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正德帝》 第1章 我是正德帝? “睡觉都睡不安稳。”李哲心里如此想着,可是眼睛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只听到耳边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传来。那声音似远似近,忽高忽低,仿佛在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李哲努力想要听清,但眼皮却沉重得如同铅块一般,让他无法抗拒困倦的侵袭。“算了,实在不行就再睡一会儿吧……”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然而,那阵哭泣声却不肯罢休,依旧萦绕在耳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呜呜……”这哭声再次将李哲从混沌的梦境中惊醒过来。他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谁在哭泣,可双眼却如同被施了魔法般难以睁开。 “呜呜……陛下……”突然间,一个陌生而又带着哀伤的声音传入了李哲的耳朵里。“陛下?开什么玩笑?”李哲心中顿时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我是哪个皇帝啊?” “呜呜……陛下……”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李哲内心的疑惑和震惊。李哲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完全陌生的景象——深色镂空雕花的通顶木床罩,取代了他所熟悉的现代白色吊顶。 李哲茫然地环顾四周,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恐惧。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身处何地,更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尊称他为\"陛下\"。无数个问号在脑海中涌现,令他茫然失措、无所适从。 \"陛下睁眼了!陛下睁眼了!\" 听到这个声音,李哲顺着方向看去,发现说话之人是一名年约三十的中年女子。她双眼红肿,似是刚刚哭过,头上还盘着发髻。此外,旁边还有一位老妇人以及几位老者。其中一个老头看到李哲正在注视他,便急忙爬到近前,带着哭腔说道:\"陛下啊,上天保佑,您可算醒过来了!\" 老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继续说着。然而,李哲却并未做出任何回应。此时此刻,他心中暗自思忖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穿越了不成?或者说……我是个篡夺皇位的人?\" 老头的那句\"将军\"着实把他搞得晕头转向。 李哲越想越是糊涂,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试图理清思绪,但脑海中的各种猜测和疑问却让他愈发感到困惑。面对如此诡异的局面,李哲决定暂时保持沉默,观察周围的情况,以期找到更多线索来解开这个谜团。 这老头见醒来的皇帝还不做声,以为是口不能言,回头对另外几个老头说:“还不赶紧诊脉。”话音刚落,另外几个老头也爬过来。道了一声恕罪,开始对李哲诊脉。 这老头估计看到人醒来是回光返照了,赶紧让人诊脉确定,如果是回光返照就赶紧召集相关人集合在屋里,等皇帝的遗言了。 过了一会儿,诊过脉的两个老头皱着眉头,眼神中却是疑惑、紧张,你看我,我看你,用眼神确定了彼此诊脉一致,但是却无法再任何书籍中解释的怪事。 “如何?”为首的老头问道。 “陛下的身体…身体…”其中一个老头支支吾吾。 “怪事,陛下脉搏与常人无异,不同这以前的脉状,陛下身体似乎无恙了!”另外一个回答道。 “似乎无恙?尔等可要据实回答!”老头怒目圆睁地吼道,声音比刚刚有些大。但是他的脸色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微微颤抖着,很明显这位老头十分生气。 “今年正月,陛下郊祀时竟然吐血!当时情况紧急,陛下不得不移驾至此。那时也是尔等告诉老夫,说陛下龙体欠安,需要及早做好安排。如今诊断结果出来,你们却说陛下身体无恙,这岂不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吗!”老头越说越激动,情绪愈发难以控制。 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仅无法向朝廷内外交代,更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火更盛。 面对老头的质问和斥责,那两人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他们低着头,不敢正视对方的目光,额头上也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毕竟这样出尔反尔的事情确实很难自圆其说,更何况涉及到皇帝的健康状况,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然而事已至此,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尽量解释:“阁老息怒,请听我们慢慢道来……” 只瞧那老头儿二话不说,大手一挥便将他们的解释给拦了下来,并紧接着开口道:“上月魏彬等人来内阁时还曾言明,称尔等已然束手无策了。要知道哪怕是普通人家看病,也常常需要参考过往的医案反复思量,方能得出确切的诊断结果啊。而你们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做出决断!”老头儿打心底里其实还是希望这只是一次误诊罢了,但两位太医各自号脉后所言却如出一辙,不禁令他心生困惑。两个太医闻言也不敢再说话了。 此刻躺在床上的李哲心想,即使在现代社会也从没见过一个濒临死亡的年轻人一睁眼就又被医生断定为健康了。上下五千年都没这样的,更何况是几百年前医疗不如现代社会的明朝的人。你这老头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如此怪事! “列祖列宗显灵了?”老头心中暗自思忖着,不禁有些疑惑不解,“子不语怪力乱神啊!难道真有神仙不成?”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荒谬的想法抛出脑海。 然而,屋内的其他人却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两个妇人,当她们听到医官说那个原本被认为已经死去的人竟然奇迹般地复活时,脸上的悲伤瞬间转化为喜悦之情。 这两个妇人心里明白,这个重新活过来的人对她们来说意义非凡,是她们生活中的重要支柱和精神寄托。没有了他,她们的未来将会充满迷茫和不安。如今看到希望降临,她们怎能不欣喜若狂呢? 此刻,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气氛。有人惊叹不已,有人半信半疑,但更多的人则默默祈祷着,希望这场离奇事件能够带来好运与福祉。而那位老头,则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许久之后,老头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名太医身上,语气严肃地问道:“吴院使啊,如今朝廷上下议论纷纷,众人皆对此次事件充满疑虑和担忧。面对如此局面,内阁究竟该如何应对外界的质疑呢?” 老头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焦虑和无奈。他深知这次事件的影响,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风波。而作为太医,吴院使肩负着重要的责任,但此刻他也感到十分棘手。 “看来这个姓吴的太医是太医院管事的。”李哲躺在床上心里分析道。 吴院使接着说道:“臣等也万万不敢有任何欺瞒之心!太后陛下、皇后殿下以及诸位国家大臣明鉴!一直以来,我们太医院看病时都是各自行医问诊、各自书写脉案,这可是历来的规矩呀,下官等人又怎敢轻易违背呢?刚才我和张院判也的确是按照正常流程先后为其诊脉,但得出的结论却惊人地一致啊。” 吴院使小心的斟酌的回答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他必须要好好解释清楚才行,否则自己恐怕小命难保。“微臣们行医数十载,什么样的病症没见过?可像今日这般离奇古怪之事还真是闻所未闻呐!”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变得异常安静,没有人再说话。那位坐在首位的老者默默低下头去,用手指轻轻捻动着胡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两位妇人开口说道:“太后陛下,皇后殿下,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妨先让太医院的官员们暂且退下吧。” 两位妇人颔首答道:“如先生所言,先让众医官在外候旨。”一众医官听道如此,便顿首告退。 \"我是皇帝……\"李哲躺在床上,听着那几个人的对话,心中暗自琢磨起来。他开始分析这些人与自己之间的关系。首先,那个老妇人应该就是太后,而那位年轻的妇人则无疑是皇后了。如此看来,自己便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然而,让李哲感到困惑的是,刚才那个老头为何会称呼自己为将军呢?这一称呼的转换实在令人费解。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试图找出其中的缘由。毕竟,作为皇帝,被称为将军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李哲闭上眼睛,努力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但脑海中只有一片模糊。他试图拼凑起那些零散的记忆片段,却始终无法找到答案。 此刻,李哲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他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种境地,以及这个奇怪的称呼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故事。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必须保持警觉,慢慢解开这个谜团。 这时,老头又泪眼婆娑起来,跪倒床边,哽咽说到:“陛下万福金安,正春秋鼎盛,保养身体,待圣体康健,必能重振。” “我是谁?”话音刚落,李哲有点后悔了。 “呜…陛下,您是当今大明天子啊。”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握着李哲的手哭道。太后和皇后听闻如此也垂首哭泣。想必皇帝是犯病犯傻了。一夜之间皇帝竟然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李哲想把手抽回来,但是老头力气不小。 “陛下是威武大将军。”老头哭着说道。 “好嘛,一个皇帝又叫将军,哪个皇帝会给自己叫将军的。等等……我是大明天子,我又是威武大将军?那我不就是那个大明皇帝,庙号武宗,自封威武大将军的朱厚照???”不怪李哲会吃惊,明武宗在历史上的名号是响当当的,而且这个皇帝的行为一言难尽,成为后世皇帝的反面教材,除了教员说过他还可以,基本上关于明武宗的戏说堪比后来的乾隆皇帝了。 李哲脸上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笑容,心中充满了荒谬和不可思议。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穿越了时空,而且还穿越到了明朝!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附身到了朱厚照这个历史人物身上。 看着眼前这位神情严肃、目光锐利的老者,李哲心里暗自猜测道:\"这老头恐怕就是杨廷和吧?听说他的儿子杨慎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杨慎,这个名字对于李哲来说并不陌生。他知道杨慎在日后有着非凡的表现,曾经拍打着嘉靖皇帝的宫门,激昂地喊出了那句震撼人心的话语:\"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李哲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一会儿他决定应该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来了一句:“杨先生受累了。”并且把手抽了回来,看着杨廷和说道。 “呜…陛下…”杨廷和扶床哭着说道,而且看着皇帝的气色不似之前,眼睛也比以前亮了起来,“大明列祖列宗保佑啊。” 也难怪他激动。从去年皇帝落水开始,身体就每况愈下,正月时吐血,后来就时常昏迷,国家因为他这个皇帝的身体而人心惶惶,无他,他没儿子。 李哲反而不淡定了,他是大明王朝第十位皇帝,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庙号的武宗的朱厚照,关键是他在历史上名声毁誉参半啊。 这也就意味着当今皇帝正德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大限将至,而李哲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阴差阳错地穿越到了他的身上。 历史的轨迹是否会因此发生改变呢?自己如何在这风云变幻的宫廷之中自处,又将怎样面对接踵而来的挑战和考验…… 都是未知数!自己竟然是正德帝?我是正德帝? 第2章 我是正德帝 就在此时此地,豹房——这座既拥有行宫功能又具备特殊意义的庞大建筑群里,每一个关键的路口以及各个大门处皆有重兵驻守。不仅如此,某些特定区域甚至还配备了身着飞鱼服、腰间悬挂绣春刀的锦衣卫精锐。这些地方戒备森严,气氛紧张异常。 在宫殿之外,一群身着华丽服饰的人引人注目。其中既有身穿斗牛服、蟒袍的权贵显要,也有身着绯色或青色官服且胸前绣着各种飞禽走兽图案的大明文臣武将。他们神情严肃地站在殿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而位于中央的殿阁更是防守严密,如临大敌。殿外的大臣们有的交头接耳,低声议论;有的则捶胸顿足,扼腕叹息;还有的则默默观察着殿阁的布局与装饰。他们聚集在此并非出于个人喜好,而是因为皇帝病重,身为臣子不得不前来探望。 当看到几位老臣从殿内走出时,其余大臣纷纷围拢上去,急切地询问病情。然而,听完这几位老臣的叙述后,众人皆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除了太医院的太医们仍留在殿内继续诊治外,内阁的诸位大臣以及勋贵、文武百官们依次离去,现场只剩下一片寂静。 此时,宫殿内只剩下太后、皇后以及一众宦官、宫女。太后和皇后对太医的诊断深信不疑,因为事实摆在眼前——两天前,皇帝甚至对内侍说:“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连为皇帝举办丧事的物件都已经准备妥当!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帝竟然奇迹般地苏醒过来,而且面色逐渐好转。正所谓耳闻不如目睹,眼前所见便是最好的证明。 太后张氏,乃是朱厚照的生母,先帝弘治皇帝的唯一妻子。而皇后夏氏,则于正德元年被册封为皇后,她的籍贯是南直隶应天府。 张太后坐在皇帝身旁,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的儿啊,日后可要安稳一些。你若离我们而去,留下我与你媳妇,叫我们如何承受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忍得下心让娘承受这般痛苦?” 不知为何,李哲,这位身体的新主人,尽管刚刚才认识这位名义上的母亲,但当他听到这番话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或许是感受到了太后真挚的母爱,又或许是对这个陌生世界产生了一丝归属感。 “听您的,儿子以后就守在娘身边。”李哲连忙点头答应道。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其他事情了,因为这个身体的主人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李哲,而李哲本人也欣然接受了他——朱厚照。看到皇帝如此表态,张太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欣慰之情。她觉得自己的儿子似乎在经历了这一次起死回生之后,变得懂事了许多,或许是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后,皇帝终于想通了很多事情。 “你好生休息,娘明天再来看你。”张太后轻声说道,目光中充满了慈爱与关怀。说罢,她便准备起身离去。这时,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皇后,微笑着说道:“皇后,你也随我一同离开吧。让皇帝好好静养一番。” 皇后微微躬身,表示遵命。便忙去上去搀扶。随后,她跟随在张太后身后,一同走出了寝宫。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皇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皇帝,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朱厚照似乎想到了什么,说着:“娘,儿子身体已大好,不敢让娘亲自到儿子这里,儿子料理完国事下床后,当去问安。” 张太后听罢笑说:“痴儿,你自管躺着,国事有杨先生一众大臣管着,内廷有司礼监。你这些年像野马脱缰一般,一会儿去打鞑靼人,一会儿去平叛。今儿个太医说你身体痊愈,还要多休息才是,过两日你再回宫。” 朱厚照听闻太后如此言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惑。他瞪大眼睛,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突然间意识到这里并非皇宫。 “这里不是皇宫?!”朱厚照失声喊道,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里是豹房!对了,这里就是豹房!明武宗在正德十六年三月十四日崩于豹房……” 张太后和夏皇后见朱厚照神情有异,对视一眼,皆面露忧色。然而,她们并未多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去。 待二人离开后,朱厚照躺在床上,思绪如潮水般汹涌。他深知,这个身躯中蕴藏着一部分模糊的记忆,但却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来。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新的身份,并熟悉这里的一切。 幸运的是,刚才与太后、皇后的对话并没有引起她们的怀疑。朱厚照暗自庆幸,同时也下定决心,要更加小心谨慎,以免露出破绽。 “叫个人问问才行,叫谁呢?”只看见旁边有一个小宦官。 “过来。”朱厚照对着小宦官说道。 “万岁爷,您吩咐。”小宦官屈身到朱厚照床边恭敬的回应道。 “我看你面生,你叫什么?”朱厚照壮着胆子问道,也不怕他怀疑。 “奴才叫刘全忠。”小太监回答道。 “你多大了?”朱厚照看着他模样也就十六岁左右。 “奴才十四了,籍贯霸州,两年前入宫,后来陈公公看奴才伶俐,让奴才伺候主子万岁。”小宦官头也不敢抬,只是回答道,但是只是惊疑:“万岁爷怎么会把我忘了?难道是大病一场被什么不好的东西夺了魂魄不成?”。 “哪个陈公公?”朱厚照心想这又是谁,“该怎么迅速理清这里的人物关系呢?” 刘全忠看朱厚照沉思不语,心里也是暗暗吃惊惊,“刚刚万岁只是问我年龄,我一骨碌说了那么多,把干爹供出来了,以前我还谨慎,今儿个是怎么了,这可如何是好。” “主子万岁,您日理万机,大病至今刚刚痊愈,龙体保重啊。”说着就跪下来,磕了个头。 “无妨,我多久没有回宫了?”朱厚照决定委婉一点。 “主子万岁是正月就来豹房了,至今仍未回宫,有一百多天了。”刘全忠跪着回答道。 “你去把……”朱厚照手指着桌子上那一摞有十来本子的奏本一时间不知道该叫什么。 但是小宦官以为皇帝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很懂事的起身把一摞奏本拿过来:“主子万岁,赶紧歇息吧,这奏本过两日看也不迟。” 好吧,这是奏本。朱厚照拿起第一个奏本打开,奏本不长,大致内容就是听说陛下身体有恙,臣在辖地寻遍名医,但是又不敢贸然送过去…。“是个请安疏。” “好棒的字。”朱厚照对奏章的第一印象就是字不错,接着又拿起一个再看竟是弹劾奏章,弹劾的是东厂太监张锐;又翻开一个,里面是督促皇帝要赶紧将钱宁定罪论处的奏疏; 只是李哲心想,历史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了。在原本的历史时空里,正德皇帝在昨日对太监陈敬和苏进说:“朕疾殆不可为矣,尔等与张锐可召司礼监官来,以朕意达皇太后,天下事重其与内阁辅臣议处。之前此事皆由朕而误,非汝众人所能与也。”全盘否定了自己的一生。 正德皇帝驾崩后,杨廷和和张太后让身处安陆的朱厚熜登上了大位,本来今日众臣都来看他最后一眼等他驾崩后重新拥立新君了。 朱厚照看着眼前陌生而复杂的环境,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勉强支撑着身体,躺倒在那张并不宽大也不华丽的龙床上,却怎么也无法习惯这里的生活。 此刻的他感到无比的无聊和寂寞,心中既有初为帝王的兴奋激动,又有对未来未知命运的恐惧不安。毕竟,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突然间穿越到这个异世界,摇身一变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实在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一方面,朱厚照为自己能够登上皇位而兴奋不已。成为天下之主,掌握生杀大权,这无疑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另一方面,他也深知作为皇帝所肩负的责任重大,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江山动荡、民不聊生。 而且,面对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朱厚照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去治理国家。他担心一旦那些大臣们发现现在的皇帝已经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正德皇帝,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也许会被视为冒牌货遭到唾弃甚至迫害吧…… 种种思绪涌上心头,令朱厚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但无论如何,既然命运将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他就必须勇敢地去面对一切挑战,努力扮演好皇帝这个角色。 他渴望归去,回到那个曾经熟悉且真正属于他的世界,但内心深处却又明白这或许只是一种奢望与幻想罢了。面对未知而迷茫的未来,他感到彷徨无措,但同时也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虚度光阴。究竟该何去何从呢?思绪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令他久久难以入眠。 在无尽的思考中,疲倦渐渐袭来,双眼开始变得沉重无比。最终,他敌不过困意的侵袭,缓缓闭上眼睛进入梦乡。在睡梦中,也许他能找到一丝慰藉和答案吧…… 第3章 清晨(1) 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三四月份,正是大地回春的时候,但北京的天气依旧有些微凉。河岸边的柳树开始冒出嫩绿的新芽儿,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身姿,仿佛在告诉人们春天已经悄然来临。同时也似乎告知这个古老帝国的人们你们的皇帝也重新焕发了新春。 与秋天萧瑟的凉风不同,此时吹来的春风虽然仍带着些许凉意,但其中却蕴含着一丝丝温暖的气息。这股独特的春风让人感到既舒适又惬意。 清晨,朱厚照从睡梦中缓缓睁开双眼,他看到窗外天色已经大亮。经过一夜的思考,他心中对于某些事情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和主意。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使得他愈发坚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随着自己的到来,本来应该嘉靖即皇帝位的还是由自己在这个宝座上坐着,历史改变了。李哲在后世的网上经常看到人们说:明亡于嘉靖。 其实在自己看来,还不是武宗皇帝没有儿子,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堂兄弟,紧接着大礼议等一系列事件让这个本已行动不便的老帝国更加步履蹒跚。 “大抵还是要做些事情的。”朱厚照心里想。 这时来了两个太监进门后就跪在那里磕头说道:“万岁爷圣安。” “起来吧。”看了半夜奏章,朱厚照对皇帝一般的说的话和内外对皇帝的称呼有了个大致的认识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说着朱厚照伸了个懒腰,把那小册子又收好了。 “奴才陈敬(奴才苏进)给万岁爷道贺,恭贺万岁爷龙体痊愈。”俩人起来后又躬身道。 “陈敬,估计就是刘全忠说的陈公公。”朱厚照心里回忆昨天和小太监说的话,“估计我昨天的表现应该都被他们知道了。要圆过去才行。” 笃定了主意,朱厚照问道:“你们俩昨儿个晚上哪去了?”说着起身坐在床边,一众宦官、宫女开始进前准备伺候朱厚照洗漱更衣。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和苏公公昨晚在殿外伺候。”陈敬回答道。 “这俩人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是皇帝的心腹,问他们一些东西,说一些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朱厚照想着。 “昨晚个儿,梦见了太宗、宣宗皇帝拉着朕的手说:‘此地非汝应来。’又见先帝拍着朕的肩膀说:‘瘦了,快回去吧。’我便醒来了。梦还记得清,但是从前的事许多模糊了。”朱厚照没办法,只能用这招来抵挡一下日后内外对这个皇帝怀疑。 “列祖列宗保佑”苏进回答道,“万岁爷是否传太医进来?” “不用了。”朱厚照果断的回绝了。“张永、谷大用在外如何?” “回万岁爷的话,张永、谷大用都在宫内,听说与内阁商议,说爷爷起驾回銮的事宜。”陈敬回答道。 “告诉内阁与司礼监,一切从简。”朱厚照对二人吩咐。 “是,奴婢让人准备马。”陈敬躬身站在朱厚照的一侧,边招手让宫女、宦官进前给朱厚照洗漱、更衣。 “不用马,坐肩与回宫。”朱厚照否决了陈敬的建议。“你们先下去吧。” “是。”陈敬和苏进一同说道,便退出殿外。 苏进和陈敬一同一出门走了几步后,苏进小声对陈敬说到:“陈公公,你去安排人准备肩与、仪仗、卤簿,我去叫人通知宫里和内阁。” 陈敬点点头:“有劳苏公公了。” “陈公公何必那么客气。”苏进笑着说。说着话二人便分开了,各自有太监上前引领、伺候。 “干爹,万岁爷身体刚好,为何那么着急回宫?”陈敬一旁的刘全忠问道。 “我怎会知。”陈敬回答道,说着心里面也揣测着一直不愿待在皇宫的皇帝为什么身体刚好就要回宫,太急了啊。 正在走着的陈敬脚步一顿,回首盯着刘全忠说道:“这几年越发的不像话了,你们小的也开始操那么多心了。” “干爹,不是儿子操心多。我不问,别人也去问,您不说,别人也去说,到时候又是风的、雨的,外边都会说是我们说的。”刘全忠恭敬的说道。 “谁都知道,我们虽在外面耀武扬威,但终究是皇家的奴婢,万岁爷就是我们头顶的天。” 陈敬叹息道,“你刚进宫时见你实诚,把你留在我身边,后来见你‘孺子可教’我认你做我干儿子,如今侍候万岁爷才两年,你的心活泛起来了。” 刘全忠听话音刚落,就愈发恭敬起来回复说:“您是我干爹,万岁爷是奴婢们的天,您是奴婢头顶的云,我岂敢如干爹所说啊。”说着便将昨夜万岁与他的对话说给陈敬听。“您今早儿个进宫,儿子没有时间说给您听,但是外面想必已经传开了,到时又不知道哪个人说是我说的,干爹,儿子不敢乱了规矩啊,我只是怕。”说着说着,刘全忠的话都有一丝颤音了。 “你怕什么?”陈敬仍只是盯着他。 “儿子记得,您让我侍候万岁爷的时候交代的话: ‘要手勤、眼勤,要会说话,特别是会说话最为要紧。明白祸从口出,但祸福相依的话。’可是昨晚万岁爷明显就像变了一样……”刘全忠颤抖着说。 “住嘴!”陈敬低声呵斥道:“你吃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眯了心眼了,万岁爷还是万岁爷,什么变了不变的。”看着浑身颤抖的刘全忠,心里又不免怜惜起来。 “傻孩子,你忘了,你为什么你叫全忠了。”陈敬语气稍软教导了起来:“你这话如果被其他人听到,该如何是好?记着,万岁爷好好的,只是大病初愈,说了些话你们都不懂的话,前儿些年,万岁爷还自封自己是威武大将军呢。” 刘全忠听到陈敬的教导后,心下稍安。低声抽泣回复说:“儿子不敢忘,对万岁爷要忠心,干爹你放心,儿子都记着嘞。” 陈敬见他如此,也不再说话,仍往前走。走了几步,递给他一个手帕,说道:“赶紧擦把脸,你还要伺候万岁爷呢,且快回去吧。” “是。”刘全忠便躬身离开。 太监没有子嗣,却可以在宫里收养义子,这事皇帝都是默许的,无他为了制衡文官的师座关系。 宫里大太监收了干儿子,就如宫外的师生关系一样,以后在宫里就是这个太监的接班人,但是正如文官不会有一名学生,太监也不会有有一个干儿子,陈敬喜欢的是刘全忠的憨直,皇帝也是喜欢他的憨直。 当然他的憨直是对应这些大太监来说的,朱厚照生病前就喜欢刘全忠,现在还是,这就足够了,没有什么比有圣心强! 望着刘全忠渐行渐远的背影,陈敬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他轻轻叹息一声,仿佛将所有的忧虑都融入这声叹息之中。然后转身踏出房门,开始着手安排皇帝回宫所需的各项事宜。 他深知这次回宫对于皇帝来说意义非凡,必须确保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首先,要通知宫廷内外的各级官员和侍卫,让他们做好迎接皇帝的准备;其次,还需检查宫殿内的设施是否完备,以保证皇帝能够舒适地居住和处理政务。 陈敬步履匆匆地穿梭于豹房的各个角落,与相关人员逐一沟通、部署任务,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因为他知道,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给皇帝带来不便甚至危险。 在这个紧张而忙碌的过程中,陈敬也暗自思考着未来的局势。如今朝局动荡不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皇帝此次回宫能否顺利稳定局面?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4章 清晨(2) 此时此刻,内阁之中人们议论纷纷,嘈杂之声不绝于耳。话题皆围绕着昨日皇帝的病情突变展开。原本病势沉重的皇帝竟然一夜之间奇迹般地好转,这一消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京城内引起轩然大波。 皇帝的病情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人们对皇帝康复后的状态充满好奇与期待,但同时也暗自揣测其中缘由。而就在此时,皇帝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提前回宫,并下令一切礼仪从简。 司礼监奉命派出使者传达皇帝的口谕:“今日回宫,无需大张旗鼓,一切仪式尽量简化。内阁、各部以及诸司衙门应各安其职,专心处理政务。”这条口谕如同一股清风吹散了弥漫在内阁中的疑虑与不安气氛。大臣们纷纷表示将谨遵圣意,全力以赴履行自己的职责。 然而,在表面的平静之下,仍有人越发感到皇帝和以前的不一样。 “杨阁老,这…不合礼仪啊。”一名官员说道。 “诸位,陛下今日回宫,传了口谕,让我等安心办事,就是担心尔等做无用功。都回各自衙门,有事内阁会通报的。”杨廷和开口先对诸位大臣说道。“无所谓礼仪不礼仪的,陛下回宫而已,去忙吧。” “是。”众官员齐声说道,便身退了下去。 官员们退下之后只剩下内阁成员杨廷和、梁储、蒋冕、毛纪等人,众人皆沉默不语,没办法,昨天的情况超出他们的认知了,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 “首辅,是否让太医院吴院使前来,让他再详细说一下陛下的情况。”梁储捋了一下思绪说道。 “结合昨夜儿个的事儿,今儿早上陛下说的梦,是真是假?”毛纪没有顺着梁储的话说,而是给出了自己的疑问。 闻言众人又陷入了沉默,见杨廷和始终不表态,众人都望向他。杨廷和自知躲不过去,只得回复他们:“你们原先和我都是陛下做太子时的先生,有些想法我不想瞒你们,我一直在想陛下对我说的另一句话。” “什么话?”梁储问道。 杨廷和看了他一眼说:“先生辛苦了。”众人当时听到了这句话,心中尽是疑惑。只是不知杨廷和往下要怎么说,仍只是望着他,看他接下来的话。 只听到杨廷和缓缓说道:“弘治十一年,陛下还是太子时,奉旨出阁讲学。由我、你梁储、焦芳等人出任讲官。那时的陛下甚是好学好礼,日常对我们都是执师长礼。” “而且聪慧异于常人,对我们上一天所教内容在第二天就可以掩卷背诵,那时我与焦芳说:太子好学,宗庙国家幸甚!” 众人的思绪渐渐飘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朱厚照还是太子年少,但却极富朝气。东宫讲师的他们肩负着教导他读书识字的重任。 在那片充满朝气与希望的时光里,朝堂之上正气充盈,众多贤臣忠臣汇聚一堂。 先帝以身作则,励精图治,全力以赴地治理国家,决心要消除宪宗皇帝晚年时期积累下来的种种政治弊端。 在内阁之中,有李东阳这位博学多才的大学士,还有刘健和马文升这样智谋过人的大臣们齐心协力辅助朝政。 每天清晨,早朝准时开始,群臣们恭敬地向皇上禀报政务,积极献策建言;而到了夜幕降临之时,先帝仍在勤奋地批阅堆积如山的奏章,常常忙碌至深夜。 这段回忆让人们心中涌起无尽感慨,那个让人津津乐道的“弘治中兴”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如今时事变迁,物是人非,令人不禁唏嘘不已。 “后来陛下登基,刚刚登基就有志效仿先帝,正德开始那几年勤政非常,往往昧爽就已上朝听政,日讲和经筵也从不间断。” “只是后来的事大家也都晓得,我不再多说了。”说了一会儿,杨廷和感觉口干舌燥,端起一碗茶,喝了一口接着说:“陛下醒来后,看着我说:先生辛苦了。联想到以前,心中感慨万分,你们说陛下是不是在承认自己错了?” 蒋冕说道:“单凭这句恐怕无法说明陛下认错了。” 杨廷和解释道:“我们再仔细分析一下,如果陛下不是承认以前的事有错,那么何为说那么句话?” 蒋冕心里想的是这大概是皇帝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同时又认为杨廷和把事情想复杂了。 “陛下如果真的要按照我们所认为的亲自下罪己诏,可是我们都扪心自问:陛下会去下这种诏书吗?大明朝立国百五十年,哪个皇帝下过这种诏书?” 蒋冕又问道:“既然如此,也只能说明陛下是感念我们这些年的辛劳,看不出陛下有反思的行为。” 杨廷和说道:“话虽如此不错,但是我们的辛劳不正表明是陛下才造成的吗?” “做官哪有不辛劳的啊”毛纪说道。 梁储闻言点头说道:“国之大事,为祀与戎。陛下登基以来也就这两件大事做的最好。” 众人闻言看向梁储,心想:“还是你会说话,你那意思不就是陛下除了祭祀和打仗做的好,治国一塌糊涂?” 杨廷和说道:“你们不要多想了,无论内外如何,天下怎么看待,我们都要维护陛下才是,如今陛下圣体康愈,一来稳定了朝局,二来许多事情就有了转圜啊。” 众人闻言都点点头,他们其实都在担心朝野的非议,毕竟人言可畏。 但是众人担心还有一个担心,就是皇帝这次好的那么快,是不符合常理的。 事实上,不仅仅是朝野上下,除了后宫中的那几位妇人之外,甚至内阁以及司礼监都对朱厚照这种病来得如山倒、病去如风般迅速的状况感到十分诧异和困惑。 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设计好的闹剧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众人皆知,身体抱恙并非儿戏之事,何况一个已经被太医院宣告身体不行的人呢? 但朱厚照却能如此很快地摆脱病魔的纠缠,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是有人暗中作祟,还是另有隐情?一时之间,各种猜测和议论纷纷扬扬,弥漫在整个京师之中。而这一切的谜团,恐怕只有时间才能慢慢揭开答案。 杨廷和在心中也犯嘀咕:“难道真是祖宗显灵?如果真是祖宗显灵不应该先责备陛下才对吗?”众人在座位上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想的和杨廷和一般无二。 毕竟杨廷和定调了,无论怎么传言,陛下终究是恢复了,虽然这好透露出古怪。也无法追究。 在这个礼法大于天的时代,谁也不敢拉着皇帝去做检测,再说也没办法检测。 见杨廷和如此说,众人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梁储说:“等陛下回宫见了太后,我们也应当觐见才是。” 众人听闻之后纷纷表示赞同,并不断地点着头。杨廷和在听完这番话后,也是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之意。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别的话语。 第5章 回宫(1) 暮春时节,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清新的草味。天空湛蓝如宝石,洁白的云朵像棉花一样漂浮其中。 天空中突然刮起了一阵微风,这阵微风轻柔地拂过人们的脸庞,仿佛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颊一般。它带来了一丝清新的气息,吹向了皇宫,把朱厚照回宫消息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皇帝回宫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传遍了整个皇宫,各个角落都弥漫着紧张而兴奋的气氛。一时间,各妃嫔居住的宫殿变得异常忙碌,宫女们匆匆忙忙地打扫庭院、整理床铺,太监们则忙着准备各种美食和珍贵礼品,以迎接皇帝的归来。 就连平日里宁静祥和的仁寿宫此刻也不再平静,太后身边的宫女们进进出出,忙碌不停。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忙碌并非偶然,而是太后亲自下旨要求的。显然,对于皇帝的回宫,太后显得格外重视。 不仅如此,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更是不敢怠慢,她早已提前来到仁寿宫向太后请安问好,表示对皇帝回宫一事的关心和敬意。皇后身着华丽的凤袍,面容端庄秀丽,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气质。在向太后行礼之后,她恭敬地站在一旁,倾听着太后的教诲。 “皇后,不必来那么早。”张太后笑着对夏皇后说道。 张太后是孝宗皇帝的妻子,北直隶河间府兴济县人,其曾祖张迪,祖张绶,父张峦,母金氏,明武宗朱厚照生母。 成化二十三年二月,年十八时被册封为皇太子妃,同年十月明孝宗继位,立为皇后。 孝宗皇帝继位后,张家以外戚之贵追封公侯,孝宗皇帝终身都只娶了终皇后一人,身边也没有其他女子,也没再纳任何一个嫔妃,如同寻常百姓夫妻一样。由于只娶了一个女子,皇室子嗣繁衍自然就不兴盛了。 孝宗皇帝与张皇后终其一生都只生育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加之二儿子很早就夭折了,这样朱佑樘就只剩下一根延续皇室血脉的独苗了,这就是后来的明武宗朱厚照。 弘治十八年,孝宗皇帝驾崩,皇太子朱厚照继位,即武宗,尊张皇后为皇太后。正德五年,上徽号“慈寿皇太后”。 正德十六年,武宗驾崩,因武宗无子,故张太后与大学士杨廷和迎立武宗堂弟兴王朱厚熜继位,即明世宗,世宗入继,尊张太后为“昭圣慈寿皇太后”,亦尊其生母蒋氏为太后,张太后与蒋太后不和,世宗对张太后极为不礼遇。 不知这位太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否会回想起当初那个决定,是否会为自己听从了杨廷和的建议而立朱厚熜为帝而感到懊悔不已呢? 或许她曾经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她的预料。如今看来,那个决定或许并不是最正确的,让她陷入了无尽的烦恼之中。 大概率,太后是后悔的吧。 “陛下回宫是件喜事,也是大事。妾早早过来,一是作为儿媳,这是应该的,二是看看母后宫里缺些什么,好教宫里进行准备。”张皇后,眼角也是堆着笑。 张太后说道:“我的宫里什么都有了,如果再有皇孙就更好了。” 夏皇后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娇躯微震,绝美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之色。她微微垂首,沉默不语,宛如一座精美的雕塑般伫立在那里。那如丝般柔顺的秀发轻轻拂过白皙的脸颊,更衬得她的面容无比憔悴与落寞。 众人皆知,自皇后嫁入朱家以来,始终未能诞下一儿半女。起初,人们还将责任归咎于皇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事实究竟如何,大家早已心知肚明。然而,面对这残酷的现实,皇后却只能选择默默承受,无法倾诉自己内心的苦楚。她的眼眸深处闪烁着无尽的忧伤与无奈,仿佛在诉说着命运的不公与生活的艰辛。 这时,一名太监进来,跪下禀告说:“太后陛下、皇后殿下,魏公公求见。” “传。”太后坐在一把背镶玉石扶手椅说道,夏皇后就侍立一旁。 这时进来一名太监,进入殿内便跪下磕头:“奴婢叩见皇太后陛下、皇后殿下,万岁爷今早回宫,此时已进午门了,万岁爷说哪里都不去,先来仁寿宫,叫奴婢前来禀告。” “起来吧。你们这些奴婢要多劝劝皇帝,西域进贡的马性子烈,别让皇帝骑马了。”张太后对着魏太监说道。 “谢太后陛下。”魏太监起来躬身回答道:“回禀太后陛下的话,陛下今天是坐肩与回宫的,没有骑马。” 张太后听闻大喜,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接着对魏太监说道:“我这里无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魏太监便躬身告退。 “母后,陛下以前爱骑马,回宫出宫皆是如此。今日回宫却坐肩与,莫非身体还是不好么?”夏皇后待魏太监走后对张太后问道。 “皇帝昨夜儿个醒来,对咱们娘俩说的那些话,和以前大不相同,想必是有缘由的。” “前日他让司礼监的人过来告诉我说:‘天下大事要和内阁商量,以前都是他不好,不是内阁和司礼监这些人能够左右的。’唬得他老子娘双脚发软,让我以为要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张太后想着前日的场景不禁心有余悸。 “他这大病一场,反而想明白了许多道理,是祖宗保佑,你莫要多想了。”对着皇后安慰道。 “是,媳妇儿知道了。”皇后行礼道。 “这媳妇儿性格太弱,栓不住他,这么多年也是难为她了。”太后看着夏皇后心里想道。 不一会儿有个小太监进来说道:“陛下驾到,请求……” 话未说完却听到张太后说道:“让他直接进来,不用那些劳什子的虚礼了。” 小太监忙出去宣谕。一会儿皇帝来到太后寝宫门前,只见门口太监撩开门帘,皇帝便进入殿内。 只见皇帝身着黄色龙纹云肩通袖龙襕圆领袍,腰系玉带,已全无正月以来的病态,反而是精神抖擞,愈发光彩了。看见了太后,朱厚照请了安,皇后亦对皇帝问安。 太后因笑道:“上前来,让娘好好看看你。”朱厚照便上前去坐在太后一旁。 “今儿个比昨儿个还要好些。”张太后拉着朱厚照的手说道。“去宗庙了吗?” “还没,儿臣进宫直接来这里了。”朱厚照也笑着对着太后说道。 “这次多亏祖宗保佑,你要去一趟才行的。”张太后仍是拉着朱厚照的手说道。 朱厚照面带微笑说着:“儿臣记着了。” “那你今儿个还要回去么?如果回去,用了膳再走。”张太后仍是笑着对皇帝说。 “不回了,儿臣想了想,留在宫内。”朱厚照不假思索的说道。 听到此话,张太后和夏皇后都非常高兴。张太后便说道:“如此甚好,今儿个我们仨一起用膳,皇后也一起,今日没那么多规矩,那些虚礼先放一边去。”朱厚照听太后说道。 朱厚照知道在古代,皇帝一般都是和太后,皇后分开吃饭,即使都在一起,皇后作为儿媳也要在一旁侍候的。今日见太后这样说,看来太后对他今日的表现非常开心。 现在的这个皇帝身体的主人最主要的就是要适应这里的环境,尽量将皇帝起死回生的影响降到最小消除朝野疑虑,最好的办法就是“循规蹈矩。” 对自己以前说的话要认可,特别是那句 “之前此事皆由朕而误,非汝众人所能与也。” 即使这句话不是朱厚照本人说的,因为对现在的朱厚照来说那也得认下来,因为一是不认可这句话就要找个背锅侠,可他自己还不熟悉这里,二是可以用这句话来掩饰朱厚照前后不一的行为和思想,三是利用这句话,来以自己的眼光审视这个世界,有句话不是说的好,“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想来想去说不定自己的看法和原来的正德的看法也不一样。 待用膳时,朱厚照和夏皇后伴随张太后左右,行至里间,朱厚照一看心里不免感叹:“果然封建啊。” 只见众多内侍早已在此等着伺候,见太后、皇帝、皇后进来,便垂手躬身等待,有嬷嬷安设桌椅。 张太后正面榻上独坐,皇帝皇后分坐左右后,就有太监说道:“传膳。” 就有太监依次捧食进入,有两名太监布让,有太监宫女执浮尘、漱盂、巾帕,朱厚照见此本想趁着吃饭间说些什么时,忽的想起“食不语”便作罢。 朱厚照心中暗自思忖道:“这跟我所了解到的后世情况完全不同啊!看起来这里的规矩繁多,我还是得小心谨慎些才行。”于是,他们三人默默地吃完了饭。 这时,一群太监和宫女走上前来,开始侍奉太后和皇后洗漱、净手。朱厚照也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并学着她们的动作,尽力做到一丝不苟,以免露出任何马脚。他小心翼翼地模仿着每一个细节,确保自己的行为举止与周围环境相符合。同时,他还不断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和警觉,以便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接着太后笑着对皇帝说:“你近几年常在外面,反而对着宫内生疏了起来了。” 朱厚照听此话想到想必是吃饭间露怯了。忙笑着说:“母后说的是,宫外没那么多规矩,一时之间反而不适应了。” “原先你不喜欢吃的菜也喜欢吃了。”张太后仍是笑着。夏皇后原本只是微微低着头倾听着,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抬起了双眸,目光先是落在了太后身上,然后又缓缓地转向了皇帝那边。那眼神中似乎想获取到什么信息一样。 此时此刻,朱厚照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但他仍然面带微笑地对张太后说道:“母后,儿臣如今既然决定要重新振作起来,那么为何不从自己的嘴巴开始呢?毕竟,儿臣一直以来都清楚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去从来不去隐藏一分,如今倒想明白了,顺其自然就好,事事不必强求。” 张太后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慰。她原本担心的是朱厚照身体并未完全康健。 但现在看来,自己的儿子已经痊愈,并且有了心性较以往更加沉稳了。 太后见此喜不自禁,一把拉住朱厚照的手,喜笑颜开地说道:“你是皇帝,我原先只是规劝,见你不听便也认了。今日我儿如此,先帝在天之灵也感觉欣慰了。” 朱厚照自知已经应付过去,便点头称是。他看向夏皇后,见夏皇后也看着他,俩人一对视,夏皇后便低头含羞起来。朱厚照也是一阵脸红不好意思起来。 张太后看见他俩如此,心中更是欣喜非常,心道:“我儿真是变了。” 张太后对着朱厚照说道:“皇帝,国家有大事,娘这里不留你了,晚上让皇后准备膳食,你今晚去皇后那里用膳吧。” 朱厚照听罢,见皇后脸上泛起红晕,心想:“果然江南女子,生的端庄秀丽,不知为何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不喜欢她?” 但也不好一直看皇后,于是对着太后说:“儿臣先告退。”说着一拜便退出去了,自有一众太监、宫女跟随。 张太后看到他这样,笑着对皇后说:“我今晚让陛下去你那里,我让宫内几个也嬷嬷去你那里,你好好准备。” 皇后听道回复说:“但凭母后做主。” 张太后见如此说道:“你呀,要好好服侍皇帝,莫要让他在外去野了!” 皇后听到这句话后,双颊瞬间泛起了一抹红晕,宛如熟透的苹果一般娇艳欲滴。她微微低下头去,目光有些躲闪地不敢与人对视,那羞涩的模样令人不禁心生怜爱之情。 第6章 回宫(2) 朱厚照从太后的仁寿宫里走出来之后,刘全忠赶忙迎上来问道:“万岁爷,移驾何处?” 朱厚照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嗯……去内阁吧。”他的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坚定和决心。似乎在内阁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去处理。 内阁是国家政务的核心机构之一,如今正德年间的内阁里面汇聚了的多是正德皇帝做太子时教过他的先生。 内阁首辅杨廷和,字介夫,号石斋 ,成都府新都人,其人年少成名,十二岁时便乡试中举,成化十四年十九岁时中进士,授官翰林检讨。 孝宗皇帝时为皇太子朱厚照的讲读。正德二年,拜东阁大学士,专典诰敕。 刘瑾被诛后拜少傅兼太子太傅、谨身殿大学士。 正德七年,继李东阳为首辅。 蒋冕,字敬之,桂林府全州县人。明成化二十三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 弘治十三年,皇太子朱厚照出阁,孝宗皇帝听从大学士刘健等人的建议,任命蒋冕、傅圭兼任司经局校书,侍奉东宫讲读。蒋冕以九年秩满,升任右春坊右中允,仍侍奉东宫讲读。 正德年间历任吏部侍郎、礼部尚书、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等职。 正德皇帝驾崩后,协助内阁首辅杨廷和除掉江彬,废除正德年间多种弊政。 嘉靖三年,继杨廷和为内阁首辅,议大礼时,因反对世宗尊崇生父立庙,致仕还乡,任首辅仅两月。三年后,被下诏夺去职衔。 二者一时能臣,有很多共同点,都是正德皇帝倚重的大臣,而且都教过正德皇帝,正德皇帝曾对蒋冕说:“文学纯深,操存端慎,内阁之任。” 李东阳评价杨廷和:“吾于文翰,颇有一日之长,若经济事,须归介夫。” 在正德皇帝死后基本上废除了正德皇帝生前的政策,而且二者都反对朱厚熜的“大礼仪。” 朱厚照决定去见见他们,一是表明自己的决心,二是暖暖这些大臣的心,让他们接着为自己发光发热。 而刘全忠闻言则心中猛地一惊,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地说道:\"移驾内阁!\" 随着他的呼喊声响起,周围的内侍、宫女们,便簇拥着皇帝向内阁方向转移。 一路上,刘全忠的内心犹如一团乱麻般纠结不已。他暗自思忖着:按照往日的惯例,就算皇帝回宫,也不会停留太久。然而此刻,皇帝竟然要前往内阁,这实在令人费解!毕竟,皇帝很久未曾涉足过内阁之地,通常都是返回豹房处理政务。 一想到这里,刘全忠心中愈发忐忑不安,但又想起之前与干爹所言,心中更是烦闷。他深知自己身份低微,岂敢轻易质疑皇帝的决定?于是,他只能默默地跟随着队伍,亦步亦趋。 端坐在肩与之上的朱厚照,悠然自得地仰望着天空中的悠悠白云与湛蓝碧空,心中暗自盘算着待会儿见到内阁诸人时该如何措辞。就在刚才,当他提及要前往内阁之时,一旁的刘全忠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神色。 朱厚照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心中不禁暗想:“看来我此番前去内阁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不过,他并未因此而感到担忧或退缩。相反,他深知此刻必须采取行动来打消朝中大臣们对自己的疑虑。 毕竟,作为大明王朝的皇帝,现在这个身体的主人,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必须赢得内阁的信任与支持。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朱厚照不断思考着应对之策。他相信,只要自己保持冷静沉着,并展现出足够的诚意和决心,一定能够消除众人的疑虑,重新赢回他们的信任。 快要到达内阁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内阁的众多大臣们都站在外面等待着。当他们看到皇帝到来时,纷纷跪下行礼,并高呼万岁。 杨廷和这人朱厚照是已经见过了,其他人朱厚照只是相识却不知姓名,趁此机会在众人行礼时通报姓名时,朱厚照便一一记下这些大臣的姓名,避免自己喊错名字。 这时朱厚照急忙让内侍放下肩肩与,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他来到杨廷和面前,亲手将他扶了起来,并示意其他众人也平身起立。 此刻内阁众人心思也是不一,不知道为何皇帝忽然驾临内阁。只见朱厚照笑着对杨廷和说:“杨先生何必多礼,今日我是以学生身份拜谒老师来了。” 杨廷和听此话不敢托大,说道:“陛下即便如此,那也是臣等之君父,岂敢有半分不敬之心?”众人皆称是。 朱厚照听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国事多有劳先生们费心费力,朕方能安心不少!昔日是朕做事考虑有些欠缺了。” “如今大病初愈后,朕也算是想通了很多事情。唉,回首往昔,朕自登基至今已有十六载,这期间却荒废了太多宝贵的光阴,实在是有些愧疚啊!”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感慨和自责之意。 杨廷和此刻哪里还疑其他,安慰皇帝道:“昔时楚庄王三年不鸣不飞。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陛下春秋鼎盛,平时保养圣体,修身养性,勤学好政。天下宴然,万民皆称圣德之时,亦不晚矣。” 毛纪、梁储等人听到也是激动非常,只见毛纪又说道:“陛下转危为安,天下宗庙幸甚,臣等愿竭尽全力,辅佐陛下开创盛世。”众人也跟着说:“臣等愿竭尽全力,辅佐陛下开创盛世。” 朱厚照闻言,也是拉着杨廷和的手说:“辛苦先生了。” 听闻此话,杨廷和的双眸之中已经噙满了泪水,仿佛随时都会滴落下来一般。而站在一旁的刘全忠,则是心中愤愤不平,暗自思忖道:“这几个老家伙,当真是好手段啊!趁着他们似乎知道万岁爷许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似的,在这里唬住万岁爷!” 想到昨日万岁爷说的那些话,似乎已经外泄,如今计较是谁已是不可能了,想到万岁爷在群臣面前毫无秘密,又心疼朱厚照。 却听到朱厚照说道:“传旨。”一旁官员立刻左手持书,右手持笔开始记录。 朱厚照想了一下说到:“传旨,杨先生等内阁诸位大臣操劳国事,幸苦非常,赐蟒袍、玉带。” 很简短,但是内阁众人听罢慌的下跪便要推辞,特别是杨廷和说道:“陛下,臣等实不敢接受啊。” 朱厚照心中不禁一惊,难道这些赏赐有什么不妥吗? 也难怪大臣们会推辞,皇上一次性赏赐内阁每人一件蟒袍和玉带,可内阁众人认为众人并未立下什么功劳,实在难以接受如此的赏赐。 朱厚照见他们只是惶恐推辞,心理放松下来,不容有他说道:“这是赏赐,无需内阁封驳。” 杨廷和心中猛地一震,暗自思忖道:“难道皇上仍然对内阁心存芥蒂吗?”他看着皇帝那看似真诚的笑容,试图从中寻找一丝破绽,但最终还是放下了心头的不安:“刚才不过是陛下的一句玩笑话而已。” 于是对着朱厚照说道:“陛下,毕竟内阁寸功未立,却得到如此的厚赏,百官听闻必会有所议论,臣等恐怕有伤陛下圣德。” 朱厚照仍是淡淡的笑着:“先生多虑了,在我看来这种赏赐还是太轻了。” 蒋冕说道:“如此厚赏臣等岂会嫌轻?臣等真是担心有伤陛下圣德啊。” 朱厚照说道:“先生们不要太客气了,朕不管百官如何议论。” 杨廷和、梁储、蒋冕、毛纪等人见推脱不过,只得接收。 经过一番简短的交谈寒暄,朱厚照便要离开,内阁众人拜别。 待朱厚照走后,杨廷和与众人起身,向阁房走去。 蒋冕皱起眉头,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缓缓地道:“陛下此举不符合惯例,我等接受赏赐,百官如何看待我们啊。”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杨廷和等人,众人皆是沉默不语,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 蒋冕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力感,他知道自己说的并没有错,可又有谁能够改变呢?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 杨廷和心中一阵苦涩,他暗自思忖道:“何止百官如何看待我们?恐怕流言蜚语很快便传遍京师。” 他深知皇帝醒后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但是又能怎么样呢:这个皇权大于天的时代,能够让自己发挥的空间是有限的。想到这里,心情异常沉重。 此刻,他只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趁此机会进一步修复和皇帝的关系,同时消除朝野的疑虑。然而,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朱厚照回宫的路上心里面一直再想刚刚和内阁的对话,很明显今天的目的没有达到,内阁对自己的疑虑更大了。 心里面虽然隐约不安,嘴上却问着刘全忠:“全忠,朕今日的赏赐是否有违常理啊。” 刘全忠闻言说道:“奴婢不知道这种赏赐对不对,但是奴婢在一旁看着阁老们真不想接受陛下的赏赐。” “为什么?” “奴婢怎么会知道啊,给奴婢看来似乎这种赏赐很烫手。” “如果朕赏赐你呢?” “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不怕百官和太监们议论吗?” “百官?奴婢是陛下的人,在乎百官干什么?其他太监只会更羡慕呢,我们做奴婢和文官们不一样,主子万岁爷才是奴婢们的天。” 朱厚照闻言心里面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内阁是怕百官议论他们,而不是议论自己! 怪不得朱厚照后来迁居豹房,将豹房当做自己的小朝廷,所有政令都从饶过内阁从这里发出。 也怪不得满清后来先后从康熙时期的上书房,到雍正时期的军机处,内阁完全成为了摆设。 想到这里,朱厚照内心中又有些后悔,后悔早早说出不再去豹房。 “你喜欢去豹房吗?” 刘全忠闻言说道:“奴婢是万岁爷身边伺候的人,万岁爷去哪奴婢就去哪。” 朱厚照闻言想道:“豹房是为正德皇帝一人服务的,和这些太监来说有什么关系?” 正想的入神却听到刘全忠接着说道:“奴婢这两年在万岁爷身边伺候也发现万岁爷的难,说实话奴婢想让万岁爷回宫里。” “为什么?”朱厚照好奇的问道。 “奴婢想起来进宫时管事太监对着奴婢们说,天下最重要的就是规矩,大明朝最重规矩的地方就是宫里,别说什么寻常官员,就孔圣人后裔、当朝首辅进了宫也得守规矩。”刘全忠边走边说着。 朱厚照闻言,心里面也隐约知道了一些为什么后来满清的皇帝除了避暑的时候不轻易离开皇宫了。 紫禁城是一座宏伟而庄严的宫殿建筑群,它的高墙厚壁、戒备森严,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隔绝开来。 在这里,皇帝和他的家族成员们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远离尘世的纷扰。这种禁锢虽然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自由,但同时也给予了他们一种特殊的保护。 此外,紫禁城还是国家政权的象征和中心。它集中了大量的财富和资源,展示了皇帝的权威和统治力量。在这里,皇帝可以通过举行盛大的典礼、颁布政令等方式来维护国家的稳定和秩序。 一语惊醒梦中人,朱厚照知道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不就行了?想到如此自己知道该怎么办了。 朱厚照决定利用这个宫殿先保护着自己,再通过这个宫殿以自己未来人的思维尽量小心翼翼的去改变这个古老的帝国,让他尽量走的平稳一些,避免后来惨剧的发生,让他健健康康的,像自己一样重新活过来,打造一个人间天堂出来。 落日余晖之后何尝不是旭日东升! 第7章 回宫(3) 司礼监的值房里面此时一片安静,众多太监们都沉默不语,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滞了一般。 而在这片沉默之中,坐在主位上的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彬。他面容严肃,眼神犀利,面对着以前和他不相上下的司礼监成员必须透露出一股威严之气。 在他身旁,则分别坐着张雄、张永、陈敬和苏进等几位太监。他们都是司礼监中的重要人物,各自负责着不同的事务,但此刻却都默默地注视着前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没有人敢轻易打破这份宁静。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不知道皇帝圣体痊愈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本来与内阁剑拔弩张惶惶不可终日的太监刚轻松了一刻,听说皇帝去了太后那里后,并未回豹房,而是直接去了内阁。且到现在都没召他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陈敬与苏进刚入司礼监没几年,二人眼观鼻子,一声不吭。张永则悠哉品茶,魏彬闭目不作声,只有张雄异常紧张。一会儿,魏彬闭着眼忽然说到:“万岁爷圣体康健比什么都好,今儿个难得的人那么齐,不妨就说说吧。” 张永是老资格了,“八虎”之一,刘瑾在时都不怕,而且一直简在帝心,就是因为他懂军事,会谋划。他不作声,清了清嗓子仍是喝茶。 张雄作为司礼监在豹房的代表,与御马太监张忠、东厂太监张锐号称“三张。”一直在豹房侍候。他一边端起茶碗喝起茶来,一边用眼睛偷瞄众人。 陈敬与苏进二人仍是不作声,看不出什么心思。 “既如此,那就不说了。”魏彬见众人并不说话,也不恼,接着说到:“万岁爷身体康健比什么都好,陈公公和苏公公这几日也辛苦了。御用监这边还是要劳烦张公公多担待些,既然万岁爷回宫了,看看主子们都需要什么,就置办什么。” “岂敢说辛苦,都是我们这些奴婢们应做的。”陈敬与苏进说道。 张永放下茶杯说道:“陈公公与苏公公说的对,都是应做的,魏公公何必那么客气。”想了一下接着说到:“我们都是万岁爷的奴婢,魏公公刚刚说的对,万岁爷身体康健比什么都好。” 张雄见此也说道;“是极,是极。” 正说着,来了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说陛下回乾清宫了,让司礼监将近两日批红拿过去。 众人一听心下又是大惊,魏彬、张永、陈敬、苏进等还好,只有张雄抚手顿足道:“太突然了!” 众人闻得此言纷纷皱眉,却不理他。 魏彬起身说:“诸位将今日批红各自拿好,我们一同去乾清宫觐见。”唯独张雄惶恐不安,但也只得照做。 张永瞧见张雄的表现,心里不免鄙夷,但是也没做声。张雄心里实在心乱如麻,走到陈敬跟前悄声说到:“陈公公,您是了解我的,我这人从未招惹其他人,想来奉行的是与人为善。您给我交待实话,万岁爷有何打算。不知为何,我从今天早上开始心里就异常闷闷。” “你多虑了。”陈敬安慰道,“张公公,你糊涂了,外面怎么闹你是替司礼监当差啊。” 张雄听罢,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眼神中虽仍是紧张流之色,但较刚才已是平稳许多。 他沉默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中原本紧绷的那根弦,此刻稍稍放松了一些,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地,让他感到略微安心。 乾清宫建于永乐十八年,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底座是汉白玉石,正德九年毁于大火。后又重建,乾清宫建筑规模为内廷之首,暖阁9间,分上下两层。 其实自永乐后,明朝历代皇帝中大部分皇帝都是在此办公、居住的。有两个皇帝例外一个正德,一个是嘉靖。正德没多久就搬出宫外到豹房去办公了,嘉靖则是胡搞差点被宫女勒死就搬到西苑了。 朱厚照在殿内,看着“敬天法祖”的牌匾,心里有是别样滋味。自己内心中的恐惧稍稍减退了一下,受过后世教育的他明白“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重要意义,这一刻也理解为什么朱厚照封自己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封自己“镇国公”,叫自己“朱寿”了。 正德皇帝想如太宗、宣宗皇帝一般掌握军权,将“枪杆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自己是一个长于深宫的太子,年纪轻轻登基,那时他才十五岁。 他和那些久经宦海的文官,还有那些盘根错节的武官相比,稚嫩是文武百官对他的第一印象。 但是他还是通过自己的方式获取了军权,却在刚有作为时病重不起,驾崩而去。 如果原来的正德皇帝活的时间久一些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但是现在的朱厚照有自己的打算了。 一会儿,刘全忠进来说:“禀万岁爷,司礼监等人在殿外候旨。” “传。”朱厚照仍是站在殿中,他还不敢坐在那个龙椅上。 司礼监众人进入殿内,见皇帝只是站在殿中央,背对着他们,心中又是紧张了起来。众人一并跪下磕头道:“奴婢魏彬(张永、谷大用、张雄、苏进、陈敬) 恭请主子圣安。” “起来吧。”朱厚照在他们跪下行礼时转过身说道。 司礼监众人站起立定后,一个个垂手躬身等候皇帝说话。 其实朱厚照还未想好该如何面对他们,准确的说自己是否要按照历史原有的时间线将他们都处置了。 司礼监众人额头已渗出汗珠,众人心里猜不出皇帝要干什么,获取不到一丝丝的信息。 张雄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激动地说道:“万岁爷圣体康健,这实在是国家之福、万民之幸啊!奴婢们听闻这个消息后,都为主子万岁感到高兴。今年初,主子万岁龙体欠安之时,奴婢们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名医良药,恨不得都替主子万岁得病受苦。” “如今,幸赖祖宗保佑,万岁爷您终于康复如初,此乃我朝之大幸也!”说到这里,张雄已经泣不成声,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万岁爷洪福齐天,定能长命百岁!” “万岁爷大病痊愈……奴婢…奴婢。”话未说完便轻声哭泣起来。 魏彬说到:“张公公,今儿个是万岁爷大喜的日子,你哭个什么!” 张雄赶紧擦泪:“奴婢是…是…喜极而泣,替万岁爷高兴的。” 朱厚照转身看着他们,众太监看见皇帝转身立刻躬身。“是表演的,还是真情表露,我还不知道。”朱厚照心想。 看着他们朱厚照内心极为纠结,一方面他们是正德皇帝信任的太监,但是在史书中名声却都不太好。另一方面现在自己也暂时不能离开他们,相反还要倚重他们。 朱厚照缓缓地说道:“朕醒来这段时间以来,看了一些的奏章,大部分是弹劾你们这些奴婢在外面背着朕胡作非为的。” 朱厚照扫了一眼众人,除了张雄低声抽泣,其他人并无反应 ,于是接着说道:“起初,朕根本不相信这些所谓的弹劾之词,但自从朕这次大病初愈之后,便开始思考起很多以前不曾想过的问题。渐渐地,朕意识到,这些事情恐怕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谣言,而是确有其事。” 朱厚照看着颇为无奈,司礼监众人听闻皇帝的话语内心极为震动,不知道接下来皇帝要说什么,怎么处置他们。只听到朱厚照接着说道:“然而,朕既然已经说过,过去的一切都是朕的过错导致的,那么朕也就不会再去追究你们的责任了。” 众人闻言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朱厚照看着他们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接着说道:“希望你们从今往后能够在外面恭敬谨慎、遵纪守法,千万不要给那些御史们留下任何把柄。” 顿了一下,朱厚照觉得虽然放过他们,但是还要打个预防针比较好,严肃地说道:“朕选择相信你们一次,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朕的信任!如果再有下一次,朕绝对不会轻饶!。” “奴婢谨遵圣命。”司礼监众人立刻答应道。 接着朱厚照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是天家奴婢,在外却代表天家啊。” 魏彬说道:“万岁爷,奴婢们今后一定改过从善,谨言慎行,不能丢了万岁爷的脸面。”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说道:“希望你们今天记着朕说的话。” 朱厚照知道过犹不及,不能逼他们太狠。以防他们做些什么事情出来。 都说皇帝对太监拥有绝对生杀大权,但是毕竟都是关系相近之人,为了自己的安全怎么能随意折杀这群人呢? 朱厚照又问:“钱宁还安否?”朱厚照决定杀鸡儆猴,那么已经被正德皇帝关进诏狱的钱宁是最好的选择。 几个太监相互间用眼神快速地交流着,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或者达成某种默契。 张永向前迈出一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陛下,他身体近来不大好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恭敬,带着一丝谦卑和惶恐之意。仿佛生怕自己的回答会引起皇帝的不满或者怀疑。同时,他偷偷观察着皇帝的表情,试图从其细微的变化中捕捉到一些端倪。 朱厚照闻言不再言语,只是摆了摆手。 众人见此知道皇帝让他们退出去,便依次躬身退出殿外。行至殿外,张雄问张永:“钱宁不是还好好的么?” 张永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对方,缓缓说道:“你可曾听闻过太宗朝时期平安的故事?” 张雄听到张永这样说,心中不禁一震。他当然知道平安这个人,但此时此刻,他心中似乎明白张永为何会提及此人。他沉默不语,静静地等待着张永继续说下去。 张永似乎看穿了张雄的心思,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平安是建庶人的大将,靖难时一直效力南军。但是太宗皇帝赏识他,永乐元年被封北平都指挥使,但此人不会藏拙谋身啊,永乐七年太宗皇帝对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说道:‘平保儿尚在耶?’于是平安自杀。” 说到这里,张永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他看着张雄,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之色。 接着说道“他钱宁一个被关在诏狱等待处死的人何德何能还让万岁爷记挂着他。” 张锐本想说什么却闻张永低沉的声音:“他比刘瑾如何?主子万岁爷是要的是乾纲独断!” 张雄听了张永的话,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明白了张永说的话了。他对张永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随后,张永拍了拍张雄的肩膀,说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最主要的是伺候好主子,但是也要知道那些该做那些不该做。”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张雄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到下午时,朱厚照让刘全忠去皇后坤宁宫传旨说今日因国事繁忙,有些乏了不去坤宁宫用膳了。待刘全忠返回,朱厚照问起皇后如何,刘全忠说:“皇后听闻后,只说国事虽然繁忙,但陛下更需要注意保养好自己的身体。”朱厚照听闻,微微颔首。 然而,朱厚照心中却不禁暗自思索起来。他本想亲自前往坤宁宫,但一想到自己“初来乍到”便摸进正德皇帝皇后的寝宫,似乎有些不妥的。 一会儿,朱厚照拿起一个奏章上面写着弹劾张锐的内容,心中有了盘算。既然决定要杀鸡儆猴,他感觉钱宁这只鸡威力还不够,想着便有了主意,于是自己亲自拿着御笔写下朱批:“张锐败坏国法,着即处死无论。”就这样正德朝一个权宦就消失在人世间…… 第8章 宁死锐亡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在大地上,给人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感觉。然而,从宫里走出的几名太监打破了这份平静。他们骑着马,慢慢地走着,仿佛并不急于到达目的地。 为首的太监面色阴沉得像一块寒冰,他紧紧抓住手中的马缰,心中暗自咒骂道:\"欺人太甚!我本来应该进入司礼监的,可你们却横加阻拦。” “后来万岁爷身体不适,你们又说等他康复后再做安排。如今万岁爷已经痊愈,但你们却让我留在豹房,不许我进宫面圣。现在竟然还要求我去锦衣卫执行杀人任务!\" 这位太监越想越气,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不公正待遇。他与其他太监一样,都是跟随万岁爷的侍从,但为什么别人能够得到更好的机会和地位呢?他不禁想起自己曾经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心中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然而,尽管心中不满,但这位太监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抗情绪。毕竟,在宫廷这个复杂的环境中,稍有不慎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他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同时思考着如何摆脱目前的困境。或许,只通过自己的智慧和努力还远远不够,去抱内阁的大腿?恐怕不行。去走江彬的路子?想到自己一个东厂太监去巴结武将也是够了。 后面的小太监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作声,默默地跟着。 这名太监越想越气,心里大怒道:“等我上去你们都要死!”但是骂归骂,他也不敢再想其他的了。他觉着皇帝现在不去豹房,以后不去么?皇帝去豹房不就是不想约束么。 “等着吧,哼!”太监心里想着。 这个骑在马上的正是东厂太监张锐,因伺候正德皇帝有功,正德皇帝把他提升为东厂太监,虽说是东厂太监,可他却一直被司礼监排挤。 张锐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对着四个小太监说:“随我一同到江将军那里去。”几个小太监一听吓得差点在马上栽下来,争相劝导不得去,旨意说让他们去诏狱。 张锐听罢立马大怒,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至极,双眼瞪得浑圆,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他怒声说道:“何时有旨意?这所谓的旨意不过是司礼监矫诏而已!”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空气中炸响,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那四个小太监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们面如土色,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这张公公难道是得了失心疯不成?怎么会没来由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呢?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们深知这句话的分量,如果被有心人听到并传到皇帝耳中,那么不仅张锐自己性命难保,就连他们这些当差的也难逃罪责。此刻的他们,真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啊! 然而,面对张锐的愤怒与指责,他们却又不敢轻易反驳或质疑。毕竟张锐乃是宫中有权有势之人,其地位远高于他们这些小太监。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选择沉默和顺从,希望能够平息张锐的怒火,避免惹祸上身。 同时,他们也在心中暗暗祈祷着,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或者虚惊一场。否则的话,等待他们的恐怕将是无尽的麻烦甚至杀身之祸…… 张锐见他们这样心中得意至极,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我虽是东厂太监,可是我上面还有提督东厂啊,而且我们去诏狱怎可不提前与锦衣卫的上官禀告!” 四个小太监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位太监在东厂的地位举足轻重,无人敢轻易招惹。 然而,面对眼前的情况,他们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与张锐一同前往。 张锐骑马向后瞥了一眼他们四个心里又骂道:“好好好,现在小的也看不起我了。” 待走到了地方,众人便看到了一个衙门,衙门牌匾写有: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衙门的锦衣卫! 张锐催马向前,朗声道:“吾等乃宫中之人,特来拜见锦衣卫指挥使!” 那守门的锦衣卫见其衣饰华贵,神色肃穆,不敢怠慢,忙拱手道:“实在抱歉,指挥使此刻并不在衙门内。” 张锐闻言眉头一皱,但他并未表露不满之色,而是缓声道:“我是东厂太监张锐,可否告知咱家指挥使何时归来?” 那锦衣卫不做迟疑,答道:“原来是张公公,我等见过张公公。”于是行了个礼。 接着说道:“这我等便不知了,指挥使的行踪非我等可以过问知晓。” 张锐心头一沉,暗忖道:“此次前来关系重大,若不能面见指挥使,岂不失策?” 他暗自思忖一番后,决定暂且留下,等待指挥使归来。于是他对那锦衣卫说道:“也罢,我等便在此等候指挥使归来。”说罢,他翻身下马,与身后众人一同立于门前。 可是等了半个时辰,始终不见江彬回来,而且自己一个东厂太监竟然都没被请进衙门内休息,心中更是恼火。 自己也知道不能再等了,张锐知他们没必要骗自己,听了后便策马回去,无奈到只得说:“去诏狱吧!” 四名小太监交流了一下眼神,也是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北镇抚司,这里可是专门掌管诏狱的地方啊!张锐亮出了自己的腰牌,然后顺利地进入了这个神秘而恐怖的地方。 一踏进诏狱,他们立刻感受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阴暗和压抑。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股沉重的阴霾笼罩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相比于后世北欧的那些现代化监狱,这里简直就是地狱一般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地狱! 诏狱内的每个牢房都异常狭窄,由于严禁生火,整个建筑显得格外阴冷。保暖物资几乎是不存在的,犯人们只能挤在一起,以求得一丝温暖。 然而,这样的拥挤也带来了新的问题,夏天时,酷热难耐,鼠虫叮咬更是让人苦不堪言。而不时传来的拷打声和犯人的惨叫声,则让整个场面变得犹如“魂飞汤火,惨毒难言”般凄惨。 尽管此时北京城的天气渐渐转暖,但这几位太监一走进诏狱,便仿佛又坠入了冰冷的深渊,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经过层层的看守,一名牢头把他们领到这里指着一个监牢说着:“各位公公小心脚下,那个监牢里关着的就是钦犯钱宁。” “要你们准备的人,准备好了么?”钱宁问道牢头。 牢头恭敬的说到:“好了,好了,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公公放心吧。” 张锐定睛观瞧,眼前之人满脸胡须、头发散乱不堪,正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他定睛细看,确认此人正是大明朝前任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那个自称为\"皇庶子\"的钱宁。 \"真是世事无常、命运捉弄啊!\"张锐心中暗自思忖,\"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钱指挥使恐怕怎么也预料不到自己会落到如此地步吧。\" 张锐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一步,开口问道:\"尔可是钦犯钱宁?\" 听到声音,钱宁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与张锐相对。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回答道:\"罪臣钱宁在此,不知使者大人尊姓大名?\" 钱宁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端详起张锐来。突然间,他认出来了,原来是东厂太监张锐,猛地扑上前去,双膝跪地,连连叩头,边磕边喊:\"罪臣钱宁拜见张公公!请张公公代为转达圣上,罪臣实在是冤枉啊!\"话音未落,泪水已夺眶而出。 张锐见状,眉头微微一皱,心想这钱宁与江彬打了多少回合终究还是败了下来,这时候还追究什么真冤还是假冤呢?大家屁股都不干净,这件事是冤枉你,不代表没有其他事不冤枉你。 张锐皱着眉头,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那个趴在地上、形如乞丐般可怜的男人——钱宁。只见钱宁浑身上下布满了狰狞可怖的伤痕,这些都是严刑拷打所留下来的印记,其中许多还是崭新的伤口,尚未愈合。 面对这样惨不忍睹的情景,张锐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毕竟,万岁爷并没有下达处死钱宁的命令,一切都只是司礼监那帮人所言。一想到这里,张锐就忍不住怒火中烧,但同时又无可奈何。因为他既无法向皇上求证此事的真实性,更不敢轻易去触碰这个敏感的话题。 然而,当回忆起曾经与钱宁有过的短暂交往时,张锐的内心深处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之情。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开口对钱宁说道:\"钱宁,你的罪在于获罪于天。\" 钱宁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茫然地凝视着张锐,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他轻声问道:“敢问公公此次前来,究竟是要审讯何事呢?我已如实供述一切。”张锐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钱宁似乎并未理解其中深意,继续追问:“难不成……陛下有意赦免在下,让我重获自由?”然而,张锐依旧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并无一言半语回应。 张锐心里想的是:“我刚刚都说你获罪于天了,祷告也没用了,看来钱宁斗不过江彬是有原因的。” 沉默片刻后,张锐终于开口说道:“钱指挥使聪明过人,怎会不知我此番来意?”话音刚落,钱宁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颤,原本挺直的身躯瞬间瘫软下来,双臂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他张大嘴巴,却惊愕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张锐见状,微微一招手,立刻有几名身强力壮的武夫应声而至。他们手持粗壮的长绳,快步上前。其中两人紧紧按住钱宁,令其动弹不得;另外两人则迅速将绳索套在钱宁那纤细的脖颈之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钱宁竟然毫无反抗之意,宛如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任凭那些人对自己肆意摆布。没过多久,只见钱宁的双眼圆睁,瞪得巨大无比,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与愤恨。他的嘴巴也随之张开,仿佛想要呐喊出声,但却只能发出嘶哑低沉的呜咽声。 紧接着,一股刺鼻的腥臊味弥漫开来——原来,钱宁的下身竟不由自主地流出了大量液体,浸湿了脚下的地面。最终,他的身体彻底僵直,生机全无。 目睹眼前这一幕惨状,张锐心中暗自叹息道:“如此也好,免得你再多受折磨。”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钱宁你要找就找司礼监那帮人吧……” 张锐眯着眼睛凝视着眼前的尸体,再三确认其已毫无生气后,喃喃自语道:“以往我总是嘲笑张雄烧香拜佛纯属浪费时间、徒劳无益,但如今看来,或许还是应该去拜拜才好啊……” 话未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去。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跟着他来的这四名小太监没有了原来的谦恭,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呢!刹那间,张锐只觉得浑身寒毛竖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他强作镇定,厉声喝问:“你们几个杵在这儿干吗?还不快让开!”话音未落,张锐就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套上了自己的脖颈,并将他用力拽向钱宁的尸首处。他惊恐万分,失声尖叫起来:“好大的胆子!难不成你们想要谋逆造反不成?” 一名小太监上前一步说道:“奉上谕:东厂太监张锐犯国法,赐死!” 张锐心中的恐惧已经到达了极点,他喉咙干涩,嘴巴微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双脚不受控制地乱蹬着。没过多久,他终于停止了挣扎,变得一动不动。此时的他,样子与死去的钱宁毫无二致,但脸部表情却更为扭曲狰狞。 四名小太监仔细检查过后,确认张锐已死无疑,于是依次走出牢房。就在这时,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走出一名锦衣卫百户。其中一名小太监对他说:“人已经死了,就交给你们处理吧,我们得赶紧回宫复命去了。”说完,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锦衣卫百户转头看向牢头,冷漠地吩咐道:“把这两具尸体处理掉。”然后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就转身离去。牢头望着地上的两具尸首,心中暗骂:“每次都是老子来收拾这些烂摊子,有什么好处的时候怎么没见想到我?” 他一边暗自抱怨,一边无奈地开始动手处理尸体。毕竟,这是他无法逃避的工作…… 第9章 试探 春回大地,阳光明媚,北京城里晴空万里,湛蓝如洗的天空点缀着洁白无瑕的云朵,仿佛一幅绝美的画卷展现在人们眼前。然而,如此美好的景致却未能掩盖住空气中的一丝燥热气息,这种气息也宣告着夏天即将来临。 清晨时分,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刘全忠来到内阁,传达了一个重要消息:“奉上谕:着内阁与司礼监一同前往乾清宫商议事务。”。 内阁大臣们听闻此言,心中暗自揣测着皇帝此番召见所为何事。几人面色平淡,但眼神中透露出丝丝疑虑和不安。毕竟,能让皇帝特意召集内阁和司礼监共同议事,想必事情定然非同小可。 杨廷和询问道:“请问刘公公,不知陛下传召所为何事?” 刘全忠赶忙说道:“这个我也不知,今天一早我就接到旨意只是到内阁和司礼监传召,并不知道其他。” 杨廷和闻言说道:“谢过刘公公了。” 刘全忠怎敢托大连忙说:“不敢不敢。”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众人纷纷整理好衣冠,怀着忐忑的心情跟随刘全忠向乾清宫走去。一路上,他们默默无语,只听得见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走廊间回荡,仿佛预示着一场未知的事情即将发生…… 几人行至乾清宫,却看到司礼监众人已在宫外等候,司礼监与内阁几人相互问好后便不再说话。刘全忠进去禀报后,刘全忠再次现身,引领着他们走向一间暖阁。当众人踏入屋内时,却见这间暖阁布置得别具一格,古色古香的家具摆放得井井有条,墙壁上挂着几幅精美的字画,透露出一种高雅的气息。 而且屋内跪着一人,好么!正是大明平虏伯,提督威武团练营军马,提督锦衣卫、统辖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军马事的江彬, 张锐没有见到的江彬是被皇帝秘密传唤到宫里了,朱厚照决定见见江彬的同时顺便敲打敲打他。 众人见这个情形心中已然猜测到皇帝刚刚骂过江彬,因为此刻的江彬跪在那里浑身打摆,痛哭流涕。 紧接着众人便向皇帝行礼,朱厚照看着眼前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他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吧!”声音中透着一股亲切和随和。 听到皇帝的话语,刘全忠连忙应声而起,指挥着身边的太监们迅速搬来了几把精致的小凳子。这些小凳子摆在地上,仿佛是特意为内阁大臣们准备的一般。 内阁的众人纷纷向朱厚照表示感谢,然后依次坐下。他们的动作优雅而端庄,展现出一派儒雅之风。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几个司礼监的人却没有座位。他们静静地站在一旁,身姿挺拔,神情严肃,与内阁众人之间形成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这道分界线不仅仅是位置上的差异,更代表着朝廷内部不同势力之间的微妙关系。内阁作为文官集团的核心,以智谋和学识着称;而司礼监则掌握着内廷的权力,其地位同样举足轻重。不知道是不是朱厚照有意造成的这种泾渭分明的局面。 朱厚照对着江彬说到:“你先退下吧,把兵带好,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军马的事你先不要干了,仍交给谷大用,威武军的差事也先卸了,你是不是还挂着都督佥事吗?到五军都督府去吧。” 朱厚照也知道不能逼他太狠,起码他对代宗朝的石亨的故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代宗时于谦威望很高,石亨为了拍于谦的马屁写了奏章要求奖励于谦的儿子于冕,被于谦知道后说道:“国家多事,臣子义不得顾私恩。且亨位大将,不闻举一幽隐,拔一行伍微贱,以裨军国,而独荐臣子,于公议得乎?臣于军功,力杜侥幸,决不敢以子滥功。” 石亨直接被于谦骂懵了,于是心中对于谦从感激就变成怨恨。于是知道代宗病重后就转投英宗,造就了“夺门之变。” 于是接着说:“给你一个都督府的差事就是因为知道你的本事,朕非刻薄寡恩之君,你好好做事,以全我们君臣始终。” “臣谨遵圣命。”江彬仍是眼泪横流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望。”说完便退了出去。 内阁及司礼监众人不知道皇帝和江彬说了什么,但是他们知道这个原先被正德皇帝宠信的大将靠边站了。 但是他们内心又猜不出皇帝和江彬这个情况是不是皇帝故意让他们看到的。 之后朱厚照喝了一口茶,对着司礼监的人说:“以后东厂的事就交给苏进。” 于是苏进超越谷大用、张永等老牌宦官,而且也超越了张雄、张忠等新牌宦官,成为司礼监的二号人物。 苏进闻言赶忙谢恩,心中激动非常。同时昨日司礼监众人知道要处死张锐时心里都是紧张的,害怕皇帝也会处置他们,同时也在猜测皇帝东厂太监不是张锐吗?张锐干嘛去了? 只见朱厚照接着对着内阁说道:“前日我身体刚大好,昨日便有奏章递进。我看了一下,多是弹劾的奏疏,原想着的都是司礼监他们的,想不到还有弹劾钱宁的,要求我处死他。” 说着用眼睛扫了一下众人,接着说道:“还有江彬的,说他放任边军扰乱京城;还有弹劾司礼监的,说他们专权;想不到竟还有弹劾内阁的,说轻受赏赐,不当为大臣!我有疑惑,所以叫内阁及司礼监一并前来商讨。” 杨廷和听罢便说道:“陛下,弹劾事虽说有些是据实奏报,但多是听闻奏事。陛下可一一判断,交内阁票拟即可。” 朱厚照点点头,接着杨廷和的话说道:“我刚刚叫江彬过来已经训斥过来,四镇由谷大用去监管,司礼监把我的意思写好批红。” 魏彬赶紧说:“是。” 朱厚照又说:“钱宁嘛。” 只见陈敬说到:“万岁爷,北镇抚司来报,钱宁畏罪自杀了。” 内阁众人听罢,面上无任何表情,张永瞧见了心里骂道:“一群老狐狸!” “哦。”朱厚照回应了一声,接着说:“我记得的钱宁的一干义子、部下及其家人都被收押了,他们该怎么办?” 这话是对着内阁和司礼监说的,魏彬说到:“奴婢认为,钱宁既然已畏罪自杀,不如将其义子、部下及其家人有官职在身的革职降为百姓与无官职的一并遣送原籍即可。” 朱厚照看了魏彬一眼说到:“不可,钱宁其人原是我的义子,又是锦衣卫指挥使后来勾结宁藩。即我的义子又身为臣下勾结藩王谋反乃不忠不孝,自己畏罪自杀便宜他了。” 皇帝把话停了下来,斟酌一下语言,接着说到:“传旨:原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勾结藩王谋反作乱,虽畏罪自杀,但罪仍不可免,原其义子部下皆处死,其家人交有司定罪发配。”司礼监和内阁赶忙接旨。 朱厚照接着说到:“司礼监嘛……”待话未说完,司礼监众人听罢赶忙下跪,朱厚照看着他们说道:“我即位后,先宠幸刘瑾,命其掌管司礼监,设三、五名太监批红,此后你们便专掌机密,凡进御章奏及降敕批疏,没有不经你们出纳的。” 朱厚照又呷了一口茶说道:“虽是被弹劾了,但是也是你们奉旨办差,我既然说过从前事都是我的失误,非内阁和司礼监左右,所以过往不究。”司礼监众人听闻便连连谢恩。 虽然昨日皇帝已经和司礼监见了面进行了敲打,但是这次却是做给内阁的人看的。 司礼监众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表现的更是谦恭顺从。 可是内阁众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就看着皇帝和司礼监在这里演戏。 杨廷和心里叹道:“陛下这次大病之后成长太快了,以前总感觉他像个小孩子,不给的东西就闹。现在则是拐弯抹角的去拿了。” 朱厚照见内阁不说话接着说:“如今又弹劾内阁众人,我赏赐点什么还要征求他们的意见么?” 毛纪说到:“陛下无需他们动怒,臣等本就不愿接受赏赐,现在请陛下收回成命,一来成全臣等心意,二来也可平息众怒。” “遭了,被老头钻了空子了。”朱厚照心中暗叫不好,便连忙说:“先生何必受这些外臣影响。” 毛纪刚要理论,杨廷和见此也忙说道:“毛学士何必如此啊,正德十一年九月陛下就赏赐了你麒麟服、蟒衣、縧环、系带,十二年七月被赐予蟒衣、斗牛服,你都接受了,这次也无妨。” 毛纪听闻杨廷和的话不再作声,而朱厚照心里则是感叹道:“原来正德皇帝真不容易啊,这几个老头太厉害了。” 朱厚照立马换了个笑脸说到:“杨先生说的对,此事就暂且放下了。”说着又呷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 朱厚照接着说道:“对了还有个张锐,办个差事都办不好。” 杨廷和听闻说道:“此陛下事尔,唯陛下圣裁。” 朱厚照闻言说道:“这奴婢已经被我处死了!” 内阁众人心下都大吃一惊,皇帝这样做给他们看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司礼监的人却是面色平静如常,很显然是朱厚照下令,他们执行的。 蒋冕说道:“张锐坏法许久,今陛下处置令臣民称快!” 杨廷和说道:“陛下圣德之隆,岂能被这小人所污。” 朱厚照一听心里便说:“怪不得正德皇帝不和你们玩啊,怎么玩啊。”本来是想和内阁缓和关系,换取他们对以后对自己的支持。现在看来君有意,臣无情。 但是面上未露出其他表情,一本正经的说道:“朕昨日在乾清宫看着“敬天法祖”的牌匾想了很久,读《太祖实录》知国家创立不易,读《皇明祖训》知治天下之要。” 杨廷和众人听此话心里面揪了了一下,知道皇帝的正话开始了。 只听朱厚照接着说道:“我是有感而发啊!虽说以前有些事情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我仍然记得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先生们教导我的那些圣贤之道。昨天,先生们用楚庄王的故事来鼓励我,让我感到非常欣慰。既然这样,那么以后在内阁初步拟定方案之外,凡是遇到重要事务需要讨论决定时,就都到乾清宫来一起商议吧。具体的事宜,由朕与诸位先生共同商讨之后再做定论。” 暖阁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杨廷和等大臣们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齐声回答道:“遵命。”他们心中暗自叹息,实在是没有办法啊,谁让朱厚照现在是皇帝呢?而且看他今天的表现,似乎真的有想要亲政理政的决心。作为臣子,他们只能选择服从命令,并尽力辅佐这位年轻的君主。 朱厚照接着说道:“《皇明祖训》里说:‘今我朝罢丞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彼此颜顽,不敢相压。’后来太宗文皇帝设立内阁,以备咨询沿用至今。”说罢看向杨廷和接着说道:“朕说的对吗?杨先生?” 杨廷和起立说道:“陛下所言不错。” 朱厚照接着说道:“所以‘惟以一人治天下’就是说治理天下在皇帝一人,但是皇帝毕竟也是精力有限,难以事必躬亲,因此需要借助群臣之力共同治理国家。具体而言,就如太祖高皇帝所说让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各司其职,分别处理天下各项政务。如此一来,既能减轻皇帝的负担,又能充分发挥各级官员的才能和作用,实现更好地治理国家的目标。” 内阁众人听后纷纷表示赞同,齐声说道:“陛下所言极是!陛下圣明烛照,臣等定当谨遵陛下旨意,尽心尽力辅佐陛下,共襄盛举!” 司礼监的那帮人此时此刻正静静地伫立于一侧,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内阁诸公们的一举一动以及面部表情变化。这些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圣上刚才那一番话意味着什么!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从今往后,皇帝打算亲自过问朝中政事啦! 其实朱厚照刚刚的言论和司礼监之间有意无意的配合就是想试探一下内阁大臣们对此会作何反应。 这种行为就像刚刚涉事的小老虎,对着新奇的事物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进行试探,如果有危险就会立刻跑掉,如果没危险则证明自己还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朱厚照确定自己的初次试探是卓有成效的。“就像我要点着三把火,也需要根火柴不是?”朱厚照心里如此想着。 第10章 皇帝的变化 杨廷和四人缓缓地走出了乾清宫,心中五味杂陈。皇帝似乎终于展现出了应有的威严,但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们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朱厚照了。 以往,皇帝总是以别出心裁的方式来扞卫皇权;然而这一次,他却巧妙地搬出了令众人无法辩驳的祖宗家法作为挡箭牌,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内阁,作为皇帝他有责任承担起治国的责任来,特别是那句“惟以一人治天下”,简直就是对太祖高皇帝废除丞相的最好注解。 朱厚照在告诉他们,他是学生,但是也是皇帝,他现在用祖宗家法来给自己背书,以此来巩固自己的权势地位,令人无从反驳。 尽管如此,皇帝终究还是给了他们一个下台阶的机会,允许他们日后前往乾清宫共商国事。 此刻,杨廷和、蒋冕、毛纪以及梁储四人默默地行走于皇宫之中,前方有一名小太监引领着道路。他们各怀心思,彼此间并未交谈一言半句。 正当四人前行之际,忽然听闻后方传来一声呼喊:“阁老!”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来人正是张永。 只见张永快步上前对他们四人说到:“四位阁老慢走,我与你们一起。” 杨廷和笑着对张永说:“好,只是我们脚步慢,怕耽误张公公的事。” 张永也是笑着说:“不会,我与你们一起走。” 杨廷和等四人听完之后,心中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好直接开口拒绝。 众人各怀心事地沉默了走了一会儿后,只听得张永先开口说道:“万岁爷龙体安康,本是举国欢庆之事。司礼监原本向万岁爷进言,建议借此机会大赦天下,以彰显皇恩浩荡。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万岁爷竟然否决了司礼监的这个提议。” 杨廷和闻言,不禁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这明明是件好事啊,陛下为何不同意呢?” 张永叹了口气,回答道:“一开始,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陛下说了一句话,让我们恍然大悟。陛下说:‘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若是朕治理国家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能饱腹且知书达理,又怎会有如此之多违法乱纪之人?所以,陛下才没有同意大赦天下。” 内阁中的众人闻言内心皆大为震动,他们万没有料到皇帝竟然会讲出如此一番话语来。杨廷和率先开口道:“陛下能有这般念想实乃社稷之幸啊!” 张永则面带笑容地附和着说:“是啊,想必万岁爷在病重之际真的思考了很多事情。” 几人闻言心中都在揣测张永的这句话的意思。 杨廷和紧接着说道:“现今钱宁已然自尽身亡,而张锐也已被处决正法,陛下也算是给朝廷上下以及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了。” 张永听到这话心中不免不服,“什么叫给朝廷和百姓一个交代了?还有没交代的?” 但是面上却是颔首表示赞同,口中应道:“这二人确实罪该万死。”言罢,众人又皆沉默不语。 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张永才缓缓转过身来,面朝着杨廷和等大臣们拱手作别道:“诸位阁老,我就此别过了,还得去别处处理一些杂务呢。” 杨廷和赶忙回话:“张公公请自便便是,如果您还有其他要事缠身,那我们也不便多加叨扰了。” 于是张永便与几人分道扬镳,待到张永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时,杨廷和这才收回视线,并与身旁的蒋冕、毛纪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轻轻叹息一声感慨道:“天家的奴仆,内廷的权宦!” 其余三人听后并未搭腔,只是纷纷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随后一行四人继续朝内阁走去,等到了目的地,杨廷和率先开口对另外三人说道:“刚才陛下说,日后但凡遇到重大事宜都需前往乾清宫商议决断,但内阁这边也不能完全没人值守呀,要不这样吧,就由我先来值守好了。” 话音刚落,蒋冕、毛纪和梁储三人连连摆手称谢,表示万万不可如此安排。 然而杨廷和态度却异常坚决,任凭其他人如何规劝都不肯改变主意,最终大家也只好不再劝说任由他去了。 蒋冕皱起眉头,语气严肃地说道:“今日陛下在乾清宫中所言,让人不禁心生疑虑。他称许多往事已淡忘,依我看,这或许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然而,在场诸人皆沉默不语,无人回应。 蒋冕见状,将目光投向杨廷和,询问道:“杨阁老对此有何看法?” 杨廷和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无论陛下是否记得往昔之事,其实都无足轻重。”话音刚落,他注意到蒋冕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满,心知必须解释清楚其中缘由。 杨廷和顿了顿,接着说:“倘若陛下果真记得从前的种种,那今日之事岂不是师出无名?可若陛下表示忘却,便是有意对过去保持一种模糊态度,如此一来,事情便仅限于江彬与张锐二人身上了。” 蒋冕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仍不解地追问:“陛下为何要这样行事呢?” 杨廷和目光深邃地注视着蒋冕,语气沉重地缓缓说道:“昔日陛下专注于军事事务,大量政务皆委托内阁与司礼监共同处置。自刘瑾被处决后,内阁在诸多事情上和陛下唱反调。” 毛纪迈步向前,言辞犀利地道:“这般看来,陛下是在警惕内阁?想想今日陛下所言,让人难免如此的想啊!” 蒋冕皱起眉头,也颇有些愤愤不平道:“陛下为何要这样做?就拿今日陛下对江彬和谷大用的任命来说,依我之见实在不妥当,内阁理应对此进谏直言。” 杨廷和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沉思片刻后说道:“江彬调任至五军都督府,谷大用以通晓军务为名重新提督四镇,这些诏令本无需经内阁审议通过。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在此事上过于执拗。当前首要任务是将近期亟待解决的民变、蝗灾、旱涝等问题逐一梳理,拟定一份详尽的条陈,以备陛下垂询。” 内阁其他几人闻言纷纷颔首,表示赞同,然后各自找座位坐下,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 蒋冕暗自思忖道:“杨廷和对待陛下的态度似乎比以前更为宽容了啊。”然而正当他思考之际,毛纪在坐上自己的位子后,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感觉陛下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梁储闻言,不禁好奇地追问:“像谁呢?” 毛纪目光坚定地回答道:“英宗睿皇帝陛下!”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哗然,众人皆惊得心跳加速。 梁储定了定神,继续追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毛纪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自大明太祖高皇帝开国以来,哪一位先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梁储略加思索,回答道:“那自然是非太宗文皇帝莫属了。” 毛纪却摇摇头说道:“依我之见当英宗睿皇帝陛下。”见众人都是不可置信的样子,笑笑说:“诸位都是详读过我朝历代先帝实录的,诸位难道忘了,英宗睿皇帝如何杀于肃愍了?饶是如此后来的内阁首辅徐有贞、大将石亨、总督三大营的太监曹吉祥,不是说流放就流放,说杀就杀了?” 杨廷和却摇摇头说道:“除于肃愍外,这几人都是罪有应得。不一样的。” 毛纪却反驳道:“范广、袁彬呢?” 众人闻言都没料到毛纪会说出来袁彬、范广。说起这两人,不要说正德朝就是英宗朝官员内心里对英宗这样做也觉得太过分了。 范广作为都督,战功与石亨不相上下,由于和于谦关系交好,被曹吉祥和石亨所厌恶,竟被处死。这还不算完,英宗竟然还将范广的宅邸和其女都赐给皮儿马黑麻这个瓦剌人,当时朝野议论纷纷,此事竟成国朝怪事。时人言:“诛赏不遵祖制,不厌人情,一至于此......” 后来宪宗皇帝即位后,范广的妻子申冤,宪宗知道后伤心哀痛的说道:“范广骁勇善战,是朝中大将之首,竟然被中外奸臣设计杀之。” 其实朝野上下谁都知道始作俑者是谁!此事的后果也和杀于谦一样影响极其恶劣的,有一个严重的后果就是那些忠义报国的人,对朝廷信任完全丧失。 而袁彬作为英宗在瓦剌时的救命恩人,护驾大功臣,就因为直言进谏,也被拷打下狱,险死还生。 杨廷和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毛纪,语气严肃地说道:“维之,你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我朝自太祖高皇帝废丞相以来,正如陛下所言惟以一人治天下,天子权柄操之在手,无非用不用而已。我等作为臣子怎可议论先帝之过失?” 梁储心中想道:“这杨廷和也是,你这哪是批评,明明是赞同。” 毛纪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辞确实不妥当,心中一紧,赶忙点头表示认同,并附和道:“杨阁老教训得极是,我一时口快,还望阁老恕罪。” 杨廷和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高声说道:“诸位都赶快去忙自己手上的事情吧,不要耽搁了正经事务。”说完,他也不再言语。 众人见状便各忙各的去了。这个话题也就此画上句号,再无人提及。杨廷和刚刚话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杨廷和坐在那里拿起笔写下五个大字,五军都督府。心里开始算起五军都督府的脉络来:太祖时初设大都督府,节制中外诸军事,后一分为五,仍总览天下军事。后因英宗北狩,勋贵凋零,以于肃愍为代表的兵部便总督军务之后,权归兵部,后又将五军、神机、三千营等改十营团操,称“团营”,并且在团营上,增设兵部尚书或都御使提督营务。 但是自从今上登基,部分团营重新由勋贵、边将主管,正德八年,皇帝命许泰领敢勇营,江彬领神威营。如今许泰在都督府是都督,江彬也会实领都督,在表明皇帝似乎不想让他们染指军队了。但是却又让谷大用重新提督四镇军马,但是又处死了东厂太监张锐,换了一个性格相对温顺的陈敬上来,最为关键的是皇帝并没有罢废威武团营,仍是自领威武团营。 不仅如此正德以来设置的皇庄、皇店等这些都没有废除,皇帝却对着司礼监说出了那段话。 想了半天,杨廷和隐约猜到朱厚照的目的,但是却又看不清,只得作罢。 一下午朱厚照就待在乾清宫内,朱厚照也在案上写有大字,不是五个,而是两个:土地。后世穿越过来的他也了解了一些明朝官制的变动以及帝国在正德和嘉靖时代的忧患,那就是宗室、卫所、士绅。 三者直指问题的核心就是土地。特别是士绅将帝国的土地逐渐蚕食,造成的后果就是国家能够收取的钱粮越来越少。没有钱就无法养兵,没有兵怎么镇压叛乱、抵御外侮。 说到兵,卫所制这个明太祖设立的制度也在仁宗宣宗后便开始走下坡路,空额大,战斗力低。英宗后已不可用,成化后基本就是吃干饭,卫军大规模逃亡,有些地区十去其九,剩下的兵痞和军官已经成了官僚地主,不闹事就不错了甭说打仗。嘉靖时,为了打赢倭寇,朝廷允许戚继光招募了三千金华和义乌一带的本地人训练打仗,这些兵是募兵而来,国家要给钱的。 这就造成了恶性循环,在恶性循环中国家一步一步的走向衰落。 这些皇帝不想解决?想,但是没有办法去解决。他也知道帝国是个农业帝国,经不起折腾,看来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到这里朱厚照就觉得头疼,他没有政治经验,在后世也只会侃侃大山,有时反而像个愤青,动不动就是对于不听话杀啊什么的,现在真做了皇帝,心里面反而害怕了起来。 他害怕这个国家在自己手上提前灭亡,成为千古罪人,更害怕被这里的人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冒牌货而被拉下宝座而处死。 他其实更希望回到现代社会中去。“我会不会待一段时间再回到现代社会呢?”朱厚照如此想,“这里晚上最难熬了,没有手机、电视、wi-fi。” “刘全忠,告诉内阁及司礼监,朕明日不上早朝,有大事就到乾清宫来议事吧。”朱厚照对着刘全忠吩咐着。 刘全忠连忙应声道:“是。”心中暗自思忖着,这皇帝两日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啊!其中最为明显的变化莫过于晨起之时的脾气了。往昔,皇帝每逢被过早唤醒便会大发雷霆,但如今却变成了夜间情绪波动较大。 不仅如此,刘全忠还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过去,皇帝对于奏章似乎并不热衷,常常置之不理。然而现今,他却时常在闲暇之余翻阅这些文件,时而开怀大笑,时而陷入沉思,甚至偶尔还会爆出一句:“艹。” 面对这样的情形,刘全忠深知自己必须谨言慎行,绝不能将所见所闻泄露出去。因此,每当皇帝阅读奏疏时,他都会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种种迹象表明,这位皇帝正经历着一场微妙的转变。而刘全忠则需时刻保持警觉,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毕竟,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他感觉皇帝的这种变化很好,却又难以言喻究竟好在何处,但就是觉得皇帝愈发像个“人”了。于是乎,他开始默默地观察起皇帝来…… 第11章 议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宫殿,照亮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虽然皇帝已经通知今日不必上朝,但是他却早早地前往仁寿宫向太后请安。请安过后,他立即派人将内阁的大臣们传唤至此。 朱厚照想了一夜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一觉醒来感觉还算良好,他现在对于这个帝国更多的是“在其位,谋其政”的心态,先把皇帝的事做好就行。 当内阁成员抵达时,发现司礼监的人早已恭候多时。朱厚照一眼望去,却未见杨廷和的身影,不禁心生疑惑,开口问道:“杨先生为何未至?” 蒋冕恭敬地回复道:“启禀陛下,杨阁老言称内阁需要有人留守值班,因此未能前来。”朱厚照听后轻轻应了一声,表示知晓,随即便对身旁的刘全忠吩咐道:“日后但凡内阁诸位先生到来,皆赐予座位。”刘全忠连忙应声答应。 紧接着,朱厚照继续说道:“既然杨先生留在内阁值守,那今日便由我等先行商议政事吧。司礼监的人在一旁辅助批改奏章。”说完,他微微一笑,示意众人开始议事。 蒋冕、毛纪、梁储同时道了一声是,几人还未说话却听到朱厚照又说道:“今日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吗?” 蒋冕一脸恭敬地说道:“昨日陛下曾言日后将于乾清宫商议政事,因此微臣等人已将各地呈送的奏本,包括有关民乱、旱涝灾害、虫灾等重要议题的奏本全部整理完毕并附带票拟意见一同带来,随时准备接受陛下的质询。” 朱厚照微微颔首,表示满意,随即便伸手拿起一份奏章认真阅读起来。片刻后,他开口道:“这份奏章提到的乃是关于礼部所言殿试举行时间之事,我看票拟上所写‘择日举行即可’甚合朕意,交付相关部门办理即可。”说完,他将手中的奏章递给了一旁的蒋冕。 蒋冕接过奏章仔细查看一番后,又转手递给了毛纪。毛纪匆匆浏览完奏本内容,紧接着传给了梁储。就这样,四人传阅着这份奏章,似乎都在默默思考着其中的深意。 蒋冕先说道:“去年会试后,因陛下南巡,殿试未举行。今年正月以来,陛下圣体违和,故而有些拖延了。” 朱厚照知道,这就是要选进士了,于是说道:“这是国家抡才大典,既然已经延误,就在本月举办,不知可否?” 蒋冕笑着说道:“陛下和那些贡士们想到一起了。” 朱厚照不解的问道:“为何?” 蒋冕仍是笑着说道:“殿试一日不开,他们便一日无法离开京城,吃穿用度都需要钱,有些家庭富裕的还好,家庭一般的在京城开销也会受到影响。” 毛纪说道:“陛下说到殿试是国家抡才大典,至允至当。如果在本月时间上仓促反而不美,不如就延期至五月吧。” 朱厚照听罢,微微颔首,表示认可,随后将奏疏递给身旁的魏彬,让他代为批红。 紧接着,朱厚照开口问道:“那么读卷官该如何安排呢?” 话刚出口,还未等内阁大臣们回应,他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现在谈论此事似乎为时过早,还是日后再行商议吧。” 内阁众臣相视一眼,皆沉默不语。就在此时,朱厚照又顺手拿起一份奏章,目光落在上面,然后转头对蒋冕说:“这是兵部呈上来的关于王守仁的请功奏章,票拟上写着按照前例执行就可以了……” 此次梁储首先说道:“陛下,原兵部尚书王琼已奏请过要求给王守仁进行封赏,当时陛下不允,所以此次内阁票拟的意思是按照前例照旧执行即可。” 朱厚照闻言又问蒋冕和毛纪:“蒋先生和毛先生呢。” 二人便说道:“臣等赞同梁阁老的意见。” 朱厚照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张永,说道:“南巡你也是去过的,你说说吧。”张永从朱厚照的眼中领会到了其意思。心里隐约估摸着万岁爷是想对王守仁封赏,于是上前一步说道:“依奴婢看,南巡平叛虽是陛下运筹帷幄并生擒宁藩的,但是毕竟王守仁也是出了力的,奴婢认为可进行赏赐,不如内阁重新票拟。”言毕便退到司礼监队伍中去,不再说话。 蒋冕说道:“不是臣等不愿意封赏有功之士,而是正德去年陛下对王守仁的封赏奏本便留中了,正如张公公所言,南巡平叛虽是陛下运筹帷幄并生擒宁藩的,王守仁虽出了力,但是也是尽了一个作为臣子的本分,所以臣等的意见先不进行封赏,待吏部考核时,记为优等即可。” 如今的朱厚照乃是从未来世界穿梭而来,对于平定宁王叛乱之事自然心知肚明。此刻,他不禁面红耳赤地坐在御榻之上陷入沉思:“于当今之世,王守仁之名简直震耳欲聋,远胜尔等众人!我恨不得立刻将其册封为内阁重臣,以助我治理天下。然而,谈及对王守仁的封赏时,众人却异口同声,表示不愿加封。这究竟是为何?莫非此人曾与诸位爱卿结怨不成?” 更让朱厚照深感诧异的是,就连原本的正德皇帝似乎也并不情愿给予王守仁赏赐。他暗自纳闷,心中疑惑不解。于是,朱厚照暂且放下心头杂念,苦思冥想其中缘由,但终究未能得出答案。 朱厚照思考片刻了一会儿,决定先再看看,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先留中吧。”于是张永在奏本上写下“留中”二字。 朱厚照对着另一本的奏章说道:“凡事有要求朕上朝的奏本皆先留中不发。” 蒋冕说道:“上朝本就是国家制度,陛下身体已然康健,何不上朝一解百官疑惑?” 朱厚照心中想道:“我还不敢呢!”嘴上却说道:“朕自回宫始,已发上谕,群臣还有什么疑惑,上朝大小公私之事都在朝堂陈奏,连收买牛支农具也要在朝会上说。” 蒋冕一愣,心道:“这是你一个皇帝该说的话?你不是说要重新振作?就是这样做?”面色稍愠,说道:“陛下,如果觉得上朝百官陈奏之事太杂,可以命有司重新梳理啊。朝会还是要上的。” 朱厚照点点头说道:“百官还要早起,太辛苦了。” 蒋冕心中腹诽道:“是你不想早起吧,我们几个几十岁的老头子都不嫌。”刚要张嘴,朱厚照却打断他说道:“此事朕自有计较,先生莫劝了。”蒋冕闻言不再说话。 时间在奏章的处理上一点点的流失了。在接连处理数桩事务之后,朱厚照舒展着身躯,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并感慨道:“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此时此刻,内阁中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暗自揣度着皇上此言究竟有何深意,但谁也不敢轻易搭腔,只是默默聆听着。 朱厚照继续说道:“前几年,应州一战,朕亲自率领大军出征,击退了来犯的鞑靼人;而到了正德十五年, 南边又出事端,朕不得不再次南巡平乱。现在看来,这两笔花销可着实不菲啊!如今又要赈灾、又要善后,都需要钱。” 至此,内阁众人心中已然明了——原来皇上是觉得花费太大了。然而,他们不禁暗想,无论是处理何事,岂能不耗费钱财呢? 蒋冕一脸严肃地说道:“陛下,自古以来,无论是救济灾荒还是平定叛乱,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方能见到成效,这已经是户部协同内阁共同办理尽量减去了。” 朱厚照微微一笑,回应道:“先生恐怕误解了朕的意思,朕岂会吝惜用于这些方面的钱财?只是朕认为,如果能够快速获取钱财就更好了。” 此时,毛纪闻言感觉皇帝又想搞什么皇庄、皇店之类的东西便插话道:“君子言于义,陛下身为人君,怎可轻易说出追求利益的话语。” 然而,朱厚照依然面带微笑,语气平和地回答:“先生所言极是,是朕的言论有些偏颇了。”他似乎并没有因为毛纪的指责而感到不悦,反而表现出一种谦逊和宽容的态度。 毛纪还想再说,却被梁储扯了一下袖子,便不再言语,蒋冕说道:“陛下所言也对,只是天下财货百物,不在民,则在官。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皆以休养生息为主,陛下可下诏鼓励百姓开垦,增加田亩,以身作则,轻徭薄赋,不日即可大治。” 朱厚照本来面上带着的笑容在蒋冕的话音落下,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淡淡的说道:“先生说的是。”便不再言语。 朱厚照看着窗外的日头,忽然感觉到饿了,他在后世一般早餐都吃的很晚,或者不吃,就是把时间留给了睡眠。 朱厚照对刘全忠说:“朕饿了。” 刘全忠赶紧招呼一众太监把小餐桌摆好,一会儿早膳便送了进来,内阁三人一看,好么,几块面点和糕点、一碗白粥、几碟酱菜,完全不是天子应吃的食物。 这是朱厚照要求换的,谁一大早就大鱼大肉的海吃湖喝?于是他告诉刘全忠自己以后的膳食尽量简单一些。 朱厚照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好食物,不知几位先生是否用过膳食,所以让小厨房准备了一点。”顺便让人给杨廷和也送去一份。 蒋冕眼睛已泛水气,说道:“臣等岂敢让陛下挂念。”三人便要谢恩,朱厚照说道:“我们君臣不要拘于虚礼了。”又对着司礼监的人说:“你们也去吃点。” 几个司礼监的太监听到更是吃惊,连忙说不敢。特别是魏彬,他说道:“万岁爷和几位先生用膳,奴婢们只有伺候的事,岂敢也去吃饭。” 朱厚照听罢摆摆手说:“无妨无妨,留一人在此,你们轮番去吃。”司礼监众人仍不敢动。朱厚照知道礼法,也不再强求。他还不适应这种“尊卑有序”的礼法。 朱厚照知道几个老先生吃的慢,所以他也放慢了速度。几人吃饭期间没有其他交流。刘全忠看着几人用完餐,只见朱厚照将筷子放下,便招呼人把餐桌、餐具撤下。 朱厚照说:“食物太简单了。”内阁几人连忙客气的谢恩,已经很丰盛了。 朱厚照又拿起一本奏章,说:“这本是兵科给事中夏言的奏本,我看票拟上写的是让有司根据奏章形成条陈建议再议。” 蒋冕等三人看过皆是无言,皇帝也不催,沉默了好一会儿毛纪说道:“陛下,夏言的奏章涉及太多,故而先下发让臣下们讨论,然后拟定意见吧。” 蒋冕担心皇帝多想说道:“不如先留中不发吧。”蒋冕就是担心皇帝认为夏言的奏章言辞有些犀利,怕皇帝面上抹不开要惩治他,结合刚刚皇帝的那些不上朝、要挣钱的言论,他们担心皇帝的改变是装出来的,毕竟这才几天啊。 而朱厚照想的是让他们把夏言奏章里写的内容展开讲讲好大展拳脚施展抱负,奈何这些老油条都会错了意。 于是又转身向司礼监的几个人问道:“这夏言中说要裁撤皇庄、皇店,你们怎么看?”司礼监不清楚万岁爷为何单独问这个,也都不敢说话。 这皇庄是原本就有,是明朝皇室在京畿设置专属皇室的“皇庄”,只不过正德皇帝把数量增加了许多,好处是增加了皇室的收入,坏处就是藩王、勋戚及宦官竞相效尤,也纷纷扩张庄田,土地兼并之风更加剧烈。 而皇店就是正德皇帝独创的了,不仅京城各处设有多处皇店,就是在宣府、大同等各处也设立有皇帝,无他收税而已。 朱厚照也是通过看以前的奏本时了解到的,见司礼监对这件事竟然不敢回答,朱厚照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便不再追问。 于是君臣几人又是陷入到沉默中了,朱厚照见此不是办法,于是说道:“那就先留中吧。” 内阁中的几位大臣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而朱厚照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束缚住了一般,浑身的劲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使。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否过于急躁,但转念一想,如今的自己已经三十一岁了,谁也无法预料未来还有多少年可活,更何况也许明天就会穿越会原来的世界,如果错失这个机会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朱厚照看着眼前的几位阁老,缓缓开口说道:“今天就先讨论到这儿吧,剩下的那些奏章,等我逐一审阅之后再做定论。”话刚说完,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于是接着说道:“今天就先这样吧。” 蒋冕等人听后纷纷站起身来,齐声回答道:“遵命。”然后向朱厚照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待这几人渐行渐远,朱厚照便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御榻之上,长长地叹息一声。仿佛所有的压力和烦恼都在此刻得到释放,他觉着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无力的状态之中。 司礼监几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皇帝为何这样,早上还兴致勃勃,这会儿是兴致乏乏,他们现在琢磨不透这个万岁爷了。 第12章 事实胜于雄辩 有时候现实就是如此讽刺,往往事与愿违。朱厚照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有些心浮气躁,毕竟他与这些内阁大臣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对于他们的认知,一部分来源于过去的奏章,另一部分则来自后世的历史记载。 而且,即便是在史料之中,也是那些声名显赫之人更受关注,了解得更多一些。实际上,他对早已过世的刘瑾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内阁的每一个人,当然,除了王守仁之外。 眼见着司礼监的一众侍从仍侍立一旁,朱厚照开口道:“你们都退下吧,各自忙活去吧。”司礼监的众人见状,心中不禁担忧起来,生怕皇帝因心情不佳而发怒,但又不敢贸然劝解,唯恐惹恼了自己的主子。 别看朱厚照刚刚从病榻上下来这两三日,他们从皇帝日常的生活习惯以及言谈举止中,明显感受到了皇帝的变化。 这种变化让人觉得皇帝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威严独尊”,甚至听闻前日有一次一名宫女奉茶时,皇帝竟然脱口而出:“谢谢。”这可把那名宫女吓得够呛,连忙跪地谢罪。此事传到宫外,朝上朝下竟然一片赞誉之声,纷纷夸赞皇帝有着宋仁宗般宽厚仁慈的风范。 此时此刻,他们对于朱厚照的心境感到十分错综复杂。他们敏锐地察觉到,朱厚照似乎正在有意无意地与他们保持距离,这种被疏离的感觉让他们心生恐惧。而更为可怕的是,连他们自己也渐渐发觉,自己正逐渐远离这位皇帝。 司礼监众人内心纠结不已,久久未能离去。朱厚照看在眼里,主动开口说道:“既然不想走,那不妨留下来陪朕聊聊天吧。”听到这话,司礼监急忙跪地叩头请罪,并连连道谢龙恩浩荡。 朱厚照接着问道:“你们倒是给朕说说看,为何朕一心想要做出改变,到头来却发现唯有朕自身发生了变化,周遭的一切依旧如初呢?”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这群人,带着深深的疑惑和不满。 见皇帝有些沮丧,张永连忙宽慰道:“万岁爷您有心效法先帝、重振朝纲,此乃英明之举啊!”他稍稍顿了一顿,整理了一下思绪后继续说道:“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必万岁爷也还记得吧,从前您也曾立志效仿先帝好好治理国家,但却发觉事情没有自己想那样,后来无法,这才特意设立了豹房呀。” 朱厚照听了这话,心中不禁暗自思忖。尽管他未必完全认同,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己方才的确意识到了豹房所具有的某种意义和价值。毕竟当初决定设立豹房时,仅仅是依据后世的一些言论观点,一心只想着尽快脱身离去,并信誓旦旦地表示再也不会踏足其中。如今回想起来,多少有些懊悔。 张永察觉到朱厚照并未作出明显反应,便趁热打铁般继续说道:“然而依奴婢之见,万岁爷此次回宫实在是明智之举,处理得宜啊!” 只见张永话音刚落,朱厚照坐了起来,盯着他说:“你接着说。” 张永见此便赶忙接口道:“万岁爷您本就天赋异禀、圣明烛照啊。此时返回宫廷,不仅让宫内宫外的人心得到了极大地安抚,而且还能重新投身于内阁大臣们的议政当中。此外,对于奏章的处置方法,虽与先皇大相径庭,但是毕竟有自己的法子了。” 张永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了一眼皇帝,眼见着皇帝仍然注视着自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他继续往下说道:“奴婢还记得正德二年的时候,万岁爷曾经跟咱们讲过,身边全是些老师先生,如之奈何。依奴婢之见,如今的状况其实并未改变多少。不过陛下您完全可以稍安勿躁,静心等待时机。只要您能够多多处理朝堂政务,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发掘出那些真正的贤能之士。到那时,陛下您再不拘一格地予以重用和提拔,他们又怎会不竭尽全力来效忠陛下您呢?” 朱厚照闻言眼睛一亮,他发现太监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们会很快适应皇帝的步伐来调整自己的步伐,方便跟上皇帝。 张永这个太监在历史上也比较出名了,他的出名是和士大夫关系维护的非常好,八虎中善终的太监,杨一清还给他写过墓志铭呢!但是他又是站在朱厚照这边的。 朱厚照感觉要可以多了解张永,说不定这人能帮自己。此刻朱厚照心里舒服多了,事实胜于雄辩,有时候人需要被安慰,皇帝虽说是天子,其实也就是人! 而且张永在话里话外提了内阁,那意思是现在的人仗着是皇帝的老师,其实他们更加忠心的是先帝。 朱厚照微微点头,对张永的话表示赞同。他心想,也许真的应该给张永更多的机会,看看他能否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张永,你说得不错。”朱厚照缓缓说道,“日后若有任何见解,直言便是。” 张永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立刻跪地叩谢皇恩。 “奴婢定当竭尽所能,为万岁爷分忧。” 朱厚照嘴角微扬,很明显他现在得到了第一个能够帮助自己的人,虽然是一个太监。 司礼监其他人面上就挂不住了,只见魏彬跪下说道:“万岁爷,不止是张公公,奴婢们也都愿意为万岁爷分忧。” 朱厚照闻言也是非常开心,说道:“好好好,你们都愿意为朕分忧就好。”朱厚照心想:“你们都动起来才好呢。” 司礼监众人见皇帝脸色稍缓,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朱厚照于是又问道:“刚刚朕问你们关于皇庄、皇店的事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此时仍是张永向前一步说道:“万岁爷,这皇庄、皇店涉及的到宫里事情太多,奴婢们不知该从何说起便。” 朱厚照说道:“如今没有外人了,你们但说无妨。夏言谏言要求裁撤,你们觉着呢?” 魏彬说道:“奴婢不建议裁撤。奴婢还建议陛下下旨意斥责夏言。” 朱厚照对着魏彬的回复不满意,又看向苏进、陈敬二人,问道:“你们认为呢?” 二人也只是说赞同魏公公的意见。 此时张雄说道:“不仅要斥责,还要廷杖。” 朱厚照闻言面色不悦道:“人家把弊病指了出来,你就打人?” 张雄闻言连忙告罪,张永心中想道:“看来万岁爷是想留着,但是又想把弊病去掉,堵住外臣的嘴。”于是上前一步说道:“万岁爷,皇庄的设立原本就是宫中开销太大而增设的,既然外廷对此事反感,如以前置之不理也不行,不如就下旨停止增设皇庄;皇店原本就是因为陛下用钱的地方太多,而增设的,奴婢建议,把京城部分皇店删减一二处,其余也留着。” 说完抬眼瞄了一下朱厚照,见朱厚照正看着自己,面色不似生气,于是接着说道:“至于奏本中说的,管理皇庄的宦官、旗校为非作歹,欺压民众,皇店增捐乱税的情况,万岁爷挑选宫中的太监下去查一下,发现了递解到宫里治罪即可。” 魏彬此时反应了过来,也说道:“张公公此话是正理,宫里的这些太监外放出去时间长了,难免有那么几个坏了规矩,派人下去查查,发现了交到宫里治罪。” “你们和内阁的人一样,也都是人精,派你们下去能查到才见鬼了呢。”朱厚照闻言心中说道。 朱厚照心中有了办法,于是说道:“既然这本奏本已经留中了,那就把此事先放放吧。”众人闻言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但是也都各自计较,告诉外面的那些人最近都收敛些,以免再被御史言官抓着把柄。 朱厚照心情好了起来,司礼监心情也好了起来,朱厚照见此就想出去散散心,说到:“去御花园转转去。”说着就要起身去御花园。 此时张雄说道:“万岁爷不如去豹房吧。”说完这句话他就感觉后悔了,却见朱厚照眼神清冷的看着他,朱厚照心里想的是这人有病! 司礼监其他人也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们想的是这张雄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啊。 朱厚照对着张雄说道:“你是不是没记着朕说过的话?” 张雄慌的赶忙跪下来,一边说一边抽自己的耳光:“奴婢怎敢啊,奴婢是看万岁爷不开心,就想到了还不如去那里,奴婢没有别的心思啊。” 朱厚照只是盯着张雄,张雄也不敢停,仍是抽着,一会脸就肿了起来,于是朱厚照说道:“好了!不知道的以为我又怎么把气发到自己的奴婢身上去了。” 张雄这才停下来,小声抽泣着也不敢说话。其他人心里面听出皇帝的话外音了,“自己的奴婢”看来皇帝只是想惩戒他,没有其他意思。 苏进进一步说道:“万岁爷不可气了身子。” 张永也劝道:“张公公是无心之言,再说他也是看主子难受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司礼监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起来。 朱厚照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是跟着朕的老人了,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朕也没想着要如何处置你啊。” 张雄闻言大哭了起来:“万岁爷,万岁爷,都是奴婢不好,惹了主子万岁爷生气!”说完便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朱厚照说道:“你莫要这样了。” 其实张雄这个人还是比较可怜的,他小的时候家庭也不怎么样,和家里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自己进了宫当太监了。 后来,张雄在宫里渐渐的水涨船高,被他父亲听说了,于是他父亲托人给他说要求见他。张雄对小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拒而不见。 有人劝说道,毕竟是你父亲把你带到世界上来的,还是见见吧。于是张雄就同意了,同意归同意,心里还有气,他做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行为。 他和父亲相见时,故意和他父亲隔着一道帘子,他叫来一帮人手,把他父亲揍了一顿,揍着揍着,心里大概逐渐不忍了,便出来和父亲相见,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张雄这个人信佛,京城魏公村的大慧寺就是他出钱建造的,里面供奉着高达十六米的铜制千手千眼观音菩萨像。 朱厚照看着眼前不断抽泣着的张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之情。他轻声叹了口气,然后开口说道:“要不……朕向你赔个不是吧。” 张雄听到这话,顿时止住了哭泣,紧接着便是一阵惶恐。他连忙叩头,声音颤抖地说道:“陛下言重了!都是奴婢一时嘴快说错了话,惹得陛下不悦,怎敢劳动万岁爷亲自道歉呢?这实在折煞奴婢了呀!” 朱厚照说道:“起来吧。”张雄闻言便站了起来,只是仍抽泣着。 张永上前一步说道:“万岁爷.......” 朱厚照却摆摆手打断了张永的说话,便说道:“朕和内阁说很多事想不起来了,其实是朕记不起了,所以朕开始时看了弹劾你们的奏本是生气的,但是朕也知道偏听则暗,所以外面的弹劾,朕也没有过多责怪你们,‘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们今后记着朕说的话,要本分做人,莫要被言官抓着了。” 司礼监众人闻言知道皇帝又说这些话无非是担心他们在外胡作非为,至于皇帝是不是真忘记了,他们仍是心存疑虑的。 可是听到皇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时也知道皇帝是念旧情的,几人听了便跪下恭敬的说道:“奴婢叩谢万岁爷皇恩。” 经这样一闹,心中那股想要外出散心的念头似乎也渐渐消散无踪。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得到旨意后,众人纷纷叩头谢恩,然后缓缓退出了房间。整个场面显得格外安静,只剩下朱厚照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见他们都退了出去后,朱厚照心中暗自思忖道:“无论张雄如何辩解,这群人内心深处恐怕和内阁一样,心中笃定,不出几日,朕恐怕又将变回他们眼中那个熟悉的皇帝模样。相较于现今,他们更乐于伺候原来的正德皇帝。” 朱厚照越想心中越是苦闷,若非得张永苦口婆心地规劝,此刻他还真想立刻返回豹房去,做自己想做之事,就做后世所传言的那样,是个昏君,管那么多作甚?即便史书有所记载,也不过是寥寥几笔——正德帝病愈之后依旧不知悔改罢了。如此一来,最多只是拖延嘉靖即位的时间罢了。 朱厚照转头对刘全忠吩咐道:“你去将先前留存的奏章取来一部分予朕。” 刘全忠心知肚明,万岁爷又想借助阅览奏章以消遣时光,于是赶忙前去取来奏章,但心中却不禁暗暗埋怨起张雄来,若非他多舌,那会有这个情况发生? 第17章 微风起微澜 杨挺和本来在内阁当值,自己坐在位置上处理事情,见蒋冕等人回来,便放下手中事务,站起身来迎向前去,笑着问道:“回来了?” 蒋冕等一行人也纷纷笑着回应道:“回来了。”说着几人便相互寒暄几句,然后坐回各自座位。 蒋冕似乎很口渴,一坐下就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杨廷和见状,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怎么,陛下连口水都没让喝吗?” 蒋冕听了,先是一愣,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回答道:“哪里,陛下还留我们吃了顿便餐呢。” “哦?”杨廷和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追问道:“这倒是新鲜了。快跟我讲讲,陛下都请你们吃了些什么好东西呀?” 蒋冕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不知是不是有意,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嘛……且听我慢慢道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杯,又轻轻抿了一口。杨廷和见状,也不着急,更没有催促,只是淡淡的说道:“我还有好茶叶,要不给你点?” 蒋冕笑呵呵地放下茶杯说道:“不必了,我还是习惯喝我的茶,陛下留我们吃了顿便餐,样式的确简单,还是让毛阁老说说吧”。 毛纪也笑着说道:“是,餐食的确很简单。”便将在乾清宫和朱厚照一起吃饭的过程简单的描述了一番,杨廷和闻言颔首说道:“陛下这点倒是令我感到很意外。” 蒋冕也附和道:“杨阁老所言极是。”杨廷和微微颔首后,又开口问道:“此番议事结果如何?”蒋冕如实回答道:“已经商议出了一些结论,其中一部分当场便得到了批准,还有一部分则被留中,至于剩下的那些,则全部留存于乾清宫。陛下表示会亲自过目,如果没有发现其他问题,就会直接批红处理。” 杨廷和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说话。 蒋冕却接着又说道:“我和陛下议事时恍惚回到了陛下刚登基的时候。” 毛纪本来就在一旁听着,听到这里觉得这话有些不大对劲儿,他眉头微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而梁储坐在一旁心里想道:“敬之的话有些诛心了啊。这意思岂不是说陛下也就一时的热情,和登基时一样,过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回归到以前的状态?如此言论,实在是有些不妥……”想到此处,梁储不禁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息。 只见杨廷和抚须不语,他也不愿多想蒋冕的话里的意思,他何尝不知这几年内阁对于这位皇帝内心里其实有很大意见的,于是问道:“看来陛下对内阁的票拟大部分还是比较赞同的。” 蒋冕回答道:“是的。” 杨廷和又问道:“留中的都有哪些?” 蒋冕此时心里不痛快了,当时让你去你不去,非要留在内阁值守,现在又问东问西。但是嘴上还是跟杨廷和一一说了。谁让杨廷和还是内阁首辅。 梁储说道:“有几件事陛下问的是比较细的。” 毛纪也说道:“是的,像关于殿试、还有王守仁的请功的,这几件事陛下过问的比较细。” 蒋冕说道:“殿试的批了,为王守仁请功的奏本被留中了。” 杨廷和问道:“为何?” 蒋冕说道:“不知为何,就是觉着这次陛下不同以往,想封赏王守仁。” 毛纪说道:“我也觉着陛下是想给王守仁封赏的。” 梁储也说道:“是的,内阁说了票拟的意见后,陛下转头问了一下司礼监,张永张公公站出来说可进行赏赐,建议内阁重新票拟。” 杨廷和向蒋冕问道:“然后呢?” 蒋冕看了一眼杨廷和说道:“我当时建议就放先不进行封赏,待吏部考核时,记为优等即可,陛下坐在那里想了片刻,就说先留中吧。” 杨廷和听着几人的话语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于是说道:“看来陛下真的是想对其封赏了。”几人闻言皆不作声。 过了一小会儿,梁储笑着说道:“期间陛下还在感慨治国开销之大,想着如何开源呢。” 蒋冕说道:“开什么源,无非又想增加皇庄、皇店了。” 杨廷和闻言大吃一惊,问道:“陛下提了么?” 蒋冕说道:“当时陛下说道如何快速获取钱财,我就觉着陛下想增加皇庄,皇店了,毛阁老对陛下说陛下身为人君,怎可轻易说出追求利益的话语。” 说罢又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我当时也担心陛下真想增加皇庄、皇店,于是就说道天下财货百物,不在民,则在官。劝陛下效仿太祖太宗皇帝,轻徭薄赋。” 杨廷和便询问道:“陛下可有什么话?” 蒋冕说道:“无他,看似面色不悦。” 毛纪说道:“大概是没能增加皇庄、皇店而不满吧。” 杨廷和问道:“这皇庄、皇店是陛下主动提的吗?” 几人一愣细想一下,皇帝还真没有提,便说:“没有。” 杨廷和说道:“看来我们是误会陛下了。” 蒋冕说道:“误会什么,后面兵科给事中夏言的奏本中就提到要皇帝裁撤皇庄、皇店,我看当时陛下了解到内阁票拟后有打算治他罪的打算,陛下不就是想增加皇庄、皇店?” 杨廷和闻言说道:“陛下要治他罪么?” 蒋冕说道:“没有,只是看到陛下面色稍稍不悦。” 杨廷和说道:“所以将奏章留中了。” 蒋冕说道:“是的,内阁本来的票拟是让有司根据奏本下发出具条呈,陛下却让我们当场讨论。” 毛纪说道:“当时我建议陛下,夏言的奏章涉及太多,还是先让下面讨论再说。陛下闻言又是沉默,便说留中。” 杨廷和听到这里心里也猜了大概,说道:“以我之见,陛下没有打算扩充皇庄、增加皇店的意思。” 蒋冕问道:“何以见得?” 毛纪也说道:“愿闻其详。”梁储笑着看向杨廷和。 杨廷和微微皱起眉头,语气平静地说道:“陛下在批阅完有关赈灾、匪乱等重要奏章之后,心中大概对朝廷收支情况有所了解,因此才会发出如此感慨啊!” 蒋冕紧接着表示:“然而,陛下当时还特意询问了司礼监对那些提议裁减皇庄、皇店的奏章有何看法。这岂不是暗示要让司礼监提出不要裁减的建议吗?” 梁储则若有所思地插话道:“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当时司礼监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陛下沉默片刻后,只说了一句‘留中’。” 听到这里,杨廷和稍作思索,然后分析道:“依我看,陛下可能是希望听听我们这些大臣们对夏言奏本的真实意见。或许,陛下有意将皇庄和皇店如何处置交到内阁手上。” 蒋冕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反驳说:“即便有这样的想法,恐怕最终也难以带来实质性的改变吧。” 杨廷和觉得今天的梁储似乎有点异样,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他默默地点点头,表示认同蒋冕的观点,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保持沉默,没有继续接着讨论下去。于是众人开始各忙各的公事,不再有人交谈。 杨廷和心中暗自思忖着:“当今这位陛下,已然到了刮目相看的地步了!果然是‘三十而立’,一夜之间这位陛下竟然学会隐藏自己的目的了。想当初,若陛下欲达目的而不得,便会毫不掩饰地绕过内阁,但现今却大不相同了。” 心念至此,杨廷和不禁眉头微皱,随手拿起几封奏章,开始仔细斟酌并拟定处理意见。内阁很快安静了下来。 此刻司礼监中,一群太监均已到了司礼监值房,众太监没有人上去安慰张雄,也是各自坐在位子上处理各自的事。 张雄的脸颊肿胀得像个馒头,一边的小太监赶紧递上一条浸满冷水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敷脸。张雄心中当然是希望着皇帝能够再次回到豹房,只有那样,他才能重新获得皇帝的信任和器重。 如今,连陈敬和苏进也对他爱搭不理,他好歹也是个老前辈呀!虽然比起魏彬、谷大用和张永等人,他的辈分稍低一些。 就在这时,张永关切地对他问道:\"要不我找个太医来给你看看吧?\" 张雄连忙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多谢张公公关心。\" 张永见此情形,微微颔首,默不作声,心中却暗自思忖:“时过境迁,真是岂有此理!你们这些人逢君之恶习惯了,竟然想将万岁爷视作孩童般对待?那日陛下对我等所言,句句意在言外啊!甚至可以说是已然明示,你们这些人想法太乱,迟早必坏大事。” 张永面上却笑盈盈的,说道:“张雄公公何必那么客气?” 张永看着张雄心想,这个家伙怎么如此不开窍呢?难道他真的没有听出皇帝话语中的深意吗?还是说他故意装糊涂,想要继续讨好皇帝以保住自己的地位?张永不禁摇了摇头,觉得眼前的局势越来越复杂,而他们这些宫廷中人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行。 这时魏彬开口说话了:“张永公公,您说今日万岁爷对待皇庄、皇店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呢?” 张永思考片刻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陈敬说道:“当时我们提议约束外面的宦官、旗校,陛下不置可否,陛下应是有意保留皇庄、皇店吧。” 苏进则说道:“这个兵科给事中夏言真是多嘴,这个时候上这么个奏章是什么意思?” 张雄手用毛巾捂着脸说道:“什么意思?大概听到陛下训斥我们的风声了,以为我们靠边站了,想邀名而已。” 魏彬缓缓地说道:“就担心背后有人指使。” 张雄说道:“谁?内阁?兵部?” 魏彬却看向张永问道:“张永公公认为呢?” 张永心里面骂道:“魏公公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还有你们这些人到现在也分不清形势,。”嘴上说道:“我认为没有人给他指使。” 其他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魏彬却是笑着问道:“不会吧?” 张永也笑着说道:“怎么不会,这些年以来,外面的文官没少弹劾我们,要说一两个背后有人还行,都说有人就有点过了。这个夏言本是军籍,其父就是夏鼎,原临清知州,死在了任上。夏言考中进士,被任命为行人。正德十三年,他就奉命考察湖广云贵等地,次年回京。 十五年十月,才升任兵科给事中,其人以直言为己任,任职兵科给事中时没少上书言事。” 魏彬笑着说道:“想不到张永张公公如此了解夏言。” 张永也笑着说道:“魏公公,这人经常上书,所以我就留心多关注了一下。” 魏彬闻言点点头,苏进和陈敬也点头不语。 张雄又问道:“我看万岁爷对内阁也颇为信任,宁可让奏折留中,也不像以前一样坚决按照圣意去办。” 魏彬说道:“张雄公公所言极是。” 张永闻言心中想到是,此时皇帝表面上似乎越发尊崇内阁的意见,然而实际上却是在伺机而动。若是真心敬重,大可直接依循内阁之意行事,又何须将奏章留中呢?但是也是微微点头,没有将心中所想表露出来。 魏彬看着张永没有接着话题往下说,心里想道:“老狐狸。”对着张雄说道:“张雄公公还是看看比较好,毕竟还要见人。” 张雄于是说道:“那我就先告退了。”几人闻言都点点头。 张雄步出门外,心中暗自思忖:“张锐已逝,万岁爷亦无回豹房之意,我等与这些人耍心机,岂是他们的对手,没准哪天便会遭人算计!还是谋好后路为要。” 陈敬目送张雄离开,望着他的背影言道:“我辈身为奴婢,不比宫外文官,他们皆有援手,我辈只能仰仗自身。” 魏彬则道:“陈公公所言差矣,我等所恃者,乃陛下也。”陈敬闻罢,面露尴色,微微一笑,而张永则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陈敬,细细品味他那句话的深意。 第14章 似中不忠 一早醒来,朱厚照感觉昨日不好的心情一扫而光,人生有一件大事少不了就是睡觉,睡觉可以调节心情。在穿越前自己就感觉睡觉是调节心情的最佳利器。 这时刘全忠禀告说:“内阁人来了,请求陛见。”朱厚照一想好么,不用自己叫,他们都来了。想到这里问道:“杨先生也来了么。” “是,今日内阁当值是蒋阁老。”刘全忠说着,挥手示意周围的太监、宫女们行动起来,伺候朱厚照起床。接着,有人端来了水盆和毛巾,待到洗漱完毕后,又有人迅速上前,将一件件精美的袍服递送上前,为他穿戴整齐。这些袍服质地考究,上面绣着精致的五爪团龙,展现出朱厚照尊贵的身份与地位。 “杨廷和会不会主动的说留中的奏章的事,如果他不问,我要不要主动提。”朱厚照思索着。 刘全忠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见其似乎正在沉思着某些重要之事,便向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动作要轻一些,以免打扰到皇帝。 这时,朱厚照突然开口问道:\"朕之前明明命令谷大用提督四镇军马,为何至今仍未见他前来复命?\" 言语之中透露出一丝不满和疑惑。众人皆不敢轻易答话,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刘全忠心想:“我又如何能够知晓这些事情呢?”然而,他的口中却回答道:“万岁爷明鉴,这军营交接之事非同小可。若无特殊状况发生,通常而言,交接过程需仔细盘点军械装备、各类物资,并认真核对军马的具体数量。此外,还要与军中各级将校逐一会面交流。如此繁琐复杂的流程,绝非一日之功便可完成。况且此次涉及到的乃是四镇军马,它们散布于京城各处,想要迅速完成交接并办妥所有事宜,恐怕至少也得耗费数日时光才行啊。” 朱厚照恍然大悟,心想就是啊,就是在一个小公司办理新旧交接还需要个三、五日,何况这是兵马交接,有事交接过程中稍不注意,搞不好就是一个哗变。 没过多久,当朱厚照将自己收拾妥当后,立即传召内阁和司礼监的官员们进入乾清宫。与之前两天在乾清宫内的暖阁商议事情有所不同,今天朱厚照特意安排大家在乾清宫的正殿一起商讨政事。由于参与会议的人数较少,整个宫殿看起来格外宽敞空旷。 杨廷和注意到,今天皇帝头上戴着一顶乌纱折角向上巾,身上穿着一件盘领窄袖袍,腰部系着一条腰带,腰带上还镶嵌着金、玉、琥珀和透明犀牛角等珍贵饰品。这样的装扮让朱厚照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焕发,比前两日更加有神采奕奕。 于是众人便行礼叩拜,朱厚照笑着说:“不必多礼。” 待众人起身,杨廷和望着朱厚照有些出神,脑袋里闪过一句话:“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其年几冠,必能济世安民。”这是《旧唐书?太宗本纪》里的一句话,是描绘唐太宗李世民的。 杨廷和低声喃喃道:“陛下也有这‘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以后能否济世安民乎?” 内阁其他几人虽然和他挨着的近,却并未听的真切。 朱厚照却是看到杨廷和一直望着自己,他知道这在宫里是不符合礼仪的,但是他也不计较,只是刘全忠看到了后,觉着这样做太无理,便清了一下嗓子,提醒一下杨廷和。 杨廷和也回过神来,看到朱厚照也看着自己,忙下跪道:“臣君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朱厚照笑着说道:“无妨,且起来,这有什么罪。”见杨廷和起来后,他很好奇,接着问道:“不知先生在想什么?” 杨廷和也回答道:“臣看陛下,精神更胜以往,心中有所激动,一时失态。” 朱厚照向刘全忠问道:“是么?” 刘全忠也笑着说道:“奴婢一直在万岁爷身边,没有发现,今日听杨阁老这样说,真是这样。” “哈哈”朱厚照笑着,接着说道:“你们不要哄我了。” 刘全忠说道:“万岁爷,奴婢哪有胆子当着众位大臣和司礼监的几位公公欺瞒万岁爷,千真万确。” 朱厚照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还不赶紧给几位先生搬座位。” 刘全忠按照老规矩安排其他太监把座位搬上来,让几个阁老坐在那里,当然司礼监众人没那个待遇,仍是站着,只不过前面放了一条长桌。便于批红。 朱厚照问道:“今日可要议什么事么?” 杨廷和说道:“各地呈报的奏章已经一一列具在此,陛下若有疑问,臣等可回答解释。” 朱厚照听闻此言点点头。便伸出手,轻轻拿起放在案几上的奏章,眼神专注地凝视着上面的文字。看起来格外认真投入。他逐字逐句地阅读着每一行文字,时而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某个问题;时而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或许是因为今日的心境与昨日不同,又或是这次内阁回答让他满意。对于奏章中提出的各种问题事项,他和内阁的意见很容易达成一致。 就这样,一份份奏章被顺利地票拟、批红。 说着眼见时间不短,朱厚照心里感慨道:“皇权的加强,不知是对皇帝好,还是不好。皇帝说白了是个职位,但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人,是有七情六欲的,考虑问题就能难免有所纰漏。” 朱厚照对着杨廷和说:“朕这两日和众位先生议事,方知内阁的不易,原本朕想太祖皇帝废丞相,太宗皇帝又设内阁,伺候历经仁宗皇帝至今,已有百十年了。” 杨廷和和其他人一愣,不知道皇帝发出这样的感慨是为了什么,但是也只是竖耳听着,他们都知道皇帝接下来还有话,司礼监众人也是。 朱厚照接着说道:“国家大事繁杂不堪,下面的人报上来的事,真伪不说,各怀心思是必然的。” 朱厚照仍是笑着,看着下面的内阁大臣和司礼监的人一个个的垂首聆听的样子,接着说道:“《尚书·大禹谟》中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我看要想专一、执中的前提是对人心道心的把握。以前我没有体会此中意思,现在方有所感悟。” 杨廷和听道皇帝这样说道,便对朱厚照说道:“陛下,为臣尽忠是应尽的本份,无所谓难易,陛下前两日说读《太祖实录》,应知太祖高皇帝打下这江山更为不易,臣等辅佐、规劝陛下,也是臣等的本份啊,下面的人无论如何,朝廷有制度,有御史、言官自会风言奏事。” 张永心里腹诽道:“杨廷和真是高啊,这是要给万岁爷画圈啊,完全不接万岁爷的意思,万岁爷是在感慨你们不易嘛,是在感慨,你们这些人有时做事看似很中道,有着一颗道心,却忽略陛下的这颗圣心。这不就是偏了,偏了就是不中,这不中就是不忠。” 朱厚照闻言也拊掌笑道:“杨先生说的好,所以以前设有‘采风使’以观地方吏治与民风,如今朝廷设有监察御史,应当要求加强对地方吏治、民风的观察和奏报。” 内阁众人闻言皆呼:“陛下圣明。” 朱厚照接着说道:“各地设有镇守太监,司礼监回头告诉他们一下,也要注意多观察地方的吏治和民风,如有事情发生,要及时奏报宫中。” 司礼监闻言皆说道:“谨遵圣命。” 杨廷和心中思索皇帝为何会这样安排,却听到朱厚照接着说道:“杨先生认为朕这样安排如何?” 杨廷和便起身回答道:“陛下,这样安排并无不妥。” 毛纪却起身说道:“臣不敢苟同。”司礼监很是诧异的看向毛纪,好长时间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了。 朱厚照也是吃了一惊,说道:“先生请讲。” 毛纪说道:“刚刚陛下说让监察御史加强对地方吏治、民风的观察和奏报,臣认为此举甚是妥当,但是要让镇守太监也这样做,不会改善,反而会败坏地方吏治。” 司礼监众人闻言皆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毛纪。魏彬心中骂道:“毛纪老儿,你欺我司礼监太甚。”于是上前一步说道:“毛阁老,此言差矣。镇守太监在外,一无治权、二无兵权、三无财权,只是监管地方,何来败坏地方吏治。” 毛纪冷笑道:“魏公公说的不错,但他们在外毕竟也是宫里派出来的,仗着宫里的权势,在外为非作歹,干涉地方政务、军务不是一两次了。” 魏彬闻言也冷笑道:“毛阁老,外派太监要是有那么极个别的还正常,岂会人人如此?” 毛纪说道:“各地官员有奏报,御史也有奏报,难道有假?” 魏彬说道:“毛阁老,只信这种奏报吗?” 毛纪正要再说,却被杨廷和打断,只见杨廷和说道:“君前不可失状。” 毛纪与魏彬二人连连叩头请罪,朱厚照则摆了摆手,表示并自己并未计较。只见朱厚照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使宫中太监出使、专征、监军、分镇、刺臣民隐事等事,自太宗皇帝就开始了,又何须为此争执不休呢?” 说罢,他转头看向毛纪,继续言道:“先生,倘若在外太监真有作奸犯科之举,只要大臣们有所上奏禀报,一旦查实,朕也定然不会徇私袒护,反之,有太监弹劾地方官吏违法犯罪,一旦坐实,朕也严惩不贷。如今后但凡遇到相互弹劾之事,内阁与司礼监可各自遴选出合适人选,共同展开调查核验工作,其后将结果呈报御前。至于奏报,可选择联合署名上报,亦可各自单独奏报。” 语毕,内阁和司礼监众臣连忙齐声应道:“谨遵圣谕!”随即便叩头谢恩。 事罢,内阁和司礼监心思各异,不尽相同。毛纪想到的是:“皇帝仍然袒护司礼监。”但是杨廷和想到的是:“皇帝举手之间消除内阁和司礼监的此次争吵,并且将事情圆满解决,看似维护了司礼监,实际上另有目的。” 而司礼监除张永外,各自面上皆有喜色。 朱厚照看着眼前的情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御前争吵之事时常发生,这也是在所难免。诸位先生,切不可过于在意。” 内阁中的大臣们听到皇帝如此说,也知是宽慰他们,见皇帝如此宽容大度,纷纷惶恐地表示不敢当,并齐声谢恩。 紧接着,朱厚照又说道:“今日的御前议事就此结束吧! 随着朱厚照的话音落下,乾清宫内刚刚紧张的气氛一下便烟消云散,内阁众臣依次向皇帝行礼拜别,然后缓缓退出宫去。 内阁等人出了乾清宫的宫门后,几人在返回内阁的路上,开始的时候相互之间都没有说话,杨廷和见此情形,便首先开口向毛纪问道:“维之,今日幸好有你据理力争啊。” 毛纪闻言说道:“杨阁老何必如此,我是为了江山社稷才有此状。” 杨廷和闻言颔首称赞道:“无愧国之柱臣。” 毛纪却说道:“杨阁老,真不必如此。” 杨廷和知道他对自己拦着不让其发言心中仍愤愤然,便停下脚步,对着毛纪说道:“维之,魏彬毕竟也是掌印太监,也要在御前留些脸面的。” 毛纪哼了一声说道:“魏彬其人最是逢迎奸诈,比那刘瑾还可恶。刘瑾在时,附和贼子刘瑾,见江彬起势,一个堂堂掌印太监竟与将军江彬私结姻亲,其心可诛!” 杨廷和劝道:“这还在宫禁之中,小声!” 毛纪全然不顾杨廷和的劝解说道:“宁夏战事叙功时,此权宦便封自己的弟弟为镇安伯,并将马永成的兄长马永山封为平凉伯,陛下当初不知欣赏其人什么,竟然又让他为都督同知,世袭锦衣指挥使。” 杨廷和边听毛纪说话,边用眼睛扫视周围,见梁储距自己竟有十步之遥,挡着送行的几个小太监,似乎也在说着什么,心下稍安,内心中不由得感谢梁储。 见毛纪还要再说,便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吧。” 毛纪也知道,再说下去估计就是“诽谤君上”了,也停止了话题,杨廷和对着梁储说道:“梁阁老,请速前行。” 毛纪见状,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更是感谢杨廷和和梁储,几人便再次同行回到内阁。 而扔在乾清宫的朱厚照回想到刚刚的情形,心里面想道:“自己还是太嫩了,和这些宦途几十年的人比起来,自己愈发同情原先的正德皇帝了,设身处地想想,要是自己,自己也会不和你们玩了,我自己玩。可是今天终于被自己逮着机会了。” 看着刘全忠问道:“看着他们相争,真没有办法。” 刘全忠却说道:“一个羊圈里的羊有时还相互抵角打架呢,何况是这些御前的总管、大臣。” “哈哈”朱厚照闻言笑了起来,“你真大胆,竟然把朕的国家大臣和司礼监太监比作羊。” 刘全忠闻言自知失言,忙跪下叩头道:“奴婢死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个蠢人、笨人,请万岁爷恕罪!” 朱厚照走下御座说道:“起来吧,恕你无罪便是,以后谨言慎刑,到时候朕能饶你,这些人也不会饶你。” 刘全忠说道:“奴婢知道了。” 而朱厚照却感觉今天事完全是自己这个渔翁得利了,以后插手地方官员任免就有借口了,想到如此就觉着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15章 邂逅 北京的天气犹如一个刚刚懂事却非常任性的小孩子,说变就变,前几天还凉风习习,这几天就酷热难耐。来自北方的大风吹散了云朵,使京城的上空,万里晴空,偶尔飘着几个云朵,阳光毫无阻挡地洒落在大地上,仿佛要将一切都晒热。然而与屋外截然不同的是,屋内依然保持着宜人的凉爽。 朱厚照端坐在大殿之中,此刻内心中却涌起一股对某种事物的强烈渴望——雪糕和冰淇淋。后世的这些美味的甜品成为他此刻心头无法割舍的牵挂。就在前两天,当朱厚照向刘全忠询问是否有那种冰凉爽口的冷饮食品时,刘全忠凭借着朱厚照的描述立刻猜到了答案:雪花酪和冰镇酸梅汤。 雪花酪是用刨床将天然冰刨出冰屑,再用果子干、红果酪及浓酸梅汤浇入,在木桶或瓷盆内用棍搅拌,然后盛入盅内,半饮半嚼的功效而备受人们喜爱。冰镇酸梅汤则是将酸梅汤放置凉后,加上冰块,或放置在冰上,使其冰镇,饮起来更可口。 刘全忠告诉朱厚照确实有这样的东西,但今天的天气并不适宜饮用加冰的饮品。或许是担心朱厚照会因此受凉,亦或是出于其他考虑,总之刘全忠的回答让朱厚照有些失望。 朱厚照听闻刘全忠所言,心中了然他这是关心自己身体状况,。时光荏苒,与内阁一同处理政务的机会愈发频繁,朱厚照亦逐渐褪去青涩稚嫩之气,开始明白官场众人行事之时所谓的“大事照办,小事小心”之道。 这日,朱厚照心血来潮,决意亲自前往御花园漫步游览一番。刘全忠闻得此讯后,急忙差遣下人传旨告知众人:皇上即将移驾御花园。朱厚照及内侍、宫女一行人行至御花园内,朱厚照顿觉眼前美景如画,令人心旷神怡。 走着走着,念起了诗:“危亭藻井锁芙蓉,镇日烟云袅自封。奇石翳藤疑伏虎,古松撑汉欲成龙。金盘有露悬孤掌,玉辇无时下九重。拟向前朝询旧绩,白头中贵好从容。” “万岁爷作的诗真好!”刘全忠在一旁拍马屁道。 朱厚照则笑着说:“有多好。” 刘全忠脸不红心不跳的夸道:“比李太白、杜工部的诗还好。” 朱厚照不能像他一样,脸皮那么厚,一刘全忠这样夸,顿时脸一红。先不说这诗本来是王世贞所作,说写的比李白和杜甫还好那就纯属扯淡了。 “你不过认识几个字,你懂什么?”朱厚照也不计较那么多。 这时来了一个内侍说道:“启禀万岁爷,谷大用请求觐见。” 朱厚照知道谷大用来复命了,于是就说道:“传他进来。” 谷大用是一路疾行进来的,待见到朱厚照赶紧要行大礼问安,朱厚照说道:“不用那么多规矩。”谷大用岂敢真的不行礼,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 “谨慎。”朱厚照心里给了他一个评价,历史上的“八虎”之一的谷大用,早些年提督西厂,后来刘瑾被杀,西厂也被裁撤,有过总督军务的履历,也是历史上正德皇帝倚重的宦官之一。 “启禀万岁爷,奴婢奉命提督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军马事,今日已交割完毕,前来复命。”谷大用说道。 朱厚照问道:“现四镇军务如何?” 谷大用回复道:“四镇军马毕竟在天子脚下,岂敢乱来。奴婢交割时,将校听命,军心可用,一切都还顺利。” 朱厚照又问道:“可有违法乱纪之事?” 谷大用回复道:“毕竟都是边镇将校,在外面野惯了,总有那么几个人不守规矩,乱了法度,奴婢查出来定严惩不待。” 朱厚照说道:“那就是还没查。” 谷大用忙告罪,解释道:“奴婢觉着,毕竟在京师,还是小心为好,奴婢接手后,定会加强军纪,如果现在去查,下面的人不理解万岁爷的良苦用心,必会大操大办,到时搞得人心惶惶反而容易起乱子。” 朱厚照点点头说道:“你有心了。” 谷大用连忙谢恩说道:“奴婢不过仰赖圣心罢了,都是万岁爷明见万里,圣明烛照。” 朱厚照接着说道:“你提督四镇军马,等于是京师之外,虎踞雄兵。百官一直对此心存忧虑,你要约束兵马,加强军纪,切不可让文官抓了把柄。” 谷大用心中想道:“万岁爷也太小心了,怎么现在那么害怕文官?”面上却十分恭敬,说道:“请万岁爷放宽心,奴婢定加强军纪,约束兵马。” 朱厚照颔首称赞道:“不愧是老军务了。” 谷大用听闻此言,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本是堂堂司礼监太监,如今却被人称为\"老军务\",这让他不禁有些诧异和疑惑。然而,当他看到万岁爷的神情并非嘲笑之意时,心中又暗自思忖起来。 谷大用心想,万岁爷也是历经沙场的人了,自己封自己总督军务大将军呢,那对军务自然了如指掌,称自己为\"老军务\"或许并无贬义。想到此处,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随即恭敬地回答道:\"奴婢承蒙万岁爷厚爱,实在不敢当此赞誉。\" 朱厚照接着说道:“你提督四镇军马,是代表朕前去总揽军务的,要爱惜自己的羽毛,那些军营里的坏规矩,你.......最好不要粘,懂吗?如果你缺钱了,可以给朕要,知道么?” 谷大用心中顿时怦怦乱跳,于是说道:“奴婢不敢,奴婢谨遵陛下教诲。” 朱厚照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最近在处理奏章时,百官对四镇军马驻扎京师,多是抵触的。内阁票拟的意思是四镇军马本来就是抵御蒙古诸部的,如今都在京师一方面造成边疆防线不稳,另一方面难免出现军纪松弛扰乱京师的事来,建议让他们都返回各驻地去。 朱厚照当时认为谷大用正在交割,如果再下旨意更改难免使军心疑虑,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对这种奏章都留中不发了。 和谷大用这样一聊,其实心里面的疑虑也并没有完全消除,因为朱厚照不清楚原先的正德皇帝对这四镇军马有什么样的考虑。 谷大用见皇帝皱眉思索心里面也猜到了个大概,皇帝似乎不认可他这样的说法或者说有其他顾虑。 于是谷大用对朱厚照说:“启禀万岁爷,四镇军马齐聚京师,开始还好,时间一长难免会有那么有些人出营时动作不好乱了规矩。依奴婢看不如抽调宫里面一些谨慎可靠的太监充作监军。” 此时朱厚照想起来兵科给事中夏言说的“久经时日,小人钻持,恐有肘腋之患,如后汉末年故事矣。” 朱厚照笑着说道:“你看中谁了?” 谷大用说道:“宫里的太监,懂军务的不多,张永张公公在万岁爷身边多年,军务上也是极好的,奴婢恳请主子万岁爷派张永张公公协助奴婢,提督四镇军务。” 朱厚照稍加思索便说道:“不行,你们俩过去,到时你主他副,必生嫌隙。” 谷大用闻言心里顿时十分开心,陛下还是向着他的。只见朱厚照接着说道:“让张忠选几个机灵的太监,协助你。” 张忠,御马监管事太监。正德年间与司礼张雄、东厂张锐并侍豹房用事,时号“三张”,张锐被朱厚照处死,张雄已经被敲打,剩下的张忠,这个人凶暴悖逆,历史上和王守仁发生过冲突。 朱厚照一直想找理由敲打他,没腾出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张忠的本事。 谷大用说道:“奴婢谢过万岁爷。” 朱厚照的内心和外面的景色是相反的,心里面是烦躁的,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其实他还担心:“如果只有宫里的人去充作监军,又免不了文官们在自己的耳边聒噪。” 而谷大用心里面则想的是:“外面的传言看来不假,万岁爷自从大病痊愈后,对我们有意疏远,不似从前那么信任了,而且也不如以前那么有决断。” 朱厚照看着谷大用说道:“如今你重新提督四镇军务,说说你以后准备怎么做?” 谷大用说道:“启禀万岁爷,早些年万岁爷说过,既然四镇军马已至,才会对的起“大将军”这个名号。如今四镇军马久在京师,只靠宫里去监管,一来外将跋扈难免会有不服,与其让他们日久松懈,不如趁此机会加强操练,选拔身强体壮的良善之士,或充作宫廷宿卫,或补充进团营,这样既能让他们不能闲来无事生,又可加强禁军兵力。” 朱厚照从谷大用的话中听明白了一点,原来正德皇帝还是为了把持枪杆子再顺便过一把大将军的瘾才这样做的,但是也少不了江彬的原因,为了干掉钱宁,江彬一直怂恿正德皇帝,正好也随了正德皇帝的心意,这件事就成了。 朱厚照算是认可谷大用的说法了,但是还不是时机,于是说道:“好,你以司礼监名义前去监管,先加强操练。至于充作宫廷宿卫,或补充进团营从长计议。” 谷大用看到皇帝总算认可了他的想法,心里松了一口气。 朱厚照对着谷大用说道:“没有其他事情,你就先去吧,记住朕与你说的话。” 谷大用行礼说道:“奴婢记着了。”便退了下去。 朱厚照这会儿已经没有赏景散心的心思了,便想着回乾清宫去。往回走时,正好遇见了皇后夏氏,皇后正和一群外命妇在游园,她们走了一会儿却看到皇帝的銮仪正在此处,正好看到了皇帝,便慌忙行礼。 朱厚照看见皇后笑了笑,说道:“没想到你来这里了,真是好巧啊。” 说完朱厚照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皇后也感觉皇帝说话的样子怪怪的但是也没多想,说道:“妾不知陛下在此,冲撞了圣驾,请陛下恕罪。” 朱厚照见此忙说:“没有没有,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皇后说道:“妾也是和命妇们刚到这里,不想圣驾在此。” 朱厚照笑呵呵的说道:“这样啊,这里景色还真是不错。”朱厚照极力寻找话题。 皇后也笑着说道:“是的,正是游园的好时节。” 朱厚照说道:“就是今天比较热,不过想不到御花园还好。” 皇后闻言说道:“是。” 朱厚照说道:“朕原本想着你在深宫无聊,想到有人陪伴朕也就放心了。” 皇后听着皇帝这样说心中也是极为震撼,说道:“妾每日还要处理后宫诸多事宜,哪里会感觉无聊。” 朱厚照闻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说道:“也对啊,呵呵。” 夏皇后见皇帝这样全然没有以前的那种泰然自若,唯我独尊的作风,联想到前些日子在仁寿宫皇帝的表现,也就明白了几分。 于是皇后问道:“陛下处理国事也很忙吗?” 朱厚照闻言一愣,没想到皇后会这样问,说道:“是的,一开始不习惯,现在好多了。” 夏皇后说道:“陛下以前对于庶政总是感觉处理起来耗时费神,陛下身体刚刚痊愈,也要保重身体。” 朱厚照说道:“谢谢皇后关心了。” 皇后闻言定定地看着皇帝,朱厚照见此,忙说道:“朕还有事,改天朕约你一起游园。”说着便离开了。 一群外名妇见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赶紧行礼送皇帝离开。 估计明日关于皇帝和皇后的表现又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热门话题了。皇后敏锐地察觉到,皇帝见到她时似乎显得十分羞涩,与往昔那个威严的皇帝形象大相径庭,此刻的皇帝反倒更像是书中所描绘的文弱书生。 回想起刚才皇帝的举动,皇后不禁轻轻抿嘴一笑。随后,她转身面对众人,语气郑重地叮嘱道:“今日我与陛下偶遇之事,切不可外传。”她深知此事一旦传播开来,可能会给皇帝带来不良影响,因此竭尽全力想要维护他的声誉。一众命妇闻听此言,纷纷恭敬应答,表示遵命。 其实皇后早就通过旁敲侧击得知,皇帝自从回宫确实不再踏足过豹房。然而,令她困惑不解的是,既然如此,皇帝为何既不来找她,亦不去召见其他嫔妃呢?尽管心中充满疑问,但皇后还是强打精神,继续与一众命妇一同前行。 第16章 适应这个角色 朱厚照迈着轻快地步伐回到了乾清宫,刚才与皇后之间发生的小插曲、并未对他造成太大影响。他轻轻摇了摇头,将刚刚发生的事抛诸脑后,心中开始琢磨起如何应对当前面临的严峻形势——四镇在京。 谷大用的说法并未完全打消自己疑虑,自己总觉得在任何朝代,边军齐聚京城,必然会引起朝野上下的关注和议论,稍有不慎就会有滔天大祸,历史上是杨廷和在正德皇帝驾崩后,以太后名义下旨要求四镇军马返回驻地,而现在作为一国之君的朱厚照,如果不能那样做,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现在无法确定历史上正德皇帝是否如谷大用所说,是否如自己所想。那么就必须要找另一个正德皇帝颇为倚重太监来了解此事,同时自己也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稳定局势,确保朝堂的安全和稳定。 他坐在御榻上,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之中。首先,他需要了解四镇入京的真实目的和意图。 其次,朱厚照还得考虑如何平衡各方势力。内阁、司礼监、边军中四镇将领及勋贵世家必然是各怀心思,都想要争取更多的权力和利益。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引发内乱,给国家带来巨大的损失。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自己必须展现出自己的威严和智慧,让众人信服。只有这样,他才能顺利地维护国家的安定团结。想到这里,朱厚照不禁感到压力倍增,但同时也充满了使命感。他知道,这是他作为皇帝义不容辞的责任,无论多么困难,他都要勇敢面对,全力以赴。 这时朱厚照忽然想到了张永,感也可以通过他来了解前因后果。于是传张永陛见。 朱厚照问张永:“谷大用已经回宫复命,他向朕说如今四镇军马交割顺利,将校用命,军心可用。劝谏朕委派人员选拔身强体壮的良善之士,或充作宫廷宿卫,或补充进团营,这样既能让他们不能闲来无事生非,又可加强禁军兵力,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张永刚进来时便看到朱厚照和他说话时,正在读书。便叩头说道:“启禀万岁爷,此事奴婢认为谷公公的谏言,万岁爷可以采纳。” “哦?说说你的看法。”朱厚照问起来。 张永答道:“首先正德六年以来,‘外四家’入京也不是一两年了,期间并未发生震动京师的事情,说明军纪尚可;其次贼首刘三率盗掠淮而后西北而上,扬言直抵幽燕,正德七年正月八日,盗贼侵犯霸州,京师戒严,所以才调四镇军马入京;最后,虽然调入军马虽是四镇,其实总共人马不足万人,那时万岁爷让京营和边军互相操练,提振武备,正德九年七月,奴婢提督军务,都督白玉充任总兵官,率领京师营兵抗击鞑靼,奴婢辜负圣恩,竟不能抵挡,仍是万岁爷亲率大军一战而胜,陛下故决心要重振军备,陛下组建团营。” 朱厚照大概明白了,放下手中的书,分析起张永的回答,他认为目前四镇军马在京利大于弊,首先,几年了都没出过事,其次他们有军功,最后他们是皇帝提升军队战斗力的手段。 百官将边军入京的危害夸大了,所以造成了朱厚照的思维也被带偏。 于是朱厚照说道:“如此朕如何不知,只是最近群臣奏章提及此事者甚多,朕不能不权衡。” 张永看到万岁爷放下手中的书,这御案上的书名上写着《后汉书》,结合万岁爷刚刚说的那些话,心中已然猜到了万岁爷的顾虑,这是万岁爷在向他要求提出解决方案,消除隐患的。 张永答道:“启奏万岁爷,历来边镇入京皆须谨慎,奴婢也曾听闻先生们讲学,探讨历代帝王之得失,无非是后世弥补前朝之过错。如秦长子戍边,又无亲王列蕃护卫皇权,致陈胜、吴广起义,二世而亡;两汉外戚专权,本应拱卫禁中,却行废立之举;而唐弱干强枝,亡于藩镇;宋强干弱枝,兵却积弱,北宋为金所灭,南宋亡于蒙元。惟太祖高皇帝总结历代经验教训,方有今日万邦来朝之盛世。故奴婢建议,江彬既已调入五军都督府,一无任命,二无差遣,陛下何不借此良机改革五军都督府?” “这与边军有何关系?”他迫切的知道张永这个建议的目的,于是问道。 张永答道:“太祖高皇帝设立五军都督府,本就是平时统军操练,战时居中谋划,更有甚者要率兵出击,只是后来形成摆设,万岁爷何不趁四镇军马在京,进行改革?” 朱厚照问道:“五军都督府亲率边军?” 张永答道:“圣命不过万岁爷,万岁爷您想,五军都督府本就有职责管理各地的军队和卫所。” 朱厚照一听,说道:“只是现在权归兵部了。” 张永说道:“原本兵部负责任免将领、升调、训练军队,但不能统帅军队打仗。而五军都督府虽然有统兵作战、管理屯田、掌管军籍、推选将领的职能,却没有调遣军队的权力。二者本就是相互制衡的。” 朱厚照说道:“你的意思是把原本属于五军都督府的职权重新划归五军都督府,然后让五军都督府亲自掌管边军?” 张永说道:“万岁爷圣命。” 朱厚照问道:“如果将他们全部纳入团营如何?” 张永说道:“依奴婢之见,这还需要时日。” 历史的脉络逐渐清晰了,原本历史上的正德皇帝为什么要亲自管理军队了,他被掣肘着,约束着,皇权逐渐被束之高阁,所以他要以皇帝的名义把原本应属于皇帝的都拿回来,设立豹房,架空内阁,自认大将军总督全国军务,中旨提拔自己赏识的官员,培植六部的亲信,如果他再多活二十年,历史究竟会是什么面貌呢? 朱厚照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朕明白了。” 朱厚照心里算是重新认识张永了,有两把刷子,通过我手上拿的后汉书,竟然发挥的那么好,把自己原本心里面想的事都说出来了。 于是朱厚照说道:“我读《后汉书》,何进为诛杀十常侍,召边镇将领进京,使董卓做大,倒行逆施,行废立之事,成国家大患,所以对四镇之事有所顾虑,今日听你所讲,反而是朕多虑了。” 张永说道:“万岁爷,您是在位十六年的大明天子,谁敢有不臣之心,行废立之举?六部九卿,内阁忠臣哪个不是两榜进士,理学大家谁会容忍有人行谋逆之举?” 朱厚照此时内心哭笑不得,并暗自慨叹,如今能为他出谋划策的竟然是一个太监。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张永的一番话确实点醒了他。他意识到,自己由于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对皇位缺乏自信,行事总是顾虑重重。但事实上,在整个天下看来,他这位皇帝在大明朝已经名正言顺地统治了十六年,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朱厚照说道:“朕自大病痊愈,心力颇有不济,还是那句话,你以后要多多直言。” 张永说道:“万岁爷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一心只有万岁爷。” 朱厚照颔首称赞道:“朕还是相信你的。”接着说道:“五军都督府一事,朕心中自有计较,你这里有合适的人选补充进吗?” 张永恭敬的说道:“奴婢没有合适的人。奴婢想说的是原应州有功人员中,万岁爷可多多留心,或许就有那么一两个人可为万岁爷爪牙。” 朱厚照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知道张永这是在向自己表明立场,他没有合适的人就是告诉自己他没有结交外臣,应州有功之人,这些人虽然有那么几个良莠不齐,但是总是有一两个是可以信用的,暗示自己要多多亲近这些人。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此刻朱厚照心情颇为大好,于是说道:“这些人,朕原本就打算另有任用,等朕再观察观察。” 说着竟然递给张永一杯茶,示意让他喝口茶,解解渴。 张永接了茶杯激动的说道:“奴婢谢主子隆恩。”说罢便将茶水一饮而尽,好久没这待遇了! 张永说道:“还有一件事,奴婢要启奏万岁爷。” 朱厚照看着张永认真的样子问道:“说,什么事?” 张永说道:“最近奴婢听说百官有人要奏告万岁爷拆除豹房,奴婢是想提醒万岁爷。” 朱厚照笑着说道:“你提醒的很及时,要朕看,这拆了也怪可惜的,朕虽然不去了,但是朕日后准备留作他用。” 张永说道:“万岁爷圣明。” 和张永聊了那么多,现在朱厚照也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的正德皇帝那么要重用太监了,和宠信边将了。除了太监中的“八虎”、“三张”,朱厚照将很多边将也调入京营,并封赏爵位、金钱,就是因为文官抱团,勋贵不可用了。 文官集团到嘉靖朝末年已然成了巨无霸,难以撼动,朱厚照决定对文官动手只靠权势是不行的,还要消除他们的经济基础,君不见半个松江府都成了徐阁老的家底,这对于现在的朱厚照来说是不能忍的。 而勋贵更是让朱厚照头疼,按照惯例来说,勋贵与国同休,明朝对待勋贵也是很优待的,无论是爵位还是品级,都是勋贵高于文官,而且俸禄高,赏赐多,有庄田,还能贪污受贿而不必担心受太大的惩罚,这更明显优于文官。 所以,自国朝建立之初和靖难之后册封的勋贵到了正德朝,就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了,到了明朝末年,崇祯想重用勋贵,但是却遭到了被刺。 文官与勋贵,朱厚照知道好收拾的肯定是勋贵,朱厚照觉得,先挑软柿子捏。 没过多久,只见一个小太监进来,躬身行礼后说道:“启禀万岁爷,江彬请求觐见。”朱厚照微微颔首说道:“传。” 片刻之后,江彬快步走进宫殿,恭敬地跪地行礼参拜。 朱厚照看着江彬,语气平静地问道:“都交割完了吗?” 江彬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张永,然后低头回答道:“启奏陛下,臣已交割完毕。” 朱厚照点了点头,接着又问:“去五军都督府了么?” 江彬连忙答道:“回陛下的话,臣谨遵陛下之命前往五军都督府,因和谷公公一直在军营,还未去。” 朱厚照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朕这里有一道旨意要传给你。” 说罢,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刘全忠,将诏书递给刘全忠。刘全忠走上前来,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诏书。 紧接着,刘全忠面向江彬,高声喊道:“诏命,江彬接旨!”江彬闻声迅速跪下,叩头谢恩,并大声说道:“臣接旨!” 刘全忠念道:“朕奉宗庙已有一十六载,先被刘瑾所误,后有钱宁背叛,朕近来常思己莫非是刻薄寡恩之君哉?非也,乃二者所用朕之信而为非也。朕既平复如故,理应克己为政,仰企列祖列宗之功德。积德,布仁,建功,施利,愿庶几自勉。平虏伯江彬实授前军都督,领府事,罢亲军锦衣卫指挥使。钦哉!” 江彬说道:“臣领旨谢恩。” 然后朱厚照对着江彬说:“原先的事我不计较了,你好好做事,你我君臣有始有终。” 听到圣旨的江彬已经汗流浃背,不敢说话。又听到朱厚照安慰了他于是激动的哭泣了起来:“臣非有他能,惟倔强勇悍,幸赖陛下赏识,破格提拔臣于行伍,臣却未立寸功,以至辜负了陛下之望。” 张永站在一旁看着,也是心里感叹:“万岁爷这一打一拉,以后江彬再不敢有什么心思了。” 朱厚照又接着说:“都督府本掌管卫所,以后有所辖卫所军情变故,你先拟定条陈,呈报到我这里来。” 江彬说道:“臣谨遵圣命。” 朱厚照说:“去吧。” “是。”说毕,江彬便领命退下。 朱厚照看着江彬的退出了出去,心里想到:“我也明白为什么嘉靖皇帝能够自杨廷和辞职后便能一直掌控朝政了,因为他通过大礼仪事件筛选出了自己人,赶走了一批所谓的四朝元老、三朝元老。这些所谓的元老压根就不配合皇帝。”想到这里,朱厚照接着说道:“威武团营该交给谁?” 张永则回答道:“启禀万岁爷,您不是还兼着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么,威武团营当然归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管着了。” 朱厚照本还想在说心里忽然明白了,对啊,威武团营由自己所管辖是对目前自己最有利的选项。 朱厚照说道:“可是日常朝政就已让我分身乏术了。” 张永回答道:“万岁爷不如选一名可靠的太监去做监军。” 朱厚照心里想的是,是你想去吧,于是说道:“好,不知你愿不愿兼威武团营监军。” 张永闻言说道:“奴婢听万岁爷的。” 朱厚照闻言说道:“如此甚好。”接着又对刘全忠说道:“去六科传旨,命兵科给事中夏言兼任监察御史,威武团营监军。” 张永听到夏言也挂着监察御史的职务监军,就瞬间明白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的确,现在的朱厚照开始适应帝王这个角色并进行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转变。自己开始学会以皇帝的眼光去看待周围的人和事。 第17章 夏公瑾监军 皇帝对江彬、张永、夏言的任命消息犹如一阵旋风,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的官场。这个消息就像一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内阁和六部的官员们纷纷议论起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些曾经紧紧抱住江彬大腿的官员自然是满心欢喜,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未来。而另一些官员则忧心忡忡,他们敏锐地感觉到这次任命背后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玄机。 在内阁中,杨廷和便是忧心之人中的代表。他一直期待着皇帝能够做出决断,与过去彻底划分,回归到帝国政治的轨道上来,彻底撤销那些与制度相违背、与礼仪相悖的诏令。尽管皇帝病好之后,常常表态会遵守自己所说的话,而且与内阁共同商议政事时,总会表现出对内阁票拟的尊重,但实际上,只要不合他心意的提议,经过一两次的试探,皇帝基本上都会被留中不发。 杨廷和深知现在皇帝的心思难以捉摸了,完全和生病前的朱厚照判若两人,他又回想起那个夜晚,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明白,这次对江彬的任命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不能及时解决这些问题,后续可能会引发更多的麻烦。然而,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又谈何容易? 如今官员流传着这样一条传言,皇帝自从大病痊愈后之所以不接见群臣,就是因为内阁隔绝中外,架空了皇帝。 事情变得开始复杂了起来。 蒋冕说道:“陛下虽口口声声说要改变,并且也处死了东厂太监张锐、原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但是魏彬、谷大用之流,江彬、许泰等一众人,还有陛下自封的总督军务的威武大将军总兵官、镇国公这些人和事还是原封不动。” 毛纪也说道:“是啊,陛下莫非故态复发?” 唯有梁储一言不发,杨廷和看着众人后,向梁储问去:“叔厚,你认为呢?” 梁储说道:“诸位,用人之权陛下始终亲自掌握,何必如此呢?再说再坏还能比以前更坏?那时的江彬、许泰等人被赐姓,陛下虽未褫夺,但是日常中陛下喊的是原本的姓氏,再者陛下对江彬也是明升暗降啊。” 杨廷和看了梁储一眼说道:“我只担心群臣言论汹汹,不知陛下会如何看待我等。” 梁储接着说道:“如何看?恐怕以前怎么看,现在还怎么看。” 杨廷和见此不是办法,但是梁储说的很对,就陛下目前的处事情况再坏也没以前坏。其实内心中,杨廷和在日常时对梁储的态度也一直是敬而远之。 因为梁储比他的资历深。他是成化十四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寻兼司经局校书,侍先帝弘治皇帝于东宫。 先帝登基后,开始并未骤然启用他,但是到弘治四年,升翰林院侍讲。《明宪宗实录》成,升洗马,累升翰林院学士、少詹事、吏部左侍郎,以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专管内阁诰敕,在朝中一时风头无二。 但是在正德四年,以忤逆刘瑾,左迁吏部右侍郎,朝中百官对他赞誉有加,待到《明孝宗实录》成,他就当今圣上官复原职,并且加太子少保,后调南京吏部。刘瑾伏诛后,召还北京,以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办事,累晋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 正德十年,杨廷和因回家守孝,继之为内阁首辅。一品九年考满后,加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 所以杨廷和面对他时总感觉比他低一头一般。 杨廷和思索片刻安慰众人道:“陛下,的确是在改变,不过不是朝着群臣希望的方向改变。” 众人闻言皆冷静的思考了起来。“你们读一下陛下的圣旨里有那么一句话,积德,布仁,建功,施利,愿庶几自勉。”杨廷和说道。 毛纪问道:“的确有,我们只看到了江彬的任命确实忽略了这句话。” 杨廷和点点头:“维之,你应该知道这句话出自于何处。” 毛纪想了下边说道:“这句和《贞观政要》里唐太宗说积德、累仁、丰功、厚利,四者常以为称首很像。” 杨廷和接着说:“此句也是贞观十六年唐太宗和魏征谈论时说的。陛下说的是积德、布仁、建功、施利。你们说陛下是不是在这样做?” 蒋冕说道:“一个是贞观十六年,一个是正德十六年。太巧了。” 杨廷和见蒋冕并未回答他的话,于是说道:“陛下登基御极以来,首在建功,却并未丰功,如今做法倒是给我们了一个解释。” 梁储说道:“杨阁老的意思是,陛下是通过调整江彬的职务来告诉我们,他要按照这四个方法进行改变?” 杨廷和点点头,说道:“陛下毕竟登基一十六年,而且前些年总是在外,估计陛下心里已有谋算了。” 众人闻言又不再作声,是啊,皇帝说了要仿照唐太宗的德行来治理国家了,你们这些大臣就陪我吧。 “只是群臣未必会想到这一点啊。”梁储叹息道。 杨廷和拿起笔说道:“所以陛下才会留着这些人。” 毛纪说道:“这君臣之间非要如此这般么?” 杨廷和看着眼前的大臣们,缓缓开口说道:“君臣有别,这一点大家应该都很清楚吧!你们可知道陛下还下了一道诏书?”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夏言,夏公谨被任命为兵科给事中兼监察御史,负责监军威武团营。” 蒋冕皱起眉头,担忧地说道:“不知道这样的安排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杨廷和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夏言上书言事,估计某些言论颇合圣意。” 毛纪接口道:“希望他能像三国周公瑾那样,有勇有谋,为国之柱石。” 众人听后纷纷沉默不语,各自开始处理手头的公务。他们心中都明白,这次的任命意义非凡,如果夏公谨能够表现出色,或许会得到陛下更多的信任与重用;但如果失败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兵科给事中夏言接到诏书的那一刻心里面是五味杂陈的,当他知道皇帝有心做出改变时,他便洋洋洒洒写了一遍奏章,但是后来听说经过乾清宫议事,被留中了。不过,他从侧面了解到当时议事的一些细节,从这些细节中感觉到皇帝并不是排斥,所以这些天以来他希望能够被召见,几乎每天都在等待这个机会。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已经过去数日有余,但他始终未能得到皇帝的召见,心中不禁感到有些焦虑和失落。正当他苦苦等待之际,又突然传来一个消息——皇帝竟然命令他前往团营担任监军之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任命,他感到十分惊讶和困惑。惊讶的事,皇帝虽然对他自己的奏疏没有回应,但是他有提过,如今让他去监军,莫非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而困惑的是,让他去监军并非他一人,还有司礼监太监张永!自己的品阶和权力根本就不如张永啊!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婉言推辞这个职位。况且他深知自己并非军事方面的行家,所以,在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并请求另寻贤能之人担此重任。 就在这个时候,兵部尚书王宪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夏言,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恭喜公瑾了!” 夏言抬头一看,原来是兵部尚书王宪,他连忙起身行了个礼,说道:“卑职见过部堂。” 王宪还是一脸笑意地看着夏言,继续说道:“不知公瑾何时动身前往威武团营啊?” 夏言苦着脸回答道:“不瞒部堂大人,卑职实在是不想去啊,我正想着怎么推辞掉这份差事呢,可就是不知道如何落笔。” 王宪听了夏言的话,十分惊讶地问道:“为何?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啊!” 夏言其实内心里也看不上这个王宪,因为他是中旨上来的!但是毕竟他是兵部的堂官,礼数不能废。于是说道:“我前些日子递上去一份奏章,被陛下留中,今日却让我去团营监军,我感觉去团营监军不能胜任,再说我的奏章中那么多大事都没有结果,陛下只是让我监军。” 王宪心里面鄙夷道:“好嘛,让你去监军事小?那什么事大?你的奏章事大?再说如果真按你的奏章施行,那不是把陛下十六年以来的举措全部推翻?你脸真大。” 但是面上仍笑盈盈的说道:“公瑾不必气馁,陛下让你去团营监军,一是你在兵部有给事中的差事,也熟悉兵务,二是陛下赏识你,如果陛下不欣赏你,又怎么会让你兼任监察御史的差遣?” 夏言心中暗自思忖着,对于这件事情的关键之处,他又怎能不清楚呢?然而,一旦选择接受,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要迈向宫廷之路?这不就与王宪沦为一路人了吗?倘若日后有幸进入内阁,恐怕连一丝群众基础都将荡然无存! 王宪见他依旧犹豫不决,自然明白其中的原委,于是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我部门里还有些事务亟待处理,先行一步了。”夏言闻言,急忙起身相送。 待王宪踏出房门后,心头不禁涌起一阵冷笑:“真不知从何时起,陛下的旨意竟然变得如此不值钱了,给你个差事要么挑肥拣瘦,要么推三阻四的。晓得的人会认为这天下乃朱氏之天下,不晓得的怕是会误以为这天下已改姓杨了呢!” 屋内的夏言陷入了沉思,开始仔细琢磨起这件事情的利弊来。监察御史虽然只是七品官,但其权责却非常重大。不仅如此,他现在仍然担任着兵科给事中的职务。显然,陛下之所以会选择让他去担任这个职位,正是因为对他的信任。从这一点来看,那份奏章的关键作用不容小觑。 夏言心中怀有远大的抱负,每个文官的最终目标无外乎是生是宰相,死获“文正”。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夏言决定接受这个官职,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留待以后再作打算吧!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以往负责监军一职的都是太监。如今,皇帝却让他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前去监军,这意味着皇帝希望他能够利用监察御史的权力,直接向自己上书奏报。很明显,皇帝似乎不再信任太监了!想到这里,夏言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正在这时,一名官员在院内问道:“兵科给事中、监察御史夏言在吗?” 夏言闻言便立即起身走出屋子,大声回应道:“夏言在此。”当他看到眼前站着一名官员和一名小太监时,心感颇为意外。 只见那名官员神情平静地看着夏言,并向他微微颔首示意。而旁边的小太监则轻声说道:“兵科给事中夏言,这里有一份圣旨,你速速接旨。” 夏言听闻此言,急忙双膝跪地,低头准备接受旨意。小太监接着宣读道:“奉上谕,命兵科给事中、监察御史夏言立刻进宫觐见。”夏言恭敬地行礼,表示谨遵圣意。 待他起身之后,小太监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夏御史,此次前来传旨之前,司礼监的张公公特意交代过,陛下想要询问您关于奏章的事情,同时也想听听您对于前往团营监军一事的看法。” 夏言听后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自己之前所写的奏章确实引起了陛下的关注,不然司礼监的张公公怎会如此亲近地传达消息给他,想必陛下对他确实颇为赏识,况且门外传旨之人对自己一个七品官也如此亲近! 想到此处,他自信满满地回答道:“下官明白了,请转告夏某谢张公公的美意。请稍等片刻,容我回屋整理准备。” 小太监微笑着表示理解,纷纷说道:“无妨无妨,夏御史尽管去准备便是。” 第18章 医国者皇帝 此时此刻,朱厚照正在安静地翻阅着书籍,他不要需要考功名,但为了应付这个时代处理朝政,他需要恶补一些知识。 而刘全忠在一旁则细心地观察到,万岁爷整天不是紧紧抱住书籍不肯松手,就是闲来无事时随意翻翻奏章。 有一天,刘全忠找到了一个空闲的机会,将这种情况告诉了陈敬。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自己竟然遭到了陈敬的一顿严厉训斥。 刘全忠发现朱厚照正在读的书是《道德经》,心里揣测道:“《道德经》不是道士们看的书吗?万岁爷想做道士么?”正在想着,这时有一名太监进来禀告说:“启禀万岁爷,兵科给事中、监察御史夏言在请求觐见面圣谢恩。” 朱厚照并没有放下手中的书,而是继续翻看着,同时淡淡地说道:“传。” 夏言走进宫殿后,看见皇帝正在专心阅读书籍,于是赶忙跪地行礼,并向皇帝问安。 朱厚照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夏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挥手示意他起身免礼。当夏言站起来时,朱厚照仔细打量着他,只见夏言容貌端庄,气质高雅,但从外表上看,很难想象他会是一个性格豪迈、强直之人。 于是朱厚照好奇地问道:“卿年龄几何?” 夏言说道:“臣是成化十八年生人,正德十二年进士及第,初授行人司行人,后迁兵科给事中。” 朱厚照听他说完又接着问道:“这样算来如今你的年龄已然有四十了,孔圣人说四十不惑。到了你这个年龄对外事应该不被所惑,可你再奏章中多次议论说朕的施政让群臣包括你而疑惑,所以你写的条陈建议才会那么激烈?” 夏言说道:“启禀陛下,臣闻圣体初愈时对内阁说读《太祖实录》知治天下不易。国朝至今百五十哉,渐生弊病。臣只刚四十不惑之时,言辞激烈如猛药矣,只为治病,陛下莫嫌口苦。” 朱厚照一听,心里乐了起来。他暗自思忖道:“这夏言还真是有点胆子啊,不愧以后敢硬刚嘉靖。” 朱厚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接着,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夏言,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说道:“内阁学士、六部九卿这么多大臣,饱学鸿儒之士都不行?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懂得如何开药方吗?”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却充满了威严和质疑。 夏言不卑不亢的说道:“内阁六部九卿,辅佐陛下治理江山,但是庶政繁杂,国事累巨,各位大臣已是尽力维持,臣只是尽职以供陛下和大臣查漏补缺,且臣为给事中上书谏言本是臣的本份,非臣一人会开药方。” 朱厚照闻言不禁眼前一亮,心中暗自嘀咕:“这夏言还真是能说会道啊!”夏言的言论巧妙地将六部九卿从责任范围内摘除得干干净净。 然而,朱厚照稍作思考便也心知肚明,毕竟在历史的长河中,能够登上高位之人又岂能没点儿真本事呢?他们哪个不是历经风雨、身怀绝技才得以身居要职?看来,要想成就一番大业,确实需要具备非凡的才能和智慧才行啊! 朱厚照接着问道:“你刚刚说国朝渐生弊病,卿说说都有哪些?” 夏言回答道:“启禀陛下,陛下御极一十六载,一改先帝之政,二崇信宦官小人,三扩大皇庄、皇店于民争利,四封赏太滥冗员太多,五自封官职与礼制不和等诸条,臣皆写在奏章之内,请陛下细看就是。” 朱厚照又问道:“这么说大明朝病了,是朕一人之过?” 夏言答道:“臣不议论大明列祖列宗之治国得失,然一国如人,随着年岁渐长总有一些疾病发生,就需要皇帝去调理,陛下登基以来不说调理,种种做法是在催夸朝廷的根基!” 朱厚照听到这话心里不由的烦躁起来,反问夏言道:“独皇帝一人之过?百官都无过?” 夏言闻言心中不由一紧,连忙跪下说道:“陛下息怒,百官有过陛下不罚,此亦陛下之过也。” 朱厚照闻言直盯盯的看着夏言,旁边的宦官一个都不敢出声,刘全忠心里骂道:“这鸟官徒惹得陛下生气!” 朱厚照闻言又问道:“照你那么说,都是朕的过失,要朕下罪己诏?” 夏言答道:“臣岂敢如此,臣只建议陛下要纠正措施,体察百姓之艰难。” 朱厚照闻言说道:“朕知道了,不过朕不是唐太宗,卿也不用做魏征。” 夏言闻言将头深深地低下,说道:“臣惶恐,臣从未想做魏征,臣只是履行太祖高皇帝定的六科言事的职责而已。” 朱厚照闻言站起来说道:“刚才卿说国朝至今百五十哉,渐生弊病,朕如何不知,又说履行太祖高皇帝定的六科言事的职责,如百官皆尽心尽职,又岂会渐生弊病?列祖列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上,朕如何不心怀忧惧。” 夏言道:“陛下心怀忧惧是万民之幸。” 朱厚照摆摆手说道:“卿莫要恭维朕了,朕知你是直言之臣,腹有韬略,然治病如抽丝,容朕要缓缓治之,也望诸臣辅弼朕。” 夏言闻言激动地说道:“臣等岂不敢效死辅佐陛下。”刘全忠在一旁将皇帝和夏言的对话尽数听入耳中,感觉这夏言要飞黄腾达了。 朱厚照又问道:“只是不知如何着手?” 夏言说道:“启禀陛下,二人得病,一人得病时长,一人得病时短,医者治人谁易谁难?” 朱厚照却说道:“重疾者难治,轻疾者易治,与时长、时短无关。” 夏言再次跪拜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闻言便笑了起来说道:“今日与卿对言,知道朕任命你为监察御史没有错。” 夏言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的言行确实和以往有所不同,心中渐渐涌起一股信心,他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臣尚有一言,恳请陛下垂听。” 朱厚照微微颔首,表示同意,道:“卿但说无妨,朕定当洗耳恭听。” 夏言深吸一口气,言辞恳切地说道:“启奏陛下,自从陛下平复如故。常御乾清宫阅奏章,并召阁臣面决,朝野无不赞颂。故而斗胆建言陛下,一人之智毕竟力有不逮,国事凡涉及重要利害的事,下廷臣一起议事。圣意所予夺,也一定要下内阁议而后行,从而尽最大可能杜绝壅蔽矫诈的弊端。” 朱厚照闻言说道:“卿之言所甚是。” 夏言闻言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今天自己的言论放在以往绝对会被拉出去打廷杖,于是便见好就收说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接着问:“卿到团营,要如何做?” 夏言略加思索后说道:“启奏陛下,臣认为在前往团营之后应当将重点放在处置稽查各种奸邪作弊行为之上。若是臣在此过程之中发现任何问题,定会先与张公公共同商议,再将具体情况呈报给陛下您知晓。” 朱厚照听他这样说心里面的石头便落地了,于是说道:“好。卿到任后不要有心里负担,虽说监军以往是宫里派人,但我也知道兼听则明的道理,故而要卿前往,卿不要辜负我的心意。” 夏言听到皇帝这样说也施礼说道:“臣岂敢辜负圣意。” 朱厚照见此颔首称赞道:“朕还担心卿会推辞,如今看来是朕多虑了。” 夏言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臣蒙陛下不弃委以监察御史,监军团营,臣到任后必忠诚任事,不负陛下所望。” 朱厚照笑着便说道:“如此甚好,天色不早,卿可早退。”夏言便谢恩告退。 朱厚照看夏言退下之后,心中开始仔细地回味着夏言刚才所说的那些言论。他越想越觉得夏言之所以能够在嘉靖朝突然崛起并崭露头角,与他自身的才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朱厚照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他看到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天色也逐渐变得昏暗起来。他心想,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出去走一走,放松一下心情也好。于是,他转过身来,喊道:“刘全忠!” 只见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刘全忠毕恭毕敬地躬身施礼,轻声应道:“奴婢在。” 朱厚照面带倦容,声音平淡吩咐道:“朕有些乏了,想出去溜达溜达,你陪我走走。” 刘全忠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劝解道:“万岁爷,以防万一,还是稍微做些准备为好。倘若途中您感到疲倦劳累......”然而,他的话语尚未说完,便被朱厚照毫不客气地打断:“没多远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你若不愿陪同,大可留在宫里,朕独自即可。” 刘全忠哪敢让皇帝自己一个人出去走,于是陪笑着说道:“奴婢陪着万岁爷。” 主仆二人就这样独自走出了乾清宫,一个在前面走着,另一个则紧跟其后。朱厚照一边走着,一边凝视着眼前这座在后世需要花费金钱才能进入的紫禁城。他沉浸在对它美丽景色的欣赏之中,心中感慨万千。 皇宫的布局巧妙地融合了\"天人合一\"的规划理念,强调了君权天授的观念。皇帝被视为天子,代表上天治理万民。然而,尽管这座宫殿宏伟壮观,但它终究是建在人世间的建筑,皇帝也不过是凡人而已。 想着想着,朱厚照突然开口向刘全忠问道:\"前些日子我让你打听的王守仁的着作,你是否有了消息呢?\" 刘全忠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万岁爷怎么又提起书籍的事情了。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禀陛下,奴婢并未打听到王守仁的具体着作。不过,听闻正德十二年丁丑科进士薛侃曾将王守仁的语录刻印于赣州,并取名为《传习录》。\" 朱厚照停下了脚步,目光望向天边的夕阳。余晖映照下,皇宫的金色琉璃瓦显得格外耀眼夺目。他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哦。\" 刘全忠无法揣度皇帝这声\"哦\"究竟意味着什么,于是试探性地问道:\"那么,陛下是否需要奴婢托人去寻找此书呢?\" 朱厚照双手凭栏眺望着远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沉思。他缓缓地开口说道:“不用,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刘全忠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皇帝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觉得此刻的皇帝更像是书中所描绘的那位文质彬彬的书生。 就在这时,朱厚照突然感到一阵饥饿袭来。他转过身来,对着刘全忠说道:“我们去坤宁宫,到皇后那里去吃顿饭。”刘全忠一听,连忙回答道:“遵旨,奴婢这就去安排銮仪。” 然而,朱厚照却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仿佛看穿了刘全忠的心思一般。他看着刘全忠,轻声说道:“朕堂堂威武大将军,今日不坐那劳什子。” 刘全忠心中一惊,暗自思忖:“难道万岁爷知道我刚才在心里对他的形容?” 他不敢多想,赶紧低头说道:“那么,奴婢派人去知会坤宁宫。” 朱厚照却再次笑了起来,语气坚定地说:“不用这么麻烦。” 刘全忠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这样说。但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眼前的这位皇帝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似乎生病之前的皇帝又回来了。 刘全忠恭敬地应道:“谨遵陛下旨意。” 说罢主仆二人便向坤宁宫走去,一路上遇见宫女、宦官,慌的众人赶忙避让。对于有些失礼的朱厚照也不计较。 朱厚照边走边说,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进的宫啊?” 刘全忠听到这话有些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万岁爷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万岁爷的话,奴婢家境贫寒,家中兄弟姊妹共有四人。奴婢上头有两个哥哥,下头还有一个妹妹。由于家里人多地少,生活实在难以维持,于是我爹便让我们三个男娃通过抓阄的方式决定谁进宫去。” 朱厚照听了之后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然后呢?你就抓到了入宫的阄吗?” 刘全忠连忙答道:“回万岁爷,都没抓。” 朱厚照好奇的问道:“那你怎么进宫了?” 刘全忠答道:“当时奴婢觉得自己年龄最小,两位兄长已然长大成人,如果他们抓到了入宫的阄,恐怕宫里也不会太喜欢。而我年纪尚小,力气也不如哥哥们大,干农活时出不了多少力。因此,我便主动请求前来宫中。” 朱厚照微微皱眉,继续追问:“你后悔吗?” 刘全忠笑了笑,语气坚定地说:“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奴婢并不后悔。况且,奴婢前世一定积了不少福份,才能有幸在万岁爷身边侍奉万岁爷呀!” 朱厚照听了刘全忠的话,只是默默地走着,没有再开口说话。 朱厚照今天想去坤宁宫,就是感觉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因为已经有言官有时还上奏章批评他不和皇后亲近。 而且他虽然一直在躲着皇后,从不去,也不见,但是去仁寿宫请安时,张太后话里话外都是要求他多和皇后见见,他也只是应付几句。 他从后世了解到她就是一个苦命的女子,虽然贵为皇后,但是却没有儿子,在古代没有儿子就没有依靠。 所以他心里面就是有一个坎,这个坎就是皇后是正德皇帝的妻子,并不是现在这个朱厚照的。做为一个后世之人,他没有办法从感情上就这样仓促接受。 随着夜幕逐渐降临,皇宫中的灯火渐次亮起,将这座古老而庄严的宫殿点缀得如梦如幻。而朱厚照与刘全忠的身影,则渐行渐远,消失在宫廷的深处…… 第19章 孤家寡人 皇帝在坤宁宫内走了一段路后,便来到了宫殿前。宫女侍卫们一见到皇帝,纷纷赶忙下跪行礼。 皇帝的到来引起了宫廷内众人的骚动,皇后也急忙出殿迎接,但她只看到了皇帝和刘全忠两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讶。 朱厚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声对夏皇后说道:“皇后,朕今日来你这里蹭饭了,不知道会不会搅扰到你呢?” 皇后听闻此语,心中涌起一股喜悦之情,但仍不失端庄仪态,急忙躬身施礼,恭恭敬敬地将皇帝引入宫殿之中,柔声回应道:“臣妾岂敢有此想法?陛下能驾临臣妾之处,实乃臣妾之荣幸。” 她的声音婉转悠扬,如黄莺出谷般悦耳动听,透露出对皇帝的深深敬意和顺从之意。并示意身旁的管事太监赶紧召集其他宫女太监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说不定今晚皇帝会留宿于此呢。 然而,当朱厚照向前走了一步时,他发现皇后落后了自己两步,于是开口道:“怎么,你不与朕并肩同行吗?”夏皇后听到皇帝如此询问,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妾身岂敢失礼。”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皇帝和皇后就一前一后进入了坤宁宫。一众宫女太监便伺候皇帝与皇后用膳,礼仪规矩与太后仁寿宫无二。 朱厚照感觉氛围沉闷,不禁皱起眉头,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说道:“皇后的小厨房做的膳食确实不错。” 夏皇后微微一笑,温柔地回应道:“陛下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和欣喜。 朱厚照听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如此甚好。”他心想,皇后的厨艺精湛,小厨房的菜肴美味可口,常来品尝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夏皇后心中暗自高兴,皇帝以后若能常常驾临坤宁宫,对她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于是,她趁热打铁,轻声问道:“陛下在外的妃嫔该如何安置呢?” 只见话音未落,朱厚照猛地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似乎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朱厚照略微思考了一番,说道:“我最近一直忙于政事,今天不是你提醒我还没想到这点呢。” 只见夏皇后说道:“妾听闻陛下原先在豹房,得一女子名王满堂,陛下私下称呼她为皇后。” 朱厚照听闻此言,心中不禁大惊失色,仿佛偷情时被妻子当场抓住一般,惊恐万分。他连忙向皇后辩解道:“绝无此事,皇后莫要听信谣言!你可是朕明媒正娶之人,朕怎会有如此轻薄之语?那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 夏皇后却不以为然地回应道:“并非妾身多嘴多舌,妾身只是担心陛下的声誉受损。况且,陛下将那位女子一直留在宫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呀。” 此时此刻,朱厚照心中懊悔不已。他后悔自己为何要来到此处,与夏皇后谈论此事。夏皇后对他而言,虽是熟悉之人,但彼此之间却又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然而,他深知自己在夏皇后眼中,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丈夫了。 面对夏皇后的质问和担忧,朱厚照感到一阵无力。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已经引起了皇后的不满和疑虑,而这种情况若继续发展下去,恐怕会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不良影响。 皇帝对于皇后,皇后熟悉皇帝,但是皇帝却不属于皇后,皇后说的女子正是朱厚照最后纳入豹房的民女---王满堂! 王满堂是霸州平民王智之女,本为道士段鋹之妻,正德十六年被纳,被原先正德皇帝极度宠幸,但是自从朱厚照身体康健后再没去过豹房。 朱厚照也明白夏皇后的意思,毕竟他宠幸过的女子一直放在外面对皇家天下的声誉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把她纳入后宫,同样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如今夏皇后把话题挑明了,朱厚照不面对也不行了,但是他没有解决的办法。 夏皇后见朱厚照始终不言语,于是说道:“不如这样,先把她悄悄接进宫里,充作女官,日后再说。” “这样可以吗?” “怎么不行?放在外面,有个风吹草动,到时候太后会作何感想?朝堂会作何议论?” “只是.......”朱厚照原本想说和她不熟,一想不对,接着说道:“只是这样以来就委屈你了。” 夏皇后闻言心里也是暖暖的,说道:“陛下千万不要这样说,妾只是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 朱厚照闻言感激的对夏皇后说道:“得妻如此,我有何求。”夏皇后听他这样说面容一笑,不再说话。 朱厚照深知今夜自己已是难以脱身,若就此离去,恐怕会对夏皇后造成不良影响。此刻的他,倒似一名娇羞的新嫁娘,心中充满了不安与惶恐。 他深深地感受到皇后的识大体,这让他越发觉得对皇后有所亏欠。同时,他也清楚知晓皇后未能怀上子嗣的缘由或许在于正德皇帝本身。 毕竟,朱厚照自觉自己乃是穿越而来,身体机能仍属于正德皇帝,日后恐亦难有子女。 为了缓解这令人尴尬的局面,他向夏皇后表示道:“今晚我便留下吧。”然而,夏皇后却回应道:“妾身近日常感身体不适。” 朱厚照听闻,关切地问道:“是否生病了?” 夏皇后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朱厚照即刻领悟其中深意。此时,他懊悔不已,愈发后悔自己为何要前来此处。 夏皇后看到皇帝的窘迫,心里也颇为好奇,她从未见皇帝这样子过,于是说道:“陛下怎么也不舒服吗?” “没有。”话音刚落,朱厚照明白了过来,看着皇后,只见皇后笑盈盈的看着他,瞬间明白了。 “皇后,你.....” “陛下恕罪,妾和陛下开个玩笑。” “哈哈,朕岂会不知?” “不如,妾唤宫内人伺候陛下如何?” “不用了。”朱厚照很清楚皇后是什么意思,就是让她宫里贴身宫女来替代皇后伺候皇帝。朱厚照一时还不习惯,张嘴就拒绝了。 “陛下,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朕今天真是想来看看你。” 皇后猜到了皇帝似乎很是拘谨,便不再说话。 朱厚照和刘全忠从皇后宫里出来,仍是一前一后的走着,朱厚照走着走着,看着天上的星星,发现天上的星星真亮。 看着看着,就想到了穿越前的自己,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翻涌着,不觉间眼角竟然眼泪划出,趁着身后只有刘全忠一人,赶紧擦去。 “夜深灯昏,层林影碎,倦鸟归来。 看万千世界,灯红酒绿,一般景色,两种情怀。 回顾从前,磕磕碰碰。心抱中正未有哀。 现今也,对红墙金瓦,眼泪轻揩。 河中月色吹开。若醉酒、朦胧卧石台。 那时二三子,勾肩搭背,犹如逝水,如梦如埃。 凉意尤深,笑声渐远。为等公车到露台。 神忙否,人间多梦想,还要安排。” 刘全忠在身后跟着,忽然听到皇帝在吟诗词歌赋,便竖起耳朵听着,刚开始听着,他还以为皇帝是怀念以前在豹房无拘无束的日子了呢,但是想起张雄那日说了要皇帝去豹房,自己扇自己嘴巴子脸肿的情景,也不敢插话,再说自己也不懂啊。 可是不懂归不懂,马屁不能少,于是说道:“陛下念的真好。” 朱厚照脚步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问道:“你听过?” “没有。” “知道朕刚刚念的什么吗?” “奴婢听着像诗、也像词。但是奴婢不懂,就是觉着好。” “怎么个好?”朱厚照好奇的问道,他只知道后世的冯宝文学修养高一些外,太监也就识些字而已。 “奴婢听着,写这个诗词的人心中好像很委屈?” “哈哈,你大字都识不了几个的人,还能觉着写这个诗词的人心中委屈。” “奴婢不懂嘛,就是觉着写的好。” 朱厚照又看向天空,只见一颗流星划过,一瞬而逝。问刘全忠:“你觉着天上的星星会不会变化?” 刘全忠说道:“奴婢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变化。” “不会变化,那为什么会有流星?” “这......万岁爷,奴婢真不知道了。” 朱厚照也不难为他了,这时也快走到乾清宫了,于是问到刘全忠:“有酒么?” 刘全忠一听:“万岁爷,夜深了,这酒还是不喝为好.....” 朱厚照说道:“我就少喝一点,你去拿点去” 刘全忠不敢违背,只是他觉着今天的万岁爷有点怪,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想喝什么酒?” “有葡萄酒吗?” “有,奴婢一会儿吩咐人拿去。” 待二人走至乾清宫内,朱厚照坐在御榻上,案子上放着一摞厚厚的奏章,还有日常看的书籍,心中猜到自己的行为,喜好被这些宦官摸的透透的了,怪不得后世皇帝离不开这些人呢,无论政治上、生活上,这些人都是自己人,特别是在明朝。太监用着更放心。 朱厚照翻看奏章时,刘全忠吩咐人把葡萄酒端了上来,还有一个四方陶瓷杯。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说道:“这酒不错。” “这是西洋进贡的,和西域那边的味道不一样。” “哦?”朱厚照很快就明白了,什么西洋进贡的,正常贸易的吧。 朱厚照知道,刘全忠所说的西洋,是来自于太宗时郑和下西洋时,对西方的统称。明朝初年对西洋的认知其实就是今天的印度洋,后来随着贸易的逐渐扩大,又对欧洲的葡萄牙、荷兰等地的人分别称呼为弗朗机人和红毛蕃,只知道他们是去中华极远,来自“西海”,因武力强悍乃西北极边强番。 这样一算,其实正德时期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处理得当,说不定还能搭上海洋时代的顺风车呢。 想到这里,朱厚照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朱厚照就这样看着奏章,喝着酒,一会儿小酌一口,一会儿一饮而尽,全凭心意。 此刻的他是自在的,做皇帝有什么好?也不自由,也不自在。 刘全忠在一旁看着,万岁爷已经喝了五杯了,他知道万岁爷不能再喝了,于是劝道:“万岁爷,醉酒伤身。” 朱厚照这会也觉得酒劲上来了,摆摆手说道:“伤什么身,我自己能不知道?” 刘全忠见朱厚照还要再倒,就把酒撤了下来,陪着笑脸道:“奴婢该死,万岁爷海量,不过酒没了,奴婢让他们打酒。” 说着把酒壶给另一个太监,但是那个太监却拿着酒壶没有下去的意思,反而说道:“万岁爷,有酒呢。”说着又倒了一杯。 此刻刘全忠一听,顿时惊呆在原地,朱厚照端起酒杯,醉眼朦胧的看着,嘴角微微一笑,说道:“好奴才!” 那名太监说道:“不敢谢主子称赞。” “你......不错。” “奴婢只知道伺候好万岁爷就行,其他一概不管。” 刘全忠看着这个太监谄媚的样子心里既生气又害怕,生气的是这些人有一点空子就往上钻,害怕的是万岁爷真的惩罚自己! 朱厚照虽然有点醉了,但是还没乱了心智。 “不错,朕要赏你。” 那太监闻言忙跪下说道:“奴婢谢万岁爷的赏。” “从今你不要在我这里了。” “那奴婢去哪里?” “看你忠心,你去凤阳给我祖宗守陵去吧。” “奴婢错了,奴婢该死。”说着那太监磕头道。 “刘全忠,你还在干嘛!?” 不知何时已经有几名太监站在殿内了。 刘全忠一个激灵,赶忙喊道:“你们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没见万岁爷说话?” 那几个太监闻言,便上前将那个太监捂了嘴,拉了出去。 看着那名太监被拖了出去,朱厚照说道:“好、好、好,打得算盘真好!” 接着又看向刘全忠,刘全忠扑通跪了下来。 “你怎么回事?怎么会被他欺负?” “奴婢不敢阻拦?” “为什么?” “奴婢只是近侍,他品阶比奴婢高。”说着瞟了一眼,看着皇帝,见皇帝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又忙低下头。 朱厚照闻言心里叹了一口气:“不仅不自在,还是个孤家寡人。” 第20章 一石掷塘 仁寿宫中,张太后正在起来洗漱完后。一名老太监匆匆赶来,向她禀报了一个消息:“太后陛下,昨夜万岁爷在皇后寝宫用了膳呢!” 张太后闻言,心中不禁大喜。问道:“可是当真?” 那老太监说道:“千真万确,是乾清宫里太监说的,坤宁宫那边也是这样说的。” 她一直希望皇帝和皇后能够和睦相处,共同为皇室开枝散叶。如今得知皇帝主动前往皇后寝宫,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正当她喜不自禁之时,皇帝朱厚照前来请安。张太后见到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关切地问道:“我的儿,今日气色不错。” 朱厚照恭敬地回答道:“是,太后,儿臣今日感觉精神头远胜前两日。” 张太后笑着招手说:“来,坐近些。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要被那些虚礼拘束了。” 朱厚照笑笑,就坐在了张太后的身边。 张太后拉着朱厚照的手说道:“我听说你昨儿个去坤宁宫了。” 朱厚照说道:“是,儿子处理完事情就去了,在皇后那里用的膳。” “那太好了,怎么又回去了?” “额........”朱厚照不知道怎么说了。 张太后也是略微思索猜了个大概,笑着说到:“就没去德妃或贤妃那里?” 朱厚照笑着说道:“没去,太晚了。” 张太后知道皇帝是在应付她,也不生气,于是说道:“你这些年,在外面野惯了,以后在宫里要多多在后宫,开枝散叶才最重要。” 朱厚照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他心想:“开枝散叶……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若是能有子嗣,不仅可以稳固皇位,也能让母后放心。”想到这里,他微微点头,表示会听从太后的劝告。 张太后见皇帝如此听话,心中甚感欣慰。她继续说道:“皇后温柔贤淑,一直是你的贤内助。你要多多与她亲近,莫要负她” 朱厚照微笑着应道:“儿子知道了,母后所言极是。” 离开仁寿宫后,朱厚照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暗自下定决心,要为皇室的未来尽心尽力。朱厚照其实原先打算的是让嘉靖皇帝晚些年上位,但是通过昨天和皇后的聊天以及今天太后说的事,再加上自己以后要有所作为,为了避免人亡政息,朱厚照决定还是要有一个儿子的好。 回到乾清宫后,朱厚照立即让内侍传旨,召集内阁诸臣入宫觐见并商议国事。当杨廷和等大臣匆匆赶来时,他们看到皇帝端坐在御座之上,神情平淡,无忧无喜。 众人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行君臣之礼。“先生们不必如此拘谨,都免礼罢。”朱厚照语气平淡地说道。 杨廷和等人谢恩之后,纷纷落座。待众人坐定,杨廷和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章,恭敬地呈给皇帝,并说道:“启禀陛下,此乃内阁与礼部共同商议后拟定的殿试议案,请陛下审阅。” 朱厚照让太监接过来后,看着呈上来的议案并礼部的奏章,读到奏章中写“请于五月十五日引赴殿廷试策。至日,早引诸贡士于西角门,行礼毕,赴奉天殿前丹墀内策试。十八日早仍于西角门引诸进士行礼免,传制唱名并恩荣宴文武百官,各具朝服侍班,教坊司作乐。” 读毕,朱厚照担心因为他的到来已经影响到历史原先的发展,最好不要过多干涉原本该上位的人。 于是问道:“就按照你们拟定的来办吧,那殿试独卷官谁来担任?” 杨廷和说道:“但凭圣裁。” 朱厚照颔首说道:“内阁就按照以往惯例,拟定议案呈报,我看过无误后即可批红。” 内阁闻言起身说道:“谨遵圣命。” 接着又和内阁众人一并商议了一些事,朱厚照现在处理国事越发的老练了,有事还会打太极,采取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左右内阁意见,来贯彻自己的理念。 正当议了一件又一件的事后,梁储从袖口拿出一本奏章便起身说道:“臣有奏章,请陛下阅览照准。” 朱厚照接过奏章,看着梁储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面也认真了起来。结果奏章一看是梁储的乞休疏。 朱厚照深知此时此刻自己对于整个朝堂局势的发展趋势仍旧模糊不清,还远未到让这些老臣们离朝退休的时候,于是连忙宽慰道:“先生为何要舍弃我而离开呢?” 梁储闻听此言,缓缓答道:“并非微臣想要舍弃陛下啊,实在是微臣如今已经年届古稀,力不从心了呀!”说罢,便沉默不语。 其余几位内阁大臣脸上同样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显然他们事先对此事毫不知情。 朱厚照一时间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而内阁众臣们也不知该如何劝解皇帝,一时间君臣双方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许久,朱厚照终于打破僵局,开口说道:“恳请先生给朕一些时间,容朕再仔细考虑数日吧。” 梁储说道:“谢陛下。” 朱厚照此刻没有处理其他事情的心思了。司礼监几人看着朱厚照,这会儿有些消沉,而且处理事务总是前言不搭后语,魏彬上来劝解道:“几位阁老,不如今天就先议到这里吧。”内阁其他人和梁储其实这会儿也是如此,杨廷和便上前说:“陛下,不如今日就到此,臣等先行告退。” 朱厚照平淡的说了句:“可。” 于是内阁众人退了出去,朱厚照知道梁储年纪大了,他也知道此时如果还留着梁储,那是对梁储的不公平。 但是梁储走了,谁来接替梁储呢?梁储现在的职务是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 朱厚照想了一会儿,对着司礼监的人说:“你们也下去吧。”司礼监等人也下去了。 朱厚照觉得,这时候在自己还是不要左右历史的发展为好,他此刻也有了一种无力感,穿越过来的自己并不能掌控这个时代,反而是被推着向前走的感觉更强烈。 朱厚照感觉这样不行,要趁他们这些老臣退休前,要尽快熟悉政务。 杨廷和,现任内阁首辅,历史上嘉靖八年五月,其父杨恒去世,杨廷和哀痛过度。竟然于六月二十一日在新都“端坐而逝”,享年七十一岁。 蒋冕是明成化二十三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正德年间历任吏部侍郎、礼部尚书、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等职。正德皇帝驾崩,协助内阁首辅杨廷和除掉作恶多端的江彬,废除正德年间多种弊政。嘉靖三年,继杨廷和为内阁首辅,议大礼时,因反对嘉靖皇帝尊崇生父立庙,致仕还乡,任首辅仅两月。三年后,被下诏夺去职衔。 嘉靖十一年七月十二日,蒋冕去世,享年七十岁。 毛纪成化二十三年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任职九年期满后,升为修撰,为太子讲读。参与编修《大明会典》,晋翰林院侍读。正德皇帝登基后,因讲读之恩升为左春坊左谕德,赐四品服。修编《明世宗实录》完成后,升为侍讲学士,后迁为学士。历任户、礼部侍郎,改任吏部尚书,升为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专管诰敕,掌管詹事府事务。正德十二年,兼任东阁大学士、内阁办事,加封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正德十六年,加封少保,改为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嘉靖皇帝登基后,评定定策之功,要封毛纪为伯爵,毛纪坚决辞谢不接受。嘉靖三年,改任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继蒋冕为内阁首辅,不久因病请求退休,两次上疏请求,被准许。 嘉靖二十四年六月六日,毛纪去世,终年八十三岁,赠太保,谥号“文简”。 蒋冕和毛纪在内阁算青壮派! 朱厚照发现自己以后要依赖的大臣除了夏言,一个都没出来呢!而且自己做了皇帝,就没有历史上的大礼仪之争。 历史上根据大礼仪起来的那些牛人都不会出现了! 朱厚照感觉自己失算了,正在这时,刘全忠上前一步说:“启禀万岁爷,皇后请求觐见。” 朱厚照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赶紧让皇后进来。” 见皇后进来,手里提着食盒,朱厚照问道:“是什么?” 夏皇后说道:“妾让人准备的汤食、点心。”说着便放到御案上,亲手打开来。 朱厚照看一了一眼问道:“没胃口。” 夏皇后说道:“没胃口也要吃点,喝了酒,第二天不吃点东西对胃不好。” 朱厚照闻言看了一眼刘全忠,却发现刘全忠低着头,又对皇后说道:“那点酒岂会让朕醉了,无妨。” 夏皇后笑着说道:“陛下莫要逞强。人以水谷为本、五脏皆禀气于胃;胃乃五脏之本,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 朱厚照闻言只好吃了起来,这一吃感觉还不错。说道:“做的不错,哪个厨子做的?” 夏皇后走到朱厚照身旁,说道:“陛下不要打妾这边厨子的主意了,想吃可以常来。” 朱厚照闻言笑笑说道:“好。” 但是脑子里却想到皇后说的“胃乃五脏之本”这句话,貌似在哪里听过或者见过。 夏皇后见皇帝吃着东西,心思都在其他地方,问道:“陛下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是皇后说的那句‘胃乃五脏之本’朕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过。” “陛下忘了,这是《黄帝内经》里的啊。” “哦。”朱厚照闻言,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气有高下,病有远近,证有中外,治有轻重,适其至所为故也。” 结合夏言给自己说的治国如医病的理论,朱厚照豁然开朗,握着夏皇后的手说:“皇后真是朕的福星。” 夏皇后本来被朱厚照的举动吓了一跳,又问皇帝这样说,问道:“陛下怎么了?为何这样说妾?” 朱厚照笑着说:“刚刚梁先生上了乞休书, 我不愿意,就先留中了。” 夏皇后也不计较朱厚照的自称变化,问道:“那和妾又何关系?陛下莫非要给梁先生治病么?” “不是,朕本来不愿意让他乞休,但是其年岁已高,我怎么能忍心他不能落叶归根?” 夏皇后闻言,点点头,仍是不懂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接着说道:“皇后刚刚说到《皇帝内经》,我就想到了‘气有高下,病有远近,证有中外,治有轻重,适其至所为故也。’这句话,因为我不愿意他乞休是想让他留下来帮我,只是治国如治病,病有远近,那么朕治国亦要有轻重,而适其至所。所以朕也明白,这件事不能强求。” 夏皇后说道:“陛下,妾只能关心陛下身体,却无法,也不能辅佐陛下处理政务。正如陛下希望梁先生协助陛下处理政务,却无法也不能改变梁先生的身体、年龄一样。对吗?” 朱厚照笑着说道:“对,所以梁先生的离开朕的身边,也是治国的一部分,要分清轻重。” 夏皇后说道:“看来妾要常来陛下这里了。” 朱厚照说道:“那自然最好。” “妾今日安排了可靠的人,出宫将豹房的那人接过来。” 朱厚照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看向皇后说道:“其实也没什么。” “陛下,莫要这样说,身为身为人君,本就是臣民的表率。陛下既然要立志有一番作为,妾不能让陛下有所污点,不然日后史书怎么记载?后人怎么评说?” “千秋功罪,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算什么千秋功罪。”夏皇后笑着说。 朱厚照也不恼,也笑着说:“怎么不算,日后史书写,朕是个昏君,那这不就是罪?!” 夏皇后说道:“这怎么算罪?” “怎么不算,史书上会说朕日日宣淫,掠夺民女,致使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哈哈。” 夏皇后说道:“妾不管别人怎么说,陛下就是大英雄。” “我算什么大英雄,凡人一个。皇后谢谢你。” 夏皇后闻言心中大为震动,他没想到皇帝会对她说“谢谢”二字,闻言也是暖暖的,但是也知道不能耽误朱厚照处理朝政,于是便说道:“妾该离开了。” 朱厚照却将头靠近到皇后的身边轻轻地嗅了一下,说道:“真香。” 夏皇后见一旁还有那些奴婢在,顿时脸红道:“陛下,真是个.......昏君。” “哈哈”朱厚照笑着,看着皇后离开。 第21章 一层浪起 梁储的乞休疏就像一颗投入平静小池塘中的小石子一般,瞬间激起了阵阵涟漪,并以极快的速度在整个京师之中传播开来。 这一消息犹如一阵风暴,迅速席卷了每一个角落,引起了京城百官中的广泛关注和热议。众多官员纷纷猜测着梁储乞休背后的原因,各种传闻和猜测不胫而走,一时间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这个看似普通的乞休疏,却在京师的大舞台上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让帝国中心的舆论都陷入了一种紧张而又期待的氛围之中。 这几日朱厚照也是极度郁闷,虽说经常有官员上书弹劾梁储,但若放在以前,朱厚照看看也就过去了,现在他感觉这奏疏极度刺眼。 此时的乾清宫中,气氛明显感觉不正常,众人感觉宫殿内反而更加阴冷。 朱厚照愤怒地将一本奏章狠狠地摔在地上,咆哮道:“有给事中张九叙等人一起弹劾梁先生,说梁先生结纳权奸,持禄固宠。”说话间,朱厚照的目光如鹰隼般紧紧盯着内阁中的众人,除了梁储之外,其余三人都不禁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 “哼!梁先生年事已高,乞休回乡,这本是人之常情,这些家伙却算错了账!打错了算盘!” 杨廷和听到这话,心中大为震惊,连忙劝解道:“陛下请息怒,六科和御史确实有风闻言事之责,他们说的不对,但陛下只需下旨驳斥他们便可。” 此时此刻,朱厚照的怒火并未平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与决断:“朕绝不容忍这种无端指责抹黑忠臣的行为!梁先生一生兢兢业业,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岂能让这群小人轻易诋毁?” 杨廷和此刻又感觉原先的正德皇帝又回来了,忙劝道:“陛下,梁阁老之功群臣有目共睹,何必为这些人而大动肝火?” 其他人只能低头默不作声,噤若寒蝉,生怕说错一句话引火上身。 朱厚照却冷笑道:“杨先生不必为他们这些人开脱,他们的算盘无非是想试探我是否和内阁疏离逼得梁先生要走,还有嘛邀名而已。既然如此我乐意奉陪。” 朱厚照的愤怒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像在熊熊烈火中泼洒燃油一般,愈发炽烈燃烧起来。 他深深地感到,自己对于朝廷局势的掌控远不如预期那般得心应手。此外,自从穿越至此,那颗一直被压抑着的心灵,此刻也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澎湃,以一种极其激烈的姿态彻底爆发出来。 “苏进!”朱厚照喊着苏进的名字,声音都有些尖锐了。 “奴婢在。”苏进一个激灵赶忙答应。 “东厂派人把他们都抓起来!去给我审!除了他们几个还都有谁!谁是主谋,谁在串联!” 苏进听到这个命令想哭的心都有了,内阁都还在呢,他敢现在去抓人吗?要是以前刘瑾在时估计刘瑾敢,可是他死了啊,坟头草估计比他都高!但是他不敢不答应:“奴婢遵旨。”嘴上答应着,身子却没动,而是向后瞥了一眼内阁的人。 梁储见此不是办法忙的下跪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啊。否则臣在朝中无立足之地了。” 开什么玩笑,如果因为自己被弹劾了一下,皇帝就要干死弹劾的这些人,自己还怎么平稳的退休落地,不用说这些官员的亲人,就是这些弹劾的人的同科、朋友不敢去弄死皇帝,收拾他这个退休的老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杨廷和等人见此也忙跪下劝解皇帝不要这样做。 朱厚照连忙让太监们将内阁众人一一扶起,并大声说道:“朕并非有意要惩处他们,实在是这些老先生们教导朕、辅助朕已有多年,功绩赫赫,更是我大明的重臣,岂能容忍那些宵小之辈肆意欺凌!” 杨廷和与梁储等人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感动不已,感动的同时又叫苦不迭。 只听得朱厚照紧接着又说道:“若今日不能刹住这股歪风邪气,日后恐怕会愈演愈烈,如何了得!” 杨廷和闻言,赶忙劝慰道:“陛下对臣子们的爱护之情,微臣等人心知肚明。陛下只需下旨严斥即可,切不可轻易兴起大狱,严惩几人啊。” 他深知,一旦皇帝大兴牢狱之事,势必会引起朝局动荡,对国家稳定不利。因此,他极力劝阻朱厚照不要采取过于激烈的手段。 朱厚照闻言说道:“他们就是在针对我!” 内阁几人心中又是一惊,感觉一个锤子敲在自己的心脏上。 还未平复心情,只听到皇帝接着说道:“朕已御极一十六哉,前日和夏言说卿已四十,我也三十了,但朕却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自从这次大病以后,我想着这也不是办法,于是就和几个先生商谈慢慢改变,我何尝不想做个仁君,只是这些小人心思太坏,国家大事就坏在这些人手上!” 内阁几人心中大骇,皇帝疑心太重了,这不过是一次弹劾而已。 杨廷和安慰道:“陛下,何必与这几人置气。臣等下去和他们谈谈,让他们写个认罪的奏疏或者撤回弹劾的奏章。” 朱厚照越想越气,越说越气,摆摆手否决了内阁的意见说道:“朕来做恶人。” 对着一直跪在那里的苏进说道:“你这奴婢,还跪在这里干什么!” 苏进进退不得,匍匐在大殿内说道:“奴婢这就去,奴婢这就去。”说着就要站起身出去拿人。 “慢着!”杨廷和制止苏进,转身对朱厚照说道:“陛下,千万不要这样做啊,自您圣体康健以来,朝政逐渐平稳,如果东厂出去拿人,群臣只会质疑陛下的言辞是否真实,况且这样做,也会使六科、御史不服。” “哈哈哈哈……”朱厚照闻言笑了起来。杨廷和几人听着朱厚照的笑声感觉十分怪异,因为他们不知道朱厚照为什么会突然发笑。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朱厚照的笑声回荡在宫殿之中,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治人、用人,唯朕一人而已,有什么不服。” 朱厚照走下御阶,来到杨廷和等人身边,接着说道:“他们想沽名,博得一个直臣的名声,好升官发财。朕偏不如他们的易。” 顺手制止了杨廷和等人的劝谏。只见他在御案上便写便念:“朕闻民性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非教不知生之族也,故一事之。寻常百姓家尚且尊师重教,何况朕哉!梁先生是教导过朕的先生,他为人和气谦德、雅量大度,故而闻谤不辩,想不到竟致谤言日积,招惹是非。朕几次不理睬,实乃梁先生谏言回护尔等。尔等赖梁先生品德以自庇,今复反操戈向梁先生,此等行为是圣人所教也?圣人之言行,岂容尔等作践?今收到张九叙等人的奏章,朕实不能忍。着即刻锁拿,交部议罪。” 对着苏进说道:“苏进,你亲自去传旨,让他们的同僚一起听听,告诉他们,想在我手上邀名,就看自己的神通如何了。” 苏进说道:“是,奴婢这就去。” 只见杨廷和再次劝道:“陛下,如此处罚,太重了。” 蒋冕、毛纪、梁储也都劝谏道:“请陛下三思。” 朱厚照闻言叹了一口气着手就将“即刻锁拿”四字划去,让司礼监重新誊写。 众人闻言心中都长舒了一口气,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内阁几人知道过犹不及,不能再劝了。 而且杨廷和与蒋冕、毛纪三人听闻圣旨后,心中激动不已,眼角渐渐湿润起来。他们深知这道圣旨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和期望,同时也感受到了皇帝对自己的信任和重视。 然而,梁储的反应却更为激烈。他泣不成声地说道:“臣已经年迈体弱,常常思考着不能再继续辅佐陛下而深感愧疚。如今听到陛下这样的言论,臣就算明天就离开人世,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梁储内心深深明白,皇帝给予他的评价不仅是高度赞扬,更是一种公正客观的认可。这份肯定让他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努力和付出都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同时,皇帝对他的关怀和爱护之情也让他心生感激,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朱厚照闻言,连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先生莫要如此说,朕一直都记得先生的辛劳付出。”他的目光扫过杨廷和、蒋冕、毛纪三人,眼中满是感慨之色。 杨廷和等人微微颔首,表示理解皇上的心情。