主棚,便把“斗剑棚”和“红丝棚”中的所有来宾目光,一齐吸住。 江涵秋内家真气被破之事,极少人知,他“水月剑”四字,昔年颇着威名,年又五十未到,貌相清癯英武,神情高雅飘逸,业已足使群雄注目,但更吸引人的,却是他腰间所系那柄绿色鲨鱼皮鞘,真金什件的“秋水芙蓉剑”。 剑的外形已够精美,内容则更惊人,昔年“天南剑会”之上,古剑实刀,到了不少,江涵秋的这柄“秋水芙蓉剑”,曾连折三柄“红毛缅刀”,两柄“龙泉名剑”,而本身锋芒,仍如冷电寒霜,丝毫无损,是震惊武林,传遍江湖之事! “斗剑棚”中,比较年长的群雄目光,都被“秋水芙蓉”名剑吸引,“红丝棚”中,那些年轻人则把贪慕眼神,盯在江小秋的身上。 这位姑娘,太美俏了,年龄是最美妙的“碧玉初分瓜年华”,貌相则无论用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或“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来加以形容,均非过誉。 大概只有两个人例外,鲍恩仁与俞惊尘。 俞惊尘一来本身热孝在身,自无求凰之想,二来他的一分情,早已献给了柳还珠,年岁虽轻,江湖阅历虽浅,却已有了“曾经苍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想法,更何况柳还珠也是绝代仙姝,天人颜色,风神美秀程度,决不在这位江小秋姑娘之下。 鲍恩仁则江湖经验太丰,又精风鉴之术,他在略一注目以后,便双眉微蹙,觉得江小秋美则美矣,但禀赋嫌薄,似乎不是福厚之相?! 故而,其他群雄,不是看人,便是看剑,俞惊尘与鲍恩仁,却与众不同。 俞惊尘的炯炯双目,紧盯忝颜无耻,坐在“红丝棚”中,引得众人侧目的“阴阳无常”刁小二,尤其是刁小二经常缩在袖中,轻不显露的那支左臂。 他自经鲍恩仁谆谆警告,便起了戒心,并动好奇之念,立意要研究研究刁小二这支左手的厉害之处何在?怎会有多名武林人物,死在他“阴阳双剑”之下?…… 鲍恩仁又不同,他此来目的,相当超然,不想“红丝”,不想“宝剑”,一双小眼,神光十足,滴溜溜满场乱转,也不知他是想找人?抑或寻物? 由于大会主旨,已以文字说明,江涵秋起身登台,略说了几句客套之语,便宣布大会开始,红丝名剑,希望各有理想归宿,倘能同归一主,更是妙事,所有胜负,除当场明显分出外,均由主棚中,自己特别请来的两位老友,雁汤超凡上人,和武夷一瓢子,公平评判。 鲍恩仁等江涵秋语毕下台,回归主棚,便低低“咦”了一声,压低语音,向俞惊尘说道: “俞老弟,你看出诧异了么?为女择婿,为剑择主,乃是大喜之事,为何大会主人江涵秋的眉目之间,反隐有忧郁意味?” 既然称“隐”自不明显,俞惊尘先未察觉,但听鲍恩仁这一点破,却又想出江涵秋的豪笑壮言中,确实有些难以发现,并难以形容的异样神色…… 他们谈论之间,业已有人上台。 这人是从“斗剑棚”中,以极俊轻功,飘身五丈,窜上水面平台,抱拳四揖,朗声说道: “在下管凌霄,生平醉心剑艺,那位当代名家,不吝赐教几手?” 语音才落,一条青色人影,翩然登台,也不行甚江湖礼节,只是目注管凌霄,冷冷说道: “宝剑当归名士,美人必配英雄!管朋友技不足归,品不足配,你想的是那一样呢?” 这条青色人影,是位年轻三十八、九的青衫文士,手中持着一柄带鞘长剑,风神相当潇丽,但言语方面,却十分尖酸刻薄! 管凌霄果然被这青衫文士挖苦得目中冒火的,厉声喝道: “尊驾何人?这‘技不足归,品不足配’之语又复何解?你若不给我管凌霄一个明白交待,休想生下这较技台去?” 第198章 必有蹊跷 青衫文士应声答道:“点苍袁五……” 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青衫文士只报了极为简单的“点苍袁五”四字,满座群雄均已知晓这便是在西南一带极负盛名的“迥风煞剑”袁长青! 因袁长青在“点苍七剑”中,排行第五,遂在江湖中往往简称为“点苍袁五”四字。 管凌霄蓦然听得来人竟是手下极辣,得号“煞剑”的西南有数人物,也不禁心神微振! 袁长青冷冷又道: “你表哥‘风雷剑客’辛隆,不失为当代一流人物,你不过趁你表哥病重,偷了他的‘风雷剑谱’,习练未久,岂不是‘技不足归’?并丧心病狂,曾欲**表嫂,岂不是‘品不足配’?……” 管凌霄聆听至此,业已满面通红,听不下去了,嗔目厉声喝道: “你休要血口喷人,暗室之事,外界怎知?……” 袁长青不等管凌霄往下再说,便冷笑一声接道: “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你这该死笨贼,怎不想想你表嫂的娘家姓孰?” 管凌霄这才蓦然想起表嫂姓袁,以及平素闻得表嫂虽不谙武技,却出身武林世家之证,禁目注袁长青,从心底泛起寒意! 袁长青钢牙一挫,恨声说道: “你如今明白了吧?你表嫂袁蓉,是我胞妹,你虽**未遂,她伤于夫婿病逝,悲愤交集,投缳殉夫,这笔帐儿,由我点苍袁五,替天行道,为妹复仇,和你算一算了!” 语音至此微顿,转身面对主台,抱拳高声道: “江庄主,超凡大师,一瓢真人,袁长青并无妄求,可否请准暂借实台,诛一武林败类?” 江涵秋才一含笑点头,却突又变色叫道: “袁兄小心……” 原来就在袁长青转身向主台发话之际,背后风雷已掣! 这是管凌霄的偷袭动作! 他听说表嫂袁蓉,因羞悲交集,业已投缳而死,这“迥风煞剑”袁长青,又是袁蓉胞兄,遂知报应临头,决无幸理! 既然无幸,不如先发制人,遂趁着袁长青向大会主人江涵秋发话,请求借地诛凶之际,一招“风雷入壑”,便向袁长青的“脊心”死穴刺去! 这招“风雷入壑”,是偷学他表哥辛隆的“风雷绝艺”之一,但管凌霄得谱不久,功力欠纯,以致虽是同样剑招,便不如辛隆亲施,来得迅疾,要比较迟缓一些。 袁长青似处背后有眼,在“水月庄主”江涵秋刚刚开口招呼前,便已电疾转身。 他外号“迥风煞剑”,这身躯一转之下,真快得好像一阵迥风! 这一转身,人对了面。 人虽对面,剑未对面,因为两柄剑儿的方向相反,是一柄刺入,一柄拔出。 刺入的剑,是管凌霄的剑,由于他功力欠纯,协作稍慢,而袁长青的转身动作,又复太快,以致发剑时虽观准对方背后“脊心”,刺入时,却成了胸前左胁。 左胁皮肉,依然丝毫未伤,只把袁长青所着青衫,刺穿了一个小洞。 拔出的剑,是袁长青的剑,但他的剑,不是从手中剑鞘拔出,则是从管凌霄的心窝拔出。 一淄血雨,随剑洒飞,管凌霄又似忏悔罪恶,又似颇够英雄,连哼都未哼一声,便告尸身仆倒。 暴雷似的彩声,起自四座! 这是为袁长青的迅疾动作,凌厉剑艺喝彩! 因为至少有半数以上的人,只看见袁长青转身,却未看见他自鞘中拔剑,当然更未看到他是怎样把长剑刺入管凌霄的心窝之内。 快到局外人都难看清来龙去脉,这位点苍袁五的“迥风煞剑”,自然名不虚传! 不是全场人都在喝彩,有一个人,却在冷笑! 冷笑只是“哼”的一声,极为短促,但来势却极为惊人! 笑声发自“红丝棚”内,尾音却落在较量剑技的水面平台之上。 短短一“哼”,人飞数丈,身法之快,着实罕见。 来人身穿长衫,两色中分,右红左黑,容貌阴恶,身若侏儒。 俞惊尘“咦”了一声,向鲍恩仁笑道: “想不到刁小二这早上台,‘迥风煞剑’遇上‘阴阳无常’,要有好戏看了。” “老弟不要光看好戏,你既动为武林中除恶之心,便应全神贯注,藉此机会,细看刁小二无求不应的杀人神秘手法!” 俞惊尘点了点头,表示遵命受教,不再多言,细看台上情况! 袁长青久走江湖,自然从刁小二相当诧异的形容服装之上,看出来的是甚么人物? 心神微震,抱拳问道: “在下借地诛凶,专为复仇,对‘名剑美人’,皆为所冀,刁朋友为何登台?……” 一语未毕,刁小二阴阴说道: “我登台找你,也是为了复仇!” 袁长青一怔道: “点苍袁五与刁朋友地北天南,从无瓜葛,我们有甚仇恨?” 刁小二向仆倒台上的管凌霄遗尸,伸手一指,狞笑答道: “这是我新交好友,你既能为妹复仇,我就该为友雪恨!” 这时,在台上值役庄丁,正要过来收敛管凌霄的尸身,刁小二却冷然喝道: “不必,湖水清凉是葬处,青山何必定埋人?江湖中,胜是王侯,败为草芥,人在名在,人亡名亡,一具臭皮囊,何须势动掩埋,喂了湖中鱼鳖,反而有点用处!……” 语音才落,右足已扬,竟把管凌霄的遗尸,踢得飞起数丈,“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地,坠入“太湖”之内。 满座群雄,刚听刁小二说管凌霄是他新交好友,又见他对好友尸身,如此处置,不禁均暗暗摇头,觉得这“阴阳无常”刁小二,真是武林凶星,残恨已极! 袁长青却对刁小二之举,视若无睹,只从怀中摸出粒绿色丹丸,擒入口内,并在鼻孔之间,抹了些绿色药粉。 刁小二冷笑道: “这是能临时增长功力的换骨灵丹,抑或能化劫消灾的仙家妙药?” 袁长青道: “是‘点苍’一派自练极具灵效的祛毒丹散……” 刁小二说道: “你中了毒。” 袁长青道: “如今虽未中毒,但袁长青为了保全我点苍袁五这点声名,却不得不加以预防……” “此话怎讲。” 袁长青道: “根据武林传言,凡与刁朋友过手之人,从未留过一个活口……” 刁小二一阵阴森的厉声笑起处,截断了袁长青的话头说道: “这是事实,所以我‘阴阳剑客’刁小二,又得了个第二外号,叫做‘阴阳无常’!” 袁长青嘴角微披,冷冷说道: “袁某不相信刁朋友有此无敌奇能,认为可能是暗中弄甚鬼祟?故而在向尊驾就教之前,先以自炼丹散,擒抹口鼻,预作提防……” 刁小二一面聆听袁长青的话儿,一面已从左袖之中,伸出一柄长才四寸,只见剑锋,不见剑柄的墨黑小剑。 跟着,右手伸向腰间,一控一抖,一柄长约四尺,血红色的如带软剑,又告垂落在地。 刁小二内劲一凝,软剑立即坚挺,便欲以这右手红色长剑,左手黑色小剑,向点苍袁五叫阵。 但他右手血红长剑,刚一坚挺,眼前剑影已幕! 这是袁长青的机灵之处,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本属武家诀窍,何况刁小二以心黑手狠,驰名江湖,袁长青怎肯不抢这先手主动。 太早攻击,显得小气,太晚攻未必能占先机,袁长青遂恰到处地,把握刁小二右手血红长剑,刚刚坚挺的一刹那间,挺剑出招,发动攻势! 敌必当王,射先中马,对方既是极有份量的武林凶人,袁长青自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点苍派”镇派学“迥风舞柳剑法”中,威力最强的二十五手“追魂快剑”! 点苍剑法本以灵活巧捷称长,这二十五手“追魂快剑”,更是捷中之捷,快中之快! 一招五变,五招回张,真如在刹那之间,布起了一面千百柄剑影交织的漫天剑网,把刁小二的身形,密罩在内! 刁小二一声厉啸,身形电闪,挥剑相迎。 “叮,叮,叮,叮……” 一连串兵刃交接的脆响起处,两人因身形变化的过度迅疾,面目已难辩清,均自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虹,以及一团红黑相杂的万变光影! 鲍恩仁看得点头赞道: “点苍剑法,名不虚传,袁长青行五艺冠,他的造诣修为,恐已独秀群伦,不在掌门人以下了!” 俞惊尘则有点讶异地,讶声说道: “刁小二空负盛名,并不怎么样嘛,他在袁长青这一轮快剑攻击之下,仅能应付,无法争回等级,若论剑艺等级,勉强可列上乘之末,绝对不到上中,怎会有那多成名人物,折在他的手内?” 鲍恩仁道: “其中必有蹊跷,点苍袁五为此曾会未雨绸缪,我们要聚精会神,细看其中究……” 他这“细看其中究竟?”一语中的最后一个“竟”字,尚未出口,台上人影已分。 光影于急闪之下,陡然一静,刁小二巍立未动,但因应付这阵风狂雨骤急攻,颇为费力胸前略见起伏! 袁长青全身上下,也未见伤痕,但却若面死灰,腾、腾、腾的,退了几步,站立不隐,跌坐在地。 俞惊尘自经鲍恩仁叮嘱,始终都在全神贯注,却仍绝未看出刁小二动过什么阴险手脚? 万分惊诧,太以好奇,他连招呼都未向鲍恩仁打,便自长身提气,一窜登台! 第199章 圣剑书生 他督任二脉已通,生死玄关已破,又连服那多药灵丹,加上天赋极佳,家传甚好,这一窜之势,直如凌空虚渡,飘降天仙,其轻灵美妙之处,求之当代武林的成名高手,已自难能,何况是个十七八岁,初出茅芦的俊美少年。 故而,俞惊尘才一登台,便把满座群雄,一齐镇住包括那正有点趾高气扬,自鸣得意的刁小二在内。 俞惊尘不仅什么江湖过节,也不作任何交待,一上台便向盘膝坐地的袁长青问道: “袁朋友,你是中了刁小二那厮的什么暗算?” 袁长青闭目不答,脸上泛出一种死灰色泽,所着青衫之上,则起了一阵轻微波纹,看出是因他身躯颤抖所致! 俞惊尘看出袁长青不是不答自己,仿佛正在凝功逼毒,无法答话,遂愤然转身,怒视刁小二道: “刁小二,你究竟是以什么鬼蜮伎俩,一再害了不少武林侠士?” 刁小二一声阴笑,方扬双眉,俞惊尘又复目闪神光沉着脸儿说道: “说老实话,否则我俞惊尘要替天行诛,恁你这点修为,绝对逃不出我三剑之外!” 刚才是以身法震人,如今是以话震人,三剑要斩“阴阳无常”,所有在场人物之中,谁敢出此狂言,夸此海口。 有人在发笑,有人在沉默,有人却在发抖。 发笑的是一般目光浅近之人,讪笑俞惊尘不知天高地厚。 沉默的是比较有见识之人,他们知道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猛虎不下岗,已有“点苍袁五”先倒在前,俞惊尘决不会轻举妄动,何况这年轻俊品人物的上台身法,又那等轻灵镇人,故而他们虽均保持沉默,静观究竟,心中却均有同一期待,期待世所罕睹的精彩局面,也期待着俞惊尘当真把这两手血腥,恶行无数,人人侧目的武林祸害“阴阳无常”刁小二除掉! 发抖的人,数量最少,只有刁小二一个。 但他自恃颇甚,只是气得发抖,不是怕得发抖,勉强一咬钢牙,忍住心头怒火,看看俞惊尘,狞笑说道: “俞小儿,你不必问了,快拔剑吧,反正你的死法,与‘点苍袁五’一定相同,在你死前,刹那定会恍然大悟地明白究竟。” 俞惊尘也知多言无益,遂向刁小二深深看了一眼,立即伸手拔剑! 在他长剑出鞘之前,包括刁小二在内的会场群雄,都有同一想法。 他们均认为俞惊尘既发狂言,必有神兵之助,匣中长剑纵难比拟江涵秋所有“秋水芙蓉剑”那等旷世神物,也必吹毛折铁,具有锐利锋芒,谁知长剑出,所料不然。 俞惊尘手中所执,只是一柄极为寻常,坊间所购的青锋俗剑。 只有一个人,看得出俞惊尘长剑才一出鞘,便已满身都是煞气! 这个人,是鲍恩仁,他与俞惊尘之父俞长苍关系密切,知道俞家传的“天罡剑法”,除了各处精致变化之外,基本剑式有六,并各起了一个生面别开,以史为记的雅切嘉名。 这六个剑式是“共工触天”、“盘古分天”、“屈原问天”、“秦穆观天”、“邹衍谈天”、“张衡论天”。 其中煞气最重的一式,便是“共工触天”,这一剑虽然精密不如“盘古分天”,沉哀不如“屈原问天”,但却霸气最重,拼命搏杀时,施展开来,威力厉无比!如今,鲍恩仁知道俞惊尘定是一起手便施展这招剑式! 漏了,漏了一个人,感觉得出俞惊尘全身上下,充满煞气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一个是深知俞惊尘细底,与他极有渊源的鲍恩仁,另一个则是与俞惊尘同台而立的“阴阳无常”刁小二! 同台而立,距离甚近,自然容易感受,刁小二陡然觉得身上一寒,周身毛发都一根根的竖立起来!…… 他横行江湖多年,“阴阳无常”之下,不知杀了多少成名人物,却从未经历过这等怪异现象。 刁小二悚然一惊,微退半步。 对敌之时的气势,也就斗志极为重要,刚才刁小二还张牙舞爪,气焰甚狂,就这半步之退,便告盛气立绥! 俞惊尘剑已出鞘,那肯再复容人,右腕微掣,剑光幂天,已把那心神微怵,略退半步的“阴阳无常”刁小二,圈入风雷百变以内! 刁小二不是弱者,立即恢复正常,挥剑迎敌! “叮!叮” 这两声脆响,表示两人只接了两剑,但台上已响起一声高呼: “我明白了……” 这是俞惊尘的呼声,在声中,他窜退丈许,“阴阳无常”刁小二则他那柄红色长剑当作拐杖一般,拄剑而立! 情况不太妙,俞惊尘所着白色儒衫的右胁部位,插着一柄黑色小剑! 那是刁小二的“阴剑”,是这“阴阳无常”,左手中所持之物! 俞惊尘一声高叫:“我明白了……”以后,便把胁下所中的黑色小剑,伸手拔出,那不是整柄小剑,只是长约四寸剑尖! 但台下群雄,却看得毫不明白,有点迷惑? 因为“阴阳无常”刁小二自称早已废断的左手假掌之上,仍有一段见剑锋,不见剑柄长约四寸的黑色小剑。 刁小二左手黑剑既在,阴阳无常胁下黑剑何来。 这位“阴阳无常”的左右双手未空,如何向俞惊尘施展这不知所来神秘暗器?…… 就是台下群雄,纷纷错愕之际,一条人影突又飞身登台。 这次登台的,是鲍恩仁。 他毫不客气地,才一登台,便把刁小二的左手衣袖扯落,那性情极为凶傲的“阴阳无常”,居然变得异常乖驯,毫未反抗。 但衣袖才落,所有在场群雄,都大感意外,同声发出惊呼! 原来,刁小二的左手手掌,根本未废未断,他那黑色小剑,也并非只有剑尖,没有剑柄,剑柄更比平常略精,正握在刁小二的手掌之内。 鲍恩仁从刁小二手中,取下那柄黑色小剑,转身起到台口,向台上群雄,朗声说道: “‘阴阳无常’刁小二的左手根本没废,他每次杀人之际,都是利用贴身交战,背对群人,暗发令人难防的下流杀手……” 说至此处,空然按动手中剑柄崩簧,四寸长的黑色剑尖,便毫无声息射出,插在恰从台下岸走的一支野犬腿上。 那支野犬,才一中剑,便立告倒地死去,叫都不曾叫出一声。 最妙的是,二截剑尖,虽已飞出,却从剑柄内,又出现一截剑尖,替补了原来地位,恢复了原来形状! 鲍恩仁冷笑道: “这黑色阴剑,见血封喉,奇毒无比,以及无数武林人物,均枉死在刁小二这等阴毒下流的手段之下,连如今在台上的‘迥风煞剑’袁大侠,恐也……” 话方至此,那位一直跌坐在地,脸若死灰,不曾发话的袁长青,怒然伸手入怀取出一卷白绢,好似极为费力地,向俞惊尘伸手递去。 俞惊尘不知这是何物,更不知这是何意?但见了袁长青勉强伸手的痛苦神情,以及目中所流露对自己感激期许的复杂神色,也不忍不加以接。 但才一接过白绢,袁长青便全身一阵强烈痉孪,连坐都坐不住的,立即倒在台上,双目紧闭,嘴角间沁出一丝血渍,也掀起一丝凄惨笑容! 俞惊尘方自一愕,鲍恩仁已感慨甚深地,摇头叹道: “阴剑太毒,袁大侠不过仗着不太对症的点苍灵药,以及一口怨气,延命须臾,如今他见俞老弟已为他代报冤仇,业已含笑而逝!……” 俞惊尘见状也知袁长青气绝魂飞,续命无术,遂在台上对袁长青遗体抱拳欠身,以示礼敬前辈! 鲍恩仁忽然压低语音道: “点苍袁五,乃当世有名剑客,他临终所赠,必非凡物,老弟好好收起,我们会后再看。” 俞惊尘刚把那卷白绢收起,鲍恩仁又向台下群雄朗声说道: “在下鲍恩仁,这位老弟,名叫俞惊尘,乃昔年仁义满乾坤的俞长苍大侠哲嗣,年岁虽轻,对家传‘天罡六大剑式’却已神髓,适才能把凶狡歹毒无比的‘阴阳无常’刁小二,一剑穿心,足为明证……” 他方说到把刁小二“一剑穿心”之际,原本拄剑呆立的“阴阳无常”,突然身上起了一阵抖颤,支持身体的红色长剑一软,人便仆倒在台上。 台下群雄,这时才知人人想杀,而人人均对他相当顾忌的“阴阳无常”刁小二果已被俞惊尘一剑穿心,从此永除祸害,不禁均欢声雷动,喝起了哄堂大彩! 鲍恩仁作了个安静手势,止住台下疯狂喝彩!继续说道: “俞老弟,初出江湖,便诛巨憝,此举功德无量,在下提议对俞老弟,予以两项嘉奖,第一项的嘉奖是贺号,诸位同不同意我们共同贺号,称俞老弟为‘圣剑书生’?……” 台下无人应答,但再度响起了暴雷似的掌声,已经代表了多数同意! 这一来,俞惊尘突然获赠美号,倒把这位“圣剑书生”,弄得相当窘迫,有点面红耳赤! 鲍恩仁俟掌声略停,又复说道: “如今该研究第二项嘉奖了,俞老弟虽得‘圣剑书生’之号,却无‘圣剑书生’之实,因为‘书生’是实,‘圣剑’却虚,我们何妨使其名实相符,大会主人江庄主……” 俞惊尘听至此处,知鲍恩仁极擅词令,太以狡黠,他是先让与会群雄,共同贺号自己为“圣剑书生”,然后再向大会主人江涵秋,索那柄“秋水芙蓉剑”,当作“圣剑”。 第200章 不得其解 方法虽然极妙,但当面开口,总觉难堪,正待向鲍恩仁阻止之际,突然又生变故! 原来鲍恩仁说到“大会主人江庄主……”时,目光注向主棚,却见主座上的江涵秋江小秋父女,业已不在。 江氏父女身为主人,怎能轻易双离会场,鲍恩仁双眉方蹙,那位坐在主座右侧的武夷一瓢道长,已向台上笑道: “鲍朋友放心,江庄主身体忽感不适,已由他爱女江小秋姑娘,扶回后宅,服药将息,但江庄主行前留话,只要无人再与俞老弟较量,并在剑术上有以胜之,便将爱女江小秋,暨‘秋水芙蓉剑’,妻赠俞老弟!” 这是鲍恩仁正在大动脑筋,极为期盼的好消息,但对其他与会群雄来说,却是个坏消息! 因他们或慕美人,或图名剑,都是有所为而来,如今,美人名剑,均将有主,满情希望,顿告成空,那得不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不过,常言道得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俞惊尘当场献技,绝艺惊人,正派群雄知道他确实配得“秋水芙蓉”名剑,而英姿玉貌,又恰与江小秋姑娘匹对,邪派群豪则纵有嫉妒之心,也惊于“阴阳无常”刁小二的前车之鉴,自问非敌,不敢有登台较量之心! 由于这种不同心情,故在武夷一瓢道长宣布江涵秋欲对俞惊尘妻女赠剑之后,全场先是静默片刻,然后才起了比先前稀疏不少,有欠热烈的部份掌声! 对于俞惊尘本人来说,一瓢道长宣布的惊人消息,却一半是好,一半是坏! 赠剑,是好消息,他自知“天蝎双凶”,厉害无比,自己欲报父母深仇,除了本身艺业,必须刻苦修为,多加磨练之处,若有这柄罕世神兵“秋水芙蓉剑”在手,确属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妻女,是坏消息,除去自己热孝在身,不宜论及婚姻外,柳还珠早已先入为主,她的刻骨深情,暨救命深恩,岂容轻易辜负? 故而,俞惊尘伤透脑筋了,允婚,实不可能,但若当从拒婚,则江小秋脸面何存,武林女儿,多半性烈,万一这位姑娘,羞窘无奈,来个自尽而死,则自己平添孽果,岂不也将问心生咎,永世难安。 俞惊尘伤脑筋之下,仍然极理智,作了决定。 首先,他确定了原则,即令婚期可延到除孝之外,柳还珠的恩情,也决不容许辜负,换句话说,对于江小秋姑娘的婚事,是绝对不能应允。 其次,不娶人女,却取人剑,这是太以令人伤心,并对自己有损风格的行为,不如把这“水月江村”之行,当作一场梦境,等下台后,索性向江氏父女,暨武夷一瓢道长、雁荡超凡上人等,坦坦白白,悄然把话说明,干脆连人带剑,一齐不要。 俞惊尘主意打定,心头沉重立失,变成了一片清凉…… 但天下事那能尽如人意,就在俞惊尘刚刚面带微笑,目闪神光之际,惊人祸变又起! 所谓“祸变”,是“水月江村”的庄内,突然有片火光,触天而起,并隐隐可以听得见凄凄悲哭之声! 一瓢道长和超凡上人,虽是修持精深,定力坚厚的世外高人,但对于这等突然发生的情况,也不禁惊奇得诧然双双起立,回头目注庄内。 一名满面泪痕的庄丁打扮之人,匆匆赶来,向一瓢道长暨超凡上人,低声有所禀告。 超凡上人全身一震,合掌当胸,吟了声:“阿弥陀佛”,脚下地不自觉的,凝了内劲,踏得土陷寸许。 一瓢道长也吟了一声“无量佛”号,霍然转身,目内电扫“斗剑”“红丝”的两棚群雄,神情颇为沉痛地,朗声说道: “‘水月江村’,突遭惨变,庄主江涵秋已死,所佩‘秋水芙蓉剑’,也被凶人夺走,除了台上的‘圣剑书生’俞惊尘老弟,稍留以外,诸位均请散去了吧!” 一来,名剑已失,名花有主,诱人目的已无,二来“水月江村”所遭,显非寻常祸变,那群多半只知利害,不重义的寻常江湖人物,谁愿惹火烧身,故在听完一瓢道长话后,连问都不愿深问地,便纷如鸟兽散去。 鲍恩仁也向俞惊尘问道: “‘秋水芙蓉剑’已失,老弟若不愿牵此红丝,我们也悄悄溜走了吧。” 谁知俞惊尘刚刚打定的心念,居然起了变化,星目中神光一朗,摇头答道: “红丝虽不必牵,道义却不能废,江庄主纵无赠剑之实,已有赠剑之言,我要进‘水月江村’看看江小秋有无需助处,以及能否为江庄主缉凶报仇,略尽棉力?” 好,人家怕事,他要找事,自己身上,已有极为沉重的血海深仇,还要为人仗义,看来俞惊尘倒不愧公号外号“圣剑书生”之中的那个“圣”字。 鲍恩仁暗暗点头,心中甚为嘉许地,与俞惊尘一同飞身下台,走入主棚。 一瓢道长稽首为礼,向俞惊尘苦笑说道: “俞小施主,风波顷刻,祸起萧墙,江庄主言犹在耳,人化南柯,‘秋水芙蓉剑’也……” 鲍恩仁不等一瓢道长再往下说,便即微一摇手,截断他话头说道: “道长不必解释,俞惊尘老弟,不慕美人,不重名剑,但对于维持武林正义,则艰危罔顾,决不后人,他要进‘水月江村’,看看江庄主是被什么凶邪所害,并愿协助江小秋姑娘缉凶报仇,报酬江庄主有言赠剑德意!” 一瓢道长想不到对方竟有这等肝胆,目注俞惊尘,刚自肃然动容,一挑拇指,超凡上人已吟声佛号说道: “义肝侠胆芝兰品,定是龙华会上人!俞小施主请……” 由刚才前来报案的庄丁引路,俞惊尘、鲍恩仁、一瓢道长、超凡上人,便离开这群雄已散的湖边会场,赶往“水月江村”后庄。 进入后庄,火势已弱,约莫把“水月江村”焚去一半。 江小秋姑娘是刚从急痛晕厥之下醒来,跪在她爹爹江涵秋的遗体之旁。一见一飘道长,超凡上人等到来,江小秋便盈盈起立,两只大眼眶中,热泪泉流而出。 一见一瓢道长、超凡上人同来的,还有俞惊尘和鲍恩仁,遂赶紧举袖一拭,银牙紧咬,强忍住满眶眼泪! 鲍恩仁江湖经验,极为老到,仅仅从这一个小动作上,便看出江小秋姑娘,个性极为刚强,不是荏弱女子。 一瓢道长向江涵秋遗体,端详几眼,并未见有什么伤痕,遂向江小秋说道: “大变既来,贤侄女务必节哀,细商报仇之事要紧,令尊遗体,未见伤痕,难道是定在三日后才发作的阴恶‘蝎毒’,竟提前追魂夺命了么?” 听到“蝎毒”二字,俞惊尘全身一震,鲍恩仁也眉头深蹙! 江小秋闻言,点头答道: “不错,但‘蝎毒’是被这支东西,引得突然发作,并猛烈得令人措手不及!” 话完,俯身伸手,掀起江涵秋所着长衫,方使一瓢道长等人,看出江涵秋左腿近膝之处,有支小蝎,伏在其上。 但这支小蝎,并非活物,是枚铁质奇形暗器,只把尾钩色泽,漆成金黄,令人看去,分外眩目怪异而已。 俞惊尘因听柳东池暨柳还珠,向他细说这“天蝎四凶”,遂在一见蝎钩色作金黄之下,便脱口惊呼道: “天蝎童子!……” 超凡上人看了俞惊尘一眼,吟声佛号,向江小秋说道: “贤侄女请说下去。” 江小秋因父亲惨死,虽在外人面前,强忍悲痛,但眼角间仍不免有泪珠现出,遂伸手拭去,不令顺颊下流咬牙说道: “爹爹在会场上,便觉全身不适,似乎‘蝎毒’发作,遂命我扶他回转静室,安歇服药,谁知才到内宅,左膝一麻,中了暗器,立告毒力大发,连救都未及救他,便……便……” 饶她江小秋是位刚强侠女,但说到老父惨死情状,仍不禁泪如雨下,语不成声! 那份刚强,那份纯孝,那份宛如带雨梨花的娇媚姿色,连曾经沧海,对她无意的俞惊尘也看得不禁心生怜爱! 一瓢道长对江小秋,略以温言劝慰,继续向她问道: “既有暗器,必有来人,贤侄女有没有看见伤你父亲的来人是谁?” 江小秋含泪答道: “爹爹毒发去世,后宅烈火又起,慌乱悲痛之中,不曾看得,只仿佛瞥见从爹爹身边闪现,窃去佩剑的,是条身着黄衣的矮小人影……” 俞惊尘瞿然一惊,脱口说道: “毒蝎尾钩,漆作黄色,来人又身材矮小,穿的黄衣,定是‘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童子’!” 江小秋目微函,瞥了俞惊尘一眼,突然柳眉挑处,拉着一瓢道长和超凡上人,暂离大厅走入内室。 俞惊尘不懂江小秋此举何意?遂向鲍恩仁投去一瞥询问眼色? 鲍恩仁双肩微耸,两手一摊,也表示莫测高深,莫名其妙?…… 过了片刻,一瓢道长和超凡上人,从内室回到大厅,江小秋却未随出。 一瓢道长向鲍恩仁、俞惊尘一个稽首,面含苦笑地,发话说道: “鲍施主,俞小施主,贫道要先向两位告个罪儿……” 鲍恩仁笑道: “彼此平素虽然缘悭一面,但均是江湖中道义神交,道长有话请讲,不必客气!” 第201章 当局者迷 一瓢道长向江涵秋遗体,指了一指,失声长叹地,摇头说道: “江庄主生平不轻然诺,但他刚才在大会上要贫道代为宣布的两桩诺言,却都已无法兑现!” 鲍恩仁道: “道长无须代江庄主解释,鲍某知晓这是事出不已,‘秋水芙蓉剑’既被‘天蝎童子’盗去,那里还能赠送俞惊尘老弟,作为贺号‘圣剑’重大彩头?” 一瓢遭长目光微瞥俞惊尘,以一种充满歉意的语声说道: “至于另一桩承诺,则因江小秋贤侄女身遭父丧,志切父仇,不便遽论婚姻,也要请俞小施主推情曲谅!” 俞惊尘俊脸通红…… 因他本来想答以“我本来就不想娶她”,但却明知江小秋必在内室窃听,何必令她在极度悲伤下,更添万分羞窘,故而口中呐呐,满脸通红,急得不知怎样才好。 鲍恩仁见状,一笑代为答道: “这是人情之常,俞老弟不单不介意,并对江小秋姑娘,更为敬佩!” 一瓢道长目光凝注俞惊尘,流露出嘉许敬佩神色,从道袍大袖中,取出一卷画轴,向他递去。 俞惊尘说道: “道长,这……这是何意?” 一瓢道长笑道: “这是一幅‘秋江落雁图’乃江氏传家古物,江小秋贤侄女对俞惊尘小施主,深情歉疚,无以为情,请贫道代赠,略表心意!” 俞惊尘那里肯接,方自连连摇手,鲍恩仁忽地一笑道: “俞老弟初涉江湖,只是脸嫩,不是不识抬举,我替他接受,并多谢江姑娘了!” 一面说话,一面果然老实不客气地,把一瓢道长手中画轴接去。 俞惊尘无法阻止,只得皱起剑眉,向鲍恩仁低声说道: “水月江村鲍兄,报仇……” “报仇”二字,才一出口,鲍恩仁便已知其意,边将那“秋江落雁”画轴,揣入怀中,边问一瓢道长笑道: “道长,‘天蝎童子’名列‘天蝎四凶’,素以阴损着称,江小秋姑娘欲报父仇,艰险必多,俞老弟愿仗义助她一臂之力!” 一瓢道长吟了一声“无量寿佛”,出人意表的摇头答道: “多谢俞小施主的云情美意,但江小秋已立血誓,非要手刃父仇不可!一念纯教,往往格天,贫道与超凡大师,也只好勉循其意,两位施主若无别事,不防请便,无须再淌这场浑水的了。” 逐客之令已下,鲍恩仁虽然久历风尘,脸皮甚厚也觉得再留下去,无甚滋味。 他与俞惊尘交换了一瞥眼色,便自双双告辞。 江小秋不再出现,超凡上人因多庄丁,尚在救火,不肯远离灵堂,遂由一瓢道长,代表主人,送出庄外。 出得“水月江村”,双方揖别之际,一瓢道长忽以一种极诚恳的神色说道: “俞小施主清禁绝艺,人中之龙,江小秋姑娘赠你传家古画,必自深意,江湖中若有余暇,不防好好体会体会。” 俞惊尘犹未及答,鲍恩仁已向一瓢道长,抱拳含笑说道: “道长放心,我这俞老弟,是知情识趣,并绝顶聪明之人,他不会辜负江小秋姑娘的一片美意!” 别过一瓢道长,离“水月江村”,俞惊尘忽然叹道: “这‘水月江村’之名,取得虽美,却嫌不太吉祥,江涵秋人归九泉,居庄院也半化劫灰,岂不真成了镜花水月了” 水月江村点头道: “江涵秋是位江湖侠士,委实不应获得如此凄惨下场,老弟反正要斗‘天蝎双凶’,万一遇上‘天蝎童子’时,仍不防暗助那江小秋姑娘一臂之力!” 俞惊尘道: “那是自然……?” 四字才出,鲍恩仁突然“卟叱”一笑! “鲍兄为何发笑?” 鲍恩仁笑道: “我笑的是‘水月江村’虽如镜花水月,转瞬成空,但我们的‘水月江村’之行,却均有良好收获,未成空……” 俞惊尘一时间不解其意,愕然问道: “鲍兄此话怎讲?” 鲍恩仁“咦”了一声道: “老弟在大会之上,剑斩‘阴阳无常’刁小二,为武林除去祸害,群雄贺号‘圣剑书生’,又获得三件异宝,难道还不算重大收获么?” 俞惊尘听他说是自己获得了三件异宝,不禁苦笑,正待发问,鲍恩仁又复说道: “俞老弟,有桩怪事,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只好问你。” 俞惊尘皱眉道: “小弟初涉江湖,对于复杂百态,尚是一张白纸!鲍兄!……” 鲍恩仁接口道: “‘阴阳无常’刁小二那段能够飞出伤人的黑色小小剑尖,分明渗有剧毒,见血封喉!老弟与他近身过招,猝不及防之下,右胁中剑,已受暗算,你却怎会安然无事的呢?” 俞惊尘起初被他问得一怔,但忽然与自己曾中“天蝎秀才”欧阳纶独门奇毒,也告安然无事一举,发生联想,方“哦”了一声说道: “可能我不怕毒?” 这句话儿,把位久走风尘,江湖经验极丰的鲍恩仁听得皱起眉头,俞惊尘也发觉自己说得大嫌笼统,遂又加解释道: “可能我是在不知不觉下,受了两位前辈奇侠的特别成全,业已改变体质,不畏任何毒!” 鲍恩仁问道: “那两位前辈奇侠,竟有此等夺天地造化之能?” 俞惊尘道: “一位是有‘瞽目天医’之号的葛心仁老人家……” 鲍恩仁点头道: “难怪,难怪,葛大神医的歧黄妙术之精,被推为当世第一国手,生死人而肉白骨,虽过甚其词,但只要让他药物顺手,立起沉疴、绾魂九幽,甚至于改变体质,却必然可以作到,老弟所说的另一位前辈奇侠,又是谁呢?” 俞惊尘应声答道: “‘七海游龙’柳东池……” 这七个字儿,居然使鲍恩仁听得悚然一惊,目注俞惊尘道: “司……俞老弟,你……你与‘七海游龙’柳东池关系是否深厚?” 俞惊尘虽觉鲍恩仁的神情,有点异样,却猜不出为何如此?仍照实答道: “关系不厚,只是萍水相逢,但小弟这条性命,若非柳大侠和他侄女柳还珠所救,早就填了沟壑,喂了太湖鱼鳖!” 鲍恩仁听俞惊尘说是与柳东池关系不厚,才把神略为放缓地,继续问道: “听老弟之言,莫非东池的足迹,就在这太湖左近么。” 俞惊尘道: “原来确在太湖的‘无怀小居’勾留,但约莫八十日前,已与葛心仁老人家,联袂同去‘青海’。柳前辈艺高义厚,一代侠宗,鲍兄若对他景仰,等柳前辈青海回来,小弟愿为引见。” 鲍恩仁方发出一声苦笑,俞惊尘又向他面带诧色地,皱眉而道: “鲍兄,你方才说我在‘水月江村’之行中,除了诛邪贺号之外,还得了三件异宝?” 鲍恩仁笑道: “老弟难道还不自觉么?我便依序而言,第一件应该是点苍袁五送给你的那方白绢。” 俞惊尘蹙眉道: “一方白绢,也算至宝?……” 鲍恩仁道: “临终所赠,绝对不是俗物,依我所料,不是‘回风快剑’秘诀,便是‘七剑倾心图’……” “回风快剑”秘诀,无须解释,所谓“七剑倾心图”,却有点令人难解? 鲍思仁见了俞惊尘的错愕神情,遂又复笑道: “所谓‘七剑倾心图’,‘点苍七剑’每人均有一方,由七人共同签名,凡遇对‘点苍’一派,或‘七剑’本人,有重大恩情者,可持以为赠,拥有此图之人,凡遇难事,一函相邀,无论天涯海角,赴汤蹈火,‘点苍七剑’皆誓所不辞,赶来效劳……” 话方至此,俞惊尘已把点苍袁五所赠的那条白绢取出。 果然,帕上一角,绣有七柄小剑,剑旁并各有“点苍七剑”的亲笔签名。 俞惊尘知道这件东西对自己未必有用,但点苍袁五临终持赠之情,却极为可感,遂微微一喟,仍复揣向怀内。 鲍恩仁道: “第二件至宝,应该是那幅‘秋水芙蓉图’,但此图珍贵之处何在?我亦不知,等到了前途旅店之中,再与俞老弟共同仔细研究。” 俞惊尘道: “小弟在‘水月江村’中获赠之物,仅此二者,鲍兄怎说有三件呢?” 鲍恩仁微笑道: “前两件是有形之物,后一件是无形之物,但若以价值而论,反而是无形之物,高得多了。” 俞惊尘恍有所悟问道: “鲍兄是指那‘圣剑书生’贺号?……” 鲍恩仁摇头道: “贺号除外,不在其内,我所说的第三件无形至宝,是指俞老弟已获得江小秋姑娘的一颗纯挚芳心!” 俞惊尘一惊道: “鲍兄此语何来?江小秋对我甚为冷淡,灵堂一面,便避入内室,我们走时,她连送都不曾送呢?!” 鲍恩仁笑道: “这是礼,不是冷淡,江姑娘是黄花闺阁,新居父丧,何况更面对老弟这会论婚嫁之人,再怎大方,也非躲不可,但她与老弟临别之际,秋波深注,已传无限真情……” 俞惊尘赧然道: “有这等事,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 鲍恩仁道: “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弟请想,江小秋若非对你属意,绻绻情深,她又何必把什么传家至宝‘秋水芙蓉图’,送给你呢?” 俞惊尘也觉鲍恩仁说得有理,不由“唉”了一声,顿足说道: “早知如此,这幅‘秋水芙蓉图’,就不该接受……” 第202章 去而复返 鲍恩仁不等俞惊尘再往下说,便“咦”了一声,截断他话头问道: “奇怪,江姑娘又没有逼你立即订婚约,彼此大可先建关系,留结后缘,老弟为何总是有些不欲领情,你是嫌江姑娘容貌不美?还是家世不正?” 俞惊尘叹道: “鲍兄何出此言?江姑娘天人颜色,侠义门风,青眼相加,俞惊尘只有感愧,但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还卿明珠,相逢恨晚……” 鲍思仁是一点就透之人,闻得此言,然微笑说道: “我只道老弟初涉江湖,交友未广,谁知你风流倜傥,早结情人……” 俞惊尘窘得俊脸通红,赶紧加以解释道: “也说不上是情人,但‘七海游龙’柳前辈的侄女柳还珠,对我太以天高地厚……” 听他提起“七海游龙”柳东池来,鲍恩仁的神情,总觉得有点异样…… 就在此时,约莫二三十丈以外的山林之间,陡然捷如电掣云飘地,掠过一条矮小黄色人影! 鲍恩仁一声低“咦”,向俞惊尘悄然问道: “俞老弟,你内功深厚,目力定强,有没有看清这黄衣人的形相?” 俞惊尘道: “此人貌相十分怪异,眉眼口鼻,十分稚气,宛如幼童,但神情却十分阴森凶毒,显然是个中年以上的久走江湖人物!” 鲍恩仁闻言,不禁双眉紧皱,两眼望天,一片沉吟神色! 俞惊尘好生解地,说声问道: “鲍兄,你在想些什么?” 鲍恩仁道: “我在猜想,刚才那条形若幼童,神情凶恶的黄衣矮小人影,是不是‘天蝎童子’?” 俞惊尘想不到鲍恩仁竟有这种念头,大吃一惊,皱眉说道: “若论形相,倒有几分可能,但鲍兄注意他的行进方向没有?那条黄衣矮小人影,是奔的‘水月江村’方向。” 鲍恩仁点头道: “正因为那黄衣矮小人影,奔的是‘水月江村’方向,我才怀疑到‘天蝎童子’身上!” 俞惊尘道: “鲍兄此话怎讲?那‘天蝎童子’在‘水月江村’之中,杀人夺宝,得意远跑,却又回头则甚?” 鲍恩仁笑道: “天下事遇到难解之时,不妨掉过来,想上一想,‘天蝎童子’若是‘得意’,自然远跑,若是‘失意’,便可能再回‘水月江村’,意图泄愤……” 俞惊尘惊道: “失意?失什么意?他杀了人,放了火,夺走了‘秋水芙蓉剑’,希世神兵,还说是不得意么?难道‘天蝎童子’凶毒到非要把‘水月江村’,烧得干干净净,杀个鸡犬不留?” 鲍恩仁长叹一声说道: “我恐怕‘天蝎童子’真会有这种想法?因为据我以江湖经验觉察,‘天蝎童子’杀人是真,放火是实,但夺宝却恐未必了。” 俞惊尘道: “此话怎讲?江涵秋庄主身边所佩的‘秋水芙蓉剑’,不是在死后被夺了么?” 鲍恩仁道: “那柄剑儿,外表装饰得太以富丽堂皇,与我所闻‘朴而不华’的传说有异,故而我在大会之上,初见剑时,心中便动过疑念?” 俞惊尘皱眉道: “鲍兄以为江庄主身边所佩,不是江湖中万众觊觎,价值连城的‘秋水芙蓉’神物?” 鲍恩仁颔首道: “老弟不是听得江庄主早就中了定期发作的‘金钩毒’么?以江涵秋的江湖经验,既知有人觊觎他所拥至宝,而又力所难敌,便决无再把‘秋水芙蓉剑’放在身边,任人取夺之理……” 俞惊尘被鲍恩仁分析得好生佩服地,“呀”了一声说道: “鲍兄真是析理入微……” 一语才出,鲍恩仁便向他问道: “俞老弟,你目前有无急事?” 俞惊尘摇头答道: “我与人订了洞庭湖之约,但日期远在五五端阳,时光还早得很呢!” 鲍恩仁轩眉道: “老弟既有闲暇,我们不妨回头也奔‘水月江村’,一来可以求证刚才那矮小黄衣人影,是否‘天蝎童子’?二来万一所料属实,也可仗义援手,免得江小秋姑娘,与一瓢道长,超凡上人等,又复有所……” 他这句“又复有所不幸”的“不幸”二字,尚未出口,俞惊尘衣飘处,宛苦轻烟的,已驰向“水月江村”方向。 鲍恩仁见他如此仗义勇为,暗暗点头,也施展了极上乘的轻功,追随在后。 这位风尘奇侠鲍恩仁,委实心机灵妙,料得丝毫不差,他与俞惊尘途中所见黄衣人影正是“天蝎童子”。 天蝎童子卫权,是当世武林中,一等一的凶人,尽力奔驰,身法如电,那消多久,便到“水月江村”。 但“水月江村”之中,有些地方,仍在起火,似乎无人加以理会。 卫权见状一怔,暗忖照此情状,“水月江村”中已然无人,究竟是江涵秋未死?抑或是其女江小秋在江涵秋死后,以极迅速的行动,迁移他处,放弃了这片基业?…… 思忖之间,见那作响之物,是大厅门外所插的一面素旗,被狂风吹拂所致。 卫权既见素旗,料定是江涵秋已死,遂举步向那似乎充作灵堂的大厅走去。 一进厅门,见匆促之间,虽然陈设简陋,但灵帏素幔中央,果然停了口黑漆棺木。 这棺木,不单木质珍贵,似是上等香楠,油漆得也极为考究,显示江涵秋退隐以来久备自用之物。 卫权一声狞笑,站在距离棺木约五尺以外,冷然说道: “江涵秋,当世武林中,凡与我‘天蝎四凶’兄弟姊妹作对之人,谁得善终?你女儿业已弃你而逃,你还想睡这一口好棺材么?” 语音落处,右手微扬,隔空吐劲,向那具色漆上好棺木,一掌击去! 这位“天蝎童子”卫权,委实太狠,他准备以内力劈空劲气,将棺木震碎,使江涵秋暴尸露骨,死后都不得安宁! 由于棺木太好,并非轻击可碎,卫权在这劈空一掌之上,遂凝了九成以上内力! 棺木虽是极佳上好之物,但棺木所盛放的,却不是江涵秋的遗体,而是一些猛烈火药! 一掌重击,火药立爆! “轰”的一声晴天震霹起处,强劲气流,四外狂排,那些香楠碎木,更复如箭乱射。 发生不意,“天蝎童子”,卫权立处厄境! 饶是卫权久经大敌,应变绝快地,立即功凝百穴,气运四梢,但只不过勉强保住性命,仍受了极大伤损。 因为这位“天蝎童子”与棺材距离太近,尤其他那当空吐劲,把棺木震爆的右手,更距离棺木,仅约三尺,火药一爆之下,使右手齐肘立断! 跟着,又有十余枚散碎棺木,宛如飞刀利箭的,打中他的胸腹各处! 这是“天蝎童子”功力过人,应变迅速,仓卒间,强提了一口真气,护住脏腑,既胸腹要害,换了稍差一点的人物,必然立告尸横就地! 一般凶邪,在这种大上恶当的情况之下,必定怒极如狂,寻人拚命! “天蝎童子”卫权不然,他根本不寻任何人发怒泄恨,他只是双足一顿,带着满身血渍,冲破灵堂屋顶地,疾遁而去。 这是他的聪明之处,也是他的厉害之处! 因卫权知道,这等情况下,对方必然步步设伏,自己一手已断,身上又有十来处碎木之伤,亟需止血调养,倘若再遇强手,以及那柄厉害无比的“秋水芙蓉剑”时,岂非必遭大厄,决无幸理? 暂忍一口气,且保百年身,“天蝎童子”卫权居然能体会这两句名言,压制愤怒!咬牙而遁! 果然,“天蝎童子”卫权才一冲破灵堂屋顶遁去,灵堂地下,便出现了一个暗穴,穴中站的是江小秋与一瓢道长,超凡上人。 江小秋妙目含泪,狠声说道: “想不到此计居然不成,还是被这万恶妖孽,侥幸逃走!……” 超凡上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面色沉重,皱眉说道: “贤侄女看见没有?‘天蝎童子’卫权身受如此重伤,仍能凝聚罡烈,冲破屋顶,功力委实可怕!这一来,彼此结仇太深,贤侄女苦习绝艺之事,刻不容缓,他日艺成出道,寻找此贼报仇时,也务须特别谨慎,决不可丝毫大意,并应该先谋克制他那最拿手的‘金钩毒蝎’之道。” 江小秋才一点头,两条人影又如云飘电掣地,落在灵堂之前! 江小秋瞥见来人是俞惊尘和鲍恩仁,便向一瓢道长苦笑低声说道: “侄女从此必须千里投师,一心学艺,不能再有任何俗缘牵连,请真人代谢他们来援,日后有缘江湖再相见吧!” 语音甫落,已随手关了地穴,却把一瓢道长,推出门外一瓢道长无可奈何,只得迎出灵堂,向俞惊尘,鲍恩仁稽首为礼笑道: “两位施主,为何去而复返?” 鲍恩仁与俞惊尘因未见“天蝎童子”卫权的狼狈遁走情状,遂抱拳答道: “我等于途中发现‘天蝎童子’卫权,驰奔此一方向,深恐这万恶凶人又来‘水月江村’逞凶,遂特地赶回,以期万一有事,可略为道长暨江姑娘等,拔刀相助!” 一瓢道长念声“无量寿佛”,陪笑说道: “多谢,多谢,贫道等也猜出‘天蝎童子’卫权,可能复回逞凶,已然设伏相待,可惜此贼气数未绝,只炸断他一只右手,并身负重伤,虽未取其性命,但约莫半载以内,也无法再乱逞凶锋的了!” 第203章 端阳之约 鲍恩仁听得一瓢道长,如此一说,又无挽留叙谈之意,只得与俞惊尘交换了一瞥眼色,再度向一瓢道长告辞。 一瓢道长合十当胸道: “两位仁义感人,恕贫道要协助江小秋姑娘,料理庄中后事,不便相留,以及远送,但俞小施主江湖闲暇,却不妨把那幅‘秋火芙蓉图’,仔细看看!” 退出“水月江村”鲍恩人发现俞惊尘眉宇间,似略有悻悻之色,便含笑问道: “俞老弟,你为何微有怒意?莫非嗔怪那江小秋,有点不近人情?” 俞惊尘剑眉双轩,淡淡答道: “我不会生气,每个人都有其择友自由,人家不愿意与我们接近,并非什么重大过错。” 鲍恩仁笑道: “老弟错怪江姑娘了,我想她似乎有甚难言之隐,以第一次的匆促下逐客之令而言,分明是预知‘天蝎童子’卫权必回,不愿老弟与这名凶人朝相,多结无谓怨仇,看来这位姑娘用心颇深,对你更是绻绻情真的呢!” 俞惊尘不愿就此问题,再复多谈,遂剑眉微蹙,目注鲍恩仁道: “鲍兄,我们换过话题好么?” 鲍恩仁知他初出江湖,对于男女之事,尚嫌脸嫩,点了点头问道: “老弟要改变什么话题?” 俞惊尘道: “鲍兄曾说你在‘水月江村’的论剑大会之上,也颇有收获,此语……” 鲍恩仁不等俞惊尘再往下问,便自“呵呵”一笑,从身上掏出了不少东西。 那是五张纸,一本书,一枚黄色圆筒,一粒比核桃略大,光色却不太闪亮的珠儿,和一柄乳白色的短短匕首。 俞惊尘愕然道: “鲍兄身边的实货不少,这些都是什么珍贵之物?” 鲍恩仁笑道: “老弟还不明白么?在‘水月江村’的大会以前,这些都是别人之物,不是我的东西。” 俞惊尘恍然道: “鲍兄是位神……” 脸嫩就是脸嫩,一个“偷”字,他居然不好意思出口。 鲍恩仁笑道: “老弟还记得初相逢时,我的自我介绍词么?我说我作的是没本钱的买卖,但却决非江洋大盗!” 好,谜底总算揭开,鲍恩仁等于自承是名怀有肱箧妙技的神偷义侠。 俞惊尘有些吃惊的,向鲍恩仁手中那些东西,看了一眼,咋舌说道: “鲍兄的神通太以广大了吧?‘水月江村’大会,为时并不太久,你在一晃眼间,竟……竟拿了人家那多东西?” 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语音微顿之下,把个“偷”字,改为“拿”字。 鲍恩仁失笑道: “我这还是经过选择的呢,一不要金银财宝,二不要寻常之物,否则,所得彩头,恐怕连弄上两只箩筐,都装不下呢!” 俞惊尘听他说到“不要金银财宝”之际,不禁向鲍恩仁手中那粒核桃大小的珠儿,瞟了一眼。 鲍恩仁玲珑剔透,拈起那粒珠儿,向俞惊尘含笑说道: “这粒珠儿,不是隋珠赵璧等价值连城之物,但珠贵却有以过之,它叫‘押忽大珠’,可解奇毒,并辟毒蛇猛兽,我本来想转赠俞老弟,如今知你已是不畏万毒的特异体质,便留以自用,在江湖中仗义助人的了!” 一面说话,一面却将那柄乳白色的短短匕首,向俞惊尘递去。 俞惊尘连摇双手,鲍恩仁失笑问道: “老弟为何拒绝我的持赠?莫非狷介太甚,渴不饮盗泉之水,饥不食嗟来之物?” 话儿恰好说中俞惊尘的心思,但他不好意思点头,又复把张俊脸,胀得通红! 鲍恩仁正色说道: “老弟请相信我,我知道你的身世,更深深钦佩令先尊翁俞大侠的高仁厚德!既敢与你交游,必对本身品格,深有自信,决无惭愧之处。” 说至此处,拈着那柄匕首,扬眉又道: “这柄‘寒犀匕’是我窃自八闽独行巨寇,‘飞天鹞子’罗文昌的怀中,罗文昌心黑手辣,而又相当狡猾,绝非好人,‘寒犀匕’在他手上,只是造孽济恶用具,转赠老弟却足以济人救世,解厄消灾,两者价值相交,着实差得很远呢!” 经鲍恩仁这样一加解释,俞惊尘不便再复狷介,遂一面,倒手接取,一面问道: “请教鲍兄,这‘寒犀匕’,闻名定知乃通天犀角所制,除锋利外,是否尚有祛毒作用?” 鲍恩仁点头道: “断金切玉,无坚不摧,除了尺寸稍短外,锋利程度,绝不下于‘干将’‘莫邪’等前古神物,以其柄端磨水,更可祛解百毒,老弟本身虽具特界体质,但此‘寒犀匕’在身,急难之间,也可发挥救人功效!” 俞惊尘闻言,知这“寒犀匕”委实是件武林福宝,遂谨慎藏起。 鲍恩仁指着那只金黄色的圆筒,冷笑说道: “想不到‘辣手鲁班’班小平,居然也来参与‘水月江村’大会,被我顺手摸了他一具珍逾性命,但也歹毒无比的‘追魂双绝鲁班筒’……” 俞惊尘一听“追魂双绝鲁班筒”之名,便不由向那只原本不太引人注目的黄色圆筒,看了眼。 只见这黄色圆筒,径约两寸,通体金黄,但两头筒口,却分镌一圈红色细丝,暨黑色细丝,圆筒中部,也有一个红色按钮,既黑色按钮。 鲍恩仁叹道: “在武林之中,‘五云捧日摄魂钉’既‘七孔黄蜂钉’,因过份歹毒,已被列‘七大禁物’以内,凡使用者,皆为江湖不齿,但‘辣手鲁班’班小平却甘冒大不讳,以其巧手匠心,将两般凶物,合而为一!……” 俞惊尘骇然道: “如此说来,这‘追魂双绝鲁班筒’,岂非兼具‘五云捧日摄魂钉’及‘七孔黄蜂针’之妙?” 鲍恩仁道: “一物两用,分红黑两头筒口,红的是‘七孔黄蜂针’,黑的是‘五云捧日摄魂钉’,以‘红黑二钮’,分别控制,老弟请想班小平与人动手之时,只要凶心一动,取出此筒,按动机钮,立可追魂,即令对方身手太高,掉转筒口,再来一记,便算大罗神仙,也必难逃浩劫的了!” 俞惊尘脸色一怔,向鲍恩仁拱手说道: “功德,功德,鲍兄这巧施妙手,这桩大大功德,你不单使不少仁人侠士,能免遭班小平的魔掌,甚至还可以邪制邪,发挥更大积极作用!……” 鲍恩仁目光一亮,狂笑说道: “好个‘以邪制邪’,俞老弟提醒我了,我要动点脑筋,使那倚仗灵心巧手,害死过不少英雄豪杰的‘辣手鲁班’班小平,死在他自鸣得意的‘追魂双绝鲁班筒’下!” 俞惊尘旨着另外五张白纸,和一本书儿,向鲍恩仁问道: “鲍兄,这些又是什么?看纸上绘有圆形,象是拳经剑谱?” 鲍恩仁点头道: “不错,这是‘五鬼阴风爪’,‘三阴绝户掌’,‘子母阴魂指’,‘骷髅白骨抓’,‘十八楼’,以及‘修罗八剑’的练功秘诀!” 俞惊尘听得不禁怔了一怔,剑眉深蹙地,苦笑问道: “这些都是极邪恶的功力,鲍兄盗取秘诀则甚?难道还想练么?” 鲍恩仁笑道: “兵法有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虽不屑参练这些邪恶功力,但对其略加研究,知晓虚实长短,总不是什么坏事!” 俞惊尘闻言,先是怔了一怔,但微经思忖后,也自点头说道: “鲍兄这种想法,确有道理,常言道:‘丈有所短,尺有所长’,倘若真能穷究百家,择其精微,综成众妙,绝对会比专攻某一剑法掌法,来得适应面广,威力也更凌厉!” 鲍恩仁喜道: “俞老弟,你支持我这种想法?” 俞惊尘道: “鲍兄的想法,虽超越保守,比较新颖,却属于进步,不会有错。” 鲍恩仁十分高兴,满面笑容地,把那五张白纸,一本小书,递向俞惊尘道: “老弟既然赞成,这些东西,就送给你,我再继续搜罗,集其大成……” 说至此处,见俞惊尘己有推辞之色,遂把语言放得极为诚恳地,继续说道: “老弟请想,我一来在姿质方面,远逊老弟,二来年龄太大,再加十年苦炼,已是就木之人,那里比得上由你来完成这种想法,收效宏远,具有重大价值!” 俞惊尘听他说得如此诚恳,知晓若是坚辞,鲍恩仁必然不悦,遂含笑说道: “这是一桩宏愿,小弟独力也难期有成,鲍兄且把这几样东西,放在身边,有闲暇时,我们共同研究便了。” 他既作此允诺,鲍恩仁自也不便再复勉强,遂揣起“修罗八剑”的剑诀等物,向俞惊尘笑道: “老弟的下一步行程。可有定所?” 俞惊尘摇头道: “没有,鲍兄可以随意安排,只要在四月底前到达‘岳阳楼’左近便可,因为我有五五端阳的洞庭之约。” 他因独涉江湖,寂寞无伴,鲍恩仁既颇风趣、见阅更广,是位极好的游侠良伴,才有这等说法。 鲍恩仁随口问道: “老弟的五五端阳之约,是与何人所订?” 俞惊尘因与鲍恩仁已成知已,自然毫无所隐地,应声答道: “‘天蝎白舟’主人!……” 鲍恩仁道: “是‘天蝎秀才’欧阳纶?” 俞惊尘方一颔首,鲍恩仁又有点神情紧张地,向他注目问道: “这约会从何而定?莫非老弟与‘天蝎秀才’欧阳纶,已然朝过相么?” 第204章 宝物被偷 俞惊尘道:“岂仅是朝相而已,欧阳就在日前,出现‘太湖’,我上过他的‘天蝎白舟’!……” 鲍恩仁全身一震,口中惊“咦”一声,双眉深蹙说道: “老弟这副风神,厮熟之人一看便知是俞大侠哲嗣,欧阳纶素称凶毒,他的‘天蝎白舟’之上,有影无形的陷阱重重,向有‘人间地狱’之号,何况他又与你有杀家深仇,老弟既登‘天蝎白舟’,怎可能和和平平的另订五五端阳洞庭之约?是你肯放过他?还是欧阳纶强盗发了善心,他肯放过你呢?” 俞惊尘苦笑道: “恨重一天二地,仇深四海三江,本来委实谁也放不过谁,但当时情况特殊,却也只好如此!” 鲍恩仁投过一瞥莫名其妙的奇诧目光,俞惊尘不等他开口追问,就把“天蝎白舟”之上情事,以及自己怎样晕死岸边,蒙柳东池、柳还珠相救,送往“无怀小居”,由“瞽目天医”葛心仁祛毒成全,柳东池又与葛心仁联袂同去“青海”等一切经过,都详详细细的,向鲍恩仁说了一遍。 说完经过,长叹一声,以一种充满感激的神色,又自苦笑道: “由于,‘天蝎秀才’欧阳纶的独门奇毒武功,我又不怕‘阴阳无常’刁小二伤了无数英雄豪杰的‘左手阴剑’,才知柳东池前辈与葛心仁老人家,大概因我需向‘天蝎双凶’寻仇,前途十分艰险,业已煞费苦心,不知以什么灵丹妙技,为我改换体质,可能终身抑或多少年内,不畏任何毒力!” 鲍恩仁也听得感慨不已,抬头一看天光,向俞惊尘笑道: “老弟,天已不早,你既无急要起程,我们便寻个舒服宿处,吃顿丰富晚餐,再在旅舍房中,好好研究那张既称‘秋水芙蓉’的江氏传家宝图,究意有何妙处?” 俞惊尘也想看看图上所画,究系何物?还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太湖附近,地方富饶,鲍恩仁与俞惊尘不仅找到一家兼营膳宿的宽大客栈,并吃了-顿精美晚饭。 莱肴不论荤素,均是湖鲜,尤其一味“鲍肺汤”,尤其隽美无伦,使鲍恩仁饮啖得逸与遄飞,不知不觉之间,竟与俞惊尘对干了五六斤陈年绍兴。 两人饭罢,己觉微醺,入卧房后,鲍恩仁遂把江小秋托一瓢道长赠俞惊尘,一再声明此乃传家至宝,望俞惊尘加以珍视的“秋江落雁图”展开观看。 但在展开之前,鲍恩仁却先用手掂试重量又对书轴部位,仔细观察。 俞惊尘笑道: “鲍兄此举何意?看画价值,只在笔墨,难道与重量还有关系?” 鲍恩仁道: “我们推断‘天蝎童子’卫权二次重返‘水月江村’之故,定是为了所夺‘秋水芙蓉剑’非真,才怒欲泄愤,故而如今特别细看,江小秋是否把真的希世神剑,藏在这幅图内,赠送老弟?免得怀宝不知,失之交臂,才是天大笑话!” 俞惊尘失笑道: “鲍恩兄打的是如意算盘,天下那有如此现成美事?……” 鲍恩仁道: “江小秋对老弟芳心暗属,雅意殷拳,传家之宝,必非俗物,我们应该仔细看看,她一再叮咛老弟,务须善加珍视仔细参详的价值何在?” 这时,鲍恩仁已把画轴部份,检视完毕,觉得并无异状,遂把画儿展了开来。 书中风景是名园一角,远处有只奇形石舫,水中画了数十朵,或是盛开,或是含苞的红白芙蓉,空中则有数十只鸿雁,似正飘翔,准备下降! 画景极幽,笔墨淡远,似可直追宋人,依所画花鸟山水而言,名之为“秋江落雁”,或“秋水芙蓉”,均无不可。 鲍恩仁细看有顷,双眉微轩,有点带有考究意味地,向俞惊尘笑道: “俞老弟,你对于这幅江氏传家宝画,看出什么名目没有?” “有,小弟认为共有三点值得注意之处!” 鲍恩仁想不到他竟看出了这多名堂?不禁微吃一惊,目注俞惊尘道: “老弟请抒高见。” 俞惊尘道: “第一、空中鸿雁共是七十二只,水上芙蓉,共是七十二朵,此数决非偶然巧合……” 鲍恩仁道: “老弟认为这一雁一花之数,代表了什么意义?” 俞惊尘剑眉微扬,目闪神光答道: “空中鸿雁目光均笼罩足下芙蓉,姿态则各不相同,我们若以‘芙蓉’假设为‘鸿雁’之敌,则七十二只鸿雁的不同姿态,岂不便是七十二招凌空搏击的精妙剑法?……” 鲍恩仁听得不禁好生佩服地,向俞惊尘失声喝采赞道: “好,老弟的见解真高,你眼明心巧,一探得江涵秋生平最得意的‘月照芙蓉’剑法,正最擅纵身凌空,倒扑搏击,招数正好也是七十二式!” 俞惊尘淡淡一笑,并未露出什么自满神色,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是七十二朵芙蓉花中,有一朵比较特别……” 鲍恩仁“哦”了一声道: “是那一朵?” 俞惊尘指着位居中央的一朵红色苞蕾答道: “是这一朵,这朵花儿,不单位居七十二花之中,也是唯一的红色苞蕾,红得并特别鲜艳,其他苞蕾,则全属白色。” 鲍恩仁苦笑道: “老弟的心思之细,与眼力之高,比我强多了,但这朵特别鲜艳的红苞蕾,却不知代表什么特别意义?” 俞惊尘摇头道: “这意义的可能性质太多,无法凭空推断,必顺等到了现场,细加勘察,才会明白!” 鲍恩仁惊道: “现场?有现场么?漫江秋水,一片芙蓉,这场合未免太多,我们又如何知道画上指的是什么所在?” 俞惊尘含笑道: “这便是我所说的第三点值得注意之处了,小弟认为作画人存了深心,留有标的。” 话完,伸手向画上那只奇形石舫,指了一指,并对鲍恩仁问道: “鲍兄八荒游侠,久走江湖,可知这只奇形石舫,是在何处?” 鲍恩仁伸手抓头皮,想了好大一会,方摇头苦笑说道: “关于此事,我因未加注意,不敢断说,关山腾景,石舫甚多,较着名也有北平‘颐和园’石舫与苏州‘狮子林’石舫,但均舫有两层,与这图上所绘的只有单层,头尾都高高翘起的石舫,形态并不一样。” 俞惊尘笑道: “既然想不出来,等到江湖巧遇,或是巧遇江小秋,一瓢道长等人,再研究吧!常言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至宝神物,更是无法强求……” 鲍恩仁接口道: “关于朱红苞蕾,既奇形石舫,是否有关藏宝之事,眼前虽无法推料,但老弟既看出飞雁姿态,似乎有关剑法,便不妨在旅途之暇,试加研练参究。” 俞惊尘闻言之下,双眉方自一轩,已被鲍恩仁看破心思地,向他问道: “老弟是否认为图上所绘,尚不及你家传艺‘天罡六大剑式’,来得神妙?” 俞惊尘不大好意思地,后脸微红,向鲍恩仁笑了一笑。 鲍恩仁正色道: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先前也共同认定丈有所短,尺有所长,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以老弟的禀赋资质,又迭经奇遇,生死玄关已破,督任二脉已通,我认为你不应该仅精家传剑法,便为满足,你何妨更下苦心,发扬光大,尽量吸收所知剑法弃其糟粕,存其精英,以集天下剑法大成,为武林之中,放一异采?!” 俞惊尘俊脸之上,满含愧色地,向鲍恩仁作了一个长揖,赦然笑道: “多谢鲍兄明教,小弟敬酒接受,务期不负厚望就是!” 鲍恩仁两手一张,伸了一个懒腰,以微蹙,苦笑说道: “这旅社前厅,鱼鲜酒美,由其那盅‘鲍肺汤’,实为邦厨绝味,以致为贪杯,喝多了些,如今竟有点不胜酒力之状,一切细节,明天再谈,好好睡一觉吧!” 俞惊尘饮得虽没有鲍恩仁多,也觉得有点身倦神慵,两人遂倒身就枕,同入梦境。 练武人的睡眠,本极精灵,纵在梦中,有少许声息,也易清醒,但鲍恩仁与俞惊尘却今夕不然,这一场大觉,简直睡得鼾声如雷,沉酣已极! 等他们一觉醒来,双双睁目,已然红日满窗,到了次日近午。 俞惊尘先翻身下床,准备呼唤店家,送水盥洗,并失笑说道: “这一觉睡得真香……” “香”字刚刚出口,突然目注桌上,神色之间,好似有所惊怔? 鲍恩仁一跃而起,皱眉问道: “俞老弟,你发觉了什么不对?……” 俞惊尘苦笑一声,手指桌上。 鲍恩仁目光注处,见桌上用茶杯压了一张白纸,纸上有十四个书法甚佳的龙飞风舞字迹,写的是: “‘神偷’偷人我偷‘偷’,三宝到手好彩头!” 鲍恩仁顿足道: “俞老弟,快请察看一下,你身上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俞惊尘取出身边各物,细一检视,发觉鲍恩仁所赠的“寒犀匕”,以及江小秋所赠的“秋火芙蓉”,均已不见,遂苦笑答道: “小弟的‘寒犀匕’既‘秋火芙蓉’,均已不见,但不知鲍兄是否也丢了东西?因照留画人的口气看来,他一共偷了三物!” 在俞惊尘察看之际,鲍恩仁也已自行检视,目中腾射怒芒,厉声说道: “不错,一共只盗走三样东西,我丢的是那枚‘追魂双绝鲁班筒’!” 俞惊尘笑道: “鲍兄何必如此激怒,东西被偷,也就算了,反正这些宝物,本是意外所得……” 第205章 根骨深厚 鲍恩仁不等俞惊尘话完,便看他一眼,摇头苦笑接道: “老弟的心脸虽宽,我鲍恩仁的气度也不会太嫌狭隘,但因有两种特别原因,却使我对这盗宝之人,决放不过。” 俞惊尘道: “那两种特别原因?” 鲍恩仁道: “第一,便是那句‘神偷’偷人我偷‘偷’,分明对我挑战,使我无法不加追究,以免缄默不弱!” 俞惊尘本想再劝,但知武林人物性命为轻,声名为重,像鲍恩仁这等身怀肱箧妙技的盖世神偷,居然被人偷了东西,委实是奇耻大辱,遂忍住话头,未曾开口。 鲍恩仁又道: “第二,那枚‘追魂双绝鲁班筒’,歹毒无伦,若是落在穷凶极恶之人手中,滥肆杀戮,造成武林浩劫,岂不间接也是我鲍恩仁的罪孽?” 这第二桩理由,更是冠冕堂皇,听得俞惊尘也不禁悚然动容,目注鲍恩仁问道: “鲍兄对这盗宝留书之人,打算怎样追究?宝随人杳,冥冥鸿飞,你能查得出他是谁么?” 鲍恩仁道: “江湖中有江湖中的一套,我先去拜会一下此间各种行业的地头蛇们,问问近日有什么扎眼人物,落足勾留,再作推断,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俞惊尘点头道: “鲍兄说得有理,我们立刻办事!……” 鲍恩仁摇手道: “老弟不必前去,你既身无急事,便请在店中,享受湖鲜,等我半日。” 俞惊尘讶道: “鲍兄要独力捉贼,不需小弟为助?” 鲍恩仁道: “这不是动手过招,只是踩盘索线,并免不了要与下五门的江湖人物接触,老弟是堂堂‘圣剑书生’,世家少侠,不会习惯那一套江湖切口,帮会规矩,你不必去了,若获贼踪,我再和你共同捉贼就是!” 他既这样说法,俞惊尘自不便勉强,听恁鲍恩仁连盥洗都不及地,单独匆匆出店。 鲍恩仁走后,俞惊尘盥洗已毕,独坐房中,越看越觉得那“神偷偷人我偷偷,三宝到手好彩头”的留书,笔飞墨舞,字儿写得好极! 不加细看还好,越加细看越爱,俞惊尘不禁伸手取起那张留书白纸,失声赞道: “能写出如此一笔颇为神髓的右军草书,其人必非俗子,鲍兄若查出蛛丝马迹,欲加追究时,我定要设法化解,免得双方各走极端,酿成事变才好!” 他这自言白语的感叹方毕,突然目光发直的,又复怔住! 原来俞惊尘将留书白纸,取在手中之后,才发现留书之下,还有留书。…… 留书之下的“留书”,不是写在纸上,是写在桌上,照样龙飞凤翥,铁画银钩,写的是: “风清月白鼋头渚,有人怀壁欲沉江!” 这两句桌上留书,把俞惊尘看到呆呆发怔,莫名其妙! 因为凡属要明了一件事儿,加以适当处理,至少得知道四个“何”字,就是何时?何地?何人?何故? “风清月白鼋头诸”一语中,只明了了“地点”是在“鼋头渚”,但“有人怀壁欲沉江”,却太嫌笼统,是“何人”怀壁?为了“何故”?欲于“何时”沉江?均都莫名其妙? 尤其是那留书人盗得“追魂双绝鲁班筒”、“寒犀匕”、“秋水芙蓉”等三宝,即悄然逸去,何必还在留书讽刺鲍恩仁,又复在桌上留下,这一十四个字迹?…… 凡人,无不好奇,江湖人物尤甚! 俞惊尘虽然看得发呆,想得发怔,却偏要竭尽智力,对这桌上十四字留书,加以推理研究。 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俞惊尘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再一有心推究,终于被他在一片茫然中,略为归纳出几项头绪。 首先是“时”,时间虽未说明,但根据“风清月白”四字,已可推定属于夜间,并因“鼋头渚”离此不远,无数“夜间”中,最大可能,便是今夜。 其次是“地”,地点已知,在“鼋头渚”。 关于“人”、“事”二字,虽然太以复杂,无从推料,但俞惊尘也可断定“此人”或“此事”,必与“自己”或“鲍恩仁”有极为重大密切关系,否则,对方在桌上留书,岂非毫无意义? 俞惊尘既然归纳出这点结论,他似乎应该去往“鼋头渚”上,看个究竟? 不,他没有动,连房门都没有出,只吩咐店家,送来一碗“红两鲜”面,充作午膳。 他虽不关心“怀璧”的“壁”,却有点关心“沉江”的“人”,决心不论这是“何人”“何事”,均应设法先把“人”救下,不令“沉江”再说。 此时不动,原因有二: 第一是时间还早,“鼋头渚”距此,不过十里路程,纵令吃完晚饭,再复行动,也不会耽误了“风清月白”四字,等到达“鼋头渚”上,最多也不过月出东山而已。 第二是等人,俞惊尘因鲍恩仁不曾看见这“纸下留书”,想等他回来,研究一下,或许以鲍恩仁的丰富经验,敏锐观察,会有什么比自己进一步的发现? 何况,鲍恩仁查缉贼踪之事,有无结果?他也深挂心头,想要问个究竟,早知为快! 常言道:“观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等人的时光,几乎比“寂寞时光”,更难挨过,俞惊尘左等右等,难过万分地,一直等到晚霞幻彩,几欲上灯,鲍恩仁仍然不见归踪,杳如黄鹤。 他不能再等了,连晚饭也顾不得吃,除在房中留字说明自己去向外,并厚赏银两,嘱咐店家,鲍恩仁一回店内,便请他赶去“鼋头渚”上相见。 这不是俞惊尘急躁,而是因为“今夜”,是可能性最大的一个夜晚,俞惊尘若是延误,万一那“怀壁之人”,就此“沉江”,岂非有见死不救之咎?北固诸方拱,南徐一带收,长风天堑险,皓月海门秋,长江,是美的,月下的长江尤美,上游东峡,犹见奔腾,至此,已将入海,开阔浩潮,益显气势,九派归东,群流汇左,寒潮弄月,远浪浮天,那份高华局象,实非黄河、奥粤江等水,所能比! 本篇所述的“鼋头渚”,并非如今“无锡蠡园”的旅游胜地,而是在长江注入太湖水口附近的一片野岸,岸边有块巨石,斜伸入江,形似鼋头而名,与无锡蠡园之“鼋头渚”,有大小鼋头之分。 俞惊尘到得这片长江野岸时,果然东天之上,才见月白。 蒙蒙初月淡,点点数峰青,他顾不得欣赏长江美景,真气一提,身形电拔,便到了那一大块斜伸入江形若鼋头的巨石之上。 因这巨石甚高,方圆也不在小,俞惊尘若不登石,根本看不见有无人?拿不准自己究意是未会白跑?抑或是受了戏弄? 在俞惊尘纵身之际,认为石上多半无人,但人影凌空,高出巨石以后,居然看见石上盘膝坐着一位身着白色懦衫之人。 这白衣书生,约莫四十上下,风神极为俊秀,但脸色却嫌过于苍白,目光也有点黯淡散漫,他装束十分潇洒,却有桩扎眼之事,就是用朱红色的细绳,把一方长约七寸,宽约四寸的书形白玉,牢牢绑在胸前! 唔,有道理了,这是“怀璧”,扯来这风华高朗,令人一见便有点油然生敬的白衣书生,当真有“沉江”之念! 俞惊尘落足石上,那白衣书生便抬起头来,向东天看了一眼。 这时,半轮月魄,才吐清光,照得万派江流,成了一片翻澜银海! 白衣书生偏过头来,向俞惊尘伸手微招,含笑发话说道: “请走到近来,我目光已散,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楚。” 说也奇怪,俞惊尘一见此人,便从心中起了一种油然生敬之心,听他发话一喊,便应声走过,抱拳长揖,陪笑说道: “武林末学俞惊尘,向前辈请安。” 白衣书生听了“俞惊尘”之名,又向他脸上,仔细盯了两眼,扬眉问道: “你叫俞惊尘?俞长苍是你何人?” 俞惊尘想不到竟有这多武林人物,一见自己貌相,便看破自己家世? 由此可见这白衣书生必与父亲有旧,那敢怠慢,肃立恭身答道: “长苍二字,乃是先父名帏!” 白衣书生“啊”了一声,神色十分凄怆的,摇头叹道: “岁月不居,故人已逝,人生寿夭,夫复何言?……” 语音微顿,目注俞惊尘道: “俞老弟,是吴大器教你来的?” 俞惊尘对“吴大器”之名,茫然以太陌生,想说出旅店桌上的“风清月白鼋头渚,有人怀壁欲沉江”留言,又觉有点失口,遂把头儿摇了一摇,代表了回答。 白衣书生虽见俞惊尘摇头,仍然满面笑容,温言说道: “你是我故人之子,是非吴大器寻来,也无所谓,何况……这‘小鼋头渚’,十分荒僻,能够巧遇,更……更有……前……缘……” 这位白衣书生,听谈吐、看神情,分明是武林高人,江湖前辈,却不知怎似身染重病,气息短促,连稍长一些话儿,都说得十分吃力? 俞惊尘见他有些呛咳,急忙说道: “前辈保重,晚辈囊中有当代神医葛心仁老人家所赐药物,要不要……” 话犹未了,白衣书生已略一定神,摇手接道: “不必,俞老弟看去根骨深厚,灵秀聪明,你应该懂得‘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的道理?” 第206章 小气鲁班 俞惊尘自然懂得,心中惊忖:“难道这位白衣前辈,竟得了什么‘必死之病’?!” 惊念未毕,白衣书生又复笑道: “老弟身边带剑,对你家传‘天罡六大剑式’,定必精熟的了?” 俞惊尘恭身答道: “夙夜匪懈!” 白衣书生点了点头,似乎对他这“夙夜匪懈”四字的不亢不卑,十分满意,伸手自怀中取粒丹药服下,精神略旺的含笑说道: “令尊毕生心血,均溶入‘共工触天、盘古分天、张衡论天、邹衍谈天、屈原问天、秦穆观天’等六大剑式之中,故人已逝,心血犹存,老弟既得家传,使我一温旧梦如何?” 俞惊尘丝毫不曾推诿地,立即拔剑出鞘,向白衣书生摆了一个表示尊崇前辈的“五岳朝天”,开剑架式。 白衣书生苦笑道: “我精神不够,不必窥全豹了,想当年,令尊曾为‘屈原问天’一式,向我咨商,老弟就施展这一招吧。” 俞惊尘恭身一礼,剑光抖动,剑影幂空,果然全力施展,把这招“屈原问天”的精微之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白衣书生先是一阵“呵呵”大笑,笑毕,又感慨颇深,幽幽一叹说道: “好,好,名招法剑,如对故人,青出于蓝,如今虽尚水胜蓝,冰凝由水,将来却必寒于水,老弟根骨珊珊,前途不可限量!尤其这招‘屈原问天’,与当地十分配合,‘汨罗江’上,鼋头渚前,一样沉哀,两股憾事,他是尽忠尽力,我是天不假年,天若能问,我真也要作篇‘离骚’,问她几问的了!” 俞惊尘听这白衣书生满腹牢骚,却因摸不着头绪,难于动问。 正自纳闷之间,白衣书生又复叫道: “俞老弟请近前来,试试可能把我胸前的朱红色的细绳弄断?” 俞惊尘走到白衣书生身前,正待伸手,白衣书生又复笑道: “注意,要凝内家‘三昧真火’,并用‘金刚指’力,这是极坚韧的‘蛟筋’,不是寻常细绳!” 俞惊尘如言凝气,约莫在指上加到十一成功劲之时,那根蛟筋细绳,才告砉然折断。 白衣书生从胸前取下那长约七寸宽约四寸厚约两寸的书型白色玉石,递向俞惊尘笑道: “老弟请看!” 俞惊尘接在手中,觉得份量极沉,尚未看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白影忽飘! 他想起一事,大惊伸手,但已迟了一步! 那白衣书生以一种绝妙身法,闪脱俞惊尘的抢抓,纵出大石,一坠数十丈的落向那滚滚东流的江水之内。 俞惊尘悔恨万分,暗骂自己赶来之意,便是因知有人怀壁沉江,欲加救阻! 如今壁虽在手,人已沉江,自己初愿未谐,反似成了贪得之辈! 因他心内惊愧,虽由于对方身法灵奇,闪躲太妙,一把未曾抓住,被白衣书生纵身沉江,乃急忙赶至石边,探头下视,看看可有什么挽救的余地? 俞惊尘在石上探头之际,白衣书生恰好身形落水…… 从数十丈高空坠落,水是流动,人体也不可能立即随水漂流,而是一刺入波,不知沉下水中多少尺寸? 俞惊尘看得在石上顿足,暗叹白衣书生此命定休,自己多半是心余力绌。 倘若人体是在水面漂流,自己还是没法追随,企图挽救,如今,人沉江内,目力难睹,不知会被水下暗流,冲向何处?岂非心余力绌,根本就没有抢救机会! 俞惊尘毕竟遍身侠骨,一片仁心,他在明知无望之下,仍尽速驰下鼋头怪石,一面沿着江边,赶往下游,一面竭尽目力,扫视江波,希望那白衣书生,能从水下浮出。 皇天不负苦心人,奔驰了三四十丈以后,江波之中,突然白影一闪! 俞惊尘大喜过望,因那块玉石太重,随手向江岸一抛,人便凌空纵出! 他此时功力,着实不弱,一式“神龙渡海”,转化“飞鹰攫兔”,居然在江水中,把所见白影,捞了起来! 入手太轻,俞惊尘己知失望,脚尖轻点右膝,身形强拔半丈,一仰一翻,再略为屈伸,真象条天矫神龙般,仍然回到岸上原地,只不过脚踝以下,稍见水湿而已! 再看从江中捞回之物,果然只是一件白色儒衫。 从式样、颜色看来,正是适才“鼋头渚”上的白衣书生所着,但衣上却添了不少血渍,以及不知是鱼或江猪的利齿啮咬痕迹! 见了这样情形,俞惊尘失声一叹,向江水把手一拱,自言自语地,祷祝说道: “这位无名前辈,请恕俞惊尘心力已尽,望前辈得脱龊龌江湖,早升灵空仙界!” 祝毕,懒洋洋地,便欲举步回转旅店,连被他丢弃岸边的那块白色书形玉石,也不想再要。 但才走几步,忽然想起那白衣书生先要自己演练剑法,再命凝聚内家三昧火,烧断蛟筋,岂非考验之意? 考试合格,才临终赠以玉石,这东西显非俗物,必然大有来头! 自己虽无贪得之心,但欲任其弃置江岸?那位无名白衣书生,泉下亦难瞑目! 何况,自己忘了询问白衣书生姓名有了这方玉石,凭藉鲍恩仁的丰富江湖经验,或可猜出些蛛丝马迹? 经过这一考虑,俞惊尘才回几步,把那玉石捡了回来。 还算那玉石质坚,虽被俞惊尘随意抛落江岸,并不会受到什么损坏! 但这玉石既不透明,又无字迹,捧在手中,力加摇晃,也听不出任何声息,不知是完全实体,一片浑成?抑或内有所贮? 俞惊尘知道仅凭自己这点经验见识,根本不必乱猜,遂足下加劲,尽快驰回旅店。 距离他所住旅店,约莫尚有两三里远,一条黑影,已在月光下飞驰而来。 俞惊尘老远便看出是不鲍恩仁的身法,迎上叫道: “鲍兄……” 来人果然正是鲍恩仁,他在彼此相距五六尺外,停住脚步,向俞惊尘苦笑说道: “俞老弟,你真雅兴不浅,我们自己,被人偷了东西,尚须大费神思,设法追还,怎么又赶去‘小鼋头渚’,管什么有人‘怀壁沉江’的无聊闲事?” 俞惊尘一见鲍恩仁的无精打彩模样,便知他白忙一日,定未获得什么确切讯息,遂把手中那块书型玉石,递与鲍恩仁,含笑说道: “虽是闲事,并不无聊,鲍兄请看,这便是小弟此行收获!” 鲍恩仁接过玉石,看了一眼,便眉头皱皱,向俞惊尘问道: “俞老弟,这是什么东西,它的价值何在?” 俞惊尘原本希冀鲍恩仁一见之下,便失声惊呼,问自己此宝何来?如今见他反问自己,禁微觉失望地苦笑答道: “价值何在?小弟也不得而知,但既是一位武林前辈,临终所赠,想来必非俗物……” 鲍恩仁道: “那武林前辈是谁?既称‘临终’,怎样去世?是受了重伤,抑或中了奇毒?……” 俞惊尘不等鲍恩仁话完,便自微微一笑,接口说道: “那‘小鼋头渚’之事,说来甚长,我们回店,弄些酒菜充饥,再后细讲,我看鲍兄神情,大慨空自拜叠了不少的‘地头蛇’们,也未获得昨夜对我们窃宝戏弄之人的来龙去脉?” 鲍恩仁“哼”了一声道: “来龙去脉虽然不清,蛛丝马迹,总算有得,经过我拜访,盘查,再归纳,研究的一番辛苦,业已从千头万绪之中,整理出一共只有三个涉嫌人物,曾经时地吻合,在那旅社附近,现过足迹。” 俞惊尘边与鲍恩仁,一同返回旅店,边自问道: “这三名涉嫌人物是谁?鲍兄请说来听听。” 鲍恩仁道: “俞老弟初涉江湖,未必晓得他们名号,根据我研究的涉嫌轻重,顺序排列,第一个是曾与我并有‘神偷’之名,但一黑一白,誓难并立的‘辣手空空’水中月……” 俞惊尘插口道: “水中月既称‘辣手空空’,则鲍兄这白道珐箧高号称‘妙手空空’?” 鲍恩仁苦笑一声,点了点头,表示俞惊尘猜得不错,继续说道: “第二,是位介乎正邪之间,但患有偷窃狂,手段也相当高明的‘空手无归’萧慕人……” 俞惊尘听得似乎有所疑惑地,“咦”了一声,剑眉双蹙地问道: “鲍兄,三大神偷,云集小镇,这种情况,不会是太偶然吧?” 鲍恩仁颔首道: “老弟说得不错,除了我是无心路过之外,水中月与萧慕人,必系有意而来,我正想研究这湖滨小镇,有什么能令他们眼红心动的目的物呢?” 俞惊尘道: “还有第三位涉嫌人物是谁?” 鲍恩仁道: “论理偷我们三宝之人,决不出水中月与萧慕人之间,第三人只是陪亲,因为此人昔年曾被我大偷一次,十分尴尬,也可能藉此报仇,他叫‘小气鲁班’……” 俞惊尘听了“小气鲁班”之号,心中一动,截断鲍恩仁的话头问道: “鲍兄,你所说的‘小气鲁班’,不会名叫‘吴大器’吧?” 鲍恩仁诧道: “正是吴大器,此人生得一双巧手,但却极为小气吝啬,向来独善其身,不肯助人,又极少在江湖走动,俞老弟涉世未深,怎会知道他呢?” 俞惊尘俊目之中,神光电闪地,轩眉笑道: “小弟不单知道‘吴大器’之名,并也知道窃取我们‘寒犀匕’、‘秋水芙蓉’图、‘追魂双绝鲁班筒’之人,究是准了?” 鲍恩仁急道: “是谁?是水中月?还是萧幕人?老弟快加判断,我们好赶紧追踪……” 第207章 一身喜气 俞惊尘笑道: “鲍兄所费心思,完全错误,‘辣手空空’水中月与‘空手无归’萧慕人,虽是神偷,并曾巧在附近出现,却均非正犯,盗走我们之人,正是鲍兄以他作为陪亲的‘小气鲁班’吴大器呢!” 鲍恩仁意似不信地,目注俞惊尘道: “老弟,如此判断,有无根据?” 此时,两人都已回到店房,俞惊尘因腹中已饿,遂招呼店家,送来酒菜,一面与鲍恩仁倾杯对饮,一面把自己到达“小鼋头渚”上,所发生的情事,详细说了一遍。 鲍恩仁眉头双聚,似乎听得有些出神……… 俞惊尘说完经过,举起杯来,饮了一口酒儿,又复笑道: “鲍兄请想,那位白衣无名前辈,一见小弟,便问是否吴大器寻来?可见这桌上所留的‘风清月白的鼋头渚,有人怀壁欲沉江’字样,必是那‘小气鲁班’所留,三宝被窃,也不会是什么‘辣手空空’或‘空手无归’的杰作了!” 鲍恩仁静静听完,点头说道: “这样说来,当然是吴大器,但他为报昔年之仇,把那枚与他外号略嫌冲突的‘追魂双绝鲁班筒’盗走,已够躁我脸皮,何必要起贪心,把老弟的‘寒犀匕’和‘秋水美蓉图’,也顺手牵羊,一并带走?” 俞惊尘笑道: “我也有点奇怪,因见财起意,乃是常情,彼此既属武林人物,他见了那柄断金切玉,又能祛毒的‘寒犀匕’,怎会不顺手牵羊,但那幅‘秋水芙蓉图’,有何妙用,连我们也尚未参详明白,吴大器竟视为‘三宝’之一,悄然攫去则甚?” 鲍恩仁冷笑道: “我已对这项疑问,细加推想,认为只有一种可能……” 俞惊尘见他杯中已空,遂替他提壶斟满,含笑问道: “鲍兄有何卓见?” 鲍恩仁道: “我认为‘小气鲁班’吴大器不是昨夜与我们同在前堂饮酒,就是凑巧住在隔室,才听见我们得了‘寒犀匕’‘追魂双绝鲁班筒’等彩头以及‘秋火芙蓉图’的秘密研究,才动了贪念,在枕榻上、或酒菜之中,用了迷神药物,致使我们睡得沉沉若死,听凭他作了手脚!” 俞惊尘笑道: “鲍兄这种推断,十分合理,但称昔年曾偷了吴大器,怎未在前堂中认出他来?” 鲍恩仁叹道: “老弟有所不知,此人除了有一双巧手,得号‘鲁班’之久,易容之术,亦告天下无双,男女老幼几可随意幻化,不是存心细察,谁能认出他本来面目……” 说至此处,忽似想起一事,目中神光电闪地,向俞惊尘问道: “老弟在‘小鼋头渚’上,所遇白衣书生,左眉末梢,是否有一根极长寿毫,纯作白色?” 俞惊尘略为回想,含笑说道: “那位白衣无名前辈,不单左眉眉梢,有根极长白色寿毫,左唇角下,并有粒半红半黑小痣,这样说来,鲍兄竟知道他是谁了?” 鲍恩仁皱眉道: “我觉得俞老弟可能遇仙!” 俞惊尘一怔道: “遇仙?遇什么仙?莫非鲍兄认为那白衣无名前辈,竟是纯阳仙人吕洞宾所幻化的么?” 鲍恩仁摇头道: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裹奇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吕洞宾只会飞过洞庭湖,醉倒岳阳楼,或是三戏白牡丹,他怎会跳下‘小鼋头渚’,自沉江水之内……” 语间顿处,饮了一口酒儿,吃了两只醉虾,又复目注俞惊尘问道: “老弟知不知道,当代武林有十位绝顶高手,正邪混难,被称为‘一仙、双龙、三奇,四凶’?” 俞惊尘轩眉道: “知道得不太清楚,我只知四凶即‘天蝎神君、天蝎童子、天蝎尼姑、天蝎秀才’四人总称,先父则是‘双龙’之一的‘人中之龙’……” 鲍恩仁点头道: “另一条龙,便是我对他极为头疼,他却对你有救命深恩的‘七海游龙’柳东池……” 俞惊尘道: “三奇是谁?” 鲍恩仁道: “一奇你已见过,便是以医道称奇的‘瞽目天医’葛心仁,另外一位是性格称奇的青海积石山‘血神宫主’冷飞瑗……” 俞惊尘见话未说完,遂急急问道: “还有一奇,又是谁呢?” 鲍恩仁笑道: “另外一奇,因当事人虽各有奇术,但武功修为,尚非一流,故由三人合成,我鲍恩仁也忝三分之一!” 俞惊尘笑道: “鲍恩仁偷术之奇,委实妙绝天下,另外与你并名的两位,又是谁呢?” 鲍恩仁道: “‘小气鲁班’吴大器,也属三分之一,他是‘技奇’,其余一奇,则是位脸上浓圈密点,成篇极好文章的袁大麻子!” 俞惊尘失笑道: “连一脸大麻子也能入‘奇’选么?莫非他是‘相奇’?” 鲍恩仁正色道: “老弟切莫轻看了袁大麻子,他本人虽然‘相奇’,但相人之术尤奇,风鉴之精,并世无二,江湖好事之徒,还将‘麻衣神相’改了一字,称他为‘麻脸神相’。” 俞惊尘听得兴趣盎然地,饮干了杯中酒儿,向鲍恩仁笑道: “鲍兄,双龙三奇、四凶均已谈过,如今该谈到‘仙’了!” 鲍恩仁道: “‘仙’是奇之冠,功力最高,他的全名应该是‘陆地游仙’霍出尘!” 俞惊尘扬眉道: “好外号,好名字,就这‘陆地游仙’霍出尘七个字儿,已画出一位宛如古月苍松的武林前辈人物!” 鲍恩仁道: “霍出尘的左眉末梢,有根银色寿毫,为其貌相特征,故而我怀疑老弟在‘小鼋头渚’所遇,就是这位艺压八荒,名冠天下的‘陆地游仙’!” 俞惊尘苦笑道: “那位白衣无名前辈的风神器宇,以及左眉末梢的色寿毫,均有点象是鲍兄所说的霍出尘前辈,但堂堂‘陆地游仙’,会有什么不可解的烦恼,而需抱璧沉江,而他送给我的那块壁玉,体积不小,份量又重,相当累赘,却有什么用呢?” 鲍恩仁点头道: “老弟问得好,这两项问题,都相当难解,‘陆地游仙’沉江自绝,已是天下奇事,尤其这方玉石,被霍出尘那等看重,竟欲怀以殉身,必系武林奇宝,但我怎从来未听说过,它……它的价值,在何处呢?” 鲍恩仁一面说话,一面把两道目光,盯在那玉石之上,一瞬不瞬! 但他空白凝目有顷,仍复双眉皱结,看不出所以然来! 俞惊尘突然灵机一动,含笑叫道: “鲍兄,我们暂时莫猜哑谜,还是设法先找那‘小气鲁班’吴大器吧,小弟认为即令吴大器不知这玉石妙用,也至少知道那位在‘小鼋头渚’上,沉江自绝的无名前辈,竟是不是鲍兄所猜的‘陆地游仙’霍出尘?” 鲍恩仁被俞惊尘一言提醒,点头说道: “对,找吴大器!只要找到这‘小气鲁班’,一切疑问都将迎刃而解,我们所失三宝,也可以完全追回……” 俞惊尘苦笑道: “话虽如此,但鸿飞冥冥,戈人何慕?那‘小气鲁班’吴大器,盗宝一走,海角天涯……” 俞惊尘话方至此,鲍恩仁便摇手说道: “老弟不要悲观,吴大器并不十分难找,我知道至少有三个地方,可能发现他的踪迹?……” 俞惊尘闻言喜道: “是那三个地方……” 鲍恩仁尚未及答,庭院之中,突然响起“当”的一声“报君知”声! 俞惊尘向窗外略一注目,便剑眉双轩地,向鲍恩仁笑道: “鲍兄,天下巧事真多,所谓说着曹操,曹操就到,这位相士,浓圈密点,满面文章,会不会就是与你既吴大器三人合称一支的袁大麻子?” 鲍恩仁因坐得靠里,遂站起身形,望了一眼,走到门口,抱拳笑道: “袁兄,这真是江湖巧遇,小弟有点疑难之事,既巧遇袁大相士,要请你铁口直断,指点迷途的了!” 那位身材瘦削的麻面相士,本是投宿旅邸,想不到竟遇熟人,遂边自缓步走向鲍恩仁所居房中,边自笑道: “你这油滑成精的老偷儿,有甚迷途,要我指点,金银宝气,一望而知,还会找不准下手方向么?……” 鲍恩仁道: “袁兄休要诙谐,我先为你引见一位卓荣不凡的世交老弟。” 袁大麻子听有外人,遂不再与鲍恩仁相互调侃,进房与俞惊尘见礼。 鲍恩仁尚未引介,袁大麻子已含笑说道: “鲍兄无须再引介了,清奇后逸,人中之龙,这位老弟,应该是俞后人……” 说话之间,目光凝注俞惊尘,突然失声一叹! 鲍恩仁惊道: “袁兄失声惊叹则甚?莫非俞老弟的流年不利,气色欠佳?” 袁大麻子摇头道: “流年须仔细推算,我是见俞老弟,孝纹将隐,恐怕他堂上双亲,在百日之内……” 话犹未了,俞惊尘珠泪双垂,鲍恩仁失声赞道: “袁兄果是神相,俞大侠尘缘已尽,约莫就在百日之前,夫妇同作古人!” 袁大麻子欷觑一声,向俞惊尘说道: “老弟若对我这点相人之术,信得过时,请赐观双掌,或许可略知祸福,便于趋避!” 俞惊尘此时已知这位“麻脸神相”,名下无虚,遂先左后右,伸出双掌,让对方仔细观看。 袁大麻子看完双掌,向对俞惊尘脸上,细看一番,皱眉说道: “这事十分奇怪,俞老弟新遭父母之丧怎么反到有一身喜气?……” 第208章 传说而已 鲍恩仁点头道:“迭经奇遇,艺有大成,又获得不少珍奇之物……” 袁大麻子听至此处,接口问道: “鲍兄且莫打岔,我话未说完,俞老弟虽然一身喜气,但却散而不聚,你说他获得不少珍奇,究竟是尚未到手,或是得而又失,才要我指点迷途的呢?” 这几句话儿,几乎是目睹当前各事,使鲍恩仁与俞惊尘听得好不惊服! 俞惊尘正要开口,却被鲍恩仁以眼色止住,干笑两声,向袁大麻子说道: “袁兄神相,名下无虚,俞老弟近来确实获有几项珍奇,但有的是尚未到手,有的是得而复失,故而要请袁兄费神,尽量指点详细一点!” 袁大麻子闻言,毫不推托刁难地,点了点头,含笑说道: “俞大侠,人中之龙,是我夙所敬佩人物,哲嗣英物,武林奇葩,又有鲍兄引介的这种关系,小弟必竭驽钝,敢不尽力!……” 鲍恩仁大喜,侧头向俞惊尘道: “俞老弟,你的福缘不浅,袁大相士虽然技冠天下,却一向惜艺如金,只肯浅谈,不肯深入,今日有此机缘,你不如把生辰八字,一齐报出,索性烦他细批,以窥来日吉凶,也是一段武林佳话!” 俞惊尘还有点不好意思,那袁大麻子却向他微微一笑,颔首说道: “也好,彼此风来水上,云度寒塘,江湖再遇,不知何年何月?我们且尽半日盘桓,奉扰俞老弟与鲍兄一顿美酒嘉肴便了。” 对方既如此热情,俞惊尘遂报了生辰八字,请袁大麻子替他细批流年气运。 鲍恩仁因知袁大麻子平时确实不肯如此献技,心中高兴异常,命店家添了好酒好莱,就在房中,彼此畅饮。 用毕酒饭,袁大麻子细心推算,以五年一论,替俞惊尘细批了一本两年运气,向他略加解释笑道: “命由天定,运随心转,故而天下祸福无门,唯人自召而已,老弟禀赋极佳,一生福厚,惟十年之后,有一大厄,袁某再三参详,似乎只有一‘忍’字能解,若过此劫,花好月圆、子孙昌炽、寿元当至‘九八’之数,否则,东海波涛,恐葬却一身侠骨!” 这几句话儿,斩钉截铁,确异于一般江湖相士的模棱两可之言,听得俞惊尘不禁有点毛骨悚然,暗把“十年一大厄”、“东海波涛”,以及“忍”字等有重要事儿,牢牢记在脑内。 袁大麻子解释完毕,合起所批流年气运,方看见他在对面之上,大大写了一个红色的“情”字,而在“情”字之下,又用墨笔写了十六个小字,是“祸中有福,福中有祸,珠光秋色,蝎尾蛇头”! 袁大麻子先指着那红色“情”字,向俞惊尘正色说道: “俞老弟,你命中犯有复杂桃花,所有祸福,均由‘情’字而起,但‘情’之一字,魔力太大,勘得透时,是仙是佛,用得深时,是圣是贤,寻常人则只有胡里胡涂地,随其支配左右,袁某不敢,也无能妄泄天机,书此一字,请俞老弟多加戒惕便了!” 俞惊尘连连抱拳称谢,袁大麻子又复笑道: “以上所说之言,均为命中定论,一般风鉴学者,或许多可推出,但‘祸中有福,福中有祸’以下的‘珠光秋色蝎尾蛇头’等八个字儿,却是我袁大麻子的独得之秘,我虔参所觉,俞老弟的‘福’亦在此,‘祸’亦在此,故而特在封面标明,至于,何谓‘珠光’?何谓‘蝎尾’?何谓‘蛇头’?则皆所谓灵机字样,时至,自然应验,如今定欲加以解释,我也说不出所以然了!” 鲍恩仁目光凝注那经袁大麻子指为独得之秘的“珠光秋色,蝎尾蛇头”八字,心中好不骇然,暗惊这袁大麻子的“麻脸神相”,修为之深,已参造化,着实到了不可思议地步! 因为,他是局外人,事不关已,旁观者清,一看之下,便觉“珠光”是柳还珠之光、“秋色”是“江小秋之色”、“蝎尾”是“天蝎尼姑”和“天蝎秀才”的杀人利器,三者都已与俞惊尘有了不可解的关系,只有“蛇头”二字,如今尚不可解而已! 他万分钦佩之下,伸手替袁大麻子斟了一杯酒儿,扬眉笑道: “袁兄,俞老弟的流年气运,已承细批,并加哲语指点,委实感激不尽,但有关失物之事……” 话犹未了,袁大麻子向鲍恩仁盯了两眼,“噗叱”一笑接道: “这事有点妙,俞老弟即与鲍兄同行,则只有别人失物,那有你们丢了东西之理?难道终朝打雁之人,真会被雁儿啄了眼么?” 鲍恩仁脸上一热,无可奈何地,只有自我解嘲,哈哈大笑说道: “上得山多终遇虎,偷人今日被人偷,这是我偷遍江湖,第一次被人倒打一耙的丢人现眼之事!东西或可不要,脸面不能不找,袁兄神相通灵,再请费费心吧!” 袁大麻子摇头道: “寻找失物之事,与相法何关?鲍兄说了外行话了……” 俞惊尘一旁笑道: “测个字儿如何?” 袁大麻子笑道: “测字乃是偶触灵机,有时到颇有所验,俞老弟或是鲍兄,请先诚意虔神,在我这些字框之中,随手抽一个吧?” 鲍恩仁果然煞有介事地,先行正襟危坐,口中默祷有顷,再闭起双目,在袁大麻子随身所带的一大卷携之中,抽了一枚。 俞惊尘见鲍恩仁那副神情,先是几乎失笑,但旋即想起,万事须诚,何况这袁大麻子是当今第一神相,决非凡流,到要看看鲍恩仁出了个什么字样?而袁大麻子又有什么惊人独到见解。 袁大麻子从鲍恩仁手中接过字卷,展开一看,只见是个“猫”字。 鲍恩仁目光瞥处,首先“呸”了一声,双眉深蹙说道: “倒楣,我是‘鼠窃’,遇到了‘猫’,当然被无形受制……” 袁大麻子笑道: “鲍兄与俞老弟所丢的东西,根本不必寻找……” 鲍恩仁惊道: “为什么呢?是东西已被毁弃?或是无法追回?” 袁大麻子笑道: “古人失猫之诗有云:‘失去浑无迹,不寻却又来’,岂非说明了有望不寻自回?鲍兄与俞老弟只要善修令德,说不定珠还合浦之时,还会有甚意外收获的呢?” 鲍恩仁听他说得太嫌笼统,不禁眉峰微聚,袁大麻子眼力之强,委实观人入微,业已看透鲍恩仁心意地,微笑说道: “触机之事,本来笼统微茫,但彼此不是外人,鲍兄若要小弟说得实际一点,我也不妨来个极大胆的假设!” 鲍恩仁道: “袁兄请尽管说得实际一点,我们彼此推敲,不也比那些禅机玄理,来得更有趣味!” 袁大麻子干了一杯酒儿,吃块鱼腹,目闪神光,点头说道: “好,我来作桩寻常相士所不敢为的大胆实际假设,鲍兄与俞老弟失物之事,可能与‘小气鲁班’吴大器有关?” 这末后一语,真把鲍恩仁与俞惊尘一齐惊得呆了!…… 因为,他们连所失何物,均未告诉袁大麻子,对方却突然假设出了“小气鲁班”吴大器的名号,岂不神乎其神? 鲍恩仁怔了片刻,失声问道: “袁兄,此断何来?” 袁大麻子笑道: “这也是偶然触机而已,猫虎同科,虎名‘大班’,则猫似可名‘小班’,加上猫若受宠,或受惊吓发威时,喉中声气‘呼鲁’作响,岂不与吴大器的外号‘小气鲁班’,互相吻合?” 鲍恩仁瞪大双眼,苦笑说道: “妙论、妙论,袁兄定是见着吴大器了?……” 袁大麻子接口道: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然我也不容易这快触动灵机,由个‘猫’字,想到‘小气鲁班’身上。” 鲍恩仁道: “袁兄知不知道吴大器的如今下落?” 袁大麻摇头道: “我是在这镇市之外,曾见他身形一现,却不知去了什么所在?” 俞惊尘有所好奇地,指着那个“猫”字,向袁大麻子问道: “此中可有灵机?” 这一问,问得袁大麻子顿时面含苦笑,向那个“猫”字凝视有顷,方缓缓说道: “‘猫’,从‘犬’字,从‘苗’,猫性又喜食鱼,若问‘灵机’,鲍兄与俞老弟,不妨到‘水边园林’,试试看吧?并因‘猫’字恰是一十六画,机缘或在十六日后!” 俞惊尘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对这“麻脸神相”袁大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蓦然想起一事,拱手笑道: “袁大相士,在下想起一桩传说,颇欲就正高明!” 袁大麻子笑道: “彼此不算外人,老弟无论有甚事儿,尽管请问,袁某有知必答,无须过份客气。” 俞惊尘笑道: “传闻前代有人,精于风鉴,进而可以相物,某日饮茶,忽觉其心爱茶盅,午时当碎,乃讶而凝视其是否灵验?既致碎之由,其妻治膳待客,久候不至,乃寻至书房,见其凝视茶盅,怒而拂袖碎之……” 袁大麻子听至此处,接口笑道: “这桩传说,脍炙人口,可能颇有因由,决非无风兴浪!但‘物’之可‘相’,至少要有两面原则,第一、相‘物’之‘人’,必须有极高灵性修为,学问渊博,被相之‘物’亦非凡俗,倘一纸一木,皆欲强求,岂不枉费灵智,活活把人累死?” 俞惊尘失笑道: “那是当然,不过据袁大相士精究几鉴,学冠天下而言,在灵性修为方面,总该足够了吧?” 第209章 猫性嗜鱼 袁大麻子方把双眉一皱,鲍恩仁已“噗叱”一声,失笑说道: “袁兄今日可谓生意兴隆,俞老弟难得遇见江湖高人,被你的生花妙舌,说得太以服贴,大概又想要你施展一下‘相物’绝学!” 袁大麻子目注俞惊尘,苦笑道: “俞老弟又出什么难题?你总不至于要我对这些庸俗不堪的杯盘筷盏,费脑筋吧?” 俞惊尘笑道: “当然不会,袁大相士人是‘神人’,所相相烦之物,自然属于‘仙物’,你且看看这块玉石,是否尚有一相价值?” 说完,遂把“小鼋头渚”所得的那方玉石取出,放在桌上。 袁大麻子先是并未十分注意地,随便向那玉石,看了一眼。 但一看之后,目眺竟被玉石吸引得一瞬不瞬,并闪射出炯炯神采! 鲍恩仁见状,向俞惊尘笑道: “俞老弟,这项题目出得极好,我今日也开了眼界,到听听袁大麻子能把这块玉石,相出个什么结果?” 袁大麻子凝望玉石有顷,徐徐合上双目,蹙眉似在思索? 目光三合三开之后,双眉方展,磨些浓墨,在玉石上用笔狂草了八字儿,写的是: “遇花而开,出尘而解!” 八个字儿写完,这位袁大麻子突然脸上目中,神光齐萎地,向鲍恩仁苦笑道: “所学欠深,灵机止此,鲍兄,我……我太累了!” 鲍恩仁歉然笑道: “默察休咎,极耗心神,袁兄请好好用些酒菜……” 大麻子摇头道: “我还有桩约会,要告辞了,江湖流转,必有后缘,鲍兄与俞老弟,于再相会时,请记得告我,这‘遇花而开,出尘而解’等八字相物之辞,是否尚有征验?” 话一说完,这位被当代江湖人物,誉为“第一神相”的袁大麻子,便向鲍恩仁、俞惊尘告辞出室,自行踅去。 俞惊尘看着袁大麻子扶着“报君知”竹杖而行的蹒跚背影,微叹一声说道: “有时竭智尽虑的苦苦思索,会比拚命战斗,更费心神,鲍兄请看这位袁大相士,不过与我们略作清谈,竟目内神光萎黯,足下步履蹒跚,显得十分疲累……” 鲍恩仁对于俞惊尘的话儿,似未理会,只是翻着两只眼睛,凝注虚空,嘴中喃喃说着“不懂”,“有道理”,“不可解”等语。 俞惊尘失笑道: “鲍兄,你在忖度什么?什么叫‘不懂’,‘有道理’,而又‘不可解’呢?” 鲍恩仁道: “我是在想那仿佛费了袁大麻子莫大心思灵智,才推算出来,写在玉石上的‘遇花而开,出尘而解’八字。” 俞惊尘正对这八个字儿,莫测高深,闻言之下,急急问道: “鲍兄有何高见?” 鲍恩仁自行斟杯酒儿,饮了两口这种风味甚佳的“花雕陈绍”以后,咬咬嘴唇,苦笑说道: “第一句‘遇花而开’,既似油头滑脑,又似藏甚灵机?是某种花草,与此玉石有关?抑或是有某位姓花,名花,或号花之人,能开此石?胡里胡涂,莫名其妙,也无从参详,故而,我对这句话儿的看法,只是‘不懂’二字!” 俞惊尘失笑道: “既然不懂,鲍兄怎又说是有道理呢?” 鲍恩仁道: “第一句‘不懂’,第二句却‘有道理’呀,俞老弟记不记得我猜测你在‘小鼋头渚’之上,所遇的白衣无名书生,是什么人物?” 俞惊尘道: “当然记得,鲍兄认为那位白衣无名书生的左眉眉梢有根极白色寿毫,可能便是‘一仙、双龙、三奇、四凶’中的绝顶人物‘陆地游仙’霍出尘!” 鲍恩仁点头道: “以貌相神情而论,一定是他,这方玉石,是‘陆地游仙’霍出尘送给你的,而袁大麻子由‘相物’灵机,所书断语之中,居然出现了‘出尘’二字,不是‘有道理’么?” 俞惊尘闻言,也暗佩袁大麻子确实有常人无法企及的慧力灵机,他目注鲍恩仁,继续问道: “鲍兄口中喃喃自语之词,似乎极度矛盾,袁大相士的第二句‘相物断语’,既然‘有道理’,怎又‘不可解’呢?” 鲍恩仁答道: “他第二句‘由物断语’,是‘出尘而解’四字,‘出尘’两字,直接点明玉石来路,当然‘有其道理’,但‘而解’两字,却‘不可解’!因为如今的霍出尘,跃下‘小鼋头渚’,已成‘江底沉仙’,不再是‘陆地游仙’如何能由他解释这方玉石,究竟有何珍贵之处?是俞老弟辟水有术,能去江底水晶宫中,拜访这位‘沉仙’?还是霍出尘返魂有术,能回阳世,与俞老弟再作一聚?” 俞惊尘听鲍恩仁说得头头是道,不禁也心中茫然地,连饮了两杯酒儿,有点呆呆发怔? 鲍恩仁见俞惊尘杯中已空,遂提壶替他斟满,苦笑说道: “这种‘花雕陈绍’,酒性温和,多饮几杯无妨,我们如今虽非‘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却是‘酒入奇肠,化作纳闷气’,因为除了袁大麻子那些灵机断语,令人纳闷之外,还有一件事儿,更令我万分纳闷的呢!” 俞惊尘本在啜饮,闻言之下,目闪奇光,向鲍恩仁惊问道: “鲍兄还对什么事儿,如此纳闷?” 鲍恩仁道: “这湖滨小镇,既非通都大邑,又未举行什么‘水月争夺大会’,为何吸引得‘辣手空空’水中月,‘空手无归’萧慕人,‘小气鲁班’吴大器,‘麻脸神相’袁大麻子,甚至于连‘陆地游仙’霍出尘,都在附近出现,这种情况,不会是太偶然吧?!” 俞惊尘颔首道: “确实不可能是偶然巧合,鲍兄前已动过这项疑念,我们刚才只顾请那袁大麻子相人相物,倒忘记向他问问此来则甚?” 鲍恩仁苦笑道: “不一定要问袁大麻子,前述诸人之中,我们只要能找到一个,便可真相大白!” 俞惊尘道: “鲍兄要想找谁?” 鲍恩仁应声答道: “敌必当王,射先中马,要找自然是找对我们最有价值之人……” 俞惊尘想起鲍恩仁曾说之语,扬眉说道: “鲍兄是要找‘小气鲁班’吴大器么?我记得鲍兄曾说至少有三个地方,可能会发现他的踪迹,不过……” 鲍恩仁看他一跟道: “不过什么?俞老弟怎么言有未尽?” 俞惊尘笑道: “袁大麻子不是说那‘猫’字,是‘失去浑无迹,不寻却又来’么?……” 鲍恩仁苦笑一声,接口道: “尽信书,不如无书,袁大麻子之言,不过只能略作参考……” 俞惊尘不等鲍恩仁往下再说,便自扬眉一笑,接口说道: “鲍兄想找‘小气鲁班’吴大器。小弟自不反对,但不知是在那三个地方。可能寻得着他的踪迹?” 鲍恩仁道: “第一,吴大器极为贪杯,我们可以遍搜左近酒肆……” 俞惊尘不表同意,摇头说道: “江南是鱼米之乡,人民富庶,到处皆有美酒,吴大器虽令贪杯,也不必在左近酒肆卖醉!” 鲍恩仁道: “第二,吴大器极为好色,我们可以向这镇上的妓娼之中……” 话犹未了,俞惊尘便又表反对地,截断鲍恩仁的话道: “好色之人,未必急色,吴大器盗走三宝,明知我们不逊损失,必会追寻,若敢仍在妓院娼寮中,鬼混勾留,未免太胆大了?” 鲍恩仁自以为独得其秘的两种追寻吴大器的意见,都被俞惊尘反对,不禁有点气沮地,苦笑说道: “第三项的可能性更小了,我是想再去那‘小鼋头渚’看看!” 俞惊尘剑眉一轩,霍然站起身形,点头说道: “好,我们把握时机,立刻就走!” 他这种动作,把鲍恩仁着实吓了一跳,目注俞惊尘,大感意外说道: “俞老弟,你怎么突然赞成,不再表示反对了呢……” 俞惊尘笑道: “一来,吴大器既知‘陆地游仙’霍出尘前辈,意欲‘怀壁沉江’,并在桌上留书,告诉我们,则他定会归向霍前辈报命,或是去往‘小鼋头渚’看看霍前辈的凶吉?究意是业已‘怀壁沉江’,抑是‘留壁沉江’,或‘人壁俱在’?” 鲍恩仁“嗯”了一声道: “经俞老弟这一分析,我以为可能性更小的第三推断,居然变成可能性最大的了!” 俞惊尘道: “何况,袁大麻子从那‘猫’字之上推料,说猫性嗜鱼,欲寻‘小气鲁班’踪迹,须在近水之处,则鲍兄前往‘小鼋头渚’之议,岂不又与袁大麻子的拆字灵机相合?” 鲍恩仁哈哈大笑道: “老弟越说越妙,但为何要立刻就走,去心太急?” 俞惊尘道: “这倒并无太大道理,我只是认为吴大器必对‘陆地游仙’霍前辈,极为关怀,去得晚时,恐怕错过而已。” 鲍恩仁点头道: “也有道理,我们不论在‘小鼋头渚’之上,有无所得,已不必再返此处,且唤来店家,结帐立去便了。” 俞惊尘闻言,便唤来店家,结清酒饭等帐,与鲍恩仁立即再度赶赴“小鼋头渚”。 由于距离不过十里路程,那消多久,便又到达那方斜伸江中,地势不太狭小的“鼋头”形状的巨石之上。 但石上江边,都是空荡荡、静悄悄地,哪里有丝毫人迹? 第210章 无名玉璧 俞惊尘目光一扫四外,有点失望的向鲍恩仁苦笑说道:“鲍兄,我们可能来得太早,吴大器在店中桌上留语,有‘月白风清’字样,我们且在石上小坐,等到月上东山,看看有无讯息好么?” 鲍恩仁笑道: “老弟洞庭之约,为时尚早,我又身无急事,便在此欣赏江风月色,坐等终宵,也无不可!不过我却觉得那小气鲁班吴大器,似乎已来过的了?” 鲍恩仁愕然道: “鲍兄何以见得?” 鲍恩仁伸手指着靠近江水的大石边缘,双眉微轩,含笑说道: “老弟行走江湖,对于身边各事,要尽量观察入微,才会有不少意外收获,与各种便利,你去仔细看看,那靠近江水的大石边缘,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俞惊尘先虽注目,只是大略看看,看看有无人踪?如今听得鲍恩仁这样一讲,不禁有点面红耳赤地,赶紧走过细看。 他人极聪明,并非笨蛋,这一有心细看之下,自然便看出端倪?! 大石边缘,有点香灰烛泪。 江边风大,香灰已几被拂散,只剩极少残余,非经细看,委实不易发现。 烛泪虽比较显目,但也只有淡淡数点,足见鲍恩仁目力之锐,以及心思之细,实非常人所能企及! 就这点烛泪香灰,便显示出业已有人曾来石上,对江祭拜。 对谁祭拜?答案当然不会是祭拜什么江神野兔,而是新于昨夜才沉江自绝,位居“武林十绝”之首的“陆地游仙”霍出尘! 祭拜之人是谁?假如上面的答案正确,则这二项答案,毫无疑问地,便是“小气鲁班”吴大器了。 俞惊尘见了香灰烛泪,心中再一忖度,便已明白,转身走回,向鲍恩仁苦笑说道: “鲍兄,一步来迟,鸿飞冥冥,如今方想起袁大麻子说过,机缘当在十六日后,时机未至前,浑无迹象,何必空等,我们走吧!” 鲍恩仁笑道: “浩浩奔流,大江东去,月夜之下,景色想必更佳,我们无须亟于离去,且在此坐上一夜,或是半夜,也许香灰烛泪,并非吴大器所留,他会突然撞到,不也合了袁大麻子所说的不寻还自来么?” 俞惊尘自然听从鲍恩仁的建议,两人便在石上坐下,调息一遍,用些内功,皓月银辉,便自东山头上,逐渐腾起。 俞惊尘本在静坐之中,突然剑眉微轩,口内低低“咦”了一声! 鲍恩仁压低语音,悄然笑道: “老弟内功比我精纯,耳力自健,是否听出什么异奇声息?” 俞惊尘道: “来人踪迹还远,是奔向北方,但却并非一人,似有三四人的模样?……” 此时,鲍恩仁也有所闻,“嗯”了一声,点头说道: “不错,四个,假如我判断不差,应该是三人一兽!” 这种说法,使俞惊尘太吃惊了,他向鲍恩仁愕然注目问道: “鲍兄,你……你怎么听得出人兽之别?……” 鲍恩仁笑道: “有些学问,必须是经验累积,决非可以从书本上,或心传口授获得,普通人定以为来者共为四人,其中有一人几乎落足无声轻功绝高,但我却可以根据经验听出,可能是三人一兽,而那只兽儿,不是异种灵猿,便是苗蛮边荒一带,所特产的猱狒一类!” 俞惊尘觉得金星神猱与金毛狒狒等蛮荒异兽,会在江南出现,未免太以离奇,正自对鲍恩仁判断之语,有些将信将疑之际,石下江边岸上,业已有人声…… 那是声如银铃的妙龄女子语音说道: “两位姬家妹子,‘鼋头’形状的巨石之上,果然有人,我们上去看看。” 语音才落,破空风响已作,一蓝一金两彩等四条影儿,飘然纵上了“鼋头”形状的斜伸江水巨石。 俞惊尘稳坐未动,但目光微瞥之下,却不禁对鲍恩仁好生佩服! 原来,飞身登石的,果是三人一兽。 一位蓝衣女子,长发披肩,容貌十分美丽,但眼神太媚,似嫌过于荡冶,年龄约在二十八九。 两位彩衣少女,年龄只有二十上下,相貌绝似,显系孪生,是作苗人装束。 另外一兽,约有半人多高,形相似猿,一身长长金毛,双臂奇长,指爪尖锐,看去极为威猛! 俞惊尘不曾见过这种异兽,但从形相上可以看出不是金毛狒狒,便是比金毛狒狒更珍贵罕睹的金星神猱。 三女之中,似以神态艳冶的蓝衣女子为首,她闪动两道勾魂摄魄的妖荡目光,一扫鲍恩仁、俞惊尘二人特别向俞惊尘多了一眼,方轻启朱唇,用极好听的娇脆语音问道: “你们二人之中,是不是有人要怀壁沉江?” 这一问,有点出于鲍恩仁和俞惊尘的意外,但俞惊尘仍应声答道: “不错!” 他即以“不错”为答,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鲍恩仁便知俞惊尘闲得无聊,要想逗弄这看来显非正道的三人一兽,并探询对方怎样知道有人意欲“怀璧沉江”?以及那方“玉璧”究竟有何值得保存?或启人觊觎的特殊价值? 鲍恩仁因亦不知“玉璧”底细,觉得有机会略为探询也好,故对俞惊尘意欲逗弄对言之举,未加阻拦,只是双眉深蹙的,向那只双爪垂地,侍立在左面一名彩衣苗女身边的金毛怪兽,深深盯了几眼。 蓝衣女衣听了“不错”之答,又复媚目流波地,看着俞惊尘,荡笑问道: “小兄弟,是谁要‘怀璧沉江’?不是你吧?” 好,一开口就叫人“小兄弟”,这蓝衣女子,委实妖冶大胆已极! 俞惊尘的脸皮,本来嫩极,但参与一次“水月大会”,得了“圣剑书生”贺号以后,居然也老练得多,剑眉微挑,应声答道: “你猜错了,即将在月白风清之下,于鼋龙头渚上,‘怀壁沉江’之人,正是区区在下!” 蓝衣女子闻言一怔?又向俞惊尘盯了两眼,口中“啧啧”连声道: “潘安容貌,术蚧风神,展望前途,无限美好,你……你要沉江则甚?” 俞惊尘道: “活不下去!” 他答得干脆,却使那蓝衣女子听得皱眉,“咦”了一声,失惊问道: “小小年纪,怎会活不下去?你是为病所缠?为仇所逼?为贫所迫?还是为情所苦?” 问得够彻底了,大凡厌世之人,都脱离不了这“病,仇,贫,情”等四种原因。 俞惊尘的答复,属于无声,只向这蓝衣女子,翻了一个白眼! 蓝衣女子虽遭白眼,却未生气,仍堆起满脸媚笑,再度问道: “小兄弟,你既欲沉江,却怀的是什么壁呢?” 俞惊尘第二度默不置答,响以白眼。 蓝衣女子一阵银铃脆笑方挑双眉,坐在俞惊尘身边的鲍恩仁,突然怪笑说道: “姑娘,不要怪我这位老弟,对你响以白眼,江湖中最讲究礼尚往来,你问了我们半天,也该让我们问问你了。” 蓝衣女子把目光移注到鲍恩仁的身上,冷然说道: “你们想问什么?无非是想知道我们来历?……” 话犹未了,鲍恩仁便摇头接道: “来历何必要问,我猜也猜得出来!” 蓝衣女子方自有点不肯相信地“哦”了一声,鲍恩仁已手指那两名彩衣苗女,扬眉笑道: “苗岭‘通天峡’中,有位‘通天教主’,手下‘双凤四怪半朵花’,威震西南一带,这两姑娘,多半便是被称为‘通天双凤’的姬彩凤和姬小凤……” 蓝衣女子和两名彩衣苗女交换了一瞥惊诧眼神,等于说明了鲍恩仁猜得不错。 鲍恩仁继续指着那只金毛怪兽笑道: “‘通天四怪’,均非人类,全是披毛带角之属,这只全身金毛,神态威猛的猿形怪兽,就是其中之一,指爪具有奇毒,疾走如风,周身皮骨奇坚,刀枪不入的‘通天猩’吧?” 这不是的恩仁卖弄见闻之博,知识之丰,而是就便对俞惊尘说明了“通天猩”的特性既厉害之处,免得万一动手时,可能吃亏上当! 蓝衣女子媚声荡笑道: “你这人卖相虽不怎样,眼力和江湖知识,到属极佳,再猜猜,我是谁吧?” 鲍恩仁道: “眼前诸位,只有姑娘的来历身分,比较难猜,因为我心目中虽有两人,却均在形容之上,略有丝毫差别!” 蓝衣女子笑道: “说说看又何妨?我不相信你的眼力,竟能高明到无微弗察地步?!” 鲍恩仁道:“两个人的名号,我都不必说出,姑娘应该自己明白,一位是身上衣服不对,一位是头上头发不对……” 话方至此,蓝衣女子一声娇叱接道: “好,算你高明,不必往下猜了,既无需知晓我们来历,你们想问的,却是什么话儿?” 鲍恩仁自与俞惊尘灵犀相通,闻言笑道: “姑娘们是怎样知晓这‘小鼋头渚’之上,有人意欲‘怀壁沉江’之讯?” 俞惊尘一面猜不透鲍恩仁隐隐约约地,似与那蓝衣女子在打甚哑谜?一面却赞佩鲍恩仁所问的,正是自己心中之语。 蓝衣女子答道: “我们看见两句诗儿,写的是‘风清月白鼋头渚,有人怀璧欲沉江’……” 俞惊尘直到此时,才知“风清月白鼋头渚,有人怀璧欲沉江”的留诗,并不是自己旅店房中的桌上才有,只不过自己发现稍早,并及时行动,比这蓝衣女子等三人一兽等,早来一夜,遇得“陆地游仙”霍出尘,获赠了那方不知妙用的无名玉壁。 第211章 药到病除 鲍恩仁道:“这两句诗儿,是谁写给姑娘观看?是不是那‘小气’……” 刚刚说到“小气……”二字,蓝衣女子便连连摇头,接口说道: “不知道是谁写的,因在一座酒肆的壁上发现,遂特地赶来,看看是否与我们不辞数千里,所寻之事有关?” 鲍恩仁与俞惊尘知道“小气鲁班”吴大器,先未寻得适当之人,才在酒肆壁上留书,后来发现了俞惊尘,才特地又在店中桌上留字,只有一点不可解的,便是那方玉璧,若有特殊珍贵价值,吴大器何不自己向霍出尘求取?若无特殊珍贵价值,他又何必到处留计,引人求宝,免得与霍出尘同坠“小鼋头渚”,永沉江底? 鲍恩仁疑念满怀,索性向那蓝衣女子问道: “姑娘们远自西南诸省,不辞万里赶来,要找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蓝衣女子两只妙目,微一转动,似乎略经思索后,点头笑道: “告诉你们,也无妨碍,你既见闻甚博,可知约莫两百多年之前,‘太湖’之中,出了一名怪杰,叫做‘七妙湖仙’……” 鲍恩仁颔首道: “知道,那‘七妙湖仙’,复姓东方,单名一个‘逸’字,是以‘书、画、琴、卜、拳、剑、医’被称‘七妙’,但世间事儿,往往难料,这东方逸的医道虽妙,却治不好他自己所患恶疾,方值盛年,便告溘逝,他的‘七妙绝学’,也从此失传……” 蓝衣女子笑道: “你讲对了前半段,却不知道最后一段,东方逸自知不久人世,勉竭最后心力,将他‘七妙绝学’手缘成书,以‘妙法’藏入一方厚厚玉璧,并虔卜气运,知道此书将于二百年后,流传人间,遂埋于‘太湖’之滨,留传有缘……” 说至此处,忽然语音一顿,偏头目注俞惊尘,媚笑叫道: “小兄弟,你们问我问得已够多了,如今该我问你,你既自称活不下去,要在这‘小鼋头渚’之上,怀璧沉江,则你的‘璧’呢?” 那方玉壁,因体积太大,又极沉重,无法带在身上,俞惊尘是用一方白布包住,放在身边,听蓝衣女子问起,遂立即取过解开。 鲍恩仁想要阻止,业已不及,只得双眉微蹙,听其自然!…… 俞惊尘解开白布,把陆地游仙霍出尘赠的那方书形玉壁,放在身前,目光微睨蓝衣女子,一语不发。 蓝衣女子赶前两步,向那方书形玉壁,细看几眼,点头笑道: “当真有点像是传说中甫于最近出世的‘七妙玉’呢,小兄弟,你肯送给我么?” 俞惊尘俊目双翻道: “为什么我要送你?” 蓝衣女子伸出春葱似的三根手指,媚笑答道: “有三个原因,第一、你既活不下去,则怀璧沉江不怀壁沉江,有何分别?送我作个人情,岂不是好……” 俞惊尘气得双眉方挑,蓝衣女子满面笑容,继续说道: “第二、这块‘七巧玉’并非一般人可以开启,不知妙诀,何异顽石?小兄弟整日提块石头,又重又压,不如送给别人,来得轻松愉快!” 话完,不等俞惊尘生气,便已媚眼如丝,格格浪笑接道: “小兄弟莫要瞪眼,第三种原因,才是最重要的原因,你为了活不下去,才想怀壁沉江,但若肯把壁送我,我却可以让你活得下去!” 俞惊尘嘴角微披道: “你有这大本领?” 蓝衣女子笑道: “当然有啊!刚才我业已分析过,凡属厌世之人,不出‘为仇所逼,为病所缠,为贫所迫,为情所苦’四者……” 俞惊尘冷笑道: “对于这‘仇、病、贫、情’等四种无奈憾事,你都有办法解决?” 蓝衣女子点头道: “当然,假如你是为仇所逼?我替你把仇家杀掉!假如你是为病所缠?我替你把病治好!假如你是为贫所迫?那更好办,我送你千两黄金,或是价值更高的无数珠宝……” 俞惊尘存心逗弄这看来媚眼乱飘,极不正派的蓝衣女子,遂剑眉微聚,装出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问道: “唐代女道士鱼玄极说得好:‘易决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倘若我是为情所苦呢?” 蓝衣女子先指着自己鼻尖,然后又一指“通天双凤”姬彩凤和姬小凤,嫣然笑道: “我和这两位姬家妹子,姿色均颇不恶,你可以随便选上一个,作你老婆,甚或得陇望蜀,三个都要,则夜夜元宵,朝朝寒食,长枕大被,享尽风流,还会谈得上为情所苦么?” 鲍恩仁在旁静听到此,微笑说道: “姑娘,这种交易,不大好谈,因为我这老弟,年龄虽轻,坎坷太甚,他是‘仇、病、贫、情’四种痛苦都有。” 蓝衣女子银牙微咬下唇,想了一想,轩眉含笑说道: “好,我委实想要这块‘七妙玉’,便出个大价钱吧,愿意把四种痛苦,一起替他解决!” 鲍恩仁目注俞惊尘道: “老弟,你遇着好主顾了,再不认趣,大概便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蓝衣女子道: “小兄弟,我们把四种痛苦,一一解决,你先说吧,你的仇人是谁?我一定在最短期间,替你把他杀掉!” 俞惊尘本极聪明,已从鲍恩仁语意之中,获得暗示,存心逗弄对方,遂皱起眉头说道: “仇、病、贫、情四大痛苦,一一的解决起来,有多麻烦?够多困难?你们人多势众,看来均身手甚高,又带着这只必然猛恶无比‘通天猩’,既想要我这块‘七妙玉’,干脆出手抢走,岂不直接了当?” 蓝衣女子笑道: “换了别人,我们早就这样作了,但对于你这小兄弟,却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们三姐妹,都对你印象甚佳,来个‘霸王硬上弓’,岂不太煞风景?” 当面锣,对面鼓,蓝衣女子到大大方方地,直抒爱意,俞惊尘虽有心逗弄对方,仍听得有点耳根发热,俊脸飞红! 西子含羞,自添娇韵,潘安徽窘,也见风神,俞惊尘那张微红俊脸,真把蓝衣女子,看得呆了,把语音变得更嗲,神情变得更媚地,呢声说道: “小兄弟,别客气了,天大难题,你三位姊姊,包可替你解决,让你舒舒服服快快乐乐,活将下去!你……你的仇家是谁?” 俞惊尘俊脸更红,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鲍恩仁旁笑道: “我这老弟脸嫩,有事求人,羞于启口,由我代他奉告如何?” 蓝衣女子颔首道: “当然可以,究竟是那个凶神恶煞,与他有仇竟逼得这样可爱的一位小兄弟,怀壁沉江,不想活下去了?” 鲍恩仁叹道: “此人太以难惹,来头极大……” 蓝衣女子媚眼一瞪,闪射出凶狠阴毒光芒,接口说道: “尽管说吧,无须有任何顾虑,在当世武林中,还没有我和‘通天双凤’,有所忌惮,不敢撩拨之人!” 鲍恩仁静等蓝衣女子夸完大话,方缓缓说道: “好,我说,逼得我这老弟不想再活下去之人,是‘天蝎四凶’之一,‘天蝎秀才’欧阳纶!” 俞惊尘听鲍恩仁照方抓药,竟把自己为难“天蝎秀才”欧阳纶的题目,转用到这蓝衣女子身上,不禁几乎失笑! 蓝衣女子与姬彩凤、姬小凤等三女,也想不到自告奋勇,欲待俞惊尘除去的厉害仇家,竟会是“天蝎四凶”之一,不由均自一怔! 鲍恩仁嘴角微披道: “我没有过甚其词吧?仇家委实厉害,姑娘等不必为难……” 江湖人最禁不起的,更是一个“激”字,蓝衣女子不等鲍恩仁话完,双眉一剔,目闪厉芒接道: “‘天蝎秀才’欧阳纶在旁人眼中,虽是了不起的恶煞凶神,在我眼中,却也不算什么,小兄弟,给个限期吧,让你三位姊姊替你办事。” 俞惊尘还未开口,鲍恩仁已然说道: “欧阳纶不是等闲之辈,彼此既有诚意,限期应该定得长,百日以内如何?” 蓝衣女子眉头皱道: “欧阳纶行踪飘忽,如今尚不知人在何处?百日之限,虽不甚短,却也不长!……只好勉为其难,为了表示诚意在百日之内,纵令杀不了欧阳纶,也必把那艘‘天蝎白舟’,放手烧掉……” 语音至此顿住,目光特盯在俞惊尘那微添羞红,俊得可爱的脸庞儿,媚笑问道: “如今该谈病了,小兄弟身体上有何折磨?不会是由于长得太俊,不太老实而惹起的风流病罢?” 俞惊尘的耳根,又热了起来,向那能言善道,满肚子都是鬼精灵的鲍恩仁,瞥了一眼。 使他不以眼色暗示,鲍恩仁也早已自告奋勇,成了他的“发言人”,装出一脸痛苦神情,微叹接道: “不是风流劣疾,它是不治绝症,否则,我这老弟怎会不想活下去呢?” 蓝衣女子道:“什么不治绝症?直说无妨,我认识不少神医,这两位姬家妹子所住的‘苗领通天峡内’,有片灵泉滋润的‘百草仙坪’,坪上简直无药不备……” 鲍恩仁委实太会作戏,煞有介事地,摇头一叹,缓缓说道: “普通药物,恐怕无济于事?我这老弟是为情所苦,相思伤心,为仇所逼,积郁伤肝,心肝俱伤,是不是不治之症?” 蓝衣女子点头道:“心肝之疾,确非普通药石,既庸俗医人,所能着手回春,看来要用‘通天菌’了……” 第212章 价值连城 鲍恩仁听了“通天菌”三字,脸上突有喜色,但却竭力忍住。 俞惊尘则与他不同,根本不知道所谓的“通天菌”,是样什么东西? 蓝衣女子脸儿微偏,向姬彩凤、姬小凤扬眉问道: “姬大妹,姬二妹,你们回转‘通天峡’,到‘百草仙坪’之上,弄朵‘通天菌’来,办得到么?” 姬彩凤面有难色,皱眉答道: “‘通天菌’共仅两朵,是‘通天峡’的镇峡之宝,倘若明求,教主定然不允,只有盗取,但那条守菌神蟒,十分通灵厉害……” 话方至此,蓝衣女子向姬小凤叫道: “姬二妹辛苦一趟吧,刚才这位小兄弟说得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我知道你和那条守菌神蟒,交情颇好,你去有机会的!” 姬小凤蛾眉微皱,目光注向俞惊尘。 俞惊尘也是个鬼精灵,他此时已从鲍恩仁的神情语气之中,看出“通天菌”必有大用! 鲍恩仁唯恐俞惊尘少年性傲,错过机会,遂藉着摸出酒瓶,暗以“曦语传音”功力,向他耳边说道: “俞老弟,向这丫头,灌点米汤!” 这可出了难题,俞惊尘抬起头来,与姬小凤目光一对,想要开口,终仍无法启唇,不知说些什么是好地,俊脸通红,又复垂下头去。 好,胸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无言相对,灵犀互通,原是最高级的“米汤”! 姬小凤见了俞惊尘那份神情,以为他是想求自己,而又脸皮太嫩,羞于启齿,才窘得俊脸通红,不禁心生怜爱地,立即点头说道: “好,我走趟‘通天峡’,试试看吧,我们在什么地方相会?” 鲍恩仁接口道: “端阳前一日,‘岳阳楼’上如何?” 姬小凤想了一想,点头道: “地点可以,时间方面,有没有问题?这位小兄弟既有心肝之疾……” 蓝衣女子笑道: “二妹放心去吧,心肝之疾,虽极难治,但也不一定会马上发作,何况我的‘雪魂丹’,灵效虽比不上‘通天菌’,也颇能延年益寿,我会送他几粒,便保险不误事了!” 俞惊尘本是一向盘膝坐地,如今突然站了起来,捧起那块“七巧玉”。递向蓝衣女子,并含笑说道: “三位姐姐,如此深情,小弟俞惊尘无以为报,这方‘七巧玉’……” 他这种动作,真把鲍恩仁吓了两跳!…… 俞惊尘居然进步得敢老起脸皮,对蓝衣女子侃然发话,已把鲍恩仁吓了一跳! 而他真把“陆地游仙”霍出尘临沉江前,所送给他的那方书形玉石,送给蓝衣女子,更是把他吓了一跳! 但此时阻止,业已来不及,鲍恩仁只好眉头微蹙地,听任自然发展。 蓝衣女子竟不接玉石,摆了一摆手儿,向俞惊尘娇笑说道: “俞小兄弟,且慢慷慨,你那‘仇、病、贫、情’四种痛苦,仅仅解决一半,还有‘贫、情’两个字呢?” 俞惊尘大慨是豁然顿悟,开了窍儿,剑眉一轩,含笑说道: “深仇有得报之望,痼疾有痊愈之期,俞惊尘己有生趣,其他两个字儿,便不必再提,大丈夫‘贫’而何惧?至于‘情’字……” 说到“情”字,那种最高级的无言米汤又来,他只俊目含情地,一扫当场三女,便顿住话头,不再说将下去。 “米汤”效力,强大绝伦,姬小凤首先娇颜微酡,向蓝衣女子说道: “姐姐研究研究这方‘七巧玉’吧,为了争取时间,我要先回‘苗领通天峡’了。” 话完,微一挥手,便自飘然纵下鼋头巨石,独自驰去。 蓝衣女子这时也不再客气,接过那方玉璧,便边自解去外面包里,边自笑道: “俞小兄弟,你虽然获得这方玉壁,大概也不知是否真正的‘七巧玉’?让我来试上一试!” 这种学问,连鲍恩仁也茫然了,他颇为好奇地,向蓝衣女子问道: “怎样试呢?” 蓝衣女子笑道: “我来开玉,假如是真的,便会被我弄开,而玉中也会藏有一册‘七巧真经’!”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盘膝坐下,把那方“七巧玉”,抱在胸前。 俞惊尘与鲍恩仁均是武学行家,一看便知蓝衣女子是正用她的本身真火,融烤玉壁。 这以真火化壁之举,不单俞惊尘能,鲍恩仁一样也可施为,见状之下,不禁有后悔,来得太嫌匆忙,没有用这种方法,试上一试!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蓝衣女子脸上微露喜色地,把玉壁放在石上,骈起右掌五指,以指甲施劲一划! 一声脆响,玉璧应指而开! 不单玉璧应指而开,蓝衣女子并伸手从裂玉之中,拈出一本薄薄的绢质小书。 鲍恩仁看得皱眉,心中禁不起的涌起一股悔恨之意。 他与俞惊尘一同走过看时,只见那本小书,封面上写了四个篆字,赫然正是“七巧真经”。 但等蓝衣女子伸开封面看时,这本“七巧真经”,居然通体皆无一字? 俞惊尘失惊道: “假的,这不成了一本‘无字天书’,有什么用?” 蓝衣女子摇头笑道: “不假,这在我意料之中,要使这‘无字天书’,变成有字的‘七巧真经’,我还要另费一番心力……” 语言顿处,突把俞惊尘拉过一旁,塞给他一个体积不大,份量却相当不轻的皮袋。 俞惊尘既已开窍,立刻便八面玲珑,毫不客气地的,把那只皮袋,收了下来,并乘机低声问道: “姐姐是否姓花?” 蓝衣女子方自一怔!俞惊尘又复涎着脸儿,加以补充说道: “是看姐姐长得象朵花儿,才这样猜的!” 蓝衣女子笑了一笑,未作答复,拉着俞惊尘边走回原处,边自说道: “俞小兄弟的‘仇、病、贫’三字,都已解决,如今我要去处理这本‘无字天书’并替你找寻‘天蝎秀才’欧阳纶,只得彼此别过,且等端阳前一日‘岳阳楼’头重会之时,再解决那个‘情’字。” 话完,与姬彩凤,既那只“通天猩”,化为三缕轻烟,纵下鼋头巨石。 俞惊尘居然不单会在人前作戏,还会在背后作戏,走到鼋头巨石之旁,目送蓝衣女子与姬彩凤,仿佛是依依不舍模样! 蓝衣女了与姬彩凤驰出十数丈后,偶一回头,发现俞惊尘仍在石边凝望,不禁足下微停,向他挥了挥手。 俞惊尘也遥为挥手,使蓝衣女子与姬彩凤,怀着一股奇妙情绪,再度转身离去。 直等她们两人一兽,走得太远,俞惊尘方转过面来,向鲍恩仁苦笑说道: “鼓儿收槌,戏儿收场,我们也该走了……” 鲍恩仁道: “走,慢点走,我有三件事儿,先要问问老弟。” 俞惊尘不解其意,方对鲍恩仁投过一瞥询问眼光,鲍恩仁业已伸出一根手指,目注俞惊尘道: “第一、老弟从一个在台下看戏,都还看不甚懂的乡巴佬,那会突然变成一位在舞台上表演得极为出色的一流演员?” 俞惊尘俊脸赧然,有点难以为情地,怔了怔,缓缓答道: “这也许就是所谓‘顿悟’,我突然觉得既入鬼魅江湖,必须面对现实,硬起头皮,挺起脊梁,自己设法应付,不能事事依赖别人助力,但念头虽定,脸皮仍薄,鲍兄要我向她们灌点‘米汤’,我仍是无法出口!” 鲍恩仁叹道: “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何必要出口呢?眉语眼波,往往远胜过山盟海誓!我是旁观者清,不论男人女人,长得漂亮一点,总占便宜,老弟适才那欲说还休,羞羞怯怯,目中流电,脸上生霞的绝世风神,委实惭煞潘安,拓煞卫术蚧,把那三个鬼丫头,迷得如醉如痴,这碗无声米汤,炖得太浓太稠,灌得太有效了!……” 这回,真把俞惊尘的一张俊脸,窘成关夫子,或宋太祖的模样,神情尴尬已极! 鲍恩仁见了他那副神情,忍俊不禁地,“噗叱”一笑又道: “第二,那蓝衣女子把你拉到一旁,塞给你一件什么体己东西?” 俞惊尘红着脸儿答道: “是一只皮袋,份量相当不轻,根据她所说替我解决了‘贫’字之语,定是金银等物。” 鲍恩仁摇头道: “不止,拿出来给我看看。” 俞惊尘毫不犹豫地,取出皮袋,检视袋中各物,见是一叠厚厚金叶,两只元宝,四粒足有龙眼大小,显然价值连城的罕世明珠,还有只小小玉瓶,瓶中贮的是三粒大小有如梧桐子般的雪白丹药。 鲍恩仁看得啧啧连声,扬眉笑道: “乖乖,这份情意,相当厚呢!老弟要谨慎收好,莫要令我这老偷儿见财起意,或是再遇上什么‘辣手空空’水中月,‘空手无归’萧慕人之属……” 语音至此,忽看着俞惊尘,含笑叫道: “俞老弟,依你看来,那蓝衣丫头送你的这几件体己之物中,那一件的价值最高?” 俞惊尘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 “黄金有价珠无价,自然是那四颗无论大小、光泽,都极为难得见到的稀世明珠!” 鲍恩仁摇头道: “不对,我要把老弟这答案略为改动一下,‘黄金有价珠无价’,此句虽可保留,但下面还要加上一句,‘灵药高于罕世珠’。” 俞惊尘道: “鲍兄,灵药就是玉瓶之中的三粒白色丹丸么?那……那是什么药儿?” 第213章 笑里藏刀 鲍恩仁道: “刚才穿蓝衣的丫头,业已自行透露,只是老弟未曾注意罢了,那三粒白色药丸,是用雪莲、雪参、雪芝、雪藕等稀世灵药所炼,对祛毒、疗伤、延年,益寿,均极着的‘雪魂丹’,武林人物在需用时,往往不惜以万两黄金买一料呢!” 俞惊尘道: “这样说来,鲍兄定已知道那蓝衣女子的姓名来历?” 鲍恩仁点头道: “我本来猜她不是‘雪魂仙子’花寒玉,便是‘天蝎尼姑’……” 由于“天蝎尼姑”是俞惊尘的不共戴天深仇,故而鲍恩仁的话犹未了,便把俞惊尘听得跳将起来,愕然失声问道: “鲍兄,你……你竟会猜……猜她是‘天蝎尼姑’?……” 鲍恩仁笑道: “当时我确有此想,才出了那道难题,要她去杀‘天蝎秀才’,老弟请想,你要‘天蝎秀才’去杀‘天蝎尼姑’我要‘天蝎尼姑’去杀‘天蝎秀才’,岂不是极有妙趣,也极有妙处?” 俞惊尘回想当时之语,口中喃喃说道: “对,鲍兄曾有什么‘一个头发不对,一个衣服不对’之语……” 鲍恩仁笑道: “雪魂嗜雪服,尼姑缺青丝,我说那‘一个头发不对,一个衣服不对’之语,便是猜那长发披肩的蓝衣姑娘不是换掉了平时爱着的一身雪衣,便是戴一头假发……” 俞惊尘插口道: “如今是否由于‘雪魂丹’之故,鲍兄才确定她是‘雪魂仙子’?” 鲍恩仁摇头道: “不,在她提起‘雪魂丹’之前,我已经确定把‘天蝎尼姑’排出‘可能性’了,因为我想起老弟风神酷似令先尊,假如对方若是‘天蝎尼姑’,不单不会对你起甚怜爱之心,反而要下毒手了!” 俞惊尘想了一想,点头说道: “不错,她是‘雪魂仙子’花寒玉,因为我曾猜她姓花,她却未加否认。” 这一次轮到鲍恩仁奇怪起来,以一种诧异眼神,望着俞惊尘道: “俞老弟,你是怎样猜出她姓花的呢?” 俞惊尘笑道: “我是半由灵机,半开玩笑,问她长得像一朵花儿,莫非姓花,她未加否认,却塞给那只皮袋。” 鲍恩仁突把脸儿一沉,正色说道: “第三、假戏不能真作,只宜假唱,老弟怎么当真把那方‘七巧玉’,送给雪魂仙子花寒玉了呢?” 俞惊尘也把脸一正,昂然答道: “我也不是随便送的,我有四大理由!” 鲍恩仁“哦”了一声,诧然说道: “有这么多的理由么?老弟快讲,我要请教高明!” 俞惊尘道: “鲍兄,如花寒玉所言,那块玉壁,既重又大,我们无法开启,宛如废物,带在身边,是个累赘!” 鲍恩仁摇头叹道: “这第一种理由,便极勉强,老弟其余的三大理由,也未必会太充份了……” 俞惊尘失笑道: “充份,充份,下面的三大理由,无不极为充份,鲍兄记不记得我们在旅店中,请那‘麻脸神相’袁大麻子,相这玉璧之时,他所作相物之语?” 俞惊尘含笑摇手,截断鲍恩仁的话头,剑眉双轩,目闪神光接道: “好了,小弟的第二种理由,便是根据这第一句卦语,‘雪魂仙子’花寒玉姓‘花’,她又果然能开玉璧,岂不是‘遇花而开’,足见数有前定,而那位袁大麻子,也委实灵机慧目,相术通神!…” 鲍恩仁被俞惊尘这一提醒果然丝毫不差,不禁对那袁大麻子,暗暗心折! 俞惊尘道: “第二句相物之语,是‘出尘而解’,也就是我肯把‘七巧玉’送给‘雪魂仙子’花寒玉的第三种理由,因为根据袁大麻子的神相所断,‘能开’与‘能解’,并不是一回事,花寒玉获璧有心,开玉无益,这种空头人情,何不乐得作一作呢?” 鲍恩仁苦笑道: “袁大麻子的第二句相物之语,似乎也灵验了,花寒玉开璧所获的‘七巧真经’,只是一册毫无用处的‘无字天书’,‘出尘而解’,未免杳渺无期,因为‘陆地游仙’霍出尘自沉江底,已化波涛,还会有第二个名叫‘出尘’,或号称‘出尘’之人,能把‘无字天书’,变成‘有字’么?” 俞惊尘叹道: “天下事无奇不有,袁大麻子既作此语,或许将来便有其人?不过小弟觉得即令花寒玉在‘七巧真经’上,有所收获,也是她费尽心思的辛苦报酬,我们占了人家不少便宜,常言道受人点滴,当报涌泉,投之桃李,报以琼瑶,赚钱的生意,当然最好,就算是作了次蚀本买卖,也不必有所懊恼了!” 鲍恩仁向俞惊尘深深看了一眼,面带愧色,微叹说道: “老弟侠骨高怀,胸襟如海,果然是朵不世出的武林奇葩!鲍恩仁的狭隘襟抱,与你一比,真是太惭愧!” 俞惊尘笑道: “鲍兄怎么突然对我客套起来?第四种理由,才是主要理由,前面三者,无非搭配而已。” 鲍恩仁此时已完全收敛了自以为老江湖的倚老卖老神色,向俞惊尘拱手笑道: “请教,请教,老弟这第四项的最重要理由,又是什么?” 俞惊尘道: “小弟在答复这项问题之前,想先向鲍兄提出一项问题。” 鲍恩仁一时之间,料不透俞惊尘会对他提出什么样的问题,点了点头说道: “老弟有甚疑问?” 俞惊尘笑道: “不是疑问,只是探问,小弟发觉‘雪魂仙子’花寒玉提起‘通天菌’时,鲍兄曾有略异寻常神色,是不是这种特产灵药,对鲍兄有甚特殊用处?” 鲍恩仁叹道: “老弟的视察能力,居然精进神速!我本身对‘通天菌’并无所需,但这种只有通‘天峡百草仙坪’一地特产灵药,却对我一位关系密切之人,有生死祸福的左右能力!” 俞惊尘含笑说道: “那就对了,小弟闻得‘通天菌’只有一地特产,又有毒蟒守护,便知定极罕有,并极难求,它的药效,可能还没有他物堪以代替!” 鲍恩仁道: “老弟所作判断,一点不错。” 俞惊尘正色道: “小弟自与鲍兄结识以来,蒙教迪鼎助,愧无所报,遂不肯放过这突来机会,想替你把那‘通天菌’,弄到手中……” 鲍恩仁闻言,不禁对俞惊尘递过一瞥感激目光,俞惊尘又复笑道: “小弟深恐姬小凤虽返‘通天峡’,因事极难为,未必尽力,遂特地在她行前,先赠‘七巧玉’,这样岂不可令姬小凤设法盗那‘通天菌’时,特别卖力一些!” 鲍恩仁听得一抱双拳,以一种极为感激神色,向俞惊尘含笑说道: “老弟设想入微,不管‘通天菌’能否到手,我都对你的厚意云情,十分感谢!” 俞惊尘道: “关于‘雪魂仙子’花寒玉与‘通天双凤’来历,我根本毫无所知,鲍兄说说好么?她们似乎都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鲍恩仁道: “正虽不正,邪也并不太邪,只是作事全凭好恶,不接受什么世俗礼法的规限而已,倘严格立论,她们是在忽正忽邪,可正可邪之间,老弟与她们交往,着实得费点心呢!” 说至此处,取出酒瓶,咕嘟嘟地,饮了几口,扬眉又道: “那‘雪魂仙子’花寒玉,原名为‘天欲妖姬’花袭人……” 俞惊尘皱眉道: “这个名号不好,彷佛邪气太重……” 鲍恩仁笑道: “那时她委实身在邪路,是位欲海**,但因根骨尚佳,灵明并未全昧,突被高人点化,孽海回头,改名花寒玉,隐居‘大雪山’中,不涉绮情,也受人尊敬地,改号‘雪魂仙子’!” 俞惊尘嘴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却不曾发出语音他是想问“雪魂仙子”花寒玉既已自忏绮缘,跳出孽海,为何在与自己目光相对时,仍似闪射情? 但话到喉边,觉得似有未妥,遂不曾出声,把话咽了回去。 鲍恩仁道: “至于‘通天双凤’身后‘通天教主’,虽然有点穷奢极欲,不太正派,但却只在‘苗岭通天峡’内,自立为尊,与世无涉,手下人物,也极少在江湖出现……” 俞惊尘道: “小弟记得鲍兄说过,‘通天教’下有什么‘双凤四怪半朵花’,老弟若是遇上要特别小心一点!” 鲍恩仁接口笑道: “‘双凤’你已见过,‘四怪’均非人类,无可足述,只有那‘半朵花’,老弟若是遇上,要特别小心一点!” 俞惊尘“哦”了一声道: “这‘半朵花’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一语方出,鲍恩仁便连摇双手笑道: “错了,‘半朵花’不是女子,是个男人!” 俞惊尘不解道: “男人怎么称为‘半朵花’呢?” 鲍恩仁笑道: “妙就妙在此处,此人身是男子,却一副娘娘腔,说起话来,嗲声嗲气,行走举动,也扭扭捏捏,十分肉麻,号称‘蛇腰仙郎’,姓华名化,因‘华’字与‘花’字同音,‘化’字又只是‘花’字一半,加上他男人女相,遂被称为‘半朵花’了!” 俞惊尘慨然道: “起初我觉得不通,如今却又觉得这‘半朵花’的别号,起得极为恰当,太传神了!” 鲍恩仁正色又道: “这‘蛇腰仙郎’华化,真像条奇毒水蛇般,刁猾阴损无比,表面笑颜相向,暗箭伤人!俞老弟若遇此人,不可交结,离他远点最好!” 第214章 贼胆包天 俞惊尘笑道:“我是诧异鲍兄对中原武林江湖之间的各种门道知识,博闻强记,熟极如流,已极难能可佩!居然对苗蛮化外,也照样……” 鲍恩仁灿然一笑,连摇双手,截断了俞惊尘的话头说道: “俞老弟,你不要把我捧得太高,苗蛮化外,我虽曾略有经历,却所各不多,这些事儿,是我一个好朋友告诉我的。” 俞惊尘随口问道: “鲍兄这位熟知苗蛮化外人物掌故的友好是谁?” 想不到他这随口一问,竟会把这位谈论滔滔,辩才无疑的鲍恩仁问得有点脸上微红,难以作答! 他迟疑片刻,方缓缓答道: “此人惯走边荒,常在苗蛮一带,游侠济世,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慈’字,号称‘千手观音’……” 俞惊尘把“千手观音”东方的名号,念了一遍扬眉笑道: “这位东方慈法号‘千手观音’,想必是位巾帼英雄?……” 鲍恩仁颔首道: “不错,是位武学颇高,仁心侠骨不让须眉的红妆女杰!” 俞惊尘笑道: “得号‘观音’,自然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但‘千手’两字,涵义又如何呢?是她精于各种暗器?还是与鲍兄同行?也擅‘空空妙手’……” “空空妙手”四字才出,鲍恩仁便连连摇头,红着脸儿接道: “她是精于收发各种暗器,并最恨我所擅拔鸡毛,端烟袋的偷窃伎俩,昔年就是为了对我屡诫不听,才弄得彼此反目……。” 由于这彼此反目一语,再想起鲍恩仁答话时于寻常的尴尬神情,俞惊尘不禁猜想他与“千手观音”东方慈,不仅只是友好,可能还是一双武林侠侣?…… 既然有此猜想俞惊尘索情再向鲍恩仁顺口问道: “鲍兄,这位‘千手观音’东方慈的侠踪何在?如今是否仍于苗蛮化外一带……” 鲍恩仁以一声长叹,截断了俞惊尘的话头,皱眉说道: “她由于整日游侠蛮荒,于不知不觉间,中了瘴毒,如今左半身行动不便,现在‘衡山’养病。” 俞惊尘道: “人在‘衡山’,甚为凑巧,鲍兄大可乘着我们有事‘洞庭’之便,看看东方女侠。” 鲍恩仁微一摇头,愧然说道: “我对东方慈,心有愧疚,不便前去探看,否则必碰钉子!但若能对她所中积年瘴疾……” 说至此处,目光微注俞惊尘,忽把语音顿住,不再说将下去。 俞惊尘此时已心头雪亮,剑眉微扬,向鲍恩含笑问道: “鲍兄,说老实话,你想要‘通天菌’之故,可是为了‘千手观音’东方慈么?” 说也奇怪,鲍恩仁何等江湖,几乎可以说年老成精,脸皮奇厚,但每次提到“千手观音”东方慈时,他却均情不自禁地,显露出一种忸怩神色! 如今听得俞惊尘这样挑明一问,他又脸色微红,点头苦笑答道: “不错,只要能有一朵‘通天菌’,东方慈的多年痼疾,便可痊愈,而我和她的一些隔阂误会,也有望化解了!” 俞惊尘一拍胸脯,轩眉说道: “鲍兄放心,这椿事儿包在我的身上!……” 鲍恩仁见了他那副神情,不禁一声苦笑,接口说道: “老弟盛意,固极可感,但你也不可把事情看得过份容易,因那‘通天菌’镇教之宝,姬小凤纵肯为你尽力,是否能如愿到手,却仍说不定呢?” 俞惊尘俊目之中,神光电闪说道: “鲍兄有所不知,我不是专门指望姬小凤,她能盗来‘通天菌’,当然最好,否则我也拜请‘瞽目天医’葛心仁老人家施展他上追华扁的绝世罄囊妙技,为东方女侠疗去痼疾!” 鲍恩仁想起俞惊尘所说与“瞽目天医”葛心仁的交情,不禁慰然笑道: “老弟说得有理,依我看来,仰仗神医之望,恐怕还比期盼灵药,来得大些……” 说至此处,忽又眉头一蹙,苦笑说道: “但葛心仁是与柳东池在一起,‘瞽目天医’可以拜求,那条‘七海游龙’,我却惹他不起!” 俞惊尘记得已听得鲍恩仁一再畏见“七海游龙”柳东池,遂失笑问道: “鲍兄为何怕见柳前辈呢?” 鲍恩仁脸上又现出一种尴尬神色答道: “我昔年偷过他一件紧要东西,气得这位‘七海游龙’,暴跳如雷,曾声言江湖再遇之时,至少也要剁我一手!” 俞惊尘是跟着柳还珠称呼,闻言之下,不禁失笑说道: “柳二叔不会那样凶法,鲍兄放心,这椿过节,也包在我的身上,替你一并化解!” 鲍恩仁双眉一挑“哈哈”大笑道: “我生平只有这两件烦心事,并不知应该如何解决此事,你居然能仗鼎力,一一周全,老弟真成了我鲍恩仁的大恩人!令我又终日咎心,不知应如何答报的了!” 俞惊尘笑道: “彼此道义之交,鲍兄如此说法,岂不见外?……这‘小鼋头渚’之上,大概业已无事,我们不能像傻瓜一样地,呆等小气鲁班吴大器,应该作何打算?” 鲍恩仁目中精芒一转,突然轩眉问道: “老弟可有胆量?” 这句“可有胆量”,把俞惊尘问得一怔,目注鲍恩仁,皱眉说道: “小弟的胆色如何?鲍兄应该知道,莫非你又打算带我去什么剑树刀山,龙潭虎穴?” 鲍恩仁道: “剑树刀山,龙潭虎穴,未免太硬化了,这回来个软的,我们去‘温柔乡’……” 俞惊尘诧道: “温柔乡在何处?又是个什么地方?” 鲍恩仁道: “温柔乡就是章台,章台就是秦楼楚馆,秦楼楚馆就是风月场所——干脆说得粗俗一点,就是带你去逛窑子!” 就在他们把“护穴龙鳞”佩带完毕,重行上路以后,又复遇见岔事。 由于时已近午,鲍恩仁与俞惊尘有些饥渴,遂寻了一处酒肆,打尖歇息,并想就便探询“小气鲁班”吴大器留书所说的“芙蓉园”,是否就在附近。 这酒肆不大,但酒醇菜美,生意相当不错,二三十副座头,完全客满,根本毫无虚席。 鲍恩仁等用毕酒饭,正待结帐,店家却陪笑告以业已有人惠过。 鲍恩仁诧问是何人请客?店家说那人未留姓名,只称与鲍恩仁、俞惊尘等是多年老友,些许小东不成敬意,倘若他们定要相见,便去此村西头的蔡家词堂一会。 俞惊尘闻言,目注鲍恩仁道: “鲍兄,此人既要惠帐请客,又隐匿姓名,显得有点鬼祟,我们要不要去趟‘蔡家祠堂’?” 鲍恩仁微一沉吟道: “照理说来,不必多事,但西行顺路,便去看上一看,也无所谓……” 虽然有人惠过酒帐,俞惊尘仍给了店家丰厚小费,并向他打听,左近有无“芙蓉园”的地名,虽无所知,但因俞惊尘出手大方,小费给得太多,遂陪着笑脸说道: “客官们若是无甚要事,那‘蔡家祠堂’,可以不必去了。” 鲍恩仁听得心中一动,伸手轻拍店家肩头,冷笑问道: “为什么不必去呢?那‘蔡家祠堂’,莫非不是善地?” 店家点头答道: “那‘蔡家祠堂’荒废已久,听说时常闹鬼,其中并极多毒蝎……” 这“毒蝎”二字,才一出口,便使俞惊尘目光发亮地,接口问道: “店家,你看见过没有?那‘蔡家祠堂’里的毒蝎尾钩,是否与众不同,什么色泽?” 这也难怪,他与“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秀才”暨“天蝎尼姑”,有不共戴天的杀家深仇,自然一闻“毒蝎”二字,便猜疑会不会与双凶有甚关连? 店家摇头答道: “小人不曾见过,但曾有两名过路之人,进入‘蔡家祠堂’避雨歇脚,不久便狼狈逃出,口中大叫‘毒蝎’,栽仆尘埃,全身化血而死!” 俞惊尘点了点头,山得酒店,向鲍恩仁笑道: “鲍兄,这样说来,找们更要走趟‘蔡家祠堂’的了,万一若能巧遇‘天蝎尼姑’,来个快意恩仇,岂非再妙不过?” 鲍恩仁轩眉一笑,与俞惊尘二人,向这小村西头走去。 小村街市不长,走约半里,便已绝少住户,到了西郊。 所渭“蔡家嗣堂”,原来建筑,倒颇巍峨,但蔡氏在当地究非大姓,显赫一世,后代立告衰微,祠堂也就渐渐荒废。 到了如今,更因传说内有“毒蝎”,人迹罕近,显得蛛网尘积,十分阴森! 俞惊尘遥望这“蔡家祠堂”的荒颓情景,便止住脚步,门中低低说了一声“奇怪?” 鲍恩仁道: “老弟奇怪什么?” 俞惊尘道: “酒肆中那位替我们惠帐之人,既要请客,为何又约我们来到这么荒凉颓败的所在约会?” 鲍恩仁从鼻中低低“哼”了一声,目光神闪,扬眉说道: “未曾到此之前,我就有种直觉,觉得那替我们惠了酒帐之人,似乎并无好意?” 俞惊尘颔首道: “小弟此行这种想法,若是友好,现身何妨?这等鬼鬼祟祟,定有阴谋,我们……” 说至“我们”二字,俞惊尘故意顿住话头,向鲍恩仁看了一眼。 这种动作,等于是说进不进入“蔡家祠堂”,完全请鲍恩仁来作决断。 鲍恩仁目光微注丈许以外的“蔡家祠堂”,双眉微轩,含笑说道: “当然进去看看,我们怕些什么?慢说老弟侠肝义胆,艺业通神,不会懊怯什么虎狼蛇蝎,魑魅魍魉,就连我这老偷儿,也贼胆包天,专门掘翻毒虫穴,捣碎马蜂窝,甚至敢到阎老五的台前,向他拍拍桌子!” 第215章 狂捧臭脚 俞惊尘年轻气盛,本就好事,再听得鲍恩仁如此一说,剑眉轩处,便向“蔡家祠堂”满布蛛网灰尘的大门走去。 但他自从“水月大会”以后,迭经奇事,稍有阅历,虽然心中并无所懊,却也真气微提未雨绸缪的作了防备。 才进祠堂大门,两人便觉一怔! 因为进得大门,有个小小院落两旁各建三间小屋,迎面便是奉祀蔡氏历代祖先的祠堂正殿,如今在那已颓破败的正殿隔扇门上写着八个红色草字赫然是: “追物还本,索命为利!” 这八个字儿,色作暗红,下端微有淋漓痕迹,似是以血为书,但不知是人血?还是兽血?看去十分恐怖! 鲍恩仁冷笑道: “这场约会,果非善意,但这‘追物还本,索命为利’一语,意义似不太明显,令人难懂……” 话犹未了,俞惊尘忽动灵机,接口笑道: “鲍兄,我倒有点看懂,这场约会,恐怕不是冲我,是冲你而订!” 鲍恩仁道: “老弟此话从何而来?” 俞惊尘指着大殿隔门上的“追物还本,索命为利”八个红色字儿笑道: “小弟入世未久,只有人欠我债,我没有机会去抢夺或巧取别人的什么东西,鲍兄则妙手空空,偷遍寰宇,想找你追还失物之人,必然甚多,这个怕是遇着什么老债主了?” 鲍恩仁被俞惊尘调侃得为之失笑地,点了点头,扬眉说道: “老弟这种看法,可能近于事实,但我生平有‘三不偷’,就是‘不能偷的不偷,不宜偷的不偷,不敢偷的不偷’,既然出手,便不怕人,如今倒要看看殿中是那位债主,他又有什么本领,能把我这条老命索去,当作利息?” 语音才了,伸手便推大殿隔门。 但这位盖世神偷的江湖经验,极为老到,他并非用了全力,只是轻轻一推,立刻缩手疾退。 果然,隔门才一震动,一方巨石,便从门上坠落,鲍恩仁若无戒心,人立原地,怕不立被砸了个脑浆迸裂! 如今,鲍恩仁既以后退,巨石自然砸空,一声震响起处,腾起了满殿尘雾。 这时,隔门已开,但祠堂大殿之中,却仍黑暗暗地,尘雾飞场,不见人声人迹。 俞惊尘讨厌对方装神弄鬼,扭扭捏捏,首先举步入殿,鲍恩仁生恐他有所失闪,自然紧随在旁。 一进殿门,有张小小供桌,挡住去路,桌上放了只盈尺小小木箱,箱盖上又写了四个红色字儿是“有胆开箱”! 俞惊尘剑眉微剔,伸手便揭箱盖。 但那箱盖,看似虚掩,却一揭未曾揭起。 俞惊尘正在审视箱盖机构是在何处,并应怎样揭开之际,陡然面色忽变,猛一缩手! 鲍恩仁惊问其故,俞惊尘皱眉答道: “小弟右手肘上,似乎被甚尖锐之物,突然刺了一下!” 边自答话,边自注视右肘,果见衣袖之上,微有血渍! 鲍恩仁双眉忽剔,不再设法开启木箱,右掌扬处,立以内家掌力,把木箱隔空劈碎! 木箱一碎,箱中之物赫然在目,是只已被击扁,长约六七寸的狰狞巨蝎! 鲍恩仁先看巨蝎钩,见属暗红,遂知“天蝎四凶”中最厉害的“天蝎神君”,可能便藏在这“蔡家祠堂”的大殿之内! 但自己与“天蝎神君”素无过节,这个魔头,怎会突向自己,追甚失物?讨甚旧债? 他一面心中疑惑,一面眉头深蹙地,向俞惊尘说道: “老弟赶紧封闭通心血脉,这是‘赤钩天蝎’,其毒非比寻常……” 话方至此,殿中有几点蓝色火光飞闪,灯烛立燃,眼前一亮! 如今,这“蔡家祠堂”的大殿之中,景物清晰可辨,殿中供桌之后,除了“蔡氏列祖列宗”神位以处,还供了一尊佛像。 那神像蟹面巨目,袍服冕旒,是作王者打扮,但嫌面容狞厉,有点像是怒目金刚摸样,与一般帝王塑像的温和肃穆迥异。 供桌左侧,站有-人,是个身穿黄包长衫,颀长瘦削,面容显得相当阴恶,约莫五十七八的斑发老者。 鲍恩仁一见这黄衣斑发老者,不禁眉头微皱,略抱双拳,含笑说道: “班兄,鲍恩仁真想不到,在前途酒肆中,惠然破费之人,竟会是你?” 黄衣斑发老者阴恻恻地笑了一笑,目注鲍恩仁,嘴角微披道: “这就叫‘山不转,路会转’,又道是‘世事随缘逢债主,人生何处不相逢’?在‘水月大会’之上,鲍兄曾经轻轻拍了我一下肩膀,彼此略述寒温,想不到你居然就利用了那一刹间,对我施展了空空妙手……” 一听对方如此说话,俞惊尘立时明白,知道这黄衣斑发老人,就是与“小气鲁班”吴大器,几乎有同号之雅的“辣手鲁班”班小平,难怪他会在大殿隔门上,写了什么“追物还本”字样。 鲍恩仁一听班小平说他曾施空空妙手,立即叫起撞天屈来,截断对方的话头说道: “班兄,你何出此言?鲍恩仁戒偷已久,你这‘辣手鲁班’身边,也不会带有太多的金珠珍宝,值得我下手偷么?” 班小平冷笑道: “少装胡羊,真人面前,还说假话,我的‘追魂双绝鲁班筒’呢?” 一面说话,一面把手一伸,神色异常冷峻,完全是副债主索债姿态! 鲍恩仁因那“追魂双绝鲁班筒”,已被“小气鲁班”吴大器盗去,东西不在身边,遂索性耍赖地,连连摇摇头说道: “班兄,话儿怎可这样说法?常言道得好‘捉奸要双,捉贼要赃’,你不能因为我有妙手空空之号,丢了东西,就硬栽在我的头上,‘追魂双绝鲁班筒’,威震江湖,体积不小,我若藏在身上,能不能瞒过你的眼目?” 这时,班小平业已发现鲍恩仁的身上,并无明显凸凹之处,确似不曾藏有“追魂双绝鲁班筒”,不禁有点奇怪地,皱眉说道: “我不相信不是你这老偷儿见宝起意,更不相信还有别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走我贴身珍藏之物,赶快说出实话,还我东西,否则,这位在‘水月大会’上,曾剑斩‘阴阳无常’刁小三的‘圣剑书生’俞惊尘,就没有救了!” 原来班小平曾参与“水月大会”,故而知晓俞惊尘贺号成名之事。 鲍恩仁起初因俞惊尘被“赤钩天蝎”所伤,心中着实耽忧,但一再目注俞惊尘,发现他虽右肘见血,神情却始终自若,方想起他受柳东池、葛心仁格外成全,体质已变,既不惧“天蝎秀才”的“白钩毒蝎”,则“天蝎神君”的“赤钩毒蝎”,可能也不会对于俞惊尘起了太严厉的致命作用!……。 故而,这位盖代神偷的心中早宽,闭言之下,故意“呀”了一声,目注班小平道: “班兄说我这俞老弟即将无救之语,是从何来?莫非指他适才被箱中毒蝎,螫中手肘之事?” 班小平哼了一声,冷冷说道: “鲍恩仁,你久走江湖,眼皮子不会太薄,你认不认得,刚才那只蝎子?” 鲍恩仁道: “那蝎子不过长约六七寸,相当巨大,腹下红点,可能是张‘天牌’?……” 说至此处,故意回顾一眼,佯佯吃惊地,失声叫道: “哎呀!这只蝎子,尾钩色作暗红,有些特别,难道竟是‘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神君’,所豢之物?……” 班小平目中电闪厉芒,相当得意地,狞笑连声,扬眉说道: “赤钩天蝎,螫人化血!若过了一盏热茶时分,再服独门解药,亦必无救,你若不顾这位刚刚成名的‘圣剑书生’性命,便赶紧说出把我‘追魂绝命鲁班筒’,藏在何处了吧?” 鲍恩仁也知“赤钩天蝎”的蝎毒,委实厉害,方自仍有点不十分放心地,向俞惊尘看了一眼,俞惊尘己剑眉双扬,含笑说道: “鲍兄,江湖人物,往往过份夸大,一只小小蝎子,赤钩也好,白钩也好,只不过蕞尔毒虫,这位班朋友,怎么说得它好似阎王帖子一般,能要得了我的命呢?” 班小平先见俞惊尘被蝎钩螯中,未曾立即昏倒,已觉有点诧异,如今听他更能开口说话,语音神色,又复这等轻松自若,不禁更觉惊奇! 他静待俞惊尘话了,向对方打量两眼,嘴角微披冷笑说道: “少年人刚刚成名,莫要不知天高地厚,你不晓得那只‘赤钩天蝎’,是谁豢养之物?” 俞惊尘笑道: “刚刚鲍恩仁兄已然说过,是‘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神君’。” 班小平似乎相当得意地,狞笑一声,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天蝎四尊’的所豢神蝎,各有不同,是从尾钩色泽上,加以区别,‘赤钩天蝎’正是‘天蝎神君’所豢之物,你知不知道‘天蝎神君’的忌讳规戒?” 俞惊尘冷然不屑地,摇了摇头。 班小平道: “神君对于不知其来厉身份之人,有时尚可宽大,但若知其名号,便只有唯命是从,否则,神蝎一现,便死无葬身之地的了!” 话音才了,俞惊尘便报之以一阵极具哂薄意味的“哼哼”冷笑! 班小平笑道: “你笑些什么?问问鲍恩仁看,我说的可全是实话?” 俞惊尘道: “何必去问鲍兄,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要腆颜无耻,狂捧‘天蝎神君’的什么臭脚?” 班小平怒道:“此话怎讲?……” 第216章 双管齐下 俞惊尘接口笑道:“你说神蝎一现,我们便将死无葬身之地,我却要请你睁大眼睛看看,那木箱之中,死的是否一只半点不动,一掌就死,空自染红尾巴,却螫人无效,吓人不到的蕞尔小虫……” 他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向那藏放“赤钩天蝎”,已被鲍恩仁掌力击碎的木箱,指了一指。 班小平目光微注,又看看俞惊尘,脸上现出惊讶难信神色? 俞惊尘哂道:“你说‘天蝎神君’忌人知他名号,我却知道他号称‘天蝎神君’,名叫蔡昌……” 话方至此,班小平厉声叱道:“俞小儿,你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直呼神君名讳,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转瞬间,便有大大小小,上百只‘赤钩天蝎’……” 俞惊尘连连推手,截断班小平的话头,双轩剑眉,含笑说道: “班小平,‘天蝎神君’蔡昌比你聪明,一蝎无功,百蝎何效?他决不会再像吓唬一般武林人物那样,放出什么蝎子来了!” 班小平久久未见自己倚为靠山的“天蝎神君”,有甚动静,不禁心中也略觉惊疑,但仍厉声喝道: “俞小儿休狂,纵令蔡神君不屑对你施放神蝎,凭他‘赤尸神功’,暨其他精粹绝学,也非你这等乳臭未干之辈,所能抵敌抗拒!” 俞惊尘点头道: “你这次说得到还有点道理,常言道:‘生姜毕竟老的辣,甘蔗还让老头甜!’,‘天蝎神君’蔡昌是成名人物,位列当代‘十大奇人’之中,若论功力火侯,俞惊尘自然难免弱上一筹,不敢过份狂妄……” 鲍恩仁深究俞惊尘近来江湖经验大进,今夜与班小平所作对答,也不亢不卑,相当得体,心中颇为佳许! 但他深知“天蝎四凶”中,向有“神君最辣,童子最损,尼姑最阴,秀才之狠”之语,那“天蝎神君”蔡昌,毒辣狂暴无比,万一怒极发难,凭自己和俞惊尘的武学修为,真未必抵挡得住! 由于鲍恩仁深有戒意,故而他未怎插口答话,只是全神提防分明尚伏在暗中,未曾出面的“天蝎神君”蔡昌,有甚突如其来的暴袭举动!? 俞惊尘说至“……不敢过份狂妄……”时,语音微顿,侧顾鲍恩仁道: “鲍兄,‘天蝎神君’蔡昌一向妄自为大,功力方面,也着实要比我们老辣,今夜他所豢毒蝎,被你一掌震死,又听我故意犯忌,对他直呼名号,却直到如今,隐身未动,似乎大大反常,你这老江湖,可猜得出原因何在么?” 鲍恩仁也已隐隐感觉俞惊尘似有仗持,但仍不敢有所懈怠,一面仍多戒备,一面皱眉答道: “我正为此事奇怪,‘四凶’之中,天君最辣,除非蔡昌本身,遭遇到甚有困难以外,他似乎绝无再默默忍耐,不下毒手之理……” 班小平听至此处,以眼角余光,向供桌之后,偷偷一瞟。 这动作,并不明显,却已被俞惊尘发现,哑然一笑叫道: “班小平不必看了,我鲍恩仁兄,老谋深算,猜得丝毫不错,‘天蝎神君’蔡昌遇到了大对头,本身发生严重困难,性命危险,那里顾得了你?你以为他如今还会仍藏在神像之后么?” 班小平悚然一惊,觉得既然被对方看破,无须再作隐瞒,遂索性对大殿中央的神像之后,高声叫道: “蔡神君……蔡神君……” 连叫两声,神像之后,那里有人答应,班小平不禁心中一寒,急出一头冷汗! 鲍恩仁的心中,也大觉惊奇,暗忖俞惊尘怎会宛如目睹,料事如神?难道有甚高人,暗中对俞惊尘作了什么传音指点? 俞惊尘见班小平神色大变,不禁哑然失笑地,轩眉叫道: “班小平,你写在门上的‘追物还本,索命为利’的两句话儿,写得虽狠,但‘追物’未获脏证,‘索命’失了靠山,凭你手底下那点功夫,恐怕比‘阴阳无常’刁小二都有点不如,想对我和鲍兄逞凶,简直痴人说梦,这个台阶,可怎么下呢?” 这番话儿,相当挖苦,真比掴他一记耳光,还要使班小平觉得难过! 但倚为靠山的“天蝎神君”蔡昌,不知何故地,突然失了踪迹,仅剩自己一人,委实声势太孤,遂只得忍气吞声,冷冷说道: “俞小儿休狂,无需蔡神君鼎力为助,凭班某一人,照样……” 俞惊尘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哼”了一声,哂然不屑接道: “班小平,我看你这副色厉内荏,口中虽作狂言,心中却在发抖的模样,委实太以可怜,且替你找个台阶,我们于月圆之夕,在‘芙蓉园’中一会何如?……” 班小平如获佳音,丝毫不敢再作狂妄地连连点头说到: “好,好,不是十五,便是十六,我们‘芙蓉园’见……” 边自答话,边自转过身形,闪出祠堂大殿。 俞惊尘意在套他口气,高声叫道: “班小平不要怕嘛,我已给你台阶,何必急于逃走?你知不知道‘芙蓉园’在何处?” 班小平生恐有变,连片刻都不肯停留,边行边自答道: “知道,知道,‘芙蓉园’是在‘落雁坳内’……” 尾音落处,人已闪出了祠堂大殿。 鲍恩仁默不作声,静听班小平确已去远,方目注俞惊尘,含笑说道: “俞老弟这次的处事应变,十分老练稳重,足见江湖精进,你与班小平定约月圆之夕一举,是否想试行向他套问,看看知不知我们费了多少心机,均打听不出的‘芙蓉园’在何处?” 俞惊尘道: “我确实原作此想,也总算有点收获,详细地点,虽尚未悉,也总算又知道一个‘落雁坳’了。” 鲍恩仁颔首道: “既然称‘坳’,定在山中,园以‘芙蓉’为名,又必有大片池塘,我们只向有山有水之处找寻,总比较毫无范围,盲目乱闯,来得有效多了!” 俞惊尘见鲍恩仁始终不曾问他为何知晓“天蝎神君”蔡昌业已离开这“蔡家词堂”之故,不禁微觉诧异,扬眉叫道: “鲍兄,你不对小弟推测,天蝎神君蔡昌踪迹之事,觉得有点奇怪?” 鲍恩仁笑道: “当然奇怪,但却无须询问,显然是那位把‘天蝎神君’蔡昌弄走、惊走、或是气走的隐形武林高人,曾以‘蚁语传声’功力,使第三人无法与闻地,向老弟耳边,作了嘱咐!” 俞惊尘好生佩服地,向鲍恩仁看了一眼,微笑说道: “鲍兄真高,你委实料事如神,宛如目睹一般……” 鲍恩仁因心中,有个大大疑团,遂截断俞惊尘的话微笑道: “但有椿事儿,我却料不出来,非向老弟请教不可,‘天蝎四凶’威震海宇,每人功力,均极老辣,并各有专长独到之处,能把‘天蝎神君’蔡昌,不动声色逼走,此人太不寻常,是那一个呢?” 这一问,可把俞惊尘问得满脸尴尬地,苦笑一声摇头答道: “这位高人,未曾见示姓名身份,耳边传音,又低若蚊哼,无从辨听,鲍兄能不能试加猜测?” 鲍恩仁想了一想,也自连连摇头地,面带苦笑说道: “山泽之间,虽多异人,但知名之士之中,功力能高过‘天蝎神君’蔡昌者,似乎只有两人,他们一个大去,一个远去均不可能在这蔡家祠堂悄然出现,为我们度厄消灾,委实费思量了……” 俞惊尘愕然道: “鲍兄所谓的大去之人,和远去之人,却是那两位呢?” 鲍恩仁道: “大去之人,是虽未怀壁,却已沉江的‘陆地游仙’霍出尘,远去之人,是如今正皆葛心仁前往‘青海积石山’的‘七海游龙’柳东池。” 俞惊尘“呀”了一声,表示同意地,点头笑道: “他们两位确有惊走‘天蝎神君’蔡昌的威名功力,但这两位前辈,也确实一远一逝,均不可能在此出现。” 鲍恩仁正色道: “推断隐形奇人身份,还在其次,老弟曾被毒蝎螫过,应该调气行功,细搜脏腑经脉……” 俞惊尘接口笑道: “小弟适才试过,虽被‘赤钩天蝎’螫中,却无甚大碍,已把那点毒质,凝功逼出伤口之外!” 鲍恩仁见俞惊尘满面得意之状,不禁眉峰深蹙,缓缓说道: “俞老弟,我想作椿你不大愿意听的大胆假设!” 俞惊尘发现鲍恩仁神色郑重,急忙一抱双拳,陪笑说道: “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鲍兄尽管教训,小弟绝无不愿意听之语!” 鲍恩二道: “葛心仁虽是当世第一神医,柳东池也以灵药神功,双管齐下,为老弟尽了心力,但宇宙之大,何毒不有?老弟敢不敢说你有万全把握,不惧任何毒质,并永远能保持这种奇异体能,不失时效?” 司怪白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 “我绝无把握,更绝对相信会有某种奇异毒质,不是我能抗拒!” 鲍恩仁点头道: “好,如今我便作椿大胆假设,假设‘赤钩天蝎’毒力,大异寻常,非老弟侥幸获得的奇妙体质,所能抗拒,而‘天蝎神君’蔡昌又被人逼走,无从取得独门解药,则这‘蔡家祠堂’之中,将是何等局面?” 俞惊尘想了一想,额间微现冷汗地,神情悚惧答道: “局面太可怕了!大概是我毒发不支,仆倒在地,化作一滩血水!” 第217章 如数家珍 鲍恩仁嘴角掀一掀,淡淡说道: “人生至古谁无死,青山到处可埋人。俞惊尘一死,并不十分可怕,但你父母惨死的不共戴天之仇未雪,柳还珠、江小秋、花寒玉,温柔等几位红颜知已……” 话犹未了,俞惊尘已满面通红,知道鲍恩仁词婉而讽,是责怪自己伸手开箱,致遭蝎螫之举,太过莽撞! 鲍恩仁见了他的愧怍神情,微徽一叹正色又道: “那只木箱之内,显有特殊凶险,老弟内五行功力,已到三花聚顶地步,只消稍凝功劲,不难化腕成钢,小小毒蝎,又怎能伤得了你?……” 俞惊尘认错道: “鲍兄教训得是,嗣后定当力戒骄矜,事事小心……” 鲍恩仁道: “江湖之恶,无奇不有,蜂蝎微豸,往往竟毒于胜蛇?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总而言之,一个‘慎’字,四海去得,一个‘骄’字寸步难行,老弟莫要怪我倚老卖老,对你唠叨才好!” 俞惊尘听了鲍恩仁的规劝之语,口中虽在唯唯,但心内仍有点觉得自己“生死玄关”已破,“督任二脉”已通,纵令在毒物方面,尚有不能抗拒之物,但功力方面,却大概业已足与“天蝎四凶”等成名老魅,互相颉颃…… 就在他这一点心中傲念才起之际,眼神中居然也掩饰不住地,有了自然流露! 鲍恩仁何等江湖经验?自可做到“聆音察理、监貌辨色”地步,他从俞惊尘眼神之中,看出言教不如身教,若有机缘,自己不妨听任这位俞老弟,好好地吃点苦头,受些折磨,方可使他棱角稍平,成为大器! 常言说得好:“诚于中者,必形于外”,鲍恩仁由于曾受俞长苍深恩,对于俞惊尘,委实悉心爱助,故在发现他福缘太好,于短期内所获太多,进境太快,以及矜念骄心,尚难尽释之际,不由自主地,低低叹息一声。 俞惊尘有点奇怪,他不知自己心中意念,竟能被鲍恩仁从目光中看破,正待询问鲍恩仁为何叹息?居然又有奇事发生! 那是一阵既似哂薄,又似示威,更似挑战,总而言之,绝对是不怀好意的阴森冷笑! 冷笑不足为奇,奇的是它的来处! 初起时,是在这蔡家祠堂的大殿之右,但一瞬之后,突又起于左方,跟着忽前,忽后,忽而又如地底透出。 俞惊尘与鲍恩仁正惊奇四顾,那阴森森笑声,突从四面八方,一齐发出,威势委实令人震慑! 俞惊尘见识究浅,厉低语音,向鲍恩仁一皱双眉,悄悄问道: “鲍兄,来人究有多少?” 鲍恩仁的答复,居然大出俞惊尘的意料之外,他是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 “只有一个。” 俞惊尘微微一怔,又复问道: “只有一个,人在何处发笑?难道竟是江湖罕见,非有极上乘玄功修为,无法施展的‘六合传声’,这种玄功,当世中能者无多,看来可能是‘天蝎神君’蔡昌,去而复转,老弟要收敛矜念,小心一点!” 少年人总是少年人,鲍恩仁要他收敛矜念,俞惊尘反而双眉一挑,“哈哈”大笑说道: “好,蔡昌来得正好,敌必当王,射先中王,这位‘天蝎神君’虽非我不共戴天的杀家血海深仇,俞惊尘也颇愿会会他这等威震寰宇的一流高手,以作我对‘天蝎尼姑’暨‘天蝎秀才’的寻仇参考!” 俞惊尘话方说完,那用“六合传声”功力施展,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阴笑忽停,换了个相当尖锐的奇异语声说道: “少年人不可太狂,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功永无止境,经验必须累积,凭你那点侥幸所得,在茫茫尘寰中,算得什么?‘敌必当王’,你不是王者之敌,‘射先中马’,你恐怕连马影子都射不中!……” 这阵相当尖锐的奇异语声,并未施展令人迷惑心神的“六合传声”,故使俞惊尘,鲍恩仁一听便知,发话人是在祠堂大殿以外的院落之中。 由于对方语意太以挖苦轻视,俞惊尘忍耐不住,身形一闪,便出大殿,鲍恩仁自然也紧随着跟了出去。 院落中,果然只有一人。 这人身着赤红长衣,脸上却戴着一个金色面具,以致除了觉得他语音尖锐外,年龄、貌相,全看不出来。 俞惊尘是初生之犊,不畏猛虎,一直走到这金面人的四尺之前,方始止步。 但他总算还懂“江湖叙礼,年长为尊”之礼,一抱双拳,发话问道: “尊驾何人?” 金面人伸手一指脸上所戴的金色面具,大迈迈地答道: “金为尊色,我是王者。” 俞惊尘有先人之见,又觉“神君”便是“王者”,更应对方身上,穿的是赤红长衫,遂冷笑一声道: “不必多掩饰了,我知道你是‘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神君’蔡昌——” 金面人道: “你不必管我是谁!总而言之,狂妄绝非好事,尤其是少年人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忌之在狂!我看你外和内刚,口谦心狂,有点不大顺眼!想让你受点教训,以后行走江湖,便会戒惧谨慎,不再以管窥豹,以蠡测海!” 俞惊尘尽管心中业已气极,表面上仍竭力忍耐,向正与自己并肩而立的鲍恩仁,微施眼色,抱拳笑道: “小弟要受教训了,鲍兄请退后一步如何?” 鲍恩仁点头道: “好,我作壁上观,老弟请尽量大展神威,倒看是‘生姜究竟老的辣’?抑或‘尘世新人换旧人’?” 俞惊尘静等鲍恩仁退到西廊之下,方转身面对那金面人道: “好了,放蝎子吧!” 金面人愕道: “放甚蝎子?” 俞惊尘傲气腾眉,冷然说道: “既称‘天蝎神君’,自然是倚靠那些赤红尾钩的蝎子看家,若不施展你最拿手的本领,又怎能使我俞惊尘接受教训,见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金面人又发出一阵极尖锐的怪异笑声,连摇双手说道: “不必,不必,较量什么功力都可,就是不放蝎子,一来,你曾被蝎螫,安然无事,我知道你可能有奇异抗毒体质,二来,我今天只想要你受点教训,不想要你的这条小命!” 俞惊尘气得俊脸通红,身躯有点发抖…… 但他如今已略有江湖经验,知道既逢强敌,不宜气燥心浮,遂吸了一口长气,勉强镇定下来,点头说道: “尊驾既能施展‘六合传声’,其他功力,必也不凡,俞惊尘由你挑选,或是一阵分胜负,或是斗尽兵刃、暗器、软硬轻功,均无不可!” 金面人笑道: “既要使你受点教训,自然必须把你打服,也就是要让你把你的看家本领,完全施展,才会输得甘心,输得服贴,为此理由,一阵不够,我们斗三阵吧!” 俞惊尘猜想对方是故意刺激自己,气机失调,功力自减,遂乘着金面人发话之际,暗地调匀呼吸,平心静气! 等到对方话完,他果然业已释燥静矜,脸上毫无怒色的,微笑点头说道: “好,我们就斗三阵,第一阵,斗什么呢?” 金面人对俞惊尘盯了两眼,似乎微觉意外地,怪笑说道: “想不到以你这等年轻气盛之人,居然还忍得下已矜之气?好,忍一时方足以振千秋,我要看看你能忍到几时,第一阵,我们斗剑!” 俞惊尘几乎疑心自己听错地,剑眉双皱,又向金面人问道: “你说,第一阵要斗什么?” 金面人怪笑答道: “斗剑!因为你俞家的剑法,在当世武林中,允称翘楚,而你在‘水月大会’上,也是剑斩‘阴阳无常’刁小二,才获得‘圣剑书生’之号,第一阵若用别的功力胜你,你未必肯服,唯有以‘斗剑’胜你,你才知道天上有天,人上有人,以及剑上有剑!” 俞惊尘刚刚平静下去的一口恶气,几乎又被对方气得腾了起来,不由向这金面人恶狠狠的看了几眼! 金面人笑道: “你在看些什么?” 俞惊尘道: “你想与我斗剑,你的剑呢?” 金面人忽然捧腹大笑…… 俞惊尘简直被他笑得胡涂起来,摇了摇手,皱眉问道: “别再笑了,我问你的剑呢,你却笑得如此怪声怪气则甚?” 金面人道: “我笑你虽是剑道世家,又以剑成名,却对剑的精义,还不了解?!剑有‘有形之剑’,和‘无形之剑’……” 俞惊尘以为他是指自己练而未成的“无形剑法(气)、剑外飞罡”,遂骇然问道: “你所谓的‘无形剑’何指?” 金面人道:一、无形之剑,就是可以指物代剑,武功到了火候,朵花片叶,何异三尺青锋?譬如说,我的眼,可以看透你的口‘秦穆观天’,我的头,可以撞胜你的‘共工触天’,我的手,可以巧于你的‘盘古分天’,我的气,可以强越你的‘屈原问天’……” 俞惊尘听得静,听得呆,他仿佛有那么一刹那的木然…… 他不是害怕,也不是怒恼,构成他那一刹那的木然,是为了奇诧?! 他奇诧这金面赤衣之人,究竟是谁?怎会对自己的家传绝艺“天罡六大剑式”,熟悉得如数家珍? 不单六大基本招名,丝毫不错,并似把招式中所函精义,也一齐看破说出! 第218章 风景胜地 一刹那的木然,转瞬即过,俞惊尘目射金面人,加重戒心地,点头说道:“虽然仅仅数语,业已足证尊驾是高人了,但俞惊尘不斗‘无形之剑’,我先亮剑,你赶紧取兵刃吧。” 话完,伸手,撤出了青钢长剑! 金面人笑了一声,伸手到脑后发髻上,拔下一根短小之物。 这根短小之物,不是小剑,也不是匕首,是根发簪——长约七寸不到的骨质发簪。 俞惊尘几乎盛气又动,目注金面人,剑眉双挑,冷然问道: “这根又短又小的骨质发簪,就是你的兵刃么?……” 金面人笑道:“足够的了,若非你是俞长苍之子,‘天罡六式’妙绝当今,我可能不用此簪,只用一柄纸剑。” 俞惊尘又从这金面人的谈吐神情之上,隐隐觉得对方自称“王者”,虽属戏言,却谈笑间不失尊严,着实有点王者气象! 他有此感觉,赶紧再平盛气,双手捧剑,向金面人摆出了一个架式! 金面人看得“咦”了一声道: “这是‘五岳朝天’,我们门户不同,没有辈分之别,你何必又这样客气?” 俞惊尘正容朗声道: “你是‘王者’,我是武林中末学后进,江湖论礼,除了行辈以外,总推年长为尊,只要尊驾不是我不共戴天深仇,俞惊尘便对你恭敬一些,也决不会低了身分!” 掌声几响,鲍恩仁站在西廊之下,低低叫了一个“好”字! 就在这鲍恩仁低声叫好,对俞惊尘的应敌态度,赞许间,俞惊尘献剑已毕,右臂斜挑,已向金面人攻出“天罡六大剑式”中,一招绝学! 他知遇罕见劲敌,那敢丝毫怠慢?第一招便是极为精微,极具变化的“盘古分天”! 除了“盘古分天”的基本剑式以外,并含蕴着“鸿钧调元”、“寰宇大化”、“三悬扎极”、“九抱苍穹”、“日月山河”、“两仪上下”等六种精微变化! 每一招都是费尽俞长苍心血的的妙绝奇招…… 每种变化都是精中有精,微外生微的穷极灵奥。 像千条剑影,从天洒落,像万朵剑花,从地涌起,像一片剑墙,山飞海立般,横空横卷而来,不论威势气势,均慑人已极! 金面人喝了声: “剑招真好,可惜施用人的修为尚弱,你用‘盘古分天剑’,我就用能开阴阳,善书八卦的‘盘古分天手’吧!” 在俞惊尘攻得如此之奇,如此之妙,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以下,那位金面人居然仍有悠闲发话? 发话声中,手内骨簪微摆,赤衣飘处,旋身而舞…… 他这舞蹈的身法步法,真是妙到毫巅,俞惊尘把“盘古分天”的六种精微变化,一齐用完,也未沾上对方半丝衣角,只发生“叮,叮,叮,叮,叮,叮”的六声脆响! 第六声脆响过后,俞惊尘咬牙变式! 常言道得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自己的“盘古分天”,在“天罡六式”中,业已极具威力,金面人居然能应付得如此从容,则除了威力最强的“屈原问天”以外,根本绝无胜机! 故而,俞惊尘咬牙之举,是提足真气,聚尽全力,施展“屈原问天”,向金面人拚命搏击! 长剑才舞,极为美妙动听的龙吟虎啸之声随起! 俞惊尘长叹一声,顿足收剑…… 在旁观阵的鲍恩仁,到有点莫名奇妙起来,“咦”了一声问道: “这场比斗,绝世罕睹,我正正待好好欣赏,俞老弟却突然收剑则甚?” 俞惊尘那张雪白俊脸,如今更从苍白之中,浮起了一片羞红,郝郝然苦笑说道: “屈大夫孤怀寂寞,抱忠自沉‘汩罗’,他的‘问天’,应该是‘无声之问’,我怎么长剑才舞,剑啸大作,这算是什么‘屈原问天’呢?” 这句话儿,把鲍恩仁反问得也觉然,双眉一蹙说道: “这是何故?剑啸何来?俞老弟难道自己也不明白么?” 俞惊尘苦笑道: “小弟当然明白,所以我才认输收剑!……” 语音顿处,一举手中青钢长剑,以极尴尬的神色,继续说道: “因为我手中这三尺青锋,已不是剑,在人家骨簪六触之下,变成了一根笛子!” 原来,刚才那“叮,叮……”六声脆响,便是金面人用骨簪在俞惊尘剑柄之上,刺穿了六个透明小洞。 剑一穿孔,舞动起来,自然带起了一片“嘘嘘”乱响的袭吟虎啸声息! 俞惊尘举剑说明,知耻认败之后,仍向鲍恩仁叫道: “鲍兄莫为小弟担心,第一阵虽已认败,我还有两阵机会……” 说至此处,忽似觉得面前业已无人,赶紧注目看时,那金面赤衣之人,果已退出数丈,站在这“蔡家祠堂”的大门门楼之上向俞惊尘笑道: “我有要事,不能不走,前途尽可相逢,三阵之约,也必践诺斗完,俞老弟不妨准备一下,下一次,我再见你时,要斗你‘生死玄机’已破,‘督任二脉’已通,自诩不弱的玄功内力!” 说完,赤红长衣一闪,人已消失不见。 俞惊尘不是痴呆之人,知道人家那等功夫,既然要走,追也无用,不禁长叹一声,满面渐愧地,便待弹指断剑! 鲍恩仁急急叫道: “老弟不要毁剑,这柄上有六个小孔的青钢长剑,可以,留作纪念,激励你刻苦用功,我倒有个希望,希望你和那金面赤衣人第二阵比斗完内力玄功后,第三阵再由你出题,向他挑战剑法!” 俞惊尘深觉鲍恩仁说得有理,不禁豪气勃发,俊目闪光地,收起长剑,点头说道: “小弟谨遵鲍兄教训,我若能激励上进,练成本门剑术中,最上乘的‘天外飞罡’,第三阵定必仍以剑法,向他找回场面!但……但这金面赤衣的高手,……究竟是什么人呢?” 鲍恩仁道: “老弟莫非觉得他功力太高,有甚可疑?” 俞惊尘道: “我知道山泽之中每多异人,功力太高,并不可疑,可疑的是此人不单对我家传剑法的招式变化,均极精熟,又知我‘生死玄关’已破,‘督任二脉’已通,在内力玄功方面,颇会自恃,他……他……他对我太熟悉了!” 说至此处,满面苦笑地,目注鲍恩仁,剑眉深蹙说道: “鲍兄一向江湖老到,料事如神,你能不能猜出这金面赤衣人的一些蛛丝马迹?” 鲍恩仁道: “这人身份,太以难猜,因为我几乎想不出任何人能对老弟家传剑法,暨内功火候,了解到这等清楚地步……” 语音至此微顿,双眉微轩又道: “这金面赤衣人是谁,我虽猜不出来,但他不是‘天蝎神君’蔡昌,到是可以确定!” 俞惊尘表示同意地,点头说: “小弟也觉得不是蔡昌,因为‘天蝎四凶’凶名久着,天蝎神君尤以手辣见称,倘若果是蔡昌,在今日比剑,占了上风之下,必然不会这等好说话的,放过我了!” 鲍恩仁向俞惊尘深深看了两眼把语音尽量放得委婉地缓缓说道: “对方是谁,似乎并不重要,一时也无法大海捞针,加以揣度,最重要的是老弟要奋发自强,尽力砥砺本身所学,勿存骄矜,自满之心……” 俞惊尘俊脸通红地,接口说道: “小弟这次所受教训颇大,决不忘却,鲍兄请放宽心,从今以后,我不敢再存任何矜满之心,并把握任何上进机会。” 鲍恩仁满面欣慰神色,连连点头说道: “老弟能有如此体认,获益不小,我们这趟‘蔡家祠堂’不算白来,如今可以找找从‘辣手鲁班’班小平口中所套出来的‘落雁坳’了!” 俞惊尘举起手中青钢长剑,向剑身上被金面赤衣人用骨质发簪所刺穿极为匀称的六个透明小洞,看了一眼,苦笑摇头,果然极为郑重地,收了起来。 天下事奇妙无伦,就在鲍恩仁与俞惊尘刚刚离开约莫一盏热茶的时分以后,这“蔡家祠堂”,便受了包围。 不是受了人的包围,是受了蝎子包围! 为数上百,甚至上千的蝎子,每一只都是尾钩赤红的异种毒蝎,大大小小的包围了“蔡家祠堂”。 但蝎影乱飞中,也有人影…… 那是一个头戴金色面具,身穿赤红长衣之人,他从无数毒蝎的包围圈中,走进“蔡家祠堂”,但“蔡家祠堂”中,已无人影! 金面赤衣人细搜一遍,毫无人迹,似乎暴怒起来巨掌连挥,把这座本已颓败不堪的“蔡家祠堂”完全震塌毁去。 俞惊尘与鲍恩仁,正往西行。 他们“洞庭”有约,自太湖起身,自然往西,何况,鲍恩仁又已问出,约在百余里之外,有处水木清华的风景胜地,正是名叫“落雁坳”。 虽然,日期还早,未到十五十六的月圆之夜,但鲍恩仁与俞惊尘略一计议,觉得不妨早去,先看看这“落雁坳”,中,是否有座“芙蓉园”?假如地点不错,便无须再复跋涉,俞惊尘可以就在“芙蓉园”中,用上几日苦功,等待“小气鲁班”吴大器,留书“温柔乡”中所定的那场约会! 不错,那“辣手鲁班”班小平说得不错,在这“落雁坳”,果然有座“芙蓉园”。 以“芙蓉园”的规模气势看来,定然是一座名园,但也居然像那曾以到过的“蔡家祠堂”一样,毫无人迹,十分荒芜! 第219章 枯叶之下 俞惊尘自然曾向附近居民探听,据说荒芜的原因,由于闹鬼,“芙蓉园”内,时常鬼影憧憧,更有两三次,园中彻夜传出凄厉嚎哭之声,次日便在园中“芙蓉池”畔,发现了七八具狰狞白骨! 由此一来,游园者立少,即令有二三胆大者,进入园中,但归去后,也非病即死! 渐渐,不单“芙蓉园”无人敢去,连“落雁坳”也成了极荒凉的所在。 俞惊尘问清情况,向鲍恩仁含笑说道: “鲍兄,那‘芙蓉园’内,越清静无人越好,金面赤衣人业已声明第二次约会,要与我较量玄功内力,我应该尽力准备,在这方面,下上几日苦功!” 鲍恩仁笑道: “对,老弟在‘芙蓉园’内,下点苦功,我也可趁此机会,替你寻宝!” 俞惊尘诧然道: “替我寻宝?鲍兄此话……” 鲍恩仁笑道: “世间事,旁观者清,我看出江小秋姑娘在‘水月大会’上,已对老弟,一见倾心,她所送给你的‘秋水芙蓉图’,决非凡物,定有特别价值!假如‘芙蓉园’地点不错,正是图中所指,或许有些罕世宝物,可以被我找到?” 俞惊尘道: “小弟对于身外宝物,倒毫不在念,我着实应该清静一下,澄心息虑,把家传剑法,暨各种内外功行,好好下点功夫,免得有所疏失!” 鲍恩仁颔首道: “这种想法,当然正确,我们可以分道而行,老弟修炼你身内之宝,我则帮你寻觅身外之宝……” 俞惊尘“咦”了一声,似乎略觉诧异地,目注鲍恩仁道: “咦!鲍兄不是贪得之人,怎会突对身外之物,如此重视?” 鲍恩仁叹道: “这也是由于那金面赤衣人的刺激,我认为‘蔡家祠堂’的论剑一战中,老弟手内若是柄前古神物,便不致于被对方用根骨簪,刺出六个透明小孔,似乎变成笛子的了!” 提起此事,俞惊尘不觉便有点面红耳热,剑眉扬处,傲然说道: “关于此点,我与鲍兄看法,微有不同,我不想倚仗什么宝器神兵之力,假如有第二次向那金面赤衣人比剑机会,我仍然会用身畔这柄留为知耻纪念的六孔残剑!” 说至此处,已入“落雁坳”中,“芙蓉园”的园门在望。 鲍恩仁听了俞惊尘不打算倚仗神物利器之力,只打算用那六孔残剑,痛下功夫,以向金面赤衣找回场面之语,不禁暗暗点头,深觉这位老弟颇有骨气,本质又好,将来必成大器! 一进这“芙蓉园”的园门,鲍恩仁突然面呈喜色,吹了一声口哨! 俞惊尘道: “咦!鲍兄为何眉飞色舞地,如此高兴,你难道……” 鲍恩仁不等俞惊尘往下再问,便高轩双眉,含笑说道: “我如今方知‘小气鲁班’吴大器约我们到‘芙蓉园’相见之举,含有深意!” 俞惊尘想了一想,却想不出所以然来,不禁目注鲍恩仁,愕然问道: “鲍兄,小弟怎么灵机蔽塞,想不出吴大器的深意何在?” 鲍恩仁笑道: “老弟记得江小秋送你的传家至宝,也就是被吴大器在旅店中偷走的那副‘秋水芙蓉图’么?我当初便认为图上所画,可能乃是实景,如今果然证明就是这‘芙蓉园’呢!” 俞惊尘皱眉道: “鲍兄的灵机何来?……” 鲍恩仁失笑道: “老弟可能是被那金面赤衣人气胡涂了,你顺着我的手儿,注意园内河池的东南角上!” 他边自说话,边自伸手一指。 俞惊尘顺着鲍恩仁的手指看去,见在一大排秋柳掩拂之后,有只建在河池之中,与岸边用拱桥连接的奇形石舫。 看见这只石舫,俞惊尘自然想起“秋水芙蓉图”上所画之物,不禁颇以为然地,向鲍恩仁点头说道: “鲍兄心思真快,那石舫看来真似‘秋水芙蓉图’上所画,丝毫不错……” 但语音至此忽停,立又皱眉叫道: “不对,不对,根本不对……” 这回鲍恩仁倒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起来,看着俞惊尘道: “老弟,你为何既说不错,又叫不对?” 俞惊尘苦笑道: “石舫形状,委实与‘秋水芙蓉图’上所画的,一般无二,但鲍兄应该记得,图上芙蓉,共是几朵?” 鲍恩仁道: “那副‘秋水芙蓉图’虽已被窃,但图上的要紧之物,却怎会不记得呢?我们细细数过,池内芙蓉共是七十二朵,空中鸿雁也是七十二只,才参悟出可能便是江渔秋仗以成名的七十二式,‘寒月芙蓉’剑法!” 俞惊尘颔首道: “鲍兄记得不错,但请你再看看,这满池芙蓉,怕没有两三百朵,与画上根本不相同了!” 鲍恩仁举目四眺,果见亭亭荷叶,满池都是芙蓉,不禁在微愕之后,接着“噗嗤”一笑。 俞惊尘道: “鲍兄笑些什么?” 鲍恩仁道: “我是笑以老弟如此聪明之人,居然笨得自行钻进了牛角尖内!” 俞惊尘被他调侃得俊脸一红,皱眉问道: “小弟笨在何处?” “图上所画,乃是死物,池内芙蓉,乃是活物,当初依景绘图时,或许恰似七十二朵,时移事毕,生生不息,如今变成数百朵还算多么?” 俞惊尘听得也不禁哑然失笑,鲍恩仁双眉扬处,又复说道: “何况,那幅‘秋水芙蓉图’之与‘寒月芙蓉’有关,全在画上一花一雁之相互动情身法,与这实际上的池内芙蓉多寡,根本就毫无关系!” 俞惊尘道: “既与实际芙蓉,无甚关系,鲍兄怎又喜于到了地头,要在此寻宝?” 鲍恩仁道: “我所谓‘寻宝’之意,与这满池芙蓉的朵数无关,反正任它弱水三千,我也只取千瓢而已!” 俞惊尘一时之间,未能悟出鲍恩仁的语意,不禁向他看了一眼。 鲍恩仁笑道: “俞老弟,像你这等青年才俊,必然天悟神聪,资禀特异,可以走马观碑,也可以过目不忘!” 俞惊尘皱眉道: “鲍兄,你怎么突然有点道学唠叨起来,说的都是些题外之语?” 鲍恩仁摇头道: “我这人决不道学,更不会唠叨,说的也正是题内之话。” 俞惊尘苦笑道: “鲍兄直接讲吧,我被你的玄机哑谜,弄胡涂了……。” 鲍恩仁道: “我说老弟应该有过目不忘之才,是认为那幅‘秋水芙蓉图’,虽然不在手边,但你可能还清清楚楚记得图上一切。” 俞惊尘略一回想,点头答道: “大致上有点轮廓,但太精细的所在,或许难免有所忽略?” 鲍恩仁道: “我记得老弟当初在赏鉴‘秋水芙蓉图’时,曾眼光独到地,发现了不少特点……” 俞惊尘对于此事,确实尚记忆如新地,接口扬眉笑道: “我发现了三大特点,但不知鲍兄如今要特别提出的,是那一点呢?” 鲍恩仁对当时情况,也记得相当清楚,微微一笑说道: “是第二点,老弟当时发现图上只有一朵赤红苞蕾,其余七十一朵或系盛开,或系含苞的花儿,则全是白色。” 俞惊尘似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目注鲍恩仁道: “鲍兄认为此事与宝物有关,如今想在池中寻找这朵红色苞蕾?” 鲍恩仁方一点头,俞惊尘却扫他之兴,摇头一叹说道: “鲍兄这种想法,虽或不无道理,但却行不通了……” 说至此处,伸手一指四外又道: “鲍兄请看,满池芙蓉,既因时移事毕,由七十二朵有限之数,增为数百朵之多,自然红白相间,不像当初众白一红,目标显着,可以一索即得……” 鲍恩仁不等俞惊尘话完便满面含笑地,接口说道: “怎么行不通呢?我们大可放弃白花,把满地红色芙蓉,都一朵一朵的仔细勘察一遍。” 俞惊尘道: “花在河池中央,四外又都是些亭亭翠叶……” 鲍恩仁大笑道: “俞老弟怎么突然如此偷懒起来,慢说以你那身高绝修为,就是我老偷儿这点轻功,也可以踏叶行波,甚至登萍渡水,不曾溺身在这河池之内……” 语音顿处,目光一扫,又指着那片荷池,扬眉说道: “池虽不小,花数也多,但若你我二人,分头勘察,也要不了太久时间,便可把每朵红花,看一遍了。” 俞惊尘听他这样说法,遂点了点头,向鲍恩仁含笑说道: “好,鲍兄既有此意我们便一东一西,分头察看也好……” 俞惊尘说至此,突然发现面前地上的一片枯黄落叶,略微动了一动。 他“咦”了一声,向鲍恩仁问道: “鲍兄,此时有风无风?” 鲍恩仁虽不懂俞惊尘何以突有此问?仍指着河池,应声答道: “老弟请看,满池亭亭翠叶,无一摇摆,那里有甚风来?” 俞惊尘道: “我也觉得无风,但地上这片枯黄落叶,却怎会突然动了一下?……”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弯腰伸手,准备把那片枯黄落叶拾起。 鲍恩仁老于江湖,对于各种事物的警戒性,自然稍高,见状摇手止住俞惊尘道: “老弟慢点……” 俞惊尘方自一怔,鲍恩仁已折了一段竹枝,挑起地上落叶。 俞惊尘笑道: “鲍兄这样小心干哈?难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一片小小枯叶之下,也会有什么……” 第220章 接近事实 他的语音到“也会有甚……”而断,因为枯叶被鲍恩仁用竹枝挑起之后,叶下果然有件既在鲍恩仁意料之中,却也出他意料之外的小小东西。 那是一只长才寸许,但却尾钩高竖,神态狞恶的小小蝎子! 鲍恩仁既如此慎重,则叶下有蝎,当然是在他意料之中,为何又说出他意料之外呢? 奥秘在于尾钩! 鲍恩仁认为既然叶下藏蝎,则这只蝎子尾钩,应该与“蔡家祠堂”中,曾螫了俞惊尘一下的毒蝎相同,定是赤红色泽! 但枯叶一去,小蝎竖起尾钩,满地团团乱转,使人可以看清,尾钩竟属墨黑?! 这一下,鲍恩仁傻了眼了,目注黑钩小蝎,口中喃喃自语道: “红钩是‘天蝎神君’,黄钩是‘天蝎童子’,蓝钩是‘天蝎尼姑’,白钩是‘天蝎秀才’,如今又出了黑钩毒蝎,这……这……是何人所养之物?……” 俞惊尘一旁答道: “是柳明珠!……” 鲍恩仁一时未听清,便“呀”了一声,接口笑道: “就是老弟朝思暮念,把她想煞,对她爱煞的那位柳姑娘么?” 俞惊尘苦笑道: “我所想念的,是柳还珠,这只黑钩毒蝎的主人,是柳明珠!……” 他因火焚“无怀小筑”之事,对柳明珠十分痛恨,故而提起这三个字儿,火气便来,觑准地上那只正在竖起尾钩,发威乱转的小小毒蝎,扬手便是一掌,隔空劈出! 俞惊尘怒恨之下,虽然杀鸡不必牛刀,这一掌未出全力,但也凝聚了七八成功劲! 罡风锐啸,“呼”的一声,地上草叶四飞,连土地都被击出了个小坑! 鲍恩仁认为那只黑钩小蝎,必已为罡风动气撞压得成为蝎酱! 谁知事太奇怪,那只小蝎居然承受得起如此沉重一击,毫无所伤,只不过吓得六足如飞,赶紧逃入大堆枯叶落枝之中,藏匿不见! 俞惊尘钢牙一咬,向鲍恩仁压低语音悄然说道: “鲍兄,少时倘若柳明珠在此出现,你要尽力设法,助我把她生擒……” 鲍恩仁有点奇怪,正待问故,俞惊尘已把其中一切,向他详述一遍,苦笑又道: “鲍兄请想,葛心仁老人家青海归来,‘无怀小筑’竟化劫灰,我若不设法生擒柳明珠,却怎样向葛老人家交代?” 鲍恩仁双眉微蹙,一面向俞惊尘连连点头,一面却心中暗忖…… 他所忖度是江湖之大,真无奇不有,“红黄蓝白”以外,居然又出了“黑钩毒蝎”?…… 呼!…… 忖度未毕,这“芙蓉园”内,起了一阵飕飕的阴风! 唐代诗人杜牧所咏:“秋尽江南草未凋”之句,可见江南地气之灵,得天之厚! 尤其这“落雁坳”的“芙蓉园”中,似乎特别温暖,虽是冬季,满地芙蓉,仍有花有叶,并未尽凋,在这等环境中,那阵冷冷的阴风,便来得越发有点更显突然! 俞惊尘与鲍恩仁的第一个意念,便因曾见“黑钩”毒蝎,怀疑这阵突如其来的阴风,是出自人为? 但他们瞩目四顾,却在目光所及之处,并未发现任何藏人迹象。 俞惊尘低低“咦”了一声,剑眉微蹙,向鲍恩仁说道: “鲍兄,这阵寒风,似乎是突如其来,有点古怪?……” 鲍恩仁笑道: “虽是突然而来,但也不一定准有古怪,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我们莫去理它,还是踏叶行波,一东一西,分头把池中所有的红色花儿,都细细勘查一遍!” 俞惊尘道: “小弟谨遵鲍兄之命,但‘天有不测风云’的下一句,是‘人有旦夕祸福’,我们若是有‘福’,或许能有预期收获,否则,池中必生古怪,有‘祸’临头,也说不定?……” 鲍恩仁笑了一笑,正待接口,俞惊尘剑眉轩处,忽又说道: “我俞惊尘与鲍兄,谁也不是怕事之人,俗谚有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分头开始,有什么躲躲藏藏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山精海怪,希望它们展尽能为,一齐出现!” 语落,人飘,叶已一式“野鹤孤飞”,纵落在池中一片荷叶之上。 鲍恩仁所有武技中,最擅长的,就是轻功,他一面与俞惊尘同时飘身,一面笑道: “俞老弟,我们如今落足之处是荷池中央,你往东走,我往西走,搜遍池中红花,再来此处聚合,看看可有什么意料之中的特殊收获?” 俞惊尘点了点头,立即向东举步。 他不知道鲍恩仁所谓意料中的宝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故而只得遵从鲍恩仁所嘱,每见一朵红色荷花,便到花旁仔细看看。 但看来看去,除了觉得荷花绝美,正如宋儒周敦颐所说的“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中外通直,不蔓不支,香远益清,亭亭静立”而外,根本看不出与江湖人物眼中的“宝物”二字,有何关系? 因无所得,行动遂快,不消多久,已把东半池的红色荷花看完,回到了荷池中央。 鲍恩仁恰好也和他先后抵达,回到原地,目注俞惊尘道: “俞老弟,你可有什么发现?” 俞惊尘两手一摊道: “小弟一双浊眼,除了领悟些‘花中君子’的清雅风神,根本毫无所得,鲍兄的法眼如何?” 鲍恩仁苦笑道: “我是福薄之人,没有深厚办法,但……” 俞惊尘见他话未说完,便沉吟住口,不禁心中微诧问道: “鲍兄为何欲言又止?” 鲍恩仁笑道: “但我们有的是时间,老弟若不嫌烦,何妨交换一下,你往西走,我往东走,看看适才彼此勘察时,有无遣漏之处?” 俞惊尘知晓鲍恩仁是怕自己心粗有失,自然只得点头,重又向西半池细加察看。 说来奇妙,鲍恩仁重行勘察俞惊尘所看过东半池,仍无所得,但俞惊尘却在鲍思仁所看过的西半池中,有了发现。 鲍恩仁因仿佛怕自己料错,搜遍荷池,竟无所得,正有点心内怏怏之际,忽然听得俞惊尘在西池喊道: “鲍兄,你来……” 鲍恩仁足点荷叶,一式“紫燕凌波”,飘出数丈,到了俞惊尘的身边,讶然问道: “老弟有发现么?想不到我还一向自诩精细,今日竟自己有了遣漏?” 俞惊尘伸手一指道: “鲍兄请看!” 鲍恩仁目光注处,方知俞惊尘所指,并非红色苞蕾,而是微微低于水面的一根无花无叶残茎。 他看了一眼,目注俞惊尘道: “老弟以为这残茎之上,是朵红色苞蕾,我们来迟一步,叶已被人折去?” 俞惊尘道: “茎上是花?是叶?是白花?抑是红花?均不得而知,我只觉得这残茎断处,太以齐整,若是为风吹折,不应如此,倘系被人用刀剑等物,削断取走,则其中必有玄虚,值得研究的了!” 鲍恩仁听得连连点头,满面欣慰神色,向俞惊尘含笑说道: “老弟看得清而想得深,精进如此,委实难得,这种经验见识,已比任何实物,来得更有价值……这……” 他一面说话,一面微俯身形,把右手往池水之中伸去。 俞惊尘笑道: “是花是叶,已被人抢了先手,鲍兄还去取那一段残茎则甚?” 鲍恩仁道: “我是求证……” 话犹未毕,已从池水中,拉出一根七八尺长的笔直之物。 花茎叶茎,均不会笔直,故而俞惊尘一眼看出,那一件东西,像是深插池泥的一根铁棍。 鲍恩仁因立身叶上,必须提气凝功,多有不便,何况手中又加了重物,遂向俞惊尘说道: “老弟,事情有蹊跷了,我们上岸研究……” 人随声起,飘然离地,纵回岸上。 俞惊尘自己也随同行动,身在空中,便对鲍恩仁问道: “鲍兄,你手中像是一根铁棍?” 鲍恩仁苦笑道: “是根中空铁棍,但口上尚有螺,老弟明白此物用处了吧!” 这时,人已上岸,鲍恩仁遂把那根湿淋淋的铁棍,向俞惊尘送去。 俞惊尘接过一看,果如其言,遂向鲍恩仁含笑问道: “鲍兄当非认为这中空铁棍以内,藏有什么宝物?” 鲍恩仁叹道: “铁棍显系特制,深插池泥,更非偶然,我如今且做一椿大胆假设,离题不会远了。” 俞惊尘道: “愿闻鲍兄高见!” 鲍恩仁道: “我认为棍中所藏,是柄宝剑……” 俞惊尘向铁棍的空隙中,看了一眼,目内异芒突闪,点头笑道: “鲍兄想得可能接近事实,因铁棍空隙,属于狭扁,正是剑身形状!” 鲍恩仁继续说道: “螺旋以上,乃是剑柄,但柄外经过精细特别伪装,看来只是池中一朵红色苞蕾。” 俞惊尘道: “鲍兄似乎越说越接近事实,你认为这是柄什么剑呢?” 鲍恩仁应声答道: “假如当真是剑,我可以肯定推断,是那柄曾为‘水月大会’标的,被称为当世第一利器的‘秋水芙蓉’!” 俞惊尘觉得藏剑之处,既载于“秋水芙蓉图”上,而江小秋赠图之际,又曾声称这是她传家至宝,便知鲍恩仁猜得极有道理,多半接近事实…… 他剑眉轩处,向鲍恩仁笑道: “鲍兄析理高明,我来为你求证一下。” 这句话儿,到使鲍恩仁吃了一惊,看着俞惊尘,诧声问道: “俞老弟能求证么?你用什么方法?” 第221章 赤红长衫 俞惊尘道:“应该可以,因为我刚才看这铁棍空隙形状时,曾发现棍中并非完全中空还藏有一根什么极为细小之物?” 这话完全出于鲍恩仁意料以外,他刚“哦”了一声,俞惊尘业已设法把棍中之物取出。 但一经取出,俞惊尘便有点失望,因为那只是一段细细竹枝。 鲍恩仁一看俞惊尘的脸色,便失笑叫道: “老弟不要失望,竹枝之上,多半有人镌字,这是留书水中,不会毁损的最好办法。” 俞惊尘注目细看,果见竹枝之上,镌有字迹…… 但字迹十分简单,只有“月白风清”四字。 俞惊尘把竹枝递与鲍恩仁,面含苦笑地,皱眉说道: “鲍兄,无法求证的了,这‘月白风情’四字,我不懂代表了什么意义?” 鲍恩仁接过竹枝细看,果然除了那莫名奇妙的“月白风情”之外,别无其他字迹。 俞惊尘道: “鲍兄,你江湖老到。推理精深……” 鲍恩仁急忙向俞惊尘连连摇手,截断他的话头,苦笑说道: “俞老弟莫给我高帽子戴,我根本弄不清楚这‘月白风清’四字……” 说至此处,突然“咦”了一声,向俞惊尘看了一眼笑道: “老弟不是为了应付金面赤衣人的第二阵‘内力玄功之战’,想在这颇为清静的‘芙蓉园’中,行行吐纳、用用功么?既有此意,不妨去到那只石舫之上,静坐入定,调气凝神,我在舫外,为你护法,等到晚间月白风清之际,看看可有什么异动?或是触景生情,有甚妙悟?” 俞惊尘此时心中,有情,有怒,有恨,却并无什么“秋水芙蓉剑”被他人捷足取去的得失之心! 是情提起柳还珠,勾动他缅怀风神,伊人何在的无限相思…… 怒是在那金面赤衣人的手下,受尽侮辱,碰了太大钉子,立意好好准备,在第二阵“内力玄功之战”上,略挽颜面…… 恨是看见“黑钩毒蝎”想起火焚“无怀小筑”之事,意欲生擒柳明珠,才好对“瞽目天医”葛心仁老人家有所交待…… 情能撩人,怒能恼人,恨能损人,唯一能把这些撩人、恼人、损人情绪,暂时抛开的方法,便是来个调气凝神,静坐行动,返虚入浑,物我两忘! 故而,鲍恩仁才一提议,俞惊尘便立表赞成,举步向那石舫走去。 石舫分为上下两层,原本大概是园主眺景饮宴之用,如今因“芙蓉园”荒废已久,这石舫上自也乏人打扫,蛛网尘积。 俞惊尘走到石舫上层,选张矮榻,略为拂拭尘灰,便盘膝坐了下来,调匀一口真气,缓缓周游九宫雷府,奇经八脉之间。 内家上乘妙诀,果非寻常,起初他还有点离念纷纭一心难静,但未稍多久,脸上已布满一片湛然宝光,百虑齐触,神与天会! 他在石舫的上层矮榻上,静坐用功,鲍恩仁却在石舫下层,倚栏想事。 鲍恩仁想的是什么事呢?答案仍然是那仿佛含有无限玄机的“月白风清”四字! 他对俞惊尘推称难解玄机之意,是要俞惊尘尽屏思虑,好好用功。 其实,这位江湖经验极丰,心思极细的盖代神偷,早就觉得池中藏剑之事,已有可以推敲的蛛丝马迹! 江涵秋父女既然藏放传家至宝“秋水芙蓉剑”之处,绘为“秋水芙蓉”秘图,可见得绝未告诉第三人,否则,这卷秘图,还有什么价值? 如今,其中果然似有藏剑之处,但剑已失去,则取剑之人的身份,并不难以推断! 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当初藏剑之人,便是如今拥有“秋水芙蓉图”,而参透图中机微之人,二者必居其一! 当初藏剑之人,是江涵秋,江小秋父女,江涵秋既在“水月大会”时,惨死于“天蝎童子”手下,便只乘下了江小秋姑娘。 如今拥有“秋水芙蓉图”之人,则是“小气鲁班”吴大器。 经鲍恩仁这一分析判断,似乎取去“秋水芙蓉剑”者,不是江小秋,便是吴大器。 不然,其中尚有变化! 万一,有人黑吃黑,或吴大器酒醉情迷,又把“秋水芙蓉图”遗失,落入第三人之手,则这第三人身,便毫无线索,决非鲍恩仁仅凭经验才智,所能捉摸! 在这江小秋,吴大器,以及可能有,又可能没有的“第三人”间,有没有彼相相关,可以贯通串连的线索呢? 有,那就是“月白风清”四字。 如今,鲍恩仁在石舫下层,把玩着从泥中拔起的那根藏剑铁棍,倚栏深思的,就是想这“月白风清”四字,究竟与江小秋有关?与吴大器有涉?抑或另有一位对这四个字儿关系密切的“第三人”…… 若能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冥心窍想之下,居然被鲍恩仁从漫天云雾中,想出了一线曙光! 不过,这似乎是种合理而不可能之事…… 天下事,只要合理,便应该可能,怎么合理而不能呢? 妙就妙在此处,鲍恩仁脑中所突然闪现的一线曙光,是他想起了两句诗儿。 那是吴大器在旅邸中盗走“寒犀匕”、“追魂双绝鲁斑筒”、“秋水芙蓉图”等三宝之后,所留写桌上,被俞惊尘发现的“风清月白鼋头渚,有人怀璧欲沉江”。 吴大器诗中有“风清月白”之语,而留在手中藏剑铁棍以内的细细竹枝之上,也镌有“月白风清”字样。 看来抢先下手,取走“秋水芙蓉剑”的,似是吴大器了? 但吴大器不可能…… 一来,吴大器在“温柔乡”妓院留书,邀约自己等来此相会,必然不会故意抢先下手,把玩笑开得太以过分。 二来,吴大器分明盗宝之后,并未远飙,踪迹就在自己左近,他既知俞惊尘仗义挥金,为小凤仙赎身等情,也不可能再有恩将仇报的不太友好举措。 三来,在池中踏叶行波,不动声色地,取走“秋水芙蓉剑”之举,需要相当功力,鲍恩仁深知吴大器的轻功,逊己尚远,他没有这等火候。 但吴大器虽不可能,却从他身上引出“第三人”。 所谓的“第三人”,便是在当世武林中,有顶尖身分的“陆地游仙”霍去尘。 吴大器“风清月白”之诗,便是为了霍去尘所留,他所盗走的“秋水芙蓉图”,自也可能曾给霍去尘过目。 于是,霍去尘便有了三大可能…… 第一、霍去尘功力盖世,从池中踏叶行波,不动声色地取走“秋水芙蓉剑”,在他说来,真是轻而易举,小事一椿。 第二、“月白风清”四字,便由霍去尘身上而起,则藏剑铁棍中的枝上留字,自然可能便是这位“陆地游仙”所为。 第三、霍去尘有取剑动机,他在灶头形状的江边矶石之上,把内藏“七巧真轻”的“七巧玉”,送给俞惊尘,俞惊尘却就在原地,转送给“雪魂仙子”花寒玉,霍去尘虽无法阻止,但心中必盛震怒,他可能取走“秋水芙蓉剑”,对俞惊尘表示惩罚! 有此三大可能,“陆地游仙”霍去尘似可被判定为取走“秋水芙蓉剑”之人了。 不,他虽是各种条件适合的最为可能之人,却也是最不可能之人! 因为,俞惊尘不单目睹他沉江自绝,还沿途追杀,费尽心力!只证明霍去尘坠江以后,并为江猪江鱼等凶恶之物所伤,捞起他所着的一件血衣,证明这位“陆地游仙”,已告羽化,在武林中从此消失! 吴大器是既不够格,也无动机。 霍去尘则既有资格,也有动机,却因人已早死,根本毫无可能。 江小秋虽知藏剑之处,却与“月白风清”四字,丝毫沾不上边。 原藏剑的第一人江小秋,不可能,拥有“秋水芙蓉图”的第二人吴大器,也不可能,可能看过“秋水芙蓉图”的第三人霍去尘,更不可能!…… 有可能的三个人,都不可能,其他没有可能的人,更不用说。 鲍恩仁倚栏沉思,起初是越想越觉分明,后来是越想越胡涂,想到末了,反而成了一片空白! 咦! 鲍恩仁想得紊乱不堪的神思,陡然一扫而空,心中立刻紧张起来! 这阴风惨惨,鬼气森森的“芙蓉图”中,除了俞惊尘、鲍恩仁之外,居然出现了第三人。 普通的第三人,只会使鲍恩仁奇怪,不会使这身经百战,见识不少大大小小场面的盖世神偷为之紧张。 但这第三人有点特别,才一露面,便使鲍恩仁心中一紧! 那是一个脸上带着金色面具,身上穿着一件赤红长衫之人。 这副装束,应该是“天蝎四凶”中“天蝎神君”蔡昌。 但同样以这副装束,在“蔡家祠堂”中,与俞惊尘比剑,使俞惊尘大大受了一次教训之人,却又分明不是“天蝎神君”蔡昌。 如今,“芙蓉图”内,也出现了个金面赤衣的同样束装之人,他到底是不是蔡昌呢? 照说,彼此未交一语,也未动手,鲍恩仁应该无法辨认。 但鲍恩仁认出来了,由于他看见金面赤衣人后,心中立觉一紧之上,便可猜出来人正是当世武林中的着名凶邪之一“天蝎神君”蔡昌! 鲍恩仁何以认辨得出之故,在于金面人所着的那件赤红长衫! 上次在“蔡家祠堂”中,与俞惊尘比剑的金面人,穿的虽然也是件赤红长衫,却是一色金红,并无其他花样。 第222章 自言自语 如今这金面人所着赤红长衫之上,却有七朵大小不一的绣花。 远看,是绣花,近看,却是活花! 其实,那不是花,那是七只大小不一的赤钩毒蝎,爬在这金面人所着的赤红长衫之上。 有了这七只活招牌,鲍恩仁算再笨,也一眼便即认出来人是凶辣无比的“天蝎神君”蔡昌,心中才陡的一紧! 一紧之后,跟着又是一奇? 一紧的情绪,感自第三人,一奇的情绪,却感自第四人…… 第四人?第四人是谁?…… 乖乖,今夜这“芙蓉园”中,够热闹了,也够希奇了,那第四个出现的,居然又是位金面赤衣之人! 第二位金面赤衣之人,是在第一位金面赤衣人对面的草树丛中,摇摇摆摆走出。 那身上那件赤衣,虽然一色全红,但眼力锐利的鲍恩仁却已看出,不是在“蔡家祠堂”中,与俞惊尘互相比剑之人。 分别在于他身材不够高,比“天蝎神君”蔡昌,已矮了约莫半个头,比与俞惊尘比剑的金面赤衣人,恐怕足足要矮上一个头的高度。 鲍恩仁看得暗暗称奇,心想俞惊尘遭遇复杂,困难太多,这一路必然好戏连场,热闹已极! 此刻,他只惊奇而不紧张了,索性悄缩身,退进石舫下层的暗影之中,静看这二位金面赤衣人的来意如何?以及两人之间,是和谐?抑起争斗? 第二位金面赤衣人,才一出现,第一位金面赤衣人便愕然止步,所着赤红长袍之上,并立起抖颤! 长袍抖颤原因,不外两者,一是害怕,一是心中愤怒! 以“天蝎神君”蔡昌的名头身份,他不会害怕任何人,身上长衫颤抖之故,自然显系怒极! 怒极而抖,跟着便有动作,他把长衫下摆上所爬七只毒蝎中的最大一只,抖得“呼”的一声,凌空飞起! 毒蝎既已离衣而飞,自然是扑向那不知姓名来历的第二金面赤衣人。 怪事来了,那从蔡昌身上飞起,七只毒蝎中的最大一只毒蝎,于扑到距离第二金面赤衣人三尺左右之时,居然凌空自落,“拍”的一声,掉在地上,并似遇见克星,不敢向前,心胆皆裂地,凶势立敛,畏畏缩缩,一步一步地,爬了回去。 “天蝎四凶”除了内外功力,均属一流以外,所豢毒蝎,也以通灵凶恶,威震江湖,并各将自豢毒蝎尾钩,染成“红、黄、蓝、白”,以分门户! 蔡昌横行多年,绿林中闻名丧胆,谁知今夜在“芙蓉园”中居然不单有人敢与他扮成同一形象,连他所豢毒蝎,也会惧怕对方,替他丢脸憋气! 毒蝎在空中一落,蔡昌所穿红袍,便抖得越发剧烈…… 等到毒蝎爬回,他右足一举,便把那只丢了他脸面的那只赤钩巨蝎,活生生跺成蝎泥! 足下猛跺,口中也怒“哼”一声,赤红长衫上共余六只或大或小毒蝎,便一齐离衣飞起! 这回,这六只或大或小的毒蝎,倒绝未替它们的主人“天蝎神君”蔡昌丢脸! 它们不像第一只毒蝎那般中途丧胆坠地,竟一齐扑上第二金面人所着的赤红长衫。 但它们虽然上身却未逞凶威,一齐静蛰不动,似乎变成第二金面人所着赤红长衫上的六朵奇异绣花! 蔡昌见状,知道不妙,立刻举步向前! 就在他举步之际,第二金面人所着赤红长衫襟底,也爬出了一只毒蝎! 这只毒蝎不大,长才寸许,尾钩色属墨黑,似乎就是挨了俞惊尘一记内家劈空重掌,匆匆逃去那只! “黑钩小蝎”才一出现,第二金面人着赤红长衣上所蛰伏的六只“赤钩毒蝎”,竟一起纷纷坠地,僵直不动,似己死去! 蔡昌本已举步向前,似已怒极,要与第二金面人交手! 但忽见“黑钩小蝎”出现,对自己所豢“赤钩毒蝎”,似有极大克制能力,不禁止步一怔?! 一怔之下,这位凶名颇大的“天蝎神君”,居然顿足飞身,来了个不战而退,隐入了“芙蓉园”夜色初沉的密密草树以内! 第二金面赤衣人,遥向俞惊尘、鲍恩仁所处的石舫,看了一眼,随即飘身,向“天蝎神君”蔡昌所隐没的方向追去。 转眼之间,“芙蓉园”重归寂静! 蟾魄初出东山,虽未全圆,清光颇朗,“芙蓉园”中树木,因系斜照,投影极长,看来甚具幽趣,但也颇似无数张牙舞扑,意欲攫人的狰狞鬼怪。 鲍恩仁独坐石舫下层的暗影之中,心想若以那只“黑钩小蝎”而论,则第二金面赤衣人,岂不就是俞惊尘对她痛恨已极,要求自己帮他加以生擒,好对“瞽目天医”葛心仁交待“无怀小筑”被火焚毁之事的柳明珠么? 但柳明珠小小年纪,姿质再好,修为终欠火候,怎么可能使凶名恶着的“天蝎神君”蔡昌,才一看见那只“黑钩小蝎”,便吓得顿足飞身,不战而退? 柳明珠?似不可能,但若不是柳明珠,那第二金面赤衣人,又是谁呢? 鲍恩仁想不通了…… 他有点哑然苦笑,暗笑自己素诩见闻广阔,在当世武林中,识人极多,料事度情,每有微中,但对最近所发生的事儿,所遇着的人儿,所见到的物儿,都往往莫名奇妙,如坠五里雾中! 好,等吧,等到“天蝎神君”蔡昌,或那去追蔡昌的第二金面衣人转来,这椿疑团,总不致于没有机会打破! 半转星横,蟾魄西沉! 鲍恩仁竟等了整整一夜,这分明多事的“芙蓉园”中,居然安安静静,绝未再生事故。 安静终于打破,而打破这片安静之人,竟是俞惊尘! 蟾魄西沉之后,东方刚吐出那么一点鱼肚曙色之际,俞惊尘突在石舫上层,发出一怒吼! 这时,鲍恩仁经过沉思,想得头昏脑胀,而毫无结果后,也在静坐,调息吐纳。 龙虎方调,神天未会,石舫上层陡然传下这声霹雳般的怒吼,着实把鲍恩仁吓了一跳! 他身形一长一穿,便到了石舫上层,向俞惊尘愕然问道: “俞老弟,你用功方毕,应该神归紫府,气纳丹田,六脉平和,天君顺畅,怎会突然如此震怒?” 俞惊尘俊脸之上,泛起一片惭色,向鲍恩仁苦笑说道: “鲍兄教训得是,但那金面赤衣人,在‘蔡家祠堂’中,对我折辱太甚,一见此人,我就忍不住心头火起……” 鲍恩仁不等俞惊尘再往下讲,便“咦”了一声,皱眉接道: “老弟是在何时?暨何处?又见着那金面赤衣人了?” 俞惊尘微伸右手,向右舫窗外,指了一指,双挑剑眉答道: “就是适才,就在此处,小弟一遍功行作罢,入定方回,才一睁眼,便看见窗外露出那张使我旦夕难忘的可厌的金面!” 这番话儿,使鲍恩仁听在耳中,几乎有点难以相信? 因为自己坐在石舫下层,就在静等两位金面赤衣人之一,转回“芙蓉园”,以期揭开谜底,那有金面赤衣人已来,而自己竟毫未发觉之理? 尤其,他自己是为俞惊尘护法,居然业已有人到了石舫上层,仍无觉察,万一对方心怀歹意,下甚辣手,却怎样对俞惊尘交代? 俞惊尘一看鲍恩仁脸上神色,便知他有点不信自己之言,遂苦笑说道: “鲍兄若是不信,不妨到窗外看看,也许那金面赤衣人,去尚未远,或是留下些尚可勘察出来的蛛丝马迹?” 他的话儿方了,鲍恩仁已如一缕轻烟般,闪出了石舫窗外。 俞惊尘并未料错,窗外虽已空园寂寂,不见人踪,但窗台之上,果然留下足证有人来过痕迹。 积尘被人拂去一片,在窗台上留下了彷佛是用指甲划出的“风清月白”四字。 这四个字儿,真使鲍恩仁看傻了眼,长叹一声,喃喃自语说道: “唉!月白风清、风清月白,到底是谁在搞这些风月无边花样?弄得我扑朔迷离,心中一片胡涂,脑内不清不白!” 俞惊尘不曾听清他这些自言自语,在石舫之中,发话问道: “鲍兄,你在咕里咕噜,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 鲍恩仁一面回到石舫上层,一面又突从不清不白之中,有所顿悟地,目光一亮说道: “我明白了,是有三个……” 他明白了,俞惊尘却胡涂起来,看着鲍恩仁,诧声问道: “鲍兄明白什么?你所谓的‘是有三个’,却属何意?” 鲍恩仁道: “是有三个金面赤衣人!” 这答案自使俞惊尘听得更为愕然,目中神光注在鲍恩仁脸上问道: “鲍兄,一个金面赤衣人,已使我十分头痛,怎又会有三个?……” 鲍恩仁接口道: “当然是有三个,不然我怎么看见两个金面赤衣人在园中打架,而又有一个金面赤衣人,藏在石舫上层窗外,悄悄看你静坐练气?” 话完,便把自己在石舫的下层,亲眼目睹有两个金面赤衣人,先后在“芙蓉园”中出现情况,对俞惊尘说了一遍。 俞惊尘听得方把一双俊目,瞪得大大之际,鲍恩仁又道: “俞老弟不妨与我一同前去看看,地上尚有六只‘赤钩毒蝎’遗尸,和一滩蝎酱,足以证明我所说全是实言,绝非梦呓!” 本来,俞惊尘对于鲍恩仁的话儿,应该完全相信,毫不怀疑,但因事太离奇,遂当真与鲍恩仁一同走向他所见两个金面赤衣人相斗之处察看? 第223章 青竹入针 果然,鲍恩仁说得丝毫不差,地上有一滩被踩扁的蝎酱,和六只大小不一,但均已僵直死去毒蝎。 而每只毒蝎的尾部,均被漆成赤红色泽,看去益发可怖! 俞惊尘凝视这些毒蝎遗尸有顷,双蹙剑眉,向鲍恩仁问道: “鲍兄,脸戴金色面具,身穿赤红长衣的蒙面人,究有几个?” 鲍恩仁道: “在此互相争斗的,已有两个,还有一个藏在石舫窗外,偷看老弟用功,应该共是三个。” 俞惊尘取出上有六个小孔的青钢长剑,看了一眼,挑眉说道: “还有在‘蔡家祠堂’中,曾使小弟接受严重教训并留下这柄‘六孔残剑’作为纪念品的那一个呢?” 鲍恩仁不加思索地,在俞惊尘话完之后,立即应声道: “应该仍是三个,据我推想,不会再有第四个了!” 俞惊尘聪明绝顶,自然可以聆音察理,知晓鲍恩仁语中隐意,“哦”了一声接道: “鲍兄认为‘蔡家祠堂’之内,与石舫窗外的金面赤衣人,是二者合一?” 鲍恩仁点头道: “我确是这种想法,因为至少这二名金面赤衣人,均未对老弟存在恶意……” 俞惊尘听得好似不太同意地,目中方闪神光,鲍恩仁又复笑道: “老弟请想,‘蔡家祠堂’以内的金面赤衣人,若有恶意,比剑时,尽可刺人,何必刺激?石舫窗外的金面赤衣人,更是乘着老弟入定练气,透过我的防守,到了老弟近侧,若有恶意,伤你更如翻掌折枝?!” 这是事实,事实自然比较空谈的说服力,来得强大得多! 俞惊尘喟一声,俊脸煞白地,又把那柄六孔残剑,收了起来。 收剑以后,他目注鲍恩仁道: “鲍兄,看来你对三个金面赤衣人的姓名来历,均已推料出来……” 鲍恩仁苦笑道: “推料虽会推料,但却无甚所得,除了‘天蝎神君’蔡昌以外,对其他二人,都无法确定。” 俞惊尘说道: “无法确定?至少那豢有黑钩毒蝎的金面赤衣人,应该是柳明珠呀……。” 鲍恩仁道: “我起初也有这等想法,但细一盘算,却又断定不是!” 俞惊尘微感意外问道: “鲍兄是根据何事,竟下此结论,断定那金面赤衣人,不是柳明珠呢?” 鲍恩仁道: “根据老弟所说,柳明珠在‘天蝎白舟’之上,曾与‘天蝎秀才’欧阳纶见面,欧阳纶怕不怕她?” 俞惊尘道: “欧阳纶凶焊绝伦,怎会怕她,只不过需要她那粒独门解药,才不得不略受挟制!” 鲍恩仁笑道: “好,老弟请想,在‘天蝎四凶’中,‘天蝎神君’蔡昌的凶名,尤高于‘天蝎秀才’欧阳纶,欧阳纶既不怕柳明珠,蔡昌怎会望影而逃,连斗都不敢斗她几招?” 俞惊尘听了鲍恩仁的这种解释,也觉柳明珠不会有能使“天蝎神君”望风丧胆的如此威势。 这时,鲍恩仁突然又向俞惊尘问道: “俞老弟,你再细想一下,第一次到‘小鼋头渚’矶石滩所遇情事,那位‘陆地游仙’霍出尘,究竟是否已归劫数?” 俞惊尘不解道: “那件事情的详细经过,小弟不是已向鲍兄报告了么?霍前辈分明身患不治绝症,才自沉于‘小鼋头渚’的矶石之下,小弟为了尽力,还循流数里,捞起霍前辈不知在江水中受了何物伤害的一件血衣,他老人家那里还会有丝毫生望?……” 语音至此顿住,向鲍恩仁望了一眼,诧然皱眉,又复说道: “鲍兄,你……你为何突然会有此一问?” 鲍恩仁道: “我怀疑陆地游仙霍出尘,便是二位金面赤衣人之一。” 俞惊尘奇诧万分地,追问道: “鲍兄怎会突然有此妙想?” 鲍恩仁道: “不是妙想,是我独自在石舫下层,长夜无聊,以此遣闷,但想来想去,却觉得只有‘陆地游仙’霍出尘一人,才与我们从藏剑铁管所发现的‘月白风清’竹枝镌字,略有关系……吴大器……” 他目光一闪,想起石舫窗外,也有留字之事,尚未告知俞惊尘,遂苦笑又道: “俞老弟,我还忘了告诉你,你在天色黎明时,所见金面赤衣人,在石舫窗外!也有留书,写的是‘风清月白’四字!” 俞惊尘把这“月白清风”和“风清月白”二语,反覆念了两遍,也突有所悟,点头说道: “鲍兄所疑,不是没有道理,‘风清月白鼋头渚,有人怀壁欲沉江’,正是小气鲁班鲍恩仁,为了霍出尘前辈在我们所住旅店桌上,留的诗句,但霍前辈追随屈原,李白,已为江底波臣,这……” 俞惊尘刚刚说到这个“这……”字,眼前寒光电闪,突有一物飞来! 那是一道乳白色的寒光,但先后还带有二线黑色长尾! 俞惊尘因此行迭遇怪异,不敢大意,遂先行避开正面,然后从侧方功凝右臂,伸手一撮! 那道乳白色的寒光,虽来势极快,仍被俞惊尘闪开撮住! 但寒光才一入手,俞惊尘便自惊奇得大感意外地,口中“噫”了一声! 原来他撮在右手拇指食中三指之间的那道乳白寒光,竟是鲍恩仁在“水月大会”上,施展神偷手段盗来,送给俞惊尘,却又被“小气鲁班”吴大器,转手盗去的“寒犀匕”! 鲍恩仁则因江湖阅历太丰,根本不理会俞惊尘所撮到手的,是何物件?便已飞身向那道乳白寒光来处扑去! 饶他是第一神偷,轻功绝世,扑到发出乳白寒光的一业翠竹中,业已不见人影,只有两枚甲虫,被两根松针,钉在一株较为粗大的竹身之上! 话犹未毕,忽然想起林中所见,遂向俞惊尘招手笑道: “俞老弟请随我来,我也给你看件奇怪东西……” 他一面发话,一面走向竹林,俞惊尘自然也莫测高深地,随同举步。 进入林中,鲍恩仁指着被松针钉在巨竹之中的两枚甲虫,向俞惊尘苦笑说道: “俞老弟,你且研究研究,对方人已隐去,却留下这两枚甲虫,是何奥妙?” 欧阳纶向甲虫凝目有顷,起初目光中一片茫然,但到了后来,却闪射异采! 鲍恩仁看出他的神色变化,不禁双眉微轩,含笑问道: “俞老弟最近似乎灵机如泉,你好似业已参透这两只甲虫的机微了呢?” 俞惊尘道: “我认为这两只甲虫,便是‘小气鲁班’吴大器所留表记!” 鲍恩仁不解道: “吴大器会和虫儿,发生什么联系?” 俞惊尘笑道: “一只虫儿,可说彼此无关,但既然留下两只虫儿,就和吴大器关系密切的了!” 鲍恩仁简直越听越觉胡涂,正自目注俞惊尘,俞惊尘又复笑道: “小弟这种猜测,是由于鲍兄提醒,鲍兄刚才若不是提起‘温柔朗’既‘小凤仙’之事,小弟便无此灵机……” 鲍恩仁急得不等俞惊尘往下再说,便怪叫一声,瞠目问道: “俞惊尘老弟不要再打禅机了,赶快说出这两只虫儿,与吴大器,以及‘温柔朗’、‘小凤仙’等,会有什么奥妙关系?” 俞惊尘点头笑道: “好!我来说明,鲍兄是否曾向我分析过吴大器的性格,说他好酒好色?” 鲍恩仁道: “不错,但与这两只虫儿何关?” 俞惊尘摇头道: “不是两只虫儿,这是‘虫二’!” 鲍恩仁瞪眼道: “两只虫儿与‘虫二’有何不同?” 俞惊尘笑道: “当然不同,两只虫儿,毫无意义,‘虫二’则是‘风月无边’,岂不恰好代表吴大器的好酒好色性格?” 鲍恩仁自也知晓“虫二”正是“风月无边”,但他沉吟有顷,突然摇头说道: “不对,听起来很有理,事实上不对劲,连我刚才认定是吴大器的见解,也应该一齐推翻!” 俞惊尘正在诩诩得意之际,突被鲍恩仁浇下这么一头冷水,不禁愕然问道: “鲍兄,你认为事实上有甚不太对劲之处?” 鲍恩仁道: “吴大器有灵心,有巧手,但却没有这大本领!凭他那身轻功,会使我在一发现寒光电闪时,便立即向此追扑,仍未能发现他半丝踪影么?” 俞惊尘尚未答话,鲍恩仁突然又有一个极奇怪的动作… 他是谨慎小心地,把钉虫入竹的那两根松针,拔了下来,仔细察看,见松针并无毁损,遂持交俞惊尘,含笑说道: “俞老弟,不必再钉虫了,你凝足内力,使这两根松针入竹试试!但这种青竹,竹皮既坚且滑,松针更质脆易折,凝劲贯力时,要特别小心一点!” 俞惊尘点了点头,照鲍恩仁所说,接过松针,凝劲一试! 但不试还好,一试之下,却使俞惊尘为之脸色发白! 原来,松针虽被他内劲所贯,刺透青竹竹皮,但还未到达林中人钉虫深度之际,便告断折! 假如这是一场内力玄功的比赛呢?俞惊尘岂不等于又在竹中人的手下,败了一阵? 他自从遇难毁家,死里逃生,巧遇“七海游龙柳东池”、“瞽目天医葛心仁”等,转祸为福以来,心中沾沾自喜,认为最得意的功力,共有两项! 一是家传绝学“六大天罡剑式”,一是由生死玄关已破,督任二脉已通,迭服不少灵奇圣药的真气内力! 如今,在“蔡家祠堂”内,他的“六大天罡剑式”,败于金面赤衣人,在“芙蓉园”内,他的真气内力,却又逊于林中人…… 第224章 琢玉成器 假如金面人与林中二人者合一,则此人功力之高,使自己无法抗衡,也就是雪耻无望! 假如林中人不是蔡家祠堂中所遇金面赤衣人,则更证明了莽莽江湖之内,高手太多,以自己这点侥幸所得,委实不该坐井观天,崖岸自大! 由于这种感触,俞惊尘在松针一断之下,便立即全身发抖,俏脸煞白! 鲍恩仁看了俞惊尘一眼,边自把那柄添了伸缩细微的“寒犀匕”递过,边自含笑说道: “俞老弟,你如今该同意我说吴大器没有这大本领了吧?……” 俞惊尘脸上惨白如纸,俊目中,却突闪精芒,摇手说道: “鲍兄,这柄‘寒犀匕’,虽然威力大增,我却不想要了,我再遇‘蔡家祠堂’所曾遇的金面赤衣人时,定然仍以身边那柄六孔残剑,作为兵刃!” 鲍恩仁正待劝慰,但与俞惊尘目光一对,知他受了极大刺激,心意已坚,此时不宜硬劝,遂点了点头,含笑说道: “好,我先替老弟把这‘寒犀匕’收起,等向那金面赤衣人,找回场面以后,再给你作为卫道降魔的第二随身兵刃!” 俞惊尘笑了一笑,未置可否,剑眉微剔,好似下了什么决心般,向鲍恩仁朗声说道: “鲍兄,这‘芙蓉图’内,除了‘风月无边’的内人外,还出现了三位金面赤衣人,个个神神秘秘,身份如谜,使我们如坠五里雾中,任人捉弄,我们乘这长夜方过,天色已明之际,采取主动好么?” 鲍恩仁笑道: “能采主动,当然最好,但人在暗处,我在明处……” 俞惊尘不等鲍恩仁话完,便自目闪神光,接口说道: “我所谓‘主动’,便是查个清楚,好在洞庭之会还早,我们目前又身无别的要紧事儿,你搜东南,我搜西北,把整座‘芙蓉园’彻底翻它一遍,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或可疑之物,我就不信他们真能像天狐潜踪,不留下丝毫破绽!” 鲍恩仁道: “老弟即有此想,搜它一遍,也无不可,但据我推测,热闹必在晚间,白天恐怕不会有你所预期的效果?” 俞惊尘仍然坚持已见,并索性下了决断,目注鲍恩仁道: “鲍兄,我们要搜遍,搜得细点,一草一木,不可放过!若有收获,赶紧传声相呼之处,至少也要两个时辰左右,彼此再在此聚合!” 虽是经验极丰,见闻极广的老江湖,却绝未料想到俞惊尘另有用心,业已作了一种出人意料决定! 他只看出俞惊尘的神色,有点略异寻常,仍以为是年轻人好胜太甚,失了光彩所致,遂未怎在意地,点了点头,遵从俞惊尘的意见,向“芙蓉园”的东南部份,仔细察看。 果然不出他所料,任凭鲍恩仁目力再锐,看得再细,在大白天里,这“芙蓉园”中,却平平淡淡,决未藏有任何扎眼之人,以及任何扎眼之事! 但察看之时,虽未发现什么不平常的事儿,察看过后,却有不平常的事儿发生。 鲍恩仁回到原处,久久未见俞惊尘的踪迹! 他一算时间,差不多已与俞惊尘分别了三个时辰,这才悚然一惊,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因为俞惊尘年轻性急,他若有了不寻常的发现,必然早就传声相唤,招呼自己,若是无甚发现,也必早就转回,怎会毫无音讯? 既然发现情形有了岔异,鲍恩仁不肯呆等,他立即起身,向俞惊尘所负责的“芙蓉园”西北部份,加以察看,并凝气传声,含笑叫道: “俞老弟,我看我们是白费力,是不是驰出‘落雁坳’,好好吃喝一顿,等到晚间再来?……” 寂寂空园,除了有些地方,偶发回音以外,那里听得见俞惊尘的答话? 如今,鲍恩仁几乎可以断定,俞惊尘不在园中,事情有了蹊跷? 他赶紧足下加快,飞速察看,终于在西半园中一个极显目的所在,发现了俞惊尘烧枝代笔,撕衣当纸的所留书信。 书信是留给鲍恩仁的,证明了俞惊尘的失踪,不是被动,而是主动! 不是遇见强敌,身罹灾劫,而是俞惊尘知耻自勉,发愤图强…… 俞惊尘在留书之上声明,他不要什么添加了伸缩细丝,倍增威力,弥补短处的“寒犀匕”,甚至于也不愿再在“芙蓉园”中逗留,企图寻得“秋水芙蓉剑”,他只想悄然独遁,摒却所有干扰,静悄悄的寻个幽秘之处,痛下苦功,精练“六大天罡剑式”,以及家传掌法中的绝诣“剑外飞罡”,并使真气内功方面,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因为,俞惊尘连经挫折,他已深深明白,欲得惊人艺,须下苦功夫,非如此发愤图强,决无法从金面赤人衣人手下,找回场面,何况还要为父母报仇,应付必然凶险绝伦,“天蝎秀才”欧阳纶不久将约来多少穷凶恶极魔头,助纣为虐的洞庭一战! 对于鲍恩仁,俞惊尘表示深为感激,更深为抱歉! 感激的是自相识以来,鲍恩仁对他悉心照顾,使俞惊尘在江湖经验,既各种处人处事方面,都获益太多,这份恩情,过于友而近于师,到了天高地厚地步。 抱歉的是,自己对鲍恩仁竟小弄狡猾,不告而别,请鲍恩仁原谅少年人的这份向上苦心,莫加怪责,此去倘有小成,必全力维护江湖正义,产除万恶凶邪,以造福武林,作为对鲍恩仁深恩之报! 至于鲍恩仁的行踪,俞惊尘到希望他继续留在“芙蓉园”中,以超然地位,冷眼旁观,把三个金面赤衣人,以及“风月无边”的林中人身份,到底谁又是谁?弄弄清楚,他日江湖再遇之时,谈告起来,必然极为有趣! 俞惊尘的这封留书,把鲍恩仁看得从恍然顿悟而呆呆而神…… 多日相聚,情感颇深,俞惊尘把鲍恩仁看成半师半友,鲍恩仁把俞惊尘当作极亲密的小兄弟! 在想不到的骤然分袂情况之下,鲍恩仁的心中,难免有点怅然…… 但他知道这份怅然别离,不会太久,最多到五五端阳的前一二日,彼此便可在“洞庭湖”畔的“岳阳楼”上相会! 鲍恩仁何曾不想追踪去找俞惊尘?但此念却才起即泯! 一来,他断定俞惊尘既下决心,便不会让自己找到,自己即令费尽苦心,寻得线索,俞惊尘也不肯与自己相见。 二来年轻人能够漠视“寒犀匕”、“秋水芙蓉剑”等神物利器,而一心练艺,发愤图强,乃是极难得的事儿,自己为何不加以鼓励?…… 鲍恩仁想通利害,怅然之念,不单飞身出了“芙蓉园”,也出了“落雁坳”。 他不是走,他要遵照俞惊尘之意,把“芙蓉园”中的各种怪事,弄它个清清楚楚…… 鲍恩仁除了好好吃饱喝足以外,他更花了一番心血,改了装束! 他是当世第一神偷,就精于易容,等到黄昏日落之际,鲍恩仁也变成了一位金面赤衣人。 潜足潜踪地,进了“落雁坳”,鲍恩仁心想今夜“芙蓉园”中,定必更热闹了,自已是第四金面赤衣人,不知有没有第五、或第六金面赤衣人出现?…… 在他揣测之下,业已露过面的三个金面赤衣人中,只有一个可以把身分确定! 那就是第一金面赤衣人,因赤衣之上,爬了七只“赤钩毒蝎”,他应该毫无疑问的,便是“天蝎神君”蔡昌。 第二名金面赤衣人,也就是放出“黑钩小蝎”,能克制蔡昌所豢“赤钩毒蝎”的,像是柳明珠,但柳明珠却不应有使“天蝎神君”甚为慑惧,不战而退的身手功力,不过无论如何,仅在黑钩小蝎一事上,这人也和柳明珠,必有极密切的关系! 第三名金面赤衣人与林中人,显然对于俞惊尘,都是一番好意,他们也极可能是一而二,二而一,不然如何“风清月白”和“风月无边”的留字留示,关系那等密切? 不论此人是谁,由于那柄“寒犀匕”作为证据,必与“小器鲁班”极有渊源,进而再推,在“蔡家祠堂”中,以绝世神功,挫折俞惊尘少年傲气,故意激励他上进的那个金面赤衣人,极有可能也是此人,一路追随,明激暗护,侧击旁敲,琢玉成器,这位神秘人物着实费尽苦心,对俞惊尘期望太甚! 这些推论,都是鲍恩仁在用酒饭时,独自浅斟低酌的沉吟所得,他改扮金面赤衣人之举,并非在“芙蓉园”外改扮,而是进入园内,选了一株池边十来丈高的枝叶茂密乔木,纵上半腰,在浓枝密叶中,觅地坐稳,然后才穿上赤红长衫,戴好金色面具! 鲍恩仁虽也变成了第四位金面赤衣人,但却拿定主意,除非在必须混淆某方眼目之时,决不现身,只是默默注视“芙蓉园”中一切情事,再与自己的已有推论,配合参研,纵然仍难水落石出,也必可多获不少相当有价值的蛛丝马迹! 鲍恩仁进园之际,业已黄昏日落,在那株池边乔木半腰,坐了片刻以后,阴阴夜幕,便已撄人垂落! 今夜的“芙蓉园”中仿佛更静,更为阴森……。 但鲍恩仁却认为必然多事,三位金面赤衣人和一位可能便是第三金面赤衣人的林中人,都不可能像天际神龙,一现既隐,都不再来,园中的静寂,阴森,应该不到初更,便将打破! 第225章 陆地游仙 这位盖世神偷,心机尚称细密,看人料事,极有眼光,但今夜他的盘料,却似不甚灵验! 初更……二更……三更……远村梆柝,隐隐传来,到了三更,“芙蓉园”中,仍是一片沉沉死寂,那里有昨夜那翻热闹? 鲍恩仁静坐枝叶之中,为时太久,衣履都为风露所湿,他有点凛于夜寒,遂伸手入怀,摸出只扁扁酒壶,拔开壶塞,喝上几口酒儿,驱寒解闷。 谁知第一口酒儿,刚刚入口,尚未下喉,耳边突闻人声! 是人声,也是吟声,耳边低吟的是: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坐中宵?” “昨夜星辰昨夜风”,是唐代诗人李义仁的好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二语,便成了专对鲍恩仁而发。 鲍恩仁知道吟声是对自己而发,但却不知道是何人吟诗?以及人在何处? 因不单耳边吟声,细如人哼,听辨不出是或不是熟人? 而这类择人专注的“传音入密”功力,也可能是从任何方向,使聆音之人,摸不准发音人的所在? 鲍恩仁不惊,但却大奇! 他早就料定,今夜园中,热闹必多,如此似乎不过是开始得迟了一点而已,自取何惊之有? 奇,却太奇怪了,“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坐中宵”,对自己念这两句诗,分明知道自己昨夜也在“芙蓉园”中,并似也了解自己的身份! 但自己与昨夜的形相迥异,如今自己也是位脸戴金色面具,身穿赤红长衫之人,吟诗者怎会看得穿赤衣金面之后?……除非…… 除非什么?除非是这吟诗人比自己来得更早,藏得更巧,眼看着自己易容更衣,否则,任凭他是谁,也没有这种比神仙还厉害的未卜先知能耐! 鲍恩仁江湖经验太丰,知道对方既如此保持神秘,自己也不必像只呆鸟般,到处找寻,闻声以后,只把双眉微轩,仍然效法曹孟德“短歌行”中所说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地,把口中酒儿,饮下腹内。 接连三四口酒儿下腹,“芙蓉园”中的沉沉静寂,再度打破! 这次,不是虚无飘缈的“传音入密”吟声,而是极为实际的夜行人疾驰脚步声息! 声息来自园外,但一转瞬间,人影便出现在“芙蓉园”中。 这也是个蒙面人,但却非金面赤衣,而是以黑纱蒙面,身上穿了件宽宽大大的黑色长衣。 虽然,有纱障面,有宽大黑衣障身,但这黑衣人行动间步履婀娜,使鲍恩仁这等老于江湖之人,一眼便可看出是个年轻女子。 这黑衣女子对于“芙蓉园”,好似轻车熟路,入园后,便连往荷池之中,踏叶行波! 鲍恩仁见她所行方向,乃是西池,遂心中暗道: “这位姑娘,大概是来取剑,看她对方向把握得那等正确,莫非就是‘秋水芙蓉剑’的原主人江小秋么?” 念方至此,黑衣女子已到达西池之中的原藏剑处,但发现红色苞蕾已失,“秋水芙蓉剑”不在,不禁“呀”了一声,呆在当地!就在此时,有人发话…… 话声极为飘缈,既似从天外飞来,亦似在池底传出,又是鲍恩仁与俞惊尘在“蔡家祠堂”中,所听见的“六合传音”! 说的话儿,则极为简单,只有八个字儿是:“五五端阳,洞庭还剑”! 那黑衣女子,见识不陋,初闻人声,虽颇惊讶,但旋即听出这似从天外飞来,或从池底透上的,竟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六合传音”,便卓立莲叶之上,只把目光四扫,保持镇定,等候次一步的讯息…… 果然,“六合传音”再作,这次更为神奇,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说的则仍是“五五端阳,洞庭还剑”八字。 黑衣女子二度闻声,不再犹豫,也不再流连地,双手一拱,向天拜了一拜,便即纵身离地,驰出“芙蓉园”外。 鲍恩仁一旁静看,起先认定这黑衣女子定是“秋水芙蓉剑”的原主人江小秋姑娘,但旋又觉得不对,江小秋最低限度也得在发边插朵小小白花,以示为她父亲江涵秋戴孝,但那黑衣女子的蒙面薄薄黑纱之中,却未见此物! 何况,“芙蓉园”中,不应该就此无事,自己既想探个明白,也不宜就此现身,故而他不便对黑衣女子拦阻盘问,只得任她驰去。 如今,时间已在三更之后,夜更静,夜色更沉,“芙蓉园”中,已成了一片死寂! 鲍恩仁除了先听得两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坐中宵”,以及两次响起的“五五端阳,洞庭还剑”等“六合传音”,既那前来池中取剑,失望而去的黑衣女子外,便告别无所见! 他所等待的第一金面赤衣人,第二金面赤衣人,第三金面赤衣人,以及可能便是第三金面人化身的林中人,居然在今夜这漫长时光中,一个都不出现! 但鲍恩仁一来因俞惊尘业已悄悄溜走,自己无法相寻,身无急事,二来江湖经验太好,有的是耐心,他仍自毫不躁急地,独坐乔木,静静等待! 直到东天欲曙,居然又有人声,这次说的是:“斗转星移,不如归去。” 这八个字儿语音,不再像是“六合传音”般,忽西忽东,忽而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而是清清晰晰,明明白白地,从头顶上方传下。 鲍恩仁方一抬头,一片赤红光影,业已迎面飞下! 鲍恩仁本待闪避抗拒,但忽又觉得这片赤红光影,未挟寒芒,不像兵刃暗器,遂来了个胆大包天,静以待变! 他真够沉稳,料得不错,当头飞落的赤红光影,不是兵刃,不是暗器,只是一位金面人身上所着的赤红长衫! 鲍恩仁发现果然有人比自己来得更早,并系藏身在同一株乔木之上,自己竟毫无所觉,足证武学修为方面,差得太远,根本不成比例! 那比鲍恩仁藏得更高的金面赤衣人,飘降到鲍恩仁所藏身的巨大枝桠之处,竟止住身形,与鲍恩仁来了个并肩而坐。 鲍恩仁看出这位金面赤衣人,对自己毫无恶意,遂微一抱拳,含笑问道: “尊驾是昨夜在石舫上层为俞老弟暗中护法的‘风清月白’?还是掷还‘寒犀匕’的‘风月无边’?” 他自己认为如此问法,十分俏皮,谁知却碰了他金面赤衣人的一个软软钉子! 金面赤衣人听得鲍恩仁的盘问自己身份话儿,便冷冷一哼,摇手说道: “但得‘风清月白’,自然‘风月无边’,查根究底,最是无聊,我们讲些比较实际的话儿好么?” 鲍恩仁脸上一热,有点赦赦然地,向这金面赤衣人抱拳说道: “尊驾有何指教?” 金面赤衣人道: “这‘芙蓉园’中,只是剑气冲天作怪,引来不少觊觎人物,你争我夺,酿为劫数,造成大堆朽骨,和无数屈死冤魂,如今剑已被人暂时借走,还剑时地,并定端阳洞庭,此处已无油水可捞,你这位三只手的老偷儿,也不必‘为谁风露坐中宵’了!” 鲍恩仁早知自己身分,逃不过对方法眼,遂不加否认地,含笑说道: “虽无油水可捞,却有热闹可看,除了尊驾与我临时装扮,滥竿充数之外,还有两位金面赤衣人呢!” 金面赤衣人道: “你是指那昨夜在此池边,斗蝎子的两个?” 鲍恩仁点头,那金面赤衣人却“喟”然一叹,摇头说道: “他们也都不会来了,他们之中,一个是心有所图,追踪夺宝。一个不是业已身死。便是受了重伤。那里还会再来照顾这业已失去价值的‘芙蓉园’呢?” 鲍恩仁骇然问道: “两名金面赤衣人中,有一名豢养‘赤钩毒蝎’的显然便系‘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神君’蔡昌,死得可是他么?” “不会是蔡昌那厮,因为我在一处僻谷中,发现极为激烈的打斗痕迹,地上并有多种大小毒蝎遗尸,以尾钩色泽区分,共计赤、蓝、黄、黑四色!” 鲍恩仁惊道: “这种情况,岂不表示‘天蝎神君’已与‘天蝎童子’‘天蝎尼姑’联手,由蔡昌出面,把那豢养‘黑钩毒蝎’的金面赤衣人诱入僻谷,不显武林身份,实行下流群殴?……” 金面赤衣人颔首道: “情况正是如此,你这老偷儿对当世武林人物的行情颇熟,应该知道‘天蝎四凶’,并非徒得虚名,全是一流高手,三凶合殴,威势如何?那豢养‘黑钩毒蝎’的金面赤衣人,孤掌难鸣,绝难再占上风,所以我才判断他能侥幸不死,也必身受重伤,不会再来这‘芙蓉园’了……” 鲍恩仁道: “尊驾所谓心有所图,追踪夺宝之人,必系指的‘天蝎神君’蔡昌,则蔡昌目的何在?就是那柄藏在‘芙蓉池’中的‘秋水芙蓉剑’么?” 金面赤衣人“哼”了一声道: “‘秋水芙蓉剑’还在其次,这般罕见凶邪,突然从四面八方,齐聚‘太湖’左近的主要目的,是想争夺如今已归俞惊尘所有的‘七巧玉’!” 鲍恩仁笑道: “若是如此,这般凶邪,必将枉费心机,因为俞惊尘老弟虽从‘陆地游仙’霍出尘手中,获得那方‘七巧玉’,却又立刻转手,送了别人……” 金面赤衣人恍然道: “怪不得我觉得那块‘七巧玉’相当沉重,不易掩藏,似乎俞惊尘并未带在身畔,他……他这方宝玉,得来不易,怎又大大方方送了人呢?” 第226章 妙手空空 鲍恩仁此时因对与自己并肩坐在乔木枝叶上,促膝谈心的金面赤衣人的身分,已有了一项假设构想,遂毫不隐瞒地把俞惊尘第二夜再上“小鼋头渚”的所遭所遇,既把“七巧玉”送给“雪魂仙子”花寒玉,业已变成一册宛如“无字天书”的“七巧真经”等事,向身边这位金面赤衣人,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金面赤衣人静静听完这段经过,不禁哑然一笑,点了点头说道: “俞惊尘这位老弟,到是真够大方,那方‘七巧玉’何等珍贵,万众觊觎,他居然肯脱手送给那‘雪魂仙子’花寒玉么?” 鲍恩仁叹道: “俞老弟绝顶聪明,他把‘七巧玉’赠送花寒玉之举,原有双重用意,一是看出我亟需‘通天菌’,为了‘千手观音’东方慈治疗宿疾,二是深信袁大麻子所作‘遇花而开,出尘而解’卦语,三是解决一件相当沉重,不易携带,而又容易启人觊觎,招灾惹祸之物!如今,第一句卦语‘遇花而开’,业已应验,‘七巧玉’已被花寒玉开启,变成一册容易携带,但却莫名奇妙的‘无字天书’,必须等第二句卦语‘出尘而解’也告应验,把‘七巧真经’从‘无字天书’,变为‘有字天书’,才知道得益者究属何人?俞惊尘老弟有没有作了次亏本买卖?” 他在说到“出尘而解”之时,曾特别留神,暗中察看金面赤人的态度上有无变化? 原来,鲍恩仁心中始终有点觉得“陆地游仙”霍出尘,可能沉江未死,并就是坐在自己对面之人。 但那金面赤衣人在神色上绝无任何变化地,只是淡淡说道: “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既已演化到这等地步,吉凶祸福,此刻难论,总而言之,群邪蜂起,世劫方殷,江湖之中,必然有番好热闹了!”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看着鲍恩仁,诧声问道: “俞惊尘呢,他怎么今夜竟不来‘芙蓉园’?……” 鲍恩仁不等对方再往下问,便即叹息一声,接口说道: “这位老弟自在‘蔡家祠堂’中,施展家传‘六大天罡剑式’,在一位金面赤衣人的手中,受了严重挫折,便感脸面无光,心头郁郁难欢,如今业已悄然暂离恩怨,一心凝练功力,以期找还场面,除了与‘天蝎秀才’欧阳纶所定端阳洞庭之约,他会必到以外,如今人去何处?连我也猜不着了!” 金面赤衣人“哦”了一声道: “小小年纪,有此志气,倒也总算难得!这样说来,你这老偷儿,也成了孤寡游魂,荡来荡去,我们在一路之间,缘法可能还不会少呢?” 鲍恩仁道: “尊驾原系世外高人,鲍恩仁丞愿高攀!但你知道我的底细,我却连你姓名都不知晓,未免过份不公平罢?” 金衣蒙面人笑道: “彼此风来水上、雪度寒塘,互询姓名,岂非多事?你不妨猜我是谁?若能猜得出来,岂不特别有味?” 鲍恩仁原本就想猜测他的身分,闻言之下,扬眉笑道: “尊驾既然觉得猜想比较有味,我们何不来个味外添味?” 鲍恩仁笑道: “所谓‘味外添味’,便是加些彩头之意,猜得着时,你不妨有所嘉勉,或送我一点东西,猜不着时,则不妨处罪,或要我帮你作件什么事儿?” 金面赤衣人道: “你居然有如此强烈的自信心么?我的身分,不好猜呢!” 鲍恩仁笑道: “越是不好猜,猜起来才越有味,但茫茫环宇,芸芸众生,毫无范围,也苦无从猜起!最好是像猜射灯谜那般,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地,让我有所捉摸……” 金面赤衣人听鲍恩仁说至此外,点了点头,接口笑道: “汉赋千千字,唐诗万万篇,宋词无数阕,元曲尽人传!范围若是太广,便等于没有范围,未免对猜谜之人,太刻薄了!” 鲍恩仁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心中微喜地,含笑问道: “尊驾这等说法,定然打算给我一个比较狭的范围,譬如说李义山诗,晏成道词,左太冲的赋,马东离曲……” “不是,不是,我知道你这老偷儿江湖油猾,精得像鬼,并不打算让你过份容易猜测,我只想给你三句话儿,作为参考资料!” 鲍恩仁笑道: “尊驾请讲,鲍恩仁愿闻其详,并一试灵机,加以推测……” 金面赤衣人笑道: “老偷儿不要眉飞色舞,若是猜错,我会罚你作件令你哭笑不得之事……” 鲍恩仁接口道: “猜得对呢?……” 金面赤衣人道: “若能猜对,不论‘雪魂仙子’花寒玉成功与否,我都设法替你那位‘千手观音’,弄朵‘通天菌’来就是。” 鲍恩仁精神一振,目注坐在自己对面的金面赤衣人道: “好,重赏之下,或有智夫,尊驾请把那足以作为参考资料的三句话儿,告诉我吧!” 金面赤衣人道: “好,你细心听着,第一句参考资料是‘我是一个病人’……” 他自己认为这句话儿,毫无边际,定会令鲍恩仁感觉无可捉摸! 谁知鲍恩仁却听得目中灵光连闪地,点头含笑说道: “病过之人,才有瘟癖之抱,捧砚愿为诗弟子,散花偏染病维摩,尊驾是位病人,我老偷儿又何尝不是病人,我们大概病的是肝肠太热,看不惯丑恶江湖,彼此既有知已之情,猜想起来,应该容易进一步!” 金面赤衣人想不到“病人”二字,竟反似带给鲍恩仁不少良机,遂看他一眼道: “第二句,我是一个‘死人’!” 鲍恩仁忽然捧腹大笑,那金面赤衣人佯怒拂袖说道: “我是在给你参考资料,你却这样捧腹大笑则甚?难道我有甚话儿,说错了么?” 鲍恩仁笑道: “我笑的不是尊驾把话说错,而是笑我老偷儿今夜变得聪明无比,能够闻一知十,触类旁通,你才告诉我两句参考资料,我却连第三句参考资料,是什么话儿,都已猜出来了!” 金面赤衣人方一愕然,鲍恩仁业已笑道: “我猜你第三句参考资料,定是:‘我是一个仙人’……” 这句话儿,显然猜个正着,使那金面赤衣人失声叹道: “老偷儿,……” “老偷儿”三字才出,鲍恩仁便一扬双眉,含笑说道: “尊驾请想,你既是一个‘病人’,又是一个‘死人’,却偏偏如此鲜龙活跳,能在‘芙蓉园’内,大显神通,除非是位‘仙人’,岂不成为‘僵尸鬼’了?……” 金面赤衣人被他说得忍俊不禁地,哂然一笑说道: “三句参考资料,都已告知,你这老偷儿,应该猜猜我是谁了!” 鲍恩仁道: “是如今就猜?还是等到与俞惊尘老弟彼此相会的端阳时节再猜?” 金面赤衣人道: “你恐怕等不到五五端阳节了?”这句话把鲍恩仁吓了一惊。 金面赤衣人遂又笑道: “老偷儿休惊,你印堂虽暗,但暗中隐蕴宝光,似乎可借阴人之助,有惊无险,转祸为福,不至于身犯太大灾厄!” 鲍恩仁听得对方如此说法,方自心尖一宽,那金面赤衣人又复笑道: “老偷儿,我们在此一别,便风流云散,各奔前程,再见之期,当在端阳左右,因你学有专长,我想奉托你一件事儿……” 鲍恩仁有点受宠若惊地,“咦”了一声,目注那金面赤衣人道: “鲍某读书学剑,两无所成,潦倒江湖,甚是寂寞,我……我还会学有专长?” 金面赤衣人笑道: “当然有,你若非实至名归,这‘举世第一神偷’之号,是从那里来的?” 鲍恩仁才知又被对方调侃,不禁一声苦笑,双眉微耸说道: “尊驾不必当着和尚,骂贼秃了,你想利用我学有专长之意,莫非是要我这老偷儿,替你去偷件什么东西?” 金面赤衣人道: “不要你专门作贼,只要你顺手牵羊……” 鲍恩仁道: “顺谁的手?牵什么羊?” 金面赤衣人微叹一声道: “世劫方殷,群邪蜂起,你这老偷儿,由于前往‘岳阳’途中,若是与‘天蝎尾姑’相遇,不妨大展空空妙手,向她怀中,摸件东西!” 鲍恩仁“啐”了一口道: “乱摸女人怀中,已是江湖大忌,何况还是那淫凶刁泼无比的‘天蝎尼姑’?” 金面赤衣人见鲍恩仁有不太愿意接受任务的推却之意,便含笑说道: “这件东西,不单对我有用,更与俞惊尘报复杀家之仇,关系相当密切!” 鲍恩仁听说事情与俞惊尘有关,态度立变,“哼”了一声道: “既然事关重大,又当别论,我也只好不避嫌疑,向那‘天蝎尼姑’的怀中,摸一把了……” 语音至此微顿,看着那位自称说是“仙人”,又是“死人”、“病人”的金面赤衣人道: “尊驾请交待得清楚一点,究竟要我去摸‘天蝎尼姑’的什么东西?总不会要我偷她一只蓝尾巴的蝎子?” 金面赤衣人道: “不是蝎子,是只袋子,那只袋子,被‘天蝎尼姑’相当珍视,可能贴身收藏,是蓝色鹿皮所制,袋口有三条金线,约莫只不过掌心大小……” 说至此处,突又特别提醒鲍恩仁的,向他提高语音,郑重说道:“老偷儿,你下手之际,可得特别小心,‘天蝎四凶’中,数‘天蝎尼姑’最阴,她对这只蓝色鹿皮小袋,视如性命,必防被盗,很可能会在皮袋之旁,加上一只蝎子,老偷儿不要上得山多终遇虎,来个阵前失风,被蝎子螫上一下,可能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第227章 大发慈悲 鲍恩仁笑道:“多谢关照,天光大曙,‘芙蓉园’不必再留,尊驾若无其他交待,我老偷儿要告别了!” 金面赤衣人笑道:“好,我们大家都走,我要略为绕道,先去一趟‘华山’,这真成为‘君向潇湘我向秦’了!” 语音才落,赤衣已飘,一飞就是七八丈远地,飞出了“芙蓉园”外! 鲍恩仁除去白白忙了半天,并未发生作用的金面赤衣装束,恢复他原来形相,也不再在“芙蓉园”中勾留,信步走向西南,并由于惦记金面赤衣人的嘱咐,途中特别注意“天蝎尼姑”踪迹! 一干群雄,暂时风流云散之际,俞惊尘却落入了风流魔障之中! 他不是发奋图强,要尽屏百欲,苦练神功,以期向那把他折辱太甚的金面赤衣人,找回场面么?怎会所愿未谐,反而落入风流魔障呢? 这就叫事有凑巧,又叫做万般本天定,半点不由人!…… 俞惊尘为恐鲍恩仁赶来阻止,故而一离“芙蓉园”后,他便展足功力,全速飞奔! 以他目前修为,确实已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这一下定决心,只求脱身以下,真是奔驰得星驰电掣!…… 但速度虽快,路途不熟,俞惊尘竟奔入一个死山坳内! 等到俞惊尘在双壁夹立的谷地中,狂奔十余里,出得谷口,发现竟是个四周高峰刺天的死山坳,没有前去路径时,那份懊丧心情,可以想见。 照理说来,既是死山坳,俞惊尘便非走回头路儿不可…… 但俞惊尘却不肯…… 来,十余里,回,十余里,共总三十来里的谷道奔驰之苦,对于俞惊尘来说,委实不算什么,故而,他不走回头路儿之故,并非不肯,而是觉得不必! 俞惊尘突然想通,自己对鲍恩仁不辞而别,放弃寻找“秋水芙蓉剑”,悄然离开“芙蓉园”之意,并非有什么急事,要赶往什么特定地点,只不过想尽屏百务,专心一志地,对家传剑术,暨内功修为方面,好好下番苦功! 一来,为必然十分凶险的“端阳洞庭之会”,作点准备…… 二来,也为将来向那金面赤衣人找场之事,储备一些资本…… 既然目的如此,则这山坳是死?是活?前途有无出路? 又和自己有何关系? 死路更好,鲍恩仁久走江湖,路途甚熟,他即令发现自己独别,放心不下的随后追踪,也决不会追踪到这“死路”之上。 自己就在这似乎不会有任何滋扰的死山坳中,练气练剑地,下上数月苦功,必然小有成就,那时再赶去“岳阳”,重与群雄角逐! 由于这种想法,俞惊尘在发现所走的是条“死路”时,起初虽甚懊丧,但细一寻思,反而十分高兴! 这片山坳,四峰刺天,虽然前无去路,景色却相当不错。 俞惊尘觉得自己身边本带有一些干粮,加上黄精山叶,飞禽走兽,可以就地取材,以百白为期,在这片小天地中,应该决无枵馁之虑! 饮水问题,更易解决,看那苍崖翠壁之间,到处都是些喷珠溅玉的飞瀑流泉,不妨随兴取用。 若适风雨,也有不少大小山洞,可以容身,看来自己竟误打误撞,找对地点,这片小山坳中,正是个隐居练功的好所在…… 动念之间,突然觉得口渴…… 俞惊尘身边,本有水壶,但既见四壁都是些飞瀑喷泉,他遂想喝几口新鲜水儿! 于是,他选了一道离他最近的挂壁飞泉,凝气运功,张口一吸! 以俞惊尘目前功力,足可施行内家上乘“接引神功”,这张口一吸,自然吸得壁上飞泉之中,分了一小股,向他口中飞注。 清凉,甘芳,泉水在所有溪河江湖中,水质最称上佳,自极新鲜好喝! 唯一的缺点是泉水多在山中,偶有蛇兽遗尸,或腐烂果木,杂陈其间,可能蕴具奇毒,在饮用之前,必须察看仔细,不宜随便入口。但俞惊尘却避免了这层先看水源的麻烦手续…… 因为,他不必看,他不怕毒! “七海游龙”柳东池与“瞽目天医”葛心仁等两位前辈奇侠,成全了他,使他成为不畏百毒的奇异体质! “天蝎秀才”欧阳纶的“白钩蝎毒”毒不倒他,“阴阳无常”刁小二的特炼毒剑毒不倒他,“天蝎神君”蔡昌的“赤钩蝎毒”也照样毒不倒他…… 俞惊尘迭经试验,有了信心,他知道再厉害的凶人奇毒,都奈何不了自己,何必在饮水之前,还要先检察水源,多做这项多余举指。 但天下事无奇不有,天下事也往往有百密一疏…… 俞惊尘如今的体质,委实不怕任何人为毒力,但他怕不怕另一种天造地设的奇妙自然毒力呢?…… 一路狂奔,自即口渴,加上泉水极甘,并仿佛有种从未尝过的特殊芳香,俞惊尘不由自主地,尽与入喉,喝得着实不少!“扑拉拉……。” 这是飞鸟振翼之声,从壁上泉水飞落之处,飞起一只比普通野鸽、斑鸠之类,大不多少的黄色鸟儿。 黄色钩喙之中,叼着一朵其形若莲,色泽却青绿相间的罕见奇花,花瓣之上,尚不住迎风洒落水滴! 俞惊尘虽觉得既罕见,花亦少睹,却仍未十分在意。 就在此时,天空忽然一暗,乌云四卷而起,杂有隐隐雷鸣,这小山坳中,业已满布雨意。 俞惊尘并无替换衣物,自然怕被倾盆大雨浇得全身尽湿! 四壁虽然或高或低,或大或小,有不少山洞,可以避雨,但俞惊尘朵不开人之常情,他是选择距离最近的一个。 那山坳不单离他最近,洞口仿佛最大,就在俞惊尘所饮那道飞泉的及地之处,终年水气氤氲,长满肥厚苔藓,地上甚是滑溜。 俞惊尘身形微闪,便到洞前,天空中益发黑暗,电光连掣,豆粒大的雨点,便自乘空洒落! 俞惊尘见这洞穴,入口虽然不大,其中却似十分深邃! 既是死坳,便只有来时的一条直路,自己若不快追,被她跑掉,便成了冥冥鸿飞,弋人何慕?岂不冤枉透顶? 在这种心情之下,俞惊尘当然追得极快,像一缕烟,像一根箭,甚至于像一抹闪电! 他追上了么? 答案是否定的,山坳虽然不曾变活,路仍是一条死路,但比俞惊尘早走片刻的柳明珠,却已无踪无影。但俞惊尘也没白追,他总算遇见了人! 就在将追完那一条死路,到了狭窄谷口之际,一条黄影,从谷外疾闪而入! 俞惊尘追得既快,那人来得又疾,便几乎在谷口撞个满怀! 来人若是一身黑衣,俞惊尘会把他当作柳明珠,出手决不客气! 但因来的只是一条黄衣人影,俞惊尘遂微一伸手,想推开对方,免得彼此相撞,轻轻推开便可! 谁知天下事往往如此,你一心存客气,对方却会当作福气。 那条人影,忽见谷内有人向外疾驰,迎头撞到,竟凶心立起,不问青红皂白,扬手便是一掌,劲气呼出,显见凝力不小! 俞惊尘本是轻轻伸手一推,发现对方居然如此凶横?遂,也只得翻掌吐劲! (缺334-335页) 答案都是否定的,故而,俞惊尘呆了,一阵心酸,立有泪光在俊目之中,闪烁含蕴! 但对敌之时,发不得呆,就在俞惊尘一呆之际,班小平的手中,便多了一件东西! 俞惊尘目光一注,他认得这件东西,但却并不害怕,那是鲍恩仁在“水月大会”上,施展空空妙手盗来却又被吴大器偷走的“追魂双绝鲁班筒”。 他也知道这东西共有红黑两个筒口,红的是“五云捧日摄魂钉”,黑的是“七孔黄蜂针”,等于把二大凶器,合于一物,是武林中极有名的阎王贴子! 并不害怕之故,是俞惊尘遽遭大变,心头一片空虚,他不单不怕死亡,反而视死亡为解脱乐事! 说不怕死,还怕什么最多不过致人于死的“追魂双绝鲁班筒”呢?