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条白蛇》 第一章 苏醒 昆仑仙山,天下修士飞升之地。 修士将元婴修成元神后,经飞升雷劫炼就纯阳元神,涉弱水、过炎火之山不死者,可于板桐另塑仙身。其后登凉风之山,成就不死仙身;过大罗岭,纯阳元神化作不灭仙灵,称大罗神仙。 昆仑仙山第三层曰:天庭,共五城十二楼。 自昆仑仙山建成以来,黄帝含枢纽、青帝灵威仰、赤帝赤熛弩、白帝白招拒、黑帝隐侯局各掌一城,称五帝,共立天条,已掌权柄三万六千七百余年! “他要回来了!”昆仑仙山众祥云霭霭,琼楼金阙中一人头戴黄精玉冠,身穿九气青羽衣,面容威严,负手望着宫殿外翻滚的云海。 “三万六千七百年,仙山仙人数万,世间神灵若干,人族已经不是当初的人族,金丹、元婴、元神、仙灵,一步步走来,最初神性十不存六七,任他神格凌驾众生,又能如何?” 身穿九气青羽衣的威严男子侧身,看了看身旁这个慈眉善目的佛陀,叹道:“他与常羲不同,当年他元灵未伤,如今归来颠倒天机,你我6人联手也推算不出因果未来,须知,以他和常羲的神格是可以重启原界种子的!” 佛陀闻言,眯着的双眼略微睁大了些,笑道:“无妨,虽推衍不到他的行藏,常羲却仍在你我掌控之中!” 男子不言,片刻后又道:“还是小心些,三万多年来,仙道昌盛,虽有天条限制,天地灵气仍近于饱和,依他当初的性子,定会行不可言之事!你虽另辟蹊径,于诸天万界中寻得一处有原界种子雏形的小世界,成立佛国,但要想种子成熟,恐怕仍需亿万年时间,远水不解近渴。世界易得,种子难觅啊,否则,当初四神又怎会情愿斩三尸、剥神性、自封白玉京也不愿吞服种子?说到底,我们都是承了他们的情,虽说诸般手段都是为了人族众生,可实在是……问心有愧!” 临安,钱塘县。雨后的空气颇为清新,来来往往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许多小商铺也都卸了门板,叫卖声开始响了起来。 这时,只见一个男人快速行走在青石街道上,腰间斜斜挎着一把长刀,头戴交脚幞头,身着皂色圆领公袍,模样倒是颇有些英武,身后还跟着两个差役打扮的跟班。 “李头,明天可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也不说回去准备准备?”一个衙役问道。 “要准备什么,已经让醉仙楼的老陈备好了酒席,到时候直接送过来便是,我家与许家都没有长辈,倒是少了许多麻烦,你们两个明天得来啊!”被叫做李头的英武男子头也不回的说。 衙役笑道:“李头大婚兄弟们肯定都来的,听说邓县令也要亲自登门相贺?” 李头摇头说:“县尊明天有事,怕是来不了了,平日里一直全靠兄弟们照应,县尊不来我们倒也自在许多,到时候不醉不归!” 另一个衙役闻言搭话说:“许家娘子模样倒也周正,世代贩药家底也算殷实,只是自前两年那许老爷两口子忽染疟疾去世后,许家小公子就好像是受了些刺激,整天恍恍惚惚、神神叨叨的,你要是娶了她,怕不是要带着个拖油瓶了。” 不等李头说话,刚开始说话的衙役笑骂道:“你这厮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那许宣往日也是会读书的学子,到时候病好了说不定就能考个举人,那还能少了好处?读书人的事你不懂。” 李头听到这里苦笑道:“若不是她家出了这么许多事,哪里会有我的机会,不论相貌还是人品,娇容在钱塘县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她爹娘去世两年自己还能在那些豺狼一样的奸商中把许家的生意维持下去已经很是难得,至于你说的那许多好处倒不是我在意的了,往后只要能一起好好过日子便是了,像我们这样的升斗小民那里有那么许多算计。” 两名衙役闻言皆是点头,也不再说话,跟在李头身后开始日复一日的巡逻。 此时许家也是一片张灯结彩。县官不如现管,醉仙楼的掌柜自打应承了李头的安排,便开始张罗着一众伙计在许家忙里忙外。 李头虽然只是一个捕头,但生意场上的人都是八面玲珑,也都不愿意得罪他,不过是帮忙带着伙计操办下酒席而已,这年头做生意谁还没点黑账呢。 许府内院,明日就要出嫁的许娇容这时却正坐在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弟弟暗自垂泪。 自从爹娘去世,弟弟也病倒在床,每日里只能勉强喝些粥水,半句话都不曾跟自己说过,看过的郎中都说是悲伤过度,伤了心神,只能这样慢慢养着,两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想到明日的婚事,许娇容叹了口气,要是爹娘还在自己怎么也要找个诗书传家的人家,怎会搭理那个整日里缉捕盗贼,在街面上厮混的家伙?只是现在那些亲戚和生意场上老奸巨猾家伙,都欺负自己家里没有当家做主的人了,不是今日来占点便宜,就是明日想从许家刮下点油水,家中生意已是一日不如一日,想来找个衙门里当差的往后的日子便会好上许多了吧。 正想着心事,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呻吟,慌忙低头一看,竟是沉睡的许宣已经睁开了双眼,正挣扎着想坐起来。 “姐姐?”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子,许宣摇了摇依旧昏沉沉的头,试探着问。 一声“姐姐”却把许娇容叫得是喜出望外,自己已经有两年没听到弟弟说话了,姓李的当初就说兴许冲冲喜自己弟弟就好了,原本还以为也就是句托词,想不到自己明天就要成婚,今天弟弟就醒了,倒也真应了他那句冲喜的话了。 “汉文你可算醒了!”许娇容忙扶住想下床的许宣,说道:“你躺了许久,身子还有些虚,想要什么跟姐姐说,姐姐去给你拿。” “汉文?”许宣有些懵逼,随即脑海中便浮现出许多记忆,是了,自己叫许宣,字汉文。只是……怎么感觉这个“汉文”这两个字好熟悉啊,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姐姐,现在是什么年月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许宣试探着问道。 “现在已经是绍兴18年了,你这一睡就是整整两年啊,现在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许娇容扶着许宣半卧在床上,一边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茶水准备喂他喝,一边说着。 南宋绍兴18年应该是公元1148年,距离“绍兴议和”刚过去了8年,距离岳飞被杀也仅过去了6年,这个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还有一百多年的国祚。 许宣思索着道:“这两年却是辛苦姐姐了!” 许娇容闻言眼圈又是一红,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说什么辛苦,你醒了便好,你先喝杯茶,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吃的。” 许宣接过茶杯,缓缓喝了一口,点点头说:“还真有些饿了,多谢姐姐。” 许娇容走后,许宣闭上眼睛开始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他记得自己当时刚和几个朋友撸完串回家,喝了点小酒,夜晚凉风习习,忽然远方一道刺目的光照得自己眯起了眼睛。下一秒,一阵剧痛传来,身体在半空中来回旋转,再一睁眼便是现在这副情形了。 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叫许宣,16岁,姐姐大自己两岁,在现在这个时代原本早该出阁了,但因为前几年父母得了疟疾去世,自己又一病不起也就把婚事耽搁了,家境倒也还算殷实。只是自己脑海中除了这两份记忆外,似乎还多了些什么。 “帝俊、常曦、昆仑……”一个个词语缓缓从许宣嘴里念出,一幕幕场景在他脑海中浮现,原来如此。 第二章 前尘往事 过了一会儿,许娇容端着一碗肉羹进来,扶着许宣美美的吃上了两大碗,还想再要时,许娇容却说他太久没吃东西,吃多了怕把胃撑坏,要慢慢进食把胃养好了才行。 两人又交谈了许久,最后还是许娇容怕许宣太累这才止住了话头。 已经得知自己这副身体的姐姐明天就要结婚,许宣便也让许娇容早点去休息,等许娇容关门出去以后,自己也披了件衣服,缓缓从床上站了起来。 得益于许娇容贴心的照顾,已经卧床两年的许宣身上虽然还有些困乏无力,却也没有生那些褥疮,心中再次感谢自己这个便宜姐姐的悉心照料。 推开窗看着太空中的月亮许宣静静沉思。 穿越啊,应该兴奋才对啊,三妻四妾有木有,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有木有,吊打npc有木有!只是……是的,一切的悲剧都在这个“只是”后面。自己这个穿越好像人为因素有些重了些啊。 许宣捋了捋思绪,如果把原本的自己叫做许宣,那么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就叫许宣2号吧,那带着自己穿越回来并附在现在这具身体上,同时又让自己拥有了另一份记忆的人就叫帝俊了? 是梦入神机《佛本是道》里面和东皇太一干架的那个帝俊吗?好像不是,这个帝俊好像要更屌一些。他好像和一个叫常羲的妹纸吊打了天上地下一票神仙妖怪,教他们做人,只是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凉凉了,化作两点灵光遁走,常羲好像伤比较重,半路就失踪了,帝俊倒是成功跑路,莫名其妙跑到现代带着自己附身到了现在这副躯体上。 许宣很奇怪,这样一个牛逼哄哄的存在就算借尸还魂怎么会突然抽风带上了自己,然后居然还让自己主导了这具身体的意识。 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嘛。 许宣2号就是个小学子,可以直接忽略了,帝俊就不一样了,这可是能够打到天上地下神仙妖怪叫爸爸的存在啊,虽然自己传承的记忆并不怎么完整,但这不重要,就算没有帝俊的记忆,就凭穿越众的金手指…… 嘿嘿!感觉像在飞啊! “深挖洞、广积粮、缓称王!”许宣念叨着,毕竟帝俊凉得有些诡异,谁知道是不是暗中会不会有什么大佬、仇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掐指一算然后就找到自己,然后从肉体和灵魂上直接消灭自己。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提升实力!”许宣想着。 第二天,醉仙楼的掌柜早早的就带着一帮伙计来到了许府,张灯结彩、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还有几个青莲别院的清倌人带了自己的丫鬟来给许娇容梳妆打扮。 许宣扶着墙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忙碌的众人,大家看到他也是高声喊道:“哎哟,许公子醒啦!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恭喜恭喜!”这时许宣便也拱拱手道声谢,然后继续看着众人忙碌。 因为许家和李家都没有长辈,也就省了许多繁文缛节,找了媒婆交换了定帖,再下了聘礼,婚礼的前期流程就算是走完了。李家只有李头一人,身无片瓦的一直住在衙门里,与许娇容商量后索性婚礼就直接在许府办了,往后门口的匾额也不用换了,还叫许府,只是生下来的孩子还是得姓李,这是原则问题,不然那不成了入赘的了?等到许宣成亲后许娇容夫妻两再去别处买个宅子便是了。 众人一直忙到下午,忽然听到一阵敲敲打打的唢呐、锣鼓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许宣在一个伙计的搀扶下来到门口,只见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一身大红装扮的男子,面如刀削,头戴双翅帽,竟还别着一朵红花,摇摇晃晃的朝许府走来,身后跟着两队衙役打扮的人,也都是一身大红,颇为喜庆。 许宣撇撇嘴,心道,早听说这宋朝的男人喜欢戴花,也不嫌自己娘?真是脏唐、臭汉、鼻涕宋,男人都这样了谁还能打仗? 其实这却是许宣不知道了,宋朝男人戴花倒不是娘,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光是民间的权贵人家这么喜欢这么做,就算是朝廷中人也特别喜欢这么干。平头百姓平时也就罢了,大喜的日子戴一朵花也不过是跟那些个达官显贵看齐罢了,越不让干什么就越想干什么,历来都是如此嘛,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啊。 片刻功夫迎亲队伍就到了许府门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也远远就看到了许宣,心中不禁嘀咕:“昨日听说还昏迷不醒,怎么今日就能下地了,莫非真是冲喜给冲的?” 见到新郎下马朝自己大步朝自己走来,许宣还在苦苦思索,刚醒不久,昨晚又没有睡好,这脑子实在有些乱,自己这便宜姐夫是叫什么来着,李什么,唉,一时实在是想不起来啊! “姐夫!”许宣一把抱住朝自己走来的新郎,用力的拍打着,倒是把李头搞得有些懵逼了。那么亲热吗?话说你没昏迷之前也没见过我啊,嗯,一定是娇容和他说的吧。 许宣心中却是暗赞自己机智,不知道名字要紧吗?哈哈! “汉文!你可算是醒了,你姐姐这两年的辛苦总算没白费啊!”李头愣了片刻也被许宣的热情感染了,双手抱住许宣的肩膀重重的按了按,眼眶却是有些红了。 “姐夫,今天是你和姐姐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了,快些进去吧!”许宣有些尴尬,这咋还入戏了呢,还没到那份上吧,不用那么热情嘛。 “汉文放心,以后我定会好好对娇容的,有我李公甫一口吃的,便有你们姐弟两一口吃的!”李公甫依旧有些激动,拍了拍自己胸脯,向许宣表决心。 第三章 我是许仙,我现在慌得一逼 听完李公甫的话,这下轮到许宣懵逼了。 “姐夫,你说你叫李公甫?”许宣瞪着眼睛看这眼前这个陌生的姐夫。 “没错啊,怎么,娇容没有告诉你吗?是了,你刚刚醒来,许是还没来得及说那许多,没事,以后我们慢慢说。”李公甫有些诧异许宣的反映。 许宣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继续问:“姐夫你是在哪儿当差来着?” “钱塘县衙啊,怎么了?” “我们钱塘县可有一家庆余堂,掌柜姓王?”许宣这时候哪里还有空搭理李公甫,继续追问。 “没错啊,怎么了?你病着的这两年可都是一直是王员外来给你看病的。”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李公甫也没空再和许宣尬聊了,一边说话一边扶着许宣往府内走去。 完蛋了,完蛋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许宣一路任由李公甫扶着回到屋内,也不管屋外如何吹吹打打的喧闹,心中只是这么三个字:“完蛋了!”白娘子啊,我未来的媳妇啊,这还不够牛逼吗?这还不允许人家兴奋兴奋吗? 许宣搓着手来回在屋子里踱步,心中已经是一团乱麻。 南宋、钱塘县、许宣、许仙、许娇容、李公甫、庆余堂、王员外,嗯,如果只是一两个因素的话还算是巧合,但是有这么一连串的巧合吗? 时间、地点、人物都全了,没毛病,自己就是许仙啊!好像传说中许仙就叫许宣的,早知道有这运气自己以前怎么就不买点彩票什么的呢,要不然说不定自己早就走上人生巅峰了,穿个越都能偶遇白娘子,我就问还~有~谁! 对了,白娘子是什么时候来找自己,嗯……找许宣2号的呢? 如果按照《新白娘子传奇》的剧情来说的话,应该是在许宣2号去庆余堂学医以后的一个清明节。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许宣2号什么时候会去庆余堂啊,再说了,这个世界到底会不会按tvb的剧情来发展自己是一点数没有啊。要不是帝俊那个牛逼哄哄的家伙带着自己穿越过来的话,想来许宣2号也不会昏迷两年吧,有了这两年的时间差,自己要是一不小心错过白娘子了怎么办? 不行,这便宜媳妇必须不能错过! 想到这里许宣坐不住了,又扶着墙来到堂屋,好不容易等到许娇容和李公甫走完婚礼流程,抽了个空,许宣一把拉住许娇容,对李公甫说:“姐夫,对不住啊,我和姐姐有两句话说。” 许娇容生怕病怏怏的许宣摔倒,心中虽然有些不满他的举动,却也不敢挣扎,只得和李公甫点点头,示意他稍等一会儿,然后扶着许宣来到一边,说道:“你病刚好,出来干嘛,毛毛躁躁的,有什么话不能一会儿再说吗?” 许宣不理许娇容的盘问,急迫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有送我去庆余堂当学徒的打算啊?” “哎哟喂!我的傻弟弟,你这是抽的什么风,你都躺床上两年了,啥时候醒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想着送你去当学徒?你不是一直喜欢说什么‘寡人好色’、‘寡人有疾’,总说什么……嗯,要读圣贤书,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吗?好端端的我怎么会让你去庆余堂当学徒,是,王员外确实医术高明,庆余堂也是钱塘县数一数二的大药房,但你要是不喜欢,姐姐也不会勉强你的。”许娇容被许宣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这个弟弟怕不是睡傻了,大喜的日子把自己拉过来就说这些? “不,姐姐,你一定要勉强我,读那些腐儒的东西做什么,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百无一用是书生,爹娘仅仅因为得了个疟疾就去世了,如今,你弟弟我已经幡然醒悟了,昨日之我不再是今日之我,我已经决定要弃文从医,医国医民才是我辈之人当为之事!”许宣义正言辞的说。 许娇容有些无奈,左右宾客都还在等着自己,哪里有时间陪这个傻弟弟在这里发疯:“好好好,你想做什么姐姐都支持你,你现在先去屋里好好休息,等过了今天,我们再商量去庆余堂的事好不好?” 说完不等许宣再说话,许娇容便拉过一个县衙的伙计,让他把许宣送回房间,自己又匆匆忙忙地去忙活自己的婚事了,真不让自己省心啊,这还不如在床上躺着不醒呢…… 回到房间的许宣心里有点乱。完了,主线剧情乱了,这可怎么办? 自己要是没有病这两年,说不定许娇容就不会那么早把自己嫁出去,家里的生意一团乱麻,自己又一病不起,她这才想着给家里找一个管事的男人。虽然终究还是嫁给了李公甫,但是这到偶遇底是提前了还是延后了呢? 就算自己现在去庆余堂,但是任务触发点并不在那里啊,那只能是原本剧情触发的一个时间参考而已。难道自己要每年清明节都去逛西湖? 这也不科学啊,万一白娘子在自己生病时就已经去过西湖了呢,虽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是“墨菲定律”了解下?就算自己生病这两年白娘子还在青城山修炼,每年清明节自己都去西湖蹲点求偶遇,但是…… 本公子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了啊! 不知道有个美如天仙、善解人意、温柔大方的老婆在等着自己也就算了,既然现在知道了,自己还能坐等吗?我又不是那个废物点心一样的许宣2号,那话怎么说来着? 对了,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 于是,胡思乱想的许宣给自己制定了三条计划: 一是必须在偶遇白娘子之前抓紧时间提升实力,不然自己将来那个还在坐月子的老婆可就要被法海老秃驴压在雷峰塔下了,这老婆必须只能自己压啊,哪怕是雷峰塔也不行; 二是要抓紧时间先去青城山走一遭,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嘛,万一偶遇了呢,到时候要个微信什么的,有事没事撩一撩,先培养培养感情嘛,好吧,就算没有微信,也能提前考察考察吧,如果现实太过骨感,白娘子不像赵雅芝老师那么漂亮,那自己还去西湖蹲个毛线的点啊; 三是在遇到白娘子之前,必须每年清明节都准时去逛西湖,还必须带着盒饭去,因为不知道白娘子什么时候去啊,万一自己吃完早饭就去,白娘子不吃早餐就来了,这不就错过了吗? 既然计划已经制定了,那就行动吧!现在清明节刚过没多久,自己肯定是没空等到明年了,时间很紧迫啊,那就只能一边去青城山一边想办法提升自己实力了。想到这里,许宣开始在帝俊的记忆里搜索提升实力的办法了。 第四章 仙道四大定律 穿越对许宣来说应该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前生自己三十来岁依旧一事无成,生活一如许多人一样,波澜不惊、不悲不喜,每天朝九晚五,偶尔和几个朋友约着喝一顿酒,然后牛逼哄哄的指点江山,第二天不管头怎么疼,还是得狗一样的去上班。 现在命运,或者说是帝俊和自己开了个玩笑,而立之年生活忽然转了个弯,一下来到了南宋,最关键是不久的将来自己还会有一个会法术、温柔贤惠的漂亮老婆,想想都美滋滋。想当初,自己也曾调侃说什么“佩服许仙敢曰蛇”之类的话,那绝对是赤裸裸的嫉妒啊! 记忆传承就好像是做梦一样,只是梦中的主角一会儿是帝俊,一会儿是许宣2号,许宣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们的人生经历,却又好比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很多事情必须自己慢慢回想才能想起来,即便如此也是似是而非,不如自己亲身经历那么清晰。 经过小半天的思考,许宣觉得,帝俊这个狗东西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过河的小卒,还是那颗随时能够丢出去保“帅”的“车”。许宣想不起来帝俊的出身来历,记忆中他与常羲好像是突然凭空出现一样,天生就有一身通天彻地的神通,很多细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就好像一本小说只阅读了一个简介一样,知道一些梗概,细节仍旧一片模糊。 “到底是他故意隐藏起来了,还是因为记忆传承不完整的原因。”许仙思虑着,“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好歹也想起了一些事情。帝俊和常羲之所以把那些个神仙妖怪打出屎来就是因为一个叫‘仙道四大定律’的东西,就好像牛顿运动定律奠定了经典物理学基础一样,研究透了‘仙道四大定律’估计也能明白修行中许多问题的关键,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但是,现在我tmd就是个小白啊,我给你一个牛顿三定律,你能给我玩转高中力学物理吗?这就是传说中的实力劝退?” 郁闷许久,无奈的许宣只能再度思考这个让自己觉得鸡肋无比的东西,没办法,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接触到的有关修炼的内容了。 “神性不灭定律,众生皆有神性,受阴阳二气和灵气滋养不断壮大,为修行之根本也,神性不会因修士的死亡而消失,只会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下去。” “灵气守恒定律,天地灵气皆有定数,原界种子吸纳太阳之力及众生血肉产生灵气,若修士修行所需灵气超过原界种子所能供养极限,则原界种子日趋成熟,不再产生灵气。” “神性流逝定律,神性虽不灭,却会不断流逝,化为灵气重归天地间,神性越重,神格越高,流逝越快。高神格可以直接降为低神格,低神格却需要长久修炼才能晋升为高神格。” “阴阳平衡定律,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万物皆有阴阳,便如神性也分阴阳,神为阳,魔为阴,神性越强魔性越重。” 认真回忆片刻后许仙嘀咕道:“神性不灭、灵气守恒、神性流逝、阴阳平衡,嗯,意思应该就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神性,只要不断吸纳灵气,神性就会不断壮大,然后成就神格,只是神格越高神性流逝也就越快,于是就需要不断的吸取灵气,但是天地间的灵气又是一定的,所以能够供养的修士也是一定的,还有就是即便神也有魔性,神性越强魔性越重。应该就是这些了吧,嗯,肯定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毕竟还是对修炼这东西了解太少了啊!” 既然找不到修炼之法那就不找了,“车到山必有路”一直都是许宣的座右铭。除了这牛逼哄哄的“仙道四大定律”外,许宣还想起了一些炼丹、炼器的法门,只是这些都需要先有一定修行基础才行,现在自己差的就是那一块敲开修行大门的敲门砖啊。 “汉文,听我爹说你病好了?今天大喜的日子,你一个人躲在这里作甚?”正思索间,房门忽然被一个少年推开,许宣抬头一看,就和许宣2号心中的一个人对上了号——醉仙楼掌柜的小儿子方世杰。 方世杰的老爹是老年得子,一直对这个小儿子宠得不得了,捧在手里把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也让方世杰养了一身纨绔子弟的臭毛病。许宣父母尚未去世时,方世杰便时长来找自己玩耍,只是后来许宣病倒后来往也就少了。 “昨日才醒,感觉身体还有些乏,外面吵得我头疼,就在这里躲躲清净了。”把来人对上号的许宣起身招呼方世杰坐下,顺手倒了一杯茶放在一旁。 “昨天我爹从你家回去时就告诉我你醒了,只是昨晚和那些兄弟们一起在青莲别院吃酒,喝得有些猛了,哪些小娘皮一个个都是妖精,今天一觉睡到现在,你可算是醒了,我就说嘛,你小子平日里说话虽然酸了点,总是之乎者也的也不讨人喜欢,但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凉了。”方世杰端起桌上茶水,试了试水温,猛地喝了一大口,显然是一路过来跑得有些急了,有些口干舌燥。 许宣笑了笑,这方世杰虽然有些纨绔,但对朋友却是极重义气,也是许宣2号当初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 “这都两年了,那个叫苏酥的小姑娘还没有拿下?”许宣坏笑道,自己昏迷之前就陪方世杰去过几次青莲别院。宋朝的这些妓院一个个修得跟大官贵人的府邸一样,庭院深深,茂林修竹,府内假山楼阁,颇为别致,丝毫不像现代哪些纸迷金醉的地方,豪则豪已却少了许多雅致的味道。 “苏酥那丫头,年纪虽然不大,道行却是不低,两年了,还是那一副卖艺不卖身的样子!”一听许宣说起苏酥,方世杰心中便有些不快,却也不是太放在心上,毕竟醉仙楼也是钱塘县数得上号的大酒楼,要真说起女人,只要他勾勾手指,只怕立马就有多少人家的小娘子、大姑娘排着队来找他,对于苏酥……或许只是久攻不下心中颇有些不甘罢了。 “苏酥今年已经16了吧,她妈妈要再这样捏在手里,不怕捂坏了不值钱了?”许宣随口说道。 “谁说不是呢,无非也是想钓钓咱们的胃口,谁让大家都吃这一套呢!”方世杰应道。 说完苏酥,两人又东拉西扯半天,方世杰约了许宣三天后去青莲别院便走了。许宣心中不由有些心动,看来这是要开车了啊,到时候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江南第一才子,嗯,这几天自己得先好好想想南宋绍兴年间之后有哪些牛逼的诗词才行。 第五章 青城山下白素贞 不说大病初愈的许宣正窝在家里重温诗词,此时的青城山中却是一片香艳。作为四大名山、五大仙山之一的青城山素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这时正是六月中旬,山中林木青翠,鸟语花香,飞瀑自山中倾泻而下,落在地上冲击出一汪清澈的潭水。 “白姐姐,你快下来啊,这水好凉快!”一个声音响起,却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身披一袭白纱,身材玲珑有致,正捧起溪水朝对面几个漂亮的女子泼去。只是这香艳的画面却被一条条或青或白的蛇尾破坏殆尽。 “小环,玩水就玩水,一会儿你可不能现出原形,要不然这一潭水可不够你一个人扑腾。”另一个少女笑道。 那个叫小环的女子闻言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道:“你便好得很么,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是谁偷喝那些人类的酒,好大一条尾巴,直接就把那人给吓了个半死。” “这算什么,前些日子我还看到她去山下偷看那些农户做那事呢!”又一个少女在旁边打趣,“红云姐姐修炼了300多年,不像我们整天只知道在这青城山中爬来爬去,一到冬天就犯困,她要变作人身下山,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公子哥呢!” 小环闻言却是来了兴趣,也不计较刚刚对自己的调笑,追问道:“红云姐,人类做那事的时候也是和我们一样缠着的?他们可有两条腿,怕是不方便的吧!” “小环,你知不知羞,要真是动了心思,明天我就下山给你捉个农夫来试试可好?”被称做红云的女妖打趣道。 “白姐姐,你看她,我认真问她事情,她却这样说我。”小环面上有些挂不住,俏脸微红向平素一直和自己交好的白姐姐告状。 “好了,不要胡闹,这里虽然僻静,但也要提防有山民路过,你们这一个个人不人妖不妖的,让人看见可不得吓死了?到时候青城山的那些牛鼻子道士又该来找麻烦了。”说着白姐姐也脱了衣衫,缓步走进潭水,山水倒影下,肌肤胜雪,美目流盼,乌黑的长发用一个白色的发带轻轻挽住,神态悠闲,虽是美艳却让人无法生出亵渎之心。 “白姐姐,你快要历化形天劫了吧,好羡慕啊!”小环满眼小星星的说。 “小环,白姐姐福缘深厚,自幼便得了黎山老母指点,早已能化成人形,可不是我们这种山间妖怪能比的。”一旁的红云话语却是有些酸。 “红云、小环,你我份数同类,自然要互相扶持,我白素贞虽自幼得黎山老母指点,一心向道,但对你们可从未藏私,最近我一直心神不宁,想必化形天劫就在眼前,与幻化人形不同,我辈妖属只有经历化形天劫才能蜕去妖身,大道有望,到时候还要请你们为我护法。”白素贞轻挽秀发,在潭水中轻轻搓洗着。 正在这时,却听旁边传来一声淫笑:“嘿嘿,众位妹妹竟都在此,今日也是我王道灵合该交此好运,且等等我,从今以后,我们齐修行,共得道!”说着却只见一个斗大的癞蛤蟆突然从一旁一跃而出,化作一名满脸是包的男子,一脸淫邪的看着正在潭中众蛇妖,惊得众妖慌忙齐齐把身子浸入水中。 “王道灵,你休要欺人太甚!”白素贞大喝一身,自潭中凌空飞起,一旁的衣衫无风自动,迅速裹住了娇躯,只是那惊鸿一瞥,却又让王道灵的色心强烈了几分。 “白素贞,你我同在青城山,自是姻缘天配,你与你这些姐妹不如一同嫁给我,其修道,共享福,如何?”王道灵上前几步,望着眼前的美人,心中就越发急迫,搓着手,一双眼睛恨不得贴在潭中众女身上,丑态毕露。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今天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本事,众姐妹,上!”白素贞贝齿紧咬,蛇与蛤蟆天生就是天敌,王道灵仗着比自己道行高了几分,已经有好几位姐妹落在了他手上,死状凄惨,当真该杀! 白素贞话音刚落,潭中众蛇妖也都是一跃而起,顿时水花四溅,香艳无边,看得一旁的王道灵口水直流。只是一旁的白素贞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长剑直直刺了过来。他“嘿嘿”怪笑,和白素贞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知道这小娘子的手段,所以心中也不慌,侧身避长剑,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柄浮尘,迅速一挥缠住剑刃,转眼间两人已经斗在一起,其余蛇妖见状也都拿出看家法器,在一旁掠阵。 片刻后,王道灵虽然道行不低,但毕竟双拳不敌四手,心中暗道:“这些小娘皮聚在一起倒也有些能耐,再加上白素贞这个小美人修为也是不弱,自己可不能终日打雁却被家雀啄了眼睛。”想到这里却将浮尘一划,荡开一众蛇妖的攻击,将身一跃现出原形,却是一只小山般大小的癞蛤蟆,一对白眼中黑仁竖起,背上鼓着无数石磨大小的包,两腮随着呼吸膨胀着。 “呱!”只听一声鸣叫在山中响起,王道灵高高跃起,将两个蛇妖踩在了脚下现了原形,巨嘴一张一道红影闪过缠在一个蛇妖腰间,一拉一扯蛇妖便落入嘴中,“咕隆”一声吞入腹中。 “白素贞,你今日若是从了我,一切好说,但若吐出半个不字,便要你等成了我腹中美味!”王道灵口吐人言,顿时一股腥臭熏得众妖睁不开眼睛。 白素贞还未开口,小环却是柳眉倒竖,喝道:“白姐姐天仙般的人物,你也配,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便只有你会变么!”言罢,将身一摇,化作一条水桶粗细的金环蛇,朝王道灵咬去。 只是金环蛇本来就不以体型见长,最要命的乃是口中的毒液,与王道灵化身的癞蛤蟆相比,身形先失了优势,再加上原本王道灵道行便远高于她,同为剧毒之物也不畏小环毒性。见小环扑来,顿时大喜:“来得好,正好为道爷充饥!” “小环,快回来!”白素贞知道以小环的道行断然不是王道灵对手,心中不由大急,朝众蛇妖喊道:“各位姐妹,这妖道欺人太甚,他已经杀了我们许多姐妹,今日不能再让他逞凶,大家一齐上!”说完,也是将身一摇,化做一条白色巨蟒,朝王道灵扑去,其余蛇妖见状也不再犹豫,纷纷现出原形,顿时妖风大作,刚刚的绮丽景色已经荡然无存。 第六章 白素贞的野望 大凡妖物修行成精,都喜欢在人前幻化成人形,一是掩盖自己跟脚,避免被天敌所知,二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是妖物也一样。但在渡过化形天劫之前,为了硬抗雷劫,一身修行十之八九都在本体上,一旦性命攸关大多都是化作原形,用各自与生俱来的本能战斗。 众蛇妖道行虽然不及王道灵,但胜在数量众多、悍不畏死,一时之间双方倒是打了个旗鼓相当,地上散落了许多蛇鳞、鲜血,把原本清幽秀丽的地方弄得一片狼藉,无数树木被压倒、折断。 王道灵被众蛇妖缠住,心中暗骂自己抽风,平时没事拐走两个小妖也就是了,今天怎么就自己跳到蛇窝里来了,说不得也只有辣手摧花了。想到这里双眼一转,背上的肉包高高鼓起,一道道墨绿的毒液从肉包顶部喷射出来,溅在地上冒出丝丝白气,臭不可闻。 众蛇妖虽然不乏毒蛇,只是王道灵修为比她们高了许多,这些毒液又是他苦修多年炼出的蛤蟆毒,自然不敌,片刻就有许多蛇妖被毒汁沾到,蛇鳞片片掉落,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一条赤红的大蛇见状忽地人立而起,张开巨嘴朝王道灵背上喷出火焰,直烧得一阵肉香四溢,毒液也喷不出来了。等到大蛇收掉火焰,王道灵原本就丑陋的背上,已经是皮开肉绽,不成样子。 “小娘皮该死,痛煞道爷!”王道灵一声大喝,张嘴吐出一颗绿油油脸盆大小的珠子,照着赤红大蛇便打去。 “红云小心!”白素贞见状将长尾一挡,把珠子挡在赤红大蛇的面前,原本光滑的鳞片却被砸得片片掉落,露出里面森森白肉。 “休伤我白姐姐!”一声娇嗔,小环忽地腾空而起,一口咬在了王道灵眼皮上,一条巨蛇这时却像一条蚂蝗一样钉在癞蛤蟆身上,喷射出的毒液刹那间进入王道灵眼中。 “啊!道爷要和你们拼命!”王道灵顿时大怒,奈何蛤蟆天生前肢短小,够不着吊在自己眼皮上的小环,只能猛地甩动脑袋。小环吃不住巨大的力量,只坚持了片刻就便被甩在了地上,口吐鲜血。 白素贞见众姐妹死的死伤的伤,心中悲苦,妖族以实力为尊,从无道义,向来都是强者肆无忌惮,弱者却只能苟且偷生,自己如果早去偷了那和尚的灵丹,恐怕现在早已化形,又哪能轮到这厮逞凶,众姐妹又怎会死伤成这番模样。但这时已由不得她走神,若是再有半点犹豫,只怕一千道行今日便要毁于一旦。 思虑至此,白素贞将嘴一张,一颗晶莹的白珠吐了出来,珠内隐约能看到一条上下翻飞的小蛇。 “王道灵,是你逼我的!”吐出体内妖丹,白素贞一声爆喝,引动妖丹内的真元,便朝癞蛤蟆砸去。 王道灵左眼中了小环的蛇毒,右眼却是瞧了个真切,这一看不由是亡魂大冒:“白素贞,你疯了吗,引爆妖丹,你也活不成!” “便是死也要拉你为众姐妹们陪葬!”白素贞没有丝毫犹豫,妖丹真元波动越来越大,放出道道白芒,将四周景象照得越发清晰。 “罢、罢、罢,今朝道爷便放你们一马,不与你这疯婆子计较。”言毕再不停留,化作一股妖风遁去。 见王道灵走了,白素贞这才变回人形,强行收回妖丹,体内已经趋于暴走的真元终于压抑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姐姐、姐姐!”众蛇妖这时也都化成人形,只是一个个东倒西歪、发髻散乱,早已没了刚刚出尘的姿态,一见白素贞吐血,都是惊呼着跑了过来。 看着众姐妹关切的样子,白素贞心中更怒,抚着胸口道:“红云、小环,这妖道杀我姐妹,此仇不报我白素贞誓不为妖,你们且带众姐妹寻个隐蔽的地方休息,我这便去偷了那和尚灵丹,再去找妖道报仇!” “姐姐不可!”一旁的红云闻言大惊,阻止道:“姐姐,那和尚是个有法力的,那灵丹花了他十余年功夫,若是被你偷了去,他怎会甘休?只恐顷刻间便要大祸临头!” “是啊,姐姐,大不了我们躲远一点也就是了,天下之大,哪里不能修行。”小环也是知道那和尚的厉害,跟着劝道。 白素贞缓缓摇头道:“你们不知,我与这和尚却是前世的仇敌,1000年前我尚未成精时他还是一个山中捕蛇人,被他捉住要取我蛇胆,幸得一位牧童相救,这才侥幸逃脱。这世他却出家当了和尚,来这青城山中炼丹,原本我也不想再结因果,想着只要自己潜心修道,终有一日能蜕去妖身,成就大道,到时候飞升昆仑,就算只能当个宫中仙娥,也好过在这红尘中厮混。只是这王道灵实在可恶,不出这口心头恶气我念头便不通达,就算是成仙又有何用?既然和这和尚前世就有因果,说不得也只能和他做过一场再了解这段恩怨了。” “姐姐既然执意如此,那便先休息几日,等调养好了身体再去不迟。”众妖阻拦不住,一旁的红云便劝白素贞先养好身体再去,毕竟相比妖族来说人类修行有着太多的优势,那和尚虽然修行不过几十年,法力却不是自己这些还未化形的蛇妖能比拟的。就想着等众姐妹养好伤势,一同去盗丹,总好过让白素贞一人前去冒险。 “如此也好,一直听闻那枚灵丹乃是和尚用许多从昆仑求来的灵药炼制而成,又以佛法孕养,神性深厚,只要让我服下,起码能凭添500年道行,到时候杀了那王道灵,我再给众姐妹寻个安稳的所在。”白素贞闻言心知有理,此时深受重伤,如果执意前去恐怕也盗不得灵丹。 “白姐姐,我知道那和尚每年中秋月圆之夜都要入定,那时再去盗丹,定然能成。”小环突然凑到白素贞耳边,低声说道。 白素贞闻言好奇的看着小环,那和尚自从来到青城山,便占了一处灵气充裕的山洞,平日里根本不出洞府,又在洞府周围布满了阵法,她又怎么知道这许多事情。 小环讪讪一笑:“我也是听别的妖怪说的。” 白素贞闻言也不再多问,这世间谁又没点秘密呢。既然有这消息,只等中秋之时便是了,刚好趁这段时间养好伤,到时候只要破了那和尚的阵法,盗得灵丹,渡过化形天劫,天大地大自己又岂能没有容身之地。至于与那和尚的因果,也只有日后慢慢和他清算了。 第七章 青莲别院 方世杰心心念念的苏酥姑娘一把琵琶琴声悠扬婉转,在钱塘县中也算是薄有名声,再配上她那软软糯糯的嗓子,楚楚可怜的相貌,颇受一些公子纨绔的追捧。 既然要去浪,那就得先摸摸自己的家底。为了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富二代,有没有继续浪的资格,穿越以后许宣特意了解一下这时的物价。这时按朝廷规定:1两银子为1贯钱,770文,但却不是绝对数值,也有800文或者850文为一贯的,有时更有以480文为一贯,很任性!暂且便以官方770文计算吧。如果说不遇到饥荒或者是不法粮商哄抬物价的话,一石精米,也就是118斤上等大米市价在700文左右,也就是1两银子,相当于1斤米6文钱左右,排除粮食产量上涨、生产力提高、通货膨胀等等因素,以后世五常大米10斤100块换算,1文钱约等于后世的一块五毛钱,1两银子的购买力也就相当于后世的1000多块钱。好吧,这并不怎么准确。 从许娇容那里许宣了解到,许府在钱塘县算不得上大户人家,再加上近两年颇为不顺,生意一落千丈,但家中还是薄有积蓄的,除了积压的货物以外,还有现银5000两多两。听了这话,许宣默默用自己文科生的数学板着指头算了算,五百万多万的现金存款,这不少了啊,妥妥的富二代! 想到许宣2号后来遇到白娘子居然连开药铺的100两都拿不出,还厚着脸皮吹牛说什么“祖籍钱塘有家门,世代为商重信义,贩卖药材作营生,不幸双亲早亡故,清明佳节来上坟……” 666,老铁演得好,会撩,会秀。本地人惹不起啊,有车有房,父母双亡,标准的钻石王老五。结果呢,刚结婚洞房转头就逼得小青去盗库银,最后才引发自己被贬苏州城的事,呵呵哒,不作就不会死啊!难道那些银子都是家道中落给败光了?想想恐怕也是,5000两银子说起来多,真放在药材买卖这种二道贩子的生意上,亏起来也确实要人命。 第二天,许娇容见他面色也恢复了许多,便给了他20两银子,让他出门去走动走动,不要成天呆在家里。这让许宣很郁闷,怎么南宋的长辈和后世的长辈们都是一个德行吗,大学之前不让动,大学之后就要到处去浪,最好能转眼带个女票回家?看在2万块的份上,郁闷很快就烟消云散了,第三天许宣应邀去青莲别院赴方世杰之约,艰难的穿好长衫,戴好头巾,捡了3个1两银锭就和方世杰出门了。 许宣倒是想用用“交子”这个中国最早的纸币,只是交子早在北宋后期就被朝廷自己给玩崩盘了,没有准备金就敢大量发行,直接导致交子成为朝廷掠夺民间财富的工具,现在百姓根本就不认这个东西,嗯……擦屁股倒是可以的,毕竟比竹片舒服多了。 今天一起来的除了许宣和方世杰,还有另外3名秀才,郭亮、张苒、冯云翔。与明清不同,宋朝并没有童生、秀才这两种功名,只要是尚未取得功名的读书人都可以叫做秀才。而通过由州府主持的解试则称为举人,通过礼部主持的省试便被称为进士,殿试后则排定状元、榜眼、探花等名次。 “汉文,今天我可是准备了一首好词哦,到时候定会让苏酥姑娘另眼相看!”来到青莲别院门口,果然幽静别致,颇有几分书香气息,水榭楼台,闹中取静,倒是当得起青莲两字,方世杰摇着折扇志得意满的说。 许仙瞥了他一眼,凑到他耳朵边道:“买的吧!” 方世杰顿时面皮一红,双目圆瞪,摇晃着手中折扇指着许宣鼻子道:“你,你,你,这词便是我填的,休要胡说!” 许宣呵呵一笑,谁不知道谁啊,要说许宣2号能填两阙水平一般的词他是信的,至于这方世杰?估计也就和自己水平一般,识得字罢了,文采是半点也无,明年解试若是能中个举人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方兄莫急,你且附耳过来!”许宣见方世杰有些恼羞成怒,也不再逗他,从袖中摸出一张早已写好的纸塞到了方世杰手中,低声道:“比你的好!” 方世杰一愣,转头看了许宣一眼,随即眼睛便眯了起来,双肩上下耸动,指着许宣嘿嘿笑道:“够哥们!能行?” 许宣成竹在胸点点头,很佩服这厮的应变能力,读书人就是机灵啊!旁边的郭亮、张苒和冯云翔瞧见了两人的小动作,也都不以为意,只道是两人心中某些龌蹉想法又犯了。 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引着一行人进了别院,绕过众多亭台楼阁终于到了一个小楼前。小楼不大,高不过两层,门前“小雅”两个字龙飞凤舞,走进小楼,眼前是一个不大的舞台,高出平地3尺有余,此时台下已经老老少少坐满了一堆禽兽。 是的,禽兽,许宣心中嘀咕着,十二三岁的小萝莉都用来当丫鬟,不是禽兽是什么? “这群牲口,吃苹果就喜欢青的!”许宣暗骂。 5人寻了位置坐下,方世杰用扇子拍打着手心,得意的说道:“现在苏酥姑娘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你们是托我的福,要不是本少爷提前预定了位置,哪里有你们的座位。” 众人闻言都是一通马屁,上下嘴唇一碰的事情罢了,惠而不费又能喝到一顿便宜的花酒,多划算。片刻后,一个小萝莉上台向大家行了一礼,说:“劳各位公子、老爷久等,苏酥姑娘马上就出来了。”禽兽们一听,立马个个正襟危坐,佳人面前还是要些风度的,可不能唐突了佳人。 虽然许宣昏迷之前也见过苏酥,但毕竟那时的苏酥不过13、4岁,还是个未长开的花骨朵,有什么看头?况且,那也是许宣2号的视角,自己回忆起来难免雾里看花,不是那么真切。 见到苏酥第一眼,许宣感觉到的是青涩、甜美,五官倒有几分像后世《家有儿女》中的夏雪,一对酒窝俏皮可爱,只是眉眼含情、顾盼生辉的姿态气质却是全然不同,多了些妩媚,少了许多天真。 众禽兽一见佳人登台,俱都安静下来,苏酥一身白裙,头上插了两支步摇,翠绿的流苏在发丝间随着行动缓缓摇动,肤白胜雪,怀中横抱着琵琶,见了众禽兽也不说话,只是双腿微曲行了一礼,然后便在台上早已准备好的位置上坐下。 许宣这时也来了兴致,终于见到活着的名妓了!这不跟后世见到走穴的明星一样吗?思路正要习惯性跑偏,就听台上一声空灵的声音响起:“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第八章 长相思 可以啊!一曲《凤求凰》用正宗宋词的唱法唱出来竟然让许宣想起了自己的初恋,那时自己也是这样一天不见就如坐针毡、小鹿乱撞的。 阔以,阔以,这个妹纸要是去抖音开直播,也不用大眼、磨皮、瘦脸、美白了,这模样,这身段,这……这才艺,不红就没天理了。 正听得入神,许宣感觉衣袖被人在桌下扯了扯。扭头一看,只见方世杰正朝自己努嘴,许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舞台边站着一个手提着花篮的小萝莉。瞬间就明白了,小曲听了,该买花篮捧场助兴啦。 按照青莲别院的规矩,姑娘要是唱得好,客人可以买花送给姑娘,1篮鲜花1两银子。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客人是不是必须送,但是这5个人今天是来干嘛的,不砸钱能让人家苏酥姑娘注意自己么,况且,方世杰已经花了5两银子订了位置,花自然得让其余4人来买。出来混都是要讲规矩的,不然下次谁还和你玩。 许宣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也在桌底拉了拉另外3人衣袖,学着方世杰的模样努了努嘴,3人一见也都表示明白。许宣心中暗道:“这跟后世打赏主播差不多嘛。” 许宣朝小萝莉招了招手,那个看起来还是满脸稚气的小丫头提着花篮卖力地跑了过来,许宣从袖中掏出2锭1两的银子,加上另外3人手中的6两银子,对小萝莉说:“我们送苏酥姑娘8个花篮,另外,这是方世杰方公子给苏酥姑娘填的词,请务必转交,方公子仰慕苏酥姑娘久矣,若有可能,但求与你们家小姐一见。”说着,许宣一把抢过刚刚塞给方世杰的小纸条递给了小萝莉。 小萝莉用花篮装了银子,小心的接过小纸条,朝众人道了声谢,一溜烟跑不见了。许宣回头朝方世杰安慰的一笑,示意绝对没问题,他对自己抄……不,填的词很有信心。 片刻过后,一众禽兽也纷纷慷慨解囊,台上不一会儿就摆满了花篮,将整个舞台簇拥得如同花海一般。过了半晌,歌也唱了,舞也跳了,也该到交流感情的时间了。苏酥姑娘将琵琶递给两个小萝莉,走下台来和禽兽们交流感情,大部分都只是随意寒暄几句,遇到有相熟的禽兽时,就多聊上几句。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苏酥再度回到台上,向禽兽们行了一礼后说道:“今天苏酥有些乏了,还望各位公子原谅则个,下月七夕便是钱塘县花魁大比的日子,到时候还请各位公子能来为苏酥捧场,小女子这里先谢过了!” 众禽兽闻言,纷纷高喊:“祝苏酥姑娘拿下花魁!”“苏酥姑娘,我们到时候一定来捧场!”“苏酥姑娘,我爹是贩私盐的,钱有的是,花魁什么的手到擒来!” ……实力坑爹!贩私盐还敢大声嚷嚷,当真是智商堪忧。 许宣等人也知道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起身刚走到别院门口,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转头一看,正是刚刚那个可爱小萝莉又跑了过来,施了一礼后脆生生的小声对许宣说道:“方公子等等,我们家姑娘有请!” 方世杰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可以啊,许宣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自己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诗词都够出一本诗集了,可是半点水花都没冒起来,许宣这一首词就给搞定了? 郭亮3人闻言一脸幽怨地看着许宣,许宣见状尴尬的笑了笑,拍了拍郭亮的肩膀,说道:“走吧,走吧,莫要耽搁了方兄的好事!” 方世杰也在旁边说:“改日我再请大家喝酒,还在这青莲别院,各位先同汉文回去,抱歉,抱歉啊!” 郭亮3人也是无奈,谁叫自己跟许宣没有那么铁呢,人家的词想给谁就给谁,自己有什么办法?只是以前也没看出来这家伙竟然还有这般文采,却是小瞧了他。 方世杰有些志得意满,一路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虽然说私下一续并不能说自己就能做那入幕之宾,但是好歹与别人不同啊。这人原本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也。跟着小萝莉一路来到二楼,走到两扇虚掩的门前敲了敲门,喊道:“小姐,方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屋内一阵响动,虚掩的门便被一个美丽的少女拉开了,正是刚刚还在台上献技的苏酥。小萝莉任务完成乖乖的退了下去,方世杰有些局促地跟着苏酥进了屋内。 两人一番见礼后落座,苏酥拿出那张已经被揉得有些皱巴巴的小纸条,朱唇轻启:“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方公子好文采,这一首长《相思?折花枝》却是把男女相思之情写得入木三分,非至情至性之人不能为之,只是不知为何以女子的口吻来叙事?” 方世杰听苏酥念词时,心中也是一惊,自己虽然文采不行,但好歹也是读过书的,词的好坏大致也能听得出来,方才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小纸条就被许宣夺了回去,竟不知道是这样一首绝妙的好词,更妙的是写的竟是女儿家最有感觉的相思之情,难怪能一击而中得到苏酥姑娘的私下一见。 只是出乎意料,这词竟是以女子都口吻来叙事,自己一个大男人如何“折花枝,恨花枝”?这要怎么解释呢?本公子就是个兔爷儿?唉,许宣误我,许宣误我啊!心念一转辩解道:“诗词一道,描人也写己,本公子以为情之一字女子较男子用情更深,《诗经》有云,‘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恰好我有一位远方表妹,正深受相思之苦,故有感而发填了这阙词,还望苏酥姑娘赐教。” 苏酥轻轻颔首,笑道:“方公子言之有理,历来就不乏大儒以堂堂七尺之躯将我们这些小女子的心思刻画得淋漓尽致,百炼钢尽化绕指柔,倒是小女子唐突了。” “无妨,无妨,只要苏酥姑娘喜欢便好,却不知能否有缘闻得姑娘轻吟此曲?”方世杰顺利过关,不免送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暗骂自己关心则乱,闺怨诗,闺怨诗啊,历朝历代那些以男子身份写女子相思之苦的诗词还少了?自己这是做贼心虚啊。 “能得此词便是苏酥之幸,自然愿意唱与公子听的,只是今日唱得有些久了,嗓子有些不利索,怕扫了公子的雅兴,不如等公子再有新作时我再一起唱与公子听可好?” 苏酥几句“公子”“小女子”说得方世杰骨头都轻了3两,哪里还有不允之理,忙答道:“学生真时候该死,却忘了姑娘已经累了一天了,望姑娘见谅。” 苏酥闻言又是轻轻一笑,说道:“苏酥谢公子体谅,只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方公子应允。” “但所请,不敢辞耳。”方世杰闻言也是一喜,有需求好啊,就怕你没需求。 第九章 斗诗 苏酥轻轻捋了捋鬓角头发,低声道:“下月七夕就是花魁大比的日子,苏酥虽只是蒲柳之姿,平日里亏得方公子们捧场这才有了些薄名,可总有些人暗中诋毁,说苏酥只晓得拾人牙慧,唱一些陈词滥曲,这次花魁大比,小女子想着若是能寻得一些好词,也能将这些污名洗去一些。”看着苏酥美目低垂,泫然若泣的样子,方世杰顿时豪气大盛,新词罢了,许宣能做第一首,便肯定能做第二首、第三首,大不了自己说些好话,多请他喝几次酒便是了。 想到这里方世杰道:“苏酥姑娘放心,学生定然在下月七夕之前再奉上几首拙作,供姑娘品鉴。” 聊到这里两人也少了初时的拘束,颇为高兴的方世杰在苏酥的一番刻意讨好吹捧下连喝了两壶酒,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方世杰刚走,苏酥唤来刚刚的小萝莉,吩咐道:“刚刚我听这位方公子说他往日也送了些诗词过来,你去找来给我看看。” 小萝莉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都被小姐扔了呀,小姐当时还说,净是些陈词滥调,酸腐之极,留着平白污人眼。” 苏酥闻言一愣,小萝莉这么一提醒她也想了起来,难怪自己听着方世杰这名字如此熟悉,果然是有印象的,只是并非什么好印象而已。 心中思量,刚刚自己原本只是想着故意卖个破绽给他,让这个方公子有机会卖弄卖弄文采,谁料他竟扯什么“诗词一道描人也写己”之类的话,如此看来今天这首词八成还是他花银子从哪位才子手里买来的,只是不知是哪位才子,竟然舍得买卖自己的佳作,无端沾了许多铜臭,不过眼下花魁大比在即,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不管方世杰的词是从哪里得来的,先诓几首过来应付大比才是真的。 正思量间,门外忽然又跑进来一个小萝莉,神色有些慌张。 苏酥蹙了蹙眉,喝道:“慌慌张张的干嘛,还有没有规矩!” 小萝莉定住脚步,讷讷地回道:“小姐,大雅楼的柳芸姑娘往这边来了。” “来便来了,慌什么!去,把我誊抄诗文的本子和笔墨准备好!”苏酥闻言心中却是有些不爽,她与大雅楼楼主柳芸同为青莲别院的头牌,自己出道晚,较之柳芸名声也没那么大,恩客也少了许多,只是最近名声已经隐隐有压过柳芸的姿态,于是两人平日间便多了许多龃龉。这次花魁大比,青莲别院也只有自己能与她争锋,但她也不想想,这钱塘县大大小小的青楼楚馆那么多,比青莲别院名气大的也不是没有,不想着好好准备,成天和自己较什么劲? “妹妹可在屋里?我这里得了一阙好词,想着妹妹唱功别有特色,便带过来一起鉴赏、试唱,不知道妹妹方不方便啊?”人未到,声先闻,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俊俏佳人推门走了进来,一身浅绛窄袖罗裙将身姿勾勒得颇为惹火,较之苏酥少了些青涩,却多了许多成熟女人的韵味。 苏酥心中暗怒这人不讲规矩,却笑吟吟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姐姐今日怎地有空来我这小雅楼,不知得了怎样的好词?” 柳芸伸手握住苏酥双手,看着有些兴奋,眉眼微微上挑,得意的道:“妹妹可知苏州府的举人公刘黔刘公子?前些日子他来钱塘县游玩,正巧被姐姐遇上,便求了几首词,你说这莫不是天要助我拿下花魁之名?” 苏酥笑道:“姐姐向来名声在外,只要到时候那些达官显贵,富家公子能来捧场,就算没有新词,想必花魁也是姐姐囊中之物,何必如此心急?” 听出苏酥话中暗讽自己心急,柳芸心知苏酥这时必然不快,却也不恼,瞧着她只能暗中恼怒又要强装欢笑的样子,柳芸心中便如同夏日里吃了冰镇西瓜一样,说不出的畅快,这小浪蹄子,仗着比自己年轻几岁,便抢走了许多风头,真是该死! “妹妹这话就不对了,你平日也不爱出门,想来消息不怎么灵通,听说这次花魁大比临安府的通判卢远声卢大人也要来,他可是最喜新词,若是能对了他的胃口,那花魁之事还不是十拿九稳?” 苏酥闻言心中一动,这消息她确实不知道,奇道:“听说卢大人素来与临安府柳婉儿、武为霜两位大家交好,她们二人,一个琴艺超群,绕梁三日不绝,号称谪仙,另一人剑舞颇有公孙大娘风采,传言官家也曾看过的,有这两位珠玉在前,临安府哪年的花魁大比不是她们独占鳌头?卢大人会有兴致来我们钱塘县看我们的花魁大比?” 柳芸“咯咯”一笑,说道:“这姐姐就不知道了,也只是听得小道消息罢了,不过这凡事无风不起浪,既然得了消息,提前做些准备也是好的,想必过几日妈妈也该来和我们说了。” 苏酥点点头,听说柳芸有个恩客出手豪爽,在县衙颇有些关系,想必消息应该不假,笑了笑道:“姐姐刚刚说得了好词,可能写下也让妹妹见识见识?这也是巧了,妹妹今日也得了一手好词,一会儿看过姐姐的词后,倒可以和姐姐一同品评一番。” 柳芸意外的看了苏酥一眼,她知道苏酥素来眼高于顶,脾气外柔内刚,那些学识不高的她看不上,可真正有学识的大儒,谁又会对你一个不肯留宿的清倌人另眼相看?更别说再留赐墨宝了,自己为了拿到这两首词,可是让刘黔那穷酸留宿了整整两晚,半分银钱都未曾索要,最后还倒贴了20两银子的润笔费。 “妹妹可有笔墨?”柳芸环顾四周,问道。 苏酥答道:“得知姐姐来了,早已备下了,姐姐请。” 两人来到书桌前,小萝莉早已磨好了墨,柳芸也不客气,提笔就在纸上写了起来,字迹娟秀,倒是颇有几分东晋卫夫人的韵味。 待柳芸写完,苏酥抬眼望去,只见上面写着:“除尘扫旧,正元宵三五。任料峭风寒,且恣意,尽留情。火树银花,哄得满城春不夜。百年三万六千夜,愿长如今宵。” 读罢此词,苏酥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心中冷笑,说道:“姐姐这词倒也工整,只是妹妹看来文采也就一般,通篇也就一个‘哄’字有些看头,况且,花魁大比可是七夕佳节举行,这首元宵诗词怕是有些不应景。” 柳芸闻言面色冷了下来,强笑道:“刘公子的诗词倒是还有两阙,只是姐姐这记性记不得这许多,想来应该有合用的吧,妹妹如此说莫非近日也得了什么好词?” 苏酥暗笑,打肿脸充胖子,等的便是你这句话,于是伸手拿过放在笔架上的毛笔,在砚池里润了润,一边写,一边道:“说不得有多好,倒还算应景,请姐姐品鉴。”说完也是一番龙飞凤舞,笔势跌宕秀逸,竟没有一丝女子的隽秀。 柳芸在一旁一边看一边暗诵,只看到“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面色已是大变,居然是写相思的闺怨诗,不说文采,单将应景就已经把自己那首词比下去了,待到读完“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已是惊叹得想把这词据为己有了。这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两相比较自己那首词当真是俗不可耐了。一时柳芸心中五味陈杂,尴尬地笑了笑,气焰也随之低了许多,找了个借口匆匆回大雅楼去了。 第十章 太一宫 怼了一波来炫耀的柳芸,苏酥心情不错,正想按照词牌将这首长相思唱一遍,门口却传来了三长三短的敲门声。侧耳听了片刻,苏酥面色一变,忙整理了衣带发髻,亲自上前开门,只见一个面色有些阴鸷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忙侧身让进屋,又对屋内的小萝莉小蝶使了个颜色,小蝶点点头踩着碎步跑了出去。 中年男子寻了个位置坐下,说道:“上次你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上面很满意,这是你这个月的报酬和发现线索的奖励。”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瓶子放在桌上。 苏酥盯着瓶子看了两眼,说:“多谢大人,自从上次见过她一面后,苏酥也曾暗中追寻过,但没有查到什么踪迹,只怕已经离开钱塘县了,不过在她曾经落脚的破庙发现了一样东西。”说着便从一旁的书柜中拿过一个木盒,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了桌上。 中年男子盯着桌上东西看了片刻,随后又从袖中拿出一个鹿皮手套戴上,伸出两根手指小心捏起观察起来。这是一块淡绿色的玻璃状物体,有些像水头不好的玉石碎片,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凉意,中年男子闭上眼睛,周身真元运转,片刻后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干得不错,此物确实与他有关,到时候呈送到提举面前自然还有你的好处。”随后小心地将东西装进一个盒子里,不等苏酥称谢,又说:“最近钱塘县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苏酥摇摇头说:“回大人话,一切都未见异常。” “嗯,那就好!”中年男人点点头,说道:“我们太一宫虽然成立不久,但也是赏罚分明的,朝廷南迁,一切事务都是百废待兴,越是这时越要把规矩立起来,各派弟子和那些山野妖怪若有不安份的,定要报与我知晓,那些吏卒可还来找过你麻烦?” “没有了,自从上次大人给了我那块腰牌,他们便再也没来过青莲别院。”苏酥恭敬地回答。 “嗯,切记不得暴露身份,你现在也算是我们太一宫的人了,虽然未入朝廷品阶,但提举大人们都是知道你名字的,若再有吏卒来问你,你便告诉他们此乃提举大人们的安排,不是他们能知晓的,让他们把嘴给闭严实了!”中年男人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如果再有那人消息,定要第一时间报我,其余事情便不用你管了,自有那些吏卒来处理。” “是,大人!”苏酥点头答应,随即微微抬头看了中南男人一眼,见他心情不错,好奇问道:“大人,不知都那女子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惊动提举大人过问?” “哼,岂止是提举大人,她的事已经送到官家案头了,不过这事个中详情我也不知,你就不要瞎打听了,少说少问多做,这样才活得长久,这才是我们小人物的处世之道。” 苏酥低头称是,转过话头柔声道:“大人一路前来旅途劳顿,苏酥这便去备些香汤、酒菜,给大人解解乏可好?” 中年男人摆摆手说:“不必,此事至关重要,上面盯得紧,你好生做事就是,我先走了。”言毕,便转身出了房间。 见中年男子离开,苏酥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随即又欢喜的拿起桌上的瓶子,揭开塞住瓶口的塞子,轻轻往洁白的手心一倒,5枚花生大小的黄色丹药便落在掌心,一股淡淡的药香渐渐弥漫在房间内。 “竟然有5颗,比平常多了2颗,看来上次提供的情报很重要啊,只是不知道那个怪人是什么来历,竟能让太一宫的人如此重视。”苏酥小心将4颗丹药放回瓶子,拈起一颗丹药,檀口微张,仰头便咽了下去,随后忙走到床塌上盘腿坐了下运功炼化药性。 另一边的方世杰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满脸笑得差点把眉毛都给挤下来了,出了青莲别院就看到许宣4人正在门口聊着什么,一见方世杰出来便哈哈大笑起来。 方世杰有些懵逼的挠挠头,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你们果然够义气,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呢。” 郭亮嘿嘿笑道:“原本是准备回去的,汉文却说你不出两盏茶的功夫,一准出来,我们想着也是,就都在这里等你了。” “这怎么说?”方世杰问道。 许宣拍了拍方世杰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看啊,你与苏酥姑娘这是第一次独处吧?” “对啊,不错啊!那又怎么了?”方世杰用折扇把许宣的手拨下去,感叹道:“你们是不知道,苏酥姑娘和我说话的时候那模样,啧啧啧,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眼含秋水、眉目传情了,差点没立马就以身相许啊!” “你知道什么是眼含秋水、眉目传情吗?”许宣捅了捅一旁的郭亮。 郭亮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配合的说:“不知道不知道,关键是我也没有和苏酥姑娘独处过啊!” “噢,那我们的方公子既然有缘与苏酥姑娘一会,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呢,不是还有句话说的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吗?”张苒在一旁瞧得有趣,早明白了几人的意思,立马接话道。 唉!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冯云翔哈哈笑道。 许宣强忍住笑意叹道:“唉,关键是实力不允许啊!” 方世杰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这群家伙居然在质疑自己实力,是男人就必须不能忍啊,刚要发怒,突然又想,自己毕竟和苏酥姑娘什么也没发生啊,也就喝喝茶、谈谈诗,这几个狗东西既然以为自己做了那入幕之宾,那便由他们去吧,谁在乎呢,哈哈哈! 随即方世杰便哈哈一笑,说:“一群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东西,你们懂什么,走走走,去我家喝酒去。” 郭亮拱拱手道:“酒就不喝了,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下次再聚,下次再聚!” 许宣等人闻言也要告辞,方世杰一把拉住许宣,说道:“汉文,你等等,还有几句话和你说。”郭亮3人见状也不多说,都告辞离开。 见3人走远了,许宣问道:“怎么了,刚刚给你的词不合用?” 方世杰哈哈一笑道:“合用合用,只是一首怕是不够啊!” 许宣双目一瞪,差点脱口就骂,就没见过你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要泡妞你自己凭实力啊,拿我的东西去装逼干嘛,给你一首那是情分,不给你那是本分,要不是担心自己以后的娘子怀疑自己与苏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而自己又想拿个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我会把词给你?怕不是想多了吧,你这红口白牙的就要那些大词人的作品,就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吗? 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方世杰肩膀,许宣说道:“小方啊!” 方世杰一听“小方”差点炸毛,随即又想到苏酥姑娘的请求,气势又迅速落了下来:“许哥,有事您吩咐!” 第十一章 庆余堂王不易 “小方啊!”许宣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你家是开酒楼的,我家是卖药材的,不管做哪一行,都讲究个等价交换,你说是不是?” 方世杰一听,便道:“许哥,您放心,我明白!您是我哥,道理我知道,绝对懂事,10两一首,绝不赖账!” 许宣呵呵一笑,10两,你当你许哥还是后世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要知道我现在床上还丢着10多两现银呢。我拿出来的可都是能够流传到后世的传世精品,什么叫精品,说白了那就是一字千金啊,你区区10两就想搞定?不过方世杰虽然有个开酒楼的老爹,只怕零花钱也没有多少,开高了怕这厮给不起啊,想了想,义正言辞喝道:“你我兄弟是有情义在的,这情义能用钱来衡量吗?谈钱便俗了,凭白伤了我们兄弟感情!” 方世杰怀疑的盯着许宣,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纨绔不错,但是自己不是傻子啊,给钱不要,那想要的必然比10两更值钱啊:“许哥,有话您直说,我接着呢,但我爹那是开酒楼的不是开票号钱庄的,我平日从账上支个几十两银子没问题,但要是多了,可就……” 许宣感受到方世杰的戒备,笑了笑说道:“不要紧张,你这是信不过你许哥?你看啊,你们醉仙楼平时来来往往的行商也多,都是些走南闯北的人物,想必消息也是极流通的吧?” “你要打听消息?”方世杰送了口气,如果只是打听消息的话,自己只要吩咐小二留意一下也就是了,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许宣摇摇头,说道:“前两年因为爹娘去世,我一时悲痛过度昏迷到现在,昏迷时我就看到许多神仙妖怪在我面前晃荡,前几天去世的老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把把我推了回来,说那里不是我呆的地方,我这才醒了过来。”盯着方世杰越睁越大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啊,所以我现在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是特别感兴趣,你们醉仙楼迎来送往,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帮我留意留意,有没有什么会法术、懂修行的高人。”许宣解释道。 方世杰恍然大悟:“汉文,你想修仙?” 许宣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时代虽然也有仙佛显世,也有人见过些妖魔鬼怪,但是作为一个读书人,讲究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这样明目张胆的说自己要修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修仙是讲究仙缘的,那都是师傅挑徒弟,不仅要有资质,还得有钱,自古穷文富武,现在修行之人虽然不少,但寻常百姓还是把他们当成是传奇人物来看的。 “不是不是,就是好奇,好奇而已!”许宣辩解道。 方世杰笑着指了指许宣,一副我懂你的样子,想了想便说:“要真说修行的话,据说金山寺倒是有几个有法力的和尚,只是他们主持法海大师十多年前就外出云游去了,现在主持寺中大小事务的好像是一个叫法枯的大和尚,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 许宣白了方世杰一眼,金山寺有法海我也知道,但是我敢去自投罗网吗?现在本公子还是个小彩笔,他不来找我我就阿弥陀佛了。只是这法海老秃驴居然不在金山寺,这个自己倒是不知道,只怪许宣2号以前就是个死读书的,除了之乎者也啥也不知道,顶多就是跟着方世杰这个损友在钱塘县转转。金山寺和钱塘县可离了几百里地,那时候的几百里和后世大不一样,限于交通和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有些平头百姓,只怕一辈子都没出过那么远的门,更别说许宣这个书生了。 “除了金山寺呢,就没有什么道观啊?”许宣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方世杰仔细回想了片刻,犹豫着说:“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啊,曾经有个客人在酒楼里提起过那么一句,神神秘秘的,只怕当不得真。” “你先说,真假暂且不论,权当听闲篇了。” 方世杰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道:“那些道观有没有高人我是不知道,但去年有一次我曾听两个来我们醉仙楼喝酒的客人谈起过,有一个叫太一宫的地方,据说是奉圣天子命统摄天下宫观的地方,想来那里应该有不少高人,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嘛,就算是修士不一样得吃饭花钱,你说是不是?” “太一宫?“许宣心中思索,想起许宣2号曾经在书中读到过这两个字,太史公司马迁曾说过,“太一”又称天一、太乙、北辰,为北极星,靠近北天极,在天穹上几乎不动,太一”为天之中心,有群星拱卫的天文现象,故古人尊其为天帝。这名头不小啊,还统摄天下宫观,牛得一逼,这要是谁跟自己说里面的人都是些吃干饭、骗皇帝的,你当皇帝傻啊,只是这种部门就好像后世的国安一样,就算听到过也不知道门往哪儿开啊!”许宣心中嘀咕。 方世杰见许宣不说话,便又神秘兮兮的说道:“听那两个人说,他们就认识一个太一宫的……叫什么来着……对了,吏卒,嗯,是吏卒,说是那人能轻易举起数百斤巨石,飞檐走壁、移形换影不在话下,只是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恐怕找不到那两个客人了,但我想着这太一宫既然是给官家办事的,想必县衙的人应该知晓,不如改天你去问问张苒?他父亲是学政,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许宣暗暗记在心头,只是这种国家编制的部门只怕不好进啊,自己一个商贾之子又没有人引荐……想到这里继续问道:“还有没有其他消息?” “还有……”方世杰思索半晌,又道:“还有个人你也认识,只是我觉得他应该没什么法力。” “那到底是谁你倒是说啊,磨磨蹭蹭的。”许宣笑骂道。 “王不易!” 王不易?我靠,好熟悉的名字,感觉似曾相识啊,确实像是在哪里听过的感觉。许宣肯定自己绝对听到过这个名字,要不然就是许宣2号在哪里听到过。王不易……这到底是哪路大神? “嘿嘿!”方世杰见许宣一脸便秘的样子,颇有几分得意的说:“再提醒你一下,庆余堂!” “庆余堂,王不易?”许宣顿时睁大了眼睛:“你是说庆余堂的那个王胖子?” 方世杰一脸黑线,什么王胖子,人家好歹也算是你许宣的救命恩人了吧,这才能下床几天啊,就叫人家胖子了?再说了,这年头能胖,那证明人家有钱,有福气! “没错,正是庆余堂的王员外,怎么样,没想到吧?” 要说这王不易许宣也是知道的,这不就是原本许宣2号未来的医术师傅嘛,自己刚苏醒的时候还问过许娇容是不是要把自己送去他那里当学徒呢,却想不到竟然也是个高人。莫非现在都流行“大隐隐于市”了? 第十二章 为了爱情 方世杰很满意许宣吃惊的表情,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据说有人曾经将一个将死的病人抬到他的庆余堂去,结果过了三天愣是可以下地走路了,你说神奇不神奇。”方世杰得意的道,说得好像人是他救的一样。 许宣疑惑的道:“不对啊,这也只能说人家王员外医术高超啊,你看我不也是躺了两年好了嘛,难道也是他王员外暗中施展的神通?你没那么傻吧!” “嗨,你听我说完成不成!”方世杰跺了跺脚,急道:“后来那个被他救过来的病人曾经和人说起过,被抬进庆余堂的时候他已经是感觉有气无力了,后来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撬开自己的嘴,喂了一颗药丸,然后又有人用手贴住了他的肚子,就觉得忽然有一股暖流缓缓从腹中升起,慢慢的也就有了些力气,微微睁开眼睛,你猜他看到的是谁?” “庆余堂王不易……”许宣翻了个白眼。 “没错,正是庆余堂的王员外王不易!那时王不易好像并没发现他醒了,又盘腿坐下,片刻之后竟从头顶冒出了个半大小孩,两个乌黑的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那模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王不易啊。那人不清楚状况,也不敢乱动只能装昏迷,后来他好了以后对王不易是敬若天神,这些事都是有一次他在醉仙楼喝醉酒以后说出来的,酒后吐真言呐!” 听到这里许宣才算来了兴致。元婴?听了方世杰的描述许宣有些信了,要不是确有其事,以这个小纨绔的眼界编是编不出来的,看来这王胖子还真是位高人。心中不禁暗骂许宣2号这个废物,你说你开局就白捡了个会修仙的师傅,后来又娶了个蛇妖老婆、最后还有一个有佛祖亲赐紫金钵盂的老秃驴师傅,好吧,虽然他把你的蛇妖老婆关了禁闭,但是三个高人都和你有关系,就算是耳濡目染也能偷学到几招吧?你怎么就开局是青铜,结局还是青铜呢? 许宣很满意方世杰给自己的答案,满心欢喜的说道:“那行,既然如此你的事情我也帮你办了,改天我再给你两首词就是了,不过我先奉劝你一句,这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郭亮他们几个估计心里也有数,你把词给苏酥姑娘也就是了,切不可说是你写的,否则一旦苏酥花魁大比胜出,这些词作必然名声大噪,剽窃在士林中是什么名声你是知道的吧。” 方世杰闻言打了个冷颤,怎么感觉仿佛被坑了啊,不管在哪个时代剽窃都是极为令人所不齿的,要是真传出去一个剽窃的名声,别的不用说,以后解试是不用想了,就算参加了也没用,谁会录用一个有剽窃之名的学子呢,更别提后面的会试、殿试了。自己平日买点诗词也就罢了,虽然水平肯定是比自己高一些,但也就那样了吧,装装斯文没问题,要说能名声大噪、广为流传,就是自己都不信。既然博不得什么名声,也就是图个乐呵的事,买卖双方又你情我愿,自然也就没什么麻烦。但许宣今天拿出的词就不一样了,自己水平再差也知道最起码是一流水准的,要是接下来的两首词也是这种水准,那在七夕的花魁大比中肯定是要被大家传诵的,这样的话作者是谁就不是自己和许宣两人说了算了,毕竟还有郭亮3人和苏酥姑娘是隐约知道些实情的。 想到这里方世杰心中也有了主意,郑重朝许宣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汉文提醒,我心中已有计较。” 许宣摆摆手,说道:“那么认真干嘛,只是提醒你罢了,以你我的交情自然不会横生枝节,只是人心隔肚皮,这事可不止我们两人知晓!” 方世杰点点头,随后又恢复了一脸贱笑,说道:“许哥,加上今天的‘折花枝’,你说再给兄弟两首,这一共也不过3首,只怕这一场花魁大比它不够用啊!要不,再加点儿?” 许宣闻言双目一瞪,不可思议的看着方世杰,这世上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当这些经典诗词都是你家醉仙楼的下酒菜了?说加点就加点?老子拢共能背下来的就没几首,难不成统统都给你去撩妹纸了?无耻! “许哥,许哥,你别急啊,你加量,我加价啊!”看到许宣一脸看傻逼的表情,方世杰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样,刚刚那个消息就算兄弟送你的了,算上今天的‘折花枝’,许哥再给小弟4首词,只要水平和这‘折花枝’相当,5首词兄弟给你100两银子,如何?” 这回轮到许宣吃惊了,那苏酥不会是妖精吧,才见独处了一次就能让方世杰这小子如此大出血?100两银子啊,差不多就是后世的10万块了啊,就算你是富二代,你爹能让你这么败家?老子命都差点丢了家里才给了20两的零花钱,你这眼皮都不眨的就是丢出100两来泡妞,就不怕被你爹打死吗?不过转念一想,这时候的词差不多也相当于后世的歌词,一首《光辉岁月》2万块贵吗?完全是捡便宜啊!只是人家都是公司运作,会产生更大效益的,你这用来泡妞……感觉还是略显奢侈啊。 深吸一口气,许宣说道:“兄弟,泡妞呢就好像是钓鱼,你不能一味的只喂窝子不下杆不是,就算是喂窝子,你也不能这样不惜血本啊。” 方世杰闻言却是一脸憧憬,45度扬起脸颊,忧郁的说:“感情这事你不懂,她就是我的真爱,真爱无价!为了苏酥姑娘,便是被我爹打死也是值得的。” 嗯,有骨气,知道会被打死还敢这么干,哥们墙都不扶,就服你。 “行,既然你有此心愿,做兄弟的自然要鼎力相助,这事情我应下了,下月七夕之前定然还有4首好词给你。”许宣看着这个中二少年,想想即将到手的100两银子,这可是10万块啊,突然觉得爱情这东西真的……嗯,值钱啊! 说完这些事两人也不再啰嗦,各自回家去了。 回到家,许宣想了想,青城山肯定是要去的,只是现在既然已经有了王不易这条线索,先去摸摸底也好,要是这个胖子真是有道行的,到时候就算去青城山也有些防身的本领,要知道这南宋可不比后世,4000多里路程,谁知道路上会不会遇上什么山贼、土匪、女妖怪什么的。 计算了一下日子,以自己的脚力若是每天走得轻松些,5、60里路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样的话,来回就要近5个月,若是再在青城山逗留几天,或是遇上个头疼脑热或者是风景秀丽的地方休息几天,怎么也得预留半年时间才行。这样的话,要在明年清明之前赶回钱塘县,就必须在8月出发才行,留给自己的准备时间差不多也就2个多月。想到去青城山就有可能见到自己的白娘子,许宣脸上露出了刚刚方世杰一般的表情…… 第十三章 弃文从医 两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许宣觉得为了让自己能够掌握更多主动权,必须早些去庆余堂拜师才行,万一王胖子不搭理自己,那也好找下家不是。 第二天上午,许宣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因为李公甫一大早就得去衙门,所以饭菜也只是简简单单两三个小菜和几个馒头。这几天相处下来,三人关系还算融洽,许宣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姐夫比起笑面、心黑、脸皮厚的官场大佬来说,确实也是个老实人,虽然职位不高,但手下还是管着几个人,在钱塘县大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和自己姐姐倒也般配。在李公甫的建议下,许娇容准备把药材铺和积压的药材都折价卖出去,然后再找一家靠谱的店铺入股,这样或许收入会少一些,但却不用整天抛头露面,也方便日后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南宋可以说是中国商业发展的重要时期,商品种类众多、商业意识浓厚,像许娇容这样入股某家店铺只占干股不管事,等到年底再分红的人虽不说比比皆是,但也不少。一些药房的老板便常常这样干,原本药房中坐堂大夫只是收取病人支付的诊金,而药房则根据大夫开具的药方抓药,赚些卖药、煎药的钱,但每当坐堂大夫有了些名气后,药房老板便会提出让大夫以医术入股,以此来挽留医术高明的大夫,稳定药房生意。 当许娇容在饭桌上提出要折价卖出药材铺和积压药材时,原本以为会遭到许宣反对,想不到却意外的顺利通过了。要知道,在那时卖掉祖业可都是不孝子才干的事情,而且,许府还有许宣这个男丁,许家家业就算要败恐怕也轮不到许娇容来败。许宣昏迷时许娇容尚且能当家做主,但现在许宣醒了,按理说这些祖业的合法继承人可是许宣。 “姐姐做主便是,卖了也好,以后轻轻松松等着分红,姐姐也不用再操心了。”许宣满不在乎的说,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他对于入股这种事当然并不抵触,况且,现在许娇容成了亲,下一步自然就是生孩子了,要不把店铺盘出去难不成自己来经营?想想就不可能,自己很忙的,修仙、找娘子、当文豪,哪样不比做个药材商人有前途? 听了许宣的话,许娇容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看了看一旁闷声吃饭的李公甫,说道:“你能这样想便好,现如今你也醒了,往日里落下的功课可要抓紧时间学习,争取明年解试给咱家也考个举人老爷回来,这样泉下爹娘有知,想必也能瞑目了。”说到这里,许娇容想到父母猝然长逝,弟弟突然昏迷,自己一个人独自撑起这个家,心头不由一痛,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一旁吃饭的李公甫见状,忙找来一根手帕,伸手为许娇容擦拭眼泪,说道:“吃饭就吃饭嘛,说这些伤心事干嘛,汉文既然已经醒了就是好事,该高兴才对,能考个功名自然是好,但也不用急于一时,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许宣闻言心中却是“咯噔”一下,自家事自家知,就算拥有许宣2号的记忆,自己也不见得能考中举人,这可不是抄几首诗词就能搞定的问题。在许宣2号的记忆中得知,这时的科考项目包括:经义、试论、试策,经义是出题者从儒家经书中截取一句话,请考生阐述其蕴含的义理,考生可以自有解经、阐发新见;试论则类似命题作文,通常要求考生评论经史记载的某个典故或某一位历史人物;而试策跟后世公务员考试中的“申论”差不多,一般都是主考官就时务提出具体问题,让考生发表见解。 虽然自己是文科出生,又继承了许宣2号的记忆,但要说通过解试成为举人,自己还真的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关键是这科举考试他不考宋词啊,要不然自己分分钟给你捞个进士回来信不信? 斟酌片刻后许宣说:“姐姐、姐夫,我想学医!” “学医?你那天说的都是当真的?”许娇容想起自己结婚当天许宣没头没脑的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心中也有些理解许宣的想法了。 “是的,我想去庆余堂当学徒,要是能等过了王员外那关,正式收我当徒弟就更好了。”许宣坚定的点点头。 一旁的李公甫闻言点头道:“学医好,以后咱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用去药房看大夫了,总比我这个当捕头的好,整日里受公家的气,等以后学成了,我们自己开个药房,逍遥自在的多好。” 许娇容这时也止住了眼泪,见两人都同意,便道:“你既然想去那便去吧,这两年王员外常来家里为你诊治,倒也熟悉,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他的庆余堂也是钱塘县数一数二的大药房,一会儿等你姐夫上了差,我便陪你去庆余堂看看吧。”吃完早饭,两人收拾了一番,许娇容从家中拎了一块腊肉,又带着许宣去店铺买了些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包好,朝庆余堂去了。 庆余堂离许府不算远,有许娇容在两人走得不快,也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看到气派的店铺门脸。说是店铺,其实却是一个两层小楼的大院子,10来个伙计正在忙里忙外地招呼病人,一大股中药特有的味道弥漫在院子中,让许娇容有些不习惯的想用袖子掩住口鼻,但想到自己和弟弟这是来拜师的,这样的举动只怕会引起王员外反感,便又把手放了下来。许宣倒是挺喜欢这股中药味的,不过较之生药材散发的味道,他更喜欢闻煎药时散发出来的那股味道。 里面一个伙计瞧见许宣和许娇容,一路小跑来到2人面前,问道:“两位是看病还是抓药?” 许娇容笑了笑,指了指内堂正在给病人把脉的王不易说:“不看病,也不抓药,我们来找你们王员外有点事。” 伙计看了看两人,说道:“那你们先进来坐着等会儿吧,掌柜的正在给病人瞧病,我去跟他说一声。” 片刻后,王不易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许宣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这个一直给自己看病的家伙。看起来年龄约莫50左右,胖是胖了点,但五官却很俊秀,续了些胡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李夫人,许公子。”王不易朝两人拱了拱手,接着便仔细看了看许宣,问道:“李夫人,恭喜了,听说令弟突然康复,真是天佑积善之家,我看令弟气色不错,想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不知今天二位前来可是有事?” 许娇容一边把拎在手里的腊肉和包好的莲子、红豆等东西往王不易前面递了递,说道:“承蒙王员外妙手回春,汉文的病已经大好了,我们今天一是来感谢您,二来是汉文他感佩王员外医术高明,想来庆余堂当个伙计,跟着您学一学这黄岐之术,要是你看着还算顺眼能收归门下的话,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第十四章 学徒 其实两人进门时王不易便看到了,只是那时面前还有病人便没有过来,这时走过来看到许娇容手里提的东西,心中已经是明白了七八分。古人拜师是要送束修之礼的,都是些腊肉、莲子、红豆、芹菜等常见的东西,再问一遍不过是确定下罢了,自己总不能直接问:你们这是要来拜我为师?万一别人是买回家自己吃的呢,那不就尴尬了。 听到许娇容说出想要拜师的话后,王不易再次凝神仔细打量了一番许宣,和前几日相比竟然完全变了个样,神完气足、双目有神,这哪里像是个久病之人,心中不由便有些奇怪。伸手将许娇容拎着的东西交给了一旁的一个伙计,对许娇容说道:“李夫人,令弟这病确实不是我治好的,不敢居功,不敢居功啊,说起来我与令弟也算是有缘,他既有学医之心,不妨让我问他几句话可好?” 许娇容连忙点头,往旁边让了让,许宣拱手先行了一礼,说道:“多谢王员外施药之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王不易虚扶了下,笑道:“不比如此客气,叫我王大夫便是,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大夫。” 许宣从善如流,再次行礼:“是,谢过王大夫。” 王不易点点头,轻捋颌下胡须,问道:“你是因何想要学医?” 这到底是一个送分题还是一个送命题呢,许宣想了想说:“这次病重让学生深知疾病对一个人,一个家庭的影响到底有多大,若非王大夫妙手回春绝没有今日之许宣,当年学生要是有了王大夫一半的医术,只怕我爹娘也不会仅因为一个疟疾就撒手人寰,自古良医胜良相,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学生自知才学浅薄,此生若能做一个为人医病,解人病痛的下医便于愿足矣,望王大夫成全!” 一旁的许娇容闻言想起伤心往事心中有些悲切,又不好在人前显露出来,只是频频低头用袖子擦拭眼角。王不易闻言大为满意,知道感恩还有孝心,最关键是自己瞧着资质也是极佳的,年纪虽然大了点,但好在也是自幼读书的,闲暇时自己也能看一些医书,比起店里的那些目不识丁的伙计实在是好太多了。只是法不轻传,艺不轻授,如此轻松的便收了他,只怕也是不妥,想了想,便对许娇容道:“李夫人,世人只知大夫可以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却不知学医途中的艰苦、枯燥,这不仅需要长年累月的学习,更需要悟性。就先让汉文在我这庆余堂里当个学徒,跟着伙计们学学抓药、煎药,至于拜师之事,今后再说如何?” 许娇容大喜,既然没有当面回绝这事情也就成了一半了,拉过许宣拜谢道:“多谢王员外,汉文,还不快谢谢员外爷!”她年长许宣两岁,虽然是女儿身,但也曾和爹娘一同做过几天生意,知道这些有名气的大夫一般是不会轻易收徒的,毕竟徒弟跟学徒、伙计不一样,相当于是师傅的半子,是要传承衣钵的,若是弟子天资、品行不行,往往也会连累师傅的名声。 许宣躬身再次行礼称谢,只要能混到庆余堂就行,到时候自己就有机会观察这个王胖子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了。如果真如方世杰所说,是个修行有成的高人,自己自然要想办法拜师,但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坐堂郎中,那么现在拜师反倒是耽搁自己时间了。 接下来的10余日,许宣每天早早的就来到庆余堂,白天便跟着一众伙计招呼病人,抓药、煎药,晚上再炮制一些存量不足的药材。庆余堂不愧是钱塘县数一数二的大药房,坐堂的大夫加上兼职掌柜的王不易一共有4位,平日里来的病患不少,因此药材消耗也极快,而药商提供的药材往往都只是粗略洗过、晒干的原始药材,需要各家药房根据自己的需要再炮制一遍,或切或磨,或蒸或炒,等到制成半成品后,才能直接供病人抓药煎服。 几天下来许宣是累得苦不堪言,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自己哪里吃过这种苦。早上寅时鸡叫三遍就要起床,匆匆吃完早饭,天还没亮透便要出门,没办法必须赶在辰时前,也就是早上7点之前赶到庆余堂,免得有些病人来得早了药铺却还没开门。等到跟着伙计们忙活一天,晚上二更时分才能回家,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就算是吃个饭也得跟别的伙计轮着班吃。 这样一来忙成狗的许宣哪里还有机会观察王不易,一有机会就只想着能坐下休息片刻就好,整个人每天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看得许娇容心痛不已,劝了几次许宣也不听,也就不再劝了,只是每天早上都早早的准备好了早饭,晚上又单独留了一份饭菜在锅里,用热水温着,免得许宣半夜回家太饿找不到吃的。 一天,许宣正在后院忙着给一个病人煎药。中药煎煮时对用水和火候都有许多讲究,很多病人对此都不甚了解,因此许多药房都有中药带煎的服务,只要病人解了药再多交几文钱就能拿到煎好的中药带回家。许宣刚把一个病人的药煎好送至前院,就看到门外一名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上扶下来一个女人,背在背上一路小跑冲庆余堂而来,女子垂着头,长发盖在脸上看不清面容。进了大堂,男子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备好的椅子上。 许宣有些奇怪,走过去问道:“您这是看病还是抓药?” 男子犹豫半晌后才道:“看病,你莫要管我,等王员外得闲了我自去找他。” 许宣说道:“您要是着急的话,也不用非得等王大夫,我们庆余堂还有3位坐堂大夫,医术也都是极为高明的。” 男子闻言也不答话,只是坐着,许宣见状也只能道声“稍等”,便又去忙自己的事了。庆余堂来来往往的病患极多,这些日子他也看过许多奇怪的病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又过了许久,直到下午时分,病人已经渐渐少了起来,伙计们也都得了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休息。那名男子见王不易诊台前已经没有了病人,便扶着女人走了过去。 王不易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只见她面黄肌瘦、双唇泛白、发丝枯槁、眼窝深陷、双目无神,不由眉头一皱,问道:“这是尊夫人?” 男子点点头,王不易又问:“哪里不舒服?” 男子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说道:“我们成婚已经一年,她从不肯与我同房,若我用强他便厮打叫骂,往些日子白天还能料理些家务,只是到了晚上便让人不得安生,这便罢了,可是七天前,她不打也不闹了,就成了这幅模样,成天这样傻愣愣的坐着,不管是谁叫她,她也不说话,连一日三餐都是我强行灌下去的,大小解都是直接拉在裤裆里……唉!作孽,作孽啊!” 第十五章 狐魅 “如何不安生?”王不易一边问着一边伸出右手,搭三指于女子手腕寸关处,诊起脉来。 男子环顾四周,见伙计们都离得远,便小声道:“只要过了三更天,她便上床躺着,轻声低吟,好似有人与她欢好一般。每到这时我便想去叫她,但自己却突然变得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整个人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 王不易闻言眉头又是一皱,说道:“先把尊夫人扶到内堂里间去吧。” 中年男子感激地看了王不易两眼,点点头,扶起女子跟着王不易朝后院走去。许宣在一旁看到心中也是有些好奇,只是自己隔得有些远,也听不到两人说话,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帮忙,王不易却忽然止住脚步,回头对自己说道:“汉文,你过来搭把手。” 随后又轻声对中年男子道:“啊,这是我徒弟,放心不妨事的,有些打下手的事情还需有人帮忙。”中年男子闻言点点头,也不多说,只是扶着女子闷头跟着王不易往前走。 进了内院的一间房间,许宣帮着中年男子将女子安置在一旁的床上,又给王不易搬了个椅子,把放在一旁的脉枕放在了床沿上,方便王不易诊脉。王不易满意的点点头,对中年男子说:“尊夫人清醒时可与你说过什么?” 男子答道:“我们成婚一年,因为她一直不肯与我同房,我们也有过争执,那时她还不像现在这般,她说,我不是她相公,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与一位俊俏的公子哥成亲了,我问她那公子哥是谁她也讲不清楚,只说是一个姓胡的。我也怀疑是中了邪,找了许多道士驱邪,但都没用,前些日子我还雇了马车带着她去金山寺,那些和尚见了只是摇头,说什么油尽灯枯、回天乏力之类的话,我们临走之前又给了我10余颗药丸,嘱咐我每隔两日便服一粒,就让我们离开了。没办法,回到家看着她日渐消瘦,不成人形,是实在心痛,前些日子,听说您曾经治过许多奇怪的疑难杂症,便想着来试试看,大夫,不知道我家娘子还有没有救,求求您救救她吧!”说完,男子便一把扑在地上“咚咚咚”磕起头来。 王不易见状忙俯身将他扶起,说道:“你稍安勿躁,我还是先为尊夫人诊脉吧,医者仁心,若是能救,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男子满脸眼泪,额头有些微红,闻言忙点头道:“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许宣在一旁瞧着心中也是疑惑,姓胡?难道是遇上狐狸精了?这狐狸精也有男的吗,这男人也真是可怜,被戴了绿帽子不说,现在连老婆都快死了。不管怎样,这王胖子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今天便能见分晓了,可怜自己当了那么多天免费劳动力,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王不易神色如常,摆摆手示意中年男子安静,自己右手三指在女子寸关处有节奏的按压,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许宣感觉自己眼前好像出现了一道白光,从王不易的指尖没入女子体内,眨眼再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了,是自己看错了? 又过了一会儿,王不易缓缓睁开眼睛,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金山寺和尚给你的药丸你还有吗,能否给我看看?” 男子连忙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了王不易,说道:“按和尚的嘱咐每隔两日服用一粒,刚好还剩两粒。” 王不易小心接过药丸,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点点头又递还给男子,说道:“若非有这丹药,你与尊夫人只怕早已阴阳两隔了。你若早上半年送到金山寺或是我这里,都还有些希望,这时……唉,节哀吧!” 男子一听,顿时又惊又喜。惊的是听这大夫所言,只怕自己的娘子已经没救了,喜的却是自己找了那么多郎中、道士,都没想出解决办法,而眼前这个大夫却能够说出“若是早上半年”这种话,这不正说明他已经看出问题症结了吗? 于是男子又趴在地上磕起头来,只把地板磕得“咚咚”作响,顷刻间额头已经有了血迹,口中一边喊着:“大夫,求您再看看吧,求求您了,我娘子她不能死啊!” 许宣见状忙上前扶起男子,劝道:“您不要激动,若是能救,我师傅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男子哽咽着谢过许宣,然后便说:“婉儿自幼与我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只是3年前我随叔父一同外出做生意,这才暂时分别,谁知等我回到家时她却对我冷淡至极,初时我还以为这只是分别日久故而有些生疏,也并不曾放在心上,但谁知婚后竟会是这般模样,我恨呐,我恨我自己,要是当初我能留下陪她,或是早些娶了她过门,说不定便不会这样了!大夫,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娘子吧,只要您能救她一条性命,我愿奉上诊金千两!” 王不易沉吟片刻后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瞒你,你家娘子身上妖气弥漫,应是被一只狐妖所惑,若是早些发现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她已经被狐妖吸干了先天元精,便如油灯没有了灯油,如何能救?” 男子闻言顿时嚎哭不已,一下下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看得许宣心中也是不忍,正想问问王胖子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时,男子却突然抬头,愣愣的看着王不易说道:“大夫您说我家娘子是被狐妖吸干了先天元精?那,那是不是只要将这先天元精补回来便是有救了?” 王不易被问得一愣,随即又摇摇头,说道:“既已是先天之物,如何能后天进补?罢了罢了,我这里也有些药丸,待到那两粒药丸用完之后你再继续服用,或许能延长几日尊夫人的寿数。”说完便从袖中也摸出一个瓶子,塞进男子怀中。 许宣在一旁看着这对夫妻,心中也是有些不忍,直到听见王不易说起先天元精无法后天补得,心中忽然一动,突然想起在帝俊的记忆中却有一种丹药能够弥补先天元精不足,只是每人一生只能服用一颗,正想说话却又忍住了。直到男子扶着女子离去,许宣这才开口问道:“王大夫,您说这先天元精是什么东西啊?” 王不易目送这对夫妻走出庆余堂,看了看许宣,叹了口气:“天有三宝日月星,人有三宝精气神,这话想必你也听说过。”见许宣站在一旁点点头,王不易接着说,“世人只知精气神乃人之三宝,却不知三宝也分先天、后天,先天者乃是元精、元气、元神,而后天者则为生殖之精、呼吸之气、思虑之神。先天三宝乃是人先天之本,先天元精乃是禀于先天,受之于父母与生俱来,藏之于肾,为元气之根。一旦先天三宝有亏,则难以补充,三者若缺一则人不能活。” 许宣点点头,思虑片刻后还是将自己刚刚的疑问说了出来:“师傅,您说先天三宝难以补充,但却不是不能补充,怎么却和刚才的病人说先天之物后天无法可补呢?” 第十六章 先天元精 王不易闻言又叹了口气,说道:“先天三宝确实有法可补,但却不适用于刚刚那个妇人,况且,这也非凡夫俗子所能行得通的法子。” 见许宣有些疑惑,王不易解释道:“先天三宝与后天三宝相互依存,先有先天方能再生后天,而后天三宝又可反哺壮大先天三宝,但这反哺的过程却是及其缓慢,甚至入不敷出。一来人之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需要后天三宝才能生存,除去这些消耗,凡俗之人又能余下多少反哺先天呢;二来人食五谷,皆有病痛,一旦病重之时,后天三宝不足,身体便会自行调动先天三宝进行补充,这也是我们常说的元气大伤,其伤者便是先天三宝;三者后天三宝反哺先天三宝的一些法门都是修行中人才懂的。那妇人先天元精已然枯竭,如今又病入膏肓,后天三宝早已不能支撑她活下去,又如何能反哺先天,或是以修炼之法来反哺先天?所以我这才说,如果早半年去金山寺或者来找我,或许都还有些希望。那时她虽然元精大损,但只需以秘法刺激后天三宝转为元精,再用人参、灵芝、虫草等药大补后天三宝,传她些修行法门便能转危为安,现在却已经晚了。” 许宣恍然大悟,原来后世常说的元气大伤竟是这个原因,如此说来中医中许多刺激人体自身机能来医治病痛的方法,想必也是在以外力引导先天三宝来完成自身修复吧。想了想,许宣决定还是把刚刚自己从帝俊记忆中得知的方法说出来,刚刚有外人在,许宣并不想让自己的秘密被太多人知晓,但如果就这样隐瞒下去,万一真能救人性命,自己又怎么忍心见死不救呢?这时说出来,如果真的可行,自己再去追那对夫妻也不晚。 想到这里,许宣说道:“多谢师傅教导,只是学生曾在一本古书中看到过一个丹方,或可补益元精。” 王不易闻言,双目一亮,说道:“噢,你说说看?” 许宣说道:“那个丹方名叫回元丹!据说有补益元精,壮大元气,固其元神的功效。” “回元丹!”王不易闻言顿时面色大变,双目盯着许宣的眼睛,严肃的问道:“你是在哪本古书上看到的?” 许宣被王不易的举动吓了一跳,犹豫着说道:“学生也记不清是哪本古书了,只记得丹方上还说,这回元丹一人一生只能服用一颗,多服无益。” 王不易点点头:“这丹药我也只是听说过,传说回元丹乃是上古大能所炼,早已失传,便是有些丹方流传也都只是残篇,刚刚金山寺和尚和我给那对夫妻的药就是仿照这回元丹所制的小黄丹,但也只能补充些后天三宝,于先天无益,你可愿意把你知道的丹方告诉我?不必勉强,现在你或许不知此方珍贵,但老夫也不是巧取豪夺之人。” 许宣一听,想不到这个回元丹竟然那么牛,心中不由暗暗警醒,帝俊果然是个超级大佬,记忆里随随便便一张丹方都这么有来头,以后自己必须再小心一点,否则只怕后患无穷。现在的自己就好比一个手持黄金过闹市的幼童,不把黄金藏好了必然大祸临头。 整理了一下思路,许宣这才说道:“师傅多虑了,一个丹方而已,当不得什么的,学生当初看到这丹方时,还以为是古人信口胡说,只因上面的药材太过离奇,这才记了下来,主材是九转金蝉蜕和黄泉水,学生从未听过,辅材倒是一些常见的药材,虽然名贵,但也不是找不到。”说完便将丹方和炼制之法完整的背诵了一遍。 王不易沉吟道:“辅材倒也罢了,庆余堂纵然不全十之八九总还是有的,剩余的在就算钱塘县找不到,去临安府大概也能收齐,只是这九转金蝉蜕和黄泉水……唉,难办,难办,就算能找到,只怕那妇人也等不起了。” 许宣闻言问道:“师傅,真有这两样东西吗,那这丹方也是真的了?” 王不易捋了捋胡须,说道:“汉文,你来我这里也有些时日了,你觉得何为医道啊?” 许宣被王不易问的一愣,王胖子你是认真的吗?是我问你问题,你怎么总是岔开话题,想了想说道:“医道太过广博,学生不敢妄言,只是觉得医术乃是老祖宗在长时间与病痛斗争中总结出来的一些规律,以‘望闻问切’探求病因,再以中药、针灸等手段治疗疾病,解除人的病痛。” 王不易听了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医道其实无非‘阴阳’二字,先天之精化生阳气,后天之精化生阴气,人食五谷,受风寒凉热,必有阴阳不谐之事,若能阴阳平衡便可形与神合,自是百病不生,而无论阳盛还是阴盛,人都会生病,这就需要我们做大夫的找到症结所在,然后再以种种手段平衡阴阳,如此自然药到病除。” 听到这里许宣突然想起了“仙道四大定律”中的阴阳平衡定律,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万物皆有阴阳,便如神性也分阴阳,神为阳,魔为阴,神性越强魔性越重。只是不知道这定律中的神性又是什么。 见许宣不说话,王不易忽然问道:“汉文,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额,那么突然吗?虽然自王不易和自己说这些话时,许宣就有了预感,但突然被这么一问还是有些发愣。这王胖子能说出这些东西显然就不是一般的郎中,只是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本事,万一拜了个三流师父,以后岂不是还得变成那个让老婆养着的废物点心? 想了想,许宣突然问道:“师傅,不知道你和法海谁厉害?” 王不易老脸一红,我问你愿不愿意拜师,你却问我和法海比谁厉害,那你确定是这句台词?古怪的看了许宣一眼,说道:“今天看到那对夫妻,再有我们今天的谈话,想必你也知道老夫并非一个普通的郎中。” 许宣咧咧嘴,你看,这不是废话吗,要知道你是个普通郎中,我还会来你这里浪费那么多天吗? 思虑一番,许宣决定也是该说一些实话了,于是便道:“曾听人说起您许多异事,故而想拜您为师?” 王不易“呵呵”一笑:“难怪你今日见了此番情景,却不像他人那般惊异。若说我与法海,二十年前我们修为半斤八两,但后来他修持佛门金刚降妖伏魔之法,十余年前又前往青城山苦修,我却醉心医道炼丹,若比移山倒海、斩妖除魔我不如他,但要比治病救人他却给我提鞋都不配。” 许宣闻言却是有些失望,大哥,治疗确实是个好职业,大家组队刷副本也都需要治疗,但问题是自己以后真要和法海放对的话,总不能一口奶死他吧,我要的是战士、是输出好不好。但是现在自己除了这个奶爸王胖子,还真就找不到懂修行的师傅了,唉,不管什么职业,先把等级练起来吧,治疗再没有输出,也好过自己一个小白号不是。 “你与法海和尚有仇?”见许宣一副失望的模样,王不易问道。 许宣打了个哈哈,“我怎会与他有仇,我今年不过16,他去青城山苦修时只怕我还在玩泥巴,只是听说他也是个有法力的,所以好奇问问。” 第十七章 何为医术(一) 王不易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许宣的说法,随即问道:“既如此,你可愿拜我为师?” 许宣闻言当即拜倒,“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见许宣一言不合就磕头,王不易苦笑道:“原本还是要有个拜师仪式的,怎么也要邀些同道来观礼才是,也罢,一切从简吧。你既已拜师,我便与你说些师门规矩。我原本是崆峒山的修士,入世修行后受朝廷敕封现为太一宫一等道士,我们这一脉名为逍遥派,你还有两个师伯,也都在太一宫中修行,师门没有太多规矩,只需记住不得依仗法力作奸犯科、欺凌弱小便是了。” 太一宫?这是许宣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便问道:“师傅,这个太一宫到底是个什么?” 王不易答道:“历朝历代都有统摄天下宫观的所在,唐时有宫观使,我们则有祠禄官,南渡是景灵宫、万寿观,靖康之难后,景灵宫、万寿观修士死伤惨重,高层尽殁。去年,朝廷新建太一宫,设太一宫提举,名为统摄天下宫观事宜,实则行诛邪驱妖,沟通神灵、拱卫皇城之事。下设提举官、掌宫内侍、道士、吏卒,提举官为正三品,另有上、中、下三品掌宫内侍,对应官职品级为从三品,正四品,从四品;九等道士,对应官职品级为正五品、从五品、正六品、从六品、正七品、从七品、正八品、从八品、正九品;另有若干从九品吏卒。” “那师父您当这个太一宫一等道士也不久啊,之前您便一直在钱塘县行医吗?”一听王不易解释许宣就明白了,这太一宫就是南宋的异能部门啊,只不过是刚成立的部门,一等道士,也就是正五品啊,钱塘县令是正七品,不错,不错,这条大腿还是可以的。 王不易不知许宣心中想法,只是答道:“靖康一役修士死伤惨重,虽然朝廷一直想重建祠禄官体系,但奈何兵微将寡,直到去年才在几大门派的支持下建立了太一宫,随后便广召修士,我与你两位师伯也是在那时受同道相邀才一同加入太一宫的,此前一直钱塘县行医,我与你两位师伯不同,他们颇喜世俗权势,我却只好探寻岐黄之术。” 想了想许宣又问:“师父,你既已修行,为何还要潜心研习这岐黄之术呢?”对啊,您都已经修仙了,还学什么医,是修仙不好玩,还是仙子不够漂亮啊? 王不易笑道:“此前还问你医道为何,你道这医道是从何而来?历来名医罕有不知修行之法的,可知为何?” 许宣老老实实摇摇头,捧哏一般答道:“为何?” “昔年九天玄女将天书传授给黄帝,黄帝将诸般秘术记录在《金篆玉函》中,后来此书流传世间,传承至今则分为山、医、命、相、卜五术,五术各有玄妙,然而医、命、相、卜四术具都是为山术之辅。人修山术者,仙也,山术修炼的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的长生之道。修行之路漫长,医术可调和阴阳,命术知前尘往事,相术观兴衰变化,卜术善趋吉避凶。有了这四术,方能在修行路上走得更远。” 听王不易娓娓道来,许宣不禁好奇问道:“那我们逍遥派最擅长哪几术啊?” 王不易得意的捋捋胡须,说道:“我们逍遥派传承上古,自然是五术具通,除此之外,门中还有许多传承上古的修炼之法,有一些甚至是《金篆玉函》中都不曾收录的。” 许宣闻言心中一喜,又问:“师父,那您会哪几术啊?” 王不易闻言脸上得意的神色顿时一僵,有些尴尬的说:“五术每一术都是博大精深,非穷尽一生不能通也,你刚刚问的那个法海老秃驴,也不过粗通山术而已,于相、卜两术也仅能说是知晓罢了。” “嗯,那师父呢,您会哪几术啊?” 王不易老脸一红,这个徒弟怕不是个傻子,看不出老夫这是在转移话题吗?想了想只能道:“为师一生醉心与医术,其余四术也只略通山术罢了。” “只会两门啊,难怪自己说打不过法海。”许宣闻言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王不易面有愠色,心中已有些后悔收许宣为徒了。 许宣见状识趣的道:“我说五术博大精神,能通一术便已经是学究天人,师父在醉心医术之余还能参悟山术,真乃我辈之楷模!” “哼!”王不易冷哼一声,说道:“你莫要打断为师说话,刚刚说到哪儿了?” 许宣想想了想说:“说到名医罕有不知修行之法。” 王不易点点头,接着说道:“不错,医术原本就是修士们在修行中为了调理阴阳,才慢慢发现总结出来的,其后又逐渐流传到世间,这才被世俗中的有识之士所掌握,只是,凡人不通修炼之法,也没有修士的诸般妙术,往往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故而能成就名医之名的,大多也都是修行中人。”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许宣有些疑惑,“师父,何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那些医典中阐述的医理难道不正是解释疾病的病因吗?” 