他们知道,朱厚照虽然有时候行为有些任性,但内心深处还是非常重视他们这些臣子的意见和建议的。 此时,朱厚照接着说道:“朕明白,先生们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着想。虽然有时候朕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但这并不代表朕不尊重你们的意见。” 杨廷和等人听后,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朱厚照这次是真的听进去了他们的话。 魏彬立于一旁心里想道:“陛下这下拉住了内阁的心了吧。” 苏进接到旨意很快亲自前去传旨,张九叙等人已在门外等候,苏进扫了他们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有上谕,众人接旨。” 张九叙等人便跪下说道:“臣等接旨。” 苏进清了清嗓子将上谕念了一遍。 众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相信,本来就是一个弹劾,没想到处罚却那么重。 张九叙说道:“我等行祖宗之法,风言闻奏,陛下何故罢黜我等,我等不服。”说着便站了起来,其他官员也头铁的站了起来,苏进一看如此,心中也有些恼怒:“这是不给我面子,如果让万岁爷知道他们抗旨,他们顶多是再挨顿板子,我估计也会被发配南京!” “尔等要抗旨不成吗?” “非我等抗旨,陛下岂能阻塞言路!我等要面圣。” “你们已经没有了官身,面什么圣?” “轮不到你说。”张九叙怼苏进道。 苏进大怒道:“好好好,轮不到我说,那我就不说话了,来人!” 身后一众小太监上前一步应道:“在。” 苏进说道:“他们要抗旨、闯宫,你去到宫里告诉万岁爷,你去东厂叫一些番子来,你们把着门不要放一个人进去,否则立刻打死。” 随着苏进的安排,几个小太监立马兵分三路开始安排。 张九叙有些后悔了,他们原本想着估计皇帝就是驳斥他们一下,没想到皇帝竟然说出“朕有生之日尔等不必出来做官了”这句话。 其实这些官员心里面对内阁几人是既羡慕又嫉妒,皇帝这么做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吗?可是皇帝为了内阁这几个人就是不怕。 不多时,一群东厂的番子便来,各个手持棍棒,众官员见此,心里惶恐至极,有些人已经要打退堂鼓了。 苏进上前一步说道:“我再问你们,你们遵圣谕么?” 张九叙本来内心有些害怕,但是看见苏进的嘴脸,嘴上说道:“苏公公,你想效仿刘瑾吗?” 苏进一愣,说道:“你们竟然在这里颠倒黑白!” 这时内阁几人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了过来,杨廷和呵斥道:“你们要做什么?” 张九叙直接顶了回去说道:“杨阁老难道没看见吗?” 梁储上前劝解道:“有什么回去写个奏章申明,不要在宫里闹。” 张九叙说道:“谢过梁阁老的好意,我等只想面见陛下。” 杨廷和见他们这样说道:“请各位今日先回去吧。” 众人怎肯回去,一封奏章,官禄功名都没了,他们怎么肯回去。 内阁众人见劝不动这些人,也颇为无奈,这时苏进却上前一步说道:“你们还是回去赶紧写奏章自辩吧。” 苏进本来是好心,但是这话却说的不是时候,正在这时,魏彬也来了,只见魏彬说道:“诸位请回吧,陛下说了,他谁都不见,如果你们要闯宫,锦衣卫、东厂就在。陛下还说了,太祖高皇帝赋予你们风闻言事的权利,是让你们检举不法的,不是让你们无端攻击的。” 张九叙见此还要再说话,却见魏彬制止了他,魏彬说道:“陛下旨意中,交部议罪的是弹劾梁阁老的,与你们何干?你们在结党吗?” 其他人气焰顿时消了一半,杨廷和赶紧上前劝道:“其他官员都回去各自办差。” 众人便渐渐散去,这时就剩两三人,正是弹劾梁储的几人,杨廷和见此摇了摇头,其他人也都不作声。 张九叙却捂脸大哭道:“何至于此。” 众人皆叹气不言。 第22章 初议国本 正当外界对皇帝处置张九叙的方法议论纷纷之时,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哗然之中。人们对这一事件充满了好奇和猜测,各种传闻不胫而走。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场神秘的行动正在悄然展开。 在豹房的门口,站着两个神情严肃的嬷嬷和四个面容姣好的宫女。她们紧紧地围绕着一顶小巧玲珑的轿子,仿佛守护着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这顶轿子装饰却是极其普通,和轿子旁的宫里人形成了反差。 没有人知道这些嬷嬷和宫女来自哪个宫殿,也不知道轿中的人物究竟是谁。她们的出现如同一阵清风,走时也是悄无声息的。 随着轿子的移动,它缓缓地走出豹房,向着皇宫的方向前进。 皇宫的大门敞开着,仿佛在迎接这位神秘的来客。嬷嬷们小心翼翼地抬着轿子,脚步轻盈而稳健。宫女们紧随其后,步伐整齐划一,透露出一种严谨的秩序感。她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庄重,仿佛肩负着重大的使命。 来往的宫里的内侍和宫女人们有时会好奇的打量,试图从中窥探出一丝线索,但轿子的窗帘紧闭,将里面的一切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掀起窗帘的一角,偶尔露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他们的行为被嬷嬷知道了,遭到一顿呵斥。随着轿子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皇宫的深处。 而朱厚照竟然将自己封闭在乾清宫内,不再召见内阁成员,也停止了议事。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三五日,期间梁储再次上书请求退休,但不出所料,朱厚照依旧没有批准。 然而,乾清宫里的朱厚照也并非如外朝所想象的那般是为了置气或者是故态复发,又或者躲着梁储。相反,他在这段时间里潜心读书写字,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就像一个人说的,你不找事,事来找你,朱厚照好不容易抽时间休息给自己放个假,却也不得闲。刘全忠禀告说:“万岁爷,梁阁老请求觐见。” 朱厚照停下手中的笔,看着自己的字,纸上十六个大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朱厚照感觉字还可以,很满足:“传。” 梁储进到乾清宫看到皇帝的御案上的书、还有皇帝手中拿着笔在欣赏自己写的字,心中不免唏嘘:“这模样和场景真像十六年前,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早回头就好了。” 于是行礼道:“臣梁储恭请圣安。” “免礼,梁先生快请坐。”朱厚照心平气和,面带笑容的说道,“先生今日所来何事啊。” 梁储说道:“陛下,臣的奏章不知陛下何时允准啊?” 朱厚照说道:“容我再想想。” 梁储心中微微叹气说道:“陛下,臣已上三次上书了,望陛下恩准臣回家养老。” 朱厚照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又看向自己写的字,说道:“这和上几次书没关系。” “陛下这几日不见阁臣,也不议事,终究不是办法啊。” “非因先生。” “如若并非因为微臣乞求退休之故,那么想必便是陛下心中有所忧虑之事了。” 朱厚照心头猛地一震,但他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容,轻声回应道:“朕何来心事呢?”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其眼神却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疑惑和不安。然而,在这表面的镇定之下,朱厚照深知自己内心深处确实藏着一些烦恼与忧虑。可他只能选择以这种方式来掩盖真实的情感。 “陛下,前些日子臣收到了老家的来信,说家里一切都好,梁次摅写信感念陛下圣恩,说让人捎来家里的特产,不日就送进宫来。” 朱厚照面上笑着说道:“告诉他,好生办差就行,朕不吐这些虚礼。”但是心里就像吃了一个苍蝇感到了恶心。 他也是读到一些奏本的时候了解到一些事情的。 梁次摅是梁储的儿子,正德七年三月,南海县有个名叫谭观海的人,他因犯罪被杀,留下的田产百余顷,逐渐被当地的富户杨端侵占。谭观海的儿子谭振非常气愤,但是他家衰败,已经惹不起杨端了, 这谭振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将名下的田地“投献”给了梁次摅、戴仲朋、欧阳元、李润成等人,当然还包括杨端已经侵占的部分田产。 杨端得知此事后非常生气,但他不敢惹梁次摅、戴仲朋等人,于是将怒火发泄在了谭振身上。杨端带着家丁、佃户和谭家发生了械斗,将谭振及四名族人杀死。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梁次摅的耳朵里,梁次摅大怒,在这种情况下身为锦衣百户梁次摅居然趁夜袭击了杨端的家,并将杨端满门杀害,就这还不过瘾又“并杀其邻居异姓男女二百余人”,总共杀死了将近三百人,之后还“焚其室庐,掳其财畜。” 这事传出来京师哗然,官员纷纷弹劾,可是主审的刑部尚书却说梁次摅是从犯,只判发边卫立功,正德十五年因功至广东都指挥佥事。 其实朱厚照在接到弹劾梁储的奏疏中也能隐约知道的,但是为了把戏演足,他不得不处罚了张九叙等人。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梁储说道:“臣乞休致仕是因臣年老力衰,不能再辅佐陛下了,臣回到家乡故土,子孙满堂以承欢膝下,悠然自得而享天伦之乐,此乃是臣之福气。可陛下至今并无子嗣,此乃陛下心事。” 刘全忠听着觉得这话不对吧,你这老头说话太直了,你有福气,万岁爷没有福气?当着面说万岁爷没儿子,不怕万岁爷一刀把你砍了! 朱厚照见心思被戳破了,心里感叹道自己还是年轻,比不上这些在官场混迹几十年的老人,虽说这老头说话太直了,但是自己也不生气,没有子嗣那是正德皇帝。梁储要知道朱厚照的想法估计立马死在乾清宫。 只见朱厚照说道:“是也非也,朕也不知。” 梁储也不理睬朱厚照的模棱两可的回答,接着说道:“臣生于景泰二年,成化十四年的进士,自孝宗皇帝以来天家子嗣并不繁茂。故而臣在正德十一年三月,就上书请陛下选择宗室中贤能的子弟来京城居住,作为皇储,后来正德十二年八月臣又谏言请立太子,陛下又不允,臣今日要说陛下不能再拖了。” “宗室人员,谁贤与不贤,我怎么知道?” “陛下何故自扰,陛下选择宗室只能从宪宗皇帝陛下后嗣中选择啊。” 朱厚照心想也是,其他宗室成员关系都太远了。问道:“立皇太弟?” 梁储心想:“立皇太弟?开什么玩笑,你愿意,太后还不愿意呢,再说你愿意么。”嘴上说道:“不可!” “为何?” “陛下现在无嗣,不代表日后没有,若立皇太弟,皇嗣如何?” “国赖长君,朕春秋之后,储君年幼,恐非社稷之福。” “陛下不见宋太宗故事?” 朱厚照知道梁储说的是什么,宋朝时,宋太祖之后由其弟宋太宗继位,结果宋太祖几个儿子都因意外去世。 “不选兄弟?” “何必选兄弟!兄弟的子嗣过继到您的膝下,由皇后教养之,这样国本一定,陛下还有忧虑?” 朱厚照说道:“我的这些兄弟中谁有子嗣?” 梁储心中想到,这会儿你想起来了,谁让你前些年玩的太厉害,我正德十一年都暗示你了,你装作不知道,不服气非要自己生。仍是恭谨的说道:“宪宗皇帝陛下第六子益王次子崇仁王长子讳载增已五岁矣,最为符合。” 朱厚照心中想到,这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一来朱厚熜就彻底与皇位无缘了。而且益王一脉关系近、朱载增年龄小,好好的教导说不定未来就是好的接班人,估计比不上朱厚熜聪明,但是只要能执行自己的政策,保证他这一代国运不坠那就是好事。 这朱载增就是明宪宗的第六个儿子益王的次子崇仁王的长子,今年五岁了。其实论关系,还真就是他家合适,皇位总不能舍近求远。 看来梁储是做足了功课了。 朱厚照叹了一口气说道:“可。” 梁储又说道:“陛下可择良辰吉日祷告宗庙,同时传旨崇仁王,臣愿为钦使去迎接皇嗣进宫。” 朱厚照说道:“可,朕只是担心路途遥远,先生年老力衰,此行不易啊。” 梁储说道:“哪有比这还大的事,臣怎么会用衰老来推辞呢?请让臣在回乡之前再为陛下做件事情吧。” 朱厚照闻言也是颇为感动:“那就辛苦先生了,等先生回来,我就允准先生的乞休疏。” 梁储也动情说道:“臣谢过陛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风还是梁储放出来的,梁储回到内阁,对着几人说道:“我上书乞休疏陛下已经允准了。” 几人并不吃惊,梁储毕竟都上了三次了,照例也该批准了,心里也感叹时光催人老,岁月不饶人啊。 却又听到梁储说:“不过不是现在。” 蒋冕问道:“为何?” 皇帝都批准了你又不走? 梁储答道:“我向陛下谏言应早定国本,所以等国本定下再走。” 话毕,杨廷和等几人心中都是心跳加速,不得了了,被他捷足先登了。原本是想等到殿试完后再说这件事的。 杨廷和停下手中的笔说道:“叔厚,此事应先和我等议一议啊。”杨廷和这次没客气,直接喊了梁储的字。 梁储听道杨廷和直呼其字,知道他心里有一些恼怒,也不计较说道:“杨阁老,事情紧急,来不及商议了。” 众人闻言,满脸都不相信,杨廷和心里想的是你这话说的,什么事情紧急? 蒋冕说道:“梁阁老此言差矣,你无非就是近宫面辞,有什么紧急的。” 梁储知道他们不信于是就将自己和皇帝的对话透露给了他们,梁储不想让皇帝先和内阁商谈这件事,因为皇帝说出来,这些人对自己的不满更胜。 众人听闻梁储的叙述,心里面惋惜之情大于生气之情了。 但是杨廷和却是有另一层考虑。说道:“年龄太小了吧。” 梁储否定了他的说法:“不小了,都五岁了。” 杨廷和心里腹诽道:“五岁还不小,你给我对哑谜,陛下刚痊愈,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腹诽归腹诽,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蒋冕说道:“怎么不小?” 梁储说道:“五岁已经懂事了,在民间都可以读书了。” 蒋冕见梁储这样说,心中也是颇为无奈。 于是杨廷和接着说道:“那要让礼部赶紧准备了,钦使也要赶紧议定才行。”眼睛却是看向梁储,想看看梁储接下来怎么说。 梁储却是不接招,不再理会杨廷和,像是办成了天大的事一样,悠然自得坐在位置上喝茶,他没有说出来皇帝已经准许他为钦使的事了,如果他说出来,估计几人和他势不两立。 “如果钦使没定,自己必须要去争一争,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杨廷和心里想道。不仅是杨廷和这样想,就是蒋冕等几人也是这样想。 只是如果被他知道人员已定却不是他本人时心里估计要吐血! 蒋冕也说道:“还要提前选定侍讲的学士。” 梁储心这以后就和我没关系了。 毛纪说道:“看来这个月,礼部要有的忙了。”言毕不再说话,提笔办公。 众人都在想他的后半句是什么,那就是梁储一走,礼部尚书毛澄大概率就要入阁了。可是入阁要进行公推的,那就是推出来几个人供皇帝选择。可是除了毛澄还有谁能进内阁呢? 杨廷和看到梁储要走了,心里也不免一阵感慨,其实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几年。 皇宫内的朱厚照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三个选项:一、梁储致仕后,内阁不再补充人员;二、责吏部组织公推;三、自己中旨选拔;考虑的内阁实际运行状态,以及自己对朝局的把控,朱厚照决定组织公推,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就先放放。 但是现在他还有一个事情就是需要和太后商量一下从宗室过继子嗣已定国本的事,太后估计心里不大乐意也得认了,毕竟都十六年了,一个子嗣都没有,要面对现实了。 想到太后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朱厚照就感到一阵头疼。 他坐在御案前,皱着眉头仔细思索着这些事情。他担忧这个过继来的孩子日后会不会效仿嘉靖皇帝发起大礼仪之争呢?毕竟这个孩子并非自己亲生,说不定会像宋朝的\"濮议之争\"那样,即使过继了,等到前任皇帝驾崩,现任皇帝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人。 朱厚照此刻思绪混乱,实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好暂时将此事放下。 就在这时,刘全忠前来禀告:\"陛下,坤宁宫派人来传话,询问陛下今日是否有空前往。\" 朱厚照思考片刻后回答道:\"今日事务繁忙,就不去皇后那里了。\" 刘全忠领命出去给坤宁宫的人传话。皇后听闻后,心中明白皇帝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推脱,并没有其他想法。 朱厚照心里清楚,自己确实有些抹不开面子。他知道皇后将王满堂接入宫中,而皇后叫他去坤宁宫正是要谈论这件事情。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皇后,所以选择了逃避。 第23章 帝劝圣母国本定,后见满堂坤宁宫 次日朱厚照照例去仁寿宫请安,只见太后端坐于御塌,见朱厚照进来请安行礼说道:“敬请母后福安。” 太后忙说:“不要那些虚礼了,过来些。”太后笑盈盈的,招着手接着说道:“你早来些估计还能见到皇后,皇后刚走。” 朱厚照心想:“我就是等到皇后走了才来的!”便挨着太后坐下来后,对着太后说道:“母后,儿臣有件事想和母后说说。” 太后见朱厚照说的那么正式,心里认真了起来,问道:“如果是国家大事不用找我了,我不懂。” 朱厚照说道:“是家事也是国事。” 太后好奇的问道:“何事?” 朱厚照答道:“是国本。” 太后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厚照,说道:“皇帝这是何意?” 朱厚照想了下便组织语言说道:“昨日梁储到乾清宫请求致仕,谈话间说道了国本的问题。” “哦?说了些什么?” “天家无嗣,非社稷之福,要早定国本。” “你还年轻,这些大臣急什么!” “儿臣娶妻至今,一直没有子嗣,故而……” “皇帝糊涂!如果以后皇后诞下嫡子,又或者其他妃嫔诞下子嗣,怎么办?” “这个儿臣考虑过了,梁储说……” “好个梁储,竟敢坏我朱家事!他自己的儿子都教育不好,如今竟又误我儿子!”太后也知道梁储家那一摊烂事! “太后息怒。”太后生气了,整个仁寿宫的宫女下人噤若寒蝉。朱厚照也不得不劝解。 太后问道:“果然定了么?” 朱厚照说道:“定了。”说着看了一下张太后,“梁先生说从宗室中选一人。” 太后压着火又问道:“是兄弟?还是子侄。” 朱厚照感觉到太后语气不对回答道:“是从兄弟中的孩子中择一子立为皇嗣。” “你们先都退下。”太后先让宫内的嬷嬷、宫女、内侍都退下,待他们都走后对着皇帝说道:“皇帝,此事为何不先与我商量,既然已定为何又与我来说,你们君臣自己定不就行了。” 朱厚照说道:“太后息怒,儿臣不是不愿和太后商量,而是事发突然,儿臣没有来得及思考。” 太后垂泪说道:“你们君臣眼中还有我么?” “母后何出此言!”朱厚照一脸吃惊的说道。 “既如此,为何不提前与我说呢?如今定了下来再告诉我,无非就是怕我生气干涉政务罢了。难道在你们眼中,我真的就如同吕后、则天一般的人吗?”张太后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但同时又充满了委屈和不满。 “母后容禀,儿臣和众臣哪里会有这种想法。”朱厚照一脸无辜地看着太后,心中却是十分无奈。他知道,这次自己必须要好好解释一下了,否则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朱厚照见状,知道这个时候安抚好太后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缓缓跪下,低头说道:“非孩儿不孝,实在是事出有因,请太后容儿臣细说详情。儿臣是个经历过生死,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罢了,回宫后便常常思考如果哪天儿臣又突然如此,太后和皇后该如何自处?从宗室子侄中选择一个合适的孩子过继到膝下,由太后和皇后亲自教养长大,并早早确定其名分地位,则可以确保皇室正统得以传承。这样一来,即使儿臣遭遇不幸或者出现其他变故,太后与皇后依然能够有所依靠啊。” 说到这里,朱厚照也不禁动情地抽泣了起来。 太后见皇帝说的真切,又见皇帝如此动情,替自己着想,脸色稍微缓和。她知道自己儿子的苦衷。于是她轻轻叹了口气,示意朱厚照起身说话。 太后扶起皇帝,叹气道:“天下人都羡慕皇家,可皇家的苦他们谁知道!我只心疼你罢了!” 朱厚照劝解道:“母后如果实在不愿意,儿臣还未下旨意,他们上书儿臣不同意就是了。” 张太后说道:“罢了,罢了,只是不知此事皇后会怎么想呢。” 朱厚照说道:“若立皇嗣,当从皇后,而后立为太子。” 太后闻言不再言他,这目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刚刚皇帝说的话很对,再说过继的子嗣也是皇后的孩子,这样孩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日后太子为皇帝,皇后就是太后。名分早定,对谁都好。 这也是朱厚照的想法,名分早定,容不得以后再反过头来认自己的父母了。而且自己留给他都是皇帝的班底,容不得他有别的想法。 礼部衙门的正堂中,尚书毛澄端坐在座位上,屋内还有一人,正是杨廷和。毛澄说道:“不知杨阁老来这里有何事?” 杨廷和笑呵呵的说道:“昨日内阁面圣,请求陛下早定国本,陛下已经允准了。” “哦?是何人所言?” “梁阁老。” “谋国善言.....” “故而今日来是和礼部通告一声。” 毛澄闻言点点头,说道:“何必那么客气,竟然要首辅亲自前来。” 杨廷和看着和自己年龄差不几岁的毛澄,这个弘治六年的状元,心里想道:“毛尚书是天顺四年八月生人.....” 毛澄是弘治六年状元,担任过东宫讲读官,参与编纂《通鉴纂要》和自己一样也是朱厚照的老师。正德皇帝即位后,升左春坊左庶子,兼侍读,赐四品束带。纂修《明孝宗实录》。不过当时刘瑾当政,对毛澄担任侍读官不满。 但是毛澄仍以侍读学士的身份担任经筵日讲官,历任学士、吏部左侍郎,现任礼部尚书。年纪正当时,此次一旦定立国本,估计就会以礼部尚书身份进入内阁,顶替即将要离开的梁储。 杨廷和心里盘算着,面上仍是十分和善,说道:“这是国家大事,我岂能不亲自前来。” “既如此已经议定,礼部就要着手准备礼仪了,我亲自来做。” “毛尚书有如此想法,必定万无一失。不仅如此,礼部还需要上书陛下,待陛下正式确认才好。” “没有正式上书?” “没有。” 毛澄闻言心里冷笑道:“打的好算盘!如果是陛下的亲儿子,估计轮不到我了。”嘴上却说道:“既如此,内阁为何不直接上书?” “礼部来上书,名正言顺。”杨廷和认真的说道。其实上什么书,这都是梁储一人向皇帝建议的,压根都没经过内阁,但是为了“一团和气”,杨廷和不得不吃下这哑巴亏。 “杨阁老此言差矣了,为了国家大事,身为臣子上书言事本就是理所应当,怎么能分彼此呢?” “哈哈哈,毛尚书所言极是,只是由礼部上书会更好一些。” “为何?”毛澄很是疑问。 “礼部,春也。堂官又叫春官,图个吉利。” 毛澄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廷和,这理由简直了!但是他却无从反驳。见杨廷和一脸真诚的样子,说道:“如此也好。” 皇帝如果以后真的生不出儿子,那么这个皇子就是太子,必定要入住东宫。东方为春! 杨廷和接着说道:“毛尚书不要过多担心,自陛下登基以来,群臣屡屡劝解,陛下皆置之不理。然而在昨日陛下竟然同意此事,内阁初闻言也皆欢欣鼓舞。如果陛下晓谕中外,天下臣民也定会兴奋非常。” 毛澄知道杨廷和没说假话。自正德皇帝大婚后,群臣就开始鼓励皇帝要赶紧生孩子了,生不出孩子就赶紧过继一个。 就在皇帝刚刚大婚,时任户部尚书韩文就劝到“皇皇帝业,在陛下一人,大婚虽毕,建储未定。”正德皇帝当时就极其无语。 正德三年,皇帝留着荣王一直在京城,就有大臣说“亲王不之国,致陛下孤立。”让皇帝离这些亲王远一些,赶紧生儿子,正德皇帝不理。 正德五年,群臣已然猜测出来皇帝生不出儿子了,于是四川巡抚奏报说“辅陛下如仁宗如高宗择宗室一二位。十馀岁之贤。养之别宫。在国家。谓之杜乱。在时俗。谓之益子。俟皇太子诞生。生而立。立而长。遣之归国。未晚也。”让皇帝从宗室择一子过继过来。 同年内阁大臣李东阳上《急皇储疏》也说:“”皇储早立,宝祚延长。”正德皇帝才二十岁,根本就不搭理。 以后基本上每年都会有大臣建言,要么赶紧生孩子,别玩了,要么就过继一个,正德皇帝对这种奏章通通留中。 就是在今年正月监察御史郑本公还上书:“陛下春秋鼎盛,前星之耀,将来可待。但今灾异迭兴,宗藩屡叛,正以储位未定,萌觊觎之心。中外臣民,咸怀忧畏。伏望陛下以宗庙社稷为重,密与执政大臣慎选宗室亲而贤者。正位东,以系天下之心。”正德皇帝觉着自己虽然生病了,但是抱的一美人,仍是不着急!留中不报。 昨日皇帝的同意,在内阁看来,那就是皇帝终于走过一遭鬼门关害怕了,同意从宗室中过继一个孩子了。 毛澄想到其中关键后,也不再纠结上书的事了便说道:“如此,礼部当上书。” 杨廷和说道:“国本已定,乃社稷大事。” 毛澄又问道:“不知是不是从宗室过继一子?” “是。” “谁?” “宪宗皇帝陛下第六子益王次子崇仁王长子讳载增是也。” 毛澄闻言颔首说道:“这样最好,我今日就写奏章递交内禁。” 杨廷和说道:“那就有劳毛尚书了。” “不敢,不敢。” 言毕,杨廷和便起身说道:“我先告退。” 毛澄见此赶紧拱手说道:“不敢,不敢,杨阁老慢走。” 杨廷和也拱手道:“毛尚书请留步。” 待杨廷和走后,毛澄便坐回座位思索如何起笔,想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留有余地比较好,于是就开始提笔写下《择宗室以视皇子事疏》 人自从诞生的那一个,似乎都有着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无时无刻不在忙碌着。而在这其中,坤宁宫的主人也不例外。自从她悄悄地把王满堂从豹房接过来之后,皇后的心中便充满了不安和担忧。 皇后深知这次行动必须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因此,她对宫内的所有人下达了严格的命令,要求他们严守这个秘密,绝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一旦被外界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从太后的仁寿宫出来后,匆匆赶回坤宁宫。当她踏入宫殿的那一刻,目光立刻被王满堂所吸引。 王满堂身着的是上衣下裙的袄裙,上衣在裙子外面,衣身两侧开衩,方领对襟,用金属纽扣,琵琶袖,袖口边缘为白色,不同宫内宫女,身材匀称,站的端庄,鹅蛋的脸面,模模样俊俏,弯弯柳叶眉,那眉梢吊着风情,眼神如秋水般明澈,散漏出的尽是蜜意。饶是自己见多了宫女、包括宫外的那些外命妇,竟没有超过她的。 皇后暗自叹道:“果然‘云想衣裳花想容。’怪不得陛下极为宠幸她,哪怕是生病也不撒手!”对着王满堂道:“你来这里还习惯吗?” 王满堂欠身道:“回禀皇后,奴婢还习惯。” 皇后对着一名嬷嬷说道:“宫里人多嘴杂,你要多教教她宫廷礼仪。” 那名嬷嬷回道:“是。” 皇后又对王满堂说道:“这里不同宫外,我是为了你好,不要对我有抱怨。” 王满堂说道:“奴婢知道皇后殿下是为了我好,怎敢抱怨。” 皇后见此颔首道:“你能这样想就好。”又对宫里的人说道:“你们都退下。” 皇后见其他人都走后说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问你,你要实话实说。” 王满堂说道:“奴婢知无不言。”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奴婢本是霸州人士,后来嫁给了段长,段长作乱,奴婢便被陛下所获,故而相识。” 皇后见此心中略微叹气,问道:“然后就去了豹房吗?” “是。” “我听问陛下在那里说要册封你为皇后,那里的奴才私下里也叫你皇后殿下,是么?” 王满堂跪下说道:“奴婢不敢瞒皇后殿下,陛下却是这样说过,但都是私下里开玩笑的混话,您是天子明媒正娶的正宫皇后,奴婢是什么人,怎么敢攀这高枝。” 夏皇后见王满堂还算诚实,微微颔首说道:“不是我计较,而是告诉你,无论以前在宫外陛下如何宠幸你,那都是以前了。你在宫里好生住下,待日后陛下来这里,我再让你们相见。” 王满堂又说道:“奴婢怎么敢有此想法,奴婢本是乡野小人,幸蒙陛下垂怜不弃,养在身边,过了几天好日子,如今承蒙皇后赏识,接近宫中,奴婢怎么还敢有其他想法。” 王满堂现在不知道皇后说的是真是假,无论如何她是知道自己的,本是有夫之妇,虽说丈夫死了,但是在这个时代,自己应当守节的,结果就成了现在的这种情况,所以保命为好。 皇后闻言颔首说道:“你是陛下宠幸过的人,既然进宫如何不与陛下相见,你莫管了。” 王满堂闻言便说道:“奴婢谢过皇后大恩,只是.......” 皇后打断了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地说道:“没事儿,你留在宫中,却不与陛下相见,这怎么能行呢?” 皇后心里很清楚宫廷里太监和宫女相互结为对食伴侣的习俗。她看到王满堂长得如此俊美,心想如果被某个太监相中并要求对食,那么无论是她是否同意,都会对皇帝产生不良影响! 王满堂听到这话,只好无奈地回应道:“奴婢感激皇后的大恩大德。” 随后,皇后让王满堂站起身来,两人又闲聊了一些其他话题,但无外乎都是些闺房中的私密之事。皇后提问,而王满堂则回答着。王满堂也不避讳,尽数讲来,有时皇后听得满脸通红,偶尔还会嗔怪道:“下流!” 此时此刻,身在乾清宫的朱厚照根本无从知晓皇后和王满堂正在谈论这些事情。倘若他知道了,恐怕绝不会允许皇后将王满堂接入宫中,那又不是他做的! 第24章 平衡之道 朱厚照回到乾清宫中没多久,屁股还没有坐热,很快就有礼部的奏章递了上来。他皱起眉头,心想这些大臣们怎么这么着急呢?打开一看,原来是要求早日确定国本。 奏章中写道:“于宗室中则一贤者,教育宫中,使视皇子事,以暂奉宗庙而系臣民之望。他日若诞生皇子,则封其亲王,退居外藩,以固国本。” 朱厚照读完这一段话,心中不禁笑道:“毛澄真是个老狐狸,真是会说话啊!” 这时刘全忠进来说:“万岁爷,内阁觐见。” 朱厚照说道:“传。” 内阁众人进到乾清宫行礼入座后,朱厚照说道:“这是礼部的奏章,正好几位先生来了,好好看看。”说着让刘全忠把奏章交送给内阁等人。 众人轮番阅读,听道朱厚照说道:“此事估计你们也都事先知道了,既然都来那就议一议。” 内阁众人齐声说道:“是。” 杨廷和紧接着说道:“敢问皇太后陛下是否知晓此事?” 朱厚照回答道:“我今日前往仁寿宫已经向太后说明了此事,太后已经应允了。” 杨廷和再次说道:“既然如此,请陛下选择一个吉日前往宗庙祷告。” 朱厚照回答道:“可。” 蒋冕随即说道:“恳请陛下下旨给崇仁王。” 朱厚照回应道:“那就让翰林院起草诏书,选派钦差前去传旨。” 杨廷和继续追问:“那么由谁担任钦使呢?” 朱厚照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梁先生就很合适。” 内阁中的几个人顿时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梁储,却见他如同闭目养神般静静地坐在那里,纹丝未动。 毛纪连忙说道:“像这样的大事,钦使不能仅有一人。” 朱厚照听后微微一笑,心中暗想,这些人都想争抢这个职位啊!于是他开口询问:“这是自然,诸位先生觉得还有谁比较合适呢?” 杨廷和说道:“内阁既然已经梁学士前往,宫里应再派一人。” 朱厚照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司礼监的几位侍从听闻此言,内心都激动不已。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他们暗自思忖着,不知道这份殊荣会降临到谁的身上。 此时,张永身在威武团营,而谷大用则负责提督“外四家”,两人均身处军营之中。 这样一来,司礼监里就只剩下了魏彬、苏进和陈敬三人。魏彬心中暗自窃喜,他觉得自己肯定有机会前往。 却见蒋冕问道:“宫中不知陛下让谁前去?” 朱厚照思索片刻说道:“谷大用。” 魏彬听闻此言,不禁心中一惊,连忙低下头来,生怕被他人察觉到自己神色的异样。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进和陈敬二人却依旧面不改色,似乎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杨廷和继续说道:\"国朝勋贵也应前往。在此,臣特荐定国公徐光祚担此重任。\" 朱厚照闻听此言,点了点头道:\"我家世家,确实应当肩负此责,如此甚好。\"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见内阁其他大臣皆无异议,便心知肚明,想来他们在内阁觐见之前就已对此事达成了一致意见。 杨廷和微微一笑,接着又道:\"此外,陛下的亲戚中也选派一人随行。依微臣之见,驸马都尉崔元可担此任。\"说罢,他稍微抬头,眼神略带询问地望向朱厚照。 朱厚照闻言点头认可,崔元娶宪宗皇帝次女永康公主,拜驸马都尉,是正德皇帝的姑父。 历史上嘉靖皇帝见到崔元后,认为崔元可属大事,凡有谋画,诣辄咨询之。嘉靖元年,以迎策之功封奉天翊卫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京山侯,食禄一千五百石,赐诰券。后掌宗人府事,嘉靖皇帝册封皇太子时,要为其加冠,命崔元充掌冠使。后念崔元等侍直勤劳,加太保,再加太傅,再加特进光禄大夫,又岁加食米一百石,其他如白金、绮币、玉带、麟蟒之服、上尊珍馔、异恩蕃赉不可胜纪。 朱厚照觉着亲戚中选一人也合适。接着问道:“还有人么?” 梁储说道:“礼部应派人,礼部尚书毛澄也应前去。” “可。”朱厚照说道。 杨廷和说道:“只是迎接礼仪还需商议,臣请陛下召集群臣共议。” 朱厚照问道:“内阁票拟就行。” 蒋冕说道:“此大事,需群臣拟定为好。” 朱厚照刚开始没明白,但是转瞬之间便明白了,无他,如果几人把这也定了,估计专权作威,左右君意的帽子就真的扣到他们头上了。 朱厚照也不懂这里里面的礼法,无法拍板只得同意。接着朱厚照说道:“如此就让内阁大学士梁储、太监谷大用、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礼部尚书毛澄等人一并为使,待我祷告宗庙,传旨天下后,择日启程前往崇仁。” 这样算来,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这就是平衡之道。内阁、宫里、勋贵、亲戚、礼部,真是都包含了,这其实就是目前大明朝官场的几股重要势力。 都是皇帝班底的来源,这个阵容正是也正是正德皇帝驾崩后,去安陆把朱厚熜迎接至京城的队伍。 内阁其他人听道后纷纷施礼领旨。 接着朱厚照又说道:“过几日便是殿试,有劳几位先生了。” 内阁众人说道:“不敢言辞辛苦,此臣之本份。” 朱厚照点点头说道:“殿试乃国家抡才大典,一定要重视。各地学子齐聚京师,责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加强巡视,防止宵小闹事。” 杨廷和闻言:“臣等回去即刻给兵部、顺天府下函。” 朱厚照颔首道:“回头内阁再给光禄寺说,琼林宴的饮食务必要新鲜的,酒么,可多备一些。” 杨廷和众人闻言说道:“臣等遵旨。” 内阁众人纷纷夸赞朱厚照对学子表现的关爱之心。君臣又议了几件事之后,无其他事后,内阁便施礼告退。 从乾清宫出来,内阁几人虽心思各一,但是都对皇帝近来表现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统一看法:“皇帝的确和以往不同了。” 宫里的朱厚照此刻也是感觉,朝廷大大事都在这种博弈之间敲定,即使是君王也无法事事亲为。所以朱厚照原本内心中的改革只得先压一压,等一等了。 待内阁众人走后,朱厚照问道:“这几日有张永、谷大用的信吗?” 魏彬上前一步说道:“没有。” 这时苏进也上前一步说道:“万岁爷,锦衣卫指挥使到现在也没确定,需早早确定下来了。” 朱厚照看着几人,说道:“朕不知何人能胜任。” 几人相互看了一下,仍是苏进说道:“奴婢觉着,不如就从锦衣卫中择一能力出众、忠心可靠之人任为锦衣卫指挥使。” 朱厚照腹诽道:“我怎么知道谁能力出众?还不是你们说是谁就是谁?” 魏彬说道:“奴婢有一人可......” 话未说完,朱厚照说道:“此事不急,苏进你把锦衣卫中千户以上在职官员,除恩封者拟一个单子,交过来。” “是。” 魏彬闻言见此,便把未说完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朱厚照一直没有补充锦衣卫指挥使,就是没发现合适的人选,为什么?因为他和这些人不熟!再说掌管锦衣卫者不是非锦衣卫指挥使的,有时要看谁是皇帝的亲信的。 所以朱厚照宁可让这个职位空着,也不愿意用于交易,在名义上成为皇帝的爪牙,实则成为别人的工具。 他要找一个心细、忠心的孤臣,有时他很羡慕嘉靖,聪明、有手段,有能力,有班底,可偏偏这么个人却极其自私。 朱宸、骆安、王佐、陈寅、陆炳都是朱厚熜的贴心班底,而被任命掌管锦衣卫。现在的朱厚照实则是一个新人,哪有什么班底? 魏彬这个人,忠心是有的,就是私心也不小,现在不能让他把手插进朱厚照留着的职位。 朱厚照在后世印象中,东厂太监应该是司礼监的二把手的,但是他却把苏进提升为东厂太监,没有其他,因为熟悉!但是苏进却并没有挤进去二把手的位置,因为这个位置朱厚照把他给了陈敬! 这样一来,司礼监反而出现了恐怖的平衡,张永、谷大用这些老人被外管军营,无法分身,张永还是自己的参谋。而且内外消息也不怕被蒙蔽,因为汇报的人总要掂量一下,另一个人汇报了什么! 而且为了安谷大用的心,让他去迎接皇子,这是天大的面子。 张雄已经靠边了,苏进、陈敬上前一步,现在魏彬根本就镇不住谷大用、张永,就连御马监的管事太监张忠也不怕他,司礼监里他属于少数派,这就好控制了,只要他害怕被顶替就得老老实实听自己的安排。 朱厚照对着魏彬说道:“你有合适的人选,也拟一个单子上来。” 魏彬闻言心中大喜,说道:“奴婢遵命。” 当然人家现在是司礼监一把手,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再说先让他们去拟,自己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但是还是先见一见再说。 朱厚照心想:“没班底,自己培养不就行了。选一些靠得住的人,笨一点也没关系。”又看向刘全忠,心中又想道:“说他笨,和那些老油条比,是笨了点,这人聪明着呢!” 刘全忠看着万岁爷看着自己,被看的发慌,心里直突突。 这时朱厚照说道:“没什么事你们就先退下吧。” 魏彬几人说道:“是,奴婢告退。” 朱厚照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有矛盾就会有争斗,有争斗就会有妥协。 魏彬几人出乾清宫回到司礼监的一路上没有任何交流,等到回到了司礼监,魏彬端坐主位,对着苏进说道:“苏公公,需要我帮你吗?” 苏进却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轻笑道:“不必劳烦魏公公了,待过些时日,我抽空走一趟便是。到时候去瞧瞧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列出一份名单后,直接呈报给万岁爷即可。” “南镇抚司也需要前去吗?” 苏进神色自若地回应道:“既然万岁爷并未点明让我前往何处,那我觉得还是两处都走上一遭更为妥当。”他的语气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然而,在场众人皆知,这看似简单的决定背后,实则蕴含着深意。 锦衣卫下设南北镇抚司,南北镇抚司又下设五个卫所,其统领官称为千户,又有百户、总旗、小旗,普通军士称为校尉、力士,外出办事则统称“缇骑”。 但是南北镇抚司权责并不相同,北镇抚司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监管诏狱,南镇抚司负责锦衣卫卫的法纪、军纪。 “也好,毕竟你是东厂太监,有监管锦衣卫之责,你去正好。” “是,不过万岁爷既然让魏公公也拟一个单子,魏公公要和我一同前去吗?” “不必了,谁也没说锦衣卫指挥使非要在锦衣卫之中选拔啊” 苏进闻言笑道:“是。”心想:“你不就是去找江彬么。现在谁都知道江彬已经失了圣宠,在这种时候你竟然还去找江彬。” 魏彬说道:“我抽时间也会征询张永张公公和谷公公的意见。” 苏进闻言:“是,应当征询。那我们还要对对吗?” “对你妈!”魏彬心中暗骂一句。 他心里很清楚,曾几何时,这些人还没有资格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呢!要是自己真的和他对了名单,万一被万岁爷知道了,说不定会立马被贬谪到南京去。 想到这里,魏彬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笑着说道:“不用了,既然万岁爷让咱们各自草拟,那就各自草拟吧。” 苏进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但并未多言。 其他几个人则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谁也没有表态。毕竟现在还不是表明立场的时候,再说他们也都不想轻易卷入这场争斗之中。 第25章 贡士 五月的京城,热浪滚滚,热气不断升腾,让人感到既燥热又难耐。此时,来自全国各地的贡士们纷纷汇聚于此,他们都是来参加今年的殿试的。 然而,原本应该如期举行的殿试却因为皇帝南巡而被耽搁了。更为不巧的是,皇帝在此期间身体不适,竟然毫无好转之意,但是却又出人意料的是在三月份才又忽然痊愈。 皇帝在豹房内经历生死一劫的事情,早已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至今仍然是皇城根下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在这座繁华的京城中,有一家酒楼因为其地理位置优越,成为了各地学子下榻的首选之地。不仅如此,许多往来各地的商人们也通常会选择这家酒楼作为歇脚之处。 酒楼内人声鼎沸,堂倌们忙碌地穿梭其中,热情地招待着每一位来往的客人。他们端茶送水、擦拭桌椅,忙得不亦乐乎,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我跟你们讲哦!”一群人围坐在靠近里面的一张桌子旁,听着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在那里说话。“那位可是吃了江西张家进献的灵丹妙药才治好病的呢!”说着,他还不忘用手指向上方指了指。 “六爷,江西的哪个张家呀?”一个年轻小伙子好奇地问道。这位被称为六爷的男子头戴儒巾穿青色圆领袍,束蓝丝绦,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但他的言谈举止却尽显豪迈之气。 只见他挽起袖子,大声说道:“还能有哪个张家?就是江西龙虎山的张天师他家!” 众人听闻后,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但脸上却又写满了疑惑与不信之色。其中一名年轻后辈开口问道:“究竟是何神丹妙药竟有如此神奇功效?” 六爷微微一笑,回答道:“自然是天师府独门秘制的丹药啦!” 众人听闻依然半信半疑,毕竟这等奇事太过匪夷所思。然而,张天师的名号实在响亮,再加上其家族传承至今已历经多代,众人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畏和信任之情。 六爷见状,继续说道:“待到改日,我定会去打探一番,看看这仙丹到底是由哪些珍贵药材配制而成,也好让我自己尝试着练练手。”言语之间透露出对仙丹的向往之意。 却有一老者说道:“六爷,你祖上也出来做过官的,你也是名举子,怎么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天天练什么丹。” 六爷哈哈大笑说道:“你这老头不知道,做官如何比得上天上的神仙。” 老者缓缓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从古至今,各个朝代能够成为神仙的人又能有几个呢?你不置生产,整天都泡在这顺天府购买灵药、炼制仙丹,这样下去岂不是坐吃山空吗?” 六爷闻言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回应道:“你知道些什么!我花的是自家的钱,关你何事!用得着你来多管闲事!” 周围的人们听到这话,纷纷哄堂大笑起来。那老头听了六爷的话后,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低下头,不再吭声。 有人问道:“六爷,听说你捣鼓出新丹了?” 六爷说道:“哈哈哈.......这丹我刚练成,竟瞒不过你。”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盒子,可不就是两颗丹药。 众人瞧着好奇,又有人问道:“试过么?” 六爷答道:“试什么,就两颗,我准备进贡给皇帝!” 那老头问道:“你认得皇帝?” 六爷把丹药又放好说道:“我不认得,总有人认得吧。” 那老头说道:“万一皇帝吃出个好歹,你们全族都不够赔命的!” 六爷闻言大怒道:“你怎么知道这药有问题?” 有人劝道:“六爷还是小心为好。” 六爷闻言不再说话,说道:“改天我再练几颗,我先试吃不就行了。” 那老头说道:“皇帝如果成仙,你也能跟着成仙。” 众人闻言又是哄堂大笑。 二楼坐着的两个贡士看到了楼下的热闹,也听到了楼下的谈论,只见一名贡士说道:“市井小民的谈论都是无稽之谈!张兄你认为呢?” 姓张的贡士说道:“你没听到吗,那个叫六爷的人并非市井小民,他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却整日炼丹,唉。” 这名贡士说道:“不说了他们了,张兄你听说了么?我听说陛下对礼部的请立皇子的奏章,被陛下允准了。” “我听说了,不过这事估计要到殿试放榜之后了。”张贡士说道。 这名年轻的贡士说道:“陛下春秋鼎盛何必那么着急立嗣啊。” 张贡士却说道:“不是陛下着急,是大臣们一直催促。” 年轻的贡士说道:“不过也是,早定国本,有利于朝政稳定。” 张贡士说道:“贤弟有所不知。你只看到表面的一层意思啊。” 年轻贡士说道:“愿闻其详。”说着又靠近了三分。 张贡士说道:“今年正月,圣体微恙,谁知二月便忽然加重,三月便卧床不起了,但是竟然很快又痊愈了,当时朝野都说是列祖列宗保佑,民间更有传闻就如刚刚楼下所说的那般。” 正说着楼下有时哄堂大笑的声音。 年轻贡士点头道:“这些都知道的,可是这与过继皇嗣有什么关系么?” 张贡士说道:“这就是原因,其一,陛下必有所担心,日后再有什么不测,太后、皇后没有了依靠;其二,陛下若神仙护佑,真能高寿,届时再过继皇子,皇子也必然年长,恐怕又是一个前宋“濮议之争”到时必定朝野群臣纷争,党争骤起啊;其三,陛下醒后种种作为不似以前,豹房竟再无去过,那么我敢断定,陛下下一步一定会有所谋划。” 年轻贡士听了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之后,不禁对张贡士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满脸钦佩之色,虚心求教道:“张兄,小弟真是愚钝至极!还请张兄不吝赐教,您究竟是如何看出陛下想要有所谋划呢?” 张贡士微微一笑,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他缓缓答道:“朝野上下,众人皆知陛下原先最为宠信之人是谁。” 说着朝四周看看了,声音更小了些接着说道:“起初,宫内有刘瑾当权,宫外有钱宁掌权;后来,则是宫内有太监‘三张’得势,宫外有江彬专权。而且,陛下还对这些人大加赏赐,不仅赐予他们本人高官厚禄,甚至连他们的家人和兄弟也都被封赏了勋位、爵位以及官职。然而,自从陛下病体康复之后,一切就都变了。说是钱宁畏罪自尽,张锐被赐死,但是都知道,钱宁是被陛下赐死的。紧接着又将江彬调任到五军都督府,并让他实际掌管相关事务。如此种种迹象表明,陛下已经下定决心对朝局有所调整了。” 年轻贡士听道后问道:“钱宁真是被杀的吗?” 张贡士说道:“在锦衣卫的诏狱想畏罪自杀,没那么容易吧。” 年轻贡士颔首道:“那其他人并未有所变动啊。” 张贡士笑笑泯了一口酒,说着:“毕竟十几年的关系,内外早已纠葛一起,陛下想有所切割,也要慢慢来,把江彬调至五军都督府,就是要其惶恐,其惶恐必有所行动,陛下才会有所为啊。” 年轻贡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道:“但是陛下原先的不合理的举措也并未调整啊。” 张贡士却笑笑说:“我们看似不合理,陛下却看似合理。” 那年轻的贡士却更加听不懂了,说道:“不管了,殿试还没定呢。” 说罢看到张贡士听到这话反而情绪有些消沉,知道他担心今年殿试的事。 姓张贡士倒了一杯酒说道:“我张璁年少之时便在家乡以聪颖闻名,二十三岁时就考中了举人,可是这进士我是考了七次都没中,如今年已四十七岁,如果今年再不中不如也像那位六爷一样,炼丹修仙去。”言毕便喝了一盅。 这位年轻的贡士安慰他说:“张兄!虽然咱们相识时间不长,但是我知道你胸怀大志,而且文章写得也非常出色。刚才你对朝局的分析更是鞭辟入里、头头是道。你以前只是时运不济罢了。我也参加了三次科举考试,可惜都没有考中。不过幸好我家里置办了不少田亩,还算有些产业。如果这次依然名落孙山,那我就学学张兄你收徒办学的方法,去讲书授课吧。” 张璁感激地回应道:“多谢贤弟的宽慰和鼓励,也许咱们今年都能够金榜题名呢。” 年轻贡士听后,脸上的郁闷之色顿时消散无踪,笑着提议道:“那我们先小酌几杯,放松一下心情,然后再回去用功读书。” 张璁点头表示同意,并转头看向楼下喧闹的人群,心中明白此时应该回到房间里安静思考一番。他暗自思忖着,不知道今年自己是否能够如愿以偿。 宫里面朱厚照在太庙里看着祖宗的牌位,心里也是感慨颇深。 明朝初年,朱元璋在应天府宫城东南角,建造了四个独立的庙,里面供奉着他们老朱家的祖宗就是明仁祖、明熙祖、明懿祖、明德祖对应的就是朱元璋的爹朱五四、爷爷朱初一、曾爷爷朱四九、高祖朱百六,到了洪武九年建成了真正的太庙,实行九庙之制,此时太庙里仍是供奉四祖。 后来朱允炆登基,把朱标追封为“兴宗康皇帝”这样将太祖高皇帝和兴宗康皇帝同时祔庙,后来太宗“靖难”将朱标仍改为太子,此时九庙里已经占据了五个位置,等道孝宗皇帝登基,太庙里已经没位置了,怎么办? 于是就出现了大明朝的第一次礼仪之争。 因为太庙满了,就得有人迁出来,这叫做“祧”。当时的礼部尚书周洪谟建议把德祖、太祖列为万世不祧之君,从懿祖开始祧,迁出来的另建祧庙。 但是吏部侍郎杨守陈为代表的大臣反对,他认为没做过皇帝被追封都不算数,所以建议把熙祖、懿祖、德祖先祧出去。 当然孝宗最后采取了周洪谟的建议,把懿祖祧出。等到正德皇帝继承皇位,又把熙祖祧出太庙。 现在朱厚照不知道过继这件事要不要向熙祖、懿祖也通报一声。 朱厚照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先在太庙主殿中跪了下来,说道:“不肖子厚照敬告列祖列宗,臣即皇帝位以来已一十六载,至今却无子嗣........” 太庙外却站着内阁、礼部、鸿胪寺等一众官员,这是皇帝自从康愈后首次在公众场合露面。虽然人员不多。 本来内阁建议朱厚照把在京的勋贵、外戚、百官也都喊过来,却被朱厚照给否了。 杨廷和心想否了就否了吧,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祭祀上重来符合规矩的皇帝,痊愈后却做出了违背礼仪的事情。 不仅杨廷和,内阁其他人也都想不明白。 “今有崇仁王长子载增,年少聪颖,明礼好学,可继之为子,延续宗庙香火.......” 殿外的一众大臣仍等待着,一会儿殿门开启,朱厚照出来后,看见群臣说道:“传旨崇仁王,朕登基至今,未有储贰,其子载增聪颖好学,继之朕子,可入住宫内,交由太后,皇后教养。” 众人闻言行礼道:“臣等遵命。” 只见朱厚照接着说道:“朕回宫之后,不见群臣,非有其他,而是以往多被刘瑾、钱宁所误,以至君臣意见相左。然朕回宫后,常读《太祖实录》,反思己言、己行,实感祖宗创业艰难,今朕祷宗庙,有肺腑之言已向祖宗禀告,日后朕与卿等共勉励。” 群臣闻言皆行礼道:“臣等谨遵圣命。” 内阁诸臣及其他官员心中疑虑已然消除。可是杨廷和现在越发的怀疑是不是真是祖宗显灵了,不然他心中所想怎么会被皇帝知晓似的。 朱厚照看着诸臣心里念道:“如果不刚刚说那些,他们估计会怀疑我这皇帝吧。”面上笑盈盈的看着众臣,这时鸣赞官喊道:“陛下起驾回宫。” 众臣见此赶忙行跪拜大礼,皇帝的卤薄也已等候皇帝多时,车驾齐整、旌旗飘扬、设乐而不作。 朱厚照端坐在十六人肩与,看着浩浩荡荡的天子仪仗,其实这也是他不想在公共场合露面的原因之一,无他,为彰显皇权,皇帝的卤薄可谓是盛大。“王者首出庶物环拱而居备物而动,故有仪卫卤薄之制。” 办什么事就动用什么卤薄,每个卤薄人数也不一样。这点上压根就不会顺从皇帝的心意可以随意增减。 皇帝出行最隆重的卤薄就是“大驾卤薄。”后世形容客人到家里来做客常说的大驾光临在以前就是指皇帝的“大驾”。 故而朱厚照在这种情况下很担心自己容易出现不符合礼仪的情况。 “虽然基本适应了,但还是看来要多看多学,毕竟‘丑媳妇少不得要见公婆面’的风险。”朱厚照如是想。 “贡士们要殿试大考,我何尝不是?首先要自己真正的成为皇帝,这一关的大考我还没个结果呢,我何尝不是一个‘贡士’?” 第26章 日渐昏 都督府内,江彬在自己的签押房内心烦意乱,自从来到前军都督府后,总会想起皇帝对他说的那句话:“尔等之罪我已知之,你去五军都督府,且看看你的作为。” 每每想起总是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原先他仗着和皇帝的关系,在外作威作福,在内和魏彬皆为联姻,言官、御史屡屡弹劾当时他都不怕,后来自己被迁任前军都督府佥事,魏彬找人对他说:“陛下今有不满,你小心谨慎为好。” 如今自己恩宠不如以往,言官、御史弹劾更胜往日,怎么不揪心,可是自己来之后虽说想按照陛下的意思有所作为,但是却无从下手。陛下干嘛让自己来,那些在都督府挂着职的人大有人在。 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张举是张忠弟,后军都督府带俸镇平伯陆永是太监陆訚的侄子,都督府带俸平凉伯马山和都督府右都督马钊,都是监马永成厮养的人。 想到此江彬就脑壳疼,为此他托原来的手下给他请了一个教书先生,这教书先生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姓王名升,北直隶霸州人。说是教书先生,实际上就是幕僚。 就在江彬百筹莫展,实在没有办法之时,王升在一旁问道:“都督为何如此烦忧啊?” 江彬就将自己的烦心事纠结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为好,于是答道:“我来都督府时间不短了,却并未有一番作为,有些着急啊。” 王升却说道:“这五军都督府是武将的闲差,哪里需要什么作为,这职衔不就是等到外放出镇,或率军征讨时挂着都督的职衔便于协调来用的吗,在都督府内能做些什么?” 江彬却说道:“我如何不知,只是那日我从宫里出来,陛下告知我:‘你去五军都督府,且看看你的作为。’故而言及至此。” 江彬很巧妙的没说前半句。王升眼珠子一转也猜到了江彬有话瞒着自己呢。 王升说道:“的确很难。” 江彬心中骂道:“所以然你来帮我啊。”嘴上说道:“先生是否有良计教我?” 王升沉吟片刻问道:“五军都督府是从什么时候职权被侵?” “英宗皇帝?” 王升心中腹诽道:“还有救。”便颔首道:“是。”又问道:“现在职权归谁?” 江彬说道:“兵部。” 言毕江彬拍着额头接着问道:“如此的话,难道陛下让我和兵部斗上一斗?” 王升说道:“恐怕是的。” 江彬说道:“现在我如何斗的过?”那意思是以前有圣宠在时,他不怕,现在谁还怕他。不仅不怕他,文官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王升道:“不如此,陛下恐怕要降罪啊。”是啊,你都没用了,皇帝还留着你干嘛。 江彬无奈叹道:“我恐怕要步钱宁后尘了,请王先生教我该怎么办。” 王升说道:“都督是当局者迷了,您还记得,左都督府左都督郤永,郤世延吗?” 江彬吃了一惊:“他?” 王升道:“对。” 江彬起身来回踱步,王升见此也不说话。一会儿江彬说道:“他是被我整到牢里的。” 王升道:“这…”王升也知道江彬狠,没想到他是什么人都惹。 江彬说道:“要我怎么做?”内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王升说道:“您为何不写一封奏章面呈陛下,请求宽释郤永,官复原职呢?” 江彬更加疑惑问道:“如此他岂不会报复我?” 王升说道:“他官复原职,还会记恨你吗?”见江彬还是疑惑,心里鄙夷的:“要不是我缺钱,我才不给你做什么教书先生,实际上的幕僚呢。”脸上挂着笑容接着说道:“您上奏陛下,把他宽释,他怎么还会弹劾您,您降下身份,赔礼道歉,他怎么还会难为您。” 江彬闻言问道:“万一他还是不放不下芥蒂呢?” 王升说道:“一次不行,多试几次不就行了?”见江彬纠结的样子,心中不免鄙夷,谁让你当初整人家的。 江彬又问道:“然后呢?” 王升说道:“他这个人我是了解一点的,此人行伍出身,心直口快,勇于任事又不畏权贵,他是因战功走上来的人,此人出狱后如果不外放,还留在都督府,必定要和那些人起冲突。到时,都督您在后面居中指挥,时时奏报陛下,他在前面冲锋陷阵,这样既缓和了郤永的关系又不负陛下所望。” 江彬闻言大喜,说道:“好好好,太好了。”接着说道:“那就请先生代我写一个奏章吧。” 王升说道:“是。”心里却是想到这条船估计以后要沉,还是另谋他路为好,虽说当下无事,却也不免惆怅。 江彬细细想来也明白了王升所用的就是“借刀杀人”,把郤永放出来,他不会为难自己,按照郤永的性格,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定会弹劾他们呢,到时候就好办了。 江彬又问道:“王先生,那些勋贵该如何啊。” 王升说道:“此事急不得,他们是与国同休的世家,千万动不得啊。”心里骂道:“你想死还要带着我么?我们几个脑袋和他们斗。” 江彬说道:“原先陛下也想重用他们,只是这些人啊,总想着一山还有一山高,哼,竟然欺负陛下年轻。” 王升听着江彬的话心中已然大骇,想不到还有这层关系,他隐约的猜到,皇帝想修正十六年以来的错误和方式,但是又没办法完全切割,操之过急不是好办法。 又想到马上就是殿试,王升也是心向往之,身不能至而苦恼。他家里只有几亩薄田,根本就不是办法,所以才出来谋生。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什么时候能面君直抒抱负呢?”王升想道,便回到自己房里提笔开始写奏章。 江彬仍坐在签押房,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回想着自己的过往,自己是北直隶宣府人,刚开始是蔚州卫指挥佥事,地地道道的边将,作为边军将领自己当然要和鞑靼作战,而且自己没有什么优点,无非就是察言观色,倔强勇悍。 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有军功的成分吧吧,但是自己更依赖的是察言观色吧,记得有一年陛下和老虎搏击,打不过老虎,钱宁这个蠢人竟然把陛下丢在那里自己跑了,要不是自己陛下估计也很危险! 那自己是怎么和陛下相识的?是钱宁的引荐,但这个引荐也是自己贿赂钱宁,才得到陛下召见的。 后来自己就成了陛下的爪牙,按照文官的话自己“进毡幄,导巡幸,取悦陛下。由此恃宠擅权,统领镇军。”那时自己就建议陛下“不必整天待在宫廷之中,为廷臣所制。”引导陛下出居庸关、入宣府。 后来应州一战,自己因功被封平虏伯,钱宁竟然嫉妒我,记得当时陛下对我说,“边军骁勇,远胜京军。”我就对陛下建议,“宣府、大同、辽东、延绥四镇既然已经抽调进京,不如就留在京师。”话里话外还暗示陛下“钱宁练兵不力,误了陛下。”从那时起陛下就有些疏远钱宁了。 正德十四年自己以都督府都督佥事提督东厂兼锦衣卫,钱宁害怕了,竟向我求和,真是蠢,我怎么可能同意,不过后来嘛他自己屁股也不干净,被陛下打下诏狱了。 这群文官处处制约陛下,我能怎么办?我肯定要站在陛下这边了。 还有南京那次,他们竟然做局反诬告我谋反!自己也是一时大意,怎么就没发现呢?好在陛下对我深信不疑,并未计较。 不过陛下太贪玩了,为什么要自己打鱼啊,自从那次落水之后,没过几个月身体就不好了,陛下在豹房身体不好,就没法出来了,自己想去伺候陛下但是还要替陛下看着军队啊。可恶的文官竟然弹劾我矫诏! 幸好知道陛下身体忽然好了,自己当时真是高兴极了,可是陛下身体好了之后就把自己叫进宫训斥了一顿。 自己是贪污、纳贿,可这谁都在做啊。现在让我去整顿都督府,可都督府也不是我一个人当家啊。谁会买自己的账!想想就头疼。 江彬心中思绪万千,想着很多事情,却又理不清思路。不知不觉间,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逐渐变得昏暗起来。 他静静地望着窗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之感。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辉煌和荣耀,但如今却似乎都已渐行渐远。他开始怀疑起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怀疑陛下是不是要放弃他了。觉得自己也像那即将落山的太阳一般,正逐渐失去光芒,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江彬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唏嘘。真的有神佛吗? 这时自己忽然想起了从宫里流传出来陛下写的词,他扒拉一下桌子上的纸张,翻了出来,心中读到“夜深灯昏,层林影碎,倦鸟归来。”陛下觉着自己是倦鸟,自己现在何尝不是倦鸟? “现今也,对红墙金瓦,眼泪轻揩。”陛下又讨厌宫里了吗? “那时二三子,勾肩搭背,犹如逝水,如梦如埃。”陛下是想起来我们那时在关外了吗? “神忙否,人间多梦想,还要安排。”神肯定很忙,人间天天烧香拜佛,看来没人再解决陛下烦心事了,陛下竟然问佛了。自己还是要多找找陛下,表述心迹,陛下会宽恕我的吧? 此时在宫里的朱厚照如果知道江彬这样解读自己的词估计肯定要把他拉出去,凌迟处死! 朱厚照此时此刻的心情异常紧张,因为就在今天,鸿胪寺的官员们即将在奉天殿着手布置考场,为明天全国各地的贡士入宫参加殿试做好准备。 虽然成为贡士就意味着已经基本踏入了进士的行列,但世事难料,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毕竟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而他自己,同样也是焦虑不安。 \"刘全忠。\" \"奴婢在。\" \"记住,明天一定要早点叫醒我,千万别让我睡过头了。\" \"陛下请放心。\" 想着明日即将面对那些如临大敌的贡士们,朱厚照的内心愈发地忐忑起来。 这些贡士们饱读诗书,对四书五经可谓是倒背如流。他们一路走来,历经无数艰辛,终于迎来了决定命运的殿试之日。 一想到这里,朱厚照不禁感慨万千:\"朕突然想起……嗯,联想到了自己当年读书时的情景,实在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啊。\" 话到嘴边,朱厚照差点说出 \"以前自己参加高考的时候\"这样的话语来。 \"奴才曾听家中长辈提起过,这状元郎乃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 刘全忠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朱厚照笑笑说道:“是啊,十年寒窗苦读方能出人头地,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的也有,说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 “万岁爷说的是,我们家穷,要是有钱读书,不说中进士,就是考中了举人也心满意足了。” “那也太没出息了。” “万岁爷您不知道,这考中了举人,别说当地的士绅,就是县官老爷也得高看一眼,以后有机会也是可以做官的,而且也可以领钱粮,可以免除税收和徭役,当地哪个地主家里没功名的还会把土地挂在自己的名下,多好。” 朱厚照闻言沉默了,想到以后自己的举措就消除这些人的特权,自己这个皇帝真要与天下的读书人在对着干吗? 他们说的对,天下钱财是有数的,不在民就在官。实际上这个官可不是国家,而是官绅!历来的改革到头来都是和老百姓去抢食,为什么要和老百姓去抢食?好抢呗!如何避免呢?如何和士绅抢呢? 自己身边的人应该都靠不住的,要赶紧培养打手! 想到这里朱厚照心中又是不免一阵纠结。 “那你如今入宫办差之后,家中情况是否有所好转?” “确实好了一些,自从奴婢开始侍奉主子起,差役便再也没有找上家门了,至少家中还有些余粮。” 朱厚照听闻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有了余粮,接下来便可以考虑购置更多的田地。等田地增多后,可以雇佣一些短工和长工帮忙耕种。然后继续购买田地。如果家族中能出一个举人或进士,拥有了官身,自然会有人前来投靠。如此一来,你们家也将逐渐成为‘耕读之家’了。” 刘全忠一边听着,一边想象着,但是慢慢的感觉到这些话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无法确切指出问题所在。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万岁爷所言极是,只是以奴婢的身份和命运,恐怕这辈子都难以亲眼见证了。” 朱厚照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去把我昨儿个没看完的奏章拿过来。” 刘全忠不知皇帝为何忽然兴趣消沉了起来,但是还是把奏章拿了过来,他也不敢问,便默默站在一旁。 朱厚照便看奏章便想,明日是决定天下学子命运的日子,也是正是开启自己这个“后正德皇帝时代”的日子,既然如此何不乘着历史的便车,发现有才干的人为自己所用? 第27章 殿试 殿试如期举行了。此科殿试本应在正德十五年开始举行,结果因为南巡和大病延期至今方才举行。各地的贡士齐聚京师参加殿试,考中之后便是天子门生了。 早早的朱厚照就醒来了,压根就没让刘全忠叫他。 “刘全忠!” “奴婢在。” “什么时辰了?” “万岁爷,才寅时初刻,还早呢。” “不早了,准备一下,我要起床了。” “万岁爷,今儿个殿试,您得精神点, 还是再休息会儿好。” “不用,快点。” 朱厚照从床上下来,刘全忠见此,便拿起梳子为朱厚照梳头,大概是梳子按摩了头皮,朱厚照一会儿困意又上来了。 刘全忠又劝道:“万岁爷,您要不再休息一下。” “不了。”朱厚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向着给自己梳头的刘全忠,”全忠。” “奴婢在呢。” “你白天在朕的身边,这一大早朕把你喊起来,你不困吗?” 刘全忠闻言说道:“奴婢不困,奴婢都习惯了,万岁爷休息时,奴婢就在殿外侍候,听到了万岁爷的呼喊,奴婢也就起来了。” “好奴婢。”朱厚照夸了他一句。 梳好了头发,刘全忠把朱厚照的头发盘起来,便伺候朱厚照洗漱。 朱厚照拿着手帕擦了擦脸说道:“以后不要温水,要冷水。” “奴婢记着了。” 只见一众太监捧着皇帝的朝服、朝冠、朝靴,进来了。朱厚照看见了后心中暗道:“原来是常服。” 朱厚照身穿盘领窄袖黄袍,腰系玉带,脚穿皮靴。这黄袍前后及两肩各织金盘龙一,四团龙袍。头戴乌纱折上巾造型像善字,故称翼善冠。 这是朱厚照第一次见百官、还有参加殿试的贡士,他心里一直提着劲不敢泄下来。 因为殿试是皇帝亲自策问,进士都是天子门生。所以在永乐二年定下来了读卷官和执事官协助皇帝完成殿试,读卷官为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官、詹事府、翰林院堂上官。殿试提调为礼部尚书为都提调、侍郎为提调。殿试监试官由监察御史二人担任。 考试结束后的工作如受卷、密封、掌卷、都是由翰林院、春坊、司经局、光禄寺、鸿胪寺、尚宝司、六科、以及制敕房官担任。现场巡查警戒由锦衣卫担任。 印卷官由礼部仪制司官担任。供给后勤由光禄寺、礼部精膳司官担任。 所以这殿试是国家大事,百官各司其职就是保障国家抡才大典能够顺利进行。 其实在昨日,鸿胪寺官在奉天殿东室预设“策题案”,并且准备好了贡士们的试桌,陈放于殿外东西两庑,便于贡士们答题。 殿试的现场布置的非常隆重,一早礼部的官员便将穿着青衣服的贡士们带到奉天殿前丹墀内,分东西两群面北站立,并且今日文武百官也都穿着公服侍立殿内外,等待皇帝驾临奉天殿,亲自策问。 这时有一名锦衣卫手持一条黄丝编织而成,鞭梢涂蜡的鞭子,来到了现场,手动挥舞着打在打在地上,鞭子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就是“净鞭。”只听得净鞭三下响,本来就安静的广场,更加安静了起来。 鸿胪寺的一名官员喊到:“文武百官及贡生恭请皇帝陛下。”一众人人等见皇帝卤薄行至奉天殿,文武百官行叩头礼,礼毕后便分立侍班。 朱厚照看着一众官员,这是他身体“康复”后第一次会见百官,也是这个身体现在的主人第一次见古代的殿试举行仪式。 此刻朱厚照的内心是紧张中带着激动的的:“我泱泱中华五千年文明,礼仪之邦,我大明朝乃‘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但是很快这种激动的情绪被愤怒所掩盖:“想不到日后乾坤颠倒,后世竟还被番邦小国欺侮!” 此刻内心中原本包裹着的外壳慢慢的出现一道道裂痕。 百官也终于见到了皇帝,这是自正月皇帝郊祀以来第一次在正式的场合露面。 紧接着杨廷和便宣读圣旨,策问的题目也包含在了制诰内,宣读完毕只见执事官举着策题案来到殿中,上来一名内侍将策题放在礼部官置于案上。而鸿胪寺的官员也已带着贡士做好跪拜准备。 见执事官高举策题沿阶而下,贡士们行五拜三叩头礼,礼毕仍是分东西侍立。 鸿胪寺的官员奏告仪式结束,再次鸣鞭,宣告皇帝退殿。此时的朱厚照因为一分神竟然没有退殿。此时有官员见皇帝不退殿,心中疑惑,以为皇帝还有什么话没说,可是议案中并无这一项啊。文武百官见皇帝的没有行动,他们只能站在原地也不敢退出。 反应过来的朱厚照发现不对劲了,此刻有内侍小声提醒道:“万岁爷,该退殿了。” 内阁众人见皇帝没有行动的样子也是紧张万分。 这时朱厚照听到了内侍的提醒,便转身退殿。内阁几人心中松了一口气。要了老命了,年纪大了,想不到还都在玩心跳之事。 其余文武百官见皇帝退殿,也都依次退出,只是退出时瞧着内阁几人的眼神不大好。 官员中流传一种说法,皇帝被内阁请的外人吃了什么东西,或者法术把皇帝控制了,好操纵国政,要不然为什么皇帝不接见群臣? 这就是听说梁储的乞休致仕被准了,这种说法才渐渐消退,但是今天皇帝的表现让这个疑惑又放大了起来。 内阁几人见有的官员都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自己,开始时还有疑惑,但是心中很快明白了,这是怀疑到他们身上了,他们也听到过风声说内阁隔绝内外,操纵皇帝。 但是殿试已然开始,在这种场合也只能用眼神表达一下,谁也不会就在现在质问内阁几人。 待一众文武官员退出后,早已列队的军士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试桌在丹墀东西两侧排列好,面向北方,礼部的官员抱着试卷一一发卷,贡士们见此也要行叩头礼接卷,以此表示这是接的皇帝的试卷,除非遇天雨、或者大风、殿试会移设于大殿的两庑,否则一般都是殿外答卷。 这次殿试被设在了五月,这天晒下来,贡士们难受,官员们也难受,但是大家也都知道不能再拖了。 特别是来京参加殿试的贡生们不都是家家豪门,户户富豪的。殿试不举行他们也不敢走,一来一回都要耗费老很长时间,所以都在京师等待,盘缠带的少的但是都不够用了,好一点的还让家人们捎过来些,或者投奔亲友,或写字卖画,或做私塾先生。北京城毕竟也是居大不易! 虽说是答策题,但是难度也是比较高的,虽说有了贡士的身份,参加个殿试就有了进士的身份,但是一甲是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那待遇却不一样,起跑点也不一样。 你如果是一甲前三名,恭喜你清贵的职位等着你,如果是同进士出身,不好意思等前面的人安排完了再说你。 贡士们答题的字体必须是能让人看明白的,这个时候不是展示书法的时候,你要让读卷官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就字就很重要了。 自己答得策题既要能对论点进行阐述并以此为中心串联从三王至今的相关治国方针,并就这些方针阐述自己的观点,你认为好,为什么好?有没有改进的地方。写出自己的见解就是表述自己的对于治国的看法,对当今皇帝治国的看法,所以一般表述都很委婉,言辞温和,甚至不会去写,只是歌功颂德。 为了查抄是否有抄袭、作弊之人,设有监试御史。维护考场秩序的有天子亲军锦衣卫在现场。 所以考场也是出奇的安静,贡士们都在认真作答没人在这临门一脚的地方出现错误。 朱厚照看着这些鲜活的场景,这些在史书中或者有姓名或者无姓名的人,心中那个壳子已然碎裂,在这一刻他不再纠结还能否回到他原本生活的世界了。是的,总要做些什么的,做些什么?自己如今是这个帝国的皇帝,当然要做好皇帝的本职工作,再说可供自己模仿参照的皇帝的太多了。站在这个历史的关键节点上,为了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总要做些什么的。 思及至此,释然后的思绪裹挟着莫名的情绪就如水一样从眼睛里奔涌而出,他赶紧去擦,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完、擦不尽。 一旁的刘全忠不经意看了一下唬的双腿打颤,“万岁爷这是怎么了?” 这时一名官员上前说道:“陛下,该视考了。”幸好官员低着头说话,没发现皇帝的异样。 朱厚照平复一下心情,轻声应了一声:“好。” 视考也不是真去视考,只需返回大殿,以示皇帝还在这里就行了。 内阁大学士、六部、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詹事府等一众官员也都一一等候,见朱厚照进殿纷纷行礼。 朱厚照有一种想出去看看他们答题的冲动,但是他也明白没有鸣赞官指导下一步动作,自己这个皇帝就要老老实实的待着,自己还是不要有所动作比较好。 中国为什么号称礼仪之邦,就是礼仪指导着这个国家的一切规范,包括皇帝在内也不例外,一旦皇帝的行为超脱出礼这个范畴,虽说无人能限制,但是保不齐会出点什么事。 待了一个时辰朱厚照感觉自己应当离开了,可是左看右望不敢动。又过了一会儿,司礼监陈敬说道:“万岁爷,如果无事这里可交给内阁等大臣在此就行。” 朱厚照明白自己可以走了,于是便起身离开。一众官员也恭送皇帝离开。 待皇帝走后,内阁几人交流了一下眼神,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态。 而其他官员则是看向了内阁,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不满和怀疑。 几个比较近的官员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杨廷和见不成规矩,便使了眼神警告了几人。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已是中午时分,中午时分,光禄寺为考生准备丰盛的午餐:每桌茶食五楪,果子五楪,按酒五般,点心一楪,汤二品,饭一分,菜四色。 但是相比较天气热的难受,贡士们也就略微的填一下胃,正如后世高考一般,众多贡士为了避免廷试期间去上厕所,一般早上起来就吃很少的东西,水是不喝的,因为官员们是不会让你上厕所的,强烈要求去厕所那就等于弃考了。 如果遇见一两名低血压的当场晕倒,更是自认倒霉了。 到下午时,已经有几个贡士开始交卷了,天热必然要出汗,贡士们也是辛苦,小心翼翼的答题,生怕落下来的汗液滴在试卷上,于是便一边擦汗一边答题。 有人交卷了,就表明这场殿试就进入了倒计时了。 其实官员们还好,可以轮流在现场,但是考生没那么简单了。 眼见夕阳西下,阳光也渐渐的微弱,此时的贡生们大抵已交卷完毕,现场的官员们也都松了一口气,因为贡士们按时交卷,他们就不用催促了,如果太晚还不交可是要强制交卷的。 官员其实也都知道,这考取功名的艰辛,但是到了时间宫门是要落锁的,压根就不允许待至晚上。 晚上,收卷官将收齐的三百多份试卷在文华殿交给弥封官,弥封官责把关防引信加盖在密封好的试卷上,表明不能再打开,打开无效。 加盖好关防印信的试卷则直接送到东阁读卷官处,不同于前几次的考试,殿试的卷子是不用誊写的,毕竟时间上来不及。 朱厚照特别对关心此次殿试的过程的。几次都催促刘全忠派人前去打听进展。 张永和谷大用也要参加策士礼,都回宫了,因而司礼监众人今天也都在皇帝的身边,张永说道:“万岁爷不用急,明日卯时读卷,读卷也要一天,后天才能将考评的试卷呈在万岁爷的前面。”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其实他心里面明白,到时的自己也就是选出来一、二、三名,其余的都会根据读卷官的考评进行排名。 朱厚照本想问问张永和谷大用军营的相关事务,但是感觉有点乏了,便对着司礼监几人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司礼监众人便纷纷行礼退出殿外。魏彬看着张永,心中明白如今自己的圣宠已经不如他了,但还是笑着,虽说这种笑带着一丝的谄媚,说道:“张公公,团营那边若是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直接派人告知我一声啊!” 张永自然知道魏彬这是在讨好自己,于是微微一笑,回答道:“多谢魏公公的好意了,目前倒是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劳烦您的。” 魏彬与张永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便都不再言语。 魏彬又怎么会感受不到皇帝对他的看法呢?说实话,他此刻感到有些迷茫了。原本,他还指望着通过结交江彬来巩固自己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地位,可现在看来,似乎事与愿违,自己甚至开始有些懊悔了。 要知道,他可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啊!竟然去跟江彬联姻,皇帝或许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但等回过神来,一切就都太晚了。魏彬越想越是心惊胆战,额头上也不禁冒出了一层细汗。 其他人则看着他俩的表演,心中都在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第28章 评卷 次日皇帝免除内阁大学士进宫议事,要求读卷官公平公正的评卷。卯时内阁并一众官员任职读卷官的人员便齐聚东阁开始评审试卷,大部分人都主持过乡试、会试,所谓读卷,就是评卷,那么多卷子也不是皇帝一人评出来的。由于策论就是主观题,官员的个人喜好会影响一个考生的名次,甚至会名落孙山。所以要选择主持过乡试、会试的人,还要人员越多越好。 读卷官名义上不分大小,大家都一样,显得公平、公正。但是也是排资论辈的,而且身为读卷官也会揣测皇帝或者朝中有影响力的人考虑,众人便会心照不宣的偏向某位贡生。 除此之外殿试读卷官还设有回避制度,设立这一制度的主要目的是防止读卷官徇私作弊,保证阅卷的公正性,读卷官在面对亲属参加考试时,必须主动奏请皇帝回避,确保没有私情干扰了阅卷的公正性。例如杨慎参加殿试时,杨廷和就上奏申请回避。 按照以往的惯例,受卷官根据会试的成绩把会试时前十的试卷挑出来,先行供内阁阅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甲前三名往往便是在这十份试卷中产生,其他的七份也会占据二甲的前几名。因为会试毕竟是经过了半个月的阅卷,经由一众大佬层层阅卷、评卷得出来的,各方面都考虑的比较周全,殿试毕竟只有一天,小小的失误也是无妨的。 众人把试卷分了分,各自评分,评分的方式不同于后世直接打分,而是在试卷上以以圆圈标记为最佳,三角形其次,方块形再次,打叉就是否定,本人评完自己领取的试卷交给一下个人,这样速度便会快起来,有时皇帝会把两个在朝中意见相左的人也都列为读卷官,就是保证大家不会都偏向某一人。 这次朱厚照是害怕影响历史的进程,所以没敢插手。 杨廷和作为内阁一把手,在朝中素有威望,以他为首的读卷官有时其实在之前就已秘密商议过了,按照惯例进行评卷即可。但是这种威望却因为皇帝不接见群臣,直接见内阁而让大家都心怀不满。 有官员心想内阁你们隔绝内外,操纵朝政。实际上这种不满的具体原因就是见不着皇帝,见不着皇帝就等于皇帝看不见自己,这还怎么进步?怎么施展抱负?故而嘴上同意,心中更加不满。 此次读卷出现了一种诡异的事情,一部分官员看见杨廷和在试卷上画圈,轮到自己时一看还行的就画三角或者方块,自己一看不行的就直接画叉,于是历史还是朝着朱厚照担心的方向发展了,并且也超出了杨廷和的控制。 而此时此刻,身在乾清宫中的朱厚照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正全神贯注地阅读着江彬呈上来的奏章,江彬则恭恭敬敬地跪在下方。 当朱厚照读完奏章后,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地盯着江彬,问道:“朕派你前往五军都督府办差,你花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个什么意见条陈,也没有写过一份奏章,今日进宫难道就是为了替郤永求情吗?” 听到朱厚照语气不善,江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奏章让皇帝不喜了?他突然想起出门前王升对他的叮嘱。 于是,他连忙叩头谢罪,说道:“微臣到任之后,便立刻开始着手清查积累下来的弊病。经过一番努力,确实查出了不少问题,其中就包括原左都督郤世延的冤案。之前是微臣误会了他,请陛下明察。自从聆听了陛下的教诲,微臣深感惭愧,一直在思考如何能够将功补过。因此,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开恩,赦免郤世延,并让他官复原职。” “你说郤永受了冤,那你说说,朕放了他出来,并官复原职,你无端攻击大臣又该如何惩治!” “臣、臣、臣罪该万死。”江彬闻言大惊,他还不想步钱宁的后尘,害怕惶恐之余又埋怨王升害了自己。 “你的确罪该万死!” “臣知错了,陛下,请陛下饶恕臣,臣定洗心革面,再不犯错。呜呜呜....陛下......”江彬痛哭流涕道,他是真的怕了。 朱厚照闻言眼睛直盯着江彬问道:“真的?” 江彬答道:“臣绝无假话。” 朱厚照没有说话,仍只是盯着江彬,江彬被盯得心中发怵,向前爬了两步叩头说道:“陛下,臣幸蒙陛下召见充作陛下爪牙至今,忠心耿耿从无二心,陛下您忘了吗?那年您于豹房博虎,情况紧急之下,臣舍命护驾,还有应州一战,臣也护着陛下左右,臣绝无背叛陛下之意啊。” 说着说着江彬脑海里王升对他说的话:“古往今来哪个皇帝容得自己的臣子不忠!前有刘瑾,后有钱宁,哪一个不比将军圣宠的时间长,结果呢,一旦让天子知道对自己不忠,立马罢黜,将军最不该就是与魏公公结姻,二来就是有些事情对陛下隐瞒。” “那该如何挽救?” “将军需要在陛下面前诚心悔过,多说忠心之语。” 想到这里,江彬接着说道:“万岁爷,臣是个什么人,一个莽夫罢了,做事粗枝大叶,只知道让万岁爷开心,那时郤都督,仗着自己有功,总是惹万岁爷不开心,我才要收拾他的。” 朱厚照心想:“我怎么知道!”接着说道:“罢了,若你真是有心悔过,朕既往不咎。” 见江彬就要谢恩,连忙止住他,接着说道:“朕说过以前事是我所误,和你们都没关系,朕也说到做到,你们是朕的人,到了今天让你做个事,你竟然畏首畏尾,是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一山望着那山高。” 不炸白不炸,炸的你脑子晕晕的最好! 江彬叩头答道:“臣忠于陛下,从来真心无二,万岁爷,陛下,臣糊涂了,陛下放心,臣定当好心办差。” “你既然给他求情了,朕也不能否了,驳了你的面子,就准了你的奏请。” “臣谢过陛下关照。”说着又叩了一个头。 “江彬,不是我故意摆弄你,我要看看你这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能力到底有多大,总不能光捞钱吧,还记得‘当是时,彬率边兵数万,跋扈甚。成国公朱辅为长跪,魏国公徐鹏举及公卿大臣皆侧足事之。’牛逼的很。既然这样你已经都得罪过他们一圈了,现在我让你去都督府办个差竟然畏首畏尾,想和他们缓和关系!这就是不把我皇帝放在眼里!”朱厚照看着江彬心中想道。 “那你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问题?”朱厚照问道。 江彬没想到皇帝会这样问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一是人浮于事;二是不分内外;三是职权不明。” 朱厚照点点头说道:“接着说。” 江彬接着说道:“人浮于事,有的大臣和勋爵领着都督府差事却点卯时到场,有的压根就不来,对于很多事情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恩情太重。” 说着瞟了一眼皇帝,见皇帝没什么表情接着说:“不分内外是,陛下当初对太监恩赏太重,恩奉了他们的亲人子侄。职权不明,就是朝中无论是平叛、讨伐都督府并未谋划。” 朱厚照点点头:“算你用心,那你有什么打算?” 江彬说道:“臣一时还没想出好的法子,所以......” 朱厚照接着话说道:“所以你想让郤永帮你或者他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在背后捡果子?” 江彬闻言见被皇帝戳中了心思,刚想解释,脑子里忽然想到了那句“有些事情对陛下隐瞒....”于是说道:“陛下圣命,臣的这点小心思果然瞒不了陛下。” 朱厚照冷笑道:“你的心思三岁孩童都知!” 江彬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谄笑道:“陛下,臣是个直肠子,有点小心思也都被陛下知道了。” 不知为何朱厚照看着江彬的表现脑海里想起了一个人-----安禄山,那也是把唐玄宗忽悠的不轻的人物啊。 朱厚照说道:“你可不是什么直肠子,不用在朕面前油嘴滑舌,回去好好办差。” 江彬却问道:“臣愚笨,请陛下教臣该如何做?”话说完,发现朱厚照仍是盯着自己,那感觉就像一只老鼠被猫盯着一样,顿时后背发凉。 “你不会做,朕也不强求,这差事你一并还给朕,朕让别人做,正好让郤永官复左都督,兼任前府都督。” 江彬忙说道:“臣能做好,臣知罪,臣回去定好好办差。” “不要为难,朕不勉强你。” “陛下,臣绝无为难之意,臣定不负圣恩。” “好,那你先下去吧,朕等着你的捷报!” 朱厚照不管他心中如何叫苦,他知道人都有私心,但是私心是可以利用的,只就是当时他看到人心惟危的感悟,相信自己只要惟精惟一,就能执中。 所以他一直引导江彬去做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恶人,反正他名声在外本来就不好,当然自己不会傻傻乎的去求证他是好人、坏人,自己又不是考据派,何必在乎做这些,在大改革方向,这都不是问题。 朱厚照接着说道:“记着我和你说的话,我也想与你有始有终,放心,我仍护着你。” 江彬闻言已经是激动难耐,眼泪汪汪的说道:“陛下,臣之忠心日月可鉴,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过犹不及,不能一直压,也要及时安慰才行。 “你好好干,莫怕。”朱厚照又温和的对着江彬说道。 江彬此刻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他害怕皇帝也把他抛弃了,说实话他很大胆,也会投机,有时他也有别样的想法,但是他知道他的根基就是眼前的这个皇帝,他和文官不同,和那些世家更不同,他只能依赖这个皇帝。 朱厚照见效果答道:“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及时和我说。郤永你不要担心,我替你说和。” 江彬听道心中暖暖的,便谢恩退下。 朱厚照见江彬退出去后,心里笑道:“真是个聪明人,那些大学士在外边评卷,我这里评你的卷子。”说着又看了一眼江彬的奏章和他刚刚的表现,给你一个二甲第一名吧! 朱厚照可没小看他,相反历史上有名字的人他都不敢小看。 “刘全忠。” “奴婢在。”刘全忠一溜烟从殿外进来答应着,“万岁爷有何吩咐?” “评卷,评的怎么样了?” “奴婢安排人去了呢,这会儿还在评着。” “他们不知道你们去打听吧。” “奴婢们可不敢进去打听,只是装作路过,朝里望望。” 朱厚照闻言颔首,不再说话。于是说道:“尚膳监掌事太监年老力衰,精力已然不行,屡屡犯错,朕没有处罚他,前些日子安排他去南京养老去了。” 刘全忠说道:“这是他天大的恩典了。” 朱厚照说道:“你去传旨陈敬,由他任职尚膳监掌事太监。” 刘全忠闻言忙说道:“奴婢遵旨。” 这尚膳监是明朝宦官二十四衙门之一。洪武十七年始置。初设令一人,正七品,丞一人,从七品。二十八年,改设太监一人,正四品,左、右少监各一人,从四品,左、右监丞各一人,正五品,下设典簿一人,正六品,长随、奉御无定员,均正六品。掌御膳及宫内食用并筵宴诸事。 朱厚照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把陈敬抬到了司礼监的二把手的位置,但又不想给他太多实际权力,那么可以预见的是,陈敬肯定会坐不安稳这个位置。 毕竟,以魏彬的手段,虽然收拾不了张永这样的厉害角色,但要想对付陈敬,那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必须得给陈敬安排一个既能体现出朱厚照对他信任的职位才行。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某个特别亲近的衙门比较合适了。把陈敬安排到那里去任职,而且从品级上来说,也跟宫里其他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太监们平起平坐了。 此时东阁内,杨廷和与内阁其他人心中是愤怒的,因为原本计划好的名次,被打乱了。但是也不好发作,蒋冕先说道:“根据评卷结果还是把前十名的卷子赶紧誊写,明日送到文华殿,供陛下裁决勾选出状元、榜眼、探花吧。” 毛纪也说道:“时间上来不及了,下面还要评二甲、三甲呢。” 梁储也劝道:“既然已经是公议评出来的,大致上都还好,况且这些人都是经过会试选出来的,没有什么大的失误即可。” 其他人员见杨廷和不作声,一名官员问道:“杨阁老以为如何呢?”杨廷和见此,想改变一下但是时间上就是来不及了,便点头默认了。 其余的试卷也只是大致浏览一下,内阁与其他读卷官将评好分的试卷分为上一等和次二等,分好后,杨廷和便收取上一等试卷,判为二甲,次二等判三甲。 第29章 郤出狱,彬恐惧 读卷是在文华殿举行的。文华殿是皇帝用于经筵的地方,当然朱厚照病好前不经筵,病好后仍没有经筵过。 今日驾临文华殿当然也不用日讲,也不用侍班侍卫等项。读卷官们各自执卷在文华门外等候。 等到朱厚照坐好,便说:“传读卷官”。各官趋步行至丹陛,行叩头礼。入殿内分东西序立。 这是鸣赞官说道:“传读卷。”读卷官居首者至御前跪读,这份殊荣就是首辅杨廷和了,只见他展卷朗读,读完后,司礼监魏彬接过卷子放置在御案。杨廷和叩了个头,退下进入队伍里班。其余如蒋冕、梁储依次读卷。 读三卷后,朱厚照便说:“免读。” 各官即手持卷子同至御前跪下。司礼监众人便以次接卷都放在御案。各官叩头退下。 这时鸣赞官说道:“退。”各读卷官出至丹陛,行叩头礼。就出至文华门外。等候朱厚照将试卷裁定。 朱厚照就根据杨廷和他们所读的卷子分别御批第一甲第一名、第一甲第二名、第一甲第三名,那么二甲、三甲各卷就发出由内阁领取收回,朱厚照这时候就可以回宫了。 按照惯例,鸿胪寺准备好了皇帝赏赐好的读卷官的官宴,标准如同殿试的标准。待宴毕,还会将赐钞于读卷官。 皇帝回宫,司礼监众人无其他事就回到司礼监值房各自处理各自的事务。 此时魏彬虽埋头于案牍之间,内心却极为苦闷,因为就在昨日他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犹如一道惊雷般炸响在他耳边——皇帝要释放郤永!这个消息让魏彬心中大惊失色,当时自己手中紧握的笔竟然滑落坠地。 然而,当他得知这竟然是江彬的奏章所请时,心中的惊讶瞬间转化为了愤怒!心中暗暗咒骂道:“江彬你这厮竟然敢出卖我!?”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视为盟友或者至少是合作伙伴的江彬,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魏彬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与江彬过往的点点滴滴,他无法理解江彬为何要这样做!郤永被打进诏狱自己也是出了力的,万岁爷既然放人,江彬定将原委和盘托出了! 这种被出卖的感觉让他怒火中烧,同时也对江彬产生了深深的失望和怨恨。他不禁开始思考起江彬这么做的动机和目的,究竟是出于个人利益的考虑,还是有其他什么阴谋在背后操纵。 可是生气归生气,也没法改变事实了。他知道有一种他现在很危险,这种危机感来自于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生存下来的那种危机感。 前去传旨的正是苏进,进到了诏狱,见到了被关在那里郤永,于是问道:“牢里可是前左都督宁夏总兵官郤永?” 郤永听见有人叫自己,便打量着牢门外的人,看见来人是身着红袍的太监,心中猜不出福祸来,答道:“罪官正是郤永。” 苏进便说道:“有上谕。郤永接旨。” “罪臣接旨。” “郤永,你也是立有军功,曾跟随朕左右的将军了,朕是将军,你也是将军,不过朕是总督军务的大将军,你怎敢违反军令?知罪否?” “臣知罪。” “念及你屡建功勋,且有江彬求情,朕则宽恕之,仍官复原职。” 郤永闻言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忙说道:“臣谢皇帝陛下隆恩!”言毕,便大哭了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来这郤都督是真伤心了。”苏进看着郤永想道。 苏进命左右扶起来他,说道:“郤都督,万岁爷让我告诉你,你好生在家歇息几日,再进宫谢恩。” “臣感谢陛下大恩。” “不知...公公..是.....” “都督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司礼监苏进现兼任东厂太监。” “是我糊涂,竟没认出苏公公。” “唉.....无妨,无妨。”苏进看着郤永的样子心中也不忍起来,这江彬也是够狠的。 郤永出了诏狱,见已经备好了马车,接他回府,没想到有生之日还能活着出来,他被人搀扶着坐进了马车,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心中感叹着:活着真好! 脑海中便浏览起自己的过往来,正德四年兵部奏万全都司掌印署指挥佥事:广本抱本署下章杰有疾病,应该让佐贰都指佥事的自己替代他,但是章杰本身不干净,竟被挖了出来,于是升自己为都指挥同知降章杰为正千户。 正德六年自己为宣府游击将军,那时响马盗刘七势大,自己以宣府军被调进京拱卫京师,镇压匪乱,由此自己是“外四家”的一员了,但是那又如何?自己的军功是铁打出来,杀出来的,可是文官竟然弹劾自己扰害地方! 不过陛下当时对边军极为宠信,江彬也由此被陛下单独召见,一飞冲天! 不过自己凭借军功被封副总兵,并且给了都督佥事的职衔。 但是许泰常言江彬幸进小人,自己也是极为赞同。 正德九年自己被调任为大同总兵官,可是宣府太监于喜部下军队私自乘用军马,唯独自己不愿意,于喜竟然上奏说自己“专权自恣”想要谋反!幸亏陛下派人调查,我是冤枉的,不过陛下终究信任太监,没有惩治这个太监!把自己调到宁夏以右都督任宁夏总兵官。 正德十五年,鞑靼人进犯,自己率宁夏军,听从时任兵部尚书王琼调度,竟想不到被江彬所陷害,污蔑自己有资敌之嫌,陛下命我率军出击,我怎么肯独自率军出击,反而坐实此事,才有此祸! 想着想着,车外有人喊自己“都督,到府了。” 郤永从车里出来,看着所谓的“府”不过是稍大的院子而已,这时家里有人出来,喊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郤永见自己的家人都好好的,心中不禁心酸起来,两行热泪便流了下来。 郤永妻子上前说道:“老爷,从那活死人的狱中出来,是喜事,切莫伤感了。” 郤永说道:“是,夫人说的对。” 这时老仆上前说道:“将军如果不出来,我就抽刀去砍了那厮。” 郤永说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出来还是他上奏求情?” 众人闻言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时郤夫人说道:“快进来,别在外面了。” 于是众人把郤永迎至府内。郤永坐在堂屋,夫人开始安排下人烧水,要给老爷沐浴更衣,洗去糟粕。 郤夫人问道:“老爷你在狱中且不知,陛下.......”说到皇帝,便压低了声音叙述了起来。 待其说完,郤永叹道:“世事难料。” 郤永问道:“你们何时进的京?” “一得信便来了。” “这院子是.....” “买的。把老家用不着的处置了些,才买的,京城的物价贵.....”郤永闻言,知道估计这次家里伤筋动骨了。 “辛苦你了。” “老爷这是哪里话,说什么幸苦不幸苦的,这院子不大,住着我们挺好,改日卖了,我们一起回去。” “暂时回不去了。” “为什么?不都出来了?” “你不知,陛下官复我原职,仍挂着都督衔,过两日还要进宫。” “真不想让你再做官了,想着你如果出不来,我到时就一头撞死在诏狱门前,绝不苟活。” “没事,今日外面为何那么热闹?”郤永忙岔开了话题。 郤夫人闻言说道:“老爷不知,马上要放黄榜了。” “怪不得那么热闹。”郤永低声说了一句。 “可不是?那些贡士们殿试完了,或三五人、或八九人,整日游览玩耍,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何时放榜?” “明日就要放榜了。” 郤永闻言心中想道:“过两日进宫谢恩,陛下如果召对,自己能否过关呢?如这些书生一般逍遥两日?” 这时下人来进来禀报说:“水好了,请老爷沐浴更衣。” 郤永便起身前去,郤夫人说:“我伺候老爷。” 郤永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容,轻声说道:“不妥,我这一身尘土,实在有些不干净。你劲儿小,还是让老撒头儿来吧。他手上的劲力可是相当大呢!” 而那位被提及的老仆人,正是大家口中的老撒头儿。原本,他只是一个在长城内放羊的普通鞑靼牧民罢了。然而,命运弄人,战火无情,他家破人亡,无依无靠。走投无路之下,他投入到郤永的军队之中。 由于他英勇善战,很快就成为了郤永的亲信,并一直追随着郤永,不离不弃。尽管年岁渐长,但他的力气依旧不减当年。 而此时的魏彬见苏进已然回宫复命,笑盈盈的上前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快了。”言毕,苏进端起一碗茶喝了一口,便坐了下来。 魏彬心中哀叹道:“我竟然要讨他们的好。”不过转念一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于是说道:“苏公公年轻,腿脚好。” 苏进却说道:“事主以勤嘛。” “好个事主以勤,受教了。” “其实刚进宫时,管事公公说做奴婢的要做好两样。” “不知那三样?请苏公公不吝赐教。” “诚、勤,以我之见,这‘诚’还在‘勤’字之上,人嘛,笨一点,懒一点都没什么,最害怕对主子不诚。” “是极、是极。”魏彬抚掌说道。 司礼监其他几人见他俩打着机锋,互不相让,各自心中下注,到时候谁胜谁败。看这样子,貌似魏彬的输面更大。 陈敬在一旁喂着鱼,心里复盘着他俩的对话。 “腿脚好就是说你年轻,你厉害!” “事主以勤就是说我可是凭借勤快伺候主子得到恩赏”。 “受教了,就是说你厉害,我向你学习。” “奴婢的要做好两样那意思就是说多着呢!” “请苏公公不吝赐教这就是说有种你就说!” “最害怕对主子不诚,你有事瞒着主子” “是极,是极是什么意思?” 陈敬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也就不再想了,看着鱼心里感叹道:“还不如鱼呢。”接着看他的鱼,水缸中的那几条鱼游来游去,争相抢着自己撒下的鱼食。 魏彬瞥了一眼陈敬,心中暗道:“如今这陈敬竟然越过张永谷大用成为司礼监的二把手了,又被晋了尚膳监管事太监。” 正德十五年,皇帝落水后,司礼监觉在正德皇帝身边的伺候的老太监皆不中用,便奏请换了一批年纪小的,正德皇帝同意了。 为了平衡,每人送一名,当时正德皇帝的贴身太监,就有四五名,但是到了正德十五年冬,正德皇帝只觉得刘全忠可靠,竟将其余小太监皆发回各自的衙门,只留了刘全忠一人。当时众人都羡慕陈敬,觉得他会调教人。 不过话说回来,什么老太监不中用,还不是自己有私心,担心这些人一飞冲天。 张雄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手中的念珠,手指不停地拨动着珠子。这串念珠可是他特意从一位高僧那里求得的。自从上次被朱厚照狠狠训斥了一顿后,张雄整个人都变得低调了许多。 他开始学会与人为善,不再像以前那样飞扬跋扈。无论是在宫外还是宫内,人们对张雄的改变都感到十分惊讶,纷纷交口称赞。张雄自己心里也明白,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化,说到底张锐的死也占一部分原因。 张锐死亡的情状被流传了出来,张雄听到描述能够想象的出那种惨状。“张锐定是绝望而又痛苦的,不知道他会下什么地狱,大概是阿鼻地狱,他会后悔吗?”张雄深深地叹了口气,所以他当时就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要做出改变。 然而,让张雄感到奇怪的是,御马监的张忠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依然我行我素。张雄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万岁爷这杀鸡骇猴之举,怎么就没能吓唬住张忠呢?”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些事情,还是好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 张雄伸了个懒腰:“阿弥陀佛,苏公公说的在理,魏公公伺候主子那么多年了,岂会不知。” 几人看向张雄,苏进笑着说道:“张公公说的是。”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觉着我们侍候好主子,就行。” 苏进闻言说道:“听说张公公结识了一位高僧,还请张公公引见。” “客气了,这都好说。”张雄便起身向外走去,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彬看着张雄心中骂道:“你到宫里来修佛来了,你一个太监还想成佛?见过菩萨是太监的么。” 魏彬仍愤愤然,却也只得作罢。 自己已经是个在皇宫里侍奉万岁爷多年的老宦官了,打从万岁爷还只是太子那会儿起,自己就已经在他身边侍候着了。 正德元年时,自己先是被圣上任命为御马监太监,紧接着又奉命掌管神机营中军头司和奋武营,可以说是权势滔天啊!自己也因此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八虎”之一! 正德二年,万岁爷内廷降旨为丘聚、马永成及自己的父亲都追赠锦衣卫指挥使,母亲随父职各增加祭祀器具一坛,文臣言之:“恩礼滥施盖前此所未有者。” 虽说往事若过眼烟云了,万岁爷总会顾及旧情的吧。自己和刘瑾可不一样啊。 下午时,各读卷官都齐聚东阁,把二三甲试卷进行拆封,随即封送内阁,在内阁将二三甲考生姓名、籍贯信息填写黄榜。 所以二三甲人选是由读卷官判定,仅有一甲未填,待传胪时再填。 第30章 传胪 次日一早,鸿胪寺官员设黄榜案在华盖殿内稍东,到了放黄榜的那一天,文武百官各具朝服,伺候行礼。 新科进士们或成群结队地走在一起,或独自一人,他们身着进士服,意气风发地穿过千步廊,向着承天门汇聚而来。在这里,他们等待着门前值守的金吾卫进行例行搜查,然后才能进入那座巍峨庄严的皇宫。 随着礼部官员的引导,进士们穿过了承天门,又穿过了端门。雄伟壮观的午门便映入眼帘。 继续前行,在阙左门和阙右门北侧至午门两观之间,各有三间朝房整齐排列。其中,三间特殊的朝房被称为王公朝房,乃是王公贵族以及高级官员们集会和候朝之处,显得格外庄重肃穆。 而其余的朝房则统一被称作六科值房,又名六科廊,这里是六部各科官员办公的值房所在之地。 午门至奉天门的这条道路,东侧乃是会极门,屹立在在宫廷建筑之中。这座门不仅是连接文华殿与内阁的重要枢纽,更是前朝出入东华门的必经之地。每一次开合,都仿佛诉说着历史的沧桑与变迁。 而在道路的西侧,则矗立着另一座雄伟的归极门。它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守护着宫廷的安宁。作为联系武英殿的关键节点,归极门同样也是前朝出入西华门的必经之路。无数的脚步曾在此践踏,见证了岁月的流转。 会极门与归极门的南北两侧,各有十一间联檐通脊的庑房整齐排列。这些庑房犹如忠诚的卫士,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东侧的庑房中设有实录馆、玉牒馆以及起居注馆,它们承载着历史的记忆,记录着王朝的兴衰荣辱。 而西侧的庑房则设立了会典馆,这里汇聚了智慧与知识,成为文化传承的重要场所。 每一间庑房都散发着浓厚的历史气息,让人不禁陶醉其中。走在这条路上,仿佛能够听到历史的低语,感受到岁月的沉淀。这里的一砖一瓦,都铭刻着过去的辉煌与荣耀,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人们对历史充满敬畏之情,也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 张璁看向两门,知道门内就是内阁、六科等皆在此办公,想到日后说不定也位列台阁心中激动万分,但是又感叹自己年纪不小了,不知还会不会有机会进入这朝廷枢纽。 早上先打开左掖门放读卷官及提调官并执事官进入华盖殿门外等候皇帝驾临。 这日朱厚照身着皮弁服,凡朔望视朝、降诏、降香近表、四夷朝贡朝觐、皇帝都要身着皮弁服。 朱厚照穿的是永乐三年重新定样式,皇帝的冠名皮弁,用黑纱冒之,前后各十二缝。其中各缀五彩玉十二。缝及冠武并贯簪系缨的地方,皆用金装饰。皮弁上插有玉簪,从玉簪上垂下朱红色的绳带。玉以赤、白、青、黄、黑、相次,故名皮弁服。 朱厚照手持玉圭,这玉圭长度如冕服之圭一般,身穿绛纱袍,领、袖口、衣襟侧边、衣襟底边都是一样颜色。裳和冕服内裳一样,但是不织章数。中单为素纱。如深衣制。红色领、袖口、衣襟侧边、衣襟底边。领织黻文十三,蔽膝随裳的颜色,有玉钩两玉佩,大带、大绶、鞋袜和冕服内制一样。 鸣赞官口呼:“恭请皇帝陛下。”待朱厚照升座,百官都行叩头礼,各官礼毕后进入殿内供事。 杨廷和身为当朝首辅及读卷官拆第一卷奏第一甲第一名。蒋冕拆第二卷奏第一甲第二名某。梁储拆第三卷第一甲第三名。填写黄榜。尚宝司官用宝,待完备后。起鼓,鼓声响起执事官整束黄榜,翰林院官捧出黄榜在殿外伺候。 其余的内阁及六部、都察院等读卷官、提调官也都退出来。鸿胪寺的执事官行五拜三叩头礼,教坊司奏堂下乐。锦衣卫鸣鞭。执事官举着黄榜至帘前放好。翰林院官捧榜授给礼部的官员,并将黄榜放到案上。 这时执事官就要引导贡士进入拜位。鸣赞官,口呼:“拜!”贡士们就一拜,总共四拜。 传制官跪下说:“请传制。”朱厚照学聪明了,因为压根就不需要他开口,就有官员将写好的制书交给传制官,传制官需要俯伏出,由殿左门出,道丹陛东边站定,面向西。 执事官举案到丹墀御道中放好。这时传制官说道:“有制”。鸣赞官口呼:“跪!”。百官及贡士都跪下接旨。 “制曰:正德十六年,五月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近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近士出身。第一甲第一名杨维聪。第一甲第二名陆鈛。第一甲第三名费懋中.......\" 念完后,仍俯伏出。鸣赞官口呼:“拜!”,进士们就要进行一拜,一共四拜。礼毕。这时进士们就要分东西侍立。 这时执事官举案至长安门了,而进士们就可以随榜外出观榜了。 鸣赞官开始排列班序。文武百官入班。 致辞官在丹陛中跪下,致辞曰:“天开文运,贤俊登雍,礼当庆贺。”鸣赞跪口呼:“跪。”文武百官便纷纷跪下,这时鸣赞官又口呼:“一叩首。”百官便叩头,总共五拜三叩头,礼毕。锦衣卫鸣鞭,朱厚照知道自己可以退殿了,便在左右簇拥下退殿,文武百官也退了出去。 文武百官退出时看到进士们的表现,也都高兴异常。特别是文官,都是过五关斩六将,杀出来的精英,有的人回忆起自己的考中时比他们还激动。 此时此刻,进士们终于亲眼目睹了那张期盼已久的黄榜!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榜单,仿佛要将上面的名字深深烙印在心底。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黄榜上时,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张璁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口中喃喃自语道:“我中了,我中了……”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这个好消息。 紧接着,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泪水如泉涌般流淌不止。他不停地念叨着:“祖宗保佑,我中了,考中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对祖先庇佑的感激之情。 而有些人则直接跪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他们的哭声充满了喜悦和感慨。还有一些人甚至扯下了头上的帽子,如同发疯一般,在人群中来回奔走,见人就兴奋地喊着:“我中了!我中了!”全然不顾自己的失态与形象。此刻,他们已经被巨大的幸福冲昏头脑,只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每一个人。 面对如此混乱的场面,现场的官员们选择视而不见。他们明白这些进士们经历了多少艰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因此对于他们此刻的情绪释放也就宽容了许多。或许,这也是一种别样的庆祝方式吧。 读书不易,富家自己读书就看家教,家教严厉者,还好,如果不严厉,就真真正正的是考不中进士的,因为家里太有钱,锦衣玉食惯了,受不得苦,家里长辈再纵容真真是个“纵然生得好皮囊, 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 愚顽怕读文章。” 而那些清苦的家庭,读书也是不容易的,明初大儒宋濂就说自己“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息。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 在古代衡量一个家庭是否富裕的另一个指标就是藏书。 这时有三名官员并行,边走边聊,其中一人问道:“我听说陛下已经将郤世延放了出来。” 另一人说道:“我也听说了,是江彬上的奏章。” 第三人说道:“这事儿透着邪气。” 三人边走边说,行至自己家的轿子前,每个轿子一旁有仆人一旁侍候,还有仆人都提着灯笼,不过灯笼已经被吹灭,三家灯笼上赫然写着---英国府、成国府、定国府。 原来这三人正是英国公张仑,成国公朱辅,定国公徐光祚。 英国公张仑的祖上就是跟随永乐皇帝“靖难”的张玉,他因死于靖难之中,永乐皇帝即位后称其为靖难第一功臣,追封荣国公、河间王。长子张辅初封信安伯、新城侯,后代替途中去世的朱能率数万军队平定安南叛乱,遂册封为英国公,世袭罔替。 成国公朱辅的祖上朱能也是从永乐皇帝“靖难”起兵的功臣,永乐四年任征夷将军征安南至广西龙州病亡,被追封东平王,谥武烈。 定国公徐光祚的祖上是中山武宁王魏国公徐达第三子,母是谢夫人,被明太祖朱元璋选为勋卫,“靖难”时因私下向永乐传递消息,为建文帝诛杀。永乐皇帝即位后,赠其为推诚守正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进爵为定国公,子孙世袭,谥号“忠愍” ,自此定国公一系后随明太宗文皇帝迁至北京, 朱辅说着:“朝野内外,还好,我听说士子们知道陛下诛杀了钱宁时无不欢欣雀跃,都盼望陛下能够重新振作刷新吏治。” 定国公徐光祚:“可不是么,文官们几番要求陛下上朝听政,陛下都留中不发,私下都传言是内阁隔绝中外。” 朱辅接着说:“但是看这几日殿试大典,我瞧着陛下还是陛下啊。” 徐光祚心里说道:“成国公到底是老了啊。” 徐光祚看到张仑似乎有所思,于是问道:“英国公怎么看?” 张仑说道:“我不怎么看,我是奋武营管操,你领中军都督府,陛下如今将郤世延释放,虽是江彬奏请,但有人指点过,我刚刚再想会是谁呢?” 朱辅说道:“不要管那么多了,这些都不重要,要把江彬稳住,江彬这人专权弄威,丝毫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们要想好对策。” 两人闻言点点头,徐光祚心中腹诽道:“老狐狸,让我们冲锋陷阵,你自己躲起来。”于是说道:“成国公,要不要先约见一下江彬,聊一聊,我们也好知道这是上面的意思,还是江彬的意思。” 朱辅心中冷笑道:“我都多大了,黄土都到脖子上了, 还指望我给你们探路。”嘴上说道:“我年老力衰,只能尽力而为。” 张仑看着他俩心中也说道:“你们俩都靠不住。” 这时朱辅又说:“定国公,陛下已经命你做迎皇子使,估计待殿试完,不日就要启程了。” 徐光祚闻言心中暗道:“怎么又说我了?”但仍颔首道:“是,内阁梁学士,司礼监的谷大用,还有驸马都尉崔元,礼部尚书毛尚书,我们几人。” 朱辅说道:“那你回去要好好准备了。” 徐光祚闻言说道:“回头我以中都督府名义移函兵部,加派人手而已。”心中冷笑道:“管的还不少。” 朱辅闻言颔首不语。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上轿打道回府。 但是不远处还有一人看的明明白白,正是内阁首辅杨廷和,杨廷和看到三人时,三人都已经聊的差不多了,此时蒋冕走了过来说道:“这几人,不知道又在说什么。” 杨廷和说道:“陛下已经将郤世延释放,并官复原职。估计在谈论这件事。” 蒋冕说道:“他们是铁打的世家,估计什么也不怕。” 杨廷和却说道:“且不管他们。” 毛纪笑着说道:“看着这些进士,一晃眼也几十年过去了。” 梁储也说感叹道:“是啊,不知其中谁柱石、俊才。” 蒋冕却忽然说道:“天下事至今弊病渐生,史书会怎么写我们?” 杨廷和、梁储、毛纪听话不对,都看向蒋冕,心中在品味这句的意思。 杨廷和想要张嘴问问,却见蒋冕说道:“先回去吧。” 杨廷和被噎了一下也不气急,只是点点头,一路无言。 而这时顺天府官用伞盖仪从,把状元送归府第,好不热闹, 第31章 皇帝也不易 京城之中,因为黄榜的张贴而变得如同节日一般喜庆。今科状元,得到了御赐的夸官殊荣。他头戴金花乌纱帽,身披鲜艳的大红蟒袍,手中捧着钦点的皇圣诏书,骑着装饰华丽的金鞍朱鬃马,前方有众人簇拥,旗帜飘扬,鼓声喧天,欢呼声震耳欲聋,喜炮声响彻云霄,整条街道都挂满了彩灯和彩带,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人群涌动,摩肩接踵,气势磅礴,热闹非凡。 到了夜晚,众多进士或是相聚饮酒作对,或是结伴出游赋诗,三三两两,自由自在,生活得十分惬意快乐。毕竟大家都是同一届的进士,日后彼此之间定会多加关照。 张璁也被好多人要求同去,但是他很冷静,几番推辞,众人见他这样,也都没再喊他。他不去是因为他很焦虑,他没中进士时,满脑子都是想如何中进士,中了进士后却更焦虑了,因为他已经四十七岁,如何在官场迅速升职实现心中抱负成为第一要务,但是官场也有规矩,自己大概是要去部里先观政再外放的,但是时不待己啊。 张璁待在自己的客房,推开窗户看着窗外人来人往渐渐地陷入沉思。自皇帝即位以来,朝政虽说勉力维持,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在剥夺内阁对军务的影响,前兵部尚书王琼,颇有才干,深的皇帝的赏识。但是因为结交钱宁、江彬,被士人不喜。 虽说陛下每每称:“前此事皆由朕而误,非汝众人所能与也。”但是除了处死了张锐、钱宁之外,可是一点都没纠正误的做法和想法。 如自己所想的陛下要对朝局有所调整了,那么往哪个方向呢? 接着思绪收回,又坐回座位,自己大概率会被留京在部观政,待琼林宴后才会出来具体留在哪个衙门观政。 其实进士学习处理政务分为,观政进士制度和馆选制度。洪武十八年太祖高皇帝认为进士考中之后,不谙政务,于是建立观政进士制度,对观政的进士称之为观政进士。 “其诸进士,上以其未更事,欲优待之,俾之观政于诸司,给以所出身禄米,俟其谙练政体,然后擢任之。”观政进士与长官之间的礼仪不同于属官,而是主客礼仪。 观政的期限为三个月至六个月不等,如果有期满后继续观政者,则称办事进士。所观政的衙门,主要为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和五军都督府,并且规定观政进士不签署公文。“登科之后,朕尝爱惜,分布各司,于公文并不署押,政事与正官一体施行。所以不押字者为何?恐见任官不才,有累进士,所以事虽办而字不押,倘有事务差池,罪归见任,特意优容进士。” 馆选制度是挑选新科进士为庶吉士,到翰林院继续学习。永乐以后,凡入选庶吉士者,至翰林院庶常馆学习,司礼监月给笔墨纸砚,光禄寺供给馔食,礼部月给膏烛钞每人三锭,工部就近营造第宅居之。五日一休沐,三年考核授实职,谓之散馆。起初,庶吉士的选拔人数次数不定,少者一二人,多者五六十人,或连科屡选,或间科一选,或数科不选,或三科合选。所选之法,有另行出题考选者,有在现成廷试卷子中查取者。 弘治四年定制,令新科进士录平日所作文字十五篇以上呈送礼部,由翰林院考订。然后由内阁出题,考试于东阁,试卷与旧作之文相称则录取,每科所选不过二十人,由翰詹高资一人为教习。其后,除偶尔因特殊原因不选外,基本每科皆选,遂为常制。正统年间,开始有授科道者。后来逐渐定制,优者授编修、检讨,次者授给事中、御史。至此渐渐成为惯例,除一甲外,非庶吉士不入翰林,因为宰相基本出于翰林,故时人往往对庶吉士以储相称呼。 张璁自知自己是没有希望成为庶吉士了,但是成为观政进士也是不错的选项。谁都想和天子近一些! 想着想着就准备外出购置京师的特产,带回去给家人带点北京的特产。 但是在宫里面,朱厚照正对着又一本乞休致仕的奏章正在发呆,写这个奏本的主人的正是领后军都督府事的谭佑,爵位新宁伯,他祖上谭渊是跟随太宗皇帝“靖难”的功臣,在夹河之战战死,被追赠为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崇敬侯,谥号“壮节”,属于“自己人”。 后来谭渊的儿子谭忠被封为新宁伯,他们家有世券,因而是世袭罔替的侯爵,与国同休。他是天顺元年六月因为他哥哥无子袭的爵,他本人是第四代,在正德四年主管五军营事。 朱厚照心里想:“年龄的确不小了,可是他走后谁可以任职后军都督府事呢?”想到此心中难免一阵唏嘘,鉴于制度的日趋完善,各类官员的关系网也编织的日益紧密,皇帝想要办成事,又离不开的他们的支持,但是向文官妥协就容易使皇权旁落。 于是乎就陷入了怪圈,英宗的王振、宪宗的汪直、本朝以刘瑾为代表的“八虎”、“三张”。也不是宦官不能依赖,而是过于依赖很容易遭到文官集团的反感。 其实一项制度的创立,他的出现大概率是能够反映当时的时代背景的,好和坏在当时没有最优解的情况下,只能随着历史的车轮前行,在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环境的变化出现了较大的变化后,那么设立之初的制度也大概率不再符合此时的情况了,便会产生各种矛盾,衍生各种问题。 这时会采取某项措施,但开始的时候也大概率“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遇见有为者采取较大的举措之时,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慢慢的走向深渊。 后世者可以总结经验教训,但是却不能依次抨击当时人们做的选择,指责制定人、有为者的的愚昧和短视,完全忽略了当时存在的客观背景。 想到此也是没有办法,他在逐步修正朝政的同时想发现新班底。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朱厚照感觉口有点渴,想喝口水,却发现杯子里没水了。又瞥了一眼发现刘全忠百无聊赖的侍立一旁,无所事事。 “刘全忠”朱厚照冷不丁的一声喊道。 “奴婢在”刘全忠一个激灵答道。 “你很清闲啊。”朱厚照说道。 刘全忠一听魂都吓飞了,脑子里飞快的运转,回想着自己哪里出了错,瞥了一眼看到朱厚照盯着自己,忙跪下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朱厚照说道:“你怎么该死了。” 刘全忠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说道:“奴婢不知,请陛下明示。” 朱厚照说道:“你没见我杯子里没茶了吗?” 刘全忠这时发现都快吓哭了,忙说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该死。” 朱厚照问道:“你今儿个是怎么了?” 刘全忠就在那里支支吾吾,似乎有难言之隐。 朱厚照见此说道:“不说就算了,以后也别说了。” 刘全忠一听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于是说道:“前些日子,奴婢的积攒的月钱丢了。” 朱厚照闻言说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宫里招贼了?” 刘全忠说道:“是奴婢太粗心了。” 朱厚照说道:“宫里出了贼,掌事、管事的太监呢?他们不管管?” 刘全忠说道:“万岁爷,这不碍他们的事,估计是落在哪里了。” 朱厚照说道:“你不要回护他们了,看来时间长了,我的乾清宫也不安全了。” 刘全忠一听立马跪下叩头道:“主子万岁爷,您气坏了身子。那日奴婢想数数攒了多少呢,结果掌事的交待我事情时,我一着急也不知道是带着了丢在路上了,还是放在哪里忘了收起来了,于是找不到了。” 朱厚照又问道:“被偷了,还是丢了,你自己清楚。你仔细找吧,我可没钱借你。” 刘全忠一听知道万岁爷把这事翻过去了,于是笑着说道:“奴婢哪敢找万岁爷借钱,奴婢怎么能承受的起啊,奴婢下去定会好好找。” 朱厚照笑着说:“你还挺会维护人。” 刘全忠说道:“万岁爷问责,奴婢怎敢护人啊,的确是奴婢的过失,万岁爷如果因为奴婢的过失去惩罚他人,就会玷污万岁爷的圣明,奴婢不敢这样做啊。” 朱厚照听后笑笑说:“你还算忠心。” 刘全忠说道:“瞧万岁爷说的,你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当然要忠心你啊。” 朱厚照又忽然问道:“你识字吗?” 刘全忠说道:“奴婢识的字。” “那你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吗?” “奴婢不知。”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孔圣人说”找不到行为合乎中庸的人而和他们交往,那就去找略有所过略不及的人交往!略有所过的人努力进取,略微不及的人不会去做坏事!故而有所为,有所不为。” 言毕,看着刘全忠似懂非懂的样子,朱厚照长舒一口气说道:“你长大了。” 刘全忠更迷惑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听到万岁爷后面的话“有自己的想法很好,但是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是朕身边的奴婢,朕不多说了。” 便说道:“奴婢从始至终只知道好好伺候伺候主子,忠于主子。” 朱厚照闻言说道:“人啊,有时聪明,有时笨,聪明时会见好就收,笨嘛不甘心,不管时机不成熟也要翻身。” 朱厚照闻言说道:“起来吧。” 刘全忠便起来,赶紧招呼人将温茶端上来,给朱厚照的茶杯里续上茶。 朱厚照喝了一口茶显得更有精神了,于是在奏章中批到:“念衰疾以辞任,朕允之。” 此时来个小太监说道:“启禀万岁爷,太医院吴院使前来请脉问安。” 朱厚照放下笔说道:“传。”见太医院吴院使进来就说到:“不要这些虚礼,有劳吴院使了。” 太医院的吴院使,正是朱厚照醒来为他诊脉的那个吴院使,本来也是年纪大了到了致仕的年纪了,但是他这个人对朱厚照很是忠心,朱厚照回宫后,他几次请求为朱厚照诊脉,朱厚照感觉自己身体康健就不需要了。 他听后上奏说道:“臣问古时扁鹊见蔡桓公问诊,桓侯言之无疾。陛下前时不适,臣未及时发现已是大错,今又闻天子说无疾,臣惶恐,不敢再请脉,请允臣乞休致仕。”这才同意他来请脉。 这吴院使姓吴,名杰,字士奇,号旸谷。弘治年间,以名医征召至京城,在礼部的主持的测试中,成绩高等,是原先正德皇帝的最为信任的太医,也是现在正德皇帝朱厚照最为信任的太医。 吴杰给他请完脉后,一旁太医也要请脉,两者分写脉案比对无误方可。吴杰对着刘全忠说道:“陛下肝火旺,嘱咐膳房做些清淡的食物即可。” 刘全忠忙说:“记着了。” 朱厚照说道:“有吴院使在朕身边,朕无忧矣。” 却见吴杰跪下说道:“陛下此言不对。”旁边的太医见吴院使这样,心中不禁为他担忧了起来。 朱厚照说道:“吴院使医术高超,乃“上工”也,朕难道说的不对吗?” 吴杰闻言却说道:“‘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如果....臣.....医术高超...怎么会不能及时发现陛下圣体不适,以至....危机。” 吴杰这些天以来一直不好过,太医院内有人说他医术不过如此,辜负了皇帝的信任,还有人说他平常只是能说会道而已。 后世更有传言他被文官集团收买治死了正德皇帝。 朱厚照也是了解的他的状况的,于是安慰道:“我家自太宗文皇帝以来,未有高寿之君,你不必如此自责。” 朱厚照说的是实话,仁宗四十八岁,宣宗三十八岁,英宗三十七岁,景泰帝三十岁,宪宗四十一岁,孝宗三十六岁。 吴杰此时闻言哽咽起来起来:“陛下恕臣.....君前失仪......之罪,陛下万万不要这样想。” 朱厚照安慰道:“朕知你压力大,不如朕放你几天假,许你回家省亲如何。” 吴杰闻言感动万分说道:“臣不走,陛下身体刚刚康复,为了圣体康健,臣请每日请脉。” 朱厚照闻言笑着说道:“可。” 刘全忠在一旁看着心中也不免感慨道:“万岁爷也不容易。” 第32章 召对 这几日的京城天气变化多端,时而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时而乌云密布,阴沉压抑,但却始终不见雨水滴落。 晴天时,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仿佛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城市上空。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给人们带来一丝温暖和明亮。阴天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让人感到有些闷热难耐。 京城的人们渴望一场甘霖的降临,以洗涤这座城市的尘埃,滋润干涸的大地。期盼着雨水能够带来清新的空气和凉爽的感觉,让这个炎热的季节稍稍降温。然而,天空似乎故意与人们作对,依然固执地保持着阴晴交替的状态,就是不肯降下一滴雨来。 朱厚照处理朝政的手段越发的娴熟,有时都能提出自己的建议了,虽然很多情况下都被阁臣无视,但是朱厚照不再似以前一般着急,而是很虚心的听取接受。 和内阁几人议完事后,便宣官复原职的郤永觐见,朱厚照看到郤永,这个武将出身本应健硕的汉子,显得瘦了些,精神头也弱了些。朱厚照便知没少在牢狱里受罪,于是关切的询问道:“可还好些。” 郤永惶恐的答道:“臣谢陛下关怀,好些了,上阵杀敌仍是一个好汉。” 朱厚照笑了笑说道:“正德四年,北直隶的响马盗匪首刘五和刘七竟聚众数万,声势浩大,山东、河南、湖广皆受其害,你当时以边将被召入京,上阵杀敌,也是屡建功勋。你是有功的。” 郤永听着朱厚照所说的也回想起那时情形,说道:“臣不敢居功,都是陛下运筹帷幄,将士用命。” 朱厚照闻言摆摆手说道:“你的功劳都在兵部记着呢,朕怎会不知,如今江彬写了奏本,为你求情,所以朕思虑再三,决定让你官复原职,但是总兵职位不给你了,以后就在都督府吧。” 郤永跪下说道:“臣叩谢陛下圣恩。” 朱厚照说道:“起来,起来,我们君臣之间没有其他人,不用这些礼节。” 郤永说道:“臣怎敢如此。” 朱厚照见此知道他收了性格,也不再劝。心想:“看来还是对江彬的事有芥蒂。”于是说道:“同朝为臣那边有所争执,对方既然把话说开,不妨就放下各自心思,同心勉励啊。” 郤永弓着身子,显得极为恭谨,说道:“臣有时也是口无遮拦,办事粗糙落得下狱的结果,幸赖陛下圣明烛照,不计较臣的过失,又官复原职,臣感赖天恩,自当铭记于心才是。” 朱厚照只知道他是被江彬构陷下狱的,后来通过一些奏章中寻的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很多细节就不清楚了。现在作为皇帝的他不能自降身份刨根问底,见郤永这种丝毫不对江彬有好感,他也能理解。于是说道:“既然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见郤永还是有些拘谨,对刘全忠说道:“给刘卿搬个凳子来。” 刘全忠从一旁搬个凳子过来,放到了郤永的身边。 朱厚照就说道:“我们君臣之间,今天坐而论道。” 郤永又跪下谢恩说道:“臣出身行伍,是陛下赏识,提拔的我,臣之听闻,只有宰相才能在陛下面前坐,臣不敢坐。” 朱厚照闻言说道:“无妨,我命令你坐。” 郤永便坐在凳子上,也只坐了一半。朱厚照说:“你去都督府任职,家眷都要接过来吗?朕听说你的妻子进京有一段时间了。” 郤永说道:“陛下,不是臣违背陛下圣命,实不相瞒,臣想外放,做个总兵。” 朱厚照问道:“为什么?” 郤永说道:“臣没有什么文化,只知道做为臣子要像岳王爷一样忠君爱国,打仗不怕死。臣去都督府任职,能力不够,恐误了陛下的大事。” 朱厚照说道:“能力不够,就去学习嘛。当年吴下阿蒙,还是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人呢,他做得都督,你也做得都督。” 郤永说道:“我不愿学他。” 朱厚照问道:“为何?” 郤永说:“他偷袭关圣人,算不得好将领。” 朱厚照闻言点头称赞的说:“卿不愧是忠臣良将,朕没看错你,你仍旧做左都督都督,你去了之后,有什么困难可直接陈奏,有什么好的条陈建议也都可以陈奏。” 郤永一听皇帝竟然顺着自己的话反将了一军,于是说道:“臣主要怕做不好。” 朱厚照笑着说道:“怕什么,自有朕给你撑腰。” 郤永说道:“臣性格直,怕冲撞了贵人。” 朱厚照拍拍手,笑了笑说道:“有比我还贵的人?” 郤永说道:“陛下是天子,算不得。” 朱厚照见这郤永也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人啊,于是说道:“那好,你说什么贵人。” 郤永想了想说:“陛下身边的人。”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说道:“好,你也是朕身边的人。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对付了,朕让你们都在御前辩论,谁有理,我向谁。” 见郤永还在那里纠结,又说道:“朕建威武团营,本想训练军士,君前用命,以后能效仿太宗文皇帝御驾亲征,勒马疆场。只要是有本事的人朕都愿意任用而不计较是何出身。后来大病,朕也反思了,太宗文皇帝不仅能陷阵,还有谋略,这是我要学习的,可是太祖、太宗留下的五军都督府就是谋略筹划用的, 所以朕想让你去,你有带兵的经验,在宣府、大同、宁夏都带过兵,既熟悉边镇军务,又有上阵杀敌的经筵,所以留你在朕身边,如果可用朕就用,如果不可用朕也不勉强,你仍外放做个一镇总兵,过个几年朕许你致仕。”说完喝了一口茶。 郤永闻言心中大惊,这是一盘大棋,是要从兵部手中夺权啊,自己更不敢上啊,于是说道:“臣怕误了陛下大事啊。” 朱厚照笑着说道:“哈哈.....你这人,让你上阵杀敌你敢,怎么让你在朕身边做事反而畏首畏尾呢?” 郤永说道:“我是粗人一个,哪里会什么庙算。” “哈哈……”朱厚照又笑着说道:“你打仗很厉害啊,你好好坐坐,你感觉谁可以,拟个名单上来,我看过可以,就允准你。” 朱厚照见郤永仍然犹豫说道:“亏你刚刚说你要学岳王爷,人家岳王爷当年响当当的人物,也是出将入相的人,岂止是忠君爱国,更是治军筹划无双的人物,你今日在这里做扭捏姿态,什么意思?” 郤永见朱厚照这样说又跪了下来说道:“臣岂敢在陛下面前做扭捏姿态,只是臣不知从何入手而已。” 朱厚照又说道:“也不要对自己妄自菲薄,我还是看好你的。卿认为治军首要是什么?” 郤永说道:“将士用命。” 朱厚照点点头说道:“对。”接着又问道:“如何让将士用命?” 郤永说道:“赏罚分明。”说罢又想了一下,接着说:“训练从严。” 朱厚照又点点头说道:“那筹划呢?” 郤永又说道:“知天文,晓地理,会布阵。” 朱厚照说道:“如此已是一个合格的将领了。” 郤永说道:“是。” 朱厚照又问道:“那如果都督府中有此人者,当如何?” 郤永看了一下朱厚照,发现皇帝正看着他,又低下头说道:“臣明白了。” 朱厚照说道:“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易,不为则难。你不要怕难,只管去做。” 郤永叩首道:“臣万死不辞。” 朱厚照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要你死,安心做事即可。” 郤永说道:“是。” 朱厚照说着:“先退下吧。” 郤永便起身告退。朱厚照见他走后,对着刘全忠说:“去给坤宁宫说一下,我今晚去坤宁宫。” 刘全忠说道:“是。”接着又说道:“万岁爷,张永张公公和谷大用谷公公,还有张忠公公在宫门外候旨觐见。” “传。” “奴婢(张永、谷大用、张忠)叩见万岁爷。” “起来吧。” “谢万岁爷。” “威武团营及‘外四家’的情况如何了?怎么长时间也不写奏章。” 张永首先说道:“启禀万岁爷,奴婢监军威武团营后,传达君令,规范军纪,使操练不停,兵器甲具不减。” 谷大用也说:“启禀万岁爷,奴婢奉命提督‘外四家’,于东官厅操练,发遣不堪用者六十七人返遣原军籍,其余者仍操练不坠。” 张忠说道:“启禀万岁爷御马监选派了几名得力的太监协助谷大用公公操持军务,并无不妥之处.....” 朱厚照闻言并未明确的说什么,而是坐在那里竟然看起了奏章来。几人汇报完,见万岁爷一时没有说话心中没由来的揪着。 “起来吧。”朱厚照淡淡地说道,但是仍是看着奏章。 刚刚谷大用所说的东官厅,先是都给事中艾洪等言近年武备渐弛事循苟简欲将团营官军精选二万四千人于东官厅择才望武臣坐营协赞,更番操习勿令随列下场,以备警急,三月之后请命官大阅以第赏罚。兵部议论后可以执行。 于是正德元年皇帝名惠安伯张伟监督,坐营都督李俊,都指挥同知许泰,都指挥张澄、刘祥操练东官厅,新选官军。 正德八年英国公张懋率奋武营将台迤西空地建造官厅为操练申令之所,皇帝命工部阅视覆请从的时候,宣大边报急奏,英国公张懋奉旨和太监萧敬在这里进行了阅军,从此这里边命名西官厅。 自此,正德皇帝名正言顺的将手插进了军务之中,十二团营精锐及勇士、四卫军于西官厅操练,军士称为选锋,后来这些精锐也就直接被改为“威武团营。”由朱厚照直辖。 “历来军队操练虽军纪为先,但是军饷不足乃是军心败坏的首要原因。”说着看着站立的几人,问道“军营之中,无克扣军饷之事吧。” 张永、谷大用、张忠皆不作声。 轮到朱厚照纳闷了,平常几个人自己不说话,他们还上赶着要和自己谈谈呢,今日一句话就问懵他们了? 朱厚照语气有些严厉了,“怎么?答不出来了?” 张永说道:“威武团营是陛下直辖,奴婢和夏御史监军,谁敢不长眼,奴婢要他好看!” 谷大用和张忠就更纠结了,谷大用说道:“启禀万岁,奴婢不敢隐瞒,奴婢等人若有发现定斩不饶!” “谁敢?就是有人敢。若有发现就是还没发现,真能啊你们!”朱厚照都被气笑了。 “嗯......好,史书笔笔如刀,刻下了多少军士因兵饷不足而哗变的的事,种种现象,无代无之。”“吃空额、克扣兵饷、虚报物资、纳贿,走私。”说着掰着指头一个一个的数落着。“都说禁不了,也无法禁,朕也知道不能苛责你们,只是要从严,还是那句话,你们没钱,可以找朕要。你们不能贪。” 接人闻言慌忙说道:“奴婢听万岁爷的。” 朱厚照又走至张忠的跟前说道:“你们都是跟着朕的老人了,朕还是那句话,以前的事都不说了,看你们的今后了。” 几人连忙答应:“是。谨遵万岁爷教诲。” 朱厚照便让他们都退了出去。 张永几人都在揣摩万岁爷的话里的意思。 “看来万岁爷对我们的召对不满!”张永心中想道。“看来以后要离他们远一些了。”便看向谷大用和张忠。谷大用和张忠却并无交流。 朱厚照坐在御座上想着:“乐则行之,忧则违之。可是现实中自己喜欢做的事也不是就能做,不喜欢做的事就不做。但是需行之不可行,择时而行,需违不可违,择时而为。确乎不可拔,潜龙勿用!”便又埋向故纸堆中去了。 慢慢地,太阳逐渐西沉,仿佛一个疲倦的旅人缓缓走向归途。天边的晚霞如火焰般燃烧,将整个天空染成了橙红色和金黄色的绚烂画卷。 第33章 没变 朱厚照来到坤宁宫时,皇后率领着坤宁宫的一众女官、女史、宫女们恭迎圣驾。众人见到皇帝到来,纷纷屈膝行礼,道了万福。朱厚照面带微笑,抬手示意众人平身,然后他的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皇后身上。 只见今日的皇后似乎精心装扮了一番,妆容精致,衣着华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 朱厚照心中一动,笑着对皇后说道:“朕近日因殿试及朝政繁忙,未能时常来此探望爱皇后,皇后莫要心生怨念。” 夏皇后微微一笑,柔声回答道:“陛下日理万机,妾身明白陛下的辛劳。只要陛下能抽出时间来看望妾身,妾身已然心满意足,岂敢再有其他奢望呢。” 朱厚照听后甚是欢喜,拉起皇后的手一同走向殿内。待走至榻边,两人并肩而坐,朱厚照继续开口问道:“不知母后是否已将事情告知于你?” 夏皇后何等聪慧,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知晓朱厚照所问何事,于是轻轻点头,表示已经知晓。然而,她并未立刻答话,只是垂首不语。 朱厚照见状,不禁追问道:“那么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呢?”他的看着皇后,希望能从皇后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夏皇后闻言便看向朱厚照,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丝的吃惊,那种感觉似乎是一个猎物被猎人盯着的感觉,看见朱厚照直盯盯的看着她,这种感觉又是更加强烈,但是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夏皇后耳朵红了起来,说道:“妾有什么看法,全凭太后和陛下做主便是。” 朱厚照斜躺在榻上,倚着一个靠垫,两脚垫在脚凳上,从这个角度上明显看到皇后的耳朵红了起来。笑着说道:“以后这孩子过继到你的名下,你就是这孩子的嫡母,这孩子大了孝顺你,必是好的。” 夏皇后说道:“妾怎会不知,就是寻常百姓家还要讲究个延续香火,是妾无能,陛下非但没有责怪,还处处为妾着想,妾应该感谢陛下才对。” 朱厚照想到这生不出孩子的责任还是不谈了,便想着转移话题,于是说道:“我们是夫妻,你这样说太见外了。你今天是不是刻意打扮了?真好看。” 夏皇后听到皇帝说到宽慰的话,心里暖暖的,当听到真好看三字时,心里犹如小鹿乱跳一般,脸颊也红了起来。此时的她是背对着皇帝的,她也不敢去看,直直地坐着,又不知该如何接话,脸更红了。 朱厚照看着夏皇后局促的样子,心中笑了起来。又说道:“你怎么不说话?” 夏皇后也不敢转身去问,说道:“知道陛下要来,所以……” 朱厚照说道:“所以什么?” 夏皇后说道:“妾知道女为悦己者容,何况陛下到来,妾真心欢喜。” 朱厚照还想再逗她一下,便说道:“其实你本来就很好看,不用刻意打扮。不过这一打扮,倒显得你像画里下来的仙女一样。” 夏皇后闻言更是害羞了起来,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转身看向朱厚照,问道:“那妾是打扮好,还是不打扮好?” 朱厚照闻言,见夏皇后的模样,心里面也是小鹿乱跳一般,便坐了起来,拉起皇后的手笑着说道:“都好看。” 夏皇后全身绷紧了起来,低头含羞的说道:“陛下逗妾。” 朱厚照笑着说道:“没有,是真话。” 夏皇后眼睛笑着眯成了一条缝,似乎透着光,说道:“陛下诓妾。” 朱厚照说道:“没有,我来到你这里才会感觉到轻松,上次来之后就想来,只是最近事情太多。” 夏皇后闻言更是开心起来,说道:“那陛下以后要常来,今晚在这里用膳吧。” 朱厚照说道:“好,有酒吗?” 夏皇后便对着一个宫女说道:“去取壶酒来。” 朱厚照和夏皇后分别洗了手,宫女搬来一个圆几,后面一众人有人捧酒,有人捧菜。他俩仍坐在榻上,面前一人一个官窑烧制出来青釉酒盅,菜很简单,摆放好后,宫女便为二人斟酒。朱厚照与夏皇后碰了个杯说道:“佳人美酒相伴,真是好极了。” 夏皇后见朱厚照今天兴致很高,也开心的说道:“难得陛下开心,妾为陛下贺。” 朱厚照喝了一盅问道:“贺我什么?” 夏皇后笑着说道:“贺陛下身体康健。” 朱厚照说道:“好。”便叨一口菜。二人就边吃边聊着,也顾不得一些规矩了。 朱厚照问道:“夏助在家天天在干嘛?” 夏皇后说道:“无所事事,还能在干嘛?” 朱厚照有说道:“自从庆阳伯故去,他也没人管了,你要多多教诲。” 庆阳伯是夏皇后的父亲的爵位。 “可是在家胡作非为,被言官御史弹劾了?”夏皇后没法不多想,她是家里的长女,父亲夏儒在正德十年病逝了,除了她从正德元年嫁到宫里,家里还有夏儒长男夏助、夏臣,两个女儿分别了嫁魏国公徐鹏举和寿宁侯张鹤龄之子、锦衣卫都指挥使张宗说。 “没有,他不是世袭锦衣卫指挥使么,反正在家也没事,让他进宫做勋卫如何?” “不行,陛下。” “为何?不好吗?” “不是,陛下是否要给予他官职?” “瞒不住你,我有此意。”说着又倒了一盅酒,也给皇后倒了一盅。 夏皇后斟酌了一下说道:“陛下,不是妾干政,事关自己家的兄弟,妾不得不说几句。” 朱厚照叨菜,吃了一口说道:“你说呗,就我们俩。” 夏皇后闻言觉得皇帝今天怪怪的,但还是说道:“陛下给了他官职,与制度不合是其一,他有了官职必定要做事,做事不说对错,但总有纰漏,免不了被官员弹劾,陛下到时也难做是其二。” 话未说完,却见朱厚照端起酒又碰了一下说道:“恐怕任命一出外朝谈论你的不是,而且亲戚那么多,用不用不说,太后的娘家人还没安排,却安排了皇后的娘家人,不合适是其三。”言毕,把酒喝了。 皇后也跟着把酒喝了,说道:“陛下都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 朱厚照心想:“我现在不是没有可靠的人嘛。”嘴上却说道:“不是还没给官职么,让他进宫,朕带带他,练练他的心性,日后成不成再说,一个勋卫值得太后不满吗?实在不行,把朕的表兄弟也安排到宫里,真让他们来,估计他们还不想来呢。” 夏皇后劝道:“妾还是希望陛下三思再行。” 朱厚照说道:“好,听你的。” 夏皇后闻言脸上表情有些寡淡了起来,朱厚照本来还要再碰,见此放下酒杯问道:“怎么了?” 夏皇后说道:“陛下慎出此言,如果被言官所闻,到时又会上书。” 朱厚照闻言理解了,又看向刘全忠,并扫了一眼坤宁宫的一干人等,说道:“怎么会。” 刘全忠一直在偷偷观察朱厚照,一是不让万岁爷喝多了,伤了身体,而是等待信号,看见朱厚照看向自己又扫了一眼其他人,便识趣的招呼其他人和他一起退下。 夏皇后说道:“陛下,妾......”便想到了王满堂那日和自己的说的悄悄话。脸一红,便不再说了。 朱厚照看得莫名其妙,便拉着皇后的说道:“我知道了,不让你为难就是。” 夏皇后闻言说道:“妾谢陛下体谅。”二人又聊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朱厚照感到自己的脑袋有些晕眩,他注意到夏皇后正用手轻扶着额头,看起来也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却增添了一份别样的娇羞之态。朱厚照凝视着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失神。 夏皇后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目光与朱厚照交汇。当她看到朱厚照那痴迷的眼神时,轻轻地说道:“陛下和以前不一样了。”这句话像是一道清泉,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同时也让朱厚照回过神来。 朱厚照听到这句话后,犹如被一道闪电击中一般,浑身猛地一震,原本醉意朦胧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了许多。此刻,他心中充满了恐惧,生怕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被夏皇后识破。 然而,尽管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但表面上他还是强装镇定,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故作轻松地问道:“哦?哪里不一样了呢?” 夏皇后静静地凝视着朱厚照,眼中带着醉意,飘忽不定,她缓缓开口道:“陛下以前与妾身相处时总是彬彬有礼。可今日,陛下却像一个寻常人家一样。”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仿佛已经看穿了朱厚照内心的不安。 朱厚照的心跳愈发急促,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他拼命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同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以免露出破绽。 他干笑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然后辩解道:“呵呵,皇后多心了。朕只是今天心情畅快,多喝了几杯酒而已,并无他意。” 夏皇后微微皱起眉头,显然并不相信朱厚照的解释。她继续说道:“陛下与妾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妾从未见陛下如今日这般。” 面对夏皇后的追问,朱厚照感到压力倍增。他知道,如果不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很难平息她的疑心。 于是,他决定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先稳住夏皇后的情绪,再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此时朱厚照酒已然醒了三分,面上仍是醉态的问道:“什么这般那般,朕真的变化很大?” 夏皇后说道:“妾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么?” 朱厚照坐到夏皇后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夏皇后便头枕在朱厚照的肩上,喃喃说道:“妾什么都不知道,陛下不是总觉妾无趣么。” 看来皇后是醉了,思维逻辑已经跟不上了。朱厚照说道:“胡说。” 夏皇后也是酒劲上来了,说道:“就是,其实我和她聊了,她告诉我的陛下喜欢什么样的。” 朱厚照知道那个她是谁,顺着夏皇后的话说道:“谁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我现在就喜欢你。” 夏皇后听到朱厚照说“喜欢你。”心中犹如鹿撞,激动、兴奋、开心等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令她不禁有些失神。 曾经,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也曾有过美好的幻想,但那些幻想就如同短暂的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很快,她被告知即将嫁入皇宫成为皇帝的妻子。她曾幻想过皇帝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真如书中所说威风凛凛吗?父亲只是告诉他以后进了宫,自己就是皇后,以后和他们就是君臣了,父亲和母亲见了她也要行大礼的。那一刻第一次被一股莫名东西笼罩在心头,很快盖过了喜悦。 从入宫以来,朱厚照一直对她保持着尊重有余而亲密不足的态度。两人相处之时,更像是两位领导人之间的会晤,充满了各种规矩和礼仪。 她深知自己身为皇后需要相夫教子,但相夫之路并不顺遂,至于教子,她至今未能生育一儿半女,渐渐地,她的心也随之冷却,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然而,那次在太后的仁寿宫和御花园中的经历,让她感受到了皇帝的微妙变化。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惊喜,仿佛让她重新回到了少女时代那段充满憧憬和梦想的时光。 此刻,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喜悦之情,同时也夹杂着一丝疑惑和不安。她不确定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所改变,但无论如何,这个突如其来的表白已经在她平静如水的内心掀起了阵阵涟漪。 夏皇后手搂着朱厚照的脖子,在朱厚照的耳边说:“陛下不想见见她吗?” 朱厚照顺势一歪,两人便躺在榻上,朱厚照看着夏皇后的眼睛说道:“我只想看你。” 夏皇后也盯着朱厚照的眼睛说道:“陛下不是正在看着么?” 朱厚照嘴角向上一弯,说道:“我还没看到。” 夏皇后还纳闷怎么没看到,但是稍微思索一下,便瞬间明白了,就往朱厚照怀里钻,说道:“陛下就是不一样了。” 这时朱厚照呵呵笑道说道:“你说我不一样了,你还没试,怎么知道不一样了?” 夏皇后闻言更是娇羞的说道:“陛下,你变坏了, 都是这群奴婢把你带坏了。” 朱厚照说道:“他们懂什么,我自己悟的。” 夏皇后笑着说:“想不到陛下康健之后真是悟了。” 朱厚照说道:“你还没试怎么知道我康健了?”说着便吻了下去。 夏皇后慌忙说道:“灯,灯,灯。” 宫殿外一群内侍和宫女站立在宫外。刘全忠抬眼看着天上的星星,心中想道:“没有家里的星星亮。” 再看向殿那边,只见那窗户上的烛影摇曳不止,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刘全忠正看的入神,却发现那灯光一瞬间便灭了,刘全忠赶忙低头。 在这寂静的夜晚,估计不止烛影知道殿内发生过什么事情…… 第34章 论功王守仁 朱厚照是刘全忠叫醒的,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皇上,今天可是进士们进宫谢恩的大日子啊!您可不能迟到呀!\" 朱厚照这才想起今天的日程安排,于是迅速起身。 刘全忠见朱厚照醒来,赶忙招呼其他太监为其洗漱、穿衣。朱厚照今日仍需具皮弁服,衣装还是那套衣装,但是整个人的精神更胜前两日。他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感觉今天的精神状态比前几天还要好上几分。 这时,刘全忠在一旁催促道:\"万岁爷,时间紧迫,得赶紧动身了,不然一会儿可就要误了时辰。\" 朱厚照却不慌不忙地说:\"知道了,你怎么不早点叫朕?动作都轻点,可别把皇后给吵醒了。\" 说罢,他便带着一群人朝皇宫大殿走去。一路上,众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以免惊扰了正在休息的皇后。 于是朱厚照一众人等轻手轻脚便离开坤宁宫,宫外皇帝的仪仗已经准备妥当,朱厚照坐上肩与便离开的坤宁宫。 本日鸿胪寺官设表案在皇极门之东。朱厚照从坤宁宫出来,坐肩与至乾清宫,早有锦衣卫设设卤薄大驾,等候皇帝的来临。 鸿胪寺官引导状元手捧贺表放置在案,然后退立丹墀、御道稍稍靠东的位置,其余进士以次站立。 身穿皮弁服的朱厚照先行至中极殿。执事官先叩头行礼。礼毕后,鸿胪寺官员奏请皇帝陛下升殿。导驾官在前面引导,朱厚照上坐上御座。教坊司作堂下乐,锦衣卫便在殿外鸣鞭。 文武百官各具朝服行礼,站立如平常礼仪。鸿胪寺官员便可以引导状元及进士入班。鸣赞官便口呼:“拜。”总共四拜。礼毕后,状元代表本科进士群体上贺表。鸿胪寺官员举着表案放在了殿中,把贺表转递礼部,礼部有官员接过贺表,并跪宣贺表表目。然后俯伏退出殿内。然后鸿胪寺官把案子撤了,状元及进士们再拜四拜,礼毕后,锦衣卫鸣鞭。朱厚照便在引导官的引导下退殿。 回到宫后,朱厚照听着刘全忠诉说着状元郎的夸官三日。 刘全忠一脸谄媚地笑着说道:“万岁爷啊!您有所不知啊!当黄榜公示之后,那场面简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啊!顺天府尹亲自为状元郎插花、披上鲜艳的红绸带,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状元郎紧接着跨上了那匹由圣上御赐的高大骏马,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他骑着马缓缓走过天街,接受着众人的欢呼和赞美。那风光劲儿,真是让旁人羡慕不已。” 朱厚照说道:“你也想做状元郎?” 刘全忠说道:“谁不想啊,不过奴婢这辈子是不行了,奴婢就在万岁爷身边侍候万岁爷。” 朱厚照逗他道:“我要不封你一个?” 刘全忠说道:“奴婢不稀罕。” 朱厚照问道:“你不是刚刚还说想做吗?” 刘全忠说道:“想做是想,但是奴婢并不稀罕,奴婢笨,做官是做不好的。” 朱厚照心想:“看你和谁比了。”却是点点头说道:“说你笨,倒是也有自知之明。” 这时走进来一名太监说道:“兵部尚书王宪觐见。” 朱厚照一时反应不过来,心中纳闷道:“他来找我干什么?”转念又想道:“算了,总要见见的”。便说道:“传。” 随着太监说道:“传兵部尚书王宪觐见。”兵部尚书王宪进入到乾清宫内,见到了皇帝端坐在御座便行礼。 朱厚照看着他,这是他和王宪第一次见面,王宪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是弘治三的进士。在正德朝是少壮派官员。 朱厚照问道:“卿有何事?” 王宪说道:“启奏陛下,臣原先上平定宁乱有功的奏本,被陛下留中。前些日子臣请陛见,陛下不允。今日再请陛见,正是为此事而来。” 朱厚照问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与内阁商议后再议。” 王宪闻言,想道:“怎么现在动不动就说与内阁商议。” “陛下,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王守仁擒贼平乱屡建功勋,臣以兵部尚书为其请功,是国家制度,请陛下允准。” 朱厚照说道:“我记得正德十三年他上书乞休致仕,我未准,故而有所疑虑。” 朱厚照说的没错,正德十三年十月当时身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王守仁以提督南赣等处,剿贼有功,被升右副督御史,荫其子一人为锦衣卫世袭百户。 王守仁当时上疏乞求请辞,并免去荫封。他在奏章中说,自己以“章句陋儒幸蒙朝廷收录,拔之闲散之中,授以巡抚之职,”而自己当时“抱病两疏乞休,该部论奏之义甚严”故而自己“不遑他计,狼狈就途莅事”,之后朝廷“又虑臣才微力弱必致倾偾,谓其责任之不专,无以连属,人心赏罚之不重,无以作士气,号令之不肃,无以督调远近,”于是给予自己“以旗牌授臣以提督之任。”所以才有如此大功,但是“驱逐之余,疾病交作”伏望陛下允准。 当时正德皇帝说:“才望素着,累次剿贼成功,升官荫子,宜勉遵成,命不准休。” 当时的兵部尚书正是王琼。 再到后来朱厚熜登基,“大学士杨廷和与王琼不相能。守仁前后平贼,率归功琼,廷和不喜,大臣亦多忌其功。会有言国哀未毕,不宜举宴行赏者,因拜守仁南京兵部尚书。守仁不赴,请归省。已,论功封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世袭,岁禄一千石。然不予铁券,岁禄亦不给。” 说实在的,朱厚照可没少翻看王守仁的奏疏,他在后世只记得王守仁五十七岁就病逝了。通过来往的奏章,朱厚照隐约中觉得王守仁之所以没有被调至京城任一部大臣或进入内阁,杨廷和为代表的内阁与正德皇帝包括后来的嘉靖皇帝压根就没想着让他进京。 朱厚熜虽然对杨廷和不喜,但是二人再对待王守仁的态度上出奇的一致。 王宪闻言,心想还不是人家受了委屈,才会接二连三的申请乞休,回家讲学去。但是嘴上说道:“陛下,吏部尚书王琼也为其请功过,那时陛下也未允准,臣调任兵部查明王守仁之事,立功未奖,却有其事。原应州一战,陛下不吝封赏,恩封者不计其数,为何陛下独对王守仁之封有疑虑?” 朱厚照一听脸色掉了下来。好嘛,内阁都是老师对他说话难免有时比较硬也就算了,你一个兵部尚书,还是中旨提拔上来的,不感恩就算了,对自己也那么冲,不能忍。 对着王宪冰冷冷的说道:“这是大臣该对皇帝说话的态度吗?” 王宪知道朱厚照生气了,忙说道:“臣岂敢对陛下不敬,请陛下恕罪。若陛下不允,臣收回奏请即可。” 朱厚照一看,这王宪真是一个能屈能伸之人啊,让你收回奏请,我还怎么接着往下进行自己的打算,于是按照自己原本的设想对着王宪说道:“卿误会朕了,朕岂是有功不赏之君。” 王宪一听便说道:“启奏陛下,臣下去责兵部议其功而赏之。” 朱厚照决定趁热打铁,笑着说道:“不用了。” 王宪闻言一愣,没明白皇帝的意思,还等着朱厚照下面的话,却见朱厚照对着刘全忠说道:“传旨:朕闻赏罚之道,在于正义,明法,彰功,标罪也。今有提督南赣汀漳等处军务、巡抚南赣、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王守仁擒贼平乱屡建功勋,荫其子为锦衣卫副千户,封王守仁为新建伯,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兼后军都督府都督,领府事,参赞军务,岁支禄米一千石,给铁劵,世袭罔替,录其江西平宸濠功也。” 好家伙!王宪发现自己此刻反而骑虎难下了,他想给王守仁请功,是因为王守仁立有战功,而且自己也曾治过军,知道有功必赏的道理,而且他认为自己是皇帝的心腹,但是自己却又和王琼不一样,自己不愿与江彬等人结交过深。 如果朝野知道王守仁因自己的原因被封了伯爵,还兼后军都督府都督,领府事,自己铁定被归为王琼一派了。 王宪再想说什么却见朱厚照,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于是赶紧低下头说道:“陛下之赏.....”他想说陛下的赏赐太过了,可是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朱厚照说道:“朕记得当时闻言宁藩作乱,朕下令过,平乱有功者,封拜侯伯,既然卿等认为王守仁有功,朕当然不吝封赏。” 王宪心里清楚皇帝所说的命令是什么,当时在京城的皇帝听闻宁王叛乱,便批准兵部的平乱方案,在下达的圣谕里明确有言说:“听前项领军官出给榜文告示徧发江西地方张挂传说晓谕,但有能聚集义兵擒杀反逆贼犯者,量其功绩大小,封拜侯伯及升授都指挥千百户等官世袭。贼伙内有能自相擒斩首官者,与免本罪,具奏定夺等因具题节该奉。” 只见朱厚照又说道:“朕觉得封伯还是太小嘞,应该封侯才可。” 王宪说道:“陛下圣命。” 王宪还能怎么说,他也没胆量和皇帝硬顶。王宪原本是兵部做侍郎,正德十六年,皇帝把王琼调任为吏部尚书,吏部组织会推,有四人被推举给正德皇帝,正德皇帝人为王宪不再名单里也没关系,以中旨任命其为兵部尚书,很快又以兵部尚书身份提督京营。于是朝野内有传闻王宪也是幸进之人。 王宪心中的苦涩无法言说,但此时此刻他真的非常害怕让其他官员知晓此事。然而,现在无论是向兵科还是内阁提出行使封驳的建议都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真正地去行使封驳权了。毕竟,皇帝确实已经兑现了在宁王叛乱时期许下的承诺,而这一举动恰恰也是自己当初进谏所促成的结果。左思右想之后,仍然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无奈之下只能接受这个情况。 朱厚照说道:“你提督京营也有半年了。” 王宪说道:“是。” “你在兵部任职时间不短了,觉得如何?” “营中无事。” “呵呵。”朱厚照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好一个营中无事。” “启奏陛下,京师首善之地,京营职责本是拱卫京师,一不扰民,二不惊商,三不惹官,如此无事尚可。”王宪担心皇帝误会,解释道。 朱厚照闻言说道:“朕知道了。”心中却想道:“估计你是镇不住这些老兵油子的,不过我也镇不住。” 王宪闻言不知皇帝的那句“知道了”何意,显得很是局促。 朱厚照又说:“朕以中旨提拔卿为兵部尚书,乃是因为卿居地方时间长,京师中这点没有人能比得上你。朕记得正德五年,你清理甘肃屯田,查出违纪违法者不在少数后因功进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历郧阳、大同。以应州御寇功迁兵部右侍郎,后迁左侍郎。朝野皆说卿在帝心。” 王宪闻言皇帝把他的功绩叙述了一下,特别点明了清理甘肃屯田结合那句在帝心,心中已经明白了。 便说道:“臣承蒙陛下厚爱与赏识,得以被提拔成为一部之大臣,微臣对此感激涕零、不胜惶恐!自从陛下龙体康复之后,臣便一直埋头于一项重要议案之中。此议案乃是关于京营清查之事,由于牵扯甚广且关系重大,微臣未敢轻易向外透露,还望陛下能够体谅微臣的苦衷。” 朱厚照闻言笑道:“‘臣不密则失身’朕岂会不知,放心卿之言语绝无其他人知晓。” 王宪闻言便连忙谢恩。但是他压根就没什么议案,今日完全被皇帝牵着鼻子走的,回想那年清查屯田何尝不是提心吊胆的去查的,虽然有功得罪人也不少。 今日皇帝又暗示他要他查京营,这更加棘手,但是既然说有,那就要去做了,不然就是欺君。 朱厚照在御座上看着王宪的纠结样子,心中想道:“就看你的能力到底如何了。” 说道:“卿晓军务,又知地方事务,卿要多多努力,毕竟梁储乞休,内阁老矣。” 王宪闻言心中那一丁点的顾虑也抛之脑后了。 第35章 部阁不和 皇帝封赏王守仁的圣旨颁布后,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迅速在京师的官场中引发轩然大波。然而,在内阁和百官之间,反应却截然不同,甚至出现了明显的偏差。 京城的众多官员中,吏部、兵部以及翰林院、国子监等机构纷纷对皇帝的封赏表示赞赏。他们认为,皇帝此举不仅是在兑现承诺,更重要的是,这彰显了皇帝重振朝纲的决心和态度。尤其是那些与王守仁有过交往或了解他才华的人,如翰林院和国子监中的一些士子,更是对此次封赏赞誉有加。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内阁的反应,杨廷和看着诏书内心中五味杂陈,原先皇帝想封赏,被内阁略施了手段留中了。 可如今防不胜防,这兵部尚书王宪莫非是得了陛下的暗示故去面圣上书的?那这样的话,就是陛下有意要绕过内阁? 可是看着情况又不像,记得除内阁外,六部九卿单独面圣陛下都一直推脱不见,现在为何又见了? 杨廷和越想越理不出个思绪,内心极为苦闷,“大概是老了吧。”心中感慨道。 而蒋冕、梁储、毛纪几人对此却并不大感冒,又不是把他塞到内阁,如果王守仁以伯爵之位进入内阁,那才开玩笑呢,日后那几个国公、外戚岂不是都可以进入内阁了? 那真真是如汉朝一般,“非侯不得拜相”了。 现在么皇帝把他塞进了五军都督府,参赞军务又如何,况且王守仁也是儒臣,无需惊慌。 就这样,内阁几人心思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杨廷和首先开口道:“不如去把兵部尚书叫到内阁来,问清楚事由吧。” 蒋冕说道:“不用了吧,陛下封爵,除非受封之人推辞,恐怕内阁干涉不了吧。” 杨廷和笑着说道:“你误会我了,内阁怎么会越权行事?只是这诏书来的突然,问清楚好一些。” 蒋冕心中说道:“是你想问清楚吧。”面上却似有疑虑,说道:“恐怕不合适吧。” 杨廷和说道:“内阁预务,襄赞政事,有些情况不能不了解清楚,再说此非质问,而是证询。” 蒋冕便颔首不语,其余几人也不插话。 杨廷和便对门外文书说道:“进来人。” 这时进来一名小吏说道:“阁老请吩咐。” “麻烦你去跑一趟兵部,请兵部尚书来内阁一趟,有事咨询。” “是。” 王宪正在兵部正堂,几名官员无不夸赞他,王宪正听得得意,这时有一名官员说道:“内阁来人了。”那几名官员便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王宪见此心中也紧张了起来。 这时那名小吏说道:“下官拜见王尚书。” “何事?” “内阁首辅杨阁老,请王尚书去内阁一趟。” “哦,什么事?” “这个下官不知,只说有事咨询。” 王宪闻言说道:“内阁其他阁老都在吗?” “都在。” “好,你先回,我稍后就去。”见那小吏不退,王宪问道:“怎么了?” “我和王尚书一同回去。” “胡扯八道,王尚书是堂堂兵部堂官,你什么意思?内阁什么意思?”一名官员训斥道。 只见王宪制止了他说道:“好,你在外面等我。” 那小吏闻言便退出去在外等候。 王宪也不恼,收拾了一下,便随那小吏一同去内阁了,兵部的官员见此:“内阁欺人太甚!” 王宪被召唤至内阁时,众人的面色虽然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却透露出一种异样的氛围。他们并没有展现出对待他人应有的礼貌和热情,仿佛被喊来的如寻常小吏一般。 杨廷和对着王宪说道:“请坐。” 王宪见身旁有一座位便坐了下来,但是很快感觉不对了,因为此时的情况似乎在以前的情况经历过,说不出来的味道。 杨廷和正对着王宪,蒋冕、梁储、毛纪坐于其左右。王宪想起来了,他以前自己做主审官的审讯的时候,只不过现在这种情形自己不是主审官,而像个犯人。 杨廷和首先向王宪问道:“王部堂,内阁今日得知你昨天进宫面圣,为王守仁请功,此事原本内阁进行过票拟,被陛下留中,不知为何三番五次进宫为其请功?” 王宪回答道:“杨阁老有所不知,朝野皆知其为平赣有功,如今不得封赏,议论纷纷,兵部思虑恐有损陛下圣明,故而为之请功。” 蒋冕说道:“那也要提前知会我等啊。” 王宪问道:“为何?”心中有些火了,我写奏章还要你批准? 蒋冕说道:“首功乃陛下尔。” 王宪说道:“首功是陛下,但王守仁之功亦天下皆知啊。” 蒋冕心想,你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是嘴上说到:“封侯升官皆可,做都督之事慎重。” 王宪说道:“蒋阁老之言,恕王某不敢苟同。如今王守仁已被封侯,陛下颁铁券,允其世袭罔替,已是天子的世家,做都督符合本朝惯例。”心中想道:“恐怕是对其参赞军务不满吧,外面传的没错,这内阁几个人真是嫉贤妒能之辈,国家就坏在他们手上!” 杨廷和拦着蒋冕说道:“内阁怎会不知,王部堂误会我等了。” 王宪也不客气,便起身边说道:“今朝野除几位外一致认为陛下圣明,大概是王某愚笨不知诸位阁老何意,部事繁忙,王某先行告退,还请诸位国家大臣恕罪!”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什么是朝野除几位之外,哪几位,不就是内阁几位?还有什么国家大臣,你不也是国家大臣? 杨廷和见王宪离开,心中颇为埋怨蒋冕,但是又不能发作,只得悻悻然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前些日子写的五军都督府那几个大字。 蒋冕看了杨廷和一眼心中想的是,杨廷和你与王琼有矛盾,竟然连王守仁也不放过,也太嫉贤妒能了吧。 其他两人看着他俩,梁储还好,他的政治生命已然进入倒计时,现在已经无欲无求了。 毛纪心中想的是,杨廷和要求兵部王宪来内阁时,就觉的不妥,看到王宪来到内阁后,蒋冕话里话外有拱火的意思,不知是蒋冕是杨廷和想的一样,还是估计激怒王宪的。见几人都不作声也就没再想了。 王宪离开内阁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委屈。他深知内阁中的众人一直对陛下中旨提拔他心存偏见,但他一直以来都选择忍耐。 然而,今天他们竟然像老师召见学生一样将他召唤到内阁,言辞之间尽是轻蔑,这让他如何能够忍受得了? 正当他心绪难平之际,碰巧遇到了吏部尚书王琼。见到王琼,也是自己的老上级,王宪连忙行礼示意。王琼察觉到王宪神色不悦,关切地问道:“不知是何方神圣竟敢招惹大司马?” 王宪于是说道:“我刚从内阁出来,没有人惹我。” 王琼闻言,略微一想便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于是说道:“你去了内阁,大概事关机密,我就不敢再问了。” 王宪说道:“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无非就是陛下对王守仁的封赏,内阁让兵部解释一下而已。” 王琼心中暗道,果真不出所料,于是说道:“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我等也是六部的堂官,与内阁并不隶属,大司马何必亲自前去?再说我听闻陛下封赏王守仁一事,朝野莫不赞颂,内阁还有不满?” 王宪闻言心中也是好了一些,说道:“大冢宰说的是,杨阁老今日将我叫至内阁,就是询问王守仁受封一事,言语中觉着我没有提前知会面圣一事,还有就是觉得陛下封赏太重。” 王琼闻言冷笑一声说道:“我等面圣经还要提前知会内阁,这杨廷和做阁臣太久了,忘记了自己是臣子了吧。” 王宪闻言说道:“大冢宰言重了。” 王琼便笑着说道:“你有所不知,那时吏部组织会推,我有意将你报上去的,内阁说:‘琼以兵部迁吏部,任用原属,恐有人非议。’幸赖陛下慧眼识珠,中旨提拔你。” 王宪不知还有此事,但是也不确定真假,只是闻言心中也更加愤然,说道:“我原听闻杨阁老与大冢宰不合,有其他原因,盖其嫉贤妒能耳。” 王琼闻言哼了一声说道:“朝野一直传闻,陛下身体康健后,内阁隔绝中外,恐怕并不是空穴来风。现在竟然要视六部九卿如下属,此非祖宗之法。” 王宪说道:“别无他法,内阁权重之盛非一日而成。” 王琼说道:“话是如此没错,但是你想,陛下登基以来,阁臣一直为师者,再过个几年,他们致仕,内阁属谁?” 王宪便想起来朱厚照给他说的:“卿要多多努力,毕竟梁储乞休,内阁老矣。”心中觉着委屈点就委屈点吧。说道:“到时非属大冢宰了。” 王琼摆摆手说道:“你不知,当初礼部春官上书,是杨阁老亲自去礼部劝说的,为何?无非就是看中了毛澄会接任梁储进入内阁。” “还有此事?” “尽可去问。” 王宪叹道:“内阁竟然干涉至此了吗?” 王琼冷笑道:“我岂能让他如意?” “莫非廷推上........” “大司马无忧,如无陛下旨意,我不会这样做的。” 王宪心中暗自叹道:“这王晋溪果真了得啊,怪不得圣宠不衰,恐非外人传言结交钱宁、江彬啊。” “他是成化二十年的进士,初为工部屯田主事后升郎中,弘治六年出治漕河三年,把自己任内做的事做了一本志,名为《漕河图志》。继任者按志稽之,不爽毫发,由是以“敏练”称之,改户部,十八年升河南右布政使。” “正德元年,被提升为右副都御史,负责督办漕运、盐政。八年任户部尚书,十年迁兵部尚书。抛开其他,此人圣宠不衰,恐阁臣早晚比是他囊中之物。” “自己最好不要和他起冲突。” 于是笑盈盈的询问道:“不知.......要作何?” “哈哈哈.....大司马到时就知道了,不过非我擅自揣摩圣心,陛下康愈之后诸臣皆不见,乃陛下心怀忧惧。” 王宪闻言心中的好奇心更深,便说道:“不知大冢宰可否教我。” 王琼说道:“客气了,陛下自康愈以来,除内阁之外,诸臣皆不见,你算是第一人呢,陛下登基以来,被内阁牵制,只是国事难以为继,朝野皆赖陛下宠信佞臣所致。可谁人不知,陛下将庶政交付内阁大理,换来的是什么?陛下怎么不心怀忧惧。” 王宪心中却不以为然“你是在为自己找托辞吧”,只是嘴上说道:“今日方知陛下不易。” 王琼听闻此言,心中已然明了,王宪估计是不相信自己所言。于是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有所不知啊,那内阁大臣,仗着曾经给陛下讲过几年书,屡屡阻挠陛下大志。陛下龙体抱恙康复之后,又不见朝臣,内阁对此事反倒不劝阻,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王宪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回应道:“正因如此,我才趁机求见了陛下,没想到陛下竟然允准了我的奏请,这与当时留中完全不照。” 王琼说道:“王伯安此人我是了解的,是有真本事的人,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有自己的手段,非一般书呆子可比,只是是有功却不得进京,是我误了他,幸蒙陛下慧眼识珠,竟召至京城,授其参赞军务,前途不可限量。” 王宪闻言颔首称赞道:“是,所以我也上书为其请功。” 王琼说道:“莫说了,改日王守仁进京,到时我与你引荐,他是有大智慧的人。” 王宪便施礼说道:“那就谢过大冢宰了。” 王琼抚须笑道:“客气客气。”便也施礼说道:“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王宪目送王琼离开,看着王琼的身影,若有所思,也回身走回了兵部。 第36章 各有难 江西抚州府崇仁的一个王府内,一名妇人在一个男人面前哭哭啼啼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唉声叹气的男人,面色苍白如纸,脸上满是愁容和无奈,他正是崇仁王朱厚炫;而那个正在轻声啜泣的妇人,则是他的妻子——王妃吴氏。自接到皇宫里送来的那份诏书起,这对夫妻就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但他们不得不强行压抑住内心的不甘与愤怒,接下了这份诏书。待到钦差使者离开之后,这样令人心碎的情景便持续了数日之久。 王妃吴氏泪流满面地问道:“王爷,为何偏偏是我们家遭受如此不公呢?”她的声音充满了哀怨和不解。朱厚炫也是一脸茫然,他无奈地回答道:“你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可我真的不知道啊!京城离此地路途遥远,岂是一两天就能到达的?所以这边根本无法知晓任何消息。”他的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力感。 朱厚炫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吴氏的肩膀,试图给她一些安慰。然而,他自己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和不安。这份突如其来的诏书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即将要和自己儿子分离,但是是福还是祸呢?他们无从知晓。面对命运的安排,他们只能默默承受,等待着未来的揭晓。 朱厚炫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王妃吴氏,只见她的双眼已经哭得红肿不堪,但脸上依旧挂着泪痕,哽咽着说道:“王爷,您能不能去跟父王说一说,让他给陛下上书,请陛下收回成命吧!” 朱厚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唉,陛下怎么可能收回成命?自从宁藩谋逆之后,京师对各位王爷的防备就越来越严密了,咱们王府的护卫人数也是一减再减。” 王妃吴氏听了这话,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她抽泣着说道:“妾身知道此事并非妾身能够作主,可是载增已经五岁了呀!如今却要离开妾身,这岂不是要妾身的命吗?”她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无助,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朱厚炫心中也十分难受,但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安慰道:“孤会尽力而为的,只是现在局势如此,我们也只能顺应时势。”说完,他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孤岂能心甘啊,把载增带走,也如同要我的命啊。” 朱载增作为崇仁王府的嫡长子,年纪再大一些,被封为世子后就可以在法定条件下拥有绝对继承权。 其实朱厚炫内心也是复杂的,福祸不知,但自己更乞求的是福,那是自己的亲儿子,以后竟成为大明的天子,不说自己,他们家这一脉估计不用再待在这个小地方了。 吴氏哪能知道自己丈夫内心这种纠结的想法,闻言后只能哭泣,却也无法。 斜阳洒下最后的余晖,映照着紫禁城那璀璨夺目的金色琉璃瓦,使得这座天子居住的宫殿愈发显得金碧辉煌、庄重肃穆。随着夕阳缓缓西沉,一群鸟儿振翅高飞,从紫禁城众人头顶的天空掠过。然而,下方的人们并未因为夜幕降临而停歇,依旧忙碌着各自的事务。 此时此刻,朱厚照身处坤宁宫内,正与皇后交谈着。 “不日朕将命梁储他们前往崇仁了。” 皇后闻言只是不语。朱厚照见此问道:“怎么了?” 皇后说道:“没什么,妾心里总隐约觉得不安。” 朱厚照拉着皇后的手说:“没什么,这是国家大事,内阁自会操持妥当。” 皇后说道:“妾怎会不知。”接着便又不言语了。 夏皇后还能怎么想,其实当皇帝告知即将派遣专人前去迎接他们的孩子时,皇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之情。她深知,这个孩子将成为她未来的依靠和寄托。只要用心教养,等孩子长大成人后,自然会与自己亲密无间。想到这里,皇后的内心中是欢喜的。 想到这里,她内心非常感谢皇帝,自从那晚以后,朱厚照就隔三差五的来她这里,谈些的问题也都写家庭琐事的东西,皇帝还告诉她,可以约一些外命妇,常来宫里坐坐,聊聊天也是极好的。 但是她又觉着,如今过继别人家的孩子,使别人母子分离,故而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朱厚照一时间不知道皇后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如何岔开话题,于是说道:“天热,我心里有点燥,有冰镇酸梅汤吗?” 皇后回过神来,说道:“知道陛下爱喝,妾早早命令人冰镇上了。”于是命人把冰镇好的酸梅汤端上来。 宫女上来了冰镇酸梅汤,皇后接了过来,亲自给皇帝倒了一碗,递给皇帝。朱厚照只是拿着扇子扇风,边扇边说道:“太阳都落山了,还是那么热。”说着便把一碗酸梅汤一饮而尽。 夏皇后笑着说道:“这才哪到哪,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 朱厚照看着皇后说道:“你怎么就不热?” 夏皇后说道:“妾怎么会不热。” 朱厚照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少穿点。” 夏皇后闻言手点了朱厚照额头一下,说道:“陛下越发的不注重规矩了。”说着便又倒了一碗。 朱厚照接过碗,又一饮而尽,道了一声痛快。便躺在榻上,双手枕着头说道:“我们夫妻俩关起门来说的话,什么规矩不规矩。”朱厚照见夏皇后把盛有冰镇酸梅汤的壶递给了宫女说道:“你别拿走,再给我倒一碗。” 夏皇后坐在朱厚照的一侧说道:“那东西凉,不能多喝。”说完便打开朱厚照的折扇给皇帝扇扇子。 朱厚照此刻闭着眼说道:“其实把孩子过继过来我也心中不忍。” 夏皇后闻言不作声,看不出心中所想,只是扇着扇子。 朱厚照接着说:“一来,是我无能,不能生育;二来么崇仁王夫妻这几日必是不开心的。” 夏皇后内心深处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万万没有想到,更是前所未见,自己的丈夫竟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 他竟然毫不掩饰地向她坦承自己的私密之事,甚至还能顾及到他人的感受。正当她思绪万千之际,只听得朱厚照继续说道:“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也是为了维护皇室的安宁与稳定,别无他法啊。” 此时此刻,朱厚照虽紧闭双眸,看似在养神休憩,但其内心实则焦躁不安。他冥冥之中总觉得事情并非表面那般简单明了。可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呢?他苦思冥想却不得其解,最终在一片迷茫混沌中渐渐沉沉睡去。 夏皇后看着皇帝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起来,轻声对着刘全忠和女官、宫女说道:“陛下乏了,睡着了。你们不要惊动,今天的晚膳做的清淡些。等下醒来后记得叫我。” 众人轻声应是。 此刻威武团营驻防大营内,张永正愁眉苦脸的坐在位置上,而一旁所立着正是监察御史、兵科给事中,威武团营监军夏言,两人正在为一件事发愁着。 “以我之见,这件事还是不要上报为好。”张永眉头紧锁,但是语气平静的说着。 “为何?”夏言问道。 “威武团营毕竟是归陛下直属,出了这档子事,不好看。我们慢慢找就行。” “都找了一天了,恐怕还有同谋者。” “不会吧?”张永心中有另一个顾虑,就是那日万岁爷面前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操练不停,军械甲具不减。’今日就给万岁爷说有逃兵,还是带着甲具、弓弩跑的。 “如何不会,军营监管森严,军营各处遍布营哨,内里还有巡逻,而且这周边还有斥候,他是如何携带弓弩甲具出去的?” “话虽如此不错,但是一个小兵,如何网织那么多人为同谋?”张永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 轮到夏言眉头紧锁了,军营里出了逃兵,而且还携带了甲具、弓弩跑的,这可要了命了,万一此人拿着弓做些事情,必会引起地方震动。这可不是小事。 逃了一个人,还是携带甲具、弓弩跑的,小旗、总旗、把总都是有责任的,包括张永和自己。 “这事瞒不住,如果被地方官发现就会上报,陛下追究下来,你我都要承担责任。”夏言说道。 “我已安排人马尽量搜索了。” “人马出营,地方比震动。” “无妨,只有几个小队,每个小队3人而已。”张永说道。 这时一名小校进来说道:“千户何成求见。” 张永说道:“让他进来。” “卑职参见张公公,夏监军。”只见何成行了一个抱拳礼道。 “何事?”张永道。 “人抓着了。”何成答道。 张永却淡定的说道:“怎么抓的?” “他身带弓弩,穿着甲具,根本就跑不远。如今被捆了起来,等候发落。” 夏言闻言,心中暗道:“怪不得他不急,看来遇见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带他进来。”张永说道。 “要不要叫其人、如参将等人.......” “夏监军,你有所不知,我们俩是陛下钦命的监军,日常就是我们,而且此人违反的是军纪,我们审问即可。” 夏言闻言只是颔首,不再说话。 这时那名逃兵被五花大绑推进了营帐中,张永见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吴石头。”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俺知道,俺不该擅自携带兵械、甲具出逃。” “既然如此,那你就是认罪了?” “俺认罪。” “好,既然如此,拖出去打板子!”张永就有发令。 “慢。”夏言却阻拦了,只见夏言问道:“你是如何逃出去的?” 吴石头说:“俺是等别人睡着了,偷偷起来,逃出去的。俺先装作撒尿,看营前的军士打盹,便跑了出去,现在不远处的乱草丛里蹲了一晚上了,早上点名不见俺,他们就会出去找,俺再趁着间隙,跑出去,往相反方向跑就行。” 夏言又问道:“你为什么逃跑?” 吴石头说道:“当兵太辛苦,而且长官动辄打骂,俺家里还有老娘,所以就跑了。” 夏言闻言便对左右说道:“你把他看押起来。”两名军校看着张永,张永也摆摆手说道:“就按照夏监军的意思办。” 待他们都走了,夏言说道:“张公公,我看他所言不似作假,此事是我想复杂了。” 张永一愣,不知夏言何意,便等着夏言的下面的话。 夏言接着说道:“我们到这里时间不少了,想不到竟还有此情况,听到这个吴石头这样说,我在想,此次暂不处罚,我们联名上报陛下,看看陛下的意思。” “这小事就不用了吧。”张永觉着夏言有些小题大做了。 夏言却说道:“我觉着我们还是上报陛下比较好。” 张永不好明确反对,但是心中却颇为不满,说道:“军队历来都有这种情况,一般都是随军主将、副将都处置了,总不能事事都上报陛下吧?” 张永说的也在理,夏言闻言沉思片刻说道:“张公公,陛下委我以监军之任非揪着小事不放,圣人云:‘见微知着’吴石头这件事既然历来就有,以我之见也不全怪士兵不服管教,我们上报陛下,是为了让陛下决断是否要调整军纪规范军官操练时及带兵时的规矩。” 张永心想:“是你要逞能吧!”但是面上仍笑呵呵的说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夏监军写个奏章,我也署名一起上报万岁爷。” 夏言说道:“好。” 张永接着说道:“来人,吴石头逃营不归,按军法打八十军棍,念其事出有因,减四十军棍。”传令官接令箭下去。 张永接着说道:“让那小旗、总旗进来。” 只见两人进来行礼说道:“参见张公公、夏御史。” 只见张永冷哼一声:“我可受不了你们的礼,竟惹了那么大祸出来。” 二人闻言忙跪下说道:“请张公公、夏御史饶命。” 张永呵斥道:“我们是监军,今日不罚岂不使军规形同虚设?” 接着边又扔下一支令箭说道:“拉下去,各杖二十!” 言毕就有人把二人拉了下去,完全无视二人求饶之声。 夏言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以前在兵部,也对军队的事情略有所闻,但是从自己来到军营之后觉着那些传闻和自己所见比差远了。 第37章 朝会风波(1) 六月北京的凌晨,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在这座古老而神秘的城市里,一场盛大的仪式正在悄然展开。 百官齐聚午门无他,是因为朱厚照在乾清宫议事时,忽然当着内阁的面说要召开常朝。内阁闻言心中皆是激动万分。 常朝分为早朝、午朝,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御门朝”,是因为常朝在奉天门召开,故而又叫“御门听政。”后来慢慢只开早朝,午朝就不常开了。 正德皇帝刚登基时也是非常勤政的。正德二年二月,大学士李东阳等人请皇帝早朝,就说:“自古圣帝明王必以克敬克勤为德,早朝者,勤政之第一事也。皇上即位之始,常以昧爽视朝,中外欣欣,想望至治。顷来或多至巳时方出,人心疑恐,伏望自今早朝仍依旧期。” 可是后来正德皇帝一而再再而三推迟早朝的时间,渐渐竟不视朝了。李东阳劝正德皇帝按时视朝,就是要求凌晨五时之前就要开始,为什么呢?李东阳是这样说的:“一则圣躬志虑清明,二则朝廷气象严肃,三则侍从宿卫得免疲倦,可以整饰朝仪,四则文武百官不致懈弛,可以理办政务,五则钟声有节,可以一都市之听闻,六则引奏有期,可以耸外夷之瞻仰。一举而众羙咸具,天下必将称颂圣明。此其事易行而其效甚大,只在圣心一转移之顷耳。” 正德皇帝回答的也干脆:“卿等言切治道,朕已知之矣。” 所以百官初闻皇帝重开早朝无不欢欣鼓舞。 参与上早朝的官员称朝参官或京朝官,官员们为便于上早朝,他们多在城南择屋而居,如东、西长安街,朝官居住最多 。 因为上朝时间是有时间限制的,因为每晨星月未散,即须赶到皇城,由东、西长安门步行入内。为方便官员候朝“待漏” ,皇城内建有多处朝房,各官在此按品级坐立。 待时间差不多了,各个官员便起身去左右掖门等候。午门上楼名“五凤”,设朝钟、朝鼓,由钟鼓司宦官掌管。门上“鼓三严”,即第三通鼓响,先开二门。而鼓声响起时,放官军旗校先入摆列,文武官各于左右掖门外站立,待钟声响起,文官自左掖门入,而武官自右掖门入。行至至金水桥南,各依品级序列站立。等候锦衣卫鸣鞭,待锦衣卫鸣鞭后,以次随行至丹墀内,分东西相向仍以品阶站立。文为左班( 东班) ,武为右班( 西班) 朝会的礼仪是繁琐的,文武百官出入朝门,按照各自的品级,第加敬逊。例如一品以下官遇到了公侯、驸马,必须加敬礼,先立于一旁,让他们先走。三品、四品官遇到一品、二品官,加谦逊礼,不允许下位者越过上位者。当然有事遇到宣召,不在此限。 公侯队伍站在文武班的前面,其次驸马,再次伯爵。自一品以下,各照品级,文臣在东,武臣在西。 奉天门上廊内正中设御座,谓之“金台”。有内阁之后,内阁官员侍朝,立在金台东侧。锦衣卫在金台西侧,贴御道东西对立,风宪官和纠仪官居下朝北。纪事官居文武第一班之后,稍微靠近皇帝的位置,便于观察。 如果发现朝班内有人言语喧哗及吐痰在地者,允许序班拏送御前请求皇帝处置。该奏请者、具本奏请 如果早朝遇到了下雨,门上奏事纠举失仪人员,序班一员拏住,一员门上面奏。简直社死当场。 丹陛左右钟鼓司设乐,殿陛门楯间列“大汉将军”,皆着明铁甲胄;御道左右及文武官班后各有校尉相向握刀布列。 乐起,鸿胪寺官员喊道:“恭请皇帝陛下升座。”于是朱厚照在一众侍从官员的簇拥下至奉天殿前的御座下,待锦衣卫鸣鞭后,鸿胪寺官员入班,文武百官也都入班,行一拜三叩头礼。 行礼毕,鸿胪寺官对御座宣念谢恩,见辞员数,这些人已于朝会前皆具本报名,此时在庭下或午门外遥行五拜三叩头礼。若边方奏有捷音,大者宣露布,小者具奏本,俱于早朝未奏事之先宣布,所以张国威而昭武功也 。 鸿胪寺官员唱:“请奏事。”就代表着百官可以奏事了。 朱厚照端坐在御座,心里感叹道:“和后世的电视剧完全不一样啊。” 奏事也不是谁想说谁说的,也是有规定的,凡早朝奏事。有礼仪司依次赞某个衙门奏事,那个衙门就开始奏事,奏毕后再入班。等待诸司奏完。仪礼司赞奏事毕,然后退出。 那么奏事的顺序是,第一都督府,第二是二十二卫,第三通政司,第四刑部,第五都察院,第六监察御史,第七断事司,第八吏部等五部,第九顺天府,第十兵马司,第十一太常寺,第十二钦天监,如果太常寺奏请祭祀的相关事项、则在各衙门之先开始。 奏事官员不许擅越。如有事奏,必须要从队伍的未行至御前跪奏,不得在队伍内穿过。奏完即便入班序立。 那么都有哪些内容呢?不好意思太祖高皇帝有规定,凡涉及“军中机密事情及守卫门禁关防”等事,许官旗军人径奏;民间词讼,也往往实封闻奏。有司所守之事,亦须一一面请,就连守卫皇城官军搜检出被盗内府财物,也要引到朝门,由皇帝亲自发落。 这里面还有个俗例,各官奏事之先,皆预咳一声,文武班中,不约而同,声震如雷,俗私谓之“打扫”。奏事不用口语,而是大声朗读本章。 当然鸿胪寺官除了“唱”引奏外,有时还代读宣读奏疏,主要是为了达到美观瞻的目的,在该衙门任职者一般都是身材高大、声音宏亮的官员为主,因为一般北方人居多。 朱厚照在奉天殿前召开御门听政,有一个原因是他听司礼监的禀告说,外朝常传言自皇帝回宫后,对朝野诸司衙门官员一概不见,是内阁作梗,隔绝中外。 还有一个原因是朱厚照决定在迎接继子入朝之前面见百官,消除疑惑,同时颁布诏书,宣告天下,他要过继子嗣。 虽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是当他得知要处理这些事情时也就了解为什么后来明朝皇帝都不愿意召开了。 其实不仅是朱厚照纠结,百官之中很多人也在纠结,例如夏言就纠结要不要将威武团营的事奏报,可是又答应张永了,要联名上奏,而且现在奏章也没写好,所以在纠结着。 其他官员同样如此,欢欣鼓舞归欢欣鼓舞,但是心中的小算盘也是打得啪啪响! 但是朱厚照打了他们一个措施不急,只见朱厚照开口说道:“今日虽说是御门听政,但有更重要的事,朕要在百官奏事之前当着百官的面说明。朕御极一十六载,中外皆知朕无皇嗣,无奈朕从礼部之奏议,祷告宗庙,从宗室中择一子过继膝下……” 广场上的百官听着皇帝的话,其实皇帝下旨崇仁王府时,众人就已经知道了,但是没有正式的颁布天下的圣旨,今日便是皇帝亲自声明,等于当众颁布了诏书。 只听皇帝接着说道:“继承宗祧,传召天下,使中外知晓朕意。” 皇帝说完,如果文武两班队伍中出奇的安静,只是很快有人在队伍中咳了一声,鸿胪寺官员指向一个方向,文官队伍中出列一人跪下说道:“臣翰林院修撰杨慎有奏言。” 但是此时有风宪官说道:“杨修撰奏事不合前例,当退。” 朱厚照感到十分惊讶,心中暗自思忖着为何会是杨慎站出来进谏。他疑惑地看向杨廷和,试图从他的脸上寻找一些线索或提示,但杨廷和的表情平静如湖水,没有透露出丝毫有用的信息。 朱厚照沉默片刻后,决定暂时搁置此事,他语气坚定地说道:“若是其他事情,朝会后再议”说完,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一局面。 杨慎知道自己孟浪了,他感觉皇帝这样做明显不合礼仪,见文武百官无一人指出错误,于是说道:“陛下,非其他,乃立嗣事。” 朱厚照此刻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会当众给自己难堪吧!担心归担心,仍说道:“杨修撰请言。” 杨慎说道:“谢陛下,臣刚听闻陛下说从宗室中择一子,不日前,宫内有旨意到崇仁王府,要求崇仁王长子按照皇子礼仪起居,并加派了侍卫、宫女、太监、嬷嬷。不知臣所言对否?” 朱厚照还以为杨慎会说什么,想不到说的是这,话里话外是那么头铁。答道:“对。” 杨慎闻言说道:“此不合礼制。” 朱厚照闻言心想:“大礼仪?”但是内心的压着冲动的劲说道:“怎么了?” 司礼监以及站在前列的那些个文武官员们一听到皇帝说出这样的话语来,便知道皇帝此时此刻已经有一些生气了,但杨廷和却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稳稳当当地站立在那里。 至于其他像那几位国公之类的人物,则都如同塑像一般岿然不动。他们可不会傻到在这种事情上去招惹皇帝陛下,给自己找麻烦。毕竟,惹怒皇帝对于他们来说可绝对不是一件好玩儿的事情! 杨慎说道:“臣闻礼经有载,大宗者,尊之统也;大宗者,收族者也;不可以绝,故族人以支子后大宗也。嫡子不得后大宗。如今崇仁王有长子、次子。陛下为何不继次子,而继长子?陛下此有举违礼制啊。” 朱厚照闻言心中气死了:“真是要当众给我难堪。怪不得前两日心绪不宁。” “杨修撰,朕何时违背礼制了,虽说族人以以支子后大宗,但是孩子毕竟太小,朕年初大病,此事当容啊”朱厚照解释道。 无奈杨慎压根就不买你皇帝的账,说道:“陛下春秋鼎盛,虽有疾,但转危为安,此社稷之福。如今要过继崇仁王长子,于情于理皆不合啊。”那意思就是说你过继小的也没问题,毕竟你有祖宗、神仙保佑。 朱厚照心中骂道:“你的正德皇帝已经死了,现在是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但是面上仍平和说道:“你写个奏本吧。”便要示意往下进行。 杨慎却拗劲上来了,说道:“陛下何不讲明白,以解天下疑惑?臣无奏本。” 朱厚照站在那里直愣愣的看着杨慎,又瞥了一眼杨廷和,说道:“卿有子乎?” 杨慎闻言一愣,说道:“有子。” 朱厚照又说道:“我无子。卿当为天子耶?” 杨慎闻言叩头说道:“臣为陛下臣子,此非天子言,臣请陛下收回此言。” 朱厚照又说道:“我无子,又为天子,嗣君年幼非社稷之福。为祖宗江山社稷着想故而有此举。” 杨慎闻言又说道:“既为祖宗江山社稷着想,何不遵从祖训,立一皇太弟?” “好家伙,你是真的什么都敢说啊。”朱厚照的眼神更冷了,他实在想不出他在后世被人吹捧的明朝大才子杨慎说的话为什么那么可笑? 百官之中也是有人发出了“嘶”的声音,觉杨慎的言论有点冲了吧。 “卿请详说。” 杨慎闻言纠结了一阵,仍是头铁的说出了:“祖训有言:‘朝廷无亲子,兄终弟及,伦序当立。’” 百官闻言皆是大惊失色,你们老杨家真是出人才啊,杨阁老真会教儿子。 朱厚照闻言心中勃然大怒,又瞥了一眼杨廷和,看着杨慎说道:“朕还没死呢!”说罢便拂袖而去。 杨慎闻言跪在那里却是泪眼婆娑的叩头说道:“臣读圣贤书,立志致君尧舜,今陛下何故怀疑我?”言毕叩头不止。 文武百官见此情形,心思各异,杨廷和走到杨慎面前说道:“起来吧。” 蒋冕说道:“怎么会这样?” 毛纪、梁储等人也是看着不说话,公侯勋贵则也是心中疑惑,但是翰林院众人内心却是为杨慎报不平,他们实在不懂,明明有礼制、有祖训,皇帝偏偏做出有违礼制的事来,不听劝也就罢了,竟然说出那种诛心之言来。 虽是心思各异,但是都知道,一场大风波还是来了。 风宪官和纠仪官赶紧纠正百官礼仪,锦衣卫见皇帝拂袖离去,赶紧鸣鞭,鸿胪寺官员大声喊道:“退朝!” 皇帝早已经离去,这早朝算是中断了。 第38章 朝会风波(2) 朱厚照一脸阴沉地回到乾清宫中,内侍和宫女们见到皇帝如此冷峻的表情,心中都明白皇帝此刻心情极差,于是一个个都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而司礼监的一众太监们,则早已被皇帝传唤至乾清宫内。 朱厚照背着双手,静静地凝视着“敬天法祖”的牌匾,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他第一次来到乾清宫时,初次看到这块牌匾的情景。那时的他,还没有适应皇帝的角色,对这四个字所蕴含的深意并没有太多的理解。 如今,历经许多事情的朱厚照再次望向这块牌匾,心中却是感慨万千。他喃喃自语道:“我自从回宫以来,一直听从诸位大臣的建议,努力将政事处理妥当。可是今日,杨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让朕下不来台,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说到这里,朱厚照的脸色越发难看,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他转身看向司礼监的众人,厉声道:“平常在朕面前一个个的能言善道,今天怎么都不作声?” 司礼监的太监们相互对视一眼,谁也不敢轻易答话。他们深知皇帝正在气头上,如果说错话,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故而都在斟酌语言。 就在这时魏彬说道:“万岁爷息怒,依奴婢看,此事有蹊跷。” 朱厚照闻言转过身看着魏彬说:“你说。”又瞥了一眼想要发言的张永,张永看见皇帝的眼神,便张张嘴却没说出来。 魏彬接着说道:“从宗室中过继一子古已有之,就是寻常百姓家也会从宗族中挑选贤者过继继承家产。皇室这样做并非不合常理。” 朱厚照接着说道:“这我都知道,你接着说。” 魏彬又说道:“这些翰林院的翰林们岂会不知,他们不是反对过继崇仁王长子,乃是反对陛下过继子嗣。”说着又瞟了一眼皇帝,说道:“奴婢以为他们与藩王有勾连。” 朱厚照不可置信的说道:“不会吧。” 魏彬说道:“杨慎说出何不立皇太弟,此乃何意呢?奴婢请东厂查明此事。” 苏进在一旁闻言眼皮直跳。 朱厚照只是在想,这朝堂的水被杨慎搅浑了,他现在急需确定内阁对此事的真实看法,毕竟杨慎和杨廷和的关系摆在那里。于是说道:“说的也不无道理。” 魏彬接着说道:“启禀万岁爷,这些文臣总是打着为国家着想的旗号,干些见不得人的买卖。立一皇太弟,如太后何?如皇后何?如陛下以后有皇子诞生,如皇子何?所以奴婢怀疑他们居心否测。” 魏彬见皇帝站在那里在思考什么时,心一横说道:“万岁爷,如果这些大臣心思纯正,为何与内阁商议时不报?为何陛下祷宗庙时不上书?为何不陛见?却挑在朝会的时候说?” 这就是朱厚照纠结的地方,是啊,如果真的没有私心却单独在朝会上说,当众冲撞! 朱厚照现在庆幸没有处置司礼监众人,有的时候文官集团也需要反对派,而且这个反对派的力量还不能太小。 魏彬说的很对,立皇太弟,以后太后怎么办?死去的孝宗皇帝怎么办?万一以后有了皇子,这皇子怎么办? 君不见宋太宗是怎么对待宋太祖的儿子和媳妇儿的。况且自己是知道后世大礼仪的,况且在后世这大礼仪也是公说公有礼,婆说婆有礼。 魏彬上前一步说道:“陛下,奴婢建议东厂、锦衣卫拿人,严加审讯,先捉拿杨慎,奴婢认为就是杨阁老估计也逃脱不掉干系!” 这句话犹如一震响雷,震的现场的人头晕脑胀!就是朱厚照闻言心里也直突突,这魏彬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是不是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朱厚照想道。 陈敬、苏进、张永、谷大用在一旁都对魏彬为之侧目。够狠,颇有当年刘瑾的风范,就是刘瑾在时也不敢直接去撕谢迁、李东阳啊! 朱厚照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又想着:“魏彬在图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就是现在处死了杨廷和你也不能做首辅啊?” 却见魏彬接着说道:“万岁爷,奴婢言及至此,绝非是有私心,全都是为了万岁爷您着想。” 朱厚照说道:“只说事,没人质疑你的忠心。” 魏彬面上恭敬、谦卑,仍是说道:“是。” 朱厚照又看向司礼监几人,说道:“你们都说说。” 此时张永上前一步说道:“启禀万岁爷,其实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事情的决定权在您,不在百官手中。”言毕,看了魏彬一眼。 朱厚照很好奇,于是问道:“仔细着说。” 张永说道:“您是当今的天子,大明朝的皇帝。说到底,过继子嗣也好,立皇太弟也好,无论选择哪个总都有人赞成,有人反对。但是无论百官支持什么、或者反对什么,决定权在您,而不在于他们。” 朱厚照心想:“话是对的,那后来万历皇帝为什么改立福王却失败了。” 于是说道:“都知道这个道理,人人都说皇帝是九五之尊,万乘之君,可是也没法做到面面俱到,魏彬说的对,朕早早的就把消息放出去了,圣旨也下了,为什么当时不说?却挑在朝会的时候说?” 张永闻言心中大骇,这是要掀起政潮的节奏啊! 朱厚照忽然说道:“朕真是丧了民心如桀纣一般的无道昏君、暴君!?我看,他们就是看朕好欺负!” 宫中众人闻言都惶恐的跪了下来,张永接着说道:“万岁爷,您这时候千万不要发火,您消消气。” 却见魏彬大喊道:“张永!他们这些人说了那么多,就不许万岁爷发发火吗?” 张永回头看向魏彬,心中骂道:“他拉比的,你个下三滥。我惹你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找我的事?” 心里骂归骂,却是不理魏彬,而是仍对着朱厚照说道:“万岁爷,您气坏了身子不好。” 朱厚照看着众人,心中也是微微一叹,生气归生气,对着众人说道:“你们都起来吧,这传出去,估计朕就真成了昏君了。” 魏彬却接着说道:“谁敢说,奴婢请旨拿人。” 朱厚照缓和了一下情绪说道:“拿谁?真拿了又能怎么办?算啦,无论他们怎么做,怎么想,朕也不能左右。” 魏彬还要再说却被朱厚照拦着了,“有用,魏彬,你还有用!”心中想道。 只见朱厚照指着牌匾说道:“敬天法祖,朕为之。” 张永接着说道:“万岁爷,几个人也好、几百个人也好,其实都没什么。你做了那么年天子,上马杀敌,下马治国,就是永乐爷爷、宣德爷爷也不过如此了。六部九卿,那么多大臣那么那多心思,还都是一心向着陛下的。” 这就是张永在身边的好处了,朱厚照刚刚没让张永在魏彬之后发言,就是害怕司礼监内部对抗摆到明面上来。先让魏彬把意见说出来,张永能够看到自己的意思,也就能拨开云雾,理清这里面的关键了。 这个关键就是张永给自己说的,自己是做了十六年的天子了,六部九卿大部分人都是自己任用的人。无论采用哪个都会有人反对,有人赞成。但是决定权在皇帝手上。 是的,自己面对的情形远比嘉靖皇帝的“大礼仪”和万历的“国本之争”的形势要好。因为经过原先正德皇帝的折腾,现在自己的手上有可用的司礼监、五军都督府、兵部、吏部等等这些重要的部门的关键人物都是站自己的。 朱厚照于是说:“传我的旨意:朕即皇帝位一十六年来,朝野皆知,朕无子嗣。自大病痊愈回宫,思之深感不安,为奉宗庙,安定社稷故,听从大臣建言,从宗室中选一子使视皇子事。今朝会有翰林院杨慎奏请,从宗族中立一支子或兄弟中立一贤者,朕有疑惑,命一十三省五品以上百官,在京七品以上百官上书为朕解疑。” 张永闻言劝道:“万岁爷,旨意一下,朝野立马大乱,何必如此呢?” 朱厚照心想,本来不想如此的,但是现在看来也有好处,起码能知道那些官员就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历史上朱厚熜是靠兄终弟及、伦序当立坐上皇帝的位置的,杨廷和等其他人非要朱厚熜认孝宗当爹搞出来的大礼仪。史书却说是嘉靖皇帝搞出来的。当然朱厚熜也有这个想法,筛选为自己所用的人。 既然如此,这一关早晚要过,还不如自己过。 但是张永的意见也得听听,朱厚照说道:“为何?” 张永接着劝解道:“万岁爷,此事静则有利,动则有害。” 朱厚照问道:“怎么说?” 张永接着说道:“静,则按照以前商定的事接着办就行,动则让诸臣都动了起来,一旦如此,百官就要面对着站队问题,皇子即将入住紫禁城,届时选择皇子一方有功,以后难免功高震主,对皇子不利;面临失败的一方必然不甘,反而会无端攻击,到时党争必起,事情反而没了对错之分了。万岁爷能拿得住他们还好,但皇子还小,又怎么会知道人心险恶啊!” 朱厚照听完张永的分析后,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幡然醒悟过来。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把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了。原本,他还准备推行一些改革措施呢,如果引发了党争,那一切计划恐怕都会化为泡影。 苏进、陈敬等人,则对张永的分析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魏彬心中的佩服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更多的是郁闷。他本来想借着皇帝的手把这摊水搅浑,让万岁爷知道自己的本事。却没料到,半路上杀出个张永,坏了他的好事。 此时此刻,魏彬的心情无比复杂,既懊恼又无奈。 苏进感觉初始还不明白,这会儿已然明白了其中的关卡,但是自己摸不准万岁爷的心思,最好还是不说好。 而陈敬呢,巴不得万岁爷生气,把魏彬发作了。自己就顺位上去了! 朱厚照说道:“既然如此,旨意先不发了,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司礼监众人说道:“万岁爷圣明。” 朱厚照脸一红,心虚的接受了众人的吹捧。自己还是太嫩了,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要三思而后行了。 如果诏书一下,朝堂立马将重心摆在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上来,不值当。 此事是内阁和他达成的一致意见,让杨廷和去擦屁股去,他是内阁首辅又是杨慎的亲爹。 朱厚照正在想着怎么把这件事善后,却听到魏彬说道:“启禀万岁爷,奴婢有一个建议。” 朱厚照说道:“你说说看,什么建议?” 魏彬说道:“既然杨阁老是内阁首辅,杨慎又是其子,在朝虽然都是同僚,但是根上又是父子,让杨阁老代表内阁去给杨慎解释一下比较好。” 张永说道:“启禀万岁爷,杨阁老毕竟是做了近十年的内阁首辅了,此等行为非善待老臣之为啊。” 朱厚照闻言脸色又一红,毕竟他和魏彬想到一起了,朱厚照也知道这样做,让杨廷和很为难。让杨廷和替自己去教训杨慎,其他官员怎么想?杨慎搞出来的事,杨廷和你去教训他吧,教训的轻了,众人会说杨阁老你包庇,教训的重了,支持杨慎的人就会说你这个做老子的还不如儿子呢。 但是自己就是气不过!同时又看了一眼众人,心中骂道:“亏我把你们俩提拔上来,一句话都不说,谷大用真聪明啊。” 于是对着魏彬说道:“你去内阁传口谕,告诉杨廷和,选立崇仁王长子的事是朕与内阁达成的共识,允其大学士梁储为首,太监谷大用、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礼部尚书毛澄等人一并为使,前往崇仁王府迎接皇子。如今有翰林院杨慎朝会公然质疑,内阁当为其释疑。” 张永闻言一愣,也知道不能再阻拦万岁爷了,低头不再作声。 而魏彬却面色平静地说道:“奴婢遵旨。”心里面却是冷笑道:“苏进,今日张永出了头,让你躲过了。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 第39章 父与子 魏彬接到圣谕后不敢耽搁片刻,立即快马加鞭地赶到内阁。他神色庄重,步伐稳健,手里紧紧握着那份承载着皇帝旨意的圣谕。 进入内阁后,魏彬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有上谕!”声音洪亮似乎害怕这内阁值房里的人都听不见。 内阁众人听到这句话,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务,整齐地跪了下来。他们低头垂目,齐声说道:“臣接旨。”语气虔诚而恭敬。 整个内阁瞬间变得肃穆而安静,只有魏彬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朕闻师道传道授业解惑也,今日朝会之事朕实有不明,竟不知杨慎此言为何意,然也知杨慎不知朕与内阁何意。故而请阁臣为杨慎解惑,杨慎之惑而解,朕之疑惑亦自然而解。” 蒋冕、梁储、毛纪三人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这皇帝也忒无赖了些!然而,杨廷和的面庞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众人齐声说道:“臣等谨遵圣旨。” 魏彬则笑容满面地开口道:“杨阁老,还有诸位阁老,快快起身吧。” 那几位老者略显吃力地站直身子,杨廷和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对着魏彬言道:“有劳魏公公回禀圣上,微臣定当谨遵圣意,待会儿便唤杨慎前来内阁,我等自会向他当面解释。” 魏彬依旧笑容可掬地回应道:“甚好,我定会将杨阁老的意思转达给陛下。” 接着,他朝着几位阁臣稍稍躬了下身,说道:“那我先行一步了。” 杨廷和颔首道:“慢走。” “请留步。”说罢,魏彬转身走出阁房,临出门前,还回头望了一眼,心中暗自思忖道:“好一对父子,且好生表演吧。”随后,他便迈步回宫向皇帝复命去了。 内阁几个人神情严肃地站在原地,彼此间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毛纪微皱着眉头,开口说道:“杨阁老,依我之见,你先暂时回避一下。”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梁储紧接着附和道:“是啊,这件事情毕竟是由我提出建议才引发的,还是让我去向杨修撰解释清楚比较妥当。”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自责。 然而,蒋冕却摇了摇头,发表了不同的看法:“我觉得没必要这样做。身为君子,就应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如果杨阁老选择回避,恐怕会引起更多的非议和猜测。” 听到这里,杨廷和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敬之所言极是。如果我此刻回避,反倒会给人以口舌,不值当。都怪我事先没有洞察到其中的文章,竟然疏忽了这一点。”他的话语中既有着自我反省,又流露出一种释然。 杨廷和立马就让人喊来的杨慎,内阁其他人见此也要回避,杨廷和劝阻道:“都是国家大臣,我和他之间没有私事。诸位不用回避。” 过了一会儿,杨慎在内阁值房外说道:“翰林院修撰杨慎奉命前来内阁。” “进来吧。” 杨慎进来后,毕恭毕敬地对着杨廷和行了一个大礼,口中高呼:“下官翰林院修撰杨慎拜见杨阁老。” 杨廷和微微颔首,表示回应,然后缓缓开口说道:“今日召你前来,乃是因为朝会之时发生之事。陛下降下圣谕,命我等内阁成员为你解答疑惑。” 杨慎听闻此言,赶忙躬身施礼,不卑不亢地说道:“下官不敢劳烦阁臣亲自解惑,”他的态度也倒十分恭敬。 然而,杨廷和却不禁皱起了眉头,似乎对杨慎的表现并不满意。 一旁的蒋冕听到这里,心中暗自思忖:“不敢?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胆敢在朝会之上与皇帝公然对抗呢?” 杨廷和接着说道:“许立国本乃是礼部所呈之奏请,而选立崇仁王长子之事,则是陛下与内阁共同商议后达成的共识。此事朝野上下皆知,众人对此并无异议。”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说得郑重其事,仿佛在强调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和严肃性。 杨慎说道:“下官知道。” 杨廷和接着问道:“知道就好,那你为何要在朝会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与陛下争执不休呢?” 杨慎说道:“下官认为此事与礼制不符,若不及时指正,恐怕会酿成大祸。” 杨廷和于是说道:“可文武百官皆无异议啊。” 杨慎说道:“百官沉默不语,难道就是正确的吗?下官身为臣子,理当直言进谏,岂能因他人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立场?” 毛纪笑着说道:“没人说你有错。” 杨慎又说道:“那么,毛阁老的意思是,下官所言是正确的了?” 毛纪说道:“我并非此意。我说你没错,是因为你上书言事的本心是好的,但你说话的方式却有所不妥。” 杨慎皱眉道:“还请毛阁老明示。” 毛纪说道:“朝会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你应当注意言辞,尊重陛下,而非一味地坚持己见,甚至与陛下发生争执。这样不仅有损君臣之礼,也会影响朝廷的稳定。” 蒋冕说道:“礼以义起,法缘情立,不衷诸古,则无以探礼之本;不通于时,不足以尽物之情。这不正是陛下与内阁所议定而所依赖的缘由吗?” 杨慎接着说道:“下官知道,但是所以《皇明祖训》中说凡朝廷无亲子,必兄终弟及。” 蒋冕一愣,心想杨慎这个大状元是不是在翰林院待傻了,说道:“但是陛下有子啊,不正是即将要入住禁内么?” 杨慎说道:“非也,人还都没到算什么亲子!再说他是陛下的亲子么?” 蒋冕见此不是办法说道:“杨修撰,此事原本就议定,群臣包括你都未曾上书?为何自今日始反而要在朝会公然质疑陛下?” 杨慎说道:“我原以为朝中诸公会有人上书言事,现在看来,竟无一人上书。” 蒋冕说道:“诸臣皆错?” 杨慎说道:“我何时说过诸臣皆错?” 蒋冕说道:“不愧是翰林院的才子。” 杨慎于是一拜说道:“既然如此,下官不再说什么了,礼以义起,法缘情立,不衷诸古,则无以探礼之本;不通于时,不足以尽物之情刚刚是蒋阁老所言,那是因为大宗即将绝嗣,小宗只有独子时,不能不让小宗独子入继大宗,保证大宗香火不断。但是选立崇仁王长子的情形是崇仁王有两字,不选支子而选长子,算什么情?依什么法?” 蒋冕心里面直突突,真是头铁啊,一点都不像他爹! 杨挺和不悦道:“杨慎,不得无礼。” 杨慎再一拜说道:“就是论事而已,既然内阁不能解惑,下官就先告辞了。”说完便走,一点也不给内阁面子。 毛纪说道:“后生可畏。” 杨廷和叹口气道:“如何向陛下回复啊。” 梁储说道:“如实回复吧。”蒋冕、毛纪等人皆不再说话。 此时同样远在江西赣南的王守仁接到对自己任命的诏书时,内心是坦然的。 王守仁身着便服,头戴网巾,坐在太师椅上,模样清瘦,双眼却是明亮清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教书先生,谁能知道他就是后世拥有立功、立德、立言,已然入圣的王守仁! 此时侍立一旁的是他的学生何廷仁。 王守仁自从被封伯爵、都督后,学生们往来不绝,学生们都一直劝阻王守仁辞去爵位,都督的任命,除非入阁,不要去京城。因为目前的朝廷与正德十六年之前并无两样。 起初他们基本上都常来,或者通书信,王守仁起初还能见上一二,后来便不再见了也不再回信了。 何廷仁不知道老师内心到底怎么想的,于是问道:“先生,师兄弟们来来往往都在劝解先生,先生为什么不解释一二呢?” 王守仁淡淡的说道:“他们的那些想法,我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何廷仁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先生您是否打算前往京城呢?” 王守仁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地回答道:“去或者不去,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廷仁听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追问道:“这又是为何呢?弟子实在有些不明白。” 只见王守仁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踱了几步,然后停下来看着何廷仁,缓声道:“若是前去京城,或许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去做成一些事情;然而就算不去京城,留在江西,同样也可以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王守仁似乎看穿了何廷仁心中的疑虑,于是接着解释道:“为师一直以来都跟你们强调要‘致良知’,不管是身处京城还是留于江西,这些其实都并非关键所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时刻保持内心的澄澈和明净,如此方能行事无愧于心。” 何廷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王守仁接着说:“孔圣人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朝廷给我什么职位我谋什么政务,不给我政务,我就找个书院讲学罢了。” “那为什么不向他们解释一下呢?”何廷仁又问道。 “他们岂会不知?他们不过是不想我去京城涉险而已。”王守仁起身向屋外走去,何廷仁跟在身后。“不仅是他们,松月、双江也都写信劝我不要去京城去。” 何廷仁知道这松月就是伍文定,双江就是戴德孺,都是随先生一起平定宁王之乱的同僚战友。 走至屋外,王守仁看着的远处的天空,心中只是担心自己的父亲,前些日子往来书信,得知父亲卧病在床,很是担心。而且最近的思绪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年少时和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自己的父亲是宪宗皇帝成化十七年辛丑科的状元,初授翰林院修撰。历任翰林院学士、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詹事府少詹事、礼部右侍郎。正德初年,晋礼部左侍郎、南京吏部尚书,正德六年致仕。 很多人都认为自己本事高,却不想自己能有今日,离不开自己的父亲的。不说小的时候父亲对自己谆谆教诲,自己考中进士后,面对刘瑾选择硬刚,得罪了刘瑾,当时被打板子,要不是父亲估计都活不到现在。 想着父亲的年纪也日渐苍老,便想着能够回到父亲的身边去。 而且自己的身体也不大好,一年不如一年了,自己觉着还有好多事没有去做,自己的的学说还没有被很多学子知道。 “不过嘛,为师暂时不会去。”思绪回来,王守仁淡淡的说道。 何廷仁知道这句话是何意,于是小声询问道:“老大人身体如何?” 王守仁背着手,眼睛仍是望向远处。过了一会儿说道:“无论如何,我这个做儿子的要回去侍奉。” 何廷仁说道:“老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话未说完,王守仁摆摆手说道:“莫要安慰为师了,廷仁。人生一世,修短难测。我父亲已是高寿,相比于很多人很好了。” “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便回身指着自己的心说道:“只此心无愧而已。” 何廷仁点点头,“我听闻老大人年七十余高龄,还睡草席,吃蔬菜粗粮。那学生跟随先生一起回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王守仁笑笑说道:“为师回家是侍奉至亲,你好好读书,来你为为师研墨,我来写奏本。” 何廷仁还想再劝,知道先生的性格,只得恭谨的说道:“是。” 说完二人便向书房走去。待王守仁落座,何廷仁便开始研墨,王守仁铺开奏本,拿起笔,蘸了墨水,便写道:“臣王守仁奏......” 何廷仁在一旁看到,心中诧异道:“先生为何不写官职勋爵?”但是仍压住心中的疑惑,没有张口询问。 他在一旁看着面容清瘦的先生,思绪却想到先生的妹夫兼爱徒的徐爱,记得他曾与先生说起他的梦境:在山间遇一和尚,和尚预言他“与颜回同德,亦与颜回同寿。”后果三十而亡。 先生闻其死讯,大呼:“天丧我!天丧我!”徐爱可以说就是先生的颜回。 “如果他还活着,先生会更开心吧。”何廷仁想道。 不一会儿王守仁便写好了奏章,何廷仁说道:“学生明日便叫人官差送到京城。” 王守仁颔首说道:“好。” “学生先退下了。”说着便步履轻轻的退了下去。 第40章 叩阙 乾清宫里,朱厚照看着王守仁的奏章,奏章上表达了皇帝对他封赏的谢恩之外,没有推辞都督的任命,但是却说暂时不能到任,原因是父亲年事已高,想要回老家去侍奉,请求皇帝的恩准。 朱厚照看到后,左思右想,他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中,即位后的朱厚熜对王守仁只是欣赏了一段时间,便就让他靠边站了。他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 在现在王守仁所请事项,自己准不准呢?不准又恐王守仁误会自己,不能成全其孝道,准了那就在缓缓,现在关于过继的事朝中已经吵翻了,自己当下要集中精力处理这件事。 想到自己也不能断定王守仁是站在哪边的,于是他在奏章中批复道:卿所思者,朕岂能不知,朕不能夺卿之念,准。 写完,一名太监说道:“启禀万岁爷,杨慎等一众翰林院官员求见。” 朱厚照闻言心里直突突,便说道:“不见。” 那太监不敢走,朱厚照看到问道:“怎么了?” 那太监垂手侍立,双脚打颤,说道:“他们说如果万岁爷不见他们,他们就跪在门外不起。” 朱厚照闻言笑了笑说道:“就让他们跪吧。” 此时乾清门外,跪着翰林院的众多官员,赫然还有今科状元。此时东厂太监苏进站在众官员面前,心里也是恼火至极。 他太了解这些官员了,如果东厂介入,他们反而更加以此为荣。但是他不出面不行,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到现在也没指定,所以交由他代管,看似权势滔天,实则如履薄冰。 论圣心恩宠,他不如张永、谷大用之流;论狠心钻营,他不如魏彬;还有一个表面吃斋念佛的张忠,手段也是高超,宫里给外号笑面佛!还有一个陈敬,都不是省油的灯。 苏进上前对着杨慎说道:“杨修撰,万岁爷不见,你先回去,改日也可啊。” 杨慎说道:“翰林院请求陛见,是有大事相商,今日必须见到陛下。” 苏进说道:“可写奏章,司礼监会送至御前。” 杨慎说道:“不劳公公了。” 苏进见杨慎油盐不进,心中不满情绪更盛!看我好欺负? 于是招手,这时一名东厂小太监趋步向前,问道:“苏公公请吩咐。” “人和家伙式都备齐了么?” “都备齐了,就能您老吩咐了。” 苏进眼睛直盯着杨慎,但是他不敢这样做,毕竟也是当朝内阁首辅的儿子,动手了,万岁爷也难做。 “想当年刘瑾在时也没见你们这样啊。”苏进心中想道。 这时远远的走来一众官员,正是要到乾清宫找朱厚照拜别去崇仁迎接皇子的内阁大学士梁储、太监谷大用、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礼部尚书毛澄等人。 众人行至门前,见跪着一众文官,可不正是翰林院的官员。梁储见此忖度着这杨慎怎么会越发的大胆? 苏进快步迎向前去,不敢托大,一一向众人行礼,众人侧身不敢接受他的礼数。苏进说道:“梁阁老几位可是要面见万岁爷么?” 梁储说道:“正是,我们今日就要启程前往崇仁,故而前来向万岁爷辞别。” 苏进说道:“我让人进去说一声。” 梁储道:“有劳了,本来想在宫门前一拜就走呢,这情况反而不能这样做了。” “梁阁老,下官建议今日不要去,我等正面见陛下言及此事。” 梁储转身看去,只见那官员直愣得跪在地上,对着自己说道,梁储本以为是哪个官员和自己说,仔细一瞧却是今科状元杨维聪。 梁储笑着说道:“圣命难违。你们谏你们的,老夫说老夫的。” 杨维聪说道:“梁阁老此言差矣,国家大事,众臣当同心协力为国,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犯错?” 梁储说道:“我等难道不是为国吗?” 其他几人均侧目看向杨维聪。杨慎也挺身说道:“梁阁老,此言差矣都是为了国家,只不过目的不一样。” 梁储觉着自己当众和他们在这里吵也太跌份了,但是如果不说又显得自己很废,正纠结着,只见刘全忠从门里出来,说道:“梁阁老,万岁爷传诸位大臣觐见。” 梁储哼一声便和谷大用、徐光祚、崔元、毛澄等一起进去。走向乾清宫时,徐光祚说道:“如今这些翰林越发的不像话了。” 毛澄说道:“定国公,政见不一乃是常事,莫要生气。” 徐光祚一听,正要在说话忽然想起朝野传闻,梁储致仕后,最有希望进入内阁的就是礼部尚书毛澄了,于是说道:“是,毛尚书说的在理。” 谷大用、崔元见此心中还在纳闷你一个国公怎么那么客气了,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也都不再说话了。 进到宫里,众人见皇帝坐在御座上,便纷纷向皇帝行礼。 朱厚照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众爱卿平身吧!” 众人谢恩后起身。 朱厚照继续说道:“今日本来没有什么要说的,但是看这情况不说不行了,你们不要有压力。” 众人听了这话,知道皇帝说的什么,梁储说道:“为君分忧,是臣等职责所在,没有压力。” 接着又劝道:“陛下,一味不见也不是办法。” 朱厚照看着众人,一脸严肃地说道:“朕知道,为了朕的事,你们都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和心血,朕很感激大家。” 听到皇上如此客气的话,在场的官员们一个个面露惶恐之色,慌忙跪地叩首,齐声说道:“陛下,这都是臣子应该做的,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乃是臣下的职责所在,也是我们的荣幸啊!” 朱厚照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神色,他接着说道:“沿途供给、护卫等事宜,皆由钦差相机行事即可,不必事事都向朕禀报,以免耽误时间。” 众人听后连忙点头称是,表示一定会按照皇上的旨意办事。随后,他们便恭恭敬敬地领旨谢恩,缓缓退出宫殿。 待众人离开后,朱厚照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目光凝视着前方,心中暗自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于是对着刘全忠说道:“你去传杨慎。” 从乾清宫里出来时,梁储看着一众翰林,心中叹道:“福祸难知。” 此时从乾清宫出来一名小太监,正是刘全忠,刘全忠朝苏进点头致意,对着苏进说道:“陛下有口谕,宣杨慎觐见。” 一命翰林说道:“陛下没有传召我们吗?” 刘全忠笑着说道:“没有,万岁爷只叫了杨修撰一个人进去。” 杨慎闻言便起身跟着刘全忠一起进入乾清宫。 进了乾清宫,杨慎行礼道:“臣杨慎参见陛下。” 朱厚照说道:“平身。” 杨慎起来后,朱厚照直接开口道:“翰林院所谓何事,必须陛见?” 杨慎向前一步说道:“启禀陛下,臣等仍是为崇仁王长子入住皇宫事而来的。”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地说:“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朕已经决定了,多说无益!” 杨慎却是不依不饶地说道:“陛下,过继崇仁王长子,入住皇宫有违礼制,请陛下三思啊!” 朱厚照说道:“我本不愿见尔等,但是也想到如果此事不说清楚,估计肯定没完没了。”说着走下御阶,“我听闻你博学多才,自知辩不过你,现在你说我去做,总行了吧。” 杨慎闻言立马跪倒,哽咽说道:“陛下何出此言?臣一心为君,从无其他想法。” “你哭什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怎么办?”朱厚照烦躁的说道。 “改为过继崇仁王次子?又或是择一贤者立皇太弟?可是圣旨已下。”朱厚照说道。 “再者,即使改下圣旨,其他大臣又有想法改怎么办?” 杨慎说道:“陛下,难道就这样错下去吗?” “非宰相之才。”朱厚照心里想着,随即脑海里浮现出杨慎的父亲杨廷和的身影,不禁暗自思忖着:“连杨廷和也是这般想法吗?既然你们都认为这样不妥当,那为何不早些向我提出呢?” 他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先应付眼前的难关要紧,便开口说道:“朕自认为并非是什么英明神武的君主,但至少还懂得如何维持朝局的稳定。”此刻,朱厚照的心境反倒变得平静下来。“天下间尚有诸多重大事务需要处理,而你们却不去关注,反倒一味地为了过继长子或支子的对错问题争论不休,又是上书又是觐见。” 杨慎抬起头,目光落在皇帝身上,只见皇帝正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再次低下头去。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但是听到皇帝说道:“国朝养士百五十年,你们要仗义死节,非只在今日么?”杨慎闻言心中大骇。 此时朱厚照接着说道:“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朕想到是如何让百姓衣食住行不缺,‘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此非孔子言之仁?孟子曰之义?” “百姓从不关心皇帝是谁,也不会关心朕过继了哪个宗室的孩子,皇位传给了谁,他们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但是还有有很多人食不果腹。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朕问此非义乎?” “礼者也不能违背了道义,你们一个劲的追究朕的过错,似乎朕若不依你们,朕就是昏君!对待那些国家硕鼠、蛀虫你们不去盯着,什么意思!” 朱厚照感到喉咙有些干涩,于是伸手指向桌子上的茶杯。刘全忠眼疾手快地将茶杯端到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缓缓开口说道:“朕之所以不愿意见你们,是因为如果我晚处理一会儿奏章,地方上的事情就会被耽搁,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要为此受苦。” 说完,朱厚照站起身来,走到刘全忠搬来的椅子旁边,坐了下来,并指着另一把椅子对杨慎说道:“卿也坐下吧。” 杨慎急忙躬身行礼,看到皇帝居然要和自己平起平坐,连忙推辞道:“臣岂敢与陛下对坐?这实在是不合礼数啊!” 朱厚照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卿不愿意坐,那就不坐吧。否则,你们又要说朕不懂礼数了。” 杨慎站在一旁,听着皇帝的话,心中涌起万千思绪。他从皇帝的话语中总结出了四个字——富民强国。 杨慎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原以为皇帝大病一场后只是性情有所改变,但没想到这种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陛下刚刚之论确为胸怀天下,忧民之举。但是……”话未说完,却见朱厚照摆摆手说道:“这皇位归根结底还是在我朱家。朕已知崇仁王长子虽五岁却好学好礼,都说三岁看老,目前来看还不错。其支子还小,长途跋涉终有风险,且朕大病过一次,不知下次又是什么时候,为了朝廷安稳,所以才有此举,这在朝会上朕已说过。” 说着又喝了一口茶。看着杨慎说道:“朕刚刚允准王守仁归省,是因为他请求回家侍奉父亲。” 杨慎也是聪明人,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为了太后,所以立皇太弟想都不要想,还有一层意思,我没有外放你不也看在杨廷和年事已高,留你在其父身边,一来事君,二来事亲,自己这个皇帝对你够意思了。 便躬身一拜说道:“陛下春秋鼎盛,保养身体必能无恙,陛下之意臣知之。臣请先行告退。” 朱厚照心想都说道这个份上了,你还纠结这个事,就别怪我罢官夺爵,让你回家去,写一首临江仙来,我也想看看你现在会不会写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来,但是想想归想想,便准其告退。 况且他也知道这只是第一次,以后这种事还有很多呢。 在乾清门外的苏进看到杨慎走了出来,心想杨慎为什么没有扔出来让他打廷杖。 只见杨慎对着翰林院的一众官员说道:“我们回去吧。” 众人看他皆是不可思议。杨维聪说道:“就这么回去了?” 杨慎此刻脑袋里都是皇帝刚刚的言论,说道:“回去吧,陛下与我谈了许多。” 众人闻言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都沉默了起来。 杨慎又说道:“我们回去再说吧。”众人闻言便纷纷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跟着杨慎回翰林院了。 第41章 夜谈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杨府灯火通明。作为帝国首辅,杨廷和拥有享受相应官邸待遇的资格。每当府邸的主人归来,便会有众多门生故旧纷纷前来递帖求见、登门拜访。宰相门前 杨廷和和对管家吩咐道:“你去那院儿叫升庵过来。” 管家应了一声是便去东院叫杨慎去了。杨慎的院子就在杨廷和的东边,院子规模并不是很大,一来不想招惹别人的目光,二来杨慎觉着没必要购置那么大院落。 夫宅者,乃是阴阳之枢纽,人伦之楷模。非夫博物明贤,未能悟斯道也。 管家穿过游廊,向东而去有一个角门,过了角门便是杨慎的院落,角门边侍立着四名小厮,见管家来了,便赶忙问好,那管家只是点点头,问道:“大爷在家吗?” 一小厮答道:“回刘管家的话,大爷在呢,小的去通报吗?” 刘管家说道:“不用了,我亲自去叫。”便从那角门过去。 待走到杨慎的堂前,见屋内灯亮着,向里面喊道:“大爷,老爷叫您过去一趟。” 杨慎走至屋门前说道:“知道了,你先前面走着。”杨慎自知估计是父亲询问今日宫内叩阙之事,于是边走边想怎么回复。 一会儿杨慎便走至屋内,道了一声安,垂手侍立一旁。 “你今日和翰林院叩阙了?” “是。” “胡闹!” “儿子和翰林院一并官员皆认为陛下此举不合礼制,故而有所请。” “你以前做什么事我还都指教一二,近两年来朝中之事我不说,你一概不问。因为你我是父子,所以我常劝你“三思而后行。”毕竟你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被其他人认为是我的意思。” 杨慎垂手在立在那里不作声,他知道他父亲还有话。 杨廷和看着杨慎说道:“后来感觉你既已成亲,独立门户,为父不好再说什么,前些日子你在朝会直接让陛下难堪,我也没有说什么,可如今做事越发大胆了。” 杨慎解释道:“可是儿子毕竟是朝廷的命官,父亲是内阁首辅,为了父亲,也为了陛下,所以才有此举。” 杨廷和听后眉头微皱,目光有些复杂地盯着杨慎,缓缓开口问道:“你这么说,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杨慎低下头,轻声回答道:“儿子听到了一些传言……” 杨廷和心中一紧,追问道:“什么传言?” 杨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朝野间最近传闻陛下似乎有意要重新振作起来,打算励精图治,内阁有意隔绝中外,总览朝政,还有.........” 杨廷和闻言只感觉头晕脑胀,他知道有传言,起初自己并没有担心,但是没想到这传言竟越传越邪乎了。 “儿子心想,如果这些传闻属实,那么陛下或许愿意听取儿子的建议;可若陛下不肯接受,那儿子也只能坦然面对惩罚。只是,父亲您仍在朝中任职,想必可以从中斡旋,保护儿子周全。” 杨廷和听后,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原来如此……你竟有如此打算。但我虽身为内阁首辅,却无法干预皇帝的决策啊!” 杨慎坚定地回答道:“父亲,儿子并非让您干预陛下的决策。儿子只是希望,父亲能够在关键时刻,保下儿子一条性命,其实这件事成与不成倒是没什么要紧了,反而洗脱了父亲的嫌疑。” 皇帝想通过内阁向杨慎解释来向朝堂释放一种信号,可杨慎也不傻,和内阁谈完后直接去叩阙,看你皇帝怎么办! 杨廷和笑着说道:“竟想不到我这一国重臣竟然让一翰林来为我谋事。” 杨慎说道:“父亲,儿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流言所扰。” 杨廷和道:“为父不担心这些流言。”接着让杨慎坐在一旁,问道:“今天陛下没处罚你,也没有改正,这说明什么?” 杨慎说道:“说明父亲左右不了圣意。” 杨廷和说道:“是啊,但是朝堂更会想你父亲要只手遮天了。” 杨慎忙问道:“为什么?” “你没有受到处罚本事就是一种信号,就是皇帝忌惮我,没有对你做出处罚!” 杨慎闻言道:“可陛下今日所谈,没有对父亲一点怨言啊,全部都是在劝导我。” 杨廷和闻言颇感意外问道:“都聊了什么?” “儿子今日面见圣颜,陛下确如传闻。” 杨廷和又问道:“怎么说。” 杨慎便将今日和朱厚照的奏对详细的说给了杨廷和。 杨廷和闻言好长时间不作声,杨慎问道:“父亲认为呢?” 杨廷和不回答反而问到杨慎:“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杨慎说道:“陛下如果真有此意,可为什么不从百官之意,罢黜江彬之流、驱赶张忠、谷大用等人呢?” 杨廷和说道:“陛下手中无称心用手的人,所以现在还要用他们。” 杨慎说道:“陛下不信任父亲么?” 杨廷和说道:“我与陛下时间也不短了,陛下对我颇为倚重。” 杨慎能明显的听出来杨廷和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是对皇帝并不是那么…… “早些年陛下做事都是率性而为,现在才反省,为父只是感觉太晚了。” 杨慎听着内心更是感到恐惧,问道:“父亲,陛下年岁上比儿子还小,如何说晚?” 杨廷和知道儿子没理解自己的意思解释道:“你误解了,是为父年龄大了,自知帮不了他了。” 杨慎心下稍安,安慰道:“姜太公七十二岁才出山辅佐文王,父亲还要辅佐陛下二十年呢,必能延续弘治中兴,而致盛世。” 杨廷和此时面上带上了笑容,说道:“如果陛下今天和你说的是真心话,那么陛下求治之心也是真的,以后就要靠你们这代人了。” “一代人只能干一代人的事,国朝弊病渐生,非年富力强者不能为,如果日后陛下若启用王安石之流的人,你一定要有现在的勇气去阻止啊。” 杨慎说道:“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吗?” 杨廷和说道:“陛下虽重新振作但是对于自己培养的人却基本上由原先的放纵、信任改为约束,敲打。但是这些人的名声在朝野本来就不算太好,也就张永还好一些。陛下无人可用要有所为必定还会重用这些人。” 杨廷和看着杨慎觉着他考虑问题还是不行于是补充道:“另外陛下重新启用了一些原本朝野上有声望的人,但是这些人又和江彬、司礼监不对付。” “父亲说的是王守仁,郤永吗?” 杨廷和点点头说道:“日后必有新人起于江湖,而处于庙堂。到时候必会有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为父断言,以后定有人乱我朝廷,为父现在有些后悔当时为何不去拦着陛下。” 杨慎闻言知道父亲说的谁,只觉得父亲有点小题大做了,他也是读过王守仁的大作的,觉着不会对朝堂有什么影响。 见自己的儿子似乎不太相信,但是杨廷和也觉得话题该止住了,对着杨慎说道:“你记着,陛下有大志,腹有韬略。千万不要和陛下对着干。” 杨慎说道:“儿子记着了,父亲那些流言。” 杨廷和笑着说道:“不用去管了,原先我还以为是皇帝的原因,今日看来不是,只是不知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内阁、宫里都牵扯进来,想干什么?” 杨慎说道:“不论想干什么,清者自清。” 杨廷和说道:“再看吧,你回去吧。” 杨慎站起身子来,向杨廷和作揖行礼后,开口说道:“父亲早些休息,儿子先回去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杨廷和看着杨慎离开的背影,突然感觉到一阵疲惫袭来。他叹了口气,原本总是充满干劲、做不完事情,不知为何,从今年年中开始,就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晚上乾清宫内朱厚照召见了张永,只听张永说道:“如今团营纪律严明,行军操练皆有章法,皆赖万岁爷圣明烛照。” 朱厚照看着张永和夏言的联名奏章,心中也是颇有成就,他当时也不敢确定夏言和张永能不能合作好,如今看来的确不错,其实他是想让夏言和张永如后世张居正和冯宝一般,看来这个法子不错。 朱厚照说道:“ ‘外四家’有什么情况吗?” 张永说道:“回万岁爷的话‘外四家’被谷大用料理的还可以,您也知道,边军向来野惯了。” 朱厚照点点头,接着说道:“你们俩能有如此想法,朕要赏你们。” 张永说道:“奴婢先谢万岁爷的赏了,您只赏夏御史就好,其实是夏监军据理力争,奴婢才同意的写的。” 朱厚照看着张永说道:“你是了解朕的。”说着解下自己的荷包递给张永,“这个先赏你。” 张永感到受宠若惊,推辞道:“奴婢何德何等怎么敢接万岁爷的东西,折煞奴婢了。” 朱厚照笑笑说道:“不要客气了,你接着吧。” 张永却跪倒说道:“奴婢实在不能接受这个赏赐啊。”说完便激动的哭了起来。 朱厚照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起来。” 张永说道:“万岁爷,奴婢只希望万岁爷顺顺当当的,开开心心的,您老给奴婢赏不赏的,奴婢没想什么,奴婢看见万岁爷开心心里也开心。” 朱厚照闻言,心里也是一暖。说道:“好吧,这是你自己不要的。”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朕知道外面对你们评价不是太好,但好不好,朕不知道吗?你既然不肯接受这个赏赐,朕就给你多多赏赐禄米吧。” 张永叩头谢道:“这个好,这个好,奴婢月月能多领些禄米。” 朱厚照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太监还那么讨好自己,心里也是感慨颇多。接着说道:“军队之中历来逃兵都有逃兵,此事难免。你们的处置也是对的。” 在大明在处置逃兵时,并不如前朝一般考量逃兵逃跑的日期,而是根据次数来量刑的。 对待逃兵分为两种情形。一是上战场的士兵初次逃亡的,打一百大板,然后继续随军出征,再犯的才会被处以绞刑。 二是对于那些驻防的士兵,则更加宽松,初犯者打八十大板,继续驻防;再犯者打一百大板,发配到边疆驻防;三犯处以绞刑。 朱厚照说道:“你们的奏本说的不错,有逃兵也不能是军士的问题。” 张永闻言道:“所以夏御史说军队有逃兵,主管亦难逃其责。” 朱厚朱厚照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此处置甚妥。不过,对于逃兵一事,一是需严格追查,绝不能姑息。”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张永。 “此外,军中军纪也需加强。可令夏言制订具体军纪条例,务必做到军令如山。”朱厚照深知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方能战无不胜。 “奴才领旨。”张永磕头应道。 “还有,夏言所言朕认为可以执行,以后军队有逃兵,带队主官也要连带,严重者撤职查办。”朱厚照语气严肃。 张永心头一凛,“万岁爷英明。” “还有就是军队定期演武,东西二厅可以举行,择优提拔能干者。”朱厚照心中已有盘算。 “陛下圣明!如此一来,我军实力定能大增。”张永连连称赞。 朱厚照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但愿如此,吾大明之军,威震天下。” 朱厚照照又打开奏本,读着里面的内容。 “历朝历代皆有逃兵者,其有三大弊。一者伤军心,逃兵若锁拿不住,就会有人效仿,人人争相逃亡;二者匿军饷,逃者一旦出营,军官带队搜寻,往往不尽力,皆因此故;三者乱地方,逃兵携兵器出逃,务农者少,聚啸山林者多,地方治安大坏!” 朱厚照看完后合上了奏本,然后对张永说道:“你们要好好地处理这些事情,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张永回答道:“请万岁爷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接着,朱厚照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张永连忙向皇帝行礼告退,然后转身离去。 第42章 新人 京城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沉起来,整个城市仿佛被一层灰色的薄纱所笼罩。夏日里那炽热而刺眼的阳光,此时却被厚厚的云层紧紧地封锁住,一丝不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润的气息,似乎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降雨。然而,京城中的人们并没有因为天气的变化而停下脚步,他们依旧忙碌着各自的生活。 朱厚照像往常一样在乾清宫处理政务,但他也感受到了外界的沉闷氛围。他让太监将宫殿的门和窗户都打开,希望能透透气,但扑面而来的依然是闷热的空气,让人感到烦躁不安。最终,他无奈地将笔扔到一边,开始陷入沉思之中。 桌子上摆放着来自各地的奏章以及京城中递送来的文书,这些奏章有的经过内阁票拟,有的则直接呈报御前。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关于崇仁王长子进京的事情。 这让朱厚照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有喜悦又有忧虑。喜悦的是,许多大臣仍然支持他;但忧虑的是,尽管他听取了张永的建议,避免了朝野的广泛讨论,但现在官员们还是自行上书,对这件事展开了热烈的议论,并逐渐形成了两个派别。 朱厚照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暗暗叫苦:“唉,这些个大臣们,怎么就这么多事呢?”但身为皇帝,他还是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所以只能继续翻阅那些堆积如山的奏章,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对自己真正有用的东西。 他一边翻着,一边皱着眉头,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到底有没有让朕满意的啊!”就在他几乎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一本与众不同的奏章。 朱厚照立刻来了精神,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大致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这一扫不要紧,顿时让他兴奋不已,两眼放光,好像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一样。 有的时候不服是不行,历史上那些能够名垂青史、留名史册的人物,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这些人,无论在哪朝哪代,都能展现出它们独特的魅力。即使换了不同的统治者,这些人依然存在,只是使用者不同而已。 所以说,无论是谁当皇帝,那些有两把刷子的人,他们的才华和能力始终会闪耀光芒。 朱厚照仔细读着里面的内容。“礼部观政 臣 张璁奏。” “近日朝野有言之陛下过继崇仁王之长子于膝下以奉宗庙事,不合礼制。臣闻之,断此乃谬论也。” “国朝传位有序,乃祖制也。祖训虽有言朝廷无亲子,兄终弟及,乃先帝有嫡次子,兄终弟及之意。陛下无亲弟,以侄继之膝下以子,上应天命祖训,下符制度人心………” “《礼》曰天下无生而贵者,诸侯、士大夫皆受命于天子方有爵禄,故‘臣子必受命于君父。’……” “崇仁王为宪庙孙,孝庙侄,陛下之从弟。正德元年受封崇仁,故崇仁王之尊,受之于陛下也……” “‘天子之元子,士也’何况崇仁王之长子乎?崇仁王长子无封世子,即无爵禄,岂可承之于崇仁王爵,而做嫡子乎?” “臣见此言论而不言之,不忠也,臣奏疏得失,乃责有所归。子孝父,臣忠君,乃礼之固然。圣人处此,亦当言是。” 朱厚照读着张璁的奏本,顿感畅快了许多,感觉这个张璁真是个人才啊。奏章中写的内容把朱厚照心中那最后一点疑虑吹的是烟消云散。文中详细的阐述了朱厚照过继崇仁王长子的合法性、合理性,最后还不忘表表忠心。好臣子! 所谓嫡子,支子之分,乃是受命天子册封后才有的,天子的长子没有册封地位仅是个士。 你崇仁王长子,只是有长子的身份,有陛下册封世子的诏书吗?没有?没有就是一普通宗室子。如果陛下册封崇仁王次子为世子,那次子就是嫡子。所谓的嫡子、支子是根据天子的册封来决定的。 张璁这个人会变通、有手段是个人才。 北直隶成安知县桂萼上的奏本大体上也和张璁写的意思相近,称皇帝这样做是符合礼法祖训的。 朱厚照反复的读了几遍,感觉二人引经据典的能力不弱,也会揣摩人心。但是如何将他们提拔至自己身边呢? 朱厚照反复权衡着利弊,如果贸然将他们提拔至高位,大概率会遭到群臣反对,要想个理由。 而且自己刚刚和杨慎缓和关系,如果这个时候有因为二人的奏章称赞提拔二人,那估计杨慎不会和自己干起来,杨慎利用关系,收拾他俩还是易如反掌的。 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地走向宫外。此时,天空开始下起了雨,但雨势并不大,那些落在地面上的雨点很快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赶来禀报,说是团营监军夏言请求觐见。朱厚照听后,立刻传旨让他进宫觐见。 夏言看见朱厚照就站在宫门外,慌的赶忙行礼跪拜。朱厚照让刘全忠给夏言撑起伞,夏言顿时就眼泪横流。 朱厚照看的是莫名其妙。 原来是夏言误会皇帝了,他以为是皇帝亲自到宫门前迎自己,又是让贴身太监给自己撑伞的,本来自己是想趁着圣恩想劝皇帝先不要过继崇仁王长子的,见皇帝这样,一想到皇帝对自己的恩典,立马不能自已,感觉自己辜负了皇帝对自己赏识。 朱厚照和夏言进入宫内。 朱厚照问道:“不知卿今日陛见所谓何事?” 夏言本来要说的话,写的奏章也不拿出来了,但是脑子转的快,很快想到了应对之词,擦擦眼泪,于是答道:“臣是来开导陛下的。” 朱厚照问道:“开导什么?” 夏言说道:“陛下今日必是为崇仁一事而忧。” 朱厚照说道:“本来有所忧虑,现在没有了。” 夏言一愣,赶紧说道:“臣为陛下贺。” “贺什么?” “陛下去其忧是其一,有大臣已为陛下解忧是其二。” 朱厚照闻言笑着说:“若立一弟置于京城,可乎?” 夏言闻言,严肃的说道:“陛下慎出此言,非宗庙社稷之福。” “为何?” “历朝历代史书写尽天家父子相忌者不可胜数,兄弟阋墙者还少吗?” “不知为何群臣有谏言竟要朕立皇太弟。” 夏言恭谨的说道:“启奏陛下,臣以为非其有私心。” 朱厚照好奇了起来,问道:“无私心,为何说出此等诛心之言?” “启奏陛下,《皇明祖训》有言之,兄终弟及之意,群臣不能解其意,故而言之。况且,藩王不在京,如何交通?” 朱厚照颔首说道:“还是你说到关键了。” 朱厚照示意夏言再向前一步说道:“这就是我朱家的烦扰了,宗室人口合算起来,人口看起来虽不多,但从上至下亲王、郡王、镇国公等等人丁仔细算来并不算少;这些藩王不置生产,只让朝廷供给,而且惹事还多,各地奏报一天竟有一二十件,如乱麻一般,朕竟无个头绪可作纲领。