…… 班小平一连两掌,在内力上显占上风,业已不怕俞惊尘,何况“追魂双绝鲁班筒”又已在手,遂扬眉狞笑叫: “徒负虚名,并无实学的俞惊尘小儿,你大概想不到,‘追魂双绝鲁班筒’业已被我寻回了吧?鲍恩仁老偷儿既然不在,我就先拿你开刀,你想清炖,就挨上一记‘七孔黄蜂针’,你想红烧,就尝尝‘五云捧日摄魂钉’,我大发慈悲,给你一个选择死亡机会!” 俞惊尘面罩寒霜,披唇不答! 班小平用“追魂双绝鲁班筒”的红色筒口,比着俞惊尘,满面狞笑,举步向前! 俞惊尘双眉高轩,夷然不惧地,决没有什么后退,或闪避打算! 他在等待,等待班小平的手指按动“追魂双绝鲁斑筒”上的红色崩簧! 如今是红色筒口,比准自己,只要红色崩簧按下,“五云捧日摄魂钉”一发,自己便消除一切烦恼,解决一切痛苦! 俞惊尘着实有不少烦恼,也有不少痛苦! 烦恼是欠了“四海游龙”柳东池,“瞽目天医”葛心仁天高地厚的“恩”,欠了柳还珠、江小秋、花寒玉,甚至温柔、深深、款款、切切、默默,程度不一的“情”,最大的烦恼,则是必报父母之“仇”,而报仇过程,又可以想象得出的,定会万分艰辛,必须以极大毅力,极高功力和极强助力,互相配备或许有望! 第228章 七坎死穴 痛苦则是特异体质消失了,充沛内力损耗了,几乎又回复了刚遭大难,逃离家门后,晕绝在“太湖”岸边的平凡境界,这样还报什么恩?酬什么情?找什么场?雪什么仇?尤其在秘洞中暴逞兽欲,品节已亏,还在江湖中扶什么义?任什么侠? 这么多的痛苦,这么多的烦恼,几乎全是俞惊尘无法解决的事,他还有何生趣? 他在等死,只有一个“死”字,可以解决一切,故而俞惊尘不怕什么“五云捧日摄魂钉”,反期望班小平赶紧按下那红色崩簧,让筒中喷出的硝烟、火弹和无毒钉,来替自己消除烦恼,解决痛苦! 眼看班小平走到距离俞惊尘只有三步,右手拇指也已紧紧按住筒上红色崩簧,即将发射之际,这位“辣手鲁班”突又狞笑一声,摇头说道: “不好,不好,‘红烧’而死的滋味,太以浓烈,我给你来个清炖……” 边自说话,边自把手上的“追魂双绝鲁班筒”,掉了一个位儿。 等以内装“七孔黄蜂针”的黑色筒口,对准俞惊尘的脸腹部位时,又复狞笑道: “俞小贼,你猜猜我为何要改用‘七孔黄蜂针’来送你归西?” 俞惊尘死志已决,那里还会管它“红烧”、“清炖”,有何不同?遂寒着脸儿,不予理会。 班小平牙关微咬,双眉不住轩动,一副得意神情,缓缓说道: “我不是对你发什么慈悲,是痛恨那鲍恩仁老偷儿入骨,想在你死后,割了你的头颅,用石灰淹好,当作礼物送他,使他在精神上,先受重大打击,再复在肉体上,用各种残酷刑罚,让他受尽折磨……” 说至此处,语音略略一顿,向俞惊尘脸上,看了两驮,继续狠狠说道: “故而若用‘五云捧日摄魂钉’,你容必焚烧被毁,使老偷儿无办法认出人头是谁?不如改用‘七孔黄蜂针’……” 俞惊尘听得已自不耐,剑眉双剔地,向班小平厉声喝道: “班老贼少夸海口,你俞小爷,金刚不坏,慢说‘七孔黄蜂针’,就是‘十四孔黄蜂针’,又其奈我何?……” 这不是俞惊尘突然发觉转机,又有了战斗意志,而是他想激怒班小平早点下手,早点解决! 果然,班小平被激得目露凶芒,一阵厉笑,狞视俞惊尘道: “俞小贼,你乳臭未干,那里见识过我‘追魂双绝鲁班筒’的厉害?筒中‘七孔黄蜂针’,与寻常武林所用不同,根根都是寒铁所铸,无坚不摧,专破内家真气,和各种护峰功,往往淬有特制奇毒,见血封喉,你便当真是个金刚,是尊罗汉,在我这黑色崩簧,一按之下也必立即归西……” 这班小平十分歹毒,他着实不肯给俞惊尘任何机会,在话将说完之前,便用右手拇指,按下了“追魂双绝鲁班筒”上的黑色崩簧! 故而,最后的“立即归西”四字,是与崩簧的“格登”一声,同时响起! 火焰狂喷,烟云弥漫,一大五小的寒星闪处,果然“立即归西”! 但“立即归西”的,不是“圣剑书生”俞惊尘,而是“辣手鲁班”班小平! 原因在于“格登”之后,所发出的,不是“七孔黄蜂针”,而是“五云捧日摄魂钉”! 换句话说,有比班小平手艺更高,心思更巧之人,替他在“追魂双绝鲁班筒”上,动了手脚,把筒中红黑崩簧,互相易位! 再换句话说,是崩簧易位,按钮不易,成为按动红色按钮时,是发出“七孔黄蜂针”,按动黑色按钮时,是发出“五云捧日摄魂钉”! 他凶心大动,按下了黑色按钮……。 于是,便从红色筒口之内,喷射出了烟云、火焰,和一大五小,宛如五云捧日的六点寒星! 黑色筒口,距离俞惊尘三步不到,红色筒口,更是就在班小平的身前,近在咫尺! 按钮才一着力,“格登”脆声便响,班小平立即尝到他适才所说“太以浓烈”的红烧滋味。 “五云捧日摄魂钉”委实厉害,班小平不是金刚,不是罗汉,他连脑袋都被爆掉半个的,立即归西! 俞惊尘圆睁俊目,心中只奇不乐! 因为死的是他才好,死的既是班小平,根本不曾解决他心中的痛苦烦恼! 他看出班小平是死在“五云捧日摄魂钉”,则那只从班小平手内,落在地上的“追魂双绝鲁班筒”中,尚有“七孔黄蜂针”未发。 俞惊尘此时死念未消,遂想拾起“追魂双绝鲁班筒”,再给自己来上一下。 但刚待伸手,眼前红影忽闪! 一位金面赤衣人,飘身进谷,到了俞惊尘的面前。 一路行来,所谓“金面赤衣人”,出现了三四位之多,有的是友,有的是敌! 俞惊尘悔惭怒恨之下,神智已有点不清,他怎能辨认出这位刚刚由谷外闪入,飘落在自己面前的金面赤衣人,究竟是那一位呢?…… 无从辨识,只有发呆?…… 才一发呆,灾祸立至! 这金面赤衣人居然是敌非友,他出手了! 赤色长衣的大袖挥处,一枚尾钩赤红的蝎形暗器,直飞俞惊尘心窝“七坎”死穴! 赤红尾钩的蝎形暗器一现,俞惊尘应该立即明白,这位金面赤衣人是“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神君”蔡昌! 但他仍然傲立如山,绝不闪避! 因为他正想死,死在自己手上,死在朋友手上,抑或死在敌人手上,都差不多,纵或滋味略有不同,但一螟无知,都可以解决己力所无法解决的痛苦与烦恼! 更何况“天蝎神君”蔡昌何等功力,既已抢先出手,俞惊尘便算反身想躲,也躲不及! 故而他傲立如山,听凭那尾钩赤红,显然极为厉害的蝎形暗器,在心窝的“七坎”死穴之上,透衣而入! “扑通……扑通……” 第一声“扑通”,当然是俞惊尘被一蝎穿心的尸身倒地之声,但第二声“扑通”,却又是什么呢? 有点出人意外,第二声“扑通”之声,竟是“天蝎神君”蔡昌用赤红蝎尾的独门暗器,向俞惊尘下了毒手,俞惊尘未加抗拒,并已一蝎穿心,尸身倒地,蔡昌得心应手,应该仰天狂笑才对,他为何也像具死人般的仆倒了呢? 这现象,起先的确奇怪,但等蔡昌仆倒在地以后,却又并不奇怪。 蔡昌恰巧是倒在俞惊尘之旁,但两人的倒法,却不相同。 俞惊尘是心窝中袭,仰面而倒,蔡昌则是莫明其妙地,俯身仆倒! 两人这一倒地,在俞惊尘的前心,和蔡昌的后背,各有一件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色泽不同,相映成趣! 一件红色,一件白色。…… 俞惊尘胸前“七坎穴”上,露出一截赤红色的蝎尾……。 蔡昌背后的“脊心穴”上,嵌着一粒龙眼大小、六角形的雪白明珠…… 赤红蝎尾无须解释,是蔡昌所发厉害无比的奇毒独门暗器,前半截业已极为准确的,在“七坎穴”部位,透入俞惊尘所着青衫,只留一截赤红蝎尾,在青衫之外。 这是铁铸蝎形暗器,不是真蝎,故而喂毒尖锐部位,是在蝎头刺入,不是靠那赤红蝎尾的尾钩螫人! 但龙眼大小、六角形的雪白明珠,却又是何物呢? 这粒明珠,似乎还会变化,就这片刻之间,由大而小,渐渐消失,终于完全不见,“天蝎神君”蔡昌则全身直挺挺,硬梆梆的,好像变成了一具冻尸! 哦!明白了…… 但也必须见闻广博,极有江湖经验之人,在目睹这种奇异变化之后,才会恍然明白。 在蔡昌“脊心穴”上,迅即化去的六角形雪白明珠,是千万年冰雪精英所化,被花寒玉于“雪山”巧得,使以炼成一身冰雪奇功,得号“雪魂仙子”,平素对此珍逾性命,轻易不肯示人的“雪魂珠”! “雪魂珠”既已化在蔡昌体内,这位已遭劫数的“天蝎神君”,必然成了一具“冰尸”,但“雪魂珠”的主人“雪魂仙子”花寒玉? 花寒玉出现了…… 她不是一闪而入,而是仿佛疲惫已极地,从谷口之后,一步一步走进! 不单“雪魂珠”已化,她也不配再称“仙子”! 因为花寒玉太狼狈了…… 她脸上身上,至少有十处以上的伤痕,每一处伤痕,都是新伤,都还带着斑斓血渍! 衣衫也破烂不堪,东一片、西一条,上一个孔,下一个洞的,不知经过了多少剑刺枪挑,刀砍斧劈! 看光景花寒玉是经过了以寡敌众的一场大厮杀,浴血苦 战,侥幸得脱重围,但却毫不矜惜的,反复与敌拚命,甘愿 牺牲她视如性命的那粒“雪魂珠”,使“天蝎神君”蔡昌百脉皆凝,从此永坠寒冰地狱! 花寒玉如此狼狈,脸色本就难看,但一进谷口之后,脸色却更难看了! 这原因不在于她看见她自己最心爱的“雪魂珠”,业已化去,而是看见俞惊尘胸前“七坎”死穴之上,所露出的那一截赤红蝎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花寒玉是为了那册尚自空无一字的“七巧真经”,吃足苦头,而“天蝎神君”蔡昌自然也是这群凯觎“七巧真经”的凶邪之一! 花寒玉认得赤尾蝎形暗器,知道它的厉害,一见俞惊尘是在“七坎”死穴上,被这种毒物打中,便知本无半丝生望。 第229章 武林世家 自己虽然出其不意,猝然以“雪魂珠”出手,杀了“天蝎神君”蔡昌,也不过只能为俞惊尘泉下泄恨而已! 她是比俞惊尘年长不少,但对于这位丰神俊朗,英秀无比的小弟弟,在相识之后,却也由于缘份前决,忍不住爱意滋生,如今忽见俞惊尘业已死于“天蝎神君”蔡昌的蝎形暗器之下,怎不芳心尽碎! 花寒玉本身多处受伤,伤势并均甚重,适才勉竭全力,发出了那粒“雪魂珠”,更是即将不支虚脱,故而虽见俞惊尘己遭不幸,却连哭都哭不出声,只向前跌跌撞撞地,抢了几步,便扑倒在俞惊尘的遗尸之上。 但花寒玉才一扑上俞惊尘的遗尸,便似受了什么莫大惊疑般,口中“咦”了半声…… 后面如何?后面是一片静寂! 因为花寒玉只“咦”出半声,她便无法支持,四肢一松,不知是死去?抑或晕去地,瘫爬在俞惊尘的遗尸之上,一动不动! 真是完全静寂么?…… 不见得! 下面不动,上面在动! 所谓“上面”,不是指爬在俞惊尘遗的花寒玉,又复苏醒过来,而是指这谷口右侧的百丈峭壁顶端,有条人影在动! 这条人影,看见了不少事情,他看见俞惊尘怎样败于班小平的掌下,他看见班小平怎样死于自己的“追魂双绝鲁班筒”下,他看见俞惊尘怎样胸前“七坎死穴”上,中了“天蝎神君”蔡昌的蝎形暗器,尸身仰面倒地! 他也看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蝎神君”蔡昌中了“雪魂珠”,变成一具冻尸,归诸劫数! 他只能看……不能动…… 无论他是那一方的朋友?抑或完全是局外身份,他也没有办法搭救这场劫运中的任何一人…… 因为距离太高,上下纵不及百,也有八九十丈,这个人功力有限,他无法恍如绝世飞仙般,轻轻易易地垂空而降! 何况,不论是斑小平,俞惊尘,或蔡昌,每个人死法虽然不同,但死得却均极为透澈! 所谓“透澈”,就是“准死无救”,慢说是目睹惨状的壁顶之人,并不知医,就算他是当代第一神医“瞽目天医”葛心仁,他也救不了班小平,俞惊尘,和蔡昌等人中的任何一条性命!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这两句话儿说得好,也说得对,再好的灵药、圣药、妙药、仙药,只不过能医“不死”之病,也就是“尚有希望”之人而已,至于“必死”之病,恐怕“阎王”都不能医! 班小平死得最惨,中了自己的“五云捧日摄魂钉”,脑袋都被炸掉半个,尸身被焚,他还有任何可能不进枉死城么? 俞惊尘是“七坎死穴”上,被“天蝎神君”的独门暗器,透衣而入! 心是人身极脆弱,最致命的部份,挨上寻常一刀一剑,或是一掌一指,都将惨死无救,何况是“天蝎神君”蔡昌以内力所发的蝎形剧毒暗器? 俞惊尘不畏百毒的奇异体质,业已消失,内力真元,也告大大损耗,他连班小平都斗不过,他怎么挨得起这等致命重击?决非任何人力物力可救! “天蝎神君”蔡昌死得比较平淡,他是“脊心穴”上中了“雪魂珠”,并被珠溶体内! 换句话说,他整个身躯,已成为一块人形坚冰,尸体或可亘古不坏!但气息却永远断绝,淌若还有魂魄,最多也只可以在地狱之内,去闯个“天蝎鬼君”! 花寒玉的出现,全身带伤,仆爬在俞惊尘遗尸之上的情况,当然也在这位怪客目中,看到此处,所女“追魂谷”口的动态画面,皆已静止,皆已结束! 故而,前面业已写过“上面在动,上面在动”,壁顶上的怪客,看不下去,也觉得没有必要再看谷下那些已遭劫数,已成尸体的人,他含着两眶热泪——业已流了不少,因胸前衣襟,完全湿透——连连摇头地,一声叹息而去。 好,男主角俞惊尘己死,这故事该结束了。 不,故事还没写到一半,风云有变化,时事万变! 孤叶青撑米,蒲芽绿散罂,赤符心作佩,采线有长萦——时令是近“端阳”了。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坐观垂钩者,徒有羡鱼情——地点是“洞庭湖”。 不,“洞庭湖”太广泛了,地点是八百里田园中的一个最有名的湖畔胜处。 宋朝时人陈与义写得好:“晚木声喧洞庭野,晴天影抱岳阳楼”,这里是“岳阳楼”! 目远洞庭水,人倚岳阳楼—— 有诗意吧,不,倚楼的人,并不太有诗意,他虽然不能 算是老人,一双眸子中,也显露出极高智慧,但神情却太焦 悴了,他的跟角、额间,刻画了太多风霜,一袭青衫,也满是征尘酒渍,似乎不甚如意,十分落拓! 但说他不够诗意吧,这位在“岳阳楼”上,倚栏远眺的青衫憔悴之人,口中却在吟诗…… 又错了,不是诗,是词,他吟的是: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 “几度夕阳红”不过才吟出一个“几”字,身后突有人接口说道: “不好!” 青衫人住口回头,顿觉眼前一亮! 只见一个年轻书生,年约十七八岁,衣白,人白,貌相秀丽,身材挺拔出群,比起青衫人的憔悴落拓,这白衣书生,实在太英气、太漂亮了! 青衫人双眉微蹙,指着渺浩洞庭,和一发君山,目注白衣书生问道: “尊驾是说这景色不好?……” 白衣书生摇头笑道: “吴楚东南拆、乾坤日夜浮……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去不见云……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杜工部,李滴仙、孟囊阳等三位唐代大诗人都力加赞美,在下敢说这八百里洞庭的景色不美么?” 青衫人苦笑道: “那么尊驾是说我这个人儿不好?” 白衣书生又复摇头笑道: “彼此虽然风来水上,云度寒塘,江湖萍遇,从未识荆,但尊驾除了形神焦悴,似乎曾怀重大悲愁之外,全身上下,并不带半点邪气,我为何会嫌你不好?……” 语音至此,微微一顿,不等青衫人再问,继续扬眉说道: “我是指尊驾适才口中微吟的那阙‘临江仙’词儿不好!” 青衫人有点微感意外地,向白衣书生看了一眼,问道: “那一句不好?” 白衣书生应声道: “浪花淘尽英雄!”青衫人道: “不好之处何在?” 白衣书生道: “浪花淘得尽者,不是真正英雄,真正英雄不会被浪花淘尽!” 青衫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道: “人算不如天算,英雄难与命争!长江逝水,亘古如斯,白骨埋丘,英雄安在?……” 白衣书生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 “话不能这样说法.白骨纵然归朽坏,英雄伟迹总长存!曹孟德洒酒临江,横槊赋诗。周公瑾督率水军,雄姿荚发,诸葛武侯纶巾羽扇,谈笑风流……” 话犹未了,那青衫人突似触动了什么伤感,目中先现泪光,并截断白衣书生的话头,厉声喝道: “伟迹长留的那些,全是前代古人,我所感叹被浪花淘尽的,乃是今人!” 白衣书生不料青衫人突然发了脾气,眉头徽皱,把语声放得和缓一些,含笑问道: “那些今人,能否请教一二?” 青衫人刚待开口,突然目中泪光微闪,叹息一声说道: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这种触目怆怀,提起来都觉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人家不愿再提勾惹伤心的往事,白衣书生当然未便勉强,笑了一笑,扬眉说道: “尊驾刚才提起曹孟德洒酒临江之事,他那首‘短歌行’作得好:‘慨当以慷,尤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尊驾既然块垒未消,尤思难忘,在下便请你喝上几杯酒儿,以杜康解忧如何?倘若不能举杯消愁,你不妨再去‘洞庭湖’上,狂啸迎风,抽刀断水!” 青衫人相当豪迈,并不推辞,立刻谢了一声,便与白衣书生同坐一桌,倾杯狂饮,仿佛酒量甚佳? 但人是极奇怪的动物,尤其在心情变化方面,往往宛若夏云,无法捉摸! 刚刚白衣书生请教他被浪花淘尽的,是那些今代英雄?他拒面未答,不肯勾惹伤心,但不多时后,青衫人却又主动要向不再追问的白衣书生,吐露一切。 七、八杯酒儿下腹,青衫人长叹一声目注白衣书生道: “胸中有物,不吐难消,老弟还想不想听我所见的断肠往事?”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向青衫人略举杯,扬眉答道: “无所谓,美景良辰,喝酒第一,听不听旁人闲事,有什么要紧?但倘若尊驾一定要拿我作倾吐闷郁对象,在下也不妨洗耳恭听!因为我有的是闲功夫,不过端阳,我不会离开‘洞庭湖’面。” 这就叫“以妙对妙”!…… 他想请教时,对方不愿作答,如今对方愿意作答,他又听不听无所谓了! “叱”的一声,青衫人又是一大杯“洞庭春”美酒下腹,指着白衣书生腰间所佩的剑鞘说道: “老弟,请恕我痴长几春,如此托大称呼,你除了腰间悬剑以外,目光中英芒隐隐,显然也是武林中人……” 白衣书生对青衫人的“老弟”之称,夷然无忤,点头一笑答道: “尊驾法眼无差,在下略通武技,倘若稍为轻狂一点,也可以自称为‘武林世家’……” 第230章 莫打禅机 青衫人道:“既然如此……” 四字才出,神情陡的一震! 因为刚才不曾细看,如今对坐之下,青衫人这才看出白衣书生腰间只悬了一具蟒皮金什的上好剑鞘,但鞘中却无宝剑。 剑,带剑不带鞘之人,固然不多,但带鞘不带剑之人,更是绝无仅有! 青衫人有此发现,不禁神情微震“啧”了一声问道: “老弟的剑鞘虽好,但空鞘何用?你的剑呢?” 白衣书生道: “我的剑儿,被人暂时借走,来此之意,便是等人还剑!” 青衫人神情又微微一震,顺口问道: “还剑之地?……” 白衣书生比他爽快得多,豪不隐饰,也毫不迟疑的,应声答道: “洞庭名湖!” 青衫人继续问道: “还剑之时?……” 白衣书生仍是立即答道: “天中佳节!” 所谓“天中佳节”,便是“端阳”别称,因如今已是“五月初四”,故而换句话说,便是“明日”。 那青衫人似乎有点贪得无厌,人家有问立答,他却一问再问…… 他目光闪处,瞟了白衣书生一眼,慢慢自行提壶,把空杯斟满,又复问道: “还剑何人?” “何地?”的答案是“洞庭湖”,“何时?”的答案是“端阳节”,但这“何人?”两字,却不会获得答案! 不是白衣书生的豪放之情突变,而是他答不出来,双眉微蹙,苦笑答道: “抱歉,尊驾要失望了,或许不会相信,在下只是践约而来,等人还剑,却不知道约我之人的姓氏来历!” 青衫人连连点头,以一种奇异神情,向白衣书生举杯说道: “老弟喝一杯吧,我不单相信,可能并不猜得出约你来此,准备对你还剑之人是谁?” 白衣书生怔了一怔,立即与青衫人干了一杯,边自继续替对方斟酒,边自笑道: “这倒妙极,我听你的闷郁,你猜我的疑团,这到是比四外清景,暨盘中鲜鱼,更名贵,更难得的下酒妙物!” 青衫人道: “我先说?还是先猜?” 白衣书生道: “尊驾刚才曾说:‘胸中有物,不吐难消’,你还是消消块垒,告诉我有那些当世英雄,已被浪花淘尽吧!” 青衫人这回不曾豪饮,只是举起杯儿,徐徐啜了一口,扬眉说道: “老弟既属武林世家,自具识人慧眼,我且说出几个人物,由你评定,是不是当代英雄?” 白衣书生笑道: “你非使君我非操,此地煮酒无青梅!尊驾尽管说吧,反正我们两人,总不会包括你这定必令人低回与感的故事之内!” 青衫人摇头道: “不一定,纵然不在故事之内,却难免会对故事多少沾上一点关系!” 白衣书生“哦”了一声道: “会这样么?尊驾请道其详,我命人再添五斤‘洞庭春’,为你助助谈兴!” 话完,果然立刻命人添酒。 那青衫人嗜酒如命,酒量又复极好,先干了两三杯刚刚添来的“洞庭春”美酒,然后咳嗽一声,目注白衣书生道: “我要说出那些已被浪花淘尽的人名了,老弟不妨试行评定,他们算不算得上是当世黑白两道中的英雄枭杰?” 白衣书生道: “尊驾请讲,在下洗耳恭听,我们此举,也可流传后世,永为武林佳话,叫做‘以英雄下酒’!” 青衫人道: “老弟请听,第一个是‘辣手鲁班’班小平……” 白衣书生眉峰一皱,目中似略哂薄神色地,摇头说道: “班小平,算得什么人物?他不过心灵手巧,会制作一些歹毒暗器,心肠十分狠辣而已,慢说是‘白道英雄’,便连‘黑道枭雄’四字,都嫌不够资格!” 青衫人道: “老弟不要失望,在这椿‘英雄’大淘汰的故事之内,‘辣手鲁班’班小平,不过是个开场配角而已!” 白衣书生道: “这种无甚评判研究价值的开场配角,不必说得太多……” 他话方至此,青衫人便又饮了半杯酒儿,接口说道: “想说多点,也不可能,因为配角只有班小平一人,其余四位,便全是足以令人惋惜,使人低回的主要角色!” 白衣书生微微感觉意外地,“呀”了一声,扬眉问道: “居然除了班小平外,还有四人之多?” 青衫人略一领首,缓缓说道: “名列‘天蝎四凶’之一的‘天蝎神君’蔡昌……。” 白衣书生微惊不震地,点头说道: “蔡昌够身分了,‘天蝎四凶’全是身怀内家上乘绝艺的一流魔头,他在当世武林中,当然不是‘英雄’,却绝对当得上‘枭雄’二字,但不知怎会被浪花淘尽?” 青衫人不予作答,喝完了杯中所剩的半杯酒儿,扬眉说道: “我打算先讲人名,后说故事。” 白衣书生仿佛好奇之心,已被勾动,亟待一闻其详,赶紧执壶斟酒,替青衫人把那空杯满上。 青衫人道: “第二个人名,可能冷僻一点,老弟未必知道,她叫‘雪魂仙子’花寒玉……” 白衣书生年岁虽轻,见闻却并不浅陋,闻言之下,领首说道: “我知道,花寒玉此女,生具绝色,先堕邪道,后归正途,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浊水青莲,常言道:‘英雄不怕出身低’,我承认她的身分,与‘英雄’相等,是位‘英雄’!” 青衫人伸手端起酒杯道: “第三位老弟应该知晓,他是‘陆地游仙’霍出尘!” 这回,果使白衣书生听得神情一震,失声说道: “会有这等事么?‘陆地游仙’霍出尘艺高辈尊,被武林群雄推为当世第一人物,他……他老人家能……能够被谁淘汰?……” 青衫人长叹一声道: “我们初见面时,不是业已说过了么?人算不如天算,英雄难与命争……” 白衣书生业已听出兴趣,急于知晓全部真相!遂截断青衫人的话头说道: “尊驾莫感慨了,你刚才说有四人,赶快请把最后一人的姓名说出,在下急于听故事呢?” 青衫人把口一张,突又欲语还停地,目注白衣书生道: “最后一人的姓名,恐怕会使老弟听得比适才闻及‘陆地神仙’霍出尘的名号,还要吃惊!” 白衣书生意似不信地,双眉一皱,诧声接口,向青衫人问道: “有可能么?当世之中,有谁能比‘陆地游仙’霍出尘的名望更大?” 青衫人伸手,端起酒杯,白衣书生也举杯相属,欲陪青衫人共饮。 青衫人“咕噜”一声,把整杯烈酒,一倾而尽,朗声说道: “最后一人是约莫半年以上,在‘太湖’畔‘水月大会’上剑斩‘阴阳无常’刁小二,一举成名的‘圣剑书生’俞惊尘……” 白衣书生此时正举杯及唇,闻得俞惊尘三字,果然神情一震,手儿发抖,把酒儿泼得胸前白衣,一片狼藉,甚至连杯儿也告脱手坠地,“哐啷”一声碎去! 飕…… 这是破空之声,并带着一点黄影,从“岳阳楼”外飞入,直射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居然功力甚高,身形动都不动,只掣出腰间剑鞘,微一扬手,把那点黄影,劈得落在桌上。 那点黄影,不是寻常飞刀袖箭暗器,却是一只尾钩金黄的巨大毒蝎! 白衣书生原本神情极稳,听得青衫人说出“圣剑书生”俞惊尘名号之时,神情已变! 如今更目中电闪精芒,牙关一咬,向青衫人急急说道: “尊驾务必请在这‘岳阳楼’上等我,在下去去就来……” 说到“等我……”,身形已窜起半空,下面那“在下去去就来”一语,竟是在“岳阳楼”外发出! 这位白衣书生竟太以情急,也不怕惊世骇俗地,就在“岳阳楼”如此名胜,酒客众多之处,大展相当高明的轻功身法! 青衫人目注白衣书生的飞身背影,摇了摇头,微仰脖儿,又是一杯“洞庭春”美酒下腹。 此人委实酒量极好,酒兴亦浓,他又替自己满满斟了一杯酒儿。 但这杯酒儿,他却不曾饮入喉中,一阵酒香起处完全象白衣书生适才那样,泼洒在胸前青衫之上。 不过,刚才白衣书生是心惊手震,自己发的。 如今这青衫人泼洒胸前之举,是被人推的。 推他之人,是刚自“岳阳楼”下走上的一个瘦矮黑衣老叟。 青衫人因这黑衣老叟貌相,对自己甚是陌生,不禁微觉一怔? 黑衣老叟伸手往脸上一抹,以极罕见的快速手法,取下一副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便立刻变了一种貌相。 原来,刚上“岳阳楼”的黑衣老叟,便是有“当世第一神偷”之称的鲍恩仁。 “老偷儿原来是你,我计算明日便是‘端阳’,你也该到了!” 鲍恩仁冷笑道: “我当然会在五五端阳之前赶到,但你却为何只到了一半?” 青衫人愕然道: “到了一半,此语怎讲?” 鲍恩仁嘴角微披道: “吴大器,你还要装蒜?照我推测,你定是两人一路,还有一个一会儿坠江自绝,一会儿又变成金面赤衣人的‘陆地游仙’霍出尘呢?” 吴大器苦笑一声,目注鲍恩仁,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老偷儿,你猜对一半,但也猜错了一半——” 鲍恩仁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怎会又对又错,我又不和你打甚禅机?” 第231章 割靴腰子 吴大器道:“前一段,我确实与‘陆地游仙’霍出尘同行,但如今——也就是后一段,却成了单独行动——” 鲍恩仁问道:“霍出尘呢?” 吴大器道:“死了!” 鲍恩仁冷笑一声道: “少骗人了,我经过仔细推敲,断定在‘蔡家祠堂’中,故意折辱俞惊尘的金面赤衣人,就是‘陆地游仙’霍出尘,他根本不曾在‘小鼋头渚’,坠江死亡!” 吴大器目中微显泪光,点头答道: “老偷儿,你断定得对,‘陆地游仙’霍出尘在‘小鼋头渚’,坠江以后,确曾幸逃一劫,但我所说的却系指他的二度死亡了!” 鲍恩仁阅世极深,仅从吴大器神色之上,已知他所言非假,不禁吃了一惊,失声问道: “霍出尘号称‘陆地游仙’,功力之高,被推当世第一,他……他会在幸脱大劫之后,又告再度死亡么?” 吴大器摇头叹道: “运数一到,神仙难逃!何止霍出尘一个,死的人还多呢!” 鲍恩仁因自己所寻找的一些人物,有不少似已突然消失,踪迹杏然?闻得吴大器之言,注目问道: “听来你似曾目睹一场武林浩劫,但不知除了‘陆地游仙’霍出尘之外,死的还有何人?” 吴大器苦笑不答,伸手提壶,满斟了一杯“洞庭春”,向鲍恩仁递去。 鲍恩仁摇头道: “听故事要紧,何必喝甚酒儿?我又不像你既好色若狂,更贪杯如命!” 吴大器以一种异样神情,看着鲍恩仁,摇了摇头说道: “老偷儿莫要固执,喝一杯吧!我怕你在听完故事后,连这杯酒儿,也没有心肠再喝得下!” 这几句话儿,份量极重,听得鲍恩仁疑心大动,接过杯儿,点头说道: “好,我喝下这杯酒儿,但你要把所谓‘故事’,替我说得详尽一点!” 话完,一仰脖儿,把整杯“洞庭春”美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吴大器既然知道这椿故事,他当然就是那谷口削壁顶上,不仅鞭长莫及,也功力不够,无法抢救俞惊尘劫难之人! 如今,他遂把当初目睹之事,向鲍恩仁具细无遗,说得十分详尽。 在他以为鲍恩仁与俞惊尘交厚情深,听完故事后,至少会为这“圣剑书生”英年夭折之讯,泪下如雨! 谁知所料不然,鲍恩仁静静听完,不仅毫无悲容,并斟了三杯酒儿,自行徐徐饮尽! 吴大器诧然道: “老偷儿,你是否毫无心肝?你……你……你还饮得下酒?” 鲍恩仁笑道: “我为什么饮不下酒?你没看见我已浮三大白么?” 吴大器道: “你……你这老偷儿,以前还有点仁义,如今好像变得毫……毫无心肝!” 鲍恩仁失笑道: “谁说我毫无心肝?我这‘三大白’,饮的是‘有心之酒’,每一杯均有每一杯的特别意义!” 吴大器瞪大两眼叫道: “有甚特别意义?我要请教,你非对我说个明明白白不可!” 鲍恩仁笑道: “你且坐下,不要行动,听我细说,第一杯酒儿,我便是为你而饮!” 吴大器更感惊奇,怪声叫道: “为我……” “为我”二字才出,鲍恩仁已面带微笑地,接口缓缓说道: “班小平的‘辣手鲁班’,是‘辣手’有名,‘鲁班’无实,你这‘小气鲁班’,倒名副其实,确有几分‘鲁班手段’!我猜你定在‘追魂双绝鲁班筒’上,换了崩簧,班小平才欲用‘七巧黄蜂针’伤害俞惊尘老弟之时,反而自己尝到了‘五雷捧日摄魂钉’的滋味?” 吴大器颔首道: “你猜得不错!事实正是如此!” 鲍恩仁笑道: “班小平是个穷凶极恶之人,凶邪伏诛,从此江湖中以‘鲁班’为号者,剩你一个,我是否该为你这成了功德,全了名望的‘小气鲁班’,浮一大白?” 吴大器道: “好,算你会说,还有两杯酒呢?又包含了什么特别意义?” 鲍恩仁道: “俞惊尘老弟,除了亲仇之外,最大苦恼便是情孽纠缠,喜爱他的女孩子们太多,柳还珠、柳明珠、江小秋、花寒玉、温柔等等,层层情网,困煞英雄,尤其是‘雪魂仙子’花寒玉的那段因缘,最为复杂……最难摆脱!如今,花寒玉竟施展‘雪魂珠’与‘天蝎神君’蔡昌,同归于尽,俞惊尘的大敌既除,情孽也灭,我岂不应该为他双浮大白?” 吴大器看着鲍恩仁道: “大敌既除,情孽也灭,双浮大白,自然不错,但这种高兴的主体,是俞惊尘,应该以‘圣剑书生’的生命存在与否作为前提……” 鲍恩仁点头道: “说得有理!” 吴大器道: “如今俞惊尘已遭劫数,无限情仇,尽化南柯梦境,我们只有悲悼这位老弟,英年夭折,……” 鲍恩仁听到“英年夭折”之语,便截断吴大器的话头,扬眉笑道: “我不相信俞惊尘老弟会死,因为不单我稍通风鉴,看得出这位老弟,不是夭寿之相,便连袁大麻子也不曾在为俞惊尘细推流年之后,提出什么戒慎之语?” 吴大器叹道: “我的目睹,难道还不如你们的占卜么?我来问你,任何人在胸前‘七坎’死穴上,被‘天蝎神君’蔡昌的蝎形暗器,透衣而入,还能活得成么?” 鲍恩仁瞟了吴大器一眼,边自斟酒,边自含笑向他问道: “真是‘七坎’死穴,你看得清么?” 吴大器道: “我看得一清二楚,决对不会有错!” 鲍恩仁一伸右手,在掌中现出一只小小白虎,虎长仅约二寸,但两只锋锐虎牙,却突出额前,足有寸许! 吴大器怪叫一声道: “这是我的独门暗器‘白虎双牙锥’嘛,何时竟被你这老偷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得去了?” 鲍恩仁笑道: “你难道忘了我刚上‘岳阳楼’时,曾推你一把并曾洒了不少酒儿,在你身上。” 吴大器皱眉道: “你摸走我的‘白虎双牙锥’则什?” 鲍恩仁道: “我要借用你这锋锐无匹,专破各种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独门暗器,变个戏法!” 吴太器讶道: “要变戏法?你倒真有闲情逸致!” 鲍恩仁笑了一笑,手持那只“白虎双牙锥”,便向自己胸前的“七坎”死穴拍去! 吴大器方自失声惊叫,那“白虎双牙锥”,已正中鲍恩仁“七坎”死穴,并穿透他所着黑衣,只留半截尾部在外。 吴大器沉着脸儿道: “老偷儿,你莫活得太不耐烦,我这‘白虎双牙锥’,只一见血,双牙会再长寸许,直透心窝,一等一的英雄好汉,也便活不成了!” 鲍恩仁微微一笑,手持虎尾,把那“白虎双牙锥”,自胸前拔出,交还吴大器道: “你这‘白虎双牙锥’,比起‘天蝎神君’蔡昌的蝎形暗器如何?” 吴大器道: “你别忘了我有一双巧手,专制奇妙暗器,并精于冶金铸铁,除了无毒之外,蔡昌的蝎钩,并不及我的虎牙,来得锋利!” 鲍恩仁笑道: “好,你且看看虎牙之上,可曾沾着我心窝血渍?” 吴大器摇头道: “不必察看,若一见血,虎牙必会暴长!但你究竟练了什么奇功,能够挡得住如此足以洞金穿石的锋锐之物!” 鲍恩仁“哈哈”一笑,伸手入怀…… 吴大器精于制作冶炼各种锐利兵刃,当然也渴欲知晓能够防御这种锐利兵刃之策,故而目不转睛地,注视鲍恩仁的动作。 鲍恩仁的手儿,从怀中慢慢缩出,向吴大器把手掌一舒,扬眉叫道: “吴大器,考考你这‘小气鲁班’,你认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吴大器目光一注,见鲍恩仁掌中托的是枚径约一寸三四,非金非革,非甲非石的钱形之物,他先还未甚注意,但取在手中,反覆略加察看后,不禁失声叫道: “护穴龙鳞,这种罕……罕世异宝,是……是从那里来的?” 鲍恩仁道: “你记不记得温柔姑娘?” 吴大器道: “那个温柔姑娘?难道是‘温柔乡’乐户中的招牌小姐?” 鲍恩仁点头: “不错,你离开‘温柔乡’,可曾再去?” 吴大器正色道: “我虽好酒色,并不沉溺,一路上恼人烦人的江湖大事,如火如荼,那里还有工夫,和还有心情,再去‘温柔乡’,找小凤仙,床帏叙旧,妍妍老妍头呢?” 鲍恩仁失笑道: “不去才对,去了你必扫兴,因为小凤仙已被俞惊尘老弟,不惜千金,量珠脱藉!” 吴大器有点大出意外地,听得怔了一怔,眉峰微蹙说道: “俞惊尘要割我的靴腰子?……” 鲍恩仁笑道: “俞惊尘老弟已被不少红粉佳人,缠得透不过气,他那里还有如此风流雅兴?只因知道小凤仙是你的老相好,才在为温柔脱藉除牌之际,把小凤仙也一并赎身,让她脱离苦海!” 吴大器“呀”了一声,苦笑道: “千金挥手,代赎娥眉,这份人情,我可欠得大了,为了明白来因去果,老偷儿且把当时情事,说得详尽一些好么?” 鲍恩仁一面饮酒,一面遂把与俞惊尘同去“温柔乡”妓院,追查吴大器行踪的那段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吴大器静静听完,向鲍恩仁问道: “这样说来,是温柔送了二十四片‘护穴龙鳞’,护住前胸后背各大要害,‘七坎死穴’自然是必护之处!否则,你的‘白虎双牙锥’,锐利无比,既已破衣,怎会不见血呢?” 第232章 追思忆旧 吴大器自然懂得鲍恩仁如此解释的言外之意,略一寻思,点头说道:“我的‘白虎双牙锥’在你的‘七坎穴’上,见不了血,则‘天蝎神君’蔡昌的独门蝎形暗器,打在俞惊尘的‘七坎穴’上,也不会对那位‘圣剑书生’,构成太大伤害!” 鲍恩仁笑道:“便因如此,我才喝得下酒,我才认定俞惊尘老弟不会惨遭劫数……” 话犹未了,吴大器便似想起甚事,连连摇手,截断鲍恩仁的话头道: “不对,不对,其中尚有蹊跷!” 鲍恩仁诧道: “蹊跷何在?” 吴大器道: “根据我在‘水月大会’所见,以及一路暗中随行,所睹情况,俞惊尘老弟的年龄虽轻,成就却高……” 鲍恩仁接口道: “他‘督任二脉’已通,‘生死玄关’已破,除了家传‘天罡六大剑式’,极为精微外,真气内力方面,也有大成,至少要比你我,高明深厚多了!” 吴大器瞿然道: “我所说的‘蹊跷之处’,便在于此……” 鲍恩仁方一皱眉,吴大器已把谷口壁顶所见,俞惊尘与“辣手鲁班”班小平,两度合掌,竟非其敌,被震得连连后退,身形摇晃,足下跄踉等情,加以叙述。 鲍恩仁怪叫一声道: “这就真的怪了,班小平老贼除了仗恃那枝‘追魂双绝鲁班筒’外,能有多高修为?无论由你或我上阵出和,班小平都不会是三掌之敌……” 语音至此顿住,细一寻思,又复说道: “我们试加推断,班小平的功力,不可能突飞猛进,则造成这种蹊跷原因,定是俞惊尘老弟不知遭遇何种祸变!在真气内力方面,有了一时难以恢复的极大损耗!” 吴大器举杯微饮,并回想当时情景,似有所悟地,点头说道: “老偷儿,你的这种推断,大概十分正确,完全近于事实,因为我在谷口壁顶,初见俞老弟时,就觉得他相当狼狈,神情十分焦悴,好似身受重伤?或经历了什么重大不如意的事故?……” 鲍恩仁叫了一声“奇怪”,好生不解地,双眉深蹙说道: “俞老弟独自别去之故,便是受了‘陆地游仙’霍出尘所扮金面赤衣人的刺激……” 吴大器插口道: “关于此事,我要替霍出尘解释一下,霍兄对俞老弟期许甚高,盼有大成!他认为年轻人不宜过份一帆风顺,才故意加以磨折,激励上进……” 鲍恩仁笑道: “我不是蠢人,当时虽未摸清全盘事实,但已感觉得出霍游仙是对俞老弟故意磨折激励!但问题怪在俞老弟受激独别,意在暂摒百欲,全力进修,怎会在那谷中,遭受什么祸变?他内力极充,剑法极好,更有特殊体质,万毒不侵,能令他精神焦悴,真元大耗的其人其事,岂不煞费推敲?” 吴大器叹道: “世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多呢,在你未曾上这‘岳阳楼’前,我已遇着一位对俞惊尘老弟,极为关怀之人!” 鲍恩仁问道: “晕啦?除了我与‘陆地游仙’霍出尘外,关怀俞老弟之人,大概定是他那些红妆腻友!” 吴大器遂把与白衣书生相遇之事,向鲍恩仁说了一遍。 鲍恩仁听完道: “你们不曾通过姓氏么?你认为此人是谁?” 吴大器道: “本来我也猜想不到,但见了他腰间悬了一具空的剑鞘,又称前来‘洞庭’之故是等人还剑,才窥透了一些端倪……” 鲍恩仁想起“芙蓉园”中,失去“秋水芙蓉剑”之事,答应说道: “莫非是‘秋水芙蓉剑’的原主人,江涵秋的爱女江小秋姑娘?” 吴大器颔首道: “我的猜测与你这老偷儿是不约而同,全无二致……” 鲍恩仁举目四顾道: “江姑娘呢?” 吴大器又把“岳阳楼”外飞进一只尾钩金黄的巨大毒蝎,引得白衣书生纵身追去等情,加以叙述道: “那白衣书生一见毒蝎,在击毙之后,立即追去,并要我不可离开,务必在此等他!” 鲍恩仁道: “黄钩毒蝎,是‘天蝎童子’表记,而‘天蝎童子’又恰是在‘水月江村’中,害死江涵秋之人,如此一加对照,那如白衣乃生定是江小秋了!” 吴大器苦笑道: “是她,不会有错,但江小秋虽似武功进度极快,有些奇异遇合,欲与‘天蝎童子’作为对手,总嫌软了一点!我正不知是呆坐此处,苦苦等她,抑或设法追踪,替她打个接应,你这老偷,一向足智多谋,替我拿个主意好么?” 鲍恩仁伸手向楼外极目青苍的洞庭浩淼景色,指了一指道: “若能追踪,当然是替她打个接应,比较稳妥,但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却到那里去追?那里去找?” 吴大器苦笑道: “你这想法,再度与我相同,看来只有在此尽量等一等了。” 鲍恩仁道: “你大概知道江小秋姑娘是在等谁还剑?” 吴大器笑道: “我当然知道,但江小秋姑娘却不知道,否则,她又怎会失之交臂?” 鲍恩仁怪叫一声道: “失之交臂?难道就是你么?” 吴大器道: “借剑之人,不是我,但还剑之责,却落到我的头上!” 鲍恩仁道: “这事有点古怪,听来似乎不太合理,其中定必尚有什么玄虚?……” 吴大器叹道: “一点都不古怪,当时借剑之人,是‘陆地游仙’霍出尘,孰料霍出尘出尘而逝,作了真正的天上游仙,遂托我向江小秋,来践还剑之约。” 鲍恩仁向吴大器全身上下,略一打量,因不见剑影,遂诧然问道: “你既是还剑之人,则那柄锋芒绝世,为武林人物万众觊觎的‘秋水芙蓉剑’呢?” 吴大器苦笑道: “我是奉命来向江小秋道歉,还剑之事,不得不略缓时日,因那‘秋水芙蓉剑’,被霍出尘一时失手,落在了寒潭弱水之中……” 鲍恩仁听得方一皱眉,吴大器又复叹道: “此事非从头说起,无法使你明白,但若细说,又嫌话长……” 鲍恩仁接口道: “既然话长,不妨尽量短说。” 吴大器点了点头,伸手取起酒杯,但这次他却未一倾而尽的猛喝鲸吞,只是皱着眉头,浅浅地喝了一口。 鲍恩仁善伺人意,他看得出吴大器与“陆地游仙”霍出尘的交情甚深,一提起霍出尘业已出尘而逝,作了真正的“天上游仙”,他便十分伤怀,连喝起酒来,都一副追思忆旧的悲怆模样,失去了往日豪放! 他深知人既仙去,无可慰劝,遂不去催促吴大器,只是一面也自己举杯啜饮,一面目光暗转,偷偷打量“岳阳楼”上的来往人物,察看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异常状况? 吴大器三次举杯,还没有喝下半杯酒儿,便长叹一声,摇头说道: “人生寿天,似乎真有天定,霍出尘内外功力,均臻绝顶,想不到竟会得了一种可以自知死期的不治绝症!……” 鲍恩仁点头道: “这种情况,我和俞惊尘老弟,都已猜出来了,不然,以霍游仙那等功力,那等身分之人,又为何要来个‘有人怀壁欲沉江’呢?” 吴大器道: “约莫半年前,天下群豪,云集太湖左近之故,无非获知‘七巧玉’出世之讯,纷想获得玉中所藏的‘七巧真经’……” 鲍恩仁恍然道: “原来霍游仙送给俞惊尘老弟的那方‘七巧玉’,是新近寻得,并非旧有之物!” 吴大器道: “这块宝玉,似乎不太吉祥,霍出尘才把它得到手中,便发现自己体内,有种绝非药力可以控制的不治之症,一发即死,而发作之期,纵仗精纯修为,勉强抑压,也不可能超出二三日的光阴……” 鲍恩仁叹道: “英雄难与命争……” 吴大器道: “你说得对,霍出尘是位英雄,英雄的想法,自与寻常人不太相同,他认为自己死后,‘七巧玉’必再引起武林纷争,决非江湖之福,不如索性怀璧沉江,使它与身俱灭!除非……” 鲍恩仁接口道: “除非能遇上十分喜爱,品行、姿质又值得扶掖之人,霍游仙或许肯把那方‘七巧玉’,慨然相赠?” 吴大器点头道: “一点不错,我和霍出尘交厚,深知他最喜爱青年才俊,遂想起‘水月大会’上所见过的‘圣剑书生’俞惊尘来,于是便发生了旅邸中盗宝留诗之事。” 鲍恩仁先向吴大器拱了拱手,又替他把杯中斟满,含笑说道: “我代表俞惊尘老弟,谢过吴兄对他青眼相垂之德!” 吴大器摇手道: “老偷儿不必称谢,要知道我此举还另有私心,并不单单为了俞惊尘老弟。” 鲍恩仁不解道: “不单为了俞惊尘,还为谁呢?” 吴大器苦笑道:“是为了霍出尘,说老实话,我并不相信以霍出尘的功力修为,当真会抗拒不了什么不治之症?遂想先令他暂不沉江,或有转机?退一步说,纵使霍出尘无常已到,劫数难逃,但辛苦得来的‘七巧玉’,若有传人,也可使他在泉下瞑目!” 鲍恩仁听得连连领首,向吴大器一挑拇指,含笑说道: “高!吴兄这种想法,面面俱到,十分高明,令人佩服!” 吴大器突然“咕嘟”一声,又干了一杯“洞庭春”酒,苦笑说道: “高明个屁?结果是霍出尘虽把‘七巧玉’送给了俞惊尘老弟,自己却仍从‘小鼋头渚’之上,纵身沉江!” 第233章 特殊苦衷 鲍恩仁微微一叹道:“霍游仙何必……” “何必”二字,才一出口,吴大器便截断鲍恩仁的话头说道: “就是‘游仙’二字,才害得他纵身沉江!……” 语音至此略顿,见鲍恩仁满面疑问神情,遂又加解释说道: “在俞惊尘老弟接过‘七巧玉’之前,霍出尘觉得体内的不治之症,已正发作,他要保全他‘陆地游仙’体面,不顾在病症严重时,满地乱滚乱爬,死相狼狈难看,遂仍如原意,在‘小鼋头渚’上,飞身数十丈,自坠长江,临死之前,总算凌虚御风,使他的‘游仙’外号,有了次名副其实经验!” 鲍恩仁皱眉道:“霍出尘的故事,似已至此了结?但事实上这位‘陆地游仙’,以后却又曾一再出现!” 吴大器叹道: “常言道:‘阎王注定三更死,谁可留人到五更?’我却要把这两句话儿改为‘阎王注定五更死、三更想死也不成!’霍出尘坠身入水以后,竟被一条甚为罕见的极毒‘锦带江蛟’,咬了几口……” “怪不得俞惊尘要想抢救之下,只发现了霍出尘的一件血衣,莫非‘锦带江蛟’,蕴有奇毒,以毒攻毒,反而把霍游仙的不治之症,治好了么?” 吴大器苦笑道: “小说上可以这样写法,事实上却那有如此巧妙?以毒攻毒,确有转机,但那能根治,只不过为霍出尘延长了几个月的生命而已!” 鲍恩仁喟然一叹,擎杯浅饮,静听吴大器把种种奇妙经过,往下叙述。 吴大器道: “人从高处,骤受巨震,神智已昏,故而蛟缠人时人也抱蛟,蛟咬人时,人也把那条‘锦带江蛟’,恶狠狠的咬了几口!” 鲍恩仁失笑道: “‘七巧玉传赠圣剑书生,霍游仙大啖江蛟肉’!这到成了后世以此作为题材,撰写小说之人的一段精彩回目!” 吴大器道: “岂单‘大啖江蛟肉’?霍出尘还‘痛饮江蛟血’呢!但饮血之后,全身发胀,人便昏迷,等到醒来,已是衣履破碎不堪,身带无数大小伤痕,躺在远离‘小鼋头渚’二三十里的一处无人江滩以上……” 鲍恩仁叹息一声,十分感慨地,望着吴大器,缓缓说道: “许多谚语,皆从数千年生活进化,暨实际体察中,统计得来,故而往往屡验不爽!常言道:‘英雄只怕病来磨’,霍游仙确实被那所谓‘不治之症’磨得苦了!在他神志清醒后,定尚不知仅可延长数月寿命,只以为鬼使神差地,脱过了追魂浩劫?……” 吴大器道: “当然如此,老偷儿心细如发,善度人意,你且猜猜霍出尘重获生命后,心中最关切的,是什么事儿?” 鲍恩仁应声道: “江湖人物,一般都能把钱财——也就是‘利’字看淡,高明一些的,对‘名’字,也能撇开,比较难以摆脱,应该是‘情’,‘仇’二字!” 吴大器摇头道: “霍出尘人如其号,宛若游仙,飙举世外,‘情’字,从不牵惹,‘仇’字也……” 话犹未了,鲍恩仁便接口笑道: “吴兄莫把‘情’字解释得太狭义了,所谓‘情’字,并不仅指‘男女之情’,应该把‘父母之情’,‘子女之情’,‘亲友之情’甚至于对什么心爱珍物的眷念之情,都一齐包括在内!临撒手时难撒手,大千世界总关情,通常说来,人在临终之前,对周围的景、物、人、事,都分外特别眷念!” 吴大器对鲍恩仁投过一瞥敬佩眼光,放下酒杯,抚掌赞道: “老偷儿果然善于推理,霍出尘的心思,被你猜个正着!他重获生命后,心中最关切的只是一人一物,人是俞惊尘老弟,物是‘七巧玉’,两般恰好都是他最后接触到的……” 语音顿处,双眉微蹙又道: “不过这样说法,易生误会,我要代霍出尘解释一下,所谓关切‘七巧玉’,并非后悔把此宝赠人,而是生恐俞惊尘无法把此玉弄开,获得玉中秘笈,并可能怀壁招灾,反而惹来了什么意外祸事?” 鲍恩仁点头道: “霍游仙设想周到……” 吴大器道: “对于俞惊尘老弟,霍出尘是既爱其姿质,又知是故人之子,更与自己有过‘小鼋头渚’之上的一段缘法,遂想暗中相随,尽量设法激励传授,使这少年才俊,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鲍恩仁叹道: “霍游仙用心良苦,我应该代表俞惊尘老弟,对他的‘天上仙灵’,敬谨致谢!” 说完,斟满一杯酒儿,恭恭敬敬地,向天举杯,然后把杯中美酒,慢慢洒在地上。 吴大器道:“下面随行之事,应该用不着我来叙述。” 鲍恩仁道: “前半段用不着,但我却有一项问题……” 吴大器道: “什么问题?” 鲍恩仁道: “霍游仙既然一路暗随,可知道俞惊尘老弟把‘七巧玉’送给‘雪魂仙子’花寒玉,并被花寒玉当场开玉,取出了‘七巧真经’,但所谓‘七巧真经’,只不过是本仅有封面却无内容的‘无字天书’而已?” 吴大器道: “俞惊尘老弟赠送‘七巧玉’之际,霍出尘尚昏睡江滩,还未醒来,那里可能知晓?只不过后来因发现‘七巧玉’不在俞惊尘老弟身边,又有不少凶邪人物,欲对‘雪魂仙子’花寒玉拦截抢夺,才查出其中究竟!” 鲍恩仁道: “如今该说后半段了,你说在‘芙蓉园’中,借去‘秋水芙蓉剑’,留言‘五五端阳洞庭还剑’之人,是‘陆地游仙’霍出尘么?” 吴大器颔首道: “霍出尘本来以为‘秋水芙蓉剑’应归俞惊尘老弟所有既然一路随行,自可随时归还,不料原主人江小秋姑娘也来取剑,又弄不清楚其中原委,此剑究应归属何人?遂用‘六合传声’功力,向江姑娘说了‘五五端阳,洞庭还剑’之语!” 事情至此,逝世的业已逝世,失踪的也告失踪,端阳洞庭大会,又近在明日,鲍恩仁心中宛如五味瓶翻,充满酸甜苦辣,以及无数疑问,自非追根究底不可,遂饮了一口酒儿,又向吴大器问道: “霍游仙一身功力,高明得世罕其俦,他要借用那柄‘秋水芙蓉剑’则甚?” 吴大器道: “霍出尘发现觊觎‘七巧真经’,拦截‘雪魂仙子’花寒玉的凶邪太多,其中并有几名不太为世所晓,罕出江湖的厉害人物!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有了那柄‘秋水芙蓉剑’在手,仗恃它的绝世锋芒,霍出尘才有把握,保护‘雪魂仙子’花寒玉,使那册‘七巧真经’,不落凶邪手内,免得成为济恶之具!” 鲍恩仁目注吴大器道: “再往下说……” 吴大器自斟自饮,接连干了两杯“洞庭春”,长叹一声道: “下面便太凄惨了,首先是俞惊尘老弟有心上进,独自潜行,你、我,包括霍出尘在内,都无法猜得准他究竟走的是那条路径!” 鲍恩仁也废然叹道: “这就叫阴错阳差,合有此劫,条条大路,皆通‘洞庭’,霍游仙只是大侠,不是‘真仙’,他那里可以知晓俞惊尘老弟,走的是那条路呢?” 吴大器道: “就在此时,你也黯然离开,江湖凶邪对于‘七巧真经’的公然攘夺,亦告开始!起初,花寒玉因功力不弱,尚能应付,但群邪越来越多,局面便十分凶险!” 鲍恩仁道: “霍游仙该出手了……” 吴大器点头道: “霍出尘在‘雪魂仙子’花寒玉力已难敌之下,长啸出手,‘秋水芙蓉剑’精芒狂卷,斩杀一十七名凶邪,但因众寡太以悬殊,花寒玉身受重伤,‘七巧真经’也被其中一名凶邪抢走,连霍出尘本人,也或重或轻地,身上带了几处伤损……” 鲍恩仁惋惜道: “霍游仙虽费苦心,那册‘七巧真经’,却仍告落入凶邪手内……” 吴大器道: “老偷儿不必惋惜,霍出尘个性极强,不甘被凶邪人物检甚便宜,拚命带伤追敌,终于把‘七巧真经’夺回,但就在他追敌期间,我却在一片峭壁顶端,看见俞惊尘、班小平,‘天蝎神君’蔡昌,‘雪魂仙子’花寒玉等,似乎均已同归于尽的凄怆欲绝之事……” 鲍恩仁向吴大器深深看了一眼,嘴角微牵,仿佛欲言又止! 吴大器既有“鲁班”之称,自然心性极巧,扬眉叫道: “老偷儿有话就说,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疑难之处?” 鲍恩仁问道: “你既目睹惨剧,怎不替那些身遭劫数之人,收收尸呢?” 吴大器叹道: “不曾,但我既目睹这场惨剧,委实应该不分正邪,都替死在谷口那些武林人物,掩骨埋尸,老偷儿定也知我吴大器,不会如此心狠的弃而不问……” 鲍恩仁道: “吴兄当为而不为,定有事非得已的特殊苦衷!” 吴大器苦笑道: “请教老偷儿,救人与埋尸两者,以何为急务?” 鲍恩仁应声道: “论礼以死者为尊,论事以救人为急,因救了人再来埋尸,无甚妨碍,若等埋完尸再去救人,却恐延误时间,使活人也变成死人的了!” 吴大器颔首道: “老偷儿讲得对,我当时便如此立意,先去救人,再来埋尸……” 鲍恩仁接口问道:“吴兄是去救谁?不会是那位身上业已带伤,仍去追还‘七巧真经’的‘陆地游仙’霍出尘吧?” 第234章 岳阳三鸟 吴大器道:“正是霍出尘,当我下得峭壁,正待着手埋尸之际,霍出尘突然传声相唤,说他伤重病发,命在顷刻,要我立即赶去,与他见上最后一面!” 鲍恩仁道:“这种情况之下,吴兄当然不能置之不理,应该先去探视霍出尘了。” 吴大器饮了半杯酒儿,继续说道: “我见了霍出尘,他果然人已垂危,‘七巧真经’虽勉强夺回,‘秋水芙蓉剑’却失手坠落于一处弱水寒潭之内……” 鲍恩仁一面持壶为吴大器斟酒,一面脸带惋惜神色叹道: “霍出尘这次定是真的羽化……” 一语方出,吴大器便摇头接道: “没有,霍出尘还活了一月有余……” 鲍恩仁说道: “他是怎样延长生命的呢?难道竟会巧得不能再巧地,又遇见一条‘锦带江蛟’么?” 吴大器叹道: “这位‘陆地游仙’,委实有鬼神不测之能,他传了我一种‘神仙点穴’手法,命我替他点遍全身穴,据说能聚气搜精,再加上他原本修为,约莫可以延长两个月左右生命!” 鲍恩仁“哦”了一声道: “我也听说还有这种神奇手法,但被‘神仙点穴’聚气搜精之人,每隔七日一次,会熬受莫大痛苦,到期后,更精气皆竭,绝无活望,霍游仙是位英雄人物,他……他何必如此偷生?……” 吴大器道: “他不是偷生,是为了必须要争取这约莫两个月的时间,才可完成心愿!” 鲍恩仁问道: “什么心愿?” 吴大器苦笑道: “还不是为了俞惊尘老弟,霍出尘要利用自己一生中最后两个月的光阴,把‘七巧真经’,从‘无字天书’,变成‘有字天书’,帮助俞老弟艺业跃进,冠冕武林,否则,他等于是把一件无用之物赠人,反害得风波大起,九泉之下,亦难心安……” 鲍恩仁这才恍然,失声叹道: “霍游仙真是一片苦心,但当时吴兄以为俞惊尘老弟已死,你没把谷口所见惨事,告诉霍游仙吧?” 吴大器道: “霍出尘正在为俞惊尘老弟拚竭余力,我怎忍告此噩耗?只是偷空又去了一趟谷口,打算动手埋尸,但却怪的是那些武林人物遗体,却已一具不见!” 鲍恩仁嘴角方牵,吴大器又复说道: “当时我见俞惊尘老弟的尸体失踪,也曾期盼他或有生望?如今知他在胸前‘七欺穴’上,佩有‘护穴龙鳞’则侥幸度劫之望,自然更大,只不知会不会赶来岳阳?……” 鲍恩仁笑道: “五五端阳的‘洞庭大会’,他是主体,必然不会不来……” 语音顿处,目注吴大器道: “吴兄,你的话中,有一处前后不对……” 吴大器道: “有何不对?” 鲍恩仁道: “你说霍出尘用‘神仙点穴’之法,可以延命两月,怎又说他只活了一月有余?……” 吴大器道: “老偷儿问得有理,但这前后不对之故,却是另有曲折?” 鲍恩仁惊道: “还有曲折?莫非霍游仙在考究‘七巧真经’之际,遇到凶邪袭击?” 吴大器摇头道: “那倒不是,是霍出尘约莫费了一月苦心,把‘七巧真经’,从‘无字天书’变成‘有字天书’以后,竟大失所望,因‘七巧真经’甚为平凡,名过其实!霍出尘的一身修为,业已远远超过了经上所载!” 鲍恩仁叹道: “这倒颇有可能,因为经过一再推敲,发扬光大,在某几种艺业上,后人往往业已超越前人,故而有些前古剑谱,远代拳经,只不过具有抱玩和参考的价值而已!” 吴大器道: “霍出尘既失所望,对于还胜下的一月生命,觉得毫无趣味,不值得每隔七日一次的,再去熬受那无边痛苦!” 鲍恩仁失惊道: “这样说来,霍游仙乃是‘自绝’?……” 吴大器干了一杯“洞庭春”,脸上神色,仿佛感慨无穷地,点头答道: “可以说是‘自绝’,但霍出尘一未再度投江,二未以头撞壁,他是采用了一种极特殊的方法!” 鲍恩仁道: “慷慨成仁易,从容就死难,霍游仙的第二度‘自绝’,应该是‘从容就死’,我想请教一下,这位功力高深,公推当世第一的‘陆地游仙’,是采取什么方法,磨灭他那还剩一个月的生命?” 吴大器长叹一声,目中微蕴泪光,自行斟了一杯酒儿,擎在手中,缓缓说道: “就在‘七巧真经’从无字转为有字的当夜,我一觉醒来,突感异样,周身奇疫奇胀,经脉之中,有种几不休止,也几乎使人难过到了极点的奇异跳动……” 鲍恩仁对于武学之道,原是大大行家,闻言之下,失声说道: “霍游仙原来采取这种‘此身纵化黄鹤去,功力仍留天地间’的特殊‘自绝’方法,他……他……他竟把他数十载的精厚修为,转注你了!” 吴大器道: “隔体转注,所得减半,何况霍出尘又大有消耗,即将油尽灯干,约略说来,我大概平添了自行闭关苦练的十载修为而已。” 鲍恩仁有点艳羡地,向吴大器举杯笑道: “恭喜吴兄,真好造化,添了这十年修为,你也足与当世武林的一流名手,互相颉顽的了!” 吴大器也举酒杯,但非自饮,是像鲍恩仁先前那样,先行向天一举,然后恭恭敬敬的,慢慢洒在地上…… 他藉酒明心,表示出对霍出尘的感谢追思之后,长叹一声道: “我当时实是机缘凑巧,在不由自主下,不知不觉地,捡了便宜,想来有点愧对俞惊尘老弟……” 鲍恩仁诧然接口道: “吴兄怎出此语?此事与俞惊尘老弟,似乎是风马牛毫不干及?” 吴大器道: “我得俞惊尘老弟,是霍出尘深所期许,心中钟爱之人,当时俞老弟,若也在眼前,他必是霍游仙功力转注对象,平添十载修为的侥幸之人,不会是我吴大器了!” 鲍恩仁摇头道: “你无须这样讲,常言道:‘欲除烦恼须无成,每有因缘莫羡人’,俞惊尘绝不会有此侥幸之想,吴兄也千万不可再存什么愧对之念!” 吴大器点头道: “我知道,米已成饭,木已成舟,再落言诠,便成矫情,我只说当时事吧,万缕千丝,俱已抽毕,马上就可以与日前互相衔接的了!” 鲍恩仁问道: “功力一经转注,精神气血全枯,霍游仙这回是半丝不假的超世羽化了……” 吴大器颔首道: “他还保持了‘陆地游仙’身分,是聚元调气,作了一遍功夫后,才含笑端坐而逝,逝前有两件遗物,要我代致……” 鲍恩仁接口道: “什么遗物?要吴兄交给谁呢?” 吴大器首先取出一卷地图道: “这是‘秋水芙蓉剑’失落所在的寒潭地形图,老偷儿认为应该交给江小秋?还是俞惊尘呢?” 鲍恩仁苦笑道: “一个是剑的原主,一个是原主所赠之人,应该给谁,我也无法定论……” 吴大器道: “无法人断,便恁天断,由现在开始,我先遇见谁,便交给谁吧!” 鲍恩仁笑道: “这办法不错,即令交给江小秋,她若有诚意,仍可再度赠送俞惊尘的。” 吴大器又取出一封小柬,递向鲍恩仁道: “这是霍出尘指明交给俞惊尘的!” 鲍恩仁接过看时,只见小柬封面写了“七巧真经”四字,他方一愕然,正待问话,吴大器已自说道: “从‘无字天书’变来的平凡‘七巧真经’,已被霍出尘焚去,这是霍出尘自出心裁,手着之物,要我交给俞老弟,彼此留个纪念!” 这封小柬,并未封口,但既是指明交与俞惊尘之物,鲍恩仁便决不展视,仍自交还吴大器道: “吴兄收好,等见俞惊尘时,再复转交,此既费霍游仙心血手着,多半会令俞惊尘老弟,一生受用不尽!” 吴大器见鲍恩仁不看“七巧真经”内容,暗赞对方的君子风度,遂收起小柬说道: “长话短说之下,我已把往事约略说完,如今,‘洞庭大会’已迫在目前,我们那位能幸脱大劫的俞老弟,怎么还不出现?……” 话方至此,“岳阳楼”下,一阵响动,走上几个人来! 鲍恩仁与吴大器,除了注意俞惊尘的踪迹以外,也颇关怀江小秋独追“天蝎童子”之事,如今听得有人上楼,遂双双注目看去,希望来人是俞惊尘、江小秋,或至少有其中之一! 但等人一登楼,鲍恩仁与吴大器,却为之双双失望! 那是在当地江湖中,颇有凶名的“岳阳三鸟”,“金鹰”赵百昌,“银隼”钱万胜,“墨雕”孙化,以及另外一位约四十来岁,面色焦黄,左颊上并有条恶刀瘢的青袍道士。 四人一上酒楼,便立即要菜索酒。 “岳阳三鸟”,是极为凶恶的地头蛇,酒保一见,在眉头暗蹙下,赶快过去奉承,免得稍有迟延,便可能惹他们这几位恶煞凶神,发了脾气,把酒楼陈设,砸个稀烂,并甚或闹出人命! 其他一些知趣识相的当地酒客,也在“岳阳三鸟”和那青袍道士上楼后,立刻结帐离去。 鲍恩仁当然不走,并在以眼角余光,略瞥对方后,向吴大器低声问道: “吴兄,你知不知道这几个东西的来历?” 第235章 假设成立 吴大器点头道:“我早来数日,曾对当地情况,略加注意,知道这是可能与‘天蝎四凶’,互有勾结的‘岳阳三鸟’,但那青袍道人,却似外来人物,老偷儿精于易容,你看他焦黄面色,是天生貌态?还是以黄汁涂擦,用这极上乘的化装手段?” 鲍恩仁仍未从正面打量,只用眼角一瞟,便自低声说道: “吴兄,你看这青袍道人的那两只手儿!” 吴大器看了一眼,点头低道: “手掌、手腕,一样焦黄如蜡,看来他是天生如此,并非经过化装……” 他在点头,鲍恩仁却在摇头,嘴角哈笑地,悄然说道: “吴兄,你号称‘鲁班’,确有一双‘妙手’,但缺少两只‘妙眼’,这道人的皮肤,焦而不枯,黄而未透,不单绝非天生,经过化装,他的化装术,还仅通皮毛,根本未到家呢!” 吴大器闻得鲍恩仁这样说法,心中一动,扬眉问道: “老偷儿既看出他经过化装,则这青袍道人会不会和……” 他这“会不会和老弟有点关系?”之语,尚未出口,鲍恩仁已取了些碎银两,放在桌上,作为酒帐,站起身形,准备离去。 吴大器不解鲍恩仁为何突然要走?也只有与他一齐行动,等下了“岳阳酒楼”,方诧声问道: “老偷儿为何离去,我们不等江小秋么?何况‘岳阳三鸟’向与凶邪勾结,或许可在他们的谈话之中,获知一些有关‘天蝎四凶’的特殊消息?……” 鲍恩仁笑道: “我的想法,本与吴兄相同,但在听了耳边的‘曦语传声’之后,便改变原意。” 吴大器道: “哦!居然有人在‘岳阳酒楼’上,对你施展‘蚁语传声’么,此人是谁?他说的是什么话儿?” 鲍恩仁道: “此人语音生硬,似乎故意做作,尤其细若蚊哼,我一时难以辨别是生人抑或熟人?至于传声之语,则甚简单,只是‘么魔小怪,不足注意,俞惊尘或在君山有难’?” 吴大器惧然道: “既然如此,我们只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地,到湖边雇船,走趟‘君山’!自你看破那青袍道人曾经易容后,找还打了如意算盘,疑心他就是俞惊尘呢?” 鲍恩仁摇头道: “俞惊尘是高傲万分之人,他若来洞庭赴会,应该光明正大的来,何必辛苦化装,与‘岳阳三鸟’那等第二三流的人物,混杂一起则甚?” 吴大器笑道: “老偷儿说得也是,你认为那青袍道人,是什么来路?” 鲍恩仁道: “我除了看看出此人曾藉化装,掩饰本来面目外,别无所知,截至目前为止,此人似乎并无什么特别研究价值!” 说至此处,业已到了码头,鲍恩仁因知吴大器嗜饮,遂雇了一只较大的船儿,厚给船资,命船家多备美酒佳肴,往那宛如水晶盘中青螺一点的“君山”驶去。 由于鲍恩仁出手大方,被船家认为是极难接到的好客人,船家遂在开船之后,进舱禀道: “启禀两位尊客,近日‘洞庭湖’上,颇多江湖人物,途中万一有甚争端,尊客休惊,由我们船家应付,包管不妨事的。” 吴大器笑道: “船家莫要看走了眼,我们也是江湖人,只不过正派一点而已,湖上若是有事,可以为你们担当一二……” 车夫、舟子,久走江湖,均具眼力,船家早就觉得这两位客人,虽极大方,身上也有一种正而不邪的江湖气息流露。 如今再听吴大器这样嘱咐,恭恭敬敬地,垂手应诺! 鲍恩仁道: “船家担心何事?是不是近两日在‘洞庭湖’上,发现了‘天蝎白舟’?” 船家知遇内行,不敢遮瞒地,应声答道: “‘天蝎白舟’是昨日才在‘洞庭’出现。但非固定停泊,乃是到处游驶,尊客放心,‘洞庭湖’面,有八百里方圆,范围极广,我们未必遇得上呢?” 鲍恩仁又取了一块碎银,递给船家作为特别赏钱,并含笑说道: “船家不必故意躲避那‘天蝎白舟’,我们不怕‘天蝎四凶’,便遇上也不妨事!” “天蝎四凶”威镇江湖,船家听鲍恩仁交代自己,无须避免“天蝎白舟”,更知这两位客人,必然大有来历! 就在船家心中有点又怕又敬之际,鲍恩仁又复含笑问道: “船家,我再请教你一件事儿,这两日‘岳阳’‘洞庭’一带,有没有出现一位人长得十分俊挺的年轻的白衣书生?” 船家连受赏赐,正苦无以答报,闻言之下,应声答道: “有,有,那位白衣相公,长得可漂亮了,他约莫在个把时辰前,也从‘岳阳楼’下,雇船前往‘君山’……” 鲍恩仁急忙仔细一问形貌,方知船家所说的年轻白衣书生,竟是江小秋,并非心中所欲探询的俞惊尘。 船家退去,吴大器闻得酒香,馋瘾已发,一面自斟自饮,一面向鲍恩仁含笑说道: “老偷儿,我们这趟‘君山’,不会白跑,看来即令遇不着劫后重生的俞惊尘老弟,也可以替江小秋姑娘,打个接应!” 鲍恩仁眉心皱结,目光凝注船窗以外的清波,似在想甚心事,对吴大器未作理会。 吴大器诧道: “老偷儿,你在想甚心事?” 鲍恩仁被吴大器这高声一叫,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苦笑答道: “我是在想‘岳阳楼’上耳边所闻的传音密语,究意是谁所发?” 吴大器笑道: “择人专注的传音密语,使第三者无法与闻,自然细若蚊哼,你不是业已说过听不出究是‘生张’?抑或‘熟魏’?此刻,事过境迁,却又伤起这种必无结果的脑筋则甚?” 鲍恩仁道: “我是忽然想起,语音属谁虽不可辨,但在无意之间,却仍有蛛丝马迹可循。” 吴大器问道: “什么蛛丝马迹?” 鲍恩仁伸手摸摸自己鼻尖,扬眉笑道: “我因作了‘三只手’的买卖,故而极少以本来面目对人,南北东西,随缘萍转,几乎随时皆倚仗自认尚称精妙的易容手段,变换形貌!故而,江湖中,知晓‘鲍恩仁’三字者尚多,但知晓‘鲍恩仁’究竟长得是副什么佬佬不疼,舅舅不爱的德行之人,却不会超过十个……” 吴大器杯中已空,又自行提壶斟酒,并向鲍恩仁点头说道: “我相信你的话儿,这样一来‘岳阳楼’上对你作耳边密语之人,便该有范围了!” 鲍恩仁苦笑道: “不单有范围,范围还极为狭小!但苦的就是我居然在狭小范围里,找不出正确答案!” 吴大器道: “范围小到什么程度?” 鲍恩仁答道: “小到这传音发话之人,必然熟悉我与俞惊尘老弟结交,并对他十分关切的这段故事!” 吴大器深以为然地,颔首说道: “对,知晓此事之人,数量的确更少,譬如:霍出尘、蔡昌、班小平、花寒玉……” 话犹未毕,突又失声叫道: “咦!奇怪,这些全是死人,他们还会生出‘鬼门关’,再上‘岳阳楼’么?” 鲍恩仁苦笑道: “深知此事的,除了你所说的四个死人之外,还有四个活人!” 吴大器一怔,把举到口边欲饮的酒杯,停了下来,目注鲍恩仁道: “四个活人?那四个活人?……” 鲍恩仁屈指计道: “身带‘黑钩毒蝎’,被俞惊尘所痛恨的柳明珠是第一个,当事人‘圣剑书生’俞惊尘是第二个……” 然后指着吴大器的鼻尖,和自己的鼻尖,缓缓说道: “你是第三个,我是第四个!……” 吴大器一声怪叫道: “死人除外,你我除外,范围小得只剩下柳明珠与俞惊尘了!” 鲍恩仁叹道: “范围再小也没有用,你敢确定是柳明珠?抑或俞惊尘么?” 吴大器道: “是俞惊尘!” 这句相当肯定,而回答得颇为迅速的话儿,有点出于鲍恩仁的意料之外,他目注吴大器道: “吴兄,你这种推断,有根据么?那‘岳阳楼’上的青袍道人,若是俞惊尘所扮,他为何还要说出‘俞惊尘或在君山有难’之语?” 吴大器道: “我正是从这句话儿上,获得灵感,换句话说,这也就是我的推断根据!” 鲍恩仁看他一眼道: “吴兄请抒高论!” 吴大器道: “要推事理,先立‘假设’我认为不论俞惊尘是否痛恨柳明珠?那位柳明珠姑娘,必对俞惊尘十分有情,鲍兄请衡断一下,这‘假设’能否成立?” 鲍恩仁笑道: “咦,你叫我鲍兄,不叫我‘老偷儿’了?无须衡断,你的这项‘假设’,绝对可以成立!” 吴大器笑道: “女孩儿家多半比男子痴情,尤其眼高于顶,轻易不肯假人词色,真有绝代容光的巾帼英雄,一旦对人生了爱苗,必更天昏地黑,海枯石烂地,爱得异常强烈!那青袍老人若是柳姑娘,既知俞惊尘有难,早就不顾一切艰险,奔往‘君山’,与心上情郎,同生共死,不会坐在‘岳阳楼’上,与‘岳阳三鸟’饮酒,并以‘蚁语传声’,向你说甚‘俞惊尘在君山有难’的风凉话么?” 鲍恩仁静听完,表示完全同意地,向吴大器一挑拇指说道: “高明,的确高明!吴兄讨论,析理入微,推情极细,我也觉得那‘岳阳楼’上的青袍道人,不是柳明珠了!” 第236章 标准美男 吴大器颇为得意地,举杯微饮,并尝了一箸船家特制奉客的“洞庭醉鱼”,含笑又道:“可能人物只有柳明珠,俞惊尘既你我,如今四去其三,岂非不必再猜,就可确定那青袍道人便是我目睹他惨遭劫数,偏偏能死里逃生的‘圣剑书生’俞惊尘么?” 鲍恩仁皱眉道: “若是俞老弟已来赴会,他何必‘岳阳楼’上骗我?” 吴大器笑道: “我也考虑及此,结论则为俞惊尘老弟定非恶意欺骗,可能是种善意谎言?……” 鲍恩仁怪叫一声,苦笑说道: “平日我自诩善度人情,精于推理,今日看来,要把这‘推理专家’四字,让给你了!请教专家,什么叫‘善意谎言’?” 吴大器道: “我认为俞老弟可能有两种用意,第一,他定对‘岳阳三鸟’弄甚狡猾,或把这与‘天蝎四凶’声气相通的地头蛇们,有所利用,生恐我们不悉内情,多言愤事,才把我们设法支走……” 鲍恩仁“嗯”了一声,点头说道: “有此可能,想不到别来数月,俞老弟竟油头滑脑学得象个老江湖了!” 吴大器亦颇感慨地叹道: “江湖一染缸,清白难久彰,白者能变黑,黑者能变苍!……。” 鲍恩仁白他一眼道: “推理专家莫发感慨,请继续推理,你既说第一,必有第二……” 吴大器道: “第二是俞惊尘老弟可能已知江小秋姑娘,独追‘天蝎童子’、‘君山涉险’之事,偏又分身乏术,左右为难,才故意说他自己有难,善意地骗骗我们两个老头儿湖上催舟,代他作次护花使者!” 鲍恩仁连连点头道: “真是专家,越推越合情理……” 语音顿处,目光一注远方,双眉微挑,“哼”了一声道: “不论那青袍道人,是否俞惊尘老弟所扮,他也不会说谎,‘君山’果然有事!” 吴大器随着鲍恩仁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两件引人注意的事物! 物是一艘船——一艘纯白色的,奇形的船,泊在距离“君山”,约莫二三十丈以外。 事是因距离尚远,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两条人影,在“君山”岸边,虎跃龙骧,正作恶斗! 吴大器手指那只白色奇形大船,向鲍恩仁轩眉说道: “我虽今日初见,也知道这就是‘天蝎秀才’欧阳纶的‘天蝎白舟’!” 鲍恩仁点头道: “正是,我们如今要作一决定,就是从‘天蝎白舟’旁冲过,直驶‘君山’,看看那两条恶斗人影,究竟是谁?抑或不找麻烦,避开这只‘天蝎白舟’,略为绕道?……” 吴大器双目之中,精茫微闪说道: “鲍兄,你知不知道小弟何以被江湖人物,赐享‘鲁班’之号?” 鲍恩仁道: “当然知道,吴兄除了心细手巧,喜制各种精密之物,还得过一柄‘五丁宝斧’,和三招‘鲁班斧法’……” “我这三招‘鲁班斧法’,确极精微,比起什么‘程咬金的三斧头’来,要高明多了,只不过因内力不够,自知藏拙,才极少施展而已!” 鲍恩仁忽然想起一事,扬眉笑道: “吴兄如今既得霍游仙转注功力,等于面壁十年,这三招斧法,有沉雄内力支持,该在江湖中发发威风了吧?” 吴大器道: “鲍兄命船家催舟,不必绕道,若是有人生事,我例取出‘五丁宝斧’,发发利市,把这只江湖侧目的‘天蝎白舟’,替欧阳纶生生劈碎!” 这时,那船家因见“天蝎白舟”挡在前面,遂把船行速度,慢了下来…… 鲍恩仁不等船家进舱请示,便向舟尾发话,高声笑道: “船家莫存顾忌,依尽直驶‘君山’,我们要赶去看看是何人?并为了何事?在岸边相斗!” 那船家虽对远远白色大船,颇有忌惮,但看出鲍恩仁与吴大器也是江湖异人,并出手大方,赏赐甚丰,遂“喏喏”连声,不变航道,提心吊胆地,摇着橹儿,催舟直驶! 船行渐近,看得分明,那只白色大船的船头船尾之上,各漆着只巨蝎,尾钩乃是白色,吴大器知道“天蝎神君”、“天蝎童子”、“天蝎尼姑”、“天蝎秀才”等所养毒蝎,是以尾钩色泽,分为“红、黄、蓝、白”,作为认别,遂在看清船头船尾均漆的“白钩毒蝎”后,点头说道: “果然不错,这正是‘天蝎秀才’欧阳纶,横行江湖的那只‘天蝎白舟’……” 谁知他正在确定自己猜对之际,鲍恩仁却突然摇头说道: “吴兄,在远处看,我本来也以为是‘天蝎白舟’,但到了近前,这看法却发生动摇!” 吴大器大为惊奇地,指着船尾船头的“白钩毒蝎”图样,皱眉说道: “鲍兄,你……你认为这不是欧阳纶的‘天蝎白舟’?” 鲍恩仁道: “大致看来,当然是‘天蝎白舟’,但欧阳纶这艘船儿,久走江湖,部份武林人士,已对它耳熟能详,眼前此舟,似乎与传统中的,有两点不大一致?” 吴大器道: “我对这些江湖掌故,远不如鲍兄熟悉,倒要请教一下,是那两点不一致呢?” 鲍恩仁道: “欧阳纶爱炫富有,自奉极奢,‘天蝎白舟’之上,无论日夜,均灯火通明,仆从如云,笙歌缭绕,如今这艘船上,却一无丝竹二无灯火,寂寂沉沉不见人……” 吴大器“哦”了一声,有点不以为然地,含笑说道: “这第一点不一致之外,似乎可以解释:欧阳纶人若离舟,便无须再摆排场,那些仆从姬侍,也可各取所适,偷偷懒。” 鲍恩仁笑道: “吴兄解释得虽略牵强,却也不无可能,我再说第二点吧——吴兄看见那根高高桅杆,‘天蝎白舟’的桅杆杆顶,一向飘扬一面长幡,幡上书写斗大‘欧阳’二字,眼前白舟,却无此物,只在桅杆顶上多了一只不知内贮何物的两大木桶,看去十分怪异!” 吴大器对于鲍恩仁所下的第二点,无法解释,遂指着船头船尾的蝎形图样问道: “鲍兄若认为这不是‘天蝎白舟’,则这两只‘白钩毒蝎’,又作何解?” 鲍恩仁笑道: “我并未认定这艘船儿,不是‘天蝎白舟’,只因看去有两点相异之处,才想研究研究!” 吴大器双眉轩处,向远方略一注目,不禁瞿然叫道: “不能再研究了,在君山动手之人,越斗越离岸边越远,我们再若去迟,可能便难于寻找!……” 话完,起身出舱,挥动衣袖,向舟后水面,拂了两拂! 吴大器自获“陆地游仙”霍出尘功力转注后,内劲方面,果然异常雄浑,与前判若两人,这一拂袖之下,舟尾水花狂卷,所乘船只,像只箭头般,疾标而出,加快了不少速度! 这种惊世骇俗的神奇表现,使船家又惊又喜,以为遇仙,越发毫无顾忌地,把橹儿舵儿,掌得稳稳! 鲍恩仁自然不能让吴大器一个偏劳,也在船的另侧凑趣。 但任凭他们以内力催舟,用最快速度,赶到“君山”,业已不见了打斗之人踪迹! 吴大器向鲍恩仁发出一声苦笑,鲍恩仁遂对船家说道: “船家请在此稍等,我们到岸上办点事儿,一个时辰左右,定会回来!” 船家陪笑道: “客官尽管请便,慢说个把时辰,便等上半日,又有何妨?人不回来,船不会走!” 鲍恩仁喜爱这船家相当上路识趣,又抛过一块碎银,便与鲍恩仁飘身上岸。 上岸以后,鲍思仁先不追人,却向岸边的一些凌乱脚印,仔细注目! 吴大器道: “鲍兄想从这些脚印中,看出打斗双方的身分来么?” 鲍恩仁仍在边自注目,边自扬眉答道: “身份虽看不出,但我看出打斗双方,一个内力甚雄,一个轻功极俊……” 吴大器向岸上一种极为清晰的大型脚印,一种淡得若非仔细注目,几难发现的较小脚印,看了两眼,点头笑道: “鲍兄神眼,果然看得有理,但你不妨试加推论,其中有无俞惊尘老弟?” 鲍恩仁毫不加思索,好似胸有成竹地,便自应声答道: “没有!” 他答得这样干脆,倒弄得吴大器有些不解起来,目注鲍恩仁道: “鲍兄是否根据我们推断‘岳阳楼’上的青袍道人,便是俞惊尘老弟,才猜测这地上的两种脚印,并无……” 鲍恩仁摇头道: “那‘岳阳楼’上的青袍道人,究竟是谁?仅凭推理,怎可断言。我是因为曾与俞惊尘老弟,共同行止了一段时间,平素观察力量,也尚称仔细,才看得出这两种脚印中,大的比俞惊尘壮大,小的又比俞惊尘纤小。” 吴大器皱眉道: “俞惊尘老弟生得秀里秀气,是副标准美男子,俏书生的身材,则这双比他纤小,留痕不深,显然轻功极俊的脚印,应该属于女子所有!” 鲍恩仁点头道: “小弟完全同意,正因花寒玉已死,柳还珠不知,也不会这样凑巧地,来赴‘端阳洞庭之会’,故而进一步可以把这女子的身分,确定为柳明珠,或江小秋的二者之一……” 吴大器目光微转,想了一想,突然笑道: “假如以鲍兄的这种两分法,作为论据,进一步地加以推理,似乎又可归纳出单一对象,确定为柳明珠了!” 鲍恩仁笑道:“吴兄如何立论?” 第237章 莫名其妙 吴大器道:“假如是江小秋姑娘,则根据她在‘岳阳楼’上,剑劈‘黄钩毒蝎’,立追敌踪的已知情况,似可判定她的对手为‘天蝎童子’卫权!” 鲍恩仁道:“相当合理……” “但卫权号称‘天蝎童子’之故,便因身材矮小,另一只脚印,既甚壮大必不是他,因而可以反过来猜测,他的对手,也不是江小秋了……” 他正说得头头是道之际,鲍恩仁突然微侧身形,伸手一指道: “吴兄你看……” 吴大器随着鲍恩仁的手指看去,只见约莫三十来丈以外,有个白衣书生以极快步履,奔向岸边,但所见白色儒衫,似已污秽,染有不少血渍! 由于距离尚远,任恁鲍恩仁与吴大器的目力再好,也无法看清究竟是这白衣书生自己受了重伤?抑或染的是旁人之血? 鲍恩仁因未见过江小秋的男装形象,遂向吴大器问道: “吴兄,这是不是你在‘岳阳楼’上相遇之人?” 吴大器只觉身形颇象,面貌却无法看清,遂试探性的略提真气,高声叫道: “江姑娘……” 既已提了真气,自能传声及远,但那白衣书生,却连理都不理,只在岸边解下一只梭形小舟,便纵入舟中,荡浆而去。 吴大器道: “这白衣书生定然不是江小秋姑娘,否则,她定必向我追问俞惊尘的死讯!鲍兄,我们且向他出现的山脚之处,搜一搜着,他满身血渍,定经打斗,或有什么蛛丝马迹?……” 鲍恩仁正在点头,忽然“咦”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 “时近端阳,‘洞庭湖’上的怪事多了,难道这白衣书生,竟是‘天蝎秀才’欧阳纶么?” 这时,吴大器也看出蹊跷原来那满身血渍的白衣书生,独驾小舟的所行方向,竟是直对湖中那艘“天蝎白舟”驶去。 鲍恩仁与吴大器四目遥注,见那白衣书生把小舟驶近以后,竟飘身纵上了“天蝎白舟”。 吴大器苦笑道: “此人既然敢上‘天蝎白舟’,多半便是‘天蝎秀才’欧阳纶了,我们且再看看舟上会不会起争斗!” 那白衣书生应该便是“天蝎秀才”欧阳纶,或其手下人物,否则,只要争斗一起,便属敌气同仇,不论那白衣书生究竟是谁?吴大器与鲍恩仁也会立即赶去,替他打个接应。 就在吴大器与鲍恩仁聚精会神地,凝目注视之际,怪事再度发生! 在“天蝎白舟”西南方约莫六七十丈以外,从漠漠水云中,又出现了一艘巨型白舟! 约莫百丈的距离,虽然太远,但因那艘巨型白舟的全船灯火通明,到也约略可辨。 船头、船尾均有图样,但看不清是否“蝎子”?以及尾钩泽色? 桅杆飘有长幡,幡上书有字迹,但也看不出是否“欧阳”两字? 总而言之,若从外型看来,远的那艘白色巨船,比近的这艘白色巨船,因桅杆顶上,多了飘扬长幡,竟更像“天蝎秀才”欧阳纶横行江湖的“天蝎白舟”! 更妙的是,远的那只白舟,才一出现,近的这只白舟,便立即起锚,转舵追去! 吴大器目注鲍恩仁,眉头紧皱道: “鲍兄,‘天蝎白舟’也闹双包,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明日便是端阳,‘洞庭湖’上,会不会弄出两个俞惊尘呢?” 鲍恩仁苦笑道: “我也莫明奇妙?简直可以说被弄得满腹疑云,一头玄雾!” 吴大器指着那两只一前一后渐行渐远的白色巨舟,扬眉问道: “我们要不要追?” 鲍恩仁摇头答道: “吴兄请看,它们走得多快?我们这种单橹小船,只宜在岸边游湖赏景,纵然船家技好,不畏风波,也无法追得上呢!” 说至此处,双眉微扬笑道: “但既入宝山,不能空手而回,吴兄刚才之议,我到赞成,不妨去往那满身血渍的白衣书生的出现之处看看。” 鲍恩仁既赞同此议,吴大器自然便与他一同走往三十来丈以外的那片山脚。 果然,才到山脚,便发现了情况…… 鲍恩仁与吴大器才一转过山脚,便相顾一怔,止住脚步,鲍恩仁手指一片树林,皱眉说道: “吴兄,你嗅出蹊跷没有?这片树林之中,有好重的血腥气息!” 吴大器点头道: “我闻见了,我们进林看看!” 这两位,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深知林内右有藏敌,则凶险必甚,否则,也不会把“追敌入林”,列为江湖禁忌之一! 如今,他们虽见白衣书生已去,入林之时,仍极谨慎。 他们不是并肩闯入,而是一前一后,前面的吴大器,注意前、右两方,后面的鲍恩仁,注意左上两方,这样一来,除非敌人是从地底冒出以外,那一方若有情况,他们也会及时发觉。 这措施,并未经过磋商,他们完全靠的是互相一对眼神便懂心意的高度默契。 行约丈余,未遇埋伏,林中倒出现了一片两三丈方圆空地。 空地上血污狼藉,躺着三具人尸! 江湖人物,有的为名,有的为利,有的为情,有的为义,整日都在刀头喋血,剑底飞魂,区区三具人尸,似乎并不值得使吴大器、鲍恩仁等经多见广之人惊异。 但他们见这三具尸体,却均心神微辱,有点相顾愕然? 吴大器与鲍恩仁又惊又愕之故,是发现这林中的三具死尸,有三个特点: 第一,三人全是女的。第二,三人都顶上光光,没有头发。第三,三人身上都穿了一件极为触眼,看上去有种怪异感觉的蓝色缁衣。 吴大器眉头一皱,在尸前数步之外,便驻足侧顾,鲍恩仁道: “鲍兄,你比我在江湖中走动时间较多,所接触的范围也广,知不知道这三个身着怪异缁衣的尼姑来历?” 鲍恩仁突然觉得头皮有点发麻,一面注目往附近树上打量,一面向吴大器说道: “吴兄,请特别加强警戒,我们先看看清楚,附近有没有蝎子?” 这位江湖经验特别丰富的盖代神偷,业已由蓝色缁衣,想到了“天蝎尼姑”身上。 但吴大器与鲍恩仁用尽目力,搜遍四周,也未发现半只意料中的“蓝钩毒蝎”踪迹。 吴大器方对鲍恩仁摇了摇头,突又面色微变,目注自己等适才来路方向…… 因为,他的功力,如今已远高于鲍恩仁,突然听出极细、极微,令人几难辨识的步履声息! 仅从这种步履声息之上,已可知悉,来人不凡,定属一流高手。 果然,微风飒然,这片林中小空地上,立即出现一人…… 又是一个尼姑,也穿的是一件色泽极为诡异的宝蓝缁衣。 年龄由于是光了头顶的比丘尼,难于估计,约莫是三十三四模样? 貌相十分美丽,但那一双桃花眼中,不时流射水汪汪的目光,遂显得太以妖冶?! 手中,持着一柄蓝色拂尘,蓝色缁衣胸前,似乎绣了七只图案奇异花朵,但若仔细看去,可以发现是七只有时会微微蠕动的轻巧功力,根本不必问了,这才是俞惊尘不共戴天的深仇之一,“天蝎四凶”中的“天蝎尼姑”。 “天蝎尼姑”到了林中空地之上,目光先注地下人尸,然后才对吴大器、鲍恩仁,略一打量,淡淡问道: “人是你们杀的?” 吴大器因不愿与“天蝎尼姑”这等人搭讪,遂退后一步,由更擅辞令的鲍恩仁答道: “不是,我们也是刚到。” “天蝎尼姑”嘴角微披,以一种高傲不屑神色,“哼”了一声说道: “嗯,凭你们这两个糟老头子,大概也杀不了我的门下?……” 语音至此略顿,柳眉双蹙,自言自语地,诧然又道: “八方豪俊,齐集‘洞庭’,死了几个门下,不足为奇,但她们每人带了七只,一共有二十一只‘蓝钩神蝎’,却去了何处?” 目光转处,睦看鲍恩仁问道: “你们有没有看见是何人杀了我的门下?有没有看见我的‘蓝钩神蝎’?” 鲍恩仁摇头道: “我已说过,我们是嗅得血腥气息,好奇寻来,刚刚到此,什么也没看见!” “天蝎尼姑”目中的水汪汪冶荡目光,突然转为凶厉,刚把手中蓝尾长拂,略一摆动,又像只狗般用鼻连嗅! 她像是嗅出什么气味,遂暂时不理吴、鲍二人,循味走到了空地一角…… “天蝎尼姑”的目光,停留在一株大树之前,树脚的泥土,似乎新近翻过? 她半为搜索,半为炫功示威地,伸手虚空一推,便以内家暗劲,把那株大树,推得连根翻倒! 大树既倒,树根下现出窟窿,其中果然掩埋了大大小小不少蝎子! 蝎子被埋,当然已死,并每只蝎子的尾钩,都已被人折断取去! “天蝎尼姑”脸色大变,双眉深蹙地,想了一想,转身对鲍恩仁问道: “你们这两个糟老头儿,知不知道我的身分?” 鲍恩仁笑道: “你这副打扮,等于是块活招牌,在江湖中稍微走动之人,谁不知道是‘天蝎四凶’中的‘天蝎尼姑’?” “天蝎尼姑”道: “既然知道我的身分,应该立即自行了断,还要等我来动手么?” 鲍恩仁问道: “了断什么?” “天蝎尼姑”道: “你们看见了不应该看的事儿,替我双双自行挖掉眼睛,并割掉舌头,免得向江湖泄漏,倘若不愿变成盲哑,便干脆一些,来个自尽而死!” 鲍恩仁微微一笑,先伸手指指头发,又摸摸自己胡子…… 第238章 南柯一梦 “天蝎尼姑”倒被他这种动作,弄得有莫名其妙起来,“咦”了一声问道:“这是何意?” 鲍恩仁道:“我们既有头发,又有胡子,不是你的门下,你凭些什么……” 话犹未了,“天蝎尼姑”已听懂鲍恩仁的语意,接口问道: “你们既已知道我的身分,还敢反抗?莫非不怕‘七蝎搜魂’之惨?” 鲍恩仁伸手指着那树脚窟窿中,所埋的大堆蝎尸,故意刺激对方地,摇了摇头,怪声怪气说道: “以前,我们真还以为‘天蝎四凶’,真有多大名堂?如今一见……” 话犹未了,“天蝎尼姑”面色微沉,自鼻中冷冷“哼”了一声! 就在她这一“哼”之下,有只毒蝎,便从她所穿宝蓝缁衣上,离衣而起,神态狞恶慑人地,向鲍恩仁凌空飞来! 吴大器生恐鲍恩仁无法应付,正待出手,鲍恩仁却轩眉笑道: “吴兄慢点出手,区区一只毒蝎,恐怕还不敢接近我这老偷儿呢?……” 说至此处,那只毒蝎果在距离鲍恩仁三尺以外,便不再进,自行坠落在地! 吴大器想起鲍恩仁会在“水月大会”之上,偷到过一粒专克各种蛇蝎的“押忽大珠”,遂微微一笑,不再替他担心。 那只把蓝色尾钩翘起老高,发威飞来的毒蝎,如今竟倒拖蝎尾,威风尽杀的,慢慢爬了回去。 因为毒蝎无翼,本不会飞,是靠“天蝎尼姑”缁衣抖动之力射出,落地后,畏怯“押忽大珠”气味,不敢向前,只得瑟缩而退,向它主人爬去。 但它主人“天蝎尼姑”,却嫌这只毒蝎丢了她的脸面,右足顿处,毫不怜惜的,把蝎儿踩成了一滩蝎酱! 鲍恩仁道: “天蝎尼姑,你仅驱一蝎,无法搜我之魂,还是把你身上那些蝎子,统统放出来吧!” “天蝎尼姑”不是傻瓜,知道对方身上,必然带有什么克毒异宝,一蝎既告无功,十蝎百蝎,也是白费,遂冷然喝道: “老匹夫休要嚣张,我不用神蝎,一样成功,你就尝尝我的‘蝎尾抓魂手’吧……” 鲍恩仁冷笑道: “‘蝎尾抓魂手’也未必够看了!‘天蝎神君’蔡昌的一身功力,比你如何?他还不是……” “天蝎尼姑”等不及他的话完,便向鲍恩仁急急接口道: “我正在找蔡大哥,你……你是不是见着他了,他如今人在何处?” 鲍恩仁摇头道: “人没有了,魂在阴曹地府,大概因生平作恶太多,业已报应昭彰,下了‘阿鼻地狱’!” “天蝎尼姑”一怔道: “你是说我蔡神君大哥,业……业已……” 鲍恩仁笑道: “你这人怎得笨得画人儿定要画出肠来?好,你得明白吧,‘天蝎神君’蔡昌恶贯满盈,不知自量,竟敢以卵击石,业已死在我老人家的‘九天九地神仙掌’下!” 吴大器听鲍恩仁信口开河,说得神气活现,煞有介事,不禁为之失笑! “天蝎尼姑”闻言,向鲍恩仁盯了两眼,意似不信地,摇头说道: “我不信蔡大哥会死在你手,仍要以‘蝎尾抓魂手’,来领教领教你‘九天九地神仙掌法’!” 一面说话,一面右腕微伸,五指摄紧,略一目钩,便成了蝎尾毒形状,手儿自腕以下,也渐渐呈现了淡兰色泽!鲍恩仁哪里会什么听来蛮吓人的“九天九地神仙掌”,深知“天蝎尼姑”的“蝎尾抓魂手”一飞,自己纵然不被抓了魂去,也非弄得灰头土脸不可! 故而他极识时务地,见好就收,并装出一副傲然神色,把嘴角微披说道: “吴兄,好朋友应该分享光荣,我杀了‘天蝎神君’,就把这‘天蝎尼姑’,留给你来漏漏脸吧……” “天蝎尼姑”冷笑道: “你们两个老匹夫妄自嚣张,今天反正是死定了,谁先送命,都是一样” 右手一翻,“呼”然发掌! 她这“蝎尾抓魂手”,果然厉害,不单掌风极劲,并还含蕴着一种奇腥气息! 这时,吴大器已抢步上前,袍袖挥处,与“天蝎尼姑”硬碰硬的接了一掌! 奇腥气息,首被微带热力的“罡气”化去驱散,内劲方面也谁都不会胜谁,成了铢两悉称之势! 直到此时,“天蝎尼姑”方知对方确有实学,心内微惊,目注吴大器道: “老匹夫你炼的是那门功力?” 吴大器道: “‘九天九地神仙掌’!……” “天蝎尼姑”一怔,皱眉说道: “风闻‘九天九地神仙掌’,是,‘陆地游仙’霍出尘的独门功力,怎么会者这多?你们两个老匹夫,到底谁会……” 吴大器索性替鲍恩仁吹嘘,不等“天蝎尼姑”说,便接口笑道: “我们两个,都练的是‘九天九地神仙掌’,不过我的功力,比他差了三成,他的火候,则约莫可以与‘陆地游仙’霍出尘,互相伯仲!” 他们一吹一唱,真把“天蝎尼姑”吹得有点心中微怯,暗暗伸手拿下了刚刚发掌震树时,插向腰间的蓝尼云拂!她刚击出了上蕴奇毒的蓝尾云拂,一道寒光,突然迎面飞到! “天蝎尼姑”依仗自己这一云拂长尾,是用人发特制,不畏刀剑,遂冷笑一声,抖手向寒光郑去! 谁知道那道寒光,竟是活的,长尾云拂卷时,它也往回倒卷…… 互相卷纠,一夺一扯之下,“天蝎尼姑”不畏刀剑的云拂长尾,居然扫数断却,落了一地! 另一道寒光,则似条灵蛇般,回到了鲍恩仁的手上! “天蝎尼姑”不知鲍恩仁用的是轻过吴大器匠心改造,能发能收的“寒犀匕”,还以为这千千瘪瘪,像只老鼠的瘦老头儿,真有什么宛若“神仙”的通天本领?…… 云拂长尾难禁“寒犀匕”绝纪锋芒,一断之下,“天蝎尼姑”真吓了一跳,生恐人家就势追袭,赶紧提气飘身,一退丈许。 鲍恩仁故意加以椰揄,收起那柄“寒犀匕”来,抚掌狂笑说道: “名满天下的‘天蝎尼姑’,居然一招就逃,可见‘九天九地神仙掌’,足称举世无敌!” “天蝎尼姑”红云满面,又羞又怒地,一挫银牙,厉声叱道: “狂妄老匹夫,谁怕你们?我是因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缠,明日在‘洞庭湖’面,再取你们狗命!” 语音落处,不等鲍恩仁再加奚落地,对她答谈,便身形一转,蓝衣电飘,隐入林木深处! 鲍恩仁目送“天蝎尼姑”身形隐后,方叹了一口气儿笑道: “想不到这个妖尼,竟对我们连吹带唬,吓得跑了!” 吴大器与“天蝎尼姑”硬拚一掌,并未吃亏,不由信心大增地,扬眉说道: “其实真要大家拚命,我们也……也……也未必怕她!……” 鲍恩仁笑道: “内力方面,吴兄或许足可抗衡,但这妖尼的毒辣花样多呢,就拿她那根‘七煞消魂云拂’来说,便有不少英雄豪杰,莫名其妙地,饮恨殒身其下!” 吴大器也知鲍恩仁说的乃是实情,遂边自点头,边自笑道: “这妖尼大概时运不济,触了霉头,她决想不到鲍兄脱手而来的,竟会是柄锋芒绝世的‘寒犀匕’,才用拂尘卷缠,把件厉害无比的惯用杀人兵刃,被你削断!” 鲍恩仁笑道: “说来这桩功劳,还该记在吴兄的‘鲁班妙手’之上,若非你把‘寒犀匕’弄得能发能收,我又怎舍得向那妖尼脱手掷出去呢?” 他一面说话,一面有所动作,是选了一处较松地面,在低头挖坑…… 吴大器道: “‘天蝎妖尼’已走,鲍兄还挖坑则甚?想要埋谁?……” 鲍恩仁向散落满地的蓝色拂尘尾,伸手一指,扬眉答道: “这大篷蓝色拂尾,具有剧毒,若不深埋三天,任其随风飘散,纵或不致害人,也必然成为多兽之害!” 吴大器“呀”了一声,目注吴大器道: “游侠江湖,泽及禽兽,鲍兄到着实具有菩萨心肠……” 一语方毕,忽又想起一事,俯身帮助鲍恩仁掩埋那蓝色拂尾,并皱眉说道: “这样看来,那杀死三名小尼姑,染得一身血污的白衣书生,不是‘天蝎秀才’欧阳纶了,否则,他们同属‘天蝎四凶’,怎会自相残杀……” “残杀”二字,刚一脱口,鲍恩仁便截断吴大器的话头,接道: “不,恰好其反,由于这林中所见,我到认定那白衣书生,正是‘天蝎秀才’欧阳纶了。” 吴大器深为不解,向鲍恩仁看了一眼,皱眉愕然问道: “鲍兄从何立论?” 鲍恩仁此时已把林中散飘蓝色拂丝,集于一处,忽又叹了一口气儿,将所挖土坑,再予加强扩大。 吴大器向那三具女尼尸体,瞄了一眼,对鲍恩仁含笑问道: “鲍兄是动了仁念,想把她们也加以掩埋,免得被野狗乱啃?” 鲍恩仁点头叹道: “祸福可能变顷刻,青山何处不埋人?江湖凶险,无限风波,或许不消多久,我们也尸横气绝,希望有人能为我们掩埋遗骨……” 这几句儿,却也勾起吴大器的无穷感慨,边自帮手挖坑埋人,边自苦笑说道: “鲍兄说得也是,修为高深如‘陆地游仙’霍出尘,无常一到,还不是盖代英雄,立化南柯梦境,要我来替他收拾遗蜕!” 鲍恩仁想起自己尚未回答吴大器有关“天蝎秀才”欧阳纶的身分之问。 第239章 为民除害 “吴兄刚才问我以何立论,肯定那满身血渍的白衣书生,正是‘天蝎秀才’欧阳纶……” 吴大器道:“洞庭盛会,就在明日,侠义道与凶邪人物,必然泾渭分明,各谋团结,‘天蝎秀才’与‘天蝎尼姑’之间,怎么会同室操戈?……” 鲍恩仁道:“吴兄有所不知柳明珠在‘太湖’初救俞惊尘时,会仗恃‘鸟钩蝎毒’,逼迫欧阳纶作了一桩承诺,在‘洞庭大会’之前,欧阳纶要杀了‘天蝎尼姑’,或是夺走她那极厉害的‘蝎尾猬毛鞭’,和破了她的‘天尸气功’……” 吴大器听得颔首说道: “原来欧阳纶曾向俞惊尘老弟,既柳明珠作过这种承诺,则那白衣书生,真有点像是欧阳纶了!”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边自用脚踩紧所掩坟土,边自皱眉又道: “鲍兄,我也闻得江湖传言,‘天蝎尼姑’所炼‘天尸气功’,既‘蝎尾猬毛鞭’,厉害阴损无比,但刚才动手之时,这一种功力和一种兵刃,却怎么都未见她使用?难道……” 吴大器的话儿虽未说完,但那“难道”二字以下的语意,却已显然,就是“难道她的‘蝎尾猬毛鞭’已被‘天蝎秀才’夺走,‘天尸气功’也被欧阳纶所破不成?” 鲍恩仁略一寻思,连连摇头,脸上神色也逐渐沉重起来! 吴大器讶道: “鲍兄摇头则甚?” 鲍恩未答所问,反而向吴大器问了一句话儿,他问的是: “吴兄,假如你抓住一条毒蛇的尾巴,最好的处理办法,却是什么?” 吴大器不必深思,应声答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立刻砸碎这条毒蛇的头,否则,岂不遗害自己?” 鲍恩仁笑道: “吴兄所答,是极为正确的唯一答案.我再问你,‘天蝎秀才’欧阳纶会不会比你笨呢?” 吴大器仍是应声答道: “论手艺,既专门知识,他不可能精于我,但若论心机谋略,这种成名凶邪,必然比我聪明百倍!” 鲍恩仁道: “好,根据吴兄的答案,‘天蝎秀才’想杀‘天蝎尼姑’,只消出其不意,突然下手,反而容易,想夺她的‘蝎尾猬毛鞭’,破她的‘天尸气功’,却甚为难!倘能破其功,能夺其鞭,欧阳纶也必趁势把‘天蝎尼姑’杀掉,决不允许她有活下去的机会,再作任何反噬!” 吴大器道: “成立,成立。鲍兄的推论,完全合理成立!但经你这一分析,‘天蝎尼姑’刚才对我们未用‘天尸气功’,既‘蝎尾猬毛鞭’之故,并非客气,只是为了掩饰!” 鲍恩仁道: “对,毛病出在你那一记‘九天九地神仙掌’上,表现了极高功力!‘天蝎尼姑’若有把握,杀却我们灭口,她必无所不用具极,但一没有把握,她便索性一走了之,藉加掩饰!” 吴大器皱眉道: “这样说来,‘天蝎尼姑’与‘天蝎秀才’之间,有了勾结,至少也有了默契?” 鲍恩仁叹道: “同属‘天蝎四凶’,均是-丘之貉,他们之间,有甚勾结默契,也委实绝非意外!” 吴大器道: “如此分析,那白衣书生又不是‘天蝎秀才’欧阳纶了……” 鲍恩仁失笑道: “此事颠颠倒倒,颇为有趣,起初以为他不是,然后以为他是,最后又认定他不是,但在这是是非非之间,却发现必有一桩重大欺骗,与恶毒阴谋,藏在这群凶邪之间!” 吴大器道: “欺骗的对象和阴谋的日标,莫非都是俞惊尘老弟?……” 鲍恩仁笑道: “除了他还会是谁?根据已知各事,我倒又可以作一项大胆假设……” 吴大器笑道: “鲍兄的推理术,快追上你的肢箧技,小弟愿闻高论!……” 鲍恩仁道: “明日便是端阳,洞庭湖面之上,有桩武林盛会,大会主体的‘圣剑书生’俞惊尘,与‘天蝎秀才’欧阳纶,有不共戴天之仇,两人之间,必有一场石破天惊的龙争虎斗……” 吴大器皱眉道: “刚刚赞你聪明,鲍兄怎又说些痴话?这是书人皆知的必然之事,算得了什么假设?什么推理?” 鲍恩仁失笑道: “吴兄莫要性急,听我说将下去,这场恶斗结果,欧阳纶若胜,他心狠手辣,决不容人,俞惊尘一遭惨死,万事俱休……” 吴大器听不下去,仍然插口说道: “俞惊尘老弟为父母报仇,为江湖除害,至孝大义,足感天地,应该百灵呵护,鬼神佑之,我不信冥冥彼苍,竟如此懵懵?” 鲍恩仁笑道: “但‘天蝎秀才’欧阳纶若是不胜,花样就会来了……” 吴大器他听出鲍恩仁的语气,不禁颇为高兴地,扬眉问道: “你能猜得出那毒辣无伦的‘天蝎秀才’欧阳纶,要玩些什么花样?” 鲍恩仁苦笑道: “江湖阴谲,千奇百怪,我又不是欧阳纶肚内蛔虫,怎知他起甚阴谋?用甚毒计?只不过能从已知状况中,推测出对方必会使用的一种花样而已。” 吴大器也有觉,皱眉问道: “鲍兄,你所推测的花样,是不是与‘天蝎尼姑’有关?” 鲍恩仁道: “不是有关,就是利用‘天蝎尼姑’,欧阳纶于挫败之余,向俞惊尘老弟,展示一根‘蝎尾猬毛鞭’,并从‘天蝎白舟’舱中,推出一个倒绑双手的‘天蝎尼姑’,声称她‘天尸气功’已被……” 吴大器闻先知后,触类旁通地,惊出一身冷汗,接口说道: “其实,欧阳纶所展示的‘蝎尾猬毛鞭’,乃是假物,真正的杀人凶物,可能正紧握在‘天蝎尼姑’的倒绑双手之中,而她那阴损厉害无比的‘天尸气功’,却不单未破,反而凝足十二成地,张口即可喷发!” 鲍恩仁颔首笑道: “你我两心相同,吴兄认为这花样阴不阴毒?厉不厉害?俞惊尘老弟更是忠厚君子,他上不上当?倒不倒楣?在接近‘天蝎尼姑’后,还有没有侥幸,可能?……” 吴大器摇头道: “在‘天尸气功’的迎面猛喷,‘蝎尾猬毛鞭’的当头痛击,又在得胜疏神,未加戒备之下,慢说俞惊尘老弟,或是你我,便换了‘陆地游仙’霍出尘来,也一样无法侥幸!……”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向鲍恩仁看了一眼,扬眉叫道: “鲍兄,猜得出‘天蝎秀才’与‘天蝎尼姑’的这种勾结花样,只是智慧表现,若能破得了他们这种无耻恶毒谋,才有实际价值……” “哈哈!”鲍恩仁笑了一声,脸上现出一种极有自信的神色,应声答道: “容易,容易,要破解‘天蝎秀才’和‘天蝎尼姑’的这种合谋毒计,真是易如反掌折枝……” 吴大器有点不信地,“哦”了一声,眉峰微蹙问道: “会容易么?我怎么想来想去,仍觉得对方这种花样,恶毒无踌,不易破解!” 鲍恩仁笑道: “怎会不容易呢?我们只要把这项推测,先向俞惊尘老弟说明,明日他与‘天蝎秀才’欧阳纶交手之后,若是当真出现这种情况?他便佯作不知,故作接近‘天蝎尼姑’,却以劈空劲气,猝然出手,或把我这可以伸缩的‘灵犀匕’拿去,藏在袖中一用,岂不立可报却父母深仇,并使欧阳纶弄巧成拙,空自贻笑,甚至会羞愤得当众自绝了么?” 吴大器笑道: “计是好计,这就叫‘将计就计’!但如此一来,我们必须在明日之前,找着俞惊尘老弟,和他仔细研究不可!” 鲍恩仁道: “找他还不容易!我们回‘岳阳楼’!” 吴大器与鲍恩仁一面举步出林,走向江边,一面含笑问道: “鲍兄如此认定那与‘岳阳三鸟’一同饮酒的青袍道士,定是俞惊尘了?” 鲍恩仁道: “八成是他,纵不是他,我们也定可从那青袍道士口中,问出俞惊尘老弟踪迹。” 到了岸边,他们立即上船,命船家驶回“岳阳”,鲍恩仁在船中双眉皱结,有点苦思入神! 吴大器道: “鲍兄又在动些什么脑筋?意想得这般愁眉苦脸!……” 鲍恩仁目光微抬,凝望着船舱以外的漠漠水云,苦笑说道: “我在寻思,为什么‘天蝎白舟’会闹双包?以及杀了三名小尼姑,上了我们适才见过那艘‘天蝎白舟’的白衣书生,究竟是什么身分?” 吴大器笑道: “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鲍兄不必为这种茫无边际,无法推测之事,费神思了!” 鲍恩仁虽然接受吴大器的这种建议,不伤脑筋,但仍平静未久,便使他不得不大伤脑筋! 问题是出在他们重回那可以登临眺远的“岳阳楼”之后…… 就在鲍恩仁与吴大器一去一来之间,“岳阳酒楼”上,出了大事! 在当地颇有凶名,极具势力的“岳阳三鸟”,完全身无伤痕的,死在酒楼之上,那位与他们同席饮酒的青袍道士,却如平步蹑云般,从楼窗中飞了出去!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过岳阳人不认,朗吟飞过洞庭湖”。这是“纯阳仙人”吕洞宾的传世诗句,尤其在“岳阳”“洞庭”一带,对于吕仙,更几乎无人不崇敬膜拜! 偏偏“岳阳三鸟”有劣迹,偏偏那从楼窗中飞走的,是位青袍道士,于是,大家都相信那是吕仙显圣,为“岳阳”地面除害! 鲍恩仁与吴大器会面“岳阳楼”后,所得出了这等岔事,不由均相顾傻跟! 第240章 当湖一哭 “岳阳三鸟”之死,与他们毫不相干,并乐闻此种为江湖除害,大快人心之事。 但他们两人都猜测那青袍道士就是“圣剑书生”俞惊尘,如今青袍道士飞出了“岳阳楼”,却是踪迹何往? 尤其明日便是端阳会期,鲍恩仁等好容易才判断研究出“天蝎秀才”与“天蝎尼姑”之间,似有阴谋勾结情事,急于寻着俞惊尘,彼此研商妥善对策。 八百里洞庭,烟波浩瀚,俞惊尘这一失踪,那里还有把握能于一夜之间,把他找到? 何况鲍恩仁等,又不知俞惊尘明日将与“天蝎秀才”欧阳纶,会于何处?岂非有眼睁睁的看着俞惊尘上人恶当之虑? 相顾苦笑之下,吴大器长叹一声,向鲍恩仁皱眉说道: “事儿太不凑巧,但黄鹤已去,优思无益,古人说得好,何以解扰,惟有杜康,我们干脆再上岳阳楼去,喝它几杯,或许能碰见俞惊尘老弟,也说不定。” 鲍恩仁苦笑道: “喝酒可以,但却不必再上‘岳阳楼’了……” 吴大器愕然道: “却那里喝呢?莫非鲍兄发现了什么比‘岳阳楼’风光更好的饮酒胜地?” 鲍恩仁摇头道: “我们喝酒,不是眺赏风光,是想碰机缘,等等想见之人,吴兄请想,俞老弟既已杀了‘岳阳三鸟’,扮作吕仙模样离去,他还有可能再上‘岳阳楼’么?” 吴大器失笑道: “鲍兄说得也是,你认为去往何处饮酒,比较容易遇得着俞老弟?” 鲍恩仁双眉微蹙,目光闪动,往四下不住打量…… 蓦然间,他伸手一指,扬眉叫道: “有了,我们不如就在这湖上游荡,也许会有所发现。” 吴大器微笑道: “那就叫船夫给我们换艘大船,多备酒共……” 话未说完,那船夫就接口道: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这两句话,有点突如其来,鲍恩仁不禁听了一怔,目注那船夫模样之人,扬眉问道: “准备好了?你替我们准备了些什么?” 那船夫模样之人,向鲍恩仁、吴大器,抱拳躬身,陪着笑脸说道: “准备好了,一艘舒服快捷大船,百斤美酒,不少鹅鸭鱼肉菜肴,以供两位老爷子明日欢度端阳的游湖之用!” 鲍恩仁笑道: “有酒有菜,委实妙极!但船家怎会未卜先知,晓得我们老兄弟俩,要在端阳游湖呢?” 船夫模样之人拱手笑道: “小人粗俗舟子,只会驶船弄菜,怎会未卜先知?只不过是仙人交代而已!” 吴大器听得愕然道: “仙人?……什么仙人?……” 船夫笑道: “自然是纯阳仙人,他老人家三度白牡丹,飞剑斩黄龙,留下来的仙诗,脍炙人口,多得很呢!” 吴大器恍然道: “交代你为我们准备船只卤菜之人,是不是个青袍道士。” 船夫赶紧肃立正色,双手先在胸前合十,对空拜了两拜,然手答道: “那是吕仙!他老人家不单赏了小人一个金针字,还在船上画了一道神符,说是明日纵在湖上遇见什么邪魔鬼怪?也尽量放心,定可安然无事,交代过后,立即隐了踪迹,若非吕仙寻常道士,那里办得到呢?” 吴大器静静听完,向鲍恩仁含笑说道: “鲍兄,我们不必辛辛苦苦地,到处去乱找了,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不定这位神通广大,但不知为何变得有点鬼鬼祟祟的俞惊尘老弟,明日还会在船上出现?……” 鲍恩仁叹道: “我觉得俞老弟好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连性情都有些改变?……” 他们一面说话,一面便命船夫带路,上了一艘相当宽敞的漂亮大船。 上船以后,鲍恩仁又向船夫问道: “船家既讨水上生活,可知‘洞庭湖’上,近日出现了一只白色大船?” 船夫道: “老爷子问的是不是‘天蝎秀才’欧阳纶的‘天蝎白舟’?” 鲍恩仁微一领首,那船夫继续笑道: “有、有,那艘‘天蝎白舟’,相当神秘,上午在湖东出现,中午便到了湖西,算算水程,几乎神奇得不可能呢!” 鲍恩仁懒得说明是“天蝎白舟”闹双包,只对船夫笑道: “船家有没有胆量替我们到湖上寻找那艘‘天蝎白舟’,并把它远远缀住?……” 船夫笑道: “本来不敢,因‘天蝎白舟’威震江湖,沾上它祸多福少,人均避之者吉……但如今情况不同,船上既有辟邪神符,小人又知道两位老爷子是纯阳仙人的朋友,自然什么都不怕!” 鲍恩仁道: “神符现在何处?” 船家答道: “就在舱中书桌的右边抽屉之内,老爷子们,既是纯阳仙人的朋友,便请自行取来看吧,一般人则不可亵渎的呢!” 鲍恩仁一面吩咐船夫,准备酒菜,解缆开船,一面便与吴大器入舱就座,并观看青袍道士留下的所谓“神符”。 但等从书桌抽屉中,取出那张黄纸,才知道根本不是“神符”,只是八句似偈非偈之语。 不过那青袍道人心思甚巧,除了字迹是用狂草之外,并把八句话儿,组织成符篆形状,才使船夫有了错觉。 鲍恩仁边自细看,边用行楷,把那八句话儿,一字一字的抄录下来。 吴大器一旁寓目,只见吴大器所抄录的是: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恩仇情义,何者是真?玉已生瑕、米已成粥、歧路难回、当湖一哭!” 吴大器看完这八句话儿,双眉微蹙地,向鲍恩仁问道: “鲍兄,这张黄纸上的狂草留书,是不是俞惊尘老弟的笔迹?” 鲍恩仁双目微合,脸色异常沉重地,正在深思,闻得吴大器这样一问,点了点头,叹息一声道: “是他,以前只不过是我们推测之事,如今有笔迹为凭,可以确认那青袍道人,就是‘圣剑书生’俞惊尘了。” 吴大器道: “鲍兄神色凝重,是在想些什么?” 鲍恩仁伸手指着自己所抄录的八句话儿,向吴大器苦笑说道: “语不可解!我不知道这位老弟,鬼头鬼脑,在弄些什么玄虚?” 吴大器又对那“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恩仇情义,何者是真?玉已成瑕,米已成粥,歧路难回,当湖一哭”等八句话儿,细看几眼,皱眉说道: “前面四句,只是发发牢骚,鲍兄所谓的‘语不可解’,定指后面四句!” 鲍恩仁含颔首道: “连第八句都是牢骚,把我弄得迷糊的,只是五、六、七三句……” 这时,船夫把酒莱送进舱来,果然准备充份,十分丰厚精******恩仁斟杯酒儿,在鼻间嗅了一嗅,领略芳香,却未饮下目注吴大器,苦笑说道: “吴兄请想,是什么玉生了瑕?是什么米成了粥?又是什么人?入了什么难回歧路?” 吴大器略一寻思,摇头说道: “我的想法,可能不太正确……” 鲍恩仁接口道: “没有关系,吴兄请尽量把你的想法说出,我们大家研究!” 吴大器道: “我觉得俞老弟这八句留话之中,语气十分沉痛,不像是对别人所发感慨……” 鲍恩仁点头道: “我也有这种他定是自抒胸抱之感,但以俞老弟那等骨格品行之人,他怎会白玉生瑕?又怎可能入了什么‘难回歧路’?” 吴大器道: “这就难以胡乱揣测的了,好在只消缀上‘天蝎白舟’,必可与俞老弟相见,等他明日当湖一哭之时,定将真相大白!” 鲍恩仁道: “我到有一种想法,不知合不合理?” 吴大器斟酒举杯,向鲍恩仁笑道: “鲍兄请抒高论!” 鲍恩仁道: “上次俞老弟虽仗身佩温柔姑娘所遇‘护穴龙鳞’,幸脱大厄,但根据吴兄在壁顶所见他在内力方面,竟弱于班小平,可见不知怎的,会有了极大朽耗……” 吴大器道: “当时情况,确实如此!” 鲍恩仁叹道: “俞老弟先有亏耗,再受重伤,人虽未死,但在这种情况下,仅凭己力,怎能复原?他必是获得了什么外来的救援?……” 吴大器饮了一口酒儿,含笑说道: “自古吉人,皆有天相,这种情况,并不太觉意外!” 鲍恩仁道: “吴兄这句‘自古吉人有天相’的话儿,恐怕要改上一字?” 吴大器方一注目,递过了探讯神色,鲍恩仁又复苦笑说道: “要把‘天’字,改为‘凶’字!” 吴大器自语道: “自古吉人有凶相……” 他念到此处,不禁吓了一跳,但旋又明白过来,向鲍恩仁问道: “鲍兄改这一字之意,是否推断俞老弟在上次身遭大厄时,是被甚凶邪所救?” 鲍恩仁颔首道: “只有这样,我觉得白玉才会生瑕,生米才会成粥,俞老弟那等高傲倔强的少年侠士,才可能入了什么歧路,而告无法回头……” 吴大器起初尚未怎在意,但越听面色越显凝重,等到鲍恩仁的话完,竟自失声叫道: “哎呀,鲍兄所想虽然可能近于事实,但这种情况,却是相当严重……” 鲍恩仁苦笑道: “我也觉得严重,不知这位‘吕洞宾,究竟落在那个白牡丹的情网’之内,抑或是什么‘黄龙大仙’、‘通天教主’的法网之内?看来,他明日若能报雪亲仇?似将对‘白玉生瑕’一事,作个交代,极可能当湖自绝!” 吴大器向那“当湖一哭”四字,看了一眼,点头说道: “对,这‘当湖一哭’四字中,的确包含了大堆血泪,和无限凄凉……” 第241章 公然叫阵 这时,那船夫突然进舱,向鲍恩仁恭身行礼,陪笑道: “前面水云之中,隐隐有两条白色大船,但不知老爷子们,要追的那一条……” 鲍恩仁因知两艘白色大船,均与明日盛会有关,遂含笑道: “船家可以便宜行事,不论追那一条均可,但双方距离,不妨稍远,免得露了痕迹!” 船夫唯唯领命,正待退出舱去,鲍恩仁指着桌上酒壶,又复笑道: “你们船上酒儿,想是家酿,风味极好,我这吴兄,嗜酒如命,又有海量,不妨多替他准备一些,这锭银子,就作为特别酒资便了。” 话完取了一锭十两重的银元宝,便向船夫抛过…… 当时物价极贱,十两之赠,乃少有重赏,船家自然惊喜万分,接过元宝,连连称谢,并又取了五十斤重的一缸美酒,和菱藕鱼虾等荤素湖鲜,送进舱来。 既已追上“天蝎白舟”,鲍恩仁与吴大器认为最多等到明日,必可与俞惊尘相会,自然忧虑尽失地开怀饮酒。 吴大器酒量极豪,饮到半夜之际,五十斤缸装美酒,约莫已去了三分之二。 蓦然间,吴大器把头一摇,口中说了声: “奇……怪……” 鲍恩仁道: “吴兄奇怪什么?” 吴大器皱眉道: “鲍兄,我们上船以后,喝了多少酒儿?” 鲍恩仁弄不懂吴大器何以有此一问?微一寻思,含笑答道: “连前带后,也不过四十斤左右酒儿,吴兄饮了约莫三十斤,小弟也奉陪了三分之一。” 吴大器苦笑道: “平日若相互斗酒,狂饮鲸吞,我可以喝上三五十酒儿,若是低斟慢酌,纵饮百斤,也未必醉倒……” 说至此处,又把头儿摇了一摇,神色诧然接道: “怎么今日竟……竟有点不胜酒力?难……难道酒中竟……竟有什么蹊跷么?……” 鲍恩仁失笑道: “吴兄说那里话来?酒中若有蹊跷,岂会单独对你?我今口也饮了不少,仍与平素相同……” 一语未了,已见吴大器满脸通红地,醉得伏倒在桌案之上! 鲍恩仁见状之下,才知果然有点不大对劲,遂暗提口真气,查看自己体内,有无异状? 谁知不察看还好,这一提气察看,竟发现自己体内中了一种极奇异毒力! 这毒力似乎并不会致人于死,但却令人四肢乏力,真气无法提聚! 鲍恩仁这一惊非同小可,暗忖:想不到这看来极老实的船夫,竟会是江湖人物所扮? 自己素以经验老到见称,吴大器也是精细之人,今日真所谓八十岁老娘,双双倒绷在孩儿之手…… 但对方是否“天蝎四凶”手下,又何必要对自己与吴大器,用了不同手段?他干脆以剧毒药物,把二人一齐害死,岂不比较干脆?…… 想至此处,船家又复进舱,先对业已醉倒扑桌的吴大器看了一眼,然后向吴大器笑道: “鲍老爷子,您是否还未尽兴,仍要添点酒儿?” 鲍恩仁与吴大器上船之后,并未报名,听了船家称呼,便知对方早已洞悉自己身分。 他如今四肢瘫软,业已身不能动,但口仍能言,目注船家,苦笑问道: “鲍某终日打雁,今朝竟被雁儿啄了眼睛,朋友既己得手,杀剐任便……” 船家听鲍恩仁说至此处,连摇双手,满面堆笑地,接笑说道: “鲍老人家莫要误会,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奉了我家副教主之命,设法请两位老爷子,在明日洞庭湖盛会之上,只看热闹,莫管闲事!” 鲍恩仁诧道: “你家副教主是谁?不会是‘圣剑书生’俞惊尘吧?……” 船家笑而不答地,摇头说道: “请鲍老人家恕个罪儿,在下不敢泄漏未经奉准公开的本教秘密。” 鲍恩仁无可奈何,皱眉说道: “好,我不问你家副教主的姓名,但朋友总该见告你们是什么教吧?” 船家笑道: “什么教也不能讲,鲍老人家最好是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才有精神欣赏明日‘洞庭湖’上的龙争虎斗!” 话完,从缸中舀了一碗酒儿,半是笑劝,半是强灌地,让鲍恩仁喝了下去。 说也奇怪,这碗酒儿入腹,鲍恩仁也告满面通红,神思渐昏,与吴大器完全一样地,仆桌醉倒! 五五端阳,洞庭盛会…… 不过,这场盛会的规模较小,一无江湖名位,既宝物争夺,二未发出什么“英雄柬”“武林帖”等,知者无多,故面前来“洞庭湖”的,只是俞惊尘与欧阳纶的友好而已。 中秋节重在夜晚,端阳节重在正午,俞惊尘与欧阳纶的约会,便是从正午开始。 辰末时分,便有条巨大舟船,泊在距离“君山”数十丈的地方。 这艘大船,通体漆作白色,船头既船尾部位,各绘有一只巨蝎,蝎身紫黑,蝎尾也作白色! 船桅顶上,飘扬一面长幡,上写“欧阳”两个斗大字儿。 慢说当世武林中有头有脸人物,凡属稍有江湖经验者,也可看出这是名列“天蝎四凶”中,“天蝎秀才”欧阳纶的“天蝎白舟”。 “天蝎白舟”泊定后,又有八只小船,在“天蝎白舟”前,下了重锚,各船之间,铺连厚重木板,这样一来,便等于在水上搭建了一座数丈方圆的小小擂台。 接着,又有一人从“天蝎白舟”中走出,纵登水上擂台。 他手中持有一根六七丈的长竿,竿端并卷有白布,掌上微凝内劲,把长竿深深插入擂台木板,湖风拂处,白布一飘,赫然只见布上写的是: “天蝎秀才欧阳先生,约会‘圣剑书生’俞后人于此!” 这人插好长竿,便退回“天蝎白舟”,指挥舟子等人,搬些几椅,摆在“天蝎白舟”的船头之上。 到了已牌,左边湖面上,又出现了三四条船儿,均在“天蝎白舟”的四外停泊。 不用说,欧阳纶早遣徒党,拦阻游客,附近一带湖面上,绝无闲船,这些在水上擂台四面停泊,全是赴会之人。 其中自然有鲍恩仁与吴大器醉酒被困的所乘船只,但却以一艘白色大船,最为触目显眼! 这艘大船,停泊在“天蝎白舟”正对面的十丈以外,无论形式色泽,均与“天蝎白舟”相同,连船尾船头部位,也都绘有“白色尾钩”的毒蝎图样! 所不同的,只是桅顶没有“欧阳”二字长幡,而代之以一只巨大木桶! “天蝎白舟”居然会闹起双包?而对方更与欧阳纶这等当面锣对面鼓的毫无忌惮,怎不令四外船上的一些江湖人物,起了窃窃私议…… 他们当然看得出,有“欧阳”二字长幡的,而纷纷猜测另一艘白色巨舟,可能是“圣剑书生”俞惊尘所乘,故意如此,向欧阳纶表示出挑衅叫阵意味! 其次引人注目的,是泊在“天蝎白舟”西面的一艘中型快艇。 这艘快艇不大,形状也无甚出奇,所谓引人注目之处,是在艇头艇尾,各蹲踞着一只怪兽! 怪兽非猿非猱,一身金色长毛,迎风飘拂如浪,约莫有半人多高,看去形态十分威猛! 猿猱之属,决非水兽,在这“洞庭湖”面,居然出现了这么两只东西,怎不又引起东揣西测的纷纷议论? “天蝎秀才”欧阳纶在“天蝎白舟”舱中,见了对面那艘巨大白舟,双眉已自微蹙! 再发现这快艇上的两只金毛怪兽,不禁把眉头蹙得更紧! 坐在欧阳纶旁边的,是个全身以宽大绿衣,连头罩没,只留双睛在外,但却目光如电,显得仍为灵活之人,向舱外湖面,瞄了一眼,失笑说道: “欧阳兄,今日这‘洞庭湖’的‘君山’水面,够热闹了,不单‘天蝎白舟’,闹了双包,并还有这等罕见怪兽,参与盛会,我怎么一时之间,还想不出它们是何来历?” 此人这一开口,语音十分娇脆,才听出是个女人,年龄绝不会超出四十…… 欧阳纶道: “这两只怪兽,近似西南边荒的‘金发神猱’,而又略为有异,虽不知名,定必凶猛非常,这样看来,那艘快艇中人,能驱使怪兽守船,应该大有来头……” 绿衣女子笑道: “欧阳兄对那两只怪兽,既不知名,则快艇中人,定也不是你的朋友?” 欧阳纶伸手向四外三四只船儿,指了一指,苦笑说道: “我的朋友都已上了‘天蝎白舟’,这看热闹的胆大江湖人物!” 绿衣女子道: “与你订约的俞惊尘呢?怎么还不现身,他是在那条船上?” 欧阳纶抬头略望天光,扬眉答道: “等到天光见午,俞惊尘自会出头,这小子新近得号‘圣剑书生’,锋头甚键,总不致于畏怯爽约,我由他气势,加以判断,多半人在对面那艘白色巨舟之内。” 绿衣女子笑道: “他造艘巨舟,争你气势,到也未尝不可,但何必在船头船尾部位,画只‘白钩毒蝎’?” 欧阳纶也对此事,未曾想通,闻得绿衣女子一问,不禁蹙眉沉吟…… 就在此时,天光已将交午! 陡然,两条金影,虹飞如电,划破了“洞庭湖”上静寂…… 金影便是那艘快艇上,蹲踞在船头船尾的两只似猿非猿,似猱非猱的金毛披拂怪兽。 他们从快艇纵身,落足水上擂台立即半爬半走,连看带嗅的,把整座水上擂台,细细巡视。 第242章 大声喝彩 欧阳纶失声道:“他们是在察看擂台上有无凶险花样?难道这两只怪兽,竟是俞惊尘所豢养的么?” 说话之间,两只金毛怪兽,已把水上擂台,察看完毕,回头向快艇发出一声长啸,便双双蹲在台口近水之处。 这时,快艇舱中,走出了一位长衫飘拂的白衣书生,俞惊尘果然是俞惊尘,数月未见,只在眉心部位,不知为何用笔深深画了一条长约寸许的黑色竖线! 他由舱中走出,到了船头,尚未止步,居然跨向湖水之中…… 但足尖未沾水面,身形便贴波平飘,像一只巨大白鸥,也像朵悠然白云,飘到了水上擂台之上。 “天蝎秀才”欧阳纶见俞惊尘是在快艇之中出现,先由怪兽代搜擂台,后又大展轻功,藉炫身手,当然心中颇觉惊奇…… 惊奇之下,不由更对对面那只白色巨舟盯了两眼,越发猜测不出舟中是何人物?想玩些什么花样? 俞惊尘上了擂台,抬头向长竿上所飘,书有“天蝎秀才欧阳先生,约会‘圣剑书生’俞后人于此”字样的白布长幡,看了一眼,剑眉双轩,朗声说道: “俞惊尘守时赴约,‘天蝎秀才’欧阳纶何在?” 由于今日湖面之上,仿佛怪兽颇多,欧阳纶当然有点心中嘀咕?…… 但俞惊尘既然公然叫阵,事情已说不上不算,欧阳纶只得向身旁那绿衣女子,悄然交代几句,便从舱中缓步走出! “天蝎秀才”欧阳纶这一现身出舱,尚未登上水上擂台,业已成为湖面与会诸人的众目注视标。 “波!” 这是一声不响的声息,不是爆炸,只是泊在“天蝎白舟”对面那只巨大白舟桅侍顶上的巨大木桶,破了一个小洞。 木桶之中,立有黑色漆汁,顺缺口,往下不断流出…… 假如吴大器此时不是被酒所困,他这位“小气鲁班”,也定会狂抚双掌,为对方巧妙无导的“鲁班”手段来个喝彩! 原来那巨大木桶中的黑色漆汁,不是乱流,而是由目力难睹的精细刻纹导引,由高往下,逐渐流遍全船! 不消多久,巨大白舟业已变成了巨大黑舟,尤其那船头尾部位的两只毒蝎尾钩,更是黑得发亮! 欧阳纶这才明白,目注那只由白变黑的巨舟,恍然失声说道: “柳明珠?……” “天蝎秀才”在吃惊……但“圣剑书生”似乎比他惊得更甚?…… 俞惊尘听得“波”的一声,便自目注那双巨舟的色泽变化…… 等到看清船头船尾所绘毒蝎的尾钩色泽,黑得发亮时,他的那张俊脸,却白中透灰,灰中透了青色! 他右足重重一顿水中擂台木板,似乎竟想回转自己所乘的那艘快艇!…… 但这时背后已起衣裳带风之声,是欧阳纶从“天蝎白舟”之上,纵身赶过。 两只金毛怪兽,见有人接近水上擂台,“洪”的一声,双双发威起立! 俞惊尘连连摇手,并加叱喝,才使它们把那一身耸起金毛,慢慢平息下去! 欧阳纶看出这两只怪兽,极为凶猛,又复卫主情殷,不由不心中起了警惕,暗加顾忌! 他落足距离俞惊尘约莫八尺之外,一抱双拳,冷冷说道: “俞老弟别来无恙……” 俞惊尘寒着脸儿,把手一摆,截断欧阳纶的话头,挑眉说道: “欧阳纶,我们只是冤家,不是朋友,彼此无需客套,等我交代几句,便开始今日彼此之会!” 语音顿处,回过头来,向四外湖面,抱拳一揖,剑眉双挑,朗声说道: “各位武林中的高朋贵友听真,在下俞惊尘,与天蝎秀才欧阳纶,既‘天蝎尼姑’,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故而今日之战,不容任何外人,越俎代庖,横加插手!诸位如只作旁观,俞惊尘报仇以后,自当一一叩谢!否则……” 说到“否则”二字,俊目中电闪寒芒,以扫四外,高声继道: “否则俞惊尘将认为插手之人,乃故意蔑视,我也把他视为不共戴天之仇!” 乖乖,这番话儿,够狂、够刚、够傲,他居然要独斗“天蝎双凶”,并严据外人相助! 俞惊尘的语毕,包括“天蝎秀才”欧阳纶在内,湖面上均静寂无声! 同样的“无声”,却有不同样的三种情况,一种是“披嘴无声”、一种是“皱眉无声”、一种是“瞪眼无声”…… “披嘴无声”的是“天蝎秀才”欧阳纶,他嫌俞惊尘太以卖狂,遂嘴角微披,有点哂然不屑与语。 “皱眉无声”的是柳明珠,她仍是白衣书生打扮,坐在“天蝎黑舟”舱中,未曾出来,手托腮儿,目注伫在水上擂台上傲骨嶙峋的“圣剑书生”俞惊尘,双眉深蹙,默不发话! “瞪眼无声”的是鲍恩仁、吴大器!…… 他们仍在舱中对坐,但酒力未退,全身骨软如泥,慢说起立,连口儿都张不开来,虽见俞惊尘上了水上擂台,想打招呼,却力不从心,只有彼此“大眼瞪小眼”了! 俞惊尘傲然发话,交代已毕,这才面对“天蝎秀才”欧阳纶,剔眉问道: “欧阳纶,我们今天是不拘任何功力,混杂出手,拚个一死方休?还是以三阵论输赢,凡败了两阵之人,便干脆一些,莫再腆颜偷生,就在这擂台之上,当众自绝,以性命了断恩怨?” 欧阳纶平时几乎比俞惊尘更狂更傲,但今日却毫不冲动,微一思索,缓缓答道: “欧阳纶的‘天蝎秀才’四字,在当世武林中,有点份量,你在最近也闯出了个‘圣剑书生’外号,我们仇恨再深,也不必像村童殴斗?干脆就来个三阵判生死吧!” 俞惊尘道: “好,第一阵较量什么功力?由你决定,第二阵的题目,由我来出,倘若两阵扯平,必须在第三阵才判生死,再从尚未较量的武功项目之中,拈阄决定一种,你认为合不合理?” 欧阳纶点头笑道: “合理,合理,但在第一阵开始之前,我要先兑现我的诺言!” 俞惊尘问道: “什么诺言,是不是‘太湖之诺’?” 欧阳纶点头“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只豹皮囊儿,向俞惊尘递去。 俞惊尘伸手接过,打开那只豹皮囊口,向外略一倾抖! “刷”的一声,从豹皮囊中抖出的,是根软软团作一圈,但抖将开来,长度却足在七尺以上奇形鞭儿。 此鞭尾部,形如蝎尾,是作尖锐钩形,鞭身则满布不用时柔软平贴,但在真力一贯之下,便可根根劲挺,竖起的金色刺毛,看去委实森森可怖! 只有鞭头一端,是个平滑握手钢柄,但握柄特粗,又有一枚按钮,显然其中尚藏有恶毒花样,必要时,倒转鞭柄,一按崩簧,便可伤挫强敌于不意之下! 俞惊尘抖出这根长鞭,手握鞭柄,略一甩动,立时金毛竖起,使鞭风成为一种怪啸声息…… 欧阳纶下意识地,足下微滑,退了两步,这位“天蝎秀才”,居然怕俞惊尘利用手中兵刃,对他来个猝然击袭? 俞惊尘目光电注欧阳纶,哂然一笑,剑眉双轩说道: “欧阳纶,你莫要怕,姓俞的,不会这等下流……” 欧阳纶讪然说道: “话不是这样讲的,身在险恶江湖之内,害人之心,虽不必有,防人之心,却决不可无” 俞惊尘懒得和他多费唇舌,言归正题的,指着手中所握长鞭问道: “这就是‘天蝎尼姑’独斗兵刃,有不少武林豪侠,丧身其下的‘蝎尾猬毛鞭’么?” 欧阳纶本来想说“你爹爹俞长苍也挨过一鞭”,但话到口边,强行忍往,微一颔首答道: “正是,我在‘太湖’,曾作允诺,要夺去‘天蝎尼姑’的‘蝎尾猬毛鞭’,并破掉她的‘天尸气功’!如今鞭己在此,你留以自用,或是毁掉,或是抛入‘洞庭湖’内,均无不可!” 俞惊尘又对“蝎尾猬毛鞭”看了一眼,扬眉微笑,把鞭儿收回豹皮囊中,仍向“天蝎秀才”欧阳纶递去。 欧阳纶不解道: “这……这是何……何意?” 俞惊尘朗声道: “请欧阳朋友,物归原主,还给‘天蝎尼姑’!” 欧阳纶闻言之下,越发莫名其妙,欧阳纶遂又向他扬眉问道: “欧阳朋友,你在‘太湖’,是对谁作此承诺?” 欧阳纶倒说实话,毫不隐瞒地,应声答道: “你的朋友——柳明珠姑娘,我一时大意,中了算计,才作此承诺,换取她的‘鸟钩蝎毒’解药!” 俞惊尘目光斜向“天蝎黑舟”瞥了一眼,见舱口珠帘未卷,遂轩眉说道: “我的朋友如今尚未出面,但俞惊尘可以代表柳姑娘取消接受欧阳朋友的这项承诺……” 略作一顿,便把语音提高不少的又复说道: “因俞惊尘天生傲骨嶙峋,不愿因人成事,尤其父母之仇,更应由为人子者,自己雪报,‘天蝎尼姑’昔日曾以此鞭,伤我父母,俞惊尘仍要在她手执‘蝎尾猬毛鞭’下,使这万恶妖尼,遭受报应!” 语音顿处,略一扬手,那只内贮“蝎尾猬毛鞭”的豹皮囊儿,便向欧阳纶凌空飞去! 这番话儿,这种举措,看得鲍恩仁与吴大器好不赞许俞惊尘的豪杰胸襟、英雄志气! 虽然,他们酒醉太甚,骨软如泥,无法鼓掌,也在心中暗为俞惊尘喝彩! 第243章 沉了渔船 欧阳纶伸手接住空中的豹皮飞囊,一剔双眉,狂笑说道: “俞惊尘,你有你的英雄胆,我有我的好汉骨,欧阳纶生平不轻然诺,既答应过的事儿,必须办到,我把‘天尸气功’业已破掉的‘天蝎尼姑’献出,杀也在你,放也在你,不关我的事了……” 语音一毕,先把手中豹皮囊儿,抛向天空,“噗”的一声,落入波心,沉向“洞庭湖”下。 跟着,扭转身躯,面对他自己的“天蝎白舟”,厉声喝道: “把‘天蝎尼姑’绑出舱来,替我送上擂台!” “天蝎白舟”之中,暴“喏”一声,立有四名壮汉,挟着一个十字木架,木架上绑着一个全身被蓝色绸布密裹之人,飞纵上水上擂台,把那十字木架,插入擂台中央一个预先留好的洞穴以内。 欧阳纶略一摆手,那四名壮汉便恭身施礼,退回“天蝎白舟”。 欧阳纶目光一扫四外,向俞惊尘面带狞笑地,扬眉说道: “俞惊尘,当着前来‘洞庭’,为你助威的朋友们,你且揭开蓝色绸布看看,木架上所绑之人,是不是你视为不共戴天之仇的‘天蝎尼姑’?” 这时,软软如泥瘫在椅中的鲍恩仁与吴大器,不禁交换了一瞥眼色,双双面含苦笑! 因为,事情变化,似乎不出他们所料…… 他们认为被欧阳纶抛入“洞庭湖”的,只是一根假的“蝎尾猬毛鞭”…… 十字木架上,绑的倒是真的“天蝎尼姑”,但“天尸气功”未破,真的“蝎尾猬毛鞭”,也正拿在手中。 只要俞惊尘受不住刺激,走到近前,伸手一揭蓝色绸布,则“天蝎尼姑”必然立把凝备已久的“天尸气功”喷出,并用歹毒厉害无比的“蝎尾猬毛鞭”,向俞惊尘来上一记迎面当头的“撒花盖顶”! 如此暗算,如此狠招,俞惊尘怎生禁受?纵令他本领通天,恐怕也难逃浩劫!…… 鲍恩仁与吴大器的原计是要预先告知俞惊尘,倘若真有这等情况出现,不妨将计就计,佯作不知,在接近“天蝎尼姑”到了相当距离时冷不防地凝足内力,向对方心窝,隔空点上一指,或用鲍恩仁可以伸缩飞射的“寒犀匕”,脱手歼敌! 如今,情况果然实现,但他们却被俞惊尘串通船家,用酒灌醉,根本无法向俞惊尘提醒,教他施展这种将计就计妙策!…… 水上擂台,危机顷刻,“圣剑书生”俞惊尘傲气腾眉,茫无所觉,似乎正一步步踏入陷阱,一寸寸接近死亡。 他,正如鲍恩仁,吴大器所料,似乎受不住僵激,放不过亲仇,向十字木架上所绑的蓝绸裹体之人,目射怒火,缓步迫近。 “天蝎秀才”欧阳纶从嘴角间浮起一丝不太明显阴森笑意…… 他不但不加阻止,反而往后退了两步,听任俞惊尘接近那绑在十字木架上的蓝绸裹体之人…… 俞惊尘虽是当局者迷,但鲍恩仁与吴大器却旁观者清,他们仅由“天蝎秀才”欧阳纶的神情之上,便可断定所料无差,俞惊尘非要大上恶当不可! 他们的心,几乎提到嗓口,却苦于被酒力所困,心中虽明白,口中却无法对俞惊尘提醒喝止。 不过,鲍恩仁与吴大器尚未绝望,他们尚有所期盼?…… 他们觉得俞惊尘虽然灵智似为仇火所蔽,柳明珠却应该是冷静清楚之人,到了适当时间,那只“天蝎黑舟”,不会坐视,定有个娇诡语音,会把“天蝎秀才”与“天蝎尼姑”的合作凶谋,向俞惊尘揭破! 谁知天下事往往会出人意料,鲍恩仁一向根据聪明才智,既江湖经验,料事如神,这次却偏偏双双料错…… 所谓“双双料错”,就是“天蝎黑舟”上的柳明珠,既未对俞惊尘有甚喝止叫破,那十字木架上所绑的绸裹体之人,也未对俞惊尘发动什么恶毒袭击? 俞惊尘业已走到十字木架前,止步卓立,那蓝绸裹体之人,仍没有丝毫动静。 俞惊尘的一双俊目,突闪神光,凝望着蓝绸裹体之人,朗声说道: “你若不是‘天蝎尼姑’,便赶紧答话,否则,俞惊尘为报亲仇,我要下辣手了!” 木架上所绑蓝绸裹身之人,仍一动不动,并不发片语…… 俞惊尘剑眉剔处,右手一扬,向裹住对方身躯的蓝色绸布抓去! 见真章了…… 鲍恩仁与吴大器紧张得真想闭上眼睛,但为了关心俞惊尘,他们的眼睛,那里闭得起来?反而瞪得更大…… 这眼睛瞪得是有价值的,他们见了奇事,…… 入世未深的“圣剑书生”俞惊尘,居然似乎进步甚多,胸中有了城府! 他手儿虽扬,却不曾去揭蓝色绸布,反而身形倒纵而出! 这情况显然是俞惊尘有了机心,防备“天蝎秀才”欧阳纶未存好意,有甚毒诈! 但根据欧阳纶所说,木架上绑的是“天蝎尼姑”,俞惊尘对这已在眼前的不共戴天之仇,竟肯放过她么? 答案当然是“不肯”! 俞惊尘既怕上当,又不肯放过仇人,他何以两全?有何妙策?是不是不约而同的,用了鲍恩仁的隔空点穴之计? 不是的,这也是“圣剑书生”的福人命人,假如他用的是的恩仁隔空点穴之计,则俞惊尘必然命丧当场,甚至于无葬身之地! 俞惊尘的打算,比鲍恩仁高明多了,他所试探木架上是否“天蝎尼姑”?以及“天蝎尼姑”的“天尸气功”有未破去之策,不是用“隔空点穴”,而是用“身外化身”? 他自己人往后纵,“化身”却往前飞,猛抓木架上所绑之人的裹身蓝色绸布! 所谓俞惊尘的“身外化身”,是蹲在擂台左角的那只金毛猿形怪兽! 这一招“身外化身”妙策,自然出于俞惊尘以外的任何人意料之外! “天蝎秀才”欧阳纶当然也包括在内,他见了这意外情况,居然和俞惊尘情况一样,也来了个点足倒纵而出! 点足倒纵的动作相同,但所用力量和所纵方向,却完全不同! 俞惊尘是暂时避一避假设中的危机,若无危机,他还要进手歼仇,故而,他不是下台,是用力稍轻,只倒纵到水上擂台台口,便收势卓立,观看作为自己身外化身的金毛猿形怪兽,揭去蓝色绸布的情况变化。 “天蝎秀才”欧阳纶则不然,他几乎用了全力,一式“金鲤倒穿波”,转化“细胸巧翻云”,再变“神龙渡海”,居然大展轻功绝技,纵回了他的“天蝎白舟”! 事情太奇怪了,欧阳纶既登水上擂台,为何与俞惊尘未交一招,便自退却? 欧阳纶不应怯战,威震江湖已久的“天蝎秀才”,怎么会惧怕新近成名的“圣剑书生”? 问题虽有点奇怪,答案却立即揭晓! 这答案太简单了,只有一个字儿,那就是震耳欲聋的“砰”然巨响! 这声巨响,是起自十字木架之上,金毛猿形怪兽才触及蓝色绸布,便立将爆炸引发! 爆炸太强烈了,那种金毛猿形怪兽,原本周身刀枪不入,如今也在爆炸之下,无法抵抗的,被炸成无数碎块! 把十字木架台上擂台的四名欧阳纶手下壮汉,无一幸免,全化作满天飞尸! 假如俞惊尘不用身外化身,是亲自下手,情况又如何呢? 答案极为肯定,纵有十个“圣剑书生”,也均将化为当湖荠粉! 怪不得欧阳纶要大展轻功,退回他的“天蝎白舟”,这么搭好不久的水上擂台,已告全毁! 退到台口的俞惊尘,只不过免了当时碎骨粉身之厄,他和蹲在台口的另一只金毛猿形怪兽,均被那强烈爆炸,震得晕头转向的翻下“洞庭湖”去! 这变化太突然了,“天蝎秀才”欧阳纶的手段,也太卑鄙,太阴险了! 但更卑鄙,更险阴的手段,还在后面!…… 四外湖面上,还有几只船儿,其中观戏的,当然是武林人物,他们应不应该对“天蝎秀才”欧阳纶加以遣责,说几句公道话呢? 当然应该,但他们却没有仗义直言,说说公道话的机会…… 首先,“天蝎黑舟”舱门低垂的珠帘一卷,柳明珠似乎按纳不在,似乎要出面遣责欧阳纶,并对业已落水,沉下“洞庭湖”的俞惊尘,赶紧加以援手! 但,就在此时,“天蝎黑舟”上,发生操纵船只舟子们的一片惊呼! 原来,水下来了“水鬼”,把这“天蝎黑舟”船底,凿出无数孔穴,登时大量进水! “水鬼”二字,只是习惯称呼,实际上就是一群水性极佳的水中贼寇,不必解释,当然来自“天蝎白舟”。 欧阳纶一来因心性本就狠毒,二来觉得自己同路人,均在“天蝎白舟”之中,其他在湖上观战船只,必然都是俞惊尘的朋友!故而,他密遣“水鬼”,分别在每一船只下埋伏,等爆炸一起,便藉作掩护,同时动手,把“天蝎白舟”以外的所有船只,均予凿沉! “天蝎黑舟”目标最大,沉得也算最快,柳明珠尚未出舱,大半舟船身,业已沉下湖内! 连鲍恩仁、吴大器所乘中小型的船只,也照样难逃劫数! 鲍恩仁与吴大器有身难动,有口难言,只有相顾苦笑! 他们想不到,也有点甘愿就这样在“洞庭湖”下,喂了鱼虾,但事已至此,祸已临头,谁又有力量能平反这一败涂地局面? “圣剑书生”俞惊尘所乘的快艇呢?连俞惊尘与那只看来凶猛厉害无比的金毛猿形怪兽,都已被震晕落水,艇上失了主人,那里还有幸理? 有没有未被凿沉的船呢?…… 有,那是距离“天蝎白舟”最远,一只最不起眼的小小渔船! 第244章 蛛丝马迹 渔船虽小,对付它的“水鬼”,却在这艘小小渔船之下,碰了大大钉子! 他们早就到了渔船之下,因奉命等爆炸起后,才可动手,遂在船下休息! 人不是鱼,连鱼都难免会吐个水泡,人更不时要设法换气! 既称“水鬼”,水性极精,他们换气吐气的声息,必然低到不能再低,但这极低的微声息,却被渔船中人听见! 原因在于这渔船虽小,船中所载的,却绝非寻常人物,是两位旷代高手! 那是一位清癯老叟,和一位白发渔翁。 “水鬼”在水中才一换气,那清癯老叟似乎耳力极聪,向白发渔翁略比手式,对船底之下,指了一指! 白发渔翁哂然一笑,顺手捞起身边一只搭鱼短钩,便甩却外衣,纵身入水! 倘若以鱼作比,这纵身入水,不发出多大声息,未带起多少水花的白发渔翁,应该是条吃人鱼! 因为他才一下水,水面上便飘起四名咽喉已被钩断的“水鬼”尸体! 这时,爆炸起了……擂台毁了……俞惊尘和另一猿形怪兽,落了水了……四外的船只,纷纷沉了…… “天蝎秀才”欧阳纶发着杰杰狞笑,掉转他的“天蝎白舟”,得意走了…… 这时,有水花了,白发渔翁在水下被强烈爆炸、震惊得穿波而起,跳上船来! 等到他弄清楚是发生什么情况后,不禁勃然震怒,顿足说道: “欧阳纶太以卑鄙无耻,我们快追……” 清癯老叟长叹一声,摇头说道: “柳兄,不必追了,你看眼前是什么样的惨状?我们救人要紧,包括俞老弟在内,救得-个算一个了!” 白发渔翁被他说服,点头说道: “葛兄,依你,你救未沉之人,我救已沉之人,倒看看我这条‘七海游龙’,有没有回天手段?” 一语才毕,人已又入波心…… 难怪白发渔翁的水性这么好,他是“七海海龙”柳东池!难怪清癯老叟的耳力这聪,他是“瞽目天医”葛心仁! 光凭“七海游龙”这一外号,柳东池的水性之精纵非天下第一,也是顶尖高手! 盲瞽之人,天赋耳力特聪,何况葛心仁修为深厚也是当今一流人物! 虽然,如今这位“瞽目天医”的目力已复,但听力仍未减退,他听见了船底微声,“七海游龙”才下水大逞龙威,剪除四名“水鬼”,使他们所乘这小小渔舟,成为这一带湖面上,除了“天蝎白舟”以外的唯一未沉船只。 如今,柳东池听从葛心仁之言,暂时不追“天蝎白舟”,先行分头在水面水下,尽力救人…… 开始着手以后,才知湖面上看来情况虽惨,实际却还不太坏。 因为,既讨水面生涯,必然精通水性,船只虽沉,船夫们却均泅水逃生,有危险的,不过是俞惊尘、柳明珠、鲍恩仁、吴大器等四名非船户出身之人,以及另一只金毛猿形怪兽而已。 “瞽目天医”葛心仁独驾鱼舟,在水面驶行,毫无所获… “七海游龙”柳东池真像游龙般,在这一带的湖水之下,来回穿游,总算救起了快要淹死的鲍恩仁、吴大器二人…… “天蝎白舟”早已隐入烟云,水面水下,都已恢复平静,但俞惊尘、柳明珠以及金毛猿形怪兽等二人一兽,却不知生死吉凶的失去踪迹? 柳东池仍不死心,把鲍恩仁、吴大器,托上渔船,交给葛心仁道: “葛兄,你照顾他们一下,我再游远一点,找找俞惊尘和那只金毛猴子下落?……” 话音一了,双手伸处,身形猛往下穿,真象条大鱼般的,刺入“洞庭湖”水。 奇怪,照柳明珠与柳还珠是姊妹关系的身分看来,她也是柳东池的侄女,柳东池为何除了俞惊尘外,倒顾及金毛怪兽安危,对他侄女柳明珠,反倒不提一字? 葛心仁是当代第一神医,只消略加诊视,便知鲍恩仁、吴大器,除了酒醉、喝了几口湖水之外,还中了一种暂时性质,对人体并无永久害处的软骨毒力! 这点毒力,在盖代神医手下,算得什么?可说是药到即解! 等到鲍恩仁与吴大器,完全恢复正常以后,一片水光,带着一条人影,也自飞上船来! 来人正是“七海游龙”柳东池,他仍然双手空空,向葛心仁叹道: “没希望了,这片湖水之下,有几条鱼儿,几只虾儿,我都清清楚楚,就是看不见俞惊尘和那只猴子尸体。” 葛心仁听得不禁失声一笑……。 柳东池瞪眼道: “我都快气死了,葛兄怎么还笑得出来?” 葛心仁道: “人死有尸,柳兄既看不见尸体,正表示颇有希望,你怎么反说‘没希望了’,岂非令人发笑?……” 柳东池似乎觉得有点道理,遂微一点头叹道: “葛兄说得有理,俞惊尘既是劫后重生之人,足见尚有福命,他应该不会死在‘天蝎秀才’欧阳纶这种过分卑鄙歹毒的手段之下……” 说至此处,语音略略一顿,目光移注到鲍恩仁、吴大器身上,来回一扫,扬眉又道: “他们似乎先就受人算计,身不能动,又在水下喝了不少水儿,如今……” 葛心仁不等这位“七海游龙”,往下再说,便自接口笑道: “他们这点小病,比青海积石‘血神宫主’冷飞琼的膏盲重疾如何?冷飞琼尚可在我指下回春,延绵福寿,他们当然业已不碍事了!” 这时,鲍恩仁因昔年偷过柳东池一件要紧东西被这条“七海游龙”恨得入骨,到处追踪,声称最少也非废他一肢不可,故而不敢与柳东池目光久对,心中有些发毛地,把脸儿偏了过去…… 柳东池一声“哈哈”怪笑,伸手拨转鲍恩仁的脸儿,向他注目说道: “鲍恩仁,你避我目光则甚?以为我柳东池当真胡涂了,认不出你这三只手的老偷儿么?” 鲍恩仁暗叫“不妙”,额间冷汗微沁地,向柳东池抱拳笑道: “柳大侠说那里话来?我们可以算是老朋友了,鲍恩仁萍飘江湖,时念声声……” 柳东池怪笑道: “老偷儿说的是真心话么?当真是‘时念声声’,不是时刻躲我?” 一语出口,见鲍恩仁额上汗珠又添,不禁又向他肩头,重重拍了一记,失笑叫道: “鲍兄,不要再提心吊胆了吧,往日之事,过眼云烟,柳东池不会多作计较!何况,我已知道你为感俞长苍的昔日恩情,对俞惊尘不辞凶危,十分照顾,是条江湖中难得见到的血性汉子,心中十分敬佩,要想好好和你交一交你呢!” 这几句话儿,说得诚恳,说得坦白,好似既使鲍恩仁吃了粒定心丸,又使他受宠若惊地,抱拳笑道: “柳大侠……” 柳东池双眼一瞪,摇手接道: “什么‘大侠’?你若交我这个朋友,便干脆叫我‘柳东池’,最多一声‘柳兄’……” 鲍恩仁怎肯过份狂妄,赶紧顺着柳东池的话头,接口说道: “多谢柳兄宽仁厚德,忘却旧恶,并不耻下交,但我们应该慢叙寒温,先研究俞惊尘老弟的祸福下落……” 柳东池摇手道: “葛心仁兄说得对,湖水之下,既不见尸,足见俞惊尘纵有小灾,必非大祸!至于下落方面,则一时尚……” 这时却是鲍恩仁截断柳东池的话头,面带微忧,皱眉说道: “俞老弟的下落,似乎尚有蛛丝马迹可循,但柳兄适才于下水救人时,可会发现令侄女柳明珠么?” 这句话儿,把柳东池问得一怔,目注鲍恩仁,诧声说道: “谁?鲍兄问的是谁?” 鲍恩仁道: “令侄女柳明珠……” 柳东池也摇头道: “我的侄女儿名叫柳还珠,不叫柳明珠,她刚才也在湖面上么?” 鲍恩仁道: “柳还珠虽不在,柳明珠却定必在那‘天蝎黑舟’之中,只不过尚未出面,便发生了水鬼凿舟的沉船惨祸而已。” 柳东池苦笑道: “我本来已对那只‘天蝎黑舟’的来历起疑,再听鲍兄这一解释,真是如坠五里雾中的了!” 葛心仁道: “此中必有某种误会,柳兄应请鲍兄为你解释一下。” 柳东池目注鲍恩仁道: “鲍兄言中之意,是指那‘天蝎黑舟’的主持人,名叫柳明珠,也是我的侄女?” 鲍恩仁点头道: “正是如此,其中难道有什么错误?” 柳东池道: “鲍兄见过柳明珠么?” “见只见过一次,但那次相见,柳姑娘并非以本来面目出现,是化装成一个金面赤衣人的模样!……” 柳东池苦笑道: “化装成‘金面赤衣人’?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鲍兄不知道俞惊尘与柳明珠之间,是怎么结识的么?” 鲍恩仁道: “当然知道,柳兄与葛兄青海归来,可曾回过‘太湖无怀小筑’?” 葛心仁苦笑道: “回去过了,但我那‘无怀小筑’,已化劫灰,被人放把火儿,烧得干干净净!” 鲍恩仁道: “俞惊尘便是在‘太湖无怀小筑’之下,巧遇欧阳纶,上了他的‘天蝎白舟’,若非柳明珠姑娘援手,早已惨遭不测,他们由此结认,但根据俞老弟相告,葛兄的‘无怀小筑’,也是被柳明珠姑娘,放火烧掉!” 葛心仁长叹一声,目注柳东池,摇了摇头,皱眉说道: “如今追‘天蝎白舟’既不及追,找俞惊尘又无处找,委实急煞无用!常言道:‘树从根脚起,水从源处流’,还是莫惮烦琐,请鲍兄以简驭繁,扼要而有系统的告知有关各事,才可由一团杂乱之中,归纳出蛛丝马迹……” 第245章 荒唐举措 柳东池当然点头赞同葛心仁之意,鲍恩仁遂扬眉说道:“好,我来叙述,但‘水月大会’以前各事,只是从俞惊尘老弟口中听得,‘水月大会’以后各事,则是我亲眼目睹!” 话完,立就自己所知,把柳东池、葛心仁远赴青海以后所发生的与俞惊尘各种有关情事,对这“七海游龙”既“瞽目天医”,来了个详加叙述。 柳东池与葛心仁静静听完,不禁来了个相视的苦笑! 鲍恩仁诧然问道: “柳兄葛兄如此神情则甚?莫非信不过小弟所述各事?” 柳东池摇头道: “我们那里会信不过鲍兄,只是事太离奇,才越听越觉莫名其妙?……” 吴大器一旁插口问道: “柳兄是对何事感觉离奇?” 柳东池苦笑道: “吴兄与鲍兄大概决想不到柳还珠是她父母独生,绝无兄弟姊妹,我也除柳还珠外,绝没有第二个侄女儿呢?” 鲍恩仁着实想不到会有这等情况,闻言之下,瞠目说道: “如此一说,柳明珠竟成了虚无飘渺,岂不大荒其唐?即令俞惊尘老弟,对我会作某种谎言,但我在‘芙蓉园’中,却亲眼看见有位‘金面赤衣人’,以一种‘黑钩毒蝎’来克制‘天蝎神君’蔡昌所豢的‘赤钩毒蝎’,而刚才那只‘天蝎黑舟’也是众目共睹,决非虚幻……” 柳东池苦笑一声,截断鲍恩仁的话头,向他摇手说道: “鲍兄有所不知,能豢养‘黑钩毒蝎’,以克制其余‘天蝎四凶’者确有其人,此人并与葛心仁关系十分密切!但旦夕祸福,人寿无常,此人尘缘解脱,已归道山,连遗蜕都还是葛兄与我,亲加殓葬的呢……” 事情越变越奇,真教鲍恩仁大感意外为之目瞪口呆!…… 葛心仁长眉一扬,微喟说道: “往事已如过眼云烟,不提也罢,总而言之,只要找到俞老弟,许多疑点,均可廓清!我记得刚才鲍兄说关于俞老弟下落,似有线索……” 话方至此,鲍恩仁便不等葛心仁往下再讲的接口说道: “我和吴大器兄所乘船只的船家曾言,俞老弟如今是位‘副教主’……” 柳东池道: “武林中帮派门教,多得宛如恒河数,鲍兄能从‘副教主’三字之上,引发了什么灵感?” 鲍恩仁道: “柳兄请注意,我们务必尽量掌握已知线索,除了‘副教主’的头衔之外,我觉得俞老弟能驱役两只金毛猿形怪兽一事,也是值得研究的有力线索!那种通灵异兽,八荒四海之间,不可能数量太多!” 葛心仁瞿然道:“有道理,这应该是条主要线索!” 柳东池道: “葛兄胸罗万象,学究天人,你是认得那种金毛怪兽名称?还是知道它的来历?” 葛心仁摇头道: “我不认识名称,也不知道来历,但猿的名称,不出猩猱,这等通灵异兽,定必业已受人长期豢养,只消细心探询,总不会问不出丝毫线索!……” “不必再探询了,假如我记得不错,我已见过这种怪兽,不过不是两只,只是一只,它应该叫做‘通天猩’……” 因鲍恩仁刚才把经过各事,叙述甚详,柳东池闻言之下,立即问道: “鲍兄之意,是不是说曾在‘小鼋头渚’之上,见过这种‘通天猩’?” 鲍恩仁方一点头,吴大器“呀”了一声,眉峰深蹙说道: “这样说来,俞惊尘老弟岂不是跑到苗岭通天峡去,作了通天教的副教主?” 鲍恩仁苦笑道: “我认为不无可能,因为在‘小鼋头渚’之上,俞老弟已与‘通天双凤’结识,或许便由姬彩凤、姬小凤引入,‘通天猩’也正是俞老弟身受严重内伤,真元斩丧下的最好复原圣药!” 柳东池目注葛心仁道: “葛兄,如今大概可以确定那种猿形怪兽,是‘通天猩’了,你乃一代神医,腹笥极博,对各种花草树木,鸟兽虫鱼……” 葛心仁失笑道: “柳兄莫要以为我真有多大学问,我所涉虽博,所得却浅,不过既知那猿形怪兽,是‘通天猩’后,到替俞惊尘老弟放心了……” 鲍恩仁对俞惊尘的安危,特别关心,闻言之下,急急问道: “葛兄何以有这放心之语?” 葛心仁道: “所谓‘通天猩’,乃是极为罕见,也极少存活的杂交异兽,父是‘金发神猱’,母是‘通天獭’,‘通天猩’遂得天独厚,把父母优点,合而为一!” 鲍恩仁恍然道: “它非完全陆兽,竟也兼通水性?……” 葛心仁笑道: “何止兼通!简直由于天赋,可说精通,这种怪兽,上山慑虎豹,下水寒蛟龙,委实值得珍奇!可惜这次竟被‘天蝎秀才’的卑鄙毒计,炸死一只,希望不致由此绝种才好!” 鲍恩仁听得透了一口长气道: “大凡灵兽之属,必均卫主情殷,‘通天猩’,既精水性,俞老弟确实不至于成为‘洞庭水鬼’的了!” 吴大器笑道: “难怪俞老弟会带两只‘通天猩’来,参与‘洞庭大会’,居然一只作了代死替身,一只可充水中护卫,全都发生了重大作用!” 这时,柳东池脸色凝重,一声不响,连续荡浆,是以全力催舟! 葛心仁见他所行方向,不是荡向“君山”,或是“岳阳”遂扬眉问道: “柳兄如此催舟,莫非赶向‘苗岭’?” 柳东池道: “不错,我要赶去‘通天教’,向这位俞副教主,请教一项问题?……你们若有人不愿同行,赶快声明,我好送他上岸!” 葛心仁与这位“七海游龙”,已是老朋友,老搭档了,鲍恩仁、吴大器也身无别事,又均对俞惊尘十分关切,自然均无异议。 葛心仁笑道: “柳兄亟欲知晓的,定必是‘柳明珠’之谜。” 柳东池道: “对,是一个连环性问题,柳明珠何来?以及柳还珠又到那里去了?” 这两个似乎具有连环性的问题,确非渔舟上的四位江湖老侠,所能解析答复…… 让他们在“洞庭湖”水城无际的优美风光中,纳纳闷吧,故事移到年龄不大,却死死生生,悄悄欲欲经历了不少人世悲戏的俞惊尘身上! 俞惊尘死了么?…… 他不能死,男主角若是死掉,这够“英雄长剑美人情”的后半部如火如荼的热闹戏儿,还怎么唱得下去? 前后两度身遭大厄,仗以起死还生的,属于一人一兽…… 救了俞惊尘的兽,自然是那只通天猩,救了俞惊尘的人,却是“雪灵魂仙子”花寒玉。 事有先后,剥茧抽丝,要想明了脉络,当然得从俞惊尘第一次的幸逃大厄说起: 在那个充满血腥,堆满死尸的谷口,俞惊尘的情形,委实险恶绝伦! 他先中强烈媚毒,与柳明珠胡帝胡天,巫山云雨,荒了生平第一个大唐,因中邪神昏,毫无节制,以致真元方面,断丧过甚! 根本既已不充,内力自然大弱,以致才在与“辣手鲁班”班小平动手时,又受了严重内伤! 跟着,胸前“七坎穴”上又挨了“天蝎神君”蔡昌的一枚蝎形暗器,那种要紧部位,挨了那重打击,怎不立即闭过气去。 幸就幸在曾结识“温柔”,在“七坎穴”上,佩带了一片“护穴龙鳞”,才不会被蔡昌一蝎穿心,丧失性命! 但他虽未丧命,确伤得极重,不过等于比死人略略多了一丝微弱未断的气息而已! 等到这一丝未断绝的气息,略为缓过来时,俞惊尘首先觉得全身疼痛! 尤其是胸前“七坎穴”上,以及四肢关节部位,又痛又酸,滋味十分难受! 这不足为奇,是他觉得气闷! 俞惊尘勉强调息,又缓一缓,神智较为清明,才感觉出气闷之故,是自己身上压了一个人儿。 微睁双目,先还看不清楚,只知道身上压了一个女人尸体。 稍一挣扎,偏过头儿,才看出身上女尸,竟是“雪魂仙子”花寒玉! 好,俞惊尘的生机来了!…… 花寒玉只不过号称“雪魂仙子”,不是真的“仙子”,她能有这大法力,能在死后再救俞惊尘么? 能,不过不是直接援救,而是间接援救! 因为俞惊尘看见花寒玉,便想起这位“雪魂仙子”在“小鼋头渚”初识自己时,便送了自己三粒用“雪莲冰藕”炼制,珍贵无比的“雪魂丹”。 此丹,正在身边,于这重伤脱力之下,何不取出服用? 人,是种会心情随时转变的奇怪动物,先前,俞惊尘觉得品节有沾,万念具灰,想死在班小平的“追魂双绝鲁班筒”下,来个一了百了,解除羞辱烦恼! 但如今,他又生念顿萌,想仗恃“雪魂丹”,使自己消灾度劫! 支持俞惊尘萌此生念的,至少也有三种原因。 一是他想起洞庭之约,想起父母之仇,自己倘若此时便死,岂不有愧人子之道: 一是除了花寒玉,谷口似乎尚有其他死人,究竟是何情况?俞惊尘想弄弄清楚! 三是非找柳明珠算帐,出出胸中这口恶气不可…… 因为,俞惊尘始终认为柳明珠路道不正,自己在秘洞之中,行同禽兽,名节有玷的荒唐举措,定是受了柳明珠的什么淫邪算计…… 求生心切之下,他竟摸出那只玉瓶,把瓶中三粒“雪魂丹”,完全服下! 又麻烦了…… 第246章 理想人选 医生为病人诊脉处方之际,每每有“虚不受补”之言,必须投以“缓剂”,俞惊尘如今便成了类似情形,他把希世灵药,一下吃得太多! 尚幸“雪魂丹”的药力并不太猛,不至于要了俞惊尘的性命,但服药之后,却使他四肢发胀,气血狂循,就是动弹不得…… 俞惊尘空自气急,却无可如何之下,他又晕过去了…… 等知觉再度恢复,环境业已变易,是在一个毛茸茸的怀抱之中,似正急急赶路。 身虽入怀抱,抱着不是人…… 俞惊尘渐渐辨出,抱着自己赶路的,不是人,是只金毛怪兽!他大吃一惊,正想设法挣扎,耳边突然又起了莺声。 发话之人是“通天双凤”中的姬小凤。 她告诉俞惊尘,“通天菌”一时难以到手,姬彩凤守在“百草仙坪”上,等待机会,因恐俞惊尘心急,特遣姬小凤与“通天猩”,赶来相告,谁知赶到此处,发现花寒玉已死,俞惊尘也命若游丝,只剩下奄奄一息! 姬小凤埋葬了花寒玉等,如今正由“通天猩”抱着俞惊尘,飞快赶路。 她发现俞惊尘醒时,便说明经过,要他尽管宽心,赶回“通天峡”后,姊妹双双跪求教主,只要赏下一朵“通天菌”,不但伤势立愈,可能与“雪魂丹”互相配合,反而对俞惊尘产生莫大裨益! 俞惊尘身不由已,只得听凭姬小凤和那只“通天猩”,对自己的随意摆布! 这一路之间,当然情况十分危急,但风光也相当旖旎! 姬小凤是苗女,“苗女多情”几乎已届尽人皆知之事。 她在“小鼋头渚”,初见俞惊尘时,即已为对方言行倜傥风神所醉,芳心暗属…… 但当时因信俞惊尘有病,亟须“通天菌”,要赶回“苗岭”,设法谋取,而在“小鼋头渚”之上,人数又多,难通款曲,只不过频送秋波,向俞惊尘抛了几瞥深情眼色而已。 如今情况不同了,漫漫长途,只有姬小凤与俞惊尘两个,虽然还有一只“通天猩”,但“通天猩”却不是人,不会构成姬小凤与俞惊尘旖旎风光妨碍! 尤其俞惊尘身不能动,性命危殆,更加强了姬小凤温柔、体贴、悉心照拂的苗女的柔媚特性! 姬小凤要“通天猩”捧抱俞惊尘之故,是为了争取时效,拚命飞速赶路。 因“通天猩”是力大无穷的通灵怪兽,抱人赶路,既稳又快,不会令俞惊尘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但在休息之际,姬小凤却均立把俞惊尘移入自己香怀,替他擦汗,替他按摩,喂他服药,喂他喝水…… 入温香之抱,投软玉之怀,不单肌肤相亲,有时并脂口轻尝、丁香微度…… 这种旖旎风光,着实羡煞人、妒煞人、也腻煞人,但却是使俞惊尘感觉温馨的真诚妙药! 若非俞惊尘身不能动,则俊男美女,烈火干柴,旖旎风光恐怕还不止此!…… 俞惊尘并非色欲之徒,与柳明珠,在秘洞暗室之中的显倒风绮行,至今想起,犹令他愧恶欲死! 故而,若在可以自由的行动之下,俞惊尘定会不认抬举,与领受姬小凤的柔情密意…… 如今,他不自由,等于硬把鸭子上架,俞惊尘在领受姬小凤的殷勤情意之下,不禁心中暗暗叹息,有点恼恨造化弄人…… 他唯一真心爱慕的人,是柳还珠,但偏偏柳还珠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没了音讯,失了踪迹,结果,陪自己巫山云雨、共效于飞的,是柳明珠,对自己柔情万缕,投怀送物的,是姬小凤,前者,有“还珠”“明珠”的一字之差,后者,简直成了风马牛互不相及!…… 姬小凤那里知道俞惊尘的感情负担,如此复杂?她把俞惊尘紧紧搂在怀中,对他耳边,柔情蜜意在说衷情话了: 姬小凤说,苗女相当容易动情,却绝不容忘情,故而常有恐惧遭情郎抛弃的暗下歹毒手段! 但她叫俞惊尘放心,下蛊,姬小凤不会如此,她虽然情痴,却极懂道理,深知以俞惊尘这等风神绝世的英挺少年,游侠江湖,几乎到处有红粉知已的青眼相垂!…… 比她与俞惊尘结认得早的,姬小凤都肯容忍,都甘礼让,不计一切名位,但从今后,却望俞惊尘深明“名树有根”之语,莫再衣香发影,到处留情! 万一,俞惊尘对她不齿,对她厌弃,姬小凤称也绝不会采苗人传统的下蛊报复手段,她只选择一种最惨酷的方法,死在俞惊尘的面前,要看这薄幸郎君,有何感受? 乖乖,这几句衷肠语,几乎比厉害无比的“蜈蚣蛊”等,更具吓阻力量! 俞惊尘听得极甜!……但也听得极苦!…… 他几乎不敢想像,万一当真有一天,在眼看姬小凤用最惨酷的方法,对付她自己,而又无法相救时,那种痛苦,究竟是什么滋味? 但一转念间,又觉得这种太以令人肠断的情况,虽极可怕,却多半不会发生。 因姬小凤相当明理,她说得清楚,与俞惊尘结识是柳还珠、柳明珠、江小秋等,都毫无疑问地,时间都在姬小凤前。 只有温柔一人,有点特别,虽然俞惊尘先在“小鼋头渚”之上,结识姬小凤,后在“温柔乡”中,结识温柔,但若以这次长途定情来算,温柔仍是优先一步! 何况即以救命深恩而论,温柔的“护穴龙鳞”是救了自己第一次,胸前“七坎穴”上,若未佩着那片东西,早就死在“天蝎神君”蔡昌的“一蝎穿心”之下了。 此去苗岭通天峡,即令姬小凤能弄到“通天菌”,救了自己,也是第二条命,比起温柔的恩情,仍有先后之别。 至于以后呢?俞惊尘自信自己不是朝秦暮楚,喜新厌旧之人,决不会再有任何风流孽累! 以前的,则事实已成,无可追悔,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听其自由发展而已…… 俞惊尘想通以后,自觉决不会对不起姬小凤,也就渐渐放开忧虑,天君泰然! “通天猩”是异种灵兽,姬小凤也生长苗疆,多服灵药,惯于奔驰,轻功有独特造诣,这一人一猩的脚程,直比骏马还快! 尽力飞驰,苗岭在望!但到了苗岭通天峡的“百草仙坪”之际,另一椿令人心酸的惨剧,也告发生。 姬小凤之姊姬彩凤由于守护“通天菌”的一条毒蟒,太以利害,并不肯丝毫通融,在迫不得已之下,只得以“七煞搜魂弩”,和“七血九烟针”等两般极霸道的独门暗器,出其不意地,把毒蟒打死! 但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疆”,何况蛇蟒之类,本极性长,姬彩凤采得“通天菌”,如愿狂喜,未免疏防,被那条毒蟒,死前反噬,一记“死蟒翻身”,用蟒尾横扫,生生把她的脏腑击碎! 可怜姬彩凤强提真气,护住一丝未断心脉,忍死须臾…… 总算姬小凤与通天猩还赶得及时,姬彩凤见了俞惊尘,把以性命换来的三朵“通天菌”,交给姬小凤后,便即含笑而逝。 姬小凤目睹胞姊惨死,虽然悲痛万分,但因这不是江湖仇杀,无法报仇,只得强忍悲怀,先救俞惊尘,使姊姊不致白死,在九泉之下,也可略获安慰! 喂了一朵“通天菌”,俞惊尘仍未复原…… 姬小凤不知药力举须在两三个时辰以后,才会充份发挥,一时心急,又把第二朵“通天菌”喂他服了下去。 不喂还好,一喂之下,俞惊尘居然四肢如冰,全身像筛糠般地,起了剧烈颤抖! 姬小凤惊急得满面泪痕,万般无奈,一咬银牙,索性想把第三朵“通天菌”,也全都喂给俞惊尘服下。就在姬小凤手持第三朵,也就是世间仅有的最后一朵“通天菌”,尚未送到俞惊尘口边之际,劲风飒然,人影电闪,“通天菌”竟被人劈手夺去。 姬小凤震怒惊叱,正待回身出手,却心中一寒,双膝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原来,夺走“通天菌”的,不是外人,正是姬小凤之师,这苗岭通天峡的主人“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见三朵“通天菌”全被摘下,毒蟒与姬彩凤双双惨死,委实气炸了肺,立向姬小凤斥讯究竟? 姬小凤知晓这场祸事,闯得太大,那敢隐瞒,遂跪在通天教主之前,一面流泪,一面细述经过。 通天教主听完,遂走到俞惊尘面前,要把这惹祸根苗,一掌击死! 但手儿未落,目光先闪,一看到俞惊尘的俊美容颜,便知他是昔日曾对自己,结有深思的仁义大侠俞长苍之子! 通天教主眉头皱处,一声长叹,不单散去所凝内劲,未发杀手,反而替俞惊尘诊察脉象。 诊完脉象,告以一朵“通天菌”已足祛解俞惊尘所受之一切伤毒,姬小凤不明利害,竟给他连吃两朵,便成了过犹不及,爱之反害之! 假如自己不费特别苦心,没法解救,俞惊尘必将先是骨髓成冰,然后再肝肠寸裂惨死! 姬小凤历此滔天大祸,也罪不容赦,依照本教规法,应该处以最严厉惨酷的“五兽分尸”毒刑! 但一来看俞惊尘是旧交俞长苍之子,根骨之佳,更属绝世罕见! 二来自己功行到了火候,尘缘渐满,似无多久勾留,应该为继掌“通天教”之事,寻觅理想人选! 第247章 是敌是友 假如俞惊尘答应,自己便赦免姬小凤“五兽分尸”毒刑,并设法解祛俞惊尘所难禁受的过多药力负荷,使他先担任“通天教”的副教主,等自己尘缘全了,再继掌教务,发扬光大! 否则…… 俞惊尘当然明白通天教主所说的“否则……”之意。 他等于业已死过两次之人,对于什么“骨髓成冰”,既“肝肠寸裂”,并不骇怕! 他是视富贵如粪土,薄名利如深云的英雄性格之人,对如今的“副教主”,日后的“通天教主”名位,更不希罕! 但他是个有血有泪的多情人,对于对自己有至情,有深思的姬小凤却不能不加关心! 故而,他点了头…… 这点头之举,不是为富贵所淫,不是为威武所屈,而是为了不使姬小凤惨遭听了都令人会毛发生寒,肌肤起栗的“五兽分尸”! 通天教主威震苗疆,几乎是西南边境的“一方天”,他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么? 答案当然是“不是”! 这位通天教主,从怀中取出一个方圆只约径寸的小小玉盒,从盒中用银钳钳起一条长才二三分的小小金蛊。 他告诉俞惊尘,这是苗人所炼蛊毒中,最最厉害的“成形金蛊”!…… 假如俞惊尘适才点头之举,出于真诚,便张开嘴来,把这条“成形金蛊”,吞下腹去。 否则,不必多此一举,因金蛊通灵,只一对本教叛变,则“金蛊啮心”之惨,将比什么“骨髓成冰”,肝肠寸裂,都更要痛苦万倍…… 俞惊尘未作丝毫考虑,未曾片刻犹疑,立刻把嘴吧张了开来…… 通天教主面带失慰笑容,屈指一弹,金光电闪,一缕寒风,便直下俞惊尘的喉头…… 这种结束,是不是皆大欢喜呢?……不是! 通天教主不但报了心中愧欠,时常感念的故人俞长苍之恩,又为继掌“通天教”,并发扬光大,觅得适当人选,故而虽失“通天菌”,心中仍极高兴! 姬小凤虽悲姊姊姬彩凤惨死于蟒尾之下,但眼见情郎俞惊尘得庆重生,自也从悲凄神色之中,掩不住有些喜悦! 俞惊尘答应目前先担任副教主,日后再继掌“通天教”之举,虽非本愿,但一来第二次死里逃生,再度一劫,二来又替姬小凤化消了“五兽分尸”,心中总也略觉侥幸安慰! 这样说来,岂不是皆大欢喜了么? 不,有一个不欢喜…… 前文中曾交代,“通天教主”手下,有“双凤四怪半朵花”,这不欢喜之人,就是那“半朵花”儿。 “双凤”是姬彩凤、姬小凤姊妹,“四怪”是两只“通天猩”,一条千年毒蟒,和一只异称通灵翠鸟。 “半朵花”则是个男人女相的“蛇腰仙郎”毕化。 由于“毕化”同音,“化”字又恰为“花”字之半,毕化遂获得“半朵花”的称谓。 毕化为人阴险,心肠极为歹毒,他一向自认是将来继承“通天教”整个基业的唯一人选,并对姬彩凤姬小凤姊妹姿色,早就垂涎! 他既有“仙郎”之称,当然貌相俊美,但姬彩凤、姬小凤姊妹,却讨厌他太以娘娘腔,不大假以词色。 毕化虽碰了不少钉子,但认为常言道:“烈女怕缠郎”,只要自己肯下水磨功夫,必有一天如愿! 何况,更知“通天教主”尘缘将满,最多等自己接任“教主”之后,姬家双凤,势必低头,否则,便来个“霸王硬上弓”,也无不可,只要“生米一成熟饭”,那怕不遂一箭双雕,长枕大被的了生平大愿! 毕化人狠,能忍,更能等! 但“狠,忍,等”三诀,在俞惊尘一来之下,居然完全白费,都要成空! 毕化是绝顶聪明之人,一看姬彩凤肯为俞惊尘而死,姬小凤的芳心,显然整个倾注在俞惊尘身上,再看看人家那等充满男子气概的英挺风神,当然自渐形秽,知道毫无希望! 色空,利也空,“通天教主”也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居然硬逼俞惊尘吞下“成形金簪”,非继掌“通天教”的基业不可! 鸡飞,蛋也打,色空,利也空,这种出人意料的沉重打击,简直令毕化心碎,他当然绝不欢喜! 不过,不喜欢是在心中,表面上却照样欢天喜地…… 这位“蛇腰仙郎”,着实阴险深沉。心中已恨得咬碎钢牙,脸上却满面春风,一口一声“副教主”,反而对俞惊尘奉承备至! 在“通天教主”悉心调治之下,俞惊尘果然不单伤势痊愈,连真气内力方面,并因多服灵药,比以前更为雄劲。 他始终记得“金面赤衣人”之耻,想乘这真元弥沛,内力大进之际,苦练自己的家传绝艺“剑外飞罡”,却苦于时间不够,端阳会期已近…… 这场五五端阳的洞庭大会,是俞惊尘与“天蝎秀才”欧阳纶所定,关系他父母血仇,自然不能不到,只好必须尽摒百务,苦练“剑外飞罡”之举,往后挪上一步! 意想得到,在这场大会之上,必有无穷凶险,姬小凤自是放心不下,坚欲同行。 俞惊尘却加坚拒,声称为父母报仇之举,绝不能乞助外人,自己必须独力完此心愿,好在己服“成形金簪”,不会一去不返,姬小凤无须同行,就在苗岭通天峡,静待好音便可! 其实,俞惊尘除了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还有其他私心…… 他认为在“洞庭大会”之上,柳明珠已是必到之人,甚至于连柳还珠也可能重逢,自己桃花照命,绮债已,姬小凤若在身边随行,岂不焦头烂额,左右为难,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 姬小凤关心俞惊尘的安危,那里肯依,两人遂起了争执还是“通天教主”作了调停,派几名得力手下,和两只“通天猩”随行,以供俞惊尘驱策运用。 姬小凤知道几名得力手下,不过可协助处理一些杂务,但两只“通天猩”却非同小可,这通灵异兽不单周身皮骨,坚逾精钢,刀枪不入,并因母是“通天獭”赋水性极佳,在“洞庭湖”水面之上,委实可当大用! 她放了心,才任凭俞惊尘独赴“洞庭”,又谁知造化弄人,一去竟成永诀! 俞惊尘历经灾难,也学得油滑不少,他易容变服,提早赶到“岳阳”,一面刺探有关“天蝎秀才”,“天蝎尼姑”的各种讯息,一面剪除与天蝎双凶有关的一切党羽! 例如“岳阳三鸟”,便因与“天蝎秀才”欧阳纶勾结,又在当地恶迹照彰,遂被俞惊尘下手诛戮! 他易容变服,隐匿行踪之故,一来是令“天蝎双凶”莫测高深,二来便是为了躲避必会赶来帮助自己的鲍恩仁等侠士! 除了坚欲独力报仇,以避鲍恩仁等之意,便是羞见故人…… 俞惊尘觉得与明珠秘洞云雨、白璧生瑕,何况“通天教”分明左道旁门,绝不是被武林人士所崇敬尊重。 故而他一再设法,躲避鲍恩仁等,认定即是必须相见,也应在除却“天蝎双凶”之后,否则,自惭堕落感神愧疚,会削弱了杀敌报仇的所需英雄气概! 谁知,“天蝎秀才”欧阳纶,与“天蝎尼姑”,二凶合谋,定计太毒! 饶是俞惊尘先料敌情,准备充分,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生生葬送了一只罕世异兽“通天猩”,自己虽远远避开,仍被那强烈炸力,震晕落水! 落水之后,另一只“通天猩”总算发挥了它的天赋作用? 这种天赋异禀,周身刀枪不入的怪兽,一只虽因距离太近,被“天蝎双凶”所埋伏的强大炸力,炸得四分五裂,遭了惨死,另一只却蹲在台口,距离尚远,只被震翻落水而已,并未受甚损伤,神智仍属清醒! 通天猩惊吓之下,继以暴怒,正待出水为同类报仇,大找敌人晦气之际,忽然发现俞惊尘不单落水,并被震晕的下沉躯体! 凡属通灵异兽,无不卫主情殷,通天猩居然分得清轻重,压得住怒火,它知道应该先救俞惊尘,并恐敌众我寡,对方或许还会继续下甚毒手?竟把俞惊尘救到“君山”后方的僻静无人之处。 俞惊尘虽因倚仗通天猩的天赋奇佳水性,侥幸再度一劫,但等他慢慢恢复,神智清醒之后,热闹火爆的“洞庭湖”上,已成了一片空白! “天蝎白舟”,不知何往? “天蝎黑舟”,业已沉没! “天蝎秀才”,“天蝎尼姑”等敌人,鲍恩仁、吴大器等友人,以及连他自己尚弄不清究竟是友是敌的柳明珠等有关人士,究竟谁死?谁活?是吉?是凶?也都是一片空白! 俞惊尘茫然,俞惊尘帐然,他想不到“天蝎双凶”居然空负盛名,毫无斗志,只布设一个万分险恶圈套,便如此匆匆虎头蛇尾,结束了洞庭大会! 这样一来,自己要报父母之仇,必须天涯海角,到处搜踪,不知要多费多少心力! 他当然不知道“七海游龙”柳东池与“瞽目天医”葛心仁,已从青海归来,参与洞庭之会,并救了几乎冤枉,活活淹死的鲍恩仁,吴大器,四人正赶向苗岭,寻找自己。 但俞惊尘茫然,怅然之余,也是赶回苗岭! 因一来八荒四海,尘宇茫茫,俞惊尘目前无法知晓“天蝎秀才”暨“天蝎尼姑”去向,根本无法盲目寻仇。 第248章 出人意料 二来,他还吞服下了一条“成形金蚕”,必须先回苗岭,请求通天教主,准许他四海寻仇,否则,“成形金蚕”是各种蚕毒中的最最厉害之物,一旦发作,俞惊尘不单必死无疑,并还死得极惨! 由于这种原故,俞惊尘虽被柳东池等猜对,是转回苗岭,但这两拨人儿,所走路线不同。 柳东池、葛心仁、鲍恩仁、吴大器等,是先取水路,顺风扬帆,等横越洞庭后,才寄好渔舟,改取陆路。 俞惊尘则携同通天猩,全由陆路奔黔。 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他们全以最快速度进行,途中绝不耽搁! 但算起快慢来,俞惊尘恢复需时,起步较晚,反而是柳东池等,走在前面。 一入苗岭,鲍恩仁便有点愁聚双眉! 柳东池笑道: “鲍兄一向豁达,如今却愁,是想起了什么心事?” 鲍恩仁苦笑道: “通天教主是苗岭中的一方天,‘通天峡’更占奇险地势之利,我们已到地头,似应早定方针,是要挑掉‘通天教’?还是探视俞老弟后,便即别去,让他在苗疆消遥,当他的副教主呢?” 柳东池闻言,向葛心仁、吴大器二人,看了一眼,扬眉问道: “葛兄、吴兄,你们两位的意下如何?对鲍兄适才所提出的问题,有何高见?” 吴大器极为识相,除了提到自己的专长方面以外,在这名满天下的“七海游龙”,暨“瞽目天医”之前,他只笑了一笑,决不妄自多言。 葛心仁则与柳东池的交情不同,毋须客气,遂应声答道: “这事恐怕不宜遽定原则,要等看过了实际情况,才可作适当因应。” 柳东池道: “什么叫实际情况?……” 葛心仁道: “譬如俞惊尘老弟担任‘通天教’的副教主之事,是被胁逼?还是自愿?‘通天教主’为人,究竟如何?是应亟予行诛?还是尚有可恕之道?……” 话方至此,鲍恩仁与吴大器二人,业已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柳东池也颇以葛心仁所说为然,点了点头,扬眉笑道: “葛兄说的,乃是正理,这样看来,我们至少应该先礼后兵……” “先礼后兵”四字才出,空中突然“嘘嘘”连响,眼前并有寒光闪动! 苗人吹箭,不单来势之疾,不亚弓弦所发,并均淬有剧毒,端的厉害无比! 但眼前四位,却是何等人物,葛心仁“青海”归来,目力已复,微一伸手,便接连抄住了三根吹箭,然后目注一处山峡隘口,提气朗声说道: “是‘通天峡’所设椿卡么?烦请通禀一声,我们是你家俞副教主的江湖旧友,特来访晤。” 语声落处,果从隘口后转出两名精壮苗人,其中较为年长一人,口操纯熟汉语,向葛心仁抱拳陪笑说道: “四位既是我家俞副教主的友好,可否赐告名姓,在下才好通报!” 葛心仁觉得这苗人目中虽带有凶光,但神情礼貌,均颇恭顺,遂把四人姓名,含笑相告。 两名苗人闻言,遂分出一人,前去通报,另一人则陪同柳东池等,在那山峡隘口之外,小立相待。 不多时后,那名苗人匆匆跑来,手中多了一只银盘,盘中用银杯斟了四杯酒儿,到了群侠面前,捧盘过头,恭身说道: “原来四位均是当代大侠,我家教主暨副教主立即迎宾,谨按照‘通天教’成规,先敬来访无上贵宾,每人一杯‘松苓长寿美酒’!” 吴大器嗜酒如命,听得“松苓长寿美酒”之名甚美,又是“通天教”特敬上宾之物,遂毫不客气地,就要伸手。 但这时葛心仁的怀中,却突然起了一种悉悉率率的奇异声息! 葛心仁猛一挑眉,摆手叫道: “吴兄,这酒不可饮!” 吴大器一怔,目注那两名苗人,从眼中射出了炯炯神光! 他虽听葛心仁发话警告“酒不可饮”,心中仍未十分相信…… 因一来这“松苓长寿美酒”,是盛在银盆之内,若有毒质,银盆曾立即变色,稍有江湖经验之人,轻易便能看出蹊跷,二来俞惊尘身为“通天教”的副教主,即令他自认品格有玷,羞见故人,也决无对柳东池、葛心仁、鲍恩仁等,在酒中下毒,如此心狠手辣之理…… 由于这两项理由,吴大器明知葛心仁是一代神医,决不会轻妄发话,但心中却仍有点存疑! 但谁知他刚对那两名苗人,目射神光,那两名苗人却脸色大变,掉头就跑! 这一来,显然是心虚胆怯,成了无私声弊,不打自招…… 吴大器勃然大怒,扬手就是一掌! 他自获“陆地游仙”霍出尘功力转注之后,内劲极为雄强,这一含怒出手,罡风如啸,劈空袭人,一下就把那两名苗人,震得身形向前飞出七八步去,口喷桃花,仆地惨死! 鲍恩仁顿足叹道: “事太蹊跷,必有隐情,应该留下活口盘问,吴兄杀得太鲁莽了。” 吴大器脸上一热,有点赧然生惭,指着两名苗人遗尸,向鲍恩仁问道: “他们如此奔逃,显见是心虚畏罪,鲍兄怎还认为会有什么隐情?” 鲍恩仁苦笑道: “俞老弟虽然躲避你我,但从他在‘岳阳’、‘洞庭’所作安排看来,仍有故旧之情!何况撇开你我不论,柳、葛二兄,均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如今竟恩将仇报,以毒酒响人,这是不是‘圣剑书生’俞惊尘的性情行径?其中有无蹊跷?” 吴大器心中想法,与鲍恩仁所说相同,刚一转身面对葛心仁,葛心仁便业已会意,不等吴大器发问,便即笑道: “这四杯‘松苓长寿美酒’之中,虽然无毒却下了比毒药更厉害,更难疗治的苗疆恶虫,我怀中所藏,昔日养虫奇奇婆!金花圣母!所赠的‘试虫灵珠’才会起了那种悉悉率率的反应。” 吴大器深知恶虫厉害,不禁听得身上暗生冷汗地,向柳东池问道: “柳兄无论功力修为,暨江湖经验,均为我辈翘楚,你对这种怪事,有甚高见?会不会我们根本把事情弄错,俞惊尘老弟不是在这‘通天教’中,担任副教主呢?” 柳东池尚未答话,鲍恩仁业已连摇双手地,接口说道: “不会弄错,绝对不会弄错!我认得出那只‘通天猩’,而且刚才那两名苗人,对于俞惊尘是他们的副教主之意,并没有加以否认。” 柳东池自从蹊跷发生,便在思忖,如今双眉一扬,缓缓说道: “我对俞惊尘便是‘通天教’的副教主一事,毫不置疑,对于适才酒中藏虫蹊跷,也假设一种原则,两种情况,原则大概可以确定,不会改变,情况则非甲即乙!” 吴大器方一拱手,柳东池又继续说道: “原则是酒中藏虫一事,非出俞老弟之意!……” 鲍恩仁道: “对!白璧纵玷仍是璧,侠士怎能仇报恩?这的确是项原则,不会改变!” 柳东池道: “甲种情况是我们一路急赶,反而走在俞惊尘前面,副教主人未归峡‘,通天教’的其余教徒,难免会对我们不太友善?” 好厉害的“七海游龙”,他所假设的“甲种情况”便大半都符合实际! 较少说话,但言多中肯的葛心仁,听完柳东池的话儿,一旁点头笑道: “柳兄此料,多半近于事实,乙种情况,又复如何?……” 柳东池皱眉道: “乙种情况,比较不妙,我是假设俞惊尘老弟,业已回峡,但‘通天教’中,却发生某种变故,恐怕连身为副教主之尊的俞老弟,都身遭不测,至少也无法表现他的自由意志……” 鲍恩仁心神一震,向葛心仁拱手说道: “葛兄冷静无比,是睿智高人,你认为……” 葛心仁正色道: “诚如柳兄之言,非甲即乙,不出二者之间,暂时还无法断定,但愿能是甲非乙,免得年纪轻轻业已迭遭凶险的俞惊尘老弟,又遭受一次意外凶险!” 吴大器道: “不论是甲种情况,抑或乙种情况,大概必须闯进‘通天峡’内,才可明白?” 柳东池点头道: “那是自然,‘通天教’在苗疆一带,虽尚具声威,但仅凭什么‘双凤四怪半朵花’以及一些恶毒埋伏,还不至于对你我构成威胁!” 葛心仁道: “别的埋伏,应无足惧,只有苗疆恶虫,却极难防!诸兄把我这‘诸葛清心散’,在鼻孔中各自抹上一些,便不碍事了。” 话完便取出一只长颈黄色玉瓶,递向柳东池、鲍恩仁、吴大器等。 瓶中所贮,是种具有清香的白色药粉,三人便如言各取少许,抹在鼻间。 然后,吴大器一人当先,走向“通天峡”口,柳东池、葛心仁、鲍恩仁三人则缓步随行。 这由吴大器先行开路之举,有其道理! 因为,他有“鲁班”之称,对各种机关暗器的门户妙用,以及破除方法,均极为精熟,自是最适宜的开路人选。 到了“通天峡”口,吴大器定睛凝神,四外一扫,居然看不出设有任何埋伏,只是一个不甚宽阔的峡谷入口而已。 他并不躁进,止住脚步,等柳东池等到了近前,苦笑说道: “柳兄,有点出人意料了,这峡谷入口,颇为狭窄,易设埋伏,我以为至少也有‘千斤闸’、‘转轮刀’或‘飞蝗弩’等,谁知居然却毫未设伏!” 第249章 七色怪圈 柳东池也觉诧异,不禁转过面来,向葛心仁看了一眼。 这一眼中,当然显示了询问之意。 葛心仁笑道:“这种现象不足为奇,因‘通天教’威震苗疆,一般苗人,或江湖人物,谁敢轻捋虎须?我们此次又是突如其来,根本用不着在大门入口之处,施设埋伏的,表现小家子气!” 柳东池笑道:“照葛兄这等说法,‘通天峡’中,岂不全是坦途,毫无埋伏?” 葛心仁摇头道:“不然,因‘通天教’不是名门正派,地点又属边荒,为了镇压苗蛮,以及向武林人物炫耀,必有一二设施,表现气派,并极厉害!这类固定设施,为数不会太多,但为了我们专设的临时毒招,却又为数不会太少……” 语音略顿,转对吴大器道: “吴兄,再厉害的固定设施,难逃‘鲁班’法眼,有吴兄在,反而不足为虑!倒是如同适才迎宾献虫的临时毒着,往往会出人意料,容易疏失!” 吴大器好生佩服地,向葛心仁拱手笑道: “葛兄高论,极为精微,我们大家留意,小心一点,莫要在这西南边荒的小小‘通天峡’中,闹了笑话!” 话完,转身,当先走进了“通天峡”。 这位当年号称“小气鲁班”,如今却已不“小气”,却仍有“鲁班”之能,并因遭奇遇、绝艺在身的江湖大侠,虽然袍袖飘飘,走得极为潇洒,但却心中保持戒惧,丝毫不敢大意,因为“鲁班”盛誉,久着江湖,若在这阴沟之中翻了大船,不单带愧贻羞,若再有甚伤损,更以何颜向柳东池、葛心仁、鲍恩仁等交代? 峡口果然无事,但才进峡口,吴大器便觉皱眉! 原来,走进峡口以后,摆在眼前的是一段狭窄谷道…… 宽度约莫十尺,长度足有百丈,并是斜向上,宛如一线通天,或是一梯通天?…… 鲍恩仁“哦”了一声,点头笑道: “这真是一线通天的自然奇景,‘通天峡’之名,原来便由此而得。” 吴大器手指左右两侧的夹天峭壁,向鲍恩仁苦笑道: “鲍兄,景色虽奇,环境却险,你看对方若在壁顶设伏,用沸油、毒汁、滚木、擂石,对我们来个恶毒袭击?……” 鲍恩仁目光一扫,并向上看了两眼,不甚在意地,摇头笑道: “沸油、毒汁,准备不易,滚木、擂石则因上下距离太远,壁下又有不少凹处,可以闪避,也未必伤得了我们这等稍具身手之人,……” 话犹未了,耳边“呼”的一声! 吴大器与鲍恩仁偏头看去,见是“七海游龙”柳东池,飞身六七丈的,登上了一片藤蔓滋生山壁。 吴大器“咦”了一声道: “柳兄此举何意?难道他竟不惮辛劳,要强登壁顶,看看有无凶……” “有无凶险埋伏?”一语,还未说完,柳东池的身形,已由空中飘坠。 原来他不是想强登峰壁,只是纵到一堆藤蔓之中弄了一段六、七丈长的柔软山藤在手。 吴大器虽得“陆地游仙”霍出尘功力转注,但论起修为,这四人中,自然仍推柳东池冠冕群伦! 以“七海游龙”这大声望,这高艺业,毫不倚老卖老,仍先弄根山藤,以备不测,其余诸人,自然也越发谨慎! 又走了三五丈,鲍恩仁突然止步,手指前面,向葛心仁含笑说道: “葛兄所料,果然不错,‘通天教’炫耀排场的厉害设施来了!” 群侠定睛看去,只见前面峡径之中,约有三四十丈长短,一段全用“红黄蓝白黑”的不同色线,画满圆圈。 每个圆圈,径约八尺,五圈一组,组与组之间,有两三步的空白石地,故而在这三十丈峡道之内,虽略有空隙,看去仍是布满了“红黄蓝白黑”的五色圈儿! 葛心仁笑向吴大器道: “吴兄,如今该由‘鲁班’来大展长才的了,吴兄请先指教一下,这叫什么花样?” 吴大器细看两眼。皱眉答道: “葛兄何必考我,你是胸罗万象之人,定也知道,这叫作‘五色泥犁’!” 葛心仁笑道: “‘五色泥犁’之名,我虽听过,但其中奥妙,却不深知,据闻五色之中,只有一色可踏,若是误踏其他四色,必将立遭惨死,魂堕泥藻、不知是也不是?……” 吴大器道: “葛兄博闻强记,说的那会有错?” 葛心仁手指前面那些必须经过的五色圈儿,含笑问道: “这些五色圈儿,排列后足有三四十丈长短,无法提气飞纵,一越而过……” 鲍恩仁一旁接口说道: “就算能飞越而过,我们也得走走这些五色圈儿,否则,岂不是等于是被对方难住,向通天教示弱!” 葛心仁点了点头,目注吴大器,而含微笑地,继续说道: “但五色之中,却有四色凶险,仅仅一色平安,吴兄是否请指点一下,‘红黄蓝白黑’内,那一色才是‘平安色’呢?” 吴大器苦笑道: “若有定色,便非难事,这‘五色泥犁’,也就没有什么厉害可言……” 葛心仁领会出吴大器的语意,“哦”了一声,皱眉说道: “原来在‘红黄蓝白黑’中,以那一色代表‘平安’,是由布置这‘五色泥犁’之人的心意而定?……” 吴大器接道: “不仅人人心意不同,需要一次次的揣摩推测,并在五圈一组之间,可能还有循环!譬如第一组应该踏红,第二组应该踏白……总而言之,走在这‘五色泥犁’之上,每一次举步,都只有五分之一的平安机会!” 鲍恩仁笑道: “吴兄莫要先耍嘴皮子,应该露一手给我们看看,据你这享有‘鲁班’之名的高人判断,在这第一组的五个圈儿之中,……” 吴大器不等鲍恩仁再往下问,便双眉微扬,向葛心仁道: “葛兄,‘通天教’自视甚高,大有在苗疆一带,唯我独尊之意,五色之中,黄为‘尊色’,我们先试试黄色圈儿,是否平安如何?” 葛心仁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他头儿刚点,吴大器肩头晃处,一式“冷送春烟”,便身形极为轻巧地,飘到那第一组五只圈儿中的黄色圈儿之上。果然,吴大器目光犀利,经验丰富,料得竟丝毫无错! 他落足黄色圈儿之中,绝未引发任何埋伏,出甚花样? 吴大器回过头儿笑道: “小弟当先开路,我落足之处,若是平安,诸兄便可跟过,否则便另作打算!” 语音才落,身形又起! 柳东池向葛心仁笑道: “葛兄请猜猜吴兄这次是落足何处?” 葛心仁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 “吴大器兄应该善于料测人意,我猜他第二次落足之处,可能仍是选择黄色圈儿!” 柳东池目光一注,点头笑道: “葛兄果然高明,你把吴大器兄的心思,猜得丝毫不错!” 原来吴大器果然是仍向黄色圆圈落足,而落足后也仍然平平安安,毫无任何凶险! “啁啾”一声,当空绿影微闪! 就在吴大器落足第二组黄色圈儿,柳东池、葛心仁、鲍恩仁也落足第一组黄色圈儿之际,突从“通天峡”的峡谷上至,飞下一只鸟儿。 这只鸟儿,全身翠绿,形状如鹰,却又比寻常鹰鹫略小,只比鸽鸠等鸟,略大少许,落在两丈来高右边山壁一株矮松横枝之上,偏着鸟头,向下看了两眼,钩喙微张,以一种比较尖锐的声音叫道: “黄、黄、黑、黄……” 由于柳东池等群侠,均未想到这翠绿怪鸟,能作人言,故而直等它连叫三次,才听出是钩桀人语,仿佛所鸣“黄、黄、黑、黄……”正是指点“五色泥犁”的通行方法! 但这时吴大器的身形,业已第三次纵起,这次他在第三组五色圈儿之中,仍然是选择“黄色”。 若照翠绿怪鸟的“黄、黄、黑、……”鸣声,第三次应该落足“黑圈”,第四次再复走“黄圈”,才是安全路径。 如今,吴大器前两次与翠绿怪鸟的鸣声巧合,是走的“黄、黄、”这一次却不走“黑圈”,仍落“黄圈”,是否会引发埋伏?应不应付得过? 果然,这一次的黄色圈儿,不平安了…… 不单一落足间,埋伏立发,这种埋伏,并不绝非吴大器凭恃功力,所能应付! 吴大器足尖才点黄色圈儿,便觉地质松软,无法着力,整个身形立往下陷! 他大吃一惊,高声叫道: “诸兄小心,这是恶毒万分,绝对不能沾足的‘无底流沙’……” 一面说话,一面趁着双足才陷之际,猛抡双掌,向这片黄色浮沙地面,劈空击落! 流沙飞溅之下,吴大器的身形虽被反弹之力,激得略停一停,但在瞬间之后,仍将继续下陷,并不能藉这劈空反震之力,拔出已陷双足! 但只要有这一瞬间的缓冲,救星已来,可以使吴大器不至于永堕泥犁,生丧在流沙之下! 所谓救星,是群侠中功力最高的“七海游龙”柳东池! 柳东池相信那只翠绿怪鸟所发啁啾难懂人言,纵到了“黑色圆圈”之上! “黑色圆圈”果然无异状,柳东池遂把那根新折山藤,向吴大器抛出! 但其中仍有凶险,不能直接援手…… 因“黑色平安圈”与“黄色流沙圈”之间,还隔了一个“红色圆圈”! 倘若直接拖曳,纵把吴大器救出了“黄色流沙圈”,也必引起“红色圆圈”埋伏,仓卒狼狈之间,不易防护周全,仍难免遭受相当重大伤损! 第250章 人被鸟耍 尤其,“通天教”这“五色泥犁”,似按“五行妙用”布置,黄色圈儿属“土”,其中既系绝非人力所能抗拒的“无底流沙”,则红色圈儿中,必是强烈爆炸等“火器”埋伏!吴大器如今功力精进,对于一般袭击,或许无妨,但“火器”之威,却非人力可抗,不得不加以顾虑! 故而,柳东池抛出山藤,眼见吴大器业已接在手中,便一式“潜龙出壑”,全力向“黄色圈儿”的上空拔起! “全力”二字,并非小题大做,而是理所当然! 因柳东池此举,虽在及时救人,却也有点行险! 他这式“潜龙出壑”,倘若够力,吴大器并能配合良好,自可把业已小半身陷入流沙的吴大器,生生拔起救出! 但若不够力,便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可能使自己也被吴大器拖累得一同跌入那无底流沙! 由于有这种危险,柳东池是以全力施为,吴大器也以全力配合…… 一转瞬间,两条人影一上一下,当中还带根长长山藤,飞起了四丈左右! 柳东池见吴大器已被自己从流沙中拔了出来,遂在空中笑道: “吴兄!我们就听听那只翠绿怪鸟的话吧,落足第四组的‘黄色圈儿’!” 他是言行如一,边自说话,边自身形已向那第四组五色圈儿中的黄色圈儿落去。 吴大器此时还有何选择?自也随同柳东池,采取了一致行动。 果然,那只翠绿怪鸟所叫“黄、黄、黑、黄……”的走法,一点没错,群侠落足第四组的黄色圈中,绝未发生任何变故? 鲍恩仁笑道: “常言道:‘帮人要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天’!这只鸟儿怎么只叫出‘黄、黄、黑、黄……’四声,第五组‘五色泥犁’,又该如何落足?……” 语音微顿,侧顾那只尚栖在峭壁矮松上的翠绿怪鸟,含笑说道: “你是灵鸟,必通人言,第五次应该向什么颜色的圈儿落足?” 其实,五组圈儿,已过其四,鲍恩仁不会畏难,他这是故意发问,试试那只翠绿怪鸟,是否尽解人言?以及是否完全好意,肯尽力帮助自己? 语音才落,那只绿色怪鸟,果然善解人意地,把颗鸟头,摇了一摇,应声答道: “第五组的圈儿,却不能沾足!” 柳东池“哈哈”一笑,目光电扫群侠,扬眉朗声说道: “对付‘通天教’这等鬼鬼祟祟的邪恶组织,不必再讲什么江湖道义?我们干脆飞身超越第五组五色圈儿,并在空中每人给它一记劈空掌力,倒看会引起一些什么样的厉害埋伏!” 语音未了,人已前纵数丈,并在经过“红、黑”两个圈儿,双掌疑劲,向下各发了一记劈空掌力! 群侠皆以“七海游龙”柳东池的马首是瞻,纷纷采取了一致行动! 翠绿怪鸟说得丝毫不错,第五组的“五色泥犁”中,没有平安圈,每个圈儿中,均有合于“金、木、水、火、土”的恶毒埋伏,被劈空掌力所激,纷纷都起了强烈反应! 柳东池落足实地,摇头笑道: “这真是吉人天相,若非有这么一只灵鸟来帮助我们,仅仅通过那一段‘五色泥犁’便将花费不少精力!” 葛心仁双眉紧蹙,一言不发…… 柳东池发现他神情有异,“咦”了一声,目注葛心仁道: “葛兄为何双眉愁聚,好像在思索什么艰涩难题” 葛心仁以眼角余光,略瞥仍在壁上的那只翠绿怪鸟,压低语音说道: “鸟儿若非经人苦心调教,不可能如此善解,并能说人言,更无法知晓‘通天教’中的防务的秘密……” 柳东池笑道: “这疑问不难解答,它是‘通天教主’调养多年的通灵爱鸟……” 葛心仁索性改用了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蚁语传声”,苦笑说道: “我的答案,也是如此,但下面还有一个疑问,就是此鸟既系‘通天教’中宠物,它却为什么突然叛主,反来帮助我们?” 这个疑问,把这位江湖老到,修为超人的“七海游龙”柳东池,问得张口结舌…… 他双眉深蹙,因那翠绿怪鸟,能解人言,遂也以传音密语说道: “葛兄难道还对这只帮了我们大忙的鸟儿,存有什么疑意?” 葛心仁目光刚闪,“通天峡”中,又起了“波波”连声,大有变动—— 这阵“波波”之声,是有人从峭壁顶端,抛下了几乎数以百计的麻袋! 壁端有人设伏,不足为奇,但抛下的却非滚木擂石等伤人之物。 麻袋落处,灰尘四起,再加“波波”“扑扑”声息,使人可以断定,袋中装的,全是泥土。 而且,这些泥土袋儿,不是向人掷下,是统统掷向谷口,转瞬之间,袋积如山硬把那原本就不很宽敝的谷口堵住。 鲍恩仁怪叫一声道: “不好,他们此举是志在封谷,断了我们退路……” 吴大器冷笑道: “封谷断了退路,又如何呢?‘通天教’是准备出面硬干?还是准备放火?硬干,我们不怕,放火,他们能把这样的长的峡口,烧得完么?” 葛心仁皱眉道: “火攻甚难,硬干无需封谷,‘通天教’的这般邪恶人物,会不会利用地势,来次水攻?” 柳东池被葛以仁这一提醒,想起这“通天教”的谷道形势,是斜斜向上,宛如一梯通天,谷口既被封死,只要对方能引来一道飞泉,或早有类似安排,委实可以在极短时间之内,使立足之处,变为泽国…… 他想通就里,点头说道: “葛兄虑得不……” 这“虑得不错”的最后一个“错”字,犹未出口,耳边业已听得“轰轰发发”之声! 跟着,一线水光,从谷口涌现,因系向下斜注,故来势绝快,宛如天河倒决,带着蔽天浪花,一片蒙蒙胧胧水气,便向群侠的当头压到! 群侠之中,“七海游龙”柳东池的水性之精,可称冠绝宇内。 葛心仁久居“太湖”,时常弄舟“具区”,水性亦不在弱。 但吴大器与鲍恩仁,对于此道,却是搅面杖儿吹火“一窍不通”。 尤其,这次在“洞庭湖”上,险作波臣,蛇影杯弓,心有余悸!…… 故而,一见水光压顶,鲍恩仁便施展轻功,纵向右壁高处,使那大片水光浪花,从自己足下卷过! “跟随我来……” 这是一声大喝,但却非人言! 语音中微含钩磔,竟系那只翠绿怪鸟所发! 跟着,绿影胜处,飞向左侧山壁。 鲍恩仁首先跟过,他虽身在右壁,但因谷道不宽,稍一提气,他就凌空纵越! 吴大器怕水,自也紧跟,连柳东池、葛心仁也因谷道狭隘,水势涨得绝快,不愿把衣履弄湿,也随同登上山壁,看看那只翠绿怪鸟,究竟要把自己等人,带向何处? 登壁数丈,壁上有一相当狭隘,仅容人蛇行而入的小小洞口,但却相当光滑,毫无污秽。 翠绿怪鸟用它那种音节怪异,非用心细听,不易听懂的钩磔人言叫道: “进洞,进洞,可通‘通天殿’,去救副教主……” 四位武林奇侠,一齐听信鸟言,鲍恩仁,吴大器,柳东池,鱼贯肘行,爬进了小小石洞。 这四位之中,那一位的江湖经验,都十分丰富,尤其是葛心仁刚才带对翠绿怪鸟会背叛“通天教”之事表示怀疑,如今怎又突然对它相信到如此地步? 当然有其原因,原因就在于翠绿怪鸟最后所叫的那句“去救副教主”。 有了这句话,葛心仁所起疑之事,便有了解释! 葛心仁认为这只鸟儿,是忠于俞惊尘的灵鸟,而“副教主”有难,需人援手的情况,也恰符柳东池所作猜测…… 他们四位,谁都极为爱护俞惊尘,谁都想与俞惊尘畅谈迭遭大难的别后情事,故而一听得翠绿怪鸟叫他们进洞去救“副教主”,遂均全体遵从,谁也没有再作其他考虑! 就在最后一位“七海游龙”柳东池,蛇行入洞约莫半丈之际,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仿佛得意的“桀桀”怪笑,跟着又起了“轰隆”一声巨响,震得群侠都有点头晕眼花! 鲍恩仁首先问道: “什么人在发笑?这‘轰隆’一响,又是什么声息?……” 群侠之中,若耳力,自数葛心仁最强,他苦笑声答道: “鲍兄,不是人笑,是那只翠绿怪鸟在得意大笑!那‘轰隆’巨响,则是巨石封洞声息!” 鲍恩仁“哎呀”一声叫道: “不好,不好,这样看来,我们四人岂不是上了那只鸟儿的莫大恶当?” 吴大器苦笑道: “这石洞太小太窄,我们起又起不了身,掉又掉不转头,纵有再高武功,也丝毫无法施展,倘若就像条虫儿般,生生被憋死此间,未免太冤枉了……” 柳东池失笑道: “世间争吵之际,往往骂人‘呆子’,我们今天却作了四个‘呆人’,被一只‘聪明鸟儿’,先行示惠,然后用计,生生困在此间,也真是一椿极有趣味之事!……” 吴大器以一种几乎像哭的声音叫道: “柳兄,你还觉得有趣?人被鸟耍,我羞都羞死,肺都快要气炸!……” 鲍恩仁道:“吴兄,你的肺儿,究竟有没有炸?” 吴大器怒道:“废话,我的肺儿若是业已炸了,却还怎样和你说话?……” 第251章 蛮荒异枭 鲍恩仁笑道:“不要紧,不要紧,肺没有炸,表示尚有气儿流通,可供呼吸,也就等于显示此洞并非‘死洞’!我想索性再复向前探探,或许当真可以通到什么‘通天殿’呢?” 吴大器骂道: “什么鬼‘通天殿’!我们已大上恶当,你还要相信那只刁恶无比的坏蛋鸟儿?” 鲍恩仁不去理他,仍以双肘据地,蜿蜒如蛇的继续匍匐前进! 葛心仁叫道: “鲍兄在前进之间,要尽量小心一点,此洞绝非善地,我似乎嗅得一种不寻常的怪异气味!” 鲍恩仁笑道: “葛兄放心,我身边有粒‘押忽大珠’,专克各种蛇虫,一进洞时,便一预防不测地,含在口内!” 葛心仁身为盖代神医,自然深知“押忽大珠”妙用,听得鲍恩仁竟有此宝在身,并已含在口中,遂不再特他担甚忧虑! 又复蛇行丈许,前面似乎已非完全黑暗,有一点微弱光线传来。 但那种极为难闻的腥息气息,却是越来越重地。触人欲呕! 鲍恩仁暂停前行,发话问道: “葛兄,根据这越来越重的腥息气息,前面恐怕是个‘蛇穴’,我们还前不前进?” 葛心仁苦笑道: “不前进又如何呢?我认为纵令身遭毒吻,喂了蛇儿,也比活活憋死在这小洞之中,要强得多!” 吴大器作了一个干呕,似乎要吐出来,叹息说道: “我也赞成前进,但这种气息,委实太以腥息难闻,我……我快要吐出来了!” 葛心仁的位置,恰好是在吴大器的身后,遂赶紧摸出一只小小玉瓶,递给吴大器道: “吴兄,你把这‘诸葛行军散’,在鼻间多抹一点,便可抵制那种难闻气息!” 吴大器接过玉瓶一试,果然满鼻清香,心头不再作呕! 四位侠士每人均把鼻中抹上“诸葛行军散”后,由鲍恩仁开始,继续匍匐前进! 这时,因鼻中灵药生效,他们不再觉得腥臭,但却耳中听得了悉悉索索之声,表示已距所谓“蛇穴”,越来越近。 又经丈许,鲍恩仁发出一声惊叫! 葛心仁诧然问道: “鲍兄遇上什么事了?你既有‘押忽大珠’在身,照说无论多厉害的蛇虫,都应该远远躲开,不敢对你接近,或是攻击!” 鲍恩仁道: “我不是遭受攻击,是发现‘匍匐蛇行’的罪儿,总算受完,到地头了!” 柳东池是这鱼贯序列中的最后一人,根本除了能看到葛心仁的脚底之外,看不见任何情况,遂高声问道: “鲍兄,你把你所看到的情况景象,说上一遍,再研究怎样应付?” 鲍恩仁道: “我们是在壁上小小横洞之内,我已抵达洞口,横洞之外,是个深约两丈,方圆也有七八尺的石坑,但坑中全是些毒蛇、蜈蚣、蜘蛛之属,大大小小,形形色色,总有上百只呢?” 吴大器叫道: “鲍兄,你先跳下坑去,让我也钻出洞来,伸伸腰儿,这一阵,爬得我全身发酸,太难过了!” 葛心仁也笑道: “鲍兄下坑无妨,你有‘押忽大珠’在身,那些蛇虫,定会十分骇怕,说不定还会让你一点地盘?我们先站直身儿,才好观察形势,施展功力,运用智慧,筹思脱困之策!” 鲍恩仁虽然对于坑底那些形状狞厉色泽怪异的各种罕见毒物,有点头皮发麻,但事既至此,说不上不算,只得咬紧牙关,从横洞中钻出来,向坑底跳了下去! 天生万物的相克之理,委实十分玄奇,葛心仁所料,完全正确,鲍恩仁人才下坑,坑中那些毒蛇、蜈蚣、蛤(虾)蟆、蜘蛛等物,便立即分分后退,空出了一块干净土儿! 吴大器已憋得快要忍耐不住,不等鲍恩仁出声招呼,已自钻出横洞,透了一口长气地,向下纵落! 自得霍出尘功力转注之后,若论修为程度,他着实要比鲍恩仁高出甚多! 但那些凶悍无比的奇毒蛇虫,却只怕鲍恩仁,不怕吴大器! 吴大器身在半空,已有一条尺长的火红蜈蚣,“呼”的一声,百足齐划,向他突起飞来! 鲍恩仁深怕吴大器蛇行太久,四肢酸麻,一时不及防御,遂手拈“押忽大珠”,点足飞身,迎了上去。 说也奇怪,“押忽大珠”并未触及蜈蚣,但珠光一照,氤氲微飘,那么巨大凶恶的一条红蜈蚣,便立告僵直坠地,连所生“对足”,也告完全脱落! 这时,葛心仁与柳东池二人,也自相继从横洞钻出。 虽然那上面蛇虫,让出了一半地面,但坑底骤满四人,仍感狭窄局促,几乎快要与那些成堆狰狞毒物形成面面相对! 柳东池皱眉道: “这样不是办法,我来冒个险儿,试上一试。” 葛心仁道: “柳兄打算怎样冒险?……” 其实,这句话儿,问得似乎有点多余!…… 因为,葛心仁一语才出,柳东池便已开始了他所谓的“冒险”行动! 柳东池是以“一鹤冲天”之式,高高拔起,并在双掌之上,凝足内劲,向洞顶猛力击去! 这种动作,粗看上去,确实不单冒险,奇特,并还接近疯狂…… 因根据地势,这个“毒穴”,显然是在山腹之中,柳东池功力再高,修为再厚,也那里能把整座山峰,震裂揭掉? 但若转念细想,又会觉得柳东池此举,绝非疯狂冒险,有他的相当理由! 大堆毒蛇、毒蝎、蜈蚣等物,必非巧合汇聚,而是经人豢养! 用途不在炼虫,就在取毒,或是祭炼什么旁门邪毒功力? 既有用途,经人豢养,则这“毒穴”,除了来时那狭窄天然横洞之外,必还另有出入门户! 而所谓“出入门户”,十之八九,必在洞顶方位,才便于向坑中毒物,喂食取用! 整座山峰,虽不可能被击毁揭掉,但区区门户,却不妨以柳东池的深厚功力,试上一试! 葛心仁想通柳东池此举之意立向鲍恩仁皱眉叫道: “鲍兄,你且仗持‘押忽大珠’之力,镇住蛇蝎等物,莫令蠢动,我来接应柳兄,万一他震不开门户,身躯跌入蛇堆,则毒物受惊,必将拚命啮人,难免会有所伤损!” 鲍恩仁闻言,立将“押忽大珠”,持在手中,向大堆蛇虫,略为逼近! 那些蛇虫,果然吓得“虚虚”作响地,互相挤作一团。 这时,柳东池人拔高空,所发掌力,也已与洞顶接触…… “砰”然一响,到处飞尘,洞顶不曾震开出什么门户,柳东池的身躯,却向坑内跌坠! 幸亏葛心仁早有准备,他也提气纵起,在空中扶了柳东池一把! 就这一臂之助,便使柳东池可以控制方向,飘然着地,不曾坠入蛇堆! 柳东池虽未成功,却毫无沮色地,向葛心仁含笑说道: “葛兄,你的耳力最聪,可曾听出我所击之处的回声?” 葛心仁笑道: “我听出了,回声‘砰’然,虚而不实,这洞顶方位,果有出入门户,但却坚厚而已。” 柳东池扬眉一笑,偏过脸儿,向吴大器叫道: “吴兄,我不死心,我们合力施为,卯足劲儿,再试它一掌如何?” 吴大器点头道: “小弟从命,我们是分别挥掌?还是隔体传功,聚合双方内劲,只由一人出手?” 柳东池笑道: “若是攻人,自然双掌同挥,比较难于招架!但若攻坚,却是需攻一点,比较容易着力!” 吴大器道: “好,我们携手飞身,来个空中接力,小弟充当后盾,仍由柳兄山手,猛击你适才所攻之处,或许比较容易获得效果!” 柳东池也不推让,遂伸出左手,与吴大器的右手掌心互合,紧紧握在一起! 就在这两代盖代奇侠,即将联手施为极为罕见的空中接力之际,突然异响传来…… “杰杰……哈哈……哈哈……杰杰……” 这个笑声,音节十分怪异,但听在柳东池,葛心仁,吴大器,鲍恩仁的耳中,却并不陌生,有点很熟悉! 吴大器钢牙一挫,首先气得叫道: “是那只鸟!柳兄,我们赶快联手冲出,把那怪鸟捉住,先行折断翅膀,再把它丢入蛇穴!” 鲍恩仁却向吴大器摇了摇手,压低语音,含笑说道: “吴兄暂莫冲动,你听不听得出,鸟笑是来自何处?……” 吴大器道: “来自洞顶……” 鲍恩仁低声道: “既然来自洞顶,则显系‘通天教’主脑人物,认为我们已遭不测,才带了怪鸟,来欣赏他们的得意杰作成果,如此情况,稍时门户必开,我们大可等待机会,何必打草惊蛇,先冒险呢?” 吴大器因鲍恩仁说得有道理,只好遵从,也把语音放低说道: “好,我愿意等,但捉到那只坏鸟,可得由我加以处置!” 葛心仁一旁笑道: “吴兄怎样处置都可,但它头顶正中的一根绿色长毛,却不能损坏,必须拔下给我!” 吴大器道: “那根绿色长毛,有何用处?” 葛心仁道: “那怪鸟太以狡黠狠毒,我怀疑它是鸟谱所无,世上罕见的蛮荒异种‘通天枭’……” “通天枭”三字,才一出口,吴大器便连连点头地,接口说道: “地属蛮荒,又属‘通天教’,这‘通天枭’的名儿,那里还会有错?但不知葛兄要它顶上那根绿色长毛,是何用处?” 第252章 婢子翠莹 葛心仁道:“这种‘通天枭’,极为灵慧,善学人言,只可惜本质太恶,最爱作弄对方,行为残忍,但它头顶正中的那根长毛,用来合药,却是疗治癫痫痴呆的无上妙品……” 话方至此,一阵隆隆石响,群侠的头顶上方,果然现出了一个圆形石穴。 但这石穴一现,却把柳东池、葛心仁等,现了个透心冰凉! 因为,一来石穴太小,径不逾尺,又是高高凌空,便施展再上乘的轻功、再高明的缩骨法,也无法一穿而出! 二来,石质太厚,几达尺许,纵令柳东池与吴大器,隔体传功,空中合力,已无望生生击碎!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心头一片冰凉之际,坑顶石穴之外,响起一个嗲声嗲气,怪腔怪调,一听之下,几乎能令人周身毛发,一齐起竖的男子语音说道: “诸位都是中原武林,成名大侠,请恕‘通天教’如此接待,有点失礼!” 柳东池眉头一皱,发话问道: “阁下何人?是不是这‘通天峡’的主人‘通天教主’?” 石穴之外,传下那种听来有点娘娘腔,极为肉麻的怪笑答道: “不错,在下便是‘通天教主’,尊驾想必便是名满乾坤的‘七海游龙’柳大侠了?” 柳东池道: “老夫正是柳东池,我有位世交老弟‘圣剑书生’俞惊尘,可在此处?” 通天教主道: “俞惊尘是本教的前任副教主,有事洞庭,不在苗岭,但据报他已星夜赶回,可能快要到了!” 柳东池“哼”了一声,葛心仁却因心细如发,听出有点不对,接口发话问道: “什么叫前任副教主?” 这回,石穴之外,先未答话,却传下两种声调虽然不同,难听程度,则差不许多的桀桀怪笑! 葛心仁听得出声属一人一禽,正是“通天教主”和那只“通天枭”所联合发出。 鸟笑一止,人笑亦停,那位语音有点男不男,女不女的“通天教主”,阴阳怪声地答道: “这位想是葛大神医吧?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毕某既然继掌‘通天教’的大权,自然要另选一位我所中意的副教主了!” 由这几句答话之中,使群侠直接间接的,知道了两件事儿…… 直接知道的事儿,是这“通大教”的教主姓毕…… 间接知道的事儿,是这“通天教”业已有所权力转移,换了一位新的教主…… 葛心仁突然有种下意识的灵感,他感觉越是略为拖延时刻,便越是对自已有利…… 他虽不知这种灵感何来?却也故意无话找话的,向上问道: “‘通天教’既然换了教主,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原则之下,毕教主的副教主,又是谁呢?” 那姓毕的通天教主,尚未答话,已另有一个奇异语音答道:“是我!……” 葛心仁听出这是那只“通天枭”的语声,不禁失笑说道: “妙极、妙极!一只鸟居然也当了副教主之尊,可见得‘通天教’中,真是人材济济!” 那只“通天枭”,语音显得有点忸怩地,又复叫道: “我只是第二副教主……” 葛心仁仍旧根据灵感,尽量拖延时间地,接口高声问道: “第一副教主是谁?” “通天枭”道: “是姬二姑娘,也就是俞惊尘的老婆……” 又是一连串的间接震撼…… 俞惊尘有了老婆?俞惊尘的老婆,继任了他的“通天教副教主”之位?而这任毕教主的语气,显然又对俞惊尘不太友善?…… 群侠无一不是经验老到,智慧高绝! 他们立刻知晓这“通天教”中,定又有了权力、爱情的综合斗争祸变! 所谓“权力、爱情的综合斗争祸变”,就是柳东池等,根据这一连串的震撼,起了一种四个人都思路差不多,可以说大同小异的一致假设! 他们假设于俞惊尘洞庭赴会的这段期间,“通天教”中情况,起了大出俞惊尘意料之外的剧烈变化! 权力方面的变化,是女腔女调,怪声怪气的“毕教主”,推翻了原来的旧教主,黄袍加身,新登大位! 爱情方面的变化,是俞惊尘的老婆,什么姬二姑娘,竟肯身任第一副教主,恐怕对这位从语音中已可听出为色欲之徒的毕教主,业已移情,拿他代表了俞惊尘的地位?…… 念方至此,坑顶门户以外,又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女子语音说道: “绿儿莫要只顾抖你的‘第二副教主’的威风,替我啄起吊环,使这门户开得大点!” “通天枭”道: “二姑娘,门户怎能开大,万一……” 银铃似的语音,似乎微微动怒,“哼”了一声接口说道: “我已向‘五毒坑’中,加了‘七情虫粉’,对方入坑这么久,便是铁打金钢,铜浇罗汉,也该难再动弹,还怕他们施展什么反抗手段么?” 柳东池等闻言,大家互望一眼…… 无需再用什么“传音密语”,这一眼,已有足够默契,大家尽量屏息,并各以灵药塞鼻,慎防真被什么“七情虫粉”,侵入体内。 坑上石穴以内的银铃女子语音,继续向“通天枭”,嗔怒说道: “你如今也是副教主了,自然有点不大愿意听我指挥,我来请示教主……” 话方至此,那怪声怪气,自称姓毕的“通天教主”,哈哈大声笑道: “凤妹平时极为宠爱绿儿,今天为何竟和他一般见识?我来把石穴开大,慢说对方必中‘七情虫粉’,难逞英雄,即令他们仍有战斗之能,我‘蛇腰仙郎’毕化,既接掌‘通天教’,要想开展教务,也该会会中原武林的一流人物……” 说话声中,“隆隆”巨响起处,那坑顶石穴,果然加大到了约莫二尺方圆! 柳东池等群侠,再度互望一眼,准备各展轻功,穿洞而出! 但那“通天枭”忽又叫道: “二姑娘不要再气我了,我来和你亲热亲热!” 跟着,“朴朴”振翼,好似飞上了那位“二姑娘”的香肩! “哈!” 这是一声惨啼,跟着便见一团绿影,坠落在坑下蛇虫堆中。 群侠此刻已知新任的“通天教主”,名叫“蛇腰仙郎”毕化,只听毕化“咦”了一声叫道: “凤妹,‘通天枭’用处甚大,就为了这点小事,你竟忍心用‘修罗手’,把它生生捏死了么?” 那位“二姑娘”从鼻中“哼”了一声,冷笑的答道: “我是副教主,作起事来。自然难免比你这位教主,略差一筹!我只用‘修罗手’捏死一只‘通天枭’,你却用修罗手,把你义父‘通在教主’推下地狱……” “蛇腰仙郎”毕化叱道: “凤妹,你疯了么?你莫非对俞惊尘不曾忘情,要想对我背叛?” “二姑娘”格格笑道: “怎么会呢?我的教主丈夫,我不是什么都已被人占据了么?来来来,你不要疑我背叛,我和你亲热亲热!” 说完,一阵“格格”荡笑起处,似乎一张双臂竟把那“通天教”的新任教主“蛇腰仙郎”毕化,抱了个结结实实! “蛇腰仙郎”毕化想不到这位二姑娘姬小凤,竟在此时,会对自己表示亲热的来了个如此缠绵! 他刚一皱眉,四条人影已如四缕轻烟般,自坑下腾空直上! “蛇腰仙郎”毕化知晓大事不妙,不禁“唉”了一声,顿足叫道: “小凤好狠,你……你害得我好苦,根……根本就不曾放过什么‘七情虫粉’……” 一语未毕,胁下接连数麻,已被首先纵出石穴的“七海游龙”柳东池,凌空弹指,制了穴道! 姬小凤仍紧紧抱着“蛇腰仙郎”毕化,丝毫不敢放松,只对柳东池悲声叫道: “柳老人家,适才得报俞惊尘正飞快赶回‘通天峡’,老人家请往峡口阻拦,免得他入峡以后,难免凶险!就说姬小凤一时疏忽,愧对情郎,但愿能结来生便了!” 语音才了,忽然抱着“蛇腰仙郎”毕化,猛力一翻一滚,从穴口掉下蛇蝎满布的“五毒坑”中,口内并溢出不少鲜血! 吴大器,葛心仁,暨鲍恩仁等,此时正纵身凌空,也无法加以抢救! 鲍恩仁长叹一声道: “苗女虽然多情,但却十分刚烈!这姬小凤分明是在不得己的情况下,失身于‘蛇腰仙郎’毕化,其忍辱偷生之故,无非是怕俞惊尘洞庭归来,懵然无知,难免遭人毒手……” 柳东池道: “此女适才在话完后,是先行嚼舌,然后纵身,死志已决,无法抢救!俞惊尘快要到了,我们不能在此多耽搁,有话且到‘通天峡’口去说,免得再生祸变,便遗憾万分的了!” 既出穴口,自有道路,群侠遂鱼贯而行,穿出山腹。 这是正式出路,出口之外,果然正是“通天教”教主所居的“通天殿”内。 四位武林奇侠,才一出洞,殿中便有一名十五六岁的美俏苗女,躬身相迎,急急问道: “四位便是中原来的柳大侠等人么?我!我家小凤姑娘,怎……怎么样了?” 看她那份凄惶神色,似乎已知柳东池等,既能脱身,姬小凤便多半遭了不幸! 柳东池不肯瞒她,摇头叹道:“姬姑娘全节歼仇,已与‘蛇腰仙郎’毕化,并骨‘五毒坑’中,令人惋惜赞佩!姑娘怎样称谓?……” 那美俏绿衣苗女答道:“婢子翠……莹……” 第253章 大有裨益 她这短短四字,业已悲不成声,珠泪纷纷,落腮如雨,弄得绿衣尽湿! 葛心仁加以安慰道:“翠莹姑娘请抑悲怀,姬姑娘杀却叛逆,为‘通天教主’报仇,为俞惊尘弭祸,本身虽告牺牲,德行已为不朽!姑娘请引领我们去到‘通天峡’外,等候俞惊尘,免得他仓卒归来,又遭遇什么不测?……” 吴大器想起一事,也向翠莹问道: “翠莹姑娘,那‘蛇腰仙郎’毕化还有些什么死党?待我们一并加以诛除,免得在遗后患!” 翠莹暂未答话,急急走到殿中一个隐秘之处,扯动绳索。 “当当当……”地敲响金钟…… 金钟七响之后,整个“通天教”内,到处都起了一片欢呼之声! 翠莹这刚方刘群侠拭泪说道: “那‘蛇腰仙郎’毕化凶恶无比,阴险成性,除一只‘通天枭’,与他气味相投外,并无死党,小凤姑娘并悄然告知大众,誓杀毕化,为教主复仇,只要闻得金钟七响,便是这杀师逆贼,恶贯满盈,业已授首!如今便俞副教主归来,也不会有什么险厄,反将受到一致拥护的了!” 葛心仁笑道: “话虽如此,翠莹姑娘还是和我们去到‘通天峡’外,等候俞惊尘,慢慢告知变故,较为妥当,免得他归来突见人事全非,身体上虽无险厄,情绪上也必受严重打击!” 翠莹当然遵从葛心仁的话儿,先对闻得钟声,赶来“通天殿”的一些教中头目,略为交代,然后便陪同群侠,向往“通天峡”外,并把俞惊尘来到“通天教”,求取“通天菌”,疗伤祛毒,担任副教主,以及去往洞庭赴会后的惊人突变,向群侠一一叙述。 果然,不出鲍恩仁所料,“蛇腰仙郎”毕化,对“通天教”的基业,暨“通天双凤”姿色早起觊觎,也认定是他囊中之物! 但俞惊尘突然撞来,姬彩凤已死,姬小凤表明对俞惊尘钟情,“通天教主”更特予优渥,一下便给了俞惊尘一个“副教主”名义…… “蛇腰仙郎”毕化见事不妙,业已煮熟的鸭子,居然要飞,遂一咬钢牙,起了歹念! 趁着俞惊尘“洞庭”赴约,带走了忠于“通天教主”的两只“通天猩”,趁着“通天教主”密室坐关,毕化利用“通天枭”,在茶水中暗下药物,先以“修罗手”杀师,再复强行奸污了师妹姬小凤的清白,自立为“通天教主”,并改动一切布置,等俞惊尘洞庭归来,自投罗网! 姬小凤一梦方回,贞关已破,当然恨得咬牙,誓欲亲手杀死“蛇腰仙郎”毕化,为恩师暨自己报仇雪恨! 但她更爱俞惊尘,关心俞惊尘的安危,遂腼颜事敌,忍死须臾,等候俞惊尘与“通天猩”归来,好作复仇帮手! 结果,俞惊尘尚未归来,来找俞惊尘的柳东池、葛心仁、吴大器、鲍恩仁等四位老侠,反而先到! 闯入“通天峡”,虽因功力高明,有惊无险,但最后却中了“通天枭”先示惠,后骗人的诡计,进入了“五毒坑”中,姬小凤已从俞惊尘口中听过四位老侠名号,知道均与俞惊尘关系深厚,更因“五毒坑”形势,太以凶险,遂不得不提早发难! 幸亏她平日把心思隐藏得好,完全摆出一副米已成饭,木已成舟的嫁鸡随鸡姿态,致未引起毕化疑心,终于救出群侠,捏死“通天枭”,并和污了自己贞节的杀师恶贼,一同埋骨“五毒坑”内! 这种情事,听得群侠无不欷嘘低回…… “呱啦!……” 这是一声极凄厉的长啸,充满了悲愤意味,起于数十丈的山林之外! 鲍恩仁因那啸声尾音,听来有点耳熟,遂向那精通汉语的苗女翠莹问道: “翠莹姑娘,这是什么东西的啸声,怎么啸得如此凄厉?” 翠莹皱眉道: “这就是俞副教主所带去的‘通天猩’嘛,奇怪,它啸声凄厉之外,似乎还含有无穷悲愤的意味呢……” 说话之间,一条黄影,宛如电掣虹飞般,驰进“通天峡”内! 翠莹诧道: “怎么只有一只?还有一只‘通天猩’,是在陪伴俞副教主么?……” 葛心仁向柳东池叹道: “柳兄,异种动物,一旦通灵,往往会比人的感应,更为敏捷……” 话音略顿,把“通天猩”已在“洞庭湖”上,损折一只,被强烈炸药,炸成粉碎之事,告知翠莹,并长叹一声又道: “‘通天猩’折侣归来,难免啸声凄厉,至于更添了无穷悲愤之故,可能是天生灵物,感应之力特强,业已知道‘通天教’中,出了重大变故!” 柳东池灵机一动,向群侠挥手道: “‘通天猩’现已现身,俞惊尘必定随后也到,我们且暂时隐匿起来,只留翠莹姑娘一人,否则,他若不愿和我们相见,岂不又将悄悄溜走,海角天涯,当真便不易寻找的了!” 葛心仁、吴大器、鲍恩仁等群侠,均深以柳东池所说为然,一齐各据一方,觅地隐身藏起。 不消半盏热茶时分,前路山林之中,出现了一条白衣人影! 这白衣人正是最近经历了不少飞灾大劫,因未遂报仇之愿,意兴阑珊地,从“洞庭”归来的“圣剑书生”俞惊尘。 说也奇怪,一入苗岭疆域,接近“通天峡”后,那只“通天猩”突然但似发了狂般,不住凄厉长啸,并尽力飞奔! 俞惊尘居然对它喝止不住,只得也展足脚力,紧紧相随,防范这只硕果仅存的通灵可爱异兽,又出了什么差错。 他虽服“通天菌”,因祸得福,功力更增,但在脚程方面,仍未免逊于“通天猩”这等威猛异兽的先天禀赋! 俞惊尘纵然展足脚力,猩、人之间,仍然保持了三十丈左右距离! 有了这点距离,身法如电的柳东池等,业已足够藏匿的无踪无影! 俞惊尘追到“通天峡”口“通天猩”早已踪迹杳然,只见苗女翠莹,满面纵横泪渍,呆呆站在峡外。 一见俞惊尘回转,翠莹恭身相迎,俞惊尘看她两眼,不禁诧然问道: “翠莹在此,是等我么?你为何满颊泪渍,连衣裳都湿透了?” 翠莹一时之间,答不上话,只有泪珠儿,扑簌簌的滚落腮边…… 俞惊尘大惊道: “教主安好?……” 翠莹答道: “被‘蛇腰仙郎’毕化,以‘修罗手’猝然杀叛,教主已然含恨归天……” 俞惊尘钢牙挫处,全身一震,又复厉声发话,目注翠莹问道: “二姑娘呢?她有……有没有中了毕化贼子的甚……什么算计?……” 翠莹道: “二姑娘……” 她只说出“二姑娘”三字,便抽噎得语不成音,失声痛哭虽然翠莹并未说出姬小凤的吉凶,但这种举措神情,却比任何答覆,还要来得明显!俞惊尘委实肝肠寸裂,猛一顿足,足下的山石,碎了好大一片……他正待不顾一切,扑进“通天峡”去找“蛇腰仙郎”毕化晦气,蓦然间一声清嗽,有人冷笑说道: “俞惊尘,你只关心姬小凤,便忘了柳还珠么?……” 俞惊尘惊得猛一抬头,看见“七海游龙”柳东池,从一片山壁之后,飘然出现! 他自惭堕落,自惭形秽,有点怕对,也有点愧对柳东池,身形转处,想从另一面悄然溜走…… 但另一面的山壁之后,却又转出鲍恩仁来,目注俞惊尘道: “俞老弟别来无恙?大丈夫敢作敢当,有始有终,你不单对柳还珠姑娘,不能负情忘恩,便对江小秋姑娘,也不可置之度外,轻轻辜负!” 俞惊尘眉头大皱,目光方一侧闪,一株参天古木之上,飘落下吴大器的身形,微抱双拳,含笑说道: “我是吴大器,要代替‘陆地游仙’霍出尘,给老弟‘七巧真经’,并代温柔姑娘问候老弟,她送你的‘护穴龙鳞’,还合用么?” 前尘往事,齐聚心头,俞惊尘似乎受不了如此沉重、复杂的情绪打击,他蓦然猛一回身…… 身后,站的宛如古月苍松的当代第一神医葛心仁,向他微笑说道: “君子之过,宛如日月之蚀,偶然微翳,不掩其明!为人,情或可抛,恩不可忘,尤其是生我育我,吴天罔极的父母之恩!俞老弟,你要永绝故人,甚至不想再找‘天蝎双凶’了么?” 惊、惭、羞、恨,心狂跳,汗狂流,身发颤,腿发抖…… 俞惊尘连站都站不住了,以一种尴尬无比的难以形容神色,看着葛心仁,有点发痴,有点发呆地,双膝屈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双膝既然下跪,头儿也自然低垂,表示了万分羞惭,深切忏悔! 葛心仁恐怕俞惊尘悲惭交集之下,急痛伤肝,本想以“弹指神通”,出其不意地,点了他的穴道,喂俞惊尘服点药物,再复好言开导! 但转念一想,他身上佩有“护穴龙鳞”,不易被制,遂把语音放得特别和缓地,温言笑道: “俞老弟,不必过分伤感,我们先进‘通天峡’去,把‘通天教’一切善后事宜,妥为处置,彼此细诉别来经过后,再研究如何搜寻诛戮‘天蝎双凶’,报雪你不共戴天之恨!” 说至此处,递过一粒丹丸道:“这是我自炼‘清宁丹’,清心宁神,功效特着,老弟先服上一粒,调调气儿,必对体质,大有裨益,我看你赶路太累,又复心郁奇悲,不加舒泄清宁,难免会生场大病!” 第254章 心愿未了 俞惊尘在四位武林奇侠的包围圈内,知道无法调皮,不乖不行,遂恭身称谢,接过“清宁丹”来,立即服了下去。 鲍恩仁笑道:“俞老弟,你调气行功,周游百穴,以帮助经力发挥,不必讲话,且由翠莹姑娘,把自你赴约‘洞庭’后的‘通天教’中祸变,慢慢告诉你吧!” 群侠一起重返“通天峡”,翠莹边自目含痛哭,随在俞惊尘的身后,边自把“蛇腰仙郎”毕化,凶谋早蓄,杀师夺美等叛逆经过,向俞惊尘加以叙述。 俞惊尘此时已略为镇定,心中虽极悲痛,却可勉强支持,听完大略经过,便自有了盘算,向翠莹正色说道: “翠莹,‘通天教’本非正派组织,从此解散!教中库存金银珍宝,除打发教徒,安家立业外,全部捐充苗疆善举,过分配处理的琐碎细节,我就偏劳你了!” 翠莹连连应诺,但知责任非轻,心中也难免颇觉戒惧! 俞惊尘道: “除此以外,教主别无要务,我先拜教主归真藏灵之处,再为二姑娘处理后事,便永别苗疆,重入江湖,寻搜‘天蝎双凶’报雪父母仇恨!” 翠莹听得俞惊尘永别苗疆之语,也不禁一阵凄凉,目中又复湿润! 到了“通天教主”坟前,有椿意想不到的变故,使群侠惊叹不已,一整呆住? 原来,那只“通天猩”业已脑浆迸裂,横尸在“通天教主”墓前。 显然,这不单是只异兽,并是一只义兽,它在“通天峡”外情况,便有点感应反常,如今更在坟前触碑,殉主而死! 俞惊尘方自顿足长叹,突然一声山摇地动的剧烈震撼,“砰匀”传来! 俞惊尘身为“通天教”的副教主,虽然心不在此,多少知晓得一点教中情况,闻声之下,目注翠莹,皱眉问道: “翠莹,‘通天教’中,向有‘菌尽人亡,猩死柱倒’之谚,‘通天菌’被我吃掉,教中主要人物,均告亡伤殆尽,而这只‘通天猩’,一只死在‘洞庭’,一只在坟前义殉教主,方才这天崩地裂的强烈震撼,可见代表‘通天教’气运,历代教主均录名其上的‘通天柱’,也倾颓了么?” 翠莹悲声答道: “正是,但‘通天柱’一倒,‘五毒坑’便永被封死,副教主无法再为二姑娘……” 俞惊尘一声厉笑,扬眉说道: “好,好,人既蜕化,一副皮囊,便不再掩埋也罢!……” 语音顿处,目注翠莹问道: “翠莹,你今后何去何从?” 翠莹心中当然希望追随俞惊尘,但心性灵慧,明知俞惊尘四海寻仇,不可能携带自己,还偷偷向俞惊尘看了一眼,粉颈一垂,低头说道: “婢子不敢自主,听凭副教主的安排指示,无不遵照就是。” 俞惊尘叹道: “我从此天涯漂泊,四海寻仇,不便携你同行,你本是苗女,又颇精医术虫技,无须踏入中原险恶江湖,不妨就在苗疆行道,我若有闲暇,会来看你……” 翠莹微微颔首,但一双妙目之中,已满蕴盈眶珠泪! 葛心仁看她一眼,含笑问道: “翠姑娘精通医术?……” 翠莹玉颊飞红,赶紧躬身答道: “婢子只是对歧黄之术,颇感兴趣,于时辄爱推研而已,那里敢当‘精通’二字,葛老人家当代神医,今之华、扁,若能稍赐指点,才是翠莹之幸!” 葛心仁颇爱翠莹忠义灵慧,和她相投缘,遂点头笑道: “好,我送你一本书儿……” 话完,从怀中取出一册写满蝇头小字的绢质小书,封面上有“青囊妙理”四字,向翠莹递了过去。 翠莹悚然一惊,知道这是神医心法,几乎不相信自己有如此绝世奇缘的,双膝齐屈,恭恭敬敬,向葛心仁拜了下去。 葛心仁一面搀起这灵慧美俏的妙龄苗女,一面向柳东池笑道: “柳兄,你为俞老弟安排搜索‘天蝎双凶’,报仇雪恨,也须彼此商议,小弟想偷个懒儿,利用这段时间,把研读‘青囊妙理’的诀窍方法,和翠莹姑娘,研究研究……” 柳东池笑道: “翠莹姑娘人品根骨均属上乘,葛兄尽量对她栽培,若能作你青囊绝学传人,岂非再妙不过?我们研究搜凶路线,安排善后事宜,至少也要在这‘通天教’中,勾留上大半日呢?” 葛心仁闻言,也不再客气,遂与翠莹同入静室,把自己独擅的一些精妙医术诀窍,对翠莹倾囊相授。 柳东池先未作任何安排,只与俞惊尘细谈“太湖”别后经过…… 等到把别后情况,完全了解,这位“七海游龙”,不禁苦笑说道: “这样说来,我们要找三个人,除了‘天蝎双凶’还得设法探听柳还珠的下落,这丫头突告失踪,必有异常蹊跷?” 俞惊尘道: “晚辈对于柳还珠姊姊深厚恩情,无时或忘,并在江湖中到处打听,却偏偏未曾获得任何讯息!” 柳东池道: “还有那柳明珠,我也非和她见上一面不可,倒看她是何来历?为什么要把柳还珠,认作她的姊姊?” 提起柳明珠来,俞惊尘便有点脸上发热,心底发慌,连连摇头,苦笑说道: “老人家若要找她,晚辈未敢相拦,但俞惊尘是今生今世,决不愿再见柳明珠了!” 柳东池摇头道: “这种想法不对,是弱者逃避现实的消极观念,大丈夫敢作敢当,老弟不必怕见柳明珠,彼此究竟是缘?是孽?是怨?应该了断交代个清清楚楚,才是正理!” 俞惊尘想起一事,向柳东池苦笑连声地,皱眉叫道: “老人家,有件事儿,极为奇怪,那柳明珠的容貌身材,均与柳还珠姊姊,生得绝无二致才使我相信她们二人,可能真是姊妹?” 柳东池“哦”了一声,以一种惊讶目光,看着俞惊尘问道: “相像之人,世上虽多,但绝无二致,却是少有,老弟难道在柳还珠、柳明珠二女之间,看不出半丝差别?” 俞惊尘道: “有,只有一点差别,就是柳还珠姊姊在眉心部位,多了一粒比绿豆还小的朱砂红痣,柳明珠则没有这项特征!” 柳东池当然也知晓侄女柳还珠的眉心部位,有粒朱砂红痣,遂一面心中暗赞俞惊尘细心。 一面目闪神光,扬眉说道: “天下竟有这种怪事,如此一来,我到更是非要见那位柳明珠姑娘不可!” 吴大器在旁静听至此,见柳东池与俞惊尘的紧要话儿,业已暂时告一段落,遂含笑叫道: “俞老弟,我要代表‘陆地游仙’霍出尘兄,向你说明一件事儿,并送你一件东西!” 俞惊尘一闻“陆地游仙”霍出尘名号,便赶紧躬身拱手,陪笑说道: “江湖未学俞惊尘,恭问霍老人家金安!” 他这种颇有礼貌的动作,看得柳东池和鲍恩仁都为之暗暗点头。 吴大器却长叹一声道: “不是‘金安’,而是‘永安’,因为那位‘陆地游仙’在‘小鼋头渚’投江之后,虽然暂逃大劫,但如今却是‘永远安静’地真正入了土了!” 俞惊尘颇觉意外,惊得“呀”了一声,吴大器又复说道: “霍游仙要我代向俞老弟说明的一件事儿,便是‘蔡家祠堂’中的金面赤衣人,是他所扮,用意是故意折辱老弟,激使你发奋图强,秀迈群伦,成为武林后起中的一代俊杰!” 俞惊尘除了不共戴天的父母之仇“天蝎双凶”外,心中最恨的便是那在“蔡家祠堂”中,折辱自己的金面赤衣人。但如今被吴大器揭开谜底,知是“陆地游仙”霍出尘时,却只有无可奈何的皱眉苦笑……。 因一来霍出尘已死,二来对方用意是在激励自己,三来自己受到刺激后,每有闲暇便苦练家传剑法,确实已获得相当进境,故而俞惊尘于苦笑两声之后,抱拳向天祝道: “俞惊尘敬谢霍前辈厚意深心的成全之德!” 吴大器又取出那“七巧真经”来,向俞惊尘含笑双手递去。 俞惊尘目光一注,讶然说道: “不太对吧,所谓‘七巧真经’,虽然取自‘七巧玉’中,却只是一册‘无字天书’!” 吴大器叹道: “霍出尘兄便为此事,曾费月余心力,把‘无字天书’变为‘有字天书’,但细读之下,却名过其实,陈义平凡,还不及霍游仙的胸中所学!遂气得一火焚之,免得再贻为世害!” 俞惊尘举着手中所接过的“七巧真经”,向吴大器诧声问道: “‘七巧真经’既被霍老人家焚去,则此书……。” 吴大器笑道: “这是霍出尘另着的‘七巧真经’,他说与俞老弟以此结缘,不妨也以此书,了结这段缘法。” 话完,又把霍出尘血战群邪,夺回“七巧真经”的那场经过,向俞惊尘说了一遍。 俞惊尘越听越感激“陆地游仙”霍出尘对于自己的一片栽培爱护之心,遂发自内心地,向吴大器问道: “霍老人家遽尔仙游,他有没有什么未了心愿?” 吴大器笑道:“有桩心愿,俞老弟竟要代他了么?” 俞惊尘道:“力所能尽,事必愿为,吴……兄请讲,是椿什么心愿?” 他因想到自己与鲍恩仁的称呼,故而虽觉年龄上有点差距,仍对吴大器称呼“吴兄”。 第255章 弱水寒潭 吴大器毫不在意,含笑说道:“霍出尘兄以寡敌众,血战力竭,虽将一册毫无价值的‘七巧真经’夺回,却把那柄相当珍贵的‘秋水芙蓉剑’,失手遗落在弱水寒潭之中,以致误了对江小秋姑娘的洞庭还剑之约……” 俞惊尘“呀”了一声,皱眉说道:“剑落弱水寒潭……” “弱水寒潭”四字才出,柳东池便在一旁含笑接道: “吴兄放心,‘弱水寒潭’难得住‘圣剑书生’,却难不住我这‘七海游龙’,只要有暇,你陪我走上一趟!” 吴大器自然晓得柳东池水性之高,天下第一,闻言自然大喜,向俞惊尘笑道: “我不相信‘陆地游仙’霍出尘在大限将至之下,还有精神心力,着甚‘七巧真经’,俞老弟何不打开看看,他究竟弄的是些什么玄虚?” 俞惊尘闻言,毫不推辞地,立刻就把霍出尘所遗赠的“七巧真经”展开。 果然,吴大器所料不差,当时霍出尘心力已衰,血气渐竭,他那里还能着甚精奥经文,只以颤抖字迹,写了四句话儿。 俞惊尘完全公开,让群侠一齐注目,看清那四句话儿写的是: “言巧不如手巧,手巧不如心巧, 心巧不如造化巧,一拙偏能胜百巧!” 原来所谓“七巧”真经,就是指这四句话儿之中的七个“巧”字。 柳东池见俞惊尘神情之上,并未流露什么失望之色,便向他含笑问道: “俞老弟,你是否觉得霍出尘送给你的这几句话儿,毫无价值?” 俞惊尘摇了摇头,正色答道: “老人家是否考我?晚辈觉得语虽寥寥四句,含意无穷深远!尤其最后那句‘一拙偏能胜百巧’,是叫人努力苦练,不可有躐等幸进之心,更乃放之四海皆准,留传百世不灭的至理名言,若能终身奉行,必然受用不尽!” 柳东池向俞惊尘深深看了一眼,连连点头,以嘉许的神色说道: “好,老弟能有这等体会,武林再大,江湖再险,必会有你立足之地,以及出人头地机会……” 语音至此略顿,目光一扫吴大器、鲍恩仁,又复正色说道: “吴兄、鲍兄,如今言归正传,该研究怎样帮助俞惊尘老弟,寻找‘天蝎秀才’和‘天蝎尼姑’等两个凶人,鲍兄极富谋略,江湖经验也广,我先问问你的意见,你认为‘天蝎双凶’,如今下落何在?” 鲍恩仁好似成竹在胸,丝毫不加思忖地,便自应声答道: “我认为‘天蝎双凶’,多半匿迹吞声,甚至连欧阳纶那条相当引人注目的‘天歇白舟’,也会在江湖之中,失去踪迹!” 柳东池道: “能不能说明理由?” 鲍恩仁道: “当然可以,我如此判断的理由有二,第一是‘天蝎双凶’在洞庭大会上的行为,太以卑鄙歹毒,有点见不得人!第二是他们不知俞老弟是否葬身洞庭?若已不幸,自然永绝后患,若是侥幸,则仇上加仇,俞老弟必到处寻找双凶踪迹!他们隐匿起来,冷眼旁观,可收己在暗处,敌在明处,主动因应之利!……” 柳东池喝彩道: “高,鲍兄果然老辣多谋,这番辨论,如见‘天蝎双凶’肺肝……” 鲍恩仁目注俞惊尘道: “他们既然匿迹,寻找必甚困难,但俞老弟,若能忍耐,也把自己藏匿起来,甚至我们再替你放出一些死在‘洞庭’的伪造噩耗,可能不消多久,‘天蝎双凶’便将难耐寂寞,自动出现!” 俞惊尘向鲍恩仁拱手说道: “鲍兄,我承认你这‘诈死诱敌’之计,是以逸待劳,必然有效的一着高棋,但小弟出道不久,波折太多,仇火煎心,我……我……我等不及了!……” 鲍恩仁失笑道: “我深悉老弟性情,以及一切遭遇,知道你无法再忍气吞声,以静制动!如今就听你柳老前辈安排行事便了。” 柳东池道: “我认为‘天蝎双凶’隐迹之后,除了秘密派人打探俞惊尘生死以外,还有另外两种可能行动!……” 吴大器笑道: “是不是有关‘天蝎神君’,和‘天蝎童子’之事?” 柳东池颔首道: “不错,‘天蝎四凶’算是齐名当世,霸视黑道的一家人,‘天蝎秀才’与‘天蝎尼姑’,再想匿迹潜踪,他们也不会不对‘天蝎神君’突然失了踪影之事关切,也不会不与‘天蝎童子’保持联络……。” 俞惊尘深以为然,扬眉说道: “老人家说得对,我们要在这两方面多加注意,或有所得!” 柳东池道: “要打探洞庭会后的俞老弟吉凶,双凶必派心腹,前往湖南、湖北,而‘天蝎童子’有个姘妇,住在‘兵书宝剑峡’内,故而踪迹常现川东……” 语音顿住,伸手取起殿中几上香茗,喝了两口,继续说道: “由于此故,我们定路线是由此入川,顺长江、下山峡,以武昌黄鹤楼,作为第一个集合站,若无所得,再在两湖密搜,我认为‘天蝎双凶’匿踪之处,不会距离‘洞庭’太远!俞老弟与吴兄、鲍兄,可有反对意见?” 鲍恩仁笑道: “这路线选得极好,不会有人反对,但我们人数甚多,颇为显眼,吓都把‘天蝎双凶’吓死……” 柳东池不等鲍恩仁往下再讲,便自截断他的话头,失笑说道: “鲍兄没听我把‘武昌黄鹤楼’,定为第一个集合点么?既要集合,必是先行分散!” 俞惊尘不愿集体行动,闻言赶紧问道: “怎么分法?……” 柳东池已知其意,含笑说道: “老弟放心,我知你功力精进,江湖经验也逐渐成熟,会给你一个独当一面机会……” 说至此处,转面看看吴大器笑道: “吴兄,我们当前共有五人,可分为前、中、后三路,吴兄若不惮劳苦,就和我担任前站先行如何?” 吴大器有双巧手,也有巧心,知道柳东池邀约自己同作先行之举,可能会与前往弱水寒潭,取回“秋水芙蓉剑”之事有关,自然点头笑诺。 柳东池笑道: “先行官是战斗阵营中,最为辛苦之人,故而我和吴兄,下三峡时,是走山路,然而俞老弟与鲍兄葛兄等,可以买舟放水,领略妙景,直下千里江陵,岸上若有讯息,我们自会随时设法通报!” 鲍恩仁问道: “我是中路?还是后路?” 柳东池道: “俞老弟,独当其中,鲍兄与葛兄接个后应如何?……” 鲍恩仁笑道: “好,我懂得这‘后应’之责,也颇重大,万一俞老剃踪迹,被‘天蝎双凶’的党羽发现追上,有甚毒谋?我和葛兄便要权充捉‘螳螂’的两只‘老黄雀’了!” 柳东池道: “有你这么刁钻古怪的老江湖,和葛兄那等神医,作为后路接应,我和吴兄大可放心,准备尽量寻找沿路凶邪晦气,闹它个天翻地覆!” 鲍恩仁微一寻思,忽然问道: “大家是否易容?” 柳东池想了一想道: “我们大家可以各随已意,俞老弟则不必易容,一来为报父母之仇,暨闯名立万,应该以本来面目,历险经艰,二来我还想把他当作钓鳖香饵,即令钓不着心目中的闹海金鳖,也总会有些蟹儿虾儿的其他收获!” 俞惊尘本来就不想有所易容,自然对柳东池所说,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鲍恩仁笑道: “柳兄、葛兄、吴兄等,都不必易容,只有我这老偷儿,因为俞老弟同路甚久,容易被人注意,我用一个游方道士身分,陪同葛心仁兄,押个后阵便了!” 说完,因要给柳东池等一个印象,索性立即改扮成一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游方羽士。 柳东池抚掌赞道: “好,这样一来,鲍兄可以凭你一双江湖老眼,认出对方,对方却认不出你,一旦相遇,不妨来个大偷特偷!” 鲍恩仁背笑一声,摇头说道: “我不打算再为冯妇……” 一语才出,柳东池便接口道: “纵为冯妇有何不可?说不定鲍兄可以从对方爪牙的荷包之中,摸来一些他们不肯告人的重大机密,可对俞老弟报仇一举,极有裨益,但……” 鲍恩仁见柳东池语音忽顿,不禁目光微注,接口问道: “柳兄但些什么,怎不说将下去?” 柳东池道: “但常言道得好:‘上得山多终遇虎’,鲍兄不要在把你那只空空妙手伸入对方怀中之际,摸到一只蝎子被狠狠螫上一下,便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这几句话儿,说得风趣,使群侠均为之忍俊不禁,纷纷失笑…… 笑声中,柳东池拉着大器道: “吴兄,葛心仁兄对翠莹姑娘传授青囊秘诀,定必还要相当时光,我们既自告奋勇,充当前站先行,则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便该动身的了!” 吴大器早就猜出柳东池这提前动身之意,定是仗恃盖世水性,往弱水寒潭中,捞取那柄“秋水芙蓉剑”,给俞惊尘御战强敌,并代替霍出尘向江小秋作一交代! 故而毫不推辞,站了起来,向俞惊尘笑道: “俞老弟,我和柳兄先走,一路若获讯息,自当设法通知,否则便‘武昌黄鹤楼’见。” 语毕,便和柳东池双双离开“通天殿”,出峡飘然而去。 鲍恩仁向俞惊尘笑道:“你柳东池伯父,自充前锋,并拉着吴大器先走,用意定是想去取回遗失在弱水寒潭中的‘秋水芙蓉剑’,老弟,要不要也……” 第256章 心如铁石 俞惊尘摇头道:“我不必先走,我想等葛老人家出来,向他请教一件事儿?” 鲍恩仁道:“老弟有什么疑问?莫非是有关歧黄医理之事?……” 俞惊尘颔首道:“正是,我打算请葛老人家为我诊断一下,看看我不畏百毒的特异体质,是否业已丧失?” 鲍恩仁此时已听俞惊尘说过所遭所遇,知道难怪他有此想法,遂点头笑道: “你请葛老前辈,诊断一下也好,但若据我判断,奇怪体质既成,既不永远保持,也必在十年以上,不会突告消失……” 俞惊尘苦笑道: “我也知道这种道理,但上次在那秘洞密室之中,便有种奇异力量,使我……” 话方至此,有人接口说道: “那是媚力,不是毒力,人可抗毒,不易抗媚,因‘情欲’二字,主要是发自内心,偶受外诱,便告勃然难制……” 这是葛心仁的清朗语声,一面说话,一面携同苗女翠莹,双双笑容满面地,从密室走出。 葛心仁口中,虽是这样说法,却仍为俞惊尘细诊脉象,诊完笑道: “老弟放心,你的不畏百毒特异体质,不仅仍然存在,并因连服‘通天菌’那等罕世奇药,反面越发加强了呢!” 葛心仁这一提“通天菌”,到提起了翠莹,她忙从身边取出一只玉匣,双手捧向俞惊尘道: “副教主……” 俞惊尘摇头道: “翠莹姑娘,你以后不要如此叫我……” 葛心仁一旁笑道: “翠莹从此姓葛……” 俞惊尘对这句话儿,听得先是一愕,但旋即恍然,目注葛心仁道: “老人家不单传了衣钵,并收了义女?” 葛心仁笑道: “翠莹虽是苗女,姿质极好,对于医道,更有出我意料的精深造诣,我十分钟爱,认为义女,要她暂在苗疆行医,并锻炼些基本内功,等稍有火候,再携往中原游侠!” 俞惊尘闻言,颇代翠莹欣喜地,向这位绿衣佳人,扬眉笑道: “恭喜莹妹,今后你该叫我俞大哥的了!” 葛翠莹柔顺异常,立即玉颊微泛红霞,低低叫声“俞大哥”,仍把那只内贮“通天菌”的玉匣,向俞惊尘双手递过。 这声“俞大哥”固然叫的娇滴滴的,极为好听,但那两道清澄如水的充满柔情眼神,却更能把俞惊尘看得心神发抖! 俞惊尘命中似犯“复杂桃花”,业已深为情苦,那里还敢再事撩拨?赶紧避开葛翠莹两道眼神,接过玉匣,转递向鲍恩仁道: “鲍兄,这是‘千手观音’东方慈女侠所需的灵药‘通天菌’,幸而当时被‘通天教主’夺下,保存了最后一朵,没有被我完全糟掉!” 鲍恩仁既不推辞,也不称谢,只向俞惊尘深深望了一眼,便把那匣“通天菌”,接了过去,含笑说道: “我既与葛兄这等盖代神医同行,东方慈由感染瘴疠所致瘫痪宿疾,多半有望回春,我尽可能保存这朵‘通天菌’,留为其他的济世之用……” 葛翠莹笑道: “瘫痪宿疾,极难应手回春,还是用‘通天菌’这等罕世圣药,来得速见功效!否则,便等义父下次来携我游侠中原,由翠莹侍奉东方女侠病几,针炙药物并下,花上月余时光,或许便可使东方女侠,渐渐恢复行动……” 俞惊尘向葛心仁躬身说道: “适才柳老人家已作安排,路线是由此入川,经三峡下行,到‘武昌黄鹤楼’,彼此作初度会合!柳、吴两位,担任前站,小侄独当中路,老人家与鲍兄,随后策应,一切详情,由鲍兄细陈,小侄心切寻仇,我要先告别了!” 话完,再对鲍恩仁暨翠莹略打招呼,便独自离开了这“通天大殿”。 翠莹想送,但才一举步,又复忍住,只对俞惊尘目送,脸上却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惜别的依依不舍之色! 葛心仁当然知晓这新收义女,是亲传自己衣钵的葛翠莹的心意,微微一叹,低声说道: “人生缘分,强求最难,时机若至,一切无不水到渠成,否则……” 话方至此,葛翠莹的娇靥之上,已飞布一片红雾,以一种楚楚可怜神色,扯着葛心仁的衣袖,悄然叫道: “爹爹,我……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儿。” 葛心仁道: “莹儿有话,不妨直讲,我自会尽量答允,那里用得着有何求乞!” 葛翠莹道:“我……我……” 一连说了两个“我”字,她居然有所羞赧,不曾把说儿说出口来…… 葛心仁“咦”了一声,目光凝注翠莹,向她诧然问道: “莹儿,你究竟……” 话犹未出,鲍恩仁便在旁笑道: “葛兄是不是明知故问,翠莹姑娘的心事,显而易见,不难猜嘛!” 葛心仁失笑道: “我是老胡涂了,尤其对于小儿女们心事,不善捉摸,鲍兄既已猜出,便由你见告也好!” 鲍恩仁笑道: “我只猜出一点影子,对与不对,尚自难言,翠莹姑娘似乎不想留在‘苗岭’,如今便想随你同行,见识中原风物!” 葛心仁“哦”了一声,目光中向翠莹露出探询神色?…… 翠莹低鬓一笑,把语音神色,均放得极柔婉地,慢慢说道: “女儿委实舍不得离别爹爹,若能随行,一来可侍奉晨昏,略尽孝道,二来可随时请益青囊穷秘,免得万一睽违稍久,有所荒废!” 鲍恩仁抚掌笑道: “如何?我猜对了,其词极婉,其理极正,葛兄既传衣钵,便应速令翠莹姑娘,有所大成,我们就把第三拨随后接应人马,改为一人,带她一齐走吧!” 葛心仁本就极爱翠莹温婉灵慧,善解人意,有点不舍分离,再经鲍恩仁这样在旁一敲边鼓,自然不肯拒绝,顺水推舟地,点头笑道: “好吧,莹儿既慕中原风物,要跟去瞻仰,我和鲍兄便索性多留一二日,助你把‘通天教’中的所有善后事宜,处理完毕再走!” 翠莹闻言,惊喜欲狂,对于鲍恩仁的在旁帮腔说情,心中好生感激! 但天下事,往往妙不可阶,葛心仁与鲍恩仁这拨后援人马,晚出发了一二日光景,照理说来,应该影响不大! 事实不然,就这区区一二日光阴,几乎又把俞惊尘送到万劫不复地步! 一支笔难提三处事,前路早走不谈,后路尚未动身,故事自然是由中路——也就是主线人物,俞惊尘的身上发展! 俞惊尘虽在江湖中出道不久,年龄不大,但所受挫折,却着实不少! 所谓“挫折”,是指“境遇凶险”上的,暨“情感”上的综合情况情况而言。 境遇凶险上的挫折,在俞惊尘来说,最少也算已有三次…… 第一次,自然是“天蝎尼姑”与“天蝎秀才”双凶肆恶,杀他父母的毁家之难! 第二次是几乎与“天蝎神君”蔡昌,“辣手鲁班”班小平等一齐并骨的谷口之难! 第三次则是由于“天蝎秀才”欧阳纶安排太毒,用计太险,几乎使俞惊尘粉身碎骨,五五端阳“洞庭”之难! 说来甚巧,情感上的挫折,算计起来,也约略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俞惊尘与他最喜欢的柳还珠分了手,柳还珠竟告神秘失踪,不知所往?…… 第二种是俞惊尘与他最不喜欢的柳明珠合了体,有了他思及脸红,引为奇耻的一度春风!…… 第三种是对他相当不错,均颇有恩情的花寒玉、姬彩凤、姬小凤等三位红妆知己,却可以说是为他而死,玉殒香消,一齐凋谢! 这只是明显的情感挫折而言,尚未定型的江小秋,和温柔等两位姑娘的万丈情丝,尚未包括在内! 两类打击,六种挫折,对于俞惊尘有无影响?影响如何?…… 当然有影响,并影响极大,但两类打击给与俞惊尘的影响,却截然不同! 境遇凶险上的打击,对于俞惊尘本人来说,似乎是有益无损?…… 他的福缘太好,恰巧正如“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俗谚,每一次大难之后,或是体质,或是功力,均有相当进境! 就算是蔡家祠堂的金面赤衣人一役,俞惊尘接受了“陆地游仙”霍出尘的激励,每有闲暇,便苦炼家传剑法,直到如今。他几乎已把家传“天罡剑法”中最高境界的“剑外飞罡”,炼到了八成以上,将近九成火候! 情感方面呢? 俞惊尘情感方面,变动更大,他本来是个心肠极软,仿佛衣香鬓影,到处留情之人,但一再挫折之下,尤其是花寒玉、姬彩凤、姬小凤的相继丧生,使他太以伤心、囊怀顿冷,有了铁般情感! 在技艺方面来说,俞惊尘是得号“圣剑书生”,若在情感方面来说,应该称他为“铁石郎君”! 换句话讲,似乎更来得透澈一点,就是俞惊尘厄于情,苦于情,恸于情,从今以后,除非让他找着柳还珠,他必然心如铁石,不容易再动情了!…… 即以在“通天大殿”中的情况来论,俞惊尘分明发现葛翠莹的目中,已对自己发出苗女特有的情爱狂热光辉,而葛翠莹更是个极为聪明灵秀的罕见美人胚子,他仍毫不留恋,立即设法摆脱,独自离去。 他明知这样做法,会使葛翠莹伤心,却仍然狠着心肠,这么做了…… 能怪俞惊尘么?不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俞惊尘如今除了盼望柳还珠能在眼前出现以外,对于别的女孩,也都巴不得距离远远! 第257章 长途跋涉 但“情”之一字,幻化莫测,魔力无边,除去少数仙佛圣贤之外,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豪杰、英雄,谁不受“它”磨折,被“它”左右? 俞惊尘何许人?他想逃情,逃得了么? 逃不了的,他想孤剑天涯,远离女子,但女子却偏偏会来找他! 离开“通天峡”不久,也不过刚刚出了“苗岭”范围,俞惊尘便觉得自己似乎被人盯梢。 他如今也算略有江湖经验的人了,藉着山路回转,暗以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便自看出,盯梢自己之人,是两个身材婀娜的黑衣劲装女子! 若是男子,俞惊尘可能会出手惩戒,问问对方,跟踪自己的目的何在? 因是女子,他就只想摆脱,不想多事! 但俞惊尘三度设法摆脱,均未如愿,仍被那两名女子,约莫相隔廿丈的紧紧缀住时,不禁也有点心头火起! 前面山路,恰好是两个连接急弯,俞惊尘便在通过第一个急弯后,选株枝叶茂盛大树,隐匿身形。 等到两个黑衣女子加快步履,转过弯去,俞惊尘再下树随行。 这样一来,他反而走在那两名相当刚健婀娜的黑衣女子身后。 俞惊尘并不想跟踪对方,他打算等那两名黑衣女子,只一转道,便即各行各是。 但等他转过第二道山路急弯时,目光扫处,不禁为之一怔? 因此处已是直路,三四十丈以内,绝无人影,那两名黑衣女子,居然失了踪迹! 就在俞惊尘一怔之间,头顶突响娇笑! 两条婀娜人影,分别从两株高树上,凌空扑落,一前一后,把俞惊尘围在中央! 俞惊尘这才知道这两个黑衣女子,相当聪明,在第一道急弯处,便看透自己弄了狡狯,故意不加叫破,却在第二道急转弯处,却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果然,拦在俞惊尘身前,年龄较长,一位约莫二十八九岁的黑衣女子,向他扬眉叫道: “朋友,给我姊妹拿个交代来吧,你暗暗跟踪我们,究属企图何在?” 俞惊尘剑眉一蹙,抱拳问道: “两位姑娘姓猪?……” 俞惊尘身后那位较为年轻的黑衣女子“咦”了一声,面带诧色叫道: “咦,你姓俞,不是姓‘猪葛’呀,怎么晓得我们姓朱,会算‘马前课’呢?” 俞惊尘冷笑道: “两位姑娘,对我跟踪甚久,反而用起猪八戒的战术,倒打一耙,怪我对你们跟踪,岂不使我立即可以猜出这是猪氏宗门的家传绝招!” 年长黑衣女子不以为意地,瞟了俞惊尘一瞟,大笑说道: “功夫高明,脸蛋漂亮,连这张嘴巴,都相当犀利!但我们是不惮辛苦,满怀好意的青鸟使,你却骂我们是‘猪’,莫非成了狗咬吕洞宾么?” 俞惊尘一怔道: “什么叫‘青鸟使’?……” 年轻黑衣女子,哂然说道: “连个‘青鸟使’都不懂,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 俞惊尘笑了一笑道: “忽逢青鸟使,邀人赤松家……” 他刚刚念了这两句唐诗,便“呀”了一声,向那两名黑衣女子,诧然问道: “我当然明白‘青鸟使’的字面意义,但……但你们怎会晓得我是复姓俞?” 年轻女子笑道: “我们若不知道你就是‘圣剑书生’俞惊尘,又凭什么来当‘青鸟使’呢?” 俞惊尘道: “你们是受谁之托?充当‘青鸟使’,前来找我送信?” 年长黑衣女子应声答道: “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她是你的心上人,你则是她的负心人!……” 俞惊尘的心上人,是柳还珠,而对于柳还珠来说,他又交结了不少红妆密友,确实有“负心人”之嫌,故而一闻那年长黑衣女子之言,便疑心到柳还珠的身上,不禁俊目闪光,急急问道: “奉托姑娘与我送信之人是谁?姑娘能不能说个姓名?……” 那年长黑衣女子想了一想,口中微吟道: “映烛生辉,宝光灼灼,迎风摇曳,长发丝丝……” 俞惊尘是文武兼通之人,当然听得懂这年长黑衣女子所吟的四句话儿中,前两句隐着一个“珠”字,后两句隐着一个“柳”字,越发以为自己所料不错,高兴扬眉叫道: “是柳姑娘?……” 年长黑衣女子从鼻中冷冷“哼”了一声,嘴角微扬说道: “你居然记得她姓柳?总算这有点良心……” 俞惊尘伸手道: “信呢?……” 年轻黑衣女子笑道: “要信容易,你拔剑吧!” 俞惊尘惊道: “为何拔剑?” 年轻黑衣女子笑道: “我们只不过猜想你是‘圣剑书生’俞惊尘,除了你家传的‘天罡六大式’外,怎能证明你真是我们青鸟传书的所寻对象?……” 俞惊尘道: “我承认了……” 年轻黑衣女子摇头道: “口中承认,何足为凭?手中承认,才可真信,你再不拔剑,恕我要逼你了!” “要逼你了”一语才出,身形突闪,袖中突出两柄银芒如电的短短匕首,一式“荆轲刺秦”,向俞惊尘分心点到! 俞惊尘被逼无奈,青钢长剑“呛啷”出鞘,向年轻黑衣女子分心点来的两柄匕首之中,一挑一震,口中并含笑叫道: “姑娘注意,这是‘天罡六大式’俞家传剑法中的‘秦穆观天’……” 俞惊尘如今功力,进况惊人,这招“秦穆观天”,也就大增威势,双方兵刃才一交接,年轻黑衣女子便自娇呻缩手,两柄短匕,被俞惊尘震得化为两道银光,飞起半空。 两个黑衣女子,双双纵身半空,去抢接这两柄匕首…… 俞惊尘因彼此并非敌对,当然不会再加袭击,或是阻截,谁知两名黑衣女子,飞身半空,各接住一柄匕首,竟以“丹风掠羽”之式,飘向数丈以外。 俞惊尘见她们似乎有要走之意,不禁双蹙剑眉,高声叫道: “两位姑娘慢走,我的信呢?……” 两个黑衣女子同声娇笑,同时扬手,有两片白光,向俞惊尘凌空飞到! 俞惊尘回剑入鞘,双手齐伸,接住那两片白光,见是两张纸片。 一张上面,写的“岷山”二字。 另一张上,则写的“负心潭”三字。 俞惊尘左右双手,接得这分别书有“岷山”暨“负心潭”的纸片,不禁有点脑袋发胀! “岷山”他知道,“负心潭”他不知道,“负心潭”若在“岷山”,还可寻找,如今分书两纸,万一不在“岷山”,却难免白费气力,要跑趟冤枉长路? 其次,“七海游龙”柳东池所安排的路线,是由贵入川,顺三峡直下武汉! 如此走法,在入川抵达“重庆”后,便可改从水路,右转“涪陵”,经“邓都”“万县”,而揽“三峡”之胜。 “岷山”则在四川的西北角上,这一绕道,连去带来,至少也有四千里左右路程,岂不与前站先行的柳东池,吴大器,暨后路接应的葛心仁,鲍恩仁,完全遇合不上,断了连络? 俞惊尘大皱眉头之下,想与那自称“青鸟使”的两名黑衣女子,稍为商议,请她们把柳还珠的下落,莫打哑谜,说得明白一点…… 但举头看去,俞惊尘不禁苦笑! 因就这看了纸片的沉吟片刻之间,那两名黑衣女子,业已失去形影,不见踪迹! 俞惊尘原本想喊,但口儿才张,便摇了摇头,自行止住! 他知道对方若肯仔细说明,早就详实相告,何必采取这种令自己猜谜的神秘态度? 对方这等作法的唯一用意,似在考验自己畏不畏难?对于柳还珠,究有几分相思?肯不肯为了这点讯息,便不辞数千里,来个远赴“岷山”? 故而,俞惊尘既不出门喊那两名黑衣女子,也不举步追赶她们,只在心中暗拿主意,“去岷山”或是“不去”?…… 念头不久,便有决定,俞惊尘如此迅速的作了决定,是根据三项理由。 第一项理由是自己对于柳还珠,是百分之百的刻骨相思,为她蹈火,为她赴汤,都无不甘愿,那有说好容易才获得她一点讯息之下,便畏怯数千里长途跋涉之理? 第二项理由是顺三峡,下武汉的路线,只是“七海游龙”柳东池,随口拟定,“天蝎双凶”并不一定就隐迹在这条路上,自己北上“岷山”,把路程延长两千里,范围自然扩展更大,或许更容易获悉“双凶”下落,也说不定? 第三项理由是自己愈挫愈奋,绝艺渐成,除内力真气,十分充沛,已跻一流外,家传剑法已炼到九成左右火候,应该找机会独闯江湖,不必老是倚靠柳东池等经验丰富的成名人物,来对自己维护! 这三大理由的结论,每一项都是应去“岷山”,俞惊尘自然很快便拿定主意! 只有一件顾虑,令他稍觉不妥…… 因这一去“岷山”,彼此岔道,江湖后会,不知何期?柳、葛、鲍、吴四位,无不对自己爱护关怀,突然发现自己失了踪迹,无法连络时,那份焦急心情,可以想见,令自己有所愧对! 不过,这桩不安之事,也被俞惊尘想出了解决办法…… 既然葛心仁与鲍恩仁,到了“重庆”,要改由水路下鄂,自己何不雇人在码头苦等,告知形相,联络船家,一有发现,便说明自己因故改道,日后再复相见! 既令码头人杂,不易相寻,自己也可以重金雇人,买舟放峡,先到“武昌黄鹤楼”,那怕还见不到柳东池等? 第258章 匣中厚礼 主意打定,俞惊尘立即如飞赶路,直赴四川重庆。 途中,他写好两封书信,但函中只说因有要事,绕道“岷山”,却不说明究属何事,事完,立下两湖,彼此在“云梦”、“洞庭”间,多留讯号,必可会见。 这种作法,是俞惊尘晓得,柳还珠势必相寻,“天蝎双凶”也非找不可,自己无须说得过份明白,才好把搜索欧阳纶和“天蝎尼姑”的范围,尽量扩大。 到了“重庆”,俞惊尘把书信之一,交与下江码头的管事船家,酬以十两纹银,嘱咐若有葛心仁、鲍恩仁等形貌之人前来雇船,便把这封书信交与。 另一封信,则以十两黄金重酬,遣人前往“武昌黄鹤楼”,寻找柳东池等。 如此安排,俞惊尘自觉已颇稳安,遂放心远离预定路线,北上“岷山”。 才一移转,第一天的晚上,便有花样! 俞惊尘为了不想令柳、葛诸老,对自己悬念太久,是决心不住旅店,山行野宿,务期早到早回。 第一夜,他是随意找了个干净山洞,胡乱躺上半宿…… 但次日凌晨,他才一睁眼,便大在吓了一跳! 就在这山洞的入口上端,用白纸搓钉,钉了一只蝎子…… 蝎子既已被钉,当然业已死掉,但这蝎子尾钩,却被漆成了银白色泽! 白钩毒蝎,是“天蝎秀才”欧阳纶的独有信物,怎会被人钉在自己所睡的山洞洞口,而使自己仍毫无所知…… 这是“天蝎秀才”欧阳纶,故意示威,给自己的警告?还是有第三人救了自己? 后面一项推测的可能性,比前面一项的可能性,来得较大! 因“天蝎秀才”欧阳纶与自己仇怨太深,若是他来,决不会仅仅示威,必趁自己睡熟之际,暗下狠心辣手! 不论是那种情况,这情况都极可怕! 所谓“可怕”,就是俞惊尘认为自己内功精进,耳目极灵,不可能睡得有人把这只“白钩毒蝎”,钉在洞口壁上,仍自毫无所觉! 这决不是自己睡得太沉,一定又发生了什么特殊蹊跷! 俞惊尘越想越自骇怕,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先对自己的身体内外,详作检视。 身外毫无异状,无甚伤损,也未丢失了什么东西!…… 调气行功,周游百穴,也觉五脏六腑之间,没有什么不妥不适之处…… 俞惊尘先弄清楚自己内外无恙之后,才站起身形把那用白纸搓成的钉蝎纸钉,取下展开! 他认为既有人暗中杀蝎,帮了自己大忙,则此人不是师执,也是好友,或许会在纸上,对自己留些什么话儿? 