王不易“呵呵”一笑,说道:“你说得没错,医书中所记载的许多医理也都没错,但你又可知这些医理从何而来?医家先贤们如何知道熟地黄可以补阴血,益肾精,而生地黄却能清热凉血、养阴生精,又如何得知‘十二经脉者,内属于府藏,外络于肢节’这些经脉分布特点?若说神农尝百草,可以解释中药的由来,那经络呢,剖看身体你能看到这些吗?既然不能,那医书中这些记载又是从何而来?” 许宣恍然明白了王不易的意思,对啊,古代不像后世没有那些先进的科学仪器,古人们自然也没办法找到观察到细菌、病毒等等致病因素,更没有专业实验室能够分析出每一种药物的成分,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药物的药性呢?许宣不相信以古人的解剖知识能够发现现代人都没能找到的“经络实质”,迟疑片刻后试探着问道:“师父的意思是,这些药理医理最初其实也是修士们发现的?” “神农尝百草的故事想必你也听过吧!”见许宣点头,王不易接着说:“传说有一日神农的女儿花蕊公主病了,腹胀如鼓,浑身难受,神农找了12味草药给花蕊公主服下,公主吃了那些药腹中如刀绞,然后就生下了一只浑身翠绿透明的小鸟,隔着肚子都能看清楚里面的心肝脾肺和各条经脉,神农把它叫做花蕊鸟。他把花蕊公主吃过的12味药分开煎熬后喂给花蕊鸟吃,一边喂一边看那味药在小鸟腹中的走向变化,然后自己再尝一口,12味药恰好走完手足三阴三阳十二经脉。后来神农就靠着花蕊鸟品尝各种草根、树皮、种子、果实甚至是石头矿物,观察它们的药性,各走哪一经,又是何性,能治何病,如此就制定了人体十二经脉和《本草经》。” 第十八章 何为医术(二) 神农尝百草的故事有许多版本,一说是神农有一条天帝赠予的神鞭,能解百毒,神农就是靠了这条鞭子尝百草的;一说神农的肚子是透明的,能看清各种草药在腹中变化,然后以茶解毒。传说很多,但有一个共性就是,神农能洞悉草药在体内的变化。 听了王不易的话,许宣若有所思:“师父的意思是,神农自己就是一个修士,所以才能洞悉草药在体内的变化?” 王不易点点头,说道:“没错,百日筑基,一旦功成,人自能内观定照,辨阴阳、观气血、知经络,此后修行更进一步便能生出真元,内行于经络,外放于体表,借此探知他人肉身状况,至于药材、药性,能内观定照后自然也能明晰了。其后,这些医理便逐渐流传于世俗,只是凡夫俗子并无内观定照之能,也无真元之妙,故而这才有先贤总结各种辨症,发明‘望闻问切’观诊之法,但这些都不过是体内阴阳不谐,而体现出的表现罢了。神农氏的传说是否是真的为师不知道,李白曾有诗云‘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这些传说故事或许也是老百姓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用另一种自己能理解的方式进行演义吧。” 许宣恍然大悟,难怪后世中医虽然也有疗效,却始终被西医压着打。失去了内观定照之能,看不到经脉的存在,也看不到药物在体内的变化,没有真元,更探查不了人体内的种种病因,单凭一个“望闻问切”虽然也可以诊断出人患了什么病,针灸、中药也能够治疗这些病,但是病人要是问你为什么这样做自己的病就会好了?你又有什么东西证明自己开的药方确实是对症下药呢?一句话,缺乏一个可视化的证据。西医有数据,有指标,而中医呢?全凭医生的经验!所以,相比西医,人们更容易把中医当成神秘学的一种。 不同的世界观自然有不同的方法论,既然西医无效,又怎么能寄希望于中医?这原本就是对中医的一种不公平。我能治好你也能治好,这不算本事,我治不好你却能治好这是病急乱投医,治好了是意外之喜,治不好就是庸医害人……呵呵! 许宣想了想,又问:“师父,既然如此,那这些学医之人为什么不先学修行,再学医术呢?” 王不易苦涩一笑,说道:“修行之路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既要机缘也需天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每一步机缘、毅力、资质缺一不可,况且,修行之法晦涩难懂,许多口诀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又如何教得天下所有大夫都能修行呢?” “师父言之有理,只是徒弟觉得,或许也不用让这些大夫全都精通修行,只要能筑基便可,如果天下有一半的大夫能内观定照,想必定然会有更多的金方、良药出现,这岂不是有大利于百姓?” 王不易听完一愣,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你有此心师傅很欣慰,只是若只是筑基却也并非人人都可以的,凡人食五谷,体内皆有暗伤、污秽,而筑基便是一个静守养气的过程,修士需要在正式踏入修行之门前对自身躯体进行修复、补益,进而达到精足、气满、神旺的三全境界,修行之法除了每日打坐、冥想,还需辅以外丹进行,直到有朝一日丹田中生出气感才算入门。凡人皆有八脉,具属阴神,闭而不开,只有等到体内真元壮大之后,才能依照法门以真元冲开,使天门常开,地户永闭,才算筑基成功,要想冲开八脉,所需的真元单单靠平日呼吸吐纳是远远不够的。若是依你之法让天下一半的大夫筑基,你可知道需要多少大夫才能挑选那么许多身具修行资质的人,又需要多少外丹来供他们修行?” 许宣听完心中有些惊讶,刚要说话,王不易却摆了摆说,示意让他听自己说。 “现在你或许不知道筑基成功的厉害,为师和你说个简单的道理你便明白了。筑基成功的修士因八脉具开,地户永闭,精、气、神不再外泄之故被称为无漏真人,但世俗中也偶有武夫能达此境界,以武入道,被称为先天高手,这天下之大,你可见过几个先天高手?现在你再想想,让天下一半的大夫都成为先天高手,这可能吗?况且……”沉吟片刻后,王不易又压低声音道:“便是你有这许多资源,只怕有些人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许宣正惊讶于筑基成功等于先天高手这个概念,听到王不易的后半句时却更好奇了,问道:“这是为何?” “为师也是听你师祖说的,天地灵气皆有定数啊,分的人多了,有的人分到的便少了,是以法不轻传呐!况且,侠以武犯禁,朝廷又如何会容得下这许多不安分的修士?”说到这里,王不易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况且……人心是世上最难把控的东西,谁不想长生久视?得陇望蜀,筑基以后想结丹,丹成之后想修出元婴,元婴之后呢……不知道修行之法也就罢了,既然面前已经有了另一条道路,又有多少人能够不忘初心,坚守医道?到时候恐怕只会多出许多修士了,但这却不是一些人能允许的。” “仙道四大守恒定律!”听完王不易这句话,许宣心中再次想到这个定律。想不到今天自己居然一下子就接触到了两条定律,阴阳平衡、灵气守恒定律。想到定律中的内容,许宣也明白过来,若是真让天下一半的大夫都成为修士,所需灵气自然庞大,那些已经修行有成的人可以让一些有机缘的人走上修行之路,但绝对不可能容得下突然冒出那么多来瓜分自己蛋糕的人,况且,在这些人前面还有一个朝廷。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真要是培养出那么多先天高手,只怕还没来得及给天下病人解除疾苦,却是早就天下大乱了。 想到这里,这才朝王不易深深一礼,说道:“师父言之有理,是徒儿想法太简单了。所以师傅便要以自己的修行之身沉浸医道,钻研出更多的医理、药性吗?” 王不易想不到自己只说了医理、药性的来源,许宣便能猜出自己为何不潜心修行,而是一心研习岐黄之术了,心中不由生出许多感动。能传承衣钵的是弟子,能明白自己心意的却是知己,许宣既是自己相中的徒弟,又能明白自己心意,王不易觉得这个徒弟收的不错。 负手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病人,王不易说道:“医者父母心呐,每当看到一些病人只是因为遇到不懂修行的大夫,就错失了性命,为师便暗恨自己修为不足,不能分身百亿,以解众生疾苦。幼年时,我家中贫苦,双亲具死于病痛折磨,若不是你师祖只怕我也早成了一培黄土,故而自修行之日起,我便发下宏愿,愿仿先贤故事完善医典、药典,探寻出更多能供普通大夫使用的医术、药材。” 第十九章 行尸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刚刚认下的师傅,许宣不得不说自己被感动到了,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莫名其妙地背上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责任,然而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这个世界才会不断进步,才会显得格外温暖。 “好了,既然今日你已经正式拜师就先回去吧,明日二更你再来我这里,为师传你筑基之法,筑基完成之前也不用再来庆余堂了,专心修行便是,若有疑惑再来寻我。为师观你神气完足、双目有神,想必也是得了些奇遇,先天元精较之普通人应该充足许多,筑基完成后,你一身积累、蕴藏的精、气、神便会得到激发,身体也不会再如现在这般孱弱了。” 一听王不易提起“奇遇”二字,许宣原本还有些被感动到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心中暗道: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难道一早就看出了我的跟脚?你不是想把我当成你医术研究的活体标本吧。想到这里,许宣眼前不由得出现后世那些被关在笼子里试药的小白鼠,和被医学生们用来练手的小白兔,心中不由一寒。 王不易见许宣面色有异,笑了笑,说道:“不要胡思乱想,能踏上修行之途都是福源深厚之辈,有些奇遇也正常,只需记着不得作奸犯科、欺凌弱小就是了。”许宣这长长舒了口气,躬身应是,又向王不易行了一礼,这才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第二天晚上二更,王不易依言传了许宣筑基法门,并用自身真元在许宣经脉中运行了一个大周天,让他了解了行功线路,随后还给了他两瓶筑基时服用的丹药。后面几日许宣也不去庆余堂了,和许娇容说了自己已经正式被王不易收做弟子,这些日子要闭门好好研读师父赠予的医书。许娇容听了自然欢喜,怕耽误许宣看书,方世杰等人来找许宣时都被她找借口支开了,自己每天也只在做好饭菜时才来敲门叫他。 正当许宣每日里依照王不易传授的筑基之法努力修行之时,钱塘县的一个小村子却出现了许多奇怪的事情。一些农户家里养的鸡、鸭莫名其妙被吸干血液,有人声称自己晚上曾见到一个行踪诡秘的人总是在村子里晃荡,甚至还有人说,吸干那些动物血液的就是一只成了精的黄鼠狼,自己亲眼看见的,青面獠牙,身高两丈,只需一招手,那些鸡鸭便都一只只的主动飞过去让它吸血…… 而在小村子的一个院子里,一名男子正神色温柔的看着眼前身穿长裙的女子。女子衣裙整齐的躺在床上,皮肤白皙,面色红润,容颜秀丽,只是眉心贴了一张黄符,看起来有些诡异。 男子凑到女子耳边,轻抚女子白皙的脸颊,低声道:“婉儿,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们要做一生一世的夫妻,我要把以前亏欠你的都一点点还给你,你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突然,屋内传来一个声音:“如何,我没有骗你吧?如今你家娘子肉身已经复原,你也该履行你的诺言了。”原来屋里除了这个对男女还有一人,那人身穿黑色劲装,头上戴了个斗笠,黑纱垂下来遮住了五官,听声音却是个女子。 “你说得是真的?你拿走我娘子身体里的东西,对她真的没有影响?”男子头也不回,依旧温柔的说话,目光片刻不离女子身体。 黑衣女子点点头,说道:“以后你只需每日子时寻一些血食给她,再按我说的办法按时供奉三柱清香,她便会一直这般陪在你身边了,至于她体内的事物,这时她已经不需要了,我取了自然于她无碍,你放心便是。” 男子闻言缓缓站了起来,转过头看着黑衣女子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姑娘仗义援手,您说的我家娘子体内的东西,还请您自取之。” 黑衣女子点点头,右手中指、食指并作剑诀,朝床榻上的女子一指,片刻后只见一团淡淡的白雾从床上女子眉心冒出,随即缓缓没入他的口中。吞服了白雾,黑衣女子似乎很高兴,又对男子说道:“害了你家娘子的狐魅虽然道行不高,但是却极为狡猾,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逗留,我这里有一本秘籍,你按书中方法行事不出3年,必然能使你家娘子法力大增,届时再用我和你说得法子,定会引得那狐魅前来,一举灭之!只是切记,在尚未掌握秘籍中术法时,不可揭去她眉心符咒,否则定生祸端!” 男子接过秘籍,犹豫片刻后问:“姑娘,我家娘子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僵尸吗?” 黑衣人闻言“呵呵”一笑道:“僵尸肉身腐坏,四肢僵硬,面容可怖,指甲若金刚,你看你家娘子可是这般模样?我也不瞒你,她先天元精丧尽,也只有把她炼成行尸才能让她陪在你身边了。” “行尸?”男子闻言身体一震,回头看看床上容貌与常人无异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黑衣人见状又道:“你且放宽心,行尸与僵尸不同,僵尸性恶嗜血,而行尸只要按时供奉身材、面容就与常人无异,天长日久,若是饲养得法还能生出一些灵智。” 男子有些痛苦的点点头,不再说话。黑衣人见状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婉儿,我不知道行尸到底是什么,但也觉得这般做对不起你,让你死后还不得安宁,但是……只是我实在是离不开你啊!今后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只当你是我娘子,若是真是上天怪罪,我倒想问问它,当初狐魅害你之时它又在何处,为何袖手旁观!哼,真要天打雷劈也都冲着我来吧,等我百年之后,我们再合葬一处,永不分离!”看着眼前的女子,男子眼中万般温柔,伸手抚摸她娇美的脸庞,指尖却没有半点温暖。 那天两夫妻从庆余堂回来后,婉儿病情越发严重,王不易给的丹药还没服完就已经气息奄奄了。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来了一个黑衣女子,说男子他的娘子命不久矣,若还想把她留在自己身旁,只要自己心甘情愿把婉儿体内一样东西送给她,就能让他如愿以偿。走投无路之下,男子自然千恩万谢答应,这才出现了上面的一幕。 离开男子家的黑衣女子掐动指诀,飞身来到一处深山。寻了个遮风避雨的小山洞,女子盘腿而坐,手中多了一枚樱桃大小的石头,运转法力修炼起来。 片刻后,女子手中的石头慢慢变成一粒粒散碎的淡绿色的玻璃状物体,她这才睁开眼,小心把那些碎片都捡好,自言自语道:“宋廷太一宫的那些家伙当真有些烦人,苍蝇一样赶不走,尽恶心人,真给了你们宝贝难道你们就敢用了?那男子倒是个痴心汉子,如此也好,你要你的娘子,我取我的神性,我们两不相欠,不沾因果。等到本姑娘寻找到我族的至高神石,也就不用这般省着这些灵石了。” 第二十章 明月感应篇 这几日的钱塘县显得尤为热闹,各家大小妓馆纷纷搞起了优惠活动,乐得那些文人士子们眉开眼笑。往日囊中羞涩不能去的地方现在终于有机会能去长长见识了,而一些稍有些名气的士子更是成为了众多妓馆追捧的重点,只要能填得几首好词,就能抵得一日花销,这种好事怎么能够错过? 方世杰在家中也有些坐不住了,这七夕都快到了,许宣那小子却一点都没有动静,自己可是答应苏酥姑娘了的,总不能食言而肥吧,到时要是拿不出像样的词作,自己以后哪有脸面再去见她?正想出门去寻许宣,却听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方兄在吗?” 方世杰出门一看,原来正是郭亮和张苒二人,不由笑道:“今天太阳倒是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冯兄没有与你们一起过来?来来来,进来坐。”一边说着一边带两人走进醉仙楼,里面店小二见自家公子领了朋友进来,忙去泡了一壶茶又送了几份点心上来。 三人入座后,郭亮笑道:“为了争夺花魁的名头,那些妓馆的当红姑娘拼了命的找新词,上次你在青莲别院露了脸,郭兄又素来比我们有文采,冯兄也想着要填几首拿得出手的诗词,如今只怕正在家里咬笔杆呢!” “这文章诗词哪里是硬逼就能写出来的呢,便真硬逼出来了,只怕水平也是有限得紧。”张苒说道。 方世杰不住点头,笑道:“张兄说得极是,诗词文章本就是触景生情而作,闭门造车能有多大成就,今日风和日丽,正是游湖的好时机,这几天不见汉文踪影,不如我们去寻了他来,一同游湖去如何?” 郭亮嘿嘿一笑,说道:“如今汉文兄却是弃文从医,拜了庆余堂的王员外做师傅,三天两头往庆余堂跑呢,这时只怕没时间与我们兄弟几个去游湖咯。” 方世杰闻言心头一动,想起了前些日子许宣和自己打听修仙的事情,莫非这庆余堂的王员外真是世外高人?不然许宣何必拜在他的门下,嘴上却不露风声说道:“前几日我也去找了他两次,结果都被她姐姐挡了回来,说是汉文正在家中闭门研读医典,说起来弃文从医倒也是一条出路,如今我朝学子众多,就算中了举人、进士又能如何?想当官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呢,那些当大夫、开药房的举人老爷还少了?” “这倒也是,有一技傍身才总好过我等只会吟诗作对,不过汉文却是太急躁了,依我之见不如等明年解试中举之后再去拜师学医,那时莫说是区区钱塘县的一个庆余堂,便是临安府的名医想来也不会将一个举人公拒之门外吧。”张苒接口道。 “好了,好了,多说无用,既然今日大家都在,我们不如先去他家寻他看看,若是不在我们再去庆余堂看看。”郭亮见既然说到这里了,心中也好奇许宣怎么就突然弃文从医了,便提议一起去找许宣问个明白。 方世杰一听,这不是正合自己心意吗,自己这边3人同去,想来许娇容应该不会不给大家面子再借口把自己拦在门外了吧,只是问许宣要词却有些不便了。再一想反正离七夕还有两天,也不用急于这一天,今日去只需暗中提醒他两句就行,改日再去拿词便是。想到这也道:“郭兄言之有理,与其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走走走,我们这便去寻他。” 另一边,这几日许宣把自己关在家中潜心修行,王不易给的两瓶丹药一瓶名叫纳元丹,可以壮大体内真元,一瓶名叫涤尘丹,能够修复肉身暗伤,清除体内污秽,这两种丹药在许多修行门派中都有备用,算是筑基的必备丹药。 一枚涤尘丹服下,片刻之后许宣便觉得浑身火热,好像有许多牛毛小针在360度无死角的扎着自己,随后毛孔中便缓缓流出些臭不可闻的污垢,直到排出的污垢变成颗颗暗红的血珠,疼痛这才逐渐消失。冲洗了身上的污垢,许宣心中明白,在涤尘丹的帮助下自己算是初步排出了体内的污垢,接下来只需依照功法冥想打坐,直至能明显感受到丹田中有一丝气流游走,就算是生出气感了,接着再服用一粒涤尘丹,对体内的暗伤、隐患进行修复,就可以直接服用纳元丹培育真元了。 7天,距离许宣服下第一枚涤尘丹到今天刚好7天。许宣一脸懵逼,自己好像筑基成功了……真元冲开八脉,使天门常开,地户永闭,没错,好像确实筑基了。说好的百日筑基呢?这时的许宣感觉自己仿佛打开了无数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整个人轻松无比,浑身好像充满了力量,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掌控每一个细胞的运动、每一个毛孔的开合,放眼远眺,两三里之内一只麻雀自己都能看清它眼角的眼屎。 闭上双眼,尝试王不易前几日和自己说的内观定照。片刻之后许宣就看到自己眼前出现无数星点,有的汇聚成河流向远方,有的大星斗熠熠发光。紫府中却是一片黑暗,再一眨眼,又看到自己体内血液在血管中流动、奔腾,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都清晰可见。这种感觉根本没办法用语言形容表达出来,就好像自己在看ar电影一样,置身自己的肉体中,以一种上帝视角看清身体里的骨骼、肌肉、器官、细胞,纤毫毕现,无所不查。 原来这就是修士的力量,这还仅仅只是筑基初期,不知道后面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练神返虚又是什么境界,许宣不由感叹。什么叫纸上得来终觉浅,以往看小说总觉得筑基也就那么回事,现在自己真正感受到,却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生命本质的飞跃。就好像自己以前只能用别人编好程序的计算机系统,而现在却能透过操作系统,看到组成它的一个个代码一样,这种体验感和操控感甚至让许宣险些沉迷其中。 正在此时许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段经文:静心绝虑,五心朝天。引明月浩然之气沿经脉上行,下归紫府。需知,采气不在气,口闭双目开。玄机在于目,神气乾鼎聚。心神沉紫府,脑中现明月…… 这是什么东西?许宣猛地睁开眼睛,匆忙下床打开房门扫视一圈,四周却并无旁人。心中疑惑,再次回到床上盘膝而坐,只是刚刚入定,脑海中又响起一个声音:《明月感应篇》是肉身成圣的不二法门,此法乃是引月华入体,以四神流逝的神性淬炼筋骨…… 神性流逝定律!许宣猛地睁开双眼,不用说,这篇炼体的法门一定是帝俊那老小子教给自己的了,原来是要自己修行到了一定程度才会慢慢向自己开放一些记忆,只是四神又是谁?这套功法又和神性流逝定律有什么关系? 第二十一章 读书人的事 许宣抖擞精神,盘膝坐好,排除心中杂念,默运法诀,心中冥想一轮皎洁明月高悬头顶。此时虽是白天,渐渐却感觉头顶的真有一轮明月一般,一股清冷的气息字虚空从涌入自己头顶百会穴、双掌劳宫穴、双脚涌泉穴,当即福至心灵,依法而行,顿觉浑身毛孔都像泡在舒适的温水中,双眼中精光乍现,一轮明月在双瞳中时隐时现。 “依照《明月感应篇》中所说,这门功法需从筑基时就开始修炼,中途不得再修炼其他炼体法门,初识、心斋、坐忘、明虚四重境界,初始境肉身可硬撼结丹天劫,心斋境肉身可扛元婴天劫,坐忘境肉身可扛飞升天劫,当真厉害!”修炼片刻,许宣收下床长舒了一口气,筑基期原本就是对身体的锤炼,气血越是旺盛,体内真元也就越多,有了《明月感应篇》自己炼体肯定能更加迅速,迈入炼精化气的结丹期也就指日可待了。 既然筑基成功了,自然是要去和师傅报喜的,顺便也好求教一下炼精化气的功法。许宣收拾好衣衫,拎着许娇容做的几盒点心,准备去庆余堂看看,开门一看,就见到方世杰、郭亮、张苒3人站在门口。 “你们3个今天怎么过来了,郭兄呢?”见到3人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口,许宣有些奇怪,问道。 看到许宣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方世杰笑道:“那小子在家专研诗词,就等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你这是要出去?” 许宣点点头:“姐姐做了些点心,带过去给我师父尝尝,你们有事?” 郭亮抢先说道:“汉文你还真拜了个师父?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我们一起去拜会拜会,这时天色还早,过会儿再去游湖也不迟嘛。” 方世杰说道:“药铺有什么好玩的,不去了不去了,汉文既然有事,那我们改日再来约你便是,只是你可别忘了后日的花魁大比,我早已定了位置,今年的大比可是在西湖上举行,几艘大船用铁索连在一起当做戏台,颇为有趣,听说临安府的卢通判也会去捧场,汉文可别缺席了。”说着又朝许宣眨了眨眼睛。 许宣见方世杰的小动作,马上明白这小子是在催稿了啊。也难怪他心急,自己这几天一直忙于筑基,确实把这事给忘了,闻言点头说道:“放心,忘不了,一直记着呢,方兄可要把银两准备好,花魁大比比的可不仅是姑娘们的容貌、技艺,更要看捧她们场的恩客舍得花多少银子。” 方世杰见许宣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啰嗦,说道:“你自去你的庆余堂,银子的事你放心,早已准备好了。” 张苒见方世杰想走,却是有些不乐意了,几人中他素来醉心诗词之道,自从那日方世杰一阙词作就能得见佳人面,证明那首词的水平肯定是不错的,只是这几日也不曾听说苏酥姑娘唱了什么新词,想来肯定是想留着在花魁大比上一鸣惊人了。方世杰有多少斤大家相交那么久自然了解,那天进青莲别院时许宣和方世杰那一通嘀咕,不是瞎子都能看到。大家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窃书不算偷,买几首词作在风月场上充门面也是常有之事,但这都是桌面下的事情,许宣、方世杰不说,自己也不能摆在台面上来问。 想了想,张苒拉住方世杰说道:“许兄最近几日都不来找我们玩耍,今日既然已经来了,便一起去庆余堂看看嘛,一路也好交流交流学问,自从那日方兄一首词作便能赢得苏酥姑娘垂青,我可是一直好奇的紧,正好吟来一同欣赏一番如何?” 方世杰一听张苒这话,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前些天你问我时被我岔过去了,难道心里就没点数吗,场面上的事情,非要捅破那层窗户纸,有意思吗? 方世杰正要说话,郭亮却笑道:“方兄何必如此,此中关窍你我兄弟心中都有数,必不会拆你的台,张兄素来喜好诗词,既有好词摆在面前却不得见,心中难免惦记,不如便了了他心愿也无妨。” 方世杰瞪了郭亮一眼,转念一想,正如许宣所说,这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也确实没有隐瞒几人的必要,大不了打个招呼,让他们嘴巴紧一些便是,若是许宣后面的4首诗词具都不凡,自己也不敢冒名,若是不如这第一首的话,便让许宣卖自己一个人情,当真把那首《长相思?折花枝》送给自己,这样在苏酥姑娘面前自己也有面子。转头看了看许宣,见许宣摊摊手,示意自己无所谓,便“哈哈”一笑说道:“平日里都说张兄是个词痴,今日一看果真如此,能强忍着这么许多日子,也是不易,罢了罢了,我便与几位兄弟实话实说了,那词是汉文作的,不过是给我拿来装门面罢了。张兄既要看,那便让汉文吟来,但你们可都知道这词可是我送予苏酥姑娘的,切不可在外人面前乱说。” 张苒也知道刚刚说得话有些不妥,好像是在拆方世杰的台一般,听了这话忙拍胸脯保证道:“方兄放心,小弟晓得厉害。多谢成全!” 许宣见3人如此郑重,心中不由暗笑方世杰打肿脸充胖子,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借花献佛?沉吟片刻便道:“只是一首词而已,张兄既然想听我吟来便是。”说罢看了方世杰一眼,将那首词背了一遍。 一词吟罢,张苒率先开口叫好:“许兄真是好文采,折花枝,恨花枝,寓相思于花枝,把一个赏花思郎的闺中女子刻画得入木三分,怕相思,已相思,又不由得让人拍案叫绝,这词当真是传世佳作,难怪能入苏酥姑娘法眼!” 郭亮也道:“平日里却也没想到许兄竟有如此文采,此词绝妙!” 许宣瞥了郭亮一眼,心中闪过一丝不快,这话什么意思,不服?好嘛,老子这词就是抄的,怎么着吧,有本事你也朝一首给老子看看? 这时方世杰反倒想开了,是自己的那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再藏着捂着也没用,见张苒对此词评价如此之高,心中也是高兴,便道:“其实我一直好奇,从未听过汉文有中意的女子,怎么又能把女子的心思揣摩刻画得如此细致,莫非……” “哈哈哈!”许宣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世间可不乏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文章一事便是如此,移情之法诸位想必也是知道的,细细揣摩自然有所收获。”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许兄一言以蔽之,道尽世间痴男怨女故事,可还有下文?”方世杰、郭亮还沉浸在刚刚的词中,张苒一听许宣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就觉得震耳发聩,一句话写出了“情”之一字让人不可琢磨的力量。 “咦,难道这首词现在也还没有?”许宣有些奇怪,他也是后世在看《射雕英雄传时》时了解到这词的,却不知道这词乃是金末元初的文学家元好问填的,现在距离元好问出生还有好几十年,张苒自然不可能知道这首《摸鱼儿?雁丘词》。 第二十二章 你这个妖孽 许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笑道:“走走走,我们边走边说。” 方世杰对药铺确实不感兴趣,奈何张苒好奇许宣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到底有没有下文,就是不肯离去,郭亮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自己一个人反对无效,只好跟着许宣朝庆余堂走去。 一行人边走边聊,方世杰想了想,便凑到许宣耳边低声说道:“汉文,你可别把送我的四首词现在就给他们念出来,不然我这边就没办法和苏酥姑娘交代了。” 许宣看着方世杰有些紧张的样子,有些好笑的点点头,转身对张苒道:“这词确实还有下文,张兄感兴趣?” 一旁的郭亮笑道:“许兄既有下文便不要吊我们胃口了,要不然你就不怕张兄半夜去敲你家门?” 许宣“哈哈”一笑:“张兄如此做学问,明年解试定能高中。” 张苒苦笑一声:“那里那么容易,许兄莫要打岔,还是先将后文吟来吧。” 许宣点点头,也不再啰嗦,说道:“我这词牌名为《摸鱼儿?雁丘词》,却只有半阙,乃是一日观大雁殉情有感而作。‘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好词,可惜竟只有半阙,似有未尽之意,大雁尚且如此痴情,何况人乎?”听完许宣吟诵,张苒默念一遍赞叹道,“只盼许兄日后补齐词作,定要告知我等啊。” 许宣拱手道:“一定一定。”心中却嘀咕,老子就记得这半首,怎么补齐,没办法,只能太监了,抱歉抱歉。 一行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庆余堂,因为有方世杰等人在,许宣也不好请教王不易修行的事情,只是把许娇容做的点心留下,便与几人游湖去了。 一日无话,游罢西湖,众人各自回家。 张苒一路仍在念叨着许宣的那一首半诗词,越是咀嚼越是发现韵味无穷,一时竟欲罢不能。张苒父亲张松柏乃是钱塘县学政,在诗词一道上颇有些名声,受父亲影响张苒自小便醉心诗词之事,常常因为一个字、词的运用推敲半天。 回到家中,张松柏刚送走了几个前来拜见的学子,正坐在堂前喝茶,看到自己儿子一路念念有词,心中便有些不喜,自己这个儿子好是好,就是喜爱诗词喜爱得有些痴了,若是把这劲头用在经义上,怎么也能中个举人,如此自己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 “你嘀嘀咕咕念叨些什么,整日只知道跟方世杰那个败家子混在一起,明年的解试你可准备好了?”张松柏呷了一口茶,喝道。 张苒闻言抬头一看,见是父亲,心中一动,心想,这首雁丘词好则好矣,只是却只有半阙,自己想了许久想把剩余的半阙补齐,竟都觉得只是狗尾续貂,没有原本的韵味,父亲诗词一道颇有造诣,说不定能帮忙续上,于是上前恭敬行了一礼:“见过父亲。” “嗯!”张松柏应了一声,问道:“今日又去哪里闲逛了,有时间多研习一番经义,莫要耽搁了学业,明年解试你若是考不中,岂不是丢了老夫这个学政的脸?” 张苒点头称是,又道:“父亲,儿子今日得了一阙半绝妙诗词,一直想将另外半阙补上,却是怎么都觉得不妥,还望父亲指教。” 张松柏闻言却是有些好奇了,自己这儿子虽然经义一道尚有些欠缺,但诗词上却已有了些火候,能让他称作绝妙好词的想必应该有几分文采,便道:“你且吟来。” 张苒于是又将那首《长相思?折花枝》和半首《摸鱼儿?雁丘词》诵了一遍。张松柏捋着胡须沉吟了片刻,点头道:“确实堪称绝妙,意境传神,折花枝简洁细腻,情极深挚,非至情者莫能道出,雁丘词虽只有半阙,但读来也是凄婉缠绵,感人至深,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张苒原本想将实情和盘托出,又担心自己父亲学政身份,若是告诉他是许宣送给方世杰让他拿去讨好一个青楼女子,只怕对两人日后前程有碍,便道:“是儿子同窗好友许宣所作。” “嗯……许宣。”张松柏右手四指在桌上轻轻敲打,思索片刻道:“可是那双亲去世昏迷两年近日才苏醒的许宣许汉文?” 张苒点头:“是,不知父亲可能续出这雁丘词后半阕?” 张松柏沉思许久,摇头道:“情景不同,没有这番心境,纵然续出也不过画蛇添足,这许宣倒是有些才情,以往竟不曾听过他的诗词,他经义学得如何?” “唉,说起这事儿子也是替他惋惜。”张苒叹道。 “为何?” “或许是有感于双亲因病去世,许宣前些日子已经拜了庆余堂的王不易为师,今日我们相聚,我还感叹他有些急躁了,便是要弃文从医也要等到解试中举后才好,那时岂不是能拜个医术更精湛的国手名医。”张苒说道。 张松柏闻言也是有些吃惊,叹道:“确实可惜了,倒是个至孝之人,只是可惜了这番才情,这一首半词非至情至性不能道出啊,不论他是否有志于仕途倒是个可交之人。” 自己朋友得到父亲的肯定,张苒心中自然是高兴,接着道:“其实他也并非亲口说自己弃文从医,不过是我们见他拜了个大夫做师傅,都这般猜罢了,如果以后有机会能得父亲指点,想必他也会知道孰轻孰重的。” 张松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以后你可与他多走动走动,此人才情不俗,就算不入仕途也定然另有一番造化。好了,为父还要去县尊那里商讨些县学的事,你先进屋温书去吧。” 张苒闻言躬身又行了一礼,回自己书房去了。 另一边的许宣等众人走后又回到了庆余堂,这时时间已近傍晚,但来看病的人依旧不少。这些日子庆余堂的伙计都已经和这个叫许宣的读书人熟悉了,知道是自家掌柜新收的徒弟,见他来了都纷纷打招呼。正在给病人搭脉诊病的王不易也看到了许宣,只是面前还有病人,便示意他先等一会儿。 等病人稍微少了些,王不易这才走到许宣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握住许宣的手腕暗运真元送了一道过去,片刻后有些惊讶的看着许宣说道:“去内堂说话。” 师徒两人来到内堂,王不易问:“这才过去几日,刚刚我以真元探查你八脉,竟然都已经畅通无阻,你是如何做到的?” 许宣实话实说:“服了2颗涤尘丹,又服了5颗纳元丹,按师父教授得法门只用了7日便把八脉打通了,弟子也有些疑惑,似乎太容易了些,怀疑是不是修行中出了什么问题。” 王不易想了想,问道:“可试过内观定照之法?” 许宣点点头,又把自己内观定照看到的景象和王不易说了,见到王不易瞪着眼睛望着自己,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着,心道,不会是出什么岔子了吧,刚想说话,便听王不易说道:“你这个妖孽!” 第二十三章 传书 “嗯?”许宣一脸茫然的看着王不易,有什么问题吗? “八脉具通,天门常开,地户永闭,体内真元奔腾不息,又能内观定照,这已经是筑基成功的标志了。”王不易好奇的打量着许宣,自己当初确实是见他资质不凡、神完气足,这才生了收徒的心思,但是7日筑基还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你可知道我们逍遥派筑基成功最快的花了多长时间?”王不易问道。 许宣试探着说:“既是百日筑基……想必最快也要月余吧。” “36天。”王不易面无表情的说,“无崖子祖师花了36天筑基已是天纵之资,便是为师也花了整整77天,你这个小子真是个妖怪。” 许宣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师傅,筑基太快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啊,不是常听人说欲速则不达吗?” “要是可能的话,为师倒也想欲速则不达,有你这般的修行速度,只怕为师早能进入练神返虚境界了。”见许宣还有些疑惑,王不易又道:“你放心,为师刚刚以真元探查,你体内并无什么不妥,想必真是你天资卓绝吧,不过你进入筑基的时间太快,这些日子还要好生熟悉下身体的变化,这才是欲速则不达,明白了?可叹啊,世间修士有多少人碍于天资不能入门,又有多少人或因生性驽钝或因先天不足、后天缺憾以至于终其一生都不能得成就元婴,更遑论其后突破练神返虚飞升昆仑仙山了,若是知道你7日便能筑基,只怕要生生气死了。” 许宣这时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嘻嘻笑道:“师父,你说筑基成功便可称无漏真人,在世俗中也是先天高手一流的存在,那我现在是不是一个可以打十个了?” 王不易原本心情还是挺不错的,换了是谁收了这么一个天资卓绝的徒弟只怕心情都会不差,只是一听许宣这话顿时把脸拉了下来,自己这个徒弟难道不是个读书人吗,怎么整天想着的就是打架?他哪里知道,许宣之所以病急乱投医似的来找自己拜师,完全是因为马上就要动身去青城山,要是没点防身的本领只怕会死在路上。 “修行之道,乃是求长生,怎可如个武夫一般!”王不易喝道。 许宣见王不易有些恼了,便说道:“师父勿恼,弟子只是想下月动身去青城山一趟,路途艰险,这才有此一问。” 王不易听说许宣居然要去数千里之外的青城山,奇道:“你要去青城山?入蜀的道路可不怎么太平。” 许宣点头道:“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往弟子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今既然有了些自保之力,自然想仿先贤故事,一路上既能增长些见识,也能体验民间疾苦,好过在家中埋头苦读。” 王不易想不到许宣居然还有这样的抱负,原来是自己冤枉他了,心中颇为内疚:“你既有此念,为师自然是支持的,只是你现在虽然筑基成功,在世俗中可称先天高手、无漏真人,但真要遇上修行中人或是什么妖魔鬼怪,只怕也与凡人没什么区别,我们逍遥派的术法都是结成金丹后才能使用,既然你下月才动身,过两日为师便找你两个师伯,给你谋个太一宫的差事,如此若是遇到难处也能和当地太一宫道士、吏卒求助,有了太一宫的身份路上也就妥当多了。” “谢师父对弟子的关怀,还有一事想请教。”听了王不易的话,许宣再次感叹自己这个师傅对自己确实不错,想了想又行了一礼问道。 “何事?” “师父,弟子曾听师傅提起过金山寺的法海禅师也在青城山,若是遇上了弟子该执何礼?”许宣问。 王不易想了想说:“那老秃驴,十多年不见也不知道他如今道行如何,为师与他虽各有师承,平日里却也有些往来,现在他也被朝廷敕封为太一宫一品道士,你执晚辈之礼即可,若真遇上了,你报为师名号,那老秃驴少不得也要给你一份见面礼。” “若是遇上妖邪鬼物呢?”许宣又问。 王不易笑道:“哪来那么多若是,你不过刚刚筑基,就算遇上妖邪鬼物自保尚且不足,莫非还想降妖伏魔不成?敬而远之吧,况且,那些妖物修行不易,也不会随意招惹修士,太一宫虽然刚成立不久,但也有些威名,届时你领了身份信物,更不会有不开眼的妖物来招惹你。” 许宣点点头,其实他之所以问这些,不过是想试探试探王不易和法海的关系,以及对妖魔的态度,还好自己新拜的师父并不是那种满脑子斩妖除魔的修士。只是听王不易的语气好像和法海老和尚关系还算不错,嗯,以后真遇上了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打打感情牌,虽然希望并不大。 师徒两人又聊了许多修行之事,王不易突然又说道:“你既然已入我门,现在又筑基成功,为师这身医术也是要学一些的,你下月便要入蜀,为师便先教你药材辨识之道,以免你入宝山却空手而归,至于术法……等你结丹后为师再行传授吧!” “多谢师父!”许宣拱手称谢。 王不易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又转身从书柜中翻找了半天,这才拿了两本书递给许宣。许宣接过一看,一本是《药材图鉴》另一本则是《灵物图鉴》。好直白的名字,许宣不禁吐槽,自己师傅果然是实用派啊。 不清楚许宣心中的腹诽,王不易说道:“这两本书乃是为师亲自撰写,《药材图鉴》中罗列了千余种药材的药性、用法,都有画影图形,《灵物图鉴》则是一些修行中需要用到的灵物,你可熟记于心,以便今后采集、用药。” 许宣闻言把《药材图鉴》放在了一边,翻了翻另一本《灵物图鉴》,发现书籍虽然不厚,但纸张却薄如蝉翼,里面密密麻麻写满字迹,旁边还有些灵物的形象,好似三维图片一般,栩栩如生,若非自己筑基成功,只怕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估计应当是用修士独有的办法制作而成,有点类似后世的微雕和三维投影技术的结合。 这两日,许宣闲来无事,就把王不易送给自己的两本书当成是漫画来看,倒也打发了许多时间。许娇容也把药材铺和积压的药材以2000两现银的价格盘了出去,手里多了许多银子,就打算着找家合适的店铺入股。李公甫是个只懂抓贼的武夫,一根肠子通到底,没有什么经商头脑,许娇容和他商量了几次也没拿定注意,便想听听自己弟弟的意见。 “姐姐想入股什么生意?”听了许娇容想入股店铺拿分红的想法,许宣问道。 “都说这做生意做熟不做生,原本和你姐夫商量着还是入股一家药房比较妥当,世道再怎么变,人食五谷自然是要生病的吧,既然要生病那药房的生意就差不了,这样的话我们家以往的一些路子也还能用得上,你觉得如何?”许娇容整理思绪把自己和李公甫商量的结果说了出来。 第二十四章 金手指 入股药房倒是个好主意,实在不行就入股庆余堂,以王不易的医术和背景,想来也不会赔本。但是作为一个穿越众,就这么把钱投到这种一眼就看到底的行业,许宣心中实在有些不甘心,金手指这种东西,要开就开全套啊!于是,想了想对许娇容说道:“姐姐要是入股一家药房当然是最稳妥的,但我却想着也不能把所有鸡蛋都装在一个篮子,家中积蓄加上盘出去的药材铺和积压的药材差不多有7000两现银了吧,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只怕一家药房也吃不下。” 许娇容点点头:“现在钱塘县有些名气的药房估计也都不差银子,就算能入股,他们能让出来的干股也不多,汉文你是读书人,脑子比我和你姐夫好使,说说你怎么想的。” “既然一家药房吃不下,那我们便把银子分成几份,入股几家店便是了,只是入股哪些店却需要好好斟酌。我是这样想的,7000两银子留1000两用做家中周转,剩余6000两分做3份,其中1000两可以入股醉仙楼,我与方世杰素来交好,有他在想必他爹方四海也不会坑我们;另外1000两入股庆余堂,以我师父的名气和医术,定然是不会亏本的。有了这两个比较固定的收入,剩余的4000两我却想着用来做点别的生意。” 听许宣说入股醉仙楼和庆余堂时,许娇容还点头表示同意,但许宣一说要再做别的生意时,却有些不乐意了,自己当初把药材铺和积压的药材都盘了出去,还不是不想再操劳这些商贾之事,如果现在又做其他生意,那当初还把店铺盘出去做什么。 许宣看许娇容脸色有些不快,便又道:“姐姐放心,新开张的生意我会找其他人来入伙,负责日常打理,断然不会让姐姐再如前两年那般操劳。” 许娇容闻言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解释道:“不是姐姐怕辛苦,只是前些年因为爹娘和你的事情耽搁些时间,现在既然和你姐夫成了亲,我就想着先为他李家生个一儿半女,这样也算对得起你姐夫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长大成人又需多少时日?你如今又在庆余堂学艺,要是真开了新店铺,只怕实在照顾不过来。” 许宣拍了拍许娇容手背,安慰道:“姐姐心意我自己明白,只是这银子放着就是死的,就算入股别人家的店铺总归是人家的生意,即便算赚钱了我们能拿多少分红?将来的小外甥出世了,哪里不需要花钱,总不能做吃山空吧。再说了,我们也总得给小外甥留下点家业吧,就算不做生意,购置些房屋、土地,也比只是入股生意要强啊。” 一说起自己将来的孩子,许娇容不由有些动容,“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想了想开口道:“汉文说得有理,没白读这么许多书,确实应当买些田地、房屋,那些才是传家的东西。” 许宣满头黑线,买房买地自己只是顺口一说啊,划重点的不应该是做生意吗,看来不管是古代还是后世,国人对土地和房屋这种不动产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执着。 “姐姐,田地和房产自然是要买一些的,生意却也不能不做,一铺传三代嘛。” 见许娇容点头,许宣忙趁热打铁:“这些日子在庆余堂学艺,我在一些古籍中找到几个绝妙的秘方,要是把这些东西做出来了,定然不愁销路,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穿越回来以后许宣就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能用后世的知识做点什么?硝石制冰?听起来不错,宋朝也早已有了硝石,但先不说这个法子有没有人发现并应用,单只是制冰所需海量硝石,就已经让制冰的成本远远高过窖藏了;炼钢?高炉、转炉什么的自己也只是在书本上看到过,完全没有可操作性啊,真让自己去炼钢,只怕也是不行的;火药,这个倒是靠谱了点,自己也依稀记得火药的配方,只是这种比寻常火药威力大许多的配方,除了军方使用莫非你还能拿来当烟花卖?认真回忆了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许宣总算想起了几个比较靠谱的金手指,于是便想借此机会拿出来试试。 听说是秘方,许娇容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这可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了’,汉文,你快说说都是些什么秘方。” 许宣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凑到许娇容耳边说道:“一个是香水、香皂,还有两样却是从南洋传过来的,钱塘县不曾看到,不过既然在南阳能卖,在我们这定然也能赚钱。” “香水、香皂?怎么从未听说过。”许娇容好奇的问。 “香水乃是用沉香、茉莉、桂花之类的香料、花瓣蒸馏、调和后所得,较之胭脂水粉香味更持久、清香,每日只需用上一两滴便能周身香气终日不散;香皂呢则是猪油、草木灰、盐、糖、面粉和一些香料熬制出来的肥皂团子,但却比肥皂团子好用10倍。”许宣简单解释道,蒸馏装置比较简单,仿制应该不难,而熬制香皂则更是简单了,反正材料便宜,只要做出来的东西比现在的肥皂团子好用自然不愁销路,又不当的地方以后再根据配方慢慢改进也就是了。 “若是真如汉文所说,倒真是两样好东西,还有两样南洋传过来的又是什么?”许娇容听得双眼放光,她自幼跟着父母做生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较之普通女子多了许多见识。 许宣古怪的看了看许娇容的脚。庆幸的是裹小脚这种领人深恶痛绝的病态审美,并没有出现在自己姐姐身上,虽然自北宋徽宗时便已经出现了名为“错到底”的缠足专用鞋,宋廷南迁后缠足之风更是兴盛,但许娇容出生商贾世家,真要缠足的话平日生活就会多出许多不便,所以此时还是一双天足。 “还有两样,一种名为高跟鞋,另一样叫胸罩。”许宣心中暗道,既然这些士大夫都喜欢女人动若弱柳扶风的感觉,那自己也不妨祭出高跟鞋这个杀器,这种能使女人无论行走站立都更袅娜的鞋子,最起码比裹小脚好多了吧,也算是自己带给那些没办法缠足女子的福音了。 至于胸罩,灵感来源却是青莲别院的苏酥姑娘……那妹纸美是美,琴艺、嗓音也是没得挑,只是……好吧,以现在的技术制作这两样东西并不算困难,只要找几个手艺熟练的裁缝、鞋匠也就是了。和许娇容解释了这高跟鞋和胸罩的作用,许娇容既是好奇又有些羞涩,许宣与她虽是姐弟,但终究男女有别。 两人又商量了片刻,许宣便拿定了主意,拍板道:“既然如此那便定了,1000两入股醉仙楼,1000两入股庆余堂,再各用2000两开个香水、香皂作坊,剩余还有2000两,姐姐拿1000两去买些土地、商铺,剩余的1000两我再找人合伙开个女子成衣坊。” “汉文呐,这香水和香皂作坊倒也不错,但那个女子成衣坊不会赔本吧?”许娇容担心的问。 许宣说道:“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数的,自然不会做那等败家子行径。” 第二十五章 钱塘县合伙人(一) 其实高跟鞋和胸罩的技术含量并不高,面市之后肯定会有人仿制,但许宣觉得,到时候只要把自家店铺的名气打出来,再不定期更新一些款式,保证产品的质量,那些仿制者也只能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吃灰。“哥一直被模仿,却从未被超越!”品牌溢价啊,奢侈品不就是这样吗,500块的出厂价的路易斯叉叉可以卖到块,说到底关键要看自己的品牌能不能被消费者认可。 许宣想着既然自己已经答应许娇容不用她以后操心生意上的事情,那就必须找几个靠得住的兄弟来入伙才行。方世杰自然是第一人选,虽然是个败家的纨绔,但为人还算讲义气,再加上有他们家的醉仙楼,制作香皂的油脂倒是解决了。至于香水嘛,嗯,张苒倒是可以,他老爹是钱塘县学政,读书人不都讲究个怀香握兰、焚香沐浴什么的嘛,说起来也是雅事。就是高跟鞋和胸罩有些难办,自己认识的大多都是读书人,想来那些自诩谦谦君子的学子恐怕没有一个能拉下脸面做这个生意,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许娇容走后,许宣便一直盘算找哪些人入伙,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许府院子虽然不大,但也是个三进的院子,以往父母还在时也雇了几个丫鬟、仆人,后来因为家中变故许娇容无心打理生意,便把那些仆从辞了,自己亲手照顾弟弟。家中人丁单薄,院子里就显得有些冷清,许娇容前几日和李公甫、许宣商量是不是雇几个丫鬟来打扫院子,李公甫却说不习惯有外人在家,等两人有了孩子,许宣又成了亲,到时候再住一起就不合适了,自然要再买个宅子,那时候再雇几个下人也不迟。许宣倒是乐得清净,自己可是要成为白娘子男人的人,要真雇了几个丫鬟、仆人,万一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还得考虑要不要灭口,倒不如自己一个人来得清净。于是,雇丫鬟、仆人的事也就这样放下不提了。 不等许宣起身去开门,许娇容已经快步走到前院打开大门,门口的方世杰看到许娇容先是恭敬施了一礼,问道:“姐姐,汉文在家吗?” 许娇容一边把方世杰迎进门一边说道:“在呢,这两日都在家里看书,你来了正好叫他出去散散心,病刚好,一直闷在家里可不行,只是青莲别院那种地方还是少去得好。” 方世杰有些尴尬,连连称是,等进了屋许娇容自去忙自己的事,许宣笑道:“不用你催,早已给你备好了。”说完便从桌案上拿了几张写满字的纸递给方世杰。 反正只是将自己记得的一些诗词写出来而已,早在昨日许宣便已经写好了,原本还打算一会儿去找方世杰把词送过去,再商量商量香皂的事,想不到这厮自己送上门了。 方世杰接过诗词,仔细的看了一遍,口中啧啧称奇:“我说汉文呐,你不会是被文曲星踢了脑袋了吧,往日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有如此文采,弃文从医当真可惜了。” 文曲星?呵呵,文曲星将来也得管我叫爸爸,我骄傲了吗? 许宣看了方世杰一眼,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他自己随便坐,笑道:“非也非也,告诉你也无妨,昏迷时我这脑袋可是被文曲星吻过的,自然文思如泉涌。” 被文曲星吻过的脑袋?方世杰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副画面,浑身一股恶寒,这文曲星君……是男人吧,能下得去嘴? “花魁这个东西啊,可不是有几首新词就行的,哪个名妓身后没有几个肯大把撒银子的大恩客?你也就尽力而为吧,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方世杰也知道花魁大比这滩水不是自己一个小纨绔能搅动起来的,点头道:“这我自然知道,只是有了这几首词,苏酥姑娘便不用再担心新词了,能为她尽一份力我也心满意足了。哼!那些老不休,家中已经七八房小妾了还不知足,整天想着一树梨花压海棠,不怕把他们腰闪了,我呸!真想劝他们,有这许多银子不如去你师傅的庆余堂开几副药,好好补补身子才是正经,免得回家抬不起头!” 墨已经磨好了,许宣拿起毛笔浸在墨里泡了泡,用自己有些拿不出手的毛笔字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起来。听方世杰说得义愤填膺,笑道:“银子嘛,只要想赚,总会有的,今日我便送你一桩富贵,让兄弟你也感受感受老不休的快乐如何?” 方世杰闻言眼前一亮,站起身来问道:“汉文竟也精通陶朱之道?” 许宣小心把毛笔搁在笔架上,拿起纸吹了吹,说道:“什么陶朱之道,不过是在古籍中看到几个秘方,觉得颇有大用,你先看看。” 说着就把写着香皂秘方的纸递给了方世杰。方世杰虽然有些纨绔子弟的习气,但头脑却不笨,自小在父亲方四海的熏陶下只是一眼便看出了这个秘方的价值。但这个秘方怎么看都不靠谱啊,从没听说谁说过那油腻腻的油脂竟能够做成能清洁洗脸肥皂团子。疑惑问道:“汉文,这方子可靠吗?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妥啊?那些油腻腻的东西,平时沾上一点用水洗都洗不掉,还能做成肥皂团子?” 许宣拍了拍方世杰的肩膀,说道:“放心,方子的材料都是常见之物,许多东西你家醉仙楼就有,是真是假我们一试便知,据说做出来的东西可比肥皂团强多了,既能浆洗衣服,还能洗澡洗脸,妙用无穷啊。” 方世杰想了想,点点头道:“若此方真有如此功效,汉文你可一定要算我一股才行,为了苏酥姑娘,小弟最近可真是有些捉襟见肘了,为了你这100两的润笔费,我可是被我爹一顿好打。”说着就从袖中摸出一包银子,掂了掂放在了桌上。 许宣看了一眼桌上的银子,继续说道:“香皂可是好东西,我原本就是想与你合伙,这香皂作坊我出秘方和1000两现银占股6成,你也出1000两现银,至于人手招募、制作、销售和日常管理由你全权负责,占股4成,我只等年底分红,不过作坊如有重大调整却必须经我同意才行,你看如何?” 方世杰盘算了一下,制作香皂所需的油脂、草木灰、盐、糖、面粉等自己家的醉仙楼大部分都能弄到,只要在郊外偏僻的地方买些地皮搭个作坊就是了,也不需要太多投入,前期有许宣的1000两现银已经是绰绰有余,后期要是销路确实不错自己再说服老爹投钱也就有了底气,左右肯定不会亏,便道:“如此正好,汉文放心,这种发财的路子既然放在面前,若是还抓不上,当真是败家子了,明日花魁大比后我便去准备作坊。” 第二十六章 钱塘县合伙人(二) 见方世杰答应得痛快,许宣又道:“其实这方子看似一份,实则却是多份,咱们最初制作时可以先不放香料,先用猪油和草木灰熬制试试,制出来的东西必然比市面上的好用许多,可以称之为肥皂,然后再试试添置各种香料熬制,这样制作出来的东西比之只用猪油和草木灰熬制的肥皂必然又好上一些,可以称之为香皂,甚至还可以在后期加一些中药,便说可以美白、祛斑、治疮,可以称之为药皂。左右都是那么些材料,肥皂可以便宜一些,要让大家都能买得起,这是我们打开市场的拳头产品。香皂嘛自然是要贵些了,但这世上还缺有钱人吗?若是卖得便宜了,只怕那些富家公子、千金小姐还不屑一顾呢。至于药皂嘛,用了那么都名贵药材,要是卖便宜了别人还不得骂我们是用的假药材以次充好?做人还是要讲良心的,你说是不是?” 方世杰见许宣说得头头是道,两只眼睛瞪的溜圆,指着许宣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把许宣给吓了一跳:这家伙不会像范进中举一样,高兴得失心疯了吧。伸手在方世杰面前晃了晃,喊道:“方兄以为可行否?” 方世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我还以为就我爹是个奸商,加了水的酒都敢说是十年陈酿的女儿红,想不到还是本公子太过单纯了,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看我身边都是些什么人,真难为我直到今天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可敬,可佩,可叹呐!” 见方世杰得了便宜还卖乖,许宣笑骂道:“既然方公子如此仁义,那这些什么肥皂、香皂、药皂不如统统1文钱吧,1文钱买不了吃亏,1文钱买不了上当,到时候全钱塘县的百姓都要夸你方公子仁义哩!” “哈哈哈哈,汉文说笑了,做生意怎么可能一直赔本赚吆喝,便是只有1文钱的利润,咱们也要恭恭敬敬的礼敬这1文钱,况且,货物价值多少终归还是由是市场说了算嘛!” “得了得了,明日就是花魁大比,你还是快些去找你的苏酥姑娘吧,晚了只怕她没时间试唱新词了。”许宣挥挥手,开始撵人,正事既然谈完了,自己还得忙着去找张苒说香水的事情,哪里有空陪他在这里啰嗦。 方世杰闻言也是拍拍头,说道:“汉文说得是,那小弟这就走了,明天可要记得准时啊,除了郭亮、张苒、冯云翔,还有几个同窗好友都要去,到时候我们都去给苏酥姑娘捧场!” 送走了方世杰,许宣又把香水的配方和简易蒸馏装置默写了出来,待墨迹干透后便揣着去找张苒了。香水这东西在这个男人都喜欢佩香囊的时代想必还是会很受欢迎的,制作工艺也无非就是浸泡、蒸馏、再用酒勾兑调配罢了,招揽几个熟练的制香师傅多试验几次也就行了。 果然不出许宣所料,不仅张苒对香水的配方颇感兴趣,就是张苒的父亲张松柏也询问了许多问题,一番解释后,顺利的和张家父子口头签下合作协议,正式契约文书待明日花魁大比结束后再叫上方世杰一并签定。 虽说都是口头协议,许宣却也不担心出现两家反悔或者独吞配方的事情,一来宋朝原本商业就已经比较发达了,加之古人向来都重诺守信,契约精神已经成为了人们的一种习惯,要真是出现有人单方面撕毁协议的事情,在这个做生意基本靠口碑的年代,只能是自己作死;另一个原因也是许宣现在已经筑基成功的缘故,身体里充沛的力量给了他一种莫名的自信,先天高手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只要不碰上修真高手,基本是无敌的存在,他相信自己又能力扞卫自己的财富。 回到家中,李公甫也下了值,一家人吃完晚饭又聊了聊生意上的事,便各自睡了。 躺在床上,许宣默默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自己穿越过来也差不多一个月了,虽然自知科举无望,但那5首词流传出去想必也会收获一些名声;如今又想办法学会了修行,筑基成功,也算有了些自保之力;今天又开启金手指,播下了一些种子,想必以后也不会为了银子而烦恼了。 人生在世,无外乎名、利二字,如今名利都已近在眼前,许宣对未来已经多了许多信心。钱袋子鼓了,原本白娘子为了满足许宣2号想开药房的愿望,唆使小青私盗库银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在士林中有了名声,白娘子也不用为了帮许宣2号扬名,身怀六甲还要自损修为为老乞婆祖孙驱毒,然后再和黑白无常斗法了。 唯一可虑的就是自身的实力了! 筑基在凡人眼中已经是高手,但在法海这种佛门大佬眼中自己恐怕依然与凡人无异,就是许宣的师傅王不易也自认“斩妖除魔我不如他”,那意思说白了也就是“治病救人我甩他八十条街,打架的话估计会被打出屎”。就算只和蛤蟆精、蜈蚣精这种活不过两集的角色比,许宣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家修行岁月都以百年为单位,根本不是自己这种修行刚入门的小喽罗、战五渣能相比的。 实力啊,如今最欠缺的就是实力。许宣清楚的认识到,如果在法海老和尚来自己家门口敲木鱼前自己还是这种实力的话,什么名、利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白娘子一样得去雷峰塔底下关禁闭。 许宣脑子里很乱,辗转反侧间一种无力感忽然涌上心头。自从知道自己是传说中的许仙后,许宣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他想有朝一日挺起胸膛告诉那个白衣若仙的女人,“一千七百年前,我救你性命,一千七百年后,我依旧护你周全!”。 正是有了这股动力,所以就算跟着方世杰逛青楼,许宣也想着给自己以后扬名做个铺垫;所以原本穿越前就属于“睡不够,叫不醒”的许宣,才会变身成一个早出晚归、任劳任怨的庆余堂学徒;所以才会在身家颇丰的前提下,依旧想尽办法发动金手指去做买卖赚钱。 但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或许改变了许多事情,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依旧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不可能,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许宣又翻了个身,口中喃喃自语:“不能总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必有路这种废话,不然真正事到临头只怕一切都晚了!” “帝俊这种级别的大佬做事情不可能没有后手,他到底想干什么,既然从千年之后把我带回来,肯定有带我回来的原因,只是现在我还不知道罢了。相比这个时代的人我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应该才是帝俊带我回来的原因。是领先一千多年的见识,还一些我还没想起来的金手指?可惜帝俊留下的记忆实在太过残缺,信息严重不对称啊!” 第二十七章 怪梦 辗转反侧,直到半夜许宣这才沉沉睡去。 “昆仑,昆仑……”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许宣耳畔回荡,时而清晰、时而渺茫。恍惚间,许宣看到一个无边无际的钢铁城池出现在自己眼前,相比城池或许它更像西游记中弥勒佛的半个金铙放大了数千万倍放在自己面前,只是自己目光所及实在有限,能看到的就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城墙,但脑海中不知为何竟如上帝视角一般出现了它的整体画面。 正举目四望,忽然一阵地动天摇,许宣忙趴在地上抱住身旁的一块石头以免跌倒。晃动越来越剧烈,一股巨风从城池方向吹来,直接把趴在地上的许宣吹到了空中。正当许宣惊慌的大喊时,那座巨大城池缓缓拔地而起,大地晃动不已,隐隐向东南方倾斜,数道灼热的火焰从城池底部喷射出来,强烈的光线晃得许宣睁不开眼睛。虽然已经被风吹离很远,许宣浑身依旧被烤出了一个个水泡,身上的汗毛都已经有了些糊味。渐渐的,整座城池越来越高,如同腾空而起的另一片天地,城池底下喷射的几道光柱散发着灼热的光芒,引燃了许宣身上的衣衫。 又过了片刻,被乱风刮到天上的许宣重重摔了下来,天空被一望无际城池遮住,几道光柱成为眼前唯一的光源。不知过了多久,城池终于不再移动,圆圆如华盖一般罩在这片大地上。许宣艰难的抬起头,耳畔忽然又传来隆隆的响声,声势浩然,侧目望去大地上忽然出现许多怪物,有的六足四翼、浑身赤如丹火,有的鸟面人身、脚踩双龙,有的蟒头人身、身披黑甲,有的人首龙身、全身赤红……在他们的带领下,身后许多被甲执锐人群,一眼看去这些人如同星球大战中的绝地武士一般。在怪物们的带领下,他们穿过许宣的身躯,呼喊着向前掠去,一股战火硝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许宣顺着这些人冲锋的目光看去,只见远方天地交界处,无数巨大的飞禽猛兽、龙凤麒麟席卷烟尘而来,仔细查看,这些妖兽身上还有许多仙风道骨的修士,为首的是一男一女两名修士,样貌俊美,威严肃穆。 大战瞬间爆发,厮杀声、哀嚎声、法器破空之声……响彻大地。 又过了许久,两名修士为首的一方节节败退,困守一处山巅。正当“绝地武士”们要冲上山巅时,忽然,天空中闷雷滚滚,无数银蛇霹雳从天而降,山巅之外的世界尽皆化作一片雷霆海洋。怪物们在雷霆中挣扎、呼喊,“绝地武士”们也相继被饱含天地之威的雷电抹去…… “轰隆隆!”天空中一阵巨响,震耳的声音竟把雷霆之声都掩盖下来,原本仍悬浮在大地上方的巨大城池再度缓缓升起,化作一个星点消失在众人眼前。 许宣吸了吸鼻子,一股海水特有的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 巨浪,滔天巨浪! 一条白线自东方呼啸而来,淹没一切! “汉文,汉文,醒醒。”突然许宣发现整个世界都晃动起来,隐约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名字,用力睁开眼,看到许娇容正关切坐在自己床头。 “姐姐?”许宣摇了摇有些胀痛的脑袋,周身依旧是一片火热,身体一些地方隐约还有些疼痛,就好像真被飞起的乱石砸中,又被炙热的火焰烧烤过一般。 “晌午都过了,一直不见你起来,我便过来看看你,你这是做噩梦了?”见许宣一脸茫然的样子,许娇容关切问道。 好像是做梦了,只是这梦真的太过真切了。 “好像是做噩梦了。”许宣拍了拍有些胀痛的脑袋,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狠狠喝了一大口,这才感觉整个人清醒了一些。 “哎哟,慢点喝,小心别呛到了。”许娇容见许宣喝得急,忙上前抢过茶壶,埋怨道:“幸亏是昨晚的凉茶,要是热茶还不把你给烫坏了啊,休息一会儿就出来吃饭吧,今天花魁大比,你姐夫和衙门里的兄弟一起早早的就出去巡街了,饭菜都给你热在锅里了,赶紧起来吧。” “刚睡醒,有些口渴,所以喝得急了些,姐姐先去忙吧,我一会儿就来。”许宣见许娇容一脸关切,心中不由有些温暖,自己这便宜姐姐这两年是真的辛苦了,许宣2号昏迷整整两年,她既要照顾自己的弟弟,又要打理家中生意,好在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嗯,那我也出去了,听牙行的人说,你师傅庆余堂附近有几个铺子有意转手,我这便去看看,要是价钱合适就盘下来,也方便你以后在庆余堂学艺累了有个落脚的地方,县城边上有几块地也还不错,顺道我也去看看,晚上想来你肯定也是要去看花魁大比的,我就不给你准备晚饭了。”许娇容嘱咐半天,这才关门出去。 过了片刻,屋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就听许娇容的声音渐渐远去:“汉文,取饭菜的时候小心别被烫到了啊!” 许宣闻言忙大声应了,又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这才疾步来到书架前,翻找了半天,这才取出一本书翻开念道:“昆仑之虚,万山之祖也,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面有九井,以玉为栏。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镇之。” 这本书是许宣2号收藏的,名为《山海经?海内西经》,这书一直到后世都有流传,向来被人们当作一本志怪古籍,闲暇时用来消遣。反复念了几遍,再回想自己梦中的情景,许宣脑袋依旧是一团浆糊,似是而非,莫非是有什么征兆? 许宣曾听王不易说过,筑基之后可称“无漏真人”,能内观定照,对身体的掌控已经到了一个凡人难以理解的地步,做梦对于修士来说确实不常见,往往是自身灵觉的一种警示。 “书中的昆仑之虚和梦中的昆仑是一处地方吗?那银灰城池就是昆仑?为什么自己梦醒之后身体还有疼痛、灼热的感觉?”许宣按住书本,默默思量,自己昨晚辗转反侧为了提升实力忧心忡忡,结果马上就梦到了昆仑,“难道说,这昆仑与提升我的实力有关?” 想到这里,许宣眼前突然一亮。白娘子吓死许宣2号后曾去昆仑山盗取灵芝仙草,只是不知道她去的昆仑山和自己梦中的昆仑到底是不是一个地方。 胡思乱想一阵,许宣起床洗了把脸,把许娇容放在锅里热着的饭菜拿了出来,一通狼吞虎咽。吃饱喝足时,正看到方世杰带着几个人从外院走了进来,这几人许宣都认识,除了郭亮、冯云翔外,另外几个都是往日一同求学的同窗,只是平时往来并没有与郭亮等人密切罢了。知道众人是来约他一起去看花魁大比的,许宣招呼他们各自坐下又去切了两壶茶放在桌上,自己把吃剩的饭菜端了进去,这才回屋换了一身衣衫,出门前想了想又把方世杰昨天给自己的那袋银子揣在怀中,一行人说说笑笑朝西湖走去。 第二十八章 拼船 离花魁大比正式开始还有些时间,但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一些小贩正热闹地兜售自己的商品。放眼望去,西湖上已经停了许多船只,最显眼的是十余艘大船,披红挂彩,看起来喜气洋洋,船身依次并在一起,用小臂粗细的铁链锁着固定起来,又用无数木板横铺在船头,使各艘花船之间平整畅通,为了便于姑娘们行走舞蹈不至滑倒,丫鬟仆从正往上铺红布。 “方兄,我们的船在哪儿啊?”许宣从未参加过这种活动,见了这般情景也来了兴致,扫视一圈后,发现岸边并没有船只停靠。 方世杰嘿嘿笑道:“我们的船马上就到,汉文,不是我吹牛,要不是因为我和苏酥姑娘的关系,就算能租到船也未必能拿到那么好的位置。”众人闻言皆赞方世杰有本事,恐怕再过些日子定能成为苏酥姑娘的入幕之宾云云。方世杰得了众人夸奖,心中自然高兴,手中折扇摇得越发快了起来。 今年花魁大比一改往年成例,定在西湖上举行,知县邓子安以为这也是钱塘县的一番盛事,加之临安府通判卢远声要来,为了维持确保安全,就命县衙衙役与活动主办方共同维持秩序。一番商议后,在县尉钱中杰的提议下,以最中间大船为界,左右各停放5艘大船,其后再依次停放6排,各家妓馆可分配30个大船停泊位的名额,剩余的30个名额则由县衙安排。这样一来,有钱的可以找妓馆要名额,有权有名望的自有县衙安排座位,剩余哪些上不来船的也都是些无足轻重之人,自然也就不在他钱县尉的考虑中了。 这一通操作下来,花魁大比的船位顿时热火,大有一位难求的趋势。方世杰靠着许宣的5首诗词,又交了100两银子,通过苏酥姑娘的关系拿到了一个第二排中间的一个位置,心中颇为自得,转头对众人道:“时日尚早,不如我们先上船去用些酒菜,在这湖光山色间探讨一番诗词,岂不妙哉,各位以为如何?” 众学子闻言自然都没什么意见,连连称好。片刻后,一艘两层的大船停在了岸边,船上跑下来两个伙计,从船上拿了个木板搭在岸上,方便这些读书人上船。一众学子簇拥着上了船,两层楼的大船颇为宽敞,上到二楼时,大厅里以品字形摆了三张八仙桌,就算坐满了人也并不影响客人们前方的视野。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对众人拱了拱手,来到方世杰面前,低声道:“方公子,有个事情想与您商量商量。” 来人是大船的老板,姓朱,家中排行第二,大家客气的称呼他一声朱老板,若是不客气,唤他一声朱老二他也笑吟吟答应。。 方世杰客气的拱拱手:“朱老板客气了,但说无妨。” 朱老板道:“照理说方公子您既然已经包下了这船,原本小的是不该说这些话的,只是这今年花魁大比他不同往日,衙门限制了湖上的大船数量,好多老顾客也都想来看看晚上的盛况,只是又拿不到船位,这二楼也足够宽敞,您看能否……” 方世杰斜了朱老板一眼,“哼”了一声:“朱老二,这船我既然已经包了,那么本公子想坐多少人便坐多少人,难不成你还想放一些闲杂人等上船不成,要知道如今这船是本公子租的,船位也是本公子托关系拿到的,若是放那些人上船出了什么纰漏……这干系是你朱老板担着,还是我担着啊?” 朱老板连忙赔笑,方世杰在钱塘县也是小有名气的纨绔,虽然他爹只不过是醉仙楼掌柜,但他娘却是临安府望族出身,族中为官经商者颇多,可不是他一个船老板能惹得起的。 “方公子说笑了,您不开口谁敢放人上船?这不是和您商量吗,那些人都是些老主顾,小的也不好得罪,方公子若能抬抬手让他们上船,小的自然安排他们都去一楼,断然不会搅扰到了您,为了赔偿您的损失,今天二楼的酒水、菜肴全算在小人头上,您看如何?”朱老板有些无奈,往日他也不会对方世杰这么恭敬,实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做生意都是和气生财,既然方世杰有船位,自己的船又早就答应租给他了,如今有老主顾又求到自己头上,也只有自己来勾兑勾兑了。 方世杰下巴一仰,用鼻孔对着朱老板,冷笑道:“我方世杰还差这点酒菜的钱?你也不在钱塘县打听打听,我方世杰还差这点散碎银子?” 许宣在一旁见了不由好笑,这船够大,二楼已经足够大家用了,就算放些人上船也不过是在一楼,不会影响自己,方世杰却是有些得理不饶人了。于是开口劝道:“方兄自然是不差钱的,但是看热闹可不就是要人多才有趣吗,且让他们上来便是,现在离大比正式开始还有一会儿,朱老板先把酒菜摆上来,再叫两个唱曲的小娘子上来,我们边吃边等,可好?” 方世杰其实也只是不愿意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放不放人上船他倒也无所谓,10个人是坐,20个人也是坐,又不在一层楼,影响并不大,这时听了许宣的话也不再多说,挥了挥手让朱老板赶紧去准备酒菜。 朱老板忙向许宣行了一礼,又对方世杰道了声谢,便一路小跑忙活去了。 众学子一番谦让后分宾主坐下,过了一会儿,朱老板就带着伙计端着酒菜上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怯生生的女子,怀中抱着琵琶,年纪都不大,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婴儿肥,宽大衣服的遮掩下也看不出什么身材,想来便是请来唱曲的姑娘了。 两个小姑娘来到大厅在一旁的角落寻了个位置坐下,弹起琵琶咿咿呀呀唱了起来,等到酒菜上齐了,朱老板又来赔罪,自罚三杯后这才离去。 虽然刚在家吃了饭,但却不妨碍许宣的胃口,西湖醋鱼这道名菜自从得了宋高宗赵构称赞后便名声大振,烹制这道菜的宋五嫂也被奉为脍鱼之“师祖”。不过许宣却对这道菜并不感兴趣,相比西湖醋鱼,他更喜欢桌上这道鱼汤。盛了一碗,用汤匙一边慢慢喝,一边听着方世杰等人吹牛,旁边还有两个小姑娘用吴侬软语唱着小曲,许宣觉得古人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聊。 第二十九章 找茬 席间,方世杰这个东道主自然成了众人主角,一个瘦高学子端起酒敬了方世杰一杯,问道:“方兄,听说前些日子你只因一首词,便得到苏酥姑娘垂青,不知可有此事啊?” 方世杰闻言看了看一旁的许宣,见他正专心致志的喝汤,笑道:“那是自然,苏酥姑娘不仅国色天香,对诗词一道也别有见解,一番促膝详谈间,本公子也是收获颇多啊,真不愧色艺俱佳四字!” “促膝长谈?只是促膝长谈?”瘦高学子故意拉长声音,眼神古怪地环视众人,见大家都露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这才道:“却不知是何词啊,我等打听了许久,竟无一人知晓。” 方世杰干笑两声:“哈哈,花魁大比就在眼前,苏酥姑娘得了好词自然会在大比中唱出来的,若是我这里告诉大家,岂不是泄了天机,坏了苏酥姑娘好事?慢慢等来,慢慢等来,不必急于这片刻嘛,来来来,喝酒喝酒!” 瘦高学子闻言,也觉得方世杰说得有理,便不再追问。 一旁暗中偷乐的许宣这时也喝完了汤,这才发现居然没有看到张苒,扯了扯一旁的郭亮,低声问道:“这才发现今日竟不见张兄,他怎么不和我们一同来?” 郭亮笑道:“张兄也想跟我们一起,都出门了,结果被他爹给揪住了,说是晚些时候卢通判要来,邓知县有令,县衙大小官员都要陪同,他爹想让他在卢通判面前混个脸熟,就拉着它去坐县尊大人的船了。” “原来如此。”许宣点点头,又问:“卢通判,可是那个素有诗名的临安通判卢远声?他真的要来?我还以为只是县尊自己往脸上贴金呢。” 郭亮答道:“以卢大人的身份自然是不屑来看这种花魁大比的,只是听说邓知县有个儿子恰好摆在他门下,这才拐弯抹角拉上了关系,这次花魁大比放在湖上来举行,也是邓知县想别开生面,给自己这儿子的老师留个好印象。你没见这几日风传卢大人要来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那些个平日里还恃才傲物的落第举子都玩命给妓馆姑娘们填词,还不是想着让自己的词作能被卢大人看上?话又说回来了,大比中要是真能出几篇传世之作,邓知县一个文治有方的考评恐怕是跑不了的。” 许宣这才明白,这么一个小小的花魁大比原来还有这些内幕在里面,看了看郭亮,好奇的问:“既然有这么个露脸的机会,你爹怎么没拉着你一起去邓知县船上,却和我们在这里厮混什么?真有机会拜在卢大人门下,还愁什么前途功名?” 郭亮有些尴尬,说道:“嗨,这县衙大大小小的官吏那么多,有的还带了家眷,船就那么大,哪里能坐得下这么许多人,我爹……我爹官不够大,所以……再说了,和那些大人物在一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哪儿有我们兄弟在一起畅快,想听曲就听曲,想叫好便叫好,岂不是自在得多?” “原来是没资格上船,我说以他的德行真有这机会他还能甘心和我们呆在一块。”许宣心中暗笑,嘴上却说道:“郭兄说的是,还是我们在一起热闹、自在,恐怕张苒那家伙现在也是如坐针毡吧。” 众人正交谈间,忽然船老板朱老板突然推门进来,朝众人拱了拱手,这才凑到方世杰面前,说道:“方公子,拿着您给的凭证,船已经停到县衙划定的位置上了,旁边却是杨炎杨公子的船,听说小的的船是您包下了,便想来船上与各位公子交流诗词,小的不知公子的意思,不敢自作主张,所以回来问问。” “杨炎?本公子跟这厮不熟啊,他平日里仗着有个好舅舅,张扬跋扈的,也不和我们来往,今日怎么变了性子?”方世杰心中嘀咕。 杨炎也是钱塘县有名的纨绔,仗着他舅舅乃是钱塘县县尉钱中杰,算是本地的一流纨绔。有道是“蛇行有蛇路,鼠行有鼠路“,杨炎平日自诩高人一等,与之结交的也多是临安府的世家公子,从来都看不起方世杰这种商贾子弟,便是连张苒这种学政之子也不放在眼中。 一旁的郭亮凑到方世杰耳边道:“恐怕来者不善啊,听说杨炎素来爱慕苏酥姑娘,想来也是因为你得了苏酥姑娘垂青这才过来找茬。” 方世杰心中一动,看向许宣,问道:“汉文,你意下如何?” 许宣坐在一旁,也听到了郭亮的话,自然明白方世杰话中意思,那首《长相思?折花枝》说到底是自己做的,如果杨炎真是来刁难的话,还是得自己站出来才行。方世杰一面不想得罪杨炎,一面又想凭借诗名继续赢得苏酥姑娘的好感,所以就想听听自己的意思。 想了想,许宣轻笑一声道:“他要来便来就是了,在座的都是我钱塘县的学子,怕他何来?若真是因为苏酥姑娘的事情迁怒方兄,那也是他自己才学不济,关方兄何事?” 见许宣如此说,众人虽然都不想凭白招惹杨炎,但场面上也不愿弱了声势,堕了自家威风,都连连称是,方世杰见状便对朱老板道:“我和你去见见那厮,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着起身和朱老二出了船舱,一众学子见状也都起身跟着去了。 来到船头,就看到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正站在旁边一艘大船上,身后也跟了许多读书人打扮的人。方世杰拱拱手,喊道:“想不到今日竟在这里碰到杨兄,真是巧了,不如过来喝杯酒如何?” 身穿白衣的杨炎见方世杰喊话,也不拱手还礼,一只手负在背后,另一只手揽着旁边一名娇滴滴的美人,大剌剌说道:“本公子正有此意,还不快让朱老二那厮放船板过来!” 方世杰见杨炎这般做派,心中便是一怒,只是碍于杨炎的家世发作不得,对一旁的朱老板使了个眼色。朱老板点点头,忙招呼两个伙计把船板搭在两艘船上,心中却是暗暗叫苦,这两个纨绔自己一个都招惹不起,只是希望别在自己船上惹出什么祸端才好。 伙计搭好船板,杨炎一伙人来到方世杰船上,杨炎朝方世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径直向二楼走去。方世杰这时也按下了心中怒火,心中暗道,既然此人来者不善便见招拆招便是,真逼急了自己也未必怕了他杨炎,谁家还没几个当官的亲戚了?只是这种为了青楼女子争风吃醋的事情,纨绔们都不愿意摆在明面上来说罢了,让家里知道了未必能讨了好去。 第三十章 纨绔杨炎 众人到了船舱二楼,多了杨炎一伙人,原本宽敞的大厅便显得有些拥挤,朱老板忙着吩咐伙计加了两张桌子,又上了些酒菜。杨炎大剌剌的坐在主位上,左右瞧了瞧,皱起眉头说道:“方世杰,你这酒宴也太素了吧,就叫了两个黄毛丫头来作陪?还没本公子家的端茶送水的丫鬟有姿色。” 和他上船的一伙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一个干瘦的年轻人奉承道:“杨公子家的丫鬟,那怕只是给公子端茶送水的,那也比青莲别院的苏酥姑娘还多几分颜色,哪里是这些庸脂俗粉能比得上的?” 杨炎闻言脸色忽然一冷,站起身端了一杯酒便泼在干瘦年轻人脸上,喝道:“给老子滚出去,苏酥姑娘的名字也是你能提的?你也配!” 干瘦年轻人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被泼了一脸酒水也不敢擦,口中连称不敢,倒退着出了大厅。 杨炎冷笑一声:“本公子今天把话撂在这,以后谁敢说苏酥姑娘半个字,在这钱塘县的一亩三分地,老子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旁朱老板见状,只怕这些公子哥闹起来打坏了他的大船,忙赔笑道:“杨公子消消气,苏酥姑娘国色天香,这次花魁大比定然博得头筹,小的在这里先恭喜苏酥姑娘了。” 杨炎身形不动,瞥了朱老板一眼,笑道:“那是自然,有本公子帮衬着,就算是天香阁、红袖招的几大头牌,也得服软,你小子会说话,倒酒!”说着指了指桌上刚刚因为泼那干瘦年轻人已经空了的酒杯。 朱老板忙上前把酒斟满,杨炎端起酒杯,环视众人:“今日花魁大比,诸位可都要把招子放亮些,该买花篮的都不要省着,大家捧苏酥姑娘的场子,那就是给本公子面子,本公子心中自然知道,否则……哼哼!”说完仰头把酒干了,方世杰等人见状面面相觑,既不起身,也不端酒,倒是跟着杨炎上船的几人纷纷端起酒杯也都一口干了。 杨炎喝完酒,冷冷扫视方世杰等人,朱老板心知要坏,忙凑过去想帮忙斟酒,再替方世杰说几句好话,把场子圆回来。哪里知道,人刚过去,杨炎却突然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呸了一声,一个窝心脚便把朱老板踹倒在地,随即喝道:“你这狗东西,居然敢在酒里掺水,当本公子喝不出来?方世杰,你找的什么破船,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当真无趣!” 方世杰见朱老板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唉呀,唉呀”的叫着,胸中怒气再也压抑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杨公子请自重,若是饭菜不合口味,便回你们的船上去便是,来我船上寻衅挑事是何道理!” 杨炎闻言不怒反喜,笑道:“我舅舅常说,酒菜不过口腹之欲,上不了大雅之堂,本公子今天也不是来喝你这杯酒的,只是听说你方公子才华横溢,一首诗词名动青莲别院,这才来讨教讨教,我这几位朋友也都是此道高手,便一同切磋切磋?” 方世杰心中“咯噔”一跳,暗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杨炎这厮自打上船开始便没有一句好话,鸡蛋里面挑骨头,不过是想惹自己接他的话头,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一旦认怂不敢应战,只怕第二天钱塘县就会传的沸沸扬扬,说他在杨炎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心下一横,正要开口应战,一旁的许宣却扯了扯他的衣袖,站了起来。方世杰看了许宣一眼,见他冲自己点点头,心中一宽,低声对许宣道:“这人是个泼皮,狗屎一样的东西,你踩他脏了脚,不踩又恶心人,只挫了他锐气便好,不要真闹僵了。” 许宣点点头,明白方世杰还是不想把杨炎得罪死了,毕竟他爹是开酒楼的,真要和杨炎结了死仇,只怕以后就要不得安宁了。 “杨公子,既然是切磋,不如行酒令如何?” 见许宣突然起来横插一脚,杨炎脸上不悦:“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公子说话?” 许宣面色不变,心中也是微怒,本来行酒令、斗词斗诗也是文人间常有的事,大家点到为止即可,都是读书人,也不会死缠烂打,只要在文采上压过对方一头便心满意足了。起初见这杨炎那般作态,许宣就已经有几分不喜,这时自己又被杨炎指着鼻子骂“是什么东西”,心中更是恼怒。不动声色的拿起桌上酒杯,笑了笑:“先贤曾有‘一曲新词酒一杯’的说法,今日既然是花魁大比,我们便以‘花’字为眼。”说着单手一捏,那枚酒杯顿时化作碎瓷片,随即将手一扬,瓷片尽数钉在杨炎脚下,正是一个大大的“花”字。 众人见状都是脸色一变,他们不过是些学子,平日里只在窝里横,那里见过这种武功,却不知许宣如今虽然只是筑基修为,但放在世俗江湖中也是有数的先天高手,捏碎茶杯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至于钉字的手法,则是全凭筑基后对自己身体强大恐怖的协调、掌控力。 杨炎心中也是一惊,干笑两声,退了两步,说道:“往日还真是眼拙了,想不到方世杰手边还有你这等高手,你说吧,如何比。” 这就对了嘛,能动手就别哔哔。 许宣说道:“此番便用三句古语,首句用《诗经》,次句用曲牌名,末句用一句古诗收尾,诗句中要有‘花’字,我们一方出两人,若是接不下,便罚酒一杯,三局为限,如何?” 杨炎想了想,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却要有些彩头,不然就没了乐趣。” 许宣问道:“杨公子想以何物作为彩头?” 杨炎想了想,说道:“既然都是读书人,彩头自然也需风雅些,若谁输了今晚花魁大比便要送苏酥姑娘500个花篮,如何?” 方世杰闻言脸上抽了抽,1个花篮1两银子,500个花篮便是500两银子,自己最近花钱如流水,又是花钱和许宣买诗词,又是逛青楼包大船,现在浑身家当不过50两,这还是趁自己老爹不注意悄悄从账面上支取的,回去少不得又是一顿揍,500两,自己哪里拿得出啊! 方世杰心中没底,忍不住暗中扯了扯许宣袖子,让他不要答应,万一真输了,自己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谁料这番小动作却被杨炎瞧在了眼里,见方世杰有些怂了,杨炎“呵呵”一笑:“方世杰,你不会是没带够银子吧,也是,你家醉仙楼只怕一个月也赚不了这点银子,无妨到时候本公子借你便是,只收你三分利,如何?” 许宣拍了拍方世杰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心。自从筑基成功,他就渐渐发现除了身手敏捷、真元磅礴外,自己的脑袋也灵光了许多,原本许宣2号当初学得一些诗词自己虽然记得,但终究如雾里看花一般,并没有切身感受,如今却已经有了许多明悟,便想试试自己的本事。 第三十一章 行酒令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方世杰早已对许宣有了刮目相看之感,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中这才稍稍安定,不再说话。 许宣接过话头,笑道:“既然杨公子有此雅兴,那就以500个花篮为彩头,输了的送苏酥姑娘500个花篮,至于赢了的,也需随点礼,便100个吧,略表寸心。” 听许宣说输了的也要送100个花篮,杨炎心道,这小子莫非是知道要输,故意想拖老子下水,想找个垫背的?无妨,100个花篮而已,陪你玩玩便是,于是道:“既然如此,陈平、敖弘毅你们来赔这位公子玩玩吧。” 话音刚落,坐在杨炎一桌的两个读书人站了起来,朝许宣拱了拱手,其中一人说道:“在下陈平,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许宣见状也拱拱手自报名号,说完回头环视了自己一方的学子,只是这些人他都不怎么熟悉,想了想又看看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冯云翔,“冯兄,便由我们两人应战如何?” 冯云翔一愣,也不推脱,站起身拱手施礼道:“各位请了,在下冯云翔。” 方世杰这时却有些担心了,陈平、敖弘毅不认识他,他却听过这两人名头,这二人虽未中举,但在学子中也是有些名声的。行酒令与填词不同,填词可以慢慢琢磨、推敲,行酒令却要在片刻间作出应答,考的乃是急智,他实在有些底气不足。但这时已经箭在弦上,由不得他不答应,有道是“输人不输阵”,也只能暗暗为自己鼓劲了。 几人一番见礼,许宣便道:“既是以花为题,我便对今夕何夕,三学士,一日看遍长安花。” 他的首句出自《诗经?唐风?绸缪》,“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次句则是词牌名“三学士”,最后一句“一日看遍长安花”,是唐代诗人孟郊的《登科后》中的名句。三句古语既应情又应景,听得方世杰眼前一亮。 陈平闻言不慌不忙,手中折扇“哗”的打开,摇头晃脑道:“未见君子,懒花眉,断楼烟雨梅花瘦。” 也是工整,有诗有花。 这时冯云翔心中也有了一句,接口道:“载骤骎骎,醉花阴,出门俱是看花人。” “好!”方世杰见己方两人丝毫不落下风,不由开口叫好。 敖弘毅见状呵呵一笑,吟道:“三五在东,一点红,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时四人已经一人说了三句,思路都已打开,节奏便快了起来。 许宣对:“载笑载言,上小楼,醉折花枝当酒筹。” 陈平说:“言念君子,望江南,和梅看雪花。” 冯云翔对:“公侯干城,得胜令,醉闻花气睡闻莺。” 敖弘毅说:“我有嘉宾,醉太平,数点梅花天地心。” …… 一番下来,四人又对了许多句,实在是许宣还是第一次玩这个东西,所以最初定下的酒令并不算难,一时竟也分不出高下。杨炎、方世杰等人初时还颇为紧张的看着四人,唯恐己方输了,但时间久了也有些意兴阑人,一个个打着哈欠听着他们等人行酒令,相比之前的剑拔弩张,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一旁伺候的朱老板见状,也顾不得胸口还被杨炎那一脚踹得隐隐发痛,忙悄悄走到两个唱曲的姑娘身旁,让她们只是轻声弹奏,不用唱曲,以免影响这些公子爷的雅兴。 四人又对了片刻,许宣接着对:“有女怀春,锁金帐,少年惜花会花意。” 陈平接着对:“灼灼其华,琐窗寒,深巷明朝卖杏花。” 冯云翔思索片刻,这才道:“东方未明,恨更长,踏雪归去马蹄香。” 杨炎闻言顿时一喜,一拍桌子站起来,笑道:“你这厮终于露了马脚,踏雪归去马蹄香,何曾有花?该罚,该罚!” 冯云翔一愣,却又笑道:“虽无花字,却有花意,如此也该受罚?” 杨炎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陈平、敖弘毅,陈平见杨炎眼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此前许公子立此酒令时便说过,诗句中要有‘花’字,可未说花意。” 冯云翔无奈,只得端起桌上酒,一饮而尽。这时却是方世杰这方输了一局,敖弘毅刚要开口接着行酒令,杨炎又有不耐烦了,摆摆手道:“这法子无趣,乏味得紧,外面大船这时已经来了许多,想来花魁大比也要开始了,本公子可没时间和你们在这里耗着,便将后面两局并作一局,一局定输赢,此前这局,就算本公子送你们的。” 方世杰闻言心中一喜,正恐后面要是再输一局便要发愁银子的事了,想不到这杨炎今日竟这般好说话,忙道:“如此甚好,那接下来这局杨公子想如何比?” 杨炎冷笑道:“你既能填词送予苏酥姑娘,想来也有些文采,最后一局就由你和陈平放对!” 方世杰一听,心都凉了半截,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有数,如果说和这个不学无术的杨炎单挑,估计还有几分获胜的希望,但和陈平嘛……嗯,还是想想怎么凑银子买花篮比较靠谱。 方世杰刚想找什么托词蒙混过关,又听杨炎说道:“有人告诉本公子,你送给苏酥姑娘的词叫什么《长相思?折花枝》,呵呵,既然如此,你们便以《长相思》作词牌,填上几首,让大家都看看你方公子到底有何文采!” 杨炎话音刚落,方世杰却神情古怪的看了看许宣,嘿嘿一笑,说道:“杨兄当真要以《长相思》为词牌,不后悔?” 听方世杰这么说,杨炎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但这时反悔未免有有些露怯,心中料定方世杰这个和自己一般货色的东西肚子里也没几滴墨水,还真就不信他能闹出什么幺蛾子,便道:“本公子说话,一个唾沫一颗钉,怎么,不敢?” 方世杰“嘿嘿”笑了两声,对一旁的朱老板说道:“朱老板,既然杨公子有此雅兴,还不笔墨伺候? 不多时,笔墨纸砚备齐,方世杰一甩袖袍,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左右看了看,朝角落里坐着的小姑娘招招手:“你过来替本公子研墨。” 小姑娘怯怯地看了朱老板一眼,哪里敢反对,忙一路小碎步跑过来,拈了个兰花指拿过砚台旁的墨块,倒了些清水细细研磨。 “既是红袖添香,岂能无酒?岂不闻‘李白斗酒诗百篇’的典故?再去给本公子倒酒来。”小姑娘闻言,忙将手中墨块放下,从桌上端过一壶酒倒了一杯放在桌前。 杨炎见方世杰如此做派,只道他是在拖延时间,也不催促,双手环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此时,另一边的陈平已经填好一词,众人便都围到方世杰桌旁,见他面前宣纸还是一片空白,不由窃窃私语。 第三十二章 通判卢远声 正当许宣等人斗词、行酒令时,湖面上的船已经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依照各自凭证在衙门指定位置停好,一边饮酒谈诗一边等着花魁大比开始。十几艘披红挂彩的花船上也热闹起来,因为船都不小,且又用铁链连接起来,花船搭起来的舞台也都还算稳当,一些丫鬟、仆从在上面忙碌着,许多花船上已经有妓馆的姑娘在调琴试曲了。 花船正前方的第一排10艘船只已经停靠妥当,都是钱塘县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非富即贵,当中一船正是知县邓子安的座船。相比其他船只邓子安的座船高大了许多,甲板也宽敞,加之前方又没有其他船只遮挡视线,并不需要坐在二楼才能看清表演,征得临安府通判卢远声同意后,邓子安便命人按“品”字形摆了三桌在甲板上。当前一桌自然是卢远声坐了主位,知县、县尉、学政等县衙主要官吏作陪,其余官吏、随从和各位大人的亲眷坐了另外两桌。湖风吹拂,带来花船上许多脂粉气息,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正在花船中梳妆打扮的小娘子,此情此景,不禁让众人有些飘飘然。 临安府下辖钱塘、仁和、余杭、临安、于潜、昌化、富阳、新登、盐官九县,卢远声官居临安府通判,手中不仅掌握了临安府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更能直接向皇帝奏报临安府内一切官员的情况,兼有监察官性质,虽说官阶只是从五品,但权力却不小,是个简在帝心的人物,是以邓子安自从通过儿子这层关系搭上了卢远声这条线,成日里挖空心思总想着如何巴结好这位通判大人。 卢远声50出头,素有诗名,又颇好风月雅事,尤其对临安府柳凝雪、武为霜两为名妓极为爱慕,一有闲暇便常去二人妓馆中听曲、填词,邓子安便投其所好,策划了这场西湖之上的花魁大比,又花重金请来柳、武两人前来助兴,随后让儿子拿了自己拜帖去请卢远声前来赴宴,果然一击即中。 卢远声坐定,四周瞧了瞧,便道:“邓大人好手笔,单说这西湖边上悬挂的一圈红灯笼,想必所费便已不菲吧,更别说还从临安府请来了柳、武两位大家助兴,今年的花魁大比相比往年确实多了许多姿色。” 邓子安听不出卢远声到底是真夸还是暗贬,向北拱了拱手:“全赖圣天子当朝,广施仁政,我大宋才又有这番中兴之像,如若不然,便是下官有天大的本领,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卢远声点点头:“这花魁大比虽说只是风月场中的盛事,但也能看出一地的文风是否鼎盛,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你们看那岸边此时已聚集了许多百姓,可莫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邓子安听了忙道:“卢大人放心,为了保证本届花魁大比能井然有序的进行,下官早已命县尉钱中杰对湖上船只进行了检查,只许60艘大船在县衙指定位置停泊,同时县衙铺头率领各班捕快在岸上巡视,一旦发现有扰乱治安的百姓,便就地拿下,断不会出错。” 坐在一旁的钱中杰也忙道:“不错,接到邓大人命令后,下官已将各班捕快、衙役编成数队,除了在岸上巡视外,还找了小船不定时在湖上巡查,岸边距湖1丈处也都立起了半人高的栅栏,以防有百姓不慎落入水中。这些能在湖上观看大比的船只具都在县衙备案,船上大多都是钱塘县的官绅名流,理应万无一失。” 卢远声见两人已有准备,便道:“既然如此,时辰也不早了,就让各家妓馆开始吧,不然时辰拖得太晚,百姓们回去也多有不便之处,须得谨慎呐。” 邓子安点头称是:“卢大人爱民如子,竟体恤民情至此,下官不如也。”说完便招呼伺候在一旁的一个衙役,吩咐道,“让各家妓馆快些开始,莫要耽搁了时辰。” 衙役领命而去,邓子安又道:“此次花魁大比虽是在湖上举行,但下官已教人将大船并在一起,用铁链穿了固定住,并不惧风浪,然后再铺上木板、红布搭成舞台,大比章程也与往年一般,到时候先由60艘大船上的官绅们根据姑娘们的才艺送花篮,花篮最多的12名入选评花榜,到时还要请大人从评花榜中勾选三甲。” 钱塘县花魁大比历来便是如此,先由上届花魁登台表演,等到现场气氛热闹起来后,再由各家妓馆以抽签的顺序3人一组上台表演,分别展示琴、词、歌、舞,台下风流才子们一边饮酒一边品评高下,每3组表演结束后就有卖花篮的小厮上来兜售花篮,这些花篮只当作姑娘们花魁大比的分数却并不在台上摆放,最后根据获得花篮多寡订立评花榜。较之往年不同,今年邓子安增加了勾选三甲的程序,一来表示自己对上官的尊重,二来也想摸一模卢远声的口味。 最近钱塘县大小妓馆对新词、好词尤为渴求,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卢远声喜好新词。花魁大比虽说分琴、词、歌、舞四项,但姑娘们通常都在弹完琴后便一边吟唱诗词一边歌舞,歌舞、琴艺既靠天分,也需勤学苦练、名师指点,几乎是许多上了档次的妓馆对姑娘们培训的必修课,而词却成了很多妓馆的软肋。 诗词一道,作者不仅要饱读诗书、熟知典故,还要有才情、胸襟才能偶得佳作,即便是在文风鼎盛的宋朝,读书人其实也并不算多。于是乎,这一项便成了花魁大比的取巧之项,买词卖词之风大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倒有些士子自愿将诗词卖予妓馆,以期能在花魁大比中收获诗名。 领命而去的衙役乘了艘小船来到一艘花船边,报名身份后,花船上放下一个绳梯。上了花船,衙役拉过面前的小厮问道:“玉娘何在?奉县尊大人命,令她即刻开始花魁大比。” 玉娘是此届花魁大比的牵头老鸨,也是钱塘县最大妓馆潇湘居的妈妈,虽然年过三十,但却保养得当仍一副粉面桃花,我见犹怜的模样,尤以一身欺霜傲雪、吹弹可破的肌肤闻名,往年也是个艳名远播的名妓。小厮听说是邓子安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寻到玉娘转述了邓子安的命令。玉娘闻言忙命人叫来各家画舫的妈妈,姑娘们上台的次序虽然早已抽签定下,但是既要提前开始,还是得做些吩咐,免得乱了阵脚,让邓子安在卢远声面前丢了脸面。 第三十三章 撞到枪口上了 不多时,一切准备妥当,玉娘款款的走到台前谢过在场官绅,宣布花魁大比正式开始,早已准备好的烟花相继被点燃,绚烂的烟火把还未黑透的天空照得如白昼一般,各艘大船的官绅、士子和岸上的百姓见状也知道好戏就要开场了,纷纷将注意力投到了花船上。 邓子安从临安府请来的柳凝雪、武为霜一同登台,只是盈盈一拜,便引得一番巨大的喝彩。柳婉儿怀抱古筝,宛如谪仙,武为霜则一身劲装,倒提一把三尺宝剑,妩媚中透着一种别样的风情。 二女名气不小,虽久居临安,但许多士子、百姓也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虽然隔得远了些,但被两人名气所摄,都觉得果然是天姿国色,世间罕见,不负盛名。 一曲舞罢,各家妓馆的姑娘依次登场,顿时一片莺莺燕燕、柳翠桃红,看得在场众人目不暇接。 卢远声满意的点点头,原本有些严肃的面容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一旁的知县邓子安压低声音详细的为他介绍台上姑娘的情况,贩售花篮的小厮早已得了吩咐,都不敢来这艘船打扰众位大人雅兴,各自去了其余大船。 看了一会儿,卢远声叹道:“此次大比虽别出心裁,但却不见几首好词,可惜,可惜!” 邓子安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只是这好词不同其它,实在强求不来,自己当初便担心此事,这才暗中把卢远声要来观看大比,以及将在评花榜圈定三甲的消息透露出去,想来那些人精似的老鸨必然明白其中意思,怎料现在还是这般光景。心中一动,便瞧了瞧一旁的学政张松柏,意思便是这没有好词你这个学政怎么也有责任吧,眼下还不出来帮本县解释解释? 张松柏闻弦歌而知雅意,接过卢远声话头,说道:“卢大人,倒也并非没有好词。” “噢?”卢远声闻言转过头打量了一番张松柏。 “下官前些日子听得本县学子所填的一首半绝妙好词,堪称传世之作。”张松柏继续道。 邓子安听到张松柏前半句心中一安,心中却暗骂这个张松柏不是东西,既然明知卢远声喜好新词,自己手中又有好词,为何不及时禀告自己?一定要这时候跑来出风头?谁料张松柏后半句一个“传世之作”把他吓得够呛,忙向他使眼色。 钱塘县虽然学子不少,也不乏才子,但有水平如何他这个做知县的心中多少还是有数的,你说有好词便是了,还说什么“堪称传世之作”,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嘛。卢远声可是有才学的,若是拿出来的词作不堪此评,到时候他还不觉得是你我学问不够,你要死可以,别拉上本官啊! 卢远声闻言颇感兴趣,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张学政且吟来。” 张松柏拱拱手,起身端了一杯酒,在桌旁迈了几步,说道:“这第一首名为《长相思?折花枝》!” 早在张松柏起身应答时,坐在后桌的张苒心中便是一惊,许宣把这词送给方世杰,方世杰凭此获得青莲别院苏酥垂青他也是知道的,问题是自己当初回家为了让许宣在自己老子面前留个好印象,把实情给说出来了。这时自己老子在卢远声面前显摆,必定是要说起此词的作者乃是钱塘县学子许宣,倘若苏酥登台表演,也唱了这首词,却说这词的作者是方世杰,这不就完蛋了? 心中焦急,便找了个空档溜了出去。来到船尾,张苒换过一个衙役,吩咐了一番,又放下条小船,自己朝方世杰的船去了。 这时的方世杰却是志得意满,方才杨炎为了刁他点名要以《长相思》为词牌,杨炎原本想的是,你方世杰既然送苏酥姑娘《长相思?折花枝》这词,那本公子便要你再以这词牌现场填词,若是填不出来,那首词的来历可就有待商榷了。 但他哪里知道,许宣当初答应再给方世杰四首词,为了偷懒,结果全是《长相思》…… 于是方世杰故作姿态,沉吟半晌,才慢慢悠悠的提笔写道:“要相逢,恰相逢。画舫朱帘脉脉中。霎时烟霭重。怨东风,笑东风。落花飞絮两无踪。分付与眉峰。” 众人仍在品味词中意境,方世杰又写到:“上帘钩,下帘钩。夜半天街灯火收。有人曾倚楼。思悠悠,恨悠悠。只有西湖明月秋。知人如许悠。” 此时已有人回味过来,拍案叫好,杨炎这边的陈平、敖弘毅却默默看了彼此一眼,心中明白,这局只怕是输了。 岂料方世杰却仍泼墨挥毫,继续写道:“说相思,问相思,枫落吴江雁去迟。天寒二九时。怨谁知?梦谁知?可有梅花寄一枝?雪来翠羽飞。” 写完这首,方世杰这才罢手,实在是因为他记不得许宣给他的另一首《长相思》全文了,不过这三首《长相思》随便挑一首出来也足够吊打在场诸生了。方世杰这边的学子不由纷纷叫好,一个个吟诵着桌上的诗词,摇头晃脑,喜形于色。 杨炎见状看看了左右的陈平、敖弘毅,见二人都不说话,心知不妙,冷冷道:“哼,方世杰,你买词倒也买得齐全!” 方世杰闻言下意识便要反驳,船舱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什么叫买?这些词原本就是许宣所填,以方兄之手送予苏酥姑娘的,杨兄你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众人朝声音来源一看,正是刚刚赶到的张苒。方世杰心中不喜,暗道这个张苒关键时刻居然来拆我的台,也太不够意思了。又见张苒对自己使了个眼神,心中一动,便不再说话。 杨炎闻言大喜,哈哈笑道:“如此说来这些词可都不是你方世杰所填咯?” 张苒答道:“方兄何曾说过这些词是自己所作?” “这……”杨炎被张苒问得一滞,确实,方世杰在青莲别院说了什么大家不知道,但在船上,方世杰确实还没来得及说这些词都是自己所作,心念一转,又道:“即便如此,行酒令之时本公子便已言明,这局乃是陈平与你方世杰放对,你用他人词作来应战,是何道理?” 许宣见忽生变故,张苒又把自己抖了出来,也就不再作壁上观,笑道:“我与方兄乃是至交好友,何分彼此?况且,这几首词从未问世,方兄此刻拿来应战有何不妥?反正我觉得此战公平,没有半点问题,杨兄有什么问题吗?”说着,又拿过一个酒杯,三指转动,酒杯化作粉末。 杨炎见状不由气极,从来只有自己欺负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折扇一拍,恨恨的看着许宣道:“许宣,既然你要强出头,来日可莫怪我杨炎不给你面子!” 许宣冷笑道:“面子这东西,从来是自己挣的,哪里需要你杨公子给,你又是什么东西?” 第三十四章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你!好,好,好!你莫要后悔!”被许宣一怼,杨炎怒极反笑:“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仗着有点庄稼把式就来本公子面前装大头蒜,有你好看的时候!” 说完手一挥,带着众人便要走,许宣斜跨一步,挡在了杨炎面前,说道:“赌约既然输了,杨公子的500两银子不知可还记得?” 杨炎冷哼一声,按他以往的作派,只怕早就一巴掌扇过去,只是这时摄于许宣的武力,也不敢做什么过激的举动,用折扇格开许宣,冷冷道:“区区500两而已,本公子自会为苏酥姑娘捧场,不劳费心。”言毕,带着众人走了。 杨炎走后,方世杰这才凑了过来,低声道:“汉文,何必如此,杨炎睚眦必报,这事只怕不能善了,都是场面上的事,输了也就输了,何苦当众扫他面子。” 许宣叹道:“侠以武犯禁,心怀利刃,杀心自起啊!这些日子胸中似有块垒横陈,心气不得疏解。” 方世杰不解,问道:“汉文兄何出此言?对了,那瓷杯怎么回事,以前也没见你有这等功夫啊!” 许宣摇摇头不答,只说道:“他杨炎不过是仗着有个当县尉的舅舅罢了,当真要来惹我,我便让他知道什么是匹夫一怒!” 这时许宣心中也有些惊讶自己方才的举动,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后,总觉得心中很是压抑,脾气也暴躁了许多,要在往日,自己是绝对不会出这个头的。他也知道在钱塘县得罪杨炎的后果,只是转念一想,现在自己已经今非昔比,不仅筑基有成,还有个从五品的师傅,要是面对一个纨绔尚且畏畏缩缩,那这身修行又有何用? 心情激荡下,走到方世杰方才填词的桌前,奋笔疾书: 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 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伶麋鹿有谁怜? 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 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 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 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 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 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 几句后世仇圣的《将军令?男儿行》写罢,许宣将笔一丢,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气血这才稍稍平复,也不理众人,背着手走到船头吹风去了。远处的花船歌舞喧嚣,周遭船上不时传来叫好声,许宣却觉得格外孤单、寂寞、格格不入。 不论是前世的许宣还是原本的许宣2号,都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路人,生活教会了他们妥协、世故,也磨平了他们心中的热血。直到今日一场怪梦,让他心中想是压了一块大石一般,结果又遇到杨炎前来挑衅,许宣终于忍无可忍,如今自己踏上修行路,若是还这般忍气吞声,岂不是白白重生了一场? 此情此景,也让他明白了为何常说“侠以武犯禁”“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当一个人拥有了强悍的实力,自然会不再甘于平凡。 方世杰不明白向来不喜与人争斗的许宣怎么会突然如此激动,又转身对张苒道:“你今天又是怎么了,不好好陪你爹吃酒,来这里拆我台做甚?” 张苒苦笑着把自己老子在卢远声面前的表现说了,方世杰大惊,忙说道:“赶紧通知苏酥姑娘,切莫露了马脚。” 张苒拍了拍方世杰肩膀,说道:“我来时就已派人去知会苏酥姑娘了,方兄放心。” 方世杰闻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两人又说了几句,忽听冯云翔叫道:“方兄、张兄,你们快来。” 闻言两人快步走过去,冯云翔面前摆着的正是刚刚许宣泼墨写就得《将军令?男儿行》残篇。冯云翔一声喊,把其余学子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纷纷前去围观,片刻后一声声惊叹响起。 得知那几首《长相思》真正的作者是许宣后,众人对他的才情都颇为赞赏,但这时看了这几句杀气四溢的句子,心中不由有些害怕,许宣词中一句“古来仁德专害人”直接把自己推到了儒学的对立面。 宋朝是儒家文化的一个成熟期,这时大儒朱熹虽然还是少年,但朝廷早已认识到了儒家文化对维持社会稳定的作用,恢复了儒学的绝对正统地位,周敦颐以及程颢、程颐兄弟更是开创了理学一脉,在这种背景下许宣这几句话要是传扬出去,只怕这辈子也就自绝于仕途了。 方世杰等人互相看了看,张苒一把抓过宣纸,揉成一团,凑到烛火上烧了,一边说道:“今日之事还望各位仁兄切莫外传!” 众人忙都点头,纷纷道:“自然晓得其中厉害,今日我们只在船上谈论诗词,点评花魁,并无其他事情发生。” 张苒这才点点头,招呼众人坐下。这时已有小厮来兜售花篮了,方世杰今晚约了众人来原本就只是给苏酥姑娘捧场,这时苏酥还未登场,当然不会掏钱买花篮,便把小厮打发了出去。 张苒陪大家喝了几杯酒,又匆匆回到邓子安的大船上,正看到苏酥姑娘在花船上表演,长袖飘飘,衣袂翻飞,歌喉婉转唱的正是许宣交给方世杰的那五首《长相思》,一曲舞罢,苏酥姑娘欠身福了一礼,袅袅娜娜下去了。 张松柏瞧见张苒,狠狠瞪了他两眼,刚刚借谈论诗词的功夫,他正想向卢远声引荐自己的儿子,谁知道片刻功夫张苒却跑得没了人影,凭白错过了一个露脸的好机会。 卢远声听完苏酥唱的词,转过头看向张松柏:“刚刚张学政只说了那一首《长相思?折花枝》和半阙《摸鱼儿?雁丘词》,方才听这位唤作苏酥的姑娘唱词竟也不俗,文采丝毫不逊前者,钱塘县还真是才子辈出啊,却不知作词者是何人?” 见卢远声问话,张松柏也顾不上教训自己的儿子,急忙答道:“听唱法也是《长相思》,苒儿,你可知这几首词是谁所作?”随即又向卢远声解释,“卢大人,这是犬子张苒,素来与许宣交好,想来知道些情况。” 张苒刚落座,听到父亲问话,暗道侥幸,幸亏自己早已遣人去告知了苏酥姑娘莫要再说作词者是方世杰,又去了方世杰船上看到了另外几首诗词,不然恐怕就要弄巧成拙了。当下起身拱手施礼道:“见过卢大人,这几首《长相思》俱是学生好友许宣所作,前几日只听得其中一首,便不曾告诉父亲,我也是今日才知,除了那首《折花枝》,他还作了4首《长相思》赠予青莲别院的苏酥姑娘。” 卢远声点点头,说道:“此子文采斐然,一个词牌连作5首,道尽了世间相思滋味,难得难得,想不到钱塘县还有这般人物,不知他现在可在此处?” 第三十五章 突变 卢远声一开口,在座众人心中都羡慕许宣好运气,张苒心中却有些不安,刚刚方世杰船上见了许宣提笔写就的那几句诗,虽然文笔较之之前的几首《长相思》有些不如,但词中戾气却直透纸背,让他有些猜不透许宣的心思,担心这时引许宣和卢远声见面反倒恶了通判大人,耽误许宣前途,便躬身道:“学生听说他今日也来观看花魁大比了,只是却不知在哪艘大船上,恐怕不太好找。” 卢远声说道:“既如此,那便算了,此子有此文采,想来日后文坛中必有其一席之地,明日我就要返回临安,你既与他交好,便告诉他有空可持拜帖来本官府上拜会。” 