而且地方百姓,芥荳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如被这些王府盯着,立马灭顶。地方父母官正如父母一般到还好,如果是糊涂官,百姓必难生存!朝廷两班诸公无一人建言,还嫌琐碎粗呢。对朕之家事反而上心非常!这里面没有藩王往来,朕还真不信,宁王不就是好例子么。” 夏言闻言心中大骇,这是要对藩王动手? 朱厚照看着夏言,夏言看见皇帝正看着他,忙说道:“陛下,还是谨慎处置较好。”接着眼珠子一转,说道:“历朝历代,宗室始终是大问题,处置不好,天下大乱。” “呵呵....”朱厚照笑了起来,但是这笑声让夏言听着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后背顿时发冷,“此言论非卿实话。” 夏言闻言忙跪下说道:“启奏陛下,此等大事非臣一人所能言。” 朱厚照看着跪下的夏言说道:“什么大事?朕只是发发牢骚罢了,并无让卿去干什么、说什么啊。” 夏言闻言心中更是紧张万分,无奈心下一横说道:“启奏陛下,臣之忠心日月可鉴,身为监察御史也对地方略有耳闻!臣认为应当派钦差下去处置。” “卿所言,容朕再考虑一下。” 夏言此时觉得自己不应该进这趟宫。朱厚照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些文官凡事牵涉藩王、宗室,脑袋里总会冒出一个人------主父偃。 朱厚照也知道这个话题留着让夏言慢慢消化吧,看来也要刺激他一下了,扯开话题说道:“朕昨日已知卿的奏章,果不出朕所料,卿是个干练之臣。” “本来要对你有所封赏,正好卿来了,不日朕就下发诏书,任卿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仍兼着威武团营的监军。” 夏言闻言,心中大喜。如果一以右佥都御史名义去任职威武团营的监军那是皇帝担心自己品级权威不够,给自己加了一下话语权。 现在皇帝说的是兼任,那就是以实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身份去监军的,两者的概念并不一样。 朱厚照又问道:“卿觉着‘外四家’是否还有留在京师的必要。” 夏言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有。” “为何?” “京师各营兵力羸弱,各项操练、制度都流于形式,四镇兵马驻扎京师附近拱卫确保京师无虞。”夏言说着看了一眼皇帝,见朱厚照面上平淡,接着说道:“谷公公提督四镇军马,加强了约束和操练,反而更趁的京师各营不堪大用。” 朱厚照接着问:“你是什么意思?” 夏言说道:“臣想是不是等一些时候重新编练京师兵马,但是重新编练比起风波,‘外四家’与团营在侧,能镇住宵小。” 朱厚照点点头,又说道:“将各营交于外将可乎?” 夏言心中大惊,觉着皇帝这样做风险太大了,于是说道:“历来京师各营均有勋贵主管,如更换外将,并不保险。” 朱厚照对着夏言说道:“卿此言乃谋国之言。”拉着夏言的说道:“有卿在侧,朕无忧矣。” 夏言再次被感动的眼睛湿润,就要跪下,却被朱厚照拉着。于是说道:“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厚照笑笑说:“我们君臣不要言生死,卿不负朕,朕当全卿平安。” 朱厚照知道君不密则失臣,他和夏言所论是断人钱财之事,如果被那些人知道,夏言轻则调离京城外放,重则身死魂灭。 “卿好好干,今日朕与卿之言论不会泄露出去。”朱厚照不得不要给夏言一个保证,防止他背叛自己,或者打退堂鼓。 外面的雨已然下大了,朱厚照命太监给夏言打伞,送夏言离开。 待夏言走远之后,朱厚照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召见夏言之前写下的“官、钱、兵、王”四个大字之上。他缓缓地走过去,将那四张纸拿起,然后用力地揉成一团,仿佛要将心中的某些情绪也一同揉碎。接着,他默默地走到宫门口,朝着雨中一撒,那些纸团在空中飞舞着,最终消失在了雨中。 刘全忠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担忧。他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情一定很沉重,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当看到皇帝将纸团扔出去的时候,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知道这场雨会下多久呢?” 朱厚照也同样望着那倾盆而下的大雨,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他沉默片刻,然后淡淡地回应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刘全忠听了这句话,不解其意。他虽然能明白字面的意思,但对于皇帝此时说出这样一句话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却是一头雾水。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而,他心里清楚,这场雨可能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雨那么简单…… 朱厚照才想起来自己看到的另一本奏章,是杨廷和的奏本。 “臣闻圣人言之:人君之心惟在于恙恙之善,则日进于高明,君心日进于高明则治化可跻于太平矣。尧舜三代之君所以养心者,必先务学,学必待讲而后明必资人而后成。是以立师、傅、保之官专为论道讲学之职,伏惟陛下迁宫以来,用人皆无不当,行政皆无不宜。天下闻之皆忻忻然,有太平之望,故而臣请陛下于视朝之暇,于文华殿观书写字。阅览奏章余时,敢请日讲。” “圣学有日新之功施于政为,治成富有之业。宗社万万年无疆之庆,端在此矣。” 朱厚照批复:“卿之言,朕深以为然。可。” 第43章 勋卫 雨后的京城,宛如一幅清新的画卷。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尘埃被洗刷一空,天空格外湛蓝。 街道上,雨水洗净了尘埃,路面显得格外干净整洁。路旁的树木绿意盎然,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挂着晶莹剔透的雨珠,散发着迷人的芳香。 有的文人墨客纷纷走出家门,感受着雨后的清新。有的人则为了生活又开始忙碌起来,不能享受这宁静的时光;也只有孩子们在水坑中嬉戏玩耍,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气中。 远处的山峦在雨后显得更加清晰,雾气缭绕,宛如仙境一般。这座古老的城市,在雨后展现出了它独特的魅力,让人陶醉其中,流连忘返。 朱厚照处理完政事之后,便端坐在御座之上,微微眯着双眼,似睡非睡。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三个身影进入大殿,然后恭敬地跪在地上。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后和皇后的娘家人,正德皇帝的大舅子夏助、小舅子夏勋以及表兄弟张宗说。 朱厚照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多礼数,都起来吧!” 然而,三人并没有起身,依旧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夏助才开口道:“陛下,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有别,臣等不能荒废礼数。” 朱厚照看了看他们,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是自家亲戚,今天把你们叫来,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不用如此紧张。” 可是,尽管朱厚照这样说,三人还是不敢站起来,依然战战兢兢。 看到这种情况,朱厚照也有些无奈,只好说道:“你们快些起来吧,不然朕可要生气了!” 听到这话,三人才敢慢慢地站起身来。但是,他们的身体仍然十分僵硬,看起来很不自然。 朱厚照看着他们,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朕又不会吃人,你们怕什么?” 夏助连忙回答道:“陛下,您是天子,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要敬畏有加。” 朱厚照摇了摇头,笑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朕找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聊聊家常。” 听到这句话,三人终于放松下来,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朱厚照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微笑着开口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没别的意思。” 他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看到他们仍旧有些拘谨,于是温和地说道:“你们仨前些来。” 听到这话,夏助、夏勋和张宗三人便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 朱厚照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对着夏助和夏勋这对兄弟问道:“前些日子,朕跟皇后说了一下,想要给你们安排些差事,但皇后却不乐意,说是担心你们做不好事情。所以朕今天把你们叫来,就是想当面问问你们自己是怎么想的?”接着,他转头看向张宗说,询问道:“还有你,你有什么想法吗?” 夏助心中十分紧张,连忙低头行礼回答道:“回陛下话,臣现在已经是锦衣卫的世袭指挥使了,每个月都领着朝廷的俸禄,而且臣常年在外野惯了,就怕会辜负了皇上的圣恩,将差事办砸了!” 一旁的夏勋也附和着说道:“是啊陛下,臣现在也是舍人,同样依靠着皇后娘娘的恩泽才得以领到俸禄,臣的想法和兄长一致……所以……” 而张宗则恭敬地回答道:“启禀陛下,臣原先领过锦衣卫指挥使的差事,后来卸了,便一直在家待着,帮着家里面。” “所以你们都不想替朕办差是吗?”朱厚照闻言面色稍冷地说道。 夏助、夏勋、张宗说三人一听,吓得忙跪地求饶,齐声说道:“皇上息怒,臣等不敢。” “不敢,还是不想?”朱厚照问道。 夏助急忙解释道:“不是,是臣等愚钝。” 张宗说也连忙附和着说道:“臣不是不愿意,只是家中琐事繁多,一时抽不开身啊。” 朱厚照闻言,心中忍不住噗嗤一笑,但面上却装作生气的样子,训斥道:“你倒是实诚!” 他自然知道皇后已经给夏助、夏勋二兄弟打过招呼了,也不再计较那么多,转而问道:“什么愚钝不愚钝,你们都是庆阳伯的子女,难道就单皇后聪慧吗?” 接着又对着张宗税言道:“你家能有多少事可忙?难不成比朕处理国家大事还要多?” 夏助被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说道:“臣等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对政务实在是一窍不通,只怕会耽误陛下的事情啊。” 张宗说更是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臣,臣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哈哈.......”朱厚照大声笑道,“宗说,你别回去了,去找太后吧。还有你们俩,说的好像谁生下来就什么都知道似的。那些两榜进士也不是都会做官的,再说朕不给你们临民之权,也不让你们去京营办差,更不会让你们入部办事。” 三人闻言什么都不给做,那是什么差事,但是三人却不敢问。 朱厚照说道:“太祖高皇帝立国家法甚严,后妃居住深宫,不能预一政事,所以皇后的招呼,出于关爱,朕能理解,但不采纳。天子也不是三头六臂,事事不能亲为,所以要你们来帮朕,可是朕要你们来帮朕,你们竟然还推三阻四。” 三人闻言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能低着头任由皇帝数落。 朱厚照知道,历史上正德皇帝驾崩后,嘉靖皇帝入朝后对张太后和夏皇后的作法那可是令人不齿,张太后家里把柄多,收拾也就收拾了。 夏皇后家里能有什么?原先庆阳伯夏儒为人恭谨宽厚,夏儒的父亲病重,三年不离左右。人家做了皇帝的丈人,“服食如布衣时,见者不知为外戚。”朱厚熜是怎么对待他嫂子的? 所以提拔一下夏皇后家里人,太后家里人一起用一下只是顺意而为。 朱厚照见三人不说话,问道:“想什么呢?” 夏助说道:“臣等全凭陛下做主。” 张宗说言道:“臣也是。” 朱厚照说道:“你们就先进宫,做勋卫吧。” 三人一听,心里顿时不情愿起来,这等于是蹲大狱! 朱厚照知道他们不乐意,对着张宗说言道:“成日家说你忙,究竟未曾细细的查询,朕得空叫寿宁侯进宫来给朕讲讲,你们家怎么忙了。” 张宗说闻言心中骂道:“亏我们俩还是表兄弟和连襟呢,你竟然想害我。”嘴上说道:“臣愿意,臣愿意。” 夏助说道:“臣等也愿意。” 朱厚照说道:“朕可没有强迫你们,你们回去再考虑一下,顺便给家里说一下,真不行,就写个本子递上来。以后有美差,别说朕不向着你们。” 张宗说闻言心中又骂道:“你真能!你还不如在床上一直躺着呢!等你那过继来的儿子进宫了,我伺候他!”嘴上说道:“臣不敢。” 夏助二兄弟也说道:“臣等不敢。” 朱厚照摆摆手说道:“行,朕等你们信儿。”便让三人退了下去。 三人出了乾清宫,张宗说言道:“亏你们还是我的大小舅子呢,在他面前话都说不全!” 夏助说道:“这是怎么个说法,他还是你连襟呢,你不是也不敢顶嘴。”张宗说闻言也不恼,只说道:“我找我姑去!”说着便拂袖而去,直奔张太后那里去了。 夏助闻言二兄弟也不敢找皇后,皇后本来就不愿意他们进宫呢,再说皇帝刚刚的意思表露出来了,皇后说的不算。夏助说道:“我们家比不上张家,回去写谢恩的本子吧。” 夏勋闻言说道:“出来做做事也好,省得被别人说。” 便夏助见自己兄弟是这个想法,颇为吃惊,但是也不再言语,只是点点头,二人出了宫便打道回府。 张太后在宫里无事,逗着自己养的猫儿,那只猫是一只玳瑁色的猫!它的毛色非常特别,由黑色、黄色和白色交织而成,形成了一种独特而美丽的花纹。 只见那猫在太后脚下来回穿梭,太后提溜着一个用五颜六色的布料和孔雀的羽毛制作的逗猫棒逗猫,不时笑声从仁寿宫里传来。 正欢快之余,忽听外面宫女说:“寿宁侯家来人了。”话犹未了,张宗说已经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一见了太后,便笑道:“姑,侄儿给您请安了!”说着向太后行了礼。 太后宫里的嬷嬷忙招呼着让坐。太后因笑道:“一年来不了几回,今儿怎么来了?” 张宗说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 张太后道:“我更不解这意了,好端端的,你竟会想我,你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张宗说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姑。今天陛下叫我进宫了。” 张太后闻言将手中的逗猫棒递给侍女,说道:“什么事?总不是有什么错被御史逮着了尾巴,交给皇帝了吧?” 张宗说笑道:“侄儿不是那样的人,是其他事。” 张太后闻言心中稍安,不得不说自己家的兄弟没少给自己惹事,自己的弟弟张鹤龄与张延龄年纪轻轻就因为自己骤得富贵,自己的父亲过世的早,在孝宗皇帝时就常常不法行为,强买土地、贩盐、放高利贷,并逼迫借贷者用儿女抵债。 孝宗皇帝为了维护自己,没有真正阻止他们继续作恶。相反,弹劾他们兄弟的大臣却受到了惩罚。 但是朱厚照登基后和对他们家就没那么好了。正德十年,一个名叫曹祖的人状告张家兄弟煽动暴乱,正德皇帝把曹祖关进狱中,命群臣会审,结果曹祖竟喝药自杀。但是朝野都怀疑是张延龄做的手脚,但无佐证,再后来还是自己亲自说情,这件事没有被继续追究。但正德皇帝下令禁止张氏兄弟参加皇宫里日常活动。 张太后回忆着过往,问道:“那是什么事?” 张宗说言道:“陛下让我进宫做勋卫。” 张太后闻言大喜,这是皇帝缓和张家关系的举措,是好事,于是说道:“这很好啊。”又对着一个嬷嬷说道:“这孩子好不容易进了宫,你去摆些茶,弄些果子。”那嬷嬷应允便出去安排人上茶,摆果子不提。 不一会儿,张宗说的身边便摆了几样细巧茶果,张宗说喝了一口茶道:“姑,你这里的茶不好喝,改天我让人给您宫里送点好的来。” 张太后笑道:“又胡说了不是,这是贡茶,怎么比不得你那里的。” 张宗说笑着说道:“改天送进来,您喝了就知道了。”接着说道:“姑,您给陛下说说,别让我进宫了。” 张太后好奇的问道:“为何?” 张宗说言道:“不自在。” 张太后也吃了一块果子,只抿着嘴笑,说道:“可又胡说,陛下赏识你,才让你进宫来他身边办差。” 张宗说言道:“不仅还有我,皇后家的夏助、夏勋也要进宫来。” 张太后闻言颔首道:“这不正好么,你进宫也有了伴,这不是好事吗?” 张宗说言道:“有他俩就够了,不多我一个。” 张太后笑道:“你们俩是表兄弟,又是连襟,你也应该帮他。” 张宗说吃了个果子,那手在衣服上蹭蹭,又端起茶,抿了一口说道:“我帮他又不是给他看门。” 张太后见此说道:“你是吃了什么糊涂药把脑子吃坏了,这话到我这里即可,别在外人面前胡说。” 张宗说不喜道:“知道。” 张太后说道:“知道就好,仔细你爹知道!非扒了你的皮。”然后又安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得了一份差事,就好好珍惜,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张宗说苦着脸说道:“那就给别人呗。” 张太后不理睬他只说道:“不上进,还有今儿别走,留在我这里吃饭。” 张宗说闻言说道:“不行,侄儿还有其他事呢,改天吧。”便起身要走。 张太后闻言骂道:“没心没肺的混账。”接着又对侍女、太监说道:“你们送送他,小心着别任他的性,让他在宫里乱说。” 张宗说闻言便出宫家去了。张太后在宫里,看着一行人送着张宗说,便叹了一口气道:“败家!不上进!” 第44章 经筵 朱厚照没有辜负百官的猜想,朝会又罢了,群臣都在猜想皇帝估计是受了杨慎的刺激,朝会不开了。 但是乾清宫议事正常进行,这日朱厚照与内阁议完事,便移驾文华殿,按照朱厚照那日批准杨廷和的奏本,内阁便着手安排皇帝的经筵活动。今日朱厚照就要进行经筵活动。 经筵在国朝刚建立时并没有固定的日子,有时令文学侍从之臣讲说,也没有固定的场所。在正统年间,才开始专门针对经筵制定礼仪制度。分别在每月的初二、十二、二十二举行,每月三次,皇帝亲临文华殿进讲。寒暑不讲。 设知经筵事一人,总领经筵一切事务,正统前期由功勋大臣担任,后来由内阁首辅来担任; 设同知经筵事二至三人,协助知经筵事处理相关事务,多由内阁大学生或各部尚书、侍郎担任。 设经筵讲官,负责向皇帝讲解经史子集,一般由兼任翰林院编撰以上职衔的各部高级官员、国子监祭酒担任。 设侍经筵官若干,皇帝特许参加经筵的官员,不负责任经筵之事,只是旁听。 设展书官若干,负责为皇帝展掩书籍,一般由翰林院编修担任。 设立书写讲章官若干,负责誊写经筵讲章,一般由编修或中书舍人担任。 同时还设有经筵执事官,这是一个统筹官,具体包括四类人,分别是鸿胪寺堂上官一人,负责鸣赞;锦衣卫堂上官一人,负责警卫;侍仪御史二人,负责礼仪;给事中两人,负责监督官员礼仪。 正统年间杨士奇《请开经筵疏》奏本上写“必得问学贯通,言行端正、老成重厚、识达大体者”,且要先由“吏部、翰林院共同推举,具名陈奏”,然后由皇帝钦定。 朱厚照心中暗暗懊恼着,他一时的热血让他批准了这个奏本,但现在他开始怀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冲动地做出了一些决策,没有充分考虑到后果和实际情况。这种后悔情绪让他感到不安,完全忽略了经筵背后的所延伸出来的意义。 皇帝移驾文华殿之前,直殿内官在文华殿设御座,又设御案在殿内御座之东稍南的地方。设讲案于御案之南稍东。 司礼监魏彬已经命人先陈所讲四书经史各一册放置御案。又各一册放置在讲案。四书东、经史西。 朱厚照驾临文华殿。鸿胪寺寺官引知经筵及侍班讲读执事侍仪等官于丹陛上行五拜三叩头礼。 然后诸官依次上殿。依品级东西依次站立。知经筵官杨廷和,立于侍班官上。侍仪御史给事中在殿内之南、分东西北向。 杨廷和眼神凝重地注视着殿内的众官员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他的眼皮不自觉地跳动起来,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向左右望去,殿内竟然赫然站立着夏言、张璁以及杨慎三人。他们仨没资格来,是被皇帝临时任命侍经筵官。 不仅如此,皇后家的夏助、夏勋以及太后家的张宗说也在。 杨廷和不禁开始猜测起皇帝的心思来。他实在无法理解皇帝为何会如此安排,让这三位人物出现在殿内。难道皇帝如此刻意为之有何安排?还是说他有其他深意呢?这些问题让杨廷和感到困惑不已。 面对眼前的局面,杨廷和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与警觉。他暗自告诉自己不能被情绪左右,更不能轻易表露自己的态度。毕竟,身处官场多年的他深知,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而对于皇帝的意图,他只能等待时机去揣测。 而张璁内心狂喜中:“这是一种信号,皇帝对自己的上书是认可的,不然他一个小小的礼部观政,怎么能有资格站在这里旁听?” 夏言立于一旁,面上也是平静看不出忧喜。 张宗说心里骂道:“给你看大门还不够,还拉着我在这里听天书。” 夏助、夏勋二人则侍立一旁眼观鼻子嘴观心,只站自己的岗。 朱厚照端坐在御座上,看着御阶下众人的表现,心中想道:“后悔归后悔,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此时鸿胪寺官员赞:“进讲。” 讲官一员从东班出,一员从西班出。待到讲案前稍南、北向并立。东西展书官各一员,各从本班出。前进至御案之南铜鹤下,东西向立。 赞讲官鞠躬、拜、叩头,平身,礼毕。东班展书官进到御案前,跪展四书。礼毕。起退立于东鹤下。 讲四书讲官进至讲案前立。 “臣礼部左侍郎,翰林院学士石珤进讲。”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石珤奏道。 朱厚照看着眼前此人,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看了看杨廷和。杨廷和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石珤说道:“臣讲《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接着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是在说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弃旧图新,在于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所以君子日日精进,也应使民众如此,方得至善。” 朱厚照刚开始闻言还连连称赞,听到后面便怀疑选的这个题的目的了。待石珤讲完,朱厚照摆手让展书官停下,问道:“何为亲?” “朱子言之此处作新也,故而舍弃旧而图新。” “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此处亲作何解?” “亲近之意。” “二者为何不一样?”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故而亲民,当作新民。” “石卿之言,朕不能认同,明德、亲民、至善皆强调君子内修,若作“新民”朕觉着不妥。” 石珤闻言说道:“启禀陛下,亲民作新民乃是君子明德,使百姓知之,故而作新民。” 朱厚照却说道:“然朕依然认为,亲民当亲近百姓,也让百姓亲近自己,这也是明德的体现。” 石珤闻言顿时头大,他感觉皇帝说的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张璁闻言觉着皇帝的论点虽然和朱子说的不一样,但是猛的一听也有道理,似乎这个论调在哪里听过。 杨慎和夏言皆不作声。 张宗说在一旁心里腹诽道:“什么亲不亲的?” 朱厚照又说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所以朕认为,明德于天下,想要国治,应当亲民,石卿言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此乃大乱至大治,非常态。君子内修己身而至至善不是教育百姓,而是要养民、安民,故而首在亲,非新。” 石珤闻言说道:“谢陛下,臣知之。”石珤此时内心极为失落,本想毛澄进入内阁,自己则顺势升为尚书,看来要落空了。你连经筵都讲不好,靠边吧。 蒋冕和毛纪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讶和疑惑。他们原本以为皇帝经筵也只是走走过场,却没想到皇帝会借着经筵阐述治国的言论。现在看来,皇帝同意重开经筵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但是又想过来,这还是杨廷和建议的呢?巧合吗? 同时不仅是蒋冕、毛纪,其他官员也觉着今日皇帝的言论让他们感到困惑,因为这与他们一直以来所理解的皇帝形象有所不同。 而杨廷和捻须称赞道:“陛下言论确实较为新颖。言之亦不无道理。” 朱厚照则笑道:“学问考究朕不如先生们,只是有感而发矣。” 此时展书官至御案前将四书合上。仍退立于鹤下。西班展书官进至御案前。跪着展开了一部乃《尚书》。展开后便起退立于西鹤下。讲经史讲官进至讲案前立。 国子监祭酒赵永奏道:“臣国子监祭酒赵永讲‘咸有一德’。” 朱厚照此时再不明白那可真成傻子了,这是分明暗示自己要注意自己的德行啊。 《大学》讲“明德”,《尚书》讲“咸有一德”。朱厚照内心大骂道:“艹,你们是在拐弯抹角的骂我无德啊!” 但是却是压着火说道:“这个朕知道,‘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德。’” 赵永道:“陛下圣明,臣讲咸有一德,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惟吉凶不僣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德。终始惟一,时乃日新。” 朱厚照说道:“请再讲。” 赵永道:“是。太甲即位,伊尹劝导太甲不要懈怠,始终惟一保持警惕戒慎,使自己的德行不至亏损,任用官员要品德和能力都要兼备,如此民众咸服。” 朱厚照闻言:“呵呵……”说道:“朕闻《道德经》有言‘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一正。’尚书言德一,道德说得一,秒极。” 赵永闻言讪讪笑道:“陛下圣明。”众臣不知道皇帝为何把话题忽然扯到了道德经上,都竖起耳朵看皇帝怎么圆呢。 朱厚照接着说道:“你讲的‘咸有一德’不错,朕之所以认为‘德一’与‘得一’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因为老子言之得一是说万事万物总会有对立面。天有了对立面,更显的明亮。地有了对立面才会宁静。神有了对立面才会显的事事会成。山谷又了对立面才会充盈。万物有了对立面能够向生。有德之人有了对立面会公正。事物总会对立又统一。一者两面也。” 群臣闻言心中大为吃惊,皇帝这言论也太逆天了!这道德经还能这么解释!? 朱厚照喝了一口茶说道:“天没有了对立面,怎么显的清?同理地、神、谷、万物都是这样。高贵就是以卑贱为基。高用下来作为支撑。所以王侯称孤道寡,就是如此的道理。故而有言:‘民,水也;君,舟也。’朕为天子,代天牧民,当德一,汝等大臣处庙堂之高亦当德一,临民之官更当如此,否则朕任用的官吏要是品德和能力都不兼备,如此民众怎么会咸服?” 赵永连连称是,群臣闻言皆默不作声都在品味皇帝的话语。 张宗说心中道:“他什么时候这么会读书了?” 赵永退,仍立如初。展书官再至御案前跪掩书。仍退立于鹤下。 鸿胪寺官赞讲官鞠躬、拜、叩头,其后平身。各退就东西班。展书官随之。 序班二员举御案。二员举讲案。退至原所。鸿胪寺官赞:“礼毕。” 按照惯例朱厚照命赐酒饭。鸿胪寺官及各官皆跪承旨 出至丹陛上行叩头礼。接下来,知经筵事杨廷和便会率领众人到东顺门享受御赐的酒饭,能吃上皇帝御赐的饭。 这在古代是莫大的荣誉,何况这顿饭尽是“珍馐良酝”、“极尽丰盛”,而且明朝还有一个非常人性化的规定,吃不完可以带包带走。 朱厚照知道后内心极为不满,拐着弯的骂我无德,竟还有脸吃饭!还是我赐的饭!生气归生气但是朱厚照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所谓清流也不过如此。德才兼备者少,无德无才者多!” 而众官员吃饭时内心都在品味皇帝刚刚的言论,太震惊了。皇帝一场大病后莫非真有神仙保佑,否则怎么会有如此言论? 杨廷和问道:“敬之,你认为陛下今日经筵表现如何。” 蒋冕答道:“刮目相看。” 毛纪在一旁也说道:“的确。杨阁老认为呢?” 杨廷和说道:“所见略同。” 蒋冕说道:“略同就是还有不一样的吗?” 杨廷和说道:“不,应该是看法一致。” 其实经筵制度发展到如今各项规定已经非常详细,参加经筵的每个人怎么站、站在哪里、什么时候干什么事、桌子怎么摆放及怎么移动、书籍放置的顺序及朝向等都有非常明确的规定。 组织经筵的礼仪更是复杂异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经筵已经从一个“学术活动”演变为纯粹的国家典礼。 可是朱厚照却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经筵的程序。 而张璁、夏言、杨慎也都各自消化着皇帝刚刚说过的话,他们心中皆是无比震惊。尤其是张璁和夏言二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位“马上天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要知道,在以前,这正德皇帝陛下,靠着出格的言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都没想到皇帝对儒家思想有着自己的一套观点。 难道真是他们错了?这让他们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对皇帝产生不满或者质疑,相反地,他们开始认真思考起皇帝的这番言论,并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启示。毕竟,作为臣子,他们必须要时刻关注皇帝的想法,有助于紧跟皇帝的步伐。 第45章 满堂 朱厚照从文华殿出来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返回至乾清宫,而是让肩与直接抬着自己去了坤宁宫。 很快,肩与就停在了坤宁宫门口。朱厚照从肩与下来之后就径直走向坤宁宫。来到宫里,他发现除了宫里的太监、宫女还有两位嬷嬷在之外,皇后并不在宫里。 看着这空荡荡的宫殿,朱厚照左右打量着,问道:“皇后呢?” 听到皇帝的询问,其中一个嬷嬷赶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启奏万岁爷,皇后和一帮外命妇出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朱厚照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失望之情,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这时,他突然看到了墙上挂着一幅画,画面上是一位美丽的女子,栩栩如生。 他走近细看,发现画中的女子竟然与张皇后有几分相似。朱厚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画像。 “这是谁画的?”他随口问道。 “回陛下,这是皇后娘娘亲自画的。”一旁的嬷嬷答道。 朱厚照微微一怔,没想到皇后还如此多才多艺。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画像上,仿佛透过画卷看到了皇后作画时的情景。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轻声说道:“画得真好。”他凝视着画像,似乎沉浸在其中。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往里间走去,便坐在榻上。 这时两名宫女进来手里都捧着茶钟茶盘,行至朱厚照身边微微欠身行礼,便给朱厚照端上了茶水。 朱厚照打量着两名宫女,只觉得有一名宫女很是眼熟,但是竟一时叫不出名字来,于是问道:“你竟有些面熟,似曾在哪里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答道:“回禀万岁爷,奴婢叫鸢儿。” “鸢儿。”朱厚照心中默念道,又问道:“怎么写?” “纸鸢的鸢。”宫女答道。 “哦。”朱厚照仍是想不起来她是谁,也没听过这个名字,应付了一声。 朱厚照待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道:“陛下大驾光临,妾竟没有亲迎,有失了礼数,还望陛下见谅。”朱厚照一看正是皇后,皇后听闻皇帝来坤宁宫,慌的辞了一众命妇,忙的回宫来。 这句玩笑话纯粹就是逗朱厚照呢。 朱厚照一听笑着说道:“皇后好忙,看来朕扫了皇后的雅兴了。” 却见皇后身边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身边又有宫女、嬷嬷等簇拥搀扶,朱厚照起身去搀皇后,皇后示意众人退下,伸手去接皇帝。 二人竟手拉着手进了里间,那两名宫女早已不见人影。 “陛下今儿个怎么得空来妾这里了?” “没什么,今天经筵后得空来的。”见案几上有一盘瓜子,便抓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皇后笑说道:“难得,难得。今日陛下大驾光临!妾听闻后便让宫人们略预备了水酒掸尘,还望陛下赐光谬领。” 朱厚照笑道:“劳烦皇后如此上心,朕要多谢皇后的关照。” 皇后闻言笑着端起茶碗便亲自献茶。 朱厚照遂问起最近后宫中有无事情,说道:“皇后为朕打理后宫,操持劳碌,辛苦了。” 皇后闻言,心中又一暖,说道:“我哪里照管得完这些杂事,幸好有母后坐镇宫中,谁敢说什么?妾见识浅薄,有什么事情多请教请教母后即可。” 朱厚照闻言笑着说道:“你别这样说了。朕听说你口角笨,脸又软,架不住那些犯了错的奴才们的求饶,竟做起了菩萨来,一概不惩戒,今儿个看来哪里是个菩萨,不曾想是个金刚。” 夏皇后也笑道:“竟不知谁在陛下面前说妾的坏话,妾毕竟没经历过大事,胆子又太小,只知道陛下稍微不满,太后多念叨几句 , 就自己吓的自己心中不自在,觉也睡不着,总担心着哪一天被废了。” “哈哈哈......”朱厚照笑道,“你这人,朕竟不知你的嘴竟那么厉害。” 朱厚照何尝不知呢?自从上次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他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就像是被春风拂过的大地一样,迅速地回春了起来。他们两个人经常会说一些玩笑话,互相逗乐。 他很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来保持自己和皇后之间的平衡感,让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暖。 夏皇后说道:“不如妾就辞了这皇后之位,交还‘皇后之宝’,就守在陛下和太后身边做个奴婢,到时候别说妾不上进贪图受用就是了。” 朱厚照喝了一口茶闻言差点呛了,说道:“好好,你赶紧还给朕,朕给别人去。” 夏皇后说道:“果然被妾试出来了。”便佯装生气,斜坐在一边。 朱厚照说道:“好了。”顺着拉起皇后的手,说道:“朕让夏助,夏勋二兄弟进宫来了。” 皇后转身对着朱厚照说道:“陛下不是说太祖高皇帝家法严,后妃居深宫不能预一政事么。这会儿子来和妾说什么?妾又不能干预政事。” 朱厚照脸一红不好意思道:“哪里说过,不过朕真希望他们俩上进些。” 皇后问道:“还要如何上进,不给家里招惹祸事就阿弥陀佛了。” 朱厚照说道:“他们俩只要不主动犯错,谁敢说他们的不是?” 夏皇后闻言却说道:“陛下就说妾管理后宫,侍奉母后来说吧。” 朱厚照闻言便身子端正的坐在那里,认真的听皇后讲话,只见皇后又给朱厚照倒了一碗茶说道:“妾身为皇后,母仪天下。看着是咱大明朝的中宫皇后,殊不知妾一直提着劲儿,日常走在宫里心里还要想着这步子不能迈的太大,那步不能迈的太小,接见外命妇谈话时,心里也要揣测话里话外的意思。陛下日常处理国政岂能不知?那些外命妇的夫君哪一个不是勋贵柱国大臣?看着对妾毕恭毕敬,放在宫外没一个好缠的。妾但凡有一点错,估计就在宫外成为了笑话 ,官场上的那‘鹬蚌相争’、‘笑里藏刀。’那可都是好手段、好计谋。妾年经,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身为一国皇后尚且如此,妾的那些蠢笨兄弟如何不会被计较?” 朱厚照闻言说道:“如果夏助二人能你的几分通透朕也就放心了,在朕的身边没一个敢说逍遥自在的,朕又何尝不是?平日里的奉承多了,朕也就全当听听,就怕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夏皇后闻言说道:“所平平安安就是福气,妾只希望陛下处罚他们时手下留情就行。” 朱厚照安慰道:“到不了那个时候。一旦情况不对,朕就撤了他们的职,让他们在家还做富家翁。” 正说间刘全忠进来禀告说道:“启奏万岁爷,司礼监的来人说万岁爷原先让拟定的锦衣卫目录已经拟定好,魏太监和苏太监各写了一个本子,今日递了上来,见万岁爷不在宫里,于是交来了这里。” 朱厚照闻言道:“好个没眼力劲的奴婢,扰朕的清修。你先收了去,朕今日不看了。” 朱厚照心里却是想道:“何止今日不看,以后也不看了。” 皇后便命摆上酒馔来,夫妻对坐。皇后不善饮酒,想起那日,脸色一红,只陪侍着朱厚照。 朱厚照向桌上那几盘肴馔叨着菜吃着。皇后说道:“上回子陛下来这里吃的那个焖肘子怎么样,妾觉着腻没让上,如果陛下吃着好,我让他们端上来。” 朱厚照说道:“不了,我也觉着腻,再说我来你这里又不是为了酒饭。”说着便饮了一盅酒,又问道:“好酒。这什么酒?” “杏花村。”皇后也饮了一盅答道。 皇后看着朱厚照只顾在那里杌上自吃。自己也吃了两口菜,问道:“陛下见到她了么?” 朱厚照问道:“谁?” 皇后笑道:“还能是谁?当然是王皇后。” 朱厚照也笑道:“什么王皇后,刘皇后,这里只有夏皇后,竟胡说。你真就那么想把皇后之宝还给我?” 皇后笑道:“真没见么?” 朱厚照说道:“真没见。” 夏皇后闻言竟不知朱厚照说的是真是假。又问道:“就是那个叫鸢儿的啊。” 朱厚照一愣,心中暗暗吃惊:“竟然是她,她就是王满堂!?”嘴上说道:“她啊,见过了。” 夏皇后又疑惑了起来,问道:“那为何说没见过?” 朱厚照倒也光棍说道:“时间长了竟不大认识了,只觉面熟。”又问道:“怎么改名了?” 夏皇后叹了口气说道:“妾身为皇后尚且被人议论,她呢?什么身份都没有,如何不被人议论?妾是皇后,陛下对我家另眼照看些,就着还有不少人背后嚼舌头的呢。我求了你几遍,陛下仍是让他们进宫了,如今她一个小女子,妾原本可以不照看她,只是毕竟被陛下宠幸过,一直放在宫外不合适,而且原本就被传的名声不好了,所以接进宫里,改了名字,算是从头做人了。” 夏皇后有意向朱厚照解释清楚,以免二人产生什么误会。 朱厚照笑道:“你不知我的脾气?何必解释那么多。”又喝了一盅道:“你有什么安排?” 夏皇后笑道:“没有什么安排,瞅个机会,妾放出声说陛下宠幸了我宫里人,给她升升品阶,也算有了依靠。” 朱厚照笑道:“你看着安排就好。” 夏皇后笑道:“哼,那你还问我什么安排,嘴上不说,心里面就惦记着了。” 朱厚照此时不好意思,只是讪笑着吃酒,说着:“胡说、胡说。” 夏皇后笑道:“陛下且放心,妾把她当做自己人,不分什么内、外的。” 朱厚照点点头,二人边吃边聊。而王满堂一人则躲在一处却暗自伤心:“万岁爷忘了我了......”又想道:“也是,我是什么人,宫里那么多神仙般的宫女,女官;我又是什么身份?她们一个个都是良家女。可恨我没有早早与万岁爷相见,托生在那贫贱之家。今日相见又如何?” 正胡思乱想,一宫女进来说道:“你原来躲在这里,快去吧,皇后叫你呢。” 王满堂转过身来问道:“有什么吩咐吗?” 那宫女笑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这会儿子陛下也在,还能有什么吩咐?你的富贵来了。” 王满堂忙说:“可不敢这样说,好姐姐。什么富贵不富贵,要不是皇后待我如此的好,哪里来的什么富贵?平日里也没少的姐姐们的帮衬,教我宫里的规矩。” 那宫女笑道:“你记着我们的好就行了,总算落地生根了,以后这里就是的你的根。快走吧。” 王满堂来到里间,见皇帝和皇后聊的正欢,向前一步行礼道:“奴婢拜见万岁爷、皇后。” 朱厚照此时看向王满堂说道:“竟不想到你进宫来了,好长时间不见竟一时不识的故人了。” 王满堂说道:“万岁爷日理万机,奴婢怎么敢劳烦万岁爷挂念。” 朱厚照此时仍仔细的打量着她,生的标致,模样俊俏,身段刚刚好。皇后在一旁看着皇帝直愣愣的看着王满堂,衣袖掩面笑着,竟笑出了声来。 朱厚照听见皇后的笑,回过神来,因吃了酒,本来脸色挂着红,这会儿脸更红了起来。笑道:“皇后取乐我。” 夏皇后说道:“陛下刚刚还说不识故人,这会竟又瞅得痴迷了起来。” 朱厚照说道:“不和你说了,一会儿朕还回去处理政事呢。” 皇后叫来人,把桌上的酒、饭撤去,让其他人也都下去,此时只剩朱厚照、夏皇后、王满堂三人了。 夏皇后对着王满堂说道:“以后你进了宫,抛离父母,深居内廷,比不得外面自在了。” 王满堂说:“奴婢怎么敢这样想,要谢皇后大恩。” 这时朱厚照竟站了起来,起身竟要走,夏皇后见此说道:“陛下今日醉了,别回了,外事就交给几个先生们处理就行了。” 朱厚照怎么敢不回,他能瞒过其他人,就是没信心瞒过王满堂,鬼知道正德皇帝有没有和她说过什么私密话。 于是推脱道:“朕这个皇帝就是坐纛旗儿,国家上下任用官员,赈灾平乱,安置民生,种种大事,朝里自有部阁大臣管着,但是朕毕竟是一国之主,也不能事事都叫他们来做,不然少不得又来朕的耳边聒噪。” 夏皇后笑着道:“陛下都做了十六年的皇帝了,不耽误这一时。” 朱厚照笑道:“怎么不耽误,小事也是大事。里头大有藏掖的,耽误一时也是不行的。”又喊道:“刘全忠,刘全忠。” 外面刘全忠闻声一溜烟的进来了,答道:“万岁爷,奴婢在。” “你这奴婢,一会儿不找你,就猫在角落偷闲,走了。”朱厚照说道。 刘全忠赶忙搀扶。主仆二人便离了坤宁宫。夏皇后见朱厚照上了肩与,走远后,对着王满堂说道:“下回吧。” 王满堂垂首不言,也是看不出喜悲。 第46章 亲戚 七月一日这一天,天空再次被乌云笼罩,原本晴朗的天气变得阴沉下来。微风轻拂着树叶,但却带不来一丝凉意。人们抬头望向天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忧虑和不安。他们知道,这样的天气往往意味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而这场雨可能会给城市带来一些麻烦和不便。 乾清宫中,朱厚照依例议事,内阁首辅杨廷和,阁臣蒋冕、毛纪及司礼监魏彬、陈敬、苏进、张雄皆在,仍是阁臣坐着,司礼监站着。 朱厚照端坐在御座上,笑着对众人说道:“梁先生已经到天津了,不日即可进京。”说着拿起一本奏本说道:“这本子上是礼部的奏本,因为大明立国以来,从未有此等事情,不好定是什么礼仪,礼部的建议是按照册封亲王的礼仪,封其为亲王,养在宫中。朕也不大懂得,所以看看几位先生是个什么意见,我们就在这里定下来。” 杨廷和起身说道:“启奏陛下,臣认为就按照册封亲王的礼仪最好。” 蒋敏说道:“臣附议。” 毛纪也说道:“臣附议。” 朱厚照笑着说道:“那就先那么定了。不过孩子小,就先养在宫中,不另建别院了。” 杨廷和说道:“陛下体天格物。”蒋冕等人亦口称皇帝声明。 朱厚照闻言说道:“那么既然册封为亲王,册封什么封号比较好呢?” 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三人皆不说话。朱厚照想了片刻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你给你继子册立封号,反正都是你家的,随便你怎么封。 朱厚照于是说道:“我朝封地历来以地名为王号,只是这地封来封去也无甚可封的了,秦、晋、赵、周、楚等一等一的封号都被太祖高皇帝封了去........” 此时杨廷和坐在那里如何猜不出这个学生想干什么,这会有点后悔了,还不如直接给个建议呢。现在杨廷和越发觉得面前的这皇帝难伺候了。 只见朱厚照掰着指头在那里算,想了半天说道:“不好、不好,朕觉着,不给予封地了。” 杨廷和闻言顿感不妙,于是说道:“陛下,自太祖高皇帝以降,大明列祖列宗子嗣皆有封地,如果亲王不予封地则......” 朱厚照笑道:“唉,所以难嘛。朕觉着百姓自食其力,交了税赋仍艰难度日,还要供养我朱家的子孙,这些封王不仅如此还要给予田产,还要追加赏赐,劳民伤财,朕于心不忍,鉴于此,以后这孩子就给予年俸禄米万石吧。其中实禄五千担,其余折合钱钞即可。既然不建王府、不予封地,也就不以地名为号了,赐个喜庆的字号就行,就赐‘荣’,以后就叫荣亲王。” 杨廷和觉着面前的这个皇帝似乎有点不大认识了,这还是他们所了解的皇帝吗? 朱厚照问道:“这么做怎么样?” 杨廷和可不敢答应,这是违背祖制的事,于是说道:“陛下体谅百姓之心,臣等感佩。只是祖训有言,朝廷亲子封王,陛下........” 朱厚照说道:“杨先生说的好。体谅百姓,对,朕就是要体谅百姓。朕为百姓父母,抚爱百姓,理所应当,忧其所忧,此皇帝之职分也。老子言:‘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这不正好切合那日经筵所讲吗?天子之德,当以与民为善为德。朕居紫禁城时,常思王公所居高楼台榭,那么百姓是否有栋宇之安?诸王封田封地无数,百姓有无无饥寒之患;朕故而常思,朕之行为符合天子之道吗?” 目光扫向众人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就从这荣亲王开始吧,以后就不给予田庄、田产了。” 朱厚照心想,我站在道德至高地,看你们怎么办!你们总不能鼓励我做昏君吧! 司礼监众人在一旁听着顿时都觉着万岁爷处理政事的手段愈发纯熟了,竟然让杨阁老连连败退!唬的蒋冕、毛纪不敢出声。 杨廷和无奈说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笑着说道:“那里是朕圣明,是几位先生教的好,杨先生提点的好。” 内阁闻言,这皇帝怎么越发不要脸了啊,明明是自己的主意,竟然把这“功劳”让给自己的老师,亏你做的出来啊。 此时蒋冕起身说道:“陛下,说到这个‘教’字,臣请陛下,荣亲王出阁读书之事也应早早定下才是。” 朱厚照笑道:“可不是,蒋先生说的好,只是.......” 几人闻言不知为何内心狂跳,现在最害怕皇帝说只是了。 “只是是否太早?”朱厚照问道。 杨廷和说道:“不早了,民间孩童三岁就上私塾了。” 朱厚照又问道:“不知选定何人讲学?” 此时蒋冕说道:“凡亲王出阁读书,内阁官提调检讨等官讲读,拟定经书起止,所习仿字,每日送看,此惯例也。” 朱厚照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说道:“读书本应以先贤、圣人之言为主。朕听闻荣亲王聪睿,所以应宜尽心开导。朕以为先讲仁义孝悌,这样日子久了,修习涵养之深,培养德行之真,再讲经史,必能有所悟。因而不用讲儒生章句,文辞赋诗。讲读就由吏部、礼部会同翰林院定拟。” 杨廷和等人说道:“臣等遵旨。” 接着对着司礼监说道:“魏彬,杨先生今日说的很好,蒋先生、毛先生也都是柱国老臣,吏部、礼部会同翰林院拟定的名单里,加上三位阁臣,仍为提调,检讨,另外杨慎的学问朕也有所闻,朕钦定其为讲读官,升杨慎为翰林院侍讲。” 魏彬回复道:“奴婢遵旨。” 蒋冕、毛纪闻言看向杨挺和的眼神,都流露出的羡慕,刚刚对皇帝的腹诽抛之脑后。 只见朱厚照接着说道:“这里还有一本,是太常寺的,四日是仁孝文皇后的忌辰,请求祭祀。” 杨廷和说道:“启奏陛下,依照前例,陛下应亲往奉先殿祭祀,而后长陵祭祀,长陵可择一亲戚前往。” 朱厚照说道:“魏彬,写下遣建昌侯祭长陵。”又对刘全忠说道:“让张宗说进来。” 刘全忠便忙出去喊张宗说。 趁着一会儿功夫,朱厚照说道:“这是刑科给事中顾济上疏奏请《慎听览以定国是疏》说朕大病痊愈以来总言称励精图治,奸首刘瑾、钱宁、张锐等先后伏诛,天下翕然称明,可是仍有江彬、张忠、张雄奸党尚存,依附者更是不可胜数,阴谋变幻或乘机会以伤善类,或借鹰犬以快私雠,或执邪说以拒正论,或假言事以动朝廷,故而奏请朕下吏部严复考核,都察院、言官参劾以正国法。你们怎么看?” 杨廷和闻言心中揣测道:“竟不知陛下何意。” 此时蒋冕见杨廷和不作声,说道:“启奏陛下,可下有司知之。”张雄站在一旁感觉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朱厚照却说道:“刑科给事中顾济朕是知道他的,当时朕病重,其奏请慎择廷臣更番入直,以备无患。是个谨慎之人。此本言之,朕自裁决。” 几人闻言心中都长舒一口气。 此时张宗说已然至殿外,下跪道:“臣张宗说叩见皇帝陛下。” 朱厚照闻言说道:“让他进来。” 张宗说便进了宫来,朱厚照看见他说道:“交给你一份差事。” “请陛下吩咐。” “你去建昌侯家里,把你叔喊来,朕有事找他。” “什么事?”张宗说顺嘴一问,看到皇帝正瞪他,慌的低下头说道:“臣遵旨。”便麻溜的起身去找他叔了。 朱厚照说道:“朕的这些亲戚啊。” 此时杨廷和说道:“多加管束即可。”心中想道:“你对你家亲戚,比对你马上过继来的儿子还好。” 朱厚照心中腹诽道:“你也怕太后啊。”嘴上说道:“今天就先议到这里吧。” 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齐声说道:“臣等告退。”随着话音落下,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向皇帝行了一礼,以示辞别之意。 杨廷和、蒋冕和毛纪三人一同走出了皇宫,彼此之间却无交流,默默地回到内阁。 此时宫内就剩朱厚照与司礼监等人,朱厚照朝着张雄看去,问道:“最近没有什么把柄被御史言官抓着吧?” 张雄忙跪下说道:“奴婢自从被万岁爷训斥,就小心做人,再无其他事了。” 朱厚照听了,将案上的茶杯顺手往地下一掷,\"豁啷\"一声,打个粉碎,那水溅张雄一脸。又跳起来问着张雄道:“若无其他事,怎么又遭弹劾?你把朕当做庙里的神仙,事事不管不问的么?在宫里面一个个屏息作小,出了宫个个逞能,比朕还大!真是应了那句‘县官不如现管’了,原先打量着你们伺候朕辛苦,让你们一个个都身着红衣,成了首领太监,如今也伺候不了我了,白白的养着你作什么!干脆把你撵了出去,朕这耳朵还能清净两天!”说着,立刻便要去喊人,撵他出宫。 张雄闻言忙叩头不止,魏彬等人如何不知万岁爷话里的意思,也连连为张雄求情。 朱厚照见火候差不多了,说道:“朕权且信你。” 张雄忙叩头道:“奴婢谢万岁爷,奴婢谢万岁爷。” 朱厚照说道:“别磕了,朕还要你接待外客呢。” 张雄闻言不知所以,只是呆呆地跪在那里。朱厚照见此说道:“朕说信你,但是又不能不对你处罚,正好管理皇庄、皇店的那些奴婢在外面都成神仙了,你去管他们,仍旧兼着司礼监的差。” 魏彬等人闻言觉着这那是处罚啊,这分明是提拔重用啊。但是转念一想,也都清楚张雄如果再办不好这个差事,估计脑袋也没了。这份差事可不是那么好办,容易得罪人!文官整天盯着呢。 张雄刚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转念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于是叩头道:“奴婢谢主子,奴婢谢主子。” 此时刘全忠说道:“启禀万岁爷,建昌侯已进宫,正在外面候旨。” 朱厚照说道:“传。”又对魏彬说道:“你们退下吧。”于是魏彬等人行礼退出了出去。 出去时正好和张延龄打了个照面,张延龄不知道进宫所为何事,正踌躇之际,见司礼监众人出来,看着众人惶恐的表情,心中更是忐忑不安起来,魏彬等人见是国舅,赶忙上去行礼。张延龄侧身不受礼,问道:“这是怎么了?” 魏彬怎么敢说实情只说道:“陛下发火呢。”便匆匆离开。 张延龄进到宫里,便叩拜道:“臣张延龄叩见陛下。” 朱厚照闻言笑着说道:“平身。”接着对刘全忠说道:“给建昌侯赐座。”刘全忠便搬了个椅子来,张延龄斜签着坐下,显得很是拘谨。 朱厚照说道:“叫你来没有什么事,过几日是仁孝文皇后的忌辰,你去替朕去长陵祭祀一下。” 张延龄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忙起身说道:“臣谨遵圣命。”但是见地上摔碎的茶钟,心中想道:“大概是生那群奴婢的气吧。” 朱厚照说道:“你是与国同休的亲戚,有着爵位,是自家人,朕说的对吗?” 张延龄怎么敢答不是,再说皇帝说的对着呢,于是答道:“陛下说的是。” 朱厚照又问道:“那既然是自家人,你说如果朕有不明白之事无人所问,朕该怎么办?你是舅舅,能否教我?” 张延龄心里只盘算着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皇帝抓着了,一会儿额头竟然有细珠渗出,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说道:“臣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厚照说道:“如此甚好,建昌侯你说朕久居深宫,两耳听不见这宫墙外的声音,两眼看不见宫外的事情,所以想问问你,最近京城里都有什么好玩的事说给朕听听” 张延龄仍惶恐不安,这怎么说!喝花酒?聚众狎妓?打牌?打双陆?他听得不少,见的也不少,还有参与过呢。怎么说? 只讪笑道:“臣也不知。” 朱厚照闻言叹道:“看来朕还是问问言官比较好,毕竟风闻言事,知道的应该不少。” 张延龄心中此时既害怕又生气,心中骂道:“我姐姐还没死呢,你就把主意打到你舅舅头上了。” 朱厚照看着他的表现心中冷笑道:“吓不死你。” 大明从建国到灭亡,所谓外戚有一个算一个,遵纪守法者屈指可数。崇祯皇帝的老丈人嘉定伯周奎更是集大成者,都快亡国了,崇祯皇帝亲自下令让大臣们捐钱“助饷”,以期度过危机,周奎身为皇亲也要“助饷”。可结果呢,周奎仅仅出了三千两,而这还是他从女儿给他的私房钱,周皇后给了他五千两银子,而抠门的周奎还克扣了两千两后才拿出来。 张延龄说道:“臣以后在外多打听打听,有了什么事情定给陛下详细奏报。” 朱厚照闻言称赞道:“那就谢过舅舅了。”心中想的是:“算你识时务。” 而张延龄则在心中再次骂道:“无事建昌侯,有事叫舅舅。”面上谄媚道:“不敢、不敢。” 刘全忠在一旁看着心中说道:“这天家哪有什么亲戚啊。” 第47章 载坖 天空中的乌云逐渐聚集起来,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黑色天幕。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重,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之中。终于,第一滴雨水从云层中滴落下来,打破了这片宁静。随着这滴雨水的落下,更多的雨滴开始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起初,雨水只是稀稀疏疏地飘落,但很快就变得密集起来,形成了一道道雨帘。这些雨帘在空中交织着,形成了一幅美丽而神秘的画面。 文武百官接到旨意,命前往东安门迎接准备进京的荣亲王。这些官员们按品服序立,神情肃穆地站在城门口等待着。由于这几日天气不佳,官员们都随身携带了雨伞,以应对突发情况。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就站在人群前排的位置。 其实就在朱载增和一众使节抵达至天津时,司礼监就已奉命,安排太监来东安门先看,官员何处迎接,怎么站位,亲王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换车驾,何时进宫,卯时有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在关隘处做好关防,挡围幙;工部及五成兵马司打扫街道,驱逐闲人,至时,都已经办理妥当。 蒋冕看着小雨说道:“恐非吉兆。” 是啊,所有人都没想到,钦天监竟没算出来这雨。杨廷和内心虽然也认为不是什么好兆头,扔说道:“这雨不大碍的,我们瞅着非吉兆,但是对于种地的百姓,这就是好雨,” 蒋冕闻言便不再作声。此时终于见远处一众锦衣卫骑马而来,官员便知道是来了。此时有鸿胪寺官说道:“肃静!” 刚刚还略有声音的人群便安静了下来。又见一对青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距有一段距离下了马,将马赶出了围幕之外,便垂手站住。 此时先行朝廷遣太监谷大用、大学士梁储、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礼部尚书毛澄等人亦下马,站在人群两侧。 过后而至的才是朱载增的车架。此时有教坊司奏起乐器来。只见两名宫人上前行礼道:“伺候亲王更衣。”便上了车去。 一会儿车帘打开,两名宫人下了车,车上一女子怀抱已身穿亲王服饰的朱载增坐于车内,见车帘打开,那女子便怀抱着朱载增下车,早有宫中内侍撑伞。 待下车后,那妇人把朱载增放在准备坐好的椅子上,鸿胪寺官员喊道:“行礼。” 文武百官便向朱载增行礼叩拜。 礼毕后,那妇人便抱朱载增上准备好的轿子,此时早已等候的魏彬见状,便将朱载增接了过来,那妇人一愣不知何意,竟不撒手。朱载增也不撒手。 群臣见此皆不知所措,魏彬仍去抱,嘴上哄着道:“殿下,殿下,奴婢伺候殿下上轿。”朱载增怎么会认得他,当场嚎哭了起来,喊道:“我要李妈妈、我要李妈妈。” 魏彬面露窘迫之态,仍旧哄着道:“让奴婢抱,一会儿回家了。” 那朱载增怎么会不知道家喊道:“这不是我家、这不是我家。” 群臣闻言被孩子唬的心惊肉跳。杨廷和见状问梁储道:“怎么会把乳母一起接了过来。” 梁储苦笑道:“不仅乳母,连荣亲王的大伴也接了过来。是崇仁王的意思,怕荣亲王认生,不愿来。” 杨廷和说道:“他们一起进了宫,陛下、皇后、太后岂能愿意?” 梁储闻言道:“没有办法,孩子太小。” 杨廷和又看向定国公、谷大用、驸马,心中叹道:“这才什么时候,竟将心思放在这五岁孩童身上了。” 于是上前道:“不得无礼!” 魏彬一看不明情状,手竟然撒开了,只见杨廷和又上前一步说道:“魏公公,荣亲王何等尊贵之身,岂容你们在此作抢夺状。” 魏彬闻言心中既害怕又生气,脸上讪笑道:“不敢、不敢,该死、该死。”竟退了一旁。 杨廷和又对着李妈妈说道:“荣王进宫,你一个妇道人家抱着成何体统,刚刚司礼监太监奉命接荣王进宫,你竟不撒手,想干什么?这样做岂不是害了自己?还连带了崇仁王?还不把荣王放下来。” 那李妈妈一心就捧着荣王,趁朱载增得道,自己也升天,见面前的这个大官这样说,心里没了主意,此时一命太监上前说道:“你何人?梁学士都不说话,你竟在此指手画脚。” 杨廷和也不生气问道:“你是谁?” 那太监说道:“我是荣亲王的大伴,姓吴,一起进宫的。” 杨廷和闻言笑道:“原来这样,我是内阁学士杨廷和。” 吴太监见此知道面前竟是首辅大臣,面色稍缓道:“请速让我们进宫。” 杨廷和扔笑着道:“按照规矩,我是当朝首辅,如果不是我亲自送荣王上轿,是不行的,而且今天有雨,误了时辰,就只能让钦天监重新选择吉日了。” 吴太监道:“你别欺负我不懂,怎么会有这个规矩,况且金符在我手上。”说着竟把金符掏了出来,杨廷和仔细一看果然是皇帝赐给梁储用于迎接荣王的金符,又看向梁储,心中暗道:“这叔厚是老糊涂了吗?这么重要的东西竟也没攥在手上。” 面上仍笑呵呵道:“此乃假物。” 吴太监闻言心中大惊,又仔细了看了下,说道:“梁学士亲自给我的,怎么会是假的?” 杨廷和笑着说道:“殿下乃陛下亲封,尊贵之身,诏命定下来的,金符已经不作数了。你擅自拿着金符,我这内阁首辅竟然不知,难道你想犯上作乱吗?” 吴太监也笑着说道:“杨阁老,您不知,自打荣王出生,我等就守在殿下身边,寸步不离左右,如今一朝分开,殿下不适应,日夜哭闹,如何是好?” 杨廷和仍旧笑着道:“你误会了,没有不让你们入宫,只是按照规矩,须是首辅亲自送殿下上轿,以示君臣之意已定。” 吴太监左右看看,没有一个熟人,那李妈妈仍旧抱着孩子,是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拿主意,却见杨廷和对着朱载增行礼说道:“臣杨廷和参见殿下。” 那孩童搂着李妈妈,看着杨廷和仍旧抽泣说道:“我不认得你。” 杨廷和闻言稍稍皱眉道:“殿下当然不识臣,臣是奉皇帝旨意接您进宫呢,您看这是什么。” 杨廷和看着朱载增,突然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他慢慢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个小巧玲珑的木偶!这个木偶雕刻得极为精细,上面刻着一只小牛,栩栩如生,仿佛真的有一头小牛在眼前一般。递给朱载增道:“这是臣送给殿下的。” 朱载增顿时被那木偶吸引了过去,伸手竟让杨廷和抱了起来,杨廷和便将他放到轿子里,示意魏彬,魏彬怎么会不知,于是便命立刻起轿离开。 吴太监和李妈妈想跟着进去,却被杨廷和拦住道:“把金符给我验明真假。” 二人一心思就铺在了朱载增身上,吴太监就递给杨廷和道:“是真的,不信可问梁学士,让我们进去。” 却见杨廷和把金符拿起来仔细端详了起来,二人很是急躁,见轿子已经抬了进去,不见踪影,吴太监仍催促道:“还没好么。” 杨廷和便收了起来道:“好了。” 吴太监说道:“那我们进去吧。” 杨廷和却道:“去哪里?” 吴太监说道:“去宫里找小主子啊。” 杨廷和道:“我管不着,你问他。”便指向了魏彬,魏彬见此心中骂道:“你不送佛送西,何苦把这俩烫手山芋给我?”魏彬也笑呵呵道:“腰牌给我。” 吴太监问道:“什么腰牌?” 魏彬说道:“当然是进宫的了。” 吴太监有问道:“我给杨阁老了啊。” 魏彬说道:“那是金符,不算数。” 吴太监此时怎还不知是被耍了,大怒道:“你们竟敢欺诲殿下身边的人。” 魏彬呵斥道:“你算个什么殿下身边的人,殿下现今是何等身份,你们一无品阶,二无差遣,只是伺候过殿下,竟然想进宫!这紫禁城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接着又向人群中喊道道:“来人。”出来一众太监及锦衣卫。魏彬用手指着二人说道:“送回崇仁王府,你们回去传个话,如今君臣之名早定,不要想什么了,殿下是万岁爷的儿子。以后进宫还要朝殿下磕头呢。” 群臣闻言纷纷皱眉,梁储看着魏彬心中说道:“你狠!你这样欺负崇仁王,不怕以后么?” 而魏彬也对着杨廷和说道:“还是杨阁老厉害!”边笑着进了宫去。 那吴太监此刻乱了心神哭着对杨廷和说道:“好啊!大明朝什么时候让伪君子窃了朝堂,外界果然说的没错,你隔绝中外擅权作福,想不到连殿下你也不放过。”竟对着杨廷和破口大骂了起来。 群臣见此状竟无一人帮杨廷和,此时蒋冕出来说道:“乱了体统了,竟对着一朝首辅大骂?还有没有王法!” 此时群臣恍然大悟,上前劝解,杨廷和对着那吴太监说道:“你不用走了,我还要参你!”便拂袖而去,那吴太监此时脑子清醒了过来,知道惹着谁了,竟丢下李妈妈转身就走。 那李妈妈见此赶忙追去。二人星夜不停,揣着文蝶,雇了马车一路南走。 此时文武百官也都进宫。杨廷和走在宫里,心中五味杂陈。此时蒋冕上前道:“不成体统,国家大臣的脸面竟是一点也不要了,我回去就要弹劾崇仁王纵奴如此,理当问罪。” 杨廷和摆摆手道:“不可,毕竟是殿下的生父,现在殿下还小,将来有一日登基,知道我们这样做,再有人煽风点火,立时朝廷大乱。你我已老,儿孙如何!” 走着走着,想着吴太监说的那些话,竟是心绪难平,对着蒋冕说道:“你替我向陛下告假。”转身便走。 蒋冕关切道:“如何?是否休息?” 杨廷和摇摇头道:“你赶紧进宫吧,我先回府了。” 蒋冕脱不开身,只得目送杨廷和离开,群臣见杨廷和离去,心中纷纷猜测起来,梁储、毛纪也上前询问,杨廷和不言语,竟径直走去。 百官齐聚至文华殿,等待着朱厚照驾临,此时闻鞭声响起,有官员喊道:“皇帝陛下升殿。”群臣行大礼叩拜。 朱厚照坐在御座后,竟没发现杨廷和,便询问到:“杨先生呢?” 魏彬闻言首先出列说道:“万岁爷,崇仁王恶奴辱骂杨阁老,杨阁老身体不适,回府了。” 蒋冕也出列说道:“启奏陛下,杨阁老托臣向陛下告假。” 朱厚照闻言问道:“谁来奏报,阐明此事?” 蒋冕说道:“陛下,今日不是说及此事的时候,请陛下按照典礼进行。” 朱厚照闻言心中颇为气愤:“艹生父的人干到我面前了,你还让我忍!”但是转念一想也对,于是道:“可。” 于是有内侍手牵着朱载增来到文华殿,朱载增手里还拿着那木偶。 此时有官员向朱载增行礼,便小声说道:“请殿下称御座上皇帝陛下为父皇。” 朱载增看着东西两班大臣,又看向御座上的朱厚照,竟又哭了起来,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李妈妈你在哪儿.....” 群臣闻言各各垂首不言,朱厚照反而笑了起来,而在殿外的张宗说在殿外对着夏勋道:“陛下是不是失心疯了。” 夏助白了他一眼道:“你胡扯什么呢。” 朱厚照走下御座走到朱载增的面前把他抱了起来道:“此子性格弱了些。” 群臣仍不敢作声。接着说道:“给你改个名吧。”心里便算了起来,起什么好,按照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朱载增的增字改掉就行,于是说道:“就叫朱载坖吧,让宗人府载入玉牒。” 群臣闻言皆称恭贺陛下。 殿外的张宗说心中道:“又不是亲生的,高兴个什么。” 第48章 论情 朱厚照让内侍送朱载坖回坤宁宫,由皇后亲自抚养。而自己则回乾清宫,留内阁、司礼监、驸马崔元、定国公徐光祚、礼部尚书毛澄等人在场。不仅如此,竟还有四人也在,分别是张宗说、夏助、夏勋、和武定侯郭勋。 徐光祚心中吃惊到:“他们为何也在?” 朱厚照坐在御座上,目光清冷,他已经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心中就感觉有团火在烧,扫视了众人后,问道:“今日卿等众人何不看看这等好戏?接了人竟然一当家私仆人一并接来,这也就算了,宫里毕竟有宫里的规矩,他们竟然还不放人,幸亏有杨阁老机智,化解了,竟不知这狗奴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造谣、骂人,这等的好戏应该叫朕一起看才是!” 众人闻言赶紧跪下说道:“臣等罪该万死。” 梁储说道:“启奏陛下,此事是臣一时大意铸成此错,请陛下责罚。” 朱厚照闻言拍案而起道:“罚、罚、罚,罚了你。那说出话就能收回去么?” 众人闻言心中都大惊,皇帝还从来没当众让自己的阁臣、老师那么下不来台呢。 接着对着魏彬说道:“魏彬,你去让吴院使,你们俩亲自去杨先生府上诊脉,药、汤一并从宫里出。” 魏彬闻言忙说道:“奴婢遵旨。”便一溜烟的出宫去了。 接着朱厚照又对众人说道:“哈哈,你们看了半日竟把书儿说到朕面上来了,你们说说朕什么角?是汉献帝、还是唐哀帝。你们谁是董卓、曹操,谁朱温!” 众臣闻言又道:“陛下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蒋冕说道:“陛下慎言,陛下不是汉献帝、唐哀帝,这里也没有董卓、曹操、朱温。” 朱厚照盯着蒋冕,但是蒋冕却低着头,君臣只见沉默了片刻。朱厚照叹口气道:“朕怎能不生气?一朝首辅竟被一奴婢指着鼻子羞辱,群臣无动于衷。” 蒋冕道:“启奏陛下,此奴确实有辱国体,只是,此事牵涉太多,臣建议多多慰劳杨阁老吧。” 梁储也说道:“陛下,是臣昏悖,臣也是担心日后故而一再忍让.....”说着便委屈的哭了起来。 朱厚照此时内心也极为悲凉,是啊,毕竟不是亲生的,还有就是你们这些人现在竟开始谋划后路了! 朱厚照站起身来平复了情绪说道:“卿等的心情朕能理解,朕的心情,卿等可知?自三王以降,历朝历代亦唱曲儿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何来的江山万年,和万年比皆昙花一现。哪有什么万世不衰的家族,和芸芸众生比,都不过沧海一粟。” 众臣闻言觉着皇帝的言论忽然消沉了起来,皆不敢言语,仍听朱厚照在那里说。而张宗说心中道:“你还挺多愁善感哩,不会看破红尘,想出家吧。” 朱厚照接着说道:“此事并非不可处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崇仁王的奴婢犯了国法,崇仁王犯了家规。既然如此,那太监处死!乳母赶出崇仁王府!崇仁王嘛.........罚抄《皇明祖训》十遍。” 众臣闻言皆口呼圣明。 朱厚照冷笑道:“你们个个口呼圣明,朕听了竟有些可笑,亏你们一个个都是国家大臣,办老事老练的,到头来竟让朕来审案断判,朕若糊涂些就被你们混了过去。” 毛纪道:“此陛下家事,臣等不好干涉。” 梁储道:“陛下圣明烛照,俗语说‘一人作罪一人当’,此事是臣之罪过,但臣等绝无欺蔽陛下之心。如今杨阁老告假,若臣等知是这个结果,岂会至此。” 朱厚照闻言说道:“哈哈,你们莫要以为朕是个菩萨,有慈悲心肠。不要你们拖懒来混。看着那奴婢撒野,当时就该乱棍打死!杨先生也是,堂堂首辅,何必放过他。” 此时郭勋说道:“臣等如何不知杨阁老的秉性,哪里会想到今日这遭,保不住有些忽略。当时臣等一时也没想到,毕竟‘旁观者清’,陛下一语中的,臣等汗颜。” 朱厚照说道:“武定侯说的好。”又对着张永道:“张永,你去杨阁老府上看看。魏彬去了,朕不大放心。”张永闻言也行礼告退。 又对着众人说道:“起来吧。”众人这才谢恩起来。 朱厚照又说道:“武定侯是明事理的,朕读了他的奏本方知此人的细心。” 郭勋道:“臣不敢领陛下夸赞。” 朱厚照说道:“无妨,朕是实话你来说说。” 郭勋恭谨地说道:“臣写的本子是关于地方兵备懈怠事。臣今年二月奉旨与定国公、恭顺侯分祭长陵,景陵,茂陵等,文武衙门分官陪祭。往返路上顺路看了各营及州县武备,只见松弛,故而臣写了本子递了上来。” 徐光祚一听,心中揣测道:“武定侯了不得啊过去及几个月他竟然上了那么一本奏章 !” 朱厚照看着徐光祚问道:“你领着中军都督府事,你怎么看?” 徐光祚回答道:“启奏陛下,武定侯说的在理,臣甚为认同,只是臣所见以为是地方及兵部事,故而没有写奏本。” 朱厚照说道:“所以朕说武定侯细心,定国公太小心了。” 徐光祚道:“是。” 朱厚照接着说道:“正好前军都督府的差事,由江彬管,武定侯郭勋就去前军都督府,任前军都督,实领府事,参赞军务。都督佥事江彬免卸去领府事,去五军营任坐营官。” 众臣闻言心中皆暗暗吃惊,想不到这武定侯家竟然也一飞冲天了。 郭勋跪下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说道:“事事不易。”又对着众臣说道:“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有功的,待荣亲王的册封典礼过后,朕另下封赏。” 众臣闻言忙纷纷谢恩。 朱厚照道了一句:“你们退下吧。”于是众臣及司礼监行礼告退。 朱厚照移驾坤宁宫,行至宫门,皇后早早等候,朱厚照说道:“何必出来。” 皇后说道:“妾不敢失了礼数。” 夫妻二人便行至宫内,进到了里间,朱厚照问道:“孩子呢?” 夏皇后说道:“闹了一阵子,乏了就睡了。” 朱厚照瞧着皇后面容憔悴,也是关心道:“不容易吧。” 夏皇后说道:“没什么容易不容易的,妾面对的只是个孩子,陛下面对的却是群臣。” 朱厚照说道:“看来你是知道朕在前面生了气。”便将事情说给了皇后听。 皇后闻言道:“也忒不像话了。” 朱厚照说道:“崇仁王太闹得不像了。他大小是个王,又是这孩子的生父,朕万岁后他怎么闹都行,如今瞅着机会知道朕不肯发威动怒,是尊重他。杨先生也是如此,结果他府上的奴婢就藐视欺负先生。朕如何不动大气。” 夏皇后也说道:“可不是,这些文官也是平时见他们也抱团今儿个不知为何就单看着杨先生受辱。” 朱厚照道:“没什么就是看着他们父子相继两代帝师,眼红呗。” 夏皇后拿起团扇给朱厚照扇起风来,说道:“这群大臣这种心思,岂不是又欺负了陛下。” 朱厚照说道:“朕可吃不了现的亏!该吵就吵,他们胆大小瞧朕,朕就给他们画画,不过朕倒要看看这曲儿怎么唱下去。” 夏皇后道:“他们素日那眼里有谁?混迹官场多年,心术厉害,陛下何必自扰放在心上。” 朱厚照道:“这几年朕难道还不知道?哼!朕若是略差一点儿的,早被他们治倒架空了,朕自大安后,何尝再与他们计较?绕是这么着,得一点空儿,就给朕出这么大难题。” 皇后劝道:“陛下且忍忍吧,事情过了你和荣亲王怎么相处?总不能再送回去吧,怎么也要给崇仁王一个面子啊。” 朱厚照道:“什么面子不面子,朕给了他面子,他不给朕面子,朕也没怎么着他。” 正说着,只见鸢儿走了进来,行了礼问了安道:“嬷嬷们在伺候着,问在何处摆饭。” 夏皇后道:“就在这里吧。”鸢儿便出去招呼众人摆饭桌,上酒食。 接着朱厚照的饭至,皇后便让鸢儿进来服侍。 夏皇后说道:“他们都在外面,你也上来吃饭。” 鸢儿如何敢,只说道:“奴婢在下面伺候就好,怎么能在上面吃饭。” 朱厚照也说:“瞅见了不好看,你去摆个小桌在下面吃。”鸢儿不敢违背便摆了小桌坐在边上吃起了饭。一众太监嬷嬷皆在外面静候,里头只有皇后紧跟常侍的宫女伺候。 夏皇后说道:“今日方知陛下不易。” 朱厚照笑道:“你才知呢,要你娘家人帮衬你还不愿意。不过你的顾虑也对。” 接着对鸢儿说道:“呐,这个给你。” 鸢儿忙接着道:“谢万岁爷。” 三人正吃着,一嬷嬷在外间说道:“皇后娘娘,荣亲王醒了。” 皇后忙放下筷箸,去了朱载坖那里。 此时就剩朱厚照和鸢儿二人,朱厚照略有尴尬,问道:“进宫里还习惯吧。” 鸢儿答道:“习惯。” 朱厚照叹气道:“原先是朕胡闹,生了大病,竟有许多事不记得,你莫要生气。” 鸢儿答道:“奴婢怎敢生气?万岁爷切不可这样说。” 此时皇后竟抱着朱载坖进来,此时的朱载坖两眼扫视房屋内,朱厚照笑问道道:“饿了吗?” 朱载坖不吭声只是搂着夏皇后,朱厚照有意逗孩子:“抱着你的是谁?” 朱载坖答道:“母后。” 朱厚照又问道:“我呢?” 朱载坖答道:“父皇。” 朱厚照笑道:“是有人教你么?” 朱载坖说道:“是嬷嬷。” 朱厚照笑道:“赏。” 而鸢儿早已站立一旁,心中想道:“以后皇后有了依靠,宫中嫔妃皆无子嗣,谁敢再说皇后?” 朱厚照问朱载坖道:“饿吗?” 朱载坖点点头,皇后便抱着他坐下,一嬷嬷接过来。 就这样四人吃饭,饭毕,只见一个宫女将竹帘高揭,又有两个将桌抬出。房内早有一二名太监捧着盆水,见饭桌已出,便进去了,伺候几人后,随后,众人退了出去。 朱厚照就站起来说道:“朕今日回乾清宫。” 夏皇后道:“陛下,今日别走了,我带着孩子,且命人收拾了一间出来,妾让鸢儿伺候你,妾知陛下顾虑,但总要为她想想。” 朱厚照道:“你不吃醋么?” 夏皇后道:“妾岂是那种妒妇,陛下事事为妾着想,妾怎么不知进退?” 朱厚照笑道:“就怕‘事皆空’你给她改了名字也无用,毕竟见过她的人那么多。” 夏皇后道:“多也不过是陛下身边的那些奴婢,有什么?妾给了她改了名字,那猴精似的奴婢,又岂能不知此中深意?” 朱厚照闻言,又看向鸢儿,说道:“好。”鸢儿闻言确实将头埋的更深了。 杨廷和是强撑着一口气进府的,他从进了府后便倒了下来,仆人见此慌的赶紧搀扶他回到卧室内。 就赶紧叫杨慎回府 ,杨慎回府后忙叫人去叫医生,结果一会儿魏彬和太医院吴院使前来奉旨意来瞧杨廷和。 吴杰正把脉,一仆人进来小声说道:“宫里张公公也来了。” 杨慎便起身迎接,见了张永,就要行礼。 张永忙制止他道:“没有旨意,我是奉命来看望杨阁老的。” 杨慎道:“父亲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竟然受此大辱。” 张永安慰道:“陛下要处死那吴太监,驱赶李妈妈。并且也罚了崇仁王了。” 杨慎闻言却不作声,一会儿魏彬、吴杰出来了,吴杰对着杨慎说道:“令尊身体并无大碍,火气上了身体,需要静养。” 魏彬说道:“药方出来了,你看一下,我回宫让人把药给你送来。” 杨慎连忙感谢。 吴杰说道:“令尊已休息,不敢叨扰,我们回宫复命了。”三人便就要走,杨慎送他们到府外。见三人走远命令人把门关着了。 魏彬有意和张永走在一起,吴杰知道他们有话,便先行快走起来。 魏彬仍悄声对张永说:“想不到竟有这种事,此事恐怕不能善终。” 张永如何不知他什么意思只说道:“大家都省事罢,别安着什么主意。连杨阁老都讨了没意思,咱们又是什么人,能和崇仁王比脸大?”就这样二人他们一边悄议一边走。 魏彬因向张永道:“我有一件大事,早要和你商议的,如今可巧想起来。那日我和苏进一起递进的锦衣卫的单子,万岁爷却没有找我们询问,也没有驳回,似乎‘留中’了,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张永答道:“我怎么会知?” 魏彬闻言笑道:“早知我就不问了。”二人便不言语,回了宫去。 第49章 大雨 雨已经连续下了大半个月,仿佛天空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源源不断地向大地倾泻着雨水。雨天虽然带来了凉爽,然而,这连绵不断的雨天却给人们带来了诸多不便。 街道上积水成河,行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开深水坑洼;农作物遭受水淹,农民们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辛勤耕耘的土地;房屋漏水、墙壁潮湿,居民们开始抱怨起这糟糕的天气来。 而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杨廷和已经告病在家休息了整整半个月。他坐在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花园,心情有些沉重。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闭门不出,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自知身体并无大碍,但是想到那日的情景,心中仍是难以平复。但作为一名内阁的首辅,见着雨竟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心思就转到了朝廷的安危上来了。他担心这场暴雨会引发洪水,威胁到百姓的生存;他忧虑朝政的稳定,希望皇帝能够明智决策,处理好国家大事。 杨廷和的思绪飘回到了过去,回忆起自己多年来为朝廷效力的点点滴滴。他曾与同僚们共同商议国策,为国家的繁荣发展出谋划策;他也曾经历过风雨飘摇的时期,凭借着坚定的信念和智慧度过了重重难关。如今,虽然他暂时离开了朝堂,但他何尝不知,自己的心始终与朝廷紧密相连。 乾清宫中朱厚照与内阁仍在议事,相反,司礼监却只剩陈敬一人在了,张永去东西两官厅,听闻兵舍倒了几间砸伤了不少人;而谷大用那里也不好过。 苏进则被派去提督京城治安,说是治安实际上是监督官员,安排军士清淤、疏通一些河道泄洪。 张雄自被安排监管皇庄、皇店后,也很少进宫,这次连绵不断的雨让皇庄损失惨重。 魏彬则被安排巡视州县去了。 朱厚照看着坐在下面的蒋冕、梁储、毛纪,还有即将就会组织廷推进入内阁的毛澄说道:“淫雨伤稼,这几日顺天府及下面的州县都有奏报。朕心中不安,安排司礼监魏彬、苏进去了州县,看来这次秋收不好。” 毛澄说道:“启奏陛下,九州万方,岂能处处风调雨顺,臣建议陛下下谕旨令钦天监择日斋戒祈祷。” 朱厚照闻言并未答话, 蒋冕说道:“可派大臣代陛下分别祭祀天地、社稷、山川及城隍之神。” 朱厚照说道:“可。定国公、武定侯及毛卿,分别祭祀。” 此时刘全忠说道:“万岁爷,刚刚外面来报,杨阁老请求觐见。” 朱厚照闻言忙说道:“快请杨先生进来,记得打伞。” 一会儿,杨廷和便进了宫来,见众臣皆在,便对着朱厚照行礼参拜,朱厚照忙说道:“平身,刘全忠,赶紧给杨先生搬椅子。” 刘全忠忙搬来椅子。杨廷和道:“臣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关切地问道:“杨先生如何,好些了么?” 杨廷和答道:“谢陛下关怀,臣好多了,见这雨连日不断,臣内心焦急故而进宫面见陛下议事。” 朱厚照道:“杨先生公忠体国,劳心国事。实乃诸臣楷模。” 杨廷和向蒋冕问道:“各地奏报情况如何,工部、礼部、都察院可有预案?内阁票拟如何?” 蒋冕一一作答。 杨廷和闻言颔首说道:“皆有前例,照例办事就不会有大的差错。” 接着又对朱厚照说道:“启奏陛下,这雨连日不断,必定影响秋收,可令户部、仓场仔细盘查仓庾,同时则御史巡查地方州县预备谷粟是否按本处民众多寡足照备用,如发现管库支杂,管库不敷而无奏报者,按律治罪。” 朱厚照闻言:“杨先生考虑周全。” 此时毛纪补充道:“启奏陛下洪武二十六年定:凡各处田禾,遇有水旱灾伤,所在官司,踏勘明白,具实奏闻,仍申合于上司,转达户部立案,具奏。差官前往灾所,复踏是实,将被灾人户姓名、田地顷亩,该征税粮数目,造册缴报本部立案,并写灾伤缘由,具奏。臣请陛下下发谕旨重申该定。” 朱厚照答道:“可。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 一曰散利,二曰薄征,三曰缓刑,四曰弛力,五曰舍禁,六曰去几 ,七曰眚礼,八曰杀哀,九曰蕃乐,十曰多昏,十有一曰索鬼神,十有二曰除盗贼。州县奏闻,务必真实,户部差官复踏亦要求实,这事项一来一往有两月有余,秋灾不可延过九月。” 众人闻言说道:“是。” 朱厚照说道:“陈敬,你今日将各先生所议写出来,批了。” 陈敬说道:“是。” 朱厚照说道:“荣亲王的册封礼嘛,就取消了吧。” 杨廷和闻言道:“陛下,此事不可。虽说荒政眚礼,但总有一天雨会停下来的,到时候择日举办即可,怎么能废去呢?” 朱厚照闻言道:“又要耗费众多钱财,能省点就省点了。” 杨廷和闻言心中腹诽道:“你真是不让我省心啊,想着你自大安,说的那些话,还以为你真有转变,结果仍是‘秉性难移。’你守着皇庄、皇店干嘛?现在你连更改王号,省去礼仪你想气死我!你这样做,我日后怎么面见先帝啊!还有,你是真心疼我啊。” 但是不满归不满,仍是耐心劝解道:“启奏陛下,事情怎会到了如此地步?且陛下若减省礼仪,届时朝野如何议论陛下,议论内阁?” 朱厚照见被戳中了心思,仍旧是脸不红心不跳道:“想着百姓受灾,朕还要给自己的儿子操办典礼,朕实不安。” 杨廷和闻言快被气疯了,说道:“陛下,可召户部前来,详细问询即可。” 朱厚照道:“此事暂议吧。” 刘全忠发现杨阁老面对万岁爷似乎越发力不从心了。 朱厚照又说道:“兵部奏本说御史张仲贤原先上奏说旧制皇城各门守门内官、内使不过四员,以提督卫士关防出入,今者添设既多规利无厌朘削军士以至逃亡而门禁日弛。经复查,实有此事,故而兵部谏言既然非旧制所设者,皆黜。卿等以为呢?” 蒋冕说道:“启奏陛下,陛下还应下旨严示禁约,勿令科害卫士有不如令及觊返用者逮治。” 朱厚照闻言:“可,同时,再加一条,伤守门官及卫官有犯者,以重罪。”又看向杨廷和道:“杨先生,此事处置如何?” 杨廷和闻言顿时心惊肉跳起来,道:“陛下处置妥当,臣等钦佩。” 朱厚照笑道:“杨先生莫赞。” 蒋冕、梁储、毛纪、毛澄等人闻言也觉着朱厚照有意针对杨廷和。 朱厚照接着说道:“杨先生劳苦功高,又被恶仆无辜中伤,朕实不能忍,既然处死了那恶奴,但是朕不能不有所表示。”说着竟在御案上写下“守正元辅”四个大字来,走下御阶递给杨廷和。 杨廷和见此心中那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慌的赶紧跪了下来道:“臣何德何能受陛下如此夸赞。” 朱厚照道:“先生这么多年,庶政繁杂,竟无差错,如何当不起这四个字?” 杨廷和内心极为激动,哽咽道:“臣谢陛下大恩!”便叩了一个头。 朱厚照亲自扶起来道:“裱起来,悬于正堂,传于后世。”同时又对着陈敬说道:“你从内库中拨点钱出来,交给成都府,让他们在杨先生的老家建一座牌坊出来,这四个字也要刻上去。” 陈敬闻言道:“奴婢遵命。” 杨廷和闻言又要归,朱厚照却又拉起他道:“先生不必多礼,学生怎么能忘记先生的辛苦呢?” 其他人闻言刚刚还觉着朱厚照似乎有意针对杨廷和,此时感觉皇帝是个厚道人,也羡慕起来杨廷和了。 朱厚照接着说道:“昨日兵科给事中齐之鸾奏镇守陕西太监刘宝假以进贡,恣行科索,关中之民恨入骨髓,原先关于镇守太监一事,朕和内阁商议过,朕觉着都察院派一名御史,司礼监派一名太监皆下去核查,如果真有不法,便锁拿进京,从中处罚!” 蒋冕说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宫里不必派人,陛下不放心可让大理寺也派人同为钦差即可。” 朱厚照闻言:“这好么?陈敬你以为呢?” 陈敬闻言说道:“奴婢但凭万岁爷吩咐安排。”朱厚照闻言,颇为不满,心中说道:“你一个堂堂司礼监二把手这么弱吗?心思不够纯。” 陈敬举目看去,见朱厚照不喜,于是说道:“蒋阁老不放心是对的,但是镇守太监也毕竟是宫里出去的,宫里理应派人。” 朱厚照闻言走上御阶,坐在御座上,心中说道:“这还差不多,斗起来才行。魏彬不在,就靠你了。” 蒋冕却说道:“陛下,正因为是宫里的人,难免包庇。” 陈敬闻言心中也怒了,说道:“蒋阁老这话就错了,岂不闻这文官之间还有同科、同窗之分,宫里出去的怎么了?每年坏事的奴婢惩治的还少?岂是个个包庇?” 朱厚照道:“且都只管去,有朕呢,谁不敢委屈了谁,谁也不敢欺瞒了谁。做了官的人哪个不是两榜进士?但是宫里的人哪个又不是“父子”连带?朕吩咐你们几句,有异议对,但不可相互攻讦。” 蒋冕和陈敬同时应是。 毛澄心中看到此情景心中想道:“皇帝处事竟如此多变,我还是不进内阁为好。”心中竟然滋生了隐退之意。 待众人离了乾清宫,毛澄便迫不及待地赶回礼部去办差,而其余几人则径直回到内阁继续处理政务。内阁首辅杨廷和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的内心充满着激动与兴奋。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光彩,竟然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光。 蒋冕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非常不满,甚至有点嫉妒。他心想:“杨阁老是不是老糊涂了?居然因为一幅字就把多日的委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其实不光是蒋冕,就连毛纪和梁储也是同样的感受。 蒋冕说道:“近几日杨阁老不在内阁,陛下且处理了几件事。” 杨廷和闻言问道:“何事?” 蒋冕说道:“陛下命武定侯领后军都督府,参赞军务;同时去书杨应宁,闻言有意召还京师。” 杨廷和对第一条消息自动过滤,问道:“可当真?”竟然给杨一清去信了,这太罕见了。 杨一清此人文武双全,是个出将入相之人,早在弘治十五年,因时任兵部尚书刘大夏举荐,升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担任陕西巡抚,督理陕西马政,而且弹劾贪庸总兵武安侯郑宏,并裁减镇守中官费用,使得军纪严明。 在扳倒刘瑾上是首功,十一年入阁,不过被钱宁、江彬诬陷,因此心灰意冷而致仕归乡。皇帝南巡时还和他畅谈呢。 很快杨廷和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于是叹道:“杨应宁要入阁了。” 蒋冕、梁储、毛纪如何不知其中关节,闻言杨廷和这样说,更加印证了心中的想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没有相中毛澄。蒋冕于是问道:“不知陛下为何不属意春官?” 杨廷和道:“非也。”也不再说话了。 蒋冕心道:“竟打起了哑谜。” 倾盆大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仿佛是老天爷在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皇后就坐在檐下看着朱载坖玩耍,孩子仍是哭闹,好在宫里不缺人,夏皇后给朱载坖找了一个贴身的太监夏守礼和宫女李娥。 朱载坖三番五次都想冲到雨里去的,都被夏守礼抱了回来。皇后看的直笑。 这时远远地有一人撑着伞来了,怀里抱着一只猫。待走近仔细看到,竟是夏勋。 夏勋把猫递给一太监,上前行礼道:“臣叩见皇后殿下。” 夏皇后说道:“平身,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夏勋说道:“一来瞧瞧皇后,二来看望荣王殿下,那只猫是我寻的,送给荣王殿下的。” 夏皇后笑道:“亏你想着他。” 夏勋道:“怎么说皇后是他嫡母,我是他舅舅,理应该此。” 夏皇后道:“载坖,你来。” 朱载坖便跑了过来,这只猫是他送你的,朱载坖看了那猫是通身的黑色,嘴、颈四肢、腹是白色。 夏勋道:“荣王殿下,这只猫是乌云盖雪。” 朱载坖问道:“你是谁?” 夏皇后道:“他是你舅舅,你有了玩伴,晚上莫要闹了。” 朱载坖只是点点头。 此时夏勋道:“皇后殿下,臣是得空来的,不能出来太长时间,臣先告退了。” 夏皇后道:“难得你有心,记着别惹事,咱们家原本就小门小户儿的,做事要小心。” 夏勋接过伞道:“知道了。”便又走了。 第50章 坏事 天空中的雨滴逐渐变得稀疏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收紧。原本密集的雨丝渐渐变得稀薄,像是一场盛大演出的谢幕。雨水不再像之前那样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和屋顶,而是轻轻地滴落下来,发出柔和而清脆的声响。 五军都督府内,江彬坐在签押房内,眉头紧皱,脸色阴沉,满脸都是忧愁和焦虑。他心中暗自思忖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心情愈发沉重。王升就站在一旁,也不出声。 但就这个月江彬和郤永二人争吵就不是十个指头数的了过来的,不仅如此,安边伯许泰竟每每出言相帮郤永,这令江彬非常气愤,觉着许泰拎不清。 江彬见这王升也不出声,说道:“先生,如今我无法在五军都督府内立足了。陛下让我去五军营坐营。” 王升暗骂道:“你像条狗似的胡乱攀咬,得罪了郤永、许泰,如果王守仁再进京,凭借他的弟子,加上陛下的信用,你不死谁死?” 但是面上仍恭敬的说道:“将军,何必苦恼,他们屡屡阻挠,到时候陛下问起来,将军实话实说,陛下岂能不惩治他们?” 江彬点点头,又问道:“那武定侯已经领府事,我还要与他好好交接一番才行。” 王升心中异常恼怒心中腹诽道:“这憨货,什么时候对朝局竟如此迟钝?” 江彬看着王升阴晴不定的表情说道:“王先生不必苦恼,我虽靠边站了,但总算留住了脑袋,这五军都督府如今是藏龙卧虎之地,不说那两个勋贵,就说其他二人,郤永久在边关,熟悉鞑靼,知晓军务;新建伯新晋的勋贵,却是个文官进士出身,朝中同窗好友不知几几,那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更是与他关系要好,我是个什么人?朝中文武百官被我得罪了一遍,就是与我较好的大臣如今边都不围一个。而且那时我连魏国公也不放在眼里,陛下如今重用皇后家的人,我把皇后的妹夫都得罪了,等道新建伯进京,就是我的死期。” 王升闻言心中暗道:“我竟走了眼,想不到他如此通透。”笑道:“我是替将军苦恼,被将军看穿了。” 江彬扔说道:“这两月我如何不想好好办差?陛下许我单独上奏,我在奏本中的事项列举清楚,这实情我岂敢不说清楚。陛下是瞅着我这刀砍不动了,给我准备了磨刀石!” 王升闻言,深深一拜:“今日方识将军。” 不愧是久在皇帝身边的亲信,这脑袋瓜一点也不笨! 江彬说道:“不过嘛,我劝先生,在我这里再待段时间,到时候会试一开,我就放先生走,如何?” 王升说道:“多谢将军。” 没办法,还真需要文人给自己提供文墨!岂不知皇帝陛下都在读书。 王升接着说道:“将军,可趁此机会结好武定侯。” “这是自然。”江彬说道,“我和他还行。” 二人正在交谈,这时江彬的随从匆匆来到签押房门前道:“老爷,不好了。” 江彬问道:“怎么了?如此慌张。” 那随从说道:“火者亚三在外面坏了事,被,被抓起来了。” 江彬闻言忽然起身说道:“要坏!快,我要进宫。” 王升在一旁闻言,知道这火者亚三是何人。火者亚三是一位来自满剌加的人。其自称是福建人,以阉人身份,漂洋过海去满剌加谋生的。 这等十三年,佛朗机派出使者皮莱资奉佛朗机国王之命出使大明,请求通商。这皮莱资是个心思机灵之人,鉴于前几次的失败,他竟冒充满剌加使者,雇佣了五名明人充当通事,这火者亚三便是其中之一。佛郎机人就是后世的葡萄牙人。 正德十四年,皮莱资等人到达境内,通过火者亚三与这江彬建立了关系,谁不知皇帝陛下求知之欲那么深,为了佛郎机就把火者亚三留在了豹房。火者亚三因为会说葡萄牙语,陛下又喜欢番邦语言,竟渐渐地成为皇帝的新宠臣。 那时陛下有意将其提拔司礼监去,只是魏彬、张永、谷大用皆不愿意,张永大骂江彬,这才作罢。 这火者亚三经常跟随皇帝一起游玩,并且倚仗着这种关系日益嚣张跋扈,见到四夷馆主客主事梁焯时,拒绝按照常规礼仪行礼。梁焯大怒,将他鞭挞一番。 江彬得知后大骂梁焯,且认为梁焯擅自拷打皇帝的人,便下令捉拿梁焯。 当时,梁焯的仆役都已逃散,梁焯也是有种,只剩下他一个人,单骑在街上行走,毫不畏惧,时称他为“舍命主事”。 朝中憎恶江彬及火者亚三品行的人很多,又有朝中重臣帮梁焯求情,因此明武宗并未治梁焯的罪。 江彬一面去宫里一面问随从是怎么回事。那随从道:“自陛下大安,不再去豹房,这火者亚三见此知道大势已去,竟三番五次跑出豹房,时而游逛,时而去找皮莱资,那皮莱资因在京中语言不通,获取消息并不便利,火者亚三竟次次谎称是皇帝派他来的,所要财务供其消费,这‘仆人变主人’,获取钱财就在外面吃酒作乐,结果这会趁雨小了,就又跑了出来,吃了酒,没走好摔倒了反而诬陷他人故意撞他,起了争执,被百姓扭送至顺天府,顺天府尹如何不知他,很快便发了签,将其锁拿。” 江彬一边听,听得是心惊肉跳,一边跑,跑的是气喘吁。如今火者亚三被顺天府尹拿下,这顺天府尹可不是好对付的人! 心中埋怨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随从留在了宫门,自己因上前说道:“都督府佥事江彬求见陛下。” 那军士道:“稍等,容进去禀告。今日不知怎么了,刚刚顺天府也请求陛见,才刚进去了。” 江彬闻言更是焦急万分,如热过的蚂蚁乱走。 不一会儿来一名小太监道:“陛下传你。”江彬就径直进去,又见张宗说,赶忙行礼,张宗说不受,见他如此狼狈,捂着嘴笑着说道:“岂敢受将军的礼,快进去吧。” 待江彬进入宫内,顺天府就站在那里说道:“臣请都督佥事江彬一同治罪。” 江彬闻言那是三魂飞了两魂,气魄走了五魄,跪下说道:“臣罪该万死,特来请罪。” 朱厚照正坐在御座上发愁如何处置此时,闻言江彬的声音道:“你再上前些,那火者亚三有罪,你请什么罪。” 江彬就向前爬了几步,叩头道:“陛下自返宫以后,外面诸事多不能记。这火者亚三是臣引荐,但是他是佛郎机使节皮莱资所雇之人,近日在京师中任意纵性的逛荡,视律法入无物,臣岂能免责。” 朱厚照闻言心中说道:“算你还有用。只是你是被吓傻了吧,自己给自己挖坑。”又看向顺天府,这顺天府府尹姓童,名瑞。是弘治二年举人,弘治三年的进士,初授户部给事中。历任户部左、右给事中、都给事中。 当时陕西左布政使王衡与御史张文、李鸾互相揭发不法事,连宗室、言官前去调查,都纷纷回避,只有他童瑞秉公执法,时人称快。 中官扶安奉驾帖,取太仓银四万两以备内帑费,按照惯例,钱谷出入户科,需要知会,但扶安没有知会,童瑞上疏争之,扶安恳请于明孝宗,中伤童瑞。孝宗有意包庇,童瑞曰:“中官何能为司徒,乃阿违至是耶?”,于是抗疏司徒奉职无状,亟宜罢斥。优诏两宥之,由是童瑞直声益振。 后来补了陕西左参议的缺。又调任长芦运使,兴修盐利,绳治豪猾。 接着改任广西参政,平乐府瑶族、僮族系狱者百余人,童瑞为之伸冤。 再任顺天府尹,皇帝南巡,人人惶扰,童瑞从容应之,京城竟没有发生任何事,人称:“京兆赖以安宁。” 朱厚照知道这是个不好对付的人,江彬也知道,才会如此恐慌,没办法,童府尹的威名太大啦。 朱厚照说道:“童卿以为呢?” 童瑞道:“启奏陛下,火者亚三乃当街寻衅,其罪无他,都督佥事江彬说他是佛郎机使节所雇之人,敢问江佥事,你是如何勾连外蕃的,这勾连外蕃该当何罪?” 江彬闻言唬的那最后一魂二魄也没了,当场要晕死过去。好在强忍一口气说道:“童府尹何苦相逼。”够狠啊,够狠,不愧是久在地方的人,也不愧是和孝宗皇帝陛下硬刚的人,更不愧你做顺天府尹,勋贵老老实实不敢在京城违法,人称“童青天”的童瑞!这是要自己的命! 童瑞冷笑道:“你犯法,我怎么相逼?真是天大的笑话。”接着对朱厚照道:“陛下,臣请免去江彬所有官职、差遣、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仔细审问,定罪。” 朱厚照也颇为无奈,但是江彬留着比杀了好,想了片刻说道:“非江彬勾连,是朕命他这样的。” 童瑞吃惊地说道:“陛下,外蕃进京自有礼部所管,陛下何必这样?” 朱厚照说道:“朕知道,此朕之过。” 江彬早已被吓的浑身打摆子,一个不留神竟趴在了地上,官帽也掉了下来,哭着说道:“臣罪该万死,办事不力,乃有今日。” 童瑞见此心中颇为不忍,但是转念一想江彬以前的恶行,又忍不住厌恶起来,心中叹道:“可怜、可恨。” 朱厚照闻言道:“江卿随朕数年,真不知朕是何等秉性?” 江彬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话,仍是哭哭啼啼。 朱厚照正要发火,童瑞却喊道:“一大男人家,在此哭哭啼啼做妇人状,御前失仪,臣奏请处置江彬。” 朱厚照闻言只得说道:“童卿言之有理,本来要廷杖,考虑他还要去五军营办差,罚俸半年吧。” 童瑞见朱厚照一而再,再而三包庇江彬说道:“启奏陛下,赏罚不明,此举恐非害了臣子,而是会害了君王。” 朱厚照笑道:“朕知道了。不过这火者亚三就交于童卿治罪,朕不干涉。” 童瑞闻言心中腹诽道:“可不是,他犯的又不是死罪!” 朱厚照自知依据《大明律》,以手足殴人,不成伤者,笞二十;成伤及以他物殴人,不成伤者,笞三十;成伤者,笞四十;火者亚三顶多被被处以笞刑,要不了性命。 童瑞见此便行礼告退,待童瑞出去后,朱厚照训斥江彬道:“你一个将军在这里哭哭啼啼,被文官看不起,朕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不赶紧收拾一下。” 江彬便爬了起来,将衣帽齐整。 朱厚照又说道:“亏你还是在朕身边久经历练,沙场里待过的将军,知道为何要你去五军营吗?你日夜钻营,本事都荒废了,你过去把兵练起来,这次你主管一营,再办不好差,你那家中过了北斗的钱财,陈仓里的米山,朕都给你充公了去!” 江彬闻言赶紧躬身说道:“臣知道了。” 朱厚照又问道:“兵你总会练吧?” 江彬答道:“会,臣会。” 朱厚照说道:“你江都督以前多威风,倚着朕对你的宠信,外官进京就要图人家东西,因而对你多有怨言,知你是朕的人,遂动不得了。别人一旦不给,你就寻思千方百计,也要谋得。有道是‘自古船多不碍路’,你何必屡屡招惹?这些官员历来远招近揖,投辖攀辕,结二三者,相互交织,盘庚错杂,就是朕处理他们尚且顾虑,你倒好,一点后路也不要。” 江彬说道:“臣知错了。” 朱厚照又安慰道:“不过嘛,朕也就欣赏你的这点,凡事不留后路,你去好好练兵,把兵带好。将来你的冠带家私还都是你的,你的功勋也是你的,谁都带不走。” 江彬本想再哭一下,但是忍住了,只是说道:“臣知道了。” 朱厚照便摆摆手让其退下了。 待江彬走远,张宗说看着心中骂道:“真如落汤了的公鸡,丧家之犬,你也有今日。”忽觉后背一凉,看见朱厚照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不过不是在看他,心中又骂道:“鬼似的,吓死你爷..吓死我了。” 第51章 佛郎机 童瑞火急匆匆的返回顺天府,很快就升堂提审火者亚三,待衙役将火者亚三押上公堂,又命人引原告上堂,二人皆跪在堂下。 童瑞便问原告。原告道:“青天老爷在上,小民姓赵,名树,是通州人,在京做了买卖,因外出办事,不曾想遇到此人,酒后犯浑,跌倒后诬陷是小民,小民不与他争执,就追着小民殴打,幸亏雨天路不好,他又醉酒,追赶不上,得邻里帮忙,把他捆了交送官差。小民只听说这人叫火者什么三,倚权仗势,是什么佛、什么机人所雇,还曾在万岁爷身边当差,小民不求其他,只望大老爷依法惩处!” 那火者亚三此时早已酒醒,辩解道:“大老爷你莫听他胡乱攀扯,我一时醉酒,你撞了我,我跌倒了,你反不承认。” 原告道:“大老爷,小人怎么会诬陷他,你瞅瞅我这衣服都已经破损了.........” 火者亚三道:“衣服是你自己走脱时不小心摔倒,只是脏了些,哪里破损?我醉酒哪里有力气去?再者我是外国使臣所雇,本非中国之民,今日审问我,也不归顺天府管。” 童瑞听了,大怒道:“放你的屁!你是外国使臣就能当街耍泼,无故打人?你不是中国之民,在天子脚下行凶殴打他人,就凭借一句不归我顺天府管,就想白白的走了,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去,我也下的海捕文书捉你过来的,你现在竟蔑视公堂?” 因发签差衙役就要打他。火者亚三见顺天府的大官完全不怕自己,还要打他板子,惶恐之时,举目望去,竟有些相熟。于是说道:“大老爷怎忘了我?原先你面见万岁,我就在身边,你我有一面之缘。” 原告听闻唬的心中害怕至极:“这厮竟然真在皇帝老子的身边待过,还和大老爷认识。” 童瑞见原告面上表情便知情由,于是拍下气拍,呵斥道:“你说你在皇帝身边待过,那你如何出的宫?” 火者亚三说道:“大老爷,小人刚刚说过,我是外国使节所雇通事,面见皇帝,理所应当啊,我本不是宫里人。” 童瑞不理睬他道:“好一个能善会道之人,我现在就是追究你身为外国使节所雇之人本应老实待在馆驿,竟外出饮酒惹事,无辜殴打他人,蔑视公堂,这些你都认吗?” 火者亚三道:“我不知明国法律!我要求面见雇主,要雇主来。” 童瑞道:“你现在不仅仅是殴打他人之罪了,你且认与不认都没关系,本官有人证即可。”便发签命公差去事发地寻找目击证人。接着道:“藐视公堂之罪,杖二十。”便发签命人拉下去打。 此时火者亚三惶恐之极道:“请大老爷开恩,我无意冲撞。” 童瑞道:“好一个无意冲撞,尔到四夷馆,却恃势不向梁主事行礼,也是无意冲撞吗?”又对着衙役道:“还不拉下去打。” 那衙役们便把他拉了下去。打了半天,火者亚三被拖至公堂,此时公差早已将证人带到,证人叙说,书办书写,写好后交于童瑞,童瑞说道:“如今已有认证,与原告所诉无二,你还想抵赖吗?” 火者亚三道:“不敢,小人认罪,小人认罪。” 童瑞道:“好,如此你拿钱财赔给原告衣服。” 火者压三道:“小人愿意,小人愿意。”便在认罪状上画押。 童瑞又说:“以手足殴人,不成伤者,笞二十。”又发签,令衙役把他押下去打。 这火者亚三连连求饶,衙役却是不闻,只管拉了下去,接着打。 趁着间隙,童瑞对原告说道:“你们先行回去,所赔钱财,我差人送去。”原告、证人便行礼告退。 童瑞看着火者亚三的认罪状,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待把火者亚三拖上堂,人已经被打的哀嚎连连。 童瑞看着火者亚三,问道:“你还能走吗?” 火者亚三道:“不能了,求大老爷开恩,差人送我回去吧。” 童瑞道:“既然不能走,本府岂能用公差送私人?让你住在衙门也公器私用,也不行。” 火者亚三闻言心中胆寒道:“都说‘破家县令,灭门知府’这是要打死我么?”却是向童瑞询道:“不敢如此,只求大老爷把我送我出衙门即可。” 童瑞道:“本府岂是不明情理之人。”又发签道:“把他关进牢房,好吃好喝关照着。”衙役们一听便将他拖着出堂。 童瑞道:“不可无礼,架着走。” 待衙役们将火者亚三架去了牢房,童瑞身边的门子问道:“老爷为何不让公人们把这恶奴打死拉倒。” 童瑞说道:“你不知,他罪不至死,若把他打死,那佛郎机人必定不服,到时候我们有礼也没礼了。我是故意打他,我会上个本子,好好说道说道。” 门子闻言:“还是老爷想的周全。” 江彬回到了五军都督府内,王升见他如此狼狈,赶忙询问道:“将军,事情如何?” 江彬脱去湿了的衣服,将官帽也放在一边,道:“没什么事了,陛下又原谅了我。” 王升道:“这童府尹怎会善罢甘休?” 江彬笑道:“他能怎么办?陛下回护我。我在陛下面前服个软,道个罪,陛下见我如此怎么还能忍心加罪于我,再说陛下觉着我还有用,总不能刚一被任命五军营坐营的主将,就要打死我吧。” 王升心中暗暗吃惊:“愿意为他靠边了,想不到此人了不得,怎么看也不像武将作风。”恭贺道:“学生恭贺将军了。” 江彬摆摆手道:“不用恭贺了,是我一人牵涉太多而已。” 王升还要等着下文,却不见江彬再说了,心知他也不愿多说。 此时,礼部专门用来安排外国进贡使节的馆驿里,皮莱资正在为火者亚三招惹了官司而感到十分苦恼。他皱着眉头,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担忧。 “这个火者亚三真是个麻烦制造者!”皮莱资自言自语道。他原本希望这次来华能够顺利完成使命,但现在却因为火者亚三的行为而陷入了困境。 他想起了之前与火者亚三的对话,当时他就觉得这个人有些轻率和鲁莽。如今,他后悔没有更严格地约束火者亚三,让他惹出了这样的事端。 “我该怎么办?如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皮莱资苦苦思索着。他知道,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不仅会影响到他们的行程和任务,还可能对两国之间的关系造成负面影响。 他决定先了解清楚具体情况,然后再想办法应对。于是,他开始四处打听消息,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需要更加谨慎地管理团队成员,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毕竟,他们代表着葡萄牙,每一个人的行为都关乎国家的形象和声誉。 “希望我能尽快解决这个难题,恢复我们的计划和行动。”皮莱资默默地祈祷着。他深知,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挑战,但他决心全力以赴,不辜负祖国的期望。 自己来到这个帝国的首都有半年多了,当他这知道这个帝国有三个首都的时候,就推测这个国家的领土面积绝对不小,这不是政府能够击败的国家。 作为一名同样从事商业活动的人,他非常清楚与政府官员打好关系的重要性。因此,抵达京城之后,他便四处奔走,结交权贵,行贿送礼,并让自己的翻译火者亚三去讨好皇帝身边的宠臣江彬。 然而,正当一切看似顺利的时候,皇帝突然重病缠身,生命垂危。眼看着皇帝就要一命呜呼,可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皇帝竟然痊愈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帝的行事风格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让他感到无比困扰和焦虑。 更为糟糕的是,这个庞大的帝国似乎对他们国家充满了歧视和偏见。相比之下,对于像朝鲜、安南、吕宋这样的小国家,这个帝国却表现出了更多的友善和优待。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让他深感愤怒和不满,心中燃起了一团怒火。 此时一名通事说道:“外面来一名明国官员,说是要见您。” 皮莱资颇为吃惊:“上帝!终于有官员主动接触我们了。” 于是便跟随通事出去,只见这名官员见到了他,说道:“我是顺天府知事,府尹让我来转告你,你们所雇的通事与寻衅闹事,已经被打了板子,但是他不能走动,我们也没有义务送他回来,所以安排了精美的牢房,等他伤好了,你们可以去接他。但是你们需要派人给他治疗,或者你们给钱治疗。” 那通事将原话翻译过来给皮莱资听后,皮莱资却是极其谄媚的说道:“尊敬的知事,您的公正和人道让我深感敬佩。我代表葡萄牙国王向您表示最深切的感激之情。请相信,我们对贵国政府的尊重和敬意将永远不变。同时,我衷心地希望能够得到贵国政府的允许,将那位通事带回本馆驿,由我们来给他医疗救治。这样一来,不仅能体现出贵国政府的宽大和仁慈,更能彰显两国之间友好合作的关系。恳请知事您再次考虑一下这个请求。” 知事闻言,心中暗暗骂道:“本来还想着你会挑起事端,然后把你也一起抓回去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彬彬有礼!” 于是他说道:“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需要先向礼部提出申请,等礼部行文给顺天府之后,我们才能收到消息并通知你们。” 皮莱资听完翻译后,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色,连忙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们真是仁慈的官员,愿上帝保佑你们。” 知事听了翻译的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满之情,但还是保持着表面的礼貌,说道:“好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告辞了!”说罢,他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去。 皮莱资身边的通事见此情景,低声对皮莱资说道:“老爷,他们竟然派了一名小官来和您交涉。”皮莱资闻言,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他身上穿着官服,怎么会是小官?” 通事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大人,此人不过是一个从八品的小官而已,这显然是对我们的一种蔑视。” 皮莱资听了,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怒火,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沉思片刻后,他缓缓说道:“没关系,我们现在不能和他们起争执,这样只会影响到我们的利益。只要能顺利面见皇帝,一切都好说。”通事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皮莱资也回到了住处,关起了房门后,面上却是异常气愤,心中暗骂道:“这些该死的明国人,竟然对我和我的政府如此蔑视,可恶!” 可是他不敢喊出来,他也不敢上报,更不敢让政府出面解决。无他,他们打不过! 他们早两年就和与明国地方政府接触了,一开始双方也是以武力冲突为主的,那时候自己的军队还是比较强横的。毕竟自己船坚炮利,解决他们不是问题,而且已经在事实上武力挑衅明国,对明国广东沿海进行烧杀抢掠,只求一战。但是发现打不过,真的打不过,这才派自己来的。 但是从接触后发现,这些明国人认为自己国家是海外小国,而且从一开始就发现这些明国人看自己时的那种眼神,怎么说呢就像看猴子。对,就是猴子。 我们阅读《圣经》,他们却认为我们读的是佛经,说既然信佛为何总喜欢武力。而且不奉祖先,烧杀抢掠,是群强盗。所以不让自己传教。 关于服饰,火者亚三说,明国人要求我们换上他们的衣服,自己是断然拒绝的,开什么玩笑。而火者亚三说:“使团穿的衣服让明国人感觉不舒服,因为使团的衣服是紧身的裤子,阴物的轮廓也显现出来。这是不符合礼的。” 这令他感到奇耻大辱,从大西洋到印度洋,没有哪个国家敢这样评论他们,但偏偏这个东方大国看不起他们,对他们的容貌、服饰、信仰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蔑视。 但是没办法为了通商,这都能忍! 第52章 丈田 有时皮莱资也不禁感叹:“这明帝国的政府机关虽然庞大而复杂,但从总体来看,其运作效率还是相当不错的。” 因为他本来怀着试一试的态度,写了一封极为谦恭的信件,然后递交给了礼部,询问是否可以行文给顺天府,让他们派人来使馆接回火者亚三,并进行妥善的治疗。 没想到,礼部居然真的按照他的要求行文给了顺天府。很快,顺天府便派人前来通知皮莱资,可以前往指定地点领取被扣押的火者亚三。 皮莱资赶忙带人赶到了约定地点,顺利地把火者亚三带回了葡萄牙使馆。然而,当他看到火者亚三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心中的愤怒瞬间被怜悯所取代。 而在乾清宫这个帝国目前最高的决策中心,朱厚照同内阁进行对事物的处理,此时的朱厚照正直盯着一份奏本,朱厚照看了半天后,将奏本交于杨廷和,并问道:“内阁的意见是什么?” 杨廷和接过奏本也迅速浏览了一遍,原来是浙江道御史谢源的奏本。竟是弹劾仓场总督、户部尚书侯观的奏本。 杨廷和边下看,心跳越加速。太仓出事了!坐于一旁的蒋冕、梁储瞧见杨廷和额头的细汗,也都猜出来出事了。 杨廷和将奏本又递给了蒋冕,蒋冕和梁储一起浏览。杨廷和摇头叹息道:“怎么会出这种事?” 蒋冕和梁储看完后,也都心惊肉跳。蒋冕道:“太匪夷所思了。” 朱厚照看着这仨老油条的表现心道:“装!”杨廷和你是正德二年的户部尚书,正德五年卸任。还有你蒋冕,你是正德十二年做过户部尚书,你们俩给我打马虎眼! 朱厚照也叹息道:“国家钱谷之数尽贮太仓,非一省一镇之比。因为大雨,朕命有司查复各处太仓,想不到,出纳之数差额如此之大。怪不得天雨不断,原来是上天在警示朕啊。” 杨廷和、蒋冕、梁储闻言都猜测道皇帝罪己是谦恭的表现,正要宽慰,却又见朱厚照道:“但是国家常设百官,用于辅佐皇帝,接过除了这么大的纰漏,这个警示不错,没这档子事,朕不知要被瞒到何时!” 好吧,皇帝哪里是谦恭,分明是抱怨这场大雨都是你们这群文官没履行好职责的错! 朱厚照见他们三人的表现,又问道:“杨先生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廷和顺势收回本想说的话,重新组织了语言道:“启奏陛下,太仓之制原归户部,宣德时后设侍郎,总督仓场,但是后来品阶提升,称总督仓场尚书,专管京、通二仓,并不管部事,后,交由户部管辖。正统时,英宗皇帝陛下设有管粮通政使或提督京仓通政使,兼管京、通二仓。因漕运和漕粮支放事关重大,都察院、刑部也派有官员,负责监察、监督、弹劾。” “不仅如此宣德四年,宣宗皇帝陛下派出提督京仓太监,协同办事,至此成为惯例。前提督太监刘保贪肆无忌,每月一下库恣取官物以千百计,其势大,恐非侯观所能制止也。” 朱厚照闻言心中不免埋怨:“我说文官,你就往我身上扯。”但是面上表示赞同的说道:“先生言之有理,那么该当如何呢?” 杨廷和道:“臣以为可命科道言官清查,如真查出贮有干没者,参奏即可。” 蒋冕也说道:“杨阁老说的在理。” 朱厚照看了看,身边现在就剩一个陈敬,只得亲自捋起袖子上场。说道:“那就从正德元年始迄今日一切查复以清夙弊。” 蒋冕道:“启奏陛下自正德初及十二年所贮俱已给散或人卷俱亡,欲覆按亦不可得事,就从正德十三年开始吧。” “呵呵。”朱厚照闻言都被气笑了,说道:“好,就按此议办理。朕看礼部观政张璁是个能办差的人,就命他为户部给事中,参与清查。” 杨廷和、蒋冕、梁储闻言道:“是。” 站在殿外的张宗说撇撇嘴,小声嘟囔道:“你家东西都被偷完了,大臣一个、太监一个,真是个睁眼瞎。” 夏勋却是站的笔直,眼睛直视前方,就不理他。 张宗说心道:“这小子是个能办大事的人,心里能藏事。” 殿里面却是另一件事,朱厚照道:“朕观近日大雨连绵不断,考虑百姓困苦,朕已经令张雄清点皇庄,核查正德元年以来所置皇庄之数,登记造册,许以无主民所更。朕身为万乘之君与百姓争田,以宫台之贵和黎民争利,此非君主之事也,亦非盛世之况也。朕读《汉书》知汉高帝令民得田,故秦苑囿圉池;武帝罢养马苑,昭帝罢中牟苑,均以赐民,下至元帝亦以三辅公田及苑囿可省者,振业贫民,后世传为美谈。朕又读《太祖实录》我太祖高皇帝以应天等初为兴王之地,夏税秋粮不时全免,然正德以来,朕不能识人,使奸猾之徒乘时射利,沽恩冒赏。且畿内逃亡之民将田投献左右近幸之人,而左右近幸不念畿辅重地,竟视为福禄之事;朕思之,尝悔恨矣。况管庄内官、收租官校等良莠不齐,多有与民争夺。既然如此,朕不为也。” 杨廷和闻言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言语,感慨道:“天可怜见,终于醒悟了啊!” 内阁众人皆口呼万岁。 不是朱厚照醒悟了,杨廷和知道皇帝与杨一清写信了,不知道的是他还与王守仁通信了。杨一清和王守仁都不约而同的告诉朱厚照关于皇庄的弊端。 信中杨一清说道:“陛下以万乘之君与民夺利,十成所获,陛下得三,太监得四,余者得三;然仰望陛下者及忠正之士废然而反,朝野皆叹息曰民心尽失,此利亏矣。” 王守仁也说道:“去恶政,乃善政者第一要务,陛下代天牧民,然夫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臣民皆陛下臣子,望之如天,事之如父。伏望陛下罢皇庄,以示振兴。” 朱厚照才丢掉原本想利用皇庄所获之利维系团营的打算。故而在向内阁表示:今日以罢皇庄。 朱厚照接着说道:“皇庄,乃朕侵占百姓之田,然有司奏报,两京十三省,官僚士绅亦有侵占之行,投献之为。如此奈何。” 杨廷和闻言刚刚激动的心情又平复了下来,皇帝说的没错,我退田了,你们跟不跟,皇帝特别注明是官僚士绅。 杨廷和还能怎么说?皇帝高举大义的旗帜,作为老师当然要跟,于是说道:“启奏陛下,臣建议选监察御史、六科言官,并六部中择一堂官,清查田亩。” 朱厚照闻言道:“善哉,杨先生乃老成谋国之言。蒋先生、梁先生呢?” 蒋冕和梁储也说道:“臣等附议。” 朱厚照颔首道:“如此甚好,命英国公张仑、户部侍郎秦金、左佥都御史夏言为钦差,令户部、都察院两京十三道御史、六科给事协同办理办理,以正德十六年元年田亩数量为准,即日前往浙江清查田亩。” 杨廷和闻言以为先从顺天府或者北直隶开始,没想到却是从浙江开始。而且这里面皇帝真是真是无赖之极啊,竟把英国公张仑这勋贵也绑上了马车。 朱厚照笑道:“一个超品的国公坐镇,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杨廷和闻言道:“陛下,办差不分官职大小的。” 朱厚照仍只是笑:“是,杨先生提醒我了,刘全忠,去把张宗说叫进来。”于是刘全忠忙去传刘全忠。 待刘全忠进店行完礼后,朱厚照说道:“是这样,杨先生说的好,朕认为有道理,你现在身上没有什么差遣,辛苦一趟跟着英国公张仑、户部侍郎秦金和左佥都御史夏言一同前往浙江清查田亩去。” 张宗说闻言心中大骂道:“你竟干点没儿子绝后的事,好处没我,我认了,你让我给你放哨看门也认了,这得罪人的事你也教我,你咋不喊你小舅子?还有你杨廷和,老东西,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这样给我挖坑。” 而杨廷和、蒋冕、梁储闻言也是心中极为郁闷:“真不要脸啊,什么时候是杨先生说的好?好什么?你说出来?” 朱厚照见他不作声问道:“怎么了,不愿去吗?” 张宗说言道:“臣年轻不懂事,怕误了陛下的差事。” 朱厚照说道:“有什么?只让你学习。你又不是钦差。” 张宗说言道:“哦,臣谢陛下隆恩!”说完磕了个头。 朱厚照道:“今日就先议到这里吧。”几人行礼退出去。这时朱厚照喊着张宗说道:“你先别走,我还有事吩咐。” 张宗说言道:“请陛下吩咐。”朱厚照见他这样,心中来了气道:“你在埋怨朕?” 张宗说言道:“臣不敢。” 朱厚照道:“得罪人的事么,不都愿意干,朕愿意得罪,可是朕一个人忙的过来吗?再说朕真是为你着想啊,你们家富贵之极,是仗着太后、朕,如朕万岁之后,你们家怎么办?那些个文官还有个退路,你们家有吗?而且你们家侵占的庄田也不少吧。” 张宗说言道:“陛下莫要诬陷我家,我家何时侵占了庄田?再说我不得罪别人,别人何苦自讨没趣来招惹我家?” 朱厚照闻言都被气笑了道:“哈哈哈.......好,你有种!朕怎么敢诬陷朕的舅舅家?真是给脸不要脸!朕为何先让他们查浙江?还不是离顺天府、北直隶远?你既然这样说,朕倒要给你们家清白,朕让官员们先查你们家,放心如果真有侵占田亩、或投献的朕无非抄没家产而已。” 张宗说闻言心中的不满转化了恐惧,叩头道:“是臣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迷了心,竟不知陛下的苦衷。” 朱厚照不理他喊道:“夏勋!” 夏勋闻言也走到了殿里,行礼道:“你,你去!” 夏勋怎么会不知道皇帝说的什么,只是要装作不知道,于是问道:“去干什么?” 朱厚照道:“你和英国公、夏言他们去浙江一趟,记着你不是去办差,只需你看、听,但不许说。”又指着张宗说言道:“这是个富贵之人,朕岂敢劳驾朕的舅舅家的人?” 张宗说是真害怕了,于是说道:“陛下,臣错了,请陛下原谅臣。”说完又磕了几个头,朱厚照却是侧了身子不受他的礼,说道:“朕怎么敢受您得礼,罪过、罪过,怕不是要折了朕的寿嘞,对了,我怎么敢在你面前称‘朕’?” 夏勋闻言知道皇帝气糊涂了,说了混账话,于是也跪下劝道:“陛下,怎么能说这非礼的话来?陛下息怒,陛下要镇静。” 朱厚照闻言也平息了心,缓了一会儿道:“你是个谨慎的人,先庆阳伯是个知礼的人,教的好。” 夏勋闻言说道:“臣不敢陛下夸赞,只知实心办差而已。” “对,就是实心办差。”朱厚照又对着张宗说言道:“你找太后,说说你的苦衷,说说我怎么欺负你的。” 张宗说闻言皇帝真在他面前不称“朕”了,更加惶恐。此时他的额头已经肿了,但是仍是忍着疼痛道:“陛下,是臣胡言乱语,气了陛下,请陛下宽恕臣。” 朱厚照走下御阶坐在刚刚杨廷和坐过的凳子上,说道:“你们都想做个‘富贵闲人’,朕如何不想你们这样?但你们是朕的亲戚,原以为你们可靠,谁知还不入那些文官呢。算了,宗说,朕用你,你不开心。你不开心,你父亲也不开心,这样太后想必也不开心吧,朕怎么能不孝顺太后?你今日就卸了差回家吧。” 张宗说哭着说道:“陛下,是臣该死,是臣该死,臣错了,陛下莫要撵臣。” 夏勋此时也说道:“陛下,张宗说既然已经认错,陛下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将功补过?”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说道:“好,张宗说,朕准了夏勋所请,原谅你,你仍办差。夏勋你也一同前往。” 夏勋道:“臣遵旨。” 张宗说也道:“臣不敢,臣遵旨。” 朱厚照看着他说道:“你去一趟太医院,让他们给你包扎一下。” 张宗说言道:“臣谢陛下。”便行礼告退了出去,待走出了宫门心中骂道:“要不是你是皇帝,我非揍你不可。你竟敢拿我家威胁我,我姑咋会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而朱厚照待张宗说走后,却对着刘全忠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朱厚照和夏勋却走向了里间。 第53章 密言(1) 朱厚照屏退了左右,刘全忠等人也都退了出去。 朱厚照领着夏勋来到乾清宫内的一间屋子,然后走到墙边的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取出一个精致的匣子。匣子上挂着一把锁,上面还拴着两把钥匙。朱厚照解下其中一把钥匙,将匣子和另一把钥匙递给夏勋,说道:“这个你先拿着。” 夏勋双手接着,又听道皇帝说道:“记着朕刚刚交代你的话,听、看。若是看见了什么风土民情,或者听到了民间、官场的什么趣事,写下来,锁到这个匣子里,派可靠的人直接送到宫里来,朕如果有什么话就直接朱笔写下再给你,言语皆出朕手,无代书之人。内阁、司礼监也不会批、见。故凡所奏事件,惟朕及你知之。” 夏勋闻言额头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他隐约猜到了皇帝的想法和做法。心中念叨:“你们老朱家还是真是.......” 朱厚照见此却说道:“你害怕个什么?你如果直接写,奏本必流转通政司、经内阁送至面前,‘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再说太宗文皇帝时,内阁言事有难飏言敷奏者,太宗文皇帝陛下许密封进呈,谓之密疏。” 夏勋也清楚,日常的奏本保密性很差,题本先经通政司的手,然后到内阁,最后到皇帝这,经过的人多自然保密性不强,其实这也是弊病,原因就是通政司也是人,也要考虑人情的。 现在皇帝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舍去中间环节,直接君臣对话。但是这不符合规矩,因为他不是阁臣。 朱厚照当然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但是没办法,如果自己想要知晓群臣、地方就必须要这样做!这点参照了后世嘛。 太祖高皇帝设立锦衣卫,太宗文皇帝设立东厂,好吗?很好,但是锦衣卫和东厂虽然也可以秘密行事,奉命调查,可是这两部门是公开存在的啊。 时至今日为什么锦衣卫的头头为什么没有选出来?东厂苏进的行为及魏彬的心思也给了自己一个提醒,只要是人,哪怕你是特务头子,如果被大家都知道你,那就是明摆着存在的,既然存在,就有迹可循,可以拉拢,可以腐化,甚至可以谋杀。 因此尽管锦衣卫很牛逼、东厂更牛逼,但只要大家都知道是谁在掌控这两个组织,那么这两个人就很快就沦落为朝廷斗争的工具,失去了设立之初驾驭百官的目标。 皇帝就算知道也无可奈何,为什么?因为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再得心应手的工具,新君也不喜欢,会换掉,或杀掉,那么这些工具还会忠心不会,肯定要和光同尘的。 那么让文官也变成特务就好了么,而且就是其他人都知道了也没关系,因为你就发现了一个!首先想到的是应该还有很多个吧,而且恐怕这个人还很羡慕拥有密奏之权呢。 锦衣卫和东厂也不用裁撤,以后锦衣卫就对外。东厂么,就是皇帝手中的鞭子好了。 但是明朝的密疏制度为什么荒废了呢?就是因为享受密疏待遇的多为阁臣,密疏一般不抄传于邸报,自万历十九年争国本风波后至天启中,阁臣为取信于外廷,常主动将密疏发抄。所以就废了。 既然你们不珍惜,那朕就勉为其难让近臣也能密疏言事。朱厚照才决定先找自己的小舅子试试,看看效果怎么样。 夏勋心道:“张宗说骂你不亏,你就逮着亲戚坑。”但是转念一想:“不会只我一人有吧?夏言这么被赏识的人他会没有?地方官也会有有人有吧,他前几天不还和杨一清通信了?” 夏勋聪明,朱厚照就是同杨一清、王守仁通信后才有所悟的!他给杨一清和王守仁的回信就直接用朱笔在信上直接回复的!按照朱厚照的话说这叫“私聊。”私聊怎么能让别人知道? 夏勋说道:“臣知道了。” 朱厚照笑着说道:“地方上的事琐碎,随便写写就行,行文格式不需要按照奏本、题本的格式,随便点。” 夏勋仍说道:“知道了。” 朱厚照笑着道:“如今你姐姐也算有了儿子,你们家也就有了依靠。” 夏勋闻言心中一暖,刚刚对朱厚照的不满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夏勋说道:“陛下爱护之心,臣感激不尽。臣愿为陛下效死,忠心办事。” 朱厚照闻言道:“不要那么客气。你可有什么志向?” 夏勋听到这话不禁愣了一下,心中暗自琢磨起来。他心想,是啊,我到底有什么样的志向呢?以前的自己似乎并没有明确的志向。看着京城中的那些勋贵子弟们,自己也曾渴望能与他们一同玩乐,但无奈身为皇后娘家的人,却始终无法融入其中。后来听评书先生讲述了许多前朝的故事,自己也对创造一番事业充满了憧憬,可内心深处却又害怕吃苦受累。今天皇帝突然这么一问,确实让自己陷入了沉思之中。 于是说道:“臣不知。” 朱厚照问道:“文官仕途,所始者只科举一路,朝廷宫里的规矩对中进士为官者或几年一选,或几年又出,若是你们为府、县之官,文官必不愿意。” 夏勋闻言也点点头表示认可。 朱厚照接着说道:“若让你镇守一营,你没个经历,如何作的好?你姐姐说的对。真要做事反而会害了你,所以朕让你们进宫当值,见的多了,自然也就懂得多了。到时候你们再去做事,反而好做了,有了功劳在身,谁还敢说你们什么?” 夏勋闻言知道皇帝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于是道:“臣.....臣.....” 朱厚照道:“好好做事。”于是便让夏勋退了出去。 武胄之贵,惟勋与戚。既然那么贵,总不能只干点祭祀、充当皇家礼仪大使吧,还有挂着五军都督府的事却不干事,这不行,要动起来。 所以朱厚照让张仑任职钦差去浙江清查田亩,出了问题你的爵位就不是你的爵位了么。 只不过他想用建昌侯和寿宁侯家的人,不过这两家不行,底子不太干净,用了反而容易让人攻击自己。 朱厚照随之出了里间,径直走到了外面。朱厚照推开殿门,见刘全忠就在一旁侍候着。刘全忠上前说道:“万岁爷可是要走走?” 朱厚照说道:“去太后那里。”于是便移驾仁寿宫。 朱厚照来到仁寿宫,太后见皇帝来了,赶忙让了坐,又让宫女斟上茶来。笑道:“今儿来的那么巧,倒像下帖子请了来的。赶紧尝尝,这是宗说献的茶。” 朱厚照笑道:“我有两件事:一件是我的,一件正是宗说的。” 太后笑道:“有什么事,这么要紧?如果是政事不要和我说。” 朱厚照笑道:“说是政事,也是家事。儿子早些年在外占了一些田地,建起了皇庄,诸臣皆劝我罢了,我今日便罢了;但是儿子又担心外面的文官也不是一心办差的,那些个士绅有无占地?儿子就让京官做了钦差去下面查一下,本想让宗说跟着学学,岂知他竟受不得累,吃不了苦,当场顶撞了我,所以我就训斥了他。头磕破了。” 太后笑道:“我原以为什么大事,头破了,又不是命没了,皇帝做主就行,不必与我说,这些年我也有耳闻,我常说,只是都不听,皇帝该训斥他。” 朱厚照道:“毕竟是自家亲戚,如何发作?儿子只求您,多和他们聊聊,知晓我的苦衷。” 太后笑道:“你别哄我,我猜着了,聊什么?无非是让我这嫁到你们家的媳妇去训斥娘家人。可是这个主意?” 一席话说得朱厚照不好意思了起来。笑道:“儿子那点心思在娘这边真真是瞒不住的。” 太后笑道:“亏你是大皇帝!竟被自家的亲戚摆弄了,他们在外一来念不着书,二来也不学规矩,他们不好,你要劝,劝不住,就罚!这会子让他们帮你做事就推三阻四的,出去办个差能要了命?你就不管了了?也亏我总善待他们,常常赏赐,如今倒越发糊涂起来,竟顶撞了皇帝,难不成还想要了江山去?这会子你善待他们,他们尽了调唆我们母子不合,我倒乐得去做泥菩萨,什么通不知道呢!一会儿我把张宗说他们父子来,我好好惩罚他们。” 朱厚照笑道:“娘,儿子说了一句,您何必大动肝火?早知儿子就不说了。他们是那黄汤灌丧了狗肚子里去了,气的我当时就要发作。忖度了半日,忍着了,让太医院给他瞧瞧。今日来您这里又怕说了您心里不受用,谁知果真如此,竟让您动了气。” 太后道:“哪里动了气,无妨。” 母子二人又唠了一会儿,太说道:“今日在这里用膳吧。” 朱厚照道:“儿子还有事,不在这里吃了。” 太后道:“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 朱厚照就要起身闻言道:“是,儿子知道了。”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于是太后就喊来管事太监道:“你去一趟寿宁侯家里,对着寿宁侯和张宗说传我的话:‘我原以为你们心里还有这个老太婆,谁知越发的混账了起来,原先让张宗说进宫办事,就不大情愿,如今让去办差也不大情愿,气着了皇帝,皇帝看着我这老太婆的面子没有发作,来我这里诉起了苦,亏我护着你们,你们竟让我儿子为难。寿宁侯你的儿子金贵,我儿子就不金贵不成?这茶是你们进来的,我喝不起,送还你们,省得你们到处说,我也担不起这‘吃人嘴短’的话来,我还了你们东西,你们把腰牌一并还给我,大家清净!” 那太监领了旨意便马不停蹄到了寿宁侯府,管事太监便把太后原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张鹤龄,张鹤龄闻言魂飞魄散,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猜了个大概,更是怒不可遏。 那太监道:“寿宁侯,您家那几个腰牌,赶紧还给我,我好复命。” 张鹤龄笑着道:“公公莫急,我叫人去拿来便是,还请喝杯茶再走。”于是二人便进了正厅,那公公坐了下座,张鹤龄不愿坚持要上座,那管事太监见执拗不过就一并坐了上座。 待入座后,张鹤龄道:“太后生气,我这个做弟弟的惶恐莫名,还请公公回宫复命时转述。” 管事太监道:“好说、好说。” 此时府人拿来了腰牌和几个银锭,张鹤龄一并交于管事太监,那管事太监便笑盈盈的收了去,只是不经意间瞧见了藤条,知道张鹤龄要动家法,于是说道:“奴婢先告退了。” 张鹤龄赶忙就送,送走了后,转身就喊道:“关起了门,我要动家法。” 张宗说闻言唬的胆颤心惊,但是心里仍骂着朱厚照道:“遭了瘟的短命鬼,你竟去告状?一个大皇帝竟然去告状?” 看着父亲走了过来,忙求饶道:“爹您不问问为什么么?” 张鹤龄便问道:“为什么?” 于是张宗说便将前因后果全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张鹤龄思虑片刻道:“你们都退去。”待下人们都走了,说道:“当真?” 张宗说言道:“儿子说句假话,天打雷劈。”接着说道:“皇帝处理政事越发的不按规矩出牌了,他清退了皇庄怎么能甘心?所以叫英国公和两个文官去浙江清田去了,浙江什么地方?朝中文官多出江西、浙江。他们受了损不敢招惹皇帝,必会上书弹劾英国公,届时陛下能放过他?儿子去了能放过我们家?” 张鹤龄闻言道:“那是多长时间的事了,当下你惹了太后啊。” 张宗说撇撇嘴:“谁都疼自家孩子,有什么?过几日,儿子去认个错不就行了。” 张鹤龄道:“清田绝非只有浙江,你刚刚说的对,浙江那群官员不满,肯定会上书弹劾,你、不,我要赶紧把咱们家所受的赐田之外的田亩都赶紧转让出去。” 张宗说道:“爹,您糊涂了,转出去干嘛?咱们的田都是合法来的,再说如果您嫌惹眼,找几个奴才,划到他们名下不就行了。” 张鹤龄道:“我都被你气糊涂了。咱们的田都是合法来的。” 张宗说言道:“皇帝不仗义,全国那么多勋贵、大臣、士绅,他不去管,非揪着我们家,叔那天还说他呢。” 张鹤龄道:“你小点声。” 张宗说有言道:“皇后家那夏勋仗义,给我求了情,我要还他,但是他不和我共进退,那就不是自己人,儿子要难为难为他。” 张鹤龄道:“你小子又犯浑了不是,你以为现在的皇后是昔时的皇后了?人家现在有了嫡子,不管是否是亲的,过继的,将来荣王登基,她就是太后。你干嘛招惹她家?” 张宗说闻言说道:“知道了,儿子只是气不过。” 张鹤龄道:“忍着。” 张宗说又说道:“不过儿子还是要去浙江的,到时候儿子看着了漂亮的姑娘、乐班买了孝敬爹。” 张鹤龄道:“是你小子想吧,多带点钱去。” 又说了一会儿,父子二人各自回房,那藤条早已不知在何处了。 第54章 密言(2) 隔日,英国公张仑、户部侍郎秦金、左佥都御史夏言皆进宫陛辞,三人行至宫门时发现一人早已等候,正是刚被皇帝任命为户部给事中的张璁。 这三人又岂能不知道此人呢?毕竟这人可是当今圣上颇为赏识的人,而且还得到了圣上的重用,可以说此人就是一个前途无量之人啊! 张璁见到这三人后,深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都比他们低,所以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恭敬地向他们行礼。 此时刘全忠也至,赶忙向几人行礼道:“万岁爷说请英国公、户部秦侍郎、夏都御史进宫觐见,张给事中先等候。” 于是英国公张仑、户部侍郎秦金、左佥都御史夏言跟随刘全忠进宫,独留张璁在宫门外等候。张璁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那三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紧紧跟随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在这一刻,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羡慕之情。仿佛他看到了自己曾经渴望却未能实现的梦想和目标,而这三个人正朝着那个方向前行。 此时进入殿内,三人便向朱厚照行礼,从里间出来,走向御座后坐下后,说道:“平身。” 于是三人便站起来。朱厚照笑道:“原本是给你们些日子再出发的,但是迟则生变,你们今日陛见就走。” 张仑说道:“臣原本有些话不当说的,但是不说又觉着欺君,说了又怕辜负皇恩。” 朱厚照道:“但说无妨。” 张仑于是说道:“臣承蒙陛下看重,委以重任。然臣一直多病,此番前去臣恐力有不逮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又误了朝廷的大事。故而臣请辞,望陛下恩准。” 朱厚照笑着说道:“朕岂不知?所以又增派户部秦侍郎和夏御史皆为钦察,一并清田。” 张仑沉默片刻跪下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张仑可不敢硬顶。 朱厚照说道:“朕记得正德十四年,你跟随朕南巡,行至南京,为了加强城防,朕命驸马都尉崔元、魏国公徐鹏举、镇安伯魏英、及英国公你镇守九门。朕所赖者岂不是正是你们这些两班勋贵大臣?” 接着叹息道:“弘治十八年,有户口五千九百九十一万九千八百二十二名,口田四百六十九万七千二百三十三顷一十六亩。不知至正德十六年还剩几何?倘若户口、口田减少,但是赋税却并未减少的,这有当如何?” 张仑、秦金、夏言三人听完后,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心中不禁掀起惊涛骇浪。这实在太可怕了!他们完全没想到,皇帝竟然能说出这样的数据来,并非他们自己一无所知,而是皇帝了解的也太详细了。 那么问题来了,皇帝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信息的呢?显然,他一定下了一番功夫去了解,否则不可能说得如此详细准确。皇帝所言甚是,人口和田地以及户口都去哪儿了?难道它们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吗? 朱厚照看着下面的三人心中叹道:“你们以为我是为了整人才搞的吗?咽不下那口气才报复的吗?” 接着说道:“朕忧国矣,各官岂会无忧国之心。你们去浙江丈量田亩,清查户口,查出即照例起科,革去管庄人役,各家愿自种者听,不愿者拨与附近空闲舍,余种纳还,量地利厚薄以定则,例依顷亩粮数,以立案册。” 众人闻言皆称遵旨。 朱厚照又道:“此去后,朕当翘首以盼,望卿等不负朕望。” 张仑、秦金、夏言皆谢恩领旨告退。 三人退下后,张璁进殿,便行叩拜礼。朱厚照道:“平身。” 朱厚照问道:“京师这雨下的太久了,米价如何?” 张璁答道:“回禀陛下,米价腾越。” 朱厚照又问道:“如之奈何?” 张璁又答道:“启奏陛下,今户部及科道奉圣命清查京仓,加之秋收未至,京仓不易轻启。现淫雨连绵不断,各地运往京师的商粮大都滞留在天津卫,这些粮米本应输送京师变成钱财,如今粮商留滞苦甚,仓库、损耗等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臣建议请令户部派一名官员和这些粮商洽谈,按平价购买,一来可解粮商之忧,二来可消官衙之愁。” 朱厚照在心中反复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主意确实挺不错的。他不禁微微点头,表示对这个提议的认可和满意。 张璁见朱厚照的表情,心中也大喜,因为自己的主意被陛下采纳。 朱厚照问道:“还有吗?” 张璁再答道:“有富豪积贮在家,乘时射利者,官府应当治其罪。” 朱厚照颔首道:“言之在理,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粮食就是民心,民心就是粮食!事关惠民,朕命宫中太监提督此事,紧急之间可便宜行事。” 张璁说道:“陛下圣明。”但是心中不免失落,为何不是自己提督此事呢? 朱厚照笑着说道:“此事免不了要杀人,卿初入官场,朕实不能让卿背负骂名。” 张璁闻言心中感动万分,却仍是想试试,自己毕竟年龄在这里放着呢。于是说道:“启奏陛下,非臣揽功又喜欢生事,若陛下派宫中太监提督此事,反而会让粮商感觉恐慌.......臣自荐,奉命提督此事,已报陛下知遇之恩。” 朱厚照说道:“贾贩以船车行商于四方,一年四季常不在家,使各地互通有无。然而总有那么几个囤积居奇蔑视法律,卿要有所甄别。” 张璁闻言心中大喜道:“臣谢陛下拔擢,臣此去不负陛下圣命也。”皇帝说的很明白,杀人可以,不要扩大打击面。 朱厚照道:“然卿位卑言轻啊.....” 张璁闻言心中暗道:“莫非要提拔我不成?” 朱厚照取下一个匣子,走下御阶亲自交给张璁道:“卿有事可密疏此匣与朕。” 张璁闻言心中大骇,他没想到他竟然获得了和内阁大臣同等待遇,“内阁密疏,用文渊阁印缄封进御,左右近侍,莫能窥也。” 皇帝今日说密疏与朕,就是表明他的奏疏也可以通过自己的私印缄封,锁于匣内,进至御前,同样也享受到了“左右近侍,莫能窥”的待遇。 朱厚照笑着说道:“中外大小臣工言事,皆以题本、奏疏呈上御前。外送通政司,内进会极门。奏本、题本虽皆有号簿,卿之言事不经此例。” 张璁闻言道:“臣之题本,其重如此。臣敢不忠心用事?”豁出去了,让你们羡慕去吧。 朱厚照见张璁接受了,心中大安了起来,朱厚照原本焦虑张璁为了以后的仕途,不愿意呢。 而侍立一旁的刘全忠闻言心中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要不要告诉干爹呢,就听道朱厚照叫自己:“刘全忠。” 刘全忠一个机灵,跪下道:“奴婢在呢。” 朱厚照笑道:“近日可曾看望你干爹?” 刘全忠不明所以随口而出道:“奴婢没有时间去啊。” 张璁则是深深地低着头, 朱厚照闻言不置可否,说道:“哦,你代朕送送张卿。” 刘全忠道:“奴婢遵旨。”于是张璁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后,缓缓转身离去。 刘全忠与张璁二人走出宫门后,刘全忠对着张璁说道:“张给事,不瞒您说,万岁爷还从没让我送过其他大臣呢。” 张璁闻言说道:“陛下圣恩,下官内心感慨莫名。” 刘全忠又问道:“张给事,您是个进士,天上文曲星下凡的,您给我参谋一下,陛下刚才问我有没有去看望我干爹是什么意思?” 张璁则笑道说:“下官愚钝,不知刘公公是一人拜了干爹?还是宫内太监都有?” 刘全忠道:“岂是人人都有?非机灵聪明之人不能招致跟前的。” 张璁闻言心里不免鄙夷:“亏你还是个聪明人呢。”却见刘全忠道:“不过我嘛,万岁爷瞧我憨直,故而留在身边。” 张璁闻言这才明白,于是说道:“都说进士皆天子门生,可是进士在官的、不在官的,遍之天下,虽远近风俗不一,语言不同,姓名又不通,然而皆谓主考官者,称之座师。历来皇帝闻之,颇为不喜,故而有言:“天子门生者,座师多几何?” 刘全忠闻言心中骂道:“狗屁文人,说个话拐弯抹角的。”却见张璁不说话了,自己又不好意思再问,于是乎便不吭声了。 但是走着走着,张璁说道:“不敢刘公公再送,下官告辞。”便转身离去。 刘全忠看着张璁的背影,若有所思。忽而便冷汗直流,双腿打颤。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不愧是文曲星。” 第55章 梁走 梁储终于要走了,原本计划是要等到荣王册封礼仪完毕的时候再走的,但是连绵不断的大雨,使本来就多且繁琐的事情更加多了起来,身体更加吃不消了。 这日梁储一身便服进宫,皇帝没有在日常议事的乾清宫接见梁储,而是选在了谨身殿后云台左右门,称为“平台”的地方进行召见。因为平台颇狭,排不开仪仗,故而礼仪简略,适合召对。 梁储被宫中内侍领到平台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弘治年间。那时,孝宗皇帝常常会在这个平台上召见大臣们,与他们共商国事,探讨天下大计。 那些日子里,君臣之间相互信任、坦诚相待,创造了“弘治中兴”。 如今,孝宗皇帝已经离世多年,而自己也已经垂垂老矣,岁月如梭,时光荏苒,转眼间已经物是人非,一切都已改变。 他想着想着就看到了前面御座上有一个人端坐着,心中颇为惊讶。他仔细地看着那个人,发现他的模样竟然和孝宗皇帝十分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只是定睛一看,端坐御座上的是当今的天子,梁储赶忙行礼问安。 朱厚照说道:“梁先生平身,刘全忠给梁先生搬个凳儿来。” 待梁储谢恩坐下后,朱厚照笑着说道:“梁先生刚才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梁储笑着说道:“臣刚刚看着陛下,如孝宗皇帝一般,故而有些瞧着入神了。” 朱厚照笑道:“朕岂能如父皇陛下。” 梁储道:“陛下莫要如此,先帝在位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一扫宪宗皇帝晚年怠政之弊,故而称‘弘治中兴’。然祖宗功德深厚,庆祉延绵。陛下以鼎盛之年,圣聪天启,睿体神护,诚宜重惜以养天和,行王道,兼听诸臣之言;每日而起,出入门枨,上下阶级,莫烦其劳;视朝听讲,退而亲览,章奏万几,要常备不懈,如此螽斯麟趾之兆,何愁不现?” 朱厚照仍只是笑着道:“先生教诲,朕自当记着。” 梁储道:“臣自弘治四年任司经局洗马,在东宫中侍奉陛下读书始至今已三十年矣。陛下,臣今日一别,恐难再见陛下,所以臣临走时再对陛下谏言,已报陛下也。” 朱厚照闻言端坐了身体,认真的说道:“梁先生请说。” 梁储道:“昔时唐太宗对左右曰:‘君犹器也,人犹水也,方圆在于器,不在于水。’陛下登基以来,宠信中官、边将颇深,二者勾连非国家之幸,况佞臣在侧,亦非君王之福,君王夙夜不怠亦有疏忽,佞臣非但不建言,反而会放大君王之过。况荣王以至京师,居于内禁,置君左右,陛下使之行供问安视膳之礼,代奉先晨谒之劳。然虽有名儒大臣教导,亦不如陛下身体力行之。陛下.....” 朱厚照正仔细得听着,发现梁储声音渐渐地哽咽起来,又见梁储跪了下来哭泣说道:“陛下,臣平生和气,少有激烈之言。今日御前失状,乃因刚才谏言陛下教子而思臣之教子,臣觍颜对陛下言之。呜呜呜......” 朱厚照见此也不免唏嘘,于是安慰道:“先生何必如此?” 梁储接着说道:“臣离家至今,对犬子疏于教导使之犯下大错,若非陛下宽容,犬子如何苟活至今啊!” 朱厚照:“先生,事情已过去许久何必记挂在心上啊。” 梁储接着说道:“臣以圣人言论教陛下读书,如今臣却又发生此事,臣不应觍着脸立于朝堂,早该请辞。” 朱厚照扶起梁储仍劝道:“‘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人之常情,先生莫要自责了。” 梁储擦擦眼泪道:“是,臣谢陛下。” 二人又说了许多话,朱厚照说道:“终有一别,朕终不能将先生留与身边,先生保重。” 梁储闻言心中又是一酸,脸上的不禁又有两行泪痕,他恭敬地向朱厚照行了一个叩拜大礼,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是带着哽咽:“陛下保重。”然后站起身来,缓缓地告退离去。 朱厚照静静地坐在御座上,目光凝视着前方,仿佛能穿透宫殿的墙壁看到外面的世界。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孤独和无奈,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他默默地注视着梁储从平台上退下,直到梁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刘全忠道:“万岁爷,您该起驾回宫了。” 却见朱厚照起身后,凭栏眺望着远处:“我与梁储名义上是十几年的君臣,实际上也不过三、四个月,但是毕竟也是尽心尽力的办事的老臣,但是我终究是不能给他一个保证。” 朱厚照张开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又想道:“若早两个月走,说不定我就会说‘往事不究’可是自己心中始终不能放下芥蒂。无论对方如何,你儿子灭人满门,连别人家邻居都不放过。”想着握起手掌又想道:“‘自起兵至今四十馀年,亲理天下庶务,人情善恶真伪,无不涉历。其中奸顽刁诈之徒,情犯深重、灼然无疑者,特令法外加刑,意在使人知所警惧,不敢轻易犯法。’若落到太祖高皇帝手中,梁储及朝中诸君恐怕亦不能善终吧!” 刘全忠则心中纳闷道:“万岁爷是不舍梁阁老吧。” 第56章 杨还 梁储走后,群臣再三上书要求册封“荣亲王”礼仪择期举办。朱厚照刚开始还逐本驳斥,后来就干脆留中不发。 礼部尚书毛澄上书说道:“昔太祖高皇帝有言‘君天下者,禄及有德,贵子必王,此人事耳。然居位受福,国于一方,尤简在帝心。’今荣王在陛下左右,使万方臣庶知朝廷有属籍之亲,有盘维之重。今不举册封礼,如荣王何?” 就是在天津卫的张璁也密奏道:“今有天津卫士绅言之陛下不喜荣王,乃皇后有喜也。”朱厚照读到此句眼皮直跳,心中骂道:“这不是造谣吗?” 接着读到:“”臣闻之,凡有天下者称天子者,乃君与天一体也。子系乎父,孙系乎祖。父子、祖孙本一体也。今陛下使荣王视皇子事,爵之为王,然王必系之地,使各有分域,陛下体天格物,使荣王有爵无地,以示一也,一者元也。臣知陛下量民生艰难,臣民莫不感恩,然册立不办,如何使荣王尊于诸王。陛下神明天纵,然臣民不谅者多矣,一意揣摩,百方猜度。陛下之意难以使家喻而户晓也。是故陛下莫以为无端受诬,伏惟陛下早定此大事。” 嗯,马屁照拍,建议还是希望皇帝赶紧举行册封礼。 又过二三日百官就不管皇帝什么态度了,只关心内阁的态度了。 内阁什么态度?内阁被群臣围攻了。原因无他,文武百官觉得杨廷和这人办事越发不着调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发声,还有陛下不就给你写了四个大字么,这就把你收买了? 一个一个对对着杨廷和指责。内阁中杨廷和被气的头发乱颤道:“你们还有上下尊卑吗?” 有礼部官员道:“内阁阁臣官阶品级高于我等,然我等是朝廷的命官,非阁下的下属,我等自当要为朝廷发声。” 蒋冕劝道:“内阁已经建议陛下,乃陛下不允耳。” 此时有人在人群中骂道:“去你的吧!” 顿时原来人声鼎沸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要了命了,竟有人辱骂内阁大臣。 这些内阁哪个不是有些门生故吏?于是有人替内阁发声道:“让内阁劝谏陛下尊礼,自己却坏了礼法,不成体统!” 正争吵时,有一名小太监来到内阁值房说道:“陛下有旨意,宣内阁大臣入宫觐见。”于是杨廷和便和蒋冕、毛纪摆脱众人一同入了宫。 众人进宫后,纷纷下跪行礼。他们的动作虽整齐划一,但是心思不一,而且憋着气。朱厚照赶紧道:“平身。”刘全忠老规矩,给杨廷和几人每人搬了凳子。 一会儿毛澄也进了宫来。 朱厚照见人都到齐了说道:“都齐了,朕叫你们都过来,还是为了商量荣王册封礼的事情,此事群臣误解了朕的意思。”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成宪不可违,舆论不可拂,臣等请陛下择日举办册封礼。” 朱厚照笑着说道:“册宝、冠服、车舆、器械一应器件,岂可旬日而办,若宫中缺失,必在江南采购,三四千里之外,往返数月有余,然至京师已入冬矣。” 蒋冕闻言心中骂道:“什么时候皇帝这么不要脸了。你咋不在明年举办呢。”于是说道:“启奏陛下,臣等故而请陛下早定吉期,以便办事,伏惟陛下下旨荣王册礼,命钦天监、礼部早定吉时。臣部通行各衙门知会,万民岂不忻喜也,九州臣民见圣明有锐行之断,知荣王之尊,文武两班再无劝驾之烦矣。” 朱厚照扭捏半天道:“荣王无之国,只食禄万石,因朕言之:天下臣民奉养我一家,民力艰难。昔汉明帝曰:‘吾子岂可与先帝子等,岂子之爱可特加诸弟之上耶,岂累朝之待子皆不必厚何’故而有此举。”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没想到这皇帝说的比这些大臣还花,引经据典一套一套的。 杨廷和道:“陛下仁厚之德臣等感佩莫名。”说完便向皇帝行了大礼。 朱厚照道:“此乃先生教导之功也。” 杨廷和闻言心中更是不满,啥你都带着我!只是嘴上说道:“臣等不敢居功。” 朱厚照于是顺势说道:“既如此,册封礼简办即可,参照成化年间所定,赏赐嘛,就免了。” 众人闻言只觉着这皇帝什么时候这么抠门了?毛澄还要再劝,却被杨廷和拦着,杨廷和对着朱厚照说道:“臣等遵旨。” 接着朱厚照说道:“梁先生已经乞休回乡,内阁是否要添加阁员?” 杨廷和道:“伏惟陛下圣断。”这种事谁会提?都不会,你皇帝定吧。 却见朱厚照道:“礼部尚书毛澄办差得力是不错的。” 这算暗示吗?杨廷和、蒋冕、毛纪以及毛澄都这样想道。 朱厚照又说道:“杨一清在家也休息够了,朕已命其速返京师。” 众人闻言对这件事倒是不感到意外,毕竟杨一清之前就曾被江彬陷害,如今江彬已经靠边站,他自然可以得到平反。不过他们还是很好奇皇帝让杨一清返回京师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要重新启用他吗? 朱厚照看着众人疑惑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杨一清毕竟是有功劳的。”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杨一清也是当朝名臣了,此人对时政最通练,而且性格豁达,士大夫喜之结交。刘瑾被诛杀后,杨一清被任命为吏部尚书,凡是被刘瑾所构陷的人,稍加甄别就会录用。后加少保、太子太保,荫锦衣百户。廷推时进入内阁,皇帝竟然不用,而用了当时皇帝的心腹大臣,户部尚书靳贵。 升杨一清为少傅、太子太傅。后来因引疾乞归,朱厚照还是挽留他的。杨廷和忧心他离开自己独木难支,说服皇帝,命一清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 但是他和江彬不和。恰好当时有灾异,杨一清自劾,极陈时政,他给皇帝的奏本中有“狂言惑圣听,匹夫摇国是,禁廷杂介胄之夫,京师无藩篱之托”语。钱宁与江彬知道了后气的恨不得要杀了他。 就唆使优人在正德皇帝前刺讥杨一清。又有朱大周污蔑他,而给事御史周金、陈轼等章劾朱大周妄言,追究主使,正德皇帝不听。杨一清便申请了致仕归去。 不过皇帝和他关系还是很好,南征时,就住在杨一清的家里,乐饮两昼夜,两人竟然还相互写诗作赋。 杨一清劝皇帝该离开江浙了,朱厚照竟听从了他的建议离开了江浙。 杨一清进京,杨廷和是极为开心的,只是杨廷和不知道是,蒋冕、毛纪、毛澄心里面都不怎么舒服。 随后,朱厚照又与众人商议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便结束了召见。 第57章 外交(1) 一场大雨过后,空气异常潮湿闷热,整个城市仿佛被一只巨大的蒸笼笼罩着。太阳高悬在空中,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让人感到无比的闷热和不适。 京师的夏天虽然即将过去,但还是给人一种特殊的感觉。这里的热气并非来自于单纯的温度升高,而是一种压抑的闷热感。与南方的湿热不同,京师的热更像是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街道上的行人都显得无精打采,他们匆匆忙忙地走着,试图避开烈日的直射。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浸湿了衣服,但人们却无法摆脱这股闷热。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热浪,让人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然而,京师的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炎热的天气。他们知道如何应对,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尽管热得难受,但他们依然坚持工作、学习和生活。因为他们明白,这就是京师的夏天,也是这座城市独特的魅力所在。 皮莱资在驿馆每日都会安排人去街上购置饮品,可是通事购买来的饮品,尝尝领他不满意,他在给远在广东的同事们写信道:“这里闷热难耐,如果通商后,我们可以将法兰西的酒运之这里,买些冰块冰镇后,那滋味已定很美妙。” 他在年初进入北京城已经太长时间了,皮莱资觉着这个帝国太傲慢了。最起码的外交礼节都没有,但是很快他的好运来了。 就在皇帝宣布为荣王举办册封礼之后,朱厚照宣召皮莱资入宫觐见。入宫觐见前,有礼部官员专门前往佛郎机馆驿再次巩固原先所教授的礼仪。 皮莱资觉着这种礼仪是不尊重佛郎机国的,更是对佛郎机国国王的不尊重,但是这种想法因为被皇帝召见而抛之脑后。 有礼部官员引导皮莱资进入皇宫。皮莱资只记得官员领着他穿过一道又一道门,终于来到了皇帝召见他的地方,只见这个帝国的皇帝坐在宝座上,他的帝国的文官门分列的他的左右。 行至皇帝不远处,就听到有一名负责礼仪的官员喊道:“跪!” 自己和一名通事跪了下来。对皇帝行叩拜大礼。 礼毕后,有礼部官员上呈表文和贡品,宣示这个年轻人才是世界的主宰。 朱厚照也看着这个葡萄牙人,高鼻深目,上身穿着达布里衣长至膝,将腿叉处遮住,在腰下前身开一衩口,露出柯达皮斯,下身胡斯裤,达布里袖变宽,上端膨起,袖上也开切口,有时用两副色彩不同的袖子,一副悬在后面作为装饰。另有抛袖的形式,上端如气球,有切口。 此时葡萄牙上流社会的服装的特征是丰满,圆润,所以一般在衣与裤中加入毛、棉等填充料使衣身鼓起,褶裥与折痕消失。胡斯裤的样式,一分为三,最上面叫南瓜裤,短而丰满,向外蓬松,长度到大腿中部,裤上缀缝条带为装饰。里面穿凯宁裤,长度到膝盖,膝下穿长筒袜。 轮状绉领亦称拉夫领,是欧洲贵族特权的象征。 朱厚照待他们行完礼后说道:“尔等至京师亦有数月,还习惯吗?” 皮莱资听完翻译后,答道:“感谢大皇帝陛下的关心,贵国物资丰饶,人民有礼仪,是我游览众多国家中称得上是上上大国的国家。居住在这里是我等的荣幸。” 马屁拍的不错,估计有人教。 朱厚照笑着问道:“如佛郎机何?” 皮莱资答道:“贵国国土比我国大,民俗各一,习惯不同。但都是上帝之下伟大的子民。” 朱厚照又问道:“朕闻贵国往东有小佛郎机,贵国与其比谁大?”小佛郎机是西班牙。 皮莱资答道:“小佛郎机叫西班牙,并不小,比我国大。” 朱厚照身边的内阁诸臣、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礼部尚书闻言皆面露惊讶之色。 朱厚照又问道:“那西班牙往东就是法兰西国了。”这次轮到皮莱资和内阁及其他官员面露惊讶之色了。 杨廷和他们心中和皮莱资的疑问一样:“皇帝怎么知道有法兰西国?还有什么法兰西国?” 只听到朱厚照接着问道:“不知法兰西王与罗马王争斗开始了吗?”这边的官员还是疑惑,但是皮莱资内心却极为震撼,没想到这个皇帝对远在万里之外的欧洲这么关注。 皮莱资知道,他通过信件了解到,最近航线上流传了这样的消息,法兰西瓦卢瓦家族国王弗朗索瓦一世与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家族查理五世。因为意大利地区米兰控制权爆发了意大利战争。 皮莱资只回答道:“听商人们说已经开始了。” 这次轮到内阁及其他官员门内心震撼了。 朱厚照又问道:“贵国对麦丁路德阁下的观点是何态度?”朱厚照说的麦丁路德就是马丁路德。 皮莱资觉着面前的这个皇帝太可怕了,难道他真是明国人所说的“天子。”老天的儿子?不然怎么什么都知道? 皮莱资回答道:“这是邪论,是违背上帝的意志,触犯了教廷的权威的。” 朱厚照笑着说道:“贵国侵占满剌加国,满剌加国国主遣使入贡,状告贵国入侵其国,侵占了满剌加城。请使臣为朕解释一二。” 皮莱资闻言道:“大皇帝陛下有所不知,我国的商船途径满剌加,但满剌加国主沙阿却歧视我们,听信小人谗言,在自己的王宫内设下埋伏,企图杀死我们的舰队指挥官塞克才有了此战。” 朱厚照说道:“无论如何,你们也不能擅自攻打,侵占其城。” 皮莱资说道:“大皇帝陛下,该国并无明国使节,又无驻军如何证明呢?” 此时礼部尚书毛澄说道:“该国原本其地无王,亦不称国,服属暹罗,永乐元年,太宗文皇帝陛下,遣中官至此宣示威德及招徕之意。其酋拜里迷苏剌遣使随官入朝贡方物,被封为满剌加国王。永乐七年,命中官郑和等持诏封为满剌加国王,赐银印、冠带、袍服。使者言王慕义,愿同中国属郡,岁效职贡。又请封其国之西山,定疆域界,俾暹罗不得侵扰。太宗文皇帝陛下诏封西山为镇国山,赐以御制碑文,勒石其上。有证据的。” 皮莱资知道不能在这个事上纠缠,于是说道:“我回就禀告我国国王陛下,就此事双方互为派遣使节,协商此事,化解误会。” 朱厚照问道:“贵使今日来此何事?” 皮莱资答道:“为通商而来。” 朱厚照笑着说道:“尔国喜武力,早些年在广东与地方发生冲突,如今又来为通商而来,竟不知尔国到底所谓何事。” 皮莱资仍旧说道:“不敢欺瞒大皇帝陛下,真是为通商而来。” 朱厚照笑道:“通商可以。”皮莱资闻言大喜,众臣闻言皆大惊,皇帝开什么玩笑!这事就这么定了? 只见朱厚照无视他们的表现说道:“但是贵国必须放弃满剌加城。交还大明。由朕亲派官员交割。” 皮莱资怎么敢答应只说道:“请大皇帝陛下原谅我不能答应,因为没有获取国王的授权。” 朱厚照却说道:“不还也行,朕亲自取来即可。”马六甲必须收回。虽然现在没能力,但是口头上也要说,表示抗议。 皮莱资说道:“我国无意与明国开战,请大皇帝陛下准许我回去汇报。” 朱厚照表示同意,于是皮莱资礼貌道别,退出宫去。 皮莱资走时只觉得后背发凉,这个皇帝不想火者亚三所说或者民间传闻的那样好糊弄,相反对外边的局势很清楚,而且知道怎么去维护这个帝国的利益。 第58章 外交(2) 皮莱资走后,杨廷和首先向前一步说道:“启奏陛下,此等大事为何不与内阁六部事先商议啊。” 朱厚照摆摆手道:“话赶话,说到了,朕下回注意。” 毛澄问道:“启奏陛下,如果佛郎机人真打算归还满剌加城,就会与之通商吗?” 朱厚照说道:“他们不会归还的,就是归还也是还给满剌加王。”毛澄一时没想明白皇帝话中的意思。 王琼眼珠子转了转上前问道:“敢问陛下,陛下的意思让佛郎机把满剌加城还给大明?” 朱厚照说道:“知朕者,天官也。满剌加必须归还大明。” 毛澄说道:“启奏陛下,可是那里原不属中华,且地处海外,极其遥远,无汉民居住,亦不产粮食,弹丸之地,要之何用?” 朱厚照反问道:“既无用,为何佛郎机人视为珍宝,不肯归还?” 王琼也说道:“我朝有先例,太宗文皇帝陛下遣中官至此地,臣认为陛下也可遣中官至此地。” 杨廷和却道:“莫非要造宝船乎?” 王琼却说道:“广东有外国船,亦能远出大洋,我朝船就不可么?” 杨廷和却说道:“陛下前几日还口称说:‘天下供养皇室一家,民力艰难。’今日却要造船,岂不嫌劳民伤财?” 嗯,杨廷和很快就学会了朱厚照的无赖招式。 朱厚照脸一红,说道:“朕何时说要造船?”众臣都觉着皇帝的思维有些跳跃了。 只听道皇帝接着说道:“既然通商,朕何不买船。” 杨廷和反对道:“大明朝百五十年从未闻买外国船一事,就是历朝历代也未闻之。天朝大国买船传出去岂不惹番邦耻笑?且户部钱量、民脂民膏,陛下用此钱购买,陛下岂不出尔反尔?” 朱厚照却说道:“朕何时说要用户部钱购买了。” 杨廷和一愣,心道:“那你哪里来的钱?” 朱厚照却不再说话,他只是通过此次与皮莱资的谈话让这些大臣们知道海外有大国三千年未遇之大变局的序幕来开了,睁开眼看世界吧。很显然失败了,他们压根就不想过问外国发生的一切,这与自己有何关系?少收租子了,还是皇帝横征暴敛了,都没有关系。 朱厚照作为一个穿越者,深知历史发展的规律和趋势。他明白,如果明朝想要保持强大并持续繁荣,就必须积极参与全球事务,并与其他国家建立密切联系。因此,他决定深入介入欧洲事务,以确保明朝在未来的国际格局中占据重要地位。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让白银都流入中国。 然而,他决定不采取传统的殖民手段来实现这一目标。相反,他决定选择一种更温和、更具策略性的方式——通过贸易、政治和军事等多种手段对欧洲施加影响。就像鹰酱一样,这样做不仅可以避免引起其他国家的反感和抵触,还能够更好地维护明朝的形象和声誉。 毕竟这种直接进行殖民统治可能会带来许多问题和挑战,例如文化冲突、民族矛盾以及资源管理等方面的困难。他不认为一个农业帝国在他任上就能快速转变为商业王国进而发展成为工业帝国,但是农业帝国也可以通过影响其他国家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生活,可以更好地控制局势,同时也能够避免因过度干预而引发的反作用。法兰西王国不也是农业王国,君不见法王“太阳王”路易十四如何在欧洲搅得风生水起的。 现在这些大臣之所以目中无人,是因为身上还没感觉到疼或者好处,那怎么办?他就让他们去感觉到疼例如鞑靼、瓦剌一般,为什么朝野对北方更加关注,都认为二者才是是心腹大患,因为真能亡国。 话又说回来,可是为什么禁海令的下达后,还有人去走私?挣钱嘛,不寒颤。 只要利益捆绑,就由不得你们了。 接着朱厚照叹息道:“朕刚刚与佛郎机使臣谈话,不过是试探他们。” 蒋冕说道:“陛下,毕竟涉及国事,请陛下以后提前与阁部衙门知会。” 朱厚照闻言也是生气,但是又无可奈何,只是说道:“事由权变。”便让内阁诸臣及毛澄退了下去了。 只留吏部尚书王琼和兵部尚书王宪。 朱厚照对着他俩说:“若控制满剌加当如何?” 好家伙?皇帝真是心疼我俩啊。 王宪答道:“刚“刚毛尚书和杨阁老所言也不差,陛下此事还容缓缓。” 朱厚照此刻心里那只小老虎,渐渐地变大了,开始对自己认知的事物理所应当的视为自己拥有了,但是对于自己拿不定的还是上蹿下跳,挑逗着这个庞然大物,能否拿下这个庞然大物期待得很。他的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说:“去探索,去尝试,去挑战!”这种期待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总是忍不住想要去尝试一些新鲜事物,哪怕是面对危险也毫不畏惧。 王琼见此却答道:“启奏陛下,此事非臣等所能言之,一旦决定就是举国之事,岂不闻‘狮象搏兔,亦用全力尔?’臣建议陛下可召地方官吏如广东海道衙门、市舶司衙门等上书直呈,然后召内阁、六部共同商议此事。” 王琼也认为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嘛!就连距离如此之近的安南都无法有效掌控,更何况那遥远的满剌加呢?难道仅仅依靠我们君臣三人就能够决定吗?再说国家的财富岂能随意挥霍? 朱厚照如何听不明白这俩人压根就不想招惹这事。不过也是,自己那就抄作业吧,抄谁?当然是封建终极体---代清了。作为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有些政策还真是管用,那就拿来抄,抄抄也无妨。 于是朱厚照说道:“此事朕如何不知,你们俩都是朕中旨提拔的吧?” 王琼和王宪如何不知?只是皇帝说这个干什么? 朱厚照接着说道:“廷推、廷推,凡六部、阁臣皆有臣子推举,皇帝批准,皇帝用谁不用谁要看朝臣的脸色,非君王之道。例如朕中旨拔擢二位,就有大臣不满,日日在朕耳边说道,但是二位忠心用事的本事他们谁看见了?” 王琼、王宪闻言心中异常激动,自己还是简在帝心的嘛。莫非皇帝要中旨让他们进入内阁? 朱厚照又说道:“然朕认为内阁办事还算妥当,如果阁臣不由廷推,文武两班由不喜,也损害了阁臣的威望。” 王琼、王宪闻言又暗道:“没戏了么?” 朱厚照又说道:“今日就先说到这里吧。”便拂袖而去。 独留王琼、王宪傻眼。 第59章 猜测 “这……”王宪和王琼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疑惑,刚才陛下的意思明显就是想要他们两个入阁,但为何突然就停了下来呢?而且还如此生气地拂袖而去,难道他们做错了什么吗?还是陛下有其他想法? 王宪皱着眉头,思考着其中的缘由,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陛下。而王琼则在一旁安慰道:“别担心,也许陛下只是一时心情不好罢了。我们先回去等消息吧。”说着,便拉着王宪离开了皇宫。 一路上,王宪一直沉默不语,心中暗自揣测着皇帝的心思。他知道,作为一个臣子,揣摩圣意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不能理解皇帝的意图,那么很可能会失去皇帝的信任,甚至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他必须要尽快弄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 而王琼也是沉着脸,充满了疑惑。王琼觉着自己错失了机会,脑海中复盘着皇帝刚刚与他们说的话,此时听到王宪说道:“陛下有意让我们入阁,担心我们会收到群臣的反对,陛下似乎左右为难。” 王琼闻言颔首道:“不错,只是不知陛下何意啊。”既然陛下已经暗示了要让他们两个入阁,那就应该顺势而为,主动向陛下提出请求才对。 但却又觉得这样做太过于冒险,如果陛下并不是真心想要他们入阁,那么他们的行为就会被视为不敬,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王宪又忽然说道:“陛下盯上了满剌加,但是无人支持,又问了我们,我们也是反对,陛下故有此话。” 王琼此时也反应了过来道:“莫非,陛下是担心我们入阁之后,既不能辅佐陛下,又不被群臣所喜?” 王宪道:“正是,大天官,你细想就会明白了。” 王琼道:“刚刚似乎不应与陛下唱反调,只是陛下垂询,我觉着陛下和以前一样,向北,只是没反应过来,原来陛下是要向南。” 王宪道:“大天官所言极是,我刚刚也是这样想的。”。 过了一会儿,王琼开口说道:“依我看,此事并无大碍。陛下既然已经暗示了要你们入阁,那么就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这个打算。你是兵部的堂官,今日陛下言论少不了日后要用水师,你今后可留意此类人才。而且说不定陛下还有一些顾虑或者需要考虑的因素。只要我们耐心等待,相信不久之后,陛下自会有定论。” 王宪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王琼的观点。接着,他又问起了关于夏言的事情。 王琼答道:“此人性直,做御史尚可。夏言虽然年轻有为,但毕竟经验不足,目前还无法与他们相比。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此人必定是个厉害人物,只不过现在还早罢了,当下“小羊还巢”日后老羊、小羊才是最为紧要的。” 王宪闻言称赞道:“大天官一语中的。”心中却是对王琼更加忌惮起来,此人不愧一直深得皇帝赏识信任。他卖好给我,是想以后进入内阁有个援手,我问夏言,他却说起了当下的杨应宁来。 王琼又说道:“早先陛下对内阁说过:‘知人、用人,惟一人治天下,陛下用谁不用谁就是不想看群臣的脸色。’”说到此处忽然心头一亮,便不再出声。 王宪未觉其怪,只是颔首道:“是,我也听到过。” 王琼只觉心头怦怦乱跳,他感觉皇帝想废掉内阁。只是大明朝没有了丞相、也没有了内阁,这只靠皇帝一人?像太祖高皇帝一般?可是就是猛如太宗文皇帝也要依靠内阁啊。 王琼此时又理不清了,看到王宪正看着他,于是笑笑说道:“就到这里吧,改日再聊。” 王宪刚刚见王琼在沉思,自己还想问问,见此也说道:“改日再聊,改日再聊。” 临别前,王琼提醒王宪,在面对陛下时,一定要注意言辞和态度。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更要谨言慎行,以免触怒龙颜。王宪表示一定会谨记在心,并感谢王琼的提醒。二人就此分开。 朱厚照回到了乾清宫,对着刘全忠道:“这也太热了。” 刘全忠道:“是万岁爷走了路,走的急了些。” 朱厚照问道:“魏彬、苏进、张永、谷大用他们还没有办完差吗?” 刘全忠道:“奴婢去问问。” 朱厚照又问道:“问谁?” 刘全忠道:“奴婢不知道问谁,想着去问问顺天府去。” 朱厚照看着刘全忠心道:“呵,有人提了醒就是不一样哈。”于是说道:“你也不怕他们参你。” 刘全忠道:“奴婢有万岁爷护着,怕什么。再说我就打听一下,顺便替万岁爷了解外面的情况。” 朱厚照闻言不再说话,只是想起了张璁另一份密奏:“大半个月的雨下下停停,京师百姓还好,周边州县皆有灾,有谣言是说陛下不修正道,故有此灾。臣打听了一下是些受了灾的小民胡说。还有就是来往官船有夹带私货沿途贸易的现象,以至耽误正经的公事。臣还见了许多公侯多在此采办。” 几件事,那件都让人烦。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还能了解什么?不去打着朕的旗号滋扰百姓就好了。” 刘全忠道:“奴婢可不敢。” 朱厚照道:“敢不敢,天知道。” 刘全忠闻言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朱厚照见此道:“怎么?心虚了。” 刘全忠道:“万岁爷就是天,万岁爷知道奴婢的忠心就好。” “呵呵......你不笨么。” 刘全忠闻言更是大气不喘,头也更不敢抬了。 第60章 册立 大明有制,凡亲王册立。皇帝预先告之太庙。等到册立的那一天,临轩拜册。年幼的就遣一名官员抱着走完程序。 但是规矩不是一成不变的,成化末年更改为。册立那一天告内殿。朝廷遣使节到各王府册立之。罢预告临轩之礼。 朱载坖年仅5岁,朱厚照下旨参照年幼亲王册立及成化二十三年册礼仪举行。朱厚照钦命杨廷和为正使、毛澄为副使,持节册封皇子载坖为亲王,封号:“荣”。 朱厚照在坤宁宫内,侧着身子躺在榻上,鸢儿就侍立一旁,而皇后则笑道:“陛下明日早起还要亲自去奉先殿念祝文呢。” 朱厚照笑着说道:“知道,今日见你面带笑容似花儿一般,瞧着我也直乐。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于如此?” 夏皇后道:“陛下不知,前几日陛下说免了荣王的册封礼,妾心中直犯怵,还以为那里得罪了陛下了。” 朱厚照笑道:“哪有的事,朕只是觉着礼仪繁琐,册封之后少不了还要赏赐,赏来赏去都是自家的东西。” 夏皇后坐在皇帝身边笑道:“都说陛下富有四海,怎么在这种事儿上那么计较?” 朱厚照道:“哪里是计较,这孩子入了宫,我自是要视为己出,怎么会短了他的东西?只是朕有其他打算。” 夏皇后对着鸢儿道:“你告诉外面的奴婢,陛下畏热,做个汤那么慢。” 鸢儿道:“回皇后殿下的话,那绿豆沙本来就需要功夫慢慢做的。” 夏皇后笑着道:“你别替他们遮掩,去催催。”鸢儿行礼便去催了。 朱厚照看着她俩对话,一直笑,待看着鸢儿离开,见皇后直盯着他,有些心虚。夏皇后道:“陛下莫要哄妾,我猜着了,分明是陛下有了新欢!就忽略了妾,妾家里要是有万贯家私,必一股脑的都送给这孩子。说什么礼仪繁琐、赏赐太多,你也是做父亲的,这件事怎么那么拎不清?” 朱厚照道:“嗯,若你真有万贯家私,先借给朕用用,朕给你八厘的利息如何?” 夏皇后笑着趴在朱厚照的身上,手点了朱厚照的额头说道:“呸!这是一个天子说的话吗?国家钱不够花了,想法子来打媳妇儿的主意,这还不算,打到儿子身上去了。”没有了外人,皇后说话也随意了起来。 朱厚照顺势搂着皇后说道:“哎,如果能有钱就好了。” 夏皇后道:“陛下罢了皇庄,不是还有皇店吗?” 朱厚照道:“那群狗奴婢在外面朕岂不知他们的勾当,十成的收入,交到内库有几个铜板?还不是被他们支了去?你若计较,他们不知出什么幺蛾子,搞不好京师百姓又要受苦。” 夏皇后道:“那为何不一并裁了?” 朱厚照笑道:“亏你还是我朱家媳妇儿,却不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道理,朕若手上没有钱财,那些文官更不会给朕好脸色。” 夏皇后轻捶了一下道:“原来你是埋怨妾无能啊。” 朱厚照笑道:“你看句句不忘自己往自己身上攀扯。”便胳肢皇后起来,这时鸢儿正端着绿豆沙汤进来,见此赶紧退了出去。 皇后脸一红,说道:“没个正形!一月不来几回,来了就知道逗我。” 朱厚照笑道:“好媳妇儿,改日你见了外命妇,告诉她们说:‘赏我一点空儿,回去告诉你们夫君,也赏陛下一点空,陛下都被你们夫君奏的事缠了身,一月不来几次’。” 夏皇后脸更红了:“呸呸呸,陛下越发没个正形了,就会寻我开心,你怎么不去逗鸢儿?”想到了鸢儿还在外面,那耳朵红了起来,朝着外面喊道:“进来吧。” 鸢儿抿着嘴似笑非笑,皇后见此更是害羞了起来。 皇后亲自给朱厚照盛了一碗,朱厚照一接碗道:“怎么不是凉的?” 夏皇后道:“我的爷,这天就是白天热,晚上凉了,过会儿用晚膳,凉热交替,对胃不好。” 朱厚照闻言不再作声,便自顾自喝了起来,说道:“这是谁做的?” 夏皇后道:“宫外的法子,还能有谁。”对着鸢儿道:“你自己也盛着吃。”鸢儿便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夏皇后接着问道:“那佛郎机人什么样?” 朱厚照想着那日佛郎机人的穿着忍不住笑了,结果被呛了一下。 皇后见状说道:“陛下笑什么?” 朱厚照忍着笑说道:“那佛郎机人不同中原人,深目高鼻,服装怪异。” 夏皇后好奇道:“怎么怪了?” 朱厚照于是就将佛郎机人的服装描绘了一番,说道显阴物状时。夏皇后道:“陛下是越发不成体统了。”转过身,吃着自己碗里的绿豆沙。 那鸢儿闻言也是脸色一红。 朱厚照道:“改日让宫里做几身,我穿穿去。” 夏皇后道:“也不怕文官给你写奏本。” 次日清晨朱厚照先亲至奉先殿,在殿内念完祝文。 鸿胪寺设节、册、宝案在奉天殿中。册东宝西,节居中。设?舆在丹墀之东。教坊司设中和韶乐及大乐。而锦衣卫还要早早准备好皇帝卤薄。 朱厚照具皮弁服,驾临华盖殿。执事官行礼如常仪。鸿胪寺奏请升殿。道驾官在前面引导朱厚照升座,锦衣卫鸣鞭。教坊司乐作。文武百官着朝服行叩头礼,然后分两班侍立,乐止。 引礼引导正副使入就拜位,乐作。赞四拜,乐止。传制官跪奏传制。执事官举节册宝案、由殿左门出,放置在御道中。传制官由左门出。称有制。赞礼官赞:“正副使跪”。二人便跪下接制。 传制官念制曰:“正德十六年八月十三日册封皇子为荣王,命卿等持节行礼。”±二使俯伏而出,拜四拜。礼毕。执事官举节、册、宝放置于?舆中。用黄伞盖及大乐送至右顺门外。 正副使朝北立。仍用内乐迎?舆至咸阳宫门外。内执事先设香案于中堂之北。设节、册、宝案于香案之南。 朱载坖先具服,等候节、册、宝的到来。保抱不用抱了,就牵着荣王的手出迎于门外。内执事捧节、册、宝由正门入先行。 朱载坖在保抱官的牵引下跟随。到了咸阳宫内正中,将节、册、宝放置在案几上。册东、宝西、节居中。 此时内执事导引朱载坖走到拜位。赞四拜,乐作。平身,乐止。赞宣册。之后到册案前。赞跪。宣册内官取册站立宣后,赞受册。捧册内官以册授朱载坖,朱载坖接着后。将册递给内内侍。内侍跪受,立于西。赞受宝。捧宝内官以宝授朱载坖。朱载坖接着后,将宝递给内侍,内侍跪受,立于西。赞俯伏,乐作。平身。乐止。赞复位,赞四拜,乐作。平身。乐止。赞礼毕,内侍导引,引着朱载坖送节出门外。 内执事捧节而出授正副使,报礼毕。正副使持节复命。朱载坖受册宝毕。 但是内侍引他至奉先殿谒告如常仪。方才结束。然后内侍引朱载坖至皇太后前行八拜礼。至朱厚照和夏皇后前,都行八拜礼。夏皇后见此心中激动之情难以抑制。 至皇妃处行四拜礼。礼毕,回宫。 次日、文武百官俱着常服致辞称贺,行礼毕。司礼监魏彬刚刚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忙完还要主持,请荣王具常服,到奉天门前东庑坐,百官常服行四拜礼。 众人散去之后,杨廷和、蒋冕以及毛纪三人一同返回内阁。在回去的路上,杨廷和突然发出了一声感叹:“现在真是羡慕叔厚啊!他可以在家中安享晚年,过着如神仙般的日子。” 第61章 天津卫 天津卫,是京师的门户,无论是京杭河运还是近海海运,船只皆至天津,永乐年间,太宗把“直沽”这个曾的“天子渡河之地”赐名为天津。并且在这里设立卫所,用以拱卫京师。严格算起来天津卫分为三个卫所,分别是天津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做为军事要塞,慢慢的发展成为商业城镇,规模不小。 这里风俗不似其他地方,颇具燕赵豪侠之风,大概也因为是受了卫所的影响了。当武力和商业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势力范围这个词便在这个城市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了。 这里的人们说淳朴也不怎么淳朴,而且不喜读书,人人皆以练武为荣。居民而且沿着南运河而居,整日间竟以戈矛乡矢为事。 少年们耍拳摔跤皆是好手。以斗狠为家常便饭。一个人的力量是弱小的,为了在这地方能立住脚,有口饭吃,于是在这个军事要塞且为水陆码头的商业城市,对接官迎差,负贩走卒,看护船仓,押运货物,竟是互相割据,各霸一方。 就是普通居民死了人,掐尸殓,也有会有人持着杠具,各分疆界,不能越界。 如果你是富人,能够越界找别家可以吗?答案是不行,这个区域吃这碗饭只能是这个团伙“顾你家贫家富,吹手,纸扎等行亦皆有本势力范围团队包揽,绝对不允许有彼此越界的行为。 如果对方硬越界呢?那就是两方可招呼人手来斗一场事,以斗殴决胜负。 张璁见着这繁华而富有生机的城市内心中是五味杂陈的。来到了码头,身边站着的是朱厚照特批从京里来的两名锦衣卫百户和几名军校,一名军校抓着一名商人的手腕,商人身后还有一名是锦衣卫在天津的百户,以及卫所的一名军官。 那名军官道:“上差,如今事已办妥,您回宫复命,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我这里先恭喜了。” 张璁也拱手笑道:“多谢,多谢。张某能很快办结陛下交代的差事,离不开卫所的支持啊。” 正说着一声脆响,被一名锦衣卫军校抓着手腕的穿着丝绸的商人愣了一下,随即如同杀猪般的喊叫了起来,疼的直在地上打滚,身体蜷缩着:“疼、疼、钦差饶命、钦差饶命。”听着口音是余杭一带的人。 几人除了张璁身边的人不动声色之外,那二人见此皆大吃一惊,都没有想到,这京里来的锦衣卫出手真是又快又狠呀! “疼啊,钦差饶命啊。”那商人只顾喊疼。那名军校见钦差和头儿都没说话,又要下手。 那天津的锦衣卫百户道:“慢。上差此人虽犯法却不致死,何至于此啊。” “老吴,你不知我们衙门的手段?这算什么,怎么会让他死?这狗东西,钦差发了文书,再三说道,不许囤积牟利,他竟守着几船的粮食不肯出售,和钦差做对,就是和万岁爷作对。”一名百户说道。 吴百户说讪笑道:“是、是。” 只见那百户道:“接着来,人死了,我顶。现在哪到哪,还没进诏狱呢。”锦衣卫内,打人是家常便饭,只要不私刑至人死亡,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况且,锦衣卫本来就是皇帝亲军,连个犯人都不敢打的天子亲军,还有什么战斗力?还叫什么锦衣卫? 那商人闻言只觉着牛头马面在左右,黑白无常在前面,魂飞魄散的求饶道:“饶了我吧,小人知罪。” 张璁说道:“本官先礼后兵,话都说清楚了,你要送死就必定是做好了准备的,现在怕个什么?你死,你家人也跑不掉。” 其他的一众锦衣卫满脸吃惊,纷纷不敢置信的看向这个钦差。够狠了,杀了他还不行,还要杀人家满门。 但是吃惊归吃惊,也知道张璁吓这个商人的,你张钦差总不能去他老家吧,什么深仇大恨。 张璁却说道:“别看我年纪大,官职小,好歹也是游历地方的人,可不是那些个书虫。你这些人我见多了,在地方上有权有势,兼并土地、贿赂官府、操纵诉讼、欺压良善,在外布施香火,修桥补路,落一个善人的称号,什么狗屁善人!今日我若放过你,怎么对得起百姓?对得起万岁! 那商人强忍着心中恐惧,哭泣道:“不敢。” “哈哈!”张璁笑着,转身喝道:“还不从实招来,真让本钦差一纸公文交代浙江,将你们全家押到京师,关进诏狱么,说!” 商人浑身打摆,咽了咽口水,满脸无辜的盯着那军官,大声道:“是他!都是他指使我这么做的,说钦差来这里无非是给陛下补名声,大差不差就过去了,还给我说替我遮掩,过去后要分些利润给他。” “去你妈的,胡说八道的玩意儿!”那军官怒道:“艹,这种时候还想着随意攀咬他人!你有什么证据!” “钦差,我说的句句属实啊!”那商人急忙道:“钦差明鉴,他本来说好的,而且我这里有账本,原本就有利润分成,可以佐证。” 张璁岂会不知,正如这里各行各业都划分势力范围,这些军官怎么会没有?只不过这个被自己抓着了而已。 那军官见事情败露,跪下解释道:“上差,上差,他诬陷我。” “哼!”张璁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对着锦衣卫说道:“将他也拿下,一并押送京师。”说着便上了官船。 只见一名百户道:“要不要给卫所知会一声?” 张璁扭头道:“可以,不过他估计活不过今晚。我们走了之后再说。” 另一名百户对着吴百户道:“老吴,你不会。。。。。” 那吴百户道:“呸,我要贪了钱,废手、瞎眼睛。”小声对着那百户道:“老蒋,我们你不知道吗,有其他进项的。” 蒋百户闻言点点头,说道:“这张给事中心思缜密,担心人犯被灭口故意在返京的码头上审问,一来不走陆路,二来以雷霆之势迅速拿下那军官,等卫所知道早走了。” 吴百户小声道:“心够狠,有手腕,见识了。” 蒋百户道:“走了。”于是便也上了船。 只见那艘大船之上立着两块巨大的木牌,上面分别刻着“回避”和“肃静”两个大字。而在船头处,则站着一群公差,他们手中高举着官衔牌、铁链、木棍以及乌鞘鞭等物品。此外,在这艘官船的桅杆上还高高地悬挂着一面旗帜,上面赫然写着“钦差提督赈粮事”几个大字,这面旗帜随风轻轻飘动着。 那蒋百户笑着恭送他们,心里骂道:“老蒋,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套我的话。” 第62章 浙行(1) 随着时间的推移,季节悄然发生了变化,天气开始逐渐转凉。夏日的酷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凉爽宜人的气息。树叶也在秋风的吹拂下,由深绿变成金黄,然后慢慢飘落。 虽然天气渐凉,但盛夏的余温依然存在。阳光依旧灿烂,只是不再像夏天那样炽热。人们可以感受到秋天的到来,但还能享受着夏日残留的温暖。这个过渡时期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浙江布政使司衙门内,正堂主位上坐着的正是英国公张仑,下坐着的是浙江布政使司衙门布政使王荩。二人在堂内闲聊,户部侍郎秦金便从外回来,打了招呼,便坐了下来。这时有下人便上了茶水。 秦金笑着问道:“夏御史还没回来么?” 张仑说道:“没有。”于是便不再说话。 一会儿的功夫夏言也进了正厅。众人见夏言面色不善,似乎和谁赌气一般,张仑见此问道:“是有谁招惹了夏御史么。” 夏言看了一眼王荩道:“我去了下面。跟从的公差们却悄悄的给我说道:‘上差且别往里去。你们刚从京里来,还有些个老爷在里面议事,你进去了说与不说都不便。’,真是怪哉。并无人招惹了我。” 王荩听了道:“昨日我也听见了他们的议论,看邸报钦差此次奉旨来浙是是为了丈田,都有说士绅担心犯了罪,抄没了家私,又恐被调取进京治罪。我就说了他们,士绅有罪治罪,与你们何干?钦差们才来了几天,慌慌张张的,偷偷摸摸的,有没有也会被误解有什么瞒人的事情。” 夏言道:“正是这个理,如今我们来,浙江布政司倒先乱了阵脚。” 张仑听了,见秦金进来后,不似在京城一般,谈笑风生,只呆呆的坐着,因问道:“你过来了这半日,库、仓发现了什么没有?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又命自家的仆人拿来从外面买的新鲜点心拣了来让与在座的几个老爷。 王荩忙止道:“不必,不必。钦差是从京师过来,本来衙门里应当招待,因夏御史和秦侍郎都下府县公干,没有招待,我心中已是愧疚,不敢如此。”回首对着自己仆人道:“昨日老家里送来的好茶,那个龙顶拿来,给各位上差沏上来茶。”说毕,仆人便下去对茶。 秦金道:“发现了一些问题,账册与实际始终对不上,府县的田亩税册与户部的基本没什么差别,但是到了下面,发现原是本主的田亩,实际上是属于另一家。我在现场问了许多,也问不出个什么。” 张仑玩笑着说道:“幸而是你,若是别人,恐怕他们人头都要不保喽。”几人闻言皆知张仑说的张璁。 夏言道:“怎么这样没规矩?” 王荩笑道:“都一个个的闷葫芦,也就秦侍郎待他们宽些,若是我在非要他们哭爹喊娘。” 秦金道:“随他们去吧,这里面积弊太深,与他们相什么干?” 夏言闻言只觉着不对,但是也没说什么。 张仑笑道:“你这话对,‘县官不如现管’。” 一语未了,只见人报:“梁按察使到了。”来人是浙江按察司按察使梁材。 王荩忙说快请,一会儿梁材已走进来。这时茶也端了上来。 王荩笑着说道:“正巧了,刚沏好的茶。”赶忙让座。 梁材也赶忙回礼道:“谢布政使。”喝了一口茶道:“好茶。” 张仑道:“如何?” 梁材知道张仑问的不是茶的事,放下手中的茶碗道:“按照钦差拟定的议案,按察使司衙门也排了人下去。只是浙江的情况,朝廷是知道的。一来这里文教兴盛,门第相望,士绅之间比屋而居;子孙繁衍,科第连绵,皆称世家。手中的土地多也是由来已久。二来兄弟父子同朝者不可胜数,何况同族亲戚之间,派了兵下去,面子上不好看,我也担心朝中有人弹劾。” 张仑、王荩只是笑着喝茶,秦金却是暗道:“这梁材不简单。”而夏言两眼放光!心中也暗道:“会办事。” 梁材见他们都不说话,也不再说话了。 一会儿夏言道:“丈田么,就是丈量田亩。原来田多如果手续合法,自然无碍。如果违背律令,自然有律法在,不是我等操心的。梁按察使不用担心。” 梁材闻言颔首道:“是。” 王荩道:“都是朝廷的命官,有什么?这几日,好几个乡宦托人来见我,我也没见他们。只因这是陛下钦命的事,我何必惹陛下不自在?历来丈田之后就要重新核定粮税,百姓所望,别的都靠不得。我只告诉他们,无论什么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愿与不愿,我横竖也是要留个名声在这里的。”几人听说,只看着王荩笑。唯独梁材端着茶碗喝茶。 一时,大家又聊一些话题,吃完了茶。 秦金道:“我现在只担心,我们三个带着一些人,加上省里的人,恐怕也不够,毕竟秋收在即。” 张仑笑道:“既这样,要打发人去京师请陛下的安,把这里的情况写一下,问一下我们下面还要怎么办,是否要增派人手?我文笔不好,就交给秦侍郎和夏御史了,你们写完,我签了名,用了印,就立马送走。” 秦金和夏言闻言都称:“是。” 王荩道:“这才几日,要不缓缓?” 张仑道:“不短了,有什么新消息当场改了重写就是。”又问道梁材,“梁按察使认为呢?” 梁材道:“钦差是奉陛下之名,查办丈田,下官只是配合,岂敢有什么意见?” 张仑颔首道:“那秦侍郎和夏御史呢?” 秦金道:“陛下原先南巡过,在浙江也是待过的。我看先不写,等等看。况且我们又不是住一两天就走,别事情没办好,陛下不满,同僚之间也落不是。” 夏言笑道:“可不是呢?秦侍郎说这个也是常情。依我的主意,也不必写了,把梁按察使请了来,让他与我们一起办差,岂不省事。” 王荩道:“可是省里也有事,梁按察使恐有不便吧。” 张仑道:“我才打发找他俩写,他俩不愿,不如就叫梁材同到这里来,有什么事也明白告诉他,都是为了公事嘛。” 王荩闻言只是垂首不语,梁材道:“下官遵命。” 第63章 浙行(2) 几人散去,张仑一行人回到钦差行辕正说着,有人报:“寿宁侯张宗说回来了。”张仑说道:“让他进来。” 大家让坐已毕,张宗说便说自己出去的见闻一事,他坐在位置上,撩起袍子,翘起来二郎腿道:“我在京师就见多了,到了下面就见的更多了。啧啧,什么叫‘只把杭州作汴州。’我今儿算见识了。怪不得陛下早两年嚷嚷南巡呢。” 张仑心中暗讽道:“你小子还是这么不长记性,口无遮拦。” 秦金却道:“见识了什么?” 张宗说言道:“我亲自去下面转了转,本以为文风炽盛,人才辈出之地,怎么说也是比其他地方好的,你们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夏言抚须不语,只是看着他。 张仑道了一句:“莫要卖关子。” 张宗说言道:“我不是去了一趟钱塘县么,走了下面的两个乡,这好遇见了他们当地乡绅什么叫张老爷的纳妾,一个小轿子抬着,从偏门进去的。他们当地说,这是张老爷纳了第十七小妾了。我当时不以为然,结果他们那当地人说,张老爷都六十岁了,又纳了一个十四岁的女娃,不知道有劲没劲了。哈哈哈。。。” 几人闻言皆面露尴尬之色。张宗说见此道:“你们也不是什么好鸟,装什么正人君子。”嘴上道:“我看着他们那牌坊,心中不免恶心。” 张仑道:“纳妾嘛,正常。还有吗?” 张宗说言道:“我回去要给陛下认个错。” 张仑道:“怎么了?” 张宗说言道:“人都说田越多越好,可是那张老爷不纳粮、不徭役,仗着朝廷给优免不说,但寄庄和投献就不少了,那占夺的呢?恐怕更多,民众无地皆至杭州府或其他县城,靠短工度日。” 秦金道:“大明有条例,寄庄人户除里甲原籍排定应役,其杂泛差役皆随田粮应当。他要那么多寄庄干嘛?” 张宗说言道:“秦侍郎你就不知道了,乡宦之人免田制度,朝廷有明文的,十年之内止免一年,而且只止于本户,而且原籍优免了,寄庄就不许再免了。但是毕竟是‘耕读世家’朝中又有人做官,这还不是大笔一勾的事?” 几人闻言皆沉默不语,北直隶好一些的原因就是这里天子脚下,还不敢太胡来,底下就不一样了。秦金、夏言如何不知,只是在京城那么久了,却发现这股风却是越刮越烈了。 张宗说言道:“这风刮的厉害,听说都越过长江、淮河,河南地界也有了。”几人闻言心中都吃了一惊,这河南可不比苏、浙,要是这样不出百年,大明就完了。 现在看来天子不是在赌气,而是真的被触动了。 张仑坐在那里心中腹诽道:“狗屁的耕读世家。玩的比我们还花。” 此时张宗说问道:“夏勋呢?他没有回来么?” 夏言道:“他还没回来呢。” 张宗说言道:“那还好,在下面多待会儿也好。” 张仑笑道:“这话奇怪,怎么多待会儿就好了,你们还是亲戚嘞?” 张宗说冷笑道:“正是呢,什么亲戚不亲戚嘞,有时候你把他当亲戚,他把你当刀子嘞。”张仑忙笑道:“我今儿是怎么了,改天要去寺里拜拜了,偏都碰着你们的气头儿上了!” 张宗说心中腹诽道:“谁叫你赶着问来了!”却说道:“谁敢得罪英国公呢?”因又寻思道:“这老家伙心思太滑,老想着躲。” 张仑只是笑,却并不回答。夏言和秦金坐立不安。 张仑知们听了不愿听的话,才有此状,因笑着对张宗说言道:“你别装老实了。除了他,陛下不是你亲戚?” 张宗说心中骂道:“老家伙,你也给我挖坑。”嘴上嘟囔道:“算不得陛下。” 一会儿秦金和夏言便起身告退,辞了二人便回房休息了。 这会儿子就剩他俩了,张仑说道:“我们这些人,除了早些年还好,还能出去带兵出征,后来基本上就不用我们了,朝廷厚待我们这些个勋贵,我们也知足。即使犯了法,朝廷治罪,也只是夺爵的。你们这次出来好好办差,必是不会错的。实告诉你罢,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是怕事不愿意出来,那就错了,而是陛下非要我出来的,那这次陛下为何让我出来?还有你和他?无非是让你们跟着我学点东西罢了。你们年轻,又在陛下身边,这次出来后,好好办差,就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你看看夏言,陛下多赏识他,不也让他出来历练一下?为什么?你没功劳谁服你?就凭你家出了皇后?人家夏勋家也出了皇后。” 张宗说笑着道:“英国公,我不过背地里说些闲话,难道陛下和夏勋知道了还打我一顿不成?” 张仑道:“因何打你?等太后千秋万岁之后,文官们一纸劾书,你就不行了。” 张宗说不服道:“就这么不顾及体面吗?” 张仑道:“体面?体面是自己挣来的,不是别人给的。你不知道太祖高皇帝是怎么处死驸马欧阳仑的?这是有前朝故事的。文官们让陛下效仿,要是你,你做不做?” 张宗说闻言,问道:“不会吧?” 张仑道:“有些话我不便多说,但是你记着我今天说的话,准没错,别嗔着我多事就行了。” 张宗说言道:“怎么会,只是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张仑道:“就因为你们现在是陛下的人,陛下早晚要用你们,不然把你们放身边干什么?就为了好玩?正因为你们是陛下的人我也才有意交好,日后保不齐‘抬头不见,低头见’。” 张宗说忽然感觉,自己被一个世袭的国公如此看重,心里面怦怦直跳。只是嘴上仍问道:“不是陛下授意你的吧?” “哈哈哈哈.....”张仑大笑了起来,笑的张宗说心里极不舒服。张仑说道:“你啊,陛下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你还轮不到陛下这么上心。” 张宗说颔首道:“这是正理。” 张仑笑道:”其他人都在陛下面前争相上书以求赏识,你看夏勋?你倒好,做作都不会!说话也口无遮拦。” 张宗说默无所答。一时,低着头用茶。过了一会儿道:“谢英国公指点,那我要好好办差了。” 张仑仍只是笑着:“且再瞧就是了。”二人聊了一会儿也各自回房去了。 第64章 你也配姓赵? 夏勋和两名锦衣卫在一个村子里落户,这两日的见闻刷新了他对大明朝基层新的认识,他给皇帝的密奏中这样写道:“臣奉命前往浙江丈田,路上见闻触目惊心。有明百五十年来,民田减少恐非浙江一地。北直隶、山东、河南、江苏等地皆如此。” “百姓所赖以生存者土地也,然天灾、水患、藩王、勋贵、卫所、士绅、乡宦等交织穿错之间,百姓丢失田地乃瞬间之事。” “土地兼并,使本地里甲民户负担过重,赋役不均。百姓为了躲避差役,民户分门立户者或逃亡流徙者各地皆有,如若不加以管控,里甲制名存实亡乃意料之中的事。” 夏勋随身携带着小本子,就是为了记录沿途的民俗、故事。起初还好,只是看的多,问的多,了解的多,心情极为沉重。 这时一名锦衣卫上前道:“天色已晚,我们恐怕回不去了,不如今日找户人家落脚吧。” 夏勋思考片刻说道:“找谁家呢?我们是外来的人扮作了客商,但是对于这些民户而言,仍是陌生人,去那些富有人家,人家会让我们近吗。算了,这天还行,我们在外将就一夜吧。” 锦衣卫二人对视一眼说道:“听您的。” 夏勋道:“陛下荫了我一个锦衣卫百户的衔,但是却没当过差,这几日我们三个相处,也算一同共事了,你们都比我大,以后我喊你们赵大哥和吴大哥,你们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那赵百户道:“怎么敢乱了礼节?以后我们在外喊你少爷吧。你喊我们老赵、老吴就行。” 那吴百户也说道:“是,老赵说的对。” 夏勋闻言笑道:“那行。私下里喊着官职总不大顺。” 那吴百户知道这夏勋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又是天子的小舅子,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所以一路上基本上就做保镖性质的工作。 夏勋走到了一处草垛旁边,说道:“这里正好。” 于是吴百户道:“今日算是见了少爷的本事了,出门在外你让我们都舍了马改骑驴,今日又叫我们不留宿直接睡在外面。这看起来还真像行走的客商了。” 赵百户道:“不愧是上边待过的。” 几人正说着,只见远处几处火把向他们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有人来了!”老赵一个人低声说道。夏勋紧张了起来,瞥了一眼他俩,他俩纷纷把手伸进搭在驴背上的褡裢,那里面有短刀! 火把逐渐靠近,照亮了周围的环境。他们看到一群人手持火把,步伐稳健地朝他们走来。这些人的脸上带着警惕和敌意,似乎对他们并不友好。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为首的一名男子问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我们只是路过这里,没有恶意。”夏勋回答道,试图缓解紧张气氛。 然而,对方并没有轻易相信他们的话。“哼,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说谎。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让我们检查一下。”男子冷笑道。 听到这句话,几个人心中一沉。他们意识到情况可能变得糟糕起来,如果不服从对方的要求,很可能会引发冲突。但如果交出身上的东西,又会暴露他们的身份。 在这紧张的时刻,老赵突然站出来说:“等等,你们是什么人?” 只见一个年龄约摸四、五十岁的男人站出来说道:“这是我们王保长。也是这村里赵老爷家的外甥。” 赵百户闻言笑道:“‘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一家人,我也姓赵,这是我们的牙牌。”说着便递上了牙牌。 只见那年轻的保长接了过来后冷笑道:“这几日县里太爷说有钦差暗访,害得我们整日的来回巡查,我还原以为你们是什么大官人,想不到真是个小行商。你姓赵?你也配姓赵?” 那赵百户闻言心中大怒,却忍着道:“祖宗的姓,怎么就不能姓赵了?” 那王保长道:“赵老爷世代做官,祖上也是赵宋的宗室,十里八乡谁不知他家?他姓赵?你也配?” 夏勋拦着正要发火的赵百户道:“您大人有大量,我们今夜就在这里落脚,明日就离开。” 王保长道:“你毛都没长齐出来瞎逛个什么?看你细皮嫩肉的在这荒郊野外的,总不会是被这俩大汉叫到这里被走‘旱道’的吧?”言毕一群肆无忌惮的狂笑着。 夏勋何时受过这种委屈,顿时面脸通红。 赵百户怎么还能忍骂道:“长了一双狗眼的混账东西,想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 王保长看着他们的一身的打扮和那三头毛驴,心中不免鄙夷,闻言见这汉子敢辱骂自己道:“呦呵?你竟敢骂本老爷。” 这时王保长带的约莫五、六个人围了上来。 此时夏勋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说道:“还请见谅。” 那王保长接了过来用手掂了掂道:“不错,算你事项。本大爷就看着你们仨怎么玩的。” 赵百户听了,暗暗地寻思,冷笑道:“没你娘的混账东西,我们不惹你这厮,你这厮倒来报复老爷我们来了!” 面对着上来围着的人,赵百户如何不知擒贼擒王的道理,两步上去便抓着王保长的衣领揪了过来,那王保长反应不及被抓了过去,心中大骇,忙说道:“好汉饶命。” 吴百户却是护着夏勋,从那褡裢中分别取出短刀,一把自己拿着,另一把扔给了老赵。 几人见有道,顿时大惊,有人喊道:“原来是剪径的贼人。”就有人要转身通风报信。 赵百户道:“别动,动我就杀了他。” 吴百户道:“把火把熄灭了!” 几人不敢动弹,纷纷熄灭了火把,这时谁还看的清谁,那吴百户让夏勋骑上毛驴,吴百户也骑着毛驴,牵着一头,老赵则果断断后,老赵呵斥道:“你们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边走边退,走了百步,趁着夜色一飞脚早踢中王保长,王保长一个不留神,滚了一边。 赵百户也骑了毛驴,毛驴不快,但胜在耐力好,几人不敢停趁着夜色走了。 王保长躺在地上怕哭喊了惹得那贼人不满,如何敢出声,闻声走远了后,大声呼喊道:“挨千刀的,你们还不快来。”那群人才敢上来。 王保长喊道:“告官,抓人!” 一人却说道:“王老爷,抓不着了,不知那贼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保长闻言呜呜大哭。 第65章 浙行(3) 夏勋三人神色匆匆地逃离了那里,一路上不敢停歇,直到深夜才抵达驿站。赵百户连忙掏出驾贴亮明身份,那驿官见状,立刻谄媚地凑上前问道:“不知三位老爷有何吩咐?” 赵百户直截了当地说道:“没别的事,赶紧给我们准备三匹马,我们要连夜赶回杭州。”驿官一听,面露难色,赶忙回答道:“回三位老爷的话,马我们这儿倒是有,但没有驿符,小的实在没办法给你们提供啊。” 赵百户闻言心中此时倒有些埋怨起夏勋来,心说要不是你为了要扮作客商,哪里还有那么多事啊!但他毕竟是个老兵,知道抱怨解决不了问题,便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而夏勋自己也颇过意不去,赶忙对驿官抱手道:“劳您的驾,实在不行,我这里可以放一些抵押物,过后我们再取。” 那驿官却是连连摇头,苦着脸说道:“我如何不知三位老爷的苦衷,只是......没有驿符,马匹擅自外借,视同丢马,这是杀头的罪。” 听驿官这么一说,三人都是一阵沉默,谁都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而惹上麻烦。 沉默片刻后,夏勋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开口说道:“你看这样行不,我留在这里,让他们二人先回去,最迟明日就会把马还你,你看这头驴,也是你的了,权当赠送。”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驴子,表示愿意将其送给驿官。 赵百户一听这话,心中的不满顿时消散了大半。他皱起眉头,严肃地说:“不行,我得留下来。毕竟我身上有点功夫,还是让他们先走吧。” 然而,夏勋却微微一笑,轻松地回应道:“老赵,老吴,这次本来就是我的错,搞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其实真的没什么大事,我身上带着宫里的腰牌,还有锦衣卫的驾帖,他们能拿我怎样呢?只是觉得没必要惹麻烦罢了,而且现在他们想报官也来不及了。放心吧。” 听到这里,那吴百户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地说:“哎呀!您看,我们这是何必呢?我们可都是官身啊,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驿官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忍不住插嘴道:“我这会儿算是明白了,三位老爷是跟这乡里人发生冲突了吧。不是我多嘴,幸亏几位没有亮出官身,如果亮出来反而更难脱身了呢。” 夏勋听后,皱着眉头问:“这是为什么呢?”驿官连忙回答道:“他们虽然知道了您三位的身份,但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地前来,必然会暗中下手。您想想,就算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呀!要是三位大人有什么不测,哪怕是衙门知道了,也只会说是土匪干的,那你们岂不是太冤枉了。” 夏勋、赵百户和吴百户听完后,心里不禁暗自吃惊,这民风那么彪悍? 驿官接着说道:“您三位哪儿都别去,就留在这儿吧!他们难道敢袭击驿站吗?再说了,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啊。”三人听了这话,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赵百户和吴百户两人此刻脸上也是一片通红,显得十分尴尬。他们都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百户,却没想到会被一群普通的乡民追赶得如此狼狈不堪。这让他们感到十分羞愧,毕竟作为朝廷的鹰犬,本应该威严庄重,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实在是让人难堪。 然而,夏勋此时却有了不同的想法。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缺乏经验和应对能力。面对这样的情况,他竟然毫无头绪,没有任何有效的解决办法,反而连累了赵百户和吴百户。这让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和提高的地方。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句俗语此时在他心中回荡,他深深地自责起来。如果自己能够更成熟一些,或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从中吸取教训,不断成长和进步。 想着想着,夏勋便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赵百户和吴百户看到这个情况,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们明白,夏勋已经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这对于一个年轻来说是很正常的反应。然而,他们两人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天空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夏勋睁开了眼睛,看着赵百户眯着眼,却拥着刀,而吴百户倒显得精神的很。 吴百户见夏勋醒来道:“我和他轮流值岗,这是规矩。” 夏勋闻言颔首不语,一会儿赵百户也醒来了,伸了个懒腰,说道:“哎呀舒服。”见夏勋也醒来了,赵百户说道:“少爷,我们是否现在就回杭州?” 夏勋道:“该见的都见了,该听的也都听了,回去也好。” 赵百户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我现在回去。” 吴百户道:“你回去干嘛?杀了他们?” 夏勋道:“莫说气话了,如今回去也是自讨没趣,这里不比北方,自太宗文皇帝迁都北京, 南边这里就不大向着朝廷了。”起身整理一下衣衫,接着说道:“走吧,我们回杭州去。” 此时驿官也打了水说道:“三位老爷要不洗漱后,用了餐再走?” 赵、吴看着夏勋,夏勋道:“不用了,留在这里免不了指使沿途的百姓为自己做饭、烧水。走。” 夏勋自从深入乡间后,内心对这些徭役异常厌恶,这些个大老爷们有钱、有权、有势那是一点徭役也不干,一点粮税也不想交。就拿这驿站来说。洗衣、烧水、做饭都是由附近百姓来承担的,官员的亲朋好友还可以白嫖,使那些原本无权使用公家的驿传系统的人,也可以凭借着官员赠送的马赛,指使沿途的百姓为自己抬轿,烧水、做饭。 越想越气,他想不通下掠百姓,上欺朝廷。这些狗官! 赵、吴二人还以为他生昨天的气呢,夏勋对着二人说道:“吴大哥、赵大哥,再辛苦一些,我们回到杭州,我做东,请二位下馆子,好酒好肉管够。” 见夏勋如此话,二人也不好什么便也都跟着夏勋一起骑着毛驴走了。 驿官见此心道:“真是个怪人。” 第66章 浙行(4) 回去的路上,夏勋脑子里一直在回想路上的所见所闻。他缓缓地走着,目光有些迷离,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海里不断重复,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他想起了北京城的繁华热闹,那里有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富贵之地。京城的街道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商铺林立。然而,这种繁华是真的吗? 自出京以来,夏勋一路南下,亲眼目睹了百姓们的生活状况。他们的生活并不容易,有的甚至贫困潦倒。这一切都让他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作为一个顶尖的上流家庭,他应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 说实话,他不太愿意去回想这些事情。因为每一次回忆都会让他感到沉重和无力。但每当他试图逃避时,那些令人痛心的画面就会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他知道,只有面对现实,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而一想到那些欺压良善、鱼肉百姓的劣绅,夏勋心中便充满了极大的厌恶。这些人为了个人私利,不择手段地剥削百姓,破坏大明的根基。 进入了杭州城,眼前又是热闹的场景,仿佛乡下那个情景是虚假的,眼前的这个才是真实的,但是不经意间看见一个老妇人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那男孩的头上插着一根稻草,就知道这是在卖孩子。 此时夏勋脑海中忽然蹦出来读书时的一句话:“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所以我们这些勋贵、士大夫远庖厨,这些百姓在他们眼中何尝不是牛羊一般的人。 一会儿走到了行辕,早有人在外伺候着,又有人忙着进去通报。一会儿来了一群人簇拥着夏勋进去。走到了行辕,见张仑、秦金、夏言、张宗说皆在,几人见他回来,也都忙着寒暄。 夏勋拱了手说道:“风尘仆仆来不及换洗,见谅。” 几人也都说无妨。 待入座后,张仑说道:“辛苦了。原本是等你休息一下的,正好你来了,下面的情况如何?” 夏勋道:“不敢,户部的这些人还算尽职,下面也都配合。” 张仑颔首道:“既如此,我们年前还能返回京师啊。” 几人闻言也都聊着话题,唯独夏勋沉默寡言,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说话之间,早有下人们抬过饭桌至里间来。张仑见几色菜已摆完,忙对着夏勋道:“正好你回来了,我们一起用餐。”见饭桌上的菜肴说道:“我说过几次,都不听,太奢侈了。” 那下人人笑道:“不过都是家常东西。老爷们慢用。”说着退了出去。 张仑几人相互之间一一的让了,方归坐。见夏勋没有动身的样子,于是问道:“怎么不一起吃饭吗?” 夏言说道:“不如先回房休息吧。”夏勋便告了不是,退了出去。 张宗说言道:“今儿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张仑见此于是说道:“过会问问锦衣卫的人。”于是几人便各自用餐了起来。 用餐完后,张仑于是对着下人说道:“叫赵、吴二人进来。” 于是赵百户和张百户进来了行了礼,张仑让座,待二人坐下后,赵百户道:“不知英国公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张仑于是就问道:“路上发生了什么吗?国舅怎么会意兴阑珊的。” 赵、吴二人便你一言、我一句的告诉了几人。 张仑道:“也太胡来了,你们二位也是,为何当初不亮明身份直接拿下即可。” 赵、吴闻言也不解释。张仑说道:“他年轻,你们二位是办过差的人,应当多多指点才是。这回去如何交差?” 张宗说言道:“谁叫他逞能?不过以我之见也是好事,磨砺一番才能成长嘛。” 秦金和夏言闻言心中对张宗说不免有了另一番看法,什么时候这人转性了? 张、吴二人闻言也不说话,也不解释。张仑便让他们回房休息了。 几人在正厅议论着夏勋,夏勋却自己在书房里给朱厚照写密奏不是为了告状,而是汇报,但是写了许多,又一把手抓起纸来,死掉了。 只见他换了衣服,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京城里来的,意气风发的少公子来。 走到了正厅,几人都还没走。张仑瞧他精神恢复了许多笑道:“果然‘人靠衣装’,这还回衣裳,竟精神了许多。” 秦金、夏言看着抚须笑着。 夏勋道:“原是我年轻不懂事,差点丢了陛下的脸面,回来后,失了礼数,又让几位见笑。”竟向众人深深一拜。 几人哪敢受他的礼,纷纷侧身。 张仑说道:“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回去给布政使下函,让他们把那劣绅抓来。” 夏勋道:“这就不必了,‘不知不怪’我们又没有亮明身份,只不过因为语言冲撞了来,再说此非个例,抓他一个也无甚好处。反而惹得地方不喜,又要上书唠叨。” 张仑笑道:“这是正理。” 夏勋道:“我这几日下去,觉着此次丈田事小,改革税率事大。” 几人闻言无不变色,夏言问道:“为何?” 夏勋道:“秦简王曾有一诗虽写的是陕西,我觉着放到浙江也大为应景。”于是起身踱步念了了起来“” ‘我昨过农家,农夫于我陈。嗟嗟天地间,而唯农苦辛。春耕土埋足,夏耘汗沾巾。秋成能几何,仅得比比邻。老农惟二子,输边辛苦均。大儿援灵夏,性命逐车轮。小儿戍甘泉,身首犯边尘。老妇卖薪去,老农空一身。荒村绝鸡犬,四壁罄仓囷。公家不我恤,里胥动生嗔。鞭笞且不免,敢冀周吾贫。我农老垂死,甘为地下人。尚祈孙子辈,犹为平世民。’ 张仑、秦金、夏言、张宗说闻之皆动容了起来。 夏言起身也说道:“先刑部尚书何文肃公也有一首诗可为此诗的注解。‘春风不入野人家,白骨如丘事可嗟。小瓮满储彭越醢,轻车稳载德光羓。头颅无复归黄壤,腥腐犹能饱暮鸦。立马邮亭倍惆怅,几行老泪洒烟霞。’” 于是整个厅内的气氛变得压抑了起来,仿佛被一层沉甸甸的乌云笼罩着,让人感到窒息和沉重。每个人都沉默不语,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和忧虑。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张仑道:“罪过,刚刚一顿饭钱就够庄稼人过半年的了。” 第67章 一清应宁 随着酷暑过去,转眼间就迎来了凉爽的秋天。随着季节的更替,白天的气温也逐渐下降,让人感受到一丝凉意。阳光不再那么炽热,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带来了清新的气息。树叶开始慢慢变黄,给大地增添了一抹金黄色的色彩。 朱厚照在平台召见了杨一清,这是朱厚照“第一次”见他。杨一清拜完大礼,朱厚照照例也给杨一清赐座。杨一清谢恩坐下后,朱厚照笑着说道:“把卿从安乐乡中召至京师,又要让卿受案牍之劳,朕实在过意不去。” 杨一清微微一笑道:“陛下莫要这样说,臣正好在家里闲的发慌,陛下召臣回京,臣还感激不尽嘞。” “哈哈”朱厚照笑道,“你能这样想朕很开心也很欣慰。朕一直想把卿召回京师,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杨一清连忙站起来行礼道:“陛下谬赞了,臣现在不过是一介草民,何德何能敢劳陛下挂念。” 朱厚照摆摆手道:“卿不必谦虚,朕知道卿的才华和能力,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卿呢。” 杨一清感动地说道:“陛下如此厚爱,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厚照点点头道:“好!有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然后他转头对刘全忠道,“去准备些茶来,朕要与杨爱卿好好聊聊。” 刘全忠答应一声,立刻下去准备了。不一会儿,茶水就摆上来了。朱厚照亲自为杨一清倒了一杯茶,杨一清惶恐地站起来推辞。朱厚照笑道:“卿不要拘束,今日朕以茶代酒为杨卿接风洗尘” 杨一清感动地说道:“陛下如此厚爱,臣无以为报,只能以茶敬陛下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好!如果能饮酒,今日我们君臣二人必不醉不归!”于是两人开始聊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杨一清一脸关切地看着朱厚照,轻声说:“陛下,您可比以前消瘦了些呢。” 朱厚照微微一笑,回应道:“无妨,瘦些反而更好。今日此处唯有朕与爱卿二人,不必拘谨,有何事尽管直言。” 杨一清恭敬地回答:“谨遵圣意。” 朱厚照接着询问:“爱卿此次自浙江归来,浙江丈田一事进展如何?”他的目光中透露出对这件事的关注。 杨一清道:“还算顺利,只是下面揣测,陛下是要为了加税才有此举。” 朱厚照道:“此次丈田就是看看百姓手中还有多少田亩,加不加税不是那么重要。” 杨一清闻言说道:“启奏陛下,历朝历代皆有丈田,就是我朝也有丈田,臣建议陛下下诏有司照例施行即可,此次陛下一下派出三名钦差,故而才有此揣测。” 朱厚照道:“天下口田自洪武始至今户口、年纪互有增减,朝廷的一本账和地方的一本帐多有差额,如果朕让州县自检,有些官员无视朝廷法令,以丈田为名,侵民田亩,夺其庐屋,用来资助豪强,所以朕才排钦差下去检核。” 杨一清闻言心中叹道:“果如介夫所言,陛下实不信下面的官吏。” 朱厚照见杨一清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此次朕召你回京,就是打算起复你,让你重新进入内阁,如何?” 杨一清答道:“启奏陛下,恕臣不能从命。” 朱厚照问道:“为何?” 杨一清答道:“常例阁臣自有廷推,今虽陛下起复,臣愿先廷推矣。” 朱厚照闻言道:“既然卿不愿从旨入阁,那就等等也好。” 君臣又聊了一会儿,刘全忠上前禀告道:“万岁爷,兵部尚书王宪求见。” “传。”朱厚照说道。 王宪进入平台,便慌忙行礼。 朱厚照不满道:“何事如此慌张?” 王宪道:“启奏陛下,非臣慌张,果然被陛下言中,广东海道衙门奏报,佛郎机人占据屯门不肯离去,并且加派了军舰,意图侵占。” 朱厚照道拿起奏报看了起来。原来就在浙江丈田如火如荼的开展期间,朱厚照在京城也没闲着,他责令礼部继续对佛郎机人施压,同时命内阁给广东下旨,要求布政司衙和都指挥使司整军备战的同时派出交涉人员要求佛郎机人退出屯门岛。佛郎机人自然不愿意将到手的鸭子再让飞了,于是一直软磨硬泡就是不行动。同时他们从北京的信中也得知了明国朝廷的意思,于是竟从其他地方调入一艘大船,用以巩固胜利果实。这在广东地方及海道衙门看起来,纯粹是挑衅,于是海道衙门上报此事,要求驱逐佛郎机人。 朱厚照看完后,合起奏章叹道:“何时才能海清河宁?” 杨一清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王宪说道:“启奏陛下,佛郎机人既然如此态度,臣这就回去给广东海道衙门去函,要求他们武力驱逐佛郎机人。” 朱厚照道:“先不急,召集内阁、司礼监、兵部、礼部、五军都督府各领府事者、吏部尚书王琼还有杨一清,乾清宫议事。” 王宪闻言心中觉着不对啊,又不是去干鞑靼或者瓦剌,要那么大阵仗干嘛? 杨一清也觉着不对,自己现在无一官半职,自己怎么能入宫议事? 朱厚照却是面色如常的对杨一清说道:“真是的,杨卿刚刚入京,就逢此大事。” 杨一清起初还好,闻言顿时觉着皇帝恐怕是故意让他这个时候进京的吧,还问自己是愿意否入阁,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但是面子上也是笑盈盈道:“陛下何必为此蕃国忧心,这算什么大事,弹丸之国,不足为患。” 朱厚照闻言道:“不愧是治军带过兵的大臣,果然豪气冲天。”又对着王宪道:“兵部可有议案?” 王宪一愣道:“臣接到奏报就进宫来了,还无议案。” 朱厚照笑着道:“杨卿都说弹丸之国,不足为患,王卿何必这么急躁?”又对着杨一清道:“廷推还有时日,不如杨卿就以太子少保衔参赞军务吧。” 第68章 军情 内阁首辅杨廷和、次辅蒋冕、毛纪,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彬、秉笔太监陈敬、苏进、张永、谷大用,以及六部九卿中的吏部尚书王琼、礼部尚书毛澄、兵部尚书王宪,五军都督府的徐光祚、郤永、许泰、郭勋以及杨一清等人全都汇聚到乾清宫的一间暖阁之中。本来空间就不算大的暖阁,此刻更是被挤得满满当当。 朱厚照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有些无奈:“倒是觉得有点拥挤啊……”他暗自琢磨着是否应该迁往西苑居住。毕竟那里地方大一些,可以容纳更多的人。 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便将其抛之脑后。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处理眼前的政务。他看向众人,开口道:“诸位爱卿,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佛郎机人占据屯门不肯离去,反而加派了军舰,今日朕召你们前来,就是想听听你们对此事的看法。朕该如何应对?” 杨廷和率先说道:“陛下,佛郎机人此举显然是对我大明的挑衅。应当责令广东海道衙门派遣军队予以回击,展示我大明的国威。另外驱逐在京的佛郎机使臣,断绝朝贡关系。” 兵部尚书王宪附和道:“臣赞同首辅的意见。此外,我们还需加强海防,建造军舰,以防佛郎机人进一步侵犯。” 然而,礼部尚书毛澄却提出了不同的观点:“陛下,战争并非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我们可以通过其他手段与佛郎机人交涉。” 吏部尚书王琼也说道:“臣附议兵部的意见,自永乐年以来,海外蕃国朝贡者不计其数,建造军舰还是有必要的。” 而五军都督府的徐光祚、郤永、许泰、郭勋却不发表任何意见。 朱厚照问道:“五军都督府是什么意见?” 被皇帝问到,几人却仍是扭捏着,内阁、司礼监、王琼、王宪等人看着都很纳闷。 不得已,徐光祚说道:“启奏陛下,臣附议兵部的意见。” 朱厚照闻言却颇为尴尬。杨一清说道:“启奏陛下,佛郎机此前从未与我朝沟通、派遣使臣来朝。只是来近年吞并满剌加,并驱逐了满剌加过王。正德十四年方遣使近贡,召许来京。臣闻其留候怀远驿者,竟略买人口,盖房立寨,这是要做长久驻扎的打算。臣建议分为两步走,一步是责礼部召在京的佛郎机使臣,提出交涉;一步是责令广东海道衙门备战,囤积军备物资,用以防备。” 朱厚照道:“是否要派遣使臣前往广东,与佛郎机人谈判?” 杨一清闻言道:“臣建议不必,届时一旦战火燃起,奉旨钦差留在那里反而会掣肘海道。而且佛郎机人占据的地方,怎么肯轻易归还?” 朱厚照又问道司礼监:“你们呢?” 张永道:“奴婢觉着杨少保的建议还是可靠的,不过奴婢还是建议宫里派一名太监前去好一些。” 朱厚照听着众人的意见,沉思片刻后说道:“诸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礼部与佛郎机人进行谈判。同时,加强海防也是必要的。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需尽快制定具体方案。” 王宪闻言觉着不应该是兵部吗?怎么成了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徐光祚等都督闻言也是暗暗一惊。屋内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在一旁一直未发声的许泰道:“启奏陛下,五军都督府出具方案交由兵部审核还是兵部出具方案由五军都督府审核,还是......各自出具方案?” “呵呵....”朱厚照笑了,看着这个自从自己回宫以后,变得低调的都快成透明人的“干儿子”如今说个话,蠢到这个地步上来了。说道:“各自依照职责出具方案。广东归前军,定国公,就辛苦你了。” 郭勋上前一步说到:“臣遵旨。” 朱厚照只知道历史上是大明赢了,但是怎么赢得还不知道。走一步说一步吧。于是当着众人的面说道:“北边也要注意了,秋天了。” 众人闻言心中又是一惊。 朱厚照接着说道:“朕还等着和新建伯办交接呢,他倒好一直在家省亲,也不知道回来。”众人闻言不知何意,唯有杨廷和知道皇帝这话何意,因为眼前的这个皇帝有一另一个职务,到现在还没废掉呢-------大明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后军都督府太师镇国公。 杨廷和上前道:“启奏陛下,今年七月小王子二千余骑由庄浪马场潜入指挥刘爵与之交战退之。陛下可命宁夏、大同等总兵整饬军备,以防不测。” 王宪也说道:“启奏陛下,七月的时候陕西巡抚都御史郑阳奏报亦卜剌扰掠熟番,盖因小王子追逼所故,乃渡河窥伺边境,说今本镇兵食不足以应对军情,请发内帑银数十万用来购买粮草运到洮岷等处,以备主客兵马之用。令宁夏镇巡官整兵,听调应援,战守事下。当时兵部覆言以往年间河套鞑靼入临巩、固原,宁夏兵不能防遏,总是使鞑靼得利而去,今亦卜剌败亡之余,假息河西其势,容易使小王子入套,而延宁固原之兵力已经能够扞卫城池,使不得深入,则洮岷见兵自足以支援河西。残寇不当,若再来招惹他们,宁夏可为援,请敕巡抚及总兵、副总兵、游击等官严格哨探,严谨烽堠,并全力戒备用以抵御河套之敌,令河西守备官整兵设防,并暂留甘、凉官军一起防备抵御,不得依靠邻兵而坐失事机,如果敌军不入河套,两镇兵势足以相顾,听以便宜从事,所以草粮不用给,请敕户部议处。那时陛下说:‘张璁在天津卫,购粮平抑京师粮价,多采购一些命粮商运往即可。’如今、宁夏、甘肃、凉州等镇军马、粮饷备足,还能让鞑靼入侵?” 朱厚照当然记得,他当初是非常有兴趣参与进去亦卜剌和小王子的战事就好,不过这亦卜剌也是作死,打不过小王子,就来打大明。 于是说道:“我朝建都北平,以宣大蓟州为肩背,以辽东为左臂,正是因为这两个地方外和虏接而内距京师不远。所以我们应该对这两个地方也应该关注。敕巡抚、总兵加强防务,以备犯边。” 王宪闻言:“臣遵旨。”杨廷和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是真害怕,皇帝再次兴起御驾亲征。 此时王宪接着又拍了个马屁道:“陛下运筹帷幄,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古往今来除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就数陛下了。臣总言能够在陛下治下为臣,将来跟随陛下也能青史留名。” 司礼监魏彬等几人闻言心中鄙视之极,魏彬言道:“比我们还能拍!” 第69章 升职 听闻王宪的马屁,朱厚照还是要点脸的,于是说道:“古往今来,能文能武的皇帝多了去了,朕岂能和古之贤君相比,过了,过了。” 杨廷和心中刚刚稍有缓和,心想:“你们就相互拍吧,总比提刀跃马战场强。”但是朱厚照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朱厚照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闪烁着自信与坚定,缓缓地说道:“不过朕毕竟还是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后军都督府太师镇国公,身为后军都督,怎么能忽略这两个地方呢?”他的声音虽然平淡,但其中蕴含的意思却让人不敢忽视。 众人闻言,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大臣面露惊愕之色,显然对朱厚照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感到意外;有的则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着这个这话又可能带来什么;还有的则流露出疑惑的神情,不明白朱厚照为何会突然又提到了这个称呼;有的则是面带喜色,毕竟这个称呼也给他们带来了利益。 而杨廷和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原本以为朱厚照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楚,于是说道:“启奏陛下,臣建议陛下废此称号,正告天下。” 杨一清也说道:“臣附议首辅之言,请陛下废除此称号。”内阁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王宪见内阁面色不善,也行礼道:“臣也附议。” 王琼却说道:“启奏陛下,这称号废不废关系并不大,到了外无强兵犯境,内无民匪叛乱,天下大治之时,此称号自然就无用了。臣惭愧不能致君尧舜,辅佐陛下以至天下大同。”说完行了大礼参拜。 众人闻言皆纷纷侧目,王琼你够可以了。 蒋冕闻声呵斥道:“大冢宰蛊惑圣心,非要陛下抛弃祖宗江山不可?” 毛纪也呵斥道:“陛下早有言之要革心洗面,重振朝纲,今日尔所言,置陛下于何地。” 杨一清此时劝道:“请天官致歉。” 五军都督的其他人皆不作声,毛澄也想要张嘴呵斥,却被朱厚照打断了,朱厚照说道:“朕觉着吏部说的对。” 杨廷和、蒋冕、毛纪以及杨一清顿时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只见杨廷和跪下道:“陛下,难道臣等皆错吗?”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看向朱厚照,想知道他会如何回应。朱厚照看着杨廷和,目光坚定地说道:“朕并非此意,只是觉得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杨廷和心中一沉,意识到朱厚照绝对不会改变自己立场。 蒋冕和毛纪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们深知,如果朱厚照真的改变主意,那么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而杨一清则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过早表态,此刻他决定保持沉默,观察局势的发展。 朱厚照看着众人,继续说道:“朕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当下的问题,毕竟国事繁杂,‘摁下葫芦,起了瓢’一件接着一件。至于称号之事,本就无关轻重,可以放在后面再考虑。”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务实的态度。 杨廷和叹了口气,他知道朱厚照说得有道理,也知道这个皇帝对于礼仪、礼节不甚关注,连荣王册立礼都想省了,想想也就算了。但他仍然想坚持一下,于是站起身来,恭敬地说道:“陛下,臣明白您的意思,但称号一事关乎国体,若不废除,天下臣民如何看待陛下重振朝纲之志啊。还望陛下三思。” 朱厚照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杨廷和的担忧。他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朕会慎重考虑此事,待时机成熟时再做决定。但在此期间,我们君臣还是解决当下事务比较好。”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坚定而沉稳地说道:“‘知我罪我,其为春秋。’以后再说吧。”这句话仿佛是一把重锤,重重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杨廷和闻言,心中不禁暗暗腹诽道:“孔圣人的话是用在这里的吗?”然而,当他看到朱厚照那坚定不移的眼神时,便知道此时再多说也是无益了。毕竟,这位年轻的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且态度如此坚决,又让人无法反驳。 心中只是猜测:“人多,皇帝好面子。” 朱厚照知道不能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于是便岔开话题说道:“还有,吏部赶紧组织会推内阁阁员吧!” 王琼立刻恭敬地回答道:“臣遵旨。” 接着朱厚照又问道:“广东那里有谁可以总督此事?” 蒋冕说道:“启奏陛下,正在养病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嵿,久历地方。可升任总督广东军务,督办此事。” 朱厚照沉吟片刻,又问王琼道:“卿以为此人如何?” 王琼道:“其人浙江绍兴府人,成化二十三年进士。 弘治初年,撰修《宪宗实录》,往苏州、松江等地采集轶事,书成授上饶知县。正德三年,任兴化知府,正德五年,起知南雄,擢江西左参政,后任右布政使、左布政使,升任南京光禄寺卿,正德十四年以右副督御史升巡抚保定等处兼提督紫荆关,有太监卢明奏其人待宫中官傲慢,再加上有病,便乞休了。” 朱厚照看着王琼,觉着此人能力不差啊,竟然将别人的履历知道的那么详细。杨廷和等人也对王琼刮目相看。 于是朱厚照说道:“那就升张嵿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 徐光祚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暗道:“这时候浙江正在丈田,把杨一清、张嵿等这些能办事的都摘出来,陛下、内阁、王琼都是一群人精。老张有福啊。”想着又暗自说道:“会不会是为了夏言?” 接着,朱厚照看向王琼,开口询问道:“张璁这次可是立了大功的,该如何赏赐他呢?吏部对此有什么建议吗?” 王琼稍作思考后,回答道:“启奏陛下,如今张璁担任户科给事中一职,臣认为可以将其晋升为监察御史。” 朱厚照听后皱了皱眉,摇着头说:“没有更好的建议了?” 王琼听到这话,心里不禁暗自嘀咕起来:“难道要让他一步登天不成?”正在这时,只听见朱厚照兴奋地问道:“北直隶有无府县缺官?”杨廷和、蒋冕、毛纪闻言立刻警惕了起来。 王琼想了一下答道:“无。”此刻王琼若是连朱厚照的想法都猜不到,那他这些年的心腹就算是白当了。于是接着说道:“河南归德府夏邑县缺一名知县。” 朱厚照闻言心中颇为不满,他自然知道那里虽然地处平原,但却经常遭受水患,以张璁的能力和背景,去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但不满归不满,他也不能让张璁直接一步登天,毕竟官场如战场,得一步步来。于是故作沉思状后,说道:“那就升张璁为夏邑知县吧。” 此时杨廷和、蒋冕、毛纪三人心中紧绷的弦才缓缓松开。然而,他们突然想起最近工部发放了银两给河道和夏邑,目的是趁夏汛结束后,冬季来临之前,整理和巩固河道。 王琼你这马屁真是拍出了“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境界了,回头皇帝想起来,第一时间不会夸奖张璁,反而是赞许你吧。 此刻,杨廷和面色阴沉地盯着王琼,而王琼毫不畏惧,反而挺直了胸膛。 但杨廷和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他,无法对其采取任何行动,就连蒋冕也不敢与王琼正面交锋!这并非是因为王琼深受皇帝信任,而是因为他担任吏部尚书一职,除了杨廷和这位首辅外,他在朝廷中无所畏惧! 此外,目前不能与他发生冲突,因为即将举行廷推,必须让杨一清尽快进入内阁。杨廷和如果知道杨一清推掉了皇帝的起复,坚持廷推入阁,不知首辅作何感想。 第70章 误会 待众人离开了乾清宫,朱厚照便移驾了坤宁宫,进了宫内,就见夏皇后正在教朱载坖写字。按照常例,朱载坖应是居住在自己的咸阳宫的,但朱厚照却下旨,让朱载坖住在坤宁宫,由皇后亲自照顾,读书时再去文华殿或者咸阳宫。 群臣们对此议论纷纷,认为此举有违祖制,于是不免上书劝诫。然而,朱厚照对此并不在意,他觉得这些大臣们管得太宽了。对于这些劝谏,朱厚照竟然一一留中,不再理会。 朱厚照笑着走进来,开口问道:“今儿下学怎么那么早?”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地向里走去,一眼就看到了朱载坖写的字,不禁称赞道:“不错,比我写的好。” 夏皇后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陛下又胡说,那么大的孩子,写字如何比陛下还好?”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奈。“杨师傅等几个师傅都说殿下聪慧读书很快,但是读书不能死读,所以今日只是温习,下学就早了些。” 朱厚照却不以为意地说道:“那也不错。”然后一屁股坐在榻上,伸手就要去拉皇后的手。 皇后连忙躲开,笑着嗔怪道:“孩子在这里,没规矩。”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显得格外娇艳动人。 正在奋笔疾书的朱载坖听到声音,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问道:“爹怎么了?” 夏皇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倒是朱厚照笑着说道:“我瞧着你写字不错,想赏你呢,你娘不愿意。” 朱载坖闻言,便眼巴巴地看着夏皇后,那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渴望。 夏皇后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歇会儿吧。” 鸢儿一听,立刻走上前去,将朱载坖带到外间去玩耍了。 夏皇后不放心,又叮嘱鸢儿道:“告诉李嬷嬷,外面凉,别让荣王出了汗,又着凉了。” 鸢儿乖巧地应道:“知道了。”说完,她带着朱载坖出去了。 于是也坐在了榻上,朱厚照顺势躺在了夏皇后的腿上,夏皇后便用手轻轻的按摩着朱厚照的太阳穴,朱厚照顿时感到一股暖流从头顶流遍全身,仿佛所有的疲惫都被抚平了。他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和温馨。 夏皇后看着朱厚照的脸,心中充满了爱意和心疼。她知道朱厚照最近忙于政务,身体和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朱厚照放松下来,感受到家的温暖和妻子的关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朱厚照竟觉着有些困了。 夏皇后瞧着他也有些乏,轻声道:“要不歇息会儿。” 朱厚照摇了摇头,强打精神道:“不了,还有一些奏章没看呢。” 夏皇后心疼地看着他,柔声道:“陛下,累了就歇歇吧,莫要伤了身子。” 朱厚照仍是闭着眼,疲惫地道:“朕知道了。” 夏皇后见他如此坚持,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朱厚照闻声睁开眼,看见她脸上的愁容,安慰道:“国事一刻也不能耽误的。” 夏皇后勉强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轻声说:“妾如何不知,只是陛下忘了一件大事。” 朱厚照疑惑地问道:“何事?” 夏皇后捂着嘴轻笑道:“陛下的生辰呀!” 朱厚照一听,原本慵懒的神情瞬间消散,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猛地从床上坐起,随后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脸恍然道:“哎呀,朕竟然给忘了。” 夏皇后见状,不禁轻笑出声,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忙于国事,自然会有所疏忽。自从正德十三年三月太皇太后薨逝之后,陛下的万寿圣节已经有三年没有庆祝过了,难道今年还要停办?” 朱厚照听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兴奋地说:“哈哈,你说得对,还是你想得周到。今年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庆祝一番!” 夏皇后微微一笑,调侃道:“啧啧啧,妾还以为陛下您也打算把自己的万寿圣节省略掉呢。” 朱厚照连忙摆手解释道:“哪有的事,这不是忙嘛。不过这次不一样,朕决定要隆重地操办一次,让母后、皇后都开心开心。”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表示出对此次庆典的重视。 朱厚照兴奋地说道:“这次让魏彬他们好好的准备。” 正兴奋着,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皇帝的生日庆典在京城热闹非凡,而千里之外的广东外面却乌云密布,炮火隆隆,喊杀声、刀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似乎再给他这个皇帝的生日奏乐一般!这个情景让他不禁联想到了后世的一段历史,一个太后过生日时发生了一场战斗,但结果却是战败,最终导致了一场变法的产生! 就在这时,夏皇后注意到皇帝突然变得兴致索然,便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朱厚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答道:“没什么。”然而,他内心深处的思绪却依然沉浸在那个遥远的历史事件之中……不吉利。 朱厚照想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难道让广东停止行动?” 夏皇后看着皇帝纠结的样子以为他想把自己的万寿圣节也给省掉,于是就说道:“陛下,万寿圣节如果不办........” 朱厚照闻言说道:“还是不办了。” 夏皇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劝解道:“陛下,不行就在宫内办,毕竟也要让母后开心一下。” 夏皇后真的很担心朱厚照做出这个决定出来。朱厚照见此,于是说道:“也行,朕这就回头召司礼监、鸿胪寺来举办,不行就按照常例举办吧。”朱厚照不想搞出来后世史书说道为了给自己举办万寿圣节,打了败仗,割地赔款! 夏皇后见此心想:“果然被我猜中了,陛下就是不想办了。”于是说道:“凭陛下做主。” 朱厚照瞧着夏皇后不相信的样子,解释道:“朕好好想想该如何办。” 这句话一出,夏皇后劝道:“陛下莫想了,还是照常例吧。” 第71章 肯定要办 朱厚照为了表明自己绝对要办的态度,刚到坤宁宫的他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又匆匆折回了乾清宫。一进宫门,朱厚照便朝着身旁的刘全忠道:“去,把司礼监的人都叫来。” 此刻朱厚照有些后悔早早散会了。 刘全忠听到皇帝语气中的不耐烦和急切,不敢有丝毫怠慢,慌忙地应了一声后,便匆匆离去。朱厚照则在暖阁的御榻上,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等待着司礼监众人的到来。 不一会儿,司礼监的魏彬、陈敬、苏进、张永、谷大用等人就都到齐了。他们向皇帝行礼后,站在一旁,看到皇帝脸色阴沉,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朱厚照突然大声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 听到这话,几个人慌忙跪下,心里暗自琢磨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皇帝会突然发火。 陈敬在进宫之前本来还想打听一下情况,但无奈刘全忠现在嘴巴紧闭,一句话也不肯透露。 魏彬赶紧说道:“万岁爷息怒啊,请万岁爷告诉奴婢们,奴婢们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了,奴婢们一定改。” 朱厚照拍了案子,指着面前跪着的一群太监,大声呵斥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太后!” 魏彬吓得浑身发抖,双手像打摆子一样哆哆嗦嗦地说:“启奏万岁爷,奴婢们对万岁爷都是忠心耿耿的啊,从来没有二心的。” 朱厚照瞪着眼睛,喝问道:“太后呢!” 司礼监的几个大太监闻言,心中不禁纳闷起来:“太后?我们没事去太后那里干嘛?” 朱厚照看着他们一脸无辜的样子,气得差点笑出来,指着他们骂道:“万寿圣节,朕忙于国事,你们这群狗奴婢都不提醒一下!” 魏彬等人这才恍然大悟,魏彬说道:“奴婢们记着呢,已经和礼部、鸿胪寺打过招呼了。” 朱厚照闻言似信非信的说道:“擅做主张,起来吧。” 于是几人连忙谢恩,起来后魏彬恭敬地说道:“万岁爷,奴婢们不敢擅自做主,只是觉得陛下的万寿圣节应该好好庆祝一番,再加上今年陛下转危为安,荣王进宫,三喜临门,所以才和礼部、鸿胪寺商量着要大办。至于具体如何操办,还得听您的旨意。” 朱厚照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说:“你们倒是会揣摩朕的心思!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准备吧。不过,也别太铺张浪费了,毕竟国库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魏彬等人连连点头称是,表示一定按照皇上的旨意去办。此时魏彬又说道:“就怕内阁、礼部不同意。” 朱厚照端起茶碗,问道:“为何?” 魏彬说道:“陛下刚刚说国库,就怕他们嫌花钱,要让陛下动内帑。” 朱厚照闻言,心里很不爽,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着,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像要吃人一样,呵斥道:“朕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还有礼部和鸿胪寺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办的差!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向我禀报,也不上奏!难道他们把朕这个皇帝当成空气吗?” 司礼监的几个人听了,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人家早就上报了啊,只不过是因为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所以按照惯例处理罢了……”但是他们谁也不敢说出来。 魏彬看到朱厚照生气的样子,连忙解释道:“万岁爷息怒,其实礼部已经上奏过了,只是按照惯例……”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嘴,不敢再说下去了。 原来,朱厚照自己忘记了之前礼部曾经上过奏章,告诉他这件事情应该按照惯例办理。而朱厚照当时只写了一个大大的“照准”字,表示同意,然后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想起来,他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了。 于是他就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些蕃国这次都进贡了些什么东西?” 魏彬等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生气,兴许是因为这件事情。 魏彬连忙回答道:“回陛下,目前贡品还没有送到宫里来,等送来了,奴婢会去问清楚的。”朱厚照点了点头,又说道:“如果都是些没用的破烂货,就别送进宫里了。让他们都带回去吧,朕可不稀罕这些东西。”说着翘起了二郎腿。 魏彬听到这话,连忙回答道:“他们哪里有这个胆子啊!就算要送礼,也不敢送这些东西呀!一般来说,他们送来的礼物,不是什么稀有的珍宝,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或者当地的特产罢了。” 朱厚照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哦……” 魏彬等人站在一旁,看到皇帝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们实在想不通,皇帝为何会如此不在意这件事情。 朱厚照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反应,他继续问道:“那这次都有哪些国家派人来了呢?” 魏彬连忙回答道:“据礼部那边传来的消息,这次前来朝贡的国家有很多,包括朝鲜、安南、日本、琉球、暹罗、占城等等。” 朱厚照听后,脸上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追问道:“哦?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国家?” 魏彬赶忙解释道:“回陛下,这些国家之所以纷纷派遣使者前来,一来是为了庆贺陛下您万寿之喜,二来也是为了祝贺荣王殿下册封之事。” 朱厚照仍旧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哦。”走到一个小桌,上边摆着一个如意,便拿了下来,在手中把玩着。 司礼监几人见皇帝如此行为更是不解,但都知道皇帝下一步的动作或者说出的话很重要。 果然朱厚照朝着魏彬说道:“你把这个劳什子拿给张雄,问问他能否在外面的铺子里卖了,给朕换成钱!” 张永闻言率先一步道:“宫里的东西拿到市面上谁敢买?”陈敬、苏进、谷大用也都点都随之附和。 魏彬却说道:“万岁爷,今年恐怕来不及了。” 第72章 心动 魏彬一听就明白了,万岁爷这是要对那些藩国下手啊!他心中暗喜,看来自己又有机会表现了。他紧接着说道:“万岁爷,今年时间上来不及了,等万寿节一过,奴婢就告诉这些蕃邦使臣,冬至、元旦再来,就要带着金钱来。” 陈敬、苏进、张永、谷大用不可置信的看着魏彬,他们觉着魏彬是不是吃错药了。大明朝成什么了,就是王振、刘瑾也没这样干过啊。 “呵,你倒是会猜,朕什么时候说要他们把贡品换成钱了。”朱厚照拿着如意掂了掂又放在了桌子上说道。 “奴婢该死,奴婢擅自揣测主子的心思。”魏彬边说边朝自己扇嘴巴子,但是力度肯定没那么大。 朱厚照就是想敲竹杠!但是他还没那么大的胆量。因为他知道这样肯定是破坏朝贡关系的,只是从后世人的眼光来看,朝贡完全都是赔本的买卖,是厚往薄来,花钱买面子的朝贡。 魏彬见朱厚照没有生气惩罚自己的意思,接着说道:“启奏陛下,历来蕃邦进贡的贡品大体分为进贡方物、国王附进、使臣自进附进。” 朱厚照闻言又拿起了桌子上如意说道:“你接着说。”他还没明白,需要魏彬做进一步的解释。 魏彬谄媚的说道:“贡品都是在单子上的,国王附进之物和使臣自进之物,本来就是国王、使臣私下用来贸易的所以不在单子,但是要在市舶司报备的,万岁爷下个旨,奴婢们叫着锦衣卫查抄就行。” 张永心中大骂魏彬:“艹你个混账玩意,如果被朝野知道,万岁爷第一个拿你祭旗。”正要上前劝谏,却停了下来,心中暗道:“我为什么要劝,闹的越大越好嘞。” 朱厚照闻言此时才明白原来朝贡是这么玩的,于是说道:“不好吧。” 魏彬仍说道:“万岁爷,您想啊,宁波、泉州、广州三地设立市舶司衙门本来就有检抄贡物的职责,让他们以检抄贡物的名义,查抄这些国王、使臣附进的物品,充公,谁都说不出来什么的。” 朱厚照心想:“幸亏当初没把你杀掉,出的主意太恶心了。”恶心归恶心,但是自己心中也想着尝试一下。 朱厚照仍是摩挲着如意,思考了片刻忽而叹道:“如此,回赠还需要钱财。” 魏彬一愣,不明白皇帝为何这样说,因为大明朝历来朝贡从来都是一本万利,从不做亏本的买卖,现在连这点钱也不打算给,那和抢劫有什么分别?难道让蕃邦空着手回去,大明朝连一点面子也不要了吗? 魏彬苦口婆心地劝解道:“万岁爷啊!这回赠的钱财是绝对不能少的啊!想当年,鞑靼和瓦剌每次向朝廷进贡一匹马,咱们朝廷通常会回馈五到十两银子。然而实际上,一匹蒙古马的市场价高达五十两银子呢!还有那辽东的女真人,他们进贡一棵老山参,朝廷却只回馈一两银子。再看看景泰四年的时候,日本国的附进物品中,有硫黄三十六万四千四百斤、苏木十万六千斤、生红铜十五万二千多斤、衮刀四百十七把、腰刀九千四百八十三把,其他如纸扇盒等物品都比宣德八年增加了数十倍之多。而我们朝廷呢?仅仅开出了硫磺七十文一斤、苏木五十文一斤、生红铜六十文一斤,刀剑每把也只有区区六贯宝钞而已。若是连这点都不肯给,那我大明朝可真是丢尽了颜面啊!” 朱厚照一边听着,心里默默地开始盘算起来。虽然他现在对于物价并没有非常清晰的认识,但当他听到日本刀竟然只被定价为六贯宝钞时,他立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朝贡贸易肯定不会让朝廷吃亏!