果然,纸上有字,不过字极简单,只有八个,写的是: “迎风摇曳,长发丝丝……” 字学“衙夫人”体,写得挺秀无比,词句也不太陌生,曾经听得。 俞惊尘在向那两名黑衣女子探询她们是为谁作“青鸟使”时,那年龄稍长的黑衣女子便吟过“映烛生辉,宝光灼灼,迎风摇曳,长发丝丝”之句。 自己当时便已猜出前两句,暗扣一个“珠”字,后两句暗扣一个“柳”字,如今居然又见这“迎风摇曳,长发丝丝”之句,难道柳还珠并不在“岷山负心潭”,竟就在自己身边,隐藏暗处? 俞惊尘想至此处,相思满腹,情难自己,竟走到洞口,目扫四处,高呼,“珠姊”! 但空山杳杳,只有回音,俞惊尘空自呆然傻立,喊了半天,也未见得他那位心上人柳还珠的婀娜身形出现! 万般无奈,只得再往前行,这回俞惊尘只是安然举步,并未尽力奔驰,因为他要不使自己过于疲势,留些精力,等到夜晚看看会不会再生怪事? 由于他期望打破闷葫芦,期望有怪事发生,故而俞惊尘仍不住店,再作野宿。 这次,他因想察破端倪,连山洞都不曾住,就选了一株枝叶茂盛,覆盖颇广的大树之下,盘膝静坐,入定养神。 假使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此处无甚遮敝,视界良好,俞惊尘只一睁目,对方便无可匿迹,非现原形不可! 一更,二更,平静无事…… 到了三更,俞惊尘鼻中突然跃得一种绝不庸俗浓郁的淡雅花香气息! 他知道蹊跷来了,要想睁眼,但两层眼皮,竟如千万斤重,无法睁得开来,反而把头一垂,沉沉睡去。 等到这一觉醒来,红日早已高照,几乎到了“辰牌”时分。 俞惊尘吓得赶紧检查自己,仍旧内外无伤,但颊边怀内,兰泽犹存,如象曾经怀抱佳人,缠绵竟夕模样! 经他仔细翻寻,终于在剑鞘之上,发现又插了一张小小纸条,取下看时,上面写着: “‘岷山’路远,‘负心潭’凶险无伦,不去也罢,明夕当赠君厚礼!” 末后,并未署名,只画了一个小小圈儿,圈外略有放射光泽! 俞惊尘一看这个放射光泽的小小圈儿,便明白它是代表一颗明珠! 这一来,疑云之外,又起疑云…… 有个姓名中,隐有“映独生辉,宝光灼灼,迎风摇曳,长发丝丝之人”,遣来“青鸟使”,邀自己前往“岷山负心潭”…… 又有个姓名中隐有“柳”字“珠”字之人,说“岷山路远负心潭凶险无伦”要自己不去也吧…… 两者之间,既有矛盾,并似连“柳”“珠”字,都闹起双包案来…… 机伶伶…… 这是俞惊尘身上,蓦然打起的一个寒颤! 他忽然发觉极可能在“柳”字“珠”字上,闹出双包,因为柳明珠之外,还是一个柳明珠! 柳还珠是自己最想见之人,柳明珠却是自己最怕见之人…… 到底在“岷山负心潭”等待自己前去会面的,是柳还珠?抑或柳明珠?…… 这一连两夜,都暗暗跟随在自己身边的,是柳明珠?抑或柳还珠?…… 大谜无从解,希望在今天! 这画了一颗珠儿,在剑削留书之人,不是说今夕要赠送自己一件厚礼么?…… 今天,早点准备,再不要像昨夜那样,嗅得一点香气,便告沉沉睡着! 想起那种香气,俞惊尘不禁剑眉暗皱! 因为自己已请当代第一神医葛心仁细作检查,不畏奇毒的特异体质仍在,怎会偏偏抗不了这种迷香? 一般被迷香薰醉之人,纵令醒时,仍必头晕身倦,四肢无力,自己则在今日清醒时,气旺神全,周身舒泰,绝无任何不适情况! 不过,葛心仁曾经说过人可抗毒,不易抗媚,莫非那种香气,又是什么媚药?……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俞惊尘在那死谷秘洞中,吃过媚药大苦,才和柳明珠抵死缠绵,故而如今一想起起“媚药”两字,便不禁脸上发烧,心头狂跳! 但再一转念,又觉不对,非但那香气极为淡雅,绝不庸俗浓郁,自己一觉醒来,只不过怀有兰泽,似曾拥女同眠,却衣衫整齐,决未有甚神女襄王的高唐绮梦! 对方既云今宵要以重礼馈赠自己,不如索性落店,开间上房,坐待终宵,倒看送来的是什么礼儿?怎样送法?以及送礼的是何人物? 心中有事,在中午挤过一处较热闹的镇集时,俞惊尘便歇脚住店。 早早吃完晚饭,便在上房中,掩了房门,静坐等待。 才坐不久,便有人扣门。 俞惊尘心中一阵怦怦乱跳,目注房门,提高语声说道: “房门未闩,门外来者是谁,尽管请进。” 门外人应声推门而入,原来竟是店中伙计,手中却捧了一具小小锦匣。 俞惊尘不必等店伙开口,便知他是替人送礼而来,苦笑一声皱眉问道: “这是谁送来的?” 店伙把锦匣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与俞惊尘,躬身禀道: “启禀客官,这锦匣是位极年轻极漂亮的姑娘送来,嘱咐即呈客官,小人不敢开拆,故而不知道其中装的是何物件?” 俞惊尘问道: “那位姑娘是穿白衣?是穿黑衣?眉心中有粒红痣?还是没有红痣?” 他问得有甚道理,因柳明珠一向爱着白衣,柳明珠则似爱着黑衣,而眉心中若有红痣者,便是柳还珠,没有红痣的,便可能是柳明珠!…… 问得虽好,答得却不够理想,那店伙闻言之下,答的是: “那位姑娘的眉心中有无红痣,小人不敢细看,至于身上穿着,则是白衣黑裙!” 不论是柳还珠或柳明珠,都生得太美,且英气太重,令店伙不敢逼视,原在意料之中!但那白衣黑裙之答,却正好是俞惊尘两种期待中的一样一半,不由令他所得为之苦笑! 万般无奈,他只得伸手打开锦匣,想看看匣中究竟是什么贵礼物,再作道理? 匣盖才揭,俞惊尘便眉头立蹙,向店伙挥了挥手,示意命他退去。 店伙退去,顺手带好房门,俞惊尘方把那只锡匣,完全打开。 匣中,不止一样东西,是有两样东西…… 但两样东西,均非善物,看上去均令人觉得,十分札眼…… 一样是只人耳,耳朵甚小,耳根穿有钉孔,分明是女子所有。 另一样则是只业已干瘪,看上去仍颇狰狞,尾钩部分,是漆作天蓝色泽! 这两样东西,看得俞惊尘有点发怔。 一只女子的耳朵,和一只干瘪的小蝎子,算得上是厚礼么? 对于别人来说,恐怕不值半文,但对于俞惊尘来说,倒可能具有某种意义! 第259章 一腔幽怨 因为蓝色尾钩的蝎子,是“天蝎尼姑”的独门招牌,则这只与蓝钩小蝎同放在一只小小锡夹之内的女人耳朵,会不会就是从“天蝎尼姑”脸上,割下来的? 俞惊尘的俊脸之上,逐渐现出怒色! 因为不论这只女人耳朵,是不是“天蝎尼姑”所有,俞惊尘都有点怒火高腾! 假如不是,他有被愚弄的感觉! 假如是的,他又讨厌对方的越俎代疱! 对于“天蝎尼姑”与“天蝎秀才”,俞惊尘是恨积一天二地,深仇四海三江,绝不愿假手外人,誓欲亲自手刃! 如今,万一有人竟讨好多事,杀死了“天蝎双凶”的其中之一,甚至把两个都一齐杀掉,则岂不叫自己成了愧为人子的终身抱憾之人?…… 故而,俞惊尘觉得自己不能再被动了,要赶紧设法争取主动,才不会让那意图讨好自己之人,聚铁九州,铸成大错!但主动又该如何去争取呢?俞惊尘苦思无计之下,委实有点恼火! 他恼火的是柳还珠是旧情人,柳明珠也米已成饭地,成了老相好,无论她们之中,是那一个想见自己,均应该坦然现身,只消一席长谈,岂不便可把所有隔阂矛盾、猜测、疑难,都可以澈底解决! 想这样鬼鬼祟祟地,带点捉弄性的行为,却令俞惊尘无法忍受,越想越从脸上流露出不悦神色! 他是吃完晚饭后,才独自在房中等待什么佳人厚礼的确实讯息! 如今,礼已送到,竟是一只穿孔人耳,和一只蓝钩小蝎,使俞惊尘目睹之下,又惊又怒地,陷入沉思…… 换句话说,虽然他晚饭吃得甚早,如今时间也不早! 他不想被动,想采取主动,免得对方继续如此作,使自己无法忍受的,终铸大错! 所谓“主动”,就是不能等待,要找着那位对自己送礼的白衣黑裙少女! 但除了从店伙口中,听得“极为漂亮”、“极为年轻”、和“白衣黑裙”之外,俞惊尘心中,是一片茫然,他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身分、地址?…… 如此情况,加上时已入夜,一片黑暗,地头又甚生疏,却叫他那里去寻?怎生去找?正所谓空有主动之心,却无主动之力! 苦!往往便由“闷”而生,俞惊尘此刻就是正“闷”得叫“苦”! 要他啸傲江湖,他可以纵横捭阉!要他拚斗仇敌,他可以一往无前!但如今要他打破这个令人苦恼的“闷葫芦”,他却无法使得上劲儿! 摸不出对方究竟!自然暗叹对方太以聪明,想不出主动办法,自然暗叹自己太笨! 蓦然间……灵光一闪……有了…… 俞惊尘从暗骂自己“愚笨”之中,想出了个笨办法来…… 兔子聪明,才称“狡兔有三窟”,但他仍旧难免落入似乎比它更聪明的人类手内,而成为“笼中之虏”,随时再变为“盘上之珍”! 人类捉兔子的方法,或捕?或诱?或网?或候?其中最笨拙的一招,也就是极有名的“守株待兔”! 俞惊尘决非笨人,但在别无他法之下,只有施展“笨招”! 而且这“笨招”,还是他凭藉“绝顶聪明”想出来的! 俞惊尘苦思无计之下,他蓦然转念,姑且转变立场,把自己转变成对方,想一想看,下一步举措如何? 不想不觉其妙,一想之下,深觉其中颇有妙趣! 假如自己是送礼之人,则送来这极为别致的一只穿孔人耳,和一只蓝钩小蝎以后,应该作何打算? 俞惊尘想来想去,下了结论: 他的结论是首先应该知道受礼的对方,对于这种别致礼物,喜不喜欢? 若不喜欢,便该改弦易辙,若是喜欢,则不妨一只眼睛,一个鼻子,或是一颗整个人头地,继续再送下去…… 喜不喜欢,怎样才知道呢?送礼人必须目睹,至少也要耳闻受礼人的一切反应! 好了,俞惊尘分析归纳至此,业已整理出了一个极有价值的答案! 自己是受礼人,对方是送礼人,自己虽然亟于寻找对方,对方也正亟于接近自己! 寻找既苦无方向,等待却可一效笨伯! 于是,俞惊尘智珠顿朗,决心守株待兔,他就在他那间旅舍房中,盘膝静坐! 这不是拚斗强敌,无须调息行功,俞惊尘盘膝静坐之意,是要使自己双耳之力,臻于极致,对方只要到自己房外,有所窥探,不怕他再跑上天去! 旅店之中,起初人声喧杂,但由于夜深程度,也就越来越静! 一更……二更……三更…… 时光已到深夜三更,俞惊尘空自施展了“天耳神通”,他这“守株待兔”之人,仍不知“兔”从何在? “兔子”究竟何在?其实俞惊尘的分析归纳,一点不错,“兔子”早就来了,正默默注视俞惊尘一切感情变化?! 兔子,本来就属于可爱动物,这更是一只极可爱的兔子! 它娇小,它玲珑,它温驯,它只与俞惊尘隔着一道板壁,就在俞惊尘邻房中,藉着板壁上的极细隙缝,闪动着充满情意的眼神,向俞惊尘痴痴注视! 眼为心之苗,尤其是爱恋的光辉,几乎在目光中无法加以掩饰! 从这位白衣黑裙少女目光中痴的程度之深,便可以知道她对俞惊尘的爱的程度之重! 既然挚爱,为何只在隔壁痴窥,而不过来投怀送抱,一叙离肠呢? 应该如此,可以如此,却偏不如此,其中理由何在?无人能知,恐怕只有那白衣黑裙少女,自己知道。 内功修为,到了火候,号称能听得见十丈以内的花开落叶之声,何况俞惊尘更专心等人,宁神静坐,运起了“天耳神通”,他会听不出隔室有人么? 原因有二: 一来这是旅店,隔室之中,本来就应该有人。 二来,这“人”也相当高明,她在向俞惊尘隔墙窥视时,是利用壁上现成隙缝,并用了“内家龟息”,免得呼吸之声,被俞惊尘听出! 三更已过……欲到四更…… 就在梆锣刚打四更之际,俞惊尘与那白衣黑裙少女,突然同自失声一叹! 俞惊尘叹的是这“守株待兔”之法,果然笨得太以可怜,平白作了一夜笨伯! 白衣黑裙少女叹的是徒见个郎憔悴,徒见个郎焦急,而由于某种原因,暂时还不愿与其相见,以致难解相思,芳心欲碎! 由于情绪上的不同,这两声叹息,虽奇巧无伦地,同时发作,但音度却不一致! 俞惊尘是抒愤的,是高音…… 白衣黑裙少女是抒情的,是低音…… 高音之叹,没有惊动隔房的白衣黑裙少女,但低音之叹,却把俞惊尘着实吓了一跳! 他由惊转喜,由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暗骂自己真是笨伯中的笨伯,空自守株待兔,原来“兔子”就在隔壁?! 咦,有矛盾了,刚才还说这是旅店,隔壁应该住得有人,俞惊尘未加讯问,未加探视,怎能确定那就是他等待的“兔子”? 不,没有矛盾,普通人儿,尚能从万千交游中,辨出久未听闻的一声低“喂”,何况俞惊尘内功精湛,耳力极聪! 更何况白衣黑裙女子的叹声虽低,却是发自心底,抒了她满怀积郁,一腔幽怨! 俞惊尘是知音人,也是知心人,他听知心跳,更听得心酸,他不单认定这就是自己守株所待之“兔”,并还是自己最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柳还珠! 于是,他大叫一声“珠姐姐”,便慌不及地,扑向邻房! 这是旅店,不是私人房舍,俞惊尘又是侠士,不是强梁,他不能一掌震碎墙壁,胡乱蛮来! 他只有先出己房,再入邻室! 但饶他身法如电,就这一出一人之间,邻室中已告人去室空,芳踪杳杳…… 原来白衣黑裙女子失声一叹之下,便知自己忘情,露了马脚! 俞惊尘必然追至,此时再躲,那里还来得及? 她无可奈何之下,扬起玉掌,向后窗隔空轻推,人却根本不走,悄立门后。 房门一开,俞惊尘冲了进来,见室中无人,两扇后窗,却尚在摇摆,他遂毫不考虑地,纵出后窗追去。 这就是心理作战的急智生效,人往往只注意远处,忽略近处,俞惊尘那里想得到自己要找的人儿,就在自己刚刚推开房门之后? 俞惊尘走了,白衣黑裙的少女哭了…… 像珍珠般的泪珠儿,涌出眼角,顺着她那虽然微微带肿的,却仍极美丽的脸颊,扑簌簌的,滚了下来! 昏黄的灯光中,白衣极为合身,但黑裙腹际,却见微凸! 哦!这白衣黑裙的少女,原来有了身孕! 这大概就是她面颊微肿的原因?……这大概也就是她不愿与俞惊尘相见的原因?…… 泪在流,人在动,这白衣黑裙少女,并未久所呆立! 她略等俞惊尘去远,方身形一闪,反而走进了俞惊尘的房间。 她在俞惊尘的桌上留了一张纸条,然后才掩门出室,鸿飞冥冥! 直到曙光已透,俞惊尘方带着满怀失望,怏怏转来…… 才一推门,他便怔了?他发现桌上多了一张纸条!俞惊尘像阵风般,冲到桌前,拿起字条来看,上面写的,不是诗,也不是词,只是几句哀怨缠绵的话: “天有心,地有心,难道人儿没有心,为何郎负心!” “山云深,潭水深,抵相思海样深,岷山叙旧情!” 俞惊尘对于这几句哀怨缠绵的话儿,看得也有点若不胜情,双睛微觉湿润! 第260章 媚眼勾魂 因为,他始终认为这位对自己缠绵留书的神秘少女,是柳还珠! 他对柳还珠,本就满腹相思,再经这一勾惹,自然心湖荡样! 但俞惊尘有三件事儿,想不明白: 第一,自己对柳还珠绝未负心,想她想得发狂,找她找得要死,她为何竟有这看来凄绝的“为何郎负心”之语? 第二,她既对自己深情款款,为何近在咫尺,偏要故示神秘,不肯提前相见,非要等到“岷山叙旧情”不可? 第三,那只穿孔人耳,究竟谁属?姑且不论,一只白钩毒蝎,和一只蓝钩毒蝎,分明是“天蝎秀才”和“天蝎尼姑”所有,柳还珠却从那里弄来?莫非“天蝎双凶”,都已落在她的手内? 想至此处,俞惊尘有点胆战心寒…… 因为“天蝎双凶”是他誓必手刃,不共戴天的父母之仇,俞惊尘生恐柳还珠竟越俎代疱,杀却“天蝎双凶”,弄得自己无法尽人子之道,难向行人交代,甚至于会严厉叱责柳还珠,弄得彼此决裂! 三椿疑问,一椿恐惧!统统无法解决…… 唯一的期望是赶快到达“岷山”,寻着“负心潭”,找到柳还珠,当面锣,对面鼓,在畅叙旧情之下,把一切不解之事,弄它个清清白白! 俞惊尘起初是想等待那位神秘少女来接近自己时,揭开她的秘密。 故而才故意住店,给对方接近自己的机会! 如今,他急于赶赴“岷山”,变了主意! 千把里路程,他要日夜兼程,除了喝水打尖之外,连夜晚也不歇宿! 这样,纵因山路难走,无法太快,但辛苦一些,约莫二日一夜,也就可以到达地关。 主意既定,俞惊尘付帐离店,就在这镇集之上,尽量采办干粮食水,准备必要时连余中打尖,也要放弃,啃些干粮,喝些冷水,先赶到“岷山”再说! 就在他采办粮水之时,忽然发现镇街之上,有人卖马。 那是一匹鞍辔齐全,极为神骏的青骢马,稍有眼光之人,一看便知是匹蒙古佳种午里良驹! 青骢马高有十六七掌,昂首骄嘶,与一般矮小川马,比较起来,越发显得超卓! 俞惊尘心想买匹良驹代步,岂不省却不少劳累?或许此驹真有千里脚程,则骑上一日夜,“岷山”便可能在望。 问起马价,却相当昂贵,索讨百两纹银。 俞惊尘也不还价,取出一锭黄金,折算白银,买了那匹青骢骏马,立即搬鞍认镫,上马疾驰。 俞惊尘迭经大难,比起初出道时,虽算略有经验,但在险恶无边的江湖之中,他仍然要算是个容易上当的新嫩鸡儿! 他以为骑上了千里马,其实却等于是上了阎王背…… 问题在于卖马以后,他没有对这匹马儿,详细检查一下! 俞惊尘如今一身功力,相当超卓、高明,盖代凶邪都未必能耐他何,区区一匹青骢马,能作得了多大的怪呢? 马儿不会咬人,纵令会踢,也不可能踢得着轻功绝世,几乎在短程中,可以比马儿跑得更快的俞惊尘! 花样在那儿呢?对方的布置,也委实绝妙,花样在马鞍之下,凶险在马镫之后…… 马鞍和马镫的空隙隐蔽之处,至少躲藏着十只蝎子! 换句话说,俞惊尘人坐马上,纵辔狂驰之中,那里会注意跨下? 这或大或小,显然每只都是精选,具有特殊毒力的蝎子,随时都可以在俞惊尘的大腿、小腿,或屁股等处,狠命的螫上一记! 但俞惊尘上马以后,这十只蝎子,却老老实实地,蛰伏不动,并未发难。 它们当然不会对俞惊尘客气,它们均业被调教通灵,是在等候讯号,执行命令! 将对这十只毒蝎,发号施令之人是谁呢? 这答案不难解答,只消看看那些毒蝎尾钩,是何色泽? 清一色,同是蓝的…… 答案有了,这设下毒计,卖了一匹藏有十只蓝钩毒蝎的“要命青骢马”给俞惊尘的阴险分子,是“天蝎尼姑”! 她要在何处下手呢?…… “天蝎尼姑”在“天蝎四凶”中,是有名的“阴”!她认为人在最疲劳时的一切防范,最易松懈,最有可乘之机,则根据这种研究,最好的发动时机,便是等俞惊尘跋涉长途的万分劳累之际! 日落,日出,月升,月沉…… 一昼夜的拚命飞驰,上千里的路程,致抛撇在后,不单马在喘息,马上的人,也觉得十分疲乏!…… 马乏了,人也累了…… 这时,在敌踪未现之前,俞惊尘不可能有任何防范意念,确实是最良好的下手机会! 机会到了,人能配合得上么?…… 答案是“能”,因为这是“天蝎尼姑”的预谋行动…… 她不能一路追踪,俞惊尘不分昼夜,尽量快跑,就是“天蝎尼姑”另有一匹脚程彷佛的千里龙驹,但急急追赶之下,必被俞惊尘发觉,反而生出戒意! 故而,她是预设站头,在算好俞惊尘开始疲累的地方开始,直到抵达“岷山”的路程中,至少设置了十个以上的“追魂站头”。 俞惊尘一路上虽会为停辔,让马儿喘息,如今却仍发现自己由于心急赶路,狂驰过甚,把马儿跑得太累,再不让它进点饮食,四腿收汗,这匹相当神骏的青马,不死也要报废! 是仁人,具侠胆,这份“仁”,这份“侠”,并不一定专门对人,对事、对物、莫不如此。 俞惊尘如今便对青骢健马,起了怜念之心,算计路程已离“岷山”不远,想令它好好歇息一阵! 他一面丝疆收勒,使马儿“的答”缓行,一面游目四顾,想找个良好的歇息环境。 有了,路左有片小小山坳,景色幽美,水草丰盛…… 俞惊尘认为这小小山坳,是个良好歇足所在,却不知道却是“天蝎尼姑”所预先布置的一处“追魂大站”? 他轻抚马儿青鬃,拍了两下马头,表示嘉慰,便勒左疆,策骑向山坳走进。 青骢马似乎感激主人抚慰,高昂马首,发出一声长嘶! 这时,那山坳之中,也传出一声尖锐牧笛! 山野之中,有牧童吹笛,乃是常事,本来不足为奇…… 但虽然说是“牧童横骑牛背上,短笛无腔信口吹”,总也有些村歌俚曲意味! 像这等只吹一声的尖锐高音,便绝非什么意兴从容的牧童所为,而有点暗含杀气的江湖信号意味! 俞惊尘如今以算是久经战阵,见过世面之人,一闻笛声,便知有异,准备飘身离鞍,看个究竟? 谁知他身形尚未离鞍,耳中未听得半丝暗器破风之声,股后、背上以及大腿之间,共起了十处火辣辣的剧痛。 这十处火辣辣的剧痛,当然是那或大或小的十只蓝钩毒蝎,同时发难,每只蝎子,都竖起尾钩,向他狠狠螫了一下! 俞惊尘迷惑了…… 如谓“迷惑”,有两种,一种是心智上的“迷惑”,俞惊尘弄不懂这十处好似中了利针的奇异痛苦,是从何处而来? 另一种是精神上的“迷惑”,俞惊尘在感觉锥心剧痛以后,立即提不起精神来,周身软绵绵地,想睡觉,恐怕要立即殒命,化作一滩血水! 山坳内,走出了人! 俞惊尘睡眼惺忪,只模模糊糊的看出是个蓝衣人,便神智一昏,从青骢马的背上,摔了下来! “扑通”一声,两个滚翻,人便落地不动,他所着衣裳的腿股等处,并沁出色呈紫黑的十点血渍! 那从山坳中走出来的蓝衣人,是个女人,但非寻常女子,她少了一种最能亲托女子容颜美丽的东西,她头上没有头发! 这是个尼姑,是个身穿奇异蓝色缁衣的尼姑! 虽然没有如云鬓发,加以衬托,这尼姑看上去仍十分美丽! 因为,她有另外一种本钱,比头发更对女人重要的东西——年轻。 这蓝衣尼姑,约莫只有二十三四或二十四五光景?…… 二十三四五。并不算太年轻,是女人最美的年龄么?比起十六七八九来如何? 都美,但美得不同,一个是美得含蓄,一个是美得奔放,一个是美得俏,一个是美得艳…… 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这蓝衣女尼委实美得艳绝,但看上去,却不太像个尼姑! 装扮像、佛珠、缁衣、戒疤、云拂,尼姑该有的打扮,她都有…… 眉毛、鼻子、嘴巴、都没有褒贬,因为尼姑脸上,也应该有这些东西。 问题出在那双眼睛,水汪汪,太灵活了,顾盼之间,勾魂摄魂,仿佛能喷出火来! 尼姑是出家人,讲究是七情淡而六欲空,怎么能有这么一对超越妲姬,寒过杨贵妃,看得傻殷纣王,迷得死唐明皇的桃花媚眼! 一出山坳,这蓝衣女尼两道水汪汪的眼神,便盯在俞惊尘的身上! 她起初犹有戒意,不敢突然接近俞惊尘,直等看清俞惊尘腰背股腿之间的十处血渍,她的疑虑戒意,才从眉宇间慢慢消褪! 这时,有支冷酷而带有杀气的队伍,正在接近俞惊尘…… 这队伍,就是纷纷从马上爬下的十只蓝钩毒蝎! 它们似乎想给俞惊尘再来一下! 蓝衣女尼瞥见,口中忽又发出那种宛如牧笛的奇异声音,不过却不像前次那等尖锐,比较来得缓和…… 十只毒蝎闻声,立即转向,被蓝衣尼姑收入缁衣大袖之内。 第261章 醍醐灌顶 蓝衣尼姑日注俞惊尘,自言目语地,媚笑一声说道: “蓝钩毒蝎,天下闻名,你挨了十钩,居然尚不会当时断气,委实算得上是条铁铮铮的汉子……” 话方至此,山坳之中,居然又有人接口娇笑地,高声问道: “二师姊,大功告成了么?” 随着话声,又有个比较更年轻的十八九岁蓝衣尼,走出山坳。 这女尼手中持着一只径约三寸的黑色圆筒,向晕卧在地的俞惊尘,遥遥比准! 年长女尼摇手叫道: “蓝烟师妹莫按机簧,你看见他腰背腿股间的十处蝎螫血渍没有,用不着这具留用万一的‘烈火飞蝗筒’了!” 那名叫蓝烟的更为年轻女尼,飘过一瞥相当冶荡的眼色说道: “蓝云师姊,你莫非怜惜这位本门大敌‘圣剑书生’,有对他欲降甘露之意?” 从她们的相互称呼听来,这蓝云、蓝烟两名年轻女尼,似乎是天蝎尼姑的门下弟子。 蓝云此时戒心已退,走近俞惊尘,向他脸上,盯了两眼笑道: “张敞卫,无此风神,在砍下他的人头,去骨缩小,向师傅报命之前,若不先好好享受一番,拿他当作对象,实验实验‘素女偷元’的采补大法,得些益处,岂非暴殄天物?……不过……” 蓝烟见蓝云语音忽顿,不禁讶然问道:“不过什么,师姊怎不说将下去?” 蓝云笑道: “不过这位‘圣剑书生’的功力太高,连师傅都似有点对他忌惮,我们敢替他解蝎毒吗?若是蝎毒不解,神智欠清,纵然利用药物主力,勉强合欢,但携云握雨之间,岂不索然寡味,等于搂着一具木头人吗?” 蓝烟闻言,咬牙说道: “既然如此,干脆给他一记‘烈火飞蝗筒’,烧个干净,免得又留后患!” 语音方落,又要把手中那具黑色圆筒,举向俞惊尘比准蓝云笑道: “师妹莫要性急,纵要杀他,也要先砍下人头,去骨缩小,不然怎么向师傅交代?……” 说到此处,忽然又摆出作师姊的威风,双眉一扬,朗声说道: “蓝烟师妹,你把‘圣剑书生’俞惊尘抱进山坳洞内,由我用‘天戮神刀’下手,保持他头颅完美,才可在师傅面前,好好领笔奖赏!” 蓝烟身为师妹,不能不遵师姊吩咐,只得揣起那枚霸道无伦的“烈火飞蝗筒”来,下腰把俞惊尘抱起,向山坳之中走去。 但这一怀中抱人,俞惊尘的英俊容貌,男子体香,不禁又引得平素便风流荡逸,不守清规的蓝烟小尼,欲海翻澜,心猿意马! 走进山坳,遥见坳左壁下,有个洞穴,蓝烟边自抱着俞惊尘,进向洞穴,边自扬眉叫道: “蓝烟师姊,我想起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用我的‘蓝烟戮魂针’,先连以七针,刺透他‘气海’大穴……” 蓝烟听得双眉微皱,目注蓝烟问道: “这样一来,他的内力真气,便永远无法再聚,我们既要杀他,则‘天戮神功’一落,便头断魂飞,何必如此费事?” 蓝烟笑道: “针刺‘气海’以后,再用‘天戮神功’,挑断他手脚大筋……” 蓝烟道: “师妹好狠,你要先废了他?……” 蓝烟银牙微咬下唇,点头接道: “对,先破他内力真气,再废他手足四肢,便该替他解蝎毒了!” 蓝烟皱眉道: “既对他如此残酷,还要替他解毒?……” 蓝烟向怀中所抱的俞惊尘盯了两眼,秋波生春,媚笑说道: “给他吃足苦头之后,也该给他安慰安慰来点好风光了,云姊莫要忘记,这位‘圣剑书生’,内力真气被破,手足四肢被废,却仍有一肢未废,风神依旧倜傥,他仍是一个男人,一个极为漂亮的男人……” 刚刚秽语至此,这位蓝烟小尼,突然低低“嗯”了一声…… 因为,她察觉出了怀中所抱的漂亮男人,有了一般男人的动作! 所谓“一般男人的动作”,就是“色迷迷的动作”,不漂亮的男人,固会如此,漂亮的男人,也会如此!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从蓝烟小尼的腋下,滑向她的左乳。 蓝烟小尼满腔欲火之际,当然正投所好,令她全身酥软,微觉魂消! 但一转念间,又觉事太蹊跷!…… 这只属于男人,颇有魔力的手,当然是“圣剑书生”俞惊尘的一只右手,他人已昏迷,蝎毒未解之下,这只手怎会动呢? 疑念方毕,手儿已停,并微有所触,也略有所按…… 一丝奇热,从对方掌心,透穴而入,使蓝烟小尼既觉舒服,又觉难过地,全身微起痉筋! 跟着,耳边起了蚊哼似的,但却极为清晰,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语音说道: “说老实话,你师傅‘天蝎尼姑’和‘天蝎秀才’欧阳纶,如今何在?否则,我的内力真气未废,你的心肝五藏,却要废了!” 蓝烟不是傻瓜,她当然知道,这是俞惊尘所发的“蚁语传声”! 她虽极为迷惑于十钩齐螫,毒力惊人,这位“圣剑书生”怎会无所畏怯?但却知对方所说绝非虚语,按住“期门穴”的这只有点风流不下流的手儿,只消内力一发,掌心微登,自己委实必将藏腑尽碎,死得甚为凄惨! 在这种情况下,蓝烟小尼周身冷汗,欲念冰消,她自行止住脚步。 口中并低低说道: “我不知道……” 这虽是答复俞惊尘天蝎双凶何在之问,却不知道她和她师姊蓝烟,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 俞惊尘千里奔驰,十分劳累之下,加上十钩齐螫,蝎毒惊人,当时确身卷神慵,昏睡在地。 假如蓝烟一刀疾落,或蓝烟按动那具极为霸道的“烈火飞蝗筒”崩簧,俞惊尘怎逃劫数?早化南柯一梦! 偏偏他风神俊美,占了便宜,使这两个蛰伏已久,静极思动的小淫尼,起了欲念! 她们要先废俞惊尘内功四肢,再尝甜头,才给了俞惊尘机会! 所谓“机会”,是俞惊尘具有不畏毒力的特异体质…… 这种特异体质,会发挥功能,一面祛除毒力,一面使俞惊尘恢复神智。 等他神智完全清醒,那只右手,便有欠老实,不太规矩,伸向蓝烟小尼馥馥、软绵的销魂所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俞惊尘见过世面,不会太腼腆了,以前,叫他这样他都会脸红手颤,如今却借机戏弄蓝烟小尼,想问出自己渴望相寻的“天蝎双凶”下落? 蓝烟那句“我不知道”说得虽低,却不是什么“蚁语传声”等内家绝艺。 蓝云见蓝烟突然停步,又这等自言自语,不禁诧然问道: “烟妹,你在和谁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蓝烟不能不答,又不敢实答,只得苦笑一声缓缓说道: “我是在说师傅和欧阳师伯,究竟藏在何处?为什么连我们都不知道?” 这个小尼姑,相当狡黠! 她如此答话,一面是向俞惊尘表示自己委实不知“天蝎双凶”下落,一面也希望蓝云小尼,因此而获得暗示。 不过,蓝云却没有想到事情已有蹊跷,以致未作深思地,顺口答道: “烟妹为何这样问话?师傅与欧阳师伯,查出欧阳纶俞惊尘未曾死在‘洞庭’,身后并可能有强硬靠山,必然继续寻仇,敌明我暗,才是上策,遂故意隐匿踪迹,只在各处要站,安排耳目!所以不告诉我们藏身地点之意,也是为了安全保密,老人家不是每隔两三日,都会亲来各站,略作巡查的么?” 俞惊尘听得蓝云小尼如此说法,方知“天蝎双凶”,委实刁狡,但也从而知晓“天蝎双凶”既能每隔两三日,便巡查各站,可见他们匿身之处,仍在四川境内…… 蓝烟等蓝云小尼话说完以后,极为知趣地,根据俞惊尘的耳边密语指点,代他问道: “如今,俞惊尘既已落阱被擒,老人家该不必再故作隐匿了吧?” 蓝云小尼笑道: “那当然,昨日师傅来过,至迟后日,欧阳师伯必来巡查,故而我们要把握这一两日美好宝贵时光,在俞惊尘身上,享足风流乐趣,然后再把他交给欧阳师伯,领受重赏!” 蓝烟小尼听完蓝云小尼的这番话后,脸上神色,突转黯然! 因为她深知侠义人物,最恨的便是淫贱凶狠,蓝云师妹,不知局面已变,仍一味强调凶淫,只怕师姊妹的两条性命,今日难保…… 蓝云见蓝烟虽把俞惊尘抱得紧紧,却兀自出神呆立,未曾举步,不禁愕然问道: “师妹,走呀,不把俞惊尘抱进山洞之中,找点风流快活,却抱着他过这干瘾则甚?莫非你想换个新鲜花样,来场大体三三的幕天席地不成?” 蓝烟小尼的脸上皱眉,心中叫苦,两只脚儿,却仍是不敢移动。 俞惊尘知晓自己按在蓝烟左乳下“期门穴”上的这只右掌,威力极强,使她不敢轻举妄动,遂再凝真气,仍以“蚁语传声”说道: “走,到了洞中,再说,但绝不许耍花样,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留你一条小命!” 俞惊尘这耳边传声的末后一语,对于蓝烟小尼来说,直如醍醐灌顶! 第262章 蓝色雾幕 她深知凡属侠义人物,决不轻诺寡信,俞惊尘既有了这句话儿,自己已生出鬼门关,等于是在红脚盆内,再洗过一个澡了! 心内一宽,愁眉立展,把俞惊尘抱得紧紧地,向山洞之中走去。 蓝云小尼随后跟来,她隐隐觉得师妹蓝烟的神态方面,似乎突然变得有点怪异! 但这是意识,不是事实,蓝云只觉有点怪异,却说不出怪异何在? 她转念之间,以为是色令智昏,蓝烟师妹旷情已久,一旦美男入抱,才会欲念煎人,发生了神魂颠倒现象! 进了山洞,俞惊尘目光微瞥,才知可能是山林高士,或武林前辈异人的修真养性之所。 不单山洞宽大明亮,显有通风透光孔穴,石床石灶,丹炉红鼎等修炼既日用之物,居然也大致齐全。 蓝云小尼随后进了山洞见蓝烟小尼仍自紧抱俞惊尘,遂“咦”了一声问道: “咦,师妹你怎么了?不把他放在床上,还没抱过瘾么?少时我让你拔个头筹就是!” 俞惊尘以密语悄告蓝烟小尼道: “你尽管照你师姐话说……” 有了这耳边密令,蓝烟才把俞惊尘的身躯,轻轻放在石床上。 蓝云见蓝烟放下俞惊尘后,立即站起身形,毫无接续动作,遂皱眉问道: “师妹,你今天怎么像块木头,一定要板一板,才肯动一动呢?该取出你的‘蓝烟戮魂针’,刺他的‘气海穴’了!” 照说蓝烟此时“期门穴”上的敌掌已撒,应该可以向蓝云示警,或改用其他杀手,对付俞惊尘! 但蓝烟聪明,她不敢,她知道这些办法,都是自寻死路! 故而,她虽取出一根七寸左右的蓝色毒针,却对蓝云摇头说道: “姐姐,改个计划好么?我……我突然有点不忍心下得了手……” 蓝云格格笑道: “心若不忍,好事怎成?一场蚀骨消魂的风流快活,岂不化为乌有?……” 语音顿处,向蓝烟伸手叫道: “师妹把‘蓝烟戮魂针’给我,我来下手,刺他‘气海重穴’,连挑断手足大筋之事,统统我来,你等着享受现成快活就是!” 蓝烟虽听出师姐已有不悦之意,但把手中“蓝烟戮魂针”递过时,仍向蓝云说道: “姐姐,常言道:‘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我们平时的风流孽累已多,今日何必再惹俞惊尘少侠?就这样把他放在洞中,等师父或欧阳师伯驾到,再处置吧!” 这番话儿,着实大出蓝烟意外!…… 她接过“蓝烟戮魂针”来,怔了一怔,轩眉狂笑说道: “好个‘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但师妹怎不知‘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你想留俞惊尘也留不了,因为欧阳师伯业已提前驾到!” 这句“天蝎秀才”欧阳纶已到之语,把蓝烟小尼惊得一回头。 但洞口空空,那有欧阳纶的人影,脑后“玉枕穴”的方位上,却已响破空微声! 自己的暗器风声,自己听得熟悉,蓝烟小尼不用回头,已知道这飞向脑后“玉枕穴”的,正是自己刚刚递给蓝云师姐的“蓝烟戮魂针”! 脑后“玉枕”是极重要的穴道,与“气海穴”又自不同。 “气海”中针,不过真气被破,“玉枕”若是中针,却必将贯脑死亡! 蓝烟不会想死,但她却未曾闪躲。 因为她知道蓝云既先用欧阳纶驾到谎言,骗自己回过头去,再发辣手,则要杀自己之心,业已铁定! 蓝云功力,本就略为高于自己,再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猝发“蓝烟戮魂针”,自己不论如何闪避,都已多余! 既已闪不过去,便不如索性不闪,或许反可获得同情,赌个命运! 所谓“同情”,是指获得俞惊尘的同情。 蓝烟认为俞惊尘既已神智清醒,则人躺石榻之上,决不会对蓝云暗算自己之事,坐视不理。 这位“圣剑书生”,休看年纪轻轻,但修为甚高,连师傅师伯,都对他忌惮三分,只一伸手,自己大厄必解,而那心狠手辣的蓝云师姐,也将吃不消而兜着走了……。 百念一转的电光石火之间,事情已见分晓! 蓝云于飞针出手以后,方厉声叫道: “本门不容叛逆,贱婢替我纳……咦……” 她这声历叫,是头厉而尾不厉,尤其是“贱婢替我纳命”的“命”字,竟未出口,而变成了一个“咦”字! 话变,由于针发,那根“蓝烟戮魂针”在即将打中蓝烟脑后之际,突然转向,在空中折飞了半个圆弧,射向石榻,似打中在俞惊尘的右手指逢之间!…… 这事,太奇怪了,由不得蓝云不动情一震,发出了一声惊“咦”! 蓝烟一来因锐啸消失,脑后并未受伤,二来又听见这声惊“咦”,便知自己死里逃生,大厄已度! 地这才缓缓回过身来,若无其事地,向蓝烟含笑问道: “师姐,你刚才是想要谁的命?本门叛逆,又是谁呢?” 这句话儿,问得有点刁钻,令蓝云微蹙双眉,嗫嚅难答! 因蓝烟虽颇狡黠,蓝云也不笨挫,她已看出事情颇有蹊跷? 不过,她想不到俞惊尘居然能自行祛解蝎毒的奇异体质,不知道蹊跷何在而已。 如今,蓝烟出语责问,自己若是直言,师姐妹间,必将抓破脸皮,会不会对自己有甚不利? 故而,蓝云一面沉吟,一面运功加强耳力,想听听附近是否有甚蓝烟所倚仗的外人?再则,这平素相当乖顺的小丫头,今日怎么变得这般桀傲胆大? 蓝烟向蓝云质问以后,目光一扫,瞥见那根“蓝烟戮魂针”,正夹在俞惊尘五指之间,并略为动了一动,遂“哦”了一声,佯作恍然有悟笑道: “我明白了,师姐是想要这‘圣剑书生’的一条小命,但想要性命,射他咽喉,想破真气,射他气海,师姐却为何用‘戮魂针’,射向俞惊尘少侠的右手则甚?……” 蓝云功凝双耳之下,听清右近绝无他人,因吃准蓝云修为,不如自己,遂心胆又壮,冷笑答道: “好,你既要问,我就告诉你,本门中的叛逆是你!” 蓝烟皱眉道: “我?……我既未欺师,又未灭祖,怎么会是叛逆?……” 蓝云冷笑道: “本门中对付仇敌,是忌仁慈,尽量要斩草除根,不会留下后患!你刚才竟为俞小贼求情,岂非迹近叛逆?尤其连称呼也改,左一个‘俞少侠’,右一个‘俞少侠’,更显然已与本门大敌,站在一起了么?” 蓝烟叹息一声,目注蓝云,缓缓说道: “世间尽有回头路,看君是否肯回头?‘天蝎门’绝非正派,我们身陷泥淖,无力自拔,如今,好容易才有个脱离苦海的向上机会,师姐纵不肯拉我一把,难道还不肯让我自己爬么?” 这些话儿,虽是有点故意说给俞惊尘听,但也可以看出这蓝烟小尼,尚有几分灵性,值得加以怜悯,加以援救! 蓝云居然尚未参透端倪,嘴角微微一披,哑然说道: “你脱离苦海的机会何在?” 蓝烟指着夹在俞惊尘右手五指间的“蓝烟戮魂针”道: “就在那根‘戮魂针’上!” 蓝云不解其意,顺着蓝烟所指,却见那根针儿,在俞惊尘指缝之间,被念得转了一转! 这种现象,吓得蓝云连退两步,失声说道: “他……他……他的蝎毒解了?……” 蓝烟笑道: “毒若未解,俞少侠怎能施展内家‘大接引神功’,把你向我脑后‘玉枕’死穴射来的‘蓝烟戮魂针’收去了” 蓝云银牙一挫,怒视蓝烟道: “是你替他解的?” 蓝烟握头道: “我若替俞少侠解毒,对于本门来说,便真是有了叛逆行为,但毒是俞少侠自解,他遂成了我的苦海度厄之舟,给了我一个回头自新的向上机会!” 蓝云犹不肯信地,摇头说道: “十钩齐螫,奇毒无比,我……我不相信他能自行调解?但……但你也好似并没有获得替他解祛蝎毒的所需时间?……” 一语未毕,有人接口说道: “她虽没有替我解毒的所需时间,却合了我自己解毒的所需时间……” 这突如其来的语声,自然是俞惊尘所发。 他一面发话,一面已从石榻上坐了起来,手中拈着那根“蓝烟戮魂针”,俊目凝光,看着蓝云,嘴角间浮起一丝微含讥嘲,而又带有怜悯笑意! 这不是胡说八道,蓝烟所云俞惊尘业已自行祛解蝎毒之语,是事突了! 蓝云一觉俞惊尘从石榻上坐了起来,便自全身发抖…… 她不是能接受这种几乎接近不可能而终于可能的事实,奇得发颤?抑或自知难逃诛戮,惊得发抖?…… 都不对,答案是蓝云凶心未泯,她在作戏!…… 佯作奇诧惊吓过度的抖颤之下,蓝云已把自己两件凶毒暗器,准备妥当。 蓦然间,蓝云一声不发,只把牙肉猛挫,双手一抖。 一蓬蓝色烟雾,飞罩蓝烟,一蓬足有百十点的蓝色小小晶光,则向榻上刚刚坐起身形的俞惊尘飞去。 陡然间,俞惊尘脸上的怜悯微笑,首先变成厌恶冷笑! 蓝色烟雾也不往前罩,似被内家无形劲气所逼,倒卷回头,反而把蓝云自己罩住! 跟着,百十点蚕豆大小的蓝色晶光,也一齐折转,射入蓝色雾幕! 一声惨哼,一阵爆音,蓝雾四散,晶光乱飞…… 第263章 一枚纸镖 等到这些情况消失,蓝云小尼那里还似人形?简直成了一地碎肉,和浅蓝血水,死得好不凄惨! 蓝烟小尼见状,忍不住珠泪双流,连连摇头,顿足失声说道:“蓝云师姐怎的如此执迷不悟,不肯回头?她大概决想不到,会死在自己所炼的‘化骨追魂弹’,和‘蓝香夺魂烟’下,并粉身碎骨,死的这样惨法!” 俞惊尘叹道:“我本来已对她起了怜悯之心,谁知她竟凶念不泯,自寻死路!……我……我应对姑娘怎样称谓?……” 蓝烟恭身答道:“小尼法名蓝烟,但今后即欲改邪归正,则不论是否青丝再蓄,均已往事如烟,俞少侠请叫我家俗小名‘燕儿’便了。” 俞惊尘道: “燕儿姑娘当真不知道‘天蝎秀才’和‘天蝎尼姑’的藏身之处?” 燕儿苦笑道: “人既知非回头,其言必真,其意必善,俞少侠应该信得过我,决不会对你再作任何隐瞒,我只觉得师傅与欧阳师伯,既能每隔二三日,便到十一个耳目关卡中巡视,则他们藏身之处,不可能离此太远……” 俞惊尘道: “燕儿姑娘的这种推想,与我不谋而合,可说是完全一样……” 他语音略顿,想了一想又道: “燕儿姑娘,你肯不肯与我合作,在此略候一二日,俟‘天蝎尼姑’或‘天蝎秀才’来巡视时,替我作个掩护好么?” 燕儿不答,把颗螓首,渐渐低了下去…… 俞惊尘以为她是低头想事,细加考虑,故而也未在意。 谁知燕儿的头,不但越来越低,并“咕咚”一声,连身形也扑倒在地! 俞惊尘不知出了差错,赶紧注目细看,并连叫“燕儿姑娘……燕儿姑娘……” 燕儿是向前仆倒,使俞惊尘才一注目,便知蹊跷所在…… 她蓝色缁衣背上,多了一件东西——是只蝎子。 不是真蝎,是只铁蝎! 以俞惊尘而言,所谓“铁蝎”的名称,形状,甚至“滋味”,对他都不陌生。 因为,他挨过一只! 上次,与柳明珠云雨巫山,自恨荒唐地出了秘洞,到达谷口之际,前胸“七坎”死穴之上,便挨过“天蝎神君”蔡昌所发的一只赤钩铁蝎! 若非温柔所赠的“护穴龙鳞”,恰巧在“七坎穴”上,佩有一片,俞惊尘早就被一蝎穿心而死! 他因害过厉害,看见燕儿所着蓝色缁衣背后的“脊心穴”上,只露出一点铁蝎蝎头,便知燕儿在“天蝎尼姑”门下,可能造孽已多,如今空有改邪归正之心,仍恐难逃浩劫!…… 细看之下,果然不错,蝎头在外,蝎尾剧毒,已透脏腑! 燕儿不单业已气去,人并凄惨无比地,开始逐渐化为血水! 俞惊尘本身虽有不畏奇毒的特异体质,苦于无法及人! 他奇遇再多,修为精进再快,对于这种已成事实的局面,也无法加以挽回! 俞惊尘喟然一叹,伸手从燕儿——蓝烟背上,把那只铁蝎起出。 二人已惨死,并开始化血,还起这铁蝎何用?…… 俞惊尘不是想救燕儿——他已知燕儿无救! 他是气愤对方不许燕儿回头向上,竟暗发如此辣手,想替燕儿报仇——看看蝎尾色泽,确定此人是谁? 等他从燕儿的“脊心穴”上,把整只铁蝎起出,方看出铁蝎尾钩,乃是白色。 欧阳纶,下毒之人,是“天蝎秀才”欧阳纶…… 刚才,蓝云小尼所说“欧阳纶提前到达”之音,虽是诈话,居然一语成真,欧阳纶竟当真到过,只不过隐身暗处,未曾出现而已。 俞惊尘气往上撞,俊目一翻,神光电射地,厉声叫道: “欧阳纶,你名列‘天蝎四凶’,在当代武林中,虽非正人,也具一流身分,不应该鬼鬼祟祟,背后伤人!常言道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我旧仇新怨,必须作一了结,赶快现身,与你家俞小爷,各凭真实功力,放手一搏,强存弱死,才是好汉!否则,像只乌龟般,老把头儿缩在壳中,岂不有辱今名?” 这番话儿,说得极重,俞惊尘雅士家风,不惯粗口,他在气极之下,已将流转江湖时,所学得的几句挖苦话儿,全都说了出来。 “天蝎秀才”欧阳纶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他若在场,照说必被骂得躲藏不住,挺身而出! 但俞惊尘语音顿后,却四方寂然,不曾有半点反应…… 俞惊尘火冒三丈,不再保持风度地,提气高声,破口骂道: “欧阳纶,你是下流鼠辈,无胆匹夫……” 连骂数声,寂然如故! 俞惊尘忍耐不住,闪身冲出洞口! 才出洞口,他便一怔! 不是洞外有甚恶毒厉害袭击,洞外依旧无人,但壁上苔藓之间,却留得有字! 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好一笔羲之狂草,写的是: “请入岷山!” 虽然苔藓间镌痕尚新,显然人去未远,但俞惊尘既知对方是“天蝎秀才”欧阳纶,便知双方功力仿佛,脚程相若,谁能先走出二三十丈,后追便属徒劳! 何况,山林之间,可隐藏的处所太多,欧阳纶若是不逃而隐,等自己追到切近,来个杀手骤发,更是极为不利! 到了“岷山”俞惊尘缓步从容,象是一位潇洒从容的游山俊客“岷山”又称“汶山”、“渎山”、“沃焦山”、“青城”、“峨眉”皆脉于此,故而深幽险秀,为川北一大名山。 俞惊尘入山之前,在山脚下一个兼卖酒饭的茶馆打尖,便向替自己送酒菜来的小二笑道: “小二哥,可知道这‘岷山’之内,有个‘负心潭’么?” 那店小二听了“负心潭”之名,不禁怔了一怔,摇头答道: “山内名潭极多,近处的‘柳潭’、‘松潭’、‘瀑积潭’、远处的‘白犀潭’、‘黑龙潭’、‘天心潭’,我都知晓,却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个‘负心潭’呢!” 俞惊尘闻言,不禁双眉深蹙! 因为,这等茶馆中的店小二,整日从茶客闲谈以内,天南地北,无所不闻,向来另有“茶博士”之称,尤其对当地的山川地理,风俗掌故,帙事琐闻,更极为熟悉,他即不知“负心潭”的所在,自己却到那里去找? 皱眉之下,想起钱可通神,遂取出一块碎银,递向店小二道: “小二哥,请多费神思,想上一想,或许那‘负心潭’是什么潭儿别名?” 店小二千恩万谢的接过碎银,但乃苦着脸儿,向俞惊尘说道: “那些潭儿的别名不多,有的我知道,像‘白犀潭’又名‘隐仙潭’,‘黑龙潭’又名‘潜蛟潭’……” 常言道:“钱可通神”,果然不差,店小二手中紧捏着那块碎银,好似获得什么灵感?语音忽顿,脸上现出了奇异神色! 俞惊尘发现了店小二这种神情,心中一喜,赶紧问道: “小二哥是否想起什么?” 店小二颇为兴奋地,点头说道: “我想起了‘天心潭’之得名是为了一双男女,男的幼年穷困,蒙女的不时周济,以身许之,红袖添香,捧灯侍读,但秋闱得意,领了官职后,却负心忘情,另取高门!女的闻讯,心碎投潭,男的一身荣耀,还乡祭祖时,却毫不念及旧日恩情,终于携眷游潭时,被一阵狂风,卷入潭中溺死……” 俞惊尘失声道: “照小二哥如此说来,这潭因然可名‘天心潭’,但也可以叫做‘负心潭’了……” 店小二笑道: “或许是‘负心’二字,不太好听,故而此潭虽有‘负心’之实,却只有‘天心’之名,相公要去潭边寻人?还是眺赏景色?” 俞惊尘怎肯对于世俗人物,透露心中之事,遂随着店小二的语气答道: “我不是寻人,只是偶然闻得‘负心潭’边幽景,可称天下无双,想去开开眼界而已,小二哥请把路径,告诉我吧。” 店小二喜孜孜地,一面揣起碎银,一面向俞惊尘笑道: “相公要去‘天心潭’,还较容易,若去‘黑龙潭’,尤其是‘白犀潭’,路就太难走了,非有一身上乘武功不可……” 语音一顿,遂把前往“天心潭”的出径走法,对俞惊尘细加叙述。 说完之后,又复笑道: “相公照我所说路径,先到‘瀑积潭’,再辛苦攀援上百数十尺,翻过‘瀑积潭’的一段高壁,穿越‘回音谷’,便是那片地势不小的‘天心潭’了!” 俞惊尘对于柳还珠,相思满腹,对于“天蝎双凶”,则仇火煎心,那耐在此久坐?胡乱进点饮食,便付帐起身。 店小二得人钱财,总思巴结,边自哈着腰儿,把俞惊尘送出店外,边自陪笑说道: “启禀相公,‘天心潭’和‘瀑积潭’两处景色,虽然均美,但到‘天心潭’前,必须穿越的‘回音谷’,却更是造化之奇,相公千万不可错过,在入谷十尺后,不妨提气高声,吟诗一句,或是啸它一啸试试。” 俞惊尘未怎在意地,随口应了一声,便自走出店外,入山而去。 才登山径,绕过一片高壁,便有一片白光,迎面飞至! 俞惊尘艺高胆大,一偏头,便伸手把那道突如其来的白光摄住。 入手便知,只非暗器,只是一枚纸镖。 既用纸镖,则掷镖之用意,不外二者,一是示警,一是送信。…… 俞惊尘前来“岷山”之意,本为寻人,也为寻事,故而他不怕人来惹他,却怕人不惹他。 第264章 鬼斧神工 纸镖人手,他先不拆阅,却目注纸镖来处!…… 这枚纸镖是从壁顶下掷,如今壁顶空空,只见风拂树摇,那有丝毫人影? 俞惊尘也知对方若肯现身,便无须再用纸镖,传甚讯息? 他怅然一叹,只得动手拆镖。 张开那折叠纸镖,只见上面写了极简单的两句话儿是: “蝎在回音谷,人在负心潭”。 蝎,当然是指“天蝎秀才”与“天蝎尼姑”所属的白钩蓝钩毒蝎。 人,当然是指俞惊尘朝思暮想,魂梦为萦的心上人——柳还珠。 她,他本是为人为蝎而来,如今是蝎也有了……人也有了…… 但…… 但这用纸镖传讯人,却是谁呢?若不是柳还珠,她怎知自己的心中之事?若是柳还珠,她为何不早与自己面,非要自己前去“负心潭”不可?…… 照店小二所说故事听来,“负心潭”不过风景颇佳的一泓潭水,并无什么特异价值,柳还珠何必非要坚持用这地方,来作她与自己久别重逢的互诉相思之处?…… 从反面一想,俞惊尘不禁想出一身冷汗! 会不会柳还珠获悉自己与她别后,又交结了柳明珠、江小秋、花寒玉、姬彩凤、姬小凤,温柔等不少红妆密友,尤其知道了自己胡里胡途之下,与柳明珠云雨巫山,无可奈何之下,等于是招赘通天教,成了副教主之事。 历历如此,柳还珠可能真会嗔怪自己贪欢好色,弃旧负心。而气无可出,要把自己设法推下“负心潭”去…… 越想……越对…… 因若非如此,柳还珠为什么不把那泓幽美潭水,叫做“天心潭”,而要叫做“负心潭”呢? 俞惊尘认为自己业已想通,反而一身冷汗渐收,居然心安理得! 他认为若无柳还珠当初在太湖湖畔,发现自己,哀求柳东池、葛心仁二老苦心相救,自己早化南柯,那里还会有屡次的福缘巧遇,成就了如今这身不弱武学? 这条小命,既然本是柳还珠所救,加上分情负心,也并非全无事实,则便由她推下“负心潭”去,又复何憾? 俞惊尘只希望“蝎在回音谷”一语,成为事实,让自己独毙“天蝎双凶”,报了父母之仇,则见了柳还珠后,便她不推,自己也跳下“负心潭”去,免得将来对柳明珠,对江小秋,甚至于对温柔,都还有推不开,说不明,剪不断,理还乱,非可仗武功解决的无穷感惟烦恼! 假如“回音谷”中,不遇“天蝎双凶”,或自己能力不够,被欧阳纶,或“天蝎尼姑”逃走,则自己见了柳还珠时,便坦然先承一切负心情事,再向柳还珠乞命一年,誓必在这一年中,追杀深仇,只要父母之仇一报,决不贪生,立回“负心潭”,投潭一死,向柳还珠表示谢罪! 道理一经想通,生死得失一经撇开,俞惊尘何止冷汗渐收?简直是天君泰然,胸怀之间,一片朗旷! 他刚才心中想事时,脚下并未稍留,是照着那店小二所告诉的山径行走。 翻过两座峰头,走了不少山径,眼前已是一片灵妙情景! 四周清翠,全是削壁高峰,中央则积水成潭,水色清澈,几可见底! 北面的峭壁最低,约莫只有十七八丈高下。 东、南、西,则全是排云峻峰,约有七八道喷珠溅玉的飞瀑流泉,从各峰汇聚,或如匹练抛空,直落潭中,或先为突石所承,溅成一天水气,飞扬四洒,使这山潭周遭,不论树右花草,都是湿润润的,苔藓之属,更缘油油的肥厚无比! 俞惊尘用不着回想店小二之言,一看情景,便知道这是“瀑积潭”。 “瀑积潭”既到,则翻过潭北那片十七八丈的削壁,便可进入“回音谷”了。 照俞惊尘的心意,已决定投潭忏情,则他活在人间,不会太久。 既已活不太久,则对于目前情景,应该尽量流连,所谓看一眼,是一眼了! 不,“瀑积潭”的景色,虽然清灵得足供眺赏,俞惊尘却绝不流连,他几乎是立即转身,扑奔北面峭壁。 并非他不风雅,而是俞惊尘心中,无以闲情逸致! 他如今心中,没有“景”“色”,只有“情”“仇”! 对于“情”,他要忏情,对于“仇”他要报仇。 万一去晚一步,“天蝎双凶”在“回音谷”中,冥冥鸿飞,或柳还珠在“负心潭”边,鸿飞冥冥,则俞惊尘这趟千里岷山,岂非跑得冤枉透顶? 到了北面壁下,虽有小径,以及藤曼之属,可资攀援,但俞惊尘却因心急,一看峭壁共仅十七八丈遂先以一式“海鹤钻云”,拔起六七丈高,然后再施展“梯云纵”的绝顶轻功,三四度端膝借力,便自飘然登顶。登顶一望,才知造化之奇。 俞惊尘已从低处登高,但到顶以后,举目望去,仍见群峰插天,此身仍是在最低之处。! 俞惊尘不禁微觉感慨,心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语,果然不差,自己空觉福缘巧合,成就不弱,但置身于天地之间,仍然渺如沧海一粟! 群峰刺天的西北方向数十丈以外,有一看来不甚宽敞的狭窄谷口。 俞惊尘一看方向,一算行程,知道那是“回音谷”,只有穿越“回音谷”,便到“负心潭”了! “蝎在回音谷,人在负心潭”,“蝎”是“仇”,“人”是“情”,“情”和“仇”,都已摆在面前,不禁使俞惊尘己平静下来的心湖中,又起了一阵激荡! 他望着“回音谷”口,双目先自微合,然后慢慢睁开,吸进了一口长气! 吸气,不是为了平抑心神,是为了蓄劲加力…… “回音谷”中是“仇”,是不共戴天的父母深仇,对付这种仇人,俞惊尘不能平心静气,他要蓄气、壮气、高腾起一片冲天杀气! 他动得像一只豹,快得像缕烟,从三数十丈以外,几个箭步,便扑进了,也可以说是飘进了“回音谷”口! 像他这样快法,谷口内纵然有甚埋伏,可能也来不及加以阻截! 何况,谷口居然并未设伏。 俞惊尘未遇着意料内的袭击,心中颇觉惊奇,一入谷口,便赶紧止步卓立! 他不肯盲动,更先看清所处环境。 在俞惊尘预料之中“天蝎双凶”既在“回音谷”中,则谷中形势,定必险恶无伦! 但进了谷口,目光扫处,却不见丝毫人影,也不见丝毫蝎影,竟是一座静悄悄的空谷! 谷径,初虽不宽,但进约两三丈后,却突然宽展,成了圆形,连前看来,活像一只水飘,狭窄之处是柄。 俞惊尘初看之下,身上机伶伶地,猛然打了一个寒颤! 因为圆形谷底,四壁也有不少挂壁飞泉,看去颇与俞惊尘和柳明珠云雨缠绵的死谷彷佛。 对于那件事儿,俞惊尘引为生平品节的白壁之玷,视作奇耻大辱! 俗语有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俞惊尘如今又看见一座圆形死谷,立时便心生戒意,有点足下逡巡,不愿前进。 不过他转念一想,“岷山”脚下的店小二,分明曾说要穿越“回音谷”,才到“负心潭”,可见得此处绝非死谷,前面高插入云的山壁之下,必有通路,只不过人在远处,难以发现而已! 不穿“回音谷”,怎抵“负心潭”?……不抵“负心潭”,怎见柳还珠?更何况根据那句“蝎在‘回音谷’”看来,自己不共戴天的父母深仇天蝎双凶,必然也藏在谷内! 仇火一燃,心胆立壮,俞惊尘不犹豫,不逡巡了,豪气腾处,一面举步前行,一面厉声叫道: “欧阳纶……” 这一叫,把俞惊尘叫得吓了一跳! 因为话才出口,千百声几乎比他叫得更森厉的“欧阳纶……”,从四面八方,一齐回响! 但这不过只是回音谷的特难殊势,所作回音,并不是“天蝎秀才”欧阳纶所作答复。 俞惊尘所期盼的,当然不是回音,而是“天蝎秀才”欧阳纶的亲口应声,彼此才可各展生平所学,互作一搏! 但直等回音渐息,也未听见欧阳纶有可应声…… 俞惊尘暗忖,回音声势,如此之壮,“天蝎双凶”若在谷中,绝不会听不见自己喊声,以他们的名望地位,也不可能畏怯得像只乌龟般,来个缩头不出! 难道自己千里迢迢,来到“岷山”,竟又是虚行,上了个大大恶当?…… 念方至此,又觉不对,因为到了“岷山”山口,曾接纸镖传书,可见得此行之事,并非虚心,或敌或友?必有人等在“岷山”之中! 俞惊尘心中,燥念稍平,又开口叫了一声: “天蝎尼姑……” 这回,他有意试试造化奇巧,两问奥秘,故而“天蝎尼姑”的喊声不高,只是随口而出。 但群峰四壁,回音依然,只是完全依照俞惊尘的原音音色,迥响也颇柔和,不若先前叫“欧阳纶”那等凄厉! 俞惊尘蓦然想起“陆地游仙”霍出尘遗赠自己“七巧真经”中的“心巧不如造化巧”之语,深觉“回音谷”的地势,属于鬼斧神工,造化奇巧,果然无与伦比! 他知道在这“回音谷”内,若是放怀高咏李太白的“抽刀断水”,曹孟德的“对酒当歌”,或曼声低唱秦学士的“山抹微云”,柳屯田的“晓风残月”,将是多么雄旷?多么优美的事? 第265章 故弄玄虚 可惜,俞惊尘有此领悟,无此情思,如今能左右他的,只有一腔仇火,满怀离恨! 又等了片刻,“回音谷”中,业已变得静悄悄的,“天蝎尼姑”也不应声,或是出面? 俞惊尘知道自己似乎上了当,“蝎在回音谷”,已是空言,不禁一声怒啸,冲天而起! 这一啸,加上四壁回音,声势之壮,宛如海立山飞,风云变色! 啸声才一出口,俞惊尘屏息静气地,功贯双耳,细听回声。 俞惊尘既知欧阳纶与“天蝎尼姑”不在“回音谷”内,他发啸之后,却在听些什么? 他在听他的啸声回响…… 要听回响,何不“放歌”,歌声回响,总应该比啸声回响,来得较有韵律。 但前面说过,俞惊尘仇火未泄,相思未解,他如今没有什么舒怀作乐的心情。 他这引吭长啸,不是舒怀,却是探路! 俞惊尘因谷底环壁如碗,对店小二之言,起了怀疑,想试探,这“回音谷”是否是死谷? 倘若延着谷底的如屏峰壁,慢慢勘察,未免太以费事。 不如聪明一些,凝足功力,以啸试谷?…… 这种作法,就等于斟水于碗,试探碗漏与否,差不许多! 不错,店小二并未以虚言哄骗自己。 俞惊尘细听之下,已知“回音谷”不是死谷,因为他听出,啸声到了西北的回响较弱。 这表示西北方面,有了漏洞,也就是有了出路…… 换句话说,自己渴欲到过的“负心潭”,就在西北方山壁之后。 俞惊尘精神一振,“龙形一式”转化“八步登空”白衣飘拂,人影疑仙,那消几个起落,便到了西北壁下。 刚才的主意,打得对了,西北壁下,果然有一道隐秘隙缝。 所谓隙缝,也就是由于这道隙缝,本就只有三数尺宽,缝外更几乎全为垂藤枝蔓所覆,非经细看,真还以为那只是一片附壁。 俞惊尘即已发现出谷途径,那肯再在这无人谷内,多作延搁。 为了稳妥起见,他回关头再看一眼…… “回音谷”中,静悄俏,空荡荡,仍未有甚“天蝎双凶”的身形出现! 俞惊尘不迟疑了,转身回头,伸手揭开藤蔓,进入壁缝。 但才进壁缝,他便立即止步,并几乎来式“金鲤倒穿”,退了出来。 因为,除了一片淡淡腥气之外,这壁缝中,居然到处都是蝎子! 大蝎子,小蝎子,尾钩有蓝色也有白色,为数纵不上万,也必盈千,分明是“天蝎秀才”欧阳纶和“天蝎尼姑”,多年心血豢养调教震撼武林毒物! “蝎在回音谷”,果然不差,但为何只见蝎而不见人呢? 俞惊尘来找的,便是“天蝎双凶”,他当然不会惧怯欧阳纶和“天蝎尼姑”,只不过骤见群蝎,有点意外的吃了一惊,并未当真退出壁缝…… 他两道入鬓剑眉,猛然一轩,目注壁缝深处,高声叫道: “欧阳纶,天蝎尼姑,你们可以请出来了,这故弄玄虚,只能吓唬吓唬未曾见过世面的普通江湖道,在我俞惊尘面前,也来这套,就未免太可笑了!” 壁缝深处,无人应声,俞惊尘钢牙微挫,有复睁目喝道: “欧阳纶,你在途中留话,要我‘岷山’一会,俞惊尘是应约而来,再不像条汉子,赶快出头,你就不必再在江湖混了!” 暗影之中,仍然无声! 怪!俞惊尘发现怪了…… 怪的是蝎子,这些大大小小的蓝钩白钩毒蝎,为何在自己两度发话之下,居然一动不动?…… 再细看,俞惊尘明白了,但也更糊涂了…… 矛盾么?不矛盾!俞惊尘明白了的是这些蝎子,居然全是死蝎,没有一只是活的!更糊涂了的是这么多,这么凶的蝎了,是怎么死的?死于何人之手?费尽心血豢养调教它们的主人“天蝎双凶”呢?为何听任这招牌凶物被人屠杀,而不闻不问? 前一个问题,不必想,只要用眼睛一看,便可明白…… 后一个问题,也不必想,因为答案的范围太广,猜也猜不周全,想也想不明白! 俞惊尘想要明白究意,只有唯一方法……就是继续向前。 满地都是看来栩栩若生,却不会动弹的死蝎,却叫俞惊尘怎样落足? 不,不要紧,这一点难不住他! 凭俞惊尘一再努力修炼的如今这身功力,慢说满地是蝎,就算满地是血,他也可以毫不污足的,飘然而过! 俞惊尘判断“天蝎秀才”欧阳纶,和“天蝎尼姑”都不在这壁缝之内,否则,“天蝎双凶”何等高傲凶暴,怎会听任别人把他们的招牌货色,如此糟蹋,而仍忍而不出? 故而,俞惊尘动了,看来他举步如飞,是踩着地上的无数毒蝎前进,其实俞惊尘不肯沾染那腥恶毒蛊,他的鞋底,和盈千蓝钩白钩的已死毒蝎之间,仍隔着一层内家罡气! 不过,俞惊尘走过之处,那些毒蝎立为内家罡气厌扁,仿佛成了一道铺设在这壁缝中,花色奇异的蝎皮地毯! 壁缝只两个转折,并不甚长,前面丈许以外,已透天光。 俞惊尘于失望之中,微觉安慰…… 对找寻“天蝎又凶”,报复血海深仇之事,他是完全失望! 但对于与柳还珠互相重晤,细诉相思之事,倒是有点欣慰,因为前面既透天光,则丈许以外,应该就是“负心潭”了。 天下事,往往在最容易疏忽之处,最容易伏有凶险,会起风波! 眼前,便是风波忽起! 就在俞惊尘目睹前面已有出口,心中充满对柳还珠相属情意,而把“天蝎双凶”,几乎暂时淡忘之际,一条人影,突向他当头飞扑! 变生顷刻,更出意外,竟使俞惊尘连抬头观看都来不及了! 他只觉得有人在向他当头猛扑,并是一条白衣人影,有点像是“天蝎双凶”中的“天蝎秀才”欧阳纶?…… 大事不妙! 假若来人真是欧阳纶,俞惊尘委实身居奇险,大事不妙! 因为这壁缝之中,地势太狭,无法闪避! 尤其是欧阳纶那等功力,既占先机,从高扑下,更得地利,所发必系狠厉无比的毒着杀手,俞惊尘那里还可能有所侥悻? 自知上当,自知无幸之下“呛啷”龙吟,长剑出鞘…… 常言道:“百足之蛊,死而不疆”,俞惊尘不甘束手待毙,临死,他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长剑在手,剑光立腾,用出了他俞家传“天罡六大剑式”中的一式“屈原问天”! 俞惊尘此时心中,悲愤已极,真想问一问天,为何天不佑善?使自己壮志难伸,在尚未报雪俞一门血海深仇之前,便又中了凶邪的毒计,要作“天蝎秀才”欧阳纶发动无耻暗袭的掌下冤魂?…… 苍天有时无眼,有时又似乎有眼?…… 神明有时无云,有时又似乎有云? 一般人呼天抢地,是“有语问苍天”,求占卜卦,是“无语问苍天”,俞惊尘如今愤然拔剑,竟成为别开生平的“举剑问苍天”! 举剑问天,天有回应…… “噗!” 这一声便是苍天之应,也像是长剑中人体的入肉之声! 俞惊尘仓卒拔剑,能刺中“天蝎秀才”欧阳纶,是意外之事,而欧阳纶有备而来,所发杀手,伤了俞惊尘,则是意内之事! 如今,意内之事,并未发生,意外之事,倒有了结果,岂不是神明有灵?或苍天有眼?俞惊尘几乎连自己都不相信,右手仍然骤握剑柄,左手凝功护胸,抬头定睛一看! 不错,是有个白衣人,从空扑落,被自己一剑穿心,并因仓卒出剑,企图与敌拚命,用力太猛,竟剑锋透背,把对方钉在山壁以上,显然业已死去! 俞惊尘心中,立觉后悔…… 他后悔的是这白衣人既死得这般容易,一定不是“天蝎秀才”欧阳纶,自己家风清正,仁义为怀,怎可仗恃武学,随意滥杀无辜?…… 悔恨之心一起,下意识的随手拔剑,那白衣人的尸体,自也往下坠落! “咯!”这是白衣尸体落地之声,也是俞惊尘心弦猛震之故,看清了那白衣人的形貌。…… 刚才是在洞壁暗影之中,根本看不真切,如今因前面微透天光,可以看出这被自己一剑穿心的白色文士穿着之人不是“天蝎秀才”欧阳纶,却是那个? 俞惊尘心弦猛震之下,太迷惑了…… 他朝夕发愤,苦练家传剑法,既各种功力之下,尚恐未必能斗得过“天蝎双凶”,报雪家门血恨,怎么这位威震武林的有名凶邪,“天蝎秀才”欧阳纶,竟一剑毕命,死得这般容易?…… 俞惊尘深为不信,心想莫非又是欧阳纶利用幻术,弄甚玄虚?…… 戒心一起,立即功凝全身,用脚翻动欧阳纶的尸体,细加察看。 不翻还好,这一翻却翻得位“圣剑书生”俞惊尘,心中惊上加惊! 因为,这次他看得仔细,白衣文士穿着的死者,正是“天蝎秀才”欧阳纶,半点不差,决非以他人易容顶替。 但欧阳纶的尸体,毫不柔软,业已呈现了僵硬状态! 这显示了什么?…… 这显示了“天蝎秀才”欧阳纶在被自己一剑穿心之前,就是个死人,不是活人! 换句话说,也就是欧阳纶不是死在自己剑下,自己也永远无法再向这“天蝎秀才”,报雪什么父母深仇! 俞惊尘感激替他杀死欧阳纶的人么?…… 答案是不感激,不单不感激,他几乎还想立誓要杀死这“杀死欧阳纶”之人! 第266章 古井不波 俞惊尘不是不识好歹,而是因为父母深仇,不共戴天,应该由为人子者,亲手雪报,故而,杀了自己仇人的人,若出无心,自然应该谅解,若出有意,便应将仇恨转嫁! 那么,俞惊尘有没有立誓,要杀那这“杀却仇人”之人呢…… 没有,原因有二:一是他还没有确切凭证,能断定那人之杀死欧阳纶,是蓄有恶意,故意要让自己愧对父母,遗憾终身! 只要不是故意,则像欧阳纶这等凶神,恶孽极重,武林中人人均想杀之,俞惊尘怎可立誓要杀此人,反而成了为欧阳纶报仇雪恨? 另一个原因是此人身份,恐怕有点特殊?…… 从一切迹象,以及什么“蝎在回音谷,人在负心潭”等迹象看来,这先把“天蝎秀才”欧阳纶杀死,吊在壁缝上空,骤然坠下,故意让自己刺上一剑解恨之人,多半是柳还珠?…… 俞惊尘对于柳还珠相思欲绝,眼看只要再走丈许,便出壁缝,可以在“负心潭”边,久别重逢,倘若竟要立誓杀却这不单对自己有情,并对自己有恩之人,岂不是莫大矛盾?也构成大痛苦! 故而,俞惊尘在惊上加惊,惊得一怔以后,意双膝微屈,跪了下去…… 他当然不是拜欧阳纶,也不是拜柳还珠,他是拜他父母的在天之灵! 俞惊尘求他父母在天之灵谅宥,并加默估,自己决不因私误孝,立誓对于柳还珠的容忍,止于最大限度! 他已觉得杀死欧阳纶者,若是柳还珠,则决非无心,必属有意,所谓“最大的容忍限度”,就是到欧阳纶为止,不允许在“天蝎尼姑”身上,再发生类似情事! 能留下一个“天蝎尼姑”,让自己手刃,还可以对父母在天之灵,略作交代,否则,他刚才业已立誓,决不因私废孝,只好手刃柳还珠,然后再横剑酬情,相随地下…… 由于已立血誓,决不允许柳还珠再杀“天蝎尼姑”,俞惊尘想见柳还珠的心情,也就越发急迫! 他生怕一步去迟,大错已铸,则这桩由仇、恩、情所纠结识成的悲剧,岂不遗憾终生?…… 故而他拜铸父母在天之灵,立誓一毕,便忙不迭地,向丈许以外的微透天光之处,飞身冲出! 俞惊尘如今进境极大,功力颇高,这一式“山河缩影”,委实把身形化成一道白色闪电般,纵得极快! 快,有时是致胜妙决,但如今却使俞惊尘吃了一点小亏! 因为那壁缝出口处,太以狭窄,必须慢慢挤越,或是施展一点“缩骨功力”,方可穿过。 俞惊尘心急赶往“负心潭”去与柳还珠晤见,纵得太快,那里还来得及施展什么“缩骨功力”? 在一闪穿过壁缝之际,俞惊尘左额近颈处,在尖锐凸石上,擦出了一条有寸许的紫色血印! 这点小小苦头,俞惊尘那会在意,他简直太高兴了!…… 壁缝之外,便是一片比“瀑积潭”大了不少,约莫有数亩方圆的清彻潭水! 尤其,近潭心处,一堆突出水面的岛形石块之上,盘膝坐着一位白衣佳人。 虽然,距离尚远,又有水气,俞惊尘看不清对方的眉心部位,有没有朱砂红痣?但他业已可以确定,这是柳还珠,不是柳明珠! 因为,柳还珠爱着白衣,柳明珠则不知是否因善豢“黑钩毒蝎”之故,一向爱着黑衣。 但俞惊尘却觉得柳还珠所披的白色长衣,有点略嫌宽大…… 而且面目虽远望不清,也似并未清灭,反而有些浮肿…… 俞惊尘不耐烦,也容不得再研究这些小问题了,他急急走到潭边,向潭心招手叫道: “还珠……珠妹……” 潭心石上,盘膝坐的白衣佳人,听得喊声,只抬起头来,向俞惊尘看了一眼,既未开口答应,也未起身纵过。 俞惊尘连叫三次,见对方未加理睬,不由得有点心中打鼓,莫名其妙? 欲知心腹事,已听口中言,他非向柳还珠问个青红皂白不可。 人家不肯起身,他只有移樽就教…… 以俞惊尘如今功力,数十丈宽远的潭水,难不倒他,他可以提气踏波! “神龙渡海”转化“雁落平沙”,一下便纵出六七丈远,提气轻身,踏波前进。 在俞惊尘离岸飞身之际,潭心的白衣佳人,仍无任何动作…… 但在俞惊尘踏波前进,再有二十丈左右,便可到达那片潭心石地时,白衣佳人突然合掌当胸,向波面一拜一推! 这像是“盘若掌”等功力,修为并深厚得相当惊人!潭水被那无形劲力击得飞扬起一片浓厚漫天水光,挡住了俞惊尘的视界! 俞惊尘似乎觉得波光中,有白影依稀一闪,便知大事不妙! 他想叫,苦于身在水上,必须提气踏波,不能开口说话…… 果然,等到漫天水光散落,潭心石地空空,白衣佳人早化鸿飞,那里还有丝毫踪迹? 俞惊尘焦急万分地,一面赶向潭心石地,一面不顾一切地,高声叫道: “珠妹,你大概怪我曾负心移情,和别的女人相处,但你不见我可以,我总有一天会向你解释误会,却千万不可再杀那‘天蝎尼姑’!” 这一开口,身形立往下沉,尚幸已近潭心石堆,水深渐浅,只到俞惊尘的胸部左右。 俞惊尘也懒得再施展什么内家绝艺。提气踏波,反正衣裳已湿,索性就在水中,向柳还珠适才盘膝而坐的石堆走去。 他空自提气高声大叫,未闻半丝回音,分明柳还珠不知用什么方法,业已离去。 佳人已随水光去,此地空留负心潭,俞惊尘何必还要涉水走往潭心石堆则甚? 这就是爱情,爱情难免痴狂! 俞惊尘便是有点痴,他觉得自己不辞千里,远来“岷山”,好容易才与柳还珠这样隔水相望的见上一面,她不能就这么走掉,至少,也要像初入“岷山”时,那只纸镖传书般,在潭心石堆上,给自己留上几句话儿…… 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痴呢? 一点不痴,他完全想对了路…… 柳还珠果然在潭心石堆上,给俞惊尘留了话儿,但不是几句话儿,只是两句话儿。 初入“岷山”时,柳还珠给他一只纸镖,镖上两句话儿,共仅八字,写的是:“十年以后,迟君东海”。 俞惊尘衣衫狼藉地,从水中走上石堆,目光四瞩,发现了石上镌字…… 看见字迹,俞惊尘是怦然心喜。 一看清字迹,俞惊尘却凄然心酸! 东海,是遥远的路,十年,是漫长的时间,柳还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俞惊尘?为什么要让他等得这么久?跑得这样苦呢? 这是不是俞惊尘看清“十年以后,迟君东海”字样后的口中怨语? 不是,俞惊尘看清字迹后,虽然心内凄然,却毫未犹疑地,仰面扬眉、高声叫道: “还珠,假如你听得见,便请你听着,慢说东海,远在天涯,我也要找,慢说十年,久远百年,我也会等,但我求求你,求求你,千万不要杀‘天蝎尼姑’!……” 俞惊尘是仰着脸儿说话,他的一只俊目以内,满含泪光! 一滴、二滴、一滴、四滴!…… 是俞惊尘的眼泪,掉下来了么?…… 不,眼泪虽是眼泪,却是柳还珠的! 柳还珠并未远去,她就躲在这潭心石堆上,一个极隐密的石洞之中!…… 俞惊尘仰天狂叫的每一句话儿,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为之流泪!…… 柳还珠为什么要躲俞惊尘?不见俞惊尘原因不太清楚,但有一个原因,却绝对可以猜得出来,就是“爱美”! 常言道:“女为悦已者容”,本来已是一种极爱美的动物,尤其在她所心爱的人面前,曾极力掩饰缺点。 如今的柳还珠,太以不漂亮了,她之所以穿了一件极宽大的白色长袍,便是为了遮掩缺点! 所谓“缺点”,便是她的隆起的腹部,与身二十来处伤痕! 脸上浮肿,腹部高隆,原来柳还珠是怀了孕?看来并已接近生产。 身上的十来处伤痕,是她拚斗“天蝎秀才”欧阳纶时所留。 这样一副形相,难怪柳还珠要躲起来,不肯见俞惊尘了,她要保持俞惊尘心目中的对自己的完美形象! 但却不知她为何要躲去东海,并要一躲十年! 俞惊尘那里知道柳还珠就在他身边不远之处,相思、恼恨、疑愧等情绪交侵,他真恨不得一了百了的跳下这“负心潭”去! 但,不能跳。 他,还有两桩大事,也就是还有两桩心愿,必须完成,必须实现! 第一桩当然是报雪父母之仇,“天蝎秀才”欧阳纶,虽然已死,还有一个天蝎尼姑…… 第二桩便是他刚才已向柳还珠高声表白过,他要追到东海,他愿等她十年…… 俞惊尘当然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儿,柳还珠业已完全听见。 但他在意识中,却作为她业已听见…… 故而,要跳水,俞惊尘应跳“东海”不应跳“负心潭”…… 要死,他也要再活十年…… 这十年之间,他要报仇,他要雪恨,他要仗剑江湖,铲尽不平,活得轰轰烈烈,光耀门楣! 所谓轰轰烈烈,当然多彩多姿,但却必须把一件事儿,摒除在自己的生活圈外。 这件事儿,就是“爱情”! 俞惊尘铁定心肠,决不辜负柳还珠,换句话说,他决定心如古井,决不再波…… 第267章 金钗纪念 但天下事那会尽如人意?俞惊尘想不到竟会与他几位旧识红妆,在江湖间,一一重逢,并每一次都使他几乎脱不开身,摔不开手! “蝎死回音谷,人近负心潭”,“岷山”中,没有事了,这座川北名山,虽然景色绝佳,但俞惊尘无心欣赏了,他亟于南下,掉头东归。 不过,俞惊尘离开“岷山”台,突又变计,不及于掉头东下,赶赴“黄鹤楼”了。 因为柳东池,葛心仁,鲍恩仁,可能尚在“武昌黄鹤楼”左近,等他相会。 他觉得自己业已艺成,也受过不少折磨,略有江湖经验,今后应该尽量独闯天下,不必事事都依赖那几位前辈为助。 既然知晓“天蝎尼姑”踪迹不远,何不先川中一带,搜个透彻。 柳东池等,即令在“黄鹤楼”等得不耐,也会设法留话,不至于便从此参差,难以相见。 俞惊尘既有细搜川中之意,为何单单放过“岷山”? 他衡量过了,他觉得“天蝎尼姑”人在四川,定然没错,但却不在“岷山”。 因“天蝎尼姑”若在“岷山”,“天蝎秀才”欧阳纶恐怕未必会死得那么容易!并连那么多的毒蝎,也一并被柳还珠统统杀死!最低限度,“天蝎尼姑”若在“岷山”,也会于欧阳纶死后,替他收尸,不可能听任人尸,死蝎,一齐狼藉在“回音谷”内。 由此之故,俞惊尘虽然不搜“岷山”,却在岷山左近,下了不少功夫! 空费工夫,不见尼姑,奔劳半月,来到郦都! 这半个月的工夫,完全徒劳,不单“天蝎尼姑”,毫无踪影,连她所设监视俞惊尘行动的所谓“追魂桩卡”也似一并揭去,好像是自甘示弱,存心要避锋头! 到了“郦都”,俞惊尘只得卖舟东下,心想天下事,往往无巧不成书,或许自己在陆上所找不到的东西,会在水中突然出现?也说不定? 这种想法,是否一厢情愿? 不一定,俞惊尘在卖舟放江,顺流东下之行,确有所遇,不过所遇的,不是“天蝎尼姑”而已。 就在他于“郦都”江边,与船家谈好船资之际,有位满身都是酒渍风尘的青衫文士,向俞惊尘长揖为礼,陪笑说道: “小弟乃是江西人氏,流落川中、资薪已尽,无力还乡,仁兄既然卖舟东下,可否允许小弟搭个便船,功德更无量了!” 一来,俞惊尘侠义为怀,到处救仁济世,对流落异乡之人,求搭便船,决无不允之理!二来这青衫文土,形容憔悴,满脸病容,但谈吐不俗,眉目间,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俗风华,使俞惊尘略起惺惺相惜之感! 故而,那青衫文士的语音才了,俞惊尘便伸手肃客,并又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递向那名叫李二的船家笑道: “李老二,我有客人,你去多准备一些美酒佳肴,这一来,于千里江陵,眺赏三峡美影之际,便不愁孤独,可以有所请教的了!” 李二明知区区酒菜,那用得了多少银子?余下来的,必是自己赏头,遂“喏喏”连声,喜孜孜的接银欲去。 青衫文士笑道: “船家,我酒量极佳,泸州大曲,或锦州大曲,务须准备丰富!此外,血豆腐、兜兜碱菜,涪陵榨菜,剑阁腊肉,也多卖上一点……” 李老二虽觉这全无钱求搭顺风船的青衫文士,有些罗嗦,但因对方所嘱备的,全部是些川中土产,并不十分名贵,遂也并未说什么难听话儿,照样点头答应。 李老二一走,那青衫文士,并自举步登船,并向俞惊尘含笑道: “小弟是个落第文人,策论文章,自知浅陋,不敢举对黄明!但居川甚久,山川形势,尤其是瞿唐、巫峡、隘西陵胜景,却属极熟,途中可为仁兄,一一指点,什么盖顶黄牛、崆岭白帝,兵书宝剑、马肺牛肝,故事多得很呢!” 俞惊尘陪这青衫文士,进舱落坐,一面斟茶敬客,一面笑道: “小弟复姓俞,单名一个白字,仁兄上姓高名,怎样称谓?” 青衫文士应声答道: “小弟莫负心。” 俞惊尘因新近去过“负心潭”,觉得“负心”二字,有点扎耳,不禁向这位自称“莫负心”的青衫文士,皱眉看了一眼。 “莫负心”的反应,十分敏捷,业已觉察出俞惊尘的诧异神情,遂含笑问道: “俞兄皱眉则甚?是嫌我这‘莫’字不佳?抑或‘负心’二字之名,起得不好?” 俞惊尘笑道: “莫兄说那里话来?姓氏是先人宗脉,有什么好坏?‘莫负心’二字,虽嫌薄德,但连‘莫’姓之下,反有哲意,不过,‘莫负心’者,不似庙堂之名,到有江湖意味!” 莫负心抚掌笑道: “小弟今日可谓‘得遇知心人’了,仗义多从屠狗辈,衣冠半是负心人!小弟不单性喜结交江湖人物,这三个字儿,也太不投那些宦场俗客脾胃!” 俞惊尘举杯笑道: “酒菜未来,以茶待客,小弟要为这‘莫负心’三字,奉敬莫兄一杯!” 莫负心端起杯儿,把杯中浓酿香茗,饮了一半,目注俞惊尘,轩眉笑道: “俞兄身佩长剑,豪情胜概,分明是朱家郭解之流,况复风神如玉,必多红粉知音,你游侠江湖,免不了倚红偎翠,在剑底刀头,衾边枕上,可会负过心么?” 俞惊尘突然觉得莫负心这随口戏问之语,仿佛份量不轻,遂正色道: “江湖任侠,管尽不平,着重便在一个‘心’字,此心若负若偏?还有什么天理可维,正义可护?不过天下事愉难尽如人意,百密之下,或有一疏,无心之失,或所难免……” 话方至此,莫负心便接口笑道: “有心负心天不容,无心负心天不罚,有道是‘君子之过,宛如日月之蚀’……喏,船家李老二可置办酒菜归来,小弟不才,曾研食谱,生平最厌恶集珍品成俗味,喜爱以俗味变珍,我来下厨,用‘兜兜卤菜’和‘血豆腐’,加上一段肠头,几片腊肉,请俞兄试试,是否风味新鲜?” “好,莫兄请展天厨妙手,慢说是吃,听都把我听得有点馋涎欲滴的了!” 莫负心微微一笑,从船家李老二手中,接过菜肴等物,便自走入后舱,响起了一阵刀勺的响音。 船家李老二,乘此机会,向俞惊尘巴结讨好地,压低语音说道: “俞相公,这位搭顺风水船的,是否有点讨厌?要不要我替你把他赶下船去?” 俞惊尘摇头笑道: “不可如此无礼,我孤行岭寂,有一良伴,再好不过,船家以后要称他为莫相公。” 李老二当然不敢和俞惊尘争论,遂一面取出些购物所剩的散碎银两,缴还俞惊尘,一面再度说道: “最低限度,那莫……莫相公也是个蒙吃蒙喝之人,俞相公千万小心一点,不要被他骗了!” 俞惊尘含笑摆手,把那些散碎银两,赏了李老二,并摇头说道: “李老二不许乱说,些许吃喝,算得什么?何况莫相公,虽然青衫落拓,人品不俗,谈吐高雅,怎会是蒙骗一流,嗣后你言语方面,小心一点,不许得罪他人!” 李老二得了不少赏物,已极高兴,再听了俞惊尘如此嘱咐,遂索性入后舱,协助莫负心整治酒菜。 莫负心见他进入后舱,遂向李老二看了一眼,扬眉笑道: “李老二,你在说我坏话?” 李老二刚才分明听得后舱锅勺乱响,才压低语音,向俞惊尘说话,不料莫负心竟似业已听见,只得摇头抵赖道: “没有,小人怎敢对莫相公有所失敬?” 莫负心笑道: “没有最好,我身边虽然没有散碎银两,却可以送你一件东西,讨老婆时,当聘礼了。” 他边自说话,边自从那件破旧青衫的大袖之内,取出一根两许沉重的大型金钗,向李才二含笑着递去。 当时物价,本极低廉,一根两许金钗,在普通乡民眼中,已是相当名贵之物。 莫负心看他一眼,扬眉说道: “你怕什么?这又不是偷来脏物,是位与我感情颇好的青楼名妓,送给我作路费的,如今我有船可搭,有酒可喝,到了武昌,便近家园,根本没有用了……” 李老二笑道: “愿我囊空归故里,怜她情重拔金钗!……” 一语未毕,莫负心便“咦”了一声,目注李老二,接口笑道: “这两句元微之的诗儿,改得好,想不到你还满腹词章,并非里俗船夫!……” 李老二叹道: “小人也读过上十年的诗书,只因家道中落,才指这长江波涛为生,沦入最为人所看不起的‘车、船、店、脚、衙’了!……” 莫负心笑道: “话不能这样说,‘车、船、店,脚、衙,无罪都该杀’之语,不过是一般而论的愤慨之词,其实‘行行出状元’,古人不是曾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么?” 话完,又把手中金钗,向李老二递去。 李老二不肯接取,摇头笑道: “青衫落拓,名妓多情,莫公子留作纪念品吧,不要赏小人了。” 莫负心因此时业已解缆开船,遂向岸上青山,望了一眼,面泛苦笑说道: “蜀中是我伤心之地,东归以后,不曾再来,雾水姻缘,如泡如幻,何必留甚纪念?徒乱人怀!你不必客气,把这根金钗,拿了去吧……” 第268章 印象淡薄 李老二见莫负心其意甚识,才千恩万谢地,把那根金钗接过。 莫负心此刻已把兜兜卤菜,加血豆腐、肠头、和腊肉备好,从李老二所准备的菜料之中,又整治出一味“麻辣小鱼”,一碟“红油耳丝”,一盘“重广杂拌”,开了一缸藏达十七八年的上好“锦州大曲”,与李老二端了酒菜,一同走出前舱。 俞惊尘离座而起,向莫负心长揖笑道:“有劳莫兄,釜中油沸,舱内香飘,小弟食指大动,已知必快朵姬……” 莫负心一面与李老二摆置杯盘,一面向俞惊尘失笑说道: “俞兄莫要期望过高,小弟一共才整治了四味小菜,连汤都不会……” 话犹未了,李老二接口笑道: “汤是现成,小人有锅‘川贝心肺’,既可降火,颜色、口味也还说得过去,只等热上一热,就可盛来,请两位相公品尝品尝!” 俞惊尘是世家子弟,虽非钟鸣鼎食,却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才一落座,尚未举箸,便指着那味“红油耳丝”,向李老二赞道: “李老二,这种凉拌菜肴,是刀功与作料兼重,难为你一双巧手,竟能把耳丝,葱丝,切得这般细法!” 李老二连连摇头,苦笑说道: “这是莫相公的手艺,小人那有如此刀法?换我来切,必然粗而不匀,俞相公纵或勉强下箸,也会加以批评,把我骂一顿了!” 俞惊尘失笑道: “放舟三峡,千里江陵,我要求李老二的,重在操船平稳,不在手巧脍精,酒香菜美,分外撩人,我先敬莫兄一杯,慰劳厨下辛苦!” 那“锦州大曲”,果是醇厚佳酿,水质又好,俞惊尘斟酒略为满出杯口,而仍毫不外溢! 莫负心接过酒来,含笑说道: “这种酒儿,入口虽香,后劲亦大,只宜细品,不应鲸吞,我们喝半杯吧……” 语音顿处,举杯笑道: “多谢俞兄慷慨,许我顺水搭船,莫负心憔翠大涯,得归故里,委实感德万分,这一杯应该由我来敬你才对!” 俞惊尘略作谦逊,举杯饮了一口,只觉那酒儿入口后,便化为一线热香,直下丹田,着实醇美已极! 莫负心听他直夸酒好,遂边替俞惊尘把杯中斟满,边自笑道: “外省各地,只知川中泸州酒美,却不知锦酒佳者,不逊泸州,有时连贵州茅苔,也瞠乎其后!” 俞惊尘尝了一条辣小鱼,觉得香脆绝伦,不禁又赞不绝口地,望着莫负心笑道: “莫兄文采风流,想不到更有这样精妙的易牙手段,常言道:‘能者无所不能’,但不知对于武功技艺!……” 莫负心不等俞惊尘往下再问,便自摇头一笑,接口说道: “小弟不是此道中人,幼时只学了几年轻身功夫,和一趟‘六合刀’一套,‘八卦游身掌’,便知难而退,未再深求的了!” 俞惊尘失笑道: “练过几年轻功,到有好处,我看莫兄行路,足不扬尘,腰腿显然比常人强健,才问你是否亦精武学?……” 说至此处,好似感慨颇深地,长叹一声又道: “倘过份嗜于武学,置身江湖,则情仇纠结,魑魅扰人,风波险恶,着实堪惊,就拿小弟来说,才入江湖不久,至少已在剑底刀头死过三四次了!” 莫负心突然面对俞惊尘,双手捧杯…… 俞惊尘诧道: “莫兄又有何事,要敬我的酒儿?” 莫负心笑道: “饮酒之举,敬来敬去,殊觉无味,各人自饮,随量随兴最佳!故而小弟不是敬酒,是向俞兄请求一件事儿。” 俞惊尘轩眉豪笑道: “不辞一死酬知已,挥手千金赠路人,莫兄既已与小弟订交,有事尽管明说,你便要我这颗项上人头,俞惊尘也会自刎送你!” 莫负心笑道: “小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承蒙俞兄下交,许搭顺船,业已足感盛情,我不会再要求俞兄为我一剑诛仇,或是千金倒囊!” 俞惊尘道: “既然如此,莫兄对我要求的,又是什么事呢?” 莫负心饮了一口酒儿,含笑说道: “小弟性最好奇,闻得俞兄初入江湖不久,便至少死过三四次之多,不禁怦然心动,想听听你情仇纠结的旖旎风光,和剑底刀头的惊魂劫难!俞兄倘若肯说,则是比‘红油耳丝’、‘麻辣小鱼’,高明百倍,也有味百倍的下酒物了!” 俞惊尘满腹辛酸,正愁无处倾诉,遂毫不推辞地,点头说道: “好,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 莫负心鼓掌笑道: “妙极,妙极,刚才船家李老二,对我改了元微之的名诗,如今俞兄又改了令先宗俞温公冻冰先生的传世哲语,但江湖飘荡,万绪如丝,俞兄却准备从何说起呢?” 俞惊尘毫不寻思地,应声答道: “树由根脚起,水从源处流!我自然是从我第一次遇难开始,源源本本,坦告莫兄,并因第一次救我性命之人,对我关系太以密切,是改变我一生命运之人,也是左右我一生幸福之人……” 莫负心听他说得这等重要,忍不住插口问道: “这人是谁?” 俞惊尘伸手指着莫负心道: “这人是你!” 这句话儿,把莫负心吓了一跳,脸上有点变色,连手中酒儿,也震得流出不少! 俞惊尘见状,忙向莫负心拱手陪礼地,面含微笑道: “莫兄休惊,这人不是潇洒文士,是位窈窕红妆,小弟所说‘是你’之故,不过借用尊名,表示无论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我对此女,决不‘负心’!” 莫负心听得惊容尽敛,抚掌笑道: “佳人仗义,豪侠深情,定属一段可歌可泣的武林佳话,这位姑娘是……” 下面的话儿,还未出口,俞惊尘便双眉一扬,满面神光,接口说道: “她叫柳还珠……” 莫负心双眉微蹙,失声说道: “哎呀,柳……还……珠” 俞惊尘愕然问道: “莫兄是认识柳还珠?还是嫌她名儿不美?……” 莫负心摇头道: “我怎会认识这位姑娘?柳还珠三字,字面绝美,但意义却嫌不太吉祥……” 俞惊尘方投过一瞥讯问目光,莫负心又复往下说道: “俞兄文通武达,也是满复诗书之人,请想,除非柳姑娘的父母,替她命名时,另有深意外,无论是‘卖还珠’,或‘还君明珠双泪垂’,都不是什么好字眼呢?……” 说至此处,自行顿住话头,苦笑又道: “小弟荒唐,胡言乱语唐突佳人,俞兄莫加责怪,你就当我是在发酒疯吧!” 俞惊尘怎会计议这等小事,先饮了半杯“锦州大曲”,便把家门惨祸,父母遭劫,在“天蝎双凶”无耻暗袭下,自己孤身逃出,晕死在太湖岸边,侥悻为柳东池、柳还珠所救等情,说了一遍。 莫负心听得唏嘘不已,向俞惊尘点头说道: “家门血恨,不共戴天,俞兄的仇人,又是这等厉害无比的盖代凶邪,今后,只砥绝艺,寻觅仇踪,海角天涯,赴汤蹈火,定必够你辛苦忙碌的了!” 俞惊尘苦笑道: “辛苦不妨,忙碌不怕,怕的是牵扯太多,造化弄人……” 莫负心问道: “什么牵扯?是感情牵扯?还是仇恨牵扯?” 俞惊尘苦笑道: “仇恨除了解释,就是报雪,谈不了什么牵扯,当然是……” 莫负心接口笑道: “感情方面,有什牵扯?莫不是除了柳还珠外,俞兄又爱上了其他的红妆密友?” 俞惊尘方一摇头,莫负心又“哦”了一声,向他拱手笑道: “大概我说错了,不是俞兄见异思迁,而是因你风神奕世,文武双全,惹得其他的江湖红粉,爱上了你!” 俞惊尘叹道: “也不能这样说法,总而言之,似乎是造化弄人,其中遂起了牵扯……” 莫负心饮了一口“锦州大曲”,忽然双眉微扬,含笑吟道: “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 俞惊尘毫不推诿地,点头说道:“这是我说过的话,慢说是面对莫兄这第三者局外人,就是柳还珠在此,小弟也敢毫无所隐的直抒肺腑!” 莫负心笑道:“既然如此,便请俞兄一倾肺腑,小弟对于你的感情牵扯,极有兴趣!” 俞惊尘陡然把杯中酒儿,一倾而尽,跟着便把自己所历所经,向莫负心详加叙述,甚至连与柳明珠在死谷秘洞中的荒唐云雨,都在侃然尽诉,毫无所隐! 一直说到“岷山”赴约,在“回音谷”发现“天蝎秀才”欧阳纶尸体,在“负心潭”中,再见柳还珠,既看见柳还珠在石上所留“十年以后,迟君东海”字样,方与郦都雇船!结识莫负心的目前情事,互相衔接。 莫负心听得嗟叹不已,目注俞惊尘,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花寒玉、姬彩凤、姬小凤,均已为爱牺牲,十分可怜,温柔出于泥而不染,十分可敬可爱,柳明珠暂不置评,我只有对于那位曾把‘秋水芙蓉剑’,赠送你的江小秋姑娘,似乎听不出什么好恶概念?完全是片空白!” 俞惊尘苦笑道:“慢说莫兄只是听听故事,连小弟会与江小秋见过一面,也印象极为淡薄,只不过……” 莫负心彷佛体会出俞惊尘的心意,不等他说完。 第269章 风情万种 他接口笑道:“只不过当初‘水月大会’宗旨,原定的是‘得剑招亲’,俞惊尘艺压群雄,得号‘圣剑书生’,江小秋既把传家至宝‘秋水芙蓉图’相赠,当然也连她红闺处女的寂寞芳心,也一并送给你了!” 俞惊尘耳根微热,脸上飞起一片红霞,摇头苦笑说道:“这事是一厢情愿!……” 莫负心提起酒壶,替俞惊尘把杯中斟满,慢吞吞地说道: “不管是一厢情愿,这桩‘藉剑联婚’之事,都决不能怪江小秋!……” 俞惊尘愕然道:“不怪江小秋,却要怪谁?” 莫负心答覆得既极快捷,又极干脆地,手指俞惊尘道: “怪你!” 俞惊尘越发惊愕问道: “怪我何来?” 莫负心笑道: “怪你这位‘圣剑书生’的武学太高,以及潇洒风神,俊美容颜,长得太漂亮了!” 俞惊尘赧然道: “莫兄休开玩笑……” 莫负心正色道: “小弟决未开什么玩笑,说的乃是正论!俞兄不妨掉过来想一想,假如你是那位武功家学渊源,人品美秀绝世的侠女江小秋,希不希望获得一位年貌才艺相当,身家清白的理想归宿?” 俞惊尘方自一怔,莫负心又复笑道: “假如俞兄长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黑粗傻大,青面獠牙,得剑以后,还想得人,江小秋可以想得出一百条理由,加以推拒!偏偏你文采风流,家世清白,羡煞了人,妒熬潘安,则江小秋只要坚持论剑招亲不能背信的一项理由,就可以把你当作未婚夫婿般,追定你了!” 俞惊尘为之语塞,并把张俊脸,胀得血红地,边摇双手说道: “不行,不行,我已声明,绝不能对柳还珠有所负心……” 莫负心笑道: “这也不算什么负心?后世或许会建立什么重婚法则?如今却无此限!大丈夫只要有精力应付,何患三妻四妾?或许这几位武林侠女,互相投缘,结为姊妹,来个不分大小,携手同归,不也是场足使旁人艳羡的武林佳话么?” 俞惊尘剑眉深蹙,偏又觉得莫负心伶牙俐齿,占住了许多理由,使自己不易加以驳斥! 就在他相当尴尬之时,忽然一阵琮琮的美妙声息,随风入耳! 俞惊尘藉以解嘲,扬眉问道: “这是什么声息?” 莫负心笑道: “这是琵琶,时虽秋夜,地非沥阳,俞兄连名带姓,(缺615-670页)” 天蝎尼姑见状,方“哼”了一声,舱外已有人低声报道: “启禀庵主,前面就是‘鹦鹉洲’了!” 天蝎尼姑冷冷说道: “将船驶到僻静处,悄悄拢岸,我要看看那‘圣剑书生’俞惊尘,究竟有多大能为,猖獗到什么地步!” 鹦鹉洲上。 俞惊尘匆匆赶来,遇上了极为恶毒的厉害埋伏! 不过,如今的“对剑书生”俞惊尘,功行之高,已非昔日,埋伏虽然不少,手段虽然厉害,仍未能伤及俞惊尘半根毫发,反而是,遍地遗尸,败得十分凄惨! 但俞惊尘的神色并不宁静,他的心在狂跳! 心跳之故,不是担心对方更有强手出现,而是担心温柔。 如今的“圣剑书生”,江湖经验,业已相当丰富,他看得出自己前来“鹦鹉洲”之举,是中了敌诱,既然如此,对方又怎会放得过在武昌落单的温柔呢?…… 担心之间,对面的几名残余敌人,突然动作慢了下来,一致停手退后。 俞惊尘也看得出这不是敌人退却,多半是有更厉害的敌人出现!…… 他又有点心跳,他在期待…… 俞惊尘是期待杀父之天蝎尼姑出现,是好是歹,彼此今夜放手一拚,免得整日天涯海角,寻觅得牵肠挂肚! 影中有十来条人影闪动…… 俞惊尘剑眉双挑,朗声喝道: “何必再鬼鬼祟祟,你们究竟有多少狐群狗党?不妨都一齐替我滚了出来!” 暗影中一声冷笑,但只一人,十分高傲从容地,缓步出现…… 这是个黑衣蒙面人,黑衣宽大,蒙面纱巾深垂,看不出对方的年貌,只可从那声冷笑上,听出年龄决不会轻,但也不会及老,约莫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 在这“鹦鹉洲”上,女性敌人,还是第一次出现,故而俞惊尘一听对方笑声,俊目中便电闪寒芒,身形一闪而过,伸手向对方的蒙面黑纱抓去。 以俞惊尘如今功力,伸手不会落空,尤其是在这等猝然发难的情况之下。 但那黑衣蒙面的中年妇人的一身功力,居然也高得出奇,就在被抓中而未中的刹那之间,足下巧踩连环,向左侧方,飘闪八尺,并沉声喝道: “你想作什么?” 喝声中,右臀反甩,一式“也誉剔翎”,猛袭一抓落空,似乎招式用老的俞惊尘左肋! 好个俞惊尘,在轻视敌人,招式用老之下,居然仍能因势变式,左半身一用“千斤坠”,身形强行一滞,车轮电转,用内家“大摔碑手”,和对方硬接一记! 这一掌硬接,黑衣蒙面的中年妇人是身形微晃,足下退了半步! 俞惊尘则低低“哼”了一声,身形踉跄出好几步外!…… 看起来,俞惊尘是吃了亏,这也是当然之理! 理由在于俞惊尘招式用老,既要猛打“千斤坠”,强煞身形,又要仓促接掌,在内力方面,几乎至少也要打上个七折左右! 黑衣蒙面的中年妇人却是有意攻敌,凝足功力出手,当然会占了莫大便宜! 更何况,俞惊尘受了伤,他的掌心有血! 既然俞惊尘掌心有血,足见蒙面黑衣中年妇人忒以歹毒,她掌中藏有东西! 掌中有物,竟使俞惊尘茫然无觉,则其物必然非钉即刺,定极细小! 一触之下,便使俞惊尘掌心见血,则其物又必极为尖锐锋利! 俞惊尘上了恶当,应该勃然震怒! 不,他不单未怒,反在看了掌心部位的伤痕血渍以后,来了个十分高兴的“哈哈”大笑! 这一笑,着实把黑衣蒙面的中年妇人笑得莫名奇妙地,愕然问道: “你……你为何发笑?……” 俞惊尘道: “我本想抓掉你蒙面黑巾,看看你究竟是谁?如今已然不必……” 黑衣蒙面的中年妇人道: “为什么呢?” 俞惊尘道: “为了你能避开我猝然一抓的灵妙身法,为了你能把我震退的雄厚内力,更为了你在第一招上,便掌心藏物,暗算对方的毒辣下流心肠,我已经不必再抓蒙面纱巾,就可断定你是我对你相思已久的‘天蝎尼姑’……” 他不等对方答话,一举左掌,剑眉双挑地,又复问道: “由此推断,你刚才藏在掌心,使我破皮见血,上了恶当的,大概是一枚蝎钩?” 黑衣蒙面的中年妇人,摇了摇头,发出一阵冷笑说道: “天蝎尼姑,猜得不错,但所谓蝎形毒钩,却猜得不对!……” 说至此处,她已一翻黑衣大袖,伸出只欺霜赛雪的玉手,向俞惊尘显示中指上所御戴的一枚七彩斑谰指环,又复笑道: “你是被我这只‘七绝环’中所藏芒刺,破皮见血,不是中了对你说来是比较寻常的‘蓝蝎钩毒’。” 俞惊尘微哂道: “你这‘七绝环’,又有什么不寻常呢?” 天蝎尼姑笑道: “你既已知我身分,我何必再故弄玄虚,且以本来面目,和你答话……” 说至此处,双臂一振,身上黑衣与头上黑巾,都全告凌空飞起! 这位“天蝎尼姑”,果是天生尤物,披了宽大黑衣时,足够神,这一振臂飞衣,却又足够惹火! 黑衣之内,仍是黑衣…… 不过,外面那袭黑衣,相当宽大密实,里面这袭黑衣,却只是一件轻纱! 不单是轻纱,并非常紧帖在天蝎尼姑凹凸分明,胴体之上,使人一眼便可看出黑纱以内,除了一件小得不可再小的红肚兜外,根本别无一物! 那张脸,也够美,看起来比她的语音,还要年轻,约莫只有三十四五上下,但美得有点邪气,目中秋波太活,眉间荡意太浓,风流浪子对之会如遇醇醪,正人侠士则对之会如遇蛇蝎! 尤其头上居然有一头又亮又长,乌溜溜头发,黑巾飞去,恰好垂肩,闪动之际,映月如波,平添了不少雅致! 天蝎尼姑见俞惊尘对自己看得有点发呆,以为已被美色所迷,不禁发出一阵“格格”娇笑,得意说道: “俞惊尘,你看些什么?我除了年纪比你那几位红妆密友,柳还珠、温柔、江小秋等,稍微大了一些以外,若论姿色、身段,那一点逊于她们!……!” 她一面说话,一面并微微扭动身躯,产生了令人触目魂销的嗷嗷嗷,并继续媚笑说道: “至于人生最美的床第风情,慢说尚未开过洋劳,见过世面的柳还珠、温柔、江小秋等,就是与你业已同床共枕,游遍‘巫山十二峰’的柳明珠,也望尘莫及,甘为我裙下弟子!……” 俞惊尘厉声喝道: “无耻***,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天蝎尼姑’……” 天蝎尼姑愕然道:“你为何突然有此疑问?” 俞惊尘道:“天蝎尼姑躲我尚恐不及,怎会把我的一些隐秘之事,探听得如此清楚?还有,尼姑头上,何来头发?……” 第270章 幕后有人 天蝎尼姑不等他往下再问,便连声媚笑,截断了俞惊尘的话头说道:“我这尼姑与真正贝叶参经、青灯礼佛的出家比丘尼不同,只是特别喜欢‘小如尚’,才获得这么外号而已,当然可以留些头发,平时既添美丽,在大参欢喜禅时,更可铺枕助兴!至于你那些隐秘事儿,全是你那位已有合体之缘,并甘为裙下弟子,学习床第妙技的柳明珠,告诉我的!” 俞惊尘悚然退了半步,皱眉说道: “真有柳明珠其人?” 天蝎尼姑笑道: “当然,否则在‘天蝎白舟’之中,是谁来救你?在死谷秘洞之中,又和谁巫山云雨,抵死缠绵?” 俞惊尘皱眉道: “你晓得的事儿,还真不少?……” 天蝎尼姑道: “柳明珠告诉我的秘事多呢!否则,我怎知道你身上有十二片‘护穴龙麟’,护住致命重穴,更有不畏一般毒力的特异体质,才故意不用‘蓝蝎毒钩’,改用‘七绝环’,出其不意地,在掌心部位,刺得你破皮见血!” 人在得意之下,每易忘形,说话太多,也容易露出马脚!…… 天蝎尼姑如今便是如此,因为即令柳明珠和她真有交情,而柳明珠也并不知道俞惊尘的这些隐事! 可惜俞惊尘决未想到这些秘事,是从船家李老二的口中泄漏,以致并未发觉天蝎尼姑的语中破绽! 他只在闻言之下,皱眉说道: “听这样说法,‘七绝环’要比‘蓝蝎毒沟’,更为厉害得多。” 天蝎尼姑把胸前两堆**,先行抖了一抖,摆出副媚人姿态说道: “当然厉害得多,‘七绝环’上毒刺,是用孔雀胆、鹤顶红、守官精、金蟾浆等天下七种绝毒之物合淬,一经破皮见血,人便立死无救!……” 俞惊尘闻言,目光微注适才已见血渍的右手掌心,足下微晃,身形摇了一摇!…… 天蝎尼姑身形闪处,倏然退后数尺,并向俞惊尘摇手笑道: “你不必再装蒜,我改用‘七绝环’之故,便是要试验你的特异体质,能强到什么程度?你在见血之后,既未当时毙命,足见柳明珠所说不虚,我想制你,必须用别的方法,不能仗毒力!” 俞惊尘本来确想将机施计,让天蝎尼姑上个恶当,如今心意竟被对方看出,不禁俊脸一热,扬眉问道: “柳明珠人在何处?” 天蝎尼姑应声答道: “去了东海!” 俞惊尘说道: “东海?她去东海则甚?” 天蝎尼姑笑道: “去杀她的情敌,也就是她的姐姐柳还珠呀!” 俞惊尘瞠起双目,皱起眉头,现出一副惊讶得莫名奇妙神色!天蝎尼姑不禁银牙微咬下唇,掩口吃吃笑道: “看你这条胡涂虫的可怜样儿,我就告诉你吧,你虽然与柳家双珠,一个通灵,一个合肉,大概还不知道她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虽然,在“黄鹤楼”上,温柔曾分析得相当精微,认定柳还珠、柳明珠同属一人,但俞惊尘心中,难免仍微觉存疑,如今听得天蝎尼姑要要出“柳氏双珠”之间,恰是心中所渴欲得知之事,不禁把头儿点了一点。 天蝎尼姑道: “柳明珠是柳还珠之妹,在江湖间的私生女,但母女均被柳父遗弃,漂泊痛苦不堪,并几度暗下杀手,欲处死柳明珠母女,免得春光外泄,损其侠誉!柳母拚命护女,身受重伤,含恨去世!柳明珠遂恨极其父,投入绝世已久的‘黑蝎仙子’门下,准备羽技报仇!” 这是谎言,但天蝎尼姑的编谎技术太高,居然天衣无缝,并使俞惊尘听得兴柳还珠,柳明珠姐妹的容貌相似,柳明珠又善养“黑钩毒蝎”,以及连柳东池知柳还珠另有姐妹等重要关节,都完全符合,不由得不从眉目间流露出深信不疑神色! 天蝎尼姑何等目力,看出俞惊尘已为所动,心中暗自得意地,继续笑道: “但等柳明珠艺成,柳还珠之父早死,偏偏姐妹二人又在你身上,成了情敌,柳明珠当然把满腹仇火,要发泄在柳还珠身上,于是他赶去东海,要把她那同父异母的姐姐,毁于万劫不复之境!” 俞惊尘听得有点发抖,忽然一咬钢牙,英雄气振,目注天蝎尼姑,厉声喝道: “天蝎妖尼,废话不必多讲,我们之间的血海冤仇,今天非在这‘鹦鹉洲’上,作了一断不可!” 天蝎尼姑笑道: “怎么了法,是以怨报怨?还是以德报怨?” 俞惊尘愕然道: “了断血海冤仇,自然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怎么还会有什么以德报怨的方法?……” 天蝎尼姑道: “方法是细则,少时再淡,我先告诉你原则,就是我若给你一点特别好处,你是否便可把什么血海冤仇……” 俞惊尘不等天蝎尼姑话完,便即剑眉双挑,睁目厉声喝道: “再特别的好处,我也不会接受!” 天蝎尼姑对于俞惊尘的森峻答覆,似乎早在意中,“哦”了一声,淡笑问道: “这样说来,是非要见个真章不可……” 俞惊尘接口道: “对,除了强存弱死,真在假亡以外,其他废话,都不必说,今夜这‘鹦鹉洲’上,若是有你,就不会有我了!” 天蝎尼姑“哼”了一声,向俞惊尘盯了两眼,点头说道: “好,够硬朗,够英雄,我们开始动手……” “张幕!” 暗影中,有几名黑衣壮汉,立刻取出一幅白色布幕,张挂在两株树木之间。 俞惊尘不懂对方要张这巨大白色布幕之故,不禁略一注目,愕然问道: “你命人张这布幕则甚?” 天蝎尼姑道: “我是天蝎尼姑,在武林树立了一种规矩就是不能先斗败我所养蝎子之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我动手!” 俞惊尘听得气往上撞,一句“你不动手也不行”的话儿,业已冲到喉边…… 但转念一想,先把对方所养毒蝎,除掉一些,杀杀凶威也好,遂按住话头,改口说道: “好,就放蝎子吧!” 天蝎尼姑并未向何处摸起,双手一翻,雪白的掌心中,便托着两只长度足有五六寸的蓝钩巨蝎! 她捏住巨蝎背脊,向俞惊尘展示它的腹部! 每只巨蝎腹下,都有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十二粒鲜红圈点。 俞惊尘哂道: “不必向我示威,我知道这是年龄极老的‘天牌老蝎’,螫之泰,定可致命,且痛楚强烈无伦,但对我来说,大概还构不成什么威协!” 天蝎尼姑一声冷笑,双手倏的一扬…… 俞惊尘以为对方是用“天牌毒蝎”作为暗器,来飞袭自己。 他虽不畏剧毒,但因厉恶毒蝎的狰狞形态,也不愿令其沾身。 故而,俞惊尘退了半步,微一凝神,准备看清飞屯蝎来势,加以闪避,或是把它来个凌空击落?! 但俞惊尘把事料错…… 天蝎尼姑虽将毒蝎出手,却不是向俞惊尘发动袭击…… 两只“天牌毒蝎”,出手后,在空中飞了个小小圆弧,便均落在那幅白色布幕之上。 白布,蓝蝎,双钳、六足,尾钩高举,那种形相,委实看来分外狰狞可怖! 俞惊尘方自一愕,天蝎尼姑又以一副风骚无比的神色,向他“格格”荡笑问道: “俞惊尘,你平素使用什么暗器?” 俞惊尘听懂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剑眉双轩,傲然答道: “我平素不用暗器,但若想杀这两只你自以为了不起的‘天牌毒蝎’,则随意折取树枝,也已足够!” 天蝎尼姑道: “未见得吧?” 俞惊尘暗运内家“大接神功”,伸手一招,地上一段枯枝,便飞入手内。 天蝎尼姑口中发出-种非言非语,似吟似哼的奇异音节! 两只毒蝎,立刻在那幅白色布幕上,乱爬乱转时,速度居然快捷无比,看得人有点眼花撩乱! 俞惊尘怎肯听任对方卖弄?加上血仇在心,最恨蝎子,遂俊目中电闪寒芒,枯枝出手! 出手时,只是一根五六寸的枯枝,但到了空中,居然自行折断! 枯枝虽然一折为二,但去势并未稍弱,劲头不灭,准头也极度精确! 两约长三寸的枯枝,穿过那两只“天牌毒蝎”背部,透腹而过,把它透腹而过,钉在那幅白色布幕之上。 这类奇毒蛇虫,多半性长,不容易一下就被杀死! 两只毒蝎,也是这样,分明已被穿背透腹,却仍掉转尾钩,向那两根给了它们极大痛苦的干枯树枝,螫了一下! 俞惊尘怔了! 天蝎尼姑笑了…… 使他们一怔一笑之故,是那白色布幕之上,出现血渍!…… 血渍……两大滩血渍……两大滩还在继续渗染的,鲜红色的血渍!…… 蛇,蝎之类,被称“冷血动物”,怎会有这等鲜艳血渍? 俞惊尘立刻悚然一惊,目光盯着天蝎尼姑,厉声喝道: “布幕之后有人?这是人的血渍!” 天蝎尼姑一双充满淫光的大眼中,几乎滴下水来的,盯着俞惊尘的俊脸,不住吃吃媚笑! 俞惊尘怒道:“我问你的话儿,你怎不答?老是这样淫贱的浪笑则甚?” 天蝎尼姑笑道:“我笑你功力虽还不俗,江湖经验,仍是有不够,你不单早就应该知道布幕之后有人,并应该猜得出这人是谁才对!” 俞惊尘并不笨,他立刻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耽心到温柔身上。 第271章 无垢青莲 天蝎尼姑居然叹息一声又道:“你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下手太狠,布幕以后之人,被你用树枝凝力,生生把左右双颊的颧骨打碎,蝎尾再一负痛回蛰,便成了‘毒已入骨’,好好一副落雁沉鱼的花容月貌,将如模母无监……” 俞惊尘无法沉得住气了,厉声喝道:“布幕以后之人,到底是谁?” 天蝎尼姑道: “我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国色天香,曾经被称为‘江南第一名妓’,对你情深义重,点了‘守宫砂’,并送过你二十四片武林至宝‘护穴龙灵’……” 俞惊尘虽然早已料中,但仍一阵心酸,睁目厉声叫道: “会……会是温柔?……” 天蝎尼姑“嗯”了一声,点头道: “她叫温柔,你对她却太不温柔!‘生命’只是女人的第二生命,‘美貌’才是女人的第一生命,你天赋异禀,不怕奇毒,温柔却是禁不起‘天牌毒蝎’尾钩毒力的一般常人!如今,等于是你亲手替她毁容,断送她一生幸福,来报答她赠你‘护穴龙麟’的深情厚德!” 俞惊尘紧咬钢牙,甚至于咬得顺嘴角流下血来,怒视天蝎尼姑,顿足叫道: “天蝎尼姑,我……我……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天蝎尼姑答笑道: “慢说碎尸万段,你就是能杀死一万个天蝎尼姑,也换不回半个温柔,还不如求求我……” 俞惊尘接口道: “聚铁九州,已成大错,我还求你什么?……” 天蝎尼姑摇手道: “不对,不对,九州虽已聚铁,尚未铸成大错,只要你肯求我,我还可以替温柔疗伤祛毒,恢复她的月貌花容,便若再过片刻,你再求我,我也无能为力了……” 俞惊尘一双俊目,瞪得老大,闪射出吓得杀人的怒火寒光,恶狠狠的,盯在天蝎尼姑脸上! 但常言道得好: “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俞惊尘空自怒火万丈地,瞪起好大眼睛,终仍不得不软化地,废然一叹,咬牙问道: “说,你有什么条件?是不是要我把你放过,从此不再寻仇?” 天蝎尼姑摇头笑道: “这项条件的要求太苛,你必然无法接受,我所要求的是最有趣味,毫不为难的小小条件。” 俞惊尘明知那有这等好事,但仍不得不问地,目注天蝎尼姑道: “最有趣味?毫不为难?……我不相信你会向我提出……” 俞惊尘话犹未了,天蝎尼姑便以一阵消魂媚笑,接口说道: “你不要不相信嘛,男女合欢,有不有趣?你和柳明珠业已有过狂欢之乐,合体之缘,和我再效于飞,为不为难?……” 俞惊尘瞪目叫道: “你这不要脸的万恶淫尼,竟……竟要我和你行……行那苟且之事?……” 天蝎尼姑口中“啧啧”两声,目注俞惊尘,摇头说道: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么!答不答应,都不要紧,我先让你看看那位‘江南第一名妓’,被你打碎颧骨,中了蝎毒以后的娇美模样,再告诉我打算对她怎样摆布的次一步计划!” 说至此处,扬声喝道: “现脸……” 这时,两只毒蝎已死,白色幕被人在幕后用利刀划了一个尺许方圆的孔穴,连死蝎带树枝,一齐去掉,孔穴之中,呈现了一张可怖美丽脸庞! 所谓“美丽”,是这张脸庞的轮廓不错,可能属于一位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 所谓“可怖”,是这张脸庞儿因双颧已被树枝打碎,满脸血渍,加上又中剧烈蝎毒,眼、鼻等处,肿得亮晶晶的,变了原型,不单毫无美感,并变得令人看去,便心生寒,可怖之极! 俞惊尘如今便在心底生寒,鼻间发酸地,双挑剑眉,高声叫道: “温柔……” 天蝎尼姑摇手笑道: “抱歉,你不必叫了,这位姑娘着实凝情可佩!一经发现落入我手,便深想我会得用她对你挟持,毫不考虑,甘愿牺牲,立即嚼舌自尽……” 俞惊尘听得不禁“哎呀”一声,天蝎尼姑又复向他摇手说道: “不要急,温柔料得不错,她是我欲用来对你掌握的如意之珠,怎能让她轻易死掉?只是在欲嚼舌时,被我事先发觉,制了穴道,如今能听而不能讲,有意识而没有行动,才叫你不必叫她,她无法对你答话!” 俞惊尘知是实情,一声怒哼,双臂振处,全身筋骨,格格作响! 天蝎尼姑道: “不要发怒,不要发威,替你的温柔想一想,‘天牌老蝎’的毒力厉害,最多有一盏热茶时分,可作你的考虑时间,过时以后,你便答应,我也无能为力,替她绾魂九幽,并恢复她花容月貌的了!” 俞惊尘虽对温柔,极为怜惜,但对天蝎尼姑要自己与她合欢的无耻要求,却委实无法答应!…… 答应不得,不答应又不行,俞惊尘一时无计之下,只得向天蝎尼姑问道: “你刚才还说要对温柔有进一步的什么摆布?” 天蝎尼姑吃吃笑道: “你若不肯和我合欢,我便找人和温柔和欢,我发现温柔颈上的‘守宫砂’,知道她还是‘处子之身’,已找了六名壮汉,准备举行**大典!……” 俞惊尘厉声叫道: “你敢?……” 天蝎尼姑道: “有什么不敢?……” 脸色一沉,向布幕之后,高声叫道: “剥衣,去裤只等我一声号令,你们便可轮流上阵尝尝这位‘江南第一名妓’娇嗔宛转的风情如何?” 语音才落,“嗤嗤”连声…… 可以想像得到,布幕之后,如今已春色无边,温柔上下衣服,全被剥光,像只小白羊般,面对馋涎欲滴的六名壮汉,宛如俎上之肉! 这一手,着实厉害!…… 俞惊尘饶已绝艺通神,心雄万丈,遇上这等尴尬场面,也乱了章法,束手无策! 他唯一的直接反应动作,便是苦着脸儿,向天蝎尼姑,摇手叫道: “慢点,慢点!” 天蝎尼姑得意笑道: “你投降了?本来嘛,答应条件,你可以和我玩一个欲死欲仙!不答应条件,你的小情人,却要被六名壮汉,轮流施暴,玩一个淋漓尽致!两者之间,孰苦孰乐?你只要不是白痴,就毫不为难地,应该可以作一必然抉择……” 天蝎尼姑认为俞惊尘应该毫不为难,俞惊尘却正为难已极! 这样也难,那样也难,恰好成为令人痛苦的左右为难…… 假如不答应天蝎尼姑所提条件,温柔以处子之身,惨遭六名壮汉**,又气又辱,那里有半丝活路? 假如答应天蝎尼姑的条件,与她合体寻欢,则温柔芳心中的奇异感受,恐必痛苦绝伦,甚至于活不如死! 左难,右难,俞惊尘是聪明人,竟然想不出什么聪明办法?能解决目前窘境! 天蝎尼姑见俞惊尘,然还不肯就范,不禁暴怒,向白色布幕之后,厉声叫道: “俞惊尘太不识抬举了,非给他极大难堪不可,算你们六人走运,替我轮流上马,不许有丝毫矜恤……” 俞惊尘赶紧摇手,天蝎尼姑又向白色布幕之后,得意叫道: “好,大概他投降了,你们不许乱来,要等我再一次的命令,方可行事!” 语音顿处,目光如水地,看着俞惊尘,扬眉媚笑说道: “俞惊尘,来吧,你和我凤倒鸾颠,携云握雨,作我裙下不二之臣……” 俞惊尘目光一扫,指着远处一片小林道: “我们到那边去……” 天蝎尼姑愕然道: “到那边去作什么?这里不就很好……” 俞惊尘不等她话完,便俊脸通红地,接口厉声骂道: “天蝎尼姑,你太以不知羞耻了,在这等众目睽睽之下……” 俞惊尘话方至此,天蝎尼姑已掩口葫芦地,看着他不住吃吃媚笑! 俞惊尘怒道: “你笑什么?” 天蝎尼姑笑道: “我笑你太紧张了,‘天蝎尼姑’与‘圣剑书生’,合参欢喜之禅,是桩武林大事,怎么可以席天幕地,草草无法尽兴……” 俞惊尘愕然道: “原来你不是要我立刻便和你……” 这回却是天蝎尼姑向俞惊尘挥手笑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种风流事儿,我作得多了,何必如此猴急?我只要你亲笔写张欠条给我,以后,我会在适当时机,向你讨债,要你把诺言兑现!” 俞惊尘那里猜得到天蝎尼姑居然恶毒得要等当着柳东海之面,才要自己竞现诺言,以期把那条“七海游龙”,活活气死,遂点头说道: “这样也好,但此间何来纸笔……” 天蝎尼姑笑道: “我猜出你是个多情种子,为了温柔,一定投降,纸笔都早就替你准备好了……” 随着话声,一条素巾,包着一根描眉代笔,业已迎面飞来! 但天蝎尼姑所意料不到的事儿,也就在这刹那之间发生! 俞惊尘才一接笔,忽然甩手! 他不是算计天蝎尼姑,竟把描眉代笔,当作甩手箭使用,射向白色布幕中央偏左,约莫是温柔娇躯的心窝部位! 天蝎尼姑见状大惊,但无论是出声警告,命布幕后人,赶紧闪避,或出手抢救,都来不及! “噗”的一声,白色布幕的血花,喷溅得较前更大! 天蝎尼姑失声道:“你……你竟杀了温柔?” 俞惊尘的俊脸上的为难神色,业已全大,目光坚毅答道:“不错,我杀了温柔,她是一朵无垢青莲,我不能使她在好容易出瘀泥而不染之后,再复染上瘀泥!” 第272章 一明一暗 俞惊尘含笑道:“温柔若是知道我是为了她而向你低头,她会比死了更复杂过……” 语音略顿,扬眉又道:“刚才由我亲手伤她,如今,又亲手杀她,但却也向她的不幸芳魂,许下铁定诺言!今生,俞惊尘从此孤独,包括对于柳还珠,我都不再作求凤之想,来生则只要彼此精灵不昧,便可再期缘会!” 天蝎尼姑道: “你欠我的债呢?是否想赖不还?……” 俞惊尘冷笑道: “我欠你债?温柔已死,是你欠我债了!天蝎尼姑,前债未清,又欠后债,胁生双翅,难以飞天,你替我拿命来吧!” 语音方落,长剑已自出鞘,“天罡六大剑式”中的一式“秦穆观天”,剑光宛如无数天星,幂空齐落,向天蝎尼姑罩将下去! 一蓬黑烟,忽从天蝎尼姑身边飞起,黑烟中并有千百点精芒寒光,向俞惊尘密集射来! 俞惊尘如今已非初出之犊,他遭遇不少大厄飞灾之后,业已有点知已知彼! 他知道天蝎尼姑成名已久,位居当世十大高手之一,她的武功修为,绝不会低于自己,甚或还要高出一筹半筹? 自己若想杀她报仇,唯一的指望,便是近来痛下苦功,已有绝大进境的家传“天罡剑法”! 除了“天罡六大剑式”,已可得心应手之外,俞惊尘对于这传家绝艺中的最高造诣天罡剑法“剑外飞罡,不杀之杀”,也有了九成左右心得! 他今夜就是想先以“天罡六大剑式”,困住天蝎尼姑,然后再出敌意外地,突施“剑外飞罡”绝艺,或许便可把父母昔日之仇,既温柔今夜之恨,都报雪一剑之下! 谁知长剑刚刚出鞘,“秦穆观天”的剑式精微,尚未尽发,天蝎尼姑业已身腾黑烟,并有大蓬寒芒,从黑烟中往外飞射! 以对方的艺业名头,今夜又是预作布置,要对付自己,则这黑烟,既烟中飞芒,定是恶毒异常的厉害无比之物! 初出犊儿不畏虎,久历江湖寒了心……俞惊尘虽尚不够称得上久历江湖,但也出生入死了好几次,尝够了鬼魅江湖的各种厉害! 故而,他虽经过试验,确定自己的特异体质未变,不畏各种奇毒,但仍在黑烟腾起,寒芒飞射之际,立收“秦穆观天”剑式,向后纵退了一丈五六! 这是俞惊尘由于经验教训的稳当措施,他要先观察一下,天蝎尼姑用来对付自己的黑烟寒芒,究是何物?再行出手歼敌,免得万一又复中人算计,铸成终身大憾! 照常理来说,俞惊尘这种“先求稳当,次求变化”之举,是应付鬼域江湖的上佳策略…… 但天蝎尼姑是非常人,俞惊尘这一稳当,反而有了遗憾! 那黑烟起初甚小,但却越来越大,起初甚淡,但却越来越浓! 而这范围和浓度,更发展异常迅速,转瞬之间,便把当前一片,完全布满! 烟中的寒星飞芒,为数虽多,却来势不强,飞出一丈左右,便告自行坠落! 俞惊尘纵退到一丈五六以后,起初还凝功护身,静看变化? 但等寒星飞芒,力尽自落,俞惊尘突然明白,要上大当! 他一声怒叱,收剑挥掌,凝聚已久的内家真气,化为一片狂飙,当空怒卷! 黑烟极浓,俞惊尘一共三度挥掌,才驱散得略可见物!…… 但刚才站在约莫两丈来外,烟视媚行,风骚入骨的天蝎尼姑,却已失了踪影! 俞惊尘证明了自己所料不错,那片黑烟只是天蝎尼姑的脱逃烟雾,心中不由大急! 他不管有无其他埋伏袭击,身形腾处,冲烟而入,赶往江旁! 江水滔滔,水烟亦浓,等俞惊尘赶到洲岸,只见有一艘舟船,正驶入水烟深处,也不知天蝎尼姑是否坐在船上? 他来时所乘船只,不知是被天蝎尼姑遣人凿沉,抑或赶走?如今无船可用,只得空对茫茫烟水,顿是浩叹。 但空自叹息无用,俞惊尘暗咬钢牙,又复回到原处…… 原处倒还是原样,因那张溅满血污,中间开了一个洞穴的白色布幕,也还存在。 俞惊尘怒无可泄,伸手抓住白色布幕上的圆洞,用力一撕! “吓”然裂响,整幅布幕,都被俞惊尘撕得四分五裂,但幕后情况,却不堪入目! 一具女尸,头部因中蝎毒,肿胀得已非人形,但左右颧骨之上,还显然留着被俞惊尘所发树枝打碎的血污痕渍! 但她上下衣裤,都已被人扯碎,几乎成了赤裸状态。 心窝部位,仍插着俞惊尘于万般无奈情况下,所掷的描眉黛笔,尚有半寸左右,露在雪白肌肤以外! 英雄有泪不轻弹,俞惊尘却哭了…… 他泪珠儿,簌簌泉流,却强忍着不曾出声,只是动手飞快挖土! 挖土之举,有两种作用,一是要掩埋温柔遗尸,二是俞惊尘要藉以发泄今夜旧仇未报,又添新怨的这口恶气! 坟坑挖好,俞惊尘立刻把温柔遗体,抱入坑中,加以掩埋。 在抱尸之际,俞惊尘甚至不敢注目细看尸体…… 这也是基于两种心理,一是温柔双颊伤痕以及心窝要害的致命一笔,全是俞惊尘所为,他在后悔心酸,泪珠如泉之下,怎么还忍心再看自己这聚铁九州,铸成大错的悲惨迹象? 另外一种心理,是尸体周身赤裸,俞惊尘与温柔虽然情深意浓,却断未有肉体之亲,俞惊尘觉得倘若向赤裸遗体,看得太细,也等于对温柔的一种亵渎! 但他若细看尸体,便会发现一种容易勾人疑思的奇异状况! 那就是温柔颈上的“守宫砂”,原来鲜艳欲滴,如今却只是一粒朱红圆点,颜色黯了不少! 这种现象,代表什么意义? 难道俞惊尘下手这快,温柔仍然贞关已破,被天蝎尼姑的手下玷污了。 俞惊尘埋完女尸,再找男人…… 因根据天蝎尼姑所见,这张白色布幕之后,应该还有六名万恶壮汉。 天蝎尼姑既然发出黑烟,藉烟遁而逃,在这刹那之间,烟雾一片迷蒙,也绝不可能来得及把六名壮汉,一齐带走。 更何况,天蝎尼姑所乘的船只,并不太大,也难以载重多人…… 俞惊尘的猜测对了,他果然找到六个男人。 不过,不是人,只是尸,是六具男尸! 六具男尸的死法一致,都是咽喉上中了一剑,足见杀死他们之人,必非常流,属于用剑名家,又快又准,方可在一剑疾挥,未发出丝毫声息下,刺中六个人的同一部位! 俞惊尘除了看得暗赞用剑人,手法巧快之外,心中相当奇诧!? 他奇诧的是天蝎尼姑纵然来不及把手下带走,也不必杀了他们,这六名壮汉是死在何人之手? 这问题,他当然想不明白,伤心之地,不可久留,他又对温柔那座新坟,略一凝目拭泪,便离开设法寻找船只,回转武昌。 俞惊尘才一离开,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顶上,便纵下两个人来。 一个是俞惊尘为她伤心,为她挖坟,以为业已把她埋葬掉的温柔! 另外一个人,是意想不到的江小秋,但她如今却是一身船娘打份。 温柔和江小秋笑道: “小秋姐姐,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悄然前住天蝎尼姑的几名男女手下,来个偷龙转凤,李代桃僵,那座坟头之中,埋葬的便真是小妹我了!” 江小秋道: “这是我乘着天蝎尼姑不注意之下,悄悄出手,才微悻成功,若论真实功力,你我均不是这万恶妖尼对手,俞惊尘若想报父母深仇,还得由他自己拚命不可!” 温柔笑道: “秋姐姐对于俞惊尘的观感如何?” 江小秋玉颊微红道: “往日不谈,今夜的表现是既颇可爱,又颇可恨!” 温柔“哦”了一声道: “秋姐请说说看……” 江小秋道: “他用天蝎尼姑的描眉代笔,飞刺你心窝之举,总算还懂得女孩儿家‘伤心大于身死’的道理,以及立誓,从此孤独,有点真情可爱!但我用胭脂在那女尸颈上,点了一点,略代你的‘守宫砂’,破绽几乎一看即透,他却毫无觉察,岂不粗心得有点可恨?鬼蜮江湖,何等凶险?他这样与天蝎尼姑,作为对手,委实随时都有性命之虑,令人太担心了……” 温柔突然仰面望着中天皓月,沉思起来。 江小秋道: “柔妹在想些什么?” 温柔道: “我在作桩重大决定,不知秋姐赞不赞成?” 江小秋笑道: “柔妹说吧!你所作的决定,我一定赞成!” 温柔道: “第一,俞惊尘立誓从此孤独,我们却偏偏使他从此不再孤独,一明一暗,随在他的身边。” 江小秋点头笑道: “江湖凶险,天蝎尼姑更复阴毒无伦,有人陪他最好,但谁在明处?谁在暗处?……” 温柔不等江小秋话完,便即嫣然一笑,接口扬眉说道: “我是死人,你是活人,当然你在明处,我在暗处,秋姐并须改扮男装,因俞惊尘是志诚君子,不是口是心非小人,他既已立誓孤独忏情,多半定不肯再交陌生异性朋友。” 江小秋道:“好,我赞成这项决定,但刚才柔妹曾说‘第一’,是不是还有‘第二’?” 温柔点头道:“当然有,第二点决定,更为重要!我先请教秋姐,俞惊尘武功虽够,江湖经验不够,尤其对手是阴毒无伦的‘天蝎尼姑’,他是否不一定稳占胜面,极可能随时都有丧命凶险?” 第273章 安然无恙 江小秋毫不迟疑地,颔首答道:“我不否定这种可能,但认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为世除恶,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故而虽然明知凶险颇大,也不能阻止俞惊尘向天蝎尼姑寻仇,柔妹提出这点,是否有甚稳妥办法?” 温柔答道:“我没有积极办法,却有消极办法,换句话说,虽然江湖凶险,我们可以设法替俞惊尘保险!” 江小秋听得不解,瞠大了一双妙目,愕然问道: “保险?这险儿怎样保法?” 温柔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侠名重江湖!俞惊尘报仇卫道,殒身无妨,但俞氏香烟,不能断绝,设法为他留后,不就等于是保了险了?……” 江小秋失笑道: “这真是妙想天开,但也极合情理,不过……” 温柔正色接道: “秋姐不必担心,办法我有,不怕俞惊尘不乖乖就范,你不要忘了我曾是‘江南第一名妓’,风月之事,出色当行,我不想要这粒‘守宫砂’了!” 江小秋听温柔是打算为俞惊尘怀孕,生个儿子,不禁抚掌笑道: “赞成,赞成,我绝对赞成……” 温柔笑道: “秋姐也是当代侠女,一言九鼎,你说赞成,是不许反悔的了!” 江小秋愕然道: “这里面没我的事,我有什么可以反悔!……” 温柔笑道: “怎么没你的事,你忘了我是说‘我们’设法替他保险!……” 江小秋玉颊通红,连连摇手叫道: “不行,不行!……” 温柔说道: “什么不行?一来他在‘水月大会’之上,较技招亲,和你名正言顺,二来这桩事儿,若由我单独承当,一来未必怀孕,二来更未必准能生个儿子,倘若加上秋姐,仍不如愿,则人力已尽,要归诸天意的了……” 江小秋无法反驳,面红耳赤之间,温柔又复笑道: “计议既定,我们赶快找出藏舟,俞惊尘大概找不着船,脚步声又往这边走回来了,我们还要把他渡回‘武昌’去呢!” 俞惊尘好不容易,在“鹦鹉洲”上,找着了一艘船儿…… 那是只不很大的小小渔船,除了有个身披渔氅,头戴斗笠的渔人,坐在船尾之外,还有个看不清年貌的渔家女儿,在持篙摇橹。 船未靠岸,是在岸边徐徐驶行,俞惊尘一抱双拳,高声叫道: “在下有急事,欲渡‘武昌’,那位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操舟渔女,向俞惊尘遥望一眼,长篙略抵,便把船头掉过。 这种举措,自然是愿意渡人,俞惊尘轻轻纵上船头,又向船尾渔女,拱手说道: “多谢姑娘,肯予方便。等到了‘武昌’,定当多奉船资……” 船尾渔女笑道: (缺699 ̄704页) “天蝎童子”卫权! 俞惊尘独自拈杯,沉吟思计…… 这是他进步了,他成熟了,换了以前,他定必立下煞手,向暗缀之人逼问,这趟阴谋行动,有没有天蝎尼姑在内? 如今,他不! 俞惊尘深知自己倘若如此作法,擒到手时,虽是一个活人,转眼间缺会变成一具尸体! 再不然,所问出的,多半是蕴有阴谋的一片谎话! 江湖中,遇见份量差不多的对手,要斗功力,也要斗心机! 自己不能莽撞,不能肤浅,最好将计就计,给对方澈底打击! 但道理虽已想通,方法却想不出来…… 界俞惊尘似乎想得心烦,连连倾杯,喝得有点过晕,星目发红,颇有醉意! 当地是“九华山”麓,俞惊尘喝得醉眼惺忪之下,居然脚步踉跄,往“九华山”上走去。 一直走到一处他已来过几次,酷爱此处风景的“断魂坪”上。 三面是绝壑,一面是高峰,想到“断魂坪”来,固甚艰难,但若来了想走,亦颇不易! 此处,确实景色幽绝,也是一片天造地设的极好战场! 俞惊尘醉后重游“断魂坪”,等于是给了暗算他的敌人机会! 因为,这群敌人,本来就在等候机会,有了机会,怎肯放过? 俞惊尘是黄昏开始登峰,等到了“断魂坪”上,业已鱼天珠吐,东山见月! 他似乎满腹牢骚,临壑高歌,唱的是李太白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但,一曲未终,他只唱到“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之际,便已瞒坪都是敌影。 现身的敌人,共有一十三人,都是武功各具专长的黑道高手。 但天蝎尼姑与天蝎童子,却不在其内! 俞惊尘见状,他会怕么? 不单不怕,他反而扬眉狂笑…… 狂笑声中,白衣电闪,恍似虎入羊群,连传家绝艺“天罡六大剑式”,都未施展,便把十三名来袭敌人,全都震落绝壑,志得意满地,“哈哈”一笑,准备行功调气之际,他的背后突然毫无声息地,竖起了一段黄色树桩! 是树桩会作怪么?当然不是,这是个黄衣人。 不过他身躯矮小,只如幼童,全身上下又如圆桶般,全是一般粗细,在夜间看来,着实颇像是段黄色树桩。 这人,虽与其余十三人,一齐上了“断魂坪”,却悄悄藏起,不曾露面。 如此身材,如此服饰,此人不问可知,是“天蝎童子”卫权! 以“天蝎童子”卫权的武林身分,他虽在可马白身后出现,他也不会向俞惊尘猝然袭击,必将明面叫阵! 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天蝎童子”卫杖居然不惜名声,不顾身分,硬是对这年青后辈“圣剑书生”俞惊尘,悄无声息地,暗下辣手! 他似乎业已知道俞惊尘有不畏奇毒的特异体质,故而不用他震撼江湖的“黄钩毒蝎”,而是凝聚约十二成全力,觑准俞惊尘后背,来了一式“虎扑双撞掌”! 这一下,俞惊尘可惨了! 堂堂“圣剑书生”,绝非弱者,由于“天蝎童子”功力并不在他之下,动作十分轻巧,从地上跳起时,确实毫无觉察! 但“天蝎童子”卫权双掌推出,内劲一吐,俞惊尘便立有所觉! 如此发生肘腋,他无法格拒还手,只有往外一纵…… “天蝎童子”卫权冷哼一声: “你还想走!……” 数十年内力修为,全化劈空气劲,尾随着俞惊尘的背影,宛如浪卷涛翻,狂涌而出! 六月债,还得快! 刚才,俞惊尘把一十三名黑道强人,绿林巨寇,震得一百丈殒身,如今,他也照样被“天蝎童子”卫权震得飞坠绝壑! “哈……哈……哈……哈……” 这狞厉笑声,是“天蝎童子”卫权所发,他站在岸边,测量高度,深觉即令自己那记劈空掌力,未能使俞惊尘脏腑翻腾,但这百数十丈的高空坠身,却足令金钢粉碎! 由“断魂坪”到壑底的距离,百数十丈,或许估计稍多,但八九十丈,却决不为少! 就算是八十丈,也足以要得了俞惊尘的命儿,但俞惊尘却偏偏不死! 原因在于俞惊尘并未飞坠八九十丈,他只下去了八九丈,而且不是掉下去的,竟是飘下去的! 就谓“飘下去的”,是提得住气的自动飞身,倘若“掉下去的”,则是提不住气的被动坠身! 自动与被动不同,飞身与坠身显别! 前者,多半有预谋,所谓“成竹在胸”,后者,多半是完蛋,所谓“难逃一死”! 俞惊尘是“前者”,有“预谋”,他不是当真被“天蝎童子”卫权的“虎扑式双撞掌”的掌风击中,他只是将计就计,借劲腾身,只向下飘落了八九丈的模样! 俞惊尘是人不是鸟,是凡不是仙,他怎么能够控制飘落高度,而在半空煞车? 这就是“预谋”,这就是地理熟悉! 俞惊尘对这“九华山断魂坪”,来过好几趟了,他知道在距离飘身所在的八九丈下,有一大堆盘结腾蔓! 他是自动提气飞身,又有上乘武功,在空中自然转折灵便! 经过大堆藤蔓时,微一伸手,便捞住一根粗藤! 粗藤才一入手,俞惊尘的身形,必然落在大堆藤蔓之上,“天蝎童子”卫权若在“断魂坪”上察看,必可看破端倪,使俞惊尘无法获得预期效果! 如今,粗藤入手,再复一打“千斤坠”,便越过大堆藤蔓,向壑底缓缓坠去。 有了这数十丈藤蔓的缓冲作用,俞惊尘自然是安然无恙,到了壑底! 足尖才一点地,俞自右臂凝足神力,猛然一抖!坚韧无比的山藤,生生被内家神力抖断,顺手掷藏暗处,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启疑痕迹! 跟着,俞惊尘便找他要找的东西…… 他要找的,是个死人! 俞惊尘记得清楚,刚才自己会对这个方位,震落一名对手! 找到了,坠身百丈,那具尸首,业已摔成一堆肉酱,不成人形! 俞惊尘所期望的,便是越摔得烂越好,即如所期,他便立刻脱衣! 脱衣之举,是与肉酱中的死者衣服对换,连鞋子也不例外。 俞惊尘的用意,是要藉“天蝎童子”卫权,这猝然一击,作出自己已遭不幸惨死! 他若惨死,有双重作用…… 第一种是诱敌! “圣剑书生”若死,天蝎尼姑可能便公然出头,给自己报仇机会,免得再海角天涯,苦苦寻找! 最少,“天蝎童子”卫权绝不会不知天蝎尼姑下落,他在得手得意之余,总该向天蝎尼姑设法送个信儿! 只要获得什么蛛丝马迹,自己拼着同归于尽,也绝不再让那不共戴天的万恶淫尼,逃出手去! 第274章 略胜一筹 假设一下:如果,俞惊尘的死讯一传,他的长辈,和他的朋友,如柳东池、葛心仁、鲍恩仁、吴大器等,可能纷纷露面,尤其是几位红颜知己,更应该找天蝎童子,为他报仇! 俞惊尘对一连串的艳梦,至今仍觉存疑,因销魂蚀骨,梦得太腻,他才故布疑阵,想看看梦中的江小秋,温柔,究竟是幻是真、会不会为自己穿着一身孝服,以未亡人的身分露面…… 既然如此,这疑阵必须布得逼真! 俞惊尘生恐“天蝎童子”卫权人太诡诈,可能会下壑察看自己的百丈坠身情况,故而抢先布置,连一衣一履之微,都细心动了手脚! 果然,他才安排妥当,耳中便有了响动…… 俞惊尘剑眉微轩,嘴角上擒着一丝冷笑,悄然藏入暗处! 等的时间,不算太短,但也不算太久,一条人影,便从壁上飞降! 来人,果然是“天蝎童子”卫权,他在壑底巡视,找着了那堆肉酱! 然后,再晃着衣物,对业已变为肉酱的残余衣履,作仔细观察。 “哈哈……哈哈……哈哈……” 直等“天蝎童子”卫权,觉得完全满意之后,他的狞厉笑声,才在谷底响起! 司鸟白听得笑声,便知“天蝎童子”卫权业已踌躇满志,就要走了。 俞惊尘自己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冲动! 此时,千万不可现身,所苦心布置的诱敌激友之计,便告前功尽弃! 不单不能现身向“天蝎童子”卫权叫阵,便连暗暗追从之举,也必须尽量小心,不能稍露痕迹,否则,“天蝎童子”卫权只一略起疑心,他便决不会向自己渴欲得而甘心的不共戴天深仇天蝎尼姑,传递什么讯息。 俞惊尘想得不错,“天蝎童子”卫权一面得意狂笑,一面扬长出壑。 俞惊尘约莫在三十丈外,蹑足潜踪,离得太近,他怕被觉察,离得太远,又怕把人追丢必须不即不离!着实辛苦! 幸好,俞惊尘煞费苦心的衣履布置,使“天蝎童子”卫权相当宽心释念,未怎起疑。 故而,他的追踪之举,相当顺利,未遇太大波折! 但“天蝎童子”卫权相当刁钻,他的隐迹之处,不在山林,却在镇市。 一处地属交通要道,人口不少,相当热闹的镇市上,有座“四方客栈”,“天蝎童子”卫权,居然就是这规模不小的“四方客栈”主人…… 他一回到客栈之中,便立即遣出四名店伙,往东西南北分头送信。 送信的对象,显然极可能便是对天蝎尼姑,大报佳音,但俞惊尘却无法追踪。 因四方分头,他追向东方,便放弃了南西北,追向南方,又顾不了北西东…… 他唯一的办法,便是守株待兔,希望天蝎尼姑获悉“圣剑书生”噩耗后,会到“四方客栈”来向“天蝎童子”卫权道谢,则自己便可快意歼仇…… 主意打得似乎不错,但却未见效果! 十来天……近月……月余……两个月后,“天蝎童子”卫权所派往南北东西的四名店伙,都到了“四方客栈”,但天蝎尼姑却毫无踪影! “天蝎童子”卫权本人则深居简出,舒舒服服地当他“四方客栈”老板,抱着他那位极少见人,听说却风骚美丽无比的老板娘,享受艳福! 渐渐“圣剑书生”俞惊尘在“九华山”遭劫,惨死于“天蝎童子”卫权手中的讯息,传遍江湖! 又渐渐,“七海游龙”柳东池、鲍恩仁等,为俞惊尘寻仇的讯息,也传遍江湖! 但他那些红妆密友,如柳还珠、柳明珠、温柔、江小秋等,却一个也无讯息! 而柳东池、鲍恩仁等,空自跋涉天涯,找寻“天蝎童子”卫权,也找不到这“四方客栈”。 俞惊尘总算磨练出相当耐心,干脆易容改装,就投入“四方客栈”对面的酒楼中,当了一名伙计,苦苦守候天蝎尼姑出现…… 一年有余,所望成空…… 俞惊尘终于沉不住气,在约莫一年半后,夜访“四方客栈”主人。 卧房之内,春声盈耳,“四方客栈”的老板,天蝎童子和他那位的老板娘,正在灵雨巫山! 俞惊尘不好意思就这样便闯进房去,只得在窗外驻足。 “天蝎童子”卫权,果然不凡,在胡帝胡天,欲仙欲死之下,居然还耳力甚聪,立停灵雨,发话问道: “窗外何人?” 俞惊尘沉声道: “卫权,穿衣服吧,老债主上门了……” 房内一阵“悉-”穿衣之声,“天蝎童子”卫权开门走出。 俞惊尘仍是酒楼店伙装束,并未恢复本来面目,故而卫权一眼之下,并未认出他来,哂然冷笑说道: “我还以为是‘七海游龙’,柳东池等老鬼,来为‘圣剑书生’俞惊尘报仇……” 俞惊尘接道:“仇己报,恩怕人施,区区‘天蝎童子’,又不是三手天王、八臂哪吒,我何必烦劳柳前辈则甚。” 卫权听出俞惊尘言外有意,不禁双眉一皱,愕然问道: “黄口孺子,你是何人?” 俞惊尘道:“‘九华山断魂坪’一掌之赐,我还记忆如新,你怎会这快忘怀?你刚才不是还连名带号的,叫我‘圣剑书生’俞惊尘么。” 卫权委实以为俞惊尘已死,闻言之下,不禁心神一震…… 卫权怪笑一声道:“俞惊尘小儿,果然是你,你竟在我这‘四方客栈’对方酒楼中,隐身年余,委实心机好深!” 俞惊尘长剑“呛啷”出鞘,横持当胸,冷然说道: “卫权,说实话吧,只要你说出‘天蝎尼姑’,究竟何在,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对‘九华山断魂坪’的一掌之仇,不再计较!” 卫权狂笑道:“俞惊尘小儿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你除了体质怪异,不畏百毒之外,能有多大能为,来来来,我们先斗上百合,只要你不死在卫某掌下,我包你立刻可以见到天蝎尼姑就是!” 这“立刻可以见到”一语,提醒了俞惊尘,他“呀”了一声,恍然说道: “我明白了,常言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刚才与你兴云布雨的风骚老板娘,就是天蝎尼姑!”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生恐天蝎尼姑又告脱逃地,想闪身冲进房内! “刷”地一声,一根乌黑鞭影,当头疾落,阻住俞惊尘的去路。 这是“天蝎童子”卫权,一向仗以震撼江湖的成名兵刃“黑煞打神鞭”,俞惊尘不敢过分傲敌的空手接架! 剑光树处,他以一式“盘古开天”,提青铜长剑,硬架“黑煞打神鞭”,当“天蝎童子”卫权,碰硬碰地,对了一招! “呛啷啷……”的虎啸龙吟起处,黑煞鞭与青钢剑等两般兵刃,一震即开,成了势均力敌状态! 俞惊尘立时宽心大放…… 他在这硬接一记之上,试出自己修为精进,真气内力方面,绝不输于这成名已久,被江湖人物目为一流高手的黑道魔头! 只要内力不输,则在招术方面,他对家传“天罡六大剑式”,有极强烈的信心,和曾苦功的深厚造诣! 果然,在“盘古开天”之后,“秦穆观天”、“张衡论天”、“衍误天”……等精妙剑式,不断展开,一直维持了攻式局面。 但尽管俞惊尘剑招奥妙,变化神通,似乎略占上风,但“天蝎童子”卫权的一根“黑煞打神鞭”,只不噎不如他来得轻灵,却并未显出败象,守住卧房,不使俞惊尘冲得进去! 俞惊尘不知“天蝎尼姑”在“鹦鹉洲”一役上,被自己全力攻占,脏腑会受重伤,功力至少已打个对折,根本见己生畏,不敢出头! 他与“天蝎童子”卫权缠战稍久,不见房内有甚动静,便又改变念头! 所谓改变念头,就是俞惊尘认为适才在房内与“天蝎童子”卫权互相淫乐的老板娘,不是天蝎尼姑。 因为,若是天蝎尼姑,她不会放过这种以众凌寡,斩草除根机会,一定在略整衣裳——甚或光着屁股便冲出房来,与“天蝎童子”卫权同下辣手,对付自己,以她的性,以她的名,“天蝎童子”都决不甘躲在房中,任凭卫权与自己单打苦斗!既然不是天蝎尼姑,则莫如先斩“天蝎童子”卫权,为世除害,并出口恶气,然后再在那婆娘身上,逼问天蝎尼姑下落? 主意打定,掌中长剑招化“屈原问天”,“天蝎童子”卫权立即感觉到俞惊尘这一招变化繁复,压力奇重。 他聚足内力,一式“子牙封神”舞起一片鞭光,飞迎漫天剑影! 又是一记硬接…… 这次硬接,双方在内力上,居然显明地,分出强弱! 一道青光剑影,中天飞起了七八丈的高下! “天蝎童子”卫权的“黑煞打神鞭”,犹在掌中,俞惊尘的青钢长剑,却被震得脱手飞空,自然显得是卫权在耐战内力方面,略胜了一筹! 不过,这种胜利着实出于“天蝎童子”卫权意外,他本来是担心自己在内力真气方面,可能会略输俞惊尘一筹,对方剑招更精,又复体质怪异,不畏蝎毒,却是如何取胜,如今,意外胜利突来,“天蝎童子”卫权自然微觉一怔! 就在他微微一怔之间,一道极淡的剑影,已临头! “天蝎童子”卫权在动手之前,便看得分明,俞惊尘只带了一柄剑,则剑儿已被震得脱手飞空,这道当头疾落的极淡剑影,却自何来? 第275章 闪电杀手 他不知道这是俞惊尘家传剑法中的最上乘绝招,叫作“剑外飞罡”,又称“不杀之杀”! 天蝎童子卫权因是行家,一怔之后,突然明白…… 被震得脱手高飞七八丈的,乃是幻影,这似有似无,当头疾落的淡淡光影,才是真剑! 明白虽然明白,却可惜明白稍晚! “天蝎童子”卫权的头,当不起潜光疾降的“剑外飞罡”,由头至尾,一下便被整个劈成两半! 好个俞惊尘,剑光一落,便知大功必成,根本不再理会“天蝎童子”卫权的惨死之状,身形如电,闯进卧室! 他认定老板娘必知秘密,要对她逼问天蝎尼姑下落。 但卧室之内,那里有人,床铺之下,有个地穴,地穴之外,有张纸条……。 俞惊尘拾起纸条一看,上面写着: “俞惊尘,你艺高眼浊,从此在江湖之内,慢说是看,连听都决不会再听得见‘天蝎尼姑’四字,为你父母报仇,是妄想了!” 末后署名,居然是天蝎尼姑! 俞惊尘气得连连顿足,愤不顾身的,一头钻进地穴。 地穴中,居然有五条通道。 俞惊尘无法选择,就从中央通道之内猛追。 通道出口,是钻市北边的一片荒坟,但高低坟冢,蔓草荒烟之间,却那里有甚天蝎尼姑踪迹? 俞惊尘肯善罢甘休么?当然不肯! 他要再找,非找着这与自己有不共戴天深仇的万恶淫尼不可! 但天涯莽莽……。海角茫茫……。 天蝎尼姑“四方客栈”掌柜卧房中所留纸条之语,说得不差,她这个人,和她这四个字,仿佛在江湖中已告消失!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天之南……地之北……万山之巅……五湖之滨…… 俞惊尘找得苦了,他找了约莫十年…… “圣剑书生”憔悴不少,天蝎尼姑踪影毫无。 终于,俞惊尘江湖浪迹,游近“东海”…… 这十年来,他不再有过“艳梦”…… 也遵守在温柔坟前所作诺言,不和任何女人,再打交道,甚至于游近“东海”,都不打探柳还珠的讯息。 但接近“东海”一带时,便有讯息了! 所谓“讯息”,不是天蝎尼姑有了下落,而是风闻有个柳姓蝎女,时常在“东海”一带,悄悄为恶! 柳姓,又会养蝎,则此女必是柳明珠! 俞惊尘原来不信柳还珠与柳明珠同属一人,与柳还珠虽然彼此清清白白,却彼此情深义重,倩影长留心头!与柳明珠却虽有枕席之亲,对她毫无好感!故而俞惊尘闻得柳姓蝎女恶迹,并仔细调查,查出一一属实之后,遂毅然设法请人传话,邀约柳姓蝎女,在海边一会,准备善加规劝,倘真执拗不从,便不惜下手,为东海苍生,除此祸害! 谁知赴约之际,柳姓蝎女竟藏身沙中,向俞惊尘暗发辣手! 俞惊尘惊怒之下,立施绝艺! 偏偏这柳姓蝎女,好似曾受过什么重伤,功力虚而不实,轻轻易易地,便被俞惊尘一剑穿心!但等他抓下对方的蒙面黑布,却不禁惊魂欲断! 因为对方的眉心部位,有颗朱砂红痣! 常言道:“急令智昏”,但“情”却则可以更令“智昏”! 俞惊尘只想到眉心有红痣的,不是柳明珠,而是柳还珠,却未去想,柳还珠怎会藏在沙中,对自己暗下杀手,尤其是柳还珠怎会豢养毒蝎? 他只以为自己错杀了对自己情深如山,恩重如山的柳还珠,情急之下,一声长叹,回剑便往自己的颈上刎去! 波浪声宛若雷鸣之中,海摊出又出现了不少人,共是三男五女! 俞惊尘自光注处,惊喜欲绝! 多半都是熟人,也是他旧夜思念之人,柳东池、鲍恩仁、温柔、江小秋…… 这些人的出现,可以使俞惊尘为之喜绝,却怎会使他惊绝? 使他惊绝的,是另外一人! 那是一位手挽一个十岁左右男童,天人颜色的白衣少妇,眉心中一颗朱砂红痣,赫然正是柳还珠! 而柳还珠手中所挽男童,又玉面朱唇,长得和俞惊尘一模一样! 俞惊尘看看站在自己面前,嫣然含笑的柳还珠,再看看那已死在海边的“柳还珠”,当然惊异欲绝! 柳还珠微微一笑,伸手把自己眉心中的一粒朱砂红痣,撕了下来,然后再替那业已死掉的“柳还珠”,除掉易容药物! 俞惊尘目光再注,这回却喜得发狂地,脱口叫道: “天蝎尼姑……” 柳还珠点头笑道: “这淫尼心思太深,仗着有一头真实长发,竟易容投‘东海柳家’,身为仆妇,以为你无论如何,也永远找不着她,谁知却被温柔妹子从语音起疑,看出破绽!” 俞惊尘道: “既已看出破绽,你们怎早不杀她?” 柳还珠笑道: “我身为俞家的媳妇,虽有权力为公婆报仇雪恨,但‘天蝎秀才’,早死我手,若不把天蝎尼姑留给你手刃亲仇,怕你会不大高兴!” 有这一句“俞家的媳妇”,已说明了昔日温柔所作分析不错,柳还珠与柳明珠,委实同为一人! 俞惊尘不及细问柳还珠为何要化身为柳明珠,便目注温柔,皱眉问道: “柔妹,你……你为何装死,对我愚弄?” 温柔双手各牵了一个八九岁冰雪聪明的美丽女娃,把自己被江小秋所救经过,略加叙述,并以香唇凑向俞惊尘的耳边,悄声说道: “对不起,我和秋姐,想替你生个儿子,却偏偏肚皮不如柳还珠姐姐那样争气!” 俞惊尘能说什么?他居然是三个儿女的爹爹了,他只有面对柳东池,拉着鲍恩仁,俊脸通红,呵呵呆笑! 英雄长剑美人情,留得千秋万世名! 江湖,就是这样! ...... (三年后!) 冰魄神剑。天下第一神剑,“铁炉大王爷”慕容羌所铸,费时三十六年又七个月零三天,剑长三尺六寸,切金断玉,无坚不摧,唯剑性奇寒,取材自极地玄冰窟之万年铁母。发炉之日,适逢“地三妖”及“石城八怪”赶到谋夺,遂成为开剑之牺牲。 剑成,人与器俱失其踪。 以上这一则简略的记载,是见于“剑圣”宇文混沌的遗札中,曾引起武林的骚动,于今犹未止息。 六月天!赤日炎炎,流金铄石。 有钱的爷们要就是觅地避暑,要就是家居蛰伏,但必须为生计而奔波的行商贾贩人等都尽量把日程改为夜路,早晚趁凉,白天歇脚,如果非白天上路不可,也都单衣赤膊,抢凉赶荫,这种热死人的天气,要是有人穿着狐皮袍子顶太阳,那这人不是疯子定然也是怪物,可是天底下无奇不有,眼前就有。 开封城外的官道上,烈日当空,铺路的青石板烫得可以烤熟鸭子,天地真成了一个大火炉,行人莫不挥汗如雨,尤其那些身上还有负载的苦哈哈朋友,擦汗的布巾每隔一阵子就得拧一次水,简直热得叫人发狂。 现在,如果有一桶冰凉的水从头淋下,或是干脆整个人没到冷水里,那该是非常非常惬意的事,可惜这只是热昏了头的胡想,沿途连一条可以湿湿脚的小水沟都见不到,草候着头,黄土仿佛已晒成赤红。 这时,居然有一个暖带轻裘的年轻人在火伞下安步当车,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像是在冬寒未尽的郊原踏青。 所有见到他的人全直了眼,感受上不是遇到疯子,简直就是碰见了鬼,因为疯子也是人,虽然心智丧失了,对许多事物已失去正常的反应,但生理上的变化是自然的。可是,此人额不见汗,连脸皮子都不红,你说邪门么? 他真的是鬼么?当然不是。鬼不会在大白天现形,他不但百分之百是人,而且还是个赫赫有名,令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见影亡魂的人。他是谁? 闪电杀手“不见红”俞惊尘。 他何以有这外号?杀人能不见红么?答案是否定的,用剑杀人当然非见红不可,问题在于被杀之人没有当场见红,通常是在他收剑之后甚至更久才开始流血,为什么?通天之下知道这秘密的一共只有三个,除了他自己,一个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实际上只有一个。 他年纪不大,绝对没超过二十四岁。他十九岁出道,于今整五年。五年,他做过不少震惊武林的大事,其中比较胎炙人口的是诛杀中原道上以暴虐凶残闻名的七剑十三鹰,使茶毒武林十二年的“剑鹰帮”瓦解冰消。其次是剪除关洛巨盗“牟氏三凶”。再就是废了称霸关外达二十年之久的黑道魁首“笑面阎罗”皮立万,而使他在出道之夜一夕成名的是击败不可一世的“青城八剑”。“青城八剑”是集合该派的三代高手,曾经粉碎过昆仑、武当、峨嵋、华山四大剑派的高手,能将之击败可以称之为武林奇迹。 他有两样很明显的标志,一是不分春夏秋冬四季,他身上穿的都是极华贵的皮裘;另一是他的佩剑,银鞘、银柄、银穗外加一颗悬在穗上的核桃大的晶莹白珠子,任何在道上行走的只要见到他的影子便能认出来。 还有,就是他那份天生的高贵气质,使他成为不折不扣的贵公子,而冷峻也属他的特征,令人不敢逼视! 第276章 于事无补 好不容易前边出现了一片苍绿,仿佛就是沙漠绿洲。 三株浓荫匝地的大古榕树如顶顶大无朋的巨伞撑苗在路旁,荫覆数亩,不但遮盖了长长一段路面,遂形成了一大片阴凉,喷火的太阳被阻隔了。 树荫下空荡荡不见行人,因为这是私人开的路。 官道两端的人马投入荫凉汇聚,脱衣服、拭汗、喝凉茶、摇扇子,有的干脆朝地上一躺,四仰八叉大喘其气。 俞惊尘来到,穿过人群,到树荫旁缘没人的地方面向岔路拣了个光滑的石头坐下,这位置已漏阳光并不凉。 人群稳下来之后,嘴痒的便开始抖嘴皮子了。 “那穿皮袍的公子哥儿满有意思的……” “不知是个疯子还是白痴?”一个尖嗓子的年轻小伙子立即接话,“这种天气穿皮袍,不怕烧坏了骨头,真他马地造孽。” “喂!小声点,说不定是什么奇侠……” “江湖奇侠?哈!”尖噪子的声音更大。 “他不是带着剑么?” “剑?城里街上什么地方没得卖?” “老兄,人家剑柄上那颗珠子值多少家当?” “你知道那是真的假的?”顿了顿又道:“俺跑的地方大,见的古怪事可多了,凭那一身行头,带不起跟班骑不起马?告诉你,八成不是失心疯便是呆子,说不定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只有一点好处,这种人不会闯祸。” “像么?”另外一个接了口。 “你不见他那木头样子?” 俞惊尘坐得很远,但人群里的每一句话他一个字不漏,这种情况他碰得多了,无知俗人,根本不值一笑。 他仍呆呆地坐着,目注岔道尽头。 远远看去,在一般平常人的眼中他的确像个呆子。 一声重重的冷哼过处,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出门在外,还是少翻舌头为妙,没听过祸从口出这句话?” 说话的是一个靠在树身上打吨儿的糟老头子,说他是糟老头子一点不假,一身粗布衫已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黄不黄黑不黑还加了两个补钉,鞋尖子露出脚趾头,一蓬枯草似的头发纠缠着满嘴胡须,身边还放了根青竹子。 尖噪子是个瘦削年轻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嘴皮薄薄,头骨高耸,一眼便可看出是那种喜欢饶舌之人,凭老头子的形象,他当然不服气。 “老头,你教训俺?”他瞪起了斗鸡眼。 “那也没什么!” “你算老几?” “至少比你多活了几岁,多耗了些米,多走了些路,多见过些世面,对别人不敢说,对你来说算老大足有余。”话说了一大串眼睛却是闭着的。 “老不死!” “好在我老头子设做过贼,世代身家清白。” “你居然骂人?”尖嗓子的蹦了起来,握拳拿袖,摆出要揍人的姿态。 “算了,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争什么闲气,难道天还不够热要活动活动?”原先接口说话的劝了一句。 “哼!倚老卖老,不瞧瞧自己的德性。”尖嗓子的怒犹未息,狠狠瞪了老头子一眼: “碰上你算俺倒媚!” 老头子不再开口。 尖嗓子的口里还在滴咕,但已没有接腔。 就在此刻,一阵急骤的蹄声倏然响起,一簇人马旋风般匝地卷来,眨眼间便到了树荫之下,齐齐勒马离鞍。 来的一共九骑,八个是剽悍的劲装汉子,人高马大,就像是八头豹子,个个凶神恶煞,为首的是一个面目阴沉的半百老者,鹞眼鹰鼻,留了撮山羊胡子,黑衫佩剑,目光溜扫之下,就像是猛鹰在搜寻它的猎食对象。 在树荫下歇凉的除了那糟老头子照睡他的大头觉外,其余的全都以惊恐的眼光望着这一行九个恶客。 尖噪子在此刻是低头缩胸,仿佛连看都不敢看。 俞惊尘还是一动不动地呆坐着。 他在想心事么?对,极重的心事。 “总管,在那边!”一名劲装汉子用手指了指俞惊尘,人强气粗,在他以为是低声,其实老远都可听到。 “嗯!”鹰鼻老者点点头。 “抓活的不容易!”另一名汉子接上口。 “要死的!”鹰鼻老者阴森地吐出了三个字。 “就动手么?”先开口的汉子补上一句。 “嗯!”鹰鼻老者又点点头,锐利的鹰眼遥盯着俞惊尘。 一名汉子接过马纽,然后把九匹马聚拢级绳联结。 行旅商贩最怕碰上江湖凶专。一看情形不对,纷纷起身上路,刹那间去个干净,只剩下那精老头子酣睡未醒,尖嗓子的换位置缩到了树身之后,口里嘟联道:“再过去十里之内没地方歇凉,毒太阳准把头皮晒炸。” 精老头梦吃般地道:“想看热闹何必表白!” 尖嗓子的横过斗鸡眼,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九个人扇形散开朝俞惊尘迫去。 糟老头子闭着眼又哺哺地道:“人要作死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倒是这几匹牲口还不赖,说不定可以发一笔小财。” 尖嗓子在皱眉,但没吭声,脸上浮起惊疑之色。 八汉一老已到了俞惊尘身前,弧形站立。 鹰界老者站在弧形人围的中央略前。 这老者是何许人物,竟然敢找上别人避之犹恐不及的“不见血”俞惊尘?既然找上了就应该采取有利的部署,却摆出双方对阵的姿态,仅仅控制了一方,留下三面空档,这又是为什么?他们有这大的把握? 俞惊尘像是不知道来了敌人,纹丝不动。 冷,像一座冰山,改变了周围的空气。 “俞惊尘!幸会!”鹰鼻老者开了口,声音像经破竹子,使听的人有被针扎的感觉,喉头会冒酸水。 “朋友是谁?” “我们绝对不是朋友!” “好,那你是什么人?”俞惊尘声音一寒。 “认不出来就不必问了,知道了也是多余。” “你们已经跟踪了在下七天七夜?” “对,为了选风水、合时辰!” “你以为此时此地最好?” “完全正确。” “何事找上在下?” “讨债!” “嗅!在下欠的债太多难以分清,但不知是哪一笔?”俞惊尘还是望着前方,连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吕梁山风火谷那一笔。” “哦!吕梁山风火谷剑鹰帮,你是该帮漏网之鱼总管‘九阴绝剑’邱光远,没错吧?” 说着缓缓起立。 俞惊尘转身面对“九阴绝剑”部光远,精亮的眸子透着野性,神色是冷峻中带着孤傲,充分代表了他的性格。 “部总管的剑术想来已经更上层楼?” “今天杀你不必用剑。” “嗅!另外有高明的杀着?” “可以这么说,老夫耗费心力,特地为你准备了一分超生之礼,不但你满意,还会大快江湖人心。小子们,把礼物给摆出来。” 八名剽悍的劲装汉子齐齐抬手,每人手里多了一个两尺长粗如鹅卵的乌竹筒子,简口齐指向俞惊尘。 是以机簧发射的暗器筒么?以机簧发射的暗器不但劲道强、射程远、数量多,而且不受暗器型式的限制,即使细如牛毛仍然根根着力,可以说既歹毒又可怕。 俞惊尘心里在盘算,但表面上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九阴绝剑”邱光远嘿嘿一声狞笑道:“俞惊尘,现在告诉你,这暗器是长眼睛的,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逃不过,筒子里装的是苗疆蛊王特饲的‘千蛊蜂’,每筒一百双,八筒共计八百双,不放出毒刺不休,你认为这礼物还满意吗?” 俞惊尘登时心头泛寒,这种连听都没听过的毒物不是凭武功可以抗拒的,想不到对方会使出这种手段。自己就算剑术通神,一举尽毙对方,依然逃不过毒物的追刺,三万两黄金买八百双“千蛊蜂”,那就等于自己的命值三万两黄金了? “哈哈哈哈……”邱光远得意地狂笑起来。 俞惊尘急急运转他的智慧,他必须绝处求生。 八名劲装汉子全都面露狞笑,他们似乎已笃定可以讨回这笔债。 “俞惊尘!”邱光远敛笑开口:“你号称闪电杀手‘不见血’,现在你也不会见血,被毒蜂螫咬是不会流血的,倒是有一点先声明,这毒蜂饲养时每天喂以各式蛊毒,故而奇毒无比,被螫之人无救是当然的,最要紧的是蛊毒攻心之苦,铁铸钢浇的罗汉也受不了,痛苦会持续一个时辰,想自决亦不可能,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显然都光远是故意先给对方精神上的折磨。 俞惊尘现在只有一个打算,以他的闪电剑法,在倒地之前一定可以擎杀邱光远,其他的杀一个便赚一个。 他痛恨这种手段,但痛恨于事无补。 他并不想死,他还有许多大事要做,但不想死并非可以不死,至于如何死法他不在乎,好死歹死总是死。 突地,邱光远一个倒弹,退到了弧形人墙之后,动作太快。 太突然,俞惊尘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手。 现在,俞惊尘面对的是八支竹筒。 毒蜂的飞行速度极快,八百双足以控制每一寸空间。 生死俄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俞惊尘突然双睛一亮,因为他发觉一个淡蓝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飘向邱光远身后。 他当然知道这淡蓝色的影子是谁。 为了不便邱光远惊觉,他开了口。 “邱总管,我们来谈谈条件!” “现在谈条件?” “对,随便你开出价码!” 第277章 机关失灵 “有意思,闪电杀手居然也怕死要谈条件,可以,只有一个条件,你自决,老夫不放毒蜂,这样你可以死得安然,免了死前的折磨。” 淡蓝色影子已经快近邱光远。 “你要在下自决?” “对,你活着一天,本帮的死者便一天不能瞑目。” 淡蓝色影子幽灵般到了邱光远身后八尺之处,影子一停你可以看出来是一个身着淡蓝儒衫的白面书生,俊逸滞洒、风度翩翩,手持一柄折扇,男人而长得这么美,仿佛就是由一个最美的女人改扮的,所差的是他有男子的英气。 “要是在下死不了,你如何到地下向他们交代?” “可惜你今天死定了!” “未见得!” “嘿!”冷笑声中,邱光远正待抬手下令…… “别动!” 朗喝发自身后,声音不大,但仿佛就像在耳朵旁,连心弦都为之震颤,足见发话之人内力的深厚。邱光远并非等闲人物、“九阴绝剑”这名号是令人闻之胆落的,手下很少有三招之敌,现在被人欺到身后而不自知,焉能不惊。 刚刚抬到一半的手垂了下来。 八名剽悍的劲装汉子背后不长眼睛,看不到后面的情况,但没有一个人回头,仍然紧盯住俞惊尘,显然是久经惯战的好手,同时对他们的首领也有绝对的信心,所以临阵不乱,这使得俞惊尘无可趁之机。 “什么人?”胡光远的手指搭上了剑柄,但没转身。 “逍遥公子!” “白云堡少堡主?”邱光远鹰脸大变,他本来很有把握回身突击,现在却失了信心,“逍遥公子”管寒星名列当今十大年轻高手之一,一柄铁骨折扇打遍大江南北无敌手,而且足智多谋,武术十分博杂,难缠难惹。 “不错!” “意欲何为?” “没什么,要你手下放下那些竹筒子。” “凭什么?” “凭本公子手中这把扇子,这扇子一共十二根扇骨,每根扇骨藏有三支要命的神针,这样一共是三十六支针,而你们只九个人,每人一支,还剩下二十七支,如果九针齐发,你猜结果将是什么?”管寒星说话从容之极。 “管公子为什么横岔一枝?” “因为俞惊尘是本公子的至交好友,谊同手足。” 邱光远的脸色变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一次行动,策划了三年,花了三万两黄金,奔波了几万里路,结果是功亏一策,心里那份怨毒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只差一点没有发狂。 当然,如果部光远矢志为“七剑十三鹰”复仇,为“剑鹰帮” 讨公道,他尽可下令放出毒蜂,九个人固然避不了“逍遥公子” 的“透骨神针”,而“逍遥公子”与俞惊尘也绝对难逃毒蜂之厄,可惜真还不怕死的太少,因为人只能死一次,死了一切算no邱光远当然也怕死,他不甘心打退堂鼓,放过这可能不会再有的机会,但又舍不得牺牲,人活着总是好的。 “管公子,你能不管么?”这本是句废话。 “不能!”斩钉截铁的回答。 “如果我们同归于尽?”邱光远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未尝不可,不然世上哪有生死之交这句话。” 以管寒星的出身地位名头,竟然为朋友之间的一个义字而无视于生死,真可以说是侠义道的典型。 有友如此,夫复何憾?即使真的是同胞手足,又有几人能坦然相爱?俞惊尘忽然觉得自己是武林中最最幸福的人,因为他居然交了这么一个义重云天的朋友,以往他对管寒星的作风或许有些不敢苟同,但现在他是百分之百地心许了,天下没有完人,即使是对自我也无法苛求,他真想过去拥抱他,但眼前办不到,他只要一动,八名汉子可能不待令下便会放出毒蜂,那就真的是同归于尽,他不在乎生死,但还不到最后的时机,他必须忍耐。 “管公子,你不怕白云堡后继无人?” “这点不劳你邓总管操心。”管寒星连想都不想。 话到这里算是说绝了。 邱光远心念疾转之后,得到的结论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活着就有机会,话是不错,但严格地说,这是怕死者最佳的自我辩解。 “管公子!”邱光远长长吐了口气,“冲着你的面子和老夫对令尊的崇敬,暂时放过俞惊尘,老夫撤退。” 八名汉子站在弧形两端的侧头回顾了一眼。 “人撤退,竹筒子留下!”管寒星语调仍是很和缓。 “什么,这……不嫌太过分么?”邱光远鹞眼圆睁,鹰钩鼻子连连霸动,霍地回身面对管寒星,狞态毕露。 管寒星的折扇平伸胸前但没张开,是预备的姿势。 “一点也不过分,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你以为老夫不会改变主意?” “本公子不早说过不考虑这一点,随部总管之意。” 邱光远的脸皮子抖动了几下,看样子他想同归于尽。 俞惊尘现在已看不到邱光远脸上的表情,但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心意,他开始担心,不是自己而是管寒星,不管怎么说,要管寒星赔上一命是他所不愿意的。 可怕的沉默,在场双方十一条人命取决于部光远一念之间。不,应该是十三条人命,那边树底下还有贪睡的糟老头和躲着看热闹的尖嗓门汉子,毒蜂出筒,势必乱飞胡窜,见人就螫,虽然隔了几丈远,保不定不碰上几个。 面对要命的“透骨神针”,胡光远始终狠不下心。 管寒星对人性似乎了解得很透彻,看穿了光运的心,他不但神态安详,居然还带着一丝微笑。他的笑是迷人的,尤其对女人,现场没有女人,但男人也一样会有异样的感受,因为他实在是俊美,似乎造物者对他优厚。 如果管寒星是赌徒,他定然是一个很高明的赌徒,目前赌的不是钱而是命,但他的沉稳就已经表示稳赢不输。其实身在江湖就是一连串的赌博,无时无地不在赌,运气、本钱、机会、机智、经验、加上狠与稳等等都是决定输赢的因素。 邱光远终于发出了命令:“把竹筒子放下!” 八名手下立即回过身,惊愕、愤慨。 其中一个激动地道:“总管,我们是作什么来的?从帮主以下所有遭劫的英灵都在看着我们,三万两金子是本帮的全部遗产,就这样付之流水?” 另一个接着说:“我没忘记在死者灵位的誓言。” 邱光远脸孔一阵抽搐,厉声道:“放下!” 原先的那名汉子暴声道:“怕死的尽管走,我跟这两个小子拼了!”一转身,竹筒子一抬,不见了俞惊尘。 俞惊尘已趁八名汉子回过身的瞬间飞闪到了半圆人圈的右侧,是以那名汉子转回身时失去了目标,接着又有三名汉子转回身,变成了四反四正,分控前后两个方向,很明显,他们志在报仇,不接受部光远的命令。 几乎是同一时间,“逍遥公子”管寒星如流星般射上了头顶的树帽,目的当然是躲避对方的毒蜂。 邱光远斜掠三丈,他算是脱离了“透骨神针”的威胁,但却失去了对手下的控制,当然他也明白命令无效。 俞惊尘本可趁机远离,也可以上树,但他没有走,他如果这样脱身,不但有损名头,也对不起为友情而不计生死的管寒星;管寒星上树是在他行动的同时略后,他身形落实,管寒星正好穿枝而上。 他的剑已掣在手中,而闪身这时剑光曾划过人圈。 现在他与胡光远各在半围圈的一端,相隔近七丈。 四名反过身的汉子又已回转,在发现目标之后立即弹身换位,竹筒子指向俞惊尘,四个原本对着这边的其中两个突在此时倒下,不见血,但人死亡,这两个是俞惊尘在闪过时顺便下的手。 六支筒发出了轻微的“咋咋!”声,他们已触动卡簧施放毒蜂。同一时间,剑芒乍闪,如冷电撕空。 俞惊尘必须杀人,在毒蜂未上身时杀几个算几个。 未闻惨号声,也不见倒,因为剑芒闪得太快。 奇怪,竹筒卡簧分明已触动,却不见半个毒蜂飞出。 剑光已门划到人圈尽头。 邱光远弹身飞射,掠向榕树荫外的马道。 俞惊尘无暇去思索现场状况,他必须把握每一瞬的杀敌时间,是以他毫不迟滞地掠起直追邱光远。 这一带除了烈火般的艳阳空无“物,是一片赤地,视线绝不受阻,追敌十分便当,三个起落,他截到了头里。 树荫下的六名汉子这时才-一翻倒。 管寒星下树,察看现场,死者全都被切断喉头,不见血,致命的部位不差分毫。但他并不惊奇,他太明白俞惊尘的闪电杀人手法,使他震惊的是阿以竹筒子放不了毒蜂?太古怪了,怎么也估不到的事。 竹筒仍握在死者的手里,没有任何变化。 竹筒的机关失灵么? 当然,他绝对不敢去碰竹筒,一个不巧,只要有一简洁蜂飞出,他非惨死当场不可,他转头朝那边榕树下望了那两个留下来看热闹的人一眼,然后奔向俞惊尘。 俞惊尘与邱光远对峙。 邱光远的“九阴绝剑”已离鞘在手,脸色难看之极,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变成这种情况,阴摄之气已消失过半。 第278章 贼老祖宗 “姓邱的,现在你怎么说?”俞惊尘开了口,晶莹得几乎透明的长剑斜在手中,剑身在放射逼人杀气。 “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倒下。”邱光远还算有种,他很清楚以剑绝对不可能在俞惊尘手下侥幸,但不示怯。 “你说得很对,你认为倒下去的是谁?” “那得等事实证明。”邱光远硬起头皮回答。 “剑鹰帮茶毒武林,积恶如山,铲除不可,你木县漏网之鱼,不思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竟然用这种手段妄图报复;这才算是不知死!” “俞惊尘,你倚仗利器为所欲为,股害江湖同道,以同道的鲜血漆成你的招牌,你知道有多少人要把你食肉寝皮?居然还大言不惭,这才真是不知死所。” “不分是非,颠倒黑白,这些废话免了!” 管寒星手持折扇,清洒地步近。 邱光远瞄了管寒星一眼,阴声道:“一对一么?” 管寒星笑道:“邱总管,凭你还没资格说这句话,放眼江湖,需要本公子与俞惊尘联手对付的还没几个。” 邱光远道:“你不插手?” 管寒星道:“本公子绝不插手,如果邱总管能杀得了俞惊尘可是轰动武林的大事,本公子敬佩有恐不暇,怎会插手,定当行礼恭送。”翩翩蜀州佳公子,完全就不象是江湖人,更病论是名动武林的高手。 “邱总管!”俞惊尘开了口:“在下还有急事要办,时间不多;我们速战速决,在下只出一剑,绝不发第二剑,如果你有能力继续出击,在下束手以待,现在你先出剑,否则你可能机会不容。 这种狂傲到极点的话,也只他有资格说。 邱光远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登时气得两眼发了蓝,阴驾之性立被激发,但他没忘记对手是谁,激动的情绪在极短的瞬间平息下来,他必须全力急取活命的机会,他自感机会不多,作却不能放弃。 “九阴绝剑”徐徐扬起,青闪闪的剑身杀气不弱。 空气在邱光远扬剑之际骤呈紧张。 俞惊尘莹白的霜刃仍斜撒着,没取任何姿势,但剑身放射的杀气已在加浓,冷峻的脸孔也更冷,冷得像个雪人,偏偏他身上穿的是狐皮裘,加上项空的烈日,形成了极端不调和的画面,矛盾中的恐怖。 谁也无法想象霜刃一闪的威力竟有多大? 管寒星后退了数步,脸色平静得像是在赏花观景。 现场的杀机已足可与当空的烈日比美。 远远的树荫下,糟老头子似乎已睡足了,现在是坐着遥望这边,尖嗓子的换到了靠这边的树下。 “呀!”厉叫声中,邱光远发剑攻击,青闪闪的剑芒在阳光下变成了一张网,罩向俞惊尘,势道之强在远远的榕树荫下都可以感觉到,搏命的一击志在必得,一招十二式,每一式都是致命杀着,就像十二支剑同时攻向敌人要害,而且快如闪电,闪避格架俱感无从,其中任何一式只要沾身绝对足以致命。 俞惊尘号称“闪电杀手”,能成为闪电杀手其应具有的条件当然是反应快、动作快、判断力超人,别人要想,他可以不想,才能在几乎不可能的瞬间采取最正确的行动,制敌机先,这行动不但要绝对正确,而且绝对完美。 现在,俞惊尘表演了正确而完美的动作。 他寸步未移,仅是身躲摆扭闪动,轻易地避过了这一招十二式快攻,仿佛每一式都故意为他留了空隙,间不容发的空隙,他没有出剑。 邱光远收剑后退两步,心胆畏寒。 “邱总管的剑术果然不同凡响!”俞惊尘这句话不知是讥讽还是真的赞赏,不管如何,他有资格说这句话。 “少得巧卖乖!”邱光远鹞眼里杀光凝聚成形。 “在下可以再让你一剑!” “不必让,不会再有第二剑!” 最后一个字离口,剑已飞出,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在行家的眼中,这一剑才是“九阴绝剑”的精髓,可以用阴柔寡毒四个字来形容,剑未到阴气已先触体,而且根本无法判断会指向什么部位,仿佛全身要害大穴都在被攻击之中,说来话长,实际上这情况只是电光石火地一瞬,剑势再和缓,时距还是有限度。 而就在剑过中途之半突然变势的同时,一蓬针雨随之疾射,是从剑柄部位进出的,阳光下是一蓬蓝色的光丝。 毒针,随剑而发,而且是近距离,无从闪避防范。 莹白品光的霜刃突然竖起、振颤,幻成半扇门宽的一堆晶幕,金铁碰击声中。邱光远后退,霜刃止振还原,仍立在胸前,只是剑身上吸附了一片蓝毛。 统光远神色惨变。 俞惊尘冷冰冰地道:“在下要出剑了!” 邱光远身形一动,不知是想逃避还是准备出剑,反正只是一动,没有形成任何可资研判的动作。 白光一间即灭,就像电光在空中乍闪一样。 唯一改变的是俞惊尘的剑本是立在胸前的,现在已回到鞘中,手指仍留在剑柄上,没有任何的声息。 邱光远寂立着,阴骛之气僵化在脸上。 “逍遥公子”管寒星打开折扇摇了摇,俊面上泛起个微笑道:“俞兄,这是我们相交以来小弟第三次开眼界,实在令人心折。 俞惊尘放开抓住剑柄的手指淡淡地道:“谬赞!” “砰!”地一声,邱光远栽倒地面,喉头上有道切痕但不见血。 管寒星转头朝树荫方向扫了一眼。 “俞兄,古怪,不见毒蜂飞袭?” “也许我们运气好,竹筒子忽然失灵。” “那些竹筒子必须销毁,否则会贻害别人。” “那麻烦管老弟处理一下如何?” “可以,俞兄准备……” “愚兄我必须赶紧去办一件大事。” “要小弟作伴么?” “不必!愚兄我就先走了!”说完立即转身举步,顺马道扬长而去。 管寒星望着俞惊尘的背影“咕!”地一声轻笑。 榕树荫下。 糟老头子拿起身边的那根四尺长的青竹子在榕树虬根上“拍!”地敲了一下道:“过来,我老人家有话说。” 尖嗓子的年轻汉子朝这边瞥了一眼没理会。 糟老头子拉开了嗓门开声道:“要你过来没听到?” 尖嗓子的转头道:“你叫俺?” 糟老头子骂骂咧咧地道:“这里除了人连半个鬼都没有,不叫你叫谁?你小子是聋子还是瞎子?” 尖嗓子的翻起斗鸡眼气呼呼地道:“你骂人?” 糟老头子道:“骂人?我老人家火了还要按人。” 尖嗓子的一股心火不打一处出来,简直是七窍冒烟,三步并着两步奔了过来,直迫到糟老头子身边,两只手朝腰间一叉,摆出了一脸凶相。 “老头,你哪一根筋出岔了?” “这一根!”糟老头子将青竹子贴地扫出。 “哎!”尖嗓子左脚骨拐上挨了一下,痛得他尖叫出声,几乎流出了眼泪,骨踝被敲的滋味没挨过不知道。 “这一下是教训你别对老人家无礼。”糟老头子正经八百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记住,以后要乖乖听话。” 尖嗓子的哭笑不得,但气可就大了。 “老不死!”提起脚便踢了过去。 “啪”又是一记。 “啊!”尖嗓子的跳了两跳。弯腰坐了下去,这一下是重的,差点把踝骨敲碎,痛得他找牙咧嘴,眼泪直流。 “怎么样,裤裆没湿吧?”槽老头子憋着老脸。 尖嗓子的一挫牙,扭转身躯,一把抓了过去,这一抓之势既狠且快从手法看来,他还是有几套的角色。 糟老头子的青竹子随手一点,就这么不成招式地随随便便一点,尖噪子的闪电反手改抓为捞,可煞作怪,十拿九稳地一捞竟捞了个空,不但没捞到,手拐的麻筋上却挨了一下,整只手臂麻痛得像已脱离了身躯,他本住了。 那边,“逍遥公子”管寒星已步到八名汉子陈尸的现场,他在视察那些毒蜂筒,不敢攀然去碰,要是触动机簧放了“千蛊蜂”,那可是不了之局。 这边与那边相距七八丈。 “金老四,你的确会装佯,人不认得你,我老人家对你有几根汗毛都知道,现在规规矩矩听我老人家说。” “你……”斗鸡眼瞪得老大。 “你是受雇盯踪俞惊尘的对不对?” “这……” “你是运气好,如果被他发觉,喉头准开口。” “你……您……”他不敢再放肆,显然已经觉察到这令人看一眼便惹厌的糟老头子不是等闲人物。 “金老四,你是个很了不起的贼,也是跟踪的专家,我老人家对你很欣赏,正好我老人家就缺像你这么一个好助手,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我老人家,准保你受用无穷。” “您老人家是……” “贼祖宗!” 金老四啼笑皆非,他真想撕了这老怪物,但一只手似乎是废了,连动都不能动,如果再挨上一下他可受不了。 “您老人家真的是……” “你不认识这根青竹子?” 金老四茫然地望着老人手里的青竹子,苦苦思索了片刻,脑海里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传闻中的不世奇人,登时惊喜莫名,斗鸡眼连翻,脸皮子也一起的抽颤。 “您老人家莫非是……通天怪物‘青竹老人’!” “嘻!你还真有点见识!” “青竹老人”被人称为通天怪物,功深莫测,脾气怪诞,一生游戏风尘,但形象却不时改变。 第279章 轿中泼妇 ‘青竹老人’是他化身之一,疾恶如仇,软硬不吃,是江湖上公认最难缠难慧的人物,邪恶之徒如果不幸碰上他,准保过三代都忘不了,这辈子就不必提了。 金老四的脸色变了,就像是走夜路突然碰上了鬼,他完全不明白这怪物要想在自己身上打什么主意,作什么文章,口说要找个助手,那只有天知道,他心里开始打鼓,因为他明白自己在道上是什么样的角色。 “金老四,我老人家忽然高兴收你作助手,这可是你的造化,一句话,就这么定局了,从现在起,我老人家要你去死你可不能活着,要你活,你便绝不可以死,懂不懂这意思?” 这几句话可是正色说的。 “这……是真的?”金老四不敢相信。 “放你的狗臭屁,我老人家说话还有假的?” “是!是!”金老四连连打躬,但心里还是不敢完全相信,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这老怪物怎会看中自己。 “有句话你牢牢记在心里……” “您老人家请说?” “以后你要是敢对我老人家不忠心,我就会敲你的贼骨头,一天敲_寸,敲光为止,你估量着,这不是玩话!” “是!”金老四点头,脸上的表情不像哭也不像笑。 “现在我老人家要交代你一些事,你坐下来仔细听。 “是!”金老四只有应承的份儿,依言坐了下来。 另一边,“逍遥公子”管寒星仍在视察那些装有“千蛊蜂”的乌竹筒子,要处理并不难,挖坑掩埋或是用火烧掉,但却撇不下想明白真相的好奇心,刚才看“九阴绝剑”邱光远的姿态绝不是虚张声势或要滑头,但为什么在要命关头放不出毒蜂? 他敢找上俞惊尘凭的就是这个,否则岂非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他又下意识地望向“青竹老人”这边,见两人谈得很起劲,谈些什么他当然听不到,因为相隔太远了。 两个歇凉的路客当然不会引起他太大的注意,他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一老一少胆敢逗留在凶杀的现场? 金老四起身离去,走的是岔道方向。 “青竹老人”拄着青竹棍子,一拐一瘸地朝这边走来。 这可就引起管寒垦的注意了,现在他判断这精老头子是江湖人物,之所以滞留现场不去,定然有某种目的。 “千蛊蜂”是前所未闻的毒物,这老头和刚才离开的年轻汉子居然不惧,这有两种可能,一个可能是他们歇脚的位置跟现场有一段距离,没听到“九阴绝剑”与俞惊尘的对话,所以不知道有这致命的毒物;另一个可能是他俩与“九阴绝剑”本是一路的,先涂了防螫之药,这是管寒星心里依情况所作的分析。 “青竹老人”走近。 在管寒星眼里,对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糟老头子,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到而且是根本就不值一顾的角色。昏沉沉的目光毫无神采,怎么说也不像是练过武功的人,表面上的反应是如此,但却不敢掉以轻心。 “青竹老人”冲着管寒星减牙一笑,然后巡视了现场一遍,就最靠近脚边的一具死尸仔细看了看,摇着乱蓬蓬的头,自语般地道:“都了结了,准没苦主。嘻,九匹马,是一笔小财,运气还不错。” 管寒星一怔,这老头是装伴还是真的想发死人财? “公子!”老人望向管寒星:“你认识他们么?” “不认识”管寒星随口而应。 “你是过路的?” “唔!” “看来你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不在乎小钱,我老头可是个穷哈哈,三天两头缺酒钱,他们留下的那几匹马……你不反对我老头子牵去卖吧?” “当然!”管寒星现在有些摸不透这糟老头子了。 “九匹马,贱卖,每匹至少十五两银子,九得九,五九四十五,一百三十五两,嘻,可以自在地混上一些日子了!”晃了晃毛头,用竹棍拨了一下脚边的乌竹筒,哺哺地道:“这是什么捞什子,不会藏得有宝吧?” 管寒星的心弦震颤了一下,他怕把毒蜂给拨出来。 “青竹老人”弯腰捡起两个竹筒,走向原先俞惊尘所坐的大石头,朝两端看了看,作势就要往石头上砸。 “老先生,你要做什么?”管寒星脱口惊叫。 “你……叫我老先生?” “是呀!” “哈!有意思,从来没听人称呼过我老头子作老先生,糟老头、老不死、老狗这倒是听惯了的,你很懂礼。” 管寒星可没耐性跟对方扯淡,他担心的是毒蜂。 “老先生想做什么?” “打开来看看呀!说不定里面有可以卖钱的东西。” “里面是要命的东西。” “要命的东西?嘿!公子很会说笑,我老头子连白天做梦都想要命的东西,钱就是穷人的命,要命就是要钱,对不对?” 说着,把乌竹筒用力朝石头砸去。 管寒星欲阻无及,呼吸一窒,向后急弹。 竹筒碎裂,黑点飞迸,洒了一地。 管寒星连脸都青了。 奇怪,不见毒蜂飞起? “青竹老人”扔去手中碎竹片,口里道:“晦气,我老头子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想不到是些死蜂子。” 死蜂子? 管寒星回过了神,弹身掠了过去,一看,真的怔住了,石头上、石头边地上洒满了一大片黑毛蜂子,细腰虎头尖角,全身披满黑毛,每一只足有半寸长,看上去就十分恐怖,但都死了,没半只能动的。 这可是做梦也估不到的怪事,“九阴绝剑”花了三万两黄金从苗疆买来了这批特饲的“千蛊蜂,主要目的是对付“不见血”俞惊尘,怎么会是些死蜂呢?怪不得这些死者在按动卡簧之后,不见有毒蜂飞出…… “这怎么回事?”管寒星脱口问。 “怎么回事?”老人反问。 “在下……是说这些死蜂子……”管寒星一向口齿伶俐。 俊逸洒脱,现在却变得很笨,非常之笨。 “死蜂子就是死蜂子,这有什么稀奇。” “老先生知道这是什么蜂么?” “野蜂,谁都能一眼就看得出来。” 管寒星哑口无言,对这g老头子他又无法作任何判断。 “糟!这笔小财发不成了。”老头子跺了跺脚。 ’‘为什么?”管寒星有些迷茫。 “我老头子在开封混了一辈子,好歹二个是分得请楚的,这里是‘古月世家’的地盘,在他们的地大卜死了这么多人,他们一定会追究一,要是我老头子把马牵会女厂,这不是找死么? 命还是比钱重要,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还是趁早离开为妙”说着掉头便走。 管寒星的头脑忽然清醒过来,他要把事情弄个明白,堂堂白云堡少堡主“逍遥公子”绝对不能受人戏耍。 “老先生慢走!”他轻轻一飘截在头里。 “公子有话要吩咐?” “不错!” “莫非看我老可惜财发不成,要赏赐几个酒钱?” “并无不可!” “那……谢啦!” “先别谢,老先生到底是谁?” “我?”老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还能是谁,开封城一个老混混,连姓什么都已忘了,只差点没做伸手大将军,偷鸡摸狗混日子.又没勇气上吊…,——” “老先生是江湖人?”管寒星切断了对方的话。 “当然,没亲没戚没地方落脚,不是江湖人是啥?” “在下要知道老先生来路?” “公子,说过了,无名少姓的老混混。”’“老先生还是说实话的好?”管寒星的俊面已寒了下来,人俊,看起来一点也不凶,但语气却已经不善。 “我老头子说的没半个字是假的!” “老先生要迫在下得罪么?” “哦!这……岂敢、岂敢,公子太看得起我老头子了,竟然用上了得罪二字。峪!真是的……”头一转,突然怪叫道:“我的妈呀!这下可惨了,这一耽搁,长翅膀也飞不了,公子,我老头子的命交给你啦!” 管寒星转头望去,心头突然一紧,俊面也随之一变。 一顶红色轿子,由四名赤膊壮汉抬着,像一朵红云般飘来,轿后随着两名红衣女子,已经进人树荫之中。 糟老头子躲到树身之后,口里急念房:“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我老头子别被这婆娘逮到。” 也只眨眼工夫,轿子已到现场。 管寒星暗叫了一声:“霹雳夫人!” “霹雳夫人”是当今武林几个使人连听都不敢听到的邪门巨率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之中四大怪之首,其余一魔二鬼三妖各代表一个人,名次是这么排,但各有千秋,谁只要碰上其中任何一个,就算是倒足了八辈子的霉。 管寒星现在断定糟老头子是江湖人物了,而且可能不是些次之辈,只是装疯卖傻而已,否则他不可能一眼便认出来的是四大怪之首的“霹雳夫人”而且还加以躲避。 轿子放落,四名轿夫退到轿后,双臂环胸、昂头,就像是四头没毛大狗熊。两名红衣女子站到轿门边,粗黑旷悍。如果不是因为衣着打扮,你绝对不敢承认她两个是女人,大小之别与四个大狗熊异曲同工。 “莫三白,给老娘滚出来!” 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像平地起了个声焦雷,武功不济的定会震破耳膜,怎么说也不像是女人的声音。 第280章 古月世家 管寒星打了一个震颤,并非由于“霹雳夫人”的霹雳之音,而是“莫三白”三个字。 “通天神怪”的化身之一“青竹老人莫三白他没见过但耳熟能详,对方的青竹棍是标记,自己竟然没想到,实在是差劲。 “莫三白,你还敢躲着?”又是一声雷鸣。 “老婆子,你怎么阴魂不散,老盯着我?” “今天不打你,快出来!” 怪人怪性,管寒星直想笑,但他不想招惹麻烦,所以忍住了不是。 “青竹老人”像小孩子做错了事怕见娘般从树身之后造了出来,一步一挨,也只走了四五步便停住了。 “莫三白你还是这副德性?” “人穷,没办法,钱都送给杜康子了。” “哼!我问你,这些躺着的怎么回事?” “不干我事,是别人做的。” “谁?” “一个叫什么‘不见血’俞惊尘的小子。” “嗯!老娘我认识他,这小白脸又是谁?”她指的是“逍遥公子”管寒星。 “白云堡少堡主‘逍遥公子’管寒星!” “管彤云的儿子?” “不错!” “他跟你是一路!” “不错!” 管寒星可是一怔,“青竹老人”怎会这么顺当地承认自己跟他是一路?这老怪物是信口而应还是想玩什么把戏? “老不死的,你还真会巴结有钱有势的人……” “人穷志短,没办法!” “少放胡屁,听着,今天老娘破例不揍你,你去替我办件事。” “什么事?““把‘人中妖’崔花风的老瓢儿摘来给我!” 管寒星心头又是一震,“人中妖”崔花风是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之中的“三妖”,是江湖上成了精的色。魔,可以说是天怨人怒的巨邪,武功之高自不在话下,现在“霹雳夫人”竟然要“青竹老人”取他的脑袋,这真是骇人听闻的事。 “老婆子,这……你认为我办得到么?” “非办到不可。” “那是为什么?” “他调戏老娘,你……” 管寒星实在忍不住“咕”地笑出了声,“霹雳夫人”的真面目他没看过,但凭声音就可以知道绝对高明不到哪里,论年纪当然也跟“青竹老人”差不了多少,居然说崔花风调戏她,简直是不可思议。 “老婆子,崔花风是不是瞎了?” “谁说的?他那双色眼还好好的……” “他不瞎……天底下女人绝了种也不会调戏你。” “好哇!老不死的,你居然敢损老娘,今天要是不拆散你的骨头……”听语气似乎就要冲出轿子。 “喂’老婆子,老婆子……”“青竹老人”连连摇手急排!:千万别生气,我是说着玩的,你吩咐的我马上就办,宁可要崔花风拆散我这几很老骨头,我这就去,尽心尽力去办。…”边f边转身播少,身躯还在发抖。 这外!一物有一克,“青竹老人”莫二白被称为‘通天怪物’,是人见人怕的人物;想不到他对“霹雳夫人”如此服帖,怕她怕成这样子。 这两个怪物之间是什么关系? “青竹老人”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 “老婆子,我有句话忘了说……” “有屁快放!” “崔花风相当贼滑,要找到他并不容易,而要摘他的瓢儿更得看机会,可不比采豆摘瓜那么顺当,你不能限我时间!” “可以!” “还有” “你怎么这样啰嗦?说!” “这一点非常重要,我这一生与竹子结了不解之缘,手里拿的是青竹棍,嘴里灌的是竹叶青,我此番去找崔花风,无凶就危,后果是很难料的,要是不幸有了三长两短,得用竹叶青酒泡在大坛子里,埋在绿林中,这点你能答应么?”他不但说得煞有介事,而且毛脸上还流露出企盼之色,真的是交代后事的样子。 “老不死的,你一向命大,绝对死不了,要是真有这种事发生,我一定照你的话做,尽管放心好了!” “青竹老人”扬长而去。 管寒星望着那顶红艳艳的轿子,心里却不敢把这件事当笑话看,他在想:“以‘霹雳夫人’的能耐难道还对付不了‘人中妖’崔花风而要假手‘青竹老人’?‘青竹老人’又为什么肯受她的支使?这批在武林中成了精成了怪的邪魔外道要是斗起来,定然会使天下大乱……” 像管寒星这等俊品人物,即使是男人也会忍不住要看他几眼,然而奇怪,轿边的两名红衣女子却始终望着前边连眼角都不曾扫他一下,是自惭形秽还是“霹雳夫人”的管教太严? 管寒星一向习惯了被看,是以现在觉得奇怪。 “小子,老不死的收了你?”轿子里发了话声。 “晤!”管寒星含糊以应,刚才“青竹老人”承认了他跟他是一路,现在无法否认,如果否认可能又是麻烦。 “老不死的瞎了眼厂管寒星怔了一怔,他完全不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照理,像管寒星这种资质人才,如果能收归门下该是很难得的缘分,而管寒星是武林世家之子,是不是肯投门还是问题,“霹雳夫人”竟然说“青竹老人”收他是瞎了眼,这句话的确耐人寻味。 管寒星微笑不言,保持了极佳的风度。 “你跟俞惊尘是好朋友?” “是的!”两个字管寒星回答得很坦然。 “他也是瞎了眼!” 管寒星室住了,一脸的惊愕。 “老前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走!”“霹雳夫人”显然不愿意回答,下令上路。 四名大狗熊般的轿夫立即就位,平平稳稳地把轿子放上肩头,如行云而去,两名红衣女子跟在轿后身法若流水。 红云飘进艳阳中,然后消失于官道。 管寒星皱着眉头木立当场,他似乎在深思一个问题。 另一片红云从反方向飘来,管寒星立即惊觉,转身一看,登时舒开了眉头,脸上绽出了令人着迷的笑花。 红云飘到,停住。 是一个健美烟娜的红衣劲装少女,披着红色斗篷,骑在一匹枣骡马上,再加上红色的鞍辔,变成了耀眼的红。 红代表火,这少女就像一团火。 “管公子!”少女下了马,手提软皮鞭。 “鸳鸯姑娘!”管寒星笑面相迎。 这火一般的凤凰是古月世家的千金胡驾营,外号就叫“火凤凰”,在开封一带是无人不知的人物,刁蛮任性,谁见了都会喜欢她,也可以说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如果妄想攀折,定会被刺得皮破血流。 “这怎么回事?”胡营管望着那些死尸。 “发生了一点小冲突。” “你杀的?” “在下没动手!” “谁敢在此地杀人,难道不知道我家所立的规矩?”胡骂骂的柳眉翘了起来,一对黑珍珠似的眼睛登时瞪大,本来就弯的嘴角拉得更弯。 “营营姑娘应该看得出来!” 胡鸳鸯挪步上前仔细看了看。 “喉管被切断,流血不多,是他,俞惊尘?” “不错!” “为何杀人?” 管寒星从容地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青竹老人”和“霹雳夫人”的一段则避而不谈,他是有意如此的。 “千蛊蜂,头一次听到,天底下居然有这种歹毒的东西,为什么都成了死蜂呢?”胡鸳鸯转动着目光c“在下想之不出。” “俞惊尘人呢?” “说有大事要办,先走了。” “他有什么大事要办?” “不知道,他没有说,他一向独来独往,不喜欢别人干预他的行动。” “你们是至交好友? “对,但不例外。” “嗯!如果我早来一步……”胡骛鸳跺了跺小蛮靴:“我到处找他却都错过了。”粉腮上现出了懊丧之色。 “他最近神不守舍……” “为什么?” “在下想……多半是为了女人,在下真为他担心,他的仇家太多,如此失魂落魄,很容易被人-*…-” “你所说的女人是指‘羞花公主’柳漱玉那贱人?” “应该是厂“哼!”胡萝营连连挫牙。 “在下真想不透,营管姑娘才貌双全,出身世家,对他垂以青睐,他偏不知好歹,死心塌地去喜欢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在下为他不愎也为姑娘抱屈,说句实在话,在下一向眼光不低,但对于姑娘……”他笑笑止住。 “他会后悔,嘿厂胡蓄营冷笑了一声,红色的软皮鞭朝空中一挥,响起了一声音爆,转身飞跃上马,连声再见都没说。 佛律律长嘶声中,红云又飘去。 “胡鸳鸯,你心里只有俞惊尘,竟然对我堂堂‘逍遥公子’不屑一顾,总有一天我会捏住你这只火凤凰,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自语完之后他也走了。 日头已经西偏,余威犹烈。 宽阔的马道已完全瘫痪。 马道上没有马,但有一个人,一个身披皮裘的怪人,他,正是闪电杀手“不见血”俞惊尘,不知寒暑的人。 马道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巨堡胡家堡。 由于阳光反射的关系,堡楼上“古月世家”四个斗大的金字牌匾泛出耀眼的金光,大老远便可以看到。 胡家堡一向通称为“古月世家”,在关洛一带,与“四绝山庄”和“白云堡”鼎足而三,说是中原武林的三大家门也不为过,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现在有了三虎,是以三大势力之间早就存在着争斗的暗潮,只是还没到表面的白热化的程度,主要的原因是“四绝山庄”比较保守,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多少发生了些制衡的作用。 第281章 直接证据 你不犯人却难保别人不犯你,除非人有强硬的本钱,“四绝山庄”便有这一套本钱,是以产生了制衡作用。 本钱可以抵挡明争,却无法阻止野心者的暗斗。 古月世家和白云堡都是有野心的,所以暗斗难免。 白云堡主管彤云,号称“金剑无敌”,少堡主便是名列当今十名青年高手的“逍遥公子”管寒星。 古月世家老主人已经谢世,继承的是独生子胡天汉,是为第三代主人,也就是胡骂骂的胞兄,为人残狠机诈并具野心。 俞惊尘来到了堡门之外。 堡门是敞开的,四名雄赳赳的带剑武士分立两侧。 “什么人?”四武士之一大步上前喝问。 “俞惊尘!”冷冰冰的回答。 另一名武士脱口道:“闪电杀手!” 问话的武士神色乍变,下意识地手摸剑柄,可能觉得不妥,手又放了下来。 “是……号称‘不见血’的俞大侠,”声音微抖。 “不错!” “请问何事?” “求见贵堡主人。” “请稍候,容小的通禀!” 那名武士转身奔了进去。 俞惊尘侧过身面向堡外旷野,挺立在炎阳下。 三名武士偷视着俞惊尘的侧影低声交谈。 “这种熏死人的天气穿皮袍,不热?” “八成是招了寒!” “听说他四季如此?” “天生怪物!” “别忘了他是闪电杀……” “嘘!”进去的武士可能已经传了话,又出来站在原位。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 一个身着锦绣长衫的贵公子型人物正与一个尖脸削腮留着口须的黑衫老者在谈话,双方神色都很凝重。 这贵公子正是胡天汉,年未到三十便已于承父业当了煌赫有名的“古月世家”的主人。 黑衫老者是他供奉的客卿“玄狐”武宏。 “玄孤”,人如其号,是成了精得了道的老狐狸,满脑子的鬼主意,一肚子的坏水,在中原武林中是相当令人头痛的人物,谁招惹了他便算倒了八辈子霉,这种人物与胡天汉相处自是如鱼得水,宾主相得益彰。 “武老,这样做能使俞惊尘为我们所用么?”胡天汉的眉头紧聚在一起。 “这要徐图,不能操之过急,俞惊尘冷傲成性,自无余子,这种人极难驾驭。”武宏手捻长髯,目芒连闪。 “可是……”胡天汉忽然舒眉作了一个诡橘的笑。 “堡主想到了什么?” “我想……改变主意!” “见到了柳漱玉之后,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羞花公主’果然有闭月羞花之貌,足堪作‘古月世家’的女主人,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找到第二个,所以……” “老夫以为不可。”武宏不假思索地加以反对。 “为什么?” “太多理由!” “请说?” “第一,柳漱玉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她爱的是俞惊尘,未必肯因富贵而屈从堡主。 第二,她的出身来路还是一个谜,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背景,堡主难道没想到她娘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女人,而她的身手并非泛泛?” “嗯!第三呢?”胡天汉的笑意消失了。 “第三,我们控制她的方式,只能算是权宜之计,难保中途不会发生变化。第四,堡主这么一做等于自暴其短,明摆着告诉人是一项有计划的预谋……” “还有第五么?”胡天汉的脸色起了变化。 “有,最重要的一点,就算我们不择任何手段,使柳漱玉成为世家的女主人,俞惊尘绝不甘休,我们的初意网络一个足以助成大事的高手,反而制造了一个可怕的敌人,又不幸而为人所乘而加以利用的话,后果如何?” 胡天汉沉着脸站了起来,低头踱步。 就在此刻,一个中年文士装束的匆匆来到厅门之外。 “堡主!” “哦!屠总管,什么事?”胡天汉抬头向门。 “刚刚外面传进话来,俞惊尘求见堡主!” “俞惊尘,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怎么会来了?”胡天汉脸色大变:“他什么事要见本堡主?” “不知道!” “武老,您看如何?”胡天汉转头望向武宏。 武宏缓缓起身,显得相当沉稳。 “先请他进来,问明来意再作打算。” “如果他是为了……” “不可能,这事相当秘密,他不可能知道,说不定有别的事!” “万一要是的话,我看于脆……”胡天汉的眼里泛出了可怕的杀机。 “玄狐”武宏摇摇头,他摇头的动作也是缓慢的,笑了笑然后才道:“堡主,这应该不是你的本意也不是你平时处事的法则,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在心头的蔽障而影响了你的聪明才智,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古月世家’岂可贻人口实?除掉一个俞惊尘不难,但影响便深远了,老夫蒙堡主厚爱,不敢不直言以陈。” 胡天汉深深点头。 “武老,我受教了!”转头又道:“屠总管,你去请客人进来,顺便探一下口风,好让心里有个数。” “是”屠总管躬身退下。 “武老,如是对方真是为了那女人之事而来,该怎么应付?”胡天汉还是放不下“羞花公主’聊漱玉这档事。 “一概否认!” “要是对方有凭据呢?” “这……由老夫来应付!” “为了万一起见,要不要作防而不备的安排?” “这……”武宏搔了搔头:“好!老夫这就去安排,堡主看事应事,能推则推,能拖则拖。”说完,快步从厅后走了出去。 胡天汉又开始踱步。 踱步是表示心里不平静,同时也是思考和消除紧张的好方法。现在胡天汉是既不平静又紧张,他安排钓取俞惊尘是主动,而俞惊尘突然来访,破坏了预定的步骤,使他由主动变成了被动,一向深沉的他也不由得紧张。又由于私念的滋生,与自己的计划起了冲突,形成了自我的矛盾,又焉能平静? 工心计的人,是世界上最苦恼的人,因为他只要“得”而不愿意“失”,无时无刻不在谋算,睡里梦里都不会安宁,表面上他事事应付自如、着着抢先,实底里他完全为利欲二字所控制,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却失去了自我。 踱步时停时止,眉头也时经时舒。 “俞大侠到!”厅外响起屠总管的声音。 “请!”口说请,人已步出厅门。 俞惊尘在距阶沿五步的院地中立定不动。 胡天汉堆下一脸笑,降阶而迎,表示他的风度。 “俞大侠,久仰,失迎!”深深抱拳。 “不敢”俞惊尘还礼,但人与声音都很冷。 “大驾不速光临,真使蓬革生辉!” “更加的不敢!” 屠总管侧在一边,对胡天汉微微摇头,这表示他对俞惊尘的来意并没探出端倪,胡天汉只微瞥了一眼。 “请到厅里坐!”胡天汉侧身肃客。 “在下看不必了!” 俞惊尘的回答使胡天汉大感意外。 “俞大侠此来有何指教?” “向胡堡主请教一件事。” “何不到厅里奉茶再谈?” “在此地就可以了。”这就是俞惊尘的冷傲和固执之处,照江湖规矩,既是明里拜堡,不管来意是什么,无有不坐之理,这是礼教,否则便太明显地表示了敌意。 胡天汉当然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对,但他笑态未改。 “既然如此,那就请指教?” “堡主认识三年前封刀退出江湖阶燕云神雕’齐啸天齐老英雄吧?” “当然!当然!齐老英雄是区区最崇拜的人。” 胡天汉口里应着,他一直以为俞惊尘是为了“羞花公主’柳漱玉而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现在一听不是,当然乐了。 “齐老英雄是在下忘年之交。” “哦!难得,难得!” “可是齐老英雄一家八口已遭了灭门惨祸。” “有这等事?”胡天汉大表震惊。 “在下此来就是要请问血洗齐门的因由!” “这……区区怎会知道?”胡天汉惊愕:“如果不是俞大快现在说出来,区区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桩惨事。” “堡主应该知道”俞惊尘吐出的字变成了冰刀一“怎么说?”胡天汉的脸色变了。 “因为凶手就是贵堡的杀手。” 屠总管不自禁地:“啊!”出了声。 胡天汉的脸色泛了青,但仍保持镇定。 “俞大伙说这话必有根据?” “当然!” “清说?” “古月世家豢养了十名冷血杀手,行动时照例蒙面,役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但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俞大侠是说凶手杀人时也是蒙了面的?”胡天汉的脸皮子跳动了几下。 “一点不错!” “会不会是误会?” “绝非误会。” “江湖上喜欢蒙面的比比皆是,并不能据以认定……” “在下有直接证据!” “直接证据?”胡天汉的脸色又变了一次。 “对”俞惊尘的目光也变成了刀。 房总管的脸色并不比胡天汉好看;心头也深深皱了起来,怀疑的目光不断在他的主子和俞惊尘脸上运巡。 ‘“请出示证据?” 俞惊尘把手伸进泡襟里,但没立刻抽出来,冷森森地道:“贵堡的十大杀手每人身上都有一面特制的金牌,而且都编了号,很不幸,惨案现场遗留了一具蒙面人的死尸,死者身上有号牌,编号是第九……” “九号?”胡天汉脱口惊叫。 “不错,九号杀手!”俞惊尘的手抽了出来,两根指头钳了一面两寸长宽的黄澄澄牌子亮向胡天汉。 第282章 神火特使 大白天,近在飓尺,牌子上的图纹数字极为清晰。 胡天汉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当然不是因为天热。 屠总管栗声道:“不可能!” 俞惊尘森冷如刀的目光朝他一扫,没有说话。 胡天汉一挥手道:“马上去查个明白!” 屠总管应了一声:“是!”立即奔离。 “不可能!”胡天汉说了同样一句话。 “铁证如山,为何不可能?” “本堡这十大弟子由在下亲自指挥,没第二人能对他们任何一人下达行动命令。其次,齐老英雄是中原道上倍受尊崇的人物,人已封刀洗手,与本堡又无过节,可以说没任何下手的理由。再其次,以齐老英雄父子的能耐,凭良心说,九号弟子还够不上行凶的资格。” “九号只是遗尸,并不证明凶手仅他一人。” “‘如果多人行动,便不会有遗尸。” “很难说,没人知道当场是什么情况。” “俞大侠不信在下的解释?” “在下只相信证据!” “那俞大侠的意思……” “为齐老英雄讨回公道。” “如何讨法?”胡天汉的面皮再次抖动。 “以血还血!” “对象呢?” “主谋之人!” “俞大侠的意思是指在下?” “如果堡主敢承认的话!” “哈哈哈哈……”胡天汉突然狂笑起来,久久才敛住笑声道:“俞惊尘,胡家堡可不是任人张牙舞爪的地方,古月世家的声誉也不容轻侮,本堡主现在郑重声明,绝未涉及这件血案,信不信由你。” “不信”俞惊尘断然回答。 胡天汉眼里已陡露杀机。 俞惊尘还是那么冷沉,真的就像是寒冬夜月,一团冷,除了冷还是冷,任何接触的人都会感受到那份森寒。 “哈哈哈哈……”笑声传处,一个黑衫老者从厅门步出,下阶直趋院地,朝俞惊尘拱拱手:“俞大侠,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瞻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不敢请教……” “老夫武宏!” “人称‘玄狐’的?” “正是!” “在下也久仰。”俞惊尘略一抱拳。 “刚刚屠总管已经对老夫说了事情的因由!”笑容一敛,作出悲愤之状:“齐老英雄乃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想不到竟为肖小所乘,武道何存?老夫即为武林一派,绝不袖手,誓要竭绵薄为齐老讨回公道。”他说得慷慨激昂。 “武大侠在堡里是什么身分?”俞惊尘不为所动。 “客人!” “嗅!” “武老,查明白了没有?”胡天汉沉声发问。 “查明白了!”武宏深深点头。 “怎样?”胡天汉似迫不及待要知道下文。 “栽赃嫁祸,居心叵测”话锋顿了顿,目光移回俞惊尘脸上:“有人冒本堡弟子行凶,居心实在恶毒,九号弟子人在堡中,俞大侠请看这个……”说着,一面同样的金牌递了过去,又道:“请比对一下!” 俞惊尘倒是心头暗震,但表面上冷寂如故,接过金牌比对,一样轻重,一样大小,同样是九号,同样的图纹,根本就分不出真假,是一个模子锤铸出来的,他怔住了,就是要造伪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造出来,何况本人还在堡中? “如何?”武宏瘦削的老脸上又浮出笑容。 “真伪莫辨!” “请由老夫一视?” 俞惊尘把两面金牌交给“玄狐”武宏。 武宏拿在手里反复细看,老脸又变为凝重,好半晌才“喧!”了一声道:“这是处心积虑的阴谋,果然是真伪难辨,堡主请看z”顺手递过。 胡天汉接过手,仔细看了看,挫了挫牙道:“这是针对古月世家的阴谋,卑鄙而恶毒,本堡主誓要追查到底。” 俞惊尘竭力保持冷静,他在想难道真的有人以这种手段嫁祸为古月世家制造敌人? 一向与“古月世家”争雄长短而暗斗的是“白云堡”和“四绝山庄”,这一庄一堡之中到底是哪一家的杰作? 还有第三者么? 新崛起的“金剑帮”野心极大,有可能么? 他随即报到了与自己情同手足的“逍遥公子”管寒星,管寒星是“白云堡”少堡主,他知道自己跟“燕云神雕”齐啸天是忘年之交,如果“白云堡”要做这种事,他一定会阻止,阻止不了也会透露风声,所以“白云堡”的可能性不大。“四绝山庄” 作风比较保守,也不可能采取这种激烈的手段,反而是‘’金剑帮”的可能性较大…… “俞大侠,现在你相信了么?”胡天汉开口。 “暂时相信!”俞惊尘没理由再坚持。 “意思是仍然存疑?” “不错,在下会尽力查个水落石出。” “老夫有个建议”武宏插上口。 “晤!”俞惊尘对这只老狐狸一向印象不佳。 “如果俞大侠愿意跟胡堡主合作,共同戮力去查这桩公案,相信必可在短时间之内奏功!”说着,望了胡天汉一眼,他们原本就计划笼络俞惊尘为“古月世家”所用,现在正是争取他的好机会,而且不着痕迹。 “武老之言正合在下之意!”胡天汉立即帮腔。 “对了!”武宏又接上话:“令师‘万寿老人’当年曾对老夫特别青睐,在武功上有所指点,可惜……” “请别再提先师当年。”俞惊尘最讨厌巧言令色乱套交情,同时他也不愿意重提昔事,勾起心头隐恨。 “玄狐”武宏老脸上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但老狐狸竟与众不同,这神情只一现即隐,干咳一声掩饰过去。 “俞大侠,武老的建议如何?”胡天汉接过话。 “在下会加以考虑!” “很好,误会已消,容在下略尽主人之谊,请。” 话只说了一半,却被匆匆奔来的屠总管打断了。 “启禀堡主,有不速之客闯堡!” “不速之客,什么来路?” “来路不明,四名大门守卫全被点倒……” 五个装束诡异的人已从穿堂进入院地。 胡天汉脸色倏沉。 五个不速之客为首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红发老者,胡子也是红的,葛布短衫掖在腰间,赤足芒鞋,腰带上吊着一串小红葫芦约莫有七八个之多,他身后是四名黑衣汉子,腰间也各吊着小红葫芦,一至三个不等。 “神火教徒!”胡天汉某声说。 “想不到‘神火教’遗率又重现江湖兴风作浪!”武宏的瘦脸也告大变,目露骇芒,能使老狐狸骇震的应该不多。 俞惊尘冷寂的脸色也变了,不是骇色而是恐怖的杀机。 “神火教”是一个神秘而恐怖的江湖门户,专擅用各种奇诡毒辣的火器,十年前摧毁了三教四门五帮,搅起了中原武林的血雨腥风,以至激起武林公愤,由五大门派出面,邀集正义之士,直捣该教太行山密巢予以除灭,俞惊尘的师父“万寿老人”便是在那一次武林空前高手的行动中与神火教主偕亡的,事后曾在现场立碑为记。 想不到十年后遗孽又重现江湖。 小红葫芦是该教的特殊标志也是致命的火器,其多少代表佩挂人的身份地位,同时也代表其人“火功”的高下。 五名神人教徒来到三丈距离处停住,前一后四。 胡天汉与武宏不自觉地站成了犄角之势。 屠总管侧在左边。 俞惊尘原地不动,位置成了右侧稍前。 为首的老者逐一打量四人之后,狞恶的目光停在俞惊尘脸上好一阵子,然后又转移到胡天汉的脸上不动了。 “你就是‘古月世家’的主人胡天汉?” “正是!阁下是……” “神火特使!” “哦!光临敝堡有何指教?” “传达本教教主的金令!” “什么金令?” “封你为本教开封分坛的坛主!” “什么?”胡天汉脱口栗叫:“封本堡主为分坛主?” “一点不错!” “玄狐”武宏与屠总管脸色变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俞惊尘却是更冷,整个人仿佛成了冰雕。 “意思是要并吞本堡”胡天汉已转惊为怒。 “本教一统武林之后,你胡堡主便是开基功臣!” “哈哈哈哈!”胡天汉怒极而笑。 “这是非常严肃之事,没什么好关。” “如果本堡主不接受呢?” “古月世家将从武林中除名!” “哼”胡天汉重重哼了一声:“神火教早在十年之前便已除名,余孽未尽,妄想称尊武林,真是小鬼跳梁。”’“胡天汉,你会后悔莫及!”人像从不同角度涌现,至少有百人之多,立即把院地四周布成了人墙,闪电的剑光泛出了森寒的芒影交结成了一圈硕大光环,气势相当吓人。 四名神火教徒脸上浮出了阴残的笑意,完全不把这近百的剑手放在眼里,自称特使的老者竟连眼睛都不转。 “胡天汉,你准备反抗?”老者狞笑。 “古月世家不可侮!” “你想自取灭亡?” “五位现在退出本堡还来得及厂’“嘿嘿嘿嘿,今天就拿古月世家做个榜样,让其他的庄堡门派看一看抗拒本教是什么下场,预备!” 四名教徒立即转身各对一个方向。 集全堡之力对付五名敌人,看起来似是小题大作,但要是明了“神火教”当年情况的人便不会这么想。 一直保持缄默的“玄狐”武宏突然靠近胡天汉低低地说了几句。 胡天汉高举右手作了一个手势。 “神火特使”狞笑了一声道:“胡天汉,你不必妄想集中暗器对付我们,神火可熔金化石,不信就让尔等见识一下,一号表演!” 第283章 顽铁大师 这时候,那位背对老者左侧的那名神火教徒腰间挂有两个小红葫芦,他执起其中一个,葫芦口斜向丈外摆着盆景的石砌花台。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投射向那名教徒。 一道蓝光突然从葫芦口射出,接触到花台之后,“膨!”地一声,爆开成一团径丈的烈焰,红蓝相间的火星溅散迸飞,“啼啼!”之声不绝于耳,仿佛是庆典年节施放的烟火,如果是在夜晚,定然十分壮观。 时间很短暂,火花消失,剩下缕缕轻烟。 惊呼之声跟着爆起。 简直是骇人听闻,一个由大青石板修砌成的花台在眨眼之间竟然面目全非,仿佛那里根本就没有花台,只是一堆焦黑的土石,盆景花树不用说连渣滓都没剩下。 神火,血肉之躯碰到了会如何? 以其焚烧的威力和范围而论,如果是群围又如何? 狡黠的“玄狐”武宏也为之目瞪口呆。 俞惊尘暗想:“刚刚武宏悄语建议胡天汉下令用暗器,以近百人之多如果暗器齐发集中对付五个的话再好的身手也得变成刺犯,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是对方这么一表演,情况便大大地转变,设使放暗器与喷神火是同时,五人困难幸兔,但古月世家自主人以下能活的不会有几个,这在‘神火教’而言,只损失了五名无关紧要的弟子,而‘古月世家’可能就从此覆巢…-” “胡天汉”老者露出了令人不敢恭维的笑容:“啊! 不,胡堡主,你看到了,刚刚的只是表演性质,而且是火器之中最轻细的,如果改以威力较强十倍的,你认为结果会是什么? 本特使不是危言耸听吧?” “——”胡天汉无言。 “你接受不接受金令?” “……”胡天汉的脸孔阵阵扭曲。 “本特使在等待你的答复?” “总得给人一个考虑的时间。”武宏插了口。 “你是‘玄狐’武宏?” “老夫正是!” “你免开尊口,轮不到你说话。” 武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在面对实力矛盾的情况下,成了精的狐狸也无所施其技,神人非凭口或武功所能抗拒。 俞惊尘缓缓挪步,到了正对老者五步内处停住。 老者的脸色微微一变。 “看你这身打扮,你就是‘不见血’俞惊尘?” “不错!” “你非‘古月世家’之人。 “对!” “你意欲何为?” “请你们上路“俞惊尘,本特使不想跟你为敌,你自量些t“很可惜,在下早已认定‘神火教’是敌人。” “你……”老者怫了甜牙,像饿狼在对它的猎物:“‘俞惊尘,别倚恃你的快剑,神火足以使你神形俱灭。” “你可以试一试的!” “你要为“古月世家’卖命?” “在下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俞惊尘挺身而出,大出胡天汉等人意料之外,但谁也不敢乐观,闪电杀手仗的是快剑,快剑能抵神火么? 气氛紧张得无以复加。 “神火特使”声言不想与俞惊尘为敌,这是为什么?难道说犀利的火器还及不上他的快剑?应该不是,该是什么原因呢?照理,十年前除灭“神火教”之役他的师父“万寿老人” 力搏神火教主两败俱亡,双方该是死敌才对? 俞惊尘说早已认定“神火教”是敌人,这却是完全合乎情理的,恩师因此而以身殉难,现在余孽重现,当然是徒承师志,为武林彻底除去祸根。l所有在场的“古月世家”弟子早已被人莫能抗的所谓“神火特使”所震慑而失去了斗志,一个小小葫芦竟然有这大威力,而且还是火器中的小焉者,如果其如“神火特使”所说还有威力强十倍的,那简直就不堪想象。 俞惊尘能斗神火么?这是共同的疑问。 如果无人能破神火,“古月世家”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投降,作“神火教”的附庸;二是接受毁灭的命运。 “俞惊尘,本特使再说一遍,不想与你为敌。” “那是你自己的事。” “你真的执迷不悟?” “除非你们主动退出胡家堡在下可以错过今天。” “你以为办得到么?”老者狰狞的面目罩上杀机。 “那就请胡堡主破费五具棺材!”口气之狂之大,简直就像是狂人妄语,完全不切合实际,他真有这能耐? 胡天汉与武宏互望了一眼。 “古月世家”已面临存亡关头,而敌人只五个。 战,无力、降,不甘心。逃,等于自弃根基。 现在只寄望于奇迹出现,这是人在面临绝境时必然会产生的共同心理,两人互望这一眼,等于是交换了许多意念,“神火特使”手摸腰间葫芦。 俞惊尘右手搭上剑把,左手抓住剑鞘。 无法逆料后果的搏斗一触即发。 俞惊尘的剑尚未出鞘,但森寒的杀气已经透出。 空气似乎在此刻凝冻。 每个人的呼吸和血行也进人停滞状态。 在每个人的下意识里,五名神火教徒就像是五团待爆的妖火,而俞惊尘就像一座冰山,火能化冰,冰能灭火么?结局是火被冰所灭,还是冰被火所溶?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问题的答案在事实。 凶险到了极至之时、便不觉其凶险,是麻木了么?还是知其不可避而索性接受?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而微妙,此刻,所有在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俞惊尘和“神火特使”两人身上,没人再去想要是俞惊尘不敌之后的后果。 四名神火教徒仍然是背对正厅各对一方。 时间也似乎停止在某一点上。 时间不再运转,当然也就无所谓长短。 不管怎么样,任何事情既然有开始就必须有结束,结束的好坏,正如所期或是适得其反又是另外一回事。 时、空、物、事全是静止,可怕的死寂。 然而相对的双方静止只是假象,“神火特使”对闪电杀手的快剑不无顾忌,他必须要作能使神火发生功效而又能保全自身的最有利打算,而俞惊尘则是在等待出手的时刻,他心里充满了自信,但他不屑于先出手。 双方都在全神贯注,连对手的每一次呼吸都不放过。 生死的一击在绝对静止中突然爆开。 “神火特使”的葫芦口稍稍一扬,蓝光射出,人向后门退。 同一瞬间,白先乍闪,俞惊尘右脚前跨。 蓝光没变成烈焰。 白光却变成了光幢。 蓝光在光幢中变成点点蓝星飘坠,消失。 这是一幕奇观,但奇观展现的时间很短暂。 场面又是静止。 “神火特使”由于后退避剑,与身后的成了背贴背。 俞惊尘一脚前跨,这一跨抵消了“神火特使”的后退距离,手中剑斜扬着,保持出击之势,这时,可以看出他的剑不是精光闪亮,而是银白色,这种白色使人有如置身冰天雪地之感,剑身在散放肃杀的冷气。 在场的没有人见识过他的剑。 能看到闪电杀手“不见血”亮剑是大开眼界之事。 “啊!”现场这时传出了惊叹。 但在每个人的心里更骇异的是他的剑竟然能够破神火。 “雪剑”两个字是由“神火特使”口里冒出来的,很模糊,但已足够在场听到的人明白,凭发音就可判断。 雪剑! 凭这名称就足以震撼整座武林。 冶剑名匠“顽铁大师”南宫宇费了三十六年七个月又三天的心力,铸成了这柄神兵“雪剑”,由“雪圣”公孙无望的遗札中透露出来,这是十年前的事,此剑与“顽铁大师”俱告下落不明;想不到在俞惊尘的手上。 场面又趋死寂,是被“冰魄剑”二字所震。 现在,恐怖的神火已经变成其次了。 滑溜阴沉如“玄狐”武宏也已呆若木鸡,其余的便不用说厂,只有极少数的不知情者在惊疑不安中等待下文,俞惊尘何以只发一剑而不跟踪出击? “砰”栽倒,头颅滚开,是两个,“神火特使”和跟他背贴背的手下,腔子口不见血,太以离奇? “啊!”惊呼爆发。 三名神火教徒这时才惊觉不妙,齐齐撤转身。 白芒再问,只两闪,没有任何声息。 俞惊尘缓缓回剑入鞘,银光隐藏了。 “砰!砰!砰!”三名神火教徒倒下但脑袋还留在脖子上,依然是不见血,他们脑袋没被砍只是切断了喉骨。 “啊!”惊呼又一次爆发。 到此刻,原先飞头的两具死尸腔子口才告冒红。 “神火特使”和四名教徒全军尽没。 “古月世家”的威胁暂告解除。 奇迹,如果说真有所谓奇迹的话,这应该就是。 俞惊尘举步,向堡门方向走去。 胡天汉与武宏交换了一个眼色,武宏点点头,胡天汉立刻大步追上去,他俩似已心意相通,不必言语交谈。 “俞大侠请留步!” 俞惊尘止步。 “堡主有话要说?” “敬谢大侠援手! “不必,在下只是随意而行。” ‘坦解了本堡的急难是事实!” “在下说句多余的话,‘神火教’损兵折将,不会善罢甘休,望堡主早为之计,人是在下杀的,在下会负起这个责任。”说完,又挪动脚步。 胡天汉的脸色变了变,即使俞惊尘不说他也明白,急难更解,但后患无穷,而且可能更严重,好在有了预防的缓冲时间,他跟着举步,与俞惊尘走成了并肩。 第284章 糟老头子 “俞大侠不能稍事屈留?” “在下还有事!” “于你合作之事……” “在下说过会考虑。” “如此,在下恭送!” “不敢劳驾,堡主还是赶紧善后为佳。”俞惊尘脚步加快。 “那后会有期了!”胡天汉止步。 俞惊尘虽然冷傲,但却不愿失礼,回身抱了抱拳,然后才扬长出堡。他的心头异常沉重,头一次他在众目瞪陵之下亮剑,偏偏头断而头未落的“神火特使”把它点了出来,他很明白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道理。 夕阳西下,归鸦噪晚。 俞惊尘踏踏独行在通向官道的黄土路上,显得有些孤寂,事实上他并不孤寂,冷傲的性格使他惯于孤独。 黄土尘衬托着一朵红云迎面飘来。 俞惊尘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来的是谁,可惜四无遮掩,否则他会避道而行。 眨眼工夫,红云飘到,停住。 来的是“古月世家”的千金“火凤凰”胡鸳鸯。 “俞大侠!”胡营管欢叫一声,下了马背,一身艳红,加之因疾驰而发红的脸,的的确确是一只火凤凰。 “胡姑娘!”俞惊尘意态冷漠。 “我到处找你”’眼里泛出一种异样的光焰。 “哦!有事?” “你怎么会从这条路来?”胡营营不答反问。 “在下到贵堡向令兄查证一件事……” “该死!”啪!她用皮鞭抽了一下自己的小蛮靴:“如果我先前多一句嘴,向管寒星问清楚你走的方向可能就不会错过,我就会作主人好好招待你,好在又碰头了。你找我哥哥查证什么事?” “你回去就知道。”俞惊尘不想多费唇舌。 “你难得到这儿来,跟我回去?” “不,在下还有事!” “俞大侠,你的事很重要么?”胡骂骂声音变冷。 “是很重要!” “比我的邀请还重要?” “这……事情有缓急,不是什么比什么重要。” “我知道你的所谓重要是什么?” “嗅!胡姑娘知道?”俞惊尘大感困惑,这件事他是放在心里的,没向任何人提过,她怎么会知道。 “对”胡茸茸断然地回答。 俞惊尘冷冷地望着胡骂骂。 “胡姑娘知道在下要办的是什么事?” “要我说出来?”胡鸳鸯咬咬下唇。 “说说看?” “你急着要找‘羞花公主’柳漱玉,对不对!” ‘湖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一问等于是承认了。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胡鸳鸯俏皮地斜起眼反问,粉腮上浮起很明显的妒意。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同徒明月急声问。 俞惊尘的神情和问话使胡骛尊为之一怔,但随即冷冷地道:“别打算我会告诉你”其实她什么也不知道,俞惊尘找柳漱玉这档事是“逍遥公子”管寒星告诉她的,由于妒意的驱使,她故意这么说。 俞惊尘微哼一声,举步…… 胡营管横移一步拦住。 “别走!” “胡姑娘还想说什么?” 胡营营口角下弯,柳眉上翘,乌黑的眼珠子瞪得更大更亮。有人说,女人在嫉妒或是发喷的时候最美,这话没错,她本来就美,现在既妒且喷昂然是更美。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非常直接的表达方式,这与她的性格有关,换了任何一个少女,绝对说不出口。 俞惊尘冷漠的神色丝毫未变,骄傲的人多半执着,他就是个执着的人,所以他非常骄傲,这就是所谓风格,而一般有个性的女人偏偏就欣赏这种风格的男人,可是这种风格的男人又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那就因人而异了。 “在下无法回答!” “喜欢,还是不喜欢,一句话!” “都谈不上!” “什么意思?”偏起头,一副法问的口吻。 “不知道!” “不知道?哼!”胡营营的脸更红,不是羞红而是怒红,神情像一头准备发威的母狮:“你不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一个柳漱玉,她比我长得美,对不对?”以.;的仔性作风而论,这种态度已经算相当保守了。 “胡姑娘,你也不差!”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在下并没说不喜欢。” “那是喜欢了?”神情转变成回喷作喜的样子。 “在下也没说!” “俞惊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大叫起来,持鞭的手在抖动,换了别的对象,她可能已经挥出鞭子。 “顺其自然,不能勉强!” “我不喜欢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那就请便!” “你…-”脸色红里泛青,她是气极了:“俞惊尘,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告诉你,我胡鸳鸯可不是低三下四的女人,你这种态度对我是一种侮辱,我会要你后悔,你等着瞧吧!”飞身上马,猛挥一鞭。 红云猛飘而去。 俞惊尘寂然举步,脸上依然什么表情都没有。 ‘古月世家’的内书房里。 世家主人胡天汉与客卿“玄狐”武宏在交谈。 “武老,要不是你想到把备份的金牌拿出来搪塞,还真是不了之局,俞惊尘相当狂傲,实在不容易应付。” “堡主!”武宏眉头深锁:“那是小事,不值再提,现在有三个最人的问题,必须慎在考虑,速谋对策。” “武老请说!” “头一个,杀害‘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的是谁?凶手的目的分明是。、嫁祸‘古月世家’,令人不解的是九号弟子何以陈尸凶杀现场,是被利用还是中了陷讲?” “这个……等屠总管回来可能会有端倪。” “屠总管去收尸略有不当,这不等于承认……” “不是收尸,是去侦察,我们当然不能承认死的是九号弟子,十大弟子一向是秘密行动,真面目从没暴露。” “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了,姑不论对方使的是什么手段,既然十大弟子从没暴露过真面目,对方怎会知道九号弟子的身份而加以利用?” “嗯!”胡天汉吐了口气:“只有全力设法追查一遍。” “第二个问题‘羞花公主’柳漱玉-二-,-” “晤!”胡天汉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古怪的神色。 “她人已在我们手中,早先的计划是要利用她来网络俞惊尘,而今情况变了,杀害齐啸天一家的凶手虽然是要把俞惊尘制造成世家的死敌,如果柳漱玉的事也被对方利用上,定要弄巧成拙,后果更严重!” “这是最高机密,可能么?” “大有可能,九号弟子的事件便足以说明,对方似乎对世家的一切了如指掌,说不定堡里出了内奸。” “内奸?”胡天汉脸色大变:“堡中都是忠诚可靠的老人,每一个弟子经过严格考核和训练,应该不会……” “堡主,人是可以利诱或威迫的。” “嗯……这可以慢慢密查暗探,除此别无他认。”’“第三个问题,也是最严重最迫切的问题。” “‘神火教’?”胡天汉的声音有些发颤。 “对”神火教’死灰复燃,东山再起,头一个目标指向了‘古月世家’,五名神火教徒横尸本堡,对方不但不会甘休,还会变本加厉,而且很快就会采取进一步行动月5时不会再有俞惊尘的‘雪剑’替我们挡,胡家堡搬不了家,关不了门,该如何应付?” “想不到传闻中的当代神兵‘雪剑’会落在俞惊尘的手里……”胡天汉答非所问,一副神往的样子。 “堡主,现在不是谈‘雪剑’的时候。” “哦!是,武老,你足智多谋,这问题……” “老夫已经想到一个权宜之策……”点了点头又道:“仍然借重俞惊尘。” “他……肯么9” “他说过愿负杀人的责任!” “可是,远水难救近火?” “老夫会作安排!”\就在此刻,一声:“哥哥!”胡营管冲了进来。 “胡姑娘!”武宏先出声招呼。 “武老!”胡骂骂应了一声,面对胡天汉,脸色极其难看,气呼呼地道:“哥哥,俞惊尘来到我们堡里?” “是呀!什么事!” “我问的就是他来这里什么事?” “他们没告诉你,堡里天翻地覆的事?” “没有,我没时间听他们…——山一么天翻地覆的事?” “你坐一”来我告诉你。” “我站着听/胡天汉对这任性的妹妹一向拿她没办法,无可奈何地一笑,开始叙述刚刚不久前发生的意外事故。 掌灯时分。 开封城厢一条小巷里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吃店,此刻正是乌烟瘴气的时刻,七八张小桌子挤满了几十个三教九流的酒客,各形各态,小嚷大呼,加上邻接酒座的炉灶冒起的火烟油烟,外带小二沙哑的呼应和故意猛敲的铲锅声,的确是乌烟瘴气,连路过的人都感到吃不消。 靠最里的角落,一个邀退者头独占了一张桌子,半闭着眼在自斟自饮,三把酒壶,七八个小碟子,只剩下半碟子卤菜,其余全是空的,看来他已经吃了不少酒菜,也耗了不少时间,吵翻天的场面似乎与他完全无关。当然,谁也不会去注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糟老头子,连扫他一眼都嫌多余。 如果你是够格的江湖人而又知道这糟老头子的来历,那可就大大地不同了,你不是不屑于看他,而是不敢看他。 他是谁? 他就是黑白两道谁都不敢招惹的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之中的“通天怪物”莫三白,他经常的化身是“青竹老人”,而现在他不是“青竹老人”,因为少了一根竹棍,现在他是谁? 没有人知道,就算是糟老头子吧! 第285章 紧急戒备 一个瘦削的年轻汉于进了店,两个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即穿过乱哄哄的人群如糟老头子这边走来。 “你回来了?”待老头子的眼皮似乎很重,睁了睁又关上,看样子他是醉了。 “是!”年轻汉子应了一声,在老头对面坐下。 “要你办的事办好了没有?” “算是好了”“什么算是?”老头睁开眼:“好了就是好了,不好便是不好,哪来的算是好了,你到底办好了没有?” “好了”年轻汉子耸耸肩。 “嗯!你很行。” “大白天办事实在是吃力!” “记住,以后要多多锻炼,多用你那副贼头脑,别尽在夜晚偷鸡摸狗,跟了我老人家什么狗屁事都得办。” “老人家,请少提那个字。”年轻汉子有些哭笑不得。 “贼字,对不对?光明正大,怕什么?” 作“贼”而光明正大,不知是哪里来的歪理? 这年轻汉子正是糟老头子新收的助手金老四,神偷兼跟踪专家,他现在嗓子不失了,那本是故意装出来的。 “你吃过饭没有?”糟老头子眯着眼问。 “还没有!” “好,叫酒菜!” “小二”金老四的嗓子又失了,这种高腔在这种场合下很管用,可以穿越乱七八糟的噪声,小二马上便听到了。 “是这位大爷在叫?”小二偏着身挤过来。 “三壶竹叶青,照原来的菜重来一份儿。” “是”小二转身离去。 “喂!小子……”糟老头子七斜起醉眼:“你挺大方的,居然也学样叫我老人家的山海全席,你知道竹叶青多少钱一壶?” “跟了您老人家能不学么?”金老四好着脸。 “算你小子舌头灵活!” “夸奖!” 小二添上杯筷,三壶酒先到。 金老四先替老头斟上,然后自己连尽三杯,抹抹嘴。 “现在向您老人家禀报所办的事……” “晤!好!” “俞惊尘是去了‘古月世家’,结果好戏连场。” “少耍嘴皮子,快说,什么好戏连场?” 金老四用很低但非常流利的言词,把俞惊尘进堡之后所发生的各种情况一五一十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糟老头子一面听一面点头,最后张开了双眼。 小二送上菜,把空的盘碟叠在地边,然后退开。 “小于,你说杀害齐啸天全家的凶手不是胡家堡派出的杀手,而是有人阴谋嫁祸?” “是的,两面金牌真假莫辨。” “不对!” “不对?” “嗯!胡家堡养了十个神秘杀手,以金牌作标志,人不死金牌不会现形,而金牌也是隐秘的,在此事发生之前没有人知道杀手佩有金牌,而企图嫁祸的人何处去找金牌来作样品造假?我老人家看……这当中有文章。” “是呀!可是…-二-”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晚上再去查。” “老人家,要是不巧碰上杀手……” “我老人家可没要你去碰,要是碰上了那是你小子运气不好,技艺不精,怪不得别人,你子子自己估量着办吧!” 金老四哭丧起脸,作声不得。 “小子,你还说俞惊尘‘雪剑’之秘已被揭破。” “是的!” “嗯!我老人家这下子麻烦了!” “俞惊尘跟您老人家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 “那又何必管他的闲事?” “闲事?小子,我老人家要是不管这些闲事,每天光喝竹叶青,岂不要闲死了?这些暂且不谈,喝你的酒。” 同一时间。 俞惊尘也在喝酒,是一间很堂皇的大酒家“状元楼”的雅座,喝的是状元红,陪他的是“逍遥公子”管寒星。 “俞兄,你说杀害齐老英雄全家的凶手并非‘古月世家’派出的杀手,而是有人企图嫁祸?”管寒星的星目泛出了奇芒,声调也很沉重。 “是的,九号杀手人牌俱在。” “那你我变成嫁祸之人了4’“这话怎么讲?” “你我一同去拜访齐老英雄,共同发现惨祸,而金牌是你搜出来的,如果说有人阴谋嫁祸,你我能脱嫌么?” “凶手陈尸现场是事实!” “俞兄,你我都不认识九号杀手本人,只凭其号志,照你的说法,两面金牌真假莫辨,如果说是伪造,何来这秘密样本照着打造?” “嗯!管老弟言之有理,但如何解释呢?” “只有一个解释,两块号牌都是真的。” “这怎么说?” “这类花纹图案细致复杂的金牌必须先做模子,再以金片捶压而成,然后第二道手续是另用字模捶上字号,要仿造得一模一样是很难做到的事,而照惯例,这类模子用过之后便予以销毁以保机密。另方面,胡家堡的十大杀手并非无敌高手,总有失手之时,所以小弟判断,这种金牌必有双份儿,以备必要时补充,你受骗了。” 俞惊尘为之动容。 “这极有可能!” “不只可能,简直可以认定。” “胡天汉不曾认帐,那该如何?” “再找证据!” “这……太难了!” “俞见,你我兄弟联手,应该没这难字?” 俞惊尘深深颔首,冷脸上露出极度欣慰之色。 “管老弟,得友如此,不枉此生了,来,干杯!” “小弟亦有同感,于!” 双方照了杯,管寒星又斟上。 “对了,俞兄,柳姑娘有下落没有?” 俞惊尘的眉锋立时皱紧,脸色也黯了下来。 “奇怪,她母女会离奇失踪?” “会不会发生了意外。” “应该不会,柳漱玉的身手并非泛泛……” “可是她娘不会武功,而她又长得太美,江湖上无耻之徒太多,要是从她娘身上下手,她武功再高恐怕也……” “愚兄我察看过她的住号,一切完整,门还上了锁。” “莫不是搬了家?” “不可能,她至少会先通知我。” “好,小弟派出本堡精干弟子全力打探,相信一定会查出柳姑娘的下落,俞见暂时放开心怀,焦急无补于事。” 俞惊尘笑了笑,他很少笑,但现在面对的是情同手足的至友,真情自然流露,而实际上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忽然想到胡萝莲说过的两句话:“你急着要找柳漱玉……别打算我会告诉你……”这表示胡鸳鸯知道柳漱玉的下落,日间碰面时,由于生来的傲气没有向她追根究底,但要再找她并不难,实在用不着烦愁。 “喝酒……”他举起了杯子。 “古月世家”主人胡天汉也正端起杯子。 与他相对举杯的是“玄狐”武宏。 旁边没人侍候,因为两人谈的都是机要密事。 “武老,关于应付‘神火教’这一切你所作的安排不会有问题吧?”胡天汉一直放不下的便是这一点。 “绝无问题!” “事情只怕万一?” “堡主,我们并非没有退路,万一之时便用次策。” 胡天汉点了点头。“两个时辰的时间,加上快马,二十里地的路程,屠总管早就该回来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影子?会不会又出了岔……”胡天汉显得十分焦灼。 “应该不会,四号与六号是十大弟子中最稳健精细的好手,他俩暗中随护可以说相当稳妥,也许情况需要……” 武宏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外传来急骤的脚步声。 两人双双推杯而起。 一条人影冲了进来,前仆,手撑桌沿。 “屠总管!”武宏首先惊叫。 “发生了什么事?”胡天汉急问,脸已变色。 “哇!”屠总管一口鲜血喷了满桌子。 两名紧跟而至的弟子停住在房门之外。 “快扶屠总管到榻上!”胡天汉声调也变了。_“是!”两名弟子进房把屠总管扶上木榻,放平。 屠总管面色灰败,闭着眼喘息不止。 “怎么回事?”胡天汉望着两名弟子。 “禀堡主!”其中一个躬身回答。 “弟子与马林……”侧顾同伴一眼,才接下去道:“负责这一个更次的外围巡逻,发现有三骑马奔来,马上人全都伏鞍不动,上前扣住马,才发现是总管和两位管事,立刻带进堡来,总管坚持要先见堡主……” “两位管事呢?” “是……两具死尸缚在马鞍上。” 武宏“啊!”出了声。 胡天汉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手一挥道:“传下令去,全堡进入紧急戒备状态,外围卡哨加强,快去!” “是!”两名弟子立即听令出房。 胡天汉近榻伸手准备检视屠总管的伤势。 屠总管睁开眼,抬手表示不必检视。 “屠总管,伤势要紧么?”胡天汉赴前。 “堡主!”屠总管长长呼吸了几口气:“内伤……不重,只是长途奔急了……才……绝对……死不了。” “先休息,暂且不要说话。” “不要紧,还……支持得住!” 喘息已经逐渐平缓下来,咬咬下唇又道:“属下到现场查探,附近邻居……已经出面为齐家善后,属下……以齐老英雄的生前友好的身份探询……” “怎么样?” “死者的致命伤痕显示,的确是……” “十大弟子惯用的手法?” “是的!” “这怎么可能?……九号呢?”胡天汉的声音抖得厉害。 “陈尸现场!” “怎么死的?” “自找!” “啊!”武宏又一次“啊!”出声,但他还能保持沉着,微点着头:“对方这一着够毒辣,等于坐实了这件血案是本堡所为,依老夫的判断有两个可能……” 第286章 羞花公主 “武老的判断是……” “第一个可能,九号弟子是不幸钻进了圈套,他本身也是被害者,杀人手法是刻意模仿的,自杀也是制造的,蓄意达到嫁祸的目的。第二个可能是九号弟子已被对方收买,事成灭口。” “这可以解释九号弟子未奉令而行动的行为。” “非常有道理,我认为……第一个可能性较大?” “对,十大弟子的忠诚应该可以信赖。” “对方可能会是谁?” “以老夫的看法也有两方面。” “哪两方面?” “一个是‘白云堡’,距离本堡最近,根据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视本堡为头号敌人是使理之常。” “另外呢?” “死灰复燃的‘神火教’,一方面威逼本堡臣脆改为该教分坛,以达到逐次并吞各门派的目的,一方面为本堡制造强仇大敌,这叫双管齐下。” “野心勃勃的‘金剑帮’呢?” “也有可能,不过‘金剑帮’是个神秘帮派,无人知其底结“武老,这问题我们再慢慢斟酌!”说完,转向用上精神已见好转的屠总管:一总管,四号和六号……” “我们先后遭到伏击,是在回程时!” “下手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四名蒙面女子,身手高得惊人。” 女人?”胡天汉大感意外。 “是的,女人!” “四绝山庄?”胡天汉脱口叫了出来。 “有可能么?”武宏搔头:“‘四绝山庄’虽然作风横霸毒辣,但从没主动侵犯别人,而且是女人为主,难道也有称尊武林的野心?同时根本也没发生过正面冲突……” 不用明刀明剑才最可怕,女人的野心有时远超过男人。 江湖上不乏先例,愚意以为……积极搜证最重要。屠总管接过了话。 “先疗伤,别的从长计议!”胡天汉示意结束讨论。 闪电杀手“不见血”俞惊尘仗“冰魄神剑”宰杀“神火教”一名特使四名弟子的耸听新闻很快地传了开来。 这就是“古月世家”的客卿“玄狐”武宏所作的安排,目的是转移“神火教”对世家的压力,以缓急困。 另一方面,“古月世家”派出暗杀高手,杀害退隐的“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的惨闻也同时传开,据传杀人的目的是齐啸大明里是封剑退出江湖,而暗中却是“神火教”的地区负责人,为神火教东山复起效命。 这一来,“古月世家”成了黑白两道的共敌。 这消息又是谁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月色清如水! 天宇净无尘! 很美的月夜。 开封城外里许,距西行官道一箭之地有条小溪,一道木板桥横跨在溪上,溪边有岸柳,北岸连绵着一片柳林,是春夏踏青消暑的好去处。现在是盛夏酷暑,月光下,这片柳林的景色很美,给人以沁凉的感觉。 时方初更,不见有踏月的人。 说没人却又有人,一条孤寂的人影兀立在柳荫之下,是月光照不及的地方,他是否踏月来的不得而知。 晃眼望去,这人影像根树桩。 树桩忽然消失,是隐到了树后与树身合而为一。 又一根树桩出现,是动的,飘进了柳林。 静止下来,真正的树桩,没有头,上下一般粗,黑忽忽一段,你绝不能说他是人,天下没有这样的人形,如果说他是鬼倒有几分恰当,因为树桩不会动而他会动,无头鬼,谁要是碰上了准会吓掉魂…… 无头鬼停止的位置距原先树桩般的人隐身的老柳树约莫是三丈,这位置有月光照及,是林中的一块隙地。 空气是死寂的。 没多久,一条人影冉冉飘来,停在无头鬼身前,是个蒙面人,他在空中划了一个手势,出声道:“见过密使!” “自报字号?”无头鬼开口,声调古怪之至。 “天地玄黄行三!” “情况发展如何?” “一切均如预期!” “你的身份没被起疑?” “没任何迹象!” “请防那对老狐狸!” “卑属从不敢疏忽!” “三天后的待命地点仍在此地,时间不变!” “是!” “有需要陈报的事么?” “有,但不太重要。” “说!” “种花之人改变初衷,有意要摘花。” “嗅!这是大事,你居然说不太重要,记住,密切注意情况发展设法阻止,必要时不择手段加以破坏!” “遵命!” “你可以走了!” “卑属告退!”蒙面人抱拳,转身疾飘而去,身法相当轻灵,月光下有如一股淡烟眨眼工夫便消失无踪。 无头鬼似的人影一动…… “站住……”喝话声中,树后的人影电射而出,闪到了隙地中,与无头鬼似的人正面相对,身法之奇、快,弥足惊人,连一丝丝的风都不曾带动,月光下他不再是树桩了,而是个英俊挺拔的剑士,银光与珠光同时闪耀。 银光是佩剑,珠光是剑柄的垂珠。 “俞惊尘?”无头鬼后退一步,语含震惊。 现身喝阻的正是闪电杀手“不见血”俞惊尘。 月光下近距离相对,可以看得很清楚了,这无头鬼似的人真的没有头,黑色披风黑头罩,头罩蒙着黑布披垂到肩下,与肩同宽,连望上下一般粗,就像是没有头。 “‘金剑帮’密使‘无头人’!”俞惊尘冷声念出。 “你……怎会知道?” “江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 “你早已候在此地?” “不错!” “怎会知道这临时地点?” “不妨告诉阁下,阁下召见所属指示任务,同时规定下一次的时间地点,在下早已知悉,说穿了毫不为奇。” “俞惊尘,你很了不起!” “好说!” “你盯踪在下意在何为?” “执行任务!” “什么,执行任务,你替谁做事?” “卫道会!” “卫道会,没听说过?”无头人的腔调很怪异,听起来相当刺耳,仿佛是故意颠倒高低音,使人听了非常地不舒服,会有一种牙痒痒的感觉。 “现在听说就可以了!” “你的任务主旨是什么?” “察明金剑帮主的身份来历,敲碎他妄想称霸中原武林的美梦,消灭你们在江湖上恐怖暗杀的行为!” “嘿嘿嘿嘿……”笑声有如鸟啼。 俞惊尘冷冰冰地寂立着,等对方笑够。 “阁下是‘金剑帮’的一只锐爪……” “随你怎么说!” “今晚在下就要先剁掉这只锐爪。” “你办得到么!” “让事实来证明!” “俞惊尘,你所说的什么“卫道会’纯属子虚乌有,你只是受一个不敢露面的人所指使,美其名除魔卫道,实际上只是个杀人的工具,因为代价太高,所以你甘心作工具,在下对你的一切并不陌生,对不对?” “什么代价太高?” “就是你腰间的‘冰魄神剑’,你不会否认吧?” 俞惊尘呼吸为之一窒,但表面上神色丝毫未变。 “在下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的‘冰魄神剑’准备出鞘?” “对!” “俞惊尘,在下奉劝你最好是保留!” “绝不考虑!” “你最好考虑,因为你非考虑不可。” “为什么非考虑不可?” “冰魄神剑虽然无坚不摧,你的闪电手法也几乎无人能敌,可有一只无形的手控在你的脖子上,你绝无法移开,这只手不会直接要你的命,但比要你的命还要严重,你相信么?”话锋一顿之后又加了一句道:“要在下告诉你么?” “无头人,如果你阁下想胡说八道而脱身那你就错了。”俞惊尘口气已变。 “俞惊尘,如果你如此认为,你也留了!” 何谓无形之手?俞惊尘无从想象,对方虽然面目不就但口气似乎很笃定,不像是虚言诈语的样子…… “阁下说说看?” “好,你听着……” “无头人”在说完好,你听着……”之后没继续说下去,似乎又想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俞惊尘的眸光变成了两条线,充满杀机的线,月光下显得十分森寒可怕,这已经充分表示了他杀人的决心,只要“无头人”有任何异动,便可能真的成为无头之人,任何人只要接触到这种目光,立刻便知道它的含义。 他没再开口,下一步将以剑代口。 “俞惊尘!”无头人开了口:“你一定很想知道那位被江湖人封为‘羞花公主’之人的下落,对不对?” 俞惊尘震惊了,真正的震惊了。 这的确是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的咽喉,柳漱玉母女如果落在对方手中,对他而言,不只是致命的要害,“无头人”说对他的一切并不陌生绝不是空口白话,不但了解,还加以掌握,这是相当可怕的事。 不能失去主动! 俞惊尘立即作了决定,失去主动不但成不了事还处处受制于人,如果柳漱玉母女的失踪是对方布置的阴谋,其最终目的便很难说了,以“金剑帮”的作风而论,什么残忍寡毒的事都做得出来,保持主动是最聪明的作法,只要自己剑在人在,对方绝不敢把柳漱王母女怎样,如此便不怕没有救人的机会。 于是,他冷冷一笑。 俞惊尘很少笑,很难得笑,这一笑显示他心理上的转化。 “在下是想知道!”很淡,口气并不激烈。 这种反应大出“无头人”意料之外。 “要在下告诉你么?” “阁下愿意说的话当然很好!” “如果在下不说呢?” 第287章 闭月佳人 “在下出剑之时,会留余地,让阁下能开口。”俞惊尘这句话回答得不但巧妙,而且充满了无形的威胁意味,剑下留活口到时候当然是非说不可。 “俞惊尘,你狂得相当可以,不必故装镇定表里不一,柳漱玉是你唯一的红颜知己,你关心她胜过自己的生命,你目前碰破头地在查寻她的下落,连睡梦里都在想,要是你留不住在下,又将如何?” 这是攻心之术,迫使俞惊尘屈服于现实。 俞惊尘的冷傲执着相当惊人。 “不会有留不住的事发生。” “你有这么强的自信?” “不错!” “要是柳漱玉被别的男人带上床,你又如何?” 这句话不但卑鄙而且恶毒,但又并非不可能发生的事,俞惊尘的杀机狂燃起来,不过,他竭力保持冷沉。 “那在下发誓要把‘金剑帮’徒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血腥的誓言,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这种话,也只有俞惊尘有资格说。 就在此刻,“无头人”透过头套规视孔的目芒突然闪动了一下,俞惊尘立即意识到对方来了援手,而且是身手不赖的援手,因为自己没有来了人的感觉。 “俞惊尘,活人才能实践誓言对不对?”无头人的口气果然变了,等于是证实了俞惊尘暗中所作的判断。 不能给对方时间! 俞惊尘当机立断,弹身,森森白芒破空闪出。 快,果然就像是冷电一闪。 同一时间,一蓬暗器罩身射到,是一蓬不是一种或一件而且不同方位,噬噬的破风声显示手法相当强劲。 闪出的白芒就空打了个回旋,一闪即灭的白圈。 也是同一瞬间,“无头人”闪电划开投人柳荫。 “无头人”应该逃不过这一击,但他避过了,一来他的身法相当不慢,而且心里早有闪避的准备,二来发暗器支援的也是一流高手,俞惊尘在本能上必须先应付暗器,就这一滞,他失手了,头一次失手了。 “哈!”一声怪笑传至柳林深处,“无头人”身影已古,听声音,人应该已在七八丈之外,他跑得可真是快。 援手的不用说也早已开溜。 俞惊尘抖落吸附在剑身上的暗器,着地籁籁有声。 “冰魄神剑”回鞘。 他深深自责,这是一次不该犯的错,面对强敌是不能犯错的,如果不作口舌之争,该拔剑就拔剑,“无头人”绝对无所遁形,但虽自责却不后悔,他一向不作兴后悔,后悔无补于事,以行动来代替后悔才是正途。 于是,他决定找到胡鸳鸯。 找到胡尊尊便可知道柳漱玉母女的下落。 月如玉! 人也如玉。 这里是地下室,没有月但有人,人,美得像是玉雕,灯光下,闪泛着一片眩目的晶莹,她,正是被江湖人封为“羞花公主”的柳漱玉,人如其名,洗珠漱玉,但她并非公主的打扮,只是一般少女的装束,更衬出其自然天姿。 这间地下室布置得华而不美,可以形容为高贵脱俗。 柳漱玉支头坐在妆台边,好一幅美人对镜图。 紫檀木的院花大床,锦帐半钩。 床上骑着个两鬓现霜的老妇人,面带病容。 “娘,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柳激玉回过娇躯。 一早晨换的这一幢药报有效,精神好多了。” 柳激五起身,坐到床边,轻轻抚着她娘的手。 “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孩子,心肝,离开?恐怕……唉!” “娘……”柳激玉欲言又上。 “孩子,听娘说,本来……我不想让你知道,但是又不得不说,浪急的是绝症,永远治不好的绝症……” “这说的?”柳漱玉惊q4起来,人美,声音也悦耳,如乳鸳娇啼:“不是说……祖传秘方,几副就可以……” “孩子,那是骗你的,怕你伤心,我的病本来活不过这夏天,胡堡主的祖传秘方不断的话,可以让我多活三年到五年,本来……我这样活着也没意思,只是丢不下你,孩子……这是命,相命苦也连累了你。” “娘!”泪水像珍珠挂了下来。 一孩子!”老妇人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别难过,人总是要走这一条路的,能多活三五年算很幸运了。” 拍一向健吻,怎么突然会……” “天有不测风云,谁能预料得到。” “如果不是胡府的屠总管碰巧路过我家……”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对胡堡主这份天高地厚的人情,将来如何报答?” “以后再说吧!” “娘……” “孩子,你有什么心里的话要说?” “为什么……要把我们安顿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 “也许胡堡主有他的考虑。” “他既然肯赐药,我们就在家里服食也是一样?” “傻孩子,下药要看病情的变化,人家又不是行医的到我们那间小平房里出诊,别说了,让人家听到不好!” 