正在此时,后边隐隐传来了一阵喧闹,众人皆向后望去,但湖上船只众多,一时也看不清是哪里传来的喧闹声。 邓子安见状忙扯过一旁的钱中杰道:“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万不能扰了卢大人的雅兴,若是有刁民闹事,本官许你便宜行事,先就地拿下,一切等明日再说。” 钱中杰领命起身带了两个衙役匆匆而去,众人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仍旧谈诗论赋,对花船上的姑娘们评头论足。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花魁大比已近尾声,有衙役拿了一个大红的本子送到邓子安面前,本子上用混了金粉的墨汁龙飞凤舞写了“评花榜”三个大字。邓子安接过本子打开,里面工整的写了某某妓馆、某某姑娘、花篮共计多少,匆匆瞥了一眼,忙便送到卢远声面前,笑道:“请卢大人圈点三甲。” 卢远声兴致不错,笑呵呵接过评花榜看了看,伸出三根手指,自有人递过浸满墨的毛笔。只见他沉吟片刻,在评花榜上勾勒几笔,递给邓子安,说道:“这评花榜也算公正,果真是民心所向,排在前面的这几位姑娘都是色艺俱佳之辈,也当得起花魁之称,只是青莲别院的苏酥姑娘怎地只排在第9名?她那些诗词堪称传世佳作,唱腔、琴艺也都让本官眼前一亮啊!” 邓子安接过评花榜看了看,答道:“大人果真是慧眼识佳丽,下官也觉得苏酥姑娘色艺俱佳,顾盼之间皆是风情,只排第9实在是有些屈才了,想来或许是她出道不久,尚没有得力的恩客支持,名声不显的缘故吧。。” 卢远声点点头,说道:“既如此,便按这个排名吧。” 得了卢远声的指示,邓子安把评花榜又递给刚刚的衙役,衙役接过榜单,匆匆去了。 不多时,玉娘再次登台,宣布了今年入选评花榜的12名花魁名单,名列三甲的是潇湘馆楚怀烟、青莲别院苏酥、隐湖小筑林秋白三人。听到玉娘的宣布,又是一阵喧嚣、叫好声响起。 而这时,又有一个衙役神色匆匆的跑来,凑到邓子安身旁一阵耳语,邓子安顿时面色一变,低声喝道:“这时船只如此之多,你叫本县如何暂避?” 衙役也是苦笑,只能解释道:“钱县尉已经带人前去镇压,只是那女子身形诡异迅捷,兼之力大无穷,兄弟们拿她不住,如今已经伤了许多弟兄,看方向正朝这边来了。” 卢远声瞧见两人神色不对,瞥了邓子安一眼,脸色微沉问道:“邓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邓子安拱手道:“后面船上有个女子突然发疯,伤了几个衙役,钱县尉已经去处理了,不是什么大事。”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正好落在卢远声面前。众人望去,只见是个身着鹅黄长裙的女子,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长裙上沾了许多血迹。 “你是何人!”卢远声喝道。 “来人,保护卢大人!”一旁的邓子安吓得面色惨白,忙吩咐左右衙役。 女子并不答话,10来名衙役从邓子安身后冲出,一些护在卢远声身前,另外几个一朝女子扑去。 一名衙役按住女子肩膀,想将她双手按住,没有料到女子力气极大,一甩手便把他丢到了湖里,几名衙役见状不敢大意,左右看了看寻了一卷麻绳,朝女子捆去。 女子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衙役将她捆了个结实,一个衙役上前一脚踢在女子脚弯,不料一股巨力传来,女子丝毫没有反应,却将自己脚震得发麻。 衙役面色一冷,抽出腰间单刀,朝女子肩头砍去,寒光一闪,腰刀劈在女子颈窝,却怎么也砍不进去。衙役大骇,正要抽身后退,女子却将身一抖,身上的麻绳寸寸断裂,随即伸出双手朝那名衙役抓去。 一双素手白净、纤细,衙役原想躲开,哪里知道这女子双手看来极慢,其实极快,只是眨眼功夫便到了衙役身前。 “噗!”一声闷响传来,女子双手竟然从那名衙役的后背透体而出,鲜血滴滴从女子葱根般的十指滑落。衙役突遭重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看自己下腹,嘴唇蠕动几下,大口鲜血不要钱的涌了出来。 众人见死了人,顿时闹作一团,再也顾不得礼仪尊卑,纷纷四散逃命,几个女眷更是尖声大叫。 “保护卢大人,保护卢大人!”邓子安大喊,指挥剩余的衙役围住卢远声,这时县尉钱中杰也已赶到,只是样子却颇为狼狈。 “邓大人,您先带卢大人去船舱回避,待下官拿下这女子再交大人审问!”钱中杰喊道。 “该当如此,该当如此,卢大人,君子不立危墙,下官带您先回避回避吧!”邓子安扯住卢远声衣袍便要往船舱去,卢远声也知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忙众人的掩护下退到了船舱。 “莫伤我娘子,莫伤我娘子!”正在此时,远处却传来了一个喊声。钱中杰循声望去,原来是刚刚陪在这个诡异女子身旁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寻了一艘小船,正奋力朝大船划来。适才他得到消息有人在后方船只上打斗,忙领了几个衙役过去。正瞧见那个男子护着这个女人,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鲜血染红了甲板,原想着先拿下两人再行问话,哪里知道这个诡异的女子不仅力大如牛、身形迅速,而且身如金刚,不惧刀剑,只是片刻功夫便突破众衙役的包围,一船官绅死伤大半。 “那汉子,既是你家娘子,怎地让她来此行凶?”钱中杰喊道。 “大人,我家娘子病了,草民原本是想带着她来看看花魁大比散散心,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时犯病。”男子这时已经将小船靠了过来,大船上的衙役见状丢下一个绳梯,男子一边答话,一边努力的向大船上攀爬。 钱中杰前番已经吃了神秘女子的亏,知道轻易拿她不下,便对男子说道:“你家娘子如今神志不清,你可以办法将他拿下?” 男子好不容易爬上船头,一身衣衫也都尽是血迹,狼狈非常,看着面前被一众衙役包围的女子,眼中满是焦急和关切,听到钱中杰问话,忙道:“大人可否让各位捕头大哥后退,让草民试试。” 钱中杰深深看了男子两眼,挥了挥手,众衙役后退了几步,但都不敢放松警惕,仍旧死死盯着场中低着头的怪异女子。 第三十六章 制服 另一边许宣正站在船头,忽见一道人影从一旁掠过,前方大船不一会儿就开始骚动起来,心中不由有些好奇。船舱中众人闻得响动,也都走出船舱,探头往前面瞧去。 “前方怎么好像有厮打呼救声传来。”方世杰望了一会儿,好奇的说道。 许宣凝神听了片刻,他此时已经筑基成功,六识聪敏,自然比其他人看得清楚,也听得分明,观察片刻说道:“好像有个人在行凶,已经伤了好几人了。” 方世杰惊道:“竟有这事,那些捕快衙役莫非都是摆设不成!” 许宣想了想,说道:“不行,那女子有些古怪,衙役们只怕抵挡不住,张兄还在那边,我得过去看看。” “你过去有什么用,除了添乱还能干嘛,你……”话说半截,方世杰忽然想起许宣刚刚那一手捏瓷杯的绝技,便不再说了,只是劝道:“你这边划船过去,说不定那边已经将人制服了,不如再等等看吧,通判大人和县尊都在那边,护卫力量定不会弱,想来张兄也会没事的。” 许宣摇摇头,此时他已经依稀看到了小船上男子的相貌,心中一惊,怎么是他? 原来那男子正是当初带着娘子前来庆余堂看病的奇怪中年人,当时他娘子被王不易断为被狐魅吸去了先天元精无药可救,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看看。”说完,不等方世杰说话,许宣默运真元,一顿足,身形顿时腾空而起,朝远处掠去,惊得方世杰等人目瞪口呆。 “汉文何时有这般高来高去的功夫了!”方世杰喃喃道,回头看了看众人,众人也都是一脸惊诧。 其实许宣心中也没谱,虽然筑基修士在江湖中已经是先天高手般的存在,但自己既没学过功夫,也没有打斗的经验,虽然师父王不易也传授了一些运用真元的简单法门,但他因为一直研究那两本《药材图鉴》和《灵物图鉴》,之后又忙活着香水、肥皂的事情,便把这事耽搁下来了。如今依照王不易教授的诀窍一试,只觉身轻如燕,凌空飞渡竟丝毫不费力气,不过体内真元消耗也极快,好在两船相聚并不算远,片刻功夫便来到邓子安的大船上。 轻轻落在船顶,许宣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张苒身影,料到定是去船舱躲避了,当下也就不急着出手。此时楼下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女子身上,也没人注意到船顶居然多了一个人。 “娘子,是我,别怕,跟我回家好不好,到时候为夫多寻些鸡鸭给你,跟为夫回家吧!”男子轻言安慰,一边缓缓靠近,只是那女子仍旧不做声,低着头垂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男子一步步靠近,距离女子只剩几步之遥,忽然,女子抬起了头,满头黑发露出了一道缝隙,竟是一张颇为秀美的面孔,只是双颊白的吓人,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没有眼白,看起来有些诡异。 瞧见女子面容,较之在庆余堂时大为不同,许宣心中大奇,这二人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一个已经被自己师父断定必死的人现在不仅好好活着,甚至还打得一众衙役没有还手之力。 女子歪着头盯着男子看了许久,没有焦距的眼神让人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男子缓缓靠近,右手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口中喃喃道:“婉儿,跟我回家吧,你不是说想跟我一起去行商么,等你病好了些咱就去好不好?到时候我们雇一辆马车,也不赶时间,一边卖货一边看风景,我们去你华山、去武当山、去丹霞山,你以前想去又没去过的地方咱都去。” 男子越靠越近,手中的黄符也缓缓举了起了,只差一点就能贴到女子额头,众人见状心中都不由一紧。忽然,原本呆滞的女子将手一扬,正好打在男子执符的右手,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男子闷哼一声,右手无力的垂了下去,黄符也随之掉在一旁。 强忍着疼痛,男子还想捡起黄符,身后却传来钱中杰的声音:“那汉子,你且后退,你家娘子只怕已经认不得你了,待本官拿下她再说。”言罢一挥手,一众衙役又拿绳的拿绳,抽刀的抽刀,又一拥而上。 被众衙役动作一激,女子原本呆滞的脸庞嘴角忽然诡异的微微一翘,身形突然加快,避开衙役的单刀、绳索,双手上下翻飞,只消片刻,现场已是哀嚎四起,一众衙役纷纷倒地,一阵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好贼子,看网!”这时钱中杰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张渔网,猛地朝女子撒去,女子似乎有些好奇,也不躲闪,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见女子被渔网盖住,钱中杰忙叫道:“来人,给我拿下!” 几个衙役挣扎着起身,捡起地上绳子,左右朝女子捆去。女子被渔网罩住,拳脚身法施展不开,便用手去撕,只是这渔网却是县衙特制的,相比寻常渔网结实了许多,加之网线太细,纵有千斤之力一时也难以扯开,瞬间便衙役们的绳子捆了个结实。 “大人,大人莫伤我娘子。”一旁男子见状左手抱着已经断了的右手,挣扎着爬到女子面前,挡住了钱中杰的目光。 钱中杰冷笑道:“这恶妇杀了我衙门那么多兄弟,本官岂能饶她。”说着挥手将男子推开,上前几步捡起地上的黄符,仔细看了几眼,对男子道:“这恶妇莫非是妖物?你平日就是用这黄符镇住她的?”说着,也不等男子回答,忽然上前几步把黄符朝女子额头贴去。岂料正在此时女子却带着渔网纵身跃起朝他撞去,拉着绳索的几名衙役顿时被一股大力扯得往前跌了一跤,抓着绳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跟着女子前行。 “啊!”钱中杰一声惨叫,女子已将他扑倒在地,张口咬在他的脖颈上,顿时一股鲜血喷射而出。 许宣见状正想出手,远处忽地飞过两个人影,喝道:“孽畜休得伤人!” 来人是两个青衣男子,手中各提一柄长剑,从湖上御风而来,顷刻便到了船上。两人一左一右将长剑刺入女子琵琶骨中,原本女子坚若金刚的肌肤这时却像豆腐一般,瞬间便被刺出两个窟窿,黑色的血液喷射而出,溅在钱中杰身上,顿时腐蚀出一个个大洞,痛得钱中杰又是一阵惨叫。 被两人一刺,女子吃痛,放开钱中杰就想逃跑,又被一名青衣男子横剑挡住去路,另一人则捡起地上黄符,快步飞奔到女子面前将黄符贴在了女子额头。 被黄符贴中额头的女子向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再也没了声息,船上只余下钱中杰和一众衙役的哀嚎声。 两名青衣男子收剑上前查看钱中杰的伤势,好端端的脖子已经是血肉模糊,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伤口“咕咕”往外冒着血泡,伤口周围一片青紫,除此之外,被女子黑色血液喷射到的地方也是腐蚀出一个个大洞,深可见骨,散发出阵阵恶臭。 “救……救命,救救我。”钱中杰用手捂着直冒血泡的脖子,艰难的朝两名青衣男子求救。 其中一人收剑蹲下,小心用剑鞘挑开钱中杰捂住伤口的手,仔细查看了一番,摇摇头,说道:“伤势过重,尸毒已随血液游走周身,没救了。” 第三十七章 生同一个寝,死同一个椁 听到这话钱中杰挣扎得更厉害,双手在虚空中胡乱抓着,嘴里仍在不住呼救,只是咽喉中满是鲜血,旁人已经听不到他说的什么。青衣男子突然反身一剑直入钱中杰头颅,钱中杰顿时气绝,随后那人又捏了个指诀,一张黄符突然出现在指尖,口中又喃喃自语,右手一指,黄符脱手而出贴在了钱中杰身上。顿时,钱中杰浑身冒出一团烈火,片刻后,刚刚还无比威风的钱塘县县尉已经化作了一团焦炭,火焰渐渐熄灭,一股烤肉味弥漫在四周,许多人见状再也忍不住埋头吐了起来,一旁的许宣看着也是心生寒意。 这时,其中一个青衣人走到船舱前喊道:“可是临安府通判卢远声卢大人当面?太一宫人求见。” 卢远声分开周围保护自己的衙役,走出船舱,说道:“本官在此,不知二位是太一宫哪位同僚?” 青衣人拱手行了一礼,说道:“我乃太一宫五等道士,张顺,旁边的是我师兄,张广,路过此地见有妖物作祟,听岸上百姓说卢大人也在船上,便出手相助。” 太一宫的存在虽然隐秘,但在他这个位置已经知道许多辛密,太一宫五等道士虽然只是正七品,官阶比自己这个从五品的通判低许多,但太一宫的人大多都是是修仙之辈,不同凡俗之流,所以卢远声也不拿架子,拱手道谢:“多谢两位同僚援手,只是钱县尉忠心为民,下场未免太凄惨了。” 一旁的张广冷笑道:“卢大人的意思是我和我师弟出手太过狠辣了?” 卢远声忙摆手道:“张大人误会了,只是钱大人乃是为了护卫我等才被那妖物伤成这样,心下有些伤感罢了。” 张顺呵呵笑道:“卢大人莫要误会,被行尸咬到的人已然中了尸毒,若是伤势不重,我们师兄弟还能解救,只是钱大人的伤势实在太重,若不当机立断,只怕只需片刻功夫便会变成另外一个行尸,那时悔之晚矣。” 卢远声闻言心中虽然仍旧不满,也不想和太一宫的人再起冲突,只是拱手再谢。张顺又检查了地上躺着的衙役,伤势重的,都一刀结果了再一把火烧掉,遇到伤势轻的,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丢他们服下,顿时船上宛如人间炼狱,一些官眷见此情形已经是吓昏过去。 船顶上的许宣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些不忍,眼前这些衙役说起来都是自己姐夫李公甫的同事,前几分钟还生龙活虎,如今却大半命归黄泉。只是如今自己修为尚浅,就算出手也救不得这些人性命,只能将跃跃欲试的想法压了下去。 “大人,求您放了我娘子吧,她只是生病了,不是妖物,不是妖物啊!”中年男子见两名自称太一宫道士的人出手狠辣,强忍右手断臂之痛,跪行倒张顺面前,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张顺冷冷的看了一眼爬到自己面前的男子,说道:“瞧你气息混浊,并不像有修行的人,怎么养了一只行尸?” 男子抬起头,额头已经是一片青紫,答道:“回大人话,自草民娘子病后,我四处带着她寻医问药,找遍了方圆数百里的神医,但他们都束手无策,一日草民从钱塘县庆余堂回去,遇到一位女子,她告诉我她能让我家娘子好起来,只是要取走娘子体内的一样东西。那时草民已是心灰意冷,乍闻此言当真如仙乐伦音,连忙求她为我娘子治病,她告诉草民,只要答应她的要求,她便能让我娘子身体恢复如初,并且永葆青春,只是却再不能如正常人一般与我交流。” “所以你便答应了?”张顺问道。 男子点点头,接着说道:“我娘子久病多日,已经命悬一线,那女子便如同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救命稻草,草民又如何能拒绝?在那人的施法下,婉儿她病情一日好过一日,只是依旧不能说话,之后那名女子走之前又给了我一本秘籍,让草民依法而为,便能使婉儿如常人无异。” “哼,不过是寻常的养尸术罢了,可怜你肉体凡胎,竟把你娘子魂魄拱手送人,换来这么一具行尸走肉!”一直冷眼旁观的张广突然说道。 “我娘子的魂魄?大人,您是送那人取走的是婉儿的魂魄?”男子闻言一愣,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瞧着张广。 张广摇摇头,说道:“人生来便有三魂七魄,魂善而魄恶,魂灵而魄愚,如今你娘子体内魂散魄滞,不过移尸走影的行尸罢了,那人取走的八成便是你娘子体内的魂,如今你娘子与僵尸不同的只是肉身不变,容颜不改罢了。” 男子闻言失声痛哭,虽然他心中早已隐隐有了些猜测,但每每想到此处都会安慰自己,如今被张广戳破了心中幻想,不禁悲从中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张顺兄弟对视一眼,张广道:“如今你既已知详情,尊夫人的遗体我们是要带走的,行尸若是吸纳了足够的天地灵气、生灵精血,必将危害一方,不可小觑。” 男子闻言忽地从地上爬起,不顾右手疼痛侧身挡在女子面前,大声喊道:“不管婉儿变成了什么,她都是我娘子,你们不能带走她,谁也不能!你们走,都走,我要带婉儿回家!” 说完,转身一把抱住定住不动的女子,哭道:“婉儿,都怪我,都怪我无能,你生时护不了你周全,死了还要让你受此罪过,早知如此,当日我便陪你一起死了便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啊!今日若不是我突然想带你出来看花魁大比,让人揭去额头的黄符,你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啊,婉儿,都是我的错啊!” 张顺叹了一声,说道:“何必如此,如今她不过是一副酷似尊夫人的一具皮囊而已,行尸走肉,强留住又有何用?” 男子双目通红,回头看了张顺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便是如此,我也心甘情愿,我与婉儿生同寝,死亦要同椁!只求你们放我们夫妻离开,日后我们自会避世不出,绝不会害人性命,百年之后,我便一把火烧了一切,随婉儿共赴黄泉,求大人成全!”说完,男子又“咚咚咚”磕起头来。 第三十八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船顶许宣见此情形,忽然想起当初看《新白娘子传奇》时,白娘子被镇雷峰塔,两夫妻生生被法海拆散的场景,一时有感而发吟诵起那首自己曾经吟过半阙的《摸鱼儿?雁丘词》。 这时众人皆静默无语,唯有男子的痛哭声,许宣声音虽然不大,却不由得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你便是许宣?”卢远声抬头看到船顶的许宣,想起张松柏曾对自己吟过的半阙词,不由眼前一亮,问道,“今晚做《长相思》的许宣?” 许宣点点头,拱手道:“钱塘县学子许宣见过卢大人。” 卢远声赞许的打量了一番许宣,说道:“果然一表人才,此词听来凄婉缠绵,当真绝妙!” 这时许宣却没有心情和卢远声谈诗论赋,轻身一跃,从船顶跳了下来,对张顺、张广二人拱拱手道:“庆余堂许宣见过两位大人。” 虽然王不易曾说会在许宣离开钱塘县时帮他在太一宫弄一个身份,但许宣这时也不知道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心道若是二人知道自己身份,想来也会看在自己师傅面子上卖自己一个人情。 张顺、张广二人对视一眼,拱手还礼,张顺笑道:“前几日听说庆余堂王大人收了一个弟子,姓许名宣,字汉文,乃是天纵之才,想不到今日便有缘一见,幸会幸会。” 见二人认识自己师傅,还听过自己名字,许宣心头不由一松,说道:“两位大人谬赞了,今日能遇到两位大人也是许宣的机缘,有个不情之请,还想请两位大人成全。” 张顺兄弟闻言脸上笑容顿时消失,张顺说道:“许兄若是要为这对夫妻求情,还请免开尊口,免得伤了和气,虽然令师在太一宫颇有名望,宫中众兄弟也多受他恩惠,但这事便是闹到提举大人那里去,也是如我们兄弟这般处理,似这般妖物,若今日心慈手软了,来日只怕她为祸一方!若是再让她有了什么机缘,修成飞僵、旱魃,可就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 许宣苦笑,行尸之事他也曾听王不易说过,心知张顺所说不假,只是这对夫妻有过一面之缘,这女子先被狐魅所惑被吸干了先天元精,之后有被人算计成了有魄无魂的行尸,这于他们夫妻本身而言又何罪之有?再想到今后自己与白娘子那段为世俗所不容的人妖恋,他不仅心中有所感触,这才想着为这对夫妻求情。如今见事不可为,只能无奈拱拱手道:“既如此,还请两位大人成全他最后的心愿吧。” 张顺点点头,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得罪许宣。王不易虽然修为平平,却是位杏林妙手,寻常大夫二人或许并不放在眼里,但王不易凭借自身修为,研究医理、药性,又极善外丹之道,不仅在太一宫颇有声望,便是提举大人对他也是极为敬重的。打狗还要看主人,许宣虽然只是刚入门的弟子,也得给几分面子才行。当下拱手道:“许兄放心,我们兄弟二人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辈,他们夫妻也是遭了无妄之灾,待我们处理了行尸,驱散其体内恶魄,自然会将尸身还给他,如何处理皆随他心愿。” “如此便多谢两位大人了!”许宣心知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否则依这二人之前处理感染尸毒衙役的做法,恐怕也是一把火烧了了事,哪里还有什么尸身。 男子听到这话顿时感激涕零,不住给许宣磕头,连连哽咽称谢。一番客气后,张顺、张广给了卢远声两瓶刚刚给伤者吃下的丹药,便一人带起行尸,一人抓起男子,踏湖去了。 好好的一场花魁大比弄成这般境地,众人心头自然没了谈诗论赋的心思,许宣和船舱内的邓子安、张松柏、张苒打了了个招呼便回到了方世杰的船上。 方世杰等人目力有限,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见许宣回来自是一番盘问。许宣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大概说了下行尸的事情,惊得一众学子张口结舌。不等众人再追问,许宣也不等大船靠岸,运转真元纵身飞到了岸上,独自回家去了。 今天这番境遇让他心里沉甸甸的,一种说不清的压抑让他很不爽,回想男子说得那句“生时护不了你周全,死了还要让你受此罪过”,许宣鼻头不由一酸,只怕原本许宣2号在白娘子被镇**塔下时也是这种心情吧,然而他一介凡人又能拿什么和法力高强的法海抗衡呢?最终也只能在金山寺出家,青灯古佛陪伴白娘子,略微减轻自己心中的愧疚和心痛罢了。 回到家中,只有姐姐许娇容一人,李公甫作为钱塘县衙的捕头今晚恐怕有得忙了。 许娇容看见许宣神情有些黯然,帮忙掩好门,问道:“汉文,你这是怎么了?今晚花魁大比,怎地那么早便回来了?” 许宣心情低落,有些不想说话,但也不想许娇容担心,就把今晚花魁大比上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许娇容听得花容失色,惊呼:“你说死了许多衙役捕快,连县尉钱大人都死了?” 许宣点点头,说道:“那行尸力大无穷,身形又极快,许多衙役都拿她不下,最后还是被两个路过的太一宫道士帮忙制住了。” 许娇容抓住许宣袖子,急问:“那你可见到你姐夫了吗?他没事吧?” 许宣答道:“没看到姐夫,想来他是在岸上巡视,应该没什么大碍。” “不行,我得去看看,你的病才刚好,万一你姐夫再出点什么事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许娇容这时心乱如麻,跺了跺脚,快步走到里屋披了件外衣便要出门。 许宣这才想起,自己这一晚上竟然忘了自己姐夫也是吃衙门饭的,今晚一场骚乱是从后方船只上开始的,自己在邓子安船上没有看到李公甫,未必能保证他没事,于是拦住要出门的许娇容道:“姐姐莫急,这时已经二更天了,外面黑灯瞎火的,你就呆在家里,我去寻姐夫便是。” 许娇容心中焦急,眼眶中已经有了泪花,带着哭腔说:“原本想着找个衙门里当差的人,便没有人敢欺负咱家了,但谁知道衙门里还有这些破事!” 见许娇容这样,许宣也有些急了,忙安慰道:“姐姐安心,我这便去寻姐夫,晚上我也去了邓知县船上,并没有看到姐夫,想来姐夫应该没事的!” 两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开门开门,快开门啊!”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两人眼前都是一亮,慌忙抽掉门栓把门打开,迎面走进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正是李公甫。 第三十九章 许娇容的眼泪 李公甫风风火火走进来,一张脸阴沉得要出水,也不理守在门口的许宣姐弟,径直朝内院走去,口中念叨:“这天怕是要塌了,今晚死了那么多人,还有许多官绅名流,连县尉钱大人都遇了难,幸亏我只在岸上巡查,不然恐怕也是难逃一劫!” 两人见李公甫安然无恙,一颗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许娇容忙几步赶上前去,问道:“听汉文说今晚花魁大比有行尸伤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还不就那样,衙门这碗饭真个难吃,都是刀头舔血的买卖,说不定哪天……”李公甫抱怨着,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娇容捂住了嘴。 “你胡说什么呢,你要是出事了,我和汉文可怎么办?要我说,你也别在衙门当差了,汉文前些日子想出些主意,咱们自个儿做点小买卖,好过成天提心吊胆。”许娇容说着眼眶又红了,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许宣见状忙上前劝道:“姐姐,姐夫这不没事嘛,你还哭什么,姐夫一晚上都在巡查,想必也有些饿了,还是快给姐夫做点吃的吧。” 李公甫最烦许娇容哭哭啼啼的样子,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打不得,说不得,他又是个耿直的性子,不太会劝人,这一夜巡查下来也确实有些饿了,便道:“是啊,哭哭啼啼做什么,我这不没事嘛,快给我弄点吃的吧,一会儿还得赶去衙门。” 许娇容闻言这才收了眼泪,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泪珠,叹了口气朝厨房去了。 许宣听到李公甫还要去衙门,问道:“这么晚了,姐夫还要去衙门?” 李公甫拿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对着壶嘴就是一通猛灌,许娇容知道家里两个男人都喜欢喝凉茶,是以家中茶壶里的茶通常都是在厨房凉过以后才放出来的,生怕烫到他们。 “今晚死伤许多兄弟,邓知县让人把伤者都集中在县衙观察伤势,伤势轻的已经服了药,伤势重的就只能给他们个痛快,然后一把火烧了,也不知是听谁说糯米能防尸毒,便要众衙役各自回家寻些糯米带去衙门,给受伤的兄弟们敷一敷。”一大口凉茶下肚,李公甫瘫坐在椅子上,叹着气,接着说:“死了的兄弟衙门还有些烧埋银子,可那些残废了的兄弟以后的日子可就难咯!” 许宣奇道:“他们因公负伤,衙门难道就不管吗?” “管,拿什么管?”李公甫瞥了许宣一眼,说道:“这些银子可都是要知县老爷自己出的,按以往的成例,死了的一般也就是给个50两烧埋银子,那些缺胳膊短腿的能有个20两银子也就不错了,以后不能在衙门当差,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营生,一家子人都指望他们过活,唉!” 许宣屈指算了算,因公牺牲居然就给5万块,因公重伤失去劳动能力竟然也只给2万块,这还真是命如草芥,难怪总是看那些捕快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原来也是有原因的。又想到今晚自己和方世杰给青莲别院苏酥捧场,买船位加上买花篮的钱,随随便便就丢了200两银子出去,还不算给朱老二的船钱,就算是三五个好友随便喝一场花酒下来,也是好几两银子的开销,现在想来真是有些败家啊。 “好好跟着王员外学手艺,以后随便开个药房当个坐堂大夫也比你姐夫强,吃衙门这碗饭,受这些鸟气!”李公甫忿忿道。 许娇容这时已经端了两盘菜出来,又在桌上放了几个热过的馒头和一壶黄酒,嘱咐道:“累了一天,喝两杯养养神,刚刚你和汉文说知县老爷要各家准备些糯米?” 李公甫累了一晚上,这时一口酒、一口菜、再来一口馒头,吃得正香。听到许娇容的话,又哼了一声,说:“衙门不肯出一两银子,只叫大家从家里寻一些拿去,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还能说什么?你去找一些吧,一会儿我拿去。” 许宣在一旁插嘴道:“糯米乃是五行齐全之物,生长时便吸收了天地阴阳二气,加工过程中需要人工去壳、暴晒等,蕴含的阳气更足,加之糯米还有很强的粘性,能把四周的一些阴邪之气吸附过来中和掉,知县大人让人准备些糯米也是可行的。” 李公甫抬头看了看许宣,说道:“你们庆余堂还教这些?” 许宣笑道:“医术、医理中也有这种说法的,糯米‘能行荣卫中血积,解芫青毒’,是有一定解毒、排毒功效的。” 李公甫点点头,对许娇容道:“看来送汉文去庆余堂是去对了,这些道理我是不懂,既然有用,那便多带些吧!” 吃过饭,李公甫拿了许娇容早已准备好的糯米,匆匆去了衙门。看着李公甫的背影没入黑暗中,许娇容鼻子又有些酸,眼眶再次红了起来。许宣见状忙上前帮她擦了擦,说道:“姐姐这是干嘛,姐夫这不是没事吗?” 许娇容哽咽道:“今天没事,以后未必没事,谁能一辈子这么走运,你姐夫是个直脾气,整日里在街面上走动也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现在他还在衙门当差,那些人不与他计较,但要是有一天他脱下这身皮,那些人会不来找茬报复吗?他那臭脾气,我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 许宣想了想,说道:“姐夫只是脾气耿直、暴躁了些,前面我和姐姐说过的生意我已经找人谈过了,他们都很感兴趣,改日我便去把契约签了,姐姐不是也在街面上寻店面吗,到时候我们自己也开两个店铺,让姐夫把衙门的差事辞了,让他去管管店里的事情。” 许娇容有些迟疑,说道:“他那个臭脾气,行吗?” 许宣说道:“就算不适合在店铺里迎来送往也不打紧,香水、香皂作坊总要有人管理工人,采买材料吧,我想着让姐夫去看着我们也能放心些,衙门里那些残疾了的捕快我们也招一些,给他们发些工钱,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都是姐夫的兄弟,也不能见他们饿死。” 许娇容刚止住的眼泪这时有哗哗掉了下来,慌得许宣手足无措:“姐姐,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没说错什么,姐姐这是……高兴,姐姐高兴!”许娇容擦拭泪水,破涕为笑:“这几年姐姐就盼着这一天,现在你也懂事了,日子便是再难姐姐也不怕了,汉文你有这份心思就够了,在商言商,既是和人合伙的生意,也不能什么事都由着我们。” 听许娇容这么说,许宣这才松了口气,心中也是暖暖的,自己这个便宜姐姐对家人真是没的说,就是太爱哭了些。 “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许宣劝道。 许娇容点点头,说道:“你先睡吧,我去把门掩着,免得你姐夫晚上回来敲门扰了你睡觉。”说着便抽噎着朝外院走去。 许宣摇了摇头,被许娇容这么一哭,一晚上压抑的心情也缓解了轻松了许多,不再多说,回屋睡觉去了。 第四十章 饥饿营销 第二天,许宣早早的就出了门,七夕已经过了,再过些日子自己就要启程去青城山了,许多还没敲定的事情必须赶紧办妥才行。先后来到醉仙楼和张苒家,把香水和肥皂的事情商量好,签了契约。 香水作坊作价4000两,许宣以配方和1000两现银占6成干股份,张苒出资2000两,同时负责日常经营管理,占股5成,作坊有重大决策时需与许宣商定,每年年底分红一次。香皂作坊与香水作坊类似,也是1000两现银加配方占股6成,随后,许宣又拿出2000两银子分别入股醉仙楼、庆余堂,各占股1成。 依照许宣的蒸馏装置草图,张苒找了几个铁匠忙活去了,醉仙楼的熬制肥皂的材料是现成的,熬制装置也不复杂,这几日许宣就泡在醉仙楼和方世杰一起捣鼓肥皂。这东西方世杰不放心任何人来插手,按他说的,这是传子不传女的秘方,不能让外人知道,等到以后作坊弄起来了,也必须把原材料分开,再交给工人分头去置办,核心环节只能让最心腹的人知晓,还必须和签好保密契约才行。 方世杰对此深以为然。 两人最开始做出来的香皂不是凝固有问题,就是清洁能力不佳,琢磨了许久,慢慢尝试出了原料比例的最佳配方。在许宣的建议下,两人在王不易那里软磨硬泡弄到了几个洗浴的配方,买了药材、香料又找了手艺精巧的木匠做了几个模子,慢慢的肥皂、香皂、药皂也被两人似模似样的弄出来了。 看着眼前几坨似模似样的东西,方世杰志得意满的说:“汉文,你说这东西怎么卖合适呢?” 许宣想了想,说道:“肥皂主要是卖给一般的百姓,给我们打开市场用的,最开始定价可以稍微便宜些,这么一块一寸多长的肥皂足够一般家庭用上十天半个月了,在成本上加个三四成就行了,到时候落到百姓手里估计还要贵一些,不过也不是消费不起,我估摸着市场价卖到3、5文钱应该问题不大,至于这香皂嘛,加了些香料,用的也都是提炼过的精油,自然是要贵一些,便作价30文吧,用得起的人自然会用,用不起的人不是还有肥皂嘛,药皂虽然有我师傅开的药方,也有一定的消毒、杀菌、护肤的作用,却不能常用,是药三分毒,用多了对皮肤终究有些伤害,定价可以再高一些,当成中药一样的功能性商品来卖,就作价100文吧。” 方世杰闻言瞪着眼睛看着许宣,指了指许宣胸口:“汉文,你这是黑了心肝了,就这么一块药皂,成本只怕不到5文钱,你竟敢卖100文,当真是比我家醉仙楼还黑啊。” 许宣嘿嘿一笑,说道:“你看那些卖胭脂水粉的,为什么要分个三六九等?最上等的胭脂水粉价格只怕比寻常货色高出十倍不止,但那些小娘子还不是趋之若鹜?你以为那些顶尖的胭脂水粉真的就那么贵?满足基本需求肥皂足以,那些达官贵人自然不能与升斗小民一样去用3、5文一块的肥皂,我若是把这香皂、药皂也作价5文,如何能配得上这些贵人们的身份,定价100文只怕还算卖得便宜了。” 方世杰竖起大拇指,满脸敬佩之色,叹道:“汉文,你当真是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还好你没去开酒楼,不然只怕我爹的饭碗都端不稳了。” 许宣笑道:“哪有那么夸张,伯父做生意还是有一手的,不然也不能把这醉仙楼开得那么大,对了,除了定价,还有销售方式我们也得改一改。” “改什么,作坊搭建起来以后我们再开几家店铺,要量小的我们直接店铺上就可以卖给他们,要量大的让他们来作坊雇人拉出去不就行了?” 许宣摇摇头,说道:“这样是卖不起价的,你家既然是开酒楼的,那你想想,一月只能供应100斤的女儿红和一个敞开卖的女儿红,谁贵?” “酒这东西喜欢的人自然喜欢,不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去买,要是100斤不够那些酒鬼喝得话,那自然是100斤的女儿红贵,但要是100斤已经够那些酒鬼喝的话,恐怕……”说到这,方世杰突然停住,奇怪的看着许宣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让市场上的女儿红永远不够那些酒鬼喝,让他们自己把酒价炒起来?” 许宣赞许的点点头,说道:“肥皂我们可以敞开供应,有了它我们就能打开市场,但是香皂和药皂,我们出货可以控制一下,比如说每月市场能消化2000斤,我们就只生产1500斤,甚至1000斤,反正只有我们能制作,要买货的人也只能找我们,到时候那些商人或许会加价转售,或许会惜货不卖、囤积居奇,不管怎样,只要价钱到了我们的心理价位,如果那些商人再不肯卖的话,我们再找些渠道放货出去,香皂、药皂的价钱也就能控制在我们手里了。这样不仅能给那些达官显贵造成一种‘一皂难求’的印象,同时也能保证市场的健康发展,当然,这些都是确保我们产品品质的前提下,只要有人追捧,我们就不会担心没人买,更不用担心我们的东西变成便宜货。” 许宣一连串的话让方世杰听得有些懵,但他自幼耳闻目儒行商之道,细细揣摩了一番许宣话里的意思便完全理解了,拍手称赞道:“汉文,高啊,实在是高啊,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许宣说:“那是因为以前很少能有人掌握市场上全部的货源,你想想,为什么大凡灾荒之年,粮价都会疯涨?粮食还是那些粮食,只不过是那些奸商囤积居奇,而百姓每天对粮食的需求却是不变的,供给减少,需求不变,价格自然也有上去了,香皂、药皂和粮食不一样的是,奸商不能掌控市面上所有粮食,但我们可以!渠道重要,货源更重要,只要我们能实现绝对垄断,那市场就得听我们的,当然,时间久了肯定会有人仿制,不过只要我们把握好品质这一关,那些自恃身份的人就只会买我们的东西,因为用我们的香皂,有面子!” 方世杰连连点头,说道:“没错没错,就像元宝、香烛、纸人纸马大家都愿意去狮子巷口的徐家铺子买,头巾大家都认保佑坊前孔家头巾铺,吃面都喜欢去张卖面食店,东西大家都有,但那些铺子的质量确实好许多,又是老铺子,积累了许多人脉口碑,那些寻常街面上的铺子自然是争不过他们的,有些讲究的人家买东西也认准了只买他们的货物。” 第四十一章 邀约 对于方世杰一点就透的反映,许宣感到很满意,毕竟以后生意是要交给他打理的,有些事情只有他悟透了,自己才能放心当一个甩手掌柜。 “没错,关键是要保证我们货物的质量,把品牌打出来,有了口碑自然就有市场了。”许宣说道,“对了,既然配方已经完善了,如何经营我们也有了个章程,现在该琢磨工坊的事情了,你晚些时候和伯父商量商量,以后香皂的生意铺开了,单只靠醉仙楼供应原料只怕不够,肯定需要另外采买,还有工人,也该雇一些了。” 方世杰点头道:“这我明白,一会儿我便和我爹商量,既然我们要把招牌打出来,眼下却有一个事情需要我们一起议一议。” “什么事?”许宣问。 “作坊的名号啊,我们这香皂肯定能一炮打响,自然要先取个名字才行,此外还要有个独特的标识,作坊卖出的肥皂、香皂、药皂都要印上这个标志,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作坊的东西,他们用起来才又面子不是?”方世杰一本正经的说。 许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纨绔,这不就是品牌意识和商标嘛,想不到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居然能想到这一点,这道让他有些意外,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既然我们是做百姓日常用品的作坊,不如就叫‘之江日化’好了,日者日常用品也,化者变化、消耗之物,标志嘛,就是一个‘之’字,你觉得如何?” 方世杰听了大声叫好,两人又商议了一番作坊的选址、雇工等事项,许宣这才告辞离去。 相比香皂,香水却是复杂许多,因为涉及到了蒸馏的环节,这让许宣有些头疼,自己只是隐约记得中学时的蒸馏装置,很多细节部分都已经忘了,好在这时已经有了一些传统蒸馏装置,只是还不够完善罢了,钱塘县也不缺能工巧匠,费了些功夫张苒便把一套近似现代的蒸馏装置制作出来了。 有了蒸馏装置,许宣在和张苒商讨香水制造时突然发现,自己不仅提炼各种香水精油,还能通过蒸馏法酿制高度白酒,这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一人再出500两现银,成立一个酒坊,许宣依旧占股六成,由张苒负责日常管理和销售。随后,许宣又把和方世杰说过的那番话和张苒说了一遍,略有不同的是,香水不像香皂可以用肥皂来打开市场,所以许宣建议张苒找西域商人买一些精致的琉璃瓶用来盛放香水,同时也把容量控制起来。因为这时并没有统一的容积单位,许宣只能用重量单位来计算香水的容量,最小的可以装3钱香水,随后还可以有5钱,1两的规格,最大不能超过2两,然后再巧匠制作几个喷头,就可以售卖了。 用这种小规格盛放,一是考虑到香水平常用量较小,长时间摆放容易导致香味挥发;二是装得太多客人用得时间自然也就长了,再来光顾店铺的次数也就少了,不利于店铺的人气;三是装得太多显得廉价。 又过了几日,在张松柏的帮助下,一个名为“袭人”的香水作坊和一个名为“之江”的酒坊便在县城郊区建了起来,搞定了这些事情,许宣便开始当甩手掌柜了,每日只是去几个作坊转一圈,便去庆余堂和王不易请教修行的事情了,日子过的倒也自在。 原本方世杰还有些担心杨炎那个纨绔来找麻烦,但自从县尉钱中杰死后,树倒猢狲散,杨炎也从一个不可一世的太子党跌落尘埃,举家搬到外地投靠亲戚去了。少了这么一个心腹大患,方世杰也为许宣松了一口气。 就在许宣等人忙碌作坊建造时,钱塘县的妓馆中渐渐开始流行起几首新词,正是许宣那五首《长相思》和《摸鱼儿?雁丘词》。卢远声花魁大比时把青莲别院苏酥姑娘从评花榜第九提到榜眼的事情也不胫而走,顿时令青莲别院成为众多学子追捧的妓馆,苏酥的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一时风头无两。 对于这些许宣虽有耳闻却也不在意,这些词都是后世大家的杰作,受人追捧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传唱便传唱吧,反正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版权费,自己也不能追在别人屁股后面告他们侵权。名声这个东西是需要时间来积累的,自己既然已经把种子种下了,以后的事顺其自然也就是了。 这天许宣正在家中打坐调息,筑基分为初、中、后期3个阶段,每日只需依法炮制,攒簇五行,使体内精、气、神团聚融合,再辅以一些金石草木灵物自然金丹可期,这是水磨功夫,许宣也只能按部就班慢慢修行。 刚收功,门口便传来敲门声,许宣来到前院,开门一看,见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萝莉,梳了个双丫髻,看起来颇为可爱。 看着眼前的小萝莉,许宣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问道:“姑娘有事?” 小萝莉从袖中摸出一张精致的帖子,递给许宣,脆生生的道:“见过许公子,婢子是青莲别院服侍苏酥姑娘的,这几日我们家小姐一直念叨公子,便让我拿了帖子请公子前去青莲别院喝茶,不知公子今日有没有时间。” 听小萝莉这么一说,许宣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小萝莉自己确实见过,是苏酥姑娘身旁的丫鬟,好像叫做阿奴。 笑着接过帖子,许宣问道:“你是叫阿奴吧,回去告诉苏酥姑娘,晚些我定会赴约。” 小萝莉办完了差事,颇为高兴,一双大眼睛笑成了一对月牙,应道:“许公子好记性,婢子正是阿奴,这几日坊间都在传唱公子的诗词呢,她们都说,公子文采直追‘柳三变’,几首《长相思》道尽世间相思事呢!” 见阿奴模样可爱,许宣心情不错,笑道:“也说中了你的心思么?” 阿奴脸颊一红,说道:“婢子年纪还小,哪里懂这些情啊,爱啊的事情,只要服侍好我们家小姐,婢子心里就高兴。” “你们家小姐现在可是本届评花榜的榜眼,想必心情应该不错吧!”许宣说。 “小姐说,都是沾了许公子那几首词的光,这些日子那些登门求见的富商公子点名了要见她,院中的其他姑娘都被冷落了。小姐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像往常一样,日子过得还自在些,现在那些人不见不行,见了又闹心,唉!”阿奴小眉头皱着,一副小大人模样。 许宣“哈哈”一笑,说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都是盛名所累,行了,你回去吧,我晚些便来。” 阿奴答应了一声,又朝许宣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走了。 许宣转身把大门虚掩了,仔细看了看手中帖子,倒是颇为精致,隐隐还透着一股好闻的香味,眼前自然而然的浮现出那个怀抱琵琶,肤白胜雪的女子,心道:“真是巧了,这送上门的代理人不用白不用啊。” 第四十二章 苏酥 “苏酥,不是妈妈说你,张公子你不见也就罢了,邓公子你也敢拒之门外?他姐姐可是县尊大人的第七房小妾,你说你现在是有了些名声,但也不能这样作不是?这些人可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说妈妈平日里没求过你什么吧?你说不接客、不留宿妈妈都由着你,现在花魁大比刚过,你这‘榜眼’的名号也是新鲜出炉的,不借这个时候大赚一笔,你还想干嘛?我不管啊,我已经替你答应王老爷、周老爷、邓公子、张公子了,三天后设宴给他们赔罪,到时候你可得出面。”青莲别院,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正指着一个少女喋喋不休,一旁两个丫鬟垂手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听了老鸨的安排,苏酥有微怒,一边调试怀中的琵琶,一边淡淡说道:“既是妈妈你自己答应的,那你自己去就是了,妈妈你别忘了,我只是寄身青莲别院,可不是卖给你了,当时便已经说好了,我自己的事情一切都随我,我若是想走,别院不得阻拦。” 老鸨心中一惊,她倒是早已忘了这事,五年前有人领了苏酥来到青莲别院,给了她500两银子,说将身边那个洋娃娃似的小女孩寄养在青莲别院,以后每年还有200两银子奉上,算是小女孩的吃穿用度,同时也约法三章:不得强迫她接客,一应用度按院中姑娘最高标准,她如果要离开别院不得阻拦。 当时见了那500两白花花的银子,老鸨哪里还有二话,权当时院子里供了个小姐了。苏酥来青莲别院时不过十岁出头,五年时间过去,原来的那个小丫头已经出落得越发水灵,现在更是钱塘县有‘榜眼’之称的当红花魁,老鸨早已把她当成了青莲别院的一棵摇钱树,哪里还记得当初的约定,这时苏酥提起,她才想起眼前这个仙女样的可人儿算起来并不是自己院子里那些姑娘,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老鸨强作笑脸,说道:“这些妈妈自然都记得,这几年说起来妈妈也算对得起你吧?也不曾克扣了你的吃穿用度,只是,现在那么多达官贵人在前面堵着,你让妈妈可怎么办啊!”说着便从怀中掏出手绢在眼角擦了起来,偷眼瞧苏酥反映。 苏酥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只此一次,妈妈我这还约了客人,麻烦妈妈先回避一下吧。” 老鸨心愿达成,立马喜笑颜开,一听苏酥约了客人,又打听道:“不知是哪位贵客,可需要妈妈准备些茶水点心上来?” 苏酥抬眼看了看老鸨,说道:“便是许宣,许汉文,许公子,前番花魁大比,若非他的词,只怕我也当不成这个‘榜眼’,今天我让阿奴拿了我的帖子去请他,阿奴回话说许公子已经答应过来了。” “原来是那位人称‘长相思’的许公子,那可真是贵客,妈妈就也不打扰你们了,你先梳妆打扮一番吧。”说着,小心退出房间,掩门走了。 老鸨走后,苏酥这才起身走到窗前,拿起一旁放着的描金叉杆把窗户支了起来,静静的望着窗外的湖光山色。青莲别院毗邻西湖,风景自然不错,虽说前些日子发生了妖物作祟害人的事情,但人们总是善忘的,如今风景秀丽的依旧又是游人如织。 “小姐,外面风大,小心不要着凉了。”小丫头阿奴推门进来,见状关切说道。 苏酥淡淡说道:“我哪有那么娇气,阿奴,你说若是有一天我离开了这院子,你怎么办呢?” 阿奴闻言面色一变,紧张的跑了过来,扯住苏酥的袖子,说道:“小姐,你要走吗?阿奴自幼在院子里做事,也不知道出去了还能做什么,但要是小姐愿意,阿奴自然愿意跟着小姐的。” 宋朝的奴仆和唐朝之前并不一样,奴仆不再是主家的私有财产,而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劳力,进入到一些富贵人家充作佣人,在法律上属于平等的法律主体,也获得了编户齐民的身份,人身权受到法律保护,可以与普通百姓通婚。阿奴自幼进入青莲别院当丫鬟,是因为家里实在养不了那么多女儿,不得已这才把她送了过来,如果她要走,老鸨也是不能阻拦的。 苏酥笑着摸了摸阿奴滑嫩的小脸蛋,说道:“我现在自然是不会走的,但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你这小妮子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得罪谁了你也不知道,现在有我护着你,等到我走了真担心你被人欺负。” “那我就跟小姐一起走!”阿奴脱口道,随即又补了一句:“只要小姐不嫌弃阿奴笨手笨脚的。” 苏酥说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自打进了院子你就跟着我,我们虽说是主仆,但却情同姐妹,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一年半载他们是不会让我离开这里的。” “他们?”阿奴好奇问道:“是以前来这里的那个人吗?” 苏酥点点头,说道:“阿奴,你相信世上有神仙妖怪吗?” 阿奴蹙着眉想了想,说:“前些日子湖上不是就有妖怪吗,既然有妖怪,那么神仙应该也是有的吧。” 苏酥转身关上窗户,回到桌前坐下,说道:“你我虽然情同姐妹,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里有一套强身健体的法子,改天我交给你,只要你认真练习,以后自然没人能欺负你,只是,这事你却不能和别人说。” “好的小姐,大雅楼的小蝶我都不告诉她。”听说自家小姐要教自己东西,阿奴心中高兴,脸上的忧愁之色也一扫而光。 苏酥伸出食指点在阿奴额头,说道:“你啊!真是心思单纯,你以为那个小蝶真是对你好?没心没肺的,早晚要吃亏!” “这不是有小姐护着我嘛,我只管伺候好小姐就是,谁还敢欺负我。”阿奴娇憨的躲过苏酥的指头,嘿嘿笑道。 苏酥又道:“别总想着有我护着你,这世上啊,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日后你要好好练习我教你的法子,不能懈怠了。” “知道啦,小姐!”阿奴应道,随即又神情古怪的看着苏酥问:“小姐莫不是喜欢许公子?” “你这小脑瓜成天都在想些什么?戏文听多了吧,我与他面都不曾私下见过,如何谈得上喜欢,只是谢谢他的词罢了,说起来,当初我就怀疑那首《折花枝》的出处,果然不出所料。” “小姐自然料事如神,那一会儿许公子来了,你们再好好聊聊怎么‘折花枝’吧!我可看过了,许公子白白净净的,可是一表人才呢!”阿奴打趣道。 苏酥摇摇头,她实在拿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没办法,只得道:“行了,成天说这些有的没的,快去准备些点心、茶水,一会儿许公子来了也好招呼。” “遵命!”阿奴故意拉长声音,随后一溜烟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第四十三章 登徒子 下午时分,许宣一个人晃晃悠悠出了门,朝青莲别院去了。 这时不像后世,没有电视、也没有网络,即便许宣的几首词在花魁大比上名声大噪,众人也只是知道:有个颇有文采的学子叫许宣,做了几首词便是临安府卢远声卢大人都击节叫好。真要说许宣长什么样,只怕一百个人有一百零一种说法。 这些日子,钱塘县衙因为花魁大比上行尸作乱的事情忙成一锅粥,知县邓子安也顾不上关注这个新晋冒出来的才子,倒是有许多官绅、妓馆姑娘拿了拜帖过来,但都被忙着香皂、香水的许宣都一一婉拒了。 不多时,许宣来到青莲别院门前,只见那个叫阿奴的小姑娘正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托着有些婴儿肥的下巴守在门口,一见许宣来了立马蹦了起来,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几步跑到许宣面前福了一礼,抱怨道:“许公子,你可算来了,我都在这蹲了好久好久了。” 许宣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小萝莉,很想伸手去摸摸她头上晃来晃去的发髻,问道:“阿奴,你是在这里等我?怎么不在院子里坐着等,我认得路的。” “许公子自然是认得路的,但是现在您可是大才子,要让别的院子姑娘看见你来了,还不得半路把你抢了去,所以我就一直在这儿等着,然后把你完好无损的送给我家小姐。”阿奴得意的答道。 许宣有些苦笑不得,自己一个七尺男儿,还有人能把自己给劫了?这小丫头也是有趣,打趣道:“既然如此,此去小雅搂还请阿奴姑娘护我周全才好。” 阿奴笑眯眯的挺起小胸脯,说道:“许公子放心,有阿奴在,自然不会让那些狐狸精打扰公子。” 许宣“哈哈”一笑,两人进了院子,一路左转右转来到了小雅楼二楼。阁楼的门半开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从里面飘逸出来,阿奴让许宣在门口稍等,自己蹦蹦跳跳跑了进去。 不多时,里面就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许公子,请进来吧!” 许宣迈步进了房间,一个娇美的女子站在屋内,阿奴规规矩矩的侍奉在后面,见许宣进来悄悄冲他扮了个鬼脸。以前许宣并没有私下见过苏酥,这次一见只觉眼前一亮,当得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八字,只是体内勃发的气血较之一旁的阿奴有很大区别,不仅强大,而且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同。 许宣拱手一礼,口中道:“见过苏酥姑娘!” “许公子有礼了,快请坐,阿奴,快给许公子倒茶。”苏酥笑了笑,嘴角两个小酒窝分外迷人。 许宣也不客气,撩起衣服坐在一旁,阿奴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随后便退了出去。 苏酥这才说道:“今日冒昧请公子前来,唐突之处还请公子勿怪。” 许宣道:“能得姑娘相邀,该是许宣的荣幸才是,钱塘县的学子们若是知道了,只怕以后我都不敢出门了。” 苏酥奇道:“为何?” 许宣笑道:“他们若是知道了,还不跟在我屁股后面追着喊着‘放开那个女神让我来’?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挡得住他们的狂轰滥炸。” 听许宣说得有趣,苏酥不禁噗嗤一笑,掩嘴笑道:“公子说笑了,苏酥一介青楼女子,命若浮萍,朝不保夕,哪里称得上女神,若非公子的几首好词,只怕这‘榜眼’也当不得呢!” “别人会不会追着我打我不知道,反正方世杰那个混蛋要是知道我单独来赴姑娘的约,只怕不会和我客气的。”许宣说道。 “说起方公子,苏酥倒有一事想请教公子。” “姑娘请讲。” “公子既然有如此才情,为何当初却把词交给方公子,险些让苏酥误会了。” 这事终究需要解释的,许宣来时心里就已经想好了答案,便道:“我那兄弟向来仰慕姑娘,做梦都想与姑娘一见,一首词而已,能让他圆此一梦也算了了他的心愿。” “这般传世好词,公子竟舍得随意送人,方公子倒是交了个好朋友。” 许宣笑了笑:“诗词不过小道耳,当不得什么,充不得饥,御不得寒,退不得兵,不过是闲暇消遣之物罢了。” 苏酥说:“公子过谦了,庄子曾云‘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在公子看来诗词乃是小道,但在苏酥看来,能作出一首好词的人必然胸有丘壑,诗词背后的美不仅能开阔我们的眼界,道出我们胸中不能吐露的心声,更蕴藏着一种抚慰心灵的力量。” 许宣想不到苏酥还能说出这番道理,心中不由高看了她一眼,就着这个话题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气氛慢慢融洽起来。和美女聊天原本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刻意讨好自己的美女。 聊了一会儿,许宣这才说道:“姑娘才情不凡,怎会甘愿寄身于此,我有意替姑娘赎身,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苏酥古怪的看了看许宣,一番聊天下来,苏酥觉得许宣并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色中饿鬼,对自己也只是停留在欣赏的层次罢了,初次见面怎么会突然提出这么一个可以说是无礼的要求。想了想便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不知公子为苏酥赎身后,又将如何安置呢?” 见眼前美女神情异样,许宣心中明白恐怕是又被误会了,笑道:“姑娘莫要误会,在下是想替姑娘赎身后,请姑娘帮忙打理一些生意。” 苏酥闻言有些好奇,大宋虽然商业发达,却禁止官员直接从商,许多生意都是交由家人、亲戚打理,士农工商的观念依然深入人心。许宣这时名声大噪,又得卢远声看重,非但不想借势而上,反倒直言要从商,不由不让她有些奇怪。 “不知公子想做何营生?”苏酥试探着问。 许宣有些尴尬,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恰当的表达自己想法,思量片刻才说道:“算是成衣店吧,不过却是只卖妇人衣物的,内衣!” 苏酥闻言俏脸微红,嗔道:“原以为公子是个守礼君子,想不到竟也来调戏奴家。” 许宣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我已拜了庆余堂王员外为师,学习医道,了解了一些病症后,便有了些想法,这才想做一些妇人的内衣。” 苏酥点点头,庆余堂王不易他是知道的,自己也曾去哪里瞧过病,只是这内衣与病症有何关系她却想不通,见许宣并不想开玩笑,便静静听他说下去。 “在行医中,我发现许多妇人都有胸部肿块或是疼痛的病症,这都是缘于胸部大部分是脂肪组织,由一些韧带与皮肤提供内部支撑,但有的妇人胸部太大,这些韧带与皮肤便无法支撑,这就会造成胸部疼痛、血脉不畅、过早下垂等症状,所以……”许宣认真用自己能想到的比较含蓄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谁知话还没说话,一杯茶水便泼到了自己脸上。 “登徒子!”苏酥满脸通红,从未有人在他面前如此露骨的说话,这让她很是恼怒,顺手拿起许宣面前的茶水,照着许宣脸上就泼了去,好在茶水已经凉了许久,但茶杯中的茶叶尽数贴在许宣脸上也让他这时狼狈不堪。 第四十四章 游湖 这就尴尬了……清理着脸上的茶叶和茶水,许宣有些无奈,这已经很委婉了啊,怎么还是被当成了流氓,唉! “姑娘,姑娘你听我说完!”许宣无力的说道,看来这个时代就算是青楼女子也还是太过保守啊。 “出去,出去!”苏酥喝道,门口的阿奴听到响动,忙推门进来,看到许宣一脸茶叶,衣衫也都被茶水浸湿了,不禁奇怪的看着两人,刚刚自己贴着门偷听还聊得好好的呀,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苏酥起身,俏脸微寒,对阿奴说道:“阿奴,送客!” 阿奴见自家小姐生气了,小脸也跟着冷了下来,瞪着狼狈的许宣,说道:“公子请吧!” 许宣苦笑无语,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沓纸,小心放在一侧没被茶水溅湿的地方,拱手说道:“姑娘真的误会我了,这是我的一些想法,已经画了图形,里面有详细的说明,姑娘若是有暇可以仔细看看。”说完拱拱手,在阿奴的监视下走了。 苏酥刚要让他把桌上的纸张带走,却已是晚了,心中余怒未消,也不想管那些东西,气呼呼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 “你这人,到底对我们家小姐说了什么了,惹得她那么不开心!”一路上,阿奴愤愤不平的看着许宣,不住对他翻着白眼,只是小萝莉生得可爱,便是生气的模样也是让人不觉得厌烦。 许宣无奈的摊摊手,说道:“只是和你们小姐说合伙做生意的事情,谁知还没说完就被骂出来了。” “真的?”阿奴疑惑的看着许宣,“你不要骗我,我明明听到小姐骂你‘登徒子’了,肯定是你见小姐美貌,所以就动手动脚了。哼,原本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想不到也是个臭流氓!” 和这种小丫头解释不清楚,许宣只得闭口不言,免得多说多错,惹得旁人围观。 阿奴见许宣不说话,便以为自己猜对了,心中越发生气,喝道:“你自己走吧,我还要回去伺候小姐,不想理你了!”说完也不管许宣,自顾自回头走了。 许宣见状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若是连青楼女子都接受不了自己这些想法,只怕内衣的事情要胎死腹中了,好在还有香皂、香水、白酒的生意,也不打紧。 小雅楼,苏酥俏脸绯红,抱着手生着闷气,跑回来的阿奴见了小心问道:“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嘛,我已经把那个许宣撵出去了,你别生气啦!” 苏酥“哼”了一声,嗔道:“这些读书人肚子里面都是那些花花肠子,原本看他还是一副彬彬守礼的模样,谁知道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和我说什么胸啊,内衣之事,我纵然是青楼女子,也从未有人如此轻薄于我,若不是看在那几首词的份上,我今天非让护院把他打出去!” 阿奴一听也是生气,说道:“小姐,都怪我,早上去送拜帖时竟没有发现他是这种人,阿奴该死,小姐你别气坏了身子,一会儿我下去嘱咐楼下的护院们,再不让他进门就是了。” “这不怪你。”说着厌恶的指着许宣留下的一沓手稿,“把这些龌蹉的东西都丢出去,留在这我看着心里就生气!” 阿奴点点头,先把桌上的茶水擦干净,又把地上、椅子上的茶叶收拾了,这才卷起那一沓纸就要往外走,突然又被苏酥叫住:“慢着,也不知他在上面写了什么,就这样丢出去只怕被别人看到,说不得又是一通闲话,你先放在一边,等夜深了我再一把火烧掉反倒干净些。” “是,小姐。”阿奴听话的把拿沓纸又堆到了房间角落,问道:“小姐,要不看看他到底在上面写了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些下流的东西罢了,你去忙吧,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苏酥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朝里间的闺房走去,阿奴点点头,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被苏酥颇了一身茶水,许宣模样颇为狼狈,也不想再走回去了,在路旁雇了个牛车,一头钻了进去,在车厢里暗运真元,把身上的打湿了的衣服慢慢烘干。 路过断桥时,许宣突然来了兴致,吩咐车夫把车停下,付了10个铜钱,沿着湖慢慢逛了起来。看着道旁的行人和等在码头的小船,许宣想到了许宣2号和白娘子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嘴角不由微微一扬,走到一艘小船前问道:“船家钱塘门走不走?” 听到有客人,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白头老翁从船舱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许宣,说道:“自然是走的。” 许宣又问:“船资多少?” 老翁笑道:“公子若是在钱塘门下船,需80文,若是还要回来,老汉收你120文如何?” 许宣算了算,120文,差不多也是180块了,虽不便宜,但也算不得贵,说到底这也是算是包船游湖了。 想了想,又问:“若是去清波门呢?” 老翁答道:“清波门需是贵些,那边有些偏,老汉回来只怕要空船而返,公子若要去便给120文,若还坐船回来,老汉收你200文如何?” 许宣说道:“船家,我给你3钱碎银,你也不要再载人了,给我弄尾鲜鱼煮上,我一边品尝你的手艺,一边观看西湖风景,先去清波门,再载我回钱塘门如何?” 老翁“哈哈”一笑,说道:“公子愿意出酒钱,太湖长江都去得,鲜鱼倒也容易,只是这酒却是老汉自家喝的浊酒,不知能否入得公子的口。” 许宣说道:“无妨,船家喝得,我自然也喝得,走吧,天色不早,莫要误了回来的行程。” 老翁也不罗嗦,伸手扶许宣上了船,解开系在岸上的绳子,船桨一撑便朝湖中划去。等离岸远了些时,老翁又从船舱里找住一张网,整理了一番,当空一撒,片刻后收网一看,里面已经网住了两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老翁麻利的剖开鱼肚,就着湖水洗干净血水,把一个红泥小火炉抬到许宣面前,找了个小铁锅盛了半锅水慢慢煮上,水开之后便把鱼放了进去,用锅盖盖上,自己转身摸出一块姜,洗干净拍了拍丢进锅里,盖上锅盖,最后取出一双竹筷和一葫芦酒水递给许宣。 看老翁动作娴熟,显然是不是第一次,许宣问道:“船家经常在船上吃饭?” 老翁笑了笑,说道:“算不得经常,有时闷了才出来走走,公子去清波门有事?” 许宣拔下葫芦塞子,抿了口酒,确实不是什么好酒,度数也不高,听到老翁问话,答道:“有个故人曾居于此,闲来无事便想去看看。”心中暗道,确实是故人,前世神交已久,这时却不知道她在何方。 老翁不知道许宣心中感慨,自顾自说道:“清波门却是没有几家人家,公子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说不定老汉还认识哩。” 第四十五章 西湖老翁 许宣暗道,这时的白府只怕还是一片废墟,你要认识恐怕也是遇到鬼了。 一念至此,疑惑顿生! 想到许宣2号后来清明节遇到白娘子时,一同乘船到清波门,好像也有那么一个老船夫,他和小青一起为白娘子与许宣2号的初遇营造了一手好气氛。自己刚刚在湖边一路行来,那些撑船的除了这老翁,好像再没有其他老船家了,莫非…… 想到这,许宣便道:“是早年一同求学的同窗好友,姓贾,偶然间听他说起过自己家住清波门双茶巷,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也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清波门双茶巷贾府?”老翁沉思片刻,摇摇头说道:“确实没听过有那么一户人家。” 许宣笑道:“或许是我记错了吧,只是偶然想起罢了,不妨事,今日天气不错,湖光山色,正宜游湖,权当是欣赏西湖美景了。” “公子说得是,世间事、世间人各有各的缘法,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倘若公子与哪位贾公子有缘,早晚都会遇上,也不必急于一时。”老翁这一句话出口,顿时把正在拿起葫芦喝酒的许宣呛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神情古怪的看着老翁。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还说你不是卧底!宋朝纵然文风鼎盛,也不至于一个靠撑船独日的老船夫都有此文采,况且,这句诗不正是许宣2号初会白娘子时老船翁唱的那首渡情吗,想到这里,许宣越发肯定此船夫就是彼船夫无疑了。 “公子没事吧?”见许宣一直看着自己,老翁问道。 许宣忙摆摆手,干笑道:“没事,没事,船家你这酒喝着还挺爽口的,酒性不算烈,却有一股大米的香甜,喝得急了就呛到喉咙里去了。” 老翁“哈哈”一笑,得意的说:“家人不让老汉喝烈酒,我便找来这米酒,虽然酒劲不大,但入口回甘,别有一番滋味呢。” “原来船家竟是好酒之人?”许宣搭话道。 “年轻时总喜欢小酌几杯,年纪大了便养出了一肚子的酒虫,只是现在喝不得烈酒咯,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老翁一脸缅怀之色,咂咂嘴,摇摇头,从船头走过来伸手拿过许宣手上的葫芦,用力喝了两口,这才还给许宣。 看着被老翁喝过的葫芦,再看看他那一嘴邋里邋遢的胡须,许宣想了想,喝酒确实误事,还是好好吃鱼吧。 揭开锅盖,一阵白雾带着一股浓郁的鱼香扑面而来,用筷子翻了个面,沾了点汤放嘴里尝了尝,鲜是鲜却有些淡。 “船家,有盐吗?” 老翁放下船桨,转进船舱翻了翻,找到一个油纸包,小心打开,露出白花花的盐,伸手捻了一些丢进锅里。或许是常年撑船,风吹日晒的缘故,老翁的手指粗大,上面有许多皲裂的口子,隐约能看到里面红色的新肉,虎口处还有许多老茧,指甲很长,似乎不常修剪。 可惜了这一锅鱼汤了,许宣摇摇头。 抬眼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下午被苏酥泼了一头茶水的郁闷也缓解了许多,随口和老翁聊道:“船家,你在这湖上撑船许多年了吧。” 老翁眯着眼睛屈指算了算,说道:“靖康二年就在湖上撑船,算下来已经21载了。” 嚯,这老头撑船的岁月比自己年纪都大啊,许宣又道:“前些日子湖上妖物害人的事情你知道不?” 老翁轻笑两声,说道:“一直在这湖上转悠,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老汉的眼睛,什么妖物害人,还不是有人自己求死?” “噢?”听了这话许宣有些好奇,问道:“怎么说?” 老翁道:“我也是听说啊,说是那妖物原本也是个良家女子,只是被狐魅所害,他夫君为了救他,这才把她炼成了行尸,那日花魁大比,便带着她来游湖散心,谁知船上有个男子见她娘子用轻纱蒙头,硬要揭开头纱看看,结果揭开头纱看到额头上的黄符,一把就扯掉了,这才让行尸失控。” “那男子呢?她夫君既然在她旁边为何不阻止?”许宣问。 老翁继续说:“如何阻止,她夫君不过是个行商的商人,那汉子却是个有力气的,生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哪里拦得住他?结果黄符一揭,便被行尸一双手插进胸膛,透背而出,当场就死了。” 许宣试探着说道:“这人虽然有错,但也罪不至死,行尸确实太过残暴了。” 老翁哂笑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各行其道自然相安无事,那男子色胆包天,当着人家相公的面都敢调戏良家妇女,还不是死有余辜?只是可怜那些捕快白白丢了性命。” 许宣又道:“便是如此,那女子既然已经回天乏力,男子又何必逆天而行,人鬼殊途,行尸也是没有心智的鬼物,两人即便没有那夜之事,只怕日子也不会过的长久。” 这次老翁倒是没有反驳许宣,只是说道:“嘿嘿,缘,妙不可言,董永天仙配,牛郎织女鹊桥会,这也是人仙殊途,天衍五十,大道四九,终究还是有一线生机的,此外,还得看上面的意思。”说着,左手食指竖起,指了指天上。 许宣点点头,若有所悟,又道:“船家常在水上行走,可听说过柳毅为洞庭龙君之女三娘传书之事?” 老翁闻言,面色一僵,半晌后才干笑道:“不过是世人杜撰的志怪小说罢了,当不得真,三娘若真是龙女,泾阳到洞庭湖虽有千里之遥,恐怕也只需一顿饭的功夫就能亲至,何需柳毅传信?之后下嫁柳毅则更是荒唐,神龙寿命动辄千万年,凡人寿命不过区区几十年,所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两者相较亦是如此,即便在一起,又如何能够长久厮守。” 许宣心中暗笑,这老汉倒是有趣,刚刚还说董永、牛郎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却说柳毅不过是世人杜撰,人、龙相恋不能长久,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面上却不露声色,说道:“船家说得有理,想来确实是世人杜撰吧,唉,真应了那句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世界多痴男怨女,终究还是看不破一个情字。” 老翁回头看了看许宣,说道:“你这词我也听说过,这几日常有画舫的姑娘传唱,据说乃是一个名叫许宣的书生所作,确实有些文采,不过老汉倒更喜欢他那句‘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有气势、有胆魄,是条汉子,比起那些文绉绉、情情爱爱的诗词更对老汉胃口。” 这回却轮到许宣发愣了,花魁大比当日,自己因为怪梦和杨炎的缘故,心情激荡不能自已,胡乱写了几句后世仇圣的《将军令?男儿行》,事后方世杰告诉他已经叮嘱船上学子都保密,不得外传,连底稿都被张苒一把火烧了,这老汉又是如何得知这几句诗的? 细想之下,许宣再不敢多说,只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匆匆在清波门转了一圈,便乘船回到了钱塘县,雇了辆马车赶回家去了。 第四十六章 真香定律 神仙、妖怪、修士?一路上许宣猜测着老翁的身份。看他说起人仙相恋时还侃侃而谈,等到说起柳毅却义愤填膺,只怕八成跟龙族有些关系。 回到家后,许宣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若非必要坚决不去装逼游湖了,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这时谁要再说那老翁只是个寻常船夫,他就敢现场表演生吃船桨,不蘸酱的那种! 当夜,许宣一夜没睡,整晚都在打坐修炼,感受着真元在体内缓缓流转,又慢慢在丹田中融合,这才感觉到了一丝安全感。 如今他把时间分为两部分,白天一有时间就运转王不易传授的法门,打熬丹田中气旋,晚上则修炼《明月感应篇》锤炼肉身,经过这段时间的苦修,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体内真元的壮大和肉身力量的提升。 就在他苦苦修炼时,青莲别院的苏酥也正坐在书桌前发呆,桌上放着的正是许宣白天留下的手稿,手稿中是许宣对内衣和高跟鞋的初步设想,除了大段文字外,还精心画了许多图形,还在一旁空白处标明了详细尺寸大小、注意事项等等。 苏酥手中拿个一根红线在自己脚上比划着,随后又用桌上的尺子量了量:“这鞋子生得真古怪,那么一根小柱子,穿上能站得稳么!” 原本她是准备夜深人静时再把这些手稿一把火烧了的,免得被别人捡了去惹出些不必要的误会,只是不知怎么忽然鬼使神差又把手稿拿在手中仔细看了起来。她是个聪慧的女子,许宣手稿中描述的内容都是精心思考后用古人能看懂的语言写成的,通篇大白话,加上一旁又有图形、标注,是以只看了一遍她就已经明白手稿中的大体意思了。 过了半晌,苏酥把稿子丢到了一旁,托着下巴静静出神,想了想这才从屋内箱子里翻找出一些布料、针线放在桌上。 好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自言自语道:“我可不是相信他,只是想证明他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好用罢了。” 说着素手一指,桌上的针线、布料竟凭空动了起来,在苏酥的眼前迅速变化着形状,片刻后,一件胸罩和一双高跟鞋就出现在桌上。 若是许宣在这里,定然大跌眼镜。凌空控物!这已经不是武学范畴了,就是许宣如今也做不到,需得结丹后真元转化成法力行,虽然不是什么高超的法术,但看苏酥的熟练程度,显然并非第一次使用了。想不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可人儿平日迎来送往,花魁大比中一举夺得“榜眼”之名,竟然还是个修行中人! 看着自己的杰作,苏酥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质感还不错,想了想又在一些细节地方进行了调整。 “看着还不错,但也没他说的那么好嘛!” 有些生涩的穿上高跟鞋,尺寸大小刚好。她到底不比寻常女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只用了片刻功夫就熟悉了鞋子的特性。“噔噔噔”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裙摆遮掩下,高跟鞋只在行走间才露出尖尖一角,看起来有些俏皮可爱。素手一挥,空中波纹流淌,点点水气汇聚,一面一人多高的水镜出现在她面前。 看着镜中的自己,行走间如弱柳扶风、楚楚可怜,原本因为年龄还有些青涩的身材在高跟鞋的提振下,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 缠足原本就是为了改变女子的风采和步态,这种拘谨纤婉的感觉极大的膨胀了士大夫们的自身优越感。早在五代南唐时李后主就专门为舞女窅娘制作了一双高六尺的金莲,命窅娘以帛缠足,使脚纤小屈上作新月状,再穿上素袜在莲花台上翩翩起舞,从而使舞姿更加优美。南宋正是缠足之风盛行之时,大文豪苏轼就曾称女子小脚为“宫样”,辛弃疾也有“淡黄弓样鞋儿小,腰肢只怕成吹倒”的诗句,由此可见这时人们对小脚的追捧。 高跟鞋与小脚则有异曲同工之妙。除了增加身高外,还能使女人步幅减小,因为重心后移的缘故,使女性腿部更加挺直,造成臀部收紧、胸部前挺的效果,与小脚一般使人无论行走、站立都更有风韵,袅娜韵致的形象油然而生。只是相比裹足时生生在女子幼年时就用布将双脚紧紧缠裹,使其畸形变小,高跟鞋虽然也有许多缺点,但确实人性化很多。 “我虽然并不曾尝过缠足的苦楚,但也听其他姑娘说起过,穿上它虽然不如寻常绣花鞋舒服,但当真比缠足好太多了,若是姐妹们都能以此物代替裹脚,那家伙当真算是做了件好事了。”苏酥在闺房中走了几圈,想到许宣手稿中说的高跟鞋和裹小脚的比较,心中已然接受了,只是想到自己白天还泼了人家一脸茶水,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至于这胸罩……” 苏酥有些犹豫起来,和高跟鞋相比这东西更加私密,所以她故意放在了一边。如今高跟鞋给了她不少信心,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转到床边换上,拿过来换了,外面只穿了见贴身小衣来到水镜前。这身装扮不似古装丽人,更像一个后世居家的时尚女性。 “好像……确实不错!”看着水镜中的自己,苏酥左右转了两圈,下意识挺了挺胸,满意的点点头。 “单单说这高跟鞋,若当真开个女子成衣铺,想来生意定然不会差的,那些未缠足的妇人或是疼惜女儿不愿缠足的人家必然会来买的,钱塘县毗邻临安,若是这股风尚流传过去,生意更是不得了,说是财源滚滚只怕也不为过。”苏酥心中暗道,这时方才认可许宣白天和自己说起的成衣铺的生意。 折腾了一夜,苏酥终于有些乏了,挥手散去水镜,把高跟鞋小心放在床前,这才躺在床上静静睡去。 脑海中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许宣的面容,嘴角微笑,“这个坏家伙,词作得那么好,一句句真真说到人心坎里去了,偏偏脑子里还有这么些奇思妙想,真搞不懂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哼!泼你也活该,你要是早些把这些东西做好送过来,人家又怎么会突然就这样泼你,不过……要是真的突然把这些羞人的东西放在自己面前,想来还是会把他打出去的吧……” 一阵胡思乱想,苏酥终于沉沉睡去。 第四十七章 女人味 第二天清晨,苏酥慵懒的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阳光透过纱帐,照在单薄的锦被上,曲线玲珑,影影绰绰间更显风情万种。 苏酥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用垂下来的鸳鸯勾把雪白的轻纱蚊帐挂起,伸腿便想穿鞋下床洗漱,这才发现床前放着昨夜自己照着许宣手稿上做的那双红色高跟鞋,胸罩也依旧穿在身上。 “小姐,醒了吗?”门外阿奴听到房中响动,在外面关切问道。 “嗯,起来了,你进来吧!”苏酥答道。 “好的小姐,我先去楼下打点热水给你洗脸吧。”隔着门,阿奴的声音有些小,片刻后一阵脚步声远去,想来是下楼打水去了。 苏酥从被窝里探出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眼睛转了转,嘴角一翘,古怪的笑了笑,起身仍旧穿上那双红色高跟鞋,穿上衣服在屋里等着阿奴过来。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阿奴端着一盆热水吃力的推门进来,这时苏酥已经穿好了衣裙。 “小姐,水来啦,你怎么自己把衣服穿好啦。”阿奴把热水放好,见苏酥正站在一旁,衣着整齐,不由问道,平日里可都是她伺候着穿衣、梳妆的。 苏酥没说话,自顾自在屋里走了几圈,又围着阿奴转了转,挺了挺胸,将秀发从胸前甩到脑后,问道:“阿奴,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同?” “不同?”阿奴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摇摇头,说道:“没有什么不同啊,小姐怎么了?” 她穿的衣裙较为宽大,原本就不太看得出身材曲线,听到阿奴这番话,苏酥不禁有些失望。 正在这时,阿奴围着自己转了几圈,上下打量了叫道:“咦,不对,小姐怎么感觉和往常不太一样,好像高了些,也漂亮许多。”说完,又仔细看了看,这才小声说道,“好像……嗯,看起来更有女人味了!” 苏酥眼睛一亮,原本失望的神色一扫而光,得意的又走了几步,这才坐在绣床上,撩开裙子,露出了那双小巧的高跟鞋。 “呀,小姐,这是哪里买的鞋子,怎么后面还有那么高的……额,那么高的柱子,能站得稳么?”阿奴好奇的跑过去,蹲下身摸了摸红色的高跟鞋。 苏酥抬脚左右转了转,把高跟鞋完整的展示在阿奴面前,说道:“这个呀,叫高跟鞋,说是穿上以后不仅能显得更高,还能让女人步子更小、小腿更直,走起路来更有女人味。” 说着,掩嘴笑了笑,压低声音继续道:“还有就是,能让人身材更女人!” “呀!”阿奴小脸一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苏酥,小手在粉嫩的脸上刮了刮,说道:“小姐不知羞,怎么净说这种话。” 说完,又仔细的看了看鞋子,犹豫片刻道:“小姐,你站起来再让我看看嘛!” 苏酥也有些脸红,她与阿奴虽然情同姐妹,但也从未说过这种私房话,这时说出来了反倒放开了些,说道:“你等等啊,许是这裙子大了,看不出来,你等我把襦裙换再了给你看,你先去把门关上,帮我取一件窄袖衣来。” 自北宋起,为了便于骑马,许多女子都喜欢在裙子里面穿一条裤子,只有贫苦人家的妇人才会单穿裤子,那时的裤子也与后世贴身的样式不同,是由裙子改制而成,只在裙子前面缝拢,看起来依旧有些肥大。而窄袖衣则是宋代女子中普遍流行的一种便服,对襟、交领、窄袖、衣长及膝,非常瘦窄、贴身,既便于行动,又展示了女性的曲线美。 阿奴应声去了,关好门后,又找了一件翠绿色绣花滚银边的窄袖单衣递给苏酥。 苏酥转身放下纱帐,背过身穿好衣服这才走到阿奴面前,又在房中又来回走了两圈,对着铜镜照了照,只是这回有阿奴在身边,却并没有施展水镜的法术。 穿了窄袖衣的苏酥这下把高跟鞋的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原本她身材就高挑纤细,如今贴身的窄袖衣加上高跟鞋穿在身上,一个完美的s形曲线便呈现在阿奴面前,看的小丫头两眼放光。 “小姐,你这高……高跟鞋,对,这高跟鞋是在哪儿买得啊?”阿奴这时看起来倒比自家小姐更兴奋,围着苏酥上下打量了好几圈,问道。 苏酥得意的扬了扬好看的下巴,说道:“怎么样,好看吧,我看啊,这高跟鞋就要配着裤子和窄袖衣穿才好看,嗯,要是裤子也像窄袖衣一样贴身的话,想必就更好看了,可以再改一改。” “小姐,你就别显摆了,先说说是在哪儿买的吧!”阿奴拉着苏酥的手撒娇。 苏酥说道:“你先别问是在哪儿买得,先好好看看,除了鞋子,还有什么不一样的?” “还有?”阿奴疑惑的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跳了起来,说道;“啊,我知道了,哎呀,婢子该死,不该说这种话的。” 苏酥笑了笑,并不介意阿奴的放肆,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们是姐妹,没有那么多礼数的。”随后又凑到阿奴耳边说道,“告诉你啊,除了这高跟鞋,我还把贴身的内衣也换了。” 阿奴闻言更瞪圆了眼睛,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小姐,惊诧道:“那东西不都是一样的吗?” 刚刚她换衣服时隔了纱帐,阿奴也没细看,所以并未发现。这时苏酥当着她的面脱了外衣,即便面前只有这么一个贴身小丫鬟,依旧让她脸颊绯红,有些不好意思。 “呀,小姐,你穿的这是什么啊!”阿奴惊异的看着苏酥身上的内衣,好奇的想要去摸,却又不敢,只得把小脸凑过去仔细观察。 苏酥娇声道:“这个呀,怎么样,好看吧!” 阿奴捣蒜似的点头,说道:“小姐,昨日还不见你穿着两样东西呢,你是在哪儿买的啊,看着却是新奇。” 苏酥瞟了一眼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手稿,说道:“按照一个人给的小样自己做的,怎么样,要不要也给你做两件?” 阿奴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看看苏酥,有些自卑的低下头:“奴婢穿起来肯定没有小姐好看的,还是算了吧。”随后又展颜一笑,“小姐的手可真巧!对了,那小样小姐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四十八章 其实他还是挺有才学的 苏酥眼睛转了转,答道:“从一个坏家伙手里拿到的。” “坏家伙?谁啊,我认识吗?”阿奴好奇问。 “这个坏家伙你自然是认识的,昨天你还把人家哄出去了呢!”苏酥想起许宣昨日被自己泼了一头茶水的狼狈样子,心中不由有些好笑。 “我也认识?还把他哄出去了?”阿奴咬着手指蹙眉想了片刻,眼睛一亮,说道:“我知道他是谁了,许宣,那个登徒子许宣是不是?” 听到阿奴又提起“登徒子”这个称呼,苏酥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愧疚,说道:“好了,以后不可再叫他登徒子了,昨日我们却是误会许公子了,其实……其实他还是个挺有才学的人呢,词填得好,想法也是新奇,人……人也……” “人也长得俊对不对?”阿奴接口道。她从小就伺候苏酥,早就养成了小姐喜欢,自己就对他好,小姐不喜欢,自己就厌恶的习惯。昨日见苏酥生气,她自然也看许宣不顺眼,现在见小姐心中欢喜,对许宣的恨意也就烟消云散了,这时反倒说话来打趣苏酥。 “你这小妮子,讨打!”苏酥喝道,扬手作势要打。 阿奴笑着逃开,口中仍喊着:“本来就是俊嘛,白白净净的,又高又瘦,比那些公子哥好看多了,特别是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看谁都像是在笑。” “哟!莫不是我家阿奴自己动了春心?要不要我把许公子请过来,把你送给他暖床啊?”苏酥见阿奴不依不饶,也故意说道。 阿奴闻言顿时羞红了脸,跺了跺脚说道:“哎呀,小姐……婢子,婢子不胡说了还不成吗?我这才多大啊,你要是把我送了人,那谁来照顾小姐?”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既然现在知道是错怪他了,你便再拿我帖子去他府上,就说……嗯,就说他的意思我明白了,想向他赔个不是,若是他有空的话,就再请他来别院坐坐。”苏酥见阿奴服了软,也不再穷追猛打。 阿奴说道:“现在就去吗?昨天才泼了他一身水,还把他撵了出去,怕不会再来咱们院子了吧。” 苏酥道:“无妨,你先把帖子送去便是。” “好的,小姐。”阿奴闻言不再多问,从书架上找了张拜帖,一溜小跑出去了。 修行了一夜的许宣并没有感到什么困意,只觉得精神比寻常更好了许多,不由暗赞修行之法的妙处。 清晨起来,李公甫忙着要去衙门,许娇容早早的便把吃食准备好了。平日里许宣都要日上三竿才出门,今天见许宣早早的就开始洗漱,许娇容不由奇道:“汉文,今天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 许宣一边洗脸,一边应道:“不睡了,今天有些事想和姐姐、姐夫商量。” 听到许宣的话,一旁正吃东西的李公甫含糊问道:“什么事非得一大早说,我要是你啊,不睡到太阳晒屁股我就绝不起来。” 许娇容转头喝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啊,一得空就知道睡觉,摸摸你自己的肚子,还捕头,要是钱塘县的捕头都是你这样,还不知道指望谁来抓贼呢!” “好了好了,我不说话了成不?”李公甫咽下口中的食物,连连摆手求饶。 许宣暗笑,自己姐姐还是个护短的性子,平日里也没见他说过姐夫重话,今天却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不管两人拌嘴,许宣迅速洗完脸,又回屋拿了一沓文书过来,坐在李公甫对面,这才说道:“姐夫,这是我这些日子和签的一些契约,你和姐姐先收好。” 许娇容闻言,也凑了过来,和李公甫一同翻看那些契约,嘴里念叨着:“庆余堂入股文契,醉仙楼入股文契,之江日化合伙文契、之江酒坊合伙文契、袭人酒坊合伙文契,汉文,这就是你用那些银子做的生意?” 李公甫在一旁看得头昏脑胀,见许娇容拿过那些契约,自己也乐得自在,不再管两人,自顾自吃着东西。 许宣说道:“是啊,这几日我已经把生意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还剩了些银子,晚些时候我再拿给姐姐。” 许娇容把契约推了回去,说道:“这些东西你收着就好,放在我们这里做什么,这些生意我和你姐夫都不懂,拿着也没用。” 许宣从桌上盛了一碗粥,喝了一口,才解释道:“这些文契你和姐夫先收着,生意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已经快八月了,这些生意也都刚刚起步,要分红估计怎么也得等到明年了,我最近有些事情,想出去一段时间。” 许娇容闻言忙问道:“汉文你要去哪儿?” 许宣见许娇容不关注生意,反倒问自己去向,心中一暖,说道:“想去青城山看看。” “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该出去走走,长长见识。”一旁的李公甫闻言插话道。 “你懂什么!你知道青城山在哪儿吗?”许娇容闻言轻轻捶了李公甫肩膀,抱怨道:“从钱塘县去青城山好几千里路呢,山高路远的,万一路上遇到个什么劫匪可怎么办?” “哎呀!汉文又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天下太平,哪有那么多劫匪嘛!”李公甫大大咧咧说道,刚说完又被许娇容瞪了两眼,见状不敢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吃饭。 许宣见状笑了笑,握住许娇容的手,道:“姐姐不用担心,这些日子我已经跟师傅学了不少医术,还学会了不少防身之术,一路上不会有什么事情,明年清明前,我一定赶回来。” “说得容易,这一路去,几千里路程,你才去庆余堂学了几天?能学到多少东西?况且,你自幼都没走出过钱塘县,现在又是大病初愈,姐姐如何放心你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许娇容说完便哭了起来,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往下落,慌得一旁的李公甫和许宣忙用衣袖帮忙擦拭。 李公甫劝道:“行了,别哭了,汉文那么大了,也是有主意的人了,他既然说要去,肯定是有想法的,你先听听他怎么说嘛。” 许宣也在一旁劝道:“姐姐放心,去时我会雇几个人一同去的,不会有什么意外,再说我都那么大了,会有什么事?” 许娇容哭声不止,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说:“爹娘去世以后,姐姐在世上就你一个亲人了,你让我如何放心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和死去的爹娘交代啊!” 许宣和李公甫对视一眼,都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继续劝说。 好半天,许娇容这才止住哭声,红着眼睛收了那些文契,冷着脸说道:“你现在是长大了,也不听姐姐的话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想去便去吧!” 第四十九章 苏酥的计划 许娇容脸上不高兴,心里到底还是疼弟弟,见说服不了许宣也没办法,只有一个人偷偷抹眼泪,转头却又忙着帮许宣收拾起行囊。 “既然是出远门,带的东西齐全一些路上也能方便些。”吃完饭,李公甫照例去衙门,许娇容收拾碗筷后就在家里翻箱倒柜给许宣准备行李,一边收拾,一边唠叨:“汉文,要不过了中秋再走吧,也不差这几天了,家里就我们三个,你要走了,我和你姐夫两个人在家冷冷清清的,一点过节的滋味都没有。” 许宣闻言心中也有几分内疚,只是若是再拖延半个多月,实在没把握能在明年清明前赶回来,于是狠心道:“姐姐,月是故乡明,我也想和你们一起过中秋,只是你和姐夫今年刚结婚,明年清明节定然是要一起去爹娘坟前扫墓的,若是我再晚些日子出门,只怕明年3月前就赶不回来了。” 许娇容道:“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去什么青城山,那里有什么好的,这一去就是半年,你姐夫平日里都在衙门,这家里可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唉!前些年你躺在床上时我就盼着你早些醒过来,现在倒好,醒是醒了,又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许宣无奈,这些车轱辘话转来转去说个没完,便道:“姐姐你先收拾,既然已经定了要去,我需得去给师傅打声招呼,再去车行雇辆牛车,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去的,先把价钱谈妥了,约好日子才放心。” 许娇容道:“你只管去你师父哪儿,多听听他的教诲,雇车的事情姐姐去帮你安排好就是。” 许宣点点头,收拾一番便朝庆余堂去了。 他前脚刚走,阿奴后脚就到了门口,“啪啪啪”的敲响了大门。 许娇容开门一开,见是个长相乖巧的小丫头,笑着问道:“小姑娘,你找谁啊?” 阿奴从袖中取出拜帖,恭敬的递给许娇容,脆生生道:“我们家小姐让我来请许公子喝茶,说昨天的事情误会了公子,实在抱歉,望公子海涵。” 许娇容好奇的接过拜帖看了看,说道:“青莲别院苏酥姑娘?” “是的,不知大姐和许公子是?”阿奴问道。 许娇容说道:“我是汉文的姐姐,你先回去吧,汉文有事出去了,等他回来了我再把帖子给他。” 阿奴点点头,行了一礼,这才离去。 许娇容拿着拜帖掩上门,苏酥虽然在花魁大比中被卢远声点为“榜眼”,但只在风月场中有了些名声,许娇容平日里只关注家长里短,顶多留意下最近哪家门店要盘出去,所以并不知道她的名头。回到院子,顺手便把拜帖放到了许宣桌上,继续忙着收拾行李去了。 阿奴把拜帖送到,欢欢喜喜回到青莲别院,和自己小姐说了刚刚在许府发生的事,苏酥也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已经送到便好,昨天他来便说要为我赎身,想让我帮忙打理生意,想必便是我身上这身行头的生意了,倒也是桩好买卖,只是我现在却不能离开青莲别院,倒是你这丫头,答应了这桩生意给你攒点嫁妆也是好的。” 阿奴一跺脚,不依道:“小姐说什么呐,什么嫁妆不嫁妆的,要嫁你自己嫁,阿奴一辈子服侍小姐就好了。” “好好好!”苏酥掩嘴笑道:“还害羞了?就算不为了你的嫁妆,你就不想赚些银钱补贴家用?就你每个月那点工钱,哪里够你弟弟妹妹们开销。” 想到家中仍旧年幼的弟弟妹妹,阿奴神色一暗,说道:“爹爹也是没办法才把我送到院子里来当丫鬟,上次回去听弟弟说,爹爹在码头上做苦力闪了腰,还得出去干活,阿奴听了也是心疼,只是没办法,每个月就那么点工钱,能济得什么事。”说着,水汪汪的眼睛便蒙上了一层雾气。 “哎呀,你这个傻丫头,有这事怎么不和我说。”苏酥佯怒道,随即从一旁的梳妆盒中取出一锭25两的银子,一把塞到阿奴怀里,继续说:“你先把这锭银子拿回去应急,哪有病了还去干活的?等许公子过来,我再和他商议生意的事情,就让你去管着这些事,也多一份工钱。” 阿奴忙把银子放在桌上,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往下落,哽咽着道:“小姐,不行啊,这些……这些都是你平日攒下来的贴己银子,阿奴怎么能要,再有些日子就发工钱了,到时候婢子再带回去就是了。” 苏酥拿过银子,又一把塞到阿奴手中,说道:“好了,我还不差这点银子,你先拿着,算你借我的,到时候成衣店的生意好了,你赚得也就多了,再还我便是。” 阿奴闻言,这才收了银子,又问:“小姐当真要和许公子合伙开这个成衣店?还让我去打理?婢子从来没做过生意,只怕做不好,到时候亏了银子可怎么办啊!” 苏酥笑了笑,伸手在阿奴额头点了点,说道:“你这死脑筋,这衣服、鞋子你也看到了,你觉得好不好?” 阿奴点点头道:“自然是好的,小姐穿着可漂亮了。” “嗯,既然漂亮自然就会有生意,到时候请人帮忙售卖就是了,你只需负责平日多去巡查几次,不要让他们出了纰漏,生意上的其他事情自有我和许公子做主,怎么会把担子压在你这个小人儿身上?”苏酥说道。 阿奴闻言破涕为笑,那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道:“知道了小姐,到时候婢子一定好好看着,不让那些伙计偷奸耍滑,坑了咱们的生意。” 苏酥摸了摸阿奴的小脸,关切的说:“好啦,好啦,这事以后再说,许公子即便要来约摸也要下午时分了,这会儿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先回家把银子给你爹吧,若是有人问你出去干嘛,就说我有些馋了,然你去街上买点吃的。” 阿奴闻言又是一番道谢,这才把银子揣好,快步走了出去。 阿奴走后,苏酥独自做在桌旁,手捧香腮,默默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中思量:“自己早晚是要离开这里的,阿奴这丫头平日也乖巧,只是走时却不能带着她,也只能给她找点事做了,这个成衣铺倒是个好主意,那许宣气宇轩昂,又颇有才气,他日定不是池中之物,加之又与钱塘县的一众公子哥有些关系,即便自己走了有他在后面撑腰,想来也没人会欺负阿奴。”想到这,苏酥不禁越发坚定把成衣铺开起来的打算,起身找到许宣留下的手稿,摊开又仔细看了看,开始研墨在纸上仔细写了起来。 “许宣原本便想让我来帮他打理铺子,需得先拟个章程给他看,一来也好让他心中放心,二来也不能让他小觑了自己。” 苏酥运笔如飞,仔细在纸上写着开设成衣铺子的注意事项,只等许宣上门便给他看。 第五十章 丹成九品 许宣来到庆余堂,和店中伙计打了招呼后,见王不易正在给病人诊病,便自觉的帮忙一起招呼病人,一直忙到二更天,病人渐渐少了,王不易这才吩咐伙计关门。这时内院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师徒两人单独在一个单间里摆了一桌,饭菜简单,却很精致,一旁还放了一壶酒。 两人吃了一会,王不易这才开口道:“今日来寻为师可是修行上有什么难处?” 许宣放下筷子,答道:“修行上并无难处,按照师父传授的法门,徒儿每日修行不坠,又有师父赠予的丹药补益,只觉体内真元逐渐壮大,丹田处隐隐已有气旋形成。” 王不易点点头,道:“筑基是水磨功夫,你天资卓绝,却也不能懈怠,需日日勤修打磨才是,长久坚持,等到气旋处生出金丹,就算是跨进炼精化气的门槛了。” 许宣问:“是,师父,徒儿好奇,若两人都是金丹期,如何分出高低胜负?” 王不易笑道:“你看这世间医者,所学皆是那些医典,为何又有庸医,神医之别?” 许宣想了想道:“或是行医经验积累不够,或是不知变通吧!” 王不易点头,道:“世人皆分三六九等,天资所限,成就不同,这是天意,结丹也是如此。丹成九品,一品金丹丹成如烈日凌空,正大光明,二品金丹丹成如皓月当空,皎洁明亮,这两者都是上品金丹,结成此丹则修出婴儿有望,若是丹成时只在六品以下,则都是色泽杂糅之丹,有的小如雀卵、米粒,有的丹若蜉蝣,真元将定未定,都是些废丹,终此一生无缘仙道。这既与天资有关,也要看所修筑基法门高低,此其一也。而真元运用,也有许多玄妙,辗转腾挪、驾雾兴云、御火辟水诸如此类,皆是对真元的运用法门,人之生而有涯,其知也必然有限,故师门传承之下,就有许多术法流传于后人,若无师承,则只能自行探索,此其二也。” 许宣听到这里忽然想到花魁大比那夜,自己在杨炎面前掷杯为字,又默运真元腾空而起来到邓子安船上的情形,都是自己研究出来的真元运用方式,心中不禁了然。又想到金丹九品品,六品以下都是无缘仙道的废丹,不知自己以后能否丹成五品以上。不过既然自己师傅都能修出元婴,想来逍遥派的筑基功法应该不差。 随后王不易又说:“此外,还有两件事,可分两人高低。一是器。二是道。” “请师父指教。” “器者法器也,荀子曾云‘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天地万物各有神妙,可炼丹,也可炼器,便是凡夫俗子争斗也是如此,一人有刀,一人徒手,谁胜谁败?再者便是道,这却是练神返虚以后的神仙手段的,道者天地本源也,为师也是一知半解,等你到了那等境界再说吧。” 待王不易说完之后,许宣这才开后道:“按师父所言,同一境界的修士法力高低取决于天资、功法、神通、法器,后期还涉及对天地本源的理解,明日徒儿便欲往青城山一行,路途艰险,师父可有再嘱咐徒儿的?” 这就是明着要装备了,王不易瞥了许宣一眼,自己这个徒弟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伸手指了指许宣,道:“你跟师父倒是半点不客气,金丹以下没有神通法力,为师就算给你法宝你也驱使不了,便给你些实用的东西吧。”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青色锦囊,上面用金丝描了许多祥云,顶端用两个黄色绸带系了,坠着两颗褐色玉珠,看起来倒也精致。 “这是为师早年用的芥子袋,就送给你了,里面除了平日一些常用的丹药,还有些世俗的兵刃、护甲,足够你用了。”说着又摸了一面玉牌放在芥子袋上,道:“为师已将你的太一宫身份办下来了,这是你的信物,太一宫九等道士。” 许宣谢过王不易,好奇把玩着玉牌,感觉玉质温润,倒是块好玉。上面阴刻了几个字,正中是:“太一宫”三个大字,后面中间用小字刻了“九等道士”四字,右边是:逍遥派许宣”,左边是:“绍兴十八年七月”。 随后许宣又仔细打量起那个青色锦囊,拉开黄色绸带往里面一看,却是空空如也,不禁奇怪的望向王不易。 王不易见状“哈哈”一笑,说道:“徒儿,你现在可是修士了,怎么还如常人一般?这芥子袋这样是取不出东西的。”随即从许宣手中拿过锦囊,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金光闪过,手中确是多了一个玉瓶。 “师父,你怎么做到的?”许宣好奇的问。 王不易把玉瓶又放进去,说道:“为师在这芥子袋上加了禁制,这样便是落在凡人说中也是无妨,若要打开,只需运用真元默念口诀,驱动神识即可,对了,这神识便是你当初内观定照的那种感觉了,你附耳过来,我传你口诀。” 口诀不长,许宣听了一遍就记住了,随后便运用真元念动口诀,以内观定照之法探查手中芥子袋,顿时只觉眼前一黑,随即一些玉瓶、法器便出现在自己眼前,心念一动,一把三尺长剑出现在自己手中。 王不易见状心中暗赞自己徒弟果然天资不凡,口中说道:“这芥子袋空间不大,约莫不过一两间房子大小,里面的丹药我也在上面写了用法,有了这些东西,加上太一门的身份,此去青城山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许宣得了新手装备,心中自然高兴,师徒两个又喝了几杯,这才尽兴离去。回到家时已经将近三更天,李公甫从衙门回来早早的就睡了,只有许娇容还在大堂坐着,面前放了许多行李。 许宣见状心中感动,姐弟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准备去睡觉,许娇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汉文,白天你走不久有个小姑娘拿了青莲别院苏酥姑娘的拜帖来找你,说是想请你去喝茶。” 听到是青莲别院的苏酥,许宣料到来的小姑娘一定是阿奴那个小萝莉,想起那天被泼了一头的茶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说道:“知道了,明日我便想出发去青城山,那个小姑娘若是再来,姐姐便替我回了就是。” 听到许宣明日就要走,许娇容有些坐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青莲别院,忙说道:“明日就走,怎么那么着急,东西都还没收拾好,再缓几日也不迟啊。” 许宣笑道:“姐姐,我现在早些去,也能早些回来,左右最近家中也没什么事,这时上路不热不冷,也适合赶路。” 许娇容点点头,既然自己弟弟已经下定决心,自己劝也没有,也只能让他早去早回了,便说道:“既然如此,明天一早我就去车行把车夫叫过来,白天我已经和他们谈好了价钱,只是丫鬟却不好找。” 许宣道:“山高路远,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吃得了这种苦,有个车夫就够了。” 许娇容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做主吧,只是你一个人出远门,需得多注意饮食起居才好。” 回到屋里,想到明天即将启程,许宣不由有些激动,摸着怀中的芥子袋,又好奇的默念口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来瞧了一遍,又把一些银子和《药材图鉴》、《灵物图鉴》放了进去,这才吹灭油灯盘腿坐在床上修行起来。 第五十一章 一路向西 第二天清早,昨晚李公甫已从许娇容那里得知自己小舅子即将出远门,便去衙门告了假。花魁大比那夜之后,知县邓子安早对许宣另眼相看,李公甫告知原因,也不阻拦,反倒送了他50两白银,让他转交许宣,说是赠予许宣的盘缠。 邓子安这种烧冷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他许宣自然明白,也不多说,把银子用包袱装了丢到车厢里。车夫是许娇容从车行雇的,姓马,是个40出头的精壮汉子,话不多,一脸络腮胡,看着倒也老实。 若依许宣的意思,既然有王不易的芥子袋,也用不着乘车,直接骑马反倒快许多。只是一来自己不认识路,二来也从未骑过马,虽然现在已经筑基,对身体的控制协调能力大大提高,即便骑马想必也不困难,只是犟不过许娇容的劝阻,只得答应下来。 许府门口,许娇容拉着许宣的手,泪眼婆娑:“汉文,路上一定要小心,换洗的衣服姐姐按照季节给你分开装了,方便你平日拿去,另外出门在外千万多忍让,不要惹事,这些银子你路上拿着用,不要节约,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如果觉得累了就回来,咱不一定非到青城山不可。”说着从李公甫手里拿过一个小箱子和一个包袱递给许宣。 许宣接过箱子一看,最上面一层是几枚12两一锭的银子,下面还有7两3两的,最底下是一些散碎银子,包袱里则是几贯铜钱,沉甸甸的,加起来估计有100多两。 “姐姐,要不了这么多银子,前些日子你给我的银子都还没花完呢,刚刚姐夫又给了邓知县送的50两,已经够了。” 心中暗道,除了这些,还有方世杰那个败家子买自己诗词的100两,算下来自己如今口袋里已经有将近300两白银了,也就是30万块了,别说现在去青城山,就是后世去西藏都绰绰有余了,何况车夫的钱许娇容已经提前和车行结了,那就更花不了多少了。 许娇容坚持道:“穷家富路,钱是人的胆,衣是人的威,姐姐不在你身边,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路上多点带银子总是没错的,用不完你就放着。车厢里姐姐还给你备了些干粮、点心和水,若是饿了渴了又没地方吃饭,你就先将就着用点。” 李公甫在一旁劝道:“好了,别说了,现在天色还早,让汉文多赶些路,不然一会儿天色晚了,只怕走不出钱塘县就得天黑了。” 许宣也道:“姐姐、姐夫放心,此去少则3、5个月,多则半年,明年清明前定然回家,你们多保重。”说完分别和许娇容、李公甫拥抱一番,随即翻身上车,撩开车厢窗户上挂着的布帘挥手和两人告别。 坐到车厢里许宣才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窄,除了自己,再坐3、5个人都没问题。车厢中左右两角分别放了两个大箱子,想来便是许娇容给自己收拾的行李,底下用厚厚的棉被垫了,四周按了一圈3、4寸的木板,也都用布料裹了,坐起来并不算硬。若是坐累了,还可以把木板收起来,在车厢里铺上棉被睡觉,感觉就像后世的一个火车小包厢一样。只是这时的车轮仍是用木头做的,走在钱塘县时尚不觉得,一出钱塘县,车轮碾在夯土筑成的小路上,便觉得格外有些颠簸了。 许宣把银子都收到芥子袋中,两个箱子便就这样丢在车厢中,车夫老马坐在车厢外头,一幅帘子把两人格开,只能依稀看到他宽阔的背影,无聊时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许公子,我们管事的说您这是要去青城山?”老马一边赶车,一边问。 这时许宣正撩开车窗的帘子,欣赏外面的风景,听到老马的话便把帘子放下,答道:“是啊,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坐马车倒是取巧了。” 老马道:“公子过谦了,又有多少读书人能真正行万里路的?公子去青城山可是有事?” 许宣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出门看看,长长见识。” 老马道:“噢,这青城山小的也没去过,几千里路呢,不过听说到九江以后有船可以直接去宜宾,然后再到成都,离青城山也就不远了。” 许宣想了想道:“去时还是多走陆路,回来时再走水路吧,这样也能多看些风景。” 老马笑道:“公子如果想看风景,不如先去黄山看看,反正都是顺路,听说那边风景秀丽,山上还有神仙哩!” 许宣也笑道:“哪儿有那么多神仙,都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不过去黄山看看也好,只是老马你说你没去过青城山,这路我们怎么走?” 老马道:“嗨,这嘴下就是一条路,咱只管朝西走,遇到人就问,怎么也不会走丢的,公子放心。”随后想了想又道:“咱们先到黄山,再去九江,到时候公子要是累了,咱就乘船,若是还想走陆路,就沿着长江走,错不了!” 许宣想想也对,这时候可没有导航、旅游地图,沿着长江走怎么都能到四川,到时候再找人问问自然能到青城山,也不再多说,躲到车厢里开始打坐修行起来。 两人一路停停走走,绕过临安,第五天傍晚时分便到了黄山脚下。找了个客栈住下,吃过饭后,许宣要了两间上房,又吩咐小二烧好香汤准备在屋内洗个澡,解解乏。小二答应着去了,不多时,便在房中放了一个大木盆,几桶热水“哗哗”往里面倒,又说若是水凉了再自己,到时候再来加热水,便走了。 许宣脱了衣裤躺在木盆里,热水冲去一天的疲惫,舒服得眯起眼睛。片刻后,或许是因为筑基以后六识异常灵敏的缘故,他隐隐听到隔壁竟隐隐约约传来几个女人的声音,侧耳一听,一个女人道:“姐姐,那仙人指路石真有那么厉害?” 另一个女人道:“传闻仙人指路石乃是上洞八仙韩湘子遗留在黄山的分身,久受灵气滋养,如今只怕早已通灵,若是师父得了,炼成身外化身,定然法力大增。” 许宣闻言心中不由一动,上洞八仙、身外化身这几个字勾起了他的兴趣,若是自己能有一个身外化身,以后行事岂不是方便了许多?想到这便小心起身,找了条帕子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水渍,凝神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筑基成功六识灵敏,片刻后便分辨出声音正是从门口的那面墙后传来,于是小心吹灭房中烛火,以免到时候店小二突然进来加水搅了自己好事。 烛光一灭,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漆黑,只见一道昏暗的光透过木板照在地板上,许宣循着光线望去,就看到在床对面的墙上竟然被人挖了一个小孔,光线正是从这个小孔照了过来。 第五十二章 斑竹枝,点点泪痕寄相思 小孔边缘薄厚均匀,显然是有人用刀挖出来的,加之这里又是客栈,许宣不难想到,定然是有人挖来偷窥隔壁春光用的。