换句话说,定价权完全掌握在大明朝手中。而宝钞呢?那只是用来给官员们发放工资的东西,甚至连官员们自己都不太愿意接受,现在基本上都成废纸了。 想到这里,朱厚照不禁感到一阵惊喜和兴奋。这个发现让他意识到,原来在朝贡贸易中,大明朝有着如此巨大的优势和主动权。这样一来,他们可以通过巧妙地定价策略来获得更多的利益,同时也能更好地控制贸易的规模和方向。 但是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明明亏本,这些蕃国还争先恐后的进贡呢?片刻后朱厚照便明白了,不是还有国王附进的物品,也就是说这些蕃国国王、大臣打着进贡的旗号,私下里都做着和明朝的买卖,都是利用国家的物品来赚自己的钱。 “妈的,还以为你们多高尚!”朱厚照心中暗自骂道,但随即他意识到自己也曾经做过更过分的事情,脸色不禁一红。他对着魏彬解释道:“你说的这些朕都清楚。只是你误解了朕的意思了。” 只是朱厚照还不明白的是,这些大明宝钞被回赐蕃国,有什么用呢?一时半会还不明白,朱厚照决定先放放。 魏彬仍极其谄媚道:“万岁爷的心思,奴婢哪能猜的出来,请您吩咐,奴婢们去照办就行。” 朱厚照道:“你的心朕知道了,还是不要打朝贡的主意了。” 魏彬恭敬的说道:“奴婢遵旨。”只见他又上前一步道:“历来市舶司都有上奏,说朝贡船一至港口,民间商船便蜂拥而至,竞相采购,奴婢建议应当处罚。” 朱厚照此刻又不解了,这鼓励民间贸易不好吗?为什么要禁掉?正要张嘴询问,忽然间他明白了,此刻他脑海里想到了那句名言:“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豪不畏惧。” 一切都是为了利润!大明朝禁海的目的他也明白了,压根就不是为了防范外敌,这个时代的大明朝不去招惹外面的人就好,什么外敌,说白了就是官方亲自捋起袖子下场参与这场贸易了,就是为了垄断海外贸易的。还是那句话朝贡国虽然明面亏大发了,但是国王、使臣私下的物品拿到市面上去和民间交易可以赚取更多的钱。 对于大明朝来说,这样做的好处简直太多了,不仅能获取大量财富,还能掌控海上贸易,加强中央集权。同时,通过这种方式,大明朝还能获得各种奇珍异宝和珍贵物资,满足皇室和贵族们的需求。此外,朝贡体系还有助于维护地区稳定,巩固大明朝的统治地位。 然而,这种做法并非没有弊端。它限制了民间贸易的发展,导致经济活力不足。如果采取魏彬的建议,那么官方就会赚取更多的钱。 朱厚照心动了,这种打着国家的旗号明目张胆的掠夺可比自己查抄贡船好听多了。 第73章 算账 朱厚照思来想去之间考虑着这样做的负面情况,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司礼监众人大气不敢出,都在等待着朱厚照的判断。 此刻的朱厚照就像一只小老虎看到了树上吊着的食物,它想要去尝试获取,但又有些犹豫和畏惧。它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一方面对食物有着强烈的渴望,另一方面又感觉到前方可能存在着未知的危险。 小老虎的脚步微微向前挪动,似乎准备跃跃欲试地冲向那棵树。然而,每当它迈出一步,心中的警觉便会让它停下。它的直觉告诉它,这样做可能是危险的,也许前面隐藏着一张大网等待着将它困住,或者是一个深深的陷阱等着它掉进去。 面对这种陌生且充满危险的情况,小老虎感到困惑和无助。它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也不确定是否应该冒险一试。它的眼睛紧紧盯着树上的食物,心中却在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或许它可以绕路寻找其他安全的途径来获取食物;或许它可以观察周围环境,等待更好的时机;又或许它需要勇气去突破自己的恐惧。 最终,小老虎决定先保持警惕,暂时不采取行动。它静静地站在原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等待着合适的机会出现。虽然它依然对树上的食物念念不忘,但它明白,在面对危险时,谨慎行事才是最重要的。 朱厚照决定放弃这种想法,因为他明白这样做如果自己是民间的商人该怎么办,那就是走私! “算了,总要让他们赚一点。”朱厚照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如意。然后他缓缓地坐回了榻上,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之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朕本来想在万寿节的时候好好地庆祝一番,但是现在南方发生了一些事情,北方恐怕也不会太安宁。所以,还是按照礼部的奏本,照旧例举办吧。” 司礼监的众人听到这句话后,齐声说道:“奴婢遵旨。” 接着朱厚照在那里掰着指头算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一边算着,一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现在是正德十六年,也就是公元一五二一年。这个时期,日本正处于激烈的战国时代,国家动荡不安,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然而,对于大明来说,却是一个秋高气爽、丰收的季节。 朱厚照心中暗自兴奋道:“日本盛产银矿,这对大明来说可是个好消息!”他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无数的财富正在向他招手。 司礼监的众人看着朱厚照的表情,都误以为他在认真算账。实际上,朱厚照的确在算账,但他算的可不是普通的账目,而是日本的账目。 过了一会儿,朱厚照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犀利地问道:“市舶司那里还有什么情况吗?”魏彬恭敬地回答道:“回皇上,目前没有其他特殊情况。”朱厚照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他心里暗自盘算着如何利用日本的资源和局势,为大明带来更多的利益。 不一会儿朱厚照道:“你们先退下吧。” 于是司礼监众人便行礼而退。待众人走后,朱厚照仍然沉浸在如何掌控日本的兴奋中,但是这种兴奋又很快消散而去,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掌控大明,也不可能完全掌控。 “刘全忠,你去过日本吗?”朱厚照突然转过头来问了一句。 刘全忠愣了一下,连忙回答道:“回万岁爷,奴婢哪里去过那里啊!” 朱厚照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日本吗?” 刘全忠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回答道:“不知道,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但对其并不了解。” 朱厚照笑了笑,接着问道:“那你可知道为何日本要叫做日本呢?” 刘全忠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回陛下,这……奴婢确实不知。” 朱厚照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解释道:“因为他们称自己的国家是日出之国,所以才会有这个名字。” “小小弹丸之国,还敢自称日出之国。夜郎自大。”刘全忠不屑一顾的说道。 “就是这么小小的弹丸之国,一方面仰慕中华,一方面又妄图占有中华。”朱厚照淡淡地道。 刘全忠嘴一撇说道:“就他也配?那太祖爷爷为什么还要把他列为不征之国呢。” 朱厚照道:“那是因为那时北元还未彻底死透,日本对于大明来说不是什么心头之患。” 刘全忠道:“现在北边的鞑子已经被打残了,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教训这个国家?” 朱厚照道:“你倒是胆子挺大,当年元朝兵力强盛都没拿下来,而且现在朝廷对日本的了解还不够深入。你就说要教训他这个国家,这又不是孩子打架。” 刘全忠道:“奴婢只知道万岁爷说这个国家不好,奴婢就觉着这个国家就是不好。” 朱厚照一脸严肃地说道:“打不打的问题可以先放一放,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加强海防。唯有如此,方能确保沿海地区老百姓的安全,只是造船也好、买船也好,都需要花钱。” “怪不得万岁爷老想着钱、钱。”刘全忠想道。仍顺着日本国的话题说道:“奴婢听说这倭寇登岸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手段令人发指。” 朱厚照点了点头,说:“是啊,他们国家本性就是如此。” 刘全忠也表示赞同:“万岁爷,那佛郎机人和日本人谁厉害?” 朱厚照微笑着回答:“佛郎机人厉害些吧,不过佛郎机人还好,暂时对大明没有什么威胁,倒是日本,这个国家才是心腹之患。算了,和你说那么多,你也帮不上忙。” 刘全忠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谦卑地回应道:“奴婢只知道尽心尽力地伺候好主子,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厚照的表情和动作。当看到朱厚照迈步向外走时,他立刻快步跟上,并顺手拿起一件披风。这件披风是用最上等的丝绸制成的,上面绣有精美的图案,显得格外华丽。 刘全忠将披风轻轻搭在朱厚照的肩上,温柔地说道:“主子,外面风大,您披上这披风,免得着凉。”他的语气充满了关切和体贴,仿佛对朱厚照的关怀无微不至。朱厚照微微点头,表示接受了刘全忠的好意。他走出房间,感受着清晨的微风拂过脸庞,带来一丝清新的气息。 第74章 值吗 北京的秋天说到就到,随着气温逐渐的下降,本来还负隅顽抗的夏天,很快随着西风的到来,最后一点踪迹也没有了。秋天的阳光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刺眼,使得京城这座千年古都显得格外的宁静和美丽。走在街上,可以看到树叶慢慢变黄,落叶随风飘舞,仿佛一场金色的雨洒落在大地上。 这时宫人们一早便被组织了起来打扫宫中的落叶,扫帚扫过宫砖刷刷的声音把朱厚照吵醒了,昨日想了半夜,醒来后脑子还沉沉的。朱厚照伸了个懒腰,长长的舒了口气,刘全忠闻声心中暗道:“坏,忘了告诉这群奴婢小点声了”想着便一溜烟掀了帘子进去。 朱厚照怔怔地坐在床上,见刘全忠进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刘全忠笑道:“刚过了卯时,万岁爷要不您再睡会儿?” “不了,起床。”朱厚照声音懒懒地的说道。一会儿便有太监、宫女伺候朱厚照洗漱、更衣。 照例去了太后那里后,便回到了乾清宫,朱厚照早早的用过早膳,同时也是掐着时间觉着内阁这时也用完早餐,便传内阁、司礼监至乾清宫议事。 待众人都至后,朱厚照看着通政司递上来的题本笑着说道:“看来今日的事情又是不少。”朱厚照自从要求通政司将地方、中央各部衙门的奏本、题本皆上至御前后,就直接叫内阁前往乾清宫议事,当场票拟,批红。需要六部部覆或部议,交由六部,然后再由内阁秉承议事的核心,填写票拟意见,交到乾清宫,朱厚照亲自批红。不重要题本、奏本例如祥瑞了、请安了等之类的则交给司礼监批红。 内阁竟然逐步的变成了太宗之时的智囊角色,渐渐的弱化了权力。 朱厚照随手拿起一个题本,打开后一看,那好心情顿时一扫而光,原来是巡按直隶御史萧淮奏守备太监高柰侵害军民,参将李英号令废弛、守备不设以致鞑虏入寇榆木领关。 朱厚照冷冷地瞥了司礼监的那几个人一眼,然后语气冷淡地开口说道:“你们都好好看看!” 他把手中的本子扔给他们。魏彬小心翼翼地接过本子,翻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冒出。 随后,本子被传到内阁那里,每个人都仔细阅读了一遍,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房间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儿,朱厚照终于打破了沉默,问道:“各位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杨廷和回答说:“这件事情涉及到宫廷内部事务,应该由圣上亲自裁决。” 然而,朱厚照却摇了摇头,继续追问:“高柰虽然是宫里的人,但李英可是边将啊!对于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处置呢?” 蒋冕思考片刻后回答道:“可以交给兵部商议处理办法。” 内阁也聪明了,就是不接你的招! 朱厚照又问道司礼监:“你们呢?” 魏彬怎么敢包庇,于是说道:“奴婢觉着杨阁老和蒋阁老说的对。” 朱厚照说道:“那就司礼监派人去直接处死高柰,李英免职,直接发配。不,也处死!” 内阁众人闻言便齐声说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闻言心中暗道:“都他妈人精!” 紧接着他又拿起一本奏疏,目光凝视着上面的文字,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本奏疏来自于巡按山西御史张鹏,其中详细地奏报了庆成王府镇国将军奇沷、奇泫以及奉国将军表栌等人保奸枉法、私出郭门、截留禄米。 朱厚照读完这封奏疏之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将其递给大臣们传阅,而是愤怒地将题本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并大声骂道:“这些混蛋东西,简直就是给我们朱家丢脸!”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明白,这件事情肯定与宗室有关。 这时,刘全忠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捡起被扔到地上的题本,然后恭恭敬敬地递交给内阁首辅杨廷和。杨廷和接过题本仔细阅读后,不禁叹息一声,语气沉重地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朱厚照迫不及待的问道杨廷和:“杨先生,你怎么看?” 杨廷和淡淡地说道:“交宗人府查明治罪吧。” 朱厚照闻言一愣,就那么简单?这庆成王府是晋藩一系的,而且原本就和他们老四家不对付,朱厚照本以为杨廷和会建议要重重处置他们嘞,结果就那么淡淡一句交宗人府治罪,明朝的宗人府和清代的不一样,完全就是记录他们老朱家的宗室婚嫁丧娶生子事情的。 朱厚照又问道:“蒋先生、毛先生呢?” 二人却一致答道:“臣等附议杨阁老。” 朱厚照闻言也知道这些人不愿招惹宗室,看来还是自己的火力不够。于是说道:“天下百姓奉养宗室,已是艰难为之,故而朕子荣王无封地,只食禄米,以皇子亲王之尊做天下表率,如今各地宗室不思民力艰难,反而违法乱纪,祸乱地方。内阁辅弼君主,竟然只建议交给宗正,难不成朕是不恤民力、袒护宗室的暴君、昏君不成?” 杨廷和等人闻言纷纷下跪道:“臣等有罪,请陛下息怒。” 杨廷和接着说道:“启奏陛下,宗室犯法,历来皆有成例。祖制有言:‘皇亲国戚有犯,在嗣君自决。余犯轻者与在京诸亲会议,重者与在外诸王及在京诸亲会议,皆取自上裁。其所犯之家止许法司举奏,并不许擅自逮问。’‘轻则量罪降等,重则黜为庶人。但明赏罚,不加刑责’。” 朱厚照闻言,脸皮一阵抽搐。他心中暗自思忖,杨廷和这是在暗示自己只要这些宗室不是犯了谋逆大罪自己是动不了这些宗室的。 朱厚照又岂能轻易善罢甘休呢?他叹息着说道:“既然祖宗有言,朕自当遵从。” 说完,便从御座上缓缓走下来,语气沉重地感慨道:“想当年太祖高皇帝历经千辛万苦,披荆斩棘,辛苦创业,方有今日,然而,子孙后代却不懂得感恩祖宗的功绩,朕作为一国之君,深感羞愧!” 杨廷和赶忙上前一步,安慰道:“陛下一心为民,赤诚之心苍天可鉴,祖宗、上天必定会庇佑宗庙社稷。” 朱厚照微微点头,继续虚心求教道:“这三人的罪行究竟是重还是轻呢?还请先生赐教。” 好家伙,内阁几人闻言都觉着皇帝是非准备着把这三人拉下了马了。这三人只不过去截留点禄米,值得吗? 第75章 双标 内阁众人认为是不值的。而且皇帝现在事事都不下决定总是暗示内阁提供建议。 杨廷和个人的心情是极度郁闷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总喜欢把他这个老师往前推。于是答道:“臣远在京师,从题本中无从得之具体细节,臣建议陛下下旨命有司前往调查,同时命山西地方衙门详细奏报。” 朱厚照闻言仍是觉着不满,于是说道:“如此也好,调查清楚了,省得说冤枉他们了,只是祖制有言:‘凡风宪官,以王小过奏闻,离间亲亲者,斩。风闻王有大故,而无实迹可验,辄以上闻者,其罪亦同。凡庶民敢有讦王之细务,以逞奸顽者,斩。徒其家属于边。’御史张鹏敢言之,必是坐实了。” 杨廷和说道:“启奏陛下,弘治十四年朝廷规定宗室其郡王以下禄米俱米钞中半兼支,郡主而下禄米俱本色四分折钞六分,大概是因为禄米不够故而有外出城郭,截留禄米之为。望陛下宽恕几人。” 朱厚照没想到杨廷和竟然把实情说了出来。不过也难怪杨廷和这样不配合,你老朱家的宗室只不过不够吃,多要了点禄米,你就喊打喊杀,要不要脸了,不仅如此还要内阁、杨廷和背锅。 “既然如此,就依先生所奏,下旨申斥三人,所截留禄米归还官府即可。”朱厚照厚着脸皮说道。 内阁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朝廷发给的禄米真就不够他们日常所用吗?”显然朱厚照不打算放过内阁。 这一下子反倒把杨廷和问住了,不过杨廷和约摸着现在朝廷给的禄米里还包含了一半的宝钞,宝钞能买什么东西?大概是不能用的。 于是说道:“宝钞贬值,所购物资不足以供给支出。” 朱厚照于是又问道:“那增加禄米如何?” 毛纪在一旁闻言皱了眉头,心中暗道:“皇帝太恶心了,你想增加禄米还问内阁干嘛?内阁肯定是不同意的啊。” 果然杨廷和答道:“朝廷收支历年大体相当,有时候遇见灾年还有亏空,大小事物都是要钱,而国朝至今,宗室繁衍,禄米较国初不知扩大了多少,所以孝宗皇帝时才有此举,不宜增加禄米。” 朱厚照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颔首称赞道:“朕不如先生想的全面啊。”可是接着叹道:“只是郡王以下宗室子弟生活辛苦,也不是什么好事。” 几人完全不明白皇帝为何忽然又同情宗室起来了。朱厚照接着说道:“这些亲王、郡王全然不顾宗亲之情,竟然这等自私自利,就没想着去救济吗。” 好家伙,你还想动亲王、郡王? 见内阁几人完全不接话,朱厚照再次厚着脸皮问道:“先生们就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毛纪看着杨廷和无奈神情于是说道:“启奏陛下,‘师无当于五服,五服弗得不亲。’亲王、郡王与镇国、奉国不在五服内有之,故而宗亲之情淡薄也属常理。” 魏彬闻言心中叹道:“毛阁老还是没适应万岁爷啊。” 朱厚照说道:“毛先生说的对,既如此,亲王、郡王与朕不在五服之内亦有之,朕何必照顾他们感受。朕看,以后亲、郡等诸藩自行养镇国、奉国才行。” 杨廷和闻言心中哀叹道:“你要点脸吧,你想把诸王都逼反吗?”于是起身建议道:“启奏陛下,如此,宸濠之乱又将重现啊。” 朱厚照反而说道:“如此,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杨廷和说道:“祖制在先,陛下应‘敬天法祖’不能乱来啊。” 朱厚照坐回御座说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宗庙牌位不够还要祧出一位祖宗呢,朕觉着宗室的问题应当解决。” 杨廷和此时再不明白皇帝怎么想的可就白白做了那么多年的内阁首辅了,于是再次谏言:“启奏陛下,宗庙事乃祖制,望陛下慎重,祖制不可违啊。” 朱厚照闻言心中不以为然道:“祖制、祖制,祖制还说太监不能干政嘞。” 但是他明白为什么杨廷和不想动宗室了,年龄大了,想安稳退休呗。于是说道:“知道了。”杨廷和闻言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同时也觉着累,现在的皇帝越来越难伺候了。 朱厚照又说道:“巡按直隶监察御史马録奏江南之民很是辛苦,因为对粮长一问,才知百姓多有逃亡,无地甚多,他自己问明了原因。百姓说粮米的损耗是有数的,但是内府从中侵吞牟利无穷尽,例如白粮一事每缴纳一石,常主三四倍,内官监、酒醋局、供用库等衙门功立名色、分外株求、且不独白粮一事为然,例如军器胖澳颜料等项,凡系内府交纳,常供之外也多朘取,应该严加禁治以培培养国家元气。” 题本又递到了内阁手里,皇帝皱着眉头看着他们,语气颇为严肃地问:“这件事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现在才上奏?” 杨廷和赶紧回答道:“陛下,监察御史虽然有风闻奏事之权,但也必须先查明事实真相才能上奏啊!” 朱厚照转头看向魏彬,厉声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管的?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 魏彬吓得连忙跪地磕头,战战兢兢地回道:“回陛下,奴婢们确实不知,下去后一定会好好调查清楚的,请陛下息怒。” 朱厚照却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算了吧,你们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对着杨廷和道:“先让户部查一下,等户部部覆后,内阁票拟上报,朕再做定论。” 内阁几人闻言说道:“臣等遵旨。” 朱厚照手指敲着御案,看着跪在地上的魏彬,说道:“你们司礼监真是办的好差,连下面的人都管不好吗?” 其他几人闻言也都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般求饶。朱厚照却对着杨廷和几人道:“内阁有什么意见?” 司礼监几人闻言顿时面如死灰,皇帝是要废了司礼监吗? 内阁几人闻言心中蹦蹦乱跳,也觉着皇帝话里是要废了司礼监。但是蒋冕却说道:“陛下,既然让户部查实,如果司礼监有人牵涉此事可按律治罪即可。不过臣建议未雨绸缪,加强预防才是主要的。” 朱厚照道:“蒋先生说的好啊。算了,不管有没有你们几个都都有失察之罪,罚俸三月吧。”司礼监几人闻言颇有劫后余生的感觉,纷纷叩谢皇恩。 内阁几人看着皇帝的表现,蒋冕心中腹诽道:“你对宗室截留点禄米就喊打喊杀照着死里下手,对司礼监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江山早晚被你玩完!” 却又见朱厚照说道:“你们先别谢恩,朕觉着蒋先生说的好,你们几个人管不好下面的奴才承担过错,丢的也是朕的脸面,不过宫里的奴才接二连三的犯错,你们不管,朕不能不管,但是朕下手去管必是杀人,此举毕竟有失天和。目前宫里有是十二监、四司、八局,有了东西南北四司,怎么不能没有中?以后成立慎刑司,专职惩罚太监、宫人,慎刑司先由御膳房陈敬提督监管。” 魏彬看了后面的陈敬一眼,心中很是纳闷,皇帝到底看中他什么了,一直提拔重用他。 第76章 谋(1) 时间飞速流逝,很快随着这次紧急会议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一封封由内阁和兵部发出的加急传递文书,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通过覆盖整个帝国的驿站系统,以最快的速度传向了遥远的广东。 这些加急传递文书犹如一道道闪电,穿越了山川河流,跨越了千里之遥,将朝廷的决策和命令迅速传达给远在广东的官员们。 每一封信函都承载着朝廷的要求和部署,它们将成为改变局势的关键因素,引导着广东的官员们采取相应的措施来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两广总督行署正厅中汪鋐则拿着手中兵部的函件,心中骂道:“无钱、无兵、无粮怎么加强军备?”同时对着刚到任的两广总督张嵿说道:“兵部所令之事,还请总督赶紧拿主意。” 两广总督接过汪鋐递来的兵部函件却是不看,而是问道:“还请汪海道,给我详细讲一下佛郎机人是何时到的广东,何时挑起的事端、地方衙门是怎么做的。我心里还有计较。” 汪鋐心道:“是个厉害人物。” “正德十二年十月,佛郎机使节皮莱资从广州登陆,但是他们船队指挥费费尔南却并未上岸,但是这费尔南还算通情达理,只是不知为何,他本人很快便卸了差事走了,反而是将指挥权给了他弟弟西门,这西门与他的哥哥不同,其特别性格张扬。他还携带了一张佛郎机国王赐予朝贡特许状。这人出言无庄,傲慢无力,所以布政司衙门就断绝了和他们的联系,禁止贸易。” “”但是这西门却私下里和民间进行私人贸易,不仅如此,还干打劫和海盗的买卖,所以广东这边对他的印象就更差了。双方有过几次交火,都被击败。” “正德十五年广东上奏,要求驱逐佛郎机人。只是那时陛下正和他们接触,就没有允许,正德十六年年初,陛下身体不好,这事也就搁置了,陛下大安后至今就是这样了。” 张嵿边听边盘算着,待汪鋐话音刚落,就开口问道:“现在能打吗?” 汪鋐问道:“总督容禀,此时无可战之兵、无充足粮饷,打起来要吃亏。” 张嵿闻言只是默默点头,他心里在算另外一件事,就是本月二十四是皇帝的万寿圣节,打不打都有利弊,打赢了,朝野高兴,皇帝开心。打输了搞不好自己背锅。 张嵿沉思片刻后,决定先按兵不动。他深知战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轻易冒险。 “你手上可派之兵有多少?” “约一千。” “这么少?”张嵿闻言心中也是颇为吃惊。 张嵿又看着手上的广东目前的海上账面上的数据资料苦思着。账面数据只是账面数据,实际的情况估计还要更糟。 汪鋐说道:“总督,咱们的大明战船比着佛郎机的人的船只慢上许多,很是吃亏。不知能否请朝廷调拨南直隶、福建的战船?” “我何尝不知道,南直隶的沙船也就近岸跑跑,就各不是一个级别的,现在我们手里就这些战舰,可是大明目前算的上比较好的了,而且你把战舰聚集在一起,这可都是大明水师的全部家当了,陛下同意,内阁、兵部也不会同意,南直隶、福建也不会同意。” “启禀总督,我倒是想了一个办法,如今咱们的战舰和佛郎机人的战舰火力有些相差,在江口以南这宽阔的海面上和他们对战是要吃亏的;但是咱们民间的渔船比他们的快,战舰航速虽然慢一点,但是防守近岸是没问题的。” 张嵿却不认同,如此等于拿渔船和他们碰。于是说道:“你的建议我会写明上奏兵部,对于广州的布防,我们再改一下,还没打就想着敌军兵临城下了,这不行。” 汪鋐去拿了广州布防图过来说道:“这兵力布防也有点问题,基本上都是步、骑,无战舰佛郎机人来犯,又什么作用,还不排到南直隶去?” 张嵿意味深长看了汪鋐一眼,看向布防图。 “这不是海道衙门做的吗?”,张嵿继续说道:“最不济也要调两艘战舰过来”。 “这是布政司衙门王布政使的意见修改后的,原本的也不这样。”汪鋐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这是打仗啊,如果外线不要,只靠着广州城来守能行吗?还有佛郎机人有能力登陆作战吗?外面那么大的海疆都不要,岂不是更被动,你没有建议?”张嵿一连串的发问道。 “那海道衙门就重新修改。” 张嵿不怒反笑道:“现在情况复杂,你根据实际情况重新拟定方案,我来上报朝廷。”对于汪鋐在他面前给布政使司上眼药一点不接招。 “原先几次胜仗很多都是驱逐战,步、骑的作用就比较大,现在不是驱逐战而是击溃战、或者是歼灭战,海战的影响就大了。” 汪鋐说道:“广东沿海居民见过佛郎机人的船,我也见过船长十丈,宽三丈,下面是尖的,上面是平的,令人称奇的是,这船不惧风浪。撑驾橹比较多而且船上的人也多,即使海上无风,船的速度也不受影响,很快。” “嗯,我们能造吗?” “恐怕造不了,没有图纸。而且造了出来,也无法靠近,他们大船有佛郎机炮,一放可去百余丈,木石犯之皆碎。” “哈哈,汪海道就说你的意见吧。” “是,瞒不过总督的慧眼,既然如此总督府下令在沿海地区进行征兵,招收渔民加入。” “好。你就按照我们所议,拟定议案,上报兵部。” 汪鋐答应了一声就急忙的准备去,刚到门口就碰到布政使王子言进来了。二人互相问候,后便分别。 张嵿笑盈盈的说道:“不知布政使驾临,还望恕罪。” 王子言道:“张总督莫要挖苦我了,今日来就是聊聊佛郎机人。” 张嵿邀请王子言进入正厅,说道:“请。” 王子言道:“请。” “不知张总督如何应对佛郎机人?”王子言开门见山问道。 “我已有腹案矣,形成文字便上报陛下。”张嵿还不打算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 第77章 谋(2) “如此甚好,还请尽快上报朝廷,广东百姓深受佛郎机人其害,如枯木渴望甘霖久矣。” 张嵿闻言挥挥手,正厅内的总督行署的官员便纷纷退去。张嵿笑着坐到主位上,面如春风般的看着王子言,说道:“这是自然,此次定叫佛郎机人有来无回。”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坚定。这种坚定并非来自于言语本身,而是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信念和决心。在正德朝敢和刘瑾、钱宁、江彬斗一斗的人,又岂会怕了小小的佛郎机人? 张嵿的表情严肃而坚毅,眼神中透露出对正义的执着追求。他知道,与佛郎机人的战斗不仅仅是一场军事对抗,更是一次关乎天朝尊严的较量。 其实王子言对他有着深深的好感。这位传统士大夫出身的人物,一直秉持着一种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的生活态度,对于官职并没有太多的执念。 他既不拉帮结派,也不结交朋友,因此多年来一直在朝中靠资历慢慢升迁。 “子言兄,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就以姓名相称吧。”士大夫之间用名字和字号互相称呼,可以拉近彼此间的心理距离。 见比自己高两级的张嵿丝毫没有上司架子,王子言心中一喜,连忙拱手笑道:“您太客气了!既然时俊兄如此说,就恕王莫造次了。” 不过两人毕竟不是很熟悉,王子言还是有些拘谨,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便不再说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张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反而非常随和,于是渐渐放松下来,开始与对方畅谈。 然而,王子言深知官场复杂,不敢对这位总督有丝毫怠慢。作为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他敏锐地察觉到张嵿能够再次被启用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背景和原因。 同时,朝廷的邸报也透露出许多信息,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因此,尽管与张嵿的交谈越发融洽,但王子言始终保持着谨慎的态度。 聊了一会儿,王子言突然站起身来,向张嵿拱手告辞。张嵿见状,微笑着问道:“子言兄这是要哪去?”语气亲切,仿佛是相识已久的好友。 “太阳都到头顶了,不敢再叨扰时俊兄了。”王子言笑道,“不瞒您说,从早一起,省里的事就棘手,这里不比内地,民风上颇为彪悍。连个早饭的功夫都不给,这会我五脏庙早就敲锣打鼓了!” 见王子言的语言随和了起来,张嵿也是颇为开心,也随和的说道:“哈哈,你呀,瞧不起我行署的伙食,也不喊我一起。” 说着便起身和王子言一起出去。出了正厅,二人便立于正厅下又聊了起来。接着笑道:“我人生地不熟,你要多给我参谋。” 王子言心领神会道:“粤菜不同鲁、江浙,这里广州府有一个馆子,厨子的手艺好,烧的一手好烧鹅,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嫩而不生,油而不腻。”,又不等张嵿说话,他又摇摇头,“不行,老时俊兄在此等候,容我脱了官服,我唤你,我们一同前去,如何?。” 张嵿一瞧自身也笑着道:“你瞧瞧我,今天不成,不是扰了子言兄的兴致。今天有事,我还要将腹中的议案形成文字,不然怎么吃的下?” 王子言也拍着额头笑道:“瞧我这记性,这可关系着广州府百姓殷殷期望之事,那就不打扰时俊兄了。” 张嵿闻言忽然叹息半声,“上有朝廷的期望,下有百姓的生活,我如何不重视,子言兄后勤一事就拜托你了。” “请张总督放心,事关国事,我怎敢怠慢!” 二者拐弯抹角还是扯到了正题上。 张嵿看看左右,委婉的说道,“我本不愿出山,只是陛下一番振作,做为臣子如何不思报效?我给你交个底,此次不把佛郎机人打趴下,我当自刎以谢朝廷。” 王子言闻言错愕片刻,又笑道,“严重了,广东和他们较量过,也不过如此,我没带过兵也知御敌当在国门之外。” 张嵿又想起了原先的那份预案,心中微微叹道,对着王子言道:“子言兄,我也是带过兵的人,你的顾虑我是清楚的,防不如打啊。” 此刻王子言如何不知张嵿话里的意思,做为地方官他是有着自己的考虑的,这点上张嵿做过地方官也清楚。 闻言片刻,王子言朝着张嵿深深鞠一躬道:“我书生之见,时俊兄莫怪。” 张嵿闻言心中一暖道:“子言兄何必如此?都是为了朝廷。” 王子言道:“我虽做过几任按察使,但是如何带过兵?只知道屡次击退佛郎机人无非仗着在地上他们不行罢了,我知海战朝廷舰船不行,故而有所忧虑,只求自保。” 见王子言对他袒露心扉,张嵿也知道此人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他只是没办法,所以按照自己的设想来办而已。 于是宽慰道:“我们同朝为官,自当奋力共事。子言兄尽管回去,你做好后勤即可。” 见张嵿如此豪迈,王子言说道:“都说不谋一域者,不能谋全局。你心中有了谋略,我不懂,就不掺和,放心,后勤自有我。” 张嵿上前握着王子言的手说,有句话,我现在就和你说,“佛郎机人能够站稳脚跟,离不开当地富商的支持,毕竟走私的利润可不低。你怎么看?” 王子言看着张嵿眼睛里那炽热的火,缓缓地的抽出手道:“没有真凭实据,恐怕无法这样扣帽子。” 而张嵿看着王子言的动态,心中微微一叹,仍是面色平静地的说道,“不然,何以支撑那么久?” 王子言迎着张嵿的目光道:“我听说吕宋、也有他们的船,我的船不能封锁,故而来往之间,旬月可至。” 张嵿闻言道:“知道了。”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送王子言离开。 回到正厅,自己坐回位子上。分析着汪鋐和王子言的话语。 “急不得”张嵿如此想着,转身回到后厅,走至桌前提笔便写道:“暂缓驱逐佛郎机事疏。” 第78章 猜(1) 杨廷和府邸的后花园的一处亭子里,杨廷和和杨一清坐在亭中对弈,饮茶。这是这个帝国首辅杨廷和难得的消遣日子。 杨廷和对着府内的仆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于是一众伺候的仆人便纷纷退下。 “尝尝这茶。”杨廷和给杨一清倒了一杯,“这是河南贡上来的毛尖,陛下前几日赏的。” “谢首辅。”杨一清接过茶,喝了一口道,“好茶。” “你走的时候带走二两回去。” “不可、不可”杨一清又喝了一口笑着说道,“陛下赏给你的,你又转赠,说出去不好听。” “赏给我的,就是我的,再说你不说,谁能知道。”杨廷和又倒了一杯,“该你了。” 杨一清执白起正在思索下哪里?瞅了机会便迅速落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同时杨廷和的部分黑子也被拿了下去。 “哎,你这。”杨廷和笑着。“前些日子,陛下几次催促吏部组织会推,吏部尚书王琼一反常态,反而扭捏了起来,前日陛下把他叫进了乾清宫,传出来被训斥了,所以回到吏部就宣布不日举行会推,你听说了吗?” 说完思索起来,要把黑子落在哪里。 “我岂能不知,宫里传了旨出来了,诏令在京三品以上九卿、佥都御史、祭酒等官以廷会公推阁臣。” “你这次必定入阁。”杨廷和斩钉截铁道,同时将自己的黑子落下。 “不会吧?”杨一清瞅着落子的地方,顺手也拾起一个白子落下。 “那日平台召对,陛下不是许你入阁了吗?”杨廷和看了杨一清一眼,心中同时想道:“你还给我打马虎眼。” “我不想入阁,才会以廷推做理由。”杨一清解释道。 “为何?”杨廷和停下落子的手,又收了回来,杨一清看见颇为可惜。 “如今内阁有你顶着,比什么时候都强,蒋冕、毛纪都是一时豪杰人物,教导过当今万岁,我若进了内阁,他们不舒服,我也不舒服。”同时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同时催促道:“该你落子了。” 杨廷和却顺手将手中的字放回棋罐,“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也是我不进内阁的另一个原因,你我意见相左怎么办?也不好看。” “应宁,陛下、朝野上下对你入阁都抱有很大期望,你怎么能有如此想法?” “我不是解释过了吗?朝中有你们已经可以了。庶政无误,都是有目共睹的。我进不进无所谓的。”杨一清也把手中的子放回了棋罐。 “只是你不知啊,我准备过了年就向陛下上书致仕了。”杨廷和淡淡地回应着。 杨一清闻言颇为吃惊,“现在谁不知,你是朝野的主心骨,你这时候怎么能退?” “怎么不能退?谁都可以退。” “你不一样。” “我也是大明的臣子,都一样。”说完捯饬了一下小炉子。 杨一清见杨廷和不似作伪,一时间竟然无话。 “应宁,所以你的顾虑都是多余的了。” “为什么?” “朝野看我如日中天,权势滔天,实则还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觉着有些凉,便将剩余的茶水全部倒掉。 “就好比这茶,时间长了早晚会凉,放在炉子上也早晚烧干。”杨廷和接着说道,“自从陛下移驾禁内当着内阁说出‘惟以一人治天下’时,内阁其实也就不是内阁了。” 杨一清闻言点点头说道:“我也听到过,还以为是传言。” 杨廷和接着说道:“那时,梁储乞休致仕,我就应该想到的,他走之前给陛下建议过继子嗣立储,陛下允准了,他家两三代人便无事了。” “是啊,他儿子那年惹出那么大的祸,朝野沸腾。” “陛下让用修教荣王读书,也是给了我们家两代人的恩典。” “阁老,我看你这不像是解释,反而像炫耀。” “呵呵”杨廷和闻言笑了,“这说明陛下的确认识到以前的施政缺陷了。” 杨一清闻言道:“是,那日陛下和我在平台召对以及乾清宫内议事,发现陛下处事的确和以往不一样了。” 杨廷和道:“陛下何止不一样,要我看颇有汉文帝之风。” “夸张了吧。”杨一清一脸不可置信,年初还是深受朝野诟病的皇帝,这会儿成了汉文帝,开什么玩笑。 杨廷和见此说道:“陛下处理政事一旦认准这件事是对的,他就会让内阁票拟推动。” “这不很好吗?” “不好说,因为虽说是对的,但会引起朝野沸腾。” 杨一清见此觉着杨廷和说话前后矛盾,看着杨一清的表现,杨廷和解释道:“就拿册立荣王一事,陛下不给予封地,只给禄米,同时一改自太祖高皇帝以来亲王、郡王以地名为号,赐庆号,结合前几日乾清宫里陛下要处置晋藩的那三个将军,陛下日后定会对宗室下手。” 杨一清瞬间明白了,皇帝做的对吗?对,这是利于江山的,但是风险大吗?大,搞不好就是明朝的晁错。 杨廷和老了,不想折腾了,只是你让我上,你这也太不地道了。 “阁老不愿辅佐陛下成就伟业,反而将功劳让给我。” 杨廷和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说道:“陛下敢于这样做,日后朝野中必会出现如前宋王半山般的人,那时我不知道年纪几何,但是一定是阻拦不了的,就靠你了,应宁。” 见杨廷和说的如此感人,杨一清说道:“怎么会?朝中大臣希望陛下从善政,却从不希望陛下效仿宋神宗。再说谁?江彬?他一介武夫,懂个什么?”正说着忽然间想到了一人,“他?” “还看不出来。应该不是。”杨廷和淡淡说道。 杨一清觉着是他,只是最近朝中的人事变动太厉害了,有些眼花缭乱,听闻杨廷和这样说也一时吃不准了。 杨廷和笑着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新建伯。” 杨一清闻言觉着杨廷和也太胆小了,心中想道:“他身体比你还差嘞。” 摇摇头说道:“不应该是他。” 第79章 猜(2) “怎么不应该。我读过他的大作,格物致知。” 杨一清闻言道:“这不好吗?” “但是他的核心是‘为善去恶’,坏就坏在这上面。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忠孝都还好评判,但是牵涉到庶政就难了。”杨廷和叹息一声,向杨一清解释道。 “话虽如此不错,但是这又有什么呢?”杨一清疑惑地问道。 杨廷和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他的学生和读过他书的人,遍布朝野,到时候该如何?” 杨一清闻言一愣,也被这个问题惊出一身冷汗。他意识到,如果王守仁的思想在朝中有广泛影响力,那么将会对整个朝政的局势产生重大影响。 杨廷和继续说道:“虽说‘君子不党’,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君子。王守仁自己可能不结党,但他的学生们未必不会结党营私。他教导人们向善,但即使是孔子、孟子这样的圣人,不也教人向善,但是小人还少吗?” 杨一清沉默了片刻,苦笑道:“你这不是要把我往火炉上烧吗?” “杨廷和道:“所以要不断加水。” 杨廷和其实还隐瞒了一件事——在经筵时,皇帝说的那些话和王守仁说的大同小异。这表明皇帝已经受到了王守仁的影响。 杨一清看着杨廷和,缓缓地道:“大明朝不会有王半山,因为没有司马文正公。” 听到这话,杨廷和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看了一眼杨一清,然后低头沉思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杨廷和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时,一个仆人站在远处,焦急地望着他们。杨廷和注意到了仆人的目光,招手让他过来。 仆人快步走到杨廷和面前,躬身行礼后,小心翼翼地说:“老爷,饭菜已经热了两遍了。” 杨廷和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爽朗而洪亮,回荡在庭院里。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之情。 “瞧瞧我这记性,今日邀请你来府上做客,本意是请你用膳,怎知反倒耽误了你用餐时间。屋外天气渐凉,我们还是回屋里去吃饭吧。”说完,他率先迈步,穿过连廊,走进一间较小的间厅,再经过一道角门,穿过两间厅,最终来到正房大院。 杨一清紧跟其后,步伐稳健而轻盈,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杨廷和身上,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进入屋内,仆人们已经将饭菜摆放整齐,中间还有一壶温热的美酒。两人相互谦让一番后,杨廷和先入座,然后杨一清才缓缓坐下。 杨廷和问道:“杨慎还未归来吗?” 仆人答道:“回老爷的话,没呢,大爷今天走之前说他今日要给荣王殿下教授新课,所以晚些回来。” 杨廷和闻言点点头。 此时杨一清闻言有些后悔了,后悔早早的说出了那句“大明朝没有司马文正公。” 这不就现成的一个,看来自己还是没有杨廷和看的清。 杨廷和如果不退,他儿子怎么起来?如今杨慎是荣王的侍讲,将来荣王年岁增长一旦被立为储君,杨慎估计就会很快入阁,为荣王保驾护航。 看来杨廷和还在给自己的儿子谋后路,可是就没考虑过自己吗? 杨廷和拿起酒壶,先给杨一清斟满酒杯,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微笑着说:“刚刚才喝过茶,现在又要喝酒了,不过量不大,咱们就只喝三杯吧。” 杨一清听后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人举起酒杯,同时一饮而尽。 杨一清放下酒杯,目光落在餐桌上的菜肴上,惊讶地发现这些菜全都是川菜。他不禁感叹道:“这一桌子全是川菜啊!” 杨廷和笑着解释道:“我特意吩咐过厨房,让他们不要放辣子。” 杨一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哈哈哈,还是杨阁老了解我啊!” “尝尝!”杨廷和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肴,热情地对杨一清说道:“这道菜可是我们四川成都府的特色美食,味道绝对正宗。如果你有机会去四川,一定要尝尝当地的川菜。还有,四川成都府有一座着名的武侯祠,那里供奉着诸葛亮的神像,非常值得一看。等以后有时间了,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参观一下。” 杨一清微笑着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食物,轻轻送入口中。他细细品味着食物的味道,感受着其中的鲜香。片刻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嗯,味道不错,确实很地道。”接着,他又吃了几口其他的菜肴,每一口都吃得津津有味。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十分融洽。杨一清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在陕甘任总督经历,心中感慨万千。 “大明太大了,两京一十三省,各地民俗风情都不一样,想当年我在陕西、甘肃,那里虽物资贫乏,不复汉唐旧风,但是毕竟也是地处边疆,民风尚武,别有一番风土人情。” “出将入相,你也是大明朝第一人了,如武侯一般。” “我怎么敢和武侯相比,阁老莫要拿我寻笑。” 二人又聊了许多,酒果然只喝了三杯。 杨一清道:“还望阁老恕罪。” 杨廷和道:“这有什么?只是我这觉得可惜,如果你不入阁,日后再进就要往下排了。” 杨一清笑着说道:“我是个闲惯了的人,这一下子还真有些不适应!”说着,他转头看向窗外,继续说道:“天色渐晚,时间不早了,还请恕我先行告辞。” 杨廷和连忙起身,微笑着说道:“好,那我送送你。”说完,两人一同走出屋子。 待送至府门外,只见杨一清的仆人早已牵着马匹在外等候多时。杨一清翻身上马,拱手说道:“请阁老留步,我就此别过。”杨廷和点头示意,然后目送杨一清骑着马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方才转身回到府内。 杨一清骑着马,心中暗自思忖:“杨廷和还是没有真正理解陛下的心思啊。”紧接着,他又不禁感叹道:“不过,连我自己都看不透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80章 失态 乾清宫中的一处暖阁里,朱厚照坐在御榻上,靠着一个靠垫,眼睛微闭,而户部尚书坐在一个圆凳上,怀里还揣着一个奏本。 君臣之间半日无话,暖阁出奇的安静。 好长一会儿,朱厚照睁开双眼坐了起来,啪!朱厚照只手拍了案几,这声音打破了平静。 “出点事就撂挑子!?”朱厚照呵斥道,而侯观见皇帝生气了,便马上跪伏于地,连忙告罪。 朱厚照生气,还真不是因为京仓的事,而是侯观的辞职,会影响下一步的会推。他其实还是比较相信侯观的为人的,因为就在命科道清查的同时,朱厚照调来了侯观的履历。 侯观是成化十三年考中了举子,第二年赐进士,观政户部。 成化十五年,授河南登封令,任上为了体恤百姓、解救他们的痛苦,厘剔宿弊。县里面邑有豪强狡猾之徒,在乡里耀武扬威,祸害乡里。被侯观知道后就处置了他。 成化十五年,大旱,接着又是瘟疫。他就中岳嵩山祷告,自称愿以身赎。不久就雷电交作,大雨如注,那年粮食大丰收。 二十年,再次大旱,流离饿莩,枕籍道途。他发仓赈贷,为了度过了最艰难的阶段,他派人熬粥救济孤寡老人,所以他管辖的县没有多少人饿死。朝廷官员、御史都纷纷举荐。当时他父亲为兵部侍郎,按照惯例避嫌,侯观不能任御史,于是被授户部主事。 正德五年,改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 七年,升户部右侍郎,总督京通仓场。八年,署理部事; 九年,虏入宣府、大同二边以及十一年,盗起畿内,都是命他兼左佥都御史,理军饷。正德皇帝北巡应州之役,再次兼任左佥都御史,随军给饷。班师后,被赐飞鱼衣三袭,荫一子世官 十四年,升尚书,仍总仓塲。他上疏请裁冗食、停掉工役,用以充实京储。正德皇帝下廷臣集议,群臣都认为他的建议很好,方案也不错。 也就是说他在原本历史时空里是正德皇帝的自己人。 而且京、通二仓查出了了一些问题,也是看守京、通二仓的监守官,监守自盗。和侯观的关系并不大。 说实话,朱厚照想趁此会推把他列为阁臣的候选人之一的,是要把他纳入内阁的,如今他要乞休。 “望侯卿给朕一个解释。”朱厚照端坐御榻问道,“现在查明京通二仓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为何还要乞休致仕?是赌气吗?” 侯观大惊失色,连连叩首,“陛下,国朝百五十余年来,父子官至尚书者有几家?臣家就是,臣幸蒙陛下拔擢,委以重任,臣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说实话,朕想听实话!”朱允厚照压根就不信他的说辞,“既然无以为报,为何还要乞休辞官?”随即,又怒道,“是不是埋怨朕当时怀疑你?言官有弹劾,总要辨别吧!” 朱厚照现在越来越害怕下面的人为了糊弄他,一句实话也不愿说,给他讲好听的,顺着他。 侯观闻言已经冷汗连连,不能自已。因为朱厚照在他面前还没有这种情绪,一直都很温和。见过朱厚照发过比这还大的雷霆之怒,那也是处死刘瑾时。 再者,朝野、皇帝对他的官声都称赞。朱厚照更是对他连连提拔,颇为优渥,他不想因为致仕就惹得皇帝不喜。 他必须对皇帝解释清楚,也不能因为他连累父亲蒙羞。是国朝至今父子皆尚书者,有几家?何等的荣耀?将来是要写在史书里的,搞不好要单独列传的,或者父子同为列传。 “臣年迈体弱,自年初至今,臣光叫医生诊脉几乎乃月月都诊,臣买药如常人买菜一般,家里人吃菜,臣喝药。署理部事,头晕眼花,几乎无法写字。”说着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 “陛下,臣如何不想在侍候陛下左右百年?只是臣精力不济啊,怕误了陛下的大志啊。” 侯观怎么会想得到,因为自己的致仕竟然让皇帝的反应这么大!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哭,竟上前爬了两步,抓着朱厚照的裙摆,“臣与家书每言:‘主上待我恩厚远超诸臣,我年迈无以为报,尔等好好读书,报效朝廷。’............” “唉.....”朱厚照叹了一口气,把侯观扶了起来,“你身体不好怎么不与朕早说,朕叫太医亲自为你诊脉,给你抓药,你是朕靠得住的臣子。现在看来,朕有事再能托付给谁?” “陛下!陛下!”侯观闻言嚎啕大哭,又跪在了地上,“臣就是怕万岁担心所以才会隐瞒,非臣愿舍陛下而去...........” 朱厚照看着侯观也情难自已,忍不住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泪水,“好了!你哭什么?你我之间如此这般,哪里还有一点君臣的样子!这要是让内阁和言官们看到了,他们肯定又要上书弹劾你了!”朱厚照心中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安慰着侯观。 现在内阁和六部中那些原本受到正德皇帝信任的大臣都已经渐渐老去,无法再为自己效力,这让他不禁感到惋惜。而自己却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这让他倍感无奈。 朱厚照心里明白,要想建立起一个强大的班底,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即使只是培养一两个得力的臣子,也至少需要五年的时间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然而,目前的局势紧迫,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因此,他只能暂时依靠这些老臣的经验和智慧,同时努力寻找合适的人才并加以培养,希望能尽快建立起一支忠诚可靠的团队。 可是时间却不给他机会。这种紧迫感让他失态了。 第81章 真的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如一层薄纱笼罩着大地,天边逐渐浮现出几颗闪烁的星辰。由于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天上的月亮显得并不明亮,但仍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紫禁城里鳞次栉比的宫殿群,就静静地立在那里,显得是那么和谐宁静而又富丽堂皇。 一老者颤颤巍巍的从乾清宫里出来时已经浑身己被冷汗浸透,被初秋的风一吹,顿时浑身冷颤。 走在出宫内路上,他满脑子回味着刚刚在宫里和皇帝的对话,心中不由感慨:这个大明朝的壮年天子啊,醒悟的太晚了。 而在暖阁里的朱厚照透着窗户,看着渐行渐远的侯观,心中颇为感慨,其实刚刚是有表演的成分的。 朱厚照通过自己半真半假的表演让侯观延迟明年再退休。 因为浙江正在丈田,自己需要这个老臣在朝中给予自己支持。 想到了自己要拿着一把小锤一点一点敲掉这个帝国身上的蛀虫,放眼望去却只有自己的时候那种夜夜与之而来的孤独感是难受的。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那日杨一清在平台与自己说的那段话。 ‘今日国朝之要务,在于省事而不在多事,在于守法而不在于变法,在于宁静而不在于喧闹,在于宽厚而不在繁苛。’ 这与自己的初衷是南辕北辙的。 这也是杨一清要求会推入阁,自己没有勉强的根本原因,他还是别入阁了。 “刘全忠”朱厚照转过身喊道。 刘全忠仍是麻溜地进来后,应道:“奴婢在。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有酒吗,要葡萄酒。”朱厚照平静地说道。 “有,但是,但是”刘全忠纠结了,他知道皇帝想要喝酒,但是他不敢答应。“万岁爷,您早点歇着,奴婢给您端碗粥吧。” “不用,就拿一壶过来。”说着顺手又打开了奏章看着。 过了一会儿,朱厚照拿起朱笔在奏章上批改完合上时见刘全忠还在,问道:“怎么还不去?” 刘全忠扭捏了半天说道:“万岁爷,您要不歇一会儿?” “好奴才,你还挺心疼朕,去拿,趁我心情好,不与你计较。”朱厚照顺手又拿起一本,打开看到。 刘全忠于是便悄悄地退下,一会儿一壶酒外带一个玉碗便端在了朱厚照的面前,朱厚照拿起酒壶便倒上了,看着血红色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葡萄美酒夜光杯。好酒、痛快。”又在那里批改了起来。 刘全忠低着头,时不时的看着皇帝,见皇帝批改奏章,一会儿一碗,连带着三碗下肚。 朱厚照晃了晃没酒了,就转身对着刘全忠说道:“再去。” 刘全忠便赶忙跪下来道:“主子,不能喝了,酒多伤身,您还是空腹喝,很容易就醉了。” 朱厚照只感觉那种眩晕劲一下子上来了,反而冲的自己的脑子觉着很清醒,笑道:“醉什么,我海量着呢。” “海量个什么啊”刘全忠心中反驳道。但是就是老老实实的跪着,就是不起身。 朱厚照笑道:“你看,天天都说忠心、忠心,让拿个酒都不去。” 葡萄酒的后劲就是大,这会儿朱厚照觉着自己的身体似乎命令着大脑,让自己躺下休息。 而大脑却是命令身体奏章还没批完,不许躺下,于是便强撑着。 嘴里竟还哼起了曲子来:“快把酒满上,干了这杯大声歌唱,好朋友、好朋友,今宵多欢畅.....” 刘全忠跪在地上听见自己的主子哼着从未听过的曲子,心中暗道:“这是曲儿?我咋没听过?”不时的望向帘子那里。 正纠结着,帘子掀开了,是皇后。刘全忠出去拿酒的时候让小火者去坤宁宫喊皇后去了。 皇后见皇帝坐在那里强撑着批改奏章,走上前去,同时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就坐在了朱厚照的身旁,轻声唤道:“爷,喝酒了?” 朱厚照回头一见是皇后,放下手中的笔,“是你来了,我说怎么闻到了一股子香气,真香。” “喝了酒,就别批改了。”顺手就把奏章又合上。 “你回去吧。”朱厚照又打开了奏章,对着皇后说道。“你来了,不劝我好好批改奏章,反倒让我合上,有你这样的吗?” 那语气有玩笑,也有埋怨。 “什么事能有身子重要?不耽误。”说着就去拿朱厚照手中的笔,顺势又合上了奏章。 朱厚照却是一推,皇后一个不稳,就也坐在了榻上。 朱厚照见了想去扶,却又无力,笑道:“你看,我不批奏章你们骂我是昏君,我在这里批奏章你们说我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要起身站起来,却没站稳,踉跄了一脚,好在没摔倒。 见皇后紧张地样子,此刻心中更是得意了起来。 “你是在关心我吗?” 皇后刚刚被挤兑过又见朱厚照这样说,也委屈了起来,但是仍是镇定地说道:“爷不用这样挤兑妾,您是皇帝,天下臣民哪个不关心您?” “去求吧。”朱厚照闻言爆了一句粗口,“我是皇帝,不,朕是皇帝,朕即是国家。你是关心朕,还是关心你的后位?” 皇后闻言顿时满脸通红,被气着了。但是自己不能发作,强忍着,笑着说道:“陛下想废后,明日即可。今日我是臣子,也是妻子,作为臣子,忠于陛下是应该的,作为妻子,关心丈夫更是应该的。”两行热泪却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朱厚照那无名业火顿时被那两行泪给浇灭了,特别是听到那句“作为妻子,关心丈夫更是应该的”时,心里是暖暖地,又心疼起了皇后。 把别人逗哭了,又去哄,贱! 朱厚照上前一步,拉着皇后的手说道:“我听见你说你关心你的丈夫时,我的心里暖暖的。”接着另只手去擦皇后的泪水,“你知道么,我不是皇帝。” “知道,你是我丈夫。”夏皇后以为他喝多了耍酒疯,说混账话。 “我也不是你丈夫,你的丈夫早就死了。”这句话也就在心里念叨了一下。朱厚照却是一把拉过来皇后,拥抱着她,皇后万般的委屈顿时无影无踪。 “你说,我有一天真不在这里了,你会不会想我?”朱厚照问道。 皇后闻言道:“想。” “我问的是真的。” “我答的也是真的。” 第82章 醉酒 朱厚照松开了皇后一屁股坐在了榻上,眼神已经飘忽不定了,自己眼中两行热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我想咱大明好好的,粮食产量高高的,老百姓吃饱饭,也能穿好看的衣裳,能住得起宽敞的屋子,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天下大同,对,读书人不是很信孔夫子吗?就是天下大同”。 朱厚照是拿起奏章,打开了,“可是你看,各地不是这里涝灾了,就是那里不下雨了......” 皇后见此心中也满是心疼,皇帝自从身体忽然康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走至朱厚照的身边,安慰道:“爷,今天歇着吧。” “可是你看这个,流民为匪了,匪他妈匪,要是都能吃饱饭谁他妈没事干去当土匪,这些混账东西把老百姓逼成了流民,却拿着朝廷的钱去镇压,该杀、该杀、该杀。”朱厚照拿着朱笔,但是手抖的厉害。 皇后怎么会不知道朱厚照口中说的该杀是谁,双手捧起朱厚照的脸,却发现他的眼睛通红,脸庞上的泪水不断,把胡须都打湿了。 “你看,让你看我的笑话。”朱厚照泪眼婆娑的说道。 “爷,这怎么会是笑话。” “皇后,我敬重你,也心疼你,你先回去好不好........你看我,国事处理不好,家事也处理不好,大臣们对我不满意,你是不是也对我不满意?” “爷,我对你怎么不满意了,你让我回去不好,我就守着你,哪里也不去。”说着拿着手帕拭去了朱厚照脸上的泪水,又擦了擦胡须“你是大明的天子,也是我的丈夫。” 朱厚照闻言,看着皇后,心中想道,“我本来就是后世的一个小人物,来到了这里做了皇帝,可是这里的一切仍不属于我,你也是。我又不能对你说,对谁说都不行,我多么你能知道我啊。” 笑了笑,又对着皇后道:“回去吧,我不喝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我求你了..........” 皇后觉着皇帝的胡话越来越厉害,于是说道,“行,但是你要早点歇着。”皇后起身便掀起了帘子走了。 暖阁间就剩朱厚照一人,看着奏章的字,都是重影的,“还不如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在这里过完一生呢,操那么闲心干什么?” “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历朝有不亡的朝代吗?” “你能改变历史吗?” “歇着吧,歇着吧,不是有句话说的好。”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朱厚照的脑袋里竟是一些小人,在不断劝告他。自己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挂着的剑,从他来到了这里就见过,自己还没玩过呢。 踉跄着走过去,抽出了宝剑,他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把宝剑,只见剑身闪烁着寒光,锋利无比,仿佛能轻易斩断钢铁;剑柄镶嵌着宝石和珍珠,闪耀着绚丽的光芒,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这要在后世估计能卖不少钱。” 想着想着,嘴里竟念叨起来。 寝晓凭栏暮。看人间,苍田桑海,人生几度。燕语莺歌宫墙里,无外轻舟南浦。轻风过,桂影长疏。事事本真难预料,种耕忙,闲中持花圃。无为有,化为无。 且听里短家长去。细品这,人生百味,漫漫长路。傍晚幽情斜阳里,阴阳当分寒暑。这天地,胸怀容与。不变顺其王为有,有于吾,壮志当如许?应许我,恰如虎。 持着宝剑,念着词。又觉着弄词作赋不如化学,自己要是会化学就好了,说不定能搞得出来化肥嘞。这样老百姓多产些粮食,是不是就够吃了? 而在外面,却是站着一众人,皇后、夏助、刘全忠。听闻皇帝在里面没什么动静,就在众人以为睡着的时候,又听到了宝剑被拔出鞘的声音,心中不免紧张了起来。 直到皇帝在里面念着,心下稍安。 皇后不敢走,就怕皇帝做傻事。看了一眼夏助,心中也猜到了,皇帝渴望有帮手。 “刘全忠!”里间传出了朱厚照的喊叫声。 刘全忠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慌得不行,两条腿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此刻的他真怕皇帝借着酒劲儿,拎起宝剑就给自己来一剑,把自己给攮死。 皇后看着他半天没动静,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刘全忠!”这时,里间又传来朱厚照的一声大喊。一旁的夏助见状,伸手猛地一推,直接将刘全忠给推进了屋里。 “奴婢在呢,万岁爷。”刘全忠谄媚着,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手中的宝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恐惧之情。 其实朱厚照的酒劲已经逐渐消退,原本散乱的眼神也慢慢恢复了清明。他看着刘全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你瞅瞅你那副模样儿!”朱厚照轻声笑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和戏谑。 刘全忠听后,连忙赔笑说道:“主子,您拿着这把剑,真是威武不凡,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将军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阿谀奉承之意,但是更担心的是皇帝会不会临时兴起把自己杀了。 听到这句话,朱厚照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他自己,这位正德皇帝已经不是第一次扮演大将军这个角色了。“我是正德皇帝?狗屁皇帝。我尽我最大努力吧,如果我做的不好,你就让我回去,换一个人来!” 随着酒意散去,朱厚照的思维逐渐清晰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可能有些失态,但好在身边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自己虽心虚,但是还能厚着脸皮待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把剑收了起来。刘全忠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朱厚照笑着问道:“皇后回去了吗?”刘全忠一愣忙说道:“主子,早就回去了。”朱厚照闻言点点头,却是坐回了御榻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他伸出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后,朱厚照突然开口道:“刘全忠,朕现在觉得有些无趣。” 刘全忠连忙躬身道:“主子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让奴才为您排忧解难。” 朱厚照笑骂道:“就你这笨脑子还能给朕排忧解难?朕只是觉得每天都要处理这些枯燥无味的奏章,实在是烦透了,要不你来替朕批改。” 看来还没完全清醒,刘全忠陪着笑脸说道:“主子爷说笑了,奴婢只是怕惹得陛下不高兴。” 朱厚照摆了摆手,示意刘全忠退下。然后,朱厚照重新坐回御榻上,看着刚刚醉酒批改时在奏章上写着“该杀、该杀、该杀”的六个大字,又涂了。 见刘全忠出来,皇后和夏助知道里间的皇帝似乎平静了下来,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缓缓地退出了乾清宫。 此时的月色明亮,清冷,孤零零的,乾清宫里的朱厚照也是孤零零的。 倒是相得益彰嘞! 第83章 不信任 次日清晨,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朱厚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猛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刘全忠正趴在床边睡着了。朱厚照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意。 \"刘全忠。\" 朱厚照轻声唤道。 听到呼唤声,刘全忠突然惊醒过来,迅速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和关切:\"万岁爷,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到刘全忠如此紧张,朱厚照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然而,刘全忠仍然不放心。“奴婢去叫吴院使过来,早早地给陛下请脉吧” “不用,朕要起来了。”说着便双脚下床,站了起来,同时伸了个懒腰。 刘全忠便赶紧招呼外面的宫人进来伺候朱厚照更衣。 待更好后,朱厚照问道:“内阁、司礼监的人都到了吗?” “万岁爷,早就到了。” “哦。” 刘全忠见皇帝轻轻的哦了一声,没骂他,也没埋怨他,心中颇感到奇怪。皇上居然不生气? 但他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默默站着。 这时,朱厚照掀开了帘子,见内阁、司礼监众人都在,于是笑道:“朕今日起晚了,罪过、罪过。” 众人纷纷行礼,杨廷和更是关切地说道:“陛下处理政事,当张弛有度,不可熬夜啊。” 朱厚照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朕知道啦!” 他心里却想,我昨天晚上的状态他们应该不知道吧,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告诉他们,否则肯定会被念叨个没完没了。 于是,朱厚照又故作严肃地道:“杨先生的教诲,朕会记在心里。”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心想难道皇上今天吃错了药吗? “过两日就是会推,朕就不去了,去了也影响你们会推。”朱厚照走到御座上坐下来说道。 “臣等谨遵圣明。”内阁几人闻言说道。 杨廷和又上前一步说道:“骑走陛下,马上就是万寿圣节,请陛下降旨礼部、鸿胪寺,准备一切礼仪事务。” 朱厚照闻言道:“万寿圣节,朕想着简单点办。” 这次杨廷和几人闻言内心却是毫无波澜。习惯了! “朕想着的是,在京官员特别是低级的官员,俸禄低,生活不容易,省下的礼仪、物品等折合成钱财,按照官员的品级,从低到高,发放成银子,低级官员领的多一些,高品级的就领的少一些。就到五品吧。”朱厚照边想,边说道。 “陛下皇恩浩荡,臣等感佩莫名。请陛下收回成命。”内阁众人众口一词的说道。 开什么玩笑,如果真这样搞了,大明朝的脸面真是一点也没了,再说要给用内帑给,别动国库。 朱厚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给了。” 众人闻言一愣,感情你是耍我们呢?这被外面的百官知道了,还不把内阁骂死! 朱厚照却不理睬他们,只管拿起一本题本道:“这是北直隶成安县知县桂萼的上书,说近来因买办烦重,成安县地方虽广阔,铺户却消乏,乞求朕允许买办官员踏看多寡,均平买办,同时有说该地也受到了雨情的影响,所以要求减免百姓的秋税,但是富户家有余粮,如果愿意借给百姓度过困难的,就给富户表彰,如果不愿意的就多争他们的粮食。你们看看怎么办。” 内阁接过题本看过后,杨廷和便说道:“这成安县是个明事理的官员,臣建议陛下允准。只不过秋税一事,臣建议下户部部覆。” 朱厚照却说道“朕看不能按照他的意思办。” 杨廷和等人心中皆是一惊,这是要大肆采买吗?你刚刚还说减省呢,这会儿子为了过一个生日,就要闹的鸡犬不宁? “如果按照卿等所议,采买的官员必定会惹得物价沸腾,到时候岂不是又亏了百姓?这建议虽然看着可用,但是官员不懂市情,必然惊扰京师四方不宁,而且七月份淫雨,适得秋收不力,其实成安县说的是两件事,实际上是一件事。” 杨廷和等人细细地品味着皇帝的话。 “如果今日成安告乏,那就势必要求大兴等县。倘若大兴告乏呢?去哪里采买?这不是割股充饥嘛,市宅货易,本来就是不为了朕、为了国家而设立的,是为了方便百姓才设立的,朕一直说过,要轸念民艰,所以要省用裕民,以后凡涉及朝廷祭祀、兵戎、军国重务遇到有缺乏量给的,官钱均平买办,其余斋醮、赐予、营造、服御不急的事情,都停罢。富户多较粮本来就应该,成安县是个体谅百姓的好官,着吏部嘉奖一次。” “臣等谨遵圣命。”众人一致说道。 朱厚照道:“这里还有一本事关流民的奏疏,朕读后,内心实有不忍。百姓无地渐成流民,地方官吏便称之为贼、匪,说流贼啸聚山谷,小则数万、多则十万、乃至百万。朝廷屡屡派遣重臣经略安抚,历来无非是招降安抚,安置土地。只是地方官虚文勘报,致使流民无法安顿,于是再次猬起行劫,抗杀官军,毁掠城郭。朝廷又调发官军,动则数十万,耗费兵粮无数。国朝建立至今,不胜其数,归根结底乃地方官每每倾向于乡绅豪族侵掠,使百姓无地。百姓成为流民,致使丁税又收不上来,故而朝廷无钱、无粮。所以建议丁随粮起,以苏民困。” 杨廷和众人开始还只是听流民老生常谈的话语,并无新意,直到听到了丁随粮起四个字后,才认真了起来。 这是谁的奏疏?而且皇帝并没有把奏疏下发给他们看的意思。 还能是谁,是远在浙江的夏言的奏疏,他最近通过丈量田亩发现了这种情况。而且夏勋给他的密奏中也无情的揭露地方官绅是如何欺掠小民的。 “请陛下,将奏本下发内阁阅览。”毛纪道。 看个屁,朱厚照心中骂道,只是嘴上说道“只是不知可行否,故而有所疑虑。奏本先不下发了,免得朝野非议。” 杨廷和、蒋冕、毛纪闻言皆目瞪口呆,皇帝这是摆明了不信任他们啊! 第84章 太年轻了 杨廷和听到朱厚照这样说,心中感到非常不满。他认为皇帝应该对大臣们有所交代,而不是隐瞒事情的真相。于是,他决定向前迈进一步,向皇帝表达自己的意见。 “启奏陛下,题本所呈者何人,陛下不言,岂不让朝野更加议论纷纷?”杨廷和严肃地问道。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提醒皇帝,不能忽视大臣们的存在,更不能让朝廷陷入混乱之中。 朱厚照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做法有些不妥,便笑着回答道:“杨先生说得有道理。”然后将奏本递给了内阁,等待他们的处理。 内阁众人接过奏本后,并没有像朱厚照想象中的那样纷纷劝谏,认为这个提议不可行。相反,他们都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司礼监的几位官员看着内阁,心里也在猜测题本中究竟是什么样的细节。 过了一会儿,杨廷和终于开口说道:“启奏陛下,丁随粮起,此议恐需从长计议。”这句话表明他对这个提议持有谨慎的态度,但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朱厚照听了杨廷和的话,不禁感到好奇。他想知道为什么内阁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于是问道:“请先生详细说明一下。”他希望能够了解更多关于这个提议的情况,以便做出正确的决策。 “回禀陛下,此例在前宋已有之。”杨廷和组织了语言,接着说道,“宋制岁赋,其类有五:曰公田之赋,凡事田亩产权在官府上的,就许百姓耕种,官府收其租就是了。民田之赋,是百姓自己的口田,百姓自持,自专。城郭之赋,就是土地税、房产税之类。还有就是丁口之赋,百姓每年缴纳身丁钱、米。杂变之赋,就是牛革、蚕盐之类,产多少按照比例缴纳就是。”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示意杨廷和接着说。 于是杨廷和说道:“至宋高宗时,因淮北土地丢失,人丁锐减,丁赋大规模减少,但是南方田亩产量高,于是在绍兴二年,下诏湖南丁米三分之二均取于民田,其一取之丁口。绍兴五年,守臣赵坦请求以二分归入田亩,一分归于民丁,宋高宗下诏让百官议论。 漕司说如果采用这个办法那么贫民每丁应当缴纳粮米二斗还有余,请求都归入田亩。绍兴六年,枢密院检详王迪又请两路丁钱随田税带纳。到了宋孝宗隆兴元年,就开始采纳知县姜诏所建议,就下令与晋陵、武进、无锡三县一同随产均输。” 朱厚照闻言心中明白了杨廷和所说的,丁随粮起早已有之。同时他夜听出来了,杨廷和不会反对。 杨廷和接着说道:“盛世自然滋丁,这对于地方和朝廷,丁税始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如果纳入田税之后,百姓负担自然减少,朝廷也多了一份收入,但是同样,地方上少了丁税,必然不满,反而会增加其他摊派,如此势必加剧百姓负担。” 朱厚照闻言彻底明白了,杨廷和为何要从长计议了,因为这项制度表面上看起来是解决了百姓负担,同时又增加了国库的收入。 但是地方上肯定会从其他地方找补过来,没有国家固定税率的约束,那地方官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届时势必会增加百姓负担。 后来的黄宗羲对此有过总结,叫“积累莫返之害””,就是历史上汉、唐、宋、明等王朝发展到中后期面临大量社会矛盾时就会进行税费改革,但每次税费改革后,由于当时社会政治环境的局限性,农民负担在下降一段时间后反而又涨到一个比改革前更高的水平。 朱厚照缓缓站起身来,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下御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沉思与疑惑,他轻声自语道:“朕知道了,只是世上真无两全齐美之法?” 杨廷和听到皇帝的话语后,心中一紧,但仍坚定地回答道:“陛下,何必着急,慢慢来总会有的,臣建议下廷议,使百官议论、上书,择善言而从之。”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劝谏,希望皇帝能够冷静思考问题。 朱厚照微微皱眉,似乎在权衡利弊,随后转头看向一旁的蒋冕和毛纪,询问他们的意见。蒋冕和毛纪对视一眼,齐声说道:“臣等附议。”两人的态度十分坚决,表示支持杨廷和的提议。 朱厚照轻轻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双手一拍,果断地下达命令:“既如此,司礼监誊抄几份,下在京三品以上议论。”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决断力,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 司礼监的太监们纷纷跪地领命,齐声回应道:“奴婢遵旨。” 朱厚照目光扫视众人,最后落在了杨廷和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好吧,不斗了,斗来斗去就像打在了棉花上,没劲! 杨廷和又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臣有奏。” 朱厚照微笑着说道:“先生请讲。”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明于天,通于圣,六通四辟于帝王之德者’。盖之乃天下古今不易之论。人君视朝奏事,自有旧制,臣望陛下除每日召内阁宫内议事之外,恢复黎明视朝,许百官当日奏事,百官不敢懈怠,朝政必能良好运行,积弊肃清,事无壅滞。” 杨廷和建议自己恢复朝会,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朱厚照听到这个提议后,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沉默地看着杨廷和。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地说:“朕知道了。”然后,他转身朝着御座走去,步伐稳健而从容。 走到御座前,朱厚照轻轻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放在膝盖上。他的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杨廷和身上,轻声说道:“以后每月初十,照常朝会。”说完,他微微一笑,似乎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满意。 杨廷和听到朱厚照的话,心中不禁一喜。他原本以为朱厚照会坚决反对恢复朝会,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这让杨廷和看到了希望,也让他对朱厚照的态度有了一些改变。 杨廷和站起身来,恭敬地向朱厚照行礼,高声说道:“臣遵旨,陛下圣明。”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激之情,同时也表达了对朱厚照的敬意。 蒋冕、毛纪也纷纷效仿,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朱厚照端坐在御座上,心中想的是:“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第85章 送礼 “中国人非常讲究礼仪,在这方面似乎胜过世界上所有的民族。”——被中国俘虏的葡萄牙水手佩雷拉。 而在帝国的政治中心,北京,佛郎机使节皮莱资更是领教了这个帝国的各种各样的人的礼仪、礼节。 但是令自己唯一感到沮丧的就是与这个帝国的贸易开展始终无法打开局面,而且大有要干一仗的势态。 不久前礼部就派出官员告知自己:“去给你们的国王写信请示,归还所侵占的满剌加城以及我朝的土地,不然兵戈相见,生灵涂炭。” 皮莱资于是就让亚三去找江彬,亚三很明确的告诉自己,如今的这位将军在皇帝面前迅速失宠,找他还不如另选他人。 但是当皮莱资询问他找谁合适的时候,亚三告诉他,没有人,这个皇帝身边如今没有什么近臣。司礼监---这个皇帝的太监团队,现在也基本上不接见外臣,更何况是外国人。 皮莱资心神不定,最近都没有休息好,如今自己也尽量不外出,就待在馆驿,所有生活物资均有通事采购,或者明政府招待。 皮莱资此时坐立难安,正在这时,礼部官员又派人来告诉他,这个月要为帝国的皇帝过万寿圣节,需要他准备一份贡品。这对皮莱资来说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立刻召集了身边的通事们,兴奋地询问道:“你们都是中国通,快告诉我,我应该选择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来献给伟大的皇帝陛下呢?” 亚三皱起眉头说:“这件事情可不容易啊!我们现在手头并没有现成的贡品,而且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准备了。” 皮莱资着急地问:“难道不能去市场或者古玩店购买一些礼物吗?” 亚三摇摇头回答道:“您去市场和古玩店买的东西怎么可能比得上皇宫里的珍宝呢?” 皮莱资感到非常失望,但仍然不死心地追问:“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亚三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阁下,不是小人不想,而是实在没有合适的礼物啊!” 皮莱资脸色一沉,说道:“你怎么会没有礼物呢?难道你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吗?” 亚三苦着脸解释道:“阁下,我真的没有准备好礼物。本来打算在澳门买些新奇的玩意儿,但没想到葡萄牙人在这里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而且也找不到什么稀罕物送给这位大明大皇帝陛下。” 皮莱资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他知道这次礼品至关重要,如果没有一份合适的礼物,可能会给明国政府,特别是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 过了一会儿,亚三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一个主意。但他又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最终,亚三还是鼓起勇气对皮莱资说:“阁下,我倒是有一样礼物非常适合,只是不知道您是否愿意。” 皮莱资连忙追问:“什么东西?只要我有的,绝对没问题。” 亚三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您身上的手枪。” 听到这个答案,皮莱资顿时愣住了。心中开始纠结起来,那是一把簧轮手枪,对于现在整个世界来说,它都是一件罕见的高科技武器。 这种手枪在欧洲被视为一种先进的技术,只有少数人能够拥有。而皮莱资手中的这支手枪更是与众不同,它是为国王专门定制的,并且佛郎机国王特意送给他带到东方使用。整个欧洲的王室中,拥有这样的手枪的家族并不多,甚至连英吉利王室都没有。 见皮莱资很是犹豫,亚三说道:“明国皇帝喜欢新奇物件,对一切新奇的事物他都喜欢去尝试、了解,富有冒险精神。”亚三又走上前一步说道,“他曾叫我教他葡萄牙语,就我所知,他还会阿拉伯语、藏语、蒙古语。” 这次轮到皮莱资吃惊了,“你确定?” 亚三接着说道:“我在豹房里就见过他接见回回使者能够用阿拉伯对话,自称‘沙吉敖兰’,”您应该见过销往阿拉伯的瓷器上,那个‘大明苏丹苏莱曼汗’吧 。 ” 皮莱资脑海中闪过那日皇帝接见他时询问他关于欧洲很多的事情,他连路德都知道! 亚三见他有些心动了,接着劝解道:“这个手枪,算什么?您如果打开了东方世界的大门,在这欧洲您是将是第一人,将会是欧洲所有君主的座上宾,到时候别说您需要一把手枪了,爵位、庄园、土地都将是您的财产。” 皮莱资闻言,转身走到他那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前,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了那件被他视若珍宝的手枪——簧轮手枪。这把手枪制作工艺精湛,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看起来十分华丽。 这把簧轮手枪是通过铁制的转轮,利用弹簧驱动旋转,让有粗糙纹路的轮面与一片黄铁矿石摩擦产生火花,从而发射弹药的。这种设计独特且先进,是当时最顶尖的技术之一。而且,这把手枪还是从德意志地区特别定制的,更显得其珍贵无比。 皮莱资双手捧着簧轮手枪,沉思了许久,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轻轻擦拭着手枪,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随后,他将手枪放回原处,对着亚三说道:“你去这个地方最好的商店,订做一个礼盒。礼盒一定要做得精美、华丽,要让人一看就能感受到它的高贵和庄重。另外,你再准备一张卡片,写上祝福语,就写‘佛郎机国王曼努埃尔一世陛下所赠于东方伟大帝国大明大皇帝陛下’。”同时从自己的身上取下钱财交给亚三。 亚三接过钱财,恭敬地说道:“阁下请放心,我保证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 皮莱资又盯着那把枪,勉强地把视线从它身上移走,对着亚三说道:“好,辛苦你跑一趟了。” “好的。” 第86章 期望 当礼部接收到这个贡品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毕竟这可是来自一个即将与大明开战的国家。他们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礼部尚书毛澄仔细端详着这个贡品,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好奇和疑惑。他不知道这个被称为“手枪”的物品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从它精美的外观来看,显然非常珍贵。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官员,毛澄深知这个礼物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深意。他猜测,这个礼物或许是佛郎机人试图向大明展示他们的实力和财富,以显示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 然而,当他看到贡品上所写的祝贺的语言时,心中又不免感到疑惑。如果佛郎机人真的打算与大明开战,为何还要送上如此友好的祝福?难道这只是一种表面上的姿态,或者其中还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含义? 毛澄决定将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一旁,先将注意力集中在处理这个贡品上。他知道,这个手枪将会成为皇帝的一件重要玩物,而他必须确保它得到妥善的保管和展示。 坐于其左侧位置的礼部左侍郎王瓒道:“此等物件巧夺天工,漂亮、漂亮。” 听着王瓒的称赞,毛澄看了他一眼,把东西又放到盒子里。说道:“奇技淫巧罢了,与国与民无益。” 王瓒闻言面露尴尬之色,毛澄接着说道,“只会蛊惑君上。” 王瓒闻言心道:“这毛尚书已经有致君尧舜的志向了。” 毛澄见气氛忽然间有点冷,于是缓和道:“过两日就要会推,并且还要廷议《丁随粮起》,我们礼部也要参加的,不知思献有何主意?我们先碰碰。” 王瓒道:“下官还未想好,那日我见了那份题本,只是觉着夏御史所言切合实情,如今民众疲敝,自今上登基以来,流民渐成尾大不掉之势,长此以往,非国家之幸。”说着看了毛澄一眼,见毛澄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说道,“我看这丁随粮起的建议倒是可以执行。” 毛澄闻言心道:“这哪里是没想好?分明是想好了啊。”于是看着王瓒说道:“这的确是善政,夏御史是有心之人啊。” 此人是弘治八年中的举人,九年春中进士第,殿试得一甲二名。初授翰林院编修,十年奉旨修《大明会典》,司教内书堂。十五年,应温州知府邓淮之请,来温编纂弘治《温州府志》。十六年纂修《通鉴纂要》及《对类》等书。正德元年,升任侍讲,充经筵讲官。五年升南京祭酒,十一年进升礼部右侍郎,十二年,任礼部左侍郎。 该升一升了,自己如果此次进入内阁,他必定会被提拔为礼部尚书。 他是浙江人,对浙江的丈田没有非议吗? 这是毛澄的疑问,于是又问道:“浙江丈田有一个多月了,只是不知那里进展如何。” 王瓒笑道:“家里来过信,我也说过了这是朝廷的决策,陛下自己的田庄都被分给了百姓,那些多的田要来何用?” 毛澄闻言也点点头。其实自己心中对于王瓒的态度是复杂的,王瓒这个人,敢做敢当,不计私怨的人,在朝野官声非常好,但是他毕竟在内书堂教过书,陈敬、苏进等人和他的关系不是一般的浅。 “思献所言,真乃君子也。倘若满朝文武皆如你所想,大明何愁不治?”毛澄恭维道,“我也觉着丁随粮起可以施行。” 王瓒见毛澄也同意自己的观点,也是颇为开心。 “只是此事重大,还需从长计议。”毛澄话锋一转,“毕竟牵扯甚广,须得好好商议一番。” 王瓒点了点头,他明白毛澄的顾虑。两人又就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讨论,最终决定在廷议时提出自己的看法。 “希望此举能够缓解民生之苦。”王瓒轻声说道。 毛澄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坚定。 毛澄趁热打铁的说道:“如今国事艰难,陛下虽有心振作,却也缺少帮手。思献啊,我若入阁,定向陛下举荐你为礼部堂官。”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和信任。 王瓒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但还是拱手道:“下官多谢部堂的赏识,只是我做不做这礼部堂官并不是什么紧要的事,重要的是国家……”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接着说:“现在国势日衰,民生艰难,我们应该以天下苍生为重,而不是只考虑个人的得失。”他的语气慷慨激昂,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毛澄也受到他的感染也叹道:“我都六十了,已经到了耳顺的年龄了!”” 王瓒闻着话音,一时之间不知毛澄为何忽然这样感慨。 凡事听话还要听音,听不全就接着听。 从刚刚谈话开始到现在,毛澄的核心思想就一点,以后你就是自己人,我如果进了内阁,你就是礼部尚书,就是盟友了。 我在内阁给你援引,你在六部给我摇旗呐喊,我们还要创造一番伟业才行嘞。 “我没记错的话,思献也快六十了吧?”毛澄忽然问道。 “差不多了!”王瓒答道,忽然间明白了毛澄的含义了,正色道,“阁下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啊!” 毛澄却摆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近两年身体不大好了。” 王瓒如何不知,内阁的几人年龄都不小了,杨一清如果参加廷推他也待不了几年了。 “是,我也是,这两年身体也不大好。”王瓒说道。 “人有时不服老不行。”毛澄说道,“你看梁厚斋,身体跟不上就立马退了,陛下多次挽留,为此还曾发过一通脾气。” 此刻王瓒如何不理解毛澄所言,那日杨廷和来礼部劝毛澄上书要求过继宗室子以继之,自己也是参谋过的。 看来毛澄对入阁的期望还是比较大的。 第87章 抢钱 随着皇帝万寿圣节的临近,整个紫禁城都沉浸在了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之中。因为在那一天,皇帝将接受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节的朝贺,同时还会举行盛大的宴会和文艺表演。因此,宫里面便早早的开始开始忙碌起来,他们要打扫宫殿内外,擦拭门窗和家具,摆放鲜花和彩灯,以迎接这个重要的节日。 首先,宫人们开始打扫宫殿内部。他们手持扫帚、拖把等工具,仔细地清扫着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处灰尘和污渍。然后,他们用湿布擦拭着门窗和家具,使其焕然一新。最后,他们将鲜花和彩灯摆放在宫殿内,营造出一种喜庆的氛围。 接着,宫人们还要打扫宫殿外部。他们手持扫帚等工具,认真地清扫着宫里的每一条街道和广场,不放过任何一处垃圾和杂物。 然后,他们用清水冲洗着地面,使其变得干净整洁。最后,他们将灯笼挂在宫殿外,增添了一份节日的气氛。 此外,还有鸿胪寺、尚膳监负责准备宴会所需的食物和饮料。他们精心挑选食材,制作出各种美味佳肴。同时,他们还准备了各种美酒佳酿,让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及外国的使臣们们品尝到美食。 总之,在皇帝万寿圣节到来之前,整个紫禁城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忙碌的身影。宫人们用自己的辛勤劳动,为这个重要的节日增添了一份喜庆和祥和的氛围。 但是在乾清宫内,气氛与宫城内的气氛截然相反,没有喜庆,反而是一种压抑。 巡抚辽东都御史李承勋等条陈边弊,其一阅视太频繁之弊,题本说阅视太频,祖宗本有旧制,孝孝庙时,委任巡按御史三年一阅,近期却出现建议的人不一,有的大臣说特遣一官,或者每年一举,南辕北辙,项背相望,这样做只会扰乱边疆,乞求遵从弘治年间旧例。其二,起解降夷之弊说辽东夷人与北面鞑虏不同,有的因为亲戚在我中国。有的中华人被他们俘虏的人,仰慕中华,起义投顺其亲戚的太多。 请朝廷下旨意,详细查验,如果有因而来,择留之,不然的话,照例押送京师; 朱厚照端坐在御座之上,目光扫过朝堂,最后落在了内阁大臣们身上,开口问道:“朕近日收到奏疏,提及边事政令不一,以及辽东女真之事。诸位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内阁首辅杨廷和出列,恭敬地行礼后回答道:“启奏陛下,自正德元年以来,边事确实存在政令不一的情况。此外,辽东女真之事也确有其事。臣认为应当下令有司执行相关政策,以稳定边疆局势。” 杨廷和的话引起了其他内阁大臣的共鸣。蒋冕和毛纪纷纷出列,表示赞同杨廷和的意见,并表示愿意支持他的建议。他们认为,边事的处理需要统一的政令和有效的管理,以确保国家的安全和稳定。 朱厚照微微颔首,表示认可内阁的建议。于是说道:“那就从议而行。” 紧接着,朱厚照又开口说道:“刑科给事中许复礼奏称,近来听说京城内人声鼎沸,传言朕为了举办万寿圣节,派遣中官张雄抬高京城各门的税率,导致百姓怨声载道。因此请求朕罢黜皇店,并惩处张雄。” 魏彬尚未回答,蒋冕便急忙说道:“臣恳请陛下下令召回张雄并进行询问。” 然而,张永却突然站出来反驳道:“蒋先生此言,奴婢实在难以认同。在尚未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就这样匆忙抓人,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人觉得这只是为了惩戒和处罚。这样做恐怕无法让人心服口服啊!” 其实,张永之所以会一反常态地袒护张雄,是因为张雄收到了皇帝的指示,而张永正是负责传达这个指示的人。 杨廷和、蒋冕、毛纪听到张永的话后,都感到十分惊讶,他们大概万万没想到张永竟然会为张雄辩护。就连魏彬也对此感到意外。 蒋冕语气坚定地说道:“张公公此言差矣,如果不相信,可以召集宫里的慎刑司和宫外的官员一同查办。” 陈敬听到这话后,心里暗骂:“他妈的,怎么把我也牵连进来了?我们慎刑司只管处罚,不管办案啊!” 朱厚照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我只听说收的税只是针对大宗商品,并没有向老百姓征税。” 杨廷和看到这种情况,心中不禁一惊,皇帝这是回宫以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袒护太监。他急忙向前走了一步,恭敬地说道:“启奏陛下,这件事既然已经有科道弹劾,还是需要进行调查的,否则无法向众人交代啊。” 朱厚照说道:“此事司礼监知道吗?” 魏彬闻言如何还不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于是说道:“知道,张雄向司礼监报备过了。” 毛纪说道:“陛下臣弹劾司礼监,税率擅自提高,为何不向政府报备?” “此禁中事耳,与政府无关。”魏彬厚颜无耻的说道。 杨廷和说:“关系民生,如何与政府无关?” 魏彬也来了脾气,堂堂司礼监掌印,“内相”一样的人,起码和你杨廷和是平起平坐的,咱们俩在这里当着万岁的面掐? 当然这只是魏彬一厢情愿的认为。 朱厚照闻言忽然呵呵的笑了。 “内阁首辅与司礼监掌印吵了起来,闻所未闻。” “臣请陛下治罪。” “奴婢请万岁爷治罪。” “罪不罪的就不说了。如果真有小民被侵,估计顺天府的弹劾也上来了。”朱厚照笑着说道,“万寿圣节本来就有国库承担,朕何必去冒这个风险?” 杨廷和、蒋冕、毛纪闻言也只能说道:“万岁圣明。” 好吧,皇帝的脸皮又上了一层楼。 这事皇帝能不知道?就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杨廷和怎么会善罢甘休,于是说道:“启奏陛下,如果正如陛下所言只是对大宗商品征税,但是增加的税到最后还是落在了百姓身上。” 朱厚照见躲不掉只得说道:“先生误会了,正德七年,朕令职官折色俸给。以十分为率,一分折钱,九分关银及在京九门税课,在外各钞关并官府买办估价里甲收受钱粮,俱收旧钱,国朝铜钱,相兼使用,今日朕只在崇文门宣课司收税:每钞一贯,折银三厘。每钱七文、折银一分。查照应纳课程,收送内承运库。又不是交了两份钱。” 皇帝不装了?直接从户部抢钱了?可为什么侯观没反对? 第88章 会推 “会推,即会官推举,有司衙门官员俗称廷推,乃大臣缺员应补之时,不待官员考满而推升时,自宪宗皇帝时由吏部会集九卿等官,推举合格的大臣数名名,以呈请皇帝简用也。” “自从太祖高皇帝废除废除宰相后,皇帝已经在事实上集君权与相权于一身,故而三品以上堂官皆有皇帝特简。” “太宗文皇帝时出现了廷推的现象,但是只有偶尔之举,当时的在朝为官仍以保举为主。” “自宪庙以后,皇帝少亲操国事,君臣否隔,面议渐废,又因早有廷议之制及保举推荐大臣的先例,故成化、弘治间形成会推。” “今陛下敕吏部会推,臣封旨执行,必保公允不失偏驳,而负皇恩矣。” 乾清宫里的暖阁里朱厚照斜躺着身子,看着吏部尚书王琼给自己的奏本,这是那日下诏组织会推后,王琼很快写了奏本,呈上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王琼猜出了朱厚照的心中顾忌,他在题本中详细的说明了为什么会有会推。 “是个知心的人。”朱厚照心想道,“难道他也想通过会推入阁?” 会推的出现取代了保举,是因为一方面符合大臣们在皇帝面前表现出群而不党的要求,另一方面皇帝也觉着杜绝了朝廷有官员结党的弊端。 可是朱厚照此刻觉着后世为什么会被废除会推制度,这是朱厚照要了解的。 如果自己没记错,万历年间,会推制度实际上已经无法运行了,不然就不会出现所谓“浙党”、“楚党”、“东林党”。 而且如果面临强势的内阁首辅,吏部尚书比较弱势,会推的人事上肯定会收到干扰,吏部搞不好要事先关白阁臣的。 如果自己是吏部尚书,大概率也是不愿意削弱自己的权利的。 可是随着党争的日益激烈,会推的作用呈现出了负面的效果了。 所以后来崇祯皇帝登上皇位后对于大臣的简拔多采用了平台召对或者御前笔试的方式,这样既能从大臣里快速选拔出来和自己意见相同的官员出来,又能让其他官员心服口服,显得公平公正。 只是为什么清朝却没有采用呢? 朱厚照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说清朝的皇帝眼光一个个都好的吓人吧。 清朝皇帝的君权更加集中?也不尽然吧。 正在这时,一个小火者进来说:“主子,夏邑来信了。” 朱厚照忙坐起来,接了过来。刘全忠见此,便躬身退了出去。 朱厚照打开匣子,拆了信封,读了起来。 “近日臣闻陛下召吏部组织会推,臣认为此举必坏朝纲矣。” “人皆有七情六欲,会推之时,六部九卿、科道言官,会推选用之时,所虑者乃其身边亲近之人或平素往来交好之人,看似公正,实则屡有情弊。” “且陛下御极至今,中旨选拔官员者,虽有能力,然不为群臣所容。” “天子权柄,有司自当奉行,天子居上而治下,理所应当,陛下任用官员在平常时察其议论,核其行事,是否堪任与否,皆赖圣鉴” “故而请圣上亲断之,一可省部议之因循;二则大凡官员皆有陛下亲自用之,必效命陛下矣。伏惟万岁亲自裁决,择优官员者,由圣明简拔。” 朱厚照看完后,眼皮直跳,这大官迷,你这建议就差在我的耳边唠叨说:我很忠心,陛下赶紧提拔我了。 仔细一看还有几行字。 “豫州之境,多受黄淮其害,大溢决,小溢漫。水患绵绵不绝于书。夏邑县居豫州之东南,地势平坦,亦屡遭大水之害致使地多斥卤,蕃殖力薄,亩产不过斗升。为治河,差役繁重,挑河、疏浚、草梢、夫柳等劳役一年四季从未间断!苦役烦劳,乃河工之故 ,然士绅无有劳役,百姓怎不疲敝?” “田税虽低,可士绅凭借关系又常拖欠,官府倒催百姓,逼迫小民,故而乡间村邑,逃亡者甚众,生民之艰难,远胜南方。” 读到此段,朱厚照心脏通通的跳的厉害。 原来如此啊,为什么内阁众人、包括在朝的众多官员对于“丁虽粮起”都不反对,因为交粮纳税天经地义,就是你定再高的税,他们可以凭借手中的特权拖欠,再说你定的再高还能多高? 还有,士绅最大的特权还不在这里,正如张璁的密奏所言,士绅最大的特权是免役的特权。 一切都解开了,困扰了自己许久的疑惑在这一刻都解开了。 此刻想着外廷正在组织会推,朱厚照内心抑制不住的恶心。 强忍着愤怒,朱厚照拿着朱笔在奏本上写下:“卿到任上,果然不负朕望,卿之言朕亦亲自斟酌。保重身体,好好办差,你我君臣必当在京师相会。” 写的肉麻,但是肉麻显真情。 写完后由把奏本放进了匣子中,又锁了起来,摇了摇铃铛,那小火者进来后,跪下磕了一个头。双手举了起来。 “夏邑来人是个什么人?”皇帝坐在书桌前,面色凝重地问身旁的小火者。 “回皇上,来的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汉子,瞧着像庄稼人。”小火者恭敬地回答道。 “哦?你怎么知道他是庄稼人?”朱厚照疑惑地看着小火者。 现在没办法,自己也觉着自己的疑心越来越重了。 “奴才以前跟着公公们出宫办过事,见过一些庄稼人的样子,所以觉得他很像。”小火者低头回答道。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不再说话,把匣子递给了他,那小火者接过匣子,便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亏我这两日不与你们计较,想不到你们真想着隔绝中外啊。 想着想着握起了拳头,我可不是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太平天子,我来之前虽不过是星斗小民,但他妈的也是受过资本家捶打过的小民。 正在抱怨着,刘全忠进来了, 说道:“万岁爷,会推出来了。吏部王尚书在外呈进结果,请您过目。” 朱厚照接过后打开一看,阁臣:杨一清、毛澄;礼部尚书:石珤。 石珤以刚正不阿闻名朝野,为人尤重忠孝。 正德皇帝想要游北部边境要地宣府。石珤考虑到当时河北连年战争,百姓摇役苛重,皇帝出巡,必然会给北边军民增加沉重负担,因此上疏极力谏阻。 正德皇帝后来又欲南巡南京,一些朝廷诤臣极力谏阻,受到皇帝的严厉喝斥,又有招致贬官之祸。而石珤不顾个人得失,依然直言上疏,使得正德有所悔悟。于是任命石珤兼翰林学士,掌翰林院。 朱厚照恰恰在这几个月了解了一些大臣,如果现在还不明白真把自己当傻子了。此刻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句“所虑者乃其身边亲近之人或平素往来交好之人,看似公正,实则屡有情弊。” 全他妈人精!合着就溜皇帝一人玩儿呢。 第89章 万寿圣节 明制,天子生辰为万寿圣节,作为帝国的皇帝和皇室的大家长,各地藩王及文武百官也要上贺表。 除此之外,正旦、冬至等节还要向皇帝、皇后、皇太后进贺表。而进贺表的礼仪都是一样的。 进贺表时,亲王在天子前应自称为第几子某王某。称天子为父皇陛下。称皇后为母后殿下。如果是孙辈,则自称为第几孙某封某。称天子为祖父皇帝陛下。称皇后为祖母皇后殿下。如果是天子之弟,则自称为第几弟某封某。称天子为大兄皇帝陛下。称皇后为尊嫂皇后殿下。 如果是天子之侄,则自称为第几侄某封某。称天子为伯父皇帝陛下或叔父皇帝陛下。称皇后为伯母皇后殿下或者叔母皇后殿下。 如果封王者,辈分是伯叔或伯叔祖之尊的,则自称为某封臣某。称天子为皇帝陛下。称皇后为皇后殿下。 如果封王为从孙、再从孙、三从孙辈分的,那就自称为从孙某封某、再从孙某封某、三从孙某封某。称皇帝为伯祖皇帝陛下或叔祖皇帝陛下。称皇后为伯祖母皇后殿下或者叔祖母皇后殿下。 到了嘉靖年间,那贺表接二连三的如雪花般飞进西苑,嘉靖皇帝就令至令各王府进贺表、用圣号,不许用家人礼。 文武百官进贺表有着另一套系统。朝廷有制凡在外衙门进贺表。应当在前期一日,于公廨及街衢结采。文武官各自斋戒沐,在本衙门里住宿休息。 万寿圣节清晨,设龙亭在庭院中。设仪仗在庭外露台上分列东西。设鼓乐在於露台南边之东西,朝北向。设表笺案在龙亭前,设香案在表笺案前。设进表笺官位在龙亭之东。 头声鼓起,各官具公服。二声鼓起,引礼班、引班首具服至香案前用印,然后把表笺放置在案子上。班首退于幕次。三声鼓起。各官入班。赞礼官唱道:“班齐、鞠躬”。 教坊司奏乐,各官员行四拜礼,平身后乐止。 赞礼官唱:“进表。”引礼引班首由东走上阶梯,到香案前。赞礼官赞:“跪”。传赞众官皆跪。唱:“搢笏”。班首于是搢笏。执事者就把表笺跪着呈给班首,班首也要跪着呈给进表笺官,进表笺官跪着接受表笺,讲表笺放置在龙亭中。 赞:“内外官皆俯伏。”结束礼仪后,班首方能复位。赞礼官唱:“鞠躬。”礼乐再次奏起来。众官行四拜礼,平身后乐止。再唱:“搢笏,鞠躬、舞蹈、跪”百官山呼万岁。唱:“出笏、俯伏”,礼乐再次演奏,众官员行四拜礼,平身后乐止。 金鼓依仗鼓乐后,百官具服前导。进表笺官在龙亭后靠东行,至郊外,放置龙亭南向。 仪仗鼓乐陈列和前面的礼仪一般。文武官东西侍立。班首取表笺授进表官,进表官就在马上受表就走。百官依次退出。 凡进表笺,洪武二十六年定的规矩是天寿圣节。在外五品以上衙门,止进表文一通。正旦、冬至拜进皇帝表文、中宫笺文、东宫笺文各一通。 在外各王府、并各布政司、按察司、及直隶府州表笺,就可以各自差官一起去礼部。各州表笺进于各府。各府进于布政司。其余五品以上衙门隶属布政司的也进于布政司,布政司再差官进礼部。 其各都司及直隶卫所,差官进五军都督府。到了那天,礼部官以各处所进表笺目一起奏闻。 正统年间,令天下诸司进贺表笺,不是职官的不得遣他们来送。 万寿圣节,三司堂上官各自进表。冬至等节、允许差本司首领官及所属府州卫所佐贰官进贺表。 弘治十七年奏准今后天下都布按三司庆贺表笺。除万寿圣节照例差委堂上官斋戒进表外。其于冬至等节。如果堂上官有公事无法进表。照例于本司首领官及所属府县卫所佐贰官员差委。不许胡乱差杂职官员斋戒进表。 万寿圣节皇帝还要派遣自己家的亲戚一般都是驸马几人去祭告长陵、献陵、景陵、裕陵、茂陵、泰陵,告诉老祖宗皇帝要过生日了,或者要过正旦、冬至了。 万寿圣节那天皇帝先至奉先殿再至奉慈殿及皇太后宫行礼完成后出御。然后再返回至奉天殿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行庆贺礼。 这次礼部、鸿胪寺等衙门按照朱厚照本人的意思,将藩王来朝进贡恭贺的礼仪和群臣恭贺的礼仪合并在一起来办。 此次皇帝一反常态的没有取消对群臣赐宴。原因无他,藩王今年来的特别多。来的最早的恰恰就是第一狗腿子朝鲜国,如今在位的正是历史上朝鲜中宗大王李怿(大长今里的皇帝),他派遣的陪臣户曹参判申继宗等人来京朝贡。 而且本来按照规矩,藩王还要朝见皇太子,但是由于没有皇太子,于是当时礼部就建议让藩王朝见荣王,朱厚照就同意了。 各个蕃国进贡礼品,人群里就有佛郎机使节皮莱资,当听闻各国使臣进贡的物品都是成车、成船的拉过来时,原先不以为然的他内心中也大为吃惊。 礼部呈上他的那部手枪时,朱厚照看见了后心动了,但是在各蕃国的面前还是比较矜持的,照例收下表示感谢。 到了赐验环节,接着就有官员引导蕃王就座。光禄寺官员举御食案来到朱厚照面前。礼部侍郎王瓒及光禄寺其他官员举食案放置在皇太子之前。其他官员举食案放置於蕃王前。文武官及蕃王从官、各依次就坐。内使监令在御前斟酒。司壶在荣王以下各自斟酒。教坊司奏太清之曲。和声郎北面立,举手唱:“上酒。” 朱厚照举爵饮。荣王还小不能喝酒,喝的是水。结束后,乐止。酒再行。再作乐,奏感皇恩之曲。饮后,乐止。内使监令在御前进奉食物。供事者自荣王以下各供食。大乐作,和声郎唱:“上食。” 朱厚照开始进食,皇太子以下皆进食。结束后乐止。 酒过三巡,再作乐,奏贺圣朝之曲。饮酒结束,乐止,再进食,奏大乐,食毕,乐止。 就这样过了五次进食,酒行了四次,乐作,奏普天乐之曲。饮毕乐止。进食,酒行五次,乐作。开始舞诸国来朝之舞。饮酒结束,乐舞止。进食,第六次行酒,奏朝天子之曲。饮毕乐止。进食。第七次行酒,奏醉太平之曲。舞长生队之舞。饮毕,乐舞止。进食,西庑斟酒进食之次亦如殿中。惟不用乐。代表此次宴请结束。 皇帝就可以退出了,乐声响起。 荣王在侍从的牵引下还宫。音乐止,蕃王文武官俱以次出。 万寿圣节结束。 第90章 生日之后 回到乾清宫后的朱厚照,脸色微红,走路有些摇晃,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刘全忠,你把佛郎机人贡物拿过来。”朱厚照坐在御榻上,身体微微倾斜,声音带着些许醉意。 刘全忠闻言,立刻转身离去,脚步轻快而迅速。 朱厚照靠在御榻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把奇特的枪的样子。他努力回忆着它的细节,但对于枪械知识有限的他来说,实在难以理解其中的奥妙。 然而,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后世曾见过手枪,那把手枪的外形与这把枪颇为相似。 但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使用的应该是火绳枪吧?为何会出现这样一把独特的枪支呢? 正当朱厚照陷入沉思,试图解开心中疑惑的时候,刘全忠捧着礼盒走了进来。 “万岁爷,奴婢给您拿来了。”刘全忠毕恭毕敬地将礼盒放在了案几上。 朱厚照睁开眼睛,目光落在礼盒上,细细端详着上面的文字:“佛郎机国王曼努埃尔一世陛下所赠于东方伟大帝国大明大皇帝陛下。”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朱厚照感到一阵期待,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枪支。 就在这时,朱厚照注意到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两国友谊万岁!”他心想还挺会说,可惜你们这些人说的和做的总是不一致。但也没有再多想,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 当盒子被打开时,一把华丽的枪支展现在眼前。朱厚照眼睛一亮,心中涌起一股兴奋之情。这把枪的装饰非常华丽,仿佛是一件艺术品。 枪身上刻有外文,看起来像是拉丁语,但朱厚照并不认识这些字。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枪,感受着它的重量和质感。这把枪并不算太重,握在手中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感到十分满足。 接着,朱厚照紧紧握住枪把,将枪口对准帘子处,眯起眼睛,做出瞄准的姿势。 这把枪并不是火绳枪,因为他并没有看到火绳。仔细观察后,朱厚照发现这把手枪更像是后世的手枪。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望,朱厚照不自觉地扣动了扳机。 然而,枪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却明显感觉到这把枪与火绳枪有着本质的区别,似乎拥有一种独特的发射方式。 \"难道他们的武器已经如此先进了吗?\" 朱厚照心中暗自思忖着。 但随即又想到:\"可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枪支出现在后世。\" 对于枪械知识,朱厚照并不精通,毕竟他并非工科出身。 此刻,他不禁开始好奇,如果给这把枪装上子弹并进行发射,它的精度和穿透力究竟会如何呢? 按照目前的科技水平来看,这玩意儿恐怕不太适合大规模生产。很可能只是为了满足那些有钱有势的贵族或王室成员的娱乐需求而制作的小玩具罢了。毕竟,如果是面向大众市场的产品,怎么会有如此精美的图案和装饰呢? 再次将那支枪放回礼盒后,朱厚照心中暗自琢磨着: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去见一见那个叫皮莱资的家伙,向他询问一下是否还有子弹可供使用。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了解这支神秘手枪的价值与用途。 这是一个充满冒险与机遇的大航海时代!欧洲人早已确定地球是圆形的,并勇敢地踏上了探索未知世界的征程。 他们发现了新大陆,就在今年,西班牙的殖民者攻克了阿兹特克帝国的首都特诺奇提特兰,俘虏了这个国家的国王。随着阿兹特克帝国的灭亡,西班牙殖民者在其废墟之上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殖民地。而麦哲伦则不幸死在了菲律宾。 正德十四年也就是一五一九年,文艺复兴后三杰之一的艺术家达·芬奇与世长辞。 正德十五年,意大利的政治思想家马基雅维利着作《论战争艺术》问世。与此同时,另一位杰出的艺术家拉斐尔也离开了人世。 如果我能继续活下去,在明朝待着,那么两年后也就是正德十七年的瑞士将迎来一场重要的宗教改革——慈温利宗教改革。 再过一年,葡萄牙着名航海家和印度航路的开拓者达·伽马也将离世。 紧接着,意大利爆发了佛罗伦萨人民起义,人们成功创建了一个崭新的共和国。同年,马基雅维利也与世长辞。 欧洲正处于风起云涌的变革时期,热闹非凡。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参与一把,越乱越好。这个时代,应该叫作掠夺时代,你们掠夺其他土着,我掠夺欧洲土着,这不正好吗? 可是自己身边的官僚们愿意吗?大概率是不愿意的。 接着又看见了王琼给自己的会推大臣正、陪名单。又是一阵脑壳子疼。 那日自己把王琼叫了进来,好好数落了一番。 但是会推结果出来了,自己又不能推翻。不能推翻就自己来吧,看来自己这个皇帝不捋起袖子亲自下场,就把这个皇帝当成猫了。 于是朱厚照在名单上划去了杨一清,只留了毛澄,而礼部尚书被自己改为王瓒,石珤被任命为南京礼部尚书。 “完美了。”朱厚照看着名单心中想道,“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一个厉害的人物愿意去欧洲就好了。” 朱厚照想道,汉有张骞凿空,自己的张骞是谁呢? 想着想着醉意上来了,竟然有些困了。 正在这时,刘全忠说道:“万岁爷,皇后殿下带着荣王千岁来了。” 朱厚照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赶紧传啊。” 一会儿夏皇后便手拉着朱载坖进来了。 “妾参见皇帝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陛下。” “平身、平身。”朱厚照笑着,“不是说过来我这儿不用那么多规矩。” 夏皇后道:“荣王还小,现在不教他规矩,以后怎么办?” 朱厚照闻言笑笑没说话,一把将朱载坖抱了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说道:“重了。”又对着皇后道:“坐呗,这还要朕让吗?” 朱载坖在朱厚照的怀里很乖巧。 朱厚照便问他道:“怎么想起来来我这里了?” 朱载坖闻言,便又挣扎了下来,走到门口,见鸢儿给他递了一碗粥。朱载坖接过粥对朱厚照说道:“儿臣担心父皇陛下,饮酒后不适,所以特来给陛下进一碗粥。” 朱厚照接过碗笑道:“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母后教你的?” “是鸢姑姑教的。”朱载坖倒是实诚。 皇后笑道:“这孩子。”便一把手把他拉到了身边。 朱厚照闻言喝着粥,笑笑不说话。 皇后只说道:“你天天忙着处理国事,也不常去后宫,孩子怎么对你亲近?所以鸢儿议.......” “有心了。”朱厚照放下碗,“有你照顾孩子,我放心。”接着看了看鸢儿,对着皇后说道:“赏点什么吧。” 夏皇后让刘全忠把荣王带出,说道:“她被陛下宠幸过,但是给她选侍总归不合适,所以让她做了中殿尚宫,以后有机会再说,今日陛下说赏,就赏点钱财把。” 鸢儿闻言垂首不言,朱厚照闻言也是点点头,不再说话。 第91章 病(1)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寝宫的地上,但朱厚照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他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沉重,头也隐隐作痛,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刘全忠站在床边,轻声地呼喊着皇帝,希望能唤醒他。然而,朱厚照只是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继续紧闭双眼,仿佛沉浸在一场深沉的梦境中。刘全忠不禁感到困惑,因为今天的皇帝似乎比平常更困倦。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朱厚照,再次轻声呼唤道:“万岁爷,该起了。”声音虽轻,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朱厚照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迷离而疲倦,他用微弱的声音回应道:“朕今日有些疲乏,先不议事了。告诉内阁,让他们把题本带回票拟吧。”说完,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又睡了。 刘全忠见状,心里一紧,意识到皇帝可能生病了。他仔细观察着朱厚照的面容,发现他的脸颊有些微红,额头微微发烫。他急忙转身离开寝宫,向内阁大臣们传达了皇帝的旨意。 在外面,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等内阁大臣正等待着与皇帝商议国事,司礼监的魏彬、陈敬、苏进、张永、谷大用也都侍立一侧。 当刘全忠走过来时,内阁纷纷起身迎接。刘全忠面色凝重地向他们宣布:“上谕:今日朕不适,无法议事了。所有的题本请内阁带回票拟处理。” 杨廷和皱起眉头,关切地问道:“为何突然罢了议事?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全忠叹了口气,回答道:“我见万岁爷脸色发红,估计是病了。” 众人一闻言病了,心中不免咯噔一下,毕竟皇帝刚刚痊愈,这才半年有余。 魏彬便忙说:“我去叫太医。” 陈敬上前一步说道:“还是我去传太医院的人过来吧。”魏彬一愣瞬间明白了。陈敬被任命御膳监太监之前还挂着提督太医院、御药房的差呢,便点点头不说话了。 陈敬快步走到宫门前,招手示意两名火者过来。他面色凝重地吩咐道:“快去太医院传吴院使和卢院判来。” 那两名火者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向太医院飞奔而去。他们的脚步匆匆,仿佛带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陈敬深吸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后,迈步走进了乾清宫内。他目光扫过殿内,发现内阁的众人仍在,便默默地走回司礼监的队伍中,站定身子。 毛澄是第一次来到乾清宫参与议事,却不想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静静地站在那里,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杨廷和等人却是冷静的站在那里,压根就没打算离开。毕竟现在不清楚皇帝到底如何。 魏彬也不敢驱赶。 众人只得内心焦急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太医院吴杰、卢志等几名太医院的人赶来,向内阁和司礼监的人行礼打了招呼,便被刘全忠领进了朱厚照的寝房内。 一瞬间朱厚照的寝房内显得拥挤了起来。 吴杰、卢志二人一左一右,放下褡裢,开始对朱厚照看病,其余的太医院等人就立于二人身后。 过了好一会儿,吴杰轻轻凑到朱厚照耳边,轻声呼唤道:“万岁,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朱厚照慢慢悠悠地睁开双眼,看到是吴杰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有气无力地说:“朕只是觉得有些累,很困。”说完,他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吴杰与卢志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吴杰笑着安慰道:“陛下既然感到困倦,那就好好休息吧。” 众臣看着皇帝再次闭上眼睛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寝宫。内阁大臣们和司礼监的太监们见太医们都出来了,急忙围上前去询问情况。杨廷和焦急地问:“陛下身体状况如何?” 吴杰恭敬地弯腰回答道:“陛下昨天喝了酒之后,身体发热,把衣服脱了,结果受了寒。不过没有什么大问题,请各位上官放心。” 站在旁边的卢志也点头附和道:“我们已经仔细核对过脉案,没有发现异常。” 众人闻言心中顿时送了一口气,杨廷和道:“那就写出药方,用药吧。” 又交代了几句,内阁便退了宫去。 又过了一会儿,皇后带着荣王来。司礼监众人见皇后和荣王都到了,纷纷下跪行礼。 “昨儿个陛下还好好的,今儿个怎么就病了?”皇后急切的问道,不待众人禀告,又问道“内阁呢?” 魏彬上前一步说道:“启禀皇后千岁,太医正在那边写药方,刚刚说了,陛下只是受了寒,引起了发热,并无大碍。” 皇后听闻之后,便缓缓地向着屋内走进去。她脚步轻盈,很快就来到了朱厚照的床榻之前。她满含关切之意,轻声问道:“爷,现在感觉好些了么?” 朱厚照微微睁开双眼,一眼望见眼前之人乃是皇后,不禁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你来了。” 随后,他的目光又扫过皇后身后的荣王,只见那孩子依然有些怯懦,紧紧跟随着皇后,躲在她的背后。皇后轻轻将荣王拉到朱厚照的身旁。 “父皇,您身体如何了?”朱载坖一脸关切地看着朱厚照。 “无妨,朕不过是感染了风寒罢了。”朱厚照微笑着安慰道。 朱载坖听闻此言,立刻跑到朱厚照的床边,趴在那里,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朱厚照疑惑地看着他手中拿着的不明物体,正准备询问时,却见朱载坖将那物递到自己嘴边。他犹豫片刻后,还是张开嘴巴,瞬间感受到一股甘甜滋味。 “这是什么?”朱厚照好奇地问。 “父皇,是麦芽糖,甜不甜?”朱载坖满脸期待地望着朱厚照。 “嗯,很甜。”朱厚照笑着回答道。 皇后在一旁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我特意吩咐厨房精心准备的膳食,陛下怕是不会享用了。” 朱厚照闻言道:“这是我因病无福消受了,与糖无关。” 第92章 病(2) 片刻过后,煎好的汤药便端了上来,刘全忠将药递给了鸢儿,鸢儿搅拌了几下,把药递给了皇后,皇后用勺子尝了一下,觉着不太烫了,没有交给皇帝,或者是给皇帝喂药,而是递给了朱载坖。 朱载坖小心翼翼的接过药,也尝了一下,对着朱厚照说道:“父皇,您该吃药了。” 亲尝汤药?朱厚照如何不知这其中的意义,意味深长的看了皇后一眼,便端过了药一饮而尽。 “真苦。”朱厚照喝完了药,一旁的鸢儿赶紧接过了药碗。 “父皇,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立于行。苦药能让您快点好起来。”朱载坖说道。 这也是剧情吗?朱厚照已经把从皇后带着朱载坖进屋到现在所有的表现都归为是剧本设计好的了。 “是母后教的吗?” “不是,是杨先生教的。”朱载坖此刻倒不怯场了,“杨先生说,父皇年初大病一场,幸亏祖宗保佑转危为安,后来日夜操心国事,批改题本、奏本常常至深夜,对待有司衙门的大臣不是那么顺耳的建议,父皇也常常一笑而过,并不为难他们。他们都说父皇上马可治军,下马也能治民,如太宗文皇帝一般。” 朱厚照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心中却腹诽道:“杨慎,你不赖!”招呼朱载坖上前一步说道:“我怎么能和太宗文皇帝比。来,近前来。” 朱载坖便上前一步,朱厚照拉着他的手问道:“朕说药苦,你说了那么多,可是你没有病,为什么要喝药?” “母后进宫前告诉我,如果父皇要吃药,她会把碗递给我,让我尝一尝再递给父皇。”朱载坖倒是实诚。 朱厚照笑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母后要你这样做吗?” 朱载坖看着朱厚照道:“汉朝有文帝,乃汉高祖第四子。其生母薄太后,帝奉养无怠。母长病,三年,帝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汤药非口亲尝弗进。仁孝闻天下。”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朱载坖摇摇头。 朱厚照又问道:“你想喝吗?” 朱载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朱厚照仍是笑盈盈的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看皇后。 朱厚照见此说道:“说实话。” 朱载坖又摇了摇头。 皇后的脸色不经意的紧张了一下,朱厚照浑然不在意,对着朱载坖说道:“我们身在皇室,言行当为是天下臣民表率,你的这个举动,被传了出去,有多少和你一样大的孩子听说了,也都会效仿你,对待他们的父母,父母生养子女不易,这个举动会令做父母的开心。” 朱载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父皇开心吗?” 朱厚照一愣,笑道:“开心,让鸢姑姑带你出去玩吧。”不知怎么地,朱厚照违心地说了那两个字。 朱载坖闻言倒是开心,却见皇后说道:“该读书了,师傅们还都等着呢。鸢儿,你带他去读书去。” 鸢儿闻言,便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朱载坖去读书了。 刘全忠见此也悄悄地退了出去。 “那么小,就开始让他玩心眼了。”朱厚照语气中带着责备。 “小,才好教导嘛。”夏皇后说道,“再说怎么是玩心眼,陛下刚刚就说的好,要做好表率,他必须要这样做。” “不发乎于心的善,算什么善。”朱厚照叹了一口气道,心中又想道:“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假如自己没有治理好这个国家,教导出来一个合格的天子出来,也算交了差了。” 于是又说道:“不过孩子秉性不错。”说完又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也说道:“是,就是性子弱了些,前两日来的时候吵着、闹着还看不出来,想不到这么快就适应了,慢慢性子也瞧了出来。” 朱厚照说道:“毕竟还小。”说完又闭起了眼睛。 皇后见皇帝有些乏,便说道:“爷早点歇着,妾先告退了。” 朱厚照睁开双眼,但是那眼皮似乎不愿抬起来似的,竟双了起来。“好,我好了,再去找你。” 皇后便欠了身,缓缓地的退了出去。 等到皇后出去,朱厚照又闭起了眼睛,朦胧着只知道中途又醒了两次,被叫起来喝药。 过了一会儿,刘全忠进来又把他喊醒了,朱厚照本来身体就难受,便烦躁了起来道:“又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好了吗?” 刘全忠笑着说道:“万岁爷,浙江那里来信了。”刘全忠深知皇上不喜欢听人称呼密奏,所以聪明地将其称为信。 朱厚照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精神一振,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一个小火者走了进来,跪地磕头后说道:“主子。”然后举起手呈上一个匣子,刘全忠接过匣子后,转身递给了朱厚照。 两人随即退了出去,朱厚照再次下了床,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匣子,拿出信件开始阅读起来。 “万岁金安。丈田工作进展得还算顺利,英国公为人老成持重,很多事情都由他出面谈判,军户们也对他非常敬重。” “夏御史办事雷厉风行,但常常不留情面,导致地方官员颇有怨言。秦侍郎则相对温和一些,两人的意见经常不一致。夏御史喜爱讲究排场。” “张宗说似乎完全变了个人,不再像过去在京师时那样放荡不羁,而且办事极为利索。” “臣在这里购买了一些当地特产,过几日会送给陛下品尝。” 朱厚照读完这封信,心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他走到床边坐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丈田怎么可能只丈官田、民田,军户的田也要丈的。 夏言和秦金就是让你们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 不过张宗说像变了个人倒是令自己很吃惊的,“你好好干吧,别真等到太后没了,我收拾你们家时,一点依靠都没。”朱厚照心中想道。 等级从不个人的道德情操多么高尚而消失,再廉洁奉公,爱民如子也摆脱不了自己身上的烙印。 然后提起御笔朱批写下:你的好意朕心领了,他们的事你不要掺合,都与你无关。你是个善良的人,朕就是欣赏你这点,你姐姐在京里也很好。 写完锁到匣子里,摇了摇铃铛,小火者进来把匣子又送了回去。 “刘全忠。”朱厚照喊道。 “万岁爷,您吩咐。”刘全忠道,见朱厚照尽然下了床,又说道:“万岁爷,您身体还没好,怎么能下床?” 朱厚照不以为意,“去,从库里取两匹上好的缎子,给夏邑县送过去。悄悄地,不要让外面知道。” 刘全忠闻言忙说道:“奴婢遵旨。” 第93章 都还好 “荣王殿下有仁孝之心啊。”内阁值房里,毛澄毫不掩饰地对着朱载坖夸赞道。其他几人也都颔首表示认可。 毛纪也说道:“荣王殿下年纪虽小,却能有如此仁孝之心实属难得啊。” 蒋冕说道:“不知陛下身体何时康健啊。” 毛澄说道:“这几日的题本在内阁积压太多了,送到司礼监,司礼监一概不收。竟说什么陛下还未康愈,康愈后自会来拿。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话。” 蒋冕接过话说道:“是啊,这司礼监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前些日子擅自提高钞关之税,竟不想内阁、户部报备。不成体统。”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杨廷和却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着。没办法,自从乾清宫议事以来,君臣合作还算相得益彰,不想皇帝告了病假,一股脑全扔给了内阁,自己身为首辅躲也躲不掉。 蒋冕几人见杨廷和疲惫的样子,也知道他累。便走到他的案几旁,轻声唤道:“杨阁老?” 杨廷和睁开了眼睛,赶紧尴尬笑道:“瞧瞧,一不小心,竟然打起盹了。” 蒋冕笑道:“太累,怎么会不辛苦。” 杨廷和端正坐起来捏着自己的鼻梁道:“敬之有什么事吗?” “呵呵。”蒋冕仍是笑着,“没什么事,大家都说荣王殿下仁孝之心,都说宫里小杨师傅教的好。” 原来宫里太监因杨廷和教过朱厚照,称之为老杨师傅,称杨慎为小杨师傅。 杨廷和闻言笑道:“秉性不是教出来的,荣王仁孝,社稷之福。”接着对毛澄问道:“户部给出答复了吗?” 毛澄说道:“回阁老的话,户部侯尚书说了,这件事他知道了,钞关之税本就是皇家收纳偶有补贴国库,税率一事如果顺天府没报,就说明没有扰民,户部并不会干涉。” 杨廷和自从知道皇帝插手钞关税的时候心里的石头就没落下,为何那么关注钞关?因为钞关税是仅次于田税和盐课的第三税种。 虽说钞关早已有之,但是钞关的收取是逐年上涨的,而且内阁、户部是能够查到的,不说远的,从弘治元年开始,孝宗皇帝令京城九门、都税、宣课司、顺天等八府、并山东、河南二布政司、户口食盐、全收钞贯。淮安、临清、扬州、苏州、杭州、九江等、板闸船料钞关。俱令钞钱兼收。送库支用。 也就是说钞关开始要收钱,不收物了。 正德七年下令职官折色俸给。以十分为率,一分折钱,九分关银。及在京九门税课,在外各钞关并官府买办估价,里甲收受钱粮、俱收旧钱,国朝铜钱,相兼使用。 同样再次申明,收钱。而且收银子。 到了正德十四年,户部以“江西之变”为由召开会议,定下了“预处财用、以防匮乏”的原则,各处钞关并户口、食盐、钱、钱钞都暂时折收银两。 一是在京内外大小衙门原会计夏税、秋粮、草束、丝帛、绢布、花绒物料等项目都从十五年起以十分为率,本色八分折色二分各征收完,向朝廷缴纳,其折色贮收太仓银库内以备内外紧急军饷支用。 二是允许生员缴纳银两入监,自今至正德十五年正月终止,由公家供给膳食的廪生二百两增至三百两,附学三百五十两,只招收一千五百人名额 三是在京各衙门冗食太多,自弘治十八年以后,新添投充军匠人等通行查奏裁革。 在这里更是确定了钞关要收银子,并且交给太仓,太仓是国库! 想到这里杨廷和说道:“侯观老糊涂了,竟然把正德十四年的规定抛之脑后了。” 众人闻言,面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太罕见了,直呼其名,而且还是直呼六部之一户部尚书的名字。 蒋冕说道:“不知为何陛下忽然想起了钞关。” 杨廷和刚刚也知道失了礼数,他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皇帝忽然关注钞关了呢? 这时毛澄说道:“前几日户部有官员说侯尚书因京、通二仓一事进宫觐见,向陛下请了辞。问我知道么。” 毛纪说道:“就是了,不然陛下为何要打钞关的主意?定是户部所奏。” 如果被朱厚照知道他们的分析,朱厚照肯定要大大点赞,就是侯观所奏,为什么侯观要奏呢?因为朱厚照的那句“你身体不好怎么不与朕早说,朕叫太医亲自为你诊脉,给你抓药,你是朕靠得住的臣子。现在看来,朕有事再能托付给谁?”给感动坏了。 而且皇帝许诺,等他退休后再给他家钦赐牌坊,让他们父子二人相继为尚书之事名留青史。同时让侯观上报自己家中子弟有何人可以任用。 好么这直接击溃了侯观的最后一丝心理防线,活着不就是为了死后名留青史吗?不就为了祖宗后代?现在什么都有了,皇帝都表态了,为自己着想了,自己当然要为皇帝着想。 于是就对皇帝说:“陛下节俭非常,朝野闻之,皆感佩莫名,称仁君,然国家田税有定数,且牵涉百姓,不可轻动。钞关,祖宗设之,一不违法,二不逆制,收之于商,用之于国。两全齐美。”便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朱厚照要如何操作。 朱厚照刚开始也是听了头大,在反复询问期间,花了好长时间才懂。于是就打起了钞关的主意。 内阁众人对此却是无可奈何,无他,威名虽在,但是权利减小了。 现在朝野都知道皇帝经常召内阁在乾清宫议事,以示尊重内阁,但是内阁几人心里面清楚的很,权利大为消减,连带着司礼监也是。 司礼监为什么对拿奏章不积极了,因为皇帝说了,要自己批! 杨廷和心中叹道:“要是应宁在内阁就好了,有什么事还可以一起商量。”想着想着竟准备去拜访杨一清去,毕竟皇帝没事召杨一清进宫聊天,让杨一清去劝劝皇帝。 于是说道:“算了,只要不激起民愤都还好。” 众人闻言也都沉默了起来,各自办公去了。 第94章 阴(1) 京师的喜庆并未驱散广州府的阴霾。总督行署里张嵿、王子言、汪鋐三人分坐正厅之内。 张嵿手里攥着佛郎机人的答复函,脸色阴沉的骂道:“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既然你们想打,那就打!” 王子言、汪鋐面对佛郎机如此的强硬态度也是异常气愤。 汪鋐冷哼一声,拍案而起,怒道:“这群洋夷,以为我泱泱中华好欺负吗?我们南粤儿女,自古以来便是不畏强敌,岂能让这些外邦宵小猖狂!” 王子言则是沉吟片刻,他深知战事非儿戏,需谨慎行事。他缓缓说道:“佛郎机人此举,固然挑衅我朝威严,但我们亦需冷静应对。我提议,先加强广州海域的巡逻,严阵以待,我们还需向朝廷上奏,详细陈明此事,请求圣裁。” 张嵿闻言,怒色稍敛,他点头表示赞同:“二位所言极是,不过朝廷上个月之前就已发出要广东地方准备事宜,!” “只是这战备一事,咱们还需从长计议。”王子言皱眉说道,“目前我方对佛郎机人的实力尚不完全清楚,不可贸然出兵。” 张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王兄说的是,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王子言看向二人,沉思片刻后说道:“当下之急,是要尽快摸清佛郎机人的底细。可派出探子,潜入敌营,搜集情报。” 汪鋐点点头,“王布政所言甚是。此外,还应联络其他沿海地区,形成联防之势,共同抵御外敌。” 张嵿听了汪鋐的话,便说道:“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汪按察使,这派出探子和联络其他沿海地区的事,就交给你去办。” 汪鋐拱手应道:“总督放心,我定不辱使命。” 王子言这时说道:“这一个月以来粮草等事皆已经准备妥当。” 张嵿点头:“辛苦了。” 王子言回道:“分内之事何言辛苦?”王子言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广东有几家商人最近也是一直来衙门,说如果朝廷真打起来他们愿意捐粮、捐钱。” 张嵿闻言道:“有心了,可见都是心向朝廷的。” 王子言接着说道:“不过他们觉着,如果打不起来最好,他们可以和佛郎机人谈。” 张嵿闻言捻须不语。汪鋐心中暗道:“王子言做官越做越倒数了,如今的形势,陛下就是想通过一场胜利来逼迫佛郎机人把占到的土地吐出来,问题他们不愿吐啊。” 张嵿皱着眉思索片刻,说道:“这一月以来,谈了许多次了,还谈什么?” 王子言也颔首不语。 张嵿见此心中叹道:“他的官做到头了。”接着对汪鋐说道:“把船备好,这次不同上一次。” 张嵿说的上一次就是正德十二年那次把佛郎机人赶跑的那次,但是正德十三年再次来犯,佛郎机贼首卡尔乌更扬言要和中国开战,杀戮和洗劫这个地方,而且有两广奸民,私通他们,勾引外夷与进贡者,混以图利。并且招诱亡命,掠买子女,出没纵横,百姓深受其害。 汪鋐却说道:“有何不同,无非他们增加了兵马、船只,再说如果真打不过,无非死耳!只是大丈夫战死疆场,报效朝廷,又有何惧之!” 张嵿闻言抚掌称赞道:“好一个大丈夫!如果有酒当饮一大杯!” 王子言见他们二人的情绪上来,自己也不免动情,也称赞道:“汪按察使果然豪情万丈。”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王子言便起身告退。 张嵿送走王子言后,转身回到正厅。汪鋐见他回来,说道:“刚才王布政使在这里,我有些话没说,不是故意隐瞒。” 张嵿闻言自然知道事关机密,汪鋐有所保留是对的,于是问道:“无妨,何事?” 汪鋐便说道:“东莞白沙巡检何儒因为抽检,曾登上过佛郎机船,有中国人在佛郎机的人船上做事。” 张嵿闻言忙说道:“具体些。” 汪鋐又说道:“当时抽检时,何儒见船上有两人束发,很是好奇,于是就上前询问,方知二人是中国热,一人叫杨三,一人叫戴明。” 张嵿又问道:“可是要他们做内应?” 汪鋐道:“不是。”见张嵿有些茫然,又说道,“他二人年久住佛郎机船上做事,知道佛郎机人造船和铸铳之法,而且还会配备火药。” 轮到张嵿吃惊了,忙问道:“当真?” “当真。”汪鋐斩钉截铁答道,“佛郎机人的船快,铳利,胜过我们的战船、火铳。近来虽然调兵遣将,筹集粮草,但是这两样不行,打起来吃亏,就好比骑兵,如果马不行、弓不行,士兵再勇敢也不行。” 张嵿又问道:“他们肯回来吗?” 汪鋐道:“近来形势紧张,何儒没有再登过船。” 张嵿手指敲打着桌面,沉思着,这可真是个好机会!如果能让二人回来,必定会得到这些技术,那么自己这边就能制造出和佛郎机人的船只和武器,对抗佛郎机人的船炮。但是,要如何接触到两个人呢? 汪鋐看着张嵿的表情,心中暗自琢磨着对方的心思,然后缓缓说道:“刚刚王布政使提到过,有一些商人愿意与那些海盗谈判。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何儒混杂在其中,再去找那两个人。一方面,可以承诺给予他们丰厚的利益;另一方面,可以向他们阐明国家大义,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肯回来,一切都好商量。” 张嵿听了,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说道:“好主意!这样一来,或许能让他们回心转意。你负责去找何儒,我则去寻找王子言。” 然而,汪鋐却显得有些忧虑,他皱起眉头,接着对张嵿说:“不过,如果他们俩贪得无厌,提出过高的要求怎么办?” 张嵿再次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人一生追求无非是功名利禄罢了,我自会上书陛下,请陛下定夺。” 汪鋐听了这话,点点头道:“好,那我就去找何儒,让他做好准备。” 张嵿回应道:“好,我们分头去,你去找何儒该让他准备就准备,我去找王一言让他去和商人对接以协商为由登船。先让此二人回来再说,剩下的就是我去上书陈奏去。” “是,我这就去。”汪鋐闻言便站起来就走。 张嵿送汪鋐出了府便回去写奏本。 第95章 阴(2) 南海的天不好,北京的天也是阴着。 朱厚照的身体康复后,很快便恢复乾清宫议事,所幸告病几日,并未发生什么事。 在暖阁里,朱厚照懒洋洋的坐在御榻上,仍是内阁坐着,司礼监站着。 “朕这些日子休息了,国事还赖诸位,辛苦各位先生了。”朱厚照道。 杨廷和略微欠了身子道:“为君分忧,本臣等的职分,不敢言辞辛苦。”见朱厚照看着题本,又道:“启奏陛下,钞关一事,自弘治至今沿用御令并无差错,如今万寿圣节已过,臣请从前例,钞关仍归太仓。” 朱厚照就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但是万寿圣节年年有啊。” 杨廷和、蒋冕、毛纪还好,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毛澄见此瞠目结舌,心想:“现在皇帝都那么厚颜无耻了吗?” 杨廷和道:“那时再送内帑不迟。” 朱厚照接着说道:“话虽如此不错,朕觉着,钞关先归内帑比较好吧。” 朱厚照已经不是刚穿越过来的小白了,这些日子处理朝政再加上自己生病这些日子又饿补了些只是,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了,大明可不像后世所传没钱,有钱着嘞。 君不见只看到太仓库每年进三四百万两就真以为大明朝没钱了,太仓库只是户部的银库。其他衙门也有自己的银库,因而除了户部的太仓库之外,兵部太仆寺常盈库,工部节慎库,光禄寺银库,还有什么甲子库、乙字库等等,统称国库,皇帝自己的内承运库也就是内帑不算。 为什么外朝都对内帑的存银有个大概了解呢?因为户部有查看的权利,这就是制衡!如果只让太监管,估计钱早花完了。 蒋冕说道:“启奏陛下,内帑用钱本有皇店、皇庄支撑,如今再用钞关,陛下,臣民如何看待啊。” 朱厚照虽然把自己的皇庄清退了,但是老祖宗们的皇庄没有清退。其实这是魏彬的骚操作,传旨的时候特意强调了“朕登基所划之皇庄。” 朱厚照闻言端坐了身体,他如何不知蒋冕话里的意思,皇帝你要点脸吧。 但是蒋冕说的不无道理,你总不能清退了皇庄,又打起了钞关的主意吧。 正在犹豫要不要松口或者划分一下的时候,刘全忠进来跪下说道:“启奏万岁爷,广东的奏报,走的加急。”说着双手呈上奏本。 朱厚照接过奏本,见是张嵿的奏本,便打开看了起来。看完了之后又合上了奏本,说了一句:“钞关一事再议。” 话音刚落,内阁众人皆面露吃惊之色,这是铁了心的要抢了。 只见朱厚照说道:“两广总督张嵿的急奏。诸位先生看看。” 杨廷和首先接过奏本,看完之后,又递给其他人。 待众人一一看过后,朱厚照说道:“想不到佛朗机其势如此强大,诸位先生,张嵿所奏如何?” 原来张嵿奏报,广东按察使兼海道使汪鋐乘船见强番佛朗机驾船在海已经成为大患,佛郎机人的船用夹板长十丈,阔三丈,两旁驾橹四十余枝,周围放置铳三十余管,船底尖而面平,不害怕风浪,人站立的地方用板遮挡,所以也不害怕矢石,毎船可乘二百人撑驾橹多而人众,即使海上无风也可以疾走,用铳发弹,弹子如落雨,所向无敌,号曰蜈蚣船。 其铳管用铜铸造大者一千余斤,中者五百斤,小者一百五十斤,毎铳一管,用提铳四把大小,其铳管以铁为之铳弹,内用铁,外用铅。大者八斤其火药制法与中国并不一样。其铳发射,可去百余丈,木石犯之皆碎。 汪鋐访据东莞县白沙巡检司巡检何儒,称其上年因委抽分曾到佛朗机船,见有中国人杨三戴明,谈话间知道他们年久投在佛朗机国,都知道造船、铸铳及置火药之法,臣即令汪鋐与何儒秘密遣人到佛郎机船,以卖酒米为由,暗地里与杨三等通话。告明大义,莫负皇恩,若肯归国,必有重赏,他们就答应了。 于是约定日子何儒秘密驾小船接引到臣处,杨三、戴明二人如何任用及封赏请陛下圣裁。 “杨三、戴明二人该如何处置?”朱厚照漫不经心的问道。 杨廷和斟酌了半天的语言说道:“中国本有大船,火炮,并不比佛郎机人差,不然前几年汪鋐是如何战胜他们的。杨、戴二人如果真知晓佛郎机人的造船、造铳的技术不如就留在广东造船,许一二差事,赏银即可。” 朱厚照闻言明显不满意,但是并未表现出来,于是又朝向其他几人问道:“其他先生呢?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蒋冕道:“张嵿也忒小心了,两个佛郎机船员而已,何止于报到京师来,自行处分即可。”显然他是支持杨廷和的建议的。 毛纪和毛澄也不约而同说道:“臣等附议杨阁老的建议。” 朱厚照又看向司礼监,几人见到皇帝看向他们知道了皇帝要他们来建议了,正在思索如何说时,张永先上前一步说道:“万岁爷,不要说内阁几位师傅没见过佛郎机人的火铳、战船,奴婢跟着陛下南来北往也没见过。” 说着又看了皇帝一眼,只见皇帝并无其他表情,于是接着说道:“奴婢的意思是,不如京里选知晓军事、兵器的大臣去一趟,看看怎么样,如果好用,我们就用,不好用就赏点银子就行。” 朱厚照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张永说的还是在理的,既然张嵿、汪鋐都认为佛郎机的人船好、火铳强,内阁又有异议,那就命兵部、工部、五军都督府各自选派官员前去,查验一番。” 众人便要称遵旨,却见朱厚照接着说道:“宫里也派人去,谷大用还提督四镇呢不方便去,张永你去,团营的监军差事交给苏进。” 张永闻言暗道这算被贬了吗? 朱厚照又说道:“你去了之后,便组织工匠配合杨三、戴明二人进行实验,务必好好验证,回头兵部、工部、五军都督府的人也要写奏报复议。” 此时张永如何不知道这是另有任用了,搞不好皇帝要将以后造船、造火铳的差事交给自己了。于是赶忙领旨谢恩。 内阁几人也纷纷起身说道:“臣等遵旨。” 朱厚照见此心中也微微叹息道:“恨不得亲自去见识一番。”而此刻的杨廷和还在纠结着钞关一事。 君臣所虑之事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96章 巧了 当战争机器开始转动时,只要没有对整个帝国造成致命威胁,远在广东发生的冲突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这就像一个巨人轻轻扭动身体或伸展一下肢体一样微小。 很快,随着朱厚照颁布诏书,司礼监太监张永以及兵部、工部、五军都督府等众多官员组成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京师出发,径直前往广东。 临行前,朱厚照特别嘱咐张永,如果杨三和戴明两人真的能够制造出佛郎机船和佛郎机火铳,自己一定要给予他们重要的职位,所以要求张永仔细验证,确保火铳和船的真实性。张永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在京师内部,朱厚照更需要密切关注朝局的变化。 因为一夜之间有关钞关的题本如雪花般飞进了禁内,其中还包括了弹劾侯观的奏本。 仍是乾清宫的暖阁里,朱厚照看着一本又一本的题本,“哼,看来真是应了那句‘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句话了。宣宗皇帝设置钞关本就是供承运库使用的,如今朕只不过恢复旧制而已,就在朕的面前狺狺狂吠,成何体统!”说着把题本摔在了御案上。 啪的一声震得内阁几人心惊肉跳。 “正德十五年发太仓银一万七千多两送内承运库用来赏赐备用,就有人叽叽歪歪,今儿倒好,看着朕好脾气了,竟然说朕与民夺利,谁是民?他们是民吗?”朱厚照不解气,在暖阁里对着内阁众人开大。 朱厚照说的在理,内阁几人只能听皇帝在这里对着文官开炮。 现在商业发达,特别是沿着运河设立的钞关,更是在国家的税收中承担至关重要的地位,其中的河西务、临清、淮安、扬州、浒墅、北新、九江、崇文门宣课分司这八个钞关为核心。 朱厚照说了一会儿觉得口渴,便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见内阁众人不吭声,想着是不是话说狠了。 “启奏陛下,刚刚陛下所言无虚,但是祖宗设立钞关也有弥补军用的初衷,初创时,由御史和户部官共同监收钞关、船料钞。 后来又相继施行了收粮官兼管或原设官员管理收税, 又后来单独由户部差遣主事官监收、由地方官府选委佐贰官监收和由南京户部差官监收。 最终在弘治六年时,以各钞关所收税额的多寡顺序,确定了分别由户部、南京户部、地方官府三者各自差官的差。”杨廷和答道。 朱厚照沉默片刻,听出了杨廷和的话外音,官员反对是你遣中官去崇文门,反对税金进内帑并不是最主要的。 但是杨廷和的话正落在朱厚照的下怀,于是笑着说道:“朕从未想过要改变钞关的差官啊,既然这样,朕从先生之建议。” 于是转头对魏彬说道,“传旨,撤回崇文门太监,仍交由户部监管,以后钞关所收金额递送内承运库即可。” 魏彬说道:“奴婢遵旨。” 杨廷和闻言反而生出了悲愤之情,这皇帝太不要脸了。 朱厚照见此知道要给点安慰,于是说道:“你们都知道朕生病几日,荣王不离左右,亲尝汤药,皇后、太后都说荣王秉性就好。” 杨廷和等人闻言岂能不知皇帝把话题往荣王身上扯干嘛。 蒋冕说道:“朝野闻之皆称赞荣王殿下有仁孝之心。”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附和。 朱厚照也笑道:“是啊,朕很欣慰。”接着感叹道:“人这一辈子不就图这个吗?孩子孝顺点,作父母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们。” 众人皆点头称是,一时间暖阁里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反而充满了温馨之情。 于是朱厚照趁热打铁又说道:“荣王虽懂事,但也离不开师傅教的好。”又对着魏彬说道:“传旨,咸阳宫的几位师傅教的还是不错的,每人赏两匹绸缎。做衣裳用。” 魏彬赶忙又说道:“奴婢遵旨。” 这时司礼监苏进说道:“陛下尊师重道,咸阳宫几位师傅知道了,想必是感动非常的。”魏彬也说道:“不仅如此,宫外的百姓听闻也是极为称赞的。” 内阁其他大臣怎么会不知道皇帝这是在安抚杨廷和呢?同时,这也是皇帝向众人表明他并没有忘记这些先生们。 果不其然,朱厚照接着说:“是啊,荣王的师傅都得到了赏赐,朕的师傅又怎能不赏呢?传朕旨意,赐内阁各位师傅每人一件蟒衣、一条玉带,以及两匹绸缎。另外,再送一份给梁师傅。” 魏彬连忙回答道:“奴婢遵旨。” 毛纪则赶紧推辞道:“陛下,臣等并无功绩,实在不敢接受如此丰厚的赏赐啊!” 朱厚照微笑着说:“几位先生为国事操劳,十分辛苦,这只是朕的一点心意而已。而且,儿子的师傅都有了,朕这个做父亲的师傅却没有,这样不太好看,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于是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几人便亲身异口同声说道:“臣等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摆摆手,便顺手又拿起一本题本,翻开一看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只见里面奏本写道:“人君为天下主,以爱养斯民为首务,陛下亦尝言:‘民力艰难。’奈何又遣中官之崇文门盘剥商税,苛待小民。” “倘若使百姓负重,必财匮力竭,以致日不聊生,伏惟陛下痛加减省,与民休息。避将来之患。” 再仔细一看署名是南京翰林院侍读署掌院事严嵩。顿时血压升高了起来,原来是你啊! 众人见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阴晴不定的,就猜到大概是题本写的不好看,正想着劝解。确定皇帝忽然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朱厚照怒极反喜,“想不到远在南京还这么操心国事。” 杨廷和怕发作写这个题本的人,便想着劝解,却见皇帝说道:“此人倒还有些见识,敢于直言,不错。” 这次又轮到内阁众人吃惊了。 “几位先生看看。”说着朱厚照便把题本递给杨廷和几人。众人读完,又将奏本还给皇帝。 杨廷和说道:“请陛下宽恕此人吧。” “杨先生多虑了,朕怎么会惩罚他呢?”朱厚照此刻冷静了下来,看着杨廷和,“朕刚刚不是说了嘛,此人倒还有些见识,敢于直言,不错。” “此人是分宜人吗?”朱厚照害怕是同名同姓的人于是问道。 “是。”杨廷和答道。 那就没错,果然是大名鼎鼎的严阁老!严嵩怎么去南京了呢? 朱厚照不知道的事因为此时的严嵩并不喜欢正德皇帝,对正德皇帝任用钱宁、江彬之流极其不满,但是杨廷和喜欢严嵩,杨慎被升了官去教荣王读书了,于是严嵩也升了官被安排到南京了。 朱厚照为什么同意了呢?因为那时候在忙着关注荣王册封、浙江丈田呢。压根就没注意,要是知道就铁定把他留在身边了。 朱厚照以为是他的到来改变了严嵩的轨迹,实际历史上,严嵩还真就去了南京了,而且职务也是南京翰林院侍读署掌院事。 无巧不成书! 第97章 火铳 北京的秋天转瞬即逝,几场秋雨过后,天气迅速转凉。 朱厚照每天都会处理政务,但在闲暇时刻,他喜欢阅读和书写来放松自己。偶尔还会前往御花园散步,享受片刻宁静。当然,他对广东的事情始终保持关注。 朝廷内部不断有人提出要驱逐皮莱资,而朱厚照对这些题本都采取了留中的方式,没有做出回应。 至于皮莱资请求觐见的问题,朱厚照表现得非常冷静,拒绝接见。 没事还会叫杨一清进宫聊天,他欣赏杨一清的军事才能,但是对于其保守的政治观点更多的是中立,而不是鄙夷的态度。 其实朱厚照目前对于朝野所有大臣的态度正如后世一位伟大的教员说的那样,这是内部矛盾。 再说聊天也不是白聊,而是聊历史,通过对某件历史事件或者人物的态度和看法,基本上也能反映出这个人的内心的观点。 这日朱厚照就照常传杨一清进宫,陪自己聊天。 二人在乾清宫的暖阁里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时,朱厚照总是让刘全忠在外面候着。这样才会更能打开话匣子。 “汉有文景之治,唐有贞观之治、我朝有仁宣之治,卿以为三者有何分别?”朱厚照问道。 对于这种忽然来那么大话题的皇帝,杨一清这些日子已经表现的很习惯了,“皆人君楷模,并无分别。”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说道:“朕读史书,对汉文帝遗诏感慨颇深,唐太宗天可汗之称号,内心非常向往,对仁宣知人用人也常有体会。” 杨一清闻言心中对皇帝的说法不免不忿:“仁宗皇帝、宣宗皇帝泉下有知,不知道作何感想。” 朱厚照说道:“如果一个国家的百姓能够吃饱饭,家有存粮,便非常好了。在这个基础上如果能御外侮,灭强敌,那更是锦上添花,朕的志向不算大,满足这两点就好了。” 杨一清看着朱厚照的那一脸心向往之的表情,内心也是有所想法的,这是盛世,不过你前面十六年干嘛去了。 想归想马屁还是要给的:“陛下心有大志,君臣齐心协力,何愁国家不治?史书必定会写‘正德盛世。’” 朱厚照闻言心中骂道:“去求吧。拍个马屁都不会拍,这不就是在讽刺我?不对,讽刺正德,不是我。” 正在君臣打着机锋,刘全忠在外面说道:“万岁爷,广东急奏。” “拿进来。”朱厚照急切地说道。见刘全忠进来便一把抢过来。打开奏本一看,是张永、张嵿、汪鋐三人的联名奏本。 奉旨督办战船、火铳研审事司礼监太监张永奏,奴婢至广州府,会见了总督张嵿、按察使汪鋐,并见了杨三和戴明。便会同兵部、工部及五军都督府对所造战船及火铳进行研审。 杨三、戴明仿照佛郎机战船的样式进行了制造,刚开始先进行了试验,没有什么问题后,汪按察使将于前些年举兵驱逐佛朗机时缴获的火铳和战船拿了出来进行了比较,发现并无差别。试射了一番,果然威力巨大。比我朝火铳打的远、烈。我朝火铳不能及。两船相比,彼之船远快我船。 奴婢和张总督、汪按察使都认为佛朗机为什么态度那么强硬,士兵为什么那么凶狠,都是因为仗着此铳猛烈的缘故,而且这些火铳压根是中原未见,古兵器未有出其右者,如果用它们来防御敌人,放在城墙上守城也是最为便利的。 假如鞑虏来了,我朝与之平原旷野交战,就用铜铳一百五十斤载以手车毎一车载一铳火药弹子,与提铳都放上去,其前后推车人、引车人、并举铳人毎车用四人,一出须用三百铳就行。如果敌人兵力更多,则增至五百铳布列前阵,鞑虏上阵,就一起发射,瞬息之间一铳可发数弹,其声震天,鞑虏的马必然受惊,弹子击中他们就死,打不中,他们也必然害怕逃跑,敌见我设兵如此,必然引马他向,那么我们就疾速推车向之,敌人左行则车左转,敌右行则车右转,或者先根据地势用车三面等待他们,在临时斟酌,到了夜里则团围作营,白天再次展开如旧。 其要害之地险隘之处,则筑为城堡,用铜铳五百斤者布列城上,敌人到了,便向他们发射,他们绝不可能攻下来,凡在边塞一切要害都筑为此堡坚守,就不怕他们来犯。 守以此铳若放到京师防守城池,则大小三号铳兼用之分布各城,一旦遇有警情,势大则用大铳,势小则用小铳。 奴婢不敢指挥,只建议张总督令汪按察使把他此前缴获的佛朗机铳四管并造手车四辆,放置妥当。 奴婢和兵部、工部、五军都督府都认为这东西好,用在海上,可以御敌于海,放到城上可以防守城池,野战可以歼灭敌军。 所以奴婢建议多为铸造,火铳千管、万管遍用必然无往不济。 奴婢还以为多仿蜈蚣船样式,创造数百艘更换我朝之船,使橹用铳一,按照佛郎机军法训练军士,时间久了就习惯并且熟悉了,奴婢的建议诸位大臣都说很好。所以奴婢写了奏本请万岁爷圣裁。 看完了后,就将奏本交给杨一清,杨一清却不接说道:“臣不应该看。” 朱厚照笑道:“朕不是许卿参谋军务嘛,没事。” 于是杨一清便恭敬地接过奏本,看着看着,内心顿时生了惊涛骇浪。看完了后就还给了皇帝。等着皇帝接下来的话。 “卿认为可行否?”朱厚照问道。 “臣还未见过这种火铳,臣不敢断言。”杨一清斟酌了一下说道。 “既然张永、兵部、工部、五军都督府那么多大臣、官军见过想必不会有假。”朱厚照说道。 杨一清沉默片刻道:“是。是臣过于谨慎了。” “哈哈哈。”朱厚照笑道,“那个久在陕甘使鞑虏不敢侵犯的杨应宁怎么这么胆小、谨慎了?你在怕什么?” 第98章 铜和银 杨一清半天没说话,自己也在想,是害怕吗?大概有一点,但是更多的是,他从刚刚皇帝看到奏本的眼睛里,看到了战争。 再结合皇帝刚刚说的那些话,似乎意有所指。 转瞬之间自己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汗。 “臣没有害怕什么,也并非胆小。”杨一清躬身身子,显得比以往更加恭敬,“张公公所奏,兹事体大,臣建议陛下三思。” “你大概心里已经有一笔账了,如果按照他们所奏,必然耗费钱量无数。所以你怕朕再去劳民伤财造这些东西。”朱厚照坐在榻上,翘着二郎腿说道。 “是,若果按照张公公所奏,朝廷所重要的关隘、城池都要放置这种火铳,必然耗费许多钱粮、铜。大明朝缺铜。”杨一清总算指出了关键一点,大明朝缺铜。 除两京外,天津卫、西安府、河南府、广州府、大同、宣化、辽东等都要放置,只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大明朝有没有产铜的地方? 有,江西、云南都有,但是算起来,云南的铜还是比较多的,足够使用,但是怎么更好的开发出来,这是个问题。而且就目前来说,大明并未真正掌控云南,那里的土司太多。 接着杨一清说道:“大明朝不仅缺铜,也缺银,只不过银是靠海外贸易所得,而铜就有现成的,但是就臣所知,江西的铜已经是逐年下降了,云南的铜太远,而且那里土司交错,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运出来。” 朱厚照颔首不语示意杨一清接着说。 于是杨一清便说道:“民间有铜,但是却将铜制成了礼器或者私自铸成钱,这一方面也不好管控。如今宝钞信用太低,钞值卖不了市价的物品,有造成了钞贱物贵的情形。” 朱厚照闻言道:“现在何止是钞贱物贵,而且银贵物贱。” 大明朝缺铜其实已经严重危害到经济层面了。 朱厚照在阅读历代诏书中发现洪武二十七年,太祖高皇帝正式宣布“禁钱”,关闭了全国所有铸局,并禁止所有类型的铜钱用于民间交易,同时连带着金、银一并禁用。统一使用宝钞。 但是很快宝钞崩溃了,那怎么办?面对着金、银,明朝的皇帝们开始纠结了,于是就出现了在法律层面禁止金银流通,但是在个别领域允许金银的使用,比如田赋折银,差发征银,金银课税,课程、赃罚折征银,赃罚输银,赏赐金银,国家出银采买粮食、马匹及纳银中盐事例等。 到宣德年间,朝廷对于赋税明确规定都要折银,于是折银开始制度化,到了正德朝开始财政折银规模在不断扩大,几乎涉及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特别是边镇粮饷这样重要的财政支出领域,对白银的依赖越来越重。 弘治年间,孝宗皇帝决定重开铸局铸行弘治通宝。当时就有大臣上疏反对,认为铸钱耗费钱财,冒然铸钱又会导致私铸横行的问题,便又停止。所以朝廷对于基层货币、因铜钱的缺始终没有正式登上舞台。 由于白银都是作为国际贸易体系流入的货币,造成了货币的主导权已经完全失控了。 “朕如何不知。”朱厚照说完,便没有下文了。 同样杨一清也没有说话,因为这里面牵涉的太多了。 就这样君臣二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又过了片刻朱厚照说道:“朕知道许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成的,朕又不是顷刻之间造出许多火铳出来。只是广东如何?” 杨一清又组织了语言说道:“启奏陛下,广东的佛郎机人必须驱逐,否则,民间走私盛行,国家却无法管控贸易,这是很危险的,而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强蕃在侧,不是什么好事,可以先造蜈蚣船若干,放置火铳击败了佛郎机人,再说其他的。” 杨一清这点就很好,务实,这于他常年在外带兵有很大缘故。 朱厚照闻言颔首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杨一清道:“是,陛下,切莫心急,凡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只要陛下击溃了佛郎机人,臣愿再去陕甘,总督军务,为陛下看着鞑靼、瓦剌,使其不敢侵犯。” 这就是告诉朱厚照,佛郎机人必须要先拿下来。 现实情况就是这样,压根就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于是朱厚照便在题本上写到:“你在外不可干涉张嵿的军事部署,前线一切以张嵿为主,可以先造蜈蚣船若干,以及配备相应的火铳,训练军士,均有张嵿及汪鋐拟办,报到朕这里,朕自会批准。杨三、戴明此二人另有封赏。” 写完后,朱厚照便朝帘外喊去,“刘全忠。” 刘全忠闻言便掀了帘子进来,朱厚照说道:“你把这个还交给快马交还给广东那里的人,带回去。” 刘全忠进来后接过题本后便领命出去了。 杨一清心里暗暗叫苦,心想皇帝这么做不符合规矩啊!这种事情应该由内阁和兵部一起讨论决定才对。 现在皇帝和他两个人就把题本给定下来了,这要是被内阁和兵部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弹劾自己的。 他不禁开始怀疑,皇帝是不是故意这样做呢?其实,朱厚照就是故意的。 朱厚照笑着说:“咱们继续聊咱们的吧。”然后转头对杨一清说:“你看看,总是有事来打扰我们。” 杨一清连忙回答道:“陛下您日理万机,臣在这里只会耽误您处理政务。” 朱厚照却说道:“唉,无妨,这有什么。一会儿就要用膳了,朕让他们给你做一份不就行了。” 开什么玩笑,如果知道自己有被留下来,用膳,那就更没办法解释了。 于是推辞道:“臣惶恐,怎敢再留在宫中陪陛下用膳,臣请告退。” 朱厚照笑道:“你看,你也忒见外了,既然你非要走,朕就不留你了。” 杨一清闻言如蒙大赦,便赶忙行礼退了出去。 朱厚照待杨一清走后,考虑到现实情况, 第99章 下雪 雪一旦下了,就表明这年就快过去了。宫里的各个衙门早早的备好了炭用于皇宫各处的取暖,今年增加了咸阳宫的炭项,保证荣王读书时不至于生病。 朱厚照看着窗外的雪,心中若有所思。 这雪从昨日夜里就没停,只不过到了白天变得小了些而已。 等到内阁众人到了后,刘全忠便将原来的凳子换成了暖凳。 众人坐定,却见魏彬说道:“这雪下的好,不大不小,是个好兆头,相比来年是个丰收年。” 内阁众人闻言也都点头称是。 朱厚照说道:“过犹不及,下的太多也不好。”又对着刘全忠说道:“给几位先生上热饮。”刘全忠就一转身便出去了。 朱厚照拿起一本题本道:“礼部奏明年正旦节行庆贺礼,按照前例要先练习。朕是这样想的,今年的正旦就一切从简吧,所以就不联系了,先生们以为呢?” 内阁早就习惯了,皇帝连荣王的册立礼、以及自己的万寿圣节礼都不想做,正旦节算什么。其实在进宫的路上,内阁几人都猜出来了。 如果皇帝连皇太后陛下的圣旦节也省了看朝野臣民怎么骂你! 杨廷和于是说道:“陛下省了正旦礼也没什么,原本也有前例。臣认为可行。” 朱厚照点点头,便直接交给了魏彬。魏彬接过题本,便写下了不从。 刘全忠进来端着托盘给内阁几人一一奉茶。 朱厚照笑道:“朕这里还就暖阁里暖和些,外面太空旷,攒不住热气。几位先生先喝些热饮,暖暖身子。”说毕就拿起奏本自己先看了起来。 待几人喝了一会儿,朱厚照说道这里有户部尚书侯观的本子,几位先生看看。 于是内阁几人便接过题本看了起来。 朱厚照说道:“漕政事关国家运输、民生,漕运上能否正常运转离不开军士,有管运官科敛军士财务的情形,这件事还是要重视的。” 皇帝定了调子了,要重视。 杨廷和心领神会,于是说道:“启奏陛下,军士一年才得多少俸禄?这些个管运官还盯着,贪得无厌,臣建议严加惩处。” 蒋冕也说道:“军士的俸禄被敛去,必回找商人、百姓克扣,此风绝不能助长。” 毛纪、毛澄也都附和道应该这样。 “那就效祖宗故事,剥皮....”朱厚照似自言自语,但是话传到了内阁和司礼监几人的耳朵里,那简直就犹如重锤锤的众人心惊胆战。 本来想让皇帝亲自划线呢,结果皇帝不接招直接来剥皮萱草。 杨廷和忙说道:“启奏陛下,臣建议如有克敛军士财物的,有金额达到五十两以上的,问罪发往边衙充军,如果不及五十两的者,就照例降级就行。”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道:“好,就按照杨先生的意思办,不过这些人如果有监守自盗,盗取官粮的该怎么处罚?” 杨廷和可不敢再说严加惩处这种虚话了,直接说道:“如有盗取官粮至百石,银至百两的以上者,问罪皆斩。” 朱厚照闻言再次点点头道:“好,那如果是平常犯罪够不上处罚呢?”不待杨廷和说话,接着说道:“罪行提三次,还屡教不改的,行令该衙门罚钱,还有光发配、处斩还不行,赃物、账款还要追过来才行。” 众人闻言赶忙领旨。 魏彬在一旁看着腹诽道:“你们做官也到头了,想让万岁做恶人。真有你们的。” 此朱厚照喝了一口茶道:“魏彬。” 魏彬闻言怎么还有自己的事?赶忙答道:“奴婢在。” “前儿个,惜薪司奏节年拖欠内使木柴,官司打到朕这里了,他们说希望把拖欠的木柴折合成银两,朕要你去查,查明白了吗?” 魏彬说道:“奴婢查明白了,奴婢领了旨就去工部问了,工部说今年宫里新进了一些火者,超出了弘治以前派柴一千八百余万斤的数额,本来正德以来加一千一百余万斤,今年该司又开又加十分之四,陛下体谅民生,本来就要核定人数,重新厘定的,如果人员和往年不大,就不折合银两了,如果人数真是超了往年,就按照市价折合,只是冬天柴贵,如果折合银两,工部就会超支预算,于是就想着折合该司每月每人给银二钱五分,其所剩余,还可以再去采办。” 朱厚照闻言说道:“这还算是好办法,下面人辛苦,洒扫、跑腿、搬运都是他们在干,你回头告诉宫里的那些个管事太监,不要打他们的主意。” 魏彬恭敬的说道:“奴婢们哪敢啊。” 朱厚照接着说道:“如果发现就交给陈敬,领到慎刑司,打死不论。” 魏彬说道:“奴婢下去定会好好传达万岁爷的旨意。”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如何不知道皇帝是有意把话说给他们听的。 朕的人还不允许克扣呢,你们也别想着做好好先生。 其实到了冬天,所有人都在盼着过年,与之而然的就是有些事情能松一松就松一松。 朱厚照显然不打算这么干,接着说道:“谷大用。” 谷大用闻言也连忙说道:“奴婢在。” “这几日你辛苦一趟,去外面瞧瞧。下了大雪,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对北面就不是好事了,京师周边加强警戒。”朱厚照说完又喝了一口茶。 谷大用闻言赶紧说:“奴婢遵旨。” 杨廷和说道:“陛下所虑是对的,臣建议下诏兵部,则宣府、大同、甘肃、宁夏、辽东等地加强警备,以防敌军来犯。” 朱厚照闻言笑道:“还是杨先生想的周到。那就传诏宣府、大同、甘肃、宁夏、辽东等地巡抚、总兵、参将、游击,加强城池防范,军情警备,以防敌军来袭。” 杨廷和见皇帝直接下诏地方,并不是给兵部,自知皇帝这样做符合规矩,并未多想,于是说道:“陛下圣明。”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接着君臣照常议事,君臣之间反而十分默契,议事的速度明显的快了起来。 而外面的雪忽然又大了起来。 第100章 正旦 正德十六年就在群臣在奉天殿门前行了跪拜大礼结束了。按照原本的历史节点,朱厚熜在这一天正式启用新年号“嘉靖。” 但是在这个历史时空里这天开标志着正德十七年的开始。 朱厚照、皇后、荣王给太后拜了年后,按理说要各自打道回宫,朱厚照却是猫在了坤宁宫那里。 “爷今儿那么早来,我这里还什么都没准备呢。”夏皇后便整理案几便埋怨道,“你不去前面,内阁几位师傅找你怎么办?” “找就找呗,难得休一天。”朱厚照懒洋洋的靠在榻上,“今儿个咸阳宫不是不教书吗?你让荣哥儿去哪了?我这会儿怎么没见他?” 不知从哪天起,宫里喊荣王,直接喊荣哥儿,连带着朱厚照也这样叫。 “写字呢。”夏皇后收拾完,坐在一旁,拿起一个暖炉说道。 “今儿不放假吗?”朱厚照问道。 “放就放呗,但是字必须每天都要练。”夏皇后笑着说。 朱厚照闻言便躺在榻上,手枕着头说道:“哎呀,一天也没啥。” 夏皇后却是不理他。 这时帘子外喊道:“万岁爷,乾清宫来信,朝鲜来人给万岁爷拜年呢。”是刘全忠的声音。 夏皇后见朱厚照没反应,便手推了一下。 “不是在奉天殿拜过了吗?”朱厚照问道,“这会儿子又来干什么?进来说。” 刘全忠一掀帘子跪下说道:“朝鲜不比其他国家,所以来的勤。” “告诉他们,朕知道了,鞠一躬,该干嘛干嘛去。”朱厚照不满道。 “是,奴婢这就去传话。”刘全忠闻言出去传旨。 “爷,你也是,人家藩属国来拜年,你好歹漏个面。这倒好,想姑娘,面都不漏一个。传出去不好看。”皇后劝解道。 朱厚照坐起来道:“算了吧,各自安好就行,不用来。”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所谓离年日近,治办年事就越发的多起来,其实真正忙的是除夕那天,朱厚照要祭天地祭祖先,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还会给官宦人家的除夕祭祖赏赐银两。皇家恩赏,名为祭祖,实为彰显皇恩浩荡。 所以朱厚照在正旦这天就显的乏,懒得动身。 “今年夏勋不在,府里的事都靠夏勋了,你打发人去瞧了吗?”朱厚照问道。 “自己的娘家,如何不打发人去一趟,腊月二十三就派人去过了。”夏皇后笑道,便亲自给朱厚照捶起腿来。 朱厚照看着屋内的摆设,一张张高一点的案几,案几上放着花瓶、香炉。在无其他的物件,便叹道:“这些奴才越发的混账了,我从进坤宁宫开始就发现布置如往常,毫无一点喜庆的气氛。” 皇后笑着,“有道是‘夫唱妇随’爷忽然节俭了起来,妾怎么能不跟着来,于是便给管事太监说了,告诉了司礼监、鸿胪寺今年不值办新东西,往年能用的就用,没有的就不用。” 朱厚照闻言颔首不语。 “夏勋在那边如何了?”夏皇后忽然问道。 “还行吧,只是跟着办差,并不主事。”朱厚照笑道。 “今年英国公在外面过年,爷可另有赏赐?”夏皇后问道。 朱厚照一拍脑门道:“遭啦,把这茬给忘了。”就好比后世老板派员工出差,你又没有多发给红包慰问、慰问?没有的话就等着被戳脊梁骨吧。 夏皇后捂着嘴道:“就知道爷忙于国事,这不前些日子,皇庄里有些年货送到宫里,妾擅自做主让宫里给今年外出的几个国公、夏御史家、秦侍郎家、还有去广东的那几个兵部、工部、五军都督府的府里都送了点年货过去。东西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算聊表心意,显得皇恩浩荡不是。” 朱厚照闻言哈哈一笑说道:“还是你会办事。” 过了一会鸢儿便领着朱载坖进来,朱载坖一进门见到朱厚照也在,便赶忙行礼。 皇后笑着问道:“字写完了?” 鸢儿忙点头回答道:“写完了,荣哥儿写的字可好了呢。” 皇后笑着嗔怪道:“你别夸他,这孩子不经夸,心都飘到天上去了,手拿着笔也拿不稳了。” 鸢儿便笑笑不说话。 朱载坖被夏皇后拉到身边道:“给你那几个师傅赏赐了吗?” 朱载坖道:“赏赐了。” 鸢儿走到朱厚照的身边不知道递给了什么东西,朱厚照一瞥,发现是个红包!于是就明白了。 朱厚照接过红包,递给朱载坖道:“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朱载坖闻言笑道:“谢过父皇。” 朱载坖接过红包道:“父皇,宫里唱曲不?” 朱厚照道:“唱什么曲?” “就是我的伴读伙伴告诉我,他们府里每到过年都会叫外面唱曲的到府里唱曲。”朱载坖把红包放起来说道。 原来是朱厚照为了笼络一部分勋贵、亲戚让他们挑选家里年纪相近的孩子到宫里陪朱载坖读书 朱厚照来兴趣了:“说说,都是怎么弄的?” 朱载坖道:“听他们说拜完了年还要提前预定唱曲的班子呢,不过家里有钱的都是直接买来,养在府里的,这两年都是去扬州买。” 皇后闻言正要发作,却被朱厚照拦了下来,又笑着问道:“然后呢?” 朱载坖道:“到了正月十五,他们就让早早的准备唱曲儿的班子,唱曲儿,府里的老爷、太太一说一个“赏”字。就会有仆人把已预备下簸箩,端上去,向桌上的散钱堆内,撒点钱,就听到“豁啷啷”满台的钱响。听说有的府里还有一些小厮们会抬了大簸箩的钱来,预备在那里。也是一听到“赏”就撒钱,他们说可好玩了。” 朱厚照笑道:“你也想这样吗?” 朱载坖想了片刻摇摇头道:“不想。” 朱厚照心知正是爱玩的年纪如何不想?于是又问道:“为什么?” 朱载坖道:“杨先生说父皇自从今年来常说‘天下百姓供养皇家不易’,有的时候就是违背礼节也要减省。杨先生还说皇室应当做好万民表率,所以不要做那些事儿。” 朱厚照闻言颔首道:“杨先生说的对。” 第101章 不怪我 “可是父皇,为什么我们家做表率,他们不学呢?”朱载坖眨了眨眼,满脸疑惑地问向朱厚照。他实在想不通,既然自家都已经以身作则了,为何那些大臣们还是不愿意效仿? 皇后闻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不语。 朱厚照却是哈哈一笑,摸了摸朱载坖的头,道:“做不做表率那是咱们皇家的事情,学不学就是他们的问题了。只要你节俭,体贴民情,他们若是不学,那就直接打他们板子!” 朱载坖却摇了摇头,认真地反驳道:“可是儿臣觉得,如果他们做得不对,应该先告诉他们让他们改正才对呀。要是他们还不改,就按照律令惩罚。动不动就打板子,不仅会让他们身体疼痛,心里也会不服气啊。” 朱厚照一听,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是谁教给你的?” 朱载坖有些害怕受到惩罚,于是低着头小声回答:“是儿臣自己从书上看到的。” 朱厚照笑了笑,又问道:“哦?哪本书?” 朱载坖如实回答道:“《论语》里说的,孔子曰:‘过则勿惮改’‘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朱厚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你这小子,真是有趣。这句话是用在自己身上的,要用到别人身上可就不合适了。” 朱载坖听后似懂非懂,赶忙点头道:“儿臣记住了。” 朱厚照又鼓励道:“你能有这种想法,是好的。我采纳你的建议,先对他们批评,怎么样。” 朱载坖闻言点头道:“嗯。”接着又说道,“寿宁侯家里的说,寿宁侯本来让表叔去扬州买唱曲儿的班子呢,不知为何表叔没有买。”见皇帝、皇后都不说话,又问道:“寿宁侯家里很有钱吗?” 朱厚照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可以问问他们是不是家里有很多钱。” 这时皇后说道:“难得放假了,去玩会儿吧。” 朱载坖一听便笑道:“噢,玩去喽~”便招呼鸢儿领着自己出去了。 夏皇后见朱厚照的情绪有些低落,便安慰道:“他们玩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生活,何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朱厚照苦笑道:“你不明白,这些贵戚本可以将钱财用于兴办义学或施舍,但看看他们现在都干了些什么,连孩子们都被教坏了。” 夏皇后说:“他们有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难道你作为皇帝还要去管吗?” 当提到钱时,朱厚照突然恍然大悟,对啊,既然你们有钱乱花,为何不给我用呢? 这时,夏皇后看到朱厚照的表情变化,猜到他可能在打那些贵族亲戚的主意,于是提醒道:“爷不会真的想要打他们的主意吧?我劝你还是收起心思,不要轻易得罪他们。” 朱厚照笑着拉住皇后的手,说道:“我怎么会打他们的主意?我又不是剪径的贼。” 夏皇后只是微笑地看着他,而朱厚照也毫不掩饰地回应她的目光,笑着看着皇后。 无奈皇后说道:“得得,妾是说不过你的。” 朱厚照道:“今儿吃什么?” 皇后笑道:“还能有什么?椒柏酒、水点心,我都已经吩咐小厨房备下了,爷要是有点饿,我让嬷嬷把吉盒儿拿来,里面有些干果先垫垫。” 朱厚照道:“算了,留着肚子吃好吃的吧。太后宫里呢?” 皇后笑道:“等你想起来,太后估计都发脾气了,早早预备下了,太后说他不习惯那些油腻的东西,就说你们过你们的,我吃我的。”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嘴里喃喃道:“这么快都过年了。”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夏皇后不知他在想什么,于是岔开话题笑道:“爷可还记得正德九年正月十六,那时爷在豹房,见皇宫因燃放烟花爆竹,至宫里大火,爷竟然对左右说:‘好一棚大火。’结果很快被大臣们知道了大臣不依饶,后来陛下没有办法下了罪己诏。” 朱厚照闻言心中暗自嘀咕:“哼,随便,反正又不是我干的!”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皇后看着他,心中不禁感叹,皇帝的脸皮真的如外朝传言所说变得越来越厚了。 朱厚照听到皇后的话,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地说道:“哦?是吗?那你还真是记得清楚呢!只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好的事情却一件也没记住,都被你写在小本子上了吧。” 夏皇后依偎在朱厚照的怀里说道:“爷,好事和坏事要看对什么人了,你今年节省开支,减去布置,太后有些不喜。” 朱厚照闻言说道:“看出来了,但是没办法。虽说宫外勋贵、大臣们都布置的好看、华丽,但是那劳什子有什么用处,不能吃、不能喝。对了,你没劝劝?” 皇后道:“怎么没劝,妾只能说国事不容易,皇帝想省一点。太后也就没说什么。” 朱厚照心思又想了那份罪己诏上:没见过啊,但是为什么皇后说下过。 皇后见朱厚照不作声,接着说道:“妾就举了爷那份罪己诏里说的,‘水旱相继,饥馑荐臻,国民困穷,盗贼充斥’来劝解太后。太后闻之方说都是为了祖宗的江山。不如以后就布置太后宫里吧,您说呢。” 朱厚照道:“好。就依你。” 皇后闻言心中欢喜。 过了一会儿,鸢儿领着朱载坖回来,朱载坖一见皇后在朱厚照怀里,又转身一溜烟跑了,鸢儿不知何故便也跟了进来,瞧见了也捂着嘴笑。 皇后赶忙起来,红着脸,拍了一下朱厚照,道:“没个正形,都把孩子带坏了。” 朱厚照闻言笑笑,道:“这咋怪到我身上了?” 第102章 退一步 从正月初一至十五,整个帝国都沉浸在节日喜庆的氛围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人们走亲访友、互道祝福,处处洋溢着欢乐和祥和。过了正月十五日,这个热闹非凡的节日气氛逐渐消退,但人们心中的喜悦与对新一年的期待仍未消散。 乾清宫里暖阁里,朱厚照也是满脸的喜气。 浙江的丈田基本上告一段落了,朱厚照拿着清册以及张仑、夏言、秦观的联名奏本,道:“不容易,看来地方上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不似朱厚照,而是各个满脸愁容。 在奏本里,提到的最多的名词就是“投献。”奏本中直至出来投献之风愈演愈烈,大有成燎原之势。 富者舍断户籍并其财产而投献士大夫,宁可以身去士大夫之家佣佃,去种地交租,用逃避徭役,称之为“投献”。 所以地方上一旦有士子考了乡试中了举人,就立马会受到百姓的投献。 罢官失势之人,竟然也效仿此风,将自己的田亩折价给予忽然富贵之人,竟然将兼并视为理所当然。而且如果是大家族,豪强之家,看上了哪家田宅,收之便收了,没有敢不给的。 府县州官也大都偏听乡官的话语,致使民产渐渐消败,而那些乡官渐渐的富起来。 “投献”、“兼并”、“豪强”这可不是好字眼。 朱厚照可知道这本奏本是怎么被呈上来的,本来秦观提议想要委婉的写出来,这点上张仑是同意的,令朱厚照吃惊的是,夏言竟然是同意的,那么谁反对呢?钦差里没有人反对。 但是诡异的是投下反对票的竟然是浙江按察司按察使梁材,梁材当时说如果你们不如实写,自己就单独上奏。 夏勋在密奏里说道:“江浙乃富庶之省,竟不知贫困之人如此之多。梁按察使多倾向田宅之讼,以求平衡损益。故而激烈反对呈陛下之言,作和光之语。” 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知不知现在的情况?其实对同僚、弟子往来书信也能窥具一二,只是没想到竟然成了今天这个现状。 于是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纷纷下跪道:“此等皆臣之过失,请陛下责罚。” 朱厚照闻言心中微微一叹道:“这是地方上欺上瞒下,怎么能是卿等的过错?起来吧。”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便起身来。 朱厚照又说道:“没有什么好办法吗?” 蒋冕道:“启奏陛下,臣等建议命监察、科道下地方巡视,发现不发奏报朝廷,严加惩处。” 朱厚照闻言道:“先生说的在理。”同时对这种常规的虚话不感冒了。 毛纪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臣建议吏部、刑部下函严重申斥,如发现不合格之人,皆罢官惩处。” 朱厚照闻言嗯了一声,心中对这个方法也不甚满意。 朱厚照看向杨廷和道:“先生可有好的建议?” 杨廷和起身道:“启奏陛下,大明律有规定‘若将互争及他人田产妄作己业朦胧投献官豪势要之人,与受者各杖一百,徒三年。’父母官有失察包庇之罪,应当严加惩处。” 朱厚照闻言道:“如果换去的官员还是如此,当奈何?” 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皆沉默不语。 朱厚照又说道:“祖宗有成法,群臣上书左一个要求朕法祖,右一个要朕守法,结果就是这么办差的?”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朕今日方知为何汉有张汤,唐有周兴了。” 几人闻言顿时魂飞魄散,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了,你们都是好好先生,这不行的。 杨廷和劝道:“陛下息怒,此非圣君之言。” 朱厚照却是不理睬地说道:“有法不依,那就说明法已然坏了。不受法的州县府官,朕自然要罚,然朕代天牧民,朕有过失,上天警告朕,下官有过失,朕自然要惩罚他们。” 魏彬上前说道:“万岁爷圣明,奴婢建议交给锦衣卫、东厂来办。” 朱厚照瞥了他一眼,魏彬看到那眼神不是不满,反而是赞许。心中大喜。 只是朱厚照说道:“算了,缇骑四出,百官又要骂朕了。” 魏彬又说道:“谁敢骂,一起拿下。” 而苏进闻言心中却是破口大骂起来:“艹你妈魏彬,把这种赖事推到我身上。” 杨廷和见他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就是逼自己表态,于是无奈的说道:“启奏陛下,切不可以喜怒治国,九州万方,天下臣民都还依赖皇帝的恩德,如果有不法之人,就惩罚即可,陛下万不可兴雷霆之怒。” 朱厚照闻言道:“先生说的对,朕刚刚是有些生气了。” 内阁几人见皇帝后退了一步,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 朱厚照也知道自己也就是一个裱糊匠,靠我来解决兼并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放任不管自己不是白来走一遭了? 于是朱厚照接着说道:“只是朕年轻,有气就有气吧,凭什么百姓哭,朕生气,卿等为难,好处都让他们捞了,钱也都让他们挣了,田也被他们兼并了。” 说完便从榻上站起来道:“反正朕的恶名依然传遍天下,朕还怕什么?既然如此朕当效法汉光武故事,令虎贲出京责问官吏,如有不法者,皆下狱处死!” 光武帝在度田过程时发现官吏坏法,虽然屡屡派使者下去查,但是挡不住官官相护啊,一怒之下派了虎贲下去抓人,直接处死。就连当时的大司徒的欧阳歙也不能幸免,在不顾群臣士子的哀求下,将这个学为儒宗,八世博士的大臣处死。因为度田一事处死地方官员百十名,不乏两千石高官。 事后光武帝对虎贲中郎将马援曰:“吾甚恨前杀守、相多也!”,表面上看他觉着杀的太多了,但是马援对曰“死得其罪,何多之有!”时,他不禁“大笑”起来。可见光武帝觉着杀的太少了。 内阁众人闻之愕然,你的虎贲不就是威武团营?你自己准备亲自捋起袖子去干吗?要不要规矩了。于是内阁众人纷纷下跪劝解,苦苦哀求。朱厚照一反常态就是不理睬。 杨廷和心中微微一叹,他知道皇帝的脾气一旦上来就很难劝动,但作为首辅大臣,他必须尽到责任。 本来想趁着皇帝开心的时候呈上这个奏本,后来见皇帝动气就放弃了。但是现在看来自己不呈上去不行了。 于是杨廷和从袖中掏出一个奏本,郑重地向皇帝呈上:“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朱厚照接过奏本,目光落在题目上,顿时感到一阵头疼。那正是杨廷和的乞休疏,也就是说,这位杨阁老竟然要辞官了!朱厚照心里暗自叫苦,他明白杨廷和的地位和影响力,如果他真的辞官离去,那么谁来替自己挡口水? 自己难道要退一步? 第103章 进两步 “先生为何如此?”朱厚照问道。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臣早有此意,故而打算在今日上书请辞,不想与此事冲突了。” 朱厚照郁闷的坐下来,刚刚的士气一下子就被打灭了。 “唉~”朱厚照叹了口气道,“去年梁先生舍去朕回家养老了,想不到朕颇为倚重的杨先生也要舍去朕而去。朕难道还不如那个扶不起阿斗吗,没有一个愿意留在朕身边好好辅佐朕的。” 这话太难听了,摆明了骂杨阁老不忠心,不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蒋冕心中腹诽道:“还不是你坑先生坑的太狠了?” 杨廷和道:“此事无关陛下,乃臣年老力衰不能辅佐陛下成就大业了。” 朱厚照闻言颇为动情道:“先生首辅元臣,朝野素有重望。一心为国,匡补朕的过失,效忠谋划,禆益甚大。朕知道,这些日子,先生无故受了许多非议,外朝虽不尽知而朕心洞察,不是这些人所能离间的。如今先生要舍朕离去,朕不愿意。朕之视先生为肱骨大臣,先生却不以腹心侍朕, 我们君臣之义难道就要断绝吗?” 不满归不满,好话还是要说的。 杨廷和躬身道:“陛下此言臣如何担待的起啊。” 蒋冕、毛纪闻言颇为动容,毛澄心里羡慕道:“如果自己也能被皇帝这样重视就好了。”但是想到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是进了内阁也坐不了几年。心中也不免感伤了起来。 朱厚照觉着自己到现在还没培养起来属于自己的班底,如何能让你杨阁老走。 此时魏彬上前一步说道:“杨师傅,万岁爷常在我们身边说,国家都在靠杨先生几个人支撑呢,感叹几个师傅的辛苦。”说着也擦起了眼泪。 司礼监几人看着魏彬的表现心中也是感慨,看来魏公公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了。地位又稳固了。 朱厚照说道:“朕不准,先生今日无须多言了,还是说说浙江吧。” 蒋冕、毛纪、毛澄闻言目瞪口呆,皇帝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杨廷和闻言只得起身说道:“臣谢陛下。” 朱厚照道:“浙江一省都这样了,其他省呢?看来情形不大乐观。所以朕才会生气。既然先生们都劝我慎重,那朕就依照先生们所奏情,传旨,吏部、都察院考察天下诸司衙门,严格考察有法不依者、败坏法律者、老迈昏聩者、有疾不能胜任者。事后名单报到朕这里,朕自决之。” 内阁和司礼监闻言皆口称遵旨。 “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我退后是为了前进!”朱厚照心中想道。 见皇帝按照他们的意见拟旨了,内阁众人心中的石头也落地了。 朱厚照叹道:“要是大臣们都有先生们这样忠心办差的就好了。” 蒋冕道:“只要陛下细心施政,总能发现良才的。” 朱厚照笑道:“先生说的好,朕看浙江按察使梁材就是一个好官,朕听闻他在浙江清查冤案,体恤百姓之难,那里百姓都说他是一个好官。” 内阁几人闻言心中开始翻梁材的履历。 梁材,字大用。弘治十二年进士,勤敏好学。初为嘉兴知府,后调杭州。那时他在任上以各地田租参差不齐,所以斟酌再三,轻重为要,立画一之法,深得当时百姓称赞,同时官僚士大夫也不说什么。后迁浙江右参政,进按察使。 当时镇守中官毕真与宁王朱宸濠私下交通,想举城来响应朱宸濠之乱。梁材与巡按张缙劫持了毕真,夺其兵卫,守住了杭州。这是在吏部记过功劳的。 杨廷和道:“不如吏部铨官评为优等,陛下提拔重用。” 朱厚照闻言道:“先生说的对,不过总要有所表示才行啊,这样的人才不能埋没。户部的侯观年纪大了,朕觉着让他进京先去户部如何?” “这是要让他接户部侯观的班吗?”杨廷和暗自揣测。 毛纪说道:“只是总要给个名分吧。” 朱厚照道:“就让他做户部右侍郎吧。” 看来皇帝就是要用梁材了。众人都揣测道。 只是众人不知道皇帝为何忽然重视并重用梁材了,这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你把梁材调到京师,却让还在浙江的秦金如何去想? 朱厚照笑道:“这次英国公、夏言、秦金都是有功劳的。” 杨廷和等人还以为又要越过铨官直接中旨呢,就要上前劝谏,却听到皇帝说道:“就命吏部考核评为优等吧。” 众人闻言心中又揣测了起来,夏言靠边了? 夏言从去年年初的一个七品官因一封奏本被皇帝赏识,逐级提拔引为心腹,去浙江时已经是都察院四品官了。 本想着此次能大放光彩,回了京就能再进一步了,谁知恩赏提拔竟然还不如梁材。 杨廷和更是想道,陛下真是远胜以前了,帝王心术用的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想归想,也只能说道:“臣等遵旨,陛下圣明。” 司礼监几人也都想不到不知为何张永的搭档夏言竟然没有被另加封赏,联想到张永在广东,难道万岁爷还想着要收拾张永? 朱厚照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心思,说道:“今日就先议到这里吧。” “是~”于是内阁和司礼监等人便一一退出。 司礼监几人,魏彬当仁不让的走在前列,其后跟着陈敬、苏进、谷大用。谷大用这个老人走在最后看着他们几个心中也是一惊:“张永在广东、张雄去管了皇店,张忠不是司礼监的人,但是御马监太监谁也不会小瞧他,如今司礼监里看似魏彬恢复圣宠,但是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啊。” 走着走着又想到了自己:“自己虽然挂着提督外四家,那又如何,论陛下最为倚重的人是二当家的陈敬,但是万岁爷却把锦衣卫交给苏进。自己如今是比不了他们的。” 这时陈敬回首看到远远拉在后面的谷大用道:“谷公公?” 谷大用闻言一笑道:“老了,跟不上趟了。” 陈敬说道:“大人哪里话?您也是咱们司礼监的顶梁柱啊!” 谷大用苦笑着摇摇头:“别给我戴高帽子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老家伙只能被淘汰了。” 陈敬笑着安慰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万岁也是重情的。” 谷大用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年轻,正如杨廷和要乞休一样,自己早晚也要退下来。于是便点点头道:“是、是。” 魏彬转身道:“陈公公说的对,万岁爷重情,我们伺候好万岁爷,比什么都强。” 而苏进则是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 第104章 甩锅 “杨廷和的乞休疏还是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朱厚照如是想,“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提出来呢?这时候要是张永在身边就好了,说不定他能分析、分析。” 正在自己想不明白的时候,刘全忠进来说道:“万岁爷,杨少保进宫谢恩来了。” 朱厚照闻言心中想道:“真是瞌睡了送枕头。”于是说道,“传他进来。” 杨一清进来后,便行礼问安。 朱厚照对刘全忠说道:“去,给杨卿搬个暖凳来,我们俩坐着聊。”于是刘全忠便搬进来一个暖凳。 杨一清谢了恩便坐了下来。 朱厚照说道:“你还谢什么恩?外面都是照例鞠一躬便走了。” 杨一清笑道:“臣不比他们,自进了京,差事没有,反而领着俸禄,陛下隔三差五还有赏赐,臣不来失去了礼数,不好。” 朱厚照笑道:“那你还空着手来?” 杨一清道:“臣自己的东西都是陛下所赐,再还给陛下不好看,去外面买,比不了宫里的东西,所以臣空着手来的。但是心里面装着东西,陛下但取无妨。”说着还指着自己的心。 这是朱厚照喜欢杨一清的一点就是这样,保守但不迂腐,性格豁达,能聊的来。 朱厚照笑着说道:“你的心朕知道,朕不取。” 杨一清道:“那腹中的东西呢?”说着又揉了揉腹部。 朱厚照笑道:“那就看你愿不愿意了。”接着端坐了一下,说道:“正好,朕有事请教。” 杨一清道:“不敢赐教,请陛下垂询。” 朱厚照问道:“今儿个议事杨阁老乞休了,你知道吗?” 杨一清想起那日杨廷和所言,若有所思。 朱厚照知道了,杨一清必定是听到了风声的。 杨一清答道:“臣有所闻。” “为什么杨阁老会辞?”朱厚照不解道,要不是历史上嘉靖皇帝因为大礼仪把杨廷和搞得下不来台,杨廷和也不会辞职。但是自己还是正德皇帝啊,没理由辞职啊? 杨一清道:“臣也不知。大概是真的老了吧。” 朱厚照闻言撇撇嘴,心里压根就不相信杨一清所言,严阁老还干到八十嘞,你杨廷和才多大? 不过杨廷和也没活过严阁老。 朱厚照道:“算了,你不说朕也不问了。” 杨一清见此笑道:“臣真不知,只是听到杨阁老那么随口说了一句,臣当时并未当真。” 朱厚照道:“那你都没想想?” 杨一清道:“臣后来猜测了,只是怕误了陛下。” 朱厚照道:“别那么客套,说说。” 杨一清道:“臣遵旨。去年春,陛下大安,回宫后再无去豹房,朝野皆欣喜非常。后杀钱宁、诛张锐,朝野皆称颂。只是陛下包庇江彬,后又对张雄、张忠等人放任不管,故而对陛下施政心有疑虑。而且自去年至今,朝野有传闻说内阁隔绝中外,操纵内廷。故而.......” 朱厚照闻言心想你还挺聪明啊,还知道回避魏彬、谷大用、陈敬、苏进嘞。不过当听到那个传闻,朱厚照脸不禁一红,但很快又面色如常。 于是说道:“唉,当局者迷,卿认为去年施政如何?” 杨一清道:“陛下施政较以往,好了许多。” 朱厚照道:“那不就行了,你刚刚说的朕觉着不大对。” 杨一清心想:“你整日给你的老师挖坑,想一出是一出,你的老师都被搞得心力交瘁了,要是我我也辞,感谢你没让我入阁。” 但是嘴上说道:“那陛下觉着杨阁老为何呢?” 朱厚照正要张嘴,但很快回过神来,好家伙,你套我话?于是笑道:“朕觉着你没说实话,有所保留。” 杨一清心中腹诽道:“我说实话你听不听?估计立马被拉出砍了。”于是说道:“臣绝无保留。” 朱厚照道:“好吧,权当没有保留。” 说完递给杨一清一个奏本,“你看看。” 杨一清见此强忍着不快,心中暗道:“你也会给我挖坑。”便接了过来。 朱厚照就是要给他挖坑,你不是人缘好?我就通过这种方式,让外朝觉着你是我身边的人。 朱厚照就静静地看着他看完,问道:“你怎么看?” 杨一清道:“京师穷苦的百姓受冻和饥饿每年都有,都察院请求出钱赈灾救济也是理所应当。朝廷本来就设有养济院,用来接济这些人,陛下科下旨领官吏登记在册进行救济即可。” 朱厚照闻言道:“可是如果有敛财或者虚冒的怎么办?” 杨一清闻言心中暗道:“就知道你给我挖坑等着嘞。”于是说道:“可命五城御史查记籍革虚冒及收养未尽者,允许他们告状,同时内官、校尉尽皆罢减。” “好”朱厚照抚掌说道,“朕再补充一点,光禄寺及宛平、大兴两个县根据时令采购柴火等,支本色,勿令工部折价,勿令军余采办,五城兵马每日巡视道路,使贫苦百姓就食,一切侵耗勒索者,御史要弹劾并定罪,交衙门处罚。” 嗯,恶人你做,好人朕做。 杨一清心中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朱厚照接着说道:“在京的贫困百姓收入养济院,粮食、蜡烛、幡竿本就有有司衙门供给。这时祖宗设立时的恩典。但是所司往往任意克扣,这些穷困潦倒的百姓不沾实惠,着实可恶!卿的建议非常好,应该让这些人体会到朝廷的德和心意意,如有作奸玩法者,当重治之。” 杨一清恭维道:“万岁圣明!” 朱厚照摆摆手道:“这都是卿的建议好。不是朕圣明。如果大臣都能像卿一样忠心任事,朕怎么会如此劳累国事?杨先生又怎么会力衰而辞,都是这些蛀虫的祸!” 好吧,谈话之间锅就甩出去了。 杨一清不得不再次恭维道:“陛下体谅臣子之心,杨阁老知道必定感激涕零,叩拜圣恩。” 朱厚照点点头,道:“杨卿言过了,这是朕应该做的。” 杨一清此刻有点后悔来了。 但是很快让他更后悔的事来了。朱厚照问道:“卿认为如何刹住投献之风呢?” 好吧,坑在这里呢! 杨一清脑海里忽然想到了朱厚照去年所说的“朕读史书,对汉文帝遗诏感慨颇深,唐太宗天可汗之称号亦非常向往。” 第105章 谁为君子 杨一清何尝不知这是皇帝在行堂堂正正的光明正大之道,一问一答之间让臣子说出他想让臣子说的话,然后搬出律令,使朝野都知道皇帝现在虚心纳谏,是接受了臣子的建议来决定的。这样看你们还有什么话来搪塞。 而且总是站在道德至高点来判决,让你根本就躲不掉,如果敢违背,不用皇帝批评你,外面的清流都喷死你,你的好人人设就废了。 杨一清道:“启奏陛下,投献之风自古有之,可令有司察举不法,发现就上奏,刑部、大理寺议罪处罚。” 朱厚照叹了一口气道:“朕如何不知?只是如此形势之下,治不了根。到后来不出百年,国无税可征,国穷民困,又是天下大乱。” 朱厚照一点没说错,到嘉靖在位,通过二十多年的奋斗终于发现还是干不过这些文官的时候,皇帝终于也加入了这个掠夺群体,并最终在法律上形成确认了“士绅无需纳粮”的制度。 “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监生八十亩。” 杨一清闻言心惊肉跳:这是要对赋税徭役动手!? 杨一清决定不接话。 朱厚照见他不吭声接着说道:“离骚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朕常常读之,接到了浙江的奏报,触目惊心更是深有体会!” 杨一清还是不接话。 朱厚照于是问道:“卿果真无良法可杜绝此风?” 杨一清于是说道:“朝廷优待士人,乃祖制不可轻动。”皇帝,老实点,这动静太大,我干不了,你也干不了。 朱厚照道:“太祖高皇帝尝言:‘贪墨六十两以上者,剥皮萱草。’此乃祖制否?”别拿祖制说,太祖高皇帝的祖制多着嘞,不能有选择的遵守。 朱厚照通过这些日子的恶补,以及张璁、浙江的奏报将信息提炼串联出来,总结出了为什么会出现自耕农的佃农化、农奴化,不仅是平常百姓,就是中农、富农也摆脱不了佃农化、农奴化,那就是因为徭役!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万历年间的张居正改革有着群众基础的。 大地主阶级也背叛了自己的阶级! 杨一清道:“陛下,此中牵涉太多了,宗室、贵戚、卫所、豪绅、乡宦,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着不慎就是亡国之危、天下大乱啊。” 君臣之间沉默了,杨一清在等皇帝的态度,这很重要,自己有义务扭转皇帝的这种危险的思想。 过了一会儿,朱厚照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道:“你看你,朕随口问问,你张嘴闭嘴不是亡国啦,就是天下大乱啦。”说着把手中的暖炉放到了案几上,“没意思。” 杨一清闻言知道皇帝只是放弃了那危险的想法,于是说道:“臣绝无此意,陛下行王道,何愁朝廷无众正盈朝之像?何愁不天下大治?” “屁!”朱厚照心中骂道。但是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脸道:“现在不就众正盈朝?” 又坐下来道:“哎呀,说着说着就说远了,正说着杨阁老呢,怎么扯到这里来了。” 不是你提的吗?杨一清仍然腹诽道。现在看来杨廷和的担心很对,面前的皇帝行事作风越来越像宋神宗了。 只是现在还没发现到底谁是王安石! 如果朱厚照要是知道杨一清的想法估计会说:“宋神宗?倒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比他做的好。” 杨一清说道:“陛下心怀国事,忧心天下,此社稷宗庙之福。”你提的。 朱厚照闻言道:“朕不敏,不能效法祖宗故事,惭愧。” 杨一清见皇帝这样谦虚,以为是失落了,于是劝道:“陛下有此心已经超过许多帝王了。” 朱厚照道:“卿说的太过了。”于是说道:“前些日子下雪了,朕看见雪景有感而发,写了一首词,卿看看如何。”说着将案几上的纸递给了杨一清。 杨一清接过来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劲草北风摇,却道西风老。寒气冬晴两相兼,回首梅花笑。何必羡百花,更待来春好。虽是寒冬木凋零,我待春芳草。 杨一清读完,心中暗道:“风格不似从前了。”却说道:“好词,特别是‘我待春芳草。’这句。” 朱厚照道:“唉,不胜从前。”接着说道,“卿也不用夸赞朕。只不过闲来无事之作。” 闲来无事?拿给我看就是有事,杨一清若有所思。 朱厚照见杨一清还是不接话,于是又说道:“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没有经过验证的话不可轻信,没有征询过众人意见的谋略也不能轻用。朕知道卿的顾虑,也知道卿的忠心,此乃你我之间的私语,绝不会从乾清宫而出。” 杨一清闻言心中一暖,皇帝的本性并不坏,知道维护保护臣子。于是说道:“不是臣要阻挠陛下兴大志,而是事关国家大事,要慎重。” 朱厚照看着杨一清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杨卿何必如此谨慎呢?朕不过是向你征求一下意见罢了,又没说一定要去做。” 杨一清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连忙说道:“陛下说得是,是臣太过小心了。” 朱厚照接着说:“今儿你出宫回家,带些果子回去品尝。朕尝过觉着味道还不错。” 杨一清笑着回答:“那臣今天真是有口福了。” 朱厚照摆了摆手,说:“这不过是普通的点心罢了。” 杨一清却认真地说:“陛下这么一说,臣倒是觉得有点饿了呢。” 这时,朱厚照喊道:“刘全忠!” 刘全忠立刻走进来,恭敬地问道:“万岁爷,您有何吩咐?” 朱厚照吩咐道:“去拿一个吉盒过来,装些点心让杨爱卿带回家尝尝。” 刘全忠应道:“是。”然后迅速去取来了吉盒。 杨一清接过吉盒道:“臣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道:“时候不早了,朕就不留你了,你回去慢点。” 杨一清闻言又是心中一暖道:“臣谢陛下。”于是便行礼告退。 刘全忠便赶紧给他掀开帘子,杨一清一 只脚刚迈出去,背后传来朱厚照的声音:“卿腹中之良策未尽出而饿,朕聊表心意,以此点心充卿之口腹。” 杨一清闻言这只脚不知道是该迈出去还是把另一只脚收回来。 又听到朱厚照说道:“朕闻孟子曰:‘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只是不知庙堂之中谁堪为君子耶?” 不知道是不是暖阁里太热了,额头上竟冒汗了. 第106章 清叹 杨一清出宫时走路感觉晕乎乎的,怀里揣着吉盒,脑子里却一直重复皇帝最后问的那句话:“不知庙堂之中谁堪为君子耶?” 皇帝暗示的话太明显了,民众因为徭役而破家,有的成为佃户,有的成为流民,父子相离,整个大明朝谁是君子?谁去替百姓想一想? 杨一清是狼狈的,内心中的的确确是极为狼狈的。这句话比这寒风还冷,打在脸上疼的很,刺骨,简直就是冰刀在骨头上刮。 疼,真疼,疼的厉害。 自己仍然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件事。同时自己又反问自己是君子吗?是哪个年轻时读书立志要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杨应宁吗? 同时想着自己家有百姓投献的土地,那脸就更疼了。 走着走着一走神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跌倒,吉盒从怀中飞出,摔在了地上。杨一清见此赶忙上前去捡起来,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 这时看见不远处一个大太监在处罚一名火者。只闻那太监说道:“要不是你父亲苦苦哀求,我怎会让你进宫?稀罕你进宫?”接着便拿起竹条朝着那火者打去。 “办点事,笨手笨脚。”说着又打了两下,“跪着,没有我的话不许起来。”说完便扬长而去。 杨一清脑子里都是“不知庙堂之中谁堪为君子耶。”竟不顾规矩,朝着那小火者走去,待走近一瞧,小火者约莫着也就十来岁。 于是问道:“怎么了?” 那小火者哭着道:“我办坏了事,干爹揍了我,罚跪。” 杨一清也蹲下来问道:“为什么啊?” “我笨,管事太监身子不舒服嘱咐干爹去拿点药,干爹让我去,我不小心给撒了。”边哭边说着,惹人心疼。 杨一清有问道:“认个错,下回注意点就行了。” 小火者道:“我昨儿个扫雪都没赶上吃饭,饿了一天,他不体谅我,还打我。” 杨一清便拿出吉盒道:“巧了,我这里有点心,你垫垫?” 小火者这时才仔细瞧了,一看身穿红袍官服,头戴乌纱,这是大官!而且还拿着宫里贵人们采用到的吉盒,更加断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于是说道:“不敢,不敢。” 杨一清道:“唉,无妨,我让你吃,没人说你不是。这里没有其他人,赶紧吧。” 小火者便打开吉盒狼吞虎咽了起来。边吃边说:“好吃。” “只是有些脏了。” “没事的老爷,好吃着嘞。” 杨一清看着笑着问道:“你这么小,怎么进宫了?” 小火者道:“家里穷,我亲爹怕养不活我,就求着人把我送宫里了。” 杨一清道:“哦。”便不再说话。 那小火者又说道:“老爷,您真好,如果我家的县令老爷像你那么好就好了。” 杨一清道:“他怎么不好了?你说说,我给你做主。” 小火者道:“我家有田,被乡里的举人老爷相中了,我爹不愿意卖,今年下雨多,一直被征去劳役疏通河道,家里也遭了灾,所以我爹去县里求救济,县官不管,我爹无奈就把田贱卖给举人老爷了,家里没了地养不活我。”又吃了一口道:“老爷,你能做主吗?” 杨一清闻言道:“能,能。”但是心中却莫名生出了无尽的哀伤。 小火者眼睛一亮但是又很快黯淡了下去,说道:“可惜我不能回家了。” 杨一清觉着这句话犹如一把长枪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于是缓缓起身,看着还跪着的小火者,心中想到了自己家里那几个孙子,心中更加难受了起来。 自己也只是施舍了一些点心。可是那些没有点心的人呢? 于是晃晃悠悠又接着走了下去,此刻脑海里那句“不知庙堂之中谁堪为君子耶?”又浮现了出来。 自己看不惯刘瑾,后来设计除掉了。 看不惯皇帝南巡,就建议皇帝,皇帝也回去了。 自己看的惯兼并吗? 看的惯民不聊生吗? 看不惯,解决的了吗? 走了一会,竟觉着身上忽然乏了起来,扶着宫门,喘了一会儿。 回首看着巍峨的宫殿,内心不禁感慨:这是大明朝,大明朝啊。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大明朝内忧真的如此严重了吗? 杨一清不敢相信,不是朝中有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等人吗?是啊,朝政怎么会如此? 走着走着,见到了自己的轿子,便坐了上去,府里的人瞧着他脸色不好,也不敢说话,只是见他手里还揣着一个空盒子。 “老爷在路上把东西吃了?”仆人们心中所想。 上了轿子,坐在暖轿中,出了宫城,又是繁华的街道,街上的叫卖声让自己忍不住掀开帘子瞧了瞧街上,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太平盛世的景象。 但是很不幸他又看到了有个老人坐在破烂不堪的草席上,身边还有一个女娃头上插着草,两人的棉衣破烂不堪。此刻脑子里那句话又显现了,便放下了帘子。 不一会儿,脑海里又想到了一首诗: 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 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一唱督护歌,心摧泪如雨。 万人凿盘石,无由达江浒。君看石芒砀,掩泪悲千古。 此刻自己又想道:原先没有发现过么?发现过,可是当时觉着习以为常的东西,今日怎么觉着那么刺眼? 自己是君子?恐怕是伪君子吧! 又忽然想起了皇帝的那首词,这首词绝不是皇帝闲来无事之作。 “劲草北风摇,却道西风老。”百姓如草,在北风凛冽下幸苦飘摇,还在感慨着西风。 “寒气冬晴两相兼,回首梅花笑。” 大明朝是太平,可是也有着寒气。梅花笑,梅花四君子之一,在笑什么?笑太平盛世下的隐忧,还是笑着趁着寒冬自己开放的更鲜艳? “何必羡百花,更待春来好。” 百花,百花,百花是什么? 众正盈朝? 皇帝不羡慕众正盈朝,在等待着春天。 “虽是寒冬木凋零,我待春芳草。” 虽然现在国事艰难,皇帝在等着一个人? 皇帝在等谁?等我?还是等其他人?又或者是一群人? 想着想着不经意间打了冷颤。 心中悠悠的叹道:“陛下,真是一个皇帝了。只是不像孝宗皇帝陛下,也不像宪宗皇帝陛下。大明列祖列宗,陛下似乎和哪个都不像,像哪个皇帝嘞?” 想着无解便闭了眼睛了,从来没有那么觉着累。 一会儿仆人说道:“老爷到家了。” 缓缓睁开了双眼,心中又叹道:“大明朝啊~” 第107章 敢问阁下 因为天冷,一连几日朱厚照都猫在乾清宫的暖阁里不愿出去,一方面通过读书来是消解心中的烦闷,一方面是冷,自己害怕再生病。 朱载坖小小年纪倒是意志坚强,每日照常去乾清宫、坤宁宫、仁寿宫三宫问安,然后再回咸阳宫读书。 朝野闻之皆称颂荣王仁孝。 其实朱厚照也在有意无意的配合朱载坖。 前几日的议事还是有消息流传到宫外了,朝野闻言皆议论纷纷,速度之快出乎了皇帝及内阁所有人的意料。 很快题本、奏本再次如雪花般飞到了乾清宫,大有把乾清宫淹没之势。 本来不开心的朱厚照更加郁闷了。 因为朝野一致认为应当让秦金、夏言二人留其一,以钦差身份查办有投献行为的乡绅、豪绅。言辞激烈,要不是朱厚照熟悉了这里,还真以为他们是善心大发,良心发现了。 当然不排除有那么几个是良心的,这部分人认为,这些乡绅不当为人,不思报销国朝,只知道损公肥私,太祖高皇帝所设法律,年代久远不适应了,对于有投献的人,不仅要发配,还要应当课以重税,全部抄家,然后土地分配给百姓。 朱厚照读了读后,也就那么回事,通通留中。 而暖阁里,内阁大臣们反而是一脸的肃穆,朱厚照看着他们心中也是感慨,自己还是太嫩了。 “这几日的奏疏竟然出奇的一致,都建议朕严加惩处,看来百官的心还是向着朝廷的。”朱厚照放下一本道。 蒋冕接过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部分官员还都好的。”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又拿起一本,打开一看这本不是,便耐着性子读下去。 古之帝王以道德学问和修政事之要,乃是要信任大臣。 陛下试内自省,察深宫屋漏及对临百官之时,能念念有礼,无时豫怠否? 孔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今日所当讲也,内阁大臣职务本来就是参谋机务而设立的,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票拟,至于斟酌填注,权归近习,辅臣失参赞之职,近习起干政之渐,将来蔽塞圣听,率由于此。 啪一的声打破了暖阁的平静,朱厚照说道:“烦死了!”控制,要控制。 对着杨廷和道:“先生看看。” 杨廷和接过奏本看到,摇摇头只见是兵部职方司主事霍韬的奏本。 这是在给内阁大臣叫屈嘞,近习是谁?最近谁经常被朱厚照叫到宫里聊天就是谁。 杨廷和道:“陛下无须烦恼,留中即可。”说着又把奏本还给了皇帝。 朱厚照闻言道:“这些人知道什么?朕和武将走的近,不好,朕宠信宦官,也不好,好,朕叫个人进宫聊聊天也不好?” 司礼监等人觉着不对,想上前劝解,却见皇帝发怒,反而不敢上前。 朱厚照拿起奏本,还是没压住火,声音明显大了起来,道:“你看看他说什么太祖高皇帝谆谆教育子孙说‘君臣同游’;宣宗召尚书夏原吉同游西苑,饮酒甚欢;英宗每日召学士李贤面决政事;孝宗每日召尚书刘大夏咨询密谋。要朕不必远法三代,就近观祖宗亦可,以得师矣。” 说着又把奏本摔在了案几上道:“朕偶尔诏杨一清进宫,杨一清进宫就是近习了?那宣宗召夏元吉,英宗每日召李贤,父皇每日召刘大夏,他们不是近习?” 蒋冕说道:“启奏陛下,霍韬并未说近习就是杨少保啊。” 朱厚照闻言一愣,心中骂道:妈的,一着不慎。自己被挖坑跳了进去了! “呵呵....”朱厚照笑了起来道,“好好好,还兴这么玩是吧!” “苏进!”朱厚照喊道。喊的苏进汗毛炸起。 苏进忙跪下答应道:“奴婢在。” “你提督东厂,锦衣卫你也照看着,你说说主子被气着了,怎么办?”朱厚照生气道。 苏进答道:“该打。”话音刚落,魏彬上前一步道:“万岁爷,苏进有私心。” 朱厚照一愣,不知道这是在干嘛,随口一句:“说。” 魏彬道:“主子被气着了,他说该打?怎么是该打?当下诏狱。”好家伙一上来就是不死不休。 杨廷和害怕皇帝真会听从魏彬的话要打死霍韬,于是赶忙道:“大臣直言敢谏,是社稷之福,陛下心胸如天地广阔,无所不容,请陛下宽恕霍韬。” 朱厚照冷冷的盯着苏进,苏进只觉着头顶似乎被老虎一直盯着似的,浑身颤抖。 朱厚照后悔了,应该让魏彬掌控东厂或者锦衣卫,但是自己对魏彬不放心,才没有这样做。现在看来苏进想做好好先生做惯了。 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了新的想法,于是眼珠子一转,冷冷说道:“陈敬。” 陈敬也赶忙跪下道:“奴婢在。” 魏彬一看心中大喜,还有这种好事?两个一起被罚么? 但是朱厚照的话浇了一盆凉水:“慎刑司最近处罚了多少奴婢啊。” 陈敬道:“万岁爷宅心仁厚,宫里的主子们也是极其宽容,慎刑司每月处罚奴婢不过几名。” 朱厚照道:“那是因为还没立威,苏进交给你,你去打!” 陈敬一听赶忙叩头道:“奴婢遵旨。”又问道:“只是不知道打多少。” 此刻魏彬和苏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个是兴奋,一个是害怕。 朱厚照又道:“打二十。” 苏进闻言叩头道:“奴婢谢万岁爷隆恩。”于是起身,和陈敬一前一后出去了。 朱厚照笑盈盈的看着杨廷和道:“先生,朕这样做对吗?” 杨廷和闻言一愣,忙说:“陛下仁厚,荣王效之,此亦社稷之福。”你做的对吗?看你儿子学不学你就完了。 朱厚照闻言叹了口气道:“朕不高兴打了奴婢,不对。” 魏彬闻言心中暗暗吃惊。 朱厚照又说道:“大臣说的对与不对,朕不能处罚。”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以为是皇帝消气认识到错了,便纷纷劝慰道:“陛下能闻直言,此社稷宗庙之福。” 朱厚照却摆摆手道:“大臣受了委屈,你们还劝谏朕不要处罚,就是朕身边的奴婢,你们也认为朕不能因怒而处罚,只是百里、千里、万里之外的小民被县官恣意苦索。驿夫不足、河工不足,桥力不足,就派及民夫骚动乡里,竟然连妇女与孩童也不放过,鞭打如罪犯,辱民似奴隶。朕请问诸位内阁大臣,敢问阁下谁为他们申诉?” 一时间内阁众人内心犹如遭受了一万级的暴击,纷纷错愕。 第108章 认怂 这个诛心之问就是责问内阁,你们替百姓想过吗?伪君子!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纷纷下跪,只见杨廷和道:“此等皆臣之过,请陛下免去臣的职务。”说完便摘下官帽。 蒋冕、毛纪、毛澄也纷纷摘下官帽,异口同声地说道:“请陛下免去臣等的职务。” 魏彬、谷大用见了心中都大惊:这是和皇帝叫板吗?还是逼宫?逼皇帝收回刚刚的言论? 朱厚照怎么也没想到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竟会这样做,一时间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胳膊竟然抖了起来。 朱厚照强忍着,此刻也不知道也分不清是气极了,还是害怕了。站了起来看着他们手指着内阁几人道:“好、好、好。” 接着那指着内阁几人的手又握成了拳头,收了回来。余光看见了挂在墙上的剑,径直走过去,把剑拔了出来。 司礼监魏彬、谷大用顿时魂飞魄散,万岁爷难不成要把几个阁老全砍了吗?想上前,但是腿不听使唤。 朱厚照内心也是极大的委屈,我他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我说一句你们就这样受不了了?他妈的后世我被领导骂的狗血喷头,也是忍着,卧槽,我说一句你们就受不了了? 内阁几人心中也是极大的委屈,你们老朱家自己设的规矩要优待士民,你这不肖子非想改,是要搅得天下大乱吗?你不就是埋怨我们没辅佐好你,治理好国家吗,你头十六年干嘛去了,不是你带头搞圈占兼并?你们老朱家的宗室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良田万顷?名下没有投献的土地? 魏彬和谷大用都不敢动,也都浑身打摆子。 就在这时,朱厚照的心里面好像一清泉在缓缓流动。眼睛里的怒火已经熄灭了,反而清冷了起来,像天上的星星。 忽然一瞬间觉着自己灵魂出窍了一般,俯视着暖阁里的众人,包括自己。 要穿越回去了么?但是就是那么一瞬间那灵魂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了,对许多似懂非懂的事渐渐明悟了起来。 朱厚照走到他们几人跟前道:“是朕错了。”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头都没抬起来,以为皇帝认错了,于是便直起来身子,见皇帝拿着剑,一脸茫然。 朱厚照又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匣子,打开了匣子取出来那支自己常常把玩的簧轮机枪,一手拿剑、一手拿枪道:“这两样都是杀人利器。” 杨廷和赶忙问道:“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朱厚照看着他们,竟然笑了笑,说道:“诸位不必如此惊慌。我闻:‘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朕不能效仿天道,就是无道,我是无道之君。” 杨廷和等人闻言瞠目结舌,猜不透皇帝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朱厚照又道:“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是天子,没有做到对百姓一视同仁,不当为君。” 皇帝要退位?如果皇帝今天说退位,不用说,那内阁的几人就是大明朝的曹操,等着抄家灭族吧,你们把皇帝都逼得退了,拥立幼主,想造反? 杨廷和赶忙说道:“陛下何出此非君之言?陛下难道是要退位?陛下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大明列祖列宗?” 朱厚照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先生误会我了。刚刚朕说,朕是无道之君,不当为君,乃自责直言,并非如此。” 朱厚照看着手中的剑和枪说道:“这是凶器,非人君常持。然朕喜之,故而常常把玩。” 此刻魏彬、谷大用见皇帝的话没了逻辑,怎么忽然又扯到了兵器上,内心都觉着皇帝是被气疯了吧。 朱厚照又说道:“就是盼着哪一天朕能靠着这枪和剑,为后世子孙挣得一大份家业,然后再用这枪和剑杀尽贪官,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只是以人言善我,必以人言罪我。朕的这份心留待后人评说,现在朕已经知道先生们的心意了。” 说完又朝杨廷和几人深深一拜道:“今日是朕错了,朕不该出言无状,得罪了几位先生。” 唬的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纷纷叩头道:“臣有罪,臣有罪。”开什么玩笑,如果真是搞成这样,皇帝刚刚的言论必能获的一大票的得分,特别是清流的得分。 作为内阁大臣,你们不能致君尧舜、心怀黎民反而以辞职相要挟,想干嘛? 等待的他们自己的会是什么?估计就是史书上的奸臣! 内阁里皇帝与内阁攻守之势异也! 魏彬、谷大用从未见过皇帝这般厉害,一瞬之间便将被动化为主动。 没有动用皇权强压内阁,就使得内阁刚刚所获得的优势荡然无存。 其实朱厚照在和内阁争,争什么?争大义。争取道德至高点。 朱厚照道:“是自己气着了几位先生,使几位先生皆辞职,请几位先生原谅朕,原谅学生。”我处卑而御上,你们接招吧。 我都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再说你们总不能因为我为了百姓而辞职吧。 要命了,要命了,皇帝这是要让他们几个身败名裂。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等人又纷纷告罪,朱厚照捡起官帽分别给几人戴上道:“既然如此,就翻篇了,我们君臣有始有终。” 又将几人纷纷搀扶了起来。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只觉着皇帝忽然变了个似的,从去年就变了一次,今年再变一次? 此时陈敬进来说道:“回主子,打完了。”两个火者便架着苏进进来。 朱厚照见此叹了一口气道:“朕刚刚被几位先生劝谏过了,朕不该打你。” 看向魏彬道:“魏彬。” 魏彬赶忙跪下道:“奴婢在。” “苏进受了无妄之灾,乃朕之过,每月增加一级禄米。”朱厚照道,“算是朕的不是了。” 苏进闻言哭道:“万岁爷,万岁爷折煞奴婢了,奴婢、奴婢万万不敢领赏。” 朱厚照道:“这不是赏。你不收,是不原谅朕吗?” 苏进闻言更是嚎啕大哭道:“万岁爷,您就是让奴婢死都心甘情愿,奴婢怎么敢埋怨主子。” 魏彬、陈敬、谷大用在一旁心中不免唏嘘,如果自己被打一顿也能受到万岁爷这般对待,后半生有着落了。 朱厚照坐下道:“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于是内阁、司礼监几人便纷纷行礼告退。 朱厚照自己一个人坐在榻上,见他们都退下后,便躺了下回想刚刚的情景,暗自想道:“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心惟微,自己刚刚顿悟了那些东西,那种种飘忽不定琢磨不透的东西,是道吗?” 看着御案上的那把剑和枪心中又想道:自己的枪杆子还不利索,或者说还没有属于真正的枪杆子,手中的权力也就不硬,认怂就认怂吧,又不掉块肉。 第109章 教诲 朱厚照自己一人躺在榻上,一直在回味刚刚那奇妙的感觉。 刘全忠侍立一旁,瞧着朱厚照的整个人的状态,心中暗道:“万岁爷不会是被气坏了吧,怎么没有发脾气和骂人?” 见朱厚照坐了起来,赶忙笑着问道:“万岁爷要出去走走?” 朱厚照笑道:“好。” 于是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出了乾清宫。出去之前,刘全忠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青色大氅在后面跟着。 朱厚照微微眯起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屋顶上那层厚厚的积雪,宛如一层洁白的绒毯覆盖其上。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一场梦幻般的盛宴。他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瓦片上。晶莹剔透的冰琉璃如同艺术品一般点缀在上面。 他的眼神渐渐远离屋顶,望向远方。眼前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远处的山峦被白雪覆盖,与天空融为一体,形成一幅壮观的画面。朱厚照感受着这片宁静与祥和,心中涌起一股对自然的敬畏之情。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大自然以它独特的方式展示着自己的魅力。 “主子,咱们就走一会儿,太阳落了山就更冷了,受了寒不好。”刘全忠在他后面劝着。 朱厚照闻言道:“朕都不怕,你怕什么?没事,我们再往前走走。” 走了好一会儿,走到了太和殿,刘全忠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咱们进去吗?” “不进。”朱厚照答道,“就站在外面看。” 奉天殿,自己来到大明朝之后,也没少来这里,老百姓俗称它为“金銮殿”,位于紫禁城南北嘉靖时改称皇极殿。 清顺治皇帝改太和殿。 看着奉天殿,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以前历史课本里的一个插图,就是那个标志中华陷入深渊的照片,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坐在龙椅的照片,那个照片对自己的冲击力太强了,所以印象很深刻。 朱厚照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还想着朝前走,刘全忠劝道:“主子,该回去了。” 朱厚照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看着刘全忠被脸被冻的通红,笑道:“瞧瞧,光顾着我,忽略你了。走回去。” 刘全忠把大氅披在了朱厚照的身上道:“主子,这会儿身子热了,披上这个,防风、防寒。” 朱厚照没有拒绝,便走了回去。 刘全忠在背后看着朱厚照的背影,想着刚刚朱厚照和内阁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于是说道:“主子,您心里有气就撒出来,憋着会坏了身体的。” 朱厚照回首看了一眼刘全忠道:“朕有什么气?朕没有生气。走吧。”又接着向前走着。 忽然朱厚照脚步停了下来道:“你说说,如果当时你们家如果能养活你,你是不是就不用进宫了?” 刘全忠一愣,说道:“奴婢愿意伺候主子。” 朱厚照道:“不是人人都能伺候皇帝的,说真心话。” 刘全忠道:“奴婢自然想留在家里,以后也娶媳妇儿,有自己的孩子。奴婢算好的了,那些背井离乡的人死在路上的也有,奴婢算运气好的了。”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不再说话,又往前走了去。 刘全忠不明所以,觉着皇帝变的太奇怪了,于是说道:“主子,您生我的气了?” “哈哈哈。”朱厚照闻言大笑了起来,“朕犯得着生你的气么。”说罢竟掏出来一个红包来,递给刘全忠道:“是朕疏忽了,这个红包给晚了。” 刘全忠闻言便跪了下来道:“奴婢怎么敢接万岁爷的红包?” 朱厚照道:“拿着吧,算个吉利。” 刘全忠双手接过,眼睛顿时湿润了起来,哽咽道:“主子,您真好。” “哈哈哈。”朱厚照道,“以后史书不写朕是个昏君就行了,子孙不戳我脊梁骨就好。赶紧起来。” 刘全忠起来,打了打身上,又跟着朱厚照走下去。 二人回到乾清宫里,见鸢儿在暖阁的帘外,朱厚照笑道:“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鸢儿道了万福,说道:“万岁爷,皇后殿下、荣哥儿在里面呢。” 朱厚照道:“我还以为是你想我了,来找我哩。” 鸢儿脸一红,看见刘全忠在一旁低着个头,小声道:“爷不正经。” 朱厚照见此反而笑道:“我正不正经你不知道?” 鸢儿闻言更显娇羞,心中暗道:“皇帝这哪像生过气的样子?是不是消息传错了?” 朱厚照不逗她了,脱了大氅递给鸢儿,道:“来多大会儿了?” “来一会儿了。”鸢儿接过大氅,“皇后听说爷和内阁先生们发生了不愉快,担心爷就过来看看。” 朱厚照撇撇嘴道:“不知道是关心我,还是那群老先生。”便自己掀了帘子进去。见皇后、荣王都在。 二人见了朱厚照进来,赶忙行礼。 朱厚照坐在榻上问道:“怎么来我这儿了?”又对着朱载坖道:“功课完成了么?” 皇后道:“他没完成,妾还不能让他来呢。”顺势坐在了另一边,道:“爷,您和内阁冲突了?” 朱厚照又取下了自己冠道:“消息还真快,朕身边竟然一点秘密都没了。” 皇后道:“爷莫生气,您和内阁说了什么,妾一点不知,只是知道爷动了肝火,担心您。”瞧着朱厚照还好道:“你去年春天忽然一病不起,今儿个再有什么好歹,太后陛下,妾,还有这孩子该怎么办?” 朱厚照见朱载坖在一旁,问道:“今儿读了什么书?” 皇后打断道:“爷不要岔开话题。” 朱载坖问道:“父皇,内阁怎么气着您了,让母后也这么担心。” 朱厚照道:“没什么,君臣之间起一点冲突是必然的,都是为了国家。” 朱载坖道:“父皇真是好皇帝。” 朱厚照闻言哈哈大笑道:“你小小年纪会拍马屁了,这不好。”接着对朱载坖道,“贞观时,唐太宗谓侍臣曰:‘隋帝性多猜忌,上下情不相达,斯岂致治之理乎!朕今推赤心以相付,亦望公辈以直心相向,纵有指斥深切,无忧逆忤。’ 见朱载坖大眼看着自己,“我对大臣以赤心相待,他们也必回以直心相向。” 朱载坖问道:“如果他欺骗父皇呢?” 朱厚照道:“那就说明我们没有君臣的缘分。” 朱载坖道:“儿学习了,谢父皇教诲。” 第110章 中旨三尚书 朱厚照看着朱载坖道:“好,学习了就行。” 皇后见此,揪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趁热打铁说道:“妾还担心陛下被气着了呢。” 朱厚照道:“国事那么多,真要是生气早就被气死了。接着说道,夏勋他们下月就会回京。” 皇后道:“那太好了。不知道在外面历练的怎么样。” 朱厚照道:“有想法,是个好苗子。” 皇后道:“妾还一直担心他办砸了差事不好交差呢。” 朱厚照道:“怎么会办不好?跟着学就是了。” 夏皇后道:“那就好,夏勋年轻,不比那些大臣。自小就被父亲带着,管着,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朱厚照道:“以后就要多加加担子,到时候你别反对就行。” 皇后闻言,喊道:“鸢儿。” 鸢儿闻言便进来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皇后道:“荣哥儿该写字了。” 鸢儿闻言便领着不大情愿的朱载坖回去了。 皇后接着对朱厚照道:“妾原先反对是因为许多事想不明白,今儿我是明白了,您身边得有可靠的帮手才行。” 朱厚照笑道:“你才知道啊。” 皇后起来走到朱厚照的身边给朱厚照捏着肩道:“是啊,陛下如果身边有了可靠的人,帮衬着,怎么会这么作难?寻常百姓家还有个兄弟、亲戚帮忙呢,陛下没有兄弟只能依靠太后家、还有妾的娘家人。” 朱厚照闭着眼享受着道嗯了一声。 皇后接着说道:“日后他们还可以帮衬着荣王,那些外官就不会欺负得了他。” 朱厚照睁开眼回头看着皇后,此刻他觉着皇后有点陌生了。 皇后扔说道:“帮亲、帮亲,不就是亲戚在帮?” 朱厚照站了起来,心中微微一叹,说道:“可不是么,不过,他们帮忙也只能帮小忙,大忙是靠不上了。要不然臣又要被这些文官指着鼻子骂了。” 皇后闻言点点头,又说道:“今儿晚膳去妾那里吧。妾给爷准备点酒、菜。” 朱厚照指着那一摞奏本道:“你看,这儿还有许多奏本要批呢,时间上如果晚了,朕就不去了。” 皇后闻言便只得点点头。于是起身道:“妾先告退了。” 朱厚照点点头道:“好,你先回吧。” 待皇后走了后,想着皇后刚才的那些话,朱厚照一时间有些出神,喊道:“刘全忠。” 刘全忠进来道:“奴婢在。” “你去传王琼、王宪、王瓒进宫。”朱厚照道。 “是。”刘全忠闻言便转身出去传旨了。 一心扑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过一会儿王琼、王宪、王瓒进来便行礼参拜。如今朝野对这三个皆中旨而用的三位大臣起了个外号,好听的把他们类比宣宗时的“三杨”叫他们“三王”,不好听的直接是:中旨三尚书。 三人闻言是郁闷之极。 朱厚照道:“免了。”看着三人笑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叫你们三人进宫是因为朕居宫禁,所看所见都凭借左右充为耳目。所以朕担心举事之间有所出入,政令不符合有所害民,所以想听听你们的一些声音。” 三人行礼道:“臣等谢陛下赏识之恩,臣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人觉着皇帝是要问朝野沸腾的“浙江丈田”之事。 朱厚照道:“自古以来聪明非常之人,心智坚定,不容易被人所影响,但是中等的人就不行了,心智不坚定,就要依靠教育来教导他们。老师就显得很重要了。周朝时成王幼小,周、召二公分别为保傅。而且配置的侍读、伴读也都是贤明的人,每日听闻雅训,从而增长德行。” 竟然不是这件事,三人闻言心中揣测道:“这是要换了现在荣王的先生们吗?” 朱厚照接着说道:“太祖高皇帝设立傅保乃是鼓励大臣,忠心任事的,不似三代,朕觉着杨一清为少保,近来没有差事,可令他进宫教育荣王,不知可否?” 王琼道:“启奏陛下,臣不建议陛下这样做。” “为什么?”朱厚照问道。 “历朝历代大臣涉及宫内,干预储位,使王朝动荡,后来为了杜绝危害,就逐渐形成了以选派翰林院、詹事府的臣下来教导皇子,以杜绝此事。如今陛下一旦命杨少保充教育荣王殿下之任,朝野闻之攀附者必然如过江之鲫,望陛下三思。” 朱厚照闻言道:“好,朕记着了。” 朱厚照知道他的话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就是争相攻击他的人估计也如过江之鲫。 于是朱厚照又问道:“如今察天下诸司如何了?” 王琼道:“启奏陛下,臣奉旨会同都察院共同办理,先查南北直隶、中都,再查其他地方。” 朱厚照问道:“好。”于是对着王宪道:“兵部呢?兵部有什么情况吗?” 王宪道:“兵部奉旨一令北边严加约束士兵并警戒周边,以防不测,二往来广东,等待蜈蚣船和火铳的制造。” “礼部呢?”朱厚照又问道王瓒。 王瓒道:“礼部原本近期要上奏本,下月就是慈寿皇太后陛下的圣旦,奏请陛下今年该如何办?” 朱厚照闻言说道:“过两日你上奏再议吧。” 三人闻言心中皆是大惊,特别是王瓒,皇帝这是也要把太后的圣旦礼给免了。 此时朱厚照叹道:“礼部不仅仅要关注这些事情,还要关注蕃国之事。” 王瓒还一脸懵,王宪说道:“陛下,臣接到派去广东的兵部军器局和兵仗局的公函,佛郎机人的火铳的确要胜于我朝的火铳,蜈蚣船也是。” 王瓒心中不乐意了,陛下正说礼部的事呢,你插什么嘴? 朱厚照说道:“只是大明朝缺铜,不能大量的造。” 王宪道:“启奏陛下,杨三、戴明此二人心思灵通,他们建议造重炮用于布置于城防,或者攻打城池,另建造钢铁炮,充作行营来用,这样铜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而且他们说西洋人在外常常攻城略地,所以火器远胜我朝,他们那里已经有一种手铳可以用来打鸟了,如果真是这样,我朝也应当要仿造。” 打鸟的铳?鸟铳?这是朱厚照近来听到令自己开心的一件事了。 见皇帝面露喜色,王宪趁热打铁道:“臣奏请陛下下旨仿造。” 朱厚照却只是说道:“知道了。” 接着朱厚照对着王瓒说道:“过完年了,你抽个空派人去问问佛郎机人,他们准备怎么办?” 王瓒赶紧躬身道:“臣遵旨。” 第111章 想干什么 天又阴沉了起来,皇宫中,有三位大臣前后出了乾清宫,并排而行着。正是刚刚在皇帝暖阁议事的吏部尚书王琼、兵部尚书王宪、礼部尚书王瓒。 王琼抬头看一了一眼天空道:“不知道还下不下了。” 王宪道:“大概率是不会下了。” 王瓒则不吭声,似乎有所心事。 王琼道:“大宗伯在想什么呢?” 王瓒闻言笑道:“没想什么,只是不知下雨皇太后的圣旦,陛下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只是说等上了题本再说。故而有所虑。” 王琼道:“不用有所虑,正常提报便是,事情本来就很简单,想的太复杂也不好。” 王瓒道:“大司徒难道没有听说关于陛下对荣王册封礼、万寿圣节,包括这次的圣旦礼,陛下似乎都不大用心,总是.......总是能省则省。” 王琼道:“以前不也这样么?” 王瓒一愣,心中暗道也是,从正德元年开始,皇帝就对自己的万寿圣节不大用心,动不动就是不受贺,只是至奉天门让百官行五拜三叩头礼,免百官宴;要么就是本来例赐百官宴,皇帝为了节省钱钞,免宴赐,总而言之,就是能省则省, 今年还是皇后劝说皇帝才宴请的。 王瓒笑道:“看来是我多想了。” 王琼问道:“你们听说了吗?杨应宁病了。” 王宪道:“有所闻,我还纳闷呢,自从出了宫便告了病,亲朋好友探望一概不见,蹊跷的很。” 王琼道:“身体什么病不知道,大概率是心病。” “何出此言?”王瓒忙问道。 王琼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你倒是个爱打听事儿的人。”嘴上说道:“还不是因为近几日的政论。” 王瓒闻言点点头,王宪却说道:“今年的检察天下诸司衙门不就是因为这个么。” 王琼觉着他俩是不是在自己面前装傻,还是故意套自己的话。 “哼。”王琼冷哼一声,道:“我问你们,陛下为何召我们三人进宫?而且还是在与内阁刚刚议完事的时候。” 王宪和王瓒一起摇了摇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王琼见此情形,又追问道:“那你们对于这次浙江丈田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呢?” 王宪沉思片刻后回答道:“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太多,我们必须要小心处理,不能轻举妄动啊!” 王瓒附和着点头,表示赞同。 王琼看着他们俩,笑着说道:“英雄所见略同,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三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然而,王琼心里却暗自骂道:“这两个家伙真是老狐狸,不肯轻易表态。”而与此同时,王宪和王瓒也在心中对王琼有着同样的评价。 王宪,王瓒不约而同拱手道别:“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部里去了。”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王琼一人。 王琼看着他俩走远了,嘴里嘟囔道:“哼,我压着部里没上书,你们俩也都压着,陛下不就是因为才召我们进宫?还跟我装糊涂。”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事情。突然,他想到了王守仁曾经给自己写过一封信。那时候,浙江正在丈量田地,浙江籍的官员们纷纷奔走相告,暗流涌动。他当时就给王守仁写信,一来是关心问候一下他其父的身体状况,二来也是想了解一下这件事对他们家有什么影响,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王守仁回信很简单:‘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阐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段话出自《论语》,鲁哀公问有若说:“遭了饥荒,国家用度困难,怎么办?” 有若则回答说:“何不用周代十分抽一的税率呢?” 哀公说:现在抽十分之二,还不够用,怎么能实行彻法呢?” 有若说:“如果百姓的用度够,您怎么会不够呢?如果百姓的用度不够,您怎么又能做到自己足够呢?” 王守仁直接指出了皇帝清丈田亩的目的就是要轻徭薄赋做准备的,这历来就是仁政,自己是支持的。 王琼这才压着吏部的官员不要上书,等待皇帝的旨意,结果许多天过去,乾清宫是一点风都没出,自己还以为是不是会错了皇帝的意思。 但是今天看来不是,皇帝需要帮手,但是为什么没有明说呢?想着想着忽然间恍然大悟了起来,便快步走回吏部。 而在内阁值房中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都沉默不语,冲击大大了。 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来这么一出。 一会儿阁房中响起了杨廷和略带疲惫的声音:“不意竟至此遂。” 是啊,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蒋冕道:“不如我们联名写个奏本,认个错。” 杨廷和道:“不用了。” 毛纪、毛澄闻言心中暗自揣测:“这是和陛下对着干上了吗?” 杨廷和道:“陛下所生气的是我们拦着他了,可你们不想想我们不拦着行吗?国朝百五十年至今,投献也好,兼并也好,真是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了吗?” 蒋冕、毛纪、毛澄皆沉默不语。答案他们都知道。 杨廷和道:“还不是根子上坏了么。” 几人闻言皆吃惊的看着杨廷和。 杨廷和道:“我们都是寒窗苦读,饱读诗书之人,诸位想想,一笔一笔的史书写的都是什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王朝更替,家国兴衰。”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什么?恐怕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 “浙江英国公、夏言、张璁他们是怎么清丈土地的?一个是一体盘查,一个是侧重豪强。” “夏言骤然起势之人,骤坐高位,忽就上位。他刚开始给陛下上书要‘丁随粮起’,我们耐心劝谏,陛下幡然醒悟,搁置了此议。” “接着又是投献,兼并。陛下的目光又投向了徭役。可是徭役牵涉太广了!” 说着杨廷和拍案而起:“英国公张仑、夏言、秦金他们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好吧,这只老虎也发威了。 第112章 谁说了算 三人看着杨廷和发怒的样子,这个帝国的内阁首辅大臣,发怒起来还真是令人害怕。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怒,眼神中透露出威严和决断,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在这一刻,杨廷和展现出了他作为内阁首辅大臣的威严和权势。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他的存在让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使得周围的人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蒋冕轻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等他们回京之后再看吧,现在说再多也是无益。” 杨廷和听到这话,脸上的担忧之色并未减少,但还是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无奈地叹息一声:“陛下的心性并不坏,只是我担心他又要走上弯路啊。” 蒋冕、毛纪、毛澄三人闻言,也都纷纷沉默了下来。是啊,他们老朱家的皇帝是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蒋冕轻皱眉头,忍不住感叹道:“阁老,您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如今陛下处理朝政愈发得心应手,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了。” 杨廷和听后,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让人担心。陛下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听不进其他的意见,总是固执地认为自己做的都是正确的。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陛下总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啊。”毛澄感慨地说。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担忧。 “呵呵.....”蒋冕冷笑着摇了摇头,“陛下这哪里是认错,分明是迂回之计。”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似乎看穿了皇帝的心思。 毛纪皱起眉头,忧虑地说道:“如此一来,陛下与内阁之间的对立将日益加剧,朝政将会陷入混乱之中……”声音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杨廷和轻轻摆手,示意大家冷静下来。他的脸上带着坚定而沉着的表情,说道:“不必过于担心,还不至于如此。” 蒋冕闻言道:“我们身为内阁大臣,当以辅佐君王、稳定朝纲为己任。无论陛下是否听取我们的意见,我们都需坚守职责,尽力而为。” 毛纪微微点头,表示认同,“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在陛下与内阁之间寻找平衡,避免局势失控。” 毛澄轻抚胡须,沉思片刻道,“或许我们应当寻机与陛下深入沟通,阐明其中利害关系。” 杨廷和却说道:“找个机会再说吧。”于是几人便沉默了起来。 张璁却在夏邑县的公堂上对着县丞、主簿、典史等人安排着事情,但是下面几人却是面露为难之色。 张璁道:“我知道你们辛苦,去年加固了河堤有的人一个月都没休息,但是朝廷拨下了的银子除了购置材料、置办伙食之外,还对出力的百姓有所补助,只是为何当地的乡绅为何没有捐献?” 县丞道:“县尊,这管不着人家吧。” 张璁拍案道:“大明朝朝的河堤只是给百姓修的,不是给他们修的?” 主薄也说道:“县尊息怒,回头去再去劝劝不就行了。” 张璁道:“不用了,本县是乞讨的他家的不成?”接着拿起了一本账册道:“为何秋粮少那么多?” 主薄道:“还有几家大户没交,说去年遭了灾,收成不好。开了春就补上。” “啪。”张璁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道:“百姓家就没招灾?” 县丞道:“我们再去催催。” 张璁道:“不用了,秋粮收不够就收不够了。” 县丞几人闻之大喜,皆口呼县尊通人情,视大礼。 张璁却是冷哼一声道:“既然收不够就重新厘定本县的粮税吧。” 县丞闻言道:“需要我去府里一趟吗?” 张璁道:“没有依据不行吧。” “什么依据?” “往年的田册的数是有定数的,如今申请减少,朝廷能愿意吗?” “那县尊的意思是?” “清丈田亩。” 县丞道:“这不大好吧。” 张璁道:“那就让他们把历年所欠的粮和税连本带利给还了。” 主薄道:“但凭大老爷吩咐。我们照做就是。” 张璁道:“这还像人话。”于是手里拿着令签,仔细的想着。 几人都等着他发令,县丞心中暗道:“随便你怎么丈,到时候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片刻后张璁有了主意,于是道:“第一点,本县首先申明,这件事情是你们所请,为了照顾这些乡绅,非本官之愿。” “第二点,你们要做就做好,不能有一丝的畏难的心,我岂不知你们打得什么主意?想拖到开了春说春苗下地,农耕繁忙,没时间丈量了,来糊弄我。我只给你们限定时间,这两日必须召集所有的衙役、官差、乡间里正,将本县的这些话传下去,你们糊弄我,我就要你们头上的官帽。” “第三点,别想着给我偷奸耍滑,你们几人不许分组,都给我一个村一个村的查,别想着分兵几路去查,到时候你们被下面的的人糊弄了,由着他们说好就是好,说坏就是坏?再说你一人的精力够吗?” “第四点,虽然不让你们人分开,但是田亩得分清楚,什么是粮田,什么是果田、什么是菜田、什么是棉田都要查清楚了。” “第五点,人有高矮胖瘦之别,田也有高低良薄之分,查清楚了,良田多少亩,薄地多少亩,高岸是多少,低洼又是多少。” “第六点,物有所主,要查清楚这些田都是谁家的。以前是谁的,现在又是谁的,为什么原来是他的,现在是你的,又为什么以前是你的,现在是他的。这些项目都要一一的列举清楚。” 几人闻言心中皆是暗暗吃惊,这大老爷不是凡人,安排起来条理清晰,不是个刚下来到任的官员。 只见张璁又说道:“如果你们报的有出入,或者谁去哪个乡绅府里嚼牙,哼哼,都是个人,回头摘了官帽,脱了官服是小,要是皮开肉绽可就不好了。” “但是你们如果想发达,本县不才,京里也有几个做官的朋友,如果好好办差,本官自会在保举。如果你们有谁不服,只管来见我,或者你们之间听到谁不服,也可以告诉我,我把他官帽给你,你爱给谁就给谁。” 说完,把令签掷了下去,县丞忙不迭接了,道:“遵县尊吩咐。” 其他几人也是纷纷道:“遵县尊吩咐。” 第113章 拒绝 乾清宫的暖阁里朱厚照坐在榻上,正在召见武定侯郭勋。朱厚照是悠哉悠哉的,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前几日和内阁的冲突,而郭勋就显得拘谨了。 他们家按照京里的话说就是“破落户。”祖上就是跟着太祖高皇帝打过江山的郭英,但是郭家又因爵位继承问题内乱,便一直在朝中没有了话语权,消沉了下去。 到其父郭良该袭武定侯时,家中又因为承袭爵位闹了起来。孝宗再命吏部会官廷议。大臣们都认为你们武定侯家每次都要闹,就建议皇帝把他们家的爵位给革了,孝宗一直犹豫不决。礼部侍郎焦芳独曰:“争爵之罪小,开国之勋大,岂可以争爵之小故,废开国之勋?”于是孝宗命郭良承袭爵位。 朱厚照看着郭勋,心中也能猜测的到为什么郭勋会被嘉靖皇帝赏识了,没办法,他们家没落许久了,当然这种没落是相比较其他勋贵的。 “不用拘谨,你也是堂堂的前军都督,在朕的面前就像平常就行。”