柳漱玉拭了拭泪。 “娘,得想办法通知俞大侠一声,不然……” “最好不要!” “娘,这是为什么?” “孩子,你想也知道,胡堡主把我母女安置在地下密室,这表示他有某种顾虑,你要是提出来岂非令他作难?” “可是……” 就在此刻脚步声起,胡天汉步了进来。 “堡主!”柳漱玉赶紧起身。 老太婆也要起身,但立即被胡天汉抬手止住。 “大娘您歇着不要动,再等三两天病势稳住就不碍事了!” 口里说着,目光望向柳漱玉,玉靥上仿佛有点泪,把他的目光胶住了再也移不开,这种目光谁也看得出来,含有某种特殊的成分,是异样的。 柳漱玉缓缓低下头去,娇羞更增加了她的美。 “堡主的大恩,我母女如何报答?”老太婆开口。 “大娘快别这么说!”胡天汉转过目光:“学医本就是济世救人的,我并非歧黄高手,仅只是托祖上之前,赖这秘方解救疾苦,以宏祖下之德,正巧碰上大娘罹患此症,机缘罢了,怎敢当这报答二字。” “唉!机缘,这是老身之幸。” “堡主……”柳漱玉抬起了头。 “柳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想……” “什么?” “我想出去一趟,料理点私事!” “嗅!”胡天汉眼珠于一转,带笑道:“当然可以,柳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就着人送姑娘去,骑马还是坐轿?” “这孩子……”老太婆只说了半句。 “走路就可以,外面现在不知是什么时分?”柳漱玉望了她娘一眼,又转向胡天汉,似乎是迫不及待。 “还没到二更!” “这时分正好!” “不能等明天白天再出去么?”老太婆插了嘴。 “娘,我……很快就回来,夜晚凉快也方便!” “那柳姑娘就随我来吧广胡天汉摆摆手,又朝床上道:“大娘,您安心歇着,早晨的药加重了分量,大娘服了觉得怎样?” “药效很好!” “那就对了,我着人马上送药来。” “有劳堡主!” “不客气。柳姑娘,我们这就……” “堡主请!” 柳漱玉随着胡天汉离开地下室,外面是书房,出了书房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小院,院里洒满明媚的月光。 “月色真美!”柳漱玉情不自禁地脱口赞赏。 “比之姑娘,嫦娥也会逊色了!” “堡主说笑了!” “是实在话,‘羞花公主’应该改成‘闭月佳人’!”是赞美,但出自一堡之主的口中却不甚恰当。 一名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女从厢房快步走来。 “堡主,酒菜已经摆上了!” “好,不必侍候,照我的交代做!” “是!”青衣少女福了一福,深深望了柳出玉一眼,才穿花径而去,稀世美人,即使是女人也忍不住要看她一眼。 柳漱玉芳心里突起疑云,这是怎么回事?摆酒菜,不教人侍候,照他的交代做,那婢女临去的眼神,这预示着什么? “柳姑娘倒那边去!”胡天汉指厢房。 “堡主,这……不是说允许我离堡……” “柳姑娘,不要多疑,我今晚到地下室就是要带作出来,正巧你说要出去料理点私事,我便随机应和……” “堡主先就打算要带我出来?” “是的!” “有什么指示?” “想跟姑娘谈谈令堂的病情,同时也越便让姑娘出来诱透气,地下室持久了一定会烦。”抬头望了望夜空x道:“月色很美,天气也凉,所以我备了点酒菜,赏月兼带谈事情,一举两得,现在明白了吧?” 柳漱玉是明白了,心里急着的仍然是出堡去见俞惊尘一面,免得他因母女失踪而着急,但大家要谈的是母亲的病情,说什么也不能拒绝,另外她一直感到用进的是母亲一向康朗,何以突然会得了绝症?事前怎么毫无征兆? 无可奈何地跟胡天汉进入厢房。 厢房一明两暗,酒菜摆在明间里,菜式相当精致,器皿也都是上品,江湖人很少有机会接触这等场面。 双方相对坐下湖天汉亲自执壶斟酒。 画烛、银壶、玉杯、唬油色的酒溢着清香。 柳漱玉显得很不自然,她不习惯这种气氛,她常常陪俞惊尘喝酒,也常常为他斟酒,但那是赏心乐事,非常之自然,而且其味无穷,世间还有比陪心心相印的男人举杯细诉更乐意的事么?但此刻完全不同…… 第288章 进出自如 “柳姑娘,这是窖藏了三十年的波斯美酒,香醇适口,尝尝看?” “我!不大会喝酒!” “这酒有养颜的奇效,最合女孩儿家饮用。” “哦!” “来!” 果然是好酒,芳甘平和,喝了一杯便忍不住不再喝。 感恩的心情再加上胡天汉的殷股劝饮,不知不觉,柳漱玉已经喝下了五杯,烛光下,玉靥涂上了一层朱。冰肌玉肤再透出桃红,简直地教人目眩神夺。 “堡主,家母的病……” “是先天的德疾,一旦发作,很短的时间便坐不起来,神医也会束手,可以说无药可治,通常有这隐疾之人如果是练武的随时都可能发作,不分年龄,而一般人多半在老年之时发作,事先没有任何征兆……” “可是家母……”柳漱玉只说了半句倏然止住,脸上现出了犹疑之色,凝眸晖视着胡天汉,紧闭朱唇。 “令堂怎样?”胡天汉似有所觉。 “没什么,我是想到家母上了年纪……” “这是无法的事,所幸本堡有这专对症的秘方专药,正巧又被屠总管发现令堂隐疾发作,实在是机缘。” 此际,紧临窗边的花树间来了一条幽灵般的人影,但房里的人丝毫未觉。 “此症能根治么?”柳漱玉的娇躯在微微摇晃。 “不能,只能控制,如果药不断,可以活下去。” “三年到五年?” “柳姑娘怎么知道?” “听家母说的!”柳漱玉的舌头似已失去了灵便。 “嗅!我曾经坦白对令堂提过,她嘱我别让姑娘知道,想不到她却又告诉了姑娘,事实的确是如此!” “我……好像醉了?”柳漱玉以手扶头。 “应该不会,这酒很平和。”胡天汉笑着说。 “可是我……真的……晕得很厉……” “我扶你到里间床上休息一会儿!” “不:”口里说不,人已趴倒桌上。 “哈哈哈哈……”得意的笑声中胡天汉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地道:“美人儿,先造成事实,谅你也不至怎么样,堂堂‘古月世家’的女主人,不会辱没了你,你娘也会在此地安享晚年。” 绕过桌角,伸手…… “噗:”窗很似被什么东西击中,但声音不大。 胡天汉急缩手,拣出门外,目光搜瞄之下一无所见,他又回进房里,望着伏桌酣睡的柳漱玉,眸子里射出了火花,口里哺哺道:“良宵一刻值千金,岂能辜负!” 手抚上了柳漱玉的秀发,眸子里的火花变成了烈焰。 花树间隐伏的人影从枝叶间冒了起来。 就在此刻,院门方向传来一个火辣辣的声音:“你居然敢搁阻我,不知死活的东西:”然后是清脆的一声“啪:”紧接着是一声尖锐的“啊!” 一条人影冲了进来。 花树间的人影缩了回去。 胡天汉抢到门边,口里道:“要命,该死!” 冲进院子的已飞掠到厢房门口,赫然是“火凤凰一胡鸳鸯,她的双眸也在冒火,直照在胡天汉脸上。 “鸳鸯,你……”胡天汉的表情不是哭也不像笑。:“我怎么样?” “你乎常根本就……不到这院子来……” “哼!现在我来了,不是时候?”目光扫向房里:“真想不到,你居然本领通天肥柳漱玉悄悄弄到堡里来,要不是……” “是谁告诉你的?” “这你别管!” “鸳鸯,说话要有分寸,你忘了我是谁?” “你是我哥哥,一堡之主!”鸳鸯吸了吸嘴,杨腮涨得通红:“你把她灌醉了想做什么?堂堂‘古月世家’的主人做出这等卑鄙下流的事,如果传出去江湖上你还想见人么?” “你敢教训我?”胡天汉恼羞成怒。 “你是我哥哥,我不能不说,你知道她的男友是谁?” “……”胡天汉故意闭口不答。 “俞惊尘正在四处找她,如果被他查出事实真相结果将是什么?以我们目前处境,能再增加强仇大敌么?”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 “你可以去问武老。” 一我问过了,就是刚才,原先的计划是你们一厢情愿,完全不了解俞惊尘的为人,我敢断定会弄巧反拙。而现在,你改变初衷,推翻了原计划,更是愚不可及。哥哥,你平日的聪明智慧哪里去了?只思前而不顾后么?” “你出去!” “我不出去!” “哼!鸳鸯,我真不懂,你一向倾心于俞惊尘,而柳漱玉是俞惊尘的女友,也是你的情敌,你居然……” “那是另一回事,我姓胡,‘古月世家’的荣辱放在第一,这道理我还懂。”胡营营一向任性,现在却很明理。 “你想怎么样?”胡天汉简直下不了台。 就在此刻,“玄狐”武宏匆匆奔来,站在门口稻仍。 胡天汉寒着脸望武宏一眼后面相当尴尬。 “堡主,事情还来得及补救,柳姑娘只是醉酒,什么事也没发生,给她服下解酒药,由骂曹姑娘送她回地下室,一天云雾便算消散,别的……再从长计议。”真不愧是“玄狐”,见句话便把事情摆平,没损及任何人的自尊。 胡天汉当然无话可说,立即转身把一粒药丸塞到柳漱玉的口里,然后板着脸向胡营管道:“好,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太婆,怎么说词你看着办。” 胡营营进房架扶柳漱玉片言不发地离开。 胡天汉深深吐口气步出厢房门。 一堡主,事情算过去了:”武宏故作轻松。 棚!问胡天汉心里当然不是味道。 “老夫看……这事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对“是有必要!” 武宏突然惊“咦!”了一声,炯炯目光盯在门边的窗校上,满面骇异之色,粟声道: “堡主,这……是什么?” 胡天汉怔了一下道:“什么?” 武宏手指窗技。 “啊:”胡天汉模移一步,看清了之后脱口惊叫出声。 一片树叶钉在窗板上,人本三分。 这委实太惊人了、树叶既软又脆,能当暗器而钉人窗核,这份功力的确已到了不可思议之境,放眼武林,能达到搞叶飞花均成利器这种境界的绝对不会太多,可以说屈指可数,是谁的杰作?是一种警告么? 两人下意识地四下张望,月光,花影,一片冷寂。 胡天汉机灵灵打了一个寒颤,他忽然想起在把柳漱玉以药酒迷醉之后,正打算采取进一步行动,突然听到“由:”地一声,出房探视设有发现,想不到是摘叶贯窗,如果目标是对正自己,其后果岂非难以想象? “堡主,这证明已经有高手潜入本堡!” “月的何在恻”胡天汉身上在冒冷汗。 “很难忖测!” “我们的警戒不可谓不严密……” “阻挡不了这等高手!”武宏幽声说。 “会不会是……”胡天汉目爆冷芒。 “会是推? “俞惊尘!”四个字,他说得很用力。” “不可能,如果是俞惊尘来到,而他又发现了事实的话,绝不会默许示警而罢,依老夫看应该是第三人。” “我们先分头查探一下?” “好!” 两个匆匆离开小院。 就在两人的身影从角门消失之后,花树的浓枝留叶间冒出一个身影,极快地窜去,不是向外而是朝里。 俞惊尘还流连在距离通向“古月世家”岔路不远的官道上,他拿不定主意是否再闯胡家堡直接找胡鸳鸯追查柳漱王母女的下落?“金剑帮”密使“无头人”被免脱增加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一向冷静的他变得不冷静了。 胡草茸知道柳漱玉的下落,“无头人”也知道柳激玉的下落,这预示着什么?“古月世家”与“金剑帮”难道搭上了线? 这象显示柳激王母女的失踪内中大有蹊跷,“无头人”说过一句话“如果她被别的男人带上床!”这桩意外事件的起因是由于她的美,还是完全冲着自己?更可怕的是*无头人” 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这就像一个人脱光了衣服暴露在别人眼前,没有保留,没有隐蔽,一举一动都在别人注目中。 想到这里,心脏突然产生一种收缩的感觉。 远处。 三条人影兔起码落,先后投入小树丛中,似乎在互相追逐,但分不清谁是追逐者谁是被追者,身法相当灵便快捷。 俞惊尘心中一动,此地是“古月世家”的势力范围,发生了这种情况极不寻常,一方面基于好奇,另方面他要找世家的人,关于外传杀害齐啸天全家的确是世家派出的杀手,这与上次他闯堡时所答复的不一样,又须加以查证。 于是,他弹身掠去。 树叶间,两名黑衣蒙面人在穿梭游去,像是在搜寻什么目的物,原先发现是三条人影,哪另一个便是对象了。 俞惊尘已经飘到现场。 两名黑衣蒙面人停止下来。 “这小子相当滑溜,藏到哪儿去了?”一个发了话。 “非把他揪到不可:”另一个接口。 “这么严密的戒备,他居然进出自如……” “老五,你负责外围,我按内圈,他逃不了的。” “好!” 俞惊尘立即判出了对方身份“古月世家”的秘密杀手。 老五,不用说就是五号杀手,他正要起步…… “别动!”俞惊尘从一蓬矮树之后现身出来。 两个闻声转向,不约而同地脱口惊叫了一声:“不见血!” 俞惊尘直迫对方身前八尺之处。 第289章 我不在乎 秘密杀手,在开封一带的道上是很恐怖的人物,但现在面对杀手中的杀手情况可就不一样了,等级上有了差别。 “俞大侠!”一个抱拳开口,满客气的。 “你们在找人?” “不错!” “什么样的人?” “一个潜入本堡的奸细。” “嗅!”俞惊尘不再追问下去,这本来就与他无关。 “俞大侠在此有何贵于?” “既然碰上了,本人要查证一件事……” “什么?” “外间传言,杀害‘燕云神雕’齐老英雄一家的是你们十大伙伴之中的人,而上次你们的主人却否认了……” “本来就不是!” “否认到底?” “俞大侠,我们十大伙伴之中除了九号之外,另有两个被害,先后已经三个,凶手是三个来路不明的蒙面女子,总管也受了重伤!” 俞惊尘大为意外,但这说词可信么? “真有其事?” “我等奉命对大侠以友人看待,所以实话实说。” 一上次不是说九号安然在堡,还有号牌为证?” “那是不得已,因为当时情况不明,又无法对大侠作解释,所以武前辈取出备份的号牌暂解急困,事后立即由屠总管带两名弟子前往齐府现场有探,九号确已陈尸现场泅程时遭遇伏击,造成了二死一伤。” “不假?” “绝对不假,大侠现在就可以到堡中查证。” 俞惊尘半信半疑,心想:“如果是假话,将来可以查得出来,如果是真的,那显然是一项卑鄙的阴谋,眼前最急迫的是要找胡鸳鸯查询柳漱玉的下落,真相未明之前,不宜把情况弄僵。” 心念之间将头微点。 “好,本人马上要见胡堡主,你两个先传讯回去。” “那就请随后慢来!” 两名秘密杀手互打一个招呼,双双奔去,搜索的任务放弃了,主要的是他俩实在不愿面对这杀手中的杀手。 俞惊尘冷电似的目芒射向侧方三丈外一蓬茂密的树,冰声道:“出来!”他在来时便已凭超越常人的锐敏感觉发现了那被追捕者的匿身处。 枝叶颤动中,人影出现,是个瘦长的体型。 “过来:”俞惊尘像在发令。 人影步了过来,是个年轻汉子。 “俞大侠片年轻汉子作了个揖庐音尖细。 俞惊尘从声音和体型立刻想到了那天中午在路边古榕荫下歇凉时,那爱开口饶舌的尖嗓子源来也是道上的。 “我们好像见过!” “嗅!这……是,是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 “金老四!” “做什么的?” “跟班的!” “谁的跟班?” “通天怪物!”金老四竖起拇指,像是十分弓i以自豪。 “青竹老人?”俞惊尘声音依然冰冷,但内心却大为惊异,想不到对方会是“青竹老人”的跟班,以他所知,那怪物并没传人,而金老田说的是跟班,想来可能真正的是跟班,怪物居然也有跟班,的确是鲜事。 “你潜人胡家堡?” “是!”金老四一口便承认了。 “做什么?” “打探消息!” “嗅!探什么消息?” “就是刚才俞大侠所求证明的消息。” “结果如何?”俞惊尘大感兴趣。 “那两头胡家堡的猎犬向您所说的是事实,十头猎犬的确已经被人宰了三头,姓屠的总管受伤也不假!” “啊!”俞惊尘现在相信了:“杀人者是谁?” “这是个谜。” “你探消息的目的是什么?” “奉主人的差遣办事,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你走吧!”俞惊尘转身,准备赴胡家堡。 “俞大侠,我告诉您一个大消息。” “什么?”俞惊尘又回过身来。 “‘古月世家’现在已经闹翻了天。” “闹翻了天?”俞惊尘心中一动。 “是的,听说是一件祖传的宝物被盗。” 俞惊尘眸子里冷芒大盛,紧盯住金老四。 “刚才他们迫你就是为了这个?”言外之意,等于是问金老四是不是他干的好事。 “不是,他两个是在堡外巡查的,我出来时被发现,他两个还不知道堡里发生的事。” 顿了顿又接下去道:“这情况我是在暗中听他们嚷嚷才知道的,能进堡取走收藏最严密的传家之宝,定然是身手相当不赖的人物。” 这一说,金老四等于明告不是他做的。 由于“青竹老人”的缘故,俞惊尘没再怀疑。“什么样的宝物?” “没指明出来,不知道!” 俞惊尘现在不得不考虑了,既然齐家血案已经证实不是“古月世家”所为,而堡里又发生了情况,找胡天汉已无必要,找胡莺莺查询柳漱玉的下落恰当么? “俞大侠,有人来了!” “嗅!” 蹄声隐隐,月光下一骑马遥朝这边奔来。 马上人披风扬起,很惹眼的月夜飞骑。 “‘火凤凰’胡莺莺……”俞惊尘国注远方哺哺出声。 “这种娘们儿少碰头为妙,找地方避一避!”金老四一歪身,朝树叶间逸去,轻灵快捷有如狸猫;只一闪便没了影子。 飞骑迅快移近,急勒,前蹄立起,唏律律一声嘶鸣才告站稳,马头已快碰到俞惊尘,只差一尺不到。 来的果然是胡莺莺。 披风一卷,人已落到地面,习惯地挥了一下马鞭。 “俞惊尘,你是存心要跟本堡作对?” “在下没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求证一下关于齐家血案外间传言是否属实。”俞惊尘神色冷漠,而冷漠往往就代表高度的骄仇人对事物的反应有时是矛盾的,尤其是女人,俞惊尘这种态度,教心高气傲而又任性的胡莺莺受不了,但也令她欣赏,有独特性格的男人更像男人。 “俞惊尘,你自认为你很了不起,是么?” “在下并不如此认为,如果别人一定要如此认为,那也是没法的事。” 胡莺莺是站在马头边,离俞惊尘只有三尺,说话时可以彼此感受到对方的吐气,在某种心态下,是会引起微妙的反应的。 “如果我说齐家血案是有人阴谋嫁祸,你相信么?” “相信!”俞惊尘不假思索地回答。 胡莺莺大感意外,为什么俞惊尘如此轻易地便相信? 女人最敏感,尤其是对存在特殊目的的对象,即使是一个表情一个字都会激起她不寻常的反应。现在胡莺莺直党的反应便是俞惊尘对自己的想法是否转变了?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俞惊尘对这桩血案看法的改变是由于金老四提供的消息,并非是因为胡莺莺的一句话。 “你真的相信?”胡莺莺的神情平和下来。 “不错!” “什么原因?” “不必问原因,在下说相信便是相信。” “你的求证算是有了结果?” 一对,不过另外还有件事!” “什么?”胡莺莺芳心里下意识地起了涟漪。人的眼睛是最不会说谎的,乌黑的眸子里闪出了艳艳神采,她在期盼俞惊尘的答复是她乐于听到的。 “柳漱玉母女人在何处?”俞惊尘语音冷沉。 胡莺莺的脸色变了,这是她最不愿听到的。 “不知道!”三个字,既快又重,同样是不假思索。 “胡姑娘!”俞惊尘的声音更冷:“你上次说过,休想我会告诉,这表示你知道而不愿意告诉在下?” “对,我就是不告诉你!”蛮横的本性又暴露了。 其实她上次那句话是根据“逍遥公子”管寒星的说词,故意气俞惊尘的,她并不知道柳漱王母女的下落,而现在她当然知道了,柳漱王母女就在她家里,所以她这句“我就是不告诉你”变成了一句真话。 “只怕非告诉不可!”俞惊尘日暴寒芒。 “难道你要对我动武?” “很难说!” “俞惊尘,我再说一遍,休想我告诉你,你要动武现在就可以拔剑,不然我就要走了!”她作势就要转身。 “别动!”俞惊尘冷喝了一声。 “拔剑吧!” “在下再问一句,贵堡与‘金剑帮’是什么关系?” “‘金剑帮’?为何有此一问?” “金剑帮密使‘无头人’也知道柳漱王母女下落。” “噢!……古怪,难道……” “难道什么?”俞惊尘一点也不放松。 “没什么,既然‘无头人’也知道了,你问他好了!” “在下当然会问他,不过现在是问你,胡姑娘,在下对这件事是非常认真的,坦白说一句,如果柳漱玉受到一毫一发的损伤,在下会大开杀戒,凡是有份参与的谁也活不了!”池外号“不见血”,这几句话却是血淋淋的。 “无头人”曾说过“……她要是被男人带上床……”这句话,俞惊尘便是对此而作了强烈的暗示。 胡莺莺暗自打了个冷战,正巧她哥哥曾有这企图,她不知道“无头人”说过这话,但毫发之损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她是想得到的,如果她哥哥的行为没被及时阻止,那就不是毫发之损了,后果之严重简直无法想象。 但女人在情感方面的偏执有时是疯狂的,不可理喻的,尽管俞惊尘已经表明了态度,却无法转变她的观念。 “我还是那句话,不告诉你!” “别逼在下作不愿作的事?” “我不在乎!” 俞惊尘杀机已起,但他的确不愿对胡莺莺动武,如果换了别的人,绝对不会有这多废话,人是感情的动物,虽然他对她无意,但对她的心意无法完全抹杀,假设没有柳漱玉,情况可能就大为不同。 第290章 无名之辈 俞惊尘要是杀一个该杀之人,绝对不会犹豫,而现在他却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明白她的动机完全是一个炉字。 一个女人对男人生妒,怎么也不能解释成恶意。 蓦地,不远之处传出了一声:“啊!” 俞惊尘心中一动,他听出是金老四的声音。 “什么人?”胡莺莺大声喝问。 俞惊尘立即便明白了金老四这一声“啊”的用意,他是在发警告,刚才只顾与胡莺莺理论,影响了应有的警觉性,一行人轿已到了十丈之内。 胡莺莺这时也发现了,手抓嚼环,连人带马退了数步,把与俞惊尘的距离拉长到一丈之外,转注人轿。 抬轿的是四名赤膊大汉,轿后随着两名红衣女子。 俞惊尘心头“呼!”地一震,在心里暗叫了一声:“霹雳夫人!”这令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怪物何以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他没有见过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只是闻其名而知有其人,同时他也知道对方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轿子在两支处放落。 胡莺莺抛掉马缰,挨到轿边。 俞惊尘大奇,胡莺莺跟“霹雳夫人”是什么关系? “师父!”胡莺莺欢叫了一声。 俞惊尘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火凤凰”胡莺莺竟然是“霹雳夫人”的徒弟,这可是做梦也没估到的事。 “师姐!”胡莺莺又朝后唤了一声。 “师妹!”两名红衣女子齐声回应。 “堡里发生事故?”轿子里传出震破人耳膜的声音。 “是的!” “什么事?” “很多,没办法只有请师父做主。” “嗯i这小子就是……” “他叫俞惊尘!” “看样子我就知道,小子,过来!” 俞惊尘步了过去,朝轿门抱拳。 “参见老前辈!” “免啦!那老小子向你提过我?” “是的!”老小子指的是谁俞惊尘心里明白。 “老小子看中你是你小子的福气!” “是的!” “你两个怎会在一道?”这话等于是问两个人。 “师父,您……认识他?”胡莺莺接话。 “嗯!有人特别向我撂话。” 胡莺莺深深望了俞惊尘一眼。 “师父,我们到堡里去吧?” “丫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 “师父,回头再说吧!” “丫头,不好意思当面说对不对?” 俞惊尘有些啼笑皆非,这老女怪根本不知道情况,听她的话中之意是误以为自己跟胡莺莺是一双两好,这可真要命,要是她以后胡搅上一通,自己和柳漱玉的事恐怕就要节外生枝了,加上胡莺莺的任性,更加地难上难了。 “师父,我们走,堡里现在相当乱。” “好吧!这小子也一道……” “先别理他!” “哈哈哈哈……”笑声更不得了,像巨浪澎湃,四野都起了回响,严格地说,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女人在笑,而是空山暴雨,雷鸣谷应。 俞惊尘是破题儿第一遭领教,他冷沉镇定的工夫到家,但还是几乎把持不住情绪,心神随着笑声摇曳。 笑声不绝,有变本加厉之势。 逐渐,俞惊尘感觉到情形不对了,气血开始翻涌,整个人就像扁舟一叶随波逐流,这不是真正的笑,而是一种极厉害的内功借笑而发,不但能伤人,而且可以杀人,就在他幡然省悟之后,立即运功抵御。 他仍然兀立不动,以至高心法宁神因气,抑志归元。 不久,他进人了外物尽摒的境界。 像急湍狂流中的砥柱,寂然屹立。 不知过了多久,笑声嘎然而止。 俞惊尘回到了现实,但却有大病初愈的感觉。 胡莺莺连吐大气,她是这老女怪的弟子,对本门功夫当然有抗拒之力,但看样子她似乎仍然承受不起。 四名轿夫和两名红衣女子倒是平静如恒。 “小子,你真的不赖,老小子没看错!” 这是赞美么?俞惊尘无言以对。 “丫头,我们走!” “是!师父。” 轿子抬起,胡莺莺上马,一行人离去。 月已西斜。 夜更凉。 俞惊尘寂立原地,由于发现了胡莺莺是“霹雳夫人”的弟子,他的心情变得很沉重,要是老女怪干预到男女间感情的事,将是个最大的麻烦。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之中有正有邪,也有正邪不分的,“霹雳夫人”属于后者。 一条长长的身影被西偏的月光投射在地上,映入了俞惊尘的眼帘,他转身抬头正要喊出金老四,已经挤到口边的话咽回去了,眼前的人不是金老四,而是一个接近中年的高挑女人,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体态妖绕,浓妆艳抹,眉目含春,髻上还簪着一朵鲜花,光闪闪的衣裙是最上等的质料所制。 俞惊尘冷冷地望着对方没开口,这是他的一贯作风,对陌生的人他向不主动开口,这是他自固的第一关。 “你就是‘不见血’俞惊尘?”妖冶的女人开口了,声音带着磁性,很悦耳,如果不见人光听到声音你会以为对方是少女。 “正是!” “听说你的剑很利?” “玩剑人的剑无有不利的。” “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口说不知道,但他没有问,心里想对方现身绝非偶然,目的是什么?称赞剑其用意何在? “你想知道么?”声音中隐含荡意。 “芳驾肯说在下不反对。” “俞惊尘,你人够味说话也够味,我很喜欢你这种男人,我暂时不想告诉你我是谁,第一次认识应该有所保留!”说完,荡气盎然地笑了一声。 俞惊尘有一种作呕的感觉,闭上嘴不想再答理,这种女.人绝对不会是正道人物,他对她下了判断。 他不开口女人的话却没停。 “你认识‘霹雳夫人’?” “不认识”俞惊尘不由心中一动。 “你们曾经交谈?”这句话证明她早在暗中窥视。 “不错!” “谈些什么?” “这不干芳驾的事。” “俞惊尘,我这是一番好意,怕你吃亏,那怪物能避之是上上大吉,躲得愈远愈好石则会后悔莫及。” “好意心领。”俞惊尘心里暗笑,彼此素不相识,刚见面就表示好意,的确是天底下最滑稽不过的鲜事。 “迟早我们会变成最亲近的朋友,我该走了,希望不久再见!”娇躯一扭,翩然而逝,身法之玄奇快捷令人叹为观止,绝不输于幽灵鬼魅。 俞惊尘不由为之一呆。 她是谁?俞惊尘不能不想了,像这等身手的女人绝非无名之辈,而且应该是大大的有名,可是没听说过? 看样子她是尾随“霹雳夫人”而来的,有什么企图? 呆了一会,他忽然想到金老四,金老四既然是“青竹老人” 的跟班,与自己算是有了渊源,他已经离开了么?“霹雳夫人” 出现之时,他曾经发声示警,应该还在现场才对,可是怎不见他现身?也许他知道这女人的路数。 “金老四!”俞惊尘高叫了一声。 “晤!我……在这!”声音很怪。 俞惊尘循声过去,走了五六丈还是不见人影。 “金老四”他又叫了一遍。 枝叶簌簌声中,金老四从树叶中爬了出来,摇晃着站起身,头脸沾满了泥土,那样子看上去既古怪又滑稽。 “我的妈呀!”金老四清理头脸。 “你怎么回事?” “我……受不了那要命的笑声,只好把头埋在土里。” 俞惊尘一听直想笑,但没笑出来,这并非可笑的事,那笑声连自己都有些难以经受,功力差的不死已算侥幸。 “你受伤没有?” “差一点,幸而头埋得快。” “那就好!” “她人呢?” “到胡家堡去了。” “她为何要去胡家堡?” “‘火凤凰’胡莺莺是她的弟子。” “哦!这倒是从没听说过的事,得让他老人家知道。”他口里的老人家,指的当然是通天怪物“青竹老人。” “金老四,刚才另外又来了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什么样子的?” “很邪门,也很妖艳,年纪大约是三十过外四十不到,头上簪了朵鲜花,说话的声音很脆不输于十七八岁的少女,我判断她是跟踪‘霹雳夫人’的,她曾经问起我与‘霹雳夫人’是什么关系,还警告我避之则吉。” “她会是谁?”金老四直翻眼。 “以她的身手极高,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女人,敢跟踪‘霹雳夫人’,会是谁?……” “多想想?” “四绝山庄的主人‘绝情夫人’?” “不对,年龄差了许多!”俞惊尘摇头。 “那……‘阴符姹女’?”金老四的阅历似乎不赖。 “嗯!是有可能,不过……江湖传言,‘阴符姹女’早在十年前便已出家当了尼姑,难道传闻不实?” “江湖传言本来就不能作准。”搔了搔头又道:“也许他老人家会知道,如果问出来再向俞大快回报。” 就在此刻,不远之处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俞惊尘锐利的目芒朝发笑声处扫了过去。 金老四仗着俞惊尘在旁,大声喝问道:“什么人?”尖尖的嗓子,神气十足。 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道:“笨猪!” “啊!”了一声,金老四闪身扑去。 怪里怪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这小子长的是猪耳朵,连我老人家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你那行当不用干了,迟早会被人家吊起来敲碎一身贼骨头。” 金老四的声音道:“您老人家就嘴上饶了小的吧!” 第291章 来去自如 一听语调,俞惊尘立刻知道是谁了,精神为之一振,立即举步走了过去。 一个须发蓬乱的老头子靠着一株小树坐在地上,最抢眼的是衣服上的补钉,因为补钉和原来衣服的颜色不一样。 金老四垂手站在老头子身旁。 俞惊尘步近,恭敬地作了个揖。 “前辈就是青竹……” “我老人家不姓青也不叫竹,你小子怎么搞的?” 俞惊尘只好笑笑,他听说过此老的脾气。 “那该怎么称呼你老人家?” “糟老头!” “这……”说归说,俞惊尘当然不能直接称对方糟老头。 “没这呀那的,小子,我老人家问你,那打铁的已经跟你抖了我老人家的家当对不对?”声音表情令人发噱。 “是的!”俞惊尘当然知道“打铁的”所指是谁。 “你小子记住,我老人家的家当可不能在人前现实,竹棍子打屁股可是很疼的。还有,金老四已经算是你的亲戚,以后要多多来往走动,明白么?” “明白!”俞惊尘望了金老四一眼。 “时辰不早,我老人家一下午穷忙,连过瘾的时间都没有,酒虫已经钻到喉头了,你小子要有屈就赶紧放?” “前辈已经来了一会了?” “刚到!” “关于那离去不久的女人……” “我老人家没看到,但听到你跟老四谈的话了,照你说的形象我老人家还真猜不出她的来路,老四……” “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再到‘古月世家’去溜一趟。” “老人家,那里刚去了一位客人,小的不敢……” “废话,不敢也得去。” “要是……一个不巧,您老人家岂不少了一个使唤的?” “你刚才是笨猪,现在是老鼠,真让我老人家泄气,听着,到了要命的时候,你就把法宝给祭起来,包灵。” “什么法宝?” “我老人家的招牌。” “哦!是,小的懂了。” “懂了还不快去?” “是!”金老四一溜烟地飘闪而去。 “小子,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身上带的捞什子已经成了那些贪婪之徒的目标,你可要随时随地小心!” “这点晚辈知道。”俞惊尘心里起了凛然之感。 “我老人家得走了,你在这等老四!” “是!” “青竹老人”起身,一歪一斜地离去。 胡家堡内进。 院子里摆着一顶红色轿子。 紧闭的房门前堡主胡天汉垂手鹊立。 整个里院不见半个别的人影。 “胡堡主!”房里传出霹雳般的声音。 “晚辈在”胡天汉恭谨地应了一声。 “你的处事作风以后要改,否则会自毁基业。” “是!敬遵前辈教诲!” “那叫柳漱玉的丫头带来没有?” “禀前辈,她母女……已经不告而别!” “噢!不告而别?” “不可能!”是胡莺莺接上了话,她人也在房里:“柳漱玉有多大的本事,能带着一个生病而又没有武功的母亲溜出警戒森严的胡家堡。哥哥,你可不能再胡来!” “莺莺,我……敢欺骗师父她老人家么?”师父是胡莺莺的师父,胡天汉是跟着称呼的:“我想……很可能有外人支援。” “你是说俞惊尘?” “可能,你不是在官道边碰到他么?” “可是,听他的口气他根本不知道……” “要是他潜进堡来,便有可能被他发现了。” “胡堡主!”换回了“霹雳夫人”的声音:“一切等明天再说,况,堡里弟子不要露面,以免无谓伤亡,由老身出面应付,你去安排吧!” “是!”胡天汉退了出去。 房里传出低低的谈话声,霹雳之声已不复闻。 一条魁影掠过房门外消失在暗中。 的确是魅影,无声无息,一闪即灭,如果有人眼尖发现,准以为是眼花,那份快法,似乎超过了人所能的极限。 房里的话声突然静止,难道已经发觉了么? 是发觉了,房里传出了如雷暴喝:“狗胆子不小!” 紧接着是“啊哈”一声,同个声音道:“这是夫人的见面礼么?未免太伤感情,沐风沐雨,废寝忘餐,只为了随侍妆台啊”声音是在房后的窗外,听口气“霹雳夫人”已经发动了攻击但没得手。 两名红衣女子一左一右转到了房门这边的院子,互打一个招呼,双双上了房,随后,房门开启,出来的是胡莺莺,她也上了房。 “师姐,是什么狗东西?”胡莺莺在问。 “不见影子!”红衣女子之一回答。 “真的是狗胆不小!” “简直的该杀!” “师父的先天一元指竟然……” “对方是有备而来。” “师父应该知道对方是谁?” “下去吧!” 边院书房里。 胡天汉与“玄狐”武宏紧靠茶几倾身交谈。 “武老,依您看……柳漱玉母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会不会是俞惊尘接应的?”胡天汉语音急促。 “不太可能!” “为什么?” “俞惊尘刚不久在堡外向莺莺姑娘追问柳漱玉的下落,显然他并不知情而且以时间而论,他根本无法救人。” “那谁有这大能耐在重重哨卡之下,把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婆带出去而不被发觉?”胡天汉的眉头紧皱。 “盗宝之人!”武宏慢吞吞吐出四个字。 “啊!”胡天汉两眼瞪大。 “盗宝者既有能耐把收藏严密又有机关保护的宝行盗走,当然也就有本领盗人。”武宏沉缓地补充说明。 “武老说盗人怎不说是救人?” “这有分别,救人者,不论是明是暗,其目的只是救人,而盗人者,犹之乎见财起意,见人而起盗心,其理有二……”武宏居然转起文来了:“其一,盗宝必经周详策划,细密安排,而后付诸行动,务期其成。” “这二呢?” “其二,柳漱玉被誉为‘羞花公主’,极言此妹之美,人人好色,未有见美色而不动心者,依老夫鄙见,盗宝者在得手之后,发现有美在堡,临时起意将之盗出,是故老夫称之为盗人而非救人,堡主以为然否?” “武老言之有理!”胡天汉点点头:“不过,柳母在堡乃是为治绝症,并不是被囚禁,而柳漱玉身手不俗,她会任由盗走而不反抗?” “堡主,所谓绝症,你知我知。” “武老的意思是……”胡天汉的声调大变:“盗宝的人已经知道了其中秘密,所以能顺利把人带走!” “依理是如此,另外还有个可能……” “什么?” “盗宝之人武功机智都高人一等,故而能得心应手,当然,目前无法认定是一人所为,也许是数人朕手。” “这……” 胡天汉想再说什么但立即被武宏似手势止住。他身为世家主人,当然不是泛泛之辈,武宏的一个手势,等于告诉了他一个情况,两人不约而同地闪电般穿门而出,只见一条人影正门人靠院角的蔷薇花架之后…… “什么人?”一句喝声三个字,最后一个字离口,胡天汉人已到了花架之后,行动之快速简直的令人咋舌。 “玄狐”武宏也同时到达与胡天汉相对的另一端。 两人面面相觑,花架之后连半个鬼影也没有。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两人都是一流高手,行动也极快,更不会是眼花,就算是眼花,也没有两人同时眼花的道理,除非真的是见了鬼,鬼才会无端消失,更何况这情况是武宏在书房与胡天汉谈话时发觉的。 四道目光开始扫瞄,每一寸空间都不放过。 一条人影从两房接处的暗影中冒了出来。 两个人都发现了,但却静立不动。 人影巡到书房窗边,做出一个窃听的姿势,然后退开,似.乎准备离去,就在此际湖天汉和武宏双双扑去。 “堡主!” “啊!是你,屠总管!” 此际由于月已落到屋梁之后,院子里又有花树,是以彼此的视线都受到阻碍。 “请恕属下冒昧!”屠总管躬了躬身。 “你怎会到内书房来?” “属下是因为不放心,特地在各处巡查一下戒备的情形,突然发现有可疑的黑影从边院方向消失,所以进来察看,不想“可疑黑影从这边消夫?”胡天汉微点着头。 “是的,黑影移动太快,无法看清。” “嗯!立即传命,出动所有人力逐房逐院搜索,堡外加强监视,勿使官小漏网,我不相信有人来去自如。” “遵命!” “对了,内宅贵客不许惊动。” “是”屠总管匆匆离去。 胡天汉在沉思。 “玄狐”武宏连连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 “堡主,照这情况判断,宝和人都还没离堡,可能隐藏在什么不为人注意的地方,等机会突破我们的警戒网。”一顿之后又道:“老夫说呢,如此严密的警戒居然来去自如,像人无人之境,未免太玄了。” “我想不透刚才对方是怎么溜的,人影分明是隐人花架,你我眼睛还算亮,行动也不慢,竟然被他……”-“这一点相当可怕!”武宏闪动着目芒。 “武宏,我们也别闲着!” “走!” 胡天汉和武宏离开偏院。 就在两人出了偏院门之后,蔷毅花架边的一个装水浇花的破瓦缸里冒出了一个人头,慢慢地露出了上半身。这人身材不矮,破水缸只掩到了他的腰以下。 “好险!”他拭了下额汗,又哺哺地道:“此地不妥,得换个稳当的地方暂时躲一躲,在天亮之前找机会混出去。” 第292章 心愿未了 他出了水缸,矮下身,朝暗处游去,仿佛一只大老鼠。 堡里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在细密搜索,刀在手,剑出鞘,如临大敌,屋顶上每隔两丈便有一个人在监视。 只有内宅正院里没灯没火,也不见人影。 大老鼠逡进了内宅正房后面的小花园,钻进了假山洞。 花园紧邻着堡墙,墙外又是人影穿梭。 月已沉没,花园里一片黑。 三条人影迫近假山,分开,把住洞口。 正面洞口突然亮起了火光,是晃亮的千里火。 假山洞被照亮了,大老鼠往里急缩,但洞不深,这一缩躲过了前面的光照但后面却漏了底,指风立即上身。 大老鼠连哼都没哼便躺下了。 火折子再度亮起,照见了三个红艳艳的女子,两个年纪稍大,一个稍轻,手里提着一软皮制的马鞭子。 大老鼠不是老鼠,是个瘦长的年轻汉子,他被拖离假山,他完全不能动弹。 这三个红衣女子两个是“霹雳夫人”的随身弟子,年轻的一个是“火凤凰”胡莺莺,两名红衣女的师妹。 火折子已熄灭,但年轻汉子已无所遁形。 “叭!”马鞭子抽落。 “啊广年轻汉子惨叫了一声,他还能开口。 “叭!”又是一下重的。 “啊哟!别打,有话……好说。” “还有话好说,先揍你半死再说!” “胡大小姐,您听我说……” “师妹,先问话!”红衣女子之一开了口。 胡莺莺收回扬起的鞭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老四!” “金老四?从没听说过,看样子你只是个江湖上的小混混,不过能混到堡里来原不简单,报上你的来路?” “我……没来路!” “讨打!”马鞭又扬起。 “我说,我说!” “说?” “我……是一位老人家的跟班,奉他老人家之命……” “你居然还敢乱放屁,不知死活的东西!” “我说的是实话!”金老四大叫。 “什么老人家?” “这我不能说,说了准会被青竹棍打死。” “姑娘我会要你说……” “师妹,且慢,我来问问他。”红衣女子之一上前一步,“你是一位老人家的跟班.奉命办事?” “是,是,是这样。” “你的主人不许提他的名号?” “一点不错。” “提了会被青竹棍打死?” “完全对!” “你奉命办什么?” “这……也不能说!” “师姐!”胡莺莺又开口:“别听他胡说八道,敢闯进胡家。 堡,他的身后人定然是居心叵测之辈,堡里接二连三发生事故,非追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先废了他,留个活口再慢慢问,不给他点颜色不行。”提起脚便朝金老四踹去。 “啊呀!”金老四狂叫一声。 “丫头!”宛若炸雷的喝声传自窗内。 “师妹!”问话的红衣女子不单喝叫还挥出一掌。 两个喝声与胡莺莺出脚是同时。 胡莺莺退了三尺,是被她师姐用掌震退的,当然,她师姐这一掌极有分寸,阻止了她出脚,但不至于伤了她。 “放了他!”是“霹雳夫人”的声音。 “师父……”胡莺莺一下子无法接受。 “我说放他走!” “可是……” “他跟所有发生的事完全无关。” “是!”胡莺莺回过意来了,她不明白原因;但知道师命不可违的道理,虽然她非常任性但对她师父却绝对不敢。 红衣女子伸手准备为金老四解开穴道…… 金老四一骨碌翻了起来,对着正房后窗作了一个揖道:“谢前辈!”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三个女的吓了一大跳,谁也没想到他已自解穴道,刚才胡莺莺踹出那一脚即使没人阻止也伤不了他,这使一向目中无人的她大大地不是滋味。 其实金老四这一手并非“青竹老人”教的,他跟“青竹老人”的时间还太短,即使是有心栽培他还得假以时日,这是他的看家本领,他是做没本钱生意的高手,也是盯人探消息的专家,玩刀子耍拳头他不济事,但逃生捱打这一类旁门左道他是有几套的。 “霹雳夫人”又传出话声道:“丫头,送他出去!” 胡莺莺呆了一呆才应:“是!” 破晓之前天更黑。 俞惊尘还待在官道旁的野地里没动。 金老四奔到。 “俞大侠,你还没走?” “我在等人捎回来的消息。” “是有消息!”站稳,“嗨!”了一声,吐口大气道:“差一点回来,算运气好,他老人家的招牌打出来还挺管用的!” “你的衣服……怎么裂了口?” “挨了‘火凤凰’的两马鞭子,小意思。” “哦!探到什么消息?” “消息不少,我们边走边谈!” “走吧!”俞惊尘摆摆手。 两人并肩而行,朝回城方向走。 “我们先从小的消息谈起,头一样,‘古月世家’失盗的传家之宝据说是一只金狮子,已经传了三代……” “金狮子有什么宝贵的?” “这不知道,既是传家之宝,当然有它的珍贵处。” “好,我们不谈金狮子,第二样呢?” “第二,‘古月世家’那位姓屠的总管我看大有问题,他潜进内宅偏院,偷听胡堡主和‘玄狐’武宏的密谈,被发现之后,却说是发现可疑人影追查而来,其实是鬼话,我在暗中看得极是清楚……” “那是他家的事,还有呢?” “第三样,‘霹雳夫人’被安顿在内宅上房里,关着门不见外人,居然被人撩拨,我在暗中看到,就是大侠所说的那个妖烧女,她在窗外,‘霹雳夫人’警觉之后,发出什么‘先天一元指’竟然伤不了她,可是奇怪……” “什么奇怪?” “说话是男人的声音,男人的口吻,还说了疯话,什么……想随伴妆台。” “我当时还以为碰见了妖精鬼怪……” “有这种事?嗯!也许是故作男人腔作弄‘霹雳夫人’,不过……‘霹雳夫人’名列四大怪之首,年事已高,而且凭声音也可以想见她的尊严。面敢于作弄她的武林中应该找不出几个?”一顿又道:“说别的吧!” “最后一样,跟大侠有密切关系。” “什么?” “我听得不十分清楚,是关于柳姑娘母女……” 俞惊尘心头陡地一震,止步,冷电般的目芒直照在金老四的脸上,他日夜担心的事居然有了着落。 “快说,她母女怎样?” “好像是说柳夫人患了绝症,在胡家堡医治……” “绝症?” “是的!” “这么说,她母女是在胡家堡。还有呢?”俞惊尘一向冷如冰山,现在却表现得相当激动,连声音都变了。 “她母女已经不在胡家堡。” “怎么说?” “说是不告而别,神秘失踪,不知是偷偷离开还是被人带走,照他们的推测,可能是被盗宝的人带走。” “这……会是真的?”俞惊尘一把抓住金老四的胳膊。 “假不了,先是胡堡主向‘霹雳夫人’提起,而后又在书房与武宏那老狐狸密谈提到,应该是真的。” “俞惊尘放开了金老四的手,愣住了。 满以为是大好消息,结果还是下落不明。 偷偷离开!既然是医治绝症,为何要偷偷离开? 被人带走,被什么人带走? “他们还说……”金老四又开口:“柳姑娘人长得太美,人见人爱,打她主意的人不在少数,所以……” 俞惊尘心弦一颤,这可是事实,他突然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金剑帮”密使“无头人”,他曾经以柳漱玉的安全下落要胁过自己,还说过“被别的男人带上床”这话。另一个便是戏弄“霹雳夫人”的神秘女人,她有这份能耐从戒备森严的胡家堡带人,说不定胡家堡失盗传家之宝金狮子也是她的杰作,如何才能找到她呢? 如果那女人跟“无头人”是一路的;就更合情理了。 他只在心里想,并没说出口。 “俞大侠,柳姑娘有家么?”金老四提醒了一句。 “哦!”俞惊尘也想到了,而且更深一层,如果柳漱玉母女如所料是偷离胡家堡,一定会回家,她娘既患了绝症,不会离家远走,说不定这是胡莺莺的杰作,因为她对自己有意,当然先从对付情敌着手,所不明白的一点是柳漱王从没提过她娘患有绝症。 “何不到她家里看看,也许人已经到了家?” “我正这么想,老四,再见!”随说随弹起身。 乡间小屋里刚住进一对母女,做母亲的两鬓现霜,年纪在五十开外,做女儿的一身布衣,但却美如天仙。她俩,正是柳漱王玉母女。 现在是近午时刻,赤日炎炎,母女俩坐在堂屋里。 茅草盖顶的土砖房,冬暖夏凉,如果不出门,再热的天也热不到哪里。 柳漱玉蹙着额似有什么事不开心。 “娘,您没病,为什么承认得了绝症?” “是他们要我得病的!” “这话怎么说?” “胡天汉那混小子想打你的主意,居然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暗中对我下毒,我只好将计就计让他得意。” “是他……对娘下毒?”柳漱玉竖起了柳眉。 “不错!” “可是……娘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害我白烦心?” 一孩子,如果你知道,表面上便没那么真了。” “娘为什么一定要……” “这是娘几十年的心愿,非了不可。” 第293章 凤凰还巢 “要是对方不来这一手,娘便没机会了……” “娘会设法制造机会进人‘古月世家’。” “我不喜欢这样!”柳漱玉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傻孩子,娘刚说这是几十年的心愿,能不了么?” “娘,爹早死,我已经记不得他的样子.娘一向绝口不提他生前的事,也不许我问,以前我小,现在我长大了……” “我们谈别的广老太婆的脸沉了下来。 “为什么嘛?难道说我……” “到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慎防隔墙有耳,我带着你隐姓埋名,天涯流浪,到处为家,就是要逃避仇家的耳目,现在心愿达成,流浪的生活也快要结束,孩子,再忍耐些时,我们就可以过平安的日子了!” “这么说……我根本就不姓柳?” “孩子,怎么不听话,教你别谈这个?” “好!”柳漱玉咬咬下唇:“谈俞大哥”本来就亮丽的玉靥上泛起了艳艳的神采,她更美了,如果说真有所谓天仙的话,想来也不过如此。 “谈他什么?” “我一定要跟他见面。” “不可以!”“娘!”柳漱玉一副我见犹怜的凄怨样子。 “我说不可以!”老太婆的表情转为严厉,口气也是断然的,表示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她一向极少以这种态度对待她美如天仙的爱女。 “为什么以前可以现在就不可以?”百依百顺的乖女儿居然也敢出言反抗,这证明了“情爱”二字的力量。 “以前是以前,现在心愿已经完成,为娘的要依计划行事,不与任何江湖人接触,不能因男女之私坏了大事,我也很喜欢俞惊尘,但你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不争这一时,你说你已经长大了,对,长大了就该更明理。” 柳漱玉垂下头抚弄衣角,眼里已现泪光。 “孩子!”老太婆把她抱到怀里,放柔了声音:“这些年,娘一直在人前装成不会武功的普通老太婆,在你武功还不济的时候,为了保护你,还向那些根本不是东西的人下跪求情过,这份委屈并不好受……” “娘!”柳漱玉把脸伏得更紧。 “孩子!”老太婆用手轻柏她的背就像哄小孩子一样:“你一向很听话,你就是娘的命,你难过娘心疼!” “娘,我……不难过!”说不难过,声音是哽咽的。 “这就好!对了,你必须易容!” “易容?”柳漱玉抬头坐直,拭了拭眼角。 “不错,开封城卧虎藏龙,又是‘古月世家’耳目遍布,你的长相太引人注目。我们不能到没有人的地方隐藏,,所以非改变形貌不可。”吐口气道:“真后悔当初没教你隐秘武功,招了个‘羞花公主’的外号,你不是树大招风,而是人美招风,这对娘复仇的行动影响太大,你明白这意思么?” “明白,不过这是掩耳盗铃。” “怎么说?” “很多人认识娘,只要认出娘,我的易容不攻自破。” “傻孩子,要易容当然是母女一道,还有,不久以后,我母女将以另外一种形貌露脸,武功也会全改变。” “变高还是变低?” “当然是一鸣惊人。” “这敢情……” “多言多坏,话到此为止。” 僻街小巷。 巷底靠右倒数第三家,大门深锁。 俞惊尘在门口徘徊.今于他是第三次来,他完全失望了,柳漱玉母女根本没有回家,人到那里去了呢? 照情况判断,她母女离开胡家堡内中大有文章,根据金老四探到的消息,母女俩是不告而别,但这是堡里人的说法,实情绝非如此。 “俞兄!”一声朗叫传来。 “啊!管老弟!” 来的是“逍遥公子”管寒星,意态十分潇洒。 “我到你住处不见人,就知道你准在这里。” “有事么?” “小弟我已经探出柳姑娘母女的下落了,在‘古月世家’。” “我已经知道!” “什么,俞兄已经知道?” “是的,可是又失踪了!” “又失踪了?”管寒星满面惊容。 “据愚兄我得到的消息,柳漱玉她娘患了绝症,在胡家堡医治,结果神秘失踪,令人想之不透……” “这就古怪了?”管寒星用折扇敲着手心,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呢?胡堡目前风风雨雨,里外都全力戒备,并非可以随便出人的地方,柳姑娘身手是不错,但如果要带生病而又不会武功的老娘悄然离去似乎不太可能……” “我也如此想。” “如果说是被外人带走,也不可能那么顺当,俞见说神秘失踪,是否没留任何蛛丝马迹,也没什么征兆?” “正是如此!” “俞兄的消息何来?” “是……无意中听到的!”俞惊尘不愿说出金老四,因为一说便会牵扯到“青竹老人”,而牵出了“青竹老人”势将会影响到本身的秘密,对管寒星他一向是无话不谈,但现在他不能不有所保留,因为此地并非隐秘处所,万一隔墙有耳,便将后患无穷,同时柳漱玉母女情况不明,应该谨慎一点。 “依小弟想……” “怎样?” 管寒星以极自然的姿态用眼睛搜索了现场一遍,然后以平静低沉的声音道:“胡天汉并不精于歧黄之术,也不是挂牌行医的,他堡里也没听说有什么名士神医,柳老夫人会去求治什么绝症,这太不近情理。” 俞惊尘点了点头。 管寒星又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系铃应是盗铃人,俞兄明白小弟的话么?” 俞惊尘双眼寒芒闪烁,再次深深点头。 就在此际,巷口方向墙角里露出一张脸朝这面照了照又缩了回去,随着,一个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一瘸一瘸地走进巷来。 管寒星淡淡地道:“这小子有鬼!” 俞惊尘“晤!”了一声。 毛头小子已蜇到两人身前,怯怯地望了俞惊尘和管寒星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人倒是站定了。 “小兄弟,你想做什么?”管寒星一向都很和气的。 “我……小人……”毛头小子的舌头不太灵便。 “你人本来就小。”管寒星笑笑。 “哦!不……是小人……”毛头小子的脸涨红。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不要怕2” “这位……就是俞大侠?”毛头小子望着俞惊尘。 “不错,我就是!” “有人,……要小人……送个纸团给您……” “噢!拿来我看?” 毛头小子抖着手把一个小纸团双手递上。 俞惊尘接过手,毛头小子转身一溜烟跑出巷子,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个仆趴栽在巷口,扭头望了一眼,挣起身又跑。 管寒星笑笑道:“这小家伙有意思,人小胆子也小。” 俞惊尘冷惯了,一向不苟言笑,再好笑的事也很难引他发笑,所以他连脸皮子都没牵动一下,望了望手里的纸团,打开,看完,双手一援,字条变成了纸粉洒落地上,口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冷脸雪上加霜。 “字条上说的是什么?” “一个特别的约会。” “对方是谁?” “暂时不告诉老弟!” “这么说……是不要小弟参与?” “管老弟,这档事我自己解决。” “既然如此……好吧!”管寒星张扇一摇,又合上,显得十分诚挚地道:“俞兄,你我情同手足,所以小弟说话毋须顾忌,小弟不知道这约会是什么样的约会,不过俗语说会无好会,俞见向来心高气做,希望多加小心,勿为人所乘。”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多谢老弟关怀,愚兄我会牢记广俞惊尘以感激的目光望着管寒星,他真想说出约会的实情,但还是忍住了。 玉兔初升。 小溪、柳林、木板桥,月光渲染下充满了诗情画意。 溪对过连接木板桥有座小土岗。 俞惊尘现在就站在小岗上,他望着岗下对岸的柳林,这地点是他头一次见到“金剑帮”密使“无头人”的地方,而今晚他就是赴“无头人”之约,“无头人”传的字团要他单独赴约,谈判柳漱玉母女的事。 他准时来到。 月白风清,是一个很美的夜晚。 他心里在盘算,如果“无头人”要以柳漱玉母女作为筹码,必然会提出相当苛刻的条件,只有到时随机应变。 人影出现。 不,应该说是魅影,因为出现的简直没具备人形,像一段乌黑的树桩,上下一般粗,只是能移动而已。 俞惊尘紧盯住对方。 “无头人”停止在丈许远近之处。 “俞惊尘,你很准时!” “在下一向守时!” “你没带帮手?” “那岂非成了笑话?” “可是区区发现附近有人?” “此地并非禁区,无人能禁止别人活动。”话锋略顿又道:“在下做事喜欢明快利落,最好是闲话少讲c” “好!我们开门见山地谈,你迫切地等待凤凰还巢?” “不错!” “那我们就谈谈条件。” “阁下开出价码?” “用你的剑作为交换!” 俞惊尘先是一怔,继而冷笑了一声。 “武士的剑等同生命,剑在人在,剑去人亡,阁下未免大异想天开了,一句话,办不到”最后三个字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这表示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你要剑不要人?” “在下上次曾经表明过,如果柳漱玉损了一毫一发,在下就要大开杀戒,斩尽杀绝。” 第294章 懒驴打滚 腾腾杀气,已随着话声透出。 “狠话并不能保全人的安全!” “只要你阁下敢,无妨试试!” “柳漱玉美赛天仙,敢的人不在少数。” “无头人,你以为今晚还像上次那样能免脱?”,“在下今晚绝不走!” “好极了!”俞惊尘上步。 “慢着!”“无头人”沉喝一声。 俞惊尘止步,双方距离剩下一丈。 “你阁下还想说什么?”其实俞惊尘是事逼如此而采取了这下下之策,杀了“无头人”并不能救回柳漱玉,而这柄“雪剑”可以说重逾生命,不单是剑本身的无价之价,还加上他的人格和誓言,如果说他把柳漱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那这柄剑的重要便超过了柳漱玉,所以他下意识里希望非不得已不走绝路。 “你会后悔!”“无头人”冷森森地吐了四个字。 “在下做事一向不会后悔!”同徒明月毫不犹豫。 “在下断定你会!” “后悔的将是‘金剑帮’所有的人。” “俞惊尘,话不要说得太满,如果今晚的结局是剑不能保,命不能全,彩凤永不能回巢,你也不后悔?” 俞惊尘心头一凛。依他的江湖经验,对方敢说这种狂话必有所本,今晚之约必定布置了什么阴谋,实在得提高警觉,小心应付,管寒星说对了,会无好会,这类邪f]人物是不能当有武士之格的人看待的,因为这种人根本上就不配称作武士,只是高一筹的宵小。心里的反应虽如此,但表面上丝毫没表露,反而更冷。 “这是说梦话么?” “绝非梦话,非常真实。” “既然有此把握,何必又谈条件?” “希望能和平解决,本帮不想树敌;因为你还有同道。” 这说法不无道理。 “谈谈别的条件?”俞惊尘现在的想法是只要有一丝丝和平解决的希望他便避兔动武,因为一动手一切便成定局,柳漱玉的音容笑貌和那份纯情提供了他“忍”的力量,他希望她能活下去,不堪那月缺花残的结局。 “你接到在下i约的纸团?” “不错,这话是多余!” “你现在可以试试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纸团上有毒?”俞惊尘心头剧震,但他们能保持冷静,既不吼也不叫,换了任何一人都无法办到这一点。 他立即运功默察,一颗心顿时冷却下来,杀机立呈炽烈,果然是中了毒,气血已经有了异样,穴脉也发生阻滞现象,这是最恶毒的阴谋,最卑劣的手段,应该当机立断,不能坐以待毙,他马上运起独门心法遏封毒势。 “如何?哈哈哈哈……”“无头人”得意地狂笑起来。 明媚的月光似突然蒙上了一层阴翳。 笑声里隐含着死亡。 “元头人,你错了!”俞惊尘冷沉如恒。 “什么错了?”“无头人”住了笑声。 “这点在下之毒奈何在下么?天大的笑话。” “俞惊尘,你这份修养果然是高人一等,不过在下对所下之毒绝对有信心,你可以装作无事,看能装多久,告诉你,只要你妄动真力,便立见功效。” 俞惊尘挪步,手已按上剑柄。 闪电杀手,他同样有信心在毒发之前一剑诛敌。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电射人场,身形未落实暗器已经出手,闪闪寒芒变成了两道银线,疾射俞惊尘侧背。 俞惊尘旋身,白光腾起,“当!当!”两声,余音回溢,可以称之为剑啸,暗器吸附剑身,是两柄飞刀。 雪剑,剑身似雪,月光下反射的是白光而非晶芒。 剑能吸暗器,的确惊人。 现身的是两名黑衣人,不用说是早经安排而由刚才“无头人”的笑声召来的,如果预伏现场绝瞒不过俞惊尘。 “杀!” 随着“无头人”这一声“杀”,两名黑衣人长剑出鞘,一左一右欺身上步追向俞惊尘,姿态相当稳健扎实。 黄澄澄的剑身,在月光下闪射金芒。 金剑帮徒,用的当然是金剑。 白光左闪,右突,像电芒划空的刹那。 就这么一瞬,白光又静止,而两柄金剑却停在半空,是出声而招式将发的姿势,持剑者保持了跨步的形态。 俞惊尘扭转身,又面对“无头人”。 “无头人”弹退……” 俞惊尘身形如疾矢射出,白光随之闪动。 金光暴起,与白光相触,发出一声震耳但不失清越的金铁交鸣,“无头人”横向旋开,别看是一根树桩形的怪物,其轻灵不输魅影飘风,仿佛是一道有形无质的黑影,白光跟踪飞闪,其间几乎没有间隙,同时快。 “砰!”是三声而非一声,但三声叠在一起。 两名黑衣人到此刻才栽倒,另一声却是一根真正的树桩被劈倒。 俞惊尘已感觉到毒势向心脉攻窜,虽然他以至高心法封闭了心脉,但这并不能支持多久,因为强敌当前,他不能不动真力,他必须要在毒势攻心之前击杀对方,现在他已经没有余暇去考虑任何其他的问题。 “无头人”能挡他闪电一击,的确是不简单。 “雪剑”能截金断玉,“无头人”的金剑能保全无损,并非剑的本身作用,而是“无头人”深悉雪剑的功能,他出剑格拒是用平拍的招式,故而没损及兵刃。同时他早估量好利用身边的枯树桩作挡牌,使俞惊尘一击无效。 土岗像老年人的秃顶,四周有一圈林木,中间是一片光,但范围不大,纵横顶多三丈,空间很容易控制。 俞惊尘又止步。 又有两条人影从林木间掠出。 “无头人”身上罩的是一口钟似的黑布套,不能称之为衣眼,两侧开孔,平常双手是藏在里面的,现在他的双手已在套外,因为他要用剑,剑是执在右手中,他的左手突然扬起;一蓬,针而随扬手之势飞洒而出。 俞惊尘正要发剑,晴器罩到只好先应,雪剑急扇,正面5的飞针全吸附在剑身之上,两侧的自然落空…… 同一时间,两条掠出的人影已发动攻击。 又是两名黑衣人,用的也是金剑,但功力比原先的两个高5了许多,剑挟破风之声,剑未到剑气已先逼人。 白光回划。” “锵!锵!”两声,断剑坠地。 金芒乍闪,“无头人”弹身暴袭。 俞惊尘挥剑。 白光划发,金芒顿杏,“无头人”迅雷疾耳的一击竟然是虚招,白光才动他已收剑急退,一闪退了丈许。 “呀!”厉叫声中,两名黑衣人手中的半截断剑当暗器掷出,射向俞惊尘的后心。 白光回转,传出两声轻哼,还有断剑坠地之声…… 白光在一回之后,笔直射出,俞惊尘已连人带剑扑向“无头人”,白光在中途闪出了五朵剑花,这代表一击五式,由。 于发式太快,看起来是五朵剑花同时迸现。 “无头人”身法玄诡绝伦,居然又避开了,他是不敢也是故意不与俞惊尘正面交锋,他在等待时机。 俞惊尘在双脚踏定之后晃了一晃。 就在此际,两名折剑的黑衣人歪了下去。 “无头人”换了位置,距离是八尺,金剑半扬,是备战之势,他看出俞惊尘已经为毒所困,他等待的时机已到。 俞惊尘真的已为毒困,奇毒攻不进心脉,却窜向其他的经穴,功力打折扣不说,头晕目眩是他的致命伤。 难道真的要栽在“无头人”手下? “不!”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叫。 “俞惊尘,现在感觉如何?”声音中隐含得意,“无头人” 存心在耗时间,时间对俞惊尘相当不利,时间愈长,毒的作用更大,牺牲四名手下,也是拖时间之法。 “足可杀你广俞惊尘冷沉如故。 “你心里很明白,你已经是强弩之末!” 俞惊尘不再开口,他本身是超级杀手,当然知道“无头人”无话找话借以拖长时间的居心,同时也非常明白如何利用或制造时机的道理,杀人或被杀是两个极端,但其间几乎没有界线,全在一个微妙的“机”字。 现在,他必须捕捉杀敌之“机”而且是分秒必争。 “俞惊尘,你不趁还能开口时多说几句?” “无头人”不但在拖时间,还要激起俞惊尘的狂怒,同样的道理,他也在尽力制造对他有利的时机…… 俞惊尘保持绝对的冷静,完全不为所动,他在计算他剩余的真力,双方的距离,出剑的速度,应用的招式……等等,务必一击奏功。否则他将永无机会,真的就要死不瞑目,饮恨长眠,而更重要的是“雪剑”如何,助长魔焰,红粉知己亦将随着。饮恨。 他极慢地跨出一步。 这一步极端重要,因为双方相隔只有八尺,本来八尺已够出手的距离,但如果对方不出剑反击的话最理想的距离是六尺,这一步正好是两尺,要是他身未中毒,功力仍保持在极峰状态的话,他根本不必争这两尺。 就在俞惊尘跨出一步,脚掌堪堪沾地的瞬间,“无头人” 身形一塌,贴地滚了开去,就像一段圆木翻动。 俞惊尘一窒。 圆木在一丈之外竖了起来。 俞惊尘经过精密计算的一击无法出手。 “懒驴打滚”这种最下着的招式,稍微有名气的江湖人绝不屑为,想不到会出现在堂堂“金剑帮”密使的身上,这是俞惊尘连做梦也估不到的事,如果他出手必然落空,因为剑招的威力范围绝对在离地一尺以上。 第295章 一向健忘 时机已失,心头那份感受没有切实的言词可以形容。 运足心劲的势道突然一松,对生理上的影响极大,晕眩之感骤然加重,这正应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古语,他本是鼓其残余背城借一,这一衰要想重振几乎是办不到的事,但生死关头,他非重振以搏万一不可。 他依然站得很稳,冷电似的目芒毫不减色。 “无头人”感到怀疑了,他下的毒何以迟不生效。 俞惊尘再一次重振信心。 “无头人”像是突然发现什么,闪电般飞掠而逝。 俞惊尘随即就发现了,三条人影各间隔数步一字式站在林木边缘,明亮的月光照耀下,一眼便清晰地看出是三个装束诡异的人,居中一个人高马大,是个巨无霸型的中年人,两侧的普通体型但相当剽悍,腰间吊着小红葫芦,两侧的汉子各吊三个,中间的巨无霸吊了六个之多,俞惊尘暗道了一声:“神火教徒!” 难怪“无头人”争急逃避,神火是相当可怖的。 在“古月世家”他毁了五名神火教徒,其中一个还是身份不低的“神火特使”,俞惊尘早知道对方一定会找上门,但想不到是在此时此地,他已经受了毒伤,再碰到强仇大敌,比之对付“无头人”还要严重。 双方的距离不到两丈。 六个小葫芦该是什么身份?俞惊尘心里在想,丐帮以绳结代表地位,而神火教却以小红葫芦作为身份的记号,的确是异曲同工。 “你就是俞惊尘?”中年人开了口,声如洪钟。 “不错,阁下是谁?”俞惊尘反问。 “神火教外堂巡察牟有利!” “找上在下不是无因的吧?” “你心里应该有数。” “不错,是有数,神火特使和四名教徒被在下做了。” “你很干脆,说一线杀人的理由?” “很简单,第一,先师‘万寿老人’当年为了不忍见武林遭受茶毒,付出了生命作为除魔卫道的代价,于今神火教死灰复燃,在下理当继承师志消灭魔火。第二,在江湖上不被人杀就是杀人,就这么两个理由。” 牟有利眼里射出火焰般的赤芒,就像是一头巨兽。 “你狠得可以?” “好说!” “俞惊尘,敢与本教为敌者死,本教对敌人绝不仁慈,不过你情形特殊,教主金令对你网开一面……” “什么情形特殊?” “你不必知道!” 俞惊尘大为困惑,在胡家堡“神火特使”曾经表示过不想与自己为敌,现在这“神火巡察”又说同样的话,这到底为什么? “俞惊尘!”牟有利继续说:“如果你肯发誓不与本教为敌,就可以免去骨肉化灰之厄,你仔细想想?” “不必想!” “你答应?” “办不到!”俞惊尘的两眼已在发花,头晕得天地都在旋转,但他竭力撑持着,只要一息尚存他必须维持形象。 “你想死?” “未必!”他不愿多说话,必须保持每分力气。 “凭你手中的‘雪剑’?” “也凭本领。” “你真的不肯放弃与本教为敌?” “对!”俞惊尘回答得很干脆。 牟有利突然沉默下来,眸中赤芒连连闪动,似乎在考虑一个重大的问题。 “刚才你那溜走的对手是谁?” “阁下不必知道!” “你受了伤?” “废话!” 这一问使俞惊尘心头大凛,立刻警醒过来,他不能再耗时间,如果不当机立断,就真的要后悔了。心念之中,他开始上步,很慢,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对方并不知道他受了毒伤,他不能自露破绽。 两名汉子手抓腰间葫芦。 空气在俞惊尘上步之际骤呈无比的紧张。 双方距离逐渐缩短。 “俞惊尘,你真的执迷不悟?”牟有利暴吼出声。 俞惊尘没吭声。 距离到了一丈。 “放!”牟有利单手下切。 两名手下如响斯应,腰间葫芦口一扬,两道蓝焰电射而出。俞惊尘举剑,剑幻白色光幢,蓝焰触及光幢,突变成点点蓝星迸飞四散,月光下蔚为奇观,但这不是放花炮,而是惊心动魄的场面,绝没人敢在一旁欣赏。 短暂的一瞬,蓝焰消失,但白光依存。 两名手下登时傻住,这是从未经历过的事,虽然在胡家堡曾经发生过,但他们没有目睹,也没听人描述,传言中只说五名神火教徒被俞惊尘所杀,至于如何被杀没有详细说明,否则牟有利会有所考虑。 俞惊尘的脚步又开始挪动。 是否能克敌而不当场被杀他已经失去信心,因为任何神兵利器必须配合内元才能发挥作用,作用与内元相辅成正比,内力愈强,发挥的功用愈大,否则便相形而下。 沉哼声中,牟有利执起腰间六十葫芦之中的两个。 双方距离六尺。 火焰喷出,是红色而非蓝色。 雪剑白芒再次幻为光幢。 “波!波广声中,火花爆射,着地不灭,草烬土焦,仿佛铁匠砧上白热的铁块被锤击时迸飞的炽红的铁花。 牟有利退了两个大步,目瞪口呆。 这一回合,俞惊尘耗了更多的真力,人还能勉强站住,但距离死亡更近,因为他的两眼花得看不清人影。 “锵!锵!”声中,三支剑同时出鞘。 舍火攻而用剑,情况更加严重。 牟有利左手做了个手势,两名手下立即移形换位,三人呈三角包围之势,剑扬起,剑身映月泛出森森寒芒。 俞惊尘已有脱力之感,头脑因晕眩而呈浑噩。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运剑出招么? “呀!”叫声中,三支剑同时攻出。 势如雷霆的联手一击,剑气嘶风有如裂帛。 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三个暴退,牟有利的剑崩了一个大口,两名手下的兵刃只剩下尺许一段留在手里。 牟有利又一次呆住。 俞惊尘咬紧牙关控制住身形,保持立姿,但他的两眼已不能视物油于内力亏损,毒势也将突破封锁攻向心脉,他现在已经无法再承受一击,攻击的力量当然是完全丧失,所能维持的只是不倒而已。 就如此送命么? 他不甘心,他要做的大事才只开始。 不甘心就能不死么?他知道答案只一个字,否! 虎死不倒威,他是一头虎,一只在武林中声威显赫的百兽之王,他的不倒之威竟然意外地发生了作用。 牟有利居然丧了胆。 “俞惊尘,你等着瞧,走!” 三条人影投林而去。 俞惊尘打了个踉跄,又站住,但摇摇欲倒。 此刻,他虚弱得禁不起普通人的一拳头。 有形的敌人走了,但无形的敌人却在威胁着他的生命,那就是“无头人”所下的毒真正要他老命的敌人。 一条人影飞闪近前。 “俞兄,你……没事吧?” 不期而至的是“通遥公子”管寒星。 俞惊尘一听出声音人立刻崩溃,最可靠的援手来到,那一点点赖以支持的残余力气顿时消失,这是人之常情。 “砰广地一声,他坐了下去。 “俞兄,你怎么了?”管寒星急声问。 “我中了……‘无头人’的毒!” “药!这……小弟对毒是外行,该怎么办?”管寒星也坐了下去,扶住俞明道: “咦!这地上象被火……” “神火教徒来过,又走了!” “他们怎会放过俞兄?” “侥幸……他们自感斗不过我的……剑!” “对!先把剑收起来。”管寒星伸手抓剑。 “我……”俞惊尘本能地一缩持剑的手:“自己来!”他把剑归回鞘里,亲近如管寒星,他仍不愿他碰他的剑,剑手的禁忌,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变,除非是他已经握不住他的剑,否则绝不破例。 管寒星滞了一滞才收回手。 “俞兄,你还能行动么?” “恐怕……再休息一会看!” “现在觉得怎样?” “毒势……有些控制不住。” 管寒星抬头望天,皓月正明,他的两眼就仿佛伴月的星星,在不停地闪烁,这表示他在用心想一件事,想什么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能传个信,请个懂得毒的人来……”管寒星悠悠地说,目光仍然闪烁不停:“只可借此地没人!” 一个怪怪的声音接口道:“谁说此地没人?” 管寒星虎地站起身来,冷喝道:“什么人?” 一个蓬头蔽衣的老人从树丛中踱了出来,手里拄了根竹棍子,一步一点,状颇悠闲,缓缓朝两人移近。 俞惊尘目光涣散,但从形态已经辨出来者是谁,忍不件“啊!”出了声,心头一宽。 精神随之振作了些。 管寒星退开两步,声调很不自然地道:“有救了!” 老人已止步在俞惊尘身前五尺之处。 “什么有救了?”老人目注管寒星。 “前辈大驾光临,俞兄便有救了!”管寒星非常恭敬地捏住了折扇作了一个揖。 “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谁?” “你老人家是青竹前辈!” “你小子怎么知道?”老人翻起白眼。 “您老人家难道忘了不久前在官道边榕树底下……” “我老人家一向健忘,一点都不记得。” “这……”管寒星有些啼笑皆非。 老人再移步,蹲下去检视了俞惊尘一番,又望了管寒星一眼,然后从衣襟里摸出个小瓶子,慢条斯理地拔开瓶塞,倒出一粒小丸子放到他的口里,再塞好瓶子藏回衣襟。 第296章 冰魄神剑 老人道:“保元定毒,你小子死不了。” 俞惊尘吞下药丸。 “青竹老人”伸指在俞惊尘身上戳了三下,口里还带数一二三,然后站起身来,又道:“赶快行功!” 俞惊尘立即聚起残余内元,运功助药力行消。 “谁下的毒?”老人望向管寒星。 “无头人!” “没脑袋还能活?” “是……‘金剑帮’密使的外号,遮头罩身,看似无头,行事诡秘,身手极高,晚辈实际上还没亲眼见过。” “晤!”老人昏昏的眸子里突然射出两道异光,在管寒星面上一绕,随即收敛:“你小子没亲眼见过,唔!”他说这话不知什么意思,但管寒星的身躯像是颤了一下。 “晚辈只是听说。” “你不是在现场么?” “晚辈刚到!”顿了顿又加一句:“是因为不放心俞大哥的约会,暗中尾随来的,中途被事一岔,迟了一步才赶到,所“嗯!人交给我老人家,你走吧!” “这……” “你想跟我老人家谈价钱?” 俞惊尘正在行功没有反应。 管寒星恭施一礼,才缓步离开岗头。 “青竹老人”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片刻之后,一个瘦长人影出现。 “老四,怎样?” “人都离开了!” “你确定?” “小的仔细搜过了!” “好!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是!”金老四又走了。 俞惊尘收功起身:“谢谢前辈!” “不必谢,留着去谢别人!” “前辈……”俞惊尘有些错愕。 “我老人家给你服下去的丸子叫做‘磨命丹’,其功能在于使你的命经得起磨,因为你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有时间才能另请高明拔出毒根……” “这么说……晚辈身中之毒未解?”错愕变成了惶恐。 “一点没错!” “晚辈中的是什么毒?” “别考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对毒是外行,现在废话少说,你把中毒的经过告诉我老人家广一口一句老人家。他似乎对这三个字非常有兴趣。 俞惊尘把小巷内毛头小子传纸团到赴约的经过说了一遍。 “青竹老人”沉吟了片刻。 “小子,听着两件事……” “晚辈在听着!” “头一件,姓管的那小子很邪门,你要加以提防。” “是!”俞惊尘口里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管寒星行事为人有时是让人不敢苟同,但与自己却情同手足,人难免会有些缺点,只能求大体而无法求其全,老人此言不知据何而发,顺而应之也就是了。 “小子,你可别口是心非,把我老人家的话当耳边风,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大意的话,吃亏的可是你!” “晚辈会牢记!” “第二件,你尽快到‘四绝山庄’见‘四绝夫人’,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先搁下。” 老人说这话态度认真。 “要晚辈去见‘四绝夫人’?” “你小子听不懂这句话?”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你的毒只有她能解。” 俞惊尘怔住,要他去求“四绝夫人”解毒的确是件难事。 他没见过“四绝夫人”,但对她的为人却并不陌生,曾多次听人谈过,“四绝山庄”在关洛一带与“古月世家”和‘白云堡”鼎足而三,“四绝夫人”极少露面江湖,为人是艳绝、毒绝、冷绝、怪绝,去求这样的女人,如愿的机会几乎等于“怎么不说话?”老人瞪起了眼。 “晚辈是想……对方肯伸援手么?” “你没去怎么知道?” “好!晚辈去试试看。” “不是试,你不想死就非达到目的不可。” “前辈对这……还有什么指示么?” “你只管去,尽你所能达到目的,这就是指示。” 老人这两句话说了等于没说,终归还是要俞惊尘自己去碰。俞惊尘只有点头的份儿,两次接触,他已经大致摸清了老人的脾气,说多了也是枉然,既然号称“通天怪物”,其为人行事之古怪自不能以一般情理衡量。 四绝山庄。 位置在朱仙镇西七里,庄子不大,但屋舍构筑极其精美,有园林之胜,画栋雕梁掩映在花树之中,一衣带水围绕在四周,有桥可通,桥也是精工设计的,整体的景观可以称得上美仑美英,置身其间,仿佛是到了风光明媚的江南。但这里可不是任人玩赏的地方,一般人固然无法接近,江湖人也视之如禁区,外围不设防,但绝无人敢闯。 已牌时分,距正午还有一个时辰。 艳艳的阳光下,一个身着皮裘的年轻人来到桥头,他,正是身中奇毒前来求治的闪电杀手“不见血”俞惊尘,他懂得规矩,没有直闯过去,在桥头止步,桥对过的绿荫中是结构完美的庄门,门是洞开的,但不见人。 停立了片刻,他开了口。 “武林末学俞惊尘专程求见夫人!” 叫到第三遍的时候,才见一条人影晃晃悠悠地步出庄门,是一个头发皤白的老妪,手里还拄着一根鸠头拐杖。 俞惊尘兀立不动。 老妪来到桥的另一端。 “你是谁?”老妪的声调很高,但非常冷,神情也很怪。 报名报了三遍,结果对方还来个“你是谁?”看样子这老妪是重听,凡是重听的人因为自己听不到把别人也当成了聋子,所以声音特别大。 “俞惊尘!” “什么?”老姐偏头侧耳。 “俞惊尘!”这一次俞惊尘贯注了内力。 “哦!俞惊尘,做什么的?” “求见庄主!” “我们夫人从来不见外客。” “在下是有事求见!” “有事没事都一样,不见!”说完就想转身。 “在下非见不可!” “你……说什么?”老妪似乎上了火。 “在下一定要见夫人!”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当然知道,不会走错的。” “既然知道还敢大呼小叫,简直是不知死活,识相的就快滚,别等我老婆子用棍子赶!”说完加上一声冷哼。 主人怪,下人自然也很怪。 俞惊尘是相当冷傲的人,但有求于人不得不忍。 “老大娘,烦你通知一声!” 没有。“少废话!”“在下礼数已尽!” “你想怎么样?” “自行晋见!” “用闯?” “恐怕只好如此!” “格格格格!”老太婆怪笑了一声,然后沉下脸,冷森森地道:“四绝山庄还没有人闯过,你这初出茅庐的后生小辈,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奢言要闯,你就闯给老身看看?”手中拐杖重重在地上一顿,本来就瘪的嘴抿得更瘪。 俞惊尘面临抉择。 他巴巴地赶到这里来,本意是以礼求见,想不到演变成这种态势,依他的性格应该掉头就走,生死听天由命,然而这样一来便辜负了“青竹老人”的好意,同时也难以对那位对自己另眼相看,有知遇之情的特殊人物,尤其甚者,自己当初的誓言无法实现将是终生恨事。 腆颜求告他不愿为。 逞勇闯关便注定无法达到目的。 一时之间,他感到进退失据。 “俞惊尘,你没胆子闯?”老太婆又迫了一句。 “笑话!”他开始迈步。 他一向冷静,做事有一定的原则,绝不逞匹夫之勇,然而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非所愿也不得不然了。 老太婆在桥头横杖以待。 俞惊尘昂然而行。 三丈长的木桥转眼就到尽头。 “呼广老太婆的鸠头杖以泰山压顶之势当头砸下,势沉力猛,从身体的劲气可以估量出这一声之威足可劈碎一块大石头。杖距头顶约莫三寸之际,突然变势旋敛改为拦腰横扫,急势之中变势非顶尖高手莫辨。 俞惊尘的沉稳令人咋舌,杖影临头他竟然役采取行动,等对方变势横扫即将沾衣之际,他才翻腕旋身。 粟米之差,但恰到好处池可以说差之毫厘。 足堪断腰折骨的一枚被他反掌拨开,神奇的一拨,没有任何火气,但人已借这一拨之势旋到了桥头稍侧空地。 老太婆急剧回身,双方又正面相对。 风声飒然中,杖影再度横空,以疾风迅雷之势挥洒而出,招式一连三变,劈点交互,不下二十杖之多。 俞惊尘左旋右突,蝶舞蜂游,悉数避过。 老太婆收杖,白发蓬立,脖子缩短又粗,两眼瞪得像铜铃,身躯微见颤抖,显然她已怒极。“咿呀!”一声短促的咆吼,鸠头杖第三次出击,这一击与前两次大不相同,招式缓慢,似实还虚,角度部位大异武学常轨,完全从根本不可能的角度攻向不预期的部位,而且每一寸的移动都是致命的杀着,功力到了这等境界足令人叹为观止。 俞惊尘险象立现,但他还是避过了。 老太婆无功撤杖。 “老大娘,在下已经礼让三千!”语寒如冰。 “谁要你让?”老太婆盛怒如敌。 “在下不是寻仇打架来的。” “你以为躲过了三招就可以放你进去?” “在下尽了礼数便要还手。” “冰魄神剑出鞘?” 俞惊尘心中一动,这重听的老太婆居然也知道自己身带的是当今第一奇兵“冰魄神剑”,这柄剑是人人垂涎之物,今天要是弄得不巧,很可能人剑俱亡,“四绝夫人”用毒称为一绝,非武功所能敌挡,如果她出面而又见剑起意的话,后果堪虞,现在退身尚不嫌晚,可是堂堂剑手如此畏首畏尾的话,还能立足江湖么。 第297章 擅闯禁地 “的确有这种可能哦!”他应声了。 “你的冰魄神剑在四绝山庄可能不管用!” “难道说,老大娘打算用毒?”俞惊尘早已想过。 “这是本山庄的护法宝物!” “在下不在乎”他这句话是硬起头皮说的,毒,除非是此道高手或是有所辟解,谁也不敢说不在乎。 “俞惊尘,你不在乎再中一次毒对不对?” 俞惊尘呼吸为之一窒,对方竟已看出自己中了毒。 “不错!” 就在此刻,四名少女出现庄门,顺林荫道快步行来,很美的姿态,像凌波虚渡,飘飘冉冉,转眼即至。 到了近前,俞惊尘为之心头一凉。 这四名少女年纪均在二十左右,长得非常秀丽,只是每人的粉腮上都罩了一层严霜,板着险,那神情仿佛是人家欠了她们三百两银子没还。 “姥姥,您去歇着!”四名少女之一开了口。 老太婆退了开去,俞惊尘这才发觉这老太婆耳朵重听是装的,她根本就不聋,因为少女的声音很低她却听到了。 “上”原先开口的少女偏了偏头;。 说上就上,四少女各占一个方位,连招呼都不打就展开了攻击。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出手相当辛辣…… 俞惊尘举掌迎战,他并非寻觅杀人来的,别人是徒手,又是女人,他当然不能动剑,但这一来可就吃力了。 四少女像是受过严格的合击训练,掌指互用,进退疾徐,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是一个人长了八只手由一个脑袋控制,攻守之间完美无缺,兼之又是四个不同方位,没有丝毫空隙,也不给人喘息之机。 没有敌意没有杀心的架最难打,狠招杀招用不出来。游斗的结果是浪费体力,简直的就可以说是挨打。 俞惊尘现在就处于挨打局面,完全采取守势。 除了猛施杀手,想采取攻势也不行,因为八只玉掌配合得太巧妙,每一出手不但快捷,而且是攻敌之所必救。 当然,俞惊尘是成名的杀手不是傻瓜,情势之不利只是暂时,他不愿虚耗下去,更不能栽在四个女人手下,现在还没进山庄的大门,真正要对付的还在后头,所以他必须扳回主动,速战速决,虽无敌意也不是闹着玩。 四少女出手愈来愈疾,也愈辛辣。 “呀!”俞惊尘暴叫一声,改变了招式。 这一来形势立变。 “砰!砰!”声中,四名少女仿佛是被杖棍搅起的四条彩蝶,回舞纷飞,本来十分严紧的阵势被搅乱了。 老太婆拄着杖静作壁上观,没有插手迹象。 战况趋于激烈,但时间不长,在其中一人发出一声娇哼之后,四少女齐齐闪退。 俞惊尘心念一转之后,昂首阔步向庄门走去,既然已经破了脸动了手,就非见到“四绝夫人”不可,至于是否能求得解药那是另一回事,“不见血”俞惊尘这名号不可轻侮,天底下也并非“四绝夫人”一个懂得毒,如果连人都见不到那才真正地丢人。 没人拦阻。 俞惊尘没回顾,直抵山庄大门。 朱红的大门,新漆过的,红得耀眼。 门里是一块大青石板铺砌的空地,十分光洁,不能算是院地,因为四周没有房舍,连接的是花木亭园。 石板地上并排站着四个粗眉大眼体型健硕的中年妇人,表情和刚才外面的四名少女一样,冷漠得不带半丝人味。 俞惊尘心头一震,并非由于对方的健硕有力,而是她们手中竖直的兵器竟然是四根粗如儿臂的铁棒,女人而用铁棒,这在江湖中可是相当鲜的事,别说看过,恐怕谁也没听说过,“怪”是“四绝山庄”的一绝。 “冰魄神剑”削铁如泥,但钢铁并非真的是泥,剑可折人兵刃,但对粗如儿臂的铁棒可就不那么简单了,损之则可,折之未必,何况是四根之多,这是令俞惊尘真正心震的原因,当然,铁棒可以挡“冰魄神剑”之锋,但却无法阻其杀人,问题在于俞惊尘不打算流血,除非是有了杀人的理由,闪电杀手绝不随便杀人,连伤人也要考虑。 他不能退却,所以他步了进去。 八尺止步,这是很适切的出手距离。 “俞惊尘,你吃了天雷豹胆,竟敢闯我山庄?”中年妇人之中一个眼睛特别大的开了口,人壮声音也粗。 “在下是以礼求见而被挡!” “被挡就该回头!” “可惜在下一向只进不退!” “很好,那你就进吧!” “在下会的!”俞惊尘举步……” 就在他脚步一挪之际,一根铁棒夹雷霆之势砸到。 平坦宽阔的石板地足够旋回,俞惊尘一闪旋开。 紧跟着是两根铁棒齐攻。 俞惊尘依然闪避而不反击。 铁棒是重兵器,本身就相当笨拙,但在四个妇人手中就象是四根木棍,挥舞之间灵活之极,这证明妇人的臂力着实惊人。如果四个是少林寺的莽和尚并不出奇,但对方是女人,女人而练刚猛的外功便吓人了。 棒影如山,激起气流发啸。 俞惊尘在棒影中展门腾跃。 铁棒,比刚才老太婆的拐杖可就沉猛多了,只要被一棒砸实,铁人也会打扁,加上四妇人运棒灵活,配合得宜,应付起来的确吃力,俞惊尘是以闪让为主,拨打为辅,打得还算从容,但时间一久便不从容了。 他忽然警觉对方是有意以轮番出击方式耗他的真力,一关比一关强劲,最担心的是体内之毒激发,“青竹老人”用药控制住毒势是暂时的,目的在换取解毒的时间,要是毒势因真元巨耗而发作,那将是后果严重。 “呀!”他厉叫一声,以十成真力拨开先到的两根铁棒,人觑隙电退,白光乍闪,“冰魄神剑”已离鞘疾掣在手中。 冰冷的脸上已现出杀机。 四妇人跟踪而上,但没出击。 “俞惊尘,你准备动剑了?”还是那大眼睛的开口。“事逼如此,不得不如此!’” 一你想流血?” “刀剑无眼,很难说!” “你以为铁棒要不了你的命、’“在下的剑比铁棒要容易要人命!” “未见得!” 俞惊尘倏地想到“四绝山庄”用毒是一绝,而对方直到现在还没用毒,难道懂得用毒只“四绝夫人”一个? “你们退下!”一个苍劲的女人的声音传来。 四中年妇人立即持棒退了开去。 一条人影自侧方的花径中幽然出现,缓缓移来。 又是一个白发老太婆,也是拄鸠头拐杖,比之庄门之外现身出手的那老太婆不同之点是人高了半个头。 俞惊尘意料到这老太婆一定身手更高,能代命令式的口吻要四妇人退下,证明在山庄中的地位也不会太低。 人已步到,停住。 近距离相对,俞惊尘感觉出对方有一种迫人之气,气是无形的,很难说明白,只能让人感觉到,如果勉强加以注释的话,那就是先天的气质加上后天的武功修为,而形成这种迫人之气,尤其一双老眼没有精芒闪射,而是澄潜明亮如少女,更说明了这老太婆的修为已臻上乘之境,俞惊尘当然识货,立即收敛心神,保持高度的冷静。 “俞惊尘,你认为本山庄无人?”声音不大但却震耳,展示了她内功之深。 “在下并未如此认为!”不卑不亢,表现了他的风度。 “那你何以敢乱闯?” “在下曾经以礼求见贵山庄主人,但不被受理。” “你已经亮了剑,违反了山庄的规矩!” “贵山庄并未在庄外有所标示!”俞惊尘的心火已在燃烧,他当然不愿接受这近乎无理的指责。 “现在想见我们主人就只好看你的本事了!”手中拐杖徐徐扬了起来。 俞惊尘突然无缘无故地打了一个冷战。 这冷战打得非常突兀,火热天,身体上也没毛病,怎么会it冷战?俞惊尘敏感地想到了“毒”,除非对方在暗中下了毒,否则不会有这奇怪的现象,不见有任何动作,对方的毒是如何下的?这未免太可怕了。 老太婆的拐杖已扬到肩膀上方。 想归想,必须要加以证实,俞惊尘立即运功搜索经脉穴道,这一搜之下登时骇然大震,果然是中了毒。 杀机顿然浓炽起来,此来是求解毒想不到反而中了毒。 “芳驾居然用毒?”俞惊尘厉声质问。 “不错,你很机警,但已经来不及了!” “堂堂‘四绝山庄’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对敌人无所谓卑鄙”老太婆语意森寒。 “芳驾视在下为敌人?” “对,擅闯禁地,亮剑逞能,难道还会是朋友?” “太好了,在下一向服膺一句名言,对敌人宽厚便是对自己残忍。既然已经把在下当敌人看,在下只好以敌对者自居了!”手中剑一扬,闪电攻出,在没有被毒倒之前,他必须争取分秒的杀人时间,这一击他是存心杀人。 鸠头拐杖在此时挥出。 俞惊尘的闪电剑法一出手立觉不妙,凝聚的真气突然消泄,就像是没底的桶打水,一提便消。也就在真气一泄的瞬间,剑杖交击,切金断玉的宝剑竟然被震得直荡开去,几乎脱手而飞,这一急委实非同小可……” 拐杖一回又到。 白光打闪,他非抗拒不可。 “锵!”地一声,俞惊尘连退了三四步。 第298章 比目玉鱼 老太婆是深知‘冰魄神剑’的性能,拐杖采取拍击剑身的角度,不触及剑锋,以避免拐杖受损,而在俞惊尘方面由于真力不聚,自不能随意运作,宝剑变成了凡铁甚至还不如一柄破铁剑,神威尽失。 “唰!”拐杖第三度挥出。 俞惊尘动作迟滞,竟然避不开这一击。 “砰!”一拐杖结结实实地击在背上。 身形一个踉跄,一股血箭夺口射出。 “砰!”又是一枚劈中后心。 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人栽下去,但那股子潜在的傲气发挥了力量,手中“冰魄神剑”紧抓不放,摇晃着又站了起来。 口角鲜血沁出,面目一片凄厉。 “带走!”老太婆冷喝了一声。 四中年妇人之二立即上前左右狭住,俞惊尘本能地奋力一挣,没挣脱,两名妇人的臂力相当惊人,这一挟等于被两道大铁环扣牢,他真的晕过去了。 窗明几净的暖阁。 窗外的花木倚红偎翠。 俞惊尘悠悠醒转,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很舒适的凉榻上,不像是牢房,天底下没有这种雅洁的牢房。 中毒受伤昏迷被制,这是他全部的记忆。 他坐了起来,目光扫处不由一窒。 紫檀木的八仙桌,高背椅,亮丽的湘绣椅披,椅上却坐了个形如乞丐的糟老头子,正在自行其乐地喝着酒。 环境与人绝对地不相配。 但当他看清楚了之后,便不感觉有什么不配了,只是万分惊奇,喝酒的赫然是外号“通天怪物”的“青竹老人”,不知道的人对此老的那副德性实在不敢恭维。 这里仍是“回绝山庄”么? 此老怎么会在这里? 俞惊尘下了凉榻,觉得身上并无任何不适之感。 “小子,醒了?”老人说了话但投回头。 “前辈乍么……” “来陪我老人家喝两盅!” 俞惊尘步到桌边。 老人醉态可掬,着来已灌了好一阵子,桌上‘的菜肴很精致,器皿也极讲究,一套杯筷是早准备了的。 “坐!”老人指了指对面的空椅子。 俞惊尘只好落座。 “自己斟酒!”老人推了下酒壶:“这种好酒你有钱也实不到,能喝到是口福,不喝便辜负了主人的盛意。” 俞惊尘斟上酒,芳香沁鼻,未到口已感觉其醉冽“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迫不及待地问。 “还会是什么地方,当然是你来的地方。” “可是……晚辈记得……”俞惊尘简直说不上来。 “小子,你人并不笨,怎么如此不通窍?来,先喝酒,然后你再前前后后想一想便会明白了,简单不过的事。”说着,举起杯一饮而尽。 俞惊尘喝干,手指按住杯口,倏有所悟老人在此是上宾,他与“四绝山庄”有渊源。 他指点自己来当然有他的把握,他早已作了安排。 那白发老太婆就曾先点明自己中了毒。 对方一再出手又下毒必有用意。 “小子,想通了?”老人一眼便看出俞惊尘的心事。 “大致明白了,只不过还有……” “还有一点想不透?” “是!” “你不必说了,我老人家知道你哪一点想不透,你一到就有人找茬,进门之后中毒又挨打,对不对?” “对,就是这一点。 “那是为你解毒的步骤,先让你气血沸腾,那样子才能除毒务尽,如果仅仅用解药,很可能留下后患。” “哦广俞惊尘算是完全明白了,“四绝夫人”肯伸援手,那当然是“青竹老人”的面子:“谢前辈!” “别了,我老人家不作兴这一套,管你小子的闲事,完全是为了答应过打铁的一句话,快吃,我老人家最乐的是有人陪着喝酒!” “那好!晚辈就陪前辈喝个尽兴!” “这才像句人话!” 这句像人话,那刚才说的每一句都不是人话了?俞明。5深知此老脾性,根本就不在意,很兴致地开始吃喝。 一名少女抱了坛酒进来,放在桌脚边,然后端起空坛子步了出去,没开口说半句话,连看两人一眼都不曾。 俞惊尘发觉庄里的人都是怪怪的,唯一的特征是冷漠,而百似乎全是女人,从进门到现在,他没看到半个男人,他忽然想起件事来…… “前辈,晚辈有句话想请教?” “说?”老人也斜起醉眼。 “前辈与此间主人是不是很熟?” “不陌生就是,有那么一点交情。” “此间主人与‘燕云大侠’齐啸天是否有过节?” “怪事,为什么要问这个?” “根据外间传言,齐啸天全家五口被杀,是‘古月世家’派杀手所为,而证据也显示是如此,但世家主人矢口否认。新近又传出一个消息,世家派姓屠的总管调查此案,回途遭遇伏击,折了两名高年,姓屠的总管也受了伤,伏击的是四名蒙面女子,身手极高,目的是阻挠世家调查此案,照一般的判断,可能是……” “可能是‘四绝山庄’干的?” “是有这说法!” “那我告诉你,绝无此事!” “前辈是根据什么……” “你小子跟齐啸天是忘年之交,一心要为老友缉凶报仇,对不对?” “是这样!”‘那我告诉你,此地主人报仇之心比你更切。” “嗅!为什么?”俞惊尘茫然。 “你知道这里的主人姓什么?” “这……晚辈不知道。” “告诉你,小子,她姓齐!” “姓齐?”俞惊尘大感意外。 “她就是齐啸天的胞妹,我要金老四一再到‘古月世家’查探就是为了此事,而她肯为你解毒也就是为了你跟齐啸天的这层关系,否则依她的脾气,要是不愿伸手,天工地老子也勉强不了她,否则便不绝了。” “啊!”俞惊尘做梦也估不到会是这种情况,“四绝夫人” 会是齐啸天的胞妹,这层关系他压根就不知道。 “所以,你也是‘四绝山庄’欢迎的客人。” 俞惊尘深深点了点头。 两名少女来到了暖阁之外站定。 紧接着一个盛装的妇人出现。 俞惊尘目光转处不由为之一呆。 不用问他也知道来的是谁。 亮丽,光**人,看不出实际年龄,总之是中年左近,属于一种华贵的美,天生的高贵气质,即使换成了荆衣布裙,也丝毫不减色。 人已到了门边,给人的强烈感觉是冷艳二字。 这就是“四绝夫人”怪与毒是看不见的,但冷与艳却可以看到,体味到,的的确确,艳绝冷艳之词毫不夸张。 俞惊尘离座而起。 “四绝夫人”款款步人。 “青竹老人”只顾喝他的酒,连眼睛都不转c冷漠但不失亮丽的目光照到了俞惊尘脸上。 俞惊尘抱拳。 “见过夫人,并谨致谢意!” “不必!”两个字像两粒冰珠。 “夫人请坐!” “我马上就走!” 这种对答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俞惊尘已经够冷,但她比他更冷,尤有甚者,她还多了一个“怪”字。 沉寂了片刻。 “夫人有什么指教广俞惊尘是客体不得不开口。 “我早听说你这么一个人但没见过,特来看看!” “哦!”俞惊尘简直无辞以对,冷眼艳光,使这一向以冷面冷眼对人的闪电杀手感到非常地不自然。 冷眼终于移开,但艳光依然照人。 “莫老!”她望向“青竹老人”莫三白。 “晤!”老人这才抬起头来。 “招待不周!”冷,但相当诚恳,绝不是口头上的客套话。 “嘻!这一说就见外了,这么好的菜,这么美的酒再加上这么毫无拘束自由自在的场合,真是莫大的享受,我糟老头子一生没碰过几次,夫人要赶觎不走。’,“此地永远欢迎莫老!” “那太好了,这小子呢!” “当然也在欢迎之列!” “足感夫人盛情!”俞惊尘再次抱拳。 “莫老!我们谈过的几件事请转告俞少侠!”冷而亮丽的目芒一扫俞明道:“失陪了广没完转身便走。“小子,坐下!”老人拍了拍桌子。 俞惊尘坐回原位。 “前辈,什么事需要晚辈知道?” “青竹老人”好整以暇地干了一杯酒,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这才悠悠开口。 “听着,头一样,打铁的交代你的任务她愿意提供支援。” “啊!”俞惊尘点头。 “第二件。彼此尽力追出血洗齐家的真凶。” “这是晚辈一定要完成的心愿。” “第三,你一直在江湖中游荡,接触的人很多,代她留意查访一个人……” “嗅!什么样的人?” “女人,当年是婴儿,现在该已是双十年华的小姐!” “是……她的亲人?” “可以这么说!” “什么名字?” “要是有名有姓,还不好找?就是不知道那小妞现在是什么名姓,连长成什么样都不知道,甚至生死难明。” “这……太难了,也许她要找的人根本没在江湖道?” “有样东西可以凭以辨认。” “什么东西?” “青竹老人”从衣襟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俞惊尘。 俞惊尘接了过来,是一只雕琢得十分精巧的玉角,宽仅两指,长约三寸,一面扁平无纹,用红绿线穿着可以佩挂。 ‘’比目玉鱼,应该是一对?” “不错,是一对,用这一只比另一只。” “这是认人的信物?” “对,就是这句话。” “好!晚辈明白了。” “啊!还有件大事差点忘了。”探手人怀,又摸出一个两寸大的白瓷小葫芦。 第299章 花枝乱颤 “这是保命金丹,可解百毒,你小子带在身边,碰上玩毒的你便吞服一粒,保证再不会被毒死,这金丹极为珍贵,别人求一粒都相当难,你小子算造化大。” 俞惊尘接过手,内心涌起一片感激之情。 “喝酒,喝完我们就开路!” “好!”俞惊尘把比目玉鱼和保命金丹贴身藏妥。 一老一少又开始放怀畅饮,其实俞惊尘的胸怀并放不开,他心理上的压力太重,陪饮是为了应付“青竹老人”,柳漱玉的影子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无法有片刻从心里排除,他断定这事是“金剑帮”的杰作,“金剑帮”为了图谋这柄“冰魄神剑” 已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竟然从柳漱玉母女身上下手,这一点由“无头人”的行动可以证明。 堂堂一个成名的剑手保不住女友的安全,真是窝囊。 心事重,就会不自觉地失态,他已经默默地干了五杯。 “小子,这么美的酒从来没喝过吧?” “哦!是……真是好酒!” “这酒后劲大,别喝那么急!” “……”俞惊尘意会过来,冷面不由一热。 “你小子在想女人?” “这……” “不必否认,你的心事瞒不过我老人家的醉眼。” “前辈怎不说晚辈在想敌人?” “嘿!想敌人会放杀气,想女人才有你那种神情。” 一语中的,俞惊尘由衷的佩服这老怪物察微的工夫,表面佯狂,但却心细如发,名列江湖四大怪确非幸致。 “你小子的事,金老四很清楚!”老人接着说。 “啊!” “金老四清楚,我老人家当然不含糊。” “是广俞惊尘作出一个无奈的笑。 “站住!”一声暴喝从外面隐隐传来。 俞惊尘立即听出是那对自己用毒之后,以拐杖打得自己吐血的那白发老太婆的声音,登时心中一动,莫非有外人闯了进来?敢闯“四绝山庄”的绝非等闲之辈,心念之中,他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 “想来老太婆便是‘四绝山庄’的两大护法‘天地双杖’之中的大姐‘天杖婆婆’了?”声音很脆嫩。 听声音来人年纪还很轻,竟然有这大的口气? “天地双杖”的大名俞惊尘听说过,是一甲子前的成名人物,原来叫“武林双株”,后来老了才被改称“天地双杖”,想不到做了“四绝山庄”的护法,那在山庄大门外第一个现身的便是“地杖婆婆”了。 “既知老身名号还敢撒野?” “我只是慕‘四绝夫人’之名而来!” “夫人不见客!” “是自绝于江湖么?” “少废话快滚出去!” “我千里迢迢而来,见不到夫人不走!” “要老身用拐杖撵你?” “嘿!无妨双杖联手撵撵看?” “不知死活,你们上!” 接着是动上手的声音。 俞惊尘突地按桌而起。 “会是她?” “她是谁?” “就是那跟踪过‘霹雳夫人’的妖媚女人。” “噢!”老人像突然被人掐了一把般挺起杆。 “晚辈记得她的声音。” “走,我们出去看看!” 老人推杯而起,手抓竹棍。 一老一少离开暖阁。 这暖阁位置在进山庄大门的园林深处,故而庄门附近的动静可以传送得到,这时,外面的打斗声已十分激烈。 穿过一段花径,现场景象人目。 一个浓妆艳抹,发簪鲜花,体态妖烧的中年妇人在白石板地上徒手独斗四个壮健女人,两个白发老太婆在一旁拄杖而去。 棒影如山,风声呼呼,每棒击出都可碎碑裂石,四棒交挥,简直的就像巨浪狂涛,而那妇人却从容之极。 俞惊尘与老人来到了斗场外的花荫中。 “不错,就是她!”俞惊尘很吃惊于对方的身手。 “她到底是谁?”老人还是认不出来。 妖媚妇人看上去不是真打,只一味游斗,在滚滚棒浪之中如彩蝶穿花,那么严密的攻势,竟连她的裙角衣边都沾不到。 “嗯!”闷哼声中,一名中年健妇曳棒而退。 又两个回合之后,另一名倒撞出圈子。 “退下!”矮个子的老太婆暴喝一声欺身上步。 两名健妇退开。 矮个子的是“地杖婆婆”,高个子的是“天杖婆婆”,俞惊尘在暖阁中时,已听到妖媚妇人的声音点明了。 “地杖婆婆”二话不说,抡杖就劈。 “为何不一起上?”妖媚妇人全不在意。 鸠头拐杖夭矫如神龙,凌厉似鹰鹫,每一击都是致命的杀着,角度部位玄诡绝伦,换了一般高手,恐怕半招也接不下,但妖媚妇人却视之如儿戏,伏着灵巧的身段步法像表演特技似的只避不攻。 俞惊尘几乎要脱口叫绝。 “天杖婆婆”沉哼一声,举杖切人。 双杖联手,形势立变。 杖影成幕,仿佛瑞雪飘飘,带起的气流使得数丈外的花树籁籁摇动。 妖媚妇人不再那么从容了,玉掌翻飞,攻守齐施。 十个照面之后,仍是势均力敌之局。 俞惊尘心里在想:“这妖媚妇人跟踪‘霹雳夫人’到‘古月世家’,又装男人腔予以戏弄,还警告自己别沾‘霹雳夫人’,现在又声言慕名拜访‘四绝夫人’,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找上的对象都是江湖中人惹不起的大人物,而且身手也高得出奇,连‘青竹老人’都认不出她的来路,她究竟是何来头?” 场子里“天地双杖”竟然走了下风,杖势失去凌厉,守多攻少胚迭现险招屏打下去,必败无疑。 “青竹老人”突然哼了一声。 “前辈,您认出她来了?” “嗯!” “她是谁?”俞惊尘双睛一亮。 “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的邪恶人物……”说了半句突然扭头望向后面,下面的话噎住不出口了。 俞惊尘跟着回头,只见“四绝夫人”已然步近。 “莫老,她是谁?”问的是同一句话。 “夫人,你最好不要露面!”老人不答所问。 “为什么?” “免得以后麻烦!” “哈哈!”脆笑声中,妖媚妇人闪出杖圈外,媚态未改地道:“你两个老太婆居然对我用毒,实在是多此一举,我要有心杀人,你两个还能活到现在?你们主人也真沉得住气,莫非是要我直接去见她?” “天地双杖”气得白发倒竖,再度抡杖进击。 “好吧!再陪你两个玩上一会,我不信你们主人真的不肯展现芳姿!” 惊人动魄的场面再次叠出。 妖媚妇人不怕毒早在俞惊尘意料之中,“四绝夫人”四绝中“毒”是其中之一,如果要闯山庄必须要先具备克毒辟毒之能,否则便是自投罗网。 “小子,你出去宰了她!”老人甩了甩蓬头。 “宰了她?”俞惊尘感到意外,老人竟要他杀人。 “对,再切下她的头,绝错不了!”老人一本正经。 “前辈没说她是谁?” “事后再说,快,别给她施展杀手的机会。” 俞惊尘颇感为难,他一向不随便出剑杀人,而杀人就必须有杀人的理由,对方是个女人,目前并没有什么邪恶的表现,老人不但要他杀人,还要切下对方的人头,却又不点明对方的来路,这便如何是好? 转念一想,“青竹老人,虽说是江湖中的头号怪物,但却是正派人士,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他步了出去。 “住手!”冷喝乍传。 场中人霍地分开。 俞惊尘步人石板地。 妖媚妇人先是表现吃惊,继而眉眼生春。 “俞惊尘?” “正是在下!” 双方隔一丈相对。 “天地双杖”退到石板地边沿。 四名持铁棒的中年妇人散立在更远之处。 “俞惊尘,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一回生,二回便熟了,我说过我们会再见,会成为最亲近的人,记得么?” 媚情荡意溢于言表。 “记得!”俞惊尘冷得像一个冰雕。 “那太好了,俞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作客!” “作客?噢!当然,像你这样的男人是到处受欢迎的。” 她毫无忌惮,忘了置身何地,也忘了旁边还有人,仿佛现场只有她和俞惊尘两个人存在,不但眸子里春光艳艳,还扭腰作态,摆出撩人之势。 两个老太婆和四名中年妇人面上全现鄙夷之色。 俞惊尘抿着嘴,面目全无表情。 “你现身出来想做什么?”她向前挪一步。 “杀你!”两个字,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杀我?”她偏起头,依然笑态迎人。 “不错!” “什么理由?” “杀人有时并不需要理由!” “哈哈哈哈……”妖媚妇人大笑起来,是荡笑,全身起了波动,有如花枝乱颤,几乎要笑落满园花朵。 俞惊尘冷漠地看她笑,听她笑。 好一会笑声才止歇。 “芳驾认为很好笑么?”俞惊尘这才开口。 “当然好笑!” “好笑就趁还能开口,笑个够吧!” “俞惊尘,我不管你杀人是什么理由,受人指使也好,护花也好,强出风头逞英雄也好,一句话,你有这份能耐么?好兄弟,你多想想!” “不必想!” “一定要杀我?” “不错!” “唉!”妖媚妇人收敛了笑容,摇摇头,幽幽地道:“多遗憾,我实在是不愿意跟你动手,彼此无仇无怨,本来可以成为好朋友,这样一来,便什么也别谈了!”她表现出非常惋惜又十分无奈的样子,荡意已经消失了。 第300章 藏身之所 俞惊尘的情绪在悬宕之中,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开口就要杀人,口说杀人并不一定需要理由,但实际上是需要理由的,即使是杀人狂也得找个借口,但他并非嗜杀者,这事如果传扬开去,他的形象会立遭破坏。 “青竹老人”为什么要给自己出这道题? 他自己为什么不动手? “好兄弟,听说你身边的是当今的第一奇兵刃?” “在下不否认!” “杀人是倚恃剑利?”妖媚妇人的脸上又展现出惑人的媚笑。 “为杀人而杀人,不是因剑利而杀人!”这完全是强词夺理的说法,但现在人已出面,话也放了,等于骑在老虎背上,他能说什么呢? “我好欣赏你的豪气!”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简直地不切题。 俞惊尘不再开口,手指搭上了剑柄。 “好兄弟,你真的要出手?” 俞惊尘不答,心里仍在犹豫,杀是不杀?这是非常痛苦的抉择,杀,是无故杀人;不杀,刚才就不该现身。 老人说对方是邪恶之徒,可是证据呢? 老人同时阻止“四绝夫人”出面,为的是什么? “芳驾到底是谁?”俞惊尘不得不问了,老人不肯说,只有问她本人,“雪剑”出鞘必然夺命,他不能糊里糊涂杀人,如果用剑不当是无法弥补的。 “为什么到此刻才问?” “因为在下的剑即将离鞘!” “这有关系么?” “当然,这是在下用剑的原则!” “好兄弟,你一现身便说要杀我,到现在才想起问我是谁,这证明你是完全受人利用指使,连要杀的对象是谁都不知道,我本来想告诉你我是谁,因为你这句话我改变主意了,留待以后再说……” “还有以后么?”俞惊尘还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当然有,不但有,日子还长,我一辈子不做后悔的事,所以我愿放弃今天来此地的目的,完全是为了你。” 俞惊尘感到一阵迷惑。 妖媚妇人的身形一晃…… 俞惊尘拔剑刺出,他没有再考虑的余地,出剑是本能,闪电杀手,在别人眼中不见其动作,只是白光乍闪。 而就在白光闪起的同时,场中有三个妖绕身影。 白光乍闪即灭。 妖绕的身影也从眼底消失,是完全的消失,象幻影一样寂灭,仿佛场中原本就没这妖媚妇人存在过。 她是如何消失的? 大白天不会见鬼,而现在真的有鬼,只有鬼才会象空气一般消失,这算是武功还是法术?真的在变戏法么? 俞惊尘呆住。 “鬼影分身!”惊叫出声的是“天杖婆婆”。 何谓“鬼影分身”?从没听说过。 “小子,你是怎么啦?”老人弹到了俞惊尘身前,一张毛茸茸的老脸难看之极:“早知如此我自己动手。” 俞惊尘冷眼望着老人没接腔。 “以后要找她太难了!”老人连顿竹杖。 “她到底是谁?”同徒明月收了剑。 “色魔!”两个字,老人说得很有力。 “色魔?”俞惊尘大奇,“色魔会是女人?” “她不是女人!” “那她是男人改装……” “他也不是男人!” 俞惊尘为之瞠目,色魔,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天底下、的人除了男人女人之外还有什么人?妖魔鬼怪? “那她算什么人?” “人妖!” “啊!”俞惊尘懂了,人妖便是阴阳不分的人。 “他向来都是以男人姿态出现,想不到今天化装成了女人,我老人家是从他的武功身法认出来的。”老人摇摇头又道,“小子,你听说过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 “晚辈听说过!” “他便是‘人妖’崔花风!” “啊!”发出惊呼的是那四个持铁棒的中年妇人。 俞惊尘的内心是着实地震惊了,想不到刚刚面对的妖媚妇人会是江湖中令人闻名胆落的第一号邪恶人物“人妖”崔花风,根据传言,他找的都是武林中有身份地位的成名女人,难怪今天他来拜访“四绝夫人”,其用心不问可知,但他对自己何以又……转念一想,脸上发起热来,人妖,兼具阴阳之休,俊男美女都是他的对象。 “前辈何不早说?” “我老人家当然有顾虑。” “前辈顾虑什么?” “青竹老人”不答俞惊尘所问,转头向原先隐身的花树浓荫里道:“夫人,山庄里的酒菜甚对我的胃口,哪天我犯了瘾会再来,地方上不安静,多多提防。”说完,回过头道: “小子,我们走!” 一老一少出了“四绝山庄”走在通往朱仙镇的路上。 “前辈,您说先不点出‘人妖’崔花风的来路是有所顾虑,到底顾虑什么?”俞惊尘看老人久不吭声,只好出声追问,有问题憋在心里的确不舒服。:“崔花风有个毛病,只要被当面掀了底牌立刻会杀人,我怕当场万一被他听到,山庄里那两个老太婆和四个玩铁棒的定会遭殃,所以先不点破。” “嗨!” “有什么好嗨的?” “您老人家不会悄声告诉晚辈么?” “要是你小子出场漏了嘴,便减低了杀他的机会,你别小觑了他,还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他的短处是见了美女俊男色迷心窍,你的剑,你的闪电手法,加上你的长相正好克制住他,成功的机会很大,所以才要你出去,想不到你犹豫不决,错失先机。”老人现在说话倒是一本正经…… “晚辈是……没杀人的理由不随便杀人!” “臭毛病,别说了,听口气他还会找你,你把握住以后的机会吧!记住一点,不能当面点出他的来路。” “晤!”俞惊尘点点头,又道:“前辈在山庄里已经在多人面前揭穿了他的来路,要是他们在暗中……” “我老人家还没醉,老眼也还管用,看着他离开山庄的,只是追之不及而已,你以为我糟老头子真的精朽不堪了?” “原来如此!” “小子,记住两点……” “前辈清说?” “头一点,只要有机会碰上崔花风,替我宰了他!” “人神共愤的色魔,既然知道了就是前辈不说,晚辈必然也会下手为武林除去祸害,怎么能说是替前辈……” “好!”老人抬手止住俞惊尘的话头,“第二点,尽力设法找到持有另外一只比目玉鱼的人,算是你还‘四绝夫人’的一份人情,在江湖中行走,务必要秉持施思不望报,受恩一定偿的原则。”说到最后两句话倒是神色肃然。 “晚辈谨受教!” “现在我们各走各路!” “各走各路?”俞惊尘止步,定睛望着老人。 “对,省得惹麻烦!”竹棍点地,如飞而去。 俞惊尘寂立在路中,望着老人的身影歪歪斜斜的自视线中消失,摇头笑了笑,对老人所谓省得惹麻烦之语连想都不去想,不管谁给谁惹麻烦,既然凑在一起麻烦是惹定的了,滑稽的江湖怪物很难得说上一句正经话的。 金乌西坠,玉兔倒还没东升。 西天晚霞染红了大地,像血。 江湖扰攘,投身其中,说什么也避不开血腥的。 木立了片刻,他开始举步,踏着血红的晚霞。 一椽孤零零的小茅屋,寂寞地蹲踞在野地中。 屋前有竹篱菜畦,但竹篱已经半倒,畦里只长野草不见菜蔬。墙角边有株毛桃,枝**茂盛,但没结桃子。 屋侧一箭之地有条小路,半为野草芦获侵掩,平时除了砍柴的樵夫,放牛羊的村童之外极少行人。 四周散落着农舍,但彼此的距离都很远。 居住的距离远,但眼睛与嘴巴的距离却很近,这早已荒废了的小茅屋里住进了一对来路不明的母女,女儿美如天仙,有眼睛看到,便有嘴巴传扬,乡下人除了谈庄稼讲古老的故事没什么新闻的传诵,于是这也被当做新闻,加上臆测成了茶余饭后百聊不厌的资料。 现在是早晨,宿露未干,草叶间闪烁着珍珠。 两条人影踏着晨曦沿小路而来。 看装扮不是乡下人,衣着挺光鲜的,这种时辰,这种地方出现了这种人是少有的现象,碰上的都投以诧异的眼光,好在乡下人不大爱管闲事,看看也就算了。 两人在小屋平行的位置止步,是一老一中年。 “武老,是这里没错了!”锦衫中年指了指茅屋。 “这事有点古怪!”黑衫老者沉吟着说。 “什么古怪?” “她母女为何会匿在这种地方?” “要藏身当然是要选没人注意的地方。” “为什么要躲藏呢?” “很可能是被堡主那晚的行为吓着了。” “不管他,先找到人再说。” 一如果传说不确呢?” “看了再说,老太婆带个美女,这种事不多。” “过去吧!”” “走!” 这一老一中年正是“古月世家”的客席“玄狐”武宏和总管屠大展,两人是听到传言之后,判断匿居的是自胡家堡不告而别的柳漱王母女,奉堡主胡天汉之命前来查探,找人,清晨与晚上最好,被找的多半会呆在家里。 两个踏倒地上的竹篱到了屋前。 屋门虚掩。 “屋里有人么?”屠大展出声探问。 没有反应。 “屠总管,老夫有……恐怕已经人去屋空了?” “不可能是躲我们!” “对,柳大娘不会武功,柳姑娘再强也无法带着她娘如此来去自如,她母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戒备森严的胡家堡,本身就是个难解之谜。“ 第301章 无名墓碑 “照老夫推测,她母女是在被人控制之中,行动无法自主,而对手当是个可怕的人物。” “需要进去看看么?” “那当然,也说不定是故意不应。” 屠大展略作踌躇之后,拔剑在手,望了武宏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挪步,屋里情况不明,他必须作必要的戒备。到了门槛边,他用剑顶开半掩的门扇,这茅屋一明两暗,堂屋里有张折了腿的破木桌子,两条长凳,此外空无一物,连最简陋的布置都没有,根本不象是有人住的样子,暗间里的情况不得而知。 屠大展步人。 “玄狐”武宏跟着进去,目光迅快地扫了一周。 两人互使一个眼色,分别朝两侧房门迫去,各朝房里瞄了m眼,然后回转身来,摇摇头,表示一无所见。 “武老,这边是卧房,被褥还在。” “嗯,这边是厨房。” “人呢?”屠大展似自问。 “看地上……” “血!”屠大展栗叫出声。 地上血迹斑斑,凹下去的地方滩了一大滩,由于已被土地吸干,所以进门时没看出来,既然见了红,证明这里曾发生过事情,是什么人流的血,有没有出人命这就不得而知了。 屠大展的神情十分凝重。 “武老,依您看……可能发生了什么情况?” “有两个可能,一个,在某种情况下,柳漱玉奋起反抗,因而发生了流血事件,但这可能性不大,因为对方能带出母女必能有效加以控制,而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娘对她来说,等于是被敌人掐住了咽喉……” “再一个呢?” “有第三者出现,双方起了冲突,不管是哪一方得手,柳家母女仍然是别人掌中之物,后果很难预料。” “武老有没有想到……柳家母女已经遇害?” “这不可能,柳漱玉人间仙女,没有人愿意辣手摧花,事情的起因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她的美色……” “堡里失宝的事会不会与此有关?” “目前没有迹象显示两件事有关联之处,只是发生的时间接近而已,如果说有所相关,就是以树叶穿木,又胆敢戏弄‘霹雳夫人’的神秘人,劫人盗宝可能都是他一人所为,要是这样,我们谁也惹不起” “眼前该怎么办?” “我们在附近仔细看看,也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两人出了小茅屋,前后左右搜巡了一遍,没任何端倪,于是两人顺小路走向屋后的荒林,林子不大,目光可以看透,野花杂树蔓草,是附近村居人家捡拾柴薪的地方。 林中隙地隆起一-新士。 “武老,看那边……” “哦!一座新坟!” “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到了黄土堆前,一看,齐齐“啊!”出了声。 一块粗糙的石碑,新刻的字,“一-黄土埋仙骨,半炷心香吊玉魂”。 后面是:“飘萍过客立”。 墓碑,古怪的墓碑,无名无姓。 葬的是谁? 立碑的又是谁? “武老,土里埋的会不会是……” “很可能是,因为有玉魂二字。” “那这飘萍过客该是谁?” “江湖上没听说过这外号,是真正的江湖过客,适逢其会,出钱埋葬了死者,从小茅屋的血迹来看墓中人是凶死。” “半炷心香何解?” “彼此不识,但有心意,所以心香只得半炷了。” 一个庄稼老汉背着竹篓,手拖柴耙从旁边走过。 屠大展立即步了过去。 “老爹,借问!” “什么事?”老汉止步。 “这坟里葬的是谁?” “一对异乡母女,唉!”老汉摇摇头道:“可怜,那大闺女长得象天女下凡……红颜女子多薄命,一点不错!” “是生病还是……,” “不知道,母女俩忽然在一夜之间过世,听说有人做好事收埋,坟做好了村里人才知道,唉!”又摇头叹了口气,拖着钉耙走了。 屠大展呆了片刻,回到坟前。 “武老,错不了,是她母女!” “凶手够狠,居然下得了手!” “也许他有非杀不可的理由?” “屠总管说得是!” “武老,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事想不通?” “本堡里外戒备森严,三步一岗,十步一哨,就算是飞鸟也难脱网,柳漱玉并非顶尖好手,她娘不会武功,而且又在……” 左右一望接下去道:“又在受制之中,母女俩是怎么离开的?” 说着,吐了口大气。 “有外人接应。”武宏用断然的口吻说。 “那这接应的定然是相当可怕的角色?” “当然!” “会是俞惊尘么?” “不是!” “武老何以如此肯定?” “屠总管,你难道忘了刚才提到那晚在偏院中出现的神秘人影?对方能以树叶穿木,功力之高可以想见,要带出两个人当然容易。”话锋顿了顿又道:“老夫一直认为世家传家之宝失窃与这神秘人有关,此人能将收藏紧密的宝物盗走,显然对堡里的一切状况了如指掌,而救人可能是迷惑于柳漱玉的美色而临时起意,当然有蓄意而来的可能,俞惊尘是正派武士,他不会做这种事,所以老夫断定不是他。” “对方身手如此之高,难道保不了母女的安全?” “也许凶手便是他本人!” “怎么说?”屠大展两眼瞪大。 “男女之间的事很难说。” “会不会是……,,“屠总管想到什么事?” “假定那神秘人救人是基于柳漱玉的姿色,他在得手之后便把母女安置在前面的小茅屋里,然后……他要占有她,但柳漱玉心里只有俞惊尘,不管他对她做了什么,俞惊尘他惹不起,于是采取了杀人的下策……” “屠总管的推测极合情理。” 屠大展望向墓碑。 “飘萍过客……那么巧就碰上这个路客?” “老夫现在想到这飘萍过客也许就是凶手本人,如果不是,那便是凶手安排出面处理善后的,二者必居其一。” “武老这一说,我想到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小姐的师父正巧来堡……” “屠总管怀疑‘霹雳夫人’?” “这只是忽然想到。”屠总管期期地说。 “玄狐”武宏沉默了片刻。 “屠总管,这种事想可以,不能随便说出口,要是被人听了去,后果可就严重了。”武宏的声调显得很严肃。 “是!”屠大展脸上变了色。 就在此刻,不远处突然传来“唰!”的一声,像是有人拂动了枝叶。 两人齐吃一惊。 “什么人?”屠大展大声喝问。 武宏急施以眼色。 屠大展为之惊然,他立即明白过来,要是发出声音的就是;那杀人凶手,可能就有麻烦,说不定合二人之力也不是人家的价钱。 “屠总管!”武宏又挤了一下眼,“老夫看……我们该走了!” “走吧!”屠大展马上点头。 两个从发出声音的反方向匆匆离去。 一条瘦长的人影从不远处的荆棘蹿了出来。 是金老四,口里哺哺地道:“俞惊尘知道了定会伤透心,绝代红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魂归离恨,羞花公主,花落玉殒,连那不相干的拾柴老汉都要为之叹息。”说着,摇了摇头。 他慢慢步到坟前,看了看墓碑,又遭,“这得马上让俞惊尘知道!”叹口气他也走了,是另一个方向。 日头已经坠到林梢。 俞惊尘木立坟前,脸上泪痕斑驳。 金老四站在一侧,神色枪然。 空气是死寂的。 金老四几次想开口又止住。 俞惊尘似已僵化了。 “俞大侠,您已经站了一个时辰……”金老四终于惴惴地开了口。 俞惊尘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极度的悲伤使他的身心全陷人麻木状态,心心相印的红粉知己竟然玉殒香消,人天永隔,仿佛这世界已经不属于他,一切全失去了应有的意义,整个天地是一片灰色,象征着死亡的灰色。 “俞大侠,人死不能复生,情节哀顺便!”全老四放大了声音。 “漱玉没有死!”俞惊尘狂叫一声,回过身来,瞪着金老四,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眼里尽是杀机,那神情说多可怕有多可怕。 金老四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漱玉没有死!”这回不是狂叫而是痛苦的呻吟,他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他的灵魂似乎已被活生生地剥离了躯壳。 金老四不敢接腔,只惶然地望着俞惊尘,当他把这不幸的消息传递给他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会有什么反应。 俞惊尘又缓缓转身面对那块无名的墓碑。 一坏黄土埋仙骨,半炷心香吊玉魂。 杀人者是谁? 收埋者又是谁? 一条人影悄没声地消进林子,停在一丛浓密的小树后。 金老四似有所觉,眼珠子转了两转。但不动声色。 俞惊尘慢慢从狂乱的意识中苏醒过来,他非得承认接受这事实不可,哀哀祝祷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漱玉,你没有死,你永远活在我心里,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接触第二个女人,我会找到凶手,使你和大娘能瞑目,这是我的誓言!” 终生不娶,这是至情的绝誓,无知的草木也为之感动。一阵风过,墓旁的野草木叶发出沙沙之声,夕阳已沉到林后,原先穿枝的金线现在变成了丝丝的血芒,投射在黄土堆上,与俞惊尘那颗滴血的心相契合。 一声幽凄的叹息倏地传来。 第302章 告慰亡灵 “什么人?”出声喝问的是金老四。 人影从树丛后出现,缓缓地朝这边移来。 俞惊尘也缓缓转身。 移来的人影止了步,是个少女,标准的乡下人,而且是乡下人中最不起眼的村姑,衣着土俗,皮肤既黑又粗,也学着画眉,但画成了一高一低,眉眼在脸上是最重要的部位,这一来变成了鬼怪,但有一点瞒不过明眼人,也是个江湖女子,再怎么装总还是使人有那份感受。 四目对望,村姑眼里充有泪痕。 俞惊尘大为困惑。 “姑娘是谁?” “一个过路的女子。”边说边侧望了金老四一眼。 “为何伤心落泪?” “触景生情!” “所触何景?所生何情?” “不足为外人道!”应答的口吻与她的外表完全地不相配。 “噢!这倒是很巧?” “天底下巧事很多!”词锋满犀利的。 “姑娘是路过的,竟然触景生情而掉泪,而且又现了身,总该有几句话要说吧?” “有!”顿了顿才接下去道:“我家就住在附近不远,黄土堆里这位姑娘生前我见过,她很幸运,因为长得美,有人为她伤心,还有陌生人为她善后,而我……生前没人看,死后也没人会理,老天实在不公,我为自己掉泪。” 她说的可是情在理中,她刚才的所谓的触景生情,不足为外人道,现在却全抖了出来,一双不美的眼睛,盯着俞惊尘连瞬都不瞬,那神情就像望着久别重逢的恋人。 俞惊尘愈看对方愈觉得古怪,因为他已经断定她是江湖人,所以她那听来似乎在情理中的说辞便成了似是而非,这当中可能另有文章。 “公子是死者的什么人?” “朋友!” “不是普通的朋友?” “可以这么说!” “公子誓言终生不娶?” “在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该走了!”说着就待转身。 “慢着!”声音相当冷。 “公子有话说?” “不错,在下要知道杀人者是谁!” “杀人者……我怎么会知道?” “姑娘不会不知道。” “这……公子是什么意思?” “在下不想解释,也不必解释,请姑娘坦白回答这个问题。”俞惊尘的神情态度几近蛮不讲理,但他有不讲理的道理,问题在“不必解释”四个字。 “公子,我无法回答,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断然的三个字。 “公子……怎么这样不讲理?”“就算在下不讲理,姑娘还是非回答不可。” “公子……” “别叫我公子,我不是什么公子,我是被人称为闪电杀手的‘不见血’俞惊尘。”口气已转变成冷酷。 “公子莫非伤心过度,所以才……” “回答问题!”四个字冰寒澈骨。 村姑愣愣地望着俞惊尘,她芳心里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抱住他,她想……眼圆一红,挤出了晶莹的泪珠。依外表,她绝不是矫揉造作的女子,她是真正被逼哭的。 俞惊尘冷但并不残忍,内心不由恻然,江湖女子被几句话逼得掉眼泪是极少见的事,她若非真的不知道便是有难言的隐衷…… “俞大侠,不要太强人所难!”金老四悠悠开口。 “你什么意思?”俞惊尘的目芒扫了过去。 “您不见人家都急哭了?”说着挤了下眼睛。 俞惊尘深知金老四武功不怎么样,但江湖门槛极熟,他这一说定有什么点子,于是见风使舵地道:“姑娘,你可以走了,但记住一句话,如果将来在下查出你知情不言,在下的剑并非只杀男人。” 村姑默然转身离去,什么也没说。 金老四趋近前来。 俞惊尘扫了村姑缓慢移去的背影一眼。 “老四,怎么说?” “逼她并非上策! “你有点子?” “盯梢!” “嗯!你是这一行的老手,快去吧!” 金老四从侧方穿林而去。 俞惊尘吐了口气,他之所以一口咬定心目中的神秘村姑知情依据的理由是:第一,她是江湖人;第二,这地方并非来往通道,不会是路过而是有意来的。第三,她脚上穿的鞋子不是一般乡下人穿的,这是明显的破绽。第四,她的言谈不但不是村姑,而且是很有程度的江湖女子。 蓦地,树丛里传出一声“唰!” 俞惊尘带煞的目芒闪射过去,盯住发声的方位。 枝叶急剧摇曳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受惊的野兔般蹿了出来,“叭!”地一声,趴倒在俞惊尘身前三步之处狂喘个不停,满头满脸都是血,五官不辨。俞惊尘为之一室,这毛头小子怎么回事,打架受了伤? “小兄弟,你怎么啦?” “我……我……被人追杀!”毛头小子喘息着回答。 “追杀?”俞惊尘大奇,什么人会追杀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是的!” “追你的人呢?” “可能……快到了,大爷救我!” “不要紧,谁也没法再伤你。”俞惊尘目光从林间扫去,但却一无所见,又把目光收了回来,“小兄弟,人家为什么要追杀你?” “因为……因为我不肯帮他做事!” “嗅!你伤得不轻……” “他打了我一巴掌,哎哟!”毛头小子手捧着脸。 “起来,到一边歇着!” 毛头小子挣扎着起身,又跌坐回地上。 “大爷,我……起不来!”他哭丧着脸。 俞惊尘前跨一个大步,伸手去拉。 毛头小子也同时伸手握住俞惊尘的手。俞惊尘突然感觉手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本能地急缩手,连意念都来不及转,毛头小子已经闪电般滚进了树丛之中,连野兔都没那么快,简直就像是疾射的弹丸。 “着了道了!”俞惊尘立即恍悟,但一只手臂已经开始酸麻,这分明是极厉害的剧毒发作才会如此之快。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毛头小子正是上一次替“无头人”传毒纸团的小家伙,原本上次还以为他是无知被利用的顽童,他装的还真像,现在看来不是,他是个可怕的小鬼,想不到自己以冷静精细自豪,却一而再被小鬼跌金刚。 这一想,使他啼笑皆非。 他又想到,莫非“无头人”便是杀害柳漱王母女的凶手? 不久前离去的村姑极可能是他们一伙的…… 愤,怒,恨,毒挟着杀机一起涌起。 手臂已麻到肩部,五指屈伸已失去灵活。 脑海里灵光一现,“四绝夫人”赠送的“保命金丹”正好派上用场,于是他探手人怀,忽地又警觉到对方定在暗中等待毒发下手的时机,如果让对方知道自己有解毒的灵丹,便将失去宰杀对方的机会。 心念之中,他故意作出痛苦之状,悄悄在怀中捻开瓷葫芦,取出一粒丸子,然后抽出手打个踉跄,借整发抹脸的动作把灵丹放人口中,再佯装愤极的神态,抓剑,旋身,四下张望,找寻搏击的对象。 灵丹真灵,只片刻间便产生了效用,酸麻渐消。 毛头小子又现身出来;脸上的血渍已抹净,果然不错,正是那传毒柬的小子,只是现在已没上次那种畏缩惊惧的样子,代之的是一分得意。 俞惊尘的身躯在摇晃。 毛头小子试探着迫近。 “大爷,这可比喝酒难受!”毛头小子咧嘴龇牙。 “小子,你……居然敢?” “没办法,谁要你大爷带这么犀利的宝剑。” “你小子……作死!”俞惊尘已经站立不稳。 “嘻!我是刚出山的日头,路还长,不想死!” “你” 毛头小子已迫近到八尺之处。 “冰魄神剑,当今第一奇兵,能摸一摸也过瘾。” “……俞惊尘不再开口,头向下垂,看样子他已经无法再支持下去。 毛头小子又向前一步。 这一步,是生死的界线,最佳的出剑距离。 白光闪起,划过,动的画面在极短的一瞬间又静止,像是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连极微的声息都没有。 错了!俞惊尘倏然警觉,这毛头小子并非正点子,这一来便会打草惊蛇,正点子还敢现身么?心意这么一动,他身躯一歪,“咚!”地坐了下去。 又是一声“咯!”毛头小子也歪了下去,一颗小毛头和脖子分了家滚出一丈之远,鲜红的血喷染了大片掘墓时留下的黄土。 毛头小子两次以卑鄙的手段用毒,可说是可恶之极,所以俞惊尘才发狠施出杀着中的杀着使之魂断头飞。 俞惊尘在想,如果“无头人”便是杀害柳漱玉母女的主凶,而能在坟前将之诛杀的话,不但可以告慰死者之灵,同时也是相当快意的事。 毛头小子血已流尽,四周并无动静。 俞惊尘开始不安,他自觉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刚刚不该一剑击杀毛头小子,这一来不但没了活日追问事实真相,同时也吓阻了他身后人出头。另有一个可能是来的不只毛头小子一个,如果使之伤而不死,情况便会不同。 心里才这么想,“嘿嘿!”冷笑突然传来,不由精神陡振,他装作要挣扎起身,但又体力不支地跌坐回去。 人影出现,是个蒙面人而非“无头人”,看体态并不陌生,努力一想想起来了,是不久之前在溪边柳林之中听命于“无头人”自报天地玄黄行三的那名密探,事实已经证明“无头人”便是杀人的主凶。 第303章 兴致盎然 蒙面人停身在一丈之外,他开了口“俞惊尘,幸会!” “玄号密探?” “不错,你还真够精,居然一口叫出本人代号。” “无头人不敢出面?” “只是收尸用不着劳动密使大驾。” “你……一厢情愿。”“嘿嘿嘿……” “谁是……杀人者?” “杀人者,谁?” “柳氏母女!”俞惊尘咬牙切齿。 “你上路之后,亲自问她母女不就结了?” 俞惊尘的身形一仰一倾,看来他就将毒发身亡。 蒙面人挪步前迫,口里道:“冰魄神剑,稀世宝刀,绝代利器,从现在起就要易主了!”人已到了八尺之内。 又提“冰魄神剑”,看来对方的目的在此。 蒙面人手已按上剑柄…… 白光乍闪即减。 “啊!”蒙面人惊叫。 白森森的冰魄神剑抵住蒙面人的胸口,他的剑来不及出鞘,俞惊尘挺立在他的当面,目芒比之剑光毫不逊色。 “你……你居然不怕毒?”蒙面人栗叫。 “毒算什么,现在该你露脸!”空着的左手虚空一抓,蒙面巾应手而落,蒙面人的真面目显现:“呀!”俞惊尘脱口惊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竟然忍不住惊叫出声。 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蒙面人居然会是“古月世家”的总管屠大展。 俞惊尘真的是傻了眼,“金剑帮”密使的手下竟会是“古月世家”的总管,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是活生生的事实,这当中是什么古怪? 情况变得相当地复杂而离奇。 俞惊尘无暇去详细思索加以分析,他直觉地只想到两个可能,第一个是“金剑帮”与“古月世家”沆瀣一气。第二个是屠大展已被“金剑帮”收买而作了内奸。不管是什么,活口在自己掌握之中,定可弄个明白。 屠大展的脸色用难看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因为已经完全走了样,是多种反应的混合,仿佛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光了衣服,又像是一个走夜路的人突然碰见了鬼,那份惊悸恐怖臻于极致。 俞惊尘的脸冷得像结了一层冰。 “屠管家,希望你能痛快些,在下耐心有限,不想浪费时间,现在回答头一个问题,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我……”居大展舌头打结。 “好,改变一个方式,‘古月世家’与‘金剑帮’是什么关系?” “是……是联盟!”屠大展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 “联盟,嗯!金剑帮主是谁?” “这……不知道!” 俞惊尘拉了一下嘴角,剑尖微微向前一送,屠大展的身躯一战,业已变形的脸孔扭得更歪,籁籁而抖。 “说?” “是……真的……不知道。” “好,第二个问题,‘无头人’到底是谁?” “是……是……白……” “白什么?”俞惊尘寒声追问。 “啊!”屠大展问哼了半声,腰杆突然挺直,双目暴睁,原地一旋,“砰!”地栽了下去。杀人灭口。 俞惊尘电扑出去,不经思索的本能动作,宛若蓄足了势而狡发的飞豹,锐利的目芒同时作扇形扫瞄,眼瞥见左侧方一条人影脱出杂木林外,双脚略沾地面扭身疾追,由于树丛交错,无法作直线追击,动作虽然不慢,但到了林缘,那人影已没人十丈外的另一片林木中,身法之快捷真的如鬼魅飘风,如果目光不利,连想发现都难。 眼看已追之不及,现在只一线希望:居大展还活着。,于是,他又急奔回原地。 探视之下,一颗心顿时凉了,屠大展早断了气,已经是死尸一具,死人无法再开口,谜底当然不能从死人身上揭晓。 面对面的情况下,竟然让灭口者得逞,这筋头栽得不小,对方用的是什么暗器或邪门手段,何以无声无息。 俞惊尘仔细翻检尸体,查遍了每一个能致命的部位和。 每一寸皮肤,最后终于在后脑“玉枕穴”发现了芝麻粒大的血珠,这是飞针一类的暗器所伤,而且可能淬有剧毒,才会一针毙命,如果灭口者追到近处下手,当然瞒不过俞惊尘锐敏的感觉,这类暗器远距离无法以人力发射,所以证明对方是以机簧弹射,既强劲也极准确。 是“无头人”亲自下的手?可惜刚才没人看清人影现在能掌握的线索便是“古月世家” 的主人胡天汉,因为屠大展透露“金剑帮”与“古月世家”是联盟。 “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的灭门血案,柳漱玉母女的惨遭杀害,这两笔血债铁定着落在胡天汉的头上。 他在坟前作了最后的凭吊,然后含悲离去。 晚风残照里。” 开封城外的官道上。 一片红云在官道上飘飞,映着晚霞更显得璀璨夺目。_红云突然间停顿下来,是一个大红披风的女子骑在一匹枣骝马上,上下一色红,“古月世家”的女少主“火凤凰”胡莺莺,她是被拦下来的,拦住她的是一个身着蓝儒衫的白面书生,鼎鼎大名的风流武士“逍遥公子”管寒星,当今十大年轻高手之一。 “管公子!”胡莺莺在马上开口,面有温色。 “莺莺姑娘,幸会!”管寒星持扇抱拳。 “为什么要拦住我?”胡莺莺一贯的任性口吻。 “不期而遇,岂能错过。” “什么意思?” “在下对姑娘十分心意,总希望能有机会亲近。”管寒星极有风度地笑笑,他的笑足以使一般女人着迷。 “管公子,很可惜……” “可惜什么?” “我们无缘!” “无缘?哈哈哈哈!”折扇张开摇了摇又合上,“姑娘,缘由天生,亦可缔造,能相见相识即是缘。自认有缘未必是缘,看似无缘莫非有缘,所以男女之间并无定缘,端看各人的遇合和心怀意念。” “管公子,我不懂也没空跟你谈样,我要走……” “莺莺姑娘,这不是禅,只是一个浅显的道理。” “就算是浅显的道理吧,我不懂这道理,我要走了!”莺莺的皮鞭一扬,抖了抖缰绳,准备策马…… “姑娘何不稍待,听在下把话说完?” “对不起,我就是没耐心听不想听的话!”皮鞭朝空一挥,坐骑撒开蹄子,马头一偏,冲了出去;像红云飘起。“俞惊尘的事也不要听?”管寒星扬声大叫。唏律律一声马嘶,又勒了回头。 “俞惊尘怎么样?” “不是三言两语,姑娘何不下马?” 胡莺莺真的下了马,挪近数步。” “现在请说吧!” “俞惊尘跟姑娘无缘。” “哈!管公子,你跟他是知心好友,不玉成其事,反而加以破坏,这是朋友之道么?” 胡莺莺撇了撇嘴。 “姑娘错了!” “噢!我倒听听看错在何处?” “在下并非心存意念破坏朋友的好事,这是实情!” “什么实情?” “姑娘知道柳漱玉母女的遭遇么?” “刚知道不久。” “这就对了,俞惊尘在坟前立下重誓终生不娶!” “真有这种事?”胡莺莺粉腮大变。 “这还能假得了么,姑娘不会永不跟他见面吧?” 胡莺莺劳心大乱,呆了好一阵子。 “誓言归誓言,时间会使人改变,我可以等。” “这是姑娘一厢情愿的想法,可能是对俞惊尘的个性没有深人的了解,他不但冷傲而且相当执着,决定了的事从不改变,要他改变除非日头打西边出。” “很好,我也是不轻易改变决心的人。”说着又待转身上马倏的一条人影行云流水般飘近。 “啊!”胡莺莺首先脱口惊呼。 “这可真巧!”管寒星半侧身迎着来人。 来的赫然是俞惊尘。 “俞兄!”管寒星先出声招呼。 “俞大侠!”胡莺莺也跟着出声只是不大自然。 俞惊尘站定,冷冰冰的脸孔没任何表情,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冷漠,对于管寒星和胡莺莺会在官道上交谈他略感意外,但他不想问,因为他心里的负荷太重,任何与他无关的事即使有天大他也懒得过问。 胡莺莺的眸子放了光,这是一个有某种企盼的女人碰上心目中的特定对象时必有的反应,非常动人的神情。 “胡姑娘,在下要拜访令兄!”俞惊尘启口。 “找我哥哥,好呀!”胡莺莺的粉腮泛出了艳红。 管寒星的脸色微变,但几乎不被人觉察。 “俞见要到胡家堡?” “晤!” “何事?” “小事一件!”实际上不是小事,而是很严重的大事。 “需要小弟作陪么?” “不必!”俞惊尘眼里飘出一丝歉色。 胡莺莺脸上已绽开了笑意,显得兴致盎然。 “俞大侠,这就走么?” “对,现在就走!” “看来……我们只好乘一骑?” “不,在下用步行!” “这……”胡莺莺现出失望之色。“胡姑娘先上路,在下随后就到。” “俞大侠身着皮裘,这种天气……” “在下只怕冷不怕热!” “好吧!那我……在堡门口等你。”胡莺莺无可奈何地笑笑,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管寒星面现黯然之色。 “俞兄,小弟为柳姑娘母女之事感到万分难过。” “管老弟已经知道?”俞惊尘内心起了刺痛。 “此事已经传开,小弟誓要助俞兄缉凶索仇。” “我十分感激!” “你我情同手足,说感激二字便见外了!”话锋一顿,挑眉张目,语音激愤地又道:“对于凶手,俞兄可查到什么线索?” 第304章 凶多吉少 “稍有端倪,尚待有证。” “俞兄到胡家堡莫非……” “容后再谈,我必须尽快赶去,回头见!”说完弹身上了路,他并非有意要对管寒星隐瞒而是心急查证,不想多耗时间。 管寒星望着俞惊尘的背影脸色沉了下来。 黄昏。 晚霞已经收敛,变成了西天一抹暗红。 “古月世家”的金字匾额显得黯然无光。 俞惊尘来到大门之前。 胡莺莺远远便迎了过来。 “俞大侠,我已经等待了好一会!” “有劳了!”俞惊尘意态冷漠。 “你要见我哥哥?” “不错!” “请!” 俞惊尘与胡莺莺并肩而行,堡门的警卫武士执剑为礼,人堡之后,一路穿庭过户,不久来到了偏院书房,胡天汉迎出,肃客进人书房,落座,下人献上香茗,退出,胡莺莺陪坐在一旁。虽是以礼接见,但气氛并不怎么和谐,主要是俞惊尘在来此之前并未表明态度,而胡天汉心里有病,胡莺莺则是有她个人的想法。 “俞大侠光临有何指教?”胡天汉开口。 “关于柳家母女的事,有几件事请教。”俞惊尘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嗅!”胡天汉脸色变了变。 胡莺莺蹙了下眉头。 “希望胡堡主能无所隐瞒!” “区区知无不言!” “当初听说柳夫人是为了医治绝症而住进贵堡?” “不错!” “堡主精于歧黄之术?” “不,祖传灵药,只限于某种特定的症候。” “何人推介?” “是本堡屠总管无意中发现的。” “屠总管如何发现?”俞惊尘丝毫不放松。 “路过柳家门前,听见有呻吟之声,探问之下,知道了症状,回堡向区区提起,区区判定正是祖传灵药的适应绝症,所以接母女到堡予以治疗,经过就是如此!”湖天汉早已胸有成竹,知道俞惊尘迟早会上门,所以应答如流,毫不犹豫。胡莺莺抿着嘴静静地听。 俞惊尘冷冰冰的脸上没任何反应。 “屠总管已经证实是‘金剑帮’密使的副手之一,他在柳家母女坟前被杀灭口之事,堡主谅已知晓。” “知道了!”胡天汉尽量抑制情绪,但脸皮仍不免连连跳动,“这是区区不察,所以才纵容了内奸。” “内奸?” “不错,他是堡中老人,想不到被收买利用,实在令人痛心。” “真的是如此?” “难道俞大侠不信?”胡天汉双眼瞪大。 “不信!”俞惊尘断然回答。 “为什么?”胡莺莺插了句嘴。 “屠总管在死前透露,胡家堡与‘金剑帮’是联盟。” “绝无其事!”胡莺莺挑起了眉毛。 “这从何说起?”胡天汉相当激动。 “在下今晚并非针对此事而来,所以用不着争辩。”俞惊尘的目芒变成了刀,“现在请堡主回答为何杀害柳家母女?由什么人下手?”随说随站起身来。 胡家兄妹也立即离座起立。 空气骤呈紧张。 胡天汉栗声道:“俞大侠,此事岂能栽在本堡头上,你完全错了……” 俞惊尘冰声道:“‘古月世家’在一连串发生事故之后戒备森严,而且不乏好手,一个女子能带着一个身怀绝症的普通老太婆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而名之为不告而别,这分明是安排好的。”一顿又道:“事不止此,齐老英雄一家的灭门血案也要一并还出公道。” 胡天汉激愤得脸孔抽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胡莺莺大声道:“俞大侠,这两件事加上外间的传言你没想到是有心人故布的阴谋,目的在毁‘古月世家’?” 俞惊尘冷声道:“在下不想再多说。” 胡莺莺涨红着脸道:“你想怎么样?” 俞惊尘的身上已透出无形的杀气,森然吐出两个字:“‘流血!” 胡天汉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咬牙怒目。 胡营营的脸涨得跟衣服一样红。 一条人影闪现书房门外,是“玄狐”武宏。 “俞大侠,能容老夫说几句话么?” “免开尊口!” 武宏也窒住了。 胡营营心里那种感受无法以言语形容,她对俞惊尘有一分痴狂,听说他要进堡见她哥哥,她未作任何考虑便一口应承,想不到是请进了煞神,变成了这种不堪设想的情况,这是谁的责任? “俞惊尘,你真的准备流血?”胡营营厉声问。 “对!” “你不怕后悔?” “谈不上后悔二字,这叫以血易血,现在再留稍许时间让你们召集堡中好手,在下做事一向讲究公平。” 话已说绝,情况也已僵化。 俞惊尘挪步,昂头走出书房。武宏闪在一边。 俞惊尘兀立院地,他在等待行动的时刻。 胡莺莺跟着疾步出房,她自知绝非俞惊尘的对手,但她决定要第一个出手,生死二字已经抛诸度外。 胡天汉也到了院中,他没示警,也没召集堡中弟子的打算,对付俞惊尘这等高手,人多了徒然增加死伤,这一点他非常明白,身为世家主人,他无法也不能逃避,就算是把脖子去就刃口,他也非面对现实不可。 “莺莺,你下去!”胡天汉的声音还不失平衡。 “不!”胡莺莺反而更进一步占了位置。 兄妹成了犄角之势。 俞惊尘现在俨若杀神,流血的决心绝未动摇。 剑还在鞘中,但杀气已经弥漫。 “玄狐”武宏还沉稳地站在原位置,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这偏院和书房是堡里的机密重地,除了少数人非奉命不得进人,是以到目前为止,没有其他任何弟子现身。 俞惊尘的手指缓慢地摸向剑柄。 空气紧张得无以复加。 “不见血”真的血洗胡家堡? 一个震耳的霹雳突告传来:“小子成手放下!” 俞惊尘心头一震,他没料到“霹雳夫人”还在堡中,胡莺莺是她的徒弟,她人在当然就不会袖手,基于某种关系,他不能对她有任何敌对行为。 “小子,你没听到?”霹雳声再问。 俞惊尘进退两难,他不能违逆她,又不甘心罢手,柳漱玉母女和齐啸天一家不能白死,难道说“霹雳夫人”也跟“金剑帮”联上了关系?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最后,他还是放开了摸上剑柄的五指。 “前辈知道晚辈来此的因由么!” “当然知道!” “那何以要阻止?” “因为你完全错了!” “晚辈错了?” “嗯!你小子这么聪明,却往人家布的陷阱里钻,你从头想想就该明白,屠大展见利忘义为虎作怅,对你小子不能用利诱威迫,但可以使手段把你造成工具,最有利的工具,一句话,你必须逮到屠大展身后之人其真相便可大白。你小子答应人家的事不认真去办,为了个女人失魂落魄,将来对打铁的你怎么交代?没出息!” 提到打铁的,俞惊尘感到了一阵凛然,“霹雳夫人”训得很好,但柳漱玉的事能抛得开么?不能,人之为人,莫非为情,情的力量可以左右一个人,也可以改变一个人,情有许多种,男女之情是其中最大的。 “晚辈做事自有分寸!” “你今晚没分寸。” “人非圣贤,错误难免。” “少跟我老太婆顶嘴,你可以走了!” “晚辈告辞!”礼不可失,俞惊尘抱了抱拳,转身便走,表面仍是那么冷沉,但内心却乱得相当可以。 “俞大侠,我送你!”胡莺莺又变回一厢情愿的态度。 “不必,在下自己会走!”话声中,人已穿花径而去。 在场的全松了一口气。明月已升。 俞惊尘行走在回开封城的官道上。 “霹雳夫人”指责的话一直响在他的耳边:“……为了个女人失魂落魄……没出息!” 他自问,自己真的变成了没出息么? 让志气被悲伤愤恨腐蚀么?这样能使柳漱玉复活么?不,俞惊尘必须重新振作,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 他昂头,挺了挺胸。 振作与颓唐只在方寸一念之间,这一念足以使一个人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而且能使情况完全改变。 月光仿佛更亮,心眼里看到的不再是灰色。 他已经从自我禁闭中破茧而出。 俞惊尘依然是俞惊尘。 他转头顾盼,极远处的土丘间两个黑点映人眼帘,可以辨得出是两条人影对峙,由于柳漱王母女的不幸,他对这种情况在下意识中有一分敏感,于是,他停了脚步,静静观察了一阵之后,他掠了过去。 对峙的的确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借着地形的掩护,他迫到了近处,目光扫视之下,不禁大感意外,男的是“逍遥公子” 管寒星,女的赫然是曾经在柳漱玉母女坟前现过身的村姑。 这么古怪,管寒星怎会在此时此地与村姑对上? 金老四去盯这村姑,莫非脱了梢。 再仔细一看,意外之感变成了震惊,管寒星口角竟然有血渍,这说明双方已经动过手,管寒星还受了伤。 以管寒星的功力竟然受了伤,这村姑的身手便大得惊人丁,正如先前所料,这村姑不是普通的女子。 管寒星名列当今十大年轻高手,尤其那柄折扇威力无比,竟然会伤在这村姑手下,金老四负责盯踪她,要是被发觉的话不用说是凶多吉少,凭此而论,她要对柳漱王母女下手,当然是轻而易举。 “管寒星,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村姑开口。 第305章 何方神圣 堂堂白云堡的少主,竟然被一个根本不值一顾的村姑型少女当面指说手下留情,那张俊脸真不知往哪里放,好在现在是晚上,月光虽亮,还不至照见他脸红。他没有答腔,他能说什么呢?只有沉默。 “你知道为什么吗?”村姑开口。 “为什么?”管寒星顺口反问。 “因为你是俞惊尘的好朋友!”村姑又开口。 俞惊尘本待现身,一听这句话又忍住了,他清楚地记得在柳漱玉坟前这村姑曾被自己逼得掉眼泪,她到底是什么居心? “噢!姑娘也喜欢俞惊尘?” “什么叫也喜欢?” “因为对他有意的女子太多!” “太多,哪些?” “说一个近点的,‘火凤凰’胡莺莺便是其中之一。” “俞惊尘喜欢她么?” “这点在下不便回答。” “你可以请便了。” “姑娘还没见告芳名。” “你拦住我就为了要知道我是谁?”“不错!” “你看我长得很美,是么?” “这与美丑无关。 “那为了什么?” “这……就说是好奇吧!” “嘿!”村姑冷笑了一声,“管寒星,我劝你最好是安分一点,不要好奇,那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说不定因此送命,你走吧!” “那就后会有期了!”管寒星弹身飘闪而去。 村姑仰首望月。 俞惊尘现身出去。 村姑的警觉性很高,俞惊尘身形才动,她就已发觉有人,姿势没改变,口里冷漠地道:“什么人?” 俞惊尘没答腔,缓缓欺近。 村姑放平睑,半侧身,正对俞惊尘。 “是你?”声音中有一分惊喜眸子里顿呈亮丽,只可惜人长得太过粗俗平庸,眸光虽亮,一点也不动人。 “不错,是在下!”俞惊尘的目光却似冰刀。 “你……怎么还不走?” “找你!” “找我!”眸光闪了闪,又遭,“做什么?” “听听你的实话。” “实话?难道先前在坟前我所说的……” “没半个字是真的,现在你先报名!” “我叫纪大妞!”村姑回答得很干脆。 “纪大妞,嗯!什么来路?” “关外来的。” “因何杀人?” “杀人?我至小到现在连伤人都不会。” “你刚刚伤过‘逍遥公子’管寒星。” “那是因为他逼人太甚,还想以透骨神针要我的命,我不得不让他知道一点厉害,这是自卫,情非得已。” “杀害柳漱王母女也是情非得已?”话也利得像刀。 “你……怎能把这件事硬栽在我头上?”纪大妞退了一个步,亮丽的目光变成了迫人的精芒,画歪了的眉毛在挤动之下使她的脸变成了一个怪形。 “说!”俞惊尘紧迫不放。 “俞大侠,你讲不讲理?” “没什么理可讲,回答问题!” “我没杀人!” “那杀人的是谁?” “我不知道。” 俞惊尘的手按在剑柄,眼里爆出杀光,相当可怕的目光,任何一个高手真正地起意要杀人时眼里放出的便是这种光,眼睛从不撒谎,它代表一个人的心意。 “说来说去是你想杀人?” “对,为了柳漱玉,在下不在乎错杀一百个人,绝不让凶手一个人漏网。”血淋淋的话,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你……爱漱王如此之深?”纪大妞的声调有些发颤。 “在下不必回答这个问题。” “这种话不应该出自一个正派武士之口。” “你真的不说?”看样子冰魄神剑就要出鞘。“俞大侠,我听说柳姑娘的心地和她的人一样美,你这样做,她在九泉之下会安心么?她愿意你这样做么?”纪大妞脸上浮出一种异样的神色。 俞惊尘心在滴血,他何尝不知道柳漱玉是一个心地善。 良的女子,而且是个孝女,可是她却遭横死。 “唯其如此,所以在下才不放过凶手。” “你有证据证明我是凶手?” “你无端出现当场,诡称是村女,而你离开之后,你的同路人跟着出现,在阴谋不得逞之后却又被暗杀灭口。” “这也算证据?我曾经对你的好友手下留情,我没话说了!” “本来就不必多说!”俞惊尘跨出第一步,冰魄神剑只要出鞘,便是“不见血”的流血,接着是第二步,已经到了出剑的距离…… 纪大妞抬手道:“且慢!” 俞惊尘在纪大妞抬手之际,突感一股阴柔之气上身,丝丝缕缕往经穴里钻,凝聚的真气在刹那之间涣散,剑竟然拔不出来,立知不妙。 这是什么功力?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冰魄神剑圣物,不可流无辜者的血。” 俞惊尘一窒。 纪大妞目光一游之后道:“俞大侠,我们永远不会是敌人!”说完,转身驰离,眨眼消夫在丘陵之间。 也就在纪大妞身影消失之后,俞惊尘回复正常,功力再生。看来她的确是无意伤人,但这能释去她杀人的嫌疑么? 永远不会是敌人是她一厢情愿的说法。刚刚苍劲的声音是她的同路人么?何以不见现身? 功力虽复,但俞惊尘心头大大不是味道,这女子的阴功竟能在无形中使人失去抵抗力,冰魄神剑虽然无坚不摧,却无法与阴功抗衡,除非在她有所行动之前出剑,闪电杀手,这一点是他有把握能办到的。 一条人影出现在三丈外的土丘边,灰衣束腰,手中拄着一根弯曲的藤杖,须发如银,月光下远远望去仿佛一尊土地公公。 不用说,对方就是发出苍劲声音之人。 俞惊尘掠地过去,一看,呼吸为之窒住。 这远望像土地菩萨的老人,弯垂到眼角的白眉之下是一对绿色的眸子,脸上堆堆瘰瘰不是皱纹全是疙瘩,就像眼前的丘陵,鬼怪之状令人不敢逼视,见其形而知其人,绝对不会是什么正道人物。 “老前辈何方高人?”俞惊尘还是保持了风度。 “你不必知道!” “阁下刚才说什么?”由老前辈改称阁下,这表示他心口有了火,算是对老者那句不友善的话的回敬。 “你小子没听清楚。” “阁下怎知那女子是无辜?” “你小子未能证实她是杀人凶手。” “阁下跟她是一路的?” “胡说!” 俞惊尘心里大为困惑,这白发老怪否认跟姓纪的那女子是一路,可信么?如果不是,他何以在暗中伏伺?如果是,那女子的身手已经如此之高,这老怪就更可怕了,前车之鉴,自己是否应该先发制人? 老者悠悠地道:“小子,你因何要动杀机?” 这一说,使俞惊尘心头剧震,这老者的确邪门,竟然能窥透人的心意,太可怕了,要是他对“冰魄神剑”起了意,自己能保得住么? 白发老者又道:“你小子既已经动了杀机,如果不使之发泄,便将心不平,气不和,意不宁而机不顺,像你这等角色如果心意气机不调,便无法有所进展,而武学之道不进则退,你很快就会被人打败,很快就要丧失名头,故而老夫给你一个机会,生死成败看你的造化,因为你是输不起的人,为了避免将来痛苦,不如现在解决。” 俞惊尘不由傻了眼,这怪老者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又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用心何在? “解决什么?”他冷冷地问。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他都能保持冷静,即使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内心有了冲击,表面依然不变。 “你小子的切身问题。” “什么切身问题?” “保持你的形象活下去,做一个真正的英雄,纵横武林,不然的话……” “又怎样?” “从此除名!” 俞惊尘心弦起了震颤,他实在搞不懂对方的心意。 “阁下说明白些?” “神物利器,谁有能者居之!” “阁下指的是‘冰魄神剑’?”俞惊尘顿然省悟。 “不错!” “说了这多废话,阁下是志在‘冰魄神剑’?” “对,你是剑手,剑就是你的生命,二者不可分,有命就有剑,有剑才有命,这就是老夫所谓的解决,你别无选择。” 俞惊尘心里的杀机又告抬头。 “阁下想夺冰魄神剑?” “凭本事,你有权利尽全力护剑。” “要动手?” “那是当然之事。” “如果阁下夺不了剑反而送命呢?” “老夫这把年纪死不为夭,不在乎生死。” “阁下说过‘冰魄神剑’不流无辜者之血,这与在下一向秉持的原则不谋而合,现在阁下既然起了强取豪夺之念。已经不算无辜,所以在下可以放手出剑而毋须顾忌。”俞惊尘开始上步,每一步都沉稳如山。 白发怪老者打了个“哈哈!”道:“小子,如果你出剑时有丝毫的保留便是跟自己过不去。”口气相当托大。 俞惊尘不再开口。 距离逐渐缩短…… “冰魄神剑”缓缓出鞘。 老者的藤杖横了起来。 俞惊尘踏出了最后一步。 白光乍闪,仿佛冷电破空。 俞惊尘出了手,毫无保留的一击。 “锵!”地一声,“冰魄神剑”荡开。 俞惊尘骇然,老者出杖绝不比他慢,而且似乎熟知他的剑路,无人能挡的闪电一击竟然被封于门外,就像是藤杖本来就摆好架势等着封他的剑,角度部位与他的招式丝丝人扣不差分毫,简直就成了喂招。 荡开的剑仍斜扬在半空。 老者徐徐收杖道:“小子,准备接招。” 叫明了才出手,对俞惊尘可说是极大的侮辱,他出道以来还没遭遇过这种对手,这怪老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306章 冥冥之中 藤杖挥出,平平无奇的一击,真的就像是个普通老人挥枝打狗,但其中所藏的变化却令人无法想象。 俞惊尘的剑竟然挥不出去,无论怎么出剑,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所有的门户道路都在藤杖控制之中,而老者本身却是绝对地无懈可击,无隙可乘。 这情况只是一瞬。 就这么瞬间的犹豫,藤杖已点到左胸,闪退格架均所不及,杖头沾衣即收,快得就像是根本没出杖。 俞惊尘像高空失足,脑海在瞬间变成空白。 武功不是武功,杖不是杖,人也不是人,是魔法,是魔杖,是魔鬼,其表现已超出了所能的极限。 雪剑缓缓垂下。 看来他真的要从江湖除名了。 老者悠悠地道:“小子,如何?” 俞惊尘无力地道:“我输了!” 老者道:“称小子居然也会认输?” 俞惊尘道:“真正的输非认不可” 老者目中绿芒一闪道:“你应该输!” 俞惊尘一怔道:“为什么?” 老者道:“因为你的剑法之中有缺点” 俞惊尘愕住了,他自认为最完美最犀利的闪电剑法竟然被对方指出有缺点,这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能说出这句话,其修为应该已到达通玄的地步,在这三外情况之卜,根本就没搏斗的必要了,不由更是气馁。 老者又道:“要老夫点出来么?” 俞惊尘无言地点点头。 老者沉下声音道:“仔细看看!”以杖代剑,用慢动作比划了几下,然后又道:“这是你本来的招式。” 俞惊尘目瞪口呆,老者比划的真的就是他自认的绝招杀招分毫不差,武功各有门户,即使刻意模仿,也无法尽其精微之处,这是绝不可能之事,然而老者办到了,不但是办到,而且比之他自己本人还有过之无不及。 老者眼里绿芒更盛,简直接近妖魅。 “注意!”藤杖再起,依然是慢动作,“这是攻,角度该改正为偏左三度,勒回,加两个变化。”略停,又起。”“这是守,勾回急勒加半弧点出,寓攻于守,守中带攻,角度方位不能差,否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能克敌反给敌以可乘之机,都看清楚了?” 俞惊尘完全术住了,如非老者指点,自己怎么也想不到攻守之中竟然有破绽,而这一改变真的才堪称完美无缺。 他急想老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是志在雪剑么,何以转了方向? 刚才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点倒而一触即收? 他是要自己输得心服口服么? “哈哈哈哈……”长笑声中,老者如灰鹤般翩然逝去,他就这么走了,什么话也没交代,留下了一个谜,神秘,古怪。 俞惊尘如置身五里雾中,东南西北不辨。 久久,他的神智才告复醒,又想老者分明是有意成全自己。 他所谓想要雪剑分明是假。 他揭示的心意气机有其至理。 所不解的是他怎会熟知自己的剑术而加以指教? 他是谁? 他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他与村姑装扮的纪大妞是否一路? “俞大侠!”现身的是金老四。 现在见了自己人心里倍觉亲切,俞惊尘立即迎了过去,金老四在江湖下一层次中是成了精的人物,也许他能解答一些眼前的疑问。 “老四,那村姑怎么回事?” “她实在邪门!”金老四耸耸肩,苦笑一笑。 “邪门,怎么说?” “我盯踪她可是真累,走来走去只在这一带兜圈子,我跟着瞎转,什么也没采到,后来管公子突然出现拦住了她逼问来路,两人动上了手,管公子的诱骨神针竟然不管用,而她在举手之间便把管公子打得吐血,以后的您已经亲眼看见了。” “知道她的来路么?” “没有!” “比如说从她的武功路数……” “没听说过这种邪门武功。” “你怎么不继续跟下去?” “刚才的怪老头把我稳住了。” “稳住,什么意思?” “他赏了我一指头,我睡了一个大觉一直到现在。” 俞惊尘心里暗忖,怪老头跟纪大妞很可能是一路,虽然老头否认,但纪大妞曾说过我们永远不会是敌人,以怪老头的通玄功力而论,当然能调教出这样的弟子,而金老四既然先被点倒,他当然没看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心念之中,吐了口长气。 这的确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怪老头无缘无故指点自己武功,偏偏又什么也没说,定然是有目的的,是什么呢? “老四,看来那老者的来路你还是不知道?” “呢!正巧我就知道。” “嗅!”俞惊尘双眼一亮:“他是谁?” “是我凭传说猜想的,但八九不离十。” “说说看?”“传说中,此老性情古怪,功深莫测,喜怒无常,亦正亦邪,最大的特点是他那张蛤蟆脸,光看就能吓死人,江湖上见过他真面目的少之又少。今晚大侠您跟我都有幸能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而且安然无事……” “说半天他到底是谁?” “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之中排行第一的。” “秘魔?”俞惊尘骇然而震。 “不错!”金老四深深点头。 “秘魔”。真的是凭名号就能吓死人的人物,真的会是此老么。金老四只是猜测,实际上无从证实,不过从他的作为与面貌特征,应该是不错,如果他真的志在雪剑,凭俞惊尘还实在保守不住。传说中“秘魔”行事怪异,喜怒无常,如果是他,今晚的”“径便不足为怪了,这类人物的作为是不能依常理推测的。 随即,俞惊尘想到一个问题,不由打了个寒战。 “密魔”无端在此出现,如果杀害柳漱玉母女的凶手是他,要想讨公道便难如登天了。 既然亦正亦邪,当然也可以随意杀人,而叫纪大妞的女子又可能是他的同路人,纪大妞会对管寒星暗示了对自己有意,柳漱玉便成了她的情敌,如此一来,杀人除绊脚石便非常可能了。 希望事实不是如此,但谁能保证? “俞大侠,我捎来了‘青竹’他老人家的一句话。” “什么?” “赶快实践您对‘打铁的’作的诺言。” “哦!我知道。” 俞惊尘的心顿时沉重起来,他无时不以诺言为念,但由于柳漱玉的意外事件,使他的心无法定下来去做他该做的事,在没追出杀人凶手之前,一颗心等于悬在半空。再有便是忘年之交“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的血案,到现在为止还没确切的线索,这也是他心头上极重的负荷,他觉得有些疲于奔命。 “我们该走了?”金老四抬头望了望当顶的明月。 “老四,我拜托你一件事……” “大侠尽管吩咐?” “请你务必追出那村姑的来龙去脉。” “我一定尽力。” “我们走吧?” “好,分道扬镳!” 载封城北大街。 通到城墙脚的巷底,一栋砖瓦平房的三合小院,大门关得很紧,一枝火红的榴花斜出墙头,巷内极少行人。 现在是午前时分。 堂屋里一对母女闲坐。 母女俩一副德性,除了年龄上的差别,同样是粗俗黧黑,说什么也不像是城里人。她俩,正是纪大妞母女,村姑村妇,在开封城的平民人家中实为罕见。 纪大娘,这是邻居们对她的称呼。 这时,纪大娘手里在抚弄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狮于。“这玉狮子质地是上乘的,雕工也是上乘的是滚绣球的姿势,连底座有八寸高,看上去狮身在散发一层水雾,最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是无价之宝。“娘,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把它扔了!” “扔了?”纪大妞面现惊愕。 “对!” “您不是说它是价值连城之物……” “傻丫头!”纪大娘笑了笑,“不错,它是武林人眼中的无价之宝,但武林不是珍藏家也不是古董商,所以对一件东西的评价与众不同,对我母女而言,现在这玉狮子已经是一文不值的东西,放在身边反而后患无穷,扔掉是上策,你应该懂这意思!” “我懂!”纪大妞深深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 “我很奇怪它的主人为什么当宝贝收藏而不加以利用?” 纪大娘沉默了片刻。 “因为他不懂。” “自家的东西会不懂?” “这东西是洛阳邙山汉章帝陵寝里发掘出来的,由于先有遗简流传江湖,所以这东西出土之后便成了武林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到如今已经换了四个主人,每一个得主都不知道真正的奥秘,而且全是很悲惨的下场……” “娘,那我们……是第五?” “对!” “既然是不祥之物……”纪大妞双眉锁了起来。 “傻丫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凡属珍宝都有其命定的主人,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并非东西本身的祥与不祥,合于命数则吉,反之则凶,为娘的无意中得悉别人所不知的奥秘便是定数,我母女不是得宝受了其惠了么?” “可是,谁知道将来……” “别死心眼,心愿已达,我们要开始行动了。” “娘说要把它扔掉?” “对!”话锋一顿又道:“人活着是因为有灵魂,失去灵魂剩下的便是毫无价值的奥皮囊,玉狮子也是一样,绣球所藏的神功宝录便是它的灵魂,我们已经取得宝录,剩下的只是躯壳,所以我要把它丢弃。” 第307章 疯狂试探 “丢在路边还是……” “这事我亲自去办。” “娘准备……” “嘘!”纪大娘急以手指比嘴,示意纪大妞噤声,把玉狮子揣进怀里,然后放大了声音道:“大妞,我到巷口赵二婶那儿拿活计,顺便捎点菜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你该下厨房生火淘米了,注意米缸里可能有耗子尿。” “哦!”纪大妞应了一声。 母女俩走出堂屋,纪大娘朝西厢房呶了呶嘴,纪大妞步了过去,纪大娘没出大门,却走向东厢房,口里嘟哝道:“想不到城里的老鼠比乡下多还特别贼滑。大白天也敢烦人。以后得养只猫。”说着,人已到了厢房门边。 土里土气的纪大娘这时的双目突然变成了猫眼,晶亮凌厉朝里搜瞄,最后停在靠窗边角落的一个大木柜上。 她真的要抓老鼠么? 她是透视眼能看到老鼠藏在木柜里? 她蹑足进人厢房,停在木柜前三步之处,“嗨!”了一声道,“死耗子,这可是你自己作死。”手扬了起来。“娘!”纪大妞走了进来,“耗子在柜子里。” “你怎么知道?” “扣好的柜子盖会开了条缝你看不出来?” 巴“啊,娘,先不要……” “什么不要?” “看看是只什么样的耗子再打不迟。” “耗子就是耗子,是耗子就该死,还管它是什么耗子,大白天进人人家捣乱的绝对是该死的东西……” “要是打错了呢?” “错也错不到哪里。” 突地,柜盖忽然自动掀开,一个人从柜里长身而起。 “是你?”纪大妞惊叫了一声。 “他是谁?”纪大娘手仍然半扬胸前。 “娘!”纪大妞上前把她娘的手按落,“他是俞惊尘的手下,叫金老四。” 藏在柜中的是金老四,此刻,他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亲眼看到昨晚这村姑一抬手便打得“逍遥公子”管寒星吐血,说什么他也不是价钱。 “俞惊尘的手下?” “是又怎样?” “放过他吧!” “哼!说得容易。”刀样的目芒钉在金老四脸上,“你到我家来想做什么?” “大娘!”金老四出了柜子,偏站一边,“小的……是奉主人之命,想……想知道这位姑娘的来路。”他不说俞大侠而称主人,目的是拉近他与俞惊尘的关系,讨好纪大妞,他知道这不起眼的乡下姑娘对俞惊尘有意。 “探我母女的路数?” “不敢!” “你人已经来!还说不敢,你听着后娘我不容许有这样的事发生,你说说看,怎么知道我母女住这里!” “是小的……无意中发现的!” “何苦找死!”右手又抬了起来。 金老四脸色惨然。 “娘,求您……放过他!”纪大妞抓住她娘的手。 “不行!” “娘!” “为了安全,就是俞惊尘本人我同样不放过。” “好吧!”纪大妞一横身护在金老四身前,激声道:“那娘就下手吧!” “丫头,你反啦?”纪大娘横眉竖目,“你是胳膊朝外弯,一心向着外人,你不想想这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俞惊尘安的是什么心吗?你准备要我的心血白费?你要我死不瞑目?” 一连串的质问,像铁匠频挥的重锤c“娘,他不会!” “不会,哈哈,死丫头,等你发觉他会便晚了。” “大娘!”金老四开了口,“小的主人对大娘和……大妞!” 娘绝无不良的居心,他只是要找出杀害女友的凶手,所以对于周围出现的人都要明白来路……” “他怀疑我母女是凶手?”纪大娘厉声问。 “不,大娘,您别多心,小的主人绝无此意,他只是要在众多的人中找线索。”金老四讲的可全是实话,他不敢玩花巧,因为纪大妞曾在现场出现,明白一切状况,话要是讲砸了就休想活着出去,同时纪大妞对俞惊尘一厢情愿,这一点给了他保障,当然,母女俩是否牵扯命案却是未知之数。 “丫头,闪开!”纪大娘并未改变主意。 “不!”纪大妞坚持。 “你翅膀硬了就要反抗老娘?” “我只是求娘放过他。” “你让不让开?” “务必请娘网开一面。” “要是坏了我的大事你要怎么说?”纪大娘声色俱厉。 “女儿自决赎罪!”纪大妞眼角已现泪光。 金老四大为感动,这其貌不扬的女子跟俞惊尘之间可说什么关系也没有,她的情意是一厢情愿,她应该也知道俞惊尘在柳漱王墓前所作终生不娶的誓言,而她竟然还如此死心眼,人心实在奇妙。 他同时也感到胆寒,他是穿墙箭穴的高手,也是盯踪的专家,比老鼠还精,比狐狸还诡,想不到刚进门便被这怎么看也不像江湖好手的中年村妇发现,而且马上被揪出来,筋斗栽到了家不说,还面临生死的威胁。 纪大娘身影一晃,不知用的是什么身法,竟然到了金老四的侧后,纪大妞要卫护已是不及,惊叫一声:“娘!” 这一下金老四有机会表演了他的专长,在纪大妞惊叫的同时,闪电般旋到了纪大妞身前,纪大娘掌已发出…… “啊!”纪大妞身形打了个踉跄。 纪大娘呆了一呆。 金老四一溜烟穿出了厢房门。 “死丫头,你……”纪大娘赶紧抱住纪大妞,顾不得去追金老四,“嗨!这一下你丫头可称心了!” “娘,我没事!” “我早知你不会有事,我只用六成功力,如果你挨不起的话我的心血岂非白费了?”放开手,面色一肃,又道:“丫头,你听着,这回算是我服了你了,以后你如果敢再不听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是,娘!”纪大妞破颜笑了。 “嘭嘭嘭!”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纪大妞道:“是谁来了,我去开门!”说着匆匆离开厢房,三步两步穿过天井,到了大门边,“是哪位?” “大妞么?” “我是……您是……” “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 “啊!舅舅,好久不见了!” 一个衣着光鲜,细皮白肉的中年人站在门槛边,像个生意人,当然是赚了钱的生意人,从衣着便可表示出来,只是神情气质又显得不怎么正派,如果是生意人,应该属于油滑奸诈的一类,换句话说是生意人的典型。 “大妞,吃过饭没有?” “还没做呢,舅舅请进!” 中年人进了门,纪大妞顺手把门拴上。 “兄弟,你怎么来了?”纪大娘站在厢房门里。 “大姐,我有事进城,顺道来看看。” “丫头,快去做饭,多弄几样可口的小菜,我要陪你舅舅喝几杯!”纪大娘笑着吩咐。 “好!我这就去。舅舅,您陪娘先聊聊。” 纪大妞走向西厢房,西厢房是灶房,一脚跨进门便觉得空气似乎有些异样,这是一种直觉,功力到了某一程度之后,便会自然产生这种微妙的感觉。她忽然笑了笑,立即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 “金老四,你好大胆,居然还不走!”她用低声。 金老四从杂物堆后巡了出来,脸上有些尴尬。 “大妞姑娘,谢谢你刚才说情。” “你怎么还不走?” “走不了!” “为什么?” “我正想跳墙,发现你舅舅已经到了大门外,怕他声张引出你娘,只好又退了回来,你舅舅也是高手吧?” “我不想回答这问题,你快走吧!”伸头向门外张了一眼,挥手又道:“趁我娘和舅舅在屋里谈话,快走。” “大妞姑娘,我会记住你的人情,同时也会……” “也会什么?” “把你的心意告诉俞大侠。” 纪大妞摇摇头,神情黯了下来。 “金老四,我很明白,他爱的是柳漱玉,柳漱玉一死,也带走了他的心,他已经对死者发誓终生不娶,只是我……唉!”她叹了一声:“就是死不了心!” “大妞姑娘!”金老四打蛇随棍上,试探着道:“杀害柳姑娘母女的凶手该落地狱下油锅,千刀万剐、”他边说边注意纪大妞的神色,任何人要被人当面如此咒骂,总是会有反应的,即使是最沉得住气的人。 纪大妞的神色不变,依旧是黯然的表情。 金老四略感失望,但他不死心。 “俞大侠已经誓言,只要三寸气在,上天人地都要速到凶手,把他挫骨扬灰。我金老四豁出老命也要助俞大侠完成心愿!”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纪大妞的脸。 “他是该这么做。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纪大妞的脸皮于抽动几下。 她的反应代表什么呢?金老四无法判断。 “如果有人助他逮到凶手,他会一辈子感激!”金老四改变了说话的方式,太难得的机会他不能放过。 “我愿意尽全力协助他!”纪大妞幽幽地说。 金老四完全失望了,他什么也没试探出来。 “你赶快走,我要做饭了!”纪大妞催促。 金老四转头朝门外一张,迅快地闪了出去,就在正屋与厢房交接的角落上屋离去,他是有几套,行动无声无息。 堂屋里,纪大娘姐弟在低声交谈,两个坐得很近。 纪大娘把玉狮子交到她弟弟的手中。 “兄弟,这档事就由你去办!” “我一定做得很漂亮!”他把王玉狮子贴身藏好,“大姐,如果我们能得到‘冰魄神剑’……” “不行!” 第308章 乡下野姑 “为什么?” “大妞很死心眼,我不能打‘冰魄神剑’的主意。” “俞惊尘是个可怕的敌人……” “我说不行!” “大姐,如果有一天大妞知道内幕……”“永远不会!”纪大娘鼻息咻咻。 “要是万一会呢?” “我自有主张,现在别谈这个。”纪大娘挥手,“玉狮子的事你今天就把它办妥,我已经等得太久了!” “绝误不了事!” 客栈房间里,俞惊尘一个人在喝问酒。 这是间很讲究的套房,布置华丽,绝不输于富贵人家的起居寝卧,所差的只是缺少侍候的婢女下人。 房门上起了轻扣。 “什么人?”俞惊尘抬头问。 “是我,管寒星!” “哦!管老弟,门不上拴,请进!” 管寒星推门而人,然后反身掩上门,走近桌边,神色不似平时的从容潇洒。 “请坐,喝一杯如何?” “不!” “有事么?”俞惊尘这才发觉管寒星神色异常。 “有事,而且是大事。” “坐下再谈!” “好!”管寒星落座。 “什么大事?” “两件,但却是互相关连的。” “噢!那就一件一件说吧!”。 “头一件,小弟派人密访暗探,找寻线索,终于查出了为柳姑娘母女善后的‘飘萍过客’。”管寒星低声说。” “他是谁?”俞惊尘拳头按桌而起,满面激动之情,事关柳漱玉,他无法保持惯常的冷静,这是他急于要知道的消息。 “是一个商人装束的中年人,底细不详。” “哪来的消息?” “棺材店。” “人呢?” “在昨晚打伤我的那个村姑家里!” “纪大妞?”俞惊尘因爆寒芒。 “对,就住在北大街一条巷子里的最后一家,墙里有棵榴树,她还有个母亲,邻舍管她叫纪大娘,母女俩一副德性,说什么也不像江湖人……” “我这就去!”俞惊尘切断了管寒星的话。 “俞兄别急,还有第二件事。” “老弟快说!” “这第二件事相当严重而且急迫……” “什么?” “有人要挖柳姑娘母女的坟。” “挖坟?”俞惊尘栗叫出声。 “对!” “谁?” “‘古月世家’的主人胡天汉。” “他为何要挖坟?” “柳家母女是在胡家堡失踪而后遇害的,他有责任追凶,挖坟的目的是要从死者身上的伤痕来判断下手之人,这是‘霹雳夫人’出的主意……” “那女怪何以要出这种主意?”“谁知道!” “何时行动?” “可能已经在行动了,小弟得到消息……” 俞惊尘抓起剑便朝房门冲去。 日头已息,余威猛烈。 俞惊尘来到小茅屋边的小路。 这椽小茅屋是柳漱玉母女生前栖身之所,也是遇害的地方。触物生情,俞惊尘的眼睛湿润了,泪水模糊中,他仿佛看到柳漱玉的绝代姿容,耳畔也听到“俞大哥’那轻柔的呼唤,于是心头的悲愤生化?无比的恨。 现在有人要掘她的墓。 于是转化成可怕的杀机。 不管掘墓者的目的是什么,他必须加以阻止,翻尸动骨,这是人情天理所不允许的,即使是为了追凶,也不能用这种方式。 “俞大侠!”金老四匆匆奔到。 俞惊尘擦了擦眼睛回过身。 “你怎么来了?” “我在客栈门外碰到管公子,才追了来。” “有事么?” “有,关于那叫纪大姐的村姑。” “怎么样?”俞惊尘眸子里倏现寒光。 金老四把进入纪家的经过说了一遍,还描述了纪大娘和大妞的舅的形象。同时特别强调纪大妞的那份情意。 俞惊尘沉默了片刻。 “要探的还是没探到?” “这得慢慢来,这并不是问口供,想知道什么就得到什么。” “好!这里的事你不要插手,我一个人处理。”说完,不待金老四反应,立即朝屋后奔去,他必须要在“古月世家”的人动手掘墓之前赶到现场。 杂树林子。 野花生杂树。 芜草蔓荒林。 林深处一堆新土,这正是柳漱王母女的合家。 坟前两侧站了四个执锄持锹的黑衣汉子正准备动手掘墓,一条人影飞掠而至。“啊!” 栗叫声中,四名黑衣汉子朝旁飞飘出去,栽进杂树之中,锄锹飞坠草丛,人影停稳,赫然是个身着皮裘的青年剑客。 四名被震飞的黑衣汉子看来伤得不轻,先后爬起身来,但远远站着不敢近前。 不速而至的是俞惊尘,他对着无名的墓碑僵立不动。 “小子,你过来!”霹雳之声从坟后的密树中传出。 俞惊尘缓缓抬头,森冷带煞的目芒扫向墓后,好一会才举步走去。 密树丛中孤寂地停放着一顶红色轿子,不见半个人影。 俞惊尘来到轿前,立定。 一个高级剑手也可以说是杀手就等于一头高度机灵的猎犬,行动绝不是盲目的,其锐敏的感应是相当惊人的,俞惊尘不必转动目光搜索观察便已经感觉到暗中有人,而且不止一个。其实想想也知道:“霹雳夫人”不会连轿子飞来此地,有抬轿的,还有随从,他们定然在外围待命,同时担任警戒。 “小子,你哪里得到的消息?”轿子里传出的声音很低沉。 甚至还可以说有些悦耳,根本不是震耳的霹雳。 反常的现象使俞惊尘意外地一怔,看来“霹雳夫人”的嗓门不是天生,而是故意装出来的招牌。 “消息自有来路!”间徒明月冷冷回答。 “你小子想做什么?” “绝对不许动坟。” “难道你就是杀人凶手?” “什么意思?”俞惊尘又是一怔。 “小子,我挖坟的目的是要趁尸体未腐,从死者身上的伤痕找出凶手,你小子如果不是凶手,为什么要阻止?” “翻尸动骨乃是大忌!” 一不如此如何找出凶手?” “缉凶讨债是晚辈的事!” “你小子的骨头还挺傲的,这么说是我老婆子多管闲事了!”冷哼了一声之后又造,“你小子好好听着,你聪明过人,但有一步你及不上我老婆子,我老婆子想到的你却没想到,缉凶讨债可不是光凭嘴巴子说……” “晚辈哪一点没想到?” “姓柳的小姐是你小子的红颜知己是尽人皆知的事,而你身带人人垂涎的宝刃也是众所周知的,如果劫持住姓柳的小姐而谋你的宝刃,你非屈服不可,所以凶手没有杀人的理由,所以我老婆子怀疑这座坟墓是假的。反过来说,凶手在某种不得已的情况下杀了人,势必留下痕迹,所以不论是真是假,开棺一查究竟绝对是正确的。” “碑上明明刻着收尸者是‘飘萍过客’……” “你安知不是凶手故弄玄虚?” 俞惊尘心念疾转,“霹雳夫人”说的不无道理,但死者人土为安,人已人土,岂可再予惊扰…… “晚辈还是反对!” “你小子怎么这样……” 就在此刻,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传来,“师父,有人来了!” “什么样的人?” “看来是个乡下姑娘!” “是无意中间来的?” “不像,她已经停在坟前。” 俞惊尘心中一动,他敏感地想到了诡秘的村姑纪大妞,据“逍遥公子”管寒星得到的,“飘萍过客”曾在纪家出现,而她又来到现场,这当中便有文章,尤其她的身手,证明她绝非泛泛之辈…… “去探探她的来路!” “是!” 然后是穿枝拂叶之声。 俞惊尘略作思索,转身跟着奔去。 坟前。 一个红衣女子面对一个村姑。 村姑正是既土又五的纪大妞。 原先在场准备挖坟的四名汉子这时已没了影子。 俞惊尘来到坟后树丛中隐住身形。 “你是谁?”红衣女子开口问。 “我姓纪,名大妞,附近村子里的人。” “哦!不是吧?” “信不信在你。你又是谁?” “这你就不必管了!” “那好,咱们谁也别管谁。” “可是我非得管你不可。”红衣女子挑了挑眉,“这地方不许任何人涉足,你公然敢胡闹,一定有什么不良的居心,你现在非把来路交代清楚不可。” “如果我不说呢?” “就要你好看!” “哈!你是哪来的野女人少臭美,我纪大妞土生土长,玩泥巴打架可是内行,你要是不信我就叫你吃土。” “你真有这本事?” “不信你就试试看?”纪大妞开始挽袖管,做出要打架的样子,其势汹汹完全是一副乡下野姑娘的姿态。 红衣女子是奉命探索对方路数的,当然无所犹豫,上步,伸手便抓,这二抓之势,迅捷玄厉皆臻极致,而且含有莫测的变化,令人无从闪避招架。 纪大妞一扭身轻轻避过,这一扭令人叫绝,完全是不可能的角度,仿佛人不是个整体而是分段各行其道。 暗中的俞惊尘并不惊奇,因为他领略过她的身手。 红衣女子却大大地震惊了,她自己身为四大怪之中“霹雳夫人”的弟子,出手落空还是极少有的事,而对手只是个既土又丑的村姑,事实已经很明显,这村姑绝不是寻常人物,女人通常心胸狭窄而好胜,双掌一错又出手,这一把可不比刚才的一抓,凌厉诡辣得令人咋舌。 纪大妞只一亮右拳,像个不经心的手势。 “波!”地一声,红衣女子连退三步,粉腮大变。 “我不想伤你,自量些吧!”纪大妞淡然地说。 第309章 飘萍过客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红衣女子寒声问。 “你想我会告诉你么?”纪大妞笑笑,“从你的衣着,我知道你是‘霹雳夫人’的高足,两个不离轿的贴身弟子之一,你是大红,另一个叫小红对不对?” 红衣女子惊愕地望着纪大妞,她默认了。 俞惊尘现在算知道了两名随轿红衣女子的名宇,大红小红这可是简单顺口,胡莺莺也是“霖雳夫人”的弟子应该排第三,怪不得她也是一身红,连坐骑都是红的。 “你说你不想伤我?” “对!” “为什么?”“你不必知道。” “如果我想伤你呢?”大红上步到原来位置。 “你真的想吃土?”纪大妞偏起头。 大红立起双掌,掌心相对,双掌齐腕以下迅快地透出红色,红色加深,变成了一双刺目又恐怖的血掌。 这是什么功力? 无疑地她准备施展杀手。 这杀手能抗拒得了纪大妞的阴功么? “你这是独门绝学‘霹雳掌’对不对?” “不错!”大红牙已咬紧。 “我看省了吧!”纪大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有多大能耐敢大言不惭?” “伤不了我就是的!” “好!你就试试……”看宇还含在口里,血红的双掌已经劈出,“轰隆!”竟然挟雷鸣之声,女人而练这种阳刚的掌功,江湖上还真罕见。 纪大妞依然只是一亮单掌。 挟雷霆之威的掌势竟然消失于无形,没有下文,不止如” 此,大红还踉跄退了两个大步,粉腮一阵煞白。 俞惊尘真正地震惊了,他不知道“霹雳掌”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但纪大妞的阴功比他想象中还可怕。 大红深深吸一口气,右手骄指如戟。 潜意识中涌起的念头,不能让两个女子拼到有一方受伤,目前最主要的是弄明真相,俞惊尘意念这么一动,立即现身出去。 “俞……”只吐出了两个字,纪大妞两眼瞪大。 俞惊尘步到坟前,隔三步与纪大妞相对。 纪大妞眼里泛出一种异样的光芒,直照在俞惊尘脸上,由于加上金老四探听到的消息指出了纪大妞的情意,俞惊尘的内心也起了异样的感受,当然,这种感受是下意识的,是男女之间所必然发生的微妙心理作用。 “俞大侠,想不到……你也在此地。” “我在等你!” “等我?你……知道我会来?” “你一定会来!” “为什么?” “俞惊尘的目光变得更为森寒,就像“冰魄神剑”所发的冷光,逼注在纪大妞脸上,用最冷最低的声音“因为你跟收尸树墓立碑的‘飘萍过客’是同路人,有人看到他出现在你家里,所以你一定会来。” “哦!”纪大妞并无特别反应。 “如果我没请错,他就是你舅舅。” “你猜对了,不错,他是我舅舅,我曾经放过你的手下金老四,是他告诉你的对不对? 只是我不明白,金老四怎么知道我舅舅是‘飘萍过客’?” “金老四并不知道,提供消息的另有其人。” “谁提供的消息?” “我不会告诉你。” “那就算了!”纪大妞苦苦一笑。 “现在我问你,你舅舅收尸的目的何在?” “做好事!” “做得很好,谁是杀人凶手?”“我怎么知道?” 俞惊尘眼中的冷芒变成了两根银线。 “江湖上从没听说过‘飘萍过客’这一号人物,他到底是谁?” “是我舅舅!”纪大妞回答得很妙。 “哼!”俞惊尘冰凉地哼了一声,“依你的身手看来,他绝对不是寻常人物,你不说也无所谓,我会直接找他,现在你自己说,你为什么会来,目的何在?” “情不自禁!”又是一句妙答。 “纪姑娘,我希望你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一个字也不假!” “我的耐性有限!” “动武?可是我说过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敌人。” 俞惊尘已经按捺不住,照“霹雳夫人”的判断,如果掘墓开棺,凶手很可能现身阻止,想不到现身的竟是诡秘的村姑,而收埋柳漱玉母女的又正巧是她的舅舅。照金老四的说话,她还有个母亲,身手更加惊人,凶手是她们一窝子么? 是否要动武? 俞惊尘必须立作抉择,如果凭嘴说,显然不会有任何结果,要动武就得以非常的手法不给对方施展阴功的机会。就在心意将决未决之际,四大汉抬着红色轿子突临现场,轿子放落,四大汉退开,俞惊尘和纪大妞不期然地齐齐侧身面对轿门,大红立即移身到轿子侧后。 “你叫纪大妞?”炸雷之声响自轿中。 “不错!” “报上来路?” “无可奉告!”纪大妞相当沉稳,似乎对这令人闻名丧胆的女怪人并不怎么在意,人不起眼但有其特殊格度。 “你丫头的功力还真不赖!” “夫人谬奖!” “我老婆子要量量你丫头的尺寸。” “以夫人的名头地位,这样做不嫌过分?” 这句话相当够分量,纪大妞身手虽然奇诡,但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后辈,以“霹雳夫人” 的身份地位而言,明摆着就是她以大欺小,而且首座弟子大红已经吃了亏,未能从武功路数中判出纪大妞的门户也算是栽了筋斗。 “我老婆子不讲究这些臭规矩。”怪人怪语。 “夫人意思是……” “徒弟吃了亏做师父的得替她找场。” “如果晚辈认输引退呢?” “不行,我老婆子非伸量你不可。” “夫人的意思是打了小的老的便会出面?” “是有这意思。” “另外的目的是要从晚辈的功夫中探来路?” “你丫头很聪明!” “要是晚辈不还手呢?” “那是你丫头自己找死,我老婆子不管这些,你现在准备着,我老婆子要出手了,警告你,你必须用全力。” 俞惊尘这才体会到怪物之所以被称为怪物,什么武林道路江湖规矩完全视同无物,不怕风评流言,好歹我自为之。 纪大妞的神情黯了下来。 空气在刹那间骤呈紧张。江湖四大怪之首,将以什么手段对付一个少女。 俞惊尘冷僵得像尊石像,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哈哈哈哈……”长笑声中,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步人现场,细皮白肉,像个殷实的生意人。 “舅舅!”纪大妞唤了一声等于点出了来人的身份。 俞惊尘心中一动,“飘萍过客”终于现身了。 “飘萍过客”深深望了俞惊尘一眼,然后转向纪大妞。 “大妞,你怎么到处惹事?” “舅舅,我没惹事,是人家找我的茬。” “嗨!真是的,你站到一边去。” 纪大妞很听话,立刻退开。 俞惊尘从刚刚“飘萍过客”望他的一眼中感觉到此人透着邪意,而且相当油滑,极像生意人,当然对方不是生意人,只是形似而已。 “飘萍过客”面对轿子。 “你就是‘飘萍过客’?”震耳的声音响起。 “区区正是!”说着抱了抱拳。 “来路?” “无名小卒,夫人就不要问了吧!” “人是你埋的!” “是!是!收尸埋骨是积阴功,既然碰上了,就不能睁着眼不管,何况死者是江湖一枝花,谁见了都会生出恻隐之心。” “人是怎么死的?” “这就不知道了!” “土里真埋得有人?” “夫人这话问得希奇,难道埋的是空棺材?” “这可难说。” “夫人的意思是……” “我老婆子要挖开来看看,要是真埋得有人,就要从死因找出凶手。” “夫人!翻尸动骨乃人情法理之大忌,区区以为不可。”说着,转注俞惊尘道:“以区区所知,死者是少侠你的红颜知己,你赞成这么做?” 俞惊尘此刻心理上已有了很大的转变,纪大妞甥舅先后现身,这情况显得突兀月想而知绝不是巧合,而从外表观察,“飘萍过客”不像是正道人物也许“霹雳夫人”的作法是对的,说不定由此而查出杀人凶手,更说不定这坟墓根本就是假的,如果柳漱玉真的没死,那可是大大的喜事。心念之中,冷冷地道:“可以一试!” “飘萍过客”摇摇头,又面向轿子。 “夫人真的要这样做么?” “我老婆子还能说着玩?” “那好,区区做好事的心意不能白搭,有条件。” “你居然也有条件,说,什么条件?” “飘萍过客”望望纪大妞,又望望俞惊尘,然后笑了笑,用沉缓的声调道:“如何从死者身上找出凶手与区区无涉,要是空墓,区区当场自了,要是有人……”说到这里,话锋突然顿住,又朝俞惊尘望了一眼。 俞惊尘直觉地感到对方的确邪门。 “怎么样?”“霹雳夫人”追问。 “我这外甥女人才平平,但武功可是第一流的,她对俞少侠甚有心意,如果证实柳姑娘确已身亡,俞少侠必须答应娶她。” 纪大妞扫了俞惊尘一眼,垂下了头。 俞惊尘却是心弦震颤,这算什么条件? “霹雳夫人”哈哈一笑道:“这条件很新鲜,你这做舅舅的这么关心外甥女的终身大事,选得真好!” 俞惊尘的心已沉了下来,“飘萍过客”既然以自了作为相对条件,证明墓里确实有人,万一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一朵红云突然飘降,赫然是“火凤凰”胡莺莺,亮丽的大眼睛在俞惊尘身上一绕,再转向纪大妞,然后停在“飘萍过客”的身上,撇了撇嘴,满面不屑的神气。 第310章 门下亲家 “真是好舅舅!” “你该是……胡大小姐?” “不错!” “看来胡大小姐对俞少侠相当有意思?” “我承认!”胡莺莺是任性惯了的,当着俞惊尘,她满不在乎地承认了,随即又接上一句,“俞大侠一向眼光很高,对普通女子不屑一顾。”言中之意,以纪大妞的材料,根本就配不上俞惊尘。 纪大妞眼里飘过一抹异色。 “胡姑娘是高枝上的凤凰,条件当然优厚,不过……天下的事很难说,贬低别人并不一定能抬高自己。”纪大妞立即还以颜色。 “对别人我可以考虑,对你纪大妞我就敢这么说。” “你会后悔!” “怎么,想动手?”不离手的皮鞭挥了挥。 “你胡姑娘恐怕还差了些。” 胡莺莺眉毛一挑,上步欺身。 “退下!”轿子里传出霹雳喝声。 胡莺莺“哼!”了一声,咬牙退了开去。 “夫人,区区的条件如何?” “你可以问他本人。” “飘萍过客”转向俞惊尘。 “少快意下如何?” “不答应!”俞惊尘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正合我老太婆的意思!”“霹雳夫人”补上一句。 “本来就不像话!”胡莺莺也插口。 只有大红默不作声。 “飘萍过客”沉下脸道:“既然条件谈不拢,就不许动这堆土。” 胡莺莺大声道:“你凭什么?” “飘萍过客”道:“胡大小姐,对长辈说话要有礼貌,你问本过客凭什么,本过客就告诉你,你还不配问。” 胡莺莺的腮帮子鼓了起来,乌溜溜的眼睛瞪大。 俞惊尘没开口,他现在心意又起了浮动,既然柳漱玉真的躺在这一堆新土中,当然保持原意不动土为上。 “飘萍过客”偏头道:“大妞,我们走!” “不许走!”霹雳之声又响。 “不许走?”“飘萍过客”转头反问。 “对!” “为什么?” “你既然出了头就不能一走了之,我老婆子要伸量伸量你,刚才你外甥女打了我老婆子的徒弟还真有能耐。”“夫人的目的是要探测一下区区的武功路数?”“随便你怎么样!” “看样子是非动手不可?” “一点不错!” “不怕伤了和气?” “废话,没什么和气可伤的。” “夫人是准备用‘霹雳掌’还是‘先天一元指’对付区区?” 他对“霹雳夫人”的武功路数竟然如此熟悉。 俞惊尘在心里暗忖,“飘萍过客”还有个姐姐,据金老四形容功力也相当骇人,这一家每一个都可以算得上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何以默默无闻呢?以“霹雳夫人”的阅历,竟然对对方一无所知,实在令人想不透。 大红已在纪大妞的手下吃亏,“霹雳夫人”对付“飘萍过客”结果将是什么? 最令俞惊尘感兴趣的是这声如霹雳的一代怪女人到底是什么长相?动手不能死呆在轿子里,非亮相不可,一亮相你便可以见到庐山真面目。 “注意!”随着这一声震耳的暴喝,“哧!”轿帝不动,但却穿了一个孔,指风破帘而出,撕空之声刺耳。 “飘萍过客”半曲身,双拳急亮。 指风消失于无形,但“飘萍过客”也身躯剧颤,左脚后引半步,整只脚掌陷人土中役及脚踝,目芒随之一黯。 这就是“先天一元指”么? 俞惊尘不由暗自惊心,若非“飘萍过客”的阴功正好是这类指功的克星,势非被指风穿身洞体不可。 “再接一掌!”霹雳声中,轿帘翻卷而起。 “飘萍过客”举掌急迎。 “隆!”巨响爆空,有如山崩地陷。 “飘萍过客”连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波!波!”一连串裂帛之声激荡狂卷,像是整个空间已被撕碎,距离较近的纪大妞身躯一阵阵急晃,侧在一边的胡莺莺也几乎站不住脚。 俞惊尘冷漠的脸上突然有了表情,是激动,并非由于场面的火爆,而是他看到了“霹雳夫人”的真面目,完完全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这声如炸雷的女怪人,竟是一个眉目如画,风韵极佳的中年妇人,头发还是乌黑的,围珠绕翠,十足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想象中她应该是个凶暴鬼怪的老妇,结果却是完全相反。 “人妖”崔花风曾经予以调戏,原来有其来由。 大红上前把卷上轿顶的帘子放下。 人已掩去,俞惊尘还在发呆,他联想到“四绝夫人”。 纪大妞一脸惊怔,可能她也是头一次见识到。 “夫人,适可而止吧?”“飘萍过客”吐了口长气。 “你的阴功近于‘阴符姹女’的路数。” “霹雳夫人”终于点出了“飘萍过客”的武功路数,“阴符姹女”也是四大怪之一,但传闻早已适人空门,“飘萍过客”会与她有渊源? “夫人认为如此?” “我老婆子只说近于。”自称老婆子,连边都挨不上,否则天底下尽是老婆子了。 “天下武功不出阳刚阴柔的范围,总有近似之处。 “少跟我老婆子斗嘴皮,你可以走了!”“据墓的事怎么说?” “这是我老婆子的事。” “夫人,区区并未放弃原先所提出原则,条件谈不成,就不能动坟墓上的一粒沙。”说着,扫了俞惊尘一眼。 俞惊尘原本就反对翻尸动骨,虽然一度想改变主意,但在判断确实不是空墓之后,心意又改变一7,这意向只须对“霹雳夫人”表示就行,所以他还是保持缄默。 “我说你可以走了!” “夫人还没给区区明确的答复。” 胡莺莺大声道:“你阁下凭什么干预我们的行动?” 纪大妞冷冷地道:“还轮不到你大呼小叫。” 胡莺莺怒向纪大妞道:“你算老几?” 纪大妞冷哼了一声道:“我算老几你管不着,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告诉你,你这块料还没放在我眼里。” 胡莺莺在开封一带只知有自己,不知有别人,一向娇蛮任性惯了,被人当面指着损还是头一次,她当然受不了,怒哼了一声,挥鞭冲向纪大妞。纪大妞不屑地撤撇嘴,右手一抬一亮,胡莺莺娇躯一顿,中途窒住了。 两个女的这一斗,空气又紧张起来。 “好小子,我老人家跑断腿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凑热闹。”随着话声,一条身影歪歪斜斜地撞人现场。 不速而至的是“青竹老人”。 俞惊尘抱拳道:“前辈找晚辈有事?” 老人斜脱着俞惊尘道:“小子,快跟我老人家走!”作势伸手要拉。 俞惊尘道:“此间的事还未了!” 轿子里传出霹雳之声道:“老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来的,休想开溜,你答应替我办的事怎么没有下文?” 老人搔了搔蓬头道:“正在加紧办理之中!” “霹雳夫人”道:“要是过了限期有你的好看!” 老人苦着脸道:“一定在限期之内办妥。” 俞惊尘可不知道“青竹老人”答应“霹雳夫人”办什么事,这两个怪物见面就逗,真真假假外人无法捉摸。 老人目光逐一扫过在场各人,然后停在“飘萍过客”脸上,偏起头看了又看。 “我们在哪见过?” “素昧生平,今天是头一次。” “不对,我老人家敢打赌见过你。” “那可就古怪了,区区是第一次进关,对中原道上的朋友大多数是闻名,而中原道上的朋友对区区绝对是陌生的,如果说上眼熟,可能是区区与某人相象。” “我老人家人老眼睛不花,错不了!”老人坚持。 “您老认为区区是谁?” “你是谁?”老人反问。 “‘飘萍过客’。” “没听说过!”老人摇头,但目光却没移开。 一这就是了!” “我老人家迟早会想起来。” “您老慢慢去想吧,失陪了!”说完,目注轿子道:“夫人,如果有人擅自挖坟,事情就不能善了。”转身朝纪大妞一摆手,弹身急离。 纪大妞随之奔去。老人又扫了轿子一眼,向俞惊尘道:“小子,我们快走!” “慢着!”这一声宛若炸雷。 “又怎么啦?”老人打个哆嗦。 “我有话问你。” “那你就问吧!” “这小子现在算是跟定你了?” “当然!”老人面有得色。 “他的事你能做主?” “这……”老人怔了怔,“他什么事要我做主?” “你只说能不能?” “能!”老人拍了下胸脯。 俞惊尘有些纳闷,自己什么事需要“青竹老人”做主? “老不死,这可是你说的?” “霹雳夫人”对“青竹老人”的科呼愈来愈难听了,老小子变成了老不死,以她的风韵气质,应该不会出口成“脏”,再加上她故意装作的嗓门,想象中一定是无盐夜叉之流,江湖中怪事多,怪人亦复不少。 “当然,我老头子还会赖帐不成?” “很好,你听着,我替莺莺丫头做主……” “你替这丫头作主干我屁事?” “嘿!老不死,正干你的事,你刚刚拍胸脯保证能替俞惊尘这小子做主,现在就要兑现,我们来做个门下亲家,意下如何?” 俞惊尘心中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胡莺莺的大黑眼睛放出了亮光。 “什么门下亲家?”老人的眉毛一聚一放。 “少装浑,我不信你老不死的听不懂。” “真的不懂,因为从没听说过门下亲家这句词。” “好,一句话,让他们两个定亲。” 第311章 腹中藏宝 俞惊尘心头“咚!”地一震,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女怪人居然这么一厢情愿,为她的徒弟做主找对象。 胡莺莺亮丽的目芒扫向俞惊尘。 “老婆子,你没昏了头吧?”老人瞪大眼。 “你老不死什么意思?” “我糟老头子做不了主。” “你应承过的。”这一声音量之高可以震破人的耳鼓。 “老婆子,别不讲理好不好?别的事可以,这种事旁人怎能做主,鸳鸯谱是不能乱点的,即使他真的是我的门下,也得他自己愿意,何况他是‘万寿老人’的传人,我们之间只是道义上来往的关系,这种事……” “别这种事那种事,刚才你为什么敢拍胸脯?” “我的保证不包含这个。” 胡莺莺一向任性,什么事都无所谓,现在脸上也露出了尴尬之色,本来嘛,三头对四面谈这种事,女人总是女人,再大方也不能若无其事。 “你事先投说明!” “你老婆子也没说,是存心套我老头子。” 为这种事争吵实在是毫无意义,俞惊尘冷冷开口道:“两位前辈大可不必为此事动气,晚辈早已在柳姑娘坟前立誓终生不娶。” 胡莺莺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青竹老人”一挥竹杖道:“小子,有重要的事等着办还不快走?” 俞惊尘挪步又回头向着轿子道:“前辈,算是晚辈的请求,坟墓绝不能动。”说完,身形一弹与老人匆匆奔离。 胡莺莺目送一老一少离去,然后靠近轿子。 “师父,怎么办?”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慢慢来!”声音变得柔和,不再是震耳的霹雳。 “那叫纪大妞的恐怕会不择手段……” “丫头,不必担心她,说什么她也不能跟你相比。” “可是……她很邪门!” “放心,俞惊尘不是白痴。”话锋顿了一顿又道:“其实终生不娶的誓言只是一时的意气,时间会改变一个人,你只要有耐心等,终有一天等到。要是我们能替俞惊尘找出杀害柳家母女的凶手,情形就会大大不同。” “师父,如果照您原先的推测,柳漱玉根本没遇害,这坟是假的,那又该如何?”胡莺莺整个人靠在轿上。 “恐怕很不可能。” “‘飘萍过客’有嫌疑么?” “很大,我们得全力查探,主要的是先要摸清他的真正来路,这事为师的会安排,从武功看来,他们一窝子绝对不是普通人物。” “不挖坟了?” “当然不能,我们得尊重俞惊尘的意思。” 四绝山庄。 匠心独运的园林,幽静恬适一如平昔,外在的风貌丝毫没有改变,但内里的气氛却大大不同,因为这里发生了大事,也可以说是怪事,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魔手突然伸进,使整个山庄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见血”俞惊尘与“青竹老人”莫三白匆匆赶到。 山庄的防护是用毒,是以毋须布哨置岗,“四绝夫人”用毒是一绝,无人敢轻捋虎须,是以从来没人侵犯过。 一老一少刚到桥头,庄门便已打开,迎出的是山庄护法“天地双杖”之中的地杖,老脸一片沉重,她没开口,只侧身揖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青竹老人”也抬抬手算是答礼,大步往里走。 俞惊尘紧随在老人之后。 穿过亭园水榭,来到一个小院里。 两名持铁棒的中年妇人守在厢房门外,一见老人和俞惊尘来到,其中一个立即向里通报,另一个侧身肃客。 进人厢房,俞惊尘呼吸为之一窒。 房里临时用木板和长凳拼了张床,床上躺了个少女面目如生,仿佛是睡着了,床前地上一只三脚小鼎插了几炷香,旁边有一堆纸灰。 俞惊尘在来此的路上已经听“青竹老人”说过事件的梗概,略知究竟,就在床边站着,仔细打量了死者几眼。 “死者没有伤,也不是中毒!”俞惊尘冷沉发问。 “对!” “内外伤都没有?” “没有!” “何由致死?” “怪就怪在这里,我老人家这辈子见识过无数邪门功力,就是没见过这状况,你小子颇不含糊,看法如何?”俞惊尘深深地想了想。 “晚辈有两个看法。” “说说看?” “头一个,致命之物可能非常细小,没人要害之后不容易”发现,得再加以仔细检验,或许能有所发现。” “连每一根发丝都检查过了,连一丁点可疑之处都没有,比最高明的件作验尸还要洋细,你说第二个看法?” “第二,如果杀人者用的是杀人不留痕的歹毒玄功,人一死,气血停止运行,而外表无痕,要想探测出致命之由便相当不容易了。” 老人定睛望着俞惊尘,半晌。 “小子,你说的有道理,算是什么手法呢?” “晚辈学浅,不知道,除非……” “除非什么?” “剖尸查验。” “不成!”老人摇头,“剖尸有伤人道,而且必须由武林歧黄高手来做,一般人把尸体全割碎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有另找别的路。” 眼前陡地一亮。 “‘四绝夫人”步了进来。 “夫人好,久违!”俞惊尘抱了抱拳。 “少快不必多礼!” 冷艳而不失明媚,冷艳如寒梅,偏又明媚如牡丹,算来该是明日黄花的年龄,却亮丽绰约似春葩,尤物二字她的确当之无愧。俞惊尘是第二次领略她的风姿,但感受和第一次同_样强烈,如果时光倒退二十年,比之柳漱玉该是过之无不及。 当然,以现在而言,少女的妩媚与徐娘的风韵是截然不同的,可以说各擅胜场。 望着这绝代尤物,俞惊尘想到上次接受招待的美酒佳肴,也想到由“青竹老人”转托的比目玉鱼。玉鱼何时比目!可是半点端倪都没有,还有“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血案一样没有眉目,这两笔债是欠她也是欠自己,如果不清偿,对她对自己都无法交代,尤有甚者,还有笔更大的债压在肩膀上,自己成了标准的负债人。 “青竹老人”玩世不恭,根本不讲究俗礼。 “夫人,想出路道了没有?”他指的是少女的死因。 “没有,只是……”她在沉吟。 “这是个蓄意安排的大阴谋。” 俞惊尘心想,“青竹老人”巴巴地把自己找了来,煞有介事说是大事,搞半天是查究这少女的死因,两个老江湖没辙,自己何能为力? “何以见得?”老人目芒闪了闪。 “春花是最得我心弟子,而今不明不白遇害,身上居然带着曾经掀起江湖血雨腥风的玉狮子,而先夫就是为这只不祥的玉狮子而丧命的,现在东西出现在我心爱的弟子身上,而人又死在庄里,这不是阴谋是什么?” “啊!我老头子明白了,对方的目的是要造成门人窃宝行迹败露而被杀,夫人是因为宝而谋害亲夫凶手的假象,使四绝山庄变成武林公敌,对不对?” “正是如此!” “这种居心太恶毒了,我糟老头子绝不轻易放过他。” 俞惊尘这时亦感到事情颇不单纯,的确是严重,他所不明白的是“四绝夫人一的丈夫究竟是谁?“夫人检视过玉狮子了?”老人又接着问。 “空无一物!” “噢!”老人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玉狮子被‘古月世家’目为传家综,狮腹内的东西不知是被世家取出还是落在阴谋者的手上?” “十有九是落在阴谋者手上。” “为什么?” “如果是被世家主人取出,堡主胡天汉早领袖中原叱咤江湖,不会屈居人下,几为‘神火教’所吞并。” 俞惊尘忍不住开了口。 “是玉狮子还是金狮子?” “当然是玉狮子!”老人回答。 “但金老四探得的消息胡家堡失窃的是金狮子。” “没错,从玉狮子外表所留的痕迹判断,当初世家的第一代主人‘神刀客’胡满得到玉狮子之后,为掩人耳目故意在外面包了一层金,所以成了金狮子。” “这又有问题了。” “什么问题?” “玉狮子腹中藏宝,可以使人成就至上武功,已经传了三代,为什么拥有者弃而不用等着人窃盗?” “这很容易解释,第一代得到的还来不及破解王狮开启之法便已惨遭横死,玉狮失踪,凶手不明,而后两代的只知道是金狮子。” “是前辈的推论。” “当然有根据,不提也罢。” “晚辈知道。” “你小子知道什么?” “不提也罢!”俞惊尘以同样的语句口答,他真的是知道但不愿点明,“青竹老人” 与“霹雳夫人”有特殊关系,而“霹雳夫人”是胡莺莺的师父,对堡里的一些内幕当然不陌生,“青竹老人”的根据来源便是如此。 “好小子,你居然跟我老人家对上了,不提就不提,现在这档子事就落在你头上。” “要晚辈查出阴谋者?” “对,这是你分内之事。” “这” “别这那的,你忘了打铁的要你做什么?” “与此有关?”俞惊尘眼里突泛寒芒。 “这还用说,不然便是我乱放屁了。” “晚辈还是不十分明白……” “打铁的没告诉你来龙去脉?” “语焉不详,只是要晚辈查出杀害‘天龙神君’的凶手,同时追回‘玉机金经’,至于原因却没……” “四绝夫人”冷艳的脸孔突然大变。 俞惊尘的话为之中断。 第312章 你动手吧 “青竹老人”深深望了“四绝夫人”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俞惊尘。 “小子,打铁的没告诉你详细经过是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 “第一,事实上他对真正情况并不完全了解,仅知敌人相当厉害,应该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巨魁,是谁并不知道。第二,你不知道原因便可以专心完成任务,不会节外生枝。第三,你是一着明子,再布几着暗棋,相辅相成。” “前辈可想到情况不明行动起来会事倍功半?” “唔!我老人家现在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样吧,我就所知道的择其要者告诉你一些,省得你瞎摸……” “四绝夫人”望着“青竹老人”欲言又止。 这动作俞惊尘看到了,暗忖,她想遮盖什么? “青竹老人”回望了“四绝夫人瞩一眼然后开口。 “小子,你听着,玉狮子从洛阳鬼丘出土之后,消息立即传开,传言中,玉狮腹内藏先秦‘武魔’穷毕生心力所创的一式奇功,得之者如果内功根基深厚,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无敌杀手……” 略一停顿接下去。 “最先得到的是专事掘陵盗墓的江湖败类‘鬼客’辛公望,在经过一连串流血争夺之后,辛公望横尸砥柱山下,东西落人一代神偷‘空空儿’之手,由于玉狮子构造巧妙,寻常人无法开启,又不能加以破坏而损及内藏,于是‘空空儿’找上打铁的请教回……” “哦!”俞惊尘两眼瞪大。 “打铁的不但是冶铸名手,也是机簧专家,他握有一部机簧宝典‘玉机金经’,他一时大意象出金经参照,‘空空儿’见经起意,临时变卦不启玉狮离去,不到三天金经被窃,这当然是‘空空儿’的杰作……” “晤!”俞惊尘深深点头。 “不久之后,又传出‘空空儿’被杀的消息。” “那是三度易主?” “对!” “是谁?” “天龙神君!”老人扫了一四绝夫人”一眼。 “四绝夫人”从喉咙里“唔!”了一声。 俞惊尘挑了挑眉。 “‘天龙神君’乃是正派人物,怎么也参与强取豪夺!” “不!”老人摆了下头,“‘天龙神君’是打铁的至交好友,生平疾恶如仇,他的目的是助打铁的得回‘玉机金经’,志不在玉狮子……” “再来呢?” “‘天龙神君’在他自己的行宫密室遇害,玉狮子和金经失踪,凶手不明,之后,便传出‘古月世家’第一任主人‘神刀客’胡满惨死的消息,但当时并没人把胡满之死与王狮子联想在一起,现在才算显出端倪。” “那杀害‘天龙神君’的凶手该是胡满?” “不太可能!” “为什么?” “胡满的能耐远不足以杀害‘天龙神君’!” “除了武功还可以用别的手段?” “但他死了,而且死得很惨。玉狮子虽然变成了金狮子藏在胡家堡多年,但后两代继承人都不知道这秘密,显见杀人者另有其人,而此人应该是个极可怕的人物,胡满很可能只是被此人利用的工具,充其量是此人的同路人。” “这也不能完全证明他不是凶手。” “当然,不过,金经与玉狮子是一起失踪的,如果他全部得手,不必再伪装金狮子,早已成为无敌杀手,也不致于横死,更不必隐瞒下一片。这当中……当然是另有文章,也就是等待破解的谜。依我老人家判断,从胡家堡盗走玉狮子的便是当年杀害‘天龙神君’的凶手,也就是送宝到山庄之人,从春花的神秘死亡便可知道凶手是何等可怕的角色。” 俞惊尘望了床上少女的尸体一眼。 “为什么要把掏空了的玉狮子送到山庄来?” “企图是个谜。” “依然是无头公案?” “可以这么说,不过对方既然如此做了,必然会有进一步的行动,我们静以待发,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可循。” “守株待兔?” “除此之外,你小子难道有什么好主意?” 一名青衣少女匆匆奔到厢房门口,形色仓皇。 “启禀夫人,有人……闯入山庄。” “四绝夫人”挑起了眉。 “是什么样的人敢闯山庄?” “一个乡下女子!” “什么,乡下女子?” “是的!”青衣少女欠了欠身,“两位姥姥……挡她不住,四位护庄大娘全受了伤…… 看样子她会……” “四绝夫人”脸色大变。 “居然有这等事,一个乡下女子……” “是她!”俞惊尘日爆寒芒。 “她是谁?”“四绝夫人”望向俞惊尘。 “纪大扭,一个村姑打扮的神秘女子。” “什么来路?” “不知道,武功相当诡异,曾经一掌打得‘逍遥公子’管寒星口吐鲜血,他有个舅舅叫‘飘萍过客’,也是个诡秘人物,奇怪,她怎会……” 话声未落,人影已在院地出现,果然是纪大妞。 完全不起眼的村姑,怎么看也不像个高手,连是个练武的都不像,竟然使“天地双杖” 和四大护庄吃亏。 两个白发老太婆倒曳拐杖,气冲冲地跟踪而人。 紧接着是那四个使铁棒的中年妇人,口角全带血。 纪大妞根本无视于身后围上的“天地双杖”和四护庄,厉叫道:“四绝女,你给姑娘我滚出来。”她竟然直呼“四绝夫人” 昔年的名号。 俞惊尘脚步一挪,就要现身出去。 “四绝夫人”抬了抬手道:“由我去会她!” “天地双杖”一左一右挥杖疾劈,势如雷霆万钧。双杖联手对付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在二老而言可能是有生以来的头一遭,以鼎鼎大名的“四绝山庄”来说,应该也是破天荒的事,简直教人难以置信。 纪大妞双掌左右一推,无声无息,两根拐杖竟然停在半空,不但如此,还双双退一个大步,太惊人了。 “现在还不到杀人的时候!”纪大妞所行无事的样子。 两个老太婆的老脸扭歪了。 “四绝夫人”步出厢房门,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依然保持雍容华贵的风度,只是那本来冷的脸又加了一层霜。 纪大妞的眸子泛出历人的杀光,现在她再不像村姑了,变成了一个女罗刹,杀光里又迸发出浓浓的恨。 俞惊尘和“青竹老人”的身形被门框挡住,因为正中央摆着少女的尸体,两人是左右分开站立的,门框两边是窗子.故而两人可以看到外面,而外面的人却无法透视房里,所以纪大妞没发现俞惊尘在场。 “你叫纪大妞?”“四绝夫人”冰声问。 “不错,想不到你也知道。” “闯我山庄何为?” “讨债!” “讨债……讨什么债?” “血债!” “四绝夫人”冷艳的面庞微微一变。 “血债?你年纪轻轻,本夫人会欠你血债?” 这时,“天地双杖”已经收杖后退。 “上一代的债!” “你姓纪……上一代是谁?” “四绝女,等你躺下之时,姑娘我会告诉你的。” “天地双杖”齐齐暴喝一声,“无礼!” “四绝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堂堂一庄之主,鼎鼎大名的“四绝夫人”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晚辈女子当面侮辱,这简直是江湖奇闻。 “小姑娘,如果这是误会……” “误会!哈哈哈哈,告诉你,这是铁的事实,当年你自恃天生的妖媚,蛇困的心肠,害人家破人亡,必须付出百倍代价,‘四绝山庄’该绝灭。” “四绝夫人”眼睛发了蓝,怒极反笑。 “你有这大能耐?” “没这能耐还敢上门?” “本夫人不随便杀人,你最好说出来路身份……” “说过了,等你躺在地上断气之前我会告诉你。” “天地双杖”和四名中年妇人蠢然欲动。 “四绝女!”纪大妞又开口,“你用毒号称一绝,不过我奉劝你不必多此一举,最好是凭真功实力保命。”言下之意,她根本不怕毒,当然,即使她不说别人心里也有数,如果怕毒她便不敢闯来了,而且也到不了山庄的心腹地带,进门便已经为毒所制。 “小姑娘,你最好还是说明因由,免得自误。” “自误?哈哈哈哈……”“不要笑!”“四绝夫人”保持了极佳的风度,身为一庄之主,当然具有超乎常人的修养,虽然内心已经激愤到了极点,但还是忍住了,“本夫人说自误二字并非虚言恫吓,你最好冷静地考虑一下。” “姑娘我没任何考虑。” “一意孤行,你会后悔。” “索血讨债,谈不上后悔二字。” “你真的不考虑?” “多余的一句话!”纪大妞的神情显示,她索仇的意志很坚决,而且杀机也相当浓炽,绝无外圜余地。 “四绝夫人”森冷的脸上结了一层冰,目芒也变成了冰针。 “你动手吧!”四个字,像是从冰窟里发出来的。 纪大妞面上的杀机一下子凝聚成了形。 “天地双杖”和四大护庄作出了准备之势。 空气骤达爆炸的顶点。 纪大妞双掌缓缓立起…… “四绝夫人”也开始扬掌…… 一条人影从厢房门闪现,给人的感觉上也只是人影那么一晃,便到了院地中“四绝夫人”的身侧,赫然是俞惊尘。 “你……”纪大妞两眼瞪大,立起的手掌垂了下来,人也向后倒退两步.显然是俞惊尘的出现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第313章 礼数周到 “纪姑娘,你很意外?”俞惊尘语冷如冰。 “是没想到,俞大侠……怎会在此地?” “巧合吧!” 纪大妞默然了片刻,眼珠子连连转动。 “俞大侠谅也已经知道我的来意?” “晤!听到了。” “希望你置身事外。” “那得看情况而定。” “看什么情况?” “纪姑娘声称是报仇讨债来的?” “不错!”纪大妞咬了咬下唇,眸子里煞芒连闪,煞芒中掺和着栗人的恨和怨毒,这是怀仇者必有的表征。 “江湖中恩怨情仇层出不穷,无理可言,但有一个原则,讨债索仇必须叫明打响,所讨何债?所索何仇?这是人人都要遵守的,所以姑娘务必要先作明白交代,在下衡量情况,插手还是不插手。”俞惊尘说得冷沉有力。 “你是第三者,没任何理由插手。” “在下目前是山庄的客人,主人有事当然不能袖手。同时,天下人管天下事,维护武道是武士的天职。” 纪大姐的脸皮子起了抽动。 “你不能不管?” “不能!”俞惊尘回答得很干脆。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成仇。” 她在柳漱玉坟前说过同样的话,真的意图不明,但俞惊尘不愿去深想,双方之间还有个大问题尚待澄清,柳漱玉母女是她的舅舅“飘萍过客”收埋的,而她不止一次现身当场,行为身份都相当诡秘,这问题必须追究,而眼前应该先解决她向“四绝夫人”寻仇这档事,说不定送玉狮子杀人这桩离奇公案就与她一家子有关。 “如果彼此无怨便不会成仇,否则也不会凭一句话就可以化解。”俞惊尘说这句话是含有深意的,暗示了可能会牵扯出的枝节。 “我们之间根本无怨。” “那得让事实来证明。” “如果我不先作交代呢?”纪大妞目芒灼灼逼人。 “那就要大伤和气。” “你准备动剑?” “必要时就会!?” 纪大妞的脸皮子再一次起了抽动。 俞惊尘侧顾“四绝夫人”道:“请夫人暂且退开!” “四绝夫人”冷艳的脸上一连起了几个变化,这是她个人的恩怨,身为一庄之主,总不成要不相干的晚辈代她出头?可是目前情况暧昧,对方也是晚辈,以她的身份地位,自不能率先出手,由俞惊尘出面逼出对方路数,好有个考虑的余地未尝不可。心念之中,她退了开去,半句话没说。 “俞惊尘,你要替别人顶缸?”纪大妞动了火。 “随便你怎么说!”俞惊尘上前两步。 “记得我们曾经交手,而你……”她隐起了你不是我的对手这半句话没说出来。 “当然记得!”俞惊尘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还要动剑?” “故事不会重演。” “什么意思?” “你不会再有施展阴功的机会。”这不是大话,因为他是闪电杀手,而现在的距离也正恰当,他有这份自信。 纪大妞的脸孔起了扭曲。 “没人能阻止我报仇!”她这句话是叫出来的。 “你执意不作交代?” “不!”纪大妞断然应了一个字。 “那好,我就阻止你。”俞惊尘不再自称在下,周身已散发出无形的杀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感觉到。 纪大妞的眼里进出了痛苦之色,这是非常奇怪地表情,她真的不愿与俞惊尘为敌?她真的如此一厢情愿?片刻之后,痛苦之色隐没,恢复了原先的恨和怨毒,她似乎已经作了抉择,十个指头在微微弹动,手臂伸直。 她抬手是瞬间。 俞惊尘出剑当然也是瞬间。 两个瞬间之间,看谁能快几分之一瞬。 空气冻结,人的表情也凝固。 鹿死谁手无法逆料。 “且慢动手!”出声喝阻的是“青竹老人”。 人随声现,缓步到了阶沿边,好整以暇地坐了下去,竹棍朝腿上一靠,翻眼望向院地,逐一扫过场中各人,然后斜睨着纪大妞。 纪大妞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四绝女,你请的帮手还真不少,还有么?如果有,就叫他们通通出来吧!” “青竹老人”接口道:“小丫头,我老人家可不是什么帮手,更不是助拳的,只是凑巧赶上这场热闹。” 纪大妞半旋身,面对“青竹老人”。 “你老头凭什么阻止?” “一念之仁。” “哈!你老头居然还有仁心,少来。” “小丫头,我老人家完全是为你好。”“老头,你听着,少耍嘴皮子,别以为你名气大,我纪大妞还不在乎,君子明哲保身,活到大把年纪不容易,好好坐着别搅浑水,一句话,今天谁要插手,我便当他是生死之敌。”说完,举单掌隔空朝五尺外一个石墩按去。s没有任何声息,一个大青石墩突然碎散成一堆石屑。 匪夷所思的功力,出现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少女身上,如非目见,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太惊人了。 在场的全为之心悸神摇。 “小丫头,这是向我老人家示威么?”老人面不改色,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并非示威,是警告。” “警告?啊哈,有意思,我老人家这辈子还没被人警告过,今天被你这黄毛丫头警告还真的感觉新鲜,可惜现在没酒,不然值得干三杯。” “别倚老卖老,喜欢喝酒就该留住老命。” “越说越好听了,丫头,现在该我老人家说了……” “免开尊口!”说完,恨毒的目芒扫向“四绝夫人”道:“四绝女,你是有字号的人物,自己不敢抵挡?” “四绝夫人”正要开口,“青竹老人”又发了话。 “我老人家要是不把话说出来,一定会遭天谴雷殛,小丫头,我老人家真的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你死。” “什么?你……”纪大妞回过目光。 “你这么年轻,刚出的太阳,死了能闭眼么?” “老头!”纪大妞怒叫,“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要是不听话,准死无疑。” “你老头要是硬插一手,同样准死无疑。” “哈哈哈哈,小丫头,先别说狠话,我老人家生来命大八字硬,不会那么容易死。” “那就试试看!”纪大妞挪步。 俞惊尘手指搭上剑柄。 空气再呈紧张。 “青竹老人”怪叫一芦:“慢着!”不是喝,不是吼而是怪叫,那声调跟喊救命差不了多少,的确滑稽之至。 滑稽,当然会逗笑,但现场没有人笑,连想笑的表示都没有,相反地人人皱眉,有的甚至现出痛苦之色,因为这一声怪叫就仿佛恶作剧的人凑在你的耳筒上暴叫一声,使你心颤神摇,听觉消失,思想也是空白。 纪大妞不进反退一步。 通天怪物,名列江湖四大怪,其怪自不在话下。 老人抚了抚须发杂乱的下巴,徐缓地开口。 “小丫头,好好听我老人家说,说你今天准死无疑并不是故意吓唬你,你的阴功是够邪门,但你而对的是闪电杀手,他出剑绝对比你抬手发功快,只消快上那么一丝丝你就非挨剑不可,而这小子有意杀人的话绝无幸免。” 纪大妞望了俞惊尘一眼,咬咬牙。 “未见得!” “好,就算你们同样快,那便是两败俱伤之局,你还是无法活着出‘四绝山庄’。”老人此刻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 纪大妞再瞥了俞惊尘一眼。 “如果我比他快又将如何?” “这是退一步的说法,你还是活不了!” “怎么说?”“就算发生了奇迹,这小子倒下了,此地还有别人,依然不会放过你,不要把我老人家和山庄主人估量过低。”j老人分析的极有道理,事实绝对是如此。 纪大妞透出了明显的犹豫之色,信心已起了摇动。 “小姑娘!”老人把握住情势,“明知不可为而为,是天底下最笨的人,江湖上许多活不长的人都是因为缺少了这点聪明,你要是聪明的话马上离开,我老人家可以保证没有拦阻,当然你不会就此放弃,但那是以后的事。” 俞惊尘并不以老人的说法为然,他要趁机追出对方的干真正来路,查证是否与柳漱王母女被杀的公案有关。 “前辈……”俞惊尘开了口。 “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我老人家把吐出的口水吞回去?”横眉瞪眼,边说边把竹棍子在地上敲。 “这……” 纪大妞黝黑的脸皮子在抽动,她拿不定主意。 就在此刻,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直闯院地。 “天地双杖”和四大护庄立即散开戒备。 不速而至的是“飘萍过客”。 “四绝山庄”虽非龙潭虎穴,但也绝不是江湖人想来就来的地方,现在不但死了人,伤了人,还居然有人连闯,自有“四绝山庄”以来还不曾发生过这种事,“四绝夫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事态的确严重。 “飘萍过客”先扫了俞惊尘一眼,然后朝“四绝夫人”深深一揖,面上带着一抹诡笑,吐语倒是礼数周到。 “冒昧打搅,失礼之至,祈夫人海涵!” “唔!”“四绝夫人”冷漠地唔了一声。 纪大妞是背对外面,这时候侧过身,眉头皱了皱。 “舅舅,您怎么也来了?” “找你呀!” “找我?” “丫头,你怎么可以胡闯别人禁地,你娘担心死了,真是不懂事,快向夫人赔个礼,随舅舅回去。” 纪大妞瞠目。 第314章 找你赌命 “青竹老人”翻起眼,阴阳怪气地道:“怎么,没看到我老人家坐在此地?” “飘萍过客”立即长揖道:“失礼!失礼!” “青竹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变成两根铁线,直射在“飘萍过客”脸上,似乎要刺透他的内心,任何人被这种目光盯上,都会感到心悸,但“飘萍过客”神色自若以最和平的目光回望老人。 “阁下有何指教?” “我老人家不想指教你,只问你来做什么事?” “找外甥女!” “助她讨债?” “讨债?”“飘萍过客”很惊异的样子,“区区不明白阁下在说什么……” “小丫头闯庄伤人,说是要向夫人讨一笔血债,而夫人却想不起什么时候欠姓纪的债,你是她的长辈,就由你加以说明吧!” “啊!”一飘萍过客”深深望了纪大妞一眼,又作了个揖才道:“这是误会,一个误会,绝对没有的事。” 纪大妞欲言又止。“什么误会?”俞惊尘插了口。 “俞少侠!”“飘萍过客”正了正容色:“舍甥女身负奇仇,可能误听人言……”扫了“四绝夫人”一眼,接下去道:“所以冒犯夫人,这点区区代她谢过,事实上仇家已经有了线索,与山庄主人完全无涉。” 纪大妞瞪大眼睛望着她舅舅。 “四绝夫人”面露困惑之色。 “青竹老人”摆手道:“你们走吧,别在这烦人!” “飘萍过客”上前拉起纪大妞的手道:“我们走!” 纪大妞挣了挣道:“舅舅,怎么回事?” “飘萍过客”道:“回去再说!” 俞惊尘冷冷地道:“走可以,交代一下来路。” “飘萍过客”笑笑道:“俞大侠,人各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不要相逼,总有一天少侠会明白一切。” “青竹老人”大声道:“让他们走!” “飘萍过客”放开纪大妞,拱手作了个罗圈揖,然后又抓住纪大妞的手,强拉着离去,他今天的表现与在柳漱玉母女坟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天地双杖”和四大护庄满面不豫之色,但先前在纪大妞手下栽过筋斗,虽然气愤不过,但却发作不出来。 “前辈!”俞惊尘朝“青竹老人”挪近两步,“对方说的分明是鬼话,并无可信之处,为什么要放人走?” “小子,你以为我老人家信了?”老人反问。 “那…” “你小子等着瞧,先后所发生的事说不定就只有一条线,要把线整根拉出来,就得用耐心使巧力,不能中途扯断,你听得懂我老人家的意思?” 俞惊尘深深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姜是老的辣。 “还有,那大小子的那双狗眼睛我老人家很熟,绝对在什么地方看过,就是想之不出。 嗯!迟早会想起来。” “难道是易了容的?” “有可能,如果真的是易了容而到让我老人家看不出来的程度,普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办到,可是这老邪算来已经是上百岁的人,没听说他有传人……” “谁?”俞惊尘对武林人物掌故一向有兴趣。 “幻仙木鼎鼐。” “啊!晚辈曾听先师提过,据说他的艺术受自东瀛,剑术是独步武林,是由刀法脱胎而来,为人十分邪门……” “不错,但他的易容之术同样天下无双,但知之者甚少,因为从没被人揭穿过,也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他一辈子都是以不同的嘴脸行走江湖,传说中他改变了面目连他的老婆都认不出来,所以有‘幻仙’之称。” “前辈的意思是对方可能与‘幻仙’有关系?” “难说!”老人摇摇头识两个字段加以解释。 “莫老!”“四绝夫人”幽幽启口,“本山庄以毒为防,外人难越雷池半步,而对方来去自如,显然对‘毒道’不是外行,能由此而判出对方来路么?” “很难!”老人又摇头。 “飘萍过客”与纪大妞甥舅俩走在路上。 “丫头,你这样做完全不对……” “我发誓要亲手讨血债,有什么不对?”“如果你债讨不回,反把自己赔上呢?” “不会有这样的事,凭新练成的……” “住口,别口没拦漏了底,听舅舅我说,对付‘四绝女’和她的手下也许还可以勉强成事,加上那糟老头子和俞惊尘便很难说了。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不会对俞惊尘下狠手,这是你的弱点,注定你会失败……” “要我放弃?”纪大妞提高了嗓门。 “不是这意思,索仇必须谋而后动,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因为对方不是普通人物,一个不巧就会引出一窝,同时我们要是泄了底,便一切免谈,这多年都过了,何必急在一时?我们可以等最好的机会再采取行动。” “等不到机会呢?” “丫头,你别这么倔好不好?机会是可以制造的,我们要让‘四绝女’受尽折磨,光要她的命太便宜她了。” “怎么做法?”纪大妞挑起了眉。 “回去再跟你娘从长计议。” 山庄的花轩里。 烛影摇红。 俞惊尘与“青竹老人”相对而饮,都已有了醉意。 “前辈,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四绝夫人’的丈夫是否‘天龙神君’?” “青竹老人”醉眼大张,迫盯在俞惊尘脸上,好一阵子才沉凝地开口道:“小子,为什么会想起问这个?” “因为这与晚辈的任务有关。” “怎么说?” “玉狮子与‘玉机金经’是同一公案,而‘天龙神君’之遇害是缘于玉狮子与金经,晚辈的任务是寻回金经,找出杀害‘天龙神君’的凶手,现在玉狮子出现在受害的春花身上,如果两人是夫妻关系,晚辈在侦察这桩公案时便会多一条考虑的线索。” “唔!这个……好,我老人家告诉你,是!” 俞惊尘深深点了下头。 “如此便产生了第二个问题。” “你小子问题不少,说,什么?” “上次前辈转交晚辈一只比目玉鱼,说是凭此代‘四绝夫人’寻找一个人,此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女的,二十出头。”老人不考虑便回答了。 “这么说……应该是他俩的女儿?” “对,你小子猜对了。”顿了顿又道:“‘天龙神君’与‘四绝女’的结合是一桩武林秘事,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两人的关系,为什么要追究这个?” “把玉狮子送回山庄,很可能是一项阴谋,离不开恩怨情仇,所以晚辈必须了解各种状况,才能据以判断。” “也有道理!”老人自顾自于了一杯。 “他俩的女儿何以会失踪?”俞惊尘不舍地追问。 “被人偷偷抱走!” “什么名宇?” “没有名字。” “这……怎么会没有名字?” “刚出生三天便被偷走,还没取名字,唯一的记号是三朝时佩在身上的另一只比目玉鱼,与这一只是一对。”“襁褓中的婴儿被人偷走,显然是怀有某种企图,可资佐证身份的东西必然会丢弃,就算仍然保留,也是贴身佩带之物,不会出示于人……” “小子,我老人家明白你的意思,这只不过是为人父母者的一点痴念,尽心尽力,姑妄试试,天下事有诸般巧合,说不定就能如愿以偿,说好听些便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哈哈哈哈……”一阵女人的尖笑倏告传来。 俞惊尘和“青竹老人”同感一震。 “四绝夫人”御下极严,虽然山庄之内全是女人,但却绝无人敢大声喧哗,这笑声很狂妄,显然是来了外人,一天之内连连发生事故,是暴风雨的前奏么?俞惊尘和“青竹老人”互望了一眼,双双离座而起。 “声音像在前院?”俞惊尘倾耳分辨。 “我们去瞧瞧!”老人摆了下头。 两个离开花轩。 前院。 花树间有高挑的风灯,灯光很阴柔,“天地双杖”分据院角,院地中央并肩站着两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正对面穿堂门外是“四绝夫人”,身后三名青衣少女环立。 两个中年妇人一般长相,一般穿着打扮,看上去很难分辨,似乎是一双孪生姐妹,所差别的是右边一个稍矮。 “四绝夫人”在阴柔的灯光下冷艳变成了凄艳。 “两位请报来路?” “唐门双花!”右边稍矮的妇人回答,声音挺脆的。 “四川唐门?” “不错!”左边稍高的接口回答。声调像发自一人之口。 “没听说唐门出了什么双花……” “那是你‘四绝女’孤陋寡闻。” “闯我山庄意欲何为?” “赌博!” “赌博?”四绝夫人冰冷地反问。 “对!” “什么意思?” “找你赌命!” 这的确是天下奇谈,居然有人找上门来赌命?四川唐门乃是毒道世家,可是江湖上从没听说过“唐门双花”这名号,但看两人的穿着气派绝不类寻常人物。白天神秘女子纪大妞上门莫名其妙地讨债,现在又有人上门赌命,这当中是何蹊跷? “四绝夫人”感到无比的困惑,看样子这是一种有计划的于扰行动。 “本夫人从来不赌!” “但今晚你非赔不可!”左边的接着回话。 “为什么?” “如果你不敢赌,就得在江湖除名。” “天地双杖”各个哼了一声。 “四绝夫人”眸子里寒芒暴射。 “‘四绝山庄’可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识相的快滚。” 第315章 香火之情 “滚?哈哈哈哈,‘唐门双花’头一次听到有人敢当面说出这个字,听起来新鲜得很!”说着,侧顾身边的一个:“妹子,我们的耳朵不会有毛病吧?”“姐姐,是人家的嘴有毛病。” “你说该怎么办?” “先赌了再说!” 两人一唱一和,根本视“四绝夫人”如无物。 三名青衣少女脸色全变。 “天地双杖”年纪大火气却不小,身为山庄护法,岂能任人呼吆喝六,蔑视主人,怒哼声中双双曳杖上步。 “唐门双花”分别转身面对双杖。 做姐姐的道:“这两个老太婆不识相!” 做妹妹的道:“我给点颜色她两个看!” 二姥各面对一人,拐杖横了起来。 做姐姐的又道:“妹子,我们是为赌而来。” 做妹妹的立即应和道:“对,先别打架。” 二姥白发蓬立,拐杖上扬。 双花完全无动于衷,一副目中无人之态。 “天地双杖”凭名头就足以唬人,还不曾被人如此轻视过,气得开不了口,上扬拐杖挟雷霆之威,分别劈出,破空之声震耳,论势道可以碎碑裂石。 双花上步伸手,身躯扭曲成了怪形,不像是人的躯体,仿佛是可以任意折的东西组合,疾劲严密的杖势竟然有了空隙,而弯曲成奇形怪状的躯体又正好配合上没有空隙的空隙,像是预先演练纯熟的动体,手爪自然而然地钻隙直人。 二姥忙不迭地撤杖疾退,如果不退,手爪便直达要害。 这是什么武功,不是惊人,简直是吓人。 双花这时收手,没有进逼。 “四绝夫人”冷冷地道:“二位姥姥暂勿出手!” “天地双杖”的老脸扭歪了,拄杖窒在当场。 双花徐徐回身,又面对“四绝大人”。 暗中俞惊尘身形一动。 “青竹老人”拉了他一把悄声道:“看下去!” “四绝夫人”凄冷脸上保持那份漠然。 “这不是唐门的武功!”断然的说法。 “无关宏旨,你到底敢不敢赌?”做姐姐的回答。 “赌什么?” “毒!”一个字,令人心惊。 “为什么要赌?” “‘四绝女’用毒称一绝,这犯了我唐门之忌,如果你改称三绝夫人就可以不赌石则的话便非赌不可。” “四绝夫人”沉默了片刻。 “如何赌法?” “很简单,我这里有一粒丸子,不必说有多大威力你也应该想象得到,你同样拿出两份你认为最绝的我们当场分别服下,不倒的一方算赢,二对一,你不蚀本,公平公道尽在其中,话已经说明,速作决断。” “四绝夫人”又沉默了片刻,突地回顾身后三少女之一道:“秋云,我房里床头第二只木箱底层,一白一红两个小瓶,快去拿出来。”她已下决心接受挑战。 “夫人……”秋云有些迟疑。 “去!”“四绝夫人”回过头。 “是!”秋云转身奔去。 空气顿呈无比的诡谲,透着浓浓的恐怖。 毒,要命的东西,如果没有十足把握就不会找上门,“四绝夫人”用毒称一绝,其道行能与“唐门双花”匹敌么?俞惊尘从花树叶隙望着现场。 “前辈量这两个妇人真是四川唐门的?” “不是!” “何以见得?” “我老人家呆在西南的时间不短,没听说过店门出了什么双花,而且唐家规矩极严,绝不容许家下人等在江湖中惹是生非,争长竞短,另方面唐门是毒道世家,武道却是稀松,刚刚这两个婆娘表现的那一手,在江湖上已经是拔尖者流,唐家从祖宗八代数下来也不会出这等高手,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也不会到北方来张牙舞爪。” “那对方是心怀叵测?” “一点不错。” “胆敢上门,必有所恃,夫人会不会有危险?” “既然称绝,总是有几套的。” “该不该阻止?” “你小子凭什么阻止?” 一句话反问得俞惊尘哑口无言,毒,不是凭武功可以抗衡的,如果连“四绝夫人”都无法对抗,旁人何能为力? 秋云人而复出,双手把东西交与“四绝夫人”。 空气顿时紧张到极限,这是生死之搏,其凶险比之刀剑相对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赌命可谓之别开生面。 “四绝夫人”已把毒药倒在手中。 “准备好了?”那做姐姐的阴阴开口。 “晤!”“四绝夫人”“晤”了一声。 “我们交换!” “好!”“四绝夫人”颔首。 双方交换,都是丸子,各以两个指头钳住。 “吞吧!”那被称作妹子的意态从容。 空气冻结,这要命的丸子一吞下去后果难料。 天下之毒,多得难以计算,一般之毒,一般之药可解,而独门之毒,则必须独门解药才能消解,由于淬炼配方各有门道,虽毒道翘楚,也无法识尽天下各门之毒,既是毒道高手对决,所用之毒当然是绝对有把握制敌的奇毒,所以这一场赌博很可能全是输家。赌命,输的是命,一个人只有一条命,豪赌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其惨烈。 江湖人争名,争一口气,“四绝夫人”为的是名和气,抑或是她有不会输的把握?这一点,外人是无法知道的。 双方各举毒丸就口…---每一个旁观者的呼吸全摒住了。 就在这生死立见的瞬间,一阵极其诡异的笑声倏告破空传来,说它诡异,因为笑声没断,但你无法测出其方位,像发自虚无的空间,若东又西,又像发自地底,沉闷窒塞,不刺耳,但却使你听了会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双方到口边的手放了下来。 “唐门双花”左右顾盼,神色之间微见仓皇。 “四绝夫人”凄冷如故。” 笑声止歇,余音仍在空中回荡。 “何方高人?”做姐姐的扬声问。 “你俩还不配问!”话声和笑声一样怪,方位依然不明。 “好大的口气,想横岔一枝么?” “不许你俩来此弄鬼!”“哟嗬,公平赌博,何谓弄鬼?” “胆大包天!竟敢冒充唐门弟子胡作非为。” “唐门双花”互望了一眼,换由做妹妹的开口。 “听口气,你阁下是唐门的人?” “不是,但有渊源。” “哦!既敢插手管闲事,为何不敢现身?” “取消赌约,速速离开,老夫如果现身,你俩就将横尸此地!” “我姐妹一向不信邪!” “那就让你们信一次!” 话声甫落,一阵风蓦地平空刮起,从院地旋卷而过,呼啸声中,花树枝梢叶舞,高悬的风灯疾摆骤暗,旋风中有团黑影,不知是人还是怪,所有在场者的身形全被风力拉得摇晃不稳,这当然不是戏法,算是什么邪门武功? 风过,吊灯复明,地面一大片残枝落叶。 “唐门双花”转身相对。 “难道是他?”做姐姐的开口问。 “可能,除了他没人能玩出这一套。” “不赌了?” “我看暂时取消!” “那我们走!” 不作任何交代,身形一晃,如魁影消失,论功力,两个中年妇人表现的这一式身法,在江湖上还是罕见的。 “她们说他,他是谁?”俞惊尘迫不及待地问。 “谁知道!”老人吹口气。 “前辈应该知道。” “小子,你这话怎么说?” “以前辈的身份阅历,不可能连影子都摸不到,同时前辈刚才阻止晚辈现身干预,似乎早知道有此事发生。” “小子,我老人家也是人,还没成仙正果,天下事岂能尽知,别胡思乱想,我们出去!”边说边挪步。 两人现身出去。 “四绝夫人”迎了上前。 “莫老,那两个冒充店门弟子的是何来路?” “不知道!”老人摇头,看来是真的不知道,偏头想了想,两眼一翻道:“夫人是毒道高手月p两个婆娘用以赌博的丸子在夫人手上,何不从丸子探究对方来路,天下用毒的门户不同,但总有脉络可循。” “四绝夫人”点点头,把那粒比豌豆略大的丸子放在掌心之中,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最后用舌头舔,闭上眼,片刻之后睁开眼,神色突然大变。 “怎么样?”老人有些紧张。 “天下第一奇毒,等确定之后再为奉告!”说完,抬脸道:“两位姥姥请下去休息!” “天地双杖”立即转身退下。 “四绝夫人”再挥手,身后的三名少女也退了下去。 “夫人!”俞惊尘忍不住开了口。 “刚刚惊走敌人的那位是谁?”话锋略顿又补充着道:“夫人如果有所不便可以不说,只当在下投问。” “少侠认为老身准知道对方是谁?” “是的!” “何所据而云然?” “对方蓦然出现干预,夫人与贵属下并无特殊反应,视之为理所当然,非独在下,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依情理而下的判断?” “可以这么说!” “好,那老身就告诉少侠,此人你曾经见过,跟你还有那么一点香火之情,至于他的名号,格于江湖规矩,无法宣之于口,你自己去想吧!” 