心中不由暗叹,女子出门在外果然危险,不过这时却是便宜了自己。 凑到小孔上,只见隔壁陈设与自己房间差不多,两个美貌女子正坐在桌前说话,一个身着淡绿衣,眉眼如画,一个身穿鹅黄长裙,气质不凡。 只见绿衣女子道:“姐姐,既然这仙人指路石如此不凡,黄山的修士莫非都是瞎了眼的,竟不会取来用,白白便宜我们师父?” 鹅黄长裙女子道:“哪有那么容易,韩湘子乃是上洞八仙之一,在昆仑仙山可是有仙职的,法力通玄,当初他眷恋黄山风景,将一块顽石点化成分身,虽然只是顺手为之,但其中却也暗藏一点神识,寻常修士哪里动得?如今数百年过去,此石久受日月精华,那一点神识也是越发强大,谁若敢去拿来炼成自己的身外化身,就不怕那位上洞八仙雷霆一怒?” 绿衣女子问:“既然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鹅黄长裙女子笑道:“不能强取还不能商量吗?” 绿衣女子疑惑,一块石头,也能商量?问道:“这如何商量?” 鹅黄长裙女子道:“据传韩湘子最擅洞箫,不好读书,只好饮酒,是八仙中风度翩翩的斯文公子,想必定然是有些气度的,若是我们能寻得他心爱之物,这一块他当初顺手而为的石头,想必也不会吝啬吧。” “心爱之物?姐姐说得是什么?”绿衣女子问。 鹅黄长裙女子闻言起身,款款而行,身姿绰约,说道:“相传当年舜帝南巡,葬于苍梧。娥皇、女英二妃追至,哭啼极哀,泪染于竹,斑斑如泪痕,自此,此竹便被称为斑竹。我与师父遍寻天下,终于让我们找到了当初染泪的13株斑竹踪迹。” 绿衣女子闻言霍然起身,握住鹅黄长裙女子的手,问道:“原来姐姐与师父出去那么久竟是为了去寻斑竹,不知这竹子有何灵异?” 鹅黄长裙女子道:“斑竹原本凡竹,只是被娥皇女英二妃相思、悲苦之泪所染,才有了许多灵异,师父琢磨许久,若是以此竹祭炼成洞箫,只怕吹奏间便能引动听曲者心中七情六欲,惑人心神如反掌之间,若是由昆仑仙人吹奏……心中欢喜,便是百花齐放、枯木重生;心中悲苦,顿时百草衰败、众念皆寂;若胸中净是愤恨之意,则雷霆滚滚,地崩山摧。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娥皇女英终究是上古之事,当初染泪的13株斑竹母树有的遭人砍伐,有的被人移走,余下的斑竹生长至今神性流逝,已与凡竹无异,我与师父一路寻找也仅仅找到一小截干枯的母竹竹枝而已。”鹅黄长裙女子叹道。 绿衣女子闻言有些失望:“啊!只是一小截干枯的竹枝,能有什么用?” 鹅黄长裙女子却是展颜一笑,说道:“你这小丫头,怎知仙家法术玄妙,听师父说,昆仑仙山之外有九井,以玉为栏,弱水环绕四周,我们只需以弱水滋养必能使枯木生枝,皆是岂不是一株完整的斑竹?虽然神性不及原株,但用来炼制一管长萧想必是足够的,你说我们若是以此物交换,他换是不换?” 绿衣女子道:“若是我的话,自然是愿意换的,但这弱水既在昆仑仙山,哪里是那么好得的,难道我们让韩湘子大仙自己去取弱水滋养斑竹枝吗?” 鹅黄长裙女子道:“这倒不必,昆仑仙山虽然难进,但也不是没有人进过,有人进过自然就有弱水流落世间,师父已经得知了一些消息,已经去寻了,我们这次前先帮师父打探情况,看看这黄山到底有哪些有修行的高人,以免到时师父寻到弱水前来却被他们坏了好事。” 绿衣女子闻言,满脸喜色,道:“原来如此,若是师父真能修成身外化身,到时渡劫也多了些把握。” 鹅黄长裙女子点头道:“是啊,虽然修炼身外化身的灵物难寻,但仔细寻找总能找到,不过又哪里能比得上这块藏有仙人神识又经灵气滋养多年的灵石?此石九窍已通,炼成身外化身抵挡天劫再好不过。” 绿衣女子道:“也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来,可别让我们等太久,我们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别人未必就想不到,若是被人捷足先登可就糟了。” 鹅黄长裙女子说道:“行了,尽人事听天命,先睡吧,明日再上山看看。” 说完,两人吹灭了灯烛,脱掉外衣上床睡了。 另一边的许宣却是心中却是砰砰直跳,虽然并没有看到什么香艳的场景,但身外化身的消息却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从二女的对话中知道,用这块灵石修炼身外化身比其他材料还好上许多,他们师父是准备用这块灵石修炼成身外化身抵御天劫的。若是这块仙石能落到自己手上……嘿嘿!现在自己虽然修行浅薄,神识弱小,还谈不上修炼身外化身,但这种东西谁会嫌多,留着总是好的。 许宣轻手轻脚回到床上,澡也不洗了,心中默默寻思着身外化身的事情,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办法,心中不禁有些苦恼。有道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纵然是自己天资卓绝,这样按部就班修炼下去,哪里能实现拯救白娘子计划?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夜打坐修行的许宣便推门下楼,找店小二要了几个小菜,慢慢吃着。这时店里的客人大多都还没醒,楼下空落落的,没几个人,店小二就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打盹。 许宣见状问道:“小二,听说你们黄山的仙人指路石颇为神异,不知在哪儿啊?” 店小二熬了一晚的夜,来换班的伙计还没来,这时正是困意来袭的时候,听了许宣的问话,有些不耐烦,迷迷糊糊说道:“一块光秃秃的石头,有什么好看的,黄山奇石多了,我哪儿知道什么仙人指路,神人拦路。” 许宣闻言也不恼,摸出一块碎银子搁在桌上,右手食指、中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小二听到响动面前睁开眼,看到桌上银子顿时来了精神,快步走上前抓起银子在衣襟上擦了擦,又用牙咬了咬,这才欢喜的小心收进怀里,说道:“客官说的那块石头小的也知道,只是黄山这般大,客官若是第一次来,我便说了想必你也未必能找得到。” 许宣道:“不妨,你说你的,进山后我自会找人再问。” 店小二说:“既如此小的便说了,客官说的那块石头正面看像是喜鹊登枝,背面看却如仙人指路,就在皮蓬路口附近,客官进山若是遇到人,一问便知。” 许宣点点头,也不再等那两位姑娘出来,跟店小二打了个招呼,告诉他若是和自己同来的车夫下来了,让他就在客栈等自己,随后又用葫芦装了些解渴的米酒便朝山上去了。 第五十三章 黄帝仙丹 前世许宣并未来过黄山,一路行来只见山多石而少土,许多山通体都是由巨石构成,石缝中一些松柏绿植坚强的探出头来,山涧中偶有仙鹤飞过,皑皑白雾弥漫山中颇有几分仙家气象。 闲逛间,许宣突然想起当初在电视上看到的迎客松,有传言说那棵迎客松已经枯死,大家看到的都是假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既然自己已经来到1000年前,又到了黄山,不管后世迎客松是死是活,这时肯定是活着的,便想去看看。只是他从未来过黄山,也不知迎客松到底在哪儿,逛了大半天也没找到,好在随王不易修行了一些时日,身体早已不同往日,这时又还是清晨,并不算炎热,所以也不觉得累。 正有些心烦时,就看到一些道士,行色匆匆往另一边赶去。许宣原本想拉住一人问问仙人指路石的方向,但都被那些道人一把甩开。无奈之下许宣只能随缘了,好在路上终于遇到一个打柴下山的老农,这才知道了方向,又行了许久这才来到一块巨石旁。左右端详了一番,除了形态奇特外,也并没有看出什么奇艺的地方。 “想来是自己修为不足吧!”许宣心想,既然看不出门道,便想下山回客栈,准备继续赶路了。 正在这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声从远处传来,循声绕过“仙人指路石”就看到几个道人模样的男子一边赶路一边说道:“这魔头居然敢来我们黄山撒野,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另一个道人说:“无非仗着修为高强罢了,如今金国势大,他贵为金国国师自然张扬跋扈,不过此番竟敢深入我们宋土,定叫他有来无回。” 许宣闻言心中好奇,金国国师?这可不是经常能看到的角色,正犹豫着到底是去看热闹还是小命要紧赶紧下山,突然又听一个道人说:“那狗贼非说当年黄帝炼丹,除了当时取走的一炉,还有一炉仍在孕养,要我们交出仙丹,我自幼在黄山修行,哪里见过什么仙丹?” 仙丹?许宣闻言兴趣大增,自己修行这些时日,吃的丹药不算少,除了筑基时的自己师父给的纳元丹、涤尘丹,筑基成功后还给了自己五龙丹、血元丹、行气丹,此外,芥子袋里还有许多各有用处的丹药。 吃过丹药的许宣自然知道丹药对修行的作用,要是没有这些丹药,即便自己天资过人,修行也必然不会如今日这般神速。这些丹药都是王不易自己炼制的,和黄帝这种大佬自然不能比,若是真有仙丹,服下一粒不说白日飞升,转眼结个一品、二品金丹应该还是可能的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到这里许宣也不再犹豫,跟在那几个道人身后,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座道观。 道观不大,这时却已经围满了人。许宣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到除了道人还有许多和自己一样打扮的人,想必也都是来看热闹的,心中不由一宽,既然除了自己以外还有那么多“闲杂人等”……那就一起看热闹呗。 “你这牛鼻子老道,本国师好生和你说话,你却摆出这么一副阵仗,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若非当年黄帝曾在此炼丹,谁会记得会有这么个小山头,本国师今日自大金国而来,只问你一句话,仙丹何在?”场中,一名虬髯秃顶的修士身着黄衣,斜批了一件赤红袈裟,五官古朴,双眉见生了一个不大的肉痣,看起来就像一个开了美颜的黑李逵。 道观前一名为首的道人,一甩浮尘,说道:“国师远道而来,我等自当以礼相待,只是这黄帝仙丹实在只是传说,虚无缥缈之物,国师叫我等如何奉上?” 身旁一名道人上前道:“师兄,何必与这厮啰嗦,最后还是要凭拳头说话,先让我来称一称他的斤两。” 说完不等为首道人说话,一跃而上,手中浮尘顿时化作万千银丝直奔金朝国师而去。 “小小米粒,也放光华?”金朝国师嗤笑一声,身形不动,只将身上赤红袈裟一脱,袈裟顷刻间化作一面屏障护在周身,那些银丝如暴雨般打在袈裟上,却怎么也破不开袈裟防御,撞在袈裟上化作一根根银线掉落在地上。 道人见状心中一沉,他这浮尘乃是采集黄山松针,混合千载沉银魄炼制而成,每日修行时以月华之力洗炼,最能破人防御,想不到此时却都无功而返。心中暗道,这金国国师既然能防御这等有形之物,必然挡不住无形法宝。 当即掐动指诀,掉落的银线又都汇聚到道人手上,重新变作浮尘。接着,道人把浮尘一收,手中托起一团白雾,张嘴一吹,白雾顿时弥漫开来,就连远处的许宣也被白雾笼罩,3步之外不见人影。 金国国师见状不怒反喜,笑道:“你这老道倒是客气,你们这地方也就云海、奇石、飞瀑颇令本国师动心,来时便想带些回去,你这白雾瞧着不错,便给本座留下吧!”言罢,一拂长袖,将一个大大的袖口往白雾罩去,白雾竟好像百鸟归林一般全都涌入了里面,再也没了动静。 “你,你……”道人见国师收了他法宝,心中既是痛心,又是惊诧,手指着国师说不出话来。这白雾是他多年吐纳时采集黄山中云雾炼制,既能迷人六感,又能无声无息间从人体毛孔中潜入,封其真元,使人不能运转法力,想不到只是一个照面又被国师收了。 “你你我我的想说什么,休要聒噪!”金朝国师收了袈裟,大袖一拂,一股巨力传去,把那道人推到墙上,顿时把砖墙撞塌了一道口子。国师看也不看倒地吐血的道人,环顾四周道:“还有谁要凭拳头和本座说话?” 众道人见状都是闭口不言,他们白云观虽在黄山有些名声,但看家的本事却是炼丹,看着倒在地上一个照面就被打到吐血,还被收了法宝的道人,都明白自己若是单独对上恐怕也只能饮恨而返。 为首老道眉头皱了皱,吩咐两个弟子把倒在墙边的道人扶进去休息,这才上前两步道:“国师如此欺人太甚,莫非欺我大宋无人?须知太一宫虽是新建,却也有许多大能,他们若是知道国师南来,只怕也想留国师去临安多住几日。” 许宣听到老道说起太一宫,心中不禁暗骂:“你这个老道,打不过认输便是,还说什么场面话,把我们太一宫拉进来干什么?有种你倒是自己上啊。” 金国国师哈哈一笑,说道:“若是靖难之前,景灵宫、万寿观的那些老不死的都还在,本座或许还忌惮几分,至于现在的太一宫?大猫小猫两三只,东拼西凑起来的货色,本座还真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要是没有那些个阵法,本座现在便去临安走一遭又能乃我何?” 老道闻言心中也是黯然,靖难之役,除了那些闭关隐修的高人,大宋入世修行的高人死伤殆尽,否则又岂会是今日这种局面。想了想这才道:“国师法力通玄,世所罕见,但可知业力缠身天劫难渡?” 第五十四章 丈六金身 金国国师朗声一笑:“神通不及业力,本座自然知晓,不需你来操心,你只要把黄帝仙丹的下落告诉本座,本座自能平安渡过天劫。” 老道苦笑一声:“我们白云观若真知道仙丹下落,如今又怎会被国师欺辱至此!” 正在这时,忽问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丘道长莫慌,我等前来助阵!”话音未落,十余个青衣道袍的道人从空中掠过,落在为首老道面前,齐齐施了一礼,其中一个青衣道人这才转身道:“翠微观出尘子见过金国国师。” 金国国师打量了面前青衣道人几眼,说道:“你这道士,不好好修你的道,却来搅这趟浑水做甚?” 出尘子说道:“国师远道而来,如此逼迫白云观诸位道长,我等同在黄山修行,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还请国师离去。” “如此说来,你今天是要架梁子了?”金国国师轻轻捻胡须,微微侧脸,看向周遭众人,丝毫没把面前的青衣道人放在眼中。 出尘子道:“黄山修士向来同气连枝,又何来架梁一说。” 话音未落,又有几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出尘道友说得极是,我等亦来助阵!”话音还在远处,十数道身影从空中落下,有僧有道,都是些高来高去的修士。 金国国师见状,冷笑道:“今日看来,你们黄山修士是要行那蚍蜉撼树之举了,如此甚好,便教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神通,一齐上吧!” 随即将身一震,一道金光透体而出,形成一个丈六金身,肌肉虬结,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古铜色的光泽,面容威武、古朴,让人望而生畏。 “起!”金国国师怒喝一声,双手托天,只见众修士身后的道观竟拔地而起,碎砖断瓦纷纷从空中落下,逼得众道人不得不左右躲避,或是用宝剑、浮尘格开。 “去!”国师再喝一声,道观便朝一众道人砸去。 “轰!”一声巨响,被抬起数十丈的道观砸在道人们中间,顿时烟尘四起,好在众修士都是有修为的,早早避开,只有少数几个反应迟缓的和道观中那些没有修行的童子没能逃出道观。 尘埃落定后,几道血流缓缓从碎砖断瓦中流出,被烟尘一裹,却少了许多血腥气。 白云观的道人见自己修行多年的道观居然被国师抬手之间就毁了,一个个牙呲欲裂,眼睛中都是一片血红,纷纷叫喊着拿出各自法宝朝国师杀去。 国师见状怡然不惧,“哼!”了一声,众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口鼻中都有鲜血流出,一个个瘫软在地,只有些修为强横的仍然奋力杀了过去。 许宣离得较远,再加上国师法术并非针对他们,但也觉得胸中气血翻腾不止。他心中虽然不齿这金国国师恃强凌弱之举,却也暗赞这人好气魄,猛虎战群狼,真大丈夫所为也。自己若是有这般神通,又哪里还需担心今后如何面对法海老和尚的问题。 正在这时一旁却传来一个娇嗔:“姐姐,这国师好大的威风,竟然不把我们太一宫放在眼里。” 许宣循声望去,原来正是昨晚住在自己隔壁的两个姑娘,说话的正是那个绿衣女子。昨夜自己透过小孔偷窥二人,这时不免心中有愧,忙将目光移开。只是这时看到二女又与昨晚模糊间看到不同,阳光两人身材高挑,更显得青春、娇美。 “师妹噤声,不可横生枝节。”鹅黄长裙女子低声喝道,左右瞧了瞧,正看到许宣移开目光,便多看了他两眼。 绿衣女子见自己师姐举止异常,也朝许宣这边看了过来,这时许宣已经转过目光,她并未发现异常,便道:“姐姐,师傅若是在,岂容这人如此放肆。” 鹅黄长裙女子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探头朝里继续望去。这时金国国师已经和众道士打了起来,道人们虽然人数占了上风,但都不是金国国师的一合之敌,只见那国师拿着一根降魔杵,使得虎虎生风,背后金身更是威武,双手不断恰出各种手印,每结成一个印诀,便飞出一道金光,被金光砸到的道人非死即伤。道人们纷纷使出自己看家本领,数十把浮尘、宝剑当空乱飞,朝国师猛刺,却都被赤红袈裟所阻。 看热闹的人见打了起来,早已纷纷逃开,现场便只剩许宣和那两名女子。被袈裟荡开的飞剑、浮尘有的跌落地上,有的撞在周围砖墙上,顿时烟尘四起,狂风大作。 许宣见状有心避让,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己若是再不走,只怕一不小心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看了看一旁二女,见她们也都不敢显露神通,已经疾步向外逃去,许宣见状,再不迟疑,跟在两人身后大步向山下逃去。 “各位道友,这厮法力强横,不能硬攻,需结剑阵抵挡才是!”远远的,许宣一面疾步下山,而后仍传来出尘子大声呼喊,当下更不敢怠慢,越发加快了脚步。剑阵这种东西想来都是群攻的aoe大招,自己若是跑得慢了,身上被插几个透明的窟窿可就不划算了。 原本还打算逛了黄山看完“仙人指路”石,再去泡个温泉的,这下不用去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客栈,休息一晚明天一早继续赶路吧。 许宣一面想着一面匆匆往前走,忽然前面传来一声娇喝:“你这登徒子,总跟着我们干嘛!信不信本姑娘一剑刺你个窟窿!” 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被称作“登徒子”了,许宣有些无奈,抬头看去,只见刚刚那位绿衣女子正柳眉倒竖,手中倒提一把长剑,指着自己。 “姑娘这是哪里话,你们下山,我也下山,这山路陡峭,只有这一条路,如何说我跟着你们?”许宣解释道。 “哼!刚刚在白云观就发现你贼眉鼠眼躲在后面,现在又跟了我们一路,本姑娘警告你,离我们远点,否则我的剑可不听你解释!”绿衣女子喝道。 许宣闻言心中暗怒,原本昨夜偷窥二人的内疚感也顿时荡然无存,对于这种有迫害妄想症又极度自恋的娇横女人,他实在半点好感欠奉,也不想再解释,站在原地挥挥手,示意二人先走。 直到二女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许宣这才晃悠悠下山。一边走一边想着金国国师说的黄帝仙丹的事,这些道人都被打成这样了也没吐露半个字,莫非真的只是谣传?只是金国国师这种存在要是没有确凿证据,又怎么会因为一个空虚来风的消息,跋涉数千里,深入敌国前来寻仙丹?当真有些古怪。 第五十五章 误入桃花瘴 被绿衣女子怼了几句,许宣心情有些郁闷,下山也不愿再走来时的小路,专挑僻静小道行走,虽然自己只是筑基修为,但也不惧那些山中猛兽,随意在路旁折了一根树枝,在前面挥打着探路,以免踩到毒蛇之类的东西。 一路见到许多动物在山间穿行,这些动物倒也不怕人,还有许多猕猴攀在树梢伸头张望,一双眼睛灵动的打量着许宣。 走了许久,许宣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许宣心中有些后悔,自己虽然比寻常人强大了许多,但依然还是肉体凡胎,放在黄山中无异于沧海一粟,便是提起真元凌空飞渡一时半会只怕也找不到回去的方向。无奈之下只得认真辨认方向,仔细回忆进山时的路径,以太阳为参照物,一路向北走去。 又行了许久,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许宣仍旧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忽然耳边隐隐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跟着水声走了一会儿,眼前突然出现一条小溪,两岸尽是桃树,一些熟得较晚的桃子仍挂在树上,更多的却是许多熟透的桃子掉在地上,散发出一些异味。 奇怪的是这里虽然桃树众多,竟然没有看到一只动物,那些喜吃桃子的猴子居然放任那么多大桃成熟掉落,也不来摘取,是因为桃树太多吃不完吗?许宣心中隐隐有些警惕起来。 不过,既然有河那边好办了,山泉小溪大多发于大山而流于山外,只要跟着走,早晚能走出去的。 避开地上腐烂的桃叶桃子,顺着小溪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许宣渐渐觉得有些头晕,恍惚间,看到地上渐渐升起起一层粉色的淡淡雾气,一股甜得发腻的味道直往鼻子里冲。 许宣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忙揉了揉眼睛,眼前景色依旧如故。 “有问题!”许宣心中暗道,在这个仙佛显圣的时代,许多东西都是自己不能理解的,只能小心再小心,提防再提防。 驱动真元默念口诀,一个白玉瓶出现在许宣掌中,上面工工整整的贴了一张纸条,写着“解毒丸”三个字。倒出一粒,吞进腹中,又把白玉瓶收好,许宣能明显感觉丹药在腹中化开,顺着血液流向四肢八脉,心中这才稍稍安稳。 再抬头看时,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桃林,脚下的腐枝烂叶也都变成了一片青草地,远处竟然是一个小村庄,几缕炊烟升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让许宣不禁有些食指大动。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村庄?许宣的意识逐渐开始混乱,全然忘了自己之前服用解毒丸的事情,只是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老伯,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农从许宣身旁走过,肩上扛了一把锄头,许宣一把拉住老农问道。 老农胡须花白,肤色却是极为红润,脸上不见一丝皱纹,握着锄头的手也是分外光洁,全然不似一个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农夫模样,更像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多一些。 见许宣拦住自己问路,老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说道:“你这后生,不是本地人吧,这里唤作桃花溪,前面就是桃花村,这里许久没生人来了。” “桃花溪,桃花村?”许宣有些疑惑,怎么听着有些像陶渊明的桃花源,又问:“老伯,我是来黄山游玩的学子,误入此间,不知如何才能出去啊?” 老伯看了看天色,说道:“出去……现在怕是来不及了,既然是来游玩的学子,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住一晚吧,明早再送你出去,对了,我姓陶,你叫陶璋就好了,我们这个村子的人都姓陶。” 许宣见此时天色确实已然暗了下来,便答应道:“那就有劳陶老伯了?” “无妨,无妨,往日我们这儿也有些游玩的人来过,你也不是第一个了。”说着两人便朝村里走去。 一路上许宣看到路旁还有许多无精打采面黄肌瘦的人在打理道旁的桃树,或是除草,或是修剪枝叶,桃树长势很好,有的已经长了碗口大小的桃子,看起来很是惹眼。 许宣问:“陶老伯,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啊,怎么感觉……” 不等许宣说完,陶璋笑道:“这些人啊,都是外乡逃难来的,不是我们桃花村的人。” “不是桃花村的人怎么都是这幅模样。”许宣心中有些疑惑,也没再多问,跟着陶璋沿着青石小路一直走到一个小院前。 小院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外间用石头围了起来,院子内外也都种满了桃树。院门轻掩,两人推门入内,一个妇人迎了过来,接过陶璋手中的锄头放在院子角落,上下打量了一番许宣。 陶璋介绍道:“这是我家浑家!这是外面来的学子,天色晚了,在家中借宿一晚,你快去准备些吃的。” 许宣忙躬身行了一礼:“学生许宣,见过陶大娘,误入贵村,天色已晚,幸得陶老伯指点,来此借宿一晚,打扰了。” 陶大娘一头花白头发,面容肌肤也如陶璋一般,没有半点皱纹,见许宣躬身施礼,掩嘴笑道:“竟然是个读书的,无妨无妨,家里房间多,随你怎么住都行,饭菜已经好了,先吃饭吧!” 说话间,又有4个身影从内院跑了出来,是3身材高挑的姑娘和1个10余岁模样的小男孩,一时间小院里叽叽喳喳、莺莺燕燕,多了许多生气。 “爹爹,这人是谁?”一个女子问道。 “是新来的的吗?怎么生得那么白?”另一个女子也问道。 陶璋喝道:“陶花、陶枝,怎么如此无礼,这是许宣,许公子,来黄山游玩的学子,人家远来是客,还不去进去准备碗筷,都堵在这里作甚?” 随即转头对许宣介绍,“这是我的几个女儿,山野人家,没读过书,不懂礼数,许公子勿怪。这是我的3个闺女,陶蕊、陶花、陶枝,男娃叫陶烨,就是个混小子。” 许宣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一群人这才簇拥这进了内院。院子里摆了两张八仙桌,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放了许多菜品,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全然不像一个农户家的饭菜。 “山野人家,没有什么好招待许公子的,都是便饭,简陋了些,许公子将就着用,明日我再让浑家准备些好酒好菜,吃过以后我就送公子出去。”陶璋招呼许宣坐下,拿过一副碗筷放在许宣面前,又从陶大娘手里接过一壶酒,在碗里倒了小半碗,说道:“这酒是我们自家酿的,唤作桃花酒,便是用这桃花酿制而成,酿好以后埋在桃树下,第三年才挖出来饮用,与此酒有缘的,喝了千杯不醉,若是无缘……嘿嘿!” 第五十六章 桃花庵歌 走了一天,许宣身体确实也有些乏了,这时见陶璋喝酒,隐隐闻到酒香中竟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又听陶璋说得如此神奇,不由好奇,也拿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碗浅浅喝了一口,顿时只觉口腔中充满了一股香甜、柔和的气息,缓缓咽下,丝毫没有辛辣之感,倒有一股回甘从腹中传来,不由叹道:“好酒,只是酒性柔了些,更像果酒。” 见许宣喜欢自家酿的酒,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陶璋道:“许公子说是果酒也没错,这酒最初便是用成熟的桃子以我们桃花村的秘法酿造,酿成后再加的桃花,等到桃花的香气全都化在酒里,这才把桃花滤出,最后再封坛埋下,山里人喝不得烈酒,喝多了可就干不了活了。” 许宣又喝了一口,这才应道:“陶老伯,你们这桃花村倒颇有几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的影子,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生活也算惬意啊!” “许公子既然喜欢这里,不如就留下来吧!”陶璋还未说话,刚刚被称做陶花的姑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陶璋两口子见状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许宣。 许宣笑道:“这里如世外桃源一般,又有这等好酒,我自然是想留下来的,只是还有事要去青城山一趟,不能如愿以偿了。” 陶花略感失望,又道:“那便等公子从青城山回来再来如何?” 许宣有些尴尬,唉,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怎么上哪儿都能碰上小迷妹,刚要开口找理由拒绝,一旁的陶枝却笑道:“哈哈,二姐莫不是看上许公子了,要招个如意郎君?” 许宣、陶花两人闻言脸上都是一红,好在这时天色渐黑,遮掩了几分尴尬。 陶璋吩咐陶大娘在桌上点了两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映衬下,许宣发现这个名叫陶花姑娘看起来竟越发娇艳动人,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格外迷人。 “三妹,你找打!”陶花恼羞成怒,便要伸手去打陶枝,被陶枝起身避过,另外几个两个姑娘见状都掩嘴轻笑,偷眼看有些尴尬的许宣。 “陶花、陶枝坐下,吃饭时胡闹什么?”陶璋喝道,两人这才重新坐下,只在桌下悄悄用脚踢着对方。 陶璋端起碗和许宣喝了一口,这才问道:“公子一路行来觉得我们桃花村如何?” 许宣如实道:“景色怡人,山美水美……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气象。” 生生把最后一句“人更美”咽下,许宣暗骂自己这张嘴当真是不把门,现在可不比后世,很多玩笑是不能乱开的,如今陶花已经是一副思春的样子,自己要是再挑逗一番让人误会,只怕要惹祸上身。 陶璋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景色虽美,却是缺了些文采啊!老夫年轻时也曾游历天下,大凡名山大川,莫不有许多文人墨客留下诗词佳作,既扬己名,又为山水做传,想想真是美事。” 许宣道:“文人骚客见美景而诗兴大发,这是常有的事,陶老伯莫非也有此雅兴?” 陶璋摆摆手:“我是不成的,肚子里酒水不少,墨水却是没有,不过看公子一身装扮倒像是个有学问的,想来文采定然不差。” 被陶璋这一夸,酒劲之下许宣有些飘飘然,端起碗又和陶璋喝了一大口,这才道:“文章千古事,陶老伯的想法倒也在理,在下确实读过几年书,也作过几首诗词,只是都登不得大雅之堂,可不敢在陶老伯面前献丑。” 陶璋环顾左右:“许公子谦虚了,公子先前说了陶公的《桃花源记》,我们桃花村虽然比不得桃花源,但也别有一番滋味,也想向公子讨一副墨宝,不知可否?” 许宣想了想,说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恰当的诗词,老伯容我想想。” 话音未落,陶璋忽然拍案叫好,一旁的桃花也是目光灼灼。 陶璋道:“好一句‘妙手偶得之’,只是若无平日锻炼之功,又如何妙手偶得?公子切勿自谦。” 许宣有些尴尬,这句诗乃是陆游《文章》中的诗句,这时的陆游恐怕和自己差不多大,想来这首诗应该还没问世。轻咳两声,这才说道:“老伯既然有此雅兴,那在下就献丑了,不知可有笔墨?” “有的有的,公子稍等。”不等陶璋回话,一旁的陶枝先站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朝屋内跑去,片刻功夫就取了笔墨纸砚出来.其余2女见状纷纷上去帮忙,把酒菜挪开,铺好白纸,陶花从不远处的水缸里盛了点水放在砚台中,捏了个兰花指,轻轻研起墨来。 红袖添香夜读书,自是许多学子的梦想,许宣见状心中也有些志得意满,伸手提笔,在砚台里蘸了蘸,沉思片刻后写了起来。 “这字迹……”陶枝见许宣字迹有如儿童,歪歪斜斜,掩嘴轻笑,却被一旁的陶花用眼神喝止。 陶花美目低垂,跟着许宣的笔迹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桃花庵主唐寅,诗画双绝,只是现实生活却屡屡碰壁,先是入京参加会试,因牵连徐经科场案下狱,被罢黜为吏,第二年便和老婆离了婚,之后只能靠卖画为生,诗中的“桃花庵”也不过是他的朋友捐钱帮他买下的一间十分简陋的小茅草房而已。 虽然如此,但这首《桃花庵歌》许宣自己却一直都是很喜欢的,虽然全诗是满眼都是花、桃、酒、醉等香艳字眼,但毫无低俗之气,画面艳丽清雅,意蕴醇厚深远,读起来朗朗上口、仙气十足。 陶花念罢,众人皆是抚掌较好,陶花看向许宣的眼神更是柔情似水。 一旁的陶璋又和许宣喝了一大口桃花酒,这才道:“许公子既然愿做桃花庵主,与花为邻、以酒为友,何妨便就在我们桃花村结庐而居如何?” “结庐而居?为什么要结庐而居,是天下美女都结婚了,还是大好山河已经看腻了?不结庐,不结庐!”许宣喝了几口桃花酒,初时不觉得什么,这时头却已经有些发昏了。 陶璋闻言面色一僵,脸颊抽了抽,憋了半晌才道:“既如此,公子这诗又是何意?” 许宣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醉眼朦胧的盯着眼前仍在素手研墨的陶花,再看看一旁的陶璋等人,摇了摇头,说道:“多谢陶老伯好意,只是,在下还要去青城山,却是无暇他事了。” “公子去青城山何事?”陶璋问道。 “去青城山……去青城山……对啊,我为什么要去青城山?”许宣喃喃道,眼前的景象已经出现重影。 第五十七章 妹夫,你醒了吗? 见许宣醉眼朦胧,人都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一旁陶花忙上前扶住他,陶璋笑道:“许公子诗作得倒是爽快,不像那些读书人,啰啰嗦嗦,听不懂说的什么,颇对老夫胃口,真切平易,意境清新,堪称上品,你既有结庐而居,与花同眠之心,老夫也愿成人之美,我有小女陶花,年方16,待字闺中,便许给你如何?不论夜半红袖添香,还是与你拾花酿酒,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爹!”陶花闻言羞红了脸,怯怯拉着许宣衣角,低头偷偷打量许宣。 “二姐要嫁人咯,二姐要嫁人咯。”一旁的陶烨见状满脸欢喜,蹦蹦跳跳左右打量着许宣和陶花。 这时的许宣脑袋里已经是一团浆糊,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胃中一顿抽搐,喉头一痒忙蹲在地上吐了起来。一旁的陶花见状也顾不上害羞,忙上前帮他轻轻拍打后背,又吩咐陶枝去舀水来给许宣漱口。 陶璋笑道:“我这新姑爷却是喜欢胡吹大气,刚刚还说我这酒性柔,这还没喝碗一完,就已经醉成这个样子了。” “爹,你这桃花酒,哪个外乡人喝了能不醉?他都已经这样了,快给我醒酒丸啊!”陶花一边帮许宣拍打后背,一边伸手向陶璋要醒酒药。 陶璋“哈哈”一笑,道:“不妨事,不妨事,睡一觉就好了,这时却不能给他丸子,不然恐怕成不了你的好事,先扶他进房休息吧。”陶花闻言只能在陶蕊、陶枝两姐妹的帮助下把许宣往房间扶去,院子里只剩下陶璋和陶大娘,陶璋盯着桌上的《桃花庵歌》满意的捋了捋胡须。 “二妹,爹爹的意思你明白吧?”姐妹3人把许宣抬到床上放下,陶蕊来到妹妹陶花身旁,压低声音道。 陶花俏脸微红,点点头:“大姐,我晓得厉害的,只是……只是,他现在这样子,就算成了好事,心中能有我吗?” 陶蕊轻轻摇头,拍了拍陶花手背:“我的傻妹妹,心中有你无你重要吗?说到底,他早晚和村外那些药渣一样,你要是下不去手,姐姐可就不客气了啊!” “对啊,对啊,二姐你若是不要,不如送给我吧,也省了我许多苦修!”陶枝见状也凑了过来。 陶花见两人模样,心知今夜若是把许宣交出去,只怕下场更凄惨,忙道:“大姐说的哪里话,谁不想早日结出妖丹,三妹你也莫要胡闹,等我结了丹自有你的好处,时间不早了,你们还是先去休息吧!” 陶蕊、陶枝见状“咯咯”一笑,陶蕊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等以后你食髓知味,自然明白其中妙处,谁会傻到对一个物件动感情?” 姐妹两人笑着掩上房门出去了,陶花回头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许宣,心中百般纠结! 第二天清晨,许宣口中干渴,眯着眼睛想找水喝,却被一人按住,下意识就要推开,只觉入手处软绵绵的,睁眼一看却是陶花,正满脸关切的看着自己,而自己碰到的正是…… 许宣瞬间惊醒,忙缩回手,抱歉道:“啊!陶花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刚睡醒,脑袋里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你,昨天也不知怎么了,就喝了那么一点就醉了,真是……唉!抱歉抱歉!” 随后许宣这才仔细看了看坐在床边的陶花,见她眼眶微红,神色颇有些疲惫,又问“你这是守了我一晚?” 陶花羞怯的点点头道:“桃花酒喝时醇厚,后劲却极大,寻常人喝一口便醉了,许公子喝了那么多才醉,已经是海量了,奴家怕公子夜间口渴,就在一旁守着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果酒味十足的桃花酒竟然如此厉害,许宣拍拍头,暗恨自己贪杯误事,随即掀开被子便要起身,忽然觉得下身凉凉的,低头一看慌得立马躲进被窝里。 “这个……这个,我的衣服,怎么?”看着眼前的陶花,许宣老脸一红,结结巴巴道:“陶花姑娘,我这衣服……” 陶花点点头,低声道:“昨晚公子醉得厉害,吐了一地,衣服都脏了,我就……我就,然后擦了擦身子,才……才服侍公子休息的。”陶花声音越说越低,还好许宣六识灵敏,这才勉强听清了后半句话。 “什么!”许宣闻言面色一变,双腿一缩,心中暗道:完了完了,这下别说在古代,就是在后世恐怕都是个大问题,这完全是要以身相许的节奏啊! 两人一人躲在被子里,脑子里一团乱麻,一人坐在床边,低头双手扯着衣角,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想了想,许宣还是厚着脸皮试探着问道:“除了,那些……我们……没做其他的吧?” 陶花闻言俏脸更红,讷讷不语,只是转过身,背对着许宣。 不说话?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许宣有些懵了,这到底是做还是没做啊! “陶花姑娘?”许宣低声叫道。 “公子。”陶花声若蚊蝇,只是答应一声,又不做声了。 许宣长吸一口气,有些事情还是问清楚些比较好,虽然确实难以启齿。仔细回忆昨晚的细节,脑海中却是一团空白,只记得自己好像写了首诗,喝了点酒,然后……好像就没有然后了。 这时屋外却传来了敲门声:“二妹,妹夫醒了吗?爹爹叫我们吃饭了。” 妹夫?许宣一愣,这么突然的吗,就算是……那啥了,不是还得拜堂什么的吗?这都省了? 陶花强自镇定,起身捋了捋被自己捏得有些发皱的衣服,答应道:“大姐,许公子醒了,我正伺候他穿衣呢,马上就来。” 许宣以手掩面,十六年清白毁于一旦啊!其实这陶花说起来也算漂亮,虽然一身粗布麻衣,未施粉黛,但却透出一股温柔、贤惠、娇柔怯弱的味道,仔细打扮起来只怕比之苏酥姑娘也不差几分。 “苏酥姑娘?是谁?怎么如此耳熟!”许宣心中一动,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叫苏酥的姑娘长什么模样,自己怎么会脑海中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名字,再要想时脑袋却疼得好像要裂开一样。 “许公子,许公子你怎么了?”一旁陶花见许宣抱着脑袋,一脸痛苦之色,也顾不上害羞,赶忙上前一把抱住许宣。 “头疼,头疼得厉害!”许宣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应该是昨夜的酒劲还没过去,你先等等,我去找我爹要醒酒丸去。”说完忙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出去。 第五十八章 神通不及业力 这时陶璋正坐在院中,惬意的晒着太阳,见陶花出来,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可曾成了好事?” 陶花心急如焚,娇嗔道:“爹爹……自然是成了的,您快把醒酒丸给我吧,许公子现在头疼得厉害呢!” “嗯?”陶璋闻言坐起身来,双目精光流动,盯着陶花道:“他还头疼?不应该啊,桃花酒既是迷魂酒,也是助兴散,你们若是成了好事,阴阳交合下药性自解,怎会今日还头疼?” 陶花闻言低头不敢说话。 “抬起头来!”陶璋喝道,伸手抓过陶花手臂,仔细探查,片刻后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还敢骗我!昨日我见他神完气足,精血旺盛,这才引他来此,想让你和他成就好事,事成之后起码省你百年苦修,转眼就能结丹,你怎地……唉,怎地这般不济事!你看看你大姐,若非听了爹了话,修为怎会精进如此之快?” 陶花见陶璋发怒,也不敢再索要醒酒丸,偷眼看看一旁的陶蕊,只见她俏生生站在一旁,端庄大方、气质优雅,好似一个大家闺秀。 见妹妹看自己,陶蕊冲她微微一笑,劝道:“爹爹莫要生气,陶花还小,从未做过这种事,难免害羞拉不下女儿家的矜持,等她食髓知味自然心甘情愿,二妹,你道是这许公子只是个读书人?若非你数百年都不曾结丹,姐姐岂会把他让给你?” 陶花闻言好奇问道:“他不是读书人怎么会做出如此好的词?” 陶蕊摇头道:“非是说他不是读书人,而是说他不仅仅是读书人,寻常凡人如何能喝得爹爹那么多桃花酒,你昨夜照顾他那么久,竟然还不知他根底,当真是……姐姐告诉你,此子乃是有修行的,虽然只是刚刚筑基,但体内血气汹涌,真元磅礴,一人胜过那些还在伺候桃树的药渣百倍,你若与他合和双修,取了他的先天元阳,转眼就能结丹,岂非好事?” 陶花惊呼一声道:“竟是修行之人?爹爹,女儿曾听你说过,世间修行之人大多都有师承,我们捉了他来不会引来他师门长辈吧,如此岂非祸事?” 陶璋闻言冷笑:“便是黄山上的道士都来又有何惧?百里桃花河,绵绵不绝桃花瘴,量那些牛鼻子老道也不敢入内!况且,我们可曾逼迫于他?诗以言志,有他那首《桃花庵歌》在手,官司便是打到山神那里我又有何惧?”、 陶花摄于陶璋的威严,心中虽然仍有些不情愿,却也不敢反驳,只是说:“爹爹,现在许公子头痛欲裂,便是要做什么也得先医好他的头痛才是啊。” 陶璋微微摇头道:“无妨,他喝了这么多桃花酒,这时恐怕已将前尘往事忘记大半,昨夜你又未曾与他交合,药性未解之下自然头痛不止,不碍事,你把这杯水给他服下,能解他一时之苦。” 说着右手在脑后一摸,手中出现两片桃叶,在一旁的茶水中涮了涮递给陶花。 陶花接过茶杯,疾步朝房间去了,一旁的陶蕊道:“爹爹,二妹这般心疼那小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陶璋说道:“少女怀春,你当初也不是这样?不碍事,她修行不过300年,正如人类15、6岁的少女,恰是情窦初开之时,许宣既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是个俊俏公子,她一见之下自然心神荡漾,等到过了这关,也就好了,况且,那杯清水只能暂时压制桃花酒的药性,要想解毒,除了醒酒丹,便只能……” 一旁的陶枝忽然跑了过来,拉着陶璋的手道:“爹爹给二姐找了这么俊俏的郎君,可不能偏心,我也要找一个会作诗的,每日一首,若是做不出来,便要他和那些药渣一般伺候桃树去。” 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陶烨模样不过10来岁,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见两个姐姐说得热闹,奶声奶气道:“爹爹,爹爹,烨儿也要俊俏郎君!”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大笑。 陶枝捏了捏陶烨胖嘟嘟的小脸蛋,说道:“我的傻弟弟,你要的可不是俊俏郎君,而是温柔娘子,只是这黄山罕有少女入山,昨日好不容易见到两个,又行色匆匆走了,不曾入我们桃花瘴中,等以后姐姐渡过雷劫,蜕去原身,便去外面给你抓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给你拜堂成亲好吗?” “好好好!”陶烨闻言手舞足蹈,说道:“三姐,我要20个,每年20个,要比大姐都多!” “都依你,我的傻弟弟!”陶枝笑着在陶烨额头亲了一口。 陶璋却道:“三妹,即便你渡过雷劫蜕去原身也不可胡闹,须知神通不及业力,便是天大的神通,所作之业也必将报在己身,我们所修乃是斤车大道,虽取人元阳、元阴以助修行,但都是顺天而为,不可徒增业力。” 陶枝点点头,答道:“知道啦,爹爹,我不过和四弟开个玩笑罢了,爹爹以前就总叮嘱我们,顺势而为,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些女儿都明白。” 陶璋道:“明白就好,你看这许宣,虽是修行之人,何以我还引他来此?一来是他自己误入桃源河,这便是因,二来他作《桃花庵歌》,直言‘但愿老死花酒间’,有了这由头便是你情我愿之事,我不过顺水推舟而已,虽然也有业力,但比之强行依靠神通摄人来此,却有天壤之别,你们需谨记,世人皆有七情六欲,贪财者,当以黄金珠宝诱之,好色者,以美艳皮囊惑之,爱名者,以诗词歌赋夸之,如此一来天下人皆可入我瓮也,便是酒色财气的上洞八仙吕祖临凡,我也能与他论一论因果。” 众人听罢皆点头称是。 屋内的陶花端了清水给许宣服下,片刻功夫后,头疼立止,许宣拱手谢过之后又红着脸道:“多谢姑娘,只是……还要麻烦姑娘先出去才好,我穿好衣物再出来。” 陶花看了看许宣,想起昨夜为他宽衣解带,擦拭身体的情形,心中不由一热,点点头把茶杯放在一旁,这才起身离去。 见陶花把门掩好,许宣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四周打量一番,见房间虽然陈设简单,却还算干净,自己昨日穿的衣服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上的被子是丝绢织就,闻着隐隐有一股桃花香味。 闭上双眼,许宣仔细回忆昨夜的事情,只是除了那一顿酒和那首《桃花庵歌》以外,竟再也想不起其他事情。自己是谁,到底是怎么来这里的,又要去哪里,刚刚和陶花姑娘说的苏酥有是谁?等等之事,脑海中全无印象。 穿好衣衫,一旁还放了一个盛了半盘水的铜盆,一条毛巾整齐的放在铜盆边沿,想来也是陶花端进来的。许宣拿过毛巾放在鼻尖闻了闻,竟也有一股清香扑鼻,忽然想到自己昨夜竟然迷迷糊糊就被一个陌生的女生看光光,心头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就着盆里的水匆忙洗了一把脸,这才开门出去。 第五十九章 风流公子负心汉 一开门就看到陶花瞪着一双大眼睛站在门口,金色的阳光在她的周身勾勒出一道好看的金边,许宣愣了片刻,才躬身行了一礼道:“昨夜……多谢姑娘昨夜悉心照料了。” 陶花也福了一礼,说道:“许公子不用客气,公子的手是拿笔的,可干不得这些粗活,以后这些事都让奴家来干吧。”说完,接过许宣手里的铜盆,袅袅娜娜走了。 以后?许宣有些懵了,这听着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看到许宣开门出来,陶璋等人都是起身过来,关切的嘘寒问暖。 陶璋道:“许公子不知我这桃花酒的性子,昨夜喝得急了些,无妨,多喝几次也就习惯了,吐了一晚腹中定然饥肠辘辘,我让我浑家做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先吃些东西吧!” 许宣一一和众人问好,这才跟着陶璋桌在桌前,面前已经盛了一碗青菜粥,还摆了几道小菜。许宣咽了咽口水,也不再客气,端起碗“咕咕”喝了起来。一碗稀粥下肚,这才觉得肚子舒服了许多,头脑也清爽了,左右不见陶花,便问道:“老伯,陶花姑娘呢,怎么不过来吃点东西,昨夜承蒙她照顾一夜,在下心里真有些过意不去。” 陶璋还未说话,一旁的陶枝抢着说道:“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二姐照顾你可没说自己苦,她心里甜着呢!” 许宣有些尴尬,道:“额,一家人?陶枝姑娘何出此言?” 陶枝蹙着眉看着许宣道:“怎么,莫非公子忘了昨夜的话了?昨夜你与爹爹喝酒作诗,爹爹便将我二姐许给了你,所以昨夜才不避男女大防照顾你一夜,这纸上的墨都还没干透,你就翻脸不认人了?难道是觉得我们庄稼人家好欺负不成?” 许宣顿时哑口无言,有这事?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凭白捡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倒也是好事,只是自己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陶枝见许宣不说话,又道:“好啊,你这个负心薄幸的臭男人,枉我二姐毫不避嫌的伺候你一夜!”说着便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气鼓鼓的看着许宣。 许宣只得说道:“陶枝姑娘,并非我翻脸不认人,实在是……唉,可能是昨夜喝的太多,记不得了。” “记不得?呵呵,好一个记不得,三个字就想把这事抹去?你让我二姐以后怎么见人!”陶枝喝道。 许宣无奈,看看一旁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陶璋,再看看只顾喝粥的陶大娘、陶蕊和陶烨,把心一横,说道:“各位放心,既然昨夜已经说定,许宣断不会食言而肥,只是成亲之事还需慎重才是。” 陶璋这才道:“许公子何出此言?你我二人昨夜已经说定,小女又与你共处一室整整一夜,你这时说这些话,置小女清白之身于何地,莫不是想始乱终弃?” 许宣想要开口拒绝,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沉吟半天才道:“婚姻大事,还需问过我姐姐才是。” “公子家中还有个姐姐?”陶璋眼光闪动,问道。 许宣皱眉思索片刻,神色有些茫然:“对啊,我姐姐是谁,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到底家住何处?怎么会到了这里?” 陶璋见状神色稍敛:“公子不必忧心了,山野人家没有那么许多讲究,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与小女把婚事办了吧,左右我们桃花村人也不多,吃完饭老汉去左邻右舍招呼一声就行了。” 许宣低头不语,隐隐觉得自己不能开口答应这事,否则必有祸患。 陶璋看了许宣两眼,也不再说话,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这时,一个身影怯生生的从外院走了进来,正是许久不见的陶花。 许宣也不知刚刚对对话被她听去多少,有些心虚的瞄了她一眼,只见原本娇美含羞的脸颊此时却是一片惨白,眼睛有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陶花迈步走过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在桌前找了个小板凳坐下,端起碗静静吃饭。 见此情形许宣心中实在有些不忍心,刚想说点什么,陶花却自顾自说道:“缘起缘灭,情深情浅,有人一朝相遇便厮守终生,有人相守白头依旧貌合神离,既然无缘,又何必勉强呢?” 许宣闻言心头愧疚之感更甚,这……这怎么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个负心汉了?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稍微整理了思绪,许宣这才道:“陶花姑娘,我的意思是,嗯……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嘛,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们相遇、相识不过一天而已,若说彼此有多了解实在谈不上,或许……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再多一些时间相处,互相了解下,这样才能知道合不合适对不对?” 陶花闻言抬头望着她,眼中的泪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柳眉微蹙,轻咬下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莫非奴家昨夜有哪里伺候得不好,所以惹公子嫌弃了?” 额……许宣一脸黑线,如果说昨夜自己有印象倒也罢了,姑娘,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叫昨夜伺候得不好,这样说很容易惹人误会的好不好,尤其是面前还有你一大家子人。 一旁的陶枝听到这话更是炸毛,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许宣,以一个标准的茶壶式审问:“好啊,你这个风流公子负心汉,昨夜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还以为你真喝醉了,原来竟都是装的!” 许宣忙解释道:“陶枝姑娘冤枉啊,昨夜我确实醉得人事不省,一觉睡到刚刚才醒,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当真不知道!” “哼!又拿喝醉当借口!”陶枝不依不饶,满脸怒气说道:“你这人休想赖账,我们家二姐温柔贤惠、端庄大方哪里配不上你了?得了便宜还在这儿卖乖,这里可是桃花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陶枝还想再说,一旁的陶璋却发话了:“不要再闹了,许公子,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讨厌我们家二妹?” 这次许宣回答得倒干脆,说道:“陶花姑娘天姿国色,温柔体贴,劳姑娘辛苦照顾一夜,许宣便是再没良心,怎敢说什么讨厌姑娘。但是……” “如此甚好!”陶璋打断许宣的话,又问一旁陶花:“二妹,你可喜欢许公子?” 陶花抬头脉脉含情的看了许宣两眼,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二妹有情,许公子又对二妹观感不坏,那么这桩亲事就这样定了。”陶璋一拍大腿,抬手止住想要说话的许宣,接着道:“大妹、三妹你们帮着二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老伴你准备些酒菜,今天便是我们陶家大喜的日子。” 众人闻言纷纷叫好,陶蕊、陶枝拉着陶花就往屋里跑,想来是去梳妆打扮去了,陶烨奶声奶气的跟在后面,也是一脸兴奋。陶大娘在一旁笑眯眯的收拾桌子,满意的打量了许宣几眼,颇有几分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陶璋则径直出门去了,院子里只留下许宣一个人目瞪口呆坐在那里。 这就定了?太草率了吧,我还没同意呢!许宣左右瞄了瞄,心中突然冒出逃婚的念头,不不不,应该是逃跑的念头。 第六十章 红嘴相思鸟 最终许宣还是没能成功逃跑…… 整个桃花村看似道路井然有序,但绕来绕去总会回到陶璋家门口,郁闷的坐在院子里,许宣觉得自己现在好像除了认命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关键是他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这场婚事的理由。 陶花漂亮吗?漂亮! 温柔贤惠吗?低眉顺眼,至少现在确实温柔极了! 自己讨厌她?开玩笑,人家为自己忙前忙后的一整晚,这要还讨厌人家,不成了白眼狼了? 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过了半晌,院子外开始喧闹起来,在陶璋的带领下,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走了进来,看到坐在院子里发呆的许宣,都是齐声赞叹:“好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陶花这丫头有福了。” “这一个怕是要顶寻常好几十个壮汉了!” …… 强作镇定的许宣听到这些不伦不类的夸奖,心中更是无力吐槽,有这么夸新郎官的吗?你们到底是在找姑爷还是找牲口,言语中怎么就透着那么一股子红果果的暴力呢。 不多时,院子里已经满满全是人,陶大娘不知从哪里找了许多八仙桌,内院、外院都摆满了,陶花头上盖了一块红布,上身是一件红底缎绣金纹衣,宽袖窄腰,下着红色宽筒长裤,在陶蕊、陶枝的搀扶下,缓缓从屋内走了出来,院中众人见状纷纷叫好! 许宣苦着脸看着眼前这些人,已经有好事的村民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根红绸布,上面还捆了一大个红绸团,一端放在陶花手中,一端塞进许宣手里,簇拥着两人往堂屋走去。 陶璋一脸喜色,朝四周拱了拱手,喊道:“各位乡亲,今天是我二女儿陶花大喜的日子,姑爷也是个会读书的,可以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话音未落,却听一人高喊:“不,不行!” 原本喜气洋洋的院子瞬间便得冷清下来,众人都面面相觑,看着陶璋身后。 陶璋回头一看,许宣已经把红绸布甩在了地上,陪在陶花身旁的陶蕊、陶枝面有怒色。 “姑爷这是怎么了?”陶璋冷冷问道。 许宣朝四周深深行了一礼,又在陶花耳边轻轻说了声“抱歉”,这才朗声道:“陶花姑娘是个好姑娘,许宣自觉配不上他,现在我脑子里一乱得很,不想这样稀里糊涂就拜堂成亲,这只会耽误了陶花姑娘的终身大事,况且……在下心中始终觉得,还有一个人在青城山等我,请诸位乡亲海涵!” 众人闻言尽皆哗然,红盖头下面的陶花双肩也是微微颤动,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盖头流出下掉在地上。 陶璋面色狰狞,喝道:“竖子,竟敢如此侮辱我家二妹,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却由不得你!” 说完朝陶蕊、陶枝使了个颜色,二女立马上前,左右架住许宣,把掉在地上的红绸布再次塞到了他手中。 许宣心中恼怒,想要挣扎,只觉得架在自己身上的两双手好似铁钳一般,任自己再如何用力,竟然丝毫动弹不得。 “你们这些人,莫非还要强逼人娶亲不成?”许宣叫道,左右挣扎不开,只能放声大叫。 陶璋冷笑道:“我们桃花村是你自愿来的,昨夜的桃花酒也是你自愿喝的,便是那首《桃花庵歌》也是你自愿写的,我将陶花许配给你时,也未听你反对,如何说是强逼你娶亲?来人,拜天地!” 许宣心中暗暗叫苦,只能在陶蕊、陶枝的强迫下转过身体,面朝大堂。 看着面前被红盖头遮掩了容貌的陶花,许宣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陶花姑娘,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我对姑娘素有敬意,姑娘的美貌也着实令我动心,只是……这时我虽想不起心中那桩放不下的事情是什么,但也不想如此仓促就与姑娘成婚,望姑娘放我离去,许宣感激不尽!” 被红盖头遮住面容的陶花一言不发,红盖头下一串串泪珠簌簌掉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忽然,陶花一把扯下红盖头,狠狠摔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爹爹,他既不愿娶,女儿虽敬仰他的文采,也不敢厚颜无耻的贴上去,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吧!” 扯下红盖头的陶花已是泪眼婆娑,原本画好的妆也花了,泪水冲刷下一双明眸满是绝望的神色,许宣有些不忍,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陶璋冷哼道:“今日这事却不是你们两人说了算的,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你许公子《桃花庵歌》做媒在前,又有老夫之命在后,今天这婚是结定了!” 说完瞟了瞟陶蕊和陶枝,继续说道:“大妹、三妹,陶花不懂事,莫非你们也不懂事不成。” 二女闻言忙捡起红盖头劝陶花盖上,陶蕊凑到陶花耳边劝道:“二妹莫要使性子,与这许宣结了婚,今后好处无穷,爹爹都是为了你好,以前大姐也如你一般,日后你就明白了。” 正在众人吵闹时,忽然空中一声鸟鸣响起,清脆、空灵。 陶璋等人听到鸟鸣身子俱都一颤,恐惧的朝四周张望,只见一只小鸟在院子上空盘旋几圈后落在了许宣肩头,鸟嘴赤红,上体灰绿,眼圈淡黄,双翅有黄、红色赤斑,胸前一团澄黄色羽毛,看起来很是漂亮。 鸟儿落在许宣肩头,左右顾盼,扫视一圈院中众人,原本一个小小的身躯,竟让人莫名生出恐惧、膜拜的感觉。站在许宣身旁的陶蕊、陶花、陶枝三姐妹率先承受不住这股威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鸟了又一声鸣叫,声震屋瓦,直破九霄,陶璋等人也都是四肢伏地,浑身颤抖不已。 许宣被这鸟儿两声长鸣,叫得心神激荡,感觉蒙在自己心中的那层阴影瞬间消失不见。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陶花,心中依旧有些愧疚,只是此时也不敢怠慢,慌忙夺路而逃。落在他肩上的鸟儿双翅一振也飞到空中,绕着许宣上下盘旋。 一路狂奔片刻便出了桃花村,再没遇到之前逃跑时鬼打墙的情况,又跑了一段路,许宣这才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小村子,眼前一片桃林密密麻麻,桃树下满是淤泥白骨,许多枯枝腐叶中一股淡红色的雾气弥漫其间,地上自己一路奔跑的脚印清晰可见。 抬头看看盘旋在空中的鸟儿,许宣心中感激不已,也不管鸟儿能不能看懂,躬身行了一礼。空中的鸟儿这时却从天而降,落在地上,双翅伸出,如人行礼一般,向许宣点了点头。 许宣心知这鸟儿不是凡物,不敢怠慢,说道:“多谢鸟兄救命之恩,否则许宣恐怕今日便会迷失心智,命丧黄泉了。” 鸟儿又是一声清啼,清幽、婉转,随后振翅飞到许宣肩头,用赤红的鸟喙在他双唇间啄了啄。 顿时,许宣只觉得脑海中一阵清明,前尘往事尽皆想起,后背不由再次渗出一层冷汗。 许宣试探着问道:“鸟兄是要和我一起出去?” 鸟儿点点头,用头蹭了蹭许宣脖子,柔软的羽毛弄得许宣痒痒的。许宣见状心中越发喜欢这只神异的鸟儿,缓缓伸手摸了摸它头上的羽毛,鸟儿眯着眼睛颇为享受的伸了伸头。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钱塘县许宣许汉文何在?”声音中气十足,在山谷中回荡,却不知是从何处传来。 第六十一章 因果业力 许宣提气应道:“许宣在此,不知阁下是哪位高人?” 过了片刻,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身穿杏黄道袍,头上挽了个道稽,几缕花白的胡子随风飘动,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你是钱塘县许宣许汉文?”道人问。 许宣点点头:“正是,不知阁下是?” 道人说:“钱塘县庆余堂王不易可是你师父?” 许宣如实答道:“正是。” 道人这才说:“我是你师伯,逍遥派关子阳!”说完手中出现了一枚玉佩,正是太一宫的身份信物。 许宣查验玉牌后,慌忙施礼,口称:“许宣拜见关师伯。” 关子阳伸手虚扶:“你怎么的跑到这片桃花瘴中来了,万幸无事,不然只怕王师弟可要重新收徒了。” 许宣这时心中懊悔,便将昨日自己误入此地,遇到陶璋被逼拜堂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关子阳道:“昨日我刚从庆余堂过来,在临安时就听过你的诗名,确实文采斐然,但俗话说祸从口出,诗以言志抒发的乃是自己的感情,你那首《桃花庵歌》就像个引子,让那些桃树精拿住了把柄,否则即便他们有心拿你,也不会如此轻松。” 两人又交谈一番,许宣这才知道,自己入夜未归,车夫老马怀疑自己出事了,央求客栈掌柜的找人去寻,众人找了一夜徒劳无功,第二天老马还想求掌柜的帮忙,但掌柜的说什么都不愿意了。这时关子阳恰好来到客栈,听到老马的形容,又听此人叫许宣,几天前才从钱塘县而来,就怀疑是自己师弟刚收下的徒弟。他修行多年,自然知道黄山许多秘闻,便猜测许宣可能是误入了桃花瘴,让老马不用着急,自己去帮他寻找,这才有了现在的两人相遇。 许宣感激的朝关子阳行了一礼,关子阳瞧了瞧落在许宣肩膀上的鸟儿,说道:“这鸟儿倒像是红嘴相思鸟,只是怎么如此厉害,竟能一声鸣叫就破了数百年桃花瘴形成的幻境,还能解了你桃花酒之毒,当真厉害,恐怕也非凡种。”说着伸手便想去摸,黄鸟却振翅避开了关子阳的手,眨眼之间飞得不见了。 许宣手搭凉棚四周望了望,没有找到自己“救命恩人”的踪影,也不好怪关子阳吓走了鸟儿,悻悻地道:“这番确实走运,没想到竟然被一只鸟儿救了,总算逃出了这该死的桃花林,以后师侄恐怕再也不敢入桃林了。” 关子阳摇了摇头,道:“这事只怕没那么容易了结。” 许宣大惊,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可真是把他整怕了,忙问道:“师伯,我这不是已经出来了吗,难道这些桃树妖还不肯放过我?” 关子阳说:“这片桃林形成已有千年,据传当初黄帝在此炼丹,便是在此掘井取水,有些药渣倒在这里,就成了这片桃林的成道之基。这些桃树妖炼了许多桃花瘴,寻常修士都不敢来此,他们平日里也只迷惑一些误入此地的百姓,以酒色财气相诱,待人动心便顺水推舟把那些人当成修行的鼎炉,吸干元阳后魂魄依旧投胎不得,还得在此成为药渣,日夜照料桃树。只是他们虽有恶行,却少沾因果,道行不高的修士奈何不了他们,真正有道行的又不愿管这等闲事,所以才存活至今。不过今日他们竟敢拿住我逍遥派门人,说不得便要断了他们修行之路!” 说着手中忽然出现一柄长剑,寒光森森,剑尖上剑芒吞吐,颇有气势。 许宣见状忙阻止道:“还望师伯放过他们!” “嗯?”关子阳看了许宣一眼:“你心中莫非还对那个叫陶花的树妖有什么念想?” 许宣惭愧摆摆手,答道:“非是有什么念想,这些桃树妖虽然作恶多端,但在幻境中陶花终究对师侄颇多维护,又承蒙她辛苦照料一夜,如若不然,只怕等不到师伯赶来,我已然成了陶蕊或是陶枝手中鼎炉了,一身道基早已丧尽,如今刚脱苦海,就要斩断他们生路,师侄心中着实问心有愧,还望师伯成全。” 关子阳闻言这才收了长剑,颇为赞赏的道:“你倒是个知恩图报之辈,也罢,既是你结的因果,自然还需你自己来解除,且随你吧!” 许宣拱手称谢,忽然想到自己一路进桃花村,可见了不少“药渣”,那些想必都是被桃树精吸干先天元阳而亡的人,死后魂魄都不得解脱,这还叫“少沾因果”吗?随即又向关子阳请教。 关子阳笑了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因果吗?” 许宣想了想,答道:“师侄以为,一个事情引发了另一件事情,那么前一个事情便是后一个事情的因,而后一个事情就是前一个事情的果。” 关子阳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误入桃花瘴是因,遇到陶璋则是果;你向陶璋问路是因,他带你回家是果;你自己倒酒饮酒是因,醉倒失忆便是果;你卖弄文采作诗是因,陶璋打蛇随棍上求亲是果……你好好想想,这一天一夜之事,那老桃树妖的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因你自己而起?” 许宣闻言恍然大悟,原来自从自己和陶璋问路便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难怪那些志怪小说中,女鬼都是先以美色迷惑书生,等到书生意乱情迷时再痛下杀手,原来都是为了躲避因果的缘故。 想明白这些,许宣还是有些不服,辩驳道:“师伯教训得是,这番确实是师侄孟浪了些,只是便是如此,也是那老妖步步利诱所致,怎能把帐全算在我头上。” 关子阳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怎会如你说得这么简单,自然不能把帐全算在你头上,但这10成因果,你起码占了8成,你可知道为何那些有道行的修士不愿管这些桃树妖吗?” 许宣心中这时也正奇怪这个问题,闻言摇了摇头,坐等关子阳解释。 关子阳一字一顿道:“因果、业力。” 许宣跟着念叨一遍,见关子阳忽然住口不说,不由追问:“师伯,这四字何解?” 关子阳想了想,才说道:“我和你说个故事吧,神通第一的阿罗汉目犍连被外道徒用石头活活砸死,若是以神通而言,莫说是几十个外道,便是三界众生群起攻之,只怕也伤不了他分毫,但就在外道徒群起攻之之时,目犍连受往昔的业力所感,就连变化想也想不起来,更不必说大显神通了,那时神通第一的尊者就如同一个凡夫俗子一般,肉体凡胎。而目犍连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便是因为目犍连前世曾骂过自己的母亲,说她应该粉身碎骨,被打得像苇草一般,这口业在多生累劫中没有报完,证得阿罗汉后还要身受余报,这便是神通不及业力。” “业力?”许宣疑惑问道:“这业力竟如此厉害,都已经成了罗汉都摆脱不了吗,那因果又和业力有什么关系?” 关子阳点点头,继续道:“他若是长居西方极乐世界,因果业力自然找不上他,但若一朝出了灵山,呵呵!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刚刚和你说有因方才有果,桃树妖与你的恩怨8成因果在你,那些其他枉死之人,大概也是如此,那些人自食恶果,于桃树妖本身而言并没有太大干系,若是有修士一剑把这些桃树妖尽皆砍了,那他无端砍杀桃树妖的这些剑,终有一日也会报在他自己身上。” 这不就是“出来混早晚都是要还的”的翻版吗,许宣心头一动,没有插嘴,关子阳继续说:“凡人或许并不看重因果、业力,但于修士而言却不能不看重!” 第六十二章 昆仑仙山 许宣奇道:“是因为修士的力量太强大了吗?” 关子阳摇摇头,又点点头:“百年修行,只为大道,你现在只是筑基,还不清楚天劫的厉害,等到你日后修为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见关子阳吞吞吐吐不愿明说,许宣追问道:“还请师伯赐教。” 关子阳苦笑道:“你是我师弟的徒弟,我这时和你说这些,只怕你知道这些事以后遇事一味算计因果得失,畏缩不前,道心不得精进,反而耽误了修行,你天资过人,在钱塘县时师弟便对你赞不绝口,我若是越俎代庖,只怕他会怪我啊。” 许宣闻言更加好奇,哀求道:“师伯,这番师侄遭遇劫难未尝不是遭人算计,若是不知晓原委,只怕心中念头更是不得通达,修为又怎么精进,还望师伯告之。师伯放心,凡事皆有知而不为,知而执意为之之别,师侄心中晓得厉害,也有自己的坚持和本心。” 关子阳闻言这才认真看了许宣几眼,赞许道:“好一句知而不为,知而执意为之。也罢,既然你觉得自己能坚守本心,那我便告诉你好了,你说得有理,如今事情已经遇上了,一味隐瞒反倒让你念头不得通达,有碍修为。” 许宣闻言大喜,恭敬又施了一礼。 关子阳说道:“譬如桃树妖一事,虽然始终都是陶璋诱你上钩,但陶花对你有意是真,陶璋提出将陶花许配给你你也并未反驳,之后虽有这只鸟儿助你破了幻境,但你却欠了陶花一份情义,这就是果,有果便有报,只是谁也说不清这报到底何时来,终有一日你需得还了这份情才算了断这桩因果,否则情业不止,便会一直跟随于你,无论你心中是否知晓。方才我欲剑斩桃花,却被你从旁阻止,这未尝没有那份果报对你的影响。” 听到关子阳这般描述,许宣有些不解,问道:“师伯,就算这情业一直跟随我,若是师伯今日不点破,我恐怕终生都不会知晓,那它跟随与否又与我有何影响呢?” 关子阳道:“修士修行筑基大成后丹成九品,也称结丹期;炼精化气孕养金丹中成就婴儿,可称元婴期;炼气化神婴儿化作元神不惧风雷,亦称化神期;最后,炼神返虚时孕养元神,使其从下丹田移居上丹田,与真人一般无二时,修士就能破空飞升。无论是筑基结丹、炼精化气成婴、炼气化神元婴化作元神,还是炼神返虚元神破空飞升,都有天劫降下,这天劫既有人劫,又有雷劫,乃是天地对你自身业力的反噬,业力越深,反噬越大!” 许宣恍然道:“师伯的意思是不论修士是否知晓自己是否有未了因果,修行中引发的人劫、天劫都会将这些因果业力以各种形式报应在他们身上?” 关子阳点点头,继续说道:“若是情业,人劫、天劫来临时,便会有天魔来惑,动摇你求道心志,或是某一天你莫名其妙心中便会想起那个你早已忘记的陶花,然后不由自主,情之所系,惹出许多纠葛,又或是雷劫威力增强,将你轰得灰飞烟灭……业报的形式匪夷所思,常常在不经意间就已经报应在你身上。” 许宣心有所感:“难怪人们常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原来如此。” 关子阳继续说道:“这些桃树妖虽然害了许多性命,但却并非无端行事,若是有修士一剑把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天劫来临之时,除了砍在桃树妖身上的这些剑会一道道报应在他们身上,与这些桃树妖结下的因果也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报应在他们身上,比如,某日他突然被自己弟子意外刺了一剑,只是因为那个弟子就是转世的桃树妖,而他弟子恐怕自己也不知道缘由。” 许宣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叹道:“如此说来修道之人岂不是平日举止言行都要谨小慎微才行?” 关子阳叹了口气,说:“我之所以不想告诉你这些,便是怕你有了这种心思,你看那些修士,谁人像你说得那样谨小慎微?许多不都是快意恩仇?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便好,否则畏缩不前,修为怎能精进?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师门长辈都不会把因果、业报告诉弟子的原因。人活于世,那有不沾因果的,修士们大多都是在元婴之后才悟透,要想飞升昆仑仙山,就必须了结因果,少沾业力,所以修行到练神返虚的修士大多都会闭关修炼,不理世事就是这个道理,飞升昆仑仙山,自有一片天地,若是不成,皆是灰灰。” 听到这里,许宣心中许多疑惑终于霍然开朗,为什么白素贞在观音法相前拜倒,想皈依三宝,却被指明还有一桩恩怨未了,为什么法海屡次来找白素贞的麻烦,就算文曲星临凡也不给半点面子……一切都不过是在了结因果罢了,至于了结因果时又生出新的因果,则又另当别论了。 见许宣沉默不语,关子阳问道:“你知道昆仑仙山吗?” 提到昆仑仙山,许宣脑海里首先蹦出的念头是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怪梦,以及白素贞吓死许宣2号后去昆仑仙山盗取灵芝仙草的事情,想来这辈子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吧。 摒去杂念,回想了王不易曾经对昆仑仙山的描述,许宣说道:“曾听师傅说起过,昆仑仙山乃是我辈修行之人飞升之所在,共分三极,一曰板桐,二曰玄圃,三曰天庭,修士练神返虚后元婴炼成纯阳元神,能随意出窍不惧雷霆,这时就要弃下凡躯,迎接天劫。渡过天劫者需在昆仑仙山重塑身躯,渡弱水,过炎火之山,与开明兽一战不死者便能进入板桐而居,60年后过凉风之山不死者,可入玄圃,又60年过大罗岭不死者,可居天庭,得授仙职。若仙职没有空缺,就必须与业力较深仙职人员决斗,败者跌落凡尘,胜者授仙职,可居天庭。” 关子阳见许宣说得详细,点点头道:“那你可知昆仑仙山为何要渡弱水、过炎火之山、凉风之山、大罗岭?” 许宣摇头道:“这却不知,请师伯指点。” 关子阳道:“刚刚你问我为何成了罗汉都摆脱不了业力,我告诉你若是目犍连长居西方极乐世界便可不畏因果业力,原因便在于此。” 许宣惊讶道:“难道这些难关并非是为了考验修行者,而是为了洗去业力?” 关子阳道:“据师门典籍中记载,渡弱水、过炎火之山、凉风之山、大罗岭一部分原因正是为了洗去业力,天劫是为了抹杀业力深重的修士,让修士心中有所忌惮,不敢自恃神通扰乱世间,而昆仑仙山的这些难关则重在洗炼,不过若是业力深重,也只能身陨道消,好在五帝网开一面,那些陨落的修士也能有一丝机缘转修神道,保一方平安,你平日里见的城隍、土地大多都是这种来历。” 许宣问道:“那要是渡过这些难关,业力就洗掉了吗?” 关子阳摇摇头,说道:“神通不及业力,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就算渡过了这些难关得居天庭,业力也不过是被暂时压制住了,一朝出了昆仑仙山,业力依旧随身,且瞬间以雷劫报在己身,便是再入昆仑,还是要重走一次弱水、炎火之山、凉风之山和大罗岭的。西方极乐世界也大抵如此,所以世间才少有仙佛显圣,就算在世间行走多半也是以法身显露罢了。” 许宣恍然道:“难怪世间少见神仙,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昆仑仙山的存在意义又是什么呢?” 关子阳答道:“隔绝仙凡,与道合真。你好好想想,若是仙凡杂居,世界会乱成什么样,世俗是修行的基础,五帝怎么会容忍这种情况出现,况且,修士即便到了练神返虚,元神大成之日,若是不飞升昆仑仙山,每过百年便会有人劫、天劫降下,渡得过还则罢了,若是渡不过,嘿嘿,任你道行通天也将灰飞烟灭。” 第六十三章 登 许宣了然,原来昆仑仙山就好像一个隔离带,把大神通的修士隔离开,防止练神返虚修士神通威能太大,从而毁灭世俗这个修士的根基,同时也暂时隔离了业力,为大能们提供一个安全的所在,让他们能有更多时间去寻找突破更高的境界。 如此一想,许宣心中不仅有些佩服五帝的作为,这不仅制定了一个维护世界和平的规则,更造福了大多数修士,当真是功德无量啊。 关子阳看了看天色,说道。“好了,不说了,我还有事要办,你既已安全出来了,便自行回去吧,只需一路向西南而去,自会看到大路。” 许宣急忙问道:“师伯,那我和这桃花妖的因果该如何了结?” 关子阳“哈哈”一笑:“无妨无妨,不过是一屁股风流债罢了,刚刚你自己不是说过吗,知而不为,知而执意为之,顺其自然,无愧本心便是。”说完一挥长袖,御风去了。 许宣有些郁闷,看着桃林,忽然想起陶花那温柔、含情脉脉的眼睛,心中依然还是有些内疚,躬身朝桃林方向行了一礼,朗声道:“陶花姑娘,蒙你一夜照顾,此恩许宣断不敢忘,有朝一日必有后报,望姑娘保重。” 说完,辨明方向,朝山下走去,而他身后的桃花林依旧弥漫着一层粉红的桃花瘴,一株桃树在桃林中簌簌摇曳,片片桃叶掉落,隐隐有哭泣声传来。 山路上,许宣朝西南而行,心中仍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这笔情业今后要如何报在自己身上,又想起入林时自己服下的那颗解毒丸,不由有些疑惑,怎么自己师傅炼制的解毒丸好像并没有任何作用。取出玉瓶倒出一粒药丸用手指碾碎,仔细在观察,又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即拿出王不易送给自己的《药材图鉴》和《灵物图鉴》翻阅。终于在找到了对桃花瘴的描述:桃花瘴,在人迹罕至的山中常有成片桃花林,因桃叶遮蔽地面罕有阳光照射,阴盛阳衰之下桃枝、桃叶、桃花、桃实落于地面,受地气、雨水蒸腾而形成瘴气,风吹不散,常呈粉红或七彩,远望如云霞,人畜入期间,皮肉尽被腐蚀,既便侥幸逃脱,也将浑身无力,大病数月,慎之,慎之! 许宣这才明白,原来解毒丸化解的只是桃花瘴对肉体的腐蚀,而桃树妖借桃花瘴形成的幻境却是精神层面的攻击,却不是解毒丸能化解的了。心中不由庆幸自己机智,要不是突然心中一动服下解毒丸,又日夜勤修《明月感应篇》的炼体法门,只怕早已成了那些桃树下的一具尸首了。 走了半晌,已经远远能望见山下客栈的影子,正在这时,天空中闪过一个黑影,片刻间便落了下来停在他肩头,正是刚刚飞走的那只黄鸟。 许宣心中高兴,笑道:“鸟兄,今日多谢你啦,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黄鸟睁开眼睛,左右歪着脑袋好像是在打量许宣一般,随即点了点头。 许宣大喜,伸出手就想去摸黄鸟,黄鸟见状也不躲避,一触之下,许宣恍然有一种感觉,这鸟儿好像和自己认识了很久一样,这次相遇不是偶然初见,而是故人久别重逢…… 许宣一边抚摸黄鸟,一边道:“鸟兄,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见黄鸟上下点了点头,许宣沉吟片刻道:“你一声鸣叫就能破去桃花妖的幻境,雄鸡一唱天下白,便叫你……大公鸡怎么样?” 黄鸟闻言展开翅膀拍打许宣肩头,又用赤红的鸟喙去啄他肩窝。 许宣吃痛,哈哈笑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九凤怎么样?这可是神鸟,《山海经?大荒北经》有云‘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这可是凤凰的雏形,怎样,这个名字配得上你吧?” 黄鸟又张开翅膀拍打许宣,却不用鸟喙啄他了。 许宣忙用手挡住鸟儿翅膀,说道:“好吧,好吧,不满意就换个,那红莲怎么样?” 许宣一边下山,一边给黄取名字,一连取了好几个名字,黄鸟都不满意,许宣苦着脸说道:“鸟兄,你到底想要什么名字啊,要不你给点提示?” 黄鸟闻言,振翅飞起,引颈长鸣:“登、登、登!”声音清冽,回荡在山谷中。 “登?”许宣试探着问道:“单字不好听,我就叫你灯儿吧?就像一盏指路明灯,救我走出幻境。” 黄鸟闻言,这才缓缓落在许宣肩头,亲昵的在他肩头蹭着,毛茸茸的羽毛弄得许宣脖子痒痒的。 “好了,灯儿,太痒了,呵呵!”许宣笑着用手挡住脖子,这时一人一鸟已经到了客栈门口,远远就看到车夫老马在门口来回踱步,焦急的往远处张望,他眼力自然没许宣好,等许宣走近了些才欢喜的跑了过来。 “公子你终于回来了,都一天一夜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要真出了事,我回去只怕交不了差啊!”老马跺着脚搓着手,围着许宣上下打量。 许宣见老马这般关心自己,心头不由一暖:“辛苦你了,没什么大事,就是在山中乱窜迷了路,多亏你央人来寻我,说来也巧了,那道人是我师伯,幸得他指点我才找到了回来的路。” 老马闻言也是有些惊讶,说道:“那可真是巧了,想不到竟是公子师门长辈,当真是缘分,对了,公子在山上那么久,怕是没吃东西吧,走走走,赶紧进客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两人说着话进了客栈,客栈掌柜和店小二见许宣回来,也都是笑着迎了上来,解释并非自己不尽力去找他,实在是找了一整晚都没找到,客栈又不能没人看着,所以没办法,希望许宣理解。既然自己现在都回来了,许宣还能说什么,只是谢过客栈掌柜又吩咐小二上一些吃食过来。 跟在身旁的老马问:“公子,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们明日启程?” 他实在是被许宣这一夜的失踪给弄怕了,总觉得这黄山不是什么好地方,想着还是赶紧离开,以免再生出什么乱子。 许宣倒了两杯茶,一杯拿在手中喂给仍站在自己肩头的灯儿,灯儿也不客气,啄一口茶水仰头咽下,又接着啄一口,然后又仰头,模样很是有趣。 “不急,既然遇到我师门长辈,我自然要聆听长辈训示,我师伯去山上办事了,等他回来以后听他安排再说何时启程吧。”许宣道。 店小二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两人桌前就摆了几个小菜,许宣想了想,让小二拿了些时令水果过来,特别告诉小二,桃子就不用了,现在他看到桃子心里就发怵。 小二找来了一些葡萄、龙眼、石榴,许宣给了他一块碎银子,拿起葡萄剥了皮喂灯儿吃,灯儿却理都不理,径自从许宣肩头飞了下来,啄了啄石榴。 许宣笑道:“你要吃石榴?”灯儿点点头,悠闲的在桌上踱着步。 老马见状有些惊讶,道:“公子这只雀儿当真灵异,竟能听懂人话。” 灯儿瞥了老马一眼,翻了个白眼,好像在鄙视他少见多怪一般,许宣见状“哈哈”一笑,挑了个石榴一边剥皮,一边说道:“老马你可不能小看灯儿,若不是它救我,只怕我今日还在黄山里打转呢!” “呀,原来还是只神鸟!”老马眼前一亮,羡慕的看着许宣:“公子真是好运气,进一趟黄山就能遇到一只神鸟,真是有福之人。” 第六十四章 师姐 许宣笑了笑,有福没福他不知道,反正在不久的将来还有个贤惠大方、貌如观音的娘子送上门。 想到这,他脑中忽然想起关子阳说的因果业报之说。白素贞最初来找自己恐怕也只是想着报恩了结这段因果吧,只是后来却因缘际会动了凡心,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她成仙路上的绊脚石? 入夜,关子阳依旧没有回来。许宣在桃花瘴中折腾了一天一夜,吃过饭就让店小二在房间里准备了一个大木桶,决定美美得泡上一个热水澡解解乏。 许宣出手大方,得了银子的小二自然殷勤侍奉,除了香汤,还给备了一份点心、茶水在一旁。原本想让灯儿陪自己一边洗澡一边聊天的,结果一转眼灯儿就飞得没了影子,对于这个救命恩人,许宣还摸不清它的脾气,自己一个人在木桶里泡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水冷了才出来。 出门散步时,灯儿不知道从哪儿飞了出来,熟练落在许宣肩头,一人一鸟便在夜色中缓缓走着。 客栈周围算不得繁华,只是黄山脚下一个小镇子,平时往来的行人也不多,野外的蛙鸣却分外热闹,这让夜晚显得越发显得寂静。 来到客栈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边,许宣寻了块石头坐下,看着眼前的河流,不由想到黄山里的那条小溪,自言自语般对灯儿道:“灯儿,你到底是什么鸟,怎么那么厉害,那些桃树妖见了你竟然站都站不稳。” 灯儿自顾自梳理身上羽毛,许宣又道:“也不知你那声鸣叫可曾伤了陶花姑娘,其实她对我还是挺好的,不辞辛苦照顾我一夜不说,他爹逼婚时她却不顾名节站在了我这一边,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对她不起。” 灯儿闻言停下梳理羽毛的动作,轻轻在许宣脚背啄了他一下。 许宣笑道:“你是怪我没出息?没错,确实是他爹陶璋设下圈套引我上钩,但也是我自恃才学,胡乱做诗,这才上当,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怪不得她。” 说到这里许宣忽然又想起了至今未曾蒙面的白娘子,又道:“白素贞为了报千年前救命之恩,要与我结为夫妻,原本指使小青私盗库银,助我开了保安堂之后,这因果就已经算是结了了,怎料冥冥中却暗生情愫、动了凡心,这才引出水漫金山被镇雷峰塔。师伯说我与陶花这段情业到此还不算完结,也不知后面又会引出怎样的故事,最难消受美人恩呐,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情愿昨日从未去过黄山,如此于我于她想必都更好吧。难怪那些练神返虚的修士都会避世修炼,深陷因果业力当中,躲不得、避不开,却又不知报在何时,当真让人无奈啊。” 灯儿这次却没再啄它,只是时不时歪歪小脑袋,上下打量许宣,好像并不理解许宣说得什么意思。 许宣笑了笑,说道:“昨夜经历太过诡异,这辈子也是第一次遇上,有些话我也没法和别人说,只能和你倾诉了,以后你可不要嫌我烦啊。” 一人一鸟在河边坐了许久才返回客栈,灯儿依旧站在许宣肩头,不时侧着脑袋在许宣脖颈上蹭一蹭,又或是用赤红的喙在许宣衣服上左右刮一刮。行到客栈门口,刚好碰上住在自己隔壁的两个女子,在黄山时许宣就和绿衣女子有些争执,这时他兴致不高,见了两人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绿衣见状却白了他一眼,说道:“师父果然把你找回来了,走个山路都能走丢,那么笨,真不知师父怎么会如此在意你。” 鹅黄长裙女子拉了拉绿衣女子的手,示意她不要胡说,随即面有歉意的道:“晓瑾,不可胡说,黄山地势险要,山高林深,想必许公子必然是碰上什么麻烦了,这才彻夜未归。” 绿衣女子不屑的说道:“就连黄山的那些被金国国师打得屁滚尿流的道士都能在这里好好修行,还有什么大麻烦?不过是自己本事不济罢了。” 早上关子阳匆匆赶来,原本她还想问问斑竹枝的事情,岂料车夫老马却在客栈里吵个不停,她不知关子阳和许宣的关系,见自己师傅刚赶到客栈又要马不停蹄的去找什么许宣,心中自然有些不高兴。 许宣听了这话原本郁闷的心情更是有些不爽,只是听晓瑾说去找自己的关子阳竟然是二女的师父,算起来她们便是自己师姐了,也不好发怒,只是淡淡道:“两位姑娘,在下恩师乃是钱塘县庆余堂王不易,关师伯想来是听了我车夫的话,知晓了我身份这才急着去救我,算起来我该叫两位姑娘师姐才是。” “呀!你便是王师叔的徒弟?”晓瑾闻言杏眼一瞪,好奇的看着许宣,她是个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话语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咄咄逼人,一旁的鹅黄长裙女子也是目光灼灼,暗中打量面前这个自称自己师弟的家伙。 许宣点点头道:“正是,在下许宣,字汉文,钱塘县人士,不久前刚拜在师父门下。” 晓瑾笑道:“早说嘛,在临安时就听师父说王师叔收了个弟子,只用了7日便筑基成功,是个千年难遇的奇才,原来就是你!” 许宣这时也有些明白晓瑾性格,也不再和她计较,抱拳行了一礼,问道:“不知两位师姐如何称呼?” 晓瑾抢着道:“我叫李晓瑾,你叫我晓瑾就好了,这是我姐姐,也是我师姐,叫李晓嫣。” 一旁的李晓嫣这才向许宣行了一礼,说道:“不知许师弟昨夜在黄山究竟遇上了什么?我和晓瑾一路下山并未见到什么异常,怎会……” 许宣尴尬笑了笑道:“那时被晓瑾师姐气到了,我就故意走些小路,想着只要往山下走,总能下山的,怎知却误入了桃花瘴中,幸亏得到灯儿的帮助,这才侥幸逃了出来,之后便遇上师伯了。” “灯儿是谁,竟能带你走出桃花瘴?”晓瑾好奇问道。 许宣转头看向肩头的灯儿,客栈门口的灯光暗淡,灯儿身躯不大,二女顺着许宣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许宣肩头还有一只漂亮的鸟儿,晓瑾有些兴奋的道:“哎呀,好漂亮的鸟啊,它叫灯儿?是你取得名字?” 许宣点点头,晓瑾又渴望的看着许宣说道:“它真漂亮,我能摸摸它吗?” 许宣想到白天关子阳想摸灯儿却被它避开,说道:“这恐怕有些难,它不喜欢被人摸的。” 晓瑾闻言,有些失望的道:“哦,好吧,真可惜,有机会我也要养一只这样的鸟儿,每天跟它聊天说话,多有趣。” 三人寒暄一阵,各自回到房间,进门关上门,灯儿这却又飞得不见了踪影。许宣坐在床头,又看到了墙上的那个小孔,两个房间都亮着灯,远远看去倒显不出什么异常,吹灭油灯,那道昏黄的灯光又透过小孔斜斜照在了地板上。 想着这两个原本陌生的姑娘居然忽然变成了自己的师姐,心里不禁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时又听隔壁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过了一会门外有是一阵响动,开门一看,原来是晓瑾嚷着要洗澡,便让店小二抬了两个大木桶去她们房间。 第六十五章 身外化身 不久,隔壁隐隐传来了哗哗水声,还夹杂着二女时断时续的说话声。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二女竟是自己师姐……许宣侧身躺在床上,那丝昏黄的灯光就这样斜斜照在面前地板上,让他心中不禁热血翻腾,坐立不安。 或许是因为修行的缘故,李晓嫣、李晓瑾姐妹较之寻常女人多了许多出尘的味道,有些泼辣、直爽的李晓瑾也让人一见之下有种高不可攀、自惭形秽的感觉。 然而二女此刻就在自己隔壁沐浴更衣! 宽褪罗衣,粉面潮红间玉臂横陈轻蘸细拭,水雾蒸腾间若隐若现,燕瘦环肥各有风采……许宣眼前不禁浮现出美人出浴的种种场景,目光也不自觉的缓缓移到缝隙处。 哈姆雷特说,生或死,这是个问题。 许宣心中也盘旋这这种世界之问:看或不看,这是个问题! “登!” 正纠结犹豫间,一声轻鸣在自己耳畔响起,许宣好像是做坏事被人抓了个现行一般,身子一震,脸颊滚烫,好在这时屋内的油灯已经被他吹灭,黑暗遮掩了他的尴尬。 “灯儿,你刚刚去哪儿了?”点燃油灯,灯儿正站在许宣床头,好奇的打量着许宣。 被灯儿瞪得有些发虚,许宣说道:“要是明天师伯回来的话,我就和他辞行,然后你跟着我一起去青城山好不好?” 灯儿点点头,随即又飞到墙上缝隙周围,便要去啄那出个小孔,惊得许宣赶紧跳下床,用身体挡在灯儿面前,一边紧张地挥着手,压低声音说:“走啊,走啊!” 灯儿在空中扑腾着翅膀,犹豫了好久,这才飞到桌上,人一般踱着步子,眼神中竟透露出一股戏谑之色。 隔壁二女听到响动,侧耳听了听,李晓瑾喊道:“谁啊!” 吓得许宣忙在嘴边作出噤声的手势,半晌过后,再没听到响动,又听李晓瑾说道:“估计是老鼠吧,白天我还见到两只呢,肥头大耳的,小猫一样,也不怕人。”说完,“哗哗”水声又传了过来。 许宣闻言长长松了口气,这要是闹出响动,被二女得知,那自己可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起了,依李晓瑾那个小辣椒的性子,许宣有理由相信,自己估计等不到关子阳过来身上就会多出十七八个透明的窟窿。 想了想,还是得把自己这些念头断根才好,于是许宣从芥子袋中拿出些蜂蜜,和着珍珠粉调匀,然后小心翼翼压低脚步来到小孔前,轻轻把小孔堵上,这才如掩盖了罪证一般瘫软在地靠在墙壁上。 但得益于敏锐的六识,虽然只是一瞬间,他也隐约透过小孔看到隔壁两个大木桶摆在屋内。水汽氤氲间,一个晶莹如玉的身子正抬脚从木桶里出来,小腿浑圆、笔直……玉足白皙、娇嫩,弯弯的脚弓微微绷紧,脚指椭圆微翘,一个挨着一个错落有致,犹如玉脂雕成,玲珑晶莹。 惊鸿一瞥,一种娇柔、棉滑、柔顺、可爱的感觉涌上许宣心头,心中不禁暗叹,难怪自古就有恋足癖了,若遇上这一双玉足,只怕自己都会…… “登!” 灯儿在一旁又轻声叫了一声,吓得许宣赶紧回到床上,无奈地看着这个小家伙。压低声音道:“你小子是故意的吧!” 灯儿自然不会说话,不理许宣又径直飞了出去。这下小孔被许宣堵住了,算是断了他自己的某些念头,刚刚惊鸿一瞥间也知道这时二女只怕也沐浴完了,心中沸腾的热血这也慢慢冷却下来,不再胡思乱想,盘腿坐在床上修行起来。 第二天清晨,许宣照例在房间做完早课,开门正要下楼吃东西,隔壁的门也“吱呀”一声打开,李晓嫣姐妹换了一身白裙走了出来。 见到许宣李晓嫣微笑示意,李晓瑾跑过来问道:“许师弟,你的那只鸟儿呢?” 许宣有些做贼心虚,不敢看两人眼睛,左顾右盼说道:“它晚上出去了,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好聪明的鸟儿!好想也养一只啊!”李晓瑾羡慕的说道。 既然遇到了,昨夜又知道彼此份数同门,三人关系也就迅速熟络起来,一起来到楼下叫了几个小菜。正吃饭时,门口走来了一个道士,正是二女的师父,关子阳。 看见关子阳,李晓瑾兴奋的蹦蹦跳跳跑了过去,拉着关子阳袖炮撒娇道:“师父,我和师姐都等了你好久了。” 一旁的李晓瑾、许宣见状,也忙起身行礼,口称:“师父(师伯)。” 关子阳笑着摸了摸李晓瑾的头,来到桌前坐下,看许宣也在,说道:“你们都认识了?” 李晓嫣点点头,答道:“昨夜许师弟说起了师父在山中遇上他的事,一番攀谈才知原来竟是同门师弟。” 关子阳道:“你们这个师弟不仅天资极高,悟性也是一流,一句‘凡事皆有知而不为,知而执意为之之别’道尽了我辈修士的处事之道,你们二人虽然算起来是他师姐,平日里却还要多向他请教。” 二女念叨着关子阳说得那句“凡事皆有知而不为,知而执意为之之别”,心中似乎有了许多明悟。 这时李晓瑾已经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凑到关子阳耳边,轻声问道:“师父,仙人指路石的事情办好了吗?” 关子阳看了看李晓嫣,见她点头,明白这是时他告诉李晓瑾的,笑道:“自然是水到渠成,为师之所以这时才归,也是在山中炼法给耽误了。” 李晓嫣闻言,惊讶道:“师父莫不是只用一夜功夫就把身外化身炼成了?” 关子阳笑道:“哪儿有那么快,那仙石天生九窍,受天地灵气滋润数百年,是修炼身外化身一等一的好材料,这一夜功夫为师也只是粗粗祭炼罢了,要真炼成身外化身,如臂指使,恐怕还需数年功夫,这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恭喜师父。”二女闻言喜上眉梢。 李晓瑾开心地拍手道:“这样的话师父渡劫也多了许多把握了。” 关子阳微笑不语,心中也有几分兴奋。有了这如真身一样的身外化身,天劫来临时许多雷劫便会被这具化身吸引,为自己分担许多压力,而这具化身又是仙石炼成,不惧雷霆,反倒可以利用雷霆之力洗炼自身,可谓一举两得,比之寻常身外化身更加难得。 许宣在一旁瞧着,见三人言语稍停,这才试探着问道:“师伯上山可曾碰到那个飞扬跋扈的金朝国师?” 关子阳道:“你说这事晓瑾已经告诉我了,原本我也想去助黄山同道一臂之力,但到的时候白云观已经是一片残垣断壁,金国国师早不见了身影。” 第六十六章 喷你一脸盐汽水 听说金国国师走了,许宣又问:“那黄山同道伤亡厉害吗?当时我与两位师姐也在白云观前,只是金国国师法力强横,我们几个又是修行晚辈,自知道行浅薄,不敢出手相帮,实在愧对太一宫身份。” 关子阳摆摆手,说道:“你们没有擅自行动是对的,那金国国师早已突破炼气化神之境,炼得丈六金身,又有诸多法器,天下间除了那些避世隐居的前辈修士,只怕罕有敌手,你们便出手也是枉然,白白送死罢了。” 许宣好奇问:“既然他已经修至练神返虚之境,怎么还在红尘中厮混,不怕业力缠身,渡不了天劫吗?还是黄山真有黄帝仙丹,所以才引得他不远千里前来夺丹?” 关子阳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为何来这里我也不知,黄帝仙丹之事我也曾有耳闻,不过都是传说罢了,是真是假谁也不知。” 交谈间,灯儿又从外面飞了过来,落在许宣面前。 关子阳对灯儿颇感兴趣,好奇的打量着,说道:“这鸟儿还真跟着你了,这就是你的缘法,好好善待它吧。” 许宣点点头,吩咐店小二拿来几个石榴,自己挑一个拿在手里剥给灯儿吃。 一旁的李晓瑾看得眼热,也拿过一个石榴,剥了几颗伸手去喂,红色的石榴籽在白净的手里分外好看,只是灯儿却不理她,许宣剥得不快,它就在一旁耐心的等着,乌黑的眼睛盯着许宣手中的石榴。 “哼”见灯儿这般不给面子,李晓瑾将手中的石榴籽丢在地上,冲关子阳撒娇道:“师父,我也想要一只这样的鸟!” 关子阳笑道:“为师可没这么大的本领,不过为师却有个好东西送你们。” 李晓瑾警惕地看着自己关子阳,说道:“师父,我现在可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不能再用什么小东西来糊弄我。” 关子阳有些尴尬,以往李晓瑾还小时,他总给她带一些集市上就能买到的小玩意来哄她,现在这小妮子长大了,倒是不好糊弄了。 “我这两个东西可不是小东西,你们见了必定喜欢。” 说着,关子阳神神秘秘袖袍一挥,两个拳头大小的灰白石头出现在地上。 李晓瑾蹲下身拿起来看了看,只是比寻常石头重了一些,也没有其他神奇之处,嘟起小嘴,说道:“不就是两块石头吗,门外就有一堆,师父你要多少,徒儿现在就去给你捡来。” 关子阳早已熟悉了自己这个徒弟的脾气,也不以为忤,耐心道:“你且看好了!”说完深吸一口气,朝地上的石头一吹,只见两个石头忽然动了起来,在地上滚了滚,两侧长出了四个凸起,如同四肢一般,一面还露出了两个小红点,滴溜溜如眼镜般乱转,打量着眼前众人。 “呀!师父,这是妖怪吗?”李晓瑾见状满脸惊讶,一手捧了一个石头放在掌心仔细观察。一旁正在吃石榴籽的灯儿也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就不再理会,继续催促许宣给自己剥石榴。 倒是李晓嫣也有些喜欢的凑了过来,从地上捧起另一个石头小人,伸出一指轻轻拨弄,小石头被她推倒,又艰难的爬了起来,模样甚是滑稽,却看得二女两眼直冒星星,显然是异常喜欢。 关子阳得意的捋了捋花白胡子,说道:“这两个小东西乃是在仙人指路石旁,受仙石熏陶,自感成灵的小石妖,已经初开灵智,只是修为时间尚短,没有什么神通,平日就如一般的小石头一样,为师也是在炼化身外化身时才发现的,送给你们平日里作个伴也好。” “谢谢师父,姐姐,你选一只吧!”李晓瑾开心叫道。 李晓嫣心中也被这两个蠢萌的小东西打动了,说道:“不用选了,我就要这只好了,师父,这个小东西平日里怎么养啊?” 关子阳道:“不用如何管他们,这两个小石妖体内妖丹都还未结出,平日里自会吸纳天地灵气,这时的他们如同人类的懵懂孩童,没什么法术变化,只能当个解闷的宠物。” 两人正说着,只见李晓嫣手中的小石妖两颗红色的眼珠下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长出了一个小小的嘴巴,然后……一阵口哨声响起。 “师姐,你这个小石妖好像……有些不正经啊!”许宣惊讶的看着吹口哨的小石妖,正说着,李晓瑾掌中的小石妖也咧开一张小嘴。 “呸”,一口唾沫吐在许宣脸上。 “哈哈哈哈!”李晓瑾见状笑得前仰后合,关子阳和李晓嫣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叫你说它,遭报应了吧!” 许宣无语,这石头居然还能吐口水,真不知道那些口水都是装在那里的。好在小石妖个头不大,吐出的口水也不多,许宣用衣袖擦了擦,正想教教两个小妖怪怎么做人,一旁埋头吃石榴籽的灯儿却是忽地闪身过去,翅膀一扇,两个小石妖立马滚地葫芦一般从李晓嫣姐妹手中落到地上,随即灯儿便扑了上去,用红色的喙猛啄其中一个小石妖。 “许宣!你还不把你的臭鸟拉开!”李晓瑾见自己刚到手的小石妖在灯儿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看得不由直跺脚,慌忙中一捏指诀,挥手一道劲风便朝灯儿打去。 这只是一道寻常的引风诀,威力并不大,可见即便是匆忙之间,李晓瑾出手还是留有余地的。 察觉不对的灯儿转过脑袋,扑腾了几下翅膀,那道风诀引来的风瞬间消失无形,随即灯儿一声清啼,众人顿时只觉被一股大力推开,李晓瑾更是觉得头昏目眩,胸中烦闷,体内血液翻滚,好想要破体而出一般。 “灯儿住手!”许宣见状急喝,话音刚落,清啼声立即消失,李晓瑾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这时灯儿好像也知道自己做错事情了一般,飞到空中,朝许宣点了点头,一溜烟飞出了客栈。 “晓瑾,没事吧!”关子阳上前扶着李晓瑾,一手握在她右手寸光处,体内真元迅速涌入在她身体中探查了一遍,见只是气血澎湃,并无其他异常,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你这鸟儿当真不是凡品,只是我瞧它体内并无妖丹,鸣叫时也无灵气波动,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许宣有些抱歉的说:“晓瑾师姐,抱歉了,灯儿不懂事,你没事吧。” 李晓瑾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什么大碍,说道:“我也是一时急了才向它出手,原本还怕伤了它,引风诀使了一半就收了5成力道,想不到反而被它伤了,这怪不得它,是我自己鲁莽了。” 说完又去查看地上的两个小石妖,另一个小石妖还好,只是从她掌中跌落下来掉在地上,并没有什么事情,那只被灯儿啄了几口的小石妖身上却有了明显的几个缺口,这时正努力用自己两只小手揉搓着,一脸委屈的样子。 第六十七章 见面礼 见两只小石妖都没有什么大问题,李晓瑾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你那只鸟儿也真是护主,这才吐了你一口口水,就把人家啄成这个样子。” 许宣尴尬的仔细查看了被李晓瑾重新捧在掌心的两只小石妖,抱歉道:“对不起啦晓瑾师姐,我一会一定好好教育灯儿,我在师傅给我的《灵物图鉴》中看到过记载,这种石头成精的妖怪需得适当喂养一些秘银、精金才行,另外,我这里还有师父给我的涤尘丹和纳元丹,想来对它也有些用处,权当给师姐赔罪了。”说完便将两个玉瓶放在了桌上。 “涤尘丹、纳元丹?怎么那么大方!”李晓瑾拿起玉瓶看了看,笑道。 许宣一愣,这不是筑基时吃的丹药吗,难道很珍贵? 想了想说道:“我筑基时间花得少,所以师父给的丹药还剩了许多,现在也用不上了,小石妖如今体内妖丹还未凝结,正好用来洗涤体内杂质,壮大真元。” 一旁的李晓嫣见许宣好像确实不知道这两种丹药的珍贵,好意解释道:“许师弟,这两种丹药虽然是筑基时才用得上的丹药,但是其中的药材有两味却不好寻觅,加之各门各派未筑基的弟子众多,对这两种丹药的需求量极大,恐怕也只有王师叔才舍得这样一整瓶的给你,我和晓瑾当初筑基时,师父可是半个月才舍得给我们1颗呢。” 关子阳干笑两声道:“师父可比不上王师弟,他精研医道,在外丹一途也颇有造诣,炼丹制药自然比为师强多了,况且,以你们的资质和修行进度,半个月服1颗涤尘丹、1颗纳元丹,也足够了。” 许宣这才明白,作为筑基必须品的涤尘丹、纳元丹有多珍贵,这就好像现在的盐一样,大家都要吃,但一来产量有限,再加之交通不便等因素,许多地方的盐价常常贵得离谱。 想了想又道:“东西有用时方才珍贵,既然于我无用,倒不如送给师姐,也好让这两只小石妖早日成长起来,保护两位师姐。” 李晓瑾闻言,高兴的收了两个玉瓶,说道:“谢谢你啦,你说要给小石妖喂精金、秘银?有什么用啊?” 许宣回想了一下《灵物图鉴》里的记录,说道:“大凡妖物成精,在还未经过化形天劫时,就仍有许多本能习性,比如水族精怪都喜欢生活在江河湖海中,青蛙、蛇、黑熊、刺猬一到冬天就懒洋洋打不起精神,同样,他们的许多天赋神通也往往和本能特长有关,比如黑熊力大无穷,蛟蛇能翻江倒海,师姐的小石妖比较罕见,但在师父给我的《灵物图鉴》中也有记载,属于神性凝结,有感成灵的妖物,化形天劫前体内经脉与我们不同,因此修不得我们的功法,但师姐可以找一些坚固的金石喂养,就能够加快它们的修行进度。” “《灵物图鉴》,那是什么?”李晓瑾好奇的问。 关子阳接过话头说:“那是你们师叔撰写的一本典籍,里面收录了天下许多有灵之物,既有灵药、灵石,也有妖物、奇珍。既然王师弟这样说,想必是可行的,以后你们试试吧。许宣,你既叫我一声师伯,又送了晓嫣、晓瑾涤尘丹、纳元丹,我也不能让你一个晚辈吃亏,听师弟说你要往青城去,如今你修为尚浅,行不得风,驾不了云,山高路远诸多不便,这双踏云靴便送你做个见面礼吧!” 说完一双长靴出现在手中,黑质白章,鞋底边缘还有许多漂亮的云纹。 “师父,你偏心!”李晓瑾见关子阳竟然拿出这双鞋子,气鼓鼓的嘟起小嘴,道:“这踏云靴我和姐姐都问你要了好多次了,求你借给我们穿几天你都不乐意,这下倒是大方直接送给许师弟了,哼!” 关子阳笑道:“你一天到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要是穿了这双鞋子,还不得满世界去晃悠,道行不高,心气挺高,到时候惹了祸还不得师傅给你擦屁股?” 李晓嫣见许宣好奇的看着关子阳手中的鞋子,便在一旁解释道:“许师弟,这踏云靴可是个好东西,乃是以五百年以上腾蛇的筋加苗疆异种蚕丝编制,其后又混合九天罡风炼制而成,上面加持了避水、避火、避尘、御风四个符咒,普通人穿上它入水不沉、入火不焚、身轻如燕,可日行八百里,若是运用真元驱使,便能驾云而行,青城山虽远,也只在脚下。” 许宣听到如此神奇,心中喜欢,有了这鞋子倒不用担心路上耽误了行程,不能按时返回钱塘县了。不过听李晓嫣姐妹的话,这双鞋子显然在关子阳手中也非寻常物品,便推辞道:“如此珍贵的东西,师侄怎好夺人所爱,师伯还是给晓瑾师姐吧,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青城山虽然数千里之遥,但一路上也能让我多些历练,穿上这双鞋子,只怕师侄仍不住便要行偷奸耍滑之事了。” 关子阳摆摆手道:“此去青城山路途遥远,必然也会遇到许多凶险之事,便如你昨日在黄山,要有了这双踏云靴也不会生出那么多纠葛,这是师伯的一番心意,你收下便是。” 一旁的李晓瑾也不情不愿的说道:“行了,你就收下吧,这鞋子也就是结丹前有些用,等到结丹后,依靠法力就能驾云御风,比这快多了,我和姐姐如今早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成就金丹就在眼前,也不需要这个法宝了,你修行时日尚浅,正合你用。” 许宣听关子阳说起黄山之事便已经动心了,见李晓瑾这个小辣椒也劝自己,便不再推辞,欢喜的接过靴子。 关子阳道:“黄山之事已了,只是那金国国师却忽然来我大宋,也不知要生出什么祸端,我既食太一宫俸禄,却不能袖手旁观,需得尽快赶回临安,将消息报给提举大人知道才好,却不能与你同行了。” 许宣在黄山时见过金国国师的法力,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不敢挽留。 李晓瑾在一旁说道:“许师弟,你那只鸟儿现在厉害,以后等我好好喂养了我的小石头,我们再比一比,敢吗?” 许宣笑道:“到时候师姐的小石头皮糙肉厚,灯儿怕是啄不动了,要是再吐一口口水,只怕师弟我都不敢上去帮忙啊。”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随后4人一起吃过东西,关子阳便带着李晓嫣姐妹先走了。趁着时辰还早,许宣和客栈掌柜结清了房钱,又让车夫老马带上了一些清水、干粮,架好马车也匆匆上路了。 第六十八章 乐极生悲 马车缓缓驶出,许宣呼唤了几声“灯儿”,没有得到回应,心中不仅有些失落。 这小鸟,总是这样神出鬼没,也不知道这儿会跑哪儿去了,自己要是驾马车走了,不知道它能不能赶上来。吩咐老马又等了半个时辰,依旧不见灯儿踪影,这时已近晌午,许宣只好钻进车厢,慢慢赶路了。 车厢里,许宣试了试踏云靴,只觉穿在脚上,靴子竟能自动调节大小,跳出车厢,行动之间也迅捷了许多,默运真元,只觉一股大力从脚下涌起,带着自己向天空飞去。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马车,许宣心情畅快,这种感觉跟坐飞机、蹦极什么的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手舞足蹈地大喝着,御使踏云靴朝更高处飞去。 空中白云朵朵,偶尔还有几只白鹤飞过,许宣玩得兴起,一会儿在云中穿梭,一会儿追着白鹤惊得它们四散而去。正想回去时,许宣忽然觉得身子一沉,竟迅速朝地上落去,原来自己只顾着御使踏云靴在空中翱翔,体内真元却已经耗尽。 “啊……”许宣长叫一声,心中暗道,这下玩脱了,从那么高掉下去就算自己筑基成功,又有《明月感应篇》的炼体法门,只怕也要摔成肉泥。心念急转,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办法,芥子袋中倒是还有许多法器,但也都是要用真元驱使的。 长风烈烈,吹得许宣发髻散乱、衣袍翻飞,地上的景物也越来越清晰,千钧一发间,忽然一个黑影闪过,迅速来到许宣下方,许宣只觉身子被人向上一托,坠落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朝自己身下一看,正是不知道跑哪儿去的灯儿,只见它双翅用力扑腾着,小小的身子四周出现了一个淡淡的虚影,竭力托着许宣向上飞去。 “灯儿!” 这时许宣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大声喊道:“灯儿,多谢你啦!” 天风呼啸,许宣刚张嘴,便被灌了一肚子风,忙将嘴闭上。 心中有了依靠,许宣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但很快发现,即便灯儿奋力托着自己,减缓了许多下坠的速度,一人一鸟仍旧迅速向下落去,照这种速度,再过一会儿自己和地面亲密接触,恐怕也只是从20楼掉下去和从40楼掉下去的区别,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登!”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片刻间,许宣离地面只有数十米之遥,已经能清晰看到地上嶙峋的怪石,灯儿奋力一声鸣叫,小小身躯周围的虚影越发清晰。 淡青色的虚影被一团忽明忽暗的橘黄色火焰包裹着,双翅展开,约数十米,鸟身如弓,奋力向上托着,长长的尾羽在下方绕了一圈与锋利的鸟喙相接,鸟头上几根长长的羽毛随风摇曳。 “灯儿,你先走吧,不用管我了,这么高应该摔不死我的。”随着灯儿周身的虚影越发清晰,许宣发现灯儿双目之中竟然有两行血泪涌出,心中不禁一痛,劝道。 也不知灯儿到底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只是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又是奋力一声嘶鸣,许宣终于缓缓的落在了地上,灯儿周身巨大的虚影也随之消散。 安全落地的许宣心痛的捧起已经无力站起的灯儿,一丝丝金色的液体从灯儿身躯中流出,透过许宣指缝一滴滴滑落在地上,灯儿艰难的抬起头,双目微合,没有了往日的灵动。 许宣心中懊悔不已,一边呼唤着灯儿的名字,一边仔细检查它的伤势。一番探查,许宣发现灯儿周身并没有伤口,只是许多金色的液体从毛孔中溢出,口鼻处更是染满了这种液体。 “灯儿,对不起,对不起!”见到这种情形,许宣自然明白,这种金色的液体恐怕就是灯儿的血液了,只是自己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形,也不知该如何医治,只能把芥子袋中的灵药一瓶瓶全都掏了出来。 手忙脚乱的翻了半天,终于找到贴有“乾元离陨丹”名字的玉瓶子,又倒了两粒专补气血、调理经络的血元丹、行气丹想给灯儿服下。这乾元丹是王不易留给许宣的保命丹药,乃是以万年玄龟血混合昆仑弱水、地府黄泉水等许多灵物炼制而成,专治肉身伤痛,寻常修士,只要元神不灭,即便再重的伤也能救回一条性命,素有“夺命丹”的之称。