朱厚照道。 郭勋恭敬的说道:“君臣之礼不可违背。” 朱厚照看着他觉着不似后来史书评价的“桀黠有智数,颇涉书史。”的样子,心中不免失落。 于是说道:“是,卿说的对。” 郭勋见皇帝有些不高兴了,于是说道:“臣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请陛下息怒。”说着竟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叩了头。 朱厚照闻言笑了起来道:“朕听说,你这个粗人颇好文墨,结交士大夫,怎么会是个粗人?起来吧。” 郭勋闻言便谢恩起来,说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臣自幼喜欢读书,所以和士子们走的近了些。” 朱厚照道:“读书好,读书知礼。” 郭勋闻言心中大喜,看来皇帝不反感他结交文官:“是,所以自先父至臣都喜欢读书,也常常资助祖中子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报效朝廷。” 朱厚照闻言道:“有这个心就好,读书知道点常理就行,读多了不好,读傻了,就不清楚道理了,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 郭勋闻言知道皇帝最近对文官们不满,但是自己不好说什么,于是说道:“圣人的道理,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 朱厚照道:“朕把你调到五军都督府,事前没和你商量,也没在找你谈话,你有什么想法吗?” 郭勋闻言道:“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把臣调到那里,是对臣的重用,臣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什么想法。” 朱厚照道:“你做过两广总兵,对那里的情况熟悉些,你说说看,对佛郎机人是打,还是不打?” 郭勋道:“启奏陛下,臣奉旨于正德六年出镇两广,任总兵官,与洋夷打过交道,臣觉着还是打比较好。” 朱厚照问道:“为何?” 郭勋道:“打有两个好处,第一靖海,使国家海疆宁静,第二是提升军队战力。”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道:“你说的好。朕有些顾虑。” 郭勋见皇帝似乎对着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于是说道:“还有一点,陛下可直接操纵军队。” 朱厚照闻言面上仍然没有表情,仍是平淡的看着郭勋,脑海里又显现出郭旭的过往。 正德三年他就领围子手官官军入直侍卫。后来和其他勋贵一样五军都督的差事、京营等各营轮流过一遍。 正德十年六月御史高公韶、周期、雍交章弹劾郭勋在两广所行不法,兵部奏请让他回来,正德皇帝都不允许,弹劾郭勋的内容就是鞭打都指挥使以下的军官至死,纵家奴劾贩卖鬻官盐数千引。 正德十一年八月又有大臣弹劾他杖杀指挥、千户,脏行累计数万还有数不尽的违法事。 正德十一年九月刑科都给事中又弹劾让愎乖方,民夷都受其害,但是他仗着正德皇帝的宠信回复的时候十分傲慢。 正德十二年八月才把他召回京城主管三千营。 他严格算来是深得正德、嘉靖两朝的信任的。同样他是勋贵中极少数表露出政治野心的人。 片刻后朱厚照笑道:“朕自封威武大将军,天下军队本来就是朕的。” 只见郭勋又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不也为土地的事情发愁吗?” 可以,现在朱厚照确定了这家伙就是一个政治投机者,撩拨皇帝的小心思的确有一手。 朱厚照笑道:“天下让朕发愁的事多了去了,岂能单单就土地的事情发愁?” 郭勋立马下跪道:“臣没有大能耐,只凭一颗忠心但为陛下驱使,为陛下披荆斩棘,扫荡不平。” 朱厚照道:“你怎么和那些文官一样,动不动就跪,起来说话。” 郭勋闻言起来道:“臣是个粗人。” “怪不得刚来时那么拘谨,原来都是装的,我还以为你是距离皇帝远的太长时间了呢”朱厚照心中暗道。 于是抓起一把瓜子递给郭勋道:“吃些瓜子,今日随便些。” 郭勋诚惶诚恐的接过瓜子,眼睛里透露出的那种兴奋、渴望,被朱厚照看在眼底。 朱厚照接着说道:“还是自己家的世家可靠,你看英国公在浙江办差就很好。” “他办的好?他故意找事。如果会办差不能回京把奏本上呈?或者提前和你通通气,这是什么?现在把你架到火上,把内阁也架到了火上。”郭勋腹诽道。 但是郭勋眼珠子一转,立刻说道:“陛下,臣等的爵禄都是皇家所赐,臣和众多世家都愿意向英国公学习。” 朱厚照也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那敢情好,英国公去的浙江,你去北直隶怎么样?” 郭勋闻言道:“陛下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又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不过臣更愿意去带兵。” 朱厚照道:“好,有机会一定让你去,想着你也不会辱没了营国公(第一代武定侯郭英死后被追赠的爵位)的威名。” 郭勋闻言道:“谢陛下赏给臣机会。” 朱厚照问道:“你说如果让你去海上宣扬国威,如何?” 郭勋忙说道:“臣喜骑马。乘舟不适,恐有负陛下圣明。” 朱厚照又问道:“朕让你代管锦衣卫,如何?” 来,你接着拒绝。 第114章 聊聊 郭勋闻言,冷汗直冒。说实话,他们想到皇帝会让他代管锦衣卫。 朱厚照只是觉着,你是勋贵,虽然你本人喜欢文学,结交士大夫,但是你的名声在士大夫那里并不太好,而且,你杖杀指挥使、千户,等于是把武将也得罪了,勋贵们也不带你玩。 而且你在嘉靖已经是皇帝了,又和寿宁侯张鹤龄走的近,皇帝又被你得罪了。 文官、武将、勋贵、皇帝都被你得罪了个遍,怪不得你在原本的历史脉络中被夏言搞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伸手救你。 嘉靖后来倒有点后悔,谁会知道他是不是真后悔还是假后悔。 “怎么这个你也不愿意?”朱厚照不满道。 “不不不。”郭勋连忙推辞道,他只是觉着不合适,于是说道:“没有先例啊,臣如果代管锦衣卫,不好看,会惹人非议。” “人家平虏伯不也是提督过锦衣卫?”朱厚照不以为然道,“朕的表兄弟、小舅子不也是做过锦衣卫的差。” 朱厚照盯着他接着问道:“朕让你清丈田亩你不愿意,让你南下也不愿意,这个你也推,你是真的忠心王事的吗?” 郭勋心中是有点兴奋的,扭捏了半天,叩头道,“臣谨遵圣意,刀山火海绝不辜负陛下。”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瓜子,轻拍了一下案几道:“好!朕择日就让你代管锦衣卫。” 郭勋也是眉开眼笑,道:“臣谢陛下。” “起来吧。”朱厚照摆了摆手,示意郭勋起身,然后笑着说道:“说起来,我们也是结过亲戚的。既然如此,那也算是自家人了。” 听到这话,郭勋心里一喜,赶忙谢了恩,起身之后恭敬地说道:“是。”他知道,这是皇帝对自己的一种认可和亲近,意味着自己在朝廷中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同时,他也暗自庆幸自己刚刚的选择是对的。 朱厚照说道:“以后朕有事没事都会叫你进宫聊聊。” 郭勋闻言心中大喜,果然如此,赶忙说道:“臣谢陛下大恩。”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道:“行,你先去回去吧。” 郭勋道:“是。” 待郭勋走后,朱厚照嘟囔一句:“真会装。”便又拿起奏章批改了起来,算起来自己好长时间没有与王守仁通过信了。 当时自己要求在浙江清丈田亩不知会不会影响王守仁家,于是也没好意思去写信问问。 毕竟现在朱厚照认为自己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见过他呢。 打开了奏本御史朱衣上奏道:‘人君之德莫过于改过,近来言官屡近章疏,有司也屡有题本,陛下御批有的说知道了,有的说已有旨了,说知道了,就是不去做,这是力行之怠。也说有旨而不说是非改过,模凌两可,这不是圣明有道之行。” 朱厚照看完,便写下“知道了。” 这御史看到了估计被气死。他上奏疏就是劝皇帝不要总在奏疏御批知道了,你就给他批个知道了。 接着又是一本说山西保德州千户所,戴寿伪造御用监劄付,诈传奉威武大将军镇国公钧语升戴寿为文华殿金带卫士,又诈伪锦衣卫指挥。伪造御宝敕书,是被沿边巡视查盘山西副总兵纪世楹发现他们的,于是下法司拟戴寿诈为制书,按律当斩。 朱厚照看完不知是喜是悲,于是御批写上:伪造御宝罪恶深重,发广南丹衙充军。 这种人历来就不少见,算了,饶他一命吧。 就这样批改了好长时间,直到刘全忠掌灯进来道:“主子,歇会儿吧。” 朱厚照坐着伸了个懒腰道:“好,还真是累了。” 刘全忠给朱厚照拿过来一个靠垫,朱厚照靠了上去,便歪在了榻上,刘全忠跪在榻边,给朱厚照捶起了腿来,捶了一会儿见朱厚照闭目养神,于是轻声道:“万岁爷。” 朱厚照仍是闭目说道,“什么事就说。” 刘全忠轻声道:“前些儿个,司礼监的几个公公思量着等开了春,陛下要去御花园和西苑赏花,于是趁着宫里宫外大扫除,宫里衙门顺便把西苑也扫了一下。” 朱厚照闻言缓缓地睁开眼,“你们有这份心是好的。”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刘全忠见自己的主子没有出声呵斥或者拒绝,心中大喜,又说道:“奴婢是不知道的,后来听说宫里差了许多火者、内使去了西苑,奴婢才知道的。” “不过奴婢觉着,万岁爷有个休闲的去处,能散散心也挺好,大不了不去豹房就行了么。” 朱厚照闻言道:“你是在提醒朕吗?” 刘全忠闻言,赶忙解释,“主子,奴婢是怕你多想。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本心都是希望主子舒舒坦坦的。” 朱厚照仍是闭着眼,“知道你们的忠。” 刘全忠道:“刚刚坤宁宫来人了,皇后殿下问陛下是否去一趟。” 朱厚照又睁开了双眼道:“不去了,累。” 刘全忠道:“那奴婢一会儿差人去回复。” 话音刚落,就见鸢儿在帘外说道:“奴婢奉皇后殿下令来看望陛下。” 朱厚照道:“进来。” 鸢儿便掀了帘子进来,手里提了食盒。 朱厚照见了她说道:“饶了朕有些乏,歪着会儿。” 鸢儿笑道:“万岁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犯不着和奴婢说。” 刘全忠此时已经接了食盒,放在案几上,便把里面的食物一一端了出来。 鸢儿布置碗筷道:“陛下快请用膳吧,一会儿天就凉了。” 朱厚照笑道:“本来想将就嘞,结果你们送来了没事。”便坐了起来,见有桂圆汤、鹅掌鸭信,还有一盘闷羊排。就问道,“有酒么?” 鸢儿笑道:“万岁爷可不敢再喝了,上次喝了酒让皇后担心坏了。” 朱厚照闻言道:“好吧,你一起来。” 鸢儿道:“奴婢伺候主子就行。”刘全忠早已经悄悄地退了出去。 朱厚照道:“没外人,来,你坐对面去。” 鸢儿笑道:“可不敢。” 朱厚照道:“以前不这样啊,今儿怎么了?坐。” 于是鸢儿便也坐了下来,自己不吃只是给朱厚照夹菜。 朱厚照边吃边说道:“太多,我吃不完。” 鸢儿道:“奴婢劲儿小,再大点估计比着还要多。” “你不会让那些火者干?自己提着不累么?” “这是陛下用的,奴婢可不敢让他们沾手。” “今儿别走了,咱们俩好好聊聊。”说着朱厚照吃了口菜。 鸢儿只是笑。 第115章 归善 新年新气象,朱厚照在乾清宫发出了几道御旨引起了朝野的关注。 命前军都督领府事、武定侯郭勋代管锦衣卫。 命礼部、鸿胪寺操办慈寿皇太后圣旦礼。 暖阁里朱厚照和内阁几人、吏部尚书王琼、兵部尚书王宪、礼部尚书王瓒、户部尚书侯观议事,除了司礼监的苏进,和远在广东的张永,魏彬、陈敬、谷大用也都在。 这次御前赐座的人员扩大了,除了内阁的几人外,王琼、王宪等四个尚书也照例赐座。 朱厚照拿起一本奏本道。这是鲁王的奏本,你们都看看。 于是内阁杨廷和等人及吏部、兵部、礼部、户部都一一传阅看了。看完后,魏彬接过奏本又放在了案几上。 原来是鲁王朱阳铸自己的孙子朱徤柚请袭归善王爵位的奏请。 这里面牵涉了一宗应该是当时正德皇帝和杨一清联袂搞出来的冤案。 而主谋就是当初身为东平人的吏部主事梁榖,是他上书说盐乡人袁质、赵岩等纠集数千人众一起造反,而牵扯出来的。 原来梁榖也是东平人,以前还没发达时就是个狠人,行多不检,常常和当地的地痞流氓作伴,等到他考中了进士,做了官,这些人还常常来拜访他,这令袁质非常苦闷,毕竟是士大夫了,自己还要脸。 于是,梁主事借此机会除掉他们,想了一条妙计。 梁榖找的两波证人各有自己的目的。首先就派人去联系屈昂,当地无赖,与袁质等人向来不和,自然希望他们遭殃。 后来又有老乡刘昇来拜访,梁榖从刘昇的嘴里知道他以前被千户王瓒所辱,于是乎梁榖就将借屈昂和刘晟的手说袁质、高乾及恶少等人要造反。 当时的吏部尚书杨一清听闻了就上报了给正德皇帝,于是正德皇帝,召兵部议尚书陆完商议后,就谕山东镇巡官密捕穷治党羽。令总兵官刘晖以辽东军官军一千五百人驻扎济宁伺变进兵,恰好鲁王担心自己被牵连于是派长史马魁告奏,自己的儿子归善王朱当沍妄言欲反 梁榖也说朱当沍与袁质等联谋,于是正等皇帝下旨遣司礼太监温祥、大理寺少卿王纯、锦衣卫指挥韩端去捉拿朱当沍。为了以防万一,再用兵部建议,命总兵郤永以所部官军及河见达官舍余千五百人驻扎德州,副总兵桂勇以所部千人驻扎大名府,游击将军贾监以大同官军五百人驻扎徐州。还不放心敕河南都御史陈珂、淮阳都御史张缙分守要害。 当时京师汹汹传言,宗室有大变,旬日间所在震动,等到温祥等人飞驰至合兵围之,朱当沍喝了酒正呼呼大睡,于是束手就擒。 温祥等人按律问话,同时也发现朱当沍没有造反的样子,就推断出大概是袁质太武断,被乡人所怨,又善射,朱当沍喜欢他,就常常赐钱、布。而候缺引礼舍人怀贽正好拜谒朱当沍,常被留在府中喝酒。而且还有一个疑点就是梁榖所举报的人都是东平人。 于是押解袁质等人至京,刘晖及郤永等兵皆罢。 山东巡按御史李翰臣听说此事上书弹劾梁谷报怨邀功,而且直接说明朱当沍的罪是因为成于马魁,请求把他们二人按照法律处置。 朱厚照竟下诏以李翰臣为谋叛者隐匿,逮捕至诏狱。 袁质等被押到京师,大理寺以告变由,要求将梁榖一起抓了起来,梁榖与袁质当堂对质,竟然说法不一。 而李翰臣从狱中出来不甘心,接连上书要求将梁榖按照法律处置。 于是拟定李翰臣、梁榖都被勒令还职, 然而,正德不满法司的处置意见,同时杨一清也不满,于是正德皇帝亲自下令将李翰臣降一级调为广德州判官,梁榖官复原职。 但是御史程启充,周宣等都纷纷上书说梁榖‘挟私罔上,鼓煽流言,启小人生事,喜功之心致大臣轻信寡谋之失,虽死不足以尽法,’可以官复原职吗?而且与李翰臣凭什么被受处罚, 而当时身为郎中的王守仁也牵涉了进来,他因杨一清之故得荐吏部,于是入内劝告无果,杨一清已变权贵只答复以平定朱寘鐇故事,处置归善王,王守仁闻之叹曰“宗藩民命,固有所不恤矣。” 李翰臣因为忤逆君臣的意思遂及其祸,而梁榖因为杨一清的包庇,竟然无罪。 由于朱当沍府里被查抄了几副盔甲,此事违反了《祖训》,便被判为圈禁,有旨令中官护送。朱当沍当时不知道自己被判为圈禁,,中官欺骗他说:“谒祖陵耳。” 等到了地方问:“此何地?” 答:“高墙。” 朱当沍大哭说:“我冤枉!”即日以首触墙而死。 朱厚照毕竟提前了解了前因,他知道这个鲁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化十六年十一月,三十三岁的鲁王朱阳铸和王妃张氏与外人同桌饮酒,男女厮混在一起,酒醉时宫人朱花荣与军人袁彬及妃兄张时举发生淫乱事件,被朱阳铸之妹栖霞郡主告发,朱阳铸被训斥,革除三分之二禄米,王妃张氏被削去妃号。 朱厚照道:“此事当如何?” 沉默,对,就是沉默。内阁及吏部、兵部、礼部、户部都沉默。 这是一种态度。 朱厚照猜出来他们顾忌什么,于是说道:“唉,当时被宗室搞得心惊肉跳,现在想起来,归善王不应治罪。” 听闻皇帝这样说,王瓒说道:“启奏陛下,礼部所请,当准承袭爵位。” 朱厚照道:“那鲁王呢?” 王瓒此时后悔了,就知道皇帝留着后手呢,于是决定装糊涂,问道:“和鲁王有什么关系?” 朱厚照道:“当时不是他遣人举报他儿子的?这时候他还觍着脸给他孙子请封?” 王瓒道:“启奏陛下,两事不同,且已经定案了,总不能翻案吧。” 朱厚照只道了一声哦,便不再说话。 王琼见此道:“不知内阁是什么意思?” 朱厚照闻言也问道:“先生,你的意思呢?” 杨廷和看着他们君臣二人的配合,心中冷笑,于是说道:“但凭陛下圣裁。” 杨阁老不接招,你们看着办。 第116章 弘毅 朱厚照笑道:“既然先生这样说了,那朕就不征求诸位卿家的意见了。”朱厚照扫视着众人,看着这几位大臣那表情全无,反而是一脸严肃的表情,接着说道:“此事的来龙去脉,朕想必诸位卿家都应该了解,归善王是冤枉的。” “朕当时一方面是受安华王事件的影响,对藩王有所芥蒂,一方面也是大臣屡屡上书,朕不能不从,但是事情的始作俑者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吏部主事,而造成归善王这个悲剧的却是其父,现在的鲁王。” “鲁王毫无人伦之情,不顾父子之义,陷害归善王,鲁王虽情有可原,然情法之间亦不能饶,圣人曰:‘父子相隐,直在其中。’况且归善王并无劣行,鲁王其行更加令人神共愤,且归善王其兄弟亦无兄弟,也毫无手足情谊。” “朕有错,愿意改之,归善王善骑射,有守土卫城之功,临敌果决,其之子无需承袭归善爵位,效仿荣亲王之例,改封弘毅郡王,食禄八千石,钞粮各半,世袭罔替。” 内阁众人闻言皆大惊,看来皇帝确定要对藩王动手了。而中旨三尚书王琼、王宪、王瓒也是内心大骇,这是要动祖制了。 一时间内阁的几位大臣都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而朱厚照也在等待他们的意见,是反对还是赞同。但是等到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出声。 “怎么都不说话?难道朕刚刚的话就算发出的圣旨了么?”朱厚照打破了暖阁里的沉默,开口问道。 “启奏陛下,如果真要如此,藩王.....”蒋冕首先提出了自己疑虑。 这时侯观也说道:“启奏陛下,前有安化王,后有宁王,二者先后作乱,陛下此举会使宗藩心怀忧虑啊。” 王琼道:“既如此,如蒋阁老及侯尚书所言,置荣王千岁于何地?” 王宪也说道:“是啊,荣王位列诸王之上,尚且亦承美称之爵,食禄万石,难道其他诸王的待遇要超过荣王殿下吗?” “荣王将来要承袭大位,此乃个例,宗藩岂能相比?”毛纪反对道,“难道天下宗藩都要效仿荣王不成吗?” 暖阁里忽然有安静了,因为毛纪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朱载坖在宫截止目前来说仍是候补身份,将来皇后或着其他嫔妃诞生皇子,荣王是要被迁出宫去的。 “臣弹劾学士毛纪,出言无状,妄议大位,离间天家父子之情。”王瓒身为礼部尚书立马出声呵斥。 毛纪闻言也知道说错话了,连忙下跪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杨廷和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息。 而朱厚照却笑道:“何至于此?”又示意毛纪平身,“御前议事,话赶着话,无罪。” 毛纪起身闻言道:“谢陛下。” 王琼道:“陛下不以言论处置大臣,有圣君风范。” “哈哈哈。”朱厚照笑道,“近日检察天下诸司,百官闻大司徒皆提心吊胆,不意竟在御前言夸朕之德。” 王琼道:“臣实话实说而已。” 皇帝和王琼的玩笑话并未缓和暖阁中的气氛。 朱厚照摆了摆手,又问道:“卿等还有意见吗?” 杨廷和道:“陛下若撤归善王之爵,改为弘毅郡王,那诸王百年后,其子承袭爵位是否如此故事封之?” 朱厚照道:“朕何时这样说过?” “不然何不使其承袭归善王之爵?”杨廷和问道。 朱厚照答道:“朕有过改之,诸臣不奉忠言、直言且当时有大臣上书要朕依据祖宗之法圈禁归善王,当如何?” 杨廷和闻言瞬间哑口无言,是啊,皇帝有错,道歉了不会受到惩罚,你们呢?你们这些大臣呢?杨一清、杨廷和、蒋冕、毛纪,你们呢?当时哪个不是隔岸观火,或者推波助澜?你们怎么办? 王琼道:“陛下体谅臣子之心,令臣感动非常。”说完深深一拜。 而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等一众也都纷纷一拜,通过了! 朱厚照又问道:“鲁王及其诸子当如何?” 杨廷和道:“鲁王及其诸子,皆削其地,减其禄。” 朱厚照不作声,而其他大臣也都不作声。毛纪想了想欲上前反驳,却被蒋冕扯了扯衣袖,阻止了。 朱厚照道:“怎么?都没有意见吗?” 侯观道:“启奏陛下,当时毕竟情有可原,鲁王有罪,不能祸及诸子啊。” 朱厚照道:“侯卿善心太重了。” 王宪道:“臣等觉着杨阁老的建议妥当。” 王琼也道:“臣附议。” 王瓒怎么会不知这里面的意思也躬身道:“臣也附议。” 朱厚照道:“既然如此,总要有个度吧。” 蒋冕道:“不如就按照他们承袭爵位赐田、食禄的情况,鲁王削田亩其半,食禄也其半,其诸子各三分一。” 侯观却反对道:“不可。” 朱厚照问道:“为何?” 侯观道:“臣没记错的话,原先鲁王已被处罚,屡教不改,当重重处罚!而且几十年过去,其名下有无受献之田?” 内阁杨廷和众人及其他王琼、王宪等人都暗暗吃惊,觉着你这侯尚书马上都要退休的人了,下手怎么那么狠,竟然要对鲁藩赶尽杀绝。不怕他们老朱家找你的事? 朱厚照道:“杨阁老宅心仁厚,侯卿公忠体国,皆国之干臣。”接着说道,“毕竟是宗室,香火情还是要顾一些的。” 蒋冕赶紧道:“万岁圣明。” 朱厚照不理睬他,接着说道:“就依照杨卿所议,鲁王削田其半,减禄其半,诸子各三分之一,鲁王处兖州与衍圣公相邻却无受之半点感化,命衍圣公亲自前往清丈其田亩,按照其名下田亩执行,然其身为宗室,朕岂能不顾宗藩情谊?遣司礼太监张雄,一同前往。” 杨廷和、蒋冕等内阁大臣及王琼等人既觉着皇帝处罚的狠,又觉着派衍圣公去是想轻轻放下。 一时之间都猜不出皇帝想要干嘛。只得纷纷遵旨。 朱厚照却叹道:“唉。” 说实话,鲁王一脉那可真是青史留名去了。不说这代鲁王朱阳铸聚众淫乱,第一代鲁王朱朱檀太祖高皇帝的第十子,那更是逆天作死。朱檀襁褓受封,15岁到封国,却痴迷炼丹,掠男童进入王府,阉割使其成为火者。又喜欢炼丹,十九岁丹毒发作而死。气的太祖给他谥号为“荒。” 第117章 忠孝 众人在暖阁里和皇帝又议了一段事后,便从乾清宫里出来了。当然一路上都不说话。 直到回到内阁,毛纪发了脾气对蒋冕问道:“刚刚为何扯我衣袖?” 蒋冕道:“不知毛学士准备怎么说?” 毛纪道:“处罚太过了。全然不顾宗族之情谊。” 蒋冕道:“不然让陛下处置鲁王及其诸子皆如弘毅郡王否?” 毛纪愕然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杨廷和接过话:“陛下已经撤归化王爵,改为弘毅王,问及处置鲁王,陛下必然会将鲁王也削减其地,只保留其食禄,如荣王故事。到时该怎么办?” 毛纪闻言道:“不会吧?” 蒋冕道:“如何不会。”见毛纪已经没了刚刚的脾气,又说道:“再说无缘无故攀扯荣王干什么?” 毛纪也知道说错了话,造成了被动,叹道:“一着不慎,竟至如此。” 杨廷和道:“算了,都已经过去了,后悔也无用。” 毛澄道:“想不到这‘中旨三尚书’毫无大臣底线,只知一味奉承陛下。” 毛纪道:“毕竟是中旨上来的。” 而杨廷和却说道:“还好,并不是所有大臣都一味奉承。” 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侯观。 蒋冕却冷哼道:“他,首鼠两端,小人,亏着当初觉着他忠于任事,是个令人钦佩之人,想不到竟是如此小人!” 毛澄闻言心中暗暗咂舌。 杨廷和却说道:“不止于此,他身为户部尚书,乐的削减藩王食禄、田亩,充实户部。老糊涂了,分不清轻重了。” 几人觉着杨廷和也说的在理便不再议论。 杨廷和道:“还好今日没有由着陛下的性子来。” 众人闻言都知道今天不容易,没让皇帝把鲁王这一脉全撸了,皆颔首应是,这时杨廷和又说了一句:“只是不知为何让孔府来清丈田亩。” 众人闻言也觉着蹊跷,英国公他们马上就要返京了,让他们顺路去查不好吗?为何要用孔府呢? 而暖阁里,待众人走后,朱厚照传杨慎前来御前。 此时朱厚照和杨慎分别对坐,朱厚照道:“卿这几个月来辛苦了。” 杨慎道:“臣奉旨侍读,不敢言及辛苦,乃臣的职分。” 朱厚照不似面见其他大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而是正襟危坐问道:“荣王近日读何书?” 杨慎起身答道:“启奏陛下,读《论语》。” 朱厚照点点头道了一声好,接着问道:“如何?” 杨慎又答道:“荣王聪慧,好学。” 朱厚照道:“坐坐。” 杨慎谢了恩便又坐了下来。 朱厚照道:“朕听从内阁建议选了几个师傅教导,知道你的学问,所以没有避嫌也让你侍读,皇后与荣王常夸赞,书讲的头,可以磅礴引证,无所不同,朕的这个决定看来没有错。” 杨慎道:“这是陛下英明识臣,不是臣的功劳。” 朱厚照又问道:“近日除几个衙门,朝野都上书言浙江丈田一事,就是翰林院也有上书,为何不见卿等的奏疏?” 杨慎答道:“其他几个师傅有没有上书,臣不知道。只是臣只教导荣王读书,其他一概不论。” 朱厚照又问道:“你就没有看法?”眼睛直盯着杨慎。 杨慎道:“臣有看法。” 朱厚照就担心他说没有看法,顿时松了一口气。于是又说道:“说说。朕想听听。” 杨慎道了一声是,接着说道:“臣不居高位,单论圣人言行,也觉着地方上有些太过了。” 朱厚照问道:“还有吗?” 杨慎道:“地方上有这等行为,官府的纵容占很重要的成分。” 朱厚照道:“接着说,不要拘谨。” 杨慎道:“左传言:‘节用于内,而树德以外。’乡绅内无节俭只崇尚豪侈,外则无德行。太过分了。” 朱厚照笑道:“如果让你处理,你怎么处理?” 杨慎道:“臣不是大臣。” “哎......不要这样说嘛。”朱厚照不信他的托辞道,“但说无妨,直言者无罪。” 杨慎道:“臣听闻百官皆要陛下严惩,实际上是避重就轻之行。”见皇帝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似乎是在鼓励他,于是接着说道,“朝廷上下皆口口声要严惩,但是人亡政息,刮了这阵风之后呢?是不是又恢复如前?为何不更改律令制度,从根本上解决?” 朱厚照闻言道:“朕知道了。” 杨慎忽然起身道:“陛下已经知道了,就打算轻轻揭过此事吗?” 还是老样子,冲动! 朱厚照道:“朕觉着这才一地,不能窥见全貌,所以想等等再看。” 杨慎道:“那陛下为何不派科道、都察院去查?如何参照浙江的例子去查?莫非陛下不想查吗?” 朱厚照此时断定杨慎不知道那日自己和内阁起的冲突,或者他故意装作不知道。于是叹道:“如果国家大臣不同意,当如何?” 杨慎道:“陛下以前不是说:‘知人用人,惟以一人治天下’吗?太祖高皇帝及列祖列宗授权于陛下,陛下岂能被大臣所左右?以前陛下北猎南巡,何时听从过国家大臣,如今反倒畏手畏脚!” “好好好”朱厚照闻言心中大声叫好,不愧是杨廷和的儿子,有杨廷和的作风。 而杨慎话音刚落顿时明白了皇帝那句“国家大臣不同意,当如何。”指的是谁了。除了他老子为首的内阁,还有谁! 顿时面红耳赤道:“臣胡言乱语,请陛下恕罪。” “无罪,无罪。”朱厚照道,“卿不用放在心里,朕也觉着不能操之过急,毕竟‘治大国如烹小鲜。’凡事要慢慢来,朕解决不了,还有儿子,所以卿好好教导荣王,将来朕与其父,荣王与你,两代师生,也是一代佳话,美谈。” 杨慎闻言哽咽说道:“陛下待我家如此恩厚,臣当何以为报啊。”说完便跪下叩头。 朱厚照把他搀扶了起来道:“唉,你这话朕就不喜欢了,你好好侍读荣王,不就好了吗?前面的事自有朕和内阁、六部九卿,卿好生侍读就行。不让卿为难。” 杨慎道:“臣谢陛下。”杨慎也担心皇帝让自己去做父亲的工作,到时候真就忠孝难两全了。 第118章 多虑 深夜一封急报叫醒了朱厚照,睡眼朦胧中的朱厚照下了床走到一桌子边打开奏本一瞧,顿时睡意全无。 拍案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时距离卯时还有一个时辰,朱厚照命刘全忠道:“传内阁、司礼监、吏部、兵部、五军都督府至乾清宫议事。” 原来是朱厚照接到甘肃镇守太监董文忠急报,陕西甘州五卫哗变,巡抚督御史许铭被杀! 在原本的历史时空里,甘肃哗变是正德十六年十二月的事,也是朱厚照到来影响到了这件事,九月许铭上奏河东卫所备御、河西等处官军旧额一万九千四百三十人三十人,如今则去其大半,大概是因为缘近年河东有警,各兵多留戍本地,以致河西军伍缺乏,即令鞑虏势大。建议早早计划,按照缺额补足兵员,选择将领之使更番,保戍如京操事例,不及期者坐以罪。 朱厚照当时正好生病,而且关注点都在广东,于是批改甘肃卫地处前线,凡事操作慎重,先补足一部分人员即可。 而且张璁当时身为钦差在天津卫办的差事太好了,他压着粮商不仅解决了京师米家上涨的情况,而且顺带将宣府、大同、宁夏、甘肃的米家也打了下来。 许铭见此为了节省朝廷开支,就上奏米价下跌,而士兵的粮食的用量是固定的,竟然申请将饷银下调。 朱厚照知道后申斥道:“米贱银贵,卿减其饷银,米贵银贱,卿增其银吗?所以不许。” 这件事到这里划成句号就没事了。 但是,甘肃哗变却是以另一种情况展开了,因为过年,朝廷下令要加强防备。许铭不顾镇守太监的劝阻,令总兵李隆补足缺额的兵员。 原来许铭通过士兵得知李隆没有把朝廷拨下来的军饷,以及从陕西等地方运来的粮食,足额发放到士兵手中。所以甘肃镇几个卫所缺少士兵,不是警情是因为很多士兵为将帅剥削,都逃亡了,这就造成了发粮饷的名单里还有他们的名字,而发的粮食被李隆将领侵占了;二是即便是没有逃亡,朝廷发的军饷,李隆也会以各种理由克扣。 所以,到头来,士兵的生活未见改善,反而被将帅拉去干私活,而将帅则囤积了大量粮食和财富。 于是许铭就准备上书弹劾李隆,李隆痛哭流涕认错,愿意将功补过。许铭压根就不信他说了一句,我闻甘肃民谣‘莫遇李隆军,宁逢王浩八。见贼犹可生,见军必定杀。’此何意? 这就摆明了你这军痞的德行在我这里是负数,把你杀良冒功的事一起上奏朝廷。 李隆心怀恐惧之下,一不做二不休,就煽动造谣道:“巡抚决定趁着大雪天去打鞑子,打完了补充饷银。”并且假模作样的准备兵器、操练,士兵信以为真,结合原本的怒气,瞬间群情激昂,李隆见此又鼓噪士兵去到巡抚衙门请愿。 所以等士兵们集合之后,齐齐赶到巡抚衙门口。 许铭没料到,士兵居然敢聚集起来给巡抚衙门搞什么情愿。面对士兵要求先把所欠的饷银补充了的要求,许铭认为胡搅蛮缠,又不是自己克扣的找自己干嘛,一怒之下命人逮捕领头请愿的几个士兵并施以杖责。 这下,士兵被彻底激怒了。本来就快没钱吃饭了,新来的巡抚不仅不体谅士兵的困难,反而让我们去打鞑靼人。士兵们怒从中来,一哄而上,抓住许铭就是一顿打。 当时镇守太监董文忠就在现场,赶忙劝阻,也不顶用,就跑了赶紧命人快马加鞭进京上报此事。 朱厚照换了衣服,就坐在乾清宫里,等到一众大臣及司礼监等人都到了时候,朱厚照原本愤怒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朱厚照见人都到齐了说道:“朕刚刚接到急奏,甘肃镇守太监说甘肃哗变,巡抚许铭已经被打死。” 群臣闻言,皆面面相觑,露出惊愕之色。兵部尚书王宪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请下旨责令陕西都司尽快处置。” 然而,许泰却摇头反对:“陕西都司与边军不同,难以应对如此局面,应下令让宁夏镇出兵前往弹压!”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些人的赞同,但朱厚照并未表态。他沉思片刻后,忽然问道:“甘肃总兵李隆呢?他能否平息哗变?” 许泰回答道:“此人曾担任右都督府都督同知,去年五月被调任为甘肃总兵。” 朱厚照努力回忆着,终于想起这件事正是自己调整五军都督府时发生的。他不禁心中微微一叹,难道这就是宿命吗? 许泰继续介绍道:“此人原本是浙江都司的指挥官,凭借着卓越的战功一步步晋升至如今的职位。” 杨廷和恭敬地向皇帝奏道:“启奏陛下,关于哗变事件的具体原因和情况,虽然朝廷并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清楚,此事甘肃总兵李隆也难逃干系。臣请求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亲自前往调查,以查明事情的真相。” 朱厚照点头表示同意,并说道:“先生说得对。”他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然后问道:“那么谁可以去呢?” 这时,兵部尚书王宪回答说:“前内阁学士杨一清曾长期在陕西任职,在那里享有很高的威望,因此他可以前往处理这件事情。” 朱厚照听后,立刻下旨命令杨一清担任三边总督,负责处理哗变事件。与此同时,他也吩咐司礼监的人说:“此事影响极坏,宫里也有派人去,谷大用你也一同前往。” 皇帝动用外四家了,虽没明说,但是暗示的成分很大。 谷大用听到这个消息后,连忙跪地领旨。随后,朱厚照又看向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官员们,严肃地说道:“从今天起,兵部要与五军都督府合作,要对各地都司、卫所升迁加以严格考核。” 兵部尚书王宪与五军都督府等人刚要称领旨,却听道:“不可。”是杨廷和出列反对。他说道:“启奏陛下,广东正在备战,三边、宣大、辽东也身处前线,要三思啊。” 朱厚照看着杨廷和道:“只是事关升迁而已,先生多虑了。” 第119章 论道(1) 君臣议完,朱厚照命刘全忠给在场的众多大臣没人准备早膳,于是在乾清宫内,一众官员和皇帝共同享用了虽不丰盛,但可以驱寒的食物。 大殿里沉默着。君臣之间各自用膳,并无交流。早膳过后,朱厚照便宣布今日不再议事,有奏本先由内阁票拟,于是众人便一一散去。 众大臣纷纷离去,只有杨廷和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朱厚照。 自己面前的这个学生,大明朝的皇帝,胡须渐渐地茂密起来。 那时做太子时每日早、午安坐学习,对侍读讲官讲书听的仔细,容仪庄重,从来不在师傅们面前举止失态。 讲官进讲,执礼甚恭,讲官退下,亦必作礼致敬,前日所学,次日便可掩卷背诵。短短不过月旬,他就能将左右讲读官,都认识并记下他们的姓名,有一次梁储未到,他询问自己:“梁先生今日安在?” 后来登基了,皇帝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最大的特点并不是如外界所传---坐不住。而是贪钱。 花钱的借口,日新月异。李东阳不给,他就索勋贵之家,索亲戚之家,连刘瑾也不能幸免 自己认了很多养子,说起来,最有名的莫过于钱宁,江彬,但是还有一个领右军都督府事的许泰呢。 他连太后也没放过,有时让太后出宫去西苑、御花园饮乐,或者安排优人杂剧让太后观看,趁着间隙,就秘密谴人入太后宫殿,去偷太后的钱、物件,左右不敢言。 有一次太后累了,早早还宫,这小子竟然令宫门不让太后进宫,让内官索了钱财,才放太后进来,惹得太后不自在,大哭一场。又去赔礼道歉。 遣人请太后,等到太后到了,又去要赏钱。分明是纨绔子弟所为。 但是从去年大病一场后,一切都变了,包括现在的皇帝和去年又有点不一样了。 而朱厚照也看着杨廷和,自己和面前的这个老者相识连一年都没有,自己对他的了解都是后世的传言或者书中所描写的,即使到现在自己与他也没有达到相知的地步。 自从自己来到这里,小心翼翼地去适应这个世界,通过慢慢地阅读、接触,他发现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 当然这其中也离不开这几个老人的支撑。 刘全忠站在一旁,看着朱厚照和杨廷和两人只是互相打量,却不说话,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他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不敢轻易插话,只能默默地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终于,杨廷和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陛下。” 朱厚照连忙回应:“先生请言之。”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刘全忠大吃一惊——只见杨廷和毫不犹豫地撩起官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朱厚照见状,急忙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杨廷和神色庄重地回答道:“臣今日言论,颇失君臣之道。故而跪之言论。” 朱厚照却摆摆手,诚恳地说:“今日没有君臣,只有先生和学生,先生请起。” 刘全忠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杨廷和。杨廷和起身之后,恭恭敬敬地说道:“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道:“请先生言之。” 杨廷和问朱厚照:“陛下一方面言惟以一人治天下,又常说百姓艰难。此作何解。” 朱厚照道:“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 朱厚照引用了《贞观政要》中唐太宗的言论对之。 “以一人治天下,又非一人治天下,而是君臣同心,使如一人,但是前提是君臣皆心存百姓,若心中不存百姓,便无此论。” 杨廷和闻言道:“自古人君治理天下,没有不以爱民为首务,仰惟我太祖高皇帝,膺天眷命,奄有万方,惓惓以,仁爱养民,官员奏报地方灾伤,太祖高皇帝无有不免税粮,体恤农耕,地亩税粮什一而税。陛下此言论颇合太祖之德。” 朱厚照却道:“朕不敏,不足以效祖宗之德。” 杨廷和却道:“臣昏聩,不能是识陛下之志,只是三代以降,只有汉、唐、宋、国祚为最长,可是最多者不过三四百年,其朝自百五六十年以后,往往中微,政务日趋于弊,朝野崇尚奢华,纪纲松弛,弊端丛生,三朝虽有中兴之君,仍触底于亡。盖之继体之君,皆生于太平,亨宫闱之安,不思祖宗创业艰难。天又变,言不足畏,失民心,言不知恤,忠言入耳,又不知信,信任非人,虽有奋发之志,却颠倒错乱而终为败亡。” 朱厚照的若有所思的看着杨廷和,这是杨廷和在给自己建议呢。 杨廷和说的很委婉了,但是再委婉也是很难听。这不就是在映射自己,‘生于太平,亨宫闱之安,不思祖宗创业艰难。天又变,言不足畏,失民心,言不知恤,忠言入耳,又不知信,信任非人,虽有奋发之志,却颠倒错乱而终为败亡。’ 朱厚照却没有生气,只说道:“太祖高皇帝驱夷狄而出之化外,收回我中华三王五帝所创之中国,重阐彝伦,再立于世界。自开天辟地以来,帝王功德之大,远迈汉唐。故而国家有此大功,上应天心,为昊天上帝之所佑,下得民心,为亿兆百姓所拥戴。朕自去年大安,反躬修省,常以修身养德,心怀百姓,以应天道为准则,祈求上天之垂连我国家之永命,我大明国祚岂止于此?” 朱厚照也说的委婉,我改了啊。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祖宗基业之大,不端一身,不能立天下之本,不清一心,不能应天下之务,伏惟皇帝陛下,施政之时上畏天心,下畏民心,中畏人言,不以自己之好恶而用人,不以信任左右而失于偏听独任,防微杜渐,反求诸心,每日熟思而审处,无外臣之时,行慎独之为,合乎天理,顺于人心,方适于时宜。” 你改了什么?江彬、魏彬、谷大用是不是都还活着?张雄、张忠之流不是被你保护的好好的? 朱厚照闻言道:“列祖列宗积德累仁百年,先帝敬天爱民,朕自大安,常对己言要清心寡欲。天人相际,朕岂能不畏,天不言,百姓自言之。然朕自信人定能胜天,其中缘由,并非仅君主修德、立功,而且还要上下一心。今日朕告诉先生,皇帝不仅要体上天爱民之深意,还要重视士农工商之利益。使其以为善,无违道悖德,以致天怒;使其以为强,无夷狄入侵之忧,以至涂炭。世界诸国,我中华当得为大。” 第120章 论道(2) 杨廷和听到了朱厚照的话后,心中暗自摇头。他深知这位年轻的皇帝虽然有着远大的志向,但现实往往比理想更为残酷。 于是,他缓缓地开口道:“陛下之志甚大,但是人君只有一心,而受攻之者甚众,人君一日面临万几之众,应之无穷,总不免有小人揣摩窥伺,觇君主之意气所向,引诱激发,逢君主之心志所欲,投间抵隙,觊君主之机便之可乘。若君主谗略露其微机,众人便据以为幸会,而入其谗,献计牟利,利人得钱,培植党羽,排除异己,寻觅田宅,攘货贿以肥家,结亲家来固宠,冒领爵禄妄图传之,这是什么谋?皆其身谋,为其家谋,私交之人谋,而无一人有谋国之心。” 杨廷和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向朱厚照揭示着君主政治的黑暗面。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刺人心。 朱厚照静静地听着杨廷和的话,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知道杨廷和所言非虚,这些都是政治生态中的真实写照。然而,他却并不甘心被这些现象所束缚,他想要改变这一切。 杨廷和见朱厚照沉默许久,以为打动了皇帝了,而朱厚照心中所想的是,还是争取能争取一切的人吧,所以他一直在说,君臣一心,上下一心,奈何这杨廷和完全不信这一套。 朱厚照微微一笑,目光坚定,缓缓说道:“朕相信朝廷之中,众正盈朝,如日当天中,仰慕光景,不可隐蔽,如大河滔滔,奔流到海,不可回转;小人此时还怎敢肆奸?朕不为其所蔽,满朝君子就为其所蔽?毕竟旁门左道,妖言惑众者,必不能乱我先贤之教,那些巧言诡计的人,也不能逢明主之意,届时纪纲振作,国家振兴,使上有余而下无不足,此天下大同也。” 这番话掷地有声,杨廷和竟被他的气势所震撼。皇帝的目光坚定而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用坚定的语气表达了对朝廷中内阁及国家的信任,以及对国家未来发展的信心。 听到这里,杨廷和不禁陷入了沉思。他原本以为皇帝会因为过度自信变得自大从而做出错误的决定,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皇帝的言辞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也许皇帝并没有打算要颠倒乾坤,而是有着更为深远的考虑。 杨廷和拱手行礼后,认真地说道:“陛下如果能养心性保天和,禁私谒而肃内政,信任防一己之偏,听纳取众人之善,以天下之先,方能定万民之志,使投机伺便之人,都知道陛下之所好尚者,在仁义,不在功利也,所任用者,在乎贤良,而不在嬖近,在正直,而不在谄佞也。” 朱厚照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回应道:“朕岂不知一事之行,必众议之。国家大事必附众议而行之。” 杨廷和听闻此言,立刻恭敬地回答道:“陛下圣明。” 然而,朱厚照并没有停止说话,而是紧接着说道:“访于众而独断,然后审缓急之宜,此皇帝之权利。” 杨廷和听到这里,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再次说道:“陛下圣明。” 君臣二人之间的这段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杨廷和出了乾清宫,面色阴沉地回到了内阁值房。蒋冕、毛纪、毛澄见他回来,纷纷起身相迎。 “怎么样?”蒋冕迫不及待地问道。 杨廷和缓缓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轻声说道:“有威仪,堂堂正正。” 毛纪皱起眉头,追问道:“就这么?没有聊些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 杨廷和沉默了片刻,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道:“君臣奏对而已,只不过陛下不同以往,有想法,想担当。”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淡淡的欣慰。 毛澄听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有些话不方便说是正常的。毕竟是在朝堂之内,君臣奏对,有些话事关机密,不宜他人知晓。” 朱厚照回到了暖阁里,一直打哈欠,这会儿子困劲上来了。 刘全忠见此,便说道:“万岁爷,要不您歇一会儿?” 朱厚照道:“不用了,不打紧。” 正要强撑着做些事时,刘全忠道:“万岁爷,江彬求见。” 朱厚照一愣,心中直纳闷,他来干什么?但是说道:“传他进来。” 江彬进来后赶忙行礼。 朱厚照问道:“你进宫来干什么?有什么事么?” “臣奉命主管五军营,管操、练兵,今日得法,故而御前复命上奏。”说着双手恭恭敬敬的奉上奏本道。 刘全忠接过奏本呈给朱厚照,朱厚照打开仔细地读了起来。 ‘’国初,太宗文皇帝于京立五军、神机、三千、三大营,于谦因正统土木之变,挑选精锐,而设十营团操,故而称为团营,成化,宪宗皇帝陛下又增营为十二,沿用至今。” “正德间,陛下见在京戎政大坏,于东西两官厅设立威武团营,加之“外四家”,在京增营为十四,分布益严。” “陛下心怀社稷,力求军士用命,操练等当,命臣主管五军营,管操、练兵。谨陈军事,上奏陛下,使闻之。” 朱厚照读完后只觉着这个奏疏条理清晰,剖析问题直击要害茅,好奇问道:“此奏疏果真出自卿手?” 江彬闻言道:“奏疏中的举措是臣带兵时的想法,交由幕僚润笔后呈上的。” 朱厚照闻言道:“你在奏疏中说‘诚宜选拔各边久经战阵者之将官,充于京营将校,委以教练之任。’此议甚好。” 江彬闻言心中大喜,叩拜道:“臣也是跟在万岁身边有所体会而得,此陛下之功。” 朱厚照道:“好就好,这是你提出的,就是你的功劳了。” “谢陛下。”江彬闻言又叩头说道。 朱厚照示意其起来说话,待江彬起来后,又说道:“你自己说说看,是如何操练的?” 第121章 兵者 朱厚照本来想着死马当活马医,看看江彬如何,没想到他还真有法子,动脑筋去办事了。 于是江彬说道:“臣主管五军营,该辖八千二百人,到任后检阅军士,观其身体、武艺、军械等并不如一,所以现对其操练,而后进行考核,勇健者三千人,胆大超过旁人,武艺又好的有一千人,平常者又一千人,其余皆羸弱。” 朱厚照问道:“羸弱者当如何?” 江彬说道:“请将他们退回原籍,再补充新的军士进来。” 朱厚照不知可否接着说道:“你接着说。” 江彬闻言道:“是,臣为了选拔优等,区分此等,在营中行训练之法,训练之法乃‘从严之法’。以往军士操练,多延袭旧规。虽然也能列阵,但是号令、旗帜大部分都把总知之,所以臣就命军士操练时对营中军务号令熟知。认识旌旗之色,并指导其中的意思。还要熟悉金鼓之节。知道怎么进退。每日一遍击刺之法,臣于讲武台为之讲解通晓。同时还要熟悉火铳,能识字者且又有本事之人,任命其为教练。这样一带十,十教百,百成千,全营都会了。” 朱厚照问道:“朕听到你说军士中能识字者,多吗?” 江彬答道:“还行,而且臣效仿内书堂,令会读书识字者教人识字,每日背诵军令、营规。”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接着又说道:“你接着说。” 江彬道:“说道营规,臣为了提升军士士气,军士外出私自接干私活者、军官多占而私下役使士兵者,严惩不贷。” 朱厚照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彬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士兵家中贫富不一,富兵家中有钱常贿赂军官不用操练,独留贫者操练,贫者定然心生怨恨,而且朝廷粮饷,月米一旦,逢年过节,又有赏赐,可谓恩厚,然管队军官,敛财不算,还私退操练,使军营士气大坏,所以才有此举措。” 朱厚照问道:“宣德五年,宣宗皇帝陛下采纳成国公朱勇的建议,选京卫卒隶五军训练,正统二年,英宗皇帝陛下再次采纳成国公的建议,令亲军、守陵卫卒留存其半,其余余悉归大营,京营兵力大增,朕命你训练兵士裁撤老弱,不知何时能恢复战力。” 江彬如何知道这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是点头称是,朱厚照见此也迫于无奈。接着说道:“看来你是用心了。朕以前对你的责罚,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彬道:“臣岂敢,‘子不教,父之过。’陛下对臣严厉些,是为了臣好。” 朱厚照闻言笑道:“你呀,那句话用错地方了。” 江彬道:“君父、君父,臣视陛下为父,没错,没错。” 朱厚照道:“还有,这奏疏里写的不全是你的举措吧。” 江彬闻言心中大骇,忙跪下道:“什么都瞒不过万岁爷的眼睛,不过臣按照奏疏操练,果然有成效。” 朱厚照又问道:“那幕僚是谁?” 江彬道:“姓王名升,是个举人,家里穷,所以臣聘为幕僚。” 朱厚照满意地笑道:“他有功。”然后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那就赏他个官身吧。” 江彬听后赶忙回答:“臣先前曾想让他进入军营,并请求兵部给他一个官职,但他表示自己还想考取进士,坚决不同意从军。” 朱厚照微笑着说:“人家是举人出身,你却要让他从了军籍,他自然不会愿意。不过,考进士不也是为了做官吗?随他去吧。如果他真有意愿,你可以向朝廷上报一份请功的奏疏,朕会批准的。” 最后,朱厚照语重心长地对江彬说:“你要好好管理和带领军队,总算是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江彬感激涕零地回应:“臣从来不敢辜负陛下的信任,只是臣愚笨无知,无法理解陛下的深意,经常惹得陛下不高兴。幸好陛下宽容大度,不离不弃,才让臣有机会改过自新。” 朱厚照感慨地说:“能力都是靠自己争取的,朕给了你机会,如果你不懂得珍惜,那谁也帮不了你;但只要你抓住了机会,谁也无法夺走属于你的荣耀。” 江彬讨好地笑着说:“陛下英明神武,洪福齐天,臣一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哈哈哈”朱厚照大笑道,“不会夸就不要硬夸,还没出正月,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朕还是那句话,你好好办差,我们君臣有始有终。” 朱厚照与江彬又聊了一会儿,便让其回去了。 这会儿子也不困了,他对江彬的练武有些兴致乏乏,没办法,见过了后世的那种高科技,所以说什么都提不起自己的兴趣。 要着手改革军制,皇帝的手中就需要有自己的刀才行,这也是自己屡屡不愿罢黜东西官厅的团营的原因。 但是目前没有合适的熟悉的大臣能够辅佐自己,所以此事也只能暂且搁置不提。 京营的战力下降,第一次是土木之变,这次大变故使朝堂上人心惊慌史载:‘时京师戒严,羸马疲卒,不满十万。人心恟恟,群臣聚哭于朝,议战守,有欲南迁者。’ 是胡濙说:“文皇定陵寝于此,示子孙以不拔之计。”于谦也站出来帮腔说,“欲迁者可斩,为今之计,速召天下勤王兵,以死守之。” 但是那时周边的还有边操,随时可以补充进来,新的血液恢复军力。 只是随着卫所制渐渐不堪,宪宗时逐步采用募兵制,到了孝宗时,募兵逐渐占据主要地位。 但是孝宗时代,另一个问题也逐渐浮现了出来,就是勋贵奴役京营军士的问题,所以后来外面对着北方的压力,内有一个有一个起义,正德皇帝力不从心,改革团营,但是人数太少,始终占无法达到那种太宗、宣宗时作为战略地位的京营禁军的盛况。 想着想着,困劲又上来了,便歪在榻上熟睡了起来。 刘全忠见此忙拿了褥子给他盖上。 便悄悄地的退了出去,站在外面。 第122章 缺德 从正德十七年开始,皇帝不仅仅仅召内阁在暖阁议事了,而是随时召六部会同内阁在乾清宫议事。 是日,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吏部尚书王琼、兵部尚书王宪、礼部尚书王瓒共同乾清宫议事。 暖阁里出奇的安静,朱厚照面前又是一个请袭爵的奏本,这次是秦藩的。原来秦藩保安王朱诚演死后无嗣,庶弟朱诚渌袭封,没多久也死了,同样无嗣。所以庶弟朱诚漖接着袭封,朱诚漖死后,其子朱秉栈应袭封,由秦藩代为请封,礼部部会议说郡王庶弟袭封祖训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今保安王无嗣诚渌、诚漖并以庶弟传袭二次,与祖训不合,所以礼部奏请驳回该奏请。 朱厚照问王瓒,“人家还有兄弟,祖制里没有就不准吗?” 王瓒闻言道:“启奏陛下,祖制没有这项规定,就无法依据规定做出裁定,所以礼部的意思是,驳回奏请。” 朱厚照又向内阁问道:“你们的意思呢?” 杨廷和答道:“既然祖训无有,就不准袭封。臣等建议批准礼部所请。” 王瓒闻言暗叫不好!原本按照他的设想,皇帝对宗藩的管理是趋于严管的,所以他对秦府袭封的奏请,首先想到的是驳回,为此还找了理由,祖训没有这个规定。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纯粹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因为这代表着祖训没有你不执行,祖训有的你还不执行,合着就等于没有祖训。 果然杨廷和说完,蒋冕、毛纪、毛澄等人纷纷说道:“臣等附议。” 朱厚照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王琼道:“臣不敢苟同礼部所言。毕竟是宗室,如此岂不显得天家无情?” 朱厚照道:“是啊,如果这样倒显得朕不近人情了,这样吧,准许其袭封郡王爵,不许承袭田亩、田庄等,一应特权收回,禄米嘛,就参照归善王的爵禄发放,但不准世袭罔替,逐次递减。” 蒋冕道:“启奏陛下,何必多此一举?陛下常言‘天下百姓供养宗室民力艰难’如今恩奉保安王,徒劳增加百姓负担。” 朱厚照却笑道,“蒋先生所言甚是,朕考虑欠缺了。”对着王琼、王宪、王瓒三人道,“你们认为呢?” 王瓒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说道:“田亩、田庄等收归朝廷,赐给百姓,怎么会是增加百姓负担?” 毛纪冷哼道:“大宗伯的奏本是请求驳回,为何又同意其承袭爵位?” 王瓒道:“礼部未考虑天家恩情。”又面向朱厚照道,“臣请陛下责罚。” 朱厚照却摆摆手道:“无妨,谁没有个失误的时候。”接着又对杨廷和道,“杨先生以为呢?” 杨廷和看着满脸笑容的天子,又想起那日和他的谈话,心中微微一叹道:“启奏陛下,宗室爵位还未有递减的先例。” 朱厚照道:“这无妨,可参照恩封的勋贵来办,如保安王,其为郡王,代降一等爵位为保安公食禄五千;再降一等为同保安公,食禄三千;再降一等为保安侯,食禄一千,再降一等为同保安侯,食禄五百,再降一等为奉国君为世职,食禄一百;禄米、钞各半。” 众臣如果此时还是那么迷迷瞪瞪就愧对自己浸染官场那么多年了,皇帝早就有此打算了,恐怕并不是一两日,而是早有预谋。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杨先生以为呢?这只是朕的一时间仓促想出来的,恐怕还不完善。”朱厚照仍是笑眯眯的。 杨廷和道:“既然是陛下仓促之间想出来的,臣建议下发廷议,召大臣讨论,集思广益,查缺补漏,再上报御前。” 朱厚照笑道,“可以。” 蒋冕、毛纪、毛澄皆不可思议的看着杨廷和,但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朱厚照又拿起一本奏本说道:“这是兵部的奏本,事关漕运的。”说着就递给了杨廷和 杨廷和双手接过奏本,打开看到原来兵部奏请,沿河把总率以贿赂得克军饷,拖欠赋税,积弊难除,皇帝屡有明诏蠲免债负,优恤官军,新年正是更化善治之始,应该一切更置考选廉能武职,临清以北沿河所属半为屯军。 今军屯之地,铺舍尽毁,官柳尽伐,堤岸不修,河洪不浚。 军民船泊盗劫为常,都是因为武职廉勤者少,而巡抚、巡按又委以别差,军士缺伍者多,而壮丁率编以它役,竟然视河道泛滥为常事。今宜依军政考选例,每卫择廉勤指挥一员专理河道,而且南京进贡快船,应该遵明诏裁定数目,申明禁例不许,勒抑夫钱,拒闭闸座阻挠运道,还有就是沿河驿递,应扣夫价银两,官立文簿按月支销,月终报府州县正官,每季终保巡按御史稽考,最后关文冒滥,骚扰驿递宜严行禁革。 杨廷和看完后递给了蒋冕,待众人一一看完,杨廷和道:“此乃善政,望陛下从之。” 朱厚照道:“此事看着小,实际上不小。事关漕运,漕运又事关国运、民生。疏浚河道,本应由两岸屯军所负责,兵部这件事要上心。” 王宪道:“臣遵旨。” 朱厚照接着说道:“由小观大,见微知着,朕命吏部会同都察院检察天下诸司,官员十年寒窗苦读,考中进士殊为不易,可见人才难得。” 杨廷和等人闻言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轻轻揭过此事? 却见朱厚照说道:“所以朝廷还是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官员在任上得了有病就要及时发现,不能等着吏部、都察院去查,查了出来革职事小,侮辱门风事大。” 屋里的众人听闻皇帝的话语,心里面都是突突直跳,什么叫“侮辱门风”? 第123章 投诚 “传诏,天下有司贪酷显着者、治地民怨甚大者,许各巡按官照旧弹劾,其余者不必一一弹劾了,直接写明考语送吏部等着复核,中等者教都察院谈话,下等者报朕御前断定,其弹劾、复核、谈话之语皆留存其案,升迁、罢黜时使用。” “是小病,朝廷就通过诫勉去警告,把他们的病治好,如果官员不停手,小病变成了大病,及已经得大病者,就革职查办,家中此老少皆服役赎罪,所获钱财充入国库。所得田亩举为官田,分与百姓。” 内阁众人闻言,心中皆腹诽道,好嘛!官员被革职查办还不算,其亲属还要去服劳役,皇帝你缺了大德了。 腹诽归腹诽,但皇帝又没说是全部的官员,只是那些犯了错还不收手的官员。 朱厚照才不管他们那么多呢,接着问王瓒道:“佛郎机人怎么说?” 王瓒拱手作揖,低头说道:“启奏陛下,臣会见了佛郎机人皮莱资,他说本人在北京和远在广东的首领不能及时沟通,请求其回广东,面陈利害。” 朱厚照端起一碗茶,轻抿一口后,看着王瓒,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看?” 王瓒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启奏陛下,臣觉着决不能放他回去,如果他回去了,朝廷手中岂不是没有谈判的筹码了?” 毛澄闻言,转头看向王瓒,眼神中充满疑惑,心中暗自嘀咕:怎么以前没发现此人如此......奸诈......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茶碗道,“胡说八道,堂堂天朝岂能做如此卑劣之事,告诉他,放宽心在这里住,想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时间。” 毛澄闻言心中暗道:你这还不是不放人?有区别吗? 朱厚照接着说道:“不过,他要想走,也不是不行,朕已经知道他们的想法了,打就打吧,等打了之后他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转头看向王宪道,“兵部呢?广东那边怎么样?” 王宪躬身道:“启奏陛下,自在京的几个衙门派人去广东后,日夜赶造佛郎机铳、蜈蚣船,启奏,佛郎机铳大铳五十,中铳八十,小铳一百,蜈蚣船,十艘,操练军士两千人。火药五百斤。” 朱厚照皱起眉头,不满意地说道:“太慢了!这样下去怎么行?”他转过头来,对着魏彬命令道:“司礼监立刻给张雄去信,让他从内帑拨付钱钞,加快采办进度!”魏彬不敢怠慢,急忙应承下来,并表示会立即执行。 接着,朱厚照继续下令:“同时传旨杭州钞关,所收税金不必押解京城,而是直接送往广东,交给张永加进督办建造。三月底之前,朕要看到一支可战之兵!”魏彬连忙点头称是,表示一定按照皇上的旨意办事。 说到这里,朱厚照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缓缓说道:“朕不得不在这里多说几句,众卿们不要嫌朕啰嗦。军马钱粮,向来都是军务中的重中之重,尤其是对于边方地区来说。以前朕曾经发现过一些问题,但近年来有些疏忽了。现在看来,各处边备可能已经十分废弛,上下勾结,弊端重重。这次许铭被杀事件,恐怕也在其中。尽管杨一清已经被任命为三边总督,亲自前往处理,谷大用也一同前去协助,但很多情况一时之间还不太清楚。然而,作为皇帝,朕不能坐视不管,必须采取行动。” 说着便站起来道,“其令各巡抚、巡按,清查军官严格监督所属每月粮、布、花,是否按时征运给各城军堡小旗,务必严加点选清查掌印,军官贤否,不要总报一些虚文,朕觉着没多大意思。” 众人闻言纷纷承旨领命。蒋冕、毛纪、毛澄见此心都暗道:“皇帝必定听到了什么风声了,不然不会在杨一清、谷大用还没到甘肃镇就这样下令。” 王宪一脸恭敬地说道:“陛下圣明烛照,臣等不胜钦佩。”他微微躬身,脸上露出崇敬之色。 一旁的王琼也赶紧附和道:“陛下能想到臣等的前面,臣等惭愧。”他低头拱手,表示自己的敬意和自责。 王瓒也紧接着开口:“陛下英明神武,深谋远虑,实在让我等望尘莫及啊!”他眼中闪烁着敬仰之情,语气诚恳而真挚。 内阁几人闻言心中骂道:叫你们仨‘中旨三尚书’一点都不亏。 朱厚照笑笑道,“有事就说事,这种吹捧的话就少说,朕有这些想法,也是你们大臣奏报时的启发而已,实际上还是你们的功劳。” 王宪道,“启奏陛下,臣也被陛下所启,臣闻五军营江彬操练得法,军队士气甚是喜人,臣建议,令宣府、大同按照京营官军如法训练。” 朱厚照道,“京营比不了边军,此事暂议。” 王宪闻言道,“是。还有,近日宣府警报,臣建议还是要加强预防,宣府、大同之间军巡官有警应该互相应援,顺天府、保定各巡抚、都御史督率将士并力防御,不许自分彼此。” 朱厚照闻言道,“朕看这样,选一名大臣持节主持各处防务,统筹调配。你们觉着呢?”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宣大等地毕竟距京师稍近,一旦有变,星夜可至,景泰二年,置总理宣府巡抚、大同巡抚军务,兼理粮饷,之后罢免。成化二十年,恢复设置,但是增加辖区山西雁门关、偏头关、宁武关等地。成化二十一年,罢。正德三年,恢复设置,增设延绥巡抚之地。正德四年,因三边总督恢复,延绥巡抚之地改属三边。就是处于这种考虑的。” 朱厚照闻言道,“杨先生说的在理,不过嘛,前线事情瞬息万变,这样吧,令左都督郤永为巡视宣府、大同等地军务。” 蒋冕道,“是何差遣?” 朱厚照道,“蒋先生忒小心,朕本意是并一勋贵大臣驻守宣大,杨先生觉着不妥,故而改为巡视而已,要什么差遣?” 蒋冕忙说道:“是。” 在一旁的王琼、王宪、王瓒等人心中皆是无法明白,杨阁老今天的话怎么那么少?而且还是有意无意之间迎合万岁? 包括魏彬、陈敬、苏进等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然很多议案不会那么顺利通过,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秦藩保安王的例子。 难道杨阁老投诚了? 第124章 复命(1) 英国公张仑、秦金、夏言等人组成的队伍,终于在太后的圣旦节前夕回到京城。他们没有受到任何欢迎或接待,而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府邸。这使得京城的气氛显得有些冷清和压抑。 他们何尝不知因为他们上的一本奏疏搅得京城上下不得安宁。 为此内阁和皇帝也爆发了冲突。 杨一清似乎也因为这件事被发落到陕西,去平复甘肃哗变了,有的大臣说,这是皇帝在给杨一清铺路,因而议论等到杨一清、谷大用到了,事情早就解决了,摆明了就是给杨一清镀金呢。 还有的说杨一清是因为归善王的事被发落的,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 还有皇帝命吏部、都察院检察天下诸司,又让巡按对地方官吏违法者直接写考语交给礼部,都察院负责谈话。 反正许多大臣都觉着,正德十六年皇帝大病,搅得京师人心惶惶,正德十七年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发生,也注定了今年不太好过。 次日,英国公张仑、户部左侍郎秦金、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夏言、夏勋、张宗说等一行人进宫复命。 乾清宫内的暖阁里,朱厚照看着面前站立的几人,笑容满面。 其实几人内心都是极为紧张的。 “几个月不见,我们君臣之间似乎生疏了。”朱厚照笑着说道。 “启奏陛下,臣觉着不是生疏了,而是臣等在外历练了许久,回京面圣,觉着陛下圣颜焕发,更胜从从前,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夏言恭敬地说道。 他通过皇帝晋升了梁材,而自己和秦金只被吏部列为优档,敏锐地察觉出来,皇帝的不满。套起了近乎。 朱厚照道,“大概是新年新气象的缘故吧。”接着问张仑,“英国公,你去浙江可有什么收获?” 张仑思虑片刻答道:“回禀陛下,臣在浙江所见所闻都已经在题本中写明,但是臣有一点感受。” 朱厚照闻言道,“但说无妨,不用有所顾忌。” 张仑道,“百姓疲敝,士绅除几位外,崇尚奢华之风远超国初,非国家之幸。” 朱厚照闻言道了一声哦,便不再说话。 张仑见此,也不知道是该说不该说,尴尬了起来。 张宗说在一旁看着心中暗道,皇帝不满意,英国公要遭殃? 朱厚照道,“想不到下面都成这个样子了,你有什么建议?” 英国公道,“臣向来不参与政事,所以对此.......” 朱厚照却说道,“这次你去浙江是有功的,秦侍郎和夏御史都被礼部记了优档,你一个超品国公,朕是在没什么好赏的。” 英国公不知道皇帝为何扯到这上面来,正想委婉地客气一下,却听到皇帝说道,“几个都督府都有了主官,你的差遣嘛。” 张仑赶紧说道,“启奏陛下,臣老迈,清闲惯了,这次去浙江耗费了无数心神,臣不敢再领差遣了。” 朱厚照道,“‘人有一老,家有一宝’嘛,就先委屈你,在朕身边做个参议吧,以后御前会议你也要参加。” 众人闻言心中无不大骇,参议是什么职位?还有皇帝所言的御前会议,是什么会议? 几人不知,按照以往皇帝一直是召内阁、司礼监在乾清宫议事,后来和内阁冲突后,皇帝有意无意会令六部的其中的大臣也列席会议,但是一般会叫中旨提拔上来的六部大臣上来,目的很明显以此侵夺内阁的权威的同时,提高中旨官员的含金量,如今的乾清宫议事变成了皇帝的御前会议。 张仑还想拒绝,却见朱厚照对着张宗说和夏勋道,“你们也不错,但是都是自家亲戚,朕就不赏你们什么了。夏勋,你去见见皇后和荣王。” 夏勋道了一声遵旨便退了出去。 朱厚照又对着张宗说言道,“我听说你这次去浙江长进了不少。” 张宗说闻言心中暗道,“听说?听谁说”嘴上却说道:“是陛下给的机会,臣感激不尽。” 朱厚照笑道,“你先去太后那里吧,你和夏勋朕铁定是要给你们点什么的,如果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和朕聊聊。” 张宗说赶紧行礼道:“臣谢陛下,臣先告退。”于是张宗说也退了出去。 屋里就剩朱厚照、张仑、秦金、夏言等人了。 朱厚照听后,微微皱起眉头,语气深沉地说:“你们去了浙江,事情办了,但田亩和户口对不上,这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百姓手中的土地没了。百姓们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扔掉他们的田地,那么很可能就是被夺走了,或者被投献给了别人。” 夏言听到这里,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启奏陛下,百姓的田没有了,但也不会凭空消失。无论在谁手里,税收还是要按照规定收取的。现在将人丁钱也归到田亩中,这样一来,朝廷的钱财一分都不会少。” 朱厚照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秦金,问道:“你是户部的官员,对于这个办法,你觉得如何?” 秦金连忙出列,恭敬地回答道:“启奏陛下,此事还需要慎重考虑。历朝历代改革税制时,都会引起社会的动荡不安,尤其是乡绅之间关系错综复杂……” 朱厚照听着秦金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哦。” 秦金听着皇帝这声简短而含糊不清的回应,心中不禁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已经是皇帝第二次对他的回复只用了一个字——哦。他开始担心自己的意见是否得不到皇帝的重视,甚至有可能会惹恼皇帝。 如今的这个皇帝的名声水涨船高,清流一窝蜂的支持他,都觉着皇帝有圣君之像,是祖宗保佑的,因为现在皇帝张嘴民力艰难,闭嘴民生不易。对待宗室也不是一味袒护。 而且现在很多官员不敢没事找事了,因为皇帝有办法让你在百官面前身败名裂,开始时皇帝并不生气,反而夸你,立马就给你升职,安排一个到地方上去,你不去?你想干什么? 为什么英国公张仑不敢参加什么所谓的御前会议,也是因为如此。都别想好好做人,好好做事。 第125章 复命(2) 再加上梁材大有后来居上之势,侯观今年肯定是要走的,按照皇帝作风,估计又是中旨!自己如果失去了圣心,怎么办? 于是他心一横,咬着牙说道:“启奏陛下,乡绅之所以能够耀武扬威,无非是因为四个字——官官相护。百姓在豪绅和劣官面前毫无对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臣建议在乡村制定村规和乡约,允许村民自治,以限制豪绅和官府对他们的盘剥,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这样一来,国家能够手上来税,百姓也能得以喘息。” 朱厚照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道:“具体该如何实施呢?” 秦金脑子飞速转动着,他的思维如同闪电般敏捷,边想边条理清晰地说道:“大明有祖制,太祖高皇帝仿照古代的治理方式,提出了‘明礼以导民,定律以绳顽。’的理念,旨在让百姓能够‘申明教化’,乡村能够‘明刑弼教’。于是创建了申明亭,并于洪武三十一年颁布了《教民榜文》,规定‘民间户婚、田土、斗殴相争等一切小事,都不允许随意告状,必须经过本管里甲和老人的审理裁决。如果没有经过这一程序,不论事情的真假,先将告状之人杖责六十,然后再发回里甲和老人处理。’陛下可以重新强调祖制,并向国内外宣布,凡是官府摊派徭役也需要经过乡、里的同意,然后才能实施。这样做既有利于民生事务,又有助于官方的管理。” 朱厚照听完,只盯着他,盯得秦金心中发怵,“这家伙怎么会想出来这种招式的?”无论怎样,这也是一种办法,这种办法值得尝试! 夏言闻言道:“如此置官府于何地?” 反对,一定要反对! 朱厚照闻言道,“秦卿,夏御史的顾虑是对的。” 秦金心中对夏言极为不满,“在浙江我不与你计较太多,回到了京里,你还与我作对!”于是说道,“乡约、村规皆由村民议定,报县官后,盖印于申明亭公示,如若不妥,可驳回重新议定,议定期间,徭役不得执行,由县里雇人执行。” 朱厚照闻言道,“好、好、好!”三声好,彻底奠定了秦金的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此时秦金道,“不过是臣一时的想法,不甚成熟,臣请陛下于御前会议商讨后,交百官讨论,颁布全国施行。” 会来事!还知道利益均分!不独揽功劳! 只是一想到内阁的几人,朱厚照就头疼。 朱厚照道,“这几日如果召开御前会议,臣传你进宫,前来参会。” 秦金闻言心中大喜,赶忙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而夏言心中却害怕起来,自己好不容易从七品官坐的今日之高位,全靠面前的皇帝,自己怎么能失了圣宠? 朱厚照道,“你们先退下吧,秦卿回去后务必将方案写明详细,届时参会由国家大臣们好好讨论。” 秦金闻言道,“臣遵旨!” 于是几人便一一告退。 只是夏言慢了脚步,待他们出去后,自己又折了回来,朱厚照见此道,“夏御史还有何事?” 夏言扑通一跪道,“臣有负陛下重托,万死难赎,特来告罪!” 说完头狠狠地磕在地上。 朱厚照道,“此话从何而起?” 夏言道:“陛下任用臣为钦差,浙江丈田,所想太多,顾虑太多,辜负了陛下的圣意和期望,臣该死。” 朱厚照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他心想,夏言或许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但他并没有真正理解自己的意图。 然而,夏言却坚持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肯起身。他说:“臣有罪,臣不敢起。” 朱厚照不禁感到有些不耐烦,心里暗暗骂道:“你这夏言就是如此,蹬鼻子上脸,怪不得后来会被嘉靖干掉!”但他还是尽量保持冷静,对夏言说:“那就跪着吧。” 夏言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大骇。他开始哭泣,声音哽咽地说:“臣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却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和期望,还有何面目起来面见陛下啊?” 朱厚照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冷笑。这些官员们总是这样,既想表现出忠诚,又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利益。他们总是把责任推给别人,却从不反思自己的行为。 朱厚照道,“朕不与卿计较,卿何必如此?” 夏言哭着道,“臣在回京的路上细细想来,深感自责,常常夜不能寐,总觉着亏对陛下。此次丈田,浙江官吏、乡绅踏破行辕的门槛无非就是求情而已,臣当时还能计较一二,只是后来见实在无法,臣思索着毕竟是骤然兴起,得罪同僚以后还如何立足,所以后来写联名奏本时,臣一时糊涂,不能坚持己见,反而默认了将奏本写的好看一些,辛亏当时梁侍郎坚持,才没有铸成大错。” 一五一十的招了么?不尽然。 朱厚照问道,“唉,朝政就是这样坏的。” 夏言见皇帝仍然不肯放过,只得接着说道,“后来,英国公说趁着回去前,要将奏本上呈供内阁与陛下议论,臣和秦侍郎及梁侍郎都觉着不妥,秦侍郎和梁侍郎当时拂袖而去,臣力劝无果,只得默认。” 朱厚照这才说道,“为何不进京在呈,你们呈了上来,让朕与内阁如何自处?你们在浙江倒是清净了,朕的京城倒是热闹了。旬月之间竟都是关于此事的。你们进了京再上呈,届时朝堂之上言之一二,怎么会有那么大动静?朝野本来就关注浙江的你们,你们的题本,朕就是压也压不住。” 夏言闻言道,“臣知错了,陛下。”嚎啕大哭了起来。 朱厚照也不劝,就这样看着他哭,过了一会儿道,“你呀,如果是别人断不会在朕这里哭泣,再有些日子是皇太后的圣旦,不吉利。” 夏言闻言忙止住了哭泣,只是人控制不住的抽泣。 朱厚照接着说道,“你先回吧,朕也有些累了。” 夏言闻言叩头道,“陛下请歇息,臣、臣、告退了。”起身缓缓地退了出去。 第126章 涨见识 夏言走了没多久,夏勋就折了回来了。 朱厚照见到他说道,“见过你姐姐了?” 夏勋恭敬地说道,“见过了,瞧着姐姐气色好多了。” 朱厚照道,“她现在是难得的清闲之人,一门心思教育荣哥儿。”说着端起一碗茶,喝了一口。 夏勋仔细地揣摩着皇帝的这句话的意思,朱厚照见此笑着说道,“你心思忒重,朕不过随口那么一说,你倒在朕面前揣摩了起来,都是自己人,多一句,少一句都不放在心上。” 夏勋忙说道,“是。臣想多了。” 朱厚照好奇地问:“那你打算何时入宫当值啊?” 夏勋微笑着回答:“回禀陛下,我明天就可以进宫。” 朱厚照微微皱眉,关心地说:“难道不需要休息几天吗?” 夏勋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陛下,我并非从事什么体力活,哪里说的上辛苦,还要多休息几天?” 朱厚照笑着说:“那好吧,不过你可不能跟你姐姐告状,说朕亏待了你啊!” 夏勋连忙摆手笑道:“臣不敢,绝对不会向皇后殿下告状的。”接着他看着皇帝心情还不错,趁机说道:“陛下刚才说不赏赐臣什么东西,臣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朱厚照笑着道:“本来你们没什么特别的任务,也没有官职,只是想赏赐些金银财宝罢了,但既然这样反而让你不高兴了,那朕现在就下旨,赏赐你们吧。” 夏勋摇头道:“臣不需要金银。” “哦?”朱厚照感到非常惊讶,“那你想要什么?朕可是没办法给你封爵的。” 夏勋诚恳地说:“臣不需要爵位,臣想去地方上当一个县官或县丞之类的小官。” 朱厚照笑着问道:“为什么?” 夏勋道:“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臣在浙江见到的也不大好,百姓流离失所,不过还能去杭州、绍兴等大一点的府去打一些短工。可是如河南、山西、湖广的地方的怎么办?所以臣觉着这些地方百姓一旦成为流民,势必动摇根基。” 朱厚照看着他,眼神藏不住的赞赏,京城里勋戚的公子哥们,有一个说一个,生下来就是官身,哪里会想到忧患? 夏勋接着说道:“所以臣想起陕西、山西、或者河南、湖广的某一县做一个临民官,给百姓做一些事情。” 朱厚照笑着说道:“你有把握吗做好一个官吗?” 夏勋道:“这有何难?朝廷有制度、律令,臣只要奉公守法就是没多大差。” 朱厚照道:“你有担当,有想法,想做事,这很好。只是你不适合。” 夏勋道:“为什么?” 朱厚照看着夏勋,语气严肃地说道:“你是皇后的弟弟,荣王千岁的舅舅,身份尊贵无比。一旦你到了地方任职,将会有无数人巴结你,逢迎你,无论你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正确的,即使是错误的言论,也会有人附和。然而,当你犯错时,那些曾经巴结你的人会立刻翻脸,向朝廷告状,以求得功劳和好处。而当朝廷追究责任时,这些人又会替你求情,希望你能欠下他们的人情。朕身处宫廷之内,经常担心被左右所蒙蔽,因此对于一些不逆耳的言论,也选择保持沉默。即便如此,朕还是难免犯错。那么,你呢?” 夏勋听完朱厚照的话,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挑战和困难,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责任感。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臣明白了。” 朱厚照见到夏勋的反应,知道不能过度打压他的积极性,于是转而宽慰道:“不过,日后参加御前会议时,你就是朕的御前侍卫。到时候就要多听、多看、多学习,积累经验。总有一天,朕会需要你来承担更重要的任务。你将成为朕手中的利刃,到时可不要畏惧退缩。” 夏勋听到朱厚照的鼓励,脸上露出笑容,感激地说道:“臣多谢陛下的信任与栽培,那明日臣便来当值。” 朱厚照点头表示赞同:“那感情好。” 一会儿刘全忠进来道:“万岁爷,张宗说请求觐见。” 朱厚照道:“传他进来。” 张宗说一进来便见夏勋也在,点头致意了一下,便向皇帝行礼问安。 朱厚照道:“去见太后了吗?” 张宗说言道:“见了她老人家了。” 朱厚照说道:“正和夏勋聊你们在浙江的事呢,你来的正巧,你也说说吧。” 张宗说闻言瞥了一眼夏勋心中暗道:“这小子准没放什么好屁!” 便躬身行礼道:“臣觉着朝廷只靠那天田税、丁税过日子早晚得黄!” 这句话唬的夏勋瞠目结舌。 朱厚照竟不生气,只是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张宗说回答道:“那一点田够干什么?百姓一年从年初到年尾在庄稼地里刨食所得无非就是几百斤的粮食,交了税、除去口粮,还有的结余吗?就那那些贪官劣绅也不放过,只盯着那点东西,一点都没出息。” 说完还不忘看皇帝一眼,见皇帝仍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胆子就更大了起来,接着说道:“朝廷收那点钱,也不够花,万一再碰见个旱涝,百姓和朝廷都作难。” 朱厚照笑道:“‘民以食为天’不种粮食,就没有粮食,那都吃什么?” 张宗说言道:“陛下,谁想种粮就让谁种粮呗,以后国家不收粮,只收银,国家收了银再去买粮不就行了。” 朱厚照闻言又是眼睛一亮,想不到这张宗说还真他妈能! 于是问道:“老百姓把粮食拿去卖了,奸商故意压低粮价怎么办?” 张宗说直接脱口而出道:“为何要向老百姓征收银税?直接向乡绅征收啊。” “嗯?”朱厚照不懂了,夏勋在一旁也是不懂了。 见皇帝和夏勋都不明白,心中不免腹诽。 接着说道:“乡绅不是手中的田亩多嘛,我们直接向他们收取银税,他们有本事就卖粮,卖了粮食的钱交给朝廷,朝廷只对老百姓收粮税。还有,官府不总是给老百姓摊派徭役嘛,那也好办,补偿就行了。再或者朝廷划分阶级,做一个免征点,低于多少亩就不用去徭役了。” 朱厚照笑道:“你可真算让朕涨见识了。” 第127章 请客 怎么不涨见识,这小子说的是征税的事,实际上是商业行为,朱厚照又问道:“那押解银子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张宗说闻言心中暗骂道:“你是真抠啊,怪不得浙江那些文官私下都骂你太抠了呢。这点钱也想省。” 只是自己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但是朱厚照感觉很满足了,无论方案如何,这一行人去浙江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想法了,有想法好,比混吃等死强。 朱厚照道:“朕让夏勋做了御前侍卫,你也来吧。” 张宗说想起那日张仑的谈话,于是说道:“陛下让臣干嘛,臣就干嘛。” 朱厚照心中微微一叹,可惜了,你父亲如果老实一点,就好了。于是说道:“好。” 三人又聊一会儿,夏勋和张宗说讲述路上所见所闻,逗的朱厚照直乐。期间张宗说还纳闷“你不是去过吗?”但是转念一想,他是皇帝又不能随便逛,也就没在深处想。 二人从乾清宫里出来,张宗说对着夏勋道:“走,今儿我做东,叫了有成公家、英公家、还有武定侯府家,咱们去吃酒去。” 夏勋一听,连忙摆手道:“张兄,我不大会喝酒啊。” 张宗说哈哈一笑,拍着夏勋的肩膀道:“不会喝酒,还不会学吗?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夏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和他们都不太熟悉啊。” 张宗说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一回生,二回熟。大家都是同朝做事,多结交一些朋友总是好的。”见夏勋还在犹豫,张宗说又接着劝道:“你看这次去浙江,陛下以后对我们肯定还有任用,多交些朋友总不会错,对吧。” 夏勋想了想,觉得张宗说得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说到:“行,我回家换身衣服就去。” 张宗说一看他,又看看自己,一拍脑门道:“也是,太扎眼,被御史瞅见了不好。”接着说道:“你先回换身便服出来,我让家里人接你去。” 夏勋道:“我家里有马车。” 张宗说解释道:“你和我不一样,我姑是皇太后,谁敢说我,再说了,我也不怕说。你不一样,你们家向来低调,那群鸟官只会挑软柿子捏, 你做我家马车来,是为你好。” 夏勋闻言内心极为舒服,因为张宗说是把他当作一家人来看待,所以才会如此关心他。于是,他再次躬身行礼,真诚地说道:“谢了。” 张宗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谢什么,都是自家人。”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关系更加亲密了几分。 到了半晌果然有一辆寿宁侯府的马车来接他,来到了京城比较好的酒楼---聚贤楼。 上到了二楼走进了一间包间内,张宗说早就到了,里面还有英国公张仑的孙子张元德,成国公朱辅的二儿子朱凤,武定侯郭勋子郭守乾 几人见夏勋,也都起身客气道:“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夏勋也客气道:“来晚一步,罪过、罪过。”便让了座,坐了下来。 各自坐定,张宗说言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我们不分官职、差遣,只说年龄,这里夏勋最小,大家不用客气。” 几人忙说道:“是、是、是。”于是几人便共饮了一盅酒。喝的夏勋辣嗓子,赶紧叨菜,压压酒。 这里朱凤和郭守乾的年龄稍大些,朱凤说道:“今儿本来应该是我做东为两位贤弟接风的,家里老夫身体不大好,忙了些,竟忘了此事,罪过、罪过。” 张宗说言道:“客气了,谁都一样,何分彼此呢?”说着大家又都寒暄了一番,又饮了一盅酒。 众人又相互寒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间内的气氛活络了起来。 这时郭守乾道:“你们去了杭州怎么样,没有寻得一两个标致的美人吗?” 张宗说言道:“寻什么美人,整日在钦差行辕里,忙的要死要活的,各地衙门的主官,卫所的千户、乡里的乡绅,门都踏破了。” 郭守乾道:“那可惜了了。” 朱凤道:“可不是,宗说贤弟颇为后悔吧。” 张元德也说道:“那怎么泄的火?” 众人闻言纷纷哈哈哈大笑起来,张宗说笑的擦了擦眼泪道:“你们竟会拿我寻开心。” 说着众人又插科打诨起来,渐渐的壶中的酒是打了一壶又一壶。 夏勋的脸早已经有些红了起来。 郭守乾道:“当初我们羡慕的要死,如今知道是这样,陛下让我们去,我们可不去。” 朱凤道:“就是,看着上辈人当着差,一不留神还要被御史揪着。”啧啧道,“我还是做公子哥好。无忧无虑的。” 张元德也说道:“就是。不过宗说也算是家里挑起大梁了,儿子在外出差,老子在家里享福。” “狗屁!”张宗说叨了一口菜道,“那是陛下非让我去嘞,我也不想去,不去不是惹陛下不痛快?” 夏勋见他也有点醉了,便说道:“不行了,我要走了。” 张元德拉住他说道:“走那么早干嘛?尝尝这鹿肉,这可是我家庄子里养的,辽东来的。” 夏勋无奈只得坐下,见张元德给自己夹菜,赶忙道谢。 张元德接着说道:“大补,我还有鹿血呢,就在后厨放着呢,一会儿走的时候我让你给你,你喝了后,晚上睡不着,看上那个丫鬟了,就收了。也不枉费了我的一片好心。” 众人闻言又是大笑。 又过了一段时间,夏勋已经是醉眼朦胧,张宗说还正在划拳呢,夏勋忽然想起来明天还要入宫,于是说道:“诸位哥哥,不好意思,小弟先行告退了。” 张元德又拉着他,说道:“你那么急干嘛?” 夏勋笑道:“明儿我还要进宫当差呢。” 这是郭守乾道:“当什么差,你给你姐说一声,陛下不就告你的假了吗?” 夏勋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张宗说却搂着他肩膀道:“你真扫兴,我都忘了我也还要进宫当差嘞,诸位不好意思,陛下口谕,我们俩从明天起就是御前的侍卫了。” 话音刚落,包间内也安静了起来,没有办法,什么叫御前侍卫?侍卫御前是个什么差遣? 众人见张宗说拉着夏勋出去了。也都跟着起身想送。走到门口,张宗说言道:“走,我送你回去。”接着向几人道:“今儿个聊的开心,你们接着喝,接着玩,账都算到我头上。” 几人也都拱手道:“好、好、好,”。“客气、客气。” 见马车走远,几人便又回去上楼,这时张元德道:“我回去告诉我爷爷,我也要进宫做御前侍卫去!” 朱凤问道:“为什么?进了宫可不自在了。” 张元德道:“我就看不惯他嚣张的样,不过这御前侍卫的名头真好听,我回去就说。” 其他几人闻言面上虽然不忿,心里确也打着这个算盘。“我们世家勋贵,凭什么做不得,都是给老朱家卖过命的,他们俩不就因为家里出了皇后?” 马车里,张宗说对着夏勋道:“呸,狗儿的,扯什么别扯宫里,姥姥的,老子现在是御前侍卫,多霸气!羡慕去吧。” 夏勋闻言哭笑不得。 第128章 廷议(1) 廷议制度,由来已久,洪武二十四年皇帝令今后在京衙门,有奉旨发放为格为例及紧要之事,须会多官计议停当,然后施行。又令各衙门会议事,六科给事中与议。若有众论不同,许 面奏定夺 宣德三年进一步扩大了参与廷议的人员,奏准官民谏言,六部尚书,都御史,六科给事中会议奏闻 正统十年命内阁官与各衙门会议。后免会 正德六年奏准,凡事机重大会官议拟,先备揭帖送该议官,人各一本。如紧急,亦将略节先送传看毕、方可请会。仍行守卫,严禁在旁观听者。 近例凡朝廷有大事、当会别部、或会九卿堂上官、及掌科掌道官议者、该部奏请旨,然后请会。若合会武臣,则五府管事官皆与。合会儒臣则翰林院詹事府春坊司经局国子监皆与。若刑名、则锦衣卫与。若大事、则皇亲驸马皆与。其奉旨会某衙门者、如旨施行。 以前大部分的廷议都是皇帝主持召开,朱厚照为了区别御前会议和廷议的区别,便令内阁主持,自己就不参与了。而且私下将廷议喊做国务会议。 朱厚照为了强化廷议的权威性,不被一两人绑架议案,一方面限制参加廷议的人员,一方面中旨令人参加,在这种矛盾的举措下,廷议召开了。 杨廷和在皇太后圣旦节之后,主持召开了廷议。此次参与廷议的的人员除了内阁及六部尚书之外,还有户部的两个侍郎秦金、梁材。英国公张仑、武定侯郭勋、驸马都尉崔元、左佥督御史夏言,以及六科都给事中也都列席。 而议案也早早确定了下来,分别是《浙江清丈田亩情弊案》、《秦府保安王爵位递减案》两个议案。 杨廷和道:“今日我们所议第一个议题是《浙江清丈田亩情弊案》,这个案子有些日子了,陛下驳回了几次要求重议,正好,英国公、户部秦侍郎、都察院夏御史都回来了,让他们说一下吧,英国公,请言之。” 张仑心中有些生气,开什么玩笑,自己所说品级最高,当个钦差也是个坐营的主帅,对地方并不侧重参与,只是卫所上的事干预一些,而且一上来就要自己先发言,分明上来就将军! 但是既然杨阁老发话了,于是道:“某不才,奉旨钦差浙江清丈田亩,但是我们三人互有分工,我更侧重于卫所上的事,那我就先先说说卫所上的情况吧。”接着便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在组织语言。众人也都看向他,张仑心中不免嘀咕,这些话说出来估计就是石破天惊,这一层窗户纸就捅破了,最后无法,缓缓道出:“浙江地处富庶之地,各地卫所千户,千户官仗着世袭的官职,本身就有着土地,家中出来几名进士、举人倒也正常,所以名下土地也不少。” 听到这里,众人心中已经明白,这卫所千户官借着自己世袭的官职,侵吞了大量的土地,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因此得以科举入仕。这种现象实在令人震惊,但他们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的问题等待揭示。 杨廷和道:“秦侍郎和夏御史呢?” 夏言道:“投献之风甚重。” 秦金也道:“地方官府、士绅视朝廷律令如无物,孔圣人言之曰乡愿。我已见之。” 众臣闻言再次沉默不语。 户科都给事中邵锡言道:“这说来说去还是地方世家仗着朝廷优免获得大量土地,从而使得土地集中于某地某姓的那些个世家手中,” 吏科都给事中张九叙道:“吏部、都察院还在检察天下诸司,如此看来,查来查去也不过扬汤止沸,一点效果也不会有。” 刑科、兵科、工科、礼科也都纷纷说道:“国家优待不是让他们挖墙脚的。”“竟然视朝廷为无物。”“与南北朝门阀有何异。”等等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这时秦金道:“国朝优免士绅虽祖制亦盛事也,然士大夫出入靡费,上不思报效国恩,下不怜悯小民,孔圣人言曰乡愿还算客气了。”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这是要釜底抽薪? 这时夏言也说道:“逢水旱灾害,乡宦强乘此之际滥免租税,凭借优势,掠夺田亩,闻之愤慨。” 杨廷和等内阁大臣包括六部的官员都已经逼到了墙角。因为矛头指向了士绅优待特别是。 此时蒋冕道:“优免差役乃太祖高皇帝钦定,诸位议论纷纷,是要更改祖制吗?” 众人闻言无不侧目,是啊,要更改祖制吗? 但是太祖高皇帝有言:“”食禄之家,与庶民贵贱有等,趋事执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也。若贤人君子,既责其家,而复役其身,则君子野人无所分别,非劝士待贤之道。自今百司见任官员之家有田土者,输租税外,悉免其徭役。着为令!” 太祖都说了士大夫有优待,你说更改就更改?再大家都是士大夫,优待不要了吗?不要优待和庶民有什么分别。 秦金此时悠悠道:“士大夫优待当然要有,否则如何区分贵贱之别,只是当加以限制。” 士大夫十年寒窗苦读,无非就是要功名利禄。取得了科举功名即意味着获得了一系列的优免特权,这是士绅乡宦阶层取得经济、政治支配权的根基。 其实在这里的众臣对秦金的言论表示认可,只要不是取消,限制还是可以的。 此时杨廷和道:“如何限制?” 秦金道:“按照田亩数量进行限制。” 原来是这种限制!这不是要断人财路? 到时候岂不是民心尽失! 此时夏言道:“前几日复命,秦侍郎言许乡民自治。以我之见此乃改良之法,也不能根除弊端。” 秦金闻言,面上已经不喜,但是仍压着火气问道:“那依照夏御史所言,当如何行法?” 夏言道:“一体当差。” 秦金冷笑道:“我还以为夏御史腹中必有良策,原来是使士绅一体当差。” 夏言见秦金的态度,心下也是怒火中烧,“你这是何意?” 秦金道:“倘若一体当差,国家徭役只是要人去,没说要谁去,士绅可令佃户、家中奴仆去,如此,于百姓何益?且读书人脸面还要不要了!国家一分的收益没有收到,反而白白折去了名声,这真是亏本的买卖。” 而一旁户部尚书侯观、侍郎梁材忽然发现这秦金可不是什么好好先生! 第129章 廷议(2) 夏言闻言肺都气炸了,这几日苦思冥想所得的方案,竟被此人一下子给否了。此时六科都给事中也终于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于是纷纷向夏言发难,说他违反祖制啦,视同僚士绅如仇寇啦,陛下身边的奸臣贼子啦,等等。 杨廷和呵斥道:“此乃廷议,人人可畅所欲言,不可人身攻击!”这才作罢。 此时一直未发声的梁材道:“我觉着秦侍郎的话对,如此岂不是将士绅们的心都丢掉了吗?” 秦金道:“我的方案使乡民自治,对接官府,上符合圣人之言,下得士绅克己之行,不使盘剥之深,此乃当下万全之法。” 此时众臣忽然觉着秦金的方案也不似那么激烈了,反而很温和。 这时杨廷和道:“不作无谓之议论了,拟定方案,再呈报陛下。”接着说道,“《议秦府保安王爵位递减案》,你们议论一下。” 这话是对着英国公和驸马崔元的,而武定侯郭勋则是站的稍远一些。 二人说实话压根就不想来,按照以往议论宗室,起码在京的勋贵和驸马们都要参加的,如今只喊来他们,传出去,无论什么方案出来都不好看。 这时蒋冕说道:“陛下原本设想参照恩封的公侯的办法来办,只不过改为如保安王,其为郡王,代降一等爵位为保安公食禄五千;再降一等为同保安公,食禄三千;再降一等为保安侯,食禄一千,再降一等为同保安侯,食禄五百,再降一等为奉国君为世职,食禄一百;禄米、钞各半。” 杨廷和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深邃而意味深长地看向蒋冕,嘴角微扬,轻声说道:“陛下的想法乃是仓促之间想出的,召开廷议正是为了集思广益,共同探讨此等大事。” 崔元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他缓缓摇头道:“杨学士所言甚是,但朝廷自有其制度规定,议论宗室之事,只允许在京的勋戚参加列席讨论。而今仅有我们三人在此,实在难以展开有效的商议。况且此事关乎重大,不可轻率行事。因此,我建议改日待众人齐聚后再行商议。” 这时户科都给事中邵锡道:“正是,如今只有三名勋戚在场,如何议得了。” 此时梁材道:“陛下御极至今前有安化王、后有宁王,二藩先后作乱谋反,此朝野共识,今日所议,情有可原,且陛下夺了其田亩、田庄,分与百姓耕种,此乃善政,当议。” 杨廷和微笑着看向梁材,眼中满是赞赏之色,轻声说道:“梁侍郎所言甚是。” 说罢,他转头向其他人问道:“此人可否袭爵呢?” 张仑、崔元和郭勋三人对视一眼,齐声答道:“可以袭爵。”紧接着,六部大臣和科道言官们也纷纷附和道:“可以袭爵。” 杨廷和微微点头,再次开口问道:“若是可以袭爵,那么爵位是否应当递减呢?” 张仑等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可以递减。”六部大臣和科道言官们同样表示赞同。 此时,杨廷和继续追问:“那么应该如何递减呢?” 张仑恭敬地回答道:“陛下的旨意已经很明确了,我们只需遵命执行即可。” 此时夏言呵斥道:“谬论!陛下下诏许众臣集议,说什么遵旨就行!” 张仑闻言看向夏言,心中骂道:“你这吃屎眯了眼的混账货,又不是我惹的你,你翻来招惹我!” 嘴上却说道:“既如此,夏御史请言如何递减,我们商量着来就行了。” 来,你能,你来说。 夏言听到这话,却是笑着回答道:“好,只是奉国君食禄百石,还粮钞各半,会不会太少?而且其嫡子承爵,支子又该如何处置呢?” 众臣听后皆是沉默不语,他们心里想着,谁想当晁错就去当吧,反正自己不会去做。 这时,崔元开口问道:“夏御史可有什么好办法吗?” 夏言心中暗骂:“你这家伙可真会挑时候,大家都不说话,你倒好,直接把问题丢给我。”不过他还是回答道:“我个人认为,可以让支子承奉国君,但不能继承爵位。” 众人听后,心中都不禁感叹,这招也太狠了吧!而梁材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侯观轻轻扯了扯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言,梁材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秦金出列道:“不可,如此置陛下于何地?我们食君之禄,怎不行忠君之事?” 夏言冷言道:“你说,当如何?” 秦金道:“奉国君不事生产,此后当如何?可效仿唐朝例子,许参加科举。一旦获取功名,爵位自除。”说罢,看着夏言悠悠说道:“但是许其免除劳役,否则,天家是一点脸面也没了。” 夏言闻言道:“好好好。果然秦侍郎的议案更为妥当!”拂袖离去。 杨廷和见状,便对众人说道:“如此甚好,我们将此议案整理后,尽快上呈御前吧。” 众臣闻言,纷纷低头不语,表示默认。杨廷和摇摇头,也转身离开了。紧接着,蒋冕、毛纪、毛澄等大臣们也陆续离开。 这时,吏部尚书王琼突然怒声说道:“真是太过分了!”六部科道言官们听到这句话,吓得不敢出声。 毕竟,王琼手中掌握着检察大权,他们可不想因为一时冲动而失去官职。 工部尚书李鐩则叹了口气,感慨地说:“唉……我这人不服老不行啊,听了半天竟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众人看着这位年纪最大的工部尚书,心里不禁疑惑,他到底是真糊涂还是故意装糊涂呢? 廷议散去,各自打道回府。 第130章 暗室之谋 曲阜,衍圣公府中,孔子的第六十二代孙大明朝的衍圣公孔闻韶坐在书房内,对着一纸诏令发呆了许久。 自己自弘治十六年袭封衍圣公之后,除了相关礼仪礼节上的事,孔府基本上是不过问朝政的。 但是京城里皇帝让自己去兖州鲁王府清丈田亩、宣扬教化,怎么看,怎么有风险。 一会儿门外有人说道:“公爷,知县到了。” 孔闻韶打开门赶忙迎接,来者正是曲阜知县孔承夏,原来朝廷为了照顾孔府,曲阜的知县由他们孔家人担任。 上一任知县是孔承泗死在了任上,本来孔家人公推孔公统来担任,但是孔承章与孔承周上京告状,吏部闻之不喜,所以就没人让孔公统来担任,于是又推举孔承夏来担任。 孔公统听说也上书弹劾孔承章与孔承周等二人想要徇私举荐族人孔承懿,可以把他们交给巡按御史治罪,孔承章和孔承周听闻,再次同孔承懿潜至京为了解朝廷的意思。他们几人然后就被朝廷发现了,被发配到了海南。 正德皇帝就对衍圣公孔闻韶下敕说:“先圣之道,朝廷用之以为治天下之法,在尔辈守之则为治家之法,孔承章等首开讼端,毁诬宗子,以朝廷名爵为私,家争夺之,具是先圣不肖子孙也,谪之边戍小惩大戒,正用先圣遗法为之,教不肖子孙耳,且先圣尝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尔闻韶尚佩服先训,进学修德,与族长管束族人,令读书循理,以称朝廷崇重至意,今后再有恃强挟长,朋谋胁制,不守家法,为圣门玷者尔,即指名具奏,必不轻恕故敕”。 孔承夏之前在抵御刘七时表现不佳,使得曲阜遭受侵害。曾经上书自我弹劾,但由于孔闻韶的求情,他没有受到惩罚。 现在,主宾双方互相寒暄并坐下后,孔闻韶拿出一份诏令递给孔承夏,并说道:“请过目这份诏令。” 孔承夏恭敬地接过诏令,认真阅读起来。他仔细琢磨着诏令中的每一个字,试图理解其中的深意。读完后,他陷入了沉思之中,思考着圣意背后的真正意图。片刻之后,孔承夏将诏令递还给孔闻韶,并回答道:“我已读过。” 孔闻韶道:“我读了诏令颇为不解,竟不知朝廷是何意,我与鲁王并无往来。如今让我去清丈他家的田亩,宣扬教化。这不符合规矩啊。” 孔承夏道:“我读了之后也是不解,不过咱们这位天子何时受过规矩,我听闻朝廷内阁众臣都没有出言阻拦。” 孔闻韶不解道:“朝廷衮衮诸公竟无一人阻拦?” 孔承夏道:“正是。” 孔承夏也不傻,他敏锐地发现这个诏令的背后似乎是个陷阱,在等着自己跳。 于是说道:“如此,我不接这份差事。我上书辞了去。” 孔承夏道:“不行,这样陛下不喜啊。” 孔闻韶道:“他不喜又如何?还能治罪于我不成?” 孔承夏笑道:“朝廷优待孔家,自汉朝以来就开始了,幸赖祖宗庇佑,孔家得以繁衍至今,岂能治罪于您?” 孔闻韶道:“那我现在就上书辞了去。” “先不着急。”孔承夏阻拦道。 “为何?这差事谁想干谁干,我不干。”孔闻韶不听劝阻,铺了纸张,开始研磨道。 孔承夏起身道:“公府何必着急?此中有利有弊。” 孔闻韶听闻,放下手中的笔道:“愿闻其详。” 孔承夏说道:“弊就是使孔府无端涉及宗室的事,不好看。您想,宗室的事,其实就是陛下的家事。如今陛下无故将他的家事让孔府掺合起来,说明陛下对内阁及其他大臣介入有所顾忌。” 孔闻韶仍是不解,又道:“可还有勋戚呢,陛下的世家和亲戚也不能掺合吗?” 孔承夏道:“公府,您想,陛下让孔府掺和进来无非就是想借大成至圣文宣王的名份来处理此事。这样朝野就不会议论纷纷了。” 孔闻韶思虑片刻道:“总觉着不踏实。”又问道:“那利呢?” 孔承夏道:“他们鲁府的田亩都是孔家的了。” 孔闻韶闻之那颗心猛然间跳了起来。 鲁王家的田庄可不少。 “清丈田亩就是要清查出来他有多少田亩,怎么会都是孔家的?”孔闻韶压着跳动心问道。 孔承夏压低了嗓音道:“历来朝廷的赐地那是有数量的,如实报就行。他们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兼并、受献的土地多了去了。清查出来,给朝廷上交两成,剩下的八成就都是孔家的了。” 孔闻韶又道:“不好吧。”很显然他是没这个胆量的。 孔承夏见此心中暗道:“你也就投了好胎。”眼珠子一转瞬间想到了一条妙策,于是劝解道:“公府,您承祖宗之德,不作此事甚好,只是你忘了吗,正德三年您上奏朝廷:孔氏税粮,在成化年间曾恩免三分之一,今圣裔贫困者甚多,乞尽蠲免。朝廷虽准了,但是治标未治本,圣裔贫困者何其多啊,总要为他们考虑一下啊。” 孔闻韶纠结了起来,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 孔承夏见此也不催他,反而手捻着胡须静静地看着孔闻韶。 片刻后孔闻韶道:“不可!我不能做对不起朝廷和辱没门风的事。” 孔承夏见此笑道:“呵呵,公府高风亮节,只是圣裔贫困者当饿死矣。“接着一拍大腿道:“如此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可写奏章推掉这个差事。” 孔闻韶又坐了下来道:“不推了,既然是朝廷委任的差事,那就做。” 孔承夏道:“好,下官恭祝公府,旗开得胜,光耀门楣。” 孔闻韶道:“说什么旗开得胜,光耀门楣,不辱没祖宗就行了,我忽然想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才决定不推辞了。就接下来吧。” 孔承夏心中骂道:“你还知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咱们家要按照这句话做早就没了!” 于是起身道:“天色不早,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于是主宾寒暄告别。待孔承夏走了后,孔承韶坐了下来,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拿起笔,在一张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一行字:“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 然后又将纸揉了撕碎了,心中暗道:“祖宗早就告诉我了,凡事要密。我们俩的暗室之谋早晚泄密,而且你也太贪心了。” 第131章 更议 有时事情的发展就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乾清宫内,朱厚照对着英国公张仑、内阁学士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以及吏部尚书王琼、兵部尚书王宪、礼部尚书王瓒、户部尚书侯观、侍郎秦金、司礼监说道:“这就是你们议出来的议案?”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正是。” 朱厚照道:“那这样看来,你们说说看,为何反对夏言的一体当差。”朱厚照万万没想到后世的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竟然从夏言嘴里说了出来。说实话自己动心了,觉着一体当差更好。 此时秦金出列道:“启奏陛下,当时主要臣反对。” 朱厚照好奇了起来问道:“为何?” 秦金道:“启奏陛下,太祖尝言:‘食禄之家,与庶民贵贱有等,趋事执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也。若贤人君子,既责其家,而复役其身,则君子野人无所分别,非劝士待贤之道。自今百司见任官员之家有田土者,输租税外,悉免其徭役。着为令!’陛下和国家大臣怎么可违背?” 朱厚照闻言手扶着额头,抿着嘴角,问道:“还有吗?”他忽然发现秦金这货估计也是顽固守旧派。 秦金又说道:“启奏陛下,一体当差有三弊。” 朱厚照接着说道:“你接着说。” 秦金伸出食指道:“一、倘若一体当差,国家徭役只是要人去,没说要谁去,士绅可令佃户、家中奴仆去,如此,于百姓何益?”说着伸出中指道:“又一,徭役就是本人去了,又如何?他们家大业大又不是顾不过来。”,伸出无名指道:“再一、国家一分的收益没有收到,反而白白折去了名声,这是个亏本的买卖。” 朱厚照仔细的想着说道:“那按照你的许乡民自治,就是治本了?” 秦金道:“启奏陛下,历朝每有厘正更创。如银差、力差、听差、十锦及南北派田之异,皆有不同,自太祖高皇帝开始历年都会审编赋役。” 说着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面上无喜无怒,提心吊胆的接着说道:“成化十五年,宪宗皇帝陛下令各处差徭,户分九等,门分三甲。凡遇上司坐派买办采办,务因所派多少,定民输纳。不许隔年通徵银两在官。” “弘治元年,孝宗皇帝陛下令各处审编均徭。查照岁额差使,于该年均徭人户,丁粮有力之家,止编本等差役。不许分外加增馀剩银两。贫难下户并逃亡之数,听其空闲,不许徵银及额外滥设听差等项科差。违者听抚按等官纠察问罪,奏请改调。不举者坐罪。镇守衙门,不许干预均徭。” 朱厚照说道:“这与你的许民自治有何关系?” 秦金道:“启奏陛下,臣的意思是虽然历来朝廷对徭役皆三令五申不等加增,但是地方上视若罔闻才会使百姓困难。如果让士绅一体当差,士绅怎么会心甘情愿,到时候还不是县官一人说了算?” “而且祖制对优免徭役上,得利最多者正是士绅,陛下,如果朝廷不站在百姓这边到时候,任朝廷的政策再好,也是‘歪嘴和尚念歪经’负担仍是加在了百姓头上。” 朱厚照闻言沉默片刻道:“朕,知道了。”秦金见此也不说话了。 而内阁等其他大臣皆默不作声。 朱厚照见此微微一叹于是说道:“那许乡民自治,就可以了吗?” 秦金道:“也不行。” 朱厚照道:“详细些。” 秦金道:“士绅当然可以获得优免,但是获得优免的同时还应当承担责任,不能什么都靠朝廷。所以朝廷对拥有超过一定数量的田亩当课以重税。” 朱厚照闻正欲再问,却听到蒋冕道:“此乃亡国之论。” 殿内君臣皆瞠目,朱厚照只得说道:“先生不要危言耸听。” 蒋冕道:“臣闻之如史书王莽之‘王田制’,这不是亡国之兆吗?” 秦金道:“蒋阁老何出此言?” 蒋冕道:“限制士绅的田亩就是不允许投献、兼并甚至连买卖也不允许了,多余的田亩怎么办?是征收?且百姓如果碰见水旱灾害,就靠着售卖田亩得以苟活,又或者投献得以生存,朝廷不允许,这又当如何?届时不是天下大乱吗?” 秦金道:“限制的田亩数量多多增加不就行了吗?” 毛纪说道:“朝政大事,岂容儿戏?” 秦金被怼的哑口无言。 朱厚照见此说道:“议论朝政难免有错嘛。杨先生你认为呢?还有大家都说说看。”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臣觉着秦侍郎的许乡民自治可以施行,先从浙江开始,如果不错,可颁行全国。” 朱厚照道:“那你们呢?” 张仑道:“臣附议。” 其他人也都说道:“臣等附议。” 于是此案通过。 朱厚照觉着不能在这件事再纠结了,当下还有更棘手的事,于是说道:“徽王、襄王分别有奏,徽王请赐庄田,襄王说有民侵略毁坏其自己的庄地,用以做坟山,乞差官勘问。” 这徽王是明英宗的孙子,朱佑台。而襄王叫朱佑櫍已经是第五代襄王。 众人闻言心中都私下猜测这是在试探,徽王要什么赐田,你家的田还少? 还有襄王,你们家的庄田不就是被百姓挖了点土用作坟头了嘛,至于吗? 大概是知道皇帝对鲁王和保安王下手了,所以搞出来的这件小小的事来试探。毕竟搞大事是没胆子的。 王瓒首先说道:“启奏陛下,徽王殿下的奏请,并无先例,可驳回不准。襄王殿下的奏请,臣等也建议驳回不准。” 朱厚照看向张仑道:“英国公呢?” 张仑硬着头皮道:“这是小事,臣附议礼部王尚书所奏。” 朱厚照显然不打算放过他,道:“会不会太不近人情?” 张仑额头已经冒了虚汗了,于是道:“启奏陛下,这已经是照顾徽王、襄王二藩了。” 朱厚照闻言不知可否,于是又向杨廷和问道:“杨先生呢?” 杨廷和道:“徽王殿下和襄王殿下之所以奏请,不会无的放矢,臣建议陛下择钦差下去查看,如果是事实,就准其所请,如果不是,就按照律法训斥。” 朱厚照道:“那派谁前去可好?” 蒋冕、毛纪等人及其他六部大臣心中都暗暗揣测,你们师生一来一去的对话就这样覆灭了二藩? 第132章 赏赐 王琼如何能放过这露脸的机会,于是道:“陛下,臣举荐左佥都御史夏言为钦差去钧州徽王府查明缘由。” 众臣闻言这是要把夏言摁死的节奏啊。 看来夏言真是要靠边站了,没见皇帝第一贴心大臣王琼都要踩他了。 朱厚照又问道:“那襄王呢?” 问完看向众人,杨廷和为首的内阁几人默不作声,中旨三尚书的其余两人也不说话。英国公张仑择默然侍立,显然不想被皇帝看到自己。而秦金则是皱着眉头在思索什么。 户部尚书侯观?他是昏昏欲睡一般,站在那里。 朱厚照见此也不急了,反而端起茶碗喝起茶来,就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 英国公张仑抬眼看了一眼,正好与朱厚照的眼睛对视了起来,慌的又低下了头,朱厚照道:“英国公.....” “启奏陛下,臣建议问问杨阁老的意见。”张仑显然是害怕皇帝点名让他去。 而杨廷和闻言不可思议的看着张仑,心中估计有一万个问号。我怎么招你了?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后,忽然看向了杨廷和,然后开口问道:“杨先生呢?你觉着谁去合适?” 杨廷和此时已经知道了皇帝的心思,但他并不想直接推荐人选,而是选择了委婉地回答:“启奏陛下,臣心中也无合适人选。” 他心里暗自嘀咕着:“我都帮你了,你总不能坑我吧。” 朱厚照见杨廷和没有提出具体的建议,便又问了一遍:“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去吗?” 就在这时,秦金站出来,恭敬地向皇帝行礼后,说:“启奏陛下,臣认为谁都不能去。” 朱厚照好奇地看着秦金,问:“为何?” 秦金回答道:“启奏陛下,襄、徽二藩,听闻钦差前去,心中必会大为震动,难免做出应激的事来。而且二藩相距不远,陛下三思慎重!” 接着,他又补充道:“再者前鲁王被清丈田亩,接着是保安王爵位递减,诸藩有些想法正常,只要不是谋逆大罪,陛下要劝、训斥都可以,切不可使天下宗藩寒心啊!” 朱厚照闻言道:“哦。”心中却想道:“你还挺会做好人。” 秦金却是心里一个激灵,但是硬着头皮说出去的话,又怎么能收回来? 现在只能看皇帝如何评论自己的话了。 片刻后,朱厚照道:“秦侍郎所言极事。是朕考虑不全了。” 朱厚照思来想去觉着秦金的话更对,现在不是收拾二藩的时候。这样很容易让自己获得的优势荡然无存,主动变成了被动,这不是自己所愿意看到的。 秦金闻言心中大喜赶忙说道:“臣不过是查漏补缺,皆赖陛下圣明烛照,明见万里。” 朱厚照闻言道:“是你的功就是你的功,朕从不拒纳忠言、直言。” 秦金一脸正色地回答道:“陛下,臣只知道作为臣子,应当对得起‘忠’这个字,做事也应当秉持‘直’这个原则,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陛下的提拔和重用之恩。” 朱厚照听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朕果然没有看错卿。” 然而,内阁众人听到他们君臣之间的对话,心中不禁感到有些腻歪。王琼暗自心想:“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秦金秦侍郎去了一趟浙江之后怎么变成这样了?” 朱厚照接着说:“赐予户部左侍郎秦金蟒袍一件。” “嘶~”众臣听闻此言,都暗暗吃惊不已。要知道,秦金仅仅是以一个侍郎的官位就获得了蟒袍,而且还是在他阻挠了皇帝的旨意的情况下得到的。这件蟒袍的含金量可着实不低啊! 秦金闻言赶忙跪道:“臣不过是尽到了一个臣子应当做的事,臣未立寸功不敢接受赏赐,请陛下收回。” 朱厚照微笑着说:“朕赏赐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之理?再者说,卿直言进谏,这本就是卿应得的赏赐啊!” 秦金感激涕零地叩首道:“微臣多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徽王和襄王的奏本留中不发吧。”说着,他又拿起一本奏本,神色凝重地说道:“这是总督漕运许庭光的乞休疏。” 众臣闻言,心中都明白,这位漕运总督许庭光最终还是无法承受压力,选择了体面地离开。 原来自正德十六年九月至今,屡有科道弹劾漕运的的奏本,而且皇帝也不止一次的表露出,漕运事关国计民生,怎么可以屡屡出问题? 但是漕运这个活也不好干,朝廷为了加强漕运的管理,一般会再额外加都御史衔。 如今许庭光坚持不下来了。乞休退出来,那么这个职位今天就要确定下来。 杨廷和身为内阁首辅自然首先发言道:“启奏陛下,臣建议交有司衙门查处总督漕运许庭光。” 朱厚照闻言道:“漕运管的一塌糊涂,屡有弹劾,准奏。不许乞休,罢其职位。只是让谁前去合适?” 王琼在内阁发言之前,缓缓地向前一步,目光坚定地看向众人,然后开口说道:“臣建议左佥督御史夏言可以前去。” 众臣听到这句话后,都不禁愣住了,他们无法理解王琼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有些人甚至认为王琼是不是疯了,怎么会推荐夏言去呢?毕竟之前王琼可是一直咬住夏言不放的。 此时,坐在龙椅上的朱厚照也微微皱起眉头,他看着王琼,心中暗自琢磨着这个提议是否可行。然而,他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平静地问道:“还有大臣举荐吗?” 对于大多数官员来说,漕运虽然是个肥差,但同时也是一个伴随着极大风险的职位。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因此,一些人选择保持沉默,不愿意轻易表态。 这时,内阁学士蒋冕站出来,向朱厚照行礼并说道:“启奏陛下,不如下旨择日廷推,通过廷推来确定最终的人选吧。” 朱厚照听了蒋冕的话,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说:“就依照蒋卿所言。”于是,关于漕运总督的人选问题暂时被搁置下来,等待日后廷推时再做决定。 第133章 顺杆爬 正德十年三月,吏部会同都察院上奏称吏部会都察院奉上谕考察天下诸司衙门官员,今查得其中年老为左布政彭杰等一千九十一人有疾,副使顾英等一百九十七人罢,其中为左参政俞泰等五百十一人不谨,左布政沈恩等一千三百三十一人贪酷坐事,为知府宋隆等四百十三人寸力不及,为布政闵楷等一百五十六人得旨黜调。 朱厚照下旨今后东西司房辨事,毋用查革之人。 朝野闻言皆欢欣鼓舞。 而乾清宫内气氛凝重,内阁众人及吏部尚书王琼、兵部尚书王宪侍立于殿内。朱厚照坐在龙椅之上,表情严肃地看着下方。 “众卿,户部尚书侯观再次上疏乞休。朕念其年事已高,虽欲留其于身边以备顾问,但终难免分别。”朱厚照开门见山地道出缘由。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寂静,众人皆低头不语。 片刻后,王琼打破沉默,宽慰道:“陛下爱护臣子之心,臣等感动不已,请陛下不要伤心,保重圣体为要。” 杨廷和亦附和道:“侯尚书年迈,能如梁学士般致仕还乡,无案牍之劳,享天伦之乐,此乃美事,陛下当开心才是。”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朱厚照的脸色稍有缓和。然而,心中却不禁涌起一股失落感。以后这些老臣们一个个离自己而去,但不知道这些人有谁可以在自己手上善终。 “朕明白你们的意思,只是……”朱厚照欲言又止,目光扫过众人,又拿起奏本接着说道:“他在奏本中说,‘伏惟皇上励精图治,罢黜庸官、贪官、及老迈者,臣乃户部尚书,岂能例外,陛下宽待臣,但臣不能不自知,请陛下恩准臣之所请,以全君臣之谊。’朕不舍也没办法了。” 蒋冕拱手作揖,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说道:“侯尚书如此申明大义,臣为陛下贺。”然而,朱厚照并未表现出喜悦之情,而是轻轻摆手,神色平静地说:“这种称贺不要也罢,朕只想我们君臣能有始有终。”说完,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看向众人。 随后,朱厚照从御座上站起来,声音洪亮而威严地说道:“司礼监传朕的旨意。”话音刚落,魏彬立刻向前迈出一步,恭敬地回应道:“奴婢听旨。”整个朝堂瞬间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皇帝身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命令。 朱厚照继续说道:“户部尚书侯观致仕,朕念其曾在地方惩治豪强,福泽百姓,不禁心生感慨。如今他离朕而去,朕亦不免伤感,实在不忍他离开。朕闻圣人言:‘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朕无法赐予他荣华富贵,只能让他带着名利离去。特赐蟒袍、玉带各一,绫、罗、绸、缎各百匹,并命令他的家乡雄县为其建立功德牌坊,以铭记他的功绩。书写‘两世尚书’和‘功德碑’,记录他的事迹,以供后世之人学习。准许他的两个儿子世袭官职,以酬谢他的功绩。”众大臣听后,皆为之动容,如此厚待,实在难得。 然而,众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朱厚照紧接着又说:“日后修史,允许将其父与其子二人同列为传记。”众大臣闻言,心跳加速,这诱惑实在太大了,果然是能青史留名。 同时,这也宣告着侯观日后将成为忠臣、直臣和能臣的典范。尤其是那句“惩戒豪绅,造福百姓”,更是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群臣们前行的道路。 这句话清晰地表明了皇帝的意志:他希望通过对豪绅的惩戒来实现对百姓的福祉。 这样一来,群臣们就能够明确自己的行动方向,明白皇帝对于治国理政的期望和要求。 皇帝希望他们会以侯观为榜样,努力成为忠诚于国家、直言进谏、能干实事的官员,心中要存有百姓。 通过这一正一反,皇帝的目的达到了。 朱厚照看着蒋冕,开口问道:“既然侯观去职,那么如今户部尚书一职便空缺了出来,众卿可有适合的人来担任此职?” 蒋冕听后,立即站出队列,拱手回答道:“启奏陛下,户部尚书一职事关重大,臣请求将户部尚书一职同漕运总督人选都一起廷推,以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朱厚照微微皱起眉头,心想:“让你们推荐,不一定又选出谁呢。”于是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张仑,语气略带不满地问道:“英国公,你认为呢?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众大臣们听到这句话,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皇帝似乎对某个人选有所倾向。他们纷纷竖起耳朵,准备聆听接下来的对话。 张仑当然明白皇帝的意图,但他并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他深知官场的复杂性和利益纠葛,如果轻易表态支持某个人选,可能会引起其他官员的反感甚至报复。 因此,他决定保持中立,避免卷入这场纷争。于是,他恭敬地向皇帝行礼,并回答道:“回陛下,臣一时之间难以想出合适的人选。” 朱厚照听到这个回答,心中不禁暗骂道:“我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了。”但他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平静,微笑着说道:“英国公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啊。” 张仑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震,开始暗自揣测皇帝的这句话的含义。 王琼说道:“启奏陛下,英国公的确老了。” 张仑此时岂能还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了,人家侯观有自知之明以年迈乞休,你呢?英国公。 你英国公刚被皇帝任命为参议,天子的心腹近臣?就这样不配合,也太不给皇帝面子了。 此时英国公忽然想起来前几日自己宝贝孙子让自己求皇帝给他一个御前侍卫的职位,让他在勋贵子弟面前涨涨面子。 现在勋贵中以能配荣王读书为一等,为陛下御前侍卫再一等,皆是面子大涨,高人一等的身份,更是让群臣高看一眼的所在。 想到这里张仑后悔了,为什么总是明哲保身呢? 于是慌忙跪下道:“启奏陛下,臣觉着自己还不老,昔年赵国廉颇尚能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十斤肉,臣不才,也能效仿。只是臣刚刚正在感慨侯尚书,故而有所恍惚,请陛下恕罪。” 朱厚照闻言心中却是暗道:“这脸变得真快。” 于是皇帝好奇地问道:“那英国公以为谁可当此重任?” 张仑看着皇帝,认真地道:“臣不识众臣之贤。” 众臣闻言都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这英国公是在逗皇帝吗?只有杨廷和心中生疑,他知道英国公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来。 正在这时,张仑又缓缓说道:“只知祖宗赋予陛下权力,陛下可下旨任用,臣遵旨就行。” 内阁杨廷和等人及王琼、王宪、见此,终于见识了,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什么叫一言兴邦,一言丧邦。 张仑这一手玩得很妙,他不仅仅是在给皇帝的中旨背书,更是将王琼、王宪以及尚未到来的王瓒一同拉下了水。 虽然内阁等人并非天生就对皇帝的中旨感到反感,但这种行为无疑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和不满。 然而,作为参议且身为勋贵的张仑却毫不犹豫地支持皇帝的用人决定。这样一来,原本只是单纯的君臣之间的权力斗争,瞬间演变成了一场复杂的政治博弈。 果然皇帝顺杆爬了:“那就任户部左侍郎秦金为户部尚书,仓场总督由侍郎梁材担任。” 从此中旨三尚书,变成了中旨四金刚了。 第134章 海西 户部尚书侯观的乞休疏被皇帝批准倒还好,但皇帝给予侯观的致仕的荣誉却震惊了群臣!一般来说,官员致仕时会得到一些恩赏和待遇,以表彰他们的功绩和贡献。然而,这次侯观获得的荣典却超出了常规,引起了大臣们的关注和议论。 侯观的乞休书本来就是一件令人瞩目的事情,因为他是户部尚书这样重要的官职。而当皇帝批准他的请求并给予他致仕的荣誉时,这一决定更是让人感到意外。通常情况下,户部尚书这样的高级官员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尊重和优待,但很少有人能像侯观那样受到如此特殊的待遇。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朝廷内外,引发了群臣之间的热议。有些大臣认为侯观确实有一定的功绩和才能,所以才得到了皇帝的青睐;但也有一些人对皇帝的决策表示质疑,觉得过于慷慨地给予荣誉可能会导致其他官员心生不满或嫉妒。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让人们意识到,皇帝对于官员的评价和对待有着绝对的权力,而这种权力的行使往往会影响到整个朝廷的氛围和官员们的心态。因此,这个事件不仅仅是关于侯观个人的荣誉,更关系到朝廷内部的政治格局和权力平衡。 就在众人还未从之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时,没过多久,宫内司礼监又一次传出了皇帝的圣谕:“着英国公府、成国公府、武定侯府、驸马都尉崔元家、各推荐一名差遣人员,入宫禁担任御前侍卫。”这道旨意让所有人都感到困惑和不解,大家纷纷猜测着其中的缘由。 同时户部左侍郎秦金任命为户部尚书。 这一连串的任命宣告着皇帝基本掌控了六部,果然工部尚书李鐩的乞休疏也送进了宫中,就在群臣猜测皇帝是否也要中旨的时候,皇帝却令工部尚书这一职位同前不久空缺出来的漕运总督一并由吏部组织廷推。 朝野本来关注的浙江清丈田亩案和保安王爵递减案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而乾清宫里,朱厚照坐在龙椅之上,脸色阴沉。他看向司礼监,然后开口道:“山海关外风景如何,朕有机会当一览之。” 听到这话,魏彬等人面色大变。他们连忙跪地劝谏道:“陛下万金之躯,不可轻涉险地啊!” 朱厚照却冷冷地说道:“那里可是风水宝地,当年隋唐两朝覆灭高句丽,后来契丹、女真据之,使成中原心腹大患!” 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进来禀报说:“陛下,内阁大臣、英国公张仑以及兵部尚书王宪求见!” 待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及张仑、王宪等人走进大殿,行礼后站在一旁。朱厚照看着他们,缓缓说道:“女真通事王臣有题本道,海西女真阳顺阴逆,贡使方出,寇骑即至。今会同两馆动有数千,王臣引领约束,知道情弊,所议建议条陈,有海西都督速黑忒虽号称强雄,颇畏惧法度,彼处头目也都慑伏,因该降旨,切责及差廉洁能干的官员同往抚顺,节次犯边叶赫竹孔革等部,如果无效,将差遣去官并速黑忒一同治罪。” 说完见众人面无表情,接着说道:“卿等以为如何?”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塔山前卫都督佥事速黑忒借水陆交通之便,一直发展农业、贸易,兵马精强,诸部畏服。且效忠朝廷,奉法惟谨,协助明廷招抚女真各部。正德初年,海西塔里木卫指挥佥事奇里哈尼子祝孔革“为乱”,招抚之。正德十三年,受封为都督佥事。臣建议遣官问询,不可治罪。” 蒋冕也道:“启奏陛下,女真诸部对待朝廷的态度一直不一,今塔山前卫速黑忒畏服法度,听从朝廷诏令,如果因为其他诸部犯法,怎可将其一并治罪?” 毛纪也说道:“启奏陛下,可遣官斥责叶赫部等诸部,如不服,朝廷当遣大军征伐,令速黑忒配合即可。” 朱厚照一时拿不定主意了,本意上他觉着应效仿宪宗皇帝再来一次犁庭,如今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于是看向英国公张仑,问道:“英国公以为呢?” 英国公张仑便出声道:“启奏陛下,内阁众人言论至允至当。” 朱厚照又看向王宪,“兵部呢?” 王宪道:“臣附议内阁言论。” 朱厚照此时有点后悔没让王琼、王瓒以及秦金参加会议了,本意让兵部来是支持自己出兵的,结果却弄巧成拙。他不禁叹了一口气。然而,作为一个帝王,他必须要保持镇定和威严,不能轻易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 他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说道:“如此内阁票拟意见。”这表明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虽然不是他所期望的,但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司礼监等人听到皇帝的话后,也都松了口气。 此时杨廷和却说道:“不过夷人敕书多不系本名,或伊祖父或借买他人,或损坏洗改,每费审驿。宜令边官审本敕亲子孙实名填注,到京奏换。且夷人升职袭爵袭自有旧例,往往具奏行边年久不报怀怨回家,致生边衅。宜再行定验到边催缴。” 蒋冕道:“杨阁老所言甚是,夷人宴赏日期自有定例,即今积聚数多宴赏迟误及至领赏又多滥恶,故不怀惠。而塔山前卫都督佥事速黑忒、建州右卫都督佥事牙令哈等俱自称有招边夷功,应该查实升赏。” 王宪拱手作揖,向皇帝进言说道:“启奏陛下,内阁所言乃是实情!” 这时,朱厚照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然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命令有司衙门去查明事情的真相吧!待他们查明之后,再给这件事下定论不迟。” 听到皇帝的话后,杨廷和等人立刻恭敬地回应道:“臣等遵旨。” 第135章 一门心思 朱厚照接着道:“钦天监奏,让朕下令天文生如天顺年间旧例,应科举。你们怎么看?” 身为前任礼部尚书的毛澄道:“启奏陛下,太祖曾令钦天监人员别习他业,不学天文历法者,都发配海南充军,明例不可违。” 朱厚照不知可否的哦了一声,于是问道杨廷和,“杨先生以为呢?”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天顺二年,朝廷令两京天文生、阴阳人及官生子弟,许就在京乡试。然弘治五年奏准,吏部听选监生、给假在家者,许就本处乡试。医士医生在册食粮执役者,方许在京应试。其在部未考岁贡或在监告就教职监生及不系在任依亲官生并天文生阴阳人例不许习他业者皆不许入试。” 你老子也不同意,你就别想动科举了。 朱厚照却问道:“那钦天监为何要上这个奏本呢?朕看大抵是天文生不够了。”朱厚照显然并不买这些人的账,接着说道:“成化十五年,钦天监奏选官民子弟肄习天文历法已历三年本监据正统年例经奏得旨考中收充天文生事,宪宗皇帝陛下令礼部查成化六年近例,于是钦天监复奏得旨会监官覆考得一百七十命俱收充天文生、食粮办事退其不中者,六人仍留肄习。” 你们会援引,我就不会吗? “成化二十二年南京钦天监以南京吏部等衙门会奏天文生、阴阳人原额量加二分奏陈本监原奉高皇帝圣旨并引大明律例。礼部覆议旧例皆无以女婿、外孙、义侄、别姓充补之,令宜行南京礼部仍照近例举行从之。” “可见祖宗法度也是与时俱进,合适的就采纳,不合适的就更改,哪有什么一成不变。朕觉着,有天文生、阴阳人参加会试,考中者令进钦天监学习,三年后由其衙门监考,中者补充钦天监人员,不中者再学习,两次后仍不中者,令其回本乡即可。” 张仑道:“陛下所言甚为得当,有道是术业有专攻,陛下此举乃是善政。” 王宪也赶紧说道:“臣也觉着陛下此意可下令礼部执行。” 话音刚落,蒋冕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此其他户籍人员呢?为何军籍、匠籍可乡试后会试,独天文生、阴阳生不可?” 朱厚照听闻道:“也许其参加会试不就行了?” 内阁杨廷和闻言,心中暗道:“你是一点也不安生啊,非要搅得天下大乱不可吗?” 于是劝解道:“启奏陛下,天文生、阴阳人,例不许习它业者,皆不许入试就是担心他们不务本业,弘治十五年钦天监曾求情,孝宗皇帝陛下仍不准,就是有此顾虑。” 朱厚照道:“天顺初,天文生、阴阳生奏比医士、(医)生等科举,历四十余年,科不乏人,此乃善政,朕觉着应当改回天顺旧例,且英宗皇帝陛下能改,朕就不能改?” 好吧,皇帝又开始耍无赖了。 皇帝话里还有一层暗示,英宗皇帝陛下改了,他的大臣都同意了,你们不同意,是何居心? 果然朱厚照的这一问,立马扭转局面,杨廷和闻言道:“臣等遵旨即可。”蒋冕、毛纪、毛澄等人也纷纷说道:“臣等遵旨。” 说完他们,朱厚照接着说道:“陕西那边的奏本也递了上来了,这是杨一清的奏本,你们看看吧。” 于是杨廷和等人相继传阅。 待众人看完后,朱厚照道:“朕一直说不许克扣军士粮饷,看来朕的话是空话、屁话,他们就是不听。” 原来杨一清到甘肃镇后,哗变已经被甘肃总兵李隆弹压了,但是李隆的操作怎么能瞒得了杨一清的火眼金睛,于是李隆的丑事被揭发了出来。 幸亏杨一清有经验,没有使身处前线的甘肃镇出现乱子,如果李隆狗急跳墙做出叛变之举,那情形就又不一样了。 众臣闻言只能宽慰皇帝,同时也纷纷道:“臣等有罪。” 朱厚照接着说道:“传旨,令陕西总督杨一清挑选精兵补充甘肃镇,使更换原有士兵,李隆虽然处死了首恶,但是协从者也难逃其责,令严惩不贷。” 王宪闻言心中大惊,劝道:“启奏陛下,如此必然极其军士恐慌,甘肃镇岂不危矣。” 英国公张仑也劝道:“启奏陛下,甘肃镇西控西域,南隔羌戎,北拒胡虏,经制长策,不可轻动啊。” 朱厚照冷哼一声道:“就是甘肃镇太重要,朕才要这样做,堂堂朝廷命官被他们说杀就杀了,处罚太轻,岂不是视朝廷律法为儿戏?谷大用在陕西给朕上书道;‘甘兵杀害抚臣,恐其他诸边效仿,乞陛下宜早正典刑,以辑人心。’朕觉着谷大用说的对。” 其实朱厚照还有一人的奏本没说出来,就是提督锦衣卫事的郭勋,他奉朱厚照的密令派锦衣卫前去秘密调查,同时布下暗线,毕竟甘肃太重要了。 然后杨廷和劝道:“启奏陛下,军士此举毕竟情有可原。” 朱厚照却说道:“话虽如此不错,如果不惩处,其他抚臣、总兵当如何?岂不是无法管理了吗?再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情有可原不代表可以免除处罚,令杨一清着手处理此事,依照军法从事。” 杨廷和闻言,心中更加大惊,杨应宁岂不危矣? 这时朱厚照似乎知道了杨廷和的想法,补充道:“杨一清作为陕西总督,当有手段,再说他背后是朕,是国家,怕个什么?你们怕什么?朕又不是将甘州军士全杀了。还有那个李隆,着实可恶,坏了国家大事,让杨一清立刻押解回京,交有司审问,一定要对簿有据,朕等着查实后,治罪,抄家、斩首,以彰国典呢。” 杨廷和等人闻言,脸色微变,他们感受到了皇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意。虽然心中仍有不满,但面对如此强硬的态度,他们不敢再轻易劝谏。 而在殿内的御前侍卫夏勋、张宗两人,通过这几日的御前会议,终于明白了朝廷里皇帝和这些大臣之间的博弈之道。他们意识到,这大殿里权力的斗争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复杂和残酷。 强如心思玲珑的的英国公张仑在内阁等人面前也不够看,怪不得这些文官要一门心思进内阁呢。 第136章 生日快乐 中宫千秋节这一日,皇帝传下旨意,命令内外命妇入宫朝贺皇后。 皇帝忙碌了一整天,处理政务,直到傍晚时分,他亲自来到坤宁宫,向皇后表示祝贺。皇后得知皇帝亲临,心中充满喜悦,急忙出宫迎接皇帝的到来。 两人一先一后走进宫中,朱厚照微笑着对皇后说:“祝皇后福寿绵长。” 皇后听后,娇嗔地笑道:“陛下千万不要和妾身开玩笑啊。” 朱厚照却一本正经地回答:“朕是真心诚意的祝福,绝非开玩笑。”说完,他便走到榻前坐下,然后询问皇后:“荣哥儿今天没有来吗?” 皇后回答道:“他的功课尚未完成,可能还要过一会儿才能过来。” 朱厚照点头表示理解,接着说:“难得遇到节日,让他休息一天也无妨吧。” 朱厚照刚坐下,把脚伸到脚凳上,这时皇后来到跟前蹲下来就有要给皇帝捶腿。朱厚照道:“不用那么麻烦了,你今日是寿星,怎么敢劳您动手。” 皇后道:“什么寿星不寿星,妾如今很知足了。” 二人正说话,只见鸢儿进来。朱厚照笑道:“鸢儿,把你们的好茶倒碗给我吃。” 鸢儿道:“哪里是好的呢?要好的,恐怕也是乾清宫里的茶最好。” 皇后笑道:“快去,先给陛下舀水去罢。” 鸢儿笑道:“奴婢遵命”说着倒茶去了。 朱厚照笑道:“好丫头,还是坤宁宫会调教人,一个个的都那么‘油嘴滑舌’了” 夏皇后登时撂下脸来,说道:“皇帝陛下,你没喝酒吧?” 朱厚照笑道:“我处理了一天的政事,哪里来的时间喝酒?” 皇后冷笑道:“既如此何苦拿妾寻开心,陛下以前在外宫里何曾回过,估计那门槛见了您都认生,后来回到宫里,我待她视如心腹,千方百计给她一个名份,她怎么‘油嘴滑舌’了,还说什么坤宁宫会调教人,拿我取笑儿。这话传了出去,到时候怎么办?我到成了你们君臣之间解闷儿的了。” 说着说着竟哽咽了起来,也不往外走,就怕折了皇帝的脸面。朱厚照不知要怎样,心中自然慌了起来,讪笑道:“是我今儿不对,惹了你生气,莫哭,莫哭。” 正说着,只见鸢儿走来说道:“万岁爷,刘全忠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呢。” 朱厚照听了,以为是密奏来了,也顾不得皇后了,急忙要回到乾清宫里,出了乾清宫,只见刘全忠在门前等着,朱厚照便问道:“谁的?” 刘全忠道:“万岁爷,奴婢岂能知道,只是万岁爷说过,火者接了本子,无论什么事都是要万岁爷亲自见的。” 回到了乾清宫,朱厚照刚进到暖阁坐了下来,一名火者便双手呈上一个匣子。 朱厚照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张璁的密本,原来张璁也开始丈量了夏邑的田亩,情形不容乐观。 张璁在密奏中说道:“一县之地,竟因水患、赋役、豪绅、世禄、权贵等各交织难解使本县之地赋不通,即有田无赋或有赋无田,臣依据本次丈田,原本根据各家所拥有田亩数量来重新厘定赋税,然里书飞诡 、寄庄影射等问题若不根除,此法恐成坏法,故而臣并无有实际行动。” 朱厚照读完,心中顿时又烦躁了起来。坐在那里仔细分析着利弊。 不过朱厚照有一点想开了,依照现在的管理水平,压根就别想彻底解决兼并的现象。 所以他不再纠结了,而是如何稍微公平一点,同时给百姓一个泄压的渠道出来。 片刻后,自己在密奏中写道:“卿能将该县情况分析如此,实属难得。然其中弊端,朕亦无解决之良法,需慎重计较。” 摇了铃铛扔交给了那火者。便移驾坤宁宫。 回到了坤宁宫里,此时朱载坖也回宫了,朱载坖见皇帝亲临,便赶忙行礼,朱厚照见此道:“起来吧,功课作业完成了么?” 朱载坖道:“回禀父皇,完成了。” 朱厚照点点头道:“好。”一面说,一面来至里间,父子二人谈论些课程文章。说犹未了,众小火者、宫女七手八脚摆了半天,才停当归坐。 朱厚照看见了瓜果,因笑道:“朕的寿礼还未送来,倒先享受了寿星的寿果。” 皇后此时哪里还有气?只说道:“可不是?陛下今儿空着手来的,且得好好补偿妾。” 朱厚照拿起一个橘子道:“朕能送你什么?金银珠宝这类你不稀罕。”言毕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对,不行我送你字画吧?” 皇后闻言道:“那妾要谢了陛下了。” 正说着,坤宁宫管事太监来回“夏家来人了”。 朱厚照闻言便知是夏勋、夏助兄弟来了。皇后道:“快传”。 果然是夏勋、夏助二兄弟,一进来见皇帝也在,赶忙行礼问安。而外面的他们的妻子却被鸢儿拦在了外面。 原来皇帝为了让皇后开心令坤宁宫家宴,让夏勋、夏助各自带着妻子进宫,陪陪皇后。 朱厚照道:“你们俩来了,怎不见张宗说家和南京魏家?”二人知道说的是张宗说和南京魏国公徐家,他们各自娶了自己的姊妹。 徐家是来不了,但是张宗说家的估计再过一会就到。 朱厚照笑道:“哎呀!平常都难见几次,还不趁此机会见见?” 而夏勋、夏助兄弟怎么敢接这个话。 朱厚照见他在这里气氛有些冷,也是尴尬,于是问道夏助:“你兄弟都外出历练过了,你怎么看?” 夏助闻言道:“臣奉命,陛下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 这时早有人将一应菜肴布置好了,众人见皇帝吃完了茶,鸢儿便说道:“陛下今儿不留您入席了,改日有话慢慢的说。”说着手悄悄指着皇后。 朱厚照闻言道,便立起身来向外面走去,众人见皇帝在这里,便赶忙起身问礼,朱厚照见此说道:“论理,朕也该陪饮几杯才是,只是今儿不便,朕在这里,你们也放不开拘谨者,反倒惹了寿星不开心,不过,今日皇后最大,朕还是要祝皇后的。” 此时。夏助执壶,夏勋把盏,斟了一大碗。朱厚照就站在那里,一饮而尽。接着说道:“你们在这里好好陪皇后。”说完就要走,但行至两步,转身道:“皇后,生日快乐。” 皇后闻言那脸上早已泛起了酡红。 第137章 鲁王阳铸 兖州,鲁王府。 王府位于兖州府城的北部,占地面积达到惊人的一千亩。它始建于洪武三年,历经十五年的筹备与建设,最终在洪武十八年完工。这座宏伟的宫殿内共有八百多间殿堂、楼阁、亭台等建筑,包括内殿、阙、厅、房、楼、台、亭、榭等各种类型。 王宫的外围是一座壮观的王城,而王城周围则环绕着一条宽阔的护城河。整座建筑群以红色墙壁和绿色琉璃瓦为主色调,雕刻精美,彩绘华丽,气势恢宏,令人叹为观止。其规模之大、规格之高、规制之全,完全可以媲美皇帝的皇宫。 随着洪武十八年第一任鲁王朱檀来到兖州就藩,兖州也因此升级为府,下辖曹、济、东平、沂四州以及二十三县。这使得兖州迅速崛起为鲁南、鲁西南地区最大、最繁荣的城市,并成为该地区最高级别的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中心。 在鲁王府内,鲁王朱阳铸虚弱地坐在正厅的座位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力。 而在他的对面,则坐着衍圣公孔闻韶。这位衍圣公同样显得有些紧张,额头上微微渗出汗珠,似乎正在思考如何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两人都深知彼此的身份地位,也明白这次会面的重要性,因此谁都不敢轻易先开口。他们暗自盘算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措辞才能既不冒犯对方,又能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片刻后,孔闻韶还是先开口了,“殿下,陛下圣旨在前,恕孔某不敬,鲁府所有田册这两日就要交接清楚。” 朱阳铸气喘道:“好,无非是破家灭族而已。只不过我这爵位是太祖高皇帝所赐,不会也要一并收走吧。” 孔闻韶压着心中的厌恶道:“怎么会?殿下言重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陛下是惩戒而已。早晚不还是归还给殿下。” 朱阳铸叹了口气道:“本王不才,今年七十有四,见证了英宗皇帝陛下、康定景皇帝陛下、宪宗皇帝陛下、孝宗皇帝陛下,及今上十六年,还从未见过皇帝要丈量宗室田亩的事嘞。闻所未闻啊,闻所未闻。” 孔闻韶道:“如果殿下觉着委屈,可再上书一份嘛。” 朱阳铸心中破口大骂道:“上狗屁书,这逆子活着害老子,死了还害老子,当初怎么会生下他。” 有气无力的摆手道:“罢了、罢了,祸从口出,本来是心疼自己的孙子,结果反而引火烧身。” 又说道:“明日我让府中长史亲自送去田册。” 孔闻韶便拱手道:“那就先谢过殿下了。”于是就要起身离开。 这时朱阳铸却缓缓说道:“不过本王不知,为何要让公府亲自前来,朝中那些文武百官,勋贵亲戚哪个不能来?” 孔闻韶刚抬了半拉屁股闻言又坐了下去,说道:“我岂能知道,殿下知道为什么吗?” 朱阳铸道:“我也不知道,老了,也不想操心了。” 孔闻韶闻言,顿时脸如猪肝一般,气的通红。这分明就是在耍自己。于是冷哼一声道:“我这次前来,带来《论语》、《尚书》等,奉旨在鲁王府行教化,不知殿下何时有时间。” 你不仁、我不义。 朱阳铸盯着孔闻韶半天,幽幽道:“你看我还能再学嘛。” 孔闻韶竟然不惧,也回答道:“如何不能?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这次轮到朱阳铸了,本来苍白脸色顿时也如猪肝一般,这孔闻韶是在骂他,这两句诗出自颜真卿的《劝学》“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是颜真卿为了勉励后人而作的。分明是骂他是晚辈,应好好学习。 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你这老东西年轻时做的事都忘了?现在白首读书就别嫌迟了。 “咳咳.....”一口气没上来,猛烈咳嗽几声。外面的王府仆人闻言便进来,却被朱阳铸喊道:“滚。不知规矩的东西!”下人们闻言又赶紧退了出去。 这声滚看似在骂王府下人,实则指桑骂槐,在骂他孔闻韶。骂孔闻韶一点规矩都不懂。 孔闻韶闻言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殿下真是宽厚,怎容奴仆这般没有规矩,鲁王府一直都是这样吗?看来真是要应了陛下的话,要教化。” 朱阳铸被气的不轻,“哈哈哈......后生可畏啊!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见识了,见识了。” 孔闻韶听了这话,连忙说道:“殿下何出此言?我也只是奉旨行事罢了。” 朱阳铸苦笑着说:“陛下真是太偏心了!我们朱家才得到这江山几年,他竟然已经开始嫌弃宗室了。而你们山东孔家和江西张家,传承了数千年之久,陛下对你们的庇护简直比老母亲呵护幼子还要用心。真让人羡慕啊!” 孔闻韶笑着说道:“殿下,自古以来,朝廷都会有恩赐,这并不是本朝特有的规矩啊。” 然而,朱阳铸听后却愤怒地拿起茶碗狠狠地摔了下去,并大声喊道:“规矩?规矩!大明朝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孔闻韶连忙上前安慰道:“殿下不要生气,以免伤了身体。我先告辞了。”说完,他站起身来,拱手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朱阳铸被气的那口气还是没上来,竟晕了过去,慌的下人手忙脚乱赶紧抢救。 而孔闻韶出了王府回首望去,心中恶狠狠道:“你也配和我家比?自己行事不检,被抓了把柄。都说虎毒不食子,你为了荣华富贵将亲生儿子给抛了出去,如今风水轮流转,皇帝竟然翻案了,你有本事也效仿安化王、宁王去造反啊。成功了,我给跪下磕头!” 坐上了轿子之后,孔府的下人们纷纷围上来,其中一个领头的人恭敬地问道:“老爷,请问您要去哪里?” 只见孔闻韶坐在轿子里面,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还能去哪儿?回行辕!”说罢,他轻轻地挥了挥手。 随着一声令下,一行人开始起轿,准备打道回府。一路上,队伍浩浩荡荡,沿途的百姓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但见“肃静”、“回避”以及轿子的样式,只知道是大官。 而人群中也有三五人盯着轿子,他们相互交换了眼神又纷纷离去。 第138章 重头戏 乾清宫内,朱厚照盯着另一份奏报发愣了许久,英国公张仑、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吏部尚书王琼,礼部尚书王瓒、户部尚书秦金、司礼监太监魏彬、陈敬、苏进等也都在。 “浙江余姚奏报,新建伯其父,前南京吏部尚书王华卒了。浙江布政司官为华奏乞,恤典命给祭葬。”朱厚照没有什么情绪。 众人闻言也都知道王守仁进京的日期大抵就要确定下来,就看皇帝要不要夺情了。 王琼出言说道:“启奏陛下,前南京吏部尚书王华,乃成化辛丑进士及第,初授翰林院修撰修宪庙实录,有功进春坊谕德,充经筵日讲官,选侍东宫讲读,升翰林院学士,主考两京乡试升詹事府少詹事,教习庶吉士,修资治通鉴纂要,升礼部侍郎、南京吏部尚书,后忤逆刘瑾,致仕家居十余年。” 要将亡者履历大致讲述,是为了后面请谥号做铺垫。 王琼接着说道:“其子,王守仁,平逆有功,奉新建伯。” 朱厚照道:“其人才识宏达,操持坚定,当初刘瑾用事,士大夫争走其门,唯独王华不往,子王守仁议论刘瑾,刘瑾大怒,驱逐王守仁,王守仁平时就敬慕其父,看望其父,王华竟丝毫不气,反而夸赞,南京时,刘瑾又使人说王华不久当召用,王华竟不往,其平生大节如此。” 王琼颇为感伤,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对着王瓒道:“礼部早早被下谥号,不要等新建伯请谥了。” 王瓒道:“臣遵命。” 朱厚照接着说道:“你们瞧瞧,衍圣公还在兖州呢,这新蔡王上疏乞赐食盐。朕就好奇,他们家的盐就那么不够吃?” 众臣知道,皇帝说的正是鲁王一系的新蔡王朱当浮。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前些时候,各处王府照例都不给盐,有的也是因为一时特恩才给盐,后来比例奏乞,诸藩竟以为常,而两淮价高,又多奏乞尤多其关盐,这些人夹带兴贩,漫无纪极,当时又有织造内臣奏乞两淮盐价及长芦引盐,越境发卖,恣意兴贩,莫敢禁制,何况势家隐名,报中侵夺商利,盐法因之大坏。孝宗皇帝时想将累年王府奏讨各运司食盐一切停罢,听其照旧自买食用,并以后内臣织造再不许奏讨盐引及行巡盐场御史见开盐课,果有势要之家,隐名报中、侵夺害人者,指实参奏。” 朱厚照闻言道:“看看,这就是朱家的好藩王,整日不思修身养性,好好在封地奉公守法,天天想着怎么挖朝廷的墙角,谋私夺利!可恶至极。” 王瓒闻言心中暗道:“这诸王脑子都坏掉了,现在皇帝没事就盯着诸王呢,你们倒好,一个接一个的给皇帝递刀子,生怕皇帝抓不着把柄。” 果然就听见皇帝说道:“你们说说看,怎么惩治他!” 蒋冕道:“陛下,新蔡王做的不对,但毕竟是皇室血脉,若是惩罚过重,不免有失偏颇,不如下旨训斥他一顿便是。” 朱厚照闻言点了点头,道:“蒋先生说的对,既然这样,那朕便下旨训斥他,蒋先生,这件事便交给你了,你亲自去一趟吧。” 蒋冕明显一愣,他没想到皇帝会让自己亲自去,要知道,虽然自己是内阁阁臣,但这毕竟是皇室内部之事,自己一个外臣实在不宜过多参与,于是赶忙道:“陛下,臣不敢擅专,还是请陛下另派他人去吧。” 这时,毛澄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此事派遣一名内官前去即可,何必劳动蒋学士呢?” 朱厚照笑了笑,道:“既如此,那谁也不用去了,仍交衍圣公亲自检查一番即可。” 而魏彬在一旁微微一叹,心中暗道:“恐怕这鲁王一系,算是彻底不行了。叫蒋阁老去不就是面子上再好看一点么?” 杨廷和却道:“启奏陛下,此时臣觉着还是衍圣公清查鲁藩田亩,已经任务繁重,如今再增加查盐,恐怕力不从心啊。” 朱厚照点点头道:“杨先生所虑甚对,只是蒋先生身为内阁阁臣不能亲至,衍圣公也不可以,那谁去合适呢?” 杨廷和躬身答道:“英国公张仑亲自前往最为妥当。” 张仑才是觉着人在一旁站,祸从天上来,赶忙答道:“杨阁老言重了,此事我觉着蒋学士、毛学士所言甚是,何必劳烦国家大臣,遣一名科道言官即可。” 秦金上前一步说道:“臣附议英国公所论。” 朱厚照笑着看着几人,心中也是破口大骂:“都他妈老狐狸。” 本来让蒋冕亲自去的目的就是给外人看的,表明皇帝不是故意找鲁王一系的麻烦,蒋冕多精,不愿牵涉其中。 好,朱厚照就交给衍圣公孔闻韶。到时候出了事就和皇帝无关了。 杨廷和怎么不知道朱厚照打的算盘,于是觉着既然要收拾,就别再让孔家承担恶名了,让勋贵去吧。 张仑知道自己什么处境,怎么愿意去? 秦金听闻建议科道官,不用说,他盯着夏言了。 朱厚照觉着好不容易提拔几个人来给自己撑撑腰,结果这些人都有各自算盘,有时不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想想也是,谁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想让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长出更多的庄稼。 于是朱厚照就说道:“不行就令巡盐御史亲自去吧。” 众臣闻言赶忙说道:“臣等遵旨。” 此时朱厚照又说道:“前些日子讨论许乡民自治,秦卿的方案出来了吗?” 众臣闻言,知道今天议事的重头戏来了。 秦金赶忙掏出奏本,双手呈上道:“启奏陛下,臣已拟定,请陛下预览。” 魏彬接过奏本呈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打开看到后说道:“你来亲自说说。” 秦金躬身道:“臣遵旨。”接着直起腰,朗声道:“王道复古。” 好嘛开头四个字就震得内阁及其他大臣脑袋嗡嗡的。这四个字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打着复古的旗号,来进行改革。 没办法,能干的过祖制的就是王道复古。 第139章 乡约 “王道复古,故而法先王。伏惟我天朝太祖高皇帝太祖惩元纵弛之后,刑用重典,然特取决一时,非以为则。后屡诏厘正,至三十年,始申画一之制,所以斟酌损益之者,至纤至悉,令子孙守之。” “仿古为治,明礼以导民,定律以绳顽,建申明亭,颁布《教民榜文》申明教化。然百十年来,遵守者寥寥无几。” “伏惟皇帝陛下思古守制,心存百姓,量民艰难,重建申明亭,颁行乡约,许乡民自治。” “一乡民以本乡为主,自行乡约,约中首言,太祖高皇帝圣谕六言:‘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一许乡民推年高有德者,且为众之所服者一人为乡长,二人左右为乡副,再公推知晓朝廷了律法者四人为乡察、再公推熟悉礼法者四人为乡礼,再公推五人为乡董,以督诸人。” “一定期与申明亭行教化,若有疾病而不能至者,许先期遣人告乡察,无故不赴者,写过恶书,罚银一两公用。” “一乡约之中当彰善、纠过,以托忠厚之道也。既然有恶者,首书之、次纠之、再改之、再送官。” “一乡约之中,凡有危难之事,皆须约长会同约之人与之裁处,必明于理、再济于事,不得坐视推托,陷入于恶,有罪者,当罪坐约长约正诸人,免去其职。” “一乡约之中凡寄庄人户,多于纳粮当差之时躲回原籍,连累同甲。约长等劝令及期完纳应承,如蹈前弊,告官惩治,削去寄庄。” “一乡约之中本地大户,异境客商,放债放息,合依常例,不可累算;有贫难不能偿者,亦宜以理量宽;不仁之徒,凭累息高额,挟写田地,致令穷民无告,去而为之盗。今后有此,告诸约长等,与之明白,偿不及数者,劝令宽舍;取已过数者,力与追还;如或恃强不听,率同约之人鸣之官司。” “一乡约之中吏书、义民、总甲、里老、百长、弓兵、机快人等,若揽差下乡,索求赍发者,约长率同呈官追究。” “一乡约之中有官府差役,许本乡雇佣他人当差,官府不得阻拦。” “一乡约之中当名嫁娶,以往女家责聘礼不充,男家责嫁妆不丰,遂致愆期。约长等其各省谕诸人,自今其称家之有无,随时婚嫁。” “一乡约之中,父母丧葬,衣衾棺椁,但尽诚孝,称家有无而行。此外或大作佛事,或盛设宴乐,倾家费财,俱于死者无益。约长等其各省谕约内之人,一遵礼制;有仍蹈前非者,即与纠恶簿内书以不孝。” 说完之后,秦金顿感口干舌燥,但是整个人却是吃了补药一般,处于亢奋的状态。 接着总结道:“凡十一条,只是大概,各地风俗民情不一,臣不能完备,请陛下责罚。” 什么责罚,这话明显是在邀功。 众人自动过滤了总结之言,细细回味着刚刚所有乡约的规定。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寄庄、大户、官吏、差役”这四条,虽说解决不了根本,但是起到了一定的遏制作用。 朱厚照问道:“秦尚书的方案,你们觉着如何?” 杨廷和道:“是否先下廷议,仓促颁发,恐......” 秦金却插话道:“杨阁老也忒小心,这里面不正应和太祖皇帝圣谕六言及大明律法嘛” 杨廷和却不生气反而笑道:“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慎重一些好。” 毛纪道:“杨阁老所虑甚是,否则朝廷的心是好的,就怕下面的人歪了心思。如大明律,下面官员不执行,或违法,一时之间朝廷也不能及时发现。” 秦金道:“所以许乡民自治,告官啊。大明朝总不是那几个蛀虫当家吧,再说官官相护,两京一十三省,总不能都官官相护吧。” 朱厚照开着玩笑道:“不怕没有官做,王卿,你管着吏部,这些日子是不是你家的门槛高都被踏破了。” 王琼讪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的确,这次考察天下诸司,空出来的官位在那里搁着,多少人都惦记着呢,求官、跑官者不计其数,臣都挡了出去。” 魏彬闻言看向陈敬心中暗道:“莫非是他撒下的眼线?” 朱厚照却说道:“朕如果连京城的事都不知道,就不要做这个皇帝了。” 魏彬猜错了,是御前侍卫们给皇帝说的。 王琼闻言,心中暗道:“幸亏这次没有许人官位,否则真的在劫难逃了。”于是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朱厚照说道:“不过内阁等人的顾虑也不能不考虑,这样吧,先下发,许百官议论。这次不是浙江清丈田亩搞出来的吗,朕想就还从浙江去做,王守仁.......” 众臣闻言以为皇帝要叫王守仁去做,其实王守仁去做也好,他在赣南不就推行过乡约,这里面就有和他制定的乡约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秦金倒是想揽过来这个差事,但是一想到是浙江,心中又有点发怵。 “毕竟其父刚卒,朕不能这么无情,就让夏言去吧,他是御史,名正言顺,顺道再去查查浙江的官场。”朱厚照说颇有些消沉道。 秦金闻言,这不是将胜利果实拱手相让了吗?竟顾得顾不得浙江了,于是道:“启奏陛下,夏御史,一人毕竟独木难支,臣请陛下圣裁,再选一大臣前往。” 朱厚照闻言道:“不用,就他去就行了。” 一旁的张仑心中暗道:“这是陛下再给夏言机会了。” 同时王琼也心中暗道:“陛下对夏言真不错。” 这时蒋冕却说道:“启奏陛下,臣觉着不可从浙江开始。” 朱厚照明显一愣,问道:“为什么?” 蒋冕道:“朝廷颁布的乡约实际上就是一个大纲,里面很多东西需要乡民自行补充,其次乡约能够顺利颁布,申明亭能否恢复与当地知县的有很大关系,如果从全省开始施行,布政使司衙门能否有这个精力还未可知,即使御史去,恐怕也力有不逮,所以臣建议先从一县或者一府开始施行,这样即使发生了问题,也能及时纠正,不会影响赋税丁银的收取。” 朱厚照沉默片刻,问其他人:“你们认为呢?” 秦金本来想反对,但是蒋冕说的话很公正,不偏不倚,于是说道:“臣赞同蒋阁老的建议。” 这时候杨廷和道:“启奏陛下,从一县或一府先试一下,同时还要有京里做支撑才行。不然地方上盘根错节,不好对付。” 朱厚照笑笑道:“两位先生所虑极是,朕考虑还是有些欠缺了。” 众人都不接话。 于是朱厚照说道:“既然如此,令夏邑先去做,吏部同都察院关注好就行” 最近京里有风声,夏邑也开始丈田了,而且效果还不错。 王琼道:‘臣遵旨。’ 朱厚照又对着王琼道:“这次吏部铨选官吏,你可要慎重,才能、道德都要好。还有一点就是,如果有人真心举荐,你也要考虑,说不定就有能臣干吏。” 王琼道:“臣遵旨。” 第140章 备战 广东布政使司衙门张永、张嵿、王子言、汪鋐四人分坐正厅之内。 “不能再等了。”张永道,说着竟拿起一个手帕擦起来,这天真潮,感觉哪里都是水。 张嵿道:“张公公所言极是,今年上半年就要见分晓。” 张永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没说非是上半年,今年解决佛郎机人。”擦完了把手帕收好,端起一碗茶喝了起来,“每日练兵、造办军械、火器、船只,还有那么多工匠养着,这都是钱。京里那边张雄一直给我抱怨。” 张嵿闻言知道张永说的不假,这钱都是从内帑出的,皇帝的钱也不是大风刮出来的。 王子言道:“何不从户部出?” 张永放下茶碗笑道:“圣意难测啊。” 王子言等人闻言心中不免揣测,皇帝这是何意。 张永接着说道:“佛郎机人无非就是仗着船快、铳利才这样蛮横的。汪海道,你这边还要辛苦一下,盯紧了才行。” 汪鋐闻言道:“下官知道,不知张公公对前线的看法是什么,说个章程出来,我们这边斟酌一下,按照张公公的意思办就行。” 现在这位是财神爷,要伺候好才行。 张永却笑道:“这就见外了,我虽然是钦差,但是不管前线战事,再说海上的事我也不大懂。章程我是出不了的,不过我有建议,张总督、王布政使也都在,我们商量一下,看看能否可行。” 三人闻言便问道:“张公公但说无妨。” 张永说道:“一兵饷足,这点宫里还是能保证的,但是不能有空额;二铳要好,别到时候动不动炸膛;三火药要按比例配好,越多越好。” 几人闻言还以为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些。便异口同声道:“这是自然。” 张永接着说道:“给你们透个底吧。万岁爷手中的钱是有数的,谁打这笔钱的主意,就等着抄家吧。” 几人闻言又连忙说道:“下去一定好好检查。” 张永对着王子言道:“那几个海商是个什么意思?” 王子言答道:“他们说,这打仗虽是朝廷的事,让他们捐钱为国家效力,理所应当,只是从来没听说过要借钱,所以他们愿意捐钱,不愿意借钱。” 张永端起茶碗不知可否问道:“是他们最终的答复吗?” 王子言道:“应该是。” 张永却冷笑道:“王布政使,我说句难听的话,你这话要是和陛下说,估计也就到头了,什么叫‘应该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王子言闻言冷汗都冒了出来,这张永不愧是“八虎”,说话之间威风凛凛,完全不顾一点脸面。于是说道:“是。” 张永放下茶碗,心中暗道:“这些富商可以啊。”嘴上却说道:“我知道他们的顾虑,不就是担心借了钱不会还嘛。” 王子言道:“大抵是这个原因。” 原来张永接到宫里来信,信里说宫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出来,地里长出来的,如果实在没办法,那就让富商们捐钱吧。 张永对此倒是表示认同,但皇帝却不乐意了,他的意思是借钱。 张永打心眼里其实也不愿意这么干,这像话吗!但皇命难违啊。本来他还想百分百完成任务呢,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而张嵿、王子言和汪鋐当初得知张永打算借钱时,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朝廷竟然已经缺钱到这种地步了吗?而且还是宫里借钱,这也太没面子了吧? 实在不行就加税嘛,何必去借钱呢?要是还不上岂不是又成了一个“债台高筑”的典故?他们哪里知道,这都是皇帝施压,让魏彬以司礼监的名义去借钱。 张永叹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如实上报了。” 张嵿、汪鋐闻言都点点头,没办法,富商不配合嘛。 王子言却说道:“我去谈,毕竟不能代表宫里,富商怎么能相信?如果是张公公亲自去谈会好一些,毕竟宫里来人了,那他们还能不信吗?” 张永闻言道:“你一个堂堂布政使去谈都不行,我去谈?恐怕我去谈也不行,他们估计是见了陛下才会罢休。” 王子言闻言心中暗道:“你自己都不信宫里能还钱,这些个富商能答应吗?”于是说道:“张公公,富商心中有顾虑乃应有之意,以我之见,不如写封信给宫里面讲明实情交陛下决断。” 张永道:“何须劳烦圣驾,算了,这件事先放放吧。不过这些个富商,也真是,守着那么钱干什么?如今朝廷打仗,这练兵、筹饷、军械、物资,那个不是海了去的银子画,为的是谁?还不是他们,他们倒好,朝廷有了难处,需要他们借点钱,一个个的哭穷,这么多年的挣得银子干什么去了?” 三人闻听张永的絮叨,心中各自盘算着这些天的银钱,也确如张永所说,如流水一般。 此时汪鋐道:“不行,去查一查,总会查出点什么来。” 张永闻言:“算了、算了,他们有困难,我去和陛下说就行了。” 这时来了个下人道:“钦差、老爷们,戴明、杨三到了。” 张嵿道:“快让他们进来。” 戴明、杨三见了几人赶忙磕头行礼。 张嵿问道:“进展的如何?” 戴明道:“回禀总督老爷,工匠是没什么的,学了就会,不会再教。只是这钢铳,我们心中没底,今天试了一下,没有炸膛;还有火药如今是制作的差不多了,就是天太潮,进度有点慢。” 杨三接着说道:“回禀总督老爷,各位大老爷,蜈蚣船造的进度上来了,军士们的操作上是没有什么了。” 张嵿闻言道:“要想法子,不能慢。” 戴明和杨三道:“是。” 张永拍手道:“好,今儿个总算听到了好消息,我回去就写奏本,给你们请赏。” 戴明、杨三对视一下,赶忙叩头道:“谢钦差大老爷。” 汪鋐问道:“鸟铳如何?” 戴明道:“小的托人去买了,这东西不好买,请大老爷见谅。” 汪鋐闻言道:“无妨,无妨,先把当前的事做好再说。” 第141章 选官 从三月下旬到四月,朱厚照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人事调动上了,毕竟这次空出来的官位还不少。 同时廷推的结果出来了,群臣廷推漕运总督人选为原都察院右都御史陶琰,工部侍郎杨廷仪,工部尚书人选为南京工部侍郎吴廷举、工部侍郎赵璜。 乾清宫暖阁内,空气静谧而凝重。朱厚照静静地盘腿坐在榻上,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支御笔,目光专注地凝视着眼前廷推上那四个人名。 “这群混蛋!算盘打到了我头上了。”朱厚照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着,因为这四个人要么背景深厚,要么履历丰富,政绩斐然。 先都察院右都御史陶琰在正德五年,刘瑾被诛之后,就起左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凤阳巡抚。在这之前,他是河南巡抚,因为得罪了刘瑾而被罢免。 正德六年,转任南京刑部右侍郎。正德七年,刘七等准备进犯江南,王浩八进犯衢州。正德皇帝进陶琰右都御史,巡视浙江。在任上,筑城开化、常山、遂安、兰溪,境内安定。后复命总督漕运,见朝政晦暗就七次上疏请求归乡,才得到批准。可见当时正德皇帝非常重视此人。 看到了工部侍郎杨廷仪,朱厚照冷哼了一声。 杨廷仪,乃是当朝首辅杨廷和的亲弟,其于弘治十二年考取二甲第四名进士,荣耀加身。正德二年,他担任兵部职方司郎中一职;次年,即正德三年,又转任吏部考功司郎中;紧接着,在正德四年,再改任吏部文选司郎中。到了正德五年,他更是荣升太仆寺少卿,并先后历任提督四夷馆、太常寺少卿等要职。然而,令人惋惜的是,他曾经攀附过那权倾一时的宦官刘瑾,因此被归入了阉党的行列。 看到这两个人名,朱厚照就猜测出来,群臣在试探他这个皇帝,朱厚照笑笑,心想:“你们真能啊,不过就不考虑一下杨廷和的心情吗?”杨廷和也不容易,一直在外面给自己做挡箭牌。 不过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在给杨廷和示好呢?毕竟群臣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杨廷和与自己的关系似乎正在逐渐升温。人家杨阁老已经位极人臣,贵不可言,而他的儿子杨慎如今更是成为了荣王的老师,前途一片光明,不可限量。既然拍不到他们父子俩的马屁,那么拍拍他弟弟、他家人的马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一来,既能讨好杨廷和,又能在朝中树立良好的形象,何乐而不为呢? 看到南京工部侍郎吴廷举、工部侍郎赵璜这两个人的名字时,朱厚照是纠结的。 吴廷举出生于一个贫苦家庭,很小的时候便被过继给了伯父吴英作为嗣子。然而不幸的是,吴英早逝,年幼的吴廷举只能依靠伯母骆氏抚养长大。由于家境贫寒,骆氏不得不靠洗衣和缝纫来维持生计。 廷举小时候曾经身患重病,家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但在嗣母的日夜辛苦照料下,他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这段经历让廷举对生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珍惜。 尽管生活艰苦,吴廷举却始终保持着朴素的生活方式,并勤奋刻苦地学习。他记忆力惊人,能够轻松记住读过的书籍内容。凭借着不懈的努力,他最终在成化二十三年考中进士,并担任顺德知县一职。 在顺德知县任期内,吴廷举因得罪了宦官而遭到陷害。他坚决捣毁了250多座淫祠,并用这些材料修缮了学校和书院。然而,这一举动引起了上级官员的不满,他们将吴廷举逮捕入狱。后来,他被调往成都担任同知,并晋升为广东佥事。在此期间,他跟随总督潘蕃平定了南海和清远等地的盗贼。 正德初年,吴廷举历任副使等职务。他勇敢地告发了总镇中官潘忠的二十项罪行。潘忠也不甘示弱,反过来揭发吴廷举的其他事情,导致吴廷举被捕入狱。刘瑾利用权力,对吴廷举严刑拷打,甚至给他戴上枷锁长达十多天,差点要了他的命。随后,吴廷举被贬谪到雁门关,不久后又获得赦免。之后,他被提拔为江西右参政。 而且此人非常爱护百姓,其人在顺德任职十年,“毁淫祠,刊家礼,导民冠婚丧祭,存赡鳏寡孤独,冰蘖自持,有强项民。”对权贵勒索百姓财物,他敢于顶住不给。“有使者道经顺德,索其人事夫马柴薪,以为常例,”他非常反感,坚决抵制,“挺身与之角,卒不与。” 赵璜现任工部左侍郎,工部尚书老迈,实际上是他掌管部中事务,弘治三年进士,初授工部主事,历任兵部员外郎、山东济南府知府。正德二年,升任顺天府府丞。未上任,遭到逆臣刘瑾的陷害,革职为民。 刘瑾被诛杀后,复职,升都察院佥都御史,巡抚宣府。 山东盗贼四起,朝廷让他改任巡抚山东。黄河决堤,他又被提升为工部右侍郎,总理河道。总理河道这个职位,就是从这时开始设立的。京东有外敌入侵警报,朝廷又让他改任整饬顺天、永平、河间等地的军事装备。 从此人履历中可以看出来,此人能力也不差,工部尚书李鐩年迈,常常不能视部室,这几年的部务皆赖其人。 刚刚的漕运总督还好选,但是现在面对这两个人,朱厚照开始感到纠结了。说实在话,他觉得这两个人都非常优秀,都想让他们为自己所用。于是,他陷入了深思之中,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最好的选择。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朱厚照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拿起笔,在漕运总督下面写下了“陶琰”这个名字,并画了个圆圈。 接着,他又在工部尚书那一栏写下了“赵璜”这个名字,表示这个人将担任工部尚书一职。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吴廷举已经是工部尚书了。虽然他的实际权力可能不如北京的工部尚书那么大,但毕竟也是一部尚书啊!所以,朱厚照认为应该给赵璜一些机会和空间去发挥自己的才能。 这四个人除了一人有攀附过刘瑾,其余三人都得罪过刘瑾,也就是说他们的群众基础深厚,是士大夫行列中的自己人。 朱厚照写完后,将名单交给了身旁的刘全忠,吩咐道:“拿去交给吏部吧。” 刘全忠双手接过,名单便退了出去。 第142章 传旨 夏邑县,张璁正在县衙大堂跪接圣旨。正堂设有香案,香案前站立一太监手持诏书进行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绪先祖基业,统理兆人,数年以来,夙兴夜寐,未敢忘忧,然吾继先祖之基,率万方之民,天下之臣民皆吾赤子,数年以来,灾沴数困,朕与诸大臣多忧心重重,卧而不觉,食而无味,仍恐乡人不能明喻朕意。念我太祖高皇帝建申明亭,以明教化,示我国家仁恩浩荡,朕愿奉天法祖,以解民困,故许乡人自治之,重建申明亭,今颁行《乡约大纲》由夏邑县先行实施,昭示四方百姓,明朕爱民之心,识朕法祖之意,同享太平,共与休息,该县勿嫌烦苛,诚心干事,宜悉朕意,钦哉!” 张璁听到这话,赶忙跪地叩头,口中高呼道:“臣谨奉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太监见他如此恭敬,满意地点头微笑着说:“张知县,请起身吧。” 张璁连忙道谢,站起身来。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对太监说道:“谢公公,请随我到里间去吧。”此时,已有下人迅速将香案撤下。两人并肩而行,一先一后地朝着里间走去。 待到进入里间,张璁再次客气地邀请太监上座,并表示这是应有的礼数。太监笑着推辞道:“不敢当啊,不敢当。”然而,张璁却坚持让他上座,表示自己对他十分敬重。太监见状,只好笑盈盈地答应下来。 张璁谦逊地表示,太监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传旨,一路上舟车劳顿,实在辛苦。而且这次还带来了皇帝的旨意,所以理应上座。太监听后,心中暗自欢喜,觉得这个地方官懂得官场规矩,明白事理。于是,他欣然接受了张璁的安排,坐了下来。 张璁见此情景,微微一笑,吩咐手下人为他们斟茶。不久,下人端来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他们悄然离去,留下张璁和太监在屋里。 张璁好奇地问:“请问公公您在宫中哪个衙门任职呢?” 那太监微笑着回答:“我在司礼监做事,但只是负责一些杂事而已。” 张璁笑着继续追问:“不知道公公怎么称呼?” 那太监依然面带笑容地说:“不敢当,在下姓黄,名叫黄才。”说着在桌子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张璁看着他说道:“我的眼睛不太好使,看公公您,应该只有三十岁左右吧。我说得对吗?” 黄才听后开心地笑了起来:“张知县真是好眼力啊!我今年正好三十岁。” 张璁连忙热情地说:“请用茶。” 黄才也礼貌地回应:“请。”随后,两人便各自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张璁心中暗道:“只是这黄太监不知是司礼监中谁的干儿子。” 黄才放下茶碗道:“时候不早,我还要回宫复命。张知县可有什么让我转述?” 张璁笑道:“下官,自去年中了进士,观政礼部,便被陛下钦点夏邑知县,与宫里的几位公公都不相识,如果您有幸见了万岁,替我向陛下问候。” 黄才闻言点点头,心中暗道:“不愧是万岁爷看重的知县。不似那些迂腐读书读傻的的儒生。” 这时早有下人在门外等候,张璁一招手,那下人捧着手里陶瓷罐,张璁接了过来,道:“下官这里没有什么特产,这是我老家土特产,是本地产的一种茶,名曰乌牛早,虽无龙井等上贡的茶,但是也别有一番滋味,请公公不要嫌弃,带回宫里尝尝。” 黄才哪里肯接,连忙推辞道:“不敢,不敢。” 张璁笑道:“公公太见外了,这不是公款,是我家乡特产,不碍事的。”黄 才双手接过后,笑盈盈的道:“您看,劳您破费。”张璁笑道:“公公太客气了。劳您辛苦到我这里。” 黄才道:“都是为了公事嘛。” 张璁笑道:“公公说的极是,都是为了公事。” 黄才点头笑道:“正是,正是。”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张璁把黄才送到衙门门口,看到他上了马后,拱手道:“公公一路顺风。” 黄才也道:“张知县请回,不敢再让您送了。”说完便带着锦衣卫回宫去了。 回到正堂,张璁坐下来,道:“叫县丞来。” 于是公差领命去喊县丞了。 一会儿县丞到了后,行礼道:“大老爷,您叫我有何吩咐?” 张璁道:“朝廷来了圣旨,你把圣旨撰写成老百姓能听懂的话,张贴出去。”说着就将圣旨打开。 县丞有些犹豫地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似乎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张璁见状,不禁感到奇怪,于是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为何如此不情愿?” 县丞迟疑片刻后,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县尊,若是我们私自更改圣旨内容,万一朝廷怪罪下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不敢面对可能的后果。 然而,张璁却只是冷哼一声,不屑地回答道:“不必担心,一切后果由本县承担。这道圣旨本来就是给百姓们看的,只要让他们明白其中的意思就行了,再说我这是改吗?”说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你立刻派人去通知里正和乡里的那些长者,让他们到县衙来一趟,我有事情需要向他们交代。” 县丞听后,连忙应道:“好的。请问您希望他们今天什么时候前来呢?”张璁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皱起眉头说:“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这都这时候了,当然不可能是现在就让他们过来。明天午时,让他们准时到达县衙正堂。” 县丞点头表示明白,并准备转身离开。然而,他刚走出几步,又突然折返回来,面带忧虑地对张璁说道:“县尊,那些被邀请的长者年纪都比较大,行动不太方便……” 张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难道不知道这些情况吗?他们的家人不能把他们送来吗?”县丞急忙回应道:“是,县尊说得对。” 张璁幽幽地看着县丞道:“你给他们那些吏书、总甲、里老再去交代一下,我交代的差役希望没有被我发现他们动了手脚,如果被我发现,哼,小心他的屁股!还有那些大户优免租税的事都答应了吗?我再给他们两天的期限。” 县丞被问的头发昏,只是连连点头。 张璁叹道:“去吧、去吧。” 县丞听到后,如蒙大赦,赶紧退了正堂,离了县衙去了。 第143章 皇恩 次日夏邑衙门里,乌泱泱的十几号人齐聚县衙大堂,张璁与县丞、主薄等一人在堂上,其余人立于堂下。 “昨日,本县接到圣旨,圣旨的内容今日早上已经张榜公示,皇恩浩荡,特命我夏邑县先行实施《乡约》。”张璁起身拱手道,接着坐下来接着说道:“《乡约大纲》凡十一条,你们在此基础上可以增加,但不能删去这十一条。” 张璁在上面说着,下面的里正、村老等人看着手里乡约大纲,心中直犯嘀咕。朝廷管的挺多嘞。有思索的,有讨论的,一个县衙一会儿成了菜市场。 张璁一拍醒目道:“你们今日有什么疑惑,只管说与本县听,本县亲自与你们解释。” 只见一里正问道:“敢问县尊大老爷,这其他条款,我们都明白,只是这差役许乡民雇佣当差是什么个意思?” 张璁答道:“凡乡里人员设有差役不愿去者,可雇人当差。” 里正又问道:“如果有功名在身的呢?” 张璁道:“不是说了么,雇人当差。” 里正道:“朝廷里有规矩,有功名在身者,本人免除差役,这.......不是和朝廷里的律法冲突了么?” 其他人闻言,本来还嘈杂的县衙,顿时安静了起来,众人都竖着耳朵听着。 张璁道:“何为许乡民自治?就是在朝廷的律法这个大框框里,许乡民根据本乡情况来制定乡约。乡绅为本乡做些事情,如何不可以?” 那里正颇有些不服,又问道:“那如果乡绅不服,上告了,怎么办?” 张璁道:“你怕个什么!你没有见后面许雇人差役吗?” 里正道:“县尊大老爷,非是小人在此故意顶嘴,只是这乡约推行下去,恐怕与民不便,与吏不便,与官不便。” 张璁冷笑道:“我是自然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这些乡绅,有了功名涨了身份,攀附着不可剩数,实话告诉你们,朝廷为何允许雇人去劳役,无非就是给了选择,如果是一点也不去做,这算什么老乡?” 里正怎么敢和知县对着干一时之间既想申辩,又害怕免了吏员的身份,于是不再说话。 张璁见此说道:“当差不当差,先不说,历年所欠的粮饷他们还清了吗?” 里正道:“正在催、正在催。” “哼!”张璁冷哼一声,看着下面噤若寒蝉的里正道:“你刚刚还说什么朝廷律法,老百姓若拖欠了一文钱的税,你们拿人、夺物,不亦乐乎,逼得他们卖地、卖粮,乡绅趁此压价,即使投献了出去,这些人也是租税高的吓人,那税,仍然是一托再拖。朝廷律法只是给老百姓制定的吗?拖欠的税什么时候清?” 里正如何还敢再说,只是连连躬身道:“小的下去再催。” 张璁道:“不用了,你催不了,我有的人催。”接着便要发签,道:“告诉那几户拖欠粮税的大户,本月底如果不换,本官就亲自上门去收。在这之前谁收上来税,本官自会为他谋一份前程。” 众人正在纳闷不是在说圣旨吗?怎么忽然扯到了拖欠粮税上来了? 张璁接着道:“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众人闻言不敢再说其他,只是纷纷说道:“县尊大老爷做主就行。” 张璁点点头道:“好,你们既然都让我本县做主。那自今日起,各乡如有乡民想自治,行乡约者,可先重建申明亭,然后可根据大纲自行制定乡约,到本县这里报备,然后施行。” 众人闻言道:“是。” 这时县丞问道:“请问,县尊,这申明亭如果要建,县里没有这项预算啊。” 张璁说道:“重建申明亭,不是要真建一个亭子, 各乡宗祠、或戏台等都可以是。” 县丞于是恭维道:“还是县尊想的周到,还是县尊想的周到。” 这时张璁见目的已经达到接着说道:“本县何尝不知道你们的难处?”然后重重叹了口气道:“夏邑县的地不好,所以亩产不高,但是朝廷的粮、丁等各项收税却是从未间断的。你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父老亲戚,这些你们不比本县清楚?各地户口多有减少,百姓外出者比比皆是,这些你们岂能装聋作哑,瞒得了别人,瞒得了自己?如今皇恩浩荡,这乡约大抵是好的,让百姓喘口气。这不是福报?这不是修德?那些个大户、世家,世代修书,号称“耕读世家”只是好听而已。” 众人见张璁说的在理,是真心为本县着想,也都认了,于是纷纷叩拜张璁。 张璁道:“不要拜我,要拜就拜朝廷。” 于是众人又朝着北京的方向,纷纷叩拜。 待众人散去,只有县丞、等一干人等。 张璁道:“你们这些日子,准备好衙役、捕快等公差。” 县丞忙问道:“县尊,可是抓人?” 张璁却不紧不慢道:“就是抓人。” 那县丞道:“敢问县尊是要抓那些不配合的乡绅吗?” “不是。”张璁看向一脸不相信的县丞道:“那些个地痞、流氓不事生产,整日游手好闲,招惹是非,欺负良善,把他们都通通锁拿,关进牢里。” 县丞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又追问道:“县尊,为何要抓他们啊?” 张璁反问道:“坑蒙拐骗,造谣生事,这里理由不成?” 县丞连忙说道:“当然成、当然成!县尊说的对!” 张璁没好气地回答道:“那你还问这么多干嘛?” 县丞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县尊,您为什么要抓他们呢?” 张璁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道:“本县不喜他们,这,可以吗?” 县丞被吓得连连点头,急忙回应道:“是,一切都听县尊的安排。” 张璁心里暗自琢磨着:“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人肯定会造谣生事,到时候再去抓人恐怕就来不及了。不如现在就把他们关起来,随便找个理由给他们判刑,让他们去做苦力,这样也能好好地管教一下他们。等这段时间过去后,再看看怎么处理他们。” 第144章 局势 这边夏邑县张璁和人,斗智斗勇。而远在帝国中心的北京城,也是风起云涌。 紫禁城的建筑布局非常独特且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它遵循了前朝后寝、左祖右社的原则,这一布局最早可以追溯到《周礼·考工记》中的记载。 所谓前朝后寝,即前面部分用于处理朝政事务,后面则是皇帝和后宫妃嫔居住的地方。而左祖右社,则表示左侧有宗庙祭祀祖先,右侧有社稷坛祭祀土地神和谷神。 这座宫殿的一切都源自全国各地,包括建筑材料、工匠技艺等。这些元素汇聚在一起,不仅展示了当时国家的强大实力,更象征着帝国对整个国家的统治力。 乾清宫里,朱厚照再次召见英国公张仑、内阁、司礼监、吏部尚书王琼、兵部尚书王宪、礼部尚书王瓒、户部尚书秦金、以及武定侯郭勋。 “想不到佛朗机人先动手了。不过根据广州府奏报,共计二十名军士伤亡,一艘蜈蚣船被毁。”兵部尚书王宪说道,“臣建议,即刻发兵讨伐。” 这件事太严重了,属于不宣而战。 朱厚照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以前自己这边没蜈蚣船、佛郎机铳他们都不敢打,如今自己这边都造出来蜈蚣船和火铳,他们竟然搞偷袭,脑子进水了么? 图什么? 兵部尚书王宪的话音刚刚落下,吏部尚书王琼、礼部尚书王瓒、户部尚书秦金等人纷纷跟进,齐声高呼:“臣等建议即刻发兵讨伐!”他们的声音激昂而坚定,充满了对国家尊严的扞卫之情。 接着,就连一向稳重的毛澄也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说:“大明建国已有一百五十余年,从未听闻过有西方蛮夷敢于在太岁头上动土!”他的话语充满了愤慨和威严。 最后,蒋冕也躬身向前,郑重地向皇帝进言:“启奏陛下,臣等建议即刻命令两广总督张嵿率领军队出征讨伐,将这些佛郎机人驱逐出我国领土!” 一时间,朝堂之上气氛紧张而热烈,大臣们纷纷表态,要求朝廷立刻采取行动,维护国家的尊严和安全。这场讨论不仅展现了大臣们的爱国情怀,更体现了明朝对于外来侵略的坚决抵抗态度。 但是武将这边的张仑、郭勋反而沉默了起来,就连内阁首辅杨廷和也没有表态。 朱厚照看着杨廷和道:“杨先生呢?你以为是否要发兵?” 杨廷和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皇帝,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感慨。于是,杨廷和躬身行礼后,缓缓说道:“漠北有鞑靼、瓦剌,此乃我大明的心腹大患。而佛郎机人不过是疥癣之疾,不足以构成威胁。因此,陛下可敕书一封,责令张嵿积极备战,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战事。与此同时,应下令钦差广东的司礼监太监张永张公公以及五军都督府、工部等官员全力以赴,协助张嵿做好各项战备工作。” 杨廷和的这番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阵阵涟漪。众人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的杨廷和一般。 而就在这时,张仑挺身而出,表示支持杨廷和的观点,并进一步阐述说:“臣附议杨阁老的意见。如今他们远在广东,亲临现场,对于是否开战,应由他们来决定,这样更为妥当。” 张仑的话语如同一阵清风,吹散了朝堂之上紧张的气氛。王琼闻言更是点头称是,——将决策权交给前线的将领们,让他们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明智的决策。而这一决策,恰好表示朝廷在处理对外关系时,开始注重实地考察和灵活应变,而非仅仅依赖于中央的遥控指挥。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道:“众卿对佛郎机人偷袭的行为义愤填膺,朕很欣慰,去年朕就是听从张嵿的建议先不打,所以暂停了此事,如今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们火铳不如他们的利,船也没有他们的快,但是现在我们火铳、船都可以了,但是打不打还是听听张嵿的意见。” 王琼、王宪似乎也是第一次认识他们的这个皇帝。 朱厚照接着说道:“武定侯郭勋,你提督着锦衣卫,立刻给广州的锦衣卫去函,配合好张嵿。” 武定侯郭勋闻言道:“臣遵旨。” 张仑道:“陛下圣明。” 众人也都纷纷附和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闻言道:“不是朕圣明,是杨先生说的对。不过朕觉着,如果瓦剌或者鞑靼自北面而来,虽是心腹大患,朕这个威武大将军自当居中指挥,列阵当前,或拒之,或吞之。然夷人自南面而来,即使是疥癣之疾,但是万一敌乘我不备,兵临南京,自当如何?” 杨廷和闻言心中暗道:“真是成长了,有远见了。”于是道:“启奏陛下,非趁故意捧陛下,陛下明见万里,臣等不胜钦佩。若南北敌军同时而来,陛下当如何。” 朱厚照也不生气,说道:“先南后北。北面防线俱全,且京师周边也有驻军,朝廷就在这里,但是南边是赋税重地,不能轻视。” 众臣闻言无不纷纷称赞。但同时内心中也极为担心,担心皇帝一时兴起,又要御驾亲征。 蒋冕皱着眉头说道:“启奏陛下,那何时才是最佳时机呢?” 朱厚照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所谓‘料敌于先’,而且朕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前方将领对局势最为了解,他们的判断和建议将成为决策的重要依据。毕竟,士气对于军队来说如同胆量一般至关重要!” 就在此时,魏彬突然轻笑一声:“奴婢认为万岁爷还是想要效仿征讨宁王时那样,乘坐龙舟南巡,亲自指挥呢。” 朱厚照听后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哈哈,朕相信张嵿有足够的能力彻底击败那些佛朗机人。这样的小事就交给他处理吧,而且真觉着从不与臣子争夺功绩。臣子们的努力最终都会归功于朕这个君王啊!” 杨廷和闻言细细品味起来皇帝的这句话,不经意点点头。 第145章 要疯 不仅是杨廷和,其他诸臣对皇帝刚刚的言论也表示出了极大的震惊。 朱厚照看着群臣的表情,知道刚刚的言论与以前的正德皇帝有很大出入,但是现在的自己已经知道把话给圆回来了,于是说道:“前有刘七等人作乱,接着再有鞑靼小王子侵边,后有安化、宁藩造反,朕往为国家动荡不安,东征西讨,南巡北伐,躬亲戎事而无暇理政,如今天下稍许安定,朕身处殿堂,众卿辅弼之。外有大将、重臣戍边前后,内有内阁六部九卿等官员侍立左右,君臣父子、伦理纲常就在这里,故而朕方言不与臣争功。” 杨廷和闻言于是说道:“陛下春秋鼎盛,保身遵道,勤政爱民,必能开创前人未有之功业。” 蒋冕也躬身道:“荣王,今陛下之爱子也,陛下身体力行,荣王效之,此国家之福,今陛下爱民,节俭非常,百姓颂之,诚始终如一,盛世之景,臣等虽老迈,必能见证。” 张仑、郭勋见内阁两位大佬一前一后的马屁拍着,同时还不忘教育皇帝,心中不胜感慨,还是这些文官会哄皇帝开心。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面前的这个君主是什么仁厚之君嘞。 朱厚照闻言道:“朕原先施政思量少全,犯了甚大错误。“接着叹道,“臣子对君父,如子对父也,少有忤逆,而多承意顺旨,朕何尝不愿众卿直言与上,面陈朕的过失从而匡补朕的过错?朕欲闻己过,卿以后皆可直言。” 身为御前侍卫的张宗说闻言心中不免腹诽:“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嘞,想听自己的过错就今天呗,为什么还要等以后?” 王琼上前说道:“启奏陛下,臣闻陛下说:‘臣子之对君父,如子对父也,少有忤逆,而多承意顺旨’此言至为允当,不仅如此,下官对上官,为了谋求仕途,也多有谄媚,人浮于事,比比皆是,然今有成安知县桂萼,忠贞任事,不畏权贵,为属地百姓谋求福祉,士绅尝言此人非士大夫,臣想,若人人如成安县一般,何愁江山不治,盛世不临。如府、县官都如成安县,内阁及六部大臣皆可乞休回乡,再无案牍之劳,颐养天年矣。” 众臣闻言对王琼纷纷侧目,好小子,你的马屁拍的确实不一般,不觉之间还推举了这个叫桂萼的官员。 不过这个桂萼在任上的确是能折腾,一个张璁,一个桂萼,二人在黄河南北两岸同时丈量田亩,不同于张璁背后有皇帝的支持,这个桂萼在没有皇帝的支持下,竟然提出将成安县土地均量,使一其科差。 所谓科差乃起于唐宋,大兴之于元。元代科差之名有二,曰丝料,曰包银,其法各验其户之上下而科焉。丝料之法,在元太宗窝阔台丙申年始行之。每二户出丝一斤,并随路丝线、颜色输于官;五户出丝一斤,并随路丝线、颜色输于本位。包银之法,元宪宗乙卯年始定之。初汉民科纳包银六两,至是止征四两,二两输银,二两折收丝绢、颜色等物。逮及元世祖,而其制益详。 科差就是官府向民户征收财物或派劳役。 但是他在成安县丈量土地工作不仅受到来自豪强势家的阻挠,还有上官的责难,但是“其人性刚使气,屡忤上官。”正是当时巡按官给吏部的考语里的原话。 但是由于自身干净,而且在百姓间官声极好,没有在检察天下诸司时被免职,反而让他把事情办成了,于是京城里就传出“河南张、河北桂,都是量地鬼。” 朱厚照笑道:“吏部铨官,朕不能干涉,这成安知县的奏本朕现在还放在身边,常常读之,每每深有感触。” 其他人闻言心中暗道:“这不就赤裸裸的暗示?” 王琼道:“启奏陛下,顺天府缺一府丞,一员通判,臣请桂萼补之。” 朱厚照闻言心中暗道:“顺天府尹的品级为三品,府丞为正四品,通判为正六品。你这王琼也真是猴精,如果真想举荐,就直接说府丞不就行了?”于是便说道:“朕刚刚不是说了吏部铨官,朕不能干涉,你拟报于朕就行。” 王琼闻言道:“臣奉旨。” 朱厚照道:“治理国家的根本就在与府、县等临民之官,而官员能否何时,就在审核、监察。吏部有量才授职,务省官员之职,圣人曰:‘任官惟贤才。’朕又闻圣人曰:“太上,不知有之。”与民休息,无为而治,然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对待劣绅、豪绅,当罚则罚,乃有为也,与民休息,乃不为也。卿部应该详细思量,知晓朕的意思,定庶官员之位。” 王琼闻言再听不出来皇帝对桂萼的赞赏就白当这吏部尚书了,于是说道:“陛下识人之明,古之贤君也不过如此了。” 王宪、王瓒、秦金也纷纷附和道:“诚如大冢宰所言,陛下识人用人,古之贤君也不过如此。” 这话明着拍皇帝,暗地里夸自己。皇帝识人用人,不正是他们四大金刚?外加一个张仑,“张天王。” 好吧,这还是官场对张仑及王琼、王宪、王瓒、秦金等人的混称。颇有梁山好汉的味道。 朱厚照听得出来这画外音,不过他的目的不在于此,于是说道:“说道识人用人,朕读史书,感慨颇深。” 众人闻言都竖起耳朵听皇帝接下来的话。 “商朝贤相伊尹,当初被庖人收养,耕于莘野。周朝之姜尚也不过是渭水垂钓之渔夫,秦之百里奚更是一个奴隶,可见天、地、人果为三才,然累朝以来,旁门左道不上台面,技工杂类,不比士大夫,以往有功者常特赐钱帛以赏其才,无有给予官爵也,朕不取。今有广东戴明、杨三,造船、铳有功,不能不赏,卿当慎重考虑。” 众人闻言,这是要给戴明、杨三赐给官爵的节奏。 这怎么行?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吏部尚书王琼,王琼闻言本来就压力山大,这时不仅内阁等人看向自己,就连礼、兵、户等尚书三人也纷纷看向自己。 于是王琼道:“吏部铨官,首在科举,此二人无有功名,怎么可给予冠带?” 王琼身为科举选出来的官员怎么能砸自己的锅! 但是王琼内心也极为不安,毕竟这是当众驳了皇帝的面子。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朱厚照没有生气,反而笑着道:“也是,如果戴明、杨三给授官,与当朝贤君子比肩而立于庙堂,诸士大夫必以为耻。”转头又看向郭勋道:“武定侯,以为如何?” 郭勋闻言眼珠子一转立刻说道:“不能给官,就赐爵吧!” 众人闻言,好嘛,最大奸臣在这里!就连一向稳重的张仑也不免一个不稳差点跌倒。你是要疯啊! 第146章 甚好 怎么会不疯?如果真给了他们俩爵位,那可是超品啊!什么是超品呢?就是高于现在所有品级,连朝会时都得站在最前面。这可比直接给他们封个官还要过分啊! 蒋冕一听,立刻怒发冲冠地吼道:“武定侯简直就是在胡言乱语!陛下,请您严惩武定侯,以正视听!”他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整个大殿都被他的愤怒所填满。 毛纪也不甘示弱,紧接着说:“启奏陛下,武定侯郭勋在广东的时候就经常暴躁易怒,甚至殴打军官致死,屡次遭到弹劾。幸好陛下仁慈,念及他家祖上的功绩,才多次宽宥。但没想到这个贼子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妄图颠覆大明朝的根基,实在是罪该万死!” 好家伙,这两人一上来就要把郭勋往死里整啊! 郭旭听闻后并未动容,因为他深知自己如今的地位已然稳固。作为天子的近身臣子、五军都督府实领前军府事的前军都督,更兼奉旨钦差提督锦衣卫之职,他可谓是备受皇恩。只要天子对他宠信有加,任何人都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朱厚照之所以将内阁会议改为御前会议,实则有着更深层次的用意。他自己一个堂堂天子,干嘛要捋袖子亲自下场参与博弈?所以勋贵们则成为了他手中的一张牌,不错,正是牌,不是帮手。 朱厚照用起来毫无心理压力,再说自己这个天子何尝不是他们这些人手中的牌? 而且勋贵们的一切荣耀皆源自于皇帝,他们与皇帝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虽然有些勋贵却不愿听从皇帝的号令,甚至与文官勾结在一起。但是朱厚照也想开了,到时候,等到他们后人承袭爵位,朱厚照找个由头将爵位转授给他们家族其他支脉,以示惩戒。 同时,他也意识到勋贵们对于权力的渴望,因此决定赋予他们更多的权力。这样一来,既满足了勋贵们的需求,又增强了皇权的影响力。 此外,御前侍卫信号的释放也产生了一定的效果。 正是这些多种的因才促成了今天的果。朱厚照见此心中颇为满意,想当初自己在暖阁里和内阁吵架实在不应该,这样很容易破坏君臣的关系,这样多好,自己做裁判就行了。 此时朱厚照端起茶碗,瞥了一眼张仑,张仑瞧见了心中一咯噔,不免嘀咕起来:“要了老命了,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孙子,那里还需要在这里豁出老脸,说些违心话?”说着还不忘看着远处的正在威风凛凛站岗执勤的乖孙子,张元德。 于是躬身道:“蒋学士、毛学士,何必兴师动怒?孔圣人不是还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嘛,人家有好本事,当为人师,本事高当为官作宰嘛。” 杨廷和闻言心中也不满,胡乱引用圣人的话,圣人的话是这个意思嘛,你要是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还可以,什么是必有我师,他们配吗?于是说道:“英国公,这是何意?不仅要给官?还要做宰相?” 张仑闻言道坏了,抓着话头了,于是道:“话赶话,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们有真本事,为什么不能任用。” 毛澄闻言跪下道:“启奏陛下,英国公、武定侯,国朝勋贵,出此谬论,蛊惑圣心,使圣上蒙羞,且侮辱斯文。即使不杀他们,也要把他们驱逐出御前会议。” 武定侯郭勋心中大骂道:“你他妈也就说驱逐出御前会议了,你咋不说夺了我们的爵位?” 而不远处的张元德也是心中大骂道:“遭瘟的狗官,自己一屁股屎,还有脸弹劾我们?”不过他就敢想想,看着一旁的张宗说,他小子正捂着嘴偷笑。 此时的“四大金刚”王琼、王宪、王瓒、秦金也是骑虎难下,把话说的过分,皇帝不喜,以后估计就没有资格参加御前会议了,如果不说话,或者赞成武定侯,那势必在士大夫行列中没有容身之地了,官声只会更差。 朱厚照见此觉着还是要维护一下自己人,不能让他们作难。于是开口道:“御前议事,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如果这样喜欢杀人,朕让你们都去广东与佛郎机人登船格杀或者猎马北疆和鞑靼人拼一拼刀法?” 武定侯郭勋见缝插针道:“臣不才,愿为陛下前驱,效命疆场。”说完还不忘白楞一眼内阁几人。那意思就是,走!看谁敢去! 内阁众人见此心中似乎遭到了暴击!但是也不好发作。 朱厚照见此道:“武定侯!要你这么表现吗?” 郭勋闻言赶忙告罪。 朱厚照又说道:“罚俸半年。” 这他妈那是罚,你这分明就是类似于廷杖打文官一样,在奖励! 朱厚照接着说道:“戴明、杨三,此二人虽未曾读书,也不曾考过功名,既然如此不能给官,又不能赐爵,那就让他们做锦衣卫吧。先给百户,如果战胜了佛郎机人,朕不吝封赏。” 杨廷和道:“陛下圣明。” 内阁及张仑、郭勋、王琼、王宪等人也纷纷附和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的目的达到了,为什么非要绕弯子,就是为了保护二人,朱厚照压根就没想给他们官爵,先让文臣反对自己,造成了一种自己迫于无奈只能给与锦衣卫百户的假象,但是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也就说明戴明、杨三就是朱厚照的身边人了。 这时朱厚照又对着魏彬道:“司礼监将此二人籍贯、履历登记造册,存于宫中。” 魏彬闻言觉着这不符合规矩啊,但是他没这个胆量反驳,于是道:“奴婢知道了。” 这时礼部尚书道:“启奏陛下,前南京吏部尚书,新建伯王守仁父讳华的谥号,礼部已经拟定好了,请陛下定夺。” 朱厚照闻言,正襟危坐道:“都拟定了什么?” 王瓒躬身道:“文、文端、忠简。” 朱厚照闻言心中暗道:“这王瓒也是有心了。”这三个谥号都还可以,文端这个谥号北宋欧阳修、苏轼都得到过,不过仔细一想瞬间明白了这群人的小心思。于是压着内心的不喜,说道:“就‘文端’吧。” 王瓒道:“是。” 朱厚照接着说道:“王华追封为新建伯。” 王瓒一愣再次躬身道:“臣遵旨。” 于是朱厚照道:“行了,今天就议到这里吧。” 待众人都出了宫,朱厚照对着张宗说和张元德道:“你们俩过来。” 于是二人纷纷向前,行礼道:“请万岁吩咐。” 朱厚照道:“在朕身边当差,朕希望你们嘴巴要严,御前议事切不可对外张扬。” 二人听的出来皇帝是在告诫他们俩,别出去为了吹牛逼,把御前君臣博弈的事到处瞎说。 于是躬身道:“臣知道了。” 朱厚照道:“如此甚好。”心中道:“你们俩聪明就嘴巴严一点。” 第147章 约饭 张宗说与张元德一起出了宫,二人在路上边走边聊。 张元德道:“今日宫里特别热闹,我觉着一些小事上计较的也忒厉害了。” 张宗说却说道:“这算什么?”接着看看左右,小声说:“你没听说过么,有一日皇帝和内阁起了冲突,陛下把剑都拿出来了,气的要砍死内阁几人。” 张元德道:“怎么和我听的不一样?不是陛下把佛郎机人进贡的火铳拿了出来,要打死几位阁老嘛?” 张宗说闻言心中暗道:“妈的,都是谣传。”嘴上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我感觉陛下挺憋屈。” 张元德道:“论关系,你们俩是表兄弟,论君臣,他是君,你是臣。我咋觉着,你对陛下总是不那么相看。” 张宗说言道:“你胡扯什么?”心中又暗道:“他以前做的那些事都不说了,也就自打去年开始,稍微招人喜。” 张元德见他在思索着什么,也不吭声,他如果知道张宗说在回想朱厚照勒索他们家时,张宗说还能给朱厚照好脸色就烧高香了。 “你刚刚在殿里偷乐什么?”张元德问道。 张宗说刚想说出来实话,又觉着不合适于是道:“你爷爷一把年纪被杨廷和挤兑,也是不容易。” 张元德觉着这话似乎是骂人,但是又不好说出来,道:“这些个文臣,不过是念了几年的高头文章,考中了进士,得了功名而已,于国家做过什么有益的事吗?我们家是跟着太宗文皇帝陛下出生入死博来的爵位,书的再多不向着皇帝,干什么?” 张宗说笑道:“你别说,你说的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张元德道:“那有什么?我说的是实话,从上开始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杨一清、包括六部九卿,哪个不是蝇营狗苟的,圣人文章?圣人文章是用来办事的,不是用来念的。” 张宗说自然知道他们家历经百年,是豪门大家,不是自己家,出了个皇后。他们这几家,历来深得皇帝信任,各地军头,京营哪个没关系。 禁内秘闻更是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张宗说于是道:“你真大胆,竟然将朝廷国家大臣喷了一个遍。” 张元德道:“如果身子真正,我会喷他们?”接着道:“我问你个事。” 张宗说不经意问道:“什么事?”而内心却认真起来。 “别的家找过你们家吗?”张元德凑到跟前问道。 “找什么?”张宗说又反问道。 张元德道:“你小子别装傻,进宫当侍卫啊。” 张宗说恍然大悟道:“找了,不过你是知道我家的,陛下虽和我是兄弟,其实更是连襟,这才让我进宫做的侍卫,和我姑不搭。” 又问道张元德,“也找你们家了?” 张元德道:“阳武侯和保定侯来我家里了,让我爷爷给陛下进言,让他们家也进宫做御前侍卫。” 张宗说知道这阳武侯家里也是跟着靖难因军功得到的爵位,现阳武侯薛伦曾在正德九年兼管府军前卫印,正德十二年皇帝命其为前军都督府佥书管事。 也就是说阳武侯家不受重视边缘化了,而保定侯家更是如此,现保定侯梁永福是正德八年承袭的爵位,正德元年,他的父亲老保定梁任在任南京左军都督府管府事,但是正德皇帝登基时不知道当时梁任本人是不是老了,还是抽了什么风,竟然不上贺表。 可见这阳武侯和保定侯真是想重获皇帝的宠信想疯了。 张宗说道:“怎么说?” 张元德道:“我爷爷只说好,但是就是没行动。” 张宗说不以为然道:“御前侍卫这个差事,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啊。” 张元德道:“我爷爷不这样认为,他说朝廷原先设内阁本来就是备皇帝咨询顾问,如今权势滔天,这恐怕当初的太宗皇帝陛下都想不到,如今陛下建御前侍卫,许勋贵进宫,将来一旦有差事就是我们这些人去办,前途不可限量。” 张宗说闻言心中颇为吃惊,自己只知道这名字好听,霸气,还从未想过那么深。 张元德见他不相信,接着说道:“我再给你提个醒,为什么陛下许我们进殿,大明朝有这个规矩嘛?” 张宗说闻言点点头:“就是,就是。” 张元德撇撇嘴,心中暗道:“你小子是精还是傻?” 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而张宗说忽然说道:“我明白了,你爷爷是参议大臣,是御前会议常席,也就是半个内阁了,这比六部九卿的权力大多了,他们还是陛下传诏他们才能列席,否则是没资格的。”而心中的那句:让我们进殿就是观政。却没说出来。 张元德见此心中暗道:“还不傻。”于是嘴上说道:“参议大臣又没有固定人员,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参议大臣将来只属于勋戚。而且是有功的勋戚。” 张宗说言道:“不一定吧。” 张元德道:“有功、无功,就看陛下让不让了,我爷爷不就是被陛下硬让去浙江丈田而获得了参议的身份,原先我爷爷也不愿意,现在整日感慨福祸相依。” 张宗说闻言又想到了自己家一直被陛下有意疏远,心中揣测道,看来今生无望了。 张元德见他忽然没了兴致,于是说道:“走,今儿我请客,咱们出去吃酒去。” 张宗说言道:“我不去了,今儿太乏了,回家去。” 张元德道:“回家干嘛?要么被老子管,要么被媳妇儿管,回家有什么好?吃了酒再回家嘛,我前些天寻了个院子,环境不错,那里菜烧的好吃,酒也好,而且姑娘是南直隶刚过来的,唱的曲子非常好。我叫上今儿个没当值的那几个人,一起去,你去喊夏勋去。” 张宗说听后不禁调侃道:“还是你小子会享受,有这么个好地方,你都去了好几回了吧,今儿才说。” 张元德笑着回应:“我不先探探路,怎么好意思叫你们去?” 张宗说道:“好,我去叫夏勋,你喊其他人。” 第148章 算胜 广州府总督行辕内,气氛凝重。张嵿坐在首位,司礼监太监张永、布政司使王子言和按察使兼海道使汪鋐分别列坐两侧。他们都在等待着张嵿做出最终的决断,但每个人内心的期盼却各不相同。 张嵿、王子言和汪鋐等人觉着时机还不在自己这边,倾向于避免战争的爆发;而张永则更倾向于开战。 毕竟,皇帝有言在先,张永不得干涉军政事务,所有决策权都交给了两广总督张嵿。 而且皇帝的敕书很快下达,朝廷的意图十分明显:不干预此事,仍然由两广总督张嵿来做决定。如果选择开战,那么朝廷在两广地区的工部及五军都督府的官员将立刻转变角色,成为战时后勤人员;若决定不开战,这些人同样可以提供帮助。兵部的态度亦是如此,而前军都督兼提督锦衣卫差的武定侯郭勋也去信表示支持张嵿。 面对朝廷上下的支持,张嵿感到既感动又有压力。他知道,这个决定不仅关乎个人荣辱,更是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和百姓的福祉。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诸位,如今局势严峻,我等肩负重任,需谨慎行事。”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期待着张嵿接下来的话。 但是目前的张永这个人必须要说服,万一他给皇帝上奏本,说些什么话,自己身死事小,朝廷打了败仗事大。 “张公公,事干重大,如今陛下的敕书和朝廷的公函都说明,打与不打交由总督府,但是您也是跟着陛下征讨过的,懂军务的身边人,这件事我也有必要和您商量一下,听一听您的意见。”张嵿显得很是谦卑,他知道张永在宫中的地位和影响力,一直以来自己表现的就是不得罪,不巴结,保持距离,但是今天不一样了,放下一点姿态,获取张永的支持还是比较保险的。 张永微微一笑,说道:“张总督客气了,我虽然跟着万岁爷打过仗,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都是陛下居中调度,运筹帷幄,我在万岁爷身边就是打打下手,哪懂得什么军务啊?不过,依我看,如果敌人打上门来,咱们却不敢还手,这岂不是太窝囊了吗?传出去,朝廷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张嵿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张永的看法。 这时,一旁的汪鋐开口说道:“以下官之见,如今打胜算不大,到时候死伤太多,朝廷还是会怪罪下来,我们不如再等等,等我们的人、物都准备妥当了再说。” 张嵿想了想,觉得汪鋐说得有理,于是回答道:“嗯,汪按察使说的不无道理。”然后他转头看向张永,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张永闻言瞧着张嵿的这个左右为难的态度皱着眉头道:“你是制军,这战与不战,皆在于你,何必计较太多?” 张嵿闻言心中暗道:“还不是怕你打小报告?”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兵法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如今这边蜈蚣船太少、火铳不够,带甲之士区区两千,岂能举矣?但是又考虑道朝廷的面子,所以举棋不定。” 张永听到这句话后,心里十分不爽快,觉得张嵿竟然跟自己玩起文字游戏来了!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回应道:“哼,大丈夫当断则断!” 张嵿一听,脸瞬间涨得通红,而一旁的王子言和汪鋐也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毕竟,这话从一个太监口中说出,而作为堂堂总督的张嵿却表现出如此犹豫不决的态度,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这种话语简直是直接戳到了他的痛处啊! 张永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说得不太好听,但他并不在意。 此时,王子言提议道:“要不这样吧,关于这场战争是否要打以及如何打的奏本,由制军您独自上书给朝廷,我们就不再署名了。” 张永听后,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表示可以接受这个方案。 张嵿见此已经明白了,原来这张永是害怕到时候回到宫里不好交差。这才在这里冷嘲热讽自己。 于是也说道:“这是自然,此事既然是朝廷交给了我,我自应承担责任,岂能与你们相干。” 张永闻言便说道:“既如此,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张嵿也是无奈,不过张永既然摘了出去,自己就好布置下一步操作了。于是说道:“本督决定,暂时不打,但是手上的活却不能拉下来,传令,海道衙门汪鋐。” 汪鋐赶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回应道:“下官在。” 张嵿点了点头,满意地看着他,然后发了签,郑重其事地递给了汪鋐,并严肃地说道:“从今日起,你必须要进一步加强巡逻力度,严密监视四周的情况。一旦有任何紧急情况发生,立即发出警报信号。” 汪鋐神情肃穆,双手接过令签,深深鞠了一躬,表示道:“下官领命。” 张嵿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随后转头看向另一边,叫道:“王布政使。” 王子言听到后,也迅速站了起来,应道:“下官在。” 张嵿看着眼前这位王子言,语重心长地说道:“子言兄,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乃是重中之重,关乎我军生死存亡。你可一定要多多费心啊!” 王子言听后,心中一热,他深知自己肩负着怎样的责任和使命。他郑重地点头道:“制军放心,下官定当竭尽全力,确保粮草供应无虞!” 然后张嵿又看向张永道:“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故而王右军曾言:夫庙算决胜,必宜审量彼我,万全而后动。自今日起,全军备战,按理说,我无权向张公公发号军令,也请京里来人多多帮忙了。” 张永道:“你们是陛下的臣子,我是陛下的奴婢,都是为了大明朝,都是为了陛下,这件事我如何计较不清?放心就是。” 打了胜仗,张永也是可以算军功的! 第149章 再许 在北京,春天总是显得特别短暂,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转眼间,天气就会变得炎热起来,让人感到有些措手不及。朱厚照心中暗自感叹:“自己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时间过得还真快。”这一年多的时间了里,朱厚照经历了许多事情,也遇到了一些困难和挑战。但无论如何,他都觉得这段日子是值得回忆的。 朝政上整体而言还是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士绅最不喜的两个知县桂萼被任命为顺天府通判,而张璁则被归德府知府。 二人的升迁宣告着日后皇帝的施政方向就在田亩、差役、赋税上面。并且令众臣意外的是,皇帝并未对王守仁进行夺情,批复王守仁的守孝疏时对左右说:“孔圣人说;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自天子达于庶人。新建伯之悲朕何尝不知?况且人情之至痛者,莫过于丧亲,卿请守孝,朕自不能夺也。照准。” 朝野闻言无不称颂。 这边皇帝刚安慰过王守仁,兖州出事了。 一匹、又一匹快马飞驰京师。 原来是鲁王弹劾衍圣公:“身为圣人后裔,不以圣人言行为自己的行为准则,丝毫无忠恕之心,屡屡相逼,视宗王为奴仆,妄图侵夺亲王财产。” 而衍圣公的奏本也很快送到了京城,衍圣公辩解道:“臣奉圣命丈田鲁府,对鲁府诸王行圣人言行而教化之,然鲁府诸王自鲁王至其余诸王、镇国、奉国将军等人屡屡推脱,田册不交、读书不至,已是违抗圣旨,臣请朝廷遣一钦差再审之察之,防止真伪。” 不仅二人还相互指责,就连鲁王自己的子孙,如孙高密王朱健栻,子滋阳王朱当渍为了撇开干系,竟不顾伦理亲情上疏告发鲁王不法事,让群臣直呼: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朱厚照也很光棍,丝毫不替宗室隐瞒,直接告谕礼部:“各王府、宗室应奏事情止许启王代奏,不许私自来京,先朝明有禁例,近多越关妄奏,甚至子讦其父不遵祖训,伤败伦理,莫大于是。今后违犯者,原词一切不行,遣官伴送回府,止给口粮。” 朱厚照这个圣谕就是告诉宗室藩王,都老实点,告状也没有用。 这日英国公张仑、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吏部尚书王琼、礼部尚书王瓒、户部尚书秦金,前军都督兼提督锦衣卫,武定侯郭勋被召进乾清宫议事。 众人到了乾清宫侯,被司礼监告知,皇帝要晚一些到时,众人便如庙里的菩萨一般,静静地的立在那里等着皇帝的驾临。 但是过了一会儿,竟传出来打呼声,众人四处张望,发现是英国公张仑,杨廷和见状走上前去,叫醒了他。 张仑颇不好意思,尴尬的说道:“让大学时见笑了,昨日多吃了些酒,谁知一晚上都没睡好,一早醒来便头昏脑胀,到这会儿了,竟困的不行。” 杨廷和只是温和笑道:“这要是陛下看见了,少不了训斥你。” 郭勋也说道:“英国公,实在不行,就如毛澄学士一般,告病不就行了嘛。” 张仑却说道:“不行、不行,我想告病,可我那孙子张元德,不允许,他说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过没睡好就告病,这不行,于是我们俩便前后脚进宫来了。” 王琼闻言心中骂道:“你真会给自己长脸,当初陛下用你当参议,你一万个不愿意,如今赚到了手,竟不舍得撒手。也真有你的。” 杨廷和笑道:“看来,英国公反倒被自己的孙子管教起来了。” 张仑笑着道:“是啊,人不就是这嘛,自己家的孩子嘛,自己宠,说到底还是不为了这一大家子人。” 众人闻言细细品味着这句话,这明显是在意有所指,指责皇帝对待宗室如此冷漠啊。 不过一旁的王瓒心中暗道:“这英国公是老糊涂了吧,陛下虽对宗藩不满,那也是有原因的,一个安华王、一个宁王,要是太宗文皇帝当政,我估计,天下宗藩早都烟消云散了。” 而杨廷和则意味深长的看着张仑道:“人情于此,在所难免。” 此时传来声音道:“皇帝陛下升殿。”群臣知道,皇帝来了。司礼监魏彬、陈敬、苏进也都在皇帝进殿之前,进到了殿里。 群臣见此赶紧行礼叩拜。 果然朱厚照进了殿里,便升了御座。 朱厚照淡淡说道:“平身吧。”待众臣平身,朱厚照接着说道:“真是脸都被丢尽了。”说着将奏本摔在了御案上。 众臣都知道他估计在骂鲁王,却见朱厚照接着说道:“吉王家真的就不能居住了吗?又要湖广水利!朕记得弘治九年增给吉王两淮食盐每年七百引,正德十年再赐吉王湖广衡州府蒸湘湖塘水利三年,这蒸湘水利乃雍靖王所遗,吉王以邻境,尝以为请,托辞是为了修缮王府,朕当时允许了,正德十三年又请,朕也允许了,今年正好又三年了,又来请。他家的王府还没修好吗?工部来人吗?” 群臣这才明白过来,皇帝在骂他叔爷爷吉王朱见浚。这吉王就藩长沙府长沙县,是英宗皇帝在南宫时所生,天顺元年,英宗复辟,被封为吉王。 历来宪宗、孝宗皆屡有赏赐。就是觉得他跟着英宗在南宫受苦了。 杨廷和心中颇为无奈,他也知道,面前的天子对待宗室简直就是冷漠至极了,出了服且不在一系的诸藩你收拾他们还好,如今这是英宗皇帝一脉的宗室,你总要顾及一下亲情吧,偏不,就是头铁的去喷,去干。 于是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吉王,乃英宗皇帝陛下子,宪宗皇帝弟,孝宗皇帝陛下叔,今陛下之叔祖父也,亲情所在,当格外照顾。弘治二年,在成化年中因吉王之请赐以湘阴县河泊所岁收课钞命三年,后仍还官,至是王请为永业,当时户部说例不当,于是孝宗皇帝陛下命别以湘潭县河泊税课赐之。今日所请,也在还在情理中,陛下不必动怒。” 朱厚照闻言心中腹诽道:“我不动怒,怎么收拾鲁王?” 于是说道:“只是这每三年都要请一次,这是也要成为永业吗?” 杨廷和闻言一愣,自己怎么可能答应,如果朕答应了,地方官、户部肯定要喷死自己。于是说道:“再许三年即可。” 第150章 公信 朱厚照闻言道:“这.....合适嘛?” 这明显是在问秦金,秦金心领神会道:“启奏陛下,吉王殿下收蒸湘水利四年,先以缮修府第,凡三次了。奏讨收水利至正德十六年岁限已满,再乞不允,今日才会再请。臣请驳回奏请。” 蒋冕道:“启奏陛下,吉王年迈,若不允,至是府第不修,如何面见列祖列宗。” 秦金却道:“祖宗法度,并无先例,此例一开如何是好?且置荣王于何地?” 人家名义上的亲儿子领着微薄的俸禄,你一个长辈如何拉的下脸来讨要课税? 毛纪心中联想到那时册封荣王,如果不让皇帝一意孤行就好了,也不会造成如今只要一扯到藩王,就把荣王抬出来,而且君臣乐此不疲。不过你这皇帝也真是一点脸不要了,动不动就拿荣王当挡箭牌,你就不怕日后荣王在背后怎么想你? 果然,荣王这尊小小年纪,却如同藩王和众臣心中的一座大山,只要一搬出来,立马就偃旗息鼓了。 其实诸藩也想过,皇帝是不是准备敲他们竹杠了,不过很快他们就想道,自己的爵位是列祖列宗给的,又不是你正德皇帝给他,为什么要顺着你。 蒋冕道:“吉王之国,英宗皇帝陛下所封,宪宗皇帝时之国,祖宗许之,如何与荣王比?荣王,陛下子也,居宫禁,列诸王之上,陛下特许无封地、不赐田,与吉王何干?” 朱厚照闻言也是颇为尴尬,小心思被点出来了,就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武定侯郭勋见皇帝正在纠结,于是也上前一步道:“自然与吉王无干,只是诸藩三番五次不是请赐食盐,就是请赐课税。荣王,列诸王之上,尚且爱民,至今从无向陛下索要赏赐,如今诸藩所得财货远超荣王,又要赏赐,陛下今不约束诸藩,日后置荣王何?” 人才啊,朱厚照此时对郭勋刮目相看了,不愧曾想跻身士大夫行列中的少有读过书的勋贵。 这诡辩的本事不比这些文官弱。 众臣心里面对郭勋诡辩都是嗤之以鼻,荣王才几岁,一年的开销能多大,再说面前的这个君主会给荣王赏赐吗? 郭勋的话果然噎的蒋冕无话可说,此时张仑乘机补刀:“启奏陛下,吉王,长辈也,不以身作则,屡屡请赐,损害国家赋税之基,臣先闻湖广巡抚官曾奏令本处各王府岁禄俱收土产之米,不许别索白米,增折病民。吉王奏红米不可食,孝宗仁厚,有旨令每岁给白米五千石。我闻荣王千岁年岁万石,还钱钞各半,吉王今又索课税。府中开销真如此之大吗?” 杨廷和见此已经颇有上升道废除吉王的势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说道:“不合适就驳斥即可,不要扯到宫中荣王身上。” 朱厚照见内阁服软,于是说道:“是,荣王是荣王,诸藩是诸藩。”看了一眼内阁几人,接着说道:“也不是不能给,要给总要派遣官员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要修缮府第,还有府中人口是不是真的要受用那么赏赐,朕不是吝啬之君。” 内阁包括英国公、武定侯及当值的御前侍卫等人自动过滤了皇帝最后的一句话,你不小气吝啬才怪嘞。 户部尚书秦金奏道:“启奏陛下,依臣之见,此例不可开,吉王之国乃亲王之国,岁禄赏赐本有优待,驳斥即可。” 朱厚照点点头道:“是,就像鲁王,闹的如此之凶,难道诸王的生活真的如此困顿了吗?” 众人闻言心中大惊,皇帝够狠,原来落脚点在这里。 一直没有发声的王琼道:“启奏陛下,如今衍圣公与鲁王相互指责,朝廷也是为难,派谁去都难免偏袒,此事众臣皆不可前往。” 杨廷和闻言心中大惊,但是转念一想压了下来,蒋冕却道:“众臣皆不去,就任由他们闹吗?陛下,臣请科道前去质询。” 杨廷和果然精明,他说的是质询,不是查明。 朱厚照见此心中怎会乐意,却说道:“朕用人不疑,衍圣公,圣人后裔,朕还是相信他的话的。” 蒋冕又说道:“如果这样,朝廷如何能公正做出决断?陛下,‘信者,君臣之所公立也’若果任由事情蔓延,损害的是朝廷的公信和陛下的威望啊。” 朱厚照闻言道:“何为信?朕言当为至公者,盖平恕无私也。三王之先,尧子丹朱、舜子商均,皆不肖,故尧、舜废之。周朝之管叔、蔡叔,周文王之子,武王、周公之弟,二人谋反诛之。所以朕读史方知圣人言天下为公,盖人君遵大道之行,无私于物也。历代先贤治国皆离不开“爱民”二字,故而“仁者,爱人。”朕与宗藩及卿等衣食皆出于百姓,怎可不惜民力!宋太宗尝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朕不如宋太宗乎?信者,百姓之生。百姓无生,何言于信!百姓为下,朝廷为上。下辛苦奉上,上岂能无恩于下?朕只为求百姓安身也。” 众臣闻言,见皇帝又竖起了道德至上的大旗,无不拜服,于是皆口呼:“万岁圣明。” 朱厚照心中骂道:“圣明个屁,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说道:“朕以眇身奉宗庙,祖宗将江山托付于朕手中,朕岂能不爱惜?”接着叹道:“朕言:知人用人,其惟一人,然用人仍需但问堪任否,惟有才德是任。朕看众卿辅佐朕梳理庶政,科道还要盯着府县官,已是不易,岂能前往。故而不许也。” 众人都在仔细揣摩皇帝这段话中的含义,绕来绕去,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我很公正,只要是有利百姓就行,他们俩吵架我们掺合干什么? 另一层意思是,我是皇帝,是我们朱家的大族长,知人用人就我一人,我心疼你们,是为了你们好,不要给脸不要脸,非要掺合。 只是众臣不明白,你虽然驳斥了藩王,却没有维护衍圣公孔闻韶啊,也没有替他做出实质性的帮助,孔闻韶不是说了嘛,请朝廷派大臣去,就是帮他一把。 你这个皇帝扯了那么多场面话,就是不肯去帮一把衍圣公。 而杨廷和看着朱厚照顿时猜出了皇帝的目的,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这皇帝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此刻《礼记·礼运》中的那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怎么那么刺眼睛? 朱厚照的眼神缓缓地从众臣身上一一扫过,仿佛是要将每个人都深深地印入脑海之中。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杨廷和身上,嘴角竟然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第151章 目的 朱厚照的这一笑,犹如一道惊雷划过天际,让杨廷和的身体猛地一震,寒毛瞬间竖起,冷汗如泉涌般冒出。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无法挣脱。此刻,他无比后悔,后悔自己为何没有选择辞官还乡,或是像杨一清一样外放为官也好啊! 回想起那天与皇帝激烈争吵后的场景,杨廷和不禁懊悔不已。当时他应该毫不犹豫地离开朝廷,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然而,他却选择留了下来,如今才明白自己的决定有多么愚蠢。面对眼前的局势,杨廷和感到自己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蒋冕还要再争辩一二再要上前,却被杨廷和一把拉住,蒋冕不可思议地看着杨廷和,却见杨廷和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衍圣公,圣人后裔,奉至圣文宣王于家庙,岁岁祭祀,历代朝廷屡次赏赐无非是示朝廷尊孔,而推儒教也。鲁府、孔府相互攻讦,闹得沸沸扬扬、朝野侧目,一来使天家宗室蒙羞,二来让孔家门楣落尘,朝廷置若罔闻,不是什么好事,伏维陛下扬圣名好学之为,为皇家、为儒教,早早敕书,公平决断,平抑纷争。示陛下正大光明之道,敬天法祖之心。” 朱厚照闻言道:“杨先生多虑了,正大光明之道首在光明,敬天法祖之心,必先敬天。朱子曰: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盖孔圣言论敬天而光明也,如此方推行教化于世界,四方仰慕学习圣人言行,然孔府和鲁府之争,言论大白于天下,众臣饱学鸿儒之士,熟知圣人言行,治经典,明公理,岂不能分别一二真伪?二府言行使朝廷与圣人会不会蒙羞,众臣必能分辨。 杨廷和显得比较着急,接着说道:“启奏陛下,孔门与儒已经不分彼此,世人皆知孔,儒也。二府争执非朝廷儒教幸事。” 看着面前的皇帝,杨廷和同样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忽略了皇帝的感受,才让今日的皇帝有这般离经叛道的行为。 皇帝没有自己的亲兄弟,所以对待宗室亲情很是淡漠,又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做事毫无顾忌。 他现在只是怀疑,怀疑这个皇帝要对孔家动手。 朱厚照仍是面带着淡淡地笑容,对着杨廷和道:“杨先生此话,朕不能苟同,孔不同与儒也,当世之人,言儒必称孔孟。圣人后裔之言行与儒教何干?与至圣何干?” 此时大殿中众臣听着朱厚照的话,内心都在揣测杨廷和和皇帝的对话,也都隐隐约约察觉出了什么。 蒋冕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衍圣公乃宣圣嫡孙,而宣圣又是万世名教宗师,历朝历代皆崇尚封赏,孔,与常人不同。今图增非议,朝廷处置不当,恐失士民之心。 伏望陛下念先师创立立儒教之功,公平处置,止销纷争。” 郭勋立于一旁淡淡地说道:“臣附议,请陛下遣中官、御史即可锁拿鲁王一系。” 杨廷和、蒋冕二人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郭勋,心中破口大骂:“我们何时要陛下锁拿鲁王,还他妈一系了。” 蒋冕道:“武定侯欺人太甚,我等何时说过要锁拿鲁王一系?” 朱厚照知道这样纠缠下去谁也说服不了谁,正准备要开口制止。 武定侯郭勋不甘示弱反而怼蒋冕道:“不然为何处处开口衍圣公闭口衍圣公。”接着面向朱厚照跪下道:“启奏陛下,既然御前会议君臣达不成共识,臣请遵内阁杨学士、蒋学士之请,陛下下旨遣中官、内阁、都察院、吏部、礼部等官至兖州、曲阜查明二府所辩,是否属实,以示朝廷公信。” 真是个妙人啊,这话估计能把杨廷和、蒋冕噎死。 果然杨廷和、蒋冕闻言心中也都暗叫不好,中计了。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臣等本意非请陛下查明什么真相,原先陛下下旨衍圣公府,领其前往鲁府丈田亩,行教化。非是要什么二人辩论的真相。” 衍圣公府经不起查啊。 现任衍圣公孔闻韶的父亲上一任衍圣公孔弘绪可不是什么好人,丧尽天良用在孔弘绪身上都是好词了。 而且孔弘绪还是大学士李贤的女壻,成化四年,南京十三道监察御史杨智等言:“妖彗示变,灾异迭至”,将发生这种灾异屡次发生的原因一一列出,其中一条就是“衍圣公孔弘绪,恃恩骄恣,荒淫无度”。 于是南京六科给事中朱清等亦以为言,事下刑部,覆奏。 宪宗命礼部右侍郎叶盛、刑科都给事中毛弘往按之。 成化五年,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彭时等,以衍圣公孔弘绪犯法,得旨械至京问理,于是联名上奏:“弘绪贪淫暴虐事已彰闻,依法提问,固所当然。但弘绪为宣圣嫡孙,宣圣乃万世名教宗师,历代崇尚有隆,无替待其子孙,与常人不同。今弘绪有罪,处之亦宜从厚。 伏望皇上念先师扶世立教之功,免其提觧,宽其桎梏之刑,待取至京,命多官议罪奏闻,然后处置为当。 盖律有八议,弘绪正系合应议之例,如此处之,于法而不碍,于理为宜。” 估计这几人也没安什么好心或者真想给孔弘绪擦屁股,上了这么个奏章。 等到奏疏进入大内,宪宗说:“宣圣子孙,朕素所优礼。今弘绪自罹于法,殊玷家声,卿等欲俾其散行就逮。虽非所以处弘绪,而于待孔氏之道则得矣,其颂系之。” 于是孔弘绪就被喊到了京师,这下孔弘绪干的那些腌臜事被全部抖了出来了。 “悉得其非法用刑、奸淫乐妇四十余人、勒杀无辜者四人状以闻”估计还有很多事呢,但是为了孔子老人家的名声,没写那么多,于是诸官会问,按律当斩。 竟然老老实实得报了上去。 宪宗一看是这么个结果,再三思索后不得不捏着鼻子给孔弘绪擦屁股:念宣圣之后,特从宽革职为民,仍命巡抚等官会勘族内应袭者奏闻区处。 杨廷和也是为了朱厚照好,如果真查出来孔府的一些腌臜事,你还准备收拾孔闻韶不成? 杨阁老不知道的是,御座上的朱厚照,锦堂老人、大庆法王、大明苏莱曼苏丹、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后军都督府太师镇国公、大明皇帝陛下可不是只要孔闻韶一人。 此刻朱厚照的脑子里显出了那么一句话:“尹氏者何?天子之大夫也。其称尹氏何?贬。曷为贬?讥世卿,世卿非礼也。” 这才是朱厚照的目的! 第152章 卿怎么看 关于鲁王朱阳铸和衍圣公孔闻韶这两人互相指责、攻击的事情,因为皇帝与大臣们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并且大臣们也都各自持有不同的看法,所以这次御前会议没有得出任何结论。看来他们俩之间的斗争可能还会继续下去,但这却给了那些朝廷官员和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一个饭后闲聊的话题。 但是对于吉王的朱厚照就毫不客气的训斥了他:“取适有方,方可延续,荒灵之君,王能效仿!今请赐物,乃国之税,法度不允,朕不为也,况国家多事之秋哉,朕与众臣勉励为之,仍觉艰难。今赐物两车钞、帛各一,乃朕之内帑,救济宗亲也。” 朝野见皇帝说的那么尖酸刻薄,六部九卿却没有一个为吉王叫屈的,清流私底下更是称赞皇帝的做法很正确。 在驳斥吉王的同时,朱厚照下旨恩赐大学士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等内阁大臣进行了赏赐,分别荫其子一子、孙为锦衣卫百户,赏赐白金、钞锭、羊酒。同时令鸿胪寺对内阁赐宴,以示恩宠。 这又引起了朝野广泛的猜想。 不久内阁大学士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等各上疏辞免恩命。 朱厚照批:“卿等同心辅佐,弘济艰难,功勋甚高,赏赐非重,不违卿等雅志,朕心亦欣然,且赐宴近阶及禄荫乃常例,今赐之以示朕报功之意,卿等应承恩命,不必推辞,而伤朕心,所辞不允。” 好吧,皇帝说的也真肉麻。 紫禁城里,朱厚照单独召见户部尚书秦金,君臣二人于平台相对而坐,朱厚照身穿一明黄色褶子,头戴网巾。而秦金则是官袍、乌纱,穿戴整齐。二人服饰随一个随便,一个正式,但是平台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倒也显得不是那么违和。 “今日传你进宫没有什么事,自你提拔为户部堂官,你我君臣二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单独对话,所以召你进宫单独聊聊。”朱厚照面色平和,看不出什么心思,显得颇为随意。 而秦金则是有些紧张了,耳朵虽听着皇帝话,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是,臣被陛下单独召见,不胜惶恐,陛下垂询,臣但有所知,必知无不言。” “呵呵”朱厚照笑了,“叫你进宫就是聊聊,你紧张个什么?不过你说的对,知无不言,朕就是欣赏你的这个,才会让你做了大明朝的大司徒。”接着叹息道,“有些人就不行,总喜欢对朕藏着掖着,说个话绕弯子。朕不喜欢,君臣之间有什么话,敞开了说不好吗?” 秦金则起立躬身道:“启奏陛下,陛下刚刚所言真乃至理名言,惬心贵当。陛下,君父乃国之元首也,而百官,臣子当作股肱也,君臣之间同心治国,自为一体,君臣一体,国家必治。” 朱厚照仍是笑道:“卿所言,朕受教了。”接着问道,“部务顺利否?” 秦金道:“幸赖陛下圣恩惦记,户部部务一切妥当。” 朱厚照点点头,见秦金还站着,于是说道:“坐、坐,今日只有你我君臣,不必那么拘谨。”又对着刘全忠道:“去,给秦卿上茶。” 于是刘全忠便赶紧给秦金端上茶碗、茶壶。秦金赶忙谢恩。 朱厚照接着说道:“这是卿的老家今年春贡的阳羡雪芽,卿尝尝。” 秦金闻言赶忙道:“谢陛下。”便饮了一口,果然滋味鲜醇,回味甘甜。于是马屁拍起来道:“不知这茶是否在宫里待过,饮起来不同地方,甚是好吃。” “哈哈,”朱厚照笑道,“竟不知大司徒好言如此,比这茶还好上万分。”接着对刘全忠道:“刚刚的那罐茶,让秦卿出宫时带走,回家好好吃。” 秦金闻言赶忙下跪道:“臣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道:“平身。”接着问道:“卿是弘治六年的进士,授户部福建司主事,监督过仓场。历任员外郎、郎中。正德三年,迁河南按察副使,监督学政。后升任左参政,分守开封,破赵鐩于陈桥。正德九年,擢右副都御史、湖广巡抚。诸王府所占据的山场、湖荡,皆上奏归还官府。在湖广又破龚福全,录功,增俸一级,荫锦衣卫世袭百户。可见卿上马打仗,下马治民,文武双全。” 朱厚照说的是事实,面前的这个户部尚书可是上过战场的。 秦金见朱厚照掰着手指头,叙述着自己的履历,心里感动万分的同时,也激动万分,看来自己简在帝心!于是又下跪道:“臣赖陛下赏识,屡屡提拔,所念着唯报效陛下知遇之恩。” 朱厚照道:“起来,起来。所以朕让卿去浙江钦差丈田,历练历练,好执掌户部。” 秦金闻言更是哽咽道:“陛下如此看重臣,臣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 朱厚照闻言心中暗道:“你还想做宰相哩。不错、不错。”朱厚照很满意,不怕他们向上爬,就怕这些人没有追求目标了,躺平。 于是抚掌赞叹道:“诸葛孔明治理蜀汉一隅之地,尚且不辞辛劳,卿辅佐朕理大明朝之九州万方,若真如葛氏,朕无忧矣。”好,你好好干,将来内阁必有你一席之地,首辅也可以望一望。 秦金闻言心中大喜,于是道:“臣敢不忠心报君矣。”好,我听陛下您的。 刘全忠则如听天书一般,而在不远处侍立的郭守乾,却是若有所思。 朱厚照道:“夏邑县行乡约如何?” 秦金道:“还算顺利,此乃善政,陛下此举乃敬天法祖之为,豪绅不能阻。”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如此甚好。”知道秦金下面肯定还有话,果然见秦金接着道:“归德府,理政妥当,但是对乡约干涉太多,士绅不得参加,豪绅埋怨同乡之人,排除在外,于情不和。但是归德府言:‘若尔等为约长,必乱’仍是不允。”说着还不忘看朱厚照的表情,见皇帝没有什么情绪,稍微组织一下语言道:“臣赞同归德府的做法,故而令河南司多加协助归德府。” 朱厚照闻言道:“善哉,卿果然有宰辅之才!” 秦金闻言,心中大喜,押对了。接着道:“皆赖陛下运筹帷幄,臣不敢居功。” 朱厚照却说道:“此卿之功,朕不能夺。”接着拿起一本奏本道:“河南布政司奏,前御史潘鹏创立新法,名曰和平册,变乱祖宗成规,乞行各该抚按,令一应赋役,悉遵祖宗旧制,其如潘鹏等所立新法册籍,并已刊成书者,尽毁之,仍榜谕禁革。有不遵旧制,妄议立法,即坐以紊乱成法之罪。间有于人情土俗不便者,听抚按官从长议处,事体重大者,奏请定夺,不许任情率意变法扰人。” 说完,看向秦金问道:“卿怎么看?” 第153章 何为敬天 “卿怎么看?” 秦金闻言一愣,心中暗道不好,我怎么看?应该是皇帝你怎么看才对。 秦金不敢说这话,开始梳理潘鹏这个人。 潘鹏这个人复杂的很,此人乃正德三年戊辰科会试第一百三十六名,殿试登三甲第六名进士。初授行人司行人,正德六年十二月,选授广东道御史。 正德十一年十月,升江西按察司佥事。正德十四年七月,宁王朱宸濠起兵叛乱,潘鹏被威胁从乱,不久即降。随军至安庆府,因潘鹏是安庆人,城守者多其故识,遂令其至城下谕降,并呼唤守备都指挥杨锐、知府张文锦说话,文锦、杨锐没有回应,吏员黄洲以大义斥责,潘鹏惭愧而退。 不久潘鹏复持宸濠伪檄前来,其家僮见后,遥呼之,杨锐斩之以狥,弯弓将射鹏,鹏遁去。张文锦将潘鹏家属尽数诛杀。宸濠兵败后,潘鹏被俘。正德十六年,被斩。 此人在任时推赋役之法,名曰和平册,内容涉及或议增脚价,或议收余银,或议均徭,或议驿传,或议户口盐粮等逐项条款。曾经得到正德皇帝的认可。 朱厚照怎么不知秦金的心思,如果同意和平册,那么朝野闻之必定群起攻之,如果反对,那么皇帝力求改善赋役之法,也就随之东流。 秦金心中思索着:河南布政司真是歹毒啊,张璁得罪人了吗?不应该啊,百官都知道他是皇帝的人,不对,皇帝的人?皇帝? 一瞬间秦金明白了,河南这帮官员是不想让乡约之法成立啊!这是在明着攻击和平册,暗地里是瓦解乡约,攻击皇帝、攻击自己。 那么刚刚皇帝还说自己有宰辅之才,暗示将来未必不能位列台阁,光宗耀祖,名留青史。 于此同时也明白了皇帝良苦用心,专门叫自己来,询问此事,可见皇帝还是维护自己的。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秦金再不知道怎么选择就白当那么多年的官了,于是跪下道:“启奏陛下,臣闻商鞅于秦国变法,身虽死,但法成。盖因秦王知法之利国也,而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灭六国一统华夏,北逐匈奴,南服百越。和平册若有利国家,与潘鹏还有何干系,不可废除。” 朱厚照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就怕秦金不能顶住压力,劝自己废除和平册,那样万事皆休!于是道:“但是河南布政司衙门说的也对啊,祖宗成规,不容变乱。” 秦金此刻满脑子都是光宗耀祖,名留青史,如何能让皇帝妥协,或者说有顾虑,又或者说皇帝在暗示自己,让自己赶紧找个借口,于是迫不及待道:“启奏陛下,河南布政司衙门所言不妥,可留中也。” 朱厚照闻言觉得这方法有用,但是只能用一时,只是淡淡地说道:“哦。” 秦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到皇帝的“哦”就心惊肉跳。 而朱厚照觉得秦金的思路跑偏了,你为什么要顺着河南布政司衙门的思路走呢?于是道:“和平册所载之条款,朕读之并未更改祖宗成法,盖其潘鹏顺从宸濠逆党也,废其书。” 秦金闻言心中大喜,对啊,和平册所载的条款哪里更改了祖宗成法了,并没有啊。于是道:“陛下圣明。”接着说道:“启奏陛下,伏惟我太祖高皇帝陛下创业定制,为子孙万世计,制《大诰》、《皇明祖训》,宏大而精,屡次修改,方乃定制,而后施行。太宗文皇帝陛下承嗣大统,法祖治国。列宗相承,而至宪宗纯皇帝陛下,承天之意,托万民之兆,因时制宜,或同或异,皆可知矣。因此孝宗敬皇帝陛下为系祖宗旧制,记祖宗施政之损益,命内阁学士为总裁官,纂《大明会典》。伏惟皇帝陛下君临万邦,守祖宗成法,法祖图治,恩泽百姓,陛下御极以来,前有内阁学士李东阳、谢迁辅佐,后有杨廷和、蒋冕弼教庶政,对成规亦有损益,乃效仿列圣之为,吾皇王岁。” 朱厚照也知道很多事秦金不能说,不方便说,他的建议或者说理论能说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祖宗对祖制都略有损益,自己为什么不行? 再说历来变法双方都在争夺“祖宗之法”这个大旗,看谁手腕硬了,但是很明显,河南布政司的背后有人支招,妄图把水搅浑。于是说道:“然卿刚刚之言论,朕岂能不知,昔年太祖高皇帝制定《大诰》,至今多有损益,若恢复诸臣奈何。” 秦金闻言不接话了,怎么接话?恢复太祖旧制? 朱厚照见他不接话,于是主动开口问道:“卿以为如何?” 秦金见躲不过去道:“启奏陛下,若恢复太祖旧制,司礼监当废除。” 朱厚照岂能听不懂秦金的建议,他的意思就是让司礼监出去咬人。 但是朱厚照并不愿意这么做,或者说现在的他还不愿意这么做。他不想将乡约或和平册归为旧法或新法。这正是他为何会同意秦金的乡约并重建申明亭的原因。 先搭好架子,支起来锅,然后再决定要放什么样的菜进去。然而,现在看来,这个意图似乎已经被人识破了,这让他心中十分懊恼。 同时他意识到自己身边可用之人实在不多。 秦金看着皇帝若有所思地陷入沉思,心里明白他正在纠结之中。 事实上,他自己提出的这个建议也存在一定的风险。虽然没有明确建议由司礼监来处理,但如果皇帝真的这么做了,那官员们肯定会把矛头指向他。而如果皇帝承受不了压力,选择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那么他就完蛋了。 这时朱厚照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后世的那个经典的言论,不过很可惜,现在还不适用。 于是幽幽说道:“何为天?上天也,何为祖?祖宗也,除大明朝列祖列宗外,三王亦是。何为天道?诚者也,故而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朕敬天,首在诚意。何谓法祖?当效法祖宗体天爱民之心,齐家、治国也。朕不才,愿效皇考施政。” 来吧,我效仿我爹对祖制进行损益,看你们怎么接招,你们大多数人可都是我爹的天子门生,一手提拔起来的。 反对我,就是反对我爹,还有你们自己。 秦金闻言,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感慨之色,奉承道:“陛下体天格物,敬天法祖之心,令臣钦佩不已!”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世宗皇帝的脸色,见皇帝微微点头,似乎对他的话颇为满意,这才放下心来。 第154章 凤梧 朱厚照这几日心神不宁,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份来自河南布政使司衙门的奏本。他做什么事都显得心不在焉,仿佛整个人都被那份奏本所牵引。刘全忠一眼便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一切。 一方面,刘全忠与乾清宫的管事太监们密切商议,决定加强对宫女和火者的管理,以免出现差错,惹得主子不快;另一方面,他也在暗自筹划,设法让朱厚照重拾欢笑。刘全忠心中明白,只有让朱厚照的心情好转,才能避免更多的麻烦和波折。 于是他趁着朱厚照用完膳后的间隙,请移驾西苑。 朱厚照闻言道:“你这奴婢在干什么?” 刘全忠道:“万岁爷,奴婢瞧您这几日都闷闷不乐,想着就是铁打的人也得有休闲之法,趁着天还算太热,于是就斗胆,请万岁爷移驾西苑,住上一段时间。” 朱厚照闻言道:“你有心了,朕心里有事,就是去了也不大能散了心,解了闷。” 刘全忠道:“主子,这怎么能行?您总这样,身子怎么能受得了?” 朱厚照笑道:“你懂个什么?” 主仆二人正说着,来了一个小太监道:“万岁爷,吏部尚书求见。” 朱厚照道:“传。” 不一会儿王琼进了殿来,见朱厚照坐在御榻上,便跪下行礼。 朱厚照见此道:“平身。”待王琼谢恩起身,朱厚照接着道:“什么事?” 王琼道:“归德府出事了。” 朱厚照闻言忙问道:“详细说。” 王琼道:“归德报夏邑知县张璁原先奉旨颁行乡约,为了‘省议论’敬将县中泼皮、无赖、游手好闲者锁拿后关进了牢里。谁知有一个约五十岁的老泼皮,名唤铁二的,枷死了牢房里,传了出去,铁二家里知道闹将起来,纠集一二十人,将县衙门围的水泄不通,口口声声只要说法,当时张璁正在乡里闻言大惊,便连忙回了县衙,细细追问起来,才知道是是牢房头索要财物,铁二浑人一个,如何肯给,牢头就上了枷,不知为何,就死在牢里。” 朱厚照闻言气的拍桌,生气道:“这张璁如何这般做事!” 王琼闻言心中暗道:“这是要舍了张璁不成。”于是道:“启奏陛下,张璁也是好心,怕这些人造谣生事,所以才将人拘到了牢里。” 朱厚照冷哼一声道:“你不用替他说话,他堂堂一县之主,百姓的父母官,这些泼皮、无赖身上犯的事还少么?随便找找估计都够得上判刑的,他完全可以张贴布告,让百姓状告这些人,按律判刑就行,他无端拘人为先,又约束不了下面的人,致人死亡,也忒粗心。” 说完看着王琼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王琼道:“回禀陛下,县中的主薄、典史都出面安抚众人,说了不少好话,这些人才散了去,张璁便将事情前因后果写了贴子,递到了按察使司。按察使司不敢擅自做专,本来要写贴递到刑部,递贴的人糊涂,送到了吏部,臣从部里出来,巧了遇见,于是连忙进宫禀报。” 朱厚照闻言冷冷地盯着王琼,心中骂道:“做局,做到我头上了。”但是语言还算温和,道:“这么巧?” 王琼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自己一时大意竟然没有细细分析,就仓促进宫,如今惹了皇帝的怀疑。就想着如何解释清楚。 朱厚照看着他纠结的样子便猜了出来王琼也是被算计进来了。于是又问道:“这河南按察使是何人?” 王琼道:“陈凤梧。” 朱厚照又问道:“你知道他吗?” 王琼如何不知他,于是便老实答道:“回禀陛下,陈凤梧,字文鸣,号静斋,江西泰和人,祖籍江苏南京,弘治九年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现年四十七岁。弘治十一年,授刑部广西司主事。弘治十四年,进阶承德郎。弘治十五年,升任浙江司员外郎。弘治十六年,奉命江南审录重囚,多所平反。九月,升任湖广提学佥事。历任山西督学副使。正德六年,擢湖广右参政。正德七年丁母忧,服阙,擢山西按察使。正德十一年,都御史王云凤整理盐法,推荐陈凤梧等七人。五月,丁父忧。正德十三年,补任河南按察使。” 王琼还隐瞒了一个关键信息,此人与王守仁交好,而且本次被吏部评为优等,铨选重用的人。 从王琼嘴里得不到关键的信息,朱厚照再次冷哼道:“你背的真熟啊。” 王琼此时冷汗直流,连忙道:“臣不敢,臣为吏部尚书.......” 朱厚照打断道:“那你也太厉害了,竟然将此人履历记得如此之详细。就差在朕的面前说此人能力不凡,要重用了,说,你和他什么关系!” 王琼道:“启奏陛下,臣和他没关系,此人做官还算清廉能干,此次检察诸司,他被评为优等。所以臣就记了下来。” 朱厚照看了王琼好长时间,瞧着他鬓角的冷汗流下来时,幽幽道:“这按察使司上京递帖,所选之人必定是老门子,熟悉京中各个衙门才对,如何走错了门,又正好遇见了你?你不会私下收了什么好处,将国家名器私相授受了吧?” 王琼见皇帝误会更深,便跪下道:“启奏陛下,臣如何有这个心,更无这个胆啊。这陈凤梧与新建伯交好,当初被称‘西翰林’臣想着王华故去,新建伯丁忧,能和新建伯交成好友的人不多,且见陈凤梧廉正能干,就多关注了一下。至于递贴之事,臣真不知啊。” 朱厚照闻言见王琼所说不似作假,道:“算了,你起来吧。” 王琼便连忙谢恩。 朱厚照仍坐在御榻上,思索着。片刻后心中有了计较,这陈凤梧估计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怕得罪了人想出了这么一招,递贴的门子一审便知,估计不是什么糊涂之人,而是故意送到吏部的。 王琼也不敢再说话了,此时王琼心中颇为恼怒,是何人设此毒计,暗害自己?难道是陈凤梧?不应该啊,自己和他近日无怨,远日无仇。而且自己还准备在皇帝面前说他好话,好好重用他嘞。 片刻后他听见皇帝道:“这事是张璁做的太粗糙了些,让张璁去见按察司,是摘纱帽定罪,还是什么,朕绝不干涉。本来是枷责小事,算是个刑法,但是铁二并未定罪,这牢头如何擅自做主?该杀。” 王琼只能连连称是,生怕再说错一句话。同时心中也计较了起来,张璁无罪,牢头要死! 朱厚照见他这般心中那股气登时又升了起来:“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王琼见皇帝又生气了,眼珠子一转道:“启奏陛下,为头做首围县衙的人必须先抓起来,此刁风也不可长。再说此时与夏邑县何干?分明是牢头所为,竟交河南按察使司去办,看他如何办,如果此人果然明镜高悬,判铁二家人:奸民挟制官府,依律枷责。还好,如果稀里糊涂断案,臣定会上疏参劾。” 朱厚照道:“若此人真明镜高悬,是个廉正干吏,就提拔重用吧。” 王琼闻言道:“臣遵旨。” 第155章 用吉 朱厚照又问道:“这河南布政使孙修,你了解吗?” 王琼闻言答道:“孙修字用吉,北直隶广平府邯郸县人,弘治十八年进士。正德十一年,陕西按察司副使,十六年升河南布政使。” 朱厚照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他这个人怎么样呢?” 王琼想了想,回答道:“据臣所知,孙修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在地方上颇有政绩。但也有人说他过于刻板,不懂得变通。” 朱厚照笑了笑,说道:“过于刻板,不懂变通。这话从何说起?” 王琼此时也不再如刚刚那般紧张了,于是道:“正德六年此人被升任陕西按察司佥事,处置刑狱皆按照会典照办,丝毫不顾当地实情,但是本身也没什么,就一路升了上来。” 朱厚照闻言,心中暗道:“难道此人不是被人指使的?而是自发上书言事?” 只见王琼接着道:“张嘴祖制,闭嘴祖制。地方上又不怎么着他,都由着他。” 朱厚照点点头,仍在思索着,却又听见王琼接着道:“弘治十八年孝庙命太常寺卿兼翰林院学士张元祯、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杨廷和为会试考试官。当时杨阁老阅此人卷言:‘刻板’仍中了贡士。” 朱厚照不可思议的看着王琼,此时朱厚照内心是极为凌乱的,他现在对王琼的话也不大相信了。 王琼、杨廷和、王守仁,这三人的名字在他脑海中显现着,朱厚照隐约觉着这背后似乎有党争的影子。 但是这个影子又是琢磨不透的。他也不敢确定是否属于党争。 于是又问道:“那你怎么看这个人。” 王琼仍是恭敬,略为欠身道:“启奏陛下,臣觉着此人刻板点也比那些过于灵活的大臣要好一点,不然地方上事情繁琐,早晚出乱子,故而动不如静。” 朱厚照笑着道:“好一个动不如静,这话杨应宁也对朕说过。” 王琼道:“启奏陛下,不过虽说动不如静,但是也要分什么时机,如果你不动,别人都在动,那就是众人为静,自己为动。” 朱厚照闻言心中不禁赞叹,谁说古代人就没有哲学概念,或者辩证的看待问题,面前不就有这么一个人。 王琼是比较复杂的。履历丰富,政绩斐然,只是因为结交钱宁、江彬等人不被朝中士大夫所容。 历史上,王琼与杨廷和的矛盾到正德后期已经不可调和。正德后期,皇帝常在豹房而非大内,王琼所受赏赐不是按程序经过内阁同意的,大多是因结交宠侍权宦而得。 当时甚至有传闻称地方及京师的奏疏都交给了王琼改拟,并没有送到内阁。杨廷和身为首辅对此深深感叹道:自己虽然是内阁首辅大学士,但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正德十六年四月,正德皇帝驾崩,当时,杨廷和召诸司礼监至内阁商讨大计,时任吏部尚书王琼欲一同参与计议,邀兵部尚书王宪前往,但在左顺门遭到了阻挡。以至于愤懑的吏部尚书王琼当面质问杨廷和:“九卿在廷,我为长,今日谁当立者,而不使闻?”杨廷和竟不理睬。 迎立新帝,王琼想前往奉迎,又遭到阻止。四月二十日,朱厚熜抵达良乡,王琼欲前往奉迎,再次遭到杨廷和反对。第二天,王琼不顾杨廷和反对,前往良乡求见,但仍未果。 对此,杨廷和颇为得意,并在文章中借用他人之口表达了对王琼失意的讪笑。文章称,蒋冕等人讥笑碰壁的王琼像应试的秀才,自己文章写得不好,恨不得考场干脆失火算了。 朱厚熜登基后,紧接着科道交章弹劾王琼,蒋冕、毛纪也上疏弹劾王琼“覆议逆濠事”,王琼最终“收捕下狱”。 王琼据理力争仍被谪戍绥德,嘉靖七年,二月,西北边事紧急,因“大礼仪”杨廷和已去职,嘉靖皇帝听从桂萼、张璁建议,诏令王琼“以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代王宪督陕西三边军务”,并御书“方岳重寄”匾赐王琼府第悬挂。王琼以七十余岁的高龄接旨,驰骋边疆,迫使吐蕃降服,又平息甘南、峨山、西北等地。 