俞惊尘不再追问,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冷静,他在想:“要说见过,对象便太多了,根本无从想起,但要以具备这等莫测的功力,再加以还有点香火之情这方面而论,范围便缩小了,曾有过敌对行为者不论,会是谁呢?” “青竹老人”悠悠地道:“小子,不急在此刻,有空慢慢地想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碰上,连想都不必。” 第316章 轻而易举 俞惊尘心中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人…… “四绝夫人”看了看掌心的毒丸,眸光一闪道:“莫老,两位请回房歇着,这粒九子得立即加以鉴定。” “青竹老人”点点头,示意俞惊尘离开。 两人又回到花轩。 残桌已经收拾干净,换了壶热茶。 现在喝热茶正是时候,俞惊尘倒了两杯,与“青竹老人” 相对而坐。 “前辈,晚辈想起了一个人!” “谁?” “秘魔!” “青竹老人”的两眼登时瞪大。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是当今江湖上令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人物,老人也是排行榜内的一角,排行归排行,彼此各行其道,相互之间极少牵连,甚至根本上未谋一面,相见不识。 “你小子怎么会想到这老小子?”称别人小子老小子变成了他的口头禅,一开口便是这样,自己则惯常以我老人家自居,“秘魔”在他嘴里也成了老小子。 “根据夫人的两句话。” “哦!”老人抓了抓头:“我老人家想起来了,金老四那混小子向我提过,你们碰上了个蛤螟脸的老小子,照他的德性,猜想他便是‘秘魔’,他指点过你剑术,故而夫人说你们之间有点香火之情,对不对?” “正是如此。” “你小子的机缘还真不赖。” “此老与山庄主人是何渊源?” “这得由她告诉你,不能由我老人家说。” “晚辈只是随口问问,不一定要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晚辈蒙打铁前辈赐赠‘冰魄神剑’,同时传了独门剑法,‘秘魔’前辈怎知这套剑法的缺失而加以指点?” “这得问他本人!” 两个问题事实上都没答案,俞惊尘不言语了,心里在想:“四绝山庄与‘秘魔’之间定有很密切的关系,听‘四绝夫人’的口气就可以知道,‘秘魔’无端现身指点自己剑法,必有某种目的,此事迟早会明。至于那两个诡称‘唐门双花’形同孪生的中年妇人上门赌毒,定然也有其目的,奇怪的是‘秘魔’何以任令二人安然离开?” 一条人影闪现在花轩之外,是金老四。 “你这混小子怎么来了?”老人斜起眼。 “有急事!” “什么急事?” “这……跟俞大侠极大关系。” “跟我有关?”俞惊尘站起身来。 “是的,‘逍遥公子’管寒星跟人约斗,说是为了代大侠替柳姑娘复仇,地点就约定在柳姑娘坟前。” 俞惊尘登时血行加速,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收紧了。 “对方是谁?” “没有说!” “你怎么知道?” “管公子本人亲口告诉我的。” “什么时间?” “五更!” 俞惊尘用脚踢开座椅,转身朝“青竹老人”一抱拳,急匆匆地道:“失礼了,晚辈得立刻赶去。”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到了花轩之外,一闪而没。 “小子,你跟去看看!”老人摆手。 “是!”金老四跟着离去。 五更! 杂本林中柳漱玉母女坟前。 两条人影在激烈地搏斗。 一个是“逍遥公子”管寒星,另一个头罩齐肩,远望像是没有头,赫然是‘金剑帮’特使“无头人”。 俞惊尘来到,暴喝一声:“住手!” 管寒星折扇倏张,作出一个古怪的姿势。 闷哼声中,“无头人”踉跄倒退,抬手朝指管寒星,厉叫道:“姓管的,你……你竟然……狠心……” 管寒星合扇冲刺。 俞惊尘已到圈子边,急吼一声:“留活引” 同一时间,半声惨叫,“无头人”栽了下去。 管寒星收扇面对俞惊尘。 “俞兄!” “管老弟,该留他活口……” “小弟是怕他逃脱,功亏一篑。” 俞惊尘吐口气,缓冲了一下激动的情绪。 “管老弟,他……真的是杀害柳家母女的凶手?” “也是齐家血案的主凶。” “啊!“俞惊尘内心起了极大的震撼,做梦也想不到“无头人”居然也是杀害“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的主凶,窒了好一阵子才又道:“管老弟是怎么知道的?” ‘小弟派出去的人,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密谈。” “可曾问明杀人的因由?”“这厮相当狡诈,坚不肯吐露。” 俞惊尘心头涌起一阵落空的悲哀,他没能为红颜知己手刃仇人,柳漱玉就躺在眼前的三尺土下,仇人已经授首,但“冰魄神剑”并没有出鞘,他深深自责没有尽全力索仇,而是借管寒星之手,真的是枉为武士。 当初柳漱玉母女为医绝症而被收容在胡家堡,误以为是遭遇意外而失踪,“无头人”曾显露知道她母女下落,而自己没竭尽全力追究,以致酿成了抱恨终生的悲剧,这是谁之过? 自己这辈子能安心么? “管老弟,愚兄我……不知该怎么说……” “说什么?” “管老弟代我诛仇……” “俞兄,什么也不必说,你我情同手足,由小弟我出手或是由你拔剑并没有分别,同样能使柳姑娘瞑目。” “可是……唉!”俞惊尘一声长叹,在记忆中他没叹过气,现在他不由自主地叹出了声,随着升起的,是一片对管寒星感激之情,一个人,终其一生,能交到这么一个义重云天的朋友,的确可算得上是一种不虚此生的骄傲。 “俞兄是得到金老四的传话赶来的!” “嗯!是!” “小弟一直很担心……” “担心什么?” “小弟约斗‘无头人’并没十足的把握,如果他另外布置了人手,今晚是否如此顺利得手就很难说了。” “管老弟如果能早一刻传话……” “不可能,机会稍纵即逝,小弟不能犹豫。” “我们来看看‘无头人’的面目。”上步俯身,一把抓掉死者的头罩,借着昏昧的天光定睛一审视,不由“啊!”地惊叫出声。 管寒星急声道:“他到底是谁?” 俞惊尘激动地道:“想不到金剑待使会是他?” 管寒星前挪一大步,俯身看了看,栗声道:“‘古月世家’的上宾‘玄狐’武宏,的确是想不到,太离奇了!” 俞惊尘幽幽地道:“只怪我粗心早该想到的。” 管寒星目芒一闪道:“为什么?” 俞惊尘道:“‘古月世家’的总管屠大展乃是‘金剑帮’特使‘无头人’手下的‘玄’字号密探,在胡家堡卧底,身份被我揭穿之后被自己人灭口。而柳姑娘母女是在离开胡家堡之后遇害的,显见她母女离开胡家堡不是自愿的,能突破严密的警戒当然是有地位的人所安排,当初就没想到卧底的不止屠大展一人。” “啊!”管寒星惊异不置:“想不到其中还有这大的文章,怎没听俞兄提起?” “没机会!” “杀人的目的何在?”管寒星这句话近于自语。 “也许某项秘密被柳姑娘无意得悉只好灭口,当然,也许另有原因,可惜……两方面都已不能开口。” 一俞见,不管如何,总算仇了恨消!” “不!我要追根究底,该死的决不让他活着,‘金剑帮’的作为已经严重地破坏武道,危害江湖,非制裁不可。” 管寒星的两眼真的变成了两粒寒星,相当怕人。 “俞兄,小弟不会落后,誓尽绵薄!” “管老弟,恕愚见我不说谢字!”用手拍了拍管寒星的肩膀,无限的真挚情意尽在这一拍之中,无言之言最感人。 天色发膝,曙光初露。俞惊尘肃立在坟前,默默地表哀思。 管寒星仰首对着林空,进人冥想之境。 静,一片死寂。 “什么人?”林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断喝。 管寒星闪电般循声扑去。 俞惊尘回身,他是从沉哀中惊觉的,一下子无法判明发声的方位和管寒星的走向,只好窒在当场。 “哇!”惨叫穿林传至。 俞惊尘已认准了方位,疾矢般射去。 小路边,管寒星静静地站着,转动着冷电似的目芒在搜瞄,他的脚前躺着一个黑衣人,照刚才的那声断喝,分明是两人甚或以上的双方遭遇,而现在只得一个人。 俞惊尘掠到。 “此人是谁?” “定是‘玄狐’武宏的手下!” “是老弟下的手?” “唔,小弟恨透了这些蛇鼠。” “应该……”俞惊尘本要说应该留活口问话,但想到人已经死了,说出来等于是对管寒星的一种责备,人家表现得如此义重情深,岂能率而生言,于是把后半句话吞回去了,低头一看,是个陌生的瘦削汉子。 “小弟错了!”管寒星立即意识到俞惊尘的心意:“一时没考虑到,应该留他活口问问口供,嗨!” “算了,小脚色,可能问不出什么来!”俞惊尘故意为管寒星找台阶下,急转话题道:“照刚才的情况看,应该是有一方发现了另一方才会出声喝问,不知另一方是什么人,老弟先到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林木太杂,小弟早已经注意到这点。” “我们分头搜搜看?” “好!” 两人各朝一个方向穿林搜索。 俞惊尘搜索心里边在想:“‘玄狐’武宏以上宾的身份辅佐胡天汉,想不到他的真正身份却是‘金剑帮’的特使,任务可能是要吞并‘古月世家’扩充该帮的势力,杀害齐老英雄一家的目的不明,但以他在胡家的地位,策动杀手安排谋杀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317章 引以为戒 “至于柳漱玉母女之遇害,其中定有极重大的原因,血案破而未了,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武宏、屠大展这些只是鹰犬,绝不能让主谋者逃离公道,管寒星替自己做了一半,另一半必须自己完成。 目前当务之急是查出当年杀害‘天龙神君’的凶手,追回‘玉机金经’,完成‘打铁的’交付的任务。当然,这些事可以齐头并进,见机而为……” “簌!”不远处的枝叶无风自动。 俞惊尘心中也随之一动,他略偏方向,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到了一个特定的位置,突地急转角度闪电迫近。 浓密的枝叶里隐隐露出一片衣角。 俞惊尘已经站定,对方已经完全在他掌握之中,即使是长翅膀的东西,也无法在他的眼前破空飞去。 “什么人,出来!” “嘘!俞大侠,是我!” “你……”俞惊尘大为意外:“金老四?” “是的!” “你怎么回事?” “请立即离开,只当没发现我,什么也不能说。” “这……到底为什么?”俞惊尘由意外而惊诧。“我另行禀告。” 俞惊尘满头玄雾,但他还是依言走开了,因为他相信金老四,金老四如此做必然有其原因,绝不敢故意弄鬼。 天色已经大亮。 这时,测方的树丛叶隙里,有一对棱芒闪闪的眼睛,望着俞惊尘离开,没现身,像猪犬般注定金老四藏身的位置,他似乎有所等待。 金老四从枝叶间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四下里一阵张望,像小动物出洞时所表现的灵警一样,可惜他没有发现那双可怕的眼睛。极短的片刻,他像狸鼠般轻灵而快捷地穿过林造行,可巧,正经过那蓬藏有眼睛的树丛…… “别动!”冰寒刺骨的喝声。 金老四窒住不动了。 一个头蒙金黄布套的人出现在他身后六尺之处,他背后不长眼睛,当然无法看到,只感觉到距离极近。 “朋友是谁?” “不必问,你根本不必知道。” “有何指教?” “杀你!” 金老四打了个哆嗦,他是做没本钱生意的高手,也是盯踪刺探的专家,他的行动向来相当谨慎,想不到还是翻了船,对方开口就要杀人,他已经心里有数,但在这种态势之下,他没有反抗的余力,再会玩戏法也变不出来,可又不能糊里糊涂地送命…… “杀人应该有个理由吧?” “当然,不过用不着告诉你。” “朋友不顾江湖规矩?”根本是句多余的话,但他必须争取打主意脱身的时间,因为人只有一条命,也只能死一次,现在他后悔了,如果刚才不匆忙地要俞惊尘离开,这情况就不会发生,自己警觉性再高些,情况也就不同。 当然,后悔无济于事,主要是如何保住老命。 “金老四,有句话问你。” “朋友请说!”金老四边答边急转念头。 “你是糟老头子的什么人?” “衣钵传人!”金老四正中下怀。 “与俞惊尘又是什么关系?” “情同手足!”他说这句话脸绝不红。 “不是跟班?” “这……情分够,彼此互相照应并无不当。” “好,你们在这一带活动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任何目的,瞎逛而已!” 一你不想说?” “事实是如此。” “嗯,我没时间跟你蘑菇,上路吧!” 金老四的额头上立即渗出了汗珠,一颗心顿然抽紧,对方要他的命仅是举手之势,而他想不出任何求生之道。 现在他只有待宰一途。 他无法想象对方要用什么方式取他的性命,用剑,用刀,掌指还是别的利器,他全身的细胞都已收缩…… 他在念佛,希望俞惊尘能及时回转,但这是妄想。 冷汗已经遍体。 就在这要命的瞬间,一条人影幽灵般进人视线,不单是进人视线,而是站在他的右前方,角度正好对着他的身后人,而这人影,赫然正是神秘的村姑纪大妞,他像失足坠岩,半空中一把被人拉住,惊喜得几乎要虚脱。“纪姑娘!”他脱口叫出了声。 身后风声飒然。 不必看他也知道身后人已经无声而遁,他回转身,果然已不见人影,吁了口大气,冲着纪大妞作一个揖。 “纪姑娘感激之至!” “不必,这只是凑巧碰上了,该说是你命大。” “纪姑娘怎会一大清早到这里来?” “我喜欢一早到野外来透气。” “啊!是。”人家不说他当然不便追问,事实上他也不敢,纪大妞的身手他是清楚的,在她面前他是矮一截。 “金老四,刚才那金黄布套蒙脸的是谁?” “金黄布套蒙脸…——,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人出现在他的背后,他一直没机会回头,等他回头,人已经没了影子。 “你不知道?” “是的,他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我没法回头。”金老四夹脖子通红起来,像这样的丢人法他还是头一次。 “他想杀你?”纪大妞笑了笑。 “是的,要不是姑娘来得正是时候……” “早知道我就不让他走。对了,俞大侠呢?” “应该就在这附近不远,姑娘找他有事?” “没事!”纪大妞摇头。 金老四心里可明白得很,这长得一般男人不想看第二眼的女子,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俞惊尘,口说没事,心里一定急于要见他,她的武功本事当然没话说,但要论人材,说什么也配不上俞惊尘。 “纪姑娘,我们去找他?” “好呀!” 小路边,俞惊尘定定地望着那具黑衣人的尸体,他无法不想,管寒星义重同仇,冒死约斗“无头人”,为柳漱王母女和齐啸天一家报仇雪恨,这种朋友天下难找第二个,可惜的是没留活口,使真相不能全白。 金老四的行为似乎有些反常,令人困惑,难道又是出于“青竹老人”的授意?他如此诡秘的目的是什么? 凶手伏尸,庶可告慰死者在天之灵,但对活者而言,如刁追出幕后主谋,讨取公道是无法完全心安的。而主谋者当然就是金剑帮,多行不义,危害武林,将之除灭,也可以说是一件极大的义行和功德。 心念未已,“逍遥公子”管寒星来到。 “管老弟,有什么发现?”俞惊尘迎着问。 “一无所见!”管寒星摇头。 俞惊尘忽然想到这黑衣人极可能是发现了金老四而出声喝问,结果招致管寒星的杀手,这点该不该告诉管寒星?对这情同手足的朋友,是不该有隐瞒,但又想到金老四叮嘱什么也不要说,定然有特别的用意,想想还是暂时忍住了,只是掩不住那份内疚之感…… “俞兄,我们离开吧!” “这两具尸体如何处置?” “由‘古月世家’来收尸,小弟会派人传话。” “为什么要由‘古月世家’来善后?” “人是在他堡里卧底的,说不定还有未了之事要追查,他们善后是上策。” “晤!也是道理!”“我们走!” “有人来了!”俞惊尘发觉有人迫近。 人影出现,缓缓步近,来的是纪大妞。 管寒星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恢复正常。 俞惊尘心中一动,但冰冷的面上没任何表情,漠漠然望着纪大妞,心里在想:“此地一发生情况她必到场,这绝非巧合,巧合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意味着什么?莫非她一家子与‘金剑帮’之间有着密切关系?她舅舅‘飘萍过客’是柳漱玉母女的收尸人,这又说明了什么?” “俞大侠,幸会!”纪大妞开口。 “的确是幸会!”俞惊尘冷冷回答,他又想到上次“霹雳夫人”要掘墓验尸,弟甥舅现身阻止,‘飘萍过客”居然提出如果掘墓找人就要自己与他甥女成亲的荒谬条件,现在看起来这条件似乎并不荒谬,而是有某种目的。 这是条极好的线索,能加以利用么? 很令人不解的一个现象,“逍遥公子”管寒星俊逸潇洒,是一般少女梦寐中的白马王子,像他这样出身武林世家的俊公子,如果哪个少女见了不迷,那这个女子一定有毛病,而纪大妞对他竟然不屑一顾,她有毛病么? 在管寒星而言,场面的确尴尬,纪大妞曾经打得他吐过血,还声言看在俞惊尘的份上而手下留情。 “俞大侠,此地发生了什么事?”纪大妞笑着问。 “没什么,死了两个人而已!”俞惊尘淡若无事。 “死的人是什么身份?” “‘金剑帮’的密探!”俞惊尘故意抖明,以观察对方的反应,但他失望了,纪大妞粗的脸上并无特殊表情。他想,这女子既有这高的身手,心机当然深沉,如果她心里早已有数,当然不会再有反应。 “‘金剑帮’密探?” “对!” “‘金剑帮’的势力伸人开封,有何图谋?” “可能是想称尊武林。” “能成气候么?” “不知道!”俞惊尘当然是不知道,江湖上的消长,谁也无法预测,更不能断言,顿了一顿之后,接下去道:“凡是不行正道的,不论是帮派门户或是个人,纵可侥幸于一时,最后仍难逃毁灭的命运。”他这后补的两句话是有深意的。 “对!”纪大妞点头,“俞大侠说的是至理名言,任何人都应该引以为戒,尤其邪僻之徒报应更快。”她这话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故意附和俞惊尘,总之听起来就是怪怪地,完全不能配合她的作为。 第318章 恕不奉告 俞惊尘心里暗笑,表面上仍是一片冰冷。 纪大妞突然转注管寒星,用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管公子,你认识他?” “在下怎么会认识他?” “你应该认识。” “为什么?”管寒星态度从容,俊面上还带着一抹微笑,这就是“逍遥公子”平素所保持的令人着迷的风度。 “因为你们是一条路上的。”纪大妞很认真的样子。 “在下跟他是一路的?”管寒星大为惊愕,笑容倏地收敛,寒星似的双目直照在纪大妞面上,“纪姑娘为什么要这样说?” 俞惊尘也为之一怔,纪大纽是随口乱道还是…… “你心里应该十分明白。”纪大妞声音变冷。 “在下不明白!”管寒星微摇着头。“一定要说出来?” “正要请姑娘说明。” “好!”纪大妞先瞟了俞惊尘一眼才开口道:“你跟开封城有名的花花公子封于丹是同好的密友,经常结伴到‘恰红别馆’饮酒作乐,而死者是封子丹的贴身的保镖“七巧燕’符易水,你能说不认识他?” 管寒星的脸色变了,表情很复杂,不知是羞是怒。 奇怪,纪大妞是女人,怎会知道男人的臭事? _俞惊尘相当沉得住气,依然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内心却起了激荡,管寒星喜欢寻花问柳这是他深知的一,而封子丹的大名他也不陌生,尤其“怡红别馆”在开封城可说大名鼎鼎,是最上等最豪华的销金艳窟,一般人还进不了门,不但看银子还要选人,里面的姑娘不多,但却是才貌双绝的,光有银子而人不够分量依然不能作人幕之宾,现在的问题是死者真是“七巧燕”符易水么?管寒星何以出手就杀了他?心念之中,目光望向管寒星。 管寒星变脸只是极短的一瞬,他随即上前一步。低头审视,突地惊“啊!”一声,连退两步,栗声道:“真的是符易水,这……怎么可能?”他瞪眼怔住……事实证明纪大妞说的不假。 管寒星一向细心,何以如此莽撞。一俞惊尘直觉地感到情况不寻常,姑勿论管寒星出手是有意还是误杀,将易水怎会在管寒星约“无头人”的时间内到这里来?这片杂木林不靠路不巴村,除了特意赶来没有别的任何因由可以解释_“怪事。”管寒星的脸色很难看。 _。 “真的是怪事!”纪大妞冷冷地说了一句。 “天色不明,他又是这等装束,偏偏又……赶上这种情况,嗨!”管寒星跺了跺脚,“这误会可大了!” “这不是误会!”俞惊尘冷沉地开口。 “俞见的意思是……”管寒星转过身来。 “管老兄先发制人没有错,死者在此时此地不速而至,显然是有所阴谋,此事不难查明,也许是出于封子丹的支使。” “对,俞兄说得对,小弟一时没想到。”管寒星深深点头,神色又恢复了正常,瞄了纪大妞一眼:“其实,封子丹跟小弟谈不上交情,只是逢场作戏的玩伴而已,对他的一切并无深人了解,如果他真的另有特殊身份,小弟包责查证。” “管公子认定‘无头人’是杀害柳家母女的凶手?” “纪姑娘知道全部情况?”管寒星反问。 “不错!” “是事前知道还是事后才知道?” “你不必管我是事前或事后知道,反正我已经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你想象还多,你只回答我凭什么认定‘无头人’是凶手?”纪大妞言词咄咄逼人。 “姑娘是在问在下的口供?” “随你怎么说都可以。” “在下一定要向姑娘解释么?”管寒星已动了火。 “嘿!”纪大妞冷笑了一声,“并不一定,我向来不喜欢逼人,不过,我要共说一件事‘无头人’是‘金剑帮’派在开封指挥行动的特使,现在证实是‘玄狐’武宏的化身,可是昨天晚上武宏却在小河边晤见‘无头人’,这一点管公子的看法如何?” 管寒星惊震莫名地退了两步。 “这怎么可能?” “那是我胡说八道了?”纪大妞的声音很冷。俞惊尘的确迷惑了,一大堆疑问自心头涌了起来纪大妞说的会是事实么? 她的话锋似乎全指向管寒星,为什么? 她在此时此地突兀地出现,其中有何蹊跷? 原先怀疑她是‘金剑帮’的人,如果是,为何自己泄底? 她为什么如此关切这段公案? 金老四的行动为何如此神秘? “难道有人在暗中摆弄我们?”管寒星自语。 “很有可能!”俞惊尘冷冷扫了纪大妞一眼。 “连我也在被愚弄之列!”纪大妞接了一句。 情况变得相当诡谲,真正的是扑朔迷离。 纪大妞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俞惊尘。 “俞大侠,我想跟你谈谈。” “私下谈谈?”俞惊尘心中一动。 “对,换个地方!” 俞惊尘心念数转之后终于点了点头,他必须要设法从迷惘中突破,而谜底可能就在纪大妞身上。 “管老弟,此地的事……” “俞兄尽管请便,此地的事小弟会料理。” “我们回头再见!” 俞惊尘随着纪大妞离开现场。 这是片不大但也不算太小的竹林,太阳已经升起,竹叶尖上的露珠闪闪发光,像无数细碎的珍珠,俞惊尘和纪大妞就面对面站在竹丛里。竹林有个好处,外面的人不一定能透视竹丛,但在里面的确可以了然外面的动静,不必担心有人接近,所以是密谈的好地方。 “纪姑娘约我来是有事?” “是的!” “在未谈事情之先,在下有几句话要问。” “可以,请说!” “姑娘一大早来不是偶然的吧?” “是,也不是!” “怎样说?”俞惊尘两眼迫盯着对方。 “说是,是我在半路上发现金老四,临时起意跟踪,赶上这档事是偶然。说不是,是我常来此地透气,或早或晚不一定,因为这里的景色像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有一份说不出的亲切,即使不碰上金老四我一样会来,所以也可以说并非偶然。”纪大妞说话的神态很诚恳,这种态度会使人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好,另外一句话,姑娘刚才所说关于死者的全部是事实?”这非常重要,如果是事实将使整个的情况改观。 “一半!” “只一半是真的?” “不,我的意思是我只能保证我所知道的一半是真的。”纪大妞似乎故神其秘。 “在下不大明白。” “我一说你就会明白,管寒星跟封子丹是臭味相投的朋友,经常在一道玩乐,这一点是我知道的事实,绝对错不了。 至于死者的身份和昨晚‘玄狐’武宏与‘无头人’在江边约会是金老四点出来的,所以我只能保证一半。” 她说的固然有道理,但也有故意绕弯子的味道。 “姑娘跟金老四谈过?”“不止谈过,我还救了他一命。” “嗅!发生了什么事?” 纪大妞把金老四险被以金黄色布套蒙面的神秘人迫杀的经过说了一遍。 俞惊尘的内心又是一阵震撼,情况的确是相当复杂。 “金黄布套蒙面……” “对!” “什么来路?”俞惊尘目中寒芒暴射。 “不知道,金老四也摸不透对方的底。” “很可能又是金剑帮的人。” “我现在想也是。” “好,这事我会问金老四,现在姑娘说自己的事吧,准备跟在下谈些什么?” “其实,要谈的只有一句话……” “一句话,什么?” “我请求大侠你不要插手我向‘四绝山庄’索仇的事。”纪大妞缓慢而有力地说了出来,眸子里闪动着可怕的光焰。 俞惊尘一时之间无法作答,就事论事,江湖上的恩怨无了无休,如果是有理由的报仇雪恨,第三者是不容置疑的。同时,当初怀疑纪大妞一家跟柳漱玉母女的遇害有关,现在已经证明不是,而她的舅舅“飘萍过客”是为母女善后之人,说起来”是一汾大人情,如果为“四绝夫人”而与她一家敌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在下……先要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姑娘与‘四绝夫人’之间是什么仇?” 纪大妞眼里立即放射出怨毒至极之色,这是假装不出来的,如果没有深仇大恨,就不会有这种令人心悸的反应。 “不共戴天之仇。”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杀父之仇?” “不错!” “令先尊是…… “对不起,这一点恕不便奉告。” 俞惊尘沉默了片刻。 “可是……‘四绝夫人’声称印象中没这笔债。” “这是她说的话。” “令舅说这是误会,又怎么解释?” “当时为情势所迫,不得不退一步打算。” 她说得很坦率,而且情在理中,俞惊尘不能不相信,但他能应承不插手么?目前他与“四绝夫人”已经算是利害与共的同路人,再加上齐啸天的这一层关系,想袖手旁观实在很困难,心念数转之后他作了决定。 “在下暂时答应。” “暂时?什么意思?” “在下要进一步查证,有理由不干预才不插手。” “俞大侠,如果我们因此成仇将是很不幸的事。” “如果是避免不了的事,终归还是会发生的。” 一条人影出现在竹林之处,是金老四,从他逡巡顾盼的样子看来似在找人。 俞惊尘正待出声…… 又一条人影在距金老四不远之处出现。 第319章 蓬荜生辉 “黄布套蒙面人!”纪大妞脱口叫了出来。 俞惊尘心中一动。 黄布套蒙面人迅快地接近金老四。金老四警觉止步回身。 黄布套蒙面人旋风般族向金老四。 俞惊尘弹身掠去。 “哇!”地一声惨叫,令人动魄惊心,金老四栽了下去,黄布套蒙面人不知用的是什么利器,金老四竟然没有还手反抗的机会。 俞惊尘已穿出竹林。 黄布套蒙面人惊觉,一溜烟飞闪而遁。 俞惊尘到了金老四身边,栗叫一声:一老四!” 纪大妞差不多是同时来到。 金老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眸紧闭。 “老四!” 俞惊尘又叫了一声。一没有反应,难道人就这么一命呜呼了?俞惊尘的心往下沉,金老四是“青竹老人”特别派在他身边的得力助手,等于是多了一双眼睛两条腿,蒙面人接连两次袭击金老四,似乎非要他的命不可,目的何在?蒙面人又是什么来路? “看还有救么?” 纪大妞提醒了一句。 “有,绝对死不了!”金老四突然睁眼坐了起来。 两人被这意外的情况吓了一跳。 “老四,怎么回事?”俞惊尘眉毛挑了挑。 “命大的人总是死不了的。”金老四翻起斗鸡眼。 “伤势不碍?” “连伤都没有。” “可是刚才分明……” “离死只差一寸。” “怎么说?”俞惊尘相当困惑。 金老四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慢条斯理地从胸襟里摸出一样东西亮在手中,是块巴掌大的古铜色牌子。 “这是什么?” “天字第一号信符!”说着递了过去。 俞惊尘接在手中,很厚实的一块乌铜牌,牌上双剑交叉,交叉点下是一个天字,剑和字都是刻上去的。 “哪里来的?” “‘无头人’身上搜出来的。” “哦!”俞惊尘倏然明白过来,记得胡家堡总管屠大展是“玄”字号密探,而“玄狐”武宏佩的是“天”字信符,以天地玄黄的次序来说,天字为首,武宏化身“无头人”是为‘金剑帮’的密使,“你刚才说离死差一寸?” “是的,这块信符揣在怀里,正当心窝部位,刚才蒙面发出飞针,正巧射在铜牌上,要是偏差一寸,便真的要命了,我那声惨叫,是防止对方再下杀手。” “的确是命大!”纪大妞吐口气。 “你是尾随我来的?”俞惊尘接回话。 “是的,慢了半步,老狐狸武宏已经躺在地上,我的形迹被‘七巧燕’符易水发现,他喝问了一声,结果管公子奔到,一照面便要了他的命。” “俞大侠,依我看……这件事内中大有文章,我一直想不透。” “什么文章?” “七巧燕是花花公子封子丹的贴身保镖,主从二人一向形影不离,是尽人皆知的人物,武功是第一流的,尤其他的身法步法,别人想碰他一下都难,而管公子一抬手便要了他的命,他没门让也没还手,这……” “你怀疑管公子的居心?” “不,只是……觉得奇怪。” “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管公子与封于丹是游乐场中的朋友,七巧燕对管公子当然很熟,双方突然碰上,他看出是管公子,所以没攻击也没防卫,当时天色不明,又是武宏刚被杀的情况之下,管公子见人出手是必然的。” “七巧燕至少该出声。” “也许他以为管公子已经看出是他。”对管寒星的情谊俞惊尘是认定了的,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会对他犯疑。 “大侠认为七巧燕是什么身份?” “可能是武宏的同路人,暗中担任警戒。” “我搜过他的身,没有信符。” “不一定要有。” “还有那两次杀我不成的蒙面人……” “会不会是封子丹?”纪大妞插口。 “极有可能,我们可以找到他,他可能是被‘金剑帮’笼络的密探。”说完,又向金老四道:“你昨晚在小河边看到‘无头人’与‘玄狐’武宏会面?” “不错!” “我记得密探在会见密使接受任务时都是蒙面的,昨晚武宏没蒙面?” “有,我事后跟踪,发现了他的真面目。” “你传管公子的话时没说这一点。” “没机会说。” “这就是怪事了,难道……,”俞惊尘深深想了想又接着道:“是‘无头人’指示武宏冒充他的形象代赴管公子之约?如果是的话,‘无头人’并没有死,也不是武宏,可是……以‘无头人’的身手,何以不出手支援?” “所以这就是文章。” “你知道封子丹的住所?” “知道,有三处,但他常待的地方是翠园。” 一好,我们去拜访他。” 纪大妞抬头望了望天。 “俞大侠,我刚才跟你谈的问题……” “在下会考虑。” “我要重复一句,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我都不会改变主意,除非我断了三寸气,我走了!”说完,飘闪而去。 金老四当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想问又住口。 俞惊尘一偏头道:“我们也走!” 翠园,这名称很雅。事实上这地方的确是很幽雅,园亭木石都匠心独运,不雅.于“四绝山庄”,由于空间只及山庄之半,所以更见精巧,在开封近郊的私人别墅中,堪称首屈一指。 地方雅,可惜主人并不雅,只能算是个有钱的市并无赖,没有丝竹管弦之盛,更无吟风弄月之举,只是酒色自娱。 话虽如此,主人花花公子封子丹还算得上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不管一般人对他是什么评价,反正出名就是。 现在还不到黄昏,夕阳余晖染得园林一片绚丽。 花荫深处有座八角凉亭,亭子里摆了桌酒菜,高贵的器皿配上精致的菜肴,再加上浓醇的酒香,使人看了就会垂涎,如果你是真正的食客,准会食欲大动。 席间只三个人,看上去是一堆,因为三个人腻做一团,一男二女,男的是敷粉何郎封于丹,女的是两个身披薄纱衣的娇媚少女,一个坐在他的大腿上,一只手勾脖子,另一只持酒杯,一个紧贴在他的身上,手拿着筷子。 拥红偎翠,喂菜送酒,真是赏心乐事。 封于丹仰靠高背椅,眼睛眯成一条缝,如果他会转文,定会说虽南面王不易也!没有责任在有权威和享受。 当然,所谓权威只限于他豢养的女人。 一名青衣小婢来到亭外。 “公子,有客到访!” “你是死人,这时候要我见客?”封子丹睁开眼大声叱喝,两只手把两段细腰搂得更紧,三个人完全贴牢。 “公子,来客说非见公子不可!”小婢苦着脸。 “此地除了受邀的不欢迎任何客人,你不懂?” “婢子知道……” “既然知道还来打扰;说我不在!” “可是” “可是什么?” “来客很凶!” “凶?哼!翠园可不是让人凶的地方……” “公子,来客说您要是不见便自己闯进来。” “谁敢大岁头上动上?”坐在大腿上的一个发了话。 “定是不长眼的东西!”另一个立即接上腔。 “来客可曾报名?”封子丹坐直了身子。 “有!” “叫什么?” “什么……不见血俞惊尘!” “啊!”封子丹像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似的蹦了起来。两名少女朝两旁翻了开去,差一点摔倒地上,披着薄纱的衣滑脱,变成了两个光溜溜的妖精,可能是习惯了,并不急着遮掩,就这么妙相毕陈地站着。 小婢的脸色泛了白。 “奇怪,这煞星怎会找上门来?”封于丹自语了一句之后,朝小婢道:“把客人请到外客厅,我马上来!” “是!”小婢急急转身出去。 “俞惊尘……这名字好熟?”少女之一开口。 “嗨!我想起来了,管公子常提的那个。”另一个抢着说。 “你两个到里面去!”封子丹摆了摆手。 外客厅,面对花树成荫的院子。 俞惊尘兀立在白石铺砌的花径接阶沿的尽头。 “哈哈哈哈……”笑声中,封子丹自厅门出迎,抱着拳:“俞兄,难得,常听管公子提及大名,只是没机会拜识,今日光临,真是……真是……,呃!蓬……蓬荜生辉!”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词,人已到了阶沿边。 俞惊尘的脸色很冷,为了管寒星的面子,勉强抱了下拳:“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桩事特来拜访!” “不敢,不敢,请里面坐!”侧身抬手邀客。 俞惊尘举步上阶,入厅,双方落坐了。 小婢献上香茗,退了出去。 客厅里摆了不少古玩,居然也挂了些字画。 “俞兄光临有什么指教?” “想见一个人!” “哦!谁?” “封兄的左右手‘七巧燕’符易水。”森寒的目光像两柄刀,直插在封子丹的脸上,单刀直人的问法,目的是看他的反应。 “俞兄要见符易水?”封子丹的表情是意外,并没有震惊或是不安的样子,十分平常的反应,毫无异象。俞惊尘大为困惑,照理,封子丹应该已经得到符易水的死讯,如果他是参与者,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如果说他不知情似乎又说不过去,可惜来时匆忙,不曾先向管寒星打听一下他的为人心性,否则就可据以判断。 “不错!”俞惊尘口里漫应着,心里在急急的盘算。 “找他什么事?” “有个问题要当面向他求证。” “他人不在。” 第320章 毒燕飞出 “是封兄差他去办事去了?”俞惊尘话中有话。 “这倒没有,他并不一定跟在下住一道,不瞒俞兄说,男人嘛,总难免有他个人的活动。”他说得很从容。 “能找到人么?” “难说!”封于丹摇了下头:“俞兄是想求证什么?如果事关紧要,在下立刻派人分头去找。” 俞惊尘心意一转,决定引藤挖根。 “听说他是‘金剑帮’密使‘无头人’的手下密探。”声音冷,但相当有力。 “什么,他……是‘金剑帮’密探?”封子丹吃惊了。 “对,有铁证!” “这……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俞惊尘半步也不放松。 “他跟了在下很多年,从没发现他有什么……” “封兄,即使是跟你一块长大,也难保他没隐私。” 封子丹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这虚有其表的花花公子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真的不知情? 俞惊尘一时无法判断,但他已下定决心既然来了就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封子丹吐口气,眉头舒开。 “反正在下不在帮不在派,管他是什么密探,跟在下什么关系也没有,大不了请他走路,在下不沾惹就是。” “封兄,事情怕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 “‘金剑帮’爪牙在开封已经做了好几件惊人血案,血案的苦主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符易水是封兄的贴身保镖,说无关系,恐怕没人会相信。”俞惊尘脸色更寒。 “这……这……”封子丹站起来,在厅里转了半个圆,苦着脸道:“俞兄,说老实话,在下除了结交几位朋友,喝酒赏花之外从不过问江湖是非,管公子跟俞见是至交,不看僧面看佛面,请多多包涵,代为洗脱。”说着,深深一揖。“封兄,若非因为管老弟的关系,在下不会是这等态度,一句话,请封兄交人。”俞惊尘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符易水是管寒星所误杀的,而封子丹与管寒星是朋友,不管双方是在什么情况之下结合,朋友总是朋友,即使要把事拉明,也应该由管寒星自己来做。另方面封于丹是什么身份还是未知数。 “要在下交人?” “不错,今晚三更,在下再来拜访,希望到时候能见到符易水,话说到这里为止。”说着,站起身来。 “俞!”封于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如果符易水真是‘金剑帮’的密探,俞兄到此访他定然会知道风声,以他的身手而论,在下自保都成问题,怎能交人?” “那是封兄的事!”俞惊尘冷面无情。 天色已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小婢进来燃上了蜡烛,又低头步了出去。 俞惊尘挪步…… 封子丹急忙抬手。 “俞兄,在下想到一个主意……” “噢!什么主意?” “俞兄难得光临,容在下略尽地主之谊,饮上几杯,在下立刻着人分头去找符易水回来,如此一举两得。” “不必,在下说过三更再来。”俞惊尘如此坚持是有用意的,明里看不出马脚,只有暗里抓狐狸尾巴,符易水现在可能已经人了土,找人是句空话,在三更天之前,换由金老四来探索,定可摸出蛛丝马迹。 封子丹怔住。 俞惊尘举步。 “在下送俞兄!”封子丹跟着挪步。 “用不着多礼.在下自己会走!”蓦地,一条人影挡在厅门之外。 俞惊尘止步。 封子丹“啊!”惊叫出声。俞惊尘定睛一望,不由心头剧震,堵在门口的赫然是早已陈尸丛林小路边的“七巧燕”符易水,死人复活还是他根本没有死?人是管寒星杀的,善后也由他料理,管寒星是精明的人,这到底怎么回事?映着烛光,符易水的脸孔苍白得没半丝血色。 “易水,怎么……回事?”封子丹期期地问。 “我……受了伤!”符易水虚弱地回答。“进来再说!” 符易水人厅,摇晃着到椅上坐下。 俞惊尘转回身来,冷眼望着符易水。 封子丹走近符易水身边。 “易水,你……怎么受的伤?” “我……被人……出卖。” “慢慢的说!”苍白的脸抽动了几下。 “伤得重么?” “一时死不了,但也活……不了。” “你……”封子丹的脸色变了又变。符易水这时才把目光投向俞惊尘,脸上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如果他没有动作,已经是个标准的死人。 “易水,俞大侠是专程来找你的。” “唔!” “他要向你求证一件事……” “什……么?” “听说你是‘金剑帮’的密探,有这事么?” “有!”符易水的目光没离开俞惊尘。这一个“有”字,使俞惊尘心弦一颤,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看样子今晚没白来,一定有好文章。 “你……真的是……”封子丹的脸色开始泛白。 “俞大侠!”符易水的死人脸突然透出了红色,精神似乎振作了许多:“请稍为忍耐,等在下……做完该做的事。” 他要做什么事? 俞惊尘默然,心里急转着念头,情况太诡谲,他必须要很冷静地应付。现在,他开始担心管寒星的安全,符易水死而未死,管寒星很可能已经遭遇了意外,因为照情况推测,武宏是“无头人”的替身,现场又出现了个金黄布套的蒙面人,“无头人”再加两度袭击金老四的蒙面人,管寒星绝对应付不了。 心念之中,他开口了。 “本人先问一句话。” “请问。” “管公子平安么?” “当然。绝对!” 俞惊尘放下了虚悬的心,但也更加困惑。 符易水的目光转向封子丹。 “封公子,在下。……跟你名为主从但情同手足……” “没错,你想说什么!”封子丹的目珠在转动。 “在下一直担心没机会……回报这份情谊。” “易水,目前最要紧的是你的伤……” “伤已经不要紧……” “不要紧?” “对,反正活不了,命都保不住还在乎什么伤。” “易水,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的神志……” “清楚得很!” “那你……” “封公子,你待在下如手足,恩义交加,但在下对你却是……暗藏私心,现在趁还能开口表白一下……以免死不瞑目。” “易水,老弟,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封公子,请听我说……”他不再自称在下,改成了我:“我外号‘七巧燕’,是因为在身法方面有那么几下子,其实,那不是真正的路道,我有样极少知道的绝活才是名符其实的……” 说着,从怀中摸出样东西夹在指缝之中,是一双比蝴蝶略人的小燕子,暗蓝色,不问可知是淬了毒的。 “这……”封子丹后退两步,脸皮子完全绷紧。 “七巧燕”符易水声音突寒。 俞惊尘立即提高警觉,看样子将易水是有所图谋,他怪异的言行已经显示出来,以目前的形势,只要他一动,冰魄神剑稳可切断对方的喉管。 封子丹的眸子里隐隐泛出杀机,似乎已意识到什么。 “封公子!”符易水接着说:“我的身法便是依据这种暗器的原理练成的,现在我这个活的七巧燕已经不能飞,但这只死的绝对能代替活的,这是我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它,它不会让你失望,哈哈哈哈……” 态势已经非常明显,符易水的目标是指向封子丹。 “易水,不要做糊涂事……” “我一点也不糊涂。” “你没想到后果?” “想到了,后果是我能死得瞑目。” 花花公子现在不再是绣花枕头,他所表现的是令人咋舌的行动,右手指风弹出,身形同时侧移,左掌顺势隔空劈出,三个动作等于一个,而且快逾闪电,指掌都是隔空发出,这表示他的武功修为是第一流的。 符易水是坐着没有躲闪的余地,而且距离又近。可以说完全处于劣势,但他可不是等闲之辈,与封子丹的行动几乎同一时间,指夹的毒燕飞出,人连椅侧翻,堪堪避过掌指的淬袭,时间角度拿捏得妙到好处。 “哧!砰!”两种不同声音同时响起。 指风在板壁上穿出了个洞,掌风劈碎了茶几。 紧接着是一声:“啊!” 毒燕附上了封子丹的背心,是旋飞折射中的。 全部过程只是眨眼间事。 最冷的俞惊尘也不禁为这一幕而惊心怵神。 “你……你……”封子丹手指符易水,脸孔扭歪。 符易水直接坐在地上,急剧地喘着气。 封子丹两眼暴瞪。 符易水的两腮泛出红晕。 “砰!”封子丹仰面栽倒。 俞惊尘发现符易水神色不对,才猛省自己该做什么,跨前一个大步,冰冷的目芒直照在符易水的脸上。 “姓符的,你受的是什么伤?” “致命……之伤!”符易水失神的双目回望俞惊尘。 “让本人替你……” “没……救了,不必费神。” 俞惊尘皱了皱眉。 “你在林子里的小路边只是受伤而没有……”俞惊尘不想说出来,那样,对一个行将不治的人是一种残酷。 “我……不甘心那样死,他们……把我当工具,我做了……走狗的走狗,我必须留住这口气,绝不放过……玩弄我的人。”他说话已非常吃力,听话音他在林子里被管寒星一照面撂倒,受伤而趁机装死。 第321章 一无所获 俞惊尘心念疾转,封子丹已经不能再开口,眼前符易水是唯一的活口,而他随时会咽气,必须争取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否则今晚便是白来了。 “杀害柳家母女和齐啸天一家五口的凶手是‘无头人’?” “不错!” “‘无头人’便是‘玄狐’武宏的化身?” “不是,是……安排好的替身。” “那‘无头人’是谁?”关键性的一句问话。 “他就是……” 上房的门帘突然飘了起来。 俞惊尘本能地脱口厉喝一声:“什么人?” “嗯!”半声闷哼,符易水歪倒地面。 杀人灭口的故事重演,这是“金剑帮”惯用的手段,俞惊尘气炸肺腑,冰魄神剑出鞘,扫落门帘.闪电般行进上房。房里没灯,窗子是洞开的,不见任何影子,显然凶手在偷袭得手之后已经离开现场。 俞惊尘迅快地转出房,他希望符易水还有一口气。 符易水的口盾在翕动似乎努力想说话。 俞惊尘半蹲下去,伸指按住符易水的“脉根穴”,他要以特殊的手法助他一口真元,真气从指尖注人脉穴。 “孟……津,孟津……”符易水有了微弱的声音。 “孟津怎样?”俞惊尘急问。 “金剑……坛……”咕的一声咽了气。 俞惊尘收手起身,瞪眼望着符易水的尸体,怒气与愤火在心内翻搅,他真想杀人。 许久,他慢慢冷静下来。 现在,他得到了一个结论,杀害柳漱玉母女和“燕云神雕” 齐啸天一家五口的凶手是金剑密使“无头人”,而“无头人”仍然活着,杀人的目的不明,但奉帮令行事这一点毋用置疑,“金剑帮”的总坛是设在孟津。 白云堡在洛阳,洛阳距孟津不远,管寒星是白云堡少堡主,地缘的关系,如果由他协助,挖出‘金剑帮’的根子不难。 奇怪,借大一个翠园,主人都倒了怎不见动静? 刚刚杀符易水灭口的又是“无头人”么? 封子丹当然也是金剑帮徒,因为符易水说过他自己是走狗的走狗,那翠园应该就是“金剑帮”的秘密据点之一,真想不到对方在开封的地下势力已经成了气候。封子丹在帮中是什么地位?照理应该不低于“玄狐”武宏…… 信符! 俞惊尘想及此点,立即上前俯身搜查封子丹的尸体,手指在胸衣之内果然触到一样硬东西…… 穴道一麻,仰面栽倒,冰魄神剑脱手掉地。 死人也会出手,俞惊尘心理上根本没有防备。 “哈哈哈哈……”狂笑声中,封子丹站起来。 俞惊尘心里很明白,这叫阴沟里翻船,栽在这狡猾小子手中,他现在才省悟自己一直在犯错,没资格当真正的杀手,任何敌人在倒地之后,是否真的死亡应该加以确定,除非是身首异处,否则都有使诈的可能。 后悔已迟,许多江湖人只犯一次错便永远没机会回头,即使是一点点的小错,其后果仍然是相当可怕的。 显然,这花花公子相当精灵,他不想犯错,制敌通常只消一指头足够,但他点了人指,受制者就是功力通了玄也无法自解,纵然来了援手,要解开八处不同的穴道也不是件易事,这叫做绝对的控制,因为对象是相当可怕的人物。 “俞惊尘!”封子丹晃着脑袋,状颇得意:“如果你一走了之,在下便没有机会,偏偏你要搜身,嗨!” 俞惊尘能看能听,就是不能动不能开口,如果愤恨杀人的话,他现在内心的恨就足以杀死封子丹。 “有一点大概你该明白,一个玩虎的人,如果不清楚身边的虎是什么性格,爪有多锐,牙有多利,那将是非常危险的事。‘七巧燕’符易水是我修养的猛虎,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他以为暗藏杀手,其实在下早已有备。” 愤恨归愤恨,俞惊尘很同意封子丹的说法,毒犬鸳鹰是行猎的有力工具,但也是最危险的工具,必须慎防伤及自身。 江湖人要活得长,活得稳,就必须严格设防。 一个蒙面人从里间转出来,金黄色的布套罩住头脸,只露出一对寒星般的目芒,他就是在埋葬柳漱玉的杂木林里两度袭击金老四的人。 “老大,这简直是天从人愿!”封子丹张目挑眉。 “封兄弟,你的运气太好!”蒙面人竖起拇指。 “如何处置?” “严密保护,他是我们的王牌。”说完,捡起冰魄神剑,再解下俞惊尘腰间的剑鞘,把剑高高举起,“哈哈哈哈,大下第一奇兵,得之者将成天下第一剑手。” “老大,恭喜!”封子丹作了个揖。 “兄弟,我们彼此!” “小弟是秃子跟着月光走,分沾老大一分光。” 两个在庆贺得手,俞惊尘却几乎发狂,冰魄神剑是第一次落人别人之手,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这比死还严重。“老大!”封于丹又开口,“小弟想到件事……” “兄弟想到什么?”蒙面人收剑人鞘。“逍遥公子管寒星是他的至交好友,如果……” “管寒星不会知道俞惊尘落在我们手中,纵使他得到风声,也不过是冰魄神剑之下的亡魂,兄弟你跟他交情也不错,凭这层关系,对付他并不难,随便要点手段,照样要他团团转。他不常到翠园来吧?” “常到,不过都是由小弟邀请,他不会主动上门。” “很好,快叫人来料理现场。” “还有……” “还有什么?” “这小子身后那一帮都是难缠难惹的人物……” “我说过这小子是我们的王牌,用他来对付他们,是一着绝妙好棋。” “这着棋怎么下法?” “言多必失,现在不谈。”说着,走近俞惊尘,阴阴地道:“俞惊尘,你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不会受委屈的,我们把你当上宾,如果你需要,连女人都可以供应,而且是上等的货色。” 说完,点出一指。 俞惊尘失去了知觉。 二更天。 一条人影淡烟般飘进了翠园,是金老四。 外客厅里“逍遥公子”管寒星与封子丹相对站立,管寒星的俊面是铁青的,眸子里寒芒焰焰。封子丹则是一副极度惊愕的表情。 “管兄,能不能坐下慢慢再谈?” “就站着说好了!” “管兄,你我相交莫逆,并非一天两天的朋友,小弟的为人你应该信得过,关于这桩事,小弟的确是毫不知情,符易水会是‘金剑帮’的密探,做梦也没想到,你知道,小弟一向不招江湖是非,对于……” “封老弟,我们就事论事,你不招惹也沾上了。” “管兄,你要小弟……怎么说?”封子丹苦起脸。 “你真的不是符易水的同路人?” “小弟可以对着烛火发誓……” “不必,我只信事实不信誓言,我会查,如果查出你老弟骗了我,嘿!我绝对下得了手。”管寒星语冷如冰。 “好,管见可以仔细调查。” “请把经过再说一遍。” 封子丹深深透了口气。 “今天黄昏之时,俞大侠突然到访,小弟十分意外,但知道他是管兄的生死之交,所以尽情以礼接待。俞大快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小弟郑重声明是局外之人,俞大侠不接受小弟的说词,准备动武,正巧符易水带伤而回,坦称是‘金剑帮’密探,俞大侠开始问供,小弟只是个旁观者,连口都不开“符易水什么也没说?” “没有,他知道生路已绝,当场自裁,尸体就停在后边厢房,管兄无妨亲自检验。”封子丹的表情,任谁也不会认为他是在说假话。 管寒星迫视着封子丹,目光发成了两条银线,似要穿透封子丹的内心,看他说的话有多少可靠性。久久,才冷沉地道:“我那俞大哥就这么走了?” 封子丹点头道:“是的,不过……临走撂了句话。” 管寒星道:“撂句什么话?” 封子丹吐口气道:“如果有疑问还会再来。” 管寒星朝厅门外扫了一眼道:“我得走了!” 封于丹舒眉展笑道:“管见,话已说明,时辰也正合适,我们到园里露台上宵夜,你不是很欣赏青凤和百合么,要她两个侍候……” 管寒星抬抬手道:“不,我得找到俞大侠,在事情没弄明白以前我没心情作乐,我走了,不必送。”抬抬手大步出厅而去。 封子丹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差一点便是不了的大误会,希望管寒星找到俞惊尘这事彻底澄清。”说完,转身进人上房。 金老四也悄然退出翠园。 三天。 俞惊尘已经失踪了三天,他没回住处,经常活动的地方也没他的影子,人就是突然消失了,情况相当不寻常。 金老四走遍大街小巷,跑遍城里城外,就是找不到人,连一丝丝的消息都没有,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人要是离开开封,至少会打个招呼,以俞惊尘的身手,会有可能发生意外么? 金老四现在躺在岔向胡家堡的路边大榕树下,天热,人也着实累了,人不得不休息,眼睛是闭着,但心里却相当不宁静,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透俞惊尘何以会突然失踪,翠园已经暗探过,证实俞惊尘已经离开,莫非他又发现了什么线索而急着追踪,来不及联络自己?可是照封于丹和管寒星的对话,他是一无所获而离开的…… 第322章 无故失踪 感觉到身上突被什么东西重重戳了一下,金老四跳了起来,一看,是“青竹老人”,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 “好小子,几天不见人影,你满自在的!” “俞大侠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老人翻起眼。 “三天,找不到人影。” “有这种怪事,你小子不是跟着他的么?” “是呀!”金老四把管寒星约斗金剑密使而发觉封于丹可疑的经过说一遍,然后抓耳搔腮地道:“封于丹有三个落脚处,俞大侠去翠园,小的去另外两个地点,扑空之后赶到翠园,查出俞大快去过又离开了。” “没发生事故?” “没有!” “怎么查的?” 金老四又把管寒星去找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老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难道发生意外?” “小的也这么想!” “嗯!”老人点前头:“俞惊尘阻止那姓纪的丫头向‘四绝夫人’索仇,而她的舅舅‘飘萍过客’从他那双眼睛可以看出是个邪门人物,偏偏姓纪的丫头又死爱俞惊尘,说不定是他们捣的鬼……” “有可能!”金老四敛起斗鸡眼。 “那好,你小子就先去踩一踩这条线。” “这……” “这什么?” “小的……真怕招惹那老太婆。” “你小子是越活越窝囊,连胆子都没了,干脆,你还是去偷鸡摸狗吧,别再跟着我老人家丢人现眼。” “您老人家别生气,说归说,去还是去。” “这还像句人话。”说着突然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煞有介事地放在鼻头前猛闻。 “您老人家这是……”金老四大为纳闷。 “抓风闻味!”老人还在嗅个不停。 “抓风闻味?”金老四知道老人的怪毛病特别多,心里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否则必须又挨一顿臭骂。 “嗯!风里有异味!”老人正经八百地说。 “什么异味?” “死人味!” “死人味!” “对,活人身上发出的死人味。” 树帽里突然传下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老小子,你敢骂人?”随着话声,一条人影像枯叶般飘坠,速度很慢,仿佛有绳子缒着,落地无声,赫然是一个枯瘦干瘪的灰衫老人,站在地上就像是插了根竹竿,如果你看过干鱼风鸡那味道就差不多了。 金老四傻了斗鸡眼,老人飘坠的那一手已经显示了功力已高到骇人的地步,他躺在树下竟然没发觉树上有人。 “青竹老人”真是闻出来的么? “啊哈!十几年不见你还是那僵死相,一点没变。”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看来两人是素识老友。 “马二,我以为你早已人了上,所以才不见影子c” “上吊服毒全试过,死不了没办法。” “想死就该找我!” “跳酒缸自尽?” “对,正是这句话。” 两老同样的德性,金老四突然想到对方是谁了,列名四大怪的“马二先生”。这怪物不姓马也不叫马二,是姓冯,马字加两点,故而称作马二先生,在老字辈的江湖人物中他是唯一得过功名的人,所以被尊为先生,传说中,此老的文事武功相互媲美,就是性情令人不敢领教。 “您老……是冯前辈?”金老四恭谨抱拳。 “咦!你小子还真不赖,怎么知道的?” “冒昧胡猜的。” “准是老小子喝酒了多嘴多舌。”说完斜眼望着“青竹老人”道:“老小子你什么时候收了这接竹棍的?”接棒人说成接棍的真有意思。 “没这回事,他只够格做跟班。” “哈!你老小子居然翘起了尾巴带跟班,我看这小子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跟上你,你要饭他替你赶狗?” “马二,废话少说,你怎么忽然来到开封上了树?” “到开封是瞎逛,上树是为了凉快。” “瞎说!” “嗨!怎么骂人啦?”“骂?你还该打。” “为什么?” “明知我在开封,不来叙旧,该打。明明是有事来开封,却说是瞎逛,对老友不诚实。 该打。……” 老人还要说下去,却被马二先生抬手止住。 “老小子,你也有许多该打之处,算了,秃子不必数说和尚,反正是一样的货色,咱们找个不烦耳朵的地方润润喉咙谈点正事,如何?” “你马二居然有正事要谈?” “不但是正事还是件大事。” “哟嗬!那敢情好,咱们走!”脚步一挪,忽地又转头向金老四道:“小子,你发什么怔,刚刚交代你的那桩事赶快去办,我老人家等你回话,你知道那做三代生意也发不了财的奥地方,我就在那儿等你,不见不散。” “是!”金老四如飞而去。 “老小子,既是奥地方,你还要带我去?” “你我都是奥人,只合去奥地方,不过你放心,一香能掩百臭,那地方的竹叶青不赖,包你过瘾,走!” 大街巷底靠城墙边的三合头小屋。 一枝榴花伸出墙头迎人笑。 金老四站在紧关着的大门前,榴花迎着他笑,他可笑不出来,不但笑不出来还苦着脸,这趟差事是苦差,他怕碰不到纪大妞而碰上纪大娘,那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上次要不是纪大妞卫护,那凶婆娘已要了他的命。 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老人交代的任务非完成不可。 木了半晌;他硬起头皮敲门。,这里,他不敢玩任何门道,屋里的他谁也惹不起。 屋里传出纪大娘的声音:“外面是谁呀!” 怕鬼的偏偏就会碰上鬼,金老四心头一凉,人也矮了半截,但他又不能不回答,即使想溜恐怕也溜不了。 “大娘,是小的,金老四!” “金老四……你来做什么?” “来见纪姑娘!” “要见我家大妞?” “是的!” “咿呀!”一声,大门打开,纪大娘在门里,脸上似笑非笑,这种神情最可怕,使你摸不准对方的心意。 “你想捣什么鬼?” “不敢,只是要见纪姑娘,因为……” “因为什么?” 纪大娘神情不变,但声音已冷。 “因为……纪姑娘要我替她办件事,但事情起了变化,所以……不得不见她当面说清楚。” 金老四只好说谎。 “进来,别站在门口让邻居说闲话。” 她竟然伯邻居们说闲话?金老四硬起头皮跨进门槛,纪大娘立即掩上门,现在她的神情变了,脸上罩起了一层严霜。 本来她的神情谈不上可怕,只是金老四知道对方底细,心里有鬼,所以反应便不同。 “大妞要你办什么事?” “这……纪姑娘叮嘱过不许告诉任何人……”“我是她娘,不是外人。” “可是……纪姑娘说过,我要随便乱说便要我的命。”金老四只有说谎说到底,表面煞有介事,心里直在打鼓。 “你不说我同样可以要你的命。” “大娘……”金老四的两条腿在打抖。 就在此刻,纪大妞出现在堂屋门。 金老四心里直念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赶紧上前几步背过纪大娘,朝纪大妞连连挤眼。 第323章 准目击者 他放大了嗓门道:“纪姑娘,你要我办的事出了点小问题,我不敢做主,请你随我到现场看样东西。”说完,又重重挤了下眼。 “丫头,你要他办什么事?”纪大娘上前盯着问。 “一件对我很重要的事!”纪大妞显然已经应和。 金老四的心放了下来,手心里全是冷汗,要是纪大妞不肯盲目附和,言语中露马脚,后果可就严重了。 “什么重要事?” “娘,回头我再告诉您。” “你要跟他出去?” “是的!” “丫头,你可要自量些,别给我捅漏子……” “娘,这我知道。”说完,朝金老四挥手道:“我们走!” 金老四如获大赦,匆匆地向纪大娘抱拳躬了躬身,转身便走,他怕大娘又改变主意盘根问底,可就麻烦了。 出了大门,纪大妞跟上。 “老四,你玩什么把戏?” “真的是有事。” “什么事?” “先找个稳妥的地方再说。”“好,顺城脚走。”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来。 “老四,说,你找我什么事?” “俞大侠失踪了,今天是第三天。”金老四的目芒紧盯在纪大妞的脸上,他要从对方的反应来探测谜底,“俞……大侠失踪了?” 纪大妞显然很震惊。 “是的!” “因为……我知道姑娘很关心他。”金老四的斗鸡眼一瞬不瞬地望着这长相不高明,但却神秘可怕的女子,在猜测中俞惊尘的失踪可能与这一家有关。 “为何断定他是失踪?” “已经三天找不到人的影子,也没他的消息n” “要是他有事去了别处呢?” “姑娘认为他可能去了什么地方?”金老四逮住了话头趁机反问,这句话是有特殊含义的,等于是正面攻击_“你是跟他的人,对于跟他的人,对于他的行踪应该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反来问我?” 纪大妞瞪大眼显然地不高兴。 “姑娘别生气、我只是……无心的一句话。”顿了顿又接下讲道:“俞大侠的对头不少,尤其很多人想图谋他的冰魄神剑,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功力再高,也难免不遇到凶险,我最担心的是那些不敢明来暗中使险心的……” “好啦,别说了,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金老四看不出对方有什么可疑的迹象,略作考虑之后把两人分头查探花花公子封子丹住处,以及管寒星上门追究。 “七巧燕”符易水自裁等经过说了一遍。 纪大妞的眉头变成了一个倒八字。 “这么说来,俞大侠的失踪可能与‘金剑帮’有关?” “十有九是如此。” “封子丹不是‘金剑帮’的弟子?” “表面上看是如此,不过……江湖人心鬼蜮,在没百分之百证实之前,一切都难说,尤其‘逍遥公子’管寒星,我始终觉得他不是心术正大的人……” “好!我知道了。”纪大妞咬校牙,这句话的意思到底代表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老四,你可以走了!” “姑娘对这件事……”金老四想讨句实话c“我说我知道了!” “姑娘的意思是……” “怎么做是我的事。” 金老四无话可说了,事情等于没有结果,但他有两个判断,一个是俞惊尘的失踪与纪大妞一家人没有关连,另一个是纪大妞可能采取行动。拱拱手掉头离去。现在,他考虑如何向“青竹老人”回话,事情办得并不漂亮,定会招来老人一顿嘀咕。 小吃店老人口里的臭地方。 事实上小店并不臭,反之还很干净,只是店面太小,一共只有四张白木桌子,厨灶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掌锅跑堂全由老板一个人包办,菜式不多,大半是现成的烧卤,老板是个胖弥勒型的半百老头,满福态的。 现在,只有两个客人,一个是发枯须乱衣履敝旧的“青竹老人”,另一个是干瘦穷高的“马二先生”。 桌上五六碟烧卤小菜,两个酒碗,酒罐子放在桌边。 老板坐在角落里的竹椅上眯着眼摇扇子。 两个老怪物似乎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双目已经发了红,相看是用斜眼,但酒碗还是满的,看样子二老是不醉无休。“马二,怎么样?” “差不多了。” “可以谈正事了吧?” “唔!”马二先生手指摸向酒碗。 “慢着!”老人把他的手扒开:“暂停,趁你还没趴倒之前先谈正事,谈完再喝。”偏着头,翻着醉眼。 “老小子,你是心疼酒钱?” “随你怎么说,反正没谈正事之前不许碰酒碗。” “好吧!”马二先生无可奈何地甩甩头。 “快说,趁现在没别的耳朵。”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吧!” “你老小子现在是‘四绝山庄’的贵宾?”马二先生的神情忽然正经起来。 “不错!”老人点头,“你跟‘天龙神君’谷中强是过命的交情?” “对!” “我知道凶手是谁。” “谁?”老人目暴厉芒,就像热铁在砧上被敲击的第一锤。 眯着眼在竹椅上扇凉的店老板也圆睁双目,挺直了上半身,脸上松垂的肥肉也突然抽紧,直瞪着两个老怪物。 看来彼此是同路人,不然二老谈话不会毫无顾忌。 “鬼中鬼!”马二先生一字一句地说。 “鬼中鬼……想不到是这该死的老王八。”老人相当激动,须发乱抖,表面上拖拖沓沓的,他真正发了火,那神情还是非常可怕的:“我莫三白要敲碎他的乌龟壳。” “老小子,乌龟要是缩了头,揪出来还真不容易。” “马二,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我是唯一的目击者。” “你亲眼看到?”老人猛拍了下桌子。 “不错!” “谷中强是被害于行官密室,你当时在场?” “没有!”马二先生摇头。 “你在寻我开心?”老人横眉竖目。 “老小子,你听我慢慢说,别急。谷中强在得到玉狮子和‘玉机金经’之后,遭到‘鬼中鬼’和一个蒙面人联手截击,我是路过听到搏击之声跑去的,到了现场,正碰上谷中强受伤不支倒地……” “蒙面人是谁?”老人忍不住开口。 “别插嘴!”马二先生瞪了瞪眼,接下去道:“我一现身便被两人缠上,那蒙面人的剑法相当不赖,加上‘鬼中鬼’的鬼门道,我自顾不暇,要谷中强快走,他伤势不轻,行动艰难,被蒙面人分身截住,我又摆不开‘鬼中鬼’的死缠……”说到这里,端起碗就喝。 “要你暂停……” “口渴了,先润一下喉咙。” “嗨!” “别嗨!”放下空碗,伸伸细长的脖子:“谷中强意在先保住命,从怀中掏出东西抛了出去,天黑,看不清楚落点,蒙面人舍了谷中强去捡东西,金经是轻东西,抛得不远,被他捡到,玉狮子本身重,飞得极远,谷中强趁蒙面人去寻找玉狮子的空档脱了身。“ 第324章 赶回娘家 “‘鬼中鬼’自知收拾不了我,虚晃一着也溜了。”说到这,他的话声打住。 “完了?” “还有下文!” “继续说呀!” “我担心谷中强的安全,追了下去,却没追到人,我判断他必回行官,而现场距离行宫不到五十里,立刻转方向赶奔行宫,刚到地头,又碰上‘鬼中鬼’和蒙面人会合,‘鬼中鬼’告诉蒙面人已经除去姓谷的永绝后患。” “好哇!马二先生,你居然装了十几年哑巴……” “事情还没完!” “说!”老人忍不住也把前面的一碗酒灌进了嘴。 “蒙面人也告诉‘鬼中鬼’,据手下暗桩报告,在对付谷中强的现场附近发现了‘神刀客’胡满的行踪。” “哦!‘古月世家’的开创人,后来呢?” “两人判断玉狮子已落人胡满手中,决定去追踪胡满,我暗中尾缀下去,一到郑州城我一个疏神脱了线……” “道行太差!” “少风凉,你老小子的道行也高不到哪里。” “别停,说下去!” “第三天夜晚,我认定已没指望,准备折回神君府看看谷中强的下文,想不到半路撞上了,两个臭王八用最残酷的手段逼胡满交出玉狮子,那小子够狠,人只剩半条命,就是死不屈服,最后半条命也没了。” “玉狮子呢?” “胡满身上搜不到玉狮子。” “嗯!这我知道。” “你老小子知道?” “玉狮子包了一层壳,变成了金狮子,而且还是‘古月世家’的传家之宝,可惜继承的不知道金狮子便是江湖上拼命争夺的玉狮子”接着,老人把胡家堡失窃,掏空了的玉狮子送回到“四绝夫人”手上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么说……胡满在拣便宜得到玉狮子之后,立即找金匠加以改装,然后转手送回胡家堡,而他的家人不知道金狮子便是玉狮子当珍玩藏着,可是……时隔十多年,是谁发现这秘密而加以窃盗?又为什么在取去狮腹藏宝之后把玉狮子送给‘四绝夫人’?” “这且不谈,你还没交代这十多年你窝在哪里?” “算了,说起来丢人。” “丢人也得交代。” “哼!”马二先生坠了下桌子:“在胡满惨死的现场,我本意要替谷中强讨公道,一个疏神反而中了‘鬼中鬼’那王八羔子的‘森罗丧元掌’,差一点老命不保,总算我脚底下快,憋了一口气脱身,到现在才算复元。” “好家伙,你能保住老命复功算侥天之幸。” “我差一点想从此埋名……” “废话,公道哪能不讨。” 就在此刻,金老四匆匆进人小店。 “怎么样?”老人迫不及待地问。 “俞大侠仍然下落不明。” “纪家怎么说?” “我看见纪大妞,不是她们干的。” “你小子能断定?” “能察言观色,再加上那不自量的妞对俞大侠的死心塌地,十有九错不了。”金老四在路上就想好了说词。“十有八九,另外一成要是错了呢?” “您老人家……别这样挑好不好。”金老四苦笑。 老人猛抓头上的乱发,久久才拍了下桌子道:“那小子非找到不可,只有他的快剑能对付那王八羔子,同时这也是他该挑的担子。”说着瞪向金老四:“小子,快吃快喝,填饱了就走,上天入地得把小子翻出来。”金老四拉椅子在下首坐下。 胖老板不待吩咐,主动添了碗筷,外加一大盘熟肉。 二更初起的时分。 翠园。 一辆双套马车缓缓驶出西门,赶车的一声,扬起鞭子正要加速,一条人影从路边现身,直立在路中央,赶车的放下鞭子,这是距西门不到三丈,门口高挑的气死风灯还能照及,拦路的是个村姑打扮的少女” 马车已停住。 “喂!你这是做什么?”赶车的喝问“车里是什么人?” “咦!怪事,车里是什么人与你何干?” “快回答!” “你有毛病?” “你想死?”车里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一个女人家怎么这样凶,没来由到人家大门口来找碴,黑三,我们要赶路,别惹事费时间,好言好语打发她吧!” 赶车的喘了口大气,道:喂!我说姑娘,算拜托你让路行不行?” “不行,你说车里是什么人?” “封公子的家小。” “到哪里去?” “回乡下娘家!” “打开车门,人下来。姑娘我要检查。” “人下来……检查……这算什么?” “算什么都成,姑娘我说一不二。” “你不怕被马撞倒?” “那你们就永远到不了乡下。” 车厢里又传出那女人的声音:“姑娘,你是谁?” 村姑道:“别管我是谁,出来!” 赶车的黑三怒哼了声道:“疯子.懒得跟你纠缠。:鞭子“叭!”地在空中一挥,两匹马立即昂头起步…… 村姑双手前伸亮掌,作出拦阻之势。 “吐噜噜!”两匹马发出一个怪声.前蹄一屈,趴伏下来,赶车的身手却也灵便.迅捷地跃落地面。 “啊!”车厢里传出一声尖叫。 赶车的正待发作,低头一看两匹马寂然不动,像是已经死了,登时僵住,无声无息,一抬手便毙了两匹壮健马,太骇人了。 “什么事?”一个人步出园门.迅快地接近马车,是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站定之后.目光一扫现场,然后停在村姑身上,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位……姑娘要搜车!”马车里的女人声音。 “两匹马报销了!”黑三接了一句。 “姑娘,你……”年轻公子紧皱眉头。 “你就是封子丹?” “不错,在下正是,姑娘是……” “我姓纪!” “哦!纪姑娘,不知……有何指教?” 村姑装束的,正是纪大妞。 “我要检查马车!”纪大妞冷冷地说。 “检查马车?”封子丹脸上现出了茫然之色:“马车里是内眷,娘家有事急着赶回,姑娘能见告原因么?” “封子丹,多一句话也不要问。”“好吧!在下不是江湖中人,无所谓面子问题,青凤,一车!”封子丹表现出胆小如鼠,但求无事的姿态。 黑三上前打车帘,一个体态妖饶的少妇从车厢里钻了z来,封子丹立即伸手挽扶,双双退站一边。 纪大妞步到车门边,仔细察看了一番,退回原位。 “姑娘满意了?” “不满意!” “什么?”封子丹惊叫:“在下不明白……” “封子丹,你心里明白不过,现在你给姑娘我带路。” “带路?” “对,我要欣赏一下园里的布置。” “姑娘,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过了,我对翠园的布置很感兴趣。” “好!”封子丹点点头,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推了身过的簌簌发抖的少妇:“青凤,你回进车里去。”然后向黑三挥手道:换马,照旧上路。” “是!”黑三应了一声。 第325章 坐以待毙 少妇歪歪扭扭地回进车厢。 “姑娘请!” “你在前面带路!” 封了丹大声道:“青凤,你回去放心办你家里的事,此地不必担心,过两天我亲自来接你。”说完,抬手向纪大妞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举步。 纪大妞跟了上去。 “封子丹,听着,安分些,我一抬手就可以要你的命。”森冷的声音,带煞的语调,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姑娘,在下一向安分。” “哼!” “姑娘先请到客厅……” “我不是来做客的。” 进了园门,木石亭台在暗影中隐约浮现。 一个下人模样的中年妇人迎面走来,呆了一呆才福了下去:“公子好!” “旺嫂,你的事都做完了?” 封子丹止步问。 “全料理完了!” “你到哪儿去?” “忙完了松松筋骨。” “备酒菜,今晚有客,记住,是贵客。” “是!” 封子丹又起步,回头望了身后的纪大妞一眼。 “小园不大,但也宽广,姑娘准备如何游赏?是整个地看一遍,还是选择比较悦目的处所走走?” “带我到后院西耳房的地窖。” “地窖?”封子丹惊叫起来。 “不错!”纪大妞的眸光变成了利刃。 “这……姑娘为什么……要看地窖?” “跟看马车的理由一样。” “在下实在不明白姑娘的……” “少废话,快带路。” “在下不过问江湖事,也没跟人结怨……” “封于丹,姑娘我不喜欢看人演示,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明白,现在半句废话也不要说,一切照我的话做。” “请吧!” 穿花径,绕亭台,不久来到了有正式规格的后院,进入西耳房,后院里大部分的房间都亮着灯火,由于两人是悄悄行动,所以没有惊动任何人。耳房客厅正中壁上挂了一幅吴道子的大士像,真品膺品不得而知,纪大妞不是鉴赏家。 封子丹哭丧着脸,掀起书轴,在壁间按了按八仙桌缓缓自动移开,露出了地下室的人口,石阶伸入黑暗中。封子丹顺手拿起来桌上的烛台,不等纪大妞开口,持烛跨进地下室的暗门,纪大妞四下扫了一眼,跟着踏上石阶。 地窖不深,转眼即到。 封于丹高举着蜡烛照明。 窖里宽广约莫两丈,有床罩桌椅洗漱用具,仿佛小客栈的房间,只是少了窗子。 纪大妞人长得不起眼,心思可细密,她察看了床上的被褥,角落的脸盆,面巾,桌面上的油渍残屑,然后冷笑一声,转身面对着封子丹道:“有人住过?” “这……是,下人犯了错,关在这儿思过。” “人呢?” “哦!人……放出去了。” “少装蒜,我问你关在这里的人到哪里去了?” “姑娘是说谁呀?”封子丹满面迷惑之色。 “俞惊尘!”纪大妞一字一顿有力地说出来。 “俞惊尘?舍下并没有叫……”封子丹皱眉。 “封于丹,你好好听着,俞惊尘被你使诈点倒,幽囚在这地窖,还有个金黄色的布蒙面的跟你合手,他就是‘金剑帮’密使,先化身‘无头人’,现在又改了形象,你们要以俞惊尘作为应敌的王牌,对是不对?” 封子丹面色惨变,连退了两步道:“姑娘说的……在下一句也不懂。” “封子丹,要等我血洗翠园和另两处秘窝你才懂,是不是?”纪大妞眸子里射出可怕杀芒,口角拉下来。 “姑娘,你……”封于丹的脸皮子在抖动。 “如果不交出人来,我把你撕碎在地窖里。” 封于丹做梦也估不到这村姑型的可怕少女对经过的情况竟然知道得一丝不漏,这秘密是如何泄出去的? “姑娘,先请到外面客厅……” “我要你在此地说!” 封子丹的神色突然回复正常,耸肩笑了笑,在面对强敌生死交关之际,转变得这么快,而且居然笑得出来,这是反常的度外,准备豁出去,一个是突然有了倚恃,他是哪一种情况? “姑娘,在下不可以先问一句话么?” “可以,只限一句。” “姑娘与俞惊尘是什么关系?” “朋友!”纪大妞回答得很干脆而且肯定。 “可是据在下所知……” “住口,只许问一句,下面你说人在何处?” “如果在下说根本就没这回事呢?” “那我现在就要你的命,而且保证你会死得很惨。”血淋淋的话,配合上她的眼睛的神情,绝对没有半个字是假的,而且她绝对办得到。 封子丹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了几下,道:“在下相信姑娘有这能耐,不过……姑娘忽略了两样事,如果姑娘愿意听,在下就说出来,否则的话现在就可以动手。” 一副若有所恃,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事实显示,他绝对不是如表面所看到的花花公子。 纪大妞不是火爆性格的人,而且还是女人,所以碰到这种对象这种情况时便会冷静,而且有所考虑。 “你无妨说说看?”“好!在下就说,头一样,姑娘能在举手之间击毙两匹马.表现了功力之高,但在下是人,不是牲口,所以不能相提并论;第二样,此地是在下的家,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巧妙布置只有在下最清楚,用功未必一定管用。” 应该是事实,因为很合情理。 纪大妞不得不认真考虑了。 沉默了片刻。 “我取你的性命只在抬手之间,纵使你这间地窖满布机关,你也没时间采取行动,这点你封子丹相信么?” “不相信,因为在下在进入地窑之时已经采取了行动,而且万勿一失的措施,如果不信可以马上试试。”他说的非常有把握,绝不像是在蒙人。 纪大妞有些困惑,对方是在自己监视下带路的,除了在进门之后他跟那叫旺嫂的交谈了两句话之处便没什么异样的举动,莫非问题在那个妇人身上?但又不能就此罢休,看对方的举止言词相当贼滑,绝不能被他蒙弄。 “姑娘我不信这个邪。” “等事实证明了姑娘就相信。”封于丹笑了又道:“比如说现在……”话声中,手中烛台闪电掷向纪大妞。 双方距离只有三四步,等于是寸尺相对,脱手即到。 也是本能的反应,纪大妞旋开,拍出一掌,烛台飞向窖壁,也就是在同一时间,封子丹已经闪出地窖门,说是同时也许还慢了一丁点,封子丹掷烛与后弹是一个动作,纪大妞旋身之时他已经到了门外。 “砰!”地一声,烛台反弹落熄灭,地窖里顿呈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地窖门关闭的声音,事出猝然,纪大妞连转念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她有转念时间了,但已经失去了机会,而且变成了笼中之鸟。 这就是封子丹所谓的布置。 树蒙骗是最穷囊的事,栽得非常不值,纪大妞肺都几乎气炸,但恼火并不能解决问题,她不能坐以待毙。 第326章 长途发枢 一道亮光从斜上方射出,直严在纪大妞身上,可以看出壁间有个碗大的孔,这地窖另有布置倒不是完全骗人。 “纪大妞,如果你一个大活人在地窖里慢慢变成一堆骨个,在下相信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封子丹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人,但却字字清晰,就像响在耳朵边。 “封子丹,那你会后海三辈子。” “就算后悔十辈子你也看不到,对不对?” “你的算盘打得太如意了。” “你能化成空气出地窖?” “也许!” “哈哈哈哈……”封子丹得意地大笑。 “封子丹,你很快就会哭不出来。” 纪大妞边说边转动目光,壁洞的光亮给了她极大帮助,使她能度量窖里的形势,她认准的是地窖门,但她并没有去试探开这枢纽,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纪姑娘,在下生来爱花,但爱的是名花,艳丽之花,对既不香也不美的草花却是没有胃口,所以只好让你一个人在地窖里忍受孤单。”封于丹这几句话既卑鄙又下流,完全不堪入耳,对一个少女,更是极大的侮辱。 “封子丹,你将为你说的话付出相当代价。” “对,如果你还有机会收取的话。” “你等着瞧!” “哈哈哈哈……”灯光隐去,笑声也告寂然。 地窖内又恢复漆黑,由于刚刚壁洞的光柱极强,在突然熄灭之后,感觉上眼前还有暗光在浮动。 纪大妞立即采取预定的行动,转身,照原先测定的角度位置亮掌推出,第一次,她用上了十成功力,为了不给对方再有旋展鬼域伎俩的机会,必须一举奏功。 整个地窖起了震动,没有声音,仿佛有感的地震。 地窖门开了,由于地道浅,石阶上端有灯光映人。 纪大纽这一招的确很妙,也只有最聪明的人才想得出来;这类能自动启闭的机关暗门多半中空内藏机纽,即使不是全空,至少有部分中空,如果以某种特殊的功力震开或破坏机括便会枢纽失效,要不是深诸机关消息,外行人盲目摸索的话,恐怕一辈子也办不到。 上面传来话声“刚刚是地震?” “很像!” “会不会是那鬼丫头捣鬼?” “可能,她能一举手震死两匹拉车的骏马……” “我们下去……”后面的半句话再也吐不出来。 纪大妞在厅里。 对话的是一高一矮两名黑衣汉子,眼瞪大,脸孔却已扭歪。 外面的暗门没关,否则纪大妞要出来得再费点力气。 “姑……姑娘……”高个子的结结巴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但显而易见他是个怕死的角色。 纪大妞死里逃生,恨满心头,她不想浪费时间,眸光一闪,有了主意,单掌一扬,照向那矮个子的。 矮个子的身躯震颤了一下,惨哼半声,张口射出一股血箭,正好喷洒在那幅挂在正中间的观音大士立轴上,刺目的色彩爆开,像一簇渲染的艳山红,然后条条红蛇挂下,人跟着栽倒地面。 高个子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像块漂不净的白布。 “你说,封子丹人在何处?” “在……在……” “快说!” “在……后面上房。” “俞惊尘囚禁在什么地方?” “他……他已经……被送走了。” “被送走了?”纪大妞杀气冲天。 “是……被送……” “送往何处?” “不……知道。”高个子抖得像发了寒疟。 “如何送走的?”纪大妞迫前一步。 “轿子……从后门,就是……姑娘拦住前门马车的同时,俞……大侠被改装成女人用轿子抬走。” 纪大妞立即想到进园之时.旺嫂回答封子丹那句话“全料理完了”指的就是这回事:封子丹的确够诡诈,料定有人会上门,来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手掌再杨,惨哼立起,她连看都不看,出厅朝后面奔去。 不见半个人影,全闻风潜藏了。 怀着满腹的杀机和愤火,纪大妞离开翠园,,她没暇搜杀封子丹,目前最要紧的是探俞明日的下落。 往西的官道上,一乘小轿匆匆而行。 月黑夜,路少行人.轿行如飞,抬轿的脚力实在惊人。 一盏白灯笼,泛着惨淡的光晕。轿子来到,停下。 靠路边的一座碑亭,白纸灯笼挂在亭柱上,亭外地上摆着一口白木棺材,棺前插着引路幡,格上覆着黑印布罩,绳杠未除,亭子里七八个人坐地,其中一个披麻带孝,原来是长途发枢子的,不用说是客死异乡,归里安葬的人。 小轿一停,那名孝子立即出亭迎了上前。 两名轿夫回头奔向来路,在一箭之外隐人道旁,行动快捷而利落,显然是会家子而且身手不赖,紧接着;一条人影迅快移来,是个女的,天黑,看不清面目长相,但从体态轮廓看来,身材是第一流的。 “一路平安?” “幸而无事!”女的回答,声音很嗲带着磁性。 孝子上前一步,把轿帘掀了向上,朝里张了张。 “没发现什么扎眼的人物?” “没有。 “我们尽量快……” “行动吧!” “百合姐,我们将有一段长时间不能……” “哼,女人到处是,我不信你四喜子会那么安分。” “百合姐,我可以发誓……” “算了吧,心里赌咒脚底下画不字,你四喜子是只馋嘴猫,不偷腥就真的要天打雷劈,少跟我来这一套。” “好姐姐,嘻嘻,让我……摸一摸,亲一下……” “四喜子,坏了事你的小脑袋瓜可就难保了,现在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快叫他们办事,我还想活下去。”叫四喜子的孝子摸了摸脖子,回身做了个手势。碑亭里的扛夫们立即起身出亭,走近棺材,打开棺盖,然后垂手待命。 叫百合的女子从轿子里拉出一个体型高大的女人,四喜子立刻弓身背在背上,快步走向棺材,由两名扛夫协力把高大的女人放人棺材,然后很快地上盖封棺。 百合高举右臂挥了挥,钻进轿中,拉下轿帘。 “当!当”小锣敲响,四喜子拔起插在棺前地上的引路幡举步前导,四个人抬棺起行,另两名轿夫奔回轿边。 “来路很平静!”轿夫之一面向轿帘。 “希望如此。”百合回答。 “我们回头吧?” “岔向路左。” “姑娘,左边是野地,没路。” “到时就会有,快走!” 发枢的一行已经过去,没人夜幕之中。 轿夫抬起轿子离官道偏投向路左野地。 靠近城墙脚路边的一间半倒破屋,围墙只剩下半人高,纪大妞与一个有钱人家丫环打扮的小女孩站在围墙里。 “大姐姐,我知道他们把那位俞大侠送到什么地方。”小丫环闪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样子很伶俐。 “什么地方,快说。” “洛阳!” “洛阳……你怎么知道?” 第327章 趁夜赶路 “我是偷偷听封公子和一个用黄布套套住头脸的人在商量时说的,封公子管那怪人叫老大,他很听他的话。” “那怪人什么长相?” “我没见过他的脸,他每次到翠园时间都很短,不知道怎样来也不知道怎样走,我是侍候封公子的,所以有时会碰到,但他们谈话都把我支使开。”顿了顿又道:“这一次要不是我偷听到封公子要人杀我,我一定死在园子里,要不是凑巧碰上大姐姐,我还是逃不了。” “封公子为何要派人杀你?” “因为‘七巧燕’符易水认我作他的义大,义父是他们害死的……他们说,不能留下祸胎。”小丫环声音带哭:“大姐姐,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是逃荒时被人收养卖进翠园的,没地方可去……”她抽咽起来。 “小香,我很感谢你提供了俞大侠的消息,可是我现在有重要的事要办,这……怎么安顿你呢?”纪大妞搓着双手。 一条人影从墙外走过。 “老四!”纪大妞眼尖,一眼看出过路之人。 金老四止步,发现墙缺子里的纪大妞,忙回身跃进。 “是纪姑娘!” “老四,没时间细说,你立即上路顺官道西向洛阳,追一顶轿子,俞惊尘被封子丹改装成女人送走了。” “有这等事,纪姑娘……” “争取时间,你快上路,我办完件事就来追你。” “好!”金老四有一百个疑问也不能问了,扫了小香一眼,匆匆弹身奔离。 “小香!”纪大妞吐一口大气:“是你运气好,这么巧碰上接力的人,现在我带你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走!” 两人离开破屋。 金老四一路向西。 他问过三个行人,五间当路的店铺,证实半个时辰之前有一顶小轿和一行发柜子的经过;本来他打听的是轿子,但因为发枢子赶夜路是稀罕的事,所以多嘴人一并告诉了他,当然,他的目标仍是轿子。 他的行动并不快,他是盯踪踩线的专家,而被盯踪的不用说会尽量设法逃避,所以他必须凭借他的特殊本领和经验沿途留意任何一般人家忽略的蛛丝马迹,专家,自有他的一套。 眼前是碑亭。 换了别人,如果不想歇脚必定会照直前进,但金老四不同,他进去了,仔细观察了一番,他发现不久前有人在这里歇过脚而且人数不少。 出亭,观察路面,尘土上留下痕迹证实了曾经在此停留过的是发枢子的,虽然天色很暗,但他练有夜眼,能看出别人看不见的。根据踩到的红素,依时间判断,枢子与轿子虽因速度不同而有先后,但一定会在路上交错,追上发枢子的便可探到轿子的消息。 他并不急,从容上路,走出十丈不到,他突然停下来,仔细观察路面仿佛在寻找什么细小的东西;前进,后退,横行,然后低着头往回走,赶过碑亭,他又停下来,点点头,哺哺自语道:“轿子在此地停过,而且不再前进,两人抬轿涉度要相等成一条线,脚印到此而止,多半是转了方向,可是此地没岔路。” 想了想,再看,一寸一寸地看,一步一步地挪。 “哈!”他看出端倪了,自顾折向路左的旷野。 远处,约莫半里有一片树林的影子。 现在,他犹豫了,如果纪大妞赶来便会错过,可是双方并没有约定联络暗号,而事实上又非纪大妞协助不可,押送俞惊尘不用说必有身手相当的人成严,他很有自知之明,纵使追上轿子也没能耐救人,搞不好还得贴上性命。 苦苦思索之后有了主意,他捡些石头摆了个指示方向的记号,然后用脚在路中刻了个大大的四字,再搬块大石头放在字边,这样定可引起纪大妞的注意。 安排妥当,他立即朝旷野奔去。 不久,到了那片横在眼前的野林。 在绿林审视了一番之后,才逡巡而人,他不明白轿子何以会折朝这个方向,照理应该趁夜赶路才对…… 人林不到五丈,一样黑糊糊的东西映人眼帘,登时心中一动,故意绕向侧方,然后再弯回,小心翼翼地迫近。 轿子,是一顶轿子。 他的心抽紧了,立即背靠树身停住。 就是一顶轿子,不见人影也不闻任何声息,他想:“这顶轿子是不是押送俞惊尘的? 会不会是对方判断会有追踪而布的陷阱,抑或是弃轿而改变别的上路方式?” 空气一片死寂,偶尔一声鸟啼震人心弦。 他缓缓举步,保持了高度警觉以防不意的突袭。 终于到了轿边。 一看,头皮发了麻,轿边不远横了两具尸体,想来是抬轿的,他有了新的揣测,如果这顶轿子正是自己追踪的目标俞惊尘被人救走了么? 那救人的是谁? 为什么不在路上而在这野林之中? 掀起轿帘,轿子是空的,再走近两具尸体,伸手探视,其中一个竟然还有微弱的心跳,登时喜出望外,可是问题又来了,他这一行自保有特殊门道,但要救人能耐便差了,如何能使对方再开口呢? 如果纪大妞能发现记号而及时赶来,她可能有办法,可是她能赶来么?也许她现在还没上路,也许大意错过了记号,而此人断气只是时间问题,轮元助气必须本身内力充沛同时分寸拿捏得准,否则反速其死,他不敢冒险。 不冒险成么? 赌上一赌,就只当没这条线索。 于是,他坐了下去,把那人的身躯轻轻翻转,右手掌贴上对方命门。 他懂得方法,但从来没试过,可以说没半点把握。 很勉强,从命门迫人本身真元。 瞎猫碰上了死老鼠,正因为他内元不沛,勉强迫出的相当有限,而这一丁点有限的内元,刚巧符合濒死者所需。 呼吸开始粗重,四肢也开始有了动静。 他内心的高兴简直难以形容。 “喂!说话,轿子里的人呢?” 他重复着问这句话,他知道不能问得太多,只要重点一句话便够了。“棺材……棺材……人放进……”细如蚊又断续不全的话声,如果不凝神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但金老四听清楚了,也就这么几个字,一声长喘咽气了。 金老四收回手,也立即便想到发枢子的,双方是在碑亭会合,空轿和抬轿的被抛在这野林里,情况证明,俞惊尘被放进了棺材,这两个抬轿的显然是被灭口,这一着的确够诡,如果不是死者吐露的几个字,谁会想得到。 他站起身来,准备马上去追棺材。 突地,他感觉身后有人,是一种超感觉,也可以说是干他这一行职业的敏感,说得具体些,便是空气有了异样,全身的肌肉在刹那之间收紧,他不敢动弹,但脑海里已经转动了好几个念头,应变的念头。 空气突然凝固,这是金老四心理上的感觉。 背对敌人是糟糕透顶的事。 第328章 借庙落脚 他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件傻事,在大路上摆那么明显的记号,纪大妞能看到敌人当然也能看到,如果是约定的暗号当然另当别论一一对方劫持的是不可一世的“不见血”俞惊尘,必定是步步为营,就求行动毫无疏漏,采取各种预防措施是意料中事。 说来话长,其实只是意念一动而已。 敌人就在身后,是什么样的人物,会使什么手段无从想象,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已经站在生死的边缘。 “你应该就是金老四?”女人的声音,柔媚悦耳。 但这声音听在金老四的耳里非但不悦耳反而刺耳,因为开口无疑是想要他命的人,他相信对方是看到路上的记号被引来的,如果是伏伺在现场,早该在他对轿夫输元问供的时间下手,不会等现在。 “不错!”金老四只好承认。 “你们的消息真灵通,居然这么快追来,是分几路追索的吧?”声音依然柔媚,但口气显示在问口供。 “对,分作五路,我这一路一共三个人,负责碑亭这一段,这林子是约好的会合点。” 金老四趁机会耍花招,目的是让对方下手时有所顾虑,表示自己还有援手,说完,略略一滞,反问道:“姑娘是谁?” “金老四别管我是谁,我说……你很聪明,也很笨。” “什么意思?” “说你聪明,是你很能随机应变,说你笨是你在官道上摆的记号,没那记号我不会回头,也就不会碰上你;你唬我说你们一道三个人,约好在此会合,既约好,就不必摆记号,你摆记号的目的是告诉后来的你的行踪,可是也告诉了我猎犬的足迹,我已经把你摆的指标改到相反的方向,所以没人会支援你,你就认了罢。” 金老四由头凉到脚心,这一来,纪大妞便会走岔,自己得到的线索也完全白费,这女的真不是简单人物。 “姑娘是……‘金剑帮’弟子。” “你没资格问话,只能回答问题。” “……”金老四哑口无言,便心里急转着如何脱身的念头,职业上的素养,越是危险越要冷静。 “你们这一帮子的领导者是谁?” “你打算我会告诉你?” “可惜你非说不可!” 一样尖剑的东西抵上命门,金老四知道不是刀便是剑,生死已经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在没有想出脱身之计以前,最好是泡蘑菇,说不定还能逮到机会。 “你以为我怕死?” “人没有不怕死的,尤其你只是个江湖下三滥。”金老四用最恶毒的话在心里咒骂了对方好几遍,他不敢出口,实际上他是怕死的,好死不如歹活,他不想死。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他故意顺着对方的话意。 “当然,如果你很坦白的话,因为杀你于事无补。” 一那我说,领头的是……秘魔。”胡扯,用的还是原先的方法,吓阻对方。 “秘魔?”女的果然震惊了。 “不错,武林中七大巨头之首。” “凭你还不配做他的手下吧?” “手下的手下总是可以的。” “金老四你这么一说,我改了主意……” “什么?” “不能让你再有机会说话,以免后患无穷。” 金老四登时僵了,看来今晚是死定了,除了认命真的没别的路走.说起来很窝囊,跟当今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却死得像一条狗,无声无闻,还没取老婆,没人伤心没人哭,而且还断了后。 他在等着对方送剑,利刃制进身体的滋味他不敢想。 久久没有动静。 这臭娘们想打什么主意? “臭婊子,要杀就快下手,你老子不耐烦久等。”金老四开骂了,反正是死定了,他已经不在乎,乐得在死前出口气。 居然没反应。 金老四狐疑万分,但又不敢动。 “老四,你真的这么怕死?” 这一声叫唤,简直比仙乐还要好听,这种感受还是金老四5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迅快地旋转身,这仿佛奇迹,天底下可没有比死中得活更乐的事了,就像是一个跪在法场的死刑犯听到“刀下留人”四个字时一样。 一个身材极为魅惑的年轻女人木立着,手中剑前伸。 站在女人身后的赫然是纪大妞。 不言可喻,这女人是被纪大妞突然制住。 “纪姑娘,你……怎么来了?”金老四定定神开口。 “跟这女人来的。” “这……怎么会……” “我走到离前面碑亭不远,发现这女人在路上玩石头,然后奔朝这边,我一看路上的记号还有那个‘四’字便明白了一些,跟在她后面来了。” “啊!”金老四苦苦一笑道:“要是纪姑娘早些出声下手,我就免了受这半天罪。”想到刚才开骂的粗话,脸上不由一热。 “我得注意林子里是不是有他们的埋伏。” “好了,没事了。这女的是谁?” “翠园主人花花公子封于丹养的女人,她叫百合。” “百合,名字怪好听的,哦!对了,纪姑娘,我们得马上去追前面一伙发椅子的,俞大侠被换放在棺材里。” “怎么回事?”纪大妞瞪大眼。 “上路再说,我们一分一秒也不能耽延。”斗鸡眼一转又道:“这女的如何处置?” “这类女人活着是祸害!”说着,亮了亮拳。 百合无声无息地仆了下去。 这是非常合理的事,她杀了两名抬轿的目己人灭口,现在她反回头死在两人身边,来得非常快的报应。 镇外不远的一座小庙。 天井里放着一具棺材,抬棺的绳杠没卸下。 引路幡搬运在庙门口,暗夜中是很显明的标志。神殿里七个人团在神桌前地上喝酒,是买的现成酒食,因为一般客店不原接纳移灵运枢的,所以只好借庙落脚。 坐在上首的是身披重孝的四喜子。 一伙人谈笑风生,仿佛是一个快乐的聚会。 “四爷,明天还要继续上路么?”一个大块头问。 “当然!”四喜子回答。 “可是……” “熊大个,少说话,喝足了睡觉,养点精神。” “四爷!”另一个汉子伸伸脖子,硬把一大块烧鸡吞下去道:“不是说……呢,有人接手就让我们回头么?” “彭七,你他妈的急着回去是怕老婆在家里偷汉子?”另一个脸上长着几粒麻子的偏起头接腔。 “兔崽子,你敢损你七爷?” “你们想造反?”大块头瞪起牛眼。 四喜子挺直上身,正要开口训人,一双眼突然发直,望着殿门外的天井,他本是小白脸,现在却泛出了青色,口里哺哺道:“这女煞星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六名扮做扛夫的手下立刻警觉。 坐在两侧的顺着四喜子的目光望向天井。 天井里棺材边兀立着一男一女。 他俩正是急急追来的纪大妞和金老四。 “四爷,您……刚才说女煞星……”叫彭七的问。 “你们都别动,我去应付。” 第329章 高抬贵手 四喜子起身,步出殿门,站在阶沿上。 “两位…,,“棺材里装的是什么人?”金老四上一步问。 “是先父!”四喜子目光在闪烁。 “是你老子?”金老四翻起斗鸡眼。 “是的!” “你老子多大岁数?”金老四有意在损人,如果棺材里装的是俞惊尘,那俞惊尘便成了四喜子的老子。 “刚过花甲!”四喜子回答得很勉强。 “晤!没这么大,差了一大截!”金老四摇头。 “你老兄……是什么意思?”四喜子的脸皮子在抽动:“在下孝服在身,不能动气,你老兄到底有何指教?” “没什么,棺材里的人做你老子嫌年轻了些,如果你小子一定要认他做老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四喜子的脸孔扭得变了形。 纪大妞冷森森地道:“老四,别跟他胡扯了,要他把棺材打开。” 金老四提高了嗓子像琴突然调高,听起来非常刺耳。 四喜子栗叫道:“什么……开棺?” 金老四道:“一点不错!” 殿里吃喝的六名扛夫全拥到门边。 四喜子的身躯扑籁抖个不住,由于他披麻戴孝,抖动起来,变成了一个很古怪的形象,看起来十分滑稽。 “老兄,生死乃人生大事,死者为大,岂可冒犯,谁无父母? 先严见背,做子女的……吴天同极,两位……不速而至,竟要开棺,天理国法人情……”四喜子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语不成声,差点哭出来。 他身后的六名扛夫个个怒目咬牙。 “小子,我没读过书,听不懂你说些啥,一句话,快把棺材打开。”金老四双手叉腰,翻着斗鸡眼,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当然,他之所以神气是因为有纪大妞在身边,动武由别人,自己光耍嘴何乐而不为。 “没有王法了么?”四喜子大叫。“打开棺材就会告诉你什么叫王法。” “要开……你们自己开!” “你非开不可!” “啊!”四喜子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回头向那些扛夫道:“g位大哥,请你们主持公道。”他这一说,不啻是下达了攻击的6令。 乔装轿夫的手下对纪大妞一无所知,否则恐怕连逃都9不及,哪里还敢出头,显然四喜子是别有打算。 “兄弟们,上!”叫熊大个的汉子虎吼了一声。 六名汉子像一群猛犬般扑出。 同一时间,四喜子斜里飘起,庙小墙低,他一下子便踏上了墙头,原来他要手下出手,目的是制造逃走的机会。 但这一着早在金老四预料之中,几乎是不差先后,金老四身形飞燕般掠起,窜高纵低是他的看家本领,兼他是在天井里,高墙近而行动又不受限制,他比四喜子早一步登上墙头,四喜子的一双脚刚刚踏上他的掌已发出。 四喜子用不上力也变不了势,倒翻回天井。 金老四跟着跃下。 就在这瞬间,惨哼暴起,人影翻飞,六名扛夫在纪大妞挥掌之下栽倒了四个,另两个背贴庙墙,口血长淌。 六名大汉在一个照面之间全被解决。 一个年轻女子会有这么霸道的功力,要不是亲眼见者,谁也不敢相信。 四喜子亡魂尽冒,求生是动物的本能,人为万物之灵,当然更不例外,除非根本上已经不能动弹,否则即使明知不可为仍然要做。四喜子再度弹起。 但弹离地面还不到五尺便重重地摔了下来,横躺在地,是纪大妞出手,她人仍站原地不动,只扬手而已。 纪大妞寒声道:“起来,别装死,我现在还不会要你的命!” 金老四帮腔道:“起来!” 四喜子撑了起来,口角挂下了两溜血水。 “你叫什么名字?”纪大妞又开口。 “四……喜子!”他知道说谎无用。 “封于丹的手下?” “唔!”四喜子用衣袖擦去了口边血渍。 “现在把棺材打开。” “这” “你想先吃些苦头?” “可是……”四喜子像是要哭出来。 这时,两个背贴庙壁的汉子逡倒地面。 “别可是不可是,快动手!”纪大妞一定要四喜子开棺,是对方在棺材里做了手脚,她已经领教过封子丹的诡诈,心里虽急却不能不小心。 四喜于一步一哆嗦地接近棺材,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开台撬钉。 纪大妞与金老四三步之外盯着。 四个封钉撬下,四喜子掀开棺盖,打横。 两人跨步上前。 “呀!”异口同声地惊呼。 棺材竟然是空的,底板上露出两个透气的小孔,底板钻气这证明原来装的是活人没有错。可是人呢? 纪大妞眸子迸出杀芒,照射在四喜子没人色的脸上。 “人呢?” “用……另一种方式带走了。” “什么方式?” “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在下……真的不知道,真的是……” “你小子他妈的在下,还在上呢!”金老四的火大了,一把揪住四喜子的后领,咬牙切齿:“小子,你家四太爷是屠户出身的,挑筋剥皮是内行,你小子敢再说一遍,你四太爷就剥你的皮,一寸一寸地剥。” “四太爷!”四喜子真的就叫金老四四太爷,纪大妞那一掌已经使他完全失去反抗之力,他知道应付不好准会死得很惨:“小的是人下之人,只知道上头怎么交代就怎么做,许多事的确是……没有资格知道。” “鬼话!” “小的要是有半个字不实,永世不得超生。” “四喜子!”纪大妞拉回话:“你刚才说人用另一个方式带走了,又说也不知道什么方式,怎么解释?” “小的假扮运灵回乡的孝子,原来的目的地是洛阳,到了此地,忽然接到命令改变运送方式,把人交出去,改用什么方式真的是不知道。” “人交给谁?” “一个走方郎中打扮的小老头,小的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持有总坛的令符,小的只有服从他的命令。” “多久前的事?” “一个时辰左右。” “他一个人?” “还带四名手下。” “他说目的地是洛阳?” “是的!” 纪大妞皱眉想了想,道:“老四,我们马上去追。” “这小子怎么打发?” “让他跟他们同伴做一路。” “姑娘!”四喜子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小的这种被呼来喝去的角色再多杀几个也无济于事,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他想叩头,但后衣领还揪在金老四手上叩不下去,只伸长脖子把头乱点。 “老四,等什么?”纪大妞催促金老四动手。 “姑娘,我……不成!”金老四放开手。 四喜子趴了下去。 “你什么不成?” “门规所限,不能杀人。” “你们门里居然还有这规矩,好,我来!” “姑娘,您就饶了我吧!”四喜子额头碰地有声,小庙的天井是大青石板铺的,这一碰登时皮破血流。 “照封子丹的为人,你们这帮爪牙全都该杀。” 第330章 夜市开张 纪大妞差一点在翠园地窖中送命,她的余恨犹存,但显然她不是狠人:“看你这没骨头的,杀你实在是多余,我废了你的武功,你最好远走高飞去安分守己过日子,帮派中不会收留没武功的人,我的手法是绝活,就是神仙也无法使你恢复功力,没武功就不会作恶,你可以活得长些,珍惜你的残生吧!”说着手扬了起来…… “姑娘……啊!” 纪大妞的手指已隔空点出。 四喜子凄叫一声,整个人趴在地面。 “走!”纪大妞挥了挥手。 两人立即转身离开,刚刚跨出门槛,只见门边坐个毛头怪人,赫然是“青竹老人”莫三白,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金老四赶紧躬身道:“您老人家也来了!”听口气,金老四在上路之前已经把消息传给了老人。 “前辈!”纪大妞也叫了一声。“晤!”老人斜眼望着纪大妞道:“丫头,想不到你心地还不怎么坏,没有赶尽杀绝。” 老人指的是四喜子被废功的事,看来庙里发生的一切情况已在老人的眼中。 “该杀的才杀。” “继续追查俞惊尘那小子的下落。”老者在提到低一辈的名字时如果不加上小子丫头这些字眼似乎就不爽。 “是的1” “直追到洛阳?” “来路如果截不到,那就只好追到地头。” “你真的一厢情愿?” “老人家这话的意思……” “我老人家说话一向不转弯,就像手里这根青竹棍,直而中空,你如此卖命是为了喜欢那小子,可是他会喜欢你么?不要到时候……” “我不计较这个,只知道我喜欢他,这就成了。” “丫头,你这么痴情,我老人家很感动,也好,这场戏继续演下去吧,现在上路,各走各的,你俩还是做一路。” 这是一间很古怪的房间,说它古怪,是它没门没窗,宽一丈,长两丈,呈狭长形,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这样的格局,说它是房间,是因为它里边的铺陈摆设完全是卧房的样式,不但如此,床上还躺了个人。 它也不像是地窖,因为地窖通常的构筑材料是砖石,而这房间连天棚在内全是木板,木板上还雕了花纹图案。 比较合理的说法它是一间密室。 床上人赫然是俞惊尘。 不可一世的“不见血”俞惊尘双目无神,表情呆木,仰躺在床上像一个白痴,灯光映照下又仿佛一个病人膏育的人,所差的是气色没那么坏。 几乎是毫无声息,中间的板壁上突然开了一道门,走进一个貌相威严的华服老人,年在花甲之间,双目炯炯有神,人步人,暗门自动关闭,像是板壁的一部分,没有任何门的痕迹,不用说,这是高段机匠设计的。 老人近床看了看,然后来回踱步,似有所等待。 没多久,房间的另一端又有一遭暗门开启,进来的是一个秀才装束的老人,貌相清奇,似乎是饱读诗书,还真有点学问的样子,只是眉目之间有一重忧郁之色。 “东家久等了。”老秀才作了个揖。 “怎么样?” “大功告成!” “封先生辛苦了!” “不敢,理应效劳。” “封先生术夺造化,谅来无懈可击?” “东家无妨过目!” 说着,回身抬手道:“请少东主出见!” 人影幽幽出现暗门,缓缓步近。 冷冰冰的神情,赫然又是一个俞惊尘。 “哈哈哈哈,太妙了!”华服老人竖起大拇指。 “俞惊尘见过东主!”双手抱拳,声音、神情、动作惟妙惟肖,活脱就是俞惊尘本人,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认不出来。 “妙!妙!”华服老人鼓掌。 “东主有何指示?” “这是当今武林第一妙事!” “是其妙无比!” “也可以说是江湖上最大的秘密。”“是!” “当然!” 姓封的老秀才脸色变了变。 “你腰佩的是当今第一神兵?”华服老人继续开口。 “是,其利无比的冰魄神剑!”假的俞惊尘照式回答。 “人称你为闪电杀手?” “是,剑出不见血!” 床上的俞惊尘寂然不动,对这些他一无反应。“演练本座看看!”华服老人后退一步。 “遵令!”假的俞惊尘恭应了一声。 白光乍闪,一闪即灭,雪白的剑身斜扬在空中,映着灯光,泛起森森白芒,快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仿佛剑本来就这么扬着,出手绝不输于真正的俞惊尘。 老秀才站着没动,只是喉结上现出了一道红痕。 “孩子,太好了!”华服老人手抚长须。 “爹,孩儿这几年的心思没白费吧?” “当然,虎父无犬子。” 假的俞惊尘缓缓收了剑。剑光寒只是形容剑刃的森冷,而这“冰魄神剑”却是真正的寒,剑一出鞘,两丈之内便会感到逼人的寒气,就像是季节骤然改变,此就是冰魄神剑之所以为冰魄神剑,杀人而不立即见血,便是切口被寒气所封而冻缩之故;俞惊尘常年狐裘加身,原因在于剑能辟暑,剑一回鞘,房间里的寒气也随之消解。 老秀才的脸皮子抽动了数下,竟然发出声音道:“老夫……早就料到……与豺狼为伍的……下场。”说完,栽了下去,颈口开始冒红。 华服老人与假俞惊尘互望了一眼c“孩子,这实在是不得已之事!” “孩儿知道!” “还有,斩草必须除根,不能留下……” “这点孩儿早有打算。” “很好,行动必须快,最重要的是要做得干净。” “嗯!”目光扫向床上:“这个呢?” 华服老人以手扶头思索了片刻,道:“暂时留下!” “爹,孩儿认为如此做太危险。” “什么危险?” “他的同路人都是惹不起的人物,而且都已闻风而来,要是被他们挖出了根,刨出了底,岂非后果严重?”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必须留他活口,万一发生了意外,他还有再利用的价值,同时也为我们自己留了转圜的余地,懂我的意思么?” “懂!”假俞惊尘开始就照原来的计划逐步实施。“切记一点,绝不能犯一丝丝的错,随时随地都要谋而后动。” “孩儿会牢记。” 洛阳古都。 文物荟萃,冠盖繁华,然而在江湖人的观念里,只是个藏龙卧虎的大地方,他们生活在一个特殊层次的天地里,有他们的特殊活动方式。 华灯初上,夜市方张,大街小巷又热闹起来。 在一条连接大街的巷口,有家饺子馆,很地道,所以生意不错,从开门到打烊客人始终不断,现在,晚饭时间刚过,夜市还没正式开始,应该是茶楼酒肆比较清闲的时刻,但饺子馆里还保持了三成客人。 金老四与纪大妞就在座中,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老四,我们已经来了七天,一点头绪都没有,总不能就这样耗下去,莫非……”纪大妞忧形于色。 第331章 情同手足 “莫非什么?”金老四斜起眼,斗鸡眼再这么一斜,变成了怪眼,连人都走了相。 “我们上了四喜子的当。” “不太可能,那小子相当怕死,不会说谎。” “大海捞针,该怎么办?” “继续捞下去吧,我们已经公开亮相,对方一定会主动找上门。”金老四的斗鸡眼突然一亮道:“看,ti口经过的……” 纪大妞抬头望向门外。 一个贵公子型的已错过店门,但仍可见到背影。 “逍遥公子管寒星?”纪大妞挑了挑眉。 “不错,是他。” “他怎会也到洛阳来?” “白云堡就在洛阳,少堡主回家是当然的事。” “他是俞大侠的至交……” “我对他始终没兴趣,总觉得这小子邪门。”顿了顿又道:“对了,上次纪大姑娘打得这小子吐血,为什么?” “他鬼鬼祟祟盯踪我,所以给他点教训。” 邻桌突然响起一声重重的冷哼。 纪大妞是背向邻桌。 金老四却看清了,突然发出冷哼声的是一个瘦削的灰发老者,昂头瞪眼望着门外巷路,眼里闪射可怕的杀芒,同时有浓浓的恨意。这可是怪事,这老者到底是在哼什么,难道是针对管寒星而发?为何目蕴杀机? 纪大妞扭头望了一眼,以质疑的眼色回望金老四。 金老四微摇头,表示不明究里。 灰头发老者起身会账离开,出了门才回头膘了两人一眼.与管寒星同一方向行去,如此一来,情况似乎就有眉目了.可是“白云堡”在洛阳一带势大如天,堡主“金剑无敌”管彤云武功煌赫,谁敢找管寒星的碴。 “纪姑娘,我们跟去瞧瞧?” “管闲事?” “不,我们得留意任何情况,说不定……” “走!” 两人会账出门。 月如钩。 月色朦胧。 竹林,花畦,数株老梅掩映着一椽茅屋,微茫的月光下饶富诗情画意,看来应该是高人雅士之居。一条飘逸的人影来到篱笆门外。 “封老弟!”来人出声呼叫。 没有回应,但草堂里却亮了灯火。 “封老弟!”来人又叫了一声,推开篱笆门进去。 草堂门开启,灯光照了出来。 来人穿过花畦,到了门口。 “是哪位?”随声出现的是个须发泛灰的老者。 灯光照见来人,赫然是“逍遥公子”管寒星。 “老丈是……”管寒星似乎大感意外。 “老夫是代人看家的,小哥是……” “在下管寒星。” “啊!管公子,听这里主人提起过,请进!” 管寒星步了进去,分别落座。后面的篱笆距茅屋后窗不到一丈,篱笆上缠着绿藤,藤隙中闪着两对晶亮的眼睛,透过后窗窥望屋中的动静。 “管公子,听说你是老夫那不长进小侄封子丹的好友?”灰发老者正视着管寒星,脸上竟然有激动之情。“是的,我跟子丹是总角之交,老丈与封伯父……” “多年好友!” “上姓?” “风!” “噢?”管寒星目芒大张。 “同音不同字,老夫是姓风雨之风。” “哦!风老丈,请问封伯父……” “说是有要事出远门,已经多日未归,临行前要老夫代理他看家,照料花园,花不能缺水,必须每日浇灌,唉!”说完一声长叹。 “老丈因何而叹?” “慨叹江湖武道沦亡,魔焰披猖,豹狼当道,兽性激扬,明哲之士,想自保而不可得,有心人焉能不叹!” “老丈是有心人?”管寒星心笑笑。 “良知未泯而已!” “请问,在下那位封老弟……”管寒星转了话题。 “也是多日未归!” “去了哪里?”管寒星皱眉。 “行方不明!”灰发老者沉吟着摇头,又道:“那不肖子临行之时,说什么留此有用身,揭开鬼魅行,又说什么一念之差,抱恨终生,件逆之罪,百死莫赎,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管寒星俊面一连数变,道:“老丈,如果封老弟回转,务请转告一声,就说在下有紧急要事跟他商量,如果错失,会后悔一辈子。” “这么严重?” “是非常严重!” “好!老夫会转达!” “在下告辞!”管寒星说罢离开茅屋。 屋后篱笆外的眼睛也同时移去。 距茅屋一箭之地,管寒星飘然行到。 一条身影突然出现小路当中。 “什么人?”管寒星止步,脱口喝问一声。 “你仔细看看?” “哦!纪……纪姑娘!”管寒星的声音有些变调。 “唔!”纪大妞上前两步把双方距离拉近到八尺。 “这……不是巧遇吧?” “当然不是!”纪大妞的声音很冷:“你回洛阳,我也赶到,你来找封子丹,我又到场,天下没这种巧事。” “姑娘是追踪封子丹,还是对在下有所指教?” “都可以说!” “这…” “管寒星,废话少说,你为何离开开封?” “追踪封子丹!” “你们不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么?” 纪大妞的话很刺耳,月光下看不出管寒星是否脸红。 “纪姑娘,这臭味相投四个字不能说成兴味相近……” “不能,你们的兴味根本是奥的,现在你说,为什么要追踪封子丹?”纪大妞语气咄咄逼人,似乎吃定了对方。 “为了俞惊尘!” 纪大妞沉默了片刻。 “真的吗?”语气和缓了许多。 “在下与俞惊尘情同手足,姑娘应该知道。” “说说理由?” “据在下得到线索,封子丹可能是‘金剑帮’的高级弟子,在开封故意装成花花公子型以掩饰身份,俞惊尘的失踪与他有关,所以巴巴地追踪而来,务要查个水落石出,以尽朋z之义。”管寒星双目放光。 “好,那我问你,你是白云堡的少堡主,而白云堡是洛阳a主,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应该明白‘金剑帮’内幕,他们b总坛设在哪里,帮主是何许人物?” “完全不明白!” “什么意思?” “‘金剑帮’是个秘密门户,而且总舵根本就不在洛阳。” “这……”纪大妞目芒像利刃。迫钉在管寒星脸上,沉缓地道:“照我的线索,俞惊尘是被秘密送到洛阳来,纵然总舵r在洛阳,也必有重要舵坛设在此地,堂堂白云堡的地盘,真的会一无所悉?” “纪姑娘,蔽堡早已怀疑到这一点,只是没有证据,不过···········……并未放松侦查,说老实话,在下比姑娘更为关切,为本身为朋友,在下非全力以赴不可。”管寒星说话的态度显得十分诚恳,不由人不相信。 “希望你说的是真话。” 管寒星苦苦一笑,没有作答。 “你请便吧!” “在下身为地主,彼此目标一致,可有效劳之处?” “需要借重之时再说。” “那在下告辞。”拱拱手,飘然掩去。 金老四从屋侧暗影中转了出来。 纪大妞快步迎了过去,道:“老四,人还在屋里么?” “还在!” “你在外面守望,我进去见他。” “好!”金老四退了开去。 第332章 言不由衷 纪大妞真走向草堂。 灰发老者坐在桌边,桌上点了盏油灯,摇曳的灯光照着堂屋里古朴的摆设,使气氛显得很平和。 老者似乎知道纪大妞必然会光临,所以在照面之时并无特别表情。 “姑娘请坐!”老者抬了抬手。 “不必!”纪大妞冷漠地回答。 “有何指教?” “谈几句话。” “风先生知道我会来?” “知道,两位从饺子馆里一路跟来,如果说不知道那便是说谎话了。” “风先生尾随管寒星,却又超在头里进屋待候。是预知管寒星必来此地找人?” “可以这么说。” “此地主人是什么路道?” “世家洛阳,封树人,老夫的多年至交。” “封子丹现在何处?” “不知道。” “风先生最好别提这三个字。” “姑娘什么意思?”姓风的老者目芒闪动。 “因为我不喜欢听这三个字。” “姑娘,不知即不知。岂能强人所难?” “嘿!”纪大妞冷笑了一声:“风先生在饺子馆发现管寒星路过之时,曾经目露杀机,而且马上起身追踪,这证明风先生不但知情而且还置身其中,如果我说风先生也是‘金剑帮’一分子,不会否认吧?” 姓风的老者忽地站起身来,紧绷的脸皮子连连抽动,道:“姑娘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请交代封于丹的下落。” “如果老夫无法交代呢?” “那恐怕就要得罪了。” “准备如何对付老夫?” “先使阁下五腑离位,散尽功力,留下一口气,等封家父子现身,或是待‘金剑帮’的人出面救你。”纪大妞从容不迫地说。 “哈哈哈哈……” 姓风老者惨笑,破坏了原本平和的气氛。 “风先生,这并不可笑!” “很好笑,这真正的是飞来横祸,老夫既不知封家父子的去处,更不是金剑帮徒,活到这大岁数,却受一个后生晚辈摆弄。不用笑,难道用哭不成?” 就在此刻,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道:“对了,老小子用哭准没错!” 姓风的老者愕然望向门外。 纪大妞吐口气,她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一个毛茸茸的头先朝里探了探,然后全身出现,一歪一斜步进草堂,赫然是“通天怪物”的化身“青竹老人”,他大刺刺地朝竹椅上坐,青竹棍靠在椅边,先扫了纪大妞一眼,然后瞪向姓风的老者,咧嘴笑了笑。 “老小子,生死是人生的大事,人从呱呱坠地不必学不必教就会哭,而人走完该走的路,不是笑,也是哭,哭生哭死都是哭,你就哭吧!” “糟老头子,十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糟?”听声口,两人不但认识而且相当熟悉。 “我老人家早就朽了,只差没烂。” “你怎会到此地来?” “比你早到洛阳!”说完,转向纪大妞道:“丫头,老四那小子的斗鸡眼不太灵光,你到外面帮他看着。” 纪大妞扫了姓风老者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出门。 “这丫头够凶,她是谁?” “姓纪叫大妞,我们暂时算一路的。” “暂时一路,这算什么意思?” “不相干的话少说,你老小子叫风不变,果真是一点不变,十几年了,你这头灰发没白,还是灰的。” “人不变,世事却多少沧桑了!”风不变摇头。 “咦!你老小子居然学会了感慨,你来此做甚?” “访老友!” “封村人?” “不错,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 “封老小子人呢?” 风不变瘦削的脸孔变了,不单是变,而是大变,连眼睛都红了起来,脸皮子一上一下地抽动,手重重捶在桌上。 “老小子,你什么毛病?” “我没毛病!” “我老人家还以为你得了什么怪病突然发作呢,我问你封老小子人到哪去了?” “现在什么时辰?”风不变答非所问。 “应该是二更天……” “封树人老哥不会回来了。” “什么意思?” “死了!” “死了?”“青竹老人”怪叫一声从竹椅上蹦了起来,老眼暴睁瞪着风不变:“你老小子说死了是什么意思?” 风不变凄恻地道:“多年睽违,我正巧赶来为老友送终,天下最伤情的事莫过于此,糟老头,你说这是造物主的美意还是恶毒的安排?” “青竹老人”大声道:“把话说清楚些!” 风不变的老眼已涌出泪光:“三天前我到此,两人匆匆一聚,他便说有急事要外出,要我代他看家,临行郑重交代…… 到第三天回来欢叙,如果人夜不归,那便是已遭不测。”说完,用衣袖拭了拭滚落的老泪。 “青竹老人”脸上的肌肉顿时抽紧:“他去办什么事?” “没说!” “这种大事你老小子也不追问?” “问了,他死不肯吐露。” “他那宝贝儿子呢?” “我到此之前刚走,一直不再现面。” “是否也遭了不测?” “不知道!”咬咬牙又道:“该死的是那不肖子。” “为什么?” “你糟老头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们不是在找他么?” “你老小子知道我们找那小小子的原因?” “知道,封老哥为了那道子几乎气得发疯,如非虎毒不食子他真要他的命。”风不变的老泪又滴了出来。 “在我来洛阳之前,并不知道封子丹那小小子是封老小子的儿子……” “糟老头,到这种地步,你还满口小子!” “习惯了,没办法!”青竹老人摇摇头:“喂!不变的,我说……封子丹那小小子在开封可闯出事儿了。”“什么事儿?” “挥金如土的花花公子。” “哼!挥金如土,花园称雄,那是出卖他自己和他老子的代价。”话锋一顿又道:“封老哥一生耿介,不慕名不求利,清风傲骨,想不到为了这不肖之子,落得这般下场,九泉之下,定不瞑目。” “封老小子之死与那小小子有关?”“青竹老人”听出了话中有因,立即追问。 一这……我没这么说。”风不变加以否认。 “老小子,你言不由衷。” “糟老头,算我没说。” “吐出口的唾沫,能算你没说么?老小子,你这叫欲盖弥彰,拉衣襟遮脸却露了肚脐,小小子卖身给‘金剑帮’,在开封昏天黑地混充阔少爷,连累了老小子,封老小子的意外定与‘金剑帮’有关;由于小小子在开封漏了底,逃回洛阳,照‘金剑帮’的作风,任务砸了绝不轻松,小小子只有亡命一途,我说的对不对?” “对是如此,不对也是如此。”风不变老脸沉下。 “老小子、,什么原因使你不敢吐实?你怕什么?” “糟老头,你能不能省省?” “能,当然能,咱们这多年没见面,以后是否还会再见也很难说,这种机会得珍惜,不能光吵架,这里应该不缺酒,喝上几盅如何?” “这才像话,我是半个主人,现在我就去……” 第333章 一道鸿沟 蓦地,一条人影门进草堂,是金老四。 “小子,有事?” “大事!” “什么大事?” “俞大侠现身了。”金老四有些气促。 “什么,那小子现身了?”“青竹老人”老眼放光。 “是的!” “人呢?” “跟纪姑娘走了!” “好小子,他竟敢不先来见我老人家……” “俞大侠说是情况相当复杂,他得避敌人耳目。” “他是怎么脱身的?” “说是机会凑巧,死里逃生,详细情形没说。” “青竹老人”皱紧眉头思索了一阵,抬手道:“你到灶房里看看有什么可以下酒的弄些出来,我老人家要跟你风前辈过把瘾,既然那小子已经有了下落。别的便不急了,快去,酒虫已经爬到喉头了。” 风不变转身道:“我去搬酒!” “青竹老人”道:“有竹叶青最好!” 金老四进人灶房。 距封树人茅屋雅居约莫里许的野地。 一株老榆半边枯干横空,半边绿叶如盖,银钩斜挂梢头,把树下的草地划分成一明一暗,一双人影对立在暗影中。 是俞惊尘和纪大妞。 “纪姑娘,感谢你为了在下长途跋涉。” “我愿意这么做!”如果不看人,声音满动人的。 “在下应该问为什么吗?” “最好不要问,有些事是无声胜有声。” “纪姑娘……”俞惊尘执起她的双手。 面面相对,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俞大侠,你……已经淡忘了柳漱玉?”纪大妞幽幽地说。 “不,忘不了,可是……山冥异路。” “你在她的坟前说过终生不娶?” “是的!” “那我们永远也不能……”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影:“俞大侠,我很有自知之明,论容貌……我配不上你,可是…… 又偏偏情难自已。”她坦白地道出了心事。 “纪姑娘,在下不是注重容貌的人,我现在发觉你很美,看不见,但可以感受得到,你已经使我……心乱。” “心乱?”纪大妞的身躯震颤了一下。 “大姐!”俞惊尘的手握得更紧,头向前微俯,口唇已触及纪大姐的鬓发:“我永远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你愿意叫我一声俞大哥么?” “愿意!”纪大妞轻声回答。 “那就叫呀?” “俞大哥。”柔柔的呼唤。 “我的好妹妹!”放开右手,环过肩背,把她揽在怀里,身体紧贴。 纪大妞并不抗拒。 “大妞,如果我们……” “怎样?” “结合成一体……” “什么?”纪大妞挣开俞惊尘的手,后退了两步,眸光灼灼:“你不是在柳漱玉坟前发誓终生不娶么?” 俞惊尘愕住,他不明白这其貌不扬的女子究竟是什么心态,她一厢情愿地死命追求自己,而且她的舅舅“飘萍过客” 曾提出两人结合作为与“霹雳夫(打赌的条件,而现在她却又拒绝了,是女人假惺惺作态的通病么? “大妞,你……对我的情意使我……情不自禁。” “这好像不是你一向的作风。” “我……”俞惊尘答不上话”轨“俞大哥,缘到自然合,你懂我的意思?”纪大妞表现出她是个明理而正经的女子。 “我懂,大妞,我……会等。” “俞大哥,你不会生气吧?”纪大妞上前反握他的手,把脸贴了过去,女人善变,这句话的确有其道理。 “大妞,我一辈子都不会对你生气。”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背:“我们有些地方了解并不深刻,趁此机会,我们谈谈别的好么?” “好哇!谈什么?” “比如说……你的出身来历?” “这个……我有苦衷,目前不能告诉你,到该告诉你的时候,你不开口我也会告诉你。 俞大哥,你是江湖人,应该能体谅作为江湖人的有些事常常身不由己,并非是故神其秘,或是有意作态。” “嗯!我明白,我不会在意。”顿了顿又道:“你与‘四绝夫人’之间到底是何仇何怨,能坦白告诉我么?” “不共戴天之仇,记得……我好像说过……” “可是你没说出原因。” “目前不能说,俞大哥,你还要帮他们阻止我么?” “这……我……” “怎样?”纪大妞松开手,站直身形。 “大妞,我经过这一次危难之后改变了主意,我不会再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 “俞大哥,我非常感激你。”她张臂抱住俞惊尘,很紧。 “大妞,这是应该的,我欠你的情,还不完的情,我一向对恩怨二字非常分明,在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他住了口没说下去。 “你还可以怎样?” “助你一臂完成心愿。” 三百六十度的转变;纪大妞大为意外,她后退一个大步,怔怔地望着俞惊尘,像是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真的?” “我从来不会说假话,一言九鼎。” “你恐怕办不到。” “为什么?” “‘青竹老人’他们能容你这样做么?” “大妞,我是有立场有主见的武士,不是任人左右的傀儡,我的行为由我自己控制。” 声音突然变得很冷。 “俞大哥,我佩服你!” “这倒不必,大丈夫本来就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对了,大妞,有一样你务必要告诉我,我已经憋得太久。” “什么?” “你那杀人制人伤人的无形掌力是什么功夫?”俞惊尘双目变成了午夜寒星。 “这……”纪大妞沉吟。 “大妞,一问三不答,对俞大哥的称呼岂非是一种极大的讽刺?我们之间似乎还隔了一道很宽的鸿沟,当然,你要是有心保持距离,我无法勉强你,对别人,我从来没有主动提出任何问题……” “好!我说,不过……你必须守口如瓶。” “我只听进去,永远不会说出口。” “俞大哥,这门功夫叫做……” 蓦在此刻、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丫头,你不但任性,简真是个知死活,把再三叮咛你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任何话只要一出口便已经不是秘密,你准备毁掉我和你娘?真想不到你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纪大妞木住。 俞惊尘的目光凝成了银线,射向两丈外一条人影。 人不知是何时来的,仿佛本来就站在那里。 “是你舅舅?”俞惊尘开口。 “是的!”纪大妞回答的声音在喉里。 “飘萍过客?””你不是明知道的么?” 俞惊尘不再言语。 “飘萍过客”声音近于严厉地道:“丫头,过来!” 纪大妞侧头望了她舅舅一眼。 “俞大哥,我过去……” “大妞,有句要紧话要告诉你。为了我的目标,今后我的言行可能有违反常情之处,尤其是在人前,这一点你必须记住,以免到时发生别扭而误事。” “好,回头再说。”纪大妞说完匆匆走了过去。 俞惊尘站在原地没动。 甥舅二人以极低的声音交谈了一阵。 纪大妞朝这边高声道:“俞大哥,我会找你!” 声落,人已双双驰离。 第334章 见仁见智 俞惊尘喃喃自语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要不是这么一岔,谜底便已揭开,看来只好男等机会了,反正你已在我掌握之中,不怕你飞上天去,还是先去办大事要紧,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也会这一招……”他说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边说边挪动脚步,进人了月光之下。 “小子,慢走!”声音很怪,而且震耳。俞惊尘止步。 不见人影,声音不知由何处传来,似近又远。 “何方高人?”俞惊尘冷冷地开口。 “你听不出来老夫的声音?”声音似从虚无的空中传来,没有正确的方位可资辨别,也无法判出距离的远近,视之无物,就只是一个声音而已。 俞惊尘呆了一呆。 “似曾相识!” “仅仅是似曾相识?” “在下一时想不起来!” “老夫指点过你冰魄神剑招式的缺失。” “啊!老前辈……”俞惊尘眸光倏亮。 “你演练一遍给老夫看看。” 既然要看,人当然是在视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可是人在何处?周近都是稀落的小树,根本不能藏人,唯一能隐身的只有这株老榆保留枝叶向荣的半边树盖,可是声音又不似发自树上,只有一个解释,对方故意用“变向传音”之术,本人发声之后,声音会从另一个方向传达受话人的耳朵,但此术是失传的绝学,当今武林中还没听说有人用过。 俞惊尘自信判断不讹,转身仰面对着黝暗的树盖道:“老前辈为何不现身?” “你要练一遍!”声音像是传自相反方位。 俞惊尘兀立不动,没再探寻声音来源。 “不能!” “为何不能?” “晚辈有顾虑。”他改了自己的称谓。 “你小子有何顾虑?” “晚辈为了完成本身所负任务,根据线索与目前情势,决定了一套完整的行动计划,如果犯了一点错误,计划便会遭到破坏,请老前辈包涵。” “真有其事?” “晚辈岂敢诳语欺瞒!”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遥遥弹射而来。 “小子,八成是找你的!”声音突然低得只能听见。 “有人主动找上是最好不过的事。” “你知道对方是谁?” “不知道,极可能是‘金剑帮’的人。” “老夫看来恐怕不是。” “何以见得?” “你与‘金剑帮’之间积怨已深,你又刚刚脱离他们的掌握,如果是踩到你的行踪而来对付你,决不止是一个人,要以单打独斗对付你,别说是‘金剑帮’,放眼江湖这样的材料也不多。” 来人在两丈之外停住。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出对方是个装束诡异高头大马型的中年人,腰间挂了六个小红葫芦,凭这特殊标志,谁都能一眼认出是“神火教”徒。 十年前,“神火教”肆虐武林,几乎使中原武林濒临末日,经由五大门派各出精英,加上俞惊尘的师父“万寿老人”等武林贤达,直捣该教太行总舵,惨烈战斗的结果,教主与“万寿老人”双双坠落皆亡,魔教瓦解冰消,十年后的今天,魔教又告死灰复燃,首先出现于“古月世家”,意图吞并为该教分舵,碰巧为俞惊尘所遏阻。 “神火教的朋友?”俞惊尘先开口发问。 “不错!” “什么身份?”“俞惊尘,你竟然不认识区区了。””本人健忘,记不起朋友是谁。”“神火教外经巡察牟有利,我们动过手。” “哦!是你,怎么,又要动手?” “最好是免动干戈。” “姓牟的,你认为办得到么?当年先师为除魔而付出了生命,于今魔焰重燃,本人非继先师之志不可。” “可是区区不是找你动手来的。” “那你现在何为?” “奉命相请!” “奉何人之命?” “到时你就会知道。” “如果本人不去呢?” “俞惊尘的嘴里应该不会吐出不字。”这句话捧还是激,总之这句话很技巧而且任何耳朵都乐意接受。 俞惊尘沉默了片刻。 “好吧!”俞惊尘点头,他没问请他见面是为了什么事,一方面他知道姓牟的不会说,另方面也保持了冷傲的形象,“不见血”这块牌子是相当响亮而吓人的。 “请随区区来!”车有利转身起步。 北邮鬼丘。 荒烟蔓草,走磷飞萤,墓家堆垒再加上断碣残碑,在残月惨淡的光晕下,的的确确是个鬼地方,即使是大白天,也一样感受到森森鬼气,夜晚,除了特殊的对象,一般活人绝对不愿意到这里来。 现在有活人来了,一前一后是两个,由于飘行速度快,看去就像两条魅影。 魅影在一个半淹没的坟台停下。 是俞惊尘和牟有利。 牟有利退人暗中,剩下俞惊尘一人面对坟包。 野风拂草,发出的声音像幽灵细语。 阴磷隐现,仿佛四下里布满了鬼眼在窥人。 死寂而恐怖的境地。 “俞惊尘,你真的够种!”阴沉而沉闷的声音,像是发自坟包之内,即使不是鬼语,也不像人说话。 “好说,阁下是谁?”俞惊尘的声音也相当够冷。 “先别问老夫是谁,你只消明白一点,老夫可以代表‘神火教’说话,也有决定一切之权。” “阁下就是教主?” “老夫说过不要问。” 俞惊尘默然了片刻。 “阁下相邀,对在下有何指教?” “俞惊尘,你是百年罕见的奇村,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豪气于云,胆识超天,使爱才者心折……” “阁下派人请在下来就是为了这几句阿谀之辞?” “有感于衷,不吐不快。” “图下还是开门见山说出该说的话吧!” “好!老夫就开门见山地说,请你加盟,共图霸业。”最后半句说得非常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铁锤击出,不单是震耳,而且震心。 “哈哈哈哈……”俞惊尘仰天狂笑,阴森的空气被笑声搅得激荡如潮。 久久,俞惊尘自动敛住了笑声。 阴沉的声音又起“俞惊尘,这并非可笑之事。”“在下觉得非常可笑。” “说个理由看?” “先师‘万寿老人’是如何作古的阁下应该很清楚。” “俞惊尘,江湖中恩怨牵缠,无了无休,是非极难定论,明智之人,绝不翻旧案陈帐。当年五大门派纠集自命侠义之辈联手对付本教,遭害弟子难以数计,教主也因此殒命,就事实论,本教是受害者,而你也流了本教近十名弟子的血,如果追古索今,又当如何?” “自古正邪不两立。” “嘿嘿嘿嘿,俞惊尘,何谓正?何谓邪?江湖中欺世盗名的为善者比比皆是,其行可风而其心可诛者绝不乏人,开基创业,有时难免采取非常手段,是非黑白,见仁见智,你是大智慧之人,应该明白此理。” “阁下所说的理在下无法苟同。” “你执意要永与本教为敌?” “‘神火教’东山再起,如果作风不变,在下绝承师志。” 第335章 剑在人在 “俞惊尘,本教重振门户,前车之鉴,自然改弦更张,往者不拦,来者可追,你肯加盟大展抱负么?” “在下无此野心。” “你打算永作一个江湖杀手?” “这是在下自己的事,毋劳挂齿。” “俞惊尘,最后一句话,你愿意轰轰烈烈成就一番江湖伟业还是偏执己见,狭隘自封与本教为敌?” “在下走自己该走的路。” “听清楚,本教绝对不容忍与本教为敌之人。” “是威胁么?” “随你如何去想,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北邙鬼丘!” “对,换句话说,也就是埋葬死人的地方。” “哈哈哈哈……”俞惊尘又是一阵狂笑,然后寒声道:“阁下藏头露尾,不敢公开亮相,想来也不过是见不得人的角色而已,光说大话没用,是人物就现身出来,面对面谈问题。” 一顿又道:“地不择人,很难说人土是谁。” “俞惊尘,如果你执迷不悟,北郊鬼丘将添一个新鬼,而这个新鬼老夫敢断言就是你。” “也许是阁下,说不定还加上一些随从。” “俞惊尘,你的冰魄神剑并不足恃,坦白告诉你,为了对付冰魄神剑,老夫已经研制成了一种‘无火之火’……” “‘无火之火’……” “不错,你无妨先领略一个它的妙用。” 四条人影四个方位出现,自然地形成了四边包围之势,牟有利也在其中,每人手中各执一个银白色的小葫芦,葫芦口指向俞惊尘。 “无火之火”是什么邪门。 俞惊尘一手按剑柄,另一手捏剑鞘。 冰魄神剑,创性奇寒,还有辟火之功,这是剑本身妙用之一,真的不能抗拒“无火之火” 么?而人本身却是闪电杀手,杀人几乎就在意动之间。 四个人各站一角,距中心点是丈许,而角与角之间的间距也是一丈左右,如何利用这个间距,如何以快抢制先机,如何乘虚,如何蹈隙,是俞惊尘必须运用心思考虑的问题,但时间并不容许他多作盘算,必须立作决定,而一个超级高手在决定一个战术时,也只在意动之间。 在四面包围之下,必然有一面是死角,因为后脑不长眼睛,这便是应敌战术最主要的关键所在。 俞惊尘的目光已凝成了两缕银线。斜月将沉到山棱。 “俞惊尘!”牟有利开口:“暂时是不要你的命,只是让你见识一下‘无火之火’的威力,现在……” 牟有利话声未落,白光乍现,倏化为一个白色光环,从右后两角之间的空隙旋开,随之两声微哼同时发出。 白光是冰魄神剑的芒影,由于移动得太快,所以就成了光环,而光环涵盖右后两个角,也就是一剑攻向两个点,突破这点,化解了死角的威胁,人也移动到了左前两面的侧方,也就等于避过左前两点的攻击,这便是俞惊尘的战术,当然,战术的基础在于快捷与玄奥的剑法。 几乎是白光旋动的同时,四蓬淡淡的黄光同时交叉闪射,但一闪即灭,俞惊尘已到了右前两个角间的空隙,没有被黄光波及,他感到一阵灼热,那感觉就像是从一堆烈火边经过,如果被黄光直接照及,就不止是灼热了。 牟有利原本是站在俞惊尘正面的位置,这一来,俞惊尘现在的位置变成牟有利的左侧方。 牟有利一拧腰,黄光再闪,是俞惊尘的右侧。 另一道黄光却射向俞惊尘的左侧。 两道黄光交叉如剪,延伸。 俞惊尘间身同时举剑,正好切过剪形黄光的半边。 “啊!”俞惊尘栗叫了一声,身形连打踉跄,这一次的感受仿佛是赤身穿过烈火,炙得皮焦肉烂,痛澈心脾:当然,这只是感受,并没有真的被烧焦,衣着毛发完好如初,冰魄神剑真的无法发挥辟火妙用。 这就是所谓“无火之火”。 剧痛很快过去。 俞惊尘木在当场。 这时,原先右后两角的火器手双双仆倒。 牟有利和另一名火器手同时发出惊呼,葫芦又扬。 闪电杀手,剑法的确是惊世骇俗。 “退下”暗中人的声音。 车有利和那名火器手立即退开。 在暗中发话的是神火教主:“俞惊尘!”声音又起:“你居然杀人?” “为了不被人杀就得杀人,这是江湖规则。” “老夫曾经事先声明只让你领略一个‘无火之火’的妙用,并没说要杀你,而你出手便要人命,你真以为冰魄神剑无敌?” “在下不惯于赌博。” “好,这点暂且搁下不谈。先决定大原则,加盟本教已经是不争之论,准备给你的位分绝对不低,一句话,你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会有这等事?” “除非你想长眠在此,刚才的‘无火之火’仅只是展示十分之一的威力,如果发出八成,铁打的罗汉也会灼成铁渣,这绝不是虚声恫吓。”话声略顿又道:“俞惊尘,冰魄神剑再配合神火,你想在武林中将有什么成就?” 极大的威胁也是极强的诱惑,的确,以俞惊尘既有的造诣再加上“无火之火”的利器,稳可成为无敌高手。 “阁下先示身份?”俞惊尘口风已变。 “老夫便是教主!” 俞惊尘略事沉默,他必须再作考虑。 “教主阁下尊姓大名?” “以后你会知道。” “人帮投门乃是大事,在下三天之后奉答。” “老夫说过没讨价还价的余地。” “在下如果就此屈服便不是俞惊尘了。”“你不在乎死?” “武士的尊严甚过死亡,毁了名,丧了志,岂非成了行尸走向,也是一句话。在下言出不改。” 没有反应,空气顿呈死寂。 月已沉落山棱之后,剩下一抹白晕,坟台一片黔暗。 “俞惊尘,为了你的才,为了你的傲,老夫破例让步,大后天月出之时你自行到此地来,冰魄神剑留下为质。” “办不到”俞惊尘不假思索地断然回答。 “老夫并非图你的冰魄神剑,到时还你。” “剑手剑不离身,剑在人在。” “你要老夫收回成命?” “悉听尊便,在下告辞。”隧转身便待举步…… “你只要敢动一步……” “在下不信这个邪”步子跨出,手中剑握紧。 两条人影从坟包左右飞掠而出。 同一时间,一抹淡烟横空而过,看不出形状,就是一抹烟,如果是人,这种身法已到了“幻”的地步。 两条人影中途坠地,不知是受了什么袭击,根本就是无声无闻。 俞惊尘电闪而逝。 “俞惊尘,你要是失约,活不到第四天天亮。”是神火教主的声音用真气传送,他没有现身追赶。 距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进城的官道上一条瘦长的身影在踽踽而行。 宽坦平直的官道就只有这么一个身影,行进得很缓慢,普通人的步度。 另一条身影从远处出现,迅快地接近。 第336章 被人利用 前行的似有所觉,止步,扭头,回过身站在路中。 后来的也刹势停住。 两人隔八尺相对,前行的是金老四,后来的赫然是俞惊尘。 “老四!” “俞大侠,我一直在找您。” “哦!有事?” “老人家要见你”金老四口里的老人家指的当然是“青竹老人”。“他要了解一下你脱困的详情。” “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封子丹父子住的那茅屋。” “可有封子丹的消息?” “没有。”金老四摇头。 俞惊尘眼里突泛寒芒,照射在金老四的脸上,夜色中就像是一对豹眼。 金老四发觉俞惊尘目光有异,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极不自然地道:“俞大侠,您……想到什么?” 俞惊尘的手指轻轻触上剑柄。 金老四练就的夜眼,差不多可以媲美夜猫子,俞惊尘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再退一步。 “老四,你是从邙山折回来的,对不对?”俞惊尘的声音冷得不带半丝感情。 “是,我……只到山脚便折回头。” “你是奉‘青竹老人’之命在找我?” “没错”金老四显然不安地望着俞惊尘。 “你躲在一蓬芦获里偷听我跟别人谈话?” “这……俞大侠……” “你既然是专程找我的,为什么不出声招呼?”“根本没这回事,我没……” “老四!”俞惊尘的声音差点结成了冰:“你是一个很出色的探子,潜藏盯梢的本领到了家,我当时是没发现你藏在暗中,但是你性子急了一点,我刚刚离开你便现身,我偶然回头发现了,所以来个反跟踪。” “俞大侠,我对您是尊敬而忠诚……”金老四的心开始收缩,他直觉感到俞惊尘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老四,你会坏了我的大事。” “俞大侠,这……这怎么可能……” “非常可能,所以我不得不让你闭上嘴。”言中之意已非常明显,他要杀金老四灭口,要他永远不能再开口。 “什么?您……”金老四打了一个哆嗦。 “老四,对不住,我这是不得已。” “俞大侠!”金老四的声音变了调:“您……您怎么忽然变了?您杀了我就不怕青竹老人家……” “他不会知道。” “可是……您用剑的手法……” “老四,你还是不够聪明,你以为我不会用别的招式?嘿嘿嘿嘿,杀你的是逃亡下落不明的花花公子封子丹,‘青竹老人’他们会不遗余力的追凶。” “你懂我的意思?”俞惊尘一手握剑柄,一手抓剑鞘,剑已抬起。 金老四全身抽紧,又矮了半截,一步一步后退。 俞惊尘随之上步…… 金老四自知无法幸免,他很明白闪电杀手的能耐,他不能喊救命,那是多余的,因为不会有天外飞来的救星;这瞬间,他内心的感受无法以言语形容,做梦也估不到生命会结束在他最亲近的人手里,的确是死难瞑目。 “俞惊尘,我金老四为你出生人死,你……竟然狗肺狼心,你尽管下手。”金老四激愤地狂叫出声。 “老四,你只能怨命,谁要你……”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个怪怪的声音传自俞惊尘的身后:“小子,把你的手放下。”声音近在耳边。 俞惊尘电挚回身,冰魄神剑已离鞘在手,但却不见人,呼吸登地为之一窒。 金老四像野兔般窜进乱草杂树中。 “小子,你为何要杀金老四?”怪声再传,近在飓尺,就是不见人影。 “老前辈!”俞惊尘手中剑垂下:“只是做戏。” “做戏?” “是的,为了对付‘金剑帮’,晚辈有一套完整的计划,不得已而委屈老四,只是表演,并非真的杀人。”“表演给谁看?” “老前辈,难保不隔墙有耳,暗中有眼。” “真的是这样?” “老前辈信不过晚辈?” “当然信得过,否则怎会点你冰魄神剑招术的缺点;对了,你小子被神火教徒引走,到了什么地方?” “邮山!” “发生什么事?” “去见他们的教主!” “噢!你见到了死灰复燃后的神火教主?” “没见过,只闻声而不见人,老前辈知道神火教的来路么?”俞惊尘乘机询问,同时一直在暗察声音的方位,但他失望了,听来近在耳边的声音竟不知发自何处。 “不知道,他找你何为?” “算不久前在‘古月世家’杀神火使者的旧帐。” “哦!结果呢?” “晚辈侥幸脱身。” “嗯!很好,很好,你好自为之,老夫走了!” 俞惊尘任立当地。 晨曦初露。 封树人的茅屋幽居。 “青竹老人”莫三白与风不变在喝酒,从桌面上的空碗碟和桌脚边的空罐子来看,两个老怪物已经喝了一整夜,醉眼迷离,头晃手抖,但仍有一口没一口地跟着。 金老四匆匆来到。 “两位老人家还在喝?” “老友久别重逢,不醉无休!”“青竹老人”乜斜起醉眼。 “虽不醉,不远矣”风不变的头直摆。 “小子,找到俞惊尘那小子没有?”“青竹老人”问。 “找到了!”金老四苦着脸。 “人呢?” “说来话长!” “时间还早,慢慢说吧”头一仰,连人带椅靠在壁上。 于是,金老四把俞惊尘与纪大妞在老榆树下交谈,纪大妞被“飘萍过客”带走,怪老传声,邓山约会以及险遭杀手等等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二老纵然动容。 “青竹老人”坐直,双肘重重放在桌上。 “这小子在捣什么鬼?” “小的看他有点怪,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金老四翻起斗鸡眼:“他要杀我灭口,一点也不像是做戏。” “你小子的意思是……” “不是中了邪就是已经被人控制利用。” “废话!” 风不变冷冷地接口道:“江湖上的事很难说,凭他随身带的冰魄神剑,不知引起多少人的窥觎,之所以还没有发生强取豪夺,一方面是他剑利功高,等闲之辈不敢轻言动手;另方面,他的同路人都是难缠难幕的人物,不能不有所顾忌。”啜了口酒道:“不能明争,就出之以阴谋是可想而知的事。” 金老四急接道:“风老前辈说的是。” “青竹老人”瞪眼道:“你小子懂个屁!”风不变又道:“金老四说的那个发怪声的是不是你糟老头昨晚说的那个隐埋了十多年,连带马……” “青竹老人”抬手阻止风不变说下去,点点头道:“是他没错,到洛阳来找我还没跟他碰头,这桩事找到他说不定就可以揭开真相。” 外面一个怪怪的声音接口道:“不必找,本人已经来了!” 金老四道:“对,小的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位……” “青竹老人”挥手道:“少开口,到外面看看。” 金老四耸耸肩,转身出堂屋门。 “青竹老人”抬头向外道:“进来吧!” 第337章 如虎添翼 人影出现在堂屋通灶的门边。 现身的是个须发俱白,眉毛特长,目闪绿芒,脸上尽是疫病的灰衣束腰老人,手里持着一根弯弯的藤杖,那形象不是怪而简直是可怕。 风不变站起身来,老脸一片惜愕。 “青竹老人”斜起醉眼道:“你老弟够诡,的确是鬼气很重,竟然从灶洞里钻出来,有酒没菜怎么样?” 怪老人道:“现在不想喝,我们就这样谈谈”绿芒扫向风不变。 “青竹老人”道:“你老弟应该认识这老小子?” 怪老人点点头道:“认得,果然是没变多少。” 风不变道:“阁下倒全变了!” 怪老人打了个哈哈。 “老弟,谈吧!”“青竹老人”撑起手拐,半身靠桌。 “俞惊尘的表现的确非常古怪。” “怎么古怪法?” “您老哥已经完全知道整个事件的经过!” “老四小子全说了。” “好!那小弟就把怪处一样一样说出来:第一,他听不出小弟的声音,这应该是不会有的事;第二,他对那个姓纪的丫头突然有意,竟然作非分之想,而且自毁了在柳漱王坟前所发的誓言,这不是他的作风……” “他说过有所图而故意演戏这句话?” “对,但小弟看来不像演戏。” “好!说下去!” “第三,他声言不再干预姓纪的向‘四绝山庄’索仇,必要时还将加以协助。” “嗯,第四呢?” “一个姓牟的神火教徒传口讯相约,他们曾经交过手,可是他认不出对方,说是健忘,这太不可能了吧?” “懊!”“青竹老人”搔搔头上的乱发:“第五?” “他到了北邙鬼丘应约,被神火教主胁迫加盟,他竟然动了心,照理为了他师父‘万寿老人’之死,以他的个性,不应该敌意杀意俱灭,但他没有,只是口头上……” “他当场杀了对方两名弟子?” “是不错,那只是情势所形成。” “你老弟认为呢?” “心性失常,有可能被某种力量所制。” “说完了?” “还有,第六点,在他拒绝交出‘冰魄神剑’作质之时,似乎自恃暗中有援手而十分笃定,第七,他准备杀金老四灭口时,眼里的杀光表示他是认真的,由于小弟出声阻止,所以他改口诡称是为了某种企图而做戏。” “你老弟对他的看法是不……” “最后一点小弟说出来您老哥去评断,助他脱困之人论身法在你我之上,人能幻成影化成烟,当今之世有谁?” “青竹老人”虎地站起来身来,目芒电张。 “难道会是……”他只说了半句话便住口。 “您老哥想到谁?” “鬼中鬼?”三个字分成三段说出口。“一点不错!” 怪老人深深点头。 “这可就是怪事了!” “怎么说?”怪老人目中绿芒连闪。 “青竹老人”离开桌子,走到怪老人身前,偏起头,把他看了又看,最后,腰一伸,双目圆睁,连吹胡子。 “你老小子有毛病?”怪老人的白色长眉弯成了两道半环。 “毛病大了!” “什么毛病?” “你老小子到洛阳来是野游作客?埋了这多年,过没太阳的日子,你等待的是什么?” “青竹老人”越说越生气:“好不容易从陪宰的马二那儿得到线索,天从人愿碰到了正点子,你老小子竟然轻易把他放过……嗨!” “哦!原来您老哥是为这个生气,对于这点小弟有解释。” 顿了顿才又道:“对方是什么角色您老哥很清楚,什么人就要以什么方式对付,如果不能一击奏功,便成了打草惊蛇,岂非弄巧反拙?他要是从此销声匿迹,永不出世,这些年付出的惨痛代价岂非全落了空?” “歪理!”口里这么说,实际上是承认了。 “不管什么理,您老哥消口气就成了。” “你老小子有有何打算?” “稳扎稳打,谋而后动。” “这是不着边际的话。” “不,谋,知敌诱敌;动,情况时机。进行的方式得看线索和情况而定,我们随时商量,目前最主要的是俞少侠跟对方的关系和他本身情况不明,必须先设法查清楚,否则我们便无法展开行动。”怪老人沉稳地说。 “如照你老小子的猜测,那小子着了道儿变了心性,这问题便相当棘手,他那柄捞什子冰魄神剑,更使他如虎添翼,困难在于我们对付他不能过分,而他在别人支使下对我们却毫无忌惮,希望他真有所谋是在演戏。”“青竹老人”收拾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一本正经地说。 “小弟也希望猜测错误。” “我们得特别注意他与神火教主三天之约。” “对,最好能在他赴约之前查明情况。” “照目前情形,他定然逃避跟我糟老头见面……” “对了,为了安全起见,金老四必须避免跟他照面,如果小弟的判断正确,金老四可能成为无辜的牺牲者。” “嗯!这倒是很重要。” “敝人有个建议。”风不变开了口。 “你老小子有什么傻主意?”“青竹老人”回头。 “暂时解除他的冰魄神剑。” “晤!主意是不错,用什么方式?总不成用强硬的手段,那会激起他的反抗,后果可能十分严重。” “抬出打铁的。” “青竹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打铁的远在崤山,时间上来不及,而且那小子的臭脾气比我糟老头还倔强,他干不干还是问题?” 风不变道:“他自己的事他不管谁管?” 怪老人道:“事到如今非请他出山不可,时间早晚没紧要,问题是谁去请他?你我都不能分身,而别人恐怕连见他的面都难,这……” “青竹老人”一拍胸脯道:“由我糟老头处理,准保他马不停蹄地赶来。” 风不变欲言又止,脸上现出了痛苦之色,这一点当然逃不过“青竹老人”的双目,转过身又瞪起了眼。“老小子,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风不变摇摇头,神色回复正常。 怪老人悠悠地道:“在打铁的没来之前,我可以先行试试,用点手段,也许能把冰魄神剑收回,一方面减少凶险,另方面防止万一落人神火教主之手。” “青竹老人”转回身道:“好,这主意不赖,不过,你准能找到那小子人么?” 怪老人道:“尽力而为,告辞!”身影缩回灶房。 “青竹老人”用真气向外传声道:“老四,进来!” 金老四进人草堂。“老四,你马上准备跑一趟崤山。” “做什么?” “做事,做什么?你先去收拾,我老人家会交代。” “是!” 天香楼洛阳豪华酒店之一。 时当正午,酒店最热闹的时候。 后进正楼第三间雅座,一个红衣少女独据自饮,桌面上摆了最少十道菜,而且都是精致的,这些菜让一个大肚皮的壮汉来吃恐怕也撑不下去,何况一个少女。 第338章 男性魅力 只一副杯筷,当然不会还有别人,看样子是钱多了吃派头的。 她是谁?她就是开封“古月世家”的少主“火凤凰”胡莺莺,骄纵任性的大小姐,一个妙龄少女上酒馆已属少见,独站一间雅座更是绝无仅有,然而她却不管这些,她一向是率性而为,爱怎么就怎么。 “咋!咋!”门上起了叩击之声。 “谁?” “小二!” “什么事?” “姑娘要找的客人来了!” “嗅!”胡莺莺霍地站起身:“请他进来!”又黑又大的眼睛直盯着房门,抿着嘴,粉腮上透出了一抹欣悦。 门轻轻推开,站在门边的赫然是俞惊尘。 两人默然对望。 小二悄然退了下去。 “请进!”久久,胡莺莺才开口。 俞惊尘跨进,顺手反带上门,走近桌边。脸上是惯常的冷漠,他没有说话,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 “何不请坐?”胡莺莺抬手。 俞惊尘缓缓在胡莺莺对面坐下,还是闭着嘴。 “俞大侠,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吧?” “的确是想不到”俞惊尘意态冷漠。 “我是专程到洛阳来找你的。”胡莺莺笑笑。 “哦!这么远来找在下,有重要的事么?” “是有事!” “胡姑娘怎知在下到了洛阳?” “我从家师‘霹雳夫人’那儿得到的消息,你被人绑架秘密送到洛阳,于是我便来了,到了洛阳,我正巧碰上你的跟班金老四,知道你已经平安脱险,却又不知道你的落脚之处,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那姑娘是怎么找到天香楼的?”俞惊尘目芒问了闪,这是他跟她见面之后第一个表情,僵冷的气氛略微活络了些。 “说起来不难!”胡莺莺灵活的眼珠转了转:“你喜欢上大酒楼,穿的衣着特殊,在洛阳城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大热天穿皮袍的,所以我就到有名的大酒店打听,刚进门便听小二说昨天有这么个客人来过,于是我便……” “你够聪明!”不知是顺口还是由衷的称赞。门上又起叩击,小二推斤门送上一副杯筷,摆好,斟上酒,然后退开一步道:“姑娘,要添菜么?” 胡莺莺道:“暂且不必,叫你再来。” 小二哈腰应“是!”退了出去,掩上门。 “俞大侠,我们头一次共桌,我敬你一杯!” “算在下敬”俞惊尘态度转变。 双方照杯,胡莺莺替他斟上,空气已开始融洽。 “俞大侠,暗算你的是‘金剑帮’?” “晤!”俞惊尘点点头,立转话题:“姑娘找在下到底为了何事?”很显然,他不想谈绑架这问题。 胡莺莺眸光低了低,咬了下唇,然后眉毛一挑道:“俞大侠,我说话不会转弯抹角,一向开门见山。” 话锋略略一顿,手按酒杯又道:“从孩提时代起到现在,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晤!”俞惊尘目芒一闪,拉拉嘴角。 “我打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而你喜欢的却是柳漱玉,如果她在,我会跟她争到底,现在她已经离开人世,我也失去了竟争的对手。”咬咬下唇又接下去:“虽然你在她坟前曾经对家师表示过誓言终生不娶,但我相信那不是真的……” “为什么?”俞惊尘剑眉挑了起来。 “因为任何人在极度伤感的情况下,都会说出激情的话,我知道你永远忘不了她,但是不会真的终生不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有明训,你不会背负不孝之名。”完全是一厢情愿的说法,但大胆坦白却是少见的c俞惊尘的眉毛锁了起来,似在考虑什么,是胡莺莺的一席话打动了他的心么? 这时,一中年一少女两个客人进了隔壁的雅座,这边是门掩着的,所以看不到,否则的话俞惊尘立即会抽身离开。 “胡姑娘,在下值得你如此……”俞惊尘舒眉“俞大侠,你是武士中的武士,男人中的男人,任何女孩子都会为你着迷,我也是女人,所以不例外。” 俞惊尘微笑,他极少有这种表情,也可以说是头一次。 他变得多了、几乎是换了一个人,但胡莺莺没感觉,因为这正是她期待的反应;任何男女,在面对极想得到的东西时,常常会昧于事实,这便是“着迷”二字的注脚。 胡莺莺也微笑,是愉快而没有应有的羞涩的成分。 “莺莺!”俞惊尘举杯:“你不反对我这样称呼你?” “俞大哥,太好了,我要为称呼的改变干三杯!” 她真的干了三杯,粉腮泛起了桃红。 “我应该奉陪!”俞惊尘也再喝了两杯。 双方的距离骤然间拉近了。 俞惊尘拍手。 小二应声而至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听说天香楼掌柜是洛阳城三大藏酒的榜首?” “是的,……街面上是这么说!”小二哈哈腰咧咧嘴。 “好,去告诉他,本人要他窖里珍藏的那缸潞州珍珠红。” 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金丝线编成的荷包。拽开袋口,一蓬暗蓝的光芒射了出来,赫然是一颗龙眼大的蓝色宝珠、亮了亮,束住袋口,往桌上一推:“这颗宝珠应属无价,拿去换你掌柜的那缸窖藏三代、他自夸无价的珍珠红。快去!”俞惊尘挥挥手。 “这……”小二目瞪口张。 “俞大哥,你这是……”胡莺莺的大眼变得更大。 “因为我非常高兴!” “一颗无价的宝珠换一缸酒?” “莺莺,珠无价,酒无价,但毕竟还是有价,用钱仍然可以买到,世间唯一用钱买不到、真正无价的只有一样东西,那便是‘情缘’二字,哈哈哈哈……”俞惊尘豪爽地笑了起来,这种表态,也是前所未有的。 莺莺脸上泛出激情之色。 “快去!”俞惊尘再次挥手。 小二怯怯地上前,伸出发颤的双手捧起荷包退出。 “俞大哥,你怎么知道掌柜的珍藏有这罐酒?” “是他向人炫耀的,自夸无价,我早有心品尝,正好碰上你,我们共同享受,未始不是一桩武林佳话。”剑眉微挑,星目闪亮,自然地展露出强烈的男性魅力。 最任性的女子竟然也显出了痴迷之色。 隔壁雅座。 少女气鼓鼓地举手正要拍桌,却被中年人伸手阻住。 “丫头,保持冷静,不要行动。” “舅舅,他像是真的变了。” “丫头,他不是对你说过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今后的言行可能有违反常情之处,希望你能记住么?” “这也许是他要变的借口,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自从中计被人绑架而脱困之后,就不像以前的俞惊尘,如果说是手段,依他的性格,应该不屑于这种手段,我看……他是真的变了。” “丫头,沉住气,我们静观其变,只要盯牢,他便跑不了,相信舅舅,江湖上想要蒙我的恐怕不会太多。” 这两个客人,正是纪大妞和她舅舅“飘萍过客”。 第339章 玩弄感情 而此时此刻,另一边的雅座。 小二小心翼翼地捧进了一个紫檀木盒子,并不大,一尺见方,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又从怀里取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白玉杯子,摆好,后退一步:“客官,要小的打开么?” 俞惊尘摆手道:“出去,我自己开。” 小二哈哈腰退了出去。 “俞大哥,这酒……烈么?”胡莺莺闪动眸光。 “应该是香醇无比的珍品。” 俞惊尘,启开木盒,解开重重包裹的绸布,露出一个双耳彩绘的瓷罐子,小巧精致,看来容量顶多两壶,拍去蜡封,揭开罐盖,雅座里登时香味四溢,名品果然不同凡响。 “好酒!”俞惊尘赞了一声,然后把酒注人空壶,再倒人杯子,端起来在鼻子前闻了闻:“莺莺,请!” 气氛又起了变化,酒香交融在微妙的情怀里。 俞惊尘已不再冷漠。 胡莺莺也变为温驯的淑女。 酒未尽,人已醉,醉的是胡莺莺,红喷喷的脸,吐着火焰般的眼,再加上红艳艳的衣着,真正地成了一只“火凤凰”,能熔化任何男人的凤凰,摇晃着,她趴伏在桌上,红喷喷的脸上还残留着一抹扣人心弦的笑。 俞惊尘起身,绕过桌角,手搭上她的香肩:“莺莺,你醉了?” “晤!我……没醉。”头根本就抬不起来。 “我扶你去休息!” “休息……到哪里去休……息?” “这酒店备有客房!” “俞……大哥,这……男女授受……”话声已含糊。 “莺莺,我扶你去。”手从腋下穿过,环背,半架半扶地把她拉离座椅:“莺莺,看来……我得抱你去。”另只手朝下一抄,把她横抱了起来。 胡莺莺头耷拉着,娇躯软如绵:“我……不要……” “莺莺,你非得休息不可。”抬头叫道:“小二!”小二推开门,站在门边:“客官!” “你们的掌柜交代过你?” “是的!” “外面怎样?” “客人都已经散去,只隔壁雅座里还有两位.走廊上没人……”小二显得十分机灵,随说随四下扫了一眼。 “好,先看住隔壁。” “是!” 俞惊尘抱这已呈昏睡状态的胡莺莺迅快地离去。 天香楼后进跨院。 布置得很华丽的卧房。 胡莺莺躺在床上,俞惊尘坐在床沿,手在她身上不应该触及的部位摩攀胡莺莺口里时而发出一声“晤”双眸紧闭,软塌塌地连手脚都已不能动弹。 俞惊尘在她的樱唇上亲了一下,动手解她的衣钮,口里道:“莺莺,你虽然不是尤物,但也是难得的可人儿,等生米成了熟饭……” 房门突然打开。 “什么人?”俞惊尘从床沿蹦了起来。 站在门边的是负责在门外守望的小二。 “你找死?”俞惊尘气冲顶门。 小二毫无惧意,居然步人卧房。 俞惊尘大跨一步,扬手…… 小二“砰!”地仆了下去。 俞惊尘收手侧挪一步,手指随即按上剑柄,两眼射出栗人的冷芒,脸皮子一阵抽动,注定房门。 人影幽幽出现。 “呀!”俞惊尘脱口惊叫出声。 现身的赫然是纪大妞,如果说目光能杀人的话,她此刻的目光就是杀人的利刃,被她扫一眼,不轻于挨一刀。 “俞惊尘,想不到你人面兽心!”纪大妞开口,吐出的话声也像刀,但却是一柄柄飞弹的刀,因为她相当激动。 俞惊尘的脸孔似乎突然缩短变小了:“大妞,你……听我解释,这……” “不必解释!”纪大妞进房,扫了床上的胡莺莺一眼:“俞惊尘,你卑鄙下流无耻,到今天算显露了你的真面目,还好,现在杀你还不嫌晚。” “大妞……”俞惊尘剑柄已捏紧。 “你在前面雅座的一举一动我完全清楚……” “你……就是隔壁的客人?” “不错!你想不到吧?” “大妞,我曾经对你说过,为了达到我的目标,我的行为可能有……” “俞惊尘,说一个字都是多余,事实摆在眼前,你有苏秦张仪的口才也赖不掉,想不到……”声音突然硬咽,眼角闪出泪光,努力一咬下唇才接下去道:“你居然一直在骗我,玩弄我的感情,把我的心……放在地上践踏,你……根本不是人……”举袖拭泪。 床上的胡莺莺依然沉醉如泥。 俞惊尘眼珠子连转:“大妞,你要杀我也可以,但务必请你让我说几句话,否则我死……” “我不要听”纪大妞厉叫,身躯在籁籁发抖。 “大妞……”俞惊尘举步。 “别动!”纪大妞玄掌胸前。 俞惊尘收回跨出的左脚:“大妞。……”“住口,你五指未离剑柄,想拉近距离猝下杀手对不对?俞惊尘,告诉你,你毫无机会,冰魄神剑再利,出手再快,你还是死定了,死在我手里,你应该可以瞑目,现在就让你知道我是“丫头,不可!”厉喝声中,“飘萍过客” 出现在房门之外。 纪大妞扭头望了她舅舅“飘萍过客”一眼。 就在这瞬间,俞惊尘闪电般穿后窗而去。 纪大妞待出手已是不及,猛一跺脚:“舅*舅。您为什么任他逃走?” “丫头,我不能不阻止。” “就算是一只飞鸟也难在您眼睛看到的地方飞走,您分明是故意放他走……”纪大妞的腮帮鼓了起来。 “丫头,你听舅舅说,现在的俞惊尘与以前的他判若两人,言行全走了样,就拿刚刚来说,如果换在从前,江湖人闻名丧胆的闪电杀手‘不见血’会抱头鼠窜么?这当中有原因,而且是非常重大的原因,我们要冷静地找出原因所在。”目光四下一绕又道:“如果舅舅我刚才截住他,真的把他杀死,你下得了手?要是他别有隐衷,一逼之下,岂非坏了他的事?” 纪大妞默然无语,她不是任性不讲理的女子。 “丫头,我们先料理这醉酒的。” “晤!” 纪大妞上前,先替胡莺莺扣上被俞惊尘解开的衣钮,然后拍拍她的脸颊道:“胡姑娘,醒醒……胡姑娘,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胡莺莺没反应,真的烂醉如泥。 “舅舅,不对!”纪大妞回头。 “什么不对?” “胡莺莺并非不会喝酒,而且是练武的人,再喝多些也不至于醉到人事不省,如果说那罐叫什么珍珠红的陈年酒太过强烈,俞惊尘却没有醉意,同时,她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醉倒的,我看这当中有问题。” “俞惊尘会用下三滥的手段?” “这……舅舅,您来瞧瞧嘛!” “飘萍过客”上前,先把脉,探穴,然后翻开眼皮。 “好哇”他脱口叫了一声。 “舅舅,怎么啦?” “俞惊尘真的用了最下流的手段……” “毒?”纪大妞问:“不能称之为毒,是迷药,一种江湖上极罕见的迷药。若非是舅舅我,换了别人还真的查验不出来……” 第340章 鹿脯换酒 “叫什么迷药?” “梦无痕!” “梦无痕?这名字满文雅的。” “这种迷药又称做‘君子迷药’,不同于江湖下九流之辈惯用的蒙汗药,或是神仙倒、三日醉一类的东西,中这迷药的人,醒来之后绝对不会有头昏脑胀这些不适的感觉,等于是睡了一觉……” “他居然会用这种下流手段?”纪大妞咬牙切齿。 “这种迷药以我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配制,但此人是一甲子前的人物,早已绝迹江湖,是否有传人不得而知。” “这人是谁?” “当时武林中称之为‘极乐先生’。” “俞惊尘怎会有此达药?” “无从揣测。” “哼!他居然想用这种手段玷辱一个清白少女,不管他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这种行为天理难容,我非杀了他不可。”猛一挫牙之后,双睛一瞪道:“舅舅,我想到了,这是预谋,早安排好了的,他知道胡莺莺在找他……” “怎么说?” “这酒店的掌柜跟他狼狈为奸,不然哪有这么巧,他有无价之珠店里就有无价之酒,这卧房也是特备的,根本不是客房;还有,店小二替他把风,他还问了一句你们掌柜的都交代你了,事实已经毫无疑问,找掌柜问个水落石出。”纪大妞激愤欲狂。 “丫头,我还是认为不妥。” “什么不妥?” “天下事有很多不能以常理推断,往往表面看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如果我们一闹,破坏了俞惊尘的计划,岂是你所愿见的?”(头,沉住气,慢慢来,万一俞惊尘真的变了心性胡作非为,再找他不难。” “好吧!”纪大妞硬把心火压了下去。 “先把这妞儿弄醒。” “舅舅有办法让她醒来?” “试试看,大概没问题。” “飘萍过客”以极其怪异的手法,点了胡莺莺一十八处正穴,九处偏穴,然后在她的“华盖穴”上重拍一掌。 胡莺莺睁开眼,叫了一声:“俞大哥!” 纪大妞冷哼了一声,与“飘萍过客”双双退开数尺。 胡莺莺坐起,一看情况,急翻身下床,大睁眼,惊愕莫名地望望甥舅俩,随即发现趴在房间地上的小二。 “怎么回事?”她怵声问。 “没什么,是我们无意间间来破坏了你跟俞惊尘的好事。”纪大妞冷凄凄地说,口气之间似乎余愤未息。 “好事?”湖莺莺两眼瞪得更大。 “对,不然你怎么会躺在床上?”这句话近于尖酸。 “他……人呢?” “没脸见人,逃走了!” “他会逃?哼!我明白……”胡莺莺挑起了眉毛,任性惯”的人,遇事最容易冲动,冷静二字跟她绝缘:“纪大妞,我醉了,俞大哥扶我来休息,凑巧被你看见,于是,你便嫉妒,把他……” “嘿!”纪大妞冷笑”一声,撇着嘴道:“胡大小姐,你醉得可真是够厉害,居然人事不省,被男人带上床解开衣钮都不知道。 “放屁!”胡莺莺暴叫。 “放屁?哈!你的钮子是我代你扣上的。” “我不信!”胡莺莺行前一步,像要动手的样子。 “飘萍过客”悠悠接话道:“胡姑娘,信不信在于你,不过……你如果冷静地把事情的经过仔细想上一遍,也许能明白什么,奉劝你一句,小心别蚀本,不要太任性,有些事必须顺应自然,强求可能适得其反。”言下之意,只要不是白痴谁都可以听得出来,指的是她对俞惊尘的感情是种强求。 胡莺莺跺跺脚,夺门而去。 “舅舅,现成的活口……”纪大妞手指地上的小二。 “小角色,问了也是多余,我们走!” 甥舅俩也离开。 晴山幽谷。 曲径通幽。 这里是崤山深处的一道幽谷,深邃冥杳,谷道为原始林木所封,看似没有人脚踏过的处女谷,其实有人踏过,而且人就住在谷底,只是单独一个人无法踏出路来而已。现在是过午时分。 一个背着小包袱的年轻汉子来到谷口,不似山居的人,也不像猎户,当然更不是行旅过客,因为这里根本没有路,连羊肠小道的痕迹都看不到,而且几十里内没人烟,来者是谁? 他就是奉“青竹老人”之命人山办事的金老四。 金老四边擦汗边打量谷口的形势。 插天巨峰白云雾间直落,就仿佛原本是一座峰头从中剖开、推离,形成了两个相对的切面,峰脚的空间由原始林木封蔽,峰腰以上怪岩苍褐,仰望令人目眩,同时也感到人是这样的渺小微不足道。 金老四自语道:“是这里没错了,真是鬼地方。” 他投人遮天蔽日的林木中。 紧傍峰脚而行,这样可以减少些天然的阻碍,否则在枝绕藤缠、堆枯积腐、暗无天日的森林中将寸步难移。 行动利落得像野兔的金老四,在这种境地里真的欲哭无泪,钻、窜、攀、爬,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天日重现,莽林至此截断,很整齐的切线,就像是人工做成的,连接的是如茵绿草,间缀着五颜六色不知名的野花。 谷地像一个巨瓮,瓮底呈现一处低矮的石头房子。 疲累顿失,精神陡振。 他踏着花草组成的天然地毯,大步朝石屋走去。 走到一半的距离,石屋突然消失,眼前荒漠一片,连峰岩也不见了,暗昧的天色,似乎已近黄昏,任何人遇到这种怪诞的情况,不晕倒也会吓呆。 金老四胸有成竹,当然这是“青竹老人”事先交代好了的,他原地坐了下来,取出干粮,打开酒皮袋,一口一口地吃喝起来,看样子十分悠闲。 大概是一盏热茶的工夫,一条人影出现身前,无声无息,不知其所而来,就像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 现身的是个须发如银的老者,头顶心挽着一个朝天髯,青蓝色土布衫掖在腰间,扎膝裤,赤足芒履,看上去还真有几分避世野老的味道。 金老四抬头望了一眼道:“山里天黑得真快!”说完仍然吃喝他的,仿佛眼前根本没有这个老人存在。 老人伸脖子,像是在吞口水。 金老四喝一口酒咂一下嘴,津津有味、老人步近到五尺之处:“小子,停!” “停?”金老四抬头,翻起斗鸡眼:“老头,你这是什么声思?” “什么意思……你小子把酒喝光了我老头喝什么?” “怪事,我渴了喝酒解渴,酒是我千辛万苦背了来的,老头要喝什么干我屁事。” 说着,又咕嘟一大口下肚,老人吞了口口水,老脸露出馋相。 “小子,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 “我老头用鹿脯獐腿跟你换酒如何?” “哈!休想,鹿脯獐腿谁稀罕,山里多的是,用珍珠也不成,我包不定在山里要待多久,酒瘾上来,一滴如甘露。”嘴凑上皮袋又是一大口。 老人在金老四的对面坐下,皱了皱鼻子:“小子,你这是什么酒,味道满不错的。” 第341章 墓后古冢 “陈年潞酒,远盖过汾酒。” “你小子也懂得喝酒?”咕,又是一口口水,“酒坊出身,八岁开始就会尝酒。” “我老头存的酒正好喝光,来不及出山去买,洒瘾却犯了,喂!我说小子,我拿件宝贝跟你换……” “宝贝,什么宝贝?” 老人从怀里取出柄带皮鞘的短刀,轻轻拔出,一蓬朦朦青光泛起,昏暗的天色仿佛亮了许多,金老四的两眼也发亮,但只是一瞬随即隐去。 “这就是宝贝?” “对,无价之宝,武林人求之不得的东西。” “哈哈哈哈,一把小刀也算无价之宝,教人笑掉大牙,不能切肉,不能劈柴,在山外铁匠铺里多的是,三分银子一把,喜欢打架的人或者有用,我用不上。老头,省了吧,看在有缘的份上,我让你喝一大口……” “小子,三口怎么样?”老人笑逐颜开。 “我说一大口!” “嗨!小子,一口会引酒虫,那比死还难过。” “好吧!三口就三口,谁教我们在这种鬼地方碰上,说好了三大口,多一口也不行,这可是甘露水……”说着,挪近距离到伸手可及,一手抱袋子,一手抓袋口,凑了过去:“老头,你可要守信用。” “当然!”老人把短刀人鞘揣回怀里,伸手扶住袋口,咂了咂嘴才凑上去,那份馋相同三年不闻荤腥而突然见大鱼大肉一样。 金老四的酒袋子抓得很牢,就像守财奴抓他的钱袋。 老人的嘴一凑上去便如长鲸吸水。 金老四数着:“一口、两口、三口!”把酒袋用力往回夺。 老人的手变成了钢爪,钳住金老四的手腕。 “老头,你活到这大把年纪,怎么可以这样?”金老四怪叫。 皮袋扁了,老人放手,舔嘴咂舌:“嗯!痛快。” 金老四哭丧着脸道:“你老头痛快我可惨了!” 老头又从怀中取出那柄短刀:“小子,你听着,这把刀截金断玉,削铁如泥,你还是收下,准派得上用场,但记住一点,非万不得已切不可炫露。”说着递了过去。 禽老四不客气地收下了。 “小子,现在说说,你到山里来做什么?” “找人!” “找什么样的人?” “打铁的!” “打铁的?”老人圆睁老眼,定定地望着金老四:久久,眼神一黯道:“打铁的我老头认识,太不巧……” “噢!怎样不巧?” “他已经死了!” “死了?”金老四大叫:“他怎么能死!” “咦!小子,这可古怪,阎王要他死谁能留得住?你说,他为什么不能死?” “因为有一老一少命在旦夕,正等他去,他这一死,那一老一少稳活不成!我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唉!”金老四煞有介事地捶了捶胸。 “那一老一少都是谁?” “那位老人家……”顿了一顿道:“不行,这不能告诉别人,关系重大,一个不巧就会节外生枝。” “小子,我老头窝在深山里不出去,碍不了事。” “好吧!老的叫莫三白,小的叫俞惊尘,说是这么说,反正你老头也不会认识,我入山就是莫老头子雇的,洛阳到这里不近,这几两银子真不好赚,既然人已经死了,我也省得在山里乱转……” “小子,找打铁的什么事?”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说的?” “就当嘴闲说说看?” “只一句话,我不懂什么意思,当然你老头更不会懂,经剑二命,就这么四个字,你听不懂,对不对?” 老人眼里突然暴出寒芒,就像两股光柱。 金老四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老人站起身来:“小子,你可以走了,回头直走,一步也不能偏。” “这……为什么?” “少问,你不想埋在这里就快滚!”前后只这么片刻,老人的态度判若两人,这种突变,跟疯子差不了多少。 金老四口里嘟哝着,起身往回走,脚步满轻快的,似乎他已经达到了目的,走了几步,天日重现,回头看,景物依旧,只是没了刚才人的影子,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总算是顺利完成任务,这些老人家一个比一个难侍候,能得他老人家赏赐一把短刀,我金老四是磕头碰到天,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一顿又道:“希望能赶上俞惊尘之约。” 邙山。 半圆的月斜挂中天,也许是境地的关系,邙山的月光跟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一上了山,月光就变得凄冷阴森,像是老天故意要助长鬼气,境由,心生,心随境变,这句话的确有它的道理。 三天前的古墓坟台原址。 俞惊尘准时依约而至,他站在坟台中央面对古墓。 四周寂静如死,时间在此地仿佛停止了运行。 “俞惊尘,看来你很有诚意。”神火教主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的空气传出。 “身为武土,首重然诺。” “你已经考虑好了?” “不错!” “怎么样?” “方命!”两个字冷沉简短有力,是决断的回答。 “什么,你拒绝加盟本教?” “在下有无法克服的困难。” “什么困难?” “在下欠了人家一笔债没还,债主的压力很大,在债务未了之前,便不算自由之身,行为因之受了限制。” “你不是卖身吧?” “刚刚说过;然诺二字。” “债主是谁?” “恕在下无法奉告。” “欠的是什么债?” “很难了的债。” “除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债,天下没有什么难了的债,你说出来,老夫也许能代你清偿。”神火教主网罗俞惊尘的心似乎很切。 “很难,这不是金钱债务。” “老夫当然明白这点,你说!” “在下答应对方寻回一件宝物。” “哦!什么宝物?” “玉狮子腹内藏珍。” “玉狮藏珍?”沉寂了片刻:“听闻传言,玉狮子落在开封‘四绝山庄’,‘四绝女’因之而杀了一名心腹手下,你与‘四绝山庄’关系密切,定知此事,何以……” “事实并非如此,以在下所知,有人企图栽赃嫁祸,把掏空了的玉狮子放在被杀害的弟子身上,作为盗宝被截杀的假象,然后放出流言,说宝落‘四绝山庄’,这是一种极鬼诈而卑鄙的阴谋手段,作鬼计的很可能便是当年杀害‘古月世家’主人胡满的凶手。” “又安知不是‘四绝女’玩的戏法企图转移目标?” “这……在下认为不可能。” “俞惊尘,判断不可靠,事实才可相信,小事一件,老夫答应替你还债,就算作是你加入本教的条件亦未尝不可,现在我们面对面谈谈。” 俞惊尘的星目溜转了一下:“教主阁下就请现身吧?” “暗中有眼,老夫现身不便,你过来。” “如何走法?” “你绕到墓后来。” 俞惊尘稍稍犹豫了一下,向墓侧绕去。 这古冢体积很大,就像是一座土阜,浓密的野草有半人高,人行其中只露出上半身。 第342章 再无瓜葛 四周,也是累累的草丘,大小参差,但以这一座最大,一路绕去,俞惊尘发现暗桩密布,而且是纵深配置,任何人无法接近到十丈之内。 堪堪到了正对草丘背面的位置,突然觉得脚下一虚,立知情况有异,本能地提气倒纵,但事实已不许可,这野草掩盖的陷阱竟然布置了绊脚索,一勾一拽人便向下直落,陷阱不深,但摔得很重,幸而没受伤。 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从感觉上碰触的是冷硬的石板,霉湿之气扑鼻,他判断这里不是墓道便是墓室。 他站起身来,没开口,手紧抓剑柄以防不测。 什么也看不见,这里无从施展夜视的功夫,因为夜视必须借自然的光源,即使是极微极弱,否则便不成。 “你没伤着吧?”声音从看不见的黑墓里发出。 “堂堂一教之主,居然也用这种手段。”俞惊尘语冷如冰,但没带丝毫激动之情,一如他平时的冷静沉着。 “俞惊尘,这不是手段,而是谨慎,也可以说是一种预防措施,鉴于你上次暗中带来援手,也引来不少局外之人,我们无法在外面平静地交谈,所以才借用这不受干扰的墓穴,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地交谈了。” “阁下说面对面……” “现在我们已经面对面了,是否彼此看得清面目无关宏旨,等谈妥之后,你便是本教的人,那时将一切公开。”墓室回音,虽近在咫尺,但方位极难判别。 “好!谈吧!” “你决意加入本教?” “有选择么?” “没有!” “那就不必问了。” “很好,俞惊尘,无妨先告诉你,老夫准备培植你为老夫的接棒人,你好好表现,把神火教的东山再起当成是你的事业,在江湖上大大地扬名。” “在下能担当么?” “绝对可以,老夫的选择不会有丝毫差错。” “教主何以如此自信?” “当然有其道理,将来你会知道,眼前暂且保留。” “接下来呢?” “时机成熟再补行人教大典。” “在下仍然保持现在的身份?” “对!随时听指示秘密执行任务,现在坦白回答老夫几个问题,第一,你与‘青竹老人’他们是什么关系?” “债务关系!”俞惊尘沉默了片刻才回答。 “这债务是如何发生的!” “大丈夫恩怨分明,欠情必须还。” “你欠他什么情?” “这点恕在下不能奉告,江湖人难免有不足为外人知道的个人稳私,答应守秘,就必须严格遵守,否则便有亏武道,有损武德,教主阁下想必不会希望在下是个无行的武土。”俞惊尘侃侃而谈,看不见人,但英气展露在无形之中。 “好,老人不问,第二,你冰魄神剑何来?” “这便是刚说的隐私。” “嗯!”沉寂了好一会:“三天前助你脱身的是谁?” “不识其人,‘青竹老人’的老友!” “你还债之后,跟他们便再无瓜葛?” “不错,各走各的路。” “很好,今晚谈到这里为止,现有一粒药丸你必须服下。” “药九?”俞惊尘栗叫了一声。 “对,‘定心丹’,此药服下对你完全无害,你的心性言行完全正常,只要你能定下心来,不见异思迁,跟没服是一样,将来亦毋须解药,不过,你要是不忠诚的话,此药就会发生作用,一个时辰夺命,天下找不到救药。” “这不嫌邪恶了么?”俞惊尘打了一个寒战。 “老夫说过无害,只要你矢志忠诚,又何惧之有?你要明白,老夫选你作为接棒人,神火教安危聚于你一身,这赌注非常之大,所以不能不先求保本之道。” 俞惊尘默然。 黑暗加上绝对的死寂,人仿佛已被真的埋葬。 许久…… “如果在下不愿服呢?” “这是多余的一句话。” “教主阁下要下杀手?” “根本用不着。” “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对付二字更谈不上。因为药已经在你的肚子里。” “什么意思?” “你包下了天香楼后院的整个跨院,对不对?” “不错!”俞惊尘的声调变了,“昨天晚上,你召了留香院被称为‘洛城之花’的名妓白水仙欢饮通宵对不对?”神火教主有条不紊地说。 “是有这回事,难道……”俞惊尘颤栗了,他召妓陪酒是秘密的事,想不到对方竟然了如指掌,这证明自己三日来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掌握之中,这未免太可怕了,难道说白水仙是神火教的人? “记得那自称是专门照料你的送酒的人小二兄弟么?他在酒里放了作料,全进了你的肚子,就是这意思。” 什么也看不见,但俞惊尘瞠目结舌,这来,等于是被加了一条无形的锁链,非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不可,他后悔逞一时之快而与对方接触,但现在已经迟了。 “现在好好听着。”口气已变,声调中已有上对下的威严:“关于你欠的债,由本座承担,如何偿还法是本座的事,你不必再过问,现在交给你第一个任务,设法与‘火凤凰’胡莺莺结合,你不是深爱着她么?” “跟胡莺鸯结合?”俞惊尘惊声问。 “对!”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等成了好事之后,会有进一步的指示,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这任务必须达成。” “好!在下……” “现在起改称弟子。” “是,弟子尽力而为,不过……” “不过什么?” “胡莺莺是‘霹雳夫人’的弟子,那女怪物现住胡家堡,如果她反对或是看出什么破绽,后果就非常严重了。” “她已经离开胡家堡,目前人在洛阳。” “噢!”俞惊尘显然不知道这回事。 “我们谈话暂时到此为止:现在送你出去,照着指引的光走。”声落,不远之处突然亮起一点跟萤火虫差不多的惨绿光晕,不知是珠光还是磷火,装置很巧妙,光点从一个聚光罩子里发出,只向后照,看不见持光之人。 光点开始移动。 俞惊尘没有探究的意图,举步跟着光走。 经过三转两弯,脚下感觉到有石阶向上,光点突然消失,斜上方有一蓬朦朦白光渗入,借着这白光,俞惊尘的眼睛开始管用,隐约中看出上升的石阶,白光中的草影,上面就是出口,白光是月光。 脚步加快,钻了出去,一看,是在另一座长草纷披的土丘之后,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有种重生出天的感觉。 呆了一阵之后,他举步下山,没有施展身法,心头一片泥泞,神火教主的“定心丹”使他变成了带镣烤的犯人,作为接棒人的应许对他毫无诱惑,本来是有极好的打算,想不到弄巧反拙,反而受制于人。 走没多远,眼前是一片堆堆累累的杂莽乱坟。 蓦地,一个声音从乱坟之间传出:“站住别动,不要转身,也不要做出任何动作。” 第343章 有屁就放 俞惊尘止步不动。 “你怎么突然消失不见?” “我中计陷入了墓穴。” “情况如何?” “恐怕不便说,对方插了许多旗子。” “全撤走了。” “哦!”俞惊尘把人墓穴与神火教主交谈的经过说了一遍,远看,他仿佛是木立着发呆,稍稍接近,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绝看不出他是在与暗中人交谈。 “定心丹,这倒是头一次听说,不要紧,总会有解除之道的,江湖上还没多少事可以难得了本人,没看出神火教主的形象?” “没有,墓室里完全无光。” “也猜不出来路?” “无从猜起。” “现在先别管这些,我们原先的计划不变,将计就计,一石数鸟,要特别谨慎,不能露出破绽,这帮子全是难缠的角色,今晚来人不少,可能马上就会找上你,好生应付,本人目前还不打算跟他们斗,先走一步。” 声音顿寂。 俞惊尘又举步。 路是弯曲的,盘绕在新坟旧冢之间,如果施展身法走直线,可以缩短一半以上路程;俞惊尘并不想缩短行程,所以顺路走,他知道哪些人会找他,而他也必须面对这些人,这是他计谋的一部分。 拐了两个弯,路边矗立着一条怪影,丈来高下,就像是鬼怪故事中所说的山魈怪客,他心中一动,放缓脚步,仔细一注视,原来是一个人站在断了上半身的石翁仲上。 他故作不知,继续挪动脚步。 人影如飞絮般飘落路中。 俞惊尘只好止步。 现身的是个须发俱白,目闪绿芒,手握藤杖的怪老人,那张脸就像绿制的塑像在完成之后被顽童在脸上抹了一把烂泥,瘰疬斑斓,月光下看起来更加可怖,足可把一个胆小的人吓死,根本就不像是人,说是鬼也是鬼中的恶鬼。 俞惊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暗中蓄势戒备。 “小于,老夫等你多时了!”怪老人先开口。 “老前辈。”俞惊尘赶紧施礼,他听出这恐怖的老人正是指点过他剑术闻声而不见人的神秘老者:“请问有什么指教?” “上次指点你的剑法仍有破绽,不够严谨。” “嗅!老前辈的意思是……” “重行指挥改正,同时传你一招老夫所悟的剑法。” “谢谢老前辈!” “把剑给我。” “这……”俞惊尘迟疑。 “快,趁现在没人。” 俞惊尘双手把剑连鞘递了过去。 怪老人接在手中,眸子里绿芒连闪道:“小子,此剑老夫暂时代你保管,等某些情况澄清之后再还给你。” “老前辈!”俞惊尘沉默了许久:“老前辈既然这么说,晚辈只有从命。” “很好,你可以走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不能走!”随着话声,一条人影从三丈外的一座土堆之后现身出来,只一晃便到了路边,赫然是“青竹老人”。 “前辈!”俞惊尘躬身。 “好小子,你为什么跟我老人家避不见面?” “希望前辈能谅解,晚辈是情非得已。” “说个道理我老人家听听。” “前辈,目前不能说。” “胡放屁,什么不能说,你到底在捣什么鬼?” “前辈,晚辈得马上走,否则……晚辈苦心孤诣安排的计划就将付之流水。” 现在轮到“青竹老人”沉默了,他在想问题,许多问题,最主要的问题是俞阴月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种种迹象似乎完全无理路可循,说是真,却又违情悖理,说是假,偏又没有事实可资佐证,老姜也有不辣的时候。 俞惊尘声音微带激动地道:“前辈,非常失礼,晚辈非立刻离开不可。”身形一弹,闪电般向山下掠去。 “青竹老人”大喝一声:“好小子!”作势就待…… 怪老人抬手道:“老哥,让他走。”-“青竹老人”顿了顿青竹棍,气呼呼地道:“这小子居然敢跟我老人家玩游戏,下一次逮到非好好打他一顿屁股不可。” 话锋略停又道:“他肯乖乖交出冰魄神剑这倒是大出我老人家意料之外,照他平日的德性,应该不会这么好说话,我说老小于,这小子把我给弄糊涂了。” “老哥,迟早会水落石现的,风不变没来?” “那老小子说不想膛这混水。” “他跟封树人是莫逆之交,不想代友报仇?” “这点他没明确表示,我糟老头觉得他变得很多。” “怎么说?” “十几年前的风不变急公好义,疾恶如仇……” “人老了总是会变的,当然,也许他有他的打算,且不谈他,金老四到崤山去找打铁的怎么不见影子?” “嘻!赶到了,那不是……”用手遥遥一指。 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奔上山来。 很快到了现场,前面的一个须发如银,头顶挽着朝天髻,短衫芒履,手里提了个乌光发亮的葫芦,后面的是金老四。 “打铁的,你果然出山了。”“青竹老人”大乐。 “莫三白,你这老不死居然跟我要这一套……” “不耍点手段你肯出来?” “臭美,你以为我是被你耍出来的?告诉你,这小子一人山我就知道是你打发来的,我的窝只你知道,他不摸就能找到,居然还带了我生平最喜爱的陈年潞酒逗引我,你老不死的这一套我清楚得很,太幼稚。” 金老四在一旁耸肩笑笑。 现在是三个老怪物大会串。 “南宫兄,久违!”怪老人抱拳。 “别提名道姓,叫打铁的比较顺耳。” “哦!好!不过这也只是掩耳盗铃而已,除非不提打铁的三个字,有心人一听便知道指的是‘顽铁大师’南宫宇,因为当今之世打铁的只有一个……” “你不能少说几句!” “当然可以!” “那小子不是来赴神火教主之约么,人呢?” “刚走!”“青竹老人”接过去回答:“他留下了东西,现在看你打铁的如何处置。” “他把冰魄神剑留下来?” “对!” 怪老人把俞惊尘留下的冰魄神剑递给南宫宇。 南宫宇接在手中,掂了掂,按簧抽剑,剑身离鞘半尺,怪叫道:“你两个都是白痴,愈活愈回头了。” “什么意思?”二老异口同声。 “这种事只能骗你两个有眼没珠子的。” “打铁的,你少卖乖,有屁就放,别憋着了。”“青竹老人”横眉竖眼。 南宫宇把剑全拔出鞘来,抖了抖,转身,剑尖指着金老四道:“小于,拔刀,准备接剑保命,听好,是保命,所以你必须要用吃奶的力气,压箱底的功夫。” 金老四退后一步,怔住。 “打铁的,你到底在捣什么鬼?”“青竹老人”横起竹棍。 “站远些,不干你老不死的事。” “谁说不干我事?” “我说的!” 金老四似乎倏有所悟,跨前一步从怀中拔出在崤山宝地里南宫宇送他的那柄短刀,刀身映着月光,发出青色寒芒,集丝成蓬,变成了一轮森寒刺目的光晕,奇兵宝刃,武林罕见之物,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来。 第344章 做贼心虚 “好刀!”怪老人脱口赞了一句。 “嗬!原来是这样。”“青竹老人”收棍退开。 “小于,预备!”南宫宇沉喝了一声。 金老四倒刀肘后,看姿态他是玩过刀的。 冰魄神剑挥出,很平常的一记砍劈。 顺理成章,金老四用拐刀急格,使上了全力。 “呛!”地一声,冰魄神剑竟然齐腰而折,剑尖的一截掉地。 “啊!”三人齐发惊呼。 “这怎么可能?”金老四的斗鸡眼挤在一起。 “剑是假的!”南宫宇抛去了另外半截断剑连同剑鞘。 “假的!”二老栗叫,怪老人目中绿芒大盛。 “哼!假是假,倒是很花了一番工夫,表面看几乎可以乱真,这小子为什么要来这一套?”说着把剑掼在地上,“老不死的,我把他郑重托给你,你不但控制不了他,居然还被他摆弄,未免太丢人现眼了吧?” “打铁的,少翻舌头,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下山,先设法逮那小子,打一顿竹棍再问口供。” “还有,据老四说,俞惊尘今晚赴约是要决定是否加人“‘神火教’结果如何?” “不知道,那小子突然失踪又出现,不知捣些什么鬼?” “那走吧,下山再说。” 山脚下。 距上山的小道约莫一箭之遥,有一栋没有主的破败石宅,顶塌墙歪,据当地人说,是一次大地震摧毁的,因为罹难的人太多,所以幸存的放弃重建,迁地为良,就让它这枯宅荒废下来,变成了鬼丘产物的一部分。 此刻,月色凄迷。 在断墙边一块野草无法完全侵盖的石板地上停了一顶红色轿子,轿边不见人影,就这么一顶孤零零的轿子。 空气冷寂,境地略显阴森。 三条人影来到,一男二女,在轿前丈许之处止步。 男的赫然是俞惊尘,女的是“霹雳夫人”的两名弟子大红与小红,看样子俞惊尘是被她俩半路截来的。 轿子里坐的不用说便是“霹雳夫人”了。 “老前辈相召不知有何指教?”俞惊尘抱拳为礼。 “你是赴‘神火教主’之约?”她没用霹雳之声。 “是的!” “结果如何?” “对方的目的是要笼络晚辈力口入神火教。” “你答应了?” “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你随身的剑呢?” “已经交给青竹前辈。” “你会这么听话?” “虽然晚辈别有苦衷,但他老人家的话斗胆也不敢违抗,当然只好乖乖地双手奉上,不要说剑,就是要晚辈的命也不会皱眉。” “很好,很好,我今晚就是要你的命的。” “老前辈……”俞惊尘后退一步。 大红小红在俞惊尘身后站成了犄角之势。 就在此刻,已经有两拨幽灵似的人影由先后不同的方向飘进了破宅。 “俞惊尘,你准备反抗么?” “老前辈为什么要晚辈的命?” “因为你该死。”声音之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晚辈什么地方该死?何事该死?” “别跟我老婆子装蒜,你心里比谁都明白。” “晚辈不明白。”俞惊尘的声音也很冷。 “好!不教而诛谓之虐,我老婆子就数出来。”顿了顿,才以更冷厉的声音接下去道: “莺莺那丫头对你一片痴心,她一向任性没听我老婆子的话主动去找你,你居然用最卑鄙的手段在酒里下了‘梦无痕’的迷药把她迷倒,然后带她到天香楼跨院你所包下的房间企图对她非礼,幸亏被人凑巧撞破,才保全了清白……” “是那叫纪大妞的姑娘向老前辈告的状?” “不错,你不否认你的恶行吧?” “否认!”俞惊尘断然回答。 “你能赣得了?” “老前辈,这不是赖,晚辈并非无行的武士,与胡姑娘之间只能说是一种误会,而这误会在目前不能加以解释,至于纪大妞……她的居心老前辈应该非常明白,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这对她有利。”。 “你是说她故意造谣生事?” “至少大半不是事实。” “关于‘梦无痕’迷药你怎么解释?” “晚辈连听都没听说过。” “莺莺的酒量比你并不差多少,她怎么会醉。面且是醉得不省人事?” “这……晚辈不知道,晚辈跟她见面时她已经自酌自饮了一阵子,而且晚辈是第一次跟她喝酒,不明白她的酒量,更不知道双方见面之前她经历了什么情况。” “照这么说,你完全没有责任?” “晚辈的心可以对天。” “好,我老婆子暂时相信你,你抱她上过床,不管对她傲了什么,有了肌肤之亲是事实,你准备怎么交代?” “这……老前辈的意思是……” “你并不呆,应该想得到。” 俞惊尘沉默了半晌,寒星似的目芒直照轿门,然后-个字一个字地吐语道:“晚辈决意娶她以示负责。” “你这是由衷之言?” “是的!” “那你在柳漱玉坟前所作的誓言呢?” “这个……老前辈,当时……乃是情势所迫,不得不然,晚辈深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圣人之训,岂能轻率誓言终生不娶。” “嘿!”一声冷笑自侧面的破墙之内传出。 “什么人?”大红喝了一声。 人影如飞絮般飘出,朝轿子步去。 大红小红双双弹身截止。 突然而现的赫然是其貌不扬的村姑纪大妞,她的两眼直望向俞惊尘,对大红小红连半跟都没瞧,脚步也没稍滞,根本就不把两人放在眼里。 “站住!”大红暴喝。 “别动!”小红附和。 纪大妞双手左右一挥,大红小红齐齐闷哼了一声倒撞开去,紧接着是怒哼,双双回扑。 “退开!”轿子里传出霹雳之声。 大红小红立即刹势。 纪大妞站到了轿子与俞惊尘呈三角点的位置。 俞惊尘作了个弹身的姿势但没有动,又回复直立,眸光黯了下去,显然他是作贼心虚,他的一切作为纪大妞是目击者,他做梦也估不到纪大妞会在此时此地现身,对他可说是致命的威胁,但还有他更想不到的…… 轿子正后方的残墙破窗之后,隐伏着两个人,“青竹老人” 和金老四,两人用极低的声音在交谈“小子,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是相当复杂,小的老是觉得不对劲。” “说说看。” “俞大侠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果说他心志受制却又不像,最明显的理由是他的眼神正常,言行又违情悖理,尤其刚才霹雳前辈指出他对胡姑娘施用了‘梦无痕’迷药,他哪来的迷药?” “小子,刚才提到的天香楼……” “是的,俞大侠的落脚处,说是包了一个整院。” “你马上进城,搜他的住处,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好!”金老四立刻退离破窗。 又两条人影靠过来,是怪老人和“玩铁大师”南宫宇,两人朝窗外空地望-了望,南宫宇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打铁的,沉住气,我们只管看。”“青竹老人”悄悄说。 第345章 擅闯闺房 “希望我不是瞎了眼选错人!”。 “难说!” “老不死,你……” “嘘!”“青竹老人”立刻止住南宫宇。 空地上纪大妞仍旧一瞬不瞬地盯视着俞明道:“俞惊尘,看你人模人样,想不到是头禽兽,颠倒是非,混淆黑自居然不会脸红,你连做个江湖下三烂都不够格,你这种货色让你活着是祸害。”刻毒,丝毫不留余地,把俞惊尘说成半文不值。 “纪大妞,你又算什么货色?”俞惊尘语寒如冰。 “女人,但堂堂正正。” “你不忿我要娶胡莺莺!” “你在放屁,一个能自毁誓言的人根本不配立足武林,也不配称为男人,柳漱玉有灵会值你的假誓应验。”说完,偏脸向着轿门:“前辈,晚辈斗胆进言,希望您不要害了胡莺莺,狼子野心,绝非托身的对象。” “纪姑娘,我老婆子自有定见。” “晚辈今晚非要他死不可。” “不可以!”这一声炸雷足可传出半里远。 “前辈要保护他?” “即使他该死也轮不到你下手。” “哈哈哈哈!”俞惊尘狂笑了几声:“纪大妞,你自量些,你所倚恃的不过是邪门阴功,要杀我俞惊尘你恐怕还办不到。”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俞惊尘当然深明此理,尤其纪大妞的阴功相当可怕,杀人伤人只在举手之间,是以在最后一个“到”字刚刚出口余音未了的瞬间,双掌倏扬,一蓬暗器电闪罩向纪大妞。 俞惊尘用暗器伤人从前还没听说过。 “卑鄙!”纪大纽怒骂亮掌,亮掌比骂声快了那么一点点,没有风声,也没有劲气,激射的密麻暗器在临近目标的瞬间,突然失去了劲道,又仿佛碰上一道无形的墙,纷纷掉地,可以看出尽是些针刺一类的细小暗器。 也就在失速暗器掉地之际,俞惊尘飞风而逝。 怯敌面逃,也是前所未有的事,在场的不论明暗,谁也料不到俞惊尘会来这一手,没有人去追。 “逃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纪大妞顿脚。 “这筒直不像是俞惊尘。”轿子里传出来霹雳声。 纪大妞弹身离去。 “起轿!”轿子里传出的声音不再震耳。 大红扬了扬手。 四名赤膊大汉和一名少女从墙角拐了出来。 少女是胡莺莺,她直赴轿边:“师父。” “你都看清楚了?” “是的!” “你有什么感想?” “弟子……不知道。” “傻丫头,你对他还不死心?” 胡莺莺无言。 四名赤膊大汉已经在抬轿位置。 “走!” 轿子上肩,一行人轿冉冉而去。 隐伏在破宅中的人也悄然撤走。 距天亮还有一个更次。 整个洛阳城在沉睡中,唯一还在活动的是更夫和城孤社鼠之类的宵小,不管是正当职业或是犯法勾当,夜是他们的世界。 月已沉没,夜幕深垂,昏昧的街灯点缀着空寂。 天香楼后进的小跨院漆黑一片。 一条黑影出现在上房窗下,是奉命专程来搜查俞惊尘下榻之处的金老四,在“青竹老人”的带引下他已经改邪归正,彻底地换成了一个新人,不再作邪门勾当,但执行这一类的任务他可是大行家。 他凭经验,一下子便摸到了俞惊尘住的房间。 俞惊尘在邙山脚下的破屋被“霹雳夫人”她们绊住。金老四可以毫不无顾忌的行事,略作观察之后,他堂而皇之地从客厅进人房间,如果是干本行人凭一双夜眼和两只灵手就可以不费事地达到目的,但现在是来找线索,必须要作细密的观察,所以他晃着火折子,燃了灯。 灯一亮,他一下子僵住了,从头一脚发了麻。 靠房角的椅子上坐了个**的年轻女人,说她是**,因为她上身还披了件薄衫,但没有扣,是敞开的,不能让人看到的部位一眼便已无遗,如果丢掉薄衫,她是全、裸。 人长得相当妖艳,各部位的配搭当然是完美无瑕而且诱惑的程度堪以强烈二字来形容,即使真的有所谓柳下惠,保证绝对会心乱,但金老四没有,以他从前的行业而言,这种镜头他看得太多,甚至还是有声有色的。 他现在只是惊愕和无措。 这女人怎会悄悄藏在俞惊尘的房里? 俞惊尘何以改变得这么彻底? 金老四一眼便判出这女人不是正经货色,而且还是个可怕的人物,女人该睡在床上,因为现在是下半夜,她却坐在椅卜,很可能是有了警觉而采取的行动,如果不燃灯,一下子还无法发觉她坐在房角处;同时,她这等形象面对陌生男人,不但没有羞涩之态,居然还面露微笑,她的笑,给金老四的感觉是利刃,是尖锐的刺。 很快,金老四镇定下来,他必须凭经验应付这场面:“请问……姑娘是……” “你猜?”声音娇媚得跟她的人一样惹火。 “我主人的朋友?”金老四这句话大有学问,他称俞惊尘为我主人,便表明了他的身份,掩饰了擅闯房间。 “你说对了!”一顿又道:“你大概就是金老四?” “一点不错。”金老四这下子可就笃定了。 “你主人呢?” “这……”金老四皱起眉头:“有了麻烦。” “什么麻烦?”女的敛了笑容,一本正经。 “在邙山脚下的废宅外边被人截住……” “嗅!谁能截得住他?” “了不起的人物,‘霹雳夫人’师徒。” “哦!”女的站起身来,胸前一阵晃荡。 “请问姑娘的称呼?” “你主人没对你说过?” “没有!” “我叫白水仙!” “白姑娘!”斗鸡眼突然瞪大:“小的知道了,曾经听人说过,姑娘是留香院的……” 后面半句应该是红得发紫的名花,但当着她的面他说不出口。 “知道就好,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 “搬救兵,可是……到处找不到人。” “我马上去!”白水仙立刻转到床后换衣服,动作相当快,只一忽儿便穿着好了:“老四,你在这守着。” “是!”金老四正中下怀,但不能不假惺惺地表示一下:“白姑娘,你……能斗得过‘霹雳夫人’那……” “试试看,你主人不能没有帮手。”说完匆匆出房金老四送了出去,他的目的是要确定白水仙是否真的离去,她身法之轻盈快捷令他为之叶二,简直就像是一只夜鸟,几个起落便无影无踪,一个风尘女能具备这等功力,若非亲眼目睹,谁敢相信。 金老四回进房里,开始搜查。 被褥枕头衣橱-一翻检,连靴统子都没放过,但没发现任何碍眼或可疑的东西,他坐到原先白水仙坐过的椅子上发愣,两眼瞪着刷了花纸的天棚一突地,他发现帐顶位置的天棚有一道方形的切痕,很细的线条,不是十分注意绝看不出来,根据他的经验,那一片棚板是活的,而且通常是暗路或是藏重要东西的地方,他的精神为之一振,立即起身行动。 第346章 虚声恫吓 他把一个小木柜移到床边,再加上椅子,人站上去正好够到天棚,摸摸敲敲,然后轻轻向上一托,横推。 天棚开了天窗,掂起脚尖,伸手探索,手指头触及一样硬硬的东西,用手指头一夹一勾,很重,拖到天窗口,赫然是一柄长剑,剑身上附着包袱,他的心情开始紧”、取出来一看,一颗心剧烈地跳荡起来,他是熟得不能再熟,这帕剑赫然是俞惊尘从不离身的“冰魄神剑”。 假剑之谜揭开了。 包袱里包的是什么? 他全身都在发抖,记得五年前他曾经在警卫森严的青衣帮总坛盗过令符,来去自如,根本就没半丝紧张。 现在情况不同,他来这里白水仙知道,要是俞惊尘发觉了,一百条命也不够他杀,同时,俞惊尘要是凑巧赶回来撞上,就等于阎王老打的包票,玉皇大帝也无法相救,百分之百地死定了。 他不敢有分秒的耽搁,用最快的行动把一切还原,然后灭了灯拎起剑和包袱,像逃避瘟疫般冲了出去。 刚到院于,正院屋脊上倏现人影。 他全身的细胞都收缩了,飞鼠般藏进了一叶花树之中。 人影飘落院心,一点不错是俞惊尘和白水仙。 两人就停在丈许之外的花台边。 金老四手捂胸口深呼吸,生怕心跳声会惊动两人。 真要命,两人竟没有进房的意思。 “房里没灯,金老四走了?”俞惊尘开口。 “可能是!”白水仙嗲声回答。 “奇怪,他……怎会找到此地来?” “咦!你的跟班,难道……” “这小子来这里有问题。” “什么意思?” “我根本没告诉他我的住处。” “哦!我明白,有他在身边你一切都不方便对吗?” “我们进房去看看!俞惊尘挪步。 金老四心里直念佛,两人不进房他无法脱身。 两人进房,房里随即亮起了灯。 金老四稳住不敢动,他深深明白俞惊尘的警觉性,他要等待可以动的机会,因为他成身的花叶正对着窗子。 “俞大侠,想不到你易容之术巧夺造化之功。” “白姑娘,你……什么意思?” 金老四在暗中心头剧震,难道俞惊尘竟是假的?除了行为,声音容貌动作不折不扣,谁能冒充得了?怎么可能y“别紧张,我只是猜测。”白水仙媚声不变。 “这猜测不嫌太离谱了么?” “绝不离谱。” “怎么说?” “我是做什么的想来不必我再加以说明了!” “你是……做什么的?” “咦!很妙,你不知道我是专门陪男人睡觉的?” “白姑娘,你在逗我的乐子?” “不,不是逗乐子,也不是寻开心,我是认真的。” “噢!我很想听听。” “好!那你听着,于我这一行的,对男人在床上的动作最敏感,各有各的习惯,每个绝不相同,而你俞大侠跟一个常常找我的人的习惯动作完全一样,身体的特征也一样,熄了灯,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是谁?”俞惊尘的声调寒中带粟。 “我不必说,也不想说,也许……永远保守秘密。” “白水仙……”俞惊尘的声音高亢起来。 “俞大侠!”白水仙的声音依然不失娇媚:“我知道这一说会引起你的杀意,不过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打灭口的主意,别忘了你曾经服食过‘定心丹’……” “什么你……” “俞大侠,我曾一直如此称呼你,让我们两个之间也保留一份秘密,那不是挺有意思么?”说完一阵荡笑。 金老四的心弦连连震颤,这真是骇人听闻的秘事,他在默念着“定心丹”,顾名思义,定是一种控制人的药物,看起来白水仙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事实已经证明这个行为诡异的俞惊尘是冒牌货,他是谁?真正的俞惊尘又有什么遭遇” “白水仙,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留香院的姑娘。” “唉!”她叹息了一声,但叹息的声音仍然很好听:“俞大侠,我已经厌倦了生张熟魏的卖笑生涯,极想从良归正,天幸遇上你这么个恩客,有力量帮助我达到心愿,这是缘分,也是天意……” “你想要威胁我” “这么说多不好听,我是求你帮助。” “什么条件?” “两万两黄金,你应该不在乎这小小数目。” “什么?两万两黄金……你的胃口太大了吧?” “俞大侠,我不认为你会在意这点区区之数。” “这叫区区之数?哈哈哈哈,如果我不答应呢?” “当然我不会勉强你,不过……你付的代价就难以估计了,你有家有业,一旦身份揭穿,可以想到后果是什么,而且……你不可能活着走出天香楼。” 金老四极想看看现场的情况,但他不敢,因为他身边带着江湖人人垂涎的“冰魄神剑”和不明内容的包袱,要是不慎易手,那可不得了,他只有继续听下去,他希望能从双方的话中找出进一步的线索,最主要的是真俞惊尘的生死下落和假俞惊尘的来路,如果“青竹老人”这时来到将是天大的好机会,不过,这只是空想,几个老怪物不可能到天香楼来,他自己来搜查也不过是试试看而已。 “白姑娘!”假俞惊尘的口气又变:“你有把握让我不能活着离开天香楼?” “对,而且是绝对的把握。” “说说看?”“说穿便不灵了。” “你以为我会屈服于虚声恫吓?” “俞大侠,你可以试试看的。不过,只能试一次,因为人只有一条命,只能死一次。”白水仙的意态很从容,仿佛是在跟局外人闲聊。 话声中断。 金老四判断必是假俞惊尘在深思考虑,因为这是生死的抉择,白水仙敢于勒索,当然是有了妥慎的安排。 过了好一会话声再起。 “白姑娘,如果我们结合……” “我早料到你会打这个主意,可惜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不可能?” “第一,我的出身不能见容于有名望的家庭,那会有辱门风;第二,大侠你的个性我非常清楚,你这只是缓兵之计,一旦脱身,便会不择手段对付我。” “白姑娘,你太多疑了。” “我不想分辩,这毫无意义。” “可是有一点你没想到。” “嗅!你倒说说看?” “你无法享受两万两黄金。” “为什么?” “因为你背叛了主人。”这一句的声调特别有力。 空气又突然沉寂下来,看情形假俞惊尘的这句话发生了效力,可是,谁是白水仙的主人?“格格格格!”白水仙脆生生地笑了一声,以既娇且媚又甜又柔的声音道:“我的好俞大侠,承蒙你这么关怀,不过,能不能享受两万两黄金,又如何享受法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说到背叛主人四个字,我当然会有打算,至于大侠你,却是主人的敌人,一个阴险可怕的敌人,江湖上如何对付像你这样的敌人,谅来你一定非常清楚。” 第347章 行迹败露 如果先听声音而不知道谈话的内容,简直就像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妇在享受闺房之乐。 “白姑娘,算我服了你了!” “噢!你没有别的选择,这是最聪明的决定。” “两万两黄金至少得十匹马驮,你如何带走?” “毋须马驮,一辆马车足够而且有人会替我平安送到指定的地点,保证万无一失。”白水仙轻描淡写地说。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你,俞大侠。” “我?”假俞惊尘手指鼻子,一下子会不过意来。 “对,你不但不会拒绝,还会心甘情愿地送。” “你有这么大的自信?”眼里已隐现杀光。 “当然,因为我就是主人特派执行‘定心任务’之人,现在你无妨运气试试,但注意一点,不能过猛,微微提气即可,否则你会遗恨终生。” 假俞惊尘两眼瞪得滚圆。 白水仙仍然是那么媚那么柔,意态悠闲。 金老四在花树叶中只有用耳朵听的份儿。 假俞惊尘不能不试,不管怎样,他必须要弄明白真相,于是,他暗中缓缓提气,一提之下,登时心胆俱寒,真气变成了数股仿佛严冬里门缝壁隙的贼风,如钢针般刺向心脉,白水仙的话不假,如果猛一运功,势非立毙不可。 “如何?”白水仙笑哈哈地问。 “你够狠。”假俞惊尘咬牙切齿。 “不是我狠,只是因缘时会。” “我……已经永远不能运功用武?”声音是颤栗的。 “不,事完之后,我会替你解去这一层禁制。” “‘定心丹’的作用仍在?” “对!” “白姑娘,如果你能为我彻底解除‘定心丹’之毒,可以再开一个条件,我不会计较任何代价,即使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可惜我没这么大福分,我解不了。” 假俞惊尘的心直向下沉,如果没有别的门路,这辈子便注定受制于神火教主,他不明白在毫无征兆之下,白水仙是如何做手脚的。 “白姑娘,我只问一句话……” “说吧。” “你不见有任何动作,如何使‘定心丹’发生作用?”他急迫地等候答案。 “俞大侠,我们既然结过合体之缘,如果不告诉你,显见得我白水仙薄情寡义,让你知道也无妨,有一种诱发的药味,混合在我的体香里,只要一进你的鼻孔,‘定心丹’就生妙用,而这药味我可以随意控制,可以发,也可以不发,不必有任何明显的动作。” 假俞惊尘默然了片刻:“好,我认了,说,两万两黄金如何交给你?” “很容易,备一辆大车,由你亲自驾御,明晚三更,会有人在七里河边等你,到时候会告诉你下一步该如何做。记住,不要玩任何花样,否则你就会后悔莫及。天快亮了,我该向你告辞,明晚见!” 金老四以最快的动作掠出跨院。 拂晓时分。 封树人的茅屋幽居。 几个老怪物围在桌边。:青竹老人”莫三白、“玩铁大师” 南宫宇、风不变和怪老人外加一个马二先生” 桌上放着金老四带回来的“冰魄神剑”和包袱。 金老四已经叙完了此行经过。 南宫宇沉重地道:“冰魄神剑落入人手,俞惊尘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他是被“金剑帮”挟持到洛阳的,冒充他的当然也是“金剑帮”的帮徒,目前得设法找出对方的巢穴。” “青竹老人”击桌道:“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这筋斗栽得不小,传扬出去,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别想再在江湖混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喝老酒等着进棺材吧!” 怪老人道:“先打开包袱看看。” 金老四上前解开包袱,里面包的似是衣物,一件件抖开来,蓝布短衫一套,再就是一个平底黑布袋,两侧开孔,靠底是两个像眼睛的小洞,最后是金黄色布套……。 “呀!”金老四怪叫起来,一手提着黑布袋,一手拎着黄布套,斗鸡眼瞪得老大,连身子都抖了起来。 “你鬼叫什么?”“青竹老人”瞪着金老四。 “您老人家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来?” “金剑密使‘无头人’和黄布套蒙面人同属一个人,而现在易容冒充俞大侠的也就是他,真想不到……” 怪老人“啊!”了一声,目暴寒芒。 风不变和马二先生不清楚这一段识有瞪眼的份儿。 “青竹老人”点着头道:“谜底算是揭穿了,‘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的灭门血案就是这王八蛋做的。” 金老四道:“可是……他是谁?” “青竹老人”道:“管他是谁,所有的账全算在金剑帮主头上准错不了。” 马二先生眉头一蹙道:“金剑帮主又是谁?”怪老人沉声道:“眼前最要紧的是查出俞惊尘的生死下落,现在我们有两条线索,两个有利条件……” “青竹老人”嗯了一声道:“老小子你就说说看。” 怪老人摇摇头道:“人老了就会昏职,冒充俞惊尘的在行为上有许多不合情理的表现,我们竟然没有立即警觉,掉以轻心,要不是金老四……” “青竹老人”抬手止住他的话头道:“老小子,现在发牢骚没用,我们只是大意不是昏聩,快说正经的。” 怪老人扫了所有在场的一眼,沉凝道:“我响两条线索,一条是托身风尘的白水仙,另一条是冒充者本人,而重点在七里河,人夜以前必须布置好,至于两个有利条件,一个是对方并不知道秘密已经被揭,变成我暗敌明的情势,再一个是‘冰魄神剑’已经回笼,减少了一半的顾忌,各位以为然否?” “玩铁大师”南官宇道:“言之有理,不过有一点必须加以考虑……” “青竹老人”道:“打铁的,你老小子想到什么?” 南宫宇道:“冒充者此刻定已发觉剑物失窃,虽然他不知道落人谁手,但定然警觉行迹已经败露,很可能会改变原来计划。” 金老四插嘴道:“依小的看法,此点不足虑,冒充者丢失东西,他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定然是白水仙,白水仙就是不认帐也很难被相信,如果在人晚之前他们双方没碰头,这档事就不会提前揭开,小的负责钉牢那婊、子。” 风不变欲言又止,但始终没开口,只皱了几下眉,他的表情没人注意到。 “青竹老人”抬手道:“好,我们都坐下来慢慢商量,老四,你小子要钉人就赶快去,别脱了线。” 金老四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天香楼。 跨院上房,天色朦朦亮,房里没灯火,仍是暗沉沉地,但房里有人在交谈,一个是假俞惊尘,另一个声音较沉厚,似是半百左近的老人。 “丢了冰魄神剑是极大的损失。”沉厚的声音。 “还有那包行头,行藏已经无法掩饰,这……”假俞惊尘的声音,但现在已不再那么冷漠而是焦急。 第348章 杀手形象 “原先的计划非改变不可,一桩桩解决吧!” “盗走东西不留痕迹,表示是老手做的。” “你说那叫金老四的是这一行出身!” “对,不过他是俞惊尘忠心耿耿的跟班,在不知情的情形下.他不会动我的手脚,最有可能还是那婊子,她已经全摸清了我的底,所以才敢讹诈两万两黄金,她自称是‘定心任务’执行者,在教中位份绝对不低,该不该到留香院去找她?” “不能,打草惊蛇反而不妙。” “那怎么办?” “今晚到七里河本人会收拾她,只是有一点,在约会时间之前,不能放松对她的监视,要多派得力的人去执行,还有就是那金老四,他是那帮老怪的猎犬肥他解决掉会省却许多麻烦,派专人去做。” “好,七里河之约如何安排?” “本人的计划是……” 声音低下去已不可闻。 日出时分。 留香院一片冷清。 这时候当然不会有寻芳客上门,留宿院里经过一夜的狂欢浪荡此刻正是精疲酣卧的时刻,当然也不会有人离开,半掩的门外一个年轻龟子靠在门墙上直打呵欠,眼角上有两堆熬夜留下的白眼屎,眼皮子垂得很低。 一个混混模样的蹩足到了门前,是金老四,他没资格当寻芳客,也没正式进去逛过,但对门槛却极熟,绝不含糊。 “兄弟,你早!”金老四双手叉腰,大模大样。 “早个屁,昨晚根本就没睡。”年轻龟子撑开眼皮,一看金老四的模样不像是上门的客人,但是混混没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哥早,有事?” “是有点事!” “请指教?” “打听一个人。” “谁?” “麻皮老三!” “麻皮老三……”小龟子搔着脑袋。“这麻皮老三,听起来挺熟的……他是干什么的?” “跟你兄弟~样。,“我知道有个王三哥……” “对,就是他。” “哦!王三哥挺义气的,对我们新进的相当关照,他半年前离开了,改行进了戏班子。 请问你老哥跟他是……” “磕头兄弟!” “啊!失敬,贵姓?” “金,黄金之金!” “金老哥,小弟胡二狗,请问在哪发财?” “谈不上,街坊弟兄帮衬,在周公庙一带混饭。” “啊!”胡二狗哈腰。“金老大,多担待。” 就在此刻,里面传出一声吆喝道:“二狗子,把门打开,轿子要出去。” 胡二狗朝金老四作了一个请让开的手势,然后赶紧转身把半开的门扇推开。金老四闪在一边,一顶小轿出门,轿后还跟了个小丫头。 “胡兄弟,轿子里是谁?”金老四赴前问。 “咱们院里的头牌白姑娘……”胡二狗竖拇指。 “洛城之花白水仙?”金老四故作淡然无事。 “不错。” “一大早上哪儿去?” “听说要到桃花庵烧香还愿。” “哦!”金老四默然片刻。“胡兄弟,打发了,既然老三已经不在院里,我这就走啦,咱们改天见!” “金老大,赏脸去喝杯早酒如何?”胡二狗一脸巴结之色。 “胡兄弟,我还有事,改天吧!”说完转身便走。 “金老大,改天务必赏脸!” 金老四没回头,但扬了扬手,拐过街角之后,他立即加快脚步,一路抄僻街背巷跟踪,一忽儿超前,一忽儿落后,不会断线,但又不虞被发现,老猎犬,自有他一套本领,他当然明白,这头娇狐绝不是去烧香还愿。城里人多半睡晏起晚,这大清早几乎不见行人,所以金老四行动自如,一点都不受影响,跟夜行差不了多少,但更方便,因为视线开朗。 逐段抄捷径超前的钉梢方式,既省时又省力。 就当他算准方向距离,绕另一条街穿小巷超到前头准备等待之际,不仅傻了眼,轿子竟然往回走,桥后跟的小丫头不见了,从轿夫的步履和轿杠闪动的情形看,已然是一顶空轿,白水仙不知在哪里下了轿。 这里巷道很杂,根本无从判断。 被誉为跟踪专家的金老四,心头的窝囊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他自动请命盯人,现在却漏了底,不由呆住了。 突地,他发觉斜对面的巷子口站个中年妇人,鬓脚簪了朵红绒花,抬眼之际,对方竟然冲着他笑了笑,这使他心中一动,以这妇人所站的位置,定然可以看到轿中人下轿的经过,于是,他横过街面走了过去。 看这妇人的装扮,似是有钱人家的管家妇之流。 金老口走近,笑笑,这笑也算是表示一点礼貌。 “大娘,请问……” “唔!” “刚才有位姑娘坐轿子来,还带了个跟轿的小丫环,不知是在哪里下轿?” 妇人上下打量了金老四一番。 “你找那姑娘干吗?”听声音她知道白水仙的去处。 “我是她跟班,路上一点小事耽搁走岔了。”金老四信口回答,急切里他想不出更好的说词,只好胡扯。 “咕!”妇人笑了一声,比了个王八的手势。 金老四哭笑不得,婊子的跟班当然是王八,看来这妇人知道白水仙的身份,但随即心里发了毛,刚才隔着街无缘无故的那一笑就很古怪,而且一个正经的妇道人家不会对一个陌生汉子作那种手势,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喏!”妇人用手指了指。“对街摆了个石墩的那条巷子,右首第五家,去吧,要小心,谨防恶犬伤人。” “多谢大娘!”金老四作了个揖,他没别的话好说,也没时间去多想,匆匆转身过街,在巷口张了一眼,发现这巷子连通另一条街,巷后有巷,于是,他估量了一下形势,从旁边另一条巷穿了进去,他的目的是钉梢,并不打算采取行动,他也没能耐采取行动,尤其妇人说的谨防恶犬伤人这句话给了他极大的警惕。 他选了个适当的位置停了下来,在巷的另一端,是一家棺材店的后门,门边靠墙堆放了不少棺材板,呆在这里绝不会引人注目,因为他本身就像是个店伙。 白水仙到这里来究竟所为何事? 七里河之约是在晚上,如果白水仙稳住不动,这一整天如何打发? 日头已经升得老高,街巷里逐渐有了行人。 金老四垂头抱膝,倦坐在棺材板上。 脚步声移近,金老四没抬头,他想是过路的人,但脚步声却在他身边停下,仰起脸一看,身心顿时收紧。 两个彪形大汉站在身前,利刃般的目芒显示是不弱的高手,脸上的表情证明是两个狠角色,标准的杀手形象。 “起来!”其中一个额有刀疤的开口。 “两位朋友有什么指教?”金老四起身。 “你叫金老四?”另一个落腮胡的暴声问。 “不错!”金老四挺了挺胸。 “进去!”落腮胡子的手指着棺材店后门。 “朋友什么意思?” “没什么,谈几句话。” “有话就这里说不是一样?” “这里不方便。” 第349章 插翅难逃 “痛快些,别替俞惊尘丢人。”刀疤汉子补上一句话。 金老四心念疾转,对方既然一口叫出自己名字,又提到俞惊尘,显然对自己的身份十分清楚,只不知对方是什么路数,巷口那妇人所谓的恶犬么?要赶自己进棺材店,八成是白水仙要离开,他俩先出来清道。 “如果金四爷我不想进去呢?” “趴在路边多难看!”络腮胡的面现狞色。 “保不准是谁趴在地上。” “还跟这小子耗什么,解决了完事。”额有刀疤的伸手便抓,这一抓之势就像野豹探爪,快厉凌狠,挟带风声,似乎想一下就把金老四抓烂。 金老四武功稀松,但身眼步法的小巧功夫可是第一流的,游鱼般滑了开去。 络腮胡汉子“呼!”地劈出一掌,劲势之强令人咋舌,金老四再闪,“波!”地一声,一块五寸厚的大头板裂了开来,刀疤汉子一抓落空,掣出了长剑,毫不迟滞的择了出去,落回胡汉子预判金老四闪避的方位又是一掌。 脱袍让位,金老四玄奇地再次滑开,正好是剑掌的空档,这空档仿佛是特意为他留下的,粟米之差非死即伤。 两名汉子齐齐怒哼一声,络腮胡也亮了剑。 金老四尖声尖气地叫道:“你们要钱我是个穷哈哈,身上的衣服剥下来顶几分银子,如果是要命咱们根本不相识,谈不上冤也说不上仇……” 两名汉子连睬都不睬,双龙寺珠,两支剑暴闪着寒芒,一左一右,钳形夹击,势如驰电奔雷,带起一阵疾风。 在无隙可乘的情况下,金老四亮出了“顽铁大师”南宫宇所赠的短刀,一溜耀眼青光破风突起,在空中幻成半个弧。 “锵!”地一声人影霍然而分。 额有刀疤的长剑短了尺长一截,络腮胡的剑身崩了一个大口。 两名汉子面露骇然之色,他俩低估了金老四。 当然,金老四这一手仗的是削铁如泥的短刀,如果硬碰硬,他说什么也不是任何一名汉子的对手,他出手是不得已,随即就后悔了,这一亮宝刀,后患无穷,以他的能耐,要想保住这柄短刀的确很难。 “想不到你小子居然还带着罕见的家伙!”刀疤汉子满面杀气,眸子里透出了贪婪之色,抖了抖手中断剑。 “做不了你岂非是笑话!”络腮胡的狞色更浓。 “这把刀切肉断骨绝不含糊。”金老四摆出准备豁出去的姿态,其实他心里在打主意,看样子这两头恶犬是白水仙那一路的,盯梢下去已经不可能,短刀虽然锋利,但自己并非上得了秤盘的刀手,要是对方改变打法,兵刃不碰刀子,自己非吃亏不可,还是溜为上策。 刀光一闪,猝然扑向刀疤汉子,其实是虚招。 刀疤汉子手中是短了一截的断剑,心理上有了怯意,下意识地朝旁边一闪,金老四泥鳅般滑了出去…… “站住!”一条人影从棺材店的后墙飘出,正好截在金老四的头里,是一个身着锦衫的中年人,面目阴沉可怖。 金老四斜斜弹起,准备上屋。 锦衫中年双掌倏扬,连圈疾划,“波!波!”声中,一个劲气漩涡,硬生生把金老四从半空中拉回原地。 这一手不但惊人,而且是闻所未闻。 两名汉子并肩堵住巷子的一端。金老四落地站定,心头寒气股股直冒,他知道目上了惹不起的人了,后面如何实在难料,斗鸡眼已聚拢成一点。 “小子,你的刀挺利的,叫什么刀?”锦衫中年阴阴发话,声音不带半丝活人的气味,就像僵尸突然开口,光只这话声就足以使人头皮发炸。 金老四没答腔。 “小子,你怎么突然变成了哑巴?” “没什么好说的。”金老四咬咬牙。 “堂堂闪电杀手俞惊尘的跟班会这么窝囊?” 一句话激发了金老四的斗志,他不能称为武士,但却是江湖人,江湖人有其传统上的特殊格调观念和对人处世的法则.这瞬间他有了决定,俞惊尘生死下落不明,关键在于冒牌的假俞惊尘,跟踪白水仙,只是行动的一个步骤,并非关键所在,既然事已不可为,便只有放弃,妄逞豪勇无补于事,先求全身而退是上策。 决定在瞬间,行动也在瞬间。 他作势要弹起,但只是作势,长身,曲腿,挥臂。 锦衫中年扬掌,准备以刚才的手法把金老四击落。 就在锦衫中年所扬掌的同一瞬间,金老四身形一塌,像草窝里的野兔般贴地飘了出去,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这一飘足有三丈之远,是武功,也可以说是特技或专长,反正这一手很少人能办到。 算盘打得好却未必如意。 金老四翻起身准备变势采取第二步闪电行动之际,突然泄了气,因为又有两名黑衣汉子拦在他的身前,是预先埋伏的好手适时现身,锦衫人已回身边进到八尺之内,他已被紧紧夹在当中,真的是没了辙。 锦衫人阴测侧地道:“金老四,别妄想逃走,你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掉入了吧?”狞色一现,双掌徐徐扬起。 两名黑衣汉子手中剑作势待发。 金老四自知短刀虽利,但在没有精妙的招式配合的情况下,根本发挥不出威力,尤其锦衫人的掌功他无法抗御,何况两把到正在出手的距离之内,一发即至。如果锦衫人施出漩涡掌,他的身体无疑地会自动送上剑锋。 照情况判断是死定了。 就在这生死立见之际,一条人影如疾箭般射人巷中。 “哇!哇!”两名持剑汉子栽了下去。 就像是发生了奇迹,金老四惊喜得发抖。 不期而现的竟然是纪大妞。 金老四横移侧开,纪大妞面对锦衫中年。 额有刀疤的和络腮胡汉子双双退到锦衣人身后。 “你……就是纪大妞?”他竟然也能叫出她的名字。 “不错,有人先告诉了你。” “你们是一路的?” “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纪大妞撇了撇嘴又道:“你就是金剑帮红旗堂堂主‘回龙手’竺起风?” 锦衫人退了一个大步,骇异地望着纪大妞。 纪大妞冷冷地道:“姓竺的,一大清早姑娘我不想杀人,以后别撞在我手里。”说完朝金老四挥挥手。“我们走!”她完全不把这金到帮的红旗堂堂主放在眼里。 “回龙手”竺起凤阴着脸没开口,看似有意避免跟她斗。 金老四随着纪大妞步出巷子,到了街边。 “纪姑娘,你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有人特地找我来的。” “啊!谁?” “一个下人装扮的中年妇人,簪了朵红花……”“是她?”金老四立即想到巷口指引白水仙落脚处的中年妇人,古怪,她怎么会找到纪大妞来救人,看来这女人又是个神秘人物,她定然清楚所有的状况,所能断定的一点,她不是白水仙一路的,更不是金剑帮方面的,但她是什么身份呢?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 第350章 红粉知己 “怎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只是不久前在巷口见过,纪姑娘,如果你有空,我们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我有重要事告诉你。” “好!”纪大妞点头。 城外,池塘边的柳荫下。 纪大妞与金老四面对面站着,看纪大妞激烈反应的神情.似已听完金老四的叙述。 “我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就没往有人冒充这方面去想,通常冒充别人.外形神似就已经是了不起的易容术而这冒充者,不但是外形声音动作可以乱真,连俞惊尘的私人经历也无一不知,这未免太玄也太可怕了。”咬咬牙又道:“我们都错怪了他,想不到他人还在敌人手中,这冒充者到底是谁?” “只有白水仙知道。” “你怎么不早说白水仙匿在巷子里?” “我怕打草惊蛇,今晚七里河之会是揭开底牌的关键,如果我们采取了行动而迫使对方改变计划岂非失策?” “嗯!也有道理”。-“我最担心一点……” “什么?” “不管我们这方面力量有多大,俞大侠落在对方手中,是对方绝对有利的要挟本钱,今晚之事恐怕非常棘手。” “到时再说吧!”纪大妞表现出明显的忧虑神色。 “我们何不设法找那戴红花的妇人?” “也许她知道内情,依我看,她不是金剑帮的人,也不是神火教徒可能是第三者,说不定是想黑吃黑……” “如果是企图黑吃黑,我们找到她她会说么?” “以纪姑娘的能耐……” “用强逼供?” “嗯!” “说得容易,她有本领黑吃黑是普通人么?” “这” “老四,别再胡思乱想,还是等晚上看事行事吧!你回去告诉那几位老人家,预先安排,不能让白水仙和冒充者有逃脱的机会,只要速到人,一切自会迎刃而解。我这方面也有我的打算,以能救出俞大侠为主。” 就在此刻,一个衣着花丽的少年公子手摇折扇,安步当车地朝这边走来,潇洒飘逸,远远看去,风度翩翩。 “那边来的是什么人?”纪大妞首先发现。 “逍遥公子管寒星!”金老四一扭头便看出来了。 “我讨厌这个人!”纪大妞噘了噘嘴。 “我对他也没兴趣,不过……他是俞大侠的知心朋友,不能不理,奇怪,他怎会到这种地方来?” “老四,记住,别对他透露七里河的事。” “为什么?” “不需他插手。” “白云堡是洛阳的一方之霸,说不定……” “我说不需要。”纪大妞板起了脸。 “好吧,不说就不说。” 顾盼间管寒星来到。 “纪大妞,你好!”管寒星拱手为礼。“还不坏!”纪大妞意态冷漠。 “管公子好!”金老四略一躬身。 “有没有俞兄弟的消息?”管寒星凝重地问。 “没有!”金老四深深摇头。 “真奇怪,也许……他根本不在洛阳城,本堡能用的人全部出动,也运用了各种关系,就是找不出线索,连蜂丝马迹都“管公子!”纪大妞打断了管寒星的话。“白云堡在洛阳可是高门大户,俞惊尘落在金剑帮的人手里,而金剑帮在洛阳一带却是公开活动,贵堡与金剑帮是互有默契而故意装聋做,哑,抑或是另有打算?” “纪姑娘!”管寒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的意思是在下出卖朋友?” “我没这么说。” “那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管公子聪明绝顶,可以自己去想。” “在下愚蠢,想之不出,纪姑娘兰心惠质,请明示!”这句话包含讽刺的意味,谁都可以听得出来。 纪大妞笑笑,当然是冷笑。 “我知道我人长得丑,但心并不丑,尤其这一双手是天下最美的手,我很自豪,而且弓似为荣。”舌剑唇抢,互不相让。 管寒星当然能领会话中之意,他在开封时曾经被她一拳打得吐血,以武林人的立场而言,那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最美的手,而且这样的手并不多,他也笑笑,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笑得出来的实在也不多。 金老四不愿见双方闹僵,忙打圆场。 “管公子,金剑帮总坛到底设在何处?” “一句话,不在洛阳。” “那……可能会在什么地方?” “我正在全力查探。”管寒星沉声回答。 “希望能查得出来。”纪大妞冷冷地接了一句。 骨寒星眉头皱了皱。 “纪姑娘,你对在下好像有什么不谅解之处……” “你一定要我告诉你?” “在下洗耳恭听!” “因为你卑鄙!” 这句率直的话,连金老四都为之一怔,堂堂白云堡的少堡主,名列当今十大年轻高手之榜,竟然被当面指为卑鄙,除了纪大妞恐怕没别的女人敢这么讲,纪大妞说这话必有所指,她根据的事实是什么? 管寒星愕然膛目,向后退了两步。 “纪姑娘凭什么如此指责在下?” “凭事实?” “请说!” 纪大妞冷而意带不屑地望着管寒星。 “你是俞惊尘的至交好友?”纪大妞偏起脸问。 “这没错!”管寒星目芒连闪。 “柳漱玉是俞惊尘的红粉知己?” “对,纪姑娘提她干吗?” “你曾经调戏过柳漱玉难道这不算卑鄙?” 管寒星惊愕莫名地睁大了眼,这档事她居然也知道,她能卜会算么?照说,这种馊事除了柳漱玉本人外都无由知道,柳漱玉不可能张扬,即使柳漱玉私下告诉了俞惊尘,俞惊尘也不会告诉纪大妞,柳漱玉已经人了土,她是怎么知道的?一时之间,他哑口无言。 金老四也睁大了斗鸡眼。纪大妞冷笑了声朝金老四挥手道:“老四,我们走,去办正事要紧。”说完,转身举步,根本就不把管寒星当回事。 金老四耸耸肩,跟着离开。 管寒星窘在当场,等两人走远了才阴阴自语道:“臭娘们,让你去得意吧,总有一天要你跪下来舔我的脚。” 突地,_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你办得到么?” 管寒星陡吃一惊,但他很沉得住气,风度不减地徐徐转身,只见两支外的一株柳树下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普通的长相,随便哪里都可以看到的庸俗妇人,毫无出奇之处,当然更不是江湖人物,如果勉强找出一点特征,那便是鬓角簪了朵红绒花,在武林中,这类绝不起眼的人便是最可怕的人,管寒星虽然年轻,但已经是老江湖,他不敢掉以轻心。 妇人前行数步,把距离缩短到一丈左右。 “大娘怎么称呼?”管寒星尽量把声音放得温和。 “不是叫大娘了么,还要什么称呼?”中年妇人冷冰冰地反问。 管寒星摇了摇扇子,展示其潇洒的风度。 “大娘不速而来,对在下有何指教?” “什么不速而来,我只是凑巧路过。” “大娘是真人不露相么?” “我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管寒星笑笑。 第351章 一个忠告 “刚才大娘曾经问在下办得到么,必然有其含义?” “那只是顺口一句话,你说有一天要那位姑娘跪下来舔你的脚,这对女人是种很大的侮辱,我也是女人,当然不忿你这句话,如果换成要你跪下来舔那位姑娘的脚,你心里会有什么感想。” 管寒星又笑笑。 “如果值得的话,在下并不在乎。” “哈哈哈哈,逍遥公子管寒星真不愧是花间游蜂,香里浪蝶,舔女人脚的事居然也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不错,在下是说如果值得,这得看对象。”管寒星神色自若,他的脸一点也不红,此所谓花间高手之中的高手。“大娘是凑巧路过,又凑巧听到在下的自语而顺口问了这样的话,实在很有意思,还有什么顺口的话要说么?”表面听起来口气很婉转,但话中隐约带刺,显然心里已经动了杀机,主要原因在于刚才纪大妞给他受的气憋住无处发泄,他的修养还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抑制有其极限。 “有!”中年妇人应了。 “请说!” “如果你不猛省回头,革面洗心,迟早会死在女人手上。” “这女人指的是大娘你自己么?” “不是,但也不无可能。” “在下一向不信邪!”管寒星的脸寒了下来。 “到时候你不信也得信。” “如果在下说大娘是多话招灾呢?” “哈哈哈哈,管大少,如果我会招灾,那可是天大的笑话,别倚恃你手里的破扇子,以我看连拿来扇凉都不够格。” “那在下就替大娘扇扇凉。”边说边大跨一步。 最后一个凉字出口,扇已点出,中途扇面张开,改点为削,在堪堪削到之际,又改削为挑,挑的是下颌。一招三式,快如电闪,写来话长,实际上三式如同一式,仿佛是三栖折扇同时攻出,诡辣玄奥到了毫颠。 中年妇人的身法也妙到了毫颠,下盘稳住不动,上半身一偏一扭,差一寸堪堪避过了一招三式,简直的是神奇。 管寒星毫不迟滞,就上挑之势,扇面“唰!”地张开,从肩背斜斜下切,就像是铡刀旋落,其劲势足可切开一段木头。中年妇人旋开到了测方。 管寒星两击落空,扇面一绕飘起,银芒飞出。9透骨神针,令人丧胆的暗器。 铁骨折扇一共十骨,每骨藏有三枚透骨神针,可以齐发也可以分射,发射时多寡由心,极少人能幸免。j中年妇人亮掌左右一晃。) 场面静止下来,十二支比牛毛略粗的银白钢针吸附在中年妇人的掌心上,一抖,钢针掉地,中年妇人面不改色。 管寒星木住了,对方的功力大大超出他想象之外,江湖上女人中这等高手不多,她是谁?何以毫无印象? “管寒星,你是存心杀人?” “……”管寒星无言。 “为了某种原因,我今天放你一马。” 一个很怪的声音倏然传了过来:“本人也放你一马。”腔调不男不女,也听不出是什么年龄,像小孩子捂着嘴说话,同时也判不出距离方位,就只是一个可以使人听得清楚的声音,听口气准是个难惹的人物。 中年妇人站着没动。 “鬼声鬼气,听了就教人讨厌。” 听口气,双方是认识的。 管寒星面部表情也变得很古怪。 “想不到你会来洛阳?”中年妇人像在对空气说话,原地不。 动,姿势不变,两眼望着前面空处,神情自若。 一转眼便是十几个寒暑,想不到还能见到你,听说你看破红尘,青灯木鱼当了尼姑,莫不是难耐寂寞又还俗了?” “废话,我一点也看不破。” “那是传言不实了?” “本来就是空穴来风。” “洛阳城风云际会,我已经分不出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你是不是跟那些老怪物同路?” “我走我自己的路。” “换个地方我们面对面谈谈如何?” “有什么好谈的?” “老朋友多年不见,岁月无情,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见见面也是好的。” “好吧!”中年妇人没理会管寒星,弹身疾掠而去。 管寒星望着中年妇人逝去的方向点头笑笑,他因何而笑只有他自己知道,静立了片刻,他也弹身驰离。 七里河! 河水悠悠,月光下像一条蠕蠕而行的巨龙,岸边的芦苇漫漫铺陈,就仿佛簇拥巨龙的云雾,本来宽阔的大路在巨龙身边显得渺小了,像一条僵了的小蛇。 除了河水轻轻的呜咽,和芦苇的窃窃私语,境地是冷寂的,连月光也给人冰寒的感觉。 二更。 月正中天。 距离河的大路边一箭之地有座小庙,小得可怜,比一般的土地祠大不了多少,匾额上刻的是“河神庙”三个字,没有围墙,没有庙门,就像是把一座小庙的神殿单独拆下来摆在空地上。两株高大的乌柏树左右矗立,枝干交叉连接,正好把河神庙罩在树幕之下,白天遮日头,晚上却挡住了月光,使小庙变得阴森。 一抹月光正好穿过枝隙照着殿门,照见了对坐在门墩上的两个人,一个是鬓插红花的中年妇人,另一个是六旬左右的乡下老头,手里捏着三尺长一根烟管,吧喀吧嗒地吸着,火星也随之一灭一亮。 “甘十斗,早上我们已经见面谈过,你怎么找了来?”发话g的是中年妇人。]“我得到一个消息要去告诉你。”:“怎么知道我会到七里河来?” “我不知道的事很少。” “你分明是在跟踪我,不然……” “秀仪,没有的事,你知道我生来是个游魂,飘来浮去,所以许多隐秘事常常被我碰上,你的行踪当然也不例外。” “好,不争这点,你就是有意盯我我也不在乎,现在你说,要告诉我什么消息?”中年妇人的两眼也变成了土老头烟锅上的火星,只是亮着没闪。 “今晚三更,此地要进行一桩大买卖……” “唔!”中年妇人不由惊奇,也不说别的话。 “你是为了这买卖而来?” “你以为是么?” “应该不会错,我知道你的打算。” “我什么打算?” “你准备黑吃黑。”语气很肯定。 “哼!