这种丹药就是王不易也只有3枚,乃是逍遥派镇派丹药,许宣这次前往青城山,王不易这才给了它一枚,以备不测,谁料果真用上了。 只是这些丹药都是给人服用的,每枚都有拇指大小,尤其是乾元离陨丹,通体淡金,整颗有鸽子蛋大,服用时需以真元引导才行化开药性,这时的灯儿气息奄奄,张嘴都困难,又如何能服下如此大的丹药并用真元引导药性? 许宣急得跺脚,情急之下又从芥子袋中找了个玉碗,拿小刀割开手腕,放了小半碗血,又把血元丹、行气丹碾碎,在鲜血中调化,小心给灯儿灌下,然后再给自己连服数颗壮大体内真元的五龙丹,盘腿行功,恢复真元。 片刻之后,许宣感觉体内真元已经隐隐回复了一些,不敢耽搁,忙又取出乾元离陨丹放在灯儿嘴边,一手按在丹药上,一手按在灯儿微微起伏的背上,说道:“灯儿,我现在用真元帮你化开乾元离陨丹的药性,只是人身和鸟身终究不同,我也不知其中关窍,需要你自己在体内配合我才行,你现在还能运功吗?” 灯儿虚弱的点点头,许宣心中微安,闭眼行功。左手以王不易教授他的方法化开乾元离陨丹药性,右手缓缓朝灯儿体内渡送真元。 只见丹药真元的作用下缓缓融化,一丝淡金色的液体流入灯儿口中,许宣右手渡入灯儿体内的真元也被灯儿缓缓引导,将入口的金色液体输送到身体各处。 一个时辰后,许宣浑身大汗淋漓,期间又服了两粒五龙丹,行功时只觉得经脉胀痛,头也有些昏厥,但丹药还未完全化开,只得苦苦坚持。又过了一个时辰,整颗丹药终于被完全化开,灯儿原本暗淡的眼神也有了一些光彩,许宣这才送了一口气,缓缓收功,瘫软在地上。 休息了一会儿,许宣盘腿而坐,内观定照之下,发现浑身经脉许多地方都有破损,尤其是双手经脉损伤更为严重,倒是丹田气旋隐隐增大了些,不由苦笑。随即转头去查看灯儿的伤势,这时灯儿已经恢复了许多,那些金色的液体也不再从毛孔中渗出,已经在地上缓缓踱步,伸展翅膀了,心中不由稍安,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王不易知道他竟然用一颗乾元离陨丹去救一只鸟儿,只怕会打死这个败家子。 严格来说,乾元离陨丹已经属于灵丹的范畴了,可以说是一枚丹药一条命。 除了药材珍贵外,还需专攻外丹术的练神返虚修士以灵器级丹鼎才能炼制,丹成之日将有雷劫降下,一炉通常不过5枚,便是整个逍遥派也只有区区两炉,这还是王不易师傅当年炼制的,传到现在也只剩下6枚,如今被许宣用掉1枚,就只有1炉5枚了。 第六十九章 望江县 许宣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虽然从王不易口中隐隐知道乾元离陨丹的珍贵,这时却只为救活了灯儿高兴不已。 轻抚灯儿头顶柔顺的羽毛,说道:“这次多亏你了,其实十余丈的高度即便摔下来以我的修为估计也只是重伤而已,下次你不能这么拼命了,我手上可没有乾元离陨丹这种丹药啦。” 灯儿这时已经行动自如,只是精神还有些委顿,歪着头打量着许宣,轻轻在他掌心啄着,弄得许宣痒痒的。 想起灯儿救自己时体外浮现出的虚影,许宣好奇问道:“灯儿,刚刚你浮现出的虚影是你的真身吗?看起来倒有几分像凤凰,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灯儿自然不能答话,只是用头去蹭许宣的手,许宣起身将灯儿捧在手中,这才发现被灯儿金色血液浸染过的草木这时竟然散发出淡淡灵光,这分明是一些灵草才有的迹象。 这东西不能浪费啊! 许宣取出几个玉盒,小心将那些散发着灵光的草木连根挖了出来,放入芥子袋中,想等到回钱塘县再找自己师傅研究它们的药用价值。休息了一会儿,许宣起身寻找老马的踪迹,这时他再不敢驱动真元御使踏云靴腾空飞行,好在即便不用真元,穿上踏云靴也让他行动如风,不久就发现了赶着马车的老马。 老马见到许宣,面色一喜,高声道:“公子,怎么忽然就腾空而去了,今日才知道公子竟有这般修为,当真是神仙中人,早知如此,小的可不敢接您的活计了,您一跺跺脚,顷刻就到青城山了,哪还用雇我这慢吞吞的马车。” 许宣闻言有些尴尬,这次自己冒冒失失御使踏云靴,要不是灯儿救命只怕屎都要摔出来了,哪里还敢自称神仙中人,便道:“神通功法不可恃,还是脚踏实地来得实在,走吧,先赶路要紧。”说完钻进车厢,用柔软的被子在角落里叠成个小窝,小心把灯儿安置好,这才凝神打坐,调养内伤。 一路西行,许宣老老实实在车厢打坐调息,灯儿好像也还没好利索,整天都呆在角落里,只偶尔飞出去片刻就回来。老马掐着时辰赶路,每天都尽量在天黑前找到客栈投宿,但那时不比后世,路上要荒凉得多,并非每日都能恰好遇到有客栈的地方。好在出门时许娇容想得周全,几丈长的油布都给许宣准备了一张,这种油布是用许多张麻布拼接而成,用桐油浸泡后有一定的防水效果。每当下雨又找不到避雨地方时,许宣和老马就把油布铺在车顶,虽然效果不是很好,但也比淋成个落汤鸡好多了。 这天,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城池前,城墙不高,上面写着“望江县”三个大字。 许宣和灯儿的伤势经过几日的修养已经大好,许宣撩开车厢布帘,看到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吩咐道:“老马,今日就在这里住下吧,添置一些清水、干粮。” 老马答应了一声,一扬马鞭,赶车马车进了城。 望江县一面负山,三面临水,素有“水乡泽国”之称,县城街道两旁常有渔民挑着鱼虾前来贩卖,倒也热闹。老马打听一番,赶着马车来到县城最大的客栈,雷池客栈,许宣照例吩咐小二要了两间上房,又让准备香汤抬到房间,便和老马点了几个小菜一壶酒在大厅吃了起来。 这时已近黄昏,投宿的人不少,大厅吃饭的行商、路人也多,小二刚把许宣的酒菜上齐,就听客栈掌柜大声说道:“各位客官,望江县最近有些不太平,县令大人有令,为了百姓和来往行商安全,入夜以后不得在街上随意行走,戊时后小店就会关门息业了,还请各位海涵!” 戊时,也就是下午7点到晚上9点,听说晚上9点后就要关门,有的行商有些不满喊道:“掌柜的,你们一个小县城能有什么大事,二更天就要关门息业,我们赶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有个可以消遣的地方,你让我们躺在床上养鸟啊!” 另一个也喊道:“对啊,你们这个雷池客栈名字倒是响亮,怎么做事就那么娘们,老子一会儿就上街去找找乐子,你们客栈要是关门了,大不了明天再回来就是。” 众人闻言纷纷称是,掌柜的朝四周拱了拱手道:“还请各位客官多包涵,小店开门做生意,哪里愿意那么早就关门息业?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瞒大家,最近望江县有妖物作祟,不论天气如何每晚二更后必然雷霆大作,常有闪电劈在城中,如今县尊已经去请高人降妖,想必不日就有结果,还请各位暂且忍耐忍耐。” 听说是有妖物作祟,众人都不再起哄了,这些人大多都是走南闯北的行商,也见识过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对这些妖物的传言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千里奔劳只为财,谁都不愿意为了意气之争白白丢了性命。也有胆大的叫嚣二更后便要去街上看看,见识见识是什么妖物如此厉害,众人也都是纷纷劝戒。 许宣一边吃饭一边听着众人聊天,听到这里有妖物作祟,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奇,但自己前些日子刚从桃花瘴中侥幸逃脱,也不敢再去作死。 正在这时,客栈里来了一位身穿劲装,头戴斗笠的女子,黑纱低垂看不清面容,只露出半截精致的下巴。 黑衣女子伸手磕了磕柜台,将一锭银子放在上面,掌柜的忙笑脸迎了过去,女子道:“给我一间清净的上房,再准备几个精致小菜送上来。” 声音略显沙哑,却更显几分韵味。 一旁几个行商互相对望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黑衣女子,眼中一丝淫邪之色一闪即逝。 许宣坐在那几名行商对面,正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禁微微摇了摇头。自己虽然看不清这女人面容,但她步履轻盈,呼吸沉稳,显然不是武林中人便是修行之辈,这几名行商不过仗着有几把力气,哪里是她对手,要是真出手,只怕要吃苦头了。不过行走在外,他也懒得管这些闲事,吩咐老马一会儿记得喂马,便上楼洗澡去了。 入夜,洗完澡的许宣一身清爽,穿了条粗布短裤盘腿坐在床上修行,灯儿也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许宣半眯着眼睛打盹,小小的脑袋不时垂下又抬起来,模样甚为可爱。 忽然一声破窗身想起,接着又是几下“噗噗”声,门外传来几个男人的哀嚎,随即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响起:“一帮废物,再不滚就把你们手指剁了喂狗!” 话音未落,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久又归于平静。 许宣嘴角微微扬起,用屁股想也知道是那几个行商欲行不轨吃了亏,又运功行了一个周天,许宣这才下床。一旁的灯儿被许宣动作惊醒,抬眼望了望他,却不肯动,仍旧懒洋洋地趴着。许宣在屋内走了两圈,正想推开窗透透气,忽然一道闪电透过窗纸照入房间,随即一声炸响便在耳畔响起。 第七十章 土龙皮护肩 “要下雨了?”许宣转头看了看床上的灯儿,这时灯儿也被炸雷惊醒,扑腾着翅膀落在许宣肩头。 夏季的阵雨常常伴有雷鸣,这时却是不宜修行,若是修行时不小心被雷鸣惊了心神,便有真元走岔的风险。 不能打坐修行,许宣就有些无聊起来,等了半晌也不见有雨落下,又从窗户探出头望了望,只见月朗星稀,哪里有半分阵雨来临的迹象,不禁想起刚刚客栈掌柜的话。 “莫非真有什么妖精?” 这时,隔壁的窗户也“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美貌的女子倚窗而立,正是下午来投店的黑衣女子。 取掉了斗笠,面纱,女子容颜生得颇有些怪异,五官比一般中原人更加立体,眼窝深陷,眸子碧蓝,嘴唇较宽却很丰盈,乍一看倒有六七分后世奥黛丽?赫本的风采,尤其两道眉毛微微向上扬起,更让她性感妩媚中凭添了几分英气。 许宣有些惊讶,在这里居然还能看到歪果仁?他很想试探着说一句:nicetomeetyou。但以这女子刚刚要把那几个行商手指切下来喂狗的气势,许宣明智的保持了沉默,微笑着冲女子点了点头。 女子斜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径自把窗户关上了。 碰了一鼻子灰,许宣有些尴尬,看了看肩上的灯儿,见它一脸戏谑之色,只能干笑几声道:“真没礼貌,出门靠朋友都不知道么,灯儿你可不能学她。” 一夜无话。 第二天,许宣决定在这里再呆一天,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小县城,总得体验一下风俗民情才是,不然还不如自己直接穿着踏云靴一路跑到青城山算了。 望江县城不算大,却是个历史悠久的古城,置县历史可以追溯到隋文帝时期。这日许宣准备去找个成衣铺做一个皮护肩,灯儿总习惯落在自己肩膀上,虽说自己皮糙肉厚并不觉得疼痛,但一身衣服总是被它锋利的爪子抓得破破烂烂的,有个皮护肩既方便它落脚,也让自己那些衣服能多穿几天。 逛了半晌,许宣看到一家名为“元瑞成衣铺”的招牌,这时没什么生意,老板托着下巴在柜台里打瞌睡。 许宣敲了敲柜台,老板这才被惊醒,见有客人上门,忙抖擞精神,满脸笑容问道:“客官是买布还是做衣服?小店是望江县的老字号了,锦缎布匹都是从临安发过来的上等货。” 许宣点点头,在店里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我想在里面这里定做一个皮护肩,最好是那种可以装卸的,你也看到我肩上这只鸟了,做个皮护肩方便它落脚,你们这儿都有什么皮料?” 老板奉承道:“客官您这鸟儿可真漂亮,我们这儿的皮料都是从周围猎狐那里收来的,虎豹狼熊都有,用来做护肩最好不过了。” 随即仔细看了许宣几眼,见他衣着不凡,想来是个有钱的公子,又说:“最近我们还收了几块土龙皮子,花纹色泽都是一流,就是价格贵了些,客官若是有兴趣倒是可以看看。” 土龙就是鳄鱼,相较于其他皮料,鳄鱼皮更加稀有、珍贵,皮革光泽也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逝、黯淡,反而会随着使用时间的推移逐步透出它本来的光泽,再加上鳄鱼皮每张皮料都有不同的纹路,所以制作出来的物件往往都有独一无二的纹理,也正因为它这些特性,使得许多大官贵人都对鳄鱼皮料情有独钟。只是相比普通牛皮,鳄鱼皮整个面都不像牛皮那样平整如一,处理起来的技术要求也是很苛刻,同一件皮料在不同水平师傅手中,最终呈现的效果往往截然不同。 许宣想不到在这么一个小县城居然还有能做鳄鱼皮料的成衣铺,颇感兴趣的道:“银子不必担心,你先把皮子取出来给我看。” 老板闻言心中一喜,忙捧出几个木盒放在柜台上,说道:“小店是小本经营,皮料算不得多,这两张土龙皮也是机缘巧合收到的,客官请看。” 说完小心将两个木盒打开,只见两条一尺多长的鳄鱼栩栩如生的躺在木盒里,一条藏青、一条莹白,皮料下面铺了一些稻草,底下还垫了许多石灰,想来是防潮用的。 见到这两张鳄鱼皮,许宣心中就是一喜,若是用它来做一个护肩,想想都霸气侧漏啊,问道:“这条白色的皮子怎么卖?” 老板“呵呵”一笑:“客官好眼光,寻常土龙皮大多都是褐、灰、青、黄等颜色,白色实在是少见,小店拿到这两块皮料,又请制皮大师以盐煮、浸酸、浸碱、漂白、鞣质、抛光等数十道工艺,竭力保全了皮料的本色,客官你可以摸一摸,这皮料柔软坚韧,皮层纤薄、温润,最难得的是,整块皮料没有一丝伤痕,可是难得一见的好皮子。” 许宣心中暗笑,这老板唧唧歪歪说那么多,说到底还不是想卖个好价钱,不想和他啰嗦,直接道:“皮子是好皮子,用来做护肩也正合适,你说个价格吧,太高的话我就只能选其他皮子了。” 老板想了想,竖起了大拇指和食指:“80两,不二价,另外改制护肩的费用小店也包了。” 80两,许宣心中一惊,这差不多就8万多块了啊,放在平常人家,只怕足够一两年的吃穿用度了。 当真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 要知道方世杰当初买一个第二排的船位都只花了100两,这80两放在青莲别院都够包个10多桌了! 许宣想了想,摇摇头,竖起3根手指,道:“我最多出30两,老板,你既是诚心卖,我又是诚心买,就不要说那些虚的了。” 老板闻言连忙摇头,说道:“这两块皮子算是小店的镇店之宝了,要是客官只肯出30两的话,那小的也只好带您看看其它皮子了。” 许宣心中着实喜欢那张白色的鳄鱼皮,犹豫道:“40两,不能再多了,你要觉得合适,我就要了。” 老板心中有些不舍,这两张鳄鱼皮原本是他花30两收来的,又花了10两银子特意去临安请制皮大师硝制,前前后后花了许多功夫,原本放在店里当作镇店之宝,偏偏这几日望江县又闹妖怪,生意差了许多,要是再没几个大买卖上门只怕都要周转不开了。刚刚看许宣气度不凡,这才拿出来显摆显摆,看看能不能宰一刀,哪里知道许宣竟然贴着头皮砍了自己一刀。 犹豫半晌,这才道:“客官若是只肯出40两的话,白色这张肯定是不行的,今天与客官也是投缘,便把青色那张卖你如何?” 许宣笑道:“行了,你也别啰嗦了,我出40两只怕你已经有两番的利润了,就这块白的,我再给你加10两,你要真不卖就自己留着吧。” 老板咬咬牙,有了这50两,自己的本钱算是回来了,只要另一块皮子再卖出去,自己也不算亏,便道:“客官爽快,我这就吩咐师傅来给你量量尺寸,今日天色还早,我催一催,想来下午就可以取货了。” 许宣点点头,付了银子,又量了尺寸,说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说好黄昏时再来取,便走了。 第七十一章 沐天颜 从元瑞成衣铺出来,这时离黄昏还有些时间,许宣随意在街上逛着,忽然看到前面围满了人,心中好奇走了过去。 挤进人群才发现原来是个披麻戴孝的女子跪在街上,身后摆了几具尸体,脸都用白布盖住,看不清模样。女子在围观众人的注视下,哭哭啼啼,不住磕头。 难道自己遇上卖身葬父的了? 许宣仔细打量了一番跪在地上的女子,虽然未施粉黛,又满脸泪痕,五官倒也生得清秀,此时哭得梨花带雨更是让人心中不忍。 “哎,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啊?”许宣用胳膊碰了一下旁边看热闹的,问道。 那儿约莫四十出头,一身短打,看起来像是个卖力气的庄稼汉,看了许宣几眼:“外乡人?” 许宣点点头:“兄台如何知道我是外乡的?不瞒您说,昨日刚到贵县,客栈掌柜的说是夜晚有妖物早早就关门歇业了,今天才得空出来转转,这女人哭哭啼啼什么事啊?” 庄稼汉道:“嗨,望江县县城又不大,本地人大多都认识,这姑娘已经在这里跪了3天了,要不是外乡来的,谁不知道这事。” 许宣拱拱手,说道:“兄弟好眼力,她既然已经在这里跪了3天,怎么就没人出手帮帮她?” “怎么帮,她一家4口,从爹娘到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全都是被湖里妖怪了,她不求人帮忙出钱下葬,只求有人能帮她报仇,便自愿为奴为婢。她这小模样确实生得周正,但这种要命的事情谁敢答应?色字头上一把刀,下手前还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才行!”庄稼汉如此一说,周边看热闹的人闻言也都纷纷点头。 有的劝道:“姑娘,县太爷既然已经说了要请高人帮忙降妖,你就别在这儿跪着了,先买几口棺材把家人葬了吧,这天气热,再这样放着恐怕就要臭了。” 另一人道:“对啊,别说我们,就算是来个武功高强的侠客,真要和那个妖怪放对,不出一柱香,只怕也要步你家人后尘,谁敢应承你这事,还是快些回去把丧事办了,让家人入土为安吧。” 女子闻言勉强止住哭声,哽咽说道:“各位乡亲,大叔、大娘,我一个弱女子摊上这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家被妖怪毁了,爹娘,妹妹和弟弟都惨遭毒手,要是不能为他们报仇,奴家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只能抹了脖子跟着爹娘去了,身后是横尸街头还是被野狗叼了去,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许宣又问一旁的庄稼汉:“你们这儿怎么如此不太平,晚上有妖怪,湖你也有妖怪,县太爷都不管吗?” 庄稼汉道:“怎么管?湖里的妖怪来我们望江县10余年了,每月十五只要大家摆下祭坛,供奉些牲畜不仅不伤人,还保佑我们风调雨顺,乡亲们都尊称他一声湖神。” 一旁一人闻言插话道:“嗨,这武昌湖那么大,我觉得八成也不是湖神干的,许是别的妖物作祟,这姑娘一家也不知是哪里惹怒了那些妖怪,竟遭此大祸,望江县三面环水,湖泊既宽又深,谁能找到那妖怪?倒是夜里的妖怪才吓人,听说可是能召唤雷电的,唉,县太爷前些日子说要禀告朝廷,派高人来降妖,也不知道高人什么时候能到。” 这望江县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许宣心中嘀咕,自己现在也是朝廷专门诛邪驱妖的太一宫门人了,只是听这人说那妖怪10余年就来此地,还能兴云布雨保一地风调雨顺,只怕不是自己一个区区筑基修士能够抗衡的,便是有心驱妖也无力为之。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姑娘,起来吧,你这事情本公子接下了!” 众人闻言纷纷朝声音方向看去,跪在地上的女子也是泪眼婆娑望向那人。 分开众人,一个风度翩翩、面如冠玉的俊俏公子出现在女子面前,手拿一把折扇,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姑娘手中,说道:“这锭银子你先拿着,回家寻个风水宝地把家人先葬了,那湖里的妖怪本公子自会帮你除了他!” 女子闻言拜倒在地,哭泣道:“多谢公子仗义援手,只是大仇一日不报,只恐安葬了家人,他们也不得瞑目。” 俊俏公子手中折扇在掌中拍了拍,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你先将家人安置到城外义庄吧,待本公子擒下妖怪,自会送到你面前,让你家人大仇得报,九泉之下也好安息。” “多谢公子!”女子再度拜倒。 俊俏公子招了招手,身后马上走出几个随从装扮的人,公子道:“你们几个帮这位姑娘先把她家人安置到义庄,然后去雷池客栈开一间上房,让她好生休息。” 几个随从领命,不知从那里找了两辆独轮车,把尸体抬了了上去,朝城外去了,女子再三拜谢,也跟着走了。 俊俏公子见状满意点点头,朝众人拱拱手道:“诸位乡亲,往日家父就想为大家除了那湖中一害,以免除大家每月牲畜供奉的负担,只是妖物法力不小,所以才拖到今日,如今妖物竟敢害人性命,本公子已得仙人传法,不日就斩了那妖物,还大家一个太太平平的望江县!” “沐公子仁义!” “祝沐公子旗开得胜,为民除害!” …… 众人闻言都是拍掌叫好,一旁的许宣问道:“这个沐公子是谁家公子?” 庄稼汉一边起哄,一边答道:“沐公子是县太爷沐完的独子,名叫沐天颜,平日里虽然有些公子哥的脾气,但却比那些不学纨绔的公子哥好上百倍,只是从未听说过他得过仙人传法,也不知如何帮咱们斩妖除魔。” 沐天颜见众人都是齐声欢呼,面上笑意越浓,双手往下按了按,继续说:“只是妖物法力强横,在妖物未除前,诸位乡亲切不可下湖捕鱼,以免遭了妖物毒手。” 众人中也有些靠湖吃饭的捕鱼郎,听说不让下湖捕鱼,不由急道:“沐公子,我们都是靠湖吃饭的,这不让下湖捕鱼了,日子可怎么过啊!” “对啊,沐公子,我们家中可不像那些大户人家,没有几两存米,全靠小的下湖捕鱼换些吃食啊!” 沐天颜闻言,安慰道:“众乡亲放心,且忍耐几日,三日之内,必见分晓,倘若真有揭不开锅的,可以到县衙来找衙役按户籍名册领取每日口粮。” 众人听说可以去县衙领吃的,便都不再反对。许宣在一旁仔细打量侃侃而谈的沐天颜,只觉他呼吸沉重,脚步虚浮,怎么也不像个有道行的修士,不禁好奇他如何敢这般大放厥词。 沐天颜又安抚了众人一番,这才施施然走了,众人见没了热闹看,也都散了。 许宣犹豫一番,还是追了上去,他想去摸摸沐天颜的底,若他只是个光说不练的花架子,自己身为太一宫的九等道士,看他对百姓还算过得去的份上,无论如何还是得伸手帮一帮。 那妖怪既然久居湖中,想来陆地上的功夫应该稀松平常,自己有踏云靴在手就算打不过,带个人逃命想来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第七十二章 父子相谈 沐天颜走得不快,许宣几步赶上,当先行了一礼道:“沐公子有礼了,在下钱塘县许宣,路过贵县,听说公子竟能得仙人传法,心中仰慕,不知公子能否让在下见识见识仙家法术,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沐天颜见许宣一身打扮应该也是个学子,拱手还礼道:“原来是钱塘县的许兄,这仙家法术如何能轻易在人前展示?看样子许兄也是个读书人,岂不知‘子不语怪力乱神’?” 许宣不由一滞,你自己在大街上大声嚷嚷,说什么得仙人传法,要斩妖除魔,老子不过问你两句,你和我扯这些有意思吗? 犹豫片刻又道:“沐公子,在下自幼习武,刚刚听说沐公子欲帮乡亲们除去湖中妖怪,这才毛遂自荐,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 “你练过武功?”沐天颜闻言这才仔细瞧了许宣两眼,说道:“看你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竟从钱塘县游学至此,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世俗的功夫在那妖怪面前恐怕还是不够看,心意本公子领了,就不要搅和进来了,等着本公子捷报传来吧。”说完便要走。 许宣见他小觑自己,也不生气,只是上前两步,拦在他面前说道:“沐公子,有道是一个好汉三个帮,公子得仙人传法,自然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能比的,但若是公子与妖怪交战时,有几个人帮忙掠阵岂不是更好?在下不才,虽不敢说精通武艺,但轻身功夫倒还过得去,公子请看。” 说完,只见他右脚一顿,腾空而起,随即又绕着沐天颜转了几圈,带起阵阵狂风。 沐天颜眼前一亮,心中暗道,这人轻身功夫果然了得,有这人在就算万一打不过好歹逃命也快了些。当然自己这几日勤加练习,已经掌握了神物的大部分用法,自然不会打不过的情况,不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有个完全准备总是好的。 想到这里,沐天颜道:“你这轻身功夫能否带人同行?” 许宣见沐天颜松口,忙道:“自然是可以的,虽然速度要慢了些,但较之寻常人仍旧快得多。” 沐天颜折扇在掌中一拍,说道:“如此甚好,今夜亥时我们在北城门口集合,一同去会会那个妖物。你可有称手的兵器?要是没有可去我家寻两件与你。” 许宣道:“不劳公子费心,有公子在,想来也只需我在一旁掠阵,用不着什么兵器。” 沐天颜点点头,说道:“言之有理,既然如此,那我们晚些时候再见吧!” 许宣见沐天颜又要走,忙道:“沐公子,令尊有令,入夜后不得在街上行走,恐为妖物所害,不知那妖物又是什么,亥时集合是不是有些不便?” 沐天颜面色一僵,笑道:“无妨,有你这轻身功夫哪里还惧什么妖怪,只管来北门便是,路上若是遇到巡街的差役,你只说是我让你去的就好,保你平安无事!” 许宣点点头,两人这才各自走了。在街上又逛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意思,许宣又去了元瑞成衣铺,见护肩还没做好,便在一旁坐着等,老板倒也热情,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陪着许宣聊天。 一边的沐天颜则疾步回了县衙后宅,遣散随从后回到自己房间,在屋内摩拳擦掌的绕了几圈,这才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包铜边的柜子。打开柜子,里面除了一些银锭、铜钱,还有一些木偶、机括之类的小玩意,一旁则放了一个小小的红木匣子。 沐天颜小心的将木匣捧出,抱在怀中,又把木箱推回床下,这才来到桌前,打开木匣,取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珠子,珠子通体紫色,呈半透明状,仔细望去里面许多金色斑点忽明忽灭。 “说我天资太差,无缘仙道,有了你我还求什么仙,访什么道!” 沐天颜沉迷的看着手中的珠子,缓缓放到右手手背,只见珠子顷刻化作一团液体,缓缓将他整只手掌包裹起来。 忽然,沐天颜握掌成拳,顿时丝丝电芒从指缝中迸出,将屋内照得一片雪亮。 沐天颜抬起右手,放在眼前,透过窗户的光,他的右手好像戴了一个紫色金属手套一般,手背上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紫色宝石,宝石四周五根古铜色的纹路蜿蜒到指尖。 “天颜,天颜!”正在这时,忽听屋外传来一个颇有威严的声音,沐天颜忙按住紫色宝石,手套又化作一团紫色液体,最终变成一个珠子落在他手中。小心将珠子放好,沐天颜这才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出房间。 来到大堂,一个身着官袍,面容威严的中年人大马金刀坐在当中太师椅上,正端着茶杯喝茶。 沐天颜见状忙上前一揖,恭声道:“父亲怎么今天回来得如此早。” 中年男人正是望江县的父母官,沐完。沐完见沐天颜行礼,呷了口茶缓缓把茶杯盖上放在一旁,才道:“再不回来只怕你能把县衙都给我卖了,你平日到处寻仙访道,爹也不拦着你,我知你心意,只是那湖妖法力不小,以前那些被他吞入腹中的奇人异士还少了?你倒好,今天当街说什么要去斩妖除魔,还让渔民不要下湖都来县衙领粮食,你到底想干什么?” “父亲,母亲被湖中怪物掳去已经十余年了,难道您就不想迎她回府,我们一家团圆吗?孩儿如今得了件宝贝,今夜便要去湖中斩了那妖怪,救出母亲!” 事已至此,沐天颜也不想再隐瞒什么,继续道:“父亲,往日我我到处寻访仙道,也只是想学些真本事好救母亲,只是那些徒有虚名的道士,非但不教我法术,还说我资质太差不能修行,如今天公作美,让我得了件宝物,有了它,我不仅力能扛鼎,还可驱策雷霆闪电,这些日子已经熟悉了宝物的用法,只是还未与那妖怪战过,不知胜算有几成,怕他跑了伤及渔民,这才让他们这些日子不要下湖。以往问起母亲和那个妖怪的事情,父亲总是吞吞吐吐,不肯和我说明白,今夜儿子就要与他斗上一斗,父亲若是心中仍记挂母亲,还望将那妖怪的事都告知儿子,也算是我们父子同心,为望江县除此一害!” “驱策雷霆闪电?”沐完看了自己儿子两眼,问道:“如此说来这些日子县城里晚上的那些雷霆闪电是你弄出来的?你到底得了什么宝物?” 沐天颜道:“这宝物父亲若要看需得等到除了湖妖之后,那时父亲还想看,儿子自然呈上。” 沐完叹了口气,说道:“难得你有如此孝心!这妖怪是16年前来到城外武昌湖中,那时你刚满两岁,我也是刚来此地做县令,那日我们一家三口带了几个衙役去游湖,就看到一团黑云从远处飘来,速度极快,只片刻就到了我们头顶,随后一名黑衣男子就出现在我们船上,指着你母亲说她前世乃是他的道侣,只因没有渡过化形天劫便陨落转世了,与他仍有一世夫妻缘分,只要你母亲跟了他,望江县每月15再供奉些牲畜充作血食,他便保望江县风调雨顺。” 第七十三章 龙气反噬 “父亲答应他了?”沐天颜问。 沐完满脸苦涩,目光投向远处,16年前的一幕幕场景如电影般在他眼前浮现…… 见身旁的衙役都被黑衣男子制住,一个个倒在船上不醒人事,沐完忙将自己娘子和她怀中的沐天颜护在身后,喝道:“我乃朝廷命官,你敢伤我?难道就不怕龙气反噬么?” 黑衣男子呵呵一笑:“你一个区区县令居然还知龙气反噬?倒是不简单,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何为龙气?不过是人道法则和百姓愿力罢了,皇帝受命于天,为人道之主,天条之下自然百邪不侵,朝廷官员也在规则之中,也能有些庇佑,但我此番前来一者是为了却因果,事出有因,二者你一个区区县令能有多大反噬?以我的修为,便是拼着承受这点反噬之力,反手间也能将你父子二人挫骨扬灰,不过念及你与我道侣终究也有一些夫妻情分,这才与你说这许多,日后只要你们望江县如期给我血食供奉,我自护你们风调雨顺,这也是互利互惠罢了,你可想好了?” “你这妖孽,可知道朝廷景灵宫、万寿观也有许多大能修士,你动辄掳走朝廷官员家眷,就不怕他们终有一日来斩妖除魔吗?” 见黑衣男子不惧反噬,沐完心中一寒,忽然想起早年曾听上官提起朝廷景灵宫、万寿观供奉了许多修士,专司诛邪驱妖,沟通神灵、拱卫皇城之事,他心中不禁生出一线希望。 “景灵宫、万寿观?今后这两个名字恐怕再无记得了,金国国师完颜谷截已入练神返虚之境,更修出丈六金身,景灵宫、万寿观真正的高手都已远遁深山,闭关苦修,不肯入凡尘受龙气所制,沾染因果业力,剩下的那些修士被完颜谷截率领的金国修士屠杀殆尽,如若不然,又怎会有靖康之耻?” 沐完听罢心如死灰,5年前金国挥师南下,掳走徽、钦二帝,徽宗第九子康王赵构幸免于难,在南京应天府建庙称帝,这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景灵宫、万寿观的修士们竟然尽丧于完颜谷截之手。想到大宋在金国兵锋之下被逼迁都,皇帝都被人掳去,如今自己也被一个妖物欺上门来,国仇家恨涌上心头,气得满脸涨红、浑身发抖,握紧拳头就想上前与这妖物拼命。 正在这时,他紧握的一只手却被另一个温暖、柔软的手掌包裹住。 “官人,好好照顾颜儿,我们虽死无憾,却不能连累了他啊,他才两岁……”见自己娘子一手宽慰自己,一手抚摸着年幼儿子的头顶,沐完一腔热血顿时熄灭。 是啊,就算自己不惧一死,但自己的娘子和年幼的儿子怎么办,共赴黄泉吗? 见自己丈夫神色数变,少妇知道这时他已经冷静下来了,缓缓蹲下身,在沐天颜额头上亲了又亲,一把将自己儿子抱在怀中,悲声痛哭。 过了片刻,这才缓缓站起身,仔细帮沐完整理了有些发皱的衣衫,随即转身昂首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轻提裙摆,款款上前,说道:“阁下神通广大,自然不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放在眼中,但可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前世种种,似水无痕,阁下既说你我前世乃是道侣,想必我这里也有些薄面,我与你走后,还请信守诺言,莫要为难我家官人和幼子,否则我也不吝一死。” 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少妇,黑衣男子冷峻的面容柔软了几分,温声道:“红霓,想不到你即便转世还是如当初一般宁折不弯,当初你若听我的话,哪里会沦落到这番境地。你放心,如今我早已渡过化形天劫,元婴更已化做元神,便如世间修士练神返虚的化神境界,受长江龙神敕封为武昌湖湖神,只等积累外功抵消业力,元神大成后便能渡过天劫,飞升昆仑仙山,怎会无故凭添杀业。” 一旁的沐完听说黑衣男子居然是长江龙君敕封的武昌湖湖神,心知报仇更是无望,少妇红霓盈盈拜倒在地,恳求道:“我前世既然陨落,想来也是命数使然,怨不得别人,今生我既已为人妻、为人母,就应当做好自己的本分,可怜我儿如今只有两岁,就要没了娘亲,只求湖神宽恕几日,让我们一家再团聚几天可好?” 黑衣湖神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女人,当初她是如此任性、自负,想不到一朝跌落尘埃竟甘愿拜倒在自己脚下,回忆起当初种种,心头不禁一软,点头道:“既然如此,我7日后再来接你吧!”说完,转身消失再众人面前。 沐完夫妻见状面面相觑,片刻后三人抱头痛哭,只有不懂事的沐天颜仍旧笑着用小手帮爹娘擦去泪水。 7日后,红霓身穿凤冠霞帔,缓缓步入武昌湖消失不见,一旁沐完牵着沐天颜泪流满面、长揖到地,随后吩咐衙役将准备好的三牲投入河中,拂袖转身走了。 往事如烟,却铭心刻骨,只是人力有时穷,面对超脱世俗的力量他虽为一县之长又能如何? 看着眼前已经与自己一般高的儿子,沐完说道:“不答应又能如何?他是长江龙君敕封的湖神,又是你母亲前世道侣,朝廷南迁,景灵宫、万寿观的修士被金国国师完颜谷截率人屠灭,谁能挡他?若是不答应他,只恐你性命休矣。” “哼!父亲也太过软弱了,我们一家人同赴黄泉有何不可,总好过如今丈夫无妻,儿子无母!”沐天颜拂袖说道。 “唉!”沐完长叹一声,当初若不是顾及这小子,自己和红霓又何尝不想生同寝,死同椁? 见儿子不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他只能劝道:“颜儿,那湖神既是长江龙君敕封的正神,想必不会胡乱伤人性命,16年来他也未曾害过一人,事情还是查探清楚才好,不要莽撞行事。” 沐天颜道:“那父亲这些日子寻访高人,莫非是为了降服夜间试验神物,驱策雷霆的儿子?” 沐完道:“今日既然知道事情是你做的,你也未曾伤人,这事就此作罢,只是渔民被害之事还是要好好调查才是,不可胡来。” 沐天颜昂首道:“不管母亲与那妖怪前世是不是真是道侣,也不管有没有屠杀渔民一家,我既然是母亲亲生儿子,儿子救母亲就是天经地义,他既然说要再续前缘,了解因果,想必也早已把儿子算了进去,那我去找他晦气,也就算不得鲁莽行事,这事父亲就不用管了,儿子心中自有计较。” 沐完心中微怒,沐天颜从小没了母亲,自己平日衙门里事情又多,因此常让丫鬟、仆人照顾他,想不到如今竟然养成这副脾气,平日里不喜读书,到处寻仙访道也就罢了,如今自己和他言明其中厉害,他竟敢还当面顶撞自己,当即扬手在桌上一拍,喝道:“逆子,武昌湖方圆20余里,湖深数十丈,你以为其中就没有其他湖精水怪?得了件宝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迟早闯出大祸,来人!” 一声大喝,几个仆役匆匆跑了过来,沐完指着沐天颜道:“给我看紧了这个逆子,没我允许,不得让他踏出府衙半步!”说完拂袖而去。 第七十四章 来龙去脉 许宣在店内等了半晌,护肩总算做好了。 拿着护肩上下端详了一番,许宣不由感叹古人的手艺精巧,整只鳄鱼皮没有半点浪费,四脚和尾部巧妙的用牛皮缝了5条带子,当中编成两条细绳从自己肋下穿过,绕胸一圈固定住,鳄鱼头紧贴自己肩膀,鱼尾顺着手臂蜿蜒,远看真如一只鳄鱼趴在自己肩头一样,栩栩如生。 许宣对着铜镜左右转身打量着,心中甚为满意,夸道:“这钱倒还花得值,多谢老板了!” 老板做成了生意心中也欢喜,堆起一脸笑容,客气道:“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但要小的说啊,有的人他天生就是衣服架子,要是别人穿这个护肩,只怕没有客官这般合身咯!” 许宣“哈哈”一笑,指着老板道:“老板当真会说话,好啦,天色不早了,下次再来光临贵店了。” 两人一番客气,许宣走出店外,灯儿不知道从哪儿飞了过来,见原本的落脚之地多了只小鳄鱼,扑腾着翅膀,便要去啄。 鳄鱼皮再结实哪里挡得住它几啄,许宣连忙用手挡住,喝止道:“灯儿,不要胡闹,这护肩可是专门给你定做的,花了好几十两银子呢,你的爪子太锋利了,我这肉体凡胎的实在扛不住,以后它就是你的落脚之地了,你可得爱惜着点,不能太用力了。” 灯儿闻言这才落在鳄鱼头上,歪着头左右打量着这个奇怪的护肩。鳄鱼皮不像牛皮那么平整,有学多凹凸不平的地方,灯儿原地转了好几圈,这才勉强适应,朝许宣白了一眼,表示自己的不满。 回到客栈,当街被沐天颜吩咐仆从送去客栈的姑娘正在大厅吃饭,许多人都好奇的围在她周围嘘寒问暖,或者说是……八卦! 许宣原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想到晚上要和沐天颜去湖边正面刚一波那个妖怪,而这姑娘一家都被妖怪所害,估计应该知道一些妖怪的情况,便分开众人来到姑娘对面坐下。 姑娘抬头看了看许宣,也不说话,继续埋头吃饭,许宣只能先开口道:“姑娘有礼了,在下钱塘学子许宣,不知姑娘贵姓?” 姑娘这才放下筷子,低声道:“见过许公子,奴家姓陈。” 许宣知道,这时候百姓家的女儿虽然也有名字,但闺名常常都不会挂在嘴上,只有至亲之人知晓,出嫁后便在自己姓氏前冠以夫姓,自己和他萍水相逢,是以这才只问她姓氏。 “陈姑娘,不知道你可见过湖中害了你全家的妖怪?” 陈姑娘听许宣问起妖怪的事情,眼眶一红,刚刚客栈里已经有许多好事者问过这些了,但仍不厌其烦地再次说道:“那日我爹在湖上打渔回来,我娘帮忙收拾打回来的鱼,准备拿到城里来卖,弟弟妹妹还小,就帮着把卖不掉的鱼晒成鱼干,好以后炖粥吃,奴家就在家里忙着做饭。突然听到爹娘一声惨叫,随即就隐隐约约听到弟弟妹妹的哭声,忙跑出来看,就……就看到……” 说到这里,想到爹娘的惨状,陈姑娘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又簌簌落下。 许宣见状忙安慰道:“姑娘莫要伤心,刚刚沐公子不是已经答应帮你报仇了吗,在下也会一些拳脚功夫,方才你走后我和沐公子商议今夜就去武昌湖探个究竟,所以这才想问问你那妖怪的情况,也好有些准备。” 陈姑娘听说许宣也要一同去帮自己报仇,忙起身拜倒,泣道:“多谢许公子,许公子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 许宣忙俯身扶起她,说道:“大事未成,哪里谈得上什么大恩大德,姑娘还是说说那妖怪的事情吧。” 陈姑娘点点头,哽咽着擦去泪水,继续说道:“为了方便爹爹打渔,我们家就在湖边搭了个棚子,奴家听到声音就从屋里跑了出来,正好看到那妖怪,是条十余丈的土龙,身子墨绿,张着血盆大口一下就把我家的渔船咬成了碎片,爹爹拿起一旁的船桨护着娘和弟弟、妹妹离开,那妖怪看着庞大、笨重,但行动却极快,几步上前将尾巴一甩,便把他们打倒在地,随后就跳进湖中不见了。奴家那时候怕得厉害,躲在门后不敢出声,等它走了这才敢出来,跑到爹娘和弟弟、妹妹,他们已经气绝了。”说完,又呜呜哭泣起来。 许宣闻言心中一动,指着灯儿脚下的皮护肩,问道:“姑娘说的可是这种土龙?” 陈姑娘抬头看了看,点头道:“正是,许公子这护肩皮子便是我爹前些日子卖给元瑞成衣铺的,当时他回家还高兴和我们说有了这些银子,就能给我置办些嫁妆,不用担心因为是渔民出身被夫家看不起了,哪里知道……呜呜呜呜!” 许宣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安慰道:“姑娘节哀,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过伤心了。” 安慰一番,问了陈姑娘住址,许宣又给她留了些银子,这才吩咐小二叫了几样酒菜,喊来老马,在大厅里吃了起来。 入夜,许宣躺在床上,心中盘算着晚上去湖边的事情,耳畔突然传来“吱呀”一声,随即便是一阵衣衫破空声,侧耳一点,竟是从自己隔壁房间传来,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推开窗一看,隔壁的窗户果然敞开着,一道窈窕的人影消失在夜色中。 这外国小娘们有点意思啊,许宣嘟哝着回到床前,开始盘点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装备。 踏云靴一双,进可攻,退可守,居家旅行必备佳品;松纹剑一把,芥子袋里翻出来的,算不得什么法器,但说是吹毛刃断、削铁如泥却一点不夸张;夜行衣一套,这是今天顺便在元瑞成衣铺买的;五龙丹、血元丹、行气丹这种补益气血、壮大真元、调理经络的丹药倒是还有许多,可惜乾元离陨丹前些日子被自己用掉了,不然也算多一些保障;对了,还有一个来历不明,修为不明的灯儿。 嗯,不管装备属性如何,新手装好歹算是齐了,还是个带宠的角色。 盘点着自己的家当,许宣忽然发现自己师傅给的芥子袋里面虽然东西不少,但真正能用于打斗的法宝却没有,大多都是些药材、丹药。没办法,面对这种医学狂人,还能指望他能给自己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么…… 如此看来也只能当当僚机,打打掩护了,形势不对,立马撤退,这种几十米的巨鳄可不是自己肩头这只小可爱,一口下去,即便自己肉身相比以前已经强化了许多,恐怕也是非死即残。 随后,许宣又盘腿坐在床上,内观定照之下,发现自己体内经脉已经壮大了许多,救灯儿时留下的隐疾早已痊愈,丹田中的气旋倒是比前些天大了一些,隐隐有液化之感,许宣知道只要等到气旋全部液化,自己就算是踏入筑基中期了。 若是以陈姑娘的说法,那条鳄鱼上岸伤人竟然还是原身出击,想来应该还未渡过化形天劫,算起来也只相当于炼精化气的境界,和自己想必虽然差距巨大,但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大凡妖物,肉身越强横,化形越难,像巨鳄这种肉身强大的妖怪,体内气血澎湃,不说法力,但以肉身力量也不是现在许宣能抗衡的,一切还是得小心为上。 第七十五章 妮蒂亚 许宣住的是上房,所谓上房,一是宽敞明亮、干净卫生,二就是家具齐全了,除了桌椅板凳等必须用品外,笔墨纸砚也都备了一些,就连计时的莲花漏都放了一个。 莲花漏是周朝开始就有的一种计时器,但却不够准确,结构也复杂,使用相当不便。北宋时燕肃对其进行了改进,相比以往的刻漏计时器,新的莲花漏计时准确,设计精巧,便于推广,后经宋仁宗推广全国使用。 许宣看了看莲叶盖上刻着莲花的浮箭,此时已经将近子时,穿戴整齐后对窝在床脚的灯儿说道:“我去外面办点事,你就在此地等我,不要走动。” 额……说完这句话,许宣感觉有些熟悉,自己好像那个翻过月台去买橘子的男人。 于是又轻轻拍了拍灯儿的头,接着说:“桌上给你倒了茶,还有些水果,想吃就自己吃,我去去就回。” 灯儿睡眼惺忪的眯起眼睛看了许宣一眼,又自顾自睡了,许宣见状也不啰嗦,翻身从窗户出去了。腾空翻越间体内真元流入踏云靴内,只觉身子一轻,便迅速朝北门方向飞去。 望江县不算大,从客栈到北城门走路也用不了多久,一路上许宣身形迅速,又穿了夜行衣,倒没有被那些巡街的捕快发现,也没看到半夜乱放雷电的妖怪。 来到北城门,许宣站到城墙转角处的阴影里,等了半晌也没见人来,心中暗道:“不会被这个沐公子放鸽子了吧,莫非是他看上了人家陈姑娘,白天故意说些场面话诳她?”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看到个青衣小厮,鬼鬼祟祟都在临街的巷子里朝城门口张望。许宣记得这小厮是白天跟在沐天颜身旁的一个随从,闪身飞掠过去,吓得小厮两腿一软便要大叫。 许宣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是我,白天和你家少爷说好三更时分北门汇合,他怎么没来?” 小厮借着昏暗的月光瞧了瞧许宣,认出确实是白天和自家少爷打招呼的学子,这才松了口气,拱手道:“许公子,我家少爷今夜有事,来不了了,怕公子在此久等,特意让我来告知一声。” “你们家少爷不会是打退堂鼓了吧?”许宣疑惑的看着他。 小厮忙摆手,说道:“我们家公子从来一诺千金,如何会反悔,只是今夜被老爷看住了,出不了门,这才没法子赴约,还望许公子海涵,我们家公子说了,让我问清楚许公子住处,明日他一定登门道歉。” 许宣闻言道:“无妨,既是你家老爷不许他出来,自然怪不得他,我就住在雷池客栈,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小厮点头称谢,转身没入了夜色中。 看着小厮远去的背影,原本只是想着来看热闹,当僚机的许宣却动了心思,这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好像总有些不甘,自己只在湖边转转,想必也没什么危险。 想到这,便不再犹豫,右脚一顿,腾空而起,朝武昌湖去了。 子夜时分,夜色如水,月光照在湖面上,粼粼水光如银鱼般此起彼伏。 许宣白天已经问明了陈姑娘家中住址,这时按图索骥,就看见湖边不远处确实有一个茅草棚,一旁还有被巨鳄打碎的渔船残骸。 “咦,她怎么在这儿?”许宣六识敏锐,借着月光看到湖边竟然站了个人,仔细打量发现居然是住在自己隔壁有些像奥黛丽?赫本的外国小娘子。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忽然就听一个沙哑性感的声音:“公子既然来了,何必暗中窥视?” 被人发现了…… 许宣尴尬的挠挠头,走上前去,拱手道:“姑娘有礼了,在下许宣,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外国小娘子道:“妮蒂亚。” “妮蒂亚?”还真是外国友人啊,许宣默念一遍,又道:“妮蒂亚姑娘,你也是来探查湖中巨鳄的吗?” 妮蒂亚转头看了看许宣,淡淡道:“是也不是,白天听了你和陈姑娘的对话,心中好奇,就来看看,也不单单是为了巨鳄,算是……旧地重游吧!” “旧地重游?姑娘以前来过这里?”许宣问道。 妮蒂亚闻言也不答话,看着远处被夜风吹拂得不断荡漾的湖面,沉默半晌才道:“你知道吗,数万年前这里曾经还是一片城池,绵延数百里,昼夜灯火不熄,人声鼎沸。” “数万年前?这小妞不会是脑袋被门夹了吧,数万年前应该还是原始社会吧,哪里有绵延数百里的城池?还灯火不熄,人声鼎沸……” 许宣心中腹诽,口中却道:“在下才疏学浅,倒是没看过这等记载。” 妮蒂亚凄然一笑道:“记载?呵呵,哪里会有什么记载,什么都没有了。” “嗯?”许宣面带疑惑,这时妮蒂亚却不说了,转身看了他两眼,说道:“你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般,你是钱塘县人?那里我也去过,是个好地方。” 许宣笑了笑,心道:“美女,你这搭讪的伎俩也太老套了。” 刚想敷衍几句,妮蒂亚又道:“奉劝你一句,这湖中的湖神不是你能招惹的,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说完,也不管许宣一脸惊讶,转身走了。 “妮蒂亚!”许宣有些别扭的喊了一句,妮蒂亚闻言止步转过身来,夜风吹拂下,几缕发丝在白皙的脸颊上飘过。 许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声名字就这样脱口而出,犹豫半晌才道:“妮蒂亚你……是外国人?” 妮蒂亚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许宣,想了想答道:“我故乡离这里很远,第二个家……曾经就在这里,国……到底什么是国,我的国早已烟消云散了。” 许宣原本就是没话找话,见妮蒂亚停住脚步,忙追了上去,笑道:“你说你第二个家?难道你还要好几个家吗?” 妮蒂亚默默低头,纤细的手指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秀发,说道:“什么叫家?心之安处即为家,没有亲人又怎么心安呢,现在不过是四处漂泊罢了。” 一个有故事的妹纸。 许宣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与姑娘差不多。” “嗯?”妮蒂亚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问道:“你的亲人也不在了?” 穿越是许宣心底最深的秘密,自然不能到处胡说,帝俊带自己穿越的原因还没弄清楚前,他觉得自己还是把一些秘密烂在肚子里才算安全。 想了想道:“前些年我爹娘病逝,家中只剩一个姐姐了,有时候在家里呆着,也会觉得缺了点什么,现在听姑娘的话,想必还是少了父母的关心吧。” 妮蒂亚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望江县?不在家中好好陪你姐姐,这里离钱塘县可不近。” 许宣昂首望了望月明星稀的夜空,说道:“有一个人,我总觉得她在等着我,但又怕与她错过了,所以,就想出门找找,若是遇上了自然极好,若是遇不上,也算尽吾志而不悔了。” “是啊,尽吾志而不悔!希望我们都能如愿以偿吧!”妮蒂亚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的明月有些出神。 第七十六章 绝路和换血 看着妮蒂亚微微扬起的下巴,光洁白皙的皮肤在月光的照射下隐隐泛着淡淡的光芒,许宣好奇问道:“姑娘也在找人?” “要是真能找到他们就好了,只是可惜……现在我只希望能找到他们的遗物这样也算有所寄托了。”妮蒂亚好像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缓缓低头,神情越发伤感。 “姑娘一定会找到的。”许宣安慰道。 “谢谢!”妮蒂亚柔声道谢,转过头看着许宣,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或许你不相信,这是我这些年第一次和和别人说起这些事情,真的感觉你好熟悉,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熟悉了。” 许宣笑了笑,说道:“或许我长得像姑娘认识的某个熟人吧。” 妮蒂亚摇摇头:“不是长相,是味道,灵魂中与生俱来的味道,你不懂,人的外貌会变,但灵魂的味道却不会。” 许宣忽然感觉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觉,想去挠,又怕在美女面前丢了面子,只能强忍住,说道:“灵魂?灵魂到底是什么?” “神性,你知道吗?人之所以为人,与动物不同,会哭、会笑、感叹岁月易逝、容颜易老,都是因为那一点神性。”妮蒂亚神色恢复了平静,一边说话,一边盯着许宣的眼睛,好像想看穿他体内蕴藏的神性一般。 “额……哈哈哈!”许宣干笑两声,心中有些不安,说道:“姑娘是修行中人吗?说话这般高深莫测,好像那些喜欢打机锋的和尚,姑娘别误会,没有别的意思。” 妮蒂亚嘴角微微一样,许宣顿时觉得整个夜晚都亮了许多,这女人真是……魅惑众生啊! “不用试探我了,我知道你是修仙的人,只不过道行还不高,筑基、结丹、元婴、化神,你不过是刚入门罢了,我和你们不同,我也修炼,但路子却不同,我修的是本我,你们修的……是新我!” “本我?那是什么?”许宣好奇问道。 “就是最初的自己,真正的自己!”妮蒂亚一字一顿说道。 “此外,我也喜欢另一句话,君子善假于物也!” 妮蒂亚前面一句许宣没听懂,后面一句倒是明白了。 想了想说道:“姑娘说得有道理,不过外物终究只是辅助,一切修行还得归于己身才是王道,有道是‘横尽虚空,天象地理无一可恃而可恃者唯我。竖尽来劫,河图洛书无一可据而可据者皆空。’只有天地伟力归于己身,才不会轻易受制于人呐!” 妮蒂亚闻言双目精光闪动,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般,随即眼神又暗淡下来,叹道:“公子言之有理,只是天地伟力尽归己身又谈何容易,你们修仙之人,筑基之后修成金丹,炼精化气成就婴儿,随后孕养元婴炼气化神,将元婴化作元神,最终炼神返虚元神大成飞升昆仑,但之后呢?昆仑仙山又有多少仙人?他们可敢说天地伟力尽归己身?只怕传说中的五帝也不敢如此大放厥词吧,路已经被堵死了,要想超脱出去,只怕天下亿万兆百姓都为与之陪葬?如今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换血罢了!” “换血?” “路已经被堵死了?” 许宣心中疑惑,这妹纸话中有话啊! 心中却又一动,问道:“路已经被堵死了?换血……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妮蒂亚沉默不语,半晌后才道:“一壶水只要加柴火就可以烧开,那一壶开水任你加再多柴火也不能变成熊熊火焰,古往今来,有多少惊绝才艳之辈,最终不过就出了黄、青、赤、白、黑五帝而已,数万年过去,五帝还是五帝,你可曾听说谁更进一步了?能维持现在的位格就已经不错了。天地灵气皆有定数,要想这壶开水烧成云霞,除非屠尽天下仙佛修士,让天地灵气尽归五帝之身!” 许宣闻言心中一寒,天下修士有多少,昆仑仙山、西方极乐世界真仙、佛陀又有多少?忽然他想到了四个字——末法时代。 为何后世从未见仙佛显世,也未曾听说有谁真能拥有超脱凡人的力量,莫非……之后的岁月里真有人行了这等流血漂橹之事? “你们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练神返虚的法门千中,说到底也不过是借本我一点灵光重塑神性,再造一个我罢了,但借来的东西又如何比得上最初的东西呢?” 听妮蒂亚说话半遮半掩,许宣心中更加好奇,还想再问,妮蒂亚却抢先道:“今夜和你聊了那么多话,我很开心,很久都没和人说那么多心里话了,谢谢你!” 许宣闻言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姑娘客气了,能听姑娘说话也是在下的荣幸。” “夜深了,我先回去了,公子也早些回去吧,这湖神乃是一条黑鱼精,早已渡过化形天劫,元神小成,又是长江龙君敕封的水族正神,公子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巨鳄、黑鱼、半只脚迈进练神返虚境界的水族正神…… 许宣忽然觉得事情并非自己和沐天颜想得那么简单,回头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湖面,许宣也不再停留,也纵身朝客栈飞去。 第二天一大早,门外就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正在打坐修行的许宣忙收功下床开门,就看到一个面如冠玉的俊俏公子站在自己面前,正是放了自己鸽子的沐天颜。 许宣拱手行了一礼,把沐天颜让进屋内,他并不奇怪沐天颜能找到自己,有个当县太爷的爹,自己又和说了住处,要是再打听不到,他这个望江县太子党未免也太无能了些。 不等许宣说话,沐天颜抢先把昨晚自己老爹堵了他一晚上的事情说了,又跟许宣道歉,说道:“许公子,实在抱歉,昨晚确实脱身不开身,如今我家老爷子升堂断案去了,本公子这才寻了个空跑了出来,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湖边看看如何?” 想到昨晚妮蒂亚的嘱咐,许宣摇头道:“沐公子,我觉得此时还是从长计议为好,毕竟凡事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事到如今我们却只听了陈姑娘的一面之词,就断定她家人是被湖神所害,恐怕有失公允吧?” 沐天颜却道:“许公子此言差矣,正是要兼听,所以我们才去湖边查探啊,我爹断案就常说要人证、物证齐全才能判决,如果说把陈姑娘一家被害当成案子的话,陈姑娘姑且算是人证,至于物证就要我们去实地探查了。” 许宣又道:“昨日陈姑娘说,杀死她家人的乃是一条巨鳄,我却听说武昌湖湖神乃是一条黑鱼成精,武昌湖方圆20余里,山高有怪,湖深多妖,想来也不止湖神一个妖怪,只恐沐公子错断了凶手啊!” 沐天颜听许宣的话和自己父亲有几分相似,不由皱眉沉思起来。他自幼便四处寻仙访道,也算心志坚定之辈,只是忽然得了那枚珠子,就如穷人乍富一般,有些飘飘然找不到北了,加之自己母亲早年被湖神掳走,先入为主就把这笔账也算到了湖神头上。 昨晚沐完一番话他虽然嘴上不服,心中却已经有些动摇了,这时又听许宣也这样说,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先去湖边,焚香祷告,将这事告知湖神,看看他怎么说,若真是其他妖怪为祸,说到底也是他管辖之地的妖怪,他身为龙君敕封正神,自然应当护佑一方平安,也免得你我再出手了,你看如何?” 许宣闻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就算湖神是半只脚已经迈进了炼神返虚的境界,一个人打自己几百个都没问题,但自己只是去焚香祷告,告知情况,想来湖神也不会如此小气、护短吧。 第七十七章 巨鳄恶来 两人乘了辆马车走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武昌湖边。 这16年来望江县每月15都要祭祀湖神,所以早就在湖边搭起了一处祭台。祭台如一个小码头一般,一条丈余宽木板搭成的栈道从岸上直入湖中2、30米,曲曲折折,两旁用木栏围了起来,防止行人掉入湖中。 栈道尽头是一座高约3丈的凉亭,红瓦黄柱,飞檐翘角,当中一块匾额3个烫金大字“祭湖亭”,亭中四面挂了白色纱帐,当中摆了一个案桌,看起来也是时常有人打扫的。 两人吩咐车夫把祭祀的东西抬到亭中,许宣一边欣赏湖上风景,心中一边暗道,这里要是放个麻将桌……啧啧啧,完美!打完麻将还能拍拍照,湖光山色不比那些网红打卡点差啊。 沐天颜见许宣心情不错,随口介绍道:“这处祭湖亭已经修了16年了,衙门时常会派人来修缮、洒扫,家父为了守在武昌湖,数次婉拒朝廷升迁调令,好在这些年天下也不太平,朝廷忙着迁都等事,也没顾得上追究他违抗上令。家父说过,敬神有神在,不敬神不在,若是信神而不敬神,恐有大祸。因此,虽然我家与他素有仇怨,但为了望江县百姓,家父也常派衙役来这边巡逻,免得有人损坏祭台,恶了湖神。” 许宣点头称是,既然知道湖中确实有湖神,又与他结下了每月一祭的契约,积极筹备、小心维护总好过消极怠工,惹来不必要的祸事,这也是弱智的生存法则。 几人一起摆好了祭品,沐天颜有些不情愿地点燃三炷香,拜了三拜,然后才开口道:“武昌湖神,受命龙君,克庥于人。淫雨既霁,蚕谷以成,织妇耕男,欣欣衎衎,是湖神之庇也,敢不明受其赐。今斋洁以祀,神其鉴之。现有望江县沐氏沐完之子沐天颜,略备薄祭,恭请湖神享用,另有陈氏一家,为湖妖所害,望湖神怜其境遇,惩戒凶顽,尚飨!”念完不文不白的祭词,又把三炷香插进香炉中,就看到轻烟袅袅径直往湖中深处去了。 许宣第一次看到祭神,凑到沐天颜旁边问道:“你这些话都跟谁学的?像模像样的。” 沐天颜虽然平日并不把湖神放在眼中,但真到了湖边反倒有些怯了,担心许宣的话被湖神听到,惹恼了湖神,忙用手拐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乱说,低声答道:“以前看我爹祭祀湖神时学的,不要胡说八道,静静等着。” 许宣点头,不敢再开玩笑,两人垂手站在原地,等着湖神回复,跟来的灯儿却在湖面来回穿梭,丝毫没感觉到什么危险。过了半晌,许宣心中已经腹诽,这湖神是不是在睡午觉,怎么半天没反应。 正想着,只见湖水涌动,缓缓分出一条道,一个头戴冕冠,身着衮服的中年男子从湖底走了出来。他脚步不快,行动却很迅速,好像整个湖水在推着他走一般,顷刻间就到了祭湖亭前方,脚下湖水翻滚,颇具威严。两人见状忙低头拱手行礼,一揖到地。 “你是沐完之子?”湖神开后,声如洪钟,震得两人耳中一阵嗡嗡声。 沐天颜不敢抬头,胸中的怒气和平日的意气风发这时早已不自觉地被压抑在心底,恭敬答道:“学生沐天颜,家父沐完,见过湖神。” 湖神点点头,说道:“16年大小祭祀从未见你来此,今日还不到祭祀时候,听你祭文可是为了陈氏一家被害之事?” “正是,还望湖神解惑。”沐天颜答道。 湖神道:“约束湖中妖物,护佑一方百姓本就是本神职责,不过这事却是事出有因,也罢,你既然来了,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本神也卖你一个面子,好让你知晓事情原委,回去也好在百姓中传说。” 说完,右手长袖一挥,湖面又是一阵激荡,一个黑点从远处乘波涛而来,近了一看,正是一条十余丈的巨鳄在浪花中沉浮。 湖神看了看脚下巨鳄,说道:“恶来,还不化作人身,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被湖神称为恶来的巨鳄闻言,忙在水中将身一翻,化作一个30出头的妇人。 湖神又道:“你二人抬起头来,恶来还未渡过化形天劫,化作人身的模样有些吓人,你们不必惊慌。” 两人抬头,见到面前妇人,身材虽然如寻常妇人一般,但嘴角扯到耳根处,露出两排白森森尖牙,模样着实有些丑陋,这时湖神又道,“恶来,苦主寻上门来了,你还不如实道来?” 恶来躬身称是,嗓音有些嘶哑:“回禀湖神,两年前,我临盆生下3个孩子,两青一白,因为生产的原因,我元气大伤,我家官人为了让我尽快恢复身体,采集了许多天材地宝,想炼一炉丹药,既是为了给我服用,也是希望能让3个孩子早些长大。我们妖族与你们人类不一样,你们生下来的一定是人,可我们生下来的却不一定是妖,一切既看父母修为,也看机缘。我修为不高,尚未渡过化形天劫,生下来的孩子只有老大开了灵智生而为妖,另外两个孩子都是寻常鳄鱼。官人炼丹不易,每日时时刻刻都要照看丹炉,我就带着3个孩子四处觅食,一天我带着孩子们吃完东西后实在有些乏了,就在湖边眯了眯,结果……” 恶来说道这里眼泪已经从眼中流了出来,哽咽片刻,又听她道:“也怪我,原想着那一带人迹罕至,武昌湖中妖怪也都认识这几个孩子,便大意了,3个孩子趁我随着溜到远处玩耍,老大回来告诉我,老二、老三两个被一个渔夫用鱼叉从嘴里捅进去,当场就死了,他开了灵智,见势不对立马跑了,这才能回来报信。我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只觉眼前一黑,脑中天旋地转,只是等我赶去时那渔夫已经不见了踪影。回到湖中,我不敢把这事告诉我家官人,一来怕他生气责备,二来也是怕耽误了他炼丹,于是我化做人形,四处查访,过了许久终于让我找到了。那渔夫姓陈,就住在武昌湖便,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被当成上好的皮料卖到了县城成衣铺里……呜呜呜……我苦命的孩子……呜呜……” 许宣二人听得面面相觑,他们如何知道这其中还有这等原委,若真是如此……也不知谁是谁非了。 恶来接着说道:“原本我想不管怎样都要夺回孩子的尸身,但却听说它们被成衣铺的老板送去临安城找制皮师傅腌制了,老大还小,官人又在炼丹,为了以防万一,我不敢离开湖中太久,于是变回原身,找到那姓陈的渔夫报仇,他害了我两个孩子,我就要他来了两个孩子抵命,他让我两个孩子死后都不得安息,尸身还要受人侮辱,我就要他夫妻两个来还债。我知道一旁的棚子里还有他一个女儿,不过既然老大没事,我也没有再杀她,也算给他家留个收尸的吧。” 许宣闻言心中狂跳,心虚的偷瞄自己肩上的皮护肩,白色的小鳄鱼栩栩如生,被裁缝一双妙手做得很是合适,完美利用了皮料天然的纹路和边角。自己当初听了陈姑娘说得话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些怀疑那鳄鱼是来寻仇的,今日一听这丑妇所说果然如此,这要是被她看到自己竟然用他孩子的尸身来做装饰,只怕当场就会暴走。 第七十八章 一言不合 许宣有心想把鳄皮护肩解下来,但是护肩是用牛皮在小鳄鱼四脚和尾部缝了5条带子,当中编成两条细绳从自己肋下穿过,绕胸一圈固定住的,两个大妖怪面前,哪里能无声无息解开,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只能祈祷他们注意力都集中在沐天颜身上,不要看到自己这个小人物。 湖神和沐天颜自然不知道许宣心中心思,听完恶来的话后都是沉默不语。恶来杀死陈氏一家是为了复仇,渔夫猎杀幼鳄是为了生计,总不能让渔夫不捕鱼,丧子母亲不复仇吧。 问题的关键在于,两只小鳄鱼的母亲是一个修行多年开了灵智的妖,是一个会哭会笑如人一般的妖,更是一个身有法力能暴起杀人的妖。 沐天颜想了想,这才道:“即便如此,动辄杀人满门,还是有些不妥吧,说句不中听的话,渔夫捕鱼便如饿狼吃羊,世间就是这个道理,你既然已经修行有成,就应该好好看着自己孩子,这样不就没事了吗?” 话音刚落,一旁有些紧张的许宣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白痴队友,你和两个水族妖怪说渔夫捕鱼是天经地义,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不管怎样,人家好歹死了两个儿子,连尸骨都做成了皮料,现在一只就在自己肩头趴着呢,世间泄愤报复杀人的难道还少了?凡人尚且如此,何况是身有法力的妖? 果然,一旁的湖神听了沐天颜的话冷笑两声道:“你说渔夫捕鱼天经地义,饿狼吃羊也是天理循环,怪不得别人,要怪只怪鱼儿没长眼,羚羊不识路,说到底还是看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妖吃人岂不也是天经地义?” 沐天颜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转头看了看许宣,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帮自己说几句。这时许宣唯恐两个妖怪不怕自己当个小透明,哪里敢多嘴,只是埋头看着脚尖,故做不理,一言不发。 沐天颜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又说:“即便是渔夫不对在前,杀了他偿命便是,如何连他两个孩子和娘子都杀了?凡间也有杀人偿命一说,但俗话也说‘祸不及妻儿’,这样杀了他全家,只留一个年幼的少女,这教她以后如何生活。” 恶来怒道:“杀他两个孩子是报我两个孩子杀身之仇,杀他和他娘子是报辱我孩子尸身之恨,你这书生,到底不是妖类,只会站在人族一边说话,这许多年,那些渔夫害了我们多少水族同类,若真要论起血仇来,他们的罪孽只怕罄竹难书,只不过那些水族都是些未开灵智的普通生灵罢了,这番他既然杀我孩儿辱其尸身,便是他一家的报应到了,你休要再聒噪,否则便是湖神当面,我也不会与你甘休!” 正在这时,湖面掠过一道黑影,灯儿从远处飞了回来,好奇的绕着湖神和恶来转了两圈,这才扑腾着翅膀落在许宣肩头。 这一下,许宣顿时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许宣暗暗叫苦,这下完了,不被发现都不行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旁的恶来原本一腔怒火全在沐天颜身上,这时注意力被灯儿吸引,就看到了灯儿脚下的皮护肩,痛哭大叫:“老三!娘终于看到你了。” 说话间便从湖中一跃而起,抢身来到许宣面前,右手呈爪朝他肩头抓去。电光火石间,许宣只看到一一个如鹰爪般的手向自己袭来,指尖锋利尖长,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如一条条虬结的蚯蚓一般。 许宣心中一寒,脚下踏云靴顺势发动,带着他朝一旁掠去。只是动作还是慢了些,恶来的右手已经摸到他肩头,“刺啦”一声,许宣肩上护肩连带着一大块衣服已经被恶来抓到手里,结实的牛皮带子也被割断在地,肩头留下几个深深的抓痕,鲜血直流。 站在许宣肩头的灯儿被惊得飞上高空,在祭湖亭中来回盘旋,几片羽毛从身上掉落,在空中打着旋缓缓落下。 “老三,老三,我可怜的老三啊……”恶来捧着鳄皮护肩放声大哭,片刻后抬头恶狠狠瞪着许宣二人,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两个杀的,竟敢把我孩儿做成护肩,还敢堂而皇之戴在身上来见我,当真欺人太甚!” 湖神见状目光微冷,说道:“沐天颜,原本看在你母亲份上,本神才来见你一面,想不到你竟敢如此行事,着实可恨,事情既有因果,你们自行了结吧,本神只需管束湖中众妖不得自恃神通胡作非为为害百姓,保望江县风调雨顺,却管不到你们冤冤相报,自寻死路。”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这时沐天颜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勇气,伸手将紫色珠子化作手套戴在右手,喝道:“你这鸟毛神,16年前强夺我娘亲,今日又放任鳄妖杀人,当的什么湖神!” 湖神闻言,缓缓转过身来,怒极反笑:“无知小儿,当初若非你母亲护着你,只怕你与你爹早就被本神丢进湖里喂鱼,现在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大放厥词。” 恶来见状心中一喜,她久在湖中,自然知道湖神与望江县的恩怨,所以这才隐忍怒火向许宣二人解释,随后看到许宣肩头自己孩子的尸身,更是怒火中烧,一腔怒气早就到了暴走的边缘,只是摄于湖神威严不敢动手,现在听了湖神呵斥,当即躬身道:“湖神,这两个黄口小二辱我水族太甚,您贵为水族正神,自然不能自降身份与他们计较,便让属下为我那苦命的孩儿讨个公道吧。” 湖神看了看沐天颜,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终究是红霓的骨肉,她若知道我坐视看你身死只怕会怪我,你们且去吧,日后莫要再来武昌湖。” 许宣闻言大喜,拉着沐天颜就要走,那知这家伙此刻不知被哪里涌上来的一腔热血冲昏了头脑,犟着不肯走,指着湖神骂道:“你这鸟毛神,本公子忍你很久了,还不赶紧把我娘放出来,否则本公子今日便拆了你那水府!” 湖神这时却不恼了,淡淡道:“本神知道你得了件宝贝,这才如此放肆,久贫之人乍富皆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今天却是留你不得了。” 说完,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湖中忽然涌出一道水柱,波涛汹汹朝沐天颜击去。一旁恶来见湖神出手,再不压抑自己心中杀意,当空现了原形,张着血盆大口朝许宣咬去,相较沐天颜,她更恨这个把自己孩子当作皮货的家伙,只想一口将他撕成碎片,吞进腹中方才解恨。 许宣早在沐天颜出言不逊时,心中就已经有了提防,这时见恶来现了原身扑将过来,倒不像先前那般慌乱,早已准备好的踏云靴登时发动,避开恶来一击,抽出悬在腰间的松纹剑,借着踏云靴的速度与恶来周旋厮杀起来。 第七十九章 缠斗 许宣与恶来一交手,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即便穿上踏云靴,速度上也只能堪堪避过她的攻击,而他的松纹剑也完全破不开恶来肉身防御,用力刺过去顶多也只是留下一个白点罢了。劈砍间火花迸射,反倒震得自己右手发麻,加上刚刚被恶来偷袭,右肩被抓出五道血痕,鲜血随被他暗运真元止住,但这时缠斗起来也觉得有些头昏眼花。 另一边,沐天颜面对喷涌而来的水柱,右手迅速被紫色珠子化作的液体包裹,戴上了一个紫色金属般得手套,对着水柱一拳击出,只见一道电光从手套中飞出,轰在水柱上,化作道道电芒顺着水柱奔向湖神。 湖神身形不动,冷笑一声:“蚍蜉撼树,不知天高地厚。” 话音未落周身忽然出现一个水罩,将他罩在里面,奔射而来的电芒在顺着水柱蔓延到水罩上,噼啪作响,却对并没有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水柱在空中翻腾,化作一条蛟龙模样,带着漫天水气和一阵龙吟反向沐天颜袭来。 “哗!”水柱撞在沐天颜胸口,化作一滩湖水,四散流走。沐天颜被水龙打中胸口,身体如落叶般向后飞去,直到撞上祭湖亭的一根柱子这才止住去势。 沐天颜倒地捂住胸口,只觉胸中血气翻涌,他虽然神物在手,但依旧还是肉体凡胎,当即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就要昏厥。 “沐兄,你怎么了?”仍在空中和恶来游斗的许宣瞧见亭中情况,手中松纹剑猛地朝恶来双眼刺去,恶来浑身皮肉宛如金刚,但也不敢用眼睛硬接许宣一剑,当即退了数步。 逼退恶来,许宣有心要带沐天颜逃走,他如今不过筑基修为,体内真元不多,原本打算自己只在一旁掠阵,见势不对立马仗着沐天颜就走。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个鳄鱼精,缠着自己要报辱子之仇,缠斗间体内真元已经消耗了许多,此时不走只怕就走不掉了。 心中一有此念,战意顿消,当即纵身来到亭中,拦腰抱起沐天颜就要逃走,岂料沐天颜被他一抱神志又清醒了,挣扎着站起,一把推开许宣,抬眼看着依旧如天神般站在潮头的湖神,喝道:“许兄先走,今日我定要宰了这鸟毛神!” “沐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他们神通不小,今天这亏我们是吃定了。” 说话间恶来又杀了过来,只见她调转身子,尾巴一甩就朝亭中两人打来。劲风袭来,许宣一把推开沐天颜,自己也纵身离开亭子。 “轰!”一阵巨响,祭湖亭四根柱子被恶来巨尾一扫,齐齐断裂,红瓦亭盖少了柱子的支撑顿时压了下来,一时间木屑、石块横飞。好在沐天颜被许宣一推,借势往栈道边一滚,堪堪躲过掉落下来的碎砖乱瓦。 恶来怒吼一声,不管栈道上的沐天颜,只是盯住许宣不放,她对这个胆敢将自己孩子做成皮护肩的年轻人可谓恨之入骨,口中一团墨绿色液体对着许宣喷出,一股腥臭之气顿时弥漫在四周。 躲在空中的许宣暗骂自己不该来趟这趟浑水,只是就算现在自己走了,恐怕这头已经疯癫的鳄鱼精也不会放过自己,只能一边避开恶来口中液体,一边纵身逃到岸上。空中作战对真元的消耗实在太大,这时他只能使一个“拖”字诀了,仗着踏云靴原本的速度加成和湖边山石躲避恶来的追击。 潮头的湖神面色不变,眼前的这些打斗于他而言实在太过平常,看着栈道上狼狈的沐天颜,淡淡道:“说真的,本神对你们沐家人实在没有半分好感,不过你终究是红霓的儿子,若是真杀了你只怕她会怪我,罢了,你此时离开,本神便当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依旧护佑你们望江县风调雨顺。” 沐天颜此时脑中一阵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嘶吼着,“杀,杀,杀,杀了他!” “呀!”沐天颜暴喝一声,右手紧紧握拳,高高举起,手背上紫色宝石光芒闪动,直如云霄。顷刻间,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中已经乌云密布,一阵闷雷在天边响起,道道闪电在厚厚的云层中翻滚,不时露出半截雪白的身体。 雷霆之力至刚至阳,修行之人遭遇的天劫大多都是不同形式的雷劫,刚刚沐天颜一拳带动的电光不过是手套自身的威势,相比天地间孕育的雷霆仅有其形,却少了其中至阳化生的力量,而此时引动的雷霆却是真正的九霄神雷,与刚刚的一拳之力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沐天颜发髻散乱,一头黑发在狂风中飞舞,面色狰狞,盯着湖神嘶吼道:“鸟毛神,16载骨肉分离之苦,今日就要你一朝偿还!” 话音未落,一身炸雷响起,随即,一道大腿粗细的闪电当空落下,直击湖神头顶。 “轰隆隆,噼啪啪!”一阵雷电之声响起,湖神周身水罩被闪电击散,化作许多白蒙蒙的蒸汽遮住了湖神身影。 一道闪电落下,云层中翻滚的雷蛇好像找到目标似的,纷纷从天而降,直奔湖神站立方向而去。顿时,天地间银色乱舞,闪电迸发的光芒将原本因黑云蔽日而有些阴暗的天空照得一片惨白。 正在几人交手之时,湖底深处,一只老龟分开水路奋力向前游去,片刻后化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背上背了一个厚厚的龟壳。 只见老者对着一处水域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忽然面前虚空处出现一个丈余高的洞口,从洞口往里看,只见一片华美的宫殿,雕栏玉砌,朱阁飞檐,不时有手持长戟的虾兵蟹将来回巡逻,还有一些宫装的少女奔波忙碌。 洞口两名侍卫看到老者,忙低头问好,老者轻轻颔首急急朝宫殿内飞驰而去,身后洞口随着他的离开也缓缓消失。 “娘娘,不好了!”老者一路飞奔,来到一处阁楼前,楼中一名美颜少妇头戴凤冠,身着华丽宫袍,正懒懒的倚梳妆台前,手中把玩着一直样式普通的单凤金钗,钗头流苏上缀了几颗有些发黄的珍珠。 这少妇正是16年前被湖神掳走的红霓,沐天颜的亲生母亲,16年的时光好像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五官、身材一如往昔一般。 “龟伯,怎么了?”听到老者呼喊,少妇忙将金钗插回发中,起身迎了过去。 被称作龟伯的老者拱手作揖后才道:“娘娘,少爷,少爷来湖边了。” “嗯?他来这里做什么?”少妇面色一变追问。 “好像是为了湖边陈氏一家被恶来所杀之事,这时已经和湖神打起来了。” 少妇一惊:“他怎么忽然管起这等闲事来了,我与湖神已经有约在先,20年为限,和他了结这世夫妻之缘,眼看就要限期将至,他怎么如此鲁莽,敢和湖神动手。” 龟伯道:“少爷或许是因为得了那颗珠子,所以才……” 少妇顿足,懊悔道:“原本见他四处寻仙访道,却一事无成,这才想给他一件防身法宝,想不到反而害了他。不行,我要出去……”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龟伯见状忙阻拦道:“娘娘不可,您与湖神当年约定20年为限,不能与沐家人联系,这时出去,就是自毁约定,4年后便不得自由了。” “那这该如何是好!”少妇急道。 龟伯沉吟片刻道:“娘娘不如暂且按兵不动,老奴再去探个究竟,想来湖神看在娘娘面子上也不会伤了少爷,顶多就是给少爷个教训罢了,一旦情况有变,老奴再来回禀娘娘。” 少妇道:“湖神的脾气你还不清楚?既然已经打起来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修为高绝,颜儿却是肉体凡胎,就算有那神物在手也肯定不是对手,只恐惹怒了他,性命顷刻间休,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说完,从桌上梳妆匣中取了一块令牌,一颗避水珠,便朝阁楼外奔去。龟伯见状忙跟了上去,一边追赶,一边劝说,只是这是少妇心中挂念沐天颜安危,哪里会听他劝阻。 一路上巡逻的虾兵蟹将都认得少妇和龟伯,也都不敢阻拦,出口的两名侍卫见了令牌也忙打开洞府出口放行。少妇身上戴了避水珠,一出洞府辟水珠自行发动,一个硕大的水泡把少妇包裹起来,两人径直朝祭湖亭奔去。 第八十章 命悬一线 沐天颜引动九天雷霆,万道雷霆落下,击中立于潮头的湖神,心中顿时一松,刚刚被水龙击中的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不得已只能瘫坐在栈道上,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雷霆中央。 片刻后,狂暴的闪电终于不再继续落下,天空中乌云也开始缓缓散去,阳光透过云层缝隙照了下来,弥漫在湖面上的水气这时渐渐尘埃落定。隐约间,沐天颜看到湖面上那个身影依旧笔直的站在那里,好像从未移动过一般。 水气散尽,湖神伟岸的身影出现在湖面上,双手负在背后,丝丝还未散尽的电芒在他周身游走,头顶的冕冠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发髻散乱,一头黑发在空中飞扬,一眼望去恍如魔神。 “这点雷霆之力就想伤了本神?比化形天劫时的雷劫差多了。”湖神淡淡说道,声音威严,却隐隐有一丝愠怒。 沐天颜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安然无恙的湖神,想不到自己多日苦练的手段竟然只是打碎了对方的冕冠而已。 一种绝望、不甘,涌上心头,沐天颜双膝跪地,捶打着栈道上的木板:“娘!娘!你出来看看我啊,儿子没用,不能救您出来,16年前,您顾忌我和爹跟这毛神走了,这些年,孩儿无时不刻不想着救您回家,只是那些道士、和尚,没有一个肯教我,都说我天资不足,不肯教我!终于让我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枚珠子,我以为我终于能够救您了,但是……儿子无能,娘!您出来看看我啊!” “就只有这些手段了?18岁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在外面受欺负了就只会跑回家找长辈哭诉,懦夫!” 浪潮涌动,湖神逼近沐天颜头顶,垂首望着他,平静地说:“你以为你娘没有帮你?这些年你四处寻仙访道,若不是你娘暗中吩咐水族兵将在你左右护卫,只怕你早喂山中豺狼了。你知道你这手套是谁给你的吗?这原本是本神机缘巧合下得到的法宝,不需要真元就能驱动,红霓这一世也如你一般,资质平平,无望仙道,生下你之后更是先天元阴大损,不能修行,本神将这珠子送给她当作防身法宝,哪里知道她竟然悄悄把珠子送给了你……呵呵,现在你还妄想用它来对付本神,真是辜负了你娘的一片苦心!” 沐天颜闻言原本绝望的心底忽然一暖,手脚并用,爬到祭湖亭边,嘶声力竭喊道:“娘!他说得是真的吗?您出来见见我啊!您心里还是牵挂着孩儿的是吗?” 一边许宣听到沐天颜声音,心中也是颇为感动,忽然想到了十多年后许仕林也是这般跪在雷峰塔前哭诉,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分神脚下动作自然慢了一丝,恶来瞧见空档,巨尾一甩,重重打在许宣胸口。顿时许宣鲜血狂喷,好在他勤修《明月感应篇》,肉身比之当初强横了不少,否则只怕当场就要身死道消。 湖神见状冷笑,说道:“你这小辈,也不知是谁家弟子,不过区区筑基境界,金丹都未结成,仗着一双腾云飞行的靴子就敢来插手本神的事情,也罢,这也是你的劫数,合该今日丧命于此,恶来,送他们二人上路,黄泉路上也好让他们俩彼此做个伴!” 恶来闻言甩着尾巴爬了过来,栈道被她硕大的身躯挤得散了架,一张血盆大口里尽是匕首般参吃不齐的利齿,嘴里喷出的恶臭之气更是熏得两人想要作呕。 许宣拉起沐天颜就想往后退,只是胸口被恶来巨尾一击一用力就传来一阵剧痛,浑身使不上半点力气,想要运转真元驱使踏云靴,但这时体内已经空空如也。 完了,这下又玩脱了…… 许宣面色惨白,看着恶来丑陋的身影步步逼近,心中一团乱麻。 “今日就要你为我苦命的孩儿偿命!”恶来大喝一声,张嘴朝两人咬去,以她这身形,一口吞下许宣二人,只怕都不用嚼,当真是实实在在的生吞活剥。 “住手!” “且慢!” 千钧一发之际,两个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原本已经闭目等死的许宣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女子出现在自己和沐天颜身前,双手撑开,一个半圆形半透明光罩从掌心冒出,挡住了恶来夺命一吻。 另一个声音的主人则是个头戴凤冠,身穿宫袍的女子,这时已经跪在了湖神面前,凤目含泪,哭得梨花带雨,只是距离有些远,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妮蒂亚!” “娘!” 许宣、沐天颜二人看到两个女人,不禁同时开口。 “娘,娘,我是颜儿啊!”沐天颜努力想站起身往前爬,只是这时他浑身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几根,面前栈道也被恶来弄塌了大半,只能双目含泪,死死盯着宫袍女子。 这些年,这副面容他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现在只看了一眼就认出宫袍女子正是自己亲身母亲,顿时大喜过望! “妮蒂亚,你怎么来了?”许宣有些激动,看来自己果然是主角,这外国小妞只和自己见了几面,就跑过来救自己了,当真是满魅力值属性啊。 “想不想活命?”妮蒂亚冷冷问道。 “想,肯定想啊!”许宣忙道。 谁知,妮蒂亚头也没回,只道:“没问你,沐天颜,你想不想活命?” “嗯?”好尴尬……自己竟然被无视了,原来不是来救自己的…… 另一边,宫装女子跪倒在湖神脚下,哀求道:“黑云,求求你放了颜儿吧,他年纪还小,不懂事,放他回去让他爹严加管教就是了,16年来他从未来过湖边,妾身也从未见过他们父子,求你高抬贵手饶他性命啊!” 湖神黑云看着红霓头上那支单凤金钗,那是沐完当初送她的,这些年她一直随身带着,不由叹道:“红霓,当初为了让你恢复记忆,我千辛万苦找来三生石、黄泉水炼制的回梦丹,可无论我怎么说你就是不肯服用,若是早些服用想起前尘往事,又哪里会有这些烦心之事?” 红霓悲泣道:“前世种种已成云烟,又何必再去捡起自寻烦恼,这些年你对我情深意重,妾身心中又岂不知,若是服下回梦丹,一面是今生夫君,一面是前世爱人,你要妾身如何抉择?” “唉!”湖神黑云长叹一口气:“你这性子真是……还如以前那么执拗,以前我就和你说过,只要你恢复了记忆,若是觉得他沐完对你情深,跟他便是,若是我俩旧情难了,又有谁能阻挡我们在一起?” 红霓抬头,脸上泪光盈盈,说道:“便是旧情难了又如何?左右也不过几十年缘分,妾身今生不能修行,数十年后你自飞升昆仑,做你的快活神仙,妾身仍旧是一培黄土,再入轮回,终究天人相隔,又有何用?” 黑云朗声笑道:“原来你担心的竟是这事,莫非不闻神仙度人之说?有我在,自有手段在你灵魂中刻下烙印,天下之大总能找到你,这却不用担心。” 红霓摇头:“你修行千年,数十年时光于你而言不过弹指间,但这数十年对妾身来说就是一辈子,妾身又有几个一辈子陪你弹指一挥?况且……你曾说过,我们只有这一世的缘分,又何必逆天而行?黑云,放我自由吧,于你于我都是好事,如此纠缠下去,妾身只会成为你修行中的魔障,心魔不除,天劫难渡啊!” 黑云闻言,身躯微微一震:“你……恢复记忆了?” 第八十一章 完颜谷截 红霓轻拭泪水,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金色丹药。 “回梦丹妾身一直随身带着,只是始终没有勇气服下,这些年虽不能修行,但耳濡目染听你说了许多,妾身闲来无事也在思索。了断因果,前世你我道侣一场是因,今生20年夫妻缘分便是果,若要再多苛求,心有不足,只怕……只怕是心魔丛生,孽缘暗起,反倒耽误了你成仙大业啊。” 黑云微微颔首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红霓,你前世就比我天赋高,若非性格执拗只怕早已得道飞升,你说得没错,可……唉,何为执念,若能轻易放下,又怎会称作执念,如今既然寻到你,让我如何能轻易放下。” 红霓见黑云口气有了松动的趋势,心中大喜,忙道:“也罢,今日妾身违反约定擅自与颜儿见面,自然甘愿受罚,就在湖底陪你渡过一生便是,只求你饶了他性命,可好?” 黑云思索片刻,开口道:“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吧!” 许宣3人听不清黑云、红霓的对话,只恐湖神杀过来要了自己小命。 沐天颜听妮蒂亚愿意帮自己脱困,早些时候自然千恩万谢,但此刻见了自己亲生母亲,16年心愿一朝得偿,哪里肯就此离去? 拜谢道:“多谢姑娘仗义援手,只是在下已经隐忍苟活多年,纵然母亲就在身边,也不能相见,今日既然我们母子团圆,在下心愿得偿,便是即可赴死也心甘情愿,只求姑娘将我这位兄弟求出去就是,他原本就与此事无关,这番却是遭了无妄之灾,多谢了!” 妮蒂亚一边抵御恶来的进攻,一边回头看了许宣一眼,嗔道:“他是活该,早和他说了不要来招惹湖神,他偏不听,就他那点三脚猫功夫,随便一个妖怪就能打得他满地找牙,竟然狗胆包天还来找湖神的麻烦。” “额……我也只是过来看看,没想和湖神起冲突,原本打算真要打起来就带着沐兄跑路的,哪里知道……”许宣尴尬的解释。 妮蒂亚置若罔闻,只是对沐天颜道:“要救他也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你手上的手套哪里来的,这交易公平吧。” 沐天颜这时心中已经不在意这些东西,一心只想和母亲相聚,便将湖神刚刚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又道:“这手套从何而来在下当真不知,我知道的也都告诉姑娘了,还请姑娘援手,救我兄弟出去。” “如此说来还是要和这黑鱼精做过一场才知详情了。”妮蒂亚喃喃自语,随即收了光罩,一拳逼退恶来,右手在空中一抓,一个3寸长的短棍凭空出现在手中,当空一晃,短棍前端凭空出现数丈长的白色光束,如婴儿小臂粗细,蜿蜒曲折,像是一条长鞭。 妮蒂亚挥动长鞭,抽在恶来身上,原本许宣松纹剑劈砍半天都不能破防鳄鱼皮却被长鞭打出一道道黑色焦痕,里面嫩红的肌肉隐约可见。恶来吃痛,忙闪身躲避,不敢近前,翻身一滚化作人形,手中拿了一对亢龙锏左右格挡。 “我靠!激光剑?”一旁许宣大跌眼镜。 妮蒂亚将鞭一抖,如一条灵蛇般或劈、或撩、或扫、或缠,打得恶来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片刻间已经中了几鞭,衣服破了,头发也散了,浑身被抽得血肉模糊,全然没了刚刚的凶猛之态。 “我先带你们两个离开,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妮蒂亚两鞭抽退恶来,转身拎起许宣、沐天颜衣领就要走。 沐天颜却挣扎着不肯离开,无奈之下妮蒂亚只得单手抱住许宣,怒道:“你既然不愿意走,可怪不得我不守承诺,这笔生意却是两清了。” 说完,正要纵身离开,却感觉被一股大力压住,动弹不得,随即一个声音传来:“好热闹,本座远道而来前来拜会武昌湖君,想不到竟然看了一出好戏,既然如此,都别走了。” 话音未落,一个虬髯秃顶的修士从天而降,身着黄衣,斜披了一件赤红袈裟,拦住妮蒂亚去路。 “金国国师!”许宣大惊,在黄山时他见过这狠人一面,以一己之力打得黄山众修士哭爹喊娘,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完颜谷截!”妮蒂亚惊道,随即把许宣放下,再度拿出鞭子摆出防御的架势。 “噢!小姑娘认得本座?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弟子?”完颜谷截上下打量了妮蒂亚一番。 妮蒂亚道:“完颜国师堪称练神返虚第一人,天下谁人不知,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说出来国师也不知晓。” 完颜谷截“哈哈”一笑,看着妮蒂亚手中的长鞭,所有所思道:“小姑娘看相貌不像中原人,莫非是西域那些那些老家伙新收的徒弟?” 妮蒂亚道:“本姑娘师承说了国师也不知,今日我只想带他离开,还请国师放行。” 完颜谷截道:“若是平日,本座自不会强留你们在此,只是今日这事情却不同以往,你们既然搅和进来,为防走漏风声,也只有等本座问清楚一些事情,才能放你们走了。” 一旁湖神黑云瞧见完颜谷截,也顾不得再和红霓纠缠,飞身过来拱手道:“完颜国师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完颜谷截环视左右,挥手布下一个结界,将众人笼罩其中,黑云、妮蒂亚自然识得厉害,心中一惊,黑云问道:“完颜国师这是何意?” 完颜谷截笑道:“隔墙有耳,你这武昌湖水族颇多,有些事情却不能让他人知晓,免得本座还得出手灭口。” 见完颜谷截说话如此霸道,动辄灭口,黑云心中暗怒:“国师所言何意?” “听说你得了一件宝贝,不用真元就能驱使,本座此乃并不贪图你的宝物,只问它的来历,还请如实告知。” 说话间完颜谷截转头看了看妮蒂亚,又道:“还有这位姑娘,你手中这条鞭子本座瞧着也颇感兴趣,能否借来一观?” 妮蒂亚心头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想不到这金国国师的目的竟然和自己一样,今天这事情只怕难以善了,脑中一面飞速转动,寻找脱身之计,口中却道:“此物乃是家师所赠,却不方便给国师把玩,还请国师恕罪。” 完颜谷截“呵呵”一笑,自恃在场众人无一是自己对手,也不急着强夺,只是转头看向湖神黑云。 黑云犹豫片刻,他在武昌湖修行16年,积累外功、了结因果,如今元神小成,只要再勤加修炼,假以时日自能飞升昆仑仙山,实在不想和这个疯子一样的完颜谷截扯上关系。 况且,红霓现在也在结界中,真要打起来来,她一介凡人只怕自己护不了她周全。于是,指着沐天颜道:“宝贝现在就在那小子身上,国师若要自取便是,只是要说来历,我也确实不知。” 完颜谷截顺着黑云所指,一眼看到沐天颜手上的手套,双目一亮,上前两步道,不等他发话,沐天颜忽地拜倒在地,“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喊道:“晚辈见过国师,斗胆请国师收我为徒,晚辈定当小心侍奉,不敢丝毫懈怠,这宝贝权当时晚辈的拜师礼吧!” 说完,左手在右手手背上拍了拍,手套重新变作紫色珠子,捧在手中高举头顶递给完颜谷截。他见湖神黑云都对这个国师忌惮三分,自己多年寻仙访道遇上的不是欺世盗名之辈,就是别人不肯收自己为徒,如今这样一尊真神站在自己面前哪有放过的理由,只要拜他为师,学了神通法术,哪里还愁救不了自己的娘亲? 第八十二章 域外邪魔 完颜谷截却不急着接过珠子,仔细打量了沐天颜一番,忽然伸手抓住他右手寸关处。一旁的红霓瞧得心头一紧,抓住黑云袖袍,一双凤目紧张的看着自己宝贝儿子。 “没事!”黑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完颜谷截神通踏入练神返虚境界多年,真要害他那里还需要出手,吹口气都能把那小子吹散架了。” 果然,片刻后,完颜谷截松手,从沐天颜手中取过紫色珠子,一边把玩,一边道:“八脉闭塞,丹田狭小,事倍功半,如何配做我弟子,拿了你东西本座也不让你吃亏,这枚补天丹虽然不能助你打通八脉,重塑丹田,但也能让你伐毛洗髓,生出气感,也算能勉强修行了,炼气化神不用妄想,炼精化气境界此生倒也有望,不算亏了你。” 沐天颜心如死灰,失魂落魄接过丹药,连这种级别的大宗师都判定自己修行无望,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回自己的娘亲,就算自己修到炼精化气结成金丹又有何用,一个凡人和一个金丹修士在湖神面前只怕并没有什么区别。 完颜谷截拿着紫色珠子,仔细观察,心念一动,珠子化作手套覆盖在他右手上。抬手细细观察体会,完颜谷截当空一指,一道闪电当空落下,炸得湖水四溅。 “确实是个好宝贝,只可惜威力小了些,好在不用真元、法力就能驱动,普通人要是有了这宝贝,运用得当的话就是遇到金丹修士也能斗上一斗。”完颜谷截有些遗憾,转头问黑云:“这东西你在哪儿找到的?” 黑云道:“一年前有湖中小妖拿着此物四处炫耀,伤了几个同类,我便把这东西拿了过来,送给我家夫人做防身之用,也曾问过那小妖来历,小妖只说是在湖底淤泥中捡到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完颜谷截盯着黑云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此物还你吧!”说完手套再度化作珠子丢给黑云,转头看向妮蒂亚:“小姑娘,你的鞭子给我看看!” 妮蒂亚在一旁看了半天,见完颜谷截竟与自己一样,都想弄清楚珠子的来历,展颜一笑道:“国师若是想弄清楚珠子来历,我倒是有个办法。” 完颜谷截闻言大喜,追问:“你知道?” 妮蒂亚狡黠一笑:“我有一门追踪的法子,最擅追本溯源,无论是人是物只要有东西在手就能查到它的根脚,只是这法子极耗法力,到时还要国师助我一臂之力才行,而且……” “如何?”见妮蒂亚住口不说,完颜谷截忙问。 妮蒂亚道:“我也猜到了国师的一些想法,只是若真寻到了那个地方其他东西任国师自取,但有一样东西必须留给我,否则这法子本姑娘情愿不用。” 原本妮蒂亚还想从沐天颜手中拿过珠子,自己去寻找,但这时珠子却回到湖神黑云手上,以她现在的修为要想拿到珠子实非易事,不如借完颜谷截之力开启遗迹,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是正经。 完颜谷截“嘿嘿”一笑:“小姑娘,你以为如今还由得你选择吗?” 妮蒂亚笑道:“早听说国师行事率性而为,张扬跋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你以为今日就吃定我了?本姑娘要走,你们还拦得住不成?” “有趣有趣,瓮中之鳖还敢胡吹大气!”完颜谷截冷笑。 妮蒂亚见状手中鞭子一抖,化作一把长柄战斧,斧刃鎏金刻满许多玄奥的符文,斧身碧绿,许多繁杂蝌蚪文一般的光芒在上面流动。 “盘古斧?”完颜谷截顿时瞪大眼睛。 时间、空间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力量。 相传盘古斧乃是上古大神盘古开天辟地时所用武器,拥有分天开地、穿梭太虚之力,但从来只有画影图形流传于世,实物并未有人见过。 “不对,这不是盘古斧!”完颜谷截仔细端详一番后说道:“若真是盘古斧,你哪里还需与本座在此啰嗦,况且……这斧头虚有其表罢了,更像是变化出来的一般。” “国师好眼力!”妮蒂亚挥动长斧,只见虚空中竟然出现许多裂痕,如同玻璃被被打碎一般。 “撕裂虚空?”完颜谷截倒吸一口凉气,实在是撕裂虚空这种本事太过特殊,别说练神返虚,就是真正昆仑仙山的仙人也未必能做到。 有了撕裂虚空的本领,就等于掌握了一扇任意门,要想从他结界中离去并非难事。 妮蒂亚轻抚斧刃,说道:“这确实不是盘古斧,但也能撕裂虚空,国师现在以为还拦得住我?” 完颜谷截神色数变,随即笑道:“姑娘好本事,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借助本座之力,有了这神器,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本姑娘纵然有撕裂虚空的能力,可要是不知道那东西的具体地点,大千世界又如何找寻?况且,刚刚也和国师说了,最本溯源的法子极耗法力,如今我修为尚浅,单论法力可不及国师。” 完颜谷截点头,左右环视一圈道:“既然如此,那这些人?” 妮蒂亚道:“这事情重大,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其中厉害想必国师心中也清楚,只是……” “如何?”听妮蒂亚意思竟是要杀了眼前另外5人,完颜谷截暗赞好狠的小姑娘,倒颇称他心意。 这次他不远千里南下一是为了寻找黄帝仙丹,二便是寻找能够对抗天劫的法宝,如今黄帝仙丹下落不明,又听说武昌湖出了一件不需真元就能使用的法宝,不由想到一则秘闻。 传闻上古时曾有域外邪魔横行于世,与蚩尤、12祖巫沆瀣一气,荼毒天地,他们所用的法宝许多都是这种不需真元、法力就能驱使的。一直以来,无论是昆仑仙山的五帝,还是西方极乐世界的佛陀,对这些域外邪魔余孽都保持一个态度,宁错杀,不放过!便是与这些邪魔余孽有染的修士,也难逃形神俱灭的下场。 只是如今他飞升天劫即将来临,若没有外力相助,以他所造杀业,只怕终究也难逃一死,这才起了想寻找域外邪魔法宝的心思。如今听妮蒂亚能追本溯源,他也想一不做二不休,宰了剩下几人,再锁其魂魄,教他们不得投胎转世,也就不用担心秘密外泄了。 妮蒂亚瞧了完颜谷截几眼,见他神色数变,料他起了杀心,便道:“我有一门秘法,可以颠倒阴阳五行,搅乱天机,只要不是昆仑五帝、佛陀推演,任谁也察觉不到端倪,只是要他们心甘情愿配合才行。” 完颜谷截大惊,能颠倒阴阳五行,搅乱天机的术法很多,但大多只能骗过比自己修为低的人,妮蒂亚竟敢说除了五帝、佛陀出手,就能颠倒乾坤、蒙蔽天机,这就不得不让他动容了。 “你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历,莫非当真是……”完颜谷截神色一变,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妮蒂亚轻笑道:“国师何必前倨后恭?并非你想的那般,只是机缘巧合得了他们一些宝贝秘法罢了,我这秘法必须他们心甘情愿才好施展,国师可能说服他们?” 完颜谷截闻言松了口气,但看向妮蒂亚的眼神依旧充满了警戒,修行之人就是如此,修为越高深,知道的辛密越多,顾忌也就越多,所以才又初生牛犊不怕虎之说。不是不怕,而是不知其有何可怕。 第八十三章 金律玉契 一旁黑云等人听到两人对话,一颗心早已忽上忽下,虽然不知道妮蒂亚的修为实力,但单凭完颜谷截一人,杀他们几个只怕也费不了多大劲,这时可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沐天颜见黑云神色数变,心中大快,笑道:“鸟毛神,生死被人一言以决的滋味如何?16年前在船上我与父亲便是这般滋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怕你心中不喜就痛下杀手,这种被人视作蝼蚁的感觉不好受吧!哈哈哈!” 黑云面色微红,他在武昌湖中作威作福这么些年,哪有人敢这般当面顶撞他,沐天颜的话恰恰说到了他这时心中感觉,更是恼羞成怒。一旁红霓见状,忙双手握住黑云左手,唯恐他按捺不住暴起伤人,又以眼神制止沐天颜,让他不要胡说八道。 “好了,都不要说了。”完颜谷截喝道:“今日之事只有我们7人知晓,刚刚本座和这位姑娘……” “国师叫我妮蒂亚吧!”妮蒂亚在一旁轻声补充。 “嗯,刚刚本座和妮……妮蒂亚说话想必你们都听到了,也不为难你们,若是你们想要活命,就心甘情愿配合妮蒂亚,否则本座也只有……倒时若是此法不成,可莫怪本座心狠手辣!”完颜谷截目光扫视众人。 许宣心中腹诽,这种要么听话要么死的选择叫选择吗? 真是拳头即真理,黄山上如此,现在也是如此,这种自恃实力蛮横行事的人就和法海老秃驴一样讨厌。 妮蒂亚见众人同意,便拿了几张文书给大家签了,随后点燃烧掉,对完颜谷截道:“这契约乃是借天道之力达成,只要他们心甘情愿签了,就是想和他人说起此事也是有口难言,既不能开口,也不能付之笔端,即便是真仙推算,也不能尽知前因后果。” 完颜谷截面色阴晴不定,看着众人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后面的事就麻烦姑娘了。” 妮蒂亚环视众人,目光落在许宣身上道:“此次寻宝还需他跟我们一起才好,其余人都可以散了。” 完颜谷截看了许宣一眼,也不多说,伸手对黑云道:“还需借你珠子一用,放心,若有什么好处定不会亏待了你。” 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这话一点没错,刚刚黑云视许宣、沐天颜如蝼蚁,如今在完颜谷截面前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乖乖取出珠子递了过去。 众人散去,湖边只剩完颜谷截、妮蒂亚和许宣3人。许宣伤势不算重,只是体内真元用尽,这时见妮蒂亚正在一旁摆弄什么阵法,完颜谷截也在旁边默默看着,勉强打开芥子袋,取出丹药服下,开始打坐疗伤。 不多时,妮蒂亚的阵法摆好,从完颜谷截手中取过珠子放在大阵中间,说道:“行了,我这阵法可以追本溯源,只是消耗极大,还需国师出手才行。” 完颜谷截在一旁看了许久,也没瞧出个究竟,只觉得这阵法非佛非道,自己修行数百年竟然从未见过,闻言只是默运法力朝大阵当中的珠子击去。 完颜谷截不愧当世练神返虚第一人,法力涛涛,初时紫色珠子没有半点反应,过了半晌,只见珠子上面的紫色和遍布的金星越来越亮,随后化作一团紫雾在阵中上下沉浮。 一旁妮蒂亚喃喃道:“有这么一个练神返虚的大高手,倒是省去我灵石消耗了。” “灵石?”许宣好奇看了她一眼。 完颜谷截一面运功,一面说道:“还需要多久?” 妮蒂亚道:“国师稍安勿躁,如今返本归元已成了大半,阵法已经开始运转,再过片刻就能为我们指明方向。” 完颜谷截心中暗暗叫苦,他并未料到运转阵法消耗如此之大,以他的修为这时也觉得丹田有些空虚,难怪这小姑娘要和自己合作,只是现在都已经完成大半,自然不能前功尽弃,只能抽空拿出一枚丹药服下,苦苦支撑。 “谢谢啊!”许宣调息完毕,凑到妮蒂亚身旁,低声说了句。 妮蒂亚转头看了他一眼:“谢什么?” “谢你刚刚救了我们啊!” 妮蒂亚嘴角微微一翘,说道:“不用,我只是不想多造杀业罢了,既然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非要杀人凭添因果呢?这金国国师要不是因为杀业太重,哪里需要到处找仙丹、法宝,还不是担心天劫之下一身修为尽付东流水。”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许宣感激道,随即又问:“你刚刚给他们签的是什么?签了那东西就真能保密了?” 妮蒂亚道:“那叫金律玉契,这里有纸笔,不信你可以试试将今天的事情写下来。” 许宣接过纸笔,整理了一番思路,刚想落笔,忽然发现自己脑中竟然一片空白,明明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记录表达,就好像……自己忽然变成文盲了。 “这……这也太神奇了吧!”许宣惊叹:“和别人说这些事也会这样?” 妮蒂亚微笑:“没错,不仅如此,即便有人对你是用搜魂大法也是白费功夫,许多年以前金律玉契可是最常用的契约,法律文书是用国家法律以强制力来约束大家的行为,而它却是用天地规则,只要生活在这片天地中,就逃脱不了它的束缚,只是如今知道这个东西的人已经不多了。” “那你怎么知道?”许宣刚想问,却又生生咽下,几番接触他已经隐隐感觉这外国小妞身上肯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自己还是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为好,知道太多只怕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转念问:“为什么要带上我一起?” 妮蒂亚眼珠转了转,露出一股古灵精怪的神色:“因为……我担心一个人打不过这个国师,黑鱼精我肯定不放心,那个沐天颜又是个废柴,万一起了争执,只有你能勉强帮我咯!” “额……就我这点修为,姑娘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许宣有些尴尬,刚刚被恶来打到吐血,对于自己的实力他已经有了清楚的认识。 妮蒂亚狡黠一笑:“本姑娘就是看你顺眼,偏要带着你,怎样?”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一阵“嗡嗡”声响起,转眼看去,妮蒂亚摆好的阵法忽然大放光明,中间的紫色珠子化作一缕纯粹的紫光在当中来回盘旋。 “成了!”妮蒂亚叫道:“国师,可以收功了,接下来就看我的吧,你们两个跟紧我。”说完双手结印,面前出现一个黑洞,地上充当阵法的材料迅速飞了过来,没入黑洞中。 又看她如兰花般纤细的十指飞快变动,那缕紫光绕着她转了两圈后就朝湖中疾驰而去。 “跟上!”妮蒂亚急道,说完拉着许宣跳入湖中。 完颜谷截自不用说,他这种境界的人物上天入地就如喝水一般简单,妮蒂亚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身形如电,一个方圆丈余的水泡包裹住自己和许宣。许宣被她带着疾驰,只觉得两旁湖中景色飞一般向后退去,自己的踏云靴也能入水不沉,此时却是用不上了。 第八十四章 废土世界 过了片刻,紫光在湖底一处巨石边盘旋,3人赶到后,妮蒂亚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小环放在石头上,叮嘱二人:“我只能打开结界3息时间,到时我和许宣先进去,国师殿后,要快!” 完颜谷截狐疑看了妮蒂亚一眼:“不行,还是本座先进,里面若是有什么危险,你们修为不够,只怕抵挡不住。” 妮蒂亚知道完颜谷截心思,估计是担心自己和许宣进去以后就封闭结界,不让他进去,却也不反驳,说道:“也好,到时国师可要速度快些。” 说完,有掏出四个略小一些的圆环放在小环周围,左手拿着一块鸽蛋大小的赤红色石头,右手呈掌缓缓驱动,一股肉眼可见的光芒从石头中涌出,流向5个圆环。片刻后,圆环缓缓转动,一个两人多高的黑洞出现在3人面前。 “快!”妮蒂亚急道,完颜谷截应声而动,随后她也拉着许宣钻了进去。3人刚进去,黑洞又迅速消失,5个圆环也不见了踪影。 “这……这到底是神话世界还是科幻世界!”看着眼前的景象,许宣睁大了眼睛。 破败、废墟、科幻。三个词率先涌入许宣心头,放眼望去,一片残垣断壁,但依旧能想象当初的盛况。 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建筑,泛着金属光泽的碎片,随处可见的累累白骨或许是因为结界的原因并未完全腐朽,还能分辨出死前的姿势,宽阔的道路中横七竖八停放了许多形态各异的飞船。 “这是……”许宣瞪大眼睛看着一旁的妮蒂亚,只见这个美丽的异域女子双眼已经噙满泪水,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你果然与他们有关!”完颜谷截环顾四周,神情也满是诧异。 “走吧,这里只是百姓居住的地方,没有什么探索的价值。”片刻后,妮蒂亚擦干泪水,并不接完颜谷截的话,分辨了一下方向带着两人朝前走去。 完颜谷截俯身拾起一块碎片,仔细打量着:“这东西不知是何材质,本座竟从未见过,传说上古时在云梦泽附近曾有一国,百姓不信神灵,不修道法,但人人都能飞天遁地,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想必你就是这些人的后裔吧。昆仑仙山五帝曾发布敕令,这些人乃是天外邪魔信徒,人人得而诛之,只是这道敕令只限于练神返虚以上的修士知晓,却不知何故。” 许宣盯着完颜谷截手中碎片看了看,面色有些古怪。 这不是塑料吗?这居然是塑料?我竟然在南宋时看到了1000多年以后才会出现的塑料……许宣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国师,这东西给我看看?”许宣试探着问道。 从完颜谷截手中接过碎片自己打量了一番,许宣肯定,这绝对是塑料,这到底还是不是1148年,怎么感觉自己进错了片场。 妮蒂亚带着两人径直向前走去,1个时辰后,3人站在了一面巨大城墙前,与外面的建筑一样,城墙许多地方都坍塌了,露出许多钢筋和花花绿绿的电线。 许宣皱眉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城墙,忽然想起了自己曾做过的怪梦,想必之下,这城墙虽然高大,但较之自己梦里看到的城墙还是小了许多。 “你来过这里?”完颜谷截问。 妮蒂亚摇摇头,伸手抚摸着冰冷的城墙,缓缓道:“这里应该是一个避难所,灾难来得太快了,他们来不及乘坐这艘飞船离开这里,时间定格在最后一瞬间,所有文明灰飞烟灭。” “避难所?你是说这是一架飞船?”许宣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忽然想到自己怪梦中拔地而起的城池和地下喷出的炙热火焰,不正是一架宇宙飞船吗? 妮蒂亚点点头,说道:“没错,原本我以为这些东西都被他们毁了,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看到一处保留如此完好的避难所,想来也是因为这处结界的原因吧。国师,这时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不知道还敢不敢跟我这个域外邪魔余孽一起进去寻宝?” 看着妮蒂亚有些戏谑的表情,完颜谷截竟少见的犹豫了。 域外邪魔的传说虽然在民间没有任何记载,但他却是清楚的,自古以来和这些人沾上关系,若是被昆仑仙山知道了,只怕形神俱灭都是轻的。五帝向来不问世事,但只要是邪魔的事情,通常都不会假手于人,出手时果断、狠辣,抹去一切与之有关的人和事,不留一丝痕迹。 相传800年前西域楼兰古国就是因为与域外邪魔有关,被五帝亲自出手抹去,数十万百姓一息之间化为灰灰,连魂魄都被击散,转世为人的机会都没有,从此域外邪魔就成了修士们不敢提及的禁忌。 见完颜谷截不说话,妮蒂亚又道:“国师放心,我已经用了金律玉契,今日之事再无人知晓。我与楼兰古国那些蠢材不同,他们野心勃勃又是些眼高手低之辈,如何能不走漏风声?这里既然还有一艘飞船残骸,想必里面应该有一些国师需要的东西,我妮蒂亚做事从来都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不结因果,既然答应带你寻宝,自然不会让你空手而归就是了。” 完颜谷截闻言神色这才稍定,说道:“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座既然跟着姑娘来了,也早已想到后果,只是还有一个疑问想请教姑娘。” 妮蒂亚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完颜谷截继续说。 “不瞒姑娘,本座如今一身修为已近练神返虚大圆满境界,只恐10年之内天劫必然降下,年轻时重术不重道,犯下重重杀劫,种下了许多业力,恐怕天劫来临时数百年修行就要毁于一旦,这才遍寻宝物,想借外力渡劫,不知这些宝物对本座可有用?” 妮蒂亚笑道:“有用倒是有用,只是天劫中祭出这些宝物,只怕还未等天劫劈下,五帝便已察觉到我们‘邪魔’的气息,出手将你抹去了。” 其实这事完颜谷截也早有预料,不过是有些病急乱投医罢了,这时得到妮蒂亚肯定的答复,不由大失所望:“想来也是如此,看来本座合该有此劫数,都是报应啊,靖康一役,血流成河,流血漂橹,多少人修士魂飞魄散,唉!” 说话间,两人在妮蒂亚的带领下从城墙处一个缺口走了进去,里面看起来更像一个现代化的底下基地,数丈厚的钢板、精密的操作台、蜿蜒曲折的输送带……看得许宣啧啧称奇,心道这要是让后世的历史学家、科学家们看到了,只怕要颠覆许多现代的研究结论了。 