嘉靖十年王琼奉旨回京任吏部尚书。次年七月,王琼病死于京师住所,长子王朝立扶灵枢回籍,安葬于蒙山之下,礼部尚书霍韬撰神道碑。 朱厚照刚开始时,原本致力于消除内阁与六部的矛盾,但是事与愿违,经过自己中旨任用礼部、户部后,六部与内阁的矛盾反而愈演愈烈。 后来自己看开了,不再干涉事情的发展。 归根结底,是自己与内阁的矛盾加深。司礼监的段位太低,这才拉来六部、勋贵进入御前会议,与内阁抗衡。 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做的对或者不对,也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片刻后朱厚照道:“卿此论,颇为新颖。” 王琼却笑道:“启奏陛下,陛下承太平之世,受托孝庙而统御万兆之民,十七年矣,自陛下大安,力求民生,此乃三王以降圣君所为也。然与圣驾南巡之前举措相异,朝野褒贬不一。” 说着竟撩起官袍跪了下去道:“万岁,臣闻自古帝王治天下,举措繁琐,然终是“归根曰静”大道至简至易,繁琐之中无非二是,一知人、一安民。故而陛下常言知人、用人其惟一人,量民力,与三王之道不谋而合。然人知易而难为,圣君言行,小人不解,时毁誉乱之,但百世之后,史书至上必称颂之。陛下,圣明烛照,明见万里,天下之道在君心,伏惟陛下奉天法祖,施政公正,以示君心正矣。” 朱厚照见他说的言语恳切,心中的怀疑或者芥蒂消散了许多,叹了一口气,说道:“起来吧。” 王琼刚刚的言论在表明自己是支持皇帝的,拥护皇帝的,认可皇帝的。特别是那句‘陛下常言知人、用人其惟一人,量民力,与三王之道不谋而合。’而且他言语中也在鼓励皇帝‘人知易而难为,圣君言行,小人不解,时毁誉乱之,但百世之后,史书至上必称颂之。’不要害怕别人说闲话,背后骂你。颇有“知我罪我,其惟春秋”的意思。 这就是在地方上历练过,体会过民情的官僚和一直身处中央,未做过临民官的官僚的区别。 王琼闻言连忙谢恩起身。 朱厚照道:“朕求治之心诸臣皆知,卿言朕知到了,愿我们君臣共勉吧。” 王琼再躬身道:“陛下下旨检察天下诸司衙门,朝廷地方诸臣为之一振,何也?皆知陛下雷霆之威也。百姓疲困,盖由府县之官,爱民官少,而害民官多,布政司、按察司身为监司者,好虚文,赖人情,竟视秉公任怨为劳身之事,不肯督率其属,此次检察,科差之力,一日重于一日。九州军民,一年贫于一年。万岁之恩泽不得下,民众之苦不得上。陛下诏宽恤,官吏废格不行;降旨免税粮,仍肆意征扰。至于其他,更是千疮百孔,实不能视。” 朱厚照面容肃穆,看着眼前的这个吏部尚书道:“不做实政,好谈虚文,乃官吏一大弊病。” 王琼道:“陛下圣明,正是此意。” 第156章 不一样 朱厚照闻言道:“朕有不忍人之心,何人传播?朕有不忍人之政,何人奉行?太平之治,何日可至?朕不知,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王琼闻言见此语颇为萧索,显得皇帝意志消沉,于是劝解道:“启奏陛下,臣闻《易》泰之九二,曰包荒。‘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臣以为有为者应包容荒秽且果断刚决,不使有才能之人遗留于野,则结党营私之兆必然消亡,方得以广大。伏惟陛下圣心宽大,对有刚直之才者、无心之举者、言辞激烈者、一二行事稍过者,容之纳之,万岁行清明之政,隐恶扬善,以安天下,天下何愁无有贤才辅佐之,太平之治何愁不至。” 朱厚照闻言心中暗道,难道真是我多想了?难道是在暗示自己,精神弦不要绷那么紧,凡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怀疑你的臣子,在劣迹没有败露之前,你要包容他们,接纳他们,允许他们犯错,不要把人想的那么坏? 大概是,大概也不是。 但是朱厚照结合刚刚王琼的言论,还是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历来党争不可避免,只要没有扩大化,朝政还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政争还能控制,就怕超出了控制范围,双方不再纠结事实的对与错,只考虑站队问题,那么好的也变成坏的。 例如和平册的问题,如果真是善法,朱厚照绝对不允许因为潘鹏而废除,如果乡约是恶法,朱厚照也不会因为赏识秦金等人而留住这个政策。 看着面前的这个吏部尚书,朱厚照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一丝无奈和自责:“今日闻卿之言,颇解朕之疑惑。”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有些迷茫地落在远方。 紧接着,他继续说道:“昔日在豹房,你我君臣共同处理朝政,亲密无间,颇为欢快。”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王琼对过去的回忆,那时他同皇帝一同商议国事,相互信任。 王琼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动和喜悦,他连忙跪地谢恩,眼中闪烁着泪光,心中激动:“天可怜见,臣终于重获圣心了!”他知道,这一刻意味着他重新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和重视。 朱厚照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然后说道:“朕闻新建伯身体不好,丁父忧,不能太悲,而伤身体。卿可告之。”他的语气关切,表达出对新建伯的关心和爱护。 王琼急忙领命,表示一定会将皇帝的关怀转达给新建伯。他感激涕零地说:“臣遵旨。”他深知这次机会来之不易。同时也表明皇帝认可他和新建伯王守仁正大光明的接近。 在这一刻,君臣之间的关系似乎重新回到了从前的融洽和谐。 朱厚照于是说道:“卿先回去吧。” 王琼便谢恩退出。 朱厚照待王琼走后,顿时感觉很累。人心总是那么飘忽不定,似忠非忠,似奸非奸,忠奸难辨。 就在此时,刘全忠再一次走了进来。他看到朱厚照正歪斜地躺在御榻上,立刻走上前去询问:“万岁爷,您是不是感到乏了?” 朱厚照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但并没有多说什么。于是,刘全忠立刻蹲下身子,开始轻柔地为朱厚照捶打着双腿。 朱厚照突然开口问道:“朕听闻你在家里还有其他兄弟是吗?” 刘全忠回答说:“是的,万岁爷,家中奴婢是最小的。” 朱厚照继续追问:“那你有没有往家里写过信呢?” 刘全忠诚实地回答:“奴婢进宫后认识了一些字,偶尔也会写信回家。” 朱厚照听了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并表示:“会识字很好啊。” 然而,就在朱厚照刚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皇后缓缓地走进了房间。 朱厚照特意嘱咐过,今后无论是皇后宫里还是荣王府里有人来,都不需要通传,可以直接进入。因此,当皇后到来时,没有人提前通知。刘全忠见状,急忙向皇后行礼。 皇后温和地说:“起来吧。”刘全忠站起身来,然后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朱厚照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养神,听到脚步声传来,却并不睁眼,只是懒懒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夏皇后轻移莲步走到他身边坐下,微笑着回答道:“妾就不能来看看了?” 朱厚照微微睁开一只眼,斜睨着她,“我是这个意思吗?你别曲解了我的话。你来我这里,进出无有阻拦。” 夏皇后轻轻一笑,声音柔和:“妾明白呢,只是妾担心陛下政务繁忙,不敢轻易打扰。不过,既然陛下这么说,那妾以后可就常来了。” 朱厚照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嗯,随你吧。” 夏皇后看着他,眼中满是温柔和关怀,“没有什么事,只是妾许久不见陛下,心中挂念得紧。而且陛下最近忙于国事,都不曾到妾那里走动,妾只好自己过来看看陛下了。” 朱厚照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哈哈,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因为朕没去看你啊。放心,等朕忙完这一阵,自会过去看望你。” 夏皇后听了这话,心里踏实了许多,脸上也浮现出满足的笑容,“那就好,妾等着陛下。” 朱厚照接着问:“荣哥儿呢?怎么没见到他人影啊。” 夏皇后微微一笑,回答道:“他现在还没有放学呢,等下了学后,还有功课要完成,这一来二去的,时间就很晚了。” 朱厚照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说道:“课业这么繁重吗?每天都要学到这么晚?” 夏皇后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详细地解释道:“习字这一项,每日至少要写一百个字,除了腊月可以减少至每日五十个之外,其他时候一个字都不能少,而且笔法和点画都得非常工整。,每日午膳之后,方可游息。小杨先生说了,白天讲过的东西,晚上还得再复习一遍,加深印象。荣哥儿年纪小,所以温习时只需把之前学过的书各念五遍即可,但一定要背熟才行。要是遇上检查温习的日子,当天就不再教新的内容了,不过讲官们会通篇讲解,让大家明白其中的大义。而每次讲授新书、新课的时候,都要提前一天做好预习工作。” 朱厚照听后点点头,满意地说道:“这样安排很好啊,预习、学习、温习都考虑到了。” 夏皇后笑着点头附和:“可不是嘛,小杨先生的教学方法确实很有一套呢。”朱厚照心里暗暗想着,那当然了,毕竟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杨慎,能没点本事吗! 第157章 政潮 有时候,该来的总是要来。 果然河南布政司衙门的《请废和平册》的奏本还是被各部广泛知道,不同以往,这次以科道、翰林院、国子监的呼声最大,请求废除和平册,以正人心。 毕竟潘鹏投降宸濠,参与反叛谋逆,那么此人在朝廷中的一切都应废除。 毫不意外,朱厚照对奏章留中。 留中就是表明皇帝不想废除,于是六部九卿众多官员也上疏要求废除,声势浩大,遮天蔽日。 对于这种事情朝野百官自知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百利无一害的。 不存在皇帝不满意还要处罚你,即使处罚你还会获得更大的政治声望。 但是令人诡异的是,内阁却对此事置若罔闻,一个题本也没送到宫里。 反之,吏部、礼部、兵部、工部的官员除了尚书,侍郎,众多官员也纷纷上疏,响应清流。 这种声势远远超过了朱厚照的预料。一连数日朱厚照不见群臣、不临殿议事,反而下诏让内阁主持召开廷议,御前会议暂时不再召开。 朱厚照的这种行为反而是给了众官打了兴奋剂,皇帝害怕了! 他们找不到皇帝,就开始给没上疏的人施加压力,很快诸部官吏给自己的堂官施压也要求上疏。 终于除勋贵、内阁还有吏部、户部之外,其他如工、刑、礼、兵部及九卿、都察院等诸多衙门或联名、或单独,使得题本、奏本如雪花般飞进了乾清宫里。 但是乾清宫里,朱厚照却表现的不是那么着急,也不是那么生气。 “臣闻《易》泰之九二,曰包荒。‘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臣以为有为者应包容荒秽且果断刚决,不使有才能之人遗留于野,则结党营私之兆必然消亡,方得以广大。伏惟陛下圣心宽大,对有刚直之才者、无心之举者、言辞激烈者、一二行事稍过者,容之纳之,万岁行清明之政,隐恶扬善,以安天下,天下何愁无有贤才辅佐之,太平之治何愁不至。” 朱厚照回想起那日王琼给自己的谏言,现在才明白这老家伙估计早就听到什么风声了! 这是一起以反对乡约的官僚裹挟一众官员,上疏请皇帝废除此政的政潮! 朱厚照何尝不知,如果自己一旦妥协那么不仅乡约这种仅仅是微弱改良的之法遭到修改或废除,而且王琼、王宪、王瓒、张仑、郭勋等一干官员呢?反水?还是被群起攻之,自己扛不住压力然后都把他们罢免了? 这怎么能忍呢?但是不能忍也要忍。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自己最好的应对措施就是躲在宫里,想起王琼对他说的话,他咬咬牙,决定暂时忍耐一下。 此时,司礼监的魏彬、陈敬、苏进三人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朱厚照扫了他们一眼,心里暗自嘀咕:魏彬,根本就不是杨廷和的对手,更别提外面那一大群官员了。至于陈敬和苏进,他们也不怎么样啊,自保有余,但要想让他们干点实事儿,恐怕还欠点火候。 朱厚照正烦着呢,刘全忠突然跑进来禀报:“主子,翰林院和国子监的官员们跪在宫门外,请求面见圣上。” 朱厚照一听,顿时觉得太阳穴一阵抽搐。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好像是杨慎带头搞出来的吧,当时因为过继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这次居然又是因为和平册的问题。他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派东厂或锦衣卫去处理这件事。 这时,有一名小太监进来道:“启奏万岁,杨阁老、蒋阁老、还有老毛学士、小毛学士求见。” 朱厚照闻言道:“传。” 过了一会儿内阁众人进了殿来,行礼后,朱厚照却笑着问道:“众卿进宫面圣所为何事?” 杨廷和见朱厚照压根就没有因为外廷的事生气,反而还很惬意,似乎这就不是什么大事。于是道:“启奏陛下,如今朝野沸腾,群臣议论纷纷,一连数日,在京衙门上疏不断,皆因和平册,臣请陛下下诏废此册。”开门见山,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朱厚照道:“看来内阁诸臣也是来劝朕废除的。可是朕不愿意废除。” 杨廷和心中暗道:“别嘴硬了,现在六部九卿几乎是人人上疏,你不考虑清流门的意见,也得考虑内阁和六部的意见吧。”于是劝道:“启奏陛下,潘鹏无臣节,委身宸濠逆党。此人之举措,如何刊行?百官请明臣道,正臣职,陛下岂能随个人喜好而废大道?” 放在以前,朱厚照早就蹦起来了,但是现在他似乎对杨廷和的话产生了免疫似的,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道:“朕知道这个潘鹏毫无臣节,不能忠君任事,然河南布政司衙门所言废和平册是‘祖宗成规,不可变。’故而朕有所疑虑,毕竟自太宗文皇帝至皇考,祖宗成规或多或少,概有损益,若朕恢复太祖高皇帝之政致列圣于何地?” 蒋冕闻言气个半死,这皇帝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朝野沸腾,因潘鹏之和平册,故而群臣上疏请废之,于祖宗成法无关。” 好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朱厚照却道:“那还说什么‘和平册变乱祖宗成规,乞行各该抚按,令一应赋役,悉遵祖宗旧制’,单赋役遵旧制?是何居心?” 朱厚照直接揭露下面人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 毛纪道:“启奏陛下,如今朝野沸腾,皆因为和平册啊。” 朱厚照却悠然自得道:“沸腾就沸腾吧,正好都歇歇。” 这还是皇帝该说的话吗? 杨廷和再次劝道:“陛下何必与百官置气?圣心宽阔,无所不容。伏惟陛下早早降旨,平息议论。” 朱厚照却不理睬,反而向司礼监魏彬道:“魏彬。” 魏彬一愣道:“奴婢在。” 朱厚照道:“光禄寺估计也不当差了,你去吩咐宫里人准备膳食,给门外翰林院和国子监的那帮官员送去点儿,别饿着了他们了,别跪了一天就走了,这叫什么事儿?” 魏彬还以为是什么难办的差事,赶忙应下,内阁还以为皇帝终于妥协了呢,谁知朱厚照接着说道:“顺便告诉他们一下,诸臣皆是皆历经寒暑,中举人、考进士的人,请为朕解惑一二,何谓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第158章 劝告 何谓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这句话出自《中庸》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内阁几人怎么会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在内涵众人,潘鹏人亡政息呢!潘鹏已经伏法被斩,他所遗留下来的,只有对赋役改良的和平册而已,你们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然而,朱厚照的这个问题存在一个漏洞,因为对于这段话的解释实在太多了。皇帝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但我们也可以将它理解成别的意思。 果不其然,蒋冕立刻说道:“慢着。”蒋冕先制止魏彬,接着说道:“启奏陛下,为政在人,其人必贤。潘鹏何贤哉。”蒋冕率先发难,通过潘鹏的品德来反对和平册。 朱厚照听后明显愣住了一下,随后问道:“先生是什么意思?” 蒋冕瞬间变得底气十足,回答道:“潘鹏攀附宸濠,反叛作乱,似这等小人,其心不正,陛下竟视和平册为善政,诸臣岂能拜服。” 魏彬、陈敬、苏进闻言赶忙看向皇帝,见皇帝面容平和,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御前侍卫当值的张宗说和张溶也是心中暗暗大惊,这蒋老头说话也忒狠了。 朱厚照仍是笑道:“朕何尝不知此人攀附宸濠,反叛作乱,此人是小人。然朕闻:‘听其言,观其行。’此人攀附宸濠是真,然之前行和平册,改善赋役也是真,若和平册苟利国家,使民得利,朕为何不采用?” 朱厚照敏锐察觉出蒋冕那段话背后的攻击性,如果日后江彬被杀,那么王琼等人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且还会顺带着王守仁。 毛澄道:“启奏陛下,仁者人也,亲亲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这是哀公问政的后半段。毛澄此举就是在说,皇帝你知道什么是仁人吗?亲亲大者,此人不顾君臣,算什么贤者、仁者。毛澄接着道:“陛下,您难道是颠覆君臣纲常吗?”说完竟伏地大哭。 朱厚照叹口气道:“朕何时认可潘鹏此人攀附宸濠了?”说完,心中不禁暗骂:双标,人家衍圣公为什么就可以不顾君臣大义? 接着说道:“卿误会朕了。”不再说话,虽然朱厚照表现了极大的克制,但是,他也深刻认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话语危机。 此时在一旁的魏彬见此状心中极为兴奋,因为机会来了,这些内阁大臣耀武扬威十六年,现在也该歇歇了,于是上前一步道:“启奏万岁爷,内阁大臣不敬天子,竟还谈什么君臣之道,请下有司议论。”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等人皆不可思议的看着魏彬。同时陈敬和苏进也都暗自咋舌,这魏彬真是......胆大啊。 蒋冕道:“敢问魏公公,此话何解?” 魏彬自知读的书怎么能比的过面前的几人,他才不会引经据典呢,反而道:“何解?尔等身为内阁大学士,一品大臣,哪个不是太傅、少傅,太保、少保的,各个身负皇恩。陛下一心为民,所谋求者无非是与民休息,善待臣民而已。什么和平册罢,又或者和顺册也好,只要对百姓好就行,关什么人来?且潘鹏当时行其法,诸臣为何不阻拦?河南布政司衙门怎么不上奏,如今潘鹏身死,却才对其政治清算,算的什么贤臣!诸大臣不思体谅君父之心,反而与外面翰林书生一般逼迫陛下废此册,言在废册,实则胁迫君父,算的什么贤臣!” 掷地有声,好一个算的什么贤臣!张宗说内心中给魏公公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杨廷和听到这句话后,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没想到这个口才平平的魏彬竟然能够如此大胆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且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他不禁对魏彬的口才感到惊叹,心想这个自刘瑾伏诛,低调许久的魏彬魏公公,在关键时刻却能一鸣惊人。 同时,蒋冕、毛纪等人也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魏彬的实力和影响力,看来以后要重新审视这位公公了。 难怪杨廷和、蒋冕等人小瞧了魏彬,历史上,正德皇帝一病不起,马上玩完之时,也就是李哲穿越前,司礼中官魏彬等至阁言:“国医力竭矣,请捐万金购之草泽。”杨廷和心知所谓,不应,而微以伦序之说风之,彬等唯唯。三月十四日丙寅,谷大用、张永至阁,言帝崩于豹房。以皇太后命,移殡大内,且议所当立。 什么是“国医力竭矣,请捐万金购之草泽。”其实就是暗示杨廷和从宗室过继一人来继承皇位。但是杨廷和估计当时感觉太好,竟然搞什么“兄终弟及,伦序当立。”到头来为朱厚熜做嫁衣裳。 不过由此看出,魏彬,魏公公的确辩才平平,面对杨阁老,当时只能“唯唯。” 毛纪怎么会容忍魏彬说这样的话,于是道:“启奏陛下,臣弹劾司礼太监魏彬,此人蛊惑圣心,居心叵测。” 朱厚照道:“此御前议事,无罪。” 魏彬闻言大受鼓舞,接着道:“万岁爷,毛学士说奴婢蛊惑圣心,奴婢怎么蛊惑圣心了,还要教毛学士好好说道才行。” 毛纪闻言心中顿时怒火中烧,欺人太甚,道:“潘鹏何人?攀附宸濠……” 魏彬闻言直接不客气打断道:“那时宸濠反叛,万岁爷南巡将其亲手缚之。后来万岁爷尝检宸濠私簿,满朝大臣多受其贿者,此作何解!” 好吧,这直接就是一万点的暴击!这根本就说不清,因为官场历来如此。后来李贽对这段历史评价说:‘夫满朝皆受宸濠贿赂,独晋溪与梁储亡有也。杨廷和为首相,受宸濠贿,擅与护卫……。’ 晋溪就是王琼!也就是王琼和梁储没有收好处。 蒋冕、毛纪、毛澄皆不能言,为什么?因为他们也受过贿赂,如果这样算,你们这群人都该死! 这一刻蒋冕看着魏彬似乎如刘瑾一般,身上汗毛乍起。 而杨廷和心中微微一叹,只得道:“臣等知罪。”竟跪了下去,蒋冕、毛纪、毛澄更是垂首掩面,也纷纷下跪致歉、告罪。 朱厚照闻言却道:“与内阁何干?” 第159章 奸臣 朱厚照只说御前议事无罪,并没有说受贿无罪。 不过魏彬的话也挑明了,你们劝谏皇帝,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但是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怎么会不知这是朱厚照故意这样说的。 于是杨廷和道:“臣等身为阁臣,不能识宸濠谋逆之心,实在失职。”蒋冕、毛纪、毛澄知道,这是他们身上的污点,洗都洗不掉。 朱厚照却说道:“算了,所以朕言‘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朕之本意乃为政虽在人,但为仁政,与其人何干。若小人但行仁政,岂非君子哉,朕亦重用之。”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等人知道无法在道德上压制皇帝了,于是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闻言知道他们算是认可了自己的说法,于是道:“善哉,卿等不必自责,朕闻事有是非,人有邪正,虽邪正不并立,是非不同途,然谁其辩之?朕不能辨,唯守正不移,负阴抱阳。近日外廷议论纷纷,无非潘鹏所作和平册也,朕已知之,卿出宫可面告百官,务必使百官知晓朕意。” 杨廷和闻言道:“臣等遵旨。” 杨廷和不忘看了一眼魏彬,却见魏彬全然无刚才盛气凌人之态,反而侍立一旁,姿态颇为恭顺。 众人退出了乾清宫,便忙不迭的去左顺门劝解百官去了。 宫里面,朱厚照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对魏彬有所表示,于是道:“今日幸亏有你在一旁佐助,否则朕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辩驳。” 魏彬谄媚地笑道:“万岁爷太客气了,这是奴婢该做的。奴婢就是瞧不惯他们这副假仁假义的模样,自己一屁股屎还没擦干净,反说别人脏臭。” “哈哈哈.....”朱厚照笑道,“你这奴婢,好大胆,竟在朕面前编排朕的国家大臣。” 魏彬道:“奴婢知之万岁爷,不知有其他。” 朱厚照道:“你是掌印太监,朕实在不知该如何赏你了。你要朕好好考虑一下。” 魏彬闻言则赶忙跪下道:“万岁爷,奴婢伺候万岁爷十几年,今日所见者,恍如正德元年一般,实在看不过去,所以才出言与内阁大臣争吵,奴婢从未想过要什么赏赐,只要奴婢一直在万岁爷身边伺候就行。” 张宗说闻言心中暗道:“好一个大太监,这话说的我都忍不住落泪,皇帝表兄弟估计被你这马屁拍晕了。” 朱厚照叹道:“好奴婢。”接着扫视一眼陈敬、苏进二人,道:“只要你们忠心,朕何曾要丢下你们?魏彬,你是个忠心的奴才,你好好当差。增禄米一级,赏........” 朱厚照话还未说完,却见魏彬咣当一声,跪在地上道:“主子,万岁爷,恕奴婢失了礼数,犯了大不敬之罪,阻拦主子说话,只是奴婢不敢要赏赐。”说完便狠狠地把头磕了下去。 皇帝正在说话,一个奴婢阻拦的确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但是魏彬却是这样做了,而且拒绝领取赏赐。 苏进暗暗吃惊,好一个以退为进,顺便又偷偷看向皇帝,见皇帝的确是感动万分的样子,内心苦楚直犯。 朱厚照内心也感慨着,不愧是八虎之一的魏公公,打的一手好牌,这奴婢的目的就是要皇帝知道,今日他救驾有功,而且不要赏赐,一心为主的形象就树立起来了,他以前是这种人吗?不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迎合皇帝,适应皇帝,这说明御座上的朱厚照的确不同以往的正德皇帝了。 魏彬此人确实机灵,他这么一搞,等于是得到了一块免死金牌,后半辈子算是有保障了。 难怪那些文官斗不过太监呢!也难怪,历史上那些谄媚君王的大臣大多都不为士大夫所容忍。 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好,这功劳朕记住了。” 魏彬听了,心中狂喜,连忙跪地叩头:“奴才谢主子万岁爷,万岁万万岁。” 这边宫里表现着主仆情深,外面却是另一番天地。 因为清流们压根就不买内阁的帐,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苦心劝告,一众官员就是头铁不肯退去。 杨廷和道:“诸位请回吧,我等进宫后,陛下已经于我等讲明清楚,此事不干谁人所作,只要有利民生,符合圣人教导就行。” 一翰林道:“不劳杨阁老在此宣承旨意,我等不为其他,就是想问问陛下,如何评价潘鹏。” 蒋冕道:“陛下说了,潘鹏小人也。” 这翰林道:“既然是小人,所作和平册何不废除!” 毛澄定睛一瞧,这不是去年的状元,今日翰林院修撰杨维聪嘛。那时因为过继一事和杨慎一前一后叩阙,今日又来!于是道:“杨修撰,两位阁老的话是没说明白吗?陛下说小人若行圣人之道,体谅民生,他的做法就该保留。”这就是暗示皇帝要保。 杨廷和、蒋冕、毛纪纷纷看向毛澄,你这人,怎么把皇帝推出来了。 果然杨维聪闻言大哭道:“圣人教化,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潘鹏一个逆党,无君无父之人,他行的什么圣人之道。陛下对他的什么狗屁和平册视为珍宝不肯废除,难道满朝文武不如一个潘鹏吗?” 杨维聪也是气急了,连脏话都说了出来。 一众翰林闻言也无不垂泪。 又一翰林道:“尔等身为国家大臣不去匡扶君上的过失,反倒来劝我们,你们是什么国家大臣!” 其他翰林边哭边附和道:“就是,什么国家大臣。” 这时礼部尚书王瓒却一路小跑,待到众人面前说道:“都回去,成何体统。”没办法,他兼着翰林院学士呢。 蒋冕心中暗道:“你倒来的是时候。” 杨维聪闻听此言,顿时满脸怒容,站起身来,厉声道:“我们行使的乃是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赋予我们的言事之权,你无权干涉!” 王瓒闻言,气得浑身发抖,胡须乱颤,脸上泛起一片怒色。他指着杨维聪,大声斥责道:“你们如此说话,还有上下尊卑吗?竟敢如此无礼!” 杨维聪却是不买账,硬着脖子顶了回去:“你虽是我们的上官,但我们更是陛下的臣子。” 这时又一翰林站起身来指着王瓒破口大骂道:“呸!逢君之恶的奸臣,国家大事就坏在你们身上。” 第160章 哭门 这句话犹如一星火,丢在了干柴里,瞬时点燃了众人的情绪。 杨维聪站在那里义愤填膺地说道:“我等不才,愿效仿王庄毅公,奋臂而起,打死马顺事,打死这个奸臣!”话音一落,众官纷纷起身,气势汹汹地要去打死王瓒。 这是要效仿景泰年间百官打死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的故事,打死王瓒。 王瓒闻言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颤抖不已。 杨廷和虽然对王瓒等人不满,但也不能坐视礼部尚书被翰林们打死在宫内,于是急忙走上前想要阻拦。 众人一见内阁出面了,心中不禁一凛,他们知道内阁首辅杨廷和在朝廷中的地位和权势,于是纷纷后退,不敢再轻易上前。 然而,杨维聪却不顾及这些,他的目光坚定而决绝。 他看着那些退缩的人群,心中涌起一股悲愤之情。他内心认为,如今国家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就是这些大臣人浮于事,事情就坏在他们身上。 于是,他挺起胸膛,大声喊道:“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只在今日。打死这群奸臣!” 这一声呼喊,如同一道惊雷,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翰林们被他的勇气和决心所打动,原本犹豫不决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他们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必须挺身而出,扞卫朝廷的正义和伦理纲常。 这时,就连内阁也成为了他们眼中的奸臣。在这一刻,他们不再畏惧权贵,而是将目光聚焦在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身上。 他们明白,只有通过斗争,才能让这些奸臣受到应有的惩罚,为国家挽回一丝希望。 而那些原本与内阁大臣关系密切的翰林们此时也不得不进行表态:“为国除害,只在今日。”声音却是小的多。 于是众人纷纷上前,就要让内阁几人和王瓒横死宫中。 此时的王瓒和内阁阁臣心中惶恐万分,难道今日非死在此地不可?不过更可气的是小太监竟把门关着了! 而杨廷和听到这句话后,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眩晕,眼前仿佛变得黑暗起来,好像整个世界都颠倒了一般。 他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四个字——身败名裂。 这让他感到无比恐惧和绝望,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就在这时,他试图伸出手去扶住身边的东西以支撑住自己,但却没有扶住任何东西,最终因体力不支而晕倒。 离他最近的蒋冕和毛纪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并大声呼喊着:“阁老!阁老!”他们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担忧,希望能唤醒杨廷和。 众人见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内阁首辅杨廷和昏死过去,纷纷停下脚步,也不喊了,也不叫了。场面却顿时安静了起来。 王瓒喊道:“快叫太医,叫太医,禀告宫里,快!” 很快消息传到了宫里,朱厚照闻言顿时拍案而起道:“反了天了!还有没有王法!”对着司礼监的三人道:“陈敬,叫太医。”接着又道:“苏进,快传武定侯进宫!让他带着锦衣卫。” 夏助、张宗说听闻此时也是手足无措,这太刺激了,翰林清流这群书生竟然把首辅给干昏死了过去。看样子皇帝准备利用锦衣卫掀起大狱。 同时张宗说可怜起这个皇帝:“啧啧,要你折腾,估计史书对你们师生俩不会有好评价。”不过一想起浙江之行,同时又想道:“唉,你说好好享福不好吗?”竟转身对着皇帝道:“陛下,这些都是文臣书生,您如果叫锦衣卫出面,事情更不好办了,杨阁老不白白昏死了嘛。” 朱厚照闻言心中骂道:“要你说,我就是要借机收拾他们呢。” 但是转念一想也对,这时候不适合这样做。于是道:“你说的对,你去把杨阁老背进来。” 张宗说闻言心中骂道:“我好心帮你,你就这样坑我?我连我爹都不背,我背这老头子?你咋不让你大舅子去背!”就是不动身。 朱厚照看着他不动身,问道:“你还站着干嘛?”看着张宗说的样子,朱厚照瞬间明白了,接着道:“你个头儿低,夏助,你一起去。” 夏助闻言赶紧道:“是。”便一溜烟出去了。 张宗说闻言心中更是不满,又暗自骂道:“你他妈个头儿高!有你这么贬损人的吗?我操你.....”后面没骂出来,见朱厚照还看着他,便也一溜烟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杨廷和被夏助背进了宫里来,王瓒也灰溜溜的跟着,蒋冕和毛纪两个内阁大臣不放心,也跟随进来。 毛澄则在外面善后。 朱厚照动情地喊道:“先生,先生,你醒醒。” 这时蒋冕也说道:“阁老,阁老,陛下在唤你。”说毕,轻轻揩去眼泪。 朱厚照看着王瓒道:“怎么回事?” 王瓒便一五一十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朱厚照闻言一拍大腿道:“欺人太甚!”接着对内阁和王瓒道:“事情起因与你等无关,他们是冲着朕来的。”接着声音顿时尖了起来,“来人!” 魏彬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急忙回头看向苏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万岁爷喊你呢。” 苏进愣了一下,心中有些害怕,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万岁爷,奴婢们在。”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显然对皇帝的突然呼喊感到十分意外。 朱厚照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小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说道:“去,让人把那些翰林们都驱散了吧,好好对待他们,不要太过鲁莽。如果他们不愿意走,就派人把他们送回各自家中。”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疲惫。 苏进听了这话,如释重负,连忙应道:“是,奴婢遵命。”然后迅速站起身来,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跑掉了。 魏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愤恨的神情,却也无计可施。 他只能无奈地上前一步,恭敬地对朱厚照说:“万岁爷,您可千万别气坏了圣体啊。要是心里有什么气,就尽管朝我们这些奴婢发泄吧。这些翰林学士考取功名不容易,他们冲撞了陛下和内阁,其实也是出于对国家和朝廷的一片赤诚之心。” 蒋冕在一旁听到魏彬这番话,不禁侧过头来,心中暗自思忖:“这个狗宦官真是狡猾至极,表面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巧言令色,心怀叵测!” 就在这时,太医院的太医吴杰等人匆匆走进殿内,开始为杨廷和诊断病情。他们先是仔细地为杨廷和把了脉,接着又施展针灸之术,希望能缓解他的不适。整个场面显得格外紧张而严肃。 朱厚照忙问道:“如何?” 吴杰答道:“启奏陛下,杨阁老一时气急,痰迷了心窍,并无大碍。”众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杨廷和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陛下.......”便大哭了起来。 第161章 委屈 杨廷和的哭声里包含着委屈和不甘,仿佛在诉说:我一心一意为你们老朱家办事,现在却被你们喊成了奸臣!这叫什么事儿啊! 听到杨廷和的哭声,众人的心思各不相同。蒋冕和毛纪感同身受,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垂泪的表情。 而王瓒则想起自己差点被打死在门外,心中涌起一股不易之情,也跟着抽泣了起来。 张宗说眼珠子一直在转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大概没有什么好话要。夏助则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这时,魏彬悄悄对陈敬说:“让太医院的人先下去吧。”陈敬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示意太医院的人先退下。 朱厚照看到这一幕,心中暗自叹息。是啊,这叫什么事?历史上那句赫赫有名的:仗义死节,只在今日,竟然在这种场合喊了出来了,我成了昏君? 不过转念一想,昏君就昏君吧,反正史书上也没说啥好话。 于是道:“都别哭了,此事皆怨朕,是朕的原因。” 杨廷和抽泣着:“启奏陛下,事情本是一件小事,奈何却成了今日之状啊。” 是啊,本来就是一件小事,一个死去的逆党的狗屁和平册,怎么就成了今日的情况? 朱厚照此时的内心无比纠结,他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整个过程,试图找出其中的漏洞和问题所在。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内阁众人身上,心中对内阁、勋贵、六部逐一分析。 张仑、郭勋没有理由参与此事。 至于王琼、秦金等人,也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蒋冕、毛纪、毛澄这几位内阁大臣都已经被人喊作奸臣了,如果真是他们暗中策划的,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杨廷和嫌疑最大,但是受损也最大。 杨廷和,杨先生啊,事情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你有没有感到后悔呢?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从河南布政司衙门递上的那份奏本开始的呀。你作为孙修的座师,不管他是否受到你的指使上疏,你都难辞其咎啊! 如果真是受你的指使,那么后来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你的掌控范围,才会造成今日之状吧。 至于那些翰林清流们嘛,或许他们只是想凑凑热闹,壮大一下声势罢了。谁能想到,王瓒会突然冒出来,还有杨维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也跟着瞎掺和,让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事已至此,只能说是立场决定了态度吧。 朱厚照叹了口气道:“先生说的对,本来就是一件小事,怎么会成为今天的现状呢?”说着忙让刘全忠给几个大臣搬凳子。自己也坐了下来接着说道:“大概是见不得百姓得了什么好处吧。” 朱厚照又想起前两日张璁的密奏:“百姓闻诏无不欢欣鼓舞,面北拜谢皇恩。乡约首在隐恶扬善,赋役虽较以往并未减少许多,然豪绅不敢偷奸,恶吏不敢乱法,臣见此状,夜不闭户之况,指日可待。” 朱厚照也知道张璁肯定说的夸张了,就这自己还没有搞什么更激烈的改革呢,况且自己这种不叫改革,叫改良,就像王守仁的赣南乡约一般,在这个基础上优化了一下,有了朝廷的背书而已,从根本上就没有触动他们的利益,就这都不愿意。 蒋冕闻言:“启奏陛下,非翰林们见不得百姓得了什么好处,盖因朝野忧心陛下忠奸不辨,是非不明而已。” 朱厚照听了,心里只想笑,狗屁,刘瑾当权,怎么不见你们喊着仗义死节,只在今日!去打死刘瑾。“朕知道了。国朝有赖先生们,六部大臣们,怎么会是忠奸不辨,是非不明。” 毛纪道:“启奏陛下,臣说句忤逆的话,陛下去年大安,曾言:以前事与内阁司礼监无关,皆陛下之故。除钱宁被杀,张锐身死之外,一概如前,陛下未有拨乱反正之举,故而一些大臣心中压着一些火。” 朱厚照闻言静静地看着毛纪,片刻后道:“如果杀人就能解决问题,太祖高皇帝杀了那么多贪官,也没解决掉越发厉害的贪腐之状。所以朕觉着杀人不能解决问题,如果先生们以为杀人就能解决问题,朕可以先杀了翰林们,给先生们出气。” 张宗说心中暗道:“真狠啊,人家再埋怨你还宠信江彬、王琼、魏彬,你却狡辩成内阁要你杀翰林。” 毛纪闻言心中也是不喜:你要点脸吧,我是这个意思吗?但也无可奈何道:“陛下误会臣的意思了。” 朱厚照却是一笑而过,道:“算了,是非功过但与后人评说吧。”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杨廷和,语气诚恳地说道:“总而言之,今日杨先生、内阁还有礼部尚书王卿,你们皆是因朕而遭受委屈,朕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说完,朱厚照竟然站起身来,向着众人深深一拜。这一举动可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杨廷和等人更是吓得连忙跪地叩首,口中连称:“有罪,有罪。” 开玩笑!如果真的接受了皇帝的行礼,传扬出去,那他们真就会被冠上奸臣的恶名。 朱厚照则感觉,无所谓。 但是气氛也随之不似刚刚一般压抑,众人的心的郁结也化解了许多。 朱厚照开着玩笑道:“总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君臣又聊了一会儿,苏进进来禀告说:“万岁爷,外面都散去了。”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问道:“又闹了吗?” 苏进答道:“没有,奴婢出去时,毛澄学士正在劝解,见奴婢过去,以为是拿人,奴婢说明了圣意,毛澄学士和翰林们皆口呼万岁圣明,有圣君之为。” 朱厚照则自嘲道:“不说朕是昏君就行了。” 杨廷和闻言心中暗道:“芥蒂真如此之深了么。” 朱厚照接着道:“官有大小,职有不同,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君使臣宽严适度并依礼行事;臣事君执礼而不贪,众臣子又能各司其职团结协作,此君臣职分命,上下不逾矩。今日事,朕不追究,但愿他们不会再来一遍了。” 蒋冕道:“陛下圣心宽容,百官闻之必然心悦称颂。” 王瓒也说道:“臣回去定和翰林们坐下一起聊聊,将陛下之意传达给他们。” 朱厚照闻言也只能点点头,心中叹道: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第162章 盐法 这次政潮因杨廷和当众昏倒而结束,就在群臣以为皇帝要秋后算账之时,皇帝一反常态,并未采取什么措施出来。 但是河南方面却传来两条消息,河南布政司衙门右布政使孙修被任命为浙江布政司左布政使。 夏邑县张璁来到按察使司衙门,将铁二死在牢狱之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按察司官员解释清楚。经过一番调查后发现,原来是牢头勒索他人钱财所致。最终,牢头被打入大狱,但张璁却并未受到任何处罚,便又返回了夏邑继续办公。 与此同时,内阁中的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等四位内阁大臣一同呈上奏本乞休致仕。然而,朱厚照并没有批准他们的请求。杨廷和这次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们再次奏本乞休致仕。但朱厚照仍然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 这种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朱厚照也生气了,御批道:“卿等朝廷大臣,德望素隆,出处进退,系国轻重,朕念卿等有经济宏才,使进阁办事,匡弼于朕,近因左顺门事而疏乞休,不顾朕有心刷新吏治,革新政治,此倍尝艰难之时,倾尽心力,以安社稷,使中外共知,反屡屡奏至以老病为托辞,岂不闻“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令吏部官员往内阁传御旨,所辞不允。”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这才作罢。 大概是平息了,大概还是暗流涌动,总而言之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转眼又是一年盛夏来临,不同去年淫雨不断,今年主要就是热,为此宫里面都知道皇帝喜欢食冷饮,每次都会提早准备制作冷食的材料,以供皇帝享用时能尽快呈出来。 乾清宫里,皇帝召见内阁除因病告假的毛纪之外的阁员以及英国公张仑,吏部尚书王琼、户部尚书秦金、礼部尚书王瓒进宫议事。 君臣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因前一阶段的政潮而有所改变。 衍圣公孔闻韶和鲁王又开始了! 孔闻韶上题本奏道:“请停止鲁王阳铸、邹平王当潩、翌城王当沄食盐。旧制,王府俱无食盐,后以亲王初封,奏请间有所与,遂缘为例。与朝廷旧制不符,伏惟皇帝陛下发有司议论,罢之。” 朱厚照端坐御座,语气平淡地问道:“卿等以为如何?” 蒋冕上前一步道:“臣请从其议。” 户部尚书秦金道:“启奏陛下,亲王之国,俸禄、赏赐等凡有定例,并无食盐,今衍圣公题本,应当所允。” 同时张仑、王琼等也道:“臣附议。” 朱厚照看向杨廷和,那意思就是在问,杨先生呢? 杨廷和受了这次打击,精神气明显不同以往,衰老了许多。 如今官场、坊间流传着这么几句话:“上不能弼主,下无以益民,朝野声望无存,尸位素餐,还不如早早回家颐养天年。”虽没指名道姓,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在说内阁。 杨廷和迎上朱厚照的目光,也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鲁府之食盐,如果罢之,其他诸藩的食盐当如何?” 朱厚照反问道:“杨先生以为呢?”明显不接招。 杨廷和却是说道:“天下之事,贵在清源。盐法在祖宗首创之时,最为严密,如太宗文皇帝即位之时,因北京诸卫粮乏,悉停天下中盐,专于京卫开中。只有云南金齿卫、楚雄府,四川盐井卫,陕西甘州卫,开中如故。不过数年,京卫粮米充实,故而行开中法,人员为之奔走,由此食粮充足,事无废弛。然自宪庙、孝庙以来,诸藩屡屡请食盐,始开藩王卖盐之端,又宫中钦赏名色,加带私盐,王府诸吏漫无纪极,横行江湖,侵夺货卖,致使盐法大坏,官盐阻滞,故而盐法已名存实亡。前鲁府新蔡王当浮请赐食盐,陛下令巡盐御史亲去查验,不许赐盐,陛下御批照准,如今衍圣公提报赐奏本,大概也是属实,照例允准即可。” 朱厚照笑着看着杨廷和,道:“先生说的极为在理。” 张仑心中只犯嘀咕,恐怕内阁之意非在藩王请盐。 果然,蒋冕接着说道:“启奏陛下,售盐之利,自汉盐铁官营,历朝皆官府领之。伏惟我太祖高皇帝创立国家,即立盐法,置衙门而设官吏,有都转运盐使司六:曰两淮,曰两浙,曰长芦,曰山东,曰福建,曰河东。盐课提举司七:曰广东,曰海北,曰四川,曰云南;云南提举司凡四,曰黑盐井,白盐井,安宁盐井,五井。又陕西灵州盐课司一。以执盐法,所得盐利,补充军饷。由此而观,祖宗设立盐法,本意济边充饷,而省运输之劳。国初立法甚严,近来法令纵弛,弊端渐生,下有盐徒走贩,却巡捕不严,致使课额亏损,上有官差、豪强假托明目吞噬官项。更有王府、中官、勋贵,夹带私贩,户部不允,却中旨许之,以致如今盐法大坏,伏惟陛下择一能臣干吏亲赴两淮,依法盘诘参究,查私盐、绝勋贵、中官、王府之私盐。革除弊端,振兴盐法。” 张仑心中猜测道:估计皇帝必定不会允准,毕竟这是打脸的事。 原来正德皇帝即位之初,考虑盐法日坏,就令大臣王琼、张宪等分道清理,但是庆云侯周寿、寿宁侯张鹤龄各令家人奏买长芦、两淮盐引。当时户部尚书韩文认为不可,就请旨驳回,但是正德皇帝却中旨许之。 又有织造太监崔杲又奏乞长芦盐一万二千引,户部认为按照所请一半给予,正德皇帝想全部批准,大学士刘健等力争,其中李东阳的谏言更为激烈。于是正德皇帝就不高兴了,就不再理睬。刘健等再次上疏力争,正德皇帝这才从了户部的建议。 所以张仑的心中猜测是不无道理的,正是御座的这位天子朝着本来日坏的盐法上又踹上了几脚,盐法就从日坏变成了大坏,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张仑不相信皇帝会打自己的脸! 朱厚照闻言却是心中大喜,因为他想的是:这些人终于开窍了,早就想对盐法动手了。没想到是内阁首先提出的建议。于是立马说道:“蒋卿所言极是,盐法大坏就是在于执法者违法,又无有司查办,朕应下敕书令吏部会同都察院及内阁择一大臣清理盐法,清理之中如有该载未尽者,允便宜处置;涉事体重大者,许奏请定夺;凡军民职官有犯法误事者,一应如律查办,清理盐案务必详细,使盐法疏通,边事缓解。” 众人闻言顿觉不对啊,你不是应该反对吗? 第163章 不简单 君臣之间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地促成了这件事。 蒋冕苦思冥想了许久,也始终琢磨不透,为何皇帝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 毛澄随即奏道:“启禀陛下,关于清理盐法之事,先前陛下曾下中旨应允过的,现在应当如何处理?” 朱厚照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以正德十七年为时间界限,往后再有类似请求,朕一概不予批准。至于正德十七年之前通过中旨请求购买盐引的情况,责令相关衙门进行查办,如果发现不妥之处,可以予以废除。” 群臣听罢,心中再度震惊不已,原来皇上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盐法中的种种弊端了。 朱厚照似乎觉得还不够过瘾,他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司礼监的几位太监身上,接着开口说道:“魏彬,立刻向各个织造局衙门传达旨意,从今往后禁止他们请求买盐引,所有已购盐引必须限期退回。” 魏彬连忙应声道:“奴婢谨遵圣命。”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看来皇帝这回是要玩真的了。 朱厚照道:“去年朕知己疾不可为。遣中官告之:‘其以朕意达皇太后,天下事重,与阁臣审处之。前事皆由朕误,非汝曹所能预也’一年有余,今日回想似昨日事。既然朕说了那样的话,当然要说话算话。” 毛澄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臣今日听闻圣言,感陛下圣德之宏远,能思己过,伏惟陛下常能保持,励精为政,则比于尧、舜,治世之临,指日可待。臣恳请陛下,降旨令诸司梳理自正德元年以来,不符合列圣之法,祖宗制度的举措,一一改之,拭圣行之微瑕,使陛下身明,以致治矣。” 朱厚照闻言心中颇为不喜,妈的,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会顺杆爬。便看向王琼、王瓒、秦金等人。 王琼、王瓒、秦金等几人因为上次废和平册的问题已经和内阁的矛盾加深,如今皇帝求助,怎么能袖手旁观。 于是王琼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毛学士之言至为允当。”众人闻言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却见王琼不慌不忙的接着说道:“自正德元年以来,陛下行新政,创新法,改革军制,北击败鞑靼,西伐安化王,南讨宁藩,灭贼刘七等一干叛逆,武功之名响彻天下,他日祷告宗庙,列祖列宗闻之,必能佑大明万年也。” 这就是在说皇帝你自创威武大将军的名号,让外四家进京,建东西官厅,做的对,做的好。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是大大赞赏! 王瓒瞬间明白了王琼的用意,也上前一步说道:“启奏陛下,自太祖高皇帝扫胡元之乱,创立国家,至今百五十年,正是天下承平之时,陛下虽即位之初,有乐乎于此,然终如毛澄学士之言;‘圣德之宏远,能思己过’,臣窃以为可贺。然历朝盛衰治乱,相寻无穷,今陛下查民生艰难,识制度之弊,知今之天下,虽名为承平,实有内忧,伏惟陛下,保养圣体,体列祖列宗治国之心,应天和,鉴民力,以安宗庙社稷。” 王瓒的马屁也是拍的不同凡响,皇帝陛下,自太祖高皇帝扫除胡元,虽然现在天下太平,即位之初,有些享乐,但是你很快就能思己过,你好好保养圣体,再接再厉,才能不辜负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 秦金则说道:“启奏陛下,陛下御极之初,亲选人马,建以官厅,常常校阅,于内率领将校奋武平叛,对外勒马疆场扬威御侮,施以政令,必遵祖训,自大安以来,起居有常,圣体安康,实天下臣民之幸,伏望陛下常持敬天法祖之心,上遵皇祖之训典,下察臣等之愚忠,夙兴视朝,躬亲政事,裁决万机,昭格九庙,伏惟陛下,体谅民生,行清明之政,宗社万万年,陛下万万岁。” 秦金的马屁更上一层楼,皇帝陛下从登基之初,建团营,内平叛,外御侮,而且敬天法祖,严格遵守皇明祖训,更是体谅我们这些臣子的愚忠,陛下一定能做的更好,宗社万万年,皇帝陛下万万岁。 张仑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如今才算见识了什么叫做读书人的口才!那叫一个厉害啊!就这么几句话,竟然把毛澄的发难给化解得无影无踪了。 毛澄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三个人,他感到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烧,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只能强压着怒火,脸色阴沉得可怕。 但是其他三人想的是,你毛澄手无寸功,仅仅依赖当初提早上了一份过继荣王的奏本,位列台阁,你有什么资格指点江山? 还有杨廷和,还不是你偷偷跑到礼部卖的人情? 蒋冕看着毛澄的反应,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失望。他原以为皇帝会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老样子。他不禁想起过去的种种,皇帝对这些人的宠信让他感到痛心疾首。 朱厚照也知道这三人说的过火了,于是道:“你们说的太过了,朕不求其他,但求君臣之间协力同为,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富强耳。” 张仑连忙随声附和道:“陛下圣明。” 内阁众人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其他人一起躬身行礼道:“陛下圣明!” 杨廷和目光复杂地看着御座上的朱厚照,内心深处纵然有千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如今的这位天子,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位天子了。 而朱厚照看着众人,目光落在杨廷和身上时,二者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杨廷和赶紧低头垂眸,朱厚照则是若有所思。 朱厚照与几人接着议了一会儿事后,待众人离去,朱厚照自行走下御阶,行至大殿中央,回首望去,见“敬天法祖”四个大字,再次想道:“你们要我敬天法祖,我就敬天法祖。不过和你们想的不一样而已。” 司礼监魏彬见皇帝举动,上前一步道:“主子,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这里面的事没那么简单。” 朱厚照看着魏彬,问道:“为什么?” 魏彬则答道:“陛下,近日朝野对内阁颇为不满,如今内阁此议,分明是......”说着看了皇帝一眼,见朱厚照没有生气接着道:“分明是挽救声望。” 朱厚照心中微微一叹,这货没有一点政治头脑吗? 第164章 摘出来 叹息归叹息,毕竟是自己的奴婢,朱厚照决心挽救一下,于是道:“朕让杨先生他们入阁办事,期间所有不愉快,但请辞仍屡屡不允,就是因为他们能做一些事,如今清理盐法积弊,这是好事。” 魏彬却说道:“万岁爷,一旦清查起来,藩王、勋戚不免腹诽,恐伤了主子圣德。” 朱厚照斜眼看着魏彬,心中想道:是断了你们的财路吧。于是说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朕被内阁唬住了,顺嘴就说了出来,总不能反悔吧。” 魏彬躬身上前一步道:“万岁爷,不如奴婢亲自去内阁与大臣说与计较,只说清理盐法积弊,以后不许王府、勋戚、中官请买盐引,以前既然批了,不好收回,暂且搁置。奴婢再去吏部说与王尚书,让他会同都察院赶紧提请钦差的名单来,这样内阁就更不好拂了宫里的面子。” 朱厚照闻言道:“好,你去。” 魏彬大喜,便说道:“奴婢遵旨。”竟一溜烟跑了去。 朱厚照见魏彬走远心中暗道:“怪不得你斗不过杨廷和。” 魏彬来到了内阁,内阁杨廷和、蒋冕、毛澄俱在,杨廷和见是魏彬,问道:“敢问魏哥来此有何公干?” 魏彬笑盈盈道:“叨扰了阁下,请且恕罪。我是来说今日宫里议事,陛下说以今年为准,以前王府、勋戚、中官请买食盐之事暂且搁置,以后陛下不许即可。” 杨廷和闻言就猜到皇帝果然反悔了,恐怕这个魏大太监出力不少,在一旁的蒋冕却说道:“御前议事,君臣共识,如今已经定下的案子,说推翻就推翻?是司礼监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魏彬怎么能将自己的主子说出来,于是道:“谁的意思都不是,我既无勅旨,也无甚公事,只是想让朝廷和勋戚、王府的不痛快消除一些,做个和事佬罢了。阁下怎么能误会我的好意?” 杨廷和闻言道:“陛下常说爱惜百姓最紧要的事。陛下垂治天下,似山岳高大,如日月光明,如今天下臣民仰头看着朝廷,国家大事,一旦说定的事怎么能轻易反悔?” 魏彬闻言心中也是不忿,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用你来教我?于是道:“天不知,我这奴婢怎么敢来此宝地叨扰阁下?” 毛澄顿时呵斥道:“胡说八道!陛下刚刚在宫里还说要体谅民生,吏部、礼部、户部三部堂官也都夸赞陛下,清理盐法,是为了体谅民生,如今怎么能说天知道,你刚刚还说没有无勅旨,也无甚公事,如今又说天知道,你是矫诏办事么?” 魏彬闻言也是道:“好好好,既然如此,我也甚言语说与内阁诸大臣们,等到事情发生再说吧!”说完便拂袖而去。 毛澄待其出去后,不满道:“跋扈如此!” 蒋冕上前劝道:“慎言、慎言。” 毛澄仍是生气道:“初李文正公在朝,陛下与其说话:‘天下事岂只役几个内官坏了?譬知十个人也,只有三四个好,便有六七个坏事的人,先生辈亦自知道’只是陛下可知哪里就有了六、七个,岂不知‘八虎’、‘三张’?是何人,各地内官又有几人,人数何止六、七人?” 杨廷和知道毛澄说的是李东阳、谢迁力争承运库、浙江织造,请长芦盐一万二千引的事,当时朱厚照对着李东阳毫不客气的说的就是:天下事岂只役几个内官坏了?譬知十个人也,只有三四个好,便有六七个坏事的人,先生辈亦自知道。如今又是盐引事,司礼监如何能甘心?王府、勋戚如何能甘心? 念及此杨廷和宽慰道:“朝廷大事,不是小儿家玩闹,陛下御极十七年这点道理岂会不知?盖当时司礼监解陛下之围,重获圣心罢了。” 蒋冕闻言也道:“当时废和平册,正是此辈言语左右,蛊惑圣心。早知如此,去年就应趁陛下圣体初安,极力说与陛下诛杀此人,想必至今日已然成了一杯黄土,我等还能与死人说话置气吗?” 杨廷和闻言道:“事已至此,已然无用,且等吏部与都察院提交的单子,票拟后上呈御前吧。” 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不再说话。 回到了宫里,魏彬伏地大哭道:“爷爷在上,内阁欺人太甚,奴婢误了差事,让主子爷蒙羞。” 朱厚照闻言便知事情没办成,心想让你办成怎么把我摘出来?却仍问道:“怎么了,一进了宫门就嚎嚷,吵的朕心烦。” 魏彬仍是哭泣:“他们不许,只说陛下垂治天下,似山岳高大,如日月光明,如今天下臣民仰头看着朝廷,国家大事,一旦说定的事怎么能轻易反悔,就是不肯。” 朱厚照道:“他们说的在理,你辩不过也是常事。” 魏彬仍是说道:“奴婢暗示他们此事天知道耳,他们诬称奴婢矫诏。” 朱厚照闻言心中一喜道:“没个文书,他们如何肯信?这是逼朕写个字据嘞,朕没写,你如何能拿的出?” 魏彬问道:“万岁爷,这件事就这么轻易算了吗?” 朱厚照道:“算了,又不是头一遭,犯得着那么大委屈么,朕不计较,你还计较什么?” 魏彬哭道:“奴婢看不惯他们。丝毫不念万岁爷爷的苦衷,只是一味的博取名声。” 朱厚照心中却道:“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嘴上接着宽慰道:“唉,算了,不许就不许吧,你没去吏部说与王卿吗?” 魏彬此时止住了哭泣道:“奴婢见内阁不许,就没去吏部。” 朱厚照道:“内阁署理庶务,行常事,衙门里都知道。去与不去也就算了。” 魏彬闻言忙叩首。而一旁的陈敬若有所思,苏进则双手发颤。 在一旁的侍卫一侧的张宗说则心中腹诽道:“都说你狠,果然如此啊!不知不觉间,你竟然将自家亲戚的叔伯姑舅的一大进项给取消掉了,这还真是够绝情的。但要说你聪明呢,你连一个内阁都无法拿捏得住,你这个皇帝当得也忒笨了!怎么能这么笨呢?” 而夏勋则是心中暗自思忖着:“陛下这手段究竟是跟谁学的?” 第165章 富贵 果然皇帝对盐法动手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流传的版本多不一样。有的说是皇帝为了重新挽救士子之心这样做的;还有的说是衍圣公作为圣人后裔,为了朝廷百姓,看不惯鲁王作威作福,上了奏本参劾,并且将盐法一并说与皇帝,皇帝准奏;还有的说是户部秦尚书据理力争,要求皇帝清理盐法,增加国库收益才做的。 更多的人则相信另一个版本,那就是内阁的几个大学士和皇帝力争皇帝被迫同意清理盐法,并遵从内阁意见顺带清理王府、勋戚、中官盐引,皇帝中间听从司礼监建议后就后悔了,于是让太监魏彬去说服内阁取消对王府、勋戚及中官盐引的清理,但是内阁晓明大义,坚持己见,最终迫使皇帝和司礼监认下此事。 为什么更多人相信这个版本,因为魏彬真去了内阁,并且气冲冲的离开。不久内阁草拟诏书,送到了宫里,不日诏书下发,果然里面有这一条,群臣无不欢悦。 但是勋戚们和宫里的几个衙门就破口大骂了。 可是骂归骂,勋戚们是没那个胆子跑到左顺门哭门,更不敢效仿杨维聪喊出来:国家厚待勋戚百五十年,仗义死节,只在今日,打死这群奸臣。这种话来。 说到杨维聪,杨维聪因为此次事件还被吏部褒奖了,不用说这肯定是皇帝授意的,虽然没有升官,但是有了这份履历在手,不愁八年之后不升官。 案例来说新科状元在翰林院被授修撰,考满九年,合格之后才会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升迁,一般可以升为正六品的侍读或侍讲,如现在的杨慎一般。所以众人都非常羡慕杨维聪。 这日张宗说早早回府,就被其父喊了去。 “你那日当值就没听到点什么?”张鹤龄询问着,这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第几次询问了。 张宗说坐在椅子上,说道:“孩儿不是说了么,基本上就和诏书说的一样,而且那日分明就是内阁搞出来的。”张宗说见自己的父亲还不相信于是说道:“父亲忘了?陛下初登基,我家不是请买食盐,那时陛下不是允准了,这次完全是内阁唬住了陛下。” 张鹤龄仍是不安,轻微叹了口气道:“那时你不理家事,且不知呢,孝宗皇帝在世时不允许我们家请买食盐,按理说‘三年无改于父之道’陛下登基也是不允才对,但是当时你姑父孝宗皇帝驾崩,陛下刚刚登基,正是要立威的时候,怎么会随了内阁刘健、谢迁、李东阳的愿?所以照准。” 张宗说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呢,怪不得呢,皇帝明明不喜欢他们家,如何会准了所请。于是道:“原来如此。” 张鹤龄又问道:“内阁当时都谁被召进宫里议事了?” 张宗说想了一下道:“那日毛学士肚腹不调,不曾进了宫来,杨、蒋、毛纪都去了。” 张鹤龄沉吟片刻道:“你在宫里当差,按理说我不应该打听宫里的事,只是你知道,今上亲情淡薄,除了孝宗皇帝之外,就连太后也常常被气。也就自去年大安似乎开窍一般,孝道做的是天衣无缝,不过为父看来,那是做给外人看的。陛下始终不大喜欢我们家。” 张宗说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安慰道:“父亲,您多想了。” 张鹤龄道:“祖宗保佑,咱们家出了皇后,为父就想着怎么逍遥自在,再说京里面的勋贵不都如此?以前我是做事鲁莽了些,这些年我已经不那么招风惹雨了。幸好你又进宫了,日后万岁重用你,对我们家也极好,所以最近我常思,怎么缓和和宫里的关系。” 张宗说见此也说道:“用不着吧。” 张鹤龄道:“用的着,这叫花钱买平安。” 张宗说闻言心中不免腹诽:“你这俚语用错了吧。”问道:“父亲打算怎么做?” 张鹤龄道:“我想着,就按陛下的要求做就行,他不是退了皇庄吗?咱们家也退了去,他不是丈田么?咱们家也就留着孝宗赐的田亩,投献的,低价买的都退了去。他不是不让请买盐引么,我们家原先买的,我还了就是。” 张宗说闻言道:“原来是这样。”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又听到他老子似乎自言自语又或者故意说给他听,“只是如此这般做,皇家的脸面好看吗?”便止住了话。 片刻后,张鹤龄笑道:“当初你去浙江,幸亏没买了人进府,当时还埋怨你,如今看来你是对的。今日为父想听听你的意见。” 张宗说最近受了御前议事的洗礼深谙官场的门道,岂不知父亲的纠结之处?于是道:“要不再等等看吧。” 张鹤龄闻言更是开心,于是道:“你和我想到一处了,我们再等等看,要是万岁还似今这般,这万千家私,散了去就散了去,李太白有句诗说的好:‘千金散还复来’。” 果然,张宗说见父亲这样说就知道父亲怎么会轻易舍去这么大的产业? 张宗说又想道自己家虽说如今是大明朝尖尖上的人家了,但是和那些百年的勋贵家来看,差的远,人家爵位是祖宗跟着太祖、太宗建功立业,战场厮杀拼来的爵位,是与国同休的,自家有什么? 不说其他家,就是英国公家、武定侯家,人家即使没有在获得圣宠,五军都督的府的差照当,京营照管,再不济外放一镇总兵做着,怎么都比自己家强,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富贵之家,自己家嘛,顶多算富家人,还说不上贵。 但是自己也左右不了父亲,于是站起身来笑着道:“父亲,时间不早了,孩儿不叨扰您了,您早些休息,孩儿先告退了。” 张鹤龄笑道:“好,你先回去休息吧。”又问道:“明日还进宫当差吗?” 张宗说停下脚步,笑了笑道:“明日孩儿不当差,和武定侯家约好了,去郊外打兔子去。” 张鹤龄吩咐道:“好、好,骑马慢些,你养的那些细犬又有了用处了。” 张宗说仍是笑道:“是。孩儿告退。”便退了出去。 张鹤龄又想起那日武定侯郭勋与自己吃醉了酒,期间说的话:“历朝历代,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大明朝的勋贵是皇家的世家,这种前程不是那些姻亲和流官所能比。那些个文人不喜王守仁被授新建伯,颁了铁劵,实则羡慕的紧。” 想到此,便端起茶喝了一口,刚吃到口里,转念一想要休息了,又吐了出来。 又忽然想到,“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郭勋醉醺醺的说道。 那时自己内心被小小震撼了一把。 第166章 难易 是日清理盐法的诏书终于下发,根据吏部会同都察院提交的清理盐务的名单及内阁票拟,皇帝御批,钦察清理盐务大臣的人员最终确定,正是众臣以为失了圣宠的夏言。 于此同时,内阁以加强对都督郤永巡边的威慑力为由,提请太仆寺卿张文锦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地方赞理军务。 朱厚照御批照准,不照准怎么办?让一个武将去巡边,内阁总要想法牵制一下才行,朱厚照万分理解,只能批准。 而夏言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心情是澎湃的,激动的,兴奋的。于是就开始着手准备,以应对清理盐法和接下来的召对。 果然,又过了几日,宫里来人传唤自己进宫,于平台召对。 夏言早早地等候,过一会儿朱厚照才御驾至此,夏言行礼问安,朱厚照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道:“比先朕让你往浙江清查田亩,是为了历练你,你差事办的还不错。此次又让你去清理盐法是吏部、都察院提名,内阁票拟的了,你好生办差,莫负了朝廷的期望。” 见夏言太远,又吩咐道:“近前。” 于是夏言趋步又前了些,这才说道:“臣此次清理两淮盐务,必定仔细些,不负了陛下期许。” 朱厚照点点头道:“盐法本国之重利,却被皇家徇私,做了好处,朕原先也这般做过,现在想来,颇为后悔。” 夏言闻言道:“人情往来,本是常识,陛下无需自责,如今返璞归真,盐事回归正途才最为紧要。” 朱厚照轻微叹口气道:“确是,然事关重大,行之拂了勋戚的面子,不行则违祖宗之制,又违御前会议,朕这几日常常夜不能寐,就为此事。” 夏言道:“愿陛下定下主张,臣无不奉行。” 主张,我没有主张,你们的主张就是主张。 朱厚照笑笑道:“哪里就有什么主张,先生们是朕的心腹大臣,英国公是老成持重的勋贵,吏部、礼部、户部的堂官又是能臣干吏,既然御前会议定下,朕亦遵之。” 夏言便恭维道:“陛下敬天法祖,臣不胜感佩。” 朱厚照问道:“卿此次前去当如何着手?” 夏言道:“清理积弊,犹如治病,望闻问切。” 朱厚照又问道:“说与朕仔细些。” 夏言道:“是。”便接着道:“近年运司盐课逐年亏欠,一因客商往往不肯报中,买窝中纳,多费资本。客商势小,等至支盐之处,又被官赏、官卖、长芦夹带,及官豪势大之家挨撑,这样看来,无盐支给,而只得借债买盐,才能抵充官课。客商如此怎能服气?毕竟照引发卖,盘费必加数倍,客商亏损了钱财,如何肯履行盐务?此一獘。”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然后呢?” 夏言又说道:“还有朝廷历年盐课亏欠,其中一因是各盐场的灶丁多有不足,衙门里误事懒惰没有立即佥补。一因乃山场草荡,大多被当地豪强、世家占据;一因是盐仓中锅盘年久损坏,迟迟不去修治,诸因之下,盐场的灶丁艰难苦困,又无赈恤。上司不体恤他们,又总催人,那些依靠豪强、狡猾的客商到了盐场,又勒要财物。灶丁所煎出来的盐课,又被强收私家,这些人私下里卖与他人,比较之下,那些盐课不过虚出通关,申缴上司。” 朱厚照闻言再次点点头:“卿说这些,朝廷自有律法制度,而且诏令严格禁止,却仍不能禁。这才造成官盐不足,私盐盛行。且运司衙门徇私枉法,姑息逢迎,巡盐御史也因循不理,盐法既坏,边储还想充裕,怎么不难?” 夏言道是:“是,故而陛下忧心此事,御前会议才有此果。” 朱厚照又问道:“还有吗?” 夏言接着道:“勋戚、王府、中官,请买盐引,或百斤、或千斤,他们如何吃的完,拿出这些盐引去夹带私卖,江湖横行,以此私盐拥滞,官盐不行。”说完还不忘看看皇帝的脸色。 朱厚照却若无其事道:“王府、勋戚、中官本来权势滔天,又得明旨,运官及州县官吏谁敢阻拦?盐商、灶丁吃了亏,到底也不敢说与官府,这样朝廷的正法便形同虚设了。” 夏言也是猴精,故意让皇帝自己说出弊端的原因。于是道:“圣明无过陛下,此正是盐法大坏一因。” 朱厚照点点头道:“卿言盐法三害。朕也知道这其中弊情,虽多官议之,也许一人处置才行,卿有什么条陈建议,但说无妨。” 夏言道:“是,当务之急,乃免追补以抚恤灶丁、减劝借以纾困客商、罢黜奸顽以免扰盐法。” 朱厚照称赞道:“看来,卿是做了功课的,那么枝节呢?” 夏言再奏道:“会议所定,罢王府、勋戚、中官请买食盐、盐引,已经从诏令上罢黜,臣清理盐务之时再遇此状,臣定会奏请,朝廷应依法处置。” 朱厚照知道夏言是担心皇帝会放过勋戚,于是点头道:“这是自然。” 夏言又奏道:“如此,臣便可放去手脚,以报陛下。” 朱厚照道:“好,朕就在京等待捷报。”接着叹道:“先帝在时屡屡整顿盐法,只是一时之效,朕在想如何根本上杜绝才不复发。” 夏言闻言知道皇帝所图甚大,不是一言就能拒绝的,就不接话。 朱厚照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是一厢情愿了。于是说道:“卿此番行去,务必仔细清理,万万不可放过一人,对于那些官豪势要欺凌良善者,贿赂衙门者;残害灶丁,蔑视法制,毁坏盐课者及占据盐仓,所图私利者,务必严加缉补,使其私盐入官,连其家私亲属一并枷送京师,执法充军。三品及以上官员卿可奏请,朕命有司衙门发问,议其罪、罢其官、抄其家,若其家产不足以弥罪者,朕自有计较,三品以下者,听卿便宜处置,朕亦令东厂、锦衣卫配合,家产不足奉公者,应抄其三族之产尽数充公!” 夏言闻言满耳皆是:抄家、充公!听的是胆战心惊,原先皇帝就喜欢敲诈勒索勋戚,如今借着合法的手段惩治这些人,说的对吧,只是这话从一个皇帝嘴里说出来,总觉着那么违和? 如果自己逼迫太狠,会怎么办?怎么在士大夫中立足? 但是转念想到如今的四大金刚,经常参加御前会议,心中就会不甘心!当初自己的圣宠可是在秦金之上,如今呢?自己见了他,还要道一声:大司徒! 可是夏言误会朱厚照的本意了,他怎么会知如今广东那笔大开销,面前的皇帝急需用钱! 朱厚照看夏言听的额头冒汗,知道他的压力,接着说道:“若果有廉能守法,处事公道者,卿可量加奖励。” 夏言闻言道:“臣遵旨。” 第167章 小心思 朱厚照满意道:“卿此去会同巡盐衙门及运司,务必亲至现场,细细盘查。”语气中竟带着兴奋,同时分不清的紧张,“莫怕,卿为朝廷大臣,受吏部、都察院提名,内阁认可票拟,朕御批照准,受了朝廷上下嘱托的,谁敢坏法?朝廷自有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 夏言闻言赶忙深深鞠躬道:“臣此次前去,必尽心尽力办差,革除弊情,以报皇恩。” 听到夏言这般说话,朱厚照内心更是开心。于是抚掌道:“善哉!卿此去果能兴盐法、顺盐务,朕无忧也。”接着趁热打铁说道:“卿回去写个题本上来。” 夏言闻言道:“臣遵旨,臣回去便写个题本,以使上闻。” 朱厚照点点头说道:“卿免劳辛苦,且好好办事。天下难处之事,朕一人何能捋顺?还不是依仗诸位大臣?卿之题本,朕令多官会议,内阁票拟,必为卿支撑,请且放心。” 夏言闻言连忙谢恩,告退。 朱厚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天下事,有难易乎?” 待夏言走后,朱厚照令司礼监宣武定侯郭勋至平台,郭勋见了皇帝行礼叩拜完毕后,朱厚照向郭勋问道:“此次清理盐务,梳理盐法,非文官所能制,锦衣卫能介入吗?” 如今毕竟不同以前,锦衣卫权势也不同以往了。 郭勋闻言心中知道皇帝的打算道:“陛下主张,臣无所不从。” 朱厚照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盐法积弊,也不是一朝一夕才成了今日之状。但是无壮士断腕之魄力,无法剜出这个毒疮。” 郭勋见皇帝不表态于是道:“是,臣认为锦衣卫介入,不是不可,而是这盐务之弊,乃内外互相勾结牵连所致,不若仿关隘紧要处设卫所之例,在运盐关隘之处,设锦衣卫百户,使监督盐法。” 朱厚照闻言问道:“若锦衣卫也勾连呢?” 郭勋道:“锦衣卫乃天下亲军,若违反朝廷制令,天子可命锦衣卫堂上官依照军法处置,省去许多麻烦。” “屁!”朱厚照内心中不屑地哼了一声,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似乎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如果他们真的害怕法律,就不会给我带来这么多烦心事。”他心中暗暗思忖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疲惫。同时心中仔细分析着郭勋的建议,仍是觉着不妥,于是道:“不可,锦衣卫若干涉盐务,勾连甚广,恐非堂上官所能制,届时非是剜出毒疮,而是要自断一臂。” 郭勋闻言道:“陛下圣明。只是不这般,恐一二十年之后又会复发。” 朱厚照闻言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算盘,如果锦衣卫介入,不是一二十年复发了,而是烂完都没办法查。朱厚照可不指望他们能有多清廉。于是冷哼一声道:“养肥的家畜,喂肥了,再宰杀不迟也。” 郭勋顿觉汗毛直立,觉着这么热的天,感觉冷嗖嗖的。 朱厚照又说道:“锦衣卫此番介入,也务必了解记录清楚,盐场每年所产几何?何以年年递减?差额多少?待夏言查清后,还要记着涉案人员几个?有无漏网之鱼。” 郭勋拱手行礼道:“臣一定交代清楚,查明实况,如实奏闻。” 朱厚照道:“要先查明盐场每年所产实数。” 郭勋道:“是。臣原先对盐法有所闻,自太祖高皇帝设盐法以来,自太宗后,运司运盐,所到之处沿途,屡有抽成等项。此处抽,别处抽,抽了官盐变成了私盐,官盐被那移去的,便会不足。” 朱厚闻言不解问道:“如何叫做抽成?” 郭勋见皇帝真不知其中关节便答道:“盐场每年所产食盐皆有定数,运司转运,沿途衙门因公费不足,便设法扣盐,因有规矩,此站所抽几分几厘,其他站所抽几分几厘,用于充公费,但总下来不得超过三成,故而叫做抽成。” 朱厚照完全被刷新了三观,同时又觉得脑袋疼,又不敢相信,恶狠狠地问道:“如此说来,早就有了?” 郭勋见皇帝面色不善,心中颇为紧张,答道:“是。” 朱厚照闻言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没有人报?” 郭勋闻言心中暗道:这事怎么会有人报?几大家没胆子请买食盐或盐引,只能出此下策。郭勋认为这是下策,因为早晚会东窗事发,到时候牵连下去,又是血雨腥风。 郭勋见皇帝已然失了态,忙安慰道:“陛下不必为此上火,运司如何敢报?卫所、漕运哪个不是厉害衙门?恐不得已而行之。” 朱厚照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说道:“看来是法纪不明,人心玩愒,才有此事。这盐法,还要各场逐一清查,查了一场、再查一场才行。” 郭勋赶忙道:“陛下放宽心,锦衣卫也一定仔细地查。” 朱厚照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辽东、宣府、大同、宁夏、甘州、肃州等地,为国朝重地,自今年初屡有边情,好在陕西有杨一清坐镇,辽东、宣府、大同有郤永巡边总不至于出了乱,朕想着国库不足,内帑也不足,清理盐务,缓解边情,看来非一朝一夕不能解。” 郭勋道:“万岁不必心急,饭总要一口一口吃。” 朱厚照生气道:“朝廷养兵本有粮饷,做了官也有俸禄,如今这般情况,要他们还有何用?” 郭勋道:“陛下,许多事一不好下手,二派谁都查不出什么,这本就是无可奈何之事。” 朱厚照发现不认命不行,但是心中又不免不甘心,最后纠结道:“朕不日明发御旨,卿择锦衣卫能干之人,协助查案。” 朱厚照压根就不会同意郭勋的建议,哪怕郭旭挑出来这么一件弊情刺激朱厚照,朱厚照也没有同意,开什么玩笑,如果锦衣卫和盐绑定在一起,自己这个皇帝就不用做了。 郭勋道:“是。”于是行礼告退。 朱厚照现在觉着真他妈累,就连自己人的小心思也是玩的花样多多。 累了就不想动,于是就坐在御座上闭眼养神。 过了会司礼监兼东厂太监苏进也来了。苏进见皇帝闭目养神,只是跪下磕头,却不说话。 好长时间之后,朱厚照问道:“苏进来了吗?” 刘全忠在一帮道:“回爷爷的话,苏大珰头已经到了多时了。” 朱厚照睁开双眼看着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之时首先见到的太监之一,问道:“来了怎么不说话?” 第168章 斗嘴 苏进跪在地上回答道:“瞧着万岁爷正养神,不敢打扰。” 朱厚照看着苏进,看了一会儿道:“你且起来吧。” 于是苏进便谢恩从地上站了起来。 朱厚照道:“你提督东厂有些许日子了,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清理盐务你应该清楚吧。” 苏进道:“奴婢知道。” 朱厚照缓缓说出:“你找些可靠的人仔细盯着些。” 苏进恭敬地回复道:“是。” 朱厚照也能猜的出来苏进现在的处境,魏彬重新获得圣宠,而他本人是和魏彬不和的。但是目前苏进乐的见他们这般也就顺其自然的观察此事。 于是说道:“你先退下吧。” 苏进仍是很恭敬地行礼,谢恩,方才退出。 于是朱厚照移驾坤宁宫,来到了后宫,正巧皇后闲来无事从御花园回来,夏皇后见皇帝来到了宫里,笑道:“不曾迎接陛下,罪过、罪过。” 朱厚照道:“你这人,嘴皮子越发厉害。我这刚来,你就给我下马威。” 夏皇后道:“怎么敢对皇帝陛下下马威。” 朱厚照行至里间,半躺在榻上,就要去拉皇后的手,皇后见此轻拍他的手,拒绝道:“大白天的,也不怕人笑话。” 朱厚照笑道:“我在自己家,还要看别人脸色。” 夏皇后道:“今日陛下怎么来那么早?太阳还没下山,这么热。”说着吩咐宫人道:“去,做些冰镇酸梅汤去。” 朱厚照扇着扇子道:“多加些冰。” 夏皇后道:“陛下总不停,太凉了,伤胃。” 朱厚照道:“太热,多加些冰,放在那里晚些喝不就行了。” 夏皇后又对宫人道:“去,按照陛下吩咐的去做。”待宫人退下,夏皇后拿起自己的团扇也给皇帝扇起了扇子。 一会儿鸢儿端着青花缠枝莲花盘进来,里面盛着无花果。 夏皇后见他放下东西就要走,见没有外人开起了玩笑道:“王皇后哪里去?你官人在这里。” 鸢儿刚掀开竹帘就要往外去,听闻皇后这般玩笑话,连不紧一红,朝着皇后道:“呸,刚刚还说大白天不怕别人笑话,这会儿子就拿我寻起了开心,你们夫妻都没个正形,就会逗人。” “你瞧,你刚刚还说我嘴皮子厉害,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夏皇后笑道,“陛下也是忒偏心,莫非是为了照顾她,故意说我不成?” 朱厚照被夹在两个女人之间,极为难受,笑道:“看来我不能来了。” 鸢儿笑道:“你来不来,是一家之主,谁能拦住你不成。” 皇后道:“可不是,不来就不来,来了我们这位爷,就会编排我们。明明不想来,反倒怨气我们娘们了起来。” 正说着宫人端着冰镇酸梅汤来了,鸢儿接过来,递给朱厚照,朱厚照坐起来端起一碗就一饮而尽,喊道:“痛快!” 这时皇后吩咐道:“让他们去给荣王那里送些去,多送些,那几个先生也都送些。不要太凉,还有一些瓜果也送去些。” 宫人领命而去,鸢儿也要跟着去,夏皇后见此道:“你不用去了,我们娘们每次去,都唬的那些个先生们躲避不及,知道是宫里送的就行了。” 鸢儿道:“我哪里是去那边,爷来这边,我去准备一些晚上膳食。” 朱厚照笑道:“多些凉菜来,最好来点葡萄酒。”待鸢儿离开。 朱厚照把玩着手中的扳指,问道:“最近外命妇进宫来说些什么了吗?” 夏皇后道:“一群女子,能说些什么?家长里短罢了。” 朱厚照又道:“我下了旨,以后王府、勋戚、中官的盐引就取消了,勋戚那边就没有什么怨言?” 夏皇后道:“怎么会没有?说了些府里进项少,开销大,白白丢了这么大一进项,都不大乐意,说陛下耳根子软,内阁说什么就听什么。也不照顾照顾亲戚家。” 朱厚照道:“就这么直白?” 夏皇后道:“这还算好的了,都是实在亲戚,说就说了,我们听听就是了,若是那些寻常人家早就上门闹了起来了。” 朱厚照道:“太后那边呢?” 夏皇后知道问的是建昌侯和寿宁侯家里,笑道:“没有,这次话很少。” 朱厚照道:“算他们识趣。这次是内阁力主的事。得罪了我没事,得罪了他们估计少不了参劾。” 夏皇后轻笑着说道:“还好我们家没有这样的事。” 朱厚照轻轻点头,接着说道:“我们并不需要这些东西,与民争利,会损害名声。荣王年纪尚小,但等他再长大一些,必然要亲近夏助和夏勋等人。若是文官们动不动就弹劾,那可不行啊。” 夏皇后听后,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并轻声说道:“孩子还年幼,现在正是学习道理的时候,爷的做法非常明智。考虑得也十分周全。” 朱厚照微微一笑,回答道:“只要你能够理解我的用心就好。” 夏皇后温柔地回应道:“我们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呢?您是我的夫君,我只是‘夫唱妇随’罢了。”说完,她亲自为朱厚照斟满酸梅汤。 朱厚照再次端起一碗,仰头一饮而尽,感慨地说道:“无论如何,都要为他们创造一个太平世道来。” 夏皇后听闻此言,不禁笑出声来,打趣地问道:“爷正处于春秋鼎盛之际,说这种话是不是太早了些?” 朱厚照微笑着解释道:“正所谓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往前想些,日后出了偏差也好纠正。” 聊了会儿,待到半晚,就有宫人布置碗筷,菜肴。 朱厚照见了道:“这也太淡了些。” 夏皇后见此道:“就这还是您来了添了些菜。天热,胃口就乏了些,做些清淡,无碍。。”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对着鸢儿道:“你也来吧,别伺候着了。” 鸢儿道:“爷越发会寻我开心了,你们是主子,不在这里好好用膳,教我上桌面干嘛?” 皇后只捂嘴笑,不说话。朱厚照被噎的无话,拿起筷子问道:“荣王还没下学?” 鸢儿朝窗外看了一眼道:“约摸着还要一会儿。” 第169章 意何哉 现在的朱厚照稍微理解后面的皇帝为什么到后期就放飞自我了,因为事情是连续不断的,只要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题本、奏本送到这里,特别是在这个废除丞相的朝代,而且朱厚照重新恢复议事的权力的时候,片刻的安宁都是弥足珍贵的。 乾清宫暖阁里,朱厚照令司礼监宣内阁、英国公张仑、武定侯郭勋、兵部尚书王宪进宫。 朱厚照端坐在御榻,拿出题本,问道:“此事如何?” 待杨廷和看完,回答道:“事出蹊跷,须查的详细些,再行定夺。” 蒋冕、毛纪、毛澄等人看完,也说道:“杨学士说的是,臣等附议。” 朱厚照拿给他们的题本是江西奏报,封藩在江西德安县寿王朱佑榰将知府李重掠至王府,惊的当地衙门赶紧奏报朝廷,请朝廷定夺。 李重是正德六年进士,其本人和杨廷和的儿子杨慎是同科,那一年杨慎是状元,李重是二甲进士。 而英国公张仑则说道:“未知圣意如何?” 朱厚照:“无论如何掠了朝廷命官亦是触犯朝廷制度。” 众人闻言心中猜测这是要把寿王也拉下马? 郭勋则奏道:“臣请江西都司包围王府。”这是一条万无一失的建议,都什么时候了,估计李重都被放出来,这时候再去包围王府干嘛? 而且郭勋明显是迎合皇帝对待宗室刻薄的情况下才出的这条建议。 寿王朱佑榰是宪宗皇帝第九子,生于成化十七年,弘治四年被册封寿王。 朱厚照明显的越过郭勋的建议,对着内阁众人问道:“先生们如何说?” 很明显皇帝没有采纳郭勋的建议,而是问了内阁,就是想听听内阁的意见。 杨廷和答道:“无缘无故如何将知府李重掠至王府?江西没有详细说明此事,正是蹊跷处,如果再未详细查明缘由情况下,贸然兵至,臣担心又如归善王一般,成了冤案。” 英国公张仑也奏道:“启奏陛下,内阁此言甚为妥当。” 朱厚照又问道:“既然如此,当遣谁合适?” 蒋冕道:“皇亲国戚有犯,在嗣君自决。此陛下家事耳。” 王宪在一旁闻言内心不免腹诽:“这是从了你们建议,如果陛下从了郭勋的建议,恐非嗣君自决了。”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当遣内官前去,司礼监魏彬你去。” 魏彬闻言明显一愣,作为司礼监一把手,怎么会轻易离宫,不知陛下此举何意,但是又不敢反驳,于是道:“奴婢遵旨。” 朱厚照又说道:“都察院也应当遣人去,内阁票拟吧。” 杨廷和等人闻言纷纷躬身道:“臣等遵旨。” 张仑片刻便明白了皇帝此举何意了。魏彬与内阁不和,魏彬本人亲自前去,那么内阁就不得不派出一员重臣前往了,二人返京的奏报,必定是公正的,而且寿王的行为无论如何都会受到处置,这样皇帝再对寿王下手的时候,百官就不好议论了。 朱厚照又取一本道:“这是巡按广西御史弹劾镇守两广总兵官抚宁侯朱麒贪懦不职,依凭逆瑾余党朱瀛,攀附差遣及镇守两广,即奏带瀛冒官舍,纵其掊克,事皆取决,亟宜罢斥,乃治其罪。” 仍是杨廷和看完,首先说道:“臣等建议发兵部覆议,如果属实再治其罪。” 王宪闻言却不着急表态,他在等其他人。 而蒋冕等人看完仍是赞同杨廷和的意见,纷纷附和。 武定侯郭勋乃道:“启奏陛下,臣曾任两广总兵,那里不同别处,地处边远,民风彪悍,使一些非常手段,在所难免,至于依凭逆瑾余党朱瀛,臣认为还需仔细辨别,其他罪状可令兵部复核。” 此时王宪内心才有所想法,你们是真能! 抚宁侯朱麒祖上朱谦在景泰元年四月,于关子口抵御也先的四次连续进犯,抵御成功,论功封抚宁伯。 当时,瓦剌意图攻占宣府、大同,认为两城可旦夕取下。然而朱谦守宣府、郭登守大同,均屡次挫败瓦剌进攻。也先认为两城无法攻下,只好一意归还被俘的英宗。 同年八月,英宗返京,经过宣府,朱谦率子朱永出见,厚犒使者。 此举给英宗加深了好感。 景泰二年二月二十八日,朱谦于宣府任上逝世。天顺元年十月,英宗复辟后,追封朱谦为抚宁侯。 成化五年,宪宗赐朱谦谥号“武襄” 。成化十六年十二月,宪宗追封朱谦为保国公。 朱瀛的祖父是朱永也是朱谦的儿子,更是厉害人物,因为本人早年随父征战。夺门之变后,分领宣威营禁军。其后统领三千营,兼领神机营。明宪宗继位后,改督团营。成化元年,率军讨平第一次荆襄流民,进封抚宁侯。随后接连抵御蒙古毛里孩、阿罗出入侵,获准世袭侯爵,正式迈入大明勋贵之家。 成化十五年,以靖虏将军身份随汪直东征建州女真,参加成化年间第二次对建州女真的犁庭行动,因功进爵保国公。成化十七年,再与权宦汪直等出兵大同,抵御亦思马因,获得首功,获准世袭公爵。 成化十九年,以镇朔大将军率军抵御蒙古达延汗。累加至后军都督府掌府事、太师兼太子太师。弘治九年,朱永去世,年六十八。追封宣平王,谥号“武毅”。 不过在文官中名声不太好,毕竟和汪直关系太近,文官评价其:奸贪久着。刘健评价战功:其功亦有矫饰为之者 至于朱瀛,是锦衣卫千户,鬼知道他和其他人还有没有瓜葛。 而且保国公老家在夏邑! 王宪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两广此时并不太平,不说广东佛郎机人,广西压根就不是什么太平之地,年初广西御史就弹劾过他,说他用兵不行,兵部当时认为正是非常时期,就没理睬。 王宪同时心中也埋怨着,你们抚宁侯家一点出息也没有,堂堂勋贵怎么总喜欢和宫里太监走的那么近? 同时内心又分析着,会不会是给自己挖的坑?于是就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正笑着看着自己,慌的又赶忙低下头。耳边响起了皇帝的的声音:“大司马何意哉?” 第170章 吃绝户 王宪闻言顿觉自己的小心脏怦怦直跳,纠结着该怎么回答时,忽然想到皇帝是笑着问他的,也就是说问题不大!于是壮起胆子道:“启奏陛下,正多事之秋,临时换将并不吉利。” 毛纪冷哼一声道:“还未调查,就匆匆下了定论,非国家大臣御前奏事之状。” 王宪闻言这是要把自己参加御前会议的权利给剥夺了去?于是反驳道:“查不查的不大碍事,只是总兵官心中不痛快,如何肯老实任事?” 蒋冕道:“大司马此言恕予不敢苟同,总兵官是朝廷的命官,查清楚了,如果是清白的,还给了清白不是更好?如果不清白,就革了差事就行。” 王宪闻言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说道:“臣请陛下下敕书,许其自陈。” 王宪把球踢给了朱厚照,只是内阁怎么会放过他? 毛纪仍道:“陛下,只许其自陈,而无御史按问,恐有不妥。” 朱厚照觉着难为王宪了,于是仍是笑着道:“无妨,兵部所议较为妥当,其祖有功朝廷,苛责功臣后裔非朝廷所善待功臣之意,令其自陈,锦衣卫千户朱瀛就令锦衣卫按问。” 郭勋闻言道:“臣遵旨。” 其他诸臣闻言皆道:“臣等遵旨。” 朱厚照接着说道:“朕读实录,知勋家随祖宗为国立功故事,常常向往,所以朕让英国公家做了参议大臣,列御前会议,参赞政务。让武定侯家兼管锦衣卫。让勋戚家入宫值守,意在培养,俱在此意。” 接着看着屋内众人一个个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接着道:“原致仕的先柱国老臣,辅弼君主,署理庶物,也都各个劳苦功高的。” 杨廷和完全不知道皇帝是何意,心中做了各种揣测,也未猜透,只听到皇帝不紧不慢地说道:“令遣使持朕令,慰劳致仕一品官,如致仕学士谢迁、户部尚书侯观等人,令祈勋家之庙,以示朕不忘其功。” 众人闻言心中不免一惊,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谢迁?就是那个被你折腾的最后告老还乡的前内阁大学士谢迁吗?就是那个浙江余姚谢迁? 等等?浙江余姚?王守仁老乡? 杨廷和闻言顿时头疼不已,皇帝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东西,就是在表明,皇帝的背后是对他们不满? 但是为何又带着勋贵之家? 还未想通这些就听到耳边众人道:“陛下圣明。” 而郭勋、张仑表现的更是夸张,直接跪在地上拜谢皇帝。 张仑道:“陛下降恩,臣等不胜惶恐,恐负陛下厚待之心,惟竭心尽力,忠心王事以报陛下也。” 郭勋也说道:“臣是什么家?劳烦陛下挂念?臣愿效仿先祖,以报皇恩。” 朱厚照笑着道:“且起来,你们素日待人接物,必是极为妥当的,可我年轻时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们心里只有家财,从未想起朕。往日竟是我错了,而误到如今。仔细算来,我们关系不应如此,你们忠心赞襄我,我怎么能不受用?” 拉拢,皇帝在拉拢勋贵,顺带带着致仕的文官,就这还不忘平衡? 杨廷和内心直泛苦,又想到了以前皇帝写给自己的字,心中也不免感慨。 想起来谢迁,这可是大佬! 成化十一年中状元。弘治八年,入内阁参与机务,进詹事。弘治十一年,升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后来今上嗣位,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后遭刘瑾报复,夺诰命。刘瑾死后,复职,致仕。 而朱厚照看着众人的表现,特别是自己杨先生的表现,内心极为舒坦,谢迁的确是大佬,还是唯一在世的威望顶天的大佬。 史载谢迁仪观俊伟,秉节直亮。与刘健、李东阳同辅政,而迁见事明敏,善持论。时人为之语曰:“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天下称贤相。赞曰:刘健、谢迁正色直道,蹇蹇匪躬。阉竖乱政,秉义固诤。志虽不就,而刚严之节始终不渝。有明贤宰辅,自“三杨”外,前有彭时、商辂,后称刘健、谢迁,庶乎以道事君者欤。 蒋冕此时也下跪道:“伏望太祖高皇帝陛下只为救百姓苍生,遂起兵驱逐了鞑虏,使天下混一,盖因行仁义之事,有宽恕之心,陛下不计较诸臣之误宽容厚待众臣,记功臣之功有太祖太宗之风,伏惟陛下持天地之心,布仁政,万民幸甚,江山万万年太平。” 此时杨廷和才跪下道:“圣见主张得定,臣等奉行。” 朱厚照说道:“朕不日降旨,先生们是朕的心腹大臣,早日拟定了旨才是。” 此时毛澄却问道:“陛下是否下礼部,令官议论?” 朱厚照答道:“慰劳赏赐耳,财物从内帑出,不用国库。且议论者何?功过是非,心中概皆有数。” 毛澄此时才说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对着魏彬说道:“你从家里去寿王府前,务必安排好家事,功劳赏赐都莫要落下,亏了礼节,丢了我的脸面。” 魏彬跪下道:“奴婢小心办差,万岁爷请宽心。” 这事决定了后,君臣又议论了许多事,才让他们离开。 魏彬出去后不久,又被喊了过去。 朱厚照吩咐道:“你到了寿王家,不要拿大,仔细问了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不写本子来,做这样鲁莽的事来?让文官抓了把柄,丢了皇家的脸面。” 魏彬道:“奴婢记着了,一定好好问寿王殿下。” 朱厚照点点头,又说道:“我怕文官激着他,才让你去的,你要明白。” 魏彬恭敬地回奏道:“奴婢明白了。” 魏彬此时心中已然猜出自己的主子是犯了同病相怜的病了,因为寿王也无子嗣。所以皇帝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朱厚照则盘算着,寿王没有子嗣,拿他立威正好,反正无论如何他是少不了一顿处分的。毕竟寿王得罪的是文官,当然要交代自己的奴婢不要做了过激的事来。 让群臣误会自己要对寿王这个老绝户赶尽杀绝! 第171章 定公 外面下起了雨,应该来说昨日夜里就下了雨,只不过这雨在白天小了起来,为盛夏减去了些许酷热。 这天皇帝让司礼监传旨,今日御前会议暂缓。 因为皇帝定在这凉快天特意传了两个人进宫,一个是定国公、中军都督府掌府事、太傅徐光祚,一个是户部侍郎梁材。 如今谷大用被皇帝支去了陕西,张永被支去了广东、魏彬被支去了江西,而张忠在京却因管理皇店一直不在宫中,宫里司礼监就剩陈敬和苏进。 传旨的活儿就交给了陈敬了,陈敬先赶去了户部传了梁材,又去了中军都督府传来了徐光祚,徐光祚叩拜接了旨,问道:“敢问陈哥,何事传我进宫去?” 陈敬笑着道:“不知。请公爷整理衣冠速速进宫吧。” 于是徐光祚待陈敬离开,特意换上了常服,进了宫去。 来到了平台处,就见到了一文官早早等候,那文官见了徐光祚,见胸前绣有麒麟的补子,于是赶忙行礼问好道:“下官户部侍郎梁材见过公爷。” 徐光祚也回礼道:“定国公徐,回礼了。” 二人便等待召见。 一会儿陈敬再次出来,道:“宣定国公。” 徐光祚便跟着陈敬先至平台上,见皇帝早早坐在御座上,司礼监陈敬、苏进分列左右,站于两侧,就行礼叩拜。朱厚照道:“平身,给定国公搬个凳子来。” 于是刘全忠就给徐光祚搬了个凳子,徐光祚谢过恩后才坐定。 朱厚照笑道:“卿瞧瞧。” 陈敬取了本子,递给徐光祚,徐光祚接了本子仔细地看了起来,但是视力模糊瞧着有些吃力。 朱厚照见此又说道:“拿个‘单照’来,交递给国公。” 于是刘全忠又拿了一个单照交给定国公,原来那单照就是放大镜。 徐光祚谢恩接了过来,再仔细看着,便方便了许多,又将本子还给司礼监,脑子里却飞速运转着接下来的召对。 这本子正是两广总督张嵿的奏本,本子上说如今练兵颇有成效,军士皆习惯蜈蚣船、操纵佛郎机铳,只是目前火药数量和铜供给不上,有所延迟,铳弹数量不足以应付打仗。为此请陛下拨内帑数千银以解燃眉之急。 朱厚照见徐光祚不说话,于是问道:“今日召卿进宫,特与卿计较。” 徐光祚赶紧答道:“启奏陛下,臣不得闻广东事,不敢有所议论。” 朱厚照笑笑道:“佛郎机铳,所出弹快、远,与铳的关系最为要紧,如今群臣屡屡上疏请驱逐佛郎机人,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供应每日耗费无数,朕还能计算,只是这火药、动辄千万之金,铜亦是,朕不懂,所以问卿。” 徐光祚闻言知道皇帝是在问这个东西呢这才放下心来,但是他也不咋懂!只是凭借以前的些许经验谨慎言辞回复道:“陛下,历来练兵准备军备,一般示财力少多之间而定,然就此事尚无定议,陛下垂询,臣不敢不答,这佛郎机铳与蜈蚣船之工程不同前人有成例作法,故而骤然之间,臣也无法计算,只是若如原先土铳作法来比,情况属实。”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又问道:“匠人呢?” 徐光祚道:“启奏陛下,匠人只负责生产,火药、硝等物一旦比例掌握,这是极快的,再加上造铳,必须有充足的物料才行。” 朱厚照道:“只是内帑也不足,朕有所忧心,卿有什么建议吗?” 徐光祚闻言心中不免想到:这不是内阁和户部的事吗?但是见皇帝仍看着自己,自己不能不做出一些建议来,于是道:启奏陛下,驱逐夷人,先以备战,方略是对的。陛下可下旨责令广东布政司衙门与总督衙门,计其工费若干。然后委官吏公寄人士分料主之。分之广东丁夫,增地方饷,征役若干,用于开源。然后分部于某官,料分或搬运某处,船、铳应副某料使用。某料民兵人夫该用登记造册。合算几日、合算钱米,使钱、料、人具有成算以此节用。 朱厚照闻言道:“照准。” 徐光祚明显一愣,这不对啊,却见早有司礼监在有放置好的朱砚朱笔的案子上,于纸上记录下自己刚刚的建言,写好后交给皇帝,皇帝看完后,改增饷为募捐,征役为雇佣,并亲自在本子上面写下数语。 徐光祚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内阁票拟?只不过这票拟不是内阁写的,也不是自己写的,而是司礼监写的。 自己不是内阁阁员啊,也不是有资格参与御前会议的大臣。 朱厚照笑道:“果然是久历军事的老臣。”见徐光祚不说话,接着问道:“两广总兵官抚宁侯朱麒事,卿有所闻吗?” 徐光祚闻言道:“此会议已定,陛下允其自陈,臣不敢建议。” 朱厚照笑着说道:“卿忒谨慎了,先前英国公御前奏对,颇为直言。” 徐光祚闻言心中不免腹诽:皇帝在诓我,当时这英国公可是谨慎的很嘞。于是道:“臣不如英国公。” 此时朱厚照又取一本道:“此总督杨一清所奏,请提一副总兵,该提么?” 徐光祚脑子飞速运转着,回答道:“这种事小,杨总督谨慎,陛下不必提问。” 朱厚照却说道:“边卫无小事,但说无妨。” 徐光祚道:“陛下令其提都指挥使下三人,以备陛下选择。” 朱厚照闻言道:“是个常理。” 于是陈敬再次在纸上写下了批语,朱厚照亲自手写,划去了‘边卫无小事’只留下‘自提都指挥使下三人上来。’一句。又递给了陈敬。 朱厚照对着徐光祚道:“卿实领中军都督府事,以后若此类朕亲召卿进宫答话。” 徐光祚此时才明白皇帝什么意思,这是以后但凡有军事上的事,皇帝都会召自己进宫,来进行询问。 好日子到头了! 因为自己无论说什么,事后都不免得罪人。 但是自己又不敢说其他的,只能说道:“陛下天资聪睿,庙算周详,非臣所能望其项背,臣愿供陛下驱使,以备咨询。” 朱厚照点点头。 第172章 栋梁之材 徐光祚出了平台,鬓角的汗才流了下来。此时心中才想起来张仑那时对自己所说的话:“今上自大安以来,心性颇难琢磨,日常奏对,难以应付。” 自己还以为他是在炫耀,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只不过皇帝的转性,自己才感觉出来罢了。 此时见到了还在等待召见的户部侍郎梁材,于是双方又相互问好。陈敬领着梁材上平台。 梁材至平台处后,见皇帝坐在那里,赶忙叩拜行礼。 朱厚照不知是累了还是对梁材颇为随意,不再似刚刚一般正襟危坐,见了梁材说道:“平身。”又手指刚刚徐光祚坐过的凳子道:“且坐,此刚刚定国公坐过的。” 梁材赶紧道:“臣谢过陛下圣恩,此坐乃陛下厚待老臣之为,非臣所能坐。” 朱厚照也不客气,于是道:“既如此,那就算了。”接着便递出一本道:“卿看看。” 陈敬接过本子转交给梁材,梁材双手接过后,见是楚王朱荣?奏宗室禄粮欠缺,婚丧不举乞预借湖广布政司库银一万七千两。 朱厚照问道:“藩王果真缺粮吗?” 梁材奏道:“圣子圣孙相传至今,朝廷以有限之土地,供给诸藩无算之禄粮,今只楚王哉?恐朝廷无法使诸藩以善后。” 朱厚照又问道:“当准奏,拨给禄粮否?” 梁材却没记着回话,他在想皇帝为何忽然传自己进宫召对? 按理来说不应该是圣宠正隆的户部尚书秦金来召对吗?为何是自己?而且皇帝不应该将这个奏本发户部或者御前议事吗? 朱厚照就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纠结,自己作为皇帝,在没有了丞相的情况下,既是国家元首,又是政府首脑。某项政策当然慎之又慎最好,不能全听御前会议那几个的。 而且如果下发部议,这些官僚定是就事论事,不会多说一句话。 这就需要自己多问、多听、多看了。 没事多问问,多了解一下,总归是好事,对自己没坏处。 如果那几个人不开心怎么办? 怎么可能,这在大明朝属于政治正确,他们肯定支持,君不见自己来了之后不见群臣那段时间,朝野是怎么在背后编排内阁几人的-----隔绝中外! 片刻后,梁材想不出个一二三只能说道:“启奏陛下,上月会议所定,户部奏议,今后令广东、江西商货纳税,往来不许违例重征。臣民无不欢欣,盖苏民力耳。”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是,当初自己还很吃惊类,没想到秦金此人还颇能迎合自己。 梁材见皇帝点头了,心中大定,接着说道:“月初,都督郤永巡边,奏宣府、大同二镇,粮草不足,乞求拨给。当时陛下说:‘一粮一草,皆民脂民膏,宽严之间,民官皆怨,责令都督郤永体国之义,计处为先。但陛下仍令内官自内帑拨银,同时勉励地方撙节爱惜,勿复浪费。命户部遣官查境内闲田又无可垦,许愿无地之民便利行事。然各边镇屡屡请付,户部勉励支出,仍连年告乏,多赖内帑拯救,但非长久之计,且楚王所奏并无前例,湖广之地连年水患,陛下常令众官议之,蠲免税粮之多,哪里还有什么积贮,此例一开,诸藩也效仿,地方当如何自处?” 梁材的建议很中肯,就是请皇帝驳回奏请。 朱厚照又问道:“会不会太薄情?” 梁材闻言心中暗道:“不是传的陛下是亲情淡薄之人吗?不然为何不准了我的建议,反而有此问?” 梁材答道:“回禀陛下,如百姓何?” 朱厚照又问道:“朕岂不知?百姓一年辛苦,所得粮交了朝廷的税,剩下的能勉强度日还困难。” 梁材道:“圣明无过陛下,陛下待亲王如此恩厚,百姓亦陛下子民也,君父何其偏心?”说完见朱厚照并未生气,接着道:“陛下年初令廷议,议论归善王降爵事,臣有所闻,时诸臣虽言祖制更改,但终究是与民休息,缓解朝廷之难的举措,如今陛下准许楚王所请,非善举,不如陛下勒令有司衙门制宗藩条例,对祖宗之法查漏补缺,宗庙幸甚、朝廷幸甚、臣民幸甚。”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宗藩条例啊,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他想从根本上建立爵位递减制,不然为什么冒着风险让朱载坖的爵号为美号,不赐府第,不赐田地,庄园,就是为了以后有借口削藩夺爵占下政治制高点。 于是道:“卿所议论,朕知道了,他日御前议事,朕令先生们及众官议论后再说。” 梁材无法,只得行礼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又道:“你从浙江来,原先丈田结果朝野知之,后许乡民自治,如今看来,夏邑做的还不错,今秋恐就会见了成果,若颁行浙江,当如何?” 梁材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尝读史,三国志记载,府吏倪寻、李延共止,俱头痛身热,所苦正同。华佗曰:‘寻当下之,延当发汗。’或难其异,佗曰:‘寻外实,延内实,故治之宜殊。’即各与药,明旦并起。”此对症下药之论,今天下弊病渐生,朝野皆知,然各省病情不一,江北、江南、淮南、淮北、河南、河北、山东、山西,形势不一,民俗各异,病情也不一样,寻了脉搏才能对症下药。” 说完再次看了一眼朱厚照,朱厚照闻言沉默了,因为梁材说的是有道理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梁材接着道:“浙江之地,世家繁多,交织太深,朝中高官皆由此起,仓促行之必然招致非议,伏望陛下皇上俯从所言。” 朱厚照闻言再次被干沉默了。因为梁材说的是实情。 见皇帝无话,梁材却是撩起官袍,跪了下去道:“历朝历代改革,无不深切时艰。可毕竟事关重大,伏望陛下令多官详审斟酌议论,然后施行。” 朱厚照决定还是说些话,于是道:“卿之言,朕岂能不知。你且回去写个条陈,不急,慢慢写。朕读之后再说。” 梁材的心放到肚子里了,他就担心面前的皇帝想一出是一出,还似以前一般,那时令刘瑾清查屯田,完全不顾及后果,看来皇帝吸取教训了。于是道:“臣遵旨。” 第173章 警告我? 待梁材走后,朱厚照心中开始评价这个人。 弘治十二年进士,久历地方,地方经历颇为丰富,一直在南方做官,对南方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从一任按察使提拔为户部侍郎可以说是一飞冲天了,但是却从未听闻过此人有过骄傲自大的传言,这说明此人低调。 没有进宫来主动靠近自己,更不会去靠近其他高官或者勋贵,说明此人正直。 正直,确没和自己的上司发生过冲突,说明和上级沟通方面也颇为优秀。 “宰辅之才啊。”朱厚照内心称赞道,“做事不急不躁,想着改革,却很稳重,这说明他认为改革是为了革去弊病,不是为了改革而改革,也不是利用改革达到个人目的。这种人太难找了。自己真幸运,遇到了这么个大才。” 陈敬、苏进二人见皇帝一直若有所思,也不敢打扰。就一直静静地等着。 片刻后朱厚照道:“传旨内阁、英国公,今日御前议事暂免。” 陈敬闻言道:“奴婢这就去传旨。”于是陈敬便转身去了内阁。 接着看着苏进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苏进闻言道:“奴婢安排妥了,都是些精明能干,有眼力劲的人。” 朱厚照点点头道:“隐秘些,别让夏御史发现你们了。” 苏进道:“万岁爷且宽心吧。绝不会让夏御史发现了。” 朱厚照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接着道:“织造局为何请买盐引?” 苏进扭捏着不敢回答,朱厚照也不着急,只是悠哉的喝茶,片刻后苏进下定决心还是合盘托出了实情:“回爷爷的话,盐引乃支盐凭证,自太宗爷爷顶下规矩,商人缴纳粮米到各边,衙门给他们盐引,他们再拿着盐引到盐场支盐,这样既可以抵税,又拿着盐引支了盐可以转卖他出,所得利颇为丰厚,所以各客商甚是积极。只是时间长了,到了后来,人就多了,就需要排队。客商支不了盐,就无法获得盐,那么盐引就是白条。” 朱厚照放下茶碗问道:“这与织造局有何干连?” 苏进接着道:“爷爷且听奴婢道来。织造局得了盐引,去支盐,盐场怎么敢阻拦?沿途关隘又怎么敢查?所以织造局的盐很抢手。” 朱厚照闻言内心不免骂道:你他妈倒挺能遮掩。同时也明白了这其中的操作。 中官得了盐,回头卖给客商,客商蜂拥而至必定会用高价去购买。原因无他,就是手中得盐引如果换不来盐就是废纸,不如折价换了盐出来,减少损失,再说也不会受多少损失,因为可以高价卖给百姓! 而且你如果早早将盐引换了盐,这样你就比人早了一步,奇货可居,你可以再卖给他人去。 同时中官得了盐引呢可以再去支盐,再将盐换取盐引,也不仅仅是盐引,还可以参杂着银子。 于是循环往复,源源不断! 王府、勋戚都是这样玩得,在结合郭勋说的拦路抽成,等于整个大明朝得勋贵阶层都趴在盐山上数钱! 而文官就干净吗?文官也不干净!别忘了所谓巡盐御史!御史掌握着法律条文解释权,权力大的很。客商榜上巡盐御史这条线,要想提前支盐,就要上好处! 文官之间的同科、师座等,御史肯定被遮掩的干干净净,一旦出现了情况,顶多被治一个失察之罪,无关紧要,说不定几年后就会起复。 什么为了民生、什么为了国家,都他妈为了自己。不赚白不赚,有钱不赚王八蛋! 想到此,朱厚照内心不免一阵悲凉,这他妈叫什么事! 幸好自己让夏言去查,让勋贵郭勋也参与进去,让苏进为首的内官也参与进去,这样文官、勋贵、宫里都参与进去,谁都别想糊弄我。 但是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糊弄自己? 朱厚照也不想和苏进纠缠,于是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云里雾里的,说清楚些!” 苏进闻言慌得赶忙跪了起来道:“爷爷莫动怒气坏了圣体。奴婢说清楚就是了。” 朱厚照却打断他道:“算了,别说了,如果说了些什么,丢的还不是我的面子?你们也真是,当时怎么不拦着些,让先生们得了逞,真查出些什么,到时又是雪花般的奏本进了宫来,少不得参劾你们。” 苏进闻言内心大定,于是道:“奴婢吩咐东厂的番子,暗地里做些手脚,让他们查不了。” 朱厚照闻言道:“你胡扯些什么!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别丢人了,你仔细些,别让他们糊弄了我就成!” 苏进闻言道:“爷爷放宽心,奴婢记着了。” 朱厚照这才说:“起来吧。” 苏进闻言谢了恩方才起来。 朱厚照又问道:“只是没有办法根除吗?” 苏进道:“爷爷,这事恐怕从太祖太宗就有了,祖宗何等圣明,说是天子,却是神仙一般的皇帝,都无法根治。人心如此啊。” 朱厚照闻言心中再次想起了那句话:道心惟微,人心惟危。又想起荣王起来,自打进了宫,多少人指望着荣王了,不也如此? 于是叹道:“唉,我想有所作为,这么怎么难?” 苏进道:“爷爷莫灰心,奴婢们是忠于主子的,谁敢有二心,只是主子爷不要心急,慢慢就好起来了。” 朱厚照笑道:“你可真会说话。不过你说的对,有些事急不得,越是急,越容易乱。” 渐渐地雨又下大了起来,朱厚照看着雨道:“百艳不同态,千珠一般圆。” 苏进上前一步道:“万岁爷要作诗吗?奴婢给您拿纸笔来。” 朱厚照摆摆手道:“不用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天空乌云密布,这雨不似以往没有越下越小,反而是越来越大起来。 并且刮起来风了,刮的朱厚照内心深处极为不安。 苏进道:“万岁爷,奴婢伺候着回宫吧。” 朱厚照闻言再次点点头道:“好,回宫吧。”话音刚落,天空忽然一个闪电划过,紧接着雷声响起。 大风吹的华盖来回摆动,三四个宫人没扶稳,竟然让华盖倒了下来,顿时所有人脸色大变。 苏进骂道:“一群废物,上不得高台盘的奴婢。”同时也赶紧上去扶起了华盖。 此时众人害怕极了,生怕皇帝发怒把他们都打死,朱厚照却说道:“倒了就倒了,骂人也不济事。” 同时心中想道:大明朝如这华盖,到头来,多少人去扶着她,不还是倒了。 转念一想,心中不喜了起来:这是在警告我? 第174章 叫他回家 回去的路上,朱厚照一直兴致乏乏,当然身边人也都知道皇帝为何这样。回到了暖阁里,朱厚照对着他们道:“你们不要跟来,我自己静一会儿。” 苏进、刘全忠闻言也不敢离开太远,就在门前守着。一会儿陈敬回来了,二人趁此间隙,将陈敬请至一边,苏进小声将事情描述了一番。 陈敬闻言看着苏进,问道:“万岁爷让我处置他们了吗?” 苏进道:“并无,只是这群奴婢惹的主子不痛快,不应该略施惩戒吗?宫里的规矩还要不要?” 陈敬又看了一眼刘全忠,心中骂道:“真是蠢笨,万岁爷就是规矩!”于是对着苏进道:“万岁爷口含天宪,他老人家都说算了,你却让我打死他们,你怎么想的?” 苏进闻言讪讪道:“您瞧我,我是急火攻心,糊涂了脑子了。” 陈敬不再理睬他,而是转身又出去了,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对着苏进说:“我叫了太医院的人过来,我们小心着为好。” 苏进闻言点头道:“是,还是您想的周到。” 刘全忠也道:“知道了,干爹。” 陈敬点点头便转身掀开竹帘进了里间去,苏进本想伸手阻拦,却还是作罢,心中暗道:“不能在得罪他了。” 朱厚照见是陈敬进来便不满道:“不是说了不要跟来?” 陈敬见朱厚照还好,心中送了一口气才答道:“奴婢是来复命的。”说着便跪下磕头道:“主子爷是怎么了?奴婢只是出去传了旨,谁惹您不痛快了,您告诉奴婢,奴婢去给您出气去。” 朱厚照躺在榻上,本来也没有什么了,听闻陈敬这样说,笑道:“还是你贴心,内阁和英国公怎么说?” 陈敬仍是跪在地上道:“回主子爷的话,内阁杨先生问:‘怎么忽地不开了?’奴婢答:‘不知。’杨先生又问:‘是不是瞧着天不好,陛下想歇了?’奴婢仍答:‘不知’,杨先生这才作罢。” 朱厚照笑笑道:“你没说我召见了定国公和户部侍郎?” 陈敬道:“他们早晚知道,但是却不能从奴婢嘴里说出这话来。” 朱厚照点点头,又问道:“英国公呢?” 陈敬道:“英国公只说道代问圣安,就无其他了。” “他倒是悠闲,做得了个安乐公。”朱厚照打趣道,“你起来吧。” 陈敬从地上起来后道:“主子爷,这话到奴婢这里就打住了,安乐公这称号奴婢听过话本,这不是蜀汉的后主刘禅归降魏国的封号吗?要是英国公听到了,心里不大乐意事小,外面又该在主子耳边聒噪了。” 朱厚照道:“英国公为何不乐意?” 陈敬笑着道:“万岁爷您是天子,英国公祖上何等英武,是随着太宗皇帝爷爷出生入死的,您叫他安乐公,他估计就该身披铠甲,去找鞑靼人的麻烦了。” “哈哈....”朱厚照闻言笑道,“你这奴婢,算了,我们主仆不能在这里寻国家大臣的玩笑。” 正说着,苏进进来道:“万岁爷,太医院来人了。” 朱厚照闻言道:“他们怎么来了?” 陈敬道:“回主子爷的话,是奴婢喊来的,这天真是邪门,所以才请了太医来问安诊脉。” 朱厚照道:“宣他们进来吧。” 一会儿太医院来了四名太医进了暖阁里便叩拜行礼,朱厚照坐起笑着对吴杰几人道:“你瞧,还要麻烦你们来一趟。且起来吧” 太医院众人谢恩起身后,吴杰道:“万岁爷,日常问安请脉,总借口政务繁忙,今日臣瞧着内阁未至,内心反而欢喜起来,许臣给万岁请脉吧。” 朱厚照闻言便伸出胳膊,众人赶紧跪在面前,为皇帝诊脉。 片刻后,吴杰道:“万岁且放宽心,圣体只是有些内热,臣开了方子就行。”于是便躬身退出。 朱厚照再次躺在榻上道:“你看,没甚大事,搅得众人不得安宁。” 陈敬却是笑道:“刚刚吴院使不是说了,主子爷有内热。” 朱厚照也笑道:“一会儿估计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陈敬蹲下来,给朱厚照捏着腿道:“这是关心主子,心里装着主子,才会这般。” 朱厚照看着陈敬,冷不丁问道:“宫里衙门很缺钱吗?” 陈敬手中动作并没有停下来,答道:“月月领有禄米、钱,按理说是不缺钱的,可是进了宫来哪个不是想某个出路来的?” 这话算是默认了。 陈敬接着道:“所以宫里面小的总盼着中秋、万寿、圣旦、正旦几个节日,好得了宫里贵人的赏赐。” 朱厚照坐了起来,问道:“所以朕不做什么节,是不是就会对我有怨言?” 陈敬却是正色道:“主子爷,这是哪里话?我们做奴婢的怎么敢有这般想法?真有的话,天立时殛了奴婢。” 朱厚照不再追问了,他知道为什么宫里的宦官喜欢去勋贵、外戚家传旨?就是因为可以获得好处。 什么镇守太监、织造局太监皆是如此,正如文官一般,他们作为皇家的奴婢,当然要索取好处,有时索取好处也是地位的象征。 现在也就面前的几个得势的太监受贿不再明目张胆的索要宫里的孝敬之外,估计其余的多多少少都会索取,就连刘全忠估计也不例外,瞧这人都胖起来了!伙食肯定好啊。 这就是治理成本的问题了,作为皇帝,你用哪个势力,哪个势力就会依仗皇帝索取好处。 “天下钱财皆有定数,不在官,便在民。”朱厚照喃喃自语道,“不过这句话有问题,天下钱财有时不在官、也不在民,而在食利之人,那些豪绅、世家!” 接着朱厚照对着陈敬道:“你们是忠心的,我知道,都放宽心,好好办差,日后莫被科道、御史抓了把柄就行。”对着帘外的人喊道:“刘全忠!” 刘全忠忙进来道:“万岁爷吩咐。” “去,叫张雄回家来!他人在外面野够了,也该回来了!”朱厚照坐在御榻上愤愤然道。 刘全忠闻言道:“奴婢这就去。”便一溜烟跑了去。 陈敬闻言心中暗道:“老张要倒霉!我没说啥啊?” 第175章 皇店 张雄被喊了过来时,浑身已然湿透了,如落汤鸡一般站在宫门外,等候召唤,就因为朱厚照的一句狗奴婢,就很快不受待见。 张雄心想确实不应该啊,自己在外面一直兢兢业业处理皇店,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过分事啊,当然逢年过节收点孝敬不算。 刘全忠的身上也湿了,但是他有人给他递上了长巾进行擦拭。擦了擦后,进到暖阁里,说道:“万岁爷,人已然在宫外候旨了。” 朱厚照说道:“让他进来。” 张雄进来后,赶紧跪下磕头行礼。 朱厚照见他浑身湿透不由的烦躁起来,说道:“怎么回事?都没有递个长巾吗?” 这时才有人递给张雄一个长巾来,张雄自己擦拭了起来,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朱厚照见此情景心中不免骂道:“见风使舵,看我当时说了不好听话,就以为张雄失势了。” “你这一年半载不在家,野惯了,叫你回家是我有几句话问问。”朱厚照道,“你也不用着急,慢慢说就行。” 张雄闻言赶忙道:“万岁爷您吩咐,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厚照问道:“你这么些天在皇店,我这家门你是一点也不沾了,怎么,我惹着你了?” 张雄闻言忙谄媚地笑道:“陛下将皇店交奴婢打理,奴婢既要管着下人,还要处理往来纠纷,所以奴婢不大常回家。” 朱厚照闻言笑了起来道:“自逆瑾钦差提督皇店事以来,外边多有弹劾,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是静悄悄地了?” 历史上刘瑾提督皇店一事压根就没有停过,一直就有官员弹劾,就是刘瑾被处死后,也没停止。正德九年一十三道监察御史罗缙等奏疏说“自逆瑾用事,创立皇店,内自京城九门,外至张家湾、河西务等处,拦截商贸,横敛多科。” 朱厚照不知道的事,目前因为自己总想干些大的,惹的官员天天盯着祖制,就怕皇帝动不动做一些更过分的事出来,没精力盯着皇店了。 张雄略微欠身道:“回万岁爷的话,不惹这些文官不就成了?主子您忘了,逆谨死后,您同意内阁意见裁撤皇店,但是前御马监于经考虑万岁爷重建军队的需要又无钱财的窘迫,与正德八年复设皇店,至今以来皇店每年供给钱财八万两银子,辛亏去年主子扛住了内阁的劝说,没下发裁撤皇店的御旨,否则哪里有那么多钱财供陛下驱使?再说就许文官设官店、勋戚设私店,主子为什么就不能设皇店?” 朱厚照笑道:“你这奴婢,能说会道。官店是祖宗设立,又不是文官大臣私自设的,你莫要胡扯。” 张雄轻轻打了一下嘴巴道:“主子爷,是奴婢说错了话。” 张雄哪里知道这些? 不过朱厚照也没说假话,初太祖高皇帝从按察佥事喜山言,浙江及直隶府设官店,除官收课之外,可给军用,就察奸细。 只是当时太祖还没称王称帝,官店的作用就是为军队服务的。 后来称帝后命中书省凡商税三十税一,过取者以违令论。改在京官店为宣课司,府州县官店为通课司,由此将京师与府、州县等令内地区的官店改设为宣课司、通课司等征税衙门。 到后来太宗即位,重新设立官店,景泰二年,令巡视塌房御史,务禁管店、小脚,不得揽纳客商课程,以不堪钞抵数送官,及邀截客货骗害商人。 景泰五年其给赐各官福顺等店,亦照例每店佥大户二名看管,按季更替。该抽货物,各官亲属斟酌抽取。不许容留亲戚诈称家人在店搅扰。仍行巡视塌房御史,仿察禁革。但有更易姓名,营求看店,及私充牙行者,军发边卫充军,民发口外为民。 管理是越来越严格的,但凡事皆有例外,皇帝为照顾亲戚、亲信,总是无一例外将官店外赐。 能被外赐的总是少数啊,没被外赐的人能甘心吗?肯定不能 于是悄悄私设外店就行了。 例如正统二年太监僧保、金英等内官,恃势私创塌、店十一处,各令无赖、子弟霸集商 货,甚为时害。事闻,英宗皇帝命锦衣卫同监察御史治之。 但是仍不能禁止。 到正德皇帝这里,皇帝亲自捋起袖子下场开店,加入这场盛宴中来。 外边的大臣肯定不愿意,多有上疏请求罢黜,其中还包括现任户部尚书秦金。 朱厚照是在翻阅大量奏本才有所了解的,但是自己也不愿意废除,道理很简单,废除了后,内帑少了一大项现金来源,第二整个大明朝都趴在这上面喝血了,作为皇帝要想掰手腕必须也得喝!不然斗不过他们。 朱厚照掰着手指算道:“双碾街南,宝府巷、鞍子巷、法华寺、鹁鸽市、上角头东北、太医院胡同、督税司、关王庙所设福德、吉庆、福顺、和远、宝源、顺宁等六店,每年进项如此之多,外官眼红较为正常。只是你不惹他们,他们就不弹劾你了?我是不信的。” 张雄这时感觉身上的衣服都被自己的身体暖干了,好了许多,于是道:“开店无非是买卖,皇店和官店除了开店,还有征收税金的差事,奴婢发现这些衙门拘集各行于官店、塌房任起商品好坏鉴定、价格计算、商税征收等差,奴婢就想着皇家的原先的店面为什么不被人所喜无非就是没有规矩,于是奴婢就找了牙行让他们也同官店一般负担差事,这些人就是皇家买办,规矩定了下来,商民就不再说什么了,商民不说什么了,官店、塌方御史还能说什么?毕竟民不告、官不究。” 朱厚照听着两眼发亮,这真是个稀罕奴婢,幸亏当初没杀了。对着刘全忠道:“你们这群奴婢,张雄是司礼监的太监,官衔高于你们,你们无非常在朕身边伺候,就没了规矩,这般轻视,快去拿一套新的来,不,新的不足以彰显他的功劳,赐斗牛服。” 陈敬、苏进闻言在一旁暗暗咋舌,这张雄算是彻底恢复圣宠了。 张雄闻言赶忙跪倒:“奴婢谢主子大恩。” 第176章 求教 张雄重新获得圣宠了,就因为听话,还能给皇帝捞钱。 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一群小太监围着嘘寒问暖,让自己重新想起来那时“三张”在豹房耀武扬威,威风凛凛时的场景,不过忽然想起张锐身死,不免又唏嘘了起来。 “罢了、罢了,都散了吧。”张雄说道。 一个小太监谨慎谄媚笑道:“您长时间不回家,我们这些晚辈十分想念您。” 张雄对此并不感冒,满脑子都是皇帝对自己的夸奖,但是碍于礼节,仍是点点头,这时又有一个小太监打着伞来到面前,行了礼道:“干爹知道您回家了,特吩咐奴婢请您过去喝茶。” 张雄仔细瞧着,原来是御马监太监张忠的干儿子,于是道:“我这身衣裳还没干透,恐有不便,改日吧。” 那太监笑着道:“您老莫担心,我们备下的有。” 张雄点点头道:“阿弥陀佛,亏你们想的周到,不愧是他调教出来的人,你们前面走着吧,我跟着就是。” 于是前面有人领路,张雄一旁有人打伞。 张雄自是知道路的,这会儿的雨明显比刚进宫时小多了,但是鞋子还是湿了。 待走到御马监,正见张忠在门外等候,衣服下摆也湿了,看来等了有一会儿了。 “瞧瞧,咱们张罗汉来了。”张忠笑道,“好久不见了。” 张罗汉是宫里大太监对张雄的浑称,张雄很是受用,因为当今天子,自称大庆法王,他为罗汉,正合适。 张雄也是开着玩笑道:“你们看看这是御马监的大珰么,你们莫要学了他,整日不做好事,只会寻人开心。” 便跟着张忠进了值房。二人互相谦让一番,并坐上首,这时有小火者端了茶盘进来,茶盘上放着茶壶、茶碗。 张忠却是摆摆手让火者退下,亲自给张雄倒了茶。 张雄也连忙道:“不敢、不敢。” 张忠笑道:“这会儿怎么这么低调了?” 张雄道:“我这是明心见性,不想那么张扬了。” 张忠心中骂道:“捧捧你,你还喘上了。”也笑道:“以后要向张罗汉学习了。” 张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道:“你看,又拿我开心。”放下茶碗问道:“什么事?” 张忠笑着说道:“咱们这些人啊,都各自领了差事儿去做,好久没见着面了,我心里头可真是挂念得紧呢!你今天好不容易进宫来一趟,咱俩可得好好聊一聊!” 张雄听了他的话,心中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在宫外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想过我!罪过罪过,实在不该骂人的……”但他脸上却笑嘻嘻地说道:“行啊,我也正有此意!” 张忠继续说道:“现在这宫里的老人啊,都被万岁爷给支到外头去了,要是他们都还在宫里那该多好啊!” 张雄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就算他们都在又怎么样?” 张忠喝了一口茶后接着说道:“如果大家都在,遇到事情也好一起商量商量嘛。你不知道啊,自从万岁爷身体大安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召见我了。你们整天都待在御前,有什么消息我还能知道一些。可现在倒好,我是连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了。” 张雄笑着问道:“你说的这话,我可不太相信。那我进宫的消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张忠得意地笑了笑回答道:“这宫门的事儿,我还是能够打听到的嘛!” 张雄盯着张忠,眯着眼,问道:“今日叫我来你这里到底何事?” 张忠道:“还能有什么事?如今你们都得了圣宠,唯独我,我心里发慌,所以求你来了。” 张雄心中的石头才落了下来,缓缓道:“你怎么能求我?你这御马监太监做的好好的,还用的着求我?” 张忠无奈道:“你且不知,原先万岁爷常常在豹房,宫里面是不大来的,外面警戒、值守、驻防离不开四卫,后来回到了宫里,年初陛下勒令勋贵送子弟入禁内值守,号‘御前侍卫’,我更是见不着万岁爷了,唉......你说这御马监太监做的再好,爷爷不知,有何用?” 张雄闻言道:“你急什么?等等呗,你有什么就赶紧说,我一会儿回去还要烧香呢。” 张忠见此心中猜了个大概,这家伙分明是在让自己上供呢,张忠笑道:“你呀,管着皇店,身上怎么有骨子铜臭味?” 张雄故意闻闻道:“哪里有了?我怎么没闻到?你不知,我在外面经常烧香拜佛,吃斋念经,哪里有什么铜臭气?你莫编排我。” “啧啧。”张忠闻言,“你呀,瞧瞧我给你寻觅了什么物件?”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座小金佛来。 张雄见此连忙起身道:“阿弥陀佛,你怎么把这老爷子给取来了?” 张忠道:“你别管,反正是干净的,喜欢不?” 张雄见到两眼放光,金子做成佛像好说,问题是雕工,这金佛雕刻的栩栩如生,定是出自大家手笔。 张雄点点头道:“喜欢。”目光不舍地从金佛上移开,看着张忠,“这代价不划算吧。” 张忠笑道:“是不划算,但是送给你,划算。” 张雄却摇摇头:“这不行。我不要白的了这好处。” 张忠道:“只求你指一条明路出来。” 张雄闻言叹口气道:“算了,我念佛旧了,生了大慈悲, 且告诉你吧,坝上大马房诸处草场,你该清理、清理了。” 张忠闻言心中大惊:“这是什么话?” 张雄道:“你呀,自欺欺人,御马监及各马房、皆有仓场、储蓄草料、以供饲秣之用。自太宗皇帝以来,设二十三马房仓并象房牛羊房仓,历来监察御史多有弹劾,说内官内使人等侵占,私役军士耕种,甚者起盖寺庙、擅立窑冶,及借与有力之家耕种。且不知,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你们这算盘打的万岁爷都听到了。” 张忠闻言道:“我还以为什么,万岁爷早就知道此事啊。” 张雄道:“你瞧瞧,我说你自欺欺人,怎么会是故意拿话损你?万岁爷还和以前一样吗?自大安,历来赏赐军饷支出多有内帑,他老人家正缺钱呢,你还抢他的钱,回头内阁指使人上一封奏疏把你参了,你怎么收场?” 张忠闻言顿时冷汗直流,张雄说的是实话! 第177章 敲竹杠 张雄撂下话,揣走了金佛便离开了。 张雄不是在劝他收手,怎么可能收手,正如做官的一般要么求财,要么求权,如今权有了,财当然也要有。 张雄是在暗示他:如今司礼监皆在陛下面前过关,独留你,你不危险?还有那么大的麻烦。如今的万岁爷满眼睛盯着钱,从去年丈田开始,到盐引哪一个不是钱?中间还捎带着漕运。 万岁爷在捞钱,你在贪钱,贪的还是万岁爷花出的钱,你能不死? 张忠闻言呆呆坐在椅子上,想起了张锐死时宫里传出的惨状,登时一个冷颤。又瞧这门外,雨停了,便拿了一把伞就要出去。 一小火者道:“大珰出去,要伺候么?” 张忠只说道:“不用,都不用跟来。”说着就向宫内走去。越走越快,越快越急,脑子里还想着其他事,一不留神竟摔倒了,这时身上已经湿了。 但是自己还是爬起来,向里面走着,心中想道:“万岁爷不至于那么绝情吧?” 又不放心,“但是张锐不是说赐死就赐死了?” “这可是一大笔进项,能这么轻易丢了么?” “御史是不会弹劾我的,我手上还有他们把柄呢。” 想着想着就快走到宫门口了,宫里人谁不认识他,也没阻拦,只是走到乾清宫门前时,脚步停了下来,“要合盘说出吗?” “刚刚摔那一跤是不是老天暗示我不要去?” 正在门前踱步来回纠结着,好巧不巧,被皇帝的小舅子夏勋和武定侯家瞅见了,二人正要换了值回去歇息,见是御马监的张忠,郭守乾拱手道:“见过张大珰了,您这是要进宫吗?” 夏勋也拱手行礼道:“见过张大珰了。” 张忠怎么敢受夏勋的礼,赶忙侧了身子,说道:“是要进宫来的,但是身上衣服湿了,怕失了礼数,正在犹豫。” 郭守乾笑着解释道:“您看,前面司礼监的张雄张老爷,也是穿着湿漉漉的衣服面圣的,陛下还特意赏赐了长巾让他擦拭呢,这并不碍事。” 张忠听后满意地笑了起来,说道:“如此我就没有什么担心了。”然而,他并没有立刻走进去。 夏勋见状,以为他仍然有些顾虑,便主动提出:“要不,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张忠急忙摆手推辞道:“不敢不敢,我自己进去就好。”说完,他便迈步走进去。看到这一幕,郭守乾和夏勋两人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郭守乾和夏勋走了一段路,郭守乾见四处无人悄悄说:“这御马监张老爷,不知为何这么谨慎。” 夏勋道:“以前不这样吗?” 郭守乾道:“你不经历事,怎么知道他们。凡他们出宫传旨,谁家不准备个银两用来上供?” 夏勋道:“这我就不知了,他们来我们家,没有过啊。” 郭守乾道:“他们几个胆子,敲皇后家竹杠?他们是挑着家去的,勋贵家无一例外都是争着去的。” 夏勋文言颔首不语。 这边张忠在宫门外等候,竟然是陈敬去通报的。正在焦急着,陈敬出来道:“万岁爷宣你。” 张忠赶忙躬身进去,陈敬见此道:“你就这样进去?” 张忠一愣,笑道:“您瞧,这怎么办?” 陈敬就吩咐一个火者拿了长巾给他擦拭。擦拭完才领他进去。 张忠内心极为忐忑,掀了帘子进去,见朱厚照坐在御榻上,正在看书,于是行礼道:“奴婢请万岁爷安,万岁爷万寿无疆。” 朱厚照放下书道:“你来干什么?” 张忠边想边想说道:“主子爷,奴婢自从得了圣旨,一直实心办差,如今一年有余,总算梳理出一些情况,特来禀告万岁爷。” 朱厚照闻言回想着,心中不大确定:“有吗?” 张忠道:“当时您回宫不是召集司礼监了?奴婢提督御马监,当然要在宫中伺候,故而有所耳闻,所以就记在心里。” 朱厚照也不理睬他小心思,问道:“梳理出什么了?” 张忠道:“奴婢总结历年御马监的弊病,一、腾骧等四卫勇士旗军,乃祖宗设立禁兵,拱卫内禁,做宿卫扈从,防奸御侮,然仍需加强操练,奴婢想着从东西两官厅选拔勇士补充。二、奴婢还监守仓场、管着收纳发放草料的事情,但是从先帝以来马少,草仓多,先帝仁厚,对私耕草场的农户没有处罚,反而允许,缴纳少许子粒银即可,但是这总不是办法,所以请万岁爷下旨收回。三、原先皇店收入用于补充御马监,只是陛下从了江彬建议,充入内帑,奴婢请陛下将皇店进项,仍归御马监。” 朱厚照闻言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忠,心想:你是个傻子?我爹做的善事,你让我推翻了?还有皇店收入归你?你大白天喝多了?来敲我竹杠。 瞧着张忠一脸忠厚样子,朱厚照心中顿时明白了这货是在耍自己。于是道:“这就是你梳理的弊端?” 张忠道:“陛下,四卫至今勇士精壮者越来越少,原本其数乃至九千之上,如今兵额也不足,而且盔甲与各营无异,渐至废弛,禁内围子手不过于早上侍卫,御前议事后,就各散回家,皇城之内防奸者无几,其守卫皇城各门官军更是疲弊尤甚。但是想烧好饭,得有米下锅才行,所以奴婢斗胆来,请陛下降旨。” 朱厚照闻言道:“还算你有心。” 张忠闻言,心中暗自窃喜。却听道皇帝说道:“我朝设立马场、草场本就是为了是军士有马,外出作战不至于无骑士,补充也就作罢!只是御马监京营草场,单就农户私耕?勋戚无有占有?再说子粒银虽税低,但是也搁不住缴纳的农户多,这比进项足够你们日常运营,而且年初预算,户部亲口说国库有补贴,怎么会不够?你竟打起了皇店的注意。” 听罢,张忠赶紧跪在地上道:“圣明无过主子,奴婢提管御马监虽有些时间,但是许多细节并不清楚,都是内中老人所言,奴婢就信以为真。” 此时朱厚照如何不清楚,这货就是在耍自己,瞬间抓起那本书摔在张忠的脸上,道:“你也忒大胆了,竟敢欺君!莫非以为朕是三岁孩童耶?” 第178章 禁兵 此时的张忠已然魂飞魄散了,磕头不止,心中也是极为后悔,看来老天爷就是警示自己不能进宫的。却不想人家张忠建议你老实交代,是自己耍心眼被皇帝发现了。 陈敬在一旁道:“主子,御马监太监张忠对主子不敬,要不带去慎行司?” 张忠闻言更是浑身战栗,倒了大霉了。此时顾不得许多,大哭道:“主子,主子,奴婢知错了,奴婢管着御马监,哪里有许多心思,无非‘萧规曹随’罢了,且奴婢想着以前在主子身边,如今见不了主子,心中着急,才会迷了心窍。主子,绕了奴婢吧。” 朱厚照不知怎么,脑海中忽然想起英宗刚一复辟就杀了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就是因为郝义伙同王诚密谋带着勇士营等御马监直属部队想擒拿曹吉祥和石亨。 后来曹吉祥痛感自己没有掌握兵权,几次要求下,英宗竟然真的把全部京营的权力交给了他,不然曹大太监哪里来的胆子谋反,反而平定曹公公的主力还是御马监的勇士营。 又想起以前上学读书时,嘉靖皇帝竟差点被宫女勒死宫中,还有万历时,一个农夫拿着一个棍棒就去太子寝宫打小爷!再往后清朝时天理教攻入紫禁城。 如此种种都是皇城宿卫疲弊! 念及此,心中更是大怒,呵斥道:“你是一点也不让我省心。” 张忠痛哭流涕道:“奴婢真是该死,万岁爷,您饶了奴婢吧。” 朱厚照估计脑子里还在想着曹吉祥,竟然脱口而出道:“曹吉祥!你想做曹吉祥?” 陈敬见皇帝被气的连人名都喊错了,就要吩咐人上前拿下张忠。 张忠听见曹吉祥这个人名直接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没办法,这狗奴婢是大明朝所有太监的反面教材,作为太监竟然谋反! 于是也顾不得体统不体统了,大哭道:“主子,您怎么拿那个逆贼来比奴婢,奴婢哪里有胆子做他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朱厚照冷笑道:“你现在敢欺瞒于我,如何不敢做这种事来?” 张忠闻言心如死灰,不敢再辩解,只是哭泣。 朱厚照只是生气,坐在那里仔细分析着,这货为什么那么大胆子?是受了别人指使吗?不应该啊,他、张雄、魏彬那可是和文官极不对付的啊,没道理啊。 再说他这样做风险极大,没道理这样啊。 为什么张雄前脚走,他后脚来? 张雄? 朱厚照瞬间明白了些什么,幽幽问道:“你来之前是不是见了谁?” 张忠闻言道:“奴婢见了张雄。” 果然,于是又问道:“见他作甚?” 张忠道:“奴婢羡慕他们得了圣宠,特意请教。” 朱厚照心下大定,于是又问道:“他给了你建议?” 张忠此时怎么敢诬陷,他这个时候在皇帝面前的信任值都成负的了,皇帝不信他的话,肯定会叫张雄回来,张雄合盘说出,皇帝信张雄不会信他。 张忠便一五一十老老实实交代了。 朱厚照闻言简直哭笑不得,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于是道:“起来吧。” 张忠道:“奴婢惹了主子生气,不敢起。” 朱厚照闻言心中骂道:你还喘上了。于是道:“你还委屈了?” 张忠闻言忙说道:“奴婢谢主子隆恩。”麻溜起来了。 朱厚照喝口水道:“你也忒大胆了吧。” 张忠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朱厚照看着他,现在无论如何对他的话也不能信,于是对着陈敬道:“宣夏勋来。” 陈敬闻言便转身出去叫夏勋了。 朱厚照道:“你让朕说什么好?”同时心中计较了起来。 武骧左卫、武骧右卫、腾骧左卫、腾骧右卫称四卫军,选本卫官四员,为坐营指挥,督以太监,别营开操,称禁兵。也就是说四卫营指的就是武骧、腾骧左右四军。 勇士营,乃永乐时,以迤北逃回军卒供养马役,给粮授室,号曰勇士,渐称勇士营。 张忠颤栗不安,此刻他最害怕的就是小命不保。 片刻后,夏勋进来,见了皇帝下跪行礼,他在来的路上就一直犯嘀咕,不知道皇帝又重新传他进宫作甚。 朱厚照对着夏勋道:“以后你暂管勇士营。” 夏勋明显一愣,便想着拒绝,却见陈敬使眼色,便应承了下来道:“臣只恐负了圣恩。” 朱厚照道:“你怕个什么?你好好做,不要怕,你看看这个张大珰,乃御马监太监,你以后还要多听他的嘞。” 张忠闻言更不敢抬头。 朱厚照接着道:“你们俩各领禁兵,好好办差,日后凡有奏报,不许联名。” 张忠和夏勋便应承道:“是。” 接着又对张忠道:“这次,朕不计较你,你回去好好管着御马监,刚刚所奏,有些还算有情理,去写个本子上来,朕瞧瞧,无碍就批了,下不为例。” 张忠闻言如蒙大赦,况且这还真是大赦,于是赶忙跪下叩头道:“奴婢谢主子。” 夏勋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张忠绝对惹恼了这个皇帝。 朱厚照闻言却是笑道:“算了,算了,这次放过你,你也不要有压力,去吧。” 张忠再次叩头谢恩,离开了乾清宫。 待他走后,陈敬、苏进等人知道皇帝要和他小舅子单独聊天,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是不是很好奇,为何让你管着勇士营?”朱厚照问道。 夏勋则是笑着道:“说实话,臣真的有点好奇,刚才臣想着拒绝呢,但是见陛下正生气,就应了下来。” 朱厚照颔首道:“你有这个想法,是常事,人刚开始接触新的东西时,出于本能首先就是拒绝,或者说抗拒。” 夏勋闻言琢磨着皇帝的话,想着是这个道理,“还是陛下知道的多,臣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说法。” 朱厚照道:“无非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你准备怎么管?” 夏勋道:“军法。” 朱厚照的气已然全消了,笑着问道:“他们不服呢?” 夏勋则正色答道:“东西两官厅的团营都是废物不成?勇士营归御马监,御马监能让他们闹起来吗?” 朱厚照闻言心中颇感欣慰,没白当差。 第179章 当允之 不久宫里就传出御旨:“令夏勋暂管勇士营。”消息传出,勋贵之间如打了一支兴奋剂,这表明皇帝要让御前侍卫历练历练了。 这倒不是要带兵了,勋贵外出带兵坐镇一方,倒也正常,问题是,皇帝让他小舅子带兵,这就罕见, 结合皇帝召见定国公徐光祚进宫议事,这就表明皇帝在有意恢复旧制。 上述这些其实文官对此反应并不大,因为这是天然的政治正确,谁也不能阻拦皇帝见谁,或者干涉皇帝对禁兵的人事任用权。 而让文官警惕了起来的是皇帝对抚宁侯的包庇,因为这违反了朝廷制度,朝廷设立御史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纠正不法的吗? 你让他自陈,他当然会挑好听的讲。 于是一窝蜂的奏章再度飞进乾清宫,朱厚照见此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照例不报。 是日朝会结束后,朱厚照宣内阁、英国公张仑,吏部尚书王琼进宫。 朱厚照取一本道:“你们看看。” 杨廷和从陈敬手中接过本子,仔细地读着,读着读着,眉头皱了起来。读完后,又交给蒋冕,待众人一一读完。 朱厚照首先道:“这衍圣公在兖州怎么回事?到现在对鲁府的事还没捋顺吗?”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鲁府馆陶王召集凶恶,使平民被殴打致死,乃衍圣公与当地衙门共同奏报,且鲁府传承至今,有爵位者何其多?田亩查起来,也需大量人力、物力、时间。此非衍圣公之过。陛下可下旨训斥馆陶王即可,令改其过。” 蒋冕也道:“藩王有过,长史也难逃其责,臣请陛下下旨治长史罪。” 英国公也奏道:“启奏陛下,前有寿王掠知府,今有馆陶王殴打平民致死 。为何这般?不过乃蔑视朝廷制度之故,依臣之间,陛下应下各官议论其罪。” 毛纪、毛澄闻言大惊,如果馆陶王的罪被百官议论,一是与祖制不合,二是难免又生枝节。 于是毛纪道:“启奏陛下,凡亲王有过重者,遣皇亲、或内官宣召。如三次不至,再遣流官同内官召之至京,天子亲谕以所作之非。果有实迹,以在京诸皇亲及内官,陪留十日。其十日之间,五见天子,然后发放。此乃祖制,望陛下察之,纳之。” 毛澄也奏道:“启奏陛下,虽有大罪,亦不加刑;重则降为庶人,轻则当因来朝面谕其非。或遣官谕以祸福,使之自新。百官议罪与礼不和啊。” 蒋冕也奏道:“启奏陛下,太祖高皇帝制祖训,就是为了防备今天,陛下何不尊祖训行之,百官岂敢违背祖制,公议其罪?” 王琼本来还跟随英国公的建议,如今看来慎重为好。便默不作声。 朱厚照见此,叹道:“如此这般,百姓岂不枉死?” 很显然皇帝不打算放过馆陶王。 张仑于是又奏道:“既然内阁要求陛下敬天法祖,遵从祖训,也不是不可,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馆陶王蔑视朝廷,不顾亲藩的体面,行不法,做出如此恶行,非陛下亲敕训斥就能了解的,不如削去田、禄米等赏赐。” 王琼闻言眼睛一亮,也上前奏道:“启奏陛下,莫忘归善王啊。归善王改弘毅王,爵位,已有定例,不如使馆陶王效此例,移改封号即可。” 杨廷和闻言,知道皇帝必定会按照张仑和王琼的建议,心中微微一叹,却不发声。 朱厚照见此对着内阁道:“先生们如何计较?” 杨廷和仍不发声,蒋冕却奏道:“陛下,归善王一例于此并不相同,岂能相提并论?望陛下三思。” 朱厚照见此便知道,内阁想甩锅,到时候御旨下发,群臣也知道皇帝听的是张仑、王琼的建议,和内阁无关。 但是朱厚照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给陈敬使了一个眼色,陈敬怎么能不知?于是就上前将纸片和朱笔放到内阁面前。 朱厚照笑着说道:“如此,请阁下票拟。”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见此皆瞠目结舌,皇帝太不要脸了吧,逼着内阁做票拟。 张仑、王琼见此也暗自吃惊,皇帝这样做也也太.....不给内阁脸面了。 杨廷和道:“未知圣意如何?” 好嘛,老头子也使出了太极,将问题又推给了皇帝。 朱厚照见此心中哭笑不得,这他妈怎么办? 王琼却道:“启奏陛下,臣请代笔.......” 杨廷和见此目瞪口呆,心中极为愤怒,对着王琼质问道:“条旨乃内阁之权,吏部天官似乎不大合适吧?” 此时王琼却幽幽道:“陛下初即位,先大学士刘健等拟旨报上,陛下不从,令其再拟。刘健等力谏,竟说什么所拟四疏,不敢更易,刘健以原拟封进。万岁爷留中不报,过数日又言以陛下不从其议,乞休致仕,群臣时皆侧目。陛下特优旨慰留之,疏仍不下。刘健等复上疏,历数政令十失。陛下不得已,开始下前疏,命所司详议。刘健再上章乞骸骨,李东阳、谢迁继之,陛下皆不许。群臣无不欢欣鼓舞,俱言陛下应从健言,陛下从之,今阁下欲效仿刘健、李文正公及谢迁乎?”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见此纷纷下跪,张仑暗道:王琼竟在御前话诛心之言。 但是内阁四人却并未谢罪,杨廷和道:“启奏陛下,当初刘健所言真不对吗?” 朱厚照闻言心中骂道:干我何事?嘴上却道:“先生此话何意?” “启奏陛下,御前议事本内阁之职,匡扶君上,辅弼圣上,乃祖宗之制。如今吏部尚书王琼举致仕大学士刘健故事,是映射臣等胁迫君上?若如此当初陛下为何不使其三人置法,反而于前时遣使慰问?还是说臣等做的对,陛下应从之?”杨廷和诚恳的问道。 张仑见此内心微微一叹,姜是老的辣,王琼败了。 朱厚照却答道:“御前议事无过,无错。先生多想了。”只是内心极为不舒服。 蒋冕道:“如此,内阁写票拟,陛下当允之。” 第180章 论王 朱厚照闻言心中愤怒到极致了,这事也不怪王琼,人家是好心,只是朱厚照万万没想到,如今内阁压根不理睬王琼、张仑、只是逼迫自己。 朱厚照闻言道:“好,内阁拟票,朕当照准!” 张仑、王琼闻言内心大惊,皇帝认怂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前后起身,杨廷和拿起笔在纸片上写下意见,交给陈敬,陈敬接过,交给朱厚照。 朱厚照接过后,见纸上批辞:“遣使敕书训斥馆陶王,府中长史按律治罪。”于是亲批本面,竟手书划去“训斥馆陶王”改为“令衍圣公行圣人之道,亲去王府褫夺馆陶王府所有赐田,禄米减半,历年所赏赐之物、银还官。锦衣卫接管王府,其王禁足不得随意出入王府”“府中长史按律治罪”改为“该府长史赐死。” 批完本子交给陈敬,陈敬双手接过,又交给杨廷和,杨廷和见皇帝的批本,心中大骇,这等于完全否决了内阁的票拟,此时朱厚照却说道:“当初刘健、谢迁、李东阳力争之事,今观之,也是忠心之言,只是王卿所引例不对,馆陶王草菅人命,果有乃祖之风。天不惩治,朕罚之,也算顺应天道,敬天之为。” 不止内阁,就连张仑和王琼也心中大骇,皇帝真是....真是一点皇家脸面也不顾啊,而且对内阁也毫不留情面。 历史上第一代鲁王,那可真是一言难尽,太祖高皇帝亲赐谥号“荒。” 鲁荒王为了炼制丹药,飞升成仙,掠夺百姓、军户家男童到府中,行阉割之事,让他们都成为火者,就是为了去男童那东西为药引,用来炼丹,气的高皇帝把鲁荒王和王妃叫到京城骂的狗血喷头,还不过瘾,但是高皇帝包庇自己的儿子却将汤和的闺女,鲁王妃赐死。 不过这鲁荒王也是活该,年纪轻轻就吃丹药死了。 如今皇帝说这馆陶王有乃祖之风,可不是在说他有高皇帝之风,而是鲁荒王之风。 够狠,此时内阁几人的脸色皆不大好看。 朱厚照还不过瘾接着说道:“所谓敬天法祖,朕法祖,焉能不敬天?阁下不为百姓报仇,朕报之。若群臣言百姓合该被杀,只管上疏来。” 这话就更难听了。 此时毛澄哭道:“陛下何出此诛心之言,臣等忠心办差,绝无私念,陛下此言使臣有何面目在百官立足?今唯有独有一去,不当御前议与耳。” 辞职,毛澄也是气炸了。 朱厚照冷冷道:“朕素闻先生脾胃不好,先生欲保养贵体,朕焉能不从?照准。” “陛下!”杨廷和道,“陛下何出此意气之言?圣心宽容,大臣有什么过激之言也当听之,怎可如此啊。” 朱厚照冷笑道:“朕不过说了些话,你们身为阁臣就受不了了,那些被殴打致死的百姓呢?!他们受的了?他们就活该被打死?” 毛澄闻言心中也是极为悲愤,他知道现在皇帝站在道德高地上对其说什么,他都无从辩解,再说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也不想伺候了。 忽然想起今上为太子时出阁,自己作为任东宫讲读官去给面前的皇帝讲书,皇帝对孝宗皇帝说:“今日讲书毛先生是苏州人,说书却真正明白。” 那时的自己对皇帝充满了希望,觉得他应该是有为之君,结果呢?头十六年为所欲为,丝毫不顾朝廷体面,极度自私! 如今呢改了许多,但是呢?内阁的意见还是该不听就不听。 累,真累了,想明白了许多,毛澄结结实实叩头道:“臣谢陛下隆恩。”便起身离开暖阁。走的决绝。 杨廷和见状想要阻拦,却是来不及。 “哈哈哈哈哈........”朱厚照放声大笑,面向内阁几人道,“几位先生,今日议事本没有什么对错,非要一论长短,净说些气话,阁臣就是这样办差的吗?” 杨廷和叩头道:“臣不敢。” 蒋冕、毛纪也叩头道:“臣等不敢。” 王琼却跪下道:“陛下,毛学士也是急性子,御前争执非一次两次了,陛下且宽容他,过些时日君臣和睦,又是一段佳话。” 朱厚照叹口气道:“走就走吧。先生们起来吧”,杨廷和等人谢恩起身。 朱厚照接着又取一本道:“此益王奏乞清江镇税课局课钞。交与卿等计较。” 杨廷和闻言心中更是大惊,这牵扯到了荣王的亲祖父了,如果允许,日后其他藩王呢?而且前不久还驳斥了其他藩王所请,如果不允,日后皇帝晏驾,荣王登基,计较起来...... 念及此,心中极为纠结,竟又羡慕起毛澄来。 不仅是他,张仑、王琼、蒋冕、毛纪等人也是皆不言语。 朱厚照冷冷的看着他们心中冷笑:“道德文章做的如花似锦,御前议事必言祖宗江山、士民人心,我一招就试出来你们了。”又看向帘外,“也就是你运气好!走的早。” 朱厚照又问道:“如何不言语?朕没有说清楚吗?”接着看向杨廷和道:“杨先生?”有看向其他人“蒋先生?毛先生?英国公,王卿?” 一个个的都低着头不说话。 暖阁里君臣都沉默了起来,朱厚照见此道:“此朕之家事耳,不与卿等计较了。” 众人闻言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但是又各有心思。 杨廷和、蒋冕、毛纪就觉着脸被打肿了,今天底裤彻底被扒得干干净净。 张仑倒是想说,但是想到是要得罪未来的皇帝,还是算了。 王琼倒想着建议不许所请,但是见内阁一个个都做了缩头乌龟,自己凭什么出声? 朱厚照见此,拿着御笔亲批:“正德八年,王请江西建昌府税课司课钞仍充王府用,朕从王请也,府中用度果不够么?既如此朕不敢将政府课税用于王,以从其私也,今朕从内帑拨银千两,锦、帛五百匹,充作王府用度。” 写完后交于陈敬,陈敬用印,递与杨廷和,杨廷和见批语,内心五味杂陈,皇帝你是一点不顾身后事啊。 第181章 毛澄离去 众人从乾清宫里出来的时候,都还未回过神来,冲击太大了。内阁几人皆惶惶然,回到内阁里还心有余悸。 如果复盘整个过程,内阁其实僭越了,的的确确有逼迫天子的嫌疑。 你们几人能同刘健、谢迁、李东阳比吗? 现在的天子是做了一十七年的太平天子了,正值壮年的天子。 乾清宫里,陈敬与苏进还未离开,朱厚照却是出奇的冷静:看来内阁不能没有自己人。 陈敬上前一步道:“主子,莫要气伤了身体,如果实在不甘心,奴婢去内阁追回本子去。” 朱厚照却摆摆手道:“不用,朕不能食言。” 此时陈敬又道:“主子,奴婢非是质疑主子,忤逆主子,有些话奴婢不说,怕让万岁爷做了难。” 朱厚照看着陈敬道:“什么事,只管说与我。” 陈敬道:“主子,益王所请,真的要驳回吗?” 朱厚照把玩着手中的扳指道:“我知道内阁,还有你们所想。无非顾忌荣哥儿罢了。他还小,懂什么?我只是不准他亲祖父所请,又不是夺了他家的爵位,荣哥儿能和我翻脸?” 陈敬道:“主子心里装着天地,万方生灵,却唯独没有自己,就怕日后小人在荣哥儿耳边嚼舌根,里间了天家父子之情。” 朱厚照心中立马猜出了陈敬意有所指,这陈敬话不多,但是心思重,出招又快又狠,这不就开始阴杨廷和了? 只是朱厚照有自己的考虑,便说道:“谁敢?你别多想了。” 陈敬接着道:“万岁爷,内阁学士毛先生,也忒无礼了吧。” 朱厚照对着刘全忠道:“你这人走什么神?上茶来。”刘全忠一个激灵赶紧出去安排人奉茶。朱厚照接着道:“毛澄是故意的。” 陈敬笑着道:“圣明无过主子万岁爷,奴婢们蠢笨,不懂这关节。” 朱厚照道:“他赌气离开,是找个借口故意罢了,三番五次在御前说些不合适的话,就是想让朕把他撵走,朕不理睬他,如今借机发挥而已。” 陈敬笑着道:“这不是让主子背了骂名?” 苏进也上前道:“就是,他们邀名走了,却把骂名留给了主子,主子怎么能放过他?” 朱厚照笑着道:“算了,他是瞧准走的这步棋,朕就遂了他的意。骂名嘛。朕担的不少了,早就不在乎了。” 刘全忠再次进来,奉上茶壶,茶碗,将原来凉的撤下。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陈敬不免唏嘘:“万岁爷,心忒善。如庙里的菩萨,天上的神仙一般,慈悲为怀。只是这些人不思报效。” 朱厚照喝了一口茶道:“你们且好好办差,不用替我诉苦衷,道委屈。”放下茶碗道:“个人都有个人的差,朕无非就是代天牧民的一任皇帝罢了,在平常百姓家,亲兄弟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何况是朝廷?你们记着,只要好好办事,没有什么,我都能忍。” 陈敬、苏进相互对视一眼,便躬身道:“奴婢遵旨。” 朱厚照在乾清宫里跟没事人一样,而内阁几个老先生皆长吁短叹,好生郁闷。毛澄从宫里出来,直接打道回府了。 “宪清这次太急躁了,幸亏陛下没有动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毛纪想着刚刚的场景,心有余悸。 蒋冕闻言道:“陛下说的难听话多了去了,这次不知怎么竟拂袖而去。” 杨廷和见此心中揣测道:你们俩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装傻充愣! 要是刚刚事发突然来不及思考,现在基本上就能确定,毛澄想全身而退顺便捞一票政治声望,并且就凭借首先上疏使荣王过继,就能保证日后荣王登基,其他人就是想追究起来,也能安全上岸。 而皇帝早就瞧出来了,也将计就计让他离开,估计下一步皇帝就会让内阁安排自己的人! 整个过程就内阁蒋冕、毛纪被耍了,想到皇帝对益王所请的批语,日后荣王即位顶多明里暗里损一下皇帝,除了自己,蒋冕、毛纪呢?你们怎么不劝劝皇帝? 为什么除了自己?因为他儿子现在是荣王的老师! 见杨廷和不说话,蒋冕不免抱怨道:“当时阁老就应该拦着他。” 杨廷和内心微微一叹,道:“事发突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想去拦着,却是来不及了。” 蒋冕闻言也只得叹息,心中却是气炸了,你们真能,日后皆能独善其身,我和毛纪二人身后事呢? 毛纪道:“如今宪清请辞,传出去不好看,让宫里折了面子,也不是臣子该做的,不如我们一起乞骸骨吧。” 杨廷和闻言颔首道:“只能如此了。” 蒋冕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写。” 毛澄却道:“什么理由?毛澄是因为腹肚不调,我们呢?” 杨廷和道:“年老力衰。” 毛纪闻言点点头,不再言语。各自研磨,急书奏本。 英国张仑回到府中后,对着管家道:“去叫老大来。” 一会儿张溶来到正厅见父亲正在上首,就上前行礼。张仑道:“坐吧。” 张溶才坐了下来。 张仑道:“自打你进宫了做了御前侍卫,我瞧着你威风凛凛,在外面也是耀武扬威的,一点都不知道顾着门楣。” 张溶来的路上还心中揣测,见父亲是聊聊家常,问宫里当差的事,就说道:“您不知我们在御前当差,就是要高人一等,日后做的好还另有提拔、赏赐,您没见,夏勋被任命暂管勇士营,我们几个羡慕极了。” 张仑道:“呵呵,要是真羡慕,不信我请旨让你也去带兵去。” 张溶道:“父亲莫开我我玩笑,带兵之事非儿害怕,这请旨来的,不如陛下赏识提拔来的。”接着便滔滔不绝讲其值守的趣事。 片刻后,张仑道:“我瞧着你在外辛苦,咱们不如早早辞了这差事,回家如何?” 张溶见张仑的模样严肃,不似开玩笑,反问道:“是我们一家?还是都是?” 张仑此时才笑道:“当然是我们一家。” 张溶起身拱手行礼道:“父亲,可是朝中有了变故?” 张仑欣慰的看着这个儿子,临危不乱,而且政治嗅觉极为灵敏,祖宗保佑,老张家后继有人。点头道:“正是。” 第182章 押注 张溶闻言面色变得十分严肃,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地开口道:“请父亲说与我详细些。” 张仑靠在椅子上,叹口气道:“今日在宫中,陛下从袖中取一奏本,乃益王奏乞清江镇税课局课钞。” 张溶闻言也是暗暗吃惊:益王,是荣王亲祖父,如今荣王还不是太子,这过继的弊端就出来了。 当时陛下从梁储建议,礼部毛澄奏请,从宗室则一子过继膝下,就有明眼人瞧出来这其中的弊端,益王府人丁兴旺啊。一个不好恐怕就如赵宋“濮议”,朝野为之分为两派,争斗不休。 张仑接着道:“当时内阁与我及吏部王琼皆不能言,最后陛下亲批:正德八年,王请江西建昌府税课司课钞仍充王府用,朕从王请也,今府中用度果不够么?既如此朕不敢将政府课税用于王,乃私也,朕从内帑拨银千两,锦、帛五百匹,充作王府用度。” 张溶忧心道:“如此就不好了,先前王府请赐,孝庙、陛下无有不允,也就近期屡屡推辞,益王见此,心中怎么能甘心?首辅也没有说话吗?” 张仑冷哼道:“亏陛下待杨廷和如此恩厚,竟不发一言。去年应王入京,就在京城外,荣王的大伴、乳母扰的人心惶惶,是陛下当机立断处死那太监,又下旨训斥崇仁王,责其管教不严,纵奴于京城作恶。如今又这般对待益王,以后朝中若小人离间,朝野大乱。” 张溶仔细分析着,笑道:“父亲多心了,皇家事与我家作何干系,父亲有没说什么话,还有我们在京城也有所闻,这益王。弘治八年被封至建昌府,所赐王府乃先荆宪王的府邸,而且其生性俭约,每日都吃素食。喜好读书史,爱民重士,无所侵扰。江西巡抚、巡按官奏报也有称颂。不至于如此。” 张仑道:“益王不会,宫里就不会嘛?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只是担心,祖宗拿命挣的爵位,在我们手上丢了!” 张溶见此便安慰道:“咱们家随太宗文皇帝靖难发家,先有定兴忠烈郡王,位列四朝,于土木之变中殉国,朝野无不称颂。今上对我家更是看重,宁阳恭靖王的王号,还是今上赠予的,宁阳王虽逢承平之世,然为公者六十六年,为太师者二十五年,在朝握兵柄者四十年,以富贵寿考而令终。如今勋贵之中,谁能与我家比?父亲此时若畏首畏尾,今上会怎么想?如今陛下春秋鼎盛,虽遭逢大病,然已然痊愈,且有意培植勋贵,正是我们家光耀门楣的时候,怎么能退缩?望父亲三思。” 张仑重重叹口气道:“福祸相依啊,这也是我所担心的,看着我家有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我们做个富家翁,守着这家门就好了。” 张溶见此知道父亲不愿涉及天家父子,宗室之间的博弈纠葛,只是这种担心也太早了,完全没有考虑当今皇帝,毕竟荣王还小。思虑片刻道:“父亲若真有所担心,儿子明日进宫辞了差事,交还了职务、差遣,做个富贵人家也挺好。” 张仑见此眉头皱起,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片刻后轻声笑道:“罢了罢了,我现在是患得患失,顺其自然吧。只是伴君如伴虎,你当差要多留份心眼才是。” 张溶听了,立刻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敬地回答道:“父亲放心,儿子明白。” 张仑微微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开,说道:“好了,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张溶应了一声,然后慢慢退出房间。 待张溶走后,张仑独自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别人家都还没有动静,我这么着急干什么呢?”说完,他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武定侯府中,郭守乾从宫中回来,便立马去花园找他父亲武定侯郭勋了,郭勋正悠哉在池边垂钓,见儿子慌张的奔跑来,呵斥道:“多大的人了?慌脚鸡似的,都是御前当差的人了,注意点仪态!” 郭守乾见此躬身道:“父亲,宫里今日热闹急了。” 郭勋一身青袍,头戴斗笠,坐在池边,见儿子这般说,收了鱼线,问道:“怎么了?” 郭守乾便一五一十的讲述了经过,郭勋闻言咂舌道:“这毛澄真大胆,他们都是一群人精,以后陛下会怎么想他们?” 郭守乾道:“可不是?当时夏助也是听的胆战心惊了。” 郭勋道:“这有什么?你们都未经历过当时刘健、谢迁、李东阳是如何逼迫君上的,这群文官私下叫好,不是我说,陛下十六年做的那些事,他们有一半功劳!” 郭守乾一脸疑惑地问道:“儿子对此并不知晓。父亲,英国公家居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可真是稀罕。” 郭勋回应道:“他会说什么呢?无论谁成为皇帝,他都是坚如磐石的英国公,所以他根本不需要选择阵营。” 郭守乾蹲下身子,伸手从藤桌上的青瓷盘中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后说道:“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保持沉默呢?” 郭勋放下手中的鱼线,回答道:“不,我们不能沉默。不仅要发声,而且必须坚定地站在陛下的立场上,积极表态。” 郭守乾不禁忧虑地问:“这样做会不会激怒荣王呢?” 郭勋却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一个六岁的孩子懂什么?难道不知道当初今上即位时所经历的一切吗?” 郭守乾感叹道:“今上面临着与老杨师傅,而未来荣王可能也要面对小杨先生,真难。” 郭勋斜着头看着儿子,“你懂什么!”又瞅了一眼一言鱼线,“陛下为君父似有大作为,吹得满朝大风起,我这臣子当然好凭借力,一飞到云霄。” 郭守乾笑道:“父亲真是好心态,如果今日陛下叫你入宫议事就好了。” 郭勋不作声,就盯着鱼线,似乎若有所思,这朝廷的事就是押注,押对了,就是百世的富贵,更上一层楼! 第183章 戒急戒躁 内阁又辞职了,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俱上疏乞休,奏本送至宫里,朱厚照留中不报。内阁见此,接着再上奏本乞休,朱厚照对杨廷和、蒋冕、毛纪的奏本留中不报,唯独对毛澄的乞休奏本做了驳斥。 这时,众臣就知道了,毛澄这会必走无疑了。 果然毛澄再上奏本,请求致仕。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也随之跟进,第三次将致仕的奏本送进宫内,不负群臣所望,朱厚照批准了毛澄的致仕奏本。 就这样成为内阁大学士仅仅一年有余的毛澄,便收拾东西回家了。群臣闻言不免唏嘘,很多人还很同情。 但是当得知是皇帝想要重惩鲁府馆陶王殴打致死平民,内阁劝皇帝按照祖制行事仅仅只是只是训斥馆陶王的时候,就有人讥讽道:“司设百官,重在治国,治国之要,义在养民。不知道三江还记得孔孟仁义之道否。” 对内阁的编排更甚,更有甚者说道:“若当初百官打死内阁于左顺门,是否也只是训斥?” 当然也有人支持内阁的做法,因为祖制不可动,太祖高皇帝设皇明祖训就是为了要求后世皇帝能够遵守的,内阁做的没错。 但是无论如何,毛澄还是要走了。 毛澄得知皇帝的批准后,便着手收拾行李,期间也有学生、同科好友前来看望慰问,无不表现了惋惜之情,而毛澄显得极为轻松,愉快,反而安慰他们说:“无案牍之劳形,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有何可惜哉?” 皇帝也遣使慰问赏赐,似乎二人并未发生什么不愉快。 又隔了一日,皇帝召毛澄进宫。群臣闻言知道,皇帝是做告别的。 此次召见不似平台召见梁储,而是在乾清宫的暖阁里。 毛澄进宫也是身穿广袖垂大带与身等便服,头戴松坡巾,瞧着活脱一个富家翁。进到暖阁里,皇帝坐在御榻上,毛澄赶忙行礼。 朱厚照面带笑容,语气平和道:“先生请起,赐座。” 毛澄谢恩,便坐在了刘全忠搬来的小凳上。 “先生反而更精神焕发了起来。”朱厚照对着刘全忠道,“赐茶。” 于是刘全忠便又奉上茶碗,毛澄又谢恩,方才接过茶碗,“这几日趁闲收拾行囊,物品,这都还好,主要是书,前几日下雨,有些潮,故而趁着这两日天晴了,赶紧晒晒,再装到箱子里,到了家不至于损坏。” 朱厚照见答非所问,心中叹道:一旦离开了权力,这脑袋似乎迟钝了起来。嘴上却说道:“吃茶。” “臣谢陛下。”毛澄谢过后,方才饮茶。 “这是云南供的,不同于先生老家的茶,这茶养胃,正适合先生。”朱厚照仍是笑着道。 毛澄又谢恩,同时心中也暖暖地起来,皇帝秉性其实不赖,只是身边小人太多了。 “出宫时,先生带着些,回家慢慢吃。”朱厚照又对着刘全忠道,“包一些,让先生走时,带去些。” 刘全忠赶忙领命。转身对着宫人交代去了。 朱厚照接着道:“去年梁先生离京,朕与他是在平台聊了会儿,今日召先生在暖阁,是正巧刚议过事,朕有些乏,不愿走那几步,便在此面谈,没有外人,先生有什么话要说吗?” 毛澄道:“启奏陛下,非臣不愿说,陛下施政大体上可以,只需戒急戒躁即可。” “呵呵....”朱厚照笑道,“前些日子,我们君臣之间还争得面红耳赤,今日先生就说朕施政大体还可以,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毛澄却道:“那是臣在内阁办事,所言当辅弼君主为主,今日臣乃一寻常百姓,当然要站在寻常人的看法来评论。” 朱厚照问道:“这话倒是新奇了。” 毛澄道:“启奏陛下,国朝历年公章存于禁内,陛下可常览,当知众臣每每上书言事皆是为了朝廷社稷,但是很多时候,君主却不能常常坚持执行,反而训斥,盖因君父明见万里,所虑者不同于臣子,乃上下不一之故。臣为官为民所想所感不一亦是此理。”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道:“是这个理。” 毛澄又说道:“陛下临御十七载,屡屡惟新,所谓者无非强皇权,只是少体谅百姓,然自陛下大安,方有所调整,陛下无错,臣等身为内阁大臣,力求陛下敬天法祖,兼顾完全,臣等亦无过,正如官府收多收点税有时并非横征暴敛,而是为了本县、府之杂事,情有可原,但是百姓自然是减税为宜,这也情有可原。” 朱厚照闻言笑道:“朕明白了。”接着等毛澄的下文。 果然,毛澄接着说道:“陛下对馆陶王严,对益王缓,亦是如此。” 图穷匕见,这才落到了正题,朱厚照道:“朕言过许多次,民生艰难,只是贵族屡教不听,故而言,若真有难处,对其当缓。朕不是那种糊涂之君。” 毛澄道:“只是陛下治国切莫急躁啊。” 朱厚照闻言这才明白刚刚还不是正题,不禁怀疑,心中暗道:我急躁了吗? 毛澄见皇帝表情,心中不免腹诽:果然当局者迷!于是缓缓道:“启奏陛下,臣少时读史,知历代所言盛世该有三代之君方才得见,如周朝自文武而至于成康,天下归心;又如汉自高帝而至于文景,方成富庶。皆是如此。人心相背,非一朝一夕之能改;致治之道,并不是一纸诏书、律令而可得。伏望高皇帝创立国家,至今百五十年,天下大定,不识兵戈久矣,可谓为安。然陛下每每口称民生艰难,使官清廉守正,人皆向善,以图速速大治。岂不知人不知畏,有善必有恶,法严而奸生。臣窃以为天下大治,如寒冰泮涣,非一日之光能消也。圣人言治天下,亦犹是也。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正是此理。” “今陛下治国虽不同以往,但根本未变,凡使惟新,尽皆采用,如不废和平册、行乡约、更王号、变制度,使一二人而成,不问贤愚,擢为高官,臣观之如宋神宗故事矣。然王荆公道德高尚,尚且备受攻讦,陛下信任之大臣能如其否?” “如今下面衙门各官口必称百姓,又有几人心存百姓?诏令以下,诸臣视之循习故常,尝言:纸上道理耳。竟视为虚文。” “伏惟陛下,任贤明之士,而明正纲常,畅忠孝仁义,使中正之臣访察善恶而条举纲目。凡国有事,令各官议论,然后行之。使道德高尚之士教化百姓,倡导德化,童蒙效之,万人之中出百贤者,上扶国政。下苏黎民,三、五十年,国家岂能不治?” 第184章 迷津 “国家岂能不治?” 毛澄是痛快了,朱厚照却听得是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打脸,啪啪的打脸。 一时之间朱厚照竟不知如何辩驳。而毛澄全然不顾朱厚照的感受,只是低着头,显得恭顺。 片刻后,朱厚照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先生之言,朕知道了。” 毛澄闻言很是吃惊,他还以为,皇帝要和他掰扯掰扯呢。 毛澄疑惑的看着皇帝,皇帝的眼睛中没有愤怒,也没有喜悦,显得很平淡,就像庙里的塑像,慈,却不见喜怒哀乐。 朱厚照道:“国家行养育之法。所求者诚如先生所言,然政府诸大臣哪个不是读了四书五经、道德文章的高才?先生做过会考官、讲读官焉能不知?国家教育,秀才、贡士过江之鲫,名位给予,可谓为重,然贤者又有几人?” 毛澄闻言道:“陛下圣明。” 很显然,不服气。 朱厚照又道:“先生莫担心,朕至今从未越雷池一步,自前年大渐,朕常担心,故而有所心急,然总算后继有人,不负一世之蹈。” 此时毛澄再度看向皇帝,发现朱厚照的胡须不知从什么时候竟浓密了许多。 回想以往种种,结合皇帝刚刚的言语,同时又连想到自仁宗皇帝始后继之君如宣宗皇帝、英宗皇帝、宪宗皇帝、孝宗皇帝的命寿皆不长,也不免唏嘘难受,便跪下叩首道:“陛下春秋鼎盛,年富力强,怎能在臣面前遽此言?伏望陛下颐养圣躬,此宗庙、万民之幸。” 朱厚照笑笑道:“先生的话,朕记着了。”接着起身,“世务何缤纷,人道苦不遑。壮年以时逝,朝露待太阳。愿揽羲和辔,白日不移光。” 毛澄闻言觉着皇帝的吟阮籍的咏怀诗颇为消极,还想再劝,毛澄闻皇帝如此说,心中又不免泛起苦楚,宽慰道:“臣刚刚言论,乃臣逞口舌状,非臣子应有之礼,陛下恕罪。” 却见皇帝接着道:“无妨,先生离去,朕实在不忍送别,赠银百两,聊表心意。” 毛澄便只得作罢,便跪下谢恩。 皇帝亲自拉着他起来,接着道:“保重。” 毛澄此时热泪盈眶,哽咽道:“陛下亦保重。” 毛澄离开时是司礼监太监送至宫外的,待走至宫门回首望去,琼楼玉宇,宫殿巍峨,想起年轻时中了进士,心中何等豪迈,抱负何等远大,所期致君尧舜。 几十年过去,如过眼云烟,心中感慨万分。同时又感觉自己是幸运的,日后不知还能否有大臣如自己一般全身而退?真未可知也。 思虑片刻后,便头也不回的打道回府。 三日后,毛澄趁着城门刚刚开启,便匆匆离开,竟不要一人相送。 就在群臣还沉浸在毛阁老的离任退休中而不能自拔之时,皇帝的一纸诏书打的众人措手不及,皇帝似乎并未因毛澄的离开而有所醒悟,很快禁内发出御旨:太子太师、吏部尚书王琼升少傅兼太子太师、武英殿大学,入阁办事。 群臣闻诏皆议论纷纷,皇帝又是中旨任用。同时又猜测,吏部尚书会交给谁去做。 然而,就在群臣猜测之时,禁内再传御旨:少傅兼太子太师、武英殿大学王琼兼吏部尚书。 群臣哗然,为什么?因为杨廷和,杨阁老的职务是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 可问题是人家杨阁老的吏部尚书是荣誉职称,王琼的吏部尚书,就是吏部尚书。 一个是是以挂职,一个是实职。 这皇帝把杨阁老坑了,因为杨首辅乞休时,皇帝作了勉励的话,人家杨阁老也上疏谢恩了,并且在毛澄走时,自己没有再上疏,就是默认自己不走了。 如今皇帝这样做,等于是打了杨阁老的脸面,吃相太难看! 皇帝欺负老实人,杨阁老不言,我等言之。 很快六科给事中上书皇帝,要求皇帝撤回诏书举行廷推,由群臣推举内阁大学士。 朱厚照决定留中不报。 御史纷纷上书皇帝,请皇帝知晓群臣顾虑,毕竟哪个大学士兼着吏部尚书的工作的?不合适。 朱厚照还是留中不报。 众臣怒了,但也只是怒了,就纷纷去王琼府邸劝说其辞去大学士之职,王琼不堪其扰就闭门谢客,这些官员就堵在其上朝或办公的路上,王琼生气也无法。 朱厚照知道后令郭勋提一队锦衣卫保护王阁老。这才静了下来。 王琼也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上疏谢辞,但是又怕错失这次机会。 一连数日被搅得心神不宁,下定决心决定上疏辞去大学士。 就在写辞本时,下人来报,武定侯郭勋前来拜访。 王琼闻言心中暗道:他来做甚? 王琼将人迎接至正厅,二人寒暄入座后,王琼问道:“不知武定侯前来寒舍有何贵干?” 郭勋笑道:“陛下降旨令锦衣卫护卫王学士,圣恩如此之隆,世所罕见,故而特来拜访,请问有何需求。” 王琼笑道:“陛下如此施厚恩于我,我何以为报,实在不敢领此大恩,正在写奏本辞去大学士一职。” 郭勋闻言颇为好奇问道:“哦?入阁办事是多少大学士梦寐以求的事,做官的同时还要履历加身,既要获得圣上垂青,又要得到同僚认可,方可枚卜之时得以结果。大学士何故辞去?莫非是陛下中旨之故?还是众臣逼迫之过?” 王琼闻言知道说些实话来,让他给陛下传话比较妥当于是坦诚相告:“实不相瞒,枚卜入阁最是上上选,否则不为美也。” 郭勋闻言哈哈大笑。 王琼道:“不是这样么?” 郭勋道:“王学士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下棋之人,当局者迷了。” 王琼则道:“愿闻其详。” 郭勋道:“枚卜故为上上之选,阁下中旨为吏部尚书,素为诸臣所轻,且与内阁不合,敢问阁下何时才能枚卜入阁办事?” 王琼闻言心中大惊,这才幡然醒悟,一拍额头,“险些误了大事!” 郭勋道:“阁下且不可辞去,相反还要大张旗鼓去宫里谢恩,这样才是大丈夫作为,阁下初为兵部尚书,兵事谋划,调兵遣将,皆与陛下相商而定,时内阁不愿,又能如何?今日为何犹豫起来。” 王琼闻言道:“谢武定侯指点迷津。” 郭勋道:“不敢,不敢。” 王琼又问道:“予心中好奇,武定侯特来拜访,只为此事吗?” 大佬之间对话,就是那么朴实无华,直入主题,郭勋笑道:“是,也不是。” 第185章 准奏 王琼闻言更是不解,忙问道:“这就奇了。” 郭勋闻言只是笑笑,只说道:“一为圣名,二是我原做两广总兵,阁下为大司马,只是从未如今日这般,所以想起来要拜访一下阁下,日后但有所请,望勿要推辞。” 此时王琼如何不知,就是特意前来的为这句话的,于是道:“放心。” 次日,王琼就大张旗鼓入宫谢恩。 群臣大怒,但也就是怒一下,丝毫并没有办法。内阁杨廷和其实也是很后悔的,自己其实在群臣的威望一直在降低,无他,自从杨慎被皇帝选为荣王侍讲那一刻就开始了。 本来杨慎被定为状元,就有人怀疑过杨廷和了,如今又被选为侍讲,就有人怀疑杨阁老为了荣华富贵早就没有立场了,要不然也不会出现翰林们在左顺门要打死他! 最有利的例子就是对待陛下有些违背祖制的旨意或旨意与例不符的,你杨阁老基本上丢掉了作为内阁首辅应有的权利,如将奏疏封还;或者拒绝按旨票拟而仍按照自己的主张票拟。 即使你担心你儿子的前途,完全可以按皇帝旨意拟一张票,再按外朝舆论另拟一票,或者遵旨拟票,但具揭申救。 但是你都没有这样做! 杨阁老要是知道群臣的想法估计气的要吐血。因为内阁看着地位崇隆,实际上是愈发靠边站。 朱厚照在宫里接见了王琼。 “阁下精神焕发之态,甚为可喜。”朱厚照打趣道,“如今在内阁办事,卿当勉励。” 王琼现在想开了,只要杨廷和、蒋冕等人一日在内阁,自己就别想入阁了,而且给然群众基础不好,自己就遂了皇帝的意入阁就好。 至于吏部尚书自己勉为其难,在皇帝没有合适的人选下,自己就先兼任着。 王琼开口道:“陛下知遇之恩,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 朱厚照问道:“卿进到内阁,想怎么做?” 王琼闻言,稍微思绪片刻后道:“萧规曹随而已。” 朱厚照闻言道:“善哉,朕原本担心,卿为有所为,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有一番作为呢,‘萧规曹随’好。” 王琼道:“陛下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此敬天法祖之本义,臣不才,以愚钝之资辅佐陛下。如今内阁杨阁老等俱在,陛下施政还较为稳妥,臣虽为内阁办事阁员,但终究是陛下的臣子,不可有此念头。” 嗯,说的很委婉。如今自己入阁,改变不了现状,只能配合皇帝施政,不会折腾,请皇帝放心。 朱厚照道:“内阁奉陈规诲,点检题奏,票拟批答,以平允庶政。凡上之达下,皆审署申复而修画。平允乃行之。职权不可为不重,日后卿想不有所作为,也要有所作为。” 王琼道:“陛下奉天承命,内阁辅佐之,如众星拱月,渺星之光,不能覆月之光辉,然即平允庶政,怎可不能有所为,然君子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臣岂敢越雷池触犯天颜。” 朱厚照闻言脸色一红,自己的确有些不地道,人家一上来,就开始敲打,不合适。于是温和道:“卿是个知进退之人,朕岂能不知,但为内阁大臣,日后办事当螫手解腕不可各自为政。” 王琼闻言道:“臣遵旨。”此时朱厚照并未发觉,王琼因紧张而流的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朱厚照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本子直接递与王琼,王琼赶忙跪下,双手接过。朱厚照接着道:“与卿计较。” 王琼接过奏本,仔细浏览,很快便合过奏本:“册封之礼,祖制已定,太祖大封宗藩,令世世皆食岁禄,不授职任事,亲亲之谊甚厚,然陛下册封荣王,无之国,无赐田,养与宫中并教育之,今诸王子册封可以此例即可。” 朱厚照等的就是这句话,“卿且起身言之。”于是又问道,“诸臣皆知,朕无子,以后必荣王登基,故而之国不之国也不大重要,且既然养与宫中,不赐田、不赐皇庄,也倒说得过去,如从卿言,担心群臣又要非议。” 王琼道:“陛下何必由此忧虑依臣之见,留亲王、郡王爵,皆如弘毅故事,许世袭罔替,自镇、辅、奉以下,米钞皆减。” 朱厚照闻言道:“群臣闻言必定腹诽朕不法祖。” 王琼闻言只得硬着头皮道:“启奏陛下,孝庙十四年令其郡王以下禄米俱米钞中半兼支,郡主而下禄米俱本色四分折钞六分。祖制已更,时群臣无异议,今言陛下更祖制,非为藩王,乃因赋役也。” 王琼还是把实情说出了,历次内阁之所以反对皇帝对藩王制度动手,就是因为你想动赋役,于是都别动了,就害怕你一再试探他们的底线才会这样做。 不然当时为什么你册封荣王制时没有什么,就是弘毅王也就是挣扎一下,但是到了后面和平册之后,内阁言语非常激烈,毛澄还负气辞职就是这个原因,毛澄自知无力阻拦,也知道皇帝这样做是对的,于是纠结之下,便辞职了。 朱厚照闻言道:“如此,奈何?”怎么办? 王琼道:“启奏陛下,我朝藩王世系,自太祖至宪庙概四十余府,且不说郡主、县主之爵,府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数不胜数,岁支禄米不知几何,陛下,此中弊端朝野皆闻之,陛下何不许众官议论,然后令各有司衙门上书,集思广益,计画行之,还与内阁有何干系?” 朱厚照本来有些后悔,因为一个和平册搞得君臣对立那么严重,如今听闻王琼这般说,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但是仍有顾忌,接着问道:“百官不会阻拦?” 王琼听到皇帝这样问,心中就已经猜到,皇帝动摇了,于是接着说道:“启奏陛下,和平册事件已经过去,且其杨维聪被吏部褒奖就是为了缓和关系,群臣哪里还会阻拦?” 朱厚照闻言抚掌称赞道:“卿能解朕之惑,果为大才。” 王琼赶紧道:“启奏陛下,此事非陛下与臣二人便可左右,臣请下有司论之。” 朱厚照闻言道:“准奏。” 第186章 季鸟儿 是日,礼部并宗正,请册封代王庶第四子朱允煜、衡王庶长子朱厚燆、周王庶第四子朱勤熂为、周王庶第五子朱勤炬为、常王嫡第三子厚熙、沈王庶长子朱勋水壮、徽王庶第三子朱厚燇、韩王庶第二子朱融烄、楚王庶长子朱显榕改封楚世子等诸藩王子、孙请封的题本被朱厚照下各官议论, 议论什么?皇帝说:“太祖有制,凡封爵亲王嫡长子年及十岁,朝廷授以金册、金宝,立为王世子。如或以庶夺嫡,轻则降为庶人,重则流窜远方。如王年三十,正妃未有嫡子,其庶子止为郡王;待王与正妃年五十无嫡,始立庶长子为王世子。亲王次嫡子及庶子,年及十岁,皆封郡王。授以镀金银册、银印。朕敬天法祖,不敢不遵,然去岁朕与内阁会议已定,荣王,爵称美字,不之国,不赐田、庄等,唯授以金册、金宝,岁禄万石,钞、粮各半,下诏而百官知之。今诸王请封,当如何,朕不能专,令在京各官议论,朕待上奏而定。” 群臣闻言无不欢欣鼓舞,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封爵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我不敢违抗。但是去年的时候我和内阁开了会,商议了一下。确定了荣王的封号、岁禄等,当时下诏,让你们都知道了,如今诸位藩王请封,该怎么办?我不能独断,下令让你们在京的各官议论,你们写个奏本,我看看再定。 这等于皇帝召开群众大讨论,集思广益来制定政策。 于是三五成群,或者衙门里开会定调,忙的不亦乐乎,纷纷上书。 朱厚照则在宫中对待此类奏本、题本照收不误,同时令司礼监收纳归类。 于是乎有趣的现象出现了,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上书请皇帝按照祖制册封,例如蒋冕奏道:“窃闻帝王之义,莫大承天,治国之本,非法祖不为,伏望太祖高皇帝陛下,思虑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以上卫国家,下安生民,而分镇诸国。非私其亲之故,乃敬天之道,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而建《皇明祖心》,使后嗣帝王遵之,伏惟陛下体祖宗敬天法祖之心,遵从祖训,遣使册封。” 六部吏部、兵部、户部、礼部、工部、刑部请求皇帝按照荣王之例进行册封。礼部尚书王瓒上书道:“王者之兴,受命于天,方有太祖高皇帝顺应天道,建国大明,圣人言,‘’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伏望我太祖高皇帝陛下法古圣王,从而分封蕃国,以为屏障;然‘礼以顺天,天之道也’,明确纲常,世之根本,荣王列诸王之上,尚不之国,无受田、赐物,诸藩怎可在荣王之上?伏惟陛下敬天法祖,依照荣王例行册封之事。” 都察院、太仆、光禄寺等认为,可以按照祖制册封,许之国,但不能赐田,庄等各种赏赐,只能发禄米,也是粮、钞各半。 以翰林院、国子监、六科给事中等为首的清流们本来也热情高涨,纷纷上书,各抒己见,有说按照祖制的、也有说六部说的对的,还有的说九卿也说的对,其实到这里都还好。 但是不出意外,意外出现了,户部侍郎梁材直接上书皇帝道:“”藩府之需,每称不足,继今支益行,食禄日增,不可不豫,一王府禄米,查得洪武年间河南初封周府一王,岁支禄米一万石,今增郡王镇辅奉国等将军中尉郡县等主君并仪宾等至一千四百余位员,共岁支禄米六十九万二百五十石,由一府可知天下王府也。若不早为议处,委难善图其后,今有大臣议遵祖制,此乃不顾国计民生之论,陛下切不可照此行之,伏望陛下俯从所言,特用御札行天下亲王,使知洪武初年。各王府禄米,止该如此之数。” 梁材更狠,册封可以,但是你们王府禄米的总数就按照现在的定额确定了,以后无论生几个孩子你们自己养,别再依靠国家了。 等于是给诸王划定界限,以后只有爵位,没有禄米了。 好吧,朱厚照让他慢慢写的奏本就以这种形式奏了上来,朱厚照能怎么办?当然是和前面的奏本一样,下诸官,让大家一起围观评论了。 于是以翰林院等为首的清流们立马在这种有数据支撑的奏本面前进行了深刻反思,矛头纷纷对准内阁,立马开骂,骂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作为内阁大臣丝毫不顾国家困难,一味不知变通,都这个时候了,群臣都想怎么突出荣王地位,或者减少支出,让地方松口气,你们就这么顽固。为了自己的名利地位,让陛下遵守祖制,蛊惑陛下,其罪当诛! 再说以后荣王怎么办!? 内阁也不是没有人帮,也有人回骂道:“内阁遵照旨意行事,明确了《皇明祖训》,有何错,倒是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要求陛下,敬天法祖,却蛊惑陛下违背祖训,是何居心?” 于是两方开骂,本来一件议论的事,变成来对骂的事。 外朝闹个不亦乐乎,朱厚照在内廷倒是自在了。为了让内阁安心的加入骂战,竟然连续几日不召开御前会议。 内阁杨廷和虽然和王琼不对付,但是毕竟以后都在一个屋檐下办公了,就找到王琼说:“内阁言事,当以一画之,请阁下与我联名上书,陈述厉害,止息纷争。”别斗了,都影响朝政了,我们内阁有什么不同意见还是内部消化吧,赶紧上书,把这件事定下吧。 王琼却回道:“我虽为内阁学士兼吏部尚书,却不能阻塞言论,此非国家大臣之职。” 我虽是内阁大学士兼着吏部尚书,地位已然和你这个首辅不相上下,为什么听你的?再说我有什么资格阻塞言论?这不是我的职责。 杨廷和被噎的半死,拂袖而去。 朱厚照一日召郭勋、张仑进宫在暖阁里三人闲聊,朱厚照来了兴趣,问道:“外朝如何?” 郭勋道:“臣一日在家休憩,季鸟儿声不止,让下人捉了,下人道:‘无有季鸟儿。’臣闻之不悦道;‘既无季鸟儿,怎么会吵的睡不着觉?’下人回复道:‘现在外面人人议论诸藩册封的事儿,所以声儿太大,扰了老爷休息。’” 朱厚照闻言哈哈哈大笑,不经意瞥了一眼,看到张仑还在,于是尴尬道:“也太不像话了。” 也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郭勋,或是外面的那些大臣。 无论说谁,朱厚照也觉着该结束了,于是对着陈敬道:“宣内阁、户部秦尚书、梁侍郎、礼部王尚书来这里议事。” 张仑看了一眼郭勋,心中暗道:“这小子能说会道,咋不去当个文官?” 第187章 收支 众人候旨宫门外等候召见,站队颇为有意思,内阁以杨廷和为首,接着是蒋冕、毛纪于一队站在一边,而秦金、王瓒、梁材于一队站在另一边,王琼却站在两队中间。 毛纪见此道:“王学士,你怎么能站中间?” 王琼笑着道:“我见内阁与六部分列左右,我既是内阁学士,又是吏部尚书,站在哪边都不好,所以就站在中间。” 毛纪闻言心中暗道:“想不到这王德华如此跋扈!”嘴上不服道:“你要么站这边,要么站那边,你这样站中间成何体统!” 此时杨廷和回首道:“莫要争吵。” 王琼正要回呛毛纪,见杨廷和此言,也不再作声。 等到陈敬出来宣旨,见这个几个大臣这般,心中不免大惊,但是又不好阻止,于是道:“宣内阁及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及侍郎。” 于是众人躬身行礼,便走进去,陈敬在前面领路,不经意回首看了一眼,发现王琼还是走在两列中间,心中暗道:“杨阁老算是遇见对手了。” 来到了暖阁里,众人见张仑、郭勋也在,也不顾心中疑惑,纷纷下跪行礼,朱厚照忙说平身,不大的暖阁里,立马显得拥挤了起来。 “朕听人说,现在外面对诸藩请册封一事,议论纷纷,闹得厉害,所以宣你们进宫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顺便问问你们的想法。”朱厚照开门见山也不藏着掖着,“杨先生,你先说一下。” 杨廷和躬身道:“是,启奏陛下,现在外面的确议论纷纷,闹得厉害,盖因诸藩请封乃常例,如今朝廷这般让群臣讨论,必然议论,这是常事,伏惟陛下早定意见,止息议论。” 朱厚照点点头,于是问道礼部尚书王瓒:“卿为大宗伯,尔部以为呢?” 礼部尚书王瓒道:“启奏陛下,礼部上过奏本,按照常例,本应由陛下下旨遣使册封,只是如今,荣王奉亲之膝下,现已然出阁读书,日后侍奉陛下左右,位列诸王之上,今之册封,礼不能超过荣王,方能体现荣王之尊,莫不如参照荣王例,只是册封爵位,岁支禄米即可。” 朱厚照不表态,接着问道:“那大司徒呢?” 户部尚书秦金道:“启奏陛下,臣本来也是此意,后侍郎梁材上书,臣观之为了大明朝的千秋万代,册封可,然不能赏赐,且停宗藩禄米。” 蒋冕闻言道:“你不知道前些日子益王请课税吗?诸王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禄米救济!” 秦金闻言一愣,心中骂道:“老匹夫欺我太甚,这不是梁材建议?我不是为了试探吗?”对着蒋冕道:“蒋阁老说的是实情,但是朝廷禄米先虽还能支付诸王,日后呢?藩王缺银少米尚可向朝廷请赐,日后朝廷缺银少米找谁?百姓么?” 蒋冕闻言道:“我何时说向百姓增加赋役?收支无非开源节流而已,朝廷冗费太多,陛下若能裁撤冗员何至无钱?” 朱厚照见此双方又要争吵起来,于是赶紧向梁材问道:“梁卿呢?” 梁材道:“启奏陛下,臣觉着诸位大臣都是向着朝廷的,秦尚书读了臣的奏本,问了臣许多,臣都一一解释,所以大司徒方有今日御前奏状,所虑也是朝廷未来之事,只是蒋阁老刚刚所言,臣有些是赞同,有些不赞同。” 朱厚照问道:“仔细些说。” 梁材再躬身道:“是,启奏陛下,方才蒋阁老所言诸王并无多余禄米救济,此言有些对,有些不对,太祖一系诸王,繁衍百年,诸王所得历年赐田最为丰厚,在地方攀枝错节,臣本来奏举周王府一例,就是此义,然宪宗皇帝陛下一系,诸王之国远不如太祖、太宗一系之国,所以历年请赐课税,也情有可原。” 朱厚照闻言,不吭声了,他原本想着梁材会趁热打铁说下此事,如今开来是自己多想了,梁材见此似乎并未观察到皇帝的异色,而是接着道:“蒋阁老所言朝廷冗费太多,臣深以为意,朝廷往年开支勉强度日,各地一旦报灾,朝廷弭灾,便会力有不逮。臣查了历年支出,如今朝廷开支最大者除了王府支出外、军官禄米、各边粮饷、内府用料最为耗费国家仓、库。如果朝廷仔细清算,也是能省下一大项支出,朝廷和百姓都能松口气。” 郭勋斜着眼看着梁材,心中暗道:“你会说,也不挑个时候?不怕仕途到此了。” 片刻后朱厚照又看向杨廷和:“杨先生,朕十七年来,朝廷开支之大,为何有些年份决算是略有盈余?”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一来各地报夏、秋两税与开支并不相符,例如税收了上来进入各仓,各衙门统计,奏报户部,然支出一项要么已经支了,要么延后了,延后的并未统计,就造成了收稍大于支。” 朱厚照又问道梁材:“那你是怎么算出的?” 梁材道:“启奏陛下,将本年应支未支而次年或次年所支者归入本年即可。” 朱厚照忽然叹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梁材再傻也明白皇帝这样问什么意思了,但是不实话实说也不行,于是道:“启奏陛下,臣只查到了弘治十七年。” 朱厚照又问道:“从弘治十七就开始了对么?” 梁材道:“是。” 朱厚照道:“弘治十七年,李东阳奉使阙里亲见,民生凋敝,盗贼纵横,仓廪空竭,那就对上了。” 沉默、暖阁里群臣都沉默了起来。 你们天天还有脸说什么弘治之治。 朱厚照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问道:“先生们如何计较?莫问朕圣意如何。” 杨廷和道:“臣请下旨,从户部之议。” 朱厚照却笑道:“算了。” 群臣闻言心中莫名的心跳加速了起来。 朱厚照接着道:“朕不敏,以渺身奉宗庙。去年大渐,幸列祖列宗保佑转危为安。列祖列宗将江山托付于朕,朕德薄!使有国家今日之状。” 杨廷和等群臣皆下跪道:“臣等有罪。” 朱厚照接着道:“传旨,请封宗藩,诸臣奏本,朕已然阅览,然事体重大,应详细议处,令内阁召开廷议,务必熟计详审、斟酌停当,拟定案本,报朕亲裁。” 杨廷和等人闻言道:“臣等遵旨。” 接着朱厚照道:“就先这样吧,你们且退下吧。” 第188章 惜身 事情超出了朱厚照的想象,他原本以为朝政的会按照自己的节奏走,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自作多情了。 宫里面众人大气不敢喘,朱厚照为了缓和气氛,笑着说:“御前议事,本来就要议论。刚刚梁卿所言俱是实情,朕欣慰者,众卿非粉饰太平之臣。”说着忽然想起来毛澄那日对自己说的话,又补充了一句道,“凡事慢慢来就行。” 杨廷和躬身道:“圣明无过陛下,陛下求治之心,臣等岂能不知,然事分缓急,物有轻重,伏望陛下慎终如始,循序渐进,使国政有序,臣民安然。” 朱厚照笑道:“杨先生说的好,圣人曰‘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朕记着了。” 此时杨廷和奏道:“启奏陛下,南京、湖广、江西、广西等地报有灾伤,应天府及其他各布政使司衙门奏报请蠲免税粮,以解民困。” 朱厚照对着其他人问道:“卿等以为呢?” 其他人也纷纷道:“臣等附议。” 朱厚照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准奏。” 秦金则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如此,还应赈恤。” 朱厚照问道:“需银几何?” 秦金答道:“启奏陛下,此本牵涉事多,臣等将下细看,然后拟奏。” 朱厚照道:“好。” 于是朱厚照又和他们议了一些事,便让他们退下。 待众人退下后,朱厚照留下陈敬、苏进,问道:“刚刚梁侍郎所言内府用料,是何意?” 陈敬闻言道:“回万岁爷的话,盖内府供应甲丁等库、及内官等监、酒醋面等局的用料。” 朱厚照一脸茫然,又问道:“耗费很多吗?” 陈敬却答道:“这奴婢未提督内帑,奴婢不知。” 朱厚照在此沉默了,心中仔细盘算着内府,内府凡十库曰内承运库、广积库、甲字库、乙字库、丙字库、丁字库、戊字库、广惠库、广盈库、天财库。 内承运库,贮缎匹、金银、宝玉、齿角、羽毛,而金花银最大,岁进百万两有奇,又称内帑 而甲字库、丙字库、丁字库、戊字库、广惠库、广盈库,此六库皆属户部,乙字库属兵部,戊字、广积、广盈库属工部。又有天财库,亦名司钥库。 以上通谓之内库。 其在宫内者,又有内东裕库、宝藏库,谓之里库。凡里库不关於有司。其会归门、宝善门迤东及南城磁器诸库,则谓之外库。 还有内府诸监司局,神乐堂,牺牲所,太常、光禄寺,国子监,皆各以所掌,收贮应用诸物。太仆则马价银归之。 而局为兵仗局,内织染局,针工局,巾帽局,司苑局,酒醋面局等。 内官各监就是包含司礼监、御马监、御用监等在内的十二监。 陈敬察言观色,见皇帝默不作声,心中计较此事又牵涉太多,于是决定也保持沉默。 朱厚照思虑片刻后,心中不免惆怅,又见陈敬、苏进二人的样子,心中不免腹诽:“他妈的,看来环境太安逸了也不行。”于是道:“叫谷大用回家。” 陈敬、苏进闻言一愣,赶忙道:“奴婢遵旨。” 心中也想把张永叫回来,但是想到目前广东那边的情况,还是算了,转念一想,到目前一年又过去了,还没个准信,钱立马就见底了。 但是自己一个门外汉,又不能催,只能干等着。 忽然见又觉不对,又说道:“算了,先别让他回来了。” 陈敬、苏进相互对视一眼,道:“奴婢遵旨。” 就是叫谷大用也改变不了现状。 想了半天,试探性问道:“如此看来,此情弊,不单单是你们的事,还有其他......?” 陈敬答道:“圣明无过主子,大明朝的国库多了去了,各衙门都有自己的银库,太仓库照例归户部,但是兵部、太仆寺有常盈库,工部有节慎库,还有光禄寺都有自己的银库,这是祖宗旧制。出了事,岂能都怪宫里?各衙门老爷又岂能清白,也就梁侍郎正道些,没有只说内帑,否则,奴婢们岂不又白白收了那么多冤枉?” 朱厚照笑道:“哪里有那么严重,不是有朕在么。” 陈敬道:“主子,您心忒善了。” 朱厚照一愣,问道:“怎么了?” 陈敬趁热打铁道:“万岁爷,开支、赏赐动不动皆有内帑出,这样下去,手上没了钱,逢年过节赏赐、应急岂不是都不够了么?” 朱厚照闻言笑道:“你说的这般,我如何不知?只是国家如此,朕不这样做行吗?” 陈敬闻言道:“万岁爷的心如此至诚,老天必是保佑大明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朱厚照却摆了摆手,道:“希望如此吧。”嘴上是这样说,心中却总觉不踏实。 户部中,秦金与梁材相对而坐,秦金道:“大用,刚刚御前奏事,应提前让我知晓才是。” 梁材道:“话赶话说到那里, 一时之间没想太多。” 秦金道:“你大概没仔细见刚刚陛下神情,还有你的奏报牵涉太多,不怕非议吗?” 梁材道:“我怕什么非议?都是为了国家大事。” 秦金见此,叹了口气道:“做大事,不能不惜身,要避免人亡政息啊。” 梁材正色道:“部堂多虑了,当初浙江丈田,结果不好看,夏言顾虑太多,就听了英国公的建议,委婉一些,您当时不说话,下官据理力争,才如实呈报,当时下官不过一省的按察使,且不怕钦差,如今为户部侍郎, 见国家如此,心中有些急了,没有和部堂提前知会,请部堂原谅。” 秦金却笑笑道:“你误解我了,我只是觉着,现在不是上书的好时机而已。” 梁材闻言道:“为什么?” 秦金道:“前面陛下因为和平册和内阁闹了不痛快,结果陛下的天子门生杨维聪无意之间帮了陛下大忙,让清流骂了内阁,吏部尚书王琼何等聪明,立刻褒奖,天子虽获得声望,但是王琼获利更大,陛下终究是落了下风。” 梁材闻言道:“那和平册我读过,乃一御史为政绩如此,并无特别之处。” 秦金道:“都知道没有特别支出,但是是河南那边........那边正试行乡约,‘醉翁之意不在酒’。” 梁材闻言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89章 借钱 秦金接着道:“你又不是第一天做官,你怎会不知其中厉害?” 梁材闻言道:“这与我又何干系?” 秦金道:“你今日所言,如果真的写出个奏本递到了宫里,诸王自不必说,涉及军官、边军粮饷的兵部、五军都督府也都被惹了,内府用料,牵涉各个衙门,到时候群起攻之,陛下万一从了他们,届时你倒了,我也倒了,我倒了,乡约也就废了。” 梁材闻言道:“就这么看着大明朝一天天烂下去?” 秦金道:“你胡扯什么!”接着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边走边说,“他们天天嚷嚷祖制、祖制,自太宗文皇帝至孝庙,祖制早就被改的七七八八了,太祖高皇帝虽说‘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但是弘治十四年,《问刑条例》不就是将太祖钦定的《大明律》给改了,当时群臣为何支持?为何如今陛下想做一件事,祖制就被搬出来?还不是损了他们的利益?烂也和我们没关系。” 接着又坐了下来,看着梁材“大用,大明朝至今弊情频发,这不是我们能够阻拦的。” 梁材也看着秦金片刻后道:“如此,不若辞职回乡。” 秦金道:“我何尝不想辞?前户部尚书侯观自在了,担子压在了我身上,我不能意气用事。” 梁材闻言心中不免鄙夷,但是还是想听听秦金的打算,于是问道:“那怎么办?” 秦金道:“先把宗藩的事情定下来再说。” 梁材闻言点点头,知道秦金的意思,仔细想来,这个部堂看着一起办过事的面子上,还算照顾自己,够可以了。 但是忽然又想到人亡政息四个字,有不免唏嘘,说道:“就怕如部堂所言,人亡政息。” 秦金却道:“还好。”梁材见秦金两眼放光,整个人忽然亢奋了起来,见秦金道:“陛下所图甚大,为臣子的当然要致君尧舜,陛下能保住和平册,就能保住乡约,日后凡有奏本都能保住。” 梁材闻言道:“但愿如部堂所言吧。”梁材虽然直,但是不傻,如今王琼入阁,虽然是中旨进去的,但是总算进了内阁,这就使得,礼部、兵部还有面前的户部,三个掌印官心里面直痒痒。 这次的骂战少不了这几个人暗中推波助澜,如果逼走了杨廷和、蒋冕、毛纪三人,他们还是有信心冲一冲的。 扪心自问,自己难道就不想进入内阁吗? 秦金接着道:“大用,我们部里面绝对不能乱,按理说你写什么奏本我是不能指手画脚的,但你今日御前奏事的内容,我是支持的。” 秦金敏锐地发现,面前的这户部侍郎,绝非等闲之辈,前些日子,皇帝单独召见,回来后一声不吭,当时自己觉着没什么,可是后来呢?面前这人竟然将历年支出查了个遍,发现了症结所在。 如果能和他好好共事,以后绝对对自己是一个助力。 梁材闻言也起身道:“谢过部堂。日后凡有所奏,我会事前知会,望部堂不吝指教。” 秦金道:“你我同朝为臣,客气什么。”同时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说通了。 暖阁里,朱厚照独自一人坐在御榻上,回想起梁材的奏言,按照梁材的说法,目前朝廷支出庞大,归根结底有三因,一宗藩禄米支出,二、军官俸粮、三是各边军饷、四是内府用料。刚刚自己岔开了话题,就是避免全面开战,一个一个的解决为好。 同时也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先入为主了,按照自己的顺序,先藩王、再士绅、最后卫所,现在就目前账面上的情况来看,士绅牵涉的是收,而支不是两项,是四项。不是三座大山,是五座大山。 想到自己以后要在这五座大山上跳舞,一种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要不要对王守仁夺情?让他进京?”朱厚照如此想着,“把他请进京城帮助自己,会不会更好一些?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应该对他封爵后让他立马进京的。” 想不出个一二三之时,刘全忠进来道:“万岁爷。” “什么事?”朱厚照问道,“进来说。” 刘全忠进来道:“主子,坤宁宫来人了。” 朱厚照问道:“来干什么?人怎么不叫进来?” 刘全忠又道:“主子,他们不敢进来,说荣王病了。” 朱厚照闻言忙问道:“怎么病了?”便赶紧下来,“这几日不都好好的?”说着就往外走。 刘全忠在身后跟着,道:“奴婢也不知道详情。”见皇帝走的飞快,便立马跟着。 朱厚照比较急,因为皇子早逝的例子太多了。 于是宫里出现了这样一种场景,主仆二人在前面一路小跑,后面的皇帝銮仪追。到了荣王居住的宫门前,皇帝直接进去,见皇后等都在。 皇后见皇帝驾临,忙上前一步行礼,道:“巧了,太后前脚刚走,陛下这就到了。” 朱厚照问道:“怎么回事?” 皇后笑着道:“陛下莫急,荣哥儿就是受了点寒,有些发热,太医看过了,开了药。以往有些不舒服,都还好,不过这次急了些,妾就想着,还是让陛下知道的好,所以遣人告知了陛下。” 刘全忠还满头汗呢,见皇帝也是如此,连忙搬了个凳子,朱厚照坐下说道:“下回再有此事,说的清楚些。” 皇后笑道:“知道了。” 刘全忠又搬了个凳,皇后也坐了下来道:“这些日子因为藩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陛下,赶紧收了神通,止息纷争吧。” 朱厚照闻言看着皇后,心中不免狐疑的同时,又警惕起来,皇后破天荒的干预政事起来。 皇后见此笑道:“这是太后吩咐的,都是太祖高皇帝子孙,何必让外人干预,每年那点禄米怎么会就拿不出,让天下人看皇帝的笑话。”见皇帝仍是怀疑,“这可是太后原话,妾不敢胡说。” 朱厚照本来就为政事烦、结合荣王生病一激,闻言冷冷道:“我准备去寿宁侯和建昌侯家里借点钱出来,给朱家的几个王爷。可不要告诉我没钱,那两府每月都有利钱银子进来,岂会没钱?” 皇后闻言顿时满脸通红。 第190章 这般 皇后听闻此言,怎能不气?于是也开口道:“爷不用这般使性子,妾只是传了太后的话罢了,照理,外朝的芜杂事儿我一个娘们也不该管,也管不着。” 朱厚照一愣,本来见宫里人都在,想着留点情面,今日不知怎么地,皇后当众这般顶嘴,那股无明业火登时就不可压制的窜了上来,站起来道:“皇后辛苦了。”竟拂袖而去。 刘全忠见此,赶忙跟了上去。 皇后见此便哭了起来。 这时鸢儿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我趁着荣王睡着,去煎药的功夫,皇后在伤心哭泣的。”于是问宫里人,伺候荣王的太监、宫女不敢回答。 鸢儿便问道皇后宫里的人。这时皇后擦了泪水道:“别问了,今日是我不对,惹了陛下生气。”接着对其他人道:“我不是什么恶主子,今日的事万不能传出去,被我知道了,我定是不饶他的。” 众人闻言便齐声道:“是。” 鸢儿散了众人,笑道:“您还真疼他,他倒似小孩一般,只会使性子。” 皇后问道:“他以前在豹房也是如此吗?” 鸢儿笑道:“瞧瞧,您是他结发的嫡妻,倒问起我来了,我和他处了才几年,殿下,莫要多心,外朝吵吵哪个样子,毛澄师傅也辞了官回家去了。他能不心烦?” 皇后道:“我岂能不知,只是他不该把气撒在我身上。” 鸢儿道:“他不撒你身上,难道要撒太后身上不成?” 皇后闻言,回想起皇帝以前做的混账事,竟笑了一下,说道:“他?他以前干的混账事还真不少,勋戚的那几家,哪个没被他打过秋风?打秋风都打到太后身上去了。我看他真会去找那两府借钱。” 鸢儿笑道:“您可别说了,这事儿我全当不知道。” 皇后又问道:“荣哥儿怎么样?” 鸢儿道:“都还好。太医就在宫里候着,轮流问诊。” 皇后闻言点点头,便不再说话,看的出来满腹心事。 朱厚照回到乾清宫里后,便进到暖阁里,不再让人出来,自己取出皮莱资供上来的那把枪,把玩了起来。玩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得放回匣子。 就在这时,刘全忠在外道:“万岁爷。” 朱厚照问道:“什么事?” 刘全忠道:“内阁票拟的本子递进来了。” 朱厚照于是道:“进来吧。” 刘全忠恭敬地将一摞本子放到了案子上,朱厚照随手拿起便看了起来,那本上夹的内阁条旨,朱厚照并未看,他的习惯是先看事,再看处理意见。 看了一本又一本,有时会提笔急书批语,有的只写照准,有的则删去不合适的,另批意见。就在这时,他不经意瞥了一眼,是南京翰林院严嵩的奏本。 心中不免感慨,差点把你忘了。 于是就拿起来打开看了起来,只见本子上写道:“臣窃惟历代封王,惟我朝笃念亲亲,故而列圣待宗藩尤为优渥。然太祖高皇帝分封之时,宗藩尚少,岁支禄米了了,朝廷付给尚且容易。今贵胄繁衍已百五十年,如士民哉,贫富有之。盖民有众寡、地有贫沃之故。今之周府,他日蜀府、后日沈府,王府以养赡力不从心,屡屡请赐,官不能给,又书朝廷,请给禄米、课税。若给与藩王恐只得一时之利,与民何哉。” “臣闻南京户部、都察院等官题覆云,有停止宗藩禄米之意,唯赐爵位,若如此,宗藩岂能独活?如镇国、奉国等爵无田无银,县君、仪宾亦当如何?陛下不可不思虑矣。” “前鲁府归善王,陛下移封弘毅王,嫡子承袭爵位,支子如何?十世之后,又当如何?” “臣少时尝读史书,前宋诸王,授以勋位,该领俸禄,唐朝藩王,近支约束,远之许以为官,亦能自生,太祖高皇帝苗裔岂无一贤宗哉,伏望陛下以天下诸藩计之,体宗室贫难,为社稷万世计之,使各官佥谋,而定大计,圣明裁断。” 看完后,朱厚照五味杂陈,严阁老的能力还是比较出众的,这也是朱厚照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于是看票拟,只见纸片写有:“已下旨,令内阁召开廷议再说。” 朱厚照猜不出这条是谁的拟的,于是便亲自拿起笔在本子上写道:“下官议论。” 刚刚将文稿完成搁笔,门外便有小太监急匆匆地前来通传,说是司礼监求见皇上。朱厚照微微一怔,旋即扬声让他们进来。不多时,只见陈敬和苏进两人步履匆匆而入,恭敬地向朱厚照行礼请安后,这才直起身来。 朱厚照随手将方才写就的本子递给一旁的近侍,示意他转交给陈敬,并开口吩咐道:“把这本子送到内阁去,明发各官员展开议论。” 陈敬赶忙双手接过本子,应声道:“遵命!” 紧接着,陈敬又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启禀万岁爷,谷大珰那边已经传来回函,说是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想问问何时能够归家,请陛下明示。” 朱厚照听后略微沉吟片刻,然后摆了摆手说道:“暂且先等一等吧。”陈敬连忙点头称是。 朱厚照目光扫过眼前二人,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近来文书房可有新人?” 陈敬稍作思索,随即回答道:“回万岁爷,暂时还未有新人。” 朱厚照听闻此言,脸上并未露出太多表情,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问道:“如今司礼监只剩下你们二位,诸多事务需要处理,可还能兼顾得过来么?” 陈敬与苏进对视一眼,齐声答道:“承蒙万岁爷信任,奴婢等定当竭尽全力,确保诸事无虞,还请万岁爷放心。” 朱厚照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敬接着补充道:“回万岁爷的话,各衙门都有人,下面也都有人,办事也有前例,文书房的人办事可靠,所以忙的时候忙,不忙的时候,奴婢们就来陛下身边伺候,能兼顾的来。” 朱厚照又点点头。接着手指案子上一砚台,说道:“去,把这个拿给皇后,说与皇后,这给荣王写字用。” 陈敬、苏进对视一眼,陈敬便拿过砚台,退了出去。 此时独留苏进,见私下无人,稍微上前一步道:“主子,干事那边来了信儿,夏御史开始查了起来,当时夏御史对左右锦衣卫道:‘此番一在杀人,二在收钱。’到了巡盐衙门就封了库房、账房,手段凌冽着嘞。” “锦衣卫去了多少人?”朱厚照问道。 苏进答道:“两个百户,大约二百多人。” 朱厚照点点头,二百人,够了,毕竟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夏言是钦差大臣,足够震慑宵小了。接着道:“你是督主,近来无有档头、干事‘乾醡酒’吧?” 苏进恭恭敬敬地弯下腰,低垂着头,轻声说道:“主子爷,您有所不知啊,奴婢一直铭记着万岁爷的谆谆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对于下面那些人的行为举止,奴婢也是严加管束。只是……”说到这里,他微微抬起头,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厚照的脸色。 朱厚照听到这话,心中暗自冷笑一声:“你他妈真能,让我给你开口子?”于是,他面沉似水,缓缓开口说道:“方才你还信誓旦旦地说能够照顾周全,刚刚还说顾的过来,不如按前例,由陈敬督东厂?你仍做秉笔?”说完,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苏进。 苏进哪里还敢再多说半句废话,连忙满脸堆笑,露出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奴婢会在详察。绝不辜负主子爷的期望。” 朱厚照见他如此识趣,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道:“百姓有什么钱财?你们这般做,还损了名声,不是每月初都会分瞰官府,监督司法,听记、坐记么?” 苏进忙不迭地应声道:“是是是,主子爷圣明无双,无人能及。奴婢一定谨遵主子爷的吩咐,尽心尽力办好差事。”一边说着,一边连连点头,额头甚至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朱厚照紧紧地盯着苏进,加重语气再次叮嘱道:“好好办差。” 苏进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奴婢记下了,奴婢记下了,请主子爷放心。” 人啊,就是这般。 第191章 寿王府 江西德安寿王府内,魏彬已经来了有些时日了,心中仔细盘算着如何将此事上报,思虑着这事该怎么办时,眼睛看向了一人,正是大明太子太保、都察院左都御史王燝。 当初二人领了旨意马不停蹄大来到德安,便兵分两路,王燝去找知府李重,魏彬则来寿王府,分开问话。事情已经了解清楚了,原来这寿王不堪禄米拨付延迟,故而将知府掠至府中。 事情很简单,但是这奏本该怎么写,问题就大了。 王燝的想法是要怎么把寿王拉下马,毕竟这件事太恶劣了,人家德安知府禄米支付延迟,又不是不给,况且,德安什么情况,你寿王不知道? 但是宫里司礼太监魏彬,却对此事并不那么上心,反而要把这件事往小了说,甚至准备草草结束,这几日猫在王府里陪着寿王散步、下棋,不亦乐乎。 今日把自己请来王府,寿王竟然还在赌气不露面,一点面子都不给! 但是王燝却不傻,知道这是魏彬和寿王二人联手故意这么做的,所以自己进了王府后,一直在想着应对之策,总而言之就是不首先开口。 片刻后,魏彬首先道,“王御史,您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这件事您看,交宫的本子怎么写?” 王燝闻言心中暗道:“交宫?不是交到内阁么”于是不解道:“此本应交到内阁吧?” 魏彬闻言笑道:“不一样么?” 王燝也笑道:“不一样,交到宫里,使陛下圣裁是没错的,但是交到内阁,由内阁交到宫里,也符合常例。” 魏彬笑道:“您掌都察院,自年初陈御史乞休,至今大半年了,察核官常,参维纲纪,职权之重,陛下钦命你我二人来这里查明情况,好报陛下,先交到内阁不符合规矩。” 王燝闻言笑道:“既如此,那就交宫里吧。” 魏彬正要说些好话,王燝接着道:“只是,寿王毕竟理亏,这件事闹得地方和京里都知道,朝野瞩目,如果交到宫里,也不大好看,我看这样吧,你我二人写一份交到宫里,再誊抄一份交到内阁,您看如何?” 魏彬闻言心中骂道:“交你奶奶的腿。”又想起临出来前万岁爷的嘱托:“莫要文官激了他。”便说道:“有祖制,凡亲王有过重者,遣皇亲、或内官宣召,陛下遣您来,无非就是查明一下实情。”盯着王燝道:“再说凡风宪官,以王小过奏闻,离间亲亲者,斩。这也是祖训。我是为您好。” 王燝闻言果然被唬住了,半晌不吭声。 魏彬见状,心中暗喜,觉得这一招奏效了。于是他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寿王自知理亏,不敢见钦使,请有科员,寿王也写了一道奏本,托我转交万岁爷。您看,何必将事情闹得那么凶?” 王燝本来有些蔫了,听闻此话,心中又有些生气,说道:“寿王天潢贵胄,本应以身作则,今日掠知府,他日谁知道他能做什么?难道都忘了安化、宁藩之事吗?” 魏彬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心里却对王燝充满了鄙夷之情。他暗自思忖着,这人怎么就只盯着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一点大局观都没有。不过嘴上还是敷衍地回应道:“怎么会忘?” 王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既然如此,我看不如魏哥写奏本交宫里,我也写奏本交宫里,不使内外见疑。” 魏彬听后,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嗯,可以。”然而此刻他的内心却是无比憋屈,心想杨廷和瞧不起自己也就罢了,没想到连这个小小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王燝居然也敢轻视于我! 王燝见此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便转身告退。 魏彬笑道:“且慢,不如留下吃顿饭再走不迟。” 王燝冷笑道:“李重说,寿王留宴夜饮,其本不胜酒力,欲走,行至门外,寿王竟遣仆人将其掠至府中,我不敢啊。”拂袖而去。 魏彬闻言一愣,心中骂道:“我敬你一下,你还喘上了。” 从里面出来的寿王浑身颤抖着说:“魏哥,你瞧瞧,他们做我朱家的臣子,何等无礼!” 魏彬看了一眼这个王爷,心中叹了口气道:“王爷,您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面前的这个寿王即宪宗皇帝第九子,朱佑榰生于成化十七年,今年也不过四十一岁,只是自弘治十年迎娶徐氏为寿王妃,二人一直没有子嗣。 估计那些文官们也是瞅准了你膝下无子嗣这一点,所以才胆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欺凌于你啊。魏彬在心里暗暗思忖着,思绪不禁飘回到当年陛下尚未册立荣王之时,那时候陛下同样也遭受过外官们的欺压。 “他们欺负我太甚,我要上书告他们!”朱佑榰依旧怒气冲冲,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与愤懑仿佛就要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魏彬赶忙出言宽慰道:“王爷,您这个时候上书,只会激怒他们。” 朱佑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魏彬,高声喊道:“就许他们欺负我?我连告他们的权力都没了么?” 魏彬连忙解释道:“有,但不是现在。” 朱佑榰没孩子不代表他傻,很快就明白了魏彬的言中之意,现在上书不仅会激怒他们,还会激怒皇帝,他知道现在鲁府一片鸡飞狗跳,皇帝磨刀霍霍就准备一刀下去呢。于是道:“吾明白了。” 魏彬见状又紧接着说道:“王爷,您上书还是要上的,不过只能告罪。” 朱佑榰点点头,他明白魏彬的话。 魏彬见此宽慰道:“把自己说的可怜一点,陛下不是那种铁石心肠之君,宗藩情谊,陛下还是照顾一些的。” 朱佑榰道:“想不到我们太祖高皇帝苗裔竟被欺负至此。” 魏彬心中不免鄙夷:你们欺负百姓的时候何尝想过自己是太祖高皇帝苗裔了,一点体面也没有。 朱佑榰笑着道:“魏哥,你是司礼监太监,你回去要与陛下好好说说。” 魏彬也笑道:“这是自然。” 朱佑榰点点头,很识趣的从袖中取下一个玉佩递给魏彬。 魏彬见此连忙推脱。 朱佑榰道:“这小物件,你务必要收了。虽不是价值连城,但也是胜在精致些。” 魏彬笑道:“王爷,奴婢是万万不能收的,您知道我是奉了钦命来的,身边还有武定侯身边的人的。” 朱佑榰闻言瞬间明白了,便将玉佩收了,魏彬满眼的不舍。 此时有下人来说:“王爷,您该喝药了。” 朱佑榰笑道:“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魏彬瞬间明白了,将原本建议让他请向皇帝建议过继一子的话咽在了肚里。 第192章 通政 北京早早的进入了秋天,夜间的一阵风很快使树木的树叶变黄,驱散了最后的一丝热气,变得冷了起来。 作为帝国的统治者,朱厚照猫在了东暖阁里,案子上除了一摞题本、奏本之外,还有苹果、梨之类的水果,以供皇帝享用。 他觉着每天就这样重复着机械,枯燥的批改奏本、题本,虽然时间上过的快了些,但是架不住天天如此。 就这样百无聊赖的盯着题本、奏本,盯了半天。迟迟不愿意拿起一个看,原因就是在生气。 明制,凡内外各衙门,一应公事用题本;其虽系公事而循例奏报、奏贺、若乞恩、认罪、缴敕、谢恩,并军民人等陈情、言事、申诉等事,俱用题本。 除此之外一般用奏本,但是奏本里也都会汇报一些重要的事。抚按等众官员联名提报的奏本、题本称为会本。 收本之处,在内则曰会极门,在外则为通政司。凡投通政者得上闻,其或事体窒碍,或情节矫诬者,一切驳回,但存案备照。 但是本来各部司官的题本或者奏本呈上都要有保密性的,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渐渐的都会在皇帝提前看到题本、奏本的内容,所以各官面对召对或者弹劾时一般都会提前知晓,里面的内容。 这件事也是朱厚照后知后觉的,所以竟赌气的不批了! 越想越来气,越来气越想,忍无可忍之下,对着司礼监的人喊道:“去,将通政使宣进来!” 不多时,一阵嘈杂之声自外边传来,只听得有人高声喊道:“启奏万岁爷,通政司通政使张瓒于殿外候旨觐见。” 朱厚照闻听此言,面色微微一沉,朗声道:“宣。”话音刚落,一旁的陈敬赶忙躬身领命,而后引领着一名身着官服的官员缓缓步入暖阁之中。 朱厚照道:“宣。” 说完,陈敬便领着一官员进入暖阁里,只见这位官员踏入暖阁之后,二话不说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道:“臣通政使张瓒,拜见陛下。” 朱厚照坐在榻上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平身。” 那张瓒闻声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但依旧低垂着头颅,双手也是规规矩矩地垂立于身体两侧,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恭顺。 然而朱厚照却是压着心中的火道:“通政司所以出纳王命,为朝廷之喉舌,太祖、太宗实封诸本皆御前开拆,故奸臣有事即露,无幸免者。然立国至今,凡有题本、奏本朕还不知,涉事之臣反在朕之前已知晓,欺人太甚了吧!” 张瓒闻言道:“启奏陛下,朝廷有制本意如此,然自成化年开始,一应题本、奏本先交内阁,再行通政司交司礼监,宫中文书房掌收通政司每日封进本章并会极门京官及各藩所上封本,然递交宫内之前,先誊录副本,故而泄密乃常有之事。” 朱厚照闻言一愣,你这家伙真能啊,把球踢到了我脚下了。 朱厚照本意是责问张瓒没有履行好职责,但是这家伙却道出了实情,本来就是通政司交到皇帝面前,然后皇帝下下达指令,另各部、司进行部覆或议论,再提交方案,皇帝照准,交六科给事中审核就执行了,最后誊抄副本。 本来裁撤中书省之后,通政司的权力骤然增加,因为原本一应本子全部交中书省,改为交皇帝,在皇帝的面前露脸的次数太多了,不出意外,通政司估计就是下一个汉朝兰台。 但是后来成立内阁,本子就会先交给皇帝,但是皇帝一般直接下内阁,内阁看完后再票拟,再交给司礼监,皇帝认为可行就行,令各部司进行部覆或议论。交六科给事中审核就执行了,再执行。这期间泄密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后来朱厚照亲自决定御前议事,凡军国、人事、财政、藩王、朝贡等事君臣之间当场票拟、批红,其余庶政均交回内阁票拟了,票拟后直接交回乾清宫,司礼监批红。 朱厚照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至极,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心中暗自思忖着,我如今又能去问责于谁呢?难道要去问责老祖宗不成? 然而,尽管心中这般想,朱厚照依旧板着脸,怒喝道:“你休要在此狡辩!”朱厚照还是决定拿他惩治一番。 张瓒一听此言,浑身颤抖不已。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口中高呼:“陛下饶息怒!陛下明鉴,并非微臣有意狡辩,实乃制度使然呐!” 朱厚照道:“朝廷政事,祖宗俱有成宪。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递交奏本前无有嘱托者吗?”你往我这里踢皮球,我就往你那里踢皮球。 张瓒听到朱厚照这番话后,赶忙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启奏陛下,微臣对此事确实一无所知啊,请陛下恕罪。”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瓒,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起来吧,此事非卿之故。” 张瓒听闻此话,如蒙大赦一般,连忙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望着皇帝,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圣明!依微臣之见,不如下令今后但凡有奏本、题本,皆需先交由宫内审阅。” 朱厚照闻言心中暗道:“开什么玩笑,就自己聪明?非把所有活都揽到自己身上?”叹口气道:“算了,朕无意更改旧制。”此时才看到张瓒,顿时眼前一亮,方面大耳,眉入鬓骨,骨骼隆起,有异像。 不禁满心好奇地开口问道:“卿是哪年进士?” 听到这话,张瓒赶忙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陛下,微臣乃是弘治十八年乙丑科的二甲进士。最初被授予吏科给事中一职,后来升迁至兵科都给事中。到了正德七年,臣有幸转为通政司右参议。正德十四年时,更是承蒙皇恩,得以升任通政使司通政之职。” 朱厚照微微点头,接着又追问道:“卿哪里人?” 此时的张瓒强压住内心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激动之情,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启奏陛下,微臣的籍贯乃北直隶沧州。” 怎能叫他不激动万分呢!毕竟当皇帝亲自询问一个臣子的籍贯和过往履历之时,这无疑就意味着皇上即将对其予以关注和重视此人了。 朱厚照点点头道:“你做过兵科给事中,对兵务可有了解?” 张瓒心中更是狂喜,天可怜见为了这一日终于要出人头地了,时上好兵事,自己便览兵书,积极参与军务,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得到皇帝赏识,可是阴差阳错之间竟然去了通政司。“启奏陛下,臣做过兵科给事中,所劾之事大抵边卫。”便说便回想以前的种种,“臣见边卫松散,军纪不严,兵政不备,首在一镇军官、次在在于有司者,不按法处置,惟务妥安,或苛责下属,臣恐日后如甘肃事,伏望陛下察之。” 朱厚照闻听此言,面上并未显露出过多情绪,只是微微颔首,应声道:“知道了。” 一旁的张瓒却是不禁一愣,他原本还想要再多说几句,可一想到此刻正身处御前,万不可因言语不当而失了礼节,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恭顺地回道:“是。” 朱厚照见状,摆了摆手,说道:“卿暂且退下吧。” 张瓒闻言,心中难免涌起一阵失落之感,但仍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朝着皇帝躬身行礼,口中称道:“臣谢陛下隆恩。”言罢,方才缓缓退出殿外。 朱厚照望着张瓒离去的背影,暗自思忖着,原以为此人能有什么非凡之才,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这般想着,他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一本奏本翻阅起来。这不看不打紧,待他读完之后,只觉得心头那股无名之火瞬间又熊熊燃烧起来。 于是对着陈敬道:“你来。” 陈敬听闻召唤,连忙向前迈进一步,垂首回应道:“万岁爷,您吩咐。” 朱厚照咬牙切齿地道:“巡按御史沈俊奏,山西怀仁王府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夫人赵氏、仪嫔张各以酗酒殴人,这事朕不打算与会议了,朕起一份敕书斥责,司礼监派人送过去。” 陈敬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奴婢遵旨。” 第193章 因祸得福 “宣内阁、英国公。”朱厚照微皱着眉头,目光紧盯着手中那本还并不厚的奏本,口中缓缓地吐出这句话。 站在一旁的陈敬连忙躬身应道:“是!”随后快步走出暖阁,对着门外那一众文书房内侍们高声喊道:“快去,速速前去宣内阁和英国公前来觐见!” 听到命令后,候旨的一众小内侍们纷纷行动起来,其中有几人迅速领命而去,分别前往内阁和英国公府传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过得异常缓慢,但是好在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内阁大臣们与英国公一同抵达了乾清宫。 此时,陈敬正静静地守候在殿外。见到众人到来,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迎上前去说道:“万岁爷刚刚批完了一会儿本子,此刻正在殿内歇息呢。” 英国公张仑闻言,好奇地问道:“陈哥,不知此次召见所为何事?” 陈敬赶忙摆了摆手,笑着回答道:“公爷,这是拿我寻开心,只是要宣你们,不知道有什么事。” 一旁的杨廷和心中明白,想要从陈敬这里打听出些消息怕是不可能了,于是便也不再多问,而是与内阁其他几位大臣以及英国公一起,安静地在殿外等候。 就这样,又过去了好一会儿,只见苏进从宫殿内走了出来,对众人说道:“英国公,诸位学士,万岁爷宣您们进去。”说罢,便转身在前引路,带着众人走进了大殿。 于是陈敬、苏进在前,张仑在前,内阁杨廷和王琼并列,蒋冕、毛纪随后一同进了暖阁里。 朱厚照见他们都到了,对着几人道:“免了礼了。”接着又是赐座。 众人谢了恩,就听道皇帝说,“有些事本不想劳烦你们过来,只是有些情况,我们还是提前计较一番为好。”于是便齐声道:“是。” 朱厚照便取来一本,陈敬见了,便双手接过递给了杨廷和。杨廷和与英国公等人一一看过后,朱厚照道:“巡抚大同右副都御史张文锦劾奏阳和、天成分守太监李睿,报纳官草,累军采运,侵占庄田,役军耕种,结逆党黄福添等为腹心,朕原本想着,令都察院覆议,只是,这黄福添乃何人?” 内阁几人相互对视一眼,都说道:“臣等不知。” 张仑微微躬身,拱手向朱厚照行礼后说道:“启奏陛下,臣对此人并不熟知,想必乃鱼王山等处流窜之人,交易内外。” 朱厚照眉头微皱,追问道:“贩卖走私之人?” 张仑连忙应道:“还需详细查明。”说完,便不再言语。 此时,殿内其余众人皆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有些凝重。朱厚照目光一转,看向站在一旁的陈敬,开口道:“李睿这婢,不是刚在几年前得到了褒奖,这才几年,就成了这般?” 在场众人心中都清楚,皇上所说的正是正德十二年时记录的大同打鱼王山以及镇西南山庄坪等处的功劳之事。当时,除了像张忠、魏彬这样的一些大太监获得赏赐之外,就连太监李环也得了赏银五十两,李睿则获赏银三十两,并各自赐予了纻丝二匹。 陈敬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万岁爷息怒,依奴婢之见,不若派遣宫中之人将其拘拿回宫,等候您的发落。” 朱厚照面色平静,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司礼监去函训斥李睿,那黄富添,即刻下令拘捕归案,依法惩治问罪。” 就这么简单?众人不敢相信。此时张仑也纳闷:“按理来说内阁杨廷和他们这个时候该上前争执一番了,怎么不见动静?” 朱厚照接着又拿起一本道:“此御史李俨的奏本,卿等计较。” 仍是杨廷和、张仑等人一一看过,原来是奏本写道:我朝设立草场地亩专为牧,放京营马匹,每年四月下场,十月归营,就是为了马匹养膘,使其体壮,用以准备调征兼以存省在官草料,只是后来见地亩宽阔,荒芜可惜,朝廷便令官员丈量,封堆界限,除了交给与军民租种外,每营还存留五十五项等,夺勇等十二营存留六百六十七顷九十二亩用来牧放。如今却称这些田亩尽行佃种,如果不是营官私自召佃,那就是巡青人役盗卖或势家占拒,众人不敢声言,所以请皇帝差官逐一查明,果有侵欺,即将历年管收花利之人并管营等官治罪。 只见张仑神色凝重地拱手说道:“臣以为此事应下兵部覆议。” 此时,一旁的王琼也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向皇帝施礼后说道:““启奏陛下,臣附议英国公所言。” 蒋冕也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中原耕种,并无战马,故历朝均设马政,汉、唐、宋皆是如此,不过盖有不同,汉朝使民放牧而卖与官。唐朝则设牧官放马而供于民。到宋朝。开始承唐制,后则使民畜牧蓄,其后则开市,交易与夷狄,伏望太祖、太宗则兼用汉、唐、宋之制度。今日御史言草场之弊端,恐不仅于此。” 陈敬闻言心中暗道:张忠要倒霉了。 朱厚照仍是面带笑容,道:“议论草场,怎么忽地攀扯到马政上了?” 蒋冕道:“启奏陛下,非攀扯马政,而是二者本就是一。” 王琼道:“蒋学士之言,臣不能苟同,御史李俨所言乃是侵占草场事,何干马政耶?” 蒋冕却不理睬直接对着皇帝道:“陛下,朝廷虽设太仆寺、苑马寺管理马政,但禁内又有御马监,提天子十二闲之政,我朝有制,御马监掌管内府马政,牧马、草场分内之事,至今仍管三场,草料不足,购置草料,出纳之间,耗费万金,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营官为私、势家侵占,不正是获利之故?伏惟陛下察之、纳之,杜绝弊端。” 朱厚照手指轻轻敲着案子,思索着,忽然发现杨廷和还没发声,于是问道:“杨先生如何计较?” 杨廷和面色凝重地说道:“启奏陛下,草场一事牵涉本就甚广,此中不仅有营官、恐还有贵戚,甚至连宫里也牵涉进去,蒋学士之言,不无道理。” 朱厚照听后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应当严查。” 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众人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但谁也不敢多言。 于是陈敬、苏进分置朱笔、朱砚,片纸数张,交于杨廷和,杨廷和便根据与皇帝召对之间议定之案书与片纸上面,陈敬接过又交与皇帝。 朱厚照接过后,目光扫过其上的文字,见纸上书:下都察院覆议。”他不假思索,随即提起朱笔,又在都察院三字旁亲批三字:“及兵部”。 朱厚照笑道:“今日议事尚可,吃茶。” 话音刚落,刘全忠等一众内侍便手捧香茗鱼贯而入。英国公张仑、内阁大臣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纷纷起身向皇帝谢恩。 君臣吃茶期间,有内侍道:“御马监张忠求见。” 众臣闻言心中暗道,这么巧?他来做甚? 朱厚照道:“宣。” 于是乎,张忠恭恭敬敬地被传唤进入暖阁。只见暖阁内数位大臣皆在,然而张忠却对他们视若无睹,直接行至御前,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向皇帝行礼,并高声说道::“启奏万岁爷,奴婢甚为御马监太监,清查诸处草场,有内官内使人等侵占该十二处,其有私役军士耕种者、借与有力之家耕种者,以致草场窄狭,,奴婢不敢擅专,乞万岁爷下诏查之。” 在场的张仑、杨廷和、蒋冕、毛纪以及王琼等人脸上纷纷流露出惊讶不已的神色。 此刻众人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皇帝对于此事答应得如此爽快,敢情早就胸有成竹有所准备了啊! 与此同时,连陈敬也不禁暗自感慨起来,心想这张忠可真是因祸得福,居然成功躲过了一劫。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不仅没有敷衍了事,反而当真认真仔细地去清查了。 第194章 我不圣明 朱厚照神色从容地接过那奏本,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随后并未如往常一般将其递给内阁大臣传阅,反倒是转手交给了一旁的陈敬,并郑重其事地吩咐道:“若犯事之人是宫内的,就交慎行司,是宫外的,查明罪行后交锦衣卫审问。” 陈敬连忙恭声应道:“奴婢谨遵陛下旨意。” 安排妥当之后,朱厚照转头看向站在一侧的杨廷和,开口询问道:““此事处理如何?” 杨廷和赶忙躬身行礼,一脸恭敬地回答道:“陛下圣明,如此处置甚是恰当。” 朱厚照微微一笑,但却没有再多言语。 沉默片刻之后,朱厚照忽然又想起一事,再次开口问道:“有关宗藩禄米事的廷议何时举行?” 杨廷和微微一怔,随即答道:“回陛下,不日举行。臣请问陛下圣意如何?” 朱厚照眉头微皱,并未回答杨廷和的请示,反而缓缓说道:“朕曾问如何国富,先生们说:天下钱财皆有定数,不在民,便在官。只是朕即位时,逢流民闹事不断,如今国库空虚,内帑亦不足,可见这钱财不在官、也不在民。那么钱财去了哪里了?” 话音刚落,只见王琼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坚定地说道:“势要之家,地方豪强。”短短八个字,犹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令得内阁其余众人心中皆是大为震动。 朱厚照轻轻摆了摆手,面色凝重地说道:“恐不至于此,势要之家,地方豪强之所以坏法,盖有司监管不力,置大明律若虚物。” 王琼再次恭敬地回答道:“启奏陛下,年初检察天下诸司衙门,效果有限,臣请再行检察。” 然而,朱厚照却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一次又一次检察,诸司不闻,只是奉事,例如朕行宗藩事廷议,旬月之间内阁竟无所作为,可见在京六部九卿、地方诸司衙门视朕令如何了。” 听到这话,杨廷和、张仑等人不禁脸色大变,赶忙纷纷下跪,齐声说道:“臣等有罪,请陛下责罚。” 朱厚照依旧神色平静,淡淡地说道:“万方有罪,皆在朕躬,此事是朕之错。内阁应尽快举行廷议。” 杨廷和道:“臣等遵旨。” 朱厚照接着道:“刚刚说道这钱财之事,如今官无钱、民无钱,无钱就办不成事,边卫不振不足以御虏,故需中原支援,然中原疲惫,尚不能自足,哪里还有余力去支援边卫?外则鞑虏侵边不断,内则流民无以为生,江北诸府最为严重。百姓难以为生,已至流民,流民流窜各省而难戢,以游食为活,食禄之家不堪其扰而报官,官派兵去拿人,早已轻去其乡;若遇见一人作难,万人响应,届时府县不能制,请朝廷派兵,朝廷无钱,就要加饷,如此之下,当如何?卿能教朕!” 众人闻言一时之间还真无法应对,皇帝说的都是实情,不是那些空话,大话。 陈敬、苏进也都低着脑袋,看不出什么表情。 片刻后,见众人无法应答,朱厚照笑笑道:“既如此,卿等不能言,朕也不知道,如此朝廷当如何?卿等每言大治之世何时才能见着?”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太祖高皇帝建国而置百官之制,各司其职。有官违法,自有有司劾之,诚如陛下言之,当行重典,伏惟陛下选拔道德才干之士持诏巡查地方,纠劾不法,安抚百姓。” 朱厚照知道,这是杨廷和做出最大的让步了,坐了十余年的首辅,临了要退休了,当然想稳妥点,朱厚照也没打算他能提出更激进的方案来。不过有这个态度就很不错。于是道:“杨先生老成谋国,是个良法。且不急呢,先将宗藩禄米事议定再说。” 杨廷和闻言道:“臣遵旨。” 而王琼则一直在品味其中的话,等到朱厚照与杨廷和说完话,自己向前一步道:“启奏陛下,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然后天下大治。孝庙行仁政,陛下承孝庙,施政至今,概无得罪巨室,诚如陛下言,国库虚,民无钱,钱财皆在巨室,乃巨室不贤也。” 杨廷和、蒋冕、毛纪三人听到王琼这番言辞,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望着他。原本他们心中如同平静湖面一般的心境,刹那间被掀起了惊涛骇浪。王琼此言,无异于将锋利的矛头直接指向了那些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犹如土皇帝一般的世家大族。 朱厚照闻听此言,亦是大为震惊。他原以为王琼不过是一个较为保守的官僚,即便站在自己这边,也不至于如此激进。却万万没有想到,竟能从他口中听到这般犀利的言论。一时间,暖阁里气氛凝重,众人皆陷入沉思之中。 王琼见效果达到,接着道:“圣人言论好仁义,行忠恕,此乃至理名言,书香之家高谈亦每每言必称礼义廉耻,然对待小民却行盘剥,对待朝廷,赋税屡屡拖欠,官不敢得罪,只求‘为政不难。’臣闻‘君子言义,小人曰利’世家豪强虽口称义,却身行利,此伪君子也。杨阁老刚刚言论,行重典,选拔道德才干之士持诏巡查地方,纠劾不法,安抚百姓。臣深以为然,伏惟陛下下诏吏部、都察院覆议,使官、民皆知朝廷置法之义,圣人忠恕之道。” 朱厚照闻言心中也是小小激动了一下,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压着对士大夫开火的举动是因为:时机不适合。古语有言“邦有巨雄,必先与之以为朋。唯戁之而弗恶,必尽其故。”意思就是想要在这个国家施展抱负,就要先知道该国的权力阶层是谁,先和权臣结为朋党,只能敬他不能恶他,尽己所能。 大明朝没有权臣,但是有自己的阶层。所以现在必须要对士大夫阶层妥协。 故而激动之后,朱厚照的那颗心又恢复了平静,接着道:“卿等以为呢?”这就是在问杨廷和、蒋冕、毛纪、张仑几人了。 王琼说的是实情,而且还结合了杨廷和自己的建议,能拒绝吗?不能,于是道:“臣等附议。” 朱厚照接着道:“内阁会本,朕亲批。” 这就是要内阁联名递交奏本,自己亲自批改。 内阁等人闻之便齐声道:“臣等遵旨。”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别想着安稳退休了,好好干活比什么都强!我连自己的宗族的藩王都得罪了,你们干嘛不敢得罪人?接着道:“‘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朕不敏,然不敢有违于庶民之念。愿效三王,以为修身,卿等尽力辅佐朕,匡扶朕的过失,朕岂能不知?朕与卿等共勉励哉。” 众臣闻言皆道:“陛下圣明。”其实众人内心都知道,皇帝刚刚那几句话是何意思,我修身了,是在你们这些大臣的辅佐下修身的,但是下面世家不修身,也要靠你们了,世家不听话就抄家、杀头! 朱厚照心中却道:我才不圣明嘞,只不过比你早知道了一些事儿而已。 第195章 建昌 转瞬间,冬季已然来临,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雪花。然而,天色并不算太过阴沉,因此这雪花也是稀稀疏疏地落下。落在了树上、屋顶上、路上、行人的身上,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宫廷之中、各个王府以及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里,他们早早就储备好了大量的优质的炭。每当天气变冷的时候,就会把用于取暖的精致熏炉摆放在屋子里。老爷们坐在暖阁中,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翻阅书籍或者与友人下棋聊天,研读文章;太太们则围坐在一起,做着针线活,亦或是烧香拜佛,分享着家长里短;小姐们或是弹奏一曲古筝,或是吟诗作画,尽显才情。 而在京城中条件稍好一些的平民百姓家里,也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炭盆。一家人围坐在炭盆旁边,虽然比不上贵族们那般奢华享受,但也能感受到些许温暖。 至于那些更为普通的家庭,则会使用泥制的盆子装满烧火做饭后留下的“灶灰”来取暖。这种方式虽然简单朴素,但却能够帮助他们抵御冬日的严寒。 如今京城军民,百万之家,都是用石煤取代了薪柴,无他,便宜耳,但是对于勋贵阶层来说,不够逼格,仍是用薪碳。 北京城作为元朝的建都之地,自太宗文皇帝建都至此,世家勋戚、达官贵人,甲第连云,疏圃曲池,下畹高堂,锦衣玉食,侍仆成群。 那些提鸟遛狗的纨绔子弟,或郊外宾游,或别墅筵宴。大小官人每出衙回家,约定某日与某处,聚一小院饮酒,寻得命妓歌唱,期间行酒猜枚,往来送客,这时竟将这祖宗禁令抛之脑后,全然不顾。 比如洪武六,诏礼部申禁教坊司及天下乐人,毋得以古圣贤帝王、忠臣义士为优戏,违者罪之。先是,胡元之俗,往往以先圣贤衣冠为伶人笑侮之饰,以佑燕乐,甚为涣慢,故命禁之。 可惜着如天仙之都,升平之界,被关在禁内的朱厚照是无从得见了。 建昌侯府内,张延龄身着裘衣,端坐正厅,面前站立一人也是穿着裘衣,是府里的管家。张延龄身边的桌子上放的有一摞本子。 “去年大雨,庄里报的收成减少也就算了,怎么今年无甚灾害,也是不足?定是你们私下吞没,克扣了进项,你最好如实招来!”张延龄怀里揣了暖炉道。 那管家赶忙躬身作揖,诚惶诚恐地回应说:“老爷,这如今只是账册,货物俱在别院,您不信,可亲去查验,小的不敢撒谎。” 张延龄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骂道:“放你妈屁,我看你是糊涂了,分明是你查验不清,你反倒让我去查,过些日子,天再冷一些,我宴请人,祭祀祖宗,拿不出东西怎么行?你让我喝西北风?” 那管家道:“是我糊涂,老爷莫气,我再去找那庄头去,不如这两天如果不下雪,我下去查验一番,您看如何.....” 张延龄眯着眼道:“这还算句人话,不过我岂不知你?你这一来一回没有个把月是办不成的,到时候过年祭祖怎么办?算了吧,把这些东西,拣上等的出来,送到宫里给太后送去些,再拿出一些来送到那府里去。” 只见那位管家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两条眉毛几乎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他一脸严肃且略带担忧地说道::“老爷,如今宗说哥儿在宫里当着差,那府里低调许多,这送过去……会不会不太好啊?” 张延龄一听就火了,他瞪大眼睛骂道:“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我们兄弟之间来往,还用得着避人吗?” 管家被吓得一哆嗦,赶紧点头应道:“是。” 张延龄哼了一声,又道:“今儿个,安排厨房,今儿午饭我就单独吃” 管家连忙道:“那我让厨房准备烧鸭冬笋馄饨。” 张延龄想了想,然后吩咐道:“把东南角的那处僻静的小院收拾出来,我今晚要宴请客人。另外,你去告诉养在府里府里的曲儿班,让他们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人来了,少不了要唱曲儿侑酒助兴,最近他们新学的那个弦索调,极为不错。” 管家疑惑地问道:“是,小的记住了。老爷,请的是谁呀?” 张延龄站起来伸着懒腰道:“庆云侯家。” 管家又问道:“老爷请他做甚?他不是和府里有过争执?” 张延龄道:“你懂个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本来这事原本是了解了的,谁知今上自大安,竟听了官府的建议,将皇庄清退,原本他家的地和我家的地都被征收成了皇庄,如今清退了皇庄,这地当然要物归其主,原本搁置的争议,这不是又闹起来了,但是这总不是长法,我看还是谈谈好一些。” 这管家知道,老爷口中的庆云侯乃宪宗皇帝的太后的娘家,和建昌侯起争执还是因为地的事。 原来庆云侯周寿因为是宪宗皇帝的舅舅,身为国戚,很是恣横。 当时勋贵、外戚冒犯禁令求赐田地,周寿自己就乞求通州田六十二顷。 等到孝宗皇帝登基,周寿被加封太保。周寿所赐庄田更多,自己在宝坻等地的田已五百顷,又想得其余七百余顷,竟诡辩说以私财相易。有司弹劾其贪求无厌,让皇帝拒绝,孝宗竟许之。 但是他所得的这些田里,有一部分是会昌侯家的,张延龄正是会昌侯家的女婿,得到了这部分田地,结果两家因为争田,家奴相互殴打,自己当时也参与了。 后来朝廷听闻,有司就又弹劾,孝宗皇帝对待外戚甚厚,基本上就是和稀泥,而且周寿在弘治十六年加太傅,其弟长宁伯周彧也加太保,兄弟并为侯伯,位三公,从未有过也。 后来正德四年周寿死,现在的庆云侯是周瑛,本来皇帝将这两家的地都划走充作皇庄,也就没什么了,结果大病初愈,听了御史的建议就将地皇庄归还主家,这不两家又闹起来了。 管家道:“老爷,您大人大量,只是这庆云侯恐怕不知道好歹,仍要争执。” 而张鹤龄闻言道:“我现在还岂能怕他?真要斗起狠来,我不怕他,只是如今不比往时。闹起来,两家都不好看。” 管家道:“老爷,不如喊来宗说哥儿来,让他陪客,庆云侯还能闹起来不成?” 张鹤龄笑道:“算你还有点主意,让他来,还是算了。这事儿本来就不碍他,让他来他心中不自在也不好。”说完就出门回书房。 管家跟在张鹤龄身后,张鹤龄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物资核对清楚!” 管家连忙点头应是,但又面露难色地问道:“老爷,那账册呢?没有账册,我如何能核对得清楚?” 张鹤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我怎么可能随身带着那些东西?都放在原处呢!”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留下管家在原地一脸无奈。 鹤龄用人喜聪明伶俐,建昌侯则不然。 第196章 起事(1) “王爷,矿上掌事马福求见。”一人恭敬地站在书房门外轻声说道。 “让他到偏厅去。”屋里传来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道。 “是。”那人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片刻后,书房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他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高大挺拔,面容清俊,身上散发着一种高贵气质。他身穿一件青色道袍,上面绣着四团四爪龙图案,头戴翼善冠,脚直指上,脚俯垂向前。 这时,一名太监走上前来,低声问道:“王爷是否要去‘授能堂’?” 那王爷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在一群内侍的簇拥下,他缓缓走向了授能堂。 到达授能堂时,早已有人在堂外恭候多时。其中包括一名官员和一名富商,他们见到王爷到来,纷纷行礼。然而,王爷并未理会他们,直接走进了堂内。 进入堂内,只见那王爷端坐在王位上,目光冷峻地看着前方。内侍见状,高声喊道:“传马福。” 马福听到传唤,连忙快步走进屋内。他见到王爷端坐王位,立刻跪地行礼,口中高呼:“草民拜见衡王殿下千岁。” 原来,这位王爷正是当今皇帝的叔叔。是明宪宗第七子,朱佑楎,明孝宗皇帝朱佑樘异母弟,封为衡王,弘治十二年之国青州。 “起来。”朱佑楎道,原本以为是有什么紧急的事,见马福神色无异样,心中稍微松口气,又问道,“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正旦,你现在来王府干什么?” 马福恭敬道:“衡王殿下,不是我坏了规矩,招人非议来到王府,只是事情棘手,故特来请示。” “哦?”看来还是有事,朱佑楎道,“仔细说与吾听。” 马福则更显恭敬,但是仔细看啦,鬓角隐约有细细汗珠,马福道:“草民自管颜神镇矿上,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但是您知道,这天也是邪门,入了冬一来,先是雨又是雪,一来二去,这就很快上冻,但是距离年末定的定额还差了许多,现场坑首就催的急,为了顺利打矿,就催促人下矿,现场起了争执,矿工被打死四人,矿首也竟被打死。” 马福所说的颜神镇就是春秋时齐国的弇中,《左传》: 襄公二十五年 (前548),崔杼弑齐庄公,近臣闾丘婴、申鲜虞亡走,“驾而行,出弇中”,遂驰入鲁国。又哀公十四年 (前481),子我 “攻宫闱与大门,皆不胜,乃出。陈氏追之,失道于弇中。” 隋开皇十八年属齐郡淄川县。唐初改制,设河南道,隶淄州淄川县,贞观经五代至宋代归属基本未变,这时候的颜神已成为鲁中重镇。金代属于山东东路淄州淄川县,称颜神店。元至元二年置颜神镇,属益都路益都县。 到了大明属青州府益都县。 颜神镇虽是一镇,但是人口却是十余万,原因无他,颜神镇境内的西河、黑山、万山、山头、福山、八陡、石炭坞等地有煤矿。 而且颜神镇还有陶瓷和琉璃产业。 朱佑楎问道:“矿首被打死,行凶者拿了送官不就成了?” 马福道:“是这个道理,但是矿上有一浑人,名王堂,这人力气大,讲义气,在矿工中素有威望,此人要求矿首被打死,但矿工也有死伤四人,所以不同意拿人。最为可恶的是,他说如果不放人,不赔偿,就不开工。” 朱佑楎又道:“这王堂也说的在理,赔点银子的事么。” 马福道:“是,所以草民就去了,带了些银子,约了人,时间,在一个酒楼里和解。但是矿首的家里不愿和解,就带着一众人把王堂打了一顿,要扭送了官府。” 朱佑楎觉着有些心慌,不耐烦问道:“然后呢?” 马福道:“那些本来要好的矿工听闻怎么甘心,于是双方械斗,这事被知府知道了,就带着差役把人都拿了,说出了人命,大家不好,就要写详文报按察使司。谁知矿工以为要派兵杀了他们,于是一群人就趁着天黑,聚到了窑神庙,将人都放了出来,王堂也不甘心,于是就打死公差,一群人到了矿首家里,将全家都杀了。我本来也被公差锁拿,是趁乱跑的。” 朱佑楎闻言慌地站起来,但是很快又镇定下来,坐了下来道:“怕什么,有兵。” 马福道:“衡王殿下,话虽如此没错,但是终究是咱们矿上出的事,到时候追究下来。” 朱佑楎却冷哼一声道:“与吾何干?” 马福也不敢再说,到时候真审问起来,朝廷肯追究王府吗? 朱佑楎却很是惋惜:“没有了钱,府里的开支就不够了。” 马福谄媚道:“是啊,殿下不如向朝廷请赐课税。” 朱佑楎道:“正德二年就赐过青州府的课税了。” 马福接着道:“这官府也是不体谅王府的苦衷,禄米常常支付延迟也就算了,这好不容易有个进账,还出了这档子事儿。” 朱佑楎挥挥手道:“算了,算了。颜神镇乱不起来,这不说青州府,就是布政司等这些衙门的官老爷们哪个手上没点盈利在这里面?就是鲁王府一直都有的。” 马福闻言心下更是大定,笑道:“殿下说的是,这些乱民手上没兵器、又无盔甲,怎么能斗的过兵,估计明日就有结果了,到时候草民回去重新招募矿工。” 朱佑楎点点头:“这次你去挑些听话的。” 马福道:“是。” 朱佑楎接着道:“过些日子,你拆借点银钱,送到府里来。” 马福一听这话,顿时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愁眉苦脸地诉苦道:“殿下,您知道这些年,颜神镇上上下下多少矿,这矿多了,就赚的少,哪里有多余的银钱啊。” 朱佑楎听他这么一说,脸色立马一沉,冷笑道:““别家我不知道,你别在这里让吾猜谜,年末了我总要备点子银钱吧,你让我阖府上下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你别惹了吾。” 马福被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地应道:“是是是,草民明白了,草民一定想尽办法去筹钱。” 见马福服软了,朱佑楎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笑着安抚道:““你办事可靠,明年我少拿一些就是了,吾不会让你吃亏。” 马福闻言心中暗道:这可如何是好?嘴上却道:“多谢王爷体谅。” 朱佑楎颔首道:“你且回去吧,速速解了银子送来。” 马福道到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待出了王府,走至南侧,见两座石坊上的柱顶横梁上则是双龙戏珠的浮雕图像,四面横额分别镌刻着“乐善遗风”,“众贤永誉”和“孝友宽仁”,“大雅不群”。