那你甘十斗呢?” “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特地来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哈哈,你想给我什么忠告?” “放弃,别趟这场浑水。” “把机会让给你?”中年妇人的声音突然结冰。 “秀仪!”土老头磕去了烟锅灰,好整以暇。“我对别人没做过一件好事,也没说过一句真话,但对你不同,我必须要提醒你,今晚有许多你想不到的人插脚,但这都不重要,只有一点……” “什么?” “你会失望,得到的是一场空。” “甘十斗!”中年妇人站起身来。“你说的是很动听,可惜人对你了解得太清楚,要是你说了一句良心话,准保月亮会从东边落下去。你一出现,我就已经猜到你的企图,既然你已经说了这些话,不管是不是真,我们以往的交情不假,我许秀仪不能不领你这分情,一句话,照江湖的老规矩,三一三十一,咱们合作,你有一份。” 第352章 身份拆穿 “照你这么说……你还有一个合伙人?” “不错!” “我放弃,而且再劝你一句,听我的话。” “我也劝你一句,你甘愿放弃是你的事,要我撒手办不到,如果你要是从中捣鬼的话,就会后悔一辈子。” 这女人实在够狠。 土老头也起身,苦苦一笑。 “秀仪,我对天发誓绝不阻碍你的行动,也小做不利于你的事,如果我说的是实话,你后悔时不要怨我。” “我一辈子不怨人,但有一个原则有仇必报。” “好,言尽于此,我们不要伤了和气,我走了!” 叫甘十斗的土老头一闪而逝,像一个虚幻的影子突然消失,看不出有任何动作,仿佛现场原本就没这个人。 中年妇人嘻嘻自语道:“鬼永远是鬼,不会忽然变成有人性的东西,他既然插了手,就必须再作安排,以免临时出岔。” 说完,也弹身离去。 就在两人离去之后不久,一个人影从神龛下钻了出来,伸腰抹脸,连连作深长的呼吸,看来他是憋得太久了。 钻出来的是金老四。“土老头叫甘十斗,怪名宇,他是谁?叫许秀仪的婆娘又是什么门道?看来今晚会大大地热闹。”金老四自言自语,步到门边探了探又缩回殿里。 空气又死寂下来。 约莫过了一刻光景,一条人影悄没声来到庙外。 “老四!”来的是“青竹老人”。 “您老人家来啦!”金老四站到殿门边。 “时辰快到了,我们开始准备。” “刚才这里来了两个人……” “他们没发现你?” “小的躲在神龛下,满头妹网,吃了不少灰。” “来的是什么人?” “一个是在城里见过的中年婆娘,另一个是个乡巴佬,他们互相叫名宇,女的叫许秀仪,土老头叫甘十斗,这十斗恰好是一石……"“什么,再说一遍?”“青竹老人”的声音变了调。 金老四吓了一大跳,老人一向说话怪里怪气,但从来没有变过调,这两个名字竟然会让他受惊,太不寻常了。 “许秀仪、甘十斗。”金老四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 “小子,你知道你碰上的是谁?”声音仍不正常。 “不知道。” “他们没发觉你小子躲在暗处是你点子高,你碰上了鬼也撞到了怪,女的是‘阴符姹女’,男的是‘鬼中鬼’,你大概听说过?” “啊!”金老四脱口叫了一声,两腿有些发软,想不到碰上的竟然是江湖上令人闻名丧胆的顶尖邪门人物。 “青竹老人”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他两个谈了些什么?” 金老四把听到的说了一遍,然后道:“他两个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根本就不像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人物,要不是您老人家点明,说什么也……” “青竹老人”嗯了一声道:“小子,你这一点便差劲了,照你所说的,两个人都不是本来面目,‘阴符姹女’这外号想也知道是何等货色,告诉你,那婆娘的长相绝不雅于‘四绝夫人’,‘鬼中鬼’这外号听来刺耳,实际上也是个美男子,比我这糟老头强多了。” 金老四吐口气道:“他们的年纪……” “青竹老人”道:“那婆娘不到五十,邪门老小子比她大个五六岁,现在没有时间谈这些,时辰将到,立刻依计行事,不管他们是黑吃黑还是白吃白,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抓人,只要逮到双方之中任何一个,便可追出俞惊尘的下落,我们走。”边说边已起步。 三更。 月已偏西。 距河神庙约莫半里,一辆双套大篷车缓缓驶来,这里是个大河湾,没有渡头,两排木桩伸入河心,中间铺了木板,可以泊渔舟,也可以靠渡船,大路与渡头之间是一块平阳草地,草地中央有一条人踏出来的路,草场之外便是连绵的芦苇叶和杂树。 此际,渡头栈桥上静荡荡地泊着一艘乌篷子船。 马车驶到,驾车的头戴竹笠,笠沿压得很低。 “停!”芦苇里传出喝声,很粗豪。 马车勒住。 “驶到河边!” 马车起动,越过草坪到了渡头边。 “下车,到草地中央来!”驾车的跃下车辕,步到草地中央,面向发声方位。这时乃以看出这车把式穿的是皮裘,踏的是快靴,除了头上的竹笠不相称之外,标准的贵胄公子。 “俞大侠,你很守信!”换成了娇媚的女人声音。:“不守成么?”声音很沉很冷。 “东西都带来了?” “不错,分装十箱,可以上车验收了。”、“不必开箱查验,我相信你不会做傻事。” “现在该怎么做?” “等东西卸完,马车继续前进。” 发话的始终没现身,不用说她便是白水仙。 胡哨声起,渡头乌篷子船上冒出六名壮汉奔向马车,车门开启…… “呀!”六名壮汉齐齐发出惊呼,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女人声问。 “车里是一口棺材!”壮汉之一高声回答。 “快退!” 六名壮汉往渡头回奔。 就在此刻,草场边的杂树叶中传出一声女人的惨叫,凄厉刺耳,芦苇里的宿鸟纷纷惊飞。 六名壮汉已奔上栈桥,一个灰色的影子横空掠过,随即消逝,惨号爆起,四名栽落河中,两名挂在栈桥上。 两名黑衣人抬着一具尸体从树丛中出来,放在假俞惊尘脚前。假俞惊尘低头看了看栗声道:“她不是白水仙!” 黑衣人之一道:“该怎么处置?” 假俞惊尘道:“车上的棺材是给白水仙那娘们预备的,想不到她这么狡猾,竟然安排了替身,扔到河里!” 突地,数条人影从不同方位现身进场。 假俞惊尘飞身掠起。 现身的人中有一个随之掠起,手中还有根棍子,速度更快,在半空相触,棍子扫出,凄叫声中,假俞惊尘下坠蹲地,手抚脚踝,敢情脚拐骨上挨了一下重的,这部位挨上一棍,比挨上十刀还要痛苦,但他没哼。 随之落地的是“青竹老人”。 现身的围上,分别是“青竹老人”、金老四、风不变外加纪大妞、“飘萍过客”,一共五个人。 假俞惊尘站起身来,身形打了个踉跄。 两名黑衣人呆若木鸡。 “前辈!”假俞惊尘面对“青竹老人”,他不知道身份早已被揭穿。 “臭小子,你敢再装兔子,我老人家把你脚踝拐敲碎,你说,你到底是何方小鬼,为什么要冒充俞惊尘?” “晚辈……本来就是……”他全身发起抖来。 “啦!”一竹棍打在另一只脚的踝骨上。 “啊!”假俞惊尘蹦起老高,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我来问他!”纪大妞挫了挫牙,大步上前,双掌左右一挥。 “哇!哇!”两名挡在她身前的黑衣汉子口血飞进,朝两边栽了出去,伏地不动,口血仍汩汩而冒。 “金剑密使‘无头人’,又化身黄布套蒙面客,现在居然冒充俞惊尘,姑娘我要看看你是一副什么德性?”手一挥,竹笠掀飞,露出了面目。 第353章 娶个老婆 所有在场的全为之一怔,谁说不是俞惊尘? 精妙的易容术,月光下看来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纪大妞竖掌。 “飘萍过客”急叫一声:“大妞,别任性。” 纪大妞手掌微微一颤,没有别的动作。假俞惊尘身躯一震,从喉底哼了一声,脸孔立起扭曲,歪了又正,正了又歪,眸子里尽是痛苦至极之色,同样用掌,但与击毙两名黑衣人的方式完全不一样。 “你戏弄过我,也曾经打算玷辱胡莺莺,光凭这两点你就该死一百次。”纪大妞显得很激动。“你的易容术的确是高人一等,现在你自己动手除去伪装,如果要姑娘我动手,你的脸皮将没有一寸是好的。” 假俞惊尘眼珠子不断转动,似乎期待援手。 “别想打鬼主意,神仙也救不了你。”纪大妞的声音带煞,眸光也变成了刀。 假俞惊尘似乎突然横了心,用手撑地,费力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本人认了!”然后在脸上一阵抓抹,放下手,人已变成了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见过此人。 “报上来路?”纪大妞喝问。 “臭小子每一句每一字从实招来,我老人家这根竹棍子可比有司衙门的三木大刑厉害,别到时候喊爹叫娘的。”“青竹老人”抖了抖手中竹棍,意犹未尽地又接着道:“被我老人家的竹棍子伺候过,你臭小子不死也是残废。” “西蜀白面郎中唐有道。” “四)!!唐门子弟?”纪大妞接下去问。 “不错!” “唐门除了用毒也擅易容之术?” “不,是别人安排的。” “别人是谁?” “主人!” “金剑帮主?”纪大妞紧迫着问。 “本人承认。”唐有道点头。 “好小子!”“青竹老人”眯起一只眼,摆出一个很古怪的脸形。“唐门家规,门下弟子不许改师别投,你小子是唐门叛逆,怪不得金剑帮会用毒,原来是你助纣为虐,现在你说,金剑帮主究竟是哪一路的邪魔?” “不知道!” “臭小子,你敢说一句不知道?”竹棍横i起来。“你身为密使,应该是帮主的亲信,你会不知道?” “本人不是!” “你不是?”“青竹老人”怪叫起来。 “姓唐的!”纪大妞前欺一步,利刃目芒迫钉在“西蜀郎中” 唐有道的面上,目芒似已变成了无形之物,穿皮透肉。“你们帮主是谁算你暂时不知道,现在你说俞惊尘现在何处?情况如何?姑娘我只消轻轻一个指头,就要你饱尝五腑移位,气血逆行的滋味,你想求死都办不到,你自己估量着。” 唐有道脸色惨变,聚集在头的汗珠此刻才滚滚而下。 “飘萍过客”冷冷开口道:“依老夫看法,在此地问口供不太合宜,把人带走,粗糠里也要榨出油来。” 一直没开口的风不变立即附和道:“好主意!” 蓦在此刻,一条灰影从众人头顶横空掠过,太快,快得使人以为是眼花,场子里传出一声短短的闷哼,唐有道栽了下去。 “青竹老人”与“飘萍过客”双双掠起,反应之神速相当惊人,没半分迟滞。 金老四栗声叫道:“就是在渡头杀人的家伙!” 风不变仰头向空哺哺道:“这种身法除了那不是人外找不出第二个。” 纪大妞道:“不是人的是谁?” 风不变一字一顿地道:“鬼中鬼!”金老四“啊!”了一声,眼前浮起河神庙所见土老头的形象,他杀“西蜀郎中”唐有道当然是灭口,这么说他也是金剑帮的人,心念之中道: “他会是帮主么?” 风不变道:“有此可能。” 纪大妞怔怔地没有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竹老人”与“飘萍过客”双双回转,看样子就知道是无功而返。“青竹老人”气呼呼地道:“看来我糟老头流年不利,老碰上倒桅事,一再见鬼!” “不对!”金老四突然摇摇头自语出声。 “小子,什么不对?”“青竹老人”瞪眼。 “小的看来……是假中假。” “假中假,怎么说?” “这姓唐的可能是冒充者的替身“何以见得?” “冒充者一共三个化身,无头人、黄布蒙面客和俞惊尘,小的全领教过,这姓唐的道行很稀松,言语动作都不对,说什么也不像是冒充者,还有您老人家在问话提到金剑密使时他冒了一句‘本人不是’,所以……” “我也觉得他不像原来见过的。”纽大妞插了一句。 “大妞,我们走!”“飘萍过客”挥挥手。 甥舅俩立即奔离。 “糟老头,你知道杀人灭口的是谁?”风不变开口。 “当然知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他不是……” “目前不能动他,提都不要提。” “那现在……” “设法逮另外一个!” “白水仙?” “对,她虽然安排了替死鬼,但她本人一定在场,这桩事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说不宁那个眼前m不3a的书人、z…… 摸到了鱼,我们快走。” 三人迅快离开渡头草地。 斜月已垂得很低,是四更将尽的时辰。 距离河神庙约莫三里路有个约莫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因为近洞,村里人除了耕作之外兼在河下打渔,渔耕为业,日出而作,日没而息,此刻全村已沉在梦乡中,连狗叫的声音都没有,唯独村边当头的一问独立茅屋却隐隐透出火光,鸡还没啼,这家人起得这么早?事实上不是。 这椽茅屋是三开间,巾间是堂屋,上首一间是卧房,下首一间是厨房,火光是从厨房里透出来的,不是灯光是灶火。一个上身仅穿着短褂的年轻小伙在火边烤衣服。 烤的是女人的衣裙,竟然还有亵衣,而且是纺绸的,这种质料的衣服绝不是乡下人穿的,天亮之前烧火烤女人的衣服,的确是稀罕事。 “小愣哥,衣服烤干了没有?”卧房里传来的声音,既嫩又脆,有点荡人心神,一听就知道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快好了,别这么大声,让人听见……” “怕人说闲话?” “当然,我是个单身狗。” “为什么不赶快娶个老婆?” “嗨!没钱,用嘴娶?” “难说,也许就能娶到。” “好啦!”年轻人抓起烘干的衣裙起身走向卧房,房里一片黑,年轻人站在门边。“姑娘,我仍给你。” “别扔,掉在地上会弄脏。”“那…” “拿进来给我。” “这……”年轻人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把灯燃上吧!” “什么,燃灯?” “摸黑怎么穿?” “可是……” “小愣哥,我不怕你怕什么,莫不成我会吃了你?” “我才不怕!” 油灯燃上,房里顿现光明。 “啊!”一声惊叫,年轻人膛目结舌真的愣了。 床上,被子踢在一边,一个赤裸裸的胴体横躺着,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 第354章 以怨报德 只见,她的肌肤赛雪欺霜,曲线魅力十足,浮凸的地方近乎夸张,所有的部位毫无掩饰,简直的就是一团烈火,木石都可以熔化,不是春意撩人,而是灼人。 女的不但没有羞怯之意,反而面带微笑,坐起身,下床,直挺挺地站在床前,仿佛房里只她独个儿在。 “姑娘,你……”年轻人的脚似乎已钉牢在地上。 小小的房间,双方的距离顶多三尺,伸手可及。 “小愣哥,对不起,被子……有味道,所以我没盖。”手抓着衣裙,却不急着穿,有意无意地抚了抚头。 “快穿上吧!”年轻人转身想出去。 “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先穿上再说!” “十占!”女的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穿上。“穿好了,转过来吧,一个大男人会这么害羞,看你从没见过女人似的,男人女人不都是人,你没换过衣服?” 年轻人转过身来。 “姑娘要说什么!” “我打从进门来,你只说你叫小愣子,还没问过我叫什么名字。”女的坐在床沿,脸上诱惑的笑容始终没敛。 “好,我……现在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鲜花!” “什么?鲜花……这也叫名字?”小愣子发愣。 “为什么不能,你叫小愣子,难道是姓小?”眉毛微挑,眸光晶莹,加上那分笑意,简直的要媚死人。 “也有道理,你美得像一朵鲜花。”小愣子傻笑:“鲜花!” 娘,你定是城里来的,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我们乡下也长不出像你这么美的鲜花来,你怎会掉在河里?” “我被坏人追,急了才跳河!” “半夜三更……追到七里河来?” “我……唉!”脸上突然转变成凄苦之色,变得真快,但天生的据气仍在。“小愣哥,不瞒你说,我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大妇不容,百般凌辱,所以我才连夜逃了出来,想不到又碰上坏人,本想跳河了此残生,偏偏又淹不死,幸而碰上你这好心人,我……一辈子……” 突地,外面传来人语之声“这间搜一搜!” “先布好桩!” 鲜花站起身来,脸上没有惊容,反而是带煞的冷笑。 小愣子突然不愣了,侧耳听了听,立即从床头柜子里取出一包东西递给鲜花道:“你知道怎么做,快,做好躺回床上。”说完,离开卧房。 堂屋里亮起了灯。 卧房的灯熄了。 “嘭!嘭!嘭!”门上响起震耳的擂击声。“谁呀!”小愣子出声问。 “把门打开!”外面是个粗豪的声音。 小愣子拔开门栓,退后一步,门被猛然推开,要不是他先退一步,门扇非撞在脑门上不可。门槛外站着三名黑衣持剑汉子,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恶煞相。小愣子打呵欠,揉眼睛,像刚起床的样子,等看清门外人,惊悸地向后缩。 当先的汉子一对牛眼凶光熠熠先扫了堂屋里一遍,然后停在小愣子的脸上,狞声道: “屋里都是什么人?” “就……就只我……娘母子俩!”小愣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三位是……是做什么的?” “少废话,搜!” 三名汉子进人堂屋。 “把房里的灯燃上。”为首的汉子瞪着小愣子。 “大爷,我娘……在生病……” “快!”手中剑抖了抖。 小愣子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地进房燃上了灯。灯一亮,房里的情况便明显了,床上躺了个白发老太婆,被子蒙到鼻子,只露出半张布满皱纹的脸,两只眼睛闭着,看来是年老耳背,竟然没有惊醒。 小愣子站在床头直发抖。 为首的汉子站在门边朝房里扫瞄了一阵,点头,冷笑了一声,然后回身挥手道:“没什么,我们走!” 三名汉子离去。 小愣子尾随到门口,确定对方远离村子才又折回房。 “小愣哥,真把我……吓坏了!”床上的老太婆坐了起来,抓去假发,除去面具,又回复了鲜花的本来面目。“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算了,别再装了,白姑娘,你快走吧!” 鲜花掀被下床,惊异莫明地望着小愣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众香国里的花魁,‘洛城之花’白水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湿淋淋地一进门我就已经知道。” “那你也不是小愣子。” “当然!” “那你是谁?” “我就是我,现在你赶快走,我不想趟这场浑水,不管怎么说,我总算帮了你一个小忙,你不忍心连累我吧?”小愣子现在已经完全摆出江湖人的姿态。 “你赶我走,我没地方去……” “以你的本事,不会没地方去……” “小愣哥!”白水仙柔媚地笑笑。“你刚才说,我是你老娘,反正你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就留在这做你的娘,母子同睡一张床,你看怎么样?”青年女子,对这种事当然是毫不在乎,说这种话平淡得像闲话天气。 “白姑娘,你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我无福消受。” “你算暂时收留我也不成么!” “不成!”小愣子毫不留情地回绝。 “我……真的会连累你么!”白水仙蹙额。 “绝对会而且就在眼前。” “为什么?” “很简单的理由,你自己也该想得到,以你的身份和能耐而言,对方会派小角色搜寻你么?这是纵鹰逐兔之计,目的在迫你现形,真正的猎人在暗中,而你……” “慢着,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否认。” 白水仙的眸子里突然现出杀机,但瞬即消失。“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这用不着点破,万一隔墙有耳,对你不利。” “好,你的话似乎还没说完,说下去。” “那三名汉子只随便看了看便离开,你知道是什么原因f“没可疑之处当然只好上路。” “白姑娘,你错了,你已经露了马脚,而那带头的猎狗很聪明,他不想找,所以不露声色地赶紧抽身。” “我露了什么马脚?”白水仙眸光闪动了几下。 “我注意到那带头的目光停留在床前,这双……”用手指了指白水仙的脚。“还没干的鞋子是时下最流行的式样,谁看都知道不是老太婆穿的,我判断他们一定会市下天罗地网在等你,如果你争取到时间,也许可以……” “啊!”白水仙恍然,但并没有惊煌之色。“小愣哥,想不到你还真仔细,不过……我脱了身他们会放过你么?” “我会应付。” “你一定要我走?” “这是不得已,请姑娘原谅。” “小愣哥!”白水仙媚极地笑笑。“我一进门你就已经知道我是谁,却还把我留了下来,现在又坚持赶我走,是不是怕暴露了你自己的身份,所以转移行动的地点?”又笑笑才接下去道:“如果我说你是对方一路的,你反对么?” “白姑娘,你想以怨报德杀人灭口?” 第355章 骨肉化灰 “小愣哥,在江湖上要想活得久只好如此,”笑僵化在脸上,眸子里杀机重现,纤纤玉掌扬了起来…… 小愣子的眼里冒出火花。 就在此刻,床尾后窗传进一个苍劲的声音道:“白姑娘,把手放下,最好不要动,有东西正对准你的后心。” 白水仙粉腮一变。 “什么人?” “谈不上朋友也不是敌人,不过。你要是出手的话,第一个倒下去的是你,老夫这徒弟虽然不成材,但也不是你想杀就能杀得了的,为了你自己,最好还是少来。” 白水仙的手缓缓垂下。 小愣子闪电般飘出房外。 “阁下是小愣子的师父?”白水仙期期地开口。 “不错!” “请问如何称呼?” “老夫从不对人提名道姓,现在听老夫说,小愣子对你绝无恶意,你闯了来是巧合,他要你走是基于本身的安全,你的身份我师徒会保密,你现在离开运气好可以平安脱身石则的话也不会有凶险,有一方准备要你的命,但另一方却要你活着,而你能活的成分很高,不要问什么,老夫只能说到这里,趁天还没亮赶快走,行动方便些。” 白水仙略作踌躇之后步出房门。 小愣子站在堂屋里。 “小愣哥,很对不住,我们不是敌人便是朋友!” “但愿如此!” “我走了。” “祝你平安!” “就凭这一句,我会记得你。” 小愣子吐了口长气,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知他因何而叹? 白水仙闪了出去,消失在天亮前的黑暗中。 “小愣子!”苍劲的老人声移动在堂屋后窗之外。 “世……” “你怎么改不了?” “是,师父,您不是跟‘青竹老人’前辈他们……” “我卖点小关子暂时摆脱他们来看你。” “外面情况如何?” “金剑帮玩了花招,白水仙也摆了金剑帮一道,他们双方各怀鬼胎,都不敢把事情闹开,但金剑帮对白水仙是非杀之以灭其口不可,而‘青竹老人’方面对白水仙也是志在必得,暗中另加上神火教,三方而都尽全力部署,所以白水仙平安脱身的机会很少,现在…… 我相当痛苦。” “师父痛苦什么?”小愣子瞪大了眼。 “顾东就不能顾西,左右为难,私情与公义,我何去何从?” 话声顿了顿又道:“照情形看,这段公案很快就会拆穿,说不定就是今天,到时候,如果情况的演变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我这张老脸怎么挂?” 小愣子眼里飘出一抹痛苦之色。 “师父,那就……挑明了做吧?”声音也是沉痛的。 “不,我……就是因为办不到这一点。” “那该怎么办?” “再拖些时,看看有没有转机。” “要是白水仙被逮,后果还是同样糟” “我刚才错了,应该跟白水仙来个约定……” “我们现在去追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小愣子,如果白水仙侥幸走脱,此地便是对方的主要目标,也许已经有人在附近监视,我们分头离开,看事应事,我先走一步!”话完声音顿消失了。 村鸡乱唱,东方天涯浮出一抹白。 大地沉在天亮前的黑幕中,但黑幕已有拉起之势。 马道一个大转弯,环在弯里的是一大片草原间杂着疏落的小树丛,弯外是黑压压的野林,两种截然不同的地貌。 平铺的草原里,一个幽灵似的影子时隐时现烈一个树丛以低姿势移到另一树丛,逐渐接近马道。看样子这影子是要横越马道进人另一边的野林,从躲躲闪闪的行动看,这影子是怕被人发现,换句话说是逃避追踪。 这影子正是甫离小愣子茅屋的白水仙。 好不容易退到了马道边。 现在,她要横越马道,由于马道坦荡,两旁还有草地,一无遮掩,如果暗中有人伏伺,很难逃过窥视的眼睛。 伏匿了好一阵子,她突然掠起娇躯,如脱弩之箭,射越草地,马道,又是五六丈宽的草地,一落,已是野林边缘,平安脱身在望…… 但她一沾地便没有再动,因为林缘站着一个人,面对面,相距顶多八尺,仿佛这个人本来就站在那里,是她自己凑上去的。 说不动,但她突然又动了,电弹朝斜方向。 又被挂住厕且距离更近,几乎是伸手可及。 挡住她的是个土里土气的老头,手里持着四尺长的旱烟杆。“什么人?”她后退了两步,厉声明问。 “白水仙,役有你可逃的路。”土老头的声音阴森得不带半丝活人味。 “你到底是谁?” “没时间叙旧了,一句话,你必须永远闭上嘴。” 白水仙探手人怀,伸进去没抽出来,她的手臂被土老头的旱烟杆点中,已不能动弹,连土老头是怎么出的手都没看出来,太快也太玄了。 “白水仙,你是只美丽的狐狸,但也是女人中的女人,如果我老头子动手,你会死得很难看,不如自了保持形象。” “没关系,会有英俊的小生陪葬。” 这女人真不简单,生死边缘她竟然从容自若。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定心丹’之毒已经消解。” “我不信。” “信不信都是一样,反正你看不到结果,快些自了!” 人,真有无视于死的么,有,志士烈女,视死如归,但那是凤毛鹰角,一般人没有不怕死的,何况白水仙只是个不知廉耻;只图享乐的江湖女人,她当然怕死,不过她怕在心里,她是女人中的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同样狠,无可避免的事,除了认,没有第二条路好走,她明白这道理,同时也清楚对方要置她于死地的决心,所以她不想作无意义的反抗,更不讨饶乞命,死要死碍硬气。 她完全绝望了么?没有,她还存有那么一丝希望,她知道目前这地区里各路人马都已会集,希望就是第三者第四者出面干预,有人要她死,也有人要她活,因为各自的目的不同,而她握有一张王牌,绝对管用的王牌。 “杀人得把人叫醒,你阁下最低限度得见示身份和杀人的理由,这是江湖规矩。”她有意在拖时间以图侥幸。 “我老头子从来就不讲什么江湖臭规矩。”土老头表现得更狠。 “可是……” “白水仙,别故意蘑菇,天上不会降下救星。” 蓦地里身后一个低沉得像是发自地底的声音道:“正巧救星已经下降,你最好别动,否则将骨肉化灰。” 土老头“嘿!”地一声冷笑。 “别大言不惭,你是谁?” “没告诉你的必要,甘十斗,你所仗的不过是身法快,但在老夫眼里,那算不了什么,你是人不是真正的鬼。” “鬼中鬼”甘十斗,极少在人前显过形,知道他真面目的,整个中原武林不会超过五个,而现在,对方一口便道出了他的来路,显见不是泛泛之辈,他心里当然吃惊。 “朋友要我老头子骨肉化灰?” “一点都不错!” 第356章 人生苦短 “那朋友应该是神火教主,才敢发此狂言。” “本座不否认。” 白水仙一只手臂已被点了穴道,只好站着没动。 天色已经发蒙,视线在逐渐放明之中。 “教主亲自出马,看来白水仙是贵教的重要人物?” “不错。” “如果区区一定要她的命呢?” “那你就死定了。” “要区区买教主一个面子放她一马呢?”鬼中鬼这话说得非常技巧,他不能损及名头,不能不退一步先求自保。 “本座不为己甚,你可以走!” “那我们后会有期了!” 人影一晃即沓,连当面的白水仙都没看清他是如何消失,朝的是哪个方向,的确不愧是鬼中之鬼,令人咋舌。白水仙用左手自解了右臂的穴道,抽出手来。 “见过教主!”她福了一福。逃过了一劫,又面对更可怖的现实,要是她的行为被揭穿,后果难以想象。 “白执行,想不到你竟然敢叛教。”声盲是严峻的。 “弟子天职也不敢。”白水仙的心已收用。 “两万两黄金之事怎么说?” “弟子……奉命负责监视俞惊尘,发觉他身份可疑,所以……擅作主张想挖他的根,绝不敢存异念。” “为何不先向本座禀报?” “弟子是想等有了结果再……这点弟子知罪,请教主恩典宽恕。”白水仙的心开始放宽,秘密并未外泄。 “对俞惊尘你挖到了什么?” “还没有。” “可是你已经不能继续执行任务,你不但泄了身份,还惊动了一大帮精灵鬼怪,眼前你已是寸步难行。” “这……”白水仙的心又吊了起来。 “随本座回去,此事得另谋对策。” “凛教主,弟子……自认还有能力来完成……” “不必多言,如果不是本座来得及时,你已经没命,还说有能力完成任务,趁天色还没大亮,快离开此地。” 白水仙不愿随行,但又不敢反抗,迟疑着没动。 “刚!”一条人影横空飞来,像星丸下坠般落在白水仙身边,不见有什么动作,白水仙闷哼了一声坐了下去,是一个鬓插红花的中年妇人“阴符姹女”许秀仪。白水仙当然不会认识她,同时,这也不是她的本来面目。 “什么人?”神火教主喝问。 “不是明摆着女人么,还用问?” “你好大的胆子!” “至少比你大,你就不敢现身。” “找死!” 一道蓝光从林子里射出,神火,难得一见的奇观。 “阴符姹女”双掌立胸,掌心迎向蓝光,怪事发生了,那道蓝光在五尺的距离外像被一堵无形的墙堵住,不但不能穿透,反而倒卷回去,卷到林边碰触到树枝,“轰!”然一声,烈焰暴迸,枝飞叶舞,火星四射,但时间很短暂,随即消散,只见数丈方圆的林本变成了火劫后的残烬,一片光秃焦枯,简直骇人听闻。 “教主阁下,何不现身让人一瞻风采?” “你到底是何来路?”神火教主追问。 “说过了,一个无名女人。” “金剑帮所属?” “你阁下爱怎么猜就怎么猜。” “很好,现在放人。” “阁下认为办得到么?” “哈哈哈哈……”笑声狂荡如钱塘怒潮,整个空间随之澎湃,但时间很短暂,笑声止歇,人已在当场,此际天色已经大亮,一凤便可看出是个身材颀长的黑袍蒙面人,晶亮的目光胜过了天际还没消失的太白星。 “阴符姹女”的眸子却是晦暗的。 “从你的吓神可以看出你练的是一种上乘阴功,怪不得能迫退本教主的神火。”神火教主目芒罩定了对方。 “教主阁下的眼力不差。” “放眼江湖,修炼这等上乘阴功的女人不多。” “是不多。” “如果本教主判断不错,你是四大怪之一的‘阴符姹女’许秀仪易容改装?” “我不想争辩。”她不承认也不否认,但心里可犯了嘀咕,因为她到现在为止,完全摸不透对方的来路,原先的神火教主已经与“万寿老人”在十年前同归于尽,这东山复起的是谁? 何以会有同等功力? “本来就不必争辩,你目前的道行较之十年前精进了不止一倍,已经到了出神人化之境,不过还不在本教主眼下,既然存心跟本教作对,本教主只有除敌务尽了。”边说边抬起了手,一道淡淡的黄光从袖口射了出来。 “阴符姹女”急亮双掌。 “无火之火,化石熔金!”神火教主大声念着。 黄光没有被迫退,停滞在“阴符姹女”身前不到三尺之处,双方就如此僵持着,但也只片刻工夫,“阴符姹女”的身躯开始抖颤,显见阴功不敌“无火之火”。 一个翻滚,坐在地上的白水仙脱兔般窜人林中。 黄光进迫,距离逐渐缩短。 “阴符姹女”开始步步后退。 三尺的距离缩到了半尺。 “阴符姹女”的脚步浮跄。 “波!”地一声爆夹着一声凄哼,黄光消失,“阴符姹女”像刚才的白水仙一样,一屁股跌坐地面。 “嘿嘿嘿嘿……”神火教主发出一长串冷笑。“许秀仪,你的能耐的确惊人,没被‘无火之火’烧焦……” “你……你…” “不过很可惜,你的阴功已经被震散,除敌务尽是本教主不变的铁则,四大怪要缺其一了。”脚开始前挪。 “阴符姹女”没有任何反抗的表示,看来她是认命了。 双方距离不到两丈,神火教主每走近一步,“阴符姹女”的生命便络短一段,死亡的阴影已完全笼罩了她。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声突传,发自不同方位,不同人之口。 神火教主一窒扬掌…… “阴符姹***功虽被震散,但力气还有,歪身滚了开去。 同一时间,狂风挟着郁雷之声凌空卷盖而至。 “秘魔!”神火教主沉吼一声,掠起,划弧人林。 凤雷声中一条黑影绕空半匝,也投人林中。 人影飞闪而现,老少男女有四五人之多,纪大妞甥舅、风不变和小愣子,外加一个“青竹老人”齐齐涌向“阴符姹********符姹女”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风不变悠悠地道:“无火之火,什么鬼玩意儿?” “青竹老人”接口道:“要不是‘秘魔’唬走了他,准出人命。”他这人命二字,指的当然是“阴符姹女”。 纪大妞上前急迫地道:“前辈伤得怎样?” “阴符姹女”摇头不答。 “青竹老人”深深地打量了“阴符姹女”一眼道:“这些陈年老帐几辈子也算不清,人生苦短,世事无常,何苦呢?偏偏有这么多人想不开,两限一闭,什么都不必争了。”他没点出她的身份,但说的话是有所指的,弦外之音,谁都可以听得出来。 “阴符姹女”白了他一眼还是没开口。 纪大扭以极不自然的声音道:“前辈,我们走!” “瓢萍过客”接口道:“先离开此地再说。” 第357章 垂死之人 “青竹老人”望着“飘萍过客”点点头,咧嘴笑笑,他这一笑不知是何用意,但却换来对方严厉的回瞥。 “阴符姹女”转身举步。 纪大妞甥舅跟了下去。风不变道:“他们怎么回事?” “青竹老人”耸耸肩道:“别人的事暂时少管。”说完,目光扫向小愣子,偏起头道: “这小子是谁?” 风不变道:“继承我老小子的小小子,他叫小愣子,德性还不坏,就是有点愣,小愣子,快见过莫前辈!” “青竹老人”打了个哈哈道:“想不到你老小子也收了徒弟,看他这副德性准能继承你的衣钵就是了。” 风不变道:“糟老头子,这可不一定,人是说变就能变的。” 眉一皱又道:“你那贼眉贼眼的跟班金老四呢?” “青竹老人”道:“什么贼眉贼眼,说话留点分寸,别做大不忠,他办事去了,你忘了我们干什么来的!” 风不变“哦!”了一声道:“他成么?” “青竹老人”道:“武功不济,头脑是第一流的。” 风不变道:“那我们走!” 二老一少弹身离开。 白水仙在浓密的树丛里隐伏不动,这是最聪明的避敌方式,不动就不容易被发现滁非是被猎犬搜索,但现在没有猎犬,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便是金老四之流的人物,他所属于猎犬的,就只那么一个能嗅气味的灵敏鼻子。 林子里现出静得可以听到一只蚊子飞过。 晨曦的光影已抹上林空。 白水仙开始挪移位置,朝向树林深处,她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隐秘位置磨过白天,她不敢现形,任何一方逮到她都会有死亡的威胁。现在,她已经后侮不该一念之贪背叛教门敲诈二万两黄金,目的未达反而成了丧家之犬,虽然此事尚未被教主拆穿,但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冒充者会来这一手是她始料听不及的,幸而她自己也有安排,否则在河边便已送命,因此,她对冒充者恨如切骨。 恨,并不能扭转既成的事实,目前最要紧的是逃命。 她一段一段地挪移,当然是离?现场越远越好。 同一时间,一个幽灵似的人影在横里五丈之外跟着她移动,没有半丝声息,行动的技巧已到了惊人的地步,就像一个影子在移动,旋闪转扭,绝不碰触一枝一叶,而且掩蔽得毫无瑕疵,可以避过最灵敏的耳朵和眼睛。 这人影,正是金老四,他是盯踪专家。 白水仙人林已经近一里的深度,浓密的野林,连采樵的都极少这么深入,她停了下来,游动目光,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处所藏身。 突地,她发现左前方三块巨石拱立中空,石上青藤盘绕,形成一个天然的窝棚,很理想的窝身之处,于是,她步了过去。 才只走得几步,全身一紧,两只眼顿时生了根。 一只手持旱烟杆的土老头站在石头边,赫然是不久前在林子外杀她不成的“鬼中鬼”甘十斗,她做梦也估不到会再碰到他,这叫冤家路窄。 “鬼中鬼”的两道目芒就仿佛两把利刃,而这利刃似乎已戳进了她的心脏,她的呼吸已经窒住,血脉已停止了运行,整个人都僵了。 “白水仙,你为何不随你们教主回去?” “……”白水仙喉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这叫该死的就活不了,你们教主不会再回头救你了吧?” “下手吧!”很困难地吐了三个字。 不远处的树叶里。金老四在疾转着念头,他本来的目的只是跟踪白水仙不让她脱线,因为俞惊尘生死下落和冒充者身份的谜底在她身上,现在眼看她就要毁在“鬼中鬼”的手下,凭他的那点道行,想救人简直是做梦。让这条线就此断么?当然不能。 手摸腰间,他点了点头,决心以带在身边久已不用的干他这一行的专门道具冒一次险,目光望了过去…… “鬼中鬼”狞笑了一声。 “白水仙,老夫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坦白回答。” “什么……问题9”q“你们教主的真正身份来路。” “不知道!” “你最好是知道。” “真的不知道教我如何回答?” “鬼中鬼”冷哼了一声,好整以暇地从腰间烟包里掏出一撮烟丝塞进烟锅斗里,然后用火镰打着了艾火。燃上,叭喀叭嗒地吸了几口。 “白水仙,老头年事已高,对女人已经失去了兴趣,所以也就不会怜香惜玉,知道老夫准备怎么对付你么?” “怎么对付我?”白水仙的声音发颤。 “老夫点上你的穴道,剥光你的衣服,然后用这烧烫了的铁锅斗烧你身上最软最嫩也是男人最喜欢的地方,你可以想象那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哈……” 白水仙面色惨变,她知道逃不脱,所以没有逃的打算,一阵怵栗之后,怨毒抬头,表情也随之完全改变。 “你是没人性的老畜生!” “骂得好!” “会有人要你付出代价,十倍的代价。” “可能不会有,就算有也是以后的事。”说着,开始举步前欺…… 白水仙急探手人怀,这是本能,她不能毫无抵抗地听任宰割,猪羊也会挣扎,何况她还是个江湖狠角色,只是对手太强,才使她相形见细。 就在这一发千钧的瞬间,一道红光从林间喷射而出。 “鬼中鬼”大惊后退。 “教主!”白水仙尖叫一声,同时小葫芦已执在手中。 “哇!”地一声惨叫,白水仙栽了下去,她竟然来不及发出神火,对方出手之快,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鬼中鬼”业已无踪,不知他是怎么消失的。不久前在林外路边草地,他是被神火教主吓走,现在,却是被金老四的焰火唬走,所不同的是他已经达到目的,他追杀的对象白水仙已经倒地。 静待了一阵子,金老四现身出去,一探白水仙的脉息,若有若无,鼻孔也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看来是离死不远,他不由傻了眼,冒生命之险侥幸欺敌成功,想不到换来的是一个垂死的人,这条线还是断了。 救一个重伤垂死的人,金老四没这分能耐。 三条人影穿林而至。 金老四目光扫去,精神为之一振。 来的是“青竹老人”和风不变师徒,三人到了现场,目光全扫向白水仙,而金老四却望向小愣子,他不认识。 “青竹老人”瞪眼道:“小子,怎么回事?” 金老四把经过说了一遍。 “青竹老人”蹲坐到白水仙身边伸手检视。 小愣子靠向金老四,傻乎乎地一笑。 “老四哥,我们是……头一次见面。” “是呀!你是……” “他是我师父!”指了指风不变,道:“我叫小愣子。” “哦!” “听说老四哥……很有门道?”“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玩意儿而已。” 风不变静静地望着“青竹老人”。 第358章 天罗地网 “青竹老人”在一阵探索之后,抬头喘了口大气。 “怎么样?”风不变问。 “希望能让她不死。” “伤势如何?” “十年前,马二老小子挨了鬼家伙一记‘森罗丧元掌’,功力几乎全废,磨了十几年才复原,现在这小娘们挨的是同样的鬼掌,功力不但全废,五腑也几乎全部离位,体内尽是要命的阴煞之气,你老小子练过‘元阳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换回她一命。”说着站起身来。 风不变“晤!”了一声,目光扫向小愣子。 小愣子的表情很古怪,眉头不断紧蹙。 “青竹老人”大声叹道:“老小子,你捣什么鬼?” 小愣子将头微点,但这动作役人注意到。 风不变跌坐下去,把白水仙的娇躯翻转,然后右手掌贴上“命门”大穴,闭目垂帘,元阳之气徐徐迫人,老脸由赤红而转变成一片湛紫。 时间在焦灼苦待中消逝。 足足半个时辰,白水仙的酥胸开始起伏,鼻翼微微翕张,脸色也现出红润,“青竹老人”点头,表示有救了。 又过了半盏茶工夫月不变收手自我调息。 白水仙张开眼来。 “我……我没死?”声音很孱弱,像大病初愈。 “算你命大!”“青竹老人”吐口气。 白水仙闭了闭眼,再睁开,先看看身边的风不变,然后移到小愣子的脸上,脸上的肌肉颤动了几下,她竟然笑了,令人困惑的笑。 “小楞哥,我……真高兴又见到你。” “我……她是……白姑娘,你……死了一次。” “青竹老人”抬了拾手,止住小愣子开口。 “白姑娘,救你可不是白救的,现在回答一句话。” “请向。” “冒充俞惊尘的是谁?” 风不变收功起立。 小愣子的脸上又现出古怪的表情。 白水仙转动着眼珠子,似在作深深的考虑,好一会,她用手撑地,坐了起来,逐一打量在场的,然后望着“青竹老人”。 “前辈,是不是等晚辈回答问题之后再取晚辈的性命?” “你准备谈条件!” “晚辈没资格谈条件,只是先问明白。” “那好,告诉你,既然费大力气救活你,便不会再杀你,只不过你的功力已经无法复原,今后将成为普通女人。” “这点晚辈知道!”白水仙惨然一笑。 “嗯!现在你据实回答我老人家的话。” 八只眼睛全睁得很大,都盯在白水仙的脸上,关键性的一句话,只要她一开口,困扰了这么久的谜底就会揭晓,其关系之巨是可以想见的。 “冒充俞惊尘的便是……啊!”白水仙哀叫一声,仰面倒回地上,双眸紧闭,粉腮立即变成了煞白。 “啊!”紧跟着发出惊叫的是小愣子。 在场的全为之神色大变。 正在这半句话的节骨眼上,突然发生了这意外情况,没有人偷袭,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竹老人”皱起了眉头,深深望了白水仙一眼,然后转向风不变道:“老小子,这方面的门道你比我糟老头子行,检查一下怎么回事。” 风不变上前蹲坐下去,先摸脉,再拨开眼皮看了看眼球,然后探穴,他的眉头也锁了起来,一颗脑袋直摇。 “青竹老人”发急道:“怎么,情况不妙?” 风不变沉着脸道:“伤中之伤,杀着之中的杀着。” “青竹老人”道:“什么意思?” 风不变道:“她挨了那记‘森罗丧元掌’本来就足以要她的命,一来对方出手仓促,二来她的根基还深厚,再来救治及时才保住她的命,想不到这个鬼真的是鬼中鬼,下的是双重杀手,救其一不能解其二,反毒的掌功中又暗藏阴功,目的是非要她的命不可……” “青竹老人”道:“我们能等十日么?俞惊尘那小子生死未卜,我们全在抓瞎,说不定一个一个被他们吃光。” 风不变摆着头道:“这小娘们的安全也是大问题,救不救得活是其次,如果又被对方得手,我们这些老不死全不必在武林中混了,大家一起上吊。” 小愣子突然插嘴道:“师父,白姑娘的安全……我可以负责,绝对不会让对方摸到。” 风不变苦着脸道:“我知道你小楞子还有点愣办法,不过……我顾了东就顾不了西,照情理我师徒是不该……” 小愣子像忽然变得很聪明,挑眉道:“师父,照您的意思傲吧,徒弟我想通了,拖下去只有害处,人力不一定能胜天,一切由命运去决定,人我先带走,保证不会出错,能不能……让她醒过来自己行动?” 风不变摇头道:“不能。” “青竹老人”瞪眼道:“老小子,你师徒在捣什么鬼?” 风不变道:“别胡嚷嚷,马上就有分晓。” 金老四满脸狐疑之色。 小愣子突然下了决心似的一昂头道:“师父、莫前辈,我先带人走。”说完,抱起白水仙朝林于更深处奔去。 金老四直皱眉头,小愣子并不愣,那副傻相是装的,白水仙刚才醒过来叫他小愣哥,证明他们之间有某种关系存在,白水仙是洛阳城红极一时的姑娘而且是神火教的高级弟子,双方之间怎么扯上关系的?同时白水仙是金剑帮方面追杀的对象,凭小愣子真能保障她的安全? “青竹老人”面对风不变。 “老小子,现在把话说清楚,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冒充俞惊尘的是谁我知道。” “青竹老人”和金老四齐齐惊“啊!”出声,这短短一句话的震撼力绝不输于万钧雷霆,而且太出人意料之外,许久,“青竹老人”才像回过神来似的开口。 “老小子,你的头脑没有问题吧?” “很正常!”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这种事怎么能够打哈哈。” “你现在突然知道。” “不,早已知道。” “为什么不早说出来?” “嗨!”风不变先喘了口大气。“老友封树人生死不明,我希望他还活着,如果及早揭开谜底,他不死也得死,我已经用尽了心力,无计救人,事到如今,就算牺牲他也不得不抖明了,我们不能任对方一而再地弄鬼。” “冒充俞惊尘的是谁?” “逍遥公子管寒星,白云堡少堡主,他的挚友。” “会是他?”发出栗叫的是金老四。“管彤云的儿子?”“青竹老人”双目暴睁。 “不错!”风不变深深点头。 “这……听起来简直不可能。” “事实是如此。” “小的明白了!”金老四脱口大叫。 “你小子明白什么?”“青竹老人”翻眼。 “小的早就发觉管寒星情形不对,偏偏抓不到把柄也找不出事实,总是感觉这小子怪怪的。”顿了顿才又接下去道:“他跟俞大侠称兄道弟是个大阴谋,目的是摸透俞大侠的一切状况然后加以利用,言谈举止起居习惯以及武功路数全都学会,跟所有人之间的各种关系也一清二楚,所以冒充起来就像一个模子铸的,连您老人家都被骗过,要不是因为白水仙来这一手,恐怕还会被继续愚弄……” “好啦小子!”“青竹老人”的老脸泛了红。“事后方知没什么好卖弄的,不是光你一个人明白,闭上你的嘴。” 金老四耸耸肩,毫无理由地挨训,只有认了。 “老小子,我真想敲你几竹棍,你竟然对老友玩阴的,我们鸡飞狗跳,你稳坐一艘船看笑话,岂有此理。” “糟老头,我内心相当痛苦,不能不顾卦老儿……” “算了,把话说清楚些,事情怎么发生的?” “话得从头说……” “从脚也无妨,快说?” “事情就坏在封子丹那小畜生身上,生来花花公子骨头花子命,他老子没钱供他玩乐,于是被金剑帮收买,到开封去当花花公子,卖命拿钱,封老儿对他姑息的结果本身也被金剑帮套牢,以儿子生死迫老子就范……” “封老小子也加人了金剑帮?” “这倒没有,但必须听命。” “嗯!我糟老头明白了,姓管的小子化身俞惊尘便是封老儿的杰作?” “对,封老儿的易容之术独步天下……” “还能胜过‘幻仙’木鼎鼐。” “他便是‘幻仙’的遗笈传人。” “哦!说下去!” “我一时兴起,想到去日无多斤里迢迢来造访生平至友,正好碰上这档事,两人匆匆一面,他撂下一句话,三日不归,便已不在人世,没交代困由,巧在那小畜生也回到洛阳,父子俩见了一面…” “父子俩既已见面,为何不一同逃走?” “对方已布下天罗地网,寸步难行。” “那小子人呢?” “没有下文。” “青竹老人”深深思索了一阵子。 “老小子,金剑帮总舵设在何处?” “孟津!” “孟津?离洛阳并不远。帮主是谁?” “不知道。” “会不会就是管彤云老小子?” “只能说有可能。” “既然他儿子当了金剑帮密使,管老小子不是帮主也必知情,我们就从白云堡下手追查。“ 第359章 防范措施 “如果封老小子还活着的话,救俞惊尘也等于救他,这件事得跟打铁的他们从长计议,首先要对付的是‘鬼中鬼’甘十斗,我们走。” “好!回去再说。” “小子!”“育竹老人”转注金老四。“你留下,注意这一带的动静,小心些,别让鬼追去了你的魂。” 金老四只有点头的份儿。 “青竹老人”与风不变离去。 金老四独自留在现场,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小愣子,白水仙是洛阳花魁,也是江湖尤物,而小愣子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双方怎会搭在一道?他师父风不变到这时才吐实爆出惊人的秘密,其中会不会另有文章? 正想得出神,突然响起了声呼唤:“老四!” 金老四吓了一大跳,抬头望清了来人,心才定了下来。 现身的是纪大妞。 “阴符姹女”被神火教主以“无火之火”震散了功力,纪大妞跟她舅舅“飘萍过客”随之而去,看来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现在纪大妞又回到现场定有所图,刚刚风不变抖出的秘密她听到了么?金老四对她十分好感,便立即迎上前去。 “纪姑娘!”金老四笑着招呼。 “老四,白水仙人呢?” “被‘鬼中鬼’甘十斗打成重伤,小愣子把她带走了,能不能保住一条命还不知道。” 说着,四下里扫瞄了一下,毕竟“鬼中鬼”是相当可怕的人物,才提及这名号时,下意识中自然产生警惕之念。 “现在她已经不重要了!”纪大妞神色很沉重。 “是!”回答了才发觉不妥。“纪姑娘是说……” “我早已来到,听到了灰头发老者透露的秘密。” “哦!”金老四的斗鸡眼睁大。 “不必紧张,我的目的跟你们一样,完全是为了营救俞惊尘。”她对俞惊尘的的确确是一片痴情。 “可是……纪姑娘,俞大侠还是生死不明。” “逮到姓管的便可明白真相,万-……他真的遭了不幸……”纪大妞眸子里闪出杀光,挫了挫牙。“对方将要付出惨重代价。” “但愿俞大侠平安无事。” “他一定没事的。” “纪姑娘有此把握?” “对,因为我有这种感觉。”自顾自地点了下头。“老四,我相信你会为俞大侠作任何事,甚至不计生死凶危,对是不对?”“一点不错!”金老四露出坚毅的神色。 “那我们马上采取行动。”纪大妞的口吻是决然的。 “只上采取行动?”金老四有些吃惊。 “嗯!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换句话说,打铁要趁热,不能给对手从容弄鬼的机会,对方现在还不知道底牌已泄,这对我们相当有利,你的点子多,而我还有那么几下,我们两个合作,一定能成事。”纪大妞意态昂扬。 “这……”金老四露出犹豫之色。 “怎么,你是害怕?” “不是!” “不相信我?”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是为了……”金老四吐口气。“青竹前辈他们正在商量对策,如果我们擅自行动,说不定会妨碍到他们的计划,要是惹火了青竹前辈,他那根竹棍子绝不留情,我的脚踝可就要遭殃了,所以……” “所以怎样?”纪大妞面现不悦之色。 “先禀明他老人家,彼此互相配合,岂不更稳当?” “不稳当。”纪大妞一口把金老四的话给堵回去。“我做事喜欢用自己的方法,不作兴一窝蜂,顾虑太多反而坏事,你既然畏首畏尾,我一个人去办。只当我没提这件事,你跟着几个老顽童去听候使唤吧!”说着转身…… “纪姑娘,别这么性急,我们再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做或不做只一句话。”纪大妞回过身来。 金老四的脸胀红了,听候使唤四个宇很伤他的自尊心。 人,除非修养到了极致,否则那口气是要争的,他在想是不是也该表现一个独立的性格,让别人惊奇一下,自己是个大男人,怎能吃女人笑话。心念之中,他拿定了主意,下意识地挺了挺胸。 “好,我跟你去!” “主意打定了?” “当然,金老四虽不成材,也是条江湖汉子,不至于虎头蛇尾,说话不算话。纪姑娘,你说,怎么行动?” “先离开此地再说。” “好!”金老四毅然点头。 两人离开野林。 村边小茅屋。 “青竹老人”与风不变在堂屋里喝酒。 房间里,小愣子在替昏迷不省的白水仙换衣服,换的是他自己穿的男装,为了掩饰她那鼓突突的大胸脯,小愣子很费了一番手脚,整整一正布,才算把胸部包平,腰围变粗,换完衣服,他已经汗流满面,不是费力而是紧张,虽然他看过她裸捏以对,但要用手触摸翻动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接下来,他为她梳头拢发戴面具,动作相当利落,真看不出小愣子居然有这一手,于是一个惹火的风尘尤物在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乡下小伙。端详了一番,小愣子笑了,似乎很欣赏自己的杰作。 “小愣子,怎么啦?”风不变大声问。 “成了!”小愣子擦着汗走出房门。 “坐下,喝两杯,吃点东西。” 小愣子在下首坐下,趟上酒,先敬二老。 “师父,白姑娘……” “小子,从现在起改口,他叫二呆子,是你兄弟。”“是,能不能……让她醒来?” “能!”风不变点头。 “武功呢?”小愣子瞪大眼睛问。 “她这辈子只能做个普通女人。”风不变淡淡回答。 小愣子现出黯然之色。 “我说老小子!”“青竹老人”呷口酒,徐徐放下杯子。“先商量正事,俞惊尘和封老小子全失陷在金剑帮,而姓管的小子是帮中的密使,以他的身份不该投效金剑帮,目前的问题是管彤云的立场必须查清楚,你的看法……” “依我看法,有两个可能的情况。” “哪两个?” “一个,白云堡可能已经被金剑帮控制。” “晤!有此可能,第二呢?” “第二,金剑帮的总舵在孟津,而孟津与洛阳近在飓尺,基于一山不容二虎的原则,白云堡为了自保,跟金剑帮挂上了钧。” “青竹老人”发怔,然后猛拍一下桌子。 “错不了,准是如此。” “什么准是如此?” “青竹老人”先望了望小愣子然后才开口。 “当年为了玉狮子和‘玉机金经’,‘天龙神君’谷中强遇害,马二那老小子是目击者,证实凶手是‘鬼中鬼’甘十斗和一个蒙面人,马二中了‘鬼中鬼’的‘森罗丧元掌’,十年才恢复功力重出江湖……” “啊!”风不变相当震惊。 “据马二说,蒙面人剑术奇高,管彤云外号‘金剑无敌’,现在又有了个金剑帮,照我糟老头子判断……” “管彤云便是当年的蒙面客,也就是金剑帮主?” “正是这句话。”“青竹老人”深深颔首。 “我们如何行动?”风不变情绪略见激动。 “对方现在还不知道已经泄了底,不会采取防范措施,这对我们有利,集中全力对付,绝对不能让‘鬼中鬼’逃脱。” “直捣白云堡?” “不行,对方控制了人质,得考虑人质的安全。” “那该怎么办?” “监视白云堡,设法逮到管寒星当本钱。” “立即行动么?” “无妨多等等,也许老四那小子会带来消息。” 小愣子沉着脸为二老添酒。 纪大妞与金老四顺大路而行,眼看到了河神庙。 “纪姑娘,我们直闯白云堡?” “对,管寒星并不知道身份已经暴露,而他跟俞惊尘是表面上的好友,我们装着去拜访他共商救人之计,如果机会好能制住他,事情便好办了。” “‘鬼中鬼’甘十斗不好应付,我们……” “到时再说,没什么不好应付的。”纪大妞似乎很自信。 “我们先到庙里去仔细盘算盘算怎样?” “可以!” 两人踅入河神庙。 刚到庙门外空地,金老四眼尖,立即发现庙里有人,停步道:“纪姑娘,神殿里像是有人,我们回头吧?” 纪大妞张了一眼道:“好歹看看是什么人?” 两人又举步,到了庙门,一条人影从神殿现身,赫然是“飘萍过客”,纪大妞喜孜孜地叫了一声:“舅舅!” 两人近前,金老四躬身,口称:“前辈!”纪大妞拉住“飘萍过客”的衣抽,一副天真之态。“舅舅,许……许前辈情形怎样?” 金老四知道她问的是谁,“阴符姹女”许秀仪。 “要恢复武功……恐怕很难。” “这……”纪大妞目光一黯。 “慢慢再想办法吧!” 金老四可不明白纪大妞何以会如此关心“阴符姹女”,“青竹老人”还没告诉他,“阴符姹女”被“无火之火”震散阴功这一节,也不明白双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舅舅,您怎么会在这里?”纪大妞转了话题。 “还不是为了你这丫头。” “为了我?”纪大妞放开手仰脸问。 第360章 花园花匠 “不为你我巴巴地到洛阳来做什么?”金老四顿了顿又道:“丫头,你这死心眼的舅舅我真拿你没办法,你这么做知道祸闯得有多大么?” “闯已经闯了,我会要对方付出代价的!” “好,舅舅我算是赔进去了,来,我告诉你……”说着,低头在纪大妞耳边悄语了一阵,然后道:“去吧,你会如愿的。” “哈!”纪大妞鼓掌,欢呼道:“舅舅,太妙了!” 白云堡。 雄踞在邙山脚下,宏伟的巨构跟它的声名一样煌赫,在中原道上是数一数二的门户,洛阳四周百里范围之内尽属它的势力,堡里跑出一只狗来也没人敢招惹,不过,江湖中对它的风评还不错,没有任何可议的恶行劣迹。 月光已经西偏。 一双男女来到了巍峨的堡门前,是纪大妞和金老四。 巨大的堡门只比城门略小,紧闭着,旁边开了一道偏门,说是伯门,仍可容一辆马车出人。八名武士雁翅排在门边,佩剑,双手抱胸,相当够派头。 带班的武士迎上前,朝两人一阵打量。 “两位有何贵于?”回话还算客气。 “要见你们少堡主!”纪大妞回答。 “噢!两位是……” “我叫纪大妞!”大拇指一撇。“他叫金老四,跟你们少堡主是在开封城认识的朋友,有要紧事找他。” “少堡主的朋友叶带班的武士看两人的穿着打扮长相竟似不信,“逍遥公子”管寒星会有这种不起眼的朋友? -假不了的!”金老四插了一句。 *少堡主一大早出去,尚未回堡。” “这……就见你们堡主吧!”纪大妞接回话。 “见堡主?”带班的武士露出轻鄙的神色。 “对,事情不但重要而且紧急。”纪大妞尽量抑制。 -什么事?” “不能告诉你。间“那对不起,在下无法通报,堡主不轻易见外客。” “你的意思是不让我们进去?”纪大妞心火已发。 “嘿!”带班的武士冷笑了一声。“白云堡从开堡到现在,还没人闯过,纪姑娘口气大,谅来本领也不小?” “本领谈不上,但小小白云堡还没人在姑娘我眼下,要你通报是照江湖规矩,同时看你们少堡主的面子,否则的话,根本不必多此一举,你不通报而拒客,责任由你负。”说着,侧向金老四道:“老四,我们进去。” 金老四相信纪大妞的身手,但他也相信白云堡是龙潭虎穴,如果硬闯,后果实在难料,可是蛇吃扁担转不了弯,事到如今只有豁出去了。“走吧!”两个字,金老四是硬着头皮说的。 “你们真敢?”带班的武士手按剑柄,两眼发了红。 “没什么敢不敢的!”纪大妞举步。 金老四随之起脚。 带班的武士退后两步,掣出剑来。 守卫的七名武士也纷纷拔剑迫了过来。 空气骤呈紧张。 纪大妞与金老四脚步没停。 就在双方说话即将接触之际,一声暴喝传自堡楼之上:“退下!” 八名武士齐齐退了开去。 堡楼又传下声音道:“他们两位的名字我听少堡主提过,尤二虎,带两位到外客厅,我去通禀堡主。”人没现身,不知道是什么角色,想来在堡里多少有些分量。 七名武士收剑站回原位。 纪大妞与金老四随在尤二虎的身后进人偏门,穿过练武场,眼前是宫殿式建筑的外大厅,画栋飞檐,廊柱粗可合抱,人扇花窗是洞开的。 “两位请进!”允二虎停在廊沿。 纪大妞与全老四大刺刺地步进厅门。 尤二虎转身退了出去。 厅里布设豪华,气派十足。 两人并不就座,站着等待,约莫半盏茶工夫,内门传出一声轻咳,一个华服威严的老者缓缓步出,带凌的目光相当迫人,使人有不敢逼视之感,不用说,他便是鼎鼎大名的白云堡“金剑无敌”管彤云了。 “见过堡主!”俩人双双抱拳。 “请坐!”管彤云抬手。 双方分宾主坐下。 “听说两位是寒星的朋友?” “不错互!”大妞欠了欠身。 “纪姑娘和金老四?” “正是!” 管彤云的目芒钉在纪大妞的脸上。 “两位要见老夫有什么重要事?” “小女子不善辞令,就直截了当的说了吧!令公子与俞惊尘情同手足义共生死。而俞惊尘现今落在‘金剑帮’手中生死不明,此来是想跟令公子共谋营救之策,偏巧令公子外出未归,堡主是一方之主,能见到堡主可说万千之幸。”纪大妞侃侃而谈。 管彤云沉吟了片刻。 “寒星为了好友的失踪寝食不安,日夜在外奔走,希望能找到确实的线索,目前……有个最大的难处。” “请问什么难处?” “我们对金剑帮的情况可以说完全不了解。” “噢!”纽大妞微一蹙额。“是吗?” “如此说,纪姑娘对我的话有疑?” “是不敢相信。” “为什么?”管彤云神色丝毫未变。 “以贵堡的威望和实力,绝对不会容许别人在卧榻之旁酣m。” “哈哈哈哈,纽姑娘,金剑帮的人出现洛阳是事实,但也在开封出现,而开封有‘古月世家’和‘四绝山庄’,声望不在本堡之下,这卧榻之旁该如何解释才合理?”这话辩解得既有力又有理,可惜他不知道底牌已泄。 纪大妞胸有成竹,不想作口头上无谓之争。“堡主,小女子不是为了辩理而来,只是随口的一句话”笑了笑,以沉凝地声音接着道:“如果我请堡主立刻救人,堡主肯答应么?” “立刻二宇怎么解释?”管彤云微微一晒。 “就是马上办的意思。” “纪姑娘认为这是马上可以办得到的事?” “以堡主的声望地位身份,应该可以办到。” “纪姑娘!”管彤云作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威严十足地道:“如果不是看在你们跟小儿的交情份上,老夫马上下逐客之令。”说着离座而起。 纪大妞和金老四也站起身来。 “堡主!”纪大妞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我是有条件的!” 她不再自称小女子而改称我汽氛因之转变。 “纪姑娘,凭你还不配跟老夫谈条件。” “绝对配,而且堡主也绝对会接受。” 管彤云的目芒变成了白热化的电光,简直可以伤人。 “你说?” “坦白奉告,我两个来的主要目的便是要见堡主,令公子管寒星已经不再逍遥,他已经落在第三者的手中。” “什么?”管彤云老脸大变,威严全失。 “我再说一遍,令公子已落人第三者之手。” “第三者,谁?”管彤云厉声吼问。 “这便是我所说的条件。”纪大妞十分笃定的样子。 金老四一直猜不透纪大妞的舅舅“飘萍过客”在河神庙对她说的悄悄话是什么,她一路来始终故神其秘,现在忽然明白了,管寒星被反扣作人质,这可是相当有力的一张王牌,看来此行的胜券已经在握。 管彤云的目芒由电光变成了刀,锋利无比的刀。 “你们两个居然敢到本堡来玩命!” “我们彼此都在玩命?” “第三者?哼!第三者便是你们的身后人对不对?” -堡主,我们在谈条件!” 管彤云的脸孔在一阵急剧的扭曲之后,骇人的目芒收敛,这表示他的心理有了转变。 “你说,什么条件?” “用比较好听的话说,堡主救出俞惊尘作为交换令公子的代价。”纪大妞一字一句,唯恐说得不够明确。 “还有!”金老四补充一句。“封树人前辈。” 管彤云的脸皮子又起抽动,但没有激烈的反应。 “怎会牵扯到封树人?” “一加一还等于一,这本是同一个问题。”金老四正经八百地说,由于纪大妞打出了王牌,他的胆子便大了。 管彤云仰面望向天花板,久久才放平下来。 “纪姑娘,小儿现在何处?” “就在附近不远。” “如果你现在就可见到你要救的人?” “我只要发出讯号,就可以完成交换。” “好,你随老夫来。” 纪大妞内心欢喜若狂,想不到一切如此顺利。 事情并没正面揭穿,但彼此已心照不宣。 纪大妞和金老四随在堡主管彤云身后,一路穿过门户,奇怪的是不见半个人影,金老四心里犯了嘀咕,直觉地感到事有溪跷,忍不住碰了纪大妞一下,使了个眼色。纪大妞摇摇头,表示不必担心。控制了管寒星作反人质,她笃定管彤云不敢玩什么花样,他不会不顾他儿子的生命,同时,她一心一意只想见到俞惊尘。 眼前来到一个相当幽静的花园里,花木扶疏,山石玲珑,轩圃精舍,极富园林之胜,使人有置身江南之感。 一个老花匠在专心一致地修剪花木,这是离开大厅之后唯一见到的人,三人从他背后经过,他连头都没抬。 穿过林荫花径,到了一幢精舍门前。 管彤云止步侧身。 “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纪大妞不得不开口问了。 第361章 完全自由 “贵宾雅舍。”管彤云淡淡回答,没任何特殊表情。 “来此作甚?” “纪姑娘不是要见俞惊尘和封先生么?” “他们……住在此地?” “对,他们两位并非阶下之囚,老夫待以贵宾之礼。” “噢!”纪大妞有些犹疑,本想说什么又止住。 “还是由老夫带路吧!”说着走了进去。 纪大扭与金老四互望一眼之后跟进。 精舍里重门叠户,格局与众不同,仿佛一座小小的迷宫,纪大妞已经警觉情况有异,以询疑的眼色望向并行的金老四,金老四回报的眼色也是同样的,两人不期然地停了脚步回头望去,尽是重叠的门户和交错的过道,根本就无法分辨方向与位置,很显然地已人了臼套,明明不可能的事偏偏发生了。 管彤云正进人一道房门,发觉回头。 “怎么啦?”管彤云带笑问。 “我们要见的人呢?”纪大妞的语调已不自然。 “就在这房里。” “希望堡主不要做后侮的事。” “哈哈哈哈,纪姑娘,寒星在你们手上,老夫还能做什么? 你的疑心也未免太重了。”说完,自顾自向前走。 两人再互望一眼。 “老四,你留在门外。” “好!” 纪大妞进人房门,一眼便看到床上一个身穿皮裘的人面朝里卧,真的是俞惊尘,她喜之不胜地急步近床。 “俞大哥!”她欢叫了一声。 床上人没应。” 这时,纪大妞突然发觉失去了管彤云的影子,立知不妙,转动目光,这房间没别的门户,连窗于都没有,人怎么会消失的? “俞大哥!”她再叫了一声。 床上人依然没动静,伸手一推,床上人虎地翻身坐起,纪大妞一怔神,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就在这瞬间,只觉穴道一麻,人便瘫了下去,对方出手太快了,快得根本不见他出手,而且点穴的手法完全不同一般武学。 这时,她看清了,床上人赫然是刚才所见的花匠,只是多了件皮裘,他是怎么进来的? 太大意了,后悔已是不及。 “砰!”地一声,房门自动关闭,金老四被隔在门外。 花匠褪去了皮裘,提起纪大妞扔在床上。 纪大妞浑身软如棉絮,连手指都不听使唤。 花匠朝纪大妞笑笑,片言不发,走了开去,到壁间伸手一按,板壁一翻人消失,板壁又复原,没半丝痕迹。 纪大妞心头还很清楚,她努力镇定心神,默默运功解穴,她的武功别出蹊径,玄妙无方,是别人无法想象的,表面上绝对看不出她有任何行动的迹象。 没多久,管彤云的声音不知由何处传来,但字字清晰。 “纪大妞,好好听着,俞惊尘加上你两个是三比一,老夫再不担心寒星的安全,现在规规矩矩回答老夫的问话,先报上出身来历?” 纪大妞的嘴闭得很紧。 “你要是不开口,知道老夫怎样对付你么?” 纪大妞仍无反应。 “你真的不开口?很好,看起来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虽然长得丑,但身材满不错的,堡里多的是壮男粗汉,他们对女人不会挑剔,老夫每次派三个进来,让你乐到开口说话为止,你意下如何?” 纪大妞连动都没动,完全充耳不闻。 “老夫从来不对敌人姑息,说了一定做到。” 说完,声音顿杳。 金老四被囚在阻湿黑暗的地牢里,他是站在房门外由翻板陷落下来的,穴道没受制,人也没受伤,只是摔下来时皮肉遭了点殃,他练的功夫就是能挨打能跌摔。牢里散发的气味使他肠肚翻腾,凭经验他知道这牢里常有死人,闻到的气味是死尸留下的。 他现在无暇去揣测纪大妞的遭遇,一心只想脱困,而且要趁对方没对付自己之前,如脱不了困便注定烂在这里。 他沿四壁摸索,手触及的是平滑而冷硬的石壁,没半丝隙缝,也摸不到牢门,看来牢门是暗藏由机关控制,他对这一道是外行,所以想都不必想。 摸着摸着他摸到了角落里贴地的一个铁板,两尺见方,栅枝粗如儿臂,想来是地牢的通风孔,从栅边空气流动这一点可以判断出来、他的精神振奋起来了,甚至不用想便已有了脱身之道,对这方面他是经验丰富的。 “顽铁大师”南宫宇送他的短刀是最佳工具。 宝刀削铁如泥。 他坐在铁栅边动手开始切削,相当吃力但不觉其累,因为老命比累更重要。他尽量不弄出声响,如果被发现了便一切算完,同时也要争取时间,意外的状况随时会发生,网中之鱼要真正溜脱才有活路数。 铁条一共四根,是铸死的,他必须切断两根才能脱身,至于铁栅之外又是什么景况那就无从臆测了,反正断栅求脱是眼前唯一的生路。 好不容易切断了一根,连喘口气都不想又切第二根。虽然宝刀削铁如泥,但铁并非真正的泥,交手时夹以内力快挥猛切,断人兵刃容易,削一根死铁棒可就大大地不同了,现在他的里外衣都已被汗湿透,由于力量的剧减,越到最后越吃力牢顶响起一声“嚓!” 金老四机警地收刀翻身靠在栅孔上。 一道亮光照射进来,扫移了一阵之后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心收缩了,要是被看出破绽,便将功亏一篑。 “金老四,现在你说……”不见人只有声音。 “没什么?”金老四力持镇定。 “管少堡主现在何处?由何人控制?” “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我是半路被纪姑娘邀来的。” “你谁备受点活罪才肯说?” “杀了我也是一样,不知道要我怎么说?”事实上金老四并不完全知道,凭判断他只知道是“飘萍过客”的杰作,至于藏人的地点和看管的人他真的是不知道。 “如果你肯合作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就烂在牢里,神仙也无法救你出来。” “我认了!” “断气之前的时间是很难熬的,你会受到做梦也梦不到的款待,到那时再说可就迟了,现在给你点时间想上一想。”灯光暗去,“咔!”地一声,想来是灯孔封上了。 对方没立即对他迫供实在是福星高照。 金老四念了一声佛,又立即继续切削。 第二根铁条终于切断了,他深深透了几口气,下半身先探下去,手抓栅框边沿,然后全身垂直,脚下是空的。 没有光,什么也看不见,凭经验判断,下面不是地道便是别一层地窖,似乎不可能是无底洞,身在龙潭虎穴,又处于生死边缘,险是非冒不可的。于是,他施展本行特技,身躯朝左方荡去,们踢一区,碰到了硬壁,然后再向右荡踢,也触到了硬壁,精神不由陡振,他已测出了中臣四尺的夹壁,差不多已可断定是一条地道。双手一松,落在实地,果然是一条地道,他毫不迟疑地摸壁前进。 地道极长,两刻光景,远远看到一道膝膝白目,看来已侠到出口,他加紧了步伐,手也不必再摸壁了。 眼前愈来愈亮,果然是地道出口。 又是一道栅门,比洞口略小。 想都不必想,他又一次借用宝刀,站着切削可以使得上力,很快便切断了一根,扳开,侧身挤了出去。 前行三四步,这才看清是一口既大且深的古井,井底有水,而地道口开在并的半腰,并口内收,由上下望只能望到井底的水,无法发现此壁的暗道口,口子距井圈最多八尺,这完全难不倒他,一飘便窜出了并口。 井的位置在屋后靠围墙的角落,井边杂草丛生,看样子是口废井,而且平时没人来,不远便是后门,目光越过围墙,可以看到后山的荒冢。 他不敢停留,翻出墙外,窜进杂草之中。 现在,他完全自由了。 周围有不少上堆,新的旧的,一般死人不会抬到白云堡的后围墙外埋葬,他忽然明白过来,这里是专属白云堡的埋尸场,埋的是他们自己人,另外便是敌人,靠近邱山便有这点好处,无论死多少人都很容易处理。 金老四自嘲地笑了笑,要是逃不出地牢,这里便会均加一堆新土。随即,他想到陷在堡里的纪大妞。 如何救人? 凭自己的能耐办得到么? 再就是生死不明的俞惊尘,两人此来是救人,反而几乎两条命一起赔上,该怎么办? 他蟋缩在草叶里苦苦地想。 密室里。 纪大妞静卧在床前。 三条金刚般的大汉站在床前。 “谁先上?”一个问。 “我!”另一个答,一双牛眼直照在床上。 “你凭什么?” “反正大家有分,谁先……” “那不同,先后差多了。” “我们猜拳,赢的占先。”第三个提出解决办法。 “好,豁拳!”最先开口的赞成。 三人豁拳,第三个全赢,第二个输一拳,头一个三拳皆输,直呼晦气。第三个汉子瞪着眼道:“你两个到那边面壁,他妈的,干这种事别人瞧着不是味道。”“你怕半路泄气?” 第二个斜起眼。“去你的!” 第362章 道听途说 第三个把两人推开,近床,伸出蒲扇大的手,以古怪的声音道:“小娘们,咱们三个轮番上阵,准把你乐死,看起来你还是原封……啊!”叫声不大,人仰面翻倒,口鼻溢出血来,就这么一下,非常干脆。 另两个闻声转面。 纪大妞已经站在两个身前,没吭半声,双手齐亮,她是恨极了。又是两声闷嗥,双双栽倒,同样口鼻冒红。 “好哇!”管彤云的声音传来。“想不到你还是只爪尖齿利的母狼,好,老夫有更妙的方法治你。”显然他是在暗中监视的。 纪大妞退到房角,背靠墙,如此可免除后顾之忧,在视线之内的任何攻击总是比较容易应付,威胁可能减轻些。 围墙外后山。 金老四苦想了一阵之后,决定先来个“扰敌缓兵”之计以争取求援的时间,同时也阻延对方对纽大妞的迫害,他不知道纪大妞目前的情况,但可想而知对方一定不择手段以达到营救管寒星的目的,以对方质问自己的口吻判断,纪大妞的遭遇一定很惨。 扰敌欺敌这种游戏金老四最拿手不过。 于是,他又越墙人堡,用最高的技巧巡了进去。 盏茶工夫之后,他又巡了出来,登上更高的地方。 现在,他要欣赏他的杰作了。 三道浓烟先后从堡里不同的方位冲空冒起。 警钟开始大鸣。 浓烟转眼变成火焰,火舌乱吐,朝四下里伸展。 堡里顿时鼎沸起来。 金老四带着微笑观赏。 巡逻队出堡搜索,六人一组分头游动,其中一组从后门巡出搜查后山,金老四得意于自己的杰作,只顾观火,待到发觉,人已到了匿身之处不远,六个人间隔一丈左右,正面排搜,金老四恰当其中,现在他紧张了,脱身容易,但要不露痕迹很难,因为是大白天,而山坡是正料面,一旦被发觉,对方势必放出信号,定然招来一窝蜂的围捕,不死就得回笼,时间并不容许他多作考虑,人已逼近身前,剑身映着斜阳,发出耀眼精芒。 先逃再说,这是他的决定。 正待长身而起,六名武士一个接一个仆倒,连哼声都没有,他不由傻了眼,急难关头,何来这高深的救星? -金老四,是你放的火?”声音响起,人已站在身前,赫然是纪大妞的舅舅“飘萍过客-,想不到的意外。 金老四虚悬的心放了下来。 “是的,前辈!” “大妞跟你一道?” “她已经失陷在堡里,小的无计可施识好……” “快把经过说一说。” 金老四把全部经过说了一遍。 “飘萍过客”多一句话都没说,匆匆掠去。 纪大妞呆在密室里,久候无动静,她并不知道金老四放的野火已把白云堡烧得鸡飞狗跳,暂无暇来对付她。 呆了一阵之后,她想到该设法脱困,求生是人的本能,虽然她对机关暗道是外行,但不能不碰碰运气,如果刚才不是自除禁制,后果早已不堪设想,要真的被地上的三个壮汉糟蹋了,那可比死还要严重百倍。她所知的是壁间有转门,必须设法找到开启的枢钮。 望着地上三个壮汉的尸体,她深侮没留一个活口,否则事情便好办了。 她开始用手触摸,用脚尖踢踏,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 堡里的火已经扑灭。 搜查的行动也告中止,但加强了内外警戒。 堡主管彤云与一个红光满面的大胖子老者坐在厅里交谈,两人的面色都相当沉重,尤其大胖子堆满赘肉的脸拉成一个变了形的大馒头。这大胖子是白云堡总管史大方,但堡里上下背地里都称他为史大胖。 “史总管,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毫无蛛丝马迹。” “大白天纵火,这人真的有两下子,那批老怪物一个都没现形?” “没有,依卑属看,‘青竹老人’他们还不至于使用这种有失身份的手段,说不定是‘神火教’方面的人所为。” “没有伤人?” “后山有六名弟子被杀。” “六人被杀?”管彤云脸孔起了抽搐。 “是的。杀人者手法奇诡,死者身上无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不知用的是什么武功。”史大方胖脸连连抽动。 “嗯!这是一种至上的阴功,跟那姓纪的小姐有关,你去指挥善后,本堡主有办法对付。” “是!”史大方起身离去。 管彤云脸上露出残狠之色,此刻谁要见到他的神情都会吓一跳,那分狞态,信佛就像是一条出洞的赤练蛇。 一条人影出现厅门,似乎是空气里幻化出来的。一般商贾的打扮,看上去绝不像江湖人,相当的俗气。 管彤云大惊起立,白云堡戒备森严,此人竟然登堂人室,未免太可怕了。 “阁下是……” “区区‘飘萍过客’,纪大妞的舅舅,这一说,堡主心里就应该有数了。” 管彤云心头一震,但表面上却摆出威严之态。 “飘萍过客”跨步人厅。 “请!”管彤云抬手肃客。 “不必了,我们就站着谈谈。” “有何指教?”管彤云的目光变成了穿心之箭。 “不谈指教,区区是为了一笔大买卖而来。” “哦!”略略一停。“本堡刚刚有人纵火,六名弟子陈尸后山,阁下不请自来,对此是否有所解释?” “用不着解释,区区是谈买卖而来,其余一概不知。” 管彤云略作沉默。 “谈什么买卖?” “说起来……区区只是个中间人,货色是在第三者手上,本不想搅这笔买卖,偏偏舍甥女纪大妞先插了手,不得已只好承接了。” 管彤云的脸色变了变,但很轻微,几乎无法觉察。 “开门见山地说吧!” “好!区区一向最喜欢干脆,再大的买卖也不过三言两语,如果有诚意,根本不必讨价还价,一句话便可成交,人换人,两不吃亏。” “人换人?”管彤云明知对方来意,却故问一句。 “不错。” “如何换法?” “以贵堡囚禁的三个人质换令公子。回“三换一?” “对,就是十换一堡主也一定乐于接受。” 管彤云抚了抚口须,一副从容不迫之态。独生子被反扣作人质,他居然能保持镇定来谈判,这一份修养是常人无法企及的。 “阁下刚刚说是承揽第三者的买卖?” “没错!” “那老夫有个附加的条件……” “嗅!什么附加条件?” “老夫要知道第三者是谁?” “否则的话呢?” “买卖恐怕无法成交。” “哈哈哈哈!”“飘萍过客”大笑了几声。瞩管堡主,不泄露当事人的身份是这种买卖的规矩,即使生意不成,区区也不在乎,接这笔生意的佣金是舍甥女纪大妞的安全,要是赚不到佣金,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勉强不来。” “阁下不在乎令甥女的生死?” “在乎又能如何?”目芒闪了问又道:“堡主既然不在乎爱子的生死,舍甥女又算得了什么?俞惊尘当然更与区区无关,不过,第三者方面已经撂了话,如果交易不成,堡主会每天收到一份礼物,连续五天……” “连续五天什么意思?” “因为这份大礼只能分五份,分五天送。” “什么大礼?” “四肢加上六阳魁首。”“飘萍过客”说这种血淋淋的话就似是谈天气一样平谈,礼物的本身当然是管寒星。 管彤云脸皮子一阵抽动之后,居然笑了笑。 “是很好的礼物,如果老夫加四倍回礼,怎么说?” “四倍?” “对,每次四件,其中一件是阁下的。” “哈哈哈哈!”“飘萍过客”又大笑,作出趣味盎然的样子。 “这是个好主意,真亏堡主能想得出来,不过,是否如愿便另当别论了。比如说,区区现在尚未进人牢笼,会不会成为礼物还很难说,而第二第三两方面目标是俞惊尘,第四方面的对象则是易容专家封树人,全都不是省油的灯,白云堡固若金汤,高手如云,谅来可以应付裕如。”这几句话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管彤云现在已经没那么威严十足了。 “何以提及封树人?” “道听途说,闲话一句而已。” “闲话还是少说为妙,现在准备谈正经……” “飘萍过客”正想要说拭么。突然感觉脚底下一浮,他连想都不想。身形拔空而起,十指附上大梁。人便悬在空中。原先立脚的位置陷落成一个方洞,但瞬又复原。 管彤云退到椅边,平按扶手。 “飘萍过客”斜飘而下,避开原先位置。 一片网状之物,当头罩下。“飘萍过客”脚末落实,在脚尖触地的刹那,旋风般飘出厅门,粟米之差,网落厅地,是一张径丈的绳网。 四道剑光闪射而至,左右各二。 “飘萍过客”抬手左右一挥,“砰!砰!”声中,四名武士栽毙厅廊,像四头被抛落的死狗,趴地不动。 数十武士蜂拥而至,封锁了走廊两端和厅前空地。 管彤云步到厅门边。 第363章 病入膏肓 “飘萍过客”对这批武士不屑一顾,望着管彤云沉声道:“堡主,买卖不成,区区本待告辞,但这么一来,便难免蒙上逃走二字之讥,不走,便只有伤人一途,白云堡人多,死几个当然无所谓,但人命总是宝贵的,所以区区建议要他们退下去,不必在此虚张声势。”这几句话相当狂,但也是事实。 就在此刻,一个土老头从厅内面出现到管彤云身后。 管彤云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向外挥挥手。 所有武士纷纷退走,同时也带走四具尸体。 人撤尽,土老头缓步出厅,面对“飘萍过客”。 “朋友狂得可以!” “好说!” “朋友是谁?” “飘萍过客。” “江湖中好像没听说有你这一号人?” “那是你甘老大孤陋寡闻。” 这土老头正是“鬼中鬼”甘十斗,极少公开在人前现身,其目的不问可知,当然是存心杀人。 “你认得老夫?” “你甘老大化成灰区区也分辨得出来。” 甘十头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因为他竟然判不出对方来路,依江湖惯例而言,他算是栽了一个跟斗,但他还是笑了笑。 “朋友易容之术很高明,不过总是要现形的!” “那就要看你甘老大的本领了。” “好!朋友请看。”双掌缓缓扬起。 “飘萍过客”也立掌当胸,掌心向外。 双方相隔顶多六尺,这一亮掌,实际的距离只剩下四尺不到,可说是近在飓尺。四掌相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了,双方的眼睛都瞪得很大,嘴也抿得很紧,逐渐,双方的额上冒出了青筋。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双方在作无形的拼搏,而且施展的同属上乘的阴功,这在江湖中难得一见,因为双方都是不世出的高手,正面碰硬厮拼是极罕见的事。 管彤云的脸沉得像铅块。 总管史大方从厅廊的一端匆匆奔来,人胖行动却不笨拙。 见两人的情状他滞了一滞,然后继续举步,在进人距两人八尺范围之时,突然脸色一变,疾退了三个大步,他是触及了无形的阴煞之气,差点承受不了。 “史总管,什么事?”管彤云问。 “禀堡主,有人闯堡。” “什么人?” “那帮老怪物。” 管彤云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眉头攒在一起。 “你下去,传令所有弟子不许妄动。” “遵命!”史大方深深看了两人一眼才转身急离。 甘十斗额上沁出了汗珠,显然他功逊一筹。 “呀!”厉叫声中,“飘萍过客”双掌一颤,场面依然平静,没有其他声息,更没有火爆的情况发生。 甘十斗弹退八尺,一张脸泛了紫,双手捧胸,看样子他已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管彤云老脸起了扭曲,他倚为靠山的“鬼中鬼”甘十斗竟然不是“飘萍过客”的对手,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一颗人头从‘’场出现,朝这边走来。 甘十斗一晃而没,“鬼中鬼”名不虚传,果然行动如魁,快过浮光掠影,受了重伤居然还施展这等通玄身法。 来人到了廊沿之下,是“青竹老人”、风不变和小愣子师徒。另外一个特别着眼,是一个满面瘰疬的灰老人,须眉俱白,目射绿芒,手持弯曲的藤杖,光看他的形象就足以吓死人,他,正是名列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之首的“秘魔”,他竟然也现身了。 管彤云栗呼了声:“秘魔!”退身消失在厅中。 一阵狂风挟着郁雷之声匝地暴起,卷人厅门,就像是海上突起的飓风,整座厅堂为之震颤,花屏倒了四扇,是“秘魔”施展他的“风雷神功”。 紧接着厅内响起“呼轰劈啪”之声,桌裂椅碎,木屑横飞,加上机关枢纽被震毁而发动的效果,仿佛巨浪冲击破船,一片疯狂,令人怵目惊心,待到一切静止,“秘魔”从厅中步出,绿芒闪闪的眸子使他状如恶鬼。 “青竹老人”目注“飘萍过客”。 “老弟,你没得手?” “失算了,区区该先制伏管老狗的。” “丫头没下落?”丫头指的是纪大妞。 “陷在密室里。” “不要紧,我们巳经分兵二路,等消息吧!” 密室里。 纪大妞还在寻找枢纽,四壁都已仔细摸索过,现在她检查那张木床,床脚床栏-一敲击扳动,就当她试着旋动床尾两腿间的横档时,蹲脚之处的地面突然翻移,身子一虚,人便直落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摔得虽重,所幸没有受伤,努力一定神,爬起身来。 又是一间没有门窗的密室,既然是被翻板陷落,这密室当然是下层,换句话说是一间地窖。 密室一分为二,还有内间。 内间里居然有灯光,借着内间门里透出的惨淡光线,纪大妞抬眼观察,这一看,使她头皮发了炸,一颗心也顿时抽紧。 外间里摆的挂的全是刑具,稀奇古怪,琳琅满目,刑具上,地下全是斑斑血迹。这时,她才闻到令人欲呕的怪味,是血腥味与霉湿之气的混合,多少人在酷刑之下流血丧命不得而知,看来不在少数。 她转身向内门。 有灯必然便有人,会是什么人?是俞惊尘么?如果是,他已经被折磨成什么形象?想到这里,激灵灵连打寒颤,心抽得更紧,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步近门边朝里一望,陡然间,仿佛一支利剑刺进了心窝,光溜的木板床上躺了个披头散发的入、,由于脸朝上对着灯,她一眼便看出是俞惊尘,双目呆滞湖,面色憔悴,简直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生龙活虎的闪电杀手会变成这个样子,令人难信。 “俞大哥!”她哀叫一声,扑了进去。 俞惊尘没有丝毫反应,如果不是睁着眼,鼻孔里还有气,准被认为是个死人。 “俞大哥!”她哀叫了一声,手抚上他的脸颊,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纷滚而落,凄声道:“我们一起死吧,生死不分开。” 她长跪床前上身伏在他的身上。天旋地转,灵魂似乎已脱离开了身壳。 一阵剧烈的悲痛过去,她站起身来,求生的意志抬头,只要一口气在,她不能放弃脱身的希望。她检查他的穴脉,脉息微弱但很正常,穴道也没被封的迹象,是被药物所制么?可惜,她对这一道是外行。 在这机关重重的地窖里,即使找到了出人的门户,要带一个完全失去自主能力的大男人出去势比登天还难。 “格格格格!”外间传来机关启动的声音。 纪大妞猛一挫牙泊语道:“我要杀人,杀两个够本,杀三个倒赚。” 接着是脚步声,人已进人外间。 纪大妞闪到门边,充满杀机的眼睛朝外间扫去。“啊!”她惊叫了一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进人地窖的,竟然是金老四和一个须发如银,头挽朝天髯的土蓝布衫老者,既然跟金老四一道,不用说是自己人。 这老者,正是“顽铁大师”南宫宇,但她不认识。 “纪姑娘!”金老四发现门里的纪大妞,急步上前。 -老四,这位是……” “是……打铁老前辈。” “什么,打铁老前辈?”纪大妞皱起了眉头,朝正在观察外间形势的南宫宇深望一眼,这算是什么名号? “对!”金老四不敢饶舌,泄露老人的身份。 “你们……怎么进来的?” “打铁老前辈对机关这门学问是专家。” “哦!你不是也被……” “我运气好,找到了个地洞钻出去了。纪姑娘,俞大侠他…,,“就在里面!”纪大妞侧开身朝里指了指。 金老四一头冲人内间中。 南官宇也跟了进来。 三个人急靠近床边。 纪大妞声带激动地道:“老前辈,晚辈检查过他的穴脉,似乎一切正常,跟好人一样,会不会被药物所制?” 南宫宇这时才正式望了纪大妞一眼。 “要经过检查才知道,听老四说,你叫纪大妞,对俞惊尘这小子相当死心眼,甚至可以为他死,对不对?” “对!”纪大妞居然承认了,毫无扭怩之态,以一个少女而言,是少见的爽朗。 “你希望他活下去?” “晚辈想……不单是晚辈一人,大家的心意都一样。” “哈哈哈哈!”笑声中,南宫宇开始动手替俞惊尘检查,先从寸关尺脉起,然后遍及全身经穴,他的手法与众不同,很多部位是在诊察常轨范围之外的,就是一般所谓的“偏穴”,这就是独门功夫了。 纪大妞与金老四屏息而观,衷心祈望能有好结果。 “啊!”南宫宇突然叫了一声。 两人的心弦为之一颤。 南宫宇双手齐下,点、按、捺、压、拍、拿,好一会才收手转身,双眼紧盯在纪大妞脸上却不开口。 纪大妞被看得有些忐忑不安。 “老前辈,怎么样?” “是被一种极罕见的独门手法制住了偏穴,超出奇经八脉范围之外,一般人绝检查不出来,此穴一被制,人便成了活死人,知觉意志全失。” “有救么?”纪大妞急声问。 “有,你丫头肯牺牲么?” “牺牲……要晚辈牺牲什么?” “功力!” 第364章 鹿死谁手 “晚辈以为是什么,原来只是功力,能救他,晚辈即使功力尽废也无所谓,请老前辈指示,晚辈该怎么做?”短短几句话,表现了她对俞惊尘的一片痴情。 南官宇不禁为之动容。 感触最深的是金老四,他明白“羞花公主”柳漱玉的影子是无法从俞惊尘的心头抹去的,而且俞惊尘在柳漱玉坟前作了终生不娶的誓言,这一点,纪大妞也很清楚,偏偏她这么死心塌地,不惜任何牺牲,将来会是什么结局?还有个“火凤凰”胡莺莺也是一厢情愿,这对俞惊尘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想着,他摇了摇头。 “丫头,你不会后悔吧!”南宫宇的德性跟“青竹老人”差不多,突梯滑稽,玩世不恭,但问这句话却很认真。 “绝不!”纪大妞回答得很快。 “嗯!省得以后怪罪我老人家。” “老前辈过虑了,晚辈连生死都已置之度外。” “那好,现在听我老人家说,要打通他被制的偏穴,必须水火互济,阴阳交绥,我老人家练的是阳刚之功,而你习的是阴柔之技,我们联手合力,我老人家攻‘天突’,你贯‘命门’,至多一刻,便可通关舒泄。” “好!”纪大妞欣然应了一声。 “不过你要明白,阴柔可能会被阳刚融化,所以你的内元将有很严重的亏损,这要看你的修行深浅,说不定功力全废,当然,也许只是多些损耗。” “晚辈说过一切不计。” “那我们开始。” “晚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行动之时不能分神,而此地是在重重机关控制之中,如果对方发动机关,或是来个偷袭,老四一个人……”她不便说出凭金老四的能耐不足以护法。 “放心,我老人家早已防到这一着,这些机关在我老人家眼中只如孩童游戏,进来时全都使它失灵了。” “那晚辈就放心了!” 一老一少分坐床头和床边,伸手按上“天突”和“命门”两大穴,开始输出内元,老四站到门边监视。 外面。 “青竹老人”一行在堡里四下搜巡,另外又增加了“霹雳夫人”四师徒和马二先生,可说实力雄厚,每一个都是名震武林的高手。怪的是偌大一个壮堡在短短时间之内变成了空无一人,不知是藏匿了还是撤走。 “青竹老人”与“飘萍过客”在一道,两人此刻正走在后进院子里,“飘萍过客”最担心的当然是纪大妞,他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目注“青竹老人”。 “老哥,区区得赶快办件事。” “办什么事?”“育竹老人”眉头皱了皱。 “带回管寒星那小狗。” “你老弟把他藏在哪里?” “河神庙后面的土穴里。” “没人看守么?” “没有,找不到帮手,区区只制住了他的穴道。” “那你赶快去,我们不能失去这支筹码。” “飘萍过客”匆匆离去。 此刻,厢房里有条人影也匆匆离开,但“青竹老人”并未发觉,因为这人影是隐在房里,而且行动如魅,可以说连空气都不会搅动。 地下密牢里。 俞惊尘在床上转动着眼珠,南宫宇和纪大妞分别坐在床边地上闭目调息。金老四站在一旁搓手,几次张开口想出声又闭上,只是神色之间显得异常兴奋。 空气是死寂的。 俞惊尘终于坐了起来,对眼前的景象完全茫然,他努力想,但脑海里是一片空白,过去与现在无法联结。 金老四忍不住轻唤了一声:“俞大侠!” 俞惊尘起身下床,身上穿的已不是皮裘,而是一件陈旧的内衫,精神萎顿,形象上仿佛不是金老四印象中的俞大侠。 他深望着金老四,迷惑的眼神。 “老四,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吧?” “大侠是否还记得如何离开开封么?” “记得,在封子丹的翠园遭了鬼谋暗算。” 于是金老四把追到洛阳的一切以及揭破管寒星奸计的经过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这一叙述耗去了不少时间。 俞惊尘表现了最大的冷沉特性,他一面听心头一面在翻搅,管寒星会是这等人物,做梦也估不到,义重如山的至友,竟然是阴狠恶毒如豹狼的敌人。他没有插嘴,静静地听完,由于南宫宇和纪大妞以阴阳二极神功打通了他被制的穴道,二人的内元已配合在他的体内,在这一段时间里产生了作用,不但萎顿之态全消,精气神迅快地升到了空前的境界,金老四话一说完,他的眸子里倏然射出两道煞光,像剑空的电芒,但电芒是一闪即逝,而这两道煞光却是定而不灭的。 金老四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南宫宇调息完毕,缓缓起身。 俞惊尘收了目芒,曲膝下跪,激动地道:“前辈,明月不肖,实无颜对前辈。”他极少表现激动。 南宫宇抬手道:“起来,错不在你。” 俞惊尘再拜而起。 南官宇手指尚在调息的纪大妞道:“她是真正为你卖命,侥天之幸,她的阴功造诣高深得惊人,否则为了救你她非牺牲全部功力不可。” 俞惊尘望向纪大妞,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这是莫大的恩,而这恩源于情,合成了无法偿还的恩情。 南官宇文道:“你守着她,我和老四先到外面看看情况,此地通道已经全部打开,出人无阻。”说完随即举步。 金老四跟了出去。 俞惊尘凝望着纪大妞,她那张不起眼的脸孔,似乎在突然之间变得很美。情,本来就是世间最圣最美的东西。但随之而来的是内心的强烈悸颤,他明白纪大妞愿意如此牺牲的原因,这是绝对起初的情意,她可能得不到,可是她先付出了,而自己在柳漱玉坟前的誓言却不能毁。 悸颤又转化为椎刺,柳漱玉母女之死到现在还是一个谜,谁是凶手?如果不揭开这个谜底,有何面目活下去,死后又以何面目见红颜知己于地下? 他陷人麻木的状态中。 不知僵立了多久。 一声轻“嗯!”把俞惊尘从无意识状态中唤醒,纪大妞已站立在他身前,眸子里闪射的一种感人的激情之光。“纪姑娘!”他叫了一声,说不出别的任何话。“俞大哥!”纪大妞双臂一张,抱住了俞惊尘,脸伏在他的胸前,竟然硬咽起来,是太过高兴了么?应该是,从开封一路到现在,她一直在全心全意地付出,役考虑到任何代价,这份纯真的情,真可以感天动地。 俞惊尘僵直地站着没动,心潮澎湃如狂。 久久,纪大妞松开手后退,泪痕斑斑。 “俞大哥,我……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 “纪姑娘,我……该对你说什么!”俞惊尘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是激情,是感激,还有一份浓浓的歉疚。 “什么也不必说。” “可是…,,“我知道你的心意,何必一定要说出来呢?” “纪姑娘!”俞惊尘想了想。“我永远把你当亲妹妹看待。”这句话已经有了某种暗示,也等于表明了态度。 “再亲爱的兄妹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一起。”纪大妞回答的很含蓄,但也极有道理,女人迟早会嫁人,那时她便属于另一个男人,这个“当”字实质上并没意义,她心里所希望的并不是“当”,而是永远生活在一起。 俞惊尘哑口无言,他非常明白对方的心意。 “以后再说吧,我们快离开这鬼地方。”纪大妞主动地搬开了这话题。 “对了,你的内元是否……” “我很好,影响不大。” “那我们走!” “青竹老人”一行聚集在大厅外的走廊上。 “霹雳夫人”的红轿停放在院地里,她本人没出轿,抬轿的壮汉远远站着,大红小红和胡莺莺围在轿边。 场面很静,谁也没开口。 他们在等待俞惊尘和纪大妞的下文。 “飘萍过客”匆匆来到,他是赶往河神庙提人质的。 “青竹老人”立即迎前两步。 “老弟,人带来了?” “没有!”飘萍过客神情沮丧。 “怎么啦?” “那小子被救走了。” “被救走?” “唔!还留了字条。”说着,把捏在手心里的字条打开念着:“中原逐鹿,尚未卜鹿死谁手?黔驴技穷,竟也效挟质之行,寄语诸君,保令名,终天年,息影江湖,此其时矣,与后生晚辈争长竞短,诚愚人愚行也。” “放狗屁!”“青竹老人”怪吼了一声。 “臭而不可闻!”风不变补了一句。 就在此刻,俞惊尘与纪大妞双双从厅侧步了出来。 所有在场的眼睛全为之发亮。 站在轿边的“火凤凰”胡莺莺冷哼了一声,抿嘴鼓腮,满脸都是妒意。 两人走近,俞惊尘抱拳,罗圈一揖。 “大妞!”“飘萍过客”欢叫了一声。 纪大妞忙靠到舅舅身边。 “青竹老人”偏头望着俞惊尘道:“小子,我老人家真想敲你几棍子,念在你已经吃足了苦头,暂时记下。” 第365章 重见天日 “打铁的一直称赞你机智过人,是一条人中之龙,想不到变成了一条蛇,竟然栽在不成气候的肖小之手,害得这些老的鸡飞狗走,实在够窝囊。”俞惊尘只好笑笑。 “顽铁大师”南宫宇瞪眼道:“糟老头子,你是损人不花本钱?小子变成了蛇,我们这些老的都成了鸡狗,你糟老头子打从出道以来就没栽过?你忘了……” “青竹老人”急切道:“打铁的,你准备抬杠?” 风不变抬手道:“得啦!待哪天撑饱灌足闲极无聊时再慢慢斗嘴,现在办正事要紧。” 南宫宇点头道:“可以一试!” “青竹老人”怪声怪气地道:“你两个老小子在捣些什么?” 风不变咧嘴一笑道:“谈正事!” “育竹老人”道:“这里役有外人,何必咬耳朵?” 南官宇接话道:“你糟老头担保暗中没有耳朵好” 霹雳之声自轿中传出:“老不死的,你少搅局。” 突然而发的巨声,令在场的全为之一怔。 “青竹老人”缩缩脖子,真的不言语了。 风不变转面道:“小愣子,你带俞惊尘离开,小心些,别让人盯到窝里。” 小愣子点点头,移近俞惊尘身边傻乎乎地道:“俞大哥,头一次见面,我叫小愣子,现在我们走吧!” 俞惊尘当然不认识小愣子,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他跟小楞子离开,望了南宫宇一眼之后道:“走吧!” 纪大妞欲言又止,两眼紧盯着俞惊尘。 俞惊尘已经感受到纪大妞那两道异样的目光,也体会到她此刻的心怀意念,但他不敢正视,有意予以规避。 另两道目光他却忽略了,是离开较远的胡莺莺。 俞惊尘捧手作了个揖,与小愣子匆匆离去。 风不变向“青竹老人”连施几个眼色。 于是,众人相继退出白云堡。 小愣子,名字虽然叫愣子,但人非但不愣,还可以够得上精明二字,他带俞惊尘走的根本不是路,只能说是一个方向,大路小路全避开,专拣荒僻的地方走,还不时伏匿下来观察动静,为的是防止被盯梢。 俞惊尘对小愣子有特别的评价,不比金老四逊色。 “小愣子,你师父叫什么?” “风不变!” “风不变?” “对,跟‘青竹老人’家他们是多年老友。” “哦!你带我到什么地方?” “我住的地方。” “住的地方……不叫家?” “不是家,只是我兄弟俩暂时借住的地方。” “你还有个兄弟?” “嗯!他叫二呆子。” 一个叫小愣子,一个叫二呆子,听起来很可笑,但俞惊尘并不觉得好笑,从小愣子可以想见所谓二呆子一定不会呆,而且都不是真正的名字,风不变跟“青竹老人”既是老友,当然也是了不起的人物,收的徒弟准不差。 “到你住的地方做什么?” “师父如此交代,我就照做,不知道什么意思。”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旷野里一片苍茫。 小愣子手指前面道:“穿过那片矮林便到了。” 俞惊尘突然止步道:“后面有人跟踪。” 小愣子回头一望道:“没见人影?” 俞惊尘道:“错不了,我听到声音。” 小愣子再次回头察看,只见三条人影在树丛间闪闪烁烁,心里大是佩服俞惊尘听觉的锐敏,根本没回头望半眼,就能断定被人跟踪。 “俞大哥,一共三个。” “嗯!我们继续走,只装没发觉。” “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住的地方,更不能放活口回去,否则便麻烦了。” “让他们跟上来,我们到前头等。” 两人继续行进,夜色中丛丛矮树疏落地散布,在俞惊尘的手势下,两人分开各据一蓬树丛,静伏而待。 人影移近,一老二壮汉,是散开前进的,老的做了个手势,齐齐停了下来,老者停身的位置正在俞惊尘隐身的树丛边,东张西望了一阵,哺哺自语道:“怪事,人怎么不见了? 准是进了林子……”顿了顿,稍微放大声音道:“李龙、王虎,你们两个从左右进林子抄一抄,注意,只要发现影子就可以,万不可惊动那两个小子。” 两名壮汉互打一个手势,朝两边钳形抄去。 “啊!”左边的一个突然摔了下去,像走路不小心被石头绊倒,但倒下去便寂然不动,右边的一个折身奔去。 老者正待出声,突觉后头吹来一股冷气,他僵住了。 那名扑过去的壮汉刚刚收住步子,立即被一条几乎比他小了一半的人影从背后附上,没叫出声,他的脖子被扼住了,接着是“咋!”地一声脆响,颈骨折断的声音,头一歪,壮如牛犊的身体“砰!”然仆倒。 小个子是小愣子,毫不费事地收拾了两名壮汉。 一双手搭上了老者的肩头,是俞惊尘。 老者亡魂尽冒,他已经知道身后人是谁。 小愣子步了过来,站在老者的正面。 “哦!原来是白云堡内务管事刁二爷!” “你” “刁二,说老实话,你们是怎么盯上我们的?” “是……巡哨发现。” “不是特别奉命/“没有。”刁二不敢动,因为有双手从背后搭在他肩膀上,这双手很轻易便可要他的命,这点他非常清楚。 “很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照实回答,否则你会变成一堆烂肉。”小愣子现在的表现是十足的狠人。 “什么……问题?”刁m打了个哆嗦。 “世外闲人封树人封先生现在何处?” “这” “别说不知道,否则我一寸一寸剥你的皮。”小愣子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暗夜中仍见寒光闪闪,毫无疑问,这是一柄极锋利的刀,用来剥皮切肉一定非常称手。 俞惊尘半句话也不吭,他在欣赏小愣子玩游戏。“世外闲人”封树人他听说过,是当今江湖第一流的易容专家;但他不知道在开封翠园诈死坑地的花花公子封子丹便是封树人的儿子,他被挟持到洛阳现在才算重见天日。 “封先生他……” “他怎样?”小愣子厉声喝问。 “他……遇害了!” 小愣子连退三步,全身发起抖来,脸孔也倏然扭歪,泪水夺眶而出,但两个眼珠子却几乎要爆出眶外。 俞惊尘心中一动,静静地看。 小愣子又冲上前,咬牙切齿。 “谁是凶手?” “管……管少堡主,用的是……冰魄神剑。” 俞惊尘心头大震,这时才想到被视为第二生命的冰魄神剑没有了。其实封树人在管寒星易容冒充他,在密室被杀时他也在场,只是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中。闻言之下不由脱口道:“冰魄神剑落在管寒星的手里?” “呀!”小愣子的小刀剧出,看姿势相当用力。 “哇!”惨叫声中,血喷肠流,刁二被破腹开膛。 血,喷了小愣子一头一身。用这种方式杀人,如果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便是心怀深仇大恨的人,小愣子无疑是属于后者。 俞惊尘收手。 刁二仆了下去。 小愣子的刀还紧握在手里,人僵立着。 “小愣子,你跟封先生是什么关系?” “哦!”小愣子收了刀,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血渍,长长舒口气道:“封先生是家师的生死至交。” “所以你这么恨?” “是的!” “你杀人的手法很利落,常常杀人?” “这……倒是没有。” 天已经全黑,但反而光明起来,月亮已吐清辉。 “封先生是易容高手?”俞惊尘淡淡地问。 “是,堪称天下第一。” “你的身形我觉得很熟,我们以前见过么?” 小愣子退了一个大步,目爆棱芒,但随即收敛。 “是见过!”话声有一种怪怪的味道。 “什么地方?”俞惊尘的声音依然很平静。 “开封!” “嗅!”俞惊尘眸子里寒光一闪而隐。 “俞大哥,我还是如此称呼你,不管你接不接受,我就是封子丹。”说完,一目不瞬地注定俞惊尘。 很意外,俞惊尘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 “我刚刚已经猜想到,你很坦率。” “俞大哥,你可以杀了我,我不会还手。” “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害过你,几乎使你丧命。” “小愣子,如果情况不是现在这祥,我是会杀你,现在,我们已经成了同路人,过去的便勾销了。““俞大哥……”封子丹反而激动起来。 “称呼暂时不变,小愣子,你把被囚之后的一切情况告诉我!”俞惊尘原本就冷沉,此刻表现得更冷沉。 “好!还有一段路,我们慢慢走,边走边谈。” 两人并肩挪步。 封子丹把一切经过一五一十地叙述出来,直到俞惊尘获救为止。 俞惊尘静静听完,不插一句嘴,沉默继续下去,其实他是在暗中强抑内心的激动,他不是冷血动物,这种足以令人发狂的遭遇焉能泰然处之,只是他善加控制情绪,在经过这次的风浪之后,他的自制力已经升华。 这份沉默,使封子丹感到不安,可以说感到可怕。 “俞大哥,我……是该死。” “此一时,彼一时。” 第366章 老谋深算 “你能原谅我?” “就算是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别再多说了。” 眼前现出房舍的影子,不久,来到村边的一椽独立的茅舍之前,小愣子朝俞惊尘点头表示到了,然后叩门。 “谁呀?”是让人听了很舒服的声音,说是男人嫌尖细,说是女人又嫌粗,小孩子吧也不像。 “是我!”封子丹大声回应。“哦!小愣哥” 门打开,是个小土蛋,看上去二呆子名符其实。但俞惊尘不这么想,封子丹为了逃避白云堡的耳目而易容,这二呆子可能是本来面目,封子丹不会有这份长相的兄弟,最明显的眼神一点也没有呆相。 二呆子就是洛阳青楼尤物白水仙,这一段封子丹没告诉俞惊尘,他有他的用心,揭穿了反而不好。 “小愣哥,他是……” “噢!” 两人进到屋里坐下。 “二呆,有没有好菜?”封子丹问。 “好菜?哦!有,有……”二呆子笑嘻嘻地说。“我知道大哥回来一定很饿,宰了一只小母鸡,还托村子里王大叔买了豆腐干、凉粉、卤猪拱嘴外加耳朵……”二呆子边说边扳指头。 “得啦!别数了,去弄吧!” “好!”二呆子看了俞惊尘一眼进人下首厨房。 “俞大哥,我去泡茶。”封子丹站起身来。 “好!口正渴,喝杯茶也不错。” 封子丹进厨房,跟二呆子说一阵悄悄话,然后提茶壶出来,倒了两土碗,茶倒是满香的,不是一般乡下人用的茶叶,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坐着喝茶。 二呆子手脚满快的,只一会工夫菜便上桌。 封子丹在开封时花天酒地,挥金如土,他住的翠园极尽奢华,还有美女侍候、现在,变成了小愣子,在茅屋里用土碗喝酒,实在挺有意思。 过了一会,二呆子也上了桌。 同样是茅屋。 同样在吃喝。 只是人不一样,在这里吃喝的是“青竹老人”、风不变、马二先生、“顽铁大师”南宫宇和鬼怪的“秘魔”。 儿个全是怪物,也都是每食不可无酒的黄汤客。 “青竹老人”伊然是这一行之首,每商量一件事都是他先开口。而最后的结果也必由他裁定,现在,他又发表高论了,只不过一反常态,神色之间显得很庄重,措辞声也很正经,这是少有的情况。 “管彤云妄想独霸中原,称尊武林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白云堡所有的机关布置都是源于《玉机金经》,这证明当年马二所见与‘鬼中鬼’同路的蒙面客就是他,我们终算找到了苦苦追寻的对象,各位有何高见?” “白云堡机关已成废物。等于失去了屏障,对方可能放弃转移阵地,金剑帮总舵在孟津,我们只有跟着转移目标,非根除这武林祸害不可。”说话的是南宫宇。 “管彤云放弃白云堡恐怕未必,得加以证实。”风不变接上一句。 “那是当然的!”“青竹老人”点点头。 “最难对付的还是甘十斗,他委实太鬼,如果他知难而退,从此匿迹,要再找到他就不容易了。”马二先生说。 “同时还有两件事。”“秘魔”开口。“第一,玉狮子藏宝到底落人何人之手二是否也是甘十斗和管彤云的杰作?第二,神火教死灰复燃,有所谓‘无火之火’,连‘阴符姹女’都被震散了功力,论祸害,更甚于金剑帮,对付这魔教比对付金剑帮更难,本人认为除魔卫道是我们主要宗旨,追经缉囚是其次。” “豪哉斯言!”马二先生击桌赞赏。 “对付神火教不难!”南宫宇语音深沉。 “打铁的有什么高招?”“青竹老人”目光闪了闪。 在座的全望着南宫宇。“我已经有了绝妙安排。”南宫宇手捻银髯,-副莫测高深的神态。 “等完成了最后一步再宣布。” “在白云堡风老小子跟你咬耳朵就是这件事?” “你糟老头子还真灵光,是不错,但只对了一半。” “登台的还是俞惊尘?” “一点不错!” “打铁的,我们该去办正事了。”风不变站起身来。 “好吧!”南宫宇也起身。 就在此刻,金老四一头撞了进来,斗鸡眼连翻,口里喘着气。 “小子,什么事?”“青竹老人”瞪眼问。 “大……大事?” “什么大事?” 金老四努力平均呼吸。 金老四待喘息平定下来之后,才回答“青竹老人”的问话。 “白云堡毁了!” 短短五个字,令几个怪老人全为之震惊莫名,瞪大眼望着金老四,这的确是想不到的变化,情势无疑将因这而改观。 “怎么毁的?” “神火教发动突袭,一些藏在暗处的白云堡弟子全被烧了出来,没人抵抗,只顾着逃命,神火教徒够狠,逐屋破坏,声势显赫的中原第一堡已经变成丁空壳。” “嗯!一山不容二虎,称尊当王只能有一人,再加上管寒星那小于冒充俞惊尘戏弄了神火教主,这是迟早必然发生的事,这么一来,我们的目标可以放在孟津了,他们这一斗,对我们相当有利。”“青竹老人”频频点头,话锋一顿又道:“小子,多卖点力气,再去探。” “好!”金老四擦了一把汗又奔了出去。 “你们慢慢商量,我跟打铁的非得争取时间赶办正事不可。”说完,离开桌子向南宫宇道:“我们快走!” 南宫宇点头。 二老相偕离去。 小愣子的茅屋蜗居。 月华似水,四野寂静无声。 小愣子与二呆子兄弟坐在门外篱笆边,表面上看,真的是一对土宝,其实,两个都不是等闲人物,一个是在开封字号响亮的花花公子封子丹,另一个是易钗而弁的洛城之花白水仙,而现在,两个都是被迫猎的对象。 两人依偎得很紧- 小愣哥,你会要我?” “为什么不?” “我是败柳残花。” “二呆,我们是同类,最好的配对。” “你真的不嫌我?” “我该嫌我自己,为了图享受而出卖灵魂,成了江湖上最不肖之徒,也是天地间最不孝之子,老父……因我而枉送性命……”头垂下,泪光莹然。 “小愣哥!”她靠得更紧。“不要太过自责,人,难免会走错路,我呢?父母眼中的宝,却自我作践,羞辱门楣,纵使回头,能洗清污秽么?” “唉!人不能走错…步路,否则便遗终生之憾。” “好,我们不谈这些,过去的已成过去,永远无法改变,追悔只有徒增痛苦。二老要创奇迹何时才“竟功?” “至少得四个时辰。” 屋里。俞惊尘盘膝坐在床上,风不变和南宫宇一前一后跌坐,各以右手拳分附俞惊尘的“腹结”与“命门”。 三人已联成一体。 俞惊尘的身体不停地战颤。 昏昧的油灯下,只见二老面如白蜡。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村鸡三唱,俞惊尘的头顶冒起白雾,不久,白雾聚成了一个顶盖,俞惊尘的身体已经停止了战颤,变成了一尊石雕,二老徐徐收掌调息。 灯光变成了一粒红豆,天已经大亮了。 二老收功起立,神情肃穆地望着俞惊尘。 俞惊尘顶上的白雾呈漏斗状朝头顶心缓慢地回注,面色一片湛然,盏茶工夫,白雾收尽,俞惊尘张开眼,两道冷电冲射而出,像两根成了形的银钱。 南宫宇兴奋地脱口叫道:“成了!” 风不变接着道:“这是百年难遇的机缘,想不到你打铁的除了冶铁喝酒还有这一套,真亏你老谋深算,下了这着妙棋。” 俞惊尘下床,眸光收敛,除了澄澈之外,毫无精芒,就像双普通的眼睛,这叫神仪风敛。练武者一个至上的境界,人的形象也有了改变,不再是以前逼人的冷芒,而是一种秋水般的清光。 南宫宇连连点头,像艺匠欣赏一件得意的作品。 俞惊尘抱拳躬身道:“谢两位前辈成全。” 风不变悠悠地道:“真正成全你的是那纪大妞。” 俞惊尘惊异地道:“怎会是她?” 南宫宇朝床边凳子上一坐道:“小子,听我老人家说,那小妞练的是一种至上阴功,我趁在地牢里替你打通偏穴的机会,,在你体内储集阴阳二气,糅合你本身内元,完成一种极少人练成的玄功,称为‘混元神功’……” “混元神功?”俞惊尘脱口呼出。 “对,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用之于冰魄神剑,不但意动即能伤人。而且能御‘无火之火’,因为冰魄神剑天生奇寒,我老人家现在给它取名叫‘无剑之剑’,我曾经拜托那癞脸的指拨你原先剑法上的缺点,熟练了么?” “熟练了!”俞惊尘现在才明白“秘魔”毫没来由指点自己剑法的原因,原来是受南宫宇之托。 “很好,现在你必须以另种面目出现……” “前辈的意思是易容改装?” “对!” “晚辈认为……”俞惊尘皱起了眉头。 “你小子认为什么?” “一个堂堂正正的武士……” “我老人家知道你的心意。” 第367章 剑不离鞘 南宫宇抬手止住俞惊尘的话头。“小子你听着,兵不厌诈,何况我们做的是堂堂正正之事,拘小节,重虚名,并不算真正的英雄,除魔卫道乃武土天职,如果不能竟功,英雄会变成狗熊,你目前是众矢之的,各方为了谋你将不择手段,一个疏失便终生饮恨。同时你也是我们这些老不死希望之所寄,只能赢不能输,对付非常的敌人用非常的手段,斗智为上,斗力次之,否则便是匹夫之勇,你懂我老人家的意思?” “……”俞惊尘无言地点点头。 “先易容,行动的细节再慢慢商量。” “晚辈从命!” 无剑公子。 很古怪的外号,江湖上前未之闻,只号而不名,不知是打从哪儿冒出来的,既不俊,也不美,一脸的胡碴子,体型像一头矫健的野豹,公子二字之称,对他而言是完全沾不上边,如果勉强硬搭,那就是他那一身华贵的打扮,别看脸,他是可以被称为公子的,而且还是贵介公子。 号称无剑,他却佩着剑,制作得非常精巧的鱼皮鞘,剑柄镶满了宝石,尤其一颗垂珠足有核桃大,最名贵的黑珍珠,珠光宝气,能吸引任何人的眼睛,使人忘了那是一柄杀人的剑,并不是用以炫耀的饰物。 折柳为剑,击败了名列当今十大年轻高手的“太原三英” 兄弟,使他一夕之间名动洛阳,成为新闻人物。 他的跟班却很俊,叫小安,一脸机灵相。 日薄西山。 主仆俩出现在白云堡外,另带一匹通体无半根杂毛的纯骏马。 堡门紧闭,四下一片岑寂,已不见雄赳赳的把门武土,堡楼上“白云堡”三个巨型大字似乎也黯然失色。 “公子,白云堡莫非已搬了家?”小安指着堡门。“废话,一方霸主怎能轻易放弃基业。” “可是连半个鬼影都没有?” “那你看堡楼上是人还是鬼?” “啊!”小安仰面啊出了声。 堡楼垛口上有个人影露出上半身,看形象是个老头。 “下面是什么人?”老头发了话。 “回答他!”无剑公子吩咐小安,自己连头都不抬。 “无剑公子!”小安大声回应。 “无剑公子?” “不错!” “何事?” “我家公子要会你们堡主。” “噢!请道来意?” “比剑!” “比剑?” “不错,管堡主号称‘金剑无敌’,而我家公子乃是天下第一剑,不希望江湖上有‘无敌’二字的称号,所以专程拜访,确定谁该取消名号。” “哈哈哈哈……”笑声激荡排空。 “这有什么好笑的?”小安高叫了一声。 “非常好笑,太好笑,管堡主成名多年,居然有人狂到要他取消名号,成名有成名之道,不是靠亡命行险,人必须活着才能享成名之荣,要是没了命,名归何处?徒在江湖留一个笑柄而已,无知莫此为甚。” 这老者不知是何身份,竟然还抖出一篇道理。 无剑公子悄声道:“把话说得难听些。” “啊哈!”小安怪笑了一声。“成名与浪得虚名是两回事,如果是名实相符,就接受我家公子挑战,否则就主动除名。” “你们公子如此急于成名?” “无剑公子已经成名,只是要清除浪得虚名之辈。” “报上出身来路,老夫好作处理!” “无剑公子四宇足够。” “江湖上从没听说过这字号。”言下之意,无剑公子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 “现在你有幸听说了,这是你的光荣。” “哈哈哈哈,那就进堡吧!” “打开堡门。” “堡墙并不高。” “我家公子不作兴跳墙逾垣。” “架子还不小!” “本来就不小!” 垛子口人影隐去。 黄昏已经来临。 “公子,管彤云敢应战么?” “难说,白云堡经过这剧变,他不会轻率现身。” “我们采取第二步行动,立即赶赴盂津,金老四最精江湖门槛,他一定有办法能挖出对方的密窝。” 无剑公子其实是俞惊尘的化身,而小安则是原来的小愣子封子丹改扮的,明知白云堡内部已被神火教所毁,但为了确定管彤云是否舍白云堡而就金剑帮总舵,同时刺探“鬼中鬼”甘十斗的行踪,再方面借机传扬无剑公子之名,所以两人才会演这出戏,封子丹承父业,对易容一道是堪称翘楚的。 “刚才那老者我没见过,不知是什么路数?” “当然是金剑帮的人,不然刁;会在堡里现身。”一顿又道:“会不会是甘十斗,他一向不以真面示人……” “只要面对面,我就能判定是否易容,比如说,‘飘萍过客’和纪大妞就是易了容的,不过,功夫已经到了家。” “他甥舅是易了容的?”俞惊尘大感意外。 “对,非常高超的技巧。”封子丹点头。 “这么说……我们岂非也有可能被对方看出来?” “不可能,这点我有自信,比如说,管寒星冒充你就没入能看出破淀,连‘青竹老人’他们都被蒙过。” “不对!” “什么不对?” “管寒星的面目是被白水仙揭穿的……” “不是揭穿,是披识破,白水仙没这份能耐,她之所以能识破,是凭她那种女人对男人的敏感,不是她精谙此道。” “这怎么说?” 就在此刻,堡门边平时专供少数人出入的小小便门突然打开,开门的是名劲装武士,侧身抱拳道:“请!” 两人步了进去。 便门随即关上。 一眼望去,堡里黑沉沉没半星灯火,但月亮已升,照亮了厅前”场的一段,由于檐前一段有月光,是以走廊显得更暗,暗影中,五条人影一字式排列。两人步近阶前,这时可以看出站在走廊上是一个锦衣蒙面人外带四名武士,从八只闪亮的眸子可以判定这四名武土身手不弱。 这黑袍蒙面客会是管彤云么? 双方隔着阶沿相对。 俞惊尘略一抱拳。 “阁下是谁?” “白云堡目前的主人!” 锦衣蒙面人这句话有了文章,如果是管彤云本人,便不会说是目前的主人,而且听声音对方是个中年人。 “目前的主人如何解释?” “没解释的必要。” “在下要会管堡主。” “稍待再说,朋友叫无剑公子?” “不错!” “分明佩剑,何谓无剑?” “在下之剑从未离过鞘,有剑等于无剑。” “听说朋友以柳枝代剑击败‘太原三英’?” “有这回事。” “要会管堡主有何目的?” “比剑!” “既然剑不离鞘,又号称‘无剑’,比什么剑?” “在下之剑并非永不离鞘,遇到特定的对象就会。” “谁是特定的对象?” “目前暂时列了三个对象,头一个是‘不见血’俞惊尘,他的剑法可算十大年轻高手之冠,可惜我在开封没找到他。 第二个是管堡主,因为他号称‘金剑无敌’,在下要证明他是否真的无敌。第三个是金剑帮主,以剑为帮派之名,剑术造诣必然非凡。至于是否还有第四个要看情形而定。”俞惊尘说的煞有介事。 “除此三人,朋友你不拔剑?” “完全正确。” “意思就是说朋友自命为天下第一剑?” “对!”狂傲之态溢于言表。 “也是天下第一狂人?” “不否认!” “嘿!”锦衣蒙面人冷笑了一声。“如果区区要问朋友你的师承来历,朋友大概是不会说的了?” “不会!”俞惊尘答得挺干脆的。 “如果有人要向朋友讨教,可列为第四么?” “谁?” “就是本人!” 俞惊尘心中一动,这锦衣蒙面人既敢挑战,自然不会是寻常人物,他是谁? 月光已经升高,凑冷的白光洒满了整个”场。 “阁下什么身份?” “算是挑战者吧!” “挑战者三个字还没资格要在下的剑出鞘。” “朋友不拔剑便是自误。”说着,步下走廊。 四名劲装武土仍在原地没动。 俞惊尘寸步未移,连正眼都没看对方。 锦衣蒙面人取好位置,拔剑,亮开架式。 俞惊尘眼角扫去,心中又是一动,从对方的架式与气势可以看出是第一流的剑手,难怪他敢于挑战,现在的问题是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他要决定是否下杀手。如果是金剑帮徒,当然格杀以引出管彤云和“鬼中鬼”。 如果神火教徒,则暂时不正面为敌。若是第三者,那该是什么来路?不过,这种可能性极微。 “拔剑!”锦衣蒙面人沉喝了一声。 “在下不对无名之辈拔剑。”俞惊尘有心激对方。 “无剑公子,你自认为是有名之辈?” “对,在下已经亮出了字号。” “在此之前,江湖有谁听过这字号?” “可是你阁下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 进门之后一直不曾开口的封子丹现在发了话:“公子,我们时间宝贵,既然见不到您选定的对象,虚耗下去实在没意思,我们上路吧,看样子此地真正的主人早已搬了家,这位阁下想来只是替人看房子的,何必耽误正事。” 第368章 食色性也 以他现在一个跟班的身份而言,这番话对锦衣蒙面人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但俞惊尘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激将。 “那我们走吧!”俞惊尘立即应和。 “无剑公子,你不敢接受挑战?”锦衣蒙面人抖了抖手中剑,剑芒暴吐六尺,显示他的内力修为已炉火纯青,就事论事,这等好手在江湖上还不多见。 “不是不敢,是你阁下不配。” “那你就看看是谁不配。” 剑攻出,沉稳玄厉,丝毫没有因受激而浮躁,这是-个高段剑手必须具备的条件,如果养气工夫不够便先居了败招。 森寒的剑芒挟着怵人的杀气像爆开的光束罩向俞惊尘,仿佛无数支利刃同时刺向所有的要害大穴。 封子丹看得心头泛了寒,他自问接不下这一击。 俞惊尘原地不动,身躯极其怪异地一旋,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扭开,避无可避的一击,像是故意为他留了这么一个隙缝,使无懈变成了有懈,这一击便在极不可能的状况下落了空,但他没有反击。 沉哼声中,锦衣蒙面人接着攻出第二招;俞惊尘再旋,移了半步,轻易地闪过第二招。 锦衣蒙面人剑没回收,就势变势,攻出第三招,这一招较之前两招更见凌厉玄诡,可以说是一记罕见的杀着。月光下剑芒如幻,剑气撕空有声。 封子丹下意识地退下两步。 俞惊尘依然闪过,但已离立脚的位置两步,心头起了强烈的震撼,并非震于对方的高深剑法,而是这式杀着他太熟悉,如果不是因为熟悉,可就难以避过。对方究竟是谁,何以会使出这一式剑法? 锦衣蒙面人三击无功,而且是在对手没反击的情况下,心头不由泛了寒,收剑后退了五尺,目芒如炬,直盯着俞惊尘。 俞惊尘心里迅快地作了一番盘算。 “阁下何以会这-套剑法?”俞惊尘沉声问。 “你认得这剑法?”锦衣蒙面人反问。 “不但认得而且精熟。” “噢!”锦衣蒙面人滞了一滞,才撇了撇口角道:“难怪你能轻易避过,原来你精熟这一套剑法。” “如果在下反击,阁下已经不能站着说话。” “你怎么会精熟这套剑法?” “这点不必告诉阁下,请阁下报出真实来路?” “无此必要。” “那在下就要动手了!” “拔剑?” “还不至于。” 最后一个“于”宇出口,左掌一圈剧出,锦衣蒙面人长剑疾挥,但只挥出…半,一股无形的力道使他的招式无法展开,登时心头剧震,就在这瞬间,俞惊尘右手虚虚一抓,蒙面巾应手而落。 “啊!”发出惊叫的是封子丹。 俞惊尘内心震惊至极,但忍住没发出声音。 做梦也估不到的意外,锦衣蒙面人赫然是开封古月世家的主人胡天汉,也就是火凤凰胡莺莺的兄长。 世家主人怎会当了白云堡的临时主人? 胡天汉被揭开真面目顿时怔住。 俞惊尘冷冷一哂。 “想不到会是胡堡主,今晚幸会!” 胡天汉的眼睛里逐渐现出狰色,这是要准备施展杀手的先兆。 “无剑公子,快报来路,以免误杀。” “误杀?”俞惊尘笑笑。 “不错,我已经说得够清楚。” “看来堡主有什么厉害的杀着可凭?” “嗯!这点算你说对了。” “那就表演吧!” 胡天汉伸手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白葫芦。 “无火之火?”俞惊尘脱口便说了出来,他没经验过“无火之火”,但“青竹老人” 已对他交代得很明白。 “你也识得‘无火之火’?” “小门道而已!” “嘿嘿嘿嘿,你知道这小门道的威力么?” “胡堡主,你迫在下杀人?” “你没机会杀人,永远没有。” 就在此际,大厅里传出一个沉窒得像是发自地底的声音道:“胡总监,你犯了极大的错误,岂可擅作主张!” “属下知罪!”胡天汉躬身后退。 俞惊尘又一次震撼,想不到胡天汉竟然作了“神火教” 的总监,是他自愿投靠还是被迫归顺?记得“神火教”曾派特使到胡家堡威逼胡天汉接受将胡家堡改为该教分舵,是自己仗冰魄神剑解危,看来是被迫归顺的成分居多。 总监位分不低,暗中发话的公然出言斥责,是神水教主本人么?胡天汉出手被指为极大错误,错在何处? “无剑公子,报上来路?”厅中发问。 “在下一向不对人提名道姓。” “你知道本座是谁?” “应该是教主阁下。” “你说对了,现在可以报名了么?” “如果教主先示来路,在下可以考虑。” “你狂得相当可以!” “好说!” 沉默了片刻。 “你是新近出道的?” “不锗!” “你急于一雷天下响,成为天下第一剑手,所以选定了三个当今拔尖剑手作为挑战的对象,对是不对?” “在下不否认。”口气相当狂傲,但内心却是相当沉稳而切实际的,他明白现在面对的是江湖上没几人敢招惹的人物,而且是一教之主,当年在各大门派与武林显达联手之下,神火教土崩瓦解,师父“万寿老人”与神火教主同归于尽,十年后死灰复燃,领导人是谁不得而知,当然也是非铲除不可的对象,但目前急于要解决的是金剑帮,神火教列为其次,所以暂不撕破脸为原则。 “你自信能斗得过俞惊尘的冰魄神剑?” “身为剑手,不扬名便当饮剑。” “好志气,俞惊尘现在行踪不明,你如何能找到他?” “只要人还活着,迟早一定可以找到。” “你知道管彤云的真实身份么?” “白云堡主!” “非也,他便是金剑帮主,志在称尊中原武林。” “哦!这倒是初闻。”俞惊尘故意装浑。“在下不解,白云堡怎会成了贵教的地盘? 难道说管堡主……”,“管彤云弃堡而去,所以本教暂时接管。” “唔!原来如此。”俞惊尘心里暗笑,鹊巢鹫占,而谓之接管,堂堂一教之主,竟然说出这等丝毫没道理的话,真可以教人笑掉大牙。 “你是不是想很快找到他?” “当然!” “那你就得与本教合作。” “合作?”俞惊尘心中一动。 “对,本教与金剑帮已经势同水火,合作则各遂所愿,本座有办法要他自动找上你。” 俞惊尘连想都不想,立刻便意识到神火教主有心要利用自己作为对付金剑帮的工具,但自己要找管彤云父子清算帐目是事实,各遂所愿四个字倒是非常允当。 封子丹开口道:“公子,如果五条件合作倒是可以考虑。” 他在提醒俞惊尘合作可以,但必须五条件。 “合作有条件么?”俞惊尘出声问。 “无条件!”神火教主回答得很干脆。 “在下同意。” “好!本教的人现在撤走,你在此地当主人,静待机会来临,至于临时发生的状况本座会随时派人跟你联络。” 胡天汉和四名武士默不作声地回进厅里。 封树人的茅屋幽居。 金老四在陪“青竹老人”喝酒,两人的关系很微妙,既不是师徒,也不是正式的主仆,勉强说,是抓来的临时跟班,所以在称呼上便有些不伦不类,他叫金老四小子是习惯成自然,而金老四则称他为老人家。 “小于,这些日子来你办事挺卖力的。” “小的非常乐意听您老人家差遣。” “真心还是口头说?”“青竹老人”斜起醉眼。 “小的怎敢对您耍嘴皮子。” “你小子不觉得委屈?” “小的觉得很光彩。” “今晚你这碟子醉虾和麻辣肚丝做得不错,非常合我老人家的胃口。” “嘻!小的是特别向饺子馆的尤二秃子请教的。” “嗯!看来我老人家是离不开你侍候啦?” “这……” “小子,我老人家这辈子什么门道都钻过,什么玩意儿都经历过,只有两样没尝过味道,说起来是大遗憾。” “您老人家哪两样没尝过味道?”金老四大感兴趣。 “头一样是寻花问柳!” “啊!”金老四翻起斗鸡眼,惊异老人会说出这句话。 “小子,别啊,食色性也,我老人家爱吃爱喝,只占了一个字,另一个字没落槛,现在年事已高,只好抱憾终身了。”说着,灌了一大口酒,咂咂舌头。 “另一样是什么?” “没被人叫过师父。” “您老人家从来没收过徒弟?” “小于,你让我老人家过过瘾如何?” 金老四一下子愣住,久久才会过意来,赶紧起身踢开椅子,跪了下去,连叩了三个响头,激动无已地唤了一声:“师父!”他从来不敢存被老人收作传人的奢望,连想都不曾想过,却不料福分白天而降,焉不喜极欲狂。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出现门边,是风不变。 “糟老头子,你灌足黄汤在折腾人?” “干你老小子什么事?” “这屋里我是主人,当然……”边说边步进堂屋。 “臭美!”金老四扭头道:“他老人家已经收晚辈为徒。” 第369章 珠光宝气 风不变“哈!”了声道:“糟老头子,你怎么开窍了,居然要收徒弟?我明白,找个料理身后事的对吗?” “青竹老人”偏起头道:“老小子,君子口中出吉言,你老小于该叫老小人,专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抬抬手道:“小子,起来d巴!” 金老四再拜而起。 “糟老头子,大事不妙。”风不变手扶桌角。 “什么大事不妙?” “小愣子刚刚传回消息……” “那小子不是改名小安子了么?” “反正都一样,知道谁就行。” “什么消息?” 风不变把俞惊尘和封子丹到白云堡经历的状况转述了一遍…… “青竹老人”瞪眼击桌。 “胡天汉那不长进的小子做了神火教总监?” “八成是神火教趁虚并吞的胡家堡。” “神火教主来路仍然不明?” “当然是教中遗孽之一,是谁并不重要,只怪当年没有斩草除根,才贻下今日之祸。” 话锋一顿又道:“俞惊尘的意思是对神火教虚与委蛇,先解决金剑帮,了断几桩重大公案,最后再对付神火教。” “青竹老人”忽地站起身来。 “照你老小子所说的,那两个小子处境危险了……” “怎么说?” “神火教霸占了白云堡,管彤云定然会采取激烈的反击行动,神火教主利用两个小子作挡强敌的工具,事成,等于代他除去了强敌,要并吞金剑帮便容易了,事不成,反正牺牲的是别人,与他痛痒无关……” “可是我们主要对付的同样是管彤云和甘十斗,对我们而言,未始无利?” “别说了,我们必须掌握这机会大赌一场,老小子,我俩先上路,老四立刻分头去联络另外几个老小子。” “是,师父!”金老四现在有了名分,也等于有了地位,是以精神振奋,答话的声音特别响亮。 夜已深。 月正明。 俞惊尘与封子丹隐身在堡楼里,高耸的堡楼,可以俯瞰全堡内外,如果有什么动静,逃不出楼中人的视线。 “封老弟,你跟管寒星关系如此密切,在此之前,你从没怀疑过他老子便是金剑帮主?”俞惊尘目注外问。 “没有,小弟一直认为管寒星只是靠帮之人。” “在开封,为何要杀害‘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 “因为齐老英雄知道金剑帮的秘密。” “为了灭口?” “对。” “柳家母女遇害的确与管寒星有关?” “以小弟所知,不是他做的。” “何以见得?” “他不止一次向小弟提起他十分喜欢柳漱玉姑娘,可惜他争不过你俞大哥,但并不死心,他要得到她。柳姑娘母女遇害,他曾经发誓要追凶报仇,看他的神情并非作假,而是发自内心的话,所以小弟认为他不会辣手摧花,因为他一直还抱着希望。” “唉!”俞惊尘深深叹了口气。 封子丹突地从窗口向里指道:“看,后院……” 俞惊尘目光遥遥扫去,心头登时一紧。 后院正屋走廊,一个幽灵般的人影已到了月光照及之处,一阵逡游之后又缩了回去,胸前似乎还抱了样东西。 “窃盗趁虚而人么?”封于丹低声说。 “不可能,再大胆的窃盗也不敢进白云堡开路,而白云堡是在神火教霸占之下,这出现的人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负有任务的神火教徒,一个是白云堡的人回来取遗落的贵重东西。”俞惊尘冷沉地加以判断。 “需要加以查究么?” “不必,那不是我们要等的对象,不必暴露行迹。” 又一条人影不能说是人影,只是个淡影,并不具人影从后面屋面掠过,没人另一重院落之中,行动之飘忽使人感觉仿佛是眼花,这种形同鬼魅的身法功力稍差的根本无法发现,但逃不过俞惊尘这等高手的视线。 “先后两人是一路么?”封子丹也看到了。 “也许是,也许是互相追逐。” “这等身法江湖罕见……” “目前所知,只有一个人可能。”俞惊尘心中一动,他想到了“鬼中鬼”甘十斗,甘十斗是管彤云的同路人,他之出现非常可能。 “‘鬼中鬼’?”封子丹反应不赖。 “看样子要逮住他很难。” 突地,那原先一现而隐胸抱东西的人影又出现,四下一阵扫瞄之后,穿过院落,进入前厅所遮的死角。 “那家伙像朝前面来?”封子丹紧贴堡楼窗棂。 “来了!”俞惊尘点点头。 人影从前厅门出现,鬼鬼祟祟地一阵张望,然后步下走廊,进入月光中,现在可以看清楚了,是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胸前紧抱着一个尺长的锦盒,他朝左侧方的一排矮屋走去,看样子是准备由这一方跃出堡墙。 就在那汉子走了几步作势想加快速度的瞬间,四条人影从矮屋之中扑出,那汉子抹转头飞弹两丈,一耸身,窜上大厅屋面,身法利落得惊人,堪堪站稳身形,屋脊反面突然冒出三条人影,扬手便发出暗器,那汉子在避无可避之下,一个钡fj翻,半空变为飞燕抄水落回地面。 右侧方暗影中又标出四条人影,一共八人飞风合围。 那汉子转朝堡门方向突围,八人之中的两个闪电般剧弧兜截,一流的身手,行动快捷无伦,那汉子顿被圈在核心之中。 尸俞大哥,我们要采取行动么?” “弄清楚情况再说。” 厅顶屋脊上的人影隐去,看来是定位埋伏的暗桩。这汉子是什么身份,所为何事,暂时成了谜。 “你是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汉子反问。 “相好的,到这里来作贼真是不长眼。” “我是贼那你们是强盗?” “先逮下他再说。”包围圈缩小到两丈直径左右,那发话的在腰际一摸,扬手,手中多了个小红葫芦。 “神火!”那汉子栗叫了声。 “你还挺有见识的。” “你们是神火教的人?” “不错,听清楚,小葫芦一开口,你马上便会化成灰,现在规规矩矩回答,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地龙张三,奉命办事。” “办什么事?” “取这盒子!” “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你奉谁之命办事?”,“堡主!” “原来你是白云堡的人,把东西交出来。” “这么容易?” “你想被神火烧成焦炭?” “你绝不敢放火。” “不敢,那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绝对不是笑话。”地龙张三似乎有所恃而不恐。“这盒子是武林人连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你们烧我,盒子当然连作烧成灰,而事后被你们教主知道,你们几个会是什么下场不必说也该知道,你敢么?” 那问话的神火教徒呆了一呆。 “你刚刚说你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是不知道,我不认字,看不懂盒子里东西上写的是什么,但知道是无价之宝,我接受的命令是物在人在,物亡人亡。”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最好是物在人亡,省得活着回去不好交代。”随着话声,一条人影切人人围,看不清用的是什么手法,闷叫声中,地龙张三仆了下去,怀抱的锦盒已到了那突然而现的人手中。 现在可以看清了,杀人取宝的是个中年汉子。 堡楼上,俞惊尘脱口道:“是他!” 封子丹道:“他是谁?” 俞惊尘道:“神火教外堂巡察牟有利。” 牟有利打开锦盒,看了看,口里“啊!”了一声。 八人之一道:“巡察,是什么无价之宝?” 牟有利道:“这东西得亲自呈与教主,你们各归原位,继续监视的任务,这具尸体也拖走别摆在这里。” “是!”八人齐应一声,其中一人带着地龙张三的尸体然后左右各四退离现场。 牟有利再次打开盒盖,想了想,褪下外衫,把锦盒包妥,两只衣袖是现成的背带,把包裹捆在背上,然后奔向‘’场侧后方,纵身上屋。 俞惊尘匆匆向封子丹道:“你守在此地别动,我去截牟有利弄清楚情况。”没完,从堡楼飘落堡外。 牟有利从侧方越堡墙而出,左右一望之后,朝东北角奔去,一小片杂木林环绕山脚,穿过杂木林便登邙山。正当他冒出林子,准备向上升登之际,一条人影突然出现身前,是个满面于思贵公子打扮的健壮人物,腰间的剑在月光下映出宝气珠光。 “什么人?”牟有利喝问。 “无剑公子!”俞惊尘淡淡回答。 “你……阁下就是无剑公子!” “不错。” “有什么指教?” “把你背上的包袱解下来让本公子过目。” “什么?你……”牟有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本公子已经说得很明白。” “阁下不是跟敝教主有过合作的协定么?” “有,但这是两回事。” “阁下这样做……是否违反了……” “牟有利,放明白些,你从地龙张三手甲硬抢来的东西是本公子先发现的,所以本公子尹必须要知道是什么东西,多一句话都不必说。” 第370章 困兽犹斗 牟有利心头大震,他与无剑公子索昧生平,人家很顺口地便叫出他的名字,而他对他却一无所知,只是奉上命不许与此人为敌,现在对方要他交出锦盒,这锦盒如果交出去等于拱手献宝,教主知道了非砍头不可,这该怎么办。唯一办法只有设法脱身一途,心念之中,身形一贪,想倒纵入林…… 一股无形劲气袭上身来,使他真力全泄,不由亡魂大冒,无剑公于用的是哪一门子功夫他无从知晓,只是感觉上相当玄奇,也可以说是邪门,看来要想脱身根本就是妄想,他回过身来,正对俞惊尘。……现在,俞惊尘注意到了,上一次双方接触时,牟有利腰间悬了六个小葫芦,现在变成了三个,两红一白,那白的想来就是神火教主所发明的所谓“无火之火”,但他并不在乎,他已具备了克制之道。 “你阁下要迫牟某人用杀手?”牟有利已打定了主意。 “你居然还有杀手?” “足可取你性命。” “‘无火之火’?” “你说对了!” “嘿!本公子不必拔剑,只要你手指头一动就得躺下,你没有任何机会,不信就马上试试看。” 牟有利心头发了毛,但剑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必须拼死维护背上的锦盒。 俞惊尘的目光没有剩余芒,是澄澈的清光,与月光同色但更亮,这是内功修为到了某一极高层次的表现。 对峙,一动就能决生死。空气凝固,时间冻结,杀机像一引即发的炸药。 现在俞惊尘对付牟有利的武器是一个“快”字,闪电杀手的功力已更上层楼,他有绝对的信心克敌得手。他脱困之后首次对敌,他要借此考量一下自己的能耐到了什么程度,因为真正的大敌还在后头。 不管僵持多久,事情总有一个开端,然后是结果。 牟有利的手按上腰间的小白葫芦。 俞惊尘的手掌向前发出。 如果形容其快,双方几乎不见动作,只是改变了手的位置,而这改变仿佛又是原本的姿势,不见火光,不见劲气,场面;依然是静止的。 没有计算时间,也许很长,也许极短。 牟有利的口角鼻孔溢出了鲜血。 俞惊尘缓缓收回手掌。 牟有利栽了下去,“砰!”这是现场唯一的声音。 俞惊尘解下牟有利背上的包袱,打开,取出锦盒,再揭开盒盖,里面又是个扁平的玉匣,玉匣正中内刻了四个古篆字,赫然是《玉机金经》,百年来独一无二的治剑名家,“顽铁大师”南宫宇的失物。,的确是无价之宝。 俞惊尘持盒的手感到一阵发麻,内心起了强烈的冲击,南宫宇以“冰魄神剑”为酬,要他完成的就是这任务。 当年“鬼客”辛公望在古陵中巧得了玉狮子,因无法开启,由神偷“空空儿”盗取了南宫宇的机簧宝典《玉机金经》,其后玉狮落人“天龙神君”之手,而“天龙神君”在行宫遇害,最后得主“古月世家”第一代主人“神刀客”惨死,玉狮与金经下落成谜。十年之后传出玉狮在胡家堡失窃,不知落人谁手,而金经由目击者马二先生证实落在“鬼中鬼”甘十斗的手中,与甘十斗同路的蒙面客已证实是白云堡主管彤云,两人也就是谋害“天龙神君”的凶手,现在,金经算是原璧归赵了。 经过这么多这么大的风浪波折,得回确属不易。 超人的镇定功夫,俞惊尘随即冷静下来,他倏然想到,这么珍贵而且关系重大的东西,管彤云在被神火教迫离之际,为什么不随身带走,事后差遣一个小角色地龙张三来取回,这当中会不会另有文章? 空气突然起了波动,这在一般高手是无法觉察的,但俞惊尘却有了强烈的反应,凭本能和经验这轻微的空气波动不寻常。 他没有任何动作,但已经立即戒备应变。 新成就的“混元神功”比当初冰魄神剑在手更具威力。 月光很亮,地面投影掠到,虚幻的影子,一抹浮光。 俞惊尘朝空际挥出一掌,这一掌是依投影掠来的角度不经思考本能挥出,而且用的功夫有别于对付牟有利。 “波!”地一声空爆,有条黑影旋空而降,眼前丈外多了个人,是个土老头。 “鬼中鬼”甘十斗!俞惊尘在心里暗叫了一声,他脱出地牢密室之后,外间的一切具细状况都已经全部了解。 “无剑公子,你算是哪一路的!”甘十斗开口。 “自己一路!”俞惊尘沉静地回答。 “现在把东西交出来。” “凭什么?” “不该得的东西到了手是祸不是福,老夫完全是基于一片好心,并非窥视这件东西,老实告诉你,这是不祥之物,沾之者必有奇惨下场。” “嘿!你阁下眼前就有奇惨下场。” “什么意思?” “因为在下不辞千辛万苦为的就是找你阁下。” “噢!”甘十斗以一种极古怪的神情望着俞惊尘。“你在找老夫……这可是怪事,你知道老夫是谁?” “‘鬼中鬼’甘十斗。” 甘十斗连退两步,两眼瞪圆,眸光变成了两根线直盯在俞惊尘脸上。名列当今一魔二鬼三妖四怪七大顶尖人物之一的他,大大地震惊了,被人一口道出来路算是栽了大跟头,因找他的人不但名不见经传,而且还是个后生小子,他对他一无所知,连武功路数都看不出来。 “找老夫何事?” “代人讨一笔陈年旧债。” “代谁讨债?” “‘天龙神君’谷中强。” “哈哈哈哈……”甘十斗一愕之后哈哈狂笑起来。 俞惊尘缓缓把锦盒放在脚边地上,然后冷冷地望着“鬼中鬼”甘十斗,他必须腾出手来才能挥洒自如。 甘十斗收了笑声。“无剑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阁下不是要这东西吗?” “对!” “这就是了,人要是活着才能有求有欲,死了便连他自己都不属于自己,更无所谓身外之物了,现在我们的赌局已经形成,赢家就带着东西走,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你准备跟老夫赌命?” “一点不错。” “你有把握赢?”甘十斗眼里已泛杀机。 “八成!”俞惊尘毫不踌躇。 “那就来吧,别虚耗时间了。” 俞惊尘心念疾转,说什么也要把这恶鬼撂下,必要时便动剑,为“鬼中鬼”拔剑是值得的,据“青竹老人”的判断,对方除了成名武功“森罗丧元掌”之外,另练成了独门杀着,用“混元神功”对付应该可操胜券。 双方迅快地各取位置。 凝立对峙。 “鬼中鬼”再诡,已无从施展鬼蜮伎俩,只有凭真功实力硬拼一途,当然,他有他的自信,他并非等闲人物。 毫无疑问,双方一出手定然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人影出现,一个、二个、三个……一共有五六个之多,不同方位,各据角度,停在三五丈之间,远远近近,显然是有计划的包围。对峙的双方只能看到视线许可的角度范围,身后的情况便无法了解了。 俞惊尘一见这些人现身,心里更加稳定如山。 甘十斗可就不同了,心意随着情势改变,他立即放弃了拼搏的念头,考虑以什么方式脱身,不期而至的第一个都可以说是劲敌,加上来路不明的无剑公子,他不但毫无胜算,而且处于绝对的劣势。他唯一仗恃的是移形换影的鬼魅身法,赖以脱身应该不成问题。 “无剑公子,原来你是这帮老怪物中的一个?” “随便阁下怎么想,反正是你的末日到了。” “你可能估计错误了!” 甘十斗最后一个“了”字离口,人突然像空气般从俞惊尘的视线中消失,真正的鬼魅也不过如此。俞惊尘有反应,但只是一种感觉,意识到对方要遁走,根本无法采取行动,因为太猝然也太快了。 平空响起一个闷雷,气流破裂有如突发的怪风,树丛传开一片沙沙之声,声势惊人却又带着无比的诡异。 俞惊尘知道采取行动的是“秘魔”。 两条人影双双落地,果然是须眉俱白满脸瘰疬的“秘魔”和“鬼中鬼”甘十斗,看来魔力胜过了鬼功。 远处人影移近,是“青竹老人”、马二先生、风不变、“顽铁大师”南宫宇、纪大妞和金老四,江湖罕见的坚强的阵容。听听就足以吓坏人。 俞惊尘心念,一转,立即捧起脚边的锦盒送到南宫宇的手上,这东西绝对不能再有所闪失,否则前功尽弃。 南宫宇接过,激动地道:“小子,老夫没看错人。” 俞惊尘淡淡地道:“前辈,侥幸而已。” “鬼中鬼”甘十斗成了困兽,俗语说困兽犹斗,但他已失去了斗志,在这一大堆通天避地角色的包围下自知难以侥幸,他虽是邪门中的邪门人物,但名头地位仍然是更顾及的,明知必死也不能表现窝囊。 他逐一打量各人,然后面对“秘魔”。 “我们是头一次正式见面?” “不错!” 第371章 耀武扬威 “在场的都是见过面的老朋友,唯独对你‘秘魔’只是闻其名而不识其人,今晚实在幸会!”甘十斗从容至极。 “岂止幸会!天大的巧合。” “你阁下是助拳帮忙的?” “对!” “目的何在呢?” “你如果知道本人是谁就不必问这句话。” “你阁下是谁?”甘十斗目芒闪了闪。 “青竹老人”插口道:“让他看看!” “秘魔”抬手,抓去假发面具,露出一张威武十足的脸孔,年纪只在五十岁之间。 “呀!”甘十斗栗叫,他已无法保持从容,脸孔立时扭曲成了一个怪形,噔噔退了两步,眸子里尽是骇色。“谷中强,你,……居然还活着?” “当然,绝对不会是鬼!” 纪大妞和金老四同时发出惊呼。 俞惊尘没出声,但内心的震撼强烈到了极致,这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名列七大怪异之首的“秘魔”竟然是“天龙神君”谷中强的化身,怪不得他称“青竹老人”作大哥。自己还一心一意在追查谋害他的凶手,看来南宫宇和“青竹老人”他们可能是在最近才知道他的身份。 “谷中强,你当年……怎么会不死?” “甘十斗,你太迷信你那‘森罗丧元掌’,本人的‘天龙神功’正好是心脉的铁术,心脉不断就可以不死,如果当时你再狠些,杀人残尸,本人一百条命也留不住,本人一息尚存,为了疗伤,远遁荒山绝地,因祸得福,巧逢百年前‘天雪子’遗留秘笈,练成现在的功力,这应该说是拜你之赐。”,“甘十斗,你一掌使我十几年见不得人,想不到今晚我又有幸参与你的送终大会。”马二先生接了-句。 甘十斗一阵痉挛之后,突然扬头挺胸。 “这是天意,但我姓甘的并不亏本,这十几年来你们付出的足可作为我的代价,遗憾的是我太大意,也太仁慈,没有及早采取断然的行动。” “你甘十斗口里居然还吐得出仁慈二字,那天下所有的邪恶之徒都该成佛了?告诉你,你死一百次还嫌不够。”“青竹老人”顿了顿竹棍。“你死了会进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本鬼中鬼,化鬼又何妨!” “你不准备逃命了?” “笑话,甘十斗岂能沾上逃命二字。” “那你认命?” “准备怎样对付我?” “碎骨挑筋,废去武功,用铁练子与狗同锁如何?” “很妙的主意,可惜你们只能设想。” 俞惊尘脱口大叫一声:“注意!”他之所以叫这一声是因为他敏感地发觉甘十斗在话完之后目光中有一种异样的神色闪动了一下,这是一个人在准备有所行动之前的先兆,虽然是首次直接接触,但他对这邪门人物已有了某种程度的了解,这种反应几乎可以说是出于本能上的直觉,也是累积经验的运用。 反应出声已经够快,但还是比甘十斗的行动慢了那么一丝丝。 在场的都是拔尖人物,但也只是感觉眼睛仿佛花了花。 纪大妞已被甘十斗从后扼住脖子。 这一着谁也没料到,他竟然拣纪大妞下手,可能他认为纪大妞是所有在场者中最弱的一环,而且还是女人。 甘十斗把纪大妞向侧后拖退数步,更近丛林边缘。在投鼠忌器的情况下,凭他的身法,要脱身是太容易了。 “甘十斗你这叫不要脸!” “姓甘的,你比下三流还要烂一流。”风不变补上了一句。 “哈哈哈哈!”甘十斗得意地大笑了一声。“你们都要脸,都是上流的江湖人,我这下流的还要流下去,流到你们一个二个地进棺材。这小妞的颈子想来不怎么硬,很容易折断,你们这些自命上流的不会牺牲她吧?” 纪大妞脖子被扼住居然神色不变,不动不吭。 俞惊尘可就不然了,血管里的血液在加速奔流,他欠纪大妞的太多,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不能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他说过永远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他有绝对的责任救她脱离魔掌,即使是赔上自己的性命。 “姓甘的,你想要什么?”俞惊尘迫近前去。 “‘玉机金经’和你腰间的剑。” “两样东西在于郡无权绐你。” “那就闭上嘴。” “除此之外你可以开口任何条件。” “如果我要你代我杀一个人……” “谁?” “谷中强!” 俞惊尘全身为之一震,甘十斗竟然要他杀“天龙神君”,他能为了救纪大妞而答应这疯狂的条件么? “天龙神君”现在已经恢复本来面目,不再是恶形怪状的“秘魔”,闻言之下,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开口说话。 “甘十斗,你以为制住这丫头就可以予取予求乱开条件活着离开?告诉你,别做这清秋大梦,你已经注定成为北邙的新鬼,我老人家有的是绝活妙事供你消遣,准保你投胎转世之后都忘不了。”“青竹老人”斜睨着甘十斗。 “莫三白,少斗嘴皮子,到一边风凉去。” “姓甘的!”俞惊尘接回话。“你放人,本公子保证你平安离开。” “嘿!还要你小子保证?” “如果你伤了她,知道本公子将怎么做?” “你小子怎么做?” “把你碎尸,然后把金剑帮徒剑剑斩绝。” “啊哈!无剑公子,说狠话无济于事,你要把本人碎尸是做梦,杀尽斩绝金剑帮徒就算办得到也与本人无关,不管怎么说,这丑妞会先死对不对!” 司,徒明月的身躯开始发抖,他已激动到了极致。 纪大妞的眼珠微见突出,是扼得太紧的缘故。 眼前的态势任你功力通玄,也无法奈何甘十斗,除非牺牲人质,但谁也不会有这种意念,这是违反正道的。 “条件以后再谈,本人告辞,各位最好站在原地别动。”甘十斗说完,倒拖着纪大妞后退,他笃定可以脱身。 俞惊尘真想不顾一切出手,但还是忍住了。 “青竹老人”大话说了,但还是没辙。 甘十斗如果退进林子,便是他的天下了。 纪大妞可能是喘不过气来,双手上扬乱摇。 怪事突然发生。 甘十斗在退了三步之后,忽地闷呼一声,松开了手。同一瞬间,他身后出现一条人影,附了上去,赫然是金老四,这情况几乎在任何人意料之外,谁都没发觉金老四是什么时候悄悄巡进甘十斗身后的树丛。 金老四的宝刀已抵实甘十斗的后心。 “青竹老人”刚才说有绝活妙事对付甘十斗,金老四这一着棋可能就是他下的,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动金老四最内行不过,简直就是只通灵的老鼠,说得更恰当些,是一只滑溜的蟑螂,行动完全无声无息。 俞惊尘顿然了悟纪大妞之所以沉得住气,她的阴功伤人于无形,刚刚扬手乱摇,就是出其不意的反击。 纪大妞回身面对甘十斗。 俞惊尘弹到了金老四侧后位置,以防甘十斗逃脱。 几个老怪物紧紧围上。 “青竹老人”怪声怪气地道:“好小子,不赖!”他头一次称赞金老四。 甘十斗被人用刀子抵住后心可能是生平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当然,究其实他是栽在纪大妞的手里,他没望任何人,只注定身前其貌不扬的纪大妞。 “师父,是不是捅了他?”金老四得理不饶人,以他这种角色居然有机会把名震江湖的“鬼中鬼”制在刀下,简直的是奇迹,也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怪事,就像是做梦一般,而这梦足可传诵三代。 “慢着,还要问口供。”“青竹老人”抬了抬手。 “如果再被他溜了……” “那我们这帮老小子全部上吊。” 俞惊尘心中一动,“青竹老人”收金老四为徒这一段他现在才知道,不过照理,这应该只是迟早的事。 甘十斗冷哼了一声,仍然望着纪大妞,表示他虽然栽了,但并不把这批老怪物放在眼里,神情上几乎没有什么改变,镇定如恒。 “老夫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他开了口。 “什么错误?”纪大妞冷声反问。 “明明知道你丫头练有无形阴功却没加以防制。” “这是天意!” “什么叫天意?老夫一辈子不信这个,事在人为,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顿了顿又道:“丫头,老夫经过长时间的思虑,就是想不出你这一门阴功的来路,你愿意说出来么?”眸子里飘出企盼之色,武功对武人的诱惑力是非常大的,他忘了目前的处境,却去追究武功。 “我不会说!”纪大妞断然拒绝。 “这太遗憾了!”甘十斗摇头。 马二先生大声道:“时辰不早,要问什么赶快问。” “青竹老人”斜起眼道:“甘十斗,你老小子是喜欢站着回答还是趴下去说话?” 甘十斗头一昂道:“莫三白,你少耀武扬威,想捡现成么? 换一个情况,你老小子还真不是我姓甘的对手。” “天龙神君”上步。 “甘十斗,你准备如何还债?” “你谷中强说呢?” “让你现世可能比杀你更好。” “希望你能办得到。” 第372章 肌肤接触 “甘十斗!”马二先生插了话。“你欠我的合并在谷老弟项下一起计算。” “青竹老人”提了提竹棍道:“算帐是下一步,先等我糟老头子把该问的话问完。”话峰略顿。“甘十斗,照你在江湖的臭名声,不应该受管彤云那老小于的支使,而你居然蹲下来替他卖命,这是为什么?” “你想知道?” “当然!” “你老怪物把这谜题带进棺材吧!”吧字声中,单手暴扬,抓向正面的纪大妞,快得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惊叫声中,纪大妞左臂被抓牢,扭转。 谁也料不到甘十斗会再来这一手。 俞惊尘掌已扬起但没吐劲,因为他这一掌下去,甘十斗固无幸免,但纪大妞也必随之遭殃。 “啊!”随之是一声惨哼。 看甘十斗的态势,他是准备在制住纪大妞之后回手对付金老四,但他的身躯只扭转一半,右手也在中途,人便僵住不动了。 “好家伙!”金老四后退一大步,扬起手中短刀。 “什么好家伙?”俞惊尘吐口气问。 “他身上有护心铁片,要不是这柄可以削铁的宝刀,还真捅不进去。” 大家这才明白甘十斗在利刃控制之下居然敢反击,原来他倚恃是护心铁片,却没估到金老四手中的宝刀是“顽铁大师”继冰魄神剑之后精冶的另一样利器,切金断玉。 “天……意!”甘十斗的脸孔扭歪,手松开。 “你居然也承认天意了?”“青竹老人”目芒闪了闪。 纪大妞侧挪。 甘十斗的尸身栽了下去。 一代巨邪就这么结束了他充满罪恶的生命,而且是死在原本偷鸡摸狗出身的金老四刀下,江湖中的事的确令人莫测。 “天龙神君”沉声道:“他总算付出了代价。” 风不变接着道:“元凶尚未授首,此事暂时不能宣扬出去,不然就会增加而后行动的困难。甘十斗可以说是管彤云的靠山,要是他知道靠山已倒,定然会采取非常的应变手段,要逮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青竹老人”手抚胡须道:“此事我会有所安排。” 纪大妞突然走近“天龙神君”谷中强。 “谷前辈,晚辈想跟您私下谈谈。” “跟老夫私下谈谈?”谷中强大感意外。 所有在场的也大为困惑,纪大妞到目前为止仍属来路不明的人物,她想跟“天龙神君” 私下谈些什么?“天龙神君”隐姓埋名化身“秘魔”,刚刚才公开身份,纪大妞年纪轻轻,不可能与他有瓜葛,如果为了“金剑帮”的公案,她大可找“;青竹老人”他们谈谈,何以独独找上“天龙神君”?这当中有什么文章? 最敏感的是俞惊尘,因为潜意识中他像关心自己的亲人一样关切纪大妞,这是他对她唯一的酬情方式。 “是!”纪大妞点头,眸子里有一种异样的光影在浮动,这显示她要谈的问题不寻常。 “纪姑娘要跟老夫谈些什么?” “很重要的大事。” “姑娘的意思要换个地方?” “对!” “准备到哪里去谈?” “越僻静越好,第三者不能参与。”说着瞟了俞惊尘一眼。 这一眼,使俞惊尘心中又是一动。 “天龙神君”谷中强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 所有在场的全投注以不解的眼光。 “天龙神君”谷中强环视在场的一眼,抱了抱拳然后举步。 纪大妞深望俞惊尘一眼,然后跟着举步。 两人朝登山方向奔去。 马二先生道:“这丫头捣什么鬼?” 风不变接着道:“我始终觉得这丫头邪门。” “青竹老人”朝俞惊尘比了个手势,俞惊尘立即会意,弹身尾随下去。 银汉无声,玉盘业已平西。 白云寺后的碑碣林里,“天龙神君”谷中强与纪大妞相对。 纪大妞眸子里射出可怕的寒芒,显示这不是好约会。 “纪姑娘,你要跟老夫谈什么?” “十八年前的一桩公案。” “噢!什么公案?” “杀人公案!”纪大妞咬了咬牙。“十年前江湖传言你姓谷的在行宫密室遇害身亡,夫债妻还,这笔血债本打算向你妻索讨,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的确是老天有眼,使我能完成报仇的心愿。” “纪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谷中强不愠不火,依然非常沉着,显示出他的修养与风度。 “我在说不共戴天之仇。” “不共戴天乃是亲仇,你什么来路?” “纪东离的遗孤!”纪大妞一字一句切齿说出。 “纪东离?”谷中强目芒乍闪。“大漠之虎?” “不错!” 暗中尾随而至隐伏在石碑之后的俞惊尘心头为之一震,想不到纪大妞是无恶不作的“大漠之虎”纪东离的女儿。 当年纪东离神奇地横尸大漠,不但轰动江湖也大快人心,却原是“天龙神君”谷中强的杰作。 纪大妞刚刚说过“夫债妻还”四个字,指的是她到“四绝山庄”索仇的那桩事,现在却追到了正点子。 “老夫承认曾经为江湖除害。” “谷中强,你说话客气些。”纪大妞厉叫。 “事实如此,要怎么客气?” “我要你血债血偿!” “那当年被令尊毒害的无辜者怎么说?” “我只知道父仇不共戴天。” “以老夫所知,纪东离并无妻室子女……” “你胡说!”纪大妞眼里已布满杀光。 “哈哈哈哈……”谷中强狂笑起来。 “不许笑,这并不可笑!”纪大妞厉吼。 “老夫杀人是尽武人的本分,维护武道。” “我报仇是尽子女的本分,维持孝道。”纪大妞针锋相对地回答。 “你自信能报得了仇?” “当然!” “很好!你尽管出手就是,老夫不会逃避。” 俞惊尘大感为难,他该不该现身阻止? “天龙神君”谷中强是代表正义的一方,当年杀“大漠之虎”纪东离是基于武道替江湖除害,并非私人恩怨,但纪大妞乃为父报仇不能说她不对。如果谷中强输了,难以对“青竹老人”他们交代。要是纪大妞不敌,自己岂能坐视?尤有甚者,纪大妞的母亲和舅舅又怎肯甘休,势必演变成双方尖锐对立,自己正好夹在中间。眼前能用什么方法阻止双方拚搏,再由“青竹老人”他们出面化解? 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俞惊尘苦思无计之际,情况遽尔发生。 “隆!”一声巨响,宛如山崩地陷,空气被震碎,空气被撕裂,双方各退两步,扬起的手徐徐放落,纪大妞正好退到碑座处,身躯自然地靠上碑缘。 谷中强的“天龙神功”对抗纪大妞的阴功,想不到会产生这等骇人的威势,到底是谁强谁弱?孰胜孰败? 俞惊尘为之惊住了。 谷中强举步欺向纪大妞。 俞惊尘准备不顾一切现身阻止。 谷中强扬起右掌,作势要向纪大妞劈下。 纪大妞直起身,双手又放下,显然已无反抗之力。 俞惊尘正待张口喝阻,意外地谷中强收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步履有些蹒跚,看样子他已经受了伤。 纪大妞口里呻吟了一声,软软地倒在碑座之前。 俞惊尘弹身趋近,忘其所以地挨着坐下,把纪大妞的上半身扶靠在他的腿上,这时才看清纪大妞双目失神,口角隐有血渍,看样子伤势不轻,局面是两败俱伤,只是“天龙神君”谷中强还有余力出手,他放过了她。 “大妞,你伤得怎样?”俞惊尘急声问。 “你……俞大哥……”纪大妞奄奄息。 俞惊尘顿悟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无剑公子,不但形貌衣着改变,连冰魄神剑外观都刻意加以装饰,纪大妞在身受严重内伤的情况下,怎会一下子便认出来? “大妞,你怎么认出是我?”“金……老四……偷偷告诉我的。” “哦,原来如此,你的伤……” “绝对死不了,就是死……无憾,因为……我死在你的怀里,是一种……幸福。” 嘴角牵了牵,那是笑。 俞惊尘的心弦剧烈震颤起来,看来她痴情未泯。 “大妞,我说过……永远把你当亲妹妹看待”俞惊尘很困难地说。 “俞大哥,你……嫌我丑……所以……” “绝对不是,我必须持守在柳漱玉坟前的誓言。” “我不怪……你。” “那就好!” “谷中强人呢?” “他走了,像也受了伤。” “我……低估了他,不过……我还会再找他。” “大妞,先别谈这些,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的心……好像要停止跳动……”说着以手抚胸。 “让我检查一遍。” “好!”纪大妞缓缓闭上了眼,此刻,她像一个生病的幼儿躺在母亲的怀里,安适,舒泰,忘了身外的一切。 俞惊尘为她检查经脉穴道,检查,绝对避免不了肌肤的接触,尤其是敏感的部位更加难以下指,指开始了那么几下,他的额头已经冒汗了,他是绝对守礼的武士,不同于一般江湖人,要不是纪大妞,他可能有所考虑。 第373章 巧手匠人 好不容易像受罪般检查完毕,他拭了拭额汗。纪大妞伤势的确不轻,,心脉欲断还续,尤其有-股岔气横在冲带二脉之间,“带脉”环腰一周,如果要打通,得从腹结气海二穴着手,一个黄花大闺女,肚脐以下怎能让男人碰?俞惊尘久久没出声。 “俞大哥……怎么样?” “冲带:二脉受阻。” 你……能打通?” “能,只是……” “只是什么?” 按理纪大妞应该懂,但她还是问。 “得从‘腹结’、‘气海’二穴着手……” “那就做吧,难道……小节比生命……更重要?” 纪大妞并不在意男女之嫌的小节,现在当然是救人第一,俞惊尘硬起头皮,解开她腰间罗带。莹白如玉的小腹,配以一个深浅合度,圆润优美的肚脐,的确引人遐思,他的心剧跳起来,脸上一阵燥热,两眼直发花。 纪大妞紧闭双眸,温驯如绵羊。 俞惊尘定定神,把心一横,手掌贴了上去,闭目垂帘,徐徐把本身真元贯人穴道,很快便进人了忘我的境界。 月已西沉,荒丘被幽暗所笼。 俞惊尘先得纪大妞的阴功储集体内,再由南宫宇和风不变二老成全,造就了武林至上的玄功“混元神功”以之来为纪大妞疗伤,可说是最恰当不过,不但收效神速,而且施功之人也不会损及内元。 一个幽灵般的人影从碑林中出现,缓缓飘近。 俞惊尘全神疗伤,自然一无所觉。 迫近的是个蒙面人,他停在两人身侧,仔细观察了一阵,点点头,然后扬起了手掌…… 这一掌劈下去,施功与受功的双方非当场横死不可。就在这生死一发之际,又一条人影出现,正好在蒙面人身后八尺,阴森地道:“管彤云,你是送死来的?” 蒙面人正是白云堡主管彤云,也就是金剑帮主。 管彤云当然明白这一带强致环绕,身份一露,严重的麻烦便会来到,是以他不及下杀手,毫不犹豫地电掠而去。 俞惊尘也恰在此刻收功睁眼,眼角扫到了逝去的背影,而眼前又有一个人,定睛一看,是纪}c妞的舅舅“飘萍过客”。 他轻轻推起纪大妞,然后起身。 “前辈,刚才那人影是……” “管彤云!” “是他?”俞惊尘脱口栗叫。 “你在为大妞疗伤?” “是的!” “如果我迟到半步,你们两个非毁在管彤云手上不可,在这种情况之下疗伤而无护法实在太冒险了。” “是,但事逼此处,不得不为。” “舅舅!”纪大妞已整理好衣裳。 “丫头,你怎么受的伤?” “跟谷中强拼了一掌。” “谷中强?”“飘萍过客”目芒登时暴射如炬光。 “是的!” “他竟然还活着?”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秘魔’,我刚知道不久。” “‘秘魔’,‘天龙神君’谷中强的化身。“飘萍过客”自顾自地连连点头,然后指着俞惊尘道:“他是谁?” “无剑公子!”纪大妞脱口回答。 “嗯!新近在洛阳城很响亮的名号。”目芒在俞惊尘身上一连几绕,悠悠地道:“他为什么要救你?” -适逢其会!” “那我这身为舅舅的该谢谢你?” “不必!”俞惊尘淡淡地说。 “丫头,我们走!“飘萍过客”转向纪大妞。 “舅舅,我想……留下来。” “什么意思?” “再斗谷中强,我不要他的命誓不甘休。” “你不送命不甘休?” “我不信……” “丫头,既然谷中强还活着,这种大事岂能不跟你娘商量,不许你任性胡来,跟我走!”“飘萍过客”声色俱厉。 纪大妞不再言语,她不能不听舅舅的话,目光望向俞惊尘,好一会才开口道:“公子,我们很快会再见!”意在不言之中,当事人自己心里明白。 “飘萍过客”朝俞惊尘颔了颔首,转身举步。 纪大妞捏了一下俞惊尘的手,跟了上去。 俞惊尘目送甥舅俩离去,心念立即转到白云堡主管彤云父子身上。管彤云勾串“鬼中鬼”甘十斗,秘密组织金剑帮,谋害“天龙神君”于先,又命其子管寒星杀害“燕云神雕”,这种手段简直是泯灭人性,若不予以翦除,武道何存? 又回到堡楼。 化身跟班小安的封子丹仍守在原处,俞惊尘主动把该让封子丹知道的叙述了一遍,然后道:“此地有什么动静没有?”“很平静!” “那我们走吧,呆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从堡楼远望,东方天际已现出鱼肚白色,天快亮了。 “俞大哥看,那是什么?” “呃!那是什么?” 大厅走廊转角处,一个很古怪的黑影在地上蠕蠕而动。 天亮前的一刻天色更黑,视线不明,看那黑影仿佛是家畜之类。白云堡即使饲养家畜,也必圈在僻角与人隔离,怎会跑到代表门面的大厅来,是因为无人照料而乱闯来的么? “好像是个人?”封子丹目不转睛地遥望着。 “人?”俞惊尘有些惊疑。 “对,在地上匍匐爬行。” “嗯!”你这一说是有些像。” 黑影爬到将近厅门附近不动了。 “俞大哥,要下去看个究竟么?” “且慢,这也许是个诡计,目前此地的情况相当复杂,神火教与金剑帮已成水火不容之势,还可能有其他方面介人,我们且作壁上观。” 那古怪的黑影坐了起来,现在可以看出是一个人了。 “怪事,这到底捣什么鬼?”封子丹忍不住又开口。 就在此际,两条人影自走廊的另一端出现,迫向坐地的黑影,在距离两丈许之处停住。 “什么人?”人影之一喝问。 黑影没反应。 “不开口老子就要动手了。” 依然没反应。 人影之一欺近前去。 “呀!”惊叫声中,欺近的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另一个问。 “这到底是人还是鬼?”退回的颤声说。 “什么……鬼?” “一圈毛,没有脸。” “烧他!” 从“烧他”两个宇,证明这两个是神火教设在堡里的暗桩。 俞惊尘动了好奇之念,向封子丹道:“你还是守在此地监视全堡动静,我下去看看。”不等封子丹的反应,人已从堡楼飞泻落人厅前”场。 “什么人?”两名神火教徒转对”场这边。 “无剑公子!” “哦!无剑公子?” 俞惊尘径直朝那坐地的黑影大步迫去,此时天色已经比刚才亮了些,在走到厅沿之时,看清楚了,但也不由心头一震,黑影,赫然是一个须发虬结,五官不辨的怪人,乍见之下,的的确确难以使人相信他是人。 “你是谁?”俞惊尘沉声喝问。 “囚犯!”怪人回答了,声音很孱弱。 “囚犯?” “嗯,一个……侥幸脱狱的……死囚。” “被白云堡囚禁的?” “是!” 两名神火教徒向这边挪步。 “站住!”俞惊尘冷喝一声。“你们两个最好离开此地,本公子办事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碍眼。” 两名神火教徒互望一眼之后,乖乖地反身奔离。这一点俞惊尘心里明白,神火教主与他有合作的约定,伏匿在堡里的神火教徒当然不会跟他为敌。 俞惊尘步上走廊,迫近怪人身前。 “起来吧!” “老夫……不能。” “为什么?” “老夫没有腿。” 俞惊尘心头又是一震,这自称死囚的怪老人竟然没有腿,怪不得刚才他是用爬行,细看,下身果然是空的。 “你生来没腿?” “不,是被……管彤云齐膝砍断的,幽囚地牢已经五年,不知是谁……破了地牢机关,老夫……得以重见天日,就是死……也安心些了。 断腿囚禁,这种手段够残忍。 “您老是武林中人?”俞惊尘改变称呼。 “一半!” “一半怎么解释?” “老夫练过武功,算是武林中人,但……没行走江湖,而是以打造金银首饰为业,所以只能说是一半。” “嗅!”俞惊尘陡然想起一件事,记得柳漱玉生前曾经提过,她母女两度来洛阳,寻访一个名动京师的金匠打造凤钗,结果两度扑空,莫非…… “您老莫非就是‘巧手神工’吴三爷?” “不错,老夫正是吴三!” 一个巧手匠人而被人在名字之下加一个“爷”字,足见其名气之大。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主顾都是显宦富豪的家人,甚至宫中的妃嫔泰斗的首饰都出自他手,所以一般人尊称他为吴三爷,俗语说行行出状元,他在这一行中算是中了状元,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俞惊尘大为感伤,他唯一心爱的人生前想求吴三的凤钗而不可得,现在人已作古,偏偏他碰上了这巧匠。 “吴三爷,管彤云为什么要把你断腿囚禁?” “他想知道一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 “你叫无剑公子?”吴三爷不答反问。 “不错!” “无剑公子,老夫被断去了双腿,囚禁在地牢五年,宁愿死在地牢里也不说,会告诉你这来路不明的人么?” 俞惊尘窒了一窒。 第374章 锦盒玉匣 “吴三爷,在下只是好奇,并不一定想知道。” “哼!你就是为此而来,老夫知道还有许多像你一样的人在苦苦追寻老夫的下落,告诉你,老夫为此而失去双腿,过了五年非人的生活,不在乎丢掉脑袋。” “那从现在起在下不再问这件事。” “你使什么手段都是枉然,反正生死对老夫没什么区别,唯一告慰的是没有死在黑牢中,能重见到天日。” “有何打算?” “没有打算!” 的确是没有打算,一个失去了双腿,而且身带某种江湖秘密的人,要活下去太难。“吴三爷的武功仍在么?” “早已废了!” “还有什么家人亲戚?” “没有!” 俞惊尘大感为难,基于武道仁心,他不能弃这残废的老人于不顾,否则就等于是杀他。但如何安顿呢?又如何防止不被别人找上呢? 天色已经完全放亮。 “什么人?”喝声发自堡楼。 俞惊尘扭头一看,”场上有条人影正朝这边走来,不期而至的竟然是金老四,登时喜出望外,脱口便道:“老四,你来得正好。” 金老四上了走廊,一见吴三爷的形象,惊“啊”地出声,斗鸡眼登时瞪得老大。 “司……公子,这怎么回事?”一个字出口觉得不妥,急忙改了称呼。 “先别问,我会告诉你,你来有事?” “有,恩师老人家他们有事要找公子商量。” “好!我也正准备离开,你背这位老先生。” “要我背……” “对,你并没听错。” 封子丹也赶了过来。 俞惊尘略作思索道:“我们现在离开白云堡,小安开路,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安顿这位老先生,我来断后,老四,背上。” 吴三爷并不言语,反正祸福他已经不在乎。 金老四上前背起吴三爷,栗声道:“原来他没腿?” 俞惊尘道:“有腿就不会要你背。 封子丹的小茅屋也就是二愣子兄弟的家。 封子丹先化身小愣子,而现在是无剑公子的跟班小安,易容之术乃是他的家学渊源,足可当专家二字。 洛城之花白水仙依然是二呆子,此刻她坐在门口泥地上,背靠一个破瓦瓮,她并非闷极无聊,而是负责警戒。 屋里,断腿的吴三爷被安置在角落的草席上,这样他坐卧都很方便。俞惊尘坐在桌边,小安和金老四在一旁站着。 “老四,先说说你的大事?”俞惊尘开口。 “不是我的大事,是恩师他老人家他们找您商量的大事。” 金老四翻了翻斗鸡眼。 “都一样,反正你是传话的。” “事情大概是这样……”金老四先扫了坐在草席上的吴三爷一眼然后才接下去说。“白云堡被神火教霸占,管彤云已成了丧家之犬,金剑帮总舵在孟津,他的阵营当然是转移到孟津,请公子去商量就是如何配合采取行动。” “好!我们马上走。”站起身来。“小安!” “小的在!”封子丹煞有介事地躬了躬身。 “你负责保护吴三爷,万一有事要小心应付。” “是,公子尽管放心,这点小的还能办得到。” “老四,你先走,我们不要走在一道。” “好!”金老四正待转身举步…… 吴三爷突地开口道:“公子稍待!” 俞惊尘离开桌子,挪两步到吴三爷面前。 “什么事?” “老夫赌了!” “赌,赌什么?”俞惊尘不解地望着吴三爷。“听口气,公子一方是白云堡的对头?” “没错。 金老四只好停下来不走。 封子丹也眼鼓鼓地望着吴三爷。 “是不是故意演戏想套老夫所知的秘事?” “吴三爷!”俞惊尘心火冒了起来,言词神态都相当冷厉。“救你是基于武道和仁心,因为你的遭遇够惨,所谓秘事是你自己提的,别人并不知道,在下已经说过不再问这桩事,如果存心要挖你心里的秘密,根本不必演戏,对付你一个失去武功的残废人有的是方法,而且绝不费事,救人救彻底,否则现在就抛你出去。” “公子,老夫说赌,就是赌公子是真心救人。” “用不着赌,你好好保守你的秘密吧!”说完转身。 “公子,别生气,这可是震惊江湖的大事。” “在下没兴趣。” “好!公子,老夫收回赌字,算是甘愿奉告以报答公子相救之德如何?” 俞惊尘又转回身来,神情一片冷漠。 “想说就快,在下没太多时间。” “好!老夫说。”吴三爷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公子听说过玉狮子的故事么?” “玉狮子?”俞惊尘心头“呼”地一震,如果是玉狮子下落的秘密,这的确是震惊江湖的大事,因为好几个知名人物都为了玉狮子而丧生。虽然“古月世家”被窃的金狮子后来证实便是玉狮子包了一层金箔,但被人故意送到“四绝山庄”的是一只空狮子,藏宝已经被取出,要是因此而破解了玉狮藏宝之迷,“顽铁大师”南宫宇和“天龙神君”谷中强所牵涉的公案也就可以了结。 金老四和封子丹也竖起了耳朵。 “对,当年‘鬼客’辛公望从古陵掘出的玉狮子。” “在下听说过!”俞惊尘保持平静。 “公子对此不动心?” “在下对任何不该得的东西都不存非分之心。” “了不起,好,老夫现在就说这桩秘事。”顿了顿才接下去道:“传说中已经为人所知的不再重复。当年,胡家堡堡主胡满巧得玉狮子和《玉机金经》之后,他把玉狮子交给老夫,要老夫凭手艺加以改装,于是……” “胡满怎么会信得过你吴三爷?” “老夫跟他是八拜之交。” “哦!原来有这层关系,请说下去!” “老夫用金箔在玉狮子外表包了一层壳,变成了今狮子,照胡满的嘱咐,把它交给他的兄弟胡望,但没说明是玉狮子改装的,只要他好生收藏,之后,便传出胡满惨死的消息,不久胡望也遇害……”“啊!”俞惊尘点头,他现在明白了何以‘古月世家’第三代主人胡天汉把金狮子当传家之宝而没加以利用,原来他根本不知道金狮子便是引起血腥争夺的玉狮子。 可是,谁又到胡家盗走了金狮子,在取走狮腹藏宝之后把狮子以诡异残忍的手段送到“四绝山庄”?照当时状况判断是意图栽赃嫁祸,目的何在?想着又道:“以后呢?” “胡满跟老夫见过面的事,五年前被人查了出来。” “管彤云?” “对,他把老夫抓去酷刑逼供,老夫宁死不招认,结果被砍断双腿,囚在地牢,日夜折磨,指望有一天老夫能供出玉狮子的下落。” “那么胡家堡盗走金狮子的是管彤云?” “什么,金狮被盗?”吴三爷失神的眼瞪大。 俞惊尘这才想到金狮子失窃是最近的事,吴三爷根本不知道这一段,于是三言两语把经过说了一遍。 “老夫知道是谁。” “谁?”俞惊尘精神一震。 “阴符姹女!” 旁听的封子彤和金老四为之脸上变色。 俞惊尘也骇然而震,这实在是大大的意外。 “阴符姹女,怎么会是她?” “老夫的妻子落在她的手中,她曾经以此威胁过老夫。”咬咬牙又道:“老夫尚未救出妻子便被管彤云所制,先后只十天之隔,拙荆也是秉性刚烈的女子,谅来……已经遭了不幸。”老泪滚了下来,沾连乱须像草叶上的露珠。 “吴三爷的意思是尊夫人泄露了秘密?” “非常可能,阴符姹女一定……用尽了各种手段。” 俞惊尘沉默了片刻。 “吴三爷,在下负责查出尊夫人的生死下落。” “老夫……感激不尽。”头叩了下去。 “吴三爷不必如此,在下也很感激您提供的线索。”口里说心里在想:“阴符姹女被神火教主震散了功力,是纪大妞甥舅带她离开现场的,此事找纪大妞必有着落。”手一挥道: “老四,我们走!” 俞惊尘与金老四来到封树人生前的茅屋幽居,两人一进堂屋门便愣住了。堂屋里一片混乱,马二先生与风不变站在桌边,桌上放着锦盒玉匣,还有本小册子,不用说,这小册子便是《玉机金经》了。 “青竹老人“莫三白和“天龙神君”谷中强站在竹榻边,榻上躺的赫然是“顽铁大师” 南宫宇,像是睡着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脸色都很难看。 役半个人发出声音。 俞惊尘愣了一阵之后,趋近竹榻。 发生了什么事?” 打铁的中了剧毒!”“青竹老人”回答。 “怎么中的毒?”俞惊尘栗声问。 “那本捞什子金经上面涂了毒。” “啊!”俞惊尘惊叫。 “小子,你点子高,要是你在捡到手之后先打开来看,躺下去的是你。” “想不到管彤云这么卑鄙。”俞惊尘挫了挫牙,心念数转之后道:“晚辈明白了,这恶毒的阴谋本来是针对神火教主设计的,却意外地被晚辈破坏……” “怎么说?” 第375章 消磨时间 “《玉机金经》可算武林至宝,管彤云在撤离白云堡之际不随身带走,事后派一个小角色潜回取宝,当时晚辈就觉得不近情理,神火教外堂巡察牟有利在得手之后曾说要呈与教主亲自开启,所以暗中监视的‘鬼中鬼’甘十斗现身,等晚辈从牟有利手中收回之后他出现了……” “你是说对方故意安排要神火教的人夺取?” “是这意思。”“现在谈这些已无济于事,主要是打铁的中了毒昏迷不醒“中的是什么毒?” “连谷老小子都认不出来,外行的就不必说了。” “那怎么办?” “本人已经给南宫老哥服下了制毒的药丸先稳住毒势不使蔓延,同时飞鸽传书到‘四绝山庄’求救。”谷中强接话。 “四绝夫人”是毒道高手,这点俞明是知道的。 “打铁的根基深厚,绝对死不了。”“青竹老人”回话。 “可是这一来便影响了我们预定的行动计划。” “晚辈的意思是先救人要紧,行动可以暂缓。” “开封到洛阳,飞赶也得三天三夜。” “没办法只好等了。” “糟老头子!”风不变走了过来。“依我看,等归等,我跟子丹作一路,金老四单独一路先赴孟津探敌情,你们这边事了了再来,这样对原计划便不致影响太大。” “嗯,好,好主意,可是你老小子的形象……” “这你就不必瞎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那就收拾上路吧!” “没什么好收拾的,行头得重新换过,我们上路,先去会合子丹。”风不变向金老四摆摆手。 “走吧!”金老四自是没话说。 两人立即出门。 “前辈,有个好消息。”俞惊尘望着“青竹老人。” “什么好消息?” “玉狮子有着落了!” “嗅,落在谁的手里?”“青竹老人”老眼发亮。 谷中强也目闪凌芒。 “阴符姹女!”俞惊尘沉声说出。 “是她,你小子怎么知道的?” 俞惊尘把金匠吴三爷的事说了一遍。 屋中的三老全为之动容。 “可是……“青竹老人”皱眉。“‘阴符姹女’为什么要把掏空了的玉狮子栽到‘四绝山庄’?她的目的是什么?” “嫁祸,转移目标。”俞惊尘冷静地说。 “不对,‘阴符姓女’得到玉狮子是一项秘密,根本没人知道,她用不着来这一手,不但多余而且欲盖弥彰。” “我想也是!”谷中强插了一句。 “这是以防万一之计。”俞惊尘仍坚持己见。“因为她不知道吴三爷是否会供出前情,而当初的传言是谷前辈得到狮经,以谷前辈和夫人的关系,此种栽赃方式可以使人深信不疑,晚辈的看法是如此。” “嗯!有道理。”马二先生附和。 “暂时算你小子说对!”“青竹老人”驳不倒俞惊尘的理由只好承认。“‘阴符姹女’武功已废,只要找到那老女人真相便可大白。” “晚辈有把握找到她。” “好!那你小子去办。” 晚风残照里。 化身无剑公子的俞惊尘背对夕阳,立在郊原的古道上。 他要找。阴符姹女”就必须先找到纪大妞,而纪大妞一家三。 到洛阳来不知落脚何处底金老四以前提供的线索可能就寄身在这一带的民家,可是这一带散散落落的村舍相当不少,总不能挨村挨户拜访,所以他采取了这个很笨但又不失可行的办法守株待兔,由于他的装束形貌很突出,利用村居人好奇的心理,凡属经过而发现到他的定会到村里传扬,可能就会引出纪大妞。 夕阳沉没,剩下天边一抹红,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俞惊尘已经枯立了半个多时辰。 “俞大哥!”一声欢叫传来。 俞惊尘大喜过望,他这笨办法居然奏效。转过身,只见纪大妞径奔上了古道,两人面面相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纪大妞闪动着目芒。 “等人!” “等谁?” “等你!” *等我?”纪大妞大感惊奇,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奇怪,你算准我会在这里出现,所以在这里等我?” “我知道你就住在附近村子里,拿不准确实地点。” “我是听村里人说有个很奇怪的富家公子站在路边,一问长相装束就知道是你,所以才急着出来,你找我有事么?”纪大妞挨近俞惊尘身边。 “一件大事,只有你能帮助我。” “我要见‘阴符姹女’!”俞惊尘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你……要见‘阴符姹女’?”纪大妞震惊之情溢于言表,瞪眼张口,连退两个大步,仿佛突然听到什么骇人的消息。 “是的!”俞惊尘保持绝对的冷静,他不知道纪大妞与“阴符姹女”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有关系这一点是认定的,不然在“阴符姹女”被神火教主震散武功之后,她甥舅不会护送她离去。 “为什么要见她?”纪大妞声调有些失常。 “大妞,这件事相当重要,你必须帮助我。” “你说,什么事?” “大妞,我绝对信赖你!”俞惊尘显得很严肃。“对你,我不能有丝毫保留,也不能说半句不实的话,我要查玉狮子失窃的公案。” “玉狮子?”纪大妞几乎是惊叫,眸子里尽是寒芒。 “是的,玉狮子,曾经引起连环血案的东西。” 俞惊尘已经意识到这当中有文章,从纪大妞不寻常的反应便可知道。 “这与‘阴符姹女’何干?” “大妞,你难道真的不知情?” “我要你说!” “好!我说,我正巧碰上了最负盛名的金匠吴三爷,他提供了线索,五年前‘阴符姹女’找过他,还绑架了他的妻子,玉师子下落的秘密可能得自他妻子之口,‘古月世家’的金狮子便是玉狮子,所以我必须找她查证。” 天色已经完全昏黑,月亮升起,原野一片朦胧。 纪大妞默然了半晌。 “俞大哥,对你,我也不能说假话,我是知道‘阴符姹女’的行踪,可是……你为什么要追究这件事?” “因为我想明白真相以便向几位牵连此案的前辈有所交代,我并不想要玉狮藏宝,我不是贪婪之人。”顿一顿又道:“另外一个原因,我要知道吴三爷妻子的生死下落,因为我已经对吴三爷作过承诺。” “吴三爷……失踪了五年,他还活着?” “他是被白云堡主管彤云囚禁,最近才脱出地牢,人已经残废,他被砍断了双腿,起因还是为了玉狮子。” “哦!吴大娘没死,她还活着,除了思念丈夫,她可以说活得很好,‘阴符姹女’花了一大笔银子安顿她。” “嗯!”俞惊尘大为意外。“她人在何处?” “就住在这附近。” “我可以见她?” “现在不行,我不能做主答应。” “大妞……刚才谈的希望你能帮助我。”俞惊尘眼里的神情是诚挚和期盼。 “好!”纪大妞像突然下了决心。“等我的消息。” 从“天龙神君”谷中强飞鸽传书向开封求援那晚起算,今天是第三天,但严格地说是两天半,因为现在刚刚过午,“四绝夫人”来的可真快,两天半便赶到洛阳。 “顽铁大师”南官宇仍昏睡在竹榻上。 俞惊尘、“青竹老人”、马二先生和谷中强围在杨边,“四绝夫人”在为南官宇诊视,冷艳的脸上笼了一层阴霾,黛眉不断地在紧舒,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南宫字的毒势不轻,每个人的心情都因之而沉重。 久久,“四绝夫人”收手退离床沿。 “奇怪!”“四绝夫人”的眉头役舒开。 “怎么样?”“青竹老人”迫不及待地问。 “他中的乃是四川唐门的‘三日断’奇毒,中者昏迷三日之后断魂,唐门家规,此毒不许轻用,何以……” “我老头子想起来了……”“青竹老人”立即接口。“记得在七里河渡头有人冒充俞惊尘,被揭穿面目之后,自认是‘西蜀郎中’唐有道,乃是唐门弟子,后来被‘鬼中鬼’掠杀灭口,金剑帮每次用毒都是他的杰作。” “夫人,有救么?”马二先生追问一句。 “这个……有救,但相当费事,得耗相当长的时间。” “那就劳烦夫人了。” “把人移到卧室,我要静静施术。”不言可喻,凡属秘技,都不愿外人在旁边观看,这是江湖人的通病。 “青竹老人”朝俞惊尘使个眼色,俞朋月立即把南官宇抱到卧房床上,然后退出。 “四绝夫人”拿起药进人卧房,随手关上房门。她随带的两名女弟子这时从厨房里端出了酒菜,摆整齐之后,三老一少开始上桌喝酒,这是最妙的消磨时间方式。 足足一个时辰,“四绝夫人”启门步出。 “如何?”谷中强问。 “还需要点时间自己运功复原。” “弟妹辛苦了,来,坐下喝一杯。”“青竹老人”一向滑稽,但对‘四绝夫人’他不能不收敛,以免为老不德之义。 “四绝夫人”落座。 两名女弟子立即上前侍候。 第376章 孟津窑子 “青竹老人”目注俞惊尘。 “小子,你吃喝得差不多了吧?” “够了!” “那好,你马上动身到孟津,我实在担心凤老小子他们没个强劲的援手,万一有了差迟可就后悔不及了,我们等打铁的复原随后上路。” “好!”俞惊尘离座。“晚辈这就上路。” 通往孟津的官道。 俞惊尘他现在是无剑公子的身份徒步趋行,以他那身贵介公子打扮,加上珠光宝气的佩剑,居然没乘骑也没带从人而步行上路,这是极罕见的事,过路的行旅全投以奇怪的眼光,但他一点都不在乎。 现在,他才想到纪大妞安排他见“阴符姹女”要他等消息,已经三天了,纪大妞不见影子,也没消息传来,而他又必须赶往孟津了断金剑帮公案,这一来,玉狮子公案又要旷日持久了。 眼前路边不远是一个私人的墓园,墓树已经成荫,三面圈着矮墙,可见高耸的墓头。当然,他只是目光随便扫到而已,路边有墓园,司空见惯的事,根本与他没丝毫关系。然而天下事很绝,偏偏就有了关系,他刚刚步到,一名黑衣汉子赫然出现了。 “家主人有请!”黑衣汉子抱拳为礼。 “你知道本人是谁?”俞惊尘一怔止步。 “无剑公子!” “你家主人是谁?” “墓园的主人。” “哦,墓园主人又是谁?” “见了就知道。” “本人没空。”俞惊尘说完就要举步。 “公子,家主人说了,事关您此去孟津的大计。” 俞惊尘心中一动,想不到对方竟然掌握了自己的行踪,这所谓的墓园主人是何方神圣,要见自己的目的何在?心念之中,抬手道:“带路!” 到了墓园人口,黑衣人止步道:“请公子自登坟台。” 俞惊尘昂头举步,进人墓面,顺石级登上坟台,面对当中的巨坟,兀立等待,整座墓园静得可以听见一片枯叶落地的声音,不见半个人影。 “哈哈哈哈……”笑声突然传出。 笑声沉闷而虚渺,像是发自空中,又象是发自地底。俞惊尘立即判定是发自坟中,从声调他认定是神火教主,他兀立如山,等对方笑声敛了才开口。 “是教主阁下?” “不错,你的判断力不差。” “堂堂一教之主,何以藏身坟墓?” “各有所忌,各有所隐,这你就不必问了。” “截留在下有何指教?” “再谈谈有关合作的事,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所谓共同的目标,指的当然是摧毁金剑帮,不过神火教图谋更积极,因为一座山里不能有两只老虎一起称王,而所谓合作,实际上是一种利用,等利用的价值消失,情况便难以预计了,这一点,俞惊尘心里非常清楚。 “怎么个合作法?” “你们行动,由本教提供各种线索,必要时也可以在实际行动上提供武力,这是两利的事,你意下如何?” “事成之后呢?”俞惊尘这一问有其含义。 “当然是各得其所!”“未见得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毁了金剑帮,便成为贵教独霸的局面,当然是得其所哉,而我方却成了被利用的工具,工具用过之后,准备如何处理?” “你这话不公平,既然各有目的,便谈不上谁是谁的工具,不过你放心,本座会有令你最满意的处理方式。” “教主不用费心,在下一向不喜欢因人成事。” “你的意思是拒绝合作?” “不是拒绝,而是无此需要。”话锋一顿又道:“再者,在下也不喜欢藏头露尾,不敢正面相对之人。” “哈哈哈哈哈,俞惊尘,你真狂傲得可以。” 俞惊尘被神火教主点破了身份,不由骇然而震,封子丹的易容之术是家传,可以说绝无瑕疵,而自己的声音动作也刻意加以改变,对方是如何识破的? “教主早知在下身份?” “不,刚知道不久。” “怎么知道的?” “告诉你无妨,三天前你跟姓纪的姑娘在一起交谈,她称你作俞大哥,正巧本教有只耳朵在附近草窝里。” 俞惊尘为之哑然无语,他跟纪大妞谈话的地方相当空旷,别人无法接近,想不到草窝里先有人潜伏,这一来有关玉狮子的秘密不用说已经全泄了。 “放心,本座会保守你的身份,不过,你最好答应彼此合作。”神火教主的声音又传出,微带要胁的意味。 “在下并不在乎身份泄露。” “你的意思是绝不与本教合作?” “道不同不相为谋。”俞惊尘冷沉地说。 “哈哈哈哈,好一个道不同。俞惊尘,你听清楚,本座自始就非常欣赏你这块材料,所以一再对你容忍,尽量维持友善关系,以你这天纵之才,应该在武林中有所作为,成就一番大事业,本座是有心成全你。” “嗅!如何成全?” “本座期许你为接棒人。” “哈哈哈哈……”俞惊尘极少放纵他的情绪,然而现在他忍不住要笑了,而且笑得很狂,因为这实在可笑。神火教东山再起,可以说费了移山心力,居然要把基业拱手奉与一个不相干的人,这种故事在江湖中还没听人说过。 “俞惊尘,本座是认真的!” “在下敬谢不敏,告辞!”略-抱拳,转身…… 一个女子站在坟台石阶的下方,赫然是纪大妞。 俞惊尘心中一动,纪大纽怎会到此地来? “司……”纪大妞一个字出口立觉不妥,连忙改口。“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其实她改口也是多余,神火教主已然知道俞惊尘的身份。 “这里很清静,进来歇歇脚。” “噢!我是在路上看见你的头脸所以蜇进来,差一点便要错过了。”纪大妞挪步,准备上石级…… “大妞,我们走!”俞惊尘立刻阻止她登上坟台,回头扫了坟墓一眼,快步走下石阶,又道:“到路上再说。”他怕纪大妞抖出“阴符姹女”的事,因为“阴符姹女”是被神火教主震散功力的,而神火教主就在墓中。 “关于……”纪大妞没体会到俞惊尘的用意。“走,走!”俞惊尘推了她一把。 这一来纪大妞有些觉察了,闭上嘴,两人匆匆离开。 出了墓园,踏上官道。 “墓园里有人隐伏。”俞惊尘不提神火教主,以免多费唇舌解释,同时也防到暗中有耳窃听,不宜牵扯。 “哦!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只是发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略略一停,转口道:“大妞,我等你的消息等了三天……” “没办法,‘阴符姹女’前辈正在闭门练功,以图恢复被震散的功力不便打搅,等我们从孟津回头再说。” 俞惊尘止步,惊诧地望着纪大妞。 “你怎知我要到孟津?” “我找你,正巧碰上‘青竹老人’,是他老人家说的。” “哦!你刚说我们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也要跟你去孟律。”纪大妞笑笑。 “你……也要去?”俞惊尘皱眉。 “是呀!你说,把我当亲妹妹看待,哥哥有事,做妹妹的岂能袖手旁观?再说,我这几手三脚猫对你也是一种助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对不对?” “对!”俞惊尘只有苦笑,他不能拒绝。 “晤!我们走。” 孟津,水陆码头,倒也热闹繁华。 俞惊尘与纪大妞刚刚到达,便有一个生意人打扮的汉子迎上前来,俞惊尘立即认出是金老四,他那双天生的斗鸡眼再怎么易容都变不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俞惊尘知道金老四和封子丹他们先到此地。 “你是谁?”俞惊尘故意问。 “公子不记得小的了?小的四喜,专做药材生意的风老板手下。”风老板指的当然是风不变。 “嗯!我想起来了,多年不见,你变得很多。” “公子是初到此地吧?”金老四一本正经。 “唔!是初来。” “先投店?” “对,先找个稳妥的落脚处。” “请随小的来。” 金老四带路,穿街走巷,投人一家叫高坠的客店,中等客店,规模不大也不算小,客人多半是中下层的。金老四也是这里的客人,对店家很熟,特地拣了后进楼头靠边的两个房间,后临围墙小巷,出人行动方便多了。 小二燃灯张罗茶水之后退了出去。 金老四向纪大妞道:“纪姑娘,可否麻烦你到房门口站一会?”所谓站一会就是监视房外,防止被人窃听。 纪大妞道:“当然可以!”说着随即出房顺手关上房门。 “此地状况如何?”俞惊尘开始探询。 “已经踩到对方的窝藏所在。” “什么地方?” “谁都想不到的一个鬼地方。” “说呀?” “百花园,孟津最大的窑子,姑娘有上百之多。” “窑子?”俞惊尘真的吃惊了,堂堂金剑帮的帮主,雄霸一方的白云堡主竟然会窝在供人玩乐的窑子里,的确是任谁都想不到,也没人愿意相信。“不错,窑子,前两进是窑子。“ 第377章 精英折损 “而且说呢,从第三进开始才是禁区,那鬼地方每天嫖客门流不息,所以什么样的人出人都不会被人怀疑,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进出的是高级弟子,人数不多,一般弟子分散在不同地方,这一手真是绝。” “怎么探出来的?” “我有个从前磕过头的兄弟在园里当把头。” “哦!”俞惊尘想笑没笑出来。 “家师他老人家他们呢?” “随后就到。” “那就等他们来了再商量。” “风老板和小安呢?”俞惊尘指的是风不变和封子丹。 “他俩现在是父子相称,投在百花园后面巷子的小客栈里,虽是小客栈却有楼,而百花园的第三进是平房,住楼居高临下,眼睛日夜都不会闭着。” “嗯!”俞惊尘深深点头。“可曾瞧出什么来?” “当然有管……” 金老四的话只说到一半,房门口突然传来纪大妞的喝话声:“站住,你胡闯什么?” 另一声音道:“原来是纪姑娘,在下有急事要见公子,在下叫风不晓,奉家父之命特地赶来的。” 俞惊尘立即听出是封子丹的声音,忙道:“大妞,让他进来,是自己人。”隔墙有耳,他没说明封子丹的身份。 进门的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腮边有一块胎记,要不是先听见声音,俞惊尘绝想不到他会是封子丹。 “公子刚到?”封子丹作了个揖。 “唔!刚到。” “公子到得正是时候!” “什么事?” “已经摸到了对方的堂口。” 俞惊尘与金老四同时双睛一亮。 “什么地方?”俞惊尘问。 “离此五里的东岳庙。““东岳庙?” “是的!”封子丹点头。“起更时分,我们发现有两乘小轿从百花园后门抬了出去,本来百花园的姑娘被人叫出去应局几乎是每天都有的事,谁见也不会起疑心,问题是后院是禁地,轿子从院地出后门,这就是文章了……” “于是你们父子便去盯梢?” “对,不过是我一个人跟踪下去,发现有人暗中护轿,我尽量把距离拉远等轿子进了东岳庙便立刻回头。” “为什么不进一步侦查?” “庙外必定埋有桩于,不想打草惊蛇。” “风前辈人呢?” “在庙外远处监视。” “好!我们马上走。” “公子,不等家师他们了?”金老四望着俞惊尘。 “不能等,机会稍纵即逝,说不定对方另有所图。” “我怕家师他们到时接不上头?” “你留下,几位前辈说不定已经抵达。” “好,家师他们如果来得及时,我们随后赶去。” “这样好,四喜,你先走,我跟纪姑娘一路,别走大门,从后面翻墙最便捷。”俞惊尘作了指示。东岳庙,沉在溶溶的月色里。 这是座古庙,虽然年久失修。但在月光下仍可依稀见其宏伟的风貌,占地”,四周没人家,一里路外便可看到。 俞惊尘与纪大妞远远便停了下来,掩蔽起身形。 “俞大哥,我们是明闯还是……”纪大妞悄声问。 “我看都一样,庙里外一定戒备森严,我们一动便会被发现。”俞惊尘口里回答,两眼仍盯住前方。 “对了,封子丹曾经为金剑帮做过事,身份也不低,难道他连总坛在哪里都不知道?” 纪大妞也望着前方。 “管彤云对他并不信任,只是加以利用,所以他不知道的事还很多。” “离开百花园的两顶小轿会是管家父子?” “应该是,半夜集会定是商量大计。” “有人…” 数条人影从不远之处掠过,扑向东岳庙。 紧接着,在视力所及的角度内人影不断浮现,全涌向同一目标,人数相当不少,随之,旗花火箭自不同方位升空。这是告警的讯号,从那些涌现人影的态势看来,是敌对方而的人马,绝非金剑帮的徒众,是何方人马? “俞大哥,人没进庙,像是采包围之势?” “不错,,“会是哪一方面的人?” “如我判断不错,是神火教的人。” “我们怎么办?” “观察一会再说。” 惨号之声传来,击破了静寂的夜空,看样子是人侵者拔除暗桩,或者暗桩袭击人侵者,双方已经接触,但情况不明。 一条人影迅快地从两人身后接近。 纪大妞回身扬手。 俞惊尘目光犀利,忙道:“别动手,是四喜。” 人影靠近,果然是易容为四喜的封子丹。 “怎么样?”俞惊尘沉声问。 “东岳庙已经被神火教的人所包围,人数上百,看来是倾尽了全力,听他们说,教主亲自出马,许进不许退,要一举铲除金剑帮。” “嗅!”俞惊尘想起了路边墓园神火教主要求合作的一幕,自己坚守原则不答应,想不到他们也在今晚采取行动,虎狼之争,未始不是武林之福,最理想是两败俱伤,心念之中冷冷地道:“神火教居然也摸到了金剑帮的底,真不简单。” “我要手刃管寒星。”封子丹当然志在报杀父之仇。 庙里出现闪光,夹着惨号之声,神火教已开始火攻。 俞惊尘下意识抚佩剑,他想到了“无火之火”,冰魄神剑配合混元神功是“无火之火”唯一克星。 “风前辈现在何处?” “在庙后。” “他有什么意见?” “伺机而动。” “嗯!跟我的想法一样。” “我必须去掌握情况。” “你走吧!” 封子丹疾惊而去。 庙内火光烛天而起,看样子是神火引燃的,这座古庙已注定了焚毁的命运。 惨号声、喊杀声、兵刃交击声,火焚殿宇的劈啪声,组成了一曲恐怖的乐章,令人动魄惊心,火光大盛,月已无光,火光映照下,可见庙墙之外游走的神火教徒,他们真的是要犁庭扫穴,杀绝赶尽。 “俞大哥,我们等到什么时候?”纪大妞的声音带着激动,她跟着来犯险到底为的是什么?只有她自己肚内明白。 “别急!” “管家父子能脱身么?” “很难说,管彤云是只老狐狸,诡计百出,此地既是金剑帮舵坛重地,他必然有过安排,我们无妨……” 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响起震天的爆炸声,整个大地在震颤,殿倒墙塌,燃烧中的梁木在飞舞,火星爆空又四散须落,庙外合围的神火教徒胡奔乱窜,仿佛末日来临。 纪大妞紧紧抓住俞惊尘。 惊心动魄而恐怖的爆炸过去之后,庙墙上人影乱窜,墙外的神火教徒立即展开截杀,又一个高xdx潮叠了出来。 蓝光闪烁中,蓬蓬烈焰暴起,夹着刺耳的惨号。 每一次闪光,代表一个或更多的生命殒灭。 神火,血肉之躯定当其锋,但金剑帮弟子的剑法也未可小觑,突围的人半毁于神火,但也有不少趁隙冲人人圈,于是利刃发挥了威力,真正大屠杀的开始,双方各有死伤,惨号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纪大妞仍紧紧抓住俞惊尘的手膀。 “俞大哥,你看……这样挤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吵“两败惧亡。” “这一来岂不是天下太平?” “现在还言之过早。” 庙里的大火不再扩大蔓延,可能是爆炸塌屋阻断了火路之故,但中心地段主要的建筑无疑地将成灰烬。 杀戮的画面也和缓了下来,伤亡枕藉,分不清双方损折孰重孰轻。 “俞大哥,我们到现场看看?”纪大妞放开了手。 “再稍待片刻,看情况会不会又起变化。” “如果让首恶免脱……” “静以待变,才能掌握最佳机会。” 封子丹又匆匆奔了来。 “庙里的情况你知道么?”纪大妞冲着就问。 “双方伤亡惨重,活着的不多,金剑帮的弟子多半是被神火烧死,而神火教徒大部分是被炸死,金剑帮在庙里好几个地方预先埋了火药,一炸一烧,这座庙算全毁了。” “死伤的应该是双方的精英?” “可以这么说。” “双方为首的没现身?” “两位快随我来!”封子丹急声说。“风前辈发现了一个秘密通道,是地窖出口。管家父子现在藏匿在地窑里,迟早会出来。” “走!”俞惊尘摆摆手。 两人随着封子丹绕了个大弯转到庙后。 一座宝塔矗立在庙后的土阜上。 封子丹远远叫停。 “我们就在这里守候,这宝塔便是出口。” “是怎么知道的?”俞惊尘遥望着宝塔。 “风前辈和我本来隐身在塔里,凑巧逮到一名传讯的金剑帮弟子,只那么三两下,他便受不住全招了。” “哦!” 庙里火势减弱,火头降低,但狂冒浓烟。 月光还没完全沉落东方已经发白,因为月令已届下旬。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塔门幽幽出现。 封子丹身形一动。 俞惊尘立即低声道:“别急,这只是探风声的。” 那人影左右一望,然后缓缓移到塔前空地,四下张望,看样子相当谨慎,好一会儿后才朝塔门比了个手势。 两个长衫蒙面人步出塔门。 封子丹激动地道:“是他俩父子!” 第378章 透骨神针 紧接着,五六个短打扮的随从拥了出来。 一伙人毫不迟滞,立即转向侧方。 封子丹志切父仇,暴喝一声:“别走!”人像脱弩之箭般射了出去。俞惊尘和纪大妞一左一右兜了过去。 一伙人纷纷弹身乱窜。 一条人影灰鹤般从白塔的中层疾惊而下。 三人围上,正好截住了两个长衫蒙面人,其余五六个短打扮的已散开掠下土阜。 从塔上飞截的豁然是风不变。 四人合围,两个蒙面人被圈在核心。 封子丹咬牙出声道:“管寒星,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举步欺向那体型较瘦的,他判断他便是管寒星。 两蒙面人背对背站立,各掣出长剑。 管寒星一向用的是折扇,现在居然用剑? 封子丹扑上,徒手对长剑。 风不变是正面对那较胖的蒙面人,他也出了手。 恨毒冲胸,封子丹和风不变出手相当厉辣,每一掌是狠招杀着,两个蒙面人的长剑竟然有些施展不开。 以管彤云父子的功力,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发生。 俞惊尘大叫一声:“我们上当了!”双手齐扬,朝两个蒙面人一挥,然后闪电般掠离现场,纪大妞也跟着弹身。惨号之声随起,两个蒙面人各中一掌,栽了下去,主要的原因是俞惊尘挥出的“混元神功”使两蒙面人内腑重创,所以封子丹和风不变一掌奏功。 封子丹抓落两人的蒙面巾,是一瘦一胖两个中年汉子,根本就不是管彤云父子,这一手够诈,不用说两父子已经混在短打扮的手下中间逃脱了,这两名惑敌的手下算是白白地作了牺牲。 风不变急声道:“快追!” 封子丹顿足道:“早该看出来的!” 一老一少急急奔离,现场留下两具尸体。 天色已经微明,将沉的月光像个走了样的白瓷盘。 又有两条人影从塔门出现,一个是锦袍老者,腰悬长剑,另一个是年轻公子,手里持着折扇,正是管家父子。 “爹,我们现在怎么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可惜没能炸死神火教主,不过,为父的已经有对付他的办法,他非死不可。” “什么办法?” “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 “我们离开吧?” “不,我改变了主意,我们留下。”管彤云沉声吐语。 “留下?”管寒星不解地问。 “对,敌人不止一路,最难缠的还是那批老怪物,谁也不会想到我们还留在现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发自两人身后的塔门:“未见得!” 父子俩左右弹开,回身。 一条人影从塔门幽然出现。 管寒星脱口惊叫道:“无剑公子!” 从塔里出现的是俞惊尘,他本已离开现场,但中途突然想到那几个短打扮的金剑帮武士是散开逃走的,要追也无法追,说不定父子俩来个虚中虚诱开敌人,更稳当地脱身,于是他决定赌一赌,折回头由后面上塔,藏身在第二层,他赌赢了。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无剑公子,你是哪一路的?”管彤云问。 “自己本身一路。” “跟本帮作对的目的何在?” “为老友讨债。” “老友……谁?”管彤云一代袅雄,非常沉稳。 “‘燕云神雕’齐啸天。”俞惊尘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这……债从何来?” “管堡主不,该称你管帮主,事到如今还装什么相,以你的身份地位,不怕丢人么?连杀人都不敢承认,居然妄想称尊中原,未免太……” “住口!凭你也敢向本座讨债?” “武道不泯,天道长存,多行不义,终必自食其果。”说完,森冷的目光扫向管寒星。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化身‘无头人’杀害齐老英雄一家五口,利用封子丹作鹰犬又残杀其父,管寒星,你以为伤天害理没有报应么?” 管寒星眼里突闪杀光,手中折扇“唰”地张开。 俞惊尘单掌一挥,闪电杀手出手之快是相当骇人的,而“混元神功”的威力简直可以说世无其匹,折扇射出的透骨神针仿佛碰上了一堵无形但有着奇强反弹力的钢墙,纷飞激射,不但如此,管寒星本身宛如中了一记千斤重击,连退三步,逆血几乎冲口而出,脸色一阵煞白。管彤云双目尽赤。 “无剑公子,看来本座除了杀你别无他途。” “彼此,彼此!” “本座的剑已经多年没饮血,今天将为你而出鞘。” “拔剑!” “请!” 管彤云神色一肃,右手抓剑柄下压,左手捏住剑鞘,缓缓拔出,上扬,闪闪金光泛起,人如狱峙渊仁,“金剑无敌”,一代超级剑手,气势果然不凡,在刹那之间人与剑合而为一,这一点连俞惊尘都感觉到了。 管寒星俊美如处子,一向以翩翩风度称绝,现在,他像变了另一个人,点漆双瞳里全是恨毒,脸色极为难看,面皮肌肉不规则地抽动,牙咬得太紧而改变了嘴形,那样子似乎恨不得要把俞惊尘生吞活剥。 白光乍现,俞惊尘已亮出了“冰魄神剑”,他知道面对的是谁,丝毫也不敢托大,这是生死之决,必有一方留下,同时这种机会只有一次。 双方各占位置,取了最适当的距离。 亮起了手式,人、剑、空气、时间全凝固了。 这种不世而出的剑手对决,一动便可分出的胜败生死,不会费很多时间,但结果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现在,塔里有一对眼睛,塔外树丛里有两对眼睛,三对眼睛集中投注在两人身上,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现场的人没有发觉,事实上也无法发觉。 一切都是静止状态,可怕的静止。 当事人心剑合一,连意念都已经不存在,紧张的反而是局外人,因为各有关切的对象,全心等待最后的一刹。这就像押宝,双方投下了全部的赌本,不是赢便是输,绝对没有翻本的机会,下注的已经豁出去,旁观的反而紧张焦灼。 “冰魄神剑,他是俞惊尘!”管寒星突然栗叫了一声。 场中人没丝毫反应,定力之强真正已到了神化之境。 叫声过后,一切又趋于死寂。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因为时间已停滞。 “呀!”两个人发出的是一个声音,同一瞬,没有先后,两声叠作一声庐音不大,但却有如晴空霹雳。 白光与金芒乍闪即止,同样是极短暂的一瞬,没有金刃碰击之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人还在原位置寸步未移,只是姿态改变了,冰魄神剑斜向侧下方四十五度角,金剑呈半扬之势,场面回复原先的静止状态。 到底是谁输谁赢? “俞惊尘,你这叫什么剑法?”管彤云声音极为低沉。 “无剑之剑!”俞惊尘的声音是低宏。 “本座无憾!” “冰魄神剑无敌!” 管彤云手中金剑缓缓垂下。 俞惊尘也缓缓收剑。 管寒星木然呆住。 管彤云脸上的肌肉抽紧,瞳孔放大,“砰!”地一声栽了下去。 管寒星如噩梦乍醒,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狂叫一声:“爹!”折扇电扬,射出一蓬“透骨神针”,人也跟着扑出,完全是拚命的态势。俞惊尘挥剑闪身,剑芒吞噬了神针,人也移了位。 管寒星扑空。 “管寒星,拿命来!” 厉喝声中,两条人影疾矢般射人现场,赫然是封子丹和纪大妞。 管寒星一窒,侧转,封子丹已到了他的正面。 封子丹要报的乃是杀父之仇,俞惊尘不能阻止,虽然“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的灭门血案落在他的肩上,但管寒星只有一条命,也只能死一次,他准备在必要时才干预,以成全封子丹。 “你是俞惊尘的跟班。” “过去是从现在起已经不是。” “那从现在起你算什么?” “讨债索血人。” “什么债?” “血债!” “你到底是谁?” “听我的声音。”封子丹回复他本来的声音。 “你。…··是……”管寒星面孔起了抽搐。“封子丹?”后面三个字是由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的。 “不错,管寒星,你父子心肠之狠毒,手段之卑鄙,在江湖上难找其匹,如果我不机警,父子俩已经同遭毒手,我要你牢牢记住,转世投胎做个好人……” “封子丹,你配么?” “配不配马上就知道。”一翻腕,手中多了一柄亮晶晶的匕首,沉哼一声,身形暴进,朝管寒星当胸扎去。 俞惊尘全神贯注,他知道封子丹不是管寒星的对手,折扇上的暗器与功夫尤其霸道,必须适时地予以支援。 管寒星张扇,发出“透骨神针”,然后合扇点出,两式杀手其实只是一个动作,完全没有间隔,非常顺当。 封子丹是一个急冲,没有变势闪避的余地。 事实上,如果“透骨神针”与折扇奏功,俞惊尘想支援也来有及…… 透骨神针已然上了封子丹的身。 折扇也结实地点中前胸要害。 “啊!”是一声短促的闷嚎。 俞惊尘与纪大妞同时冲前,齐齐扬掌…… 第379章 顺理成章 “啊!” 随着一声惨烈的惊叫声,两人齐发,扬起的手掌没动。 封子丹的手紧贴管寒星的心窝,手里握着刀柄,刀身部分已完全没人管寒星的前胸,刀短,没有透背。 是同归于尽么? 封子丹瞪着眼,杀光未戮。 管寒星俊面已经扭歪,眼珠子暴突,鼻孔嘴角已经沁出了血水。 “一刀,太便宜你!”封子丹居然开口说话。 俞惊尘与纪大妞愕住。 封子丹抽刀后退。 血泉喷出,管寒星仰面栽了下去。 俞惊尘垂下手。 “封老弟,你……伤得怎样?” “我没受伤。” “你……没伤?”俞惊尘既惊且感,分明是神针上体,折扇中穴,他居然说没受伤,太不可思议了,封子丹何来这份能耐? “你怎会没受伤!”纪大妞也是大感不解。 封子丹撩起了外衣,露出了令人一看便会头皮发麻的暗赤色鳞甲。 人身上会长鳞甲? “这是什么?你……”纪大姐惊声问。 “在我离开封之前,机缘凑巧,无意中买到了这件以千年毒蟒皮做的护身甲,可挡刀剑暗器掌指……”说完,拉下外衣,又道:“当然,这是绝对的秘密,但并不绝对可恃,只能出其不意以之作为保障,要是秘密被揭穿,而对手的功力在你之上,那就很难说了。” 俞惊尘深深点头,有智慧的人才会有这种见解。 封子丹举头向天,悲声道:“爹,不孝子终算替您报仇了,愿您能瞑目九泉。”泪水长挂下来。 俞惊尘左右一望,沉声道:“此地是金剑帮地盘,自会有人善后,我们该……”说到一半,目注塔门。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凭一种超感觉,他认定塔里隐藏得有人,而且不是寻常人。 纪大妞若有所感地道:“你发现了什么?” 俞惊尘道:“观火的人!” 封子丹一拭泪痕道:“在哪里?” 俞惊尘一目不瞬地道:“塔里,我判断是后我人塔的。” 说完,大声道:“塔里的朋友可以现身了。” “哈哈哈哈……”塔里传出宏笑之声。 封子丹与纪大妞转身向着塔门。 笑声久久才歇。 “是教主阁下么?”俞惊尘已听出是神火教主。 “不错!” 封子丹与纪大妞心头起了极大的震撼,想不到隐身在塔里的竟然是曾经搅翻中原武林,被各大门派联手剿除了后又东山复起的神火教教主。 俞惊尘倒是保持了他一贯的冷沉。 “在下早该想到一帮一教全力火拚之后贵教不会撤离,教主有何指教?” “金剑帮已经灰烬烟灭,今后中原乃本教的天下。” “恐怕言之过早。” “俞惊尘,难道你想称尊武林?” “在下从未如此梦想。” “这便不难,本座可以使你如愿。” 这简直不可思议的狂人中的狂人说的狂语,他居然能使俞惊尘称尊武林,那他自己呢?是太上?封子丹、纪大妞面面相觑,俞惊尘的反应不同,在来孟津路上的墓园中,神火教主曾说过有让俞惊尘继承基业的意愿,完全不近情理,但第二次又提起这当中便有值得深思之处了,他相信神火教主绝对不是疯子。 “在下根本没起过这种念头。” “本座说过之后呢?” “亦复如是!” “你愿迸塔跟本座一谈么?” 俞惊尘默然,他必须慎重考虑。 纪大妞急声道:“俞大哥,不能答应他。”封子丹跟着道:“切切不可。” 纪大妞又道:“他为什么不出来,堂堂一教之主难道见不得人?” 俞惊尘抬手,止住两人开口。 “教主阁下刚刚说,金剑帮除名之后,中原武林便是神火教的天下,教主当然是唯我独尊,像这样的身份,就不该故神其秘,不顾风度。” “时辰未到。” “在下无法苟同。” “俞惊尘,本座要跟你谈的乃是一桩非常重大的江湖秘事,不能人第三人之耳而且与你有切身利害关系。” 这句话极富诱惑力。 可信么?极费斟酌。 一桩极为重大的江湖秘事,与自己有切身利害关系,这句话乍听之下诱惑性极强,但冷静一想,又觉得事出无因。在此刻,俞惊尘又必须运用他高度的智慧来判断真假,权衡利害。鉴诸过去,神火教的人一再表示奉指示避免与自己为敌,而后神火教主要求合作,又有传承之义,这当中似乎又不无原因。 纪大妞靠向俞惊尘道:“分明是信口之言,最不高明的谎话,俞大哥,你可不能睁着眼上当!”她对俞惊尘的关切,真不亚于亲兄妹。 俞惊尘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大妞,别担心,我会有主见的。”化男女之情为友情,他的确非常感动。 塔内神火教主的声音道:“小姑娘,别太自作聪明,男人有男人的主见,不要妄断是非,你的看法可能错误,错误的主意会坏大事。” 纪大妞噘嘴道:“那教主您为何不光明正大现身?” 神火教主道:“你不会懂,也不必知道。” 纪大妞不再言语,她不想无意义地斗嘴,只定睛望着俞惊尘,与其浪费口舌,不如阻止俞惊尘涉险上当。 俞惊尘深深地想,他没惑于对方的言辞,而是想到师父“万寿老人”十年前为了除魔术道不惜与原来的神火教主偕亡同归于尽,现在神火教死灰复燃,恃之扑灭乃是徒承师志,庶可慰师父之灵于地下,以自己目前的造诣,神火教主并不足惧,这种面对面的机会可一不可再,错过了将贻终生之悔。 于是,他下了决心,头一扬道:“好,在下答应。” 纪大妞一把抓住俞惊尘的手腕道:“你要进去?” 俞惊尘点头道:“我是该进塔面对面解决问题。” 纪大妞发急道:“你不怕是个陷阱?” 俞惊尘微一莞尔道:“江湖人有时候不能顾忌太多,就算是刀山剑海,该走的时候还是得走。” 纪大妞道:“我跟你进去!” 俞惊尘轻轻推开她的手道:“不必,你等在外面更好!” 言中之意,是要她守在外面准备伺机而动。 封子丹皱眉道:“俞大哥,你不再考虑了?” 俞惊尘道:“我已经考虑过了。”昂头挺胸,大步朝塔门走去,充分表现了一个真正武士义无反顾的精神。 纪大妞“嗨!”了一声,用力跺了下脚。 俞惊尘进人塔门。 塔里供的是地藏王菩萨。 不见人影。”俞惊尘,你到上层来。”声音发目头顶。 俞惊尘不再考虑,依言循螺状阶梯登上第二层。此际旭日已升,阳光照得塔楼内一片亮,首先人目的是一个仅露部分如银须发的蒙面老人,高大魁梧,身形似曾相识,塔内空间宽约丈许,是以双方相距约八尺。 现在,他已经面对当今江湖既神秘又恐怖的传奇性人物,隔着的仅仅是一层蒙面巾,除去这一层布巾也许很容易,也许很难,反正他已下决心,非解决这桩足以震撼黑白两道的公案不可,冷静超人的他,这时也难免略感紧张。 “教主还需要蒙面?” “我们先谈谈。” “从何谈起?”俞惊尘很快地完全冷静下来。 “很简单的三言两语。” “所谓的极重大秘事?” “对!”神火教主应了一声但没说下去。 “请说吧!” “我要你继承教主之位,供神火教称为天下第一。” “为什么选中在下?”俞惊尘心弦震颤了一下,看来对方是认真的,绝对不是一句假话,但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唯一有资格的人选。” “为什么?” “这便是暂时保留的秘事。” “有条件么?”这应该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没任何条件,如果说有,那便是要你答应。” 俞惊尘困惑到了极点,居然毫无条件? “这是空前绝后之举,也是震惊天下的奇闻……” “你明白真相之后,你不会这么想了。” “要是在下拒绝呢?” “你出不了这座塔。”语气突然变成严重。 俞惊尘心意一连几转,准备摊牌。 “当然会有一个留下,但不一定是在下。” “你相当自负。” “身为武士,焉能失去自我。” 沉默了片刻。 “俞惊尘,本座不明白你何以拒绝这飞来之福?” “很简单,教主应该知道在下的出身,先师当年为了正义二字而以身殉之,如今徒承师志,乃是顺理成章。” “哈哈哈哈……”神火教主大笑起来。 此际,塔外已经很热闹,老少男妇有十数人之多,因此公案而到洛阳的几乎全到齐了,只差“飘萍过客”和纪大娘。 除了纪大妞和封子丹是本来在现场的以外,赶来的是“青竹老人”、马二先生、风不变、“顽铁大师”南宫宇、“天龙神君” 谷中强、金老四、“霹雳夫人”师徒、“四绝夫人”和两名侍女,分别散布在宝塔四周。“青竹老人”师徒、风不变、封子丹和纪大妞在塔门正面。 塔里传出的笑声惊动了外面的人。 第380章 圆满解决 最为关切的是纪大妞,她准备冲进去,但为“青竹老人”所阻。 “前辈为何要阻止我?” “你进去无济于事。” “如果俞惊尘中了陷阱……” “你低估了那小子的能耐,不信等着瞧。”“前辈有把握?” “当然,我老人家对他的关心不会输于你。” 纪大妞默然,但一颗心仍是悬着的。 塔楼上。 神火教主敛住了笑声,从窗棂向外张了儿眼他已经发现了”包围塔底的人,但他像是完全不在乎,仿佛有所恃而不恐。 俞惊尘当然也发现了塔外的情况,但他有自己行事的原则,心里反而希望谁都不要干预,他要自己了断。 “教主阁下认为很可笑?” “是很可笑。” “笑完了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俞惊尘,你所凭仗的是冰魄神剑?” “对,在下不否认。” “冰魄神剑天生奇寒,是神火的克星?” “事实早就证明过了。” “听说过‘无火之火’?” “知道,曾经震散过‘阴符姹女’的武功。” “告诉你,冰魄神剑抵挡不了‘无火之火’。” “在下也声明,‘无火之火’无法胜‘无剑之剑’。”俞惊尘的攻击心已经升华,演化成无比的信念。 “好!我们现在就证明一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葫芦捏在手中。“准备接’无火之火。” 俞惊尘后退一步,掣出当今第一神兵冰魄神剑。白光一现,塔楼里顿时充满了奇寒之气。像突然到了严冬,剑尖白芒伸缩吞吐,蓄势等发。 “准备好了?”神火教主的目芒似乎穿破蒙面巾。 “好了!”俞惊尘全神贯注,“混元神功”提到了极限,这是许胜不许败的生死对决,心里除了克敌二字没有其他任河意念。 一道耀目的黄光自葫芦口乍然吐出。 冰魄神剑白芒暴涨,有如日光破云。 一黄一白两道光搅合交幻。没有任何声息,黄光逐渐被白光吞噬,如卷舒的残云,蔚成了罕闻罕见的奇观。 最后黄光完全消失,白光也告回敛。 闷哼声中,神火教主退靠塔壁,目芒黯了下去。 “想不到‘无火之火’居然……敌不过……” “在剑芒再吐之前,教主还有什么要说?” “俞惊尘,你……足可为本座的继承者。” “神火教必须除名。” “必须……发扬光大。 “教主执迷不悟?” “现在,本座要揭示……秘事。” 俞惊尘心中一动,对方一再强调秘事二宇,到底是什么秘事?莫非对方还有什么绝活留待最后施展?心念之中,全神戒备,如果对方想玩什么花招,他有把握立置对方于死地,在这弹丸之地的空间里,冰魄神剑威力元所不达。 “在下等着!” “看!” 神火教主一把抓下了蒙面巾。 “呀!”俞惊尘栗叫一声,宛如遭了万钧雷殛,整个人仿佛已经粉碎,又像是灵魂被剥离了躯壳,人变成了木石,一万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事竟然摆在眼前而且是天底下最最残酷的事。 秘辛,这就是足以震撼整座武林的秘辛。 东山复起的神火教教主,竟然是受武林同道景仰,为了武道而牺牲的恩师“万寿老人”,谁敢相信? 他希望这是噩梦。 他希望这是幻觉。 然而它偏偏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发出了一声痛极的呻吟,身形摇摇欲倒。 “俞大哥!”纪大妞已经不顾一切地冲进塔中。 “出去!”俞惊尘厉吼,他还有一丝清醒。 “发生了什么事?” “我自己会处理。” “我不放心,我要……”纪大妞举步。 “我要你出去!”俞惊尘扬掌。 纪大妞在阶梯上木住了,她不明白俞惊尘何以会突然以这种态度对待她,从神色上看,定然发生了极不寻常的事,他拒绝支援,是有什么顾忌? 俞惊尘冷静成性,虽然这意外的非常刺激使他骤改常态,但极易回复,只片刻工夫,他又冷静下来。 “大妞,你不要上来,我要单独处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等会我出去会告诉你。” “有危险么?”纪大妞关注之情溢于言表。 “放心,绝对不会。”俞惊尘为刚刚情绪感到无比的歉疚,“大妞,你守在塔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万一有问题我会叫你。” 纪大妞犹豫了一阵,终于点头退了出去。 俞惊尘回身,现在,他面临最大的考验。 “万寿老人”侠行义风,名传天下,宇内同钦,而现在他不但活着,还是当年他领头除灭的神火教主,正与邪失去了分际,侠义与邪恶没了准则,如果秘密拆穿,势将成为众矢之的,身为传人的更无面目立足江湖,对侠义道是极大的讽刺,也在武林史上留下极大的污点,人心,谁能测透,的确太可怕了。“明月,你处理得很好!” “师父!”俞惊尘心在绞痛。“当年怎么回事?” “万寿老人”沉默了片刻。 “明月,这算是师门的一段秘事,发生在一甲子之前,你师祖便是武林中声名狼藉的‘飞豹’曲不平……” “‘飞豹’曲不平?”俞惊尘打了一个冷颤,这名号他听人谈起过,被人形容为人神共愤的恶魔,只要谈起武林掌故,都会提到“飞豹”曲不平,想不到他竟然是自己的师祖,看来自己的出身渊源的简直不堪闻问。 “不错!”老人抬头上望,声调突然变得激动。“你师祖生性躁烈是事实,但行事从未违反武道,就是由于生性急躁,绝不向人低头,更不替人留情面,是以到处树敌,结果被当时白道中的泰山北斗卫君子‘四海一鸥’黄允武设下诡谋,使你师祖步步蹈人陷阱……” “啊!”俞惊尘啊了一声,但未尽信。 “最后终至变成了武林人皆日可杀的恶徒。” “传说师祖是被白道人物联手围攻伤重而死?” “传言没锗,你师祖临终遗言,要为师的必须争取最高的名望,成就江湖的最大事业,对卫善者尽量打击。” “师父做到了?”俞惊尘深不以为然。 “没有完全做到,所以最后君临天下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神火教必须一统武林天下。”低头泪光放平。 “师父就是神火教的创始人?” “对,要以神火烧尽天下不平。” “当年与敌偕亡是一场戏?” “对,用一个替身表演教主。” 俞惊尘深深一想,脸上抖露坚毅之色。 “徒儿将令师父您老人家失望。” “什么意思?”老人双眼瞪大。 “师祖当年为卫君子谋算负屈是事实,所以行不当也是事实,武道有其不可变易之道,‘万寿老人’已为武道而牺牲。武林同钦,而世人均不知‘万寿老人’的师承来历,这形象永远不能变,让这秘辛永远沉埋。” “你不愿完成师志?”老人声音转厉。 “非不愿也是不能也,师父,弟子甘负大逆不道之过,坤火教必须从江湖除名。”俞惊尘痛苦万分地说了出来。 “你……”老人眼厉芒如刃。 “时间不待,请师父速作决定!” “为师的不答应呢?” “那弟子……”俞惊尘两眼突地发红。 “怎么样?” “大逆杀师,引罪自裁!”八个字,每一个都有千钧之重;每一个字都饱含悲愤与血泪,自古难惟一死,身为武士,身为人徒,选择这样的死必须有极大的勇气。 “万寿老人”老脸起了抽扭,再抽扭,终至变形。 “你真的敢?” “弟子心意已决。” 沉默。 可怕的沉默。 “唉!”久久,久久,“万寿老人”长叹一声,轻轻的叹息,不输于九天雷震,因为紧接着这一声叹息的将是决定性的一个结果。 俞惊尘僵立着,脑海由极度的紊乱而是空白。 “万寿老人”的眼眶里竟然隐现泪光。 “明月,让一切顺理成章吧,神火教从此消失。” “师父!”俞惊尘跪了下去,泪水跟着长挂下来,内心的激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弟子送师父出塔。” “好!” “江湖事了,弟子将侍您老人家颐养天年。” “起来!” 俞惊尘再拜而起,这是意想不到的结局。 “万寿老人”蒙上了面巾。 师徒俩步下塔楼,守在塔门边的纪大妞张口瞪眼,人整个地傻了,俞惊尘竟然与神火教主以和平的姿态双双下塔,这是什么蹊跷? 俞惊尘尽量以平静的口语道:“大妞,没事。” 步出塔门,所有的目光全直了,首先围近前的是“青竹老人”、风不变、封子丹和金老四,接着,两侧的也拢了过来,马二先生和“霹雳夫人”师徒。 “青竹老人”翻眼道:“小子怎么回事?” 俞惊尘冷沉地道:“问题已经圆满解决。” 风不变道:“怎么个圆满法?” 俞惊尘道:“神火教从此解散。” “青竹老人”目注“万寿老人”道:“老小子,把你的面巾拉下来,让我糟老头子见识一下你什么德性!” 第381章 历历在目 俞惊尘立即接话道:“晚辈与教主有协定,即日起撤坛散教,所有恩怨过节从此一笔勾销。身份保持秘密。”说完,抬手道:“教主,请!” “青竹老人”怪叫道:“小子,全由你做主?” 俞惊尘道:“前辈,不流血而了断乃是上上之策。” “顽铁大师”南宫宇、“天龙神君”谷中强和风韵惑人的“四绝夫人”主从这时从塔后现身出来。 空前的盛会大多数是当今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俞惊尘与“万寿老人”正待举步离开…… “火凤凰”胡莺莺大步冲前,先横了俞惊尘一眼,然后面对“万寿老人”。 “慢着,古月世家的事如何交代?” “胡姑娘!”俞惊尘抢着代答。“神火教既然解散,世家还是世家,等你见到令兄,便可明白一切。” “你保证没别的意外?”胡莺莺回过目光。 “在下保证。” “我不相信你保证。”胡莺莺求爱不遂,对俞惊尘当然是有成见的。“俞惊尘,谁又能保证你这么做没有存别的心思?” “我保证!”纪大妞昂了昂头。 “你保证?哼!”胡莺莺噘了噘嘴,大眼睛斜睨着。“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保证? 你是他最忠实的同路人,跟他勾串一气,对不对?” “胡莺莺,你说话客气些。”纪大妞沉下了脸。 “这已经够客气了,我没骂你不要脸。” “你配么?” “嘿!有名有姓。有头有脸,哪里不配?” “你太不自量,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上步扬手。 胡莺莺也扬起了马鞭。 “霹雳夫人”大声道:“莺莺,不许胡闹!” 纪大妞停止进迫。 俞惊尘作了个请!”的手势,与“万寿老人”昂首离去。 没有人阻止,“青竹老人”扬了扬手中竹棍,高声道:“大事已了,恩怨全消,从此天下太平,有坛归坛,有庙归庙,无坛无庙,各散虚空。 马二、风老小子、打铁的,我们去喝个三天三夜,醉不死的话就找个地方窝起来等死。” 几个老怪物气味可一致,说走便走。 “霹雳夫人”发出如雷声音道:“莫三白,不许你再像野狗般乱窜,三天后来找我。” “青竹老人”回头做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四绝夫人”扬声道:“四绝山庄随时欢迎各位光临!” “天龙神君”接着道:“本人扫榻恭候!” “霹雳夫人”改以悦耳的声音向“四绝夫人”道:“大妹子,恭喜你夫妇劫后重圆,我们以后再见。”转身挪步。 大红小红和胡莺莺随即挪步。 现场只剩下“天龙神君”谷中强、“四绝夫人”夫妇和两名女弟子,再有纪大妞,他们留下是有道理的。 谷中强步近纪大妞,炯炯目光直照在她的脸上。 “你真是‘大漠之虎’纪东离的遗孤?” “天底下会有冒人作父的?”纪大妞目射杀光。 “这可难说!”一个声音接口。 在场的目光投注过去,现身的是风不变,他去而复返。 纪大妞登时两眼充血。 “前辈懂得江湖规矩么?” “为什么不懂,老夫这大半辈子难道是白混了?” “那为什么要插手别人的恩怨?” “老夫跟谷老弟夫妻是多年好友,跟纪东离也有一段香火之情,这种事既然碰上了,能睁着眼不管么?” 纪大妞错愕了。 “你跟先父有香火之情?” “对,不过……你别忙着称先父。” “什么意思?”纪大妞怒声喝问。 “纪姑娘,你今年几岁?” “十九岁!” “好,那你听着,老夫跟纪东离相识在二十年之前,而他是在十八年前因为滥杀无辜而被谷老弟除去……” “住口!” “你必须听下去。”风不变疾言厉色。“老大与纪东离可以说是最接近的人,十几年没有隔离过,他根本没有成过亲,哪里来的女儿?” “你胡说!” “后生晚辈别口不择言,老夫这大年纪还会胡说?”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纪东离绝对不会有女儿。”“绝对?” “嗯!绝对?”风不变略作思索,然后老脸一肃。“这种话不该对你一个姑娘家说,但又不能不说,纪东离天生不能亲近女人,这秘密不止老夫一人知道,这就是他愤世胡为的原因,先天的残障使他借残暴行为来发泄。” 谷中强夫妇大为震惊,这是他俩所不知道的秘辛。 纪大妞神色大变。 就在此刻,一男一女出现,赫然是纪大娘和“飘萍过客”姐弟,看样子两人早已潜伏在场到此刻才出面。 “娘,怎么回事?”纪大妞栗声问。 “别听他的,你不知道他们是同类?” 谷中强夫妇互望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凝重。 风不变盯着纪大娘,眉头皱得很紧,似乎在思忖一个重大的问题。 谷中强也迫视着纪大娘。 “风不变!”纪大娘开了口。“你真的要强出头插手这码事?” “不得不管!” “那你注定了要后悔一辈子。”“飘萍过客”接过话。 纪大娘侧转脸道:“丫头,你还等什么?” 纪大妞立即欺向谷中强。 纪大娘又道:“阎王印。” “阎王印”三个字代表什么没人知道,但可以想得到必然是一种极可怕的武功,她在指示纪大妞以之对付“天龙神君” 谷中强。 “飘萍过客”斜瞪着风不变,只要风不变有什么异动他便会立刻出手。 纪大妞已欺到谷中强身前六尺之处,单掌上扬,手掌齐腕变成了暗红之色,眸子里也泛出艳艳红色。 “住手!”一声暴喝倏然传来。 也就在这一声暴喝声中,双方同时出了手,纪大妞手掌登出,谷中强也举掌相迎,平空爆出一声劈雷,双方侧跄,齐齐跌坐地面。 俞惊尘闪现,他那一声暴喝未能阻止双方出手。 谷中强原本威严十足的脸变成了灰暗,目光黯淡。 纪大姐口角沁出了鲜血。 “四绝夫人”急冲向前。 纪大娘横里截住。 “四绝女,我要你成为五绝女,除了四绝,外加绝后的寡妇“你……许秀仪?”“四绝夫人”栗叫。 “没错,我早就怀疑她是‘阴符姹女’的化身。”风不变接口,后退两步,指着“飘萍过客”又道:“崔花风,你逃不过照妖镜,好一对姐弟。” 俞惊尘内心起了强烈的震撼,这实在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纪大娘是“阴符姹女”许秀仪,而纪大妞称之为舅舅的“飘萍过客”竟然是“人妖”崔花风,纪大妞该是什么身份,会是“阴符姹女”的女儿吗? “许秀仪!”风不变又开口。“你跟纪东离完全扯不上关系,竟然诡称这丫头是纪东离的女儿,目的何在?”崔花风阴阴地道:“风不变,你到阴司地府再饶舌吧!”扬手,十指曲如钩,闪电般抓向风不变。 “波!”地一声,崔花风被震退一丈有多,出手的是俞惊尘,“混元神功”之威力实在惊人,他是以八成力道发出的。 同二时间,“阴符姹女”一掌劈向坐地不起的谷中强,她存心要他的命。 “四绝夫人”挥袖疾拂。 “阴符姹女”被迫收掌侧闪。 谷中强站起身来,目中凌芒重现。 “四绝夫人”身后的两名随从弟子扑向纪大妞,一左一右,把她架了起来,纪大妞似乎伤势不轻,居然没反抗。 俞惊尘厉声喝道:“谁也不许动手。” “阴符姹女”现在立脚的位置正好靠近俞惊尘,半声不吭双掌隔空推出,阴功除了动作原本无声无闻。 俞惊尘专注着纪大妞没防到“阴符姹女”猝然出手,等惊觉时,无形的阴柔掌力已经上身,“混元神功”此际发生了妙用,意念甫动,感应立生,阴柔之气被消弥得无影无形,在别人眼中,“阴符姹女”的发掌仿佛是虚势。 “四绝夫人”已到了纪大妞身后,素手按上了她的命门大穴,寒声道:“许秀仪,我们把话谈清楚,你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阴符姹女”道:“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四绝夫人”道:“你不要她的命了?” 崔花风接口道:“杀了丫头你将付出惨重代价。” 谷中强沉声道:“许秀仪,如果你是为了当年的那桩误会而报复我,那你就错了,我根本就……” “阴符姹女”尖叫道:“谷中强,你说是误会?” 谷中强道:“不错,是误会,我事后才知道,但我找不到你解释,而现在……一切已成过去,我们都老了,解释也是多余。” “阴符姹女”道:“你说,什么叫误会?” 谷中强默然了片刻,抬头望天。 “你生来任性好强,而且喜怒无常,记得那天是七夕,我们约好日落之后在月老祠后山凉亭见面……” “阴符姹女”的两眼发出一种稀有的异光,仿佛又被带回到很多年以前,时光虽不会倒流,但有些记忆是历久弥新的,永远不会褪色,即使是最平凡的人,也有其自认为不平凡的回忆,何况是不同凡响的男女。 第382章 花好月圆 谷中强话锋一顿之后放平目光,又悠悠然说下去。 “月移斗转,河流无声,我苦等了两个时辰,人来了,来的是‘玉剑书生’李飞云,他捎来了你的话,同时把我送你的金凤钗还给我……” “阴符姹女”两眼瞪大,脸皮起了抽动。 “他捎给你的是什么话?” “不要恨,不要怨,好聚好散,一切随缘,感情是勉强不来的!” “卑鄙无耻!”“阴符姹女”咬牙厉叫。 “后来我发现是误会,但已时过境迁。” “你怎么发现的?” “你并没有跟李飞云结合,还反目成仇。”“阴符姹女”沉默了许久。 “那几句话是我对他说的,目的是叫他死心,因为他妹妹是我的好友,我不能对他太过分,想不到……” 低首望地。“他兄妹串通了来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现在才明白金凤钗是他妹妹从我那儿偷走的,我一直以为遗失了。” 抬头又道:“跟你约见的那天,他妹妹生了急病,我忙着照料她,要他传话给你改期再见,他回话发现你跟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在月老祠上香许愿,被他指责之后恼羞成怒对他下杀手,他侥幸带伤脱身“啊!”谷中强苦笑摇头。 “阴符姹女”望了“人妖”崔花风一眼。 “一切都过去了,算它是天意吧,我走了!”说着靠向崔花风。 纪大妞大叫一声:“娘!” “阴符姹女”红着眼道:“丫头,我们……之间的缘已经尽了,我会……永远想你。” 声音竟然有些埂咽:“你不姓纪,也不姓柳,现在你身后的便是你亲生的娘,我……把你当亲生女养大希望你……不要恨我。” 所有在场的全木住了。 “阴符姹女”突然冲向纪大妞,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然后像受惊的野兽般狂奔而去,崔花风也跟着弹身。 纪大妞又狂叫一声:“娘!”泪珠滚滚而落。 “四绝夫人”收手后退,两名女弟子也松开手。 纪大妞瘫坐下去,全场寂静无吉。 俞惊尘首先回过神来,哺哺自语道:“不姓纪也不姓柳‘四绝夫人’是她亲生娘,那……”全身像触电似的一震,激情地大叫道:“你是漱玉?” 纪大妞以呻吟般的声音道:“俞大哥!” “四绝夫人”像患了寒疟般抖个不住,口唇翕张却发不出声音。 谷中强却是脸色连变,两眼暴睁直盯着纪大妞。 风不变欲言又止,这情况使他陷入了迷惑。 俞惊尘突然想到了件事,从怀里掏出“青竹老人”在山庄转交给他的那只比目鱼走近纪大妞,亮在掌心。 “四绝夫人”的两眼瞪圆。 纪大妞突地站起身来接连打了几个踉跄才算站稳。 “你……怎么会有这个?” “如果我判断正确,你应该有另一半。” “俞大哥,这……” “你有么?”俞惊尘不转瞬地望着纪大妞。 纪大妞转目望了所有在场的一眼。 “俞大哥,我们换个地方谈。” “在这里不好么?” “不好!” “这” “我们走,有些话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好吧!”俞惊尘只好点头。 “四绝夫人”正要上前阻止,但却被谷中强拦住。 俞惊尘向谷中强施了个眼色,然后与纪大妞离开。小河垂柳,绿野艳阳,景色十分宜人。俞惊尘与纪大妞相对站在垂杨影里,凝眸望着。 表面上很平静,但彼此的内心都在翻滚腾跃,因为谜底将要揭开,也许是天从人愿,也许是大谬不然,在没有获得证实之前,一切仅止于判断与臆测。 “现在我该叫你什么?”俞惊尘兴奋又情怯。 “你在塔前已经叫过了。” “你……真的是……漱玉9” “用你的眼睛看!” 易容的精细材料逐件剥下,最后退落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光线仿佛突然增强,柳荫下呈现一片亮光,就像魔法师一下子揭开变戏法的布单化出了一个天仙美人。 “漱玉!”俞惊尘怪叫一声,说他是怪叫因为他的声音完全不是他平常的音调,是喜极惊极的变调。 “羞花公主”柳漱玉,的确是闭月羞花。 他紧紧抱住她,全身因激情而发麻。 许久,她轻轻推开了他,玉颊散放出璀璨的彩霞。 “俞大哥!”声音甜美得像甘泉里加蜜。 “漱玉,你……你……啊!上天待我太厚了。”俞惊尘呼吸急促,喘个不停。 “俞大哥,我好几次几乎忍不住要向你揭露身份,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 “我……,知道!”俞惊尘像突然变得很笨。 “你一直以为我已经……” “那是怎么回事?” “我舅舅出的主意,诈死,坟墓是空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 “玉狮子!” “啊!我明白了……”俞惊尘眼睛放光了。“进‘古月世家’将计就计,目的就是为了玉狮子……” “不错!” “你现在的阴功就是玉狮子所藏的秘密0”,“对!比目玉鱼怎么回事?” “你也有?”俞惊尘紧张地问。 “有!”说着从胸前拉出用丝吊在颈间的玉鱼。 “啊!”俞惊尘又发出一声惊叫,把手中的玉鱼合上去一比,完全不差分毫,是一对玉鱼已经比目。“漱玉,你不姓柳,你姓谷,该叫谷漱玉……” “我……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在塔门前‘阴符姹女’不是说你身后的人便是你亲生娘“‘四绝夫人’?” “对,你爹便是‘天龙神君’谷中强。” “孩子!”凄切的呼唤声中,两条人影飘泻当场,赫然是谷中强夫妇,“四绝夫人”是泪脸,晶莹的泪珠闪烁着母性的光辉。 谷漱玉呆望着,她一下无法接受这突然的事实。 “孩于!”谷中强沉缓地开口。“你出生还没匝月便神秘失踪,你娘痛不欲生,这些年过的全是椎心刺骨的日子,唉!”叹口气之后又道:“现在真相算是明白了,天幸你养母许秀仪视你如亲生,把你抚养长大,当初她劫走你是为了恨,为了要报复,然而毕竟她不是残狠之人,虽然她有意要造成我们骨肉相残,捏造仇恨,但没变成事实,我不恨她反而感激她对你抚育之恩。” “孩子!”“四绝夫人”接上话:“这比目玉鱼是我跟你爹的定情之物,你三天时给你佩了一只,另一只是我在不久前交托俞少侠作为一找你的信物,皇天有眼,使我们骨肉重聚……”泪水又扑簌簌而下。 “娘!”谷漱玉扑了过去,母女紧紧拥抱在一起。 整个成长的过程完全隔绝,可以说等于是两个陌路之人,而能在刹那之间两心交融,是基于血缘和亲情,是绝对的事实,天下万事万物都可以掺假,惟有骨肉天性的纯度是百分之百的,一丝丝也假不了。 俞惊尘把手中的比目鱼恭谨地奉与谷中强。 “前辈,物归原主!” “比目之鱼,吉兆成双。”谷中强并不伸手接。 “这……二”俞惊尘已有所感。 “十天之后,你到开封山庄来。” 俞惊尘默然颔首,他当然明白谷中强的用意,内心那份喜悦简直无以形容。 谷中强又道:“莫老哥夫妇应该是最好的证人。”他说请“青竹老人”莫三白和“霹雳夫人”夫妇俩。 俞惊尘红着脸道:“晚辈会恭请他两位。” 风不变大声道:“当然,几位老友一个也不能少。” 谷漱玉抬起头,从“四绝夫人”肩头望向俞惊尘,泪痕斑驳的玉颊上展露出羞涩但充满愉悦的笑容。 “俞大哥,我……等你!” “漱玉,我会准时造府。” 风不变偏头想了想,向俞惊尘道:“人家劫后重圆,会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去办另二件事。” 俞惊尘没问办什么事?点头应了声:“好!”然后朝谷漱玉深望一眼,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望之中。复又抱拳道:“晚辈暂且告辞。” 一老一少,飘然而去。 离开了东岳庙,走在路上。 “前辈,我们去办什么事?”俞惊尘忍不住问。 “咦!真巧,来了。”风不变用手一指。 两条人影渐行渐近,顾盼间便迎了面,赫然是封子丹帕水仙。封子丹回复小愣子的装束,白水仙仍是二呆子,封子丹欢然叫道:“风叔、俞大哥,太巧了,我正担心怕找不到人,想不到会碰上。” 风不变道:“你两个怎么回事?” 封子丹道:“小侄与水仙决定远走高飞,脱离江湖,找一个穷乡僻壤,人鬼不识的地方,做一个平凡人,过最平凡的生活。” 风不变点头道:“好!好!你爹一辈子淡泊名利。你这样做他会含笑九泉,不争气的风叔祝你们平安顺遂,永偕白首。” 白水仙垂下头。 封子丹满面悲戚。 俞惊尘面上浮出难得的笑意。“子丹老弟、白姑娘,敬贺你们作了最明智的抉择,从此花好月圆!” “谢俞大哥,小弟对你……永远抱愧。” “过去的再也休提,对了,那位金匠吴三爷……” “已经被他的老伴接去了。” “啊!太好,我最挂心的是这件事。” 封子丹拉过白水仙双双朝风不变下跪。 “风叔,不肖侄儿就此拜别!” “起来!对了,你爹的遗骸……” “侄儿会到洛阳料理。” “嗯!” 两人起身,封子丹又向俞惊尘揖别,然后双双上路,渐去渐远。 两个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远去,消失在艳艳的阳光里。 第383章 碧血丹心 又到了芦花泛白燕南飞的季节了。 听厌了驼铃和受够了牛羊践踏的黄沙,开始随着季候风自西北高原出发,呼啸着,狂暴而恣肆的一阵阵扑向中原,以至整个中原地带在这种无情的剽掠下,到处呈现出一片疮痍满目的景象。 