妮蒂亚在着两人一边赶路,一边看了看完颜谷截,见他神色黯淡不由心中不由感叹,不管此人双手沾了都少鲜血,此刻却有了些英雄迟暮的感觉。 第八十五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国师倒不用遗憾,我有一法可以暂时洗去业力。”妮蒂亚忽然说道。 完颜谷截闻言大喜:“还请姑娘告知,只要姑娘能助我暂时洗去业力,天下虽大,只要是姑娘想要的,本座都为你寻来。” 妮蒂亚看了完颜谷截两眼,檀口微张:“我要传国玉玺!” “传国玺?”完颜谷截惊诧道:“姑娘要那人皇信物做甚?靖康之役时本座倒也见过那方玉玺,如今就在我大金皇宫中,其中龙气盘结,持之百邪不侵,只是受龙气之庇,则必受龙气之制,其中利弊于我修道之人而言实在是……唉,难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受龙气之庇,则必受龙气之制?”许宣在一旁仔细听两人对话,心中早有疑惑,问道:“国师此言何解?” 完颜谷截看了他一眼道:“龙气乃是人道法则与百姓愿力所化,寻常修士若是得了龙气之助,必然修为突飞猛进,但从此也就受到龙气制约了。朝廷何故能约束一众修士,便是借了龙气制约之力,皇帝口含天宪可不是说说而已,譬如你们宋廷刚成立的太一宫,从正三品提举到从九品吏卒都是受龙气滋养的,官阶不同受益也不同,受制程度自然也不同,你这小子莫说当个正三品的提举,只要授命当个正七品的五等道士,只怕一年之内就能突破筑基,结成金丹,达到炼精化气的境界了。” “龙气竟然如此厉害?”许宣大惊,自己现在只是一个九等道士,正九品,要是能找自己师傅、师伯勾兑勾兑、疏通疏通,那修行之路岂不是一步登天?哪儿还用整天担心什么法海? 妮蒂亚瞧见许宣神色,自然猜到他心中的想法,语气嘲讽道:“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完颜谷截点点头,接着道:“没错,你今日受龙气扶持能一年内从筑基一步登天结成金丹,明日皇帝就能夺了你的官职,让你修为大损,破功散丹!” “啊!”许宣大惊,不可思议道:“皇帝一句话就能让人多年修行一朝尽丧?” 完颜谷截道:“否则怎么叫口含天宪?神通不及业力,业力不及愿力,便是如此,龙气中有百姓愿力,顺之能令修士道行突飞猛进,逆之也能让人道心受损,修为一生不得寸进。况且,即便是你们宋廷正三品的提举,到了练神返虚后期,龙气能给予他的也只有约束而没有助益了,除非你们皇帝脑子烧糊涂了,封他做个从一品,或是正一品的国师,以一国国运供养,否则……这也是为何大凡练神返虚的修士大多不在公门修行的原因了。” “以一国国运供养一人?想必只要皇帝脑子不坏掉还真不会做这种事。”许宣嘀咕。 妮蒂亚在一旁补充道:“没错,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让许多修士有所顾忌,不愿入朝效力。” “什么?”许宣问。 妮蒂亚叹道:“夏传国471年,商传国600年,周最长,也不过791年,秦只有14年,汉405年,晋、隋、唐也只有唐朝国祚长了些,也不过区区289年,修行之人只要筑基成功,若无灾祸可得寿180载,炼精化气寿元300载,炼气化神寿元480载,练神返虚寿元540载,这漫长的岁月得经历多少天子临朝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谁愿将自身道行操于他人之手?况且,百姓愿力也是无根浮萍,不可依仗,最容易收买的是人心,最健忘的也是人心,龙气中饱含百姓愿力,若是一朝龙蛇起陆有人代天革命,呵呵,那可就不是境界跌落的结果了。自古就有一些三流门派好入世扶龙庭,一旦功成,自然门派大兴,但门派命运也和那个扶保的朝廷捆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宣顿时明白,今日在朝中得势,不意味着来日也得势,得势时修行自然顺风顺水,但失势时丢官罢职事小,境界跌落事大,修行之人寿命悠长,都惜命得很,谁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但国师……”许宣看着完颜谷截欲言又止。 完颜谷截笑道:“本座不同,大金未立国时我就已炼气化神,生来就是皇族,后来大金立国自然就和大金龙气纠缠在一起,况且,本座这国师原本就是正一品,只要我大金国不灭,本座就不虞有失!” 许宣点头了然,见他再没有疑问,妮蒂亚才说:“国师,我要的是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可不是你们金国从大宋掠去的那枚‘皇帝钦崇国祀之宝’。” 完颜谷截闻言脸色一变,传国玉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祖龙时以和氏璧雕刻传国玉玺,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字,后来祖龙过洞庭湖风浪骤起,祖龙便将此玺丢入湖中,风浪既平。 8年后,有人又将此传国玺奉上,传国玉玺重新回到秦国;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秦子婴在咸阳跪献玉玺,刘邦称帝后将其称为汉传国玺;后来又辗转落入王莽、孙坚、袁术、冉魏、杨政道、朱全忠、李存勖等人手中。 最后,后唐末帝李从珂举族与皇太后曹氏自焚于玄武楼,传国玉玺便就此失踪。而金国从宋廷掠去的传国玺却是宋仁宗时雕刻的传国玺,上面刻有‘皇帝钦崇国祀之宝’字样。 “姑娘,这事确实难办,1000多年传国玉玺真假难辨,就是汉传国玺也有传闻上面雕刻的乃是‘受命于天,既寿且康’8个字,只怕在此之前真正的传国玉玺就已经丢失了,这让人去哪里寻找。”完颜谷截皱眉,他虽然贵为一国国师,修为通天,但让他去找一枚早已丢失的玉玺,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妮蒂亚道:“国师莫急,莫非忘了我这追本溯源的法子?” 完颜谷截眼前一亮,追问:“莫非姑娘已经有了消息?” “哪儿有那么容易,我多年寻找,找了许多秦朝圣旨,上面有传国玉玺的气息,追本溯源后发现……气息指向两处。” “哪儿两处?”完颜谷截和许宣异口同声问。 见两人都看向自己,许宣尴尬的挠挠头:“这种传世之宝,自然人人都感兴趣的。” 妮蒂亚笑了笑,说道:“一处是洞庭湖,一处……在长安沣河附近。” 完颜谷截点头:“既然有大致方向就好办许多,本座南下已经有些时日,这便回去就先去京兆府路查探一番,若是真在沣河附近,必然拿来送予姑娘,若是不再,本座再南下洞庭湖不迟。” 许宣听得有些懵逼,不是说长安吗,怎么忽然扯到什么京兆府路去了。 他不知道,原本长安是属于宋廷的,只是后来干不过金国,这才退守江南,金国拿到长安后就改永兴军路为京兆府路,治所正是长安。 妮蒂亚道:“这事急不得,国师慢慢寻找便是,这两处我都去过,但都无功而返,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完颜谷截闻言心中不淡定了,你等得起本座可等不起,天劫就在眼前,倘若没有暂时洗去业力的法子,只怕此劫难渡,你手上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手段都没找到传国玉玺,本座便是去了又能如何…… 第八十六章 至高神石 见完颜谷截脸色有些不好看,妮蒂亚怎会不知他心中顾虑,安慰道:“国师稍安,我与你不同,就是去了长安、洞庭湖我也只敢暗中探寻,不敢惊动那里的神灵,此次若非见看见这颗珠子心中激动,肯定是不会露面的,其中原因想必国师也知晓,所以……玉玺的事情就拜托国师放在心上了。” 完颜谷截听到这话心中稍定,想想也是,洞庭湖龙神早已能飞升昆仑仙山,只是受五帝敕命这才在凡间镇守洞庭湖水域,神通权柄不是一个小小武昌湖神能比的,妮蒂亚要真敢在那里弄出什么幺蛾子,便是有再多稀奇古怪的手段恐怕也只有一个被锁拿送到五帝面前的结果。长安更不必说,西周、秦、汉、隋、唐都曾定都与此,隐藏的秘密较洞庭湖只多不少,她哪里敢明火执仗地探查。 说话间,3人已经来到一处广场前,广场中一棵巨大的青铜树笔直的向上生长着,枝繁而无叶,树干周围则是一个个数百米大小的圆环,层层叠叠地构成一个巨大的圆井,此时3人正在井底,面朝青铜树,犹如3只小小的蚂蚁。 看着巨大的青铜树,许宣不由暗自心惊,后世出土于殷墟的司母戊鼎重800多千克,高133厘米,但与面前这株青铜树相比,实在是有些不够看,只怕它随便掉落一根树枝下来都能把号称世界最大的司母戊鼎压成青铜饼干。 妮蒂亚缓缓上前,伸手抚摸着青铜树,缓缓把脸贴了上去,几滴眼泪随之滑落,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 一旁的完颜谷截如今倒是颇为轻松,既然已经找到渡劫的方法,即便在这里找到什么法宝了也与自己无关了,心态一变心情自然也就好了,更不像开始一般患得患失,这时正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轻松的打量着四周环境。 “一切都不在了,想不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您,您庇护了我们那么久,也终于能歇一歇了。”妮蒂亚一边抚摸青铜树树干上繁杂的花纹,一边低声说道。 许宣上前也想摸一摸,却被妮蒂亚伸手拦住:“她是我们这一脉的生命之树,你不是我们族人,这样触摸她是对她的亵渎……走吧,看看她留给她族人最后的宝藏!” 说着,掏出一把匕首在左手指尖轻轻一划,几滴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滴落在树干上,迅速消失不见。随后,一道金色光芒在树干花纹上游走,妮蒂亚面前霍然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透过四周的光隐约能看到洞口盘旋而下的台阶。 洞中黑漆漆一片,妮蒂亚又掏出她那个3寸长的短棍,一番操作后,短棍前端冒出一道光芒如同一个探照灯,将洞中照得如同白昼。 盘旋而下的台阶,周围墙壁上雕刻了许多精美的笔画,有的是追逐猎物身穿兽皮的原始人,有的则是1人坐在高位上,底下许多人如臣子一般匍匐在地上;还有的则是一些瘦弱的人从一棵参天青铜树走出来,变成一个个飞天的修士围绕青铜树摩拜…… 许宣甚至还看到了身穿太空服一般的人类,甚至……还有飞碟一样的东西。还想仔细看时,妮蒂亚却道:“这些壁画就是我们一族的历史,奉劝你们还是不要多看,否则心中有了疑惑只怕出去就被天道察觉,我也护不了你们。” 许宣和完颜谷截对视一眼,这才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四处张望。 走了不知多久,许宣心中开始有些烦躁起来,任谁在这种不断往下盘旋的台阶上走上几个小时恐怕都会忍不住烦躁,正想问问妮蒂亚到底还要走多久,就觉得脚下一顿,台阶已经消失了。 3人转过一个回廊,一个巨大的大厅出现在他们眼前,大厅约莫有10余丈高,顶部垂下许多青铜根茎,和地上生长的根茎连在一起,在离地3尺左右的地方结成了一个个巨大的青铜茧。 穿过这些青铜茧,众人面前出现了两只巨大的青铜手掌,一只从上往下,一只从下往上,手掌中悬浮着一个魔方一般的青铜盒子,在许多花纹的装饰下,盒子显得尤为神秘,淡淡的乳白色光芒从中间的缝隙中散发出来,照得妮蒂亚原本白皙的脸颊更显光洁如玉。 妮蒂亚激动的上前两步,双腿跪下匍匐于地,隐隐啜泣。 许宣、完颜谷截见状面面相觑,只是在这种诡异的场景下自然不好开口询问,都静静在一旁站着。 片刻后,妮蒂亚啜泣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只见她缓缓走到珠子跟前,双手十指交叉抱在胸口,低头念叨着什么,随后再次拿出匕首,对这刚刚划破的伤口又补了一刀。 许宣在一旁看得直咂舌,这外国小妞怕不是有自虐症,薅羊毛指着一只羊薅,割手指指着一只手割…… 血液从指缝间滴落,顺着青铜盒子的花纹缓缓流淌。 “嗡嗡嗡!”一阵长鸣响起,青铜盒子分成9块,一颗拇指大小的白色珠子出现在3人眼前。珠子呈不规则的圆形,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在光芒的照耀下,许宣隐隐觉得体内真元运行竟然快了许多,心中忽然生起一种想把这枚珠子吞进腹中的冲动。偷眼瞧了瞧身旁的完颜谷截,这老怪物还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也不知是定力好还是故做不在意。 “至高神石!”妮蒂亚双手颤抖着伸向白色珠子,喃喃自语:“想不到居然被藏在这里,父亲、母亲,是你们指引着我找到它吗?” “好恐怖的力量!”完颜谷截终于动容,抬手凝视照射在掌心的白光:“仅仅是散发出来的光芒都比最纯粹的灵气更加浓郁,传说佛陀圆寂时留下8万4千颗舍利,其中佛顶骨舍利、佛牙舍利、佛指舍利最为珍贵,本座曾有幸见过一颗仍有神性残留的指骨舍利,其中内藏恐怖神力,但与这珠子比起来,可谓米粒之光。” “你们转过去!”妮蒂亚忽然淡淡说道。 “啊!”许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妮蒂亚转身看着两人,又道:“你们先转过身去。” “喔,好的!”许宣这次听清了,忙转过身,完颜谷截犹豫片刻也转过身去。 见此重宝说不动心是假的,许宣是个不识货的,但完颜谷截修行多年,自然知道珠子的珍贵。 佛陀留下的舍利子辗转许多寺庙,其中蕴藏的神性或被一些高僧炼化,或是日久天长逐渐流逝,如今已经没有多少神妙之处,但这珠子不同,完颜谷截自信只要得到这枚珠子,不用等10年自己就能霞举飞升,杀业再重有此宝在手想来也不难渡过。只是……如今妮蒂亚的来历他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如此一来,这珠子也就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真要夺了过来祸福难料。 “财帛动人心呐!”完颜谷截心中暗叹:“这女子定是域外邪魔后裔无疑,想来这珠子也是邪魔重宝,真要夺了过来,只怕即便能飞身昆仑仙山,也瞒不过五帝眼睛,罢了罢了,既然她答应能为本座暂时洗去业力,也不必横生枝节!” 第八十七章 三生莲台 见两人回头,妮蒂亚这才缓缓转身,摸索一阵脱去上衣,凸起的锁骨衬出两个迷人的颈窝,顾盼间春意忽生。 妮蒂亚回头看了看,见两人仍旧背对着自己,这才缓缓张开双手,挺起胸膛,口中喃喃念道着什么。 许宣在后面听到背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悄悄转头瞥了一眼,顿时血脉喷张,赶紧转过头来。 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 妮蒂亚虽然相貌异于寻常中原女子,但正因如此反倒凭添了几分神秘,加之她相貌原本就堪称绝色,忽然这般出现在自己身后几步的地方,只要轻轻转身伸手就能碰到,让许宣不由心中砰砰直跳!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好像知道许宣转头偷看了一般,完颜谷截低声诵念了一句。 许宣老脸一红,不敢再多想,只能默默数羊羔,转移自己注意力。 身后的妮蒂亚脸颊微红,笔直的后背颤了颤,环抱玉臂,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两人,这才闭上双眼,张开手臂,挺起胸膛,下巴微微扬起,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青铜盒子中央的白色珠子忽然大放光明,将整个大厅照得如白昼一般,随后缓缓移动到妮蒂亚身上停留片刻忽然没入其中不见了踪影。 妮蒂亚身躯一震,峨眉微蹙,微闭的双眸睫毛颤抖着,好像忍受着剧痛一般。又过了片刻,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碧蓝的眸子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长长舒了口气,妮蒂亚这才穿好衣衫,转头道:“好了,你们转过来吧!” 两人闻言转过身,完颜谷截双眉一颤,初见妮蒂亚时他感觉这个姑娘修为至多炼气化神,只是仗着手中的法宝诡异,这才让自己有几分忌惮,即便如此,若是自己出手,想制住她5息足矣。 而此时,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出妮蒂亚的深浅了,只觉她体内真元澎湃,气息渊渟岳峙,举手投足间竟隐隐生出一股不容冒犯的威严。莫非这就是那颗至高神石的威力?想到这,完颜谷截心中又不由有些后悔起来。 拿到至高神石,妮蒂亚心情不错,嘴角微微扬起,神采飞扬,眼角都带着笑意:“这次能得到至高神石还要多谢两位相助,许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忽然被妮蒂亚点名,许宣不由愣了愣,摇头道:“不是为了……额。” 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完颜谷截,不是你说的担心一个人打不过这个国师,又不放心黑鱼精,沐天颜又是个废柴,这才让我跟着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又来问我了…… 妮蒂亚掩嘴一笑:“你这点微末道行能济得上什么用,真打起来不成累赘就算好的了!” 许宣有些尴尬,他也知道自己实力不济,但当面被美女鄙视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行了,不逗你了,让你下来是因为我想确认一件事情。” 妮蒂亚收敛笑容,郑重的看着许宣:“你记不记得昨晚见你时我就说过,你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般,我这人记性很好,见过便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从来不会有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所以,姑娘带我下来是为了……确认我前世,或者前前前世是不是你的某位熟人?”许宣试探问道,心中却忽然想起了自己体内的帝俊,让这个小妞感到熟悉的不会是他吧,到底是帝俊的朋友还是仇人呢? “有青铜古树在,任何蛛丝马迹都将无处遁形,你上去吧!”妮蒂亚指了指一旁的一个青铜茧。 “这是?”许宣上前打量丈余高的青铜茧,茧子如蝉蛹一般,由许多青铜丝构成,青铜丝上镶嵌了许多刻满神秘花纹的青铜片。 妮蒂亚伸手轻抚青铜茧,说道:“这是我族闭关修炼的地方——三生莲台,青铜古树会为莲台提供能量,强化我们的身体,淬炼我们的意志,除此之外,还能寻根溯源,通过各种分析对比检查有没有混进来的细作!” 许宣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一个个三生莲台,这样说的话,这不仅是个训练室,还是一个大数据分析对比中心啊。 妮蒂亚眼中尽是回忆之色,接着说:“我们一脉不与你们修士不同,你们有山、医、命、相、卜五术,山、医两术我们自有我们的做法,不敢说强于你们,只能说各有千秋,走的路不同罢了。只是剩余的3术却实在非我族能及,命术推衍前尘往事,相术能观兴衰变化,卜术可知祸福吉凶,这些都是我们急需却不擅长的方面,所以,族中先贤就利用青铜古树的力量打造了这些青铜茧,每一个青铜茧就是一个世界的复刻,虽然简单了些,但已经能做许多事了,有了它我们可以瞬间进行万万次推演,知晓各种事件的可能和结果,也能通过一个人气息,追溯他的来历根脚!” 听完这话,不光许宣,就连一旁的完颜谷截也是有些惊讶,这东西绝对是战场利器啊,用它来做战局推演,比沙盘推演可强了百倍。 许宣听了心中却是打鼓,这东西这么厉害,万一查出自己体内的帝俊可就完蛋了,这小妞是帝俊朋友还好,若是仇人……呵呵哒! 见许宣仍站在一旁不动,妮蒂亚催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使用三生莲台需要耗费许多能量,所以即便是在我族全盛时期也只有王族和一些身居高位有细作嫌疑的人才能使用,原本还打算借助国师的力量勉强驱动,现在有了至高神石倒不用那么费劲了。” 许宣磨磨蹭蹭,踟蹰不前,大数据对比,这也太可怕了。 “这个……既然太耗费能量了,要不还是算了吧!”许宣试探着说。 妮蒂亚面色一冷:“这可由不得你,我族仇家太多,可谓举世皆敌,你既然给我这种感觉,必然和我们有些联系,不查清楚本姑娘如何放心!” 许宣无奈:“在下自小在钱塘县长大,这次是第一次出远门,怎么可能与你们有什么联系,就算是有联系只怕也是几辈子之前的事情了,姑娘何必如此在意。” “许公子莫要入宝山而空手归,这三生莲台本座曾在古籍中见过,可是强化肉体经脉,淬炼意志的宝贝,经此一遭,你以后修行可是一片坦途呢。”一旁的完颜谷截忽然插嘴。 许宣心中暗骂,你这个老怪物,想上你怎么不上?youcanyouup,nocannobb!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无奈之下许宣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妮蒂亚对着三生莲台伸出纤纤素手,掌心一团柔和的白光朝莲台涌了过去,莲台上的青铜片缓缓向下滑落变成一个漂亮的莲花台,原本裹在一起的青铜丝也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一根根如花蕊般摇曳着,当中露出了一个一人高的通道。 收了白光,妮蒂亚冲许宣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过去。许宣苦笑一声,飞身越上莲台,无数根花蕊如嗜血的蚂蝗般贴在了他全身各处,其余的青铜丝、青铜片则缓缓收拢,重新变成了刚刚的蚕茧模样。 第八十八章 前世何人 “姑娘,这小子在里面要呆多久?若是时间长,本座就先回去了,夜长梦多,还是先把传国玉玺找到才好。”完颜谷截绕着青铜茧转了两圈,问道。 妮蒂亚脸上露出追忆之色:“许多年前我在里面呆过,感觉像是过了数十年,但父亲却说只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国师放心,最多也就一顿饭功夫,浪费不了多久,趁这个时间,我带你去我们的密室看看,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能用的宝贝,虽然答应等你拿到传国玉玺后就帮你暂时洗去业力,但今天能找到我们云梦泽遗迹国师功不可没,这却是要另外酬谢的,本姑娘想来不喜欢欠人东西,银钱两讫,不留因果才最爽快。” 完颜谷截闻言露出好奇的神色:“你们的宝贝都是那种不用法力就能驱使的法宝?” 妮蒂亚摇摇头:“也不尽然,这世界上哪儿有不需要能量就能运转的机器,说是不用法力,不过是所需的能源不同罢了。比如湖上那小子手上的手套,那是我们云梦泽卫队制式装备中的一件,名叫风雷手,能源就是手套上的那颗珠子,我也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手套居然还能用,想必也是从遗迹中流落出去后又有什么奇遇吧,寻常的风雷手一颗雷灵石最多只能用百来次就需要更换灵石了。” “雷灵石?那又是什么宝贝?” “地火风水雷,金木水火土,万物皆有属性,灵石也一样,只是现在那些灵石都在昆仑仙山,被五帝藏在天庭中,当作昆仑仙山的灵气源泉,国师自然没见过。” 妮蒂亚说着手中忽然出现了一直使用的3寸短棍,手一抖,那把酷似盘古斧的长柄战斧再次出现:“如今也不瞒国师,刚刚在湖上,我这武器能量已经所剩无几,莫说破碎虚空,就是和人打斗起来也不过是寻常法宝罢了,我可不像国师,法力雄厚,单以自身法力就能驱动转送阵,不过现在……有了至高神石,本姑娘再也不用担心能源不足的问题了!” 说完,妮蒂亚手持战斧朝一旁一劈,一个黑乎乎的椭圆形洞口出现在两人面前,妮蒂亚嘴角微扬:“如今能源充足,随手开辟一个空间虫洞,海角天涯转瞬及至!” 完颜谷截张口结舌,自己纵横天下多年,头一次见到这种法术,心中却对妮蒂亚承诺的能暂时洗去自己业力更信了几分。 两人跨过虫洞,眼前漆黑一片,妮蒂亚伸手在一旁按了按,周遭忽然一片亮堂,完颜谷截这才发现,自己和妮蒂亚已经站在了一个陌生的原形广场中央,许多长廊分散在自己周围,如蛛网般消失在远处。 “既然国师刚刚许了武昌湖神好处,那就从这里挑两件宝物吧,我知道你的顾忌,除了需要用灵石提供能量的装备外,这里还有以往我族收缴的许多寻常修士的法宝,国师可以挑两件称手的,这样也就不用担心牵扯到我们域外邪魔了。” 妮蒂亚带着完颜谷截朝一条长廊走去,两人刚到长廊口,就见长廊两边的金属墙壁缓缓升起,露出许多放着圆形、方形透明罩子的台子,只是许多罩子里都是空空如也。 完颜谷截好奇的左顾右盼,终于在妮蒂亚的建议下挑选了两件宝贝,心满意足的说:“这两件宝贝像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其中炼器方法和法器中的阵法都与如今修行界大为不同,威力却更甚于本座身上的几件法宝,莫非真是今人不如古人?” 妮蒂亚摇摇头:“并非今人不如古人,实在是古人之前还有更古之人,有了他们的探索这才有了这些不凡的技艺,现在的修行界才经过多少岁月?传承断绝,许多东西不过都是最近五、六千年来才摸索出来的罢了,又如何与古人相比?况且……古人有的,你们现在未必有。” 完颜谷截见妮蒂亚话中有话,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妮蒂亚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再度打开空间虫洞,说道:“许宣那小子现在恐怕已经好了,先去看看他吧,端坐三生莲台之后若不是我族大敌,他自然也就得了许多造化,也不用再为他挑什么法宝了,若是真是我族大敌……那他也不用什么法宝了。” 两人回到青铜古树前,包裹着许宣的三生莲台仍旧紧紧包裹着他,缝隙中透出道道亮光,忽明忽暗。妮蒂亚伸出右手触摸青铜片,眉头微微蹙起,感受三生莲台反馈过来的信息。 狼烟四起,孤身持刀站在尸山血海中的将军…… 倚红偎翠,眠花宿柳的浊世佳公子……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的王公贵族…… 当垆卖酒,涤器市中的美艳少妇…… 天真烂漫,骑牛入山的年幼牧童…… 妮蒂亚脑海中快速闪现一幅幅画面,海量的信息在她心头过滤,忽然,两个画面吸引了她的注意。 光怪陆离的世界,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是当初的云梦泽,但又有许多不同。奇怪的装束,奔驰不休的金属盒子,横跨天堑的钢铁大桥,伸手可摘星辰的高楼…… 这不是如今这个世界! 妮蒂亚心中确定,相比现在这个世界,似乎更像云梦泽,只是却看不到一个修士。 思索间画面再变。 “昆仑,昆仑……”浩瀚、威严的声音在妮蒂亚脑海中回荡,无边无际的钢铁城池,直透云霄的硕大光柱,炙热灼人如几个小太阳般的巨焰……飞沙走石,天崩地裂,随后狼烟四起,天地变成雷霆的海洋,海水自天边而来,淹没一切! 妮蒂亚脸色顿时惨白,竟没发现自己放在青铜片上的右手正在慢慢发生变化,原本没于体内的至高神石再次出现在胸口,缓缓向三生莲台靠近。 果然有问题,这许宣果然有问题! 妮蒂亚心头大骇:“他见过昆仑,真正的昆仑! 逐鹿于野,巫妖大战,九日临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蚩尤和黄帝他到底属于哪个阵营,又或者……是帝俊、常羲? 那个奇怪的世界和云梦泽好像有些联系,莫非他也是云梦泽的后裔?曾在类似云梦泽的世界生活过?就像曾经800年前被抹去的楼兰古国一样。他见过真正的昆仑,却没有其他相关记忆,或许……他也是灭世之战中战死的族人转世?” “姑娘,姑娘!”正思索间,妮蒂亚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声急促的呼喊,睁眼一看,完颜谷截正惊讶地指着自己的右手喊道:“你的手,姑娘,你的手!” 妮蒂亚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吸入体内的至高神石已有一小半没入青铜片中。 惊慌之下,她忙运转真元试图控制至高神石返回体内,但三生莲台竟也传来一股力量,与自己抢夺至高神石。 妮蒂亚见状忙拿出短棍对着至高神石发出一道白光,压力顿时一松,只是神石仍僵持在中间,没有半分回归的迹象,神石中的力量正潮水般涌向三生莲台。 第八十九章 行走的人肉神石 僵持了半晌,妮蒂亚浑身香汗淋漓,整个手臂已经萎缩了大半,原本光洁如玉的肌肤这时皱巴巴的贴在骨头上,一个美人却长了一只如同80老妪的手,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完颜谷截有心上前帮忙,却无从下手,只得大叫:“姑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妮蒂亚闻言银牙一咬,美目中闪过一抹杀意,左手短棍忽然变作一把光剑,对着自己肩部就砍了下去,随即将身一纵,檀口微张,一口把正要没入三生莲台的至高神石吞入腹中。 “呼……呼……呼……”妮蒂亚跌坐在地上,左手捂着右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在她修为不错,对肉身掌控早已非凡人所能及,虽然自断一臂,法力运转瞬间就为自己止了血。 这时,三生莲台也缓缓绽开,许宣正双腿盘膝坐在莲台上,浑身散发着淡淡白光。 “我要杀了你!”妮蒂亚一边疗伤,一边检查体内至高神石情况,只见这一去一来神石竟然小了一大圈,如果说以前是大拇指大小,现在就只有小拇指一般大了。 心痛到不能呼吸…… 妮蒂亚腾身而起,如独臂神尼一般,左手短棍化作一柄长剑,直刺许宣咽喉,愤怒之下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己同族转世了。至高神石对她太过重要,于她而言,神石在手就好像有了一个核电厂,往日吹吹空调都心疼电费,现在别说吹空调了,就是开几十个冰厂都没问题。 但哪里知道,一根雪糕自己都还没吃一口,就被许宣舔了一大圈……恶心! “嗡嗡嗡!” “当时这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许宣霍然睁开眼睛,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么一句话。 妮蒂亚奋力急刺,但剑就停在那里,不能移动分毫。 “妮蒂亚,你这是要干嘛!”许宣双腿乱蹬,后背抵在三生莲台的青铜花蕊上,蜷缩身体竭力避开妮蒂亚剑锋。 妮蒂亚贝齿紧咬,一句话不说,剑芒暴涨了几寸,又抵在许宣喉咙前……0.01公分,不能寸进。 几次尝试都是这样,妮蒂亚发现自己体内的神石正竭力控制着剑芒不让它伤害许宣,许宣体内也有一股力量排斥着剑芒。 妮蒂亚跺了跺脚,终于收了剑芒,将短棍丢在一边,柳眉倒竖,气鼓鼓看着一脸无辜的许宣。 “妮蒂亚,我前世是你仇人?”许宣试探着问。 妮蒂亚不说话,一旁的完颜谷截把刚刚的一幕说了,许宣这才发现她果然少了一条手臂,心中不忍,讷讷道:“这个……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进去以后那些青铜丝就像触手一样贴在我全身,然后我就昏过去了,再睁眼就发现……妮蒂亚,我真不是故意的,至高神石这种东西就算你送我我也不敢要啊!” 妮蒂亚恨恨地看着许宣,说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恶!” 许宣讪讪一笑,至高神石这种宝贝换了是谁都想要,只是一路上听到妮蒂亚和完颜谷截对话,他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自己现在正是猥琐发育的时期,哪里敢要这种域外邪魔的至宝。 “要不你等等,我看看能不能把它从体内逼出来!” 说着,许宣盘腿跌坐,内观定照之下发现自己体内经脉竟比以前壮大了许多,体内真元磅礴有力,在经脉中奔涌间发出阵阵雷鸣之声,丹田中的气旋也变成了一团液体漩涡,隐隐有凝结之状。这是……要结丹的征兆啊! 竟然从筑基前期直接一跃到了筑基后期! 许宣大喜,这三生莲台果然神妙,生生把自己提升了两个小境界,只是找了半天仍没有找到类似至高神石的存在,无奈道:“好像……不见了!” “不见了?”妮蒂亚杏眼圆瞪,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一把将许宣从莲台上体内起来,左手按在他背心,法力涌入,仔细探查。 折腾了半天,徒劳无功…… 妮蒂亚盯着许宣,半晌才道:“听说,用丹药喂养出来的鱼熬汤也会特别鲜美,丹药化入鱼肉中,整锅汤都蕴含着药力,最是滋补。” 许宣闻言打了个寒颤,这外国小妞是想像太上老君炼丹一样把自己放在锅里活煮了? “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啊,你说这神石到底有什么用,我去找类似的东西赔给你好不好?” 妮蒂亚怒哼一声,斜了许宣一眼,喝道:“赔?说得轻巧,至高神石是我族至宝,能演地火风水雷等诸般灵石灵气,是驱动所有法宝的根本,莫说你一个小小修士,就是五帝临凡也未必敢说有类似的宝贝能赔给我,如今一半神石进了你腹中,本姑娘也不杀你,只有把你留在这避难所中,待我找到能激发你体内神石力量后,你就安心做一个人肉神石吧!” 许宣听说妮蒂亚竟然要把自己留在这片遗迹中,做一个行走的人肉神石,心中不由大急,自己哪儿有时间在这里和她耗下去? 只是……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赢,说道底还是自己拿了人家宝贝,害得别人断了一条手臂,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真要能逼出体内神石还给她倒也罢了,但自己一番内观定照之下,体内别说神石,就是胆结石也没有啊,这让自己拿什么赔。 “你和国师在一旁等我,我先把肉身修复了再说。”妮蒂亚示意让许宣先从三生莲台上下来,自己跌坐上前,青铜丝贴在她周身,又重新变回一个青铜蚕茧。 “手臂断了也能修复?”许宣好奇的看了看完颜谷截。 完颜谷截摇摇头道:“本座如何得知?这些域外邪魔与我们修道之人原本就非一脉,他们的许多手段另有玄妙,你这小子得了半块神石,也算是沾染邪魔气息了,就算出去了只怕昆仑仙山的人也会盯上你,倒不如就在此地了此残生吧。” 许宣叫道:“这算什么道理?这破石头既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抢的,它自己要跑到我体内关我什么事?” 完颜谷截指了指三生莲台:“这些话你留着和她说吧,看她会不会放你离开。” 许宣闻言顿时垂头丧气,弱国无外交,完颜谷截能在湖上和妮蒂亚做交易,因为他是练神返虚境界的大能,自己现在的实力真要打起来只怕连戴上风雷手的沐天颜都不如,又有什么资格让妮蒂亚心平气和和自己谈。 过了片刻,三生莲台缓缓绽开,妮蒂亚双目微闭端坐其中,原本断掉的手臂竟然重新长了出来,只是新生的右手少了衣袖遮掩,露出一大片光洁如玉的肌肤。 许宣惊讶的看着地上那条干枯的断臂,再看看四肢完好的妮蒂亚,惊叹道:“断肢重生?这三生莲台还有这种功能?” 妮蒂亚睁开双眼,摸了摸自己右手,嘴角微笑:“只要有充足的能量,只要头颅未损,三生莲台都能复原。” 完颜谷截叹道:“当真是神乎其技,传闻上古之时曾有大能以莲花白藕为为人重塑肉身,不仅能使死人复生,还能肉身成圣飞升昆仑仙山,莫非真有此等神技?” 妮蒂亚笑道:“自然是有的,说到底肉身不过是一间庐舍而已,只要能让魂魄能有个寄居之所,魂与器合、阴阳调和,自然可以如臂指使,就是更胜原生鼎炉也非奇事,那些身外化身之术说到底不也是这般?” 完颜谷截颔首:“都说万法归一,确实如此,姑娘若是无事,本座想先行一步先返回金国国都,处理一些俗事后就立即启程去长安寻找传国玉玺的下落。” 妮蒂亚闻言点头,又用短棍化作长柄战斧,开启空间虫洞,说道:“从这里出去就是武昌湖边,国师请便。” 第九十章 白蛇盗丹 另一边,距离望江县三千里之外的青城山。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一道白影从空中掠过,月光照耀下,一身白裙仙气十足,只是白裙上许多地方隐隐可见点点嫣红,仔细一看竟都是鲜血。 “白素贞!你区区一条尚未化形的蛇妖,竟敢盗我灵丹,还往哪里逃!” 白影身后,一名须发皆白身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手持锡杖喝道,手中九环锡杖“叮当作响”,当空一掷直往白影身后击去。 “姐姐快跑!”就在锡杖堪堪要打中白影时,一条水桶粗细的金环蛇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在白影身后,九环锡杖顿时打在大蛇身上。 “小环!”白影止住身形,正是在青城山修炼的白素贞。 这日,她按计划摸进老和尚洞府,见洞府中果然空无一人,心中不由大喜。转了半天找到灵丹,先一口吞下,原本想着出去以后再找个地方慢慢炼化,怎料还是惊动了洞中主人。 一番交战,白素贞被和尚锡杖击中,这时她得了灵丹无心恋战,两人且战且退行了数10里。谁料小环竟一路暗中跟了过来,关键时候为自己挡住和尚一击,她修为尚浅,被锡杖一击之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小环,小环!”白素贞飞身下地,一把抱住奄奄一息的小环,柳眉倒竖,指着也止住身形站在一丈开外的和尚,斥道:“你这和尚,我不过盗你一颗灵丹而已,竟下此毒手,心中可有半点出家人的慈悲之心!” 老和尚道了声佛号,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阿弥陀佛,区区一条修行千年的白蛇,也敢与老衲谈禅论道?你可知金刚怒目,佛门自有降妖伏魔的道理,老衲既怀菩萨心肠,也行霹雳手段,你盗我灵丹在前,她为你挡了老衲一击,也算是她的劫数,怪得何人?” 白素贞心中暗恨,银牙一咬,正想起身和和尚拼命,衣袖却被化作人形的小环拽住:“姐姐……姐姐不要……不要与他争斗,如今你得了灵丹,一众姐妹都还等着你为她们报仇,不可……不可逞一时之勇,坏了大事。” 白素贞强压胸中怒火,轻抚小环脸颊,摸出一粒疗伤药丸给她服下,说道:“小环,你不要多说话,先好好休息,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既然如此,不如与这和尚做过一场,赢了自然带你回去与众姐妹团聚,若是输了,便与你共赴黄泉也就是了,怕得谁来!” 和尚冷笑:“老衲身为佛门中人,不愿无端杀生,凭添业力,你若把灵丹还我,老衲自然放你们2人离去。” 白素贞闻言,心中一动,灵丹再好也要也抵不过自己和小环两条性命,不如先还给这和尚逃得性命再说。 正犹豫间,怀中小环却忽然口吐鲜血,艰难说道:“姐姐……姐姐莫要信他,这……这和尚修持佛门金刚降妖伏魔之法,一身戾气极重,他……他如此说,不过是……不过是想诳你还他灵丹罢了,一旦姐姐将灵丹还他,你我……你我姐妹,定然……定然命不久矣!” 白素贞闻言大惊,佛门金刚降妖伏魔之法她是知道的,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大凡修行此法的佛子一身戾气极重,为了化解胸中戾气,常常勤修佛法,寻常人望之皆以为是得道高僧,却不知其实是个怒目金刚。这种佛子大多都是佛门护法,修成正果后也能只能得个罗汉果位。 和尚见白素贞犹豫,又道:“老衲为了弘扬佛法,自要有金刚怒目的威严才能压服外道信仰我佛,如今你只要将灵丹还我,老衲定不会做那等食言而肥之事。” 白素贞闻言心中又是犹豫,正在这时,只见怀中小环忽然纵身跃起,手中多了一柄精钢宝剑直刺和尚胸膛。白素贞大惊,想要喝止哪里还来得及? “冥顽不灵!”和尚喝道,伸手一招,掉在地上的锡杖瞬间回到手中,金光一闪,锡杖已经击在小环头顶。 一声骨头碎裂之声响起,小环身体一软跌落在一旁的草地中。 “小环!”白素贞悲呼一声,抢身向前抱住小环,只见这时小环已经满脸是血,眼神迷离。 “姐姐快走……快走……”小环喃喃道,话音未落,已经没了呼吸。少了法力的维持,白素贞怀中的小环现出原形,头顶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鲜血仍在不住往外流。 白素贞双目通红,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一柄宝剑,月光下剑刃如霜,美人亦如霜! “法海!1700年前也是在这山中,你欲取我蛇胆,1700年后,平素与我交好的妹子又命丧你手,如今旧恨添新仇我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法海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既如此也好!” 正在此时,法海心中一动,忽然又道:“罢了罢了,前世我欲取你蛇胆,今日你盗我灵丹,一报还一报,你且去吧,日后休要为恶,否则老衲定不会再心软了。” 白素贞闻言微微一愣,这和尚,又耍什么诡计,竟肯如此轻易放自己离开? “你当真愿意放我走,灵丹也不要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你去吧!”说完,法海也不等白素贞回话,一拂僧袍自回洞府去了。 白素贞见状这才相信,含泪用法术收了小环尸骨,也御风走了。 法海一路急行,不久便回到洞府。说是洞府,也不过是个山洞罢了,只是内外也布了许多阵法,寻常山精野怪、飞禽走兽都进不来。洞中曲曲折折有1大3小4个石室,大的被法海当做禅室,另外3个小的1个用来炼丹,1个当作卧室,最后1个供奉了一副菩萨画像。 来到画像前,法海焚香祷告,恭敬施了一礼,只见画中菩萨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头戴宝冠,身披天衣,手里托着羊脂玉净瓶,瓶内插着一枝翠绿杨柳枝。 “这蛇妖不可随意打杀,你与她还有许多因果,灵丹被她盗取也无妨,如今我赐你紫金钵盂当作炼魔宝物,此宝既能降妖伏魔,又可观照众生。你即刻回金山寺中潜心修行,届时自有佛旨降下,你奉旨行事即可,功成之后,自然送你金身正果。” “谨遵佛旨!”法海躬身拜倒在地,再抬头时,只见香案上已经摆了一个紫金钵盂,心中大喜。 方才他正想出手杀白素贞夺回灵丹,却被菩萨暗中喝止,回到洞中既得了紫金钵盂又得了日后正果的承诺,区区一枚灵丹自然也就不再挂在心上,拿了钵盂,自往钱塘县去了。 第九十一章 化形天劫 却说白素贞带着小环尸身回到众蛇妖处,和众妖说了来龙去脉,大家心中都是悲苦。有的上前宽慰白素贞,有的找了清水给小环清洗尸身,一时忙作一团。 “姐姐以后有什么打算?”红云上前问道。 一路行来白素贞心中早已有了打算,闻言道:“自是先葬了小环,然后便寻一个隐蔽之处,等炼化了灵丹,再去帮众姐妹杀了王道灵,最后去寻法海秃驴为小环报仇!” 红云摇摇头,劝道:“姐姐此言差矣,姐姐修行多年,距离化形只差临门一脚,若是服了灵丹只怕天劫转瞬即至,到时蜕去蛇身仙道有望,若是再造杀业,只恐外功修满之时飞升天劫难渡!” 白素贞柳眉一扬:“那依你的意思,此仇不报了?” 红云道:“不是不报,正如那和尚所说,前世他欲取你蛇胆,今日你盗得他灵丹,小环为了救你身死,这都是宿世恩怨,如今他既放你走,因果就算揭过,何必再多生事端?至于王道灵,只要姐姐渡过化形天劫,翻掌只间就能让他魂飞魄散,何必将他放在心上,撵走也就是了。” 白素贞冷笑:“红云,你此言差矣,王道灵杀了我们那么多姐妹,难道不该死?小环与你也是姐妹,如今被法海一杖打死难道就这样轻轻揭过?我白素贞修行千年,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若是依你所言,我又何必要去盗这灵丹!” “姐姐!”红云跺脚,低声道:“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往日姐姐也告诉我们,妖族便是实力为尊,从无道义,怎么今日反倒想不通了。” “往日我说那些的确是事实,但我白素贞行事却不愿这般委屈求全!行了,你不必再说,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先把小环安葬了吧,只愿她来世能投个人胎,不要再做妖了。” 说完,白素贞不再理还想再劝的红云,和众蛇妖抱着已经清洗干净的小环去找埋骨之处了。 一月后,这日原本晴空万里的青城山上空忽然乌云密布,闷雷滚滚,闪电如银蛇般在黑压压的云层中翻滚着,时隐时现,一条巨蟒盘踞山巅,巨大的头颅微微后仰,双目精光四射,盯着霹雳阵阵的天空,口中粉红的蛇信快速吞吐着。 “红云姐,你说白姐姐能渡过此劫吗?”山腰处,许多蛇妖摄于雷劫之威都现出原形,躲在洞中窃窃私语。 “白姐姐本就修行千年,道行比我们高了许多,只是体内有上古祖巫烛龙血脉,肉身强横之下也为化形凭添了许多困难,否则只怕早已化形了,如今她得了和尚的灵丹又凭添500年道行,化形天劫自然就来了。”洞中一条赤红大蛇昂首看着山巅,双目中隐隐有担忧之色,“只是……” “只是什么?”刚刚的蛇妖追问。 红云蛇首低垂,叹道:“只是这雷劫好渡,人劫难测啊……原本我劝白姐姐不要因为小环的事情再去找和尚麻烦,也不用渡劫后对王道灵赶尽杀绝,但白姐姐的性子……唉!” “那法海害了小环,王道灵又杀了那么多姐妹,白姐姐渡劫以后法力大增,自然要为她们报仇,红云姐你怎么这么说!” 红云道:“执念一起,因果暗生,白姐姐若是渡过化形天劫,就可脱去本来面目化作人身,算是过了我们妖物修行的一道坎,日后只要勤修苦练多结善缘,自然仙道有望,如今她却执意要报仇,执念不灭,业力缠身啊。” 蛇妖急道:“既如此,红云姐你再劝劝白姐姐啊,我们好不容易开了灵智,要是再入轮回也不知什么哪世才能再有机缘得入仙道了。” 红云摇摇头:“这些道理白姐姐都明白,你以为什么是执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执念,你修行尚浅,等到你明白这个道理时,只怕也会深陷其中的,好了,不要再说了,仔细为白姐姐护法,莫让其他妖怪这时摸上来,扰了姐姐渡劫。” 众妖正交谈间,云层中酝酿已久的炸雷终于劈下。电光闪过,一道水桶粗细的霹雳冲着山巅上高高昂起的蛇头劈去!白素贞忙用蛇尾去挡住,一声脆响,皮开肉绽,原本光洁的鳞片焦黑一片。 云层中好像长了一双眼睛一般,一击无功,又一道巨雷落下,片刻之间已经有数十道雷霆在山巅炸响,轰得白蛇四周树木尽皆倒伏,方圆数里之地此时成了一片雷霆的海洋。 “你们仔细看,往后若有机缘修到需渡化形天劫时,这些都是难得经验。”红云对左右蛇妖嘱咐。 一名蛇妖道:“已经过了1个时辰,这雷劫还有多久?” “我也不知道,看着阵势应该快结束了吧,白姐姐肉身太过强横,妖气之重非我们能及,日后我们的化形天劫应当没有这般厉害,你们不用担心。” 蛇妖吞吐淡红蛇信,追问:“白姐姐既拜在黎山老母门下,怎么不去求几件法宝来,如此也不用仅凭肉身硬撼天劫啊!” 红云笑道:“我们终是异类成道,不似人类修士能用法器挡劫,这雷劫于我们而言有利有弊,你看白姐姐浑身鳞片,可都是经过雷霆洗炼过的,等到姐姐渡过天劫,那就是我们最好的法器材料。况且……黎山老母门下弟子众多,白姐姐不过一介蛇妖,大概也只算个记名弟子,未必就会有法宝赐下。”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空中积蓄的雷霆终于隐隐有散去的迹象,白蛇浑身焦黑,鲜血淋漓,眸子中的精光也黯淡了许多。只是这时却由不得她懈怠,刚刚雷霆猛烈,她不敢吐出妖丹,如今雷霆威势渐消,却正是以雷霆之力洗炼妖丹的最佳时机。当即振作精神,一颗斗大的白蛇妖丹从口中喷出,妖丹中一条小蛇上下翻滚。 “轰隆隆!”云中一阵闷雷响起,一道霹雳当头劈落,正中空中翻滚的妖丹。 妖丹一沉,丹中小蛇翻腾得越发厉害,再击,又击…… 道道雷霆劈落,白蛇嘴角溢出鲜血,双目赤红,在山巅古木间翻滚着。借着树木、山石的摩擦,被雷霆劈得焦黑的蛇皮渐渐蜕去,露出光洁如玉的身躯。 终于,妖丹被雷霆劈开一道裂缝,当中小蛇迎风便长,片刻功夫已经如白蛇真身大小。小蛇不住翻腾,身影在虚实间不断变化,最终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的娇美女子,神态中自有一股威严,不容侵犯。 云开雷散,被乌云遮蔽的阳光再度洒落清幽的青城山,空中白衣仙子朝山巅白蛇微微一笑,纵身扑了过去,两者合一,蛇身体消褪,渐渐化作一名女子。 女子上下打量自己刚刚化形的身体,嘴角微微翘起,笑靥如花,伸手一招,蜕去的蛇皮化作一袭白裙穿在身上,一身气质如月宫仙子一般。 “姐姐,渡过天劫啦!” “姐姐,姐姐好漂亮,尾巴也不见了!” “姐姐,以后你就要去青城山了吗?” …… 叽叽喳喳,躲在山洞中的众蛇妖见天劫散去,早已来到山顶,围着白素贞左顾右盼,嘘寒问暖。 白素贞柳眉倒竖,收敛笑容,看向西方:“如今既已渡过化形天劫,我法力大涨,又多了许多神通,这时不去找那和尚为小环报仇,更待何时! 第九十二章 菩萨点化 红云闻言,苦涩一笑,知道再劝也无用,只能嘱咐白素贞注意安全。 辞别众妖,白素贞驾起云头,片刻间就来到法海炼丹修行的洞府,只是这时洞中早已人去楼空,哪里还有和尚的踪影? “这和尚,跑得倒快,罢了,先去宰了王道灵那厮,日后再去寻着和尚晦气便是。”白素贞心中一动,驾云便去寻王道灵踪影。 这日,王道灵正在青城山黑龙潭中与几个女妖怪寻欢作乐,忽然见空中乌云蔽日,雷声大作,飞身一看见是白素贞正在渡劫,不由心中大骇。心中暗道:往日自己杀了这么多蛇妖,与这白蛇早已结下死仇,若是让她渡过天劫,只怕第一个来找自己麻烦,罢了罢了,惹不起躲得起,天下之大哪里没有道爷容身之处,先避其锋芒才是正理。 想到这里也不管潭中女妖,径自回到洞府收拾家当,带着两个小妖御风往峨眉山去了。 白素贞驾云去黑龙潭找不到王道灵踪影,心中不甘,又调转云头在方圆200里内寻找,只是青城山如此之大,即便她如今神通不凡,又哪里是这般好找的。寻了小半日,依旧一无所获,正要驾云离去,却听脚下人声鼎沸,许多信众自山脚绵延而来,一路烧香叩首好不热闹。 仔细一看,白素贞才发现自己已到了峨眉金顶附近,忽然想起,原来今日恰逢9月19,正是菩萨出家之日,许多供奉菩萨的寺庙早早的已将打开寺院大门,迎接来寺中进香、祈福的信众。白素贞素来潜心修行,自幼就有皈依三宝之心,见此情形便按下寻仇的念头,跟着众人一路参拜到了寺院中。 一干信众虽然虔诚叩拜,但却肉眼凡胎,见不到真神,白素贞自是不同,几番叩拜之下,只见供桌后金身忽然大放光明,菩萨双目低垂,净瓶中一截杨柳枝青翠欲滴,心知是菩萨法驾降临,忙再次叩首,口中恭敬道:“青城山下白素贞叩见菩萨!” 台上菩萨慈眉善目,一个声音在白蛇心中响起:“你有何心愿,要求于我?” 白素贞恭敬拜倒:“弟子白素贞,幼年时曾蒙黎山老母点化,在青城山中修炼已逾千年,如今终于渡过化形天劫,脱胎换骨变做人身,望求菩萨点化,渡弟子超脱凡尘。” 菩萨微微颔首:“你也算是有些仙缘,如今又渡过化形天劫,自是正道可期,只是你今日之行原为何来?” 白素贞如实答道:“弟子修行时有一个蛤蟆精,害了弟子许多姐妹,如今天劫既渡,法力大增,自然想为姐妹们报仇雪恨。” 菩萨摇头叹道:“善哉,善哉,难得你有这片皈依三宝的诚心,只是你心中既有嗔念,便是尘缘未了,又如何能入我沙门?” 白素贞如遭棒喝,心中一惊,对法海和王道灵的一腔愤懑之情顿时消失不见,忙辩解道:“弟子此心一定,众念皆寂,任何尘缘都愿割弃!” 菩萨道:“贪、嗔、痴、慢、疑乃是我辈中人心头五毒,五毒心尚存,自会生各种恶法,如今你虽情愿放下心中执念,熄灭胸中嗔念,却不知仇恨可放,恩情难忘,你尚欠人间一桩深情,难道就不思图报了吗?” 白素贞闻言灵台顿时一片清明,忽然想起1700年前搭救自己的那位小牧童,忙道:“这……弟子也知报恩之道,只是已经事隔千年,茫茫人海又如何报法呢?” 菩萨笑道:“善哉,善哉,三月三日清明节,有缘千里来相会,需往西湖高处寻!” 白素贞思忖片刻,眉头微皱:“弟子还是不太明白,望求菩萨点化。” 菩萨道:“天机不可泄露,你自求多福吧,若有苦难之时再来求我。” 说完金光一闪,金身再度沉寂,显然是法驾已经去了。 白素贞驾云出了峨眉山,心中仍在琢磨菩萨的三句偈语:“三月三日清明节,有缘千里来相会,需往西湖高处寻!需往西湖高处寻?如此说来需得去西湖走一遭了,只是如今早已过去1700年,那牧童也不知转世轮回多少世,黄泉路、忘川河、奈何桥、孟婆汤……昔日的恩情只怕都已随孟婆汤化作飘渺云烟,淡然散去了吧,这番若是真能寻到他,我只问他有何心愿,帮他了了也算是报恩了,凡俗之人,所求者无外乎名利二字,想来也无甚大碍。” 回到青城山,众蛇妖把白素贞团团围住,询问此行是否顺利,可曾为小环和众姐妹报了大仇。 白素贞此时被菩萨点化,心中全是报恩的心思,便道:“此番前去并未寻到和尚和王道灵踪迹,想来是早已遁去,以后姐妹们在山中修行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红云闻言心中暗道:“白姐姐平素都极有主见,怎么今日出去一遭回来,竟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听她话语中的意思竟隐隐有离我们而去之意,不知是何道理。” 一旁一个蛇妖听到王道灵已不在青城山,顿时欢欣鼓舞:“如此甚好,那癞蛤蟆既不在了往后我们姐妹也不用这般提心吊胆了,有白姐姐在,其他妖怪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白素贞淡淡一笑,又把在峨眉山遇到菩萨的事情说了,众妖自然都为她高兴,红云也称赞道:“姐姐先后能得黎山老母、菩萨点化,当真是仙缘深厚,如今菩萨既已为了姐姐指明道路,却是怠慢不得,有朝一日姐姐若是得成大道可莫要忘了我们众姐妹昔日之情。” 一名蛇妖闻言也道:“对啊,我们平日里当真羡慕姐姐,只是姐姐以后若是飞升昆仑仙山或是能拜在菩萨门下,岂不是不能再跟我们一起玩耍了?” 白素贞笑道:“此番虽得菩萨点化,但要想超脱凡尘哪里会如此之快,我不过刚刚渡过化形天劫,如同人类修出元婴一般,还需勤修苦练,以乾坤为鼎炉,坎离为药物,打熬出元神才好,等到元神成长如真人一般,还需积累足够外功,才能弃下凡躯,得入圣流仙品,飞升昆仑仙山。那时候,元神变化无穷,隐显莫测,性圆慧照十方,能分身百亿,应显无方,我再留一个法身在这里陪着你们,我们众姐妹自然就不用分离了,你们也不用担心被其他妖怪欺负了。” 第九十三章 烛阴追魂 众妖闻言都叫好,红云问:“既然如此,姐姐此番可是要入凡尘走一遭,报那1700年前的救命之恩?” 白素贞点头:“菩萨有言‘仇恨可放,恩情难忘’,我自要先去报此大恩才好回山潜心修行,临行时菩萨曾赐下我三句偈语,想来就是要我清明时去西湖寻那牧童吧。” 红云道:“虽然如此,可茫茫人海姐姐如何寻找?就算找到了,又如何知道他就是1700年前搭救你的小牧童?” “这……”白素贞顿时愣住了,这事她确实没有想过,找人难,确认找到的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难。 红云见白素贞为难,又道:“姐姐若是为难,不如去求黎山老母传授你‘命’字术法,学了这脉法术姐姐自然能推衍前尘往事,知道找到的人是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白素贞双眼一亮,随即又沉默下来,虽然她平日里常对别人说自己师从黎山老母,但不过是扯起虎皮做大旗罢了。幼年时她确实到过骊山,也听过黎山老母说法,只是听过老母说法的岂止她一人,人家未必记得她这么一个小妖,自己若是如此登门求法,只恐连黎山老母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传法了。 红云见白素贞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问道:“姐姐莫非有什么难处?” 白素贞将红云拉到一旁,低声道:“我虽然幼年时曾得老母点化,但已时隔多年,这些年月我只在青城山中修行,从未去骊山拜谒她老人家,只恐老母早已不记得我了。” 红云闻言心中明白了几分,山野妖怪大多都没有什么背景,常常被许多修士斩妖除魔,为了站稳脚跟,给自己找个靠山,这种扯虎皮做大旗的事情许多妖怪都曾干过,她见白素贞如此说,只怕和那些妖怪的情形也差不多,既然这样自己也不必拆穿,思索片刻才道:“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姐姐何不再去求菩萨?” 白素贞闻言心中一动:“妹妹言之有理,我自幼就有皈依三宝之心,菩萨法像我洞中就有供奉,晨昏三柱香,不敢一日怠慢,菩萨点化我时也曾说过,‘若有苦难之时,再去求她’,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一步,看看能否得到菩萨指点。” “正是此理!”红云笑道:“菩萨既然现身点化姐姐,与姐姐也算是有了些缘分,既有这么一尊真佛在前,姐姐又何须另求他人?” 白素贞点头,心中欢喜,暗道自己真是关心则乱,既然如此便不再犹豫,辞别众蛇妖回到洞府。 一番沐浴更衣后,白素贞这才来到香案前,点燃三柱清香诚心祷告:“菩萨慈悲,弟子白素贞谨遵菩萨法旨,欲往西湖报1700年前救命之恩,只是苦无推衍前尘往事的法门,唯恐恩人当面却不能识得,求菩萨怜悯弟子一片诚心,赐予弟子‘命’字术法。” 片刻之后,墙上画像一道金光闪过,一个声音在白素贞心中响起:“白素贞,你既有此诚心,我便赐你烛阴追魂法,此法可洞悉前世今生,明了过去因果,你体内有上古祖巫烛九阴血脉,只需勤加修炼,3月即可小成,自能助你一臂之力。” 白素贞闻言忙叩首拜谢,脑海中已经多了一篇玄奥的术法,心中欢喜,谢过菩萨正要转身离去,身后又传来菩萨声音。 “且住,你如今虽渡过化形天劫,但元婴刚成,体内蛇毒未消,恐坏了那人肉身,不得长久相处,我有一枚仙丹,你可佩在身上,此丹不仅可以清除体内余毒,关键时更能救你性命!” 言毕,虚空忽然出现一枚洁白如玉的丹药,金芒外露,洞府顿时一股药香扑鼻。 菩萨又道:“此物平日只需陪在身上,危难之时只需以你体内精血为引,自可生效!” 白素贞拈了个兰花指,小心取过仙丹,心中更是大喜,忙再拜倒,等到抬头时墙上画像已经恢复如初。 得了菩萨吩咐,白素贞不敢怠慢,用自己渡劫时的蛇蜕炼成一根晶莹细绳,小心将丹药编织好挂在脖颈上,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串白玉项链一般。 丹药如玉,肌肤如雪,相得益彰,更显风情万种! 西方极乐世界一处法界中,佛光普照,如云似海,菩萨高居莲台,双目如闭似睁,一旁龙女问道:“菩萨为何对一条蛇妖如此上心,几次三番显露法身?” 菩萨双眼微睁,轻启朱唇:“如今你等身居净土,以禅悦为食,七宝为裳,又无寒暑往来,遍地无量光明之下自是不知前人筚路蓝缕之苦。佛陀一朝悟道,于菩提树下得烛九阴部分神性,参透空间往来诸般妙用,这才能在昆仑仙山之外另辟佛国,只是如今大劫当头,还需摒弃前嫌方可能再证菩提。” “大劫?菩萨,如今我教信众遍布十方世界,何来大劫?”龙女闻言大惊,却不敢造次,忙双手合十,躬身拜问。 菩萨闭口不答,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此劫为末法之劫,渡得过还则罢了,渡不过……世间只恐再无仙佛。” 龙女闻言神色大变,追问:“末法之劫?这劫难与那白蛇有何关系?” 菩萨道:“此前佛陀、五帝心中已有警兆,联手推衍得知这白蛇便是此劫中关键人物,要想渡过此劫还需从她身上入手,只是……唉,难!难!难!如今天机又被人蒙蔽,只恐终有一日大劫来临便是我等,也俱成灰灰。” 龙女与善财童子都是一脸骇然之色,菩萨法力无边都这般说,似自己这等童子又怎能幸免? 菩萨见两人神色不安又道:“无妨,如今佛陀、五帝联手,已在百亿须弥世界中寻找到几处净土,或许也能化解此劫。” 两名童子这才暗舒了一口气,心中却对白素贞重视起来。当年封神之战,无数修士入劫转入神道,虽然也算一条出路,只是修为再不得寸进,终不是正途。 况且……以众生愿力维持神格,哪里比得上伟力尽归己身的仙道?天下最靠不住的便是人心,一朝人心转移,顷刻间就要打落凡尘,再入六道轮回。如今又要迎来末法之劫,也不知有几人能超脱出去,白素贞既为此劫关键,却要提醒与自己交好的仙佛对其敬而远之才是正理。 沉思片刻,龙女问道:“菩萨,何人竟有如此法力,竟能颠倒乾坤,连佛陀、五帝联手推算都能蒙蔽?” 菩萨苦涩一笑:“不可说,不可说!你等也不必担心,用心修行方是正道,这些事情自有佛陀、五帝做主,便是我也只能听命行事罢了。 第九十四章 绝地武士再现 这边白素贞正在青城山苦修烛阴追魂法,而她要寻找的前世恩人许宣却仍被困在避难所中。 这些日子,妮蒂亚也不知她从哪里找了许多尸体,尽是些童男童女。只见她檀口一张,对着这些尸体喷出一团白雾,白雾当空一晃,分成数股,钻入这些童男童女鼻孔中,片刻功夫那些尸体竟先后苏醒过来,如活人一般起身向妮蒂亚行了一礼,各自按妮蒂亚吩咐干起活来。 “这些是?”许宣好奇问。 “不过是一些傀儡罢了。”妮蒂亚看着面前忙碌的众人,答道。 “都是傀儡?怎么看着和活人一般无二。”许宣上前拦住一个童男,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只见那名童男拱手行了一礼,绕过许宣游去忙碌了。 妮蒂亚道:“这些傀儡都是以前云梦泽炼制的洒扫童子,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有那么多能用的,我行走江湖收取了许多神性,有了这些神性,这些傀儡自然如同生人一般,有什么奇怪的。” 这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许宣反倒放开了许多,又问:“你在三生莲台上看到了什么?前世我们真的认识吗?” 妮蒂亚沉思片刻才道:“莲台推衍不出你的具体来历,但却告诉我你与我族有缘,是我们最后的一线希望,你的前世曾见过真正的昆仑,并在一个光怪陆离的地方居住过,如今一半神石在你体内……” 许宣闻言心中咯噔一跳,脸色一变,光怪陆离的地方?莫非他看穿了自己来自未来? “你不用担心,虽然神石被你吸收了一半,但既然你与我族有缘,不论你是不是我的族人转世,我都不会当真杀了你,那么多年来,你是我遇上的第一个与我们有关系的人,神石既被你吸收了,那也是你的缘分。” 看着许宣,妮蒂亚神色有些复杂,这几天下来她已经冷静了许多,三生莲台推衍的信息从未出错,除了那场灭世之战…… 许宣长舒了一口气,不用去死自然是好的,至于其他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在这些傀儡的劳作下,整个避难所已经收拾得井井有条,有了至高神石这个核电厂一般的能源,原本黑暗的避难所此时亮如白昼。 在避难所中闲逛了几天,许宣发现,其实这里并不算大,青铜古树在遗迹正中央,外面20余里看起来原本应该是一个居民区,青铜古树下共有3层,第1层是三生莲台;第2层是妮蒂亚曾经带完颜谷截去过的仓库,许多长廊两边有许多摆放法宝的架子,只是许多架子都已经空了;第3层则是一片单独的小空间,至高神石投影在这片天空上,如同太阳一般散发着温暖的阳光,绵延20余里的土地上原本的草木都已经腐朽。 原本许宣还想继续每天的打坐修行,却发现整个遗迹虽然有了至高神石,青铜古树第3层的小空间也渐渐有了一些生气,阳光、水、空气……一切生命生存的东西这里都应有尽有,唯一却没有丝毫灵气的存在。 这段时间许宣除了每日在避难所第3层和那些傀儡劳作,就是被妮蒂亚用各种方式试图把半块至高神石从自己身体中取出来,只是无论用什么办法,妮蒂亚不仅没有取出神石,甚至连神石的踪迹都找不到了…… 在这个没有灵气的世界,许宣被迫中止自己的修炼。几次逃跑无果后,现实教会许宣,要想脱离妮蒂亚的魔掌,早日奔赴青城山见到自己的白娘子,就必须搞定至高神石的问题。 “你说这东西可以代替神石?”妮蒂亚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东西,一个3寸高的木架上捆了一个绕满铜丝的圆筒,圆筒中还有一块长条状的磁石。 许宣解释道:“并非能代替神石,而是……嗯,怎么说呢,说到底神石在你眼中也是一个能源,只是体量大了些罢了,这小东西看起来虽然简单,但却能给你找到另一条解决能源困难的路子。”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辛苦做出来的小东西,许宣还是很满意的。 “你看,用这个小东西就能带动它!”许宣转身从一旁拖过那个沉重的木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灯管,手脚麻利地接在固定圆筒的金属片两端。 “你……你是从哪儿找到这些东西的?”妮蒂亚蹲下身,好奇的翻看箱子里的东西。 许宣道:“就是第2层一个长廊的角落里,有防护罩保护里面的东西保存得挺好的。” “爹爹……”忽然,妮蒂亚抱着箱子里的一个东西竟呜呜哭了起来。 “……这些东西难道都是你爹爹的?” “不知道……以前我也没见过这口箱子,我出生不久灭世之战就爆发了,爹娘匆忙把我送走,留给我的就只有这根如意了。”妮蒂亚抬头,泪眼婆娑,手里除了那根短棍,多了一个不大的相框。 认识妮蒂亚这么长时间,许宣还是第一次看她流泪,平时重是一副冷若冰霜,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想不到哭起来也和寻常女子没什么区别。 “你这棍子叫如意?”原本想安慰安慰她,只是想了半天许宣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妮蒂亚哽咽点点头,抽泣着起身擦干眼泪:“它是我父亲亲手锻造的,要是没有它,只怕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如意……真是个好名字,威力也不错,比沐天颜的那颗珠子强多了。”许宣点点头继续岔开话题,忽然目光落在相框的照片上,瞳孔不由一缩。 绝地武士! 这中年人一身打扮居然和他怪梦中的那些“绝地武士”有6、7成相似。 许宣心中剧震!莫非……妮蒂亚口中的灭世之战就是那场雷霆如海的战斗? “他那颗珠子不过是寻常卫队的一件装备,哪里比得上我父亲亲手锻造的如意!”妮蒂亚这时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发现一旁的许宣竟然有些魂不守舍,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你爹爹好歹留给你一样亲手打造的东西,比我强多了!” 许宣面色惨白,心中一团乱麻,原本以为怪梦只是一个梦,这些日子自己也再没梦到类似情形,哪里知道今天居然看到了和梦中人一样装扮的相片。 妮蒂亚闻言眼光柔和了许多:“你爹爹怎么了?” 许宣强自镇定,眼光仍不自觉停留在妮蒂亚手中相框上,把自己双亲因病去世的事情说了一遍。 妮蒂亚叹道:“好歹你还有个疼你的姐姐陪着你,照顾你。” 许宣心中苦笑,穿越过来的双亲还则罢了,自己穿越前的父母呢?只怕此生再难见面了,原本以为自己有帝俊记忆修行也能一蹴而就,哪里知道这世界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多了。 疑是龙族的老船翁、百里桃花瘴中的桃树妖、至今搞不清来历的灯儿、武昌湖神、金朝国师……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千百遍。 “好啦!你不是说你这小东西能带动它吗?试给我看看!”妮蒂亚也不想再说这些往事,见到自己爹爹照片后对箱子里的东西也生出了一些兴趣。 第九十五章 造个发电机 许宣长叹一口气,一边转动木架上的把手,一边说道:“这小灯管是我从箱子里面一个东西上拆下来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说话间,小灯管竟发出忽明忽暗的亮光。 “呀!你怎么做到的,这里面有装了灵石?”妮蒂亚好奇蹲下身仔细查看。 用电磁感应原理制作简易发电机,这是初中物理中就学到的知识,许宣虽然只是个文科生,但这东西只要知道了原理,细细琢磨一番倒也做得出来,只是也仅限于此了。 “我哪儿有什么灵石,这只是运用电磁感应制作的一个简易发电机罢了。”许宣笑道。 妮蒂亚接过许宣手中把手,试着转动起来,因为电流不稳的缘故,小灯泡忽明忽暗,如萤火虫一般,看得妮蒂亚双眼发亮。 “电磁、发电?”妮蒂亚思索忽然眉飞色舞,眼角含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以前曾听我爹爹说起过,我们族人就曾把电当作能源,想不到你竟然会做这东西,莫非……你当真是我的族人转世?” 许宣道:“你都已经用三生莲台探查了,都没能找出结果,我一个区区筑基期的修士又怎会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这些知识我也是从书里看来的。” 没错,确实是书里学到的,至于是南宋的经史子集,还是后世的中学课本就不知道了。 妮蒂亚这会儿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兴致颇高的指着箱子里的东西道:“这些东西也能用你说的这个……嗯……发电机点亮起来吗?” 许宣苦笑道:“哪儿有这么容易,我也只是知道些皮毛,如果说点亮这个小灯管只需要1的能量,那么点亮箱子里的这些东西恐怕需要10甚至100的能量了吧,那就要更大的磁石,更多的铜丝才行。” 妮蒂亚沉吟道:“这么说倒也不难,路子找对了早晚会成功的,如今灵石都在昆仑仙山,至高神石又被你吞了一半,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造出能够足够避难所使用的……发电机,对吧,只要你造出这个东西,避难所的所有资源供你使用,然后你再把锻造之法传授给我的几个傀儡,我便放你出去,如何?” …… 小姐,你是认真的吗?我一个文科生,你要我造发电机?那你还不如把我放炼丹炉里炼了更爽快些! “妮蒂亚,是这样的,这个发电机啊,它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就比如许多修士都会炼器,又有几人能炼出灵器?” 这时妮蒂亚又恢复了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瞥了一眼满头黑线的许宣:“这我自然知道,若是容易,本姑娘自己就行了,还要你做什么?你吞了半块至高神石,偏偏在你体内怎么都找不出来,让你造一个发电机就放你走这笔买卖已经很划算了。” 许宣很绝望…… 蒸汽机从发明到应用花了84年、电动机花了65年,自己比前人盲目摸索的优势在于知道了大致方向,但是……别说65年,就算是5年、5个月自己哪里等得起,我老婆还在青城山等我呢! “妮蒂亚,是这样的,我觉得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比较靠谱,我这不过是半桶水的水平,要想做出发电机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你不愿意?”妮蒂亚小脸一拉,目光如电冷冷盯着许宣。 额……这女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见妮蒂亚又翻脸的倾向,许宣忙道:“燕肃,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会造发电机?” “不是,他是个……嗯,科学家,或者说一个很厉害的工匠,曾经造出过指南车、记里鼓、莲花漏等许多东西,对机械制造颇有些心得,我想要是能把他找来,发电机的应该能更早问世。” 妮蒂亚一听,这才缓和神色道:“你说的这个燕肃是哪里人,既然对发电机有用,本小姐帮你寻来便是。” 许宣心道,这人只怕死了上百年了,不过你既然能把收集魂魄变成供自己驱使的傀儡,想必从地府找一个死了百年的老鬼上来应该也不是难事,就算难,有老子造发电机难? “这人是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进士,官至龙图阁直学士,人称‘燕龙图’,学识渊博,尤擅奇技淫巧之事,只是……好像死了差不多100余年了。” “死了100年了?这倒有些难办了,若是还在地府我去帮你寻来便是,若是转世投胎了,那就不好找了。”妮蒂亚皱眉道:“我先把这些傀儡留给你,你先和他们好好研究研究,我先去地府看看再说。” 言毕,也不等许宣回话,妮蒂亚手中如意一划,开启一个空间虫洞,转身离开。 妮蒂亚走后,许宣看着奉命来自己跟前报道的一众傀儡,说是傀儡其实和寻常人并没有什么差别,言谈举止更如常人一般,只是需要妮蒂亚定时以至高神石供应能量罢了,在他们脖子后面,分别刻了一些数字,算是他们的名字。 嗯?这是……阿拉伯数字? 许宣撩开一个妹纸的及腰长发,白生生的脖颈处有几个阿拉伯数字。 “9527?就你了,9527出列!”许宣背手踱步,又指了指另外几个傀儡:“你,你,你,你们3个,一起出来!” 两男两女应声出列,许宣一副长官模样,微微颔首道:“你们4个以后就跟着我学习机械之术,其余人都各自忙去吧!” 众傀儡散去,许宣又道:“你们……自我介绍下吧!” “回大人话,奴婢是唐武曌神龙年间长安人氏,为救父亲,甘愿追随主人,编号7438。”一个妹纸屈身一礼,率先开口。 武曌神龙年间……许宣暗暗屈指盘算,这是武则天时候的人了,距今差不多400多年,这妮蒂亚还真是……活得挺久的啊,嗯,也挺节省的,几百年的老鬼都还留着。 “你呢?”许宣指着7438一旁的小正太。 “回大人话,小人后梁时常山人氏,编号8621。” 许宣点点头:“你又是怎么跟着妮蒂亚的?” 小正太8621道:“家中没吃的,母亲又病重,所以……” “嗯,明白了,你们呢?”许宣指着余下两人道。 妹纸9527上前道:“回大人话,奴婢……奴婢记不得了。” 许宣奇道:“怎么就记不得了?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9527道:“真记不得了,自从奴婢醒来就想不起自己家住何处,前生姓甚名谁也都想不起来了,望大人明察。” 一旁尚未开口的小正太见状,上前一步躬身道:“大人,小的是宋神宗时长沙人氏,编号8748,大人或许不知,我们有的是自愿跟随主人,所以这才记得些前尘往事,有的却是病重或是命悬一线时被至亲之人交易给主人的,所以醒来后并不记得生前往事。” “7438、8621、8748、9527……这要想记住你们名字真心比背圆周率还难!”许宣嘟哝道:“7438,你既然是武曌神龙时人,便叫武柒柒好了,8621,你叫梁陆,8848,你叫宋八旗,9527,你……嗯,你还是就叫9527好了,这个编号……顺口!” “是!”4名傀儡齐齐躬身行礼。 第九十六章 言出法随? 看着面前4个低眉顺眼的助手,许宣苦逼的挠挠头,怎么造发电机这是个问题,心中暗恨此时尚是南宋,不能让妮蒂亚把发明第一台发电机的法国人皮克希抓过来。 自己对发电机的了解只有一条:切割磁感线产生电流。这样做出来的发动机点个灯泡,点点苍蝇蚊子什么的肯定没问题,但要想供给整个避难所……呵呵,难道是至高神石不好用了? “武柒柒、梁陆、宋八旗,你们先去收集一些磁石、铜铁和塑料过来,要多弄一些,把能弄到的都搬过来。”既然不能走捷径,就只有多试验几次了,许宣担心这几人不知道塑料是什么,又拿出刚进避难所时完颜谷截捡到的塑料碎片道:“这个东西就是塑料,武柒柒你拿着,按着这个去找!9527,你陪我去第3层北边小湖看看。” 按照许宣的想法,制造柴油发动机、火力发动机肯定是不可能的了,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想办法用水力、风力来发电,正好北边有个湖,便想再去实地看看,如果可能的话,说不定以后实验室就得放在那里了。 一路上9527乖乖跟在后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半个时辰后,一个不大的湖泊出现在两人眼前,也不知水源从何而来,湖面波光如镜,没有落差自然也就没有水流湍急之处。 “总不能把傀儡们都叫来挖修坝筑堤吧,可惜这里没有风,不然弄个大风车也好啊!” 话音刚落,平地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两人衣袂翻飞,扬起地上许多尘土。 许宣呸了几口,吐出吹到嘴里的泥沙,骂道:“这怪风来得蹊跷,在这里那么久都没见起风,怎么忽然说来就来了,有种你再大一点啊!” “呼呼呼”飓风呼啸而至,顿时飞沙走石,平静的湖面开始翻滚。 “难道我已经到了言出法随的境界?”许宣以袖掩面,遮挡沙石,心中不由疑惑。 “太大了,再小一点!”许宣心中默念。 果然,狂风应声而止,变成徐徐微风吹过。 “再大一点?” 微风忽地有嘶吼起来。 “这……真是言出法随?好吧,再试试,嗯……白娘子现在就在我身边!” 等了半晌,除了肆虐的狂风外,四周没有丝毫动静。许宣看了看9527,心中默念:“9527变成男人!” 依旧毫无动静。 “好吧,风小一些吧!” 果然,狂风又变成了微风。 …… 一番试验,许宣发现自己好像真能控制风一般,除了大小外,甚至风向、范围自己都能控制。 “风霜雨雪,电闪雷鸣,如果说风是自然现象,那其他的自己能不能控制呢?”许宣心中思索。 “霜降!” 话音刚落,许宣只觉得周身一片寒冷,一旁的9527发梢上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帅!”许宣心中大感有趣,又道:“雷鸣!” “轰隆隆!”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巨雷滚滚。 “大雨倾盆!”许宣再道,只是这次天空中再也没有任何变化。 一股疲惫忽然涌上许宣心头,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一旁9527见状忙上前扶住他,关切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许宣摆摆手,盘膝而坐,心神沉入丹田中,发现原本隐隐有凝结之状的液体漩涡此时竟小了许多,经脉中奔涌的真元也接近干涸,这分明是真元耗尽的状态。 “原来这也要消耗真元,只是不知道以我现在的境界,能控制多大范围的天气。”许宣心中盘算,一面默运功法,回复真元。 这一调息竟用了2个时辰,许宣才感觉体内真元回复了7、8成,丹田中气旋竟隐隐长大了一丝,也变得更加凝结了。 原来耗尽真元再修行竟然还有这好处,许宣心中高兴,睁眼一看,9527仍静静的守在一旁。只见她蹲在地上,双手抱膝,下巴放在膝盖上,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自己,看到许宣睁眼,忙上前恭敬垂手站好,静候吩咐。 “你过来!”许宣开口,他总觉得9527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等到9527走到自己身旁,许宣又道:“把手给我!” 9527顺从地伸手,许宣撩起她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臂,放在自己膝盖上,搭3指于其寸关处,一面说道:“我跟我师父学过几天医术,你说自己记不得前尘往事,我想帮你看看。” “谢谢大人!”9527低声道。 “嗯?”许宣手指跳动,心中疑惑:“你居然没有脉!” “不用把脉了!他们都没有脉!”远远传来一个声音,两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刚刚出去的妮蒂亚回来了。 “没有脉?是人都有脉象,他们怎么会没有脉?”许宣好奇问道。 “人有脉盖因心脏跳动,血液流动之故,之所以说他们是傀儡,就是因为他们虽有人身,却无人心,全靠至高神石提供能量,才能运转自如。” 许宣恍然,正想再问,却听妮蒂亚道:“好了,不说这些,你要的人我为你寻来了,先回去看看你的发电机吧,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回到避难所第3层入口,武柒柒3人已经找来了许多许宣要的材料,堆在一起,如同一个小山一般。 妮蒂亚又摸了一具娇滴滴的妹纸丢在地上,正要吹气,许宣忙道:“等等,等等,你打算用这个当坐燕肃的肉身?” 妮蒂亚点点头:“有什么不妥吗?” 许宣一头黑线:“燕龙图死的时候是个7、80岁的老头,用这个……不太好吧!” 妮蒂亚想了想道:“但是……我这里现在只有这一具傀儡了,将就吧。” 这也能将就? “要不?找个男傀儡和他换换?” “真麻烦,你上上上辈子还是个当垆卖酒的小妇人呢,哪来那么多讲究。” 额……许宣再次无言以对。 妮蒂亚话虽这样说,依然叫来一个傀儡,换了具俊俏小哥的肉身给燕肃。一口气吹过,妮蒂亚掌中闪过一道白光没入小帅哥头顶,片刻后只见他缓缓转醒,起身对妮蒂亚躬身一礼:“多谢姑娘搭救之恩。” “你怎么救他了?”许宣上前低声问道。 妮蒂亚笑道:“我潜入地府时,他正被几个恶鬼欺负,于是出手救了他,又和他说了发电机的事情,他就跟着本姑娘上来了。” “就这样简单?”许宣惊讶:“地府管制都那么松懈?” 妮蒂亚道:“那也得看谁去,你去的话……只怕还没看到燕肃,就已经被九幽之风吹散了魂魄,迷失在黄泉路上了。” 好吧,你牛!面对妮蒂亚,许宣总感觉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怎么好像自己又成了许宣2号那个靠着白娘子吃饭的小白脸…… 第九十七章 电有啥用? 燕肃在一旁有些迫不及待问道:“不知姑娘说的发电机何在?” 妮蒂亚努努嘴,许宣制作的简易发电机仍放在一旁,燕肃见了忙好奇上去摆弄。 果然是能够制作莲花滴漏、指南车,研究出潮汐规律的牛人,不需许宣上前解说,只是片刻功夫燕肃就小心的转动把手,顺利把小灯管点亮了。 “果然神奇。”燕肃赞道。 妮蒂亚转头对许宣道:“人已经给你带到了,剩余的事情就看你的了!”说完,又翩翩然走了。 “学生许宣,字汉文,见过燕龙图!”对于牛人,许宣还是抱有最基本的尊重的。 “莫要啰嗦,你这小辈,年纪轻轻想不到在工匠一道上竟有如此造诣,快告诉老夫这东西是怎么运行的?” 看着一个小正太老气横秋自称“老夫”,许宣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还是把切割磁感线产生电流的原理说了,又讲了自己打算利用水力发电的想法。 燕肃听了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说道:“你这法子倒是可行,就如水车一般,以水流冲击带动水车转动,从而达到切割……磁……什么来着?” “磁感线!”许宣补充道。 “对对,切割磁感线,只是……这产生的电又用来做什么呢?水车尚且能够灌溉,这个,电……就只能用来点亮这个小灯管?” 许宣一愣,对啊,老子辛辛苦苦发电来干嘛? 电报、电话、电风扇……就算是个电灯泡也不是自己能造出来的啊。 避难所除了那口大箱子,许宣表示自己在游手好闲逛了那么久,就没看到什么其他电器设备,就算发电机做出来了也是…… 唉,徒有屠龙之术,奈何天下无龙! 妮蒂亚要让他做出供整个避难所使用的发电机,可是你这个避难所是用至高神石或者灵石驱动的啊,就算发电机造出来了,又怎么转化成那种自己都搞不懂的能量? “燕龙图,此事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把这发电机做出来再说吧!”许宣敷衍道,反正自己和妮蒂亚的交易只是做出发电机…… 至于怎么将电能转化……自己走了以后再交给燕肃慢慢研究就是了,专业事情要交给专业人士嘛,自己一个文科生,还是去青城山找老婆比较现实。 想了想还是提醒燕肃:“燕龙图,用水力推动磁石切割磁感线,可以产生电,而若是铜铁之物有电流通过时,它附近的磁石也会发生偏移,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们只需要把磁石固定住,那么铜铁之物就会在其中转动,到时候我们再加上些齿轮,自然可以带动其他机械了,至于具体用途……有道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有燕龙图在这里,想必总会研究出更多用途的。” “若是当真如此,此物确实妙用无穷!”燕肃双目一亮,说道:“既然你说的这个电流能顺着铜铁之物传送到其它地方,那就可以不像水车一般,必须在水源地才能使用了,仅此一事,就大大方便了以后使用啊!” 指南车是利用差速齿轮原理制造的工具,燕肃能复原指南车和记里鼓车,自然对齿轮的运用有许多心得,有了这位大佬从旁协助,许宣对于向妮蒂亚交差也多了许多信心。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就在避难所第3层忙活起来,先指挥傀儡截断小湖,筑堤修坝,然后再把将水力推动装置安在大坝留出的空洞附近,这才开始制作发电机装置。 一番试验、讨论后,两人发现其余材料都够,唯一不足的是塑料和磁石。 武柒柒等人寻来的磁石都不大,要想造出一个能满足整个避难所使用的发电机,这些小磁石自然是不行的。 磁铁这东西,分开以后就各有磁极,不能形成统一的磁感线,自然不能使用。结果妮蒂亚知道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块叫做元极磁石的东西,磁力较寻常磁石大了百倍,只是巴掌大一块,就能吸动千斤铜铁。 而避难所中找来的塑料也远远不够,塑料的作用主要是绝缘。 这时许宣忽然想到了灯儿,好像鸟儿爪子上的角质层很厚,也有绝缘效果。 许宣把想法和妮蒂亚说了,不到半天功夫,妮蒂亚就找来了一对……死皮、角质层。 “不知道你要多少,想来寻常鸟类的爪子太小担心不够用,我就宰了一只数百年的杜鹃精,你看够不够?回来的路上我还看到一只大雕,怕也有近千年道行了,若是不够……” “够了够了!”许宣忙道,这外国小妞真是……暴力。 不过精怪身上的东西果然非同反响,从爪子上剥下来的角质层柔软又有光泽,刀切不断,火烧不融,若非靠着妮蒂亚手中的如意小棍,许宣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 有了这东西许宣让众傀儡把它们均匀缠在一根丈余长的铁棒上,四周留了三道深深凹槽,用来捆绑铜线。如此,一个切割磁感线的转子就成了。 随后,再在湖边搭起一个高台,用生铁铸造了一个大圆筒,两端留出能插入铁棒的孔,再将两块元极磁石固定在大圆筒边缘,一个产生磁感线的定子也做成了。 接下来燕肃再以杠杆、齿轮连接,以水力带动转子转动。 果然,转子两端接出来的铜线产生了巨大的电流,一阵噼啪声响起,电光四射。 看着眼前的杰作,许宣意气风发对燕肃道:“燕龙图,如今发电机有了,只要再以此法反其道而为之,电动机也就能出来了,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 燕肃心情也很是激动,小脸涨红道:“有了这东西,以后磨坊就不用建在水边了!” “嗯?”许宣诧异地看着燕肃,你确定没搞错?一个发电机你就只想着用来磨面? 这种思路可不得行! “老燕啊!”这些日子许宣和严肃也熟悉起来,说话也随意了许多,许宣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燕肃这种用发电机磨面的思路。 “你看这发电机,可不止水力磨坊的作用,它不仅能带动机械,还可以……嗯,比如最开始见到的小灯管,如果那东西大上几倍是不是比油灯好用?再比如,在把电动机做小一些,按上两个扇叶,夏日炎热之时清风徐来,岂不是妙事?” 许宣不知道灯泡的制作,更不知道电阻丝到底是什么材料,但想着既然西方人都能够从无到有,现在有自己指明方向,又有燕肃这个古代工匠大佬,外加妮蒂亚这个后勤保障,想必研究出一些初级的电器应该不难吧。 燕肃闻言小脸更红,双眼放光道:“是极,是极,汉文言之有理,却是老夫目光短浅了,此物妙用无穷,还需慢慢揣摩才行。” 纠正了燕肃跑偏的思路,许宣迫不及待叫来妮蒂亚。 看着面前这个丑陋的圆筒,妮蒂亚一脸怀疑,摸出一个自己从大箱子里捡出来的电器,就想上去试试。 许宣忙拦住道:“你这东西太小了,这个发电机产生的电流可不比我做的简易发电机,要是接上去只怕片刻就得烧毁了。” “那该怎么办?”妮蒂亚问。 额,许宣懊恼的摸摸脑袋,难道说还得整个变压器出来?这个可真不会…… 第九十八章 愚民 “或许……我们可以多做几个大小不一样的发电机?”许宣试探着说。 “你是说用我爹爹留下的遗物一件件去试?”妮蒂亚柳眉倒竖。 “额……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许宣有些底气不足。 一旁的燕肃见状却道:“老夫想来,既然重量能以斤两计数,力量也有一马之力,两马之力,我们何不也对汉文说的电流制作一个计算工具?如此也方便以后试验。” “对啊,电流表!”许宣一拍脑门,自己怎么把这个东西忘记了,要了解应用一个陌生的东西,自然首先需要一个固定的度量衡。 “老燕,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个仪器,通过电流对磁感线的作用,让它来推动弹簧,再用齿轮将弹簧的压缩长短表示成一些刻度,如此就能计算发电机发出电流的强弱了。” 想了想,许宣接着道:“大凡实验数据,都要有一个精确的计量单位,除了电流以外,长度、重量、时间也需要新增一些计量单位,丈、尺、寸虽然好用,但是还是都太大了,不够精准,我们可以把一个指头的宽度定为1厘米,1个呼吸的时间定为1秒……等等此类,只有数据精准了,才能对以后的实验有更高的参考价值!” 燕肃点头称是,妮蒂亚见状这才神色稍缓,看了看许宣道:“本姑娘做事最讲信义,如今既然你把发电机做出来了,我也不拦你,休息一晚,明天我就送你出去,到时候管你是回钱塘县还是去青城山,都由着你,但有一点你需谨记。” 许宣闻言大喜,拱手道:“请指教!” 妮蒂亚道:“你体内有半块神石的存在,那是我族中的圣物,如今我族举世皆敌,若让人察觉了你体内异样,什么后果不用我说了吧!” 许宣心头一寒,连完颜谷截这种能带队灭掉景灵宫、万寿观的狠人都忌惮妮蒂亚身份,他这种小卒子真要被别人发现体内有神石的存在,恐怕分分钟被拉去切片研究。 “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心,这些日子我用尽办法,不仅取不出神石,甚至发现不了你体内有神石的存在,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只是让你平日里小心些,少和那些临凡的仙佛打交道。” 许宣听了这话心头一松,长舒了一口气:“明白,明白,多谢提醒!” 妮蒂亚点点头,又道:“或许……你真是我族人转世,否则,神石又怎么会莫名其妙落到你手里,这么多年,你是我第一个给我这种感觉的人!” 见妮蒂亚神色有些黯淡,语气中也多了一丝平日不常见的落寞,许宣看着她这副模样,思绪恍惚回到了和她第一次谈话的那个夜晚。 “我……我有空会回来看你的。”许宣犹豫片刻说道。 妮蒂亚微微一笑:“不用这样勉强,也不用可怜我,知道我为什么和别人打交道时总喜欢做交易吗?” 许宣一愣,妮蒂亚这样一说他才想起,好像确实是这样,从完颜谷截到自己,从面前这些傀儡到燕肃,好像都是在和她做生意。 不等许宣回答,妮蒂亚接着道:“生意和交情不一样,做生意你情我愿,银货两清之后各奔天涯,不牵挂,不留恋。交情……太昂贵了,我不敢奢求,和一个人若是有了交情,心中就有了牵挂,就有了破绽和软肋,我是我们一族最后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在轮回中找回他们,希望云梦泽的光辉终有一日重新照耀在这片土地上,希望……我的亲人,能和我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说着,妮蒂亚看了看许宣:“你不欠我什么,这台机器或许在你看来并不算什么,但数万年前,我们族人可能就是靠着它一步步走到今天,你给了我一颗火种,这买卖,我不亏。” 沉默片刻,许宣才说:“其实,你这种感觉我明白,无根浮萍,无家可归。” 妮蒂亚美眸微微闪过一丝神采,又缓缓摇了摇头。 许宣长叹一声,说道:“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说得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真算是你的族人,比起9527来说,我们还是幸运得多,至少,我们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9527?妮蒂亚看了看一旁低眉顺眼垂手而立的傀儡,说道:“她确实是个可怜人,生前被狐魅所害,你看她懵懵懂懂失去了记忆,正是因为这具躯体里只有胎光、幽灵两魂,那一魂被他官人连同肉身亲手炼成了行尸。” 许宣闻言心中一动,也是被狐魅所害,炼成行尸莫非…… 倒真是一对可怜人,许宣心中暗叹,只是此时他已经没有精力再追究下去了,就算9527是花魁大比之时的行尸又能如何?自己只是一个筑基修士,金丹都没结成,莫非还能帮她还阳不成? 辞别妮蒂亚和燕肃,许宣从妮蒂亚打开的空间虫洞回到武昌湖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道黑影从天边掠过,片刻功夫就到了他眼前。 “灯儿?”许宣高兴的看着落在自己肩头的黄鸟:“这些日子你还好吧?” 灯儿自然不能说话,只是不住用头在许宣脖子上蹭着,一人一鸟回到望江县城,刚进客栈就看到车夫老马正守在门口,一见许宣忙起身跑了过来。 “公子,您下次要再出去能不能和小的打个招呼,这都快两个月了,要不是沐公子来打了招呼,又给我许多房钱,小的恐怕只能露宿街头了。” “沐天颜?他来过这里?”许宣有些意外。 老马点点头,说道:“沐公子来客栈不仅给小的补交了许多房钱,还给了陈姑娘许多银子,说是事情他没办成,那些银子就算是县衙赔给她家的,让她找个风水宝地把家人葬了。” “他做事情倒是有始有终。”许宣带着老马走进客栈,想不到自己在避难所竟然呆了那么久,转眼已经快11月了,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谁说不是呢,客栈里的客人都夸他仁义哩,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许宣停住脚步,转头问道。 老马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公子不知那日你和沐公子出去后,不久天空中就乌云密布,随即雷声滚滚,听说连武昌湖边的祭湖亭都倒塌了,后来有人见沐公子浑身是伤,衣衫褴褛,魂不守舍的从武昌湖而来,城中就开始传说是沐公子惹怒了湖神,湖神大怒这才降下天谴,这几月半夜的滚滚雷声也是湖神在向县太爷示警。” “胡说八道!”许宣喝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雷霆就是沐天颜那个王八蛋自己招来的,怎么就变成湖神发怒了?当真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愚民! 老马见许宣生气,小心问道:“公子,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许宣长叹一口气,这种事情让他怎么和一个车夫说呢。 “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先去楼上换件衣服,你点几个小菜,我一会儿就下来,对了,记得要些新鲜水果,如果有石榴的话就更好了。”不想再和老马纠缠这些,许宣匆匆上楼换过衣服,随意吃了点东西,吩咐老马准备明日启程,自己便朝县衙走去。 今日天色已经渐渐晚了,现在启程已经赶不及在天黑之前走到另一处歇脚的地方了,许宣想着自己和沐天颜虽然交情不深,但好歹也算患难一场,如今他被人谣言诽谤,只怕心中也是憋屈得很,走之前总该去看看他的。 第九十九章 心结 来到县衙门口,两个衙役正把下巴搁在水火棍上打盹,许宣上前塞了两块碎银子,问出沐天颜确实就住在县衙后宅,只是今天中午时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家伙,完颜谷截不是给了他一颗补天丹助他修行么,怎么不好好呆在家修行,又跑哪里去了。”许宣心中暗骂,还有心情出去玩耍,看来那些流言蜚语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嘛。 回去路上,许宣闲来无事,在县城中绕了一圈,正巧路过一家小酒馆,只听里面人声鼎沸,喧嚣嘈杂。侧目望去,见许多百姓围成一堆,高声说着什么。 “沐公子海量!” “沐公子,这已经是第三坛了,您可不能再喝了!” “你这人,怎地如此扫兴,莫非还怕沐公子喝醉了不成?他连湖神都不怕,还怕你这掺了水的假酒?” “你说谁卖的是假酒!张老六,这人说话可要讲良心,你平日在我这赊欠的酒账还少了?既是假酒,以后你莫要再来了!” “哈哈哈哈!张老六,我要是你就把沐公子伺候好了,跟了他你还怕没有好酒喝?” …… 许宣听得有趣,走进去一看,正中央酒桌上趴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富家公子,此时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仍抱着一大坛酒不松手,也不用碗,直接伸手从酒坛中捧了酒水就往嘴里灌。 仔细一看,许宣顿时一惊,这人不是沐天颜又是谁? 分开众人,又结了酒钱,许宣扶着沐天颜走出小酒馆,原本想把他送回家去,可如今他喝成这副模样,回去只怕会被他老爹当场打死……只得扶他来到雷池客栈,问掌柜的再开了一个上房,这才算了事。 许宣想不到,自己曾在桃花村喝得烂醉如泥,如今沐天颜居然也成了这副模样…… 好在桃花酒的毒他解不了,凡间之酒王不易的丹药还是能药到病除的,摸出一粒解酒丹喂他服下,片刻功夫,就见原本醉眼稀松的沐天颜眼神逐渐清明。 “许兄!怎么是你!”看到一旁许宣,沐天颜奇道:“灯儿!你也在啊!哈哈哈,一定,呃,一定是这酒还没醒!” 灯儿听沐天颜叫他,振翅从一旁飞了过来,正好被沐天颜一个酒嗝熏得晕头转向。 “蹦蹦蹦”几声脆响,气冲冲的灯儿一连在沐天颜头顶啄了好几下,疼得他抱头惨叫。 “行了灯儿。”许宣笑着喝住灯儿,问道:“沐兄,你不在家中好好修炼,怎么跑到街边酒馆喝酒去了,还喝成这副模样。” 被灯儿啄得满头包的沐天颜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只是片刻功夫又一脸沮丧,打着酒嗝道:“修行?呃……修行有何用?我纵然……纵然修行一辈子也……也打不过那鸟毛神!呃……那丹药被我顺手仍了!” “扔了?”许宣大惊:“仍哪儿了?” 沐天颜不识货但他却是知道的,补天丹虽然比不上回元丹这种上古丹药,但在修行界中也是极珍贵的,寻常修士得服一颗,修炼速度起码凭添3成,想不到竟被这败家玩意儿给扔了。 “扔湖里了,呃……你们,呃……你,你不是和那个国师去寻宝贝去了吗?怎么,呃……怎么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和那个西域妞私奔了。” “好啦!不要再打嗝了,就不怕灯儿再啄你?”许宣实在听不惯这家伙的酒嗝,伸手在他胸口拍了拍,一股真元涌出,舒缓沐天颜抽搐的经脉肌肉。 随着真元的涌入,沐天颜只觉得胸肺间一顿舒畅,也不打嗝了,听到许宣提起灯儿,忙用手捂头道:“开玩笑,开玩笑,话说,你们怎么一去就那么长时间。” “有些事情耽搁了,你怎么把丹药扔湖里了,你不是一直想修行吗?吃了它,虽然不能成就元婴,但终归金丹有望啊!” 沐天颜闻言苦笑:“金丹……金丹算个屁?就是元婴在那鸟毛神面前也不过能多抵挡几个回合罢了,我连元婴都无望,又如何救出我母亲!” “唉……所以你就自暴自弃,在街头喝得烂醉?” “不这样,我又能如何?”沐天颜扶着床沿站起身,晃晃悠悠往窗边走去:“那日你们走了以后,我娘为了救我,服下了回梦丹,恢复了前世记忆。以前,于她而言,我是她疼到心尖的宝贝儿子……如今,呵呵,如今我只不过是她千年修行中一个过客罢了,服了丹药后,她与那鸟毛神百般恩爱,真如情义深重夫妻一般,相拥着潜入湖中,对我却视若无睹。既然如此,我还服什么丹药,修什么大道!就算……就算修了,也不过是个金丹小修士罢了,能有何用!” 顿了顿,沐天颜又道:“我心灰意冷,回到县城,被沿途入城的百姓看到,于是谣言四起,说是我得罪了湖神,这才天降霹雳打坏了祭湖亭,好在他们仍忌惮我爹权势,不敢拿我怎样,只是一路指指点点,实在让人心烦,便是被我安置在这客栈的陈姑娘,见我未曾替她家人报仇,又听了客栈中人说的闲话,收了我的银子也匆匆离去了,让人齿冷!” “寻常百姓,不明真相之下也可以理解,你又何必放在心上!”许宣听得也有些不忿,却仍开口劝道。 沐天涯面朝窗户,看不清神色,只听他接着说:“寻常百姓嘛,我自然不放在心上,就算他们忘恩负义,于我而言也没什么,只是回到家中,我爹更让我心寒,他素来知道我想找湖神报仇,夺回娘亲,如今听了衙门中人的闲话,当真以为是我惹怒了湖神,为了保一地平安,他竟重修祭湖亭,把我绑了,要活活投入水中淹死献祭给那鸟毛神,以求望江县风调雨顺,若不是一个老龟精前来,说是湖神已经原谅了我,许兄只怕要去湖中寻我尸骨了!” 许宣想不到自己随妮蒂亚离去后竟然还发生了这么许多事,皱眉问道:“虽然你娘服了回梦丹恢复了记忆,但你终归是她这一世的儿子,血浓于水,她又如何能够割舍,或许只是为了救你,故意对你如此冷漠,你莫要怪她。她一介弱女子,就算恢复了记忆也无力和湖神抗衡,要救你性命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否则,你爹绑你祭祀时,有哪里会有老龟精来救你?” 沐天颜闻言如遭棒喝,转过身看着许宣,眼神明亮:“你此言当真?” 许宣见他有了些生气,知道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忙道:“自然是真的,以湖神的性格,你的生死与他何干,何必派使者前来传信?你娘若是心中没有你,又何必故意把你当做路人,不过是做戏给湖神看罢了。” 沐天颜惨白的脸上此时终于有了些血色,激动地道:“许兄言之有理,我就说,娘就算恢复了记忆,怎么会对我如此视若无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 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阵捶胸顿足。 许宣奇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的补天丹啊!”沐天颜长嚎一声,原本心灰意冷时弃如敝履的丹药,这时心结一解,顿觉心痛不已。 第一百章 柳暗花明 “额……”许宣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有些喜怒无常的公子哥,说道:“你不是不想修行了么,还管什么补天丹?” 沐天颜急道:“母亲为救我性命,如此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做儿子的又如何能够视若无睹?即便我资质不佳,修不出元婴,但终归也能有些法力,如今没了宝贝珠子,也只能靠它才有希望寻机会救出母亲了。不行,我得去湖边看看,那丹药不是凡品,或许入水未化也说不准。”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区区一颗补天丹而已,何足道哉!” “妮蒂亚!”许宣闻言一惊,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他自然分得清她的声音,忙探头朝窗外望去,只见妮蒂亚正浮在半空中,一脸戏谑地看着两人。 “妮蒂亚,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妮蒂亚身形一晃,已从窗外闪进屋内。 “不是不是,只是有些惊讶而已。”许宣忙道。 妮蒂亚环视众人,眼光在灯儿身上停留片刻后才说道:“原本是想来送你一样东西,方便以后有事找你的,想不到刚好看到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垂头丧气,寻死觅活。本姑娘一族尽灭都不曾如你这般自暴自弃,如今你母亲尚在人间,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救她?” 许宣暗暗称是,和妮蒂亚的遭遇比起来,沐天颜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堪了。 沐天颜听出言外之意,什么叫区区一颗补天丹而已,莫非这个神秘女子还有比补天丹更厉害的东西不成?当即拜倒在地,对着妮蒂亚“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求姑娘赐教!若能救得母亲,在下愿付出任何代价!” 妮蒂亚见状也不招呼沐天颜起身,淡淡说道:“当世恐怕也只有本姑娘能教你修行了,只是你若想跟着我修行,需答应我3个条件,也算是一桩交易吧。” “姑娘请讲,莫说3个,就是30个我也甘愿听从姑娘吩咐!” 妮蒂亚点点头:“不用30个,第一,救出你母亲,你只能和他相聚三日,之后不得再见!” “这……”沐天颜抬头看了看眼前两人,心中有些犹豫,若说别的也就罢了,但让自己救出母亲却只能和她相聚三日,他心中实在有些不甘。 不等他回答,妮蒂亚接着说道:“第二,此法修习之后你不能再外传;第三,你既然受我恩惠,以后自然要受我差遣,不论何事,不得违背。就这三点,只要你答应,我保你5年之内能在湖神手下救出你娘,20年之内能与他战个平手,若是勤奋些,胜他一招半式也非难事,你看如何?” 沐天颜神色数变,心中纠结不已,许宣在一旁看了有些不忍,劝道:“妮蒂亚,你既然有教他修行的法子,又何必这般为难他?” 妮蒂亚瞥了许宣一眼,冷哼一声:“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小心自己别被昆仑的老家伙发现吧!” 尴尬……这么不给面子么,好歹也是熟人了嘛。 见沐天颜没有答话,妮蒂亚又道:“非是我绝情,实在是此法干系重大,若不如此,只怕非但会害了你们母子,更会连累到我身上。” “好!”沐天颜忽然抬头,神色果决地道:“只要能救出母亲,我答应姑娘便是!” 听妮蒂亚说竟然有法子让沐天颜20年之内就和一个元神小成的老妖打成平手,甚至略胜一筹,许宣心中不禁也有些好奇,正要开口询问,妮蒂亚却早已猜到他心思,说道:“你如果也想修行,只需答应我后面两个条件就好,算是老顾客给你打个7折了。” 许宣闻言语塞,他与走投无路的沐天颜不同,如今他既有王不易指点修行道路,又有《明月感应篇》锤炼肉身,为了一篇不知道怎样的修行功法就把自己当免费劳动力就卖了,实在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好了,你也不用再苦恼了,以后要是改变主意再来找我就是了。”见许宣犹豫,妮蒂亚也不逼她,手中凭空出现一块方形玉佩递给他,说道:“这次我来是给你送这个的。” 许宣接过玉佩,仔细打量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一块寻常的羊脂玉佩,贵重倒也贵重,却不是修行人看重的法器。 “这是我族特有的传讯工具,需以灵石启动方可使用,你体内……” 说到这,妮蒂亚看了一眼沐天颜,继续道:“你体内有那东西,也不知能不能用,你先带着,避难所中发电机的事情虽然有了头绪,但说不定以后也要你来帮帮忙,我若想找你便会通过玉佩联系你,” 说完手中出现了另一块玉佩,食指伸出,指尖绽放淡淡白芒,凌空在手中玉佩上写了几个字。许宣只觉手中玉佩微微震动,上面竟缓缓浮现出四个黑色小字:“一路平安”。 我靠,这是传呼机啊! “这东西,不会被人盯上吧?”想到妮蒂亚的身份,许宣有些顾忌地问。 妮蒂亚道:“只是一件死物罢了,只要传讯时不被真仙级高手盯上,自然不会发现什么问题。” 许宣心中好奇,也默运真元伸手凌空在自己的玉佩上些了几个字。片刻后,只见妮蒂亚手中玉佩竟也慢慢浮现出四个黑色小字:“多多保重”。 见玉佩能用,妮蒂亚也再啰嗦,径自提着沐天颜走了。 对于沐天颜的境遇,许宣既忧又喜,忧的是他如今和妮蒂亚沾上关系,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喜的是他也算是求仁得仁,于绝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些日子在避难所中,已经耽搁了很多修行时间,这让许宣有些恼火,再过人的天资还是需要勤修苦练才行,当下也就不再多想,凝神在床上盘腿坐下,运转真元修行起来。 第二天清晨,老马早早的就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等许宣吃过早点后两人便启程了。 北宋时,因为丢了燕云十六州,临州、夏州也被异族占领,宋廷失去了牧马之地,马匹异常珍贵,买得起马匹的都是豪门大户。 这次许宣西行,许娇容是下了大本钱的,租赁了老马车行唯一一辆马车,所以两人脚力并不算慢。 但如今望江县耽搁了太久,要想清明前返回钱塘县,留给许宣的就只有差不多4个月时间了。估算了一番路程,许宣便想从水路赶去青城山。 这时的陆路不比后世,曲折坎坷不说,为了避开一些大山常需绕行几倍的路程,若是一直沿着道路驾车行走,怕是会白白耽误许多时间,更比不得水路舒适。 和老马商量,他却说这些日子他已经和许多行商打听清楚了路况。从此一路西行,直至峡州,路上都还算好走,水路过去也是逆流而上,节省不了多少时间,不如等到了峡州后再乘船。 许宣心中明白老马的打算,若是这时让他自己回去,他不仅赚得少了,还得赶着马车回去。若是到了峡州,他不仅能多赚些银子,还能找个货船,搭着一起回钱塘,确实一举两得。 既然如此,许宣想到老马一路上对自己也还算尽心尽职,便不坚持,于是两人再次启程,沿陆路向峡州进发。 第一百零一章 久别重逢 又过了20余天,两人终于来到峡州,找了个客栈住下后,老马自去联系回去的货船了。 与望江县相比,峡州位于西陵峡出口,“上控巴蜀,下引荆襄”,素有“三峡门户”之称,是个名副其实的码头城,每日往来的货船、客船不知凡几。 许宣闲来无事,便在临江一家酒楼二楼找了个座位坐下,叫了壶酒酒,几碟小菜,自顾自喝着。楼下码头熙熙攘攘,往来行商络绎不绝,许多一身短打的苦力或是肩扛,或是用独轮车忙碌地装卸货物,这种繁华的景象比之后世也不遑多让。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嚣,一名女子白衣若雪,轻纱蒙面,缓缓走上二楼,脖颈间一颗白玉珠链在阳光的隐射下分外耀眼。 女子上楼,环视一周后,在许宣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 虽然轻纱蒙面,但那一双明眸已经足够颠倒众生,二楼众人摄于女子的气势,都不自觉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只是时不时往这边偷看。 江风吹拂,带来女子身上一股清香,许宣心中莫名一颤,这味道……好似曾经在哪儿闻到过一样。 偷眼看去,只见女子轻撩薄纱,露出半截洁白的下巴,朱唇皓齿,五指如葱白,轻轻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 似乎察觉到许宣有些灼热的目光,女子扭过头,两人目光相遇,都愣了愣,过了片刻,女子这才微微点头示意,随即转过头去,只是手中茶杯微微有些颤抖。 “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许宣心中暗道,手心莫名其妙渗出一层薄汗。 正在这时,一旁几名侠客打扮的男子忽然高声道:“传闻此次剑冢开启,将有许多神兵出世,我等要是能得一把,定能仗剑江湖,除暴安良!” 另一人看了看白衣女子,也道:“傅兄所言极是,除了那些传说中的修士,剑冢30年才对我们武林人士开启一次,正是我辈之人机缘,只是想进剑冢却也并非那么容易。” 两人声音不小,二楼众人闻言都将目光从白衣女子身上转到他二人身上,就是那女子,也微微转头,显然也对两人口中剑冢颇感兴趣。 见自己说的话博得美人注意,被称作傅兄的年轻侠客更是精神一振,笑道:“想进剑冢可是不易,寻常人只怕连剑冢门户都找不到,更遑论进冢寻宝了。” “你们说的剑冢,具体在何处!” 白衣女子朱唇轻启,简单一句话却如仙乐伦英,直击人心底最深处,众人闻言一愣,就连一旁的许宣这时也是心如鹿撞。 美人相询,两名侠客顿觉面上有光,环视众人一周,傅少侠这才开口道:“剑冢就在此地往北500里处,姑娘若要去,不如一同前往,我们傅家在峡州也算小有名声,一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多谢,不必了!”白衣女子淡淡回绝。 虽然只有5个字,傅少侠却一副如闻天籁的模样,拿起放在桌上的长剑,起身来到白衣女子身旁,拱手一礼,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要想进剑冢除了机缘,还需白、袁、师、计、傅五大武林世家家主保举才行,而傅家当代家主正是在下伯父,姑娘若想进冢一试机缘,不如与在下同去家中,见过我伯父后,想必伯父看在我的面子上,定然不会吝啬一个入冢的名额,姑娘以为如何?” 白衣女子尚未说话,刚刚与傅兄一起的另一名侠客也起身过来,说道:“傅兄说得是,姑娘,若有追风手傅天工傅大侠举荐,要想入冢自非难事。” 白衣女子依旧不答,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二楼众人闻言都是一惊,纷纷窃窃私语。 “想不到他竟是傅大侠的侄儿,当真了不得!” “莫说侄儿,就是寻常傅家仆人,在峡州地界上,那也是威风八面的主。” “没错,没错,这姑娘当真好运,若能得到傅大侠保举进入剑冢,再得一件神兵,那可是天大机缘!” …… 傅少侠听到众人议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颇为得意,见白衣女子不理自己,依旧不恼,又道:“剑冢问世已有数百载,平日只对持有拜帖的修士开放,每30年才对世俗武林中人开启一次,从中流出的兵刃、铠甲具非凡品,姑娘若真想去,可去城北傅府找我。” 说完,傅少侠也不再纠缠,一撩衣袍颇有风度地往楼下去了。 白衣女子见状也不起身,仍旧坐在桌前仿佛在思考什么。 许宣在一旁看着胸中气血起伏不定,脑中全是白衣女子上楼时的身影。他对剑冢倒不甚在意,见识过妮蒂亚的避难所后,他对这种武林秘境之类的东西自然难以提起兴趣,只是傅少侠一副年少多金,本地人惹不起的模样上前搭讪,让他心中颇为不爽。 不对啊,怎么今日忽然就花痴了,我可是马上就要有老婆的人! 许宣心中奇怪,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见过的美人并不少。