心里骂道:“呸,刻个貔貅多好,瞎包玩意儿,就会使得我。” 第197章 起事(2) 颜神镇,窑神庙,夜深,风冷。 王堂坐在正殿,背后就是窑神爷爷,一前一后。殿内集满了人,火把照映在众人脸上,映射出不同的表情,迷茫、恐惧、兴奋。 此时一身着破旧襕衫,外面套着羊皮裘,长相斯文的秀才上前道:“哥哥,外面来了许多差役,他们传了话进来,只要我们乞投降,便既往不咎!” 殿中非常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王堂的答复。 那秀才接着道:“哥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见王堂仍是不作声,心里有点急了。 王堂也在下着决心,几十人呢,跟着他起事,这是一条不归路。自己怎么能不慎重?于是道:“弟弟,官府说话算话吗?” 秀才道:“哥哥您不知这官府德行?我只担心有诈。” 这时一汉子道:“哥哥,莫不如干脆降了算了。”一听说降,众人内心更是紧张万分,因为谁也不知道降后是什么结果。 王堂又看向那汉子道:“牛三兄弟,这话可不敢说出来,毕竟还不知道官府是什么意思,他们的话可信不可信。我们听听刘信兄弟的看法,他念过书,知道大道理。” 这秀才正是青州府的一个穷酸秀才,好不容易中了秀才,但是家境贫寒,为了谋生路,就来到了这颜神镇,自己读过书,认识字,这才在这里不用掏体力活,但是由于没有关系,是靠着别人介绍坐了一个计画先生,掏不起介绍费,还是借的钱,利滚利至今一分钱没挣,反而欠的更多。 别看是秀才,在矿上待过一段,也扛过煤包,身体有的是力气,趁乱将债主杀了! 牛三嘟囔道:“我们打的过官军么。” 秀才刘信跺脚道:“哪里有什么官军?要是官军早杀进来了,我们手上一无刀、又无甲,有个甚势力,让官军不敢进来?” 牛三问道:“那他们咋不打进来?” 刘信答道:“这些差异平常作威作福还行,这是要送命,他们如何肯?”对着王堂道:“哥哥,如果不起事,这些官府定会瞧不起我们,我们把事情闹大了,官府才会怕我们!” 王堂狠下心道:“好!那我们就起事!俺还是那句话,你们谁都不能走!谁敢走俺先杀了他!不过这次还是要谢谢你们,今天所得钱财俺一文不要,都是你们的,你们把钱财分了,都送到老家去,就是掉了脑袋,也值了。” 众人闻言便议论纷纷,这时牛三道:“哥哥,俺不起事,这次就是帮忙,俺要走。” 王堂狠狠地看着他,问道:“真的么?” 这时又一汉子提溜着一个也是身老头进来道:“哥哥,这时镇上有了名的张神仙,让他给算算!” 老头笑道:“好汉、好汉,我是个不中用的人,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那汉子笑道:“张神仙,你看看我们这些人最后是死、是活?” 众人闻言,包括王堂也看向那张神仙。 张神仙讪讪笑道:“各位好汉,都是天上的星辰,我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刘信却道:“哥哥,你听!张神仙都说我们是天上的星辰,就是来凡间走一遭的。” 王堂哈哈大笑道:“好,张神仙说话好听,你跟着我们吧。” 张神仙闻言怎么敢,但是更不敢拒绝,正思索如何不激怒王堂,才能脱身时,王堂站在八仙桌上,道:“兄弟们!听俺说。” 众人看着王堂,王堂道:“事情走到如今,不是咱们这些人说的算啦,咱们为啥出来?为了活!为啥?还不是因为家里穷,揭不开锅,一家老小都等着咱们卖了力气,挣俩仨子儿?但是咱看看,那些混账王八蛋让咱活不活,坑首是个啥东西,这么冷的天儿,让咱们下矿不说,连个厚衣、热饭都不让好好吃,稍微不顺心,那工钱说扣就扣了,他是咋死的?那他妈是自己摔下去,自己摔死的!” “掌事、官府信吗?不信,诬陷咱们兄弟杀了坑首,让我们偿命,谁家没个老小?谁甘心去送命?” “结果嘞,一帮子打手,当场就动手,咱们也死了几个兄弟。” “剩下的事,不说了,俺觉着刘秀才说的对!没啥事还要咱们死,这如今坑首一家也被我们都杀了,那咱们更活不成了。” “为啥活不成?那是因为他们不怕咱们!要是咱们和那讲书人讲的宋朝宋江一样,他们就害怕咱们了,不仅害怕咱们,还给咱们送钱!送官。” “今天俺还是那句话,为了大家的活路,谁都不能走,谁要走,就是背叛咱,背叛咱就是不让咱活,那你就先死这里!” 话说话,众人都纷纷道:“听王哥哥的,都听王哥哥的。” 这时王堂对着牛三道:“兄弟,刚才你说你要走,对不对?” 牛三此时恐惧道:“是嘞。” 王堂接着道:“那你今天说啥也不能活了!” 牛三闻言跪下道:“哥哥,俺家还有老小,你放了俺吧。” 王堂却摇摇头道:“这不行,俺刚刚说了,谁走谁死。”接着对着众人喊道:“摁住他!” 于是几人纷纷摁住他,牛三恐惧之下哭道:“王哥哥,你放了俺,俺跟着你起事还不行吗?” 王堂道:“兄弟,你刚刚那句话,说的让咱们都不信你了,对不起了!”说着拿了一短刀递给了刘信,刘信一愣瞬间明白了咋回事,于是就接过短刀,走到牛三面前,道:“牛三兄弟,对不住了。” 说着让众人把牛三的上衣扒光,看着牛三恐惧的表情,听着他苦苦哀求,稍微皱了眉头,接着又让众人把他裤子也扒了。 刘信拿起短刀,对着那几个汉子道:“摁住他了。”说完便将刀放在牛三脖子上,齐着耳朵跟连着脖子一刀下去,将头割了下来。 一手提着脑袋走到王堂面前,王堂见此道:“唉,你图啥嘞?”接着对一众人道:“刚刚俺说的你们估计还都不信!” 便提着牛三的脑袋交给一张神仙道:“老神仙,托您办件事儿,你拿着这脑袋交给官差,就说这是王堂的。” 张神仙此时都被吓死了,颤栗着不敢接,王堂狠狠地道:“给!”便将脑袋塞给了张神仙,此时张神仙哭着道:“我不敢。” 王堂道:“你不去,你就死!” 张神仙道:“我去,我去,我不死,我不死。”王堂便让两人将他赶了出去。 王堂对着其中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道:“你去看看,远远地看。”那小伙子领命就去了。 王堂回过身,看了一眼那地上那堆牛三的衣服,对着众人道:“谁衣裳单,就把这地上的拿走穿去吧。” 于是就有几人上去将那衣服、裤子分了去。 过一会儿,那年轻人回来道:“王叔,张神仙被公差杀了。” 除了王堂、刘信,其余人等皆面露恐惧,王堂道:“看到了么,公家还指望咱们的脑袋换赏钱嘞。” 第198章 起事(3) 众人一听到那句“公家还指望咱们的脑袋换赏钱嘞。”顿时群情激愤,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过了一会儿,大家纷纷看向站在前方的王堂,齐声说道:“王哥哥,您快说说吧,我们都听您的!” 只见王堂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开口说道:“好,既然大家都信任我,那咱们就这样办。咱们对外就说王堂已经死了,我们也投降了,先把那些家伙给诓骗过去,等他们放松警惕之后,再一举将他们全部杀掉!”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来一阵叫好声:“好、好!这个主意妙极了!”就在这时,王堂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刘信身上,他拍了拍刘信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好兄弟,这次要靠你带领着大伙一起行动了。你读过书,有见识,公家也相信你。” 刘信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好!王大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说完,他大手一挥,招呼着众人跟随着自己一同走出了窑神庙。众人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们不打了,我们投降啦,求求老爷们饶命……” 外面的隶兵闻言都大喜,为首的颜神镇巡检更是大喜,对着一众隶兵道:“弓手准备好,拉了弦,上了箭,对准了。步快手把刀抽出来,马快手也把刀抽出来。”同时思索着如何给通判禀报。 原来正德十二年为了预防颜神镇矿贼,朝廷于此地增设青州府通判一员。这巡检腰间系着一把用于防身杀贼的腰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见一众矿工从狱神庙里出来,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乌泱泱的人群之中竟然没有半点光亮透出,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黑暗所笼罩着。 此时,这巡检不禁心生疑惑,皱起眉头大声喝问道:“为何不亮了火把?” 站在前排的刘信道:“回老爷的话,火把烧完了。” 听到这话,巡检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起来。沉思片刻后,果断地说道:“:“你们别往前走了。”并转身对身旁的两名祗候吩咐道:“你们俩打起火把,去看看。” “得令。”于是两名祗候便拿起火把小心翼翼地朝着前方走去。尽管他们手中的火光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但由于夜色实在太过昏暗深沉,视线仍然受到极大的限制,难以看清远处的景象。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那两名祗候几乎同时高声喊道:“巡检老爷,他们都空着手嘞,就二十来人,为首的是一个秀才。” 巡检听到这话之后,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长舒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让秀才过来,其余人都停在那里。” 于是两名祗候押着刘信走到了巡检面前。 “你是何人?为何造反?”巡检问道。 “学生名叫刘信,不是造反,是被裹挟至此的。”刘信赶忙躬身行礼,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巡检又问:“那人头果真是王堂的?” 刘信道:“千真万确,矿工害怕,就合力将王堂杀了,割了头,让一老头送了出来。半天没见回信,他们觉着打不官军就决定投降,我读过书,就让我走在前面回话。” 听完刘信这番解释,巡检不禁冷笑一声,面露鄙夷之色,嘲讽道:“你是个蠢才!他们分明是拿你作挡箭牌,先射箭也是射死你!” 刘信道:“老爷说的对,我读书读傻了。” 巡检见刘信如此,道:“可惜了,可惜了,你祖宗的德都被你败光了。” 刘信闻言道:“老爷,这话学生不懂。” 巡检道:“你说被裹挟至此,我是不信的。朝廷有律令,你功名定是没了,恐怕人头也要不保。” 刘信立刻下跪道:“老爷,饶命、饶命。” 巡检道:“大明律在,本官说了不算。” 刘信压着恶心,道:“老爷、老爷,我身上有宝贝。” 听闻宝贝,巡检示意祗候去搜身,一祗候道:“老爷,我们是搜了身才押了他来的,他身上什么也没。” 刘信却道:“老爷,宝贝不能带在身上,我告诉您在哪里?” 巡检闻言心中想道:“也是,有了宝贝,怎么会轻易带在身上?”于是又问道:“是何宝贝?” 刘信道:“老爷,我回去与您单独禀报?” 巡检闻言怎么肯,回去再禀报,这宝贝就不是自己的了。于是道:“你现在说来。” 刘信又道:“这里人多耳杂,恐有不便。” 那巡检笑道:“哼,你休要与我耍心眼。”便下了马来,走上前去,接着道:“快快说来。” 祗候便松开了刘信,刘信便佯装上前说与巡检,那巡检侧头附身,便听道刘信道:“狗官,我特来取尔狗命。”瞬间拔了巡检的腰刀,将刀架在了巡检脖子上。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逢此变故,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通判道:“好汉,何故如此,这是矿上之事,与你何干,速速离去,我不计较。” 刘信道:“哈哈,狗官,你不是要上报朝廷革去我的功名吗?反正横竖都是死,拉你一个垫背也不错。” 巡检道:“刚刚不是我的本意,就是想教训你一下,没有要上报革去你功名。” 刘信道:“我岂不知你?你先恐吓我,料定我要贿赂与你,你也不想想,我若有钱,来这颜神镇做甚,反正都是死,我死之前,先送尔到阴曹地狱去,可怜我寒窗苦读,只是考了秀才,愧对先人。” 巡检道:“好汉,你现在放下刀,速速离去,我不计较,我身上有腰牌,你取走用作信物,来年你考取功名,我愿做资。” 刘信道:“当真?” 通判道:“当真。” “好。”刘信道。 巡检闻言大喜,却又听道:“你们有弓,我如何得走?你莫要诓我,你和我一起。” 巡检怎么肯,于是便令众人道:“速速收了箭,将弓扔在一边。” 一名祗候道:“老爷,他在诓你嘞,我们下了弓,如何救你?” 刘信道:“既然如此,那干脆你先死,我再被你们射死。” 巡检闻言大急:“混账,我的命令也敢不听?” 弓兵闻言便收了箭,扔了弓。 刘信接着道:“下马,所有人将刀也扔了。” 巡检道:“还不快下马。刀也扔了。” 于是众人又将刀扔了。 这时刘信大喊:“王堂哥哥,还不速速前来。” 王堂在远处闻声,便令众人快速上前,差役一时之间反应不及,天又黑,迅速被矿工们拿下。 巡检急的跺脚道:“你竟敢诓骗我?” 刘信道:“兵不厌诈,是你先诓骗我在先。” 于是王堂令矿工剥了他们的衣服,收了他们的兵器。 巡检见此道:“贼,你们这群贼,等着朝廷派兵都杀了你们九族....你.....” 还正要骂,却被王堂一刀杀了,王堂接着道:“这次你有功,兄弟。” 刘信道:“不敢当,可惜了这巡检。” 王堂道:“有甚可惜,狗官一个。”对着众人道:“快速速收了衣服,我们离开此地。这些差役全部杀了。” 刘信阻拦道:“哥哥且慢,我们人少,回到镇里,招兵买马才行。” 王堂道:“是极,我们如今有刀、有弓还怕什么?”于是一众人等便风风火火又回到镇上,镇上的一部分矿工包括监工、打手都在熟睡,被叫起来时,一个个身着单衣,刚开始还骂骂咧咧,但是见王堂等人有刀,便很快听令。 这时王堂道:“朝廷昏庸,奸臣当道,不给我们活路,我效仿书中宋江故事,替天行道,你们愿意跟着我起事吗?” 一监工道:“我们老老实实在这里做工,王哥哥,看在我们相识,你放了我们吧。” 刘信闻言却一刀将他杀了,恶狠狠道:“不听话者,皆如此人。” 众人大骇! 第199章 起事(4) 矿工们眼见此情此景,一个个面色惨白,双腿发软,扑通扑通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王堂站在那里,眼神冷漠而决绝,缓缓说道:“不是我心狠,是形势所迫。” 一旁的刘信见状,伸手从人群中上拉出一个人来,然后递给他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并指着人群对他说道:“你仔细瞧这里面谁欺负过你,杀了他!” 那个被拉出来的矿工双手颤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地接过了刀,但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裤裆处更是湿了一大片,显然是失禁了。 王堂看到这般情景,眉头一皱,冷哼一声,猛地冲上前去夺回了刀子,紧接着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那人身上,直接将其踢翻在地。而后他继续大声说道:“我们辛苦为钱,只是为了活!可是如今你们都见了我们,你们和我走不走,都与我们有了关联,攀扯了关系,官府随后就至,找不到我们就必然会杀了你们泄恨。” 说到此处,王堂突然转过身去,从自己身后的腰间解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观看,同时口中喊道:“老少爷们儿们,你们且睁大眼睛瞧,这便是颜神镇的巡检老爷!”话音刚落,他又示意刘信将那巡检的官服扔了出来,摊在地上,厉声道:“再瞅瞅这件官服,你们觉得官府还能放过你们这些目击者不成?” 众人闻言心中更是大骇,他们呢看来真是杀了官了。 王堂眯起双眼,仔细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和反应,心中暗自估量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他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爷们儿们,你们莫害怕,跟着我,我们去抢了这些人钱财,送到家里去,也不枉富贵一场,如果不跟着我,我也不为难你们,但是你们必死,家里也会被抄!” 听到这番话语,人群中先是一阵沉默,随后大家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终于,其中一人站了出来,高声喊道:“俺愿意跟着您干,从今往后,您便是俺的当家的!”其他人见状,也连忙附和道:“对,俺们都听您吩咐!” 王堂见众人表态,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见他随手接过一把锋利的长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手掌上用力一划。刹那间,一道深深的口子出现在掌心,殷红的鲜血如决堤之水一般迅速流淌而出。紧接着说道:“此地没有美酒,那我便在此以血立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违背誓言,天打五雷轰!” 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禁为之动容。他们纷纷表示:“只要能够活下去,谋求一份富贵也就心满意足了。” 王堂闻言大手一挥,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拿起你们手中的家伙什儿,随我一同动手!先把那些人统统给宰了!”说罢,他伸手指向远处。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十几名赤身裸体、蓬头垢面之人正被王堂手下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押送而来。 令人惊讶的是,王堂的手下竟然连马都有了,这无疑让众人心生敬畏之情。 于是纷纷抄起了家伙将那十几个差役打死。 杀人这种行为所带来的感觉异常复杂,那是一种深深的恐惧之中又夹杂着令人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每一次刀刃划过敌人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心中都会涌起一阵强烈的震颤。然而,就在即将杀掉最后一个人的关键时刻,王堂却突然出现并出手阻止了这一切。 只听到他喊道:“这个留着,莫要伤了姓名!”这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目光锐利地盯着那个人,那人正是祗候,王堂沉声道:“你且回去报信,官府若能招安最好,否则,咱们就去打了县衙,攻了知府,到时候那些官老爷就会如同那些人一般了!” 那祗候听到这番话后,吓得脸色煞白,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然而,王堂并未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只是不耐烦地催促着:“快滚!” 站在一旁的刘信看到这一幕,心中了然,这是王堂说给这些矿工们听的,但是心中还是有些疑虑,于是他走上前去,压低声音问道:“哥哥,既然如此,官府岂不是会有知道我们踪迹?知道我们声势?” 王堂微微一笑,轻声回答道:“兄弟,你你不知。如今已经死了一个巡检,此事必定会传到官府那里。咱们的行踪已然暴露在了官府面前,就不怕他报信了,倒不如放这个人回去,但不仅是为了让他报信。” 刘信闻言,眉头微皱,仍是一脸茫然地追问道:“那是为何?” 王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然后用眼神示意刘信看向周围的那些矿工兄弟们,缓缓说道:“你想想看,如果咱们把这个祗候杀了,官府那边势必会认为咱们穷凶极恶、毫无转圜余地。但若是放他回去,官府就会觉得咱们尚存一丝招安的可能。而这些矿工见官府有人活着回去,你觉着他们还敢背离咱们吗?” 刘信闻言恍然大悟,是啊,这样以后大家就彻底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颜神镇火把照亮了天,一夜之间,由十几个火把逐步变成了百十个火把,千个火把,纷纷拿着可以拿的武器,对颜神镇掠夺一番,便奔向青州通判驻地,那通判早已不知去向。 随后王堂等人向青州方向奔涌而去,沿途村庄也都被裹挟进来,毫无防备的村庄里地主被破家,钱粮洗劫一空。 周边村镇闻言纷纷关闭了村寨,拿起了武器守卫。 一时之间青州府大震。 很快这个消息便传到了北直隶,等传到了京师,却是过了半月有余。 乾清宫冬暖阁里,朱厚照面前跪着张仑、杨廷和、蒋冕、毛纪、王琼、王宪。 “且起来吧。”朱厚照道,“刚刚不是我有了气向卿等发火,而是矿工怎么会忽然闹了起来?青州府、布政司衙门、按察使司衙门的奏含糊不清,如何是中枢清楚?巡抚在干什么?没有立即处置,反而让他们闹了起来?” 王宪道:“启奏陛下,现在不是追究地方衙门的时候,臣以为令山东都指挥使司衙门派兵剿灭叛贼。” 王琼也道:“启奏陛下,颜神镇历年都有矿贼闹事,如今这起不过是闹大了起来,王尚书说的对,当务之急是令地方加派官兵剿灭这些矿贼。而且臣担心贼人攻莱芜,经兖州,北上济南,震动京师!” 朱厚照闻言脑壳疼! 蒋冕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徐州乃是南京之门户所在,为何不是向南攻打徐州?这样岂不是更能直取要害?” 毛纪轻抚胡须,缓缓说道:“济南府城高兵多,攻打济南府不是那么容易,而且济南府距离京师太近,贼首不会向北,臣担心贼首向南下徐州,浙江、江苏就危险了。” 然而,王琼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心中骂道:“都他妈这时候了还逞能,一群泥腿子懂个什么北上、南下!”于是朗声反驳道:“毛学士此言不对,正德五年刘贼造反,不是就是直接向北攻霸州,威胁京师么?” 毛纪听后,当即也反驳道:“这两次都不同。相对于上次刘贼,此次造反的贼子都是矿上的矿工,他们人数太少,马匹也不够,向北自然最好,但是风险也最大。” 朱厚照看向杨廷和问道:“杨先生呢?” 杨廷和却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先令兵部覆议,再行定夺。” 朱厚照知道,杨阁老不善谋划军事,可问题是,自己也不善于谋划!于是又看向张仑道:“英国公呢?” 张仑道:“臣以为令兵部覆议,再行定夺。” 朱厚照闻言只得如此,于是道:“令兵部覆议上奏,再定。兵部当切责地方,更需详细奏报,更要加紧布置。” 众臣闻言道:“是。” 朱厚照议完又拿起一本奏本递与杨廷和道:“卿等以为?” 杨廷和接过奏本,与众人一一看过后,杨廷和道:“启奏陛下,臣请陛下圣裁。” 张仑也说道:“启奏陛下,今地方多事,陛下留意人事任用,臣等皆赖圣裁。” 朱厚照闻言皱眉道:“正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际。定国公就要辞任。” 原来是定国公徐光祚因病辞中军都督府事。 众人闻言便知皇帝不允,所以也不再说话。朱厚照亲批本面,只有二字---不允。 片刻后朱厚照与他们又议了一会儿,便遣散了众人。 朱厚照盯着山东方面的奏本,思索着下一步要如何进行。但是令京城的君臣意外的是,山东事态却发展的更为迅速。 第200章 真能 这边群臣还在议事,山东方面王堂开始攻打青州府,但是青州府治所治所益都,兵马充足,同时衡王这边也派府内护卫上了城墙,王堂见防范严密,很快便转头南下,对兖州东边区域劫掠一番,很快向莱芜方向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山东都指挥使司衙门终于开始清点起了自己的兵马,由都指挥使杨纪亲自带领军队前往镇压。他们一路上马不停蹄地奔向青州,然而,当他们在路上得知王堂已经南下攻打莱芜时,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这可真是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啊! 不过,杨纪虽然惊讶,但也仅仅只是惊讶而已。他心里暗自思忖着,断定王堂肯定无法攻破莱芜这座坚固的城池。于是,他心生一计,决定在莱芜城来个里外夹击,一举将王堂剿灭! 同时又过去几日,山东布政司衙门、山东按察司衙门具本会奏,颜神镇矿贼王堂,攻莱芜,掠东莱而去。 山东都指挥使司指挥使杨纪奏报:颜神镇贼首王堂流劫掠东兖,入莱芜,其势甚大。臣杨纪提军两千二百步骑,闻贼向新泰、临城逃匿,臣追击之,不日灭贼。 内阁闻报,杨廷和、蒋冕、毛纪联名揭帖,独王琼单独揭帖,送入内禁。 杨廷和等人请求皇帝令内阁会同司礼监及兵部尚书按照前例详审,王琼乞求皇帝令司礼监、内阁、五军都督府衙门进宫详审。 是日,朱厚照召内阁、兵部、五军都督徐光祚、许泰、郭勋进宫议事,待杨廷和、蒋冕、毛纪、王琼、徐光祚、许泰、郭勋等人俱至暖阁。 朱厚照问道:“杨纪奏报,其势甚大,又说追击之,不日灭贼,前后矛盾,此作何解?” 事情朝着王琼预测的那样,王堂没有往南,直接向北来了。 杨廷和道:“贼势甚大,盖因掠东兖,攻莱芜,然事情仍是可控,故而杨纪亲追剿贼,不日剿灭,也甚合情理。” 蒋冕道:“臣请陛下下诏令山东济南府加紧防备。” 毛纪也道:“臣附议。” 朱厚照闻言颇为不满,心中骂道:“这事还用你们建议,兵部早就批付杨纪,责令周边府县加强戒备了。”竟不接内阁的话,转向王琼问道:“果真如王卿所言,贼子有向北的迹象。” 王琼道:“启奏陛下,当务之急,令兵部札付河南、山东,守住黄河口隘,勿放过贼首渡过黄河。”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又问道:“不能灭贼吗?” 王琼道:“启奏陛下,如何灭贼,何时灭贼,且看杨纪能否追上贼子,将、兵能否用命,贼小,即灭之,然地方奏报,贼势大,臣认为不能急。” 朱厚照点点头道:“然各官戒备、粮草须王宪注意,且用心整理。” 王宪闻言道:“臣遵旨。” 杨廷和道:“兵部奉请差官整理,理所应当。” 蒋冕也道:“但有声息,更当戒备。” 此时许泰则道:“启奏陛下,臣乞京营官军亦须整点听征。” 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闻之无不愕然。这是要御驾亲征的节奏,有必要吗?却很快听到皇帝说道:“可” 杨廷和却立马道:“启奏陛下,京军不可轻动,因须防范北面鞑虏。” 蒋冕也道:“启奏陛下,剿灭此贼何须京军?‘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京军听征必然事先筹备粮草,若此期间,万计粮草准备充分,贼子已灭,岂不空费钱粮?” 朱厚照道:“权当检阅耳。” 杨廷和、蒋冕、毛纪闻言心中骂道:“败家子儿!” 毛纪道:“启奏陛下,听征京营总兵官须得用人得善。” 朱厚照道:“今如郭勋、许泰等亦可,再次江彬也可。”郭勋闻言心花怒放,自己用兵在陛下心中还在许泰、江彬之前。 杨廷和、蒋冕、毛纪相互对视一眼,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不是要御驾亲征。 杨廷和道:“陛下用人得当,此三人皆战阵者。” 朱厚照则道:“不仅要有要经战阵,亦要有谋略。” 杨廷和怕朱厚照说要御驾亲征这四字,立马恭维道:“陛下此言甚为得当。” 蒋冕也道:“启奏陛下,臣恐京营官军有名无实,正德十年,科道官曾奉命选营卫官军,是时食粮官军三十八万余人。各监局门厂等处役占奏准免选者十八万余人,从征者二万余,逃故者万余,团营所存者十三万余。而中选者仅二万人,听征之数,恐不能及。率军有言:“足食足兵”。臣担心食不足,兵亦不足。” 陈敬闻言,心中盘算着内阁的套路:“这是要使迂回之策,让万岁爷打消京营出动的念头啊。” 朱厚照闻言道:“去年江彬主管五军营,练兵得法,五军都督府及兵部皆有嘉奖,朕看江彬率五军营南下即可。粮草方面嘛.....”然后对着王宪道:“兵部如何?” 王宪道:“兵部可筹划。” 朱厚照点点头:“正德四年,直隶响马刘七势大,震动京师,京营不敌,乃京军为工,官兵受累,挫了锐气,朕观此弊,故而令建‘外四家’,及东西两官厅。后来应州一战,总算得法,又南下擒获逆藩宸濠,只是这总归不是长法,所以朕自大安,便令江彬练五军营,总要使十二营恢复祖宗之盛况。” 说完,暖阁内出奇的安静,朱厚照有点子心虚,因为他在赌当初正德皇帝的这个目的是不是这个,趁着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接着对王宪道:“京营军士赖兵部用心。” 王宪立马躬身道:“兵部岂敢不尽心,臣回部必拟定方案,报陛下亲裁。” 朱厚照又对徐光祚道:“定国公前些日子乞休,朕所不允,还请见谅。” 皇帝这话吓得徐光祚道:“臣岂敢不尽心办差,实乃有疾,伏请陛下恕罪。” 朱厚照道:“无罪,且起身来。然朕总不能不顾卿,令江彬佐之。” 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此刻脑海中都是江彬、许泰等人耀武扬威的日子,当然已经死去的钱宁不算。 此时郭勋却道:“启奏陛下,臣乞陛下召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后军都督府太师镇国公建幕府平乱!” 话音一落,杨廷和当场要晕死过去,不待皇帝说话,便下跪道:“启奏陛下,陛下原自降身份已是不合常理,今日武定侯做此言乃是逆臣所为,臣请陛下责罚其。” 蒋冕也跪下道:“武定侯蛊惑陛下,建甚幕府,置朝廷于何地?真是大逆不道。臣请陛下处罚武定侯。” 朱厚照完全都没听杨廷和、蒋冕的建议,此刻满脑子都是“幕府”二字,因为朱厚照敏锐地听到了里面的话音,那就是要摒弃内阁,独断军事! 如何合法的摒弃内阁?朱厚照以天子身份给自己这个大将军下命令组建幕府。 “你可真能啊,不愧是读过书的勋贵,这他妈打蛇,直接打七寸。”朱厚照如此想。 第201章 兵卫 无怪乎杨廷和、蒋冕、毛纪三人提心吊胆,皇帝不是不能独断军事,大明朝有这个先例。但是如今要丢掉百余年的内阁参与机要的传统,摒弃内阁,而独断军事,那内阁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原本设想皇帝自大安真的会惩处江彬,毕竟不再署理威武团营事,也不再提督锦衣卫,而且从五军都督府里撵了出去,仅仅被任命为了五军营管事。 说起五军营,乃太宗文皇帝曾数次率军北征,以反击鞑靼、瓦剌,每次出征前都会将全军步骑编组为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大部,称为五军。逐步形成了“五军营”,“岁调中都、山东、河南、大宁兵番上京师隶之”。平日进行训练,有时用之作战。 五军营下又设十二营、围子手营、幼官舍人营、殚忠孝义营,轮流入皇城值班守卫,皇帝同时又令勋贵子弟,以培养为名,于禁内值守,号御前侍卫班,如今国舅爷夏助隐约称为领班,而另一个小舅子夏勋则被令暂管勇士营,悄无声息之间禁军大半已落入皇帝口袋! 皇帝以前不想揽事,很多事情前期交给刘瑾,后期交给钱宁、江彬,庶政甩给内阁,自己做大将军,总揽天下军务,喜怒全凭心情。 现在压根就不怕事,有事就借力打力,师出有名的出手段!现在看来皇帝压根就没想着改变! 郭勋就是在向皇帝示好,无论皇帝同意与否,自己都能在皇帝心里留下更好的印象。 徐光祚、许泰二人心思也是心思各异。 徐光祚作为当朝勋贵,虽然弱于英国公,但是也是顶级豪门了,其实只要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按照勋贵的任务履历,就是替皇帝管管京营、祭祀等等,再不济也外放一镇总兵。 现在看皇帝的种种表现,感觉怪,说不出的怪。地方的那些军功派不仅没收到冷遇,反而在五军都督府、京营里安营扎寨了。 皇帝让张仑参与机务是拉拢补偿、还是释放的烟雾弹,谁也说不准。 许泰则想的是,机会来了。坐了一年的冷板凳,也该喝杯皇帝的热茶了。 “先生们何必大惊小怪,御前议事,不因言论降罪。”朱厚照淡定地说道。 杨廷和道:“陛下,非臣等大惊小怪,外出镇军辟府筹建僚属,乃幕府也。然自宋便废除此制度,人事任用皆出朝廷。今日武定侯说与陛下建幕府,不知何意也。” 朱厚照却道:“今日所议乃山东矿乱事耳,此乃一议,何必如此?” 武定侯闻言心中压不住的狂喜,皇帝没反对,不反对就是赞成。不仅如此,徐光祚、许泰、王琼等人也是认为如此。 杨廷和、蒋冕、毛纪就更别想了,他们现在就想让皇帝出言训斥或者驳回郭勋所议,不然日后少不来天天在皇帝面前吹耳边风。 但是皇帝的态度就是暧昧,不反对、也不赞成。 到最后君臣议完散会,所议只有一条,令兵部议案,同时敕令黄河隘口警戒,杨纪伺机灭贼。 杨纪当然在找机会,这家伙慢慢的也不着急,等着,等着捞好处!先让匪过一遍,自己再过一遍,到时候那些个大财主、地主,书香门第将自己看做佛祖在世,少不得要上香,纳贡。 不给也没关系,那自己的这些兵管不住也情有可原。 若上告呢?那也没关系,杀了就是了。谁知道是谁杀的。冲锋斩馘者,甲也,而乙取之,甚者杀平民以为贼,是谓冒功 但是这得有度,万一被朝廷看出来,自己就真的玩完了,所以要把控好。 于是不紧不慢在兵部、五军都督府相继批付自己之时,正好追上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些矿贼战斗力还真不弱,毕竟短暂接触了一下,顽强的很。如今躲到了这龟山,他们据山固守,自己也掂量一下如何剿灭他们,还不能损失太大。 此时自己手中有一千二步骑,济南指挥辛楷有八百步骑,前来响应临清指挥杨浩也有八百步骑,这样算来足够剿灭这些贼子。 “这天,真他妈冷。”杨纪吐了口唾沫在地上,骂骂咧咧的。 这时一千户道:“杨都司,这天这么冷,下面的人马连续追了几天了,人困马乏,您看.....” “草!”杨纪心中暗骂一声,这千户好生不懂事,眼看就要立功,怎么能停下来。他横道:“不行!此山易守难攻,若是此刻给了他们喘息之机,待到他们恢复元气,再想剿灭可就难了!” 千户还想再说些什么,杨纪却大手一挥,制止了他。“老张,你什么心思我岂不知?就是挣军功也要看看什么时候,京里几位神仙盯着我们这些人,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你好好干,我保你升一任指挥,老辛那厮不行,我早不喜他了,要不是看着他后台硬,我稀罕他?” 只见张千户脸上挂着一丝笑容说道:“都司,您瞧这辛指挥此次的表现,依我看呐,且算不错!至少这回可是随叫随到。” 杨纪一听这话,眉头微皱,没好气地回道:“哼!那他妈分明就是奔着抢军功来的!要不然,我让他冲到前面去的时候,他怎么就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后面?” 张千户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地点点头,接着说道:“都司所言极是,对于这样的人,咱们确实得小心提防着点才行。” 杨纪一脸愤怒,咬咬牙狠狠地说:“罢了罢了,只要这次他不给咱使什么绊子,就算把部分军功分给这个家伙也无所谓了。”说完,杨纪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对辛指挥依旧充满了不满和警惕。 张千户知道这次杨纪也是无法,省、府里的老爷们怕死,留了相当部分兵力守城了,而且还是大部分留的还是杨纪都司衙门的兵,不然哪里轮得到辛楷来抢军功。 不过,辛楷也不好受,济南府也让他留下了许多兵马守城。 其实卫所哪里有那么多兵?可恶的这些官老爷们,竟然亲点兵马,于是几人便带着账面上各自的人马,实际上只有这区区可怜的总计两千步骑出来。 第202章 龟山 “泰山岩岩,鲁邦所詹。奄有龟蒙,遂荒大东,至于海邦” 泰安龟山,外形像龟得名。在当地神话故事中,天宫中的一个龟将军,因其违反天条被贬下界投胎为乌龟,形体巨大,但在人世间依然兴风作浪,危害人间,碧霞元君欲说服教育,哪知其不知悔改,往南逃走,无奈碧霞元君在其前方扔下一个山丘,名曰挡龟岭,挡其去路,龟泣血而死,化身为龟山。 其山石呈红色,又名龟血石、 龟山石又名“鹤山石”。 王堂等人为躲避官军,率领众人躲到了山中。 “哥哥,我们得寻个好去处,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刘信内心其实很忧虑,只见他眉头紧蹙,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安。担心王堂认为这里是个聚啸山林的好地方而落草。 “的确,天冷,山里啥都没,而且我们携带的粮食,也坚持不了多久。”缓缓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身前燃烧着一堆旺盛的篝火。那熊熊的火焰跳动着,将他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使得他此刻的表情显得越发神秘莫测。 刘信揣摩这话,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对的,如果夏季,估计王堂还真会落草。 刘信皱着眉头,目光凝重地说道:“官军有马,士兵行动迅速,而且还有甲,以我们现有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正面抗衡,必须得想出一个巧妙的计策才行。 王堂道:“兄弟说说。”火光照应着他的脸,仍是一明一暗,说完朝着火堆里扔了一个枯树枝进去。 刘信一边思考着,一边缓缓开口道::“我们冷,官军就不冷吗?他们平日养尊处优,这么冷的天,他们不会围着我们,而是求着速战速决。即使他们不想着速战速决,朝廷里的那些官老爷们也不会同意。” 王堂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追问道:“然后嘞?” 刘信继续分析道:“我们片不能让他们如愿,再耗一耗他们。” 王堂紧盯着刘信,担忧地说:“几天?我们粮食不多,一旦见底,恐怕那些人就会跑。” 刘信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三天。” 王堂一听,满脸惊讶,难以置信地反问道:“这么快?”他还以为需要十天半个月呢。 刘信道:“哥哥,您想想,这山东什么地界?朝廷的王爷们,如青州的衡王,兖州的鲁王,还有曲阜的衍圣公府,他们怎么能容忍我们满地界的流窜,必然会给朝廷施压。” 王堂笑道:“也是,谁家乡里没个亲戚,他们怎么能容忍我们。”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捯饬着火堆,接着又问道:“那如何智取?” 刘信缓缓地坐了下来,伸出双手靠近熊熊燃烧的火堆,感受着那温暖的热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咱们还得靠着这天,天冷,官军平时就差,如果粮饷上再难一些,士气跟不上。届时,我们一鼓作气,冲下山去,反而大胜!” 王堂听后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短刀小心翼翼地收进鞘里,然后也伸出手来烤火,并开口说道:“就依你。”接着叹了口气道:“我们逃出此地,不知还能到哪里去。” 刘信眼睛望着远方,坚定地回答道:“我们去接着向北,渡过黄河,就不信官府不服软。” 不禁呵呵笑了起来,但他的内心其实充满了极度的不安和忧虑。他摇着头道:“兄弟,这时候还指望什么官府,官字两张口,不把我们吃干抹净怎么能罢休?” 刘信猛地一下站起身子,刚要说话却被王堂抬手止住。只见王堂一脸愤恨,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不过横竖都是死,既然不让我们活,他们也别好过,还有那朱家天子做的好梦,我也给他搅一搅,让他睡不好!” 刘信闻言激动着说:“当今皇帝是个昏君,哥哥,我们做大,打到了京城,未必不能把皇帝拉下马!” “哈哈哈。。。。”王堂开心笑着,“好!果真如兄弟所言,到时候,那龙椅也让你坐坐。咱们兄弟们顿顿吃白面,吃肉、喝酒岂不快哉。”接着又盯着刘信道:“不过,要是失败了,兄弟你就亏了,你是秀才。” 刘信又坐了下来道:“哥哥,我这也只能到秀才了,家里没钱,去年个我老娘也走了,怎么还能接着读书?不然也不会为了吃口饭,来到这矿上。” 王堂叹口气道:“谋个差事,或者做个教书先生啊。” 刘信摇摇头道:“没钱能办成什么。我连娶妻生子,延续香火都做不到了,不搏一搏,又如何?” 是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什么都干不成,没钱两个字成了当下最难。 王堂宽慰道:“兄弟,我们这一路,抢了不少东西,分与你点,回家吧。” 刘信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堂,向从他的眼睛里、表情上寻摸着什么信息,同时,内心又极为不安,问道:“哥哥,可是怀疑兄弟我有异心?我在矿上,承蒙哥哥关照,不至于受欺负,虽说我是秀才,认识字,但是矿上记书多少?我只是一个打杂,也是卖力气罢了。哥哥,我随你至今,既然做了,岂能反悔?我不后悔。” 王堂同样也是盯着刘信,闻听此言,接着笑道:“兄弟,我怎么会疑你,只是我们一路这杀人放火,干的都是杀头的事,觉着你可惜了而已。” 刘信斩钉截铁刀道:“哥哥,可惜什么?功名利禄?跟着哥哥,小弟相信绝对能得到,他们老朱家的天下不也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再说如今天子昏庸,遍地贪官污吏,哥哥正是用人之际,小弟绝不离开哥哥。” 王堂又往火堆里扔了一根柴,道:“好,兄弟既然决心不离开,那就不离开。我再不撵你了。” 刘信内心松了一口气,抱拳道:“誓死追随哥哥。” “好兄弟。”王堂也抱拳回礼道,“我们一起闯出一番天地出来。” 二人相视一笑,真如亲兄弟一般,亲密无间。 第203章 魏彬回宫 司礼监太监魏彬从德安回到宫了。 主仆二人此时正身处暖阁之中,气氛显得有些凝重。一人端坐于榻上,那张面庞犹如石雕一般毫无表情;另一人则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旁,同样也是面沉似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照你这么说,寿王仅仅是因为禄米发放得太迟了,心中气恼不过,这才将人哄骗到王府去撒气的吗?”朱厚照盘坐在御榻上,眉头微微皱起,目光紧盯着站在下方的魏彬,开口问道。 魏彬此时脸上方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连忙回答道:“主子,此事千真万确!都察院、锦衣卫也有人,奴婢怎敢欺瞒万岁爷!” 朱厚照听后,沉默片刻,伸手拿起放在案几上的一份奏报,仔细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再次抬起头,看向魏彬,问道:“那对于这件事情,应当如何处置才好呢?” 魏彬见状,赶忙向前迈出一小步,低头说道:“万岁爷,这事儿奴婢实不好妄言。都察院那边的也有奏本,再瞧瞧内阁的票拟,然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听到这番话,朱厚照不禁感到十分诧异。以往这个魏彬总是喜欢自作主张、大包大揽,怎么今日突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朱厚照心里暗自思忖着,于是,于是试探性的问道:“掠了一府掌印,朝中会轻易地放过王府?” 魏彬笑道:“主子,朝中勿论会不会,万岁爷都要保王府。” “为何?”朱厚照问道。 魏彬道:“主子,您想。朝中那些大臣对寿王府这种行为,其实本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今闹得朝野皆知,无非就是陛下对诸王要求甚严,想接朝廷的法制,惩治藩王,万岁爷您下旨如果惩治,诸王更是寒心。且寿王并无子嗣,境况谁不怜惜?” 朱厚照闻言心中暗道,看来自己是有些着急了,寿王本无子嗣,如果这时候下旨严惩,让外人开起来,你这皇帝竟然还下得去手,以后其他藩王还有活路吗? 如果地方上在推波助澜,届时必是天下大乱。这个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于是道:“是这般无错,但杨先生内阁不允如何?” 魏彬道:“万岁爷,何必多听内阁?直接奉祖训下诏训斥即可,外朝挑不出理儿。” 朱厚照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接着又问道:“回来路上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地方可还安静?” 魏彬道:“回禀万岁爷,奴婢听闻湖广地方遭了灾,大半个月冷雨不短,人、畜冻伤死数甚多,人心都尚好,只是山东有矿贼乱了些,使颇为河南紧张。” 朱厚照闻言,心中颇为诧异,怎么不见听闻湖广灾事,于是问道:“灾伤如此厉害?怎么不见地方上报?” 魏彬道:“万岁爷,您关心则乱,地方面对此事,一般要县里上报府,府报布政司衙门,布政司还要核实,然后才能报户部,户部还要核实,才会有奏本。奴婢去时未问,只是回去时听到的。” 朱厚照又问道:“湖广总兵官镇远侯顾仕隆如何?” 魏彬闻言稍加思索,答道:“回禀万岁爷,湖广军务甚为妥当。” 朱厚照又问道:“他治军如此,与其他勋贵相比如何?” 魏彬闻言便知,皇帝属意镇远侯顾仕隆,当今这位天子,自从大安之后,治军路线由原先依赖地方军官,就转变为勋贵与地方军官并重,如今江彬重新获得圣宠,对于自己来说也是好事一桩。于是道:“镇远侯很能治兵,做事明白谨慎,是个忠君之人。”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接着又问道:“江西州县官如何?” 魏彬很聪明直接来一了一句:“奴婢只是奉命去德安,查寿王府事,地方事未见,亦未见官民来报。” 朱厚照心中暗道:“你他妈对湖广倒是了解挺多!”也不理他,自言自语道:“州县官不好,就需要整顿,如此才能安民。” 又问道:“河南有什么事么?” 魏彬再次答道:“河南还好,奴婢听闻夏邑乡约事如今已遍之归德府,不过乡宦颇为恼怒,言:‘张璁有辱斯文,虐待士大夫。’” 朱厚照闻言不置可否,这事张璁在密奏里有提起,不过是不能免了徭役,赋税也不能拖欠了,而且官府想要加税,也很困难,无他,老百姓现在有代言人,官府下乡先和乡约们打招呼的。 于是又问道:“两淮盐务整顿如何?” 魏彬又答道:“夏御史手段真是凌冽,带着王命旗牌,仰仗万岁爷威福,豪绅不敢蠢动。” 朱厚照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最近盐务上也有人弹劾夏言,说夏言做事不顾体面,好讲排查,不纳官言。 朱厚照知道这些混蛋理上讲不过,便从道德上攻击夏言,朱厚照对于此类奏本一概不理。 魏彬这太监也是看人下菜,他早就知道夏言查抄盐务上的贪官,光是押送至内库的银车就不少了,这里面少不了武定侯在后面煽风点火,估计东厂也出手了。所以就挑中间的话来回复皇帝。 朱厚照又问道:“山东闹了矿贼,兖州鲁府那边怎么样?” 魏彬闻言道:“回禀万岁爷,听说两府斗的厉害,地方有浑语:‘兖州鲁有君,曲阜孔方兄;鲁府孔兄,没奈何。’” 朱厚照闻言呵呵一笑,但是很快便脸一红拍案而道:“大明朝的脸真是被他们丢尽了。” ‘鲁有君’就是在说鲁王,孔方兄,一语双关,既指钱,也指孔府,后面的鲁君孔兄,也是如此。没奈何,也指的是孔府拿鲁府相互拿对方没办法,同时没奈何也指的是钱。 这里面暗指孔、鲁二府相斗,都是为了钱! 魏彬急忙说道:“万岁爷莫要气坏了圣体,不如遣内官前去训斥二府........” 然而朱厚照却猛地一挥手,不以为然道:“作甚?不去。” 魏彬则道:“可是这事儿传出去可不好听呀,丢的都是万岁爷的脸。” 朱厚照闻言,不禁冷哼一声,满脸怒容地说道:“我哪里还有脸可言?早都没了。” 听到这话,魏彬顿时吓得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言一句。 朱厚照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缓了口气说道:“我不是对着你发火,你这次去德安辛苦了。” 魏彬一听,连忙露出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应道:“奴婢是奉命行事,这点儿小事何足挂齿,怎敢妄称辛苦。” 朱厚照再次拿起奏本,看了一眼,亲手递给了魏彬,问道:“此事你如何计较?” 第204章 被刷 魏彬双手接过奏本,打开迅速看了起来,原来是庆云侯奏请皇帝评断宝坻县把门城李子沽地及所购买田宅总二千余顷,与故会昌侯之遗产,建昌侯张延龄作为会昌侯婿,曾经受地二百余公顷,与庆云侯家接壤,数次争讼,后充作皇庄,如今陛下降下圣恩将庄田归还,然争执还在,乞皇帝陛下评断。看完后又双手放在御案,便道:“此陛下圣裁即可,奴婢不好置喙。” 朱厚照冷笑一声,道:“恐怕你是不敢说吧。” 魏彬闻言心中暗暗吃惊,道:“启奏万岁爷,不是奴婢狡辩。庆云侯,建昌侯都是天子家的亲戚,我是天子家奴,怎么敢议论主子家事。” 朱厚照却狠狠道:“你不说,自有人说。外面有人诓骗朕,你们也联起手来诓骗朕,朕真是那糊涂的天子不成?让你们里外联合起来蒙蔽朕。” 魏彬闻言便跪下道:“万岁爷息怒,奴婢怎么敢诓骗主子爷,奴婢但有私心,出了宫门立马让天殛了奴婢。” 朱厚照却是大声喊道:“刘全忠!” 刘全忠闻言一溜烟进来道:“万岁爷,您吩咐。” 朱厚照对刘全忠,话是说给魏彬道:“去,叫陈敬、苏进进来。” 刘全忠闻言,一溜烟跑出了出去。 朱厚照接着对魏彬道:“等他们来,仔细着你。” 魏彬闻言顿时心中大骇,立马向前爬了一步道:“主子,主子,奴婢真无二心。” 朱厚照却不听其废话,反而从榻上下来,不知道是对着魏彬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自顾自语:“亏你刚刚还说什么天子家奴,眼见我受了诓骗,当时为何不阻拦?” 魏彬闻言此时才得知皇帝的本意,原来是去年七八月间,御前会议,朱厚照借着当时大雨不断,再加上杨一清、王守仁先后来信建议,罢皇庄,于是便顺坡下驴,罢了皇庄,同时启动丈田。 当时朱厚照自己还沾沾自喜,以为下了一步好棋,如今看来,这棋下的臭的很。 因为朱厚照的皇庄圈的有相当一部分是勋戚的田。 问题出来了,勋戚就那么心甘情愿将田充作皇庄?那肯定是利益交换,有一定补偿,盐引就是其一。 只是当时的朱厚照并不清楚里面的门道,还自作多情的以为博得了好名声,大概率是被称颂了一番后,勋戚都把他当做了冤大头。 这种情况从查盐务才好转。 这算是好人有好报? 显然朱厚照却并不那么认为,好处没占就等于吃亏,才有了今日这般将魏彬骂了一通,当时怎么没人建议或者拦着? 同时心里也后悔,要是多问问就好了,这如今等看到了庆云侯的奏本才恍然大悟。 可是世间哪里有后悔药? 魏彬明白了皇帝的心意,顿时心中就有了主意,便说道:“万岁爷,此时哪里还需万岁爷计较?奴婢们去侯府暗示,到时候他们还不把田乖乖献出来?” 朱厚照闻言心中很是纳闷,这魏彬是真蠢笨吗?但是转念一想道:“你把朕当做什么了?朕生气的是,恍惚之间竟无一人建议,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声音道:“万岁爷,司礼监陈敬、苏进殿外候旨觐见。” 朱厚照道:“让他们都进来。” 陈敬、苏进进来后,见魏大公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还以为是这次出去办事不力,二人面面相觑,但也先向皇帝行礼。 朱厚照道:“你们且起来,朕万不可受了你们的礼,朕还想多活几年哩。” 陈敬、苏进二人闻言哪里还敢起来,也都颤栗磕头如捣蒜起来。 苏进道:“万岁爷,奴婢们有错,请主子责罚,万岁爷这样说,奴婢们只有一死方可自证。” 陈敬也道:“主子爷,主子爷,奴婢们不知犯了何错,竟惹了万岁爷大怒,万岁爷莫气,万岁爷息怒。” 朱厚照冷哼一声,坐在御榻上道:“魏彬,你说说。” 此时魏彬满脑子都是如何求活,听闻此言连忙向陈敬、苏进二人说明。待二人知道前因后果知道后,陈敬道:“万岁爷,奴婢们当时没想那么多,岂会勾当外朝欺瞒主子。不过如今万岁爷动了怒,奴婢们也自当受罚。” 朱厚照闻言,心中刚刚的那股气已然消失大半,于是道:“如今官司打到了朕这里,朕方才明白过来,你们都说说,庆云侯所请如何处置?” 魏彬此时脑子如何跟的上竟不说话。于是陈敬趴在地上道:“主子,此事暂且留中不报,任由二位侯府争执,届时闹得不好看再说。”这就是再说,到时候闹得不好看,将田再收了。 朱厚照却道:“朕成了什么人了?”竟是不允。 苏进闻言,原本的建议就咽在了肚子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朱厚照接着道:“庆云侯和建昌侯的官司还不算什么,朕分明是生气你们知情不报,反而让朕难做。” 但是这也怪不得他们几人,谁让你一上来就先杀了张锐! 陈敬道:“万岁爷,这倒好办。” 朱厚照问道:“你说与朕听听。” 陈敬道:“勋戚家,谁没个事儿,此事不如下户部覆议,听听户部的看法。”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他们倒还好说,尔等当如何?” 三人闻言,便猜测出看来皇帝没打算放过他们。 于是魏彬道:“奴婢怎敢妄言,但凭万岁爷责罚。” 朱厚照见此,知道他们认错认错态度还比较好,于是道:“魏彬你先卸了管着的司礼监差事。” 魏彬闻言心中大骇,这是什么情况? 朱厚照接着道:“遣内官慰问南京太监萧敬。”朱厚照本来有意让太监大佬萧敬回来,考虑他年岁已高,毕竟都八十多岁了,来回折腾别再死在半路。 “以后再有此类情形不再饶恕,尔等身为司礼监奏疏勘合、承宣御旨,参与机务,权责不可谓不重,日后论事拾遗补阙,勿要让朕有所遗漏。” 魏彬、陈敬、苏进闻言皆道:“奴婢遵旨。” 第205章 溃败 经过内阁、六部、大九卿、小九卿开了四次廷议,每次廷议基本上两个时辰,期间司礼监也要参议的有关宗藩条例的事情,终于形成了草案。 里面涵盖了历年皇帝对宗藩谕令、批准各部有关宗藩的奏本,凡一十五例。就在朱厚照决定召开御前会议批准该条例之时 南京翰林院严嵩的奏本送到御前,奏本称:“数郡之贡赋不足以奉该郡之诸藩,朝廷规束诸王,允百官议论,拟定规例,然事关宗藩切身,伏望陛下下诏许天下亲王、郡王上书议论,使朝廷不失亲睦之意。” 朱厚照观之并未表态,下诏许天下郡王及亲王公议。 同时一个奏本再递到宫里,这年算是过不好了。 就在这君臣之间相互较量、暗中较劲的时候,山东泰安州龟山,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正在悄然展开。王堂趁官军疲惫,士气低下率率领着众多部下如猛虎下山一般冲杀了下去。他们目标明确,径直朝着杨纪所在的大营猛冲过去。 济南指挥辛楷本来就与杨纪有矛盾,尽管他所率部队驻扎之处距离杨纪营地并不遥远,但面对眼前激烈的战况,他却只是远远地观望,丝毫没有出兵援助的意思。 杨纪心急如焚,三番五次派人向辛楷传令请求支援,然而辛楷对此置若罔闻,甚至还口中念念有词地咒骂道:“等你差不多了,我再下场。” 就在局势愈发危急之时,杨浩率领援兵火速赶到战场。他们奋勇作战,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了官军的阵脚,使其不至于立刻溃败。 杨浩匆匆来到杨纪身边,焦急地劝说:“都使,如今贼人的气势正盛,官兵实在难以抵挡啊,不如暂且向后撤退,以保存实力,等待更好的战机。” 杨纪推开他道:“尔等皆可身退,独我不能。”竟是不退。 王堂眼见官兵的阵脚逐渐开始稳定下来,心中不由得大为着急。就在这时,一旁的刘信突然振臂高呼:“兄弟们快看呐!这些官兵现在已是孤立无援,只要咱们全力杀贼,就能一举将他们击溃。杀光这群狗官兵,所有的粮草辎重就都是咱们的啦!”听闻此言,王堂军闻言士气更盛,喊杀声震天动地,再度向着官军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击。 杨浩千户汤鸾眼见着敌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自己这边根本无法抵挡住如此凶猛的攻势。他焦急地远远眺望,却发现辛楷所率领的军队竟然纹丝未动,仿佛对这场激烈的战斗视若无睹。汤鸾顿时大惊失色,心中暗自思忖道:“我等岂身埋这荒郊野外。”想到此处,恐惧和绝望涌上心头。 于是,汤鸾不再顾及其他,当机立断地率领着所辖卫所兵开始逃窜。而原本就边打边观望、无心恋战的杨纪和杨浩所部士兵们,见到千户汤鸾都已弃阵而逃,更是惊恐万分。他们像是被惊扰的蜂群一般,纷纷丢弃沉重的盔甲和武器,争先恐后地四散奔逃。一时间,战场上混乱不堪,喊叫声、哭嚎声响彻云霄。 辛楷一直在观察着战局的发展,眼看着杨浩等人陷入绝境,本以为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出手相助扭转局势。然而,当他看到汤鸾带头逃跑以及杨纪、杨浩部队的溃散后,心中不由得一紧,暗叫一声:“不好!闯了大祸了!”由于过度惊慌失措,辛楷哪里还顾的上杨纪、杨浩,不仅没有下令出兵救援,反而率领部下匆匆忙忙地撤出了战场。 至此杨纪、杨浩见此心中都要死在这里了,二人在马上左突、右冲不能冲出重围,王堂见此大喊:“速速杀了狗官。”听到命令的矿兵们如同饿狼扑食一般,迅速向杨纪和杨浩围拢过去…… 只见那杨浩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在敌阵之中奋勇拼杀,所到之处敌人纷纷倒地。然而就在这激烈的战斗当中,谁也没有料到,一支流矢如同鬼魅一般突然袭来,不偏不倚地射中了杨浩的脖子。刹那间,鲜血从脖子中喷涌而出,杨浩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几下,便重重地倒在了马下。 一旁的杨纪目睹此景,心中不禁大惊失色。由于过度震惊和担忧,一时之间竟然分了神。说时迟那时快,敌方一名士兵瞅准时机,挺枪猛地刺向杨纪。万幸的是,杨纪身上穿着坚固的盔甲,那一枪虽然力道凶猛,但只是让他受了些轻伤,并未令他从马上跌落下来。 周围的亲兵们见到主将遇险,更是奋不顾身地与敌军厮杀在一起,以血肉之躯开辟出一条血路,同时趁着王堂军抢夺杨浩尸体之际,最终成功地护送着杨纪冲出了重重包围,狼狈而逃。 经此一战,官军遭受重创,士气低落,已然毫无还手之力。而反观王堂这边,则是大获全胜。战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官军的尸体,大量的粮草和军械都成为了王堂的战利品,尽数落入了他的囊中。 王堂趁着士气正盛,收拾粮草、物资,将周边鲁桥,抄谷亭诸镇,抢掠一番,便迅速离开。 山东布政司衙门大惊,立马写呈状上递兵部,巡抚董凤梧更是恐惧不安,也写呈状递交兵部。 于是兵部接到地方呈本,上奏皇帝:“贼至龟山不出,都指挥使杨纪、济南指挥辛楷、临清指挥杨浩率兵二千余围贼。贼求活,乃急驰下山击之。纪迎敌,然济南指挥辛楷等按兵不救,贼见纪、浩兵寡无后救,士气大振。纪督战甚力,然临清指挥杨浩所部千户汤鸾率众先遁,兵见汤汤鸾走具惊,不能敌,浩战死,纪中搠,乃亲兵力战救之。贼乃大掠鲁桥,抄谷亭诸镇,所杀伤,燔烧军民千百余家,日益猖獗。” 朱厚照闻言大为气愤,召英国公张仑、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王琼、兵部尚书王宪,五军都督府定国公徐光祚、武定侯郭勋、安边伯许泰进宫议事。 第206章 无的放矢 君臣看着奏报心中五味杂陈,朱厚照道:“此事如何计较?”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臣乞陛下治东兖道守巡等官玩寇殃民,擒贼不能又不及时上报,还有山东巡抚,捕贼失宜之罪。” 朱厚照闻言心中不免鄙夷,现在是治罪的时候吗?要想治罪,早就治罪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王琼却上前一步道:“陛下,臣闻贼掠夺鲁桥等镇,鲁桥等镇相邻曹县、濮阳通河南封丘延津地界,如果矿贼越过黄河,那么河南州县就要面临矿贼,如今,当务之急应遏遏制矿贼,使不得突破黄河。” 许泰和郭勋听到这话后,也是不约而同地齐声说道:“王学士所言甚是。” 朱厚照一边揉着自己紧皱的眉间,一边心中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异常烦躁不安。他那双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也布满了阴霾,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略显疲惫道:“诸卿可有合适人选?” 王琼见此,知道皇帝现在对这件事糟心非常。于是接着道:“启奏陛下,现工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总理河南李瓒可用,正德十五年鞑虏入宣府,时都督郤永军驻居庸、参将杨玉军驻昌平,时任都御史李瓒守白羊口,当时臣见此人用兵尚可,就留心记录。可令以河防委,并督率管河,管闸等官发临河丁夫昼夜拒守。惟陛下圣裁。” 王宪也说道:“王学士荐人等当,兵部可拟差沿河兵协同李瓒,分往各隘口,预为计处,有使贼过河越界者,以重论。” 朱厚照此刻颇为难受,原本王琼就建议过让兵部扎伏河南、上东守住黄河口隘,自己当时一门心思要迅速剿灭,结果事与愿违。 看来还是专业人干专业事。 忽然又想到当时毛澄离去时的忠告,于是道:“朕有些急了,反而吃不着热豆腐。原本朕想着,贼初起较易扑灭,否则形成流寇纵横中原,比蔓延难图,杀官掠民,朝廷遣兵,耗费无算,如今杨纪大败,山东官兵看来已经不能制,王学士所言甚是,准奏。” 王琼闻言道:“启奏陛下,历来灭贼,处置之法,无非剿抚。伏惟我太祖高皇帝身经百战。深知用兵之道,最忌牵制迟缓,故而律条明载。如今遇贼突发,不能因事急变,误了军事,调兵袭捕虽非统属,也应互相策应,这原本就是朝廷明令的,伏惟陛下下诏地方申报军情,不得互相隐匿,速速奏闻,以防失误军机。” 朱厚照闻言道:“准。”说罢便看着暖阁里的众臣,心中想道:“不知从几何时,我和他们相处时间越长,芥蒂越深。”稍微叹了口气道:“山东巡抚董凤梧身为巡抚不能管束地方,实在可恶,内阁当代朝廷严加斥责,东兖等守巡官,罚俸,令其众官戴罪杀贼。” 对着司礼监魏彬道:“敕侍郎李瓒按会议所议执行。” 又看向杨廷和问道:“董凤梧弹劾汤鸾及辛楷等七人,先生如何计较?” 杨廷和答道:“启奏陛下,可下诏御史逮捕问罪汤鸾,而辛楷等罪,臣乞陛下令兵部覆议。” 蒋冕却道:“不如令捕盗自赎,将功补过。” 朱厚照闻言又看向毛纪道:“毛先生呢?” 毛纪道:“臣附议。” 朱厚照又看向英国公张仑、定国公徐光祚、武定侯郭勋、安边伯许泰问道:“卿等以为呢?” 这是在问问这些军头的意见,鬼知道他们在地方有没有什么关联。同时也是表明自己对杨廷和等人的建议不满意。 张仑道:“惟陛下裁断。” 徐光祚道:“惟陛下圣裁。” 郭勋却道:“臣请陛下下令锦衣卫逮捕问罪。” 许泰也道:“在外对战最忌背刺,臣附议武定侯所议。” 朱厚照见此心中大定,于是道:“既然如此,就如武定侯所议,不劳烦御史了,令锦衣卫逮捕辛楷、汤鸾等人,严加审讯,若果真如地方奏报弹劾,应当抄家,阖家妇孺皆逮捕入狱!” 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闻言心中大惊,觉着这种惩罚太过了。 但是张仑、徐光祚、郭勋、许泰却不以为然。 而王琼、王宪也觉着太狠,但是想想这样做也对。 朱厚照见他们面部没有什么表情,也懒得猜了,补充道:“朕非是苛待臣子之君,战场用命,只求大胜。辛楷、汤鸾不顾战场厮杀,一个按兵不动,一个临阵脱逃,无论说出花儿来,临清指挥杨浩战死不能复生。现在杨纪负伤,官兵死伤大半,日后再临敌,主官不仅要临敌,还要放着同僚背刺,如何能打胜仗?可怜山东官兵本应过个好年,如今因辛楷、汤鸾此等小人,身死野外,此二人不杀不足以泄恨!” 众臣闻言皆道:“惟陛下圣裁!” 司礼监等人却是一言不发,这事儿碍不着他们。 于是道:“定国公徐光祚、安边伯许泰、兵部尚书王宪可退。” 于是三人闻言便行礼退下。 朱厚照拿起一本道:“湖广荆州府潜江县知县疏请开濬淤洲以弭水患,但沿江一带淤洲都属皇庄,地方官不敢擅兴工。户部覆议江洲原非田,税收不多,如果可救一县之民,何惜于此,请令巡抚湖广都御史行守巡官亲诣县治,相度地形,水势果为民患,即及时招工,疏濬淤洲,新增子粒银都蠲,不再征收。卿等有何见解?” 毛纪道:“启奏陛下,此乃善政,可从之。” 蒋冕也道:“臣附议。” 王琼却是不语。杨廷和见王琼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 魏彬见此想起那日皇帝因皇庄的事大为光火,又想起皇帝的吩咐,于是道:“万岁爷,皇庄属天子私产,地方官不敢擅专情有可原,陛下可遣内官前往查看,若果真如此,再行议案即可。” 蒋冕闻言回声呛道:“启奏陛下,御前会议司礼监屡屡违规发声,臣请责罚之!” 朱厚照不以为然道:“司礼监莫言。”对着蒋冕道:“司礼监说话不无道理。” 蒋冕、毛纪闻言皆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毛纪道:“陛下,为了那点田地,怎可失了民心?” 朱厚照却是悠哉道:“朕何时不允了?”说完,食指拨着大拇指的扳指,道:“准内阁议。” 于是众臣皆称:“陛下圣明。” 朱厚照此刻估计也是觉着乏了,竟斜靠在靠枕上道:“朕听闻,京城有些勋戚为了彰显仁德,逢节会在城外搭粥棚施粥?” 众臣闻言觉着皇帝由没来的来这么一句,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肯定的是,绝不是无的放矢。 第207章 奴有一计 朱厚照此刻估计也是觉着乏了,竟斜靠在靠枕上道:“朕听闻,京城有些勋戚为了彰显仁德,逢节会在城外搭粥棚施粥?” 众臣闻言觉着皇帝由没来的来这么一句,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肯定的是,绝不是无的放矢。 郭勋笑道道:“原先只是去庙里、道观里去烧个香,捐些香油钱,不知从几何时,掀起了这么一阵风。” 朱厚照笑道:“人心向善本是好事。” 张仑也说道:“若家里老太太还在的,这种事更会频繁,不过也不是年年都有,都是家里有些什么过不去的坎,去了庙里之后还要施粥。”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就好比地方遭了灾,朕就撒了银子,送了粮去,以免百姓受苦。”说着拿起一奏本对着杨廷和、蒋冕、毛纪、王琼道:“内阁条旨这条就不错,浙江湖州府水灾,内阁的意见是令该府漕运粮米再改折六万石,每石征银七钱,浙江运司支盐课银五千两,拟差运司衙门主官负责送该处,赈济灾民。” 然后又问道:“王卿,你说说看,内阁条旨这条好在哪里?” 张仑闻言心中暗道:“皇帝是在敲打王琼啊。不仅是敲打王琼,恐怕还有内阁另外三人。” 王琼闻言道:“启奏陛下,内阁票拟,凡涉庶政,一概援引前例,赈济灾民乃天子心怀万民之举,臣同杨阁老、蒋阁老,还有毛阁老,议论后才票拟得出。” 朱厚照又看向杨廷和:“杨先生呢?” 杨廷和却反问道:“未知圣意如何?” 这点上王琼就不如杨阁老了,你看看人家多圆滑!朱厚照闻言皱皱眉头道:“这条旨好就好在应了那句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句话上。朕还是原先的态度,民生多艰难,朕不做自私之事。” 话音刚落,郭勋道:“蠲免粮税,百姓得以休息,朝廷出粮出钱,百姓得以生还,伏惟陛陛下心怀天下苍生,臣不胜感佩。” 千变万变,马屁不变。 朱厚照道:“朕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如何做的天子?” 此时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朱厚照接着道:“所以,朕令内阁组织廷议,定宗藩大事,只是还是那句话,上天有好生之德,朕是要减轻民生负担,但是也不是对我朱家人赶尽杀绝,朕日后如何面见列祖列宗?南京翰林院的严嵩就说的不错,事关切身之事,所以朕让藩王们也都说说,日后朝廷怎么办,宗藩怎么办。”说着敲着桌子道:“司礼监回头告诉通政司,把奏本都收好了,再送到内阁,好好归纳~” 朱厚照的言语之间似乎透露出不耐烦、厌烦,总而言之,但看字面意思,那是好话,但是语气之中却透露出厌恶,唬的内阁众人及英国公、武定侯还有司礼监等人,大气不都敢喘。 朱厚照见气氛有些冷,转而笑道:“瞧瞧,朕也没说什么,反倒让你们不自在了起来。只是如今夏言正在整顿盐务,盐课银别让他作了难了。” 杨廷和等众人闻言道:“臣等遵旨。” 说罢,朱厚照摆摆手,道:“今日就先议到这里吧。” 众臣闻言缓缓退出暖阁,此时暖阁里就剩魏彬、陈敬、苏进还在。 朱厚照对着魏彬道:“今日阻拦你们不说话,是不合适。” 魏彬讪讪笑道:“万岁爷何必如此。” 朱厚照道:“荆州的皇庄算是没了。” 魏彬眼珠子一转道:“主子何必劳烦?奴婢有一计。” 朱厚照问道:“说与我听听。” 魏彬上前一步道:“万岁爷,庆云侯不是和建昌侯打官司么,万岁爷如何裁决都不会令家两家满意,不如将潜江县的皇庄和他们置换了,这样陛下即得皇庄,对两位侯爷也甚是公平。” 朱厚照闻言眯着眼看魏彬,魏彬被看的汗毛炸起,那种感觉就像是荒郊野外被老虎盯着似的。朱厚照不是没想过这种办法, 只是太缺德了,就抛之脑后,所以就没在想过。 魏彬你一个奴婢得罪两家勋戚,特别是建昌侯,如果他进宫告到太后那里,你不死也得掉层皮,朱厚照不禁是不是自己免了他司礼监的掌印,刺激太大了。 苏进闻言心中暗喜:“你这老糊涂东西,想不到你出了这么一昏招。” 朱厚照问道:“你不怕得罪建昌侯?” 魏彬闻言跪在地上大哭道:“原先奴婢做的不对,让主子受了气,奴婢痛定思痛,才明白,主子是奴婢的天,奴婢何必想那么多?只要主子开心,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朱厚照心中微微一叹,道:“你这般朕如何不护你周全?” 魏彬却道:“主子爷,奴婢什么人,怎么敢劳烦主子爷挂在心上,奴婢伺候主子这么多年,绝无二心。” 朱厚照正要开口安慰,转念一想,这家伙不是故意的吧。于是不再说话,只是盯着看,魏彬不敢抬头,半天不见声响,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片刻后方听到万岁爷道:“是啊,你伺候朕这么多年,朕的心思你了解,你的那些小心思也都被我看的透透的,你我主仆二人相处至今,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魏彬闻言心中由忐忑转变为恐惧,正想告罪却又听道皇帝说道:“魏彬,你前些来。” 魏彬闻言向前爬了两步爬到了朱厚照的脚边,朱厚照道:“朕知道你的心思。”魏彬只是呜呜的低声哭泣。 皇帝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他的的确确的在赌博,赌皇帝不会听的建议,这样皇帝知道他的忠心,重新恢复圣宠,但是本来就要成了,却没想到面前的这皇帝却迅速揣摩出自己的心思。不过皇帝没揭穿,自己就还有机会,于是抽泣道:“万岁爷,奴婢,这条命早就不是奴婢的了。” 朱厚照道:“既然如此,朕准你所请如何?” 魏彬闻言顿时手脚冰凉,仍是趴在地上不敢言声。 朱厚照见此又道:“原先刘瑾的事就不说了,他是自作孽不可活,张锐人如其名,太张狂了些,这二人实际是死在自己手上,然张雄、张忠,朕不都是给了他们机会了吗?不都在好好做事吗?” 言毕,又看着陈敬、苏进道:“皇庄数量藩多,然与民夺利也是有的,传朕旨意,令司礼监魏彬兼提督皇庄事,整顿皇庄。” 魏彬闻言如蒙大赦立刻叩谢道:“奴婢谢主子隆恩。” 陈敬、苏进道:“奴婢遵旨。” 第208章 朕欲亲征 正德十七年就这样悄悄溜走了,正旦节朱厚照遣荣亲王朱载坖代表皇帝诣奉先殿和奉慈殿 ,慈寿皇太后携荣王出御奉天殿,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行庆贺礼。 朱厚照躲在暖阁里不愿出去是因为,山东地方送给了他一个大礼,由于杨纪战败,山东官军畏惧王堂军,不敢在交锋,只是远远的跟着,地方纷纷上奏弹劾山东兵备李珏、王浚所遣兵,无用反而扰民,说李珏、王浚寄希望于王堂贼兵能够出了山东。 朱厚照没想到山东兵竟然一蹶不振,思来想去竟诏江彬觐见。 暖阁里只有朱厚照、陈敬、江彬三人。 暖阁里专门挂了一幅地图,朱厚照手里拿着奏本,半躺在榻上,因为屋里有炭炉,所以很是暖和。 朱厚照问道:“朕若命五军营离家出征,卿可灭贼否?” 江彬道:“陛下早就下诏,令京营听征,我听陛下旨意就是。” 朱厚照又问道:“如果朕亲征呢?” 江彬又道:“不是不可,早先陛下南征北讨皆陛下亲率官兵,何等威风。” 朱厚照笑了笑道:“朕不是图威风的。” 江彬问道:“不知陛下准备何时起兵,我回营好去准备。” 朱厚照叹道:“恐内阁不允。” 江彬心中暗道:“如今陛下这般小心,不似以往。”嘴上道:“内阁作为大臣还能忤逆君意?” 朱厚照闻言颇为意动,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于是点点头道:“大臣不能忤逆,乃是只有你一营军,内阁恐朕不能全胜,损了圣明。” 江彬闻言心中已然猜到是皇帝害怕不能全胜。只是如今皇帝手上亲自握着东西两官厅兵,勇士营,还有自己手上刚刚练出来的五军营,怕什么?不过转念一想,也有点理解,皇帝自从从南京回銮,大渐之后,做什么事都小心了许多。 于是道:“陛下,山东一群乱民耳,陛下勿忧,臣亲自剿灭他们,不若,愿革去爵位,罢了官位,项上的脑袋献给陛下。” 朱厚照闻言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卿勇力朕岂不知,毕竟曾敢伏虎,今日必不会惧怕乱民耳。卿且回去,好自准备着。” 江彬闻言,心中大喜,于是道:“谨遵圣命。”便缓缓退下。 待江彬退下后,朱厚照对着陈敬道:“你从慎行司挑些可靠的奴婢出来,随同朕一起去山东。” 陈敬闻言颇为吃惊,连忙道:“主子,非常时期,要慎重些好。” 朱厚照颇不以为然,道:“什么非常时期,大风大浪都过来了。” 陈敬见此心中大急,但是面上并未显露出来,道:“主子,您遣一员大将不就行了,何必亲率官兵与之厮杀?” 朱厚照笑道:“遣谁合适?” 陈敬一愣,陪笑道:“主子爷,您是天子,当由您裁择。” 朱厚照嘴一撇道:“你瞧,我不正是没个可靠的大将,才决定亲征的?如果有哪里还需要我亲自去?” 陈敬笑道:“主子您心怀九州万方,满朝文武,都是良选,哪里会没个人。但不说武定侯,就是京营主官也能剿贼,再不济遣一名御史前去就是了。” 朱厚照的确在纠结,自己其实就不懂什么排兵布阵,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也就是喝酒时吹吹牛逼,哪里懂什么行军打仗,在说自己可不想称为英宗,在说人家是败给了鞑靼,自己呢,如果被这些乱民给生擒了,那可真是玩笑开大了。 如今谷大用被自己派遣到了陕西,坐镇西安,郤永持诏巡视宣府、大同、辽东,成为事实上的宣大总督。谷大用被自己遣到了广东,明着是提督军器造办,实际上就是盯着沿海富商的。 江彬?江彬或许可以,但是还不能动他。 满朝文武有大把可用的人,但是自己不打算用,因为这军功来的太他妈容易了。 山东兵真的就不敢上?玩寇才是目的吧,把寇养肥了再上从而获取更大的军功,顺便赚些外快! 让自己的小舅子上场,估计明天就是政潮,开什么玩笑,皇后的娘家人立了军功,干政的可能性就大了些。 只能自己上,东西两官厅的团营,那可是正德皇帝的嫡系军队。 实在不行,就派许泰去! 是啊,该让他喝杯热茶了。 许泰,他是武状元出身,朱厚照穿越之前,他叫朱泰,是正德皇帝的干儿子。自己来了之后,免掉了许多个赐姓,但是留着了他,无他,这家伙会打仗。 不过历史上,他竟然上了杨廷和的船,干死了江彬,不过他也很快被扫地出局。 想着想着,自己瞟了一眼地图,浑身一个激灵,归德府就挨着嘞! 朱厚照快速从榻上下来,走至地图前,看着地图,脑海里想着王琼的话,王堂如果如果从山东溜出来,那么第一站大概率就是考城,考城南就是睢州,睢州属归德府。再往南就是夏邑。 考城久经水患,治所屡屡迁移,元代水患,徒治于贺丘。明洪武二十三年迁江墓店,明正统二年迁今民权北关一带,后来清、民国时更是如此,新中国建国后,兰封、考城二县合并,以二县首字为名,称兰考县。 这里老百姓生活本来就不是那么好,这要是乱起来,那可就玩笑开大了。 张璁可是宝贝,别死在王堂手上了。 于是对着陈敬道:“去传英国公张仑,定国公徐光祚,武定侯郭勋,安边伯许泰,兵部尚书王宪,内阁学士王琼,来这里议事。” 陈敬赶忙领命,便转身就出去了,领着文书房小太监们去传这几人觐见。 片刻后英国公张仑、定国公徐光祚,武定侯郭勋,安边伯许泰,兵部尚书王宪,内阁学士王琼来到了暖阁里。 待行完礼,这几个大臣还没有来一句陛下万福金安,诸如此类的话来,朱厚照就说道:“朕决意亲率官兵征讨乱贼。” 此话一出除了许泰,众人皆瞠目结舌,开什么玩笑,一股小小乱民让你亲自率兵?大明朝真是无人可用了吗? 大过年的,皇帝你开这个玩笑? 第209章 力谏 众大臣纷纷将目光投向皇帝,只见皇帝那紧绷着的面庞毫无一丝笑意,眼神锐利而坚定。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明白此番皇帝绝不是在开玩笑。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光祚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他紧皱眉头,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人呢?他们怎么没来? 然而,还未等徐光祚发出疑问,站在一旁的兵部尚书王宪便向前迈出一步,恭敬地拱手施礼说道:“启奏陛下,乱民不过数千贼耳,何必劳烦御驾亲征?兵部明日便有议案,若会议不定,陛下可从京中择一勋贵或都察院御史为大将,即可灭贼。若不然,臣也可亲率官兵剿贼,不负圣恩!” 话音刚落,一旁的张仑也赶忙附和道:“陛下,王尚书所言甚是,陛下万金之躯何必亲率官兵?且天寒地冻,大军从京师出发,一路坎坷,兵生怨气,届时哗变,当如何收场?” 面对两位大臣的劝谏,朱厚照却是不以为然,他大手一挥道:“粮草备齐不就行了,无妨。” 众人见皇帝如此轻率,心中都焦急万分。 王琼也说道:“陛下,矿贼先败杨纪,如今山东兵不敢战,臣恐贼趁寒大河冻结由山东入河南。当务之急是令河南开封府,归德府加强戒备,卫辉大名兵寡,北保定府有兵,令二府互为依靠,请陛下降下敕书,责令山东各官筹集兵马,加强巡戒,做假息之态,使贼松懈而寻一地久驻固守,不得使贼出山东入河南,然后朝廷亲遣官军剿灭之。” 朱厚照笑道:“阁下所言甚是,只是前些年赣南久遭贼患,卿时为兵部尚书,有时人之命,曾令新建伯剿贼,今为内阁学士,吏部尚书,却未举荐良才,可见山东兵不能制,朕亲率官兵制贼,不也可乎?” 王琼道:“启奏陛下,地方岂无良才,只是谋划之士,需详细查明。” 此时武定侯郭勋道:“启奏陛下,臣也认可王学士的建议,如今朝廷所虑是贼成流寇之势,流劫难制,向北入怀庆、彰德、卫辉,则依靠山隙之险,纠合山贼,迫胁良善,劫掠地方,到时方圆百数十里之,民钱谷粮,皆为所有,此乃大患,为今之计,诚如王学士所言,为使其寝食不寐,昼夜不安,进退无居,只得固守,同时再动调官军。届时一举灭之,如今陛御驾亲征,往返动以月计。军机瞬息万变,官兵士气亦受牵制。再有后谋,恐难以济事。陛下三思。” 好嘛,己方两位大佬此刻都苦口婆心地劝告着,一时间朱厚照不禁有些茫然失措,完全没了主意。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张仑,开口询问道:“英国公以为呢?” 张仑连忙躬身行礼,恭敬地回答道:“启奏陛下,武定侯和王学士刚才所说的话,句句皆是出于对陛下的一片赤诚忠心啊!伏望陛下明鉴。” 此时,王宪也拱手施礼后说道:“启奏陛下,陛下英明神武,也曾率军亲征,只是兵法有云: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伏望陛下三思。” 朱厚照听了两人的进谏之后,原本就已经有所动摇的心此刻更是打起了退堂鼓。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再次迈步走向那张巨大的军事地图,双眼紧紧地盯着地图,似乎想要从中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 在场的众多大臣们看到皇帝如此举动,心中虽然好奇,但谁也不敢贸然出声打扰。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朱厚照突然转过身来,将视线转向站在不远处的安边伯,开口问道:“安边伯你呢?” 许泰听闻此言后,赶忙拱手作揖,恭声说道:“启奏陛下,几位大臣说的都甚是在理,陛陛下明见万里,非臣所能议,臣只遵照圣命而行。” 徐光祚闻言心中不免鄙夷:“你他妈说话怎么这么文绉绉的了。” 朱厚照听后微微颔首,旋即转过身来,朗声道:“行,卿等暂且退下,等过几日召内阁一同再议吧。” 众臣闻言心中皆明晓皇帝对此事仍心存不甘。 但是话又说回来,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更不会赞同你亲征嘞。 就在此时,王琼欲要再度进谏,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一拉。他转头望去,只见武定侯正朝着他微微摇头示意。无奈之下,只得随众人行礼告退。 待到众人走出暖阁之后,王琼满心疑惑地看向郭勋,问道:“武定侯刚刚为何拦着我?” 郭勋微微一笑,轻声答道:“此时陛下圣意已定,你再谏,万一陛下恼了你,如何收场?” 王琼不禁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地道:“历来寒冬出兵都慎之又慎,能不动最好,如今陛下以万金之躯涉险,我作为国家大臣,岂能不谏?” 郭勋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理解之色,笑着宽慰道:“王学士忠心,但是关心则乱罢了。” 王琼闻得这番言语,连忙拱手说道:“但听指教。” 郭勋微微一笑道:“不敢。”随即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王琼一同前行。于是乎,两人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交谈起来。 走着走着,郭勋突然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前段日子,我于暖阁乞陛下建幕府平乱!”王琼听到这里,猛地停住了脚步,一双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郭勋,仿佛想要透过他的双眼,洞悉其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郭勋见状,也随之停下了脚步,同样目不转睛地回望着王琼,缓缓开口问道:“当时,杨廷和、蒋冕以及毛纪等人皆是极力反对,不知阁下当时在想什么?”言罢,依旧静静地凝视着王琼,等待着他的回答。 王琼轻轻一笑,坦然答道:“实不相瞒,我当时在想,武定侯究竟所图为何。” 郭勋听罢,笑了起来,赞道:“阁下是个敞亮人,就凭此话,我知王学士不会瞒我。我今日说句掏心的话。我谏陛下以威武大将军身份组建幕府,意在摒弃内阁。” 王琼听到这话后,心中暗自思忖道:“没想到他说的竟是真话。”紧接着,他眉头微皱,目光锐利地反问对方:“我也身在内阁,阁下与我说,不怕我转身告知杨廷和、蒋冕、毛纪吗?他们三人吗?” 只见郭勋脸上露出一抹从容的笑容,回应道:“我并不害怕,朝野谁不知,你与他们不合,况且你真去说了,他们信吗?” 王琼听后,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追问道:“这于阁下有甚好处?” 郭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只为圣宠耳。” 然而,王琼对于这个答案却是半信半疑,但他心里明白,像这种琐碎细微且并非关键重要的问题,没必要过于深究,于是又道:“组建幕府,摒弃内阁,恐届时这幕府如汉之兰台、唐之枢密、宋之内省,内阁反而成了外朝了。” 郭勋听后,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道:“阁下当初因不得枚卜入阁,较为惋惜,陛下也因中旨任官,屡遭非议,日后内阁枚卜,幕府中旨,两不相干,岂不美哉。” 王琼听闻此言则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摒弃内阁,幕府独断军国大事,内阁岂能让你如愿?” 郭勋则道:“内阁算什么?太祖高皇帝可是废中书省丞相,大明朝从此再无丞相,陛下大安移驾回宫,又曾对内阁言:惟以一人治天下,天子的心思都是一般的,阁下试想陛下是君臣共治的主儿吗?” 这句反问让王琼不禁思考了起来。不禁皱起眉头问道:“那为何陛下不同意呢?” 郭勋微微一笑,伸手又优雅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缓声道:“只是当时陛下不赞成,也不反对。圣心难测,我也不知。” 王琼听后轻轻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丝忧虑之色,叹气道:“自陛下大安,陛下与我交谈甚少,我也不知陛下到底要如何施政了。” 郭勋并未接过王琼的话茬,反而话题一转,突然发问:“王学士,您可知陛下为何今日未召杨廷和、蒋冕、毛纪呢?” 王琼听闻此言,目光瞬间转向郭勋,眯着眼看着郭勋。而自己的心,却陡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而郭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王琼内心的波澜起伏,紧接着又追问道:“您知道陛下为何非要亲征,诸臣不同意,又说召内阁议事之后再定?” 王琼在闻此言,心中那颗心脏跳动的更厉害了。 不得不说,郭勋这人真是遭文官们嫉恨。 第210章 自己想 为什么? 很简单,这就是皇帝对郭勋的建幕府,屏蔽内阁,独断军国大事而有所疑虑的原因,因为朱厚照也担心如果真的建了幕府,选出来的一帮大臣也是动不动就劝谏,那还不如保留内阁。 而且谁能保证日后幕府不就是另外一个内阁? 这点上,王琼闻言便知的原因了。 只是话又说回来,郭勋是真的只为圣宠? 王琼与郭勋散了之后,回到了文渊阁。在这里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俱在。杨廷和见王琼回来,便问道:“德华,回来的正好,这里有一份奏本,你瞧瞧。” 王琼虽跟杨廷和不合,但是并未因私影响公务,前提是王琼还认可杨廷和为内阁首辅。 杨廷和虽然内心一直不喜他,但是为了表现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至于外面非议,所以对王琼表现的不是那么冷。 王琼接过奏本,便细细览之。原来是去年三月御前议事,有关调查海西女真的奏报,当时自己没参加那次会议,所以对其中细节并不知晓。 如今奏疏中说:“经查,海西都督速黑忒果为强雄,确系畏惧法度,其遣家人前往抚顺,与叶赫等步说与厉害,诸部畏服,应当升赏。” “另查,夷人敕书多不系本名,或伊祖父或借买他人,或损坏洗改,每费审驿。夷人升职袭爵袭自有旧例,往往具奏行边年久不报怀怨回家,致生边衅。” 王琼于是便道:“如此当从其情便是,夷人敕书应令边官审本敕亲子孙实名填注,到京奏换,令宜再行定验到边催缴。” 杨廷和今日似乎很有兴致,于是又问道:“不知赏些什么?” 王琼闻听此言,嘴角微微上扬,于是轻笑着回应道:“惟凭圣裁。” 杨廷和却道:“刚刚我们商量一下,不如赐蟒衣。” 琼听到这话,心中不禁冷哼一声,但他表面上依旧神色平和,缓缓说道:“既然首辅心中已有计较,只凭条旨即可。” 杨廷和闻言,也道:“如此甚好,就这般定下来吧” 王琼忽然又想到刚刚武定侯郭勋与自己的谈话,心思有些乱,便静静地坐在那里,竟不看奏本,随手拿起一本书瞧了起来。 这时蒋冕忽然道:“忒不像话。” 毛纪问道:“怎么了?” 蒋冕道:“你们瞧,巡抚大同都御史张文锦书户部,说大同一岁经费耗银八十万余万两而奇兵、游兵、援兵,每年不下万人,所耗费行粮刍菽的价值又为三十余万两,而本镇常赋所入及河东运司所输且不及经费之半,乞转发太仓银数万,救济春夏之。又说行粮料豆折银旧无定额,应令定拟边城九处,米银七钱,米豆银六钱,内地五城各减一钱。户部覆议言,每年各镇耗银皆有定数,去年九月查朔州副总兵张輗报纳价银先领,亏欠实多,恐有盘查,其令家人潜得烧毁草料,至今抄没家产,私吞官银之数,还未查完,待查出后,送至大同即可。往年都是缺银少粮,户部从未拖欠,即可送去,自秦金管着户部,越发抠搜,只是馋上!” 杨廷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王琼,又向蒋冕道:“不如条拟户部发银五万两,先应应急。” 毛纪问道:“够么?” 杨廷和笑道:“一年耗费银两,百一十万两,其镇本有赋入及运司转输,足够应急了。” 蒋冕道:“也只能如此了。”又看向王琼方向道:“不知王学士意见是何?” 王琼闻言放下书笑道:“户部所覆议也是情有可原,以往各镇银粮不足,总赖太仓,只是这几年太仓也不足,各镇主官、副官不思体恤朝廷的难处,忠君爱国,反而贪赃枉法,户部让大同等着查抄张輗贪墨的银两也是在警告其余各镇。” 蒋冕道:“只是如今大同上下皆等着粮米下锅,哪里有闲工夫等着查抄张輗。” 杨廷和闻言稍微思考片刻便道:“德华,你的意见是不拨付吗?” 王琼闻言笑道:“我何时这般说过?可以拨付,否则官兵饿了肚子,会闹起来。但拨付银两不是五万两,而是三万两,毕竟现在还不至于揭不开锅,同时责令有司张輗贪墨之事需加紧查抄。” 杨廷和听闻此言之后,手捋胡须,暗自思忖道:“这王德华是干练之臣,只是可惜了,古往今来多少大臣都如他这般,明明颇具才干,非做个佞臣。” 想到此处,杨廷和不禁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票拟呈上御前,等待陛下裁决即可。” 几人闻言点点头。 坐了一会儿,王琼道:“吏部还有些事情,我去一趟吏部。”于是便起身出了文渊阁,便向吏部去了。 待王琼离开,内阁又剩下杨廷和、蒋冕、毛纪。 皇宫里朱厚照、荣王却在暖阁里,相谈甚欢。 朱厚照对着刘全忠道:“你去端来些果子来,荣哥儿喜欢吃。” 刘全忠闻言便赶忙去外面吩咐外面的宫人:“去端些来糖酥酪,山药膏来。还有贡的蜜橘、麦芽糖、瓜子都端些来。” 宫人闻言便领命而去。 朱厚照笑着问道:“这几日忙坏了吧。” 朱载坖道:“启奏父皇,儿臣这几日有赖大臣辅弼,师傅们教导,一切依礼而行就是。” 朱厚照道:“怎么这般客气,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随意点。” 朱载坖笑道:“遵旨。” 朱厚照又接着说道:“朕听说你这次临奉天殿、奉先殿举止妥当,稳重!”说着,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朱载坖谦虚地回应道:“都是父皇平日悉心教导有方,儿臣才有今日之进益。” 此时,宫人已将各类点心和水果呈上。朱厚照亲自拿起一块糖酥酪递给朱载坖,关切地道:“尝尝这个,味道甚是不错。” 朱载坖谢过之后,轻轻地咬下一小口那精致的糕点,细细咀嚼后,不禁满脸欣喜地赞叹道:“好吃。” 朱厚照见状,笑着说道:“既然觉得好吃,等会儿走的时候带一些回去吧。” 朱载坖又吃起了果子,嘴里塞得满满的,一边飞快地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道:“谢谢父皇,母后管着嘞,不让多吃甜食。” 朱厚照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慈爱地看着他说道:“平日里管得严格些倒也没错,过节了就放松一下也好,张弛有度么。” 朱载坖乖巧地点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后,好奇地问道:“有一日,儿臣写字,写的不好,师傅们说这样以后臣子见了,有损皇家脸面,就让儿子重写,儿子不愿,师傅们说,皇帝每日处理国家大事,都日累万计,处理政事批阅的奏本时写的字,比儿臣写字多了去了,父皇真有这么多吗?” 朱厚照微微眯起双眸,缓声道:“不少,但是会有大臣帮着处理,皇宫只处理大事。” 然而,朱载坖却皱起眉头,一脸认真地问道:“大臣处理不好怎么办?” 朱厚照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胸有成竹地回答道:“自有科道瞅着。” 朱载坖却依然摇头,神情凝重地道:“儿臣觉得这样不妥。” 朱厚照饶有兴致地追问道:“为何不妥?” 只见朱载坖深吸一口气,有条不紊地解释起来:“咱们家作为皇家,天下都是陛下的臣子,他们代理牧民,但是一旦处理不好,就是一县、一府的百姓遭殃,如果科道不能及时发现,或者和他们关系好,包庇他们,百姓骂的就是我们家。” 朱厚照听完这番话,不禁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洪亮,他好奇地问道:“这是你自己发现的,还是师傅们教的。” 朱载坖挺起胸膛,目光坚定地答道:“儿臣自己想的。” 朱厚照轻轻拍了拍朱载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年纪还小,日后你大一些,你站在一旁看着,就明白了。” 就在此时,宫殿外的皇后正欲迈步而入,忽然听到皇帝如此与荣王交谈,心中顿感欣慰无比,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欣喜的笑容。 第211章 机锋 中间下了两场雪,这日天放了晴,朱厚照难得有了闲情雅致跑到御花园赏雪去了。身后不仅跟着一帮内侍、宫女、侍卫。还有一个洋人,正是佛朗机使节皮莱资。 郤永、杨一清分别上奏,自入冬后,北方鞑虏数次犯边,按照往年惯例都是加强警备,但是还是被贼虏钻了空子,杨一清竟然还有人马折损,数以万计。 这下就又捅了马蜂窝,科道、御史纷纷弹劾,说杨一清“懈怠”致使人马草料俱有损毁,乞皇帝下诏训斥,并派京官钦差查其治军又无过错。 朱厚照竟留中不报,一时之间朝野沸腾,都觉着皇帝太偏袒杨一清了。杨廷和也劝皇帝,历来边境都有贼虏入边发警的事,每有损伤,朝廷都会遣员查询一番,以示朝廷重视边镇之意。 朱厚照竟说:“今年雪大,贼虏不能生,南下掠夺,杨一清告罪中已经言明,乃边卫未及时防范所致,表示下不为例,朕觉着他说的在理,何必在劳烦御史。” 于是众官纷纷弹劾杨一清。 这种情况下,朱厚照躲起来了,并召见了数次请求觐见而不得见的皮莱资。 一行人浏览半天,行至绛雪轩,朱厚照决定在这里休息。殿内,早有内侍将此布置妥当,燃了炭炉,煨出一壶茶来用于皇帝驱寒。为了双方无障碍交流,当然双方都带有翻译用的通事。 “请喝茶。”朱厚照面带微笑,轻轻抬手示意着面前的茶杯。 “谢大皇帝陛下!”皮莱资微微欠身行礼,动作优雅而恭敬。他双手接过茶杯,小心翼翼地轻抿一口茶水,感受着茶香在口中散开。 朱厚照饶有兴致地问道:“贵国有这等风景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窗外远处那如诗如画的山川美景。 皮莱资连忙回答道:“尊敬的大皇帝陛下,佛郎机也是一个美丽的国家。不过,中国地域辽阔,风景各异,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感慨道:“我中华与贵国相去万里,风俗自然各不相同。但正因如此,我们之间的贸易往来才显得尤为重要,可以贸易往来,互通有无。只是如今局势紧张,徒增兵戈,但朕与贵使的友谊却不会因此受到丝毫牵连。” 皮莱资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觉着这位中国皇帝不是外面传言那般是个不清楚事理的糊涂皇帝,于是竟全然忘记了是谁把他扣留的,满怀感激之情说道:“感谢大皇帝陛下对我的宽容和理解。如果两国能够避免战争,实现和平共处,那将是极好的。” 朱厚照闻听此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缓声道:“我曾接到广东奏报,说与贵国军队指挥官,其人傲慢无礼,甚是不珍惜和平和贸易,只是一味谋求战争。” 皮莱资听闻朱厚照所言,心头一紧,但仍强作镇定地躬身行礼,恭敬说道:“恳请大皇帝陛下予以谅解,此等行为或许并非出于我国本意。” 朱厚照面带微笑,轻轻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地道:“无妨无妨,既如此,若贵国执意不肯退出我中国之领土,那倒不如咱们双方打上一场,也好分出个胜负高下。” 皮莱资闻得此言,脸色骤变,刚刚对眼前这位中国皇帝所产生的些许好感瞬间烟消云散。他眉头紧皱,沉声道:“回大皇帝陛下,我国派遣船队前来,实只为开展贸易往来而已,绝无发动战争之意啊!” 朱厚照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朗声道:“贸易是靠和平,而不是战争,朕再同贵国言明,我中华土地是祖宗筚路蓝缕,创业艰难所得,朕不敢丢失寸土,朕不仅要夺回中华之地,连本属中国的满剌加城也要夺回。” 皮莱资听到这里,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连忙再次施礼,言辞恳切地道:“尊敬的大皇帝陛下,我国真无与贵国发动战争的想法,请贵国允许我回去,详细阐明贵国立场,化解误会,而达到和平,发展贸易。” 朱厚照笑道:“不说这个了,来,请喝茶。” 皮莱资闻言知道面前的这个中国皇帝压根不允许自己回去了,或者说在战争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是不会让自己回去的。 皇帝和外国使节你来我往在斗着嘴。 侍立一旁的张宗说内心骂道:“你他妈也真掉份,堂堂一国之君竟和蛮夷小国使节斗嘴,也真是有你的了。” 心里正骂着,不经瞥了一眼,正好见郭守乾躲在一边喝茶,心中又暗道:“这小子真是有福气,朝中有个好爹,皇帝喜欢他们家,你这小子竟然在御前也随意了些。”于是悄悄的移动到郭守乾身边,悄声道:“你小子,真会躲清闲。” 郭守乾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轻抿一口,口中呼出一团白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感叹道:“这天,真冷。我躲在这儿吃口热茶咋啦。”说着又递给他道:“您吃口?”边说边将手中的茶杯向张宗说递过去,热情地招呼着,“来来来,您也尝尝这茶怎么样?” 张宗微微撇了下嘴,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回道:“喝多了,尿多。不喝。” 郭守乾见状,也不强求,耸了耸肩,嘟囔着:“不喝就拉倒。” 这时,张宗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对了,你听说过山东颜神那边矿贼的事儿没有?” 郭守乾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应道:“这谁不知道,都闹的天下皆知了,咋啦?” 张宗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渴望,接着追问道:“那矿上很挣钱吗?” 郭守乾一听这话,忍不住咂咂嘴,略带鄙夷地看着张宗,数落道:“瞧瞧你这点出息,你这人听见了钱,就两眼放光,你想想,北方那么冷,煤这东西,谁家不用?你说这生意能不赚钱嘛!” 张宗说回头看了一眼皇帝,见没什么事,又哦了一声。 郭守乾见他心不在焉,也不再说什么,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问道:“司礼监魏彬提督皇庄,这以后天下皇庄尽归魏彬所管,听说前两日雪前,去好几处地儿了,看来这老太监对此事上心了,这老太监他这时候去庄子干什么?会不会是佃农交不起粒子银的事?” 张宗说听闻此言后,微微颔首回应道:“没想到你的消息如此灵通!确实如你所说,他是去了一趟,但只是去了一处,顺便召集了几处的庄头询问了一些事情,然后便离开了。我也不知道太多。” 郭守乾听后,面色凝重地提醒道:“那庆云侯和建昌侯,这两家人之间之所以闹到打官司,不就是因为那些田地之上。不知道这次魏大珰被贬和这个有关系么” 张宗说闻言一点点头,不知道是赞成还是其他:“谁知道嘞。” 然而,郭守乾却是微微一笑,摇着头反驳道:“不,其实你并不清楚。他们先是打了这场关于田地的官司,之后才有魏彬被任命为提督负责管理皇庄之事,再后来魏彬才前往了庄子上。” 张宗一听这话,顿时恍然大悟,心中犹如明镜一般透亮起来,随即脱口而出:“原来如此!那么,他这么做什么意思?” 郭守乾双手一摊,无奈地耸耸肩回答道:“这个嘛……我就不知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很好奇,为何你们总是喜欢跟陛下对着干呢?” 张宗闻此言语,猛地将目光投向郭守乾,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讶与不满,压着声质问道:“有吗?” 郭守乾见状,不仅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没有吗?” 正当两人还要继续争论下去时,突然间传来一声高喊:“起驾乾清宫!”原来是皇帝准备回宫了。听到这声呼喊,张宗和郭守乾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 第212章 石斋危矣 朱厚照回到了乾清宫的暖阁之中,一踏入殿内,便看到英国公张仑、武定侯郭勋、内阁大臣杨廷和、蒋冕、毛纪、王琼以及兵部尚书王宪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众人见到皇帝亲临,赶忙纷纷跪地行礼。 朱厚照见状,不禁嘴角上扬,笑着说道:“且起身来,正月十五刚过,你们就来搅朕的清闲!”一边说着,他一边利落地脱去身上那件厚重的大氅。站在身后的刘全忠眼疾手快地接过了大氅,紧紧跟随着皇帝往里走去。 待朱厚照脱去大氅之后,他身上还穿着海龙皮作的膀褂。而在膀褂之内,还套着一件墨绿色的织金龙妆花棉道袍。 郭勋望着朱厚照这般风采,脸上堆满笑容,谄媚地说道:“陛下这是哪里去来,似天上神仙般,臣观之,心潮澎拜,不能自已。”众臣听了这话,心里不约而同地暗自嘀咕起来: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呐!不过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朱厚照闻听此言,又是一阵爽朗大笑,说道:“武定侯带兵好,口才也好,刚刚应该传你进宫来。”说罢,他径直走到御榻前坐下,目光扫视一圈下方的群臣,不过一个个的都是眼观鼻子,嘴观心。 郭勋道:“陛下私有心事?罪过、罪过,臣竟不知天上神仙还有烦心事。” 朱厚照听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摆了摆手说道:“哪里有烦心事,只是刚刚传了佛郎机使节,我与他斗了一番,朕不能胜。” 郭勋立即挺直身子,信誓旦旦地说道:“以后陛下再传他进宫,陛下唤臣来与他斗一斗,臣仔细着他嘞。” 朱厚照笑着道:“闲话少说,有甚事进宫面朕?”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廷和终于向前迈出一步,恭敬地施礼后说道:“陛下,自正旦节至今,陛下祭祀不去,朝会、经筵不定,就是御前会议也不开,臣等故而请求面圣。” 朱厚照看了看身旁堆着的两摞各种奏本和题本,不以为然地说道:“朕并未荒废政事啊。” 诸位大臣听闻此言,彼此对视了一眼,但都没有立刻答话。 杨廷和正向要开口,郭勋笑道:“臣等十分想念陛下了。” “哈哈哈。”朱厚照道,“朕何时拦着你们了。”说着随手拿起一本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就将本子扔到一边道:“没甚意思。” 众大臣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皇帝这番话明摆着就是说给杨廷和听的。尽管如此,众人还是不由自主地面露尴尬之色,毕竟这种场合下气氛着实有些微妙。 只见朱厚照目光扫视一圈后,开口问道:“天地、宗庙、社稷祭告都结束了吗?”很显然,这句话是冲着郭勋发问的。 郭勋赶忙拱手答道:“昨儿个结束的。” 朱厚照微微颔首表示知晓,接着又追问道:“六陵也都去过了?” 此时,陈敬赶紧上前一步回话道:“回主子的话,都已去了,是建昌侯和寿宁侯分去的。” 朱厚照一听,眉头微皱,嘴里嘟囔着说道:“他不是在打官司,哪里有闲工夫去祭祀祖宗?” 众臣闻言知道皇帝在唠叨建昌侯,但这是他们老朱家的家事,谁也不能插嘴。殿外的张宗说倒是何事,但是他还不够格。 众大臣闻得此言,心中自然明白皇帝所念叨之人便是建昌侯。然而,这终究是人家老朱家内部的家务事,身为臣子的他们纵然心有所想,却也是万万不敢轻易插口多言的。至于此刻站在殿外的张宗说,他倒是合适,但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还没有资格。 朱厚照也知道不能在这个话题接着说下去,于是问道:“山东那边有无消息?” 兵部尚书王宪道:“启奏陛下,并无消息。”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前些日子,朕召五军都督府、兵部进宫议事,朕有意亲征。” 蒋冕道:“启奏陛下,天寒地冻,非大军远征之为,陛下三思。” 朱厚照撇撇嘴道:“朕只说有意,又不是说非去。先生不用那么着急阻拦。只是山东那边一直闹,闹的朕也心烦。” 王琼道:“陛下勿忧,山东贼生不起什么气候。” 朱厚照边听王琼言,边拿起奏本随手看了起来,忽然又是一摔,道:“这御史好生可恶。” 陈敬见此赶忙将奏本捡起来,递给了杨廷和。 杨廷和便看了起来,看的是天旋地转。竟是一本弹劾奏本,弹劾的还是他本人,奏本中说本人曾任兵科给事中,因弹劾大学士杨廷和为逆濠漏网元恶,为廷和所恶,外放臣任。臣惶恐至极,恐祸旦夕而至,乞陛下赐臣致仕,臣归乡奉养亲母以苟活。否则,请陛下令有司议论廷和交通逆濠,謟附钱宁、江彬,纳贿专权之罪。 对方是在拿仕途在弹劾杨廷和,仔细一看,原来是原兵科给事中史道,这人刚刚被外放为山西按察司佥事。 杨廷和颤栗不安,险些站不住。 朱厚照见此微微叹口气道:“史道这人,朕多少了解一些,如今外放山西,竟然弹劾国家大臣。你们说说该怎么议论。” 王琼却说道:“启奏陛下,史道是正德九年会试中举贡士,因参加殿试之前忽闻父讣音,旬日之内,连章乞归终制,忠孝大节,中外共知。于父墓前守孝三年,正德十二年被受二甲进士,入翰林院庶吉士。如今弹劾必有什么误会,请陛下宽恕其人。” 朱厚照闻言心中不悦道:“你也会给我挖坑。”嘴上却道:“朕何时说过他有罪无罪的?” 郭勋见此道:“启奏陛下,王学士是担心陛下怒而延及此人,非有其他。” 此时身为当事人的杨廷和跪下道:“启奏陛下,臣乞休致仕,回家颐养天年。望陛下恩准。” 朱厚照闻言心中更是不悦,于是道:“先生什么人,朕岂能不知,以后这话少说。” 杨廷和却道:“如今史道弹劾,若陛下宽恕臣,其人当如何?” 朱厚照面色一沉,反问道:“依照杨先生所言呢?准了他的奏本?” 杨廷和却道:“启奏陛下,史道横肆诽谤于臣,臣在朝廷无立足之地矣。” 朱厚照心中更是不满:“老杨老糊涂了吗?”忽然间明白了杨廷和这样做的目的,因为你可以说杨廷和年迈力有不逮,不能平庶政事,也可以说他玩忽职守,尸位素餐,但就是不能说他收受朱宸濠的贿赂,因为这是事实。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朱厚照对着郭勋道:“武定侯,即刻锁拿史道,关进诏狱!” 众臣闻言心中大惊,包括杨廷和。 张仑见此心中更是叹道:“石斋危矣。” 第213章 人齐了 武定侯郭勋立刻道:“臣遵旨。” 杨廷和此时也瞬间明白了过来,但是已然骑虎难下,知道自己此时反而不好再为史道求情。 蒋冕、毛纪也是无法参与进来。 而王琼见此心中忽然激动起来,杨廷和这样做只会让自己的名声变得更差。 朱厚照见火候差不多,接着拿起一个奏本道:“这是顺天府桂萼奏,卿等计较。” 张仑见杨廷和迟迟不接奏本,便从陈敬手里接过了奏本,大致看了一下道:“此乃善言,户部覆议也是妥当。”说着便递给下一位,而王宪立在一旁不好接过奏本,张仑见此道:“大司马看看无妨。” 于是王宪才接过本子,也看了起来,看完道:“臣附议英国公,此乃善言。” 这时王琼、蒋冕、毛纪等一一看过,看完后杨廷和竟才接了本子。 朱厚照道:“原本皇考思虑民生,乃定州县计亩征银之法,各官无论文武及所应优免者,止免人丁,并未涉及田亩,但是近年来差役繁重,投充之风越刮越烈,小民不堪其累,逃亡甚多,桂萼言天下田皆有定数,然户口多寡是为常例,故请合一府之丁田,均一府之徭役。” 这就是说原本孝宗皇帝为了考虑民生,曾经制定了州县计亩征银之法,潜台词就是不要言祖宗之制,文武官员及其他入进士、举人、等优免的人,止免人丁并未涉及田亩,潜台词就是勋贵拥有免征丁银、徭役的优待,所以才造成了差役繁重,投充之风越刮越烈,小民不堪其累,逃亡甚多。而桂萼给出的建议就是既然天下田有定数,但是户口多寡不一,所以请朝廷恩准清丈顺天府的人丁、田亩,然后统派徭役! 也就是说,他建议不仅要将丁摊到田赋之中,就是徭役也摊到田赋之中。 户部覆议的态度就值得玩味了,户部覆议说,请如萼奏,清丈顺天府地亩,合算一府之徭役,并且加了一条另令禁约各陵户不得倚内臣声势,规免地税,阻挠县官。 张仑为什么一改常态率先表态?朱厚照懒得想,如今暖阁里众臣的表现才值得朱厚照更加关注。 杨廷和真是老了,没办法正是因为老了,所以才总考虑身后名,所以才不想动。 朱厚照看了一眼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三人,接着道:“请先生计较。” 杨廷和仍是一言不发,蒋冕道:“未知圣意如何?” 朱厚照淡淡一笑道:“天子脚下,直隶府县,竟收不上来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真是难怪太仓萎靡,支出见紧。” 于是蒋冕道:“谨遵陛下圣言,当从桂萼之奏。” 毛纪也说道:“诚如其言,当清丈田亩。” 陈敬见此,连忙将笔、纸递与内阁,杨廷和这才接了纸笔,将所议逐条都一一写下。 朱厚照于是收回奏本道:“升顺天府尹童瑞为工部侍郎,桂萼暂管顺天府事。”接着亲批本面:“顺天府所属州县清丈田亩,酌量户口,统审徭役,应免之家,照例止免,然不得滥将田亩折免。”批完就将本子交回陈敬处。 众臣闻言,心知这桂萼算是一个简在帝心的人物了。这人升官速度可比张璁升官快多了。 朱厚照的心情可谓是无比舒畅,他紧接着说道:“眼下就是陕西、山东了。陕西套虏深入为寇,掠固、靖、环、卫间,所伤杀以万计,而山东青州府矿贼流入东、兖二府,所过焚劫横行,官吏竟莫能支,可见地方各官,巧文讳匿,展转嫁祸,视军国大事及民生为儿戏。” 众人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禁怦怦乱跳。 朱厚照看着面前的几人道:“大凡军机重事,一内,涉民变兵乱;二外,外邦犯边,蕃邦之间互相攻伐。总归事起肘腋又瞬息万变,军情奏递一来一往之间时间太长,且容易泄密,自今日始。”说完朱厚照站了起来,众臣见此纷纷躬身。所以从今日起……” 说到这里,朱厚照霍然站起身来,神情严肃而庄重。众大臣见状,连忙纷纷躬身行礼。朱厚照环视一圈在场的几位大臣之后,大声说道:“凡军国奏本直接呈于御前,不可有误。” 众人闻听此言,不敢怠慢,赶忙跪地齐声高呼:“臣等谨遵圣旨!” 朱厚照接着道:“传谕户部,发银八万两,五万给陕西三边,三万给山东等处,不足则以各司府州县库银佐之,各官小心通融计处,务必使民俱沾实惠。” 众人很是意外,皇帝没有明确建幕府,独断军国大事的机构,而是让奏本直抵御前。 说实话朱厚照很心动,但是现在还不是时机,因为自己还没完全掌控京营,等什么时候完全掌控京营了再说。 就凭自己手中的东西官厅、勇士营、五军营,还不够,远远不够。 “且起来吧。”朱厚照坐在御榻上后说道,“先生们且先回阁办事,英国公、武定侯、王卿、兵部尚书留下。” 杨廷和、蒋冕、毛纪三人连忙行礼退下。 待三人退下后,朱厚照对着陈敬道:“传定国公、安边伯进宫。” 陈敬领旨转身就出去吩咐文书房太监们传旨去了。 朱厚照笑道:“军事计画,非卿等不可。” 张仑、王宪闻言心中大惊,果真是要独断军事,屏蔽内阁了,只是和群臣猜想的不一样,没有建立如郭勋建议的幕府般机构。 郭勋、王琼闻言心中却是觉着没有什么,因为二人早就猜出来,皇帝会这么做。 朱厚照接着道:“外面闹得凶,言辞之间要惩处杨一清,却独对山东巡抚不闻不问,这不是对军务应有的态度,若因为一点过错就处罚军事大臣,岂不是是非不明了?” 王琼闻言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却摆摆手道:“非朕圣明,皆赖卿等。” 片刻后定国公徐光祚、安边伯许泰进殿,见皇帝端坐御榻,赶忙行礼。 朱厚照道了平身,待二人起身,朱厚照笑道:“人齐了,我们就议一议,山东事当如何计较?” 第214章 独断 皇帝既然已经开口询问了,那么身为大臣自然得迅速想出应对之策才成。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徐光祚居然出人意料地反问道:“未知圣意?” 朱厚照闻言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朕哪里有什么主意,原先打算亲征,众臣不允,只是如今山东事必须尽快解决,毕竟要开春了。” 是啊,快要开春了,皇帝因为山东贼乱刚刚投进了一大笔银子,到了开春,影响了春耕,不知又要耗费多少银子。 徐光祚连忙恭恭敬敬地说道:“早先陛下谕京营听征,如今准备已然妥当,不如使五军营南下。” 朱厚照点点头道:“此事再议。”众臣心中又是大惊,什么叫再议?莫非还要亲征? 徐光祚心中腹诽:“怪不得文渊阁内流传出阁臣每每议事皆心神憔悴” 从案几上拿起一份奏本,继续说道:“此通政张瓒奏本,其言令山东京操军暂留其地协助剿贼,又言遣大臣将保定府官兵奔赴山东即刻剿贼。卿等计较。” 许泰闻听此言之后,立刻拱手说道:“启奏陛下,张瓒其言甚是,臣以为北直隶达军亦可前往。” 王宪听到这话,不禁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暗自思忖着:“有必要么?”然而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朱厚照听闻后也是愣了一下,脑海里迅速思索着,嘴里喃喃自语道:“达军?”却并未接着询问下去,只是随手说道:“未知达军能否应付。” 就在这时,王琼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启奏陛下,达军一直负责守卫要冲之地,无需动身。” 徐光祚也紧接着附和道:“王学士此言甚是,此等贼乱远无需达军动身。” 许泰口中的达军就是自太祖高皇帝于全国各军事要塞设置的鞑靼军官、鞑靼兵。洪武二十一年,命中军左军二都督府移文所属都司,凡归附鞑靼官军皆令入居内地,仍隶各卫所编伍,每丁男月给米一石。 洪武二十二年命荆州左护卫并黄州、常德、岳州、沅州、蕲州、武昌诸卫各造营房三千间以居鞑靼军士。 到了太宗文皇帝数次深入大漠,前来投效的鞑靼军官更是数不胜数,逐渐成为定制,特别是北直隶军卫中安置了数量颇多的鞑靼瓦剌归附者。 其上层贵族被授予武职,一部分在京供职,一部分在北直隶卫所之地,居住听调;而下层部众则被编入军籍,入卫差操,合称“达官军”。 但是达兵军纪太差了!鬼知道他们到了山东会不会搞一发大的。 所以王琼、徐光祚本能的想要拒绝。 朱厚照看着几人心中恍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当遣何人前往计画军事?” 王琼恭敬地回答道:“惟陛下断而行之。” 朱厚照听后,微微皱眉,陷入沉思之中,须臾之后,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敕书李瓒及山东巡抚及各府,俱按照前诏令行事。” 众臣闻言皆道:“陛下圣明。” 至于究竟派遣何人出征这一关键问题,朱厚照其实早已有了打算。此前,他就已经下令让陈敬将主管京营各营的官勋贵名册呈送过来。 朱厚照先是问道:“江彬如何?” 皇帝属意江彬,不是第一次了,前几日议事就已经定下江彬出征了,只是那次和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皇帝又转变主意了。 众臣便知皇帝有些后悔了,于是许泰立刻上前一步,拱手奏道:“平虏伯江彬主管五军营,不宜出征。” 朱厚照听完许泰的话,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紧接着,他又继续问道:“丰城侯李旻如何?” 许泰稍作思索,随即回应道:“李旻在南京守城甚好。” 王琼此时也奏道:“且丰城侯有贵州功。” 听到这里,站在一旁的张仑和徐光祚两人不禁在心里暗自思忖道:“丰城侯要起来了。” 正德三年十二月,李旻被任命为十二团营中敢勇营的坐营管操。五年李旻出任贵州总兵官 擒获思南、石阡等地的流贼,又讨平武定等少数民族起事有功,被加为太子太傅。 正德九年内阁就票拟都御史陈天祥奏言贵州地远民穷,望兵部覆请罢李旻归京。于是刚刚立有大功的李旻便被召回京,在回京的路上,又以掊克被劾,李旻气愤不已,乞求回南京后军都督府带俸任职,就是自请闲任。 但是在正德皇帝南下征讨逆濠住在南京时,又令丰城侯协同京军守城,如果正德皇帝不死估计还会被召回到京城的。 朱厚照听闻此言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开口说道:“是,此人素有军事谋略,三年曾为十二团营敢勇营坐营管操,其可提督京营一万出征。三千营坐司管操都督佥事张椿为副将。” 此时徐光祚道:“李旻久在地方,又曾为京营管操,但毕竟是侯爵,况惠安伯张伟今提督神机营,二者见面,恐于事体不便。” 朱厚照听了徐光祚的话,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卿言之有理,然此非大事,侍卫郭守乾,张溶同去。” 众人闻言又大惊,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皇帝的这种想法。皇帝想要独断军事,没人能阻拦。 此时此刻,暖阁内司礼监惟有陈敬与苏进两人在一旁侍奉着,并无其他人在左右侍奉,于是陈敬和苏进二人分别搬来小红桌,放好朱笔砚。 暖阁内诸大臣们见到这一幕,一个个的心瞬间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处,紧张之情溢于言表。就在这时,朱厚照道:“英国公录稿。” 听到这句话,张仑向前一步,手拿起朱笔,只觉得自己的右手像是不听使唤一般,竟然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待到张仑终于写完之后,陈敬赶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将纸片呈奉给朱厚照。朱厚照接过纸片,仔细地审视了一番,随后亲自书写。完成之后,他将手敕交还给陈敬,并吩咐道:“用大将军印,付五军都督府及兵部。” 众人闻听此言,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惊,尤其是张仑和徐光祚,他们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直直朝着王琼瞥了过去。然而,王琼却显得异常镇定自若,若无其事。 王琼并没有回应张仑和徐光祚投过来的目光,而是向前迈了一小步,躬身奏道:“反而奏道:“今诸地多事,万岁留意军事,亲黜陟大臣,臣不胜瞻仰。” 朱厚照微微一笑,说道:“军国大事,还要赖卿等。” 王琼、张仑以及在场的其他诸位大臣纷纷拜道:“臣等惶恐,万不敢当,惟陛下裁择” 此时朱厚照接着道:“陕西事当如何计较。” 第215章 更烂 是啊,陕西事该怎么办? 杨一清、谷大用在干什么?竟然让鞑贼入境内抢掠一番,扬长而去。事情不仅要有一个解决办法,还要有一个说法才行。 召回杨一清和谷大用? 一个是前内阁学士圣宠还在,一个是司礼监大珰,虽然远离了皇帝,但是外四家还在他手上,所以说人家还简在帝心。 话又说回来,严格算来这事还是归内阁的,但是凡事只要牵涉至军事,就不好说了。 王琼首先发言道:“启奏陛下,杨一清和谷大用在陕西还算安静,此次挫折一是鞑靼入侵犯边之数较往年更多,而是二人一人管甘、陕诸卫,一人在西安驻兵,杨一清且刚刚处理甘、肃二州哗变,兵乃新募,士气也不高,事发突然,措手不及,也情有可原,谷大用只是驻兵西安,鞭长莫及,难以应付。陛下下敕书训斥二人,同时兵部照会诸卫主官、副将、游击等官,加强戒备。” 朱厚照道:“是个正理,不似外朝一般吵吵闹闹。不过诸卫被犯,死伤人数如此之多,不知家家多少缟素,痛怎可言?朕为皇帝当与赤子作主,京军一直听征,当选十二团营,整点装备,定领军官,择日启程。” 王宪却道:“陛下体恤军民,真社稷之福,京军一部南下,又选一部西征,京城岂不空虚,不宜轻动。” 朱厚照道:“那当如何?” 王宪道:“启奏陛下,臣请兵部议处。” 此时徐光祚也道:“启奏陛下,杨一清、谷大用皆未请兵,说明还可应付,边事虽急,但京师更重,此应强干弱枝之意,臣等心忧社稷,伏望陛下内视家里。” 王琼也奏道:“启奏陛下,西陕、甘、宁夏,东大同、宣府、辽东乃边事之二臂,朝廷所虑者日乃潮河川、古北口。今闻贼掠甘、肃,已然撤兵,若往东行,尚未知在东处何地侵犯?臣恐鞑贼调虎离山,而我军出京,彼又来犯京师,顾彼失此。伏望陛下待其定,徐议再行。” 张仑也奏道:“潮河川距离京师不过一日,王学士,大司马所言甚是,伏望陛下三思。” 朱厚照闻言道:“那我军民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张仑道:“陛下,用兵之险,不可不慎。” 朱厚照冷笑道:“不如令京军强戒备,听征调,朕亲自率东西官厅军俱发讨贼,效太宗故事,入大漠逐虏,朕之剑未尝不利。” 王宪闻言道:“启奏陛下,太宗之时足食足兵,好将官颇多,今国库不足,粮草缺乏,士气低迷,将官又不得其人,杨一清久历陕甘尚不得防备,乃有此败,今军士玩法,不能杀贼,却可害人,届时耗费国帑,疲民劳财。伏望陛下三思。” 朱厚照闻言道:“果如大司马所言,不便出军,但京师京营既然不能用,守城也是不可了,原先北直隶马贼刘七,跃马霸州,窥视京师,朕至今不能忘, 京师重地朕值得依赖边军,此教训仍历历在目,朕还未忘,如此京师其他京军当消防五军营、东西官厅练兵。” 王琼道:“陛下所言甚当。” 徐光祚心中甚是不安,君臣之间一来一往,就敲定此事不成?练兵不仅仅是练兵,有的还是练军官。裁汰官兵,节省开支,这对于文臣来说,天然喜欢。 朱厚照于是道:“既然如此,兵部议处京营练兵之法。” 王宪闻言道:“臣遵旨。” 朱厚照再此对张仑道:“英国公录稿。” 张仑闻言再此执笔录写,仍是陈敬奉上,朱厚照亲批完再付陈敬道:“仍用大将军印,付兵部、五军都督府执行。”陈敬于是接了过来。 朱厚照道:“卿等且回去办事,武定侯郭勋暂留。” 于是张仑、徐光祚、王琼、王宪皆叩头退下。 “今儿个怎么话那么少?”朱厚照见众人都已退下,他那原本还盘得好好的双腿也不再规矩地保持原样,而是随心所欲地变换起了坐姿,整个人瞬间变得轻松自在起来。 郭勋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笑意,恭恭敬敬地回答道:“陛下但凭下旨,臣奉诏就是。” 朱厚照听后不禁笑出声来,打趣儿道:“你说什么好听话,哄骗于朕。” 郭勋也是笑道:“臣说的是真话,不敢欺骗陛下。” 朱厚照笑道:“朕可不信。”接着喊刘全忠道:“刘全忠,给武定侯端些茶来。” 郭勋闻言连忙谢恩。 朱厚照接着道:“京营能整好吗?” 郭勋略微沉吟片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然后信誓旦旦地答道:“能。” “这么笃定?”朱厚照端起茶吃了起来,“吃茶。” 郭勋再次谢恩,吃了口茶道:“三千营出去的一部必定是能打的,要不然兵部和丰城侯的脸就没了。而且此次犬子和英国公家也都出了人,英国公怎么着也不会允许吃了败仗的。” 朱厚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朕想历练他们二人。” 郭勋道:“这臣怎么不知?只是担心犬子不能胜任。” 朱厚照轻轻摆了摆手,目光坚定地看着郭勋,缓缓说道:“他们总要起来的,否则一身本事岂不是没地方使,怪可惜。” 郭勋闻言道:“陛下圣恩浩荡,臣感激涕零。” 朱厚照闻言道:“不要埋怨朕就行。” 郭勋赶忙跪下磕了几个头,诚惶诚恐地回答道:“臣万岂敢有丝毫怨言,能得陛下如此厚爱与信任,这是臣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郭勋出了乾清宫就径直去了,一路上边走边想,皇帝重用了勋贵,但是仍不忘提拔边将,那都督佥事,张椿早年在辽东都司任职,也是凭着军功被任用到了京营里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京营就是个花架子,压根就上不得高台面。 走着走着忽然一拍脑门,心中暗道:“我忘了问那史道是否要真的关进诏狱去。如果真关进去,杨阁老的名声只会更烂了。” 第216章 献田给谁? “宫里有人递了帖子禀知,门公进来让我说与老爷知道宫里来人了。”建昌侯府管家道。 “谁?” “是魏大珰。” “他来做甚?”张延龄暗自嘀咕道,接着对管家道:“快开正门。”接着便快步走了出去。 来到了正门,却见魏彬一身墨青绸缎道袍,头戴狐皮帽,站立于马车一旁,身旁还站着一名小火者。 张延龄心中暗道:“看来不是有旨意。” 魏彬见张延龄连忙拱手道:“侯爷,奴婢叨扰了。” 张延龄连忙侧了身子,不受他的礼,笑着道:“魏哥光临寒舍,不胜荣幸,快快请进。”说着便走向前去,拉起魏彬的手就要向里面走。 魏彬便跟着张延龄一同进了府内,穿过仪门,过了大厅,再经过穿堂,才来至张延龄的外书房,外书房内早早升了炭炉,屋里又有地龙,因为不觉着冷,反而觉着有些热。 魏彬自知,因今日未穿官服,双方会见的地方便成了这书房,以示亲近之意。 但是这书房也不小,分为里外间。 双方寒暄了一阵,方才各自入座。 张延龄首先开口道:“瞧着这身,可是今日未进宫当差?” 魏彬笑道:“实不相瞒,刚从家里出来。” 张延龄道:“怪不得,今日一身便装,今日瞧着精神了许多。” 魏彬也笑道:“那不是没有案牍之劳了嘛,本想早两日递了帖子来,只是不得空,且担心侯府过节繁忙,所以不敢叨扰。正巧今日我得了闲,不曾进宫伺候陛下,所以仓促而至,还请侯爷见谅。” 张延龄道:“这是客气了。前几日进宫拜见太后,本想拐到你那里瞧瞧,只恐人多眼杂,所以未敢冒昧,不知今日光临寒舍是公干?” 魏彬道:“不是公干。” 这时有下人上来奉上了热饮、果子、点心等。张延龄忙道:“请用。” 魏彬也赶忙客气道:“不敢、不敢,多谢。” 张延龄问道:“非为公干,那便是私事了。” 魏彬道:“是私事,但非为我,乃是为侯爷。” “哦?”张延龄闻言,心中颇为好奇,“你他妈刚过了年就来我家打秋风,还说是为我而来?” “我有何事,劳烦魏哥亲自来说与我,还请不吝赐教。”张延龄心中骂归骂,但是面子上,还是颇为恭敬。 魏彬道:“我刚刚提督了皇庄事,以后全国各地皇庄皆为我管理。” 张延龄闻言心中更是纳闷,这与自己有何干系?他妈的不还是打秋风来的?念及此,忍着心中不快,就要喊人去准备礼金,同时心中盘算着要上多少钱合适,估计五百两的银子是打不住的。于是拱手笑道:“正要恭喜,从年末到现在,又是家祭,又是奉旨祭祀山、陵,亲戚往来,宫里朝贺,片刻未得清闲,你的那份贺礼,我早就备下了,正巧你来了,省得我送你家去,你一并带走就是。”说着就站起身来,对外喊道:“来人。” 门口一人并不曾推门进来:“老爷您吩咐。” 张延龄道:“你去府里告诉太太,账房上支出五百两的银子出来,红绸封好了,送到宫里魏大珰的马车上。” 门口那人道:“是。” 魏彬却连忙摆手道:“侯爷误会奴婢了。” 张延龄闻言心中已然不快,也他妈没见你拦着。同时心中也是好奇,于是道:“请魏哥仔细说与我听。” 魏彬道:“侯爷,庆云侯那边.......”说着眼睛向外看了一眼。 张延龄会意笑道:“此时只你我二人,并无六耳。我以为什么,缘是为它,不过几百顷土地,和你道句实话,我不差这些田,但是凭什么让我退让,为此我还专门找他说和,他竟不允,一点脸面都不要了,所以官司就吃到了御前。” 魏彬喝了一口热饮道:“侯爷,奴婢此来,并非擅造贵府,正是为此事而来。” 张延龄闻言连忙问道:“可是有圣谕?” 魏彬不缓不慢道:“也无圣命,侯爷说的对,几百顷的田,不算什么,只是这件事既然闹到了御前,这其中利害关系,奴婢不与侯爷讲清楚,恐怕使天子和自己亲戚有了嫌隙,让外人瞧了笑话,是我这做奴婢的失了职责,于是我茶饭不思,才唐突造访。” 张延龄闻言心中稍许安定,不是皇帝的意思,于是问道:“既然里面有什么关节,我未瞧见,想必是“当局者迷了”,劳烦魏哥指教一二,让小侯知情,我感激不尽。” 魏彬翘起二郎腿,身子侧向张延龄道:“侯爷,你且不知,起先您与庆云侯家的官司闹到了陛下那里,户部双方调解,竟是不成,正巧兴建皇庄,于是那城外的田都被受了,充作皇庄,万岁爷仁厚,许以盐引,作为补偿。不巧年末万岁爷不豫,胜赖祖宗神灵保佑,又很快大安,您也知道,那些文官盯着皇庄不是一次两次了,万岁爷大安抹不开脸,竟然就许了,这皇庄有了归还了两家,去年,内阁又说与万岁爷盐引的事,万岁爷这又查了盐引,派了夏言做钦差,整顿盐务,如今你们两家又因为这几百顷的田闹了起来,内阁又建议陛下:既然浙江清丈了田,现在衍圣公有查鲁府的田,那京中勋戚的田自然也是要查一查的,是否有侵占民田之事。” 张延龄闻言一拍桌子道:“胡他妈乱攀扯,内阁也忒欺人太甚了。” 魏彬道:“可不是,我有幸说了几句好话,您瞧掌印被免了去了。朝外都说我是内相,可有这等内相的吗?陛下怜悯我,仍然让我兼着司礼监的差,提督了皇庄。” 张延龄拱手道:“圣恩浩荡”又问道:“那我怎么办?” 魏彬道:“我有一计。” 张延龄道:“劳烦魏哥,不胜感激。” 魏彬道:“我怕说了,让您不痛快,宫里不痛快,庆云侯也不痛快。” 张延龄心中骂道:“那你他妈来干什么了?”同时心中更是焦急,如果真查出来,可真是够自己喝一壶了。于是道:“怎么能让你吃亏?你且放心吧。”说着又伸出五个手指来。 魏彬见此心中会意,于是道:“那就唐突了。” 张延龄道:“魏哥请讲。”心中更是焦急。 魏彬道:“让您让田,您必定不肯,若是要庆云侯让,庆云侯家您知道,他也是不肯的,既然如此,您就献田。” 张延龄问道:“献田?献给陛下?”心中已然猜出了这个结果,但是怎么觉着皇帝后悔还田拉不开脸,让魏彬来我这里做说客了。 魏彬却摆摆手道:“怎么会是献给陛下?” 张延龄道:“那献给谁?” 第217章 只手遮天 魏彬道:“献给太后。” 张延龄心中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不是皇帝的意思,于是道:“献给太后,也不是不可,魏哥你不知道太后?若献给了太后,太后必定不要,到时候这不是又回来了?” 魏彬闻言道:“也是,那我就没办法了。”说完喝了口茶,又吃了点点心。 张延龄见此心中更是笃定,不是皇帝的意思,但是如果真是要查,查出来了,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魏彬见张延龄竟坐立不安起来,心中冷笑道:“你也就是太后娘家人,要是土财主,不知道死几回了。” 张延龄看向魏彬那悠然自得样子,于是试探性问道:“小侯真是没有良策,还请魏哥替我想想。” 魏彬道:“唉,不是我故意难为侯爷,我从家想出这条计策,竟然不成,哪里还有什么好计策来。”于是就要起身就走。同时说道:“你且不知,我被免了掌印,已然是败下阵来,今日冒昧造访,若是被御史知道,更是危险。” 张延龄见此连忙款留,道:“魏哥,请助我渡过此劫。” 魏彬道:“我已经帮助了侯爷,我斗不过内阁,乃是因为杨廷和权势更胜以往,你可知为何?” 张延龄道:“难道是他儿子做了荣哥儿的师傅?”忽然之间脑海灵光闪现,立马说道:“那我就把田献给荣王千岁。” 魏彬道:“岂能如此?恐怕陛下是不依的,且朝堂之上必定弹劾你更胜以往。”于是又要往外走。 张延龄拦着道:“魏哥,你且慢,此事还需仰赖魏哥。” 魏彬道:“要我做甚?” 张延龄道:“您提督了皇庄啊。” 魏彬道:“那又如何?” 张延龄道:“您提督了皇庄,我把田还是献给荣王,但是荣王不收,陛下也必定不允,那我就将田以献给陛下,荣王,这样您提陛下收了,回到宫里,仔细说与陛下,好知道我这个亲戚也不是白做的,这样陛下、荣王也知道我的好,只是魏哥你收了委屈了。不过这委屈小侯必定加倍奉还。” 魏彬道:“这....不好吧。” 张延龄道:“魏哥不帮我,我岂不是毫无大祸临头?” 魏彬闻言一跺脚道:“今日来不就是来助侯爷吗?就依侯爷所言。” 张延龄道:“大恩不言谢,我必定有厚礼奉上。” 魏彬道:“不敢,不敢。” 张延龄又问道:“只是,如何却办?” 魏彬稍作思考,边笑道:“这好办,侯爷您知道,咱们都是老相与,不拘怎么样,只管遣人带了田契送到我家里,我进宫得了空,与万岁爷讲明内情,再回头我写个帖子遣人,递到户部,说明情况就行。” 张延龄道:“如此甚好。” 魏彬就要告辞,张延龄再挽留不住,送至大门处,张延龄道:“劳烦魏哥今日特意前来。” 魏彬拱手道:“唉,岂敢侯爷如此客气?这是我做奴婢应该做的。” 张延龄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到府上合适?” 魏彬道:“过两日,下了晌去,那时家里有人。” 张延龄闻言感谢不尽,只说:“待过些日子,我必定到府叩谢。”于是作别。 张延龄看着魏彬上了车子心中骂道:“要不是如今从宫里买不来消息,我能被你这阉奴所制?” 马车里,魏彬看着两大红绸包着的银两,心里不禁得意的唱了曲来,心中暗道:“哼,还是有点少了。” 而在史道这里,锦衣卫旗将其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朝中好友给事中阎闳、御史曹嘉等一干人等也来相送。 一名太监道:“有兵科给事中史道,诽谤大臣,大伤国体,即令锦衣卫锁拿。” 一名百户拿着驾帖上前道:“史道老爷,劳烦你和我们走一趟。” 史道站立于家门义正言辞道:“我要上疏自辩,我要面圣。” 小太监闻言心中大乐,这狗屁文官还真是迂腐,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求面圣?嘲笑道:“呸,你还面圣,面什么圣,就是万岁爷下旨锁拿的你。” 曹嘉闻言大怒道:“陛下识人不明,难道大明朝就杨家父子说了算不成。” 史道这人不是第一次弹劾国家大臣及宫内大珰了。从正德十四年就开始弹劾,弹劾太监魏彬及其弟弟与江彬之间的姻亲; 弹劾都御史刘达阿谀奉承,攀附江彬; 弹劾太监张忠、张锐、于经、谷大用、马永成等人专权乱政。 弹劾兵部尚书王宪结党营私,收受贿赂; 弹劾苏进、刘祥、刘养、马英、丘得、赵林、吴经等人争相献上淫邪之物,败坏德行; 总而言之,弹劾这些人都没事,正德十五年冬,他还公开劝谏杨廷和、蒋冕以国家大事为重,趁皇帝不豫,早做准备。 但是这些都没事,唯独这次,弹劾杨廷和,栽了。 史道闻言也是大哭道:“陛下宠信杨廷和,一应大事只托付其人,非国家之福。” 阎闳闻言跺脚叹道:“当初就该在左顺门打死他。” 好么,小太监闻言一听,这说的越来越过分,连忙让锦衣卫驱逐围观群众,包括阎闳、曹嘉等一干人。 而不远处武定侯郭勋见此,下了轿子,走至跟前道:“何事乃至于此?” 史道见是郭勋,却全然不惧,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另一个奸臣来了。” 郭勋闻言却是不怒,反而道:“你们诽谤大臣,其罪御前已经议了,内阁如果不同意,锦衣卫哪里有什么驾帖拿人?” 史道闻言道:“无非一死而已。” 郭勋闻言知道面前这人是个大孝子,于是道:“快些走吧,若被他人知道,连累家人老母怎么办?” 史道闻言一愣,点点头不再说话,跟着锦衣卫离开。 郭勋拉着那百户道:“莫要用刑。”百户得令离开。 阎闳、曹嘉等人纷纷道:“谁不知史鹿野乃是大孝子,弹劾杨廷和本是忠心之举,我等一起上疏,我们倒要看看杨家是不是能只手遮天!大明朝还有没有王法。”便纷纷离去。 郭勋见此心中暗道:“去吧,我也想看看是不是杨廷和只手遮天!老王玩的真狠!” 第218章 桂见山(1) 就在御史言官纷纷弹劾杨廷和之前,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乞休奏疏又送到了宫里,不同以往朱厚照还好言相劝,这次竟然是留中不报。 同时宫里传出了旨意:令威武大将军朱寿计画军机,日后凡军国大事先至威武大将军朱寿条旨,用印,再呈御前。 群臣闻之哗然,竟然顾不得杨廷和的罪状了,纷纷上疏请求皇帝撤回旨意。 仍是毫无意外,朱厚照留中不报。 群臣毫无办法,于是纷纷致书内阁,劝内阁对旨意行封驳之权,或另行票拟更改旨意。 内阁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的乞休疏刚刚送到了宫里,这时候怎么好上疏皇帝。 就在群臣纠结至极,宫里又传出两条旨意,经威武大将军朱寿条旨,皇帝陛下御批,令丰城侯李旻为主将,三千营坐司管操都督佥事张椿为副将,提督京营一万赴山东剿贼。 同时皇帝又下诏:虏寇扰边,朝廷无兵可派,不言出奇制胜,乃挫贼锋,惟守城已然不易。陕、甘诸将怯懦,致使鞑虏犯边杀我军民,诚为可恶,边事付杨一清为重任者,亦有此误,殊为可叹,今从威武大将军朱寿条陈,令杨一清练陕甘兵,兵部总督京营,练京营并,裁汰老弱,补充损员,以图成功,众将有不服管者,陕甘可叫司礼监谷大用、巡抚、御史等纠核,京师自有朝廷坐镇,望众官一心,莫误国事,钦哉! 诏令一下,众官闻言既喜又气,喜得是,皇帝终于让文臣插手京营练兵事了,气的是又是大将军朱寿条陈,这就摆明了皇帝对于军国这种大事上,摒弃内阁了。 鉴于此,群臣纷纷上书皇帝。但是怎么劝?众臣却没想出来什么好的理由,遵守祖制?内阁算什么祖制,再说自从太祖高皇帝废除中书省丞相之后,皇帝就是实际上的政府首脑了。 劝皇帝尊重国家大臣? 不好意思,人家朱皇帝尊敬着呢,张口先生,闭口先生,能说不尊重嘛。 于是都纷纷拐着弯的告诉皇帝,内阁制度的好处。 但是奏疏进了深宫之中,犹如石沉大海。 还不如石沉大海,起码石头投进了大海中还能见一点浪花,这是一点音信都没有。 乾清宫东暖阁里,朱厚照和桂萼二人单独相处。 “卿是哪里人?”朱厚照面带笑容,似乎并未受外朝的政论的影响,心情好的很! “臣是江西饶州府安仁县人。”桂萼显得颇为拘谨,心脏一直怦怦直跳。 “江西人啊”朱厚照颔首称赞道,“好地方,那里人杰地灵,文风颇盛,有道是‘‘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永乐二年甲申科,江西士子包揽殿试前七名。” 桂萼微微欠身道:“自宋以来,江西读书风气极盛,所以考中进士者颇多。” 朱厚照笑道:“卿是正德六年辛未科进士。” 桂萼道:“正是。” 朱厚照又道:“朕记得那年状元是杨慎。” 桂萼道:“陛下好记性。臣惭愧,那年臣是同进士出身。” 朱厚照笑道:“这有什么?仕途经济总归要靠做事出来的,卿如今暂管顺天府,相比较他人,仕途顺遂,擢升已然是快的了。” 朱厚照不开导他不行,考进士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第一名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是为“一甲”的真进士,含金量十足,直接授庶吉士,清贵的很; 二甲大约百余人,赐“进士出身”;三甲大约百余人, 赐“同进士出身”,待遇差别就很大了。 后世曾国藩,官至两江总督、直隶总督、武英殿大学士、一等毅勇侯、太傅,手握二十万私军,一众乡党执掌南方八省军政大权,谥号“文正”,对于朝廷那是有着,擎天保驾之功,堪比大唐郭子仪,然而,曾国藩如此权势滔天,依旧一辈子以殿试时没考好,只得了个三甲, 赐“同进士出身”为耻。 桂萼道:“臣谢陛下拔擢之恩,惟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朱厚照仍是笑道:“莫拘谨,卿今年贵庚?” 桂萼答道:“臣今年四十有五了。” 朱厚照抚掌道:“孔圣人说‘四十不惑’,果不欺人,卿的奏本朕见了,感慨颇深,今日叫你进宫来,是问一下顺天府事,卿当如何计较。毕竟有些事朕还不明白,就让你这不惑人,来为朕解惑。” 桂萼闻言连忙道:“臣不敢,但请陛下垂询,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厚照道:“卿为何上此书?” 桂萼闻言沉默片刻,躬身道:“启奏陛下,周之文武,行井田制,然后世不行井田之制,总归均田也,如汉‘一夫挟五口而治百田’就是如此,然此行此之制,非为仁爱爱民,乃因民事艰难非民莫能为,伏惟太祖高皇帝取历代之制,经济全国,至悉而无憾,然法久废堕,遂经济失宜,与小民赋税偏重,至贫富悬绝。臣先为丹徒县,后武康,再成安,远近之民,今仍怀之,故有此疏。”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道:“卿言天下田皆有定数,惟户口不一,朕不明也,南方人多田少,北方人少田多,如此虽产出不一,但是缴纳钱粮若均摊,岂不统一,何至于此?” 桂萼再奏道:“启奏陛下,虽如此,然产量不同,赋税也不同,故而南方税重于北方也。” 朱厚照沉默片刻又问道:“卿刚刚言曾在丹徒,如何区画?” 桂萼奏道:“臣任丹徒县,乃正德九年之时,逢该县夏天旱灾,秋田水灾,只是灾分轻重,但是该县不及分数,按朝廷律令,不可奏免,臣思虑再三,得知丹阳、淮安、凤阳、军民之运收无碍,乃因几县岁所收并未受水旱之灾。故而通融几县,终得支运以补足之夏麦与秋粮,足补本县。” 朱厚照闻之又问道:“为何此良法未曾听闻?” 桂萼笑道:“虽方便军民,只是该管上司十分惊怪,此法已废。” 朱厚照叹道:“国事就坏在这‘惊怪’二字上了,遇见个自己不知道的什么法,就惊怪了,不知道他们看见金山、银山,会不会惊怪,不就是事事求稳,不敢为天下先嘛,老子曰:我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器长。” 第219章 桂见山(2) 桂萼闻言心中忐忑了起来,皇帝这是在表明自己做错了。却听到皇帝接着道:“何谓不敢为天下先,事无不事,功无不功,而议必盖世,欲无处大官,其可得乎?处大官之谓为成事长。是以故曰:“‘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事长。’如今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凡事每每称之不敢为天下先,此谬误,朕不取。” 桂萼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道:“卿接着说与朕听。” 桂萼道:“是。” 只见桂萼再略微躬身道:“陛下忧劳小民,此诚社稷之福,然有司法不振,而农民逃窜无方,以致强者为盗,弱者流窜,地方不能弹压,使朝廷岁岁征讨,府县无银粮,遣太仓年年赈济,使国家不得田租以资使用用,而耗费公帑,动辄百万,怎不两失?” 朱厚照闻言道:“道理如此,所以卿言清丈田亩,核定户口,概以田租资国用,苏民困,足国用。这是个善法,具体区画是何?” 桂萼道:“启奏陛下,有人要有田,此田方生财。若官府之中结有无碍余银,本县将钱、粮等物解送至府,但不科派于民,乃使本乡优免之户,补充田租差额,如此逃民开始渐渐归乡。当时有本县乡官为御史者,王济告诉臣:里甲之制,官银不免,使民出逃都是经常有之,问臣何苦如此。臣答,你为本乡士大夫,和你一样从朝廷回乡的人,皆朝廷按律优免人户,所以使尔等补充田租,作为那些困苦而无处申诉的百姓的表率,并非我不知此中之苦,于是那年结算该县官银有万有余两,后臣迁成安县,仍是本县各里出办里甲银尽为除免。于是逃民归农。终使乡里渐充实,本县差役也有人做了。” 朱厚照闻言道:“卿果为实干之臣。” 桂萼道:“臣只是赖天恩,不敢居功。” 朱厚照又问道:“只是可恨,未成定法。” 桂萼道:“臣曾经上书建言请减百姓身壮者之丁钱,所缺官银者,应遣有司衙门追缴在任的、不在任官的赃物,用以补充国用,正是因为法尚未立,乃不得已,做救时之急。” 朱厚照闻言心中恍然间想起以前看电视剧里,不就有这个片段追缴欠款? 朱厚照笑道:“今日得闻,朕当会议定之,颁行全国。” 桂萼闻言心中大惊,也不顾群臣礼仪,立马劝道:“陛下稍安勿躁。” 朱厚照闻言不解道:“怎么?” 桂萼劝道:“陛下,刚刚陛下言南北田丁不同,臣只是粗言以对,乞陛下容臣细细道来。” 朱厚照颔首道:“但说无妨。” 桂萼道:“是,国朝有一隐疾,正是南北田丁钱粮不均之疾。” 朱厚照闻言正襟危坐道:“卿详细说与朕听。” 桂萼道:“伏惟我朝太祖高皇帝草创国家,始建制度,而定赋役之制。北方之田,分有屯田、社田之别。如北直隶、河南、山东等辖下府县,为社田分里甲,如江西、湖广等处府县,却以村田分里甲,乃是因北方历朝战乱之地,太祖思之,民少地多,故而迁山西、陕西等处无田之民分屯其田,是以屯分里甲。当时是民屯新田,只是所耕亩田甚是狭小。而社民田亩甚是广大。北方百姓所甚怨恨不均者,乃屯田小,社田广。” 朱厚照听着见桂萼说了那么多,连忙赐茶。 桂萼谢恩,吃了口茶接着道:“南方百姓所怨恨者,乃是所缴粮税轻重不一之故。天子代天牧民,分土使民耕种,民则缴纳税粮,本应科则如一。然因历朝改革,却使田土虽同,但科则不一,且各省辖下各州县都有抄没之产。朝廷追收抄没江南籍册之时,却将民间所收客作田租为粮,称之谓官粮,等到转卖多年,已经无复辩验,以至缴纳粮重,百姓尽逃。独累里甲包纳。” 朱厚照闻言道:“所以,当今朝廷隐患乃北方官豪之家,想独享田多之利,不肯为屯田百姓分担缴纳粮税;南方官豪之家,想独出轻则之粮,不肯为里甲百姓均摊徭役之苦。” 桂萼道:“诚如陛下所言,当初浙江丈田,陛下遣英国公、现户部尚书秦金,左佥都御史夏言,放得丈田,臣闻张璁在夏邑丈田屡有艰辛,惟陛下视人有明,方得渐成。可见若均量田亩,不免上下夤缘,多方阻碍。” 朱厚照闻言道:“卿如今暂管顺天府,丈量田亩,艰难更多。” 是啊,北直隶遍地勋贵、勋戚,更何况顺天府?没见建昌侯和庆云侯的官司都闹到了御前。 桂萼道:“天下事本有难易之分,然为之则易,不为则难,臣愿为国行顺天府均平之法。” 朱厚照闻言颇为感慨,道:“若遂卿愿,也遂朕愿” 桂萼闻言颇为动容,心中不免感慨,面前这大明天子,反省的虽晚,但是总赖是反省了。于是道:“臣幸陛下拔擢,委任臣治北直隶之成安县,将屯田、社田,俱均量其亩,一并科差。臣之法只行成安县,然该府八县皆效臣之行。至今北直隶、河南、山东附近各府县,亦想取臣之法于推广己府。然而人有心,官豪无意,终不如成安县,今陛下又委任臣暂管顺天府,臣岂能不尽力为之?” 朱厚照也道:“卿有何委屈,可直书与朕。”说着站起身来,从身侧一处柜子里取一匣递与桂萼。 桂萼见此赶忙双手接着。 朱厚照道:“君不密失臣,朕将此匣交给卿,不仅卿身边之事可尽书,但有民间趣事、府县故事,俱说与朕听。往来信件,惟朕与卿知之,他人概莫能闻。” 桂萼见此跪下道:“臣谢陛下。”心中心激动万分。 朱厚照道:“政府这里,卿可有疑虑?” 第220章 望之 桂萼闻言道:“启奏陛下,臣只愿陛下知臣之心即可。” 朱厚照坐下来道:“且起身,卿这样说不好,我原同前户部尚书侯观,现户部尚书秦金皆言之,得君臣之间长久为美,今日卿在这里,朕仍是这样说。” 桂萼起身后听闻皇帝这般说,内心久久并未平复的心更激动了起来,于是深深一拜道:“陛下识臣,臣岂能不粉身碎骨以报陛下。” 朱厚照笑道:“你看,又说胡话了。卿只管做事,想来朕的恶名早已朝野皆知,不外乎在得罪谁。” 桂萼闻言心中大定,面前这皇帝大是大非上还是清楚的,不管怎么样,只要皇帝想保一人,这个皇帝还是言而有信,说保就保的。 念及此又想到去年沸沸扬扬的和平册,心中更加笃定这种想法。 朱厚照笑道:“卿且回去,好好办差。” 桂萼便叩头而退。 朱厚照独自坐在御榻上,心中也是感慨万分,说句实在话,自己和桂萼的对话,其实内心也是极为激动,但是自己克制住了。 太祖高皇帝制订赋役黄册。全国率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日常公务均由里长负责,譬如催办税粮、军需,协助覆实田土、劝农等正役。 大明以此为据实行“任土作贡”之制,即各地依据出产,定期进奉朝廷的制度,譬如这个地方产茶,那么就进贡的茶即为“贡茶”。 起初还好,到了仁宣之时,土贡的数量日益增加,已形成对里甲人户的沉重负担。按照赋役制度,他们还需要在衙门充当差,并分担公费的开支。力役或公费开支,百姓生活压力逐步增加,因为负担不起,就逃,就躲。就成了桂萼口中闾里空虚的现象。 同时朱厚照从桂萼口中得知,不仅仅是桂萼本人,顺带其他府县之官也纷纷效仿,只是碍于官豪之族,效果没有成安县的好,这说明什么?说明地方上的实干派是身体力行的想要解决这动摇国家基础的问题的。 说明基层部分有识之士是认可改革赋役之法的。 没有动力的人是高层,勋贵,勋戚,高级军官这些人。 桂萼的口中隐约的透露出里甲黄册的弊端,黄册本是每户的人丁事产,是政府征收赋税和佥发徭役的依据,但是人户为了减少赋税额和逃避徭役,不惜以身试法,试图把它破坏。 不仅如此,地方上的贪官污吏门、里长门,为了贪图钱财,谋取利益,经常黄册造假,科敛害民,或者勾通大户,隐瞒作弊。 百姓为什么会隐漏田地?主要是逃避赋役,为什么要逃避徭役,主要是因为徭役不公平。 大明佥点徭役的方式,除了极少且固定的役目,如马户就是按照当役者之粮额佥定外,大都采用杂泛差役,即“照人户所分之等,不拘一定之制,遇事而用,事已即休”。 这种方式就给了吏书极大的操作空间,譬如因为差役是临时安排的,如果需要该户差役,那么该户就要立刻应当前去差役。即使在农忙时节,也要应对差役。 由于杂役皆出入于里胥之手,且官员是科举仕途的,对待这些循吏,监督也是不够,结合编役不拘一定之制,那么里胥就能作弊并接受贿赂和嘱托,放富差贫。 人户逃亡,那么税就没人交了,可是一县、一府之粮税是固定不变的,官员为了应对粮税,就采取摊税的方式,摊到余下里甲人户身上。 接着就是徭役另一个不公平的原因,就是桂萼口中的优免,大明朝的军户和官员、功臣人按照规定,自身拥有的田地免除部分税,对于丁身则免徭役,于是百姓为了逃避差役,往往把田土诡寄于优免户内,使承担杂役的田土日益减少。 于是在多种因素下,形成了恶性循环。到最后全面瓦解,结合天灾人祸,造成了社会的全面坍塌。 搞明白了这些事,朱厚照心里觉着就有底了,但是压力也更大了,这是要对金字塔尖尖上的人动刀子,自己恰恰就是尖尖的尖尖! 朱厚照发现自己的面前是好几座大山,竟生出了干脆不做了,管他嘞,自己来该吃吃、该喝喝,把接班人培养好,让他去做也挺好。 但是自己不甘心啊,凭什么好处都被你们占了,想起来皇庄的那些事,朱厚照就气不打一处来。 正在纠结之时,陈敬站在帘子外道:“主子,成国公家来人了。” 朱厚照闻言道:“谁?” 陈敬道:“是成国公家大爷朱麟。” 朱厚照闻言道:“传他进来。” 片刻后朱麟进来便跪下大哭道:“启奏陛下,臣奉父命,前来请医。” 朱厚照闻言皱眉道:“在这里嚎啕大哭什么,仔细着说。” 朱麟哭泣道:“家父昨夜忽然病倒,请了太医诊治,皆束手无策,臣请陛下将恩,遣太医院吴杰到府诊治。” 朱厚照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 而陈敬立于一旁更是侧目,心中骂道:“你他妈开什么顽笑,让吴杰来给你老爹诊治。”同时心中却是后悔,应该在外面问清楚的。 朱厚照望着趴在地上依旧不停抽泣着的朱麟,心中不禁一阵唏嘘。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曾经那个遥远的时刻,那时的他尚未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未来。 犹记得那一天,他站在医院重症监护室(icu)外,对身处重症救护室的父亲也是束手无策,当时只感到无助和绝望。而当医生递过来那张决定父亲命运的纸张——放弃治疗并同意出院的协议书时,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凝固了一般。那是他做为家族长子必须要面对的情况。 自己颤抖着手试图握住那支笔,但无论如何努力,手指就是不听使唤,根本无法握紧。好不容易握住了笔杆,可那剧烈抖动的手却使得笔尖根本无法在纸上留下清晰的字迹。那一刻,他深切地体会到原来自己的名字竟是如此难以书写,每一笔每一划似乎都承载着千斤重担。而眼泪模糊了双眼,根本止不住。 如今看到眼前这同样悲伤无助的朱麟,朱厚照内心深处的那份同情被瞬间点燃。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陈敬,话语低沉又带着一丝怜悯说道:“陈敬,去太医院一趟,告诉吴杰,让他去成府一趟。” 陈敬见此忙道:“万岁爷,不如再另选其他太医吧。” 朱厚照道:“人命关天。” 陈敬闻言连忙跪下道:“主子,国家有制度,这不合规矩。” 朱厚照道:“有甚规矩,去吧。” 陈敬闻言又要再谏,见皇帝态度坚决,只得叩头而出。 朱厚照对着朱麟道:“你且回去,好好照顾成国公。” 朱麟领命又是叩头,这才退了出去。 朱厚照见朱麟虽低着头,但是脸色淡白,脑海中忽然想起来一句话:望之不似长寿之人。 守在殿中的张宗说见朱麟快步出去,心中不免暗骂道:“你他妈整日花天酒地,想不到还想着你爹!”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再骂道:“你他妈的为了富贵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看向帘内心中更是生气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那么好心?” 第221章 贡桔 就在朱厚照召见完桂萼之后,朝堂之上的暗流开始涌动起来。 首先各科给事中、御史纷纷弹劾杨廷和,对,到最后还是没放过杨廷和,御史言官门认为,反正皇帝的大将军称号一时半会儿拿不掉了,独断军事就独断军事吧,内阁又不是被裁撤了,于是重心自然而然的就专向了杨阁老。 杨阁老顶不住压力,再次称病乞休,皇帝仍是不允。 于是户科给事中郑一鹏说及御史曹嘉上疏说大学士杨廷和内阁办事,身为首辅,阁权太重,非我朝太宗皇帝陛下始建内阁之意,永乐时简拔儒臣解缙等七人日,于御前商议机密,充备顾问,进呈文字,幸今内阁权重,仍不过是蒙召入宫,御前会议,方得议论,此陛下生命烛照,明见万里之举。杨廷和曾为陛下侍讲,其子杨慎为荣王侍讲,父子二人不思忠心以报皇恩,杨廷和却以帝师自居,独断专行,不当为大臣,今其乞休,陛下应当恩准,以全君臣之谊。 皇帝留中不报。 当然杨阁老混迹官场那么多年,怎么没有几个支持者。 很快就有御史就上疏说史道、曹嘉等人极论大学士杨廷和,使大小臣工互相诋訾,这不是社稷之福,杨廷和入阁办事至今平理庶政,意诚以格君心,屡屡请辞,以明臣节。自陛下大安,辅佐陛下纠正弊端,拨乱反正,足以称之为太平宰相矣,史道、曹嘉污蔑国家大臣,以言官之体,扬声邀人,其心可诛,陛下应下诏降罪,交部严惩其排陷大臣之罪。并敕书吏部慰免杨廷和。 皇帝还是留中不报。 就这样君与臣、臣与臣之间来来回回几十回合,期间杨廷和三次乞休,顺带着蒋冕、毛纪等人也纷纷乞休,皇帝要么不允,要么留中不报。 山东矿贼都被扑灭了大明的朝堂还在因为杨廷和在争吵不休。 是的,山东矿贼最终还是被扑灭了。 丰城侯李旻将贼首王堂首级送到了京师,表明完成了皇帝交给他的任务,朱厚照下旨令五军都督府,兵部草拟有功将士名单,交吏部审核无误后,内阁条旨,报司礼监。 群臣这才将目光转到了国事上。 但是这已经是正德十八年三、四月间了。 有功必有惩,兵科都给事中许复礼等言山东流贼初起颜神镇不过区区数十人,杀巡检,镇巡管不立即捕灭诛杀,反而坐视其坐大,终至东兖,掠临清,震动河南、北直隶,焚荡杀伤甚惨,都指挥使司衙门竟无一人戮力攻贼,反而大败,辎重尽失。请下四省廵按御史详细勘查孰有功而无罪,孰有罪而无功,孰功过相抵,孰少不足而赎罪。 皇帝也很痛快,很快亲笔御批:令兵部、五军都督府,都察院详细查明。 同时传旨司礼监提督皇庄事魏彬,亲赴山东颜神镇查明该矿。 难得好天气,御花园中,司礼监陈敬跪在地上,伏地不起,朱厚照则坐在一个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个江西贡的蜜桔,看着湖里的鱼。 “你是说魏彬去了一趟建昌侯家,建昌侯就将地送到皇庄了?”朱厚照问道。 陈敬道:“千真万确。”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不置可否,于是又道:“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吧。” 陈敬道:“细细查询下,没有发现。” “哦。”朱厚照往嘴里塞了个桔子,“还有什么事吗?” 陈敬再次恭敬地答道:“回主子,太医院吴杰,乞告老还乡。” 朱厚照闻言明显一顿,说道:“朕让他去的成府,他是奉命而行。” 陈敬闻言却道:“奴婢与他解释清楚了,但是他说他老了,精力大不如从前。” “哦。”朱厚照闻言只是简单的那么哦了一声,又拿起一个桔子剥了起来,“举荐了谁么?” 陈敬道:“没有。” 朱厚照剥好桔子却没吃,而是递给了陈敬。 陈敬见此心中更是忐忑了起来,“主子,这是折了奴婢的寿,奴婢不敢接。” 朱厚照瞧了半天道:“起来吧。” 陈敬这才连忙起来,跪的时间长了,起来也不是那么顺遂。 朱厚照掰开了桔子,将一半递给陈敬道:“拿着。” 陈敬见此,也不知道跪还是不跪。 “让你拿,只管拿着。” “奴婢谢主子。”陈敬双手接了过来,却不吃。 朱厚照见此问道:“怎么不吃?怕有毒?” 陈敬谄笑道:“奴婢吃,奴婢吃。”说着掰了一瓣放到了嘴里,“真甜。” 朱厚照道:“就是好吃,哪里的桔子?” 陈敬道:“奴婢没吃过那么好的桔子,得问问。” 朱厚照笑道:“你别逗我。” 陈敬吃完了那一瓣桔子道:“应该是江西的。” 朱厚照道:“江西啊,那里人杰地灵,桂萼是江西人吧。” 陈敬道:“主子好记性,是江西人。” 朱厚照道:“就准了吴杰所请吧,回乡盘缠从内库取出一千贯送给他。” 陈敬闻言道:“是。” 朱厚照缓缓站起身来:“太医院新院使就司礼监同礼部共同议定,报吏部吧。” 陈敬闻言道:“奴婢遵旨。” 皇帝的仪仗队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簇拥着朱厚照向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待皇帝一行人渐行渐远之后,陈敬依旧静静地站立在原地,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仔细地回想着刚才皇帝跟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心中暗自思忖着:以陛下的性格,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找自己聊这些事情,其中必然隐藏着某些深意。 就在陈敬苦思冥想之际,忽然感觉到身旁有人经过。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发现是一名身着朴素、普普通通宦官服饰的老太监正不紧不慢地走着。陈敬心头一动,连忙伸手拦住了这位老太监的去路。 那老太监见状,脸上露出一丝惶恐之色,忙不迭地躬身行礼道:道:“不知大珰有何吩咐。” 陈敬将剩下的桔子递给他道:“尝尝,这桔子的味道甚好。” 那老宦官道:“谢大珰赏赐。”说着便接了来吃了起来。 看着老太监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陈敬饶有兴致地问道:“好吃么?” “好吃。” “这是江西的贡桔子。” “小的有口福了。江西是个好地方,出贵人,张天师就是江西人。” “谁?” “天下还有那个张天师啊,就是龙虎山的张天师啊。” “哦。”陈敬不置可否,琢磨了起来。 第222章 抢粮打官 “妈的。领个俸粮他妈的规矩甚多,发给什么烂票,要凭票支俸,以往都是凭牌子的。什么时候改的这个规矩。”一锦衣卫校尉骂骂咧咧的。 一锦衣卫百户见此呵斥道:“老杨,你喊丧呢,领个俸粮还他妈喋喋不休的,不想领就回去。” 那杨校尉缩了一下脖子嘟囔道:“从来没这规矩不是。” 那百户又呵斥道:“你他妈事儿多,规矩是朝廷的,不是你的,你遵守就行了。” 杨姓校尉闻言不再吭声。 终于排队排到他们这里时,一户部官员道:“诸位多包涵,现在无粮了,要稍等片刻,等粮来了,再发。” 众锦衣卫闻言纷纷朝着那户部官发泄心中不满,口中脏话不断。 “没粮让我们取什么粮,耍爷爷呢。” “就是,他妈的他们就是没事找事。” “谁他妈定的狗屁规矩要凭票支粮。” 那户部官闻言脸色已然是不好看了,于是道:“你们何故在这里无故喧哗,好没规矩,这里是户部衙门该管的地方,不是你们在这里撒野的,你们这里的长官是谁,让他来和我说话。” 杨校尉道:“你什么官,就凭你也配!” 这时那百户拦着道:“够了,你少说两句。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于是上前对着那户部官道:“我是锦衣卫百户张瑾,恕我眼拙,不知老爷您是?” 那户部官道:“不敢称老爷,我是户部管粮主事洪载。” 张瑾道:“原来是洪主事,请您谅解我们这些官兵不懂规矩,我们是粗人,考虑问题不甚严谨,不知为何非要凭票支俸。” 洪载见他还懂些礼数,于是道:“我们户部秦尚书上奏陛下称今兵部练兵,裁汰老弱,乞户部与兵部、五军都督府核对兵数,户部凭票发粮。圣上说京营人多,先从在京锦衣卫开始实行。” 张瑾笑道:“原来如此。” “正是。”洪载拱手道。 “那我让该队锦衣卫等着就是了。” 说完张瑾转身对着锦衣卫官兵道:“都列好队了,莫要闹事,一会儿粮到了,凭票支粮就是。”心中却是骂道:“操你们户部多管闲事,他妈的好好的东西都被你们这群遭瘟的文官给乱了。” 片刻后粮终于到了。洪载喊道:“都列好对,拿着票,一个一个来。” 于是队伍竟然有序的开始向前,但是很快又停了下来,原来是那杨姓校尉又出问题了,因为他手中有两个票,户部的吏员怎么肯于是双方争吵了起来。 “就不许别人告假嘛?” “告假可以,但不许代领。” “什么狗屁规矩,” “你这人怎么口中满是脏话,简直是有辱斯文。” “斯文个屁,弟兄们,我们是天子亲军,户部欺负我们,怎么办?” 锦衣卫本来就等的心燥,于是纷纷让下手中的粮票道:“砸了他们的仓。” “砸了他们的仓。” 洪载见此连忙上去宽慰,平息锦衣卫愤怒,站在一旁的张瑾拉着他道:“您轻着点,都是粗人。” 洪载见张瑾识礼数,道:“可不敢砸抢粮仓啊,触犯了王法,不好交差啊。” 张瑾心中闻言心中不免腹诽:“你他妈的知道什么是王法吗?”面上却笑盈盈的道:“群情激怒,我也不好控制啊。” 洪载闻言心中怒火突然升了起来,心中暗道:“这百户虽有礼,怎么能控制不住这些人?分明是不想得罪罢了。” 于是赶紧招呼人,调来一众官差来,以防万一。 这边对着洪载道:“无论如何,不能出事。” 洪载也笑道:“这是自然。” 锦衣卫见官差们也都到了,心中更是不忿,但也还压着火,于是很快又恢复了秩序。 张瑾朝着杨校尉道:“杨受,你来这边。” 杨受来到张瑾面前拱手道:“但请吩咐。” 张瑾笑道:“这边官差都到了,你收着点规矩。” 杨受闻言心中更是大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去排队了。 有时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杨受去排队时,竟然被官差拦着了,那意思就是从最后拍,这下杨受大怒,朝着那官差一巴掌扇了下去,呵斥道:“是不是吃了屎眼睛糊着了,竟敢拦爷爷的道。” 锦衣卫众人本来压着火见此就推搡了开来,洪载见此就又要上前拦着,却被张瑾拉着道:“闹不起来。” 而杨受将票一扔,跺脚道:“凭腰牌去领粮。”这嗓子一嚎惊得张瑾汗毛炸起,就要上去拦着,但是已经晚了,杨受躲了粮就要走,户部官不愿,双方也推搡了起来。 幸好五城兵马司的人手众多,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斗之后,终于成功地控制住了混乱不堪的局面。此时,洪载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瞪大双眼,指着那些闹事之人咬牙切齿地道:“我上疏参劾你们去”说罢便走。 洪载一见这种情况,心想如果真被他上奏就完了,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拦住了他,好言劝说道:“哎呀,何必如此?这些人既然已经被抓住了,不如惩治一番就算了” 听到这话,原本怒气冲冲的洪载稍稍犹豫了一下,但心中仍有些顾虑,迟疑地说道:“这不好吧……” 这时,一旁的张瑾赶紧趁热打铁,开口言道:“您瞧,如今祸事已出,他们免不了要受到惩处,就是我也恐怕难辞其咎,您在这里对他们惩戒,也算我惩戒他们了,我是他们上差,无妨。” 洪载听后,不禁想起方才所经历的种种惊险场景,心头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一挥手大声喝道:“打!” 可是那些负责行刑的官差们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动手,只因这些闹事者乃是天子亲军,身份特殊。 洪载见官差们畏手畏脚,顿时怒不可遏,高声吼道:“打!今天若是不动手打他们,这件事情就休想善罢甘休!” 行刑的官差们无奈之下,只好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张瑾,只见张瑾微微点头,并暗中使了个眼色。得到示意后,这些官差这才壮起胆子开始动手打人。一时间,棍棒相击之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 打完了人双方就此作罢。各回各家。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张瑾竟然迅速上奏朝廷,状告洪载道:“洪载无端拿人,擅自杖打禁卫官校。” 而洪载也听闻吓得魂不附体,这时有同僚建议道:“还不赶紧上疏自辩?” 于是洪载也放下手头差事立刻谢奏疏送到了宫里。 第223章 各打五十大板 朱厚照面色阴沉地看完眼前所呈递上来的关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心中的怒火瞬间发泄了出来。 愤怒地将手中的本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本子与地面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这寂静的宫殿之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站在一旁的郭勋见此情景,吓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道:“陛下息怒,莫气伤了圣体。” 然而此时的朱厚照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他瞪大了双眼,不知道是不是气急了反而笑道:“息怒?瞧瞧你们干的好事!就因为一点小小的争执,竟然敢公然打砸户部的粮仓,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目无王法!” 郭勋一边磕头谢罪,一边慌忙解释道:“陛下,总归事出有因,但是洪载这人也太不懂规矩了,锦衣卫说什么也是天子亲军,怎么能随意被他们处以杖刑!” 朱厚照听后微微一愣,觉得郭勋所言似乎有些道理。毕竟锦衣卫乃是直属自己的亲信军队,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当众拿下并狠揍了一顿,这确实有损天子亲军的威严。想到此处,朱厚照不禁皱起眉头,语气稍缓地问道:“该怎么办?” 郭勋眼珠一转,连忙答道:“应当将洪载下诏狱。” “下诏狱?”朱厚照面露犹豫之色,显然对这个提议并不是十分赞同。 郭勋急忙又说道:“是,如果不下诏狱,日后其他人效仿起来,锦衣卫哪里还有什么体面?到时候损坏圣明。” “这样会不会太过?”朱厚照还是有些不忍心。 郭勋继续苦劝道:“陛下,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您忒仁厚,如果不惩治洪载,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如何在百官中立足?还有何威信?” 朱厚照心中仍是不放心,捡起奏本,仔细的看了起来,片刻后对着郭勋道:“这里面洪载说当时是百户张瑾害怕,求对那杨受处以杖刑,换去免除打砸粮仓的罪责,张瑾不知这么做的危害?” 郭勋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陪笑道:“大概是一时糊涂了吧。” “亏你管着锦衣卫那么长时间了,这点道理都不懂?”朱厚照已经瞧出端倪了,“哼,我瞧着分明是欺负洪载不懂规矩,你们怂恿着他动手的吧。” “陛下,无论如何,毕竟洪载动手了啊。” 朱厚照看了一眼郭勋,呵呵笑了一声问道:“你最近压力有些大吧?” 郭勋明显一愣,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朱厚照见他这样就知道果然如此,说实话和自己也有关系,朱厚照想动一动锦衣卫了,锦衣卫自太祖高皇帝设立至今,说实话现在的地位和太祖高皇帝不一样了,为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因为人情? 作为掌管侦查、逮捕、审讯的特务部门,却是个身处阳光下的衙门,成为各方拉拢的对象,而且在历代皇帝有意或无意的情况下,锦衣卫的地位也在连续下降。 朱厚照也坐了下来,叹口气道:“你莫要瞎猜,朕之所以从了户部之议也是想看看京营到底有多少兵,趁着这次练兵正好能看出来,但是京营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慎,所以先从锦衣卫开始,也是想看看从锦衣卫这作为天子亲军的官兵上先试一试,结果还真不能试。” 郭勋道:“臣愧对陛下。” “什么愧不愧的,如果真有愧你也不会想把洪载整进去。” 郭勋闻言不敢出声。 “起来吧。” “臣谢陛下。” “史道在牢里如何?” “还好,没用刑,臣嘱咐过了,要好吃好喝的供着。” “算你聪明。” “他那么大一孝子,当时名满京师,臣如果真动了刑成了什么人了?再说也会损了陛下的圣明。” “唉,你说他好好的弹劾杨先生为何,还说杨先生收受逆濠的钱财。” 郭勋听着这些话,只觉得额头上不断地冒出豆大的汗珠来,尽管如此,他还是强颜欢笑着道:“这让杨先生如何做人?”说完,他偷偷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汗水。 朱厚照则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郭勋,那目光犹如两道利箭,直直地射向郭勋,盯的郭勋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被完全看穿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朱厚照才缓缓开口说道:“你说这外放官员,本是吏部的事,为何这史道不去弹劾王学士,反倒弹劾起了杨阁老?” 郭勋听到这话,心里一紧,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连忙回答道,“谁敢弹劾王学士啊,他还兼着吏部尚书呢。” 朱厚照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史道连杨廷和都不怕,会害怕王琼?” 站在一旁的朱凤听闻此言,心中暗自思忖道:“陛下要保杨廷和。” 郭勋道:“这臣就不知道了。” 朱厚照道:“王守仁该回来吧。” 郭勋一愣,立于一侧的朱凤更是暗暗吃惊,“不是保,是要赶他回去?朝野谁人不知杨廷和与王琼不和,王守仁又是王琼的人,只是要赶杨廷和走,可为什么不让他乞休?” 不仅是朱风有着这样的疑惑,郭勋此时脑子里也是这种念头。 朱厚照见郭勋这样子,心中冷笑道:“狗屁。”也不知道是在骂杨廷和,还是骂郭勋。 朱厚照接着道:“算了,朕答应他的,让他在家吧。” 郭勋忙恭维道:“王守仁如果知道陛下这般体恤他,想必很感动吧。” 朱厚照不置可否却不接话,而是若有所思了起来。 郭勋见皇帝半天不出声,小声询问道:“陛下,洪载。。。。” 朱厚照道:“杨受外放军籍,洪载外放为官。” 郭勋闻言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这里面牵涉的事情太多了。同时也明白,在倒杨的事情上,这把火是加不起来了。早知道就不让锦衣卫掺和了,让那群营兵闹起来才更好。 第224章 知觉 “起来吧”朱厚照总不能让自己的大臣就那么一直跪着,不满归不满,“你兼着都督府的差,如今京营练兵,有什么想法?” 郭勋谢了恩起身道:“京营弊端,陛下瞧得比谁都厉害,原先正德七年,陛下不就练兵过一次?结果出去打兔子,反被兔子咬了一口,才有了后来外四家入京的事。” “朕让你发表言论,你反倒说起朕来。” “臣是有感而发。” “京营不振,根基不稳。” “是。”郭勋闻言便仔细斟酌了语言回奏道:“启奏陛下,京营弊端丛生,自英宗北狩,京营受了大创开始,便一蹶不振,后虽建十团营,盛况却较太宗皇帝陛下时弱了许多。如祖宗设草场用以资助起兵放牧,但是后来又准许耕者进入草场耕种,幸赖陛下遣御马监自查,同时令科道查覆其佃种存留并征收子粒之数及各营教场菜园地,此弊渐以遏制。” 朱厚照闻言道:“你莫说与朕好听话。” “臣是实话实说。”郭勋接着道,“还有就是外卫京操班军中把总等利其行粮,常常私放,如今陛下令户部造票,班军到部凭票支粮银,以革卖放、冒领之弊,所以......” 朱厚照闻言笑道:“瞧,什么事都能攀到朕身上,众官在京办事,尽心竭力,忠君谋事,如秦金、王宪、王瓒,官兵衙门官如你、英国公、定国公也都是深知军务,这些都是你们的功劳,朕只不过从议行之。” “无陛下圣明烛照,臣等也办不好差。” “你接着说。” “这臣一时之间还想不出太多。容臣回去仔细想想,再奏本以使上闻。” 朱厚照端起面前的一碗茶,轻抿一口,然后缓缓开口道:“你不敢说,要不朕与你说?” 郭勋一听此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急忙作势要跪地请罪,朱厚照见状连忙摆手道:“别跪了,站着说。” “是,臣惭愧,一时之间召对未合圣意,臣惶恐, 乞陛下恕罪。” “你不是召对未合朕意,而是不敢说吧。” “臣绝无欺瞒陛下。” 朱厚照放下手中茶碗,嘴角微扬,有些戏谑道:“既如此,那你与朕说说军伴的弊端来。” 郭勋深深低下头,这事儿自己心中不仅知道,还很门儿清。只是这事儿科道可以说,自己却不能说,但是该怎么给圆过去,这是个挑战。 朱厚照见状悠悠道:“各营提督一下军官之军伴者占用兵额也忒多了吧。” 军伴就是大明代军队中服务于武官的群体,主要是负责警卫、勤务等,看似和伴当相似,但是伴当属于军官自行招募,国家不负责他们的粮饷,而军伴则是由国家统一管理,是武官的待遇,军伴对于士兵来说实际上是一种差役号称当差军伴或者补役男。 源头嘛,自然是大元了!其源头可追溯至元朝的伴当,即“那可儿”。 那么军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当然是从太祖高皇帝时期就开始了,其实和刚开始还好,军伴制并未有什么问题,在英宗时土木之变后,为了恢复京营战力,景泰三年选编十营团操,称团营。每营设坐营都督一员,都指挥三员,下设指挥、把总指挥、领队、管队等官。为了解决各军官的军伴需求,朝廷第一次明发军伴的配置人数,“总兵官六十人,坐营都督及五千神机营伯三十人,达官侯伯二十人,都督十人,都指挥四人,坐营都指挥八人,其余把总、管队、指挥、千百户、镇抚俱一人。” 朝廷虽然设置了军伴数额,但是你还是不知道他们私下里会多占用名额啊。 于是成化十四年,被文臣喷成的权宦,御马监太监汪直奉旨巡边,在永平时发现“镇守守备内外官员中间,多有将备边军士私自占用二三百名或百五十名,妨碍操守。” 汪直作为大太监,都不敢现场直接处理此事,反而很是守规矩的上奏明宪宗,请求“将镇守至管队官,俱定与军伴名数。”可见这里面的水多深。 但是成化间朝廷军伴制度的规范却是是大太监汪直主动推动的,于是在成化十四年连续发布政令,规范军伴的定额与使用,毕竟多占军伴最主要体现之一就是降低了军队的战斗力。 但是毫无意外,享有军伴的武官、镇守内臣则竭力反对。 这件事终于引起了文官的重视,成化二十一年正月,文臣建议将各官军伴数量削减过半,遭到勋贵武臣的强烈反对,提议失败! 二月,以兵部尚书为首的文臣再次针对军伴弊端说服宪宗皇帝,成功削减了高级武官的军伴定额。 不过,很快以神机营监枪内臣为首的武臣,直接向皇帝进言,以“近减军伴”不足使用为由“奏乞增益”,宪宗皇帝似乎考虑到了什么,竟然允许了,军伴制度很快相同虚设。 弘治十一年,兵部侍郎李介巡视边防,发现多占军伴的情况压根就没得到改善。兵部尚书刘大夏也上疏道:“管营内外官员,率于军伴额数之外,摘拨在营操军役使,上下相袭,视为当然。” 军伴不仅影响了军队战斗力,内臣、勋贵的出发点也不仅仅是自劳役需求,还有一大动力就是军伴名目“冒支月粮,办纳月钱”,而且有些军士虽然列名于军伴名册,为了不承担实际劳役,就通过诸如“按月包银”的形式向武官、内臣缴纳银钱。 那么大明军队的总头子朱厚照皇帝陛下以穿越者身份如何的得知的呢? 他小舅子夏勋秘旨告诉他的。 朱厚照刚开始知道时肺都气炸了,还好压了火气,从那时起,朱厚照就觉着现在老杨还不能离开朝堂。 这也是为什么朱厚照皇帝陛下为什么面对对朝堂的之上言官对杨廷和的攻击置若罔闻,且对其乞休不闻不问。 同时,他在等,等老杨头一把怒火烧起来后,收拾这帮子人! 毕竟老杨在朝堂之上作为大明首辅那么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会这么轻易认怂?人家连自己这个大明天子都不害怕,会害怕你们? 你郭勋这五军都督府的都督,提督锦衣卫事的特务头子和大学士、吏部尚书王琼搅在一起干什么?想造反? 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郭勋闻言道:“启奏陛下,恶习相袭至今,历来如此,臣不好置喙,请陛下知之。”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道:“朕如何不知?只是就怕外朝反对。” 郭勋闻言不以为意,心中暗道:“都多少年了,宪宗、孝宗都没管住。”却是点点头道:“是。” 写到这里,朝堂之间的争斗,总算在今天有了一个小小的总结,其实朝堂之间的争斗暗流涌动,难以捉摸,对于是个人的皇帝来说也是后知后觉的,毕竟如汉文帝,或者乾隆那种皇帝太少见了。 朱厚照做为穿越者,面对这这么多的既得利益者,他做什么事之前大概率是要小心翼翼,小心谋划的。 如何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是个学问。 饶是乾隆再对张廷玉不满,但是也没有从肉体上灭了人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江湖不是打打杀杀。 其实我写着也累,有时写着也觉着这主角太憋屈了,太掉穿越者的身份了。 请大家原谅我,从一开始就设定那么一个平凡者皇帝吧。对不起。 还有,我要不要对前面章节进行校正?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第225章 岂能辞 待郭勋走后,朱厚照令陈敬传杨廷和于平台召对。 去之前,朱厚照特意换了身衣服才去,故而到的就有些迟了。 杨廷和到的有些早,等不来皇帝,就闭目养神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过了好长时间,听到“皇帝陛下驾临平台。”又有四五个小太监及勋贵侍卫来了,见杨廷和在,一侍卫喊道:“跪迎皇帝陛下升座。” 杨廷和于是撩起了官袍,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等到朱厚照坐于御座,听到皇帝说:“平身。”这才谢恩起身。 见皇帝没穿龙袍,而是外着氅衣,内穿大袖衬道袍,瞧着样子与一般士大夫无半点差别。 “刘全忠,给先生搬个凳子来。” 刘全忠闻言赶紧给杨廷和搬来一个朱漆凳子来,杨廷和谢了恩,方坐下。 “朕与先生许久未如今日般单独共处一处聊聊了。” “国事繁繁巨,休憩片刻还要想着政务,更何况陛下日理万机,哪里有机会如今日这般。” “国事幸赖先生们,方使政务平顺,无有差错。” “臣不敢居功,是陛下居中任人用事得当,臣等惟奉诏而行。” “先生不用这般客气,这里只有我和你君臣二人。” “臣是实话实说。” 朱厚照闻言心中暗道:“看来还生着气嘞。”说着从一旁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来,递给陈敬,陈敬双手接过,转交给杨廷和。 杨廷和双手接过后,细细看来,满张的字,都是一般,这一瞧就知道是练字而写出的字。但是杨廷和却仔细的看了半天,片刻后杨廷和方赞叹道:“这字写的好。” “如何好了?请先生说与朕听听。” “是。”杨廷和又看了一遍道,“端庄,平和,笔画虽稚嫩,但是不失沉稳,字里行间透露出不凡的贵气。” 朱厚照点点头,心中暗道:“你这不是摆明了说是我儿子写的?”于是说道:“看来先生知道这是谁的字了。” “臣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荣王千岁的字。” “是荣王的,前日朕检查功课,发现字写的不错于是就拿来让先生评判一番。” “是臣唐突了,荣王的字非臣下所能议论。” “无妨。”朱厚照笑道,“先生是有功劳的。” 杨廷和闻言就要起身,朱厚照却抬了手,示意让他坐下,接着道:“先生,朕说句衷心的话语,朕十四岁登基,年少轻狂,总想着些新鲜的事,开始时是刘健、谢迁、李东阳管着,后来是先生时常在一旁盯着,总算还好一些,朕也知道,朝政弊端乃多方缘由,有时朕瞧着有些心急,总和内阁冲突,先生见谅。” 杨廷和闻言连忙跪下道:“陛下何出此言,臣作为臣子,为君分忧,致君尧舜,那是职分,岂容臣懈怠,请陛下收回言论。” “你瞧,又跪下了。”朱厚照知道杨廷和心中的那根刺还没拔下来。“且起来,朕与先生对话,没有对错,只是看待问题方式不一样罢了。” 杨廷和谢恩起身后,坐稳后道:“启奏陛下,陛下春秋鼎盛,何必那么急躁?历代圣君,处理朝政无不小心翼翼,多方求稳,如太宗文皇帝何尝不是如此?” “朕受教了,先生你刚刚看过荣王的字,写的不错,但是终究是稚嫩了些,但是身旁有杨慎等人辅佐,总算还好,理解圣人言论总算没有偏差。” “这都是陛下识人之明,用人妥当之故。” “但是朕总觉着,教书的师傅们还有些弱,先生可知谁还能充任侍讲?” 杨廷和闻言心中快速将人选过了一遍,便说道:“启奏陛下,臣觉着南京翰林院侍读署掌院事严嵩可以。” “好。”朱厚照闻言便对陈敬道:“迁严嵩为翰林院侍读署掌院事与荣王讲书。”接着又对杨廷和道,“此人倒有些学问,考虑问题也甚为全面,是个人才。” “是,此人廉干,又有学问,他讲书也妥当。” 朱厚照心中又暗道:“杨廷和的识人真不行啊。”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识人就好了?便也不再腹诽。接着对杨廷和道:“看来朕身边还少不了先生。” 杨廷和闻言便知道,皇帝的正题进来了。果然朱厚照接着道:“朕不知先生为何屡屡请辞?” 杨廷和心中暗道:“你倒是揣明白装糊涂。”于是道:“陛下,臣年迈力衰,力有不逮,政务屡屡有差错,譬如山东颜神镇一事,御前奏对多次失状,故而方有所辞。” “唔......”朱厚照闻言,略作沉吟,道:“先生为元辅,辅弼朕处理朝政,本来就劳心伤神,有差错,失状都是难免之事,何必挂在心上。朕都没说什么。” “陛下太包容臣,臣心有惭愧啊。” 陈敬看着君臣之间打着哑谜,心中暗道:“你这老货,哪里是惭愧,分明是有气。” 朱厚照却道:“先生不是总劝朕心胸要宽大,朕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杨廷和闻言一愣,心中腹诽道:“亏你说心胸大!”嘴上却道:“历朝历代圣君哪个不是如此?如唐太宗与魏征故事,更是史载于书。” “先生之言,朕记着嘞。” 杨廷和闻言心中再次腹诽道:“记着了就是不做。” 朱厚照接着道:“先生公忠体国,赞襄国事有大功,朕现在还需先生辅佐朕。” “陛下,臣近日头昏眼胀,这副身躯如何才能辅佐圣君治理天下?陛下有意实行新政,臣老迈且昏,陛下应简拔实干之臣,治平庶政,使成振兴。”杨廷和一边说着,一边从容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朱厚照听到这番话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了杨廷和的面前。他脸上始终挂着亲切而和蔼的笑容,如同一阵温暖的春风轻轻拂过。看到皇帝走来,杨廷和心中一惊,急忙再次躬身行礼。 朱厚照伸出双手,轻轻地拉住了杨廷和的手,那双手温暖有力。他依然保持着那标志性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位大明首辅,缓缓开口道:“昔日,唐太宗亲率六军,征讨高句丽。赴卫国公府问李靖‘公南平吴会,北清沙漠,西定慕容,唯东有高丽未服,公意如何?’李靖言自己老迈不能从军,唐太宗亲抚其背曰:‘勉之,昔司马仲达非不老病,竟能自强,立勋魏室’李靖闻言顿时豪情万丈,竟答‘薄展微效,今残年朽骨,唯拟此行’,那年李卫公七十有四且病还能从军杀敌,今先生才六十有四,岂能以老迈推辞。” 杨廷和闻言目瞪口呆,一旁的陈敬则低着头,抿着嘴,显然是在憋笑。 第226章 报丧 杨廷和心中骂道:“真是好皇帝,想不到如此刁钻。”什么李靖豪情万丈,那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吧,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和司马懿一般啊。 陈敬则是心中暗爽:“陛下这是拐着弯骂杨阁老。” 此时此刻,杨廷和纵然有千言万语想要申辩,但又能如何开口?于是,他只好尝试将手从皇帝紧紧握住的手中挣脱出来,以便能够顺势下跪谢罪。 然而,朱厚照似乎并没有松开手的打算,反倒是语气坚定地道:“先生请坐。” 无奈之下,杨廷和只得缓缓坐了下来,只是这一坐,却让他浑身上下都觉得极不自在,仿佛屁股下面不是椅子,而是布满尖刺的荆棘一般。这种难受的感觉,当真是完美诠释了那句成语——如坐针毡! 待朱厚照转身悠然自得地回到御座之上坐稳之后,脸上依旧挂着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再次说道:“先生请勿再辞。” “是。”杨廷和微微向前倾身,恭敬地说道,“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作为臣子偶像只能是诸葛孔明,怎么能是司马仲达。 朱厚照听闻此言,顿时喜笑颜开,朗声道:“我就说杨先生仕途宦海几十载,辅弼朕那么长时间怎么能一朝舍弃朕而去。”言罢,他转过头去,目光落在陈敬身上,嘴角含笑,继续说道,“刚刚司礼监还说,杨先生去意已决,看来他们不了解杨先生。” 陈敬站在一旁,听到皇帝这么说,心知此刻无论如何都得顺着皇帝的意思应承下来,于是赶忙赔笑道:“奴婢自是没有万岁爷了解杨阁老的多。” 在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默契配合下,杨廷和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躬身行礼,诚惶诚恐地道:“臣惶恐,但效犬马以报陛下。” 就这样,君臣三人之间的氛围愈发融洽,话题不断展开,欢声笑语不时响起,相谈甚欢。 正在此时,只见苏进匆匆忙忙地走进殿内,跪地禀报:“万岁爷,毛学士家里来人。” “是毛纪家?” “回主子爷,是致仕太子太傅毛澄学士家。” “怎么了?” “他们前来报丧,毛澄卒了。” 朱厚照闻言明显一愣,忙道:“好好的,怎么人突然就没了?”见苏进回答不出来,知道这苏进也是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进宫禀告了,于是就连忙说道:“还不快传。” 杨廷和闻言也是明显一愣,这消息太突然了。 很快在苏进的带领下,毛澄的儿子便来到了平台,见了皇帝连忙跪下道:“致仕大学士毛讳澄之子毛希原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且起身来。” “谢陛下。” “毛学士怎么突然没的?” “启奏陛下,先父是四月十日卒的,先父肠胃一直不好,在京里因为吃不惯北方菜,所以膳食简单,父亲还注意调养。回到家里后,就不那么注意了,那日吃了许多,就一直腹泻,请了郎中一直瞧不好。”毛希原说着竟然哭了起来,“陛下,先父自知时日无多,就写了封奏本,交代我务必亲自送与陛下御览。”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个奏本来,陈敬接过奏本,呈上给朱厚照,朱厚照一把接过了来,仔细看了起来。 “臣贪嘴好酒,惹了肚腹,一直不好,想来时日不多,忽然思之陛下与臣相遇二十余载,过往种种,犹如眼前。故而写了该本,权当临终谏言,不合规矩,陛下恕罪。” “自陛下大安,臣观之,陛下有意刷新政治,革除弊端,以图振兴,臣见之内心欣然,尝对左右言之:大明中兴有望。然太祖高皇帝始建国家,完善制度,至今百五十年,法令不伸,百姓贫困,军户逃匿,土地兼并,历朝历代莫不是如此,绕是我大明列圣举措非凡,仍渐生弊端。此非君父与臣子之过。” “臣何尝不愿辅佐陛下中兴大明,只是臣多病老迈,施政屡屡与陛下相违,此臣之过矣。” “遥想弘治六年,臣为状元,孝庙亲召对策,前太子太保,文渊阁学士丘文庄公言臣之对答‘多出《小学史断》,全无自得。’今日臣思之,方觉其言不虚,只是悔不早早精进,以报陛下。” 朱厚照紧紧盯着手中的书信,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思忖着:“毛澄写到这里思维已经乱了。”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去。只见本上写道。 “臣为官几十载,无求其他,只不能亲看陛下中兴大明此乃一憾矣。” “朝政虽多有弊端,然事有轻重,又分缓急,为君者当择时而制........古人言: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只愿陛下戒急勿躁,徐徐图之,多听良言,莫要偏信,四海治平,百姓安居乐业,文武奉公守法之盛景必不远矣。” 读完这封饱含深情与忧虑的遗本之后,朱厚照的心情愈发沉重。他缓缓地本子收好,交还给身旁的陈敬,并郑重其事地嘱咐道:“收好。”又对着杨廷和道:“先生,毛澄离朕而去,明日朕想独自静静。” 皇帝更好了上朝的频次,原本就是是上朝的日子,皇帝的意思很清楚了,那就是御前会议暂停。 杨廷和便躬身行礼道:“是。”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事实上,其实杨廷和和毛澄关系一直不错,如今见老友离去,他的心中犹如被重锤狠狠地敲击了一下,悲痛之情难以言表。 朱厚照那年轻的面庞上此时布满了悲伤的神色,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痛苦都随着这口气吐出来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朕失长者,如失臂膀。” 站在一旁的杨廷和与陈敬听到这话后,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皆暗自思忖道:这评价不低。 便齐声道:“陛下节哀。” 紧接着,朱厚照转过头来对着陈敬吩咐道:“告诉礼部,尽快拟定谥号。” “奴婢遵旨。” 朱厚照又对杨廷和道:“先生且回去好好办事。” 杨廷和原本还想着再多宽慰皇帝几句,但听到朱厚照这么一说,也不好再多做停留,只好叩头而退。 第227章 不痛快 一连数日乾清宫的宫人们都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举动惹的皇帝不痛快而丧命,虽然心中都知道皇帝不会这样做,但是一切小心为好。 不仅如此就是内阁及五军都督府御前议事也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受了无妄之灾。 倒是不是朱厚照自己和毛澄关系有多好,而是随着京营练兵的深入,镇守内官及各级武官开始明着暗着搞事,虽然不大,但是胜在多。 本来想把锦衣卫给练练,结果就横抢粮仓,虽然处理结果是各打五十大板,但是这件事,文官和锦衣卫都不满意,于是有上奏权力的官员们也开始纷纷上书各抒己见,要求皇帝惩治对方。 洪载这边阵容异常强大,包含了内阁、户部、兵部、都察院及各科给事官,纷纷为洪载叫屈,声势浩大,遮天蔽日。 而张瑾这边人就少了,主要就是武定侯郭勋及锦衣卫各级武官,连内官也牵涉了进来,声势不大,但是离自己这边近。 暖阁里,朱厚照不痛快,御前议事的几个大臣也不似以往议事那么随意了,各个垂手侍立,大气不喘一声。 “吏部就是这般覆议的?” 众人目光都看向王琼,王琼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都御史、两广总督张嵿奏两广去中州崄远,民夷杂处。自今广西云贵三省及广东之雷、廉、高、琼四府各该首领杂职及土官衙门并千户所吏目将本省隔别,府县及各省临近听选人员相兼选用,吏部觉着各省情况不一,但是总归都有相似之处,故而请其陕西乃至黄河边西处如甘、凉、肃等州亦两广。” “内阁如何区画?” 杨廷和闻言道:“启奏陛下,陕西之甘、肃、凉等卫与两广情况并不一样,臣认为准张嵿所请即可。” 毛纪也道:“臣附议杨阁老所言。” “蒋先生怎么没来?” 陈敬道:“启奏万岁爷,蒋学士受了风寒,身体抱恙,今日告假了。” “你们瞧,一个个国家大臣整日劝朕要保重圣体,反倒对自己这般丝毫不留意,放任国事,这怎么行?” 众臣听了这番话,虽然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吭声,但其实心里却是颇为受用。毕竟皇上如此关心臣子们的身体健康状况,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关怀了。 朱厚照见此接着道:“准张嵿所请,内阁票拟。” 于是杨廷和在早早预备下的朱色小桌前根据皇帝意思进行票拟。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名文书房的太监悄悄地走到了苏进身旁,在其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之后,又迅速地退了下去。只见苏进听完那太监所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向前走去说道:“万岁爷。” “什么事?” “楚府奉国将军朱显棨进京到宫门,请求面圣。” 众臣闻言吸了一口冷气,皆是满脸惊愕之色,心中都有一个疑问:他是怎么进京的? 朱厚照明显吃了一惊,问道:“他来做甚?”见苏进支支吾吾的,“快说。” “是,他说请陛下赐求料、钞、厂及钱粮以支用。” 众人闻言顿时觉着这楚王府镇国将军疯了吧,皇帝都如此这样对待宗室了,怎么会批准你? 果然朱厚照跺脚道:“混账!丢人现眼!楚王在干什么?地方衙门在干什么!他是如何过五关、跋山涉水来到京城的,五城兵马司干什么吃的?锦衣卫、东厂呢?御史呢?” 朱厚照这一连串的质问,直吓得在场的众多大臣们心惊胆战,一个个面如土色,纷纷惶恐地跪倒在地,齐声高呼道:“陛下息怒,请陛下责罚。” 朱厚照目光冷冽地扫过跪在地上的杨廷和、毛纪、王琼、张仑、郭勋四人,突然伸手将自己头上戴着的那顶象征着无上皇权的翼善冠摘了下来,然后随手一扔,道:“请各官速速将这劳什子给付楚府去,朕只做大将军,好专心军事,岂不快哉!” 众人听到这番话后,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仿佛被朱厚照的举动吓破了胆。 尤其是郭勋,他本就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此刻更是觉得双腿发软,双手不停地打着哆嗦,几乎难以支撑住身体的重量,最终竟然身子一歪,倒向了一旁。 站在一旁的陈敬见状,连忙出声呵斥道:“武定侯,不可御前失礼!” 郭勋听到这声怒斥,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忙强撑着重新跪好,只是那模样依旧狼狈不堪。 王琼道:“楚府奉国将军违禁入京,应当议论其罪行,陛下是天子,怎么能做有违礼法言。” 朱厚照冷哼道:“唇枪舌剑,争个不停,御前奏队个个都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今日是怎么了?” 郭勋赶紧道:“启奏陛下,臣建议遣锦衣卫拘押其人,送回府去。”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臣认为,当差官伴送回府,皇家的脸面还是要得的。” 郭勋闻言心中叫苦不迭,今日还不如也告假的。 王琼见此心中冷笑:“这武定侯今日奏对屡屡失误,真是不中用。” 朱厚照又问道:“王卿以为呢?” 王琼闻言道:“启奏陛下,臣附议杨阁老所议,不过陛下应下敕书,所过驿站、渡口不需供应轿子、马车、船只,一切有楚府支出。并训斥楚王,令其严加戒饬,若再不守法,朝廷就禁锢其,同时该府教授及本城把守官俱下巡按御史问罪。” 朱厚照闻言心中大为受用,你看这召对,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上,你一心为主不好吗?非要和郭勋搅在一起干嘛? 没见自己重用了江彬,魏彬就要靠边站? 就在这个时候,张仑开口说道:“还乞陛下下旨晓谕各王府,使其他王府引以为戒。” 朱厚照闻言道:“好,且起身来,内阁条旨。” 众臣闻言这才起身。 此刻,朱厚照稳稳当当地端坐在御榻之上,他伸手将一本奏本递给身旁的杨廷和,然后面带询问之色,轻声问道:“此事如何计较?” 杨廷和拿起奏本仔细的阅览起来,片刻后交给身旁的毛纪。接着便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以前涿州多强盗,涿州守备马忠嗜酒,竟然纵贼不捕,如那山东颜神镇巡官一般,如今被巡抚弹劾,臣建议不如杀之,以儆效尤。” 众人看着杀气腾腾的杨阁老,心中暗自吃惊。这罪行也就罢官就行了,如今杨廷和张嘴就要别人的小命。真狠啊。 张仑却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马忠失职罪不至死,望陛下饶其一命。” 王琼闻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心中暗道:“英国公糊涂了不成?” 果然朱厚照却摆摆手道:“那些被盗贼而伤害性命的百姓当如何?”接着又看向郭勋,问道:“武定侯以为呢?” 郭勋闻言连忙道:“臣附议杨阁老所言。” 朱厚照又看向杨廷和道:“先生接着说。” 杨廷和接着道:“军卫失职,不仅纵寇,臣去年就见奏劾其酗酒致使,班军脱逃数多,兵部已经严责,然其屡教不改,应当处死,当选其他武官补充,臣请令巡按、御史通查各都司、卫所官,有无不法事。” 朱厚照又看向王琼道:“王学士呢?” 王琼答道:“臣附议。” “既如此,内阁票拟即可。” 第228章 要跟 朱厚照再取一本道:“夏言清查盐务督理盐课一年积银至一百余万两,特宪厘弊,功绩卓异。朝廷今年上半年不至于那么困难了。” 杨廷和道:“是啊,京营练兵,裁汰老弱也能节省许多开支。” 郭勋闻言心中暗道:“不应该是两百余万两吗?”很快心中疑惑便解开了,剩余的一百多万两入到内帑了。 此时朱厚照方笑道:“对了,还有前期夏言清理盐课的一百余万两,已经送至内库,朕刚刚没说清楚,剩余的一百万两,送到太仓,可用于赈济灾荒,支援边卫。” 杨廷和道:“陛下圣明。” 张仑在一旁心中暗道:“估计杨廷和和陛下达成了什么共识了,要是以往必定要求陛下将这盐课全部都充入太仓去。” 而毛纪、王琼见此也纷纷道:“陛下圣明。” 郭勋见缝插针立马道:“夏言有功,应当封赏。” 朱厚照意味深长的看了郭勋一眼道:“如何封赏?” “惟陛下圣裁。” 朱厚照又看向杨廷和问道:“毛先生觉着呢?” 毛纪道:“赐予羊酒即可。” “太低了。”只见杨廷和摇摇头道:“人家在两淮查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建立如此大功,朝廷就赐点羊酒,显得太小家子气了。还有,如此赏赐,恐怕有些人会轻看夏言。” “杨先生以为赏赐些什么好?” “惟陛下圣裁,只是不要赏赐钱财了,不如强其权柄,以示朝廷清理盐课之决心。” “先生说的对,其现任左佥都御史,就升为副都御史,仍提督盐务。吏部要赶紧办。” 王琼闻言道:“是,臣遵旨。” 众人闻听此言之后,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思忖道:“看来这夏言啊,总算是又一次重新赢得圣上的恩宠了!遥想当初他负责浙江地区清丈田亩之事时,临近结束却心生退缩之意,惹得皇上大为不悦。然而时至今日,凭借着那股子敢于创新、勇于实践的劲头儿,以及行事果决、雷厉风行的作风,尤其是在盐务方面大显身手、颇有建树,这下可算彻底熬出了头!” 杨廷和接着问道:“陛下,今年科考需要定下了。” 朱厚照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慨,暗自思忖着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竟过得如此之快。微微颔首,缓缓说道:“礼部拟了案,内阁票拟就行,读卷官仍有内阁、礼部、兵部、都察院等充任。” “是,臣遵旨。” 此时王琼道:“启奏陛下,这是吏部拟任监察御史的名单,请陛下圣裁。” 陈敬接过本子,呈给皇帝。 朱厚照接过本在问道:“监察御史缺的很多吗?” 王琼道:“去年罢黜老迈、昏聩、枉法等官太多,去年末才充任完备,监察御史掌管监察百官、巡视府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权责不可谓不重,臣等细心观察,从地方官中选择公正廉明之官,选入都察院,为的也是纠劾不法,加强监察。” 朱厚照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便在名单上亲批:准。就交给还给王琼。接着道:“告诉王瓒,礼部尽快拟定毛澄的谥号。” 杨廷和道:“是,臣遵旨。” 朱厚照又问道:“毛澄其子是否在官?” 王琼道:“原先毛澄因功曾荫子为锦衣卫百户,再三推辞而作罢,并无官身。”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道:“那就补为中书舍人吧,吏部要赶紧办。” 王琼道:“臣遵旨。” 众人闻言知道皇帝这是想让毛希原在葬礼上的身份好看些。 杨廷和此时忽然道:“前几日锦衣卫支粮闹的不痛快,陛下下旨洪载外放为官,张瑾外放军籍,处理甚为得当,但是毕竟事出有因,是军纪不明之故,乞陛下下敕书言明军纪,不得恃强凌法。” 朱厚照闻言道:“这是自然。” “说到军纪,另有京营军马操练,本意乃拱卫京师,强干弱枝,只是如今兵部督练人马操心甚大,难免纰漏,军纪不严,乞陛下择勋贵大臣坐营提督之。” 朱厚照闻言道:“可。未知何人可任用?” 杨廷和道:“惟陛下裁择。” 王琼、张仑、郭勋三人听的是心惊肉跳,这老杨到底想要干什么? 杨廷和接着道:“前年陛下用夏言入武威团营以御史职行监军,效果甚好。一人坐营精力有限,难免有所疏漏,到时候其人受罚是轻,寒了臣子之心甚不划算,乞陛下制书说与京营、兵部,如有临阵退缩,及讹言惑众,贪污军粮者,查实许科道官黜视,也算充作坐营官的臂膀了。” “高啊,杨阁老。”朱厚照心中赞道。步步为营,图穷匕见,先是以用锦衣卫和户部支粮一事为切入点,要求皇帝严明军纪,接着就试探建议皇帝任用一勋贵大臣左营提督,朱厚照警觉的问道,任用何人时,杨阁老竟然没有人选,皇帝自己选择就行,皇帝当然收下这个建议,于是水到渠成亮出底牌,让科道监察京营,皇帝跟不跟? 肯定跟。 这是好事,对自己百利无一害,为何不跟? 如此一来,究竟由谁来提督京营呢?这可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要知道,一旦接下这个差事,那可是如坐针毡、备受煎熬啊! 而最终谁能获得这个职位,关键还得看身为皇帝的自己如何抉择。 但是自己要选也不是现在去选。 越来越有意思了,双方明争暗斗啊,先是王琼将手伸向御史衙门,这边老杨更狠借着科道,插手京营。 自己这个皇帝竟然成了他们斗争用的工具,而且是正大光明的被利用了。 就是不知道张仑知道不知道,又或者毛纪了解其中内情吗? 想到此,朱厚照扫视屋内几人,心中再次感慨:“自己还是嫩啊。” 第229章 宁波(1) 被押送京师的李隆在经过严格审讯之后,经都察院奏报,大理寺审核,刑部覆议,奏请李隆死刑。皇帝照准,就这样,李隆的命运被决定了,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而在帝国之南,战争的风暴经过两年多的孕育,如今终于成型,即将爆发。 随着张永在广东,在皇帝明着、暗着的支持下,原本负责粮草事宜的巡抚衙门靠边站了,张永被任命为提督广东海防军务督办粮草事。 而张嵿仍是左都御史,两广总督,总揽两广军务。 皇帝此举很明显,等于是将新建海师揽入了自己怀中。 这也难怪,一直以来都是皇帝在投入大量的金钱、物力来建造蜈蚣船,佛郎机铳及火药,包括与之相应的工匠,士兵,大部分花销都是走的皇帝的内帑。 朱厚照怎么能心甘情愿将这支新式军队送给政府? 而且朱厚照经常密信张永,让他出高薪从佛郎机人船上挖墙脚,只愿效忠大明,提供技术的,都会被授予官职。 不是有达官、达军嘛,南达北达都是达,都可以用。 于是在这种指导思想下,张永也甩开包袱,通过杨三、戴明这两位既会说佛郎机语又有技术的人才,成功的挖过来不少人才,其中不乏佛郎机的一些低级军官。 张永还为此叹道:“夷人不知有国家。” 此时,任佛郎机的指挥官阿尔瓦雷斯得知后大怒,派去军官带领通事前往交涉,张嵿则说:“海防已有司礼监张大珰提督,不用找自己。” 而张永也硬气:“无皇帝旨意,内官怎么敢接见外使。” 阿尔瓦雷斯得知后知道自己这是被来回推脱时,也就是大怒,但也只是大怒。 很快张嵿以两广总督衙门名义发布通过:自今日始,凡送往佛郎机船的一切物资,皆按通敌罪论处。 很快张永用提督广东海防的钦差关防大印发布告,却只有四个大字:奉令缉私。 这表明双方即将进入大战。 佛郎机一方判断的确准确,因为张嵿、张永二人会本送到了京城,本子里就言明准备今年秋初,就将佛郎机人赶下海去。 佛郎机人则借口明国政府无端断绝贸易为由,忽然宣战。 佛郎机前线指挥官安特拉德率领军舰突击明国军港。 但是大败而回。 消息很快传到了总督府衙门,张嵿要是能忍就怪了,于是下令海道衙门攻打屯门。汪鋐在当地乡绅的帮助下,身先士卒,亲自乘舟进攻。 史载“鋐(汪鋐)以儒发身戎务,若非素习,一旦挺身行阵,摧数百年未睹之强寇,岂偶然者哉。” 朱厚照收到他们的会本之时,广东的战事都已经结束了。 不同原本历史时空这场海战赢得不是那么顺利,这次打得颇为顺利,一切顺风顺水。 而北京的朝廷则在争论另一件事,日本国搞事了。 原因还是因为朝贡,由于大明朝的朝贡外交逐步向朝贡贸易转变,朝贡贸易如此暴利,导致各国动不动就以朝贡的名义来进行贸易,朝廷为了限制这种行为,也为了减少接待使团产生的财政负担,就制定了限制朝贡次数的勘合制度。 礼部衙门会视各国的具体情况向各国发放“勘合”,没有勘合的远洋商船不允许停靠港口,更不允许上岸交易。大明第一狗腿子李氏朝鲜的勘合就最多。 为此朱厚照还吐槽过。 而在帝国之东,宁波市舶司衙门里,提督太监赖恩正在接待两拨日本的朝贡使团。 “这他妈的小日本子国,别的国家都是一国一使,怎么到了这鸟日本,怎么会是一国两使?”赖恩拿着手中的文书心中骂道。 待到他仔细看来,心中又骂道:“这他么的怎么拿里一个过期的勘合?岂有此理。” 但是翻着手中的勘合嘴上却道:“哪个是日本国使臣啊~” 一日本人听到身旁一男子小声嘀咕几声后,上前一步道:“启禀上官,我是正使瑞佐鸾冈。” 然后赖恩身旁同事也在他身旁翻译着日本使臣的话。 “唔~”赖恩仍是翻着勘合,很快心中有了计较,于是道:“近前些,让我瞧仔细些。” 于是瑞佐鸾冈上前了两步。 赖恩接着道:“来了几天了~” “本使是昨日方到,是老爷您下令让我们上岸,同时安排的馆驿,老爷您忘记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瑞佐鸾冈,所来何事?” “本使奉国主之令前来朝贡,上天朝表孝心而来.....” 啪!赖恩一拍桌子,呵斥道:“尔等贼子,拿着这假的勘合来哄骗朝廷,竟敢糊弄于我!来到这市舶司衙门来撒野,冒充什么日本国使,见了我还不认罪,长嘴本使,闭嘴本使与你说仔细,我这里只有拿着朝廷颁发的合法勘合才是使臣,你是什么狗屁使臣。” “老爷容禀,小使真是日本使臣......” “胡说八道,这里代表朝廷,我是钦命的提举市舶司,还能诬陷于你不成?把你的眼睛正大些,仔细瞧着些,这里是哪里!”说着把那勘合扔了下去。 “老爷说的是,小使遵命。”连忙将勘合捡了起来,却是不看,而是满脸谄笑。 赖恩瞧着心中已然明白,冷哼一声道:“尔等先退下,过些天我再问话。” 瑞佐鸾冈闻言心中大惊,无他外面还有一队日本使臣,他们是合法的,如果面前这太监见了他们,那里还需要过几天,明天就可以被赶下海了。 这时一拨日本使团里,出来一人道:“老爷,请容下臣答一句话。” “说。”赖恩没有好气的说道。 “启禀老爷,我们的确是日本国朝贡正使,出发之前国主特别交待,要侍奉好老爷,不能亏待天朝上官。”堂下那日本国另一个使臣满脸谄笑道。 “想不到你会说汉话,还说的那么好。”赖恩闻言道。 那日本使臣弓着腰,满脸谄媚道:“回老爷的话,我是中国人,名宋素卿。老爷,我们初来乍到,对老爷多有麻烦.....”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张信封道,“这是我家国主亲笔书信,问候提举老爷。”然后看看左右,见赖恩半睁半闭的双眼看不出半点情绪,接着道:“待我们回了馆驿,自然有厚礼相赠。请提举老爷接纳。小使日后但有不合天朝规矩礼仪之处,请提举老爷多多海涵,提醒。” 这时赖恩从下人手中接过宋素卿呈上的信,打开后从信封中抽出一张纸,瞥了一眼就立刻放了进去,原来是张银票!问道:“这是你们国主给我一人的?” “是,自是给提举老爷您一人的。” “呵呵.....算你们知道规矩。” “是,您知道日本国朝贡本来就是时间长,所以嘛许久不能沐圣恩,规矩生疏了些。”说完又双手奉上那勘合。 赖恩接过勘合道:“你们莫要见怪。” 宋素卿笑道:“老爷这是哪里话,提举老爷也是为我们着想,您吵的越狠,越是能体现对小使的关爱。” “哈哈哈,好好,果然是日本国使。” 第230章 宁波(2) 宁波市舶司的一处馆驿内,另一队日本使团却在焦急等待赖恩的召见。当大内氏正使宗设谦道得知赖恩提前召见了细川氏的使团后,十分气愤在馆驿内破口大骂。 骂了不知多久,就听到隔壁细川氏人员欢声笑语的回来了,这更令宗设谦道气愤,气愤归气愤,但是现在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时间没过去多久,市舶司衙门就来人说提举市舶司太监有请。宗设谦道闻言便揣着勘合文书带着通事去了。 宗设谦道赶到市舶司衙门后,赖恩亲自在正堂门外迎接,这令宗设谦道感到受宠若惊。 “贵使亲临,本官有失远迎了。”赖恩双手抱拳笑盈盈的对着宗设谦道说道。 “不敢,不敢。小使怎敢让上官亲迎。”说着宗设谦道便深深鞠了一躬。 “还算你懂规矩!”赖恩心中想道,“这样就好办了。”想着便伸手做出请的手势道:“阁下有请。” “不敢、不敢,上官请先。” “哈哈哈,那我们一起如何?” “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便并列进入了正堂。 “请坐。” “多谢上官。”宗设谦道说着又是鞠了一躬,但是见赖恩坐下后,方坐了下来。 “阁下从日本出发,路上耗费了多长时间?” “实不相瞒,我们小国仰慕天朝上国,光是准备物资就耗费了一个多月,路上不敢耽搁,但是又遇见了大雨,本来计划四十天的路程,耗费了五十多天。” “哦......看来海上的路也不好走啊。”赖恩感慨道,“有损伤吗?” “多谢上官关心,没有损伤,只是货物受了潮,晾晒几日便无妨了。” “哈哈,我多句嘴,阁下莫多心,货物受了潮还好说,如果贡物受了潮就不好办了。” “上官不用担心,贡物一切无碍。” “这就好,这就好。请阁下将勘合文书交我查验一番吧?” “嗨。”宗设谦道说着便将文书双手交给了赖恩。 赖恩接过文书,打开看了两眼便说道:“有正德九年‘本’字堪合一百道及‘日’字堪合底簿一扇,查验无误。”说完便放在了一边,接着道:“明日便安排人上船进行抽查。” “多谢上官,我们日本国上下必定感激不尽。”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金佛道,“听闻上国好佛,这是我国佛像,请上官笑纳。” “哈哈哈,好说,好说。”赖恩便接过那小金佛,掂量一下,还挺重。 宗设谦道接着问道:“敢问上官,这勘合文书只我手中有,不知为何还有一队也扬言说是带着勘合文书的日本使团已经被上官召见,这是为何?” “你不说,我还要与你仔细着说呢,他们也带着勘合文书,不过本官已经查明清楚了,他们是弘治年间的勘合文书。” “他们是假的!” “呵呵.......也不能这样说,他的手中的勘合文书是真的。” “天朝的文书怎么会有两份?” “什么两份,从永乐爷爷开始,每朝都有一个。” “可是按照规矩为什么朝贡的使团只有一个。” “是有一个,只有带着正德的勘合文书的使团才能来。” “那......” “别这了,那了,你们都是一国之人,你们国主怎么会派了两队使团来?” 宗设谦道被问住了,他总不能说其实这国书压根就没送到幕府手中去,是被自己主公大内氏抢来的吧。 赖恩见他被问住了,于是问道:“本官问你话呢。” “启禀上官,那必定是我们的官府搞错了。” “嗯?什么意思?” “我们的官府官员大概是看错了文书,以至于派了两个使团过来了。” 赖恩闻言心中冷笑,“妈的,还以为你们是正儿八经的使团,想必也是冒充的。”于是道:“这怎么办?你们不能同时进京吧。” “这肯定不行,我们手上带着是当今天子发的勘合,当然是我们要去京城。” “那他们怎么办?” “请上官安排就行。” “唔.......这就棘手了。” “敢问上官,如何棘手?” “如今你们派了两队使臣,你说你能去京城,如果另一队也要求去,岂不是坑害了我?朝廷必定会兴师问罪,你们两个都不能去,都留在这里,待本官要上奏朝廷,请朝廷定夺后再说。” “上官,这需要多长时间?” “从这里去京城都要快一点还要两个月。一来一回就要六个月。你们不用走了,留在这里过年吧。” “上官,这也太长时间了,请上官通融。” “那这样的话,你们都回去吧。” “这不行。”宗设谦道闻言连忙起身道,“请上官务必通融,我们全国必有大报。” “呵呵.....那你们要去,他们也要去,真难。”赖恩双手一摊道,“你来教本官,该怎么做?” 宗设谦道如何不明白这里面的关节,于是道:“请上官帮忙。”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道,“这只是开始,日后还有大礼相赠。” “好说,好说。”赖恩脸不红心不跳的收下后,接着道:“既然如此,我购买些酒菜,你们两队来嘉宾堂,一是接风,二是我来做个说客,你们商量。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从中调和,保证你去就行了。” 宗设谦道压着内心的不快,脸上挤出三分笑道:“那就多谢上官了。” “都好说,都好说。” “对了,你们日本国王现在叫什么?” 宗设谦道知道肯定不能说天皇的名讳,于是道:“源义晴。乃下野国足利氏。” “哦。” “上官见谅,小国姓氏不同中原。” “无妨,无妨,各国民俗皆有不同。”此刻赖恩的脑袋有些晕了,于是接着道“你们先回馆驿吧,等着我的通知吧。” “嗨!”说着宗设谦道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便退下了。 “呸,他妈的个儿不高,事儿还挺多。你们政府真他妈会添乱。”赖恩心中骂道。 赖恩只知道朝贡收益很高,却不知,随着朝贡带来利润越来越大,这日本国上下对大明发放的勘合文书各个都是垂涎欲滴,成了必须要抢到手宝贝。 一般情况下,大明的勘合文书都会给予本国的合法政府,比如交于日本的勘合文书,应当由日本执政的室町幕府来收取,天皇?不好意思,大明政府不承认日本天皇。 但是由于日本后来爆发了应仁之乱,之后的日本群雄割据,战国时代由此开启。 所以室町幕府将军就成为了名义上的掌权人,于是本来应该交给幕府的勘合,就被底下的各个大名瓜分了。 第231章 宁波(3) 赖恩口中的正德九年勘合文书,其实是正德八年,日本入明朝贡使者桂悟一行回国时,明朝将颁发的正德新勘合文书交给他让他带回日本,但是新勘合却并未送至京都足利幕府手里,而是在半途上被九州的大内氏抢了。 可是你大内氏抢了,其他诸侯大名为愿意吗?于是控制着京都地区的另一个豪族细川氏不干了,细川氏又打不过大内氏,就跑到足利将军那里去闹。 闹就闹了,竟然还带着兵,细川氏扬言不给勘合就不走,将军也打不过大内氏啊,怎么办,迫于压力竟将一份旧的弘治九年颁发勘合文书交给了细川氏。 这才有了今天细川和大内各自带着勘合文书来朝贡的事情。 但是在更早的时候,也就是正德四年,细川氏与大内氏曾假借“日本国王源义澄”联合向大明派出贡船。当时规定大内氏派船两艘,细川氏派出一艘。 但是细川氏觉着太吃亏,于是就曾派遣这宋素卿秘密入明,贿赂当时大太监刘瑾,后来还闹出过一件外交事件。 所以日本一个字就是-----乱。 此时拿着合法的勘合的大内氏正使宗设谦道回到馆驿后,咽不下这口恶气,天天对着隔壁破口大骂,隔壁细川氏怎么能忍?于是双方隔着墙对骂。 宗设谦道嘴笨,骂不过,不能忍,就想着冲过去把细川氏都砍死拉倒。 可是能过去砍人吗?武器都被收走了,怎么办?于是施展忍着大法,决定回去后,半路把他们抢了,报了这口恶气再说。 其实赖恩也知道不能将大内氏怎么样,但是又怕大内氏去了京城告状怎么办?所以才脑袋一拍决定宴请两个使臣,毕竟和气生财。 钱就由当地牙行出了。 大内氏、细川氏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双方正使、副使就分别赴宴。 待宗设谦道赶到宴会地点之后,顿时大怒:“八嘎,你们这般无礼,我们才是日本国合法使团,你们这群骗子竟敢坐在上首位置。” 瑞佐鸾冈冷笑道:“勘合本来要送到将军府,你们却半路抢劫,你们是强盗!幸好有天朝上官做主,你竟然还在这里耀武扬威,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滚。” 宗设谦道闻言大怒,当即就要上前干一仗,但是一看周围都是明国政府的人,也不轻举妄动,便回到馆驿。 越想越气,于是立马召集人马来。 “我们是正使,却被这群骗子拿着假冒文书捷足先登,这件事我们绝不能忍,不然回去被主公知道也少不了惩罚, 请各位与我前往市舶司东库取回我们的武器,杀死细川氏,明国就只能认可我们了。” 于是瑞佐鸾冈带领一群日本武士三百人奔赴东库,守卫东库的官兵一见乌泱泱的日本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干掉。 事态朝着不可预料的情况发展了........ 而在帝国的心脏,乾清宫的暖阁里,朱厚照看着宁波递交的奏本也是勃然大怒。立马召集了英国公、内阁及礼部衙门、兵部衙门御前议事。 “这是怎么回事?”很明显朱厚照是在问礼部尚书王瓒。 王瓒道:“从地方上的呈状来看,此事是日本国大内氏及细川氏因为勘合之故,起了争执,所以.....” “所以就在我大明朝的地方上烧杀抢掠?” 王瓒闻言顿时魂不附体,颤栗道:“启奏陛下,礼部所发勘合乃发给的是日本国王,不知为何两波使臣,分别是日本国大内氏和细川氏,前来朝贡。大内氏为宗设谦导,细川氏朝贡遣使瑞佐、宋素卿、大誓梆等人也来到宁波,不知为何双方火并,大内氏杀宋素卿不成,才一路烧杀。” “这是理由吗?是这群畜生烧杀抢掠的理由吗?” 王瓒闻言忙跪的磕头道:“臣知罪。” 众人见此心中暗道:“王瓒这是糊涂了吗?倭寇的闹事与他有何干干系,在这里告罪。不过皇帝当着大臣的面,爆了粗口可见真是气急了。” “市舶司那里怎么说的?”朱厚照看向陈敬问道。 “回主子的话,赖恩来信说是两方是因为勘合之故才惹出来这泼天大祸。细川氏前来朝贡带的是弘治年颁发的勘合。大内氏嘲笑细川氏,细川氏自知理亏但是死要面子,言语之间骂了大内氏,大内氏这才生事。” “呵呵”朱厚照闻言竟然笑了起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鸟日本国,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转头问杨廷和道:“先生如何计较?” 老杨却看了一眼王瓒道:“启奏陛下,朝贡一事本由礼部负责,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礼部难逃其责。” 侍卫在外的张宗说心中暗道:“这老杨也是,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踩一脚。” 朱厚照见王瓒还跪着,内心极为纠结。但是很快朱厚照转念一想不对啊,这赖恩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还有细川氏没有勘合是怎么上岸的? 问陈敬道:“他们既然勘合过期,怎么能上岸,成为市舶司的坐上客?还有这......宋素卿....是怎么回事?” 陈敬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下去再细细查问,不过这宋素卿原本是中国人,锦衣卫那边来报,此人原名朱缟,其叔父朱澄于弘治九年同日本商人汤四五郎作漆器生意,但由于无法按期交货,遂将他卖给了汤四五郎抵债。汤四五郎将其带到了日本,改名宋素卿,成为细川氏的家臣。主子您忘了,正德五年,其人就冒充正使潜入国土,被发觉后,就潜逃回国了。当时主子说既然没有发现其为冒充,仍做使者,治其罪,恐招日人抗议,致生他隙。所以就没在追究。” 朱厚照闻言明显脸色一红,心中暗骂道:“你他妈不能私下说。” 第232章 将我军 而张宗说心中也腹诽道:“你倒是贵人多忘事,看你怎么收场,你不是喜欢打仗,去呗。” 朱厚照又看向王瓒道:“此事与礼部不相干,你先退下。” 王瓒闻言便叩头而退。 朱厚照又看向张仑,问道:“英国公呢?” “启奏陛下,如今当务之急是救济地方。” “是极,朕有些气昏头了。”朱厚照又看向杨廷和,问道:“先生有何计较?” “启奏陛下,太仓刚入了一百余万两的盐课。不如这里面划出一些银两救济。” 王琼闻言道:“另外还需注意匪人作乱。” 朱厚照点点头,“还是从内帑拨银吧,从内帑发银两万两到宁波,同时内阁条旨发地方,注意匪人作乱。” 内阁众人闻言皆道:“是。” 蒋冕道:“启奏陛下,朝廷应去国书质问日本国,让他们归还元凶首恶,赔偿银两,否则就断绝朝贡。” 毛纪道:“如此,还不如直接罢市舶司断绝与其国来往。” 朱厚照闻言心中又被气个半死,“这他妈才到什么地步啊,就要闭关锁国了。”于是转头又看向杨廷和道:“先生如何计较?” “未知圣意如何?” “朕看蒋先生说的在理,应当先去国书质问日本国王,让他们归还元凶首恶,赔偿银两,此事先让礼部部议。至于宋素卿,他现在不是被关在宁波府的大牢里?待御史查明详情之后再说。” “是。”说完便按照皇帝的意思进行条旨。 “既如此,内阁回去好好办差就是。” 众人心中都很吃惊,皇帝准备将宁波的事轻轻掀过去不成?按照皇帝以往的脾气,不应该直接责问司礼监吗? 但是皇帝已经明着撵人了,于是便纷纷叩头退下。 待众人离开后,朱厚照竟一拍桌子道:“好奴婢,知道有些话没当着外人说,现在还不给我仔细说来听。” 陈敬、苏进闻言连忙跪下道:“主子息怒。” 陈敬道:“主子,这宁波市舶司衙门赖恩是老人了,还是忠心的。如今办砸了差,主子责罚就行。” “嗯?忠心?朕的脸都被丢完了!” “主子,他也是为主子着想。” “嗯?” “主子,他给家里来信说,原本是想着既然来了两个使团,不如都拿下,因为两家都不合,朝廷这边利用牙行压低他们的价格,市舶司吃掉他们的货物,转手再卖给其他人,差价颇为丰厚,孝敬家里,所以才有了这个念头。只是不知这倭人竟然是你死我活的世仇,在大明朝的地方上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来。” “呵呵,你倒是挺会替他遮掩,苏进你来说说。” “回主子的话,奴婢觉着赖大珰的话还是值得相信的。” “你们都收了他们什么好处?” 陈敬、苏进闻言怎么能认,于是异口同声道:“回主子爷,奴婢们不敢撒谎。” “哼........” 他们肯定收钱了,现在朱厚照自己也明白了,也释怀了,自从确定自己的大臣收了朱宸濠的钱就释怀了,身边的太监怎么可能不收钱,就是在外的夏言估计也是会收钱的。 收钱是天经地义的,不收钱才是不对的。 忠心?什么是忠心? 人家学成文武艺,售于帝王家,外朝文武和你皇帝都是买卖关系了,收钱怎么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寒窗苦读二十载,收点钱怎么了? 还有自己身边宫里的这些太监,人家不为权力,不为钱财,净身进宫是为了什么,奉献? 就是勋贵世家,人家祖上拼了命给你们老朱家打下的江山,冒领钱粮、虚报兵额、多占军伴又怎么了。 就是后世比封建社会高一等级的资本主义社会当官不还是为了捞钱,只不过人家是合法的捞钱。 就是自己,不也在捞钱? 念及此,朱厚照缓缓道:“且信你们一回。” “谢主子隆恩。” 这时刘全忠进来报:“主子,夏勋求见。” “传。”接着对陈敬和苏进道:“你们俩也回去办差吧。” “是,”于是二人便叩头而退。 待夏勋进来,朱厚照笑道:“怎么了?” “臣有些事情,难下结论,特来面圣求教。” “说说。”又对刘全忠道:“去给勋哥儿搬个凳子来。” 刘全忠给夏勋也搬了凳子来。 夏勋连忙推辞道:“臣不敢,这是国家勋贵大臣才有的待遇。” “没事,就咱们俩,我们坐着聊聊。” “是,臣谢过陛下。” “你说有些事情,难下结论,特来求教,说说看。” “是,臣前些日子,有秘本呈上,提及军伴,陛下一直未有回复,故而前来聆听圣训。” “原来是这个,你怎么看?” 夏勋明显一愣,又低下头,思虑片刻后道:“臣也不知道,臣只知道,这种行为,影响士气。怕误了陛下交代的差事。” “你有这份心就是好的。”朱厚照宽慰道,“大明朝从太祖高皇帝至今,多少大臣都说弊端渐生,力求恢复祖制,刷新政治,可是你也看到了,许多事情看着不大,做起来却很难。没有大魄力,是不行的。” “是,臣就是觉着棘手,才来请示。” “你对我还藏着?如今御前侍卫班,你兄长为首领,你兼着勇士营的差,朕是对你们有厚望的,怎么能跟我有隔阂?” “臣不敢。”接着夏勋犹如下了某种决心道,“陛下,不破不立,臣想建议陛下,撤了内臣。” “为什么?” “有他们在,武将还算老实,但是也是因为有他们在,二者勾连一起,武将也不太老实。” “唔.....好。” “嗯?”夏勋明显不可置信。 “怎么?不信?” “臣想着陛下不许呢。” “你倒聪明,想着来将我的军。我准了,罢勇士营提督内臣。朕给司礼监说一声就行。” “臣谢陛下。” “不要急着谢,祖宗有制度,你......懂吗?” “臣懂,军伴有制度,臣按制度办,谁都挑不出理。” “如果有人明着、暗着对着干,你就写呈状交给张忠。” “他.....” “他是御马监太监..........” \"臣知道了。” 朱厚照心中腹诽道:“你小子将我的军,就不会将他的军?看我好说话?” 第233章 好功 待夏勋离开后,朱厚照对待广东张嵿和张永的会本迟迟下不了决定,又过了几日令张仑、王琼、王宪等人入宫议事。 “广东如何计较?”朱厚照开门见山问道。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张仑道:“准备了两年有余,粮、钱都投入甚大,练兵也练了那么长时间,张嵿和汪鋐都是一时能臣干吏,且宫里的张大珰在广东筹措粮草,想必是无碍的。” “英国公的意思就是开打?” “是。” “王学士呢?” “启奏陛下,弹丸小国,又是劳师远征,何足挂齿。臣认为可以同意张嵿所请。” “唔......” 众臣见皇帝迟迟下不了决心也不知道皇帝在担心什么。 在担心什么?皇帝当然是害怕打不赢了啊,历史上虽然打赢了,但是谁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打赢。 片刻后扫扫视了众人后,又问道:“你们呢,也都认为可以一战?” 郭勋见此忙道:“臣也觉着可以一战。” 徐光祚和王宪也不约而同道:“臣也觉着可以一战。” 这时苏进进来道:“主子,广东奏报......” 朱厚照闻言从御榻下来,站了起来,“快拿进来。” 这时从进来一小太监,双手呈着广东奏报道:“启禀主子,万岁爷,广东大捷!” 众臣闻言两眼放光。都直愣愣的看向皇帝,这叫迎福。但是朱厚照被盯得不自在,但也不理会他们,于是道:“快呈上来。” 陈敬接过奏本,双手呈给朱厚照,朱厚照一把手拿着看了起来,接着便哈哈哈大笑起来。“日后南海乃我之内湖矣。” 众人闻言皆瞠目结舌,刚刚的喜悦之情片刻后烟消云散。众人脑海中不约而同蹦出四个大字-----好大喜功! 因为要实现这个目标,那就是说入吕宋、满剌加、安南尽为中华领土。 但是皇帝正在兴头,谁也不愿接触这霉头,于是没有上前给皇帝泼冷水。 朱厚照有又坐下看着那小太监,身着青衫,不是在宫里当差,于是问道:“你不在宫中?” 那小太监道:“回万岁爷的话,奴婢是跟着张永张大珰去广东的伺候的。” “张永在那里还习惯吗?” “不习惯。” 陈敬心中暗道:“这张永找的是什么蠢人?” 朱厚照闻言颇为好奇,于是又问道:“不习惯,也不见他在奏本上说啊。” “张大珰说,我们做奴婢的是奉了钦命外出办事的,外面都喊我们天使,既然为天使,那有到了凡间后找天上锦堂老人诉苦的。” 好,能说会道! 看着蠢,实际上聪明着呢。 朱厚照闻言感慨这小太监会说话,又问道:“练兵多少?” “火铳手一千人,船手两千人,其余火器制作工匠、造船匠、火药匠共两千人,制作工匠不算学徒,学徒又有四千。” “广东刚刚奏报还要请示要对佛郎机人用战,怎么又大捷了?” “他们袭击而来港口,总督张嵿认为如果不还手事后必然遭致广东当地乡绅不满,有损天朝威严,张大珰也是这般认为,于是就决定按照方案进行反击。” “战况如何?” “海道衙门这边统计,我官兵死伤一百零三人,伤船两艘,击沉佛郎机船五艘,逃了两艘,缴获铳两千余支,其余火药等不计其数。俘佛郎机人八人。”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压着心跳道:“奴婢叫张大顺。” 朱厚照微微皱眉,闯王李自成后来建国称号也叫大顺。但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于是又问道:“你多大了?进宫多长时间了?” “奴婢今年十九整,进宫八年了。” “去内书堂读过书吗?” “读过。” \"去之前在哪个衙门办差?” “奴婢在御用监办差。” “你不用回去了,以后就去文书房,在朕身边办差。” “奴婢....还要给张大珰复命。” “糊涂!”陈敬呵斥道,“不中用的奴婢,这是万岁爷恩赏你、抬举你,你还不赶紧谢恩领赏!” 张大顺于是赶忙叩头道:“奴婢谢万岁爷。可是......” 朱厚照笑着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的顾忌,朕让司礼监给你的张大珰去信,就说把你留在朕身边了。” “奴婢不敢,奴婢谢万岁爷隆恩。” “且起来吧,你先回去。” “是。” 朱厚照满面红光笑道:“张嵿和张永二人,当真是不负朕之所望!理当予以重赏才是!”说罢,朱厚照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闻言,赶忙齐声高呼:“陛下圣明!”的赞美之声。 而此刻的朱厚照,心情更是无比兴奋。他目光炯炯地扫视着眼前的一众臣子,仿佛要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他内心的喜悦与豪情壮志一般。 片刻后,朱厚照道:“王学士,你回到内阁和吏部,好好票拟。” 王琼闻言道:“臣遵旨。” 朱厚照又对着张仑道:“对张嵿说,这次务必全将佛郎机人都赶海去。” 众人又是相互对视一眼,道:“臣等遵旨。” “还有,这日本国一事,你们觉着要如何处理?” 王琼、王宪、张仑等人不再说话,皇帝很显然是在问都督府的人。 许泰道:“启奏陛下,我们打倭寇不划算。” 此话一出,君臣之间都默然不语,是啊,要能打早打了,这里面还牵涉到成本问题。打了又如何?打胜了又如何? 这里面牵涉到了成本问题,就是朝廷兴师动众歼灭倭寇的目的是什么?能得到什么?土地?人口?钱财? 朱厚照也知道如今朝堂对于倭寇的认知处于其为骚扰,非为入侵。 所以在此基础上设立海道衙门。“摘拨官军,以备倭为名,操习战舡,时出海道,严加防备。” 广东海道副使汪鋐本职工作就是防备倭寇。 “打不过,那就先谈吧,但是五军都督府要有议案,兵部要覆议。” 众臣闻言知道,皇帝还是希望打,一想到刚刚皇帝那句:“日后南海乃我之内湖矣。”众人心中无不担忧,现在的大明朝还有能力扩张? 难道皇帝还想把东海也变成内湖? 第234章 大顺 暑气刚进了五月就快速升了起来,端午节那天,京城高门大户人家,早早备下不少名贵香料的,一方面是自家要用,另一方面还要送人,尤其要送到宫中去,联络与宫中的感情。 各个勋贵之家的女眷纷纷制作香袋,送到荣王的长春宫去,毕竟荣王还小,这些香袋权作避邪驱瘟之用。 不仅如此宫中也会赏赐内阁、勋戚之家端午节的节礼。 内阁里,因为王琼实领吏部,经常要去吏部,故而常在内阁值班的阁臣只有杨廷和、蒋冕、毛纪三人。 “瞧瞧。”毛纪吐出两个字,将一个奏本扔到案子上,“各地藩王用词谨慎,唯独这晋府反倒要让朝廷多支禄米。” “呵呵....”蒋冕放下手中的笔,稍微伸了下懒腰道“谁不知天下藩王,数晋府庆城王家的子嗣最多?山西一年之粮,还不够支付晋地诸藩禄米的。” “是啊,因为如此,他们就应该体谅朝廷的难处,如今还要多赐禄米,陛下知道了,估计要少不了发火。” “周府那边人口也不少,但是人家奏本言明的很清楚,支付如太祖之数,其余给予田产,自谋生路,或从军、或科举、或经商,朝廷一概不问。” 杨廷和闻言也放下手中的笔,“朝廷一概不问,这样恐怕少不了有离间天家亲亲之谊的嫌疑。” 蒋冕闻言道:“但是也顾不了许多了。” 几人正聊着,外面就有人喊道:“司礼监文书房张大顺,奉圣意求见。” 杨廷和在外喊道:“快请进。” 张大顺进来向三位阁臣道:“有圣意。”见三人就要行礼,忙道:“万岁爷说了,不用行礼,只让奴婢将这个交给三位师傅。”说着便将一纸条双手交付给杨廷和。 杨廷和接过纸,脸色微变,很快又镇定自若,“多谢了。” “不敢,这是奴婢分内之事。若无其他事,我先退下了。” “好,慢走。” 张大顺闻言便离开了。 蒋冕见张大顺离开后问道:“这就是在张永身边伺候的被陛下留在身边的那个张大顺?” 杨廷和不回答,只是默然颔首。 毛纪见此忙问道:“圣意如何?” 杨廷和将那张纸展开,见那纸上朱笔写着:丰城侯提督京营军务,张椿协办,郭守乾襄赞,科道官监察。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丰城侯李旻提督京营军务,督练京营官兵,原三千营坐司管操都督佥事张椿协办,侍卫郭守乾坐营襄赞京营。 对于京营之中有临阵退缩,及讹言惑众,贪污军粮者,平时占役营军,以空名支饷,临操则肆集市人,呼舞博笑者一经查实许科道官黜视。 旨意内容还好,问题落款是威武大将军的印! “荒唐!”蒋冕看了半天嘴里吐出这两个字。 “陛下执迷不悟,甘愿自降身份!”毛纪也道。 “慎言!”杨廷和低声呵斥道,接着便叹了口气道,“所幸陛下同意科道官监察京营了。” 可以预想到科道的权柄将会大大提高。 “这科道,可如监军一般了。”蒋冕道,“不过这用印也太不合规矩了。” “是啊,如今朝野皆言,内阁统管外朝,这自文庙之今预备顾问,详询机要的内阁,反倒成了外朝,兵部、五军都督府、那几个勋贵反倒成了内朝,真是闻所未闻!”毛纪也愤愤然道。 杨廷和微微一叹,心中怎么不明白,只是这话从内阁嘴里说出来不合适,祖制不设宰相,但是自中书科下制敕房和诰敕房划归内阁后,内阁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宰相了,“六部承奉意旨 , 靡所不领 , 而阁权益重。” 到了当今天子即位,庶政更是全付内阁,内阁已然成为在事实上已经超越六部,或者凌驾六部之上了的宰相机构了。 但是,一切都从那次争吵之后便起了变化。 皇帝首先任命英国公张仑为参议冠以大臣,参议是什么?本是一省布政使的下属官员。布政使掌管一省的政务,参政、参议分守各道,并分管粮储、屯田、军务、驿传、水利、抚名等事。 可是张仑做为勋贵,让他入阁办事不现实,却被皇帝另辟蹊径任用其为参议大臣,参与机务。 而且原本皇帝应当临文渊阁与内阁详细审议各类题本、奏本,偶尔召阁臣入乾清宫咨询,可是如今的皇帝不再驾临文渊阁了,而是召内阁同六部尚书一同御前议事,称御前会议。 有资格列席御前会议的大臣全凭皇帝的临时起意,所以六部有资格列席,但是也不会全是六部的官员,且也有都不来的时候。 于是就造成六部尚书挤破头都想着如何奉承上意以求能够常常列席御前会议,毕竟内阁不好进,御前会议还是可以的。 其次是自从颜神镇之事后,皇帝虽没有采纳郭勋的建议建立什么幕府,但是事实上已经将内阁摒弃于军国之事之外了。 仔细来说内阁也不是全部摒弃了,王琼做为内阁学士因参与军务深得圣心,有了列席的资格。 于是就造成了外面私下皆称内阁大臣为外大臣,而王琼、王宪、张仑等人被喊作内大臣的情况。 但是皇帝这样做还让人抓不住把柄,所以也就没有人去劝谏皇帝。就是内阁自己都不能开口,一旦开口,文武官员不会站在内阁的立场上考虑的,反而会抨击内阁专断! 不是宰相就是天然的劣势啊! 杨廷和叹了口气道,“所幸圣上至今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蒋冕道:“以小驭大,以弱凌强。还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杨廷和对着外面喊道:“中书进来一人。” 于是一名中书便进来道:“首辅有何吩咐?” 杨廷和将皇帝的便条交给他道:“速速草拟。” “是。”那中书领了纸条便退了下去。 杨廷和又道:“张永和张嵿所录有功将士名单,兵部已经覆议,我们条旨吧。” 毛纪道:“一场小胜,如此大动干戈。” 杨廷和闻言微微皱眉,只是道:“如果所核无误,就赶紧定下来吧。” 蒋冕见此也笑着道:“怎么能是小胜?海靖则民安。”又问向杨廷和道:“首揆,那八个佛郎机人如何处置?张永、张嵿也不拿个意见来。” “听说被押送京城了,五军都督府以大将军名义直接照会的两广总督衙门。” 第235章 担心 “爷,听说广东押来那八个佛郎机人,是要在京城枭首示众,是这样吗?”夏皇后询问道。 朱厚照半躺在榻上,手中还拿着一本书道:“谁传的?” “前几日来问安的几个外命妇,在宫里与妾闲聊的时候提到的。”夏皇后说着不忘看了一眼朱厚照,‘妇人家的,平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知道这消息,无非是陛下下了什么圣谕才会传到闺阁之中。’ “是要押送到京城里来,不过不是杀头,而是关在京师里。” “关在广东不也行?为什么要关到京师?” 朱厚照放下书道:“你不懂。”说着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关在广东,天高皇帝远,朕不放心,关在京师,交给武定侯,我还放点心。” 皇后笑道:“天下官员都是陛下的臣子,他们还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武定侯也是爷的臣子,爷这样做,岂不是让其他官员都说陛下偏心?” “哼,你说的轻巧,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又不是三头六臂,怎么能顾的过来?臣子?就是普通百姓家还要分过吃饭,什么臣子,分明是掌柜,朕不过是个东家。” “阿弥陀佛。”夏皇后道,“这番话还是妾第一次听说,爷可别对着那几个先生说。” “我与他们说什么,没事找事么?对了,荣哥儿什么时候下学?” “天长了,师傅们都说要延长时间,所以还要等会儿。”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 皇后接着道,“陛下新任命的师傅,那个姓严叫什么来着.....” “严嵩。” “哦,对,严嵩,听荣哥儿说他书讲的好。” “怎么好了?” “荣哥儿说他讲的书生动,引经据典时讲的生动,不枯燥。” “都是两榜进士,有那么大差别吗?” “妾没听过,又不知道。荣哥儿这样讲,是不会错的。其实这样讲也好,荣哥儿更喜欢学了。” “这样最好。回头朕单独找他聊一聊,试试他的真能耐。” “爷还不如下了学就找他聊聊。” “为什么?” “他是江西人。” “江西人怎么了?”说完朱厚照反映了过来,接着道,“你也忒小心了,搞得荣哥儿是我偷来似的,荣哥儿是朕祷告天地祖宗,从崇仁过继来的,现在法理上我是他爹,你是他娘。再说这件事你也瞒不住,日后他再大一点,群臣必定会要求建储君,定国本。他身边就难免会有些小人作祟,说些什么不好听的,你能防得了一时,还能防得了一世?荣哥儿长大了,如果明事理,那咱家自然和和睦睦,他如果是个混蛋,将来我死了,他登上帝位,就是将他亲生父母接到京城来,哪怕把帝位让给他亲爹,那也是他的本事,现在想那么多干什么?” 夏皇后闻言忽然小声哭泣了起来道:“是妾不中用,未能给陛下诞下皇子,如今远忧不远,却成近患。” “你胡扯些什么!朕都看开了,你还有什么看不开?这件事能怪你?后宫妃嫔那么多,都未能怀孕,这是我的错,与你们都不相干。”说着拉起皇后的手,“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夏皇后纠结着要不要说,朱厚照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片刻后皇后才缓缓说道:“妾听说宋朝仁宗无子嗣,过继了宗室濮王的儿子,就是后来的宋英宗,宋英宗非要称生父为皇考,加尊号,群臣分成两派,史称‘濮议。’宋仁宗厚待群臣,身后之事群臣不能阻拦,日后陛下一旦山陵崩,妾当如何?” 朱厚照仍是静静地看着夏皇后,听她哭泣完片刻,才说道:“现在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 “爷要不要下诏,访问天下名医,说不定.....” “你越发糊涂了,这是明摆着的事,荣哥儿知道了该怎么办?这孩子秉性还不错。”朱厚照毫不客气的打断她,“再说如果这样做,一旦被人察觉出什么立刻朝野纷争,到时候天下臣民会怎么看待我?” “可是,爷难道就这样.......” “你怎么回事?”朱厚照再次毫无顾虑的打断皇后的话,站起身来,“当时过继,朕先与你说,你也同意,如今却反悔了起来。” “妾不反悔,妾的意思是,陛下可以试一试,如果真能诞下子嗣,我们也不亏待荣哥儿。” 朱厚照脑海里忽然蹦出了那句“择宗室之一贤者,使视皇子事,后宫诞下亲子,迁出宫而厚待......”心中忽然警觉了起来:“谁他妈那么牛,竟然搅得我家宅不宁。” 但是转念一想这也不对啊,对谁有好处啊。 想了片刻,分析了众人,包括老杨,朱厚照都想不出是谁。 杨廷和的儿子现在是侍讲学士,日后不是位列台阁,最少的实权尚书是跑不了的,你们老杨家赚大大发了,已经成为既定利益者,所以不可能是杨廷和。 毛纪、蒋冕,他俩虽然嫉妒杨廷和,但是嫉妒了又能怎么样?我就是生出来儿子,你们也不能获得什么利益。 那些个勋贵?更不可能了,皇帝换成谁,只要不犯谋反大罪,这爵位都是铁打的,影响不了丝毫。 那会是谁? 想了半天,皇后在一旁仍是哭哭啼啼的,朱厚照无奈安慰道:“你别哭了,正好吴杰已经致仕返乡了,朕身边一时也没有可靠的人做太医,不如就让下面人去查访一般,到时候再试试不就行了?” “真的?” “真的。” “不撒谎?” “我是皇帝,大明朝的正德皇帝。不撒谎。” “妾拜谢皇帝陛下。”说着皇后就起身要行大礼。 朱厚照忙掺着道:“你这是作何?你我夫妻一场,这是做什么?” “妾给陛下添麻烦了。” “朕不是说了吗,正好要找一个可靠的人做太医,找找就知道了,朕可以拜托夏勋、夏助也帮忙找找,他们是你亲亲的兄弟,不会害我们吧。”忽然间朱厚照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却没再接着往下说。 “妾谢陛下大恩。”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主角哪里有什么光环,该操心还是操心吧。 第236章 有福 朱厚照缓缓地从坤宁宫走了出来,坐在御辇上的他眉头紧锁,仿佛心头压着一块巨石。心事重重的他一路沉默不语。 一回到乾清宫,朱厚照便疲惫地坐在榻御上,稍稍定了定神,然后对站在一旁的刘全忠吩咐道:“快去传荣王来见朕。” 刘全忠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躬身应诺,领了圣谕之后,便一刻不停地匆忙离去,前往传话给荣王。 此刻,陈敬和苏进都不在朱厚照身边,暖阁之内,只剩下那个文书太监张大顺陪伴左右。朱厚照不禁暗自叹息,心中感慨万分。 这段时间以来,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将外朝的事务逐渐梳理得井井有条,眼看着一切都开始走上正轨。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后院竟然又生出了事端,犹如一把无名之火,瞬间烧乱了他原本平静的心绪。 朱厚照越想越是心烦意乱,心情愈发焦躁不安。对于刚才所思考的事情,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模糊不清,无法完全确定其中的关键所在。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暂时抛开那些烦扰的思绪,转头向身旁的张大顺问道:“广东那边如今一切都顺利了,是不是可以减少拨银?” 张大顺闻言一愣,心中暗道:这事儿轮不到他来说啊。但是皇帝问起来了,还是恭敬地回奏道:“主子爷爷,佛郎机人余威尚存,若后继无力,奴婢担心其如死灰复燃,再有后患。” 朱厚照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便顺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但是拿着书,却看不进去。 张大顺见此道:“主子爷爷,您心烦就去散散心,这这样憋在心里,恐怕有损圣体。” “你倒是有眼色,朕不怎么烦。”说着放下书,看着面前这个太监,于是问道:“民间过继养子后,又有嗣子出生,都是怎么做的?” 张大顺笑笑说道:“主子爷爷,奴婢打小就进了宫,外面的事一概不知的。不过以前在内书堂读书,奴婢知道些以前朝代的做法。” “你说说看。” “远的不说,就说唐宋,唐朝有规定‘诸养子,所养父母无子而舍去者,徒二年。若自生子及本生无子,欲还者,听之。’宋朝更是如此了,宋真宗初无子,从宗室过继一字,乃商王赵元份第三子赵允让,后宋真宗生仁宗,便让赵允让回到了本家。宋仁宗初无子,又过继赵允让子,即后来的皇帝宋英宗赵宗实,但是宋仁宗也在亲子出生前让宗实归宗,只不过宋仁宗子嗣夭折,大位归赵宗实。” “这是内书堂教的?” “回主子爷爷,奴婢喜读书,是自己看书看的。” “唔......读书好啊,能明白许多事。” 张大顺看了一眼朱厚照,接着便道:“主子爷爷,咱大明朝有律令‘若立嗣之后却亲生子,其家产与原立子均分。’” “知道了。” 张大顺闻言便不再说话,只是恭敬的侍立一旁。 过会儿荣王便来到了乾清宫,进到了暖阁里,荣王见了皇帝,便要行礼。却被朱厚照一把拉到身边,看着面前这七岁孩童,心中感慨万分。 这孩子的本家势力在那里放着,日后保不齐又是一场大明朝的“濮议。” “今日学的什么?” “今日严师傅讲资治通鉴。” “是那个新来的严嵩吗?” “是。” “他讲的如何?” “严师傅讲的有趣。” “光有趣还不行,里面的道理也要懂。” “是。” “想吃些什么嘛?” “我想吃甜食。” “你换着牙嘞,少吃甜食,吃些面点吧。先垫垫肚子。”说着便对刘全忠道,“去拿些面点来,不要甜的,前几日做的那个小酥油松饼还不错。” 刘全忠闻言便缓缓退下,又去拿点心去了。 “爹,您看我这颗牙也快掉了。” 朱厚照笑着看着朱载坖张大着嘴巴,让自己看他的牙。笑道“那就少吃硬的。” “爹,我想晚会儿写字。” “不行,师傅留的字,还是要写的。” “哦。”朱载坖一脸的不情愿,眼珠子一转就又说道,“爹,你那手铳,再让我看看呗。” “呵呵.....”朱厚照笑道,“想看也可以,等放了假,你功课让师傅都夸赞了,你再玩。” “哦。” “你刚刚说严师傅教的是《资治通鉴》,今日讲的是哪一个?” “讲的是‘荀悦论曰:夫立策决胜之术,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势,三曰情。形者,言其大体得失之数也;势者,言其临时之宜、进退之机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实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三术不同也。’” 朱厚照一愣,这孩子才七岁,就讲到这里了吗?于是问道:“你懂吗?” “我开始不懂。严师傅一讲,我就明白了。” “怎么讲的?” “严师傅说,好比读书,形就是哪里读的不好,就读哪里,势者,就是书与书不同,有些是要背诵并深刻理解,如四书、有些只要知道其中道理就行,如通鉴,情就是读书要心志坚定不移,才能把书读透。这就是师傅们常挂在嘴边的,“万变不离其宗。” “讲的好。看来我要赏点他什么。” “爹,我觉着现在不用赏。” “为什么?” “他刚来。” “嗯?什么意思?” “他刚来,您一旦赏他,他日后如何在师傅们中立足?” “谁教你的?” “我自己想的。” “你自己想的?”朱厚照闻言心中全然不信,你才几岁?懂个屁! 这时刘全忠端来一盘点心,朱载坖见此忙那了一个吃了起来,边吃边道:“是啊,儿子平时读书,见师傅们为了讲书都是尽心竭力的,爹逢年过节赏赐之后大家更是如此,不仅如此,陪我读书的伴读家里也会送些节礼,儿子就在想为什么都送的一样,直到儿子知道那句‘不患寡而患不均’之后才明白,您给严师傅赏赐,其他师傅难免觉着您高看他,心里不痛快。” 朱厚照笑道:“看来是我不对了。” “爹也没错,谁都希望自己家请的先生教的好,教的卖力些。” “好,好。” 朱载坖放下手中的点心,朝着自己身上抹了抹:“爹,严师傅说您会蕃邦的语言,是真的吗?” 朱厚照一愣,笑道:“以前学了些,长时间不说就忘了。” “爹没做到温故知新。” “啊。”朱厚照闻言又是一愣,笑着说道“你说的对。” 这时鸢儿进来笑着道:“爷,你们爷儿俩别聊了,他功课多,该回去了。” 朱厚照笑道:“跟鸢姑姑回去吧。” 朱载坖闻言又是一脸不情愿的跟着鸢儿回去了。 待他们都走了后,张大顺在一旁道:“主子有福。” “荣哥儿的大伴是谁?” “梁规。” “多大了?” “十三。” 朱厚照闻言再次发愁了起来。 第237章 惟中 自己怎么能不愁?本来想着荣王身边会有小人出没,心里便不由得揪紧起来。可再仔细琢磨琢磨,那个叫梁规的伴读内官不过才十三岁而已呀!也就是说,他从十岁起就开始跟随荣王了。这么小的年纪,又懂得什么呢?所以,自己首先就把这个梁规给排除在外了。 看来是自己风声鹤唳了。 但是也不能怪自己也是风声鹤唳,疑神疑鬼的。自从发觉郭勋、王琼搞在了一起,自这种不安的情绪就像野草一般在心底蔓延开来。 如今张永、谷大用、张雄、魏彬都被自己赶到了宫外,没曾想,这一下子竟让宫里的太监人手变得紧张起来。 记得以前自己问陈敬、苏进文书房太监有多少之时,就想着能够补充一些人来。 奈何这俩人谁都不举荐。 那只能自己提拔了,于是张大顺就成为了自己身边的机要文书,而刘全忠就专心做生活起居之事吧,倒并非是自己有所偏袒,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安排啊。 谁让他干爹是司礼监的大珰! 又过了两日,朱厚照闲着无聊,就没事看看书,顺便看张大顺的搜集来的京城趣事,而张大顺、刘全忠则侍立左右。 张大顺的办事能力还是比较不错的,这些日子朱厚照没少听到京城的一些趣事。 但是看着看着脸色一沉,心中骂道:“混账!” 刘全忠见皇帝脸色已经大变,心中不免紧张起来。 “刘全忠。” “奴婢在呢,万岁爷请吩咐。” “你去传严嵩进宫来。” “奴婢这就去。” 说着便领旨退了出去,出宫门时,还不忘朝里面看了一眼,心中暗道:“严师傅要倒霉了。” “这信息准吗?” “万岁爷,奴婢是听您的旨意,在外面只听,只看,将看到的,听到的写下来,供万岁爷消遣,其他之事,奴婢不知道。” “唔......我知道了。” 说着就将那记录其中一件事的信封好好收了起来,当着张大顺的面把信收了起来,锁在了匣子里。 而等到严嵩进宫来到暖阁,拜见皇帝时,朱厚照正在屋内抱着一只玳瑁猫撸猫玩! 见严嵩到来,朱厚照将猫交给刘全忠后,对着严嵩道:“平身吧。” 严嵩这才起身。 朱厚照仔细打量着严嵩,四十岁多岁年纪,相貌堂堂,疏眉朗目,身材修长有玉树临风之态。 心中暗暗赞叹,于是问道:“卿回到京中,有何感想?” 严嵩毕竟是二甲第二名进士,是名副其实的庶吉士,做过清贵翰林官的。如今是从外面再次返回京城,所以朱厚照才有此问。 “日新月异。” “放屁!”朱厚照心中骂道。严嵩摆明了是在拍马屁,但是自己才来到这个世界几年,京城还是那个样子,日新月异个屁啊。 “哦。”朱厚照不满归不满,但是见到大名鼎鼎的严嵩,严阁老心中难免激动,见他召对如此应付自己,心中骂了一通不免鄙夷了起来。 严嵩此刻内心如何不激动?毕竟今日召对关系以后。 见皇帝忽然之间似乎兴致乏乏便知道自己召对不合皇帝胃口,于是补充道:“陛下刷新政治,革除弊端,指挥妥当,人尽其材; 便置得当,事皆其务。驾驭将帅,训练营卒,而御夷狄,内平中国。定乡约,许民自治,清丈田亩,制衡豪绅。任用能臣,罢黜庸官,躬以简俭,以承宗庙,此日日新,月月异,故而日新月异。” 呵!临机应变,不愧是严阁老。 “这是朕应当做的。” “陛下此言有大智慧。” “嗯?什么意思?” “圣人有言:‘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何谓中?《中庸》里面有讲‘中’是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然人之内心为其私才是本性,无私才有违本心。” “朕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朕那句应当做的,是中和的表现吗?” “是。因为陛下心中无私,革除弊政,与民休息,只有如此才会觉着这是自己应当做的。” “呵呵........圣人教导中和这些话,是个读书人都知道。” “知道不如做到。” “为什么有些人做不到?” “因为他们心中有私。” “朕心中也有私。” “陛下是无私成其私。” “呵呵.......这就怪了,什么叫无私成其私。” “因为只有无私者才能做到中,才能和,有私者,对任何事物首先的念头是不能亏待自己,做事方面不能中,故而不能和。所以最终无私者反而成其私,所以才会被历朝历代传颂,如汉之文帝,唐之太宗,我大明太祖、太宗皇帝。正因为无私,才会被传颂,流芳百世,被后世历代帝王效仿,以全帝名,反而如梁之武帝,唐之玄宗,因心中有私,不能流芳百世,损其帝名。” “你的意思是就如老子所言:‘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是这个道理吗?” “圣明无过陛下。” “朕知道了。” “厉害呀,严阁老,这马屁拍的不同凡响。”朱厚照内心由衷的赞叹道。