未受这种不景季节所影响着,时下仅有一地——今天的“丹碧山庄”! 日落西山,风沙渐定。 坐落在北邙山麓的丹碧山庄广场上,寿字牌楼高耸入云,彩带迎风拂动,金漆映霞生光。 它,像一名金甲天神似的挺立在落日余辉中,傲然逼视着那些名噪一时,来自天下各地的英豪以庄重的步伐,羡慕的心情,携着隆礼和祝福,分别自它胯下一批批鱼贯而过。 挎刀的不能例外,佩剑的也不能例外。少林,武当的掌门人如此,丐邦的九结帮主亦副如此。甚至以一套“翻云覆雨掌”和爱闹点“小小别扭”同样名扬天下,而弄的武林中人间人怕,无不敬鬼神而远之的“巫山无欲叟”古然之,今天也耍不出什么花样,可以不打这座寿字牌楼下面经过,而能径直到达寿堂所在的“丹碧大厅” ——除非他舍得与今天这座丹碧山庄主人,“碧血丹心”俞博一,几乎半个甲子的友情不惜为这一时之块而付东流! 通过寿字牌楼,进入庄门,走完敞院,沿石阶拾级而上,丹碧大厅中,喜烛高烧,瑞香氤氲,迎着正壁上悬着一幅巨大的万寿图,万寿图两旁,分别贴着一幅对联是: 丹心豪侠登松寿,浩浩三多,刀剑拳掌铺义路。 碧血名士占鹤年,陶陶九如,书画琴棋入礼门。 这时的丹碧大厅中,长席如龙,笑语盈耳,在服饰整洁的家丁穿梭供应下,酒过三寻,菜上五道,最后,万寿图前一席中,一名脸色红润,眉白如银,身披宝兰英雄氅,身躯健硕伟岸的老人自座中含笑举杯起立。 这位丹碧山庄主人,今天的寿翁,碧血丹心俞博一,在满厅环视了一遍之后,诚挚而谦和的向客厅嘉宾朗声致谢道:“今天,俞某八十贱辰,承蒙天下同道降位莅临,云情高谊,不胜感激,俞某现在今以水酒一杯,聊表衷忱,尚望朋友们务必尽兴!” 碧血丹心语毕,领先举杯一饮而尽。满厅欢声雷动,纷纷离座干杯。 碧血丹心忙不迭四下逊嚷道:“坐,坐,大家请坐……” 这时,临席上一名黄眉细眼,生就一副落魄像的破袍老人忽然怪叫道:“咦,俞惊尘那娃儿到哪里去了?” 众人看清了发话的是“巫山无欲叟”,嘈杂语音,立即静了下来。大家跟着发觉到,寿翁主人那一席上,果然没有坐着丹碧山庄的那位少主人,“侠魂俞惊尘”,碧血丹心膝下唯一的爱孙。 碧血丹心哲嗣中年见折,爱孙俞惊尘是遗腹子,儿媳结果亦难产去世,这可说是这位武林一代领袖人物,一生中仅有的两桩痛心事,惟其如此,祖孙俩更见相依为命。 丛生下来就没看见过双亲一面的俞惊尘,由于祖父的疼爱,自小便练就一身惊人武宫,三年前,当他才十五岁时,一路经过华阴附近,碰上玉门三枭向华山一名剑手寻仇,他在知悉屈在三枭之后,立即奋不顾身上前将玉门三枭一举格毙,三枭命丧当场,俞惊尘也受重伤,由此一战,年轻的俞惊尘侠名不胫而走,于是,武林中送给他一个称号:“侠魂”! 碧血丹心等众人坐定,转过身躯微微一笑道:“老朽差他去办点事,大概也快回来了,怎么样,古老儿,你何以会忽然想起这孩子来?” 无欲叟细眼一瞪道:“问不得么?” 众人见了,一面为之忍俊不住,一面也为之精神一震,无欲叟虽然是个出名的难惹人物,但是,他现在找碴儿的对象若说是今天的主人碧血丹心,折就不但不可怕,反而令人感到有点意思了。 碧血丹心捋髯又是一笑道:“问当然问得,老朽有点不明白的是,你老儿找什么人都可以,至于俞惊尘着孩子,咳,咳,老朽实在怀疑你老儿这一问,到底是真的在关心他,还是因为这孩子不在而暗感宽慰……” “呲” 听众不只是谁忍不住冒出了一声轻笑! 无欲叟猛然扭头吆喝道:“要笑的站出来!” 全厅寂然,无人敢应。 无欲叟一哼,又转过脸来道:“喂,俞博一,请你老儿小心点,我问你,俞老儿,你老儿知不知道你已将我老人家严重得罪了?” 碧血丹心举杯微笑道:“罚一杯如何?” 无欲叟点头首允,顺手从身旁一名家丁哪里取过一只大壶,等主人喝干一杯后,举壶大声道:“今天,你老儿是主人,又是寿星,老夫实在不应该如此相逼,严格说来,老朽也有不是之处,所以——老朽现在赔罚一壶!” 语毕,举壶仰颈,咕噜连声,一口气将一壶上好的菊花露喝的点滴不剩! 哄笑暴起,没有一个人又顾到什么忌讳不忌讳,连寿星主人也为之笑的打跌,笑闹稍定,碧血丹心再度起立向四下大声道:“来,来,俞某人再敬大家三杯!” 于是,觥筹交错,欢笑四起,宾主交融于一片愉恰之中。 “通!”近门处忽然有人一跤摔倒。 碧血丹心愕然回头道:“什么事?” 一名家丁道:“不知道。” 碧血丹心忙吩咐道:“过去看看!” 不一会,家丁回报道:“是洛阳镖局的镖头铁掌撼河洛,看样子……好像……好像喝醉了。” 碧血丹心咦了一声道:“醉了?铁掌撼河洛是中州这一带有名的酒鬼,开席到现在,他一共才喝了几杯酒?” “通!”碧血丹心语音未竟,东西席上又有一人仰面栽翻!有人大叫道:“不好!” 随即有人接口道:“是的,事情好像有点蹊跷。” 通,通,通……转眼之间,又倒下去七八个,全厅顿时大哗,陷入一片紊乱,巫山无欲臾跳去桌面上大吼道;”不要吵!” 喝声过处,全厅勉强安静下来,虽然一时之间没有人再倒下去,似是,一片痛苦的哎哟之声。却于这时分自厅中四方八面交递传出。 先倒下的十余名武林人物,可说是这座大厅中武功最差的一批;而现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则又是余人中较差的另一批,因此,现在这座大厅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已不难想象得到了。 “哎唁”之声,愈来愈众,愈来愈厉,另有一部分人,虽然还能勉强克制,但脸色业已逐渐苍白…… 东边一席上,突然站起一名驼背老者。厉声大呼道:“俞博一,这情形应该作何解释?” 站在桌上的无欲叟朝老友碧血丹心瞥了一眼,默然跳落地面,那一瞥的含义,似是说;”老夫也有点糊涂,场面给压下来了,应该如何解释或是如何善后,你老儿自己瞧着办吧!” 碧血丹心木立着,惊愕,愤怒,茫然不知所措。 驼背老人厉声又叫道:“俞博一,你……” 语音戛然而上。额际汗珠如雨,面部肌肉扭曲,显露这名驼背老人本身的毒性也发作了。 众人见到名满三湘的“洞庭钓翁”都不能阻遏毒性发作。一不由的一阵震颤,人人寒升心底。 “哎唁”声中,又有人接着倒下去。同样。另一批人也接着呻吟起来。 这是一场很明显的功力考验,假如酒喝得一样多。谁的功力深厚。也许就能支持得稍微久一点。 论酒,全厅自然以巫山无欲叟古然之喝得最多。 不过,此老显有自知之明,他这时闻目垂睑,俯首端坐。对厅中时下之惨景和混乱,避而不视,充耳不闻,似乎正在全力运功逼毒。 碧血丹心挣了又挣,终于激动地开了口;“钓翁,俞某为人,您,您钓翁是知道的,俞某人我,这种情形实在和您约翁一样莫名其妙……” 可是,洞庭钓翁已没有机会听主人解释下去了,但见那位洞庭钓翁唇角一阵抽动,眼珠翻白,一下歪身撒手!。 以洞庭钓翁一身深厚修为,毒性本不致发作这么快,都为了此老脾气太烈,经过一阵呼叫,真气无形浮动,似致提前了却一条老命。 钓翁倒下,接着有人嚷声怪呼道:“什么碧血丹心?真是……” 怪呼者终于步上洞庭钓翁后尘,下面一句话没有喊完。代之一声闷哼,接着扑通一声倒下。 “是的,伪君子!“ “盗名欺世!” “衣冠禽兽!” “宰,宰了这老贼!” 群情汹涌,有如决堤黄河,桌翻椅倒,碗盘齐飞,同时有一小部分人已向主人席位跃扑过来。 “住手!”又是一声如雷巨喝,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巫山无欲叟,而是一名柳髯拂胸,身披鹤氅的老道。 那名已被人认出正是武当本代掌门的老道,待人声略静后,沉声缓缓发话道:“贫道真气已经浮动,大概尚有再说三五句话的机会。“ 第384章 滴酒不沾 “现在,请诸位听清:盲目行动,乃愚人行动,向为智者所不取,毒,当然是人下的,不过贫道敢以武当作保,下毒者,决非主人武施主;诸位不妨这样想,碧血丹心今天已经年登八十,德望双归,他有什么理由……” 这位可敬的武当掌门人,他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已经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了。 碧血丹心颤声高呼进:“道长,道长!” 松风道长面露乏力的苦笑,悠悠然瞑目软痪。 碧血丹心急跨一步,复又缓缓收回,银髯抖簌,老泪纵横。 不过,松风道长并没有白死,他那种舍身为人的精神,以及他这番简短有力的剖析,无不深深嵌入每个人的心田。 厅中再度沉静下来,一个个开始为挽救自己的生命收心凝神,运功凋息,冀求奇迹出现。 碧血丹心凄然四扫,怆声激动地道:“希望大家力持镇定,有精医道的,或者带有灵药的,务请自告奋勇,另一方面,问题发生在俞某庄中,不管怎么,俞某也一定会向诸位有个交代,现在,俞某人马上就开始清查……” 巫山无欲哭深深一叹道:“只可惜病郎中那厮没有来。看来我们大伙儿大概是只有迟早之别了!” 碧血丹心猛然一睁双目,咦道:“病即中那里老朽也曾派人送过帕子,据送帖者返报,他还一再向差人保证,说他一定如期赶到。” 碧血丹心神色一动,接着说道:“难道—一难道下毒者早防及这一着,而预先下手将病郎中怎样了不成?” 巫山无欲叟长叹通:“很难说。” 碧血丹心忽然说道:“且慢,老朽想起来了,十多年前,老村曾接古方配制成一盒‘清心丸’,按古方载,这种药丸除能延年益寿外,尚有辟邪怯毒之效,老朽配员配好,却一直忘记使用,不知道这种‘清心丸’……” 无欲叟不待他将话说完,忙催促道:“那就快去取来吧!” 碧血丹心身形甫移,忽然有人低沉地喝道:“寿翁请留步!” 碧血丹心愕然止步,循声抬头望去,发话者是个长方脸型,约在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此人双眉特浓,脸色阴沉,一双眼神奕奕如电,碧血丹心一眼看出。此人正是那位以狠辣多疑驰名武林的邛崃高手,“七煞剑”唐天鹄! 碧血丹心呆了呆,注目道:“唐老弟有何见教?” 七煞剑唐天鹄冷冷一笑道:“‘清心丸’放在什么地方,寿翁不妨另外派个人去拿。要知道,寿翁这一去,嘿嘿,谁敢担保我们大寿翁……” 碧血丹心虎目暴睁道:“唐朋友担心俞某一去不返是不是?” 七煞剑唐天鹄夷然不惧,冷笑道:“天下事,难说得很,今天这件公害,便是一个绝好的例子,咳咳。当然了。唐天鹄这样说话,也许是以小人之腹而度君子之心,不过,为满厅现在剩下来的这面来条生命设想,说不得,唐天鹄也只好冒死后突一下了” 碧血丹心直听得气即血源,全身抖索,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论辈份,碧血丹心几与七煞剑师祖平行,论武功,七煞剑差得更远,谁也不敢相信这番话竟会由这么一位人物口中说出来,碧血丹心一再想发作,但最后终于还是给忍耐下来了。 因为:他今天身份不同,处境也与平时不一样。 老实说,以他碧血丹心今天一身臻干化境的成就,放眼厅中,几乎还没有一个人是他敌手,不过,他知道,他不能任性而为,那样做,只有更为加深他的冤屈,加深人们对他的误会。 人们会这样想:想对中毒较浅,可能有活命之望者加以灭口是吗? 而且,俞博一就因为一向以道义为重,肝胆照人,常为公益而不计个人毁誉,方才获得碧血丹心称号,所谓“人死名在,雁去声留”。不谅解别人的事,他又何必为了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物,而使自己在年登髦寿之后,还要在得来不易的声名上留下这么一个污点呢? 所以,碧血丹心忍了又忍。最后转身挥手道:“武忠,你去书房取老朽的药箱来!” 很快的,那名家了便将一只药箱搬来大厅。碧血丹心迅速启箱取出那盒清心丸,吩咐三十余名家丁同时分发,尽快交给众人服用。 不一会,分发完毕,众人先后将接到的药丸服下,碧血丹心自己也服了一颗。时间,一点一滴的溜过去。 碧血丹心勉强鼓起勇气,四下大声问道:“诸位,感觉如何?” 右首有个五句上下的老人,这时痛苦地抬脸答道:“老汉好像——”“啊”得一声,向后倒去! 这情形便是最好的说明,有效无效,已经用不着再问了! 大厅中,又下度骚动起来。 碧血丹心热泪盈眶,喃喃道:“老朽活到今天八十,自信生平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可是,不知这是哪一位朋友,如与俞某有隙。何不径找俞某个人或一家呢?” 七煞剑唐天鹄突以一种全厅都可以听得到的声音,嘿嘿说边;“哼,果然唱做俱佳!” 碧血丹心缓缓移去视线,牙根暗咬,平静地道:“唐天鹄,刚才武当松风道长说过了的统统不算,现在,我俞博一愿意亲口重复一下:俞博一为什么要做作?毒是俞博一下的么?如果是,为什么?请你唐朋友当众回答一下好吗?” 七煞剑唐天鹄蓦然厉声道:“你自己为何没有中毒象征?俞博一!你说!快说!” 这确是一个大家自始至终,甚至包括碧血丹心自己在内也都给忽略了的问题! 对了,主人怎么没有中毒象征呢?酒不都是一只壶里斟出来的吗?碧血丹心不禁一怔,心想,怪了,怎么独有我一人例外呢?如说我俞博一内功根基厚,那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不过,我俞博一比别人强尚有可说,但对“松风道长”“洞庭钓翁”这几位而言,我俞博一又能强多少?还有一个“巫山无欲叟”虽说老儿要比别人喝得多,但是,我自己喝得也不能算少,以无欲古老儿这一身比我式浩然只强不弱的功力,现在都好似已经进入危险状态。我就算因为喝得少,情形要好些,但多多少少征兆我也该有点才对! 七煞剑紧迫不舍,厉声又道:“俞博一,你怎么不说话?” 经过一阵窃窃私议,群情再度汹涌激腾起来。 直到今天中毒案件发生以前为主,过去的这数年来,碧血丹心在武林中虽然始终为黑白两道所崇敬,然而,现在情形不同的是:生命毕竟是可贵的,更何况眼睁睁的,不明不白的等待死神降临? 所以,碧血丹心只要洗脱嫌疑,他依然会受到尊重——刚才武当松风道长一语解危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否则,一切正好泪反,众人会对以前所付出的情感觉得不值,觉得一直是在受骗,怨恨一且激发,势将不堪设想,而现在,七煞剑唐天鹄虽然不是一个可爱的人物,但是,他目下是代表着公益,而且语句有力,句句指向问题核心,碧血丹心如不能迅速提出答辩,那么,碧血丹心的一世英名便算完定了。 可是,现在的碧血丹心能说什么呢? 如前所说:他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真正的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毒自何来,更要紧的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独能例外! 七煞剑不再发难。只是一味嘿嘿冷笑不已。这种冷笑的煽惑力,是无形的,也是不可抗拒的。东西两边,开始有人露出狰狞可怖的眼光,成两翼包抄之状向碧血丹心立身之处联肩缓步逼过来。 一阵细微但很清晰的语音,忽自旁边静坐的巫山无欲叟口中发出;“唐天鹄,你自己呢?” 私语停止,前进的脚步停止,所有的眼光一下全部移去七煞剑唐天鹄脸上! 假如说碧血丹心是第一个例外,唐天鹄则应该是第二个例外。谁都能看得出。七煞剑唐天鹄显然也没有中毒象征! 为什么?现在轮到七煞剑唐天鹄自己加以解释了! 唐天鹄毫不惊慌,冷冷一笑,平静地道:“本人一向滴酒不沾!”。 无欲叟缓缓抬起头来,又道:“从小如此?还是最近的事?不会进了这座丹碧大厅才开始的吧?” 唐天鹅冷静如故,沉声答道:“关于这一点,唐某的回答很简单,现在这座大厅中,清楚唐某嗜好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大家应该都能回答这个问题!” 私语四起,很多人抢着表示: “我不怀疑。” “我也知道。” “这倒是真的,我依天鹏认识唐天鹄出快十年了,还似乎没有看到他姓唐的喝过一口酒……” 说这些话的人,都是受害者,决没有拥护唐天鹄的理由,唐天鹄轻轻一哼,沉声又道;“假如唐某人是主谋者,应不致笨到如此程度,以避喝来逃过中毒,依了我,一定会照喝不误,”而暗将解药事先服下。” 第385章 保持冷静 “嘿嘿嘿,遗憾的是,唐某人不喝酒并不是一件大事,以致武林中虽然有人知道,但不知道却也不少,对于真正的主谋者面前。这情形也许只是一次意外中的意外吧?”。 无欲叟朝老友碧血丹心投出爱莫能助的一瞥,轻轻一叹再度垂下头去——说实在的,七煞剑这番话相当近情合理,一时间要想再额反驳,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碧血丹心这时忽然向七煞剑平静地道:“好的,唐老弟,请你稍为等一下。” 七煞剑唐天鹄翻眼道:“等?什么意思?” 碧血丹心不理,径自转过失去朝一名年事较长的家丁吩咐道:“武义,等使儿回来,你告他,为爷的八十已过,死了也不算夭折,不过,今天这件公案他将来如不能替为爷的查个明白……” 那名家丁情知不妙,急急悲呼道;“老爷!” 可是,为时已经太迟了! 碧血丹心手起掌落,一掌拍向自己夭灵盖,拍的一声,红白飞溅,一代武林省宿,就此合届以殁! 大厅中先是一阵死寂,紧接着,骚动四起,又一度陷入混乱。 此际,大厅门口灯光一暗,忽自厅外匆匆走近一名瘦瘦个子,长方脸,胜带病容,双目奕奕有神,年约五旬在右的青衣老有。 青衣老者入厅抬头,目光所及,不禁一咦止步。 有人发觉了,立即雀跃高呼道:”喂喂,诸位,病即中来啦!” “哦,在哪里;啊啊,真的,我的天!喂喂。大家静一静,病郎中来啦,病郎中来啦……” 生命于再度捡回时,往往倍觉可贵。传呼像狂飚一般,霎时响遍大厅每一个角落,再没有人会去想起地上那位一去不返,血浆模糊的碧血丹心了。是的,现在现身的这名青衣老者。正是当个武林中医术无双的“病即中金策易”! 病郎中金策易茫然自语道:“这,这怎么回事?” 众人争先恐后的向这边挤过来,纷纷高嚷道;“解药要紧,金兄,我们都着了别人的道儿,再返片刻大伙就耶要完蛋啦!” 病郎中四下望了一眼道:“寿翁俞老呢?” 有人抢着道:“‘寿翁”?‘俞老’?嘿嘿嘿!” 病郎中似已听出对方言下之意,突然冲开众人。向正面寿星一席夺去,看到碧血丹心尸身,病郎中不由得顿足道:“俞老,俞老……您这又是何苦来?小弟已经答应过您一定会来,既然发生这种事情,您难道连多等这么一会儿也不能?唉唉!都是洛阳玄妙观那个瘟牛鼻子害人,棋已输定,却逼着一定要下完唉!” 病郎中说着,捶胸不已。从这情形看来,病郎中显然不相信这事与碧血丹心有关。”, 病郎中发了一阵呆,旋即转身走去桌旁,将桌上酒菜详细嗅察了一番。跟着脸色凝重地向背上卸下药箱,取出两只药瓶,每人分给一黄一红两颗药丸,众人服下药丸不久,果然一个个痛苦相继消失……” 夜深沉,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云浓如墨。伸手难辨五指。 西北风,杂着灰沙,一阵又一阵的怒号着,草木打抖,远山瑟缩,黄河河水在无助地呜咽着…… 这时,在浓黑的夜空电忽自山谷方面传来一阵疾骤的蹄声! 蹄声急驰愈近。终于一人一骑隐隐出现,马上骑者的面目虽然无法辨清,然从身形上打量过去,验者似乎是个年事颇轻的少年人。 忽然间。马上人发出一声轻咦,马恒一勒。马匹双蹄并举,希律律一个盘转;人马顿于大道中停立下来。 马上人这种措施,仿佛是在驰驱之际,突然发现前面道中挡着什么似的。 是的,马上人并没有看错,那是一件白忽忽而来回晃动不已的物影,而现在,它就在马前五六步的地方。原来是一方白布执在一名黑衣蒙面人的手中。 黑衣蒙面人全身仅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眸子滚动湛然有光,他见来骑已经发现他的存在,立即将那方用以醒目的白布收了起来。 坐骑停下,马背上坐的果然是一名青年人,详细面目仍一然无法看清楚,不过,轮廓无疑是英俊的,尤其那双眼神。在黑暗中,直如一对闪亮的星星。马上少年一声不响,似乎在等待黑衣蒙面人先开口。 拦立道中的那名蒙面人显然并无恶意,否则他也不会老远就拿一方白布发出信号了,两下僵持了一会儿,黑衣人忽然空着眼皮低低问道:“您……就是‘侠魂’武少侠么?” 马上的“使魂”俞惊尘听呆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竟是一名语音娇满而带羞涩的少女! 奇怪的是,对方既然不认识自己,这等漆黑的深夜拦在这里做什么?她怎知造自己今晚会在这里经过?她又怎知道来的青年人一定就是“侠魂俞惊尘”? 俞惊尘想了想,径直反问道:“敢问女侠有何见教?” 那蒙面少女目光滴溜溜在俞惊尘周身上下飞快的扫了一遍,忽然一声不响扬手打来一个东西。 黑衣少女转身便向道旁不远的一座树林中纵身射入。 俞惊尘急忙一把接住,发觉是个纸折子,眼角偶及少女入林的身法,心头一动。急急叫道:“姑娘莫非是华山——” 可是,空林寂寂,黑衣少女显已去远。 俞惊尘怔了片刻,开始将纸折打开,他知道,他绝对不会看错的,黑衣少女一定是华山门下,黑衣少女适才易法,正是华山一派所独有的紫燕穿帘轻身术,那么,华山门下一名女弟子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投书于他呢? 夜色虽黑,但目力迈异常人的俞惊尘仍能将纸面上一行字迹看得清清楚楚: “保持冷静。处处小心! 俞惊尘迷惑了!他想:我俞惊尘本就是个够冷静的人,这一点,根本不用别人吩咐,不过,‘小心”什么呢?江湖上原就是步步荆棘,这是谁都知道的,她这样加以强调,难道说我俞惊尘有什么磨难不成? 字虽然只有八个,四周却加了好几个圈圈,好像担心接受它的人看到后不予重视似的, 俞惊尘看毕,傲然一笑,继续鞭骑向前奔去!他为了感谢对方的好心,他愿意留着这张信笺做个纪念,至于什么“冷静”和“小心”,他则懒得多费心思去想,因为他出身武林世家,无论哪一方面,他知道的都不比别人少,他自觉一向行事已经够“冷静”和“小心”的了! 北邢不远了,丹碧山庄已然在望。 隐约之间,俞惊尘看到那座寿字牌楼,两边仍然挂着好几块红纱风灯,灯光在闪烁,寿字上的金漆也在闪烁,不过牌楼下面他好像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子。是的,他回来的太迟了,路上又给那名华山女弟子耽搁了一阵,这时可能寿筵已散,宾客们都已经离去了也不一定。 俞惊尘最遗憾的是怕不能碰上那位“巫山无欲叟”,他一直觉得“无欲叟”,这“无欲叟”数字取得很有趣,七情六欲,门门俱全、却偏偏号称“无欲”,真是绝透了。所以,他每次遇上这名无欲叟,他都要想尽方法逗弄对方一番,直到对方欢胡子。瞪眼睛,动了真火而后止——但愿这老儿已经给爷留了下来! 另外,俞惊尘费踌躇的是、他将好好向爷解释一下:密涵已经安全送达对方手里,同时,扬儿也知道今天是爷大喜之日,无奈半路上马蹄出了毛病,而且,快要到家时、咳咳,又碰上——”他深知最后这一个,是不成为其理由的,黑衣少女耽搁他并不久,爷一听说对方是个女的,可能又要盘东问西。所以,俞惊尘最后考虑的,反成了遇上一名华山女弟子的事究竟要不要向爷提出来。 来至庄前,俞惊尘飞身下马,顺手将马恒住在牌楼圆柱上,然后叩动门环,向里轻轻喊道:“老驼,老驼……” 庄内寂无反应,俞惊尘暗骂一声:“死驼子。你睡死啦!“ 俞惊尘退后一步,仰望庄墙,摇摇头。再度上前敲门。 凭他现下一身武功,庄墙再高些,何说也无法将他挡住,不过,爷一向不许他这样做,爷说:武功是用来济世防身的,并不是用来任性炫耀的,尽管两扇庄门挡不住什么。但是,人们必须重视它存在的意义,假如大家贪图便捷,出入不经大门,那么,要门何用?要墙何用?又要这座丹碧山庄何用? 俞惊尘又敲了一阵,仍然不闻回应,他有点火了,抵掌一推,用的力气虽然不大,但庄门却应手而启开了。 “也真是,原来并没有上闩……” 俞惊尘有点好笑,正待举步跨入之际,“呷”的一声尖叫响起处,一团黑影突然破空迎面扑至。 俞惊尘一惊,错步卸肩,闪电出指,打落一看,原来是只形状丑恶的夜枭!俞惊尘大感意外,夜枭这种鸟,只有在无人空宅中才会出现,自己庄中,是哪来的这种不祥东西, 第386章 天将黎明 俞惊尘入院抬头,迎面大厅中,墨黑如漆,两边厢房,也是一丝灯光也没有,到处黑沉沉的阴森而伯人。 俞惊尘虽然不怕,但是感觉很奇怪,今天日子不同,就算客人都已走光,剩下来要做的事还是很多,也实在想不出全在上下竟能一齐入睡的理由。 问问老驼看!他想着,转身走向门房,脚下一绊,忽然踩着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一个不留神,几乎给摔倒。 俞惊尘后退一步,迅速打亮火折子。目光所至,俞惊尘不禁为之倒抽一口气! 地下躺着的,正是老驼!跳牙咧嘴;双睛骇突,死状至为可怖;俞惊尘定定神,四下光视察了一下,觉得别无异状,连忙俯身检查。寻找致死之因,终于。 俞惊尘找着了,撕开背后衣服,背后赫然现出一只黑手印! 俞惊尘咬咬牙,直起身来,现在,他明白了,今夜庄中,一定出了事故! 怪怪不得那名黑衣少女要他、冷静,和“小心”!爷呢?他想;今未别说还有那多名重一时的高宾嘉客到场,就是只有爷一个人在家,单凭“碧血丹心”四个字,难道还会有人敢闯入这座“丹碧山庄”不成, 俞惊尘真气暗运。轻轻一跃,纵登厢房屋脊,四下一打量,全庄不间一丝人声。俞惊尘心头扑扑而跳,这一刹那间,俞惊尘对这座他从小在里面长大的丹碧山庄,竟好像有着一种无比陌生之感。 俞惊尘轻纵巧登,飞快的将全庄巡视了一遍。结果证实,这时庄中,的确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他想到爷的寿堂设在前面大厅中,于是又向前厅纵来。 他戒备地自便门蹑足而入。运足目力,他隐隐约约的看到,厅中央掀持倒,桌椅之间,似乎倒着不少尸体。 俞惊尘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全身有如进入一座冰窖,手足软瘫,心头一阵凉,紧接着离心下沉,沉向黑暗的万丈深渊! 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有人阴声道;“朋友子你来了么?” 俞惊尘一凛。一股阴飕飕的掌风已临脑后! 危机紧迫,间不容发,俞惊尘无暇多想。挫腰矮身。就地个急旋,同时反手猛力挥出一掌。 这一掌虽然出手仓促,却是一腔悲愤所聚。 连俞惊尘自己也没有想到,一掌发出。不仅功力来损分毫。及较平日更见疾劲凌厉,两下接实,轰然一声大震。俞惊尘退出三步。敌人踏蹬蹬也是三步。 俞惊尘双目尽赤,切齿向前道:“是的,少侠回来了。非常感激你朋友竟然还没有离去!” 不待语毕,十指一抓一放,突然虎跃扑上,籍着门口的迷蒙微光,可以看出敌人是瘦瘦的高个子,脸上飘动着一幅。薄薄的黑纱,不过,俞惊尘复仇深切,现在也不会去管他是谁了! 敌人因为适才偷袭的一掌来占半分便宜,戒心大起,当下嘿嘿一笑,一个倒纵,返问后院射出! 俞惊尘足尖一点,如影随形,紧迫而上。 蒙面人落身院心,纱孔中双眸一转,突然惊呼道:”是俞惊尘老弟?” 俞惊尘也听出对方口音甚熟,双掌猛带,去势一收,硬生生刹住身形,张口迟疑向对方道:“尊驾何人?” 蒙面人一把拉下脸上那幅黑纱,恨声自怨道:“几乎造成不幸。” 俞惊尘目光一直,失声道:”什么?原来是金大侠?” 病郎中唉了一声,走近来道;”说来真是惭愧,金某人始终不死心,算定贼可能会偷偷前来清查收获,所以,唉,唉,不意……” 俞惊尘不容病郎中说完。忙道:“这些都是小事,等会儿再说不妨,本庄今天究竟出了什么事,我爷及庄中人都去了哪里?尚请金大侠先行见告,以释悬疑,小弟刻下心中实在乱的很!” 病郎中注视着俞惊尘,良久之后方才黯然低沉地道:“金某人们信你老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过,金某人因事稍稍来迟了一步,金某人到达后所见到的景象是,数百宾客。凡达一半业已中毒丧生了,余者亦均濒临死亡边缘……” 俞惊尘骇然失声道;“全体中毒?” 病郎中点头一叹道:“是的,假使金某再迟一步,那就真的不堪设想了,还好,金某人匆匆赶到来,其余的人总算分别捡回一命。” 俞惊尘深深吁出一口气道:“谢谢你,全大侠,太感谢您了!” 俞惊尘四下望了一眼,皱眉接着道:“既然家祖和其余的宾客已经由您救活,那么,家祖和众宾客,以及本在上下一应人等此刻又去了哪里?” 病郎中低低地道:。“不,老弟,有一点你老弟大概误会了。” 俞惊尘愕然睁大双眼道:”哪一点?” 病郎中痛苦地道:“金某人到达时,令祖已经过去了。” 俞惊尘一声啊,身躯摇摇欲坠,差一点没有昏倒。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假如大家是同时中毒,他不信他祖父以那一身不下一甲子的修为竞会发毒发生在别人前头。 病郎中似乎已经预料到俞惊尘心事,长长叹了一口气,以无比沉痛的声调援下去说道:“今祖系死于他老人家自己掌下,至于那批家伙究竟是如何逼死他老人家的,金某人当时不在场,不敢随便臆断,及至后来,唉!说起来真足令人痛恨,金某人若早知如此,就说什么也不会给那批家伙解药了。” 俞惊尘脸青如铁,抖着声音道:“金大侠,您……您说下去!” 病郎中咬牙切齿他说道:“那批家伙,之后就像疯了一样,他们一致认为令祖是畏罪自尽,结果,气无可出,竟移忿于庄中那些下人身上——” 俞惊尘几乎跳了起来,叫道。“怎么说?’” 病郎中恨声逍;“他们仍有一百多人,而且一个个又都是当今的名家高手,一经爆发开来,不次山崩海啸,金某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何喝阻,总归无效,结果只有眼睁睁的望着他们完成暴行一哄散去。” 俞惊尘仰天深吸一口长气,心底不断喊着:“是的,那位华山什么女侠,我俞惊尘要感谢您,我俞惊尘也一定会听您的忠告,侠魂俞惊尘,他会‘保持冷静’,他会‘处处小心’!他使魂俞惊尘今后已经不得不如此了,因为,若大一座丹碧山庄,今后只剩得他侠魂俞惊尘一个了!” 俞惊尘一口气缓缓吐出,转向病郎平平静地道;“金大侠说完了没有?” 俞惊尘的镇定,令病郎中深为吃惊,先后还不到顿饭光景,不意这位年轻的俞家后嫡却好像连换了几个人似的,这份秉赋,诚属罕见。、 病郎中暗暗叹服,点了点头道:“金某人虽然跟你老弟没有见过几次面,却总觉得你老弟一次不同于一次,这是个可喜的现象,尤其是这次事件之后,将来,看样子这件悬案之查破,亦不过是迟早而已。” 俞惊尘对病郎中这个人并无恶感,但是,这种恭维之词,他却听不习惯,加以这时心情沉重,听来更觉不是滋味。俞惊尘眉头皱了皱,正想拿话岔开之际,心念一动。忽然想刚才病郎中暗中出手冷袭的那一段,不禁始脸问道:“先前金大侠……” 病郎中仿佛早就知道俞惊尘耍说什么,连忙歉然接口道:“是的,这一点对老弟很抱歉,不过,还请老弟莫怪的是,金某人实在也是对这件毒药的主凶恨极了,才会有此鲁莽行动,自从那批家伙散去后,金某人就在这里想,主凶既有机会下毒,如非亲在众人之中,刻下隐身之所也必离此不远,因此,金某人不自量力,人悄悄留下来,准备一直在暗处等下去,看那主凶会不会再临现场,今夜夜色太暗,老弟身手又极灵便,金某人只见老弟人影一闪,因未想到会是老弟回来,以致一时怒火上涌……” 俞惊尘想想也实在怪不得对方,于是摇摇头道:“这也没有什么,小弟想知道的只是……咦,这次向敝庄下人们动手的,都是谁跟谁?” 病郎中义愤膺脚的磨着牙床道:“各门各派,正正邪邪,几乎没有一个袖手的,愚鲁的一群,卑劣的一群、提起来好不令人痛恨,””一” 俞惊尘默然片刻,忽然躬身道:“金大侠诸便吧!” 病郎中诧异地道:“诸多后事待理,老弟不需要游人帮忙么?” 俞惊尘坚决地又躬了躬身躯道:“不必了。小弟一人已够。” 病郎中欲言又止,最后深深一叹道:“好吧,老弟珍语毕,抱拳一拱。返身纵登厅顶,身形眨眼消失不见。 俞惊尘仰望天色,天空更黑了,不过他知道此刻的黑暗与先前消有不同。这时是天将黎明所必有的现象,没有多久。天就要亮了。 天亮之前的这一段时间,俞惊尘是够忙碌的。 将全庄做了第二次清查,然后,他找出纸笔。将丹碧山庄大小老少五十余口尸体的致死状分别—一详细记录下来。 第387章 不许胡来 天亮后,俞惊尘协请附近里人帮忙埋葬了所有的尸体,然_后将家财散发众人,自己仅带着少些重要物件。拜别家坟,易容出门。 离开了丹碧山庄的俞惊尘,心情空前紊乱。 在埋葬那批来宾尸体时,他没有发现巫山无欲叟的,这一点,他不认为是意外,没有,可说是当然的! 自己祖父如非举掌自尽,无疑的也能等到病郎中之到来。 问题是:无欲叟古然之与自己祖父碧血丹心乃义逾手足之交,说他无欲叟来不及抢救老友之自尽,尚不无可能,因为那时无欲史可能正在运功抵毒,而自己祖父的身手又非一般人可比。但是,假如说无欲望之后已同为病郎中所解救。那么,当众人示虐之际,无欲望为什么不加阻止呢? 他无欲叟古然之难道连个病郎中都不如? 尤其是他无欲叟一身不在自己祖父之下的武功,若是他无欲叟伸手挺身拦阻。情形必然不一样,这是可以想象的。事实上无欲叟应该这样肽,甚至为此而丧于乱军之中也都应该!可美,由于找不到无欲叟的尸体,以及病郎中说只有他一人在喝止,那么,事情便成了一个谜! 无欲叟不可能独善其身,但是,无欲叟却又没有死…… 难道无欲叟确是战死了,由于人多,病郎中可能没有注意到?可是,死尸呢?被人抬跑了吗。 首先,这种谁想根本没有成立的理由,主凶不会这么傻,余人没有必要,也没有这份胆力,居然敢扛着巫山无欲叟的尸首往外跑! 其次。病郎中不仅是医生圣手,武功亦属超等高手之列,病郎中应该不去粗心有人拖走一具尸体他都不会觉察! 俞惊尘愈想愈头痛,只好暂时放开! 他况下正在沼河官道上,迎着扑面风沙,放步飞驰目的地是华山! 他要去华山查出那名传书示警与他的女弟子,问问她:她传书与他,是否因为她已经到过丹碧山庄发生惨案之现场。 还有:丹碧山庄下人中亦有一人系死于华山武学“金龙掌”,“金龙掌”伤人五条指纹浅深有别,行家一目了然,所以,他将提出这二个问题;华山这次赴寿宴者总共派去几人? 凡主过丹碧山庄的华山弟子,他都必须—一盘问清楚,他不相信动手行凶者他会查不出来! 其次,这次华山如果仅有一人参加寿宴,那么那人是否即为投书与他的那名女弟子本人? 如果是的,关于那名家丁的金龙掌印,他得听听她的解释! 俞惊尘的脚程,愈行愈速,因为。他觉得只有赶到华山之后,马上便能解决好几个问题。甚至能因而找出施毒药之线索亦未可知。所以,俞惊尘心里一急,脚下速度便于无形中加快起来。 华山到了。 俞惊尘虽然曾在三年前拯救过一名华山弟子,同时另外还认识好几个,但是,到华山来,这尚是第一久 他知道,施毒药之主凶手段既然如此很辣,行事又是如此般的天衣无缝,“丹碧山庄”尚有一名“侠魂俞惊尘”未遭毒手的事实,对方应无不知之理,而对方之欲一并灭口,绝祸患,亦成理所当然之图。 所以,他出庄后,立即去找隐僻处将自己一连改装三次,方才绕道上路,现在,接江湖礼节,他必须以本来面目去谒见华山本代掌门人“龙凤剑”冷秋华! 俞惊尘先将脸上易容膏和假髯除去,然后开始升登莲花峰,不意俞惊尘刚刚到达峰腰那座仙人岩前面时。跑的一声,仙人岩顶上忽然跃出一名执剑少女。 俞惊尘闪目打量过去,但见这名手横宝剑的少女,一身蓝缎劲装,外披一袭同颜色的风衣,年约十五六,妩媚中略带几分稚气,这时她为了装得像个大人样子,故意将一张芙蓉脸蛋绷得紧紧的,俞惊尘止走欠身道:“敢烦姑娘通报……” 那名蓝衣少女不等他将话说完,冷冷止住道:“且慢!先将门派师承详细报来,然后再说要见本派什么人,以及为了什么事不迟!” 俞惊尘眉峰微皱,心中甚为不乐,虽然对方这种要求按武林惯例来说并无过分之处,但是。对方这种语气太不喜气了,如在平日,他如非掉头就走,否则不狠狠教训这丫头一番才怪——。 然而,今天清形稍有不同的是,他是为着解决重大问题来的,为了顾全大局,他得忍耐着点。 俞惊尘忍了思。又是微微一欠身躯道:“在下来自北邯丹碧山庄……” 蓝衣少女忽然啊了一声道:“你说什么?” 蓝衣少女话完,一张芙蓉脸蛋不知怎的红了起来,原来她的冷漠并非出自本心,而她的一双妙目也始终没有离开过俞惊尘那张英俊挺秀的脸庞,望着,望着,不知不觉的出了神,以致俞惊尘后来究竟说了些什么,她连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然而,俞惊尘这方面却生出很大的误会。 俞惊尘为了礼节,说话时目光一直望在地面上,所以,他未能留意到蓝衣少女脸上那种微妙的表情变化。: 他只听到对方的那一声“啊”,因此,他误以为对方惊呼的原因是因为听到他说自己系“来自北郊丹碧山庄”! 因而,他觉得他的猜测没有错。 华山了派根据门下弟子之返报,一定也对祖艾之死认为是畏罪守我,同时,家丁身上那只金龙掌印无疑也是华山弟子所为了! 俞惊尘缓缓抬起脸来,一字一字的重新说:“一点不错,在下姓武名扬,正是来自北郊丹碧山庄。再说明白一点,在下就是碧血丹心武浩然的嫡孙,外号侠魂的便是!现在烦姑娘入内通报,就说在下要见贵掌门人。如果姑娘不肯通报,在下,咳,抱歉得很,在下恐怕到时候只有硬往里闯的这一条路可走了!” 蓝衣少女呆了呆,喃喃自语道:“真想不透……你们北郊武家的人,照道理应该不会再有人往华山跑来才对。可是,现在,你……你却来了。” 俞惊尘脸色一沉道:“在下听不懂姑娘的话,事实上也不想去弄懂它,在下要见的。是贵派掌门人,现在就请姑路马上通报!” 蓝衣少女迅速地望了身后一眼,忽然低声近哀求似地道:“我实在是不愿跟你翻脸,因为,因为……但是……这儿是我今天轮值的地方,你……是否可以另走到别处?或者明天我换了班再来?说实在的,这次实在是令祖不对,他老人不应该……” 俞惊尘大喝道:“闭嘴!家祖年逾八十,德被四海,天下共仰,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做个什么错事?好个放肆的毛丫头。” 蓝衣少女被骂得眼眶一红,泪光莹然,猛一跺足道:“好,你杀了我,自己再往里闭罢!” 长剑横挥,自岩顶一扑而下,俞惊尘暗暗冷笑,心想:你这不懂事的丫头,大概还没有弄清侠魂俞惊尘是何许人吧?! 俞惊尘侧身一闪,正待相机出手夺剑之际,蓝衣少女跳落的台顶上,忽然有人大声喝道:“兰芬不许胡来!” 蓝衣少女连忙收创跳过一边,回头仰望之下,不胜委屈的喊了一声叔叔,又朝岩顶再度纵去。 现在出现的是一名年约三句出头的中年文士,五官端正,气质儒雅,。背后刻稳被山风吹得拂挑飘动,益发衬托出来人一派泱泱君子之风。 俞惊尘微微一怔,来人正是三年前经他自玉门三枭手中救出的“华山金龙七剑”中的“金龙第五剑”百里良! 金龙五剑百里良似乎也没有想到门下弟子发生冲突的竟是自己救命恩人,北郊丹碧山庄的少庄主侠魂俞惊尘,当下愣了愣,微微皱眉道:“俞少侠这次来华山,有何见教?” 这一下,俞惊尘是真的傻了,他三年前舍命搭救这名金龙第五剑时,他并不认识对方是谁,他出手,完全基干一股义愤,当时的金龙第五剑就是换上另外任何人,他也一样会照救不误的。 事后,他才知道金龙七剑都是武林中的君子人物,尤其这位第五剑百里良,俞惊尘对他的印象可说好到十分,而现在,金龙第五剑百里良这种生分的口吻,实在令式扬灰心到极点! 老实说,他俞惊尘并不是施恩图报的人,但是,在人情上讲,就算他祖父真的做错什么,对方看在三年之前那一段上,对方这时也不应该对他这样说话的。 俞惊尘暗道一声:罢了。一语不发,掉头便跑。 金龙第五剑忽于身后喊道:“俞少侠暂请留步!” 俞惊尘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冷冷地说道:“抱歉。恕在下眼拙,在下并不认识台端为谁,在下这人来这里,仅为迷路误撞,对不起得很,再见了!” 语毕,便待转身下修,金龙第五剑一跃下岩,走出数步,脸色严肃地道:“俞少侠,您是百里良的救命恩人,百里良并没有忘记,不过,尚请俞少侠原谅的是,百里良乃华山门下弟子,过了今天,百里良可以为俞少侠卖命,但今天百里良站在一名华山弟子的立场上,请恕百里良无法接待少侠。” 第388章 艳福不浅 大名府城外六十里,集贤镇,悦来酒楼。 俞惊尘呷了一口茶,慢慢地放下茶杯,伸筷子挟了一快芙蓉鸡片放入口中。 他独自一人坐了一个靠窗的桌子,窗外大街上的情景尽览眼底。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清晨刚过,大街上已挤满作买作卖、熙熙攘攘的人群。北国异地的民俗与江南水乡的风情相比,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位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麻烦要上门了!”俞惊尘暗自叹了口气,慢慢转过头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白衣女子。 这是两个美丽的女子,而且都在对着他笑。年长的那个笑容带着温柔,好像一眼能看透他的心事。年幼的那个却笑得很开心,甚至眯起了眼睛,仿佛看着一桩很有趣、很好玩的事情。 女人越漂亮,麻烦就越大,不知什么人曾经对俞惊尘这样说过。他茗了一口茶。笑道:“姑娘有事请讲。” 年长女子道:“今天是赶集的日子……” 年幼女子接着道:“所以人好像太多了一点。” 年长女子道:“酒楼上的人也很多……” 年幼女子道:“好像已经没有空的桌子。” 她们就象在自己对话,眼睛却一直看着俞惊尘,而且笑得越来越温柔,越来越开心。 年长女子又道:“公子独自占了一个桌子。” 年幼女子道:“而且好像是靠窗的。” 年长女子道:“公子看来是读书人,知书达礼。” 年幼女子道:“所以……” “所以,我好像应该请你们坐下,让你们也有个地方喝茶,吃菜,看风景。”俞惊尘笑着说道,伸手又挟了一块芙蓉鸡片。他知道,那个年幼女子正瞪着眼睛盯着他看。 “公子果然是聪明人”年长女子笑着说道。 “姑娘请便。”俞惊尘边说,边使劲咬着嘴里的鸡片。 这时,年长女子说了一句话:“大家都过来吧!” 俞惊尘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头一下子变得很大。 转眼间,俞惊尘面前已经站着七个女子,而且其中六个很快就在他的对面、左面、右面各两个坐了下来。 刹时间,俞惊尘耳朵充满了七个女子的说话声,如果现在地上有一条缝,俞惊尘保证第一个钻下去。 那个年幼女子也慢慢走到俞惊尘身边,轻盈盈地坐下来,笑眯眯地对看着她的俞惊尘说道:“多谢公子。” 俞惊尘赶紧把嘴里的鸡片吞了下去,端起茶壶,斟满一杯茶,然后猛地全都倒入嘴里。 “哈,一张八仙桌,正好八个人!”一个较胖的女子说道。 “三姐,八仙也是七女一男吗?”这是那个年幼女子的声音,回答她的是一阵笑声。 这七个女子,姐妹相称,虽然高矮胖瘦不同,却个个堪称美人。她们一律一身白衣,头上锦帕颜色却各不相同。 俞惊尘行走江湖只有两年,可是他的江湖阅历却尽可以使任何一个江湖老手自叹弗如。刚才,酒楼上所有的客人都完全被七姐妹的美貌和身材所吸引,而俞惊尘却注意到了她们每人腰间所悬挂的宝剑。 衡山七燕,衡山派掌门静虚师太的七大俗家弟子,深得静虚“大慈悲剑法”的精髓,在江湖上以美貌与武功双绝闻名。江湖中的年轻人常以七燕的趣事传为美谈。 更有人对七人的名字和性格津津乐道,俞惊尘的记性一直不错,所以,他知道,刚才的年长女子自是静虚首徒赵莺娘,而那个笑眯眯的女孩当然是七妹林月儿了。 就在别人羡慕俞惊尘艳福不浅,大交桃花运的时候,俞惊尘却在狠命地喝茶,狠命地吃菜,狠命地看着窗外赶集的人们。 他知道,衡山七燕最喜欢做别人不想做的事,更喜欢做别人想不到的事,他希望,今天的麻烦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有新内容。 不知什么时候,七姐妹的菜已经端上桌子,而俞惊尘的芙蓉鸡片和酱爆肉丁,还有茶壶,当然已经偏居一隅,而俞惊尘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 他的眼睛正盯着窗外什么东西,他感觉更大麻烦就要发生,于是,他又叹了一口气,把筷子伸进了盘子。 突然,俞惊尘发现自己筷子挟的是一块鱼片,醋椒鱼片,他知道,自己的筷子伸错了地方,刹时,七对眼睛一起注视着他,目光灼灼逼人。 俞惊尘就这样愣了一阵,忽然“嘿”地一声笑,说道“不必客气。”接着,在七双目光注视下,慢慢把醋椒鱼片送进了嘴里。然后,他开始慢慢咀嚼,眼睛却看着远处不知何处。 俞惊尘就是俞惊尘,他虽然不想惹麻烦,不愿惹麻烦,可是一旦麻烦找上门,而且赶也赶不走,他就索兴把麻烦搞大,越大越好。 他曾经遇到的麻烦已经不少,而且都不小。“诸位雅兴,北京大名府的风味是否已经尝够?” 不知何时,桌子的前后左右一丈开外,已经站着四个人,四个身着官服、腰侧佩刀的中年人,说话的是其中站在右首的身材高大者。 四个人,气宇轩昂,腰间的银色玉带珠光闪闪,站在那里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林月儿忍不住问道:“四姐,这是那来的四个官儿?” 四姐方小慧微微一笑,道:“七妹,你可曾听说当今皇帝驾前的神策八杰?” “噢!对了,好像他们是宫内八大高手。” “不错,八杰之首展云龙更是在天下英雄谱上排名第三。两军阵前,金鸾殿上,八杰屡次护驾有功,圣上因此御赐每人一条银丝玉带,恩封八人为侯爵。” 俞惊尘仿佛什么也没听没见,什么也没看见。他正盯着一个人看,一个乞丐。酒楼上的客人不知何时尽已走散,而这个乞丐却坐在那里,头枕两手,趴在桌上,不知是酒醉还是睡觉。 忽然,俞惊尘好像听到什么,眼睛又望向窗外。窗外大街上此时也已变得冷冷落落,行人稀少,俞惊尘并没有看大街,也没有看行人,他正看着远处不知何处。 或许他并不是在看,而是在听。 林月儿又道:“听说八杰好像也像我们一样,结为异性兄弟?” 方小慧道:“不错,刚才说话的正是二侯爷定国侯司马空大人,你身后那位相貌斯文的恐怕就是四侯爷宁国侯言世忠大人,这位模样粗豪、貌似张飞的一定是五侯爷靖国侯王道贞大人,至于那位哭丧着脸,冷眼看着我们俩的自然是七侯爷荣国侯孙仲舒孙大人了。” “哇!这么多大人,他们千里迢迢,从京师赶来大名府,难道是专门来看我们吃饭的吗?”说着,林月儿开心地笑了。 “那到未必,我看他们或许是来请我们去京师品尝山珍海味的。”方小慧也是莞尔一笑。 “传说四燕方小慧机智聪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司马空沉声说道,“在下四人此行正是有意请七位姑娘,还有这位公子往京师走一趟,不过山珍海味未必就有,至于粗茶淡饭,在下却尽可担保。” “啊,诸位大人原来是请客吃饭的,”俞惊尘忽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道:“可惜晚生与这几位姑娘素不相识,恐怕没有这个口福,晚生另有要事,诸位大人,晚生这就告辞。”说着,俞惊尘向四周连连拱手,迈步向外走去。 人影一晃,俞惊尘面前已多了一人,“想走,恐怕没这么容易!”俞惊尘抬头,只见荣国侯孙仲舒正冷冷地看着他。 司马空道:“这位公子既是与七位姑娘同桌而座,刚才好像吃的还是一个盘子里的菜,要说素不相识,恐怕很难说得过去吧。” 俞惊尘脸上顿时挤出一堆笑容,道:“哈,哈,诸位大人如此盛情,晚生实在是受宠若惊,恭敬不如从命,哈哈!”说着,他已返身走向座位,又坐了下来,转眼看见林月儿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赵莺娘道:“看来,我们今天非得跟四位大人走一趟了。” 司马空道:“有劳。” 六燕霍香芸冷冷说道:“可惜,镇国侯展云龙不在这里。” 宁国侯言世忠微笑道:“姑娘尽可放心,展侯爷虽然未来,但凭言某四人,已尽可请得动几位姑娘。” 霍香芸道“只怕未必。” “废话少说!”靖国侯王道贞已经忍耐不住,双目园睁,右手紧握腰间的刀柄。 不知何时,酒楼上已经弥漫着一股寒气,沁人肌骨的寒气。 俞惊尘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因为他已闻到一种气味,烟的气味。有烟就有火,俞惊尘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他好像看了一眼窗外,转头望向那个趴在桌上的乞丐,却正看见那个乞丐的身影从另一侧的窗口掠了出去,就在此时,俞惊尘的身影已经飞起,腾身向乞丐掠出的窗口飘了过去。 “下来!”孙仲舒一看见俞惊尘飞起的身影,就知道刚才自己小看了这个年轻人,他心中一凛,左掌已经向空中猛的劈去,右掌同时向下一引。 第389章 捕风捉影 一股巨大的旋力卷向空中的俞惊尘,但是,俞惊尘的身影在空中顺着旋力一个飞转,人影已经飞出窗外。 他要去追,追那个乞丐,还有那个先是藏身窗外,后又纵火的隐身人。这两个人的身手绝对不亚于司马空,他们到底是谁? 俞惊尘一直是个好奇心很大的人,越是奇特有趣的事情,他越想去看。否则,他也就不是现在的俞惊尘。 但是,孙仲舒还是浪费了他的时间,当俞惊尘身在窗外之时,那个乞丐已经踪影不见,更不用说那个隐身人。 他凝神细听,听到的却是越来越大的酒楼燃烧的声音,还有人们惊叫呼救的声音。 衡山七燕已经站在大街上,她们没有走,因为她们不想走,也不愿走,她们不信神策四杰能够请得动她们。衡山七燕出道以来一直都未败过,何况这次她们七人联手。 神策四杰几乎与七燕同时跃出酒楼,并且仍是按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围住了衡山七燕。 七支宝剑已在手中,四柄钢刀也已出鞘。 寒气,还是那种寒气,虽然悦来酒楼上烈火熊熊,热气炙人,可是衡山七燕感觉到的却是一股股不断逼近的寒气。她们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寒气,而是四位侯爷身上的杀气,凌厉的杀气。 来自四个方向的杀气已经连成一体,形成一道无形的网,把衡山七燕紧紧裹在当中。 这种网并不好玩,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有人血流当场。四杰明白这一点,七燕更明白这一点。 司马空已经看出,衡山七燕七支宝剑斜指空中,站的方位正是北斗七星阵式。 忽然,司马空眉头一皱。因为,他感觉自己的杀气已经不能继续向前逼近,一种无形的剑气却渗过自己的杀气缓缓逼来。 这是一种阴柔的剑气,它似乎带着一种温柔的暖意,能够把冰冷的杀气消融其中。 司马空想到了一种的内功,一种佛门子弟专练的神秘内功,佛相功。 据说,曾有一位掌握佛相功的一代高僧,功力到处,能使江洋大盗顿敛杀心,幡然悔悟。 司马空心中一惊,他低喝一声,神策四杰的宝刀同时劈向空中,凌厉的杀气彼此相撞,发出铿铿之声,恰如虎啸龙吟。 赵莺娘一声轻叱,七支斜指空中的宝剑刹时挥起,剑气交相碰击,传来铛铛之音,仿佛丛林宝刹的禅院钟声。 杀气与剑气相交,卷起一阵微风,虽然只是微风,却已是暗藏杀机,足以致人死命。 微风过后,四杰的钢刀再次劈出,砍向七燕的北斗七星阵。 伴随着刀声,却是五侯爷的吼声。每逢交手,靖国侯王道贞的吼声,常使对手胆战心惊。 真正的高手,能够以刀刃的杀气致敌于死命,他们出刀虽不一定很快,但是一刀劈出,只要一刀,同样能使多名对手同时倒下。 神策四杰正是这样的高手。 七燕的宝剑已经再次挥出,剑气刺向迎面劈来的刀锋上的杀气。 两种劲气在空中相互交锋,却又发出刺耳的布帛撕裂的声音。 倏地,四杰已经同时跃起,扑向衡山七燕,钢刀第三次全力劈出,劈入北斗七星阵。 刀刃发出的杀气已经能够致人死命,何况刀刃本身? 宝剑第三次挥出。剑锋迎向劈来的刀刃。 刀刃砍向剑锋,剑锋撞向刀刃。 一阵震人心魂的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人心烦意乱,目眩神摇。 响声过后,却又是一片宁静。 神策四杰已经跃回原来的方位,钢刀依然平举手中,只是四人的脸色已是一片苍白。 衡山七燕仍然站着北斗七星的方位,宝剑还是斜指空中,只是,七人的脸色已是一片通红。 言世忠现在明白,自己刚才看低了衡山七燕。北斗七星阵,佛相功和大慈悲剑法不愧是衡山派的镇山绝技。今天,要请动这七位看似娇滴滴的美人,恐怕已是很难。 霍香芸已经知道,自已刚才仅是想对了一半。四杰虽然未必请得动自己,但是,今天七燕若想全身而退,看来绝非易事。 然而,双方皆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所以,钢刀即将再次劈出,宝剑即将再次挥起。 鲜血即将飞溅。 忽然,四杰和七燕看见了一柄剑,一柄奇特的剑。 这柄剑刚出现时,还只是一把剑柄,一把酷似长形菊花的剑柄。眨眼间,剑刃已从菊花花蕊中激射而出。 菊花剑,这就是江湖中传说的菊花剑。 这柄剑,当然是握在俞惊尘的手中。 司马空以一种惊异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这个人,能够在自己毫无先觉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四杰的杀气和七燕的剑气之劲力中心。若是换作坚石,此刻只怕早被绞成碎片。 司马空脸上闪过一丝伤感,他是否感觉自己已经变老? 然而,他毕竟已经身经百战,毕竟还是定国侯司马空。所以,他笑了。 “俞惊尘?”司马空道。 “俞惊尘!”俞惊尘道。 一个问的奇,一个答得妙。 “俞惊尘花落,江南三郎。花三公子好俊身手。”言世忠道。 俞惊尘道:“不敢。” 王道贞大声道:“你手里拿的可是菊花剑?” 俞惊尘道:“正是。” 王道贞道:“好剑,好剑。”他身边的孙仲舒却冷冷的哼了一声。 俞惊尘目光转向司马空,问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们?”司马空道。 “对,我们。我和这七位姑娘。”俞惊尘道。 司马空略一沉吟,问道:“你不后悔?” “不。”俞惊尘道。 “你们走吧。”司马空道,他的眼光已经望向远方。 七燕和四杰势均力敌,不过,如果加上俞惊尘,四杰必败无疑。司马空并不笨,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不做。所以,他只能让他们走。 所以,俞惊尘和七燕一起走了。留下四位侯爷静静地站在那里。 司马空默默地看着俞惊尘和七燕渐渐走远,脸上毫无表情。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何况,他还有时间,更何况,今天来的只是八杰中四杰。他在想,俞惊尘和七燕不会走得太远。 林月儿一直跟在俞惊尘身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真是俞惊尘?” “假的!”俞惊尘道。 林月儿侧首凝神盯着俞惊尘,忽然道:“你果然是俞惊尘!” “为什么?”俞惊尘道。 林月儿道:“你看来不丑,而且也挺有趣,跟传说的差不多。” 俞惊尘问道:“你到底是小孩还是大人?” “都是。”林月儿得意地说,又问:“你的剑呢,菊花剑?” “现在好像没有人跟我打架。”俞惊尘道。 林月儿低头在俞惊尘腰间看来看去,道:“听说,有种宝剑无比柔韧,可以缠在腰间。菊花剑是不是这样?” 她看到的却是真正的腰带,一种名贵洁白的玉带。 俞惊尘板着脸,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好女孩,不该问的事情不会乱问,不该看的地方不会乱看。” 林月儿的脸变得通红,即使刚才与神策四杰交手时也没有这么红。她已经开始发誓,再也不理俞惊尘,除非俞惊尘先向她赔十九个不是。 忽然,她又想起什么,说道:“我本来就不是好女孩,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女孩!” 俞惊尘微笑,边走边抬头望向天空。曾经有人告诉俞惊尘,当一个女孩正对你生气时,你最好的办法就是看天,白天数天上的星星,晚上数空中的白云。 林月儿走到前面去了,俞惊尘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衡山七燕在走,俞惊尘也在走,转眼间,他们已经超过了两匹快马,八十一名客商和一个二十二人唱戏班子,还有十七辆马车,其中九辆是载人的,八辆是载货的。 俞惊尘知道,衡山七燕的轻功,正是江湖四大轻功之一的“捕风捉影”。 他惊奇地发现,林月儿在衡山七燕中,武功虽然最弱,轻功却仅次于四姐苏小慧。 林月儿好像感到俞惊尘正在观察她的轻功,于是,她专找有树叶的地方走,她想,俞惊尘一定会发现,那些被她踩过树叶,居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凸起的仍然凸,凹下的依旧凹。 甚至她竟然装作没看见,故意在一堆新湿的马粪上踩过,可是,她的脚刚一离开仍然圆湿湿的马粪,心里已经后悔了一千八百三十次,并且马上开始呕心,差点把悦来酒楼的嘉肴全部吐了出来。于是,她又开始恨起俞惊尘,咀咒俞惊尘该下地狱,第三层地狱。 俞惊尘的目光刚离开那堆马粪,抬头却又被远处的景色吸引。那是一片红,红的山,红的树,红的天,红的地,一个红的世界。 那是枫叶,金秋的枫叶。 俞惊尘收回目光,却见赵莺娘已经回头驻足看着自己,便也收住了脚步。 赵莺娘一拱手,道:“今日承蒙公子相助,我等姐妹实是感激不尽。” 俞惊尘举手还礼道:“姑娘不须多礼。” 赵莺娘看着俞惊尘,似乎欲言又止。 第390章 要挟太子 俞惊尘道:“若无它事,俞某这就告辞。” “且慢!”赵莺娘道,却把目光转向方小慧,微一点头。 方小慧举步上前,向俞惊尘微微一笑,问道:“公子是否识得此物?” 俞惊尘凝神看去,只见方小慧平伸的掌中现出一柄精致逼真,手指大小的宝剑,剑柄呈长形菊花状,赫然竟是一把小小菊花剑。 俞惊尘眼中精光一现,说道:“这是俞某赠于师兄之物。” 方小慧问“令师兄如何称呼?” 俞惊尘道:“叶飞,官拜神武将军,人称飞将军。” 方小慧道:“请恕失礼,叶将军曾经也有一物赠予公子,可否见示?” 俞惊尘左手一伸,手掌中也现出一物,那是一杆银光闪闪,寒气森森的小小长枪。 方小慧与赵莺娘相视一笑。 俞惊尘的手倏地收回袖中,静静地看着方小慧和赵莺娘。 他在等待解释。 不想方小慧又开口问道:“公子可知道神亭关大战?” 俞惊尘道:“有所耳闻。俞惊尘此行也颇与此事有关。”他略一停顿,接着又道:“素闻太子文韬武略,善于用兵,麾下镇西将军施彦章、征西将军狄云和平西将军杨之臣皆勇冠三军,为当世之名将,自奉旨挂帅征讨西辽以来,屡战屡胜,西辽兵闻风丧胆。神亭关大战,又有敝师兄投军相助,不想一战下来,征西将军狄云不幸阵亡,官军损失六万余人,连失幽、宁二州,不得不退守应州、云州和朔州。个中缘由,至今令人感到费解。” 方小慧道:“神亭关之战,太子事先布下奇阵,名为‘玲珑转机局’,意欲以十万官兵,尽歼三十万西辽精锐,格杀西辽大帅萧天河。不想战事一起,官军步步受制,处处遇险,反而陷入西辽军的重重围困。” 俞惊尘道:“‘玲珑转机局’变化玄妙,尤其适合以少胜多,难道事先有人泄露了太子布署?” 方小慧:“太子也如此推断。” 俞惊尘道:“可知道是谁?” 方小慧道:“至今不明。” 俞惊尘沉默,半晌,才又说道:“传闻征西官军中时有一蒙面女侠出没,武艺超群,机智多变,原来竟是方姑娘。” 方小慧脸上一红,道:“不敢,”接着又道:“神亭关惨败,皇上震怒万分,一度下旨废黜太子并就地赐死,幸得燕王拚命阻谏,方才免去死罪,改令大内总管康秀之率宫廷十八名一等侍卫前往云州,将太子逮京问罪。谁料,康秀之到云州之后,假称太子拒捕谋反,调动高手和大队官军,意欲将太子就地捕杀,平西将军杨之臣一怒之下,率数百亲军护卫太子反出云州,沿途遭官军阻截。激战中,太子与杨将军相互失散。” 俞惊尘道:“闻说康秀之率十二名一等侍卫紧追太子至大名府外‘流连山庄’,并以‘十三同人阵’困住太子,却被太子以‘天外来剑’迫住,正相持不下,忽然来了七个蒙面人,将‘十三同人阵’击破,康秀之大败而归。这七个蒙面人,看来定是几位姑娘了。” 赵莺娘微笑点头。 二姐苏敏道:“神策四杰向来由皇帝亲自调遣,看来我们惹的麻烦着实不小。” 这时俞惊尘的耳中突然传来林月儿的声音:“三姐,你看,多漂亮的枫叶!”原来她早已不耐众人谈话,却往前面的枫树林中东转西跑,这是已摘了几枚颜色最红形态最美的枫叶回来,拿在手中喜笑颜开。 三姐柳青青笑着说:“这枫叶虽美,却那里比得上我们的七仙女漂亮。” 林月儿登时红了脸,却把目光偷偷的瞟向俞惊尘,却发现俞惊尘正在看她,刷的小脸儿变得更红,就像手中的枫叶。可是,她的脸即刻又板了起来,那是告诉俞惊尘,她还在生气。 俞惊尘的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彩色的迷雾。稍久,他才回首问道:“不知太子现在何处?” 赵莺娘道:“‘流连山庄’脱困,太子即与我们一起前往应州令师兄叶将军军中,二天后,太子单人离开应州,前去华山寻找师父‘天外老人’”。 听到“天外老人”的名字,俞惊尘脸上略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天外老人”,这个名字对俞惊尘来说,既熟悉又亲切,而它对武林中人来说,却更有一种神奇的魅力。 武林中很少有人见过天外老人,却都知道他是华山派现任掌门方布衣的师叔祖。据说,他二十二岁弃武修道,至四十岁便得道,从此透通仙机,仿佛当年华山的陈抟老祖。 在许多人心目,天外老人只是一个修道之士,方外神仙,而非武学宗师。一直到二十多年前,他的一个弟子下山,才改变了人们原来的看法。 这个弟子叫“天外来客”,他在江湖上才出现了三四年,然后就隐迹深山。 在英雄榜上,天外来客排在第一,天下第一。 天外来客隐居多年以后,他又多了一个师弟,也就是当今的太子。 就在十年前,身为一代雄主的皇帝希望太子文武双修,将来能继承自己的霸业,他想到了天外来客的师父。他三次下诏,派重臣前往华山思过崖寻找天外老人。但是天外老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开始时避而不见,后来干脆在石壁上留诗婉言谢绝。于是,皇帝决定为难华山派。这时,年幼的太子说服了父亲,然后带着侍臣亲往华山,并且一人独自上了思过崖。十天后,侍臣四处寻找太子不见,正在向华山派大举要人,太子却托人带信告诉侍臣,说已蒙天外老人收为弟子,并请转告父皇等。待到太子艺成下山,回到昔年的皇宫,却已是八年之后。 俞惊尘想,天外老人近年时常云游四海,形踪漂渺,太子此次是否能见到师父恐怕要看机缘。稍许,又问:“不知俞某赠予师兄的菊剑又如何落在方姑娘手中?” 方小慧道:“在应州,叶将军曾将此剑交予太子,说它日只要出示此物,俞公子定会鼎力相助。太子临上华山前,又将此剑转交我们,并嘱代为寻访。” 俞惊尘道:“俞某此行正要前往应州面见师兄。” 赵莺娘道:“叶将军早已不在应州了。康秀之为防太子旧部有所异动,串通兵部俞尚书,将镇西将军施彦章调任青州团练使,并下令辑拿平西将军杨之臣。却应叶将军新近投军,又与枢密院副使叶善辅大人颇有渊源,有意笼络,故新近升调叶将军为河东安抚使,现已迁任檀州。” 俞惊尘道:“那么,太子又如何与你们会合?” 赵莺娘道:“太子原已料到会有此变,故而临行前与我们约定三次会合的时间和地点。第一次就是今天,白露,集贤镇悦来酒楼。” 五妹霍香芸愤声道:“可恶那鬼差的四个混蛋,偏偏在这时找上头来。” 俞惊尘道:“司马空四人定是想先擒住你等,然后引出并要挟太子。” 霍香芸道:“哼,真是自不量力,若是太子真的来了,束手就擒的恐怕是他们自己。” 俞惊尘道沉吟道:“太子很可能来过。” 七燕都是神色一凛,齐齐望向俞惊尘。 俞惊尘接着道:“今天司马空四人在悦来酒楼现身时,俞某察觉窗外曾有高手藏身。” 方小慧道:“莫非是他放火救人?” 俞惊尘道:“也有可能是他在悦来酒楼里的朋友。” 方小慧道:“他之所以不肯露面,难道是因为那个乞丐?” 俞惊尘道:“看来正是如此。窗外高手刚一离去,那乞丐紧跟着就飞身窗外。” 林月儿忽然冷冷说道:“什么窗外高手,故弄玄虚!我怎么没听见?大姐,你有没有听见?” 赵莺娘微笑着摇了一摇头,却又说道:“不过,师父曾经说过,绝顶高手能以内息之法和提气之术,潜行隐伏,无声无息,不为高手所察觉。” 方小慧道:“这的确已非易事,但是,内功至化境之人,却又能通过对方身上发出的杀气、剑气或刀气,来辨明对手的存在。” 苏敏道:“高手常常以拥有凌历的杀气而自诩,而且往往武功越高,杀气也越盛。” 方小慧道:“杀气固然可以收发自如,但真真做到能够完全内敛杀气的,世上却没有几人,恐怕只有当年的天外来客。” 林月儿以一种愤愤不平的眼光瞧向俞惊尘,却见俞惊尘正在低头沉思。 俞惊尘在想,通过杀气,固然能够发现隐伏的对手,但同样也能够在常人之中发现高手,辨明对方武功的高低。也许太子正是同时感觉到了自己和那个乞丐的武功,所以才放心地将那乞丐引走,把衡山七燕交给自己。自己近年在内敛杀气上已颇有心得,结果还是没有瞒过太子。看来,察觉别个固非易事,不被人察觉却又谈何容易。 苏敏思忖道:“那个乞丐不知是什么路数,看来跟司马空并非一路,却又不像是我们的朋友。” 第391章 血红枫林 方小慧道:“从他飞身窗外的身法来看,似乎融合了‘落九天’和‘翩翩飞舞’两种身法。” 俞惊尘不禁对方小慧在武学上的博闻和敏锐暗暗惊奇。 苏敏又道:“‘落九天’是当年天下第二庄庄主扶风子的成名绝技,‘翩翩飞舞’却是武林世家温家的不传之秘。看来,太子要摆脱那乞丐的纠缠,难免要大费周折。” 俞惊尘道:“约定的第二次会合又在何时何地?” 赵莺娘道:“秋分,玉山大将军寺”。 苏敏喃喃道:“还有十五天。” 苏敏的话声未落,俞惊尘已突然跃起。 他向着十几步之外的林月儿飞身射去。 电射。 六燕俱是一惊,同时向林月儿望去,望向她身后。 林月儿也倏地回首。 七燕一齐呆住。 一枝雕翎巨箭正闪电般射向林月儿,挟风雷之声! 这绝不是一枝普通的雕翎箭,否则,即使是成百上千,林月儿也绝不会放在心上。 这是风雷箭!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才能射出风雷箭。 他就是箭神邓羿! 江湖中能够避开风雷箭的高手实在不多,屈指可数! 昔年,武林异士玄机先生和空空道士联手打遍天下高手,然后,就有了一部英雄榜,天下英雄榜。 可是,英雄榜上前十名高手偏偏没有箭神邓羿的名字。对此,许多人都困惑不解。 于是,就有人去问玄机先生。 玄机先生答道:“在刀剑拳掌所及的范围内与对方交手,邓羿的名字的确不能名列前十名。不过,”玄机先生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如果是在兵刃拳脚范围之外,只要风雷箭一旦射出,能够避开的,江湖中恐怕只有六人,英雄榜上的前六位高手。” 据说,玄机先生的这番话传到邓羿耳中,这位一向目中无人的箭神居然也叹了口气,说道:“知我者,玄机也。” 于是,在人们心目中,邓羿还是箭神。更有许多人把他看作是杀神,必杀之神。 因为,邓羿本来就是一名杀手。 别人杀人,用刀,使剑,而邓羿杀人则用他的风雷箭。 杀手杀人从来就不讲原则,只要能够致人死命,可以不惜任何手段。 邓羿就是如此。 甚至有一次,天齐帮帮主栾峰竟被射死在自己的房内。 风雷箭透墙而入,射入了栾峰的心脏。 等到天齐帮其他高手跃出寻人之时,邓羿早已不见踪影。 风雷箭从不虚发。 死在风雷箭下的高手已有二百七十一人。 邓羿在想,第二百七十二人必是林月儿无疑。 曾经有人说过,当你看见风雷箭时,它已经射入你的心脏。 现在,林月儿也看见了风雷箭,挟风雷之势射向自己的风雷箭! 只是,还未射入她的心脏。 因为… 风雷箭刚刚被搭上弓弦,俞惊尘就感觉到了来自箭端了浓浓杀气。 他腾身跃起。 在空中,他听到了弓弦的响声。 幸亏俞惊尘跃起在先,林月儿才提前看见了风雷箭。 林月儿即刻展动身法,“捕风捉影”! 她相信,只要自己的身形一起,风雷箭射中的只能是风,只能是影,而绝不是自己。 可是,林月儿忽然发现自己已被一股浓烈的劲气死死逼住,那是来自风雷箭的强烈前劲! 林月儿感觉自己就象一只被缚住双翅的小鸟,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她已彻底绝望,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她的目光已望向正迎面扑来的俞惊尘。 那竟然是一种爱恋的目光。 千均一发! 俞惊尘的右掌在空中一划,轻轻一划。 这一划,正好划在风雷箭和林月儿之间,风雷箭的前劲顿时被拦腰斩断! 一股内力仿佛决堤之水,涌入这个劲气的裂缝! 强烈的内力,一面撞向迎面射来的风雷箭,另一面又向林月儿猛然推去! 风雷箭的前劲遽被切断,林月儿被逼住的身法就本能的展动!仿佛突然失去压力的弹簧,又象骤然脱缚的鸟儿!更何况,还有一股内力把这只鸟儿向后猛推! 于是,就在林月儿绝望的以那种温柔的目光看向俞惊尘时,她却发现,自己的身影已远远向后飘去! 风雷箭虽然被俞惊尘的内力所阻,但却仅仅是一阻。箭身微一震颤,一声龙呤,又顶着迎面的气劲,顽强地向前疾进!向着疾退的林月儿疾追! 林月儿还未从刚才的绝望和温柔中醒过来! 她募然惊醒!“捕风捉影”再次展动! 可惜,为时已晚。 林月儿还是救不了自己! 这时…… 一只手,左手,突然横空握住了风雷箭! 风雷箭似乎不甘就缚,在这只手掌中有顽强地前行了一寸! 从手掌中传来了轻轻的“咝”的一声。 这只手,当然是俞惊尘的手。 但是,林月儿还是倒下。 极度的刺激和惊吓,终于使她虚脱。 俞惊尘的手掌,慢慢的收回。他转身,然后忽然定住。就象山岳般静静地矗立着。 从俞惊尘跃起,到林月儿倒下,一切都在刹那间开始,在刹那间进行,又在刹那间结束。 箭神邓羿并未现身。 前面是一片枫林,血一般红的枫林,依然是微风瑟瑟。 俞惊尘正在看自己的鼻子,用鼻子看自己的心,用心去看枫林。 就在第一枝风雷箭射出之时,俞惊尘的注意力虽然已集中于那枝风雷箭,但他仍依稀感觉到邓羿已乘机飞跃几个树身,向前暗暗逼近! 杰出的杀手,狡诈的杀神! 邓羿要击杀的,本来就不仅林月儿一人。他在射出第一枝必杀之箭后,迅猛而轻灵的再次行动,在最佳的时机,跃进到最佳的位置,然后静止不动,等待着发出第二枝必杀之箭。 六燕是紧跟俞惊尘之后飞身而来的。在俞惊尘制住风雷箭同时,苏敏、柳青青、罗蓉蓉扑向下落的林月儿,赵莺娘、方小慧跃向俞惊尘身边,霍香芸已长剑出鞘,一声轻叱,向枫林直冲过去。 林月儿倒在苏敏的怀中。 霍香芸的前冲之势突然被身后一股内力抓住,回过头来,却见凝立的俞惊尘正在缓缓地收回左手。赵莺娘、方小慧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回来!” “小心!” 霍香芸终于不动,却用愤怒的眼光瞪着树林。再也忍不住,喊道:“邓羿,起快滚出来受死!” 枫林没有回答,传来的还是那瑟瑟的风声。 血红的枫林,红的要命,红的可怕! 枫林和枫林外的人,是否也都红了眼? 一切都突然归于宁静,可怕的宁静,可怕的风声! 突然一阵呻呤,那是林月儿醒转的声音,好像受伤鸟儿的啼鸣。 多么动人的呻呤,多么可爱的啼鸣!它给死的寂静带来的一线生机。 但是,这种生机毕竟太过微弱,世界再次静寂,死亡之机再现! 俞惊尘依然凝立,他已经发现敌人!就在正前方和左前方的枫林中。两个人! 俞惊尘不知道,究竟谁才是邓羿,他只知道,这两个藏身于林中之人绝对都是一流高手! 俞惊尘能忍,所以他在等。左手依然握着那枝风雷箭。 忍常人所不能忍,等常人所不能等。这本来就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所必备的素质。 这时…… 传来苏敏的安慰声。 又传来霍香芸由于再次忍不住而发出的怒叱声。 枫林依然没有动静。 林中的邓羿也在等。刚才就他掠起时,他看见了风雷箭第一次落空,这是他不愿看见的,也是他不想看见的。他感觉心惊,更感到警惕!他再也不会轻视眼前站在林外的这个年轻人。所以他要等,等到俞惊尘不能等。 眼前的局势,虽然只是极静,但却蕴酿着极动。只要有一丝牵动,局势就会在瞬间巨变。俞惊尘在等,等待着一个打破这种极静的契机。 突然… 左前方枫林中有一人影升起,刚升起就向后急退! 俞惊尘毫不犹豫,身形已飘起。 轻飘! 疾飘! 这是否就是俞惊尘所等的契机? 或许,这本来就是一个诱饵,而俞惊尘无疑是在自投罗网! 又或许,俞惊尘本就准备将计就计… 七燕看见俞惊尘的双腿在空中迈动。 缓缓而大步地迈动! 脚步如此缓慢!身影却如此迅疾! “天马行空”! 这就是“天马行空”! 俞惊尘在空中迈步。当他迈出第二步时,那个疾退的人影就已经落在他的身边。一个红衣人! 刀光泛起! 翠绿的刀光!刺骨的刀气! 刀光来自红衣人! 悠悠的刀光,带着的必杀的刀意! “寒绿刀”!红衣人显然是“寒刀门”的杰出子弟! 就在此时… 俞惊尘又再次听到了弓弦的声音!刹那间,风雷箭已从右边近处的枫林之中呼啸而来。 挟风雷之势!电射! 距离如此之近!箭势如此强劲! 邓羿是否已下定决心,决不让风雷箭再次落空?! 七燕惊叫! 看着那枝向俞惊尘飞射的风雷箭,林月儿刹时感觉自己的胃在猛烈收缩!心脏快要爆裂! 即使是刚才危难降临自身,她也没有如此恐惧! 她看见…… 空中的俞惊尘双手同时行动! 左手捏着风雷箭轻轻一抹! 右手握拳猛地击出! 第392章 十里埋伏 风雷箭抹向持刀的红衣人! 拳头击向呼啸而来的风雷箭! 只见那抹出的风雷箭乍现,翠绿的刀光即刻隐没! 刀气随之不见!刀意随之消失! 红衣人再次疾退! 这次是真的退! 他不得不退!因为那抹出的已非“箭”,而是“剑”! 但是,太迟了! 血光贲现! 红衣人握刀的右手已经削去拇指! 暗红的血洒在鲜红的枫叶上。 一招之间,就使自己重创断指!红衣人惊愕!更感恐惧! 他已更快的速度急退! 俞惊尘右手“剑”抹出,左手拳也同时击出,拳风竟然也挟风雷之声! 风雷之拳正迎向风雷之箭! 难道俞惊尘的拳真是铁铸? “叮”的一声,一阵轻响。 除了俞惊尘,所有的人都已愣住!包括那带血疾退的红衣人。 随即,众人看见俞惊尘右拳紧握着一把菊花形的剑柄。风雷箭射中正是这把剑柄,菊花剑! 众人惊奇,箭中剑柄,发出的声音竟然如此之轻,轻得就象美人在梦中的一声轻叹! 别人不明白,邓羿却明白。自己的箭端的风雷之势已被俞惊尘拳上的风雷之劲消解!仿佛强驽之末! 风雷箭终于缓缓地跌入林中,看着下跌风雷箭,邓羿的心似乎已碎! 他的信心终于动摇! 浓烈的杀意倏地褪去,萌起的已是退志! 邓羿翻身而起,急退! 从枫林中飞起的邓羿的身影竟是黑色。 邓羿和红衣人向同一方向飞掠而去。 最先追出的是霍香芸。红衣人负伤疾退时,霍香芸就已飞身而起。 她在空中又看见了邓羿闪动的身影! 霍香芸奋起疾追!她在俞惊尘身边一闪而过。 俞惊尘在身形在枫树枝上轻轻一颤,随即再次飘起!他紧随霍香芸之后追出! 赵莺娘、苏敏、柳青青、方小慧、罗蓉蓉、林月儿同时展动身形,疾追! 满山的枫林,满山的鲜红!红色之中却有人影在飞快浮动!红的,黑的,白的! 枫林在脚下电闪!人影在林梢飞逝! 这本应是诗,亦或是画! 只是,是诗则太惨酷。是画却太惊魂! 林月儿身影疾飘,眼睛却从未离开前面的俞惊尘。 “天马行空”。 步伐曼妙,身形快疾! 飘逸的身形,潇洒的男儿! 忽的,林月儿感到脸颊似乎有冰冷之感,顺手抹去,却是几滴快要凝结的泪! 泪何时流?为何而流?为谁而流? 方小慧也在看俞惊尘,她发现俞惊尘的步伐越慢,身影却越快! 方小慧催动步伐! 她的轻功本来就是衡山七燕中的姣姣者。静虚师太曾说过,方小慧深谙“捕风捉影”的精髓,又兼天赋异质,其轻功在江湖上屈指可数。 方小慧身法配合着步法,口中却已说道:“小心秦楼!” 这句话当然是向前面的俞惊尘说的。从林月儿脱险,到俞惊尘击落第二枝风雷箭,她一直有话要说,现在终于说出。 俞惊尘身形展动,口中说道:“我知道,邓羿是三楼主。” 方小慧微笑,身法更快! 秦楼!这个近年在江湖上飞快崛起的帮派,楼内弟子遍布十三省,人数逾四万多。楼中更。有依次排位的十二名楼主,和号称“三山”、“四岭”和“五岳”的十二名楼卫,个个艺业不凡,堪称一流高手。 秦楼这一代的楼主李慕白,年仅二十五、六,却名享京师,占尽风骚,以其武功、机智和胆识创下了不世的基业,使秦楼在短短几年内由一北方小帮一跃而为紧随丐帮和大风堂之后的天下第三大帮。 俞惊尘知道,邓羿新近才加入秦楼,却倍受尊崇,摇身变为仅次于楼主李慕白和副楼主杜青莲之后的三楼主,而原来的三楼主孔敬明甘愿让位,另就军师之职。至于那个红衣人,看来必是出自“寒刀门”的高手七楼主白思易。 俞惊尘刚刚迈出第六步,霍香芸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不过,他发现,身后的方小慧居然不即不离,始终紧随其后。他又发现,邓羿和白思易的轻功竟然相当不弱,二人与自己的距离虽然正在缩短,但一时间却也难以追上。 俞惊尘的脚步迈得更慢,身影飞得更快! 他不想放走邓羿,他不愿有更多的人丧生于风雷箭之下,他决心不再让邓羿有机会扣响弓弦! 转眼间,俞惊尘已飞快地看见前面将到一个山谷,谷中似乎遍布石块,不长一草一木。在两边枫林映衬之下,谷中呈现一片白色,苍凉而凄惨的白色! 方小慧的声音再次响起:“前面是思山的太阳谷!” 俞惊尘心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邓羿和白思易何不钻入脚下的枫林?连绵不断的枫林本是隐身逃匿的最好掩护。 念头刚刚闪起,他已到了红衣人白思易的身后,但就在此时,他的脚下已是枫林的边缘。俞惊尘突然感到迎面扑来阵阵杀气,他不假思索,脚步忽的加快,双脚改迈为踩,交替上升,人已硬生生向上拔起! 俞惊尘几乎同时就想出声示警,但是,霍香芸的身影却已在自己的脚下一闪而过。 于是,俞惊尘踩动的双脚再次迈出,缓缓迈出,身形迅即射入谷中,大声喊道:“有埋伏!” 方小慧等听声止步,但望着掠入太阳谷中的霍香芸和俞惊尘,随即又展开身形,飞身而入! 就在此时,谷中的霍香芸和俞惊尘已经遇袭! 两侧枫林中,狂风般的暗器袭向二人!刹时间,前、后、上、下,密集的暗器呼啸而来,不容你前闪、后避,更不容你向上跃起!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封死! 霍香芸轻叱一声,长剑如练飞舞!铮!铮!铮铮!梵音顿起! 又快又疾的梵音!仿佛佛门弟子嗔心抖起,愤怨世人执迷不悟! 俞惊尘身形不变,向前疾冲!双掌已同时向两侧轻轻拍出!倾刻间,狂烈的暗器似是在空中遇到棉絮般柔软之物,窒滞不前,纷纷下落! 暗器如雪般飘落,黑色的雪! 俞惊尘从前面霍香芸舞起的一团剑气的上方一跃而过!喊道:“跟我来!” 前冲!继续前冲!俞惊尘的双手已再次向两侧拍出,霍香芸紧跟其后,二人在暗器的狂风中飞驰! 追!追!俞惊尘知道,只有追上前面的邓羿和白思易,这股暗器的狂风才会自已消失!俞惊尘心中自明,在如此劲烈的狂风中,自己最多只能拍出三十掌! 追!追!追!俞惊尘更不想放过邓羿。记得空空道士曾说过,邓羿虽然内力惊人,但毕竟风雷箭每次射出,消耗太大,所以他一天能够也只能够射出三箭!现在,邓羿还有一次机会搭弓扣弦! 更何况,只要一过今天,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在邓羿的箭下! 俞惊尘拍出第三掌,然后,他不再拍出! 他已到了白思易身后! 狂风般的暗器嘎然而止! 俞惊尘左手风雷箭一晃,挡开了白思易返身回削的翠寒刀,他前冲之势不变,一掠而过,把白思易留给了霍香芸。 白思易的右手虽然已不能握刀,情急之下,他竟是用左手劈出了翠寒刀!威力居然也相当惊人! 只是,白思易发现,自己刚才回削的一刀,与其说是被俞惊尘挡回,还不如说是自己抽回。 因为,他心有余悸。他的右手仍在滴血! 但是,不管是挡回,还是抽回,他翠寒刀不得不再次削出!因为霍香芸的长剑已经撩了过来! 现在,那阵狂风般的已经攻向随后追来的赵莺娘、苏敏、柳青青、方小慧、罗蓉蓉和林月儿!而且,更多!更密!更狂! 狂风已经变成暴雨! 现在,如果俞惊尘知道,这暗器的风暴竟已经变得如此巨烈,他一定会后悔!后悔没有后退,与七燕一起脱离这死亡的攻击! 暗器的暴雨,暴雨般的暗器! 但是,真正暴雨绝不会如此狂烈!更不会竟似暗蓄章法! 衡山姐妹中,方小慧在最前,其后依次是赵莺娘、林月儿、柳青青、苏敏和罗蓉蓉。于是攻向六姐妹暗器从后往前袭向方小慧,从前往后袭向罗蓉蓉,又从上、下、斜上、斜下四个方向袭向另外四姐妹! 顷刻间,六姐妹间距离已被硬生生地拉开! 俞惊尘已经追上邓羿,他听见邓羿在喊:“这小子最扎手!先干掉他!”同时,他看见,三十条人影从两侧林中掠出,有的跃向自己,更多的掠向自己身后! 秦楼竟然在这里埋伏重兵! 这就是他们的圈套! 太阳谷已变成死亡之谷! 俞惊尘左手风雷箭向前点出!一缕锐风直袭邓羿后胸! 邓羿避无可避!他只得收住前冲的身影,右手举弓向后挡去! 嗡!锐风正撞在乌黑的弓背!震得邓羿手腕微微发热!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缕锐风又挟穿墙破壁之势再次袭到! 邓羿急转回身,弓弦向下猛切! 铮!弓弦切断锐风的后劲! 只是,余劲却依然击中邓羿的左胁!他顿时感到一阵微微刺痛,转眼望去,乌黑的弓弦上已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邓羿心惊! 第393章 最后一箭 这就是“势箭”! 俞惊尘的“势箭”竟然如此凌厉! 俞惊尘一出手连射两“箭”,就已迫使邓羿停住身形,转身抵挡! 这时… 却有六柄单刀人左前、左、右、后、左后、右后六个方向袭来! 俞惊尘身形展动,左手仍然挥动,再次射出三“箭”,缠住邓羿,右手却在一片刀光之中寻暇觅隙,撩掌!拍掌!按掌! 几乎就在同时,俞惊尘的左腿也已飞起!弹腿!蹬腿!踹腿! 刹时间,俞惊尘左侧前后的三名汉子只觉眼前一晃,手中刀已经落空!他们却看见对面三个同伴已在俞惊尘的一片掌影中飞跌出去! “落英掌”! 于是,他们以进为退,准备攻出第二刀! 可是,晚了! 突然间,俞惊尘的左腿已到! 这三名汉子分别面门、胸部、腰部被踢中!剧痛!倒地! “落英腿”! 与此同时,邓羿已迭遇险招,心中连连叫苦。 俞惊尘的势箭逾来逾强,毫无减弱之势。 邓羿拼命抵挡,欲进不得,欲退却又能。 邓异心知,还有二招,自己必败无疑。 正当此时…… 二条人影又分别自左右闪到,喊声各自响起: “三楼主勿惊,英某在此!” “臭小子,别狂!管某来也!” 一支七星杆,二柄护手钩分别攻向俞惊尘! 邓羿心中登时一宽。 霍香芸的大慈悲剑才攻出三招,白思易已陷入绝境。 白思易感觉左手的翠寒刀越来越轻,劈出的每一刀越来越重。他明白,只要再劈三刀,那么,无法握刀的噩运将再次降临自己的左手。 他心头掠过一丝悲哀,为自己英雄一世却最后败在一个女人手里而感到悲哀。 大慈悲剑在白思易左脸划过,只是剑锋未及脸颊。 白思易暗暗庆幸,却突然感觉脸上有一道凉意。 温柔的剑气已在脸上拉开一道血痕。 剑气温柔,剑锋温柔,温柔得仿佛使人察觉不到它的锋利。 白思易绝望,但他依然准备劈出最后一刀。 紧急关头…… 四柄单刀攻向霍香芸。 千呼万唤的救兵终于赶到,白思易喘了一口气,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白思易想退,但他似心有不甘;想进,却已实在无力在战。 他尚在犹豫,他突然惊愕地看见了一件事。 四柄攻向霍香芸的单刀忽然在空中迟滞不前,仿佛再也砍不下去。 白思易转眼望去,更惊愕地发现握刀的四人此时正瞪眼看着霍香芸,眼色犹疑,充满不忍。 霍香芸面色凝重,神气庄严。 佛相功,霍香芸终于发出了佛相功! 白思易虽然受伤在先,受惊在后,但毕竟他的内功不弱。 只是,他还是放过了机会,他忘记了运功相抗。等他想起,却已太晚。 现在,一股温馨祥和的暖意同时也涌上了白思易的心头。 他终于——竟然——已经——不想再战,更——不、愿、再、战。 他看见,四个握刀同伴已分别被霍香芸点中要穴,踉跄着退了出去。然后,那把点穴的长剑已经指向了自己。 白思易却不躲避,好像犯错的孩子甘受责罚,又像虔诚的信徒等待着高僧的点拨。 就在此时…… 一支笔横插了进来,重重地撞上了青钢剑的剑脊,长剑随即微微荡向一边。 同时… 另一支笔也向霍香芸的面门砸去! 那是一双判官笔,普通的判官笔。 只是,它虽然普通,却不容任何人小觑! 霍香芸惊急地发现,自己周身的祥和之气已遇到了强大的阻碍。 一股煞气,带着沉重的压力,正慢慢地向霍香芸迫近。 更糟糕的是… 一把扇子,铁扇子,已悄悄地向霍香芸后背削了过去。 幸好,霍香芸已感觉到了那股淡淡而悠远的寒气。 于是…… 霍香芸脚走坐莲步,纤腰一拧,前、后攻来的双笔、铁扇同时落空。 顷刻间,霍香芸左手捏剑诀,已迎面戳向执扇者的左眼;右手长剑挑起,点向持双笔者的腰际! 只是… 对方二人却在毫发之间避开了霍香芸的指、剑。接着,双笔、铁扇又再次连绵攻到! 判官笔狠辣,勾、挂、搜、拨、顺、缠、拧、锁。 铁扇子阴毒,砍、劈、刺、撩、穿、扫、爪、封。 霍香芸…… 虽惊不乱! 但、见、她——身法一变,按“求、荡、系、捕、得、遇”六字诀展动,闪游于笔势与扇劲之间。 “捕风捉影”本来就不仅是一种轻功,它还是一种身法。腾挪的身法。 霍香芸身法变,剑招也变——压、扫、斩、抹、抽、抱、带、挂。 剑招变,剑诀更变——扑、抛、勾、挑、拦、还、花、挤。 转眼间,霍香芸已攻多守少。判官笔和铁扇子已守多攻少。 突然… 喊声又起: “别浪费时间!先干掉这臭娘们!” 一条人影,如大鹏展翅般飞起空中,向霍香芸站立之处俯身冲来! 伴随着人影,一柄半透明的弯刀向霍香芸劈下,刀势不快不慢,时徐时疾,刀锋过处,在空中划出一道淡淡的白痕。 看见这一刀,霍香芸就明白,自己绝对避不开这一刀。 太阳谷中,霍香芸最先陷入绝境! 暴雨般的暗器把赵莺娘六姐妹逼得彼此分得越来越开。 最前面的方小慧只要再向前冲六步,就可以冲出暗器的范围。但是,她没有前冲,她退。返身后退。 方小慧的身影跃起空中,急转,一袭长衫已从身上转到了手中。 长衫在一身劲装的方小慧手中飞转,风车般飞转。 方小慧向着赵莺娘、林月儿冲去,并向更后面的苏敏和罗蓉蓉喊道:“敏姐,蓉蓉,快过来!” 赵莺娘、林月儿、柳青青、苏敏、罗蓉蓉的白色长衫都已到了各自的手中。 长衫风车般转,就像六朵白色的蘑菇在狂风暴雨中摇曳,挣扎。 苏敏、罗蓉蓉合力向前疾冲,赶上柳青青,三人一起向着赵莺娘、林月儿、方小慧慢慢靠近。 在暗器的暴雨中,六姐妹终于会合。 六姐妹结成“六合阵”,并力前行。 但是,暗器的暴雨也因集中而变得更加猛烈。 六朵蘑菇组成一艘白色的小船,在惊涛骇浪中颠颇前行。 究竟小船还能行驶多久,才能冲出这狂涛巨浪?亦或是在波涛中翻转沉没? 方小慧明白,自己和姐妹们的内力快要耗尽。风车也许已舞不了多久。她的心在往下沉。慢慢地往下沉。 这时…… 偏偏她又看见了前面那如大鹏般举刀劈向霍香芸的人影,她的心急沉。快要沉到了底。 七星杆欢蹦。 护手钩乱窜。 七星杆穷打面门、肩、肘节、膝盖、足背。 护手钩紧追耳根、颈项、腰、腹、膝窝、足踝。 七星杆用苦竹制成,竿有七节,每节七寸,节节相通,内灌水银七钱。竿子一旦击出,竿内水银流至竿顶,力重千钧,碎骨夺命! 护手钩以坚铁铸就,似戟非戟,似剑非剑。前有弯钩,后有月牙。双钩俟机挥出,剁骨切肉,断首惊魂! 七星杆虽狠,护手钩虽辣,却不幸遇上了俞惊尘。 落英掌一起,七星杆渐乱。 落英腿一出,护手钩已慌。 俞惊尘左手已射了八“箭”,邓羿已筋疲力尽。只要再射一“箭”,邓羿必定倒下。 俞惊尘终于射出了最后一“箭”! 不是“势箭”,是“风雷箭”! 不是射向邓羿,而是射向举刀劈向霍香芸的黄衣人! 太阳谷谷势险峻,千回百转。霍香芸处身谷道转弯处,所以,俞惊尘虽看不见方小慧姐妹,却对霍香芸的处境洞若观火。 他辨气听声,听到了方小慧的喊叱声,也听到了更加狂猛的暗器声,他心头一凛。这时,他又看见了那劈向霍香芸的凄厉一刀。 疯魔刀! 海流门的疯魔刀。 刀势呼天抢地,如颠似狂。 俞惊尘看见,霍香芸身法已被牵制,判官笔和铁扇子也同时发出了最致命的一击。她绝对避不开这凌空劈来的疯魔一刀。 于是,他左手的风雷箭改变方向,脱手飞出。 幸亏有风雷箭。 这一箭,如脱缰野马,呼啸怒奔。直射劈出疯魔刀的黄衣人。 黄衣人大惊,他不敢相信风雷箭竟然射向自己。 箭神邓羿是自己的楼中的三楼主,风雷箭一向是自己心中的守护神,而今,守护神竟成催命鬼。 黄衣人惊惧中回转刀势,在空中挥劈来箭。 疯魔刀居然击中风雷箭,击中箭尾,黄衣人手臂大震,却眼睁睁看着风雷箭一偏一顿,依然呼啸着穿入自己的右肩,然后带着一丛鲜血飞离自己的身体。 黄衣人魂破,胆裂! 他跌落尘埃。 方小慧也看见了那枝洞穿黄衣人右肩的风雷箭。她急沉的心顿时收住。 希望又在她心中升起,她喊道:“顶住,冲出去。” 六姐妹,拼尽全力,舞动那雪白的长衫,好像里面覆盖着层层急流。 暗器如黑雪般滑落,六姐妹顽强前冲。 突然… 一声响雷在众人耳畔响起。 这声响雷来自左侧的枫林中。 响雷一起,左边狂泻的暗器突然减弱。 紧接着,又是三声响雷。 伴随着每声响雷,枫林中就有几条人影被高高抛出,随即跌落地面,不再起来。 转眼间,已是十四条人影被无情地扔出。 第394章 毫发未损 从左侧射向六姐妹的暗器先乱,再弱,再稀,最后嘎然而止。 六姐妹如释重负,转而抵挡右侧的暗器。 又是一声响雷,仿佛一只巨鸟从左侧林中飞起,冲入右侧林中。于是,伴随着每次雷声,又是人影纷飞。 方小慧已听清。 赵莺娘已看清。 那不是响雷,而是人的吼声。 那也不是巨鸟,而是一个灰衣大汉。 募地,人影不再跌出,树林中传来拳掌相击的声音。 嘣!嘣!嘣!嘣!嘣!嘣! 六声。六声过后,又是一声人的闷哼,接着一条人影被枫林中被掷出,吐血,落地。 于是,人影再次纷飞跌出。 激射的暗器越来越弱,最后,停止。 方小慧向那些摔跌在地的汉子看去,却是一个个仍在忍痛挣扎。这些汉子,或下颌、或肩骨、或腕骨、或膝盖、或肘端、或胯部、或足踝已被生生卸脱。 方小慧暗惊,这竟然是天下最神秘又是最厉害的分筋错骨拳——霸王拳。 方小慧想到了一个人。 林月儿没有看灰衣人,她想着的是前面的俞惊尘,但谷势弯曲,她看不见俞惊尘,所以,她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 终于,灰衣人从右侧林中跃出,口中却在大喊:“老俞!是我,我来了!” 俞惊尘为了救霍香芸,用风雷箭射落了黄衣人,这对邓羿来说却是个机会。 邓羿后退,疾退,一退就退出的战团。他转身,向左侧树林飞奔。 跑!快跑!只要再跑出五步,邓羿就会毫不犹豫地转身,搭箭,扣弦。他还有余力,他还能射出最后一箭。他已想好,这一箭,决不射俞惊尘,而是射霍香芸。他决不会再让这一箭落空。他希望,七星杆和护手钩能拖住俞惊尘,给他带来足够的时间。 一步。二步。三步。 邓羿刚要迈出第四步,俞惊尘已到了他的上空。 刚才俞惊尘左手风雷箭一出手,他的脚也慢慢迈出。身影瞬间便在空中,企图截击俞惊尘的七星竿和护手钩忽然间就失去了目标。 两步。俞惊尘再空中只迈出了两步,人就到了邓羿的头上。他左掌手指向前连弹。 嗖。嗖。嗖。 三缕劲锐的指风同时重重地撞在邓羿的承光、通天、风府三处大穴。 邓羿前冲之势顿时停住。他呆住。他发现,自己的护体煞气在倾刻间已被俞惊尘击破。 他不相信。做梦也不相信。 俞惊尘的速度实在太快,邓羿根本没有想到尽会如此之快。所以,在邓羿最无防备之时,俞惊尘及时把握最佳时机,选择最佳方位,并终于出手。 邓羿倒下,因绝望而倒下。他再也不能扣响自己心爱的弓弦。 三声竹哨。一声长,两声短。 哨声一起,伏击的秦楼子弟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撤退。地下的伤者相继被人扶起。撤向左侧的枫林中。 灰衣人刚从右侧枫林中飞出,就听到了哨声,他还未落地,就有一青衣书生向他迎去。 白光一闪,一柄宝剑向灰衣人当胸刺去。 曾经前后夹击霍香芸的二名高手,现在已并肩而战,且战且退。 俞惊尘攻向邓羿的三指刚一弹出,就听到了灰衣人发自枫林的吼声。微笑中,他在空中转身,恰好迎上从后面追击而来的七星杆和护手钩。 对方二人显然因听到了竹哨声,招数突变。时而全力防守,时而形同拼命,边战边撤向左侧林中。 赵莺娘、苏敏、柳青青、方小慧、罗蓉蓉也被九名秦楼弟子缠住。 赵莺娘姐妹的内力消耗实在不少,而秦楼高手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截击她们的秦楼子弟并非一流高手。 方小慧抬头望去,前面的林月儿也正与两名秦楼子弟缠斗。 转眼间,邓羿和其他伤者已经被扶入林中,隐没不见。但是,秦楼又付出了新的代价。 俞惊尘一个连枝步,弹腰,避开从上、下两个方向劈、刺而来的护手双钩,左掌却砍出,击向左侧袭来的七星杆,同时,右腿随即踹出。 噗。 七星杆被一掌击中,持竿的瘦汉人全身一震,胸口热血翻滚,七星杆险些脱手。他忙运劲握住,却发现另一端已被俞惊尘就势抓住。他身形一呆。也就这么一呆,俞惊尘的右腿已到瘦汉腰侧,足踝正撞京门穴,足尖踢中肾俞穴。 瘦汉登时晕去,身子却被俞惊尘顺势踢起,飞入左边枫林之中。 俞惊尘右腿未及收回,左腿跟着向前弹出,双腿在空中一收,身形已横空。他接着身子一翻,头一抬,已面向身后来敌,护手双钩恰好从头顶和颌下一掠而过。说时迟,那时快,俞惊尘右掌一穿,手指已按住对方青面汉天柱、翳风、天牖三处大穴。 俞惊尘身形一收,已站立地上。 “铛啷”。青面汉的双钩这才落地。 俞惊尘收回右掌,沉声问道:“秦楼与衡山七燕和俞某素无过节,却为何如此痛下杀手?” 青面汉穴道受制,眼睛却一瞪,咬牙说道:“朝庭叛逆,秦楼子弟人人得而诛之!” 俞惊尘冷笑一声,右手伸出连弹二指。二缕指风疾射对方人迎、乳中二穴,青面汉在穴道被解同时,却发现自己内力已失。 俞惊尘转身,不理怔在那里的青面汉,走向霍香芸。 霍香芸的青钢剑已插回剑鞘,正冷冷地站在那里,看着持判官笔的矮汉扶着负伤的蓝衣人退入林中。 她本来就不想赶尽杀绝。她只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 刚才竹哨一响,霍香芸就知道对方要溜,她想,应该抓紧时间给对方略示惩戒。于是,她的剑势加快,运转如风。 可是,对方招数也变,两支判官笔抡、崩、推、托,专施防守!一把铁扇子缠、点、穿、刺,专门进攻! 铁扇子的招数尤其阴毒,太阴险,太毒辣。 霍香芸登时脸红耳热,她怒从心起,青钢剑使出一招“美人认针”,一绞,一钻,已从判官笔的缝隙中穿入,正刺使铁扇子的蓝衣人膻中穴。 这一招,实是衡山剑法中的重手招数。剑锋到处,霍香芸已有不忍之意。随着蓝衣人的一声呼叫,她收剑,回跃,然后站定。 缠斗林月儿和赵莺娘姐妹的秦楼子弟也相继退入林中,赵莺娘等已伤敌五名,不想再添血腥,于是收剑,看着秦楼子弟扶着伤者退走。 最后撤走的秦楼高手是那个青衣书生。他迎面截住了从林中飞出的灰衣人,剑一出手就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剑,剑势迅如飘风,快若闪电。 “回风舞柳七七四十九剑”。 巴山剑法本就很有名,在武林中也是一绝。而今,青衣书生使出这路剑法,当真是疑似回风,幻若舞柳。就是当年的巴山庄道人在世,恐怕也无出其右。 于是,灰衣人也舞了起来。他身材高大,容貌威猛,舞姿却婆娑美妙,飘逸灵动。在一旁看着的衡山姐妹不禁哑然失笑。 灰衣人好象也知道自己的舞姿太“好看”了,特别是在大姑娘面前未免太“那个”。他一双巨眼圆睁,喉中咯咯作响,脸上却不知是腼腆还是恼怒。 灰衣人从小到大,最不喜欢的就是跳舞。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却要学跳什么舞,而且居然还那么娘们气,简直太丢人。记得有一天,娘对他说:“乖孩子,听娘话,好好学跳舞,学会了跳舞,将来就没有人能打到你啦。”可是,他就是不肯学,还说:“谁敢打我,我就先揍扁他!”娘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对他师父说:“你看着办吧。”说完就走了。于是,在脸上挨了三百二十一个耳光和屁股受了二百七十三个板子之后,他终于学会了跳舞。 现在,虽然他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甘心,还是又跳起了舞。 转眼间,青衣书生已刺完了四十九剑,灰衣人却毫发未损。 青衣书生脸色铁青,又开始攻出第二轮四十九剑。 可是,他刚刚攻出第四剑,灰衣人一声大吼,已一拳猛击在他的右肩。 青衣书生轻哼一声,又攻出了六剑,左肩却又挨了重锤般一拳。他身子一晃,再攻出八剑,灰衣人的铁拳却已砸在他的胸口。 鲜血终于从青衣书生的唇间汨汨而出,他尽力稳住身形,微一定神,长剑一举,揉身又上。然而,他却发现灰衣人已飞身回跃,正站在那里瞪着眼睛看他。 青年书生手握长剑,也瞪着眼看灰衣人,嘴角的鲜血已流满了衣襟。 灰衣人大声说道:“没想到你相貌斯文,却也是条汉子。你走吧。” 青衣书生身子略摇,微一点头,转身就走,踉跄着走入左边的树林。 青衣书生终于走了,秦楼的高手和弟子也已全部离去。 林中似乎有马车的声音响起,马嘶声、车轮声由近至远,渐渐消失。 灰衣人一转身,却看见了俞惊尘。他纵了过去,一拳已砸在俞惊尘的胸口,嘴里叫道:“老俞,没想到吧,咱们在这里见面了!” 第395章 天外来客 俞惊尘嘿嘿一笑,一掌已砍在灰衣人右肩,说道:“真是那里热闹,你就在那里出现。这阵子可好?” 灰衣人道:“好个屁!”说完又结结实实打出了拳。 俞惊尘的落英掌断金切玉,灰衣人的霸王拳裂碑碎石,而今,看着他们拳掌相加,衡山七燕却在笑,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 拳法本来是用来击倒对方,战胜对手的,因此,世上有很多人为此绞尽脑汁,刻意创新,苦心求变,以期能够出其不意,出奇制胜。 但是,天下却有一种拳法永远不变。 这种拳法出手时迅猛绝伦,打在身上却舒服无比,受用无比,温暖无比。 暖在身上,暖在心头。 这种拳法,不仅武林高手会,而且平民百姓同样也会。只要你有朋友,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朋友。 拳法如此,掌法也亦然。 灰衣人正准备崩出第三拳,俞惊尘却忽然想起什么,闪身已飘入左侧枫林。灰衣人在他身后大叫:“喂!他们走了,难道你听不出林中已经没有人了?” 俞惊尘没有回答,稍久,他的身影从左侧林中跃出,一闪,又没入右侧林中。灰衣人急了,喊道:“老俞,你搞什么名堂?” 良久,俞惊尘才从林中慢慢步出。灰衣人和衡山七燕都瞪眼看着他,却见他面色凝重,沉思不语。灰衣人大声道:“喂,到底怎么回事?” 俞惊尘苦笑道:“好险,没想到秦楼居然会用‘天网恢恢’阵,今天多亏了你。” “‘天网恢恢’”!方小慧一惊,身形一闪,已没入林中。众姐妹闪身跟入林中,却见林中树上挂着八张网,网上密布各种奇奇怪怪的弹簧、机纽、竹筒等之类的构造。 方小慧凝神细看,一会儿用鼻子嗅嗅,一会儿用手闻闻,这才道:“果然是‘天网恢恢’”。 昔年,天下两大暗器制造高手七巧童子和善才姥姥互相斗技,结果,七巧童子的孔雀翎名震武林,成为天下第一暗器。善才姥姥心有不甘,激愤之下,遁迹山林,苦心孤诣,呕心沥血。十年之后,终于创出了天下第一暗器大阵——“天网恢恢”阵。一时间,不知多少成名高手丧生于其中。善才姥姥杀孽太重,终于遭当时的三大高手围攻,格杀于终南山中。自此以后,“天网恢恢”阵就已失传,不想今日却被秦楼所用。 看着方小慧姐妹从林中步出,俞惊尘百感交集。他在想,自己今天本有三次机会。一次是未入太阳谷之前,阻止七燕入谷;一次是刚入谷中遭暗器袭击时,和霍香芸一起回撤;再一次是追上邓羿后,立即拔剑,及早回援。如果不是后来有强援相助,自己今天险些铸成大错。想到这里,他额上不禁有冷汗冒出。 方小慧道:“看来,秦楼并未完全得到善才姥姥的真传,林中所设的虽也是‘天网恢恢’阵,但至少有九处漏洞,凭我们姐妹足以应付。俞公子不必挂怀。” 赵莺娘也笑着说道:“正是,俞公子,可否引见一下这位壮士?” 俞惊尘这才醒起,当即为衡山七燕和灰衣人相互引见。灰衣人也道出了来此的经过。 不出方小慧所料,灰衣人正是近年江湖上盛名鹊起的年轻高手之一,俞惊尘的挚友——慕容铁。 武林中人,将江湖中近年出现的四名最杰出的青年高手并誉为武林四大公子。而四大公子中,李慕白专心于秦楼霸业,不是与朝庭中达官显贵结交,就是同武林各大门派周旋;辛十二则形踪诡秘,出手狠辣,似正非正,似邪非邪。向来神出鬼没;余下慕容铁和俞惊尘二人,却是趣味相投,光明磊落,同为性情中人。二人自江南君子湖相交相识,从此便肝胆相照,生死与共。于是,连袂游侠江湖,天门山探险,大闹无眉山少林庵,荡平太湖十三水寨,确也干了几件轰动天下的大事,在武林传为佳话。 神亭关一战,官军铩羽,朝野为之震惊。俞惊尘亦觉此事必事出有因,又兼师兄叶飞也在军中,遂决北上一行。慕容铁却因与人有约,暂时脱不得身,只得随后赶去。二人分别时约定,秋分时节左右在大名府附近一位武林异人居处会面。 俞惊尘离开江南,直赴云州寻找师兄,不想在路上路见不平,管了几件闲事,所以时至今日方才到达大名府外的集贤镇。 慕容铁则先向东行,再折道北上。他沿途路过京师,却也因此听到一些朝庭和武林中新的情况。 原来,大内总管康秀之在“流连山庄”困住太子,却被半路杀出的七个蒙面人破去“十三同人阵”,携太子扬长而去。康秀之事后细想,从出剑的招数、轻功的身法、身形的姿态和出现的人数看,这七个蒙面人十有八九是衡山七燕。他转念一想,衡山派渊源流长,门下杰出弟子辈出,而现任掌门静虚师太更不好惹。 当年,玄机先生和空空道人为避免门派之争,故未将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列入英雄榜,并在英雄榜上专门作了说明。虽然如此,他们却将静虚师太与少林寺方丈玄难、武当掌门无为道长和华山派掌门方布衣并列为“宇内四奇”。 康秀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即刻入宫面君,状告衡山派纵容弟子,与太子相互勾结,同谋反叛,故请求皇帝派遣官军前往进剿。不想皇帝早已知道“流连山庄”之事,反责康秀之无能,手上抓不到任何证据,只是凭空猜测。如就此出动朝庭力量,未免难服人心。康秀之正感惶恐不安,进退两难,皇帝却下旨,令他即刻出宫,召见在京的武林各大门派、各大帮,以高官厚禄悬赏捉拿太子,并暗示,任何门派、帮派,只要能捕杀衡山七燕,并进而扳倒衡山派,则御封为“天下第一门”或“天下第一帮”。 于是,武林中不乏有人跃跃欲试,其中多数虽无力公开为难衡山派,却也想凭数人之力,侥幸捉得太子或捕杀衡山七燕,因此而讨得一官半职,封妻荫子。 但是不久,京师武林却发生了几件怪事。 钧天帮帮主赦腾蛟半夜三更让人脱光了上衣,剃光了头,被高高绑在西校场的旗杆上。 白龙门四大堂主,清晨出东城门巡视,却被拗断了一双手腕,狼狈而归。 寒石堡八大香主正在聚味楼喝酒吃菜,突然被人夺去了各自的成名兵刃,而且每人脸上都挨了一巴掌,打得下颌脱落,回去整整痛了十天。 这几桩怪事,都是同一名神秘高手所为。但是,因为对方出手太快,事主谁也无法说清他的相貌,只是隐约觉得是一个驼背人。 遭到袭击的都是京师武林人物,均为一流高手,他们分属各门各派,武功来历各不一样。只是有一点相同,这些人都曾或公开声称或暗中计划要参加围捕太子和衡山七燕。 京师武林顿时哗然。于是,城中各门各派聚集在北方武林大豪——千叶居士许元超的千叶园中,商讨对策。正在此时,那名神秘高手再次出现,大家这才看清,原来竟是一个干巴巴的瘦小驼背老头。这老头出手三棍,震退了千叶居士许元超、白龙门掌门褚澹然、寒石堡堡主钟守净、钧天帮长老孟仲轲、“混江龙”单健和“奔雷手”祝圣三等京师六大高手。接着,老头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扬长而去。 这句话是: “我家少爷说了,谁敢为难太子和衡山派,就是与絮飞斋为敌,日后自会与其算帐。” 开始,大家听了这句话,都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位少爷究竟是何许人,琢磨了好一阵,“广陵客”李云山忽然嘀咕了一句: “这老头似乎很象当年‘天外来客’身边的驼背仆人‘南山客’柳春。”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此话一出,“梅花剑”冷霜华立即脱口说道: “‘天外来客’的本名就叫柳絮飞。” 千叶居士这时也沉思着说道:“这老头刚才所用的棍法,招数很象当年‘天外来客’的成名绝技‘天外来剑’”。 于是,一切真相大白。“少爷”就是“天外来客”。这些年他遁迹山林,江湖中很多人已经把他的名字淡忘,没料到今日他却以“絮飞斋”主人之名重现江湖。 天外来客本来就是太子唯一的师兄,这次太子有难,他拔刀相助,自在情理之中。 于是,“千叶园”京师武林之会不欢而散。那此原来摩拳擦掌的人们也不再有什么动静。当有人偶而提起,那些人就会叹口气,然后说道:“唉,皇家的事情,太过复杂。咱们平民百姓也犯不道管那闲事,还不如在家享享清福吧。” 武林中本来就有相当一部分人对神亭关之败心存疑虑,不愿插手。如今,“天外来客”公然站在太子一边,于是,又有更多的人袖手旁观。那些或“尽忠朝庭”之士、或趋名逐利之辈也十个当中有九个驻足不前。 只有一个人例外。 第396章 奇门遁甲 这个人轩眉一昂,双手反剪背后,凛然说道:“朝庭叛逆,人人得而诛之。岂可畏惧强敌,缩足不前?” 他当即向前往拜见的大内总管康秀之拍胸脯说道:“匡扶社稷,秦楼子弟义不容辞。” 这个人,当然就是秦楼楼主李慕白。 丐帮虽是天下第一大帮,在京师却仅设一个分舵。 大风堂名列天下第二帮,但它本来就是秘密帮派,在京师更是很少露面。 秦楼 “尽开颜山庄”就在大名府附近。 武林中人不知道“尽开颜山庄”的人实在不多。因为,住在里面的人实在太有名气了。 知道归知道,只是知道“尽开颜山庄”究竟在哪里的人却也同样不多,而到过“尽开颜山庄”的人则更是少之又少。 四十多年前,曾经有很多人都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试图进入“尽开颜山庄”,其中不乏武功超群的一流高手,饱读诗书的翰林才子,精通机关制造和破解的巧匠能手,还有谙熟奇门阵式的异能之士。 可惜的是,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都失败了。 这些人当时都是年轻人,他们都想一睹“尽开颜山庄”颜大小姐的风采,更希望能得到她的垂青。 颜大小姐不仅是武林第一美人,也是天下第一美人。 那些想见到颜大小姐的年轻人都知道,尽开颜山庄就在距离大名府七十里的丹青山中。但是,他们在山中寻千回,转百次,仍是无功而返。所以,当他们悻悻然的还着恋恋不舍的心情离开丹青山时,往往都会怀疑世上究竟有没有尽开颜山庄,如果有,也只可能在天上,或者是地下。 只有一个人成功了。他是一个来自异域的波斯王子。 这位王子是跟随老波斯王来到中原的。 曾几何时,老波斯王带着王子和几位大臣来到中土大国晋见天朝的皇帝。他被中原灿烂的文化所深深吸引,对其称赞不绝。于是,临走时,他让自己的儿子留下,并给王子十年的时间,要他学会中原文化的精粹,带回波斯去。 十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王子终于要离开中原。临行前,已经深受中原文化醺陶的王子,渴望娶一位美丽的中原女孩做自己的王妃。他想到了天下闻名的颜大小姐。 王子曾经跟一位异人学过三年的奇门阵式,他对自己的能力颇为自信。于是,他就来到丹青山,希望有好运气。 王子在丹青山中整整找了十二天,却一无所获。他终于绝望了。 可是,就在王子快要离开丹青山时,忽然从花树丛中走出一位衣着华丽的老头,见面就说他家庄主有请。 王子问:“什么庄?” 老头答:“当然是尽开颜山庄。” 王子大喜,马上跟着老头走进了树林。 老头让王子紧紧抓住他的手,然后就带着王子在花树丛中穿来穿去。 王子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在走,而是在飞。 就这样在花树间飞了一阵以后,他们进入一个洞口。在昏暗的洞内,老头还是拉着王子疾飞,王子的感觉就在地下穿行。等到出了洞口,王子发现外面已是百丈绝壁。但是,老头还是拉着王子疾飞,一时间,王子又感觉仿佛在天上腾云驾雾。 最后,他们终于在一片湖边停下。过了湖上的石桥,王子跟着老头走入了亭台楼阁之中。 原来,这老头本来就是尽开颜山庄的仆人,他是奉了颜老庄主之命去请王子的。 颜老庄主非常热情地款待了这位波斯王子,并告诉他,自己年轻时在西域曾经得到老波斯王的鼎力相助。颜老庄主希望王子回去以后,代他向老波斯王致意。 颜老庄主还让自己的女儿出来拜见王子。 就这样,王子终于见到了自已梦寐以求的绝世佳人。他为颜大小姐的风采所顷倒。只是,他看得出,颜大小姐虽然对他很客气,却绝对没有那种意思。那种少女对自己意中人的意思。 豁达的王子马上就想开了,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虚此行。 所以,他告诉颜老庄主,第二天就准备走。 满怀歉意的颜老庄主在王子临走前,送给他一件非常珍贵的礼物。一个人。女人。 她是颜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环,从小就跟小姐一起长大。虽然比起小姐略有逊色,但她依然绝对称得上是那种千里挑一的美人。 她叫颜玉儿。 王子很高兴,并说他要娶玉儿做自己的王妃。 于是,王子带着玉儿离开了尽开颜山庄。 当王子和玉儿来到海边,准备登船远去时,很多人都来拜访他,为他送行。 这些人当然都是年轻人。他们希望王子或者玉儿能够告诉他们,怎样才能见到颜大小姐。 王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一向自负聪明,但是,如果那位老仆再带着我走十次,我敢肯定,自己还是不能独自走进尽开颜山庄。” 玉儿也道:“我从小就在庄中长大,这次还是第一次出来。山庄的各种机关布置,小姐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所以,我也不知道进入山庄的办法。” 有人问:“难道你们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玉儿答道:“小姐说了,只要我们一到丹青山,自然有人领我们进入山庄。” 于是,眼看着载着王子和玉儿的海船渐渐远去,众人也都绝望了。 后来几年中,去丹青山的年轻人依然络绎不绝。只是,到了三十五年前,想去碰运气的突然少了下来。 因为,三十五年前,颜大小姐终于嫁了人。嫁给了一个人们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和尚。 他叫一尘。 一尘和尚本来是当时江湖上声名远着的年轻高僧。他出身少林寺,不仅精通佛学禅理,而且武功绝对堪称绝顶高手。 一尘一向认为自己六根清净,不染尘缘。所以,他在江湖上独来独去,无牵无挂。真是逍遥自在。就这样一直到他遇到颜大小姐。从尽开颜山庄跑出来的蒙着面的颜大小姐。 颜大小姐初涉江湖,但她认为自己懂得很多。不过,事实上她知道的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多。所以,她很快就碰上麻烦,而且麻烦还不小,危难中,一尘和尚救了她。可是,他们接着就被卷入新的麻烦,这次的麻烦更大。 等到麻烦终于被解决之后,他们发现,彼此已难舍难分。 颜大小姐本来就敢作敢为,而且她也不笨。所以,她想尽办法,用尽手段,终于使百般苦恼、四处躲避的一尘和尚做了自己的丈夫。 不过,一尘告诉颜大小姐,自己只能与她共度三十年时间。颜大小姐却说,三十年的时间,对她来说,已经心满意足。 嘴上虽然这么说,颜大小姐心里还是希望一尘能和自己做百年夫妻。她很有信心,三十年后,一尘一定再也不想离开自己。万一真的要走,她也一定有办法留住他。 但是,颜大小姐这次还是失算了。 三十年后,一尘和尚果然离开了颜大小姐。这次,颜大小姐千方百计,始终未能留住执意要走的一尘和尚。 他给颜大小姐留下了一个儿子。 于是,或许是为了寻找一尘和尚,或许是忍受不住难熬的寂寞,颜大小姐又开始在江湖上出没。 鹤发童颜的颜大小姐不仅善于巧手机关,而且还擅长妙手易容。 颜大小姐重出江湖后,在江南遇到了两个年轻人,他们就是俞惊尘和慕容铁。俞惊尘有两个师父,玄机先生和空空道人,他们昔日都是一尘和尚的挚友。 颜大小姐很快就和这两位年轻人成为忘年之交。俞惊尘和慕容铁大闹无眉山少林庵时,颜大小姐从中帮忙不少。 她还把进入尽开颜山庄的方法和诀窍告诉俞惊尘和慕容铁,希望他们有空时能去看望一下她这个丑老太婆。 当俞惊尘和慕容铁带着衡山七燕见到颜大小姐时,她还在笑着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丑老太婆。 颜大小姐边笑边看着眼前这七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笑道:“小花和小铁都叫我姥姥,如果你们还看得起我,不妨也这么叫吧。” 姥姥不老。 无论是俞惊尘和慕容铁,还是衡山七燕,大家都认为颜大小姐绝对不老,更不是一个丑老太婆。她的脸庞依然清秀姣好,细腻红润,丝毫不减当年的风采。如果不是头上的丝丝银发,谁也不会想到,她已是六十多岁。 据说,她的头发还是在一尘和尚出走之后才突然变白的。 只是,当颜大小姐皱起眉头的时候,脸上才显出几分无奈,几分忧郁,还有几分沧桑。 现在,当听到要智取秦楼第一分堂时,颜大小姐就开始皱起了眉头。 俞惊尘道:“听说,秦楼第一分堂从里到外,共有三十多层机关。它是七十年前一位武林异人用尽毕生心血所创。这位武林异人不仅精通机关设计,术数算法,而且还谙熟五行八卦和奇门遁甲。” 颜大小姐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397章 胆大包天 俞惊尘又道:“据闻这位武林异人似乎与尽开颜山庄颇有渊源?” 颜大小姐淡淡道:“他本来就是尽开颜山庄的人。他叫颜布巧,是当时本庄庄主的同胞兄弟,也是我的叔祖父。” 方小慧道:“晚辈听说,这位颜老前辈与当时的秦楼楼主李小楼是至交。他为了报答李小楼的三次救命之恩,足足用了五年时间,为当时还在大名府的秦楼总堂布置了这个凝聚了自己毕生心血的机关大阵。其中容汇了他所有的才华和学识。而且,据晚辈所知,这个机关大阵还有个名号,叫作’无去无来阵’”。 颜大小姐以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方小慧,她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看方小慧,而是在看当年的自己。她缓缓地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无去无来阵’”。 俞惊尘沉吟道:“这位颜布巧老前辈早已仙去,却不知有否留下’无去无来阵’的阵图和破解之法。” 颜大小姐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表情,道:“有一张阵图。这是一个秘密,世上知道的人或许只有两三个。” 俞惊尘道:“哦?” 颜大小姐道:“颜布巧当年曾想遵守诺言,将阵图与破阵之法一同毁去。但是,最后他还是不忍心使自己的毕生心血荡然无存。所以,他毁去了破阵之法,却将阵图悄悄保存了下来。这件事,就连秦楼也一无所知。” 俞惊尘道:“如今阵图是否就在姥姥手中?” 颜大小姐脸上再次现出那种奇特的表情,她摇摇头,轻声道:“不。” 俞惊尘道:“那么究竟在何处?” 颜大小姐默然,半晌,缓缓道:“我叔祖把阵图传给了自己最小的儿子颜明皓,颜明皓又把阵图传给自己唯一的儿子颜愁渊。” “颜愁渊?”俞惊尘、方小慧等几乎同时都是一惊。 苏敏脱口说道:“怎么会是他?” 颜大小姐苦笑道:“正是他。” 颜愁渊这个名字对很多人来说,并不陌生。 江湖中不少人都曾听说过一尘和尚、颜大小姐和颜愁渊之间的恩怨纠葛。 昔年,一尘和尚和颜大小姐双双堕入情网,却不知因此撕碎了另一个人的心。这个人对自己的堂妹颜大小姐早已暗中倾慕,久而久之,这种不正常的倾慕竟然变成一种疯狂的痴恋。为了能得到自己心中的绝世佳人,这个人不惜把自己的妻女骗出尽开颜山庄,然后抛弃于遥远的穷乡野村之中。他混迹江湖,暗中跟随颜大小姐,寻找下手的时机,却不想发现了一尘和尚与颜大小姐的恋情。于是,他开始了疯狂的报复。一尘和尚与颜大小姐一次次掉入他精心设下的圈套,二人历经艰难,几番生死。若非凭一尘和尚的绝世武功和颜大小姐的聪明智慧,以及空空道人和玄机先生的援手相助,二人早已坠入了阿鼻地狱——痛苦而没有间断的地狱。 这个差点让一尘和尚与颜大小姐坠入阿鼻地狱的人,就是颜大小姐的堂兄颜愁渊。 俞惊尘怎么也没想到,“无去无来阵”阵图竟然就在颜愁渊手中。 俞惊尘沉默片刻,才慢慢道:“颜愁渊现在何处?” 颜大小姐道:“就在尽开颜山庄。” 俞惊尘道:“哦?” 颜大小姐又道:“当年,我们费尽心机,终于制服颜愁渊。玄机先生正想费掉颜愁渊的武功,却被赶来的家父制止。家父以庄主的身份保证,一定按庄规惩治颜愁渊。那时,颜愁渊的父亲颜明皓已经去世,家父把颜愁渊带回庄中,要他交出’无去无来阵’阵图,并且闭门思过。可是,颜愁渊抵死不肯交出。家父无奈,只得把他困在’缺心花园’之中”。 柳青青道:“缺心花园,好奇怪的名字。” 颜大小姐道:“缺心花园是本庄的传世阵法,历来只传庄主。所以,颜愁渊虽然对阵法熟晓精通,却也无法脱困。” 苏敏急道:“那么,怎样才能弄到阵图呢。” 颜大小姐看了一眼俞惊尘,道:“看来,只有请俞公子同老身一起前往’缺心花园’走一趟了。” 俞惊尘微笑道:“听凭姥姥吩咐。” 颜大小姐回头对管家秋婆婆道:“秋菊,你帮我好好招待客人,我和俞公子去去就来。” 秋婆婆点头应承。 缺心花园就在尽开颜山庄的西北角。 颜大小姐带领俞惊尘跨过一条小溪,穿过一片桑林,经过六个飞檐碧瓦的石亭,沿着曲曲折折的花岗岩石道来到了一排高可参天的修竹前面。 花岗岩石道在这片竹林面前仿佛已到尽头。 颜大小姐停住脚步,然后向右跨一步,向前迈三步,向左行四步,走到一棵普普通通的修竹前。她把手中一枝海棠花插在竹杆上,接着按原先的步伐倒退回俞惊尘身边,说道:“走吧”。 前方本来明明是四棵紧密相连的修竹挡住去路,俞惊尘却只是笑了笑,跟着颜大小姐昂首走了过去。 一眨眼间,那四棵修竹倏地不见。眼前现出一条继续向前延伸的花岗岩石道。 俞惊尘原先就知道,颜家的奇门阵法包含了各种奇妙眩目的幻觉。虽然如此,他还是为先人的智慧暗自赞叹。 俞惊尘跟着颜大小姐在花岗岩石道上按着左三、右七、中五的步法,依次反复迈步向前走着。他在想,不知这里四周又隐藏着多少机关、埋伏和陷阱。 花岗岩石道又忽然中止。三块巨大的岩石阻住了去路。这次,颜大小姐径自走到右边那块巨石前,从怀中掏出一面蓝白相间角端坠有小小金铃的三角小旗,插在巨石的缝隙之间,然后又走到左边那块巨石前,取出一方绣着丁香花的手帕盖在岩石突出的棱角上,又拿出一根红色的小蜡烛,点燃后插在石壁的正中。 颜大小姐走向俞惊尘身边,淡淡一笑,微一点头,又向前走去。 前面正中最大的那块巨石早已倏而不见,花岗岩石道蜿蜒伸向前方。 俞惊尘边走边想,这种合乎五行生克之理,包含奇门遁甲之术的神奇阵式,除非道中高手或亲眼所见,世上又有几人能够相信。若将江湖中的魔术艺人所擅长的幻术与之相比,虽是同出一源,但却是相差太远,仿佛荧火之光与明月相比。这门绝技一但失传,在后人心目之中,或许只能是一种美妙的神话。 走了几步,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已是到了缺心花园。 花园中有水塘,石亭,石凳,石墩,还有小桥,假山。不远处的山坡上隐约可见一排木屋。 当然,缺心花园中最多的,还是一片片,一丛丛,一簇簇的鲜花。 鲜花盛开。 玫瑰红,牡丹白;桃花艳,杜娟丽。 还有山茶花、玉兰花、海棠花、水仙花………。 只是,如果你走近细看,就会发现,这些花居然都没有花蕊,再凑一看,一摸,竟然全是假花。 缺心花。 然而,花的香气仍是扑鼻。 淡的淡,浓的浓;清雅,馥郁,各不相同。 真是姹紫嫣红,芬芳飘逸。 颜大小姐和俞惊尘在花岗岩石道上缓缓前行。脚步悠闲从容。 这里已是没有机关和阵式。任何人都可以尽情欣赏周围的春花嫩草和小桥流水。 花岗岩石道的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石凳、石桌,似是专供人们驻足憩息之用。花圃之中不时还见耸立着各种状态各异、千形百态的奇石,自是增添了另一番别趣。 突然,颜大小姐和俞惊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颜大小姐轻声叮嘱道:“小心,没有我的暗许,不要随便出手。” 俞惊尘低声“嗯”了一声。 呼地,一条人影从左侧一块奇石背后扑向颜大小姐。 一个撕哑而激动的声音喊道:“小晴,难道真是你吗?你终于来了!” 颜大小姐身形疾退,退向右侧的花圃。 俞惊尘跟着疾退。 他没有出手,因为颜大小姐有言在先。 颜大小姐叱道:“颜愁渊,不要乱来!我有话与你说。”说着,她边退边“呼呼”拍出两掌,立时化解了来人双手的合抱之势。 来人身形坠地,声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喊道;“你终于来了,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俞惊尘这才看清,眼前站立的是一个蓬头乱发、形消骨立,却身着锦衣华服的老人。这老人两眼的目光正射出异样的光芒。 俞惊尘心道:难道他就是三十五年前曾经风流倜傥,自命潇洒的颜愁渊。 颜大小姐大声道:“颜愁渊,别发疯,听我慢慢说。” 颜愁渊目光渐趋呆滞,喃喃道:“你有什么话与我说,你可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苦。咦,你怎么带了个小白脸来?” 颜愁渊双眼瞪视俞惊尘,目光大盛,厉声道:“你是谁?竟敢沾小晴的便宜,真是胆大包天!” 颜大小姐怒叱道:“颜愁渊,你胡说什么!” 颜愁渊嘶声道:“好啊,你居然还帮着他,他好狠心。臭小子,我跟你拼了!” 第398章 雕虫小技 募地,颜愁渊手中多了一把木剑,和身扑向俞惊尘。 俞惊尘急退,眼光却望向颜大小姐。 颜大小姐向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倏地,俞惊尘手中当即多了一根花枝,迎向袭来的木剑。 “啪、啪、啪。” 花枝与木剑在空中相互交击三次。 颜愁渊怪笑道:“哈,哈,看不出你这臭小子手底还有两下。”他步法展动,身形忽左忽右,剑招绵绵攻出。 木剑在颜愁渊的手中忽东忽西,指南打北,剑招滑若游鱼,轻灵翔动。 青鱼剑法。 三十五年前,颜愁渊的青鱼剑法本来就是江湖上的一绝。 眨眼间,颜愁渊已攻出二十八剑。 俞惊尘身形飘忽,手中花枝舞动十四次,却也化开了颜愁渊的二十八剑。 颜愁渊剑招忽停,身形急退,猛地站定。他厉声问道:“小白脸,你与空空小道和玄机酸丁是什么关系?” 俞惊尘微微一笑,拱一拱手,道:“晚辈代两位家师向前辈问好。” 颜愁渊刹时暴跳如雷,吼道:“好啊,当初要不是那两个冤鬼多管闲事,也不至于坏了我的好事。臭小子,老夫今天就找你算清这笔账。” 他身形再次扑,木剑再次攻出。这次,一出手就是六十四剑,嘴里同时说道:“好小子,当年那两个冤鬼合手,才能使出这路落英剑法。今天,老夫到要看看你单人独使,又有如何厉害。” 颜愁渊身形更加敏捷,剑招更是凌厉。 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洗…… 转眼间,六十四剑已过。 颜愁渊身形稍顿,喊道:“好,好,你果然有两手,老夫跟你拼了!”他身形跳起,剑招又再攻出。 他的身形在空中连蹦带跳,仿佛鲤鱼跳龙门。木剑连连挥出,竟是只攻不守,形同拼命。 俞惊尘身形疾颤,上下闪动,手中挥舞的花枝却如高山流瀑,长河泻波,虽起伏跌宕,却绝不塞滞。 但见他或攻或守,虚中藏实,往来飘忽,浑然一气呵成。 “啪”的一声,花枝忽然已抽中颜愁渊执剑的右臂。 俞惊尘不想伤人,只用了七成内力。 绕是如此,颜愁渊已步伐踉跄,木剑险些脱手。他一咬牙,眼中精光暴射,状如疯虎,又再攻出七剑。 俞惊尘连削带打,将攻来的木剑一边,内力到处,花枝陡地一直,疾刺颜愁渊的前胸。 情急之中,颜愁渊使出六种身法,连连闪避。但是,花枝就象长有眼睛一般,始终不离颜愁渊前胸。枝头挟带着一股锐风,发出“嗤、嗤”之声。 俞惊尘早已打定主意,只要花枝一触对方胸口,立即变刺为点。 无论怎样的高手,一旦胸口的膻中穴被点,势将内力顿失,只有束手就擒。 正在此时,一支玉箫横空敲向花枝。 一个少女的惊叫声响起:“不要伤我爹爹!” 俞惊尘乘玉箫尚未敲中花枝,一股内力抢先从枝头上逼出,随即回撤花枝,抹向少女的玉箫。 那少女的玉箫“刷、刷、刷”连挥三下,不求进攻,但求自保,箫法绵绵密密,浑洒自如,仿佛行云流水。 颜愁渊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手中木剑跌入脚边花丛之中。俞惊尘的内力毕竟已击中他的要穴,片刻问,颜愁渊顿感全身酸麻。 还亏俞惊尘手下留情,并未完全封住他的穴道。 那少女却是神色惊慌,惊喊道:“爹爹,你怎么啦?”她手中玉箫登时大乱,身形迅速后退。 俞惊尘手中花枝舞个圆圈,“嗖”的一声撤回,人已退出战圈。 那少女也撤箫急退,一边喊着“爹爹”,一边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颜愁渊。 颜愁渊手抚胸口,深喘了一口气,瞪眼瞧着俞惊尘,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姓什名谁?” 俞惊尘抛掉手中花枝,双手抱拳,恭敬地答道:“晚辈俞惊尘。” 颜愁渊道:“俞惊尘?哦,可是江南武林世家花家的后人?” 俞惊尘道:“正是。” 颜愁渊又道:“花见深是你的什么人?” 俞惊尘道:“他是晚辈的四叔。” 颜愁渊道:“好,好,看在我见深老弟的份上,老夫今天就不和你计较。”言词之间,倒像是他饶了俞惊尘。 一旁的颜大小姐不禁觉得暗暗好笑。 俞惊尘道:“多谢前辈。” 颜愁渊眼光在俞惊尘和颜大小姐之间扫来扫去,沉声问道:“那,那你与她究竟又是什么关系?” 俞惊尘微笑道:“晚辈这次是特意和颜姥姥一起前来看望前辈的。” 颜愁渊怒道:“什么?你竟敢说小睛老了,放屁!她一点都不老!” 颜大小姐叱道:“颜愁渊,不要夹缠不清,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颜愁渊连忙陪笑道:“是,是,我知道你有话要眼我说的。”他转脸向俞惊尘道:“臭小子,我和小睛有话要说,你还不退开?” 颜大小姐怒道:“不要胡说,他就在这里,那儿都不去。你还不听我说。” 颜愁渊连忙收回怒视俞惊尘的眼光,低声下气而又心有不甘地应道:“好,好,你说,你说。” 颜大小姐道:“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个忙,借一样东西。” 颜大小姐道:“什么东西?你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就是没有,也一定要帮你找来。” 颜大小姐道:“好,我要的是’无去无来阵’的阵图。” 颜愁渊愕然道:“你要它干吗?” 颜大小姐道:“当然有用。” 颜愁渊失神的问道:“你没有其他什么再要说的了。” 颜大小姐道:“没有了,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颜愁渊愤声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是那么无情。” 颜大小姐怒道:“颜愁渊,放清醒点,你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你怎么还在痴心妄想?” 颜愁渊瞪眼道:“谁说我老了,谁敢说我老了,我没有,我没有痴心妄想。”他愣了一愣,又喃喃道:“难道你嫌我了?难道我真的老了?三十五年了,我等你足足等了三十五年,没想到今天你竟然嫌我老了。” 颜大小姐一怔,随即喝道:“别说疯话,颜愁渊,你听清楚,只要你交出’无去无来阵’的阵图,我就放你出’缺心花园’,你那把心爱的青鱼宝剑也可以还给你。” 颜愁渊狂笑着大声道:“心爱的,哈哈,你不知道,我最心爱的就是你吗?哈哈,我在这’缺心花园’足足待了三十五年,我现在还出去干吗?我哪儿都不去!” 颜大小姐道:“这么说,你是不肯给了?” 颜愁渊道:“给,给,我给,只要你答应留下来陪我,永远陪我。小睛,你答不答应?” 颜大小姐怒道:“呸!别梦想了。” 颜愁渊嘶声道:“小睛,答应我吧,你想一想,想一想啊。” 募地,颜大小姐和俞惊尘同时感到眼前一暗,随即一阵天旋地转。 颜大小姐喊道:“不好!”身形疾飘,她左一闪,右两闪,接着向前方猛冲,却似遇到了阻碍又迅速退了回来。 俞惊尘人也飘起空中,迅速飞至颜大小姐身侧,如影随形般紧追其后。 颜大小姐稍稍退后,再次疾进,又是左右连闪,再次前冲,但却更快地退了回来。她口中喊道:“快退!” 二人疾退,一退就退出四五丈远,退入花圃之中。 颜大小姐站定,轻叹一声,道:“迟了。”她迅速抬头,仔细察看周围的形势。 四周的一切已经变得一片昏暗,除了脚下的一簇簇鲜花,所有的景物都已是模模糊糊、隐隐约约。颜愁渊和那少女早已不见踪影。 颜大小姐和俞惊尘无疑已被颜愁渊的阵式所困。 颜大小姐大声喊道:“颜愁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设阵困我!” 阵外传来颜愁渊的声音:“小睛,我并不是有意为难你。你可知道,三十五年来,我日思夜想的,就是能够走出缺心花园找你,见你。可是,缺心花园的阵式太过复杂,我实在无法破解,而那个每月送吃送穿的秋菊又非常厉害,我制不住她,所以,这十年来,我辛辛苦苦,绞尽脑汗,整日整夜设计这套阵法,直到最近才刚刚成功。这几天,我天天站在那块奇石后面,等着那秋老婆子来,好把她困入阵中,逼她带我走出这缺心花园,或者你亲自前来相救,我也同样可以见到你。没想到今天竟是你来了,我一时冲动,无意之中把你逼入阵中。刚才要不是你不肯答应我,我也不会发动阵式。小睛啊,你别怪我,还是想一想我的话,答应我吧!” 颜大小姐冷笑道:“颜愁渊,凭你这点雕虫小技,就想困住我?” 颜愁渊道:“小睛,这套阵法,其实是我从’无去无来阵’阵图上参悟化解出来的。我祖父心颖神慧,才智超人,这张阵图,我也只是参悟了其中一小部分。以你的聪明,虽然也能破去这套阵法,但恐怕至少也要十天八天才行。你们没吃没喝的,又要想方设法破阵,到时一定不会怎么好受吧。” 第399章 深陷阵法 颜大小姐道:“哼。难道你就不怕秋菊来找我吗?” 颜愁渊嘿嘿笑道:“困住你们的这个阵叫做’三月红’,另外外面还有一个阵,叫’五心桥’,要是秋老婆子一来,我就退入这两个阵之间,凭她多么厉害,想闯进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嘿嘿。” 颜大小姐冷笑道:“哼,你不要太早得意。” 颜愁渊道:“小睛,我这样做,实在是不得已,你还是想一想吧。我就是不明白,我究竟那一点比不上一尘那臭和尚。” 颜大小姐道:“不许你说他。” 颜愁渊愤声道:“怎么啦,我一说他,你就急啦?我就要说,一尘这秃驴本来就是个佛口蛇心、假仁假义的奸佞小人。他使尽手段一直在欺骗你,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颜大小姐道:“颜愁渊,你住口。你以为这样胡说八道,就能干扰我破阵吗?” 颜愁渊忙道:“哪里,哪里,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睛,你还是想一想我对你说的话吧。” 颜大小姐不再理睬,她转头对俞惊尘道:“俞公子,你有没有带火折子?” 俞惊尘道:“有。” 颜小小姐道:“那就烦你点亮,我要好好再看看四周。” 俞惊尘应声道:“是。” 颜愁渊仍在纠缠诉说,可是已无人理他。 俞惊尘右手迎风一挥,火折子在昏暗的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已闪闪亮起。 颜大小姐道:“先看乾位。” 俞惊尘平举火折子。照亮乾位。 但见乾位有许多石桌石凳,虚实莫辨。 俞惊尘一个转身,有意无意地恰好挡开暗中袭向火折子的一缕寒风,火折子已照向兑位。 这次,二人看见前方是一排密密的竹林。 俞惊尘举起左手在火折子前轻轻一弹,又挡开侧面袭来的一缕寒风,同时发一声轻蔑的冷笑。 暗中的颜愁渊终于忍耐不住,一声怪笑,道:“臭小子,居然敢跟我做对。”话音未落,一股寒风卷向火折子。 俞惊尘左掌护在火折子前,轻轻拍出,顿时那股袭来的寒风消失无踪。 俞惊尘轻笑道:“前辈的’空影掌’难道就不过如此吗?” 颜愁渊在暗中怒道:“好小子,让你见识见识’空影掌’的厉害。” 一股狂风呼啸着猛地袭向俞惊尘。 俞惊尘右手回举,左掌在胸前划过一个弧圈,然后平平推出。 一招普通的“推窗望月”。 只是,招式虽普通,其劲道却势如破竹,而巧妙则又是匠心独运。 一招过后,隐藏在暗中的颜愁渊一声怒喝,正待再次发出掌力,那少女的声音忽地响起:“爹爹,别中了他的诱敌之计。” 颜愁渊募地惊觉,登时收回掌力,一阵怒骂声随即响起:“好你个不要脸的臭小子,竟然敢作弄我,老子差点上你的大当。” 颜大小姐冷笑道:“哼,亏你自诩聪明,却还是上了当,我且看你如何困住我们。” 颜愁渊怒道:“哼,厉害的还在后头。” 俞惊尘举着火折子转身照向坤位,却见正前方是一块块矗立着的奇石。 募地,这些奇石忽然尽数飞起,向俞惊尘滚滚砸来,其势如山崩地裂,排山倒海。 颜大小姐轻声喝道:“别动。”她双目一闭,又募地睁开,眼看飞石就要砸到身上,颜大小姐闪声向前,呼地一掌挥出,拍中其中第六块奇石。登时,那数十块奇石又飞快地退了回去。 颜大小姐冷笑道:“颜愁渊,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颜愁渊恨恨道:“好,好,小晴,我这就走,看你怎么破阵,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 颜愁渊的声音渐渐远去,阵外终于一片宁静。 颜大小姐笑着问道:“俞公子,可记住先前袭来的四股掌力的方位?” 俞惊尘道:“正是屯、贲、无妄和明夷四个方位。” 颜大小姐笑着点了点头。她盘膝坐下,右手在身边花丛中轻轻一拢,已是满手花瓣。她右手接着扬起,满手花瓣洒向空中,双掌随即在空中交相拍出。 八八六十四掌。 每一掌都将一枚花瓣拍向一个方位。 这六十四个方位正是伏羲六十四卦的不同方位。 刹时间,但见满天花瓣飞舞,落英纷纷,甚是好看。 飞出去的六十四枚花瓣多数似在空中遇到阻碍,纷纷下落。但却有数十枚隐入暗中,倏地不见。 颜大小姐问道:“俞公子,有否看清那些不见的花瓣去向。” 俞惊尘答道:“一共有十二枚,除了刚才屯、贲、无妄、明夷,另有咸、大壮、井、归妹、临、复、蒙、小畜八个方位。” 颜大小姐“嗯”地一声,笑着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有劳你为我探一探路。” 俞惊尘道:“遵命。”他右手举着火折子,左手一抓,已是满手花瓣。他先是缓步走向屯位,慢慢迈出三步。人影倏地一闪没入暗中不见。 稍久,俞惊尘的人影在屯位又一闪而出,转身又步入贲位。人影又倏忽不见。 待到十二个方位全部探完,俞惊尘的身影从小畜方位一闪而出,已是足足一个时辰。 他走向盘膝坐地沉思的颜大小姐,道:“姥姥,我在屯位进了六层,归妹位进了四层,其他方位或三层,或两层。看来,除了最里一层的十二个岔口外,其它每入一层便有九个岔口,要找到出路确是不易。” 颜大小姐皱着眉头,缓缓点点头,她站起身,走来走去,细细观察,有时站着,有时蹲下,这儿嗅嗅,那儿摸摸,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又借着紧随其后的俞惊尘手中火折子的光亮,认真地看着什么。 过了约一个时辰,颜大小姐才走回原处,一边说道:“无去无来阵果然奥妙无穷,我叔祖不愧是一代奇人。”她再次盘膝坐下,双袖运足真气,在身前地下轻轻擦过,将一簇簇的鲜花抹向两旁,露出一小块空地。她伸手又摘下一段花枝,以枝代笔,开始在空地上或者记些什么,或者又排列着各种各样算式,俨然聚精会神,心无旁鹜。 良久,颜大小姐忽地抬头,向着一旁默默静立的俞惊尘问道:“你有没有随身带着银两?” 俞惊尘道:“有”。伸手从怀中掏出六锭银子,道:“够不够?” 颜大小姐接过银子,微笑道:“够了。”她将五锭银子放下,剩下一锭拿在手中运力一捏,那锭银子已成块块碎银,她随即扬手向空中轻轻一抛,“啪、啪、啪”地拍出十二掌。十二块碎银迅即飞向屯、贲、无妄、明夷等十二个出口。但见其中六块碎银似受阻力所阻,速度由快渐慢,直至坠落。而飞向贲、明夷、井、归妹、复、蒙等六个方位的碎银直射而入,隐没不见。 颜大小姐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嗯”了一声,又对俞惊尘微笑道:“俞公子,有劳你再去探一探路。” 俞惊尘应道:“是”。从怀中摸出几锭银子,飘身走入阵中。 大约半个时辰,俞惊尘分别走完贲、明夷、井、归妹、复和蒙六个方位,从阵中一闪现身,走回颜大小姐身边道:“姥姥,这次每进一层,各有四个岔口。” 颜大小姐微一颔首,凝思片刻,道:“看来,这个阵式是按星垣的方位分布而设,同时兼用了五行之中的土木搬移法,它既可将星垣中各星曜之力化入阵中每一事物,又可借助五行易理的相生相克之力。只是,阵式所依究竟是哪一星垣,其五行配置又是如何,我现在虽已看出一些端倪,但似乎又不敢肯定。” 俞惊尘道:“依姥姥看,破这阵尚需多少时间?” 颜大小姐想了想,道:“你我二人合力,或许三、四天可破。” 这时,空中似忽隐忽现,时断时续地传来一阵轻微的喊声:“小姐,小姐,你在那里?” 俞惊尘神色一凛,凝神一听,道:“是秋婆婆。” 颜大小姐道:“看来她已入缺心花园,被挡在阵外了。” 颜大小姐倏地起身站立,运足真气,话音凝聚着一股股内力,道:“秋菊,不要着急,我和俞公子暂且没事。你在阵外不得乱动,每隔一个时辰呼唤一次,听我回音,我自有办法破这阵式。” 声音在空中袅袅回荡,源源不断地传了出去。 俞惊尘暗自点头,心道:“颜家的‘弥音诀’果然非同凡响。” 稍久,空中又传来秋婆婆断断续续的声音;“小姐,老身遵命。” 颜大小姐不再回答,回头对俞惊尘道:“无去无来阵名堂确实不少,竟然能将内家高手的声音变得如此飘渺不定。”她刚要再次盘膝坐下,阵中忽又响起颜愁渊的声音。 “小睛,怎么样,想过了没有,究竟答不答应我?” 颜大小姐冷笑一声,却不理睬,又再坐下,开始琢磨破阵之法。 颜愁渊急怒交加,话音越来越大,或求或骂,又喊又叫。 整整一天,颜愁渊的叫骂之声从未断绝,只是,颜大小姐却一句未予理睬。于是,颜愁渊的脾气越加暴燥,声音越加嘶哑。 第400章 情为何物 颜大小姐面前拂出的空地越来越大,算式擦去又写,写了又擦,地上放着不同长短,不同粗细的花枝,或做算尺,或做其它工具。又用花瓣摆出各种各样星垣、星曜的图案,位置不停的变换。 俞惊尘仍是默默地静立在微风之中,每当颜小姐招唤,便步入阵中探看。探路所用的事物却越来越古怪。时而是花枝上束着小金铃,时而是以绢布叠出的小狮、小虎、小牛、小羊,甚至有一次,颜大小姐居然让他脱去双鞋,蒙住双眼,一手抓一大把土块,一手举一束燃烧着的花枝,赤脚走入阵去。 每次步入阵中,颜愁渊便发动阵式,不断变换阵中事物的位置,以虚换实,以假替真。 俞惊尘对土木五行易理之学本来就颇有造诣,再加颜大小姐在后的高声指点,却也有进有退,幸免被困阵中。 于是,颜愁渊发动阵中的奇石、石凳、石桌、竹枝、树木和花草。一次次攻向俞惊尘,满天的奇石、石凳、石桌、滚木、竹子、花草向着俞惊尘席卷而去。 当真是飞砂走石,雷霆万钧,却又被俞惊尘和一旁指点的颜大小姐即时辨明虚实和关键,一一破去。 俞惊尘本来就稳扎稳打,不求破阵,只求探路,所以把握分寸,未进先料退,遇难则走,遇险则退,倒也进退自如。令得暗中伺机而动的颜愁渊无计可施,高声怒骂。而每次俞惊尘退走,颜愁渊又嘻笑嘲讽,出言奚落。 阵中心的岔口又被排除了四个,只剩下明夷和归妹两个方位。当俞惊尘再次从阵中现身而出时,面含笑容,道:“姥姥,果然不出你所料,这次每进一层,已各剩两个岔口。” 隐藏在阵中的颜愁渊冷笑道:“嘿嘿,你们能破到这个地步,已实在不易,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只是,真正的难关还在后面呢。” 颜大小姐冷笑道:“再难也难不倒我颜小睛,你这个阵式看来的确是从‘无去无来阵’变化而来,只是你祖父实在比你要高明得多。你在阵中后来所加的那些变化,实在是画蛇添足,节外生枝,反而使我有迹可寻。” 颜愁渊笑道:“哈哈,小睛,也许你看错了也不一定。这个阵,我参悟、研习、变化、布置共花了十年功夫。我祖父虽然强胜于我,但我自己在那些变化上面所花的心血确也不少,依我看,不见得都是无用之举。” 颜大小姐道:“哼,你这个阵不过是依太微星垣加上五行生克易理布置而成。我对星垣之学和五行易理本来就了如指掌,你这岂不是班门弄斧?” 颜愁渊不以为然,急忙道:“不不不,你可别这么说,戏法人人会变,只是巧妙各有不同。五行生克,飞星斗数之学本来就极其奥妙,再加布阵之人又可以随时自己做出种种增减变化,其方位、配置、比例的变化可谓是无穷无尽,破阵之人即使是道中高手,但只要差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一旦贸然深入,必将步法自乱,陷入吉凶冲杀,不能自拔。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吗?” 颜大小姐冷笑道:“不和你绕舌,且看我如何破你的阵式。” 俞惊尘忽然道:“这个阵不叫‘三月红’吗?姥姥不妨试一下按每年三月太微星垣的分布位置破解,再加上以已土破丙火之法,也许有隙可乘。” 颜大小姐眼睛一亮,随即在地上迅速移动数枚花瓣的位置,接着写了两个算式,又在地上摆弄几下花瓣、花枝、和小石头之类的事物,然后凝神闭目,右手时而微举空中,掐指推算。 颜愁渊怒声道:“臭小子,你怎么知道这个阵叫‘三月红’?” 俞惊尘微笑道:“正是前辈一天前所说。” 颜愁渊急道:“什么,我说的?我说过吗?” 颜大小姐忽然双目一睁,笑道:“多亏俞公子提醒,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俞惊尘问道:“姥姥已有破阵之法?” 颜大小姐道:“虽然还不是最后的破解之法,但已是柳暗花明,云开雾散。” 颜愁渊急道:“哼,我在这个阵中布下冲杀之数、星宿吉凶和五行生克变化,要破阵恐怕没那么容易。就算你破了这个阵,外面还有一个‘五心桥’阵等着你呢。” 颜大小姐微笑不语。 颜愁渊更是着急,高声说道:“小睛,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一点都不想一想我对你说的话,你……,你可知道,三十五年来,我虽然一直在苦苦研习阵法,可是,又有哪时哪刻不在想你?每当想起与你近在咫尺,却又相隔天涯,不得相见,我就如遭穿心,实在受不了时,只得用‘空影掌’自残,不知道吐了多少血啊。”他的话渐渐变成哽咽,继而抽泣,最后竟是嚎陶大哭。 俞惊尘虽然看不见藏在阵中的颜愁渊,但却听出,颜愁渊已是声泪俱下,痛哭流涕,而且绝非作假。他心中虽然对颜愁渊的这种畸恋之情颇为不齿,但也为其痴狂的程度感到可悲可悯。 颜愁渊哭声越来越大,阵中又传来那少女的喊声:“爹爹,你别哭,不要这样啊!” 颜愁渊竟是不理女儿的劝说,越发痛不欲生,不可收拾,最后竟是捶胸捣足。他哭喊道:“小睛,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可是,你也知道三十五前我是什么样子的啊。” 阵中传来一声声掌击中身体的声音,俞惊尘听出,颜愁渊竟是凝聚内家真力而发。 那少女的惊叫声又起:“爹爹,你不要这样,别打自己啊!”惊叫声渐渐变成哭喊声。 颜愁渊哭道:“你别管我,别管我!” 阵中传来二人的拦架之声,似是那少女在拼力阻止颜愁渊自残。 颜大小姐不禁恻然,叹一口气,高声说道:“颜愁渊,你这又是何苦呢?” 颜愁渊一听颜大小姐出声相劝,竟然更觉委屈万分,悲痛莫名,哭声竟然嘶哑,呼天抢地一般。 空中忽然响起俞惊尘的吟诵声: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俞惊尘的声音是凝聚内家真力发出,盖过了颜愁渊嘶哑的哭喊之声,他接着诵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 颜愁渊的声音戛然而止,稍久,才徐徐问道:“这是,是谁写的诗?” 俞惊尘恭敬答道:“是一位诗人,因目睹大雁殉情而死,回想人间的恋情悲欢,有感而作。” 颜愁渊哑声问道:“你,你能不能,再,再念一遍?” 俞惊尘答道:“能。”。于是他又念了一篇。 颜愁渊默默听着俞惊尘念完,口中才反复念着:“情为何物?情为何物?” 俞惊尘沉默片刻,却又开始慢慢念道: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颜愁渊听着听着,嘴里竟然喃喃念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会儿又自问道:“情为何物?情为何物?”念着念着,声音竟然越去越远,越来越轻,似是已经走远。阵中响起那少女的声音:“爹爹,你去哪里?” 俞惊尘转道:“姥姥……”,他忽然发现颜大小姐目光迟滞,正在呆呆发愣,嘴里念着:“情为何物?情为何物?”俞惊尘一惊,连叫数声:“姥姥,姥姥。” 颜大小姐募地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苦笑道:“没想到,俞公子到是彻悟之人。” 俞惊尘忙道:“哪里,我只是能背诵诗句和经文,而其中真谛却始终未能勘破。”他一顿,又道:“何况,如今,我自己也正为情字所困。方才只是见颜愁渊因情而痴,由痴而迷,故而用前人诗句和佛家经文相试,或许能暂缓其悲痛之心。” 颜大小姐叹一口气道:“古往今来,尘世间男女千千万万,却又有谁能道出情为何物,至于看破情关的,又有几人?” 俞惊尘道:“看破情关已是难上加难,若要大彻大悟,身心空明,却又是难比登天。恐怕非有缘之人或苦修之士而不能达到。” 颜大小姐缓缓道:“有缘,有缘,或许半疯半癫之人更有缘份。” 俞惊尘沉默,半晌,才道:“姥姥,颜愁渊身边怎么有个女儿?” 颜大小姐道:“那丫头叫颜素素,当年颜愁渊把她们母女抛弃于北国冰天雪地中的一个荒僻小村,我和一尘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们时,她母亲已奄奄一息,临死前却丝毫不怨自己丈夫,她听说颜愁渊已被押回山庄处治,千叮万嘱,要素素回去好好照顾父亲。唉,这丫头,也是个苦命人。” 俞惊尘叹了一口气,又问:“姥姥,还需多久才能破阵?” 第401章 久别重逢 颜大小姐略一沉思,道:“大约还需两个时辰。” 一阵微风吹过,天空中的昏暗忽然很快退去,仿佛雨过天睛,阳光明媚。 俞惊尘一愣,抬头,环顾四周,但见周围的阵式已悄然不见,一切又恢复如初。 阳光下,在几棵修竹旁,孤零零地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只见她满脸忧戚,似是心中充满无尽的悲苦和伤痛。 那少女正是颜素素。 颜素素凄然一笑,深深做了一个揖,道:“姑姑,俞公子,我已经撤去‘三月红’阵,外面的‘五心桥’阵则因暂时不想让秋婆婆进来而未曾撤去。如果你们还信得过我,请跟我来,我爹爹有请。” 颜大小姐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她凝聚真力,又以‘弥音诀’吩咐外面的秋婆婆退出缺心花园等候,接着对颜素素道:“走吧,素素,你在前面带路。” 颜素素感激地点点头,“嗯”了一声,似又有话说,却终未出口。她转过身去,施施然缓步前行,两行清泪从脸颊上如珠玉般滚落。 三人步出花圃,走上弯弯曲曲的花岗岩石道,穿过竹林,跨过小桥,转过假山,来到一排竹篱围成的院落面前。 颜素素推开院门,带着颜大小姐和俞惊尘走入院中。 木屋精舍旁,种着一排翠绿的湘妃竹,竹林的前面矗立着几块奇石,奇石的周围摆放着许多兰花和水仙,院子的正中,有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一个形容枯容枯槁的老人正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猛烈地咳嗽,他抬起头来,勉力微微一笑,道:“你们来了。”说完又是剧咳。一缕鲜血从他的唇间汨汨而出。 刹时间,两条人影向他飞扑而去。 俞惊尘和颜素素。 颜素素惊叫道:“爹爹,你怎么啦?”她募地发觉俞惊尘的身影已先她一步飞到颜愁渊身边。 俞惊尘出手,右手袭向颜愁渊胸口。 颜素素大惊,挥手向俞惊尘右腕抓去,竟然是一招精妙的擒拿手,同时喊道:“你做什么?” 俞惊尘身形一晃,颜素素的擒拿手已然落空。 颜素素手腕一翻,正待再次扣出,却看见俞惊尘的右手已“噗噗噗”接连点中颜愁渊胸前六处大穴。 俞惊尘身形一闪,已飘然退出数丈之外。 颜素素急怒交加,扑至颜愁渊身前,伸手扶住叫道:“爹爹!爹爹!” 颜愁渊的身子微一摇晃,说道:“素素,别错怪俞公子,他实是一番好意。” 颜素素这才发觉父亲已停止剧咳,只是偶而有几声轻咳。她一时醒悟,随即用一种歉意和感激的目光看向俞惊尘。 俞惊尘正向她点头微笑,英武的脸堂上,一对清亮的眼睛迥迥有神,笑意中含着理解和宽容。 颜素素顿感一阵莫名的羞赧,慌忙避开俞惊尘的目光。 颜愁渊道:“俞公子,多谢你出手相救,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如此英才神慧,胆识兼备,武林有你这样的后起之秀,真是大幸。” 俞惊尘恭敬地一拱手道:“前辈太过夸奖,晚辈实在担当不起。” 颜愁渊微微一笑,目光已转向颜大小姐,道:“小,小睛,这几十年来,我对你们做了许多不应该做的事,罪不容恕,实在是对你不起。” 颜大小姐叹了一口气,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颜愁渊喃喃说道:“我知道自己做的错事实在太多。当年,为了得到你,几个无辜之人的性命都丧在我手中,真是罪孽啊,罪孽。” 颜大小姐道:“堂,堂兄,事情都已过去五十多年了。三十多年来,你一直被困在缺心花园之中,含辛茹苦,如今既然翻来悔悟,也就不必太过自责。” 颜愁渊惨然一笑,满脸伤感,说道:“没想到我颜愁渊一生,为情魔所困,始终不能自拔,犯下种种罪过,唉!究竟情为何物?情为何物?” 俞惊尘道:“前辈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劳神。” 颜愁渊凄然一笑,“多谢你了,俞公子。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要不是你迷津指点,我如今还在孽海中沉浮,不能自拔。” 俞惊尘道:“晚辈也只是背诵经文,其实自己也没有彻悟。” 颜愁渊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难那,难那,不过,俞公子也不必太谦,以你的聪明才智,将来纵不是济世活佛,也当是一代侠者,实是江湖之福,武林之幸。” 俞惊尘道:“前辈过奖,晚辈但求能凭良心做事,尽力而为。只要人世间能少一点不平之事,天下人能多一点快乐,纵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颜愁渊点头道:“好,好,你说得好!”他从怀中掏出一包事物,交给站在一旁的颜素素,说道:“素儿,把这个交给俞公子。” 颜素素应声接过,走到俞惊尘面前,双手捧上。 颜愁渊道:“俞公子,请收下,这就是‘无去无来阵’阵图。”他转脸望向颜大小姐道:“小睛,这张陈图就有劳俞公子转交与你了,我祖父不愧是旷世奇才,这张阵图我研习近十年才惨悟其中一二,这里面有我十年来记下的心得,对你或许有用。”他轻咳了几声,又说道:“小睛,俞公子,我有一事相托,还望你们能够答应。就,就是请你们,代我好好照顾素素。” 颜大小姐道:“素素是我的侄女,我自当……”话未说完,她募地停住,惊愕地看着前方。 颜愁渊竟已双目紧闭,头一歪,身子倒向一边。 颜素素一声惊呼,回身扑向父亲,却见一人速度更快,飞身一跃,已经抢到她的前面。 俞惊尘一把扶住倒下的颜愁渊,右手一按颜愁渊后背,左手食指已搭在颜愁渊的脉门。良久,他才松开双手,喟然长叹,说道:“颜前辈竟然自断经脉,已经仙去了。” 颜素素刹时抱着颜愁渊失声痛哭。 颜大小姐黯然神伤,她想起刚才颜愁渊让素素把阵图交给俞惊尘,又由俞惊尘转交自己,然后又以女儿相托,心中已经明白颜愁渊临终前的一番心意,不禁暗自长长叹了一口气。 黄昏,夕阳一片红。 颜素素撤去‘五心桥’阵,跟着颜大小姐和俞惊尘走出了缺心花园。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缺心花园,十二年前,当秋婆婆带她进入缺心花园时,她还是个八岁的孩子。 这十二年来,颜素素谨奉母亲的临终遗言,小心翼翼地陪伴服侍着半疯半癫的父亲,使父亲在极度寂寞和空虚中获得了不少温暖和安慰。可是,她心中的寂寞又有谁能了解,孤独时又能向谁倾诉。 现在,自己又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从此以后,她将是孤苦伶仃,孓然一身,想起这些,颜素素便感觉心头万分的孤凄,无尽的落寞。只是,在这孤凄落寞之中,她依稀还有几分幻想,几丝希望。 可是,颜素素的幻想很快就被破灭,希望很快就成为泡影。 缺心花园之外,有许多人正在等待。颜素素认出领先的一人正是秋婆婆。 忽然,从秋婆婆的身后,飞快地闪出一个少女,好像一阵风般奔向俞惊尘。那少女脸上充满兴奋和喜悦,眼中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但见她望着俞惊尘说了一声:“你,你终于出来啦!”说着,语音竟似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两行清泪已经夺眶而出。 望着那少女凝视俞惊尘的眼神,听着俞惊尘轻声安慰那少女的话音,颜素素的心在抽紧,在收缩,在哭泣。 她感到一阵晕眩,仿佛天在旋,地在转。在这阵天旋地转中,她想起了自己父亲为情所困的一生,想起了俞惊尘念过的那首诗,那段经。 颜素素忽然感觉,这周围的事物都在一刹那间失去了色彩,一切竟都已成为灰色。 那个含泪奔向俞惊尘的少女当然就是衡山七道中的林月儿。 看着林月儿脸上的两行清泪,俞惊尘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他轻声答道:“我回来了,我没事。”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未有过用这样轻柔的声音对一个女孩子说话。而且,分开仅仅两天,自己竟然有着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难道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女孩,一时间,俞惊尘忽然怔住。 一只拳头重重地击在俞惊尘的右肩,然而,他竟似浑然未觉。 于是,那个击出一拳的人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大声嚷嚷道:“好啊,老花,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重色轻友之人,难道你没看见我在跟你打招呼吗?” 慕容铁话音未落,林月儿已感到脸上一阵飞红,她头一扭,迅速地躲向一边。 俞惊尘抬头,看着慕容铁微笑。 慕容铁双眼一瞪,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俞惊尘右掌忽然拍出,说道:“接我这招!”这一掌轻轻推来,虚实莫辩,看似缓缓按向对方右肩。却忽然中途一飘,已拍到慕容铁左肩。 忽听“啪”的一声,慕容铁的右掌在间不容发之中以闪电般拍中对方手掌。 俞惊尘叫道:“好!”手掌一翻,再次穿出。 第402章 辗转反侧 又是“啪”的一声,慕容铁又拍中俞惊尘手掌。 俞惊尘掌法忽然加快,接连攻出三十二掌。 “啪、啪、啪、啪……”,空中连响三十二下。 双方动作越来越快,俞惊尘的手掌仰、捺、亮、拍、穿、推、插,变幻莫测。只是,无论他攻向何方,慕容铁总是能准确地拍中他的手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拍掌声连珠价般回响在空中。 赵莺娘、方小慧等姐妹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众人不禁莞尔。 赵莺娘笑道:“没想到,拍手掌游戏竟能如此玩法。” 蓦地,空中的击掌声嘎然而止,俞惊尘和慕容铁已忽然停住,彼此手掌互相按着,四目对视。 骤然间,二人开怀大笑。 柳青青拍手喊道:“哈,真有意思,慕容大哥,什么时候你也教教我。” 慕容铁愕然,笑声停止,说道:“哦,哦,这……” 身旁忽然传来一阵嘻笑之声,众人看去,却见林月儿正热情地握着一个淡装少女的双手。 颜大小姐道:“她叫颜素素。” 顷刻间,衡山七燕已围住了颜素素,问长问短,有说有笑。 慕容铁不耐,故意大声问道:“老花,那个什么阵图是不是到手了?” 俞惊尘道:“不错。” 慕容铁道:“那么说,咱们明天就可去破阵了。” 俞惊尘笑着摇摇头,道:“好象没这么容易。” 慕容铁一愣,看着颜大小姐笑着走过来,道:“为什么,姥姥,你说?” 颜大小姐道:“虽然有了阵图,可是我们还得识阵、解阵、然后才能破阵。”她稍停,看见衡山七燕已回转身来倾听,接着又道:“这就好象走迷宫,你虽有了迷宫的宫图,还要根据这张宫图,解算出正确的路线,然后才能进入迷宫,顺利通过。”她又顿一顿,道:“不过,无去无来阵比起迷宫,却又不知要复杂多少倍。” 柳青青道:“那,破解这个阵又需多少时间?” 颜大小姐略一沉思,说道:“有俞公子、方姑娘,还有得到大家相助,大约七天便可。” 慕容铁叹了一口气,道:“唉,还要七天。” 颜大小姐笑道:“别急,你以为这七天你就没事可干吗,到时候可要请你去大名府走一趟。” 慕容铁精神一振,忙道:“去干吗?是不是去探路?” 颜大小姐道:“要你去时自会告诉你。”她环顾众人,又道:“还要一件事要麻烦大家,请诸位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然后交给我。” 苏敏奇道:“要生辰八字做什么,姥姥不是要给我算命吧?” 颜大小姐笑道:“现在哪有功夫给你们算命,自然是与破阵有关。” 慕容铁嘿嘿一笑,道:“真有意思,破阵也要八字。” 俞惊尘脸一板,盯着慕容铁道:“各种阵法当中,经常用到五行生克易理之学,人的八字中的天干地支,本来就包涵了阴阳五行的各种生克。姥姥自然是想根据大家的八字情况,挑出适当人选用于破阵。” 慕容铁两眼一瞪,:“呵,这个我早就知道,我只不过说是有意思而已。” 颜大小姐书房。 书房内布置得十分精雅。 慕容铁发现,书房内的桌椅几榻,居然都是利用天然的成年花枝树根精雕细刻,镶上坚木面子而制成。椅子上又铺着龙须草垫。 现在,众人或坐或站,已经围着那张‘无去无来阵’阵图看了很久。慕容铁看得眼发直,腿发酸,却实在不明白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和曲线究竟代表什么意思,于是,他索兴在身后那张大师椅上坐了下来。开始东瞧西看,欣赏房中的景致。 这时,他听见颜大小姐说:“从刚才缺心花园中的‘三月红’和‘五心桥’两个阵推断,‘无去无来阵’必是按星垣、星宿的位置分布而设,同时结合了阴阳五行的生克变化、土木搬移之术和易理之学,另外还布置了无数陷阱、活板、翻板、踩板、空板、机驽、暗器等机关。阵中还可埋伏众多高手,使冒然进阵者随时都有可能遇伏遭袭,防不胜防。” 慕容铁心道:“这劳什子阵果真有如此历害?”却又听颜大小姐道:“要识解这张阵图,必先找出其中的阵心或阵眼,然后从中入手,策划破阵之法。” 慕容铁连忙欠身向阵图望去,却依然感觉像在看天书一般。他又坐下,抬头看着前方壁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心道:还是这张画好看多了,有山、有水、有树、有云。他凝神细看,发现画中密密的树林中依稀有几个小人,不禁对自己眼力和细致感到非常满意。 正看着,他仿佛又听见俞惊尘说:“从阵图看,阵中似以丙火最旺,如果仅仅找到阵心,已土破丙火,则需在巳年巳月巳日巳时破阵最宜。” 方小慧略一沉吟,道:“这岂不是还要等十年有余?” 俞惊尘点头道:“正是,所以我们还必须找出它的阵眼,这样,只要在巳月巳日即可破阵,依此推算,正是十日之后。” 却听苏敏叹一口气道:“一个阵心已是难找,而阵眼通常至少有三个以上,岂非更加麻烦。” 慕容铁心道:这可是越来越玄乎了。他无心再听,又开始凝神看着左前方矗立着的高脚古铜雕花烛台发愣,但见烛台上的两支巨烛正明旺闪亮。 良久,慕容铁才回过神来,却见颜大小姐、俞惊尘、赵莺娘、方小慧在阵图上指指点点,嘴里说的话居然和图上的符号曲线一样深奥难懂古怪。他唰地站起,咳嗽了一声,道:“姥姥、老花,诸,诸位,我……我……”。 颜大小姐立即笑着说道:“慕容公子,我这山庄你虽来过,却还有许多地方你没有看过,你不妨让秋婆婆找个人带你去四处逛逛。” 慕容铁如遇大赦,忙道:“不用麻烦,我自己随便走走即可。”转身便出了书房。 慕容铁在山庄中四处乱转,只是看来看去,到处都是亭台楼阁、曲栏回廊,要不就是各种各样的树木翠竹和争奇斗艳的芳草花卉,虽然竹影婆娑,花香沁脾,却终不能激起他心中的豪气。眼前这一切,对他来说,仿佛变得越来越是遥远,他真想飞出“尽开颜山庄”,随便找一个市镇,然后扑进酒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聊天。 百无聊赖之际,慕容铁找了一处石墩,坐了下来。他转眼一看,却募地发现石墩旁种着许多兰花。 慕容铁识得又叫得出名的花实在不多,却唯独对兰花印象深刻。这个世界上,唯一使他既想见又怕见的事物,就是兰花。 每当看见兰花,他就会想起一个人,一个他既想见又怕见的人。 一个复姓宇文,名叫心兰的女人。 宇文心兰。 慕容铁喟然长叹,他想着天夺人意,造化弄人。 他甚至想到了颜大小姐对他说的命。 难道人命真是天定? 是命中注定他与心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是命中注定两个有情人一个粗豪率真而秉性耿直,另一个却心细如发而任性执拗。 难道这是天意,心兰居然将他的仗义救人误会成移情别向? 难道这是天意,他竟然不知心兰的断情拒婚只是负气而为? 如果不是天意,心兰又怎会在他离家出走后允诺另嫁他人? 如果不是天意,他又怎会因途中受阻延误而未能在心兰婚期前赶回家中? 心兰在新婚之夜突然出走,不知去向,而他仅仅晚到两个时辰。 于是,他只有漂泊江湖,浪迹天涯。这些年来,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在逃避,亦或是在寻觅。 他大碗喝酒,因为酒能消去他心头的愁闷。他大口吃肉,因为肉菜能填补他心中的空虚。他大声聊天,因为闲聊能遣散他胸中的无聊。 然而—可是—但是—幸好,他毕竟还是一个英雄汉,毕竟还是一个好男儿。 他虽然悲愤,却不颓丧。虽然忧闷,却不沉沦。 所以,他行侠仗义,锄暴扶弱。 他有时甚至想,自己在江湖上已经创下如此声名,而这些,心兰是否知道,会不会来找他? 不知为什么,他又想到了柳青青,他察觉到了柳青青眸子中的热情,也感觉到了柳青青言词中的关切。这一切,更增添他心中的忧虑、烦闷和苦恼。 如果心兰知道,她是不是又会生气。 如今,心兰究竟又在何方? 这一夜,一向吃得好睡得好很少失眠的慕容铁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慕容铁就从床上跳起来,使劲推醒了正在另一张床上熟睡的俞惊尘。 他大声问道:“喂,昨天晚上你睡得好不好?” 俞惊尘揉了揉眼睛,道:“很好,如果你不摇醒我,我还要睡上半个时辰。” 慕容铁瞪着眼睛,道:“难道你昨天晚上没有听到什么?” 俞惊尘伸了伸懒腰,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第403章 搅人清梦 “什么?”慕容铁几乎不敢相信,喊道:“那次晚上,你连天下第一神偷包空空的眨眼声都能听出来,昨晚你居然什么都没有听到。” 俞惊尘呼地坐直身子,睁着眼睛说道:“怎么,昨晚有小偷?” 慕容铁吼道:“没有!昨晚你没有听到我在床上翻来翻去的声音吗!” 俞惊尘一愣,随即非常同情地问道:“怎么,原来你昨晚没有睡好?” 慕容铁恨声道:“当然!” 俞惊尘睁眼看着慕容铁,慕容铁瞪眼瞧着俞惊尘。 突然,俞惊尘忍住不住,哈哈大笑。 慕容铁愤愤道:“这么说,你是听见了。” 俞惊尘止住笑道:“当然,你在床上翻来翻去,声音简直比打雷还响。” 慕容铁冷笑道:“那么,你为什么不来问我一声?” 俞惊尘笑道:“哦?难道你会告诉我吗?” 慕容铁粗声道:“至少,你可以跟我聊聊。” 俞惊尘脸一板道:“我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当然要好好休息,你以为那个阵好破吗?” 慕容铁道:“哼!” 俞惊尘又笑道:“别急,昨天我已经替你约了一个人,待会儿你见了,包你称心满意。今天晚上,你保证酣然大睡,美梦不断。” 慕容铁奇道:“谁?” 俞惊尘道慢条斯理的道:“哦,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稍久,门口果然响起一阵轻轻地敲门声,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慕容铁刷地飞到门前,伸手打开了房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红光的老头,这老头正在冲着他笑。 老头道:“慕容公子,俞公子,早上好啊。” 慕容铁一愣,未及回答,却听见俞惊尘道:“早上好,颜老伯,快请进来。” 慕容铁一边让老头进来,一边回身向俞惊尘问道:“你说的就是他?” 俞惊尘道:“正是。” 慕容铁愕然道:“我怎么不认识他?” 俞惊尘笑道:“一回生,两回熟。颜老伯,麻烦你告诉慕容公子,你是谁。” 老头向慕容铁拱手道:“慕容公子,小老儿颜庆,是庄里的二管家,秋菊是我的老婆。” 慕容铁知道老头说的秋菊当然就是秋婆婆。 俞惊尘道:“颜老伯,你不妨再告诉慕容公子,你平素最喜欢、最常做的是什么? 颜庆笑呵呵道:“哦,我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爱好,最喜欢的就是喝酒、吃肉、聊天。” 慕容铁眼睛一亮,问道:“当真?” 颜庆道:“当真,我又怎敢欺骗慕容公子。” 慕容铁哈哈笑道:“好!好极了。” 俞惊尘笑道:“颜老伯,都准备妥贴了吗?” 颜庆笑道:“都在厅里放着呢?” 慕容铁奇道:“什么?” 俞惊尘道:“一会儿出去看就知道了。” 二人忙略作漱洗,换了衣服,跟着颜庆来到正厅。 正厅靠近桌椅的地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十坛酒,桌上已经放好八个大碗和四个盘子。盘子里堆放着大块的牛肉、狗肉、猪肉,还有羊肉。 慕容铁鼻子嗅了几嗅,大声道:“呵,这是陕西凤州的‘千尺雪’,好酒。起码是五十年的陈年老酒。” 颜庆笑道:“慕容公子不愧酒中高手。”他又指着一旁靠壁的十个罐子说:“肉也是好,有坛子肉,酱牛肉,还有肴肉。吃完桌上的,这些罐子中还有。慕容公子,不知够也不够。” 慕容铁大声笑道:“够了,够了,暂且已经足够了。” 俞惊尘走到桌边,从盘中挟起一块狗肉放入嘴中,边嚼边说道:“不错,真是好手艺。”转脸看着慕容铁道:“现在,你不会再恨我了吧。” 慕容铁忙道:“哪里,你真够意思,快忙你的去吧!” 俞惊尘哈哈一笑,身形一飘,已到了厅外,闪身不见。 于是,整整一个上午,慕容铁和颜庆两人又吃又喝,有说有笑。 颜庆谈起当年带领波斯王子进入“尽开颜山庄”的有趣往事。听得慕容铁津津有味。 慕容铁说着自己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奇险经历,听得颜庆兴致勃勃。 可是,到了中午,慕容铁突然对颜庆说:“我得去看看老花他们怎么样了。要不然,他准说我不够朋友,老哥,你暂歇一歇,我去一个时辰就来。” 颜庆笑着点头。 慕容铁来到颜大小姐的书房,却见房中只有颜大小姐、俞惊尘、赵莺娘、方小慧、林月儿和颜素素六人,慕容铁站着看了一会,见桌上摆放着各种工具、尺子,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却不知是什么玩艺儿。正在这时,秋婆婆带着丫环端来四盆热气腾腾的羊肉包子。于是,众人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指着阵图议论着什么。 慕容铁听不懂,看不明,只是发现林月儿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看着俞惊尘出神。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一个羊肉包子放入嘴中。 林月儿看见了他,笑着说道:“三姐刚才还问起你呢,她待会儿就来。” 慕容铁连忙又拿了一个包子,嘴里嗯了几声,赶紧走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住处,却见颜庆正坐在厅里等着他。 颜庆一边把酒倒入碗中,一边笑着说道:“你比我预料的还要回来得早,来,还是喝酒、吃肉、聊天有趣些。咱哥俩不妨畅饮,痛快一番。” 慕容铁先把一碗酒倒入口中,然后坐下,说道:“对,喝它个痛快。” 这天晚上,慕容铁睡得很熟,鼾声如雷。 第三天。 早晨,慕容铁起来,发现俞惊尘已经不在房中,他连忙嗽洗更衣,来到厅里,见颜庆也不在。他走到室外,在晨风里大口吸了几口气,边走边想着。颜庆定是昨天喝多了,这时还在贪睡。 不知不觉,又走到颜大小姐住处,慕容铁步入书房,却见颜大小姐、俞惊尘、赵莺娘、方小慧正在里面。 方小慧问道:“姥姥,既然这第一个阵眼就是太微星垣,不知应该如何破法?” 颜大小姐道:“从阵中太微星垣周围的阴阳五行布署和机关分布来看,与缺心花园中的‘三月红’阵大同小异,所以,应遣一金命女子,穿黄色衣裙,执红色三角系铃小旗,从东方进入太微星垣,然后走坤宫,踏离位,直入五帝坐星曜之位,扭转设于咸位的枢纽。再加上阵心有人接应,太微星垣即落入我们掌握之中。” 赵莺娘:“可惜,阵心和其它阵眼还未找到。” 俞惊尘笑道:“这却不难,依现在情形看来,无去无来阵除阵心之外,共有三个阵眼,我们只要从眼前太微星垣入手,顺滕摸瓜,顺水推舟,两三天内,便可推算出阵心和另外两个阵眼。” 颜大小姐微笑点头,说道:“俞公子所言正是。” 慕容铁听着,似懂非懂,心道,这破阵之法虽然玄乎,却也挺有趣。他退出书房,步出正厅,却见颜庆正在院中等他。 颜庆笑道:“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昨晚睡得不错吧?走,今天咱们出去散散心。” 慕容铁道:“去那儿?” 颜庆道:“跟我走就知道了,不过,走之前,你可得换个模样,省得让那些劳什子秦楼的小崽子们认出来。” 慕容铁笑道:“这倒容易,正是我的拿手好戏。我的易容术,除了老花,天下很少有人能够识破。” 于是,当慕容铁再从自己房中走出来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十足的乡下土财主,而颜庆当然摇身变成土财主的随身管家。 这一天,慕容铁和颜庆二人登上尽开颜山庄外的笔架山,瞻仰了山顶的栖霞寺,游览了山腰的钓鱼台。 然后下午又来到笔架山下的观霞镇,二人轮流做东,吃了三盘谭家菜,三盘炒肝,八笼烧麦和六碗打卤面,外加整整五斤涮羊肉。 晚上,二人乘着星光月色,引吭高歌而归。 第四天。 清晨,慕容铁正自酣睡未醒,忽觉面门微风飒然,他蓦地睁开双眼,跳起身形,却见对面床上坐着的俞惊尘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慕容铁道:“喂,你又搞什么鬼,搅人清梦。” 俞惊尘笑道:“今天,你可没那么舒坦潇洒了,有劳你去大名府一趟。” 慕容铁道:“什么事?” 俞惊尘道:“当然是要事,不然,也不用你亲自出马。是去找一个人,顺便带上一封信。” 慕容铁道:“谁?” 俞惊尘道:“你的老朋友,老相识。” 慕容铁道:“哦?” 俞惊尘轻声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慕容铁双眼一亮。 俞惊尘接着又吩咐交代了几句。 慕容铁越听越是兴奋,连声说道:“好,好!” 尽开颜山庄距离大名府二百多里,这点路程对慕容铁来说当然是家常便饭,驾轻就熟。 慕容铁的轻功本来就不让俞惊尘。 西北慕容世家的“微步足道”虽然在武林中鲜为人知。但却绝不在任何一门轻功之下。 慕容铁更是慕容世家的姣姣者。 所以,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赶到了大名府。 不过,当他离开大名府,回到尽开颜山庄之时,却已是入夜时分。 第404章 赶尽杀绝 第五天。 慕容铁醒得很迟,起来之后,他就到颜大小姐书房找俞惊尘,却见俞惊尘不在,倒是柳青青也在那里。 慕容铁问:“姥姥,俞惊尘呢?” 柳青青抢着道:“他已去檀州了,估计明天才能回来。” 慕容铁道:“去檀州干什么?” 柳青青道:“哦,当然是找他们师兄叶飞。” 慕容铁:“哦”了一声,他稍一犹豫,终于又问:“阵法破得如何。” 柳青青笑道:“阵心和阵眼都找到了,姥姥刚才已破解了那两个阵眼,现在正设法破阵心呢。” 慕容铁淡淡地“嗯”了一声,却见颜大小姐将一枚类似棋子的事物在阵图上某个位置一放,抬头笑道:“这就对了。” 方小慧忙问:“有办法吗?” 颜大小姐笑道:“正是。”她指那枚棋子道:“你们来看,无去无来阵的阵心正是紫微星垣,中心以丙火最旺,周围配置甲木易象阵。破阵之人,应是一土命女子,着红色衣裙,一手执八角系铃金色油纸伞,一手执两支白色燃烧的蜡烛,从乾位入阵,走巽位,踏丰位,再经天枢星,绕北极星,熄掉正前方放在帝星位置的四十九支长明灯,再走坎位,踏兑位,直入太子星曜,将手中两支蜡烛插在晋位,这样整个阵的重心,从帝星转入太子星,阵式随即偏移,然后扭转‘复位’的枢纽,既可配合进入三个阵眼之人一同破阵。” 柳青青拍手道:“真是太好了。” 颜大小姐又道:“现在,我们尚需把进入阵去的各条明路暗道及其次序一一查明,理清贯通,估计明日午时就可大功告成。” 赵莺娘叹道:“姥姥真不愧是人中之凤,济世奇才。” 慕容铁也大声道:“我这就回去和颜老伯好好庆祝一番,不醉不休。” 这一晚,慕容铁果真喝得酩酊大醉。 第六天。 慕容铁居然一早跑到颜大小姐书房,整整待了一个上午。 柳青青觉得奇怪,却又实在想不通,便问道:“你在干什么?” 慕容铁道:“等人。” 柳青青道:“等俞惊尘?” 慕容铁道:“除了他,还会有谁?” 柳青青道:“呵,你居然比七妹还要着急。” 慕容铁淡淡地说道:“老俞本来就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在这里等他。” 可是,慕容铁站起三十次又坐下三十一次,在书房里来回转了七十八个圈,还是没见俞惊尘回来。到中午,慕容铁竟然已搔头抓耳,仿佛热窝上的蚂蚁。 颜大小姐终于问道:“慕容公子,你是不是等俞惊尘回来有什么要事?” 慕容铁眼一瞪,道:“没有啊!” 颜大小姐道:“那怎么不去喝酒呢?难道是酒不好?” 慕容铁道:“啊,酒很好,只是,我,我已经喝够了。” 颜大小姐:“那么,是颜庆这老儿惹你厌了?” 慕容铁忙道:“那里,颜老伯实在是很有趣的人,不过,我这两天实在已聊得太多了。” 众人皆忍俊不禁。 慕容铁忽然恍然大悟,大声道:“原来你们以为我是酒肉之徒?” 赵莺娘连忙笑道:“那里,我们只是看你等得实在太辛苦了。” 颜大小姐笑道:“真是百静不如一动。” 远处传来话音:“怎么,都已等不及了?”话音落时,人已经到了门外。 人影一闪,俞惊尘飘然进入书房。 “啊!”慕容铁大声叫道,声若洪钟。 “啊!”林月儿轻喊,声如蚊鸣。 颜大小姐道:“一切顺利?” 俞惊尘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名青面汉大步走入书房,拱手施礼道:“庄主,我回来了。” 颜大小姐一看,正是自己派去大名府查看动静的庄内高手颜墨,当即笑道:“你也来了,大名府那边怎么样。” 颜墨道:“昨天下午,大名府突然来了许多神秘的高手。” 颜大小姐道:“哦?” 颜墨又道:“为首之人很像一个人。” 颜大小姐道:“谁?” 颜墨道:“上官天。” 苏敏儿道:“大风堂堂主上官天!” 俞惊尘笑道:“好戏来了。” 颜大小姐:“很好,咱们这就凑个热闹去。” 第七天。 颜大小姐、俞惊尘、慕容铁、衡山七燕、颜素素率庄内二十名高手,分批悄悄离开了“尽开颜山庄”,直奔大名府。 大名府楼台处处,人烟稠密。 大街小巷酒楼歌馆,车水马龙。千家万户鸡鸣犬吠,热闹繁华。 秦楼第一分堂就座落在城中西北角。 同周围的街市相比,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在常人看来,依然是层层屋脊,片片绿瓦。只是,又有谁知道,在这重重门户之中,座座屋宇之下,埋伏着多少致命的机关,隐藏着多少嗜血的高手。 四条大街把这座庞大的院落与周围分隔了开来。 正面是尚书大街,后面是扇子大街,右边是蓝衫大街,左边则是龙须大街。 进出这座院落的通道共有三条:一是狮子胡同,它从前院的青龙堂一直延伸到外面的尚书大街,长约一百八十步:二是刘婆婆胡同,它从右边蓝衫大街而入,前进二百步,直至右院的白虎堂:三是豆腐胡同,入口在左边的龙须大街,约二百二十步长,通往左院的玄武堂。 秦楼子弟进入这三条胡同,都必须经过守卫在胡同口的“虎字组”弟子的仔细盘查。盘查的方式似乎并不复杂,时间也很快。只要来者出手三招,二虚一实,接着“虎字组”弟子也出手三招,两实一虚。然后,如果得到放行,就可沿着狭长的胡同一直前行,畅行无阻地走入胡同深处的大堂。 只是,这三招看似简单,却丝毫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则,它随时会遭来杀身之祸。 来者的出手三招,第一招是事先约定的自己所最擅长的武功,这招代表来人的身份;第二招则是每月约定的暗号,出手的方位,五指的屈伸都极其讲究;第三招则是击中“虎字组”弟子的身上,部位、分寸、用力都有严格要求。 “虎字组”弟子的三招,第一招击中来者衣衫里面暗藏的铁牌,不同的人,铁牌的位置、牌面的特征各不相同;第二招,打在来者的要穴,借此探明来者内功的深浅高低;第三招则表示放行,同时告知来者当天进入胡同的方向、步法的数目虚实。 任何人,如果想从这里闯入第一分堂,他首先必须击倒武功高强的“虎字组”弟子。但是,即便如此,一旦进入胡同,他就会发现,眼前的胡同,刹那间消失无踪。他所看见的只是各种虚实莫辨的景象。等待他的是无数黑暗的陷阱,还有随时从暗中袭来的暗器和杀手。 百余年来,死在这三条面同中的高手,已有七百五十二人。 七十三年前,关东十八寨的寨主结成联盟,以“关东第一刀”司马长青为首,率领八十名高手和三百名弟子,大举进袭这座当时的秦楼总堂。 这是秦楼所遇到的最大的一次危机。 司马长青聘请了六名擅长奇门遁甲,精通易学术数的异士。 他还运用了火攻。 关东十八寨的人马分为三路,其中二路佯攻刘婆婆胡同和豆腐胡同,另一路主力则从尚书大街直扑狮子胡同。 他们在熊熊火焰之中杀退了把守在胡同口的秦楼“虎字组”弟子,闯入了狮子胡同。接着,关东弟子烧毁了六十七道机关,破坏了八十处陷阱,击杀了五十多名埋伏在阵中的秦楼杀手。他们在胡同中前进了一百六十多步,青龙堂的大匾,在烟火中已遥遥在望。 当然,这一百六十多步,每一步,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但是,自此以后,司马长青等发现自己已寸步难行。 他们一连尝试了十七种方法,牺牲了六十多名好手,却始终无法再前进一步。 而且,司马长青发现,被火所困的竟然已不是秦楼的杀手,而是关东弟子自己。 眼看伤亡实在太过惨重,司马长青终于下令撤退。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无路可退。而且,司马长青身边的高手和弟子也只剩下六十多人。 他们只有拚力死战。 又有四十多人倒了下去。 司马长青终于绝望。他明白,死神已经离自己不远。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秦楼突然停止了狙击,并让出了一条给关东弟子退出去的通道。 司马长青不敢相信,他怀疑这是否又是一个圈套。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即使烧成了灰,他都认识。 秦楼第十四代楼主李明秋。 李明秋叹了口气,道:“若是单打独斗,我自忖还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你只是败给了这个阵。我敬你是一条好汉,而且不想让天下人认为秦楼弟子是赶尽杀绝之辈,所以,我放你一条生路。 司马长表本来就是一个血性的汉子。 不成功,就成仁。他不甘受辱。 他举剑自戕。 但是,他的右手尚未抬起,却被另一只手紧紧按住。 石天翼的手。 第405章 夜长梦多 石天翼本来就是司马长青最亲密的兄弟。 所以,他虽然曾经坚决反对这次行动,但是攻袭行动一开始,他却冲在最前面。有十二名秦楼的杀手倒在他的剑下。 石天翼用一种异常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司马长青,眼光随即扫向身边的十九名关东子弟。 司马长青顿时明白石天翼眼光中的含义,他叹了一口气,绷紧的右手终于垂下。 司马长青和石天翼带着十九名关东高手退了出去。 来的时候是三百八十七人,回去的时候仅剩下二十六人。 从此以后,想动秦楼这座院落脑筋的人越来越少。于是,江湖中竟然传言:“大名府易夺,明月楼难取。” 明月楼,就是秦楼历代楼主所住的地方,也是秦楼招集重要聚会的地方。 它就座落在过去秦楼总堂,即现在第一分堂的大院。 此时此刻,杜青莲正独自坐在明月楼楼上的一间书房内闭目沉思。 这一代秦楼的高手,自李慕白接任楼主之后,大多数模仿唐代诗人的名字而重新起名。 因为李慕白认为,唐诗一般易学、易懂,并对学武之人的武功、见识、为人均诸多益处。 所以,杜青莲就有了现在的这个名字。 他原来叫杜一鹤,是上一代楼主李云涛身边最得力的兄弟和最能干的助手。 在天下英雄谱中,李云涛排名第六,杜一鹤则位居第八。 李云涛英年早逝,临终前,把孤儿寡母托付给杜一鹤。 杜一鹤深感责任重大,他呕心呖血,兢兢业业,一面悉心照料年幼的李慕白,一面又独立支撑着秦楼的大局。 他费尽心机,耗费巨资,遍访天下名士异人,精心培养天资聪颖的少楼主。 李慕白终于不负所望,文武双修,名列天下四大公子,对此杜一鹤实在是功不可没。 五年前,李慕白长大成人,亲自接掌秦楼大权。从此,叔侄二人推心置腹,和衷共济,对秦楼内外大加整顿,革故鼎新,除弊兴利,同时广纳人才,锐意进取,终于使秦楼一跃而为天下第三大帮。 如今,杜一鹤成了杜青莲,自李慕白赴京师另建总堂之后,他亲自坐镇大名府,全力维持着秦楼的这个大本营。 杜青莲这个名字,当然很容易使人想到唐代的诗人“青莲居士”——杜甫。 不过,连杜青莲自己都心中明白,除了自己的姓氏以及会念几句杜甫的诗之外,自己与这位前代的诗人相似之处实在不多。 杜甫手无缚鸡之力,而自己却单凭一根手指就可以制服一头愤怒的狂狮。 更有一点,杜甫骨瘦如柴,而自己则肚大腰圆,身宽体胖。 对于这一点,杜青莲常常自嘲。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跻身天下最胖的胖子行列。 不过,年轻时的杜青莲,虽然不能说是美如冠玉、丰姿清秀,但却至少是属于魁伟英武、雄姿勃发的那一类男子。所以,那时候,喜欢他的女人着实不少。每当想起这一点,杜青莲就会从心头升起一股甜美温馨的感觉。 二十多年前,杜青莲开始习炼一种绝世的剑法,这套剑法是杜青莲在江湖中经历了几许艰难、几番奇遇后而得自于一位前辈异人。 那位前辈异人就是昆仑派的一代英才云中子。 云中子虽然才智超人、剑法盖世,却一身命运坎坷。昆仑派的掌门之争,使他屡遭陷害,几经磨难。甚至一度,他不仅不容于昆仑派,而且还不容于整个武林。 最后,多亏杜青莲等人的鼎力相助,云中子才沉冤得雪,并在晚年得以重列昆仑派门墙。 几番风风雨雨,云中子深感世态炎凉,人情如纸。因此,心灰意冷之际,他决计从此闭门不出,不涉江湖。他把自己毕生心血所创的一套剑法和内功心法传给了杜青莲。 这套剑法就是“一片云”剑法。 习炼这套剑法,必须同时掌握一种内功。 这种内功叫做“凌太虚”。 杜青莲欣喜的发现,自从他习炼“一片云”剑法和“凌太虚”功法后,他的出剑越来越轻飘慢逸,身法越来越虚无瞟渺。 终于,他的剑法内功造诣得以大成,在天下英雄谱中名列第八。 不过,令杜青莲感到无奈的是,自从他习炼“凌太虚”功法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胃口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他越来越喜欢吃猪肉,吃得也越来越多。 这件事,一度使他苦恼不已。 他曾经试图使自己抗拒食欲的诱惑。但是,只要不吃猪肉,或是少吃猪肉,他就会在练功调息时心烦意乱,气息不紊。甚至有一次,还差点走火入魔。 他曾经尝试其他肉类,如牛肉、羊肉、鸡肉、狗肉、鱼肉等等,却仍然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最后,他只好顺其自然。 于是,杜青莲发现,自己身上原来结实怒凸、棱角分明的肌肉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圆润光滑、细腻白嫩的肥肉。 令杜青莲感到欣慰的是,随着自己猪肉吃得越多、身体越胖,内功则越来越猛进,每次他提息运气,就会感觉自己身体更加轻飘,出手的招数更加灵动。 慢慢地,杜青莲对肥胖越来越钟爱,并且引为乐事。 当然,与其他胖子不同的是,杜青莲精力更加充沛,能够满足最难满足的女人。对此,他常常引以为豪。 只是到了有一天,他应大名府郭府尹之邀前往赴宴。宴席之后,郭府尹请他入书房密谈。无意之中,他将郭府尹书房的雕俞镶银门边擦坏。虽是无意中轻轻一擦,却已远甚于一名大汉挥斧猛砸。事后,杜青莲只得向郭府尹再三致歉,并且亲自派人把郭府尹的书房门口重新装修,换成雕俞金边。 这件事,使杜青莲终于醒觉,自己实在已不能再胖了。否则,以后请他上门叙谈的人会越来越少。于是,他毅然决定,将自己的肥胖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 他定下一条规矩,每天吃的猪肉不能超过十斤。绝对不能。 最近几天,大家发现杜青莲的胃口一直不是很好。特别是八月初八白露那天,他傍晚从大名府兵马都监闻超府邸回来,惊愕地发现邓羿、王学维等派去太阳谷伏击衡山七燕的近十名高手竟然惨败而归,如果不是对方手下留情,恐怕还要当场留下几条人命。 杜青莲只是默默地听完邓羿和王学维等人诉说完事情的经过,然后平静地吩咐众人下去妥善疗伤。 这一晚,众人都不知道杜青莲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听厨房里的厨子张老实说,杜二爷晚饭才吃了二斤猪肉,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整夜未出。 十二天过去了。 这十二天里,杜青莲每到白天就出来处理楼中的大小事务,视察秦楼在大名府城中的各处生意和赌场等。另外,他还派出“鹰字组”弟子到各处查探消息,自己又去看望正在疗伤的各位兄弟。一到晚上,他就走进那间书房,闭门不出。 据厨子张老实说,杜青莲最近每天才吃六斤猪肉。 “唉”!张老实叹了一口气,又道:“二爷瘦了,他的担子不轻啊!” 秦楼第一分堂上下一时间人人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事,再给二爷添乱。 这一切,杜青莲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他感到非常满意。 张老实的确是个老实人。这辈子他曾经说过的假话实在不多。 所以,杜青莲才找了张老实。 他相信,只有从一个老实人嘴里说出来的假话,才会以假代真,丝毫不令人生疑。 事实上,他这两天吃的猪肉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 因为,他确信,过了这么多年,自己恐怕又要不得不亲自出手了。 所以,他必须使自己的体力更加充沛,身法更加轻灵,出剑更加飘逸。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吃肉。 太阳谷一战,败得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原先的计划不可不谓周密,既有邓羿神箭伤敌、激敌、诱敌在先,又有太阳谷中“天网恢恢”阵埋伏在后。何况秦楼对衡山七燕已经盯了十多天,对七姐妹的去向行踪了如指掌,一切早就准备就绪,完全有必胜把握,就待适当时机了。 可是,偏偏在八月初八那天,自己应大名府兵马都监闻超之邀,过府商量要事,暂时不在明月楼坐镇。 偏偏就在那天,“鹰字组”弟子发现了“神策四杰”追捕“衡山七燕”。 偏偏就在这时,又忽然出现了一个俞惊尘。 同时,据鹰字组弟子报告,悦来酒楼中的那名乞丐,极有可能是大风堂的高手。 当时坐镇第一分堂的三楼主邓羿立即判断,神策四杰、俞惊尘、大风堂都是冲着衡山七燕而来。 秦楼既然早有准备,岂容袋中的肥羊落入他人手中。 夜长梦多,良机必失。 邓羿一方面派人通报杜青莲,一方面却擅自决定,采取行动,仅带八名高手和四十名“熊字组”弟子奔赴太阳谷。 等到杜青莲从兵马都监府赶回,并派人手赴援时,一切已为时太晚。 第406章 一卷地 邓羿是李慕白新近礼聘加入秦楼的高手。此人一向横行无忌,目中无人。 好在杜青莲本来就不是轻易动怒之人,何况他还要给李慕白几分面子。 虽然如此,在赶回第一分堂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已经在怒骂。 错了,完全错了。 错就错在,你邓羿太过自信,太过急躁,也太小看了俞惊尘,更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了一个慕容铁。 此二人既然能与总楼主李慕白齐名,岂可如此轻视。 更何况,如果等自己返回明月楼再做决定,也不过等多一个时辰,却又何必如此贪功心切?你邓羿眼中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副楼主? 不过,杜青莲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何况他见到邓羿时,既使有再大的怒气,也马上烟消散。 邓羿已经形同废人。 箭神已再也无法射出自己的风雷之箭。 杜青莲亲自为邓羿把脉、疗伤,但是,他马上发现,即使耗尽自己一身真力,用尽所有良药,邓羿的武功也最多只能恢复二成。 他不得不用宽容温厚的言语轻声抚慰已经完全绝望的邓羿。 太阳谷一役,三楼主箭神邓羿、七楼主翠寒刀白思易、疯魔刀莫西岭、龙须钩管风岭和七星杀平残岭等五大高手为俞惊尘一人所伤,四楼主“回风舞柳剑”王学维、青魔掌江泰则为慕容铁所伤,十二楼主孟宗郊伤于霍香芸之手,只有十一楼主陈敬昂全身而退。 参战九大高手,重伤八人。 “天网恢恢阵”也同时为对方所破。 杜青莲实在心痛不已。 按照原来计划,第一步擒杀衡山七燕,第二步袭击衡山派。 如今,这一计划已严重受挫。 衡山七燕既获强援,或擒或杀都已不易。 第一步不能实现,第二步就无从谈起。 杜青莲明白,一切都只能重新开始。 在显示自己的从容和镇定同时,杜青莲必须使第一分堂上下明白事态的严峻。 所以,他找到了张老实。 结果,他对张老实没有失望。 烛光摇曳。 桌上放着几份杜青莲刚刚令“鸽字组”弟子拿来的资料和记录。 就在杜青莲书房的左边,有六间大房,这六间大房内的书架上,满满存放着一排排的各种卷宗、档案、资料和记录。 内容包括:天下武林各门派的武功之特点、来源、套路和招数等;天下武林所有成名或隐名或无名的高手的出身、为人、武功、经历等;秦楼弟子个人的来历、武功、家庭、性格等。每年每月每月每天江湖中所发生的各种大小事件、武林人物的行踪、去向等。 所有这些数以万计的卷宗、资料都是由秦楼现任军师、也是李慕白学业上的老师孔敬明着手建立的。 孔敬明博学多才、满腹经纶,曾是前朝的进士,官至翰林。后因杜青莲对其有知遇之恩被礼聘进入秦楼。 从孔敬明进入秦楼的第三天起,就开始动手建立秦楼的资料库。 这些资料和记录曾经对秦楼近年来的崛起发挥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整人资料库由“鸽字组”弟子负责整理、记录、收集和保管。 现在,放在杜青莲面前的正是这十天来大名府周围发生的各种事情的记录,还有俞惊尘、慕容铁、衡山七燕和上官天等人的个人资料。 杜青莲已是第六次观看这些资料。 他伸手翻开其中一份记录。 “八月初八,太阳谷之战后,鹰字组正副香主夏侯目与尉迟耳奉命暗中跟踪俞惊尘、慕容铁和衡山七燕。俞惊尘等人查看了本楼留在树林中的‘天网恢恢阵’,相互交谈了近两个时辰,谈话内容不明。此后,俞惊尘等人向西而去,夏侯目、尉迟耳两位香主尾随其后,一直跟踪至黑龙山附近,俞惊尘等人忽然失去踪迹。” 鹰字组弟子专门负责为秦楼刺探、打听各种消息、情报,同时负责跟踪、查探重要人物的行踪、去向。 夏侯目、尉迟耳两位香主正是这一行中高手中的高手。 夏侯目,自幼视力惊人,后得“赏心先生”传授,苦练“悦目诀”。初时,他能以双手挤按眼部,看清百步之外的微小事物,“悦目诀”大成后,劲气与意力到处,能改变双眼眼珠的形状和位置,看清一百五十步之外的蝇头小字。 “赏心先生”另外曾送与夏侯目一神物。 此物名为“赏心管”。 在常人眼中,“赏心管”只不过是一支精雕细刻的竹制小管。即使拿起竹管放到眼前,也只不过从管中看到几点白光。 但是,如果有人知道“赏心管”中所装的事物,就一定会觉得大为惊奇。 管中有三颗珠子。 两端为两颗“天山神鹰”的眼珠。 中间则是一颗千年的夜明珠。 据“赏心先生”所说,这两颗“天山神鹰”的眼珠,分别摘自两头百岁神鹰的眼中,然后放入用六十五种草药炮制的药液中,浸放三十年,再以“温炭”烘制焙炼五年而成。 这支被常人视为普通玩物的“赏心管”,到了夏侯目的手中便神奇无比。 他只要把“赏心管”竖举眼前,运“悦目诀”,相应改变自己眼珠的形状和位置,就可看清二百五十步以内他想看到的任何事物。 所以,曾有人称夏侯目为“千里眼”。 夏侯目却淡淡的说道:“千里眼是神,我只是个人,因此,我最多只是半里眼。” 半里之内,只要有一只蚊子飞过,夏侯目就能分出这只蚊子是公还是母。 尉迟耳,夏侯目的同门师弟。少年时曾一度耳聋,后为赏心先生以刺穴神针治愈,并传以“洗耳术”,从此听力奇增。 夜深人静时,尉迟耳能听出十丈之外蚯蚓在泥中挖土的声音。 顺风时,站在下风处,尉迟耳则可一字不漏地听清二百里之外的交谈细语声。 如若逆风,尉迟耳则可伏地听声,话声由讲话者嘴部传至身体,由身体传至双脚,再由双脚传入地中,直至七十步以外的尉迟耳的耳中,其语言、语调、语音清晰分明,分毫不差。 有人因此称尉迟耳为“顺风耳”。 尉迟耳听后,当即笑道:“夏侯师兄不肯承认自己是千里眼,而我对顺风耳一称,则实在当之无愧。” 对杜青莲来说,夏侯目是他的眼睛,尉迟耳则是他的耳朵。二人跟随他十多年,被引为心腹,对于他们的忠心,就如同他们的能力,是绝对值得放心和信赖的。 正是有了这两个人,杜青莲才能曾经对衡山七燕的行踪、去向了如指掌,从而料敌机先。 可是,现在居然连夏侯目、尉迟耳二人也不能听清俞惊尘等人的交谈,无法查出他们的踪迹。 据尉迟耳报告,他在距离俞惊尘等人二百五十步时,耳中首先听到的是一种奇怪的鸣叫之声,哨音不似哨音,虫鸣不似虫鸣。稍后,又听到一种声音,仿佛酒入喉咙的咕咕声,又象饥饿者看到美食佳肴时,从胃里发出的声响。所以,实在无法听清俞惊尘等人的交谈内容。 夏侯目则报告,他与尉迟师弟走近距离俞惊尘等人二百五十步时,他看见俞惊尘向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尉迟师弟就听到了那第一种奇怪的声音,他们又走前十步,又看见慕容铁朝他们的藏身之处望了一眼,于是,尉迟师弟又听到了第二种怪声。他们不敢再靠近,只是遥遥监视,结果,跟踪俞惊尘等人至黑龙山,在转过一个山坳后,俞惊尘等人就忽然不见。 杜青莲双眉紧皱,心想,看来俞惊尘与慕容铁的气感之术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实在是可怕的对手。 那么,他们又去了那里呢? 向西而去?从黑龙山再向西九十里,就是西辽的境内。 难道衡山七燕等人为了逃避追杀,竟欲投奔西辽? 不管是俞惊尘、慕容铁,还是衡山七燕,向来以侠义自居,难道他们真的甘愿背上叛国投敌的罪名? 如果他们不是去西辽,最有可能去的又是什么地方呢? 杜青莲从桌上拿起一卷地图,慢慢展了开来。 这是一张大名府周围方园三百里的地图。 这份地图,他已看过至少不下三次,现在他的目光再次停在图上某处。 丹青山。太阳谷以东七十里的丹青山。 八天以前,他就下令夏侯目、尉迟耳率二十名鹰字组弟子赶赴丹青山周围,探察动静,随时报告异常情况。 方园三百里内,最让杜青莲担心的地方就是丹青山。 尽开颜山庄就在丹青山中。 第一分堂的无去无来阵本来就是颜家先祖所设。 当年那位颜家先祖虽已承诺毁去无去无来阵的阵图和破阵之法,但是,颜家毕竟擅长奇门阵法,因此对无去无来阵恐怕始终是个威胁。 何况,江湖人尽知,这一代的尽开颜山庄庄主一年前曾在江南与俞惊尘、慕容铁有过一段交往,曾联手攻破无眉山少林庵。 如果俞惊尘等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已经去了尽开颜山庄,那么对第一分堂将大为不利。 第407章 绝顶高手 无去无来阵虽非颜大小姐本人所设,但她是此道中的高手,一但俞惊尘等得她相助,势必带来不小麻烦。 杜青莲又开始看一份记录。 这是六天来,夏侯目、尉迟耳从丹青山附近送回的报告。 令杜青莲稍感宽心的是,俞惊尘等人的踪迹始终未在丹青山周围出现。 只是,却也有几件事令人感到可疑。 据鹰字组弟子报告,这段时间,出没丹青山的高手似乎比平时要多。由于对方轻功绝高,又故布疑阵,所以很难断定其去向和行踪。 不过,八月十六那天,却是个例外。 这一天,距离丹青山十二里的笔架山,忽然发现一个肥头大耳的土财主带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管家游山。这二人来历不明,形迹可疑。他们先去了山上的栖霞寺、钓鱼台等处,然后就到山下的观霞镇大吃大喝。 那土财主虽然肥胖无比,但上山下山却毫不费力,既未喘气、流汗,也未坐下休息。而且此人胃口奇大,酒量过人。傍晚,二人酒足饭饱之后,离开观霞镇,忽东忽西,忽南忽北,然后就踪影不见。 杜青莲想,从形迹判断,那土财主及其管家分明是武林高手,而且很有可能是易容假扮。如果从俞惊尘一干人推断,那么观其胃口和酒量,那土财主或许就慕容铁。但是,天下胃口大、酒量高的武林高手又岂只慕容铁一人。 另外,尽开颜山庄就在丹青山中,所以平时附近有高手出没也在情理之中。至于最近出没的人次增多,原因何在,却也很难作出定论。 只是,不知为什么,杜青莲心中总是有一种不安之感,这种感觉,挥之不去,不时困扰着他。 房门“吱呀”一声,有人轻轻走进。 杜青莲没有回头。 整个第一分堂,只有一人,能够未经他的允许,自己走进这间书房。 她就是怡娘。 年轻时,怡娘名叫可怡,曾是杜青莲身边最受宠爱的姬妾之一。 如今,无论从什么方面讲,怡娘已不再年轻。 漆黑的秀发已开始出现最初的银丝,丰润的脸庞上已隐隐约约有着几丝淡淡的皱纹。 只是,徐娘半老,丰韵犹存。她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少女的安详、柔和与端丽。 她知道杜青莲最喜欢和最不喜欢的是什么,因此,她对杜青莲的饮食起居无不了如指掌,体贴入微。 怡娘明白,在某些方面,自己再也不能与那些年轻的侍妾相比,所以她从来不争风吃醋,对一切处之泰然。 不过,每当杜青莲需要她时,她依然能够以自己的魅力使杜青莲在温柔乡中流连住返,充分享受作为男人的乐趣。 杜青莲身上的衣服,十件中有九件是怡娘亲手缝制,杜青莲吃的菜肴,十天中有九天是怡娘亲手烹制。 因为,怡娘既是一个好裁缝,又是一个好厨师。 只要穿上怡娘缝制的衣服,杜青莲就会感到浑身放松、自在、舒服。 杜青莲吃得最多的当然是猪肉。于是,在怡娘的手里,猪肉也被赋予了生命。杜青莲经常能吃到芙蓉里脊、干炸肉条、滑溜脊丝、爆炒肉丁、火靠排骨、酥白肉、焦熘肉段、红烧肉、回锅肉、水晶肘子、南煎丸子、菊花肉……。 无论怎么说,怡娘实在是一个让杜青莲感到最满足的女人。 怡娘一走进来,杜青莲就感觉到一丝温馨的暖意,渐渐充满四肢,曾经困扰自己的那种不安之感似乎已经隐隐退去。 虽然如此,当怡娘走到他身边时,杜青莲仍然没有转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来了。” 怡娘道:“二爷,该吃夜宵了。”说着把一盘食盒放在书桌上。 杜青莲伸手打开食盒,却见里面共有四盘菜肴。 杜青莲道:“菜包里脊、干炒肉丝、芝麻猪排、珍珠肉丸,嗯,不错,真是辛苦你了。” 他拿起筷子,把一枚肉丸放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示意怡娘在边上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杜青莲把桌上一份记录翻过一页,交给怡娘,微微笑道:“我吃,你念。” 怡娘也浅浅一笑,接过本子,轻声念道:“八月十八,傍晚,九名黑衣人由东门进入大名府,他们一律黑衣黑裤,腰系各色丝带,悬挂狭长宝剑。其中一人腰系紫带,腰间宝剑更是奇长。此人头戴斗笠,半遮脸庞,斗笠上系一根篮白相间的绸布条。九人沿东直门大街前行,左拐入北大街,再右拐走朝阳门大街,然后在祥云客栈包了五间上房住下。” 杜青莲把嘴中的肉丝吞进肚里,道:“你可知道,这九个黑衣人是谁?” 怡娘摇了摇了头。 杜青莲笑道:“江湖上的事,我很少与你说起,你当然不知道了。” 怡娘道:“你是不是现在要讲给我听。” 杜青莲伸手出右手,轻轻抚摸怡娘的脸庞,点了点头,道:“那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应该是大风堂堂主上官天。” 怡娘诧道:“应该是?” 杜青莲道:“因为近年来,除了上官天,江湖上已经没有人再敢以这身装扮现身了。” 怡娘道:“哦?” 杜青莲道:“当年,上官天创立大风堂时,不知为什么始终不以真实面目现身。所以,每次他出现时,都是身着黑衣,腰系紫色丝带,悬挂一柄狭窄而特长的宝剑,头戴斗笠,遮住脸庞,斗笠上系一根蓝白相间的绸布条。不管是大风堂弟子,还是武林中人,只要见到身着这身打扮的人,便知是上官天到了。” 怡娘道:“难道他不怕别人冒充假扮吗?” 杜青莲道:“三十多年来,江湖上曾经有三十四人着此装束假冒上官天,结果,这三十四人全都死于上官天或是大风堂弟子手中。而且,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脱大风堂的追杀。其中一人甚至是十一年后,才被查出真实身份,暴尸街头。” 怡娘道:“这三十四人,都是些什么人?” 杜青莲道:“他们有的是大风堂的仇家,有的与大风堂素无瓜葛,有的则是大风堂的朋友,甚至有一人还是大风堂的舵主。” 怡娘道:“哦?” 杜青娘道:“这三十四人,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其中川东大侠吴中元、湘南大盗廖一刀更是绝顶高手。他们或是看不惯大风堂的所作所为,或是寻机报仇,栽赃上官天。不想结果却反而遭来杀身之祸。据说,吴中元和廖一刀都是亲手死在上官天的剑下。” 怡娘道:“那个大风堂的朋友又是谁?” 杜青莲道:“他就是‘神拳无敌’萧东桥,曾经出手相助过上官天。此人生性滑稽,那一次他假冒上官天,只不过是想开个玩笑。事后,上官天亲自找到萧东桥,请他吃了一顿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吃完后向他叩了三个响头,并答应照顾萧东桥的家人,然后就一剑杀了他。” 怡娘花容失色,道:“真怕人,那么,那个大风堂的舵主又是怎么回事?” 杜青莲伸出肥手,把怡娘的玉手轻轻握住,道:“他叫燕无归,是大风堂应天府分舵的舵主,有一天应天府分舵忽然遭到大批高手的袭击,大风堂弟子仓促应战,寡不敌众,眼看就要尽丧敌手。这时,燕无归突然以上官天装束出现,吓退了对方。事后,为了维护上官天的尊严和大风堂铁的戒律,燕无归自杀谢罪。” 怡娘道:“太可怕了。” 杜青莲道:“假冒上官天者必死,从此以后,江湖中已经很少有人再敢以身涉险了。” 怡娘道:“所以,你刚才说那人应该是上官天了。” 杜青莲道:“嗯。”,他低头,非常细心的嚼啃一块芝麻猪排。 怡娘稍顿,接着念道:“八月十九,上午,九名黑衣人从祥云客栈出来,去了松树街的兴隆布庄,买了四十匹蓝布、四十匹白布,又到车公庄大街的宝通钱庄,兑现了十万两银票。中午,九人在留仙饭庄歇息进餐,下午,九人又去了月坛大街的万胜当铺,典当了买来的四十匹白布和四十匹蓝布,又到步云鞋庄,买了九双新鞋。傍晚,在鸿宾酒楼用饭。饭后,九人到闲康茶馆听戏。将近亥时,返回祥云客栈休息。” 杜青莲正在品尝着干炒肉丝,听到这里,冷笑了几声,道:“你再念念今天的情况。” 怡娘念道:“八月二十,清晨,距离大名府六十里的集贤镇忽然发现俞惊尘、慕容铁和衡山七燕的行踪,俞惊尘等人在集贤镇雇了三辆大车,坐车向大名府而来。中午,由南门入城,在珠市口大街的泰和客栈下榻。下午直至晚上,俞惊尘等始终闭门不出。” 怡娘念到这里,忽然停住,问道:“俞惊尘?是不是那天伤了三爷、七爷的那个人?” 杜青莲道:“正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怡娘一笑,道:“是七爷的宠妾春娘告诉我的。她还说那个姓俞的非常厉害。” 第408章 烤鸭老板 杜青莲道:“不错,十二天前,他们踪影不见,今天却像从地下蹦出来一样,突然来到大名府,你猜,他们想要干什么?” 怡娘惊道:“是不是要来咱们楼子里捣乱?” 杜青莲道:“你怕不怕?” 怡娘道:“有点,不过,有你在,我就踏实多了。” 杜青莲哈哈一笑,稍停,又道:“俞惊尘等人明知秦楼上下为了报太阳谷之仇,都在四处寻找他们,却偏偏要往大名府这个虎穴里钻,自然是有备而来。所以,我们到要加倍小心。不过,这次,有我杜青莲在,就决不能让他们再讨了便宜去。哼,恐怕是来的容易,走却不易。” 怡娘轻轻嗯了一声,稍有迟疑,又道:“有二爷在,自然是没事的了。不过,那个上官天不知是为何而来?” 杜青莲微笑,道:“你先念念,上官天今天去了什么地方。” 怡娘低头,翻过一页本子,念道:“上午,九名黑衣人到珠市口大街的金福珠宝店,看了半天的金银珠宝首饰,临走时那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买了一个祖母绿戒指。中午,九人在聚德楼吃了一顿烤鸭。” 杜青莲突然打断怡娘的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上官天去的那些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 怡娘轻轻皱了皱眉,道:“我曾经去过兴隆布庄买过布,在金福珠宝店买过首饰,至于其它地方,我虽然未去过,想必都是咱们楼子里的产业。” 杜青莲点了点头,又问;“还有呢?” 怡娘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还有………我就不知道了。” 杜青莲道:“上官天去的这些布庄、当铺、钱庄、珠宝店,还有吃饭的饭庄、酒楼、茶庄,甚至是下榻的客栈,虽然现在都是秦楼的产业,但是五年前,它们都属于大风堂。” 怡娘那双玲珑闪亮的眼睛眨了眨,道:“哦?” 杜青莲道:“说来话长,这些事,我本来就很少跟你说,何况那几年你正好回家奔丧,又是守孝,不在我身边,知道的就更少了。” 怡娘起身,替杜青莲斟了一杯茶,端到杜青莲面前,柔声道:“二爷,你慢慢说,先喝口茶。” 杜青莲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伸手在怡娘细腰间轻抚了几下,示意怡娘坐下,然后,他慢慢地说道:“五年前,慕白和我,还有孔先生,刚刚经过一番整顿,秦楼内外气象一新,城内的小帮小派,先后或被秦楼收伏,或被逐出大名府。于是,我们三人商议,准备大展手脚,把大名府建成秦楼的大本营。而要想干一番事业,免不了要用到大量的银子。慕白提出,要更多的掌握城内的各行各业,取得包括正业和偏行在内的控制权。当时,大名府的各行各业,除了盐业全部由官府控制外,其它如柴、米、油、布、茶、铁、金等正当行业,大风堂占去五分之二,官府、丐帮和秦楼各占五分之一。至于赌场、妓院这些财源最大的偏行,官府、丐帮均未染指,大风堂独占了四分之三,秦楼只占四分之一。” 怡娘道:“那么说,那时候大风堂赚的银子一定堆积如山了,花都花不完。” 杜青莲道:“正是。” 怡娘笑道:“所以,少楼主就想到了动大风堂的脑筋。” 杜青莲道:“不错。” 怡娘道:“为什么不动丐帮?” 杜青莲道:“哦,丐帮比起大风堂更难惹。天下第一帮的名号可不是凭空喊出来。” 怡娘道:“可是,天下英雄榜我虽不熟,却也听说,其中并没有丐帮帮主的名字。” 杜青莲道:“丐帮帮主风尘丐虽然没有排进天下英雄榜,却比排名天下第三的大风堂堂主上官天更难对付。” 怡娘两眼星光闪亮,道:“哦?” 杜青莲道:“当年,空空道人和玄机先生为了避免武林主要门派之间的名利之争,故意未将少林、武当、衡山、华山四大门派的掌门人列入天下英雄榜,而称之为‘宇内四奇’。另外,丐帮帮主风尘丐行踪难觅,游戏人间,武功深不可测,帮中事务一向交由徒弟副帮主‘儒丐’齐云山代理。据说,风尘丐是中年后才入丐帮,武功另有渊源,还是玄机先生的同门前辈。空空道士和玄机先生出于尊敬,又因风尘丐是华山‘天外老人’的挚友,所以尊称他为‘天内老人’”。 怡娘听得入了神,道:“想不到丐帮真有那么厉害。” 杜青莲道:“岂止厉害,丐帮中还有两个人物,也非常扎手。” 怡娘道:“谁?” 杜青莲道:“一个是天下第五‘儒丐’齐云山,另一个是天下第九‘侠丐’仲星明。” 怡娘奇道:“哦?仲星明,不就是那个丐帮大名府分舵的舵主?” 杜青莲道:“五年之前,他就已经是丐帮大名府分舵的舵主了。” 怡娘道:“丐帮虽然厉害,不过,咱们少楼主、二爷你都是文武双全,孔先生更是足智多谋,只怕也不见得比他们差。” 杜青莲道:“这是当然,不过,咱们虽是不怕丐帮,却也暂时不想与其对立。一来时机未到,二来没有完全把握,三来丐帮向来以侠义自居,颇有民心。各帮各派中,只有丐帮从来不收被保护的各行各业商贩的例钱,帮中收入基本来自丐帮弟子直接参与经营交易的赢利,市井百姓大多对丐帮拥护爱戴。所以,咱们也犯不着与它作对,遭人唾骂。何况,丐帮控制的商行店铺毕竟数量有限,油水不多。” 怡娘笑道:“大风堂收到的例钱想必一定不少,咱们要是把它的产业夺了过来,再适当地减少例钱,说不定还能买到不少人心。” 杜青莲哈哈一笑,赞道:“真让你说对了,当时我们就是这样想的。而且,孔先生看出大风堂一向故示神秘,其实是有所顾忌。这次风险虽大,油水却也不少。经过一番周密安排,慕白终于决定放手一搏。” 怡娘兴致勃勃,忙道:“二爷,你快接着说,一定很精彩。” 杜青莲笑道:“别急,听我慢慢与你说。”他喝了口茶,才道:“五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日子,那天,慕白和我带着十八名龙字组弟子来到百万庄大街的聚德楼,找到了当时聚德楼的老板孙福寿。” 怡娘道:“咦,找他干什么?” 杜青莲道:“因为孔先生曾经设下圈套,花了整整九个月时间,费了近三万两银子。死了七名鹰字组的弟子,才查出,孙福寿就是大风堂大名府分舵的舵主。” 杜青莲谈兴正浓,更何况面对自己的又是善解人意、风情种种的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往事仿佛又历历在目———— 五年前,秋分时节,秦楼楼主李慕白、副楼主杜青莲率领十八名龙字组弟子登上了聚德楼。 刚上楼梯,李慕白就看见了正独自坐着一副座头自斟自饮的孙福寿。 每天这个时候,孙福寿都会坐在这个位置,品尝三杯聚德楼名师自酿的各种美酒。看着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过往客人,想着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便觉心中畅快轻松、受用无比。 现在,孙福寿已经自已斟满了三杯闻名遐尔的琥珀葡萄酒。酒香扑鼻,酒气甘醇。可是,当他看见李慕白在楼梯口出现时,心情就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了,反而渐渐地往下沉。 不过,孙福寿肥胖的身子几乎立即离开了座位,脸上已是满面春风,笑容可掬,迎上前去,道:“哎哟,李公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来,快请进。” 李慕白微微一笑,却没言语,走向一边。 于是,孙福寿立即看见李慕白身后闪出一个比自己还要胖得多的胖子,这个胖子正笑眯眯向自己走过来。 这个大胖子,当然就是秦楼副楼主杜青莲。 杜青莲笑道:“嘿嘿,孙老板,别浪费时间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想不到,当年凭一杆金枪享誉江湖的‘天下十一’孙宁居然改名换姓,在大名府做起了烤鸭子的大老板。嘿嘿,今天咱们楼主亲自上门,是想跟你谈一笔交易。” 孙福寿笑道:“您说什么,谈交易?好说,好说。”他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再那么自然。 杜青莲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小本,递给孙福寿,道:“先请孙老板过目一下这本名册。” 孙福寿道:“哦?”他仿佛饶有兴致地接过小本,伸手翻开,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原先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 孙福寿抬头,淡淡地道:“杜先生,这是何意?” 杜青莲微笑道:“孙宁,你当然知道,这本小册子上记录的布庄、钱庄、珠宝店、米号、赌场、妓院等五百三十一间字号,都是大风堂在大名府的产业。” 孙宁道:“哦?” 杜青莲叹口气道:“我们花了很大的代价,才知道原来你就是大风堂大名府分舵的舵主。” 孙宁不语,盯着杜青莲看了很久,才冷笑道:“哼,既然知道,你们还要来?” 第409章 寸步难行 杜青莲嘿嘿一笑,道:“不知道还不来了。” 孙宁道:“有何贵干?” 杜青莲道:“刚才不是说了,谈笔交易。” 孙宁道:“什么交易?” 杜青莲道:“我们想买下大风堂在大名府的所有产业。” 孙宁道:“哦?”,转脸望向李慕白,却见李慕白正微笑看着他。 一袭白衣的李慕白站在那里,衣袂无风自飘,显得风采照人,温文尔雅。 孙宁忽然呵呵一笑,笑得很开心,仿佛正在看着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他笑道:“今天,李公子和杜先生光临敝分舵,在下不能不稍尽地主之谊。两位不妨先请坐,品尝一下聚德楼的佳酿琥珀葡萄酒。” 李慕白笑道:“不客气。”抬腿一迈,已经在楼上一张桌子前坐下,杜青莲也微摆肥胖的身躯,身形一飘,坐在李慕白边上。十八名身着灰衣的龙字组弟子却仍然站立两旁。 孙宁回身,慢慢走回原先所坐的桌子。 虽说是慢,却只是动作看上去慢,他刚才走过来时,一共走了十三步,而现在走回去,却只是那么缓缓三步。 杜青莲赞道:“好功夫。” 孙宁道:“不敢。”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又道:“拿杯来。” 倾刻间,李慕白和杜青莲的眼前桌面上已经各摆放着三只小酒杯。 孙宁端着酒壶,身子掠回李慕白和杜青莲身前的桌子,道:“孙某先敬两位三杯。” 他举起酒壶,壶嘴倾斜,已对着李慕白面前的一个小酒杯。 李慕白伸出右手,轻握酒杯,道:“有劳。” 孙宁的酒壶越来越斜,可是壶嘴中还是没有一滴酒流出。孙宁似乎瞟了李慕白一眼,手中的酒壶忽然停住。 李慕白握杯的右手也随即凝住不动。 孙宁举壶的右手,拇指和食指紧握壶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则微微弯曲。 李慕白则是以拇、中两指握住酒杯,食指、无名指、和小指微微翘起。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久。 忽然,孙宁的身子晃动了一下,李慕白也身形微微前倾。 随着孙宁的这一动,壶嘴中一道酒线汩汩而出,流入酒杯。 二人又僵住不动。 杜青莲以一种非常专注的目光注视着那道从壶嘴中缓缓流出的酒线。 一时间,聚德楼上一片寂静,只听见酒注入酒杯的“嘀嘀”声。 酒杯中的酒慢慢增多,酒面缓缓升高。 眼看酒水就要充满酒杯,孙宁却丝毫没有收住酒壶的意思。 突然,孙宁微曲的三指仿佛动了几下。 李慕白翘起的三指也立刻微微弹动数次。 孙宁哈哈一笑,就在酒水即将溢出酒杯之际,已经收住酒壶,连道几声“好,好。” 李慕白前倾的身子收回,道:“多谢。” 孙宁又举起酒壶,飞快地在李慕白面前的另两个酒杯中斟满酒,答道:“不妨。” 杜青莲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刚才孙宁和李慕白之间的一场较量,实是凶险万分。 李慕白首先从手上发出一股暗劲,封住了酒杯。这时,如果壶中的酒水倒出,势必泼在桌上。 但是,孙宁及时发现,迅速以内力封住壶嘴,阻住酒水流出。 然后,孙宁在身子一动之际,已将真力注入酒中,酒水终于冲破李慕白的内力封锁,注入杯中。 孙宁表面上看来稍占上风,实际上消耗的真力却多过李慕白不少。 李慕白本来就意在试探,所以未出全力。 孙宁微曲的三指,实是对准李慕白的额头、双颊、下额、两肩、胸前十七处大穴。 李慕白翘起的三指则相应护住自己所有要穴。 二人虽然手指相斗,却决不亚于高手之间的刀剑相争。 李慕白只要稍有疏漏,孙宁就会立即出手制住李慕白。如此近的距离,瞬息万变,就连一旁的杜青莲也不一定来得及出手相助。 擒贼先擒王。只要李慕白一旦被制,秦楼今天就必败无疑。 可是,孙宁实在找不到任何破绽,始终无法出手。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三指微动之中,已经暗藏二十三种变化。 但是,李慕白的手指立刻就将这二十三种变化全部封死,而且还似乎守中有攻。 结果,孙宁见机即收,李慕白蓄而不发,一场生死暗拼消于无形,一旁的杜青莲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孙宁已经开始给杜青莲斟酒,他说道:“杜先生,请。” 他左手在桌上连拍三下,杜青莲面前的三个酒杯忽然高高跳起。 孙宁右手酒壶在空中连晃三次,已将飞起的三个酒杯一一斟满,接着酒壶往桌上一压一放,按着桌面的左手带着袖子有意无意地向后一挥。 空中三个斟得满满的酒杯募地疾速下坠,其势之猛之急,仿佛离弦之箭射向桌面,眼看就要杯裂酒溅。 杜青莲嘿嘿一笑,笑声中一只肥白的右手向前一抄,刚好以手掌、手腕和手臂贴着三个酒杯的边缘,酒杯一触他的肥手,仿佛遇到柔棉,坠势顿缓。倏地,又有一股阴柔的内力从杜青莲的手上发出,托住酒杯的下端。 酒杯轻轻地落在桌面,酒水一滴未见泼出。 孙宁哈哈一笑,右手放下酒壶,回身走回自己的那张桌子,随即坐下,右手举起一只酒杯,道:“咱们先干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李慕白、杜青莲同声道:“干。”将酒倒入口中。 孙宁放下酒杯,淡淡道:“不知李公子和杜先生出的是什么价,要买下大风堂的产业?” 杜青莲笑道:“五万两黄金,外加秦楼在真定府和太原府两处的所有产业字号。”他从怀中又掏出一个黄色小本,伸掌一拍,小本跃过桌子,缓缓飞至孙宁面前。 孙宁右手一拂,小本已横放桌面,随手翻开,略看了几眼。沉吟道:“这笔交易,看来实在太大,在下好象做不了主。” 杜青莲道:“做得了,完全做得了。我们知道,孙老板不仅是大名府分舵的舵主,而且还同时兼任总管大风堂北方各个分舵,这点主应该完全做得了。” 孙宁冷笑道:“你们知道的实在不少。既然如此,你们也该知道,大名府是大风堂北方各个分舵的中心,地位本来就举足轻重,岂可轻易让出?” 杜青莲道:“这本来就是一笔交易,而且我们出的价已经实在不小。” 孙宁道:“要是这笔交易在下不做呢?” 杜青莲道:“如果那样的话,孙老板就少不了要受占委屈了。” 孙宁冷笑道:“哦?”然后,他举起第二个酒杯,说一声:“请。”随即一口喝尽,紧接着手中酒杯忽然倒扣了过来,孙宁轻轻地把酒杯口朝下放在桌上。 就在孙宁酒杯倒转的刹那间,聚德楼的楼上忽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十个窗口,两个楼梯口,五个里间房门口,突然间出现了三十多个黑衣人。每个黑衣人手中都握着一把闪亮的钢刀。 这三十多个黑衣人,倾刻间迅速站好各自的位置,或远或近,或蹲或站,或相对或相背,或侧立或正坐,彼此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俨然已经布成一道非常厉害的阵式。 三十六煞刀阵。 一流的刀手,一流的刀阵。 李慕白、杜青莲等二十人已经被包围在这个刀阵之中。 现在,李慕白等人如果想走出这个刀阵,恐怕已寸步难行。 何况,还有孙宁和站在他身侧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老头,一个是青年人,那老头刚才还躲在柜台后面拨打算盘,而那青年人则是曾经东奔西走、吆三喝四地招呼客人的店小二。 这时,所有的客人早已走光。没有人要结帐算钱,也没有人接待招呼。所以,无论是算帐先生,还是店小二,他们站在孙宁身边的目的决不是为了做生意。 李慕白和杜青莲都已看出,这一老一少两个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老的沉着冷漠,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年轻的怒目而视,眼神中闪着激动和轻蔑。 李慕白、杜青莲仍然定定地坐在那里,一面举杯自饮,一面以一种仿佛很好奇的眼光打亮着孙宁身旁的这两个人。 孙宁缓缓道: “他叫老张。” “他叫小马。” 杜青莲道:“哦?” 孙宁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道:“他们都没有什么名气,至少现在是这样。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没有名气,并不一定代表本领不高,就好象有名气的人并不一定都很有本领一样。” 孙宁抬头,发现李慕白和杜青莲都正很有兴致地看着他,便接着道:“武林中有许多没有名气的绝顶高手,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出名的理由。譬如,老张禀性淡泊名利,不求闻达,为了一个‘义’字,数十年来甘心为仆,忠心耿耿;小马则是勤奋好学,痴心练武,年纪轻轻,就想着要在武学上不断有新的发现和新的境界。至于他们二人的功夫究竟如何,我想李公子和杜先生早已看得出来。” 第410章 算命相士 俞惊尘点了点头道:“以在下看来,他们二人的武功与孙老板俱在伯仲之间,绝对可以比得上英雄榜上排名前十五的高手。” 孙宁赞道:“俞公子果然好眼光。”他双目如电,顾盼生辉,又道:“二位如果有兴致的话,不妨看看远处窗外的大街,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他挥手在空中划了一个手势,布成刀阵的三十六人都动了一动。这动一动之中,每个人都变换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方向、姿势。 于是,刀阵之中出现了一条通道,从阵内一直通往一面窗口。 俞惊尘微笑不动,仍然稳稳的坐在位置上。 杜青莲则慢慢的站起,缓缓的穿过刀阵,走到窗口。 窗外大街上的一切,都尽收杜青莲的眼底。 聚德楼的大门,正对着百万庄大街。 百万庄大街,本来就是大名府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大街的两旁,排列着许许多多的字号、店铺、商行。大街之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自然也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然而,此时此刻,聚德楼门前近半里长的大街上,忽然已变得冷冷清清,悄无人声。 所有的字号、店铺、商行依然敝开着门,只是,上门光顾的客人竟然一个也找不到,本来应该站在柜台后的伙计、账房也不知到那里躲了起来。 只有在聚德楼门前,不知何时来了六十多个小贩。他们有的在卖馄饨、煎饼、油条、豆腐脑、荷叶饭、凉拌粉丝,有的在卖鸡、鸭、肉、蔬菜、鱼、虾,还有的在卖糖葫芦、山楂皮、西瓜子、南瓜子、杏红、核桃。这里已经成了一个菜市场。 这些人或坐或站、或三个一堆、或四个一群、或疏或落、或紧或密。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么多的小贩,这样一个菜市场,却连一个顾客都没有。只有人卖,没有人买。 杜青莲看得出,这些人彼此之间的站位、方向疏落有致、紧密有条,暗合章法。 能够将极其复杂的阵式,化作集市中各种市井常物,这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风堂本来就不乏能人异士。否则,怎能号称天下第二大帮。 杜青莲定晴细看,大街之上,站在明处的,一共有六十三人,藏在暗处的则有二十七人。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手,只要一声令下,他们随时会抽出暗藏的兵刃,奋力冲杀。更何况,他们布成的阵式,至少能够使原来的威力增加十倍以上。 杜青莲转过身来,慢慢穿过“三十六煞”刀阵,走回自己的桌子,重又坐下。 孙宁淡淡道:“俞公子、杜先生,不知现在你们是不是还想做那笔交易。” 杜青莲微笑地看着俞惊尘。 俞惊尘端起酒杯,悠悠地啜了一口,道:“当然要做。” 孙宁道:“哦!”他的眼中精光四射,脸色变得非常阴沉。 俞惊尘道:“孙老板,你似乎在这间大堂内另外还藏有四十八名高手。” 孙宁冷笑道:“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俞惊尘轻轻地向端在面前的酒杯吹了一口气,问道:“是不是就是他们。” 就在俞惊尘吹气的刹那间,大堂顶上的屋梁和大柱后面,忽然现出了四十名黑衣人。 孙宁脸色大变,一颗心忽然一沉。 这些人,本来应该在他倒扣第三只酒杯之后,才现身动手的。可是,现在他们显然已变成对方的高手。 眼前的惊人变化,使他简直不敢相信。 孙宁猛一抬头,看着这四十八名黑衣人。 大名府是大风党的北方重要据点,大名府分舵的秘密舵址就设在聚德楼的后院。为了应付各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孙宁对聚德楼周围早就做了周密的布置。特别是近来秦楼的势力越来越大,他更是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这四十八名黑衣人正是他准备用在危急关头的杀手锏。 今天早晨,当他踱上聚德楼时,就已经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他曾经抬头仔细检查了一番。却看不出任何破绽,当时,他还对自己手下感到非常满意。他知道这四十八名黑衣人并不一定能瞒过绝顶的高手。但是,有一点他绝对相信,对方既使能够发现,也需要至少一盏茶的时间,到时候再做应变,必然已完全处于被动。更何况,一种隐藏在暗中的神秘力量的存在,本来就能起到一定程度的威慑作用。 但是,此时此刻,孙宁扫视着这四十八名黑衣人,竟然找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看见这四十八人,左臂全都系着一条白色布带。 孙宁明白,这是一种标志,表明他们与“三十六煞刀阵”中的黑衣人是敌人,而非朋友。 更令孙宁感到吃惊可怕的是,头上这四十八人,有的仰、有的卧、有的起、有的坐,他们之间的巧妙配合,显然也是一种阵式,而这个阵式赫然正是“三十六煞刀阵”的克星。 四十八支青钢剑紧握在四十八个臂系白布的黑衣人手中,剑光亮得发白。 四十八支剑或东或西,或举高或横放、或似劈或似刺,或斜指或正对,剑锋所指,都是三十六煞刀阵中的弱点和要害,或是即将出现的弱点和要害。 组成“三十六煞刀阵”的刀手很快也发现了这一可怕的事实,他们立即生出反应。 原来站着的坐下,原来蹲着的站起,面朝西的转向南,原来站在“坎”位的走到“离”位。 可是,屋梁上的四十八人立即随着他的动作而做出变化。 长剑向东的变成向西、高举的改为横放,似劈的改为似刺,斜指的变成正对。 就这样连续变化了十二次,“三十六煞”刀阵始终无法摆脱被克制的命运。 孙宁沉声道:“停下。” 三十六名刀手立刻停住。大家都看着孙宁。 孙宁的脸色铁青,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情不怎么好——很不好。 站着孙宁两旁的老张和小马,仍然一动不动。 老张还是那么冷漠,只是手里已经多了一支旱烟管。 小马额上已见青筋跳动,手里早已握着一把雁翎刀. 俞惊尘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似而不见,悠悠道:“孙老板,如果有兴致的话,也不妨到窗口看看,一定会发现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这句话刚才还是孙宁所说,现在又从俞惊尘口中说出。 孙宁挺身从座位上站起,穿过“三十六煞”刀阵,大步走到窗口。 窗外,百万庄大街由东向西延伸。这时,从大街的东、西两端,同时走来了许多人。他们有的挎着篮子、有的挑着担子、有牵着毛驴、有的推着小车;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 难道这些人是因为知道聚德楼门前的集市,所以纷纷走来赶集吗? 孙宁一眼就看出,这些赶集的人们就象自己布置在楼下的小贩一样,没有一个不是冲锋陷阵的好手。 走在东边一群人最前面的,是一个手举白色布招的中年算命相士,他的身后跟着一起瘦削的青衣道士。 从西边走来的一群人,则是跟在一高一矮两个道士身后。 孙宁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知道,那三个道士的武功,绝对不亚于老张和小马。 所有走来的人们,加起来足足有一百余人。 这些人很快地就来到了小贩们布成的阵式的两边。 于是,一部分人驻足停立,另一部份人则在算命先生和道士的带领下,从容地走进了阵中。 算命先生显然对阵式了如指掌,他在阵中东一拐,西一闪,左三步,右二步。当走到一个卖粮葫芦的小贩面前时,他忽然停下,跟在他身后的瘦道士也马上停下。 孙宁顿时心中“咯噔”一声,接着感到肠胃猛的收缩。 那个卖粮葫芒的小贩正是整个阵式的中心和要害。现在显然已为对方所制。 那些从东西两个方向走到阵中的人们,这时逐渐散开。这些人三人一组,五人一群,步伐不快不慢,暗藏机变。有的走向卖馄饨的、有的走向卖鱼的……。很快的,几乎所有的小贩都有人光顾。甚至还有些人,竟然走进了街旁无人的店铺,仿佛知道里面埋伏着杀手。 从那个算命相士领头入阵,一直到最后走入阵中的人们散开,孙宁一直在寻找机会。但是,他始终没有下令发动阵式。 因为,他实在找不到破绽。 对方还没有入阵,就已经绪住了自己阵式的五分之三的变化。在对方入阵以后,更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自己绝对无机可乘。 孙宁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没有下令攻击。因为,他知道,一但妄动,就很有可能反而被对方抓住破绽,遭致更大损失。 即使是在不利的情况下,自己也要使己方保持尽量大的反击力。 现在,楼下的阵式虽然已为对方所***于非常被动的地位,却依然可以利用对方可能出现的弱点,迎头痛击。 楼下,一高一矮两个道士,也走到了算命相士的身边,算命相士微一点头,迈步走向聚德楼的大门。 第411章 金碧辉煌 高道士和矮道士跟在他身后,那瘦道士则留在原处不动。 孙宁若有沉思的走回自己的桌子,不一会,随着楼梯上的一阵脚步声,那个算命相士和高、矮两道士已经走了上来。 杜青莲站起,微笑道:“孙老板,容在下介绍,这位是敝楼的孔敬明先生。”他又指着敬明身后的两个道士道:“这两位道兄………” 高道士插口道:“舒方丈”。 矮道士接着道:“戴蓬莱” 孙宁淡淡的道:“久仰,请坐。”转身又道:“给客人备酒。”立即有人端上酒杯和酒壶,并在杯中斟满醇香四溢的美酒。 孙宁微微一笑,道:“曲曲薄酒,聊表敬意,请。” 孔敬明、舒方丈、戴蓬莱三人各自举杯道:“多谢!”随即一饮而尽。 孙宁盯着孔敬明,悠悠道:“今天这场好戏,孔先生想必费了不少心血。” 孔敬明报以一笑,道:“不敢,在下只是在旁攘助,略加策划而已。不过,对付像孙老板这样文武兼备的对手,若想棋高一着,确实要动不少的脑筋,花不少的代价。” 孙宁道:“过奖。”他又盯着孔敬明看了一阵,然后慢慢道:“在下有一事相问,不知孔先生能否见答。” 孔敬明道:“但问无妨。” 孙宁道:“白思易是否已迷失了本性。” 孔敬明笑道:“那里,他清醒的很。” 孙宁冷笑道:“那么说,是他出卖了我。他用假消息诱我入圈套,又把大风党的秘密泄露给你们。” 孔敬明也以双目盯着孙宁,道:“孙老板言重了,白贤弟实在是情非得已。” 孙宁道:“哦?” 孔敬明道:“其实在下早就怀疑白贤弟是孙老板派在秦楼的卧底,而且还发现他确实对大风堂忠心耿耿,一片赤诚。” 孙宁冷笑不语。 孔敬明又道:“在下不过花了不小的代价,换得一点证据,终于使白贤弟相信,大风堂虽非杀害他父母的直接凶手,却也难脱其疚。” 孙宁冷冷道:“难道他不念老张的救命养育之恩,在下的谆谆教诲之情,还有小马的患难兄弟之谊?” 孔敬明道:“正因为念在情义二字,白贤弟才要在下等再三保证,除非不得已,决不伤孙老板等三人性命。他还托在下代为转告,他只是要向大风堂讨债,绝非有意背弃孙老板。” 孙宁冷哼一声,稍停,又道:“看来今天这笔交易在下是非谈不可了。” 孔敬明道:“看来是这样。” 孙宁叹一口气道:“孙某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大名府既是秦楼总堂所在,当然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孔敬明一拱手道:“孙老板且勿动怒,秦楼近年在各州各府的买卖生意都非常兴隆,反而在总堂所在的大名府却束手束脚。众弟兄再三考虑,才决定以高价买下大名府的各处产业。今日之举,实非得已。还请孙老板多多包涵,并请代为转达上官堂主。” 孙宁淡淡道:“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 孔敬明道:“哦?” 孙宁道:“为了能向上官堂主以及大风堂众弟兄有个交代,在下想请俞公子赏脸赐教三招。” 孔敬明正色道:“不能免却吗?” 孙宁站起,斩钉截铁道:“不能。” 俞惊尘闻言,哈哈一笑,道:“看来,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青莲暗自点头,心想孙宁果然是个聪明人,他既看出大风堂内外的两个阵俱为秦楼所制,而以他和老张、小马三人之力,又绝难挡住秦楼五大高手的合击,所以,他只有冒险向俞惊尘单独挑战,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孙宁道:“三招之内,孙某如果败了,这笔交易自然有得可谈。可是,如果在下万一侥幸胜个一招半式……” 俞惊尘道:“孙老板若胜过在下,俞某立刻带领手下弟兄退走,从此也再不踏进聚德楼半步。” 孙宁道:“好,痛快。”他转身吩咐道:“摆场。”随即几名大风堂弟子过来搬动桌椅,腾出一块空地。 俞惊尘缓步向前,双手反背身后,悠悠道:“在下早就听说,‘金枪孙宁’与人对敌,无论对手或强或弱,出手绝不超过三招。” 孔敬明插道:“绝顶高手之间的决斗,有的要在千招以上才分出胜负,有的则在三两招之内已定高低。孙老板的武功显然是属于后一种。” 孙宁淡淡道:“过奖。” 俞惊尘笑道:“在下听说阁下的‘金光三现’,每一招都暗藏一百个变化。当年与上官天之间一战,只是到了第三招的第九十七个变化时,因判断错误,才被上官天的‘一字慧剑’刺中曲泉穴。” 孙宁道:“上官堂主当年手下留情,孙某自是感激不尽。不过,今日之战,俞公子尽管请出全力,孙某死而无怨。”说罢,他闪身一飘,已站在空地之中。 孙宁右手在空中一举,五指微张,“嗖”的一声,金光一闪,不知何处已飞射而来一物,孙宁五指一抓,一杆八尺金枪已经握在手中。 俞惊尘赞了一声“好”,飞身飘入空地,站定之时,已自腰间抽出长剑,斜指地面。 孙宁道:“闻说俞公子的画影剑得自异人传授,武林中还很少有人领教过。孙某今天得以见识,真是荣幸之至。” 俞惊尘道:“不敢,在下也很想见识一下孙老板的金枪绝招。” 孙宁道:“好,在下这就得罪了。”话音刚落,孙宁的金枪已斜举胸前。 募地,万道金光贲现,辉煌灿烂。 孙宁的第一招尚未出手,耀眼夺目的金光已经将俞惊尘笼罩在其中。 孙宁的枪法固然厉害,但他的内功更是传神。 这种内功称为“波罗蜜功”。 它能在对敌之时,以内力逼入金枪,幻化成千万道璀璨夺目的光彩。 只要金光一旦突然贲现,任何人的眼睛都会因一时间不适应而不能视物。 俞惊尘的眼睛当然也是如此。 就在金光贲现之时,孙宁已经看清俞惊尘的反应。 俞惊尘挥剑在身前划弧线。 金枪孙宁的每一招都有一百个变化,金枪刺出之前、刺出之后,随时都会根据对方的不同反应而作出相应变化。 俞惊尘手一挥剑,孙宁的金枪即生反应。 金枪猛地刺出。 迅雷不及掩耳。 第一招——“雷电交加。” 金光为雷,金枪为电。 刹那间,俞惊尘的画影剑在空中划了三十八下,划出的弧线奇怪之极。孙宁的金枪立即作出八十三种变化。 金枪仍然向前猛刺,直刺俞惊尘的前胸。 突然,孙宁发现,俞惊尘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弧线变成了虚影,人的虚影。 俞惊尘的虚影! 孙宁立刻看见眼前有三个俞惊尘。 这就是画影剑法? 俞惊尘竟然用剑画出了自己的影子? 孙宁冷笑,金枪方向不变,枪速更快,枪势更猛。 影子就是影子,人就是人,孙宁相信自己的眼力。绝对相信。 金枪义无反顾地刺入人的胸膛。 但是,孙宁并没有发现那种他所熟悉的金枪刺入人身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空的感觉。 即使不愿相信,他也知道,自己的第一招已经落空。 俞惊尘竟然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将自己的身体移入画影剑画出的虚影之中。 所以,孙宁刺中的是俞惊尘的影子,身法幻化的影子。 金光大盛,在金光的掩护下,孙宁疾退。 一片金光之中,俞惊尘静立不动。 他看不见孙宁退走的方向,所以只有以静制动。 倏地,金光变得非常柔和,俞惊尘看见一条金丝向自己缠了过来。很快,这条金丝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 倾刻间,千百道金丝,从四面八方或缠或刺地卷向俞惊尘。 孙宁的第二招——“千线缠刺。” 金枪固然是刚中带柔的兵器,但是孙宁能将其变成至柔至软的金丝,足见其枪法造诣不凡,诡异莫测。 在这千百道金丝包围之中,就算俞惊尘再画出多少个影子也都无济于事。所有的一切,不管是虚是实,都将被绞成碎片。 俞惊尘画影剑飞动,恰似龙飞凤舞。天空中随即幻化出千百柄宝剑。 千百支宝剑迎向千百道金丝。 “铿”地一声,所有或虚或实的剑刃和金丝全都忽然消失。 剑还是一柄剑,画影剑。 枪还是一杆枪,金枪。 金枪已缠住画影剑,画影剑已扭住金枪。 “铮”的一声,剑、枪稍合即分。双方同时撤回。 孙宁赞道:“好,再接我第三招。” 金枪在孙宁的面前缓缓举起,然后慢慢刺出。 第三招——“金碧辉煌”。 这一枪,刺得实在很慢,慢得出奇。只是,枪尖却在飞快地颤动。同时,金枪幻出的金光越来越亮。 俞惊尘的画影剑也是慢慢的划出。划得也非常之慢,剑尖也在飞快跳动。 枪尖颤动,剑尖跳动。 枪尖和剑尖各自作出无数变化。 双方多次在封死对方变化的同时,却发现自己的变化也被对方所制。 第412章 神捕相助 金枪依然缓缓刺出,画影剑仍然慢慢划来。 金枪上发出的金光越来越盛。终于,二人同时隐没在这片灿烂的金光之中。 “嗤”的一声轻响,金光豁然消失。只见俞惊尘和孙宁相对而立。 孙宁的金枪斜指空中,距离俞惊尘的太阳穴仅差三分。 俞惊尘的画影剑却正对着孙宁的俞府穴,并未刺入。 孙宁脸色铁青,收回金枪,缓缓道:“多谢手下留情。” 俞惊尘回剑入鞘,道:“承让。” 孙宁退后数步,淡淡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这笔交易了。” 