不论是青莲别院苏酥,还是桃花村的陶花,或是仙气十足的李晓嫣、异域美女妮蒂亚……她们风情各异,美则美矣,但都不曾让他有过这种感觉。 “姑娘!” “公子!” 忽地,许宣突然起身,怎料白衣女子竟也同时起身,两人一同开口,举止如一,相视一笑! 这一笑,许宣顿时觉得仿佛有一缕光在心底最深处绽放,瞬间再散布全身每一个角落,眼前的景色都明亮、生动了许多。 春天来了! 小鹿乱撞什么感觉?许宣表示他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 “完蛋了,白娘子,我只怕等不到你了!” “你!” “你!” 又是不约而同的话语,这种默契带来的畅快让许宣心跳再次加速。 两人低头不语,片刻,许宣终于再次抬头,目光灼灼看着眼前这个轻纱蒙面的女子:“姑娘贵姓?” 白衣女子臻首轻抬,美目流盼,淡淡道:“我姓折,公子怎么称呼?” 许宣剑眉微挑,心中暗道:“姓折?倒是不多见,不知和‘内屏中国,外攘夷狄’的折家军有没有关系。” “在下姓许,名宣,字汉文。” 话音刚落,不知为何,许宣忽然想起许宣2号和白娘子初遇时,互报家门的情形。父母双亡,有车有房……自己现在这样简单地介绍自己会不会显得不够大气啊。 唉!还是没有许宣2号会撩妹,失败! 第一百零二章 朝中有人好办事 见折姑娘不说话,许宣又道:“折姑娘对刚刚那位傅少侠说的剑冢感兴趣?” 折姑娘点点头:“行走江湖兵器自不能少,只是我家资单薄,如今尚没有称手的兵器,剑冢的事我也略有耳闻,现在既然碰上了,自然想去碰碰运气。” “何须去什么剑冢?姑娘想要一把称手的兵器还不容易?在家虽非家财万贯,但买一把兵刃还不再话下,诺大一个峡州,还愁没有好的铁匠不成?不如……” 还没说完,许宣不由心中暗骂,自己果真是钢铁直男,妹纸想去剑冢,自己着去就是了,一路上还怕没有交流的机会?结果自己倒好,非要说什么买把兵刃送她的话,当真是……唉! 折姑娘微微一笑,却道:“寻常凡铁我并未放在眼中,曾听人说,剑冢中有数名铸剑大师,所铸之剑俱是吹毛断发的神兵,甚至还有可御剑百里的仙剑,许公子可有兴趣?” “可御剑百里的仙剑?”许宣心中一动,这不是法器吗?想不到这剑冢还有这种东西。 “如此神奇?那倒真要去看一看了,不知折姑娘现在在哪里落脚?我们也好结伴而行,路上有个照应!” 折姑娘见许宣答应,面上也露出一丝喜色,说道:“许公子不知,剑冢虽已存在数百年,但却被几个修道门派把持,这种机缘他们岂会白白拱手送给他人?白、袁、师、计、傅五大武林世家就是几个道门在世俗中的代言人,若想进去,还得从刚刚那个傅少侠身上下手。” 原来如此,许宣恍然大悟,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快。自己相中的姑娘要进剑冢还得去求别的男人?不可能! “折姑娘,不必如此,我自有办法进剑冢,何须去找什么傅少侠。” 折姑娘闻言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许宣,也不多问,只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城南金玉祥客栈静候许公子佳音了!” 说完,折姑娘微微福了一礼,在桌上放了一块碎银子,转身下楼了。 折姑娘走后,许宣心情有些低落,目光落在她放在桌上的那块碎银上。犹豫半晌,上前把碎银收了,自己从芥子袋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叫店小二过来会了账,也下楼去了。 峡州因为地处交通要道,虽深居内陆,倒比钱塘县更繁荣了几分。太一宫虽然初立不久,但一来有朝廷的支持,二来宫中大佬又多出自各大修行门派,遍布天下,所以势力扩展极快。 许宣手中摩挲着当初王不易给自己的那块证明身份的玉牌,按照太一宫的联系方式来到一处巷子里。面前房子有些破旧,上面也没有什么匾额,门前的一对石狮子上甚至长了许多青苔,只是门口右手墙上挂了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了“太一”两个字。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许宣敲响了门上铁环。 不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粗布青衣的中年人探出半个身子。 “你找谁?” 许宣躬身一礼,把玉牌递到额前:“不知哪位道友在此,钱塘县许宣来访!” 青衣男子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这才打开大门,把许宣迎了进去。 正在许宣拜访峡州太一宫时,先前从酒楼下来的傅少侠正在城中一处高宅院落中惬意地喝着茶,和他一起的几名江湖侠客端坐下首,窃窃私语。 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一路小跑来到傅少侠面前,躬身道:“少爷,打探清楚了,那女子就住在城南金玉祥客栈,孤身一身,未见她携带兵刃。” 傅少侠闻言放下茶杯,点点头,挥退小厮,低声自语:“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竟敢孤身一人出门,若不是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就一定是有所依仗,她既未带兵刃,或许是不通武艺,又或者是武功高绝,落叶飞花皆可为剑,难办,难办!” 一旁一个侠客闻言,笑道:“傅少侠也太多虑了,只是个寻常女子,哪有那么多可能,您家世不凡,若真有意大可上门拜访,何必如此瞻前顾后。” 傅少侠摇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我们傅家虽然在峡州一带有些名声,但有些人却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树大招风,小心些总没错,只是本公子心中着实放不下那女子,又摸不清她的来历,颇有些寝室难安的感觉啊!” 侠客闻言起身道:“莫不如让小弟去试她一试?若真是个惹不起的主,也与公子无关,若只是个寻常姑娘……” 傅少侠闻言嘴角微微一翘,点头道:“峡州行商颇多,三教九流、人来人往,总有鸡鸣狗盗之辈,我们傅家虽然一直配合官府约束江湖人士,但总有些不开眼的毛头小贼,当真难办!” 侠客心中了然,拱拱手道:“傅少侠,在下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明日午后再来拜会公子。” 傅少侠点点头:“卓兄有事自去忙你的就是,只是需得注意安全,不可失了分寸。” 第二天清晨,车夫老马搭乘一艘货船先回钱塘县去了,临行前许宣给了他10两银子,算是自己给的小费。 灯儿这段时间不知为什么,自从许宣从避难所回来后总喜欢腻在他肩上,但快到峡州时就有些懒洋洋的了,不爱动弹,常常一睡就是一天。没办法,许宣只得找小二要了些清水和时令水果放在房间,给了他一锭银子嘱咐每日按时更换,又叮嘱灯儿不要乱跑后,这才怀揣名帖往城南去了。 刚到客栈门口,就见一个白衣若雪的身影正站在街上,周围东倒西歪躺着好几个不住呻吟的青年壮汉。 许宣见状,忙上叫道:“折姑娘!” 白衣女子闻言转过头来,虽然依旧轻纱蒙面,但依稀却能看到她嘴角的微笑。 “许公子,你怎么来了?” 许宣上前几步,不管周围不时哀嚎的壮汉,从怀中摸出一张名帖,笑道:“幸不辱命!” 折姑娘接过名帖看了看,说道:“太一宫?公子当真有本事,只一晚竟然真就弄到了名帖。” 许宣道:“只是一张名帖罢了,折姑娘言重了,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出发?” 折姑娘点点头,环视左右,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本姑娘虽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莫要欺人太甚!” “折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宣好奇问道。 “不过是一些人动了歪念头罢了,不用管他们,我们现在就走吧!” 正在这时,一旁却走过来一名男子,手提一柄宝剑拦住两人去路,冷声道:“伤了我兄弟,就这么走了?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地上几个壮汉闻言相继爬了起来,皆道:“老大,我们原本在客栈吃酒,这小娘皮不分青红皂白过来就把我们一顿好打,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姑娘,这话怎么说?” 折姑娘被人拦住去路,瞥了一眼提剑男子,刚要说话,一旁许宣却抢先开口:“你这人好没道理,出门在外哪儿有一位弱女子无事生非找一群壮汉麻烦的,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只听你兄弟一面之词就拦住我们去路。” 第一百零三章 情不知所起 “书生,奉劝你一句,少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提剑男子不理许宣,只是紧紧盯着折姑娘。 许宣见状,长叹口气,摇头道:“现在已经不流行打脸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提剑男子冷笑,手按剑柄,刚要拔剑,却听许宣又道:“我若是你,就把剑放下,总好过被人把手臂斩下。” 男子闻言一愣,眼前一花,不知何时许宣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剑,剑尖抵在自己咽喉下面,一道淡淡的白芒吞吐不定。 “剑罡!”男子额头冷汗直冒。 他万万没想到,如此年轻的一个书生竟是个能使出剑罡的先天大高手! “滚吧!”许宣并不想和这种世俗武夫一般见识,自己毕竟是修仙之人,和他们计较……掉价! 提剑男子见到许宣竟能剑气外放,使出传说中的剑罡,自知不是对手,几句狠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最后还是识趣地咽了口唾沫,领着一众泼皮如丧家之犬般走了。 两人都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反倒相视一笑。 “你刚刚的样子很威风啊!”折姑娘眼含笑意看着许宣。 “折姑娘见笑了,你能把那些大汉都打趴下,就算我不出手也没什么问题,是我有些多管闲事了。” 见折姑娘笑吟吟看着自己,许宣只觉如沐春风,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唉,自己当真有当舔狗的潜质啊! 折姑娘停住脚步,认真的看着许宣,说道:“我很喜欢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 “嗯?”许宣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未等他细想,折姑娘又道:“我叫折素素!” “素素?” “嗯。”折素素应了一声。 一时许宣竟有些语塞满腔话语堵在胸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要不去江边散散步?”折素素扫了一眼四周,围观群众见没了热闹看大多已经散去,但仍有不少人在一旁指指点,心中不由有些不悦。 “啊!”许宣有些惊讶地看了折素素一眼,半晌才道:“不去剑冢吗?” “剑冢就在哪里,又不会跑,许公子很急吗?”折素素双手背在身后,脸上轻纱在晨风中摇曳,微翘的嘴角若隐若现。 许宣看着眼前佳人,心旌动摇,心头只有一个念头:“这妹纸在撩我,白娘子,你看清楚了,是她先动的手!” 两人并肩来到江边,许宣隐隐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如深谷幽兰,若有若无,侧目望去,折素素正望着滔滔江水出神。 岁月静好,自在欢喜! 许宣很享受这种感觉,不用说话,心底却有一种心安的感觉。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好像自己和折素素天生就应该在一起一般。 “许公子,若是很多年前有人对你有恩,你会怎么办?”折素素忽然问道。 “有恩……那自然报恩了,不过,也要看那个对我有恩的人缺什么。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还是得知道他心里想要什么才好。”许宣答道。 折素素点点头,神情有些茫然:“他要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如今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这……既然如此恩从何来?” 折素素回头看了许宣一眼,犹豫半晌才道:“恩怨情仇,爱恨纠葛,原本都是烦恼杂念,看公子模样也是修行之人,想来应当知道因果业力之事,有些恩你记在心里,有些恩或许你早已忘了,但天道却都帮你一笔笔、一桩桩记着。” 许宣闻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桃花村那个楚楚可怜、怯懦柔弱的女子,长叹一声:“折姑娘说得有理,受过的恩惠,欠下的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公子说的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道如此,恩怨情仇亦如此。” 江水涛涛,两人来到一处望江亭坐下,折素素轻抚木栏,问道:“许公子,刚刚你说的那番话好像有感而发,莫非心中也有什么恩情负累?” 许宣自嘲一笑:“既是机缘巧合,也怪我自己卖弄学问,怨不得别人,折姑娘你呢?” 折素素秀眉微蹙,望向远方:“确实有一个于我有过救命之恩的人,我此行也正是为了报恩,了却心头一桩心愿,只是……欲壑难填,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他才好。” 许宣点头赞同:“折姑娘说的是,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报恩方式千百种,还是需仔细考虑,莫要好心办了坏事才好,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要生活在世俗中厮混,所求无非功名利禄罢了,姑娘只需从这四个字入手,万事自然迎刃而解。” 折素素闻言柳眉一挑,转头看了看许宣:“你是说银子?” “没错,没有什么东西是100两银子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1000两!” “1000两!”折素素眉头紧锁,“我也知道银子,出来时姐妹们也赠了不少银两,算下来也不过20多两,恐怕……” 许宣闻言拍了拍胸脯,笑道:“折姑娘无需担忧,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在下虽然不算家财万贯,但也薄有家资,区区1000两还是拿得出手的。” 1000两,那可是100多万,够报恩了吧! 这时许宣心中暗爽,自己离开钱塘县许久,想来当初布置下来的生意应该已经运作起来了,有钱大爷的快乐自己也该能理解理解了。 谁料,折素素闻言却道:“只是,以前有姐妹告诉我,女子报恩无外乎‘以身相许’四字,不是常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一说吗?我……” “不可,万万不可!” 许宣勃然而起,打断折素素的话,义正言辞道:“折姑娘怎可有此想法!女子一生唯‘名节’二字不可弃,岂可将自己终身幸福轻托于人,若那人是个良人倒也罢了,若是个打家劫舍、十恶不赦的歹人,岂不是为了报恩害了自己一辈子?况且,折姑娘你连他是老是少,高矮胖瘦都不得而知,万不可有此念头!” 折素素被许宣打断话头,又见他如此激动,心中不由一暖,故意冷哼一声道:“公子此言差矣,既是报恩,便只言恩义,何故思及其他?如此岂不是失了报恩的原意?” 许宣心中焦急,但见折素素面色微沉,言语也有些冰冷,有道是关心则乱,忙道:“折姑娘,休要受那些腐儒毒害,放眼看世间,哪个广为流传的以身相许桥段不是一个模子?女的,肤白貌美大长腿,千金小姐俏妖精,男的,寒窗十年无人问,一贫如洗家如壁,然后,莫名其妙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这种段子,信不得,都是哪些穷书生白日做梦罢了。” “林妹妹?”折素素好奇的望着许宣,问道:“这人是谁?很漂亮?” “额……是谁不重要,你就当她是个漂亮的女妖精好了。” “女妖精?很漂亮?” “不是女妖精,确实很漂亮,是个病西施一样的大家闺秀。” “很漂亮的病西施?许公子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吗?” “不是我喜欢……唉,是故事就是这样编的。” …… 第一百零四章 最近有些上火 许宣有些无语,怎么绕来绕去绕到自己喜欢病西施这个话题上来了。 “不管怎样,折姑娘,若是报恩,切不可鲁莽行事,须知……须知,幸福是奋斗出来的,万万不能因为报恩就错付了终生!” 折姑娘双眸放光,点点头道:“许公子的意思我明白,我会仔细考虑的。” 别啊,还考虑啥,1000两银子能解决的问题还需要考虑吗?实在不行,本公子就出两! 许宣还想再说,折素素却开口道:“许公子,这事以后再说,到时或许还需公子援手呢。” 许宣心中一喜,援手而已,好说好说,不过若是本公子仗义疏财,你这岂不是又欠下了本公子恩情了? 无妨无妨,以身相许便是了,戏文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本公子本来就是个随便的人。 随后,两人又聊了许多,许宣发现,折素素看起来虽然举止有度,大家闺秀一般,骨子里却是个嫉恶如仇、我行我素的性子,这点倒颇对他的胃口。 这时代的女子,大多遵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温婉贤淑,却总让许宣觉得少了几分烟火气。 泥一样的性子,没劲……咦,许宣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有点受虐狂倾向? 果真是舔狗体质啊! 折素素看了看天色,此时已近晌午,便道:“剑冢距此数百里,我看公子模样也是修行中人,不知可会神行之法?” 这话一出,许宣心中暗喜,若是几个月前自己恐怕还不好应答,踏云靴是个好东西,但太耗真元了。如今莫名其妙吞了妮蒂亚的半块至高神石,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体内真元却凝聚了许多,顺带着连《明月感应篇》的炼体法门都隐隐有到达“初识”境界的势头。 如果说以前的许宣体内的真元是一桶水,那么此时他这只塑料桶已经鸟枪换炮,变成了一口大水缸,不仅容量大了数倍,肉身防御也强大了许多。 “折姑娘放心,我有师门长辈赠予的法宝,穿上它入水不沉、入火不焚、可日行800里,若是以真元驱使,也能驾云而行,速度更快。” 折素素神色古怪的看着有些沾沾自喜的许宣:“日行800里……想不到公子竟有此法宝,我修行多年,却身无长物,只能凭借自身法力驾云飞行了。” 两人见面虽然聊了许多,许宣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问过折素素修行的事。 能凭借自身法力驾云,这起码应该是炼精化气以后的修为了。 丹田中孕育金丹,浑身真元转化成滔滔法力,许多神通法术都要这时才能使用,比自己这个仍处于筑基期的菜鸟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想不到她一个温婉大方的弱质女流,看模样也不过二八芳龄,竟能有这般修为,当真是个修行奇才,自己当初七日筑基被师父称作妖孽,想不到……和折素素一比,原来她才是妖孽啊! 昨日许宣已经从峡州太一宫得知了剑冢详细所在,500里路程若是寻常人步行,还需一些时日,但对于结成金丹会驾云的修士而言,这点距离自然就不在话下了。 初时,许宣还仗着最近功力大进,驱使着踏云靴在半空中赶路,只是才行了小半个时辰就被折素素夹在腰间,飞入云中。 没办法,他太慢了…… 日行800里在这时寻常百姓眼中已经很了不起,但算下来,也不过每小时3、40千米,比许宣当初的小电动车还慢上一些。就算许宣以真元驱使踏云靴,驾云而行,速度也不到每小时60千米。 这速度在折素素看来实在是……太慢了! 尴尬……太尬尴了! 许宣被折素素夹在腰间,不仅自尊心严重受挫,最尴尬的还是自己抬眼就能看到白衫之下的……颤动! 起码是d以上! 四肢僵硬,完全不敢动弹啊!软玉温香,折素素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直往他鼻子里钻。 “你这是怎么了?”两个时辰后,折素素降下云头落在一处湖边,湖面如镜,两边是绵延的崇山峻岭,转头看许宣却是满脸通红,两条赤龙从鼻尖滑落…… “额……”许宣用袖袍擦了擦鼻子,勉强一笑:“最近……或许是豆腐吃得有点多,上火了,不妨事!” 折素素笑道:“你也是修行中人,虽然道行不高,怎地身体竟如此虚弱,还是要勤加练习才是。” “折姑娘说的是,回去我就找些人参、鹿茸、枸杞补一补……” 折素素摇头道:“你说的这几样药材放在一起使用,乃是峻补元阳、大补元气、益精填髓的方子,刚才驾云时我就感觉你气血流动间竟有阴虚阳盛之状,这几样药却是不适合你的!” 许宣一愣,想不到折素素竟然还懂药理,自己原本只是随意说说,想不到她竟能随口说出这几样药的药性。 “想不到折姑娘竟然还通药理?” 折素素道:“我们这种散修可比不上你们有师承的弟子,都是自己炼制外丹服用,若是不通些医理,可不好修行。” 许宣不敢再在虚与不虚这个问题上纠结,举目四望,只见小湖后两山之间隐隐有一条青石小路向山中曲折而上,小路前一道巨大的牌坊上龙飞凤舞写了两个大字——剑冢。 “原来这里就是剑冢了,不知道有何奇异之处。”许宣喃喃道。 折素素跟着许宣目光望去,说道:“听说这里原本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数百年前这才有人在这里结庐而居,冶铁铸剑,这些人铸剑、送剑却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 “凡他们所铸之剑,若是寻常凡兵也就罢了,若是法器,需以另一件法器交换。” 许宣奇道:“那他们又以什么标准来衡量一件法器的价值呢?” 折素素摇头:“不知道,他们自有他们的办法吧。” “既然如此,我们身上一件法器都没有,又拿什么和他们交换?” “除了交换,还有另一条规矩。据说剑冢中另有一处秘境,名为镇妖塔,共分九层,不知为何囚禁了许多妖魔,越往上妖魔道行越高,传闻甚至有洪荒时的妖圣被囚于此,修士若没有法器,也可入秘境斩杀妖魔以此交换。” 许宣奇道:“这些妖魔既然道行如此之高,怎会被囚于此?” 折素素目光投向远方,轻声道:“传闻与五帝有关!” 第一百零五章 初入剑冢 “五帝?”许宣有些惊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头了。 五帝、佛陀作为仙佛两界的最高话事人,根本不是许宣现在能触及的存在,剑冢秘境既然与这种级别的大佬有关,那不管出现什么许宣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穿越来此,已经小半年,在这个仙佛显圣的年代,许宣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知其然即可,要是刨根问底,想知其所以然…… 知道太多活不长久的! 来到牌坊前,守门修士查验了名帖,也不多说,只是嘱咐两人不得在山中生事,便放二人上山了。 刚进山,许宣隐隐觉得体内真元想被什么力量压制了一般,十成功力用不出一成。 折素素见他神情有异,安慰道:“不用担心,这里被高人设下了一个极高明的大阵,入山之人修为均会被压制,莫说你调动不了真元,就是我,一身法力也被压制大半。” 许宣听折素素这么一说,心中方才安稳了许多:“我曾听我师父说起过,布置法阵不易,不仅要阵图,还需当作阵眼的法器,寻常阵法能影响百丈已是极限,依你之言,这阵法竟然把一座大山都囊括进去了?那得需要什么级别的法器作为阵眼,当真恐怖。” 折素素道:“剑冢被几大道门把持,自然要维持山中秩序,天下修士何其多,就算剑冢修士势力不凡,一身好铁又能打得几颗钉?联手布下阵法,制定求剑规矩,约束来访修士才是正道。” 许宣心中赞同,堵不如疏,有规矩才成方圆。 布下大阵,不让一些修士自恃修为胡作非为,又定下求剑规矩,给修士们留了一线希望,如此既保证了自己利益,又不至让天下修士眼红心热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恩威并用,这才是长久之道,难怪能把持剑冢数百年。 一身修为被压制,再驾不得云,两人只得沿着曲折向上的山道一路攀登。倒是许宣脚穿踏云靴,虽然不能调动真元,但踏云靴原本对肉身加持的力量还在,行走间反而比折素素轻松了许多。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两人终于来到山顶,只见几栋红墙黄瓦的高楼依山而建,左右青山上横七竖八插了许多宝剑,有的高约数丈,被铁链缠绕,深入脚下青石之中;有的晶莹剔透悬于半空,流光溢彩,剑气四溢;有的则置于山间熔炉中,虚空中升起熊熊烈火,将剑身烧得通红…… “这里哪里像剑冢,反倒更像剑阁。”许宣有感而发。 折素素环顾左右,也道:“确实没有荒冢坟茔的阴深感,倒像一处仙家福地。” “多谢两位道友夸赞,二位可是来求剑的?”两人正感叹间,一名白衣修士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许宣拱手行了一礼,摸出名帖递了过去,修士查验名帖后拱手还了一礼,笑道:“原来是太一宫的道友,在下折风雪,这几日剑冢迎来送往由我当值,不知两位道友如何称呼?” 许宣道:“在下许宣,倒是巧了,我这朋友与你同姓,也姓折,名唤折素素。” 听说折素素竟与自己同姓,折风雪脸上笑意越浓,和两人打过招呼后说道:“许兄、折姑娘,剑冢的规矩想必二位都知道吧。” 许宣点点头:“自然知晓,只是我们此次前来,身上未带法器,所以……想去秘境中求个机缘。” 折风雪抚掌笑道:“甚好,甚好,最近剑冢中的几位铸剑大师正愁缺些材料,以折姑娘修为,想必能在第3层秘境中狩猎一番,定然收获颇丰。” 说话间折风雪已带着两人穿堂过巷来到一处宅院,院中安放了一尊巨大的火炉,几个修士正在从炉中放置什么东西,另一边几名修士在清点着库房中送来的材料,挑好以后送就送给一旁几名肌肉虬结的大汉,由他们熔炼材料,捶打剑胚,院中上首坐了几位黑袍修士正在为炼制好的剑胚刻画符咒。 “剑冢共有上中下三院,下院主要负责炼制一些寻常法器和迎来送往之事,中院则专心炼制几大道门交代下来的法器,上院都是些长老,平日只是清修,并不理俗物,只在秘境有异或是剑冢有难时方才出手,我们现在所在之地正是下院,进出秘境还需秉明钱长老才是,两位稍等。” 折风雪交代完,领着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来到一个小院前,让二人在原地等候,自己上前对着紧闭房门道:“钱长老,有太一宫修士许宣携其友,欲入秘境狩猎,不知可否。” 片刻后,屋内才悠悠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既是太一宫的道友,自无不可,你带他们去便是了,切记,元婴未成不得入秘境第3层!” “是!”折风雪躬身退下,又领着两人往另一边走去。 一路上,折风雪笑道:“其实这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太一宫也有我们许多师兄弟,算起来都是一家人,钱长老自然不会反对,对了,不知许兄尊师名讳,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许宣答道:“家师钱塘县逍遥派王不易。” 一旁折素素听闻许宣师父居然是钱塘县人,眼前不由一亮。 折风雪道:“原来是妙手仁心王师叔,幸会幸会!” “妙手仁心?”许宣也不知道自己师傅何时得了这个名头,问道:“折兄认识家师?” 折风雪道:“岂止认识,剑冢中修士虽自成一脉,但都是出身泰山、玄音、灵霄、六壬、乾元5派,王师叔于医字一脉见解独到,又曾发下宏愿要为世界百姓穷究医理,以修士之身探寻更多凡间大夫能用得医术、金方,其妙手仁心之名众口皆传,可谓我辈修行之人楷模。” 许宣闻言心中暗道,这控制剑冢的5大门派居然没有逍遥派,看来自己师门后台不算硬啊…… 两人跟着折风雪进入一处地宫,顺着石阶而下,沿途并不见什么看守,石阶两旁错落安放了许多熠熠生辉的明珠,是以光线并不算昏暗。 许宣问道:“这秘境中既然有那么多妖魔,怎不派人看守,若是被妖魔逃了出来,岂非祸事?” 折风雪笑道:“许师弟有所不知,这秘境早在剑冢之前就有,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在此并无异象,也从未有妖魔从中走脱,只是受秘境之力影响,山中颇多成精妖兽,常下山袭扰百姓,后来才有5派高人来此炼魔降妖,发现借秘境之力竟能锻炼许多法器,这才合5派之力在此布下大阵,建造剑冢,一者斩妖除魔,护佑一方百姓,二者也为各自门中弟子提供些修行法宝,天长日久下来也摸清了秘境中许多情况。” 折素素闻言道:“我曾听闻,此间秘境似与五帝有关,不知是否如此?” 折风雪道:“剑冢中也有此一说,秘境地域广大,妖魔众多,若非五帝出手,谁能囚禁众多洪荒妖魔于此?我们能进出秘境,也全靠数百年前昆仑仙山赐下的几道符咒,以此为凭方能往返秘境,一会儿我以符咒打开秘境,许兄、折姑娘你们计算好时间,3日之后这个时候我会再开启秘境,为防妖魔走脱,通道只能开启1柱香时间,切莫误了时辰。” 第一百零六章 九层镇妖塔 随后折风雪拿出一幅地图交给许宣,说道:“许师弟修为尚浅,莫要以身犯险,只需在第一层狩猎磨练战技便好,我会用符咒在折姑娘身上留下记号,如此你就能在前三层往返,所得必然颇丰。这是前三层的地图,你们按图索骥自能找到入口。” 说着,三人已经来到地宫底层。 许宣放眼望去,只见一尾巨大阴阳鱼镶嵌在地面,左右是许多巨大的石像,几人正前方一座宏伟的石门,高约10丈有余,石门由两根石柱支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符咒,顶上石梁弯曲,斗大几个小篆写着:镇妖塔!石门中间一团混沌,许多光点如星斗般熠熠生辉,乍看去倒有些像妮蒂亚开辟的传送门一般,只是放大了数十倍。 许宣上下打量这些石像,当先一排均是一般装束,都是头戴玉冠,脚踩神龙,衣带飘飘,气势威严,其后则是许多手持各式法器的修士,面容各异,有男有女。 “前面几位是昆仑五帝,后面的则是五派祖师。”一旁折风雪解释。 听说前面几个竟然是昆仑五帝,许宣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要是这些石像上有五帝寄存的法身……自己体内可是有域外邪魔半块至高神石的。 折风雪摸出一块玉符,分别在折素素和许宣额头点了点,两人双眉间便多了个赤红的“敕”字。 “许师弟、折姑娘,这符咒印记仅仅能维持三天,三天后我会在外面再以玉符接引你们出来,千万留意时间,若是过了时限,或是接引时抗拒不出……便只能永远留在秘境中了。” 许宣道:“多谢折师兄,请师兄放心,必不会误了出来的时辰。” 折风雪闻言也不再多说,左手持符,右手捏了个剑指,凌空在玉符上画了道符箓,随即喝道:“疾!” 只见玉符中飞出一道白芒,直奔石门中扭曲的黑洞而去。白芒没入黑洞中,消失不见,许宣二人之觉得石门忽然出现一股力量吸引着自己上前。 “许师弟,折姑娘,速去!”折风雪这时已经收了玉符,提醒二人。 两人再不犹豫,各自纵身朝石门飞去,片刻后便不见了身影。 “噔噔噔!”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喊道:“折师兄,钱长老有令,莫要让那二人入秘境狩猎!” 折风雪回头一看,见也是剑冢中一个弟子,忙迎上去问道:“邓师弟,此言何意?” 剑冢弟子左右看了看,见地宫中只有折风雪一人,急道:“上院传来命令,秘境中有异动,未查明原因前禁制修士入内狩猎,恐有意外发生!” “异动?”折风雪神色一变,数百年来都未曾听说秘境异动,如今自己刚送人进去就发生异动,这该如何是好! 剑冢弟子又道:“消息刚刚传来,钱长老便命我来寻折师兄,说是有太一宫的弟子刚随师兄来此,他们已经进去了?师兄与他们定下的还是三日后接引?” 折风雪点头,长叹一声道:“时也命也,如今他们既然进去了,也只能看他们造化了,玉符印记接引只能使用一次,若是现在就用玉符接引他们回来,不到约定时间,只恐他们不明所以抗拒玉符力量,误了重返剑冢的时机,反倒横生枝节。” 剑冢弟子道:“若是这样,就只能请折师兄携玉符进秘境,再补一次印记了。” “不可!”折风雪断然道:“玉符仅有6道,乃昆仑仙山所赐,如何能带入秘境冒险,万一遗失,谁能担待得起!” 剑冢弟子叹道:“如此……岂不是只能等到三日后?如是这三日间二人出了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折风雪道:“也只能如此了,其中厉害钱长老自然明白,你回去复命便是,三日后这时我再来接引他们两人,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想来王不易师叔也能理解剑冢难处。” 石门之后的秘境中,许宣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能用四个字来表明此时感觉——穷山恶水! 一望无垠的黄山黑水,满地尽是黄沙碎石,群山环绕,壁立万仞,却寸草不生,几近干涸河流如一滩死水,波澜不惊、恶臭难闻。天空灰蒙蒙一片,看不到太阳,也不知光源来自何处,没有风,也没有炎热、寒冷之感。 最让许宣感到担忧的是,虽然这里也有稀薄的灵气,但却混杂着一股浓浓腐朽、衰败、血腥的气息,若是在此修炼,只怕就算给许宣10年也突破不了筑基境界。就算侥幸结丹,受这些污秽灵气影响,所结之丹恐怕也是5品以下的杂糅之丹,元婴无望。 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许宣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回归故里的感觉,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浓浓的悲哀和恨意! 环视四周,眼前并没有出现想象中妖魔成堆,鬼怪成群的景象。 强自压下心中古怪的感觉,许宣对折素素道:“折姑娘,我修为浅薄,不如我们先找到第二层入口,你自去第三层狩猎,我就在附近等你,三日后再一同返回如何?” 折素素点头:“如此也好,只是这秘境我也是第一次来,也不知第一层妖物实力如何,先看看吧,若是并无危险,你就在入口等我,我斩杀的妖魔自会分你一份。” 两人取出折风雪临行前给的地图,仔细查看一番才发现,镇妖塔说是塔,却更像一个小世界。 仅他们所在的第一层空间方圆就有近千里,共有大小山头百余座,水脉数十条,第二、三层大小也差不多,只是山脉、河流较之第一层少了些。对照地图后,两人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第二层入口并不算远,只需往前再行三十里,翻过一座名为赤峰的小山就到了。 因为天地灵气污浊,两人不敢随意动用体内真元、法力,只能依靠肉身力量如凡人一般行走赶路。 一路上,许宣好奇四顾,既未见妖魔,也没发现任何鸟兽鱼虫,不由奇道:“折姑娘,这里如此荒凉,灵气也污浊不堪,莫说妖兽,就是寻常飞禽走兽在此只怕也生存不下去吧。” 折素素也有些好奇,沉吟片刻道:“镇妖塔共有九层,或许正是因为此处环境恶劣才没有厉害妖魔存在,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许宣又道:“这些剑冢修士倒是高明,自己不来镇妖塔狩猎,却以法器诱他人来此为他们斩杀妖兽,提供炼器材料,不造杀业,不结因果,打得一手好算盘。” 折素素笑道:“你若坐拥万倾良田,是端坐家中收租还是自己挽起裤脚下地劳作?一个道理罢了,修士所说的‘财侣法地’讲的不也是这个?无论修行还是在世间生活,要想自在逍遥,都得有这4个字。” 许宣点头:“折姑娘倒是看得透彻,如今我们还没到那等爱惜羽毛的境界,也只能不避因果,撸起袖子亲自下场了。” 第一百零七章 祖巫奢比尸 正说话间,忽然一阵腥风袭来,顿时飞沙走石,烟尘漫天,只见一群怪鸟从天而降,落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地上。 这些怪鸟形如巨雕,头生双角,如椽巨喙下长了许多赤色红须,双瞳也是一片血红,仅有一丝竖着的瞳仁是黑色,只是身上许多地方的羽毛都已脱落,看起来有些沧桑、狼狈。 为首一只怪鸟扇动翅膀,口吐人言:“你们这两个小娃娃,女的倒也罢了,男的不过刚修行就敢来此寻死,莫不是可怜我们数月不曾开荤?前来布施肉身?” “蛊雕?”折素素疑惑道。 怪鸟张嘴大笑,却是一阵婴儿啼哭之音,片刻后才止住笑声:“你这女娃娃倒也有些见识,竟识得我们身份,只是同为妖族,你何故与这些无耻的叛徒走在一起?老夫生平最恨的便是你这等为虎作伥之徒!” “同为妖族?”许宣好奇打量白衣若雪的折素素,莫非她也是妖怪? 折素素眉头微蹙,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柄青锋宝剑,剑尖直指面前蛊雕,喝道:“你我虽同为妖类,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数万年前人族羸弱,其后巫妖大战,两败俱伤,这才给了人族崛起之机,即便如此,如今五帝治下,一片祥和,妖族虽不复往日荣光,但依旧有一线生机,也能飞升昆仑仙山,享尽仙道逍遥,如何能说是为虎作伥,你长久被镇压此地,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罪过,竟被仇恨蒙蔽了心智!” 蛊雕又是一阵狂笑,赤红双目中竟有了些雾气,片刻后垂首盯着折素素道:“看你一身修为已不是我们妖族以往修炼之法,想来也和以前来此地的人一般,都是些不知前尘往事、为虎作伥的小妖,罢了罢了,和你说这些做甚,早晚是我等腹中一顿饱食。” 话音未落,蛊雕一声呼啸,身后群妖腾空而起,先后朝许宣二人俯冲过来,巨嘴张开,里面竟如猛兽般长满了白森森锯齿。 “闪开!”折素素挥剑格开一只蛊雕巨喙,一把抓住许宣后颈向后一甩,避过另一只蛊雕的袭击。 许宣被折素素一丢,飞出数十米,好在他如今也已今非昔比,翻身落地,也从芥子袋中取出松纹剑横在胸前,想上前驰援却又被折素素喝止。 “这些蛊雕都是上古异兽,你不是对手,自保就好!” 许宣心中明白,以自己这点修为确实不是这些蛊雕对手,贸然过去只会成为折素素累赘。 折素素在一众蛊雕中上下翻飞,借着身法优势避开一次次攻击,但她手中青锋宝剑却并不是法器,即便刺中蛊雕也只能斩落几片羽毛,构不成什么伤害。 “铛”,一声脆响,交锋中折素素手里宝剑被一只蛊雕一口衔住,碎成两截。 折素素一惊,飞身往后推了数步,双手捏了个指诀,檀口一张,两团火球喷了出来,直击追击而来的蛊雕。 “是三昧真火,速退!”为首蛊雕见状大喊。 只是这时却已经晚了,折素素使出的三昧真火乃是将体内精、气、神炼成三昧,养就离精,遇物则燃,凡水难灭。这些蛊雕原本是水中异兽,以金石为食,也好吃人,一身铜皮铁骨刀劈不烂,斧凿不穿,就连根根羽毛也如铁箭一般。如今镇妖塔中湖泊干涸失了栖息之所,它们虽然也能借助双翅翱翔九天,但水中之物畏火乃是天性,何况又是折素素多年来修炼出来的三昧真火。 被折素素喷出三昧真火击中的那只蛊雕,周身燃起熊熊烈火,在空中胡乱翻腾,撞到几只离得近的同伴,火焰蔓延,一时竟烧着了3、4只蛊雕。片刻后,几只蛊雕化为灰烬,几缕火焰从灰烬中腾空而起聚做一团,仍化成两团火球,在空中上下翻飞。 其余蛊雕见状皆不敢上前,唯恐步了同伴后尘,都将目光转向为首蛊雕。 “你居然修出了三昧真火,难怪如此嚣张!”为首蛊雕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犹豫片刻后才道:“罢了罢了,今日就放过你。” 折素素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三昧真火于她而言也是消耗不小,在这种无法直接吸纳天地灵气转化法力的地方,实在是不能频繁使用,如今蛊雕既然知难而退,她自然也没有强留的心思。 为首蛊雕呼啸一声,余下几只蛊雕缓缓聚拢,随即向天空飞去。 正在折素素想收回三昧真火时,岂料为首蛊雕竟忽地调转身形,闪电般朝一旁的许宣俯冲而去,巨喙中锯齿尖牙在空气中反射着阵阵寒光! “快跑!”折素素见状大惊,只是这时她正施法收回三昧真火,法力运转间哪里来得及转身救援,只得大声提醒许宣。 许宣在一旁见折素素施展三昧真火烧得一众蛊雕丢盔卸甲,已经罢战离去,紧绷的神经已经放松,岂料已经飞上天空的为首蛊雕竟用计骗了自己和折素素,转身杀了个回马枪,直奔自己而来。莫说仓促间他无法准备,就算他严阵以待,以如今筑基修为,只怕也只有身死道消一个下场。 忽然想起自己在避难所使出的风雨雷电之法,忙开口喝道:“风来!” 顿时,原本平静的天地间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只是这点风力依旧不够,只让为首蛊雕动作稍稍迟缓了一些,仍旧奔许宣而来。 “雷临!”许宣又喝道。 一道旱雷当空炸响,直击为首蛊雕身上,却只打掉一些羽毛,依旧无济于事! 这时,为首蛊雕距离许宣已不足三尺。 许宣心中一寒,再施展异术已经来不及了,只是下意识用双手挡住面门。 “哇!”一声婴儿啼哭骤然响起,直奔许宣而去的蛊雕不知何故竟忽然大叫起来,定在空中动弹不得。而它面前的许宣整个人忽然被一团白芒包裹,有如真仙临凡。 “奢……奢比尸,你体内为何有他的神性!” 被定在空中的蛊雕有如铁箭一般的羽毛片片掉落,巨大的身躯竟缓缓融化,片刻后化作一缕淡淡白芒融入许宣眉心。 “奢比尸?十二祖巫之一的奢比尸?不应该是帝俊吗?”心中咀嚼蛊雕死前的一句话,许宣心中疑惑。 空中一众蛊雕见首领离奇阵亡,居然折在一个小小修士手中,都不敢久呆,纷纷振翅欲飞。岂料,不论他们如何扑腾翅膀,竟都不能移动分毫,随即,也都如自己首领一般,尽数化作白芒涌入许宣眉心。 第一百零八章 丹成一品 “你……没事吧!”折素素见此情形也惊得目瞪口呆,逼得自己使出三昧真火的蛊雕竟就这么无声无息团灭了。 她距离许宣较远,倒没听到为首蛊雕临死前的那句饱含震惊、诧异的话。 这时许宣忽然感觉丹田中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来不及回答折素素,忙盘腿而坐,运功调息。 因为忌惮此地灵气驳杂污秽,不敢吐纳运功,只是暗暗内观定照。只见丹田中,一个圆坨坨的东西,竟有拳头大小,有如一轮烈日,正大光明,发出万道金光! “结丹了?” 许宣见状大喜,再看体内经脉。只见经脉中涌动的真元真迅速朝丹田中金丹涌去,随之反馈出道道法力填补经脉空虚。 当初王不易传法时,并未想到许宣竟能如此快就修出金丹,是以也未传授他炼精化气,孕养金丹的法门,但平日交谈时仍略有提及,所以许宣也知道一些结丹后的大致修炼方向。 如今他莫名其妙成就金丹,一身真元缓缓经金丹反馈转化为法力,下一步就是进一步孕养金丹,从中凝练元婴了。 与修炼金丹不同,金丹只需依照法门静坐苦修,攒簇五行,团聚三宝即有成就,是修性之法。 而凝练元婴却是修命之法,乃是再造一个真我! 有歌诀曰:月藏月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做佛和仙。 其中“日”便是金丹中平日攒簇五行,团聚三宝凝结的后天炁,“月”则是以坎离**之法而得的先天一炁。 所谓坎离**之法,便是取法天道,以乾坤为鼎炉,以坎离为药物,取金丹中所孕后天炁,下行至会阴,与人之先天元精结合,化作先天一炁。 等到日积月累,“日”、“月”具足时,再与修士灵台中寄托的魂魄结合,自可火里种金莲,成就元婴,进入炼气化神境界。 而元婴化神之法许宣却未听王不易提起过,只知元婴化做元神后,将有诸般妙用,往来无间,也只有元神大成渡过飞升天劫,才能进入昆仑仙山。 依照王不易所说的丹成九品之论,许宣明白,如今自己体内这颗圆坨坨的金丹,正是“如烈日凌空,正大光明”的一品金丹,以后只需勤加修炼,元婴自然唾手可得! 从筑基到结成一品金丹,仅仅过去了不到半年时间!而他两个师姐,自幼修行,也仅到了筑基后期…… “天劫呢?”许宣缓缓睁眼,却见天空中依旧灰蒙蒙一片,既没有乌云,也不见雷雨。 “你没事吧?”折素素见许宣行功完毕,忙问道。 许宣站起身再度打量了一番天空,这才道:“我好像……结丹了,只是不知为何竟不见天劫降临。” 折素素闻言双目一亮,奇道:“这里灵气驳杂、污秽,你怎会忽然结丹,刚刚你周身放出道道毫光,那些蛊雕被你毫光所摄,肉身化作尘埃,魂魄离体而出尽归你身,你使的什么术法?还有……” 折素素满腔疑惑还想再问,许宣却打断她道:“你说的这些我也疑惑不解,如今金丹已成,体内法力空虚,天劫不知为何又未降下,我心中实在忐忑不安。” 折素素想了想道:“天劫未曾降临或许是因为镇妖塔的缘故,这个秘境不简单,似是自成一界,没有天地法则束缚,你结丹自然没有天劫,但若三日后出塔,气机感应之下,天劫自至。” 许宣大惊,若是一出秘境,当头就是一雷,自己如今什么法术都未曾学得,又没有什么护身法宝,哪里能扛得住? 折素素见状笑道:“无需担心,如今还有三日时间,你只需服用一些补充法力的丹药,就算不能吸收灵气,也能将全身法力修至巅峰,金丹天劫威力不大,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许宣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自己《明月感应篇》也已经快到初识境界,肉身比寻常修士强大许多,料来也没有什么太大凶险,不禁又暗暗思索蛊雕死前的那句话。 “奢比尸?自己怎么会忽然和奢比尸这个十二祖巫之一的大佬扯上关系,莫非……” 许宣脑中念头一转,忽然想到妮蒂亚。 “莫非他们域外邪魔的至高神石,竟然出自奢比尸?”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自己穿越到现在接触到的大佬级人物、法宝,除了帝俊就只有至高神石了。 连佛陀圆寂时留下的舍利子都有诺大法力,何况是洪荒祖巫?只是为何自己在避难所时妮蒂亚百般查探都找不到那半块至高神石,自己一来镇妖塔,千钧一发之际它竟然自己就发动了? 难道说,这镇妖塔也和奢比尸,或者说是洪荒祖巫们有关? 还是说,并不是五帝囚禁了这些妖魔……而是和洪荒妖族素有仇怨的祖巫们出手镇压的? 折素素不知许宣心中心思,左右观察一番后说道:“这镇妖塔有些不对劲,这些蛊雕乃是上古妖兽,只是不知被封印了多少年,境界这才跌落至此。我们遇到的恐怕也不是最初封印的那批蛊雕,若是真正的洪荒蛊雕,每一只都有炼气化神以上的实力,就算我使出三昧真火也不可能一击即中,即便如此,这些蛊雕看实力至少也在金丹以上,肉身又如此强横,绝不可能出现在秘境第一层,否则折风雪放你进来便不是狩猎,而是送死了。” “你是说……因为某些缘故,这些蛊雕从第二层,或是第三层越过封印结界跑了过来?” 折素素道:“我们来时,那个钱长老曾说,元婴未成不得入秘境第三层,也就是说第三层妖魔实力最高不过元婴境界,折风雪既然放你入第一层,想来这一层的妖魔实力应该和你相当,或是更弱,那这些金丹以上的蛊雕,恐怕应该在第二层才对。” 许宣闻言暗自点头,一旁折素素忽然伸出右手,葱白一般的手指在空中虚抓了一把,随即拇指在其余四指上掐了起来,乍眼看去倒像个街头算命的半仙,只是多了许多飘逸若仙的气质和姿态。 “山、医、命、相、卜”五术,许宣师从王不易,只学了山、医两术,其余三种术法仍停留在了解阶段,但见折素素动作,也知她肯定是在推衍什么。 果然,过了片刻,折素素停下手中动作,疑惑地道:“奇怪,我的烛阴追魂法可洞悉前世今生,明了过去因果,既能寻人,也可察事,此法虽未大成,但也不至于看不到一点因果端倪。” 许宣道:“听说修行高的人都能够颠倒五行,搅乱因果,蒙蔽他人推算,是不是有人暗中捣鬼?” 折素素微微摇头:“刚刚我以捕风捉影之法抓取蛊雕残留的气息进行推算,结果一无所获,一种可能是你说的有高人颠倒五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推衍的事情涉及到比我修为高许多的修士,无论那种情况,对我们都极为不利,如今却不能再分开单独行动了,否则定有祸端!” 第一百零九章 九转金蝉 许宣闻言心头一暖,说起来他和折素素不过只有几面之缘,只能勉强算得上是朋友,想不到她竟担心自己安全,情愿不进入第三层秘境狩猎。 如果说之前只是惊叹于她的容貌,沉迷于那种灵魂深处的熟悉感……那么此时,许宣开始真正对这个白衣若仙生出了另一番奇妙的感觉。 “不去第三层,到时候你拿什么和剑冢交换法器?” 折素素淡然一笑:“法器再好终究身外之物,我和你相识一场,如今既知秘境有异,又怎能忍心让你独自立于险地?先在这一层转一转,既然这里能碰到金丹修为的蛊雕,说不定也能遇到一些原本居于二、三层的妖魔。” “唉,想不到还是被强行喂了一碗软饭……”许宣心中感叹。 “你刚刚的法术是……烛阴追魂法?和上古十二祖巫之一的烛九阴有什么关系吗?”许宣问道。 折素素也不隐瞒,坦然答道:“确实与烛九阴有些关联,传闻上古祖巫烛九阴又称烛阴,人面蛇身,浑身赤红,掌握时间、空间的力量,我修炼此法虽然时日尚短,但已有小成,寻常人、事决计蒙蔽不了我的推衍,这次倒是奇怪了。” 前有蛊雕口中的奢比尸,现在又冒出一个烛九阴,许宣不由暗暗警惕。 根据他穿越前看过的小说所知,巫妖大战时,帝俊可是妖族大佬,和烛龙、奢比尸这些十二祖巫乃是死对头,怎么如今帝俊带着自己穿越过来,没看到一个上古妖族过来拜码头,反倒是和两个祖巫莫名其妙扯上关系了。 两人便走边说,越过赤峰山,就看到远处一团数丈大小的光门虚浮在半空中,幽深、诡异。 “想来这就是通往第二层秘境的入口了,我们过去看看,若是真有从上层秘境逃过来的妖魔,也好就地斩杀了收集些炼器材料。” 许宣点头,好奇问道:“折姑娘,有个问题想问你,若有无礼之处,万勿见怪啊。” 折素素看了他一眼:“什么问题,你说,若真无礼,本姑娘不答就是了。” “额……”许宣整理了一下语言,小心问道:“你先前和蛊雕说同为妖类,莫非……既然如此,折姑娘怎么还对同类如此狠心?” 折素素柳眉一挑,停住脚步,沉吟片刻才道:“没错,我也是妖,可妖也如人一般,有一生积善的好人,也有作恶多端的恶人,昆仑仙山你知道吗?” 见许宣点头,折素素又道:“何为昆仑?昆者两人从日也,仑者,条理、轮次也,若是想在阳光下生活,就必须有守规矩,知进退。传说洪荒时巫妖大战,万族生灵朝不保夕,其后巫、妖两族元气大伤,人族乘势而起,五帝共建昆仑仙山,订立天条,方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虽说现在人族独大,但依旧为我们这些异族留了一线生机,这些妖魔既被囚于此,想来必然是犯下天条的,我一心向道,与它们虽同为妖族,却也不会心慈手软。” 许宣以前就听师伯关子阳说过昆仑仙山,如今又听到对昆仑的另一番解释,不由对这座天下修士最终的飞升之地心向往之,但听折素素这样看待自己的同族,心中还有略有微词。 传闻这些妖魔是被五帝镇压于此,可终究只是传闻,是否属实暂且不说。既然同属妖族,难道就能因为自己一心向道,所以就不同于其他同类了? 狩猎……猎人打猎叫狩猎,同族相残还叫狩猎吗?这也叫守规矩,知进退? 呵呵,进化成人的猴子自然不再是猴子,修炼成仙的人或妖自然也不再是原来的种群…… 这一刻许宣忽然觉得,折素素就像是后世那些自诩精英上层人士,自以为自己凌驾其他阶层之上,却不知自己依旧还是两只腿走路的人! 见许宣沉默不语,折素素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忘本?” 许宣不答,他对折素素的感觉几近完美,每个人处事方法不同,也不能横加指责什么。只是现在就像一块无暇美玉上忽然有了一颗黑点,总让人有些不快,却又不忍提及。 如此一来气氛不由冷了下来,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朝第2层入口赶去。 “等等!” 眼看就要到第2层入口,折素素忽然伸手拦住许宣,目光直视前方:“有妖怪!” 许宣朝折素素目光方向看去,只见入口不远处趴着两只蝉,一大一小,浑身金黄,大的约莫丈余,小的也有3尺左右。两只蝉妖中间悬浮着一颗金光闪闪的金丹,一股金芒从金丹中涌出,朝在小金蝉身上。 “九转金蝉!”许宣急道。 当初在庆余堂时他就曾和师傅王不易说起过能够补益元精,壮大元气,固人元神的回元丹,丹药主材之一正是九转金蝉蜕! 以前许宣不知回元丹珍贵之处,现在修行之后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概念。除了能补先天之物,回元丹竟还有稳固元神的作用,对修士来说这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灵丹。 “你认识这东西?”折素素瞥了一眼许宣,淡淡说道。 许宣点点头,他原本也不想和折素素斗气,既然折素素主动开口询问,自然就坡下驴说道:“我师父给我的书中有记载,九转金蝉,其实就是体内金丹九转,即将渡过化形天劫修出元婴的金蝉妖蜕下的蝉蜕,金蝉妖结丹后,金丹每一转就会蜕下一层皮,等到金丹九转成就元婴时蜕下的皮就叫九转金蝉蜕,是炼制回元丹的主材之一。” “你还会炼丹?”折素素奇道。 “说不上会,只是知道几个丹方罢了,但这只金蝉在秘境中历劫蜕皮,没有天雷洗礼,不知所蜕的九转金蝉蜕有没有药效。” 这时许宣想到那个名叫婉儿的姑娘,自己当初要是有这回元丹,说不定就能救她一命了,只可惜……不过回钱塘县后若是真能炼出回元丹,倒是可以给姐姐和姐夫服用。他们年纪较自己大了些,资质又不算好,有了这回元丹,莫说别的不说,先天之物充盈,自能益寿延年。 “回元丹?听说此丹乃是上古丹方,早已遗落,想不到你竟知晓,既然如此,不管这九转金蝉蜕有没有用,总要先拿到手才好。等以后你炼出回元丹,能给我留一粒,这趟秘境也算没白来了。” “若真能成丹,自然少不了你那一份。” 许宣盯着远处两只金蝉,只见那只大金蝉头顶缓缓浮现出一个金蝉元婴,一把将那枚金丹抱住,不由问道:“那只蝉是想抢夺金丹吗?怎么忽然把自己元婴放了出来?” 折素素摇摇头:“那只大蝉是在用自己元婴中的法力、元气帮助小蝉成婴,这里灵气稀薄、污秽,若是仅凭小蝉的能力,即便金丹九转,也难成婴的。只是它这样做,即使小蝉能结成元婴,它自己也必定元气大伤,在这秘境中只怕化神无望了。” 第一百一十章 八具化身 许宣心头一震,修行之人没有不重视自身修为的,这大蝉竟肯自断前路助小蝉结婴,也不知这两只金蝉是什么关系。 小蝉得了大蝉帮助,金丹光芒更盛,过了许久,大蝉元婴怀抱中的金丹终于缓缓裂开,一个淡金色身躯从中爬了出来,一对翅膀从后背伸展开来,在空中微微振动。 大蝉的元婴看起来却虚弱了许多,浑身金光也暗淡下来,慢慢从空中没入自己体内。 就在小金蝉金丹成婴时,地上它的肉身也缓缓蠕动起来,整个身躯竭力缩成一团,背部高高隆起,裂开一条缝,先是淡黄的脊背,然后是头,最后连尾巴和脚也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只见它身躯颤动,背上两个黑点缓缓展开,两对透明的翅膀终于顺利舒展开来。 小金蝉趴在蝉蜕上积蓄力量,片刻摇身一变,化做一个黄衣公子,面如冠玉,唇若朱丹,只是一双瞳孔却是鲜红的血色,一具三尺长短的蝉蜕在他脚下熠熠闪光。 “快,莫要让他将九转金蝉蜕炼化了!”折素素喝道。 她是异类化形,知道大凡妖物手中都没有太多法器,许多都是以自己肉体孕养的材料当作第一件法器,而化形天劫时留下的东西更是炼制看家法宝的首选。 许宣一听折素素言语,当即抢身向前,如今他一身真元化做磅礴法力,自然而然就多了许多妙用。踏云靴还未发动,脚下已经涌出一团淡淡云气,带着他闪电般掠向前方。 一旁折素素早在喊话时就已经纵身飞了过去,她修为比许宣高了许多,速度自然也快了不少,许宣还未到两只金蝉妖面前,她已经将九转金蝉蜕抢在手中。 “你们是何人!”小金蝉见自己蝉蜕被夺,不由大惊,转身盯着两人喝道。 “外界修士!”小金蝉目光落在两人眉心赤红的“敕”字上,咬牙切齿道:“我们如今已经落得这般田地,百万妖众如今还剩多少,你们还要赶尽杀绝吗!” 一边大金蝉这时也化做人身,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脸色惨白,神色暗淡。 “我们只要九转金蝉蜕炼丹入药,你刚化形,她又元气大伤,斗不过我的。”折素素宝剑被蛊雕折断,只捏了个剑诀对小金蝉道。 小金蝉转身扶起老妪,冷声道:“蝉蜕是我原身孕育多年的宝物,你想就这般轻易拿走只怕不易。” 随即又对身旁老妪道:“娘,你先调养一番,待孩儿夺回蝉蜕,再助您运功疗伤。” 老妪弓着腰,手抚胸口,沙哑着说道:“阿醒,不要鲁莽,他们既然要,给他们就是了,如今你刚化形,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调养一番才是正经,若是在此争斗,引来了其他妖怪反倒不美。” 被唤作阿醒的小金蝉却不肯罢休,怒道:“娘,他们人族使计将我们镇压在这里,隔绝天地,灵气稀薄,若非先辈一代代以自身修为反哺小辈,只怕传承早已断绝,近几百年除了要提防其他妖怪掠食,还要担心这些修士前来狩猎,如今又趁孩儿化形夺我蝉蜕,这仇如何忍得?左右不过一死罢了,又有何惧!” 说完,阿醒在怀中一摸,当空一撒,八个一模一样的小金蝉出现在几人面前,团团将许宣、折素素两人围住。 “今日,新仇旧恨一起算吧!”阿醒暴喝一声,一撩黄衫,两对翅膀从后背破衣而出,其余八个小金蝉亦是如此。 “吱……呀……吱……呀……”九个小金蝉胸腹迅速震动,化作道道残影,顿时一阵蝉鸣声直入折素素和许宣脑海中。 这声音不是从耳中传入,而是自人的心底响起,在脑海中回荡,让人血气上涌,心烦意乱,许宣甚至觉得自己刚刚结成不久的一品金丹就要从中裂开一样。 看着抱头翻滚的许宣,阿醒冷笑:“你们不是要我的蝉蜕吗?这八具身外化身皆是用我蝉蜕炼成,八次蜕皮,八具化身,有本事便来拿呀!” 折素素这时心中也不好受,纵然她修为较许宣高了许多,但元婴仍不住在体内翻腾,法力在经脉中乱窜,诸般法术想使也使不出来。 寻常修士能有一两具身外化身已经了不得,这小金蝉居然用自己自己八具蝉蜕炼成了八具身外化身,每一具都如他自己一般,心意相通,如臂指使。 他这蝉鸣有个名字唤作“合欢”,原本是雄蝉求偶的声音,如今被他炼成神通,只要让他抽空布下八具化身,与真身一起使用蝉鸣法术,便是金丹大成的妖怪,不出三炷香,定然压抑不住心中气血,妖丹爆裂,不死也要重伤! 不过半柱香时间,许宣已经是头痛欲裂,一颗刚刚结成的金丹在丹田中上下沉浮,如遭遇巨浪的一叶扁舟。 折素素银牙紧咬,若是平日里斗法,她断不会输得如此干脆,只是被小金蝉抢了先手,这才有苦难言。瞥眼瞧见一旁许宣已经目呲欲裂,嘴角隐隐有鲜血流出,折素素心知若是再打断小金蝉法术,只怕许宣刚刚结成的金丹就要废了。 忽地心头一亮,折素素想起一物,艰难咬破手指,逼出一滴精血,往颈上珠链一抹,只听一阵佛音梵唱有如洪钟大吕,直入心间,原本蝉鸣带来的烦躁、苦闷顿时烟消云散,一身法力重归平静。 “破!”折素素喝道,周身飞出九道白练,直奔九个小金蝉而去。 阿醒如今渡过化形天劫,神通更进一步,是以使出法术后有就有些放松了警惕。岂料折素素竟能忽然从自己蝉鸣中挣脱出来,当即被九道白练击中胸口,飞出数十米,鲜血狂喷,蝉鸣顿止。 只是折素素吃了这许多苦头,许宣仍在一旁生死不知,心中恼怒哪里肯罢休,也不给他再次施展法术的机会,这些白练也是她原身孕养炼化的宝物,自是运转随心,竟如影随形灵蛇一般跟在九个小金蝉身后,瞬间将他们如粽子一般,捆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一旁老妪见忽然横生枝节,忙起身要去帮忙,只是她刚以自身元婴帮助小金蝉成婴,元气大伤,又如何是折素素对手,顷刻间也被白练裹住。 “你没事吧!”制住大小金蝉,折素素忙跑到许宣身旁,小心将他扶了起来。 许宣捂住胸口,鲜血从嘴角流出,盘腿坐好从芥子袋中摸出几粒丹药服下,这才摆手道:“没事,这次多亏你了,否则我这金丹还没捂热,又得重头再来了。” 两人仅此一役,刚刚的些许不快便都丢到了脑后。 折素素见许宣并无大碍,便让他在一旁运功疗伤,自己起身来到被裹成粽子的两只金蝉面前,冷笑道:“如今莫说你这具九转金蝉蜕,便是你另外八具身外化身,本姑娘也统统要了,拿回去抹去神识,正是上好的身外化身材料!” 第一百一十一章 百不存一 阿醒浑身被白练裹住,只留了一双眼睛和鼻子在外面,做声不得,一双赤红的瞳孔越发鲜红,满是怒气。 过了片刻,许宣调养完毕,起身来到大小金蝉旁边,对折素素道:“问问他们到底是第几层的妖怪,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折素素素手一指,包裹阿醒和大金蝉的白练动了动,把他们口鼻露了出来。 “说说吧,你们原本是在哪一层居住的?” “呸!为虎作伥!”阿醒双目圆瞪,侧身一口唾沫朝折素素吐来。 这已经是折素素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心中恼怒,正想让这个不知好歹的金蝉妖吃些苦头,一旁的老妪忙道:“仙子莫要动怒,阿醒,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必如此?我们祖祖辈辈被囚于此,几万年过去了,外面世界如何谁又知晓,不过都是些传说罢了,何必如此介怀。” 阿醒怒目而视,吼道:“娘!什么叫传说?几百年前这些修士未曾来过也就罢了,这许多年,从他们口中得知的消息还少吗?五帝,哼,寡廉鲜耻、恩将仇报之辈!” “唉!”老妪闻言长叹一声,摇头道:“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都是命!” “娘,我不信命!当初我们八百万妖族叱咤洪荒,何等逍遥快活,人族若没妖族庇佑,早被蚩尤率领的巫族与域外邪魔屠戮干净了,结果那五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反倒趁势将我们一众妖族尽皆镇压于此,如今您再看看,昔日妖圣、大妖辈出,能与祖巫争雄的妖族,还有几位妖圣?为了延续种族,长辈们自损修为,助我们修行,八百万妖众还有多少,境界又不知跌落凡几?再过几千年,只怕不需这些修士出手,这里的妖族将与禽兽无异!” 许宣心中一动,却并非因为阿醒的话对五帝当年镇压妖族的行为有什么看法,“我之英雄,彼之仇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和巫妖两族想比,人族先天就有许多劣势,想在夹缝中崛起,谈何容易。 折素素却道:“本姑娘不知当初巫妖大战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如今五帝贵为仙道至尊,制定天条,划分仙凡,异类与人族一般,也能成道飞升,怎会有你们说的这般不堪!” 阿醒冷哼一声,鄙视的看着折素素:“你身为妖族,居然与人族一同来猎杀同族,不过又是一个数典忘祖之辈,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说话!” 折素素面沉如水,素手一指,阿醒身上白练顿时缩紧,如一条巨蟒缠身一般,直把他浑身骨骼勒得嘎嘣作响。 “行了,再勒他就粉身碎骨了。”许宣见状劝道:“几万年前的事情,如今谁说得清?还是先问问他们来历吧。” 一旁老妪见阿醒满头大汗,苦不堪言,忙哀求道:“仙子饶命,仙子饶命,您想问什么,老身定然如实相告,不敢隐瞒,只求仙子饶了阿醒性命!” 折素素听了许宣劝解,这才松了白练,冷哼一声道:“你们原本居于何处?” 她本也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今日如此恼怒,实在是蛊雕和阿醒的言语,有些戳到她的痛处了。 自打开启灵智后,折素素便一心向道,潜心修行,后来又偶遇一名佛门高僧,这才弃道修佛。 无论佛道,常年修持潜移默化之下,在她心底已经有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那就是“自己早晚要飞升昆仑仙山,或是西方极乐世界”,虽然出生异类,但却与寻常妖物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 如今几次三番被蛊雕、阿醒斥作“为虎作伥”,实在让她心中深藏已久的自卑感有些难以抑制的爆发了。 原来,无论自己如何修行,在仙佛眼中依旧是异类,在妖族眼中仍然是同类。 出生,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即便一千七百多年,她一直潜心修行,从不滥杀无辜…… 异类终究还是异类! 老妪心痛的看了看低声呻吟的阿醒,恭敬答道:“回禀仙子,镇妖塔共有九层,分别居住了不同修为的妖怪,三层以下多是些尚未渡过化形天劫的妖怪,第三层到第六层则居住着修出元神的妖魔,最上面三层却是些大妖巨擎。我和阿醒原本都在第三层,只是近日阿醒妖丹异动,我们料想定时要化形了,这才趁着结界松动来到这一层,一来避开其他妖魔,二来也想等他化形以后就在这里居住,也太平安稳些。” “结界松动?”一旁许宣问道:“你可知道结界为什么会松动?” 老妪想了想答道:“老身也是听先辈传说,原本镇妖塔并未有什么结界,当初无论妖圣、大妖、小妖,八百万妖众都在一起,只是后来因为这方小世界灵气实在稀薄,又没有太多血食,那些道行高的妖怪为了生存,就开始大肆屠杀小妖,所以几个大妖前辈这才将镇妖塔又划出九个小世界,平日没有他们许可,不许私自越界,才有了我们这些小妖的生存空间。至于结界为何会松动……老身也不知晓。” 许宣听到这里,心中了然,无论什么种族,在生存的压力下,暴露出怎样丑陋的嘴脸其实都不奇怪。 仓禀足而知礼仪,生存的问题都保证不了了,又何同族情义。 “既然这里灵气如此稀薄,又没有什么血食,这几万年你们又是怎么过来的?”许宣继续问。 老妪惨然一笑:“你们人族不是有句话叫‘易子而食’吗?在镇妖塔中,要想生存下去,也只有如此。” 许宣闻言神色一变,自从进入镇妖塔,从荒凉、破败的环境他就知道,封印在这方小世界的妖族可能情况并不怎么好,但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老妪继续说道:“据说,最开始的时候,在几位妖圣的带领下我们也曾反抗过,试图冲破镇妖塔封印,重回洪荒,只是……后来,为了生存繁衍,妖圣们按照境界划分区域,设立结界,自相残杀的事情确实好了许多,但为了生存,同一层的资源争夺依旧惨烈,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总得活下去不是?” 说到这,老妪有些黯然,看了一眼渐渐平静下来的阿醒,接着说。 “昔日八百万妖族,如今百不存一,三万六千多年,空气总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为了老身结成元婴,阿醒的父亲自损修为,结果却成了其他妖怪口中的血食。没办法,每一代都这样,我们总要去死的,总不能看着后辈道行不足,沦为其他妖怪的盘中餐吧……妖族不比人族,生下来的后代并不一定都是妖,开了灵智的,我们自然想尽办法抚养他长大,增进道行,未开灵智的,也只能沦为……如寻常野兽一般下场了。” 老妪说到这,已经老泪纵横,许宣、折素素听了也是眼眶微红。 “所以,不止数量锐减,到如今我们修为与几万年前的前辈相比,也是天壤之别。后来,看阿醒要化形了,结界不知什么原因又松动了,所以老身就像带着他倒第一层来,这里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妖,比在上面安全许多。” 折素素胸中一口闷气这时也消了,长叹一声道:“你们……我们妖族当初到底犯了什么天条,怎么八百万妖众无论修为高低尽数被囚于此?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有一拳头,浩然曰砂锅 老妪看了看折素素,犹豫片刻才道:“这位公子说得对,几万年前的事情,如今谁说得清呢?” “你把你们口中传说的事情说出来给我们听听便好。”折素素道。 老妪摇摇头:“就算我说了,仙子你肯信?仙子说得是,如今五帝贵为仙道至尊,怎会如我们传说中的那般卑劣?胜者王侯,败者寇罢了!” 折素素闻言不由语塞,只是心中依旧对阿醒刚刚话的真假有些怀疑,但五帝在她心中的光辉形象不由暗淡了一些。 一旁许宣见老妪说完了,虽然也不知上古洪荒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今这些妖族的境遇着实可怜了一些,当初八百万妖众,到如今竟然不足十万,心中不由生出许多恻隐之心。 “折姑娘,我看他们也不容易,我们既然也没事,不如还是把他们放了吧。” 折素素瞪了许宣一眼,嗔道:“就你是菩萨心肠,我就是那歹毒的蛇蝎?” 话虽如此说,折素素仍收了白练,放开大小金蝉。 阿醒起身活动一番手脚,怒目看着许宣二人,老妪却忙躬身向折素素行礼拜谢。 “如今你们既已到了镇妖塔第一层,又化形成功,还是好生找个地方生活吧,切莫自持修为,在这一层胡作非为,违背了你们先辈的良苦用心。” 许宣看着老妪道,随后又从芥子袋中拿出一瓶丹药,递到她面前:“你以自身元婴帮助他修出婴儿,如今元气大伤,我这瓶丹药虽然不能让你元婴恢复如初,但对疗伤还算有些作用,你拿着吧。” 镇妖塔中资源匮乏,丹药更是稀罕之物,老妪见状忙拜谢收下,阿醒见此眼中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开口道:“看在丹药的面子上,奉劝你们一句,如今镇妖塔中结界松动,第六层以上的妖怪还好说,有哪些大妖约束或许不会跑下来作乱,其余妖怪就说不准了,我今日虽然败在你们手中,但你们若是对上那些妖怪,只怕也逃不脱沦为腹中美食的下场,还是找个地方暂避一时,早些出去为妙。” 许宣点头称谢,折素素道:“你们母子确实不易,你这八具化身本姑娘也不要你的,只是这九转金蝉蜕需得留下。” 阿醒闻言也不恼,说道:“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这具蝉蜕便当作我们的赎身之物吧,你们当真愿意放我们离去?” 折素素摆摆手道:“我们原本就无意与你们为难,只是想要这九转金蝉蜕入药、炼丹罢了,快扶你母亲找个地方好生修养去吧。” 大小金蝉走后,许宣和折素素商量一番,都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再去第二层冒险,正要转身离去,忽然看到半空中虚浮的光门一阵波动,随即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修士。 只见他一袭紫衣,髯长二尺,长袖飘飘,右手负在身后,左手持一浮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我有书半卷,浩然曰化形。挥请仙佛退,诵与妖怪听。副墨闻于讴,参廖传玄冥。一指掩天地,齐物自忘情。” 紫衣长须老者一边高歌一边朝两人走来,一步数丈,片刻就来到许宣二人面前,盯着两人一双丹凤眼中满是慈悲、欢喜之意。 折素素闻得歌声心中暗道:“这人好大口气,莫非也是来镇妖塔狩猎的仙道前辈?” 一旁许宣却是神色古怪看着紫衣长须老者,老者见二人不说话,轻抚长须道:“两个晚辈,你们能在此地见到本大仙也算你们的缘分,本仙纵横洪荒十万载,先天地而生,能知过去未来事,也晓洪荒天地法,既然你二人有此仙缘,便点拨你们一二,送你们一场天大造化!” 折素素躬身行了一礼,微微下拜道:“见过上仙,不知上仙在哪座仙山修行?如何称呼?” 老者微笑道:“高卧九重云,蒲团了道真。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折素素闻言大惊,这人莫非是五帝之流的人物? 曾听人说,黄帝含枢纽衣五色飞衣,青帝灵威仰衣九气青羽衣,赤帝赤熛弩衣三气丹羽飞衣,白帝白招拒衣白羽飞衣,黑帝隐侯局衣玄羽飞衣,从未听过有哪位大能是一袭紫衣的,不知面前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一旁许宣却是面色更加古怪,上前拉起折素素转身就走。 折素素忙道:“上仙面前,汉文怎可如此无礼?” 许宣见折素素一急,竟亲切称呼起自己表字,心中不由欢喜,立即打蛇随棍上,凑到她耳边道:“素素,不可乱了方寸,这人八成是个骗子,不必理他。” 折素素只觉耳畔一热,一股灼热的气息吹如自己耳中,俏脸不由飞起一道红霞,不自觉退了两步,嗔怪地瞪了许宣一眼。 一路行来,她也知道许宣不会如此鲁莽,既然他说是骗子,八成错不了,只是不知他又是从何处看出这人根脚的。 心中有了计较,折素素便不再反抗,跟着许宣转身离去。 身后老者喝道:“你们是哪家小辈的弟子,见到本仙竟敢如此无礼?看你二人印堂发黑,冥冥中一点灵光将散未散,只恐三日内定有血光之灾,到时身死道消,悔之晚矣!” 折素素心中奇怪,但仍不转身,继续向前走着,一旁许宣却是忍不住了,你这个老骗子,前面哄我家素素下拜行礼也就罢了,现在还敢如此诅咒我们,不把你打成猪头,你不知花儿为什么这般红! 许宣忽地转身,倒把一旁折素素吓了一跳,忙拉住他,低声道:“这人古怪,走了也就是了,如今敌我情况不明,汉文莫要横生枝节。” 许宣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心,放手来到老者面前,拱了拱手道:“盘古生太极,两仪四象循。一道传三友,二教阐截分。玄门都领袖,一气化三清。不知高人是三清四御五方五老中哪一位?” 老者闻言神色大变,忽地上前一把抱住许宣:“兄弟,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啊!总算找到组织了!” 许宣却是一把挣脱老者双臂,手脚并用,拳拳到肉,一边打一边骂道:“我让唬人,让你装十三,不好好读书跑来本公子面前装十三,我有一拳头,浩然曰砂锅!” 老者不住哀嚎,不知为何却不敢反抗,一身紫衣被许宣扯得破破烂烂,全然没了刚刚的仙风道骨。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这人怎么连女人都打!”老者双手抱头,忽然变作一个紫衣女子,看得一旁折素素目瞪口呆。 许宣仍不罢手,继续骂道:“《神游》劳资也看过,《佛本》劳资也读过,竟敢拿里面的台词来装十三,不把你打成猪头,对不起两位大神!” “别打了,再打我还手了啊!”紫衣女子伏地哀号。 许宣这时也打累了,起身整理了一番衣冠,问道:“说吧,你又是哪里来的穿越众?看了两本小说,背了书中几句词,就敢来这里装十三。”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女装大佬 天色已晚,许宣二人在紫衣女子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山洞休息。这山洞藏在一个小山坳中,前面有许多巨石遮挡,在外面时若是不仔细查看还真看不到这处洞穴。 “你们定然是刚来这里,不晓得这里的艰险,休看白天看不到几个妖怪,一到夜晚可就群魔乱舞了,那时若还在野外,只怕小命不保。”紫衣女子清理山洞中的杂物,说话间又从外面搬了几个大石头过来,围成一圈,当作三人椅子。 折素素见状也上前帮忙,一面问道:“此话怎讲?莫非那些妖怪都昼伏夜出不成?” 紫衣女子道:“非是昼伏夜出,实在是被逼无奈,这里灵气稀薄,想靠灵气来满足修行需求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许多妖怪白天都各自窝在洞府中休眠,积攒法力,只等到晚上才出来觅食,一来白日对真元、法力的消耗大许多,也容易暴露行藏;二来这里的夜晚并无明月当空,但却会从虚空中生出些生物,我们把它叫做‘青叶狸’,这小东西可是好东西,不仅体内孕育了许多灵气,更是秘境中妖怪的主要食物。” “青叶狸?怎么会从虚空中生出这等生灵?”折素素好奇问道。 紫衣女子面容一正,摇头晃脑道:“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定乾坤……” “说人话!”许宣喝道。 “呃……我也不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所以一到了青叶狸诞生的夜晚,秘境中便会群妖乱舞,这些小东西虽然不少,但秘境中妖怪更多,狼多肉少自然会发生许多争斗,这时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比较安全。” 许宣笑道:“你倒把这里摸了个透,还不知该怎么称呼?” 紫衣女子看了看许宣,面有难色,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周鸿。” “周红?”折素素道:“是红黄蓝绿的红?虽然普通,倒也琅琅上口,我有个姐妹,叫红云,和你名字倒有一字相同。” 周鸿一脸尴尬,憋了半天才道:“是鸿运当头的鸿……” “额……”折素素沉吟一番:“倒也……大气……” 许宣心中暗笑,这人出场气势不凡,仙风道骨,装得一手好x,五官也颇为精致,怎么取了个男人的名字。 “周兄……啊,呸!周姑娘,你一直都在秘境中?” 周鸿看着许宣,满脸幽怨:“我来这里已经三百多年了,刚来时意气风发,原本以为自己是主角,结果……金丹多如狗,元婴满地走,好不容易也修出妖丹,结果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处绝地,看你们也是来秘境狩猎的外界修士,所以这才扮作刚刚那番模样,想诓骗些丹药法宝……结果,唉,一言难尽啊!” 折素素奇道:“来这里三百多年了?莫非这里除了剑冢还有其他入口?” 许宣看了周鸿一眼,周鸿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出生三百多年……” 折素素点点头,对许宣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抓几只周姑娘说得青叶狸回来。” 折素素走后,许宣、周鸿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许宣才道:“周姑娘不必灰心,人生总是这样,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的。” “你还是叫我周兄吧,实不相瞒,穿越前我和你一样……” “嗯?”许宣顿时瞪大眼睛,不得了,面前这个和自己一样的穿越人士居然是位女装大佬啊! “额……周兄,你是那一年穿越过来的?” 周鸿理了理鬓角散乱的秀发,姿态优美、从容,想到这副娇滴滴的身躯里竟然是一个抠脚大汉,许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记得那是2019年的一个夏天……” “好了!”许宣打断道:“兄弟,不用说了,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吗?” 周鸿道:“穿越以后我只是一个小妖,妖丹都未结成,如今虽然也结了丹,但在这秘境中的日子实在难挨,灵气稀薄就不说了,除了你们这种外界来的修士常来狩猎,各层妖怪为了争夺修行资源,也是常有纷争,刚刚见你说出《佛本》的那段话,我简直激动得快哭了,原来这世上不止我一人穿越来此啊!兄弟,不,大哥,大佬,一定要带我出去啊,这里混不下去啊!” 许宣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叹了口气道:“兄弟,不是我不帮你,如今我也刚结丹,据说九层镇妖塔每层结界都是大妖种下的,外面封印又是五帝布下,我要是能带你出去,早就打破虚空穿越回去了,哪里还会呆在这和你扯淡?现实一点吧,穿越混成你这样,也真是……够惨的,不过如今好歹也会些法术了不是,比当初在家当个宅腐强多了。” 周鸿摇摇头,说道:“你在外面,自然不知道镇妖塔中的苦处。妖族中有传言,当初巫妖大战,妖族与其庇佑下的人族节节败退,最后不知何故突然天降雷霆,将巫族和域外邪魔抹杀得干干净净,后来海水倒灌,天地翻覆,一直过了数月海水才退去。之后,剩余的妖族带领人族重返洪荒,岂料,这时人族中几位修士不知怎地突然修为暴涨,背后痛下杀手,将八百万妖众连同他们所在的小世界从洪荒大陆中割裂出去,封印在无尽虚空中……所以,这里的妖族不仅和巫族有血海深仇,更是对人族恨得咬牙切齿,皆欲杀之而后快。” 许宣白天才遭遇蛊雕和大小金蝉,已经对这些事有了粗略了解,听完也不觉惊讶,问道:“如今你也是妖族,这些恩怨与你何干?” 周鸿苦笑:“我穿越的这具肉身虽然也是妖族,但体内却有大巫相柳的血脉,如今又被我这个穿越的人族夺了舍,妖族深恨的两个种族我全占了,你说要是让这些妖族知道了,能有我的好果子吃?” “相柳?”许宣双眼一亮,问道:“我曾在《山海经·海外北经》中看到过,相柳是蛇身九头,食人无数的怪物,不仅唾沫有剧毒,就连身上的鲜血也能污染大地,所过之处尽成泽国,想不到你体内居然有相柳的血脉。” “有他血脉有什么好的?我这肉身的父母都是因为露了原形,被这些妖族发现,活生生砍去九颗头颅风成肉干,被他们分食了,亏得当时我机警,这才逃得性命,否则只怕穿越不过三集就得嗝屁了。” 许宣点头表示理解,又问:“你体内除了相柳的血脉,剩下血脉又是什么妖怪?” “九婴,听过么?” “九婴?这可是妖圣啊,传闻九婴有九头,善用水火,肉身强横。”许宣惊诧道:“你这肉身的祖先怎么总和九个脑袋的大佬杠上了,所以……你的原形是个九头蛇?” 周鸿无奈点点头道:“所以平日在秘境中遇到妖怪时,我就显露出九婴后裔的样子,遇到外界狩猎修士时,我又变成得道高人,用以前看小说时记下的一些话唬人,捞取些好处,相柳的血脉是半点不敢显露的,只是这样一来,许多神通都用不得了,日子更加难熬。” “有个问题来了……”许宣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女装大佬:“这相柳是大巫,九婴又是妖圣,他们俩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周鸿闻言白了他一眼,男魂女身,一个白眼却依旧妩媚暗生,看得许宣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第一百一十四章 饮食男女 两人聊了许久,折素素终于提着两只幼鹿大小的动物回来了。 许宣好奇上前打量,只见这两只被称作“青叶狸”的小东西,浑身皮毛淡青,如一只小鹿一般,只是头顶长了一根翠绿的仙草,灵气十足。 算起来,这应该是许宣进入镇妖塔以后第一次看到的绿色了。 “这青叶狸头顶的仙草名唤青叶草,是青叶狸一身精华所在,服下一棵能抵数月苦修,其中灵气纯粹,也无污秽、血腥之气,肉身也是上好的血食,那些妖怪争夺到青叶狸后常将青叶草留给自己服用,肉身就用来喂养小妖。”周鸿上前解释道。 折素素将两只青叶狸丢在地上,找了个石头坐下,说道:“外面果然如周姑娘所说,群魔乱舞,这些青叶狸自虚空中一生出,便被许多妖怪盯上,那些妖怪想来也不是第一层的,不仅有修出妖丹的,渡过化形天劫的妖怪,甚至还有修出元神的大妖。” “如此说来,这镇妖塔中的各层结界真的已经彻底打开了?看来这次别说狩猎,能活着出去就不错了。”许宣叹道。 周鸿闻言却道:“其实结界并没有彻底打开,只是天长日久有些松动罢了,不出三天,定然会有妖圣出手加固结界,他们是不会坐视妖族大乱的。” “结界松动?”折素素问:“既然是妖圣联手布下的结界,怎么还会松动。” 周鸿道:“这些结界是妖圣以一些陨落的妖族圣者骸骨构建的,天长日久之下,骸骨神性流逝,结界自然就会松动,听说每隔千年便会由妖圣出手重新更换、加固。” “对了!”说到这周鸿忽然眼前一亮,起身看着许宣道:“你们来此狩猎不是就是要取妖族体内神性凝结的天材地宝吗?有什么比这些可以用来布下结界的东西更有神性的?虽说千年过去,已经不足以支撑整个结界,但想来依旧比这些刚结出妖丹或是经历化形天劫的妖怪强得多啊!” 许宣闻言忙问:“你知道这些妖族圣者的骸骨埋在何处?” 周鸿点头:“我祖辈也曾经出过妖圣一级的人物,虽然后来陨落了,但有些事情却仍流传下来,据说这些原身就在每层秘境的入口下面,只是……” “只是什么?”许宣追问。 “每层秘境入口都有结界力量守护,所以才没有妖怪能去盗宝,否则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如今虽然结界松动,但要想突破结界力量潜入地下盗宝,只怕不易。” 折素素思索片刻道:“等天亮去看看再说吧,现在外面妖怪太多,贸然出去只会误事。”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许宣这才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既然闲来无事不如吃个烧烤?” 周鸿闻言双眼一亮,这几百年呆在镇妖塔中,成天茹毛饮血,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敢奢求味道,现在听说许宣竟要弄烧烤,不由激动道:“大哥,难道你随身还带了佐料?” 许宣嘿嘿一笑,从芥子袋中掏出几个纸包,一一打来,里面盐巴、花椒、茱萸、胡椒应有尽有。 “你先去找些石头把洞口封上,免得一会儿香味飘出去,把一些妖怪引来就麻烦了。”许宣拖过一只青叶狸,一边对周鸿道。 周鸿领命而去,折素素好奇走过来,看着许宣摸出松纹剑,切下青叶狸两条腿。 “你还会做饭?”折素素蹲下身,双手托腮笑道。 许宣一边忙活,一边答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平日就喜欢琢磨这些,在钱塘县时有个朋友就是开酒楼的,平日在他家吃了新的菜式,我就回家琢磨一番,总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折素素道:“我就不会做饭……你这人,道行不高,做起饭来手脚倒是麻利。” “我会做就成,只要你愿意吃。”许宣一句话脱口而出,随即就有些后悔,偷眼去看折素素,只见她目光闪避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折素素才道:“你是钱塘县人?” 许宣点头:“自小就在钱塘县长大,家中原是贩药的,后来父母因病去世,我和姐姐就把积压的药材盘了出去,如今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几家作坊。” 折素素点点头,又问:“过几天出了镇妖塔,你准备去哪儿?” 许宣手上松纹剑一顿,心中也自盘问:对啊,出了秘境我到底是按原计划继续去青城山,还是跟着这位折姑娘?若是仍去青城山,说不得就要和这位折姑娘分道扬镳了,天下之大,这时可不比后世,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但如果真为了折姑娘不去青城山……心中总觉得有些问心有愧。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自穿越之日起,自己每日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神仙般的女子,难道如今真要移情别恋不成? 折素素见许宣半天不说话,自顾自说道:“你既然是钱塘县人,我也正想去钱塘县,但却是有些事情要办,不如你将你家住址告诉我,等我办完事再来寻你?” 许宣闻言大喜,这样自己就不用纠结了,忙把许府详细位置说了,又道:“如此甚好,我此番游学入川后即返,如果一路上不出意外,明年清明前,定然赶回钱塘县。” 折素素见他神情激动,“噗嗤”一声笑道:“那到时候你再带我游西湖呀,常听人说‘上有天堂,下游苏杭’,想必那里的风景应该是不错的。” 说话间,许宣已经把青叶狸两条后腿收拾好,又抹好佐料,这才从芥子袋中摸出两根铁叉,把肉串上,放在一旁火堆上慢慢烤了起来,片刻功夫,一阵烤肉的香味在山洞中弥漫开。 “这味道……似曾相识,铭心刻骨,绕梁三日而不绝啊!”周鸿找了几块巨石把洞口堵上,闻着香浓的烤肉味走了过来,叹道:“若是再有两罐冰啤酒那就更好了!” 许宣笑道:“冰啤没有,米酒要不要?” 说着又摸出两个葫芦,一个递给折素素,一个递给周鸿。火焰升腾间,铁叉上的两块烤肉,冒着油花,滋滋作响,许宣将一根铁叉递给周鸿,自己拿着松纹剑将烤肉片成薄片装在磁盘中送给折素素。 折素素接过磁碟,葱白的手指在火光照耀下分外白皙,中指、拇指微微弯曲,食指、无名指和小拇指翘起,拈起一块片好的烤肉,轻启朱唇,贝齿微露,细细咀嚼起来。 许宣紧张地看着折素素,见她双眼微眯,嘴角上扬,轻轻颔首,不由心中一定,笑道:“可惜没有辣椒,茱萸虽然也有辣味,总感觉差了些什么。” “辣椒?”折素素把一根沾了油的手指放入嘴中吮了吮,模样甚是可爱诱人。 许宣吞了口唾沫,答道:“也是一种佐料,和茱萸一样,有辣味,但却别有一番滋味。” 折素素不再纠结,认真吃起盘中剩余烤肉。 三人围在火堆旁,就着烤肉喝着米酒,东拉西扯,一夜无话。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五行造化颠倒用 第二日清晨,三人来再次来到秘境第二层入口,那扇光门依旧在半空中悬浮不定,绽放幽深光芒。 一路行来果然如周鸿所说,并未遇到什么妖怪,想必经历昨夜争夺青叶狸后都找地方躲藏起来积蓄真元、法力了。 折素素绕着光门转行几圈,没有发觉什么异样,便将目光投向周鸿。 周鸿忙道:“我也只是听说此处为阵眼入口,可如何进入也是不得而知。” 折素素伸出右手掐指推算,半晌后才道:“不错,这里果然是结界阵眼所在,只是入口似乎被人用法术隐藏了起来,要想进入需得先破了这障眼法才是。” 说完,折素素绕行光门数圈,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平静的空中忽然生起一股怪风。 “敕!”折素素大喝一声,一声炸雷响起,只见一道霹雳忽然从天而降,劈在光门上。 “嗡嗡嗡……” 光门被雷霆一劈,顿时如巨石入潭一般,荡漾起一圈圈波纹,发出阵阵闷响。 “啊!” 突然,折素素心头如遭到重锤,只觉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惊得许宣忙上前扶住她。 “素素,你没事吧?”许宣伸手握住折素素手腕寸关,发现她心脉紊乱,气血翻腾,好似刚刚的雷霆并非击打在光门上,而是直入她胸中一样。 折素素摆摆手,一手轻抚胸口,一手用衣袖擦掉嘴角鲜血,看着没有丝毫变化的光门道:“这障眼法果然非同凡响,雷乃天之号令,最擅破除各种障眼术法,谁知我以自身法力驱使雷霆,非但没能破除此法,反倒被自己的雷霆伤了,难怪秘境中那么多妖怪竟无一人敢打阵眼法宝的主意。” 许宣瞪了周鸿一眼:“这阵法如此诡谲,你刚刚怎么不说,害得素素受伤,当真可恶。” 周鸿忙解释道:“这阵法如此厉害我也不知,以往还以为是我道行不高,所以才破不了阵法,谁知……谁知……” 折素素摆摆手:“这也怪不得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非我们自己起了贪念,如今又怎会受伤,好在伤势并不严重,只是没有防备这才受了些轻伤,不碍事。” 正说话间,只见折素素鲜血溅落的地方,竟隐隐约约绽放出淡淡白芒。过了片刻,白芒从血点处散开,在空气中荡漾起层层水波。 三人只觉眼前环境一变,面前黄沙碎石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涛涛巨河。黑水滚滚,浪花滔天,放眼望去河宽不知几许,浩浩然望不到边。 许宣左右望去,这时身旁忽然不见了折素素和周鸿,却在看到不远处立了一块石碑,走近一看,上面写了四行小字: 五行造化颠倒用,坎离相克见真旗。 七尺童子吴越来,从此四海不修真。 “这是何意?”许宣奇道:“此地黑水可谓之坎,造化五行颠倒用,坎离相克见真旗,莫非说的就是必须以五行相生相克之法才能见到此地阵眼法宝?那后半句怎么说,从此四海不修真……不修真?当真奇怪。” 许宣四处寻找,除了这块石碑外再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原想鞠一捧河水洗把脸,却发现河水虽在眼前,却怎么也捧不起来。正在这时,河水飞溅,一滴浪花掉在他掌心,许宣顿时双手一沉,落入手中的不像一滴浪花,更像万斤巨石一般,若非他此时炼体有成,只怕一双手这时已然废了。 见此情形,许宣也熄了入河查探一番的心思,自己道行不高,与其胡乱走动不如静观其变。再次来到石碑前,许宣仔细打量这块两尺来高的石碑,轻抚之下只觉石碑非金非石,一种骨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忽然眼前一阵恍惚,一股头昏目眩的感觉涌上心头,许宣忙用手抵住石碑撑住身体。好在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再看时,石碑上已然空无一物,只剩下许多排列奇异的的光点,熠熠发光。 许宣俯身一看,发现石碑上光点有黑有白,白的亮如星斗,黑的黝黑深邃,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总让人感觉暗藏玄机。心中好奇,便伸手去摸,发现除了当中上下十个黑点自顾自缓缓旋转外,四周的黑白光点竟都随着自己的手指移动。 片刻后,石碑上光点一变,又出现不同的画面。正上方九个白点左边四个黑点,右边两个黑点,石碑正中黑点已全被白点占据。 许宣细细数来,笑道:“这我认识,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二四为吾肩,六八为吾足。吾居中宫,以为腹实。这不是后天八卦九宫图吗。” “嘶!”正说着,许宣忽然觉得指尖一痛,忙把手指缩回,只见手指不知何时已经被石碑划破了一块皮,滴滴鲜血正从指尖涌出。 “这石碑当真古怪,我此时炼体早已入门,《明月感应篇》也堪堪快到初识境界,怎会被一块石碑划破了皮肤,想必也是件法宝,可惜我不会素素的烛阴追魂法,否则也能推衍一番,总好过在此苦等。”正思索间,忽然身旁石碑拔地而起,在许宣周围绕了两圈,定在半空中,原本星光点点的碑面呈现出一个画面。 “素素!” 许宣惊叹,石碑中人正是一身白衣的折素素,只见她这时正手持一条白练和一条黑龙战在一起。 黑龙须角齐全,见首不见尾,一张血盆大口中喷出许多黑水,逼得折素素左闪右躲,一条白练虽使得如灵蛇一般,但黑龙身躯庞大,白练在它面前实在构不成太大杀伤力。 眼看折素素渐落下风,一身法术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许宣不由心头一动,大声喊道:“素素,用三昧真火!” 石碑中的折素素似有所感,收回白练,闪身避开黑龙一击,双手捏了个指诀,檀口微张,两个火球直奔黑龙而去。 黑龙见状闪身避过,只是这三昧真火经过折素素多年苦修,早已如臂指使,火随心动,一个击空立即调头再次奔黑龙而去。黑龙似乎极畏惧三昧真火,不敢硬接,忽地喷出一团黑水挡住两个火球去路,自己将身一摆避到一旁。 世间万物,既相生也相克。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三昧真火虽非凡火,遇物则燃,凡水难灭,但黑龙吐出的黑水显然也非凡物,岂料两者相遇后,黑水反倒如烈阳融雪一般,化作丝丝水气消失不见。 许宣见状心中稍定,暗道原来石碑上所说的“五行造化颠倒用”竟是这个意思,原本水克火,到了这里却变成了火克水,世间造化当真奇妙。 一边折素素也是一喜,一面继续驱使两团三昧真火迎战黑龙,一面再次使出白练,围堵黑龙。 只过了片刻,黑龙终于被白练封住去路,两团真火趁势而上,一团击中黑龙腹部,一团击中黑龙下颌,当即黑龙变成一条火龙,在空中翻滚一番后化作一杆黑旗落入折素素手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壬癸玄精旗 折素素拿了黑旗,来回挥舞了一番,将身一纵,竟从石碑中跃了出来。手中黑旗忽然脱手飞到空中,旗帜招展,旗面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条颜色更黑的黑龙。许宣只见眼前那条无边无际的黑水河竟似乳燕投怀一般,直奔黑旗而去,不小片刻,一河河水尽皆不见。 黑旗龙吸水一般收了一河之水,又往折素素手中飞去。折素素一把将旗杆抓在手中,黑旗变作一杆小旗被她纳入袖中。 “素素,你怎会从这石碑中出来,还有,这黑龙和黑旗又是什么?”许宣上前询问。 折素素面有喜色道:“我也不知,来时就看到空中一条黑龙,尖牙利齿,头角峥嵘,若是平日只凭龙威也能让我不敢与之为敌,但今日也不知怎地,我心中竟然全无畏惧,和它斗了十数个回合,渐渐落了下风,忽然听到你的提醒,也来不及多想,这才使出三昧真火,岂料寻常都是水克火,这番倒是火克水了。” 许宣笑道:“合该此宝归于你手,却不知这宝物又有什么妙用?” 折素素道:“先前我也不知,这时黑旗入手心中忽然就清楚它的来历了,你有没有听过正反五行阵?” 见许宣摇头不知,折素素又道:“传闻正反五行阵乃是从河图中演化而出,河图定五行先天之位,东木西金,南火北水,中间土。中心不动,一、三、五、七、九、为阳数左旋;二、四、六、八、十、为阴数左旋,为五行万物相生之运行,是故顺生逆死。而正反五行阵法以先天五行至宝素色云界旗、青莲宝色旗、壬癸玄精旗、离地焰光旗、戊己杏黄旗,五方旗帜布下,专能以刚胜柔,以专胜散,以实胜虚,以众胜寡,以精胜坚,亦可反其道而为之,五行之间相生相克、虚虚实实、包罗万千。” 青莲宝色旗、离地焰光旗、戊己杏黄旗这几面旗帜许宣倒是听说过,传闻乃是西方教接引道人法宝,曾在封神大战中大发神威,而素色云界旗又称聚仙旗,则是瑶池西王母瑶池之宝,想不到现实中竟真有这些宝物,只是这壬癸玄精旗却从未听过,不由好奇询问。 折素素又摸出黑色小旗,轻抚旗面道:“壬为江河之水,癸为无根之水,壬癸玄精旗在手,上可兴云布雨,下能翻江倒海,此旗展开云销雨霁、河清海晏、诸邪避退、万法不侵,更能收纳四海之水,妙用无穷。这旗也不知是不是仿制品,不仅旗中阵法和黑龙器灵都有些残缺,威力不及传说中的壬癸玄精旗千分之一,但也是难得的法宝了,正好给本姑娘炼魔渡劫之用!” 许宣听她说得热闹,心中也为她能得此宝兴奋不已,放眼望去,那条奔腾的黑水河已被壬癸玄精旗收了,露出干涸的河床,又问道:“那条无边无际的黑水河也在旗中?可能放出来御敌?” 折素素闻言更是兴奋:“这河水可不一般,有个名头唤作天一真水,一滴就有千斤重,一小瓶就能抵一湖之水,其中更蕴藏无限生机,是异类化形、炼丹、炼器的至宝,寻常时一滴也难觅,想不到今日竟让我收了那么多,只怕万年都用不完。” 许宣恍然,难怪刚才一滴浪花就差点把自己砸翻在地,原来竟是这等神物。 “如此说来,我们能用这天一真水和剑冢修士兑换法宝了?” 折素素嘴角扬起,把小黑旗收回袖中,得意道:“那是自然,不过如今有了这壬癸玄精旗,本姑娘倒有些不稀罕他们剑冢的法宝了。” 瞧着折素素得意的样子,许宣心中也自欢喜,这才想起空中的石碑,抬头一看,石碑仍在半空中沉浮不定,上面或黑或白的光点闪烁不定。 “素素,你看这石碑又是什么宝物?” 折素素看了看石碑,摇头道:“这东西既然能容纳壬癸玄精旗器灵,又被安置在这里,想来必然不是凡物,只是我也认不得,不知有何妙用。” 许宣试着伸手一招,只见石碑应声而动,从空中缓缓落到两人面前。 “这石碑倒是坚硬锋利,竟能无声无息间划破我的皮肤,要是小一些倒可以当成板砖来用。”许宣喃喃自语。 话音刚落,石碑忽地缩小十倍,大小竟真如一块板砖一般, “这是……如意金箍棒?”许宣瞪眼瞧着眼前的石碑,这时只怕叫石砖更贴切些,又说了声:“再大一些?” 石砖果然又变大了许多。 “大大大大大大!”许宣急喝。 一旁石砖应声而涨,顶天立地、直入云霄,变成一块巨大石碑耸立在两人面前,看得许宣和一旁的折素素瞠目结舌。 “快让它变回来,否则要是压下来,只怕我们都要变成肉饼了!”折素素忙道。 “小小小小小小小!”许宣心中默念。 果然,石碑再次变成一块巴掌大的石牌落入许宣手中。 折素素上前想拿起仔细观看,只觉石牌虽小,却仿佛总逾万斤,自己一身法力,肉身力量也是不弱,竟丝毫动摇不得。 “这石碑竟也能变化由心,你先好生收好,日后再慢慢琢磨,只是这般法宝怎会没有器灵,倒是有些奇怪了。” 许宣却没有那么多讲究,法宝嘛,好用就行了,器灵什么的拿来干嘛?陪聊? 真要打起来,自己就把石牌变成一座参天石碑,就这么直挺挺压下去,吓都能吓死一大片!等到白娘子水淹金山寺,就把石牌当空一丢,一个移动的三峡大坝啊! “咦,周鸿呢?”许宣忽然想起这个有些苦逼的小妖。 折素素摇头:“我进来便没见过他。” 这时石碑被许宣收了,天一真水河又被折素素手中的壬癸玄精旗收了,整个世界变得空荡荡,两人一番寻找,终于在干涸的河底找到了盘膝而坐的周鸿。 只见他浑身被一层黑水笼罩,肉身在黑水中不断变化形状,片刻后现出原形,却是一条紫色的九头巨蟒,九个蛇头高高扬起如蛟似龙,许多尖刺从头顶而出直至蛇尾。 “她倒也得了许多好处,天一真水对于异类化形有诸般妙用,她乃是洪荒异种,肉身强悍,化形不易,如今虽然结丹不久,但得了天一真水之助,以后化形便容易多了,这一番境遇起码省了她数百年苦修之功。”折素素看着河底兀自炼化天一真水的周鸿轻声叹道,此番他们三人入秘境倒是人人都得了许多好处,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许宣却道:“素素,你看她脚下是什么?” “这是……妖圣遗骸?”折素素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周鸿身下周围竟然隐隐呈现一个巨大龟形,只是遗骸太过巨大,刚刚乍眼看去这才没有发现。 “如今我们三人俱都得了好处,倒不好把事情做绝了,这妖圣遗骸支撑着这一层秘境的结界,若是贸然取走,只怕会惊动那些高居第九层的妖族大圣,反倒不美,等周鸿修炼完毕我们就寻路出去吧。”许宣想了想劝道。 折素素点头称是:“你倒是不贪心,不过说得也有理,若没有壬癸玄精旗和这一河天一真水,说不得也只能火中取栗了,如今既然已经有了这些宝物,自然犯不着以身涉险。” 言罢,两人便盘腿坐在一旁,各自熟悉刚到手的法宝,静等周鸿修炼完毕。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七尺童子吴越来,从此四海不修真 过了许久,周鸿终于睁开双眼,满脸喜色从河床飞身来到两人身旁,笑道:“快哉,快哉,常听先辈传说妖族有一条天一真水河,河水滔滔不绝、循环往复,只是九层镇妖塔中一众妖族从未有谁见过,还以为只是传说,想不到原来是被那些妖圣藏在这里,这番倒是便宜了我。” 环顾左右,奇道:“咦,那一河天一真水呢?莫非都被我给炼化了?” 折素素拍了拍手中黑旗:“除了你炼化的那一点,其余真水全在我这壬癸玄精旗中!” “呀!”周鸿娇嗔道:“还道我得了大造化,想不到,姐姐竟把整河水都手了!” 许宣看着周鸿轻掩朱唇,浑身顿时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忙打断道:“不论怎样,你如今也算有了奇遇,只是你运气确实有些背,天大地大,穿到哪儿不行,非穿越到这镇妖塔中,这里灵气稀薄,只怕化形不易。” 折素素闻言疑惑道:“穿越?” “额,我是说她投胎转世没有选对方向。”许宣忙解释。 折素素道:“传闻洪荒之时人、鬼、妖、仙杂居,纷争不断,巫妖大战后,五帝以后土娘娘神性演化众生六道轮回,又以昆仑仙山划分仙凡,这才有了如今井然有序的世界。这镇妖塔虽自成一个小世界,但轮回之事,自有天道,投生何处哪里由得她做主。” 周鸿看着许宣,眼中满是幽怨,娇嗔道:“老大,曾经我也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然而……你不明白的,在这镇妖塔的小世界,九头蛇虽然是洪荒异种,但能活到现在的妖怪,哪个不是狠人?没有些奇遇都不好意思出门!我在一些小妖面前还有些威严,在哪些真正的大佬面前,不过就是个变异了的泥鳅罢了。” 许宣忙摆手道:“行行行,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毛骨悚然的,说来倒也奇怪,镇妖塔中如此贫瘠,怎么你们妖族众圣却把这一条天一真水河藏在这里,这么一河河水,莫说现在的数万妖众,就是当初八百万妖族想来也够了吧,早些分给他们,也好过如金蝉妖一般,自损元婴才能助后辈化形。” 众人还未说话,不远处忽然凭空出现一个身影,那人一头花白的长发,身穿月白衣衫,身材高大魁梧,颇有些气势。 三人见状一惊,许宣、折素素不识得此人,只觉得这人身上散发着一股莫名威势,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不敢直视。 而周鸿一见这人浑身却如筛糠一般,立马拜倒在地,口称“妖圣大人!” “妖圣!”许宣心头一寒,没想到自己和折素素慎之又慎,不敢妄动阵法中妖圣遗骸,结果还是惊动了镇妖塔中的这等大人物。 “你终于来了!”独脚妖圣背对三人,看不清模样。 “我?”许宣诧异道:“小子钱塘县许宣,见过妖圣。” 妖圣转过身来,看模样是个年过八旬的老者,头顶长了一对长长的犄角,只是有一边断了半截,显得有些沧桑,双目重瞳,熠熠闪光。 “你很好奇我们为什么把这一河天一真水藏在这里?”独脚妖圣不理许宣,意味深长地看着一旁折素素。 许宣见状,上前两步,挡住妖圣视线,拱手又行了一礼,小心答道:“小子来时曾见到两只金蝉妖,大金蝉为了助自己儿子化形,只能以自身元婴相助,如此一来,元气大伤,元婴之损又不必肉身伤痛,轻易不能痊愈,而镇妖塔中灵气稀薄、污秽,众妖只能靠夜晚虚空中生出的青叶狸为食,这种环境下,恐怕此生再也只能止步元婴境界了,若是有了这一河天一真水,哪里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妖圣这才将目光转到许宣身上,停留片刻后望向远方,似在回忆什么往事,半晌后叹道:“化形,化形,洪荒之时妖族修行又何须化形?如今天地法则被篡改,异类成道必须先化作人身,真是诛心之举!想来,外面那些得道的后辈小妖如今都以人族自居了吧。” 折素素闻言有些惭愧,她何曾不是这般? 自幼修持,不敢妄造杀业,只求有朝一日蜕去妖身,飞升昆仑,成仙得道,成佛做祖。大凡妖物成精,渡过化形天劫后,都忌讳被人点出原身,除了自保以外,未尝没有自卑心理在作祟。 “前辈,洪荒时妖族的荣光晚辈也曾听说过,只是……如今时与事移,又怎能固守陋习,一成不变?当务之急,还是要让妖族星火繁衍下去,晚辈如今虽然机缘巧合得了这一河天一真水,但若前辈需要,晚辈愿原物奉还。” 妖圣看了看折素素,目光有闪过一丝怜悯,叹道:“壬癸玄精旗、青莲宝色旗、离地焰光旗、戊己杏黄旗、素色云界旗,这五方先天宝旗原本就是你的,如今也算物归原主,至于天一真水……留着它于我们妖族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你带走就带走吧,否则我们又何必把它藏在这里。” “原本就是我的?” 折素素听得奇怪,想要再问,却被妖圣摆手打断,又听他说道:“轮回百世,你如今虽已踏上仙途,但仍在窠臼之中,能走到这步拿回壬癸玄精旗也不知是否仍是他们暗中操控。如今天机混淆,重重迷雾下我也看不清未来路途,你无需多问,时机未到,说什么也是枉然,只愿能早日醒悟真我,跳出棋局吧!” 折素素一头雾水,心中暗道,这妖圣怎么说话如此奇怪,莫非我前世曾与他有过什么交情? 妖圣说完,又上下打量许宣,面色有些古怪,摇摇头道:“钱塘县许宣?” “晚辈见过妖圣前辈”许宣答道。 “七尺童子吴越来,从此四海不修真。”妖圣忽然念道。 许宣奇怪,这不是自己芥子袋中石碑上曾出现的四句诗词吗,这妖圣怎会知道? “七尺童子吴越来,从此四海不修真。天地之间能将天机搅乱至此的,除了四神,也只有……嗯,这种局面下,也唯有石碑能勘破一丝迷雾,或许……你便是此劫关键!我静坐一万八千年,神游太虚,参悟过去未来事,你能收走石碑,必然与我们妖族大有关联,只是如今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刚结出金丹的小修士,其他却未见什么异常,在这场棋局中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许宣心头一跳,静坐一万八千年,这妖圣还真厉害,怎么不管是妮蒂亚还是他,都说自己和他们大有关联,难道一切都是因为体内的帝俊? “三万多载光阴逝去,巫、妖两族荣光不再,今日我忽然察觉有祖巫奢比尸的气息在镇妖塔中出现,这才循着气息而来,现在却又看不出一丝端倪,奇怪,奇怪!” 妖圣一双重瞳,诡异闪烁着一阵黑芒,上下打量眼前三人。 “看来至高神石真的和祖巫奢比尸有关,只是想不到竟连妖圣都能隐瞒过去,这倒是件好事。”许宣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才是主角 周鸿仍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自从穿越至今,三百余年他都生活在镇妖塔中,较之许宣、折素素而言,对妖圣的威严有着更深的了解,这等人物,即便妖族如今落魄至此,但仍有莫大法力,像他这种刚还未化形的小妖,只怕吹口气就得灰飞烟灭,由不得他不畏惧。 妖圣低头看看了匍匐在地的周鸿,叹道:“又是一个走上邪路的小妖……咦!” 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妖圣上前两步,来到周鸿面前,说道:“你抬起头来!” 周鸿闻言,战战兢兢抬起头来,脸色惨白,全然没有刚刚炼化天一真水的畅快和嚣张。 “想不到你这小蛇妖竟是故人之后,昔日九婴与我同殿为臣,也算有些香火情,如今既然遇到你,也是缘分,便在我面前做个侍奉童子吧。只是你这身修为……回去后随我重新修行吧,什么结丹、化形,统统都是狗屁!虽然天道变化,但也未必非要化作人身才能得道!” 周鸿大喜,当即拜倒叩谢,心中感谢自己从未蒙面的便宜死鬼老祖宗。 镇妖塔虽然灵气贫瘠,就算是妖圣也比不得昔日纵横洪荒之时,但受死骆驼比马大,能在他跟前当个童子,起码不用担心以后被其他大妖猎杀了,果然自己才是主角,有了这份机缘,说不得有朝一日就能走出镇妖塔,纵横世间,也不枉自己穿越一场! 想到着,周鸿面色涨红,刚刚还有些眼红折素素收了一河天一真水,如今再看她时,只觉得也不过尔尔。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有了妖圣提点,又岂是那点天一真水能比的?一个人再厉害,你还能炼化一河天一真水不成? 妖圣再度看了看折素素,又看了看许宣,长叹一声,带着周鸿转身离去。 妖圣走后,许宣和折素素长舒了一口气。 折素素再度用刀割破指肚,鲜血洒落,空间如水纹一般波动起来,片刻后,两人再度站在通往第二层的光门前。 如今已是午夜时分,湛蓝的天空中不时有青叶狸自虚空中生出,瞬间就被守候在周围的各类妖怪抓走。众妖的注意力都在天空上,并未注意凭空出现的许宣和折素素,这时两人得了奇遇,自然对青叶狸提不起什么兴趣,当即纵身回到昨夜居住的山洞。 “明日就是出塔的时候,你如今结成金丹,出塔之日就是天劫来临之时,还要好生准备才好。”折素素和许宣对面盘腿而坐,一边祭炼刚刚到手的壬癸玄精旗,一面提醒许宣。 许宣点头道:“我体内法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想来渡劫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过了片刻,许宣又道:“素素,这两日在镇妖塔,从蛊雕到金蝉妖,从九头蛇周鸿再到哪个奇怪的妖圣,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怎么了?”折素素抬头看了看许宣。 “或许……五帝真的并非传言中的那般正大光明。原始资本的积累都是血腥的,人族自洪荒中崛起,步步艰辛,如今的太平盛世背后不知掩埋了多少森森白骨,你也是妖族,难道心里就没有什么想法?” 折素素双目低垂道:“那又如何?都是数万年前的事了,这些妖圣法力滔天,举手投足负海担山,尚且被关押在镇妖塔中,我不过刚刚化形,又能如何?只能顺势而为罢了,真要逆天而行,只怕……” 许宣道:“你说得有理,这些大道理都是那些大人物担心的事情,我们不过小小修士,自保尚且不足,谈论这些倒真有些杞人忧天、悲春伤秋了,倒是周鸿,今日真是走运,被妖圣收作童子,在镇妖塔中也算熬出头了。” 折素素疑惑地看了许宣一眼:“自从遇到她,我总觉得你和那小姑娘有什么秘密,但你们一个是刚刚修行的钱塘县修士,一个自幼在镇妖塔中修行,实在想不出你们有什么联系。” 小姑娘?许宣心中狂笑,忙辩解道:“只是看她有些投缘罢了,怎会有什么联系。” “投缘?”折素素面色不善,问道:“你莫非是喜欢上人家小姑娘了?” “额……素素,你误会了,我就算喜欢青叶狸也不会喜欢她!”许宣一头黑线,这是吃醋了?吃一个抠脚大汉的醋? 折素素见他说得决绝,面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仍道:“你喜欢谁关我何事?本姑娘误会什么?要不……明日我一个人出塔,你就留在这里?只是,现在她被妖圣收作身旁童子,你便是留下来也见不着她了。” 许宣无奈,只得闭嘴不再搭话,折素素刚刚也是开玩笑罢了,见他不说话,也不胡搅蛮缠,专心祭炼起手中的壬癸玄精旗。 如今许宣丹成一品,浑身真元尽数转化成法力,修为比往日强上了许多,但王不易并没有传授他金丹以后的神通法术,眼见明日出塔就要渡劫,他嘴上说得轻松,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渡劫,心中还是有些没谱。 当即五心朝天、静心绝虑,心中观想一轮明月高悬头顶。 原以为这里另成一片天地,空中又没有月亮,就算观想成功也没有月华入体,锤炼肉身的效果。岂料,仍有一股淡淡的清凉气息从虚空中涌入自己头顶百会穴、双掌劳宫穴、双脚涌泉穴,虽然较寻常时少了许多,但也让自己浑身如沐春风,舒适非常。 初识、心斋、坐忘、明虚四重境界,经过这些日子勤修苦练,许宣已经摸到了初识门槛。 据《明月感应篇》记载,初识时,肉身受月华洗炼,功成之日,浑身犹如琉璃,肉身不仅较寻常修士结实许多,更能法天象地,力大无穷。 等到心斋之时,肉身寂灭,向死而生,月华在体内凝结,蜕去凡躯,重塑真身,变化随心。 坐忘之境更是玄妙,无需元神出体,单凭肉身就能神游太虚,不惧虚空之力。 现在内观定照之下,许宣发现自己体内相比以前的暗淡无光已经明亮了许多,一层白芒附着在体表和大小经脉上,随着自己的呼吸忽明忽暗,其余地方也隐隐有许多淡淡白芒凝结,就连刚刚结成的金丹上也有许多白芒,像是镀了一层膜一般。 折素素在一旁祭炼法宝,忽然觉一股凉意从许宣身上散发出来,好奇望去,只见他肉身竟随呼吸忽大忽小,双眸之中两轮明月姣姣发光,心知定是什么上乘修炼法门,不犹有些羡慕。 生而为人,便是最大的优势。 如今的天道法则下,妖族自感成灵是修行的第一道关口,之后化形天劫又是第二道关口,只有渡过化形天劫,蜕去妖身,才有希望得成仙道。一路修行,八成妖族都是自己一步步摸索,折素素修行至今能修成三昧真火、烛阴追魂法已是天大机缘,但相比有师门传承的人族修士来说,还是少了许多系统的修炼法门、神通。 第一百一十九章 雄黄宝剑 第二天,估摸着快到与折风雪约定的出塔时间,两人先后收了功。 不多时,眉心印记一阵滚烫,心知是折风雪在塔外召唤,许宣、折素素当即放松心神,不去抵抗,只觉眼前一黑,片刻后便出现在地宫之中,眼前站着的,正是折风雪。 “许师弟,折姑娘!”见两人完好无损出现在自己面前,折风雪长舒了一口气,拱手一礼。 许宣打量着熟悉的地宫,折素素眉间的玉符印记已经消失不见,正想寒暄几句,忽然心有所感,忙道:“折师兄,我在秘境中结成金丹,如今恐怕是天劫要来了,不知剑冢哪里方便渡劫?” 折风雪闻言忙道:“恭喜许师弟修为又进一步,剑冢有一处洗剑崖,正好在阵法之外,是剑冢引天雷炼剑之处,众师兄弟常在那里渡劫,许师弟跟我来。” 说完,几人也不再寒暄,直奔洗剑崖而去。 刚出地宫,就见天空中乌云聚拢,黑压压一片,道道白色电光在云层中翻滚。剑冢中有大阵压制,几人飞行不得,好在洗剑崖据此并不远,送许宣上去后,折风雪就和折素素在崖下守候。 许宣刚到崖顶,凌空一道霹雳就当头劈下。 雷霆入体,许宣非但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反倒发现体内那些月华竟瞬间吸收了雷霆力量,开始对自己的肉身每一寸地方进行淬炼,原本还有些暗淡的地方,此时瞬间便得亮堂起来。 当即盘膝而坐,默运功法,冥想明月高悬,吸纳月华之力,任由雷霆一道道劈在自己身上。 洗剑崖下,折风雪仰头望着雷霆滚滚的山顶,叹道:“想不到许师弟竟能在秘境中结丹,我在剑冢中十数年,从未听过此事,那里灵气稀薄、污秽,进去狩猎的修士常靠丹药补充法力,都不敢在里面修行吐纳,也不知你们在里面得了什么奇遇。” 折素素目光一闪,自己拿到壬癸玄精旗,又收了一河天一真水,许宣也得了一块奇怪的石碑,这些奇遇她自然不想如实说出,便道:“我们进去后,各层结界松动,一些妖物越过结界来到第一层,被我们斩杀,炼化了他们体内金丹、元婴。” 折风雪道:“你们刚进去我才接到上院消息,说秘境中有异动,原本还担心你们安危,想不到反倒成了你们的机缘,当真是造化。” 折素素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若是让剑冢的人知道他们二人在秘境中竟遇到了妖圣,只怕会横生枝节,当即道:“金丹期天劫不算什么,想来汉文定能安然度过,这次在秘境中我们也寻到了一些宝物,不如先去兑换法宝?” 折风雪闻言好奇问道:“不知折姑娘在秘境中得了什么宝物?” 折素素道:“机缘巧合得了一具九转金蝉蜕,十余滴天一真水,不过汉文说九转金蝉蜕他另有用处,就只有用天一真水交换了。” “天一真水!”折风雪大喜,笑道:“这却是好东西,上院中恰巧需要此物炼制法器、丹药,折姑娘随我来吧。” 两人辗转来到一处小院,折素素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玉瓶交给折风雪。 “折姑娘在此稍等,我将此物呈上,看看长老能赐下什么法宝交换。”折风雪接过玉瓶,转身推门进屋。 不多时,折风雪拿着一个小册子走了出来,笑道:“折姑娘,我们剑冢向来童叟无欺,天一真水是异类化形、炼器、炼丹的至宝,如今世间少有,中院一位长老愿意以一件上品法器交换,这是法宝名册,姑娘可以挑选一件。” 上品法器?折素素闻言一喜,法宝分为法器、灵器、仙器、先天至宝,寻常修士常用法宝都是法器,天一真水虽然珍贵,但如今壬癸玄精旗中满满一河,可谓用之不竭,能用一小瓶换到一件上品法器,已经让她喜出望外了。要知道,山野妖怪手中法宝常是自己原身炼化而来,虽然用起来如臂指使,但功效却脱不了窠臼。 比如折素素在镇妖塔中常用的白练,主要功能仍如巨蟒一般,以缠为主;金蝉妖则将蝉蜕练成身外化身,一同使用本命神通“合欢”的音功之术。 强则强矣,却容易被对手针对,若是被人知晓了自身根脚,八成能猜到原身炼化法宝的功效,争斗起来就失了先手。 而人类修士炼器却不限于此,诸般法宝层出不穷,争斗起来常能出人意料,搏得先机。 接过名册,折素素见上面罗列了三件法宝,后面详细写明了用途、来历,分别是宝剑、法袍、战靴三物。 “雄黄宝剑!”折素素眼前一亮,如今她虽然得了壬癸玄精旗,但平素使惯了剑,秘境中原来宝剑又被蛊雕折断,这下刚好填补空缺。 仔细看后面描述,名册上蝇头小楷写着:雄黄宝剑,剑冢中院长老郝连岳以千载沉银魄、雄黄精髓炼制,在地脉肺心中淬炼十三载,吸纳地火火毒、雄黄精髓,至阳至刚,妖邪辟易! 一旁折风雪有意要换雄黄宝剑,便道:“折姑娘,这剑用材上佳,剑胚已至灵器境界,原本郝连长老是想擒一条恶蛟抽离魂魄后炼入剑中,将雄黄宝剑炼成灵器,只是后如今蛟龙难觅,许多又受了水族正神司职,不好擅杀,这才作罢,这剑虽说如今是只上品法器,但姑娘若有机缘寻到强横的魂魄炼成器灵,未尝不能晋升成灵器。” 折素素闻言更是心动,只是宝剑“雄黄”二字却让她有些畏惧,便道:“此剑能否先借我一观?” 折风雪道:“自然可以,如今宝剑就在下院藏剑阁中,姑娘随我来。” 两人走出小院来到一处阁楼,阁楼当中挂了一块牌匾,上书:藏剑阁。 折风雪出示令牌后带着折素素走进阁楼,楼中陈列着各式法宝,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霞光瑞霭、熠熠生辉,晃得折素素眼花缭乱。 “藏剑阁第一层都是法器,这件就是姑娘可以换走的雄黄宝剑。”折风雪用令牌解开禁制,取出一柄宝剑递给折素素。 宝剑入手,折素素只觉胸中一闷,一股厌恶、畏惧之感涌上心头,本能地就想将剑丢开。忽地脖颈处一股凉意传来,顿觉通体舒泰,当即心中大定,伸手摸了摸自己挂在脖颈处的珠链,仔细打量。 只见此剑剑长三尺三寸,剑宽两指半,白金吞口,剑刃如霜,雪白的剑身上一道血槽如灵蛇般蜿蜒曲折,不由赞道:“这剑果真不错,连剑柄都用蛟皮缠绕,只是剑冢中浑身法力被阵法压制,也不知威力如何。” 折风雪笑道:“这雄黄宝剑内藏地脉火毒、雄黄精华,乃是蛇虫鼠蚁妖怪、地府阴邪妖魔克星,除此之外,此剑另有一本剑诀,以它御使宝剑,可分出剑影二十五道,乃是五五梅花之数,每道剑影都能伤敌,更能组成剑阵,威力倍增,在上品法器中也算得上极品了。” 折素素闻言再不犹豫,当即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了!” 第一百二十章 法天象地 选好法宝,两人又来到洗剑崖,这时天雷较之刚才已经弱了许多,许宣仍端坐崖顶,浑身电芒游走。 两人在崖下观望,山顶许宣心中却一片欢喜。 他在秘境中丹成一品,因为小世界隔离的缘故比常人多了几天缓冲时间,虽然无法吐纳修行,也未曾修行金丹后的神通,但浑身法力尽复,对法力驱使也熟悉了许多,再加上炼体已然入门,区区金丹天劫,对他而言实在如隔靴搔痒,构不成多大威胁。 如今一番天雷下来恰如临门一脚,许宣一面引天雷入体洗炼肉身,一面默运炼体功法,感应冥冥中明月高悬,以天雷开道,月华紧随其后,只用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明月感应篇》修至初识境界。 内观之下,许宣只觉浑身如琉璃一般晶莹剔透,原本筑基时已排出许多杂质,这时又排出了一层油腻腻、臭烘烘的东西。浑身皮肤、五脏六腑也如更新换代一般,一呼一吸间天地灵气勃然而入,较之以外修行快了不止一倍。 “法天象地!”许宣忽然福至心灵,默运心法,身躯随风而长,直入云霄,浑身衣服化作碎布四散开来。 洗剑崖方圆数百米,剑冢在上面设立了许多阵法,将许多半成品的剑胚安置其中,以天雷淬炼。 如今许宣身躯暴涨,原本宽阔的洗剑崖就有些狭窄了,那些阵法纷纷破碎,许多剑胚从崖顶掉落,好在崖下另有禁制,这才没有造成太大损失。 折风雪在崖下看得瞠目结舌,叹道:“想不到逍遥派功法如此神奇,只是结成金丹就有如此威势,早知如此,我哪里会让他在洗剑崖渡劫,现在许多阵法损坏,少不得要挨执法长老责罚了。” 折素素笑着又摸出两瓶天一真水,安慰道:“折兄勿忧,这也算是无妄之灾,谁能料到?我这里还有两瓶天一真水,原打算留待以后再用,现在就当作是给剑冢的赔偿吧!” 折风雪双眼一亮,他虽是剑冢弟子,但身份却不算高,平日交换的天材地宝只能入数上交,现在折素素额外拿出两瓶天一真水赔偿,他完全能瞒下一些,正好淬炼自己的法宝。 当即转忧为喜,笑道:“折姑娘倒是客气,往后有事可再来剑冢寻我,我虽然只是普通弟子,但只要能帮得上忙,断不会推辞。” 许宣在崖顶变幻身形,一会儿如擎天巨人直入云霄,一会儿又恢复常人大小,但不管他如何变化,天雷始终紧随其身,不断轰击,只是已经构不成丝毫威胁了。但许宣却仍觉得有些不足,双目望天喝道:“雷来!” 言出法随! 许宣只觉随着体内法力抽离,云中雷霆顿时更盛,在九天之上徘徊逡巡,随即当头劈在自己身上。 “畅快,畅快!”许宣在雷海中放声大笑,如今炼体到了初识境界,他这才晓得这法门的厉害之处,寻常修士,哪里敢如他这般在天雷中戏耍。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雷终于散去,许宣收了神通,从芥子袋摸出一件衣服穿上,只觉浑身轻快了许多,好似以前身上有着重重枷锁,如今都随着天劫散去,肉身力量更是暴涨了百倍。 心中不由感叹,天劫对于修士来说果然如双刃剑一般,镇妖塔中众妖修行没有天劫,同境界之下只怕不敌外界修士。 下了洗剑崖,这时崖下已经聚集了许多剑冢弟子,都是听到动静后赶过来围观的。 许宣抱拳团团行了一礼,又向折风雪道谢。 折风雪得了天一真水,也自满心欢喜,笑道:“恭喜许师弟结丹有成,不知丹成几品?看雷劫声势,只怕怎么也在三品以上吧?” 许宣道:“侥幸丹成一品,算是没有愧对恩师教诲吧!” 折风雪赞道:“许师弟过谦了,一品金丹乃是元婴种子,假以时日必然仙道可期,愚兄痴长你几岁,修行十余载也不过丹结成一颗三品金丹,在剑冢弟子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如今和许师弟比起来……高低立判啊!” 两人寒暄了一阵,四周围观的剑冢弟子也渐渐散去,许宣有心离去,折风雪便带着二人往山门处走去。 还未到山门前,就听到一阵人声鼎沸,折风雪瞧了一眼,解释道:“剑冢日常消耗颇巨,修士又只管修行,不事生产,所以自剑冢成立以来,便在世俗中将几个势力较大的武林世家收做外门,由他们提供日常所需,剑冢给他们一些粗浅的修行功法,每三十年再开启一次剑冢,将一些弟子炼废的兵器给他们,如今想必是他们上山求剑来了。” 三人都未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一路谈笑风生来到山门前,只见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三五成群来了许多人,有的已经来到山顶,正在几名剑冢弟子的约束下站在一旁。 “折师兄!”一名剑冢弟子看到折风雪,拱手行了一礼。 折风雪点头示意,随口问道:“此次几大世家来了多少人?” 剑冢弟子拿过一本名册看了看,答道:“白家来了15人,袁家13人,师家13人,计家10人,傅家11人,一共62人。” 折风雪点点头,对一旁的许宣道:“许兄,今日剑冢还有事,我就不送你下山了,日后若是有暇,再去钱塘县拜望王师叔和你!” 许宣道:“折兄自去忙便是,我与素素以后路过剑冢说不得还要来叨扰一番,就此别过了!” 折素素也道:“此番多谢折兄照顾了。” 辞别折风雪,两人下山而去,正行走间,忽听一人喊道:“仙子,仙子!” 折素素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个公子正在几名中年侠客的陪同下迎面走来,前面还有几个白须老者,看他们呼吸悠长,脉搏沉稳,体内真气浩然磅礴,竟隐隐有以武入道,突破先天的趋势。 那个呼喊的公子不是在酒楼中遇到的傅少侠又是谁? 许宣心中不喜,面色一沉,冷哼一声。 这一声冷哼借鉴了金蝉妖天赋神通“合欢”的法门,声音自腹中传来,虽然与金蝉相比相却甚远,但在傅少侠心中响起,却犹如闷雷一般。 傅少侠顿觉头昏眼花,气血涌动,一颗心脏好似要从嘴中蹦出来一般。 好在许宣刚结丹,不知这种音功法术自己使来威力如何,只用了些许法力,这才没让他身受重伤。 折素素看了许宣一眼,嘴角微微上翘,也不说话,自顾自向前走去。 傅少侠吃了个闷亏,几日前他派去的侠客就已告诉他,有个会使剑罡的先天高手护在折素素身旁,知道这种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也就熄了心中邪念。 如今再见美人,仗着家中长辈在此,就有些情不自禁,岂料许宣只是一声闷哼就让他气息紊乱,差点真气不受控制,走火入魔,当即捂着胸口不敢再言语。 一旁几个白须老者看了过来,等许宣和折素素远去以后才问他缘由,傅少侠不敢隐瞒,一一如实道来。 一名白须老者听完后叹道:“那两人都是修行中人,若只是白衣女子一人在,你能攀上关系,自然对我们傅家有许多好处,但如今看模样她却是有道侣的,以后切不可再鲁莽行事,为家中招来祸端。” 傅少侠手捂胸口,连连称是,他虽然行事纨绔,却还是知进退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别离 许宣和折素素出了山门,此地没了阵法限制,浑身法力顿时活跃起来。 折素素盯着许宣眼睛道:“你还回峡州吗?” 许宣点点头:“客栈还有我一个朋友,几日不见也不知店小二可曾怠慢了,得赶紧回去看看。” 折素素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黄皮葫芦递给许宣:“这葫芦是我闲来无事炼制的,用材虽然普通,也还算坚固,上面刻了须弥芥子法阵,纵有万斤拿在手中也轻如鸿毛,里面能装十余斤清水,我给你灌满了天一真水,你师父既是医道圣手,定然有用得着的地方。” “对了,九转金蝉蜕也给你,好生收着吧。” 见折素素忽然要告辞离去,许宣心中生出许多不舍,接过葫芦和九转金蝉蜕,说道:“多谢了,只是我这里却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折素素展颜一笑:“此行我得了壬癸玄精旗、天一真水、雄黄宝剑,已经是收获颇丰了,还要你什么东西?” 许宣想了想,摸出太一宫玉牌递给折素素:“这是我的太一宫玉牌,你在江湖行走,定然有许多不便,有了这东西,不论修士还是官府,都会给些面子。” 折素素接过玉牌,轻声念道:“太一宫九等道士,逍遥派许宣,绍兴十八年七月……那我就收着啦,下次见面我再还你。” 许宣犹豫片刻,终于说道:“明年清明前,我定然赶回来,到时你若不来找我,清明节那天我就去西湖断桥等你!” 听他说得有些直白,折素素面色微红,低声道:“你来找我做甚,那时候说不定我已找到恩人报恩去了。” 许宣忙道:“报恩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你先寻到恩人等我回来,切不可莽撞行事,以身相许这种笨法子是万万不能用的!” 折素素掩嘴一笑,嗔道:“你这人,管得倒宽!” 说到这里两人忽然没了言语,沉默片刻,相视一笑。 折素素开口道:“那我走了,你……若是入川路上无事,就早些回钱塘吧,若是提前回来了,就在家门口挂上一盏红灯笼,我见了自回去寻你!” 许宣心中一喜,忙道:“你放心,我一定早些回来,断不会不让你久等!” 折素素白了他一眼,转身腾空而起,说道:“谁会等你,自作多情,我先走了,你一路小心!” 言毕,人已经飞入云端,不见踪影。 许宣怅然若失站在原地,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中朵朵白云,长叹一声,也纵身朝峡州去了。 回到客栈,灯儿精神倒是好些了,只是看上去仍有些萎靡。店小二得了许宣银子,平日照顾还算用心,水果、清水看起来也都还干净。 许宣摸了摸灯儿的头,想到折素素给自己的天一真水,灯儿也是异类,说不定这东西对它也有用,便将黄皮葫芦取了出来,揭了塞子放在灯儿嘴边。 “灯儿,你看看,据说天一真水可是你们异类化形至宝,要不要来点?” 灯儿勉强撑开双眼,顺着葫芦嘴瞧了一眼,双目顿时一亮,赤红鸟喙张开,天一真水便如一条银线一般尽数落入它腹中。 “你竟然都喝完了?”许宣诧异地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黄皮葫芦。 寻常妖怪化形,能得一两滴天一真水,便已经足够,他哪里想到刚刚还奄奄一息的灯儿竟把一葫芦天一真水全吞了,也不知道它这么小的肚子是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东西。 对于灯儿的神异许宣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有了帝俊这口老酒打底,本着虱子多了不痒的心理,总有意无意无视它的神奇,只当它是寻常伙伴,救命恩人。 灯儿喝光了天一真水,又沉沉睡去,许宣见状轻轻掩上房门,自去码头找西去船只去了。和折素素相处的日子,原本让他念念不忘的白娘子早已被抛之脑后,如今入川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花开两枝,各表一朵。 另一边折素素从剑冢离开,驾云东去。当初修成烛阴追魂法,辞别众妖,奉菩萨法旨报一千七百年前小牧童救命之恩,想着此时距离清明时节还有些时日,自己许多年未曾踏足红尘,心中一动便取自己原身谐音,单姓一个“折”字,又从原名中取了一个“素”字,化名折素素,一路以凡人身份赶路。 如今从青城山行来路程近半,世俗中的人情世故已经见识许多,前几日许宣的一番“报恩论”确实给了她一些启发,想着既然自己要报恩,还是得先去了解一番恩人所在环境才好行动,也就不再踟蹰,驾起云头直奔钱塘县。 二更时分,白素贞已到钱塘县上口,正要降下云头,忽然听到脚下一阵喧嚣,凝神一看,只见六道颜色各异的光芒裹挟着许多银两穿街过巷,身后紧跟着许多大声呵斥的捕快。 “站住,快把库银放下!”众捕快追了许久,一名头戴交脚蹼头,身着皂色圆领公袍的捕头像是有些体力不济,双手撑在膝盖上,一面呵斥,一面弯腰喘气。 身后几名捕快见状也停下脚步,望着他道:“李头,这可如何是好,这已经是第二回了!要再查不出端倪,只怕县尊哪里不好交差啊!” 这捕头正是许宣姐夫李公甫,这几日钱塘县库银失窃,邓子安大怒,县尉钱中杰被行尸所害,新任县尉迟迟没能到任,想甩锅都找不到背锅侠,只能责令全县捕快限期破案,缉拿盗贼。 “这次他跑不掉了,看如今情形,只怕是会些茅山法术的邪魔外道所谓,众兄弟不用担心,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前面还有许多弟兄,这盗贼插翅难飞!” 几名捕快听说前面竟然还有兄弟,当即面上一喜,笑道:“原来头早有布置,听说黑狗血专破邪术,等抓到那个邪道,我先浇他一头狗血,破了他法术,也算为众兄弟出一出这些日子的胸中恶气!” 云头上,白素贞摇摇头,心道,山有山神,湖有湖神,地有土地,城有城隍,神道森严,镇压不法,另有朝廷太一宫监察地方,众妖谁敢胡作非为?怎么如今到了这钱塘县,反倒看见妖怪明火执仗盗抢库银了,当地的土地、城隍莫非都是纸糊的不成,就不怕天规惩罚? 她有心助这些捕快一臂之力,当即在空中吹了口气,李公甫顿时心中一亮,刚刚的疲惫忽然消失不见,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一样,喝道:“往北去,贼道去那边了。” 白素贞笑道:“如今初来此地,不明情况,我倒不好越俎代庖,胡乱插手只怕得罪了此地神君,也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说完,径直找了一处山洞,降下云头,打坐修行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青蛇岑碧青 李公甫和几名捕快得了白素贞帮助,灵台顿时一片清明,满城又早被他布下天罗地网,带着一众捕快直追到清波门,这才将六道光芒堵在一处破败的宅院。 “仇王府?”李公甫抬头看了看门口缺了一角,斜斜坠向一边的牌匾,对左右捕快道:“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几名捕快闻言摇头,其中一名捕快道:“头,你管他仇王府、秀王府,天下藩王莫非你全部识得?这里如此破败,想必定是许久没人住了,这才被贼道当作落脚栖身之处,当务之急抓到贼道才是要紧之事。” 李公甫点头,带头踢开满是灰尘的大门,一脚下去两扇大门轰然打开,顿时烟尘四起,身后捕快忙拔出腰刀,一手掩住口鼻紧跟着冲了进去。 “出来,贼道,我知道你在里面,莫以为会了点茅山法术就能如此肆无忌惮,今日就是你伏法认罪之日!” 李公甫不停用腰刀挑开挡住视线的破布、烂木,一边大声喊道,只是搜遍整个宅子也找不到半个人影。 “头,没人!” “我这也没人!” “左右都被兄弟们围住了,这回任他法术通天,也插翅难飞,你们再仔细找找!”李公甫眉头一皱,心中暗道,盗抢库银的人既然会些茅山法术,想必定用什么障眼法蒙蔽了大家视线,便不管面前是什么,横竖先捅一刀再说,眼睛会骗人,刀子可不会。 “呼!” 正当李公甫挑开一处草丛时,只见面前一人多深的杂草忽然摇动起来,随即一阵狂风迎面而来,一条水桶粗细的青色巨蟒从草丛中腾空而起,从他面前掠过。 “蛇……蛇!”李公甫心头一紧,脑海中一阵空白,顿时吓晕了过去。 好在那大青蛇只是撞开一旁砖墙,往宅院外去了,并不曾伤人。 一众捕快闻声赶来,只见李公甫正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腰刀却仍紧紧握在手中。 “头,头,你怎么样了!”两名捕快上前扶起李公甫喊道。 另几名捕快又是掐人中,又是拿出随身水囊泼冷水,半晌才把李公甫救醒。 “蛇,有蛇,好大一条蟒蛇,青油油的,比水缸还粗!”李公甫刚醒,一把捏住一旁的捕快肩膀,叫道。 被李公甫抱住的捕快忙道:“头,头,没有蛇,你莫不是看花眼了,你们哪个看到有蛇了?” 众捕快闻言都是摇头,李公甫见状急道:“你们都没看见?就在这草丛里,唰地一下就窜出来了,一人多高啊,贴着我鼻子就过去了。” “头,要真有那么大的蟒蛇,兄弟们哪有看不到的道理,你肯定是太累了,眼花了吧!” 捕快们面面相觑,环视左右,哪里有什么青色大蟒,这时已经快四更天了,月色下虽然有火把照耀,但身处这么一个破败宅院,又听李公甫这么一说,不由觉得有些阴风惨惨。 一名捕快忽道:“我想起来了,仇王府!不就是前些年传得沸沸扬扬闹鬼的那个宅子?” 另一名捕快也道:“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听说有几个闲汉不信邪,打赌夜宿仇王府,结果第二天就变成了一堆白骨,当真吓人,后来也就没人敢来这里了。” 这些捕快大多都是钱塘县本地人,对凶名在外的仇王府都略有耳闻,听到两人提起,再看四周,顿觉毛骨悚然,不敢久呆,也不管李公甫仍挣扎着要去寻贼道,砍青蛇,一人架起他一只手,疾步回钱塘县去向邓子安复命。此番又没抓到盗库银的贼人,想到衙门兄弟们手中的板子,众捕快心中都有些发寒。 众人走后,一道青芒闪过,变做一个一袭青衣劲装的年轻公子,剑眉朗星,唇红齿白。 青衣公子往捕快逃跑的方向看了看,嘴角掠过一丝戏谑的笑容,朗声道:“你们都出来吧,怎么都修成五方鬼了还如此胆小。” 话音刚落,五色光芒从乱草中飞出,化作五个年轻人落在青衣公子面前。 这五人,有的面色铁青、有的獠牙森森……鬼气森森,不似生人。 “青公子,我们兄弟几个只是寻常游魂,如今虽然得你相助,修成了五方鬼身,但终归时日尚短,这些衙门捕快都是些刀头舔血的杀才,杀气极重,虽不入朝廷品阶,但终究也受龙气庇佑,不比寻常阳气衰弱的凡人。” 其中一个年轻人两根三寸獠牙从一张血盆大口中伸出,说起话来有些不利索,结结巴巴和青衣公子解释。 青衣公子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五鬼修炼之法乃是本公子得高人传授的秘法,你们依法修炼自有成就,等到修成五方力士,便能不惧阳光,就算不附在人身,也能白日显形,不惧地府阴差拘魂,不过……你们既受我恩惠,就得听我驱使,如若不然……哼哼!” 另一人忙道:“青公子放心,我们兄弟原本只是游魂,只因心愿未了,这才盘桓在仇王府不肯离去,如今公子不仅传我们修行法门,更助我们了却了心愿,我们自然甘愿为公子犬马!” 青衣公子点点头,又道:“你吸纳东方木之精,为青瘟鬼,这名字听得却有些丧气,需得给你们取个名字,生前的名字就不必用了,既是青瘟鬼,便叫你青禄吧!” “你吸纳西方金之精,为白瘟鬼,便称作白福!” “你吸纳南方火之精,为赤瘟鬼,便叫赤寿。” “你吸纳北方水之精,为黑瘟鬼,就叫黑喜。” “你吸纳中央土之精,为黄瘟鬼,就叫黄财。” 青衣公子一一取名,五鬼闻言忙拱手称是。 白福拱手道:“以往只称呼恩公青公子,如今既然定了主仆名分,不知公子能否告知高姓大名?” 青衣公子转身看了看身前五鬼,昂首道:“本公子名唤岑碧青!往日你们在世间游荡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了些法力,这副尊荣需得变化一番,青面獠牙,嘴歪眼斜,看得瘆人!” “是,青公子!”五鬼齐声道。 言毕,一个个暗运法力,原地打了个转,光芒闪过各自换了一副面孔,虽然都还是肾虚阳衰的模样,但较之当初还是好看了许多。 “公子?我们盗取这些库银,若是……城隍震怒,可怎生是好?”白福见岑碧青此时心情不错,凑上前,躬身问道。 岑碧青笑道:“本公子自有计较,不用你们担心,我在峨眉山清风洞修行500年,此番入世修行自有高人指点,莫说钱塘县城隍,便是钱塘江龙君面前也是挂了号的,只要不是太过分,想来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平日行事只需小心莫要被太一宫的人抓住就好。” 五鬼闻言心头大定,既然自己新拜的主子身后还有靠山,那当然再好不过,相比从前只能在仇王府当个游魂野鬼,成天担心被黑白无常抓回地府剥皮抽筋、油炸火烧,可谓天壤之别。 白福又道:“公子既有如此人面,何必屈居这么一个破宅子,不远处有座凤凰山,那里山清水秀,灵气浓郁,乃是修行妙地,只是被几个妖怪占了,公子不妨前去取来当作自家道场,方圆百里之内称仙做祖,岂不快哉?” 岑碧青眉头微蹙,沉声道:“本公子自有安排,你们平日听我吩咐便是,需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白福闻言,再不敢多说。 随后,岑碧青吩咐五鬼将盗来的库银藏好,自回后宅吐纳修炼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是阴差还是奴才 第二日,白素贞来到钱塘县城隍庙。 城隍作为神道中地方重要神袛之一,主宰阴间、神道一方地域,神格不高,权势却不小。手中掌握着一方百姓、阴魂的奖善罚恶、生死祸福,同时也负有监察天下异类修士之责。 大凡妖修入境停留,均需自行前往城隍庙报备,只要循规蹈矩,不做有违天条之事,自然如寻常修士一般,也无人前去行什么斩妖除魔之举。 如若不然,便如阳间流民一样,一旦被城隍座下阴兵察觉,便会被捉去问罪。 白素贞来到城隍庙,只见前来上香叩头的百姓络绎不绝,来到正殿,一块“纲纪严明”的匾额高悬正中,左右两边另有一副对联,上书:阴报阳报,迟报速报,终须有报;天知地知,人知鬼知,何谓无知。 后面一座神像,头戴乌沙,身着红袍,髯长二尺,面容威严,左右两边各列了两个绿袍泥像,似是小吏。 白素贞手捏三柱香,找了个没人的蒲团做了三个揖,以神识传音道:“弟子白素贞见过神君,弟子原在青城山中修行,得菩萨指点,来钱塘县寻人报恩,了却千年前一段恩情,今日特来神君驾前报备。” 话音刚落,左右景象顿时一变,周遭信众皆不见了踪影,一个威严官吏端坐高台,倒与神像有六七分相似。 白素贞知道是城隍现身,忙躬身又行了一礼。 上首城隍开口:“我们钱塘县城隍只有七司,分别为阴阳司、速报司、纠察司、奖善司、罚恶司、增禄司、注寿司,你的事情早有佛旨降下,纠察司已经记录在案,你既来报备需得谨记,报恩期间切不可自持法力为非作歹、危害百姓。” 白素贞躬身应是,城隍又对一旁端立左右的绿袍小吏道:“取阴阳司笔案来!” 这阴阳司笔案也是一件神物,乃是一地百姓信仰之力凝聚而成,冥冥中受天道指引,浮现该地生人、阴鬼大小事宜。 绿袍小吏忙上前掏出一本厚厚名册,放在桌案前,城隍一边查看一边问道:“你如今在何处落脚?” 白素贞道:“回禀神君,弟子昨夜才赶到钱塘县,只在山中找了个洞穴修行了一夜,尚未有居所,待弟子定居之后定然再来回禀神君。” 城隍抬眼看了她一眼,转头问侍立一旁的绿袍小吏:“钱塘县境内哪里适合妖修居住,可有现成的地方?” 绿袍小吏低眉顺眼恭声答道:“按成例,仙凡有别,妖修不可居于闹市,但郊外凤凰山和大小山岭均已被其他妖修占据,只有清波门双茶巷有一座仇王府,空置许久,周围人烟稀少,又是无主之地,或可供她居住。” 城隍点点头,翻了几页,找到名册上仇王府登记,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白素贞心中一喜,往日曾听人说起,一地城隍便如阳间一县县令,手握辖地百姓赏善罚恶、生老病死之权,对世间游魂动辄拘拿、灭杀,若有妖修前去报备,总会索要许多好处,否则便会颇多刁难。 她虽已渡过化形天劫,修为不凡,又领了菩萨法旨入世报恩,路上还得了壬癸玄精旗和雄黄宝剑,斗起法来更胜往昔,但只要仍在阳世,便要受他管辖,一旦反抗便是违反天条,莫说神道缉捕,便是太一宫和那些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修士,都够她喝一壶了。 为此,来时她已经准备了一瓶天一真水,打算一番寒暄后便献上作为拜谒之礼,岂料自己还没开口,城隍非但没有丝毫刁难,甚至连自己落脚之地都准备好了,当真不错,许是看在菩萨法面上才如此作为吧。 白素贞喜滋滋拜谢城隍,仍将天一真水献上。 菩萨面子再大,县官却不如现管,花花轿子人抬人,城隍既给自己一分面子,需得十分回敬方显客气。 白素贞离开后,城隍环视左右,沉声道:“今后无论这白蛇在钱塘县闹出什么风波,尔等都不可插手过问。” 左右绿袍小吏躬身应是,又问:“神君,大凡妖修,常自恃神通胡作非为,山中斗法也就罢了,欺凌凡人也不罕见,若是她也这般,我们也当看不见?” 城隍拿起案头上的小瓷瓶,仔细端详了一阵,这瓷瓶也是白素贞炼化过的,寻常瓷器哪里装得了一滴就重逾万斤的天一真水? “不怕她违反天条,就怕她循规蹈矩!” 城隍笑了笑,继续道:“这瓷瓶倒是炼得细致,瓶身花纹也很雅致,这么一瓶天一真水,也算价值不菲了。” 两个小吏对视一眼,心中疑惑,自己家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见白蛇出手大方这才网开一面,青眼相加?城隍虽说神格不高,但在却也算得上一地诸侯,天一真水虽然难得,也不至于这样就把他给买通了吧? 摸不透上司真意,自己以后做事很难办啊!以后若是再遇上这白蛇,到底自己是阴差还是奴才…… “你们莫要多想,以后若是遇上她,便当做寻常凡人就好,既不许刁难,也不能有过多交集,就如这城隍庙中的神像一般,做一个泥塑雕像就好!”似乎是知道手下小吏顾虑,城隍将瓷瓶放入怀中,补充道。 两个小吏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就四个字:敬而远之! 白素贞出了城隍庙,打听了清波门方向,来到人烟稀少处,纵云飞了过去,片刻就看到一个破败的宅院孤零零坐落在郊外,门前破败的匾额上正是“仇王府”三个大字。 降下云头,白素贞仔细打量一番,只觉这宅院真如城隍庙小吏所说,空置许久,许多地方连院墙都倒塌了。 心中暗道,如此破败,结构却还算完整,但想要收拾好还需花些功夫,自己若使个障眼法,也只能骗一骗肉眼凡胎的凡人,自己住着也不爽利,如今距离明年清明还有些日子,不如先进去看看,估摸一下需购置什么家什,找几个人来拾掇一番,先不说报恩之事,以后许宣若是游学回来,也好带他来坐一坐。 想到这,白素贞轻轻拂袖,大门随之缓缓打开,提起裙摆跨门而入,只见宅院内雕梁画栋,假山楼阁一应俱全,心中不由暗自满意。 来到正厅,桌案上积满了灰尘,拂袖扫过,正想稍稍清理一番,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哈哈哈哈,你这小娘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本王的府邸,你是干什么的?” 白素贞循声望去,不见人影,但听此人竟是这间宅院的主人,心中不由有些奇怪,不是说这里乃是无主之地吗,何时又冒出一个“本王”? “我……我本来是想借居在这里,没想到这里会有人,你……是人吗?” 一道青影闪过,青衣劲装的年轻公子从正厅外飞入屋内,正是昨夜李公甫遇到的青蛇妖,岑碧青! “我不是人,我是神仙!”岑碧青面露轻佻之色,身形忽左忽右,一面对白素贞道:“小娘子,你见过神仙没有?” 白素贞面色一沉,喝道:“我看你不像神仙,倒像个色鬼!” 说完,手捏剑指,直击这轻佻公子面门。 岑碧青见状不怒反喜,笑着迎了上去,一边格开白素贞攻击,一边道:“好,你来得正好,我就是王爷,你来当我王妃。” 白素贞微怒,自她自感成灵,修成妖身后,除了癞蛤蟆王道灵外,就无人敢对她如此轻薄,当即道:“休得无礼,不然不要怪我给你难堪!”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赋妖火 岑碧青一晃身,躲过白素贞一掌,心中不由暗暗心惊。 心道:这白蛇当真不凡,只是拳脚相交,就感觉她体内法力雄浑,较之寻常化形后的妖怪厉害许多,我不过区区500年修为,化形天劫也未曾渡过,若是假戏真做,打出真火,只恐今日性命休矣,需得文斗才好! 晃身拉开几步距离,停手立在原地,口中仍旧笑道:“真的吗?我不信!” 一番交手,白素贞也摸清楚了岑碧青底细,不过是个未化形的小妖罢了,当不得什么事,心中警惕不由松了几分,见她停手也不再抢攻,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你做我的妃子啊。”岑碧青笑脸盈盈,双手负在身后,身子前倾笑道。 白素贞双眉一挑,心中微怒,这小妖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看她修为法力,不过刚结成妖丹不久,就敢来凡间厮混,也不怕神道监察,天条约束?还敢让这般轻薄自己,今日不让他吃些苦头,日后少不得还要胡作非为! “做你妃子?可以,我给你三次机会,你要是降得住我,我就依你!” “好极了,如此我们不妨约法三章,三局定胜负!”岑碧青拍手道。 “怎么个约法三章?”白素贞心中已有计较,也多了几分玩闹之心,饶有兴趣问道。 岑碧青眼珠一转,竖起一根手指,说道:“第一局,我们比神通,既是比试,那就只能文攻,不能武斗,双方依次以神通攻击,却不能真个伤了对方!” 白素贞颔首:“能不伤和气最好!” 见她答应,岑碧青又竖起两个手指,继续说道:“第二局,我们比腾云驾雾,有道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是保命的本事,你看如何?” 白素贞依旧点头,补充道:“这般比法需得有个距离,否则只怕一时半会决不出胜负!” 岑碧青思索片刻道:“便从此地到凤凰山如何?一同出发,谁先到凤凰山山顶,就算谁胜了!” “这也依你!” “最后嘛……”岑碧青上下打量白素贞一番,说道:“我看你气息也不像人类修士,既然同为异类,自然要比一比原身修为了!” 白素贞闻言心中一动,这才注意到面前这小妖身上气息竟有些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忽然想不起来了,便道:“既然如此,我让三招,你先出手吧!” 岑碧青自知道行不及白素贞,也不推辞,捏了个指诀,体内法力涌动,一团妖火自口中喷出,直奔白蛇而去。 他这火也不是凡火,乃是原身血脉中炼出的妖火,虽然威力不及道家三昧真火,但等闲妖族也奈何不得。 变化由心、水泼不灭,若是沾在身上,便会接对方体内法力为燃料,是以岑碧青常借此火以若胜强,行蟒蛇吞象之举。 见赤红火焰袭来,白素贞也是玩火行家,但也不知此火厉害,只是心中暗笑他班门弄斧,素手在胸前捏了个避火法诀,仪态万千站在原地并不躲闪。 赤红妖火在岑沛青的驱使下,自白素贞脚底盘旋而上,避火法诀好似无用一般,反倒如干柴烈火一般助长了火焰声势。 白素贞一惊,取出随身白练盘旋在浑身上下,以隔绝熊熊火焰。 哪知仍旧无功,她要御使白练,就需使用法力,赤红妖火感应到法力存在,便如跗骨之蛆,随之蔓延过去,火势更盛。好在她这白练也是自身蛇蜕炼成,在自己原身上修炼许久,早已有了灵异,之后又受天劫淬炼,这才没有顷刻间被妖火烧毁。 岑碧青在一旁见她有些慌了,拍手调笑道:“王妃可莫要食言,说好让我三招,可不能躲避哦!俗话说水能克火,王妃不如寻些水来灭火?” 白素贞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你这妖火虽然不凡,却也非我对手,何须避让?” “噢!”岑碧青哂笑道:“王妃莫要胡吹大气,你是不知,我这妖火可不比凡间之火,也不似寻常妖火,我修行500年,也不过炼出3朵,你法力越充沛,火势越厉害,等到法力衰竭,抵挡不了火势时,妖火就会将你肉身连同体内魂魄一同烧成灰烬。不过,王妃不必担心,说好既是文攻,本王肯定不会伤了你这娇滴滴的身子,只需投降认输,本王自会收了法术,哈哈哈!” 白素贞笑道:“区区天赋妖火,何足道哉?莫要猖狂,本姑娘顷刻间就破了你法术。” 说完,一面黑旗兀自出现在她手中,旗面黝黑,一条颜色更深的黑龙盘旋其上。 壬癸玄精旗在手,上可兴云布雨,下能翻江倒海,此旗展开云销雨霁、河清海晏、诸邪避退、万法不侵,更能收纳四海之水,妙用无穷。 白素贞刚刚得到这件宝贝,这才一时没有想起,猛地将黑旗展开,法力自手中涌入其中,一阵清风袭来,刚刚妖火带来的灼热顿时消失不见。 清风中,黑旗迎风招展,原本如跗骨之蛆无法熄灭、隔绝的妖火这时却如温顺小猫一般,在白素贞身上转了个弯,调转枪口直扑岑碧青而去。 五行相生相克,壬癸玄精旗疑是上古先天至宝,如今威力虽然大不如前,但却不是岑碧青的天赋妖火所能抵挡的。 原本白素贞也能借壬癸玄精旗灭了妖火,但刚刚自己被妖火逼得有些慌了神,这时就想给这小妖一个教训,这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黑旗灭掉岑碧青在妖火中留下的神识,存心想让他也吃点苦头。 岑碧青见白素贞只拿出一面黑旗,就灭掉了自己妖火中神识,让火焰转头冲自己而来,当即一惊。 好在这妖火终归是他自己炼制的,虽然被抹掉了神识,但也仍有办法,双唇一张,妖火尽数被他吸入腹中,只是骤然炼化如此多妖火,也让他体内气血浮动,胸口一阵烦闷。 强行压下体内躁动,岑沛青道:“仗着法宝之功,算不得本事,这一局就算你赢了!” 白素贞笑道:“哎!莫说算我赢了,本姑娘的法术你可还未曾试过,怎知自己就会输?” 岑碧青闻言一时语塞,讷讷道:“你抹去我妖火中神识,又以妖火攻击我,这……这也算是出手了!” “王爷,可不能耍赖哦,臣妾也会些控火的法子,就让王爷也见识见识!” 也罢,白素贞不理岑碧青,檀口一张,两团火球喷涌而出,正是三昧真火! “啊,这是……三昧真火?” 岑碧青虽然道行不高,但也是有些见识的,见状不由一惊,忙纵身躲避,两团火球却紧随其后,既不扑上去也不落后许多,只是紧紧跟在他身后,始终只离一寸距离,炙热的火焰烤得他心慌意乱。 白素贞见他逃得狼狈,不由掩嘴轻笑:“王爷,可是有什么急事,怎地跑得如此急?” “好了,好了,我认输了还不行吗?”岑碧青心中懊恼,口中也只能认输投降,若是真被三昧真火烧到,肉身受伤是小,只怕魂魄都要被点燃,那可就麻烦了。 白素贞闻言收了法术,一口将两个火团吞下。 岑碧青察觉身后灼热消失,这才停住脚步,一手叉腰,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气鼓鼓看着眼前白蛇。 白素贞见状笑道:“岂不闻君子善假于物也?不过……本姑娘知道你心中不服,便是不用法宝,胜你也只是寻常之事,第二局既是比试腾云驾雾,我就不用法宝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第一百二十五章 象蛇血脉 岑碧青闻言心中一定,最初只是想找个由头和白素贞攀上关系,来一场不打不相识的戏码,如今被她胜了一局,心中也有些不服,当即道:“如此甚好,你既然说了让我三招,那我就先走三息了!” 说完,纵身跃出宅院,后背忽地生出一对五彩斑斓的翅膀,双翅一扇,身形便已消失在白素贞眼前。 “你是不是对‘让你三招’有什么误解,让你先走三息,这也算是让你一招?不过这小妖到底是个什么妖怪,莫非是飞禽之属不成?” 白素贞见状,有些奇怪,三息过后,也飞上云端,往凤凰山方向去了。 岑碧青飞到云中回身一望,眼前层层叠叠尽是白云,哪里还有白素贞的影子?心中不由暗自得意,自打修行觉醒血脉力量之后,他后背就生出了这对翅膀,自此同境界中,即便最擅飞行的大鹏妖,若单以速度论也是望尘莫及。 所以,这才提出第二局要和白素贞比试飞行之术,如此即便输了两场,自己也还能胜一场,总不至于败得太丢脸,凭白让白蛇看轻了。 白素贞在后面纵云飞行,虽然道行相比岑碧青高了许多,但一来她原本就是白蛇成精,飞行本来就非其所长,二来也没料到岑碧青竟背生双翅,这种天赋神通较之后天修习的飞行之法想必原本就占了许多优势,再加上又让了她三息,如此一来,也就落后更多。 从清波门到凤凰山不过几里路程,以两人的速度,不到一半柱香时间已经到了。 白素贞降下云头,见岑碧青已经好整以暇站在山顶,悠哉悠哉看着自己,心中不由暗赞,就算没有这三息时间,自己也是比不过她的,这小妖倒还有些道行。 “王妃怎么迟迟才来,害孤王在此好等!”岑碧青故作姿态,压低嗓门,粗声粗气道。 “不过一胜一负罢了,有什么好得意?” “哈哈,既然如此,看招!”岑碧青仗着自己先到,体内法力已经平复,将身一晃,现出原形,乃是一条水缸粗细的青色巨蟒,蛇身七寸往后长了一对五彩斑斓的翅膀,看着有些怪异。 不给白素贞反应时间,张开如椽巨嘴,四颗尖牙闪着寒光,喷出一股毒烟,随即身后巨尾一甩,朝白蛇立身处打去。 白素贞纵身躲过,笑道:“我当是什么妖怪,原来是同类!” “原来你也是!”青蛇口吐人言。 这时岑碧青现了原形,妖气暴涨,白素贞顿时也想起为什么自己觉得这小妖气息熟悉,原来正是自己刚到钱塘县时见到的那几个盗取库银的妖怪。 心中一凛,喝道:“你才只有几年的道行,竟敢如此猖狂,我今天要是不除了你,日后你一定闯祸!” “雄黄宝剑!” 话音刚落,雄黄宝剑已在手中,剑锋一指,一股至阳至刚的气息夹杂着雄黄精髓的味道直击青蛇七寸处。 “啊,雄黄宝剑!”青蛇闻到味道,浑身一颤,忙侧身避让,只是如今他化作巨蟒,身躯较之人身时大了不知多少倍,又如何能避开,当即一道剑芒击在蛇身,许多鳞片被击得四散开来,露出鳞片下森森蛇肉。 “姑娘,手下留情,我知错了!”硬扛了一击,青蛇不敢再战,又化为人身,拜倒在地不住求饶。 这番相遇、挑事原本就是他有意为之,这时白素贞拿出兵刃,又是蛇虫妖精天敌的雄黄宝剑,显然是动了真火,想要降妖除魔了,他哪里还敢硬撑。 “哼!”白素贞冷哼一声,剑锋斜指,喝道:“你不过区区500年修为,戏弄本姑娘也就罢了,竟敢私盗库银,自恃神通欺凌凡人,我岂能饶你?” 岑碧青匍匐在地,心道自己盗库银怎么被她知道了,苦也,苦也,这种自持正道的异类修士较之太一宫的修士更加嫉恶如仇,今日若不说服她,只怕几百年道行一朝就要烟消云散。 “姑娘,我盗库银不过是游戏之举,姑娘既然不满,我今日就将它们退回去便是,还望姑娘饶我性命!” 白素贞道:“好一个游戏之举!你可知你的这番游戏之举将害了多少人性命,那些捕快丢了库银轻则挨打罢职,重则流放砍头,好好的一家人妻离子散,皆因你一个游戏之举!” 岑碧青告饶道:“姑娘,既是同类,何必苦苦相逼,我真的知道错了,日后断然不敢再犯就是,求姑娘饶了我这一次。” 白素贞闻言,看着俯身拜倒在跟前的岑沛青,眼前忽然浮现出镇妖塔中的蛊雕、金蝉妖和那个神秘的妖圣,那句“为虎作伥”又在脑海中回荡起来。 不由心头一软,收了雄黄宝剑,负在身后,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记住了,以后不准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去吧!” 岑碧青不知自己为何竟能轻松过关,不由大喜道:“多谢姑娘饶命之恩!” 这时,白素贞却有些意兴阑珊,不再搭理面前拜谢的岑碧青,转身就要离去。 岑沛青见状忙又道:“姑娘,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您啊!” 白素贞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我均属异类,不必客气了。” “若是姑娘你不嫌弃,我愿意终身侍奉姑娘,作一个忠心不二的丫鬟。” “丫鬟?”白素贞闻言噗嗤一笑,心中阴霾散了一些,伸手指了指岑碧青一身行头、模样:“这……” 岑碧青见她神色缓和,忙起身道:“姑娘,你不相信啊!我本来也是跟你一样的,不过为了戏弄你,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不信,你看!” 只见他原地一转,竟变作一个二八芳龄的美貌女子,一身湖绿长裙,外面另套了件轻薄素纱衣,看模样倒与刚刚的少年公子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五官柔美了许多,举止得体,娇俏宜人。 “小青拜见姐姐!” “你这是?”白素贞诧异,这小妖莫不是脑袋被自己雄黄宝剑劈坏了?变作女身就想给自己当丫鬟了? 这些变化之术,许多妖怪都会,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也只能骗一骗凡人和那些比自己道行低的人,是男是女哪里能凭个变化之术就能改变的? 小青屈身福了一礼,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体内有洪荒象蛇血脉,自感成灵后血脉之力觉醒,这才生出了这双翅膀,又炼出了天赋妖火,象蛇血脉强大,自为牝牡,未渡过化形天劫前,不论原身还是化成的人身,皆是可男可女,不信姐姐可用法力探查。” 白素贞不由好奇上前捉住小青右手寸关,法力涌入,只觉无论脉象还是体征,果然是女非男,奇道:“象蛇?那是何物?” 小青道:“那是洪荒时一种异兽,状如锦鸡,雌雄同体,姐姐可是答应了?等我渡过化形天劫时,便选择女身,如此就能终身侍奉在姐姐跟前了。” 在青城山修行时,白素贞就有一众姐妹,如今入世报恩,一路走来却是孤身一人,不免还是有些孤单,这时见小青一声声“姐姐”叫得亲热,又确实没有男女之防,不由喜道:“太好了,快起来小青妹妹!我叫白素贞,以后我们两个就姐妹相称好了!” 小青推辞道:“不可以,要主仆相称!姐姐你的活命之恩,我小青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白素贞嫣然一笑:“随你好了。” 经此一役两人化敌为友,小青计划得售,白素贞又多了个妹妹,颇有些回到青城山中与众妖一齐修行的感觉,都是心情大好。 “姐姐今日来仇王府可是没有落脚之处?” 白素贞点头道:“今日拜谒城隍,便是他指点我去仇王府暂居,岂料却碰到了你。” 小青心中了然,一脸笑意道:“既然如此,我们这便回去吧,我手下还有五个仆役,差他们将宅院修葺一番,也好接待姐姐。” 白素贞道:“可是那日与你一同盗取库银的五个?” 小青一脸羞愧道:“盗库银之事姐姐莫要再提,我晚上还回去便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旧府换新颜 两人有说有笑纵云回到仇王府,路上说起修行之地,听闻小青说她就在峨眉山清风洞中修炼,白素贞大感缘分奇妙。 半个老乡啊! 峨眉、青城两地本来就相距不远,白素贞渡过化形天劫时还因追寻王道灵,恰逢菩萨出家之日,前去金顶拜谒过,这才得了法旨来到钱塘。 如此一来,两人关系又进了几分。 “你们五个,还不出来见过我家小姐!”小青扶着白素贞,对宅院内娇喝道。 五道光芒闪过,化作五个肾虚阳衰的年轻人立在屋檐下。他们虽然得了小青传授的五鬼修炼法,但功力还浅薄,距离修成五方力士相差甚远,做不到不惧阳光,白日显形。 五人好奇上下打量一番面前两个天仙似的姑娘,白福看了看左右兄弟,上前道:“你们两个姑娘何故在我们府前大吵大闹,快些离去,若是迟了些,小心我家主人回来,将你们俩个拘了魂魄,姿色差的充作端茶送水的丫鬟,姿色好的就当个压寨夫人,既不能投胎,也得不了解脱!” 小青柳眉一竖,她是个急性子,见五鬼竟敢不听自己号令,当即就要发作。 一旁白素贞掩嘴轻笑,伸手拦住小青,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想不到小青妹妹还有强掳良家充作压寨夫人的爱好,当真是……男女通吃,生冷不忌呢!” 小青一跺脚,急道:“姐姐,你休听他们胡说,我修行500年,只望有朝一日能白日飞升,成仙得道,怎会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随即又指着白福:“好你个白福,竟敢背后编排起本公子,看看我是谁!” 言毕,上前两步将身一转,一道青芒闪过,又变作青衣公子的模样,看得五鬼一个个瞠目结舌。 “公子,竟是青公子!”白福喊道。 其余四鬼见状这才恍然大悟,忙都俯身行礼,口称:“见过青公子!” 小青闻言这才冷哼一声,又变回女儿身。 妖怪会变化之术并不稀奇,但却少有变化性别的,五鬼修为低微又看不穿小青术法,是以这才当面不识,想要开口询问,却又摄于小青平日威势,不敢多嘴,一个个只是垂手站在屋檐下,等着小青和白素贞进门。 “公子……这位是?” 一旁白福硬着胆子询问,又被小青打断:“你们以后记着,不要叫我青公子了,就叫我……就跟姐姐一样,叫我小青好了,这是我新认的主人,也是我姐姐,你们以后对她要向对我一样,不,要比对我还要恭敬,明白吗?” “是青公子!”五鬼忙答应。 “嗯?叫我小青,没听明白吗?”小青面色一沉。 五鬼见状忙改口道:“是……是,小青……姑娘!” “嗯,我姐姐名唤白素贞,你们就叫她白娘娘吧!”小青闻言,这才转怒为喜。 众人进了宅院,小青带着白素贞游览了一番,白素贞道:“这宅院确实不错,只是还需修葺一番,你手下的五个小鬼倒也机灵,不过虽然修炼了你传授的五鬼修炼法,终究时日尚浅,还未修成五方力士,不能白日显形,魂魄之身不及实物,平日做事只能以法力驱使,用起来颇多不便。” 小青点头:“姐姐,这我也知道,只是修行哪儿有一蹴而就的事,我估计再有一二十载,修成五方力士应该不成问题,到时使唤起来自然更加得心应手啦,相比他们自己摸索修炼,这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白素贞微微一笑,看了看一旁伺候的五鬼,又道:“我有一法,虽不是正道,却能让你们平日与生人无异,只是于修行却没有太多助益。” “噢!”小青双目一亮,她是个爱热闹、喜欢摆谱的主,所以才入世就收了五鬼当做手下。只是五鬼如今仍属于游魂野鬼,平日也只有自己能看到,少了许多乐趣,这时听了白素贞的话,不禁颇感兴趣。 “我有一法,名为有游魂伏尸法,与借尸还魂不同,你们可以依照此法寻找与自己命理相合的刚死之人,便能暂居躯壳,平日行走做事、饮食作息与常人无异,只是却不能过度饮酒,否则就会破了法术,躯壳顷刻化作白骨,魂魄也会元气大伤,你们若感兴趣,我现在就可传授给你们。” 说完,白素贞见五鬼仍有些犹豫,又道:“你们不用担心,施展此法后,你们一样能修行五鬼修炼法,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有朝一日你们修成五方力士之身,这法门也就无用了。” 白福闻言这才上前拱手道:“多谢白娘娘,有了此法,我们几个便与生人无异了,如此也能更好伺候您和小青姑娘。” 小青笑道:“你们几个不是瘟鬼,却是五个机灵鬼,半点亏不肯吃,小姐怎会害你们?还不过来拜谢我家姐姐!” 白素贞摆手道:“不忙,这伏尸法虽然修行不难,但要找合适的刚死之人却不易,我先将法门传给你们,你们再慢慢寻找便是了,切记不可为了炼法妄害百姓。” 五鬼连称不敢。 得了白素贞传法,接下来的日子,五鬼白日就在仇王府中修葺宅院,夜晚就各自去寻找合适肉身。 不过两月出头,五个合适的肉身就相继被他们寻到,五鬼依照游魂伏尸法附身后发现,不知是阴阳调和的原因还是何故,修行五鬼修炼法时,竟较之往常迅速了许多,心中不禁对白素贞颇为感激。 这些时日,仇王府已经修葺完毕,小青还购置了一批家私,门口的匾额也换成了“白府”,整个宅院在他们的打理下逐渐恢复了一些往日繁华,两妖怪五鬼聚在一起学着凡人一般,张灯结彩,热热闹闹过了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个春节,倒也像模像样。 白素贞闲暇时只躲在房中祭炼法宝、打坐修行,小青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除了夜间修行,白天总要出去闲逛一番。 这日恰逢上元佳节,白素贞依旧在房中修行,忽然听到屋外一阵喧嚣,不多时,小青拿着一个包袱冲了进来。 “姐姐!”小青亲昵的叫道,这些日子,她二人感情倒是熟络了许多。 “姐姐你看,今日是元宵节我去县城采买,发现许多好东西,排了好久的队才买上,城里许多官家小姐都用这些呢!” 白素贞好奇地走了过来,小青解开包袱,露出里面几件样式奇怪的衣服和几块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 “这是?” 小青笑着拿起一件月白的衣物,在胸前比划:“这是最新款的亵衣,说是有尺码大小,我也不知姐姐穿多大的,就估摸着买了两件,姐姐你先试试看,店家说了,若是不合适还可以拿去换的。” 说着又打开油纸包,露出一个精致的淡蓝色琉璃瓶。 “姐姐,你闻闻着味道,比胭脂香多了吧,这叫香水,也是县城里的新鲜玩意。” 小青兴致勃勃,又打开另外一个油纸包,取出里面一块巴掌大小的东西递到白素贞面前,说道:“这个叫香皂,用来沐浴最好不过了!” 白素贞接过香皂闻了闻,确实有一股幽香,问道:“你这些东西都是县城里买的?我从青城山一路行来也逛过集市,可没见过这些东西。” 小青取了一件黑色亵衣,也不避讳白素贞,转身换上,笑盈盈转过身来,说道:“姐姐,你看,好看吗?那店家说,这衣服搭配着窄袖衣和贴身一些的劲装裤子穿就更好看了。” 白素贞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这妮子,倒是个爱美的性子!不过……看起来确实挺不错的,只是样式……确实有些古怪。” 小青忽然神秘兮兮凑到白素贞耳边道:“姐姐,你不知道,我打听到了,这些东西可是出自一个读书人的手笔。” “噢?” “姐姐听过长相思许宣的名头么?” 白素贞目光一闪,问道:“你说的是那个连作数首长相思,又写出‘问世间情为何物’的许宣许汉文?” “正是!”小青一面穿上外衣,一面说道:“听说啊,这些东西都是他和别人一起开的作坊做出来的,他出的配方,画的图纸。” 说着,怀抱衣物思索道:“你说这书生的脑袋确实跟我们不一样啊,不仅能填词作曲,还能做出这些东西,难道真是一门通门门通吗?可惜他现在不在钱塘县了,要不然,我就把他捉来给姐姐看看!” “小青,不得胡闹!”白素贞佯怒,思绪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爱吃鱼的灯儿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白素贞思绪飘飞时,一艘大船正顺流而下,穿过峡州,与洞庭湖擦肩而过,直往钱塘县而去。 “师父,师父……” 一个黄发小萝莉在甲板上飞奔,怀中抱着一尾金色鲤鱼,路上众人见状忙纷纷让开,一边打趣道:“小姑娘,昨天才吃烤鱼,今天又想吃了,这样只怕等不到钱塘,长江里的水族都要被你们师徒二人吃个精光喽!” 小萝莉约莫7、8岁年纪,模样可爱,一边跑一边紧张抱着鲤鱼,并不理众人,似乎是担心鱼儿从自己手中逃掉一般。 这尾鲤鱼两尺有余,许是捕捞起来不久,仍在不断挣扎。 小萝莉一双肥嘟嘟的小手抱住鲤鱼,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脑袋从侧面探出来看路,任由鲤鱼如何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出她怀抱,看得路人啧啧称奇。 船头一个年轻人循声转过身来,见小萝莉已经跑到跟前,眼睛忽然忽然地看着自己,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红扑扑地,胸前衣衫已经被怀中鲤鱼打湿了一大片。 “灯儿……你怎么又要吃烤鱼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三天才能吃一次,你算一算,上一次吃烤鱼是多久?” 小萝莉左右探头,只是被怀中鲤鱼挡住了视线,怎么也看不到自己手指,不由急道:“师父,你先拿着!” 说完,一把将鲤鱼塞到年轻人手里,屈指仰头算道:“昨天……昨天晚上,今天……哎呀,师父,已经好多天啦!” 年轻人不禁翻了个白眼,他不想也沾到一身鱼腥味,手中暗运法力,鲤鱼顿时老实下来,又问船上伙计要了个木盆,将鱼放了进去。 “许公子,这金色鲤鱼可不能吃啊!”伙计看这盆中不再动弹的鲤鱼,不禁有些为难地看着年轻人。 这年轻人正是入川而归的许宣。 那日他将天一真水送到灯儿面前,岂料竟被它喝了个干净,之后非但病恹恹的状态没有一丝改变,反倒直接昏睡过去,直到进入青城山地界,这才缓缓醒来。 随后就变成了这么一个小萝莉,睁开眼睛抱住许宣就叫师傅…… 许宣问她到底身世、来历,皆是摇头不知,一脸懵懂。又探查她体内情况,既无妖丹,也无元婴,只是其中汹涌澎湃的法力震得许宣差点走火入魔。 早在桃花村时,许宣就知灯儿来历必然不凡,如今化作一个幼童,虽然有些惊讶却也在情理之中,实在是他身上发生的事情许多都太过离奇了。 于是,刚结丹的许宣就这样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小徒弟。 两人在青城山转了一圈,既没碰到妖怪,也没碰到神仙,只能下山返程。许宣心中挂念折素素,归心似箭,若不是体内法力不足,恨不得一路飞回钱塘县。找了最近的码头,搭乘去这艘去往杭州的客船,估算着时日,清明之前应该能赶回,这才放心下来。 “噢!这鲤鱼为何吃不得?”许宣拿出手帕一面小心帮灯儿擦干净胸前水渍,一面问旁边伙计。 “对啊,金色鲤鱼可吃不得!”未等伙计答话,一旁已有同船客人插话道:“据说这金色鲤鱼都是有龙君血脉的异种,灵异非常,渔夫若是偶尔捕到,都要放归水中的,若是吃了,必然大祸临头!” “哼!”灯儿皱着鼻子瞪了插话的客人一眼,小嘴一瘪,喊道:“这鱼是我叫上来的,怎么不能吃,你不让我吃,我偏要吃!” 说完,又可怜兮兮看着正蹲着给自己擦拭衣服的许宣,将头埋进他怀里,瓮声瓮气道:“师父,不要听他的,今天就要吃鱼!” “好好好,听你的就是,你先去房间换件衣服,这衣服沾了鱼腥味,擦干净也没用,得浆洗一下才行。” 许宣无奈,自己这算什么师父,活脱脱一个跟班加厨子。自从吃过烤鱼以后,一路行来,自己烤的鱼没有100条也有80条了,生生把他准备好的佐料都吃光了。好在沿途客船也要在一些繁华的码头停靠,要不然,自己还真没法满足这个小徒弟。 听许宣答应,灯儿笑嘻嘻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用力点了点头,转身一路小跑回船舱换衣服去了。 “公子真要吃这尾金色鲤鱼?”那位客人见状,又凑了过来。 许宣点点头,起身找了拴着麻绳的木桶,从江里打水倒入盆中,准备先把鱼剖好洗干净。 “公子,平日在下自然不会管这些闲事,但如今你我都在水上,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这鱼……还是放了吧!” “对啊,公子,这大江大河的,想吃鱼哪里没有?重新再捕一条也就是了,何必非吃这尾金色鲤鱼。” 众人七嘴八舌,许宣笑道:“金色鲤鱼有什么稀奇,味道也不见得有寻常鲤鱼味道好,不过……” 左右客人见他松口,都将目光移了过来,沉吟了片刻,许宣双眉一挑,继续道:“你们不让我吃,我就偏偏要吃给你们看看!” 众人闻言纷纷怒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要吃你自己下船去吃,看谁拦着你!” “对对对,莫非有人想寻思我们还拦着?只要不牵连我们就好!” “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徒弟这德行,师父果然也是这德行,年纪轻轻就敢当人家师父,误人子弟,误人子弟啊!” 许宣看了一眼这些吃瓜群众,对船舱内喊道:“灯儿,把我的烧烤架拿出来!” “是,师父!” 不一会儿,换了一身衣裙的灯儿卖力地推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烧烤架从船舱出来,这架子是许宣自己打造的,底下装了轮子,用起来倒也方便,只是船上人多眼杂,这才没有放入芥子袋中。 灯儿蹲在一旁,看着许宣麻利地将鲤鱼剖开洗净。 众人见木已成舟,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开,灯儿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小板凳,站在凳子上盯着烧烤架上滋滋冒油的鲤鱼。 “灯儿,想不到你人小小一个,捕的鱼倒都是大个头,这鱼啊,太大了可不好,烤起来很难入味。”许宣一面从芥子袋中取出佐料均匀洒在鱼身上,一面和灯儿扯闲篇。 “啊!这样啊,但是……太小了不够灯儿吃啊,到时候还得分给师父一些,就更不够了。” 灯儿闻言有些为难,随即又笑道:“啊,有办法了,我再叫一条上来就好啦!” “……叫一条!”许宣有些无语,别人捕鱼都是用网,灯儿捕鱼……或者,应该说是使唤鱼更贴切一些,只需张张嘴,河里的鱼都争先恐后跑来送死。 灯儿蹦蹦跳跳来到船舷便,手搭凉棚四处张望了一番,冲着一处江水喊道:“你们游得那么散,都过来一些,我看不清啦!” 话音刚落,船下江水中迅速聚集了许多各色大小不一的游鱼,灯儿转头问道:“师父,要多大才合适啊!” “嗯……比现在这条小一半就好,要肥一些的,烤出来才油多一点。”许宣头也不回答道,第一次见灯儿召唤鱼群,确实把他吓了一跳,只是见多了也就不以为怪了。 “小一半,肥一些。”灯儿嘟哝着在鱼群中巡视一周,叫道:“就你啦!过来吧!” 只见她小手一只,一条一尺来长的迟鱼从水中跃起,带着粼粼水光如乳燕投林一般,直奔灯儿而来。 灯儿抱起迟鱼,耸了耸肩,擦去脸上的水渍,跑到许宣跟前,兴奋地道:“师父,你看,这个可以么?” 好嘛,刚换的衣服又废了…… 许宣低头抓过迟鱼,左右看了看,在现代这种鱼基本已经灭绝了,所以他也不认识,放在手里掂了掂,感觉大小合适,便道:“行了,你先在一旁等着吧,等师父先把这条鱼烤好再收拾这条。” 灯儿摇头,指着迟鱼道:“灯儿要吃这条,入味!” “额……”许宣一脑门黑线,你倒是不笨。 没办法,这样一来许宣只能将手中烤了一半的鱼放在一旁,又打了一桶水,准备宰杀这条刚“叫”过来的迟鱼。 正在这时,忽然江水涌动,迅速形成一个漩涡,当中一条白色蛟龙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一阵后盯着江水中唯一一艘客船,口吐人言:“爱妃何在?谁人竟如此大胆,竟敢掳走孤的爱妃!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河神小白蛟 许宣见状,心中咯噔一下,看着烧烤架上已经散发着香气的烤鱼…… 莫非这金色鲤鱼就是小白蛟口中的爱妃?完蛋了,这下“爱妃”变“香妃”了。 船上一众客人、伙计,见状忙都如滚地葫芦一盘跪倒一地,个个埋怨地偷眼去瞪许宣。 “吵死了!”一旁灯儿双手捂着耳朵,冲天上小白蛟喊道。 众人没有什么感觉,空中的小白蛟却是龙躯一震,双目精光大放,只觉体内蛟珠一阵晃动,隐隐有脱体而出之势,浑身法力更是停滞了片刻。 若是寻常结丹或是化形妖怪,只怕当时就要控制不住体内妖丹、元婴,当头从空中坠落下来,只是,他终究不同凡俗,久居神位,受水脉之力滋养,又有众生信仰之力相助,神格稳固,这才只是一晃神,便重新夺回体内蛟珠、法力控制权。 小白蛟在空中盘旋数圈,摇身一变,化作一个俊俏少年落在船头,一袭白衣,面如冠玉,头戴金冠,一身蟒袍白质金章,如同一个王孙贵族。 他负手在船头走了两步,目光落在灯儿身上,见她长得乖巧可爱,金童玉女一般模样,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邪念,心中暗道:“这小孩怎会有如此神力,竟能动摇孤的心神?莫非是天生神灵?” 许宣见状忙上前一步,挡在灯儿面前,躬身抱拳行了一礼:“在下太一宫九等道士许宣,见过龙君,不知龙君是何处神袛,所说爱妃现在何处?” 小白蛟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语气轻蔑地道:“太一宫?还只是九等道士,孤受长江龙君敕封,乃是陆水河水脉龙神,你一个小小修士,竟敢纵徒行凶,掳走孤的爱妾,当真该死!” 陆水河古称隽水,因三国东吴名将陆逊驻军屯田于该地而得名,全长近400里,河水直入长江,是其重要直流之一。 许宣心中微怒,只是面前这位竟是长江龙君敕封的陆水河水族正神,不是自己一个小小金丹修士能得罪的,何况今日之事,确实是因灯儿而起,心中再是不忿,也只能强压怒火,答道:“不知龙君所言爱妃是哪一位?在下与孽徒在此并未见过,若真有得罪之处,还望龙君海涵!” 小白蛟不理许宣,一拂袖来到木盆前,伸手一指,盆中那尾迟鱼便化作一个娇媚少女,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怯生生站在众人面前。 许宣见状,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要没变成“香妃”,一切都好商量。 少女看到小白蛟,眼泪如断线珠子般落了下来,哭哭啼啼一手拉着小白龙衣袖,一手掩面道:“大王……大王您终于来了,今日臣妾只在水中游玩,忽然身躯竟不受控制,不能变化,被他师徒二人擒了来,若大王再迟一步,臣妾只怕就要变成别人桌上美食了。” 许宣闻言有些尴尬,正想说话,一旁灯儿却小脸涨红,从自己身后窜了出来,气鼓鼓指着小白龙道:“你这小泥鳅,还我鱼来!” 小白蛟闻言,怒极反笑,轻言安慰少女两句,指着许宣道:“你们二人怎敢如此放肆,今日不把你们碎尸万段投入江中,难消孤心头之恨!” 说完伸手一探,便朝许宣抓来。 这一爪来得突然,带着白芒隐隐有一阵破空之声,直击许宣胸口。 许宣只觉周身被一股气机锁定,移动不得,心知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善了,也不再多说,忙从芥子袋中取出石碑,变作盾牌大小,挡住小白蛟一击。 这些日子,他手中并没有金丹以后的修炼法门,是以除了孕养金丹,修行《明月感应篇》,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这块石碑上。 一番琢磨才发现,这石碑不仅坚若金刚,能随心意变化大小,其中还有一篇阵法法诀,依法而行,就能化作一座碑阵,阵中自成一方小世界,万法不侵,只是所耗法力甚巨,以他现在修为,仅能维持三息而已。 仓促间来不及展开阵法,只能将石碑挡在胸前,小白蛟一击之下,顿觉五指生痛,他这一爪可裂金石,平常莫说一块石碑,就是一块铁碑也要被他捏成铁水,想不到今日竟然无功而返,仔细打量许宣手中石碑,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贪念。 许宣也不好受,石碑虽然挡住了攻击,但传到他身上的力道仍将他击飞十余米,直将后面的船舱撞出一个人形,这才堪堪止住去势。 船上一众客人和伙计见两人打了起来,不敢再跪拜停留,纷纷抱头鼠窜找地方躲了起来,一时间整个船头就只剩下小白蛟和许宣四人。 灯儿见许宣被击飞出去,忙跑过去搀扶,关切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许宣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什么大碍,心中却有些奇怪,原以为龙神一击自己定然重伤,想不到竟没自己想的那么厉害。 他哪里知道,小白蛟虽是一地水神,但他从出生到被敕封为水神只有区区500年,500年岁月在龙族漫长寿命中不过弹指一挥。 赤螭生子为虺,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方为应龙。这还是一帆风顺,没有波折的情况,小白蛟并非纯种龙族,而是人、龙所生,修炼更加不易。 自他受了敕封,受封地水脉之力滋养,不久前刚成就蛟龙之身,一身修为所系的蛟珠也刚生出不久,若单以境界论,不过相当于人族金丹修士。只是此地距离他封地不远,还能借来许多水脉之力,龙族较之人族天生又有许多优势,这才压了许宣一头。 “有趣,有趣,你这石碑孤看得顺眼,把它和这小孩交出来,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吧!”小白蛟将手负身后,轻蔑地看着有些狼狈的许宣。 只有他身旁的少女看到,小白蛟面上云淡风轻,负在身后的那只手,却有些微微颤抖,显然那一爪之下,并非他表现的那么轻松。 若是小白蛟只要石碑,说不得许宣为了息事宁人也就答应了,但听他还要索要灯儿,许宣如何肯依?灯儿于他先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是自己第一个徒弟,意义非凡。 既然已经结下梁子,他也就放开了手脚,朗声道:“龙君何故如此苦苦相逼,今日之事虽是我们有错在先,不过好在并未铸成大错,既然如此不如两相罢手如何,等到了下一处码头,在下定然备下三牲祭祀龙君,以赎罪过。” 小白蛟眼珠一转,目光在灯儿和许宣手中石碑上停留片刻,忽然笑道:“既然如此……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吧,孤贵为水族正神,岂能与你一介金丹修士计较。” 说完,一手揽着少女,飞身下船,仍旧化作一条小白蛟龙,没入江中消失不见。 许宣不知小白蛟为何前倨后恭,忽然变了态度,不过既然事情能就此了结,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胸口,低头一看,见灯儿依旧站在原地,不由奇怪。 灯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抬头看着许宣:“师父,那条泥鳅还没走呢?刚刚那条鱼说,要把我们也抹上佐料,放在火上细细烤得金黄,然后切了片用来下酒。” “嗯?”许宣听得一头雾水,看着灯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说道:“你怎么知道?” 灯儿伸手一指江面,答道:“他们就在下面,说话声音又不小,灯儿听得清清楚楚。” 话音未落,忽然江面涌动,一条巨大蛟尾跃出水面,猛地击在客船船身。 “哗,咔咔咔!”一阵巨响,船身被这一击顿时断作两截,顿时,船上众人哭爹喊娘,乱做一团。 一击之后,蛟尾又复跃出水面,再度袭来,许宣这时却有了准备,当空抛出石碑,化作十二面碑影,布下碑阵,挡住蛟一击。 蛟尾击在碑阵上,非但没有破开阵法,巨大的力量反倒将小白蛟尾部鳞片震散了许多片。小白蛟吃痛,不敢再出手,只在江面下盘旋,静待机会。 许宣见小白蛟不再出手,这才收了阵法,飞身去救船上众人,忙了许久,这才将众人丢到岸上,只是他们随身携带的财货,这时大半都已没入水中。 许宣忙活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岸上休息,心中暗骂小白蛟狡诈,半点没有水族正神的气度、胸襟。 被救上岸的众人这时一个个如丧考妣,哭天抢地,有的挣扎着要去江水中捞取货物,有的则面如死灰,盯着江水一眼不发,还有的则指着许宣破口大骂,责怪他不应该不听大家劝阻,非要吃鱼…… 许宣被众人吵得心烦,左右看了看,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这才发现灯儿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踪影,心中顿时大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截水断流 许宣左右寻了半天,不见灯儿踪迹,一些客商又在一旁埋怨许宣烤了那尾金色鲤鱼也就算了,何必非要再去捉一条迟鱼上来,这下好了,捉到铁板上了。 不过刚刚他与小白蛟一番争斗,众人都是瞧在眼里,知道他是有修行的,言语间也不敢太过分,只是一边抱怨,一边在岸边生火烤干被河水浸湿的衣服,拾掇捞起来的行李。 正无计可施时,一个客商走了过来,拱拱手,先谢过许宣救命之恩,随即倒:“公子可是在找那个小丫头?刚刚我看到她被浪潮卷走了,想必是被河神趁乱带走了。” 许宣闻言一愣,虽然已经猜到多半是这样,可真听到确切消息,心中还是有些懊恼,谢过客商,来到河边,看着滚滚河水心中暗自思量。 小白蛟既然说自己是陆水河河神,灯儿八成是被他带回陆水河河神府邸了,要去救她得先打探清楚陆水河所在才好,自己有踏云靴在手,入水不沉,先去查探一番,再做计较。只是水中作战不必陆地,自己纵有踏云靴傍身,也只能来去自由,若是争斗起来只怕不是对手,还需见机行事才好。 询问了几名客商、伙计,得知陆水河就在和对面五六里处,许宣抱拳对众客商行了一礼,喊道:“各位,今日之事因我而起,以至让大家受了许多损失,在下姓许名宣,字汉文,乃是钱塘县人士,家中也算薄有家资,待回了钱塘县,定然赔偿大家。”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莫说其他,单只说这艘客船,少了一两千两白银只怕怎么也是摆不平的。 北宋时朝廷滥发交子,导致交子购买力暴跌,最后不得已只能废除。行商们为了方便买卖,各地大商行又纷纷私印会子,类似后世支票、汇票之类的取款凭据,平日行商身上带的现银并不多。会子这东西被水淹了也不打紧,只要不是泡坏了,晒干了一样能用,即便被水泡坏了,跑去商行作废再开一张就是,不过耗费些人力成本而已。 即便如此,真要赔偿的话,七七八八盘算下来,数千两白银怎么也是要的,这公子哥当真好大的口气。 原本他们都已经有了打落牙齿肚里咽的想法,如今一听许宣愿意承担损失,一番迟疑后纷纷上前拉住许宣,要他签下字据。 许宣这时忙着要去救灯儿,哪儿有时间和他们啰嗦,报了姓名,让大家先各自核实损失,自己纵身走了。 沿着长江而下五六里,右边果然有一条小河汇入长江,想来就是陆水河了。 许宣又往前行了数十里,远远看到一座山崖耸立,河水受山崖所阻,水势渐缓,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心想莫非这里就是小白蛟府邸所在? 当下降下云头,落到岸边,放声喊道:“陆水河河神何在?太一宫许宣来访!” 连喊三声,水面依旧平静,正想再喊,湖水忽然一阵涌动,冒出跃出一个鱼头人身的妖怪,手持一柄三叉戟,指着许宣喝道:“你这修士,速速离去,我家大王有令,你那徒弟已被他看上,从今往后只有陆水河妃,再不是你徒弟,莫要再来搅扰!” 许宣闻言大怒,灯儿不过七八岁年纪,即便这时女人十二、三岁出嫁并不算稀奇,但这也太过禽兽些了,都说龙生来性淫,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当即将石碑握在手中,对鱼怪喊道:“你家河神好歹也是水族正神,怎地如此荒唐,今日若不把灯儿交出来,我就让你们陆水河不得安宁!” 鱼怪嗤笑一声:“不得安宁,陆水河河长400里,你能如何?若是还敢在此聒噪,仔细惹恼了我家大王,顷刻间就让你身死道消!” 说完,再度钻入水中,不见踪影。 许宣左右行了两步,心道自己修为原就不及小白蛟,若是真入水与他一战,让他再占了地理之势,只怕败多胜少,却不能鲁莽行事。 思索片刻,又往前飞奔数里,将石碑往河中一丢,心中默念:“大大大大大!” 石碑随声而长,不多时就变成一道大坝,将河水截断,上游河水受石碑一阻,绕了个圈,避开湖泊,往另一边去了。少了上游水源注入,湖泊水位迅速下降,只过了片刻水位已经下降了三尺有余。 刚刚来传话的鱼怪藏在水下,正在观察许宣动静,岂料他竟真有截水断流的手段,心中大惊,忙飞奔前去报信。 来到水底,出示令牌,守门水族开了法阵,鱼怪抢身而入,一面往水晶宫冲去,一面喊道:“大王,不好了,大王,不好啦!” 这时,小白蛟正在大殿和捆成一个粽子的灯儿大眼瞪小眼,听到喊声怒道:“吵什么吵,天塌下来了?” 鱼怪奔到大殿,拜倒在地,秉道:“大王,那修士杀过来了,不知用什么法宝截断了上游河水!” 小白蛟冷哼一声:“天真,他以为截断河水,本王府邸就会出现?没有阵法令牌,就算他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此地。” 灯儿小嘴被小白蛟用符箓封住,做声不得,听到两人说话,得知许宣知道自己在这里,还跑来救自己,一双眼睛不禁闪闪发光。 小白蛟看了她一眼,嘴角一翘,说道:“小妹妹,你莫要挣扎,这绳子是用角龙龙筋炼成的捆妖索,你越是挣扎,就捆得越紧,说起来你的神通倒是比你师父厉害许多,若不是孤用母后给的神龙符箓封住你这小嘴,只怕宫中这些兵将都要听你号令起来造反了。” 说着,小白蛟又围着灯儿转了两圈,又道:“天生神灵,当真厉害,你前世究竟是怎样人物,孤若与你成了婚,养几年之后便能阴阳合和,到时候莫说真龙之身,便是角龙、应龙,也指日可待!” “大王,那修士那里怎么办?”鱼怪小心问道。 小白蛟头也不回,不耐烦道:“暂且不用管他,看他能截断河水到何时!” 一旁那名迟鱼所化的娇媚少女上前靠在小白蛟身上,柔声道:“大王,天生神灵很厉害吗?” 小白蛟笑道:“孤曾听母后说起,若是有人生前有大功德,或是神格极高,即便陨落,也会秉天地气运转世或是重生,虽然前尘往事尽皆遗忘,但往往会有一些异能随身,这种人虽无神格,也无神职,却有一身神力,所以称为天生神灵,若能与其合和双修,也能沾上许多机缘,这小妹妹看模样不过七八岁大小,体内既无元婴,又无金丹、妖丹,却法力滚滚,又能出口成宪,你说厉不厉害?” 少女盈盈屈身福了一礼,笑道:“那臣妾就恭喜大王了!” “哈哈哈!”小白蛟昂首大笑:“想不到孤竟有此运道,得此女相助,这小小陆水河只怕不久就要容不下孤了!等到修成真龙之身,便去洞庭湖寻母后去,到那时,便是外公也要对我另眼相看!” 岸上许宣将石碑变作大坝,截断陆水河上游河水,坐在岸边静等水落石出。等了半晌,河水放尽,露出河底淤泥,但哪里有河神府邸的影子?心知定然是阵法作祟,只是自己从未学过阵法,也不知如何破解。 正焦急时,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自己:“许宣小友,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许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虬髯秃顶的大和尚从云端落下,正是许久不见的金国国师完颜谷截。 “国师哪里去?”许宣抱拳行礼问道。 完颜谷截还了一礼,答道:“本座在长安寻了许久,不见那物踪迹,所以处理了一些世俗琐事,便来洞庭湖看看,想不到竟在此地遇上小友,小友在此做甚?” 许宣冲远处石碑努努嘴,说道:“此地河神掳了我徒弟,我便截断水源,想将他逼出来,只是水落石出只见淤泥,其余什么都没有,国师可有办法?” 完颜谷截朗声一笑,上下打量一番许宣,说道:“想不到几日不见小友不仅金丹有成,竟然还收了个徒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说完又朝石碑变成的大坝看了看,又道:“小友当真奇遇连连,竟能得到这种能随心意变化的宝物,只是你这般作为却是找不到河神府邸的。” 许宣听出完颜谷截话外之音,忙道:“国师有办法?” 完颜谷截道:“区区一个河神府邸的阵法,何足道哉,本座反手之间就能破得干干净净。” 许宣闻言一喜,又道:“既然如此,还请国师帮忙!” 完颜谷截四下看了看,这才道:“帮你不是不可以,你我说起来也算有些交情,只是这陆水河河神来历不同,我还要去洞庭湖一行,若是得罪了他,只怕有碍后续之事。” 第一百三十章 河神之争 “国师此言何解?莫非这小白蛟还与洞庭龙君有关不成?”许宣奇道。 完颜谷截道:“你可曾听说过柳毅为洞庭龙君之女三娘传书之事?” 许宣闻言,神思恍惚间想到了西湖上,当初自己好像也是这般问那老船夫的,莫非…… “听说过,传言唐时有秀才柳毅赴京赶考,途径泾河,偶遇一位牧羊女,一番询问方才得知是洞庭龙女三娘,远嫁泾河小龙后被受虐待,于是也不赶考了,转身前往洞庭湖,为三娘传送家书,之后三娘叔叔钱塘龙君得知侄女被囚,于是赶赴泾河,斩杀泾河小龙,又为二人做媒,只是柳毅为避施恩图报之嫌,拒婚而归。直至其后遭遇受牢狱之灾,妻子重病身亡,续弦妻子又在难产中去世,龙女就扮作良家小姐托媒提亲,两人这才订了齐眉之约,结为伉俪。” 听许宣说完,完颜谷截嗤笑一声道:“这传说倒与一般书生狐仙的故事差不了多少,本座这里也有一个故事,你可愿意听一听?” 许宣道:“国师见多识广,所知自然不同,还请告知。” 完颜谷截找了个地方坐下,慢慢将他所知的事情合盘托出。 前朝太宗时,黄河龙神殡天,昆仑仙山敕封旨意迟迟不到,黄河无主,水族众妖无人束缚,各自兴风作浪,于是乎洪水泛滥,两岸百姓苦不堪言。 唐太宗派柳毅前去治理黄河,这柳毅也确实有些本领,或疏或堵,一番治理之下将终于平定了水患,只是最后劳累过度病逝在河堤上。 太宗感其功德,下旨敕封为黄河河神。 天子与寻常凡人不同,坐拥天下龙气,集众生信仰于一身,口含天宪自然言出法随,最重要的是,敕封柳毅的那封圣旨上加盖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 传国玉玺被誉为人皇信物,妙用无穷。柳毅得了敕封,顷刻间就从阴司超脱出来,立地成神。 只是,他这黄河水神却是空有神职而无神力,倘若一番风顺那倒也无妨,有黄河万里水源之力滋养,终有一日自然水到渠成。 这时黄河众水域中众妖争斗已至尾声,泾河老龙压服群妖成了无冕河神,只等昆仑仙山敕封,就能名正言顺坐拥黄河龙君之职。 如今柳毅半道杀出,泾河老龙自然不服,当即沿泾河而上,入主黄河,自封黄河龙君,窃据万里水源之力。 柳毅争不过泾河老龙,只能忍气吞声等候时机。 终于有一日,柳毅蒙蔽了泾河老龙感知,斩出一具化身,以凡人身份来到泾河畔,花言巧语说动了远嫁泾河的洞庭湖三娘,得她引荐来到洞庭湖见到洞庭湖龙君,允诺若是能助其夺回黄河龙君之位,愿将长安以东水源之力送予他当作报酬。 洞庭湖龙君早对黄河水源之力垂涎已久,两人一拍即合,当即联合其弟钱塘龙君、太湖龙君,尽起三湖水族西征泾河龙君。 其后,柳毅又入京中面圣,说起往事,太宗感慨不已,连叹:“朕竟不知一封圣旨竟将爱卿置于两难之地,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柳毅如此这般说了自己计划,太宗念及往日情分,点头答应。 等到洞庭龙君水族精兵杀到,一番鏖战,太宗趁泾河老龙被三湖龙君隔绝水源之力时,命魏征以天子剑斩了泾河老龙。 岂料,昆仑仙山使者这时却到了,命三位龙君速回封地,敕封泾河小龙为新任黄河龙君。 钱塘湖龙君闻言大怒,趁使者不备,一口吞了泾河小龙。 如此却正中使者下怀!昆仑仙山一直想收回龙族手中水族正神的职位,这番恰好趁势敕封柳毅为黄河河神,又以钱塘龙君不尊号令为名,镇压钱塘江水底500年,以示惩戒。 500年光阴,少了泾河龙君、钱塘龙君搅扰,足够柳毅孕养神力,坐稳黄河河神的位置了。龙族一番争斗下来,倒让昆仑仙山捡了便宜,收回了黄河正神司职。 洞庭湖龙君布局落空,只得黯然回到洞庭湖,怎料三娘在泾河之畔时已与凡人柳毅珠胎暗结,如今泾河小龙身死,只能化身凡人与下嫁柳毅,一世夫妻后,这才返回洞庭湖,凡人柳毅也回归黄河河神本体。 完颜谷截压低声音道:“洞庭龙君这一番算计,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倒白白便宜了昆仑仙山和那个柳毅。” 这还是许宣第一次听到这个版本的柳毅传书,叹道:“无论洞庭龙君还是泾河老龙,或是柳毅、三娘,或许无一不在昆仑仙山的算计中,就连使者敕封泾河小龙,说不好也是有意为之,否则那时大局已定,不论洞庭龙君还是柳毅,一个有人间帝王敕封,一个是积年龙君,任选哪个不比泾河小龙来当黄河河神强?好嘛,一个敕封,一条性命,一死一镇压,最终神州两大水脉之一的水族正神位置归于人族之手,当真好算计,好手段!” 完颜谷截微微一笑:“你明白就好,所以才有人算不如天算之说啊。不过……嘿嘿,若是龙族也精通演算之术,又何来人族今日辉煌?” 许宣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国师……莫非这小白蛟就是三娘与凡人柳毅所生?” 完颜谷截点点头:“三娘与柳毅珠胎暗结时,乃是龙身,所以小白蛟体内便有一半的龙族血脉,龙族最重血统,似他这种身份倒有些尴尬,三娘能为他谋一个陆水河河神的职位,已算难得了。” 许宣心中明了,叹道:“国师此行要去洞庭湖,说不得就要有求于洞庭龙君,这样倒确实不好插手此事了。” 完颜谷截道:“话虽如此,但此事未尝也不是一个由头?” “噢?国师此言何解?” 完颜谷截低头嘿嘿一笑,在许宣耳边耳语一番,又在他掌中写了个字,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记住我传你的法门,你如今金丹已成,论境界并不输小白蛟,他不过仗着肉身强横、法力充沛和水源之力罢了,你有那变化由心的石碑,再加上本座指点,破了阵法,引他远离陆水河,定能胜他。” 许宣思量一番,有些犹豫:“国师,若是依此计而行,真引来了龙女三娘,可怎生收场?” 完颜谷截拍了拍胸脯道:“无妨无妨,若是洞庭龙君本座确实没有完全把握,但若只是一个三娘,嘿嘿,本座练神返虚第一人的名头岂是摆设?大可放心便是。” 许宣闻言心中稍安,拱手道:“如此就全赖国师从中斡旋了。” 完颜谷截示意他不必惊慌,转身飞上云端,隐去身形。 许宣在心中再次回忆了一番,确认自己所记无误,这才来到岸边,依照完颜谷截教授的法门,运转法力捏了一个指诀,喝道:“开!” 只见面前好像有一层纸被捅破了一般,慢慢呈现出一个一人多高的光门,目光越过光门,只见里面果然有许多虾兵蟹将巡逻,正是陆水河河神府邸。 里面巡逻水族见到洞府忽然被人打开,当先一个将领喝道:“何人胆敢窥探河神府邸,来人,将他拿下!” 许宣见完颜谷截并未骗自己,立刻喊道:“小白蛟,你这个非龙非人的小杂碎,还不赶紧将我徒儿送出来,否则,小心我拆了你的水晶宫,将你赶回黄河,且看你那便宜老爹认不认你!” 连喊三遍,拔腿就跑! 里面小白蛟听得清楚,顿时三尸神暴跳,他的身世虽然不是秘密,但除了龙族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所谓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原本他还想着自己拿了那修士徒弟,看在未来王妃的面子便大发慈悲,上放他一马,岂料许宣竟不识好歹,不仅截断自己陆水河水源,还敢如此上门挑衅,当真是找死。 “取我盔甲兵器来!”小白蛟对左右喊道。 不多时,小白蛟穿戴整齐,倒提一根四尺亢龙锏出了水府,只见许宣正收了石碑拿在手中与一众水族兵将周旋。 这些兵将道行不高,许多连妖丹都未结成,许宣手中石碑却是变化由心,无坚不摧的物事,一时间虽然以众抵寡,却打得有声有色。 “你们都退下,让孤来取他狗命!”小白蛟冷笑一声,喝退众水族,单手一扬亢龙锏,指着许宣道:“你这修士,原本看在太一宫和未来爱妃的面子上,还打算放你一马,岂料竟敢得寸进尺,今日你若是死在亢龙锏下,来日爱妃须怪不得孤!” 许宣闻言冷声道:“你这小**,你刚上船我就发觉你看她眼神不对,想不到竟真是一肚子男盗女娼,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白蛟闻言脸色铁青,双目充血,不再多说,提起亢龙锏便往许宣头顶打来。 这一锏暗含怒意,锏未到风先至,吹得许宣两鬓发丝上下翻飞。 原本许宣还对小白蛟有些顾忌,此时得了完颜谷截指点,心中有数,手中便不慌,当即使了个法天象地的神通,手中石碑也随之暴涨。 “当啷啷”一声,亢龙锏砸在石碑上,溅出一阵火花。 云头上完颜谷截见状,奇道:“这小子何时竟学会这般法术,也罢,既然他有此法傍身,此番争斗想来不会吃亏,本座便先去会一会龙女三娘。” 第一百三十一章 碑阵降蛟 许宣如今《明月感应篇》早已修到初识境界,肉身受月华洗炼,犹如琉璃,没有半点杂质,这时若让他再去渡金丹天劫,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寻常法器又怎比得过天劫之威? 小白蛟的亢龙锏虽是由一根角龙龙须炼成,但其中既无器灵,也没有大道法则,只能算是上品法器,此时许宣使了法天象地神通,不仅力大无穷,防御更是又上了一个台阶,亢龙锏打在他身上也不过留下一道浅浅白印罢了。 反倒是小白蛟还得防备许宣手中的石碑,稍不留神被石碑擦到,身上就是一片青紫。 自离开钱塘县一路西行,从黄山被桃花妖算计,到望江县斗法巨鳄恶来,再到后来的剑冢镇妖塔,算起来许宣真正出手的次数只有武昌湖上那一次。 那时他尚未结丹,机缘巧合在镇妖塔中丹成一品后,一路又有折素素护持,离开峡州至今又一路太平,是以这一战算得上是他的首战。 一番打斗下来,许宣开始对自己实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心中暗喜,若是不使神通,这小白蛟也不过如此,完颜谷截说若单以境界论他与我半斤八两,只是肉身法力比我强悍许多,却不知我现在肉身也到了初识境界,交手下来单凭肉身之力也还能招架,余下的差距就只有法力了,需得好生防备,不能让他使出神通来才好,法天象地的法术强则强也,确实太耗法力,这么打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还得按完颜谷截的法子引他显出真身才行。 当即喝道:“小泥鳅,你便只有这点本事?蚂蚁一般如何打得痛快,你不是还有一半龙族血统么,还不快现出真身,好与我打个痛快!” 小白蛟见许宣如此嚣张,笑道:“只怕你不是想打个痛快,而是法力不济了吧?法天象地原是纵横洪荒的妖圣大能手段,以你法力修为又能支撑多久?且让你嚣张一会儿,待到法力耗尽时,看你还如何张狂!” 咦,不是说好的龙族都没什么头脑,总是被人算计么,怎么这小白蛟突然智商在线了? 两人又周旋了一阵,许宣忽然收了神通,变回原身,手中石碑挡住小白蛟一击后,随即飞身朝远处飞去。 小白蛟见状,哪里肯放他离去,当即一边追赶一边喊道:“如何,被孤说中了?没有强横法力,法天象地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许宣往一旁山中飞了一会儿,暗道这里距陆水河已有些距离,水源之力应该传不到此处,这才停住身形,转身看着紧跟不舍的小白蛟道:“既然如此,不如看看我的阵法如何?” 说完,手结法印,石碑静静悬浮空中,忽然分出十二面碑影,直奔小白蛟而去。 说是碑影,但每面石碑却都宛如真实存在,石碑上浮现出一个个玄奥的字符,忽明忽灭。 结印之后,许宣心头回忆脑海中阵法口诀,口中念道:“浩浩周天,赫赫煌煌,广修亿劫,辰宿列张,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覆护真人,疾!” 小白蛟见许宣忽然停住身形,自己又被许多石碑围住,心中大呼上当,刚想跃出碑阵回到陆水河,忽然十二道碑影白日之中亦如星斗一般大放光明,结成一个透明结界将他罩在其中。 小白蛟纵身一跃,一头撞在结界上,非但没有破阵而出,却如撞在一面铜墙铁壁上一般,一阵头昏眼花,额头鼓起一个血包,乍一看倒像是生出一只龙角一般。 “这到底是何阵法?” 两人缠斗至今,虽然未分高小,但小白蛟自以为法力高出许宣许多,胜出不过早晚之事,岂料如今竟然阴沟里翻了船。 许宣自知法力不足,只能维持碑阵三息时间,当即不敢迟疑,纵身跃入阵中,操起石碑就是一阵猛拍! 他不拍别处,专挑小白蛟头脸,一边拍一边叫道:“让你抢走灯儿,让你色胆包天,你再横一个试试?把船打翻不用赔的?” “啊呀!痛煞我也!” 小白蛟原想纵身躲开,只是石碑结阵之后就自成一个小世界,而许宣就是这个小世界中的王者。 “定!”许宣一指,小白蛟腾空而起的身影顿时落了下来,又被许宣手中石碑拍了个正着,正中额头,顿时头破血流。 “给你再来一个龙角,左右一边一个刚好对称,免得你说我偷工减料!” 此时,一息刚过。 “啊呀呀!竖子受死!”小白蛟右眼被头顶流下来的鲜血遮住视线,顿时大怒,张嘴就是一道龙炎朝许宣喷来。 “禁!”许宣又是一指,炽热的龙炎顷刻消失不见,小白蛟体内法力尽数被禁锢,再也使不出神通。 “让你嚣张,快将灯儿交出来!”许宣怒喝,上前又是一阵猛拍,直把小白蛟拍得抱头鼠窜,丢盔卸甲,全然没了刚才的威严。 “你你你!”小白蛟怒极反笑,一身明亮的盔甲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发髻散乱,满脸是伤。 “竖子,竖子!欺人太甚!今日之事孤绝不善罢甘休!” 许宣心中一凛,手中却不停,仍将板砖,额……石碑不断往小白蛟身上招呼。 “今日事今日毕,打过方知休不休!” 这时,两息已过! 小白蛟心中怒喝,浑身被石碑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饶是他蛟龙之体也禁不住这般猛拍,银牙一咬手中亢龙锏格开许宣,一晃身现了原形,在小小碑林世界中,如同一个庞然大物,口中利齿寒光阵阵。 许宣见状不惊反喜,喝道:“来得正是时候!” 上下打量,果然如完颜谷截所说,在小白蛟脖颈三寸处倒着长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月牙鳞片,颜色较其他鳞片颜色更深一些,隐在蛟须之后。 许宣纵身骑到小白蛟身上,小白蛟见状忙上下翻腾想将他甩下来,结果……又被许宣拍了两板砖,顿时一阵头昏眼花。 见小白蛟动作迟缓了一些,许宣瞧准位置伸出左手,掌心一个暗红的“禁”字,直贴那片月牙鳞片。 一阵光芒从许宣掌心迸出,三息刚至! “啊!”小白蛟受了一掌,顿时落在地上,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烙中一般,四处打滚。 许宣忙从小白蛟身上跃下,这时十二面碑影也缓缓消失,四周众水族见状,忙各自手持兵刃围了上来。 “你,你施了什么法术!”小白蛟见碑阵消失,强忍疼痛,张开大嘴,想一口龙炎将许宣烧个干净,岂料,一张血盆大口张开半天,一丝火星都未冒出。 他原以为碑阵撤了自己神通法力也该恢复,正是自己报仇雪恨之时,哪里知道竟是这般光景。 许宣见状心中大定,完颜谷截用精血在自己掌心留下这枚“禁”字符,说只要将此符印在小白蛟逆鳞之上,就能封印他神通法力十二个时辰,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莫非,就许你使神通,不准我用法术?”许宣早就得了完颜谷截吩咐,不肯将他说出来,一手提着石碑缓步上前,冷眼环视一周,围上来的水族见自家大王都被打成这副模样,被他气势所迫,忙又纷纷后退了几步。 小白蛟如今尚未渡过化形天劫,没了法力既不能变作人形,也不能施展神通,连纵云飞腾都不行,只能凭借肉身之力继续与许宣争斗。 这时许宣施展完碑阵,体内法力也是空空如也,不过他原本就不会什么法术,倒也无妨,单凭肉身之力辗转腾挪,抽冷子就给小白蛟一下,看得一众水族瞠目结舌。 第一百三十二章 龙女三娘 “说,到底赔是不赔?”半个时辰后,许宣骑在小白蛟头上,一手扯着两根蛟须,一手握着石碑喝道。 一番争斗下来,小白蛟虽然肉身力量强大,但少了法力辅助,许宣手中又有一块变化由心、坚不可摧的石碑,渐渐落于下峰,被许宣扯住两根蛟须,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反观许宣,也是一副狼狈模样,浑身被小白蛟龙炎燎得不剩一块好布,一头长发也烤得像是做了一个锡纸烫,脸颊乌黑一片,只露出两个眼珠滴溜溜直转,好在他肉身还算结实,所受的不过都是些皮外伤罢了。 “赔,你说怎么赔就怎么赔!”小白蛟心中暗怒,嘴上却放缓了语气,只想着自己也是水族正神,就算这修士胆大包天,想来也不敢当真杀了自己,只要忍过这一遭,日后定要尽起水族之兵,屠尽他三族,方泄自己心头之恨! 许宣不知他心头所想,屈指算到:“我可不是碰瓷的,船是你打坏的,这得赔吧,便算白银两千两,一船行商虽然货物不多,但随身财物有的也落入水中,这也得赔吧,这些就作价一千两好了。” “好好好,蟹将军,速去取白银三千两来!”小白蛟忙朝一旁有些惶恐的水族将领道。 “慢来慢来!”许宣紧了紧蛟须,扯得小白蛟一阵生疼,一旁蟹将军忙止住脚步。 只听许宣又道:“算完了船家和行商的损失,还没说我与灯儿的损失,你急什么?” 小白蛟心中冷哼,今日就且让你嚣张片刻,强压心中怒火道:“你与灯儿妹妹需要多少赔偿?” “哼,谁是你妹妹,你这小yin龙,也不知有多少好妹妹。”许宣手中石碑当头一拍,痛得小白蛟浑身一颤,不敢再说话。 “灯儿是我的好徒弟,自然比那艘破船重要许多,你这番将她虏来,也不知将她吓坏了没有,若是留下了什么阴影,妨碍了以后修行,哪里是银子能赔偿的?” 听了这话,小白蛟倒是明白了,忙试探着问道:“我只是陆水河河神,并非大江大湖河神,更比不上四海龙王,宫中并没有多少宝贝,只怕灯儿姑娘看不上眼。” 忽然觉得双唇一紧,见许宣又要动粗,忙喊道:“慢来慢来,我愿意打开水府宝库,其中珍宝任由灯儿姑娘挑选。” 许宣这才满意点头,说道:“你那水府是你的地盘,谁知里面有没有什么阵法,你现在就派人告知府中兵丁,带灯儿去挑宝贝,然后再带着银子、宝贝将送她出来!” 小白蛟心中暗骂许宣狡诈,他确实想着等进了水府再凭水源之力冲破这个奇怪的禁制,再好好收拾许宣,谁知他竟然如此小心,只能吩咐刚刚的蟹将军速去办理。 过了片刻,就看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跑了过来,正是许久未见的灯儿,身后还跟了两个推着一辆小车的水族妖怪,车上白花花全是银锭。 许宣这时法力已经恢复了少许,从芥子袋中摸出一根牛筋鞣制的细绳,不理小白蛟嚎叫,将绳子一端栓在那块逆鳞上,另一端自己拿着手中,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灯儿看到许宣,一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高声叫道:“师父,师父,就知道你会来救灯儿的!” 许宣蹲下身子将灯儿抱了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关切问道:“怎么样,这小yin虫有没有为难你?” 灯儿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道:“他说要和我合和双修,这样就能修成真龙,甚至角龙、应龙了。” “嗯?”许宣双眉竖,“合和双修”,这话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吗,太龌蹉了! 当即一扯绳子,一旁小白蛟顿时疼得浑身发颤,又担心自己动起来扯到绳子,只得将身子弓成一团,咬紧牙关默默忍受,心中对许宣恨意更甚。 “咦!师父,这就是那个小泥鳅吗?”灯儿像是才看到小白蛟一般,随即又道:“刚刚有人带灯儿去了一个地方,里面好多东西,他说让我选几件,然后就送我出来。” “噢!灯儿选了什么?”许宣将灯儿放下,好奇问道。 灯儿在怀中摸索片刻,掏出几样东西放在手中,说道:“灯儿急着见师父,哪里还有心思挑东西,随便拿了几样就出来了。” 许宣闻言暗自摇头,自己还是失算了啊,灯儿只是个小孩,如何知道什么东西是宝贝,只是现在话已出口,却不好反悔了。 拍了拍灯儿肩膀,示意她先将东西收好,随即打开芥子袋,把一旁车上的银子尽数装入其中,又对小白蛟道:“今日之事原本是因我而起,但你爱妃并未受伤,你却不依不饶,打坏客船、掳走灯儿,如今你既愿意赔偿,那我们也算是两清了,你看如何?” 一旁趴在地上的小白蛟闻言心中一喜,忙点头道:“自然两清,自然两清!” 许宣满意点头,如今小白蛟远离陆水河,没有水源之力相助,一身法力又被完颜谷截的“禁”字符封住,即便他事后反悔,也足够自己和灯儿远远逃开陆水河范围了。 只是完颜谷截走时说了去去就来,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自己到底是等他还是先走一步呢? 正犹豫时,远处天空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将本宫孩儿打成这样,就想两清?如何两清!” 话音还在天边,完颜谷截和一个身穿红裙的中年女子已然落在小白蛟身旁,红衣女子将手一指,许宣系在逆鳞上的绳索顿时化作灰灰。 小白蛟见了女子,双目含泪,叫道:“母后,您终于来了,这修士无端打上水府,不知用什么法术封住了儿臣浑身法力,还强抢了府中许多宝贝、银两,母后要为儿臣做主啊!” 红裙女子划破右手食指指肚,口中默念法诀,在小白蛟逆鳞上一摸,上面那个“禁”字符印顿时消失不见。 小白蛟只觉浑身法力如潮水般涌动,心中大喜,当即化作人形,跪倒在红裙女子脚下,口中道:“多谢母后!” “我们是母子,平日虽然走动不多,也不需这般客气。”红裙女子见他盔甲残破,一头发髻散乱,原本俊俏白皙的面容更是青一块紫一块,心中不由一痛,屈身将小白蛟扶了起来。 许宣在一旁见到此景,心中暗叫完蛋,听他二人对话,这女子必然就是完颜谷截口中的洞庭龙君之女三娘了,打了小的出来老的,这可如何是好? 三娘转身看向许宣时脸上的慈爱之色尽数化作冰霜,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口中道:“你这修士,不好好修行,却来我儿陆水河水府闹事,摸不是欺我水族无人!” 许宣忙解释道:“这位想必就是洞庭湖三公主吧?晚辈太一宫许宣见过公主,此事并非如此,乃是……” “住嘴,你既知本宫是洞庭湖三公主,想必也应知我儿身份,居然还敢欺上门来,当真该死!若非完颜国师路过见到,好心前来洞庭湖告知,本宫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我儿在你这里受了多少苦!”说到这里,三娘回身再看看鼻青脸肿的小白蛟,心中又是一痛,眼中溢满了泪花。 “嗯?什么叫完颜谷截好心前去洞庭湖告知?这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啊!”许宣抬眼看向三娘身旁的完颜谷截,见他面色古怪,心中顿时了然。 这老东西,为了和洞庭龙君搭上关系,找到那件东西完成和妮蒂亚的约定,居然转手把自己给卖了,mmp……许宣心中一阵腹诽,原本还奇怪自己虽然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但他贵为一国国师怎会如此看重自己一个小小金丹修士,原来是将自己当作敲门砖了。 一旁三娘瞧了小白蛟狼狈样子,再看许宣时,只觉越看越可恶,当即不再啰嗦,一剑朝许宣头顶劈去。 “公主且慢!”一旁完颜谷截忽然喝止,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三娘皓腕,说道:“公主何必如此,方才路过时,本座没瞧真切,现在才看清这人居然是我一个故人之后,既然他们两人都没事,此事不如就此揭过如何?” 三娘看了完颜谷截一眼,冷笑道:“不杀此子难泄本宫心头之狠,不过太一宫区区一名结丹修士,就敢如此不将我们洞庭水族放在眼中,不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以后少不得更加变本加厉,国师远居金国与你能有多大干系,既是你故人之子,本宫今日看国师面子,就留他一具全尸好了。” 许宣见完颜谷截终于出手,心中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心道这老家伙还算有点良心,许是担心自己把“禁”字符箓的事情说出来,这才没有过河拆桥把自己卖个干净。谁料画风一转,这三公主竟然油盐不进,执意要杀自己,不由暗暗提起精神,这时他体内法力虽然不多,若是真动起手来,也只能先用碑阵挡一挡了,只是不知她手中这柄宝剑比起小白蛟的亢龙锏如何,自己若真和她动起手来,又能挨上几剑。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师徒情深 灯儿见忽然来了个红衣女子提剑要砍自己师父,当即从许宣背后跳了出来,挡在他面前,指着三娘道:“你这臭蛇把剑放下,不许伤我师父!” 三娘闻言心中一震,只觉浑身法力一滞,但只是片刻就又恢复正常,不由惊讶地仔细打量面前这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小白蛟。 小白蛟原本不想让他人知道灯儿的异常,只想等到过了今日,自己再慢慢想办法把灯儿掳来成就好事,但这时自己母亲既然已经发现异常,也不好再隐瞒,点点头凑到三娘耳边道:“母后,这小姑娘疑似天生神灵,儿臣这才想着将她纳入后宫,以助修行。” 千年前三娘远嫁泾河,之后怀了黄河河神柳毅化身的骨肉,蛟龙产子不比寻常凡人、妖怪,从怀胎到产子足足用了五百年,这才一朝分娩诞下小白蛟,之后三娘本源大损,修为倒退,只能在洞庭湖中休养。 洞庭龙君怜她身世坎坷,也为自己错点鸳鸯谱而内疚,于是便在洞庭湖中为她另建了一处别院,匀了许多水脉之力予她,柳毅对其也是心中有愧,常遣使者送来许多灵丹妙药、奇珍异宝。如此一来,这些年她不仅修为尽复,更摸到了蛟身化龙的门槛,无论神职、神力或是神格,都比小白蛟高了许多,是以灯儿神通对她并不能造成太大影响。 听说面前这小姑娘竟然疑似天生神灵,三娘双眼不由一亮,她原本就心思活络,立刻明白了小白蛟心中想法,对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也猜到了一些。 当即对灯儿道:“不杀你师傅也可以,不过……你需得留在我儿身边,你若是愿意,本宫自然法外开恩,放他离去。” “不行!”未等灯儿开口,许宣先吼道:“原以为公主贵为洞庭龙君之女,理应是通情达理之辈,谁料今日一见竟然也如此蛮横,莫非千年前与泾河小龙那段姻缘还未给公主教训吗?” “许宣,不得无礼!”一旁完颜谷截忙喝止,又对三娘道:“公主,他年未及冠,还是个孩童,不晓得其中厉害,这才胡言乱语,还望公主勿怪。” 三娘“呵呵”冷笑道:“年未及冠?小小年纪就已经结成金丹,想来在人族中也算是天之骄子了,若是真论起来,那些凡人也该称呼他一声‘真人’,既是真人,哪儿会说出假话,想必是心中确实这般想,才如此言语,今天本宫真个就蛮横给你看看,要么,留下你的人头,要么,留下这个小姑娘,二者你自选其一,也算我给国师留的面子了。” 完颜谷截见状,忙上前将许宣拉到一旁,又不下禁制,这才低声耳语道:“你怎地把他打成这副样子了?原以为你即便有本座‘禁’字符傍身,顶多也就多拖些时辰,坚持到本座从三娘那儿回来,再说你是本座故人之子,如此一来便是一番不打不相识的局面,到时候再从中说合,你救回你的徒弟,本座也在三娘面前也有个人情,如此岂不两全其美?如今闹到这般田地,唉!” 许宣心中虽然有些暗恼完颜谷截老奸巨猾,但若是没有他,说不定自己现在还坐在河边发呆,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他又如何知道完颜谷截躲在后面,竟是去请了龙女三娘来? “国师,事已至此,恐怕难以善了,我死了也就罢了,只是灯儿刚拜我做师父,我又如何忍心将她推入火坑?只担心即便我身死此地,灯儿就更没了依靠,仍不免下场悲切。” 完颜谷截眉头一皱,忽然道:“你与妮蒂亚有些交情,又得了她族中至宝,若是有她那短棍在手,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何不……” 许宣摇头苦笑道:“哪里这般容易,她倒是给了我联络法宝,只是,她那身份……往日她就说过因为忌惮洞庭龙君,这才央国师来寻宝贝,岂会自陷险地?况且,与她的关系若是被神道中人所知,昆仑仙山岂有不知之理?到时天下虽大,又哪里还有容身之处,说不得还会累及家人,何苦如此!” 完颜谷截不由点头称是,叹道:“言之有理,却是本座思虑不周了。” 沉默片刻,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沉声道:“你放心,今日这番局面也有本座一些因果在其中,你既然要维护这个小女娃,本座自然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若非顾忌洞庭龙君,区区一个三娘,本座还未放在眼中,今后不论本座渡劫飞升是成是败,定会护她周全,即便身死道消,她也将是我大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许宣闻言心中有些感动,今日之事完颜谷截虽然算计了自己,但确实不能全怪他,似他这等人物,渡劫飞升乃是头等大事。如今那方人皇信物既然不在长安沣河,想来八成就落在洞庭湖上了,自己与他算不得熟络,哪里会因为自己得罪洞庭龙君,妨碍寻找传国玉玺的大事?能答应自己护主灯儿周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如此,就多谢国师了!”许宣抱拳一揖到底。 一旁小白蛟见两人避到一旁,低声说个不停,心中不悦,嚷道:“完颜国师,你的名头孤也曾听过,你既然是前辈高人,怎来趟这摊浑水?还是快些让那小子洗干净脖子受死来得爽快,否则,就乖乖将这小姑娘留在此地给本王做个王妃,如此本王非但不会怪罪他今日之事,看在爱妃的面子上,说不得还得叫他一声‘真人’呢!” 许宣转身看了小白蛟一眼,面露不屑,朗声道:“既然公主决议要取我性命,拿去便是,我许宣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还望公主信守承诺,放我徒弟安然离去,莫要让天下人耻笑洞庭水族尽是些言而无信之辈!” 三娘心中一凛,世上竟然真有人愿意将生死置之度外? 自己儿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平日里仗着自己是洞庭龙族,四处寻欢作乐、欺男霸女,今日之事哪里会真如他所说那般简单,定然是看到这修士手下徒弟疑似天生神灵,于他修行大有好处,这才惹出之后诸般是非。 不过……易地而处,见到灯儿这等人物,说不得自己也要如此,所以这才顺势而为,强逼许宣留下灯儿当作赎身之物。 “小友放心,你若是当真身陨于此,本座定然护这小姑娘周全!”不等三娘和小白蛟说话,完颜谷截率先开口,亮明了自己态度。 三娘抬眼深深看了完颜谷截一眼,沉声不语,小白蛟一指灯儿,急道:“我们要你头颅做甚?将她留下才是正经!” 三娘心中暗骂小白蛟没出息,自己方才已经划下道来,如今人家已经愿意以命相抵,你还咄咄逼人,要强娶人家徒弟,这岂不是让自己食言而肥?一个天生神灵说来珍贵,但提升修为的法子又哪里只有这一种,你贵为龙孙,洞庭湖水域广大,有自己在,岂会少了你的成道之基? “你退下!”三娘喝道,随即又对许宣道:“既然如此,本宫自然不会食言,你且上路吧!” 许宣惨然一笑,将心一横,从芥子袋中抽出松纹剑,剑刃寒光闪闪抵在脖颈上。 “师父不要,师父!”一旁灯儿见状,早已哭得泪眼婆娑,上前拉住许宣衣衫,悲切喊道。 许宣低头看了灯儿一眼,展颜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灯儿,为师知道你来历不凡,不同凡俗之人,只是师父道行浅薄,你既叫我一声师父,我便要护你周全,以后你就跟着这位大和尚吧,他刚刚答应了师父,会照顾好你的。” “不要,灯儿不要大和尚,灯儿就要师父!”灯儿哭着喊道。 “国师,以后灯儿就拜托你了!”许宣放下手中松纹剑,弯腰抱起灯儿,将她递给完颜谷截。 心中暗道,想不到我穿越一回,竟落得这般下场,莫非这就是我舍弃白娘子,转恋折素素的报应?罢了罢了,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好在重生之初就在钱塘县布置下了许多产业,即便身死,想必姐姐和姐夫也不用担心日后生活了,也算是还了这副躯体的恩情吧。 心思一转,不再犹豫,当即捡起松纹剑,不理灯儿哭喊,双目一闭,手中剑刃一横,便往颈上抹去。 “且慢!”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一道光芒闪动,跟随许宣许久的松纹剑被击成两段,“当啷啷”掉在地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众生皆棋子 “父王!”三娘瞧见半空中驾云而来之人,忙带着小白蛟一同跪倒在地。 “孙儿拜见外公!”小白蛟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来人身穿身穿龙袍,龙角,牛鼻,圆眼,高额,正是洞庭龙君敖烈! 敖烈低头看了小白蛟一眼,拂袖冷哼一声:“孽障,血脉不纯果然难成大器,若非看在你母亲面上,岂会容你到今日!” 三娘心知龙君素来不喜自己儿子,忙起身上前扶住他左手,柔声道:“父王今日可是错怪磊儿了,此番事情可并非他一人之过,况且……” 说着,三娘压低声音换做神识传音之法,将灯儿神异之处说给自己父亲听了。 敖烈听此言还则罢了,一听灯儿之事,额头青筋顿时根根跳动,拉着三娘走到一旁,挥手布下结界,说道:“三娘,你险些为我洞庭水族惹来灭族大祸!” 三娘不解,问道:“父王此言何意?” 敖烈道:“此事非同小可,非一言难以说清,你可知为何你我均能以龙身成道,而磊儿就必须先化形才能由蛟化龙?” 三娘道:“女儿心中也为此事烦恼许久,想我龙族一身修为大半都在肉身上,而人族肉身何等孱弱,哪里比得上我们?女儿也不知为何自磊儿这一辈起却要先化渡化形天劫,才能再渡化龙劫成就真龙之身,这岂不是舍本逐末之举?” 敖烈抬头望了望西方,尽管自己已布下结界,仍压低声音道:“想我龙族传承从洪荒至今,无论谁主天道,都能绵延不绝,荣光不减,你再看看那些曾经主宰大地的巫族、妖族,如今又在何方?原因为何?无非审时度势四字而已!” 三娘不明白今日敖烈为何忽然和她说这些话,但仍顺着他的意思问道:“这些与我们修行又有何关系?” 敖烈道:“四神之前何来巫、妖、域外邪魔和人族?洪荒之后,巫、妖、域外邪魔又何在?封神一战后,多少纵横世间的仙魔上了封神榜,余下的不是进入昆仑仙山,便是入了西方极乐世界,或是藏于九幽之下,为何单单我们龙族能以真身窃据水族正神之位?这世道终究是实力为尊,如今五帝临朝,天道转移,若非念及我们龙族当初的功绩,又忌惮我们龙族实力,又岂会有今日的荣光不减,磊儿他们这一代之后,能留住蛟珠、龙珠已属不易了。” 三娘暗惊,今日敖烈所说这些,往日从未听他提起过,她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父王这番话背后的血雨腥风,忙又问道:“父王这话从何说起?” 敖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说道:“当初将你嫁给泾河小龙,便是因为为父早已看出黄河龙君将不久于人世,他一旦殡天,泾河老龙在黄河水族一脉中,谁能与他抗衡,到时候你便是黄河龙君的太子妃,地位岂是我洞庭湖公主能比的?岂料五帝早有布局,太宗一纸圣旨轻而易举就夺了泾河老龙黄河龙君的名头,那时为父也在算计中,灵智受人蒙蔽,这才上了那柳毅的当,帮他做了嫁衣。” “你一直埋怨钱塘君生