于是接着问道,“卿是何年生人?” “臣是成化十六年生人,今年四十有三了。” “卿已经是不惑之年了。” “臣不敢说不惑,只是尽心办事就是。” “卿家中有子女么?” “臣家中有一子叫严世蕃,今年十岁了。” “卿三十三岁才有一子? “是。” “读书了吗” “正在读书” “请的西席?” “是,臣请了先生,在家教导读书。” “汝子有无功名?” “并无功名,臣子虽聪明,但不甚好学。” “荣王说你教书教的好,为何不自己教?” “臣奉命与荣王侍讲,一心不可二用。” “好一个一心不可二用。”朱厚照现在能够初步领会严阁老的厉害之处了,他能击败夏言不单是嘉靖不喜夏言了,最重要的是严嵩本身手腕也不低。 起码到现在为止,自己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 严嵩正式登场 第238章 寻医 于是朱厚照接着道:“杨阁老识人有方,举荐得当。不过既然荣王说你教的好,那朕应当赏赐才是。” “启奏陛下,臣奉命侍讲,非为其他,臣请陛下收回圣命。” 朱厚照闻言心中更是钦佩不已了,这他妈是个人精,一步一步的套自己。于是顺着严嵩的话道:“刚刚卿之有私、无私论还说无私方能成其私,卿无私心,朕当全卿之私。朕听说卿三岁时就学会了写字,六岁已能背诵四书五经,八岁为童生入县学,如今严世蕃不爱学习,不如就荫严世蕃为锦衣卫百户吧。有了官身,日后也衣食无忧了。” 严嵩闻言便下跪请辞。开什么玩笑!自己还指望自己的这个儿子考进士,考状元,将来为官做宰嘞! 朱厚照可不打算让他儿子在文官这边混,不然大明朝都被他搅得山河不宁,于是接着道:“朕有一子,甚爱之。然朕知道不可溺爱,父母爱子之为之计深远。故而请饱学之士为其侍讲,卿也有一子,朕怎么不能不为卿考虑。” 严嵩闻言心中叫苦不迭,自己算是深刻领会面前皇帝的本事了,怪不得外朝传言,皇帝召对极难应付,内阁、勋贵、内官有一个算一个,压根就猜不出皇帝下一步想要干什么。 本来以为要给自己加官进爵雷,结果却让自己的儿子补为锦衣卫,这绝对不能接受! 念及此,哽咽着说道:“陛下之隆恩厚爱,臣实在是无以为报!臣本微末小臣,幸陛下赏识简拔臣,臣才有幸做荣王侍讲,然而臣至今尚未立下丝毫功勋,此次能够得到陛下赏赐,仅仅只是因为我讲书讲得还算不错,有幸获得了荣王千岁的赏识罢了。况且担任侍讲一职的并非只有微臣一人,如今却单单赏赐于我,恐怕会引起他人的非议和不满。如此一来,有损陛下圣明,臣请陛下收回圣命。” “如果这样,朕心难安。” “陛下千万不要有如此之念,陛下心中有臣,臣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既然如此,那就作罢。” “臣谢陛下。” “起来吧,快起来。” 严嵩闻言这才谢恩起身。此刻的心中哪里还有刚开始觐见时的喜悦,内心只剩下害怕了。 朱厚照见此道:“卿大可不必如此。卿力辞朕之恩赏,虽说情有可原,可是朕依然觉着不赏又不行,不然朕心里面总过意不去。” 天!皇帝还没完没了? 此刻的严嵩内心更加忐忑不安,于是笑道:“陛下何必如此,此是臣之所因。” “京城居大不易,朕赐银五十两,聊表心意。卿就不要再推辞了。” 严嵩闻言心中大定,于是又是一拜道:“臣谢陛下隆恩。” “起来,起来。” 严嵩起身后,朱厚照笑道:“卿此番回去,可将家中人都接到京城来。一家团团圆圆,岂不善哉?” “陛下......”严嵩鼻子一酸又要下拜。 朱厚照忙拦着道,“卿可回去,好好讲书。” “是,臣遵旨。”于是便叩头而退。 待严嵩走后,朱厚照内心不免怅然一叹,严嵩、严世蕃能力是有的,如果用的好就好,用不好就遭了,自己的心眼可没严世蕃多。 念及此,忽然又想起皇后与自己所言,内心不免又是惆怅。 这时,陈敬进来道:“主子,宣府有奏报。” 朱厚照接过奏报打开看到,原本还以为是什么鞑虏入侵啦,又或者粮草不够,请求给付了。谁知是郤永的乞休的奏本。 朱厚照当即御批亲批两个字,不准。便又交给陈敬。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东边你郤永盯着,西边杨一清盯着,一左一右渐成臂膀,怎么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让你请辞? 朱厚照知道郤永为何请辞,如今其以左都督府都督领府事的身份,提督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巡视兵马事,虽说是武将不合适,但是又没有什么调兵权,下面还有镇守太监、巡按御史,其实自己还是比较放心的。 但是自己放心不代表郤永也放心。 正在这时,帘外一小太监道:“启禀万岁爷,夏助到了。” “让他进来。” 夏助进来后便要行礼,朱厚照忙制止道:“免了。” “谢陛下,陛下有何吩咐?” “吴杰已经走了,朕觉着太医院的那些太医瞧小病还好,大病嘛.....不说也罢。正好陈敬也在,朕叫你来,是让你们在全国给朕寻一个会瞧病、医术要好的人来。” 陈敬、夏助闻言心中不免一惊:这也不合规矩啊。 但是二人是皇帝心腹。虽说礼部尚书提督太医院,但是司礼监太监可是提督宫内御药房,而陈敬就一直提督这个差事。 “奴婢遵旨。” “臣遵旨。” “不是朕信不过太医院太医,是专为勋贵皇室问诊,哪见过那么多稀奇之病?看病不就是见的多才见识广嘛。” “奴婢知道,万岁爷但放宽心,一定小心求证、查询。” 但是夏助却傻眼了,陈敬自然有人,自己手上哪里有人?找御前侍卫?不合理吧。 朱厚照见此丝毫不以为然,只是笑道:“外朝传言,英国公、武定侯等人为内大臣,朕觉着这称呼好,你为侍卫领班,当然有资格称作内大臣,一会儿朕给你给手敕,你从夏勋勇士营挑一些既武艺高强,又品行端正的人充作侍卫,加强宫禁。” 陈敬、夏助各自低着头,耳朵却竖的老高了。生怕漏过皇帝的每一个字。 夏助接着道:“那臣如何调配?” “让陈敬帮你一把不就行了?” “这样,臣怕....” “你怕什么?有朕在哩。” “外面风声风雨的。” “朕还是威武大将军嘞,你担心个什么?” “是,臣知道了。” 陈敬内心听着已然是惊涛骇浪了,皇帝这样做,是要干什么? 朱厚照心想的是不干什么,就是明目张胆效仿汉武帝故事,重用郎官罢了。 朱厚照笑道:“好,需要多长时间?” “臣约摸着需要一个月。” “一个月就一个月,第一次还是认真小心为好好。你只管放手去做,莫要担心其他。” “是,臣知道了。” “陈敬,你要好好配合,给国舅把把关。” “奴婢遵旨。” 夏助闻言只得接受现实。 第239章 夏臣 “姐,你这里东西不好吃,也太素了些。” “你来这里有的吃就不错了,平日里不着调,来到这里也越发的没了规矩。” “荣哥儿呢?” “人家去读书了。”夏皇后看着面前的这个弟弟,心中五味杂陈。 面前此人正是他的嫡亲弟弟,庆阳伯夏臣。原来这先庆阳伯夏儒有三子三女,长女嫁给了皇帝,成了皇后,次女嫁给魏国公徐鹏举,小女嫁给寿宁侯子张宗说,长子夏助如今是侍卫领班,二子夏臣承袭爵位是现在的庆阳伯,三子夏勋如今代管勇士营。 三兄弟开始并未分家仍是在庆阳伯府里居住,后来因为这夏助、夏勋因为入宫办差,迎来送往,也不大方便,于是早早独立了出去。 兄弟俩一走,夏臣就越发不着调起来,好的学,坏的学的也不少。 其实家中也有长辈,夏家老太太叶氏还健在,但是宠溺夏臣,而皇后早早入宫,因为父亲去的早,也是非常宠溺这夏臣,于是就渐渐养成了骄横跋扈,无法无天的个性来。 夏皇后对着鸢儿道:“你去歇着,留着这混世魔王和我聊聊,有什么事,我再喊你。” “是。”鸢儿闻言知道姐弟俩有话说,便缓缓退了出去。 “呸!人五人六的。”夏臣见鸢儿退出后,背后骂道。 “你胡扯些什么?鸢儿哪里得罪你了。你在背后骂她做甚?” “姐,你忒心善,留着她干嘛?我早劝过你,一根白绫勒死拉倒,留着也是祸害。” “你给我出去!” “我有事,不出去。” “你越发的混账了,如果这话被身边人听了去如何是好?” “你怕她做甚?你是正宫的娘娘,是过了大明门他们老朱家明媒正娶的皇后,你怕她?我不怕她,她王满堂不就是被皇帝宠幸过嘛,陛下也是找谁不好,非找这嫁过人的。我们吃饭经常谈论,脸都没了。” “你!”皇后闻言气的半死,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好了,好了,皇后殿下,我真有事。” “有话快说。” “你给陛下说过了么?陛下怎么说?” “说过了,陛下说他寻空让夏助、夏勋他俩去私下寻寻名医。” “姐,你为啥不推荐我?” “推荐你?你能干什么?” “我人脉广啊。” “交给你,你估计满天下嚷嚷,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我哪有你说的那个样子。” “如何不是?还有我劝过你,你少掺合侵占庄田的事,你是不是又做了?” “谁背后咬我?哪有的事。”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最好,陛下最厌恶这,你别让陛下抓到你的把柄了,司礼监魏太监不就是因为庄田的事,被陛下厌恶,现在虽然还挂着司礼监的差,但是不大进宫来了。” “哼,没人在陛下跟前说什么,陛下怎么会知道?魏太监、张太监他们俩知道也不敢去说。” “你还是收手吧,家里的钱粮不够你用吗?如今阖府上下才多少口人,你要那么钱干嘛?” “姐你不知道,谁家没有个红白之事,你不要上礼钱?这门头差事哪项不是钱?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我就知道我一句话,你十句等着我。你没事就走吧。” “我不是说了嘛,有事。”说着往前凑了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夏皇后道:“瞧,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好东西。” “你不说清楚,我不要。” “这是从番商手里购得灵丹妙药,听说未孕者吃了,必能诞下子嗣来。非常灵验。” “我不要,谁知道你是从哪个狐朋狗友那里取得的劳什子糊弄我。” “真的。”夏臣见皇后有些不信,心中有些急,“姐,我这个当弟弟的能害你不成?你如果不信,可以让她先吃了试试。” 夏皇后接过那小巧而精致的盒子,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她轻轻地揭开盒盖,只见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淡红色的药丸。那颗药丸却犹如宝石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它圆润光滑,色泽鲜艳而柔和。夏皇后凑近一闻,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鼻而来,这股香气既不浓烈刺鼻,也不过于淡雅无味。 “不会吃死人吧。” “姐你开什么玩笑,你若真害怕,你还给我。这颗药丸花了我二十两银子哩。” 夏皇后闻言笑道:“你莫不是被骗了吧。” “谁敢骗我?说实话,我买了五颗,我先让家里人先吃了无事才给你拿来的。” “想必你也不会骗我,我先收了。” “姐,这东西必须是女子身上的红去了之后十日方可吃,放在碗中用温水化开,喝了。当日就要同房才能有效果。” 夏皇后闻言脸一红,道了一句知道了,便收了起来。 “你收好。” “知道了,啰嗦什么?” “姐,没事我就先走了。” “你且慢,夏助、夏勋都有了差事,我给你也谋一个吧。” “我没事找事?要什么差事,不做、不做。”接着笑道,“我逍遥惯了,受不得束缚,现在这多好,没事去外面打打兔子,玩玩鹰,日后荣哥儿做不成太子,搬出宫来,我带他也去打兔子去。我家里有好几只犬嘞,前几日西域商人送来几只好犬,说什么是从波斯来的,那犬毛长,好看。” “你那些钱不能攒着吗?” “攒着干嘛?对了,回去我送两只犬来,给荣哥儿玩玩。” “别了,他功课每日都很多了,师傅们知道少不了要说事。” “其实想想,荣哥儿也不错。但是再好也不如自己孩子好。” 皇后闻言默不作声,片刻后才说道:“我乏了,你回去吧,你给老太太说,没事常进宫来,我们娘俩聊聊。” “知道了。”说着夏臣便起身就要走。 待走到门口,却见一太监小跑了过来,看着面生,夏臣还以为是找皇后,谁知那小太监道:“陛下驾临,闲人回避。” “嗯?”夏臣闻言双腿有些发软,同时不敢相信。“真的是陛下来了?” “你是谁?速速回避” “你竟不认得我?” 那小太监正是张大顺,怎么会认得他?于是上前便说道,“你没穿官服,穿着便服,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速速回避。” 夏臣闻言待要发作,却见皇帝乘坐着步辇已经来到跟前,赶紧转身跪下。 第240章 该如何 坐在步辇上的朱厚照见有一个人跪着,从背影上看着那人有些面熟,于是道:“停。” 接着对夏臣问道:“夏臣?” 夏臣闻言便转过身跪着叩拜道:“臣拜见陛下。” “你来这里看皇后吗?” “是,臣刚刚看过皇后殿下,从坤宁宫出来。” “哼,几日不见越发混账,你竟还有脸说看皇后,天可怜见,你姐姐如何能承你的福?大明朝才安稳几天?难得你还想着你姐姐,还记挂着你姐姐。” “臣就是看望皇后,别无其他。”夏臣小声嘟囔着,很明显这家伙口气中透露着不服。 “阿弥陀佛,你做的好事!没和你姐姐好好说说?”朱厚照想起前几日那纸上所记之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臣.....知罪.....” “你知道什么罪?” “臣....臣.....” “你分明是不知。”朱厚照正要发作,却见鸢儿走了过来。 鸢儿道了一声请圣安,便说道:“陛下快进殿吧,外面晒着干嘛?” 朱厚照也知道凡事要留三分面子,于是对着夏臣道:“快去吧,日后再找你算账。” 夏臣叩了个头便一溜烟的跑了。 朱厚照见他那狼狈模样,心中更是生气,接着道:“不去了,回乾清宫。” 鸢儿见此也不敢阻拦,只得行礼。 鸢儿见皇帝走了后,回到了坤宁宫,见皇后正在坐着,于是便道:“今日不知怎么了,陛下刚刚来了,见了夏臣骂了两句,生起了场气,便又回去了。” 夏皇后闻言一愣,道:“他见夏臣了?” “见了,我打巧过来,见了爷的步辇停在了哪里,似乎正在对着一人训斥,走过去一看可不是夏臣,便赶紧岔开话题,于是我就说:‘外面晒,陛下赶紧进殿来。’爷对着夏臣道‘你去吧,日后再找你算账。’’夏臣像是避猫鼠儿似的,见皇帝如此,一溜烟跑了,爷就说不去了,回宫去。” 夏皇后闻言便知道夏臣必定是做了什么事,被皇帝知晓了,为了顾全颜面没有当众发作,于是问道:“没听见关键处吗?” “没有。” “要坏事。” 鸢儿笑道:“能坏什么事,都是自家人。” “你不知,我几日我有些不安,总觉着会有些什么事,念了多少经,都止不住,估计是夏臣闯祸了。” “殿下何必自扰?没事也吓出事来了。放心吧,咱们爷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但愿如此吧。” 鸢儿见夏皇后六神不安接着道:“前几日乾清宫那边来信儿说爷单独召见了严师傅。” “是吗?”夏皇后忙问道,“怎么没听见你说起?” “如今爷那边管的严,就这还是刚刚爷来时,我悄悄留着人问的。” “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本来爷要赏赐严师傅的,严师傅力辞不受。” “赏了什么?”见鸢儿站的有些远,接着道,“你近些来,仔细说说。” 鸢儿上前走了两步道:“听说要荫严师傅一子为锦衣卫百户,严师傅不受。” “这不好吗?有了这世袭的官职,子孙无忧。” “不知为何,就是不受。” “这就难怪了,就是内阁的大臣、勋贵之家听闻也就推辞一番,谁会不受。” “说的可不是?但是严师傅就是不受,最后爷无奈,就增银五十两,还说让严师傅将妻子都接到京城来,一家团聚。” “严师傅怎么说?” “严师傅接受了,叩谢天恩浩荡。” “唔......没再说什么吗?” “没有了。” 夏皇后闻言便不再言语,自顾沉思起来。 鸢儿接着道:“我看陛下从未对侍讲的师傅们如此上心。” “怎么说?”夏皇后闻言忙问道。 “你就单说杨师傅也好,还有刘师傅、王师傅,谁能让陛下高看一眼,单独找召见的?” “说的是。” “不仅如此,陛下还在啊召见严师傅之前,也召了荣哥儿,问了些课业上的,爷很是欣喜。” “哦。” 鸢儿见到皇后这般,心中有些纳闷:“今日皇后太奇怪了。不似以前万岁夸奖了荣哥儿,喜欢半天。” 夏皇后见鸢儿看着自己,笑道:“荣哥儿聪慧,我现在对他放心的很。” “殿下,荣哥儿仁孝,又聪慧,实属难得,放在平民家里,谁不是烧高香的?” “是啊,我自进宫,肚腹一直未能给万岁诞下一儿半女的,是爷体谅我,顶着压力过继一子来,我怎么能不感恩?有时在想,如果他是亲生的儿子该多好。” “殿下。”鸢儿闻言如何不知皇后心里真正所想?于是赶忙跪下道,“奴婢说句忤逆的话,还请殿下恕罪。” “什么罪不罪的,你不知我吗?我视你为姐妹。快起来。” 鸢儿却没有起来,而是忧心忡忡的说道:“殿下,荣哥儿五岁离了亲生老子娘,被送进了宫里来,那时他半夜常常哭闹喊着要大伴、奶娘,是殿下一夜不合眼搂着、哄着才能入睡。后来殿下不放心荣哥儿衣食住行,常常过问,一旦发现有伺候不力的嬷嬷、宫女、太监,立刻处置,陛下和外面的那些满朝文武、谁人不知殿下这是将荣哥儿视如己出?荣哥儿不仅争气,而且仁孝。有一日殿下不适,荣哥儿才六岁的孩童,竟然真的学起书中讲的,亲自侍奉汤药起来,师傅们哪个不夸赞?杨师傅还说,大明后继有人。娘娘刚刚的无心之语如果被小人听了去,传入荣哥儿耳朵,荣哥儿怎么办?一个孩童卷入了朝堂之事来,岂不是委屈了他?” 夏皇后闻言竟垂泪道,“我怎么不知荣哥儿,只是羡慕别家妇有亲生子女,我无罢了。” “殿下,有时亲生的还不如这过继的呢,平民之家不孝子多少?可怜父母养育成人,却是一个白眼狼!不说平民之家,就是勋贵之家何尝不是如此,谁家孩子能如荣哥儿一般日日请安,亲奉汤药的。一个个纨绔子弟,遛狗斗鸟,玩鹰打兔子,祖宗家业被败坏多少?一朝获罪,祖宗也要蒙羞。” “是,你说的极对,快起来吧。” 鸢儿谢恩起身,接着道:“殿下,千万不要做此念想。” “可是日后他长大成人要是认亲生父母又该如何?” 大家对后续章节朱厚照有无亲生孩子很是关注,如果大家真的想要朱厚照有自己的儿子,我再想如何把这孩子加进去。考虑古代儿童的夭折率,,,,,难 第241章 回头看 “殿下,前年杨师傅叩阙之事忘了吗?” “这与他何干?” “那去年小杨修撰的那句:‘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之言了吗?朝廷自有制度,三岁看老,可见荣哥儿不是那样的人,日后也不是那样的君,所以大明朝也没有那样的臣。” “想不到你一女流竟有如此见识。” “不是见识,是经历过。以前在老家侍奉陛下之前就遇见过这种子事儿,村里两口幸苦半辈子,省吃俭用,攒下一点薄财,为了能有人继承家业,就从亲戚中过继一幼子,从小教导,是个孝顺孩子,但是又过了几年,女主人忽然怀孕产下一子,老两口老来有了亲生儿子,又不知听谁说的大明律说过继的儿子日后也要分一半家产,除非养子主动归宗。老两口无办法就使唤养子,养子孝顺不计较,老两口就觉着他是图谋家产,日日夜夜打骂,养子无法就疯了,死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最后呢?” “最后那亲生儿子因为也带的娇气,好吃懒做,一日去了城里,沾上了赌博,一应家私都被输了去,落得个家财散尽的下场。” 皇后闻言不语,片刻后方说道:“好鸢儿,我是知道你的忠心的,且见识也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比的,你今日的一番忠心之语我记在心上了。” “我不过是说了些该说的话,殿下如此聪明,岂能不知?” “唉,我一深宫妇人,哪里知道那么多?真是惭愧。” “殿下,此事翻篇了,不要放在心上。多想想荣哥儿的好。” 夏皇后闻言更是颔首称赞,直言鸢儿做的对。 待鸢儿退下,夏皇后又拿出那个小盒子,仔细瞧了半天,沉思片刻后方又放了回去。 回到乾清宫里的朱厚照,坐在榻上,想起刚刚的夏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张大顺!” “奴婢在,万岁爷您吩咐。” “你撒的那些人出去,不要太勤,朕让出去再出去。” “是。奴婢遵旨。” “你去叫陈金进宫来。” “是,奴婢这就去。” 朱厚照自己仔细盘算着最近整个一系列事,总结一句话就是,凡事不要想当然! 自己是一个皇帝,你是皇帝又怎样?凭什么要你身边所有的人无条件效忠你?老百姓烧香拜佛还讲条件呢,你应了我的愿我才信你,给你上供。 自己只是一个号称主宰天下的天子、皇帝,什么口含天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你这个生于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的大宅男,你凭什么要求世家贵族、宫中内官、外朝大臣对于自己无条件地忠诚呢? 凭什么要老百姓念你的好? 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 和自己有着七情六欲的人。 凭什么你吃肉,他们喝汤。 他们为什么不能吃肉?就凭你是皇帝? 海商走私怎么了?晋商走私怎么了?老百姓活不下去造反又怎么了? 还不是皇帝自私? 大部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念及此,朱厚照叹口气,再次伸开双手,看着自己的那双手,自己想要什么? 这时,帘外张大顺道:“主子,左都御史陈金在殿外候旨。” “传。” 陈金进了殿来,行了叩拜大礼,朱厚照道了一句平身。于是才谢恩起身。 朱厚照内心微微一叹:陈金也老了了。 陈金是成华八年的进士,女婿是如今的阁臣蒋冕。 “刘全忠,去给陈御史搬个凳子来。” 陈金连忙谢恩,方才坐下。 朱厚照笑道:“吏部新补充了一批能干之吏充入都察院为监察御史,卿要多多督导,勿要懈怠。” “臣遵旨,回去就召集他们训话。” “呵呵....最近京城中有无其他事发生?” “首善之地,都平安、无事。” “京营监察官是何人?” 陈金闻言想想道:“王鼎、聂豹、韩儒” 朱厚照闻言也只是点点头,又问道:“三人够吗?” “够了,毕竟六科官也有监察京营的。” “卿带过兵,京营整顿有何建议?” “启奏陛下,京营整顿非一朝一夕所能成,正如整顿吏治一般,旧人逝去,新人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场,为何太祖太宗时京营无碍,还能远出大漠?时至今日听征之前,群臣首先忧心不能胜。为什么?将不行,臣说句忤逆,有违祖制的话,勋贵那些纨绔子弟平时遛鸟玩鹰还行,让他们身穿重甲,上阵杀敌,不知有几人仍有祖风。” “罢勋贵世家坐营?” “不行,京营弊端太深,也非勋贵一因,且若罢免勋贵之家,陛下所能用者无非外将,外将之中所能用者只能是边将,边将难道就无恶习?” “那怎么办?” 陈金见皇帝不似以前完全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鼓起勇气道:“陛下,臣听说建造房屋先要夯实地基,然后才能垒墙,架梁,京营之兵取之于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卫所,然卫所已然不行,京营兵也大坏,陛下亲辖的的两官厅之官兵又取之于京营兵,陛下之威武团营岂不也坏?” “嗯?” 陈金见朱厚照一脸不可置信,还以为皇帝生气了,忙要下跪请罪。 朱厚照却制止道:“卿接着说。” 陈金笑着道:“臣以为陛下生气了。” “呵.....朕气什么。” “陛下,臣今年都七十八了,本来要回家含饴弄孙了,陛下不许臣走,臣就一直还待衙门里,领着俸禄,侍奉陛下左右,陛下就是生气,臣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无妨,无妨,卿接着说就是。” “陛下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前年您让夏言做了威武团营的监军,有点效果,但是不太好,前些日子,内阁建议陛下充科道官入京营监察就很好。陛下,莫要以为天下有万世不易之法。臣曾在两广见佛郎机人船之快,火铳之强,远胜大明,我大明兵备是祖宗传下来的,不好吗?好,但是比不过佛郎机人了,所以要学习,臣欣慰,陛下令人仿造,张嵿、汪鋐才有屯门大捷。做人还要有个三省己身,做事也要走一步,回头看三看。” 第242章 相疑 “是这个道理。”朱厚照点点头。 “勋贵也要、卫所兵也罢,都成了一潭死水了,科道官是流水的官,活水入死水,才能让水保持新鲜。但是科道官巡察之事,日后难免也会流于形式,多则十来年,少则五六年陛下就要换一种方式了。” “那换什么方式?” “呵呵呵.....陛下,那时臣掩于黄土之内,臣也不知了。” 待陈金走后,朱厚照仍在思考刚刚与陈金的谈话,本来是想问问他有无夏臣在外为非作歹的消息,结果被他糊弄了过去,但是他的建议很好,是啊本来就没有什么天下万世不易之法。 可惜他年龄大了,不能留在自己身边了。 陈金出了乾清宫心里也不免惆怅,回想起弘治十八年,当今天子刚刚登基之时那些糟心事。 孝宗晏驾,鞑靼犯边,进攻大同宣府。边军羸弱不堪,宣府战死两千余人,丢了六千多匹马,正处于国丧期的皇帝大怒,令京营听征,出团营二万出击毫无作为。 经此一事,皇帝决心整顿,令兵部、科道清理京营,先从上四卫开始,当时兵部侍郎熊绣等奉敕清查腾骧四卫军人勇士,竟然查出诡冒食粮者一万三千九百还有余, 于是就建议“除其名籍。舍余发原卫,民丁及失迷乡贯者发京卫,各收充军役,送营操练,自后内臣所进勇士必实其家属,乃听补役,复役必兵部月一验送,而后廪之。凡五年必籍其人,而核其数,卫官军政必由兵部考选贤否,以定去留。着为例。” 皇帝同意了,可是勋贵、内官勾连一起,屡屡从中阻碍,皇帝年少耳根子软,最后反责问诸臣,“诸事俱从旧制,况以前决,此曹从何为輙肆奏扰,其不体宪纲甚矣,法应究治,姑贳之。” 那意思就是算了,京营之所以这般,那都是因为以前旧制,与现在的内臣、勋贵无关,还是老样子吧。 如今皇帝听从杨廷和的建议再次整顿京营,会不会又是虎头蛇尾? 就从皇帝对待一种勋贵的态度上,大概率会。 想到这里,陈金心中又是不免一叹。 乾清宫里和宫外的两重叹息,仿佛穿越了重重宫墙和喧嚣的街市,带着无尽的忧愁与无奈飘散在空中。 但是叹息归叹息,活还是要干的。 礼部的效率很高,待陈金走后不久,礼部的覆议就被送到了宫里来了。 朱厚照看着礼部覆后对事情的起因后果一方面有了大概了解,同时也知道了礼部王瓒如今体会到自己用意。 本来朝堂上下对于日本人行径义愤填膺,纷纷上书皇帝,要求日本国给个说法,对于宋素卿本人,朝堂大部分官员的意思杀了了事。具有代表性的就是给事中张翀、御史熊兰奏道:各夷怀奸雠杀,乞明其罪。 王瓒回去细细体会那朱厚照的言论也奏道:日本夷人宋素卿来朝勘合,乃孝庙时所降,其正德时勘合,宋素卿称为勘合被宗设夺去,但是臣等以为其言不可信。 二夷相杀,衅起宗设,而宋素卿之党被杀众。且宋素卿以华从夷,毕竟乃幼年时之事,而其人至今还是效顺,原来被陛下宥免,毋容再问。 如今地方审讯不出什么,应当令地方官押解其入朝,且其不是本国人了,不如礼部交涉之。 朱厚照于是亲自御批道:“准礼部所奏。”交给陈敬赶快用印付礼部执行。 正在此时,张大顺近道:“万岁爷,皇后殿下求见。” 朱厚照闻言便知其所为何事,原想着拒绝,但是又恐其多想,于是道:“快传。” 于是暖阁中侍从之人便纷纷退了出去。 皇后进来见皇帝端坐御榻道了一声陛下万福。 朱厚照笑道:“来做什么?” “妾刚听闻陛下起驾到坤宁宫,半路又走了,妾担心是自己做了什么厌恶了陛下,所以特来请罪。”说着竟跪了下去。 朱厚照见此连忙下了榻,就要扶起来皇后,道:“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却是不起,“妾有罪, 请陛下责罚。” “哪里有什么罪,是我半路想起了事还未处理,就回来了,这不左都御史陈金刚走,我又批了几个奏本,交给陈敬,你便来了,你若不信,可以问他们。” “妾岂敢质疑陛下,总之是妾的错。” “呵呵.....你起来,你不起来,我们夫妻还如何聊?” 皇后闻言这才起来。 朱厚照接着道:“你多心了,我来时见到了夏臣,想起来他做的一些事,有些生气,所以便回了乾清宫。” “他做错事,与妾何干?陛下竟要离了坤宁宫。”说着就便哭泣了起来。 一哭? 朱厚照无奈道:“你这是作何?我是一时气急了,是我不好。” 夏皇后哽咽道:“妾怎么敢受陛下的错?我知道是那日说了荣哥儿的一些事,惹了陛下不痛快,陛下方有此举,您这样做,如何让妾在后宫立足?” “我考虑不周了。” “妾没有责怪陛下的意思,陛下如果要罚妾、骂妾都行,但是妾是管着后宫,只希望陛下给妾留着点脸。” “知道了。” “妾敢问陛下,夏臣做了什么事,惹得陛下不痛快?” “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便从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一匣子,皇后不经意瞥了眼那柜子,顿时心惊肉跳,连哭也顾不上哭了,柜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匣子,上面粘着纸条,写着些府、县、人名。 朱厚照从匣中取出一纸递给她道:“你瞧。” 夏皇后从那纸上只看到写有庆阳伯夏臣占据僧寺行颠覆国本事,京城百姓言:儒不教,臣不臣;动国本,娘家人。顿时脸涨的通红。 于是又跪了下去道:“这是哪里的谣言?” “满城皆知,独你我是聋子瞎子,你不信可遣你的心腹外出打听打听。” “这会不会是诬陷?” “京城周边寺庙就那么几个,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他是荣哥儿的舅舅,为何要做这等事?” “你真不知?” 皇后闻言不语。 “唉.....”朱厚照叹口气道,“庆阳伯讳儒,儒不教就是庆阳伯死的早,没教好孩子,臣不臣,说的是夏臣没有个臣子的样子,动国本,娘家人,就不用说了,恐怕连夏助、夏勋也是知道的。他们也参与了?” 第243章 梦中人 “不、不、不。”夏皇后此刻心中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哪里顾得上其他,“陛下,陛下,此事绝对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 “夏助、夏勋早早分家,已经不在府里住了。” “是啊,不然朕早就把他们俩叫进宫里好好问问了。” “是,绝对没有他们。” “那你承认是夏臣了。” “陛下,夏臣,夏臣绝对没有这个心思啊。” “大概吧。” “陛下,您要处置夏臣?” “不知道。” “陛下,陛下。”皇后竟跪行向前两步,抱着朱厚照的大腿,“陛下,夏臣还小,看在我们夫妻一场,求您宽恕了夏臣吧。” “皇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陛下是古今第一仁厚之君。” “呵呵.....皇后,朕登基时时常勒索勋贵、外戚之家,有时还骗太后的家私,你真不知我是什么样的人?” 皇后闻言顿时一愣,是啊,面前的这个皇帝亲情单薄,手上宗室犯事还得扒层皮才能脱身,听说鲁王被他折腾的就剩一口气了,都说鲁王活不过今年。 太后以前都被他气的时常哭泣,收拾那两个舅舅,一套一套的,还差点把他舅舅给砍了。 可是....他变了啊,是啊,他变了,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陛下,您不是变了吗?” “变?皇帝这东西哪里变,变什么?” “陛下,陛下,求您饶了夏臣吧,他再也不敢了。” “皇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是把他们三兄弟都要给怎么了吗?夏助是侍卫领班,朕多么信任他啊,还有夏勋,朕也信任他,让他代管勇士营,这等于是讲身家性命交给了他们,可是夏臣这样做,我还怎么信任他们?哦,对了,夏勋前几日还请撤回提督内臣呢,这是要做什么?” “妾不知道还有这种事,陛下这是误会,是巧合。” “哈哈哈哈.....亏你说我是天下古今第一仁厚之君!可笑!皇后想,我是古今天下第一混账皇帝,我不怕!” 夏皇后看着皇帝的状态心中恐惧压过了一切,直哭道:“陛下,陛下,妾错了,妾真的错了。” “错什么?哪里有错?皇后,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如果真的能诞下皇嗣,而皇嗣出生之日,就是朕命丧黄泉之时?毒酒?白绫?或是他们兄弟仨直接提刀进宫来?” “陛下,您不知他们兄弟仨,您还不了解妾吗?” “我正是了解你,我才没有动手啊。” “呜呜.....陛下.....呜呜呜.....” 朱厚照见此蹲下来,拿出手帕给皇后擦着眼泪道:“孤家寡人,孤家寡人。真是不错。” 皇后抓着朱厚照的手道:“陛下,妾愿居住于别宫。” 朱厚照闻言一愣苦笑道:“这是作何?快起来回去吧。” “陛下,妾不走,陛下,千错万错都是妾一人之错。” 朱厚照站起来,坐回榻上,任由皇后在那里哭泣。 片刻后,帘子突然掀开了起来,原来荣王朱载坖。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荣王道:“爹,娘怎么了?”又看着皇后道:“娘,您怎么了?” 这声娘叫皇后心酸,直接抱着荣王大哭了起来。 朱厚照却呵斥道:“荣哥儿来这里做甚?谁带来的?” 这时鸢儿也掀了帘子进来,道:“是奴婢。”身后还跟着刘全忠,刘全忠见到皇家这等秘事早就吓得双腿发颤,颤栗不安了。 “你。”朱厚照指着鸢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憋出来俩字:“添乱。” 鸢儿进来跪下道:“爷,您这是做甚?” “嗯?你问我?” “就是在问您。” “呵呵.....你....胆大包天!” “爷,您要处死奴婢,奴婢也不怕,奴婢早就是个该死之人了,皇后对奴婢有大恩,有些话奴婢不说不行。”接着朝着帘子外喊道:“你们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赶快将皇后、荣哥儿送回去?” 这时一众宫女,太监低着头大气不敢喘的便进来搀起皇后,抱着荣王走了出去。 朱厚照看着他们离开,也不说话。 鸢儿接着道:“爷,您糊涂了!” “我怎么糊涂了?” “皇后没有什么大错,你就要休了您的发妻!” “哼....哈哈....”朱厚照闻言冷笑一声道,“休了她,让你做皇后不更好?朕许过你的。” “妾不稀罕!”鸢儿闻言竟然也哭了起来,“当初您何等威风?提兵勒马疆场,雄心万丈,最喜欢奴婢叫您将军,您说:是奴婢了解您,应该做夫妻,以后奴婢是皇后。那时奴婢就知道您不过是哄着我玩罢了,谁不知,您最爱的是刘娘娘。当初您大安,回宫时对我们这些娘儿们一概不管不问,当时我们都知道活不成了,果然太后秘密遣人处死了许多人,是皇后维护您,担心您知道了不依,就秘密遣人去安排众人,但还是晚来一步,那时您最爱的刘良人已经被处死。见只有我了,皇后无法,才排人把我接到了宫里来,改名鸢儿。爷,如今不过是夏臣一人胡作非为,您就迁怒皇后,您不糊涂?” “额.....”朱厚照被噎的说不话,心中无奈,这都他妈的什么跟什么啊。 “爷,夏臣多纨绔?又不读书,大概也是被小人迷惑了心中做了糊涂事,如今天下谁不知您和皇后只有荣哥儿一人,若真如您所言那般,何不早早作乱‘生米煮成熟饭?’” “是啊,所以我才没做什么啊。” “可是,您为何说什么孤家寡人、孤家寡人,逼得皇后要辞了后位?” “我也是生气啊。” “您是君,是天子,是皇后的丈夫,您为何要对皇后这样?您生气应当对着外面的那些贪官、豪绅生气去。” “我知道了。” “您不知道,您觉着外面都对您瞒着。那个什么动国本,娘家人,我也听到过,大家都不以为真,当做玩笑话,就您信以为真,大家不说是因为何必让您和皇后不和。您废了皇后,荣哥儿怎么办?这才是动国本。” 一语点醒梦中人! 第244章 难说 (1) 朱厚照此刻更是没了半点脾气,片刻后才说道:“起来吧,别跪了。” 鸢儿仍是哭着,“奴婢顶撞了主子,奴婢该死。” “哎呀,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再说我何时拿你当做奴婢?奴婢就这么敢顶嘴?” “奴婢不是顶嘴。” “这句话是顶嘴吧。起来吧。” 鸢儿这才站了起来。 朱厚照一把拉着她的手,软软的,“今天辛亏有你了。” “奴婢只是不愿您和皇后闹成这样子。” “是。”朱厚照看着鸢儿满脸泪痕,安慰道,“别哭了。” “嗯,但是奴婢控制不住......” “以后别奴婢、奴婢的了,你这奴婢把我身边司礼监太监都比下去了,以后你在我面前也称我吧。” “奴婢不敢。” “得了吧,你今日这般壮举,估计以后陈敬见了都得喊声姑奶奶。” “噗...”鸢儿闻言笑了起来,“他都多大了,喊我姑奶奶。” “谁也没看低过你。” “奴婢.....” “还说奴婢?” “妾”见皇帝不反对接着道,“妾知道,宫里的大珰、嬷嬷都敬着我,那是皇后、陛下抬举我。” “如今怎么办?” “皇后是无碍的,事情的根源不就是因为夏臣?不如把他叫进宫里来,您训斥一顿说不定也知道了原因,这不就行了?” “好,你先回去吧。” “不行。” “为什么?” “妾怕你脾气上来,夏臣受不住,到时候皇后的脸上不好看。” “好,那你就在这里吧。”说着朝外喊道,“张大顺。” 张大顺闻言便进来道:“万岁爷您吩咐。” “慢。”鸢儿阻拦道,“爷,大顺是司礼监文书太监,您叫他去,朝野闻言不知道又要传出来什么,让一个火者去就行。” “就你能!”朱厚照闻言道,“你去叫一名火者喊庆阳伯夏臣来。” “是。” 而夏臣此时正在寿宁侯府里喝酒呢! “您这酒不赖。”夏臣道,“世伯送我些吧。” “小混账,真他妈赖!”张鹤龄心中骂道,嘴上却是“好喝,送你些无妨的。” “张宗说呢?” “他去营里找夏勋了。” “找他作何?” “说是约着去看望成国公。” “怎么不喊我?” “喊你做什么?” “他看不起我。” “你喝醉了。”张鹤宁看着他道,同时心中又骂道:“小混蛋,你懂个屁啊。” “说什么我也是庆阳伯的爵位在身上。夏勋不过是个侍卫,能比得上我?” “他比你强!小混蛋。”张鹤宁心中又骂道,接着道:“莫说闲话了,那五百顷地....” “都好说,您帮我了我大忙,回头给你过了去,不过这桂萼真他妈混蛋,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你可别惹他,他是万岁爷看中的人。” “我知道,不过我就是生气。” “那药你给皇后了?”张鹤龄很明显不想在这话题上纠缠了,于是岔开了话题。 “嗯,给她了。” “吃了?” “不知道。” “哦。” “管用吗?” “管用,我试过了。听我的没错,过继的怎么也比不上亲生的。” “那是,您怎么不给贡给陛下?” “我.....不敢......” “您是他舅舅,您怕他干嘛。” “你他妈的真喝醉了吗?他是皇帝,我不怕他?”张鹤宁心中又骂道。 这时夏臣的下人在门外道:“伯爷,您赶快回去吧,宫里来人了。” “谁?” “不认识,只是一个火者。” “哦,让他等着。” “不行。” “咋啦?” “乾清宫的。” 嗯?夏臣和张鹤宁闻言顿时酒就醒了一半,夏臣连忙起身道:“世伯我要走了,皇帝喊我嘞。” “去吧,去吧,我这里有解酒药拿给你,你吃了药,清醒些。” “多谢世伯了。”边说边往外走。 “记着我给你说的事儿。” “知道。” 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妈的,你不也见了皇帝,就像耗子见了猫。”张鹤宁嘴上嘟囔着,“这酒喝一半不尽兴啊,找老郭去,他有好园子。” 这时夏臣那下人又进来道:“侯爷,恕小人唐突,我家庆阳伯让我来搬酒,说您许给他的。” 张鹤宁闻言心中又骂道:“真他妈土匪!”却是面带春风对着那下人道:“好说,好说。” 夏臣一路上对着那小火者问东问西,小火者只答不知道,塞钱也不接。急得是满头大汗。 待来到了乾清宫,夏臣见了皇帝,叩头便拜:“臣拜见皇帝陛下,恭请圣安。” “起来吧。” 夏臣这才起来,见鸢儿侍立一旁,心中骂道:“贱人!”自从知道这鸢儿就是王满堂,见了她心中就骂一番。 “陛下,唤臣何事?”夏臣小心翼翼地问道。 “给你看样东西。”朱厚照将东西递给鸢儿,鸢儿又交给了夏臣。 夏臣接了过来,原来是张纸,心中纳闷道:“什么东西?”便打开看来。这一看顿时魂不附体,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朱厚照见到他这样道:“别跪,朕受不起。” “臣有罪!”夏臣赶忙叩头道,“臣有罪,求陛下饶了臣。” “你承认这是你做的了?” “臣占了僧寺是为了给皇后、给荣哥儿祈福。” “混账!”朱厚照闻言一拍桌子道,“你他妈也不怕佛祖怪罪你,阿弥陀佛,皇后、荣哥儿可不敢受你的祈福。” “臣错了,臣回去就将寺庙归还。” “你......”朱厚照手指着他,就要骂他,却见鸢儿站出来道:“庆阳伯知错了,陛下饶了他这一回吧。”说着就上前去搀起夏臣; 谁知夏臣竟然一摆手不让鸢儿搀他,“要你好心.......” 鸢儿闻言眼睛立马红了起来,赶忙转身去擦眼泪。 朱厚照见此立马呵斥道:“你个混蛋!”说着从榻上下来,就要揍他,“人家好心,你竟然不知好歹,我说你这个不是,你还发起气了。”说着从案又扔下一张纸,那纸上赫然写着“儒不教,臣不臣,动国本,娘家人。” 夏臣见此道:“陛下,这是有小人诬告我!”说着怒气铮铮的盯着鸢儿。 朱厚照见此心中纳闷道: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胆了?“你别冤枉他人,你做了还怕他人说?” “臣没做动国本的事。” “那你是干嘛?你盯着鸢儿干嘛?” “陛下身边有小人,诬告我?” “鸢儿诬告你?” “难说。” 第245章 难说(2) “你他妈真有种!你给我说说,你做的这些事!”朱厚照也咆哮道。 “我咋了?我还不是为了您和皇后好?皇后入宫来,一直未能诞下皇子,我这当弟弟心急就抢了一个庙又咋了,我就想让我姐姐有个亲生儿子咋啦,我又没把荣哥儿怎么了,我咋动摇国本了,造我的谣不得好死!” “你他妈真有种啊,在我面前咆哮!你想死?” “死就死!陛下说我错了,我就错了呗,只是我不服。” “你他妈有什么不服?” “陛下为了她”说着,夏臣手指着鸢儿,接着道“要杀了皇后的弟弟!我不服。” “哈哈哈....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哪里?” “我哪里错了?我动什么国本?陛下也读过书,不知道前宋‘濮议’吗?宋朝之后党争不断,不久就亡国了。” “我.....你......”朱厚照闻言一时被气的说不出话,“你的意思我不听你的,大明就亡国了?” “难说?” “我他妈杀了你!”说着就从身后拔剑。 鸢儿见此赶忙护着夏臣,“爷,夏臣只是一时口快,您消消气。”这时才闻到夏臣身上的酒气,接着道:“他不过喝了点酒说了胡话。” 朱厚照拿着剑道:“你让开。” 夏臣也来了脾气,一把推开鸢儿道:“要你好心贱人!”接着对着皇帝道:“你要杀要刮随你便,我没对不起你,你就看看日后史书骂不骂你得了。” “住口,你这混账。”帘外传来皇后的声音。 只见皇后进来后一巴掌扇在了夏臣的脸上,摁着他给皇帝磕头,哭着到:“我夏家怎么养出来你这混账,你哥哥夏助、你弟弟夏勋都已成家立业,你就不能学学他们?” “姐,我咋啦,我哪点比不上他们?你们都偏心,我为了陛下和你,做点事咋啦,他杀我,你骂我!”夏臣头顶着,就是不能磕头。 “你闭嘴!”夏皇后见他还在那里胡咧咧呵斥道。 “我不,让他杀了,看看外面人怎么骂他!” 朱厚照闻言上前就要一剑攮死他。 这时,鸢儿抱着他大腿道:“爷,您消消气,别冲动。” “谁要你好心,别拦他,让他杀。” 夏皇后只是哭着捶他,已然哭的说不出话。 这时夏助也进来跪下道:“陛下,臣该死。” 此时有两名侍卫却是站在门外不敢动。 张大顺进来呵斥道:“退下。”见两名侍卫退下后,自己也退了下去。 朱厚照将手垂了下来,却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不笨!你他妈真聪明。”说完又瞥了一眼夏助,夏助早就吓得浑身打摆子了。 又看了看皇后,皇后在哪里这是哭。 又看着鸢儿,抱着自己的腿,跪在那里也是哭。 心中又气又急,自己真失败!忽然见就觉着心脏跳的很快,不一会儿就觉着天旋地转,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他妈真窝囊,丢人丢到家了。”便两眼一个黑倒了了下去。 倒下前只听到了鸢儿的惊呼:“爷!” 皇后见皇帝倒了下去吓得瘫软在地,夏助一个箭步上前帮着鸢儿扶着皇帝。口中也是急切的呼喊着:“陛下、陛下。” 而夏臣此时估计是酒醒了,见皇帝被自己气的晕倒,要是知道皇帝被自己气死,那玩笑就大了。 帘外的张大顺、刘全忠等人闻声觉着不对,掀开帘子见到此景,刘全忠吓得:“快来人呐,万岁爷.....” 话未喊出却被张大顺捂着了嘴,道:“你喊什么?” 说着就上前一步帮忙将皇帝搀扶到了榻上,接着对刘全忠道:“刘全忠,快搀扶起来皇后。” 这时鸢儿也回过身和刘全忠一同搀扶起皇后。 而张大顺竟皇帝握着皇帝的手,给皇帝诊起了脉来。诊完脉又看了看皇帝的气色,回身跪下道:“皇后殿下,陛下气急昏死了过去,请您吩咐。” 皇后此时已然六神无主,只说道:“该怎么办?” “启禀皇后殿下,此皇家事,本来没有奴婢多嘴的事儿,但是心中有了计较不说就是不忠。” “你只管说,恕你无罪。” “娘娘,现在陛下晕死,只能瞒得了一时,明日朝野皆知,到时候太后、内阁过问,前因后果一旦得知,庆阳伯死了事儿小,您后位被废,荣王该如何?到时只怕立马天下大乱。” “这....怎么办?” “娘娘,您应当主持大局!” “不行,我做不了主。” 鸢儿在一旁急的直跺脚,看着夏助又跪了下去,夏臣伏地不起,心中也全然没了主意。 这时张大顺道:“娘娘请先将庆阳伯拿下!” 夏皇后闻言沉默不语。 此时张大顺再次催促道:“娘娘此时还要护着他不成,还不将他关起来,若陛下醒来看到他,陛下是杀还是不杀?娘娘作何自处?” “好,夏助把他带下去。先关起来。” 张大顺闻言心中暗暗松口气,就怕这皇后犯浑。 夏助便道:“臣遵旨。”便将夏臣带了下去。 张大顺跪在榻边对着皇帝一边揉着,一边掐着穴位,一会儿的功夫自己满头大汗。 片刻后皇帝睁开了眼。 众人见此顿时松了口气,夏皇后哭着道:“陛下,您醒了....妾快被吓死了。” 皇帝闻言笑笑问道:“我怎么了?” “陛下乏了,累了,无妨的。” 朱厚照笑道:“你莫骗我,我记得刚刚还拿着剑指着夏臣,夏臣人呢?” “夏臣被妾令夏助给关起来了。” 朱厚照此时觉着就是有些累,于是道:“我有些乏了,张大顺。” “奴婢在。” “你去叫陈敬、苏进、张忠、夏勋立刻进宫来。” “是。” “刘全忠。” “奴婢在。” “给朕拿个垫来。” 刘全忠闻言便拿来个靠垫过来。朱厚照便坐在了靠了上去。对着皇后道:“你坐我跟前。” 夏皇后闻言便坐在皇帝身边。 过了会儿,陈敬、苏进先进来,见皇帝很是虚弱,心中大惊,这症状怎么和正德十六年春一般样子。 于是二人跪下道:“主子。” 陈敬有些哽咽,“主子您怎么了?” 苏进也道:“主子您别吓奴婢。” 夏皇后此时心中渐渐有了主心骨,呵斥道:“哭什么?陛下好着呢。快起来。” 第246章 安排 这时张忠和夏勋也进了宫来。见皇帝这样子内心也是一惊。 朱厚照见人齐了,接着问道:“朕的侍卫领班呢?” 刘全忠闻言便转身去喊夏助了。 一会儿夏助也进来了。 此时朱厚照道:“告诉内阁,朕身体不适,这些日子先不理政,国事由荣哥儿先管着。” 众人闻言无不感到惊悚,这是要交代后事? 皇后闻言道:“陛下春秋鼎盛,只是有些乏了,何必说这令朝野疑惑的话来?” 皇帝笑道:“有备无患,内阁有什么只管进宫来,朕与他们说。今日之事务必保密,不可外泄了出去。” 接着对陈敬道:“你看着点宫里。” “是。” 又对着苏进道:“东厂不要闲着。” “是。” 接着对张忠道:“御马监看着点皇城。” “是。” 又看向夏助、夏勋两兄弟,道:“朕不瞒着你们俩,夏臣这孩子任性,这不好。夏勋,你做庆阳伯。” 夏勋一愣忙道:“臣不敢。” “怎么了?你也顶嘴?” 皇后闻言道:“夏勋还不接旨?” 夏勋便跪下道:“臣遵旨。” “勇士营还是你管着。” “是。” 安排完,朱厚照道:“朕有些累了,你们都先退下吧,留着张大顺在这里就行。” 众人闻言便道:“是。” 皇后道:“妾留在这里侍奉陛下吧。” “别了,今日之事也是朕不对。你回去休息吧。” “陛下.....”皇后闻言再次哭泣道。 众人离开后,朱厚照叹口气道:“事情怎么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说完便又睡了过去。 梦中朱厚照似乎又回到了现代社会,他走啊走,觉着这个地方有些熟悉,看着一个个的坟堆,心中恍然大悟,这是爸爸的坟地,是埋着自己父亲的地方。 爸爸就埋在了这里,于是跌跌撞撞,找啊找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找到了爸爸的坟头,墓碑上刻着先父……扑通跪了下去,哭着道:“爹......” 伤心,难过,那泪怎么也流不尽似的,半睡半醒之时觉着似乎有水划过脸庞,猛然醒了过来,却见内阁杨廷和、王琼、毛纪、蒋冕四人跪在榻边。 而这四人见皇帝梦呓只喊爹,无不悲从心中来,各自暗道:“天可怜见,陛下这征兆不好啊。” 但是杨廷和压着内心的悲伤,安慰道:“陛下,您睡得时间太长了,国事繁巨,不能懈怠啊。伏望陛下早早振作,施政革新。” “先生,我自从豹房回来,做的还好吗?” “好、好,陛下做的好着嘞。裁汰庸官,清丈田亩,压抑巨室,清理盐务,规整宗室,整顿京营,这两年做的事比陛下前十六年做的还多嘞。所以陛下累了,但是也不能休息太长,要不新政改怎么办?” 朱厚照闻言道:“先生莫要安慰我,你不是总反对朕吗。” “臣是担心陛下操之过急。” 朱厚照笑笑,又看向王琼道:“王卿,你近来些。” 王琼闻言便近前了些,朱厚照笑道:“你和杨先生好好办事,不要辜负了我。” 王琼也哽咽道:“臣遵旨。” 说着朱厚照还是感觉困又睡了去。 这时一众太医再次从殿外进来施针。 很快从宫里传出旨意:朕不豫,国事暂付荣王,内阁与司礼监同辅之。 朝野闻之无不哗然。 皇帝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传出这等旨意,于是纷纷要求陛见,但是毫无意外都是一概不准。 太后这边如何瞒得住,知道后也驾临乾清宫,见皇帝躺在榻上,太医侯在殿外,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又是大哭。 哭完后当着司礼监陈敬、苏进的面对着一众人道:“快传杨先生来。” 陈敬闻言领旨便出了乾清宫直奔文渊阁而去。 张大顺却在后面一直跟着,陈敬见此问道:“你跟着干嘛?” “陈大珰传谁?” “奉太后旨传杨廷和啊。” “你理解错了。” “什么意思?” “你应当将王琼也传来。” “太后只说杨廷和啊。” “可陛下说王卿和杨先生好好办事。” “这.....不好吧。” “陈大珰,我位卑言轻,昨日我给主子爷诊脉,主子爷脉象平稳,只是不知为何昏厥,太医早晚施救,痊愈是早晚的事。前年万岁爷不就转危为安?万岁爷身体康健着嘞。” 陈敬此时听出了言外之意,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张大顺心中喘了口气。 片刻后太后见杨廷和和王琼共同而至,勃然大怒道:“狗奴婢,我只传杨师傅来,你竟假传圣旨,何故把王学士也传进宫来?” 陈敬闻言跪下道:“太后陛下,陛下有旨意,什么旨意?我怎么不知?” 陈敬看向王琼,王琼见此便上前一步道:“启禀太后陛下,的确是陛下御旨,杨阁老也能证明。” 杨廷和闻言暗道这时候开什么玩笑?整个禁内都是皇后娘家人管着,于是也道:“启禀太后陛下,的确如此。陛下说臣和王学士好好办事。” 太后闻言还要发作,这时大概是屋内太嘈杂了,朱厚照被吵醒了,睁开双眼就瞧见太后于是问道:“娘怎么来了。” 太后闻言回身见皇帝似乎并无大碍,心中放心许多,同时又埋怨道:“为何瞒着我?” “没有,怕您担心?” 走上前去坐在床边,抚摸着皇帝的脸安慰道:“国事太累就交给内阁,宫里烦心有皇后,司礼监侍奉左右有什么摆不平?” “是,您说的对。” “你是皇帝,为何这样劳心劳力?” 众人闻言才知太后还不知道事情的起因。 太后见皇帝不作声,哽咽道:“先帝寿命才三十六,你不保养身体,也想学他不成?” 朱厚照闻言笑道:“您言重了,我好好的。” “好好的怎么会躺在榻上不起,不给你娘行礼?你就是嘴逞强。” “知道了,我改。” 太后心知话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了,便起身道,“你们在这里商量国家大事吧,我先回去。” “恕儿不能起身相送。” 太后闻言回身看了一眼道:“你若能真听我一句劝就阿弥陀佛了,歇着吧。” 众人便跟紧行礼相送。 朱厚照笑道:“麻烦先生们了。” 杨廷和、王琼赶忙道:“不敢,臣等唯有竭尽全力侍君罢了。” 宫内一处排房内,夏臣被关在里面,此刻的他感觉到恐惧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和皇帝当面对着干。 这时门被推了出来,是张宗说。 夏臣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于是道:“宗说,你替我求求情,求陛下饶我了吧。” “你别他妈的胡扯了,如今皇帝躺在榻上,不能下地,朝野上下请求入宫问安陛见,都被杨廷和、王琼挡了去,陈金更是放出话来,他入宫面圣时,皇帝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不能下床?现在朝野都在骂杨廷和、王琼。陈金也是暴脾气,把他女婿蒋冕都给揍了,也就陈金年纪大了,但是那笏板打在身上也疼啊。你这时候还让我去求皇帝,你心真大。” “我是吃了酒说了些混账话来。” “谁让你不酒醒了再入宫里去?” “谁会知道那么巧?” “唉,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都怪你爹,非拉着我吃酒。” “你他妈闭嘴吧,我爹和你吃酒,你得罪了皇帝,关我家什么事?” 第247章 会是谁 “咋和你家没关系,还不是你爹天天和我说,过继的没有亲生的好,如何,如何的。” 张宗说闻言一个箭步上前捂着他的嘴道:“小祖宗,你小点声。被别人听到了,那可就坏事了。” “你怕啥?” “我怕个球。” 夏臣也不是傻子,酒醒了后,智商很快占领了高地,冷笑道:“你别装模作样了,不就是怕我把你爹供出来么。你怕什么?你姑是太后,你爹是当今万岁的亲舅舅,你们俩是连襟又是表兄弟,有时你吃饭不也常常议论他?” “我哪里装模作样了,他这人阴着呢。” “你放心,我不会说些其他的。你听过那个顺口溜吗?” “什么?” “儒不教,臣不臣,动国本,娘家人。” “听过。” “你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吗?” “不知道。” “真的?”夏臣可不傻,他现在觉着自己是被坑了。 “我傻?对我有啥好处。”张宗说闻言也顾不得地上脏,直接坐在地上。 “也对。” “可是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是啊,他怎么知道的?你觉着是张太监还是魏太监?” “不可能是他俩。” “为什么?” “对他俩也没好处。” “你都听到了,这说明他们也听到了,但是他俩为何不禀报?” “这东西咋和皇帝说?” “也是,刚刚鸢儿还说她也都听到过,只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全当玩笑话。谁都知道,动荣哥儿对皇后没好处。”夏臣也很是纳闷,既不是太监、也不是鸢儿,那会是谁? 张宗说忽然冷笑了一声:“会不会是和尚?” “嗯?” “你不是侵占了一座僧寺?” “会吗?” “我估计会。” “你替我查查。” “废话,我不查能行吗?我他妈就纳闷了,你和我爹酒席私语怎么会传出来?” “我和你爹去过庙里吃酒。” “嗯?” “你爹说,还不知在庙里吃花酒啥滋味呢,于是我们就去庙里吃酒了,还叫了几个女.....” “你他妈闭嘴吧,这事儿就我知道就行了。”说完张宗说起身就要走。 “慢着。” “咋啦?” “我饿了。” “饿你妈....饿就饿了,忍着。”说完就要走。 “等等。” “又咋啦。” “我要撒尿。” “憋着。”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张宗说出了门心里感到了恐惧,如果可以真想灭了这小子的口。可是这是在宫里,他们夏家两兄弟还握着大内的护卫之权。 皇帝真是变了啊,要是以前早就将夏家三兄弟都给下诏狱了。 张宗说现在越发看不透皇帝了。 这想着,忽然发现一太医快速小跑着,于是喊道:“王太医,你跑什么?” 那王太医停住脚步一看原来是张宗说,于是道:“原来是小侯爷,我告假刚回来,听闻陛下不适,这不立马进宫来了。” “你不是瞧热症的?怎么也进了宫来?” “不仅是我,孙太医也去了乾清宫了。陛下发热了。” “嗯?” “不说了,我先去了。” “好,好。” 张宗说瞧着一路小跑的太医,心中更是惊惧,看来皇帝是生病了,妈的,还以为他是装的呢。 不好,这皇帝要是死了,可就玩笑大了,夏臣必死,皇后被废,杨廷和......?我姑.....? 不对,夏臣如果供出来我爹,我爹和我不也得死? 是谁?妈的到底是谁? 张宗说也片刻不耽误,立马出了宫去了。 回到了家里,张宗说直奔正堂去了,但是他爹却不在家。于是就问家里人,都说不知道,只是一早出去了。 张宗说忽然又想到了寺庙,于是立刻骑着马带着四五个小厮跟着一起出去了。 来到了夏臣侵占的寺庙时,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妈的,真会找地方。 抬头一看有观音院三个大字挂在庙门。 但是庙门前却站着一六七个人把守着大门。 只见一汉子快步来到了前面笑道:“小侯爷,您怎么来了。” “陈山?你怎么在这里?” 陈山笑道:“奉命,这里被查封了,刚刚驱散一众香客,所有和尚、沙弥不得进出。” “奉谁的令?” “夏领班的。” “夏助?他人呢?” “他还在宫里。” “你们来了多少人?” “没来几个,就八个人。” “那么少?” “宫里还要留着人呢。而且还从兵马司抽调二百人。。。。” “他怎么调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张宗说闻言便打马转身就走。陈山见此道:“您不进去?” “不了,你们在这里我放心。” “行,您慢走。” 张宗说点点头不再说其他,便离开了。 一路上张宗说心中忐忑不安,心中暗道:“夏木头什么时候变的那么聪明了?”夏助这个人,心事重,不爱说话,做事有时还没主见,对谁都是不远不近的。所以刚开始入宫的时候,大家私下都给他起了诨号“夏木头。” 但是就是如此木讷的一个人,竟然被安排为侍卫领班。 谁有个事,告个假都找他报备。 随着入宫充作侍卫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这个侍卫领班竟然配有文书,张溶、朱凤、王忠为左、右、中什长,替他管理一众侍卫。 如今侍卫因为身份的原因被分成了两派,一个是外补侍卫,一个是恩补侍卫。 说起外补侍卫,是从各边军里立有军功的汉子充作的。 而原先的最早的勋贵子弟入宫充作侍卫的,私下被叫做恩补侍卫。 开始时这勋贵子弟仗着身份还能高人一等,谁知这外补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仗着人多,渐渐的不把这些恩补侍卫们放在眼里。 夏木头就是夏木头,人家压根就不管。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还是回到家里再做打算。 谁知回到家里,正好碰见自己的父亲从外面回来,张宗说忙喊道:“父亲。” 张鹤宁转身一看是张宗说,笑道:“从宫里当值回来了?” “我们回去说。” 第248章 一言 “怎么了?看你急急慌慌的。” “父亲,夏臣被抓了,您.....知道吗?” “嗯?他怎么被抓了?” 张宗说紧盯着张鹤龄,闻言却笑了笑道:“犯事了。” 张鹤龄忽觉后背发凉,小声问道:“何事?” 却见张宗说摇摇道:“不知。” “你连老子也瞒?”显而易见,张鹤宁压根就不信张宗说的言论。“我知你在宫里办事,有些事情事关宫禁,没办法说,但是你也要分清楚远近啊,我是你父亲。” “父亲,有些话我的确没法说,我现在只能告诉你,现在都说不好。” “是夏臣说什么了吗?” “庆阳伯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他去宫里之前找你吃酒了。” “吃酒咋啦,再说他吃酒犯了见不得人的事,与我何干?” 张宗说闻言点点头道:“如此甚好。父亲早些休息,儿子先告退了。”于是便起身行礼告退。 “慢着。”张鹤宁明显很心虚,再次问道:“我的儿,我们是父子,何必相疑?罢、罢、罢,我与你说了也无妨。”接着看了一眼张宗说道:“我与他说,这过继的孩子比不上亲生的,你还是劝皇后要寻名医,再试试。” “你为何要与他说这个?” “这不是前几日宁远侯刘家得一子办喜事,有感而发?” “父亲,果真只是有感而发?” “我为何骗你?唉,后来他发牢骚说都十几年没生出皇子、公主来,恐怕没戏了。我就说城外有个观音院,求子甚是灵验。谁知这小子竟将那观音院抢占了去。” “就没人告官?” “他是皇帝的小舅子,谁去告?这小子他只是占了寺庙,却并未阻拦老百姓烧香请愿,也不阻拦寺众收香火钱,没人告,而且这小子还给了寺里一些田产,僧人更不会告了。” 张宗说闻言有些头疼,接着又问道:“父亲,那个谣传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动国本,娘家人的那个?” “是。” “我也不知道啊。” “可是我听夏臣说,你们俩去了寺里吃酒狎妓.....” “呵呵.......那是我有一日说的,他就张罗了起来......可是我们是在后院厢房里啊。谁知道?” “和尚知道!那些歌妓知道!”张宗说闻言,拍案说道。 “你混账!怎么你和你老子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爹,您还不明白吗?夏臣被关起来了。”张宗说内心此刻已经濒临崩溃了。 “你是说,和我有关?他把我供出来了吗?”看着张宗说,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冷哼道:“那小子就是供出来我,也与我无关,再说你如今还能自由出入宫内,说明这事要么皇帝、皇后还不知道,要么知道了也是看着如此丑闻,传出去不好看也不好听,也会有意遮瞒。你只管放心好了,你没事,我也不会有事,咱们家都没事。” 张宗说闻言心中不知道是喜,还是悲,面前的父亲如果脑子都用到官场上多好? 张鹤龄接着道:“而且太后还在。” “太后不可能护着咱家一辈子。” “到时候皇后生了亲生儿子,就知道咱们忠心不忠心了。” 张宗说此刻明白了,自己的爹也有危机感,只是这种危机感用错了地方,如果没有荣王,你怎么折腾都行,可是如今有了荣王了,凡事就要讲究顺其自然了。 “爹,我........”张宗说还是想再劝说一下。 谁知张鹤龄却打断他道:“好孩子,我知道你自打入了宫办差,看着别家的一个一个都被皇帝另眼看待,唯独自己还是个看门的,心中不大自在,你莫要担心,这事供出来就供出来吧,到时候皇帝真要责问,我一个人扛着就行。” 张宗说心中微微一叹说道:“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但是心中却想着,“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不折腾,看看情况再说。” 京城中,因为皇帝举止妥当并未有什么波澜,所以这个帝国没有因为皇帝生病出现什么钱情况。 此刻江西贵溪,杨三、戴明二人带着一众锦衣卫押着八个佛郎机人正在前往京师的路上。 因为怕海陆有佛郎机人埋伏,且杨三、戴明会说佛郎机语,于是张永力排众议,令二人押着这几个俘虏从广东走陆路出发。 二人闻言也不敢耽搁,便带着两队人马上路了。 相比于官军这边骑马,那八个俘虏就只能作囚车了。一路颠簸,屡次求饶、杨三、戴明皆是不理。 只要人不死就行。 “杨哥,还有多远才能进京?”戴明拿起水袋喝了口水,擦擦嘴问道。 “我也不知道。” “他们不会死吧?” “你一路上问的太多了。” “不是我过多担心了,张大珰在我们出发前再三叮嘱,他们可不能死,要不然我何苦多嘴再问哥哥。” “他们这里面有郎中,死不了。” 这时一名小旗打马过来说道:“两位百户,这里是江西贵溪。” “贵溪?”杨三和戴明不约而同问道。 “正是。” “我们接到了旨意,从广东一路向北,到了这地界,已经是一个多月了,走走停停,前几日大雨不停,又耽搁了几日。着实着急。”戴明发着牢骚。 “是啊,不能耽搁了,万岁爷着急起来。吃不了都兜着走。” 众人就要赶路,走了一会儿,却见一树下躺着一汉子。只见那汉子身着道袍,头戴凉帽,手执着甩子赶着苍蝇,不过甩子都快秃了。树边还拴着一头毛驴。 虽然是官道,但是荒郊野岭的,冒出来这么一个道士,众人心中还是颇为警惕。 “听说这里是张天师的道宫所在之处,”小旗小声嘀咕道,“会不会是龙虎山上的道士?” 杨三闻言不语,却是赶马上前,双手抱拳问道:“敢问道长,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道长把凉帽扔在一边,笑道:“这位军爷,你们这是拿我开玩笑,常年在外奔波的,不会看时辰?” “哈哈哈.......道长好会开玩笑,问问不行吗?” “当然行,瞧这日头,约摸着还有半个时辰就要落山了。” “听口音,您是北直隶的那边的?”那小旗却插嘴问道。 “是,鄙人正是北直隶人。” 杨三看了一眼小旗接着问道:“道长怎么来到这里了?” “求道,炼丹。” “不知道长道号是甚,在哪里求道?” “哈哈.....我是跟着雪崖先生在龙虎山上清宫求道,出家前我也是一个举人,京里人们喊我六爷,师傅于是就给我起个道号:六峰。来到此处已经两年有余了,奉师傅命在这里采药。只是天热,在这里休息片刻。” “失敬失敬。”众人闻言这还是有功名在身的道士,心中更是尊敬了起来。 “不敢、不敢。” 第249章 元节 六峰道长笑道:“前面约莫二十里远就是我们修行之地,你们可以在那里落脚。” “多谢,多谢。”杨三再次客气道,“能否劳烦道长随我们一同前往?” “好,这有什么。”六峰道说着就解开牵绳,骑上毛驴。“我骑的毛驴,你们骑的是马,我怕耽误了你们。” “无妨,还是有劳道长了。” “唉,这有什么。” 六峰便骑着毛驴在前面走着。杨三、戴明相互对视一眼便跟了上去。 “听着军爷的口音不是北方的吧。” “呵呵.....我们是福建的。”杨三笑道,“道爷好耳力。” “哦?少见。” “怎么了?” “锦衣卫一般很少用南方的,特别是福建的。” “哈哈.....道爷说的真对。”杨三很是欣赏这个道士,于是问道:“道爷年龄也不小了,为何做了道士?” “求长生。” “不懂。” “唉,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年少丧了父母,自己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置办了产业,娶妻生子,只是进士就再难登第,人嘛,这辈子总要追求点什么,于是就想着炼丹,求个长生。” “道长信吗?” “不信。” “这就奇了,不信为何还去求?” “我不信是因为从古到今有几人能长生了?没有,饶是秦皇汉武都没有,我只是讨厌俗物,所以找个清静的地界来。” “改日我辞了这差事,也来追随道长。” “哈哈哈.......我们小庙,装不下大神。你们是天子亲军,不为天子效劳,怎么能跳出这三界外?” 众人一边聊,一边走,很快走到一处道观。青松虬曲,翠柏阴森。门悬敕额金书,户列灵符玉篆。 可不正是这道教祖庭,大上清宫。 只是这六峰道士不领众人入了这宫里,而是接着往前走,来到了别观,门前挂着牌匾----达观院。 于是六峰领着杨三、戴明先进了院内,众人在外等候。 从偏门进了这达观院内,穿过穿廊,走至一处偏房,正是他们师徒二人的修道场所。 “师傅。”六峰不曾敲门,只是在门外喊道。 “你回来了?” “是。” “你偷懒,回来就算了,为何还领着外人?” 杨三戴明闻言心中大惊,二人可并未出声。 “师傅,他们是官差。”六峰还是恭敬地回复道,他对此似乎习以为常。 “官差自有馆驿住,为何扰我清净处?” 杨三、戴明相互对视一眼,杨三笑道:“师傅,我们是顺路,六峰道长见我们一行人走至这里,见我们再往前不便,故而邀请我们休息一晚,明日边走。决不打扰。” 话音刚落门便大开了,只见一身着青衫道袍,束着逍遥巾,青发些许银丝白发,约莫着有五十岁,但是瞧着精神抖擞。此人正是六峰口中雪崖先生。 杨三、戴明本是福建在外闯荡的人,很是信道,见着老者慨然有神仙之姿,慌的就要跪下行礼。 却见老者左右两手托着两人臂膀,二人竟不能再跪下,心中更是大骇,这老神仙力气不小。 雪崖笑道:“你们是天子身边人,怎么能朝老朽下跪?” 杨三笑道:“我还以为是见了神仙了。” 戴明也笑道:“可不是,以为您是天上神仙下凡,我就不自觉的跪了起来。” 雪崖笑道:“什么老神仙,不过一个老头儿罢了。” 杨三躬身抱拳道:“我们唐突至此,请老神仙恕罪。” “算了、算了,是福不是祸,福祸都躲不过,我们该有此遇。”雪崖抚须笑道。 “这是怎么说?老神仙早算到我们会来吗?” “前几年,宁藩就找过我,我图个清静,就躲了过去,只是算了个大概,这两年就要进京,只是没想到是你们来,而且还来这么快。” “我在老神仙面前不敢撒谎,我们是有公事,非为老神仙啊。” “哈哈哈.......迟则三五日,快则一两日,我们就要一同进京。” “嗯?” 六峰也问道:“师傅,这是真的么?” 雪崖笑道:“唉,天数有变。” 杨三、戴明二人内心更生疑惧,这老神仙算准了他们会来这里吗? 雪崖笑道:“六峰,去领着贵客休息片刻吧,外面的囚徒就安顿在外吧,不要扰了清静。” “是。” 杨三、戴明二人便又行礼道:“多谢老神仙。” 众人用过了膳食,便决定休息一夜。杨三、戴明确实心里一直在嘀咕,为了以防万一,要一众人马先押着这八个俘虏向前走,走到馆驿再说,于是一众人便领命接着前行,片刻不敢耽误。而杨三、戴明二人却留宿在此,看看情况。竟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相继决定明日一早便离开此地。 早上起床后,二人见一夜无事,心中大安,同时也纠结着要不要告别。但是念及昨日言论透着古怪,二人也不敢久留,于是就从一角门出去,不辞而别,待走至路上接着往前走时,有一锦衣卫小旗骑马快速而至。身后还跟着一年轻的小伙子。 二人见此心中很是纳闷,那小旗上前一步道:“二位百户老爷,江西镇守太监那边来人了。” 二人闻言心中同时咯噔一下。 却见那小伙子行至跟前笑道:“巧了,你们是张大珰举荐过的现任锦衣卫百户的杨三、戴明吧。” 二人赶忙行礼。 那小伙子却在马上赶忙侧身,笑道:“我是御用房镇江西太监马有常,奉司礼监陈大珰的令,前来请雪崖先生进京。” “什么事?”戴明赶忙问道。 “我不说,你不要问。” 杨三忙道:“您不要误会。”于是上前将昨日对话交代了出来。 马有常笑道:“真是神了。”说完就下了马径直走到了门前。 这时,门却开了,只见为首者正是雪崖先生,身后跟着六峰道士。雪崖先生却笑道:“二人钦差何故不辞而别?”接着对着那太监道:“达观院邵元节见过天使。”说完便要向马有昌行礼。 马有昌赶忙托着邵元节的臂膀道:“不敢、不敢,此番相邀乃是密令,请老神仙进京一趟。” 第250章 套话 “时至今日,竟然依旧查不出病因吗?”杨廷和眉头紧蹙,手中紧紧握着那张药方,看向眼前的一众太医,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与质问。 面对杨廷和的责问,众太医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轻易答话。过了片刻,终于有一人硬着头皮说道:“阁老息怒,陛下的脉象平稳,我们该用的法子都已经用上了,针扎了,药也服下了,但病情却毫无起色,实下官之所能!” 听到这番解释,杨廷和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药方扔到地上,呵斥道:“哼!就只会开这些温补的药来敷衍了事?难道就想这样蒙混过关不成?” 这时,站在一旁的陈敬赶忙捡起地上的药方,仔仔细细地查看起来。只见他边看边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看这药方确实不妥当,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山药、麻黄、桂枝之类的药材,这分明就是个通阳的方子嘛!难不成陛下是阴阳两虚之症?” 然而,对于陈敬的质疑,一众太医们只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谁也不敢贸然接话。 说来这皇帝的病症已有一月有余,起初嗜睡,后来就是低烧,尤其是每到夜晚时分,更是入睡前必会发烧。 而且,皇帝的胃口也大不如前,短短一月,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面色也变得苍白憔悴,不复往日的神采。 “唉....”杨廷和叹口气道:“你们退下吧。”众人闻言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外面一众人忧心忡忡,而在里间,朱厚照却在和朱载坖谈笑风生。 “怎么样?如今课业少了许多,是不是很开心?”朱厚照笑着问道。 “开心。”朱载坖不假思索的脱口答道。 而侍立左右的刘全忠、张大顺则是低耸着脑袋老老实实的跟两个木头一样伫在那里。 “不过,开心归开心,爹还是要赶紧好起来。” “我躺在这里不好吗?” “不好。” “爹生病了。这不好。” “呵呵......人哪有不生病的。” “儿子觉着还是读书简单。” “为什么?” “因为读书儿子有不懂的可以问,下面的那些大臣说的话,儿子不懂得,不能问。” “为什么不能问?” “因为问了他们会小瞧我。” “你不问他们也小瞧你。” “这是为何?” “你太小了。” “是不是就是严师傅说的主君年龄小,却无法操持权柄,只能依赖身边亲近之人,而过分依赖身边亲近之人,就会造成之外的大臣心怀忧虑。” “对,是这个理儿。” “可儿子坐在那里主持会议,并未觉得有何啊,有没有儿子在那里,他们都会朝着国政方向走下去。” “不一定,会议只是正常的流程,但是至于决议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就要君主去把控了。” “爹,我不懂。” “没事,以后会懂的。” “爹,儿子听说您和娘争吵是因为我......” “哪有的事?夫妻之间争吵是正常的,你不要多想。你不是一直想玩那个火铳,我拿出来让你玩玩?” “我今天不想玩。” 朱厚照眼珠子一转又说道:“这样吧,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佛郎机人长什么样子吗?改日我召见佛郎机使节让你来见见如何?” 朱载坖闻言眼睛一亮,问道:“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朱载坖闻言顿时从凳子上起来,蹦到朱厚照的面前笑道:“爹,佛郎机人是不是长得像猴子?” “胡扯,他们是人,只是肤色、风俗不同。怎么会像猴子?” “哦,他们很厉害吗?” “不知道。” “他们如果厉害那为什么会被我们打败,如果不厉害又怎么会打败别的国家?” “你懂的倒挺多。” 这时张大顺进来道:“主子爷,礼部尚书王瓒请求觐见。” “传。” “爹,我先回去。” “你别走,你躲个什么?留这里听听。” 一会儿王瓒进来便行礼道:“臣拜见皇帝陛下,荣王殿下。恭请陛下圣安,荣王万福。” “免礼了,刘全忠,给王尚书搬个凳来。” 王瓒谢了恩,方才坐下。 朱载坖则坐在皇帝身边,王瓒心中见此,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激动之情。 “什么事?”朱厚照问道。 王瓒收了思绪,答道:“启奏陛下,前日宋素卿已经被押送进京,关在了诏狱,锦衣卫衙门知会礼部说:‘此乃钦犯,原有圣旨教礼部交涉,故询问礼部是否遣人审问,何时审问,锦衣卫要旁听,东厂也要旁听,合该三衙一同拟定单子。’故而臣来请旨,主审官何人,旁审官何人。好教各部知晓。” “荣哥儿,你觉着呢?” 王瓒闻言心中生了疑虑:七岁孩童如何建议?陛下也忒儿戏了。 朱载坖笑着道:“儿臣觉着如律令即可。” 朱厚照笑笑道:“原不该问你。”又看向王瓒问道:“你觉着礼部谁可去主审?” 王瓒于是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此次审问,主乃交涉,使日本国承认错误赔偿,不如差侍郎贾咏为主审官。礼科给事中章侨旁审,锦衣卫衙门、东厂如律坐堂旁听。”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接着问道:“你为何属意贾咏?” “此人中直,不偏不倚让他去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不会说什么,日后省去许多麻烦。” 朱厚照笑道:“那就如卿所奏,你回头写个本子上来,朕批了就行。” “臣遵旨。” 朱厚照又道:“日本国主暗弱无能,不能挟制诸侯,朕觉着无论审问是何结果都不如意,原本给予该国勘合如何落入大内氏之手,宋素卿必须回答明白,细川氏在日本国处于什么地位也要说清楚。还有宋素卿其家族皆在大明,如果还念及亲族,宋素卿是否愿为大明效力?” 王瓒文言道:“启奏陛下,如此审讯恐不合规矩,毕竟此事乃因细川氏所起,这般询问,明摆着是要放了宋素卿一马,必然朝野哗然。而且宋素卿是被其叔父卖于日本国,以华从夷,怎么会顾及亲族?一旦归国,如鱼入大海,又怎么能被我们钳制?” “朕不是说了么,日本国主暗弱无能,不能挟制诸侯,朕看日本如今如春秋战国一般,此次询问一旦证实,朕不相信日本国上下和和睦睦,牢不可破,该国若不给说法,朕不能行合纵连横故事耶?” 王瓒闻言心中如何不明白皇帝想干嘛,此次入宫目的达到了,心中原本猜测果然没错。于是道:“臣遵旨。” 朱厚照一愣,心中骂道:“妈的,套我的话!” 第251章 识人 待王瓒离开之后,朱厚照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转头看向身旁的朱载坖,缓缓开口说道:“瞧瞧,这可是堂堂两榜进士、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哪里是什么实诚人?心眼子可真不是一般得多!” 朱载坖听闻此言,不禁扭过头来,眨巴着那双明亮而好奇的眼睛,疑惑地问道:“儿子愚钝,实在看不出父皇和王瓒之间的这次召对有何不妥之处呀?” 朱厚照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朱载坖的头顶,语重心长地道:“你有所不知。他此番进宫,表面上说是前来请旨办事,但实际上却是借机想要窥探我心中真正的想法。” 朱载坖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接着问道:“既然父皇您不想让他知道您的心思,为何不干脆闭口不言,直接不跟他说?这样岂不是一了百了?” 朱厚照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若是不说,他便无从知晓该如何行事,只能凭借自己的猜测去揣摩圣意。可一旦猜错了,朕自然会心生不满;但即便他侥幸猜对了,其中所耗费的精力和时间也是极大的,这一来一回徒增嫌隙。” 朱载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追问道:“那这么说来,爹爹您方才所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故意讲给王瓒听的不成?” 朱厚照脸一红答道:“这是自然。” 这时张大顺再次进来禀告道:“主子爷,管理军器局太监吕通求见。” “让他进来。” 这时一老太监进来便跪下道:“奴婢恭请主子爷爷圣安,荣王万福。” “起来吧。”朱厚照平静地说道,“什么事?” 吕通道:“主子爷爷,奴婢是特来请旨的,原兵部题准留用军匠两千九百余人,如今只有一百九十一人承担差役,奴婢担心军工制作难以完成,军事器械就会缺乏。乞求主子爷命在京各卫尽快补充。但无籍之徒,容易四处流散,现在应该适当裁减虚报的人数,按照姓名来核查实际情况。” 朱厚照沉思片刻道:“广东张永已经来信了,杨三、戴明押送佛郎机人进京。杨三、戴明二人不日就要进京,到时候他们卸了差事,让他们帮你去挑选。” 吕通笑道:“这恐怕会误了秋防。” “现在挑选人员来的及吗?” “时间紧迫。” “你这老狗!竟敢如此大胆地诓骗朕!如今这军器局居然只剩下区区一百九十一人,难道是到了今日才变成这般模样吗?朕念及旧情,特意给你留些颜面,不想你竟不知好歹,不仅不知悔改,反倒还敢一个劲儿地催促朕下旨给各个卫所。莫不是觉得如今在京城操练已然有所成效,需要补充大量军器之时,你因拿不出足够数量而害怕被朕责罚,所以妄图以此来蒙混过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当真以为朕近日身体抱恙,就能让你轻易得逞不成?”说罢,皇帝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张大顺,厉声道:“快去把陈敬给朕叫来!” 张大顺见状,哪里还敢有半分迟疑,赶忙应诺一声,急匆匆地转身出门去传唤陈敬。不多时,只见陈敬快步走进里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请主子爷吩咐。” 朱厚照冷哼一声,满脸怒容道:“这等狗奴才,你立刻将他带往慎行司严加审讯,务必要彻查清楚他是否存在贪墨、欺瞒朕之事。若有丝毫隐瞒,定不轻饶!” 陈敬闻言,连忙恭敬答道:“是。奴婢谨遵圣旨。”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走到吕通身旁:“吕太监,请您跟我走吧。” 吕通闻言早就浑身打摆子了,身体不听使唤,只是哭着道:“请万岁爷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陈敬微微皱眉,便又招呼两名内侍进来,这才把他架了出去。 朱厚照接着对陈敬道:“军器局恐怕不能用了。” 陈敬道:“不如奴婢挑选可靠的人把人都给换了?” 朱厚照却道:“谁去管?” 陈敬低着头道:“这得主子爷去安排,奴婢不敢多嘴。” “那就先等等。” “奴婢遵旨。”说完,陈敬便行礼退了出去。 朱载坖再次问道:“父皇,您一下就看出这吕通欺骗您,怎么不开始就把他给拿下?” 朱厚照估计有些累靠在垫子上道:“刚刚只是试探他,见他说时间紧迫,可知此人不知道贪了多少。” “爹真厉害。” “所以你要多学,多看,多听,多问,慢慢你就知道了。” “哦。” “我累了,让我歇歇。” “爹,您没事吧。”说完朱载坖将小手放在朱厚照额头,摸了一会儿,又将自己的头抵在朱厚照的头上道:“您的头又热了。我去叫太医。” “无妨,让刘全忠去叫。”接着朱厚照对着张大顺道:“你去带荣哥儿去文华殿,一会儿内阁该叫他了。前几日浙江定海等卫上奏说:空中有声如雷,风雨骤作,地大震,城墙和城墙上的矮墙全部被摧毁,山东的胶州、昌邑、高密、潍县、蓬莱、福山、黄县发生大水灾。估计要咱们荣哥儿给他们拿主意嘞。” 朱载坖下了榻道:“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爹你教教我。” 朱厚照笑道:“你不知道,他们知道,朝廷有规矩,大明有律法,祖宗针对此类情况有诏书,按照既定的律令办就行。无非是多蠲免钱粮、拨给救灾钱粮。” “爹,您拨给的钱粮会不会被贪了?” “好小子,想到这点就不错了,记着用人不疑。” “哦。” 这时一小太监道:“主子爷,内阁请荣王殿下移驾文渊阁议事。” 朱厚照却道:“回去告诉内阁,荣王去文华殿。”接着对帘外喊道:“梁规。” 只见进来一十几岁的小太监进来跪下道:“万岁爷,您吩咐。” “去,领着荣哥儿去文华殿。” “奴婢遵旨。” 朱载坖便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去了文华殿。 朱厚照看着一时空空的暖阁,心中骂道:“我看看你们能贪多少!” 第252章 中元(1) 司礼监太监陈敬以提督御药局太监之名令各镇守太监寻觅各地僧侣、道士以及游医预备车马送至宫里,一方面是为皇帝祈福,另一方面是安排他们为皇帝治病。 一时间,皇宫之中热闹非凡。众多僧侣云集于此,他们身着袈裟,手持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整日诵经念佛之声不绝于耳。那庄严而悠扬的梵音回荡在宫殿的每个角落,不知道的还以紫金城盖了一座庙宇。 与此同时,一群道士也纷纷应召而来。他们身着道袍,头戴道冠,手执法器,开始举行盛大的斋醮仪式。香烛袅袅,烟雾缭绕,法坛之上,道士们或舞剑弄符,或步罡踏斗,施展着各种神奇的法术,祈求上苍保佑皇帝龙体安康,国运昌盛。 内阁、六部、都察院、科道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杨廷和、王琼在乾清宫内劝告皇帝,遣散众人,只留一二德道高僧或者道士就行,怎么能在宫中诵经念佛、斋醮。 而且游医虽然会瞧病,但是毕竟不知道其底细,如何能将圣体金身交付这些人? 朱厚照开始时还虚心接受,后来连见也不见了,如今反复的低烧已经一月有余,朱厚照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得癌症了。 为了寻求心理安慰,同时也就是想快点治好,就默许了陈敬的做法。 而江西送到宫里来的正是邵元节,其徒弟六峰道士留在家里看家了。 邵元节进了宫里后,竟然是陈敬亲自接待,原来陈敬通过江西太监知道,这邵元节的大名早就在江西一带广为流传了宁王早饭前三番五次遣人请他出山,邵元节不堪其扰就躲了出去。 陈敬通过信上信息想必这邵元节是个有本领的道士,这才亲自接见。 陈敬仔细打量着邵元节,瞧着面前约摸着五十岁左右道长,身形如鹤,飘飘然若神仙之姿。心中不禁感慨起来,陈敬竟先一步走上前去笑道:“敢问尊驾某非就是江西龙虎山邵元节真人吗?” 邵元节笑道:“不敢不敢,贫道正是邵元节。” “我是司礼监太监陈敬。”陈敬笑道,“闻名不如见面。有劳道长亲来。” 邵元节也很是谦恭,笑道:“小道见过陈老爷,朝廷有召,不敢不从。” 陈敬道:“是这样,圣体违和盖有一月有余,宫里太医束手无策,正巧陛下初有令,寻天下名医补充太医院,结果来的名医许多,瞧了病,开了方子,陛下膳食几乎都成了药了,仍不见好转,所以我僭越作主,令各地镇守太监,寻访得道的高僧,或者道士,请送到京里安顿,为万岁祈福,已期皇躬康豫。江西镇守太监说道长是龙虎山有名的神仙道长,所以使道长劳驾至此,为万岁爷祈福” 邵元节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并非在下信口胡诌啊!我一直都听闻‘术业有专攻’这个道理。就拿现在来说吧,这斋醮和诵经祈福之法已然行不通了,而那些声名远扬的名医们对此也是束手无策。至于天子的事情嘛,恐怕不是小道就能够轻易窥视和揣测的。” 陈敬听后,心中不禁微微叹息一声,但他的态度依旧十分恳切,连忙说道:“倒也不是我故意为难道长您呐,只是觉得不妨在宫中举办一场斋醮仪式试试看呢?毕竟宫内各种所需的礼器以及相关物品都是一应俱全的。” 邵元节听到这话,却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笑着解释道:“可能是我之前没有表达明白,以至于让陈老爷产生了误解。其实,天子的情况并非生病那么简单。不知是否可以准许在下亲自为陛下请脉问安?” “什么?道长您竟然还懂得看病?”陈敬一听此言,顿时满脸惊愕之色,忍不住脱口而出。只见邵元节依然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回应道:“这山、医、命、相、卜五项技艺,总得要掌握其中一项才行吧。” 陈敬总觉着不安,因为让道士去瞧病,万一有个好歹,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邵元节见陈敬纠结,于是道:“不是小道夸大,我担心陛下非病非疾,乃是小人作祟。” “嗯?您再说清楚些,什么是小人作祟?” “恕小道不能多言。” 陈敬闻言心中有些急,有些气。急的是话说了一半便不说了,怎么不急死人?气的是这老道士竟然还对自己留着一手,高啊! 但是瞧着四周的人员,陈敬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拒绝了他,那么万一传到皇后或者太后的耳朵里,自己的小名铁定不保。 于是陈敬笑笑道:“那就有老道长随我进宫了。” 于是奇怪的一幕的便出现了,宫里司礼监太监陈敬,陈太监带着一道士,穿过重重宫禁把道士领到了乾清宫。 宫门守卫见此也不阻拦,但是有眼力劲的人早就一溜烟去报告夏臣去了。 乾清宫当值张溶见此笑道:“陈大珰。”看到身后的道士,微微皱眉将陈敬拉到一边小声询问道:“这不合规矩吧?” “我也知道不合规矩,但是你也瞧见了,什么招都用上了,就是不见效。我也是没办法了。” “这些日子,宫里天天诵经声不断,外面早就议论纷纷了,我听说内阁三番五次请求荣王处置你,荣王虽小,但是置之不理,你今日领着一个野道士进宫来,被荣王知道,你还要命吗?” 陈敬闻言顿时大惊,小声骂道:“我与内阁无冤无仇,为何要置我死地?”接着便是一跺脚道:“这道士说的邪乎,还是让他瞧瞧,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大不了反正都是一死,且看看吧。” 张溶却摇摇头笑道:“那不行。” “为什么?” “我不能担着责任?万一有个好歹,我家就完了。” “你.......”陈敬知道自己命令不了他,但是这时候的他已经没了退了路了,低三下四道:“求您通融。” 天可怜见,堂堂司礼监太监陈敬竟然低三下四的求自己,张溶一时觉着有些滑稽。 第253章 中元(2) 张溶心中暗骂道:“妈的,这时候也不能得罪他啊,万一他没倒,到时候不就栽了?” 陈敬却突然回身将邵元节一把手拉过来推到张溶面前道:“实话告诉你,陛下一日曾言江西的贡桔吃着不错,这道长也是江西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且事关陛下圣体金身,你在这里阻拦我,万一陛下出个差池,你们英国公家能担待的起吗?” 张溶心中暗自咒骂道:“狗宦官,怎么又成我家的事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邵元节,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了陈敬,此时的他内心十分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邵元节倒是显得气定神闲,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贵不可言。”然而,陈敬和张溶听后却是满脸疑惑,完全不明白邵元节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邵元节见两人不明所以,便进一步解释道:“日后你的功勋不在其祖之下。” 听到这话,张溶忍不住轻笑一声,略带嘲讽地回应道:“道长莫要哄我,我不会让你进宫。” 站在一旁的陈敬听闻此言,心中对张溶的反感愈发强烈,但此刻他也是左右为难,不知该怎样处理才好。正在这时,夏助突然出现了。 张溶见状,赶忙迎上前去,先是小心翼翼地将夏助拉到一旁,然后压低声音,快速而详细地向他讲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夏助听完之后,不禁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夏助迈步走到众人面前,拱手说道:“此次真是有劳陈大珰和这位道长了。”陈敬万万没有想到夏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由得愣在了当场。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连忙抱拳回礼道:“多谢夏领班。”紧接着,他便带着邵元节朝着乾清宫走去。 张溶见到眼前这一幕,眉头微皱,毫不犹豫地向前迈进一步道:“你也忒大胆了!” 然而,夏助听到他的质问后,并未在意,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你有所不知,如果陛下有朝一日龙驭宾天,那我夏家必然也会随之覆灭。” 张溶听闻此言,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回应道:“可是据太医院传来的消息,陛下的脉象并无大碍,只是暂时无法查出具体病因罢了。” 夏助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张溶所说,但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没错,虽然目前陛下脉象正常,但长时间找不到病因,陛下难免会心生厌烦和恼怒之情。到那时,我夏家恐怕依然难逃厄运。” 张溶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再次开口劝说道:“即便如此,你这样冒险行事也是不妥当的啊。” “如今我夏家已然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唯有放手一搏才有一线生机。”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张溶,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心中暗自思忖起来:“你们家铁打的爵位在那里放着,我们有什么?你不就是等我过来处理的吗?充当什么好人。” 陈敬先进了暖阁里,见皇帝半躺着,刚刚喝下一大碗药,将碗递给刘全忠。便跪了下去道:“奴婢请爷爷的安。” “什么事?起来说。”皇帝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陈敬谢恩起身后道:“主子爷,奴婢见这些日子,您的圣体一直未康愈,心中焦急,正巧江西太监举荐道士,说这个道士本领极大,所以奴婢擅自做主,请了他进宫来了。给您诊治一番。”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怀疑之色:“哦?这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他能行?” 陈敬闻言便道:“万岁爷,总归要试试,奴婢....奴婢瞧你这样,心中.......” 朱厚照听到陈敬哭声都带出来了,连忙制止道:“好了,好了,你打住吧,我还没死呢。让他进来吧。”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随口问道:“他叫什么?” 陈敬连忙道:“他是江西龙虎山道士,姓邵,叫元节。” 听到这个名字,朱厚照不禁轻咦一声“嗯?邵元节?” 陈敬轻声问道:“主子爷您听过他?” 朱厚照却摇摇头:“没。让他进来吧。” “是。”陈敬便起身出去传邵元节进了来。 邵元节进来后便下跪行礼道:“贫道邵元节拜见皇帝陛下,恭请圣安。” 朱厚照道了一句平身,见邵元节起身后,那范儿,瞧着就是有本领的人。于是笑问道:“你会瞧病?” 邵元节答道:“小道略懂一点医术。” “那你进前来,瞧瞧我怎么了。” 邵元节忙道了一声领旨,趋步向前,接着道了一句恕罪,便为皇帝诊脉,又直愣愣的盯着朱厚照看了半天。接着道:“陛下无碍。” 陈敬闻言道:“别胡说,那额头为什么会反复发热?” 邵元节笑道:“招惹了古怪。” 陈敬闻言汗毛炸起,立刻道:“胡扯。” 朱厚照心中也纳闷道:“真的么?” 邵元节却胸有成竹道:“千真万确。” 朱厚照闻言却不以为然:开什么玩笑,自己原本以为是寿命将至,自己为这身体多延续了两年多寿命,该还回去了,你这老道士却说什么自己招惹了古怪, 陈敬闻言却脱口而出道:“厌胜?”陈敬确信皇帝中了厌胜之术。 朱厚照闻言心中却道:“陈敬胡扯个什么,这厌胜之术,不就是汉朝的巫蛊?再说自己没得罪谁啊?” 邵元节接着道:“若陛下不信,可取陛下常穿之衣,叫我作法,陛下今晚必然不会发热。” 陈敬不敢再说话了,偷瞄着皇帝。 而朱厚照沉思片刻道:“刘全忠,去将我昨日穿的衣服取来,交给邵道士。” 等刘全忠双手托着皇帝的那件道袍来时,邵元节直接双手张开衣服,快速走至殿外,喊道:“归来,归来。千里魂灵在,急急入窍来。”边喊将那衣服地一张一闭,然后挟于腋下,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道符,却见那符在他手中忽然燃了起来,被他抛在了空中,化为灰烬,接着走至殿内又喊道:“归来,归来。千里魂灵在,急急入窍来。”将衣服还给刘全忠。 接着又走至朱厚照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又有一道符,将符贴在朱厚照身边的柜子上,接着念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窍未临;今差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吾今差你着意搜寻,收魂附体,助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受命送魂来。敕奉太上老君律令。” 待一切完毕后,撩起道袍道跪下道:“请陛下恕小民大不敬之罪。” “你真有趣,为何不先请罪?” “小民救主心切,故而先施法,再请罪。” 陈敬、刘全忠闻言更是侧目,天啊,这是方外之人?这马屁拍的。 朱厚照只是淡淡笑道:“想不到我这个凡人,能让你这方外修道之士说着这等谄媚之语来。” 却见邵元节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万岁,一山不容二虎,一身又怎承二魂?” 朱厚照闻言本来淡定的心忽然之间揪了一下,顿时汗毛炸起,心脏狂跳。急忙坐起身来直盯盯的看着邵元节。 邵元节却伏地不起道:“日后君是君,臣是臣,亡魂升天,不住凡尘,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陈敬和刘全忠闻言也慌的跪下道:“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厚照此刻压制着那颗躁动的心,声音有些发颤:“这是做甚?” 邵元节却仍是跪着不起道:“陛下,今日是中元节,您心神弱,方有此劫。” 朱厚照却看了一眼跪着的陈敬和刘全忠道:“你们先退下。”待二人都退下后,便说起来吧,又道:“可是我早就病了啊。” 邵元节起身后却笑道:“万岁,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无上大道太过高深,此非贫道所能窥视了。” 朱厚照仔细品味着这些话,于是笑道:“知道了。” 第254章 不能这样 果然经过邵元节作法,皇帝症状忽然好转,当夜皇帝的宵夜破天荒的食用起红焖羊排、小酥肉等一般不喜的油腻食物。 隔日皇帝降旨:龙虎山道士邵元节医术高超,赐金花五、银花五、钞五百、锦十匹、缎十匹。陈敬举荐有功,增禄米十石,钞一百,留京中待诏。 至此,皇帝的身体不适终于暂告一个段落,宫廷内外都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朝堂之上风云骤起。 群臣们像是约好了一般,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前庆阳伯夏臣。一时间,弹劾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而就在此时,那曾经一度流传甚广的“儒不教,臣不臣,动国本,娘家人”的谣言又再度被人翻出,成为众人热议的焦点话题。 面对群臣对夏臣的指责,皇帝解释道:“已经作出处罚,不再计较。”但显然并未能平息众怒。 有大臣上书言:“天子宠溺其不法,日后反为祸事。”字里行间皆是对皇帝的担忧和劝谏之意。颇具有群臣对皇帝处理这事的担忧。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皇帝对此不发一语,留中不报。这种态度使得朝中局势愈发扑朔迷离起来,众人皆猜不透皇帝心中究竟作何打算…… 但是弹劾之事却降了下来,因为宋素卿一案,按照宋素卿的供状,原来这日本国如同春秋战国一般,诸侯早就各自为政了。 群臣闻言冒头纷纷指向日本。要求朝廷将宋素卿枭首示众,毕竟此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虽然人是大内氏所杀,但是却因细川氏所起。 皇帝为此特意召开御前会议。召张仑、杨廷和、王琼、蒋冕、毛纪、王瓒、郭勋入乾清宫东暖阁议事。 “大宗伯,你有何计较?”朱厚照盘坐在榻上啊,手持一串念珠问道。 王瓒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宋苏卿此人不能杀。留着他让他回国,告知其主,就说:大明有意惩治元凶,请细川氏配合,共同捉贼。同时陛下降旨训斥日本国王,令其将大内氏元凶送至大明,元凶必除。” 朱厚照沉思片刻问道:“若其人返回日本国后,不予配合,怎么办?” 王瓒看了一眼郭勋,郭勋见此顿觉不好,果然王瓒道:“臣建议锦衣卫差官人马五百,护送宋素卿回国。” 杨廷和看着他们君臣一言一合就像敲定此事,于是上前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日本国与大明隔着大海,多有不便,臣恐锦衣卫差人去,万一不详,岂不有损天朝威严?” 朱厚照却一脸不忿道:“有什么?他们耀武扬威杀人而去,朕岂能善罢甘休!” 毛纪道:“启奏陛下,日本所求者,朝贡也。陛下罢宁波市舶司,岂不从跟上断绝?” 此时张仑却摆摆手道:“这不行,广州那边也要因佛郎机而罢掉吗?如果日本国不愿交出元凶也行。” 杨廷和、毛纪、蒋冕等人看着张仑,心中颇为纳闷:不交元凶,那我们的人去干什么? 朱厚照笑着问道:“英国公有何计较?” 张仑道:“启奏陛下,臣近日一直思考,佛郎机人所占我土地目的是为何?臣想恐非如北之鞑虏,而是为了其他。臣觉着朝廷不如也学着佛郎机人,占得一处土地,用以监视其国。名头嘛。就打着尊王的旗号。” 王琼却道:“只是如此这般,朝廷和佛郎机人有何区别?” 朱厚照闻言道:“哪里有那么严重?太祖时设东胜诸卫不就是用以监视鞑虏?”说完看向郭勋道:“武定侯呢?” 郭勋闻言道:“启奏陛下,臣觉着大宗伯的建议还算妥当,只是如果上岸,臣恐这五百人马就泥牛入海,无影无踪了。” 朱厚照笑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暂行搁置吧,礼部先差人持国书训斥日本国王,同时密会细川氏。宋素卿先关在国内。” 王瓒闻言道:“臣遵旨。” 朱厚照接着道:“那八个佛郎机人如今关在诏狱,佛郎机使臣就没有什么动静吗?” 王瓒道:“有,他屡次至礼部请求入宫求见陛下,当时陛下圣躬违和,都被臣挡了回去。” “不用拦着他了,他如果再请求,就让他入宫来,朕与他聊聊。” 毛纪闻言道:“陛下何至于以天子身份见这个蛮夷?臣觉着今年春陛下见了他才会圣躬不豫。” 朱厚照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仍笑道:“毛先生说的是,此事就全权委托大宗伯交涉。” 朱厚照心想,我也就那么顺嘴一说,先让王瓒打打头阵也好。 王瓒闻言道:“启奏陛下,臣前去交涉甚为妥当,只是不知圣意如何?” 朱厚照道:“很简单,归还满剌加城就行。” “若他们执意不还呢?” “大明朝现在不缺船,不缺铳,怕什么?” “臣遵旨。”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广东一战总督张嵿、海道汪鋐、司礼监张永皆有功,何不趁士气正旺,一举而定,驱逐佛郎机人?反而要海外孤城满剌加?” 张仑闻言心中暗道:“这是要旁敲侧击让陛下放弃满剌加城啊。” 朱厚照却道:“兵部、五军府的议案我仔细阅览过了。以目前朝廷之实力而言,想要一举将这些佛郎机人完全击溃,恐怕并非易事。正因如此,我才下令让礼部对此事展开商议,以期能找到一个更为妥善的解决办法。” 杨廷和闻言再次劝道:“启奏陛下,广东因佛郎机事,自正德十六年开始,耗费国帑无数,伏望陛下早早结束战事。” “这是花的内帑,不是太仓银。” 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皆是面色一变,心中暗自惊讶不已。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难道皇上认为动用自己的私房钱来打仗就无需在意开支的多少吗?还是说他另有深意? 朱厚照却并未在这个话题上攀扯太多,而是道:“内阁专心庶政,不必在此事上过于费心。” 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对视一眼,齐声应道:“臣等谨遵圣谕。” 此时杨廷和、蒋冕、毛纪等人被屏蔽在军国大事之外,只能通过一些圣谕、塘报来判断皇帝和兵部、五军都督府的动作,但是这些信息却无法体现出皇帝真正的用意。 他们不是没想过介入这类事,例如让荣王主持国务会议时,就提到过关于军事上的一些想法,但都被王琼给拦了过去。 看来要找个由头给皇帝建议一下,不能这样! 第255章 胡闹 此时暖阁里内除了朱厚照,其余人等皆已退下。朱厚照仍是盘坐在御榻上,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在心中反复斟酌着接下来应当采取何种策略应对以后纷繁复杂的局势。 后宫和荣王,日本国,佛郎机人,还有隐隐约约的北方的鞑虏。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沿袭自己的旧办法-----放权。自己再牛逼,细节上也做不了太多。 正当朱厚照苦思冥想之际,就见刘全忠进来禀报:“主子爷爷,皇后娘娘来了。”刘全忠轻声细语地向朱厚照禀告着,那声音小得仿佛生怕惊起一片尘埃,扰了皇帝此刻难得的清静。 朱厚照微微一愣,道:“还通报什么,快快让皇后进来便是!”得到皇帝旨意后的刘全忠赶忙应诺一声,然后一路小跑着出了宫殿去迎接皇后。 朱厚照此刻透露出疲态,身子向后一仰,斜靠在了柔软的靠枕之上。他轻闭双眼,稍作休憩,片刻之后,忽然睁开眼睛,朝着殿外喊了一声:“张大顺。” 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忠厚的内侍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恭敬地说道:“奴婢听候爷爷吩咐。” 朱厚照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张大顺起身回话,接着开口问道:“夏臣……如今状况如何?” 张大顺稍稍犹豫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禀爷爷,近些日子以来,那夏臣精神有些萎靡不振,整天嘴里念叨着自己乃是遭人诬陷,受了天大的冤屈。” 朱厚照闻言不禁冷笑出声:“呵呵……他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是被冤枉的?真是不知所谓!” 张大顺连忙垂下头,战战兢兢地回应道:“奴婢不敢撒谎,所言句句属实啊。” 朱厚照沉默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随后摆了摆手,轻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就放了他吧。” 张大顺闻听此言,便道:“爷爷圣明!” “什么圣明不圣明,处置了他皇后怎么办?他是皇后的亲弟弟,是皇后的娘家人,处置了他,皇后脸上挂不住,不处置他,到时候朝野又是议论纷纷,我把他爵位给了夏勋,他有什么不满?他庆阳伯的府邸如今是夏勋的了,就把他交给夏勋吧。” “听说夏勋没搬过去。” “搬不搬是他的事,他不搬自有人说他。” “是。” 这边话音刚落,皇后便掀开帘子进了暖阁里来。朱厚照见皇后也憔悴许多,心中微微一叹,面上仍是笑道:“你怎么来了?” 皇后也是笑,但是眼角明显没有往日的光彩,答道:“爷圣体康愈了,妾来看看。” 朱厚照点点头,对着张大顺道:“你去吧。” 此时张大顺方对皇后行礼。 皇后问道:“干什么去?” 张大顺看了看皇帝,见皇帝点了下头,于是对着皇后道:“回禀娘娘,送夏臣回府去。” 皇后只是淡淡道:“去吧。” 张大顺便行礼告退而去。 此刻暖阁里就剩朱厚照和皇后二人,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皇后先开口道:“瞧我,本来是看望爷的,结果自己却没了话来。” 朱厚照仔细看见皇后两眼微红,因问皇后道:“好好的哭什么?” 皇后笑道:“何尝哭,来时路上迷了眼揉的。” 朱厚照自知她是想要遮掩过了,见皇后穿着红色鞠衣,前后绣着翠圈金,但是没有缀珠宝,也不追究而问道:“你为往这里来穿的那么素,他们就不问你往哪里去的?” 皇后笑道:“是妾不愿。” 朱厚照点头,心中揣测,恐怕还是为了夏臣,又道:“来了还不坐?我刚让张大顺送夏臣回府去了,这事儿已经翻篇了,没人再说什么了,只是他爵位没了,以后怪可惜。” “什么可惜不可惜的,留着一条命,总好过一千、一万的了。”说着夏皇后便正坐在榻的另一边上。 朱厚照笑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再将爵位还给他。” “爷不要说混话了,皇帝的御旨是一天一改的不成?” “这有什么?我原仔细想了,夏臣纨绔了些,但是本性不坏,这次免了他的爵,日后有什么好差事交给他做做,立了功勋,这爵位还给他或者是另行封赏怎么都成,毕竟还是自家人。” “这是真的么?” “我骗你干什么?还有你不是心心念念要一个亲子?正巧天下名医都被司礼监请了过来,还有许多高僧、道长,回头让他们进献方子,说不定就能成了。” 夏皇后闻言一双眼睛盯着皇帝看了半天,却不说话,看了会儿却略微叹了口气。 朱厚照见此问道:“怎么了?” 夏皇后道:“刚刚爷说‘夏臣纨绔了些,但是本性不坏,这次免了他的爵,日后有什么好差事交给他做做,立了功勋,这爵位还给他或者是另行封赏怎么都成,毕竟还是自家人’夏助和夏勋也是我家兄弟,不是自家人?”说完自觉无趣,冷笑道:“天下都是陛下的,妾虽是皇后,但是仔细来也是陛下的奴婢。什么亲生子不亲生子,这大位是陛下的,妾原本就不该有那份念想。” “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些日子不也在想怎么找补,怎么今日一席话竟惹得你这般怼我?” “陛下,妾已经知错了,请陛下免去夏助、夏勋的差遣做个富家翁就好了。” 朱厚照忙笑道:“你又多心了,大明朝就皇帝的亲戚用不得?” “什么亲戚不亲戚,般配不上。” 朱厚照听闻此言后,脸色微沉,双唇紧闭,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只是默默地盘弄着手中的串珠。他低垂着眼眸,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微微一叹。她轻启朱唇:“爷怎么不言语了?是才是我冒撞冲犯了您?前面您一道旨意免去了夏臣的爵位,明儿一道旨意,他就能在法场身首异处。” 朱厚照笑道:“你说的这话,倒好像我就是那桀纣之君一般。我这是有有意维护他们仨,怎地到了你口中,怎么成了我无事找事一般。” 皇后闻言却道:“他们没这造化,妾准备让他们俩明日交辞呈,辞了差事去。” 朱厚照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胡闹!” 第256章 折中 皇后垂泪道:“妾如何胡闹了?如今这才哪到哪?一股脑的流言蜚语就出来了,今日是夏臣,明日何尝不是夏勋、夏助?” 朱厚照闻言面带愧色,叹了口气道:“何尝就是如此了?” 皇后道:“妾一个妇道人家,相夫教子乃是本分,前年陛下不豫,唬得我们娘们日日垂泪,没了主心骨,幸赖祖宗保佑,陛下圣体康愈,接着就将荣哥儿接了过来,可是陛下,您心里比谁都明白,自打荣哥儿进宫,天下就没太平过。” 朱厚照闻言不语,手中仍是盘着那手串。片刻后方说道:“你瞧瞧,这次我们冲突是我一时没有察觉,如今想来,夏臣是冤枉的,但是也是他做事不检点被钻了空子才有今日之祸。我听说他还强占了五百顷的土地?” 皇后闻言道:“已经让他退了。” 朱厚照笑道:“退了吧,省得日后有言官追究起来。” 皇后突然冷哼一声,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说道:“陛下不提那些个言官倒也罢了,一提起来妾身可真是气得不轻!每次进谏时,他们总是口口声声说什么‘风闻言事’,可对于有关夏臣的那些流言蜚语却像是聋子一般充耳不闻。若是能早些给陛下您提个醒也好啊,又何至于弄到今日这般致使内宫不和呢?” 朱厚照听到这话不禁一愣,随即便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气道:“他们啊……唉……” 皇后闻言再次垂泪道:“不是妾干涉国事,妾也有万般委屈,只能向陛下诉说了。” 朱厚照宽慰道:“难,你叫我如何做?” 就在此时,只听得帘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张大顺的声音响起:“主子爷,刑部尚书林俊有一份奏本呈上来了。” 皇后闻听此言,赶忙站起身来,匆匆擦去眼角的泪水,说道:“既然如此,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以免打扰陛下处理正事。” 朱厚照安抚道:“放宽心,无妨的。” 待到皇后退出房间后,张大顺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双手捧着那份奏本恭恭敬敬地呈递给朱厚照。 朱厚照接过奏本,迅速浏览一下后,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便对着张大顺道:“叫林俊速速进宫来。” 张大顺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皇帝那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脸色,立刻转身去传林俊。 过了会林俊偏被张大顺领进宫来,林俊行礼拜见了皇帝,朱厚照便不客气道:“卿为何告老还乡?” “启奏陛下,臣年迈,且多病,上不能辅弼圣主,下不能有益百姓,留在部中也是尸位素餐,所以这才斗胆向陛下请求辞官归隐。” 朱厚照听了这话,嘴角不屑地一撇,冷哼一声道::“卿之才干朝野有目共睹,也是有功勋的,怎么能轻易辞了我去回家?” “陛下息怒啊!微臣此举绝非出于私心。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深知自己继续留任只会给陛下增添更多烦恼和困扰。” “唉......如今你也离朕而去.....” “臣有罪,请陛下莫要伤怀。”说着林俊便下跪告罪。 朱厚照却连忙道:“不甘卿的事,是我有感而发,快起来。” 林俊闻言放缓缓起身,接着道:“谢陛下,如今圣君临朝,朝中君子甚多,臣即将告老还乡,伏望陛下能够听臣一言。” “卿且言之。” “谢陛下。”林俊整理下思绪便缓缓道:“臣闻从古至今,未有不亲近大臣而能大治天下的,我孝宗皇帝陛下,天生明睿,朝中有大臣如刘健、谢迁、李东阳、刘大夏等人,时常被孝宗宣召,幄前咨议,过了一段时间才退下,先皇于是感叹说:‘方知道军民的贫困状况。’现在像刘健、刘大夏这样的大臣还有不少。陛下宣召果如先皇一般,事事皆与台阁议当而行,大治未必不如先皇。” 朱厚照闻言笑道:“果如卿所言,朕记着了,今日卿奏本之请,我准了。” 林俊闻言忙要叩谢天恩。 朱厚照却连忙制止道:“你是先帝的老臣,自从被朝廷征召以来,遵守法令,屡献正言,朕刚有所作为,方要委任,就要固求休退,我怎么不伤感?今日再阅览卿之奏本,更见恳切忠爱。所以特从所请。”接着对张大顺道:“司礼监批红,加林俊为太子太保,给予驿站车马,令有司月给食米三石,岁拨人夫四名应用,岁时以礼存问。” 张大顺闻言便道遵旨,而林俊闻言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跪下道:“陛下,臣何德何能劳陛下如此厚恩啊。” 朱厚照笑笑道:“此卿应得,但受无妨。” 君臣之间相互寒暄一阵,林俊方行礼告退。朱厚照又令张大顺代替自己去送送,以示恩宠。 待暖阁内无人,朱厚照喊刘全忠进来道:“去,把这些贡来的东西送去荣哥儿那里去。”刘全忠闻言便领旨而去。 一时之间暖阁里便只剩朱厚照一人,念及刚才和林俊所言,心中不免腹诽:“都他妈人精,想着我可能要兴大狱,觉着水混,竟然脚底抹油。临走之前话里话外还暗示我要尊重内阁。”过会儿又叹道:“唉,到底是国家大臣,如今青丝便白发,朝廷总要给些体面的。” 念及此便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匣子,又从匣子中拿出一本子,打开仔细看了起来。看完后又放了进去。 过不多久,只见刘全忠与张大顺二人前后脚地回到朱厚照面前交差复命。朱厚照递给张大顺一张纸条,并开口吩咐道:“大顺啊,你去告知王琼,如今刑部尚书一职已然空缺了出来,我心里头中意的人选乃是童瑞。” 张大顺应声接下纸条后,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再次领旨离去。当张大顺将手中的纸条递到王琼跟前时,王琼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展开纸条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不禁皱起眉头,面露疑惑之色,嘴里喃喃自语道:“仅凭这么一张小小的纸条,就要定下一部尚书之职?这未免也太过于草率了吧……” 原来纸条所言是:卿为吏部堂官,刑部当何人? 张大顺听到王琼这番话,连忙上前一步说道:“天官老爷,您难道还真不明白万岁爷的心思吗?” 王琼抬起头看着张大顺,问道:“你知圣意是何?” “我虽伺候陛下晚,但知道如今吏、兵、礼、户四部接中旨任命,朝野非议。陛下让你提本奏请,岂不是折中之法?” “何人?” “童瑞。” 第257章 劝谏 很快王琼便奏本上呈,朱厚照御旨:升童瑞为刑部尚书。 但是不出意外,王琼的担心很快便显现了出来。 群臣闻言顿时义愤填膺,皇帝视祖宗制度,国家重器为儿戏,礼科、吏科等科道官会本上书---以灾异言疏:“陛下自正德十六年移驾回銮,革新弊政,励精图治,举止得当,宜应致祥。” “然回顾去岁迄今,灾变频发,盗贼群起,胡虏跳梁,海波不靖,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窃观陛下朝会不彰,政令淤塞,毕竟上天心怀仁爱,特示警惧。如浙江、南京、山东皆有灾,以警示陛下也。” “陛下刷新弊政,朝野拭目,相望成治。然近来举措,多与原诏书背道而驰,有司不遵,万民心痛,何以如初也。” “想陛下回銮之初,听言如流,朝请暮报。近来事涉戚宦,虽部阁执奏,科道交章,只称有旨,却不听纳。宠信官戚之家,恩泽过滥,封科频烦。” “陛下回銮,排斥法王、佛子、国师、禅师人等,禁黜左道。而今误听于禁严之地,修设斋醮,连日不止,耗蠹财用,溷渎宫庭,非崇正之为。” “陛下圣躬初愈,精力充沛,近来圣躬违和,天颜不能如旧。岂燕闲之地,违养心之道欤?此保啬不能如初也。” “今政不能如初者,政在左右,朝分内外,政令一出,公朝不知。窃惟政不可一日不在朝廷,权不可一日移于左右。古之帝王设有司以佐人君,盖为此也。” “伏望陛下详细查之,不然则内庭外朝之势隔,而信任而所偏;宦寺女谒之情亲,而听受有不察,名曰总揽,而权实移于下矣。” “祖宗之法俱在,陛下当世守之,以垂万世。” 朱厚照读完气得从榻上站起来,跺着脚道:“反了天了!” 陈敬、苏进、张大顺、刘全忠等一众宦官闻言都跪了下来。生怕皇帝的怒火发到他们身上。 朱厚照一把将那会本扔到了地上,气的气喘吁吁的道:“你们说,该怎么办?” 陈敬、苏进忙捡起奏本看了起来,就连张大顺也跟着看。但是众人看完后,都不说话,只是反复道:“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 瞧着他们匍匐在地上一个个的装死的样子,朱厚照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就这这么看着我受气而毫无办法吗?”接着眼珠子一转,对着张大顺道:“张大顺,你去喊魏彬回家来。” 苏进闻言连忙道:“主子爷爷,何必为这些小人置那么大气?主子爷爷气不过,奴婢让东厂把他们拉到宫里廷杖。只管给主子爷爷出气罢了。” 朱厚照冷哼一声道:“凭什么我作恶人?” 陈敬闻言知道了皇帝的本意,于是道:“科道衙门就是这般,内阁也管不住。” 朱厚照一愣顿时明白了陈敬话中的含意,但是却不顺着陈敬的意思,反而问道:“让内阁管?” 此时张大顺道:“主子爷爷,容奴婢禀告。” 朱厚照此刻没了脾气,坐在榻上道:“你说。” 张大顺道:“谢主子爷爷,奴婢以为,这事儿无非是几个科道听了些什么,见了些什么闹得,寻的由头,联名会本送到了宫里,哪个是主子爷爷你做出来的?他们无非是抱着致君尧舜,效仿三代故事罢了,心是好的,事却不是那样办的,再说,祖宗有制度,科道官位卑而权重,您就是让内阁管,内阁为了避嫌也不会去管。” 朱厚照问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张大顺道:“此事还要主子爷爷圣裁。” 朱厚照冷笑道:“去,叫杨廷和进宫。”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张大顺便起身去叫杨廷和进宫来。 接着便让陈敬等人起身。 待杨廷和进了殿里来,朱厚照不等杨廷和行礼,便问道:“我有一事,本要到文渊阁里先请教先生,但是考虑耳目众多,所以请阁下来次相询。” 杨廷和闻言就要撩起官袍跪下谢罪。 朱厚照连忙制止道:“先生不用这般,这本子你见过吗?”说着边将那奏本递给杨廷和,杨廷和连忙双手接下,打开看了起来。待看完后,双手将本子合上放在一边,道:“奏本岂能事先被外臣知晓。” 朱厚照笑问道:“先生如何计较?” “圣心宽大,无所不容。” “就容许这些人随意议论君主?” “启奏陛下,该官非是议论君主,只是不明情况,奏本言辞忠爱恳切,伏望陛下留神采纳。” “呵呵”朱厚照闻言笑了起来,“说起来,这事倒不大,只是我与内阁御前会议之议案是否都要先过过他们的眼?” 杨廷和道:“国家大事惟圣主圣裁,此乃祖宗之制,没有人说什么。” 朱厚照听说笑道:“我想图个清静,做个虚君,原也不大喜欢政事,江山托付给内阁吧。” 杨廷和听了,顿时愣在原地,半晌叹道:“启奏陛下,内阁之臣绝无妄想。” 朱厚照听了这话,更是发了兴头,说道:“先生你我君臣相处十几年,你应是知道我的,我做什么事都是就事论事不因个人喜怒的,只是今日科道官这般议论我,我说要如何就要如何,内阁应当依从,权当替我出这口气。” 杨廷和听完内心也是急躁了起来:要不是你刚好了身体,我早就和你争起来了,还听你在这里胡闹? 但是脸上挂着笑,忙说:“这个不难。” 朱厚照闻言道:“先生还是向着我的。我是一国之君,容人之量还是有的,也不会做一些把他们关进诏狱、打板子流放这种事来。” 杨廷和连忙答应,又说道:“既如此,陛下何不开恩,放过他们也罢了。” 朱厚照道:“这几人如何与国事相比,我说到做到。” 杨廷和道:“这点子事,传出去毕竟不好听,恐污了圣明,陛下所想,在别人跟前不一定传的怎么样,陛下也不要置气,要保重圣体才是。” 朱厚照闻言笑道:“先生莫要担心,既然他们觉着我照管一国之事,有了差错,上天警示我,我认,我让他们外放为一县之主官,如果该县有事,且看他们如何。” 杨廷和闻言心中再次腹诽道:“他们骂你骂的没错,你还真视祖宗制度,国家重器为儿戏。” 但是转念一想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是道:“臣谨遵圣命。” 而陈敬、张大顺见此心中不免心疼其杨阁老来。 第258章 找事干 果然当日皇帝下旨道:“上书之科道官通晓政事,匡补过失,忠心可嘉,令吏部衙门迁其为一县之父母官,以示褒奖。” 又过了两日,在庄严肃穆的乾清宫门外,江彬与王升并肩而立,静静地等待着皇帝的召见。此时正值清晨,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给整个宫殿群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此刻他的面容却显得有些阴沉。站在一旁的王升则身着朴素的官服,气质儒雅沉稳。他刚刚考中进士不久,目前正在户部观政实习,前途一片光明。 江彬不禁暗自感叹命运的无常,想当初他们二人也曾亲密无间,自从王升凭借自身才华踏入仕途,而江彬虽然在也有一定地位,可终究难以摆脱他人异样的目光。他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悲伤之情:难道自己真的如此惹人厌恶吗? 不一会儿,司礼监文书太监张大顺走至他们面前道:“请江将军先随我一同进宫觐见。” 江彬连忙道了一声是,便随着张大顺进了宫去,临出去前还不忘回首和王升点头致意,王升见此也连忙点头致意。 江彬进到暖阁里,拜见了皇帝,在朱厚照道了一声平身后方起身侍立。 暖阁里还有司礼监太监陈敬、苏进,文书张大顺。而伺候左右的刘全忠则在帘外伺候。 朱厚照见了江彬笑道:“召见内阁之前,我先见见你。” 江彬也笑道:“臣有福。” 朱厚照道:“户部对于赞赏有加,说你营中兵领粮饷守规矩,人数也是无差。兵部说你练兵有方,军官都受规矩。所以也对你嘉奖,你是跟着我身边的老人了, 你有了功,我脸上也好看。” 江彬闻言心中松了口气,笑道:“这都是陛下居中指挥妥当,臣是奉命行事。” 朱厚照笑道:“你的功就是你的功,和我干系不大。今日叫你进宫来,是有些事和你商量一下。” 江彬闻言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忙道:“陛下怎可与臣说什么相商一词,有事陛下下旨即可,臣奉诏而已。” 朱厚照点点头,笑道:“太祖太宗皇帝,设上十二卫,有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朱厚照边说边掰着手指头数着,“又有燕山左卫、燕山右卫、燕山前卫、大兴左卫、济阳卫、济州卫、通州卫等,如今朕能指使的就只有锦衣卫,其余皆由兵部管理。” 江彬闻言此言内心早已惊涛骇浪,因为皇帝想收回亲军除锦衣卫之外其余诸卫的这个念头,从登基的时候就有了,不过没有成功,一方面是因为兵部不愿意,内阁也极力劝阻,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些禁军已经是花架子上不得高台面了。 如今皇帝重提旧事,还仅仅是对自己所言,难道皇帝是让自己去把这些亲军夺回来吗? 朱厚照接着道:“可是我瞧着这些看守宫门的人忒不争气,有气无力,徒有其表。所以也想练一练。” 江彬闻言道:“启奏陛下,诸禁卫由兵部管理,臣如何去练?” 朱厚照笑道:“我给兵部下道旨就行了。” 江彬闻言心中暗道:“皇帝生病脑袋坏掉了吗?如果只凭下旨就能解决事情,那这事情也太好办了吧。”于是道:“臣谨奉旨。” 朱厚照面带微笑,轻轻抚掌说道:“朕果然没有看走眼啊,卿是个人才!”说罢,他挥挥手示意江彬退下。 过会儿,张大顺便领了王升进了殿内。 这可是朱厚照头一回见到王升本人,只见王升的相貌着实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别出众之处。然而,朱厚照心里却很清楚,别看这人长得普普通通,但论起真本事来可不容小觑。 想当初,王升本是个举人身份,奈何在京城难以维持生计,迫不得已之下只好投身于江彬门下,做了他的幕僚。而江彬呈递上来的诸多奏本,其实大多都是出自王升之手。 此时,王升已走到殿前,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道:“臣、观政进士王升,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这一番拜见大礼,王升私底下早已不知演练过多少遍了。今天终于有机会能在圣上面前一展所学,他心中自是无比激动,连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朱厚照道:“平身。” 王升谢恩起身后,见皇帝头戴金丝小冠,身穿雀蓝子孙龙道袍,双脚垂地,就端坐在御榻上。王升心中暗自思忖,这里便是皇帝召见御前大臣,并举行重要会议之地,是帝国的心脏所在!能够亲临此地,实乃生平之幸事,想到此处,他的内心愈发激动不已,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 此时,朱厚照并未多言,只是向身旁的张大顺微微颔首示意。张大顺心领神会,连忙将一份奏本恭恭敬敬地递到了王升面前。王升见状,赶忙伸出双手去接。然而,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奏本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怎么都无法控制住。 朱厚照看到王升如此紧张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莫要慌张,仔细着看。” 听到皇帝宽慰的话语,王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应声道:“臣领旨。”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奏本,逐字逐句认真阅读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王升将这份奏本从头到尾仔细看完。朱厚照一直注视着他,待到王升放下奏本,开口问道:“卿有何计较?” 王升答道:“启奏陛下,臣未去过大同,不知那里是何情形。” 朱厚照道:“如今张文锦和郤永二人分别呈奏本相互指责,地方奏报也相互遮掩,文武不合,不是什么好事。” “是,陛下圣明。奏本言张文锦见大同北四望平衍,担心鞑寇若侵犯而无可防御。想于城北增设五堡用于防备,这个想法是好的。” “那你是赞同张文锦的了?” “不是,臣只在想一件事,祖宗设大同镇防备鞑虏,就没考虑过在北设立五堡用于防备鞑虏吗?” 朱厚照笑道:“你的想法也正是朕的疑惑。所以郤永说建堡虽易,然堡毕竟城小兵少,无法据守,将兵皆知守堡必死,而不肯前往,朝廷又要多招募新兵,耗费钱粮。但是张文锦又说不用招募新兵,只管遣镇兵前往。郤永反驳道如此必生兵变。” 王升道:“启奏陛下,既然地方文武不合,朝廷当遣一钦差亲自查询,然后奏报。陛下可根据实情而圣裁。” 朱厚照笑道:“卿言果然甚合朕意,卿回去好好准备,收拾一番去一趟大同。” 王升闻言道:“臣遵旨。”便行礼而退。 朱厚照对着陈敬道:“知进退,懂规矩,难得。” 陈敬道:“而且勇于任事,不推脱。” 朱厚照点点头,接着道:“传兵部尚书王宪。”既然想要要回亲军诸卫,那肯定要有所动作才行。 皇帝要找事干了。 第259章 多事之秋 暖阁里的兵部尚书王宪就不如江彬、王升那般轻松了。他收到旨意让他进宫召对,便放下手中的事情,连忙进宫而来,一路上还在思考今日所召所谓何事,想必是要对佛郎机又或者是日本国,便在路上形成腹案以备召对。 谁知进到了宫里后,皇帝竟罕见的发起火来,责问宫中守备为何如此松懈,王宪连忙辩解,皇帝竟然一概不听。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想不到祖宗设立的禁卫军本意守卫禁内,拱卫皇权,可是如今呢,堂堂禁军竟然成了摆设,毫无一点禁军的气魄来!你竟然还狡辩,说什么将领不堪,你给朕胡扯个什么?”朱厚照毫不客气的训斥着王宪。 王宪闻言有苦难言,这些人盘根错节,怎么管?心中暗道干脆不说话算了,随便皇帝骂吧。 朱厚照见王宪不吭声心中不由的更加烦躁了起来,这家伙真他妈精。 “你怎么不答话?” “臣辜负陛下圣恩,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朱厚照闻言更又说得好:“好好好,我看你是料定我不敢把你怎么着,故而拿话激我,天可怜见,前日还有人上书说朕做的不好招致天警,灾变频发,盗贼群起,胡虏跳梁,海波不靖,我到底怎么了?我听闻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想来大家都不吭声,只管背后议论!连皇后也编排上了。” 王宪闻言顿时魂不附体,开什么玩笑,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起来?于是道:“谁敢议论什么?臣不知道,就是知道也遵循圣人教导:‘非礼勿听。’如果陛下听见人议论宫闱,外有锦衣卫,东厂,内有慎刑司,就该以律拿人才是。” 朱厚照冷笑道:“好一个巧言令色,我责问你,你反倒来说我?” 王宪见皇帝这般不讲理,心中也是一横,道:“启奏陛下,臣托陛下命,管着兵部,整日同那些将、兵打交道,朝中流言蜚语,臣躲着还来不及,怎么能去招惹?” 朱厚照又气又笑,无奈道:“罢、罢、罢,今日是朕的过失了,干嘛招惹你?” 王宪闻言道:“臣请罪。” 朱厚照道:“算了,算了,禁卫军,你好好管着,莫要让我抓了把柄,再寻你的不是。” 王宪再次道:“臣遵旨。”于是行礼告退。 待王宪退出后,朱厚照叹口气道:“自己的兵,自己还夺不过来。” 此刻陈敬道:“主子爷为何不一道圣旨,将禁卫划到宫内?反倒受这闲气?” 朱厚照道:“交给你们?你们能管好吗?因为军伴,御马监那些奴婢找我哭了多少回,御马监四卫你们都管成这个样子,我的小舅子都被他们呛吃的不行,你也该管教管教了。” 陈敬道:“奴婢知错,请万岁爷责罚。” “没说你们错!”朱厚照不耐烦道,“你去给王宪送一杯茶去。” “这不打合适吧......” 朱厚照闻言看了他一眼,陈敬见此连忙道:“奴婢这就去。” 王宪走在出宫的路上仔细回味刚刚皇帝与自己的对话,咂摸出不同的味道来:皇帝相收回禁卫军的兵权,被自己糊弄了过去,虽然话里话外还暗示,如今宫外流传宫内的流言蜚语,大概率是禁卫军管理不善所致,这也被自己顶了回去,但是皇帝没有用强,也没有责罚,反倒让自己全身而退,这太不正常了。 正思索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声,声音清晰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并让自己暂且停步。王宪闻声回头望去,发现竟是司礼监太监陈敬。只见陈敬步伐匆匆,,有人手执茶壶,有人托着茶盘,有人提着茶篮。 陈敬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开口说道:“大司马慢走,陛下赐茶。请您吃了茶再出宫。” 王宪闻听此言,脸上瞬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忍不住出声询问道:“没错吧,陈大珰。” “没错,正是陛下亲自交待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王宪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跪地行礼,叩头谢恩。待站起身来,陈敬便托着茶碗,递了过来。 王宪赶忙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茶碗,轻抿一口茶水,由衷感叹道:“皇恩浩荡。” 陈敬见状,不禁笑了起来,打趣地说:“这是头次见,在御前和陛下争了不是,还有茶吃的。” 王宪面露愧色道:“烦请陈大珰转告陛下,此臣之过。” 陈敬却道:“哎....这是何必?陛下全然未放在心上。” 王宪将茶吃尽,将茶碗双手奉还,道:“陛下圣心宽容,臣感佩莫名。” 陈敬道:“大司马慢走,恕不相送。” 王宪道:“不敢,不敢。” 于是二人就此而别。陈敬看着王宪的背影,心中骂道:“真他妈的能。” 陈敬回宫复命之时,却见朱厚照正斜靠在靠枕上,看着奏本。朱厚照见陈敬回来,问道:“去过了?” “回主子爷,去过了。” 朱厚照将手中奏本递给陈敬道:“批红,今年顺天、保定、永平、河间四府所辖十州六十县皆有旱灾,照例免了科差。” 陈敬闻言连忙取纸笔,在上面批红。 过一会,朱厚照端坐起来,又递给陈敬道:“批红,河南府开封、彰德、卫辉三府所属十四州县及彰德卫、卫辉前千户所军民田租有差,因旱灾照例蠲免。” 陈敬闻言此次在本上批红。顺带看了眼皇帝,心中暗道:“主子爷的两大心肝,一个桂萼、一个张璁今年恐怕是没政绩了。”忽然间眼睛一转,道:“主子爷。” 朱厚照没好气的道:“说。” 陈敬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主子爷,邵元节不是龙虎山道士嘛,不如您下旨让他起法坛作法求雨,求下来,说明这道士真有大本领,求不下来,那些事一片好心,无伤大雅。” 朱厚照闻言心中又想到那句设斋醮,连日不止,耗蠹财用,溷渎宫庭,非崇正之为时,便说道:“你去做,我事情多。” 陈敬闻言心领神会,道:“奴婢知道了。” 朱厚照看着南直隶的奏报后,接着道:“户部覆议,南京户部右侍郎吴廷举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赈济徽、宁、池、太、安庆五府地方。照准。” 看完后将手中的奏本丢在案几上,接着叹口气:“多事之秋。” 第260章 谣言 邵元节开坛作法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没过多长时间就在朝野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原因无他,等于是先前的上书一点用也没有,但是当初怎么没给那几人打板子?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数日之后,黄河以北的山东、河南以及北直隶的部分地区竟然真的降下了甘霖! 于是本来议论纷纷的这个道士,传的更是邪乎了。有人说他乃是仙人下凡,身负拯救苍生之使命;还有人宣称他掌握了通天彻地的神通,可以呼风唤雨、点石成金。 就连接受过现代化教育过的朱厚照也未能免俗,听闻此事后心中不禁泛起嘀咕,开始深深地怀疑起这位老道士是否当真拥有非凡的本领。毕竟如此精准的求雨成功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莫非其中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 在这种情况下,朱厚照再次决定再次召见这个老道士,但是等到邵元节进宫后,他竟然要推辞回乡。 “道长为何相辞?”朱厚照满脸疑惑,那双明亮的眼眸里透露出强烈的好奇心。 只见那邵元节微微躬身,双手作揖,一脸恭谨地回答道:“启奏陛下,贫道之所以有此想法,实在是因为贫道生性喜静。故而贫道渴望回归山林,潜心修道。伏望陛下能够体谅贫道的这份心意,准许贫道离去。”说罢,他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静静地等待着朱厚照的回应。 朱厚照闻言却道:“道长不必如此,朕决定在京中寻一道观,为道长的歇脚之地,这样朕有事召你进宫也方便点。道长如果嫌弃京中太嘈杂,无非是寻觅一处僻静的地方就可以了。” 邵元节闻言便躬身道:“贫道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颔首道:“道长逢三五日进宫为朕诊脉问安。” 邵元节道:“贫道谨遵圣旨。” 朱厚照又对陈敬道:“你从内监十余人,待道长进宫时,跟随道长习经于宫内。” 陈敬闻言道:“奴婢遵旨。” 朱厚照道:“你们先退下吧。” 陈敬、邵元节俱行礼告退。 待其二人退下后,张大顺则道:“主子爷爷,奴婢有话禀告。” 朱厚照笑问:“什么事?” 张大顺道:“主子爷爷,您这样做,恐怕外朝不愿意,到时候免不了聒噪。” 朱厚照却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他会医术,留他在宫里时常问诊不很好吗?外面的那些大臣随便聒噪,我全当听不见。” 张大顺闻言便不再作声,心中暗道:“恐怕要坏事。” 此时刘全忠进来道:“主子爷,杨师傅求见。” 朱厚照闻言赶紧端坐起来,道:“快传。” 杨廷和进了殿来,行礼问安后,朱厚照问道:“杨先生什么事儿?” 杨廷和笑道:“无其他事,特来问安。” 朱厚照笑着道:“我不信,先生可直言,莫要藏掖。” 杨廷和道:“臣闻陛下任用道士邵元节于宫中斋醮,连日不绝,名为求雨,实则求子,不知可是真?” 朱厚照闻言也是一怔:“这是谁说道?” 杨廷和道:“概宫中流传的吧。” 朱厚照冷笑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哪里的事儿?近两月南方大水,北方大旱,科道说这是上天警示我的,遣了勋戚去祭祀也不管用,我就让这道士试试,谁知还真下雨了,可见这不是上天警示我的。” 杨廷和闻言心中腹诽:“你那小心思谁不知道?算盘打的倒挺响。”不过他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说道:“这就好。” 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应道:“我骗你干什么?正好先生来了,有些事我和先生商量一下。” 杨廷和闻听此言赶忙躬身施礼回答道:“陛下垂询,臣知无不言,岂敢妄谈‘商量’二字呀。” 朱厚照道:“想必先生也是有所耳闻,如今这宫中流言蜚语漫天飞舞,真是什么样离谱的说法都有,可见宿卫不严。” 杨廷和道:“陛下可遣人细细查访。” 朱厚照笑问道:“怎么查?谁查?先生可有腹案?” 杨廷和躬身道:“回禀陛下,一时仓促,臣还未有腹案。” 朱厚照道:“先生回去可仔细想来,到时候呈上奏本。” 杨廷和心中再次躬身行礼道:“臣遵旨。” 此刻朱厚照忽然又想道今年就是杨廷和考满十二年,大概就在下月,不知道该赏赐些什么时,杨廷和接着道:“陛下,如今各藩因朝廷要定制度,册封事都停了,各地都有奏报,说各府都有怨言,问能否正常推进册封一事?” 朱厚照闻言道:“各地都是这样奏报的?” 杨廷和道:“是。” “内阁是什么意见?” “此事乃天家事,全凭陛下圣裁。” “哦。”朱厚照闻言不以为然,什么叫全凭我圣裁?于是道:“那既然这样,就先放在那里再说吧。” 杨廷和闻言劝解道:“启奏陛下,册封暂停,禄米支付还事小,关键之处会误了各府的婚嫁。” 朱厚照道:“现在不是在等各府上奏有关宗藩事的题本和奏本嘛,再等等。” 杨廷和闻言内心略微叹了口气道:“这事儿耽误不得。” “不就是为了一名分?现在各地方一方面哭穷,一方面还给各府说好话,合着就我一人是坏人?” “他们也是担心出了乱子。” “先生莫要替他们说话,先前宸濠叛乱,有大臣说朕是慢弃神器,王纲不守之故,于是萧墙之内,耽耽虎视。可是正德二年,朕听信谗言恢复其护卫,但是不也是群车会议所定?十余年间有何人陛前直陈之弊?如今又有人为他们叫屈,不是莫名其妙吗?” 杨廷和闻言心中惊讶,不知道皇帝为何对此事那么敏感,于是笑道:“如今在京各衙门皆有各王府的奏本,地方上也有呈奏,各王府、郡王府、镇国、奉国等也有奏本,都是因为知道陛下体谅民生艰难之故,积极发言,力求完善,绝无私心,只是各有各的难,所以有所问。” 朱厚照闻言道:“知道了,各王府可先行册封礼,禄米由王府承担,待宗藩制度议下再说。” 杨廷和闻言便道:“陛下圣明。” 第261章 闲聊 正德十八年,九月,广东海道副使汪鋐率兵击佛郎机,其败,求和。 史书上的短短几十个字,或十几个字不知多少人。 这段史书上仅仅用短短几十个字甚至十几个字记录下来的事件背后,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和英雄事迹。 朱厚照在暖阁里看着汪鋐奏报的内容,心中不禁感慨万分,这场仗胜的不容易。 原来就在礼部和佛郎机使节皮莱资相互扯皮打嘴仗的时候。 广东按照原定计划发动了对佛郎机人最后一击,这次大战,彻底将佛郎机人打服,奏报中称,佛郎机军事主官被打死,击沉船三艘,死伤无数,佛郎机人挂起白旗投降结束。 朱厚照虽然内心欢喜,但是很罕见的没有召见内阁,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而是去宫里散步去了,大概是后世很少逛,反正朱厚照没事就去逛逛紫禁城,走到哪里算哪里。 而且不带仪仗,就跟着刘全忠,张大顺,几名御前侍卫。 虽然陈敬、苏进私下劝过朱厚照好多回,但是朱厚照一都不怎么听,依然我行我素。 待走到日精门时,发现值守的侍卫都是生面孔,于是转身问跟着的夏助:“这是最近补充宫掖的侍卫?” 夏助上前一步道:“回万岁爷的话,正是。” 朱厚照点点头,又问道:“这次补充多少人?” 夏助再次回复道:“回万岁爷的话,这次补充五十人,算上以前的一百一十四名,侍卫营合该一百五十四名。” 朱厚照再次看着那两名侍卫,点点头:“侍卫营?谁起的名儿?” 夏助笑道:“都是私下混叫,原先人少的时候,都叫侍卫班,如今人一多,大家都叫侍卫营了,于是也都习惯了。” 朱厚照笑着走至值守的侍卫面前,那两名侍卫虽然不认识朱厚照,但是还是认识朱厚照身上的龙袍的,于是赶紧行礼。 朱厚照笑道:“平身。”待两名侍卫起身后,朱厚照问道:“什么时候入的宫?” 一名侍卫道:“俺是上个月十九日入的宫。” 另一名侍卫道:“俺是上个月十日入的宫。” 这时刘全忠呵斥道:“注意礼节!” 朱厚照却摆摆手道:“没事,没事。这就挺好。”接着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说十九日入宫的侍卫道:“俺是真定府的” 另一名道:“俺是卫辉府的。” 朱厚照于是又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说十九日入宫的侍卫道:“俺叫马友武。” 另一名道:“俺叫陈怀义。” 朱厚照笑着问道:“你们是怎么入的宫?” 皇帝这句话问出来时,夏助、张宗说、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马友武道:“俺上阵杀敌有军功。” 陈怀义也道:“俺也是。” 朱厚照笑道:“在这里值守热不?” “热。”两人不约而同的答道,马友武道:“宫里不比外面,这里没树。没地方乘凉。” 朱厚照点点头:“也是,宫里有规矩,有些地方不能种树,你们不会轮班值守吗?” 马友武道:“回万岁爷爷,我们是轮班值守。” 朱厚照微微颔首,表示认可,随后便不再多言。只见他迈步走向那两人跟前,出人意料地伸出手来,轻轻拍打了一下二人的肩膀,紧接着又伸手捏了捏他们粗壮的胳膊。经过一番触摸之后,朱厚照心中了然,这两人的胳膊的确十分粗壮有力。然而,对于身后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以及那些对他这奇怪举动感到诧异的神情,朱厚照全然不以为意,笑道:“果然是都是好汉,离家千里地的来护卫我,你们好好办差,将来给你们个官做!” 二人闻言瞬间欣喜万分,便行礼道:“谢万岁爷爷隆恩。” 朱厚照见状,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微微点头示意后,继续抬脚向前走去。 后面的张宗说看着皇帝的表现若有所思,而一旁的夏助却显得淡定从容许多,仿佛早已习惯了皇帝这般行事风格。 这时,张大顺上前道:“主子爷,别往前走了,虽然下了日头,但是暑气还是很盛,您圣体刚刚康愈,要不乘肩与吧,也好让身子轻松些。” 刘全忠心中骂道:“就你有眼力劲儿!”这分明是自己该说的话,竟然被他捷足先登了。 朱厚照点点头,笑道:“也是。”然后对着张宗说道:“张宗说,你去叫王琼进宫来。” 张宗说闻言就要去叫王琼,朱厚照却又道:“算了,再过会都该回家休息了,明天再说吧。”于是率领众人打道回宫。 这样一折腾,众人都是汗流浃背的。虽然刚过了立秋,但是暑气却未消减太多,朱厚照看着一众人的样子,笑道:“瞧瞧,不让你们跟,你们非跟着,那么热的天怎么能不热?” 于是吩咐刘全忠道:“去,上些酸梅汤来。”刘全忠闻言便去准备,朱厚照接着道:“顺便给值守的侍卫们也都送去些。” 刘全忠便领了旨意去了。 这时早有小太监、端来脸盆,捧着面巾上前, 朱厚照洗了把脸,笑道:“不能我一人凉快。”又吩咐人去再取一些棉巾来。 这时朱厚照问道:“最近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张大顺道:“回主子爷爷的话,司礼监奉旨提督皇庄事太监魏彬,今日早上派人送了本子,说前些日子大旱,他请领着十来随从去各皇庄查看受灾的情况。” 朱厚照闻言道:“告诉他,一把年纪了,别瞎折腾,有什么事交给可靠的人就行。” 张大顺闻言应了一声喏接着又道:“还有司礼监奉旨提督皇店事太监张忠道:他昨日个报请给予入京发卖粮米的粮商给予课税优惠,还未批,请爷爷示下。” 朱厚照道:“要他充什么好人?不准。告诉他,如果发往大同、宣府的等地售粮便宜点的,税可以一点不收。如果不要钱,且充了军粮,我不会吝啬,给他们盐引!如今夏言清查盐案,听说外面请盐引都跟抢的一样。” 张大顺再次应了一声喏,笑道:“主子爷爷有善心,各边军镇的卫士有主子爷体谅着,就不会太差,打仗也会卖力些。” 朱厚照笑道:“别说好听话,还有吗?” 张大顺道:“山东那边来信说如今鲁府和孔府吵的难解难分.....” 朱厚照道:“告诉他们,别掺合,看着、听着就行,其他一概与我们无关。” 张大顺忙躬身道:“是。” 这时刘全忠带着几人捧着酸梅汤进了暖阁里来,身后还有捧着面巾,朱厚照对着夏助、张宗说道:“来来,擦把脸,喝点酸梅汤降降暑。”然后又对着张大顺、刘全忠道:“你们俩也都擦擦脸,喝点汤,消消暑。”众人纷纷谢恩。 而张宗说擦完汗,端起酸梅汤喝起来时,内心早已是惊诧万分了:皇帝对外面的消息把控看来除了常规的科道、御史,恐怕还不止外面的太监,山东那边传来的信,是谁? 司礼监的陈敬、苏进这俩人现在靠边了? 第262章 挑时候 等又过了两日,科道听闻皇帝让那道士管了朝天观,又纷纷上书指责皇帝。毫无意外,朱厚照再次留中不报,态度很明显,你们说你们的,我做我的。 并且罕见的先把军国大事放在一边,没有立刻召见五军都督府及兵部,询问各边及广东佛郎机等事,而是先召见了内阁询问有关救灾,清理盐案等相关事宜。 于是内阁除了毛纪身体抱恙之外,杨廷和、蒋冕、王琼三人被传至乾清宫暖阁里,接受皇帝垂询。 暖阁里,三人提心吊胆的应对着皇帝的问询,没办法,这次召见之前,皇帝让御前侍卫直接挑明召对问询的内容,这就是表明皇帝在找茬! “今年邪了门,江北旱灾、江南水灾,科道说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我不敏,只能照例蠲免科差,恐怕这些还不够,内阁有何计较。”朱厚照这话看似在问内阁,实际上在对着杨廷和。 于是杨廷和躬身道:“回禀陛下,圣心体谅万民,上天必会体谅圣心之德,而降下祥瑞,陛下所言极是,照例蠲免科差还不够,前面圣体违和之时,御旨曾令御史赈灾,如今卫辉、彰德、山东、顺天府等地都有旱灾,臣请遣御史钦差救灾事宜。” 朱厚照道:“这是自然,内阁票拟吧。” 杨廷和内心松了口气,过关了!于是问道:“请陛下降旨遣何人前去?” 朱厚照笑道:“内阁计较就行。” 杨廷和道:“臣遵旨。” 朱厚照接着道:“总理粮储巡抚应天工部尚书兼都御史李充嗣不是上奏说因地方旱灾,风变自陈请免去官职,朕给他批复说这是上天示戒,灾变非常,我也心生警惕,天意如此,所辞不允。”接着感慨道:“他有好心啊。” 杨廷和、蒋冕、王琼闻言纷纷附和。 朱厚照接着道:“如今应天那边因风灾的事赈济的如何了?也不见地方奏报,科道也不管,朕不是令吴廷举赈济徽、宁、池、太、安庆五府地方了吗?为何也没有声响?可见这些官员整日就知道盯着我。” 杨廷和、蒋冕、王琼再次请罪。 朱厚照看着这仨老油条的样子心中的无名业火顿时烧了起来,接着道:“不用请罪!与你们无关,令李充嗣钦差督办赈灾事,若发现有人倒卖官粮、贪墨银钱,兼并土地,立刻查办,绝不饶恕!内阁票拟!” 杨廷和等人闻言道:“臣等遵旨。陛下圣明。” 朱厚照道:“我闻其人才六十有一,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告诉他不要怕得罪人,他正德十年巡抚河南,严肃官风政纪,扶持教化,打击欺压百姓的行为,奏请罢免贪污腐败之官,以至于有些官员竟闻风丧胆,当时河南大馑,他请发帑金移粟振之,流民多聚开封,其令煮糜哺之。逾月,又资遣还乡,于是河南大治。这种敢于做事的官员应当加加担子。” 杨廷和闻言心中暗道:“恐怕还不止这嘞罢,他还是平叛宸濠之乱的功臣嘞。”于是躬身道:“圣命烛照,什么事都在陛下心里装着,臣回阁定会说与他听。” 朱厚照点点头道:“此人曾主持修苏、松水利,是个能臣,我会令郭勋遣锦衣卫帮助他。” 王琼闻言还好,杨廷和、蒋冕则是心惊胆战:“夏言就是身边遍布锦衣卫造成他如今一直硬着头皮往前冲。恐怕这李充嗣也是这个下场了。”两位阁老不知道的是,东厂还盯着锦衣卫嘞。 果然朱厚照接着道:“夏言上奏说如今清理盐务基本上已经完成,清理亏空银达三百多万两,追缴拖欠盐税一百余万两,功劳甚大!” 蒋冕道:“启奏陛下,应当奖赏。”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道:“但是他也说了,如今贪墨之官所贪墨之银两还未上缴完成,请朝廷再派钦差协助,内阁有何计较?” 杨廷和道:“未知圣意如何?” 朱厚照呵呵笑了一声反道:“如律令?” 杨廷和心中微微一叹道:“臣恐又旧态复发。” 朱厚照赞赏道:“果然是谋国之言,那就严惩?” 杨廷和道:“臣请陛下发御旨好教有司知道。” 朱厚照面带随意之色,轻轻摆了摆手道:“不用,仍令夏言继续追缴赃款,老子还不上,儿子还,儿子还不上,孙子还,子子孙孙总有还上的那一天。”他说这话时,语气坚定而决然,仿佛此事已经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站在一旁的杨廷和、蒋冕以及王琼三人听后,皆是面面相觑,但很快便纷纷点头应是。然而,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却是暗自叹息不已。这位皇帝如今为了敛财,当真是连一丝颜面都不顾及了啊! 君臣几人又针对其他事务详细地商讨了一番之后,杨廷和与蒋冕两人正准备向朱厚照行礼拜别。就在此时,只见王琼突然向前迈出一步,躬身施礼,恭恭敬敬地道: 朱厚照见状,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王琼身上,和声说道道:“卿可言之。” 王琼接着道:“内阁大学士杨廷和以一品十二年考满,臣请加官,以示陛下重视老臣之意。” 朱厚照抚掌道:“是极,是极。”杨廷和吃惊的看着王琼,心中骂道:“早不请,晚不请,偏偏这个时候请!” 于是朱厚照道:“杨先生当加太傅衔。”接着对陈敬道:“传旨礼部赐宴。” 陈敬应喏便去传旨。 “请慢。”杨廷和忙出声阻拦,他怎么不知吃了这饭,你就是想再辞也辞不掉了,于是道:“启奏陛下,臣何德何能,在此多事之时而加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厚照道:“先生德高望重,有功社稷,先生不负我,我怎么能负先生?故而穹秩特加,用彰殊眷,先生莫要推辞。” 杨廷和道:“陛下,臣......” “先生莫要多言,此先生应得之功劳,我本该赏赐。”朱厚照打断杨廷和的推辞,接着对陈敬道:“还不快去!” 陈敬闻言便转身前去礼部传旨。 外面的值守的御前侍卫朱凤心中暗道:“王琼这老头儿真会挑时候啊。” 第263章 漕折 次日一早,朱厚照便收到了两份奏本,一个杨廷和请辞加官疏,一个是户部尚书秦金的奏本。 对于杨廷和的奏本,朱厚照的态度很明确,不准。 而对于秦金的奏本,朱厚照仔细看了后,心中稍微有些盘算便道:“传秦金和梁材进宫来。” 如今传召官员的事,除非是皇帝特意安排,一般由侍卫进行通知,不再由内官进行通知。这种微妙的差别很快引起朝堂的关注。 但是也只是关注一下而已。 秦金和梁材共同进到了暖阁里后,见皇帝身穿大红金织龙纹贴里,端坐在御榻,便赶忙行礼问安。 朱厚照笑道:“昨日的本子我见着了,今日叫你们进宫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梁卿,你先说说。” 梁材便躬身道:“启奏陛下,先时,陛下圣躬不豫,诏荣王处理庶政,逢江南等处报灾,户部曾奉旨会议赈济事宜,请发太仓银十万两,内阁批驳了回去,说夏言清了盐课,里当从中划拨银两,户部言,银两都归一部分划了内帑,一部分运输大同、宣府、辽东之郤永处,陕西、宁夏、甘肃之杨一清、谷大用处,以及了却山东因颜神镇一事,并无余银,内阁仍是不准,故而臣请示秦尚书议定此本。” 朱厚照点点头道:“这事儿我是知道的,荣王与我说过。如今我见了本子,你们户部说将漕运的改兑米折合银两,直隶、江南五十万石,江北各府及湖广、江西、山东、浙江、河南共四十万石,共九十万石,每石连同运输损耗征收银子七钱,用以储备月粮折银发放。各巡抚、巡按能否通融分派?” 原来江南及山东、河南运往北京各仓的漕米,分为两种,一种是运往京仓的正兑米,一种是运贮通州的叫做改兑米。奏本里说到的将漕粮折银,就是将漕米折合成银两的行为。目前政府采取的是兑运七钱、改兑六钱之例进行折银。 而且漕折不是现在才有的,这个制度是英宗皇帝于正统时确定下来的。 同时漕折分为永折和例折,这次因为赈灾就是例折,说白了就是赋役货币化的一种表现,原先奏本有关漕运的,朱厚照都是摸索着批改的,这次碰到了如此大规模的赈灾漕折,还是第一次。 遇到特别重大灾伤年份,漕折采取的是按每石五钱基准进行折银。这与朱厚照通过上次户部发放京营粮米的事发现一个关键信息,即京师漕粮折银发放的月粮折价,为每石五钱,是对应上的,本来朝廷有制度,除非有其它税粮补足漕粮原额,否则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漕粮折价决不能低于京师漕粮折银发放的月粮折价,这是为了保证不亏损漕粮原额。 但是这次漕折却定到7钱。九十万石的粮折银就是六十三两的白银,京中漕米折银为一石五钱,九十万石就是四十五两,朝廷竟然还会通过这次赈灾赚十八万两。 所以朱厚照明着是在问巡抚、巡按可以完成任务吗?实际上问的是,巡抚和巡按会按照朝廷的意思去完成吗? 梁材道:“回禀陛下,漕折之制是朝廷的定制,以往皆有惯例,应该无碍。” 朱厚照一愣,接着又问秦金:“果真吗?” 秦金道:“改漕折银两,本专备给军,无令它用,然地方有灾、修河等都会挪作他用,故而请定七钱,五钱完纳,两钱算在地方上。”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这才合理嘛。可是这还算赈灾吗? 算,因为如果漕粮按照原本征收的份额一粮不少的送到京里,那么地方的粮食就不够了,势必造成当地米价飞涨,另外朝廷为了不吃亏,在原本征收一石的粮食上额外让老百姓把路上的损耗也加上。所以这种行为算是赈济了。 这个世界就是那么魔幻。 朱厚照接着道:“你们奏请,请发太仓银十万两,给直隶、江南七万两,江北、山东、河南、湖广三万两,同时令官运送巡抚衙门,按照受灾轻重情况分发,州县官员将预备仓粮和罚没的赃款混合在一起赈济。这种想法是好,这样吧,发内帑、太仓银各十万两,给直隶、江南、江北、山东、河南、湖广,你们去分与地方,但是地方赃赎之钱,不可移作他用,仍充内帑或太仓。” 秦金和梁材开始闻言皇帝额外从内帑又发银十万两,还欣喜万分,但是听到地方赃赎之钱,不可移作他用时心中猜测到皇帝不会对夏言的支持力度没有减少。 朱厚照也不理会他们的小心思,接着道:“我问南京等地镇守太监言江南之地,粮、里征粮,并未交纳官府,而是侵吞耗费,贿赂嘱托官吏,捏造出尚未征收的假象,我已经令李充嗣钦差督办赈灾事,且看看朕的刀是否锋利,能否取了他们的项上人头。” 秦金、梁材听闻皇帝这杀气腾腾言论,也是觉得冷汗直流,秦金更是敏锐的察觉出皇帝想利用这次赈灾来清理地方。于是道:“万岁圣明。臣恐李充嗣一人力有不逮,不如遣锦衣卫相助,同时抽调地方镇守太监,共同查办。违者从重问罪发配” 朱厚照闻言意味深长的看着秦金,笑道:“卿果然是良臣也,准卿所言,不过朕刚刚说了应当斩首,发配就发配家人吧。”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不杀人,以后还得了?平常你们贪墨我没有机会介入,如今机会来了,从粮长、里长,再到官、吏,有多少算多少,能杀几个就杀几个,这才好嘛。 秦金闻言笑道:“陛下此举也是顺应天道了。” 梁材闻言颇为吃惊,心中暗道,这秦金为了逢迎皇帝,无所不用其极。 朱厚照看向梁材接着问道:“卿还有其他吗?” 梁材道:“回禀陛下,臣愚钝,乞陛下示下。” 朱厚照却接话而是看向秦金,秦金心领神会道:“启奏陛下,请令各巡抚官捐停不急,专意处理钱谷事务,挑选属官,分别去赈济灾。其应征钱粮,听凭巡抚便宜从事,务必于征派中存赈恤之意。” 朱厚照闻言抚掌道:“可。” 梁材闻言结合皇帝刚刚的言论,心中更是大惊,这是对不长眼的巡抚也要开刀? 秦金受了鼓舞接着道:“准许军民出借粮米,千石之上,可令有司建坊旌之,官府为其籍记,待来年加息偿之。” 此时梁材问道:“若有人不愿接受偿还呢?” 朱厚照却道:“这是良善之家,朝廷不会亏待,给予勋职。” 秦金、梁材闻言都纷纷异口同声称颂。 朱厚照接着道:“你们的奏本写的很好。”接着对陈敬道:“刚刚所议,写在纸条上让御前侍卫拿去内阁票拟。” 第264章 大同之议 待秦金和梁材恭敬地退下之后,不多时,便见一道身影缓缓步入宫殿之内。来者正是邵元节,他身着一袭素雅长袍,步履轻盈而稳健 进入暖阁内,邵元节先是向朱厚照行了个大礼,然后才开始为其请脉问安。只见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朱厚照的手腕处,双目微闭,仔细感受着脉象的跳动。片刻之后,邵元节松开了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朱厚照见状,笑着开口问道:“怎么样?” 邵元节微微躬身回答道:“回陛下,您圣体康健,并无大碍,请陛下放心。” 听到这个答案,朱厚照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关切地问道:“那你在京城里住得可还习惯?” 邵元节微笑着答道:“京城繁华热闹,烟火气息甚是浓厚,贫道在此居住,倒也觉得颇为有趣。” 朱厚照闻言不禁笑出声来,随后说道:“是啊,京师天下之本,这里三教九流汇聚一堂,自然也是寻常之事。”说罢,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言道:“不过正因如此,此地鱼龙混杂,管理起来也需多费些心思才行。” 邵元节点头称是,随即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然而正因为有陛下坐镇于此,居中指挥调度,方能使得京城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陛下居天下之中,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受万民敬仰爱戴。如今这皇风清宁、人文盛开之景象,皆乃陛下之功绩啊!” 朱厚照听了这番话,心中自是欢喜不已,但面上却仍保持着谦逊之色,摆手说道:“你这话是过誉了。若要论及功劳,还是诸位大臣们齐心协力、尽心辅佐之功啊。” 正说话间,荣王也进了暖阁里来,见朱厚照和邵元节正在相谈甚欢,上去便行了礼,朱厚照把他叫至跟前,邵元节也赶紧向荣王行礼。 陈敬、苏进、张大顺、刘全忠四人于暖阁内见到了平常很少见到的一幕。 只见朱厚照将荣王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皇帝笑着问邵元节道:“荣王虚岁都九岁了。” 邵元节赞叹道:“贫道说句僭越的话,荣王气宇轩昂,仪表不凡。” 皇帝手抚着荣王的头,满是赞赏的道:“荣王已经出阁读书,师傅们都说他聪颖好学。” 邵元节再次打量着面前这七岁孩童,却是皱了一下眉头:“荣王殿下仁孝,又好学,陛下有福。” 朱厚照笑着对荣王道:“该去读书了。” 荣王乖乖地下了御榻,行了礼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了。 邵元节此时也道:“臣请告退。” 朱厚照点点头,邵元节便退出了暖阁。这时有侍卫通报说兵部尚书王宪请求觐见。 朱厚照便传王宪进宫来。 待王宪行了礼,朱厚照问道:“何事?” 王宪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奉旨覆议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地方赞理军务张文锦奏本,臣请驳回。” 朱厚照问道:“为何?” 王宪道:“启奏陛下,大同有宗藩代府,其宗支繁衍,只大同一府常税赋不足以供藩禄,因而屡屡告匮,惟官店及山西布政司衙门支补,如果按照张文锦所言,势必就要耗费更多钱粮,山西恐不能补,就要从太仓或内帑里出银,又或者是盐引来补,这是其一。其二,张文锦言大同镇城东去阳和,西去右卫各一百二十里,因其间有聚落、高山,离军镇城各六十里,驻守城堡的军士不到二百人,正常的物资供应和传递,加上胡虏时常出没,对耕种和商旅造成危害,此乃一弊,他就想要仿照各边地设立卫所长期镇守的做法,在聚落设立中左所,隶属于大同后卫,把镇城原来名额内的蔚州、广灵、广昌、广丘这四处的土兵编入其中;在高山设立中右所,隶属于大同前卫,把大同、怀仁、浑源这三处的士兵编入其中,戍守的士兵各有一千名,马匹为士兵数量的一半。然后各置守备官一员,及千百户、镇抚官,俱于大同等卫多余官内推补,铸降印信同牌,铨拨仓场官攒,将勘察后分配给功臣的田地,每人分给一百亩。兵部议论:前些时候,覆巡抚山西都御史胡锭议:宣、大、延绥都与鞑虏相衡,具兵马不得尽心调动,然三边防守,确实应该考虑到顾此失彼的隐患。然司礼监谷大用驻镇西安,与之不远,可令其调调兵马互相应援,不许自分彼此。可见防守之力甚是不足,哪里还能抽掉多余人马去守卫新所?” 朱厚照闻言道:“你所言,我也发觉到了,你接着说。” 王宪便躬身应了喏,接着道:“其三,划拨每人百亩土地此事,更不可行,因为每逢有警那些粮食怎么办?其四,他说恢复大同镇外的水口、宣宁、黑山三个军堡之外,于东添柳沟堡于南和界,西添桦沟堡于左卫北,又考虑这些军堡距离军镇遥远,请朝廷令其在三四十里的范围内,在中路、驴间、西路窑山、东路水路尽头这三个地方,先修筑城墙堡垒,每个镇实际安排五百名官军,外面设置一名把总,监督管理耕种和防守之事,然后由近及远,逐渐修复关头、红寺、沙河三个堡垒,以及水口等地方,犄角形成,而边境益拓。陛下,臣说句诛心之语,若在永乐间还好,今恐不能行此法,若行,必哗变。” 朱厚照闻言道:“仔细说。” 王宪道:“是,陛下您想,水口、宣宁、黑山三个军堡既然以前都守不住,以朝廷今日之力,恐怕也不能守。虽然从大同镇抽调的镇兵至五堡守备,看似很好,但是张文锦为了在五个军堡修好之时,不至于又丢了,必会令军士携带家眷一同前往。此时五堡是新建之城,哪里会有多余的房舍安置?五堡每堡只安排五百兵,但是最近的离大同镇也有一百多里,一旦被鞑虏重兵袭击既难以守御也难以获取救援。这两千五百人马连同家眷都会丧命,军士会是傻子?他们必然不会情愿,眼看朝廷下达这种送死的任务,哗变在所难免!那耗费的十万两银子不尽白白的花了出去,军士的性命也难以保存,大同一乱,连带山西镇、延绥镇都会乱啊。” 这番惊心动魄的言论一出,朱厚照也吓了一跳,说道:“当初内阁举荐此人去,是因为此人性直,不惧郤永,也能平息朝中非议,又因此人平息宸濠之乱有功,我也就同意了,万没想到此人想立功想疯了。” 王宪心中暗道:“恐怕这最后一句才是主要的吧。”嘴上却是说道:“乞陛下断而行之。” 朱厚照道:“知道了。”接着埋怨道:“郤永也不详细说,延误至今。朕本令观政进士王升为监察御史,前去实地查看,明断这个官司,如今看来是我多情了。” 第265章 阻塞道路 王宪闻言道:“启奏陛下,这也无妨,可令监察御史王升入大同镇,盯着些张文锦。” 闻言,朱厚照心中一喜,连忙道:“是极。”不仅要盯着, 还要时常写密奏来。 王宪又说道:“启奏陛下南、北直隶地方灾伤,太仆寺寄养马匹足备明年兑用。臣乞将明年备用马一万五千匹,以七分坐派太仆寺所属,本折中半,以三分坐派南京太仆寺所属,仍照上年例俱折色。应天、凤阳等府灾伤极重,朝廷派去的马价,暂且停征。” 朱厚照道:“应有之意,你回头写个本子送到宫里,我批了就是。” 王宪便连忙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笑笑:“这次兵部有心了。” 王宪赶忙道:“此兵部职分,不敢陛下赞赏。” 朱厚照又问道:“广东张嵿还未提交军功将士名单吗?” 王宪道:“还未到京。” 朱厚照点点头,接着问道:“朕记得,东川府署印舍人禄庆屡违贡期,诉称僰苗阻塞道路,不得达京,殊为可怜。” 王宪闻言心知皇帝不会没来由的说那么一句,但是毕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道:“是。” 朱厚照一愣,心中不喜,对着刘全忠道:“这么热的天,也不不知道给王卿吃茶,没个眼力劲。” 刘全忠闻言便赶紧捧来茶碗,双手递给王宪。 王宪连忙接过茶碗道:“臣谢陛下。” 同时内心了然,皇帝是在敲打他哩,于是吃了口茶道:“陛下所言云南之事,臣尝闻之。但是那里情形复杂,一时之间臣有些恍惚。” 朱厚照却笑道:“这有甚?须拣好军好马去,方可了事。” 王宪闻言连忙硬应是。心中再次暗道:“要对云南用兵?” 朱厚照接着道:“尔辈乃是朕心腹大臣,有事须说详知。御前奏对仓促之间不得详尽,回去进揭帖详细阐明,以达朕意。” 王宪闻言道:“臣遵旨。”想了一下又说道:“臣有所闻见,怎不敢不尽心陈说,惟望陛下断而行之。” 此刻王宪内心中也是纠结:不是我不说啊。 原来朱厚照口中的东川府,正是云南东川府,所谓东川府署印舍人禄庆就是当地的土官,是南诏、大理国时期“东方三十七部”中宁部酋长政权的延续。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明朝后,洪武开滇,这禄氏阿农之后有弄甥者,首先归附,擒元将达里麻,至贵州迎王师,有功,赐姓禄氏。洪武十六年,本州流官知州欧阳一请开设衙门,设土知州。 期间流土并治,或是土官专治,待到弘治十六年从吏部文选司奏报“添设流官知州掌印,土官专一管束夷民、巡捕盗贼”再次改土、流双知州制,但是土官贿赂太监刘瑾,正德皇帝又废除了流官。 所以王宪才会有苦难言,没办法明说。 但是朱厚照不知道这弯弯道道啊,听了王宪的话,心中也想道:“某非有隐情?”于是决定降低沟通成本直接阐明道:“必须要通路。” 王宪此刻再不能明白就回家抱孙子吧,于是立刻道:“启奏陛下,东川府署印舍人禄庆屡违贡期,诉称僰苗阻塞道路,不得达京,确为可怜。朝廷应当体谅其忠心、孝心。臣请陛下下旨,令兵部议案,会议议定,然后行之。” 朱厚照抚掌道:“果然没看错卿,先前朕被刘瑾所误,竟然裁撤流官实在不该,朕令张永造铳,运之四川、贵州,兵部应有议案。” 王宪道:“臣遵旨。”原来皇帝想改过,又拉不下脸,所以才有这个念头。 朱厚照道:“好,卿可速回,写了本子上来。” 王宪谢恩告退。 待王宪走后,朱厚照心想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收拾云南了。原先他和杨一清聊过,造铳无铜,但是云南有铜,云南有铜,却不能为朝廷所用,就是因为虽然大明有黔国公沐家,但是地方的土官势力也不容小觑,当地资源无法供朝廷使用。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朱厚照盯着铜的原因就是要朝廷拥有铸币权! 大明朝没银子,但是有铜啊,老百姓日常商品交易就用铜钱,大宗交易用银,然后才是宝钞嘛。 有了钱,皇帝腰杆子才能更硬,朝廷才有力量去想做事嘛,例如开疆拓土,恢复汉唐故土,才可以纵横国际嘛 没钱,什么都不要想。 就是改革也不行。 朝廷没有铸币权,越改越乱。 这也是朱厚照生病期间所反思出来的事。 念及此,朱厚照眉头微皱,再次传召礼部尚书王瓒入宫,商议有关日本国之事。 待王瓒入宫行礼后,双手呈上奏本,朱厚照接过奏本迅速的看了起来,不一会儿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这也忒慢了!朕让你们写个训斥日本国王的照会,怎地到现在还没完成?” 听到皇帝的抱怨,王瓒赶忙跪地请罪,诚惶诚恐地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朱厚照见状,微微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王瓒起身,然后继续追问:“那宋素卿呢?对于此事,你有何看法?” 王瓒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禀陛下,自从上次议事后,就未曾对其提审过。目前,他仍被关押在诏狱之中,不过并未受到亏待。” 朱厚照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后,又开口问道:“尔辈竟无良策?” 王瓒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惟陛下圣裁。” 朱厚照听后,不禁陷入沉思:看来让这些科举官处理外交事情,真是难为他们了。于是说道:“如果他能为大明效力,朕不吝赐予官爵。” 王瓒道:“如此,朝野恐有非议。” 朱厚照道:“不然就发兵,正好广东是佛郎机一事,就要尘埃落定,广东海道有的是船,朕还怕了他们不成?” 王瓒接着道:“可是有祖训,日本国乃不征之国。” 朱厚照不满道:“那就让他们白白杀了人不成,然后裁撤市舶司,凭什么我吃亏?杀了宋素卿恐倭寇,不杀他,他们必会小看中华。” 王瓒闻言心中知道,皇帝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于是道:“臣惟陛下命。” 此时陈敬道:“主子爷,朝廷遣人去恐不得力,不如从宫内选聪明伶俐之人,奴婢亲领他们以市舶司名义前往日本国交涉。” 朱厚照闻言笑道:“果然还是你们体己,这是个好主意。你去固好,但你毕竟暂代掌印,须留家里管着家当。我看司礼监不必动,不过好教宫里各衙门知道,皆可推有才力者,不必拘定职位、辈分。” 陈敬道:“奴婢近日就奉旨而行。” 张大顺在一旁见此心中暗道:“得了,魏大珰的人恐怕要被赶出宫去了。” 第266章 不清楚 正在这时,一侍卫进来道:“启奏陛下,成国公府送来帖子,昨夜中军都督府带俸太子太傅、成国公朱辅卒了。” 朱厚照闻言接过帖子只是深深地了叹口气后说了句知道了,便再无其他。 王瓒道:“陛下节哀。” 朱厚照心中对朱辅去世并无什么,而是心中另有打算,于是道:“朱辅以弘治九年嗣爵,推守备南京。后乞养母回京,历掌左中二都督府事,提督三千营操练。朕记得正德十一年鞑虏自羊口入,其奉朕命佩平胡将军印,充总兵官,率师御之,正德十二年再次担任南京守备,时宁藩作乱,有守御功。十六年,因疾还京。” 王瓒道:“国之干城。”心中却飞速的计较着皇帝说着他履历的目的。 朱厚照接着道:“陈敬。” 陈敬道:“奴婢在。” 朱厚照接着道:“告诉内阁及五军都督府,今日御前会议暂罢。” 陈敬道:“奴婢这就去说与内阁及五军都督府。” 王瓒闻言心中暗道:“陛下久不早朝,这是要罢御前会议以示辍朝一日了。”于是道:“陛下,辅位上公,但穿衣吃饭都很素雅,喜欢吟诗诵读,有儒者的风范。臣请陛下降旨礼部,议谥,赐祭。” 朱厚照道:“这是自然。追赠太傅。谥号要赶快。” 王瓒道:“是。” 朱厚照接着道:“其子御前侍卫朱凤,身板、武艺是极好的。” 王瓒立于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地的听着皇帝的话。心中却是暗道:“莫非要将这爵位冠带交给朱凤不成?那朱辅的长子怎么办?” 朱厚照看着王瓒躬身不语,又看了眼陈敬,陈敬道:“是啊,任劳任怨,宿卫宫廷,从无纰漏。司礼监的那么多人谁不佩服?” 王瓒道:“臣也有所耳闻。”抬眼稍微看了一眼皇帝后,接着道:“唉,可惜。” 朱厚照问道:“可惜什么?” 王瓒道:“成公仙逝,长子朱麟多病,次子朱凤恐怕也经受不住打击啊。” 朱厚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陈敬立于一旁暗道:“要不说你们这群文官一肚子坏水儿,这分明是告诉陛下要熬死朱麟。还有刚刚说什么朱辅有儒者风范,这分明是明着抬,暗着贬啊。” 王瓒于是就要行礼告退,朱厚照却拦着道:“这是巡抚云南都御史王启条奏处置土官事宜,你看看。”说着从御案上取一奏本递于王瓒,王瓒接过奏本细细看过又合上双手奉还道:“未知圣意如何?” 朱厚照道:“这原本是要召内阁相询,正巧你今日在此,此事虽系吏部,但毕竟牵涉土官,你也是国家大臣,所以想听听你的意思。” 王瓒压着内心的狂喜道:“臣遵旨。”接着腹中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启奏陛下,王启奏请朝廷下令今后土官应袭替者,该管府州县并守巡官即为勘明,具呈抚按批送三司,比册相同,免其参驳。臣认为可行,但是他说除了杂职官员以及由妇人代为奏请袭替之事,以外那些品官衙门设置在腹里内地,并且当地安宁平静的,依旧前往吏部袭职替职,都免去缴纳谷物的规定。臣不能苟同,土官缴纳贡物,以示臣服,自古皆然。如果真的因道路阻塞,可以先欠着,日后一起上缴才是,怎么能免除了?” 朱厚照端过茶碗,吃了口茶道:“你接着说。”然后又对刘全忠道:“给王卿端一碗来。” 王瓒谢过恩,接着道:“还有那些土官六品以下官员当中有贫困的人,听凭其所属的主管官员审查核实后酌量减免赋税等。臣认为也不妥。其余的臣认为尚可。” 朱厚照道:“云南地处偏远,情形复杂,自太祖高皇帝开始就是流土杂治,然土官多有不识教化,屡屡阳奉阴违,这非长久之法。” 王瓒道:“陛下圣明。此事恐须从长计议。” 朱厚照接着道:“我怎么能不知,不知子孙能否见到云南亦如中华矣。” 王瓒闻言心中不免腹诽:“再过一百年也见不到。” 君臣又相谈了一会儿,朱厚照才让王瓒离开。 不一会儿鸢儿便进了暖阁里来,自从鸢儿当面直谏皇帝后,她在宫内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再无一人敢轻视,虽然以前也没有。 只见鸢儿提着食盒,刘全忠见状赶忙接了过来。 朱厚照笑问道:“你来作甚?” 鸢儿笑道:“坤宁宫做了些点心,皇后娘娘让我给您送来些。” 朱厚照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去一趟就行。” 鸢儿笑道:“我们不是三岁的孩童,陛下许久不踏坤宁宫的门槛了,您不去,还不兴我们来了不成?” 朱厚照嘴角微扬,轻轻摆手说道:“哪有这样的事情啊?朝廷事儿多,这不,前脚刚走了礼部尚书,后脚你就过来啦。” 站在一旁的鸢儿掩面轻笑一声,回应道:“哟,爷可真是大忙人呢!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呀?您肩负着祖宗传下来的万里江山和天下社稷,您要是不忙碌,那还有谁敢说自己忙呢?” 朱厚照听后,笑骂道:“嘿,就数你这小嘴最厉害了。” 被这么一说,鸢儿顿时羞红了脸,像个熟透的苹果一般。她轻咬嘴唇,微微侧过身去不再理睬朱厚照,而是专心致志地摆弄起桌上的碗碟来。 朱厚照见状,脸上笑意更浓,好奇地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啦?生气啦?” 只见鸢儿慢慢蹲下身子,伸出一双玉手轻柔地捶打着朱厚照的双腿,同时轻声细语地道:“爷,您若是得了空闲,还是抽空去看看吧。” 朱厚照心中一惊,连忙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鸢儿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朱厚照,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夫妻之间偶尔拌几句嘴也是常有的事,您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怎样都可以,但切不可因此而冷落了坤宁宫那边呐。” 朱厚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笑着对鸢儿说道:“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坐到朕对面来说话。” 听到这话,鸢儿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移步到朱厚照的对面坐下,接着又补充道:“其实,有些情况您并不清楚……” 第267章 和解 “那你仔细说说。”朱厚照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带微笑地说道,“我可要洗耳恭听。” 鸢儿递给朱厚照一个果子反问道:“您真不知道?” 朱厚照接过果子,轻轻咬了一口,笑着回应道:“瞧瞧你好不讲理,我正要听,你反倒问起我来了。我猜着还是为了夏臣的爵位?我可好奇,这爵位不还在夏家?给谁不是给?” 就在这时,站在旁边的陈敬等人心里明白,皇帝和鸢儿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就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随便听的了。于是乎,众人很识趣地纷纷行礼告退,退出了房间。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了之后,鸢儿娇嗔地白了朱厚照一眼,笑道:“爷,您真会给我们装糊涂。” 朱厚照饶有兴致地看着鸢儿道:“怎么说?” 鸢儿道:“皇后怎么会为了夏臣的爵位闹别扭?您真不知皇后娘娘为何会说出让夏臣、夏助二人辞了差事做个富家翁的话来?” 朱厚照嘴角微扬,轻描淡写地说道:“害怕他们和夏臣一般?” 鸢儿听闻此言,心头不禁微微一颤,暗自叹息一声后回应道:“您都知道?” 朱厚照顺手拿起一块精致的点心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然后缓缓开口道:“事前、事中不知道,事后才知道,但是这件事不仅牵涉了皇后的娘家人,也牵涉了太后的娘家人。我能体谅皇后。” 鸢儿眉头微皱,一脸担忧地问道:“您既然都知道,难道不准备查查吗?” 朱厚照道:“查?怎么查?从哪里查?如果我一道旨意就能查清楚,我还何至于那么难?天下人都看着我是一个皇帝,九五之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完,朱厚照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点点头接着道:“也是,皇帝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想干什么,和想干成什么这是两个说法,不一样。” 鸢儿道:“这是大道理,我一个女流不懂。可我不明白,难道就要放了那幕后之人?” 朱厚照笑道:“这件事我看也不是什么早有预谋,搞不好就是来恶心我的,你说是幕后之人,说不定是一群人。” 鸢儿撇撇嘴道:“您唬我。” 朱厚照笑道:“我唬你干什么?”言罢又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鸢儿闻言站起身,走至朱厚照身边,道:“我信,我也知道。”接着换换蹲下来,头靠在朱厚照的腿上,缓缓说道:“朝政复杂,本就不是我们这些娘们该想的事,只是,宫里都希望安稳,‘父爱则母敬,母敬则子安,子安则家和,家和万事兴’,这些寻常人家都还知道,天家都不知道吗?” “唉.....”朱厚照吐出一口浊气,道:“事情的起因不就是因为想要一个亲生的孩子吗?被人钻了空子,把两宫的娘家人牵涉进来,说不定也是瞧准了我不可能因为他们兴起大狱才走的这步棋。” 鸢儿抬起头望着朱厚照:“爷,皇后想明白了,您与她相伴快二十年了,她告诉我:说什么‘濮议’不‘濮议’的吓唬她,那时宋英宗登基时他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宋神宗都要都多大了,荣王年纪还那么小,自己和皇帝对他视为己出,从不曾亏待他,朝廷有礼法在,谁能说些什么来?” 朱厚照闻言看着鸢儿道:“这是谁告诉皇后的?” 鸢儿道:“严师傅。” “他?”朱厚照闻言颇为吃惊,“皇后什么时候见的严嵩?” 鸢儿道:“有一日皇后苦闷,我就劝皇后去御花园散心,或者传外命妇进宫来聊天解闷,皇后闻言道:自从严师傅的家人接到京里,还未见面。于是就传了严师傅的夫人欧阳氏,顺带着将其儿子严世蕃也叫到了宫里,她们聊了一会儿,皇后见严世蕃一人宫中无聊,就令严师傅带着荣王来,期间也说到了些,严师傅才有此语。” 朱厚照闻听此言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却默然无声。 鸢儿接着道:“后来皇后叹道,生育之恩大于人,养育之恩大于天,怎奈自己当时竟然会如此糊涂,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朱厚照听闻这番话语道:“不是‘鬼迷心窍’了,是人之常情而已。”言罢,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鸢儿站起身来,并叮嘱道,“你回去告诉皇后,我和她夫妻二人没有什么,叫她不要多想了。”语毕,又对着外面喊道:“刘全忠。” 只听得一声应答传来,刘全忠快步走进殿内,躬身施礼问道:“主子爷爷,您吩咐。” 朱厚照面带微笑,缓声道:“将前些日子山东送来的鲁绣芙蓉鸳鸯图送到坤宁宫里去。” 刘全忠赶忙应诺下来,领命之后便转身匆匆离去。 见此情形,鸢儿面露喜色,欣喜地问道:“您不生气了?” 朱厚照哈哈一笑,回答道:“我从没有生气。这件事严家也有功劳,严嵩也要赏赐。” 鸢儿道:“是该赏。” 朱厚照略作思索,稍顷之后:“赏赐我赏他家一个世袭的锦衣卫百户,严嵩力辞不受。就从内帑取银五十两赐给他吧。” 鸢儿道:“您不怕别人说天子小气?” 朱厚照笑道:“怕什么?不怕,说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还能管着别人怎么想我不成?” 鸢儿道:“您瞧瞧,我就来送点点心、果子,耽搁了陛下处理国政,真是该死。奴婢告退。”说完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朱厚照知道,她是要赶着回去给皇后去说自己的想法,也不再阻拦她。鸢儿离开后,朱厚照独自一人坐在殿内。心中想到刚刚与鸢儿的对话,心中更加懊恼起来,千算万算还是被人算计了,而且还是不知不觉间被别人敲了闷棍。 而鸢儿回了住处,将朱厚照的话告知皇后。皇后听闻,眼中泛起泪花,心中满是感激。她深知皇上的用心良苦,也暗暗决定日后定要谨言慎行。 第268章 宦起 毫无意外,朱厚照以南北灾害,不宜操办节礼为由下旨罢万寿圣节,对于这件事,群臣反应颇为平淡。 礼部尚书王瓒在从乾清宫回到礼部后仔细想着陈敬给朱厚照的那些建议,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感叹道自己是越发不得圣宠了。 再加上科道官员们屡屡上门拜访,要求其上书皇帝处死宋素卿,王瓒不胜烦扰之下,竟然萌生了乞休辞职的念头来。 但是很快这种念头便被另一件事冲击的烟消云散。 工科给事中解一贯等奉敕查勘马房、草场等地土事峻,奏将踏勘过牧放官场,筑立封堆,永为遵守。并且还参了宫内太监谷大用,乞求皇帝处置其,以正国法。 奏本递到了宫中,朱厚照竟然留中。 于是皇帝这样做等于捅了马蜂窝,更多科道、御史又纷纷上书指责皇帝包庇。 朱厚照再次决定留中不报。 于是有官员见皇帝这种态度,于是阴阳皇帝说:“当初您命令科道去清查草场、马场,我们奉命行事,如今查出了问题,您怎么能对有关人员进行包庇?以后你的旨意我们执行还是不执行?” 奏本再次递到宫里,朱厚照还是留中不报。 因为此时的皇帝把宫中的几个太监都叫了暖阁里来,皇帝快被气死了。 “你们平时不都挺能言善道吗?怎么今日反而是一个个的都做了哑巴!”朱厚照坐在御榻上气愤的指责道,“亏我那么信任你们,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此时此刻,只见一群太监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有魏彬、陈敬、苏进、张忠、张雄,连张大顺、刘全忠也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朱厚照一脸怒容地看着眼前这群跪地求饶的太监们,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起来。他大声呵斥道:“我知道原先谷大用管着御马监,怎么都那么长时间了,还没有交割清楚?魏彬,你与朕说说。” 魏彬听到皇上点名让自己回答,身子不禁一颤,连忙叩头说道:“万岁爷,奴婢不知啊。” 朱厚照听后先是一愣,随即便冷笑一声:“哼,不知?你当朕是三岁孩童不成?分明是刻以隐瞒!” 魏彬吓得脸色煞白,急忙辩解道:“主子爷明鉴啊,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隐瞒啊。” 朱厚照此刻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也得面对现实,不用指望身边人清廉奉公了,永远也不可能。 哪怕出了几个清官,也只是几个清官。 片刻后,朱厚照缓缓道:“奏本言军民产业,勋戚庄田,都归还给归还给原来承管的人,你们怎么看?” 魏彬道:“主子爷,还什么?还给他们,还不如宫里管着。” 朱厚照再次冷笑道:“你提督着皇庄,还想把手伸进马场、草场不成?” 魏彬道:“主子爷,奴婢的意思是,留着御马监管着,万岁爷何必看外朝脸色?说什么听凭监督马房的主事征收牧马的子粒,召买粮食草料来支取使用,全部革除每年派送进御马监的草料,用来预备各个边疆紧急奏请讨要。真等到各边讨要,有还没有,还是两说。” 朱厚照闻言道:“都起来吧。” 一众太监闻言心中大喜:这关过去了。 朱厚照接着道:“你们凭什么指点?他们所言也是祖宗制度。”接着看了眼张大顺:“张大顺,你的意见呢?” 魏彬回首看了眼张大顺,心中知道,这就是目前皇帝身边的贴身又贴心的小太监张大顺。张永一手调教出来的, 入了万岁爷的法眼,听说这小子会点医术,还知晓历史、典章、制度。聪明,记忆深刻。深得主子的喜欢。 张大顺闻言道:“主子爷爷,您何必为这件事烦心?不如下户部覆议。” 陈敬闻言心中不仅竖起一个大拇指:妙啊,让户部覆议,等于是拉户部下水,如今秦金一味逢上,让他来挡挡外朝最合适不过。 朱厚照看着手中的奏本,却并不接张大顺的话,而是问道:“谷大用远在陕西,叫他回家?” 众人依旧沉默不语,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这个问题显然是针对张大顺而提出的。只见张大顺向前一步,恭敬地回答道:“谷大用在外镇军,劳苦功高,主子爷写敕书训斥一顿就行。” 朱厚照听后微微颔首,然后继续发问道:“司香李玺并杨金、杜堂呢?” 张大顺赶忙再次施礼回应道:“回主子爷爷,奴婢听说太监杨金,去年守备紫荆关刚有封赏,今年犯了错就罚,这是赏罚分明,谁都说不出什么,但是他毕竟刚刚接管,或许可以从轻发落。至于司香太监李玺看守皇陵、经手太监杜堂,全凭主子爷爷圣裁。” 朱厚照听完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张大顺的看法,心知肚明他的这番建议实际上是希望免除杨金、李玺和杜堂等人的惩处。随后朱厚照开口吩咐道:“张大顺,你去把奏本下发户部覆议。” 张大顺于是接过奏本,道:“奴婢遵旨。”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觉得您:“奴婢们觉着您日理万机,实在是辛苦如今正赶上您圣体康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虽然您体谅百姓,知道朝政艰难,免了万寿圣节礼,但是还是觉着,在宫里操办比较合适些。如果能在这皇宫之中稍稍操办一下,也未尝不可呀。这样一来,既不会过于铺张浪费,又可以让宫中上下感受到喜庆祥和的氛围。” 朱厚照笑道:“你们有心了,好,我们就在宫里办。” 众人闻言皆心中大喜。 朱厚照道:“以往都是礼部、鸿胪寺操办,今年在宫里办就司礼监牵头操办吧。也不要上上下下张灯结彩,从内帑出些银子,多预备些酒菜,宫里衙门的太监、嬷嬷们,还有侍卫们都送去些吃食。” 众人闻言心中暗道;这也太寒酸了吧。 朱厚照接着道:“我做寿请他们吃东西。” 过会儿,有御前侍卫报:“万岁爷,礼部收朝鲜送来的官文,不敢擅专,送到宫里来了。” 朱厚照心中骂道:“真他妈会躲事儿。”于是接过奏本仔细一瞧,心中很快有计较。对着陈敬道:“去,将以前与日本使臣交往文书,拿来。” 陈敬闻言道了一声喏,便下去了。 第269章 审问 夕阳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渐渐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色。就在这美丽而宁静的时刻,宫门即将缓缓落下那沉重的铜锁,宣告一天的结束和宫廷的封闭。然而,就在此刻,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宫门前。 此人正是郭勋,他身穿一袭深色长袍,身姿挺拔,步伐稳健。他的面容被阴影遮住了一部分。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另一个人,那人身材略显矮小,行动间透着几分谨慎与紧张。 郭勋轻车熟路地带着这个人,凭借带着的腰牌,走过了一处又一处的宫门,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角门,这里平时少有人经过。 郭勋轻轻推开门扇,侧身让那个人先进去,随后自己也闪身而入,并小心地关上了门。随着“嘎吱”一声轻微的响动,角门重新合拢,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了门外。 郭勋领着那人来到了一处宫殿外,他让那人在外面等着,自己则进去通报。 那人仔细趁着无人,便四处打量着这处宫殿。这宫殿可比日本的辉煌多了------此人正是宋素卿。 不一会儿,郭勋出来对他说道:“陛下传你进去,你是知道礼数的,不用我教你,见了里面坐着的一人便是皇帝。” 宋素卿压着内心的激动的心情连忙点头道:“知道,知道,多谢侯爷。” 这时出来一身着飞鱼服的太监,郭勋仔细一瞧正是陈敬,他领着四名青素衣太监走至宋素卿面前对着其笑道:“失礼了。”接着还不等宋素卿反应过来,这四名太监便对着宋素卿上上下下搜了一个遍。 郭勋笑道:“陈哥,你且放心,宫里的规矩我岂能不知?他来之前沐浴焚香,全身被锦衣卫仔细的搜了百遍都不止。” 陈敬笑道:“侯爷,外面怎么办咱不知道,但是宫里的规矩,小心些好一些。” 郭勋笑着点点头,而心中骂道:“就你能。” 待四名太监搜完,这时陈敬方道:“跟我来。” 宋素卿闻言便跟着陈敬进了里去。 而郭勋无诏不得入内,只能在外面等候,见他们都进去后,心中不免腹诽道:“两个杂役就能干的活,偏让我亲自领来。” 宋素卿进了殿内,果然见有一人身穿褚黄四团龙袍,坐在御座上,便慌忙跪下行礼道:“下国使臣宋素卿拜见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厚照坐在御座上眯着眼因为宫内较暗,仔细的打量着他问道:“尔中国人?日本人?” 宋素卿道:“原中国人,后入日本,现为日本细川氏家臣。” 朱厚照又问道:“日本国王者谁?” 宋素卿回答道:“源义晴。” 朱厚照又问道:“先前刘瑾赐尔飞鱼服,尚在耶?” 怪不得朱厚照要看看以前与日本交往的一些文书,没办法,为了避免被打脸,功课还是要做一做。 正德五年,日本国王源义澄遣使臣宋素卿来贡,这日本国王源义澄也就是是日本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澄,当时朝廷接待他们后,照例赐宴给赏,宋素卿私馈刘瑾黄金千两,得赐飞鱼服,当时朝野私下皆言:陪臣赐飞鱼服,前所未有也。 故而朱厚照方有此问。 宋素卿答道:“供奉家中,不敢穿身。” 朱厚照点点头,接着问道:“日本国既然遣使大内氏,为何又遣细川氏?” 宋素卿闻言答道:“大内氏假,细川氏真。” 朱厚照却又道:“大内氏在海遇浪,漂泊至朝鲜,如今以被朝鲜擒拿,不日就送京,到时你们对质,真真假假自然揭晓。”说完,将文书递给张大顺,张大顺又交给宋素卿。 宋素卿初闻言还不以为然,以为皇帝在欺骗他,只是当接过文书仔细看到后,冷汗直流,这文书是真的! “启奏陛下,容小臣细细禀告。”宋素卿忙叩首道,“这中间有内情。” 朱厚照当然知道有内情,大内氏拿的是正儿八经的正德勘合,你拿的是过期的弘治勘合,到时候大内氏被送至京城,他们在大明国土杀人,必死,你们带着过去勘合,也得死! 宋素卿本来的打算就是将水都泼到大内氏身上,现在这算盘打不成了。 于是朱厚照冷笑道:“有何内情?朕不想闻,自有衙门审理。” 宋素卿闻言,想到自己就要和那群混蛋一起去死了,心脏跳的难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竟然向前爬了一步:“陛下,陛下,臣是中国人,陛下臣是冤枉的。” 朱厚照道:“尔刚刚不是还说已为日本国细川氏家臣?” 宋素卿忙道:“然臣一心为中华,从未有二心。” 朱厚照又问道:“何以见得?” 宋素卿道:“日本国贡物,从未在中华土地上得丝毫利。” 朱厚照闻言心中骂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大老远来,不为利润,就为了风险?”只是朱厚照另有打算,于是道:“卿果然心怀中华耶。” 宋素卿闻言心中大喜:由尔便卿,皇帝信我的话了,也不过如此嘛,笑道:“臣生于中国,祖宗、亲族皆在中国,从未忘记臣乃中国人。” 朱厚照于是又道:“可是朝廷有制度,如今大内氏一干钦犯,都被送来京师的路上,你们还要当堂对质。” 宋素卿道:“启奏陛下,大内氏跋扈,毫无人臣之礼,在日本国屡屡欺辱君上,他们所携勘合,正是从国王手中所抢,日本国王心慕中华,迫于无奈持弘治勘合来贡,大内氏自知理亏,又害怕泄露真相,杀人夺船方有此事,乞陛下明鉴。” 朱厚照闻言道:“其为董卓、曹操乎?” 宋素卿闻言顿时眼泪横流道:“不逊董卓、曹操。” 朱厚照闻言慨然叹道:“想不到日本国王如此仰慕中华,却不能制跋扈之臣。” 宋素卿再次叩首道:“皇帝陛下圣明。” 朱厚照忽然大声呵斥道:“大内氏枉为人臣,又犯中华,实在罪该万死!”朱厚照见火候差不多了,图穷匕见道:“朕封你为礼部左侍郎,持朕手书回去告诉日本国王和细川氏,备好兵马,剿灭大内氏,将大内氏首级送来京师,朕知你们打不过大内氏,无妨,朕愿遣天兵助其剿贼。” 不仅宋素卿、就连在场的陈敬、苏进、张大顺也都被皇帝话惊得下巴掉在了地上,心中不约而同都有一个念头:“皇帝疯了!” 第270章 所用 宋素卿闻言,面露忧色地说道:“我等势小,朝廷又远在海外,恐不能制。” 朱厚照嘴角微微上扬,自信满满地回应道:“这有何难?朕刚驱逐佛郎机人,船快铳利,只要日本国王同意,即可为援助。” 宋素卿听后,连忙拱手作揖,恭敬地回答道:“此事下臣不能擅自作主,须回去详细禀报。” 朱厚照哈哈一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是自然之事。”说完,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宋素卿可以退下了。 待宋素卿缓缓退出宫殿之后,朱厚照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笑。他心中暗自思忖道:“看你如何自主。” 紧接着,朱厚照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陈敬,开口问道:“人都挑选的怎么样?” 陈敬道:“奉爷爷的旨意,正在挑选。” 朱厚照听闻此言,眉头微微一皱,稍显不满地继续说道:“杨金等人这次不是犯了错?让他们去。” 陈敬躬身道:“奴婢遵旨。” 朱厚照微微抬起手,语气随意地说道:“让武定侯进来吧。”他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张大顺便躬身领命,快步走出大殿去传唤郭勋觐见。 不多时,只见郭勋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宫殿。来到朱厚照面前,他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礼毕之后,朱厚照面带微笑,目光直直地盯着郭勋,开口问道笑问道:“你是不是埋怨朕?” 听到这话,郭勋心头一紧,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他连忙再次施礼道:“臣不敢。” 朱厚照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示意郭勋起身,然后继续说道:“什么敢不敢的,嘴上不说,心里必然埋怨朕最近冷落你了。” 郭勋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拱手说道:“臣是那样的人?陛下如此厚爱微臣,赏识臣,对臣委以重任,臣心中只有无尽的感激之情,怎么会埋怨陛下。” 朱厚照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紧接着话锋一转,问道:“朕让你领着这宋素卿进宫,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郭勋听后,略微沉吟片刻:“臣愚钝,请陛下示下。” 朱厚照这时也不端着了,他身子一歪,斜靠在了御座之上,笑着问道:“宋素卿能否为我所用?” 郭勋闻听此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回过神来,陪笑着回答道:“启奏陛下,臣觉着此人不可用。” 朱厚照来了兴趣,问道:“仔细说说。” 郭勋道一声喏便道:“陛下,宋素卿从华入倭,原先其叔父就报过官,官府不闻,而且臣私下令锦衣卫与宁波打听过了,日本国群臣争贡,大内氏,官职为左京兆大夫,细川氏官职右京兆大夫,各遣使节先后至宁波,争长不相下。宋素卿若明事理早早通报怎么会有该事发生?可见其人自私自利,罔顾大义。” 朱厚照闻言心中不以为然,于是道:“此人若不可用,杀之可惜了。”可能是坐姿不舒服,又稍微调整了下道:“尔辈乃朕心腹大臣。” 郭勋闻言心中一喜,接着便是一震,躬身道:“臣何德何能.....” “哎~”朱厚照摆了下手,打断他道:“我说的是实话。” 郭勋闻言便撩起袍服跪下泣声道:“陛下........” 朱厚照笑道:“当时事发突然,我也是无法,所依赖者只能是司礼监和内阁,期间你们求见,我都没有允许,也是因为见了也不大有力气,没有精力所以就一概不见了。” 郭勋道:“臣只恨不能守在陛下身边,当时若让臣替陛下受了这疾,臣也心甘情愿。” 朱厚照接着笑道:“你瞧,这又扯远了。”说着再次示意郭勋起来,说道:“你起来。我叫你来,是我觉着宁波军民不能枉死,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决断。大内使,宗设谦道一行贼人毁嘉宾堂,劫东库,逐瑞佐及余姚江,瑞佐奔绍兴。他又追之城下,猖狂到给大明的大臣下令绑了瑞佐出来,没有达到目的,竟丧心病狂的又在沿途杀掠,至西霍山洋,又杀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执指挥袁璡、百户刘恩。又自育王岭奔至小山浦,杀百户胡源,于是浙中大震。群臣都要求朕杀了瑞佐、宋素卿一干人,对于日本国反以乃太祖定下不征之国为由阻碍朕示威日本,且要求罢市舶司,我是不能忍的。” 郭勋也道:“启奏陛下,臣乞陛下下旨,臣愿率兵兴师问罪。” 朱厚照闻言心中道:“唉,就这个态度足以让我欣喜了。”于是接着道:“这次如果处置不妥,必然遭致日本国轻慢我朝之心,所以我想利用日本国王不能制命,群臣纷乱之际,灭了大内氏,而驻军日本。以示震慑!” 郭勋赶忙拱手躬身说道:“启奏陛下,先不可加兵,可先遣使臣问罪,探定日本国虚实再议。” 朱厚照听了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回应道:“谋定而后动,这个朕自然知道。所以朕想让你做钦使,可否?” 郭勋闻言心中刚刚还感动无以复加的心情很快荡然无存。他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位满脸期待的皇帝,心中不禁开始纠结起来。一方面,这可是一项极为重要且艰巨的任务,如果能够顺利完成,无疑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荣耀和功绩;但另一方面,前往异国他乡充当使节,其中必然充满着各种未知的风险与挑战。 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权衡之后,郭勋终于咬了咬牙,再次向皇帝拱手行礼,恭声回答道:“臣遵旨。” 朱厚照抚掌道:“卿果忠臣耶。过些日子,待朝鲜兵移交大内氏等夷人之后,朕召开御前会议,卿可奏闻。” 郭勋道:“臣遵旨。” 朱厚照笑道:“汝子郭守乾,朕以令其做侍卫领班,你们父子二人莫要辜负朕。” 郭勋闻言心中又是一喜,便躬身行礼道:“臣谢陛下大恩。” 第271章 天晴 在乾清宫暖阁之中,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光影。朱厚照端坐在御榻之上,示意身旁的内侍将京营监察御史王鼎、聂豹和韩儒三人传唤进宫来。 在此之前,朱厚照早已下令让亲信太监陈敬调出这三位大臣的履历,并亲自仔细地查阅了一遍。此刻,当他看到眼前这三个恭恭敬敬站立着的臣子时,心中已有了初步的了解。 王鼎据履历所记载,他是正德十二年三甲进士,在正德十四年,王鼎被任命为直隶元氏县知县一职。 聂豹是正德十二年登丁丑科三甲进士,授华亭县知县。在华亭任上,水灾旱灾严重,动员全县百姓捐钱捐物,同时自己和夫人也带头将家中积蓄及金银首饰捐出,赈济灾民。兴修水利,疏通水渠三万余丈,修复废塘万余丈,修筑堤岸千余余亩,于是民复业者三千余户。 韩儒正德九年进士,正德十五年,任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知县。 “王鼎和聂豹与夏言都是同科进士啊。”朱厚照看着面前的三人心中想道。 王鼎、韩儒二人显得极为拘谨,毕竟是皇帝亲自召见,都是芝麻绿豆小官,皇帝破天荒召见了,能不紧张。召对符合圣意,以后就如夏言一般简在帝心,如果召对不合圣意,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 唯独聂豹泰然自若,只见聂豹身材挺拔,自然而然有骨气质散发出来,朱厚照见之也颇为惊奇。 “卿等入职京营如何?”朱厚照看着他们仨问道。直切主题,是现在皇帝的召对方式之一。 王鼎、韩儒二人只言甚好,而聂豹躬身道:“臣等奉旨意,监察京营,丰城侯李旻办事忠诚,处事妥当,协办佥事张椿,管教甚严,惟侍卫郭守乾襄赞偶有不至。” 朱厚照又问道:“弊病如何?” 王鼎、韩儒又答:“裁汰甚多,皆兵弱且老,疏于历练者。军校演练,望之似充数新兵,不是老兵。” 聂豹道:“且初巡营,官兵多有因病、因事而不归营者,报兵部如律令皆免之,即使心有怨言,亦不宽恕。” 朱厚照颔首道:“应当如此。” 聂豹则道:“臣乞陛下下旨衙门听令,禁止诓赚,杜绝奔兢,以清兵政。” 朱厚照问道:“这是自然,严重吗?” 聂豹则道:“臣闻有因病休养、因事被革职罢官的官兵,不回籍,竟暗中住在京城,以攀附权贵、请托关系,谋求复职。” 朱厚照点点头,对着陈敬道:“司礼监记下。” 陈敬便于一旁迅速写下。 此时,朱厚照转过头去,目光再次投向了聂豹,开口问道:“京营能制否?” 聂豹赶忙拱手回答道:“不妥,京营不可动,乞令缉事、巡城衙门访拿究治。” 朱厚照听后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如此甚好。”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追问道:“尔辈皆曾任职知县,县务如何?” 王鼎和韩儒对视一眼,然后齐声应道:“尽心办事,不敢逾矩。” 聂豹却道:“民生颇难,惟尽力尔。” 朱厚照闻听此言,心头不禁微微一动,暗自思忖道:这话怎么那么熟?稍作思索之后,他再次发问道:“有时尽力不代表能做好事。” 只见聂豹毫不犹豫地回应道:“心中有善就不怕做不好。” 朱厚照听到这里,突然间恍然大悟过来,喃喃自语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于是点点头道:“这说法新颖。谁说的?” 聂豹立刻恭敬地回答道:“参赞军务、后军都督府都督、新建伯王守仁。” 朱厚照微微一笑,恍然道:“怪不得有些耳熟,我曾在南京听过。” 王鼎和韩儒不能对,只能尴尬的站在一边。 朱厚照接着道:“王华已经过世两年多了吧。” 陈敬道:“万岁爷的记性好,已经两年多了。” 朱厚照又问聂豹道:“卿原为华亭知县,对吧?” 聂豹答道:“陛下圣明,臣原任华亭知县。” 朱厚照又道:“华亭是个好地方。” 众人听到皇帝这突如其来、毫无缘由的话语后,皆是一脸茫然,面面相觑,一时间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没有人敢轻易出声回应。他们心中暗自揣测着皇帝此言究竟何意,皆缄默不语,静静地等待着皇帝进一步的指示或者解释。 朱厚照笑道:“没事,想起来了些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回去好好办差,不要畏惧权贵,有什么所见、所想、所得,可写本子来送到宫里来,朕交待郭守乾和内官,与你们照应点。” 王鼎、韩儒、聂豹皆行礼道:“臣等遵旨。”于是便先后退出。 朱厚照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真累。” 陈敬笑道:“主子爷,累了就歇了。”同时心中默默记下了、聂豹,华亭这一人一地的名字。“这里面肯定有事。”陈敬如此所想,“不然万岁爷不会无缘无故的来那么一句话。” 朱厚照却笑道:“歇不了了,王守仁许久没写信来了吧。” 陈敬道:“他日日讲书,哪里有功夫写信?” “好几回都请辞,说身体不好要回乡养老,原来是这个念头。”朱厚照说着就往外走。 陈敬、苏进、张大顺等人在后面跟着,陈敬又问道:“主子爷,您移驾哪里?奴婢交待人准备銮驾。” 朱厚照道:“去坤宁宫吧。” 陈敬笑道:“奴婢这就安排人。” 朱厚照却摆摆手道:“不用,秋高气爽,走着去。” 几个太监听到这话,不禁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陈敬便说道:“听万岁爷的。” 不多时,朱厚照一行便来到了坤宁宫前。远远望去,只见皇后早已率领着宫女们恭恭敬敬地守候在宫门口。见到朱厚照走近,皇后赶忙迎上前去,福身行礼道:“妾参见陛下。” 朱厚照见状,微笑着伸出手扶起皇后,轻声说道:“免礼。”随后,皇帝不顾别人的目光,竟拉起皇后的手,一同走进了坤宁宫内。 众人知道,这是雨过天晴了。 第272章 鹬蚌 皇帝拉起皇后共同进入殿内,自踏入坤宁宫那朱红色、雕梁画栋的宫门的那一刻起。一个念头在众人心中油然而生——所有有关皇帝后宫不宁的流言蜚语即将如冬日的积雪遇到春日暖阳般迅速消融。那些曾经传得沸沸扬扬、令人揣测不已的谣言和传闻,此刻也将随着皇帝亲临坤宁宫而烟消云散。 初冬之际,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冰冷的寒霜所笼罩,陷入了一片肃穆,皇帝似乎有意为之,令御马监太监张忠提督团营。 张忠走马上任后便上奏奴婢遵照近旨,行各该官府衙门,依限着实举行,不许虚应故事。 皇帝下兵部覆议。 兵部覆奏:“太监张忠所言实乃营伍事,命各都督府严督所属各卫,查补老疾病故原额。” 皇帝批复:“令各个都督府严格督促所属的各个卫所,清查、年老、患病、死亡、而空缺的原有人数名额。查明实额,不再补充。” 宫廷之内,气氛紧张而压抑。宫女和太监们匆匆忙忙地穿梭于各个宫殿之间,按照惯例,早早地开始精心布置一切。他们搬来了厚重的锦缎帷幕,挂上了精美的刺绣屏风,燃起了温暖的炉火,试图驱散那渐渐弥漫开来的寒意。 与此同时,来自宗室的一则消息,更是一条接着一条。 先是宜川王府辅国将军朱诚滇、朱诚湜因互争奉祀之权,而皆赴京奏扰,皇帝知道后大怒,下旨免二人之爵位,废为庶人,同时下御旨训斥秦王,夺秦王禄米三之一,王府长史等官下御史问罪。 于是全国各地巡按、御史等人似乎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山西监察御史王升奏:方山王府辅国将军表椤僭用民校。 朱厚照下旨令其革查,同时有下旨戒饬晋王,王府教授、长史等官下御史问罪。 估计是皇帝不过因,在乾清宫暖阁里,朱厚照传内阁、英国公张仑、武定侯郭勋,御前议事。 看着屋内一干大臣,朱厚照发现少了蒋冕,于是问道:“蒋先生呢?” 杨廷和躬身答道:“身体不适,告病休养了。” 朱厚照对这陈敬道:“告诉太医院,遣医诊治,一概医药有御药房出。” 陈敬闻言道:“奴婢遵旨。” 朱厚照道:“前些时候,孔府奏报,鲁王病不能下床,鲁府也有奏本言鲁王病重。鲁王府,朕之亲族,高皇帝苗裔,朕不能不管,内阁有何计较?” 杨廷和闻言心中不免腹诽:“你都说不能不管了,还问我怎么办?再说你以前不是对他打打杀杀,怎么会那么好心关心起来他了。”但是仍是躬身道:“陛下可令中官持御旨询问,以示重视之意。” 朱厚照点点头,道:“会不会太寒酸?” 众人闻言皆一愣,你还想干嘛?不行就让衍圣公撤走,鲁王的病估计能好一大半。 毛纪道:“不如遣太医问诊,以示陛下重视亲族之意。” 朱厚照点点头,看向陈敬缓缓道:“告诉礼部,遣太医院太医五名,前去问诊。” 陈敬闻言道:“奴婢遵旨。” 这时郭勋道:“启奏陛下,朝鲜兵押送日本大内氏等一干夷犯两名,并首级三十三颗,臣令锦衣卫接管,然朝鲜国王李怿遣陪臣刑曹参判成昌执以进京来献,臣不敢擅专,乞陛下下旨令朝鲜将夷犯两名,并首级三十三颗移送锦衣卫。” 朱厚照道:“内阁有何计较?” 毛纪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朝鲜忠心可嘉,可令其进京来献。” 王琼却道:“还押送他们进京来有何用,杀了了之,白白浪费粮米。” 以前不愧是和粗人打过交道的前兵部尚书,一张口就是喊打喊杀。 朱厚照又看向张仑:“英国公呢?” 张仑道:“启奏陛下,臣附议王尚书。这些人送至京城还审什么?毁嘉宾堂,劫东库,沿途杀掠,杀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执指挥袁璡、百户刘恩。又自育王岭奔至小山浦,杀百户胡源,哪一个都是杀头的罪过,浙中到现在对这群人恨不得食其骨,饮其血。因而臣也觉着不用押送进京了,就地正法即可。” 朱厚照又看向杨廷和问道:“杨先生呢?” 杨廷和躬身道:“启奏陛下,臣认为不能就地正法,应当押送京师,一来,让宋素卿等人验明正身,二来,将宋素卿等人与其一干人一同在京,砍了这些人的人头。” 好嘛,杨阁老更狠。 朱厚照点点头,问郭勋道:“武定侯呢?” 郭勋闻言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此次争贡明着看是两队使臣起了争执,根本原因是日本国蔑视我国,杀了这些人容易,那么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日本国就需要制定预案,以备不测了。” 朱厚照道:“你接着说。” 郭勋道:“日本国使臣在我大明国土无故杀人,分明是蔑视朝廷,臣认为应当遣使谴责日本国。” 朱厚照笑道:“只是谴责?” 郭勋闻言心中一横,躬身行礼道:“臣闻日本国王暗弱,群臣分锯,俨然我中华春秋之事,然日本国毕竟有国主,朝廷应让日本国交出来大内氏来,如若不然,臣愿率兵讨伐,扬我国威。” 内阁杨廷和、毛纪闻言担心郭勋将皇帝带偏,于是纷纷道:“此乃后话。” 朱厚照却摆摆手道:“武定侯言之有理。” 毛纪道:“日本国毕竟乃太祖高皇帝定下的不征之国。” 郭勋闻言却回呛道:“岂不闻太宗皇帝灭安南故事矣?” 杨廷和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安南岂能如日本,日本海外之藩,驾海远征,吉凶未卜啊。刚刚武定侯言岂不闻太宗皇帝灭安南故事,臣反问一句,武定侯岂不闻元世祖攻伐日本,两次皆败之故事?” 朱厚照却笑笑道:“朕没说要打日本国啊。”看着杨廷和、毛纪全然不信的样子,接着说道:“朕驱逐佛郎机劳心劳力,才有此功,日本国好不好打,朕岂能不知,朕只要求日本国赔礼道歉。至于宋素卿等使,虽然事情由其引起,但是毕竟不是他们动的刀子,朕要求他们将功补过就罢了。” 毛纪直愣愣问道:“如何将功补过?” 朱厚照看着郭勋道:“朕一时之间还未想好。” 郭勋上前一步道:“当初不是宗设谦道持刀要杀了宋素卿吗,我朝给他们刀,让他们杀了那两名夷犯。然后遣使臣问罪日本国王,大内氏知道必会心生怨气,找不到我们撒气,就必然会去攻打细川氏,细川氏不敌,必会求援,我们再放宋素卿回去即可。” 朱厚照脑海中闪过四个大字:鹬蚌相争! 第273章 假情 朱厚照闻言心中腹诽道:真他妈黑,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忽然间朱厚照又想到这样郭勋就不用立刻去日本了,这家伙真是个泥鳅! 杨廷和瞅着皇帝意有所动的样子,便说道:“这也太有损大国威严了吧。” 郭勋道:“兵者,诡道也。管那么多干什么?平白无故杀了我朝那么多人,满朝文武只会喊打喊杀,对于元凶却不管不问,反而上书陛下罢市舶司,这算什么大国威严!” 王琼不可思议的看着郭勋,心中暗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有种,敢直接和杨廷和对着干了?” 朱厚照道:“那就这么定了,武定侯上书,内阁票拟。” 杨廷和道:“难道要越过礼部、兵部?” 朱厚照不可思议的看着杨廷和,什么时候你竟然那么重视礼部、兵部了?你杨阁老可一直看不上六部,视六部为下属的吗? 朱厚照考虑要不要顺着杨廷和,毕竟牵涉程序问题,只是朱厚照转念一想,这样搞就复杂了,便道:“前军都督府都督武定侯郭勋回去奏本,付威武大将军朱寿覆议即可。” 杨廷和闻言顿时被惊的瞠目结舌,心中腹诽道:“不要脸!” 王琼、张仑及司礼监等人低着头,显然也都知道杨阁老的脸色不好,还是给他留个面子好一点。 朱厚照接着道:“这里还有有关宗藩的本子。” 众人闻言心中暗道:亏你要派太医鲁府看病,做样子,猫哭耗子,假慈悲!。 朱厚照也不管他们到底怎么想自己接着道:“先是宜川王府辅国将军朱诚滇、朱诚湜因互争奉祀之权,朕将其罚为庶民,又有山西监察御史王升检举方山王府辅国将军表椤僭用民校,朕也处罚了,可是呢,宗藩还是不守规矩。”说着朱厚照从袖中取出一本道:“你们瞧瞧,湿川王府奉国将军朱聪浰检举湿川王府辅国将军成??,说成??专恣贪淫,可是呢,成??弹劾聪浰悖乱上,地方御史、巡按、王府不报,还是他们俩相互检举的,唐府管府事文城王宇温及抚按官弹劾,新野王府的镇国将军朱宇淡、奉国将军朱宇淙、朱宗濢、朱宇溱暴横贪淫,你们再看看河南御史奏劾周府莱阳王未封男睦栌、睦桄、睦檇,淫纵,说这次大旱不赖陛下,盖其宗藩惹了天。”言毕,朱厚照吃了口茶,接着道:“天可怜见,总算有人替朕说了句公道话!”然后看着屋内几人道:“你们说,怎么办?” 杨廷和道:“此陛下家事耳,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朱厚照闻言心中骂道:“你不就想让我按照祖训从事嘛,我偏不。”于是道:“杨先生说的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算什么宗室?祖宗脸都被丢尽了。湿川王府辅国将军朱成??、奉国将军朱聪浰皆革除爵位贬为平民。周府莱阳王未封男睦栌、睦桄、睦檇,三人也别想着继承爵位了,皆为庶民。新野王府镇国将军宇淡、奉国将军宇淙、宗濢、宇溱俱为庶人。” 众臣闻言皆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却道:“不是圣明,是祖宗家法好,杨阁老说的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令内阁专制宗藩之议,以后成例就要加上一条:凡未封之人,经考核不过,就免为庶人,爵位归还朝廷。已有爵位者,宗正府效法吏部检查天下官吏一般,进行检查,发现有违国法家规者,皆免,废为庶人。” 内阁众人闻言纷纷应喏。 朱厚照说完又看向内阁几人问道:“还有无议案?” 这时王琼才道:“启奏陛下,顺天府有奏本乞该衙门蠲所属积欠夫价,惜薪司回复:前面那项夫役工钱累积拖欠的数额很大,宫中衙门被牵累,要求照例督促解送,内阁下工部覆议,工部言有诏:正德十五年以前欠数逐年带征,十六年以后者严限追解。内阁不敢擅决,乞陛下下旨重申。” 朱厚照点点头道:“可。”然后又问道:“还有吗?” 毛纪道:“有临洮府知府为栾州民赵纪作证,以前任永平府事讦告东厂太监芮景贤奏闻,因涉中官,乞命差官校逮问。内阁下陕西巡按查证,陕西御史言:朝廷设立东厂,专门负责缉拿查访京城中的奸诈不法之人,没有受理诉状、派遣官员到远处拿人的成例。’赵纪小民,不向巡抚、巡按申诉,却越级向东厂申诉,实际是由于书办陶淳向景贤行贿才导致这样的。乞将赵纪、陶淳与九皋同解法司问理。内阁票拟同意,然六科给事中刘济等言:赵纪是个不知忌惮的小人,其实是定国公徐光祚指使他这么做的。经查得国初,魏国公徐达修理山海关,钦赐彼处田土,即于洪武末年具奏辞退,已经得到巡抚孟椿、郭楠奉旨核查办理,把这些土地分给军民屯种。现在徐光祚想要隐瞒实情上奏请讨,所以教唆赵纪捏造奏报说当地豪强欺负侵占土地,以此来作为讨田、弹劾理由罢了。按照法律应当一起追究。” 朱厚照闻言眼皮直跳,问道:“果真如此?” 毛纪道:“前些日子陛下圣体不豫,该荣王受理。” 朱厚照又问道:“荣王当时怎么处理的?” 毛纪看了眼皇帝便躬身道:“初时荣王不知此事,批复内阁票拟准奏,后有六科给事中复核才有此言,荣王知此详情就言:定国公乃国家大臣,干系重大,由皇帝陛下圣裁,非臣子所能擅议。”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一旁的陈敬心中暗道:“算你聪明,没将荣王牵涉进来。” 朱厚照问道:“让朕想一想再说。” 毛纪道:“陛下,此事已经朝野皆知,物论沸腾,今有御史合疏力言,乞陛下将一干人等下镇抚司。”说完便捧出一本,由陈敬交与朱厚照。 朱厚照接过本子笑道:“真是......积极啊。” 此时王琼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太傅、中军都督,定国公徐光祚力衰多疾,不能胜事,屡屡请辞,臣乞陛下准之。” 朱厚照闻言颔首道:“也只能如此。” 这时王琼再奏道:“启奏陛下,然前时陛下命各都督府严督所属各卫,查补老疾病故原额。中军府事不可空缺,臣乞陛下早定中军都督。” 朱厚照眼睛一亮,忙道:“都督佥事、领五军营、平虏伯江彬,可任中军都督,实领府事。一干人等非中官皆下镇抚司论罪。涉及宫内交慎刑司。” 王琼躬身道:“万岁圣明。” 杨廷和、毛纪等人也纷纷附和道:“陛下圣明。” 第274章 谋划 朱厚照与内阁君臣又议了一会儿,方让内阁等人退去,独留英国公张仑留下。 “定国公怎么回事,很缺钱吗?”朱厚照追问道,“怎么闹得那么大。” 张仑也颇为无奈道:“此事臣也不知。” 朱厚照接着道:“徐光祚身体一直不大好,自正德十五年以来,就是如此了。成国公刚去世.......”接着朱厚照转头对陈敬道:“遣两名太医去定府看一下。” 张仑闻言便知皇帝不想把事做绝,也难怪,徐光祚之子徐延德今年才九岁,皇帝如果不管如何惩罚过重,传出去都不好听。 就在这时,张大顺道:“兵部尚书王宪求见。” 朱厚照道:“传。” 张仑就要告退,朱厚照拦着道:“你参赞机务,走什么?” 张仑笑道:“臣参赞机务不假,只是朝廷有制度,臣应答皇帝的咨询,九卿单独奏报,臣不方便旁听。” 朱厚照却道:“你也忒小心,朕都不说什么。”同时心中暗道:“以前也不见这样。” 这时王宪进了暖阁里,便行礼问安,拜见皇帝。 朱厚照让其平身后,问道:“何事?” 王宪道:“启奏陛下,京营及周边腹里营伍多缺,虏患盗情不按时奏报,乞行严核。乞陛下命在内则京营科道并该部委官,在外则巡抚、巡按、清军御史各自督促下属清查补充并清理解送。如果有接受贿赂从而放纵犯人、隐匿犯人、私自役使犯人的情况,停发俸禄并进行审问,罚其当班并调往别的卫所,都按照惯例施行。”说完便躬身递上奏本。 朱厚照打开奏本看了下后,将奏本放置一边问道:“腾骧四卫及锦衣卫呢?” 张仑闻言心中暗道:“陛下着了王宪的道了,这等事还需亲自进宫禀告?分明是故意疏漏腾骧四卫及锦衣卫,让陛下亲自垂询,好与坏都和兵部无关了。” 王宪道:“启奏陛下,腾骧四卫及锦衣卫乃天子亲军,臣不敢擅专。” 朱厚照闻言笑道:“上十二亲军你都专了,腾骧四卫及锦衣卫你也专了去,岂不更好,朕也好清闲一下。” 王宪闻言道:“臣不敢,臣也是依例言奏。” 朱厚照闻言更是觉得可笑,到底是两榜进士出身,屁股天然的不会坐在自己这边,还需要敲打。于是道:“你的意思是什么?” 王宪道:“臣不知,故而请陛下示下。” 朱厚照道:“京营一直是李旻在管,他也言营伍多缺,但是他说兵在精不在多,故而乞朕下旨京营效法各地卫所若实额与原额不符,也不用补充。朕觉着言之有理,但是毕竟事关京师,朕也不能专断,需要多听听你们的意见。” 王宪闻言道:“京师乃天下之本,如若缺额太多,恐有不便。” 朱厚照看向张仑道:“英国公呢?” 英国公却道:“臣以为陛下应多听听知兵之臣的建议,然后施行。” 朱厚照于是道:“英国公老成持重,所言甚是。此议暂罢,待丰城侯有本奏事后再议。” 王宪闻言便叩头而出,朱厚照也让司礼监陈敬、苏进退出,让张大顺在外等候。 此时屋内只剩朱厚照与张仑,朱厚照问道:“真难。” 张仑笑道:“臣管着英国公府,每日还觉着难,陛下担着九州万方,有些事情觉着难也是理所应当的。” 朱厚照摘下翼善冠,张仑发现皇帝额头竟有细细的汗珠,心中颇觉诧异。 朱厚照拿着手帕擦去汗珠,笑道:“你还真会安慰朕。如今御前议事,有内阁和你,其余人,随朕之意临时传召,但是除王琼、你之外知兵之人甚少。” 王琼道:“有些事情急不得,陛下还需仔细阅览,说不定就能发现一些大臣出来。” 朱厚照点点头,有啊,大把的人呢,王守仁、杨一清就是杰出代表,杨一清本来与杨廷和不和,本来让他进京入阁抗衡杨廷和的,谁知不知怎么会事二者竟然逢三隔五就一起坐坐。而且这家伙太滑头,正好陕西有事,打发他去陕西了。 王守仁,说实话要是刚登基的时候,王华未亡,自己还真把他叫到京城了。首先,杨廷和肯定不喜王守仁,而且王守仁嘛,后世传的太牛了,自己也想用一用。但是王守仁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群体,自己觉着这个群体不能被自己左右,于是趁着王守仁守孝,就让他待着了,但是说实话,自己也后悔了,还不如多情让他在京城里干事呢,因为他在这三年一直没闲着,干什么呢?讲学。 讲学好啊,可是讲学也不好。 想着想着朱厚照摇摇头,笑道:“所以朕让你们御前议事,又以威武大将军名义召各都督议事,就是为此。” 张仑闻言也颔首笑道:“要说知兵,勋贵之中武定侯在外镇军一方,还是可以的。” 朱厚照笑道:“你们也不差。” 张仑道:“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厚照笑着道:“让你参赞机务不就为此?但说无妨。” 张仑道:“陛下,刚刚臣觉着陛下说有知兵之人甚好,满朝勋贵带兵者不知几何,为何弃之不用?” 朱厚照沉吟片刻道:“只恐九卿不允,科道又要聒噪。” 张仑闻言便知皇帝在搪塞,你都以威武大将军的名义开始干涉军国之事,就不怕聒噪,这就害怕聒噪了?于是道:“陛下所虑甚是,还需从长计议。” 朱厚照笑着道:“卿等所议,朕知之。” 张仑闻言便行礼告退。 待张仑退出后,朱厚照手扶额头,心中道:“妈的,都是人精。” 陈敬见此上去观察道:“主子爷爷,是否圣体不适?” 朱厚照缺笑道:“哪里的事?你回去问问谷大用,杨一清这些日子在哪里如何?让他写个本子来。” 陈敬闻言应了喏,便道:“回去奴婢就去写。” 张大顺闻言心中猜测道:随着干爹在南边立功,干爹大概率是要回京叙功的,陈敬、苏进、张忠、张雄这些人是不欢迎干爹回来的。皇帝估计还希望干爹能够替他带着这支新式的水师,不让外人染指。那么为了安抚干爹,皇帝必然要重用和干爹有关联的一干人等。正在想着就忽然听到皇帝道:“这次驱逐佛郎机人,张永是有功的。” 第275章 交往 张大顺闻言深深地埋下头,而陈敬道:“万岁爷说的是。” 朱厚照又再次沉吟片刻,方道:“让他写个请功的本子来,这个本子和张嵿的不冲突,是朕另有封赏。” 陈敬恭维道:“主子爷爷圣明。” 朱厚照看着陈敬、张大顺二人若有所思着,片刻后道:“最近和邵元节学习之人都怎么样了?” 陈敬道:“选宫内各衙门选了一批,约有二十名跟着,不过看着邵元节不大情愿。” 朱厚照看了眼陈敬:“他还算可靠得力的了,他是一个道士,无非代替太医院那帮人员来请脉问安。就这你也计较?” 陈敬讪讪道:“主子爷,没有的事,奴婢是就事论事。” 朱厚照重新戴上翼善冠,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须笑道:“算你聪明,你们这些人在我面前都是奴婢,在外面哪个不是耀武扬威?就是公侯之家面对你们也是三分面子给足,科道官屡屡弹劾你们及其家人,不都是朕庇护?为何?朕所求者就是忠心。你们可不要学曹吉祥。” 陈敬心里咯噔一下,笑道:“曹吉祥这狗奴婢,谁愿学他?奴婢们要学也都学三宝太监。” 朱厚照颔首道:“这还差不多。”说着便斜靠在靠背上,笑道:“你们都先回去吧。各忙各的去。” 陈敬道:“奴婢伺候着吧。” 朱厚照笑道:“回去吧,你们直房离我这儿就几步,有什么事,我直接喊你们就行。” 陈敬方道:“奴婢遵旨。”于是便缓缓退出。 朱厚照身边便只有刘全忠和张大顺二人。 朱厚照对着张大顺道:“这些日子撒出去些人。看看京城有什么玩笑话不。” 张大顺便道:“奴婢遵旨。” 朱厚照又对着刘全忠道:“刘全忠。” 刘全忠忙应了声在,道:“主子爷爷,您吩咐。” 朱厚照道:“累了一天,咱仨歇歇,你去准备点点心,再取些酒来,你们陪陪我。” 刘全忠闻言劝道:“主子爷爷,这天冷了起来,还没下日头,喝了酒就犯困,这睡着了,晚上怎么办?您实在想喝,晚上再喝吧。” 朱厚照闻言虽不大自在,但是也知道刘全忠是为了自己好,也不再执拗,便道:“还让你管着了。” 刘全忠笑道:“不是奴婢管,奴婢也是为您好,再说那边鸢娘娘也盯的紧。” 自打朱厚照抬高了鸢儿的身份,如今宫内有宫女、太监私下都喊鸢儿为娘娘,这鸢儿虽无后妃之名,却有后妃之实,而且皇帝、皇后、荣王、三人饮食起居没有不过问的,虽不合规矩,但皇帝、皇后不说,反而是默许,于是也就顺着下来了。 别看司礼监耀武扬威,威风八面,在鸢儿面前都得矮三分。 朱厚照笑道:“不打紧的,怕她什么,你们不说,她能知道?” 刘全忠笑道:“不是奴婢告状,鸢娘娘吩咐过,两餐吃食还好,酒要少饮,夜宵主清淡些。”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道:“怪不得晚上酒少了。”接着对刘全忠道:“天有些冷,晚上给御前值守的侍卫,送一些火烧加肉。” 刘全忠笑道:“他们有福了。” 朱厚照从御榻上下来,刘全忠就要上去搀扶,朱厚照却一把推开道:“还不到你搀的时候。” 刘全忠只管笑,也不出声。 片刻后,有一小太监道:“万岁爷,朝鲜先送贡的物品送来了,是张雄太监亲自送到宫里的,请宫里查验。” 原来是朝鲜国王趁着这次献夷,私下里将朝鲜土特产给皇帝贡来些,聊表孝心之用。 朱厚照于是对着刘全忠道:“你去看看。” 刘全忠闻言便领命前去。 待刘全忠出了乾清宫,走御膳房的一处仓房,就见一筐一筐的贡物摆了一屋子,除了八带鱼、大口鱼、鳗鱼,还有红蛤、海参。 刘全忠见了张雄也不问好,而是道:“奉旨问话。” 张雄忙跪下道:“奴婢张雄回话。” 刘全忠道:“尔等收这食物怎么使用?朕一日早、晚膳及酒膳,各种菜肴不过几品,所食了了,何必劳民伤财。” 张雄道:“奴婢们收了送到宫里,候万岁爷赏人用。” 刘全忠便道:“奉旨,收了吧。”这才上前去搀张雄,张雄大概是因为不用轮流值守的缘故,这些日子发福了许多。 张雄起身后,笑道:“阿弥陀佛,临近年末有些忙了,不大进宫了,这进了宫竟然多了那么多规矩了。” 刘全忠笑着道:“是。” 张雄又道:“这都十月了,前些时候是寒,虽然宫里的邵神仙求了雨也不大济事,前些日子有下了一场碗大的雹子,有些地方本来夏粮就不好,这一遭估计人、屋、牲口都损伤不少。” 刘全忠笑道:“短了谁,也短不了宫里,张大珰说这干什么。” 张雄却笑道:“听说魏彬都急的嘴角燎泡了。” 刘全忠一愣,心中骂道:“你他妈的,都宫外了你们俩还不消停。”刘全忠笑道:“魏大珰肯定急啊,前些日子奏请要去自己带着随从去各处皇庄查看一番,万岁爷那日道魏彬都一把年纪了,操心这些事干嘛,竟然不允,只是吩咐魏大珰挑选一些得力的人下去看看就行。” 张雄闻言从怀中取出一个上等的玉佛吊坠,递给他道:“西域来的,开过光,你带着玩。” 刘全忠却是双手接过笑道:“您瞧,老是让您老破费。” 张雄道:“唉,见外了,你在身边替我们这些老人照顾万岁爷,我是打心里开心,这小物件算不得什么。求个平安。” 刘全忠很自然的揣进自己的怀里,笑道:“谢您老,还是您疼我们这些小的。” 张雄却摆摆手道:“无碍,无碍,咱们这些人能够伺候陛下,都是有大福报的。”接着看了眼外头,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刘全忠道:“那您慢走。” 张雄转身走至门口道:“你也早些回去吧,万岁爷跟前不能没人。” 第276章 伸手 定国公徐光祚交卸了差事的消息很快就随着西北的寒风刮遍了京城,朱厚照通过张大顺得知如今京城的官场似乎在针对定国公。 本来朱厚照对这件事还比较存疑,很快一个奏本送到宫里后,朱厚照相信了。 有司弹劾建昌侯张延龄强占强行霸占宛平县百姓孙名的土地,孙名告了状,但宛平县并没有没有处理。 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兵科给事中张原知道了,于是一奏本递到宫里弹劾张延龄恣横不法,且定国公徐光祚子并玉田伯、昌化伯家,各张皇声势,檀作威福,并乞皇帝陛下痛加裁抑。 朱厚照拿着这份奏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叫来内阁杨廷和、王琼二人进宫。询问此事。 当朱厚照问起时,杨廷和、王琼皆道不知。 朱厚照又问:“此事当如何?”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此事应当下有司覆议,待查证后再说。” 王琼也道:“臣附议杨阁老所言。” 朱厚照无奈只得道:“发刑部覆议。”随口又嘟囔了一句,“科道官举劾多任己意,恐非社稷之福。” 朱厚照的这句话完全就是站在后来者对明朝科道弹劾的现状的一种点评了,但是这话落在了杨廷和的耳朵里就不那么回事了,于是回呛道:“祖宗之法科道风闻言事,再说弹劾之事并非空穴之风。” 朱厚照冷笑道:“科道纠参建白若无益国计民生,白白浪费纸墨。” 刑部收到后,很快便也上了覆议之本:“经查实建昌侯张延龄的事情之前已经交给都察院审理,玉田伯、昌化伯的事情没有证据,只有徐光祚的儿子应该进行追查审问。” 于是御前会议上,朱厚照不得不腾出时间专门针对此事询问道:“如今刑部覆议上来说张延龄的事已经交给了都察院,玉田伯、昌化伯的事情没有证据,只有徐光祚的儿子应该进行追查审问。尔辈乃国家大臣,观此事作何解?” 张仑道:“启奏陛下,此事须慎重处理,莫要寒了老臣之心。” 武定侯郭勋也道:“启奏陛下,定国公毕竟是迎荣王入宫之有功之臣,处罚了他,皇家脸上不好看。” 蒋冕却道:“这是什么道理,说的是徐光祚之子,与他有什么干系?” 毛纪也道:“如今科道只是弹劾徐光祚之子,并未议论徐光祚。” 朱厚照看向王琼,问道:“王卿以为如何计较?” 王琼道:“启奏陛下,既然科道明奏,刑部覆议却有此事,当细细查明。属实就严格惩处,非有罪,也好还了定府的清白和名誉。” 此时杨廷和道:“陛下爱护勋贵之心,臣等皆知,然国法在前不得不做如此打算,说白了还不是因为那几百顷的土地招惹的事嘛。” 朱厚照于是道:“前些时候朕不豫,定国公又过单独奏报就是为了讨要田土,朕心存疑虑,便留中不报,不知为何这事闹的那么大,原来徐光祚也是为了自己家孩子才有此行,他脾气不好,有些事情朕也是知道的。既然尔辈大臣皆认为应当追究,朕也不能不置国法不顾,就依卿等所议,下刑部及都察院追究。”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便纷纷道:“臣等遵旨。” 这时王琼接着道:“启奏陛下,臣有言谏之。” 朱厚照本来手上拿着一本就要议事,闻言又放下道:“卿可言之。” 王琼便道:“启奏陛下,近来科道、抚按等官弹劾多任凭自己的愿意,或滥及匪人,或追求细故,纠劾之词,只求能够对仗。有直指一事,就是终身并未见过,预料不称,求之既备,责之太急,又有传闻飞误,就相互附和,假托民谣,作为左证,士风的治理,举荐非人,为祸一方,此皆时弊,臣乞陛下敕书科道抚按务慎举荐和弹劾。” 杨廷和、蒋冕、毛纪也不可思议的看着王琼,心想:“你这老小子手伸的也太长了吧,一个吏部尚书竟然还打起了科道、巡抚等官的主意了?” 朱厚照闻听此言,当那“假托民谣,作为左证”八个字传入他耳中的瞬间,其内心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受到了不小的触动。只见他微微颔首,缓声道:“可。” 而站在一旁的张仑,则在心中暗自思忖着:“这仨人竟然还斗不过王琼........” 这时朱厚照从手中取出一本道:“兵部有奏,府军前卫掌卫事武进伯朱江管军贪纵,尔辈如何看待?” 张仑道:“可令其革职闲住。” 武进伯家发家是跟随太宗文皇帝于永乐十八年,代刘荣镇辽东,后太宗再次北征,而任前锋,击破兀良哈。班师后,进封武进伯,禄千二百石,仍镇辽东。洪熙元年,其年七月卒于任上。 杨廷和面色凝重地说道:“定国公因事而被朝廷追究,朱江岂能脱身?”他的话语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在场众人的心间。 原本还打算替定国公求情的郭勋,听到这话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巴微张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嘴,不敢再吭声。 此时,朱厚照将目光投向了杨廷和,眼中带着一丝询问之意,开口问道:“先生如何计较?” 杨廷和稍稍沉吟片刻,然后拱手答道:“应当交都察院审理。”说完,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听后,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转头望向一旁的蒋冕、毛纪以及王琼三人,示意他们发表意见。只见这三位大臣对视一眼,随后纷纷拱手齐声说道:“臣等附议。” 得到众人一致的意见之后,朱厚照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随即说道:“可。”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郭勋和张仑不禁心中暗惊,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与不安。一眨眼两家都要倒了不成? 第277章 高啊 这时朱厚照似乎意犹未尽,接着道:“尔辈瞧瞧,这是李充嗣的劾本,其弹劾赈灾中有纵法、贪墨、渎职、掠民者的府县官、吏竟二十余人,朕看了触目惊心,你们说说这些官、吏当如何处置?” 王琼闻言道:“启奏陛下,臣觉着朝廷上下一心为公者有之,如纵法、贪墨、渎职、掠民者,如今查证事实铁证如山,国法不可轻慢,臣乞就地正法,一来使灾地百姓体察朝廷惩治官府之决心,二来可震慑后继之官吏。” 朱厚照闻言看向其余人等,问道:“尔辈大臣如何计较?” 杨廷和道:“王琼所言即是,臣附议。” 其余人也纷纷道:“臣等附议。” 朱厚照却道:“太轻了。” 众人闻言心中又是一惊,只听朱厚照说道:“贪墨之财绝不能不查,当选一京中堂上官挂帅,锦衣卫衙门亲自派出军校抄家追赃。且务必查抄干净,若抄家时其家财不够,那么子孙就充军、苦役代赔,还清为止。” 众臣闻言都觉着皇帝越发脸面都不要了,毛纪道:“陛下,朝廷有制度,先帝曾定问刑条例。” 朱厚照却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但是律例并行,大明律又没有废,再说条例不都是依据列圣临朝的诏书而补充的?祖宗都可,我就不可?” 众大臣们看着皇帝毅然决然地动用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将这些贪婪无度的官员绳之以法。他们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奈感,但与此同时,更多的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惊胆战和共鸣之情。 毕竟,朱宸濠之乱所引发的余波至今尚未完全平息,而朝廷之中曾经收受朱宸濠贿赂之人可谓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尽管皇帝出于对朝政稳定大局的考虑,暂时对此事未有明显的举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永远保持沉默。 朱厚照众人皆沉默不语时,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是自己刚才过于蛮横的态度吓到他们了吗?想到此处,朱厚照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容,试图缓和一下这略显紧张的气氛。于是笑道:“李充嗣有功,应当赏赐。” 杨廷和此时向前一步道:“臣乞陛下下诏犒赏。” 朱厚照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口中吐出一个字:“可。” 众臣闻言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再次开口问道:“先生,灾伤如何?” 此时杨廷和又道:“启奏陛下,南北直隶并山东、河南水灾异常,臣乞集议赈救,并蠲今年一切摊派征收的额定赋税钱粮。” 朱厚照闻言道:“先生说的是,如今已经十一月了,年末大计,难免有些官吏为了今年的赋税不顾民生,虽然前些时候,朕从户部之议,如今看来,力度还是不够,仍需户部议赈救之,传令户部奏本,内阁主持国务会议,六部九卿,俱至文华殿参会。刚刚说犒赏李充嗣,朕看仍其督赈灾事。” 众臣闻言道:“陛下圣明。” 自打朱厚照让内阁主持廷议,廷议的地点一般就在文渊阁,如今皇帝说文华殿,那就说明皇帝到时候也会参加会议。 即使皇帝不去,也会一名亲王坐镇,例如上一次也是讨论救灾事,本来请荣王临文渊阁,但是皇帝让去的文华殿。 朱厚照接着从案上取一本道:“兵部请差官前往江西、湖广等地清查结算马船的工钱、粮食以及物料的价格。”说着想起来什么,于是便道:“今年年景不好,取消了这件事吧。” 朱厚照另外又取一本道:“东厂与夏言会本弹劾,说刘最已经被调任为广德州判官而离开,但在途中仍然乘坐礼科旧时配备的官船并役使民夫,而长芦巡盐御史黄国用违背惯例又派遣人送纸牌给他,乞求朕下旨,二人俱下诏狱。” 杨廷和等内阁人闻言,心中皆知皇帝这是配合夏言抄家嘞,但是这下诏狱也太狠了吧,于是毛纪道:“启奏陛下,臣乞二人俱下刑部问罪。” 朱厚照却道:“不用那么麻烦了,” 郭勋则道:“臣下去安排。” 众臣应喏,朱厚照见时候也差不多了,便让众人退出。 众人奉旨退出,独杨廷和不动,朱厚照见此笑问道:“先生有何事单独说与朕吗?”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刚刚人多,臣担心有些话说出来,陛下震怒,故而单独奏报。” 朱厚照闻言道:“先生但说无妨。” 杨廷和于是道:“臣闻古帝王古遇到灾异时,会修养德行,而罢免大臣。如今两京高官在位上不能佐陛下消除灾祸,下不能安抚黎民苏解民困,自正德十六年开始,至正德十八年,陛下两次不豫,灾异不断,此皆国家大臣之过,臣乞有两京堂上官,自正德十六年至正德十八年三年间有被弹劾至六次者,宜通令致仕,以儆在职的官员,且伏望陛下多亲近师保,询九卿,亲儒臣,习经史,亲览章奏,远离女色,防范佞幸,排斥佛老,以振兴国家。” 朱厚照边听边想,细细体会杨廷和的这番大道理,待杨廷和讲完,朱厚照知道这老杨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段话里给了朱厚照两个选择,要么罢免内阁,也就是罢免杨廷和,达到六次的也就你杨廷和了吧,要么就按照杨廷和的建议亲近师保,询九卿,亲儒臣,习经史,亲览章奏,远离女色,防范佞幸,排斥佛老。 什么是亲近师保,询九卿,亲儒臣,习经史,亲览章奏?什么又是远离女色,防范佞幸,排斥佛老?分明是话里有话。 “你让我做选择我就做选择了?”朱厚照如此想,“自己不是两年前的自己了。”但是老杨毕竟说的还算中肯,安抚一下还是比较好的,于是道:“我还以为先生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些,我也想了一下,先生此言乃至理名言,我记下了。” 杨廷和闻言心中骂道:“你什么时候变的那么圆滑了?”也笑道:“启奏陛下,可否下诏以示陛下振兴之意?” 朱厚照笑道:“不必了。”接着对陈敬道:“你把先生说的话,都写来,张贴在屏风上,朕每日亲览以自省。” 陈敬道:“奴婢遵旨。” 杨廷和一愣,心中暗道:“高啊!” 第278章 善解人意 送走了杨廷和之后,朱厚照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一旁恭立着的张大顺身上,然后开口说道:“荣王下了学,让严师傅来这里一趟。顺便叫几个火者从箱子里拿着几匹留下未入仓的布匹送到严师傅家里去。” 张大顺闻言便出去去荣王那里吩咐去了。 就在此时,一直候在门外的刘全忠快步走进屋内,来到朱厚照面前恭敬地禀报说:“主子爷爷,庆阳伯来了。” 朱厚照笑道:“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功夫,大概是军中也待的时间长了,只见夏臣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房间,先是对着朱厚照行了个大礼参拜完毕,接着朱厚照微笑着发问:“有什么事?” 夏臣道:“陛下,臣是为了勇士营一事来的。” 听到这话,朱厚照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找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靠坐在椅子上,然后又追问道:“有本子吗?” 夏臣这才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朱厚照的面前。 朱厚照接过奏本,便听到夏臣道:“臣前些时候因御马监勇士营中随驾官勇士的马匹数量不足,打算到太仆寺调马过来。被兵部知道后,兵部言:本部兑过的马匹,足以供军队使用,难以再给。臣考虑着年关将近,马上就要祭祀天地宗庙,臣乞将顺天府所属寄养者挨次选五百匹暂借给勇士营。来年再还给他们就行了。” 朱厚照边听边看,边看边想,待夏臣说完,就问道:“张忠在干什么?” 夏臣笑道:“他现在不是提督了团营,抽不开身,于是臣就单独上奏了。” 朱厚照撇撇嘴道:“这是出力不讨好的差,交给你这个朕的小舅子来说,他免了一顿训斥,什么抽不开身,分明是躲着去了,你挑选了马匹,兵部在这个裁选京营的关键点上,肯定不愿意,你舒服了,他们怎么过年?这几年各营中倒毙和缺失的马匹都成了一笔糊涂账,这个占个便宜,那个捞点好处,这查起来了,账还抹不平,怎么好借给你?” 夏臣道:“那臣就收回奏请。” 朱厚照更是笑道:“瞧,我白说了不成?你没马,到时候朕不去祭祀,少不了要遣勋贵亲戚去,他们见你准备不足,看你是皇后的弟弟,不敢难为你,编排你还是可以的,大概就说,小舅子怎么样?连个祭祀的准备不好,扶不上的阿斗。” 夏臣闻言脸色一红,道:“那怎么办?” 朱厚照道:“朕给你敕书,按照你的意思去挑马,但不能任情选择。” 夏臣道:“臣知道。” 朱厚照笑道:“他们想平账,哪有那么简单的事?”于是对着陈敬道:“给太仆寺也送去一条子去,告诉他们有各营倒失者,太仆寺要追赔,勿要姑息以致损耗。” 陈敬连忙躬身道:“奴婢记着了。” 朱厚照见夏臣就要行礼便走,于是道:“那么急干什么?” 夏臣道:“臣没事就回去了。” 朱厚照笑道:“我再问你两件事。”夏臣闻言便道:“请陛下吩咐。” 朱厚照道:“我且问你,勇士营你管着这些日子,如何了?” 夏臣道:“臣也是边摸索边练着。按照旧制,勇士四卫营腾骧左等四卫勇士军人余丁别为一营,从御马监官提督操练。其坐营等官,并于四卫指挥等官内推选。臣蒙陛下拔擢,暂管营事,朝廷有制,洪武六年定教练军士律。凡骑卒必善驰射及枪刀,步兵必善弓弩及枪。凡射,十二箭内六箭远可到、近可中者为试中。远可到,将士以一百六十步,军士以一百二十步。近可中,以五十步。凡射弩,每用十二箭,内五箭远可到。蹶张以八十步,划车以六十步。凡用枪,以进退习熟为试中。臣依照祖制为法裁汰老弱,如今营中军士概四千二百一十八人。战马三百、骡六百。其余盔甲、军械等皆造册登记。” 朱厚照抚掌道:“这不是做的很好?” 夏臣道:“臣在想,兵在精不在多,所以迟迟未能补充新员,张忠一直催促,臣执拗了些,一直挡着。” 朱厚照道:“你做的对,就不必怕他,朕为什么让他去提督团营,他忙了起来就不好干涉你了。军伴呢?” 夏臣道:“臣按照朝廷规制,设立军伴,营中太监被裁撤了后,其他将领也不敢废口舌了,也就认了。” 朱厚照笑道:“这就好,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只要去做,总不会有什么,即使有什么,你也不用怕,回头你给张忠送些厚礼过去,毕竟他也没少帮你。” 夏臣笑笑道:“臣知道。”夏臣看了一眼朱厚照接着道:“陛下,营事繁忙,臣先卸了御前侍卫的差事吧。” 朱厚照却摆摆手道:“不用,你先兼着,回头朕让司礼监从御前侍卫中,挑选几人过去,做你的军官,侍卫的差事仍不卸了,做的好的就另有安排,做的不好就发还军籍或者回家去。” 夏臣闻言心中顿时惊涛骇浪:张宗说,那日吃酒说的不错,皇帝所图不小。看来这是要逐步换了坐营的军官去。 朱厚照接着道:“过些日子,侍卫要操练演习,你从营中取一千人,令所管指挥、千百户、总小旗领赴御前试验,余以次轮班。其所试军士,如骑卒骑射便熟,善枪刀,步军善弓弩及枪者,所管指挥、千百户、总小旗各以其能受赏,不中者,降罚。你也逃不掉。” 夏臣闻言顿时心潮澎湃,便躬身道:“臣遵旨,臣回去就准备。” 朱厚照笑笑道:“去吧。”待夏臣退下后,朱厚照对着陈敬道:“各地推荐医士尚在京耶?” 陈敬闻言躬身道:“万岁爷,有十来名因私事不愿在京,已返,宫里给钱为道里费。还剩有十三名,皆乡、县推荐。” 朱厚照沉思片刻道:“先充御药房,问他们愿意不愿意。” 陈敬笑道:“不愿意早就回去了,走的那些都是省城的名医。” 朱厚照点点头,接着道:“如此甚好。” 不一会儿张大顺便领着严嵩来了。朱厚照看到严嵩来后,笑道:“外面臣子多,人多嘴杂。朕单独叫你来是因为你刚来京时候不长,家里还有妻小,朕给你准备了些布匹,你回去去找个好的裁缝店,做新衣裳来,你来的时候,朕已经叫人送到你家去了,顺便告诉你,别声张,也别写谢恩的本子了。你知道就行。” 严嵩闻言顿时眼泪横流,天可怜见,皇帝何时变得那么善解人意了,当初怎么就不愿回京? 第279章 转变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之间便到了十二月。就在这个寒风凛冽、冰雪纷飞的季节里,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如同野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瞬间点燃了整个京城官场的舆论热潮——夏言回来了! 他的回京,无疑像是一颗大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涛,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和关注。人们纷纷猜测着他此番回京的目的和意图,心中暗自揣度这将会给当前的政治格局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乾清宫暖阁里,朱厚照和夏言这对君臣,朱厚照端坐在御榻之上,夏言则是坐在暖凳上,君臣相对而坐,寒暄了一阵后,朱厚照笑着道:“卿这次办理盐务,办的很好。” 夏言手捧着皇帝钦赐的暖手炉,笑道:“这都陛下运筹之功,臣是奉旨办事。” 朱厚照端起茶碗,吹了吹,小呡一口,道:“你的功劳,就是你的,我是下旨的人,但是少不了你办事。”说着放下茶碗道:“这次南北直隶灾伤、辽东的军备、还有广东屯门大捷,都是花钱似流水一般,朕就是紧衣缩食也不管用,全赖你在前面清理盐务所查之银。” 夏言闻言心中又是一暖,立刻恭维道:“这都是陛下圣命烛照,明见万里之故。” 朱厚照却摆摆手道:“如今长芦巡盐御史黄国用还被关在诏狱里,你什么打算。” 夏言道:“启奏陛下,此人顽固不灵,刘最是什么人?弹劾陈敬于宫内行兴祷祠,被王琼参劾,外放外地之官,黄国用看着此人有铮臣之名,就妄图攀附,但是身为巡盐御史,盐务亏空视若无睹,只好空名,要他作甚?臣清理盐务,其做一个做事太狠,有一个查抄甚严,留在任上也是败坏盐事,不如拿掉。” 朱厚照闻言从夏言口中获取了几个有用的信息后,点点头道:“刑部、科道屡屡求情,朕本来还想以为他贪了许多钱,上下打点了呢。” 夏言道:“这臣不敢笃定,还需陛下详察。” “哈哈.....”朱厚照闻言大笑了起来。 一旁的陈敬心中暗道:“夏言这求情的功夫真是高超啊,把人送进了诏狱,又替他求了情,出去这些时日,没白混。” 一会儿张大顺道:“主子爷爷,英国公、内阁、武定侯、九卿都已经到文华殿了。” 夏言闻言知道皇帝是要去参加廷议,便要起身告退,朱厚照却道:“你也去听听。” 夏言闻言心中一喜便道:“臣遵旨。” 朱厚照从榻上下来,夏言也忙起身。朱厚照拍拍夏言的肩膀道:“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朕与卿一别,这么些日子,看着卿青丝之中有生银丝,不禁心生感慨。时光如梭,前些日子朕不豫,满脑子都是想卿在外为朕辛苦,恨不得一纸诏书,诏卿回来。后来荣王看望朕,朕对其言:日后可用卿,卿必是尔利剑。今日见卿,了了朕一番思念之情。” 夏言闻言心中又是一暖,哽咽道:“陛下,臣何德何能,劳陛下如此挂念,臣无非效死力,虽肝脑涂地也无法报陛下知遇之恩。”说着就要跪下去,却被朱厚照一把手托着,:“卿且勉之。” 于是君臣二人结伴同往文华殿。 待到文华殿时,只见皇帝朱厚照与右副都御史夏言并肩而行,缓缓踏入殿内。群臣们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此,他们脸上露出各种复杂的表情,内心的震撼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 有的大臣眼中流露出羡慕之情,心中暗自感叹夏言竟能得到皇帝如此亲近的待遇;有的则充满了嫉妒之意,恨不能立刻取代夏言站在皇帝身旁;还有一些人面露愤恨之色,对夏言受宠感到不满和恼怒。 然而,这一切细微的情绪变化都未能逃过朱厚照敏锐的眼睛。他将群臣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而走在一旁的夏言,则完全沉浸在这种被群臣瞩目的氛围之中。对于那些投向自己的目光,无论是羡慕、嫉妒还是愤恨,他统统欣然接受。因为在他看来,这些目光恰恰证明了自己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朱厚照升座后,便道:“户部大臣且言之。” 户部尚书秦金将准备好的奏本,收回袖中,而是朗声道:“启奏陛下,南北两直隶灾伤不断,原先户部奉旨所议如今看来还是不足,故陛下御彼万国,居于九重,体天而存民,臣又奉旨条陈救荒事,今举之,以使上闻。一、各府、州、县原先摊派折合粮食、征收的银子十二万两,臣乞全部截留并发放给受灾极其严重的州、县,用来兼作赈济灾民之用。” “二、截留江西、湖广两地供应京城的七万石粮食,运南京上纳,用以备官军月粮。” “三、本部门每年摊派应解送内府的物资材料,以及额定置办的厨房用料、马价,暂时停止解送和置办” “四、关于兑换军粮之事,除了长江以北各属地已经停止征收军粮之外,请求将应该减免的粮食就在临广等粮仓支取运送,一概停止向百姓征收。” “五、漕运征收派征粮米是在十月以后,如今江北地区急切盼望减免赋税、得到赈济,就如同拯救处于水火之中的人一样急迫,应该迅速行文到各相关衙门,以便各衙门遵照执行。” 说完这五条,心中又纠结了片刻,不得已咬咬牙接着道:“江北伤重,要进行赈济的话,非得二十万钱款,然太仓无银,臣乞陛下仍差两京堂上官一员,一来会同巡抚和巡按,严格督促所属官员,将前后支取的银两,想办法赈济灾民,让他们得到实惠,二来同现任钦差李充嗣查抄贪官,充没脏银,惩罚趁灾兼并的劣绅,罚没钱粮,用以就地赈灾。” 话音一落,群臣无不愕然,你这户部尚书想钱想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