俞惊尘道:“孙老板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孙宁道:“依孙某之见,阁下开的价,还是嫌低。” 俞惊尘道:“哦?” 戴蓬莱冷笑道:“哼,败军之将,怎可言勇?” 孙宁也冷笑,道:“在下现在是在谈生意。” 俞惊尘道:“孙老板要多少?” 孙宁道:“七万两黄金,再加秦楼在真定府、太原府和邢州府的所有产业。” 戴蓬莱大怒,正欲开口,却被孔敬明止住。 俞惊尘道:“孙老板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一点。” 孙宁淡淡道:“一点都不大。要知道,俞公子要买下的大名府这些产业,加起来每天至少有五百两黄金的收入。” 俞惊尘道:“要是在下不同意呢?” 孙宁道:“那么,孙某只有一死以向上官堂主谢罪。” 俞惊尘冷笑,脸上一片不屑的神情。 孙宁脸色微变,双目如电,盯着俞惊尘。稍许,募地举枪回刺。 金枪一亮,直刺孙宁自己的胸膛。 俞惊尘未动,冷眼旁观。 金枪去势迅疾,一声轻响,已插破孙宁胸前衣衫,刺向心脏。 人影一闪,金枪已到了另一人手中。 俞惊尘手举金枪,轻轻吹落挂在枪尖上的一缕布丝,道:“幸好未伤皮肉。”他抬头看着孙宁,笑道:“孙老板实在是个聪明人,好,在下这就答应你的价钱。” 孙宁额头上隐隐可见几滴冷汗,他淡淡道:“此话当真?” 俞惊尘道:“绝无戏言。一天之内,所有黄金如数奉上。同时,秦楼在真定、太原和邢州三处的产业也请孙老板派人前往接收。三天之后,秦楼接管大风堂在大名府的所有物业。” 孙宁道:“一言为定。” 俞惊尘道:“一言为定。” 三天之后,孙宁带领大风堂大名府分舵的五百名弟子,载着十多车的黄金、宝物,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大名府。 这一天,俞惊尘率秦楼众高手亲自前往十里长亭为孙宁饯行。 ——往事已过去了五年。只是,杜青莲今天说来,仍然津津有味,兴趣盎然。 怡娘好像听得入了神,脸上神色时而疑惑,时而焦急,时而又惊叹不已。 良久,怡娘才问道:“二爷,聚德楼之事以后,大风堂有没有报复?” 杜青莲道:“没有。这一点,慕白和我两人一直都觉得奇怪。本来,我们已经做好了提防大风堂报复的种种准备,甚至对上官天亲自出马的可能也相应拟定了对策。可是,不仅上官天没有来,大风堂的任何人自此以后都没有在任何地方为这件事出头。” 怡娘道:“孔先生对这件事如何看?” 杜青莲道:“孔先生虽然没有我和慕白这么惊奇,但也承认结局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怡娘道:“哦?他怎么看。” 杜青莲道:“他说,大风堂的行动一向神秘,堂主上官天本人又从来不公开露面。以至于号称天下第二大帮的大风堂竟然是一个秘密帮会。正因如此,他曾经预料,大风堂很可能另有所谋,所以,对大名府分舵被逐一事,一定有所顾忌,不会全力反击。却未想到结果大风堂竟毫无动静。孔先生因而推断,大风堂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其所图谋之事必定极其重大。” 怡娘皱眉道:“没有想到五年后的今天,上官天居然又在大名府出现。” 杜青莲道:“这一点,一直让我觉得匪夷所思。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却又来了。” 怡娘眼睛一亮,道:“难道大风堂所要图谋之事已经成功,这次是转过身来滕出力量对付咱们楼子?” 杜青莲道:“有这可能,我也曾经这样想过。” 怡娘道:“就凭他们这九个人?” 杜青莲道:“岂止这九个人,依我判断,大风堂当年隐伏在大名府的弟子至少有三百人以上。而且这次上官天如果是有备而来,随时能从其他地方再调来大批高手。” 怡娘问道:“难道上官天想要攻打咱们楼子。” 杜青莲道:“似乎不太可能,第一分堂的周围阵式密布,机关复杂,百余年来已经远近闻名。上官天如无绝对把握,绝不会轻易冒这个险。所以,如果我是上官天的话,必定先夺回大风堂的所有产业,将我们诱出第一分堂,然后寻机决战。” 怡娘担心道:“要是这样,二爷岂非要出去与他交手?” 杜青莲笑道:“万不得已时,也只有一战了。不过你也不用害怕,若论单打独斗,我或许并非他的对手,但是,有舒方丈和戴蓬莱两位道爷相助,上官天绝对讨不了便宜去。” 怡娘道:“要是上官天手下的人手众多,又怎么办?” 杜青莲道:“第一分堂弟子众多,而且身手都不弟弱,其中龙字组弟子更是以一当十,足可一战。何况,到时候自然还会有人出面相助。” 怡娘奇道:“谁?” 杜青莲道:“大名府知府郭守谦衙内为首一名旗牌官‘神捕’宋天衙,你可曾记得。” 怡娘道:“嗯,好像他的功夫还十分了得。” 杜青莲道:“不仅他本人功夫不弱,就连他手下的二百名捕快,也个个都是好手。” 怡娘道:“难道他们会出手相助。” 杜青莲笑道:“当然,不仅如此,情况紧急时,甚至的闻都监辖下的官军都会出面相助。到时候,官府以维持治安,净压乱匪为名,自然是名正言顺,管叫大风堂吃不了兜着走。” 怡娘诧异道:“难道官府都听咱们的不成?” 杜青莲哈哈一笑,问道:“你可知道,咱们楼子每年转到郭府尹和闻都监名下的银子有多少?” 怡娘摇摇头道:“多少?” 杜青莲伸出五个手指,道:“五万两银子。” 怡娘惊道:“这么多。” 杜青莲道:“这还不算咱们逢年过节另外送给他们的珍珠财宝。至于那个宋神捕,每年从秦楼得到的好处,也着实不少。” 怡娘喜道:“既是这样,咱们岂不是稳操胜算?” 第413章 勇拦惊马 杜青莲道:“虽是如此,却也不能掉以轻心,咱们从现在起就得严加戒备。” 怡娘想了想,欲言又止。 杜青莲目光注视着她,道:“你有什么想说,尽管说出来,我决不会怪你。” 怡娘红着脸道:“不知为什么,我有个感觉,这个上官天仿佛不是真的。” 杜青莲道:“哦?”低头沉思片刻,自言自语道:“女人的感觉,常常都是真的。” 怡娘道:“二爷何不想个法试探一下。” 杜青莲道:“我正在这么想,只要逼他出手,就多半可以看出他是否真的上官天。” 怡娘问道:“二爷打算怎么办?” 杜青莲沉思道:“既然要试,就一定要逼他亲自出手。这九个黑衣人,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先要设法引开另外八个黑衣人,然后再派一人,全力一击,使那个上官天非出手不可。” 怡娘道:“二爷准备派谁去?” 杜青莲道:“竹叶剑席桓。” 怡娘点头,端起茶壶,在杜青莲的杯中斟满,脸上已浮出隐隐的倦意。 杜青莲喝了一口茶,盯着怡娘看了一阵,问道:“怡娘,近来是不是有些寂寞。” 怡娘悠然一笑,带着几分幽怨,道:“你,你还想着我?” 杜青莲笑道:“怎么不想,你本来就是我最喜欢的女人。你先回去,收拾一下,等一会儿我去你房间。” 怡娘轻轻的“嗯”了一声,脸上登时一片绯红,微笑之中满含着无限羞怯。她施施然站起,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出去。 杜青莲端坐在椅子上,一股笑意从两眼展开,慢慢地向下扩散,最后弥漫全身。 八月二十一日,睛。 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夏候目和尉迟耳很早起身,特意找了一片非常幽静的树林,在晨曦之中,足足坐了一个时辰。然后,他们顿感身轻如云,耳聪目明,心情和状态都达到了最佳状态。 若在平时,这师兄弟二人绝对不会起得这么早,至少可以多睡大半个时辰,起床之后,也只需做半个时辰的吐纳就够了。 但是今天绝非平时,他们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去办,而办这件事情特别要求他们的耳朵特别灵,眼睛特别亮,脑子也要特别清醒。 这件事情是昨天晚上杜二爷亲自吩咐交代的,而且千叮万嘱一定要听仔细,看明白。所以吃过早饭,夏候目和尉迟耳就带领十八名鹰字组弟子来到了车公庄大街的状元茶楼。 现在,夏候目和尉迟耳挑了一个靠窗的桌位坐下,一边慢慢地喝着伙计端上来的上好的茉莉花茶,一边悠闲的观赏着窗外的街景。 那十八名鹰字组弟子,当然就没有他们的正、副香主那么舒适自在。早在夏候目、尉迟耳走入状元茶之前,就已经把这十八名弟子派了出去。等到二人在楼上坐下之时,这十个名弟子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最合适、最隐蔽的位置,躲藏了起来。 杜二爷昨晚说得很清楚,今天,鹰字组弟子包括夏侯、尉迟耳在内的二十八的任务,就是看、听、记。 用眼看,就算是一根蛛丝也不能放过;用耳听,即使是一声蚊叫,也不能漏掉。而所有的一切,都要丝毫不差的记录下来,当然不仅要用心记,必要时还要用笔记。 窗外大街的两旁店铺、商号一间紧接着一间,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自然也是不少。就在状元楼的对面,是一家钱庄,左边隔壁是一家古玩字画店,再过去是一家杂货铺,接着是药铺、典当…… 夏候目瞪着眼睛四处看了一次,尉迟耳则竖起耳朵周围听了一遍,他们都发现,隐藏在暗中的高手除了那十八名鹰字组弟子之外,另外还有十九人。 夏候目知道,这十九人中有十八人是第一分党武功最高的龙字组弟子,而那为首之人则更非等闲之辈,正是名列秦楼“五岳”之一的“竹叶剑”席桓。 桓爷的竹叶剑犀利狠辣疾如闪电,对于这一点,不管是夏候目,还是尉迟耳都知道得非常清楚。而且,他们记得,江湖中败在桓爷竹叶剑之下的一流高手一共有一百二十一人。 尉迟耳昨晚曾问杜青莲。桓爷今天要对付的是什么人,记得当时杜二爷只是淡淡地说道:“他应该是上官天。” 尉迟耳惊道:“上官天?就是那个黑衣人?” 杜青莲默默的点了点头,尉迟耳还想再问,却发现杜青莲已不愿多说,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到从杜青莲那边出来,尉迟耳终于忍不住,对走在一边的夏候目说道:“桓爷的剑法虽然厉害,但若对方真是上官天,却是把握不大。” 夏候目也皱着眉道:“或许二爷旨在试探,要不然也不会派我们去了。不过,虽然如此,桓爷还是冒险了点。” 于是,他们一直为桓爷暗暗感到担心。 现在当夏候目和尉迟耳看清楚听明白状元楼周围的一切时,二人的心似乎放了下来。 他们都这么想,桓爷在这里设下的埋伏,,确实无可挑剔,不仅计划详细,设想精妙,而且布置周密,准备充分,就算那个上官天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桓爷也决计不会吃亏。 尉迟耳还有一个疑问:“二爷他老人家或是舒、戴两们道爷为什么不亲自来看看?” 夏候目想了想,才缓缓道:“以他们三位的身份和地位,自然绝对不会在真正决战之前,伺机偷看对手的招数和武功的。” 尉迟耳点了点头,忽然,他的耳朵动了一下,问道:“你没有看见什么?” 夏候目微笑,道:“他们来了,二爷料得不错,他们正是去金钩赌坊。” 尉迟耳默然静听了一阵,缓缓道:“他们的脚步声很有意思,九人之中,有八人的步伐完全一致,而另一个人的步伐则正好慢一倍,别人迈了两步,他才正好迈出一步。” 夏候目眼光闪了闪道:“这个人当然就是那个上官天,他虽然走在最中间,但无论你怎么看都能看出,他一定是这九个人的核心和灵魂。” 状元茶楼外,沿着车公庄大街,从北边走来了九个黑衣人。 这九个黑衣人,四人两个一排走在最前面,又有四人两个一排走在最后,那个头戴斗笠的上官天,则走在他们的正中。 除了那个上官天的脸庞被宽大而低垂的斗笠大半遮住而看不见外,其余八人都是脸无表情,目光冷峻。 夏候目盯着那个上官天看了半晌,似已呆住。 上官天的下巴和嘴唇露在外面,下巴略方,棱角分明,带着坚定而威严的气势,嘴唇则出奇的宽和薄,隐隐露出凌厉而冷酷的寒意。 夏候目不禁倒抽了口气,却发现身边的尉迟微微打了一个冷战。 尉迟耳苦笑道:“我刚才凝聚功力,想从他身上听出点什么,却不想突然就感到全身发寒。” 夏侯目一愣,喃喃道:“据说,上官天的内功叫做‘玄阴策’,能发出极寒极冰之气。” 九名黑衣人脚步沉稳,不快不慢,离状元茶楼越来越近。两边的行人不知是感受到了那阵阵的寒意,还是惧怕黑衣人腰间悬挂的长剑,纷纷远远地闪开躲避。 这九名黑衣人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物,仿佛世界上除了自己,就不再有其它的事、其他的人。即使是天塌下来,他们也不过最多眨一下眼睛。 很快,他们已走到斜对面距离状元楼二十步远的福记药铺。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紧接着,响起一阵阵轰隆之声。 募地,从北面狂奔而来一辆大车,大车上装满药材,拉着大车飞驰的是一匹无人驾驭的黑色惊马。 惊马如同发了疯一般,拉着身后的大车由南向北,风驰电掣般呼啸而来。路上行人拼命躲避,却已有三、四人被撞倒,马蹄和车轮从他们身上飞碾而过。 转眼间,惊马已快冲到九名黑衣人面前。 走在前面左边的瘦小黑衣人一声冷笑,身子一飘,已到了惊马正前方。这个瘦小黑衣人如山岳般站立,伸出左手向惊马的缰绳猛地一把抓去。 坐在茶楼上旁观的夏侯目几乎在同时,也是一声冷笑。 这个黑衣人虽然枯瘦如柴,但从他闪身落地,伸手猛抓的一瞬间就可看出,即使狂奔而来的惊马再疯狂迅猛十倍,他也能凭单臂之力令其在瞬间骤停。 只是,夏侯目知道,这个瘦小黑衣人死定了。 只要他的手一旦抓实缰绳,马车上堆放的药材中,就会至少有三十八粒暗器打入他的脸部,一柄铁剑刺入他的胸部,一杆长枪插入的他的腹部。 这个瘦小黑衣人的手几乎已触到了缰绳。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低沉而急促的声音:“老五,闪开!” 瘦小黑衣人闻声不假思索,左手变抓为拍,脚跟用力,人已闪身跳起,几乎同时,他感到身后有一股大力将他向着后上方猛地拉去。 他在空中低头,看见了脚下闪着乌光的暗器、铁剑和长枪。 第414章 竹叶剑 冷汗立刻从他全身冒出。 马车继续向前呼啸着向前狂奔。 九个黑衣人全都飞身跃起空中,而且身子连连闪动。 暗器在他们脚下、身边尖叫着飞过。 寒光一闪,一柄飞刀已自那瘦小黑衣人手中飞出,“扑”的一声,没入马头。那黑马怒嘶一声,砰然倒地。大车随即嘎然而止。 刹那间,“蓬”,又是一声大响,响声就在这些黑衣人的周围响起。同时,他们看见成千上百的驽箭漫天飞舞着向他们周身射了过来。 强劲的驽箭正是来自大街两旁的钱庄、药铺、杂货店、当铺、客栈、饭店和古玩店。 这些本来只有在万马千军、攻守城池时才能看到的强驽神箭,竟然被用来对付这九名黑衣人。 强驽的威力本来就远远超超普通的弓箭。 它最先被用于三国时期的两军阵前,传说是蜀国丞相诸葛亮所创。射驽之前,兵士先用全力将驽弓拉开,扣住机关使其固定,再将驽箭装上驽臂。 通常一把驽臂可以同时装上数支驽箭,最多时可达十二支之多。射敌之时,举驽瞄准,待到一声令下,弹开机关,驽箭便劲射而出,杀伤力极大。 诸葛神驽的威力名动天下,曾使曹操的百万兵马闻风丧胆。 此刻,射向九名黑衣人的驽箭显然是由武林高手所发,每把驽机同时射出的驽箭都在十支以上,其威力比起当年的诸葛神驽,恐怕还要厉害百倍。 九个黑衣人本来就已飞身空中,而且数度闪避大车上的暗器,旧力将尽,新力未生,又无借力之处。 面对前后左右近五百支怒啸而来的强驽,仓促间再要避开,几乎已是不可能。 “铮。”的一声大响,八支长剑同时出鞘。 剑光如练飞舞,天空中仿佛多了八道白色的屏障,挡住了呼啸而来的驽箭。 上官天没有拔剑,他的右脚在左脚足面上一踩,身子陡地再次升高,已从千百支驽箭中冲天而出。 这时,飞在高空中的上官天发现了一件事情,在驽箭的逼迫之下,八名黑衣人的阵脚已经散开。 同时,十六条灰色的人影正飞快的紧随驽箭之后向着八名黑衣人掠去。 十六把钢刀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上官天冷哼一声,身形急坠。 募地,左边一排驽箭挟着劲风向他射来。 上官天又是一声冷笑,身子一扭,凭空向右滑了开去。 募地,上官天双目精光大盛,他看见一支巨大的箭正向他射来。 上官天生平经历的凶杀恶战不计其数,见识过的各种兵刃千姿百态,但是,他却从未见过这么巨大的箭。 他相信,即使在两军对垒中,也难找到如此可怕凶险的兵器。 严格说来,这并不是一支箭,而是一个人。 更严格地说,这是一支人箭,或是箭人。 箭人全身笔直,一柄举在手中的宝剑白光闪闪。 剑锋正是这支人箭的箭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白痕,向着上官天疾射而去。 这支人箭的威力,比起箭神邓羿的风雷之箭,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官天的身形在空中弯了几弯,转了几转,连续做了十八种变化。 箭人的宝剑随之斜了几斜,颤了几颤,将上官天的十八种变化全都封死。 这个箭人正是“竹叶剑”席桓。 他是把自己装在一个巨大的床驽上,然后,一扣机关,整个身子就被射入空中。 那座床驽的驽弓是凭三个高手用劲全力才勉强拉开,所以就连席桓也没想到,它的威力竟如此强劲。 席桓甚至有那么一种感觉,即使对方是十个上官天,也逃脱不了这一剑。 然而,对方的身形竟然在既无余力又无借力的情况下还能闪动,这不能不使席桓感到惊奇和佩服。 只是,连席桓也大觉诧异并感到侥幸的是,对方的十八种变化居然全都被自己封死。 难道他不是上官天? 不管怎么样,席桓的宝剑还是朝着对方的腹部插了下去。 毕竟,剑刃插入对手的身体,总是让人感到愉快的。正在此时,席桓看见了一件不可思夷的事情。 先是微光一闪,好象是白色。 接着,握在自己手中的剑柄,突然冒出一件事物。。 这件事物从剑柄的顶端就这么突然穿了出来。 席桓甚至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这件事物究竟是什么,却见这件事物飞快地向前一伸,尖端在自己的腕脉上轻轻一挑,然后,又很快地缩了回去。 这件事物从剑柄的顶端倏忽一缩,随即隐没不见,就好象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席桓突然醒起,那可怕的事物竟是一柄剑的锋刃。 剑尖的锋刃。 席桓顿感全身僵硬。 他不敢相信,甚至怀疑是否自己眼俞了。 然而,事实又令他不得不相信。 自己的右腕腕脉已被挑断。 握剑的五指已无可挽回的松脱。 宝剑“当啷”一声跌落地上。 上官天的剑刃,居然在一种令人绝对意想不到的一瞬间一剑穿透席桓的剑柄,挑断了他的筋脉,随即又在对方宝剑还未脱手之前,又飞快地抽了回去。 这就是事实。 一种极度恐惧的感觉遍袭席桓的全身。 白光仿佛又微微一闪,上官天背负双手,静静地看着席桓。 席桓的双眼目不转睛,盯着上官天腰间挂着的那柄乌黑狭窄而特长的宝剑。 剑柄黝黑无光,似是随随便便缠着一条黑布。 剑鞘乌黑发亮,淡淡的闪着奇异的光彩。 席桓怀疑,这柄剑刚才是否曾经离开过剑鞘。他怔怔地站在那里。 上官天沉声道:“放他们走。” 正与那十六名秦楼弟子挥剑相斗的八名黑衣人立即撤剑后退,秦楼弟子也不再缠斗,相继退下。 上官天看着席桓,冷冷道:“阁下可是‘竹叶剑’席桓?现在你应该清楚我究竟是什么人了。” 席桓黯然道:“是。” 上官天又道:“你不用难过,其实我并没有手下留情。刚才这一招,我的所有变化都被你封死,幸好,我还是发现了你的破绽。你的防守,全身上下都无懈可击。可是,你却没想到,破绽就在你攻击力最强的的地方,就是你手中的宝剑。所以,我只有用这一招,而且我的速度稍微比你快了那么一点。只是,我刺到腕脉,已再无余力。因此,一招之内,我绝对杀不了你。” 席桓呆了了半晌,才哑声道:“我明白了。” 上官天道:“你真的明白了?” 席桓道:“我……” 上官天道:“我第一招虽然杀不你,但是第二招却绝对办得到,你知道是为什么?” 席桓默然,半晌才道:“因为,我已没有信心。” 第415章 趁火打劫 上官天点了点头,道:“对,你既已失去了信心,必然丧失斗志。所以,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还是必死无疑。” 席桓咬牙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上官天淡淡道:“因为我本来就不想杀你。我要留着你回去告诉杜青莲我究竟是不是上官天,顺便再替我带上这份拜贴。” 上官天左手一伸,从袖中掏出一物,平掌拍至席桓面前。 席桓左手接住,正是一份纸贴。 他跺一跺脚,嗄声道:“多谢不杀之恩,告辞。” 上官天抬头,朝着状元茶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哼一声,然后沉声道:“走,去金钩赌坊。” 正午时分,明月楼,楼下大厅。 杜青莲一边仔细查看席桓右腕的伤口,一边听着夏侯目和尉迟耳讲述完事情的经过,以及二人自己的看法。 杜青莲看出,席桓不仅右手腕脉被挑断,而且伤口之中还被注入一种极其阴寒的内力,恐怕起码要用三年的时间,才能完全治愈。 杜青莲柔声宽慰席桓几句,吩咐他速去疗伤,心中却想:“难道这就是上官天的‘玄阴策’?” 他抬头问夏侯目:“你们究竟有没有看清楚他的拔剑?” 夏侯目道:“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不仅出手快,而且身法也快。当时埋伏四周观察的弟兄,不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只是看见白光飞快地闪了两次,然后就是他退后,桓爷受伤。” 杜青莲道:“有没有看清他的剑柄离开剑鞘?” 夏侯目想了想,道:“应该有,他动作虽然很快,但属下还是感觉,那剑柄确有在一刹那间离开过剑鞘。” 杜青莲点了点头,又问尉迟耳:“你可曾听出什么?” 尉迟耳道:“属下听出,他的说话声音显然是逼入内力加以变化后发出,可以肯定不是他本来的声音。” 杜青莲问“那么,你怎么看?” 尉迟耳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传说,上官天不仅不以真实面目现身,而且说话声音也向来通过变音发出。可惜,属下过去没有听过他的变音话声。否则一定能听出与这次之间的差别。” 杜青莲点了点头,环视厅内众人,问道:“大家有什么看法?” 一直站在杜青莲身边的矮道士戴蓬莱忍不住道:“此人的内力极阴极寒,很象传说中的玄阴策,而且剑法快速无比。刺伤席老弟的那一剑,极似当年上官天打败黑道第一剑客欧阳开山时所用的那招‘一意孤行’,都是刺穿对方的剑柄挑断筋脉。所以,我看,十有八九,他就是上官天那老儿。” 高个道士舒方丈叹气道:“可惜,咱们对上官天的内功和剑法都只是听说而已,没有机会真正亲眼目睹。” 杜青莲打开刚才席桓交给他的那份拜贴,见上面写道:“秦楼副楼主杜青莲阁下亲鉴:兹定于明日巳时,率弟子八人登门造访,与阁下商议大风堂与秦楼各项事宜。大风堂堂主上官天叩。” 杜青莲沉思片刻,断然道:“好,就当他是上官天,咱们明日就恭侯他光临,看他耍些什么俞招。” 戴蓬莱大声道:“对,叫他尝尝咱们秦楼的厉害。” 舒方丈缓缓道:“一切还需早做准备,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杜青莲道:“不错,绝对不能大意。”他转头又问夏侯目:“你另外派去监视俞惊尘等人的弟子有没有消息?” 夏侯目道:“有,今天上午,当上官天在状元茶楼附近出现时,俞惊尘、慕容铁和易容改扮的衡山七燕九人,去了城北的相国寺,观看了寺内的小雁塔和大雄宝殿,俞惊尘还专门拜访了相国寺的方丈澄了大师,与澄了谈了一阵禅机。大约午时,俞惊尘等人又回到泰和客栈。” 杜青莲道:“哦?”他沉吟不语。 舒方丈喃喃道:“他们来到京师两天,都是闭门不出,今日却忽然在这个时候外出,究竟意欲何为呢?” 杜青莲向夏侯目问道:“这两天内,你们在泰和客栈可曾听到或看到什么?” 夏侯目道:“属下惭愧,俞惊尘和慕容铁等平时总是门窗紧闭,商谈要事时,则专门在楼上正中的那间客房内,并且不时以内力向房外发出乱音干扰。属下等始终无机可乘,所获甚微。” 杜青莲皱了皱眉,沉声道:“难道就别无方法了吗?” 夏侯目道:“二爷放心,属下本来就有所准备,只是找不到机会下手。刚好他们今天外出,隐伏在客栈内的弟子乘机入房做了手脚。现在,即使俞惊尘、慕容铁再如何干扰,恐怕已无甚用处。只要他们在房中一开口交谈,尉迟师弟就一定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杜青莲点头道:“好,你们稍休息,就速去泰和客栈,听听俞惊尘一班人说了些什么。” 夏侯目、尉迟耳双行礼,同声道:“遵命。”随即转身离去。 下午,泰和客栈。 福字七号房。 房内,夏侯目和尉迟耳正端坐在一张桌子的边上。 桌上摆放着一只式样普通大腹长颈的小口花瓶,尉迟耳右耳紧贴瓶口,双目微闭,凝神细听。 夏侯目神色凝重地看着尉迟耳。 这个花瓶,夏侯目刚才曾试着听过,却听不出任何声音。虽然他向来对尉迟耳的听力非常相信,但是此时,他心中仍然不免对尉迟耳设计的这个玩艺感到几丝疑惑和担心。 花瓶内,有一块用细若游丝的西域乌金丝系着的极薄的小铜片,那根乌金丝通过花瓶底部的微小孔洞穿到瓶外,然后顺着桌面一直延伸到紧靠桌子的墙壁便隐没不见。 夏侯目知道,这条乌金丝巧妙地依托和凭借每间房内的桌、椅、床、柜等各种家具曲折延伸,在楼下三间客房内穿房过室,然后向上穿进入楼上的吉字四号房。 吉字四号房内,有一张红木雕花的高脚桌案靠墙而立。案上也放着一只花瓶。这根乌金丝就巧妙地通入花瓶之中,瓶内同样有一块被乌金丝系着的极薄小铜片。 吉字四号房内,正是俞惊尘等人商议要事的地方。现在,只要房内一有人交谈,声音就会传到花瓶中,再由瓶内的小铜片传至乌金丝,声音沿着乌金丝再传到楼下福字七号房内的花瓶内。 这种声音虽然已极其微小,但对尉迟耳来说,只要全力运用他的“洗耳术”,却还是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由于乌金丝与各种摆设、家具配合的天衣无缝,夏侯目相信,俞惊尘等人即使再精明仔细百倍,也不会发现自己的房内已经被人安下了一个奇特的耳朵。 尉迟耳微闭的眼睛忽然跳动了几下。显然,俞惊尘等人已经开始了交谈。夏侯目连忙屏住了呼吸。 说话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入尉迟耳的耳中。甚至,他还能分辨出俞惊尘、慕容铁和衡山七燕的不同声音。 早在集贤镇,他就已经把这几个人的声音牢记心里。 尉迟耳听见: 方小慧道:“俞公子,今天上午,上官天和席桓的那一战,你怎么看?” 俞惊尘道:“这本来就是杜青莲投出的问路之石,意在试探。” 慕容铁道:“试探什么?” 俞惊尘道:“试探那个上官天是否货真价实。” 方小慧道:“那么现在看来,那个上官天一定是真的了,要不然,谁又能让竹叶剑席桓败得如此之惨。” 俞惊尘道:“正是。” 慕容铁道:“可惜,这场热闹咱们今天给错过了。” 俞惊尘笑道:“别急,热闹还在后头呢。上官天既然已给杜青莲送上了拜贴,明天必定不有一场好戏看。” 慕容铁道:“咱们是否也去凑个热闹去,帮一帮上官天?也好让杜青莲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俞惊尘道:“不,我们与上官天道不同不相为谋,况且,上官天这次既然敢来,一定是有备而来,实力不可小觑。我们索兴来个坐山观虎斗,然后再伺机而动,渔翁得利。” 方小慧道:“俞公子所言极是,不管杜青莲或胜或败,必定元气大伤。到时候,我们再突施杀手,打他个防不胜防。” 慕容铁大声道:“好,就这么干。” 傍晚时分,俞惊尘、慕容铁和方小慧三人的这段谈话内容,由一名秦楼鹰字组弟子在秦楼在明月楼大厅内大声的复述了一遍。 戴蓬莱怒道:“好你个姓俞的,上次让你赚了便宜,这次又想来趁火打劫。真是白是做梦。” 舒方丈沉思道:“既然他想静观其变,渔翁得利,我们不妨正好将计就计,先集中力量对付上官天,然后再回过头来收拾俞惊尘,以报太阳谷之仇。” 杜青莲点头道:“对,这就叫各个击破。所以,明天对付上官天这场戏,我们一定要唱好。既要让上官天知难而退,又要尽量减少损失。我已想好一计,不管他上官天剑法如何通神,也决计讨不了好去。到时候,还要有劳两位道兄。” 第416章 形迹可疑 戴蓬莱大声道:“二爷尽管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洒家也在所不辞。” 杜青莲微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下午,我专程拜访了郭知府和闻都监。他们二人都已保证,一但上官天大举来犯,府衙的捕快和城内的官军绝不会袖手旁观,到是一定会相机接应。” 舒方丈道:“既然这样,咱们看来已经稳操胜算。” 杜青莲道:“正是,不过,却也绝不能因此而大意。上官天绝非易予之辈,一定还藏有杀手绝招。通知第一分堂上下所有弟子,从现在起严整以待,小心戒备。随时准备应付任何突变。” 众人齐声应道:“是。” 八月二十二日。 宜会友、开市,忌作灶、行丧。 阴。 杜青莲清晨起身,就发现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一片,看不到艳红的朝霞。 尽管如此,杜青莲的心情依然愉悦畅快,感到神清气爽。身边的秦楼弟子能够在他脸上发现那种平时难得见到到的微笑。 昨天晚上,他视察了大名府各处的秦楼产业,对第一分堂周围的布署配置做了详细检查。他对秦楼上下各位当家和所有弟子的表现非常满意,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现在,看见杜青莲肥胖的身子在花园中迈着轻快悠然的步伐,周围的秦楼弟子都到到心里非常踏实。大家对战胜即将来临的那场风雨充满信心。 杜青莲飘然走到水塘边,静静的站那里,欣赏着水面上飘浮着的片片莲叶,想起昔日俞惊尘力劝自己改名的往事,不禁暗暗感到好笑。 秦楼的十二位楼主,除了俞惊尘饱读诗书,自己略通文墨之外,其它十人加起来认识的文字绝不会超过五百个。想不到每人却有一个如此文雅而充满诗意的名字。 杜青莲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匆匆走到他身边。脸上神色极其凝重。 杜青莲悠然回头,见是秦楼第一分堂堂主雷啸云,便淡淡问道:“什么事?” 雷啸云恭身行礼,道:“二爷,刚才都监府闻将军派一名军校送来信函一封,说是昨夜忽然接到檀州河东安抚使叶飞的紧急调令,令他火速率所部官兵星夜开往大名府以西一百里,并于拂晓前赶到青州地界,以防西辽从后路包抄河东官军。” 杜青莲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却神情不变,沉声道:“拿信来。” 雷啸云将手中信函交给杜青莲。 杜青莲很快地看了一遍,将信放入怀中,淡淡问道:“那名军校现在何处?” 雷啸云说:“他因另有要事,已匆匆离去。” 杜青莲道:“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雷啸云道:“那军校说,官军昨夜子时就离开了大名府,闻都监的这封信函是在路上匆忙写就。他还说,闻都监已另书信函一封,请大名府府衙的神捕宋天舒全力相助咱们楼子。” 杜青莲又问:“城内现下还有多少官军?” 雷啸云道:“那军校说,城里现下还有一名巡检率领的五百名官军负责守御城池四门,不得轻易离开防地。” 杜青莲的心情一时间也象这时地天气,突然阴沉了下来。他沉默半晌,心道:“这里面一定有文章,早就听说河东安抚使叶飞是俞惊尘的师兄,难道这次竟是他们暗中配合,做了手脚?”又想:“不行,就算俞惊尘和上官天并未联手,自己也得做最坏的打算。现在第一分堂内外可直接调遣的弟子虽然有五百名弟子,但若上官天果真双官齐下,一面派大批人手夺取城内各处产业,一面亲自登门讨价还价,这样自己接应各处的人手就嫌不够。总不能把希望完全放在那个神捕宋天舒身上。” 他沉思半晌,才沉声对雷啸云道:“你赶快再去召集五百名平时负责各处生意的财字组弟子,带他们前来第一分堂随时听候调遣。另外,再将各处看场的豹字组弟子集中于五十个最大店铺、字号,小心戒备,严防大风堂突施袭击。” 雷啸云拱手道:“是。”转身迅速离去。 杜青莲笔直地站在水池边,不知过了多久,才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回明月楼大厅。 众位楼主、高手都已在大厅中等候。 两旁站立的是: 名列“三山”的“仙剑”舒方丈,“道剑”戴蓬莱。 名列“四岭”的“春秋掌”乐照岭。 名列“五岳”的“伯阳棍”路华。 还有九楼主“青城剑”温佩筠,十楼主“抱朴刀”高钦适,十一楼主“阴阳笔”陈敬昂。第一分堂堂主“昆仑手”雷啸云,副堂主“梅花枪”马长风。 杜青莲知道,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辉煌灿烂的过去,在江湖上更有着绝对可以夸耀的声名,他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令杜青莲暗自己感到惋惜的是,本来现在站在这里的应该还有九个人: 三楼主“箭神”邓羿,四楼主“回风舞柳剑”王学维,七楼主“翠寒刀”白思易,十二楼主“夺命扇”孟宗郊;排名“四岭”的“疯魔刀”莫西岭,“龙须钩”管风岭,“七星杀”平残岭;排名“五岳”的“青魔掌”江泰,“竹叶剑”席桓。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手下的十八名高手已去其一半,杜青莲的心在隐隐抽痛。 但是,他转念一想,眼前这九大高手,都是秦楼的精华,其中舒方丈和戴蓬莱的武功更是高出一筹。更何况必要时自己还可亲自出马,所以对付上官天,仍是胜券在握。 他缓步走向大厅正中的那张虎皮交椅,回身坐下。 杜青莲淡淡问道:“雷堂主,人手都调齐了?” 雷啸云拱手道:“五百名财字组弟子已在青龙堂候命。” 杜青莲点头道:“很好。” 厅门外奔入一名鹰字组弟子,一边行礼,一边大声道:“启禀二爷,夏侯香主命属下前来有要事禀报。” 杜青莲道:“报来。” 那名弟子道:“属下等刚才在宝通钱庄、兴隆布庄、鸿宾酒楼、金福珠宝店、聚德楼、金钩赌坊等五十处主要字号附近突然发现大批形迹可疑的陌生人物,人数不下三百,夏侯、尉迟两位香主说,这些人物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第417章 沉不住气 杜青莲脸色一沉,道:“哦?”稍顿,又道:“你速去告诉夏侯、尉迟两位香主,密切注视这些可疑人物的动静,并随时与各处看场的熊字组弟子保持联络,要他们小心戒备,有情况立刻报来。” 那名弟子应声离去。 “仙剑”舒方丈缓缓道:“二爷,看来大风堂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一方面出动大批高手伺机攻袭咱们的产业,一方面又由上官天亲自来这里,跟咱们讲价,必要还可放手一搏,挟技服人。” “道剑”戴蓬莱冷冷道:“哼,想得倒美。” 杜青莲缓缓道:“咱们第一分堂机关密布,易守难攻,上官天这一着正是避实就虚,不能不说是高明之举。” 他抬头,环视厅内众人,问道:“如果要在这五十处最大的字号当中,挑出五个地点,集结我们的高手,以便随时接应其它各处,你们看,哪五个地方最为合适?” 大厅中一片宁静,半晌,第一分堂副堂主“梅花枪”马长风道:“依属下看,聚德楼、金钩赌坊、宝通钱庄、春香院和陆圣茶庄最适宜。” 舒方丈点头道:“马副堂主所言极是,某家也正是如此想法。” 杜青莲脸上略过一丝满意的微笑,随即一沉,正色道:“雷啸云听令。” 雷啸云大声道:“属下在。” 杜青莲道:“你速带四十名龙字组弟子汇同青龙堂候命的五百名财字组弟子前往聚德楼、金购赌坊、宝通钱庄、春香院和陆圣茶庄,一旦大风堂动手,立即应战,策应各处,决不能让对方讨了便宜去。” 雷啸云道:“是。”转身离去。 杜青莲又道:“马长风。” 马长风应声道:“属下在。” 杜青莲道:“你速去通知负责守卫第一分堂的所有弟子,令他们立即进入应战位置,随时准备发动阵式。” 马长风道:“是。”迅速离去。 杜青莲看了看一旁的舒方丈和戴蓬莱,缓缓道:“二位道兄,接下来一出戏,就要你我三人一起来唱了。” 舒、戴二人立刻道:“但凭二爷吩咐。” 杜青莲微笑,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就在这一笑之中,杜青莲想到了很多。 他在想:“上官天何以竟敢孤身数人深入第一分堂腹地。难道他是技高胆大,根本没有把秦楼放在眼里?就算他武功如何出神入化,但秦楼人马可随时撤入阵中,到时候,上官天只怕有进无出,被阵式所困,就算有通天本领,也无法施展。难道他还另有奇着?” 杜青莲心头略过一丝不安。 但这丝不安,随即就烟消云散。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上官天的到来,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完全有信心。 一个圈套,或是一个陷阱,正在等待着上官天。 只要上官天一但进入这个圈套,杜青莲布置的杀手锏就会将他置于死地。 杜青莲相信,这个杀手锏绝对不会落空。 上午,巳牌时分。 九名黑衣人准时出现在尚书大街。 就象昨天在车公庄大街一样,这九人依然是四人两两在前,一人在中,又四人两两在后。 其中八人的步伐还是那样的协调、统一,而走在当上的头戴斗笠的上官天,步伐正好比其余八人慢一倍。 这九人的步伐看上去都不快,但是很快地,他们就来到了狮子胡同口。 他们一到胡同口,立即停住脚步,静静地站立。 胡同口人影一闪,已走出四名身着黄衣的秦楼弟子。当先一中年汉拱手问道:“来者何人?” 站在最前面的的那个瘦小黑衣人走前一步,微一拱手,递上一张名贴,道:“大风堂堂主上官天,前来拜访秦楼杜青莲副楼主。” 那中年黄衣人淡淡一点头,道:“几位稍等,在下这就进去通报。”随即转身,飞身没入胡同之中。 九名黑衣人和那三名身着黄衣的秦楼虎字组弟子静静地站着等候。渐渐地,那三个黄衣人感到阵阵寒气直逼全身。 没有多久,那中年汉的身影又从胡同口一闪而出,大声道:“几位请跟我来,杜二爷有请。” 九名黑衣人随即跟着那中年汉走入胡同口。不过,这次却是上官天走在前面,其它八人紧跟其后。 一行人在路上并未受到任何拦阻,很快地沿着狮子胡同,来到青龙堂,再由青龙堂转向大院内的明月楼。 上官天缓缓地跟在那中年汉身后,他看见,明月楼的大厅门口,正有三人站在那里,当中是一个极胖的胖子,左右另外两个是一高一矮两个道士。 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彼此间却在互相凝视。 上官天知道,那个胖子就是名震武林的秦楼副楼主杜青莲,而站在他两旁的则是秦楼中武功仅次于俞惊尘和杜青莲的三大绝顶高手中的“仙剑”舒方丈、“道剑”戴蓬莱。 上官天隐藏在宽边斗笠下的一对眼睛盯着杜青莲看了半晌,他看到的是一张面带笑容的圆润脸庞。只是,在这笑容后面,他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凌厉杀气。 杜青莲也在注视着迎面走来了上官天。当然,他看到的只是从那顶宽边斗笠下半露出来的嘴唇和下颌。那股威严、那种冷酷的确使人望而生畏。杜青莲也同样感受到从上官天体内发出的那股刺骨的寒气。 自从“天外来客”退隐山林之后,这个人显然已无敌于天下,怪不得如此傲气凌人。 杜青莲一边想着,脸上的笑意却和蔼可亲。 终于,上官天走到距离厅门口五、六步远处停下。 双方都站在那里,沉默了片刻。 杜青莲拱手缓缓道:“上官堂主远道而来,请恕杜某有失远迎。” 上官天也拱手道:“不敢,在下今日能一睹杜先生不世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杜青莲笑道:“过奖,请进。”转身与舒方丈、戴蓬莱步入大厅。 上官天的双脚刚刚踏进大厅,就发现从杜青莲身上发出的杀气突然大盛。刹时间,这股凌厉的杀气从四周遍袭他的全身。 上官天冷冷一笑,微一运劲,已逼住这股杀气。他心里却暗自感到奇怪:杜青莲何以一见面就如临大敌,全力施放体内的杀气?难道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是另有图谋? 大厅内,面对面排着两列长长红木靠背太师椅。每列各有十把椅子。两排太师椅的前方正中,则是一张极大的香案。 杜青莲走到左首第一张太师椅,伸手指着右首第一张太师椅道:“上官堂主,请。” 上官天道:“不客气。”随即坐下,其他八名黑衣人也相继在右边一排椅子坐下。 杜青莲、舒方丈、戴蓬莱等秦楼众高手则在左边一排太师椅落坐。 杜青莲吩咐手下看茶,然后缓缓问道:“不知上官堂主专程来访,有何见教?” 上官天端起茶几上的杯子,轻轻啜了一口,又慢慢放下茶杯,却一言不发,静静地端坐在那里。 半晌,上官天仍是不出一声,仿佛老僧入定。 杜青莲心中一愣,暗道:“这是什么路数,难道自己故意施放本身的杀气竟已触怒了他?还是,他正在等着什么?” 杜青莲正自暗暗思疑,突然,厅门外闯进两人,当先一人大声喊道:“启禀二爷,不好了。” 杜青莲募一转头,却见正是夏侯目和尉迟耳二人。他眉头一皱,脸色一沉,心道此二人怎么今日如此沉不住气。他眼光一扫身旁的舒方丈。 舒方丈当即会意,身形一飘,已至厅门口,低声问道:“有何事,先讲予我听。” 不想夏侯目仍是大声道:“外面突然有大批高手分三路来袭,虎字组弟子已经与他们交上了手。只是对方来势凶猛,恐怕抵挡不住。请二爷赶快定夺!” 舒方丈一怔。 杜青莲脸色更显阴沉,狠狠瞪了夏侯目一眼。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喊叫与撕杀声。 杜青莲募地面向上官天,却见上官天仍自呆坐不动,脸上丝毫没有表情。 杜青莲冷笑一声,随即沉声道:“温佩筠、陈敬昂、马长风。” “青城剑”温佩筠、“阴阳笔”陈敬昂、“梅花枪”马长风三人立即应声道:“属下在。” 杜青莲道:“你三人所部弟子,前去接应。” 三人应道:“是”转身正欲离去。 突然,厅内突变骤发。 “抨”的一声,夏侯目一拳已锤在舒方丈的腹部。 舒方丈狂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向后飞跌出去。 “铿”地一声大响,右首座位上的八名黑衣人长剑同时出鞘,拦住了马长风、温佩筠和马长风。 尉迟耳惊睹巨变,顿时呆住,手指夏侯目道:“你……!” “抨”的又是一声,夏侯目一个肘拳已撞中尉迟耳胸部。尉迟耳大叫一声,鲜血狂喷,摔了出去。 戴蓬莱怒喊一声,长剑一挥,飞身向夏侯目扑了过去。 杜青莲腾地从座位上站起,却见上官天也同时站立。斗笠下仿佛有两道寒光正逼视着自己。 左首座位上的“抱朴刀”高钦适、“伯阳棍”路华、“春秋掌”乐照岭各自抽出兵刃,杀向那八名黑衣人。 第418章 处变不惊 嗖、嗖、嗖、嗖、嗖。一阵阵轻响。厅内梁上、柱旁突然飞出二十条人影,泛起一片刀光,杀入战团。 这几十条人影身着红衣,正是杜青莲事先埋伏在大厅内的龙字组弟子。 龙字组弟子本来就是秦楼弟子中武功最高战斗力最强的弟子,他们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以一当十的高手。 杜青莲默默站着,目视上官天。 上官天也静静站立,逼视着杜青莲。 整个大厅里,只有这两人呆立不动。杜青莲的杀气更盛。 上官天的寒意更浓。大厅内,八名黑衣人已被路华、乐照岭、高钦适率领二十名龙字组团团围住。剑光弥漫,刀光霍霍,围住八名黑衣人的战圈越缩越紧。 温佩筠、陈敬昂、马长三人迅即脱离战团。 嗖、嗖、嗖。 三条人影已飞出窗外。 夏侯目已砸出了七拳,戴蓬莱也已刺出了十剑,拳影和剑光互相交织在一起,倒在地上血泊中尉迟耳忽地站起,摇摇晃晃地冲向正于戴蓬莱交手的夏侯目。拳起一柄刀,嘴里嘶声喊道:“我杀了你”! 戴蓬莱一边刺出三剑,一边叱道:“闪开,我来对付这小子”。 尉迟耳竟不理会,身形向着夏侯目猛冲过去。 戴蓬莱急怒交加,正欲撞开状如疯虎般的尉迟耳。 突然,尉迟耳举在空中的刀势一转,刀背已狠狠砍在戴蓬莱的腰际。 幸亏在是刀背,要不然戴蓬莱早已一分为二。 骤然间,又是十几条人影从暗处飞了出来,直扑夏侯目与尉迟耳二人。夏侯目大吼一声,全身骨胳“咯咯”数声,身躯突然暴长,铁拳呼呼挥出。两名龙字组弟子猝不及防,中拳倒地。 就在戴蓬莱倒地之际,杜青莲的脸色仿佛变了变,但他依然没动,嘴里冷冷哼了一声。 站在他对面的上官天默然静立,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正在与八名黑衣人激战的“抱朴刀”高钦适大叫一声“结两仪阵法!”飞身耳向夏侯目冲去。 倾刻间,已有八人围住夏侯目,四人围住尉迟耳,二十四人围住了八名黑衣人。 秦楼方面的高手显然是每两个人一组,每组二人的刀法一正一反,一阴一阳,相生相克,正是昆仑派的两仪刀法。接着,每两组又是一正一反,相互配合,结成第二重刀阵,再接着是三重刀阵,四重刀阵。 围住尉迟耳四名龙字组弟子是二重刀阵。围住夏侯目的八名高手则是三重刀阵,其中“抱朴刀”高钦适的刀法大开大阖、浑厚沉雄。 将八名黑衣人围在核心的“伯阳棍”路华、“春秋掌”乐照岭棍掌配合,另外二十名弟子则结成一个四重刀阵和一个双重刀阵。 渐渐地,八名黑衣人已守少攻多,围成的圈子愈收愈小。夏侯目、尉迟耳则各自于对方相持不下,高呼酣战。 门外、窗外忽然现出许多身影。 近五十旬身穿青衣的秦楼熊字组弟子将大厅团团围住。 杜青莲终于淡淡的沉声道:“阁下果然早有预谋,一出手就伤我两员大将。” 上官天冷冷道:“不敢。” 杜青莲沉默,半响才道:“没想到。” 上官天道:“哦。” 杜莲道:“没想到阁下竟然选择了直接攻袭第一分堂。” 上官天道:“不入虚穴,焉得虎子。” 杜青莲道:“还没想到,夏侯目和尉迟耳竟然已落入你们手中,而现在假扮夏侯目的竟然是名扬天下的慕容铁慕容公子。” 上官天笑道:“假扮尉迟耳的那位恐怕你认不出”。 杜青莲道:“此人刀法辛辣诡异,杜某从未见过,想来一定是一位隐世的高手。” 上官天问:“你猜他刚才吐的是什么血?” 杜青莲冷冷道:“除了鸡血,还会是什么” 上官天道:“杜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杜青莲冷冷道:“过奖。” 上官天沉默半响,突然问道:“还有什么没想到的?”杜青莲淡淡道:“有。” 上官天问:“是什么。” 杜青莲沉声道:“没想到阁下竟然不是上官天。” 上官天道:“哦?我是谁?” 林青莲一字字道:“俞惊尘!” 温佩筠、陈敬昂、马长三人一离开明月楼,就各自迅速招集二十名熊字组弟子,分三个不同方向飞奔而去。 “青城剑”温佩筠直奔青龙堂。那里还有八十名虎字组弟子等着他,他一定要将来犯之敌格杀于狮子胡同之中。 从后院的明月楼到前院的青龙堂,要经过不少地方,其中有回廊、小桥、树林、石路,还有一座凉亭。 温佩筠很快地来到了那座凉亭,只要穿过凉亭,再走十几丈远,就是青龙堂的后门。 这时,温佩筠看见凉亭内有一人。 凉亭内有石桌、有石椅。 一个身穿黄衫的女子。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这个女子侧身对着他,手托脸颊,看上去正在沉思。仿佛沉闰怨归思念远方的夫君。 令人奇怪的是,石桌之上竟竖着一面红色系铃小旗。 温佩筠看着那女子的侧影,心中由然升起一种暖暖而柔柔的感觉,脚步也渐渐放慢。 无论怎么说,这是一个绝世的美人。 温佩筠从来没看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只是,他暗暗感到奇怪,秦楼第一分堂的家眷一向是住在后院的沐晖堂,未经允许,不管你是谁的父母姐妹,还是妻妾子女,都绝对不能四处乱走。 何况,这个凉亭地处前院的青龙堂背后,位置非同一般,所以周围遍布各种机关、陷井,而且要走进这座凉亭,步法上的前后左右进进退退都极具章法。更何况,在这座凉亭的附近,还有虎字组弟子守卫。任何陌生人,即使你知道步法。只要隐藏在暗中的守卫启动阵式,你就休想顺利通过。 如今,这名女子独座凉亭,孤寂之中带有三分悠闲。 她究竟是如何走进去的? 温佩筠已经步入凉亭,瞪眼看着那黄衫女子,沉声道:“你是谁。” 那女子似乎这时候才发觉边上有人,蓦地回过头来,正面看着温佩筠。 温佩筠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那女子亮丽动人的脸庞令他感到滞息。 只听那女子问道:“你是谁。” 温佩筠不由自主的道:“在下温佩筠。”而后才醒起对方似未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女子笑了笑,道:“原来是温九楼主,拨你的剑。” 温佩筠一怔,道:“什么?” 那女子冷冷的一字字道:“拨你的剑。” 温佩筠这才听清,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那女子淡淡道:“衡山赵莺娘。”话音未落,只见白光一闪,“当”的一声,赵莺娘已挡开温佩筠泠不防刺到胸前的一剑。 赵莺娘泠泠道:“阁下出剑居然不慢。” 温佩筠沉声道:“可惜还是太慢了一点。”话音中又接连刺出七剑。 赵莺娘长剑连削带打,身形急闪,人已到了凉亭外,随即向着凉亭的檐角纵去。温佩筠跟着飞身跃起,却见赵莺娘左手在檐角上轻轻一拍,蓦地九支飞针激射而出,分上中下三路直奔温佩筠双眉、前胸和肚腹。 温佩筠遇变不惊,空中的身形尽力一弯,已闪向右边。却不料只有三枚飞针仿佛早算准他的方位,以更快更准的速度自高而下直射他的顶门。 赵莺娘的长剑同时也刺了出去。 剑光一闪,剑铎已抹向温佩筠颈顶。 温佩筠不敢相信,一个看似柔弱无助的美丽女子,尽能使出如此凌厉迅疾的剑法。 他的颈项已感觉到那股冰凉的剑气。 第419章 虚实颠倒 温佩筠身形急坠。使得正是千斤坠身法。 飞针和剑铎在耳侧和头顶轻啸着一掠而过,带着一丝微风。 温佩筠暗叫一声“好险!”却忽然发现自己疾坠的身子落入虚空之中。 不知何时,亭外地上已现出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这个黑洞不大不小,位置也恰到好处。 温佩筠大惊,发现自己的双脚已完全沉入黑洞之中。情急之中,他挥剑向黑洞的边缘狠狠插了下去。 几声惊呼,六条人影同时向着温佩筠飞扑过去。 赵莺娘没有再去看温佩筠,她身形一扭,青光中长剑横削,已拦住了飞身扑来的六名熊字组弟子。 温佩筠的宝剑向下猛插,却立刻发现不妙,剑刃竟然插入虚空之中。 显然,由于某种巧妙的布置而产生的幻觉,使温佩筠对黑洞的大小作出了错误判断。 这个黑洞实际比他认为的要大。 所以,他的长剑插空。 这时,一切的变化都已太迟。 温佩筠这一插之势,实是凝聚全身真力而发,迅猛无伦。 于是他的身形以更快地速度沉了下去,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只是在最后的杀那,他的耳中仿佛还听见赵莺娘那声如银铃般的轻笑。 黑洞口“咯吱”一声,随即关闭,温佩筠被封在下面。 赵莺娘连刺六剑,已迫退六名熊字组弟子。她身形一窜,又飞回凉亭之中。 那三十名温佩筠带来的熊字组弟子有二十六人呈扇状迅速向凉亭围了上去。另外四人同时飞身疾退,原路折回,朝着明月楼方向掠去。 赵莺娘右手插剑入鞘,拨起桌上那面红色系铃小旗。左手一推石桌,那石桌竟然转动走来。 叮铃铃的金铃响声之中,那三十名熊字组弟子顿觉周围天旋地转,花草、树木、奇石、石登、地上石板都在一阵轰隆声中飞快移动。 等到一切都恢复平静时,这三十名熊字组弟子已踪影不见。就象他们从来就没有来过。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这些第一分堂用来抵御来犯之敌的奇妙阵式竟然有朝一日困住了他们自己。 赵莺娘轻笑一声,红影一闪,那面系铃小旗已没入袖中,身影再次飞出凉亭,用力一按亭柱。 刹那间,整个凉亭开始慢慢转动。 等到凉亭转了半圈,嘎然停住时,赵莺娘早已飞身十数丈外,黄色的身影向着明月楼急掠而去。 陈敬昂在明月楼外与温佩筠、马长风分手之后,随即率三十名熊字组弟子急急赶往白虎堂,他要赶去截杀闯入刘婆婆胡同的敌人。 可是,半路上,他却遇见了一个人,一个他虽然认识,他却绝对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 在太阳谷中,他曾经领教过这个人的厉害。他至今还记得当时与自己联手的十二楼主孟宗郊被这个人刺伤后的那种痛苦绝望的神情。 这个人就这么一闪一飘,如梦似幻般出现在他面前。 陈敬昂虽然身经百战,遇折不挠,但他看见这个人时,还是禁不住吓了一跳。 她缘衣绿裙,腰佩长剑,左手执着一面白色系铃三角小旗,正冷冷的看着他。 她当然就是衡山七燕中的霍香芸。 陈敬昂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手中的阴阳双笔就戳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不是霍香芸的对手。所以,他一声招呼,那三十名熊字组弟子就迅速把霍香芸围了起来,其中更有五条人影举刀杀了过去。 可是,霍香芸好象丝毫没有打架的意思,她身形一转,人就飘了出去。 陈敬昂很快的发现,霍香芸居然在已方的阵式中挥动着那面小旗左穿右插,进退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更令他吃惊的是,阵式中的机关、暗器竟然已落入霍香芸的掌握之中。 霍香芸出手。 她那只美如春葱的右手从绿袖之中伸了出来,随即纤纤玉指东一点,西一按。 那三十名熊字组弟子的绝对一流好手,所以武功自然不弱。只是,霍香芸的身法更快,指法更妙。何况,他们已经为自己的阵式所围,进不得,退也不得,还要抵挡四处飞来的各种暗器。 一阵铃响声中,这三十名弟子很快就一个接一个地纷纷倒地。 最后只剩下陈敬昂。 既然进退两难,陈敬昂只有凝立不功,双手舞动阴阳双笔,挡开袭来的各种暗器。 判官笔本来擅长寻暇抵隙,取人穴道,适于进攻。 而今,陈敬昂舞动双笔,全力防御,在周身围起一道屏风,竟然也风雨不透。 就在这时,袭向陈敬昂的暗器忽然集中攻向他的腰际,随即他又听到了一声龙吟。 陈敬昂挥剑挡开袭向腰际的十七枚暗器,却不防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剑无声无息地穿了过来。 剑锋在陈敬昂的右胸一点,他的双笔立即脱手飞出,身子随即倒了下去。 霍香芸轻轻冷笑,随着又是一声龙吟,宝剑入鞘,举着那面小旗飘身闪到一块矗立在路边花丛中的奇石边上,双手一左一右,一推一拉,那块奇石在旋转中滑了开去。 霍香芸脸露喜色,一个转身,右手小旗收入袖中,身形一跃,向着远处的明月楼飞去。 “梅花枪”马长风与手下三十名熊字组弟子在奔赴玄武堂驰援豆腐胡同的途中,遭到了衡山七燕中柳青青的拦截。 柳青青几手是勉强忍住笑去拦住马长风的。但是她刚想开出说些什么,却不想先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她实在觉得,这似乎是在玩游戏,而不是与人博杀。 她身着紫色衣裙,手执橙色三角小旗,旗上系着的那串小金铃不时发出叮玲玲的响声。如此打扮装束。总是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演戏。 马长风则不然,身为第一分堂的副堂主,他对“无去无来阵”知道了解得实在不少。 所以,他一看见柳青青就大吃了一惊。因为他明白,柳青青那身紫衫,手中的那面橙色系铃三角小旗,正是周围阵式的克星。 马长风立即沉声道:“快退。”身形向后倒射出去,三十名弟子也迅速后退。 但是,一切都为时太晚。 柳青青手中那面橙色小旗一阵轻摇,阵式随即发动。 刹那时,周围的树木、奇石、花草都扑天盖地般卷向马长风和三十名弟子。 马长风知道,这漫天飞来的一切虽然可以说是一种幻觉,但却绝对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在这种幻觉中,你会发现有二十根滚木向你一起压来,每根滚木都是撞向你的某处穴道,而以你的速度和力量,绝对无法挡住所有滚木。但是,这二十根滚木中或者只有三根是真的,而其它却是幻觉。于是,一切都只有靠你的判断,一旦判断失误,虚实颠倒,你就会被击倒在地。 “嗖”的一声,马长风从长衫中抽出一杆八尺短枪。 这正是他赖以成名的梅花枪。 梅花枪在空中格、拦、穿、架,倾刻间三根滚木,一块巨石、二堆花木已被马长风挡了出去。 但是,那三十名弟子并不像马长风那样,能够辨明虚实,分清真伪。 马长风身形闪动,来回游走,拼命挡架,却无法顾及所有人。 很快,三十名弟子中已有十三人倒了下去。他们不是被滚木撞倒,就是被巨石砸中,或是被花木截中。 马长风一面挥抢拦格,一面发声长啸。 这是告诉远处明月楼中的杜青莲,自己已经遇险。 滚木、石块、花木一轮比一轮猛烈,而且,其中还夹杂着越来越多的各种暗器。 又有十四名熊字弟子倒了下去。 第420章 山崩地裂 危急之中,马长风突然发现,东南方袭来的滚木、石块、花木和暗器始终是虚的。 难道这是阵式的破绽?或者本来就是一处生门。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试。 情急之中,马长风当机立断,低吼道:“跟我来,”向着东南方冲了过去,剩下的三名熊字弟子紧随其后。 果然,东南方竟无一实物拦阻,马长风心头一阵暗喜。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暗了下来,随即一片漆黑,轰然一声,一道石门关上。 马长风连同那三名弟子已被关入一间石室之中。 外面的柳青青一声欢叫,仿佛在庆贺猛虎终于被赶进了牢笼。 柳青青手举橙色三角小旗,飞身至一棵橡树下面,她瞪眼看了好几眼,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颜大姐小姐所说的第三处阵眼。 终于,她还是按照颜大小姐吩咐,在树根、树身、树枝处先后踩了二脚拍了三次,拉了四下。 果然,那棵橡树一阵摇晃,接着一边转动着,一边慢慢地沉了下去。 柳青青惊喜的一声轻呼,还想再多看一阵,却听到了从明月楼方向传来了慕容铁的吼叫声。 她迅即转身,脚步轻迈,身影飞快地远飘而去。 第一分堂的后院占地极大,方园近一百亩地。后院的左侧是沐晖堂,它占去整个后院的八成,是第一分堂家眷的住处。 后院的右侧,侧是仰荫堂。仰荫堂虽然占地不大,却无疑是整个第一分堂的圣地。因为,堂内供奉着秦楼几百年来历代楼主和功臣的灵位。 仰荫堂还有一个秘密,却从来无人知道,它只有每一代的秦楼楼主才知道。 当年,颜布巧为报答李小楼,精心布置了无去无来阵。最后,在征得李小楼的同意后,他把整个阵式的中心就安在仰荫堂中。 所以,仰荫堂无疑是整个“无去无来”阵的心脏。 既然是心脏,当然要选在最安全的地方。 当年,颜布巧和李小楼所以要把阵心安在仰荫堂,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的确,无论怎么看,仰荫堂绝对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敌人若想从前面攻到仰荫堂,必须从前院或左院或后院经过大院,再攻入后院。而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阵式、机关和暗器,何况还有无数训练有素的一流高手的重重截杀。 所以,从前面侵犯仰荫堂,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那么,后面呢?后面更加不可能。 因为,整个后院除了前面连接大院外,其余三面则是被一片湖水包围。 这个湖叫做玄英湖,占地近二百亩,它足以把第一分堂的后院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 整个玄英湖都是秦楼的产业,历来由秦楼子弟把守内外,所以,湖上从来不许船只来住。 颜布巧的无去无来阵从后院一直延伸到玄英湖的水下。任何人想从水上或水下来犯,其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枉费心机。 正因如此,仰荫堂一直是一个让人完全感到放心的地方。 虽然如此,仰荫堂的周围还是守卫着一百名秦楼子弟。其中三十名是龙字组弟子,七十名熊字组弟子。 未经楼主亲自许可,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入仰荫堂。 这是当年楼主李小楼立下的规距。 这条规距,近百年来还没有一个人敢违反过。 今天负责指挥值守仰荫堂的是龙字组副香主俞惊尘。 俞惊尘在仰荫堂已经守卫了近十三年。十三年来,仰荫堂虽然从未有过任何风吹草动,但俞惊尘却也从未有过丝毫的掉以轻心。 在别人看来,守卫仰荫堂是一件非常轻松闲适的事情。但俞惊尘却不这么看,他一直认为,自己和属下弟子只有尽职尽守,才能对得起堂内供奉着的历代楼主的英灵。 特别是今天,自己更不能大意。他知道,今天来第一分堂拜访的是天下第二--大风堂堂主上官天。 俞惊尘在仰荫堂周围转了两圈,他对属下一百名弟子的表现感到非常满意。 这时,俞惊尘看见,从沐晖堂走来了四个女子。 这四名女子,三个一袭白衣,洁白似雪,另一人一身红衣,艳红如火。 她们就象三朵白云和一朵红云既轻又快地向着仰荫堂飘了过来,仿佛凌波仙子。 俞惊尘一看就知道,住在沐晖堂的女眷中绝对没有人有如此绝世的轻功。 他沉声道:“准备迎敌。”随即带着十名弟子飞快地迎了上去。 那四名女子飘到离仰荫堂十丈远处突然停住。似乎在察看着什么。 她们站立之处,正是仰荫堂周围阵式的边缘。俞惊尘心中一喜,对方似乎是不识路径, 他在离那四名女子二丈远处停下,大声喝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那四名女子仿佛没有听见俞惊尘的问话,仍是静立原处。半晌,其中两个白衣女子突然一左一右,飞快地飘入阵中。 俞惊尘一惊,大声道:“截住她们!” 刹时间,从隐敝处忽然闪出四十名秦楼弟子,分别向那两名闯入阵中的女子包抄了上去。 这四十名弟子并没有直接上前撕杀,而是各自站定自己的方位,发动阵式,彼此配合着向那两名女子展开攻击。 蓦地,阵中飞砂走石,移星挨斗。 无数的梅花针、袖箭、飞蝗石、飞镖、飞刀、铜钱一起袭向那两名白衣女子,同时,分别有二十柄斩马刀伴随着人影的闪动和移位从不同方向攻了过去。 “铛、铛”两声,两柄长剑已经出鞘,那两个白衣女子的身形立即化作两团白影,在阵中迅疾的飞来窜去。 俞惊尘的脸色变了变,他看出两名女子居然对阵式的生克变化非常熟悉,所走的方位,路线恰到好处,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阵中已经有三名秦楼子弟中剑。那两名女子不知怎么,总是从意想不到的方位,避开攻袭而来的斩马刀和暗器,身形一闪,就到了某个秦楼子弟的背后或身侧,随着剑光一荡,那名弟子便倒地不起。 俞惊尘立即挥手向后招了两招,暗处又闪出三十条人影,分成两股向那两名女子飞去。 随即,阵中秦楼子弟转攻为守。每人谨守自己的方位,利用阵式中的各种事物及其巧妙配置,互相照顾,彼此救应,渐渐稳住了阵脚。 一时间,除了仍然不断从阵中机关袭向那两名女子的各种暗器,竟然很少有斩马刀攻来。只是,那两名女子虽能避开暗器,却也很难找到秦楼子弟的破碇,无法伤到对方。 俞惊尘脸上渐有喜色,双眼注视着对面静立的一红一白两名女子。 这一红一白两名女子正是衡山七燕中的方小慧和罗蓉蓉。而在阵中游斗的二人则是苏敏和林月儿。 方小慧和罗蓉蓉低眉垂目,脸无表情。仿佛根本就未看见眼前的俞惊尘等人,又仿佛正是等待着什么。 阵中的苏敏和林月儿也似乎并不着急,又似乎本来就不想闯入仰荫堂。二人左穿右插,乘暇寻隙,时合时分,时东时西。渐渐地,游走的范围越来越大。她们左一掌,右一脚,东一刺,西一削,阵中布置的各种事物不知不觉间被她二人移动或毁去。向她们射去的暗器愈来愈少,那六十七名秦楼子弟感到所受的威胁越来越大。人人如临大敌,竭力自保,彼此间的配合渐趋松懈。 俞惊尘的脸色铁青,他渐渐发现,那六十七名弟子已被困在阵中。无论或进、或退,都会立刻露出破碇,使对方有机可乘,施展杀手。他暗暗后悔,后悔一开始就判断错误,致使兵力突进的位置太过靠前,拉开了己方彼此间的距离。他比谁都清楚,如果现在双方交战的位置后移五丈左右,他就有把握在较小的范围中以更紧密的配合守中阵式,或者至少可以拖延更多的时间。 现在,他或许还有一个机会,就是站在身边的十名弟子和另外二十名尚未现身的杀手。守住仰荫堂,只有靠他们了。 俞惊尘仿佛忽然惊觉,急喊:“快退回去”。话音中,他的身影已经向后暴退。 蓦地白光一闪,一条人影已飞快地射到他身侧,一柄长剑同时横里削来,封住了他的退路。 俞惊尘大喝一声,右手掩月刀反手崩了出去。他在掩月刀上浸淫了二十年,这一崩之势果然是如山崩地裂,令日月无光。 “掩月刀,刀光掩月光”。 此刻,即使挡住俞惊尘退路的是铜墙铁壁,也只有被这一刀崩得四分五裂。 岂只四分五裂,至少是四百分、五千裂。 何况,对方并不是铜墙铁壁,而是一个柔弱女子的血肉之躯。 可惜,这名柔弱女子的手中却多了一柄剑,青钢剑。 剑虽普通,剑法却绝不普通。 大慈悲剑法。 人虽柔弱,身法却绝不柔弱。 捕风捉影身法。 那女子身形一摆,俞惊尘的掩月刀就崩了一个空。强劲的刀风裹着刀锋崩入寂寞的长空之中,仿佛夜狼长啸。 刀光虽能掩住月光,却绝不能掩住那女子的楚楚风姿。 剑光一闪,那柄青钢剑已削向了俞惊尘的耳根。 第421章 千军万马 俞惊尘无奈,急退的身影骤然停住,头向右边猛然一偏,堪堪避过那片如薄纸一般削来的剑锋。 剑锋过后,俞惊尘才募地醒起,而且立即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刚才,在长剑削来之际,他分明感到了对方剑锋上发出的那股剑气,这股剑气凌厉之中却带着温柔的暖意。 这是什么剑气,俞惊尘不禁心神一荡。 就在这一荡之际,他身边已传来一阵呼喝之声,那十名龙字组弟子纷纷顿住急退的身形,相继劈出手中的斩马刀。 俞惊尘心中虽荡,眼睛却看得很清楚。那女子在刹那间,身法剑法俱是快到了极处。一剑削去,那十名龙字组弟子,不得不停身回刀应敌。 那女子一身白衣,正是刚才站在那里罗蓉蓉。 她削出的这一剑,正是衡山大慈悲法中的一招绝学。 “普渡众生。” 一剑出手,就立刻阻止了包括俞惊尘在内的十一人的急退。 惊叹之余,俞惊尘猛一抬头,却又发现了一件更令他感到惊诧的事情。身着红衣的方小慧早已不在她原先站立之处,竟然已踪影不见。 俞惊尘急转身,看见了一幅奇妙幻丽的景象。 一身红色衣裙的方小慧手持一柄八角系铃的金色油纸伞,在阵中款款穿行。在她身子微微一侧之际,俞惊尘看见她的另一只手举着两支燃亮的白色蜡烛。 油纸伞上的八枚金铃在微风中摇曳,传来一连串“叮玲”声,俞惊尘仿佛看呆了。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否已在梦中。 看着方小慧距离仰荫堂的大门越来越近,俞惊尘几乎是本能地想迈步追赶。就在这时,罗蓉蓉的第二剑已经点到了他的背后大穴。 他的知觉募地模糊,一切似乎本来就在梦中,那身着红衣的女子忽然间变得非常遥远。 俞惊尘没有追上去,却另有二十条人影拦住了方小慧。突如其来的巨变虽然使这二十名隐伏在阵中的秦楼子弟子惊诧莫名,但守护仰荫堂毕竟是他们的职责。所以,那二十柄斩马刀顷刻间就向着那如仙女般飘飘而来的方小慧迎了上去。 在他们看来,这个仙女般的红衣女子,一手执伞,一手举烛,手无寸铁,绝对闯不过这凭阵而守的二十把斩马刀。 刀光片片泛起,在空中彼此交织,幻成一层刀网。 刀网向着方小慧罩了过去。 “叮玲玲”一阵铃声,方小慧手中那柄八角油纸伞忽然飞快地旋转起来。 金色的油纸伞,金色的铃儿。 倏地,一片金光迎上了白色的刀光。 耀眼的金光,震耳的铃声,使这二十名弟子忽然感到一阵目眩耳聋,心神俱是一荡。 就在这一荡之际,方小慧就如行云流水般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 等那二十名秦楼弟子耳清目明之时,却又惊奇的发现,方小慧已走入最后一道阵中。 仰荫堂周围共有五道阵式,秦楼弟子仅负责守卫外面的四道阵式。而最里一道阵式,即使是守卫弟子,也不知如何出入进退。 如今,方小慧就这么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地飘了进去。 那二十名弟子仿佛看得呆了,眼睁睁地望着方小慧穿过这最后一道阵式,身形没入仰荫堂的大门之中。 从仰荫堂大门到堂内正中的神案,距离约有二十步。可是方小慧却前后左右,进进退退走了足足四十八步。她很清楚,只要走错一步,自己恐怕就很难回去,说不定就要留在这里长久陪伴秦楼的历代祖先。 神案上,点燃着七七四十九支长明灯。灯火摇曳,照耀着案台上排列着的数十个牌位。这里就是秦楼历代楼主的灵位。 方小慧轻叹一口气,盈盈三拜,说道:“秦楼历代祖先在上,衡山派弟子方小慧被逼无柰,出此下策,今日得罪各位了。” 她右手油纸伞随即旋转起来,铃声伴着劲风卷向那四十九支长明灯,灯火一个接着一个相继熄灭。 大殿内顷刻间一片昏暗,只有方小慧左手的那两支白色蜡烛向四周燃射着烛光。 方小慧轻移莲步,心中默数着步数,走向左侧,这样走了十六步,她的面前又是一张神案。案台上虽然也有油灯,此刻却并未点燃,方小慧看着案上的十数个牌位,心想,这里供奉着的或许就是秦楼历代的功臣。她伸出左手,将两支蜡烛插在案台上,随后又是盈盈一拜,转身向左走出六步,正是一根殿内大柱。她微一凝神,轻舒左臂,手掌按实大柱,猛一运气,劲力到处,这根大柱应声转动。 方小慧嘘了一口气,脸上现出宽心的微笑。 随着这根大柱的转动,地上传来一阵隐隐的隆隆之声,地面同时微微震动。起初还在方小慧的脚下,随即就传遍整个大殿。 接着,这股声音和震动渐渐传至大殿之外,向着远处四周迅速延伸出去。 秦楼第一分堂正遇到百余年来最严峻的一次挑战。这也是百余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其严峻程度,或许只有七十五年前那次司马长青率领关东十八寨大举进袭才能相比。 巳牌时分的迟些时候,从尚书大街、蓝衫大街和龙须大街的各个角落、各个方面突然冒出大批手持利刃的高手。每条大街的人数都有一百人以上。 这些高手有的黑巾蒙面,有的易容假扮,有的头戴面具,有的则干脆用颜料或墨汁在脸上乱涂一番,其目的,显然是不愿以真实面目见人。 他们中有些人,早已在第一分堂对面的店铺、民居及其阴暗的屋檐下或阴暗处隐藏多时,有些则是大街上的行人、客商、走卒、贩夫,又有一些刚刚还分别在第一分堂的五十处最大的字号附近实施诱敌之计,现在才匆匆赶来。 那支那着带着蓝色火焰射向天空的蛇焰箭显然就是统一号令,三条大街上的高手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忽然现身赶来,然后立刻动手。伴随着一阵如狼似虎的呐喊声,分别向着狮子胡同、刘婆婆胡同和豆腐胡同杀去。 守卫在狮子胡同口的是三十名秦楼虎字组的弟子,其中包括一名值班看主。他们虽然仓促应战,却丝毫不惧,一边沉着地向里面发出信号报警,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结成刀阵,顽强地抵抗着在人数上超出自己二倍的敌人。 百余年来,秦楼向来有一条近乎残酷的规定,这就是:负责守卫胡同口关卡的弟子,一旦遇袭,不管敌人如何强大厉害,都绝对不能退后一步。 退后者必杀,即使身受重伤亦不得后退。这是当年秦楼第十六代楼主李小楼传下来的规定。 至于为什么要制定这个规定,当年李小楼曾经说得很清楚,一是要显示秦楼弟子的勇气和胆魄,以挫敌人的锐气;二是要尽量赢得时间,使里面的弟子得以充分准备,发动机关,进入阵式的各个位置,从而最后在阵中绞杀敌人。 所以,这三十名虎字组弟子已经报着必死的决心,准备战至流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 况且,他们对自己的“关王校刀阵”很有信心。以他们的顽强斗志和无敌刀阵,也许本来就可以御敌于堂门之外。 七十三年前,跟随司马长青大举进袭狮子胡同的高手,多达近二百人。如今他们面对的敌人才刚过当年的一半。 三十把腰刀白光霍霍,杀气如霜。 想当年,关王带领五百名校刀手,曾经杀退过曹操的千军万马。 如今,这三十柄腰刀组成的“关刀校刀阵”,似乎丝毫不让当年先辈,仿佛立誓要杀一杀这一百多名来犯高手的威风。 刀风似严冬的寒风,无情地向前来犯者刮去。秦楼弟子显然巧妙地利用了胡同口的狭窄地形,并且还布置了简易方便的阵式。那一百多名蒙面高手一下子就被拦截在胡同口。 就在这时,攻袭的高手当中闪出一人,脸上戴着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面具,颌下露出几缕白色长须。这老者嘎声冷笑道:“‘关五校刀阵’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可惜,少了一位关王一般的人物。” 话音刚落,老头手里变戏法似地多了两样黑不溜秋的东西,人影一闪,已飞身杀入“关王校刀阵中”。 重重刀光顷刻间已将那老头裹在当中,老头似乎已经淹没在刀刃的惊涛骇浪中。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刀阵中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声音之响、之密也许只有铁匠铺的声音才能与之相比。 转眼间,一片白茫茫的刀影中,已可看见一大一小两件黑呼呼的东西在左穿右插,把本来看去连成一体的层层刀光划开许多裂缝,“关王校刀阵”一时间竟然已被硬生生折散。 时机稍纵即失,顷刻间,五六十名蒙面高手已飞身杀了上去。他们显然不想让那三十名秦楼弟子再有时间和机会弥合刀阵。所以出手凶狠,招招惊险。他们好象并不在乎什么江湖规距,多是以二敌一,只求速战速决。 很快地,那三十名秦楼虎字组弟子一个接一个纷纷倒了下去。 幸运的是,那些蒙面高手似乎并不愿意多伤人命,倒下去的秦楼弟子的受伤部位虽然都是要害,却多不会致命。 第422章 势如破竹 最后一个倒下去的是那位秦楼虎字组值班香主,他叫赵奔,他是带着一连串的疑问极不情愿地倒下去的。 就在那老头乍一现身时,赵奔就知道,自己或许认识那老头。 当那老头出手扬起两件奇怪的兵刃时,他就更加相信,那老头是不愿使用本门兵器,以免被认出真实的身份。 只是,令赵奔感到惊异的是,那老头的两件兵刃实在太奇怪了点。简直形同儿戏。 一柄小铁铲,一只大铁锅。 那老头一杀入关王校刀阵后,左手铁锅东推西挡,右手铁铲前打后敲。 赵奔竭力想从那老头的招数中看出点端倪。只是,打来打去,看来看去,却始终看不出什么名堂。 那柄铁铲时而似笔,时而似剑,时而似刀。或点、或刺、或削。点的是枕骨、章门、中极、印堂等二十五处大穴,刺的是心脏、咽喉、眉心和下腹,削的是耳根、颈项、腰际和膝盖。 那只铁锅则招数十分简朴,使出的全是盾牌路数。推来挡去,反复循环。只是,每一推、每一挡都必然挡中一柄削来的腰刀,不管那柄腰刀是否愿意被挡中。每一推、每一挡又都带着浑厚十足的内力,锅刀相互撞击之下,秦楼弟子皆虎口剧痛、手臂发麻,身形不由自主地就被推撞了出去。 最后,那柄铁铲轻轻敲在赵奔的神厥穴上。赵奔倒下去时,眼睛还眨巴了好几下,嘴唇也启动了好几次,似乎在问那老头:“你究竟是什么人?” 头戴狰狞面具的白须老头带领一百多名蒙面高手杀入了狮子胡同。 狮子胡同内共有十七道机关和阵式。 前七道机关和阵式无人把守。这里多的尽是翻板、活板、移板和转板,有着数不清的陷阱。迷宫般的阵式中更是布满各种暗器和利刃。 这七道机关的作用就是尽量的迟滞、消耗并杀伤来敌。敌人就算能侥幸闯过,也势必因亲身数闯险关而力疲,目睹同伴之惨死而心惊。 后十道机关和阵式则专门有秦楼弟子在内埋伏和把守。机关、阵式和杀手三者之间的巧妙配合,把这里变成了一个捕猎场。敌人一旦闯入阵中,就仿佛落入圈套的野兽,只有任人捕捉和屠杀。 此刻,九十名秦楼虎字组弟子已进入阵中严整以待。他们正以一种好奇的心情猜测着那一百多名蒙面高手究竟有几人能闯过前七道阵式,然后再来与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在后十道阵式中,有一排棕榈树。在其中一棵棕榈树上有一个小木屋。由于位置和高度的巧妙配合和恰到好处,躲在这个小木屋里的人,能够看清前七道阵式中所发生的一切。 现在,这个小木屋中正有一名虎字组弟子,他所看到景象足以令他感到骇异万分。 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白须老头正在阵中忙得不亦乐乎。但见他锅铲并举,东走西窜,又砸又敲。即使是一个被主人要求在一盏茶时间内炒出二百五十样菜肴的厨师也没有像他这样忙得不可开交。 阵式中到处都是杀人的陷阱和致命的暗器,这老头虽然四处乱跑,却既没有踩中翻板,也未见触动机关。 转眼间,被那老头砸烂和敲碎的事物越来越多。那本来就带着些许油腻的锅、铲此时已沾满石头、木块、金属和布匹等等的碎片。 终于,白须老头一声长笑,带着那一百多名蒙面高手安然闯过了前七道阵式。 与此同时,青龙堂中八十名虎字组弟子久等明月楼温佩筠未至,在香主盖聂的率领下赴援狮子胡同。秦楼子弟的人数已有一百七十名之多。 白须老头带领的一百多名蒙面高手似乎并不急于硬闯狮子胡同的后十道阵式。他们一下子停了下来,就在前后阵式之间的空地上或坐站,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一百七十名秦楼弟子已经全部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他们知道,敌人一旦攻入,就会陷入秦楼的重重围困。而且,由于阵式造成的种种幻觉,敌人看不见秦楼弟子,秦楼弟子却对来犯之敌看得一清二楚。他们随时可以在最佳的时机、最近的距离、从最意想不到的方位突然狙杀来敌。 “他们怎么还不过来?”秦楼弟子早已等得心焦,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们究竟在等什么?” “难道他们忽然胆怯了?” 突然,远远地,从狮子胡同深处,从青龙堂方向,甚至可以说是从重重院落之中,传来了一阵阵隐约而轻微的隆隆之声。这阵声音来得很快,每个秦楼弟子立即觉得脚下有一种极快而轻微的震动迅速自内向外传了出去。 刹时间,一百七十名秦楼弟子感到天昏地暗,乾坤倒转。 募地,白须老头动了,那一百多名蒙面高手也动了,而且,一动就以闪电般的速度杀入后十道阵式之中。 秦楼弟子终于明白,此时的阵式已完会颠倒。他们自己已为周围事物所因,被各种幻景所迷。那一百多名刚才还清晰可见、现在却又踪迹全无的蒙面高手随时会在他们每个人的前后左右突然出现。 恐惧和惊骇立刻占据了他们的心头。眼前的一切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 此刻,他们唯一能作的就是竭力自保。 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开始。只是,原来准备扮猫的人此时已变成了老鼠。 攻入阵式的蒙面高手,在最佳时机和最近距离,从最意想不到的方位向阵中的秦楼弟子展开了攻袭。 秦楼弟子虽然还在顽强抵抗,却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有的人要穴被击中,有的人骨头被敲碎。利剑刺穿了内脏,刀锋割裂了肌肤。 如果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这一百七十名秦楼弟子势必全部成为蒙面高手的刀下之魂。 此刻,虽然有许多人倒在血泊之中,却多数还至少留着一口气。 白须老头带领一百多名蒙面高手终于闯入狮子胡同,攻入位于秦楼第一分堂前院的青龙堂。 他们在青龙堂只遇到为数不多的秦楼弟子的微弱抵抗。转眼间,这些来犯者又似一股狂劲的旋风,势如破竹般地向着明月楼方向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从蓝衫大街和龙须大街杀入刘婆婆胡同和豆腐胡同的二百多名蒙面人在几位顶尖高手的率领下,杀伤了凭阵顽抗的秦楼弟子,分别闯过第一分堂右院的白虎堂和左院的玄武堂,向着大院方向的明月楼喊杀而去。 明月楼。大厅内撕杀声不断。八名黑衣人力战路华、乐照岭等二十二人的重重刀阵。他们虽然已处下风,却仍是背对背围成一圈,凝神应战。 慕容铁在高钦适及七名龙字组弟子的围攻之下,神态自若,拳风虎虎,吼声连连。 假扮尉迟耳的则是尽开颜山庄的高手颜怒,他右手一柄龙行刀招数奇诡,正与四名龙字组弟子对攻对杀,难分难解。 杜青莲还是站着未动,正冷冷地打亮着对面扮成上官天的俞惊尘。 俞惊尘把头向左上方一摇一扬,原先戴在头上的那顶斗笠随即激射而出,“咔”的一声嵌入一根殿内的梁柱。 窗外射入的阳光照着俞惊尘英俊潇洒的脸庞,那种轻松愉快、充满笑意的表情落在杜青莲眼里仿佛是耶揄和嘲弄。 杜青莲似乎并没有生气,反而脸上也隐隐露着微笑。 这究竟是他早已有所预料,还是他已看出,秦楼弟子在大厅内的撕杀中已经争得主动、占到上风? 俞惊尘还是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地站着,他看来并不着急,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 俞惊尘笑道:“你是不是早已料到?” 杜青莲淡淡道:“不是。” 俞惊尘道:“哦?” “抨”的一声,大厅内的撕杀又起变化。慕容铁避过高钦适“抱朴刀法”中的一记杀招“返朴归真”,反手一拳,竟将一名秦楼龙字组弟子砸出圈外。 高钦适暗暗心惊,暗想自己亲自参战的八人三重两仪刀阵竟然还是克制不住这位享誉江湖的慕容公子。 “嗖、嗖”,窗外飞入两条人影,两名熊字组弟子加入围住慕容铁的战团,及时补上了那名龙字组弟子受伤后出现的缺口。 被慕容铁砸出圈外的那个龙字组弟子口喷鲜血,手中钢刀募地脱手,竟然向着俞惊尘方向飞去。 俞惊尘眼睛微眨,伸出右手,中指轻弹,那柄钢刀随即没入梁上屋顶。 俞惊尘瞪眼看着杜青莲,慢慢道:“杜先生,请接着讲,在下愿闻其详。” 杜青莲淡淡道:“你确实有三次骗过了我。” 俞惊尘道:“是么?” 杜青莲道:“第一次,你另遣他人,先在大名府冒充上官天露面,自己则在城外六十里的集贤镇出现,意图造成上官天和俞惊尘并非同一人的假象,结果,果然骗过了我。” 俞惊尘道:“不敢。” 杜青莲又道:“第二次,你又派他人假冒你去相国寺,自己则亲自冒充上官天,剑伤席桓。这一次又把我们引入歧途,误以为你是真正的上官天。” 第423章 冒险一试 俞惊尘道:“席桓出手在先,我不得不伤他。” 杜青莲慢慢道:“俞公子手下留情,杜青莲岂有不知之理?不过,杜某倒想证实一下,当时刺伤席桓的似乎不是挂在你腰间的那柄长剑,而是藏在你袖中的菊花剑吧。” 俞惊尘笑道:“杜先生猜得不错,上官天擅长使用长剑,单是拨剑,就已是出神入化,岂是俞某一朝一日能够模仿。所以,俞某只有舍短取长了。” “抨、抨”两声,两名刚刚加入战团的秦楼熊字组弟子又被慕容铁左右开弓砸了出去。这两名弟子在空中飞起的人影正好落向围攻八名黑衣人的重重两仪刀阵。八名黑衣人乘着对方阵脚稍乱,剑光霍霍,出招抢攻。一时间,局面却也挽回不少。 “嗖、嗖”,又有两名熊字组弟子从大厅外扑向围攻慕容铁的缺口。慕容铁哈哈大笑数声,高声吼道:“老花,你在那里磨蹭什么?还不快把那胖子摆平了?” 俞惊尘笑道:“你急什么,我和杜先生还要聊几句。” 杜青莲冷冷道:“慕容公子果然身手不凡,只是双拳毕竟难敌人多,杜某这里有的是人手。” 俞惊尘微笑道:“杜先生,你刚才的话,好象还没有讲完。” 杜青莲哼了一声,悠悠道:“你最后一次骗过我,是在泰和客栈。你发现了夏侯目、尉迟耳在你房中做了手脚,于是故意讲了一些话,让我们以为你们准备置身事外,从而全力对对付上官天。” 俞惊尘道:“我就是上官天,这样做不是多此一举?” 杜青莲淡淡道:“你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引诱我们将实力大部调往秦楼各处的重要店铺和字号,从而减弱第一分堂周围的防守。” 俞惊尘道:“哦?” 杜青莲接着道:“进攻第一分堂之前,你又故施诱敌之计,让大批高手在各店铺和字号周围活动,也正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 俞惊尘叹口气,道:“杜先生确实是聪明人。”他稍顿,又道:“看来,你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为了告诉我,你并不认为自己上了我的当。” 杜青莲道:“究竟是谁上谁的当,现在还很难说。” 俞惊尘道:“哦?” 杜青莲道:“你确实完全骗过了我,所以,一直到刚才慕容铁出手,我才想到你是俞惊尘。不过,”他清一清嗓子,又道:“就算你是俞惊尘,又能怎样?对我来说,似乎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人而已。” 俞惊尘皱了皱眉,忽道:“我明白了。” 杜青莲道:“你明白什么?” 俞惊尘道:“你本来就想让上官天以为,第一分堂防守松懈,诱他来攻。结果,上当的人换成了是我。” 杜青莲看着俞惊尘,笑道:“俞公子果然是聪明人。” 俞惊尘又皱了皱眉,半晌,才叹一口气,道:“不过,杜先生好像对无去无来阵太过相信了一点。” 杜青莲一怔,随即冷冷道:“无去无来阵奥妙精深,繁复博杂,实乃天人所设,当今世上,绝对没有人能够破得了它。”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人影闪动,从窗外飘进三个女子。 三个女子,三柄长剑。 这三个女子,分别是一身的黄衫、绿衫和紫衫。虽然容貌各异,但却绝对都是妙龄佳人。她们手里的三柄长剑,则是同样的青钢长剑。 来人正是衡山七燕中的赵莺娘、霍香芸和柳青青。她们一进大厅,就挥剑抢入撕杀的战团。 杜青莲脸色变了变,他已猜出来者是什么人。只是,他想不通,衡山七燕怎么会闯入第一分堂的腹地。 他冷眼瞧着俞惊尘,似乎要从俞惊尘的脸上找出答案。 俞惊尘轻快的笑道:“怎么样,这回又是想不到吧。” “唿拉”“唿拉”又是几声大响,明月楼大厅后面的墙壁突然被撞开四个大洞,洞中衣袂飘飘,走进四个楚楚动人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人身着红衫,另三人则是一袭白衣。 四个女子。四柄长剑。正是方小慧、苏敏、罗蓉蓉和林月儿。 杜青莲嘿嘿冷笑几声,缓缓道:“真是稀客,想不到衡山七燕居然全都不请自到。” 俞惊尘道:“你想不想知道,她们是怎么样闯进来的?” 杜青莲阴沉着脸,冷冷道:“不想。” 大厅内一片混战,原来围住八名黑衣人、慕容铁和颜怒的重重两仪刀阵已被衡山七燕搅乱。秦楼弟子开始转攻为守。守候在窗外的熊字组弟子纷纷飞身抢入大厅援救助战。 人影飞来闪去,刀剑交击挥映。只有杜青莲和俞惊尘还是相互面对面站着,一动不动。 厅外传来一片震天价响的喊杀声。三路人马分别从青龙堂、白虎堂和玄武堂方向杀到,为首之人,青龙堂方向是一个头戴恶鬼面具的白须老头,白虎堂方向是一个手执大枪的黑面书生,玄武堂方向则是一个手举铁棍的矮个商贾,还有一个举刀东砍西杀的戏子。 明月楼外的秦楼弟子纷纷转身与杀来的蒙面高手接战。 杜青莲脸色大变,肥胖的身躯似乎摇晃了几下。 眼前的形势终于使地相信,秦楼第一分堂正面临着一场最大的劫难。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秦楼弟子最需要的,就是他这个副楼主的指挥和调度。 第一分堂的弟子向来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所以,他们既使在面临强敌,遭遇惊变的情况下仍然顽强应战,节节抵抗。 可惜的是,他们此刻却没有一位主将的指挥,而这位主将或许能使他们以更有效的抵抗,摆脱无谓的撕杀,并给他们带来一线生机,打出一条生路。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这位主将当然应该是杜青莲。 但是,杜青莲依然不动。 不是不动,是不能动。 就在刚才,他的身子摇晃之中,包含了至少十九种变化,其中每一种变化都能够使他飞出十丈之外,指挥部下。 但是,俞惊尘的身子也摇晃了几下,杜青莲的所有变化就全部被封死。 一阵阵刚中带柔的杀气已经逼向杜青莲,并且迅速弥漫四周,把他紧紧围住。 杜青莲脸色铁青,他知道,只要自己稍一妄动,就会给对方可乘之机,给自己带来性命之忧。 就在片刻之前,他也曾这样对付过俞惊尘。 那时候,秦楼弟子占着上风,杜青莲以强劲的杀气,逼住了俞惊尘,使俞惊尘不能脱身摇救同伴。 如今,俞惊尘竟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自身。 杜青莲冷眼看着俞惊尘。 俞惊尘淡淡地对他点了点头。 杜青莲明白,这一点头的含意是告诉他,若想离开这里,必须先战胜俞惊尘。 杜青莲心中一动,他想,看来自己得动用那道杀手锏了。 但是,他立刻又心中一沉,还是没动。 因为他没有把握。 只要有一点一线的契机,他都准备冒险一试。 可是,他没有,就连一丝一毫的契机都难以找到。 他所面临的正是生平对敌以来最强劲的杀气。 这种杀气,明显地比自己高出一筹。 眼前这个人,正是与少楼主李慕白齐名天下的江湖四大青年高手之一。 杜青莲曾经对人说过,李慕白的武功可以与当年的上官天相提并论,甚至还可能不让天外来客。 而今,面前的这位俞惊尘无疑与慕白的武功不相上下。在这样的绝顶高手面前,自己虽然当年排名天下第八,却也绝对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大意和失误。 所以,他只有等。 杜青莲和俞惊尘还是相对而立。 双方的杀气,彼此渗透着互相逼住了对方。 这是场内力、耐力、实力、毅力以及智力的较量。 两人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或许本来就不能多视,无法多见。 大厅内,“抱朴刀”高钦适中拳倒下,“伯阳棍”路华中剑倒下,“春秋掌”乐照岭中指倒下。秦楼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 厅外的喊杀声也渐渐平息,蒙面高手们正在那名黑衣书生的指挥下,把失去抵抗能力的秦楼子弟或扶或搀或拉或推或挟或提地移向运处。那位白须老头则昂首大步地走入大厅。 杜青莲眨了一下眼睛,向着俞惊尘悠悠道:“看来,你似乎赢了。” 俞惊尘笑了笑,道:“差不多吧。” 杜青莲道:“我能不能提几个问题?” 俞惊尘道:“但问无妨。” 杜青莲道:“你是不是去过尽开颜山庄?” 俞惊尘道:“不错。” 杜青莲道:“最近?” 俞惊尘道:“最近。” 杜青莲道:“这么说,当年颜布巧还是违背诺言,留下了破阵之法?” 俞惊尘道:“并非如此,他只留下了一张阵图。” 杜青莲道:“这又有什么不同?” 俞惊尘道:“当然不同,阵图只是一个谜面,并非谜底。” 杜青莲哼了一声,冷笑道:“玄机先生和空空道士本来就是术数玄学的绝顶高手,俞公子自然已得他们的真传,再加上那位颜大小姐的天下第一世家的家学渊源,要解开这个迷,似乎并非什么太大的难事。” 第424章 僵持局面 俞惊尘皱了皱眉,道:“这倒是如此。” 杜青莲叹了口气,缓缓道:“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输定了。” 俞惊尘也叹了口气,道:“看来正是这样。” 杜青莲苦笑道:“所以,就算我不服,现在也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俞惊尘道:“至少现在是这样,败就是败,杜先生又何必计较服与不服。” 杜青莲一怔,半晌道:“俞公子提醒的是。” 逼住的俞惊尘杀气渐渐减弱,只是,减到大半时突然又停住。 杜青莲双目凝视俞惊尘,神色似在询问。 俞惊尘淡淡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逼住杜青莲周身的杀气迅速减弱,既使站在四周的慕容铁、衡山七燕和那白须老头等人也顿感大厅内压力骤减,似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杜青莲一笑,一笑间就出手。 剑光一闪,剑锋直刺俞惊尘的咽喉。 这就是杜青莲等了很久等得好苦才终于等到的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 不管俞惊尘是否真的相信,杜青莲刚才确实是明显的表示不愿再战,也不想再战,更无意再战。并且首先主动作出退让。 接着,他等着俞惊尘的答复,俞惊尘必须也不得不作出答复。所以,他以更快的速度作出退让,这也许是一个侠义中人不得不做也必然做的宽宏大量之举。 杜青莲的杀气本来就收回有限,如今猛然回逼,来势汹汹,竟欲封死俞惊尘的所有退路,一剑而致俞惊尘与死地。 在这种情况下,俞惊尘似乎已没有机会。 如果他死在这一剑下,是否也是同样不服? 幸好,他暂时无须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避开了这一剑。 避得非常勉强,甚至可以说有些狼狈。 剑锋带着风声从俞惊尘颈边三分之处划过,凌厉的杀气甚至刮得他颈项辣辣生痛。 为了避开这一剑,俞惊尘的全身几乎已变得极其扭曲,极度变形。 他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他很难再避开杜青莲的第二剑。 他不能让杜青莲再刺出第二剑。 所以,他抢先出手。 俞惊尘右手一伸,一道剑光自袖中闪出,刺向杜青莲左肩。 菊花剑,名满天下的菊花剑竟然是在如此情况下出手。 就在此时,俞惊尘发现了一件自己绝对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的菊花剑竟然刺入杜青莲的肩头。 剑刃刺穿杜青莲暗藏在外衣里面的护肩软甲,俞惊尘甚至已经感觉到那种剑尖刺入肌肉的感觉。 俞惊尘一愣。 就在这一愣之间,他的脑际接连闪过几个念头和疑问。 原来他这一剑,只是想逼开杜青莲的身形,争得尽量多的时间,使自己的全身迅速回复原状。 这一剑,只是刺向对方肩头,而不是眉际、颈项或是心脏,也不是其它任何地方。那是因为,在当时的身形状态下,对他来说,只能刺出这样的一剑。这是他力所能及的一剑。也是真正具有威胁力的一剑。 可是,杜青莲没有闪避,或者是没有避开。 究竟是不能闪避,还是不能闪避? 难道杜青莲已经是准备拼命?要与自己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自己这一剑是否应该继续刺入,还是收回? 就在这一愣间,俞惊尘虽然有着那么多的念头和疑问,但他不及细想,也无法细想。几乎是出于本能,他的身体姿式已尽力向斜后方弯曲。他已准备尽力避开杜青莲刺出的第二剑。 就在俞惊尘身形弯起的瞬间,他的双眼飞快地瞥向杜青莲挥剑的右手。 他惊奇的发现,杜青莲的长剑只是斜斜的前举,并没有向自己刺来。 俞惊尘又是一愣,他实在不明白杜青莲究竟意欲何为? 蓦地,左右两侧的地板忽然裂开,裂缝中闪电般窜起两人,两柄长剑闪着耀眼的青光疾刺俞惊尘的要害。 这就是杜青莲的杀手锏。 从地下窜出的两人身着道装,一高一矮,正是两名道士。 俞惊尘立刻发现,自己刚才为了避开杜青莲第二剑所作的身形弯曲,如今却显得是那么的愚不可及。自己所有的要害和弱点,竟似完全暴露在那一高一矮两名道士的剑光之下。他又发现,杜青莲那斜斜前举的剑,正好已封死自己所有的退路,自己已根本无法闪避那两支向自己削来的剑刃。 一阵惊喊呼喝声中,几道人影已飞快的掠向俞惊尘,那是慕容铁、白须老头和衡山七燕。 但是,既使是慕容铁也清醒地感到,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自己似乎已经来不及改变什么。他大吼一声,吼声中却不知是绝望还是愤怒。 一切似乎只有靠俞惊尘自己。 一瞬间,俞惊尘身形一收,一放,一转,猛地向着矮道士的剑刃迎了上去。 血光喷现。 俞惊尘的血。 矮道士的剑刃在俞惊尘的肩头一削而过,削破了衣衫,削伤了俞惊尘的肩膀。血光中,飞快掠来的几条人影中至少有三人在惊呼声中呆住,这三人正是赵莺娘、霍香芸和林月儿。 杜青莲的心也一下子沉到了底,暗叫一声“可惜。” 他并不是为俞惊尘的受伤而惋惜,而是为己方不能在一招之间制服俞惊尘而感到可惜。 他知道,俞惊尘这样身形向前一冲,却已避开并化解了自己和那高个道士的所有攻势。而那一转,则将矮个道士的杀伤力减弱到最低程度。虽然最终还是受伤,却仅仅是皮肉之伤。 对杜青莲三人来说,一招之间不能制住俞惊尘,就意味着失败,彻底的失败。因为,无论是慕容铁还是那白须老头,都绝非易予之辈,何况还有衡山七燕。 但是,杜青莲并不是那种轻易就承认失败之人。他的长剑再次挥出,因为,他又发现了一个稍纵即失的机会。 俞惊尘负伤,赵莺娘、霍香芸、林月儿三人都是一呆。 赵莺娘一呆,立即向前飞扑,急欲察看俞惊尘伤势。 霍香芸一呆,随即怒叱一声,举剑猛刺那矮个道士。 林月儿则是一呆,再呆,整个人完全呆住。她手中的宝剑似乎已拿捏不住,脸上神情已是哀极痛绝。 这就是杜青莲的机会。 他选择了霍香芸。 因为,赵莺娘的身旁有慕容铁,林月儿的身边则是那白须老头,而霍香芸却是孤身急进,手上的长剑似因惊怒变加,剑招中竟然破绽频出,章法紊乱。 杜青莲身形一滑,就滑到了霍香芸的身后,他用的正是赖以成名的“凌太虚”身法。 那个矮道士立刻明白了杜青莲的意思,当即挺剑右撩,转身夹击霍香芸。 俞惊尘立即发现了这一危机,不顾左肩汨汨流血的伤口,身形急挫,菊花剑一抽一带,急刺杜青莲右胸,却不想面前人影一闪,那高个道士已挥剑拦在杜青莲身侧。 俞惊尘大怒。 他很少动怒,可是,此时此刻,他终于怒从心头起。 他不能眼看着霍香芸伤于敌手,何况,霍香芸本来就是为了救援自己。 他杀心顿起。 俞惊尘身形一闪,一飘,避过那高个道士挑来的一剑,右手菊花剑一提一绞,猛地向前闪电般刺出。 这一剑挟风带雷,其势之猛,虽山岳也不可挡,其速之疾,虽闪电亦不可追。 高个道士乍一看见这一剑,脸上就现出一种骇惧之色,他知道,自己绝对避不开这一剑。 这一剑,势将洞穿高个道士的身躯,然后急刺他身后的杜青莲右胸。 就在同一瞬间,慕容铁的铁拳亦已挥出,狠砸矮个道士后背。白须老头的铁铲也同时敲向杜青莲左跨。赵莺娘则提剑急架那矮个道士刺向霍香芸的一剑。 霍香芸也惊觉了自己身处险境,急忙举剑后崩,封架杜青莲的攻势。 俞惊尘的剑、慕容铁的拳都已快要刺中、击中对方。 高个道士已闭目待死。 矮个道士也准备拼死挨受慕容铁的拳击。 忽听一人喝道:“别动。” 募地,俞惊尘的菊花剑、慕容铁的拳头、白须老头的铁铲,以及赵莺娘的长剑,几乎在就要触及对手前的刹那间在空中突然僵住不动。 出声之人,正是杜青莲。 就在他话音才起之时,右手长剑一穿一点,正抵霍香芸的背心要害,话音刚落之际,左手已连闪几下,封住了霍香芸背后的五处大穴。 从杜青莲出剑,俞惊尘负伤,到霍香芸受制,只不过是短短一瞬间。 大厅内,八名黑衣人,衡山七燕中的苏敏、柳青青、方小慧、罗蓉蓉等人目睹这刹那间发生的变故,都是心中一沉,持剑呆住。 场中双方出现僵持局面。 俞惊尘、慕容铁、白须老头三人的剑、拳、铲都已抵住矮个道士、高个道士和杜青莲的要害。而杜青莲的右手剑、左手掌同时抵住霍香芸的后心和颈项。双方都是蓄而不发。 杜青莲冷冷道:“俞公子,把你们的兵刃撤回去,退出一丈以外,要不然,我就先给这位姑娘一个透心凉。” 俞惊尘沉声道:“放了她,俞某今天放你们一条生路。” 杜青莲冷哼道:“杜某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第425章 一片云彩 慕容铁吼道:“你要怎样。” 杜青莲厉声道:“你们先退开,然后再说。” 俞惊尘眉头一皱,道:“好,我们先退开。”说着收剑退开。 他同时伸手在左肩伤口连点,止住仍在流出的鲜血。 慕容铁、白须老头和赵莺娘也各自飞身退出一丈之外。 林月儿闪身奔到俞惊尘身边,关切地察看俞惊尘的伤口,欲言又止。 杜青莲这才收剑入鞘,对矮个道士道:“看住她。” 矮个道士立即举剑架在霍香芸颈项。高个道士则仗剑在旁守护,。 杜青莲低头看了看左肩被俞惊尘刺破的伤口,伸手拍了几下,自言自语道:“幸亏我的肉多。” 他向前走出两步,目视俞惊尘,悠悠道:“怎么样?没想到吧。” 俞惊尘淡淡道:“的确没有想到。” 杜青莲轻笑道:“要不要我引见一下这两位道兄。” 俞惊尘冷冷道:“不必。”稍顿,又道:“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仙剑’舒方丈和‘道剑’戴蓬莱。” 杜青莲微笑点头道:“猜得不错。” 俞惊尘道:“我一进入这个大厅,你就施放本身的杀气相逼,原来竟是为了使我无法察觉藏在暗处的‘仙剑’和‘道剑’二人体内的杀气。” 杜青莲笑得很愉快,道:“你骗过我三次,我好歹才骗回你一次,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俞惊尘冷冷道:“杜先生何不请这位戴道爷放下剑来,以免误伤了霍女侠,咱们有话慢慢说。” 杜青莲道:“那倒不必,在场的几位,不管是俞公子、慕容公子,还是这位头戴面具的老爷子,身手都绝对不弱,杜某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前功尽弃。” 慕容铁大声道:“姓杜的,老子原本还敬你是个人物,没想到却如此卑鄙,使用这种手段。” 杜青莲淡淡道:“慕容公子切勿动怒,杜某也是被逼无奈,方才出此下策。” 俞惊尘道:“你究竟要如何,尽管说出来。” 杜青莲缓缓道:“俞公子何必着急。”他清了清喉咙,半晌才道:“这样吧,杜某先来个漫天要价,俞公子也不妨落地还价,咱们彼此讨价还价,慢慢交易。” 俞惊尘眼波流动,道:“你说来听听。” 杜青莲道:“譬如说,我可以要求你们全部撤出第一分堂,也可以要求你们放了秦楼所有兄弟,又或者只要求你们放了我等三人。” 俞惊尘淡淡道:“看来杜先生不仅胃口不小,而且现在兴致也不错。” 杜青莲笑道:“俞公子取笑了,杜某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 厅外走入一个女子,这女子看上去十七、八岁,容貌清秀。只是,不管是她身上的白色衣衫,还是脸上的眼光神色,都给人一种抹不去的落寞孤寂之感。 她径自走到方小慧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站着不动。 俞惊尘眼睛一亮,他已认出这女子是什么人,而且这女子走入大厅时还有意无意地向他看了眼,俞惊尘心中不禁暗暗一喜。 杜青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即问道:“这位姑娘杜某从来未见过,俞公子是否相识?” 俞惊尘微笑道:“杜先生是否太过紧张了点,对衡山七燕请来相助的一个普通女子也要动口相问?” 杜青莲冷笑道:“哦?” 募地,俞惊尘脸色一变,他看见了一桩意想不到的事情。 霍香芸竟然不甘被挟为人质,逆运真气,拼着身受内伤,冲开了被封住的穴道,身子硬是在矮个道士“道剑”戴蓬莱的剑锋下向着一旁跃开。 戴蓬莱乍见霍香芸一动,先是一惊,接着一咬牙,长剑紧随着霍香芸的颈项削了过去。 俞惊尘大喝道:“使不得!” 杜青莲回头乍见惊变,急欲闪身过去封住霍香芸的退路,却不想剑光一闪,俞惊尘的菊花剑已截住了他。 高个道士“仙剑”舒方丈正欲飞身拦住霍香芸,却见眼前人影一闪,那个头戴面具的白须老头举起铁铲向着他当头砸了过来。 “道剑”戴蓬莱的长剑仿佛一条毒蛇,闪电般向着霍香芸缠了过去。突然,他的臂弯曲池穴一麻,长剑的速度顿时放慢。接着他的腿弯、腹部也同时感到似被蚊子咬了几下,立即麻痒不止。 但是,长剑原来的速度毕竟太快,剑刃还是切入了霍香芸的颈部。 黄影一闪,赵莺娘飞身向前,伸手猛地把霍香芸向旁一拉,硬是将她的颈项从剑锋下拉了出来。 “抨”的一声,慕容铁趁戴蓬莱行动不便,一拳砸在他的后肩,戴蓬莱口中鲜血狂喷,身子踉跄着倒了下去。 舒方丈闪身避开白须老头砸来的一铲,冲到杜青莲身边,喊道:“二爷快走!” 杜青莲以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厉声道:“你先走!”说着,竭力闪开俞惊尘刺来的一剑,挥剑迎向白须老头横里扫向舒方丈的铁铲。 舒方丈沉声道:“是”,立刻身形一拔,向着屋顶直射而去。 抨然一声,大厅的屋顶被撞开一个大洞,舒方丈的身子从洞口中飞了出去。 “嗤”的一声,杜青莲左臂被俞惊尘一剑刺中,他虽知俞惊尘手下留情,但仍一咬牙,正欲挥剑死战俞惊尘与那白须老头二人,却募地发现俞惊尘和那白须老头都已收回剑、铲,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呼”的一声,刚刚飞出去的舒方丈,忽又从屋顶的洞口掉了下来,倒地不起。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就在他刚刚跃出屋顶之时,身上的七处大穴立即被一种看不见的暗器射中,登时全身酸软,有力再也无处可使。 屋顶洞口又是人影一闪,大厅内已多了一个妇人,但见她白发苍苍,却是面容俏美。 杜青莲一怔,半晌道:“颜大小姐?” 颜大小姐冷冷道:“是我又怎么样?” 杜青莲苦笑道:“杜某又能怎样,不知尊驾刚才用的是否‘无影神针’?” 颜大小姐双眉一扬,道:“不错,你可要见识见识?” 杜青莲又是苦笑道:“岂敢,无影神针,见穴封穴,如影随形,怪不得连‘仙剑’和‘道剑’这样的高手也避不开。” 颜大小姐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走向搀扶着霍香芸的赵莺娘,道:“让我看看伤口。” 赵莺娘道:“不碍事,伤口虽然不浅,幸好未伤要害。另外,还受了点内伤。” 颜大小姐仔细看了看霍香芸的伤口,把了把脉,然后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两粒药丸塞入霍香芸口中。 俞惊尘听着,不禁轻轻松了一口气,他淡淡一笑,随即慢慢道:“杜先生方才不是问在下是否识得那位姑娘吗?俞某现在可以直言相告,她叫颜素素,正是颜布巧的重孙女。” 杜青莲一怔,道:“哦?所以你一见她进来,便知是颜大小姐到了。” 俞惊尘道:“不错。” 杜青莲默然,他微一侧头,似在仔细倾听着什么。 俞惊尘微微笑道:“杜先生是否还在等着什么?” 杜青莲黯然一笑,竟不回答。 俞惊尘道:“其实,从你刚才开始漫天要价起,我就知道你在等人。”杜青莲抬头,道:“哦?” 俞惊尘缓缓道:“雷啸云的五百多人已中了我们的疑兵之计,正被牵着鼻子到处乱转,自顾不暇,恐怕一时三刻还不能回援。至于‘神捕’宋天舒那边,刚才,知府衙门着了一场大火,他是绝对不会出来救援了。”他稍停,又道:“方才之际,杜先生在等人,在下也等人,所以不妨敷衍一下。幸好,俞某所等之人先到了。” 杜青莲一怔,半晌,长叹一声,道:“俞公子果然布置周密,计谋百出。杜某佩服。” 俞惊尘道:“杜先生说错了,俞某不过是与大家群策群谋,齐心协力而已。” 杜青莲黯然,他沉默片刻,忽而抬头道:“杜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俞惊尘道:“但说无妨。” 杜青莲道:“在下尚未真正见识俞公子的落英剑法。” 俞惊尘道:“哦?” 杜青莲道:“不知阁下能否赐教?” 慕容铁怒道:“杜青莲,你还是输得不服吗?” 俞公子立即以眼色制止慕容铁,转脸向杜青莲道:“俞某愿意奉陪。” 众人纷纷退开,大厅中间的一块空地上,只剩下俞惊尘和杜青莲二人相对而立。 二人刚一站定,双方的杀气就向着对方逼了过去。 杜青莲抢先出手。 他知道,自己的杀气比起俞惊尘略逊一筹,一旦等俞惊尘的杀气完全罩住自己,就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他一出剑就抢攻。 大厅内闪过一片耀眼的白光,白光闪过,一片云彩就向着俞惊尘飘了过去。 剑的云彩。剑云。 对武林高手来说,一柄长剑可以舞成剑花,划出剑影,漫成剑星,鼓起剑浪。 杜青莲则是圈成剑云。一片片剑的云彩。 他的剑法本来就叫“一片云”剑法。 前两次与俞惊尘的交手,一次是突袭抢先,意在诱敌中计;另一次则是应变仓促,别有顾忌。 第426章 面子好大 所以,那两次出剑,杜青莲并未完全使出自己的剑法,有时圈出的只是半抹云彩,有时则根本未用本门剑法。 这一次则不然,他剑一出手,一片云彩就向俞惊尘飘去。 面对这朵飘来的白云,俞惊尘有一种轻飘柔软的感觉,方才还在的凌厉杀气仿佛刹那间已荡然无存。 白云本来就轻飘柔软。杜青莲的剑云则更加空虚飘渺,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柔和的虚无。 只是,在这片柔和的虚无中,隐藏着的则是无尽的凌厉杀机。它可以吞没所有生命,绞杀一切生灵。 幸亏俞惊尘知道这一点。他的剑立即出手。 菊花剑。 在江湖人心目中,菊花剑本来就一柄很有名气的宝剑,甚至有些人还觉得它非常神秘。 它削铁如泥,断金切玉。只是在俞惊尘手中,却从未用它削断过对手的兵刃。 它形状奇特。剑柄似一朵长形盛开的菊花,傲骨清风。剑刃平时隐藏在剑柄之中,交手时才蹦弹而出,那一闪而出的剑气就已使许多高手骨颤心寒。 败在菊花剑下的高手已经不少,而且每个人都败得心服口服。 菊花傲骨清风,它是花中的王者。那么,菊花剑呢,它是否也是剑中的王者? 俞惊尘的武功,也象这柄菊花剑一样奇特。 他的武功,是武林异士空空道士和玄机公子在打遍天下高手、排定英雄谱后合力所创。 这种武功就叫“落英心法。” 之所以称为“心法”,是因为它结合了各种兵刃的特点,汇集了各派招数的结晶,凝聚了各种内功的精华。 用在拳法上,即是落英拳法。 用在掌法上,则是落英掌法。 用在腿法上,又是落英腿法。 此刻,俞惊尘手中握着的是菊花剑,用的当然是落英剑法。 杜青莲圈出的是剑云,俞惊尘舞出的则是剑花。 剑云是一片。剑花则有百朵。 一百朵剑花迎上了飘来的剑云。 大厅内立刻响起一连串轻飘悠扬的金铁之声,仿佛失意的游子无意间抚出了萧索的琴音。 顷刻间,剑花一朵接着一朵,被剑云所吞没。 只是,剑云的白色光彩也迅速暗淡下去,变得越来越空寂虚无。 当最后一朵剑花被吞没之时,那片剑云也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刹那间,双方已各出一招。 杜青莲的第一招是“烟云飘渺”。 俞惊尘的那招则是“百花齐放”。 一招过后,杜青莲第二招、第三招……连绵而上,转眼间就是十八剑。 “悠悠白云”、“薄云舒卷”、“云蒸雾绕”、“茫茫云海”、“云遮雾障”…… 一十八片剑云飘向俞惊尘。 俞惊尘右手菊花剑挥动,迅速舞出一十六剑。 “含苞待放”、“姹紫嫣红”、“繁花似锦”、“花团锦簇”、“争妍斗艳”…… 千万朵剑花迎向十八片剑云。 杜青莲进退轻灵,俞惊尘闪展如飞。 令旁观众人惊叹赞佩的是,杜青莲如此肥胖的身躯,竟能使出如此快捷的轻功身法,当真是轻若白云,灵若猿猴。 十八剑转眼即过,十八片剑云被千万朵剑花冲得烟消云散。 大厅内,繁音如密,好像游子心乱如麻,正飞快地抚出连绵的琴音。 杜青莲轻喝一声,身飘剑游,又是攻出一十八剑,圈起十八片剑云。 “云涛翻卷”、“阴云蔽日”、“重云叠叠”、“暗云低垂”、“乱云如絮”…… 这一次,俞惊尘回出十五剑, “万紫千红”、“喷红吐绿”、“万花如海”、“繁花满枝”…… 杜青莲惊异地发现,自己原先是刻意抢攻,抢尽机先,着着先手。如今,自己的攻势似乎已被对方牵引,每一招,每一式,几乎都不是自己有意而发,而是不得不发。对方已在故意引发、控制自己的攻势。 对很多高手来说,抢攻往往意味着比防守消耗更多的内力,投入更大的精力。 所以,抢攻虽然能抢敌机先,出其不意,趁敌不备,因而争得主动,但是,主功的背后却隐伏着危机,一旦屡攻无成,一而再,再而竭,接踵而来的必然是致命的反击。 现在,杜青莲已经察觉到对方剑招中的这种反击力,而且时间越长,反击力越强。 此时此刻,杜青莲很想转攻为守。趁对方反击力尚未很强,乘自己尚有余力,在防守中消耗对方,寻找对方的弱点。 他知道,自己未必能挡往俞惊尘的进攻,但是既然攻已毫无意义,何不冒险一守。 只要自己以“一片云”剑法圈起剑云反护自身,防守绝对风雨不透,无隙可乘。 可惜的是,杜青莲无法也不敢转攻为守,他很清楚,自己的攻势一半已受俞惊尘控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硬是贸然回守,必然露出极大破绽,自取败亡。 攻也不是。守也不是。 真是进退两难。 杜青莲一横心,一咬牙,又是攻出十八剑,攻势更猛,剑招更狠,一片片剑云接二连三飘向俞惊尘。 他只有这一条路走。 这就象千军万马的两阵对垒,进攻一方已经兵力损耗大半,实力大大弱于守方,如果贸然后退转攻为守,势必难以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稳往阵脚,扎住营垒,对方一攻而上,必然土崩瓦解。 在这种情况下,只以能更强烈的斗志、更猛烈的进攻来打击对方的信心,摧毁对方的防守,一旦突破对方的防线,击中对方的要害,仍然能反败为胜,以弱胜强。 这就叫以攻为守。历史上很多名将都曾这样做过。当然,有的成功了,有的则失败了。 不管怎样,这是杜青莲最后的机会。他知道,自己和俞惊尘都是受伤在先,但是,俞惊尘的伤势比自己更重,而且还流了不少血,只要在自己狂烈的攻势面前,稍有疏漏,微有差错,自己就可能击败对方。 十八片刻云一片快过一片地飞了出去。 千万朵剑花迅速飞起,投入重重叠叠的剑云之中。 繁密的金铁之音愈演愈烈,愈演愈狂,仿佛游子的心已碎,肠已断,人已疯狂。 蓦地,金铁之声似乎嗄然而止,凝神仔细听去,却仍有一缕袅袅余音在回响。 片片剑云荡然无踪,杜青莲轻灵飘忽的肥胖身影忽地僵住不动,手中长剑向前平举,似已不及收回。 万朵剑花化为乌有,却还剩下一朵,只剩下一朵。 这朵剑花沿着杜青莲手中长剑飞快地划了过去,正是它发出那袅袅余音。 美丽的剑花仿佛情人的眸子,晶莹明亮;又像天边划过的一道流星,灿烂多姿。 剑花滑过剑柄,一跃一飘,已刻了杜青莲面门,突然倏地停顿,一闪而没。 杜青莲怔住,半响,才默然道:“我败了。” 俞惊尘淡淡一笑,道:“承让。” 这一切变化,妙到毫颠,快若流光,旁观众人或许只有慕容铁和那白须老头才看得清,分得明。 当然,最清楚的还是杜青莲自己。俞惊尘的剑花,不仅破去了自己的所有剑云,而且还乘势反击。那朵飘到自己面前的剑花,原来足以要了自己的命。 只一朵就够了。 恰到好处。点到即止。 杜青莲不禁暗暗赞叹俞惊尘的雍容风范,大家气度,他输得口服心服。 杜青莲叹了口气,喃喃道:“落英剑法,果然不愧是绝世剑法,俞公子气度不凡,大侠风范,杜某钦佩不已。” 俞惊尘道:“杜公子过奖了。”他稍顿,接着又道:“不知在下的落英剑法比起贵楼主李慕白的画影剑法孰高高孰低?” 杜青莲一愣,半响,才歉然道:“请恕在下不能回答。” 俞惊尘笑道:“杜公子果然对李公子忠心耿耿。” 杜青莲苦笑道:“不敢。”他默然,忽而眼光一闪,问道:“杜某尚有一事最后相问,不知俞公子能否见告?” 俞惊尘道:“但说无妨。” 杜青莲道:“不知俞公子何以会有如此众多的高手相助?” 俞惊尘微笑道:“俞某本来只想骗过秦楼内外的数百弟子,如今竟连杜公子也瞒过。”他转过头来面向那白须老头笑道:“前辈何不给杜公子一点启示?” 那头戴面具的白须老头点了点头,右手拇指挟住铁铲,五指成掌,“呼呼呼”向空中挥出三掌,然后停住,双眼目视杜青莲。 杜青莲一怔道:“降龙掌法?”随即恍然,道:“原来是仲星明仲舵主大驾光临,请恕杜某眼拙。” 仲星明一拱手道:“仲某今日得罪了。” 杜青莲道:“大名府丐帮分舵的高手尽数出动,俞公子好大的面子。” 慕容铁哈哈笑道:“这哪管他的事,仲老哥本来就是我的老朋友,这次完全是冲着我的面子才拔刀相助。” 杜青莲苦笑道:“杜某只是一时未想到,仲舵主面具后面的白须也是假的。” 仲星明道:“仲某此次一是冲着慕容公子和俞公子两位少侠的金面,二是平时确实也看不惯秦楼上下的所作所为。特别是太阳谷一役,若非两位少侠相助,衡山七燕几乎横遭不测。 第427章 无尘和尚 “仲某实在是不忿秦楼弟子所用的手段太过毒辣、狠毒,所以才率领帮中弟子拔刀相肋,得罪之处,还望杜公子见谅。” 杜青莲脸色平静,道:“好说,好说。” 他轻叹一口气,突然一拔剑,向着自己心口猛插下去。 “当”的一声,双剑相击,杜青莲回刺的长剑竟被俞惊尘的菊花剑齐柄削断。 “叮”的一声,薄如蝉翼的剑刃跌落地上,俞惊尘动容道:“杜公子何苦出此下策。” 杜青莲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救我,杜某今日有此惨败,实是愧对秦楼历代先祖,更是无颜再见少楼主,只有以死相谢。更何况,我不杀自己,难道你们能留我一条生路吗?” 俞惊尘道:“在下何时说过要取杜公子性命?” 杜青莲道:“在下现在已知仲舵主的身份,你们若是放了我,难道不怕秘密泄露,他日秦楼和大风堂找丐帮算帐吗?” 俞惊尘笑道:“俞某也未说过要放了杜公子。” 杜青莲一怔,半晌道:“那么,你们究竟准备如何处置?” 俞惊尘微微一笑,转脸向仲星明道:“仲前辈,劳您有请无尘大师。” 仲星明点头,举起铁铲向厅外挥了三下。 大厅内忽有人问道:“怎么,他,他也来了?” 正是颜大小姐,但见她脸色苍白,显然很是激动。 慕容铁笑道:“没想到吧,他还是我昨天专程去请的。” 颜大小姐道:“怪不得昨天你们这两个小子鬼鬼祟祟。”她急抬头向厅外望去。 十八个和尚走进了大厅。 俞惊尘、慕容铁、颜大小姐几乎同时都咦了一声。 俞惊尘走上前去,向领头那和尚合什问道:“惠明师父,不知无尘大师现在何处?” 惠明合什还礼,却支支吾吾,吞吞吐吐道:“这,这,嗯,嗯。”他忽然眼神一亮,笑道:“俞施主,今天,今天天气不错。” 俞惊尘一怔,随即恍然,笑道:“啊,不错,真是不错。” 慕容铁奇道:“你们搞什么鬼?说的话连我都听不懂?” 颜大小姐冷哼一声,欲言又止。 俞惊尘又哈哈一笑,转身面向杜青莲道:“杜公子,你可曾听说过无尘大师的名号?” 杜青莲一怔,半晌,才摇了摇头。 俞惊尘道:“那么一尘呢?” 杜青莲脱口道:“一尘,一尘和尚?” 俞惊尘笑道:“除了他还会有谁?” 杜青莲眼睛看向颜大小姐,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道:“他就是那个无尘大师?” 俞惊尘道:“不错,过去的一尘,就是现在的无尘。” 杜青莲奇道:“这,这与杜某又有何关系?” 俞惊尘道:“当然有关系。”他手指惠明,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杜青莲道:“方才你不是叫他惠明吗?” 俞惊尘道:“他现在叫惠明,不过五年前,他在江湖上却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做‘笑面屠手’。” 杜青莲惊道:“怎么,是他?”他走近惠明两步,问道:“你就是‘笑面屠手’西门豹?” 惠明合什道:“不错,西门豹正是贫僧出家前用的俗名。” 杜青莲诧道:“五年前,黑道三大高手之一的西门豹突然失踪,没想到竟然做了和尚。” 惠明道:“贫僧五年前在勾漏山中被无尘大师所擒。当时,贫僧正在滥杀无辜,无尘师父当即废去贫僧的武功,将贫僧带回‘拂尘谷’。” 杜青莲道:“拂尘谷?” 惠明道:“正是,‘拂尘谷’就象尽开颜山庄一般,周围密布迷宫和奇门阵式,外人绝难进入谷中。” 杜青莲道:“无尘大师将你带入谷中后怎么样?” 惠明道:“师父他点了贫僧的穴道,剃光了贫僧的头发,给贫僧穿上袈裟。” 杜青莲奇道:“这不是强行逼你做和尚吗?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惠明道:“师父他老人家实是一番苦心。” 杜青莲道:“那你当时愿意吗?” 惠明道:“贫僧初时受魔障蒙蔽,自是不愿意了。怎奈穴道受制,只能盘腿打坐。幸好贫僧的手还能动,能够吃饭,也能翻看身边堆放的佛经。至于漱洗更衣,自有师父亲自照料。” 杜青莲瞪大双眼,仿佛对听到的一切不敢相信,他又道:“后来呢?” 惠明道:“后来,师父不管贫僧听与不听,时常坐在贫僧的对面诵念佛经,或是讲解佛经的含义。有时则在一旁自己打坐,有时还用一双慧眼凝视贫僧,看得贫僧面红心跳,无地自容。” 杜青莲喃喃道:“真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接着又问道:“所以你就这样做了和尚?” 惠明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杜青莲道“哦?” 惠明道:“贫僧当时实在罪孽深重,顽固不化。所以,三个月以后,竟然假意诵看佛经,与师父探讨佛理,进而假装看破红尘,意图蒙骗师父,绕幸过关。不想却被师父当即识破。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责怪贫僧,仍是苦口婆心,尽力教悔。一年之后,贫僧终于痛感前非,良知发现,从此虔心事佛。” 杜青莲道:“难道你就不想再与自己的家人团聚?” 惠明道:“贫僧彻悟前非之后,师父也曾放贫僧回乡与家人团聚。不过,贫僧深知过去所犯的罪孽太过深重,所以返乡略做料理之后,又回到师父身边。只愿后半身一心事佛,多积功德。” 杜青莲盯着惠明,道:“看你神光内敛,面容红润,似乎并未废去武功?” 惠明合计道:“贫僧现在的武功是后来师父传授的佛家功夫。” 杜青莲听得目瞪口呆,半响,才指着惠明身后问道:“那,那么这十几位师父又是怎样成为和尚的。” 惠明合计道:“阿弥陀佛,这十几位都是贫僧的师弟,他们出家前都是罪孽深重之人,后来由师父带着贫僧从江湖上请回拂尘谷。经过悉心教诲,终于觉悟前非,皈依佛门。” 杜青莲瞪眼看着惠明身后的十几位僧人,突然指着其中一人道:“你,你是不是‘粉面判官’殷南风吗?” 那个僧人双手合计道:“阿弥陀佛,贫僧惠清,杜施主别来无恙?” 旁观众人也是一惊,“粉面刺官”殷南风三年前纵横长江两岸,实是黑道上一大煞星,不想竟也看破红尘,皈依佛门。 杜青莲转过身来,瞪看俞惊尘道:“你,你,难道是要我也去当和尚?” 俞惊尘笑道:“杜公子莫急。俞某的意思,只是要杜公子暂住拂尘谷。等这场风波过后,或去或留,当不当和尚,到时自然悉听尊便。” 杜青莲一怔,随即摇头苦笑。 突然,颜大小姐在也忍耐不住,仰首看着屋顶,大声道:“一尘,你这冤家,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屋顶上毫无动静。 俞惊尘微微一笑,慢慢道:“无尘大师,你如果再不现身,俞某就把进入拂尘谷的方法告知颜老前辈。” 话音刚落,屋顶上人影一闪,大厅内已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这个老和尚虽然白眉白须,只是一张脸庞却仍是有如孩童一般。 惠明等僧人齐声合计道:“师父。” 来人正是无尘和尚。 无尘站在杜青莲对面,双目凝视杜青莲。 杜青莲一拱手道:“这位可是无尘大师?” 无尘嗯了一声,仍是瞪眼看着杜青莲,看得杜青莲面红耳热,不知所措。 突然,无尘右手翻飞,向杜青莲拍了过去。 杜青莲大惊,几乎是本能地闪动身法,左躲右避。他的“凌大虚”身法轻灵飘渺,自不可小觑。 “啪啪啪啪”。无尘的手掌居然还是在杜青莲的身上连拍四下。 杜青莲蓦地僵住不动,眼睁睁地看着无尘。 无尘双手舍计,道:“阿弥陀佛,杜施主放心,老纳并未废去你的武功,只是暂时使你无法使用。日后有缘,自然会让杜施主恢复如初。” 杜青莲呆立当场,不知如何回答。 无尘道:“惠明。” 惠明忙上前合计道:“师父,弟子在。” 无尘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办了。”他对俞惊尘合计道:“俞施主,有事尽管与惠明商量。老纳先走一步,这就告辞。”说完转身欲走。但见眼前人影一晃,已拦住去路,正是颜大小姐。 颜大小姐冷冷道:“你去哪里?” 无尘合计道:“阿弥陀佛,老纳自然是有要事去办。” 颜大小姐道:“哼,你别跟我来这一套。走,咱们找个地方去,我有话跟你说。” 无尘道:“阿弥陀佛,颜施主有话请讲当面。” 颜大小姐一跺脚道:“好,你以为我不敢在这里说吗?” 俞惊尘连忙示意众人退出大厅,不想颜大小姐大声道:“你们别走,大家都来评评这个理。” 众人甚感尴尬,进退两难,只得站在原处。 仲星明哈哈一笑,“不好意思,在下还有些事要办,这就先走一步,告辞。”说完带领丐帮众人扶起伤者退出大厅,收拾战场,布置后事。 第428章 红衣侏儒 惠明也上前合什道:“师父,弟子等与杜施主先走一步。” 无尘嗯了一声道:“走吧。” 惠明等十八名僧人随即带着杜青莲等人退了出去。 大厅内还剩下俞惊尘、慕容铁、衡山七燕等人,众人站在那里看着无尘和颜大小姐相对而立。 颜大小姐这时已是热泪盈眶,道:“一尘,我问你,你怎么能这样抛下我们孤儿寡母,一走了事?” 无尘淡淡道:“阿弥陀佛,老衲曾经与施主讲过多次,你我二人只有三十年的缘份,时间一到,缘份一尽,老衲就要离开尽开颜山庄。” 颜大小姐流泪满面,道:“你就忍心扔下我和澄儿不管吗?” 在旁的林月儿、颜素素二人早已听得满脸泪痕,赵莺娘等人也是眼圈通红。 无尘合什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与澄儿已经有人照顾,衣食无忧,老衲自然是放心而去。” 颜大小姐恨恨道:“衣食无忧又有什么用?难道你没有看见,我这满头白发都是为你熬出来的吗?” 无尘忙道:“罪过,罪过,真是冤孽,冤孽啊!” 颜大小姐怒道:“冤你个头!你才是我这辈子真正的冤家。告诉你,一尘,你若是不跟我回尽开颜山庄,我就跟你没完。” 无尘道:“阿弥陀佛,老衲实难从命。” 颜大小姐瞪眼道:“你敢。”她停了一会儿,又道:“好,就算你今天不去,以后到底还见不见我?” 无尘合什道:“阿弥陀佛,既已无缘,又何必相见,徒增烦恼。” 颜大小姐登时面红耳赤,气道:“你!你!” 俞惊尘见机不妙,忙插嘴道:“请恕在下多管闲事,插上几句。” 无尘见来了救星,忙道:“俞施主有话请讲。” 俞惊尘恭身道:“大师若执意不见颜老前辈,岂非着了相,有违禅理?其实,不见就是见,见就是不见。所以,有见则见,又有何不可?” 无尘一怔,沉思道:“这……” 俞惊尘笑道:“大师既然立誓普渡众生,广结善缘,殊不知佛光普照,众生平等,即使是颜老前辈也在众生之列,不知大师是否想过?” 颜大小姐一怔,瞪眼看着俞惊尘道:“你是让他渡我?让我去当尼姑?” 俞惊尘苦笑道:“那里,姥姥误会了。” 无尘喃喃道:“须知即使是佛,也只能渡有缘人。何况老衲。” 颜大小姐怒道:“怎么,你说我无缘?难道你就尽跟那些江湖恶人才有缘吗?” 俞惊尘忙道:“姥姥莫急,让我再说几句。” 俞惊尘急忙飞身飘到无尘身边,俯耳轻声说了几句。 颜大小姐皱眉,道:“你又搞什么鬼?” 俞惊尘一笑,飘身退回。 无尘低眉沉思片刻,半晌,才道:“善哉,善哉。看来老衲还是尘缘未了,尘心未尽。好吧,就按俞施主所说的办。” 他稍停,才道:“颜施主,老衲以后或是三月,或是半年,定去府上化缘,还望颜施主不要拒之千里之外。” 颜大小姐一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脸上表情不知是喜还是忧。 俞惊尘忙道:“善哉,善哉。大师结此善缘,真是功德无量。” 无尘瞪眼看了看俞惊尘,微微一笑道:“俞施主的禅机似空非空,似悟非悟,倒是让老衲开了眼界。” 俞惊尘笑道:“阿弥陀佛,不空就是空,不悟就是悟,大师请恕在下僭言。” 众人都是莞尔一笑。 当天,仲星明率领丐帮一众高手由北门出大名府,暗中又由东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丐帮大名府分舵。 俞惊尘、慕容铁、衡山七燕、颜大小姐、无尘和尚、颜素素、惠明等人则带着杜青莲等一众秦楼高手离开了大名府。 大名府一役,秦楼方面遭受重创,城中虽然仍不雷啸云率领的数百名弟子,但是,作为秦楼在北方大本营的第一分堂,从此却一落千丈。 整个江湖为之哗然。 一个月后,京师又发生一件大事。 皇帝亲下御旨,命镇国候展云龙为首的神策八杰缉拿“天外来客。” 看来,皇帝已对“天外来客”阻挠追杀太了一事极为恼怒,决意维护朝庭天威。 “天外来客”雄居天下第一,展云龙则名列天下第三。对这点,皇帝知道得很清楚,所以,他严令展云龙不得意气用事,擅自单独约斗“天外来客”。 九月二十四日,镇国候展云龙以神策八杰的名义,发出武林帖,公开挑战“天外来客”,时间、地点任由对方决定。 九月二十六日,皇帝下旨嘉奖秦楼为追杀太子、衡山七燕而全力以赴、不畏牺牲,册封秦楼楼主李慕白为“虎贲中郎将”。 九月二十七日,驼背老仆“南山客”柳春奉“絮飞斋”主人“天外来客”之命,夜闯禁宫,留刀寄柬,接受神策八杰的挑战,时间、地点一并附与信柬之中。 一时间,京师朝野上下,武林内外,一片议论纷纷。 上至王候公卿,下至市井小民,不管是会家高手,还是不识武功为何物之人,大家都在猜测。 神策八杰历来以护卫圣驾为第一职责,一向至少有二人以上寸步不离皇帝左右,这次,他们究竟准备出动多少人应战天外来客? 决战的地点究竟选在哪里? 决战的日子又是哪天? 对于这些问题,神策八杰都是缄口不言。 人们都在想,既然神策八杰拒不肯说,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之外,或许还有一人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这个人,当然就是“老神仙”。 “老神仙”既非神也非仙,而是一个人,一个能掐会算的算命先生。 据说他难知过去、现在、将来,所算之事一向灵验之极。 只是,能够有幸去请“老神仙”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这倒不是因为“老神仙”风流成性,总是躲在京师最大的妓院“弄春楼”的不知哪个角落倚香抱玉,而是因为他的要价实在太高,高得吓人。 先付礼金五万两银子,由“弄春楼”老板娘萧情情负责转交,如果“老神仙”兴致不错,而且恰好“有空”,那么到时候,每答一个问题,另外再加十万两银子。 所以,能够请得起“老神仙”的不是王候贵胄,就是巨贾富豪。当然,他们付出的虽多,却从不失望而归,所以赚回的也更多。 这天晚上,刚过酉牌时分,一个怪人,一顶轿子,来到了弄春楼的门前。 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吓了一大跳。那怪人确实是怪,怪得可怕。脸上赫然戴着一副青铜面具,闪发着绿惨惨的光芒。从头到脚,则是一袭黑色的长衫,腰间却吊着一个青黄色的葫芦。 那轿子也怪,怪得可怖。抬轿的竟然是四个身看红衣的侏儒。 轿子不大不小,上好的楠木,镶金嵌玉,那重量似乎只有四个壮汉子才能担当得起。但看那四个侏儒的神态、姿式,却比壮汉轻松十倍,自如百倍。 女人们看呆了。吓呆了。 “女人们都进去。” 门里走出五个汉子,说话的正是为首的那个紫衣人,“弄春楼”的总护院徐如鹏。 徐如鹏冷冷看了一眼那怪人,淡淡道:“阁下是否昨日造访我们老板娘的那位?” 那怪人冷然道:“正是。” 徐如鹏点了点头,道:“请跟我来。”便转身朝门里走去。 那怪人嗯了一声,随后跟着。 猛听一声:“且慢,请下轿。”只见那四个护院伸手拦住了抬着轿子往里就走的四个红衣侏儒。 前面的两个侏儒似是刹脚不住,衣袂仿佛轻触了几下那两个拦在面前的护院,这才停住脚步。 那两个护院一下子便跌了出去,足有三、四丈远。 那两个红衣侏儒站着,脸上亳无表情。 另外两个护院正待拨刀冲上前去,却听徐如鹏回身道:“且慢!”他用眼盯着那怪人,缓缓道:“入门下轿,这是弄春楼向来的规矩。” 那怪人森然道:“我家主人有诸多不便,下不得轿,请多多包涵。” 徐如鹏看了看两个从地上踉踉呛呛爬着起来的汉子,皱了皱眉,才道:“好吧。”便又转身向里走去。 那怪人和四个侏儒抬着轿子又跟着向里走去。那四个护院则是走在最后。 躲在角落里的女人们一阵轻声议论。只听其中一个道:“听说,就是这个带着面具的怪人,昨天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老板娘的房里……。” 徐如鹏脚步稍顿,转脸朝角落里横扫了一眼,那女人的声音便一下没了。 一行人在红柱碧瓦、楼台亭榭之间穿行绕走,两旁的明窗彩户之中,不时传来调笑声、嬉笑声、浪笑声,以及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时所能发出的各种声音。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众人穿过一个圆形门洞,来到一个庭园之中,便停了下来。 园中有座凉亭,亭内两张石桌,八张石凳。桌旁凳上,正有人在一边吃喝,一边听着两个女子弹着琵琶、唱着小曲。 第429章 不白之冤 靠里那张桌上,背朝外似是坐着一个魁梧大汉,右手楼着女人,左手举着酒杯,仿佛正沉醉在缠绵宛转的曲声之中。 向外那张桌子上,却是坐着一个相士打的扮蓝衣老者,他似乎对身后的乐声毫不在意,只顾低声与身边的女人说着活儿,那女人听着听着,不时发出媚而含嗔的轻笑。 徐如鹏缓步走到凉亭之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老爷子,他们来了。” 蓝衣老者“哦”的一声,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端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这才微笑着朗声道:“贵客到此,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右手一挥,亭内的女人全都一溜烟地退了下去,只是那魁梧汉子仍是独个坐着,自斟自饮,他没有回头,似是对来人一点都不感兴趣。 那怪人淡淡道:“不必客气。”说着便又走前几步,那四个侏儒抬着轿子紧随其后。 蓝衣老者道:“轿中之人既是到此,何不下得轿来,与老朽喝上几杯。” 轿中传来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不用了,某家在这轿中坐得挺舒服。” 那四个侏儒只是抬着轿子,却也不放下。 蓝衣老者微微一笑,转脸对徐如鹏道:“你们都下去吧。” 徐如鹏躬身道:“是。”便带着那四个护院走了出去。 那怪人冷冷道:“这位想必就是老神仙了,却不知后面坐的那位是何许人也?” 蓝衣老者道:“我就是老神仙,他是我的一位朋友,不便离去,贵客有何疑问还请尽快道来。” 轿中人哼的一声,道:“那就请老神仙先收下这一百万两银子。” 那怪人右手一伸,已是拿出一叠银票,随手一掷,那叠银票便整个儿轻飘飘的飞至老神仙桌前,徐徐落下。 那叠银票少说也有三、四十张,也无绳子一类捆住。老神仙赞了一声:“好功夫。”伸手非常熟练地一捋那叠银票,叹了口气,道:“看来,阁下今天要问的东西实在不少,却不知是过去事?现在事?还是将来事?” 轿中人道:“现问过去事。” 老神仙道:“哦?你且道来。” 轿中人道:“某家先请问,离开大名府之后,俞惊尘、慕容铁和衡山七燕等人至今的所有行踪和去向。” 老神仙笑道:“你这个问题实在太大,我得算你至少是五个问题。”说着,便从桌上那叠银票中数出五十万两,塞入怀中。 轿中人道:“哦?这是为何。” 老神仙道:“因为离开大名府之后,俞惊尘等人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不是三声两语能够说得清楚。” 轿中人轻笑一声,道:“那就请慢慢道来。” 老神仙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喝尽,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道:“八月二十四日,秋分时节,俞惊尘、慕容铁和衡山七燕同往玉山大将军寺与太子会合。不想太子正遭大风堂‘花僧’、‘阔丐’、‘毒儒’、‘疯道’四大护法的围攻追杀,幸好俞惊尘等人及时赶到,救出太子,制服大风堂四大护法。只是太子还是中了一记‘花僧’的伽蓝神掌,并身遭毒儒的血魂粉。若是十日之内无法救治,必是全身经脉寸断,血液枯竭而亡。于是,俞惊尘只身远赴千里之外,前往药王峰,以落英心法,技服把守的‘清明一派’二人,闯入炼丹谷。” 轿中人道:“‘清明一派’?某家倒未曾听说过。” 老神仙向轿中望了一眼,嘿嘿一笑,从桌上数了十万两银票收起,悠悠道:“‘清明一派’,乃是‘歧黄居士’身边的两大高徒,一乃赫连青,擅长使剑,二乃是钟离明,、善于抚琴。二人联手对敌之时,钟离明专以一曲‘天涯断肠人’摄敌心魄,赫连青则以‘枯藤剑法’攻敌不备,与此二人交手,普天之下能保不败的或许只有六、七人。” 那怪人冷哼一声。 轿中人淡淡道:“老神仙请接着讲。” 老神仙又喝了一杯酒,接着道:“俞惊尘闯入炼丹会后,终于见到歧黄居士,求得一株七音草,这才星夜赶回玉山大将军寺。” 轿中人冷冷道:“小小一株七音草,有什么了不起。” 老神仙微微笑道:“你不用激我,这个问题就算我奉送,七音草乃歧黄居士,花了五十年功夫苦心培育而成,一共仅有三株,能解天下所有奇伤异毒,可谓无价之宝。” 轿中人“哦”的一声,沉默不语。 老神仙接着道:“玉山大将寺中,慕容铁又请来‘茶状元’与‘酒进士’二人,‘酒进士’以‘千松采和酒’做药引,茶状元则以苦炭精心炮制,终于将七音草与其他十一种药材炼成药液,使太子得以起死回生。” 轿中人恨恨道:“算他命长。” 老神仙眉毛一耸,双目精光一闪而没,随即缓缓道:“九月四日,俞惊尘等人与太子一起离开玉山大将军寺。乔装改扮,秘密潜往檀州,投奔河东安抚使叶飞军中。” 轿中人哼的一声道:“这个叶飞,果然是藏有贰心,意欲谋反。” 老神仙轻咳一声,又道:“三天之后,叶飞上表皇上,声称已捉拿太子,并要求亲自押送太子返京问罪,以防途中有人劫囚。” 轿中人冷笑道:“哼,唱得一出好戏。” 老神仙道:“皇上看了叶飞的表奏,当即准奏,并令燕王负责安排接应。” 轿中人愤声道:“都是一丘之貉,皇上完全被这帮乱臣贼子蒙在鼓里。” 老神仙眉头一皱,默然不语。 轿中人冷冷道:“某家一时气愤,还请老神仙见谅。” 老神仙淡然道:“无妨”。他将一杯酒倒入口中,接着道:“九月十四日,叶飞率麾下金枪营五百人,离开檀州一路赶来京师,俞惊尘、慕容铁和衡山七燕则暗中相随。”他稍顿,又道:“三天之后,叶飞一行在黑沙滩遭西辽精锐两万余骑的攻袭。西辽军以‘满天星阵’将叶飞的金枪营团团围住,不想叶飞不仅骁勇异常,而且胆略过人,麾下五百名金枪手也是久经训练,彼此配合攻守,巧妙异常,个个以一当百,所向披靡。叶飞以‘三才捷阵’而大破西辽军马,加上太子、俞惊尘、慕容铁和衡山七燕全力相助,竟是直捣敌方帅旗,枪挑西辽大将取律飞雄,西辽军遂溃不成军。” 轿中人轻叹一声:“叶飞乃当世名将,果然名不虚传,唉,可惜,可惜。” 老神仙不动神色徐徐道:“自此以后,叶飞一行一路无阻,加上有燕王沿路派人接应,已于九月二十九日,也就是前天晚上悄然入京。” 轿中人道:“哦?太子先在何处?” 老神仙眼光一挑,从桌上数起十万两银票揣在怀里,慢慢道:“正在燕王府中。” 轿中人道:“哼,只怕阶下囚早已成了座上客了。”他转而又问:“那么叶飞、化开、慕容铁和衡山七燕也在燕王府中了?” 老神仙答:“俞惊尘、慕容铁并未住在燕王府中,只是暗中往来进出。叶飞则已奉旨返回檀州,至于衡山七燕,却是没来京师。” “哦,这是为何?” “只因衡山七燕中的老七林月儿,对俞惊尘早已是情根深种,不想在来京途中,俞惊尘一行竟是遇上皇上爱女,也即太子亲妹兰陵公主,公主殿下似是对俞惊尘一见钟情,于是种种误会接连而生,林月儿愤然出走,不知所踪,衡山姐妹其余六人分头去找,至今未到京师。” 轿中人道:“兰陵公主却是为何离开京师?” 老神仙道:“公主殿下深信太子定是蒙下不白之冤,又不知叶飞押解太子进京的深意,居然挺而走险,试图救出太子,故而被俞惊尘所阻。” 轿中人冷哼一声,又问:“皇上是否已知道此事。” 老神仙默然。只见他面前桌上的银票已是一张不剩。原来轿中人刚才一连三问,那剩下的三十万两银票早已入了老神仙怀中。 轿中人嘿的一笑,道:“请再收下五十万两,多余的就算奉送。” 于是,又有五十万两银票从那怪人袖中飞到了老神仙面前的桌上。 老神仙笑道:“多谢!燕王已将太子抵京之事秘密奏明皇上,并再三为太子申辩,皇上已经答应,后日临朝在勤政殿亲自审问太子。” 轿中人“嗯”了一声,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过去事问完了,却还想问问将来事。” 老神仙道:“何事?” 轿中人道:“‘天外来客’与‘神策八杰’定在何处决战?” 老神仙道:“翠山之巅。” 轿中人问:“何时?” 老神仙道:“十月三日。” 轿中人喃喃道:“十月三日,恰好也是后天。那么,‘神策八杰’究竟准备出动几人迎战‘天外来客’?” 老神仙答:“四人。镇国侯展云龙、安国侯马隆、兴国侯贯洪和靖国侯王道贞。” 轿中人笑道:“真不愧是老神仙。”他沉默半晌,忽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老神仙道:“我不想回答。” 第430章 垂钓老翁 轿中人道:“哦?是不是还要加些银票?” 老神仙缓缓摇了摇头,悠悠道:“我只知道,你想杀我灭口。” 轿中人叹了口气,道:“聪明人一般总是活不长的。” 老神仙微笑,慢慢喝了口酒,淡然道:“我还知道,你杀不了我。” 轿中人道:“哦?你真有此把握?” 老神仙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那怪人冷哼一声,便缓缓向凉亭走了过去。他刚走出三步,突然迎面遇到一股寒气。这寒气淡淡的,淡得刚好能够察觉到。只是在这种淡淡之中,却似乎隐伏着某种活力,某种一触即发的危机。 那怪人心头一凛,暗道:“好厉害的杀气。”他僵住不动。 杀气来自凉亭内那个魁悟大汉的背影,他刚才好像还在自斟自饮,此刻却已凝住不动。只见他左手按在石桌上,右手平举酒杯,身形稍斜,右肩微塌。 那怪人双目透过青铜面具精光暴射,他发现,只要他向老神仙攻出任何一招,那魁梧大汉右手的酒杯就会在一转身间变成锐利的兵器,发出致命的杀着。 那怪人站在原处,腰际或转或拧,手腕或翘或抖,转瞬间一连作出十一种变化。 那魁梧大汉迅即肩膀忽沉忽升,肘臂忽盘忽开,接连十一种姿式,已是将那怪人的所有变化全部封死。 那怪人明白,他即使再做更多的变化,也只能是徒劳。他强烈地感觉到,那魁梧大汉手中的酒杯就像一个索命的冤魂,正在虎视耽耽地盯视着自己。 此时此刻,或许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后退。 他不甘心。他还有致胜法宝。他一咬牙,手掌一翻,正待拍向腰间的葫芦。 “你最好还是别动,否则,我就对轿中的那位不客气了。”凉亭中的魁梧大汉一字字道。 那怪人目光闪动,他又惊愕地发现,此时那魁梧汉子右手的酒杯已是对准了那顶轿子,一旦他触发腰间的葫芦,那酒杯就会随时射入轿中去。他知道,不管是那四个侏儒,还是轿中人,都绝对避不开这一射。 他只有后退。一退就退到了轿子前面。 那魁梧大汉缓缓地将酒杯送至口边,轻轻地啜了一口。 那怪人赞道:“好身手。” 那魁梧大汉猛一回头,一笑道:“彼此彼此。”却见他竟是满腮虬髯,其黑如墨,其硬如铁,赛似当年张飞。 那怪人一怔,看了半晌,才道:“阁下究竟是谁,何不直言相告?” 那虬髯汉子淡淡道:“你又何尝愿意摘去那青铜面具?” 那怪人冷哼道:“咱们后会有期。” 那虬髯汉子笑道:“不,是后会无期。” 半个时辰之后,那虬髯汉子和老神仙穿过秘道,来到京师秦楼总堂的大厅之中。那虬髯汉子卸去化装,摇身一变,竟是一青年公子。老神仙也除去易容伪装,却一中年文士。二人相视大笑。 这青年公子正是秦楼楼主,李慕白。 那中年文士当然就是秦楼军师,孔敬明。 李慕白问:“先生,轿中人是谁?” 孔敬明答:“刘妃之子,太子之弟,齐王是也。”他稍停,又道:“公子自然是看出了那蒙面怪客和四侏儒的身份来历。” 李慕白点头道:“没想到‘赏心先生’和‘荆山四童子’竟然投在齐王门下。” 孔敬明道:“由此可见齐王之处心积虑,蓄谋已久。” 李慕白问:“先生,当今之计,秦楼应该如何作为?” 孔敬明答:“公子何须再问。” 李慕白笑道:“哦?此话怎讲?” 孔敬明道:“当初,公子为何不选择营救太子,为其洗冤,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李慕白双眉一扬道:“俞惊尘既已选择此路,我又何必步人后尘。” 孔敬明微叹口气,道:“既然如此,如今公子已与太子交恶,自是别无选择。” 李慕白道:“先生之意是?” 孔敬明道:“联合齐王,挟制皇上,置太子于死地。” 李慕白微笑:“先生之言,正合吾意。” 孔敬明沉吟片刻,道:“打铁还须趁热。” 李慕白道:“先生教我。” 孔敬明道:“明日一早,前往齐王府,登门拜访。” 李慕白大笑,道:“先生高见,就依此言。” 同日晚上,京师铁帽子大街,燕王府。 书房内,只有燕王、太子和俞惊尘三人。 燕王,五十来岁,脸庞微宽,平时看去慈祥和善,只有在他凝神沉思时,目光才变得深沉和坚毅。 俞惊尘眉头微锁,脸上总是带着抹不去的淡淡忧郁。 太子微叹口气,他知道,自从林月儿出走之后,俞惊尘就一直没有真正开心过。 俞惊尘似乎发觉太子关注的目光,他双眉一扬,问道:“后临早朝,可需在下与慕容兄陪同殿下与王爷一起入宫。” 燕王沉吟道:“不必。” 俞惊尘问:“为何?” 燕王道:“皇上并未事先允准,俞少侠与慕容公子一无官阶,二无爵位,到时宫迁待卫必然挡驾。” 太子笑道:“俞公子请放心,宫中并非龙潭虎穴。父皇亦是明理之人,何况还有皇叔为我辩明是非。” 燕王毅然道:“本王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殿下据理力争,洗清冤屈。” 俞惊尘赞道:“王爷贤明,可敬可佩。” 燕王微微一笑,道:“少侠过奖。本王到是想到一个去处,俞少侠与慕容公子后日倒是不妨一行。” 俞惊尘目光闪动,道:“哦,哪里?” 燕王道:“翠山之巅,‘天外来客’与展侯爷等决战之处。” 俞惊尘沉吟道:“就依王爷所言。” 太子叹口气道:“父皇既是已答应见我,却又何必再让展侯爷与师兄决战。” 十月二日,晴。 李慕白和孔敬明一大早就离开了秦楼总堂,走在前往齐王府的路上。 他们没有带一个随从。这或许是因为李慕白从来就对自己的武功充满信心,又或许是秦楼的弟子本来就遍布京师,招之即来。 李慕白和孔敬明缓缓地走在大街上,一路上不断有秦楼弟子上前行礼,李慕白总是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们经过禹王台,拐过演武厅,沿着卧龙大街穿过繁忙的闹市,再转向鼓楼大街,经过佛光寺,跨过狮子桥,绕过延庆观,然后走上了湖边大堤。大堤的一侧,是一长带青松林,松林的外侧便是烟波浩渺的太公湖。齐王府便在太公湖的西端。 入秋时节,天朗气清,金风送爽,李慕白和孔敬明便觉心旷神怡,悠然畅快。 李慕白微笑道:“先生,你说齐王会不会想到今日拜访他的竟是昨晚赚了他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老神仙和那位让赏心先生知难而退的虬髯汉子?” 孔敬明悠悠道:“他自然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即使是赏心先生,若非与你正面交手,恐怕也难以认出。” 李慕白大笑,悠扬的笑声远远地传了出来,穿过松林,在太公湖上回荡。 忽地,李慕白心头一阵急跳,他眉头一皱,走多两步,心头跳得更快,他停步,回身一看,却见孔敬明已是满脸通红,一手紧按胸口,喘着粗气。 孔敬明断断续续道:“公、公子,我胸口狂、狂跳不已,怕怕是顶不住了。” 李慕白强摄心神,猛地醒悟,立刻道:“先生,快退回去。” 孔敬明身子摇晃,踉跄着向后退去,才走三步,便觉忽然如释重负,狂跳的心头随即缓慢下来,他双目微闭,立刻明白,喃喃道:“好厉害的气劲。”李慕白目光一扫,望向一侧的松林,他长吸一口气,迈步向松林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孔敬明急道:“公子小心,普天之下或许只有一个才能发出如此气劲。” 李慕白微哼一声,继续前行。 他运气,走出七步,再运气,又是七步,已是走入松林。 松林中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李慕白感觉胸口的压力越来越重,仿佛自己稍一松劲,那颗心便会从胸腔中蹦出。他停住脚步,吸气、提气、运气;再吸气,再运气;这才继续向前走去,愈向前走,脚上的份量便觉越重,好象绑着两块巨石。 一步、两步、三步……… 八步、九步、十步。 终于,他走出了那片窄窄的松林,看见了那浩瀚的蓝天,看见了那碧绿的湖水,也看见了湖边那身穿蓑衣,斗戴草笠的钓鱼人。 虽然从未见过这个人,但他却已猜到那人是谁。 正如孔敬明所说,普天之下,或许只有一人能够发出如此厉害的气劲, 这个人当然就是“天外来客” “絮飞斋”主人柳絮飞。 望着“天外来客”默然独坐的背影,李慕白竟然产生些许的怯意,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种怯意是来自崇敬,还是畏惧? 他又开始吸气,吸进的却是凉气。 然而,他毕竟还是李慕白,天下第三大帮的主人,天下四大公子之一。 所以,他又提气,运气,迈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又向前行进了三步。接着,他终于停住,再也迈不动一步。 第431章 别来无恙 天外来客仍是静静端坐湖边,右手举着鱼杆,左手放在鱼篓边上,恰似一尊雕像,一丝不动。徐徐清风在湖面上吹起阵阵涟漪,而那根从鱼杆上垂入水中的鱼线却是不见一点晃动。 仿佛过了很久,“天外来客”才缓缓道:“你来了。” 李慕白道:“我来了。” 天外来客淡然道:“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 李慕白道:“柳前辈,我知道你迟早会找我,却想不到会是今天。” 天外来客道:“你当然知道我为何要见你?” 李慕白道:“知道。你是来算帐的。” 大约两个月前,‘天外来客’曾命南山客柳春传话:“谁敢为难太子和衡山派,就是与‘絮飞斋’为敌,日后自会与其算帐。”而当时李慕白却说:“朝庭叛逆,人人得而诛之,岂可畏惧强敌,缩足不前?”所以,今天天外来客终于找李慕白算帐了。 天外来客又缓缓道:“我知道你要去哪里,你不能去。” 李慕白道:“我一定要去。” 天外来客道:“哦?” 李慕白骤然拔剑,画影剑。他一拨剑就画出十二道剑影。 天外来客还是不动,纹丝不动。 李慕白长剑圈转挥舞,道道剑影都是遥遥指向十几步之外天外来客的背影。 此刻二人相距甚远,李慕白的画影剑看去似乎只是向着蓝天虚划空削。 倏地,天外来客手中鱼杆上的鱼线微微晃动了几下,稍停,又是一阵晃动。 李慕白剑势如虹,那一道道剑影时分时合,时高时低,越聚越多,越画越密。 每道剑影都是远远对着天外来客的周身要害。 天外来客鱼杆上的鱼线已经不是忽停忽动,而是接连微微颤动起来。 李慕白长剑如练,那密集的剑影,竟尔化为缕缕气旋,向着天外来客卷去。只是,这些气旋在距离天外来客五、六步之处,似是遇到无形阻力,忽然融化消散。 天外来客的鱼线颤动得越加厉害,仿佛水中有一尾大鱼正在咬钩。 李慕白画影剑越划越快,其势如风,其疾如电,他心中明白,自己已被天外来客的气劲紧紧围住,他必须劈开这种气劲,突破这种无形的围困。 鱼线已由激烈的颤动变成猛烈而大幅的晃动,似乎水中那条上钩大鱼正在拼命挣扎。 令人惊奇的是,鱼杆仍是丝毫不动,天外来客的身形仍是坚如磐石。 这是一个战局。奇特的战局,凶险的战局。 局中双方,都已全力以赴。 天外来客发出气劲,在逼困李慕白的同时,又阻住了对方凌厉的攻势,是攻中寓守。 李慕白的长剑力图冲开天外来客的气劲,剑影同时指向对方要害,是守中藏攻。 天外来客碍于前辈身份和“天下第一”的声名。不愿与李慕白正面交锋,始终背向对方,故而更是凶险万分。只要他的气劲稍有阻滞缓和,势将被对方劈开一道裂缝,画影剑就会化影为实,毫不留情地插入他的背脊。 李慕白亦是竭尽全力,丝毫不敢放松。他的剑招若有些微的破绽,或是内力稍有不济,必然被对方的气劲逼成内伤,而且,那枝鱼杆,甚至没入水中的鱼钩,亦会在倾刻间将他击倒在地。 如此凶险的战局,在旁人眼中却是如诗如画。 蓝天、绿水、青松,公子舞剑,渔翁垂钓。 猛然间,李慕白一声长啸,身形拔起,闪、展、腾、跃,长剑扫、撩、勾、挑、花、钻、没,迈腿乘势向前跨出一大步。 “嗄”然数声,天外来客手中的鱼杆开始上下摇动起来。 李慕白身形忽起忽落,或腾或跃,道道剑影,以及剑影化成的气旋,已是离天外来客越来越近。 鱼杆“吱吱嗄嗄”剧烈震颤着,鱼线前后左右狠劲摇晃着,就连“天外来客”稳如泰山的右手似乎也开始轻微的颤动起来。 突然,李慕白轻啸一声,又是画出二十四道剑影,寒光闪闪之中,一缕气旋倏地扫向天外来客后胸。 天外来客沉喝道:“好!”右手一扬,鱼杆带着鱼线骤然弹起,一道金光闪动之间射向李慕白面门,正是鱼线末端的一弯金钩。 李慕白手中画影剑疾速圈转,连挂带崩。 “叮”的一声轻响,画影剑削在金钩之上,金钩顿时被削去一小截,化作一点金星,徐徐跌落尘埃。 又是一道金光,那金钩一闪之间迅即收了回去,再次没入水中,几乎就在同时,天外来客独坐的身形似乎向前微微一倾。 李慕白轻哼一声,连退四步,手中画影剑压抹抽抡,连连划动,竭力卸去迎面逼来的气劲,这才勉强站定。就在他剑断金钩之时,天外来客的气劲乘虚而入,重重地撞了一下李慕白的前胸,实在是受伤不轻。 二人又是一站一坐,静止不动,一切仿佛又归于沉寂。 半晌,李慕白长长吐了一口气,缓缓道:“柳前辈绝世神功,晚辈自叹弗如,只是,齐王府之行,晚辈却决不放弃。” 天外来客道:“哦……”话音似是极其悠远,悠远得近乎冷酷。他似乎有些惊奇和愤怒,难道身后的这个年轻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李慕白长剑入鞘,左手忽然在怀中一探,已是掏出一物,平举胸前。 那是一枚方形玉牌,钱币般大小,白如凝脂,细腻温润,牌面精雕细刻着,八道龙纹,正中则用小篆镌着“洗心”二字。 李慕白道:“柳前辈想必一定识得此物。” 天外来客虽未回头,却似背后长了眼睛,脱口道:“洗心玉。” 李慕白道:“不错,正是洗心玉。” 天外来客默然,半晌,才叹口气道:“原来你就是小馨的儿子。”他的声音变得非常摇远,似乎已经回到了过去。 李慕白点了点头,目光望向满湖碧水,淡淡道:“当年,前辈将此玉牌赠人之时,曾经允诺,他日如果再见持牌之人,若是朋友,则助其一臂之力,若是敌人,则对其网开一面,不知前辈是否还记得?” 天外来客喟然道:“记得。” 李慕白微微一笑:“记得就好。” 天外来客冷冷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李慕白笑道:“那你至少应该对我网开一面。” 天外来客沉默片刻,淡淡道:“你走吧。” 李慕白突然发觉四周的气劲顷刻间已是杳然消散,他不禁暗松了一口气。 猛然间,天外来客右手一拨,鱼杆再次疾速挥起,却见一尾青花鱼从水中跃起,挟着一股大力向着李慕白当头甩去。 李慕白大惊,右掌向空中拍出,脱口道:“前辈你!” 募地,天外来客右手手腕一抖,那尾青花鱼已是骤然脱钩,金钩一兜一扯,已将李慕白左手的玉牌夺了回去。又见他左手一抛一招,那只鱼篓在空中转了一个弧圈,已将那条被李慕白拍落的青花鱼收入其中。 李慕白一呆,怔怔地望着“天外来客”的背影。 天外来客悠悠道:“你放心,我决不食言,只是这面玉牌也该物归原主了。” 李慕白默然,稍后,他冷哼一声,道:“晚辈告辞。”转身离去。 李慕白已经走了,“天外来客”还是静静坐在湖边,他似乎又恢复了那份悠闲,那份恬静,沉浸在垂钓的意趣之中。 湖上划来一艘小船,它来得很快,激起的浪花却是很小,水声极轻。小船在湖面拉出一条白线,好像将一块光滑亮绿的缎子一剪为二。 划船的是一个驼背老头,正是絮飞斋老仆“南山客”柳春。 来到湖边,柳春的竹蒿在水中轻轻一点,那疾驶的小船便悠然而止。 柳春站在船头,望着天外来客,恭声道:“少爷,我来了。” 天外来客道:“来得好。”便接着专心垂钓。 柳春静静地立在船上,默默等候。 忽地,天外来客眉头一皱,微哼一声。柳春便觉面前掠过一丝寒意。 半晌,湖面有水泡泛起,天外来客轻笑一声,左手鱼篓掷出,轻飘飘地落在小船之上。他右手鱼杆一挑,鱼线疾收,便见一尾鲤鱼从水中跃出,一闪之间,没入船上鱼篓。 天外来客缓缓站起,随手将鱼杆在身侧一插,掀起头上草笠,轻轻抛在地上,然后徐徐解开胸前的绳结,将蓑衣慢慢抖落,露出一身蓝衫。 他是一个中年人,四十来岁,沉静端庄的脸庞由于经历了太多的沧桑和太多的变故而增添了几分忧郁,几分无奈。他的腰间悬着一柄古铜色的无鞘长剑。剑身遍布星星点点暗绿色的铜锈,似是告诉人们,它来自遥远的年代。 他一转身间,面向西北侧的松林,淡淡道:“上官堂主,别来无恙。” 松林中响起一个声音:“柳老弟,二十年不见,还是那般威风,那样潇洒。” 松林中缓缓走出一人,只见他头戴宽大斗笠,遮住脸庞,一身黑衣,腰间系着一条紫色红带,带上挂着一柄狭长而奇长的宝剑,剑柄黝黑无光,似是缠着一条黑布,剑鞘乌黑发亮,淡淡的闪着奇异的光彩。 第432章 稳操胜券 上官天,天下第二,大风堂堂主上官天。 树林中又走出三个人来,却是三个老者。 天外来客道:“原来‘断发’、‘红颜’、‘横眉’三位长老也来了,真是久违了。” 上官天笑道:“某家方才在树林之中,一睹柳老弟力挫当今四大青年高手之一的秦楼李公子,当真是风采依旧,令人敬佩。可惜,功亏一篑,柳老弟还是放走了李公子,想必是当年欠下的一笔风流债,今日不得不还吧。” 天外来客道:“过去之事,不提也罢。倒是上官堂主的‘玄阳策’更加无形无迹。比起往日精进了不少,真是可喜可贺。” 上官天道:“柳老弟该不是笑我方才暗施偷袭,有失身份吧。“ 天外来客淡淡道:“高手相争,何来明暗之分。上官堂主并未与李公子夹击柳某,已是非常看得起我了。” 上官天嘿嘿一笑,道:“柳老弟二十年不见,说话倒是变得越来越风趣了。” 天外来客道:“不敢当。” 站在天外来客身后的“南山客”柳春暗中一惊,猛的醒悟。暗想,原来刚才上官天隐身松林之中,已经以“玄阴策”与天外来客的气劲展开了一番较量。上官天乘水中鲤鱼咬钩,天外来客稍有分心,立刻以极冰极寒之气袭向天外来客。却被天外来客及时运劲化解。怪不得自己站立船头,似觉一股寒意在面前一掠而过。 上官天道:“柳老弟,那位李慕白无论剑法,还是内功,俱是不俗,比起你我当年,似是稍有胜出。这一回,你当真是放虎归山,可惜、可惜。” 天外来客道:“我不治他,自然有人治他,又何必急在一时。” 上官天道:“哦,你说得可是俞惊尘?” 天外来客道:“不错。” 上官天道:“依我看,俞惊尘的‘落英心法’和李慕白的‘画影剑法’难分伯仲,此二人若是相斗,孰胜孰败,全在于临战的心境、应变和用智,柳老弟对那位俞公子的信心似乎也太大了一点。” 天外来客道:“须知邪不胜正,正则无畏,邪则有畏,无畏必胜有畏。” 上官天冷笑道:“江湖中人,多是出生入死,刀头舔血,闯刀山、下火海,何畏之有?” 天外来客道:“畏分有知之畏和无知之畏,有知之畏耳可闻目可睹。无知之畏则是深埋心神,看似无迹可寻,实则见于一言一行。” 上官天漠然道:“荒唐,这些都是所谓侠义之士的欺人之谈,不听也罢。” 天外来客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上官天问道:“你可知某家今日为何来此?” 天外来客道:“知道,其一,你想阻止我留住李慕白。” 上官天道:“哦,为什么?” 天外来客:“因为你好像很愿意看到秦楼与齐王府结盟,希望他们联手对付太子、燕王,甚至是皇帝。” 上官天道:“柳老弟果真是料事如神。那么,其二呢?” 天外来客道:“其二,你想找机会杀了我。” 此刻,天外来客身后的柳春和上官天身后的“断发”、“红颜”、“横眉”三人惊奇的看见,上官天的一身黑衣,似乎正被一种无形力量挤迫着,紧紧地裹贴住上官天身体。那顶斗笠似是不堪重压,发出吱吱地断裂声,不时有碎屑落下。而天外来客的那件蓝衫,则是无风自动,上面结了一层雪白的冰霜。 二人在谈笑之间正以各自的气劲和寒气互相较量。 上官天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天外来客道:“因为杀了我,你便是天下第一。而且,这次我来京师,妨碍了你的好事,自然更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早欲除之而后快。” 上官天笑道:“我要杀你,等明天你与神策八杰决战之后,岂不是机会更大?” 天外来客道:“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明日上翠山之颠观战的武林人士似是不少,你自然是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下手。” 上官天道:“这么说,我现在的机会反而更大?” 天外来客淡淡道:“因为你已察觉,我的后背已被李慕白的剑影所伤。” 上官天长叹一声,道:“柳老弟不愧是世间真英雄,真汉子!” 天外来客道:“不敢。” 上官天道:“可惜,可惜,你我是敌非友,要不然……” 天外来客道:“上官堂主又何必惺惺作态。” 此时,上官天身上的黑衣似是不堪挤迫,嘶嘶作响。那顶斗笠的外圈已是化作块块碎片,纷纷落下,剩下的内圈亦是破破烂烂,参差不齐。同时,天外来客身上的冰霜也是越结越厚,仿佛置身于寒冬大地,凛冽朔风之中。 上官天两道目光犹如利箭,透过破烂的斗笠,直射天外来客,森然道:“柳老弟,某家今日只有得罪了。”他的目光盯视着天外来客腰间的古铜长剑。 天外来客冷然一瞥上官天腰间的狭窄长剑,淡淡道:“你错了。” 上官天道:“哦?何错之有?” 天外来客道:“上官堂主能否退后一步说话。” 上官天微诧,犹豫道:“这是何意?” 天外来客笑道:“难道你以为我想逃走吗?” 上官天默然,半晌,他左腿向后一迈,退了一大步。 天外来客募然拔剑,一剑削了出去。 上官天惊怒交加,长剑一闪出鞘,剑光耀眼,紧接着,他突然怔住。 他看见大地上、蓝天下仿佛划过一颗流星,那夺目晶莹的光华,映亮了一湖碧水,映亮了一带松林。那竟是天外来客的古铜锈剑。 上官天看清,天外来客的这一剑并非削向他,而是削向蓝天,削向大地,他已经知道天外来客削出这一剑的真正用意。 天外来客的古铜锈剑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腰间,他静静地站着,淡淡地看着上官天。 上官天的狭窄长剑仍在手中,那剑光还是那样灿烂,那样耀眼,灿烂之中带着冷酷,耀眼之中带着死亡。曾经有多少武林高手为这剑光所慑服、心颤,然而,如今它比起刚才空中抹过的那道流星,却是显得黯然失色。 上官天怔怔地站着,他似乎仍在回忆天外来客刚才的那一剑,沉浸在那一剑绝世的风采之中。 “铛”然一声,剑光一闪而没,长剑终于入鞘,上官天缓缓道:“我错了。” 天外来客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上官天一拱手,道:“告辞。”转身向松林之中走去。“断发”、“红颜”、“横眉”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他们穿过松林,走上湖边大堤。 “断发”长老终于忍耐不住,问道:“堂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天道:“你知道柳絮飞为什么要让我退后一步?” “断发”沉吟道:“虽然只是一步,但这一退,双方便都失去了一剑制敌的可能,这样,他既可以让我们看清那一剑,又可以不必担心堂主出剑攻他。” 上官在道:“不错。那么,你们觉得那一剑如何?” “断发”道:“我没看清。” “红颜”长老道:“我只看见光,没有看到剑。” “横眉”长老道:“那一剑确实太快,甚至让人感觉他根本就没拔过剑。” “断发”道:“这一点,堂主也能做到。” “红颜”道:“依我看,堂主的‘一字慧剑’丝毫都不逊于柳絮飞的‘天外来剑’。” “横眉”道:“不错,何况柳絮飞还受了伤。” 上官天道:“你们都错了,他削剑,我拔剑,其实彼此各出了一招。我虽看清他那一削,他也看清了我的拔剑,所以,彼此都已知道谁胜谁负。” “断发”道:“堂主明示。” 上官天道:“他虽已受伤,出剑还是比我快,快那么微微一点。高手相争,岂能差一丝一毫?所以,我若不退后一步,必以一招‘一意孤行’接他那招‘天上人间’,他的第二招定是‘天衣无缝’,我必使一招‘一触即发’应之,这样每一招都差一点,到了第三招,我虽可用一招‘一点灵犀’断他左手,他却能使一招‘天与人归’取我项上人头。” “断发”、“红颜”、“横眉”三人俱是一惊。 “断发”道:“如此说来,明日翠山之巅与神策八杰决战,他岂不是稳操胜算?” 上官天笑道:“这倒未必。” “断发”急问:“为什么?” 上官天道:“柳絮飞方才以气劲与我的‘玄阴策’相拼,真气损耗极大,背后伤势也定然加重,而展云龙的武功虽是稍逊与我,却是刀法精纯,出神入化,加上有人联手相助,胜负之数,实是很难预料。” “断发”道:“这么说,明天柳絮飞不死即伤,倒是很易对付噢?” “红颜”道:“断兄的意思是……?” “横眉”淡淡道:“他的意思是,到时无须堂主出面,只须你我之力,便可致柳絮飞于死地。” “断发”大笑。 “天外来客”与“南山客”柳春此时泛舟太公湖上。 第433章 青龙偃月 柳春问:“少爷,方才为何要上官天退后一步?” “天外来客”道:“他若不退,三招之内,我虽断一手,他则必死无疑。我自入江湖以来,谨遵师命,从不杀人,是故只有趁他退后之际,以一招“天上人间”将他震退。”他稍顿又道:“何况,此人身上,似是藏有一极大秘密,只有假以时日,方能真相大白。” 柳春又问:“今日之战,上官天败在哪里?” 天外来客道:“有畏。” 柳春道:“有畏?” 天外来客道:“我未出剑之前,他急欲杀我,是无知之畏,我既出剑之后,他自算必败,因而退走,更是有知之畏。” 柳春点点头,道:“这就是无畏胜有畏?” 天外来客道:“正是,一名剑客,心中若有正气,则定无畏,出剑的力量,速度、准确就必然无可限量,超出平日想象,此正上官天之所以不如我也。” 柳春道:“少爷所言极是。”他微一沉吟,又道:“刚才,若是‘断发’、‘红颜’、‘横眉’三人齐上群殴,则又如何?” 天外来客道:“以你之力,可敌‘断发’、‘红颜’、‘横眉’之中二人,余下一人助上官天合斗于我,仍是势均力敌之局,上官天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自然不愿冒险。” 柳春笑道:“这么说,他还是有畏。” 天外来客微笑不语。 柳春又道:“少爷,明日之战,神策八杰会来几人?” 天个来客皱眉道:“一来,皇帝边上仍须有人护卫,二来,我想展侯爷也不愿占我太大便宜,所以,最有可能是四人出战。” 柳春道:“那么,胜败如何?” 天外来客沉吟道:“倘在平时,既使神策八杰齐来,我都不惧。如今,我先后与李慕白、上官天二人交手,真气颇有损耗,且背后之伤明日未可全愈,因此,胜败难料。” 柳春道:“既是神策八杰联手在先,少爷何不让我助上一臂之力。” 天外来客断然道:“不可。这场劫数只能到我为止。”他叹口气,又道:“其实神策八杰其实亦是忠义之士,只是一味愚忠奉命而战,所以,一切只有各安天命了。” *** 十月三日,宜捕捉,结网,忌栽种。 翠山之巅。 山顶有座道观,依山傍岩而建,借着山势,逐层而上,气派甚是雄伟。 观名“太虚观”,山门两侧一副楹联:“月到风来诗意静,水澄云在道心闲。” 此时,观门坚闭,观前偌大的平台上一片寂静,却有六人,分成东西两侧,默默站在那里。 东侧是天外来客主仆二人。 西侧是展云龙为首的神策四杰。 决战的时间原来约在上午已牌时分,不过,似是出于彼此的尊敬,双方均在辰时便已提前到达。 天外来客仍想避免这场纷争,便道:“四位侯爷,柳某素来对各位敬仰万分,不忍与忠义之士兵刃相加,能否将目前之事压后至太子一案真相大白,或许届时已无须再战。” 他仍是那身蓝色长衫,腰悬古铜锈剑,但见他伫立风中,隐隐已有乃师的仙风道骨。南山客“柳春”则是远远站在他身后十几步开外。 镇国候展云龙歉然道:“柳大侠,请恕在下皇命在身,多有得罪。倘若柳大侠肯屈尊就驾,随在下等回宫向皇上请罪,在下等愿以性命担保,皇上定会龙颜大悦,不再追究。” 他宽脸膛、丹凤眼,满面红光,颌下一络长髯,虎背熊腰,身如铁塔,披着银色战袍,单手擒着一把青龙偃月大刀,看去似一尊战神,仿佛关羽再世。 他的身边,分别站着安国候马隆、兴国候贯洪和靖国候王道贞。 双方均知对方无法答应自己的要求,此战在所难免,只有默然无语。 他们就这样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 柳春抬头目光一扫,他知道,在道观的屋脊、远处的岩石和西南侧的松林后面,至少藏有十四位武林高手,这些人不知为什么,居然知道了此次决战的时间、地点,都是前来观战的。的确,能够亲睹这场绝世高手的决战,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毕生幸事。当然那其中也有三人是另有企图,他们就是大风堂的三大长老断发,红颜和横眉。 终于天外来客黯然道:“开始吧。”便向前走出了九步,接着停下。 展云龙点了点头,便与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一齐向前缓缓迈出九步,然后站住。 双方相距六步左右,彼此均以处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 决战一触即发。 这时,便听有人叹了口气,接着道:“柳前辈,四位侯爷,且听在下多说一句。” 西南侧的松林里走出两个年轻人,一个眉清目秀,书生模样,另一个膀大腰圆,身材魁伟。正是俞惊尘的慕容铁。 天外来客微笑道:“俞公子,但说无妨。” 俞惊尘一拱手道:“柳前辈,四位侯爷,此战虽是不可避免,但是却不必性命相搏。依在下之见,还是点到即止为宜,不知柳前辈和四位使爷意下如何?” 天外来客望了一眼展云龙等四人,沉吟道:“柳某亦有此意,不知四位候爷…” 展云龙朗声道:“好,咱们就点到即止。”他转脸看了一眼俞惊尘,微笑道:“原来你就是俞惊尘,果然是个爱管闲事之人。在集贤镇阻挡辑拿衡山七燕的就是你吧?展某此事一了,还要向你讨个公道。” 俞惊尘笑道:“展侯爷果然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集贤镇之事,届时晚辈自会有个交代,不过眼下晚辈却还有一言。” 展云龙道:“请讲。” 俞惊尘道:“此战或胜或赢,双方都得有个交代,免得日后又起纷争。” 展云龙双眉一扬道:“我等四人今日若是败了,日后决不再为此事为难柳大侠。” 天外来客道:“柳某若是输上一招半式,便随四位侯爷进宫面圣,当面谢罪。” 展云龙微笑一声,手中青龙偃月刀平举,道:“痛快,柳大侠,请!” 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各举钢刀,齐声道:“柳大侠,请。” 天外来客右手按在腰间剑柄,缓缓道:“四位侯爷,请。” 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身形疾进,三道银光闪动,三柄钢刀挟带着凌厉的寒风电闪而出,直削天外来客上、中、下三路,正是“五行五音刀法”中的一招“甲子已丑海外金”。 钢刀似是来得太快,竟然悄无声息,仿佛情人悄然的目光。 天外来客却是没动,但见他神色凝重,似是正在沉思,浑然忘却正有三柄削铁如泥的钢刀向他削来。 展云龙也是未动,持刀静立。 钢刀来势极快,刹那间便到了天外来客近前。 “五行五音刀法”乃是神策八杰将五行之术与五音十二律结合之后苦创而成,平时不敢轻用。此时一旦使出,当真是变幻莫测,犀利惊魂。 天外来客仍然不动,眉头紧锁。 三柄钢刀突然凝住。离天外来客的面门、前胸和右腰均是仅差一寸。 难道天外来客已是丧失斗志,只求速死,因而不愿还手? 难道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不忍就此格杀甘愿受戳的天外来客,所以收刀不发? 事实并非如此。 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身形刚动之时,便看见天外来客眉头一扬,随即他们便感到一股气劲迎面逼来。 三人钢刀刚一挥起,天外来客的眉头已是微锁,逼向他们的气劲骤然加剧。 钢刀越近,天外来客的眉头锁得越紧,那堵气劲便愈加强烈。 一寸,就差那么一寸,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位侯爷的钢刀便再也无法前送。 三位侯爷同时眉头一扬,随即也是皱起,进而深锁。他们就象天外来客那样也开始被某种疑难所困扰,愁眉不展。 他们的脸色则是越来越白。 僵局。 发起这一僵局的是天外来客,陷入其中的则是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位侯爷。 天外来客似乎掌握了主动,正操纵着这一僵局。 只是,局外尚有一人。 展云龙。眼前的僵局看来只有他才能打破。 可是,展云龙好像一点都没有破局的意思。莫非他想做局外人?还是,他本来就是局中人? 更大的僵局,局外有局。 募地,天外来客双眼微抬,目光如电,直射展云龙手中的青龙偃月刀。 这柄刀刚才还是雪白闪亮,此刻却是一片黯淡,淡得近乎透明,隐隐闪着一层浅浅的青光。青光之中,那条原先刻在刀身的长龙则是变得越来越青。 青龙回首顾盼,似是正待腾飞长空。 天外来客忽然道:“好刀!” 展云龙微笑道:“本来就是好刀。” 展云龙师承一代豪侠关老人。关老人正是三国关羽的嫡系后代。青龙偃月刀原来只传关姓长子,一直传至关老人手中。展云龙是关老人的大徒弟,他天资聪颖,对武学之道不仅一点就透,而且举一反三,极富创意,竟将关家刀法发扬光大,名震武林。 第434章 方寸不乱 为此,关老人破例将青龙偃月刀传给了展云龙。 当然,关老人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展云龙必须在五十岁以后,将这把青龙偃月刀连同他的刀法重新传给关家子弟。 凭着这把青龙偃月刀和那套绝世的刀法,展云龙终于闯出了天下第三的名声。 如今,他已经四十八岁,固而更珍惜这把刀,也更珍惜这把刀为他带来的名声。 天名来客盯视着青龙偃月刀,目光深沉,他似乎已被这把绝世的名刀所感动。 展云龙也在看,看着天外来客的腰间,看着那柄其貌不扬的古铜锈剑,神色极其凝重。天下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柄剑的来历,甚至连天外来客的死敌上官天也不识这柄剑,但是,展云龙却听关老人说过这柄剑——楚武王剑。 马隆、贯洪、王道贞的三柄钢刀仍然横举空中,刀锋闪闪发亮,距离天外业客仍是只差一寸。 募地,王道贞一声暴喝,三柄钢刀一阵微颤,硬是向前推进了三分。 天外来客“哼”地一声,身形忽地一展一斜,姿式甚是奇怪。 这招名为“天遁”,正是天外来客的“遁甲九决”之第一决。 “刷“的一声,三柄钢刀骤然间崩了出去,如闪电般扫向天外来客的身后。” “遁甲九决”集身法、内功、袖法与一体,变化靡常,迷离扑朔,竟然在瞬息之间将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的“五行五音刀法”一引一卸,从容化解。 马隆、贯洪、王道贞手中的钢刀,分别卷、旋、翻,“当”的一声,三刀彼此相互一击,借势消去前冲之动。三人步法点、踩、迈,身形随之扭、闪、让,手中钢刀各自在空中划了个圆弧,三道圆弧恰好形成一个光圈,如飞轮般向着天外来客身后旋转而去。 “戊午已未天上火”。“五行五音刀法”中的一记猛烈狠辣的招数。 天外来客未动,双目仍是凝望着展云龙的青龙偃月刀,神色依然带着三分忧郁。 展云龙默然伫立,目光如利箭般盯视着天外来客腰间的楚武王剑。 转眼间、马隆、贯洪、王道贞的三柄钢刀组成的光圈已经旋飞至天外来客的右后肩。 天外来客忽地抬手。但见他右手前伸,左肩耸动,腰间微闪,长袖便如波浪般涌动起来。 “卟”的一声轻响,马隆、贯洪、王道贞的三柄钢刀不知为何竟未卷中天外来客的肩膀,而是扎在天外来客的右手和长袖之上。三人顿觉手上一震,钢刀便不由自主的滑了开去。 “地遁”。天外来客所使这招恰是“遁甲九诀”的第二诀。 王道贞大喝一声“好。”马隆、贯洪同时各自轻哼一声。 天外来客双眉一皱,看着青龙偃月刀的双眼似是郁色更浓。 展云龙眼睛一眨,神情极是严肃而专注,刀锋般的目光似乎欲穿透天外来客的那柄古铜绣剑。 王道贞大喊一声:“再看这招”! 倏然间,马隆、贯洪、王道贞轻飘飘地向着天外来客横空滑了过去,轻若鸿毛,飘似薄纸。 天外来客眉头锁得更紧。他知道,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所使的这招名为“丙子丁丑涧下水”,乃“五行五音刀法”中的阴柔招数,刀法看似轻徐柔缓,却是变化极多,暗藏杀机。倘若稍有疏忽便有斩腰断首之灾。 展云龙眼中精光大盛,似乎已经等到了某种契机。 天外来客飘起。却见他整个身形在一飘之间向左斜斜滑出三、四丈远。 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低喝一声,身形展动,三柄钢刀紧跟着天外来客如影随形般飘了过去。 展云龙右脚迈动,轻轻一跨,人影便平平飞了出去。一飞也是三、四丈远。只见他身形总是面对着天外来客,目光始终不离楚武王剑。 天外来客郁郁地看着对面紧跟而来的青龙偃月刀,不禁微叹一口气,他身形顿止,右手长袖挥起轻轻一拂, 马隆、贯洪、王道贞的三柄钢刀追着天外来客飘行了三、四丈远,此时正是强驽之未,劲力骤减。三人正待再次换招,却猛觉一股大力随着天外来客挥舞的长袖迎面扑来。 长袖拂在三柄钢刀之上,发出一声低吟,仿佛诗人的轻叹。 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全身大震,随即向后跌了出去。 一片青光亮起空中,展云龙的青龙偃月刀终于出手。 “青龙在天”。 这是展云龙等到的最好机会,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他知道,天外来客一向右手使剑,如今挥袖拂击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再要拔剑,已是不及。何况,展云龙还看得出,天外来客的这一拂,至少凝聚了七成真力。 没有人能够空手迎战展云龙的青龙偃月刀,即使雄居天下第一的天外来客也不能。 所以展云龙几乎是赢定了。 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的身形跃飞在空中,全身如遭雷击,痛楚不已。只是,他们同时也看到了展云龙的出手,心中不禁大感欣慰。他们虽然付出了代价,却为展云龙争得了契机。 但是,当他们三人嘴角汨流着鲜血,身子跌落尘埃时,却惊奇地看到天空划过的那道灿烂星光。 大地上、蓝天下,一片流星闪过。光华晶莹夺目,映亮了整片平台,映亮了整座道观,也映亮了整个翠山之巅。 那是天外来客的楚武王剑。 他竟然用左手拔出了挂在左边腰际的这把古铜绣剑,而且一出剑便是那招“天上人间。” 流星闪向青龙。 楚武王剑削向青龙偃月刀。 剑是千古宝剑,刀是绝世名刀。孰胜孰负,就在这一刹那间。 人们屏住呼息,等待着那一刹的到来。 展云龙突然变招,青龙偃月刀猛地一错一挑,横着砍向天外来客。 “青龙摆尾”。 他的刀向来只会砍人。而不会砍剑。 刀变,剑也变。刀快,剑更快。 天外来客的左手长剑一抱一刺,如同鬼使神差般迅即点向展云龙右胸。 “天惊石破”。 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看得真切,同时是大惊。他们不敢相信,天外来客的长剑快得难以形容,竟然后发先至。 他们知道只要天外来客的楚武王剑一旦刺入展云龙的右胸,青龙偃月刀只有撒手尘埃,丝毫也伤不了天外来客。 突然,天外来客眉头忽地微微一皱,左手楚武王剑在展云龙右胸前方一顿,立刻一斜一偏,刺向展云龙的左胸。高手相争,岂容这刹那的犹豫,展云龙的青龙偃月刀快落电闪,在天外来客的右肩一削而过。 一片血光泛起。 天外来客身形一矮,头一拧一偏,青龙偃月刀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削落几丝青发。 站在天外来客身后的“南山客”柳春差点心胆俱碎。他明白,就在这刹那间,天外来客已经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个来回。 也就在这刹那间,天外来客的楚武王剑已插入展云龙的左胸。 南山客柳春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仍然不明白,天外来客刚才何以会有那一刹的犹豫。面对展云龙这样绝世的高手,这种犹豫无疑是致命的错误。 展云龙右手青龙偃月刀撑在地上,却是无力再次举起。他以一种无奈而敬佩的眼光看着天外来客。 天外来客左手长剑倏地一收,已是插回腰间。他右手疾挥,在左肩伤口四周连点,止住急流的鲜血。 天外来客左肩,展云龙的左胸,俱是一片鲜红。 展云龙朗声道:“多谢柳大侠不杀之恩,展某认败。” 天外来客淡淡笑道:“展候爷何尝也不是手下留情,柳某感激不尽。” 展云龙道:“不敢。柳大侠放心,展某绝不食言,这就告辞。”他一转身,大踏步走向正在静坐疗伤的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伸手在他们身上连着或点或拍,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迅即站起,冲着天外来客一拱手道“柳大使,告辞。”便随着展云龙飘然下山而去。 天外来客望着展云龙等远去的背影,微叹一口气,赞道:“好一个展云龙。” 俞惊尘与慕容铁二人一起走上前去。俞惊尘笑道:“展云龙虽遭败伤,却方寸不乱,足见他神功和定力惊人。不过,柳前辈宅心仁厚,宁伤己而不杀人,亦是令晚辈敬佩不已。” 天外来客道:“俞公子过奖。” “南山客”柳春忍不住道:“少爷,方才你……” 天外来客道:“此事暂时不提也罢。”他身子忽地一阵摇晃。 俞惊尘忙道:“前辈,你的伤……” 天外来客眉头微耸,站定身形,淡淡道:“不碍事。”他转眼望向慕容铁,微笑道:“这位可是闻名江湖的慕客少侠” 慕容铁大声道:“我那算得上什么侠,前辈才是当之无愧、顶天立地的大侠。” 天外来客微微一笑,道:“不敢当,慕容少侠说笑了。” 慕容铁奇道:“我没有说笑啊!” 天外来客又是一笑,道:“慕容铁少侠果然是爽直之人。” 慕容铁怔住道:“这。” 第435章 气数已尽 俞惊尘笑道:“前辈恕在下冒味一问,不知前辈以后作何打算?” 天外来客微一沉吟,缓缓道:“看来,我的尘缘已了,也该回我的絮飞斋去了。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吧。” 俞惊尘道:“前辈放心,晚辈等一定赴汤滔火、在所不辞。只是,前辈此去,恐怕尚有不便。” 天外来客道:“哦?” 俞惊尘望了一眼西南侧的松林,道:“前辈有伤在身,难免有些宵小之人想趁火打劫,暗中伤人。” 慕容铁道:“他们敢!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南山客”柳春拱手道:“那就有劳两位少侠协助在下,护送一程。” 俞惊尘道:“晚辈正是此意。” 天外来客眉头微锁,忽道:“不好。” 俞惊尘微诧,道:“前辈,何事不妥?” 天外来客满面忧色,道:“展候爷等四人受伤不轻,一路上若是有人阴谋加害,恐怕凶多吉少。” 展云龙、马隆、贯洪、王道贞四人下了翠山,走在返回京城的路上。 四人都是挺着身子,迈着大步。 他们的伤都实在不轻,但是他们能忍。 只有一件事,使王道贞再也忍不住。 他大声道:“大哥,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凭什么说是我们败了?” 神策八杰虽然贵为国侯,但彼此之间均仍以兄弟相称。 展云龙淡淡道:“确实是我们败了。” 王道贞道:“但若非你的那一刀手下留情,他柳絮飞又岂有命在?” 展云龙苦笑道:“我的那一刀确实是有意偏了几分,不过,就算我全力而为,也绝不会要了柳絮飞的命,最多只不过使他伤得更重而已。” 王道贞道:“这是为何?” 展云龙道:“因为在那一瞬间,柳絮飞同时运用了遁甲身法和无形劲气,所以,那一刀就算我直砍过去,柳絮飞的无形劲气还是会将它逼偏少许,再加上他那招遁甲身法中的‘鬼遁’,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制住他。” 贯洪喃喃道:“无形劲气和遁甲身法不愧是天下神技。” 展云龙叹口气道:“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柳絮飞是手下留情在先?” 马隆道:“大哥说的,可是指柳絮飞的那一剑突然改变方向?” 展云龙道:“正是。” 贯洪道:“我也看见了那一剑,就是不明白。” 王道贞喃喃道:“我以为他在玩什么花样。” 展云龙边走边道:“柳絮飞本来就不想伤我的性命,所以,他出剑先刺我的右胸。” 贯洪似有所悟:“那是因为人的心脏都是生在左边?” 王道贞道:“是啊,可是他为什么又最后改变了方向。” 马隆苦笑道:“五弟,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大哥左胸中剑,却为何还能支撑到现在?” 王道贞奇道:“对啊,你不说我还想不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展云龙微笑道:“那是因为,我的心脏与常人不同,是生在右边。” 王道贞瞪大眼睛,忽地停住脚步,站在那里,惊奇地看着展云龙。 马隆在王道贞的身后一拍一推,二人又一起向着走去。马云隆边走边道:“五弟,这件事怪不得大哥,实在是因为你一缶口直心快,心计又少,所以这个秘密我们一直不敢告诉你。” 王道贞道:“我又怎会怪你们。”他抬头看了看天,忽地大声叹了口气。 马隆奇道:“五弟,为何叹气?” 王道贞道:“我是在担心,以后万一我一不小心,又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岂不愧对大哥。” 展云龙道:“五弟无须挂虑,此事就算让天下人知道了,又有何惧?” 贯洪沉思道:“难道柳絮飞是突然发现大哥的心脏位置所在,故而冒险改变了出剑的方向?” 展云龙道:“不错,他的剑几乎就要刺入我的右胸,就在这刹那间,他的剑尖忽然感觉到我的心跳,所以才不惜自己负伤,临时改变出剑方向。” 马隆叹道:“柳絮飞不仅神功盖世,而且如此仁义心肠。” 王道贞大声赞道:“这才是真英雄,真汉子,咱们神策八杰输得心服口服。” 展云龙长叹不语。 贯洪忽道:“大哥,它日如果咱们神策八杰八人齐上,与柳絮飞一比高下,胜败又会如何?” 展云龙沉吟道:“恐怕还是不免一败。” 贯洪道:“哦?” 展云龙转头望了一眼马隆,道:“三弟,你说呢?” 马隆道:“大哥说得不错,咱们神策八杰,以大哥武功最高,其余七人相距大哥则均有一些差距。所以,若与柳絮飞交手,我们七人仍是在旁牵制,关健还是看大哥与柳絮飞之间的较量。” 展云龙点了点头,道:“不错。” 马隆接着道:“今日之战,我们神策八杰虽是少来四人,柳絮飞却也是身有内伤在先。” 展云龙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马隆道:“我只是到后来才察觉这一点。” 王道贞大声道:“柳絮飞乃一代大侠,我看咱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跟他打了。” 展云龙道:“五弟所言极是。” 四人绕过一个山坡,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条河边,此河名曰“小棠河”。 展云龙的目光忽然看到了什么,眉头立刻紧皱了几下。 小棠河绿波碧水,清澈如玉,可见水中鱼儿扬鳍鼓鳃,游姿悠逸。河上有座石桥,看去雕栏玉砌,精巧玲珑。 这座石桥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此时桥上正站立一人。 这个人背朝着展云龙等四人,一袭黑色长衫,腰间挂着一个青黄色的葫芦。 展云龙、马隆、王道贞和贯洪的脚步似是慢了少许,他们彼此交换了几个眼色,又大踏步向前走去。 那黑衫人仿佛是非常悠闲的站着桥上的白玉雕栏边,但见他双手负背,不知是在欣赏涟猗荡漾的河水,还是为河边那郁郁苍苍、重重叠叠的竹林所陶醉。 展云龙等四人来到石桥边,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四双目光冷冷地看着那黑衫人。 黑衫人的肩膀忽地耸动了一下,悠悠道:“四位侯爷姗姗来迟,在下在此已等候多时了。”说着,他的身子倏地转了过来,却见他脸上赫然戴着一张青铜面具。 展云龙淡淡道:“原来是赏心先生。” 那黑衫人哈哈一笑道:“展候爷果然好眼力。” 王道贞大声道:“哼,你这般装神弄鬼,未必太不把神策八杰放在眼里了。” 赏心先生笑道:“王侯爷好大的脾气,在下带着这副劳什子面具,倒并非是想瞒过四位侯爷。” 马隆冷冷道:“但你只不过是不想让江湖上的武林同道认出你的真面目,看来你鬼鬼祟祟、故弄玄虚的性子一点都没变。” 赏心先生嘿嘿笑道:“马侯爷对在下倒是知道得非常清楚,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展云龙淡淡道:“不知赏心先生在此等候有何贵干?” 赏心先生悠悠道:“在下是专为四位侯爷的颈上人头而来。” 王道贞嘿嘿道:“凭你?” 赏心先生淡淡道:“若在平时,别说是展侯爷,即使是与马、贯、王三位侯爷较量,在下自问,亦是无十分把握。” 马隆叹口气道:“看来今天你是来拣便宜的。” 赏心先生愉快地笑道:“到底是在下的知已,马侯爷又说对了。” 马隆淡淡道:“动手之前,马某倒想多问一句,赏心先生此举是否是受人指使?” 赏心先生道:“马侯爷问得好。在下此来确实是为了帮一位朋友的忙。说实话,在下这位朋友一直视几位侯爷是眼中盯,肉中刺,早欲除之而后快。今日总算是天赐良机,倘苦错过,日后恐怕悔之晚矣。至于在下的这位朋友究竟是谁,等四位侯爷去到阴曹地府,自然也就知道了。” 王道贞怒声道:“哼,少吹大气,王某今日倒想见识见识,阁下的‘葫芦神针’究竟是如何历害。” 赏心先生微笑道:“王侯爷放心,对付四位侯爷这样的绝顶高手,在下的葫芦神针肯定不会少发。” 展云龙青龙偃月刀横举,淡淡道:“那就请阁下赐招。”他的身子忽地轻微一阵摇晃,同时轻咳一声。 赏心先生的目光透过那副青铜面具,落在展云龙左胸的那片血迹上,眼神中充满笑意。他叹口气道:“可惜,可惜,堂堂镇国侯纵横天下三十多年,今日却是到了气数已尽的时候。” 马隆、王道贞、贯洪三人拨出钢刀,凝神注视着赏心先生,一语不发。 他们的内伤已实在不轻,但却不得不面对再一次的生死搏斗。 展云龙的青龙偃月刀隐隐闪着浅浅的青光,刀上的青龙越来越青。 忽地,展云龙的身子又是一阵摇晃。 马隆、王道贞、贯洪的心立即沉了下去。 赏心先生哈哈一笑,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慢慢拍向腰间的葫芦。 猛然间,青光大盛,展云龙的青龙偃月刀眨眼间已到了空中,向着赏心先生当头劈下。 “青龙飞天”。 马隆、贯洪、王道贞的三柄铜刀同时削出。刀光闪闪,如惊虹厉电。 第436章 假仁假义 “戊子已丑霹雳火”。正是五行五音刀法中的刚猛招数。 赏心先生大惊,同时大悔。 他后悔自己由于轻敌,上了神策四杰的当。 原来展云龙并非像看上去那样不堪一击。 刚才赏心先生的脚一动,手一伸,展云龙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绝对不能放过。 此时此刻,不管赏心先生如何后悔,都已为时太晚。 展云龙的青龙偃月刀和马隆、王道贞、贯洪三人的钢刀已将赏心先生重重罩住,他的所有出路都已被封死。 他无路可退。 募地,赏心先生从怀中掏出一物,抛向空中。 天空中泛起一片红光。 这片红光并非血光,而是来自那块被赏心先生抛在空中的圆石。 “抨”的一声大响,青龙偃月刀和三柄钢刀同时砍在这块红色圆石上。圆石登时碎裂,同时喷射出更为强烈、更加耀眼的红光,映亮了半边天。 红光之中,赏心先生的身形仿佛一缕轻烟,无声无息地飘了出去。 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几乎同时喊道:“祭天印!” 武林中传说已久的至宝“祭天印”竟然落在赏心先生的手里。 几百年间,武林中儒、道、释三大绝顶高手将自己毕生修炼的真力、念力注入一块从天笠传入中土的奇异圆石之中,放入丹炉炼制了九九八十一天,终于造就了这块“祭天印”。 传说“祭天印”可救人或伤人于百步之外,并专破天下各种神兵利器和绝顶内功。 如今,这块武林至宝虽然毁于一旦,却救了赏心先生一命。 展云龙、马隆、王道贞、贯洪猛然间便觉心脉大震,热血翻涌,感觉全身几乎崩溃。 隐藏在“祭天印”中的真力果然非同小可。 四人的嘴角鲜血渗出。 马隆、贯洪、王道贞三人同时惊奇地发现,自己手中的钢刀已经寸寸断裂,碎落尘埃,成为一堆废铁。 展云龙紧咬牙关,望了一眼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这把从三国关羽手中传下来的宝刀又多了一个缺口,也是第二个缺口。而第一个缺口传说是关羽大战吕布时留下的痕迹。 展云龙望着飘出去的赏心先生的身影,轻叹一声,心中暗道:“可惜。” 如果不是那块“祭天印”,赏心先生此时早已身首异处。 赏心先生却是大痛。心痛。 “祭天印”虽然救了他的命,但却从此消失,他的心仿佛刀割针刺。 但是,他的手却丝毫不慢,毫不犹豫地拍在腰间葫芦之上。 渐渐消散的红光之中,似乎突然闪过几丝星茫. 展云龙青龙偃月刀疾速卷出,马隆、王道贞、贯洪三人身形同时急闪。 “叮、叮、叮、”几声轻响,几点星光洒落桥面。赏心先生冷哼一声,右手又在葫芦上连拍两下,一轮光茫又从葫芦之中电般射出。 展云龙青龙偃月刀拨、挑、砍、扫,四杰的身形同时连着腾、展、跳、避。 只是,光茫来得太快太疾,而神策四杰却是筋伤骨痛,力尽气竭。 终于,有几点星光悄然没入神策四杰身上,随着一阵摇晃,展云龙、马隆、王道贞、贯洪四人的身形相继跌倒在地。 赏心先生冷笑几声,道:“四位侯爷,在下这就送你们去阴曹地府,免得你们再受痛楚。” 展云龙、马隆、贯洪闭目待死,王道贞却怒声喝道:“匹夫!老子就算变成厉鬼,也要向你索命。” 赏心先生怪笑数声,目光一瞥,看见河边竹林中似有白影一闪,他挥手疾速拍向腰间葫芦。 葫芦神针再次射出,射向神策四杰的眉心。这一次,赏心先生决意要了结神策四杰的命。 铮然一声,剑光亮起。 剑光之中,葫芦神针被削落尘埃。 桥上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位一身白衣的青年书生,他的右手握着一柄剑。菊花剑。 赏心先生目光呆了一呆,随即干笑道:“原来是爱管闲事的俞惊尘俞公子。” 俞惊尘一拱手,冷冷道:“赏心先生,俞某很想见识见识阁下的绝学‘葫芦神针’。” 赏心先生笑道:“俞公子何必如此性急。在下日后自会领教阁下的落英剑法。”话音未绝,他的身影向后疾速地掠了出去,迅即没入身后的竹林之中。 俞惊尘仍是站着,并未去追。 竹林中,远远地传来赏心先生的声音:“俞公子,你来迟了,那四人的命已经不长,就麻烦你为他们送终吧!哈哈……” 京城。皇宫。勤政殿。 勤政殿通常是历代皇帝召见大臣,引见官员的地方。当朝圣上宣武皇帝经常在这里阅览奏析或与臣下商讨军政大计。 今天,宣武皇帝准备在勤政殿亲自审问自己的亲生儿子——太子瑞英。 当燕王陪着太子穿过重重殿阁,走入勤政殿时,便见大殿正中的宣武皇帝正端坐在金鸾椅上。二人跪拜在地,行完大礼,良久,却听不见宣武皇帝的声音。 燕王心中大奇,抬起头来,却见皇帝正满脸怒容地看着自己。 燕王道:“陛下,不知微臣做错何事……?” 皇帝嘴唇动了几下,却说不出声来,双眼之中闪过几丝无奈的神色。 太子此时也抬头注视着皇帝。他感觉情况有异,忙问道:“父皇,你……?” 忽然间,殿旁传来一阵大笑声,从右侧边门走进两个人来。 燕王脱口道:“齐王,俞公子。” 来人正是太子的同父异母兄弟——齐王瑞洪,还有一位则是宫拜虎贲中郎将的秦楼楼主俞惊尘。 齐王笑道:“皇兄,想不到吧,你我今日在此又见面了。” 太子淡淡道:“皇弟,父皇在此,岂可如此无礼。” 燕王斥道:“瑞洪,今日是陛下召见太子殿下,你来此做甚?” 齐王悠悠道:“皇叔、皇兄,难道你们看不出,父皇已落入我的掌握之中。” 燕王喝道:“瑞英,你好大胆子,竟敢劫持陛下,犯上作乱!” 太子跪地的身形猛然跃起,双手在胸前一错,和身向着皇帝飞扑过去,姿式极是矫捷。 募地,斜刺里疾速窜出二人,各执钢刀,飞身杀向太子。 太子双掌一切一穿,“啪啪”两掌拍在两柄攻来的钢刀之上。 那二人身子一震,向两旁倒退了开去。 太子的身形腾在空中,长袖挥舞,双脚虚踩,仍向着宣武皇帝冲去。 却见人影一闪,一人冷哼声中已挺剑拦住太子的去路。 太子救父心切,双掌翻、亮、挑、劈、推、搜,闪电般攻出五招。那人长剑压、扫、斩、抹、抽,迅即还出五招,身形却被逼得向后退了几步。 那人边打边冷冷道:“太子殿下,千万不要乱来,以免伤了陛下。” 太子眼光一扫,瞥见宣武皇帝身侧已站定两人,手执兵刃,凝神瞪视着自己。 太子轻叹一声,双掌虚拍三招,身形向后急退三步,然后站定。 他定睛瞧去,拦在自己与宣武皇帝之间的共有五个人,俱是身穿御前待卫的官服。 太子沉声道:“汝等何人,竟敢拦我去路,劫持陛下。” 刚才持剑拦截太子的那人拱手道:“太子殿下,在下秦楼盛瀛洲。” 那两个曾被太子震退的人分别道: “在下秦楼岑师参。” “在下秦楼韩效愈。” 站在皇帝身边的两人各自道: “在下高衡。” “在下凌嵩。” 太子冷哼道:“乱臣贼子。竟敢假冒御前待卫,罪不容恕。” 站在太子身后不远处的俞惊尘微笑道:“太子殿下,请息怒,他们只不过是想保护圣上龙体圣安,别无它意。” 齐王悠然道:“恐怕真正要劫持父皇的倒是皇兄你自己吧。” 燕王恕喝道:“瑞洪,你究竟想干什么?” 齐王缓缓道:“本王今日是奉旨平乱。” 燕王斥道:“明明是你自己犯上作乱,还要矫旨平乱。” 齐王冷笑道:“从古至今,向来是成者王候败者贼。” 燕王骂道:“好你个不忠不忠之徒,我看你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齐王微笑着慢慢道:“明日一早,宫中便会传出圣旨,太子与燕王图谋刺杀陛下,被齐王和虎贲中即将俞惊尘率人诛杀。陛下因年事已高,传位于齐王,自居太上皇,颐养天年。哈哈。” 燕王忽怒交加,斥道:“像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也想效仿唐太宗俞世民?妄想!” 齐王冷冷道:“俞世民有什么了不起,本王要创出一番基业,胜过他十倍,百倍。” 太子默然不语,目光看向宣武皇帝,却见皇帝也正望着自己,他的满脸胀得通红,眼神中时而是愤怒,时而是无奈,时而却是悔恨。 太子满目含泪,跪拜在地,哽咽道:“父皇,儿臣无能,让您受惊了。” 齐王冷笑道:“皇兄何必假仁假义,还是束手就擒吧。” 太子霍然站起,身形一闪,已到了燕王身边,他沉声道:“皇叔勿惊,跟我杀出去。” 燕王急道:“殿下你别管我,赶快自己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第437章 灭顶之灾 齐王嘿嘿道:“谁都走不了。这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算你是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 太子环顾四周,忽然想起一事,沉声问道:“瑞英,司马空等四位候爷是否已遭你的毒手?” 齐王微笑道:“哼,孤掌难鸣之时,你倒想起他们来了。此四人平时自命英雄,倒也的确有两手,虽是猝不乃防,中了我的圈套,却还是伤了我一名高手,好不容易才被制住。” 太子道:“他们现在何处?” 齐王笑道:“皇兄放心,他们现在都还有一口气,到时候,黄泉路上,就让他们与皇兄作个伴吧。” 太子双掌横举胸前,冷冷道:“哼,我就先取了你这不忠不孝之人的性命。” 齐王一惊,心想:“他的武功传自高人,倒是要多加小心。”他念头一转,计上心来,淡淡道:“皇兄,父皇现下在我手里,如果你想乱来的话,恐怕父皇难免有所不测。” 太子征住,半响,怒道:“卑鄙!” 齐王哈哈大笑道:“怎么样皇兄?还是甘愿受缚吧!” 燕王喝道:“瑞洪,你真是无耻之极!”他转脸又道:“大子殿下,眼下顾不了这么多了,你还不快走?” 太子长叹一声,转身正待向殿门外冲去,却见一人身形飘动已拦在面前,正是秦楼楼主俞惊尘。 俞惊尘双手负背,衣袂飘飘,神态极是悠闲,他微笑道:“太子殿下,在下今日总算有机会可以见识一下华山派的绝技‘天外来剑’了。” 齐王笑道:“他自命忠义,又是待罪之身,自然是不会带剑入宫。可惜,可惜。” 俞惊尘微笑道:“那就给太子殿下取把剑来。” 齐王一征,忙道:“俞公子,何必多此一举。” 俞惊尘道:“无妨,就算是在下给太子殿下最后一次机会。” 齐王脸色一沉,默然不语。 俞惊尘右手一挥,便见一柄青钢剑向着太子倒飞过去。太子右手一挥,已接剑在手,淡淡道:“就让孤领教一下阁下的画影剑法。”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兵刀相击之声,随即从勤政殿左侧小门杀入三名分别身穿蓝衣、红衣和灰衣的老者。紧跟在他们身后,又走进四个人来。 这四人互相挽扶着,身上血迹斑斑。 太子、燕王惊喜交加,同声道:“神策四杰!” 齐王、俞惊尘脸色同时一变。 跟在那三名老者身后的四人,正是神策八杰中留守宫中的司马空、欧阳照、言世忠和孙仲舒。 但见那蓝衣老者双手执着钢鞭,红衣老者单手用拐,灰衣老者则是一双铁掌,三人护着神策四杰,与冲上前去拦截的秦楼弟子和齐王府侍卫杀在一起。 齐王眉头一皱,沉声道:“退下,放他们过来。”齐王府和秦楼的高手立即纷纷退后,那三名老者连冲几步,已到了太子和燕王面前。 蓝衣老者大声道:“太子殿下,燕王殿下,老夫方才三人前去救出神策四杰,所以来迟了。” 太子迟疑道:“这位是……。” 燕王忙道:“太子殿下,这位是祁世杰老英雄,那两位是谢松年和范晓澜老英雄。” 太子道:“原来是风尘三侠三位老前辈。” 俞惊尘心中一凛,暗道:“风尘三侠是前辈中的成名人物,在英雄榜中排名十四、十五、十六。倒是有些扎手。” 只见燕王向着被齐王府和秦楼高手重重围住的宣武皇帝遥拜道:“陛下,老臣担心今日太子沉冤不能得雪,不忍眼见父子相残,故而斗胆请来风尘三侠,意在危急时暂且救走太子殿下。老臣此举,实是欺君,死罪,死罪。” 宣武皇帝脸上忽红忽白,嘴唇动了几下,颌下虎须抖动不已。 司马空、欧阳照、言世忠、孙仲舒挽扶着上前见过太子和燕王,四人遥望皇帝跪拜道:“陛下,臣等护驾不力,使龙驾蒙难,罪该万死。” 齐王冷笑道:“放心,谁都活不了,本王一个一个送你们上西天。” 太子目光四扫,却见四面门窗出路已被齐王府和秦楼的人全部封死。他暗中一数,对方不下有三十来人。其中秦楼的盛瀛州、高衡、凌嵩、岑师参、韩效愈都是一流高手,最难对付的当然是秦楼楼主俞惊尘。 忽然间,勤政殿大门外飞身掠进三个红影,却是三个红衣侏儒。当先那个侏儒向齐王行礼道:“齐王殿下,所有禁宫大门都已关闭,并有专人把守,神策营和御林军已全部被挡在禁城外面。” 另一个侏儒嘻嘻笑道:“他们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个干瞪着眼不知怎么办。” 这三个侏儒正是荆山四童子中的包不大、包不小和包不四。 太子冷冷道:“皇弟,想不到你竟然收罗了荆山四童子这等江湖匪类。” 司马空轻咳一声道:“太子殿下,那个叫包不三的矮子已经位让微臣给料理了。” 俞惊尘微笑道:“司马空,你们四个方才中了我的‘山河神指’,少说几句话,或许还能活多一阵子。” 言世忠“呸”的一声道:“你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个人物,竟然使用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真是无耻!” 燕王道:“他们是如何加害你们的?” 孙仲舒道:“齐王假称有机密要事禀秦陛下,再三要求陛下屏退我等四人。陛下不准,齐王竟然自断一指血谏,并声称事关皇家声誉,终于骗得陛下信任,令我等四人暂且退出。藏在暗中的俞惊尘乘机出手,制住陛下,然后假传圣旨,召我等四人重新入内,并以陛下生命相威胁,逼我等放弃抵御,甘愿受缚。不想俞惊尘又率人猝然出手,加害我等,二哥虽然伤了那个包不三,但最后我等还是遭了毒手。” 燕王用狐疑的目光望着齐王,问道:“你也敢自断一指?” 齐王哈哈一笑,伸出一双完好的手,彼此磋磨着道:“这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一种把戏而已。要是真断一指,本王还舍不得呢?” 燕王长叹一声道:“真是皇家不幸,出了你这种逆子。” 红衣老者祁世杰道:“燕王、太子殿下,老夫三人在此断后,你们快杀出去。” 司马空、欧阳照、言世忠、孙仲舒各自强忍痛楚,拔出兵刃。 司马空咬牙道:“我等今日拼死也要把太子殿下送出去。” 太子持剑在手,沉声道:“各位请听孤的号令,风尘三侠三位前辈立即护送司马大人杀出禁宫。召集神策营和御林军入宫平乱,其余众人随孤在此断后!” 齐王心中一惊,心想这招果然历害,神策营和御林军向来只听神策八杰的号令,要是真的让司马空杀出去,今日自己不仅前功尽弃,而且会遭致灭顶之灾。他立即大声道:“一个都不准放走,全部就地格杀!” 殿外传来一人的声音:“齐王殿下请放宽心,里面的一个都跑不出去,外面的一个休想进来。哈哈!”笑声中,走进一个身着黑衫,腰悬葫芦,头戴青铜面具的怪人。 看着这个人,太子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冷冷道:“赏心先生?” 赏心先生缓缓摘下头上的青铜面具,露出一张几乎同样铁青色的脸,怪声笑道:“太子殿下,草民有礼了。” 齐王急问道:“赏心先生,事情办得如何? 赏心先生笑道:“姓展的和那三个鹰爪子都中了在下的葫芦神针,活不过半个时辰。” 齐王皱眉道:“怎么还没断气?” 赏心先生道:“殿下不用担心,他们连自己都顾不了,更绝对想不到宫里出了事。如今,有一个人正在为他们送终呢。” 齐王问道:“谁?” 赏心先生道:“俞惊尘。” 齐王惊疑道:“又是那个爱管闲事的俞惊尘?” 赏心先生道:“不错。此人自命侠义,自然是要为那四个鹰爪子运功疗伤,但只不过是徒耗精力而已。” 猛然间,大殿内响起一声震天般的暴喝:“你们还不快走!” 殿内所有的人同时一惊,便见宣武皇帝满口鲜血,腾地从金鸾椅站起,仿佛一尊威猛的天神。他顺手从腰间拔出一柄暗藏的短剑,闪电般削了出去。 站在皇帝身边的高衡、凌嵩二人被皇帝的声音所震慑,不及清醒,匆忙间仓惶闪避,却还是被宣武皇帝分别砍了一剑,身上血流如注。 太子大惊,颤声道:“父皇,你……” 宣武皇帝身子晃了一下,咬牙站定,双眼圆睁,怒喝道:“快走啊,难道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太子双目含泪,道:“父皇,儿臣与您同生共死!” 他长剑一挥便冲杀过去。 俞惊尘见势紧急,画影剑迅即攻出,拦住太子,口中喊道:“太子殿下,在下得罪了。” 太子长剑横空削出,便见一道亮丽的光茫闪起空中,映白了整个大殿,正是一招“天上人间”。 俞惊尘赞道:“好!”画影剑连圈带舞,眨眼间画出十八道剑影,向着光茫最亮处卷去。 太子手上发招,口中急喊道:“风尘三侠,快走。” 第412章 刘老半仙 八月十五,似乎是个颇不寻常的日子。 古都洛阳,这座历史上的名城,打自三数天前开始,就已逐渐显示出一种近乎反常的热闹。 而到了十五这一天,更是人如聚蚁,马似飞蝗!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地向城中蜂涌而来,好不热闹。 人笑语,马长嘶。 放眼城中,不论茶楼酒肆或者客栈饭馆,到处有马,到处是人。这些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中,包括了老少男女、僧道尼俗各式人等。从懦雅风流的文士,到衣衫褴褛的乞丐,以至于江湖术士、走方郎中;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同一天,古城内东北一隅,却是寂静异常。 时约午末未初光景,那座建于正陌年代,始号芳林、后改华林的古园中;在关震和池要两池之间,那一度因晋王司马芳日夕游宴群臣。 而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九花丛殿之下,这时深秋的阳光正有如一条温暖的金黄锦被,轻轻而静静地照在阶前俞惊尘的身上。 俞惊尘衣着破旧不堪,身底下垫着一条枯黄的粗草席,头旁放着一只篮子;里面除了一副竹筷跟一只缺口瓷碗外,别无一物。 他似乎睡得很甜,呼吸均匀,弧形的唇角上,漾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园中很静,不时有一两只跳跃啄食的小麻雀,在俞惊尘那只篮子上向篮中检视;见无余粒可以分享,方始—一振翅而飞。 对这些,俞惊尘则是一无所知,熟睡如故;只有臂弯中那支斜斜伸出半截的黑色萧管,在秋阳中,无声地闪着阵阵乌光。 就在这个时候,殿东景阳假山背后,忽然悄没声息地踱出一位面目慈和、白须垂胸的佝偻老人。 那老人背剪着双手,似有着满腹心思,神色异常落寞。他踽踽独行,时行时停,这时正朝九花丛殿这边走了过来。 老人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低声漫吟道:“园破、人老,秋亦堪怜……”吟声断续,愈吟愈低,终至不可复闻。 渐渐地,老人走近俞惊尘身边。当他发现居然有人会在这种冷僻之处昼寝时,不禁微微一怔。 但在他看清对方原来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年轻小伙子后,又不禁怜惜地多望了他一眼、同时发出一声低叹。 就在老人举步欲行离去之际,游目所及,老人蓦地一声惊噫,身躯猛然一震,脸色速变。 他谛视着俞惊尘臂弯中的那管黑萧,双目中闪射着一种令人颤抖的精光;垂在胸前的那把白须也同时不住地抖籁起来了。 这时,俞惊尘口中含混地嗯得数声,手足伸展,业已打着呵欠,揉着眼皮,从地上坐了起来。 当他一抬头,蓦然瞥及了面前的老人之后,先是一惊,继又赧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如玉的牙齿,低头抚弄着那支黑黝黝的长萧,好像有点怪难为情地笑着招呼道:“老伯……您……您……好啊!” 老人含笑点头,应道:“你好,小公子。”老人此刻的神态,已回复到先前的平和,他一面答着话,一面就势在那小俞惊尘身边的石阶上坐下来。 老人坐定了,似乎有意造成一种随和的气氛。他先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子,又赞美了阳光的温和、古园的雅静,如何适宜于散步或小睡。 听得那俞惊尘满脸笑容,毫无拘束地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就像一对祖孙闲坐,做孙儿的正等待着老祖父开始述说一个古老的故事一般。老人这才偏过脸来。漫不经意地含笑问道:“小公子,你多大啦?” “十九啦。” “哪儿人?” “闵州。” “念过书吗?” “念过。” 老少对答至此,老人微一怔神,好似突然发觉了什么不对,蓦地偏转脸来,双目一张,精光闪射地沉声道:“什么?你说你是闵州人?” 俞惊尘略感惊讶地嗯了一声。老人双目一闭,连连摇头,一面喃喃地道:“不对,不对!你绝不是闵州人。” 俞惊尘听了更是惊讶,心说:“这就奇怪了,我是什么地方人,谁也不会比我自己更清楚,我又没有说谎,你凭什么说我不是闵州人,而且说得这样肯定呢?” 他嘴唇动了一下,因见老人双目紧闭,似在思索什么,所以忍着没有开口。 这时候,老人忽又睁眼道:“小公子,你姓俞,是吗?”老人发问时,语短声促,问完后,两眼盯在俞惊尘脸上,不稍一瞬。 瞧那神情,他不但急于得到答复,而且对俞惊尘将如何答复,也显得异常关切。 俞惊尘方欲点头,忽然一声惊咦,眼睛睁得大大的,失声道:“老伯……这……这个……您……怎会知道的呢?” 老人啊了一声,同时深深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俞惊尘摇摇头,自语般地又道:“真令人奇怪……我明明是闵州人……您却说不是;您以前没见过我,我也没告诉过你,但您却又知道我姓俞……唔……真令人奇怪。”自语至此,终于忍不住抬头道:“老伯,您怎么知道我姓俞的呢?” 老人脸色微微一变,以两声干咳掩饰了面部的激动神情之后,方始手抚长须勉强笑笑道:“你猜猜看——” 俞惊尘率直地摇摇头道:“猜不着。老伯,您说了吧!” 老人仰脸朝天,慢声道:“孩子,你知道老伯是干什么的吗?” 俞惊尘脱口道:“算命的?” 老人回过脸来,点点头,笑道:“一点不错!孩子,你真聪明,被你一猜就猜对了。老伯会算命,人家替老伯取了个外号,叫做刘半仙。”笑得一笑,又道:“老伯不但会算命,而且算得很准。” 俞惊尘好奇地道:“见了谁的面,都知道那人姓什么,是吗?” 老人笑了一笑,道:“单会这一点,就不稀奇啦!” 俞惊尘听了,大感兴趣,不禁仰脸又道:“那么会什么才算稀奇呢,老伯?” 老人微微一笑道:“断人生死。” 俞惊尘不由得失声道:“断人生死?啊!老伯,您真了不起!”说着,不禁自语道:“假如我也会,该多好。” 头一抬,大声说道:“老伯,这种本领,您肯教我吗?” 老人拈须微笑不语。 俞惊尘话方出口,朝老人望了一眼,脸一红,头忽然低了下去。 原来他发觉自己太孟浪了,他想:“我跟人家初见面,这种要求岂不太嫌过分了吗?” 俞惊尘方自惭愧不安,耳边忽听老人和悦地笑道:“抬起头来,孩子,这不算什么。江湖上三百六十行,无师自通的行业毕竟很少,老伯会这个,也是人教的。而且,再说一句大话,老伯年岁也不小了,将来终有一天免不了要传人,我们今天既然无意相遇,也算是前世有缘——” 俞惊尘抬起那张红红的俊脸,兴奋而羞赧地低声道:“谢谢您,老伯——噢,师父!我该向您老人家磕几个头呢?” 老人和蔼地抚着他的肩头道:“用不着了。孩子,你既有向我磕头的诚心,便和磕头没有两样了。而今往后,我们之间的名分,就这样定啦!” 老人说着,仰脸望了望天色,自语道:“现在大概是未申交替,唔,还早着呢!” 俞惊尘抬头道:“师父有事吗?” 老人点点头,旋又摇摇头,漫声道:“没什么,等会儿你就知道啦!” 老人说着,同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他悠悠地仰起了头,眼望虚空,不言不动。像在欣赏着天空中追逐而过的浮云,又像为了一些遥远的往事,而陷于一片沉思。 古园,再度回复了平静,只有秋阳无声地照射着,暖人如醉。 良久之后,老人缓缓收回目光。他见身边俞惊尘低头皱眉不语,不禁伸手一拍俞惊尘肩头,轻声笑问道:“孩子,你在想些什么啊?” 俞惊尘一楞,眼角微抬,赧然笑道:“没有什么,师父,我只是在想——” 老人笑道:“想什么,说呀!” 俞惊尘期期地难以启口,老人目光一转,似有所悟地笑接过:“你在想师父如何算出你姓俞是不是?” 俞惊尘不安地笑了笑道:“是的,师父,我一直在想,这真有些不可思议——” 老人听了,不禁手抚长须,呵呵笑道:“年轻人总是一个样子,一点也沉不住气。你不是已拜我为师了么?……好,我就先把算出你姓俞的经过告诉你吧……这样的,今儿早上,城中忽然来了很多很多的武林人物。师父心里纳闷,便信手起了一卦。除了解决几件重大的疑难之外,另外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今天第一个跟师父交谈的人,可能姓俞。唔——而后师父遇见了你——咳咳,这,这不很自然么?” 老人所说,显非由衷之言。因为他一面说,一面又以干咳掩饰着语句的断续。同时,他那种笑声,也是极为勉强。 俞惊尘虽然一面听,一面点头,但脸上却仍流露着一种惶惑不解之色。 第413章 天下第一 老人瞥了他一眼,忽有所悟地蔼容问道:“孩子,你不明白什么叫做武林人物是吗?” 俞惊尘摇摇头,静静而低低地答道:“不,师父,这个我知道。” 老人微感意外地哦了一声,忙又问道:“谁告诉你这些的,孩子?” 俞惊尘低头哑声道:“我爹。” 老人神色一震,失声道:“什么?孩子,你——你见过你爹?” 俞惊尘抬起脸,眼圈微红,讶道:“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头一低,忽然狂咳起来,俞惊尘情不自禁地起身走到老人背后,为老人轻轻捶打着。片刻之后,老人咳停了,唉声叹道:“唉唉,老啦!真的老啦!” 说着,拍拍身旁石阶,调脸向俞惊尘道:“师父没事啦!孩子,你坐下来吧!” 俞惊尘坐定后,老人温和地问道:“孩子,你什么时候离开你爹的呢?” 俞惊尘低头哑声道:“四年前。” 老人又咳了一声道:“现在他人呢?” 俞惊尘哑声哽咽着道:“他……他……死了。” 老人脸上神色凄然,这时伸手放在俞惊尘肩头上,轻轻地抚慰了好一会,这才低声带着振作的强笑说道:“傻孩子,别难过啦!人死了,就是死了……知道吗?” 他微微一顿,继续道:“师父见你年纪这样小,就单身流浪在外,还以为你从小就没有爹娘,所以一见你说在你懂事之后还跟你爹在一起,相当惊讶。是的,孩子,师父刚才就是这个意思。” 说至此处,老人又咳了两声,和声问道:“四年前,你跟你爹住在闵州,是吗?” 俞惊尘点点头,用衣袖拭着眼角,没有出声。老人神色迫切,声调却用得特别和缓,又问道:“住在乡下,也许是个相当偏僻的地方,是吗?” 俞惊尘点点头,同时脸一抬,脸上又现讶色,好像说:是呀!您怎么知道的呢? 身后树上被风吹落几片枯叶,老人这时无巧不巧地调过脸去,刚好避开俞惊尘的视线。他头也不回地缓声又道:“就只有你爹跟你两人吗?” 俞惊尘点点头,嗯了一声,头又低了下去。 俞惊尘头一低,老人便转正了脸,继续低声问道:“还记得你爹的相貌吗?” 俞惊尘低声应道:“记得,师父。” 老人顺口接道:“说得出来吗?” 俞惊尘点点头,头仍低着,想了一下,这才低声嘶哑地道:“我爹……年纪很大了……跟师父您……差不多……胡子很长,和头发一样白。” 老人眉峰微微一皱,岔口道:“师父想,你一定很像他,是吗?” 俞惊尘摇摇头,老人漫不经意地哦了一声。俞惊尘伤感地道:“不,师父,我不太像他老人家。我问过我爹,他老人家说,他老了,他吃过很大的苦,久经忧患,人全变了样。他老人家又说,他年轻时,长得和我完全一样,祖父非常疼爱他,就像他现在疼我一般……师父,我相信我爹……他是一个难得的好老人……就像您老……我们住的地方很穷,很冷落,但是我跟我爹却都很快乐……” 老人不知为什么原因,一面静静地聆听着俞惊尘的述说,一面无声地缓缓摇摇头,神态凄怆。这时双目中精光一闪,好似想及什么,不禁又问道:“孩子,关于武林中的事,你知道得多不多?” 俞惊尘摇摇头,应道:“师父,我并不知道什么啊!” 老人咦了一声,微讶道:“刚才,你不是说——?” 俞惊尘也似触及什么,蓦然抬脸,睁大眼睛道:“噢,对了!师父,我刚刚忘了问您一件事。” 老人忙道:“问什么?” 俞惊尘眼中露出期待之光,迫切地道:“刚才您老人家说,今天洛阳城中来了很多很多的武林人物。请问师父,其中谁是天下第一?” 老人大感意外,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挣扎了好一会,方始讷讷地道:“孩子,你——你怎会问到这……这上面来的呢?” 俞惊尘微带喘息地急求道:“不,师父,您先告诉我吧!谁是天下第一?来了没有?他在哪里?” 老人瞠目道:“孩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俞惊尘坚决地道:“我要见他。” 老人神色微异,沉声道:“为了什么呢?” 俞惊尘被问,神色顿沮,喃喃地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老人不禁大惑不解起来,皱眉道:“孩子,师父可真被你弄糊涂了。你要见天下第一,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要见他。这,这,这……孩子,在你心目中,天下第一……他是谁啊?” 俞惊尘沮丧地摇摇头,好似异常灰心。 老人耐心地又问道:“孩子,是你爹生前吩咐你这样做的吗?” 俞惊尘摇摇头,低沉地道:“我爹……没有……这样吩咐。” 老人眉峰紧蹙,又道:“那么,你怎想起这个的呢?” 俞惊尘低头期期地道:“我……我知道……” 老人忙接着问道:“你知道什么?” 俞惊尘抬脸肯定地答道:“我知道爹有过这种打算。” 老人道:“去见一位天下第一?” 俞惊尘点头道:“是的。” 老人忙又问道:“你从何得知的呢?” 俞惊尘仰脸闭目,追忆着道:“平常时候,我爹人很好。和颜悦色,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值得他老人家忧愁。但是,每逢雷雨交作的黑夜里,他老人家就会忽然变了性情……” 老人这时面寒如铁,双拳紧握,胸前白须无风自动,双目精光如电,射定俞惊尘脸上,不稍一瞬。俞惊尘如于此际睁开眼来,一定会被老人这副神态所骇。但是,俞惊尘不会睁开眼皮的,他此刻似乎正陷落在一片痛苦的回忆中,话到半途,一阵哽咽竟然顿住。 老人静静而冷冷地催道:“说下去,好孩子。” 俞惊尘痛苦地嗯了一声,闭目继续说道:“那时候,他老人家就会痛饮至醉,然后锁上房门,满屋徘徊,像疯人般地呓语不休,但是,说来说去,数年如一日,始终只是那么两句话……” 老人再度沉声催道:“两句什么话?孩子……” 俞惊尘吸一口气,苦笑了一声道:“‘唉唉,我到哪儿去找他呢?唉唉,我到哪儿去找他呢?’——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两句。” 老人脱口道:“找谁?” 俞惊尘长叹道:“找谁,天下第一啊!” 老人目中精光突现,问道:“你爹说出那人姓名吗?” 俞惊尘摇摇头。老人又道:“那你怎么知道他要找的是天下第一呢?” 俞惊尘闭目苦笑道:“我问了他呀!” 老人立即接道:“你怎么问?你爹怎么说?” 俞惊尘伤感地道:“当时我说:“爹,你要找谁呀?’他瞪眼叱道:“没你的事,去睡觉!’唉,不管怎样,他老人家总是我的爹,是吗?我被他一骂,闷着气,也就依言上床睡了。一次、二次……渐渐地,他老人家发现了我的不高兴,一次酒后,他老人家突然把我从床上一把抱住,搂头失声痛哭起来,一面说:“啊!乖乖……告诉你啦……我……爹……要找的……是当今武林……第一人啊……’我也跟着哭了起来,一面道:“爹……去找他啊……’他老人家又道:“带你……不方便……放下你……不放心……唉……’以后爹就沉默下来,人也一下老了许多……终至染病……死去……” 俞惊尘说到此处,业已泣不成声。 一阵风过,落叶片片,古园中开始到处浮动着萧飒的深秋气息。 老人望了望饮泣着的俞惊尘,一声轻叹,无力地垂下了头,任由冷风吹散了一头白发——充分暴露了一个老年人的龙钟之态。 隔了片刻,俞惊尘停止了哭泣。 老人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略见呆滞地发了一会儿楞。忽然间,他神色一动,好似想起一件什么事,于是他偏脸朝俞惊尘低声问道:“孩子,你知道你爹的名讳吗?” 俞惊尘很自然地摇了一下头。 老人徽讶地低声道:“不知道?” 俞惊尘点点头。老人紧接着又道:“那么你叫什么?” 俞惊尘摇摇头。老人一愕,完全怔住了。 俞惊尘擦着眼角,低声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姓俞。” 老人摇摇头,喃喃地道:“唉!孩子,你怎能连这些都不知道呢?” 俞惊尘低头盘弄着衣角,不安地道:“我爹除了教我念书,什么没告诉过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爹在时,除了很少的日子之外,我跟爹都很快乐……直到……直到爹死了……我才知道……有很多事,爹活着时,我应该问问清楚。” 老人忽然问道:“你爹得的什么病?” 俞惊尘道:“气喘,咳嗽。” “不是速然死去的吧?” “他病了很久很久。” “他以为他的病很快就能痊愈,是吗?” “不。” “那么,他已自知无药可救,是吗?” “是的。” “你怎么知道的呢?” 第414章 吹奏一曲 “他老人家得病后,既不许我替他请大夫,又不肯服用隔壁人家送来的秘方和草药。人家送来,他谢着照收;背了人,却都统统丢了。人家问起他,他说吃过了。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苦笑道:“孩子,好不了啦——’……” 俞惊尘说至此处,眼圈又是一红,无法再说下去。老人却神色微见紧张地又问道:“他既已自知不久于人世,却依旧什么也没跟你说?” 俞惊尘哑声道:“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有很多话要告诉我的。” 老人忙道:“你怎知道的呢?” 俞惊尘哑声低低地道:“好几次,他喊我到他床前——” 老人微显激动,忍不住急急岔口道:“他喊你去,怎么说——?” 俞惊尘却摇摇头,伤感地道:“结果竟是什么也没有说。” 老人不禁失声道:“怎么,什么也没说?” 俞惊尘茫然地点点头,老人双肩一垂,精神似是顿然瘫痪下来。 俞惊尘并未察觉到这一点,这时他继续说下去道:“好几次,他喊我到他床前——拉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冷,而且不住地发抖。他用眼睛望着我,从他老人家的眼光中,我看得出来,他有话要说。可是,每次都是一样,临到这种时候,他老人家嘴唇一开合,跟着便会引发一阵狂烈的咳嗽。” 老人几若身处其境,不由得发急道:“咳嗽总有停的时候呀!” 俞惊尘点点头道:“是的,咳嗽会停下来的。” “咳嗽停了,他怎么说?” 俞惊尘轻叹一声,幽怨地道:“咳嗽过后,他似气力已尽。 每次都是长叹一声,朝我摇摇头,有气无力他说:“没有什么,孩子,你去睡吧!’” 老人皱眉道:“你既知他有话要说,他一再欲言又止,你怎不问他呢?” 俞惊尘低声道:“师父,您知道……我……看他那样子…… 我不忍心啊!” 老人望了俞惊尘一眼,他觉得俞惊尘这话也是实情。谁处在那种情景之下,也不会忍心追问的,更何况对方那时才只是一个十岁出头一点的孩子? 老人至此,似已完全失望,摇摇头,微微一叹,未再开口。 又隔了片刻,老人像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挣扎着又问道:“孩子,这样说来,你爹生前对你可说是一无交代了?” 俞惊尘凝目虚空,摇摇头道:“一无交代,那倒不是——” 老人目闪异光,忙道:“怎么说,孩子?” 俞惊尘调正脸来,又摇了一下头,苦笑道:“临死之前,他老人家说了很多……这还不算……这之前,我甚至已找出了他老人家每次召我前去、欲言又止的原因……不过,那些话毫无意义……一个病人的呻吟罢了,说了还不是等于没说么?” 老人听至此处,脸色一紧,身躯也是蓦地一正,双目闪光如电,双足鞋帮同时没人石中三分深浅。但见他,唇角一扯,似又欲岔口催问,大概为了怕引起俞惊尘猜疑,反会影响到俞惊尘的尽情倾述,是以眉峰一扬,欲语又休。饶是如此,他眉宇间那份激动之色,却仍是无法抑制。 俞惊尘则因始终觉得乃父生前的言行与普通老人无异,说来对自己有着无比的亲切之感,但在别人听来,可能相当乏味,因此,他话说一半,便未再说下去。可是,他偶尔转过脸来,看到老人尚是神色肃穆地、目不转睛地在望着他,好似在静待着他的继续述说,不禁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有着不幸的遭遇,希望得到别人的同情,原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孩子们。因此,俞惊尘在望了老人一眼之后,低低地又道:“有一夜,我醒来的时候,忽听我爹说:“武家三世单丁,差幸香火不熄,我,我,我大概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唉!一切恩怨,随我死去吧……让他知道他姓武,也就够啦……唉唉……’接着连叹数声,之后便没有声息。” 他微微一顿,又道:“起初,我还以为爹是在跟我说话,我等他说完,连喊两声爹,他没应。我爬起来一看,才知道爹是在说梦话——”一阵抽咽,方又道:“之后,我睡不着,不住回味爹刚才说过的话,想来想去,总是不能完全明白。不过,有一件事我是知道了:爹除了让我知道我姓武之外,不希望我知道更多的事情。这大概就是他老人家每次喊我去,想告诉我一些什么,而又始终忍着没有说的原因吧!” 老人肃容点点头,目光仍坚定地盯在俞惊尘脸上。他似乎还想知道得更多,无言地启示着俞惊尘继续说下去。 俞惊尘擦了一下眼角,又道:“现在,就剩下爹临绝气之前的一番话了。” 老人轻轻咳了一声,身躯也微微动了一下。 俞惊尘低下了头,哑声哽咽着又道:“那是四年前的某一个风雨之夜,爹突然在半夜摇醒了我。室外雷电交作,室内一灯如豆。他喘息着递给我这支墨萧,一面以发烫的手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他说道:“……记住,孩子,你姓武,世居河南闵州。人如问你,你就这样说……这是你——你爹的萧,好好藏着。你信不过的人,都别让他看见……记住啊……唉! 唉……本来我,我并不想将它交给你……但是,我总抛不开最后的一线希望……我……我这样做……也许对,也许会含恨九泉……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唯愿苍天怜见…… 孩子……我……快……记下,你爹就死在这根萧上,为了……一曲……人鬼神……’” 俞惊尘泪如断线,抽搐着接着说道:“爹说这番话的时候,虽然喘得很厉害,但脸色却是红润异常。” 老人直目喃喃地接道:“孩子,那是回光返照啊!” 俞惊尘流着泪,继续说道:“我见爹说了半天话,一直没有咳嗽,脸色又是那样好,还以为他病情好转了。正自暗暗庆幸,哪知爹说到最后的一个神字,喉头痰涌,拉着我的手,一抖一松,人便向后突然就倒了下去——” 老人唉得一声,喃喃地道:“他该挣扎着说完最后一句才对啊!” 俞惊尘擦了擦眼角,又道:“说起来,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当爹拉着我的手说这些话时,我几乎一句也没听清。这些话,都是事后一字一字地回忆起来的,我敢说绝没遗漏什么!” 老人目光发直,一动不动,像尊泥偶。 俞惊尘轻摸着那支长可三尺、上镌诗词图文、晶泽发光的墨萧。哑声又道:“爹死了,我无处可去,只好出来流浪。爹的话,我句句记得。这些话,我为了想找点意义出来,可说是想了整整四年。” 俞惊尘轻叹了一声,微带抱怨地道:“可是,我能想出什么意义来呢?”他将墨萧朝老人面前一托,又道:“这根萧,也许很名贵,但是,不论它多名贵,它也只不过是一根洞萧罢了。 师父,您说是吗?” 老人朝那根墨萧瞥了一眼,没有开口。 俞惊尘继续以抱怨的口气说下去道:“而且,这根萧在爹交给我以前,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爹却说他是死在这根萧上,还说是为了一曲什么人鬼神,这多可笑?”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姓武,世居河南闵州,这都是事实。但依爹的口气,却好像这些事实都是捏造出来骗人的似的。还有,他要我将这根萧好好藏着,少给别人看见。试问,我往哪儿藏?谁人会抢?也真是!” 老人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口中不断地轻轻自语道:“…… 人鬼神?人鬼神?……人鬼神……”最后像是茫无所得地摇了摇头,同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俞惊尘望着他,意似不解。 老人抬头见俞惊尘正在望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孩子,这些年来,你一共跑过哪些地方呢?” “什么地方我也没去过。” “一直没离开过这儿?” “是呀!” “你走在城中时,萧都放在哪儿?” 俞惊尘用手指指腰带道:“都插在这上面。” 老人神色一聚,忙道:“你可曾发现有谁对它特别注意?” 俞惊尘摇摇头道:“没有。” 老人脸色顿然一宽,从俞惊尘手上将萧接过,问道:“孩子,你懂得如何吹奏么?” 俞惊尘赧然地摇摇头,反问道:“师父,您呢?”老人点了一下头,俞惊尘脸上泪痕犹在,这时却双目一亮,高兴地道:“吹一曲吧!师父!我——我从没听人吹过呢!” 老人又点了一下头,神色肃穆地坐正身躯,盘膝坐定,双手按孔,引萧近唇,闭目凝神,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然后静静地吹奏起来。幽幽声发,恍若来自遥远的天边,又似隐隐破地而出,渐渐地,韵满古园,如慕如诉,如怨如泣,撼人心弦。 不一会,天籁嘎然而止,老人业已一曲吹毕。再看俞惊尘,双眼望天,如醉如痴。萧声已停,他却浑然未觉。 第415章 武林大会 老人望着他,凄然一叹,旋即强笑着低声招呼道:“喂,孩子,你怎么啦?” 俞惊尘嗯得一声,如梦初醒,不禁忘情地喊道:“啊!美极了,多动人的声音啊!” 老人微微一笑道:“孩子,知道这一曲叫什么吗?” 俞惊尘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 老人微笑道:“不过怎样?” 俞惊尘想了一下道:“不过我有一种感觉。” 老人含笑道:“感觉如何?” 俞惊尘眼望远处,幽声道:“这曲子当初一定是为了怀念故友作成的。”随调头赧然一笑,低头不安地又道:“师父,您别笑我,我知道我是在乱说。” 老人先是一怔,跟着脸色一黯,朝俞惊尘怜惜地瞥了一眼,摇头微微发出一声嗯,没有开口。 俞惊尘不安地抬起了脸,老人朝他点点头道:“是的,孩子,你猜对了!一点都不错。这支曲子叫做《燕去雁回》,是唐代一位名叫君之敬的隐士,跟他老友相约会见于长安,届时君之敬因母丧失约,事后赶去,故人已死。一别永诀,思绪难遣,因而作成此曲。” 俞惊尘听得入了神,脱口喃喃地道:“这故事真好,难怪您老人家吹得那样动人。” 老人摇摇头,苦笑道:“孩子,我吹得不能算好,不过还有人比师父吹得更好。” 俞惊尘瞪大眼睛,似有不信道:“什么?还有人比师父吹得更好?” 老人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更好十倍。” 俞惊尘摇头道:“我不相信。” 老人笑容一敛,正色道:“‘人上有人’知道这句古训么?” 俞惊尘一怔,不禁问道:“那么,那人是谁?” 老人望着他道:“你猜猜看。” 俞惊尘皱眉道:“这我怎猜得着!” 老人含意深刻地低声道:“你应该猜得着。” 俞惊尘轻哦一声,瞪大眼睛,犹疑地道:“难道那人——会是我爹不成?” 老人不禁在心底发着暗叹道:“唉!孩子,四年前在闵州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个人,虽然我尚无法知道他跟你们武家的关系,但他可并不是你的爹爹啊!”老人内心感慨不已,表面上却未有什么表示。 俞惊尘未待老人答言,摇摇头,迳又自语着道:“这种事……绝无可能……我就没看到我爹什么时候吹过萧。”俞惊尘自语了一阵,抬眼望向老人,想看老人如何表示。 老人唇角一动,要说什么,突又咽住,旋改成勉强的微笑,含混地道:“胭脂佳人,名马壮士,物适其主,此为古今共通之理。同样的,有名萧,必有脱俗雅客,此萧为你家祖传之物,你父亲纵然不擅此道,你祖父也必是此中能手,老夫略窥门径,胜我十倍,何难之有哉?” 由于老人刚才的语气相当肯定,是以现下这番解释颇难令俞惊尘感到满意。这时,俞惊尘眉头一皱,方欲问难之际,老人干咳一声,抢着朝俞惊尘笑问道:“孩子,师又送你一件礼物如何?” 俞惊尘微微一愕,老人微笑道:“孩子,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你正缺少着什么吗?” 俞惊尘木然喃喃地道:“我缺少什么呢?” 老人笑意微敛,正容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处世,为了上报父母,下惠苍生,无论循文或是就武,均应抱着姓传四海名扬天下的雄心壮志,方不愧一世为人。我问你,孩子,你甘愿就这样靠乞食度过一生吗?” 俞惊尘摇摇头,眼圈不禁一红。老人沉声又道:“书云:父死,子继其志,是为孝之大焉者。孩子,你说你念过书,这几句话,你当然看到过。我再问你,你愿做个孝子吗?” 俞惊尘低头哑声道:“师父……我……我……您知道的。” 老人脸色一黯,声调也略带低哑地点点头道:“是的,这一点师父知道,你并不知道你父亲对你的期望。”说至此处,声调微微一沉,含蓄地又道:“但你年纪还小,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如你不忘记这一点,慢慢地用心追究,他老人家的遗志是什么,有一天你会明白也不一定。” 俞惊尘闻言,不自觉地一下子抬起了脸。老人干咳一声,声浪微扬,肃容抢接又道:“不过,你如果安于此状,不求上进,师父敢说一句,那可绝不会是你父亲辛苦抚育你的本愿初衷。” 俞惊尘眼圈又是一红,老人继续说道:“你已十五,说小,也不小了。尤其你跟别的十五岁的孩子不同。你是举目无亲的孤儿,流浪异乡,无家可归,你有今天……也许是天意安排,也有可能是人为造成,这且暂时不去说它。今天,你连一个名字都没有,你竟毫不在乎。想想看,这种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态度,是一个好孩子该有的吗?” 俞惊尘颇勇于认错,哑声低低地道:“爹……死得早……愿师父教我。” 老人点点头,脸色一缓,似甚安慰于俞惊尘的虚心可教。 他眼中露出怜惜之光,望着俞惊,拈须沉吟了片刻,然后正容说道:“武字之为姓,俗传出于宋武公之后,其实不确;正确的说法,它应该是始于殷一代,至高宗武丁为全盛时期,史家美之,所以说,这是一个光荣的姓氏。孩子,你应该了解这一点,并且珍视于此才对。” 俞惊尘肃然点点头,老人接着又道:“周武王作武乐,夫子评云:尽美矣,未尽善也,究其故,曲中欠缺泱泱平和之风而已。方今世风日下,习武者日众,门派如林,惟均秉暴戾之气,凭喜怒而结恩怨。你爹在世既提到过什么天下第一,你将来也许会用武事结缘也不一定。如你成了武人,又姓俞,只要一旦有成,将会比其他性武人更易名传天下。所以,你的名字在取定时,更应慎重其事。孩子,你说是吗?” 俞惊尘听得老人再度提起“天下第一”这几个字,双目中顿然焕射出一片异采,老人最后问出一句,他在点头时,神色相当严肃,于是,老人继续说道:“时至今日,武风日炽,但武德却是日益衰微。你姓武,这很巧!师父甚望能从你身上开始,重整武风,重振武德,一踏惊尘——师父替你取个名字,就叫‘俞惊尘’如何?” 俞惊尘面涌喜色,雀跃不已,连道:“俞惊尘,俞惊尘……啊啊……太好了!” 老人微微颔首,脸色却很凝重。 俞惊尘高兴地自语了一阵,忽然面带忧愁地呐呐说道:“师父……这个名字很好……但我不是个武人,岂不辜负了您老人家的命名美意么?” 老人仰天漫声道:“孩子,谁是天生的武人?” 俞惊尘一怔,继而又呐呐地道:“那么……我……跟谁习武呢?” 老人仰望着天空,没有回答。 俞惊尘咬唇思索了片刻,忽然向老人大声问道:“师父,您说今天城中来了很多武林人物,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啊?” 老人漫声答道:“参加邙山之会。” 俞惊尘不解地道:“什么叫叫邙山之会呢?” 老人慢声答道:“举行在北邙山的武林大会,八月十五,子正,开始于北郊落魂崖顶。十年一期,如今是第三届。” 俞惊尘忙又问道:“开会做些什么?” 老人声音不变地道:“推选今后十年的武林盟主,”微微一顿,又道:“换句话说,也就是决定谁是今后十年中的‘天下第一’!” 俞惊尘啊了一声,脱口喃喃地道:“什么?推选天下第一?”自语至此,不禁张目问道:“这样说来,天下第一这个称呼就不是代表着某一个人喽?” 老人望向他,微微一笑道:“今夜如出新人,先后一共应该是三位。” 俞惊尘似乎是愈听愈糊涂,想了很久,这才皱眉道:“师父,我有点不懂。难道说,一个天下第一在过了十年之后,他就不再是天下第一了吗?” 老人微笑道:“要连任,得重受考验。” 俞惊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唔,我想我是有点明白了。 一个人如被选上天下第一,十年一过,他就得再跟别人比上一次。若赢了,还是他,不幸输了,就要让人。师父,是这样子吗?” 老人含笑地点了点头。俞惊尘却摇摇头,自语道:“这样说来,到目前为止,岂不是根本就没有天下第一的存在吗?” 老人听了,微怔道:“孩子,你这是怎么说?” 俞惊尘立即反问道:“师父,我错了吗?” 老人皱眉道:“你刚才说什么?” 俞惊尘肯定地道:“我说,到目前为止,武林中根本未曾有过天下第一的存在。” 老人微讶道:“怎能这样说呢?” 俞惊尘倔强地道:“假如有,在哪里呢?” 老人道:“我不是告诉了你,已经产生过两位吗?” 俞惊尘道:“我虽不知第一届跟第二届产生出来的天下第一是哪两位,但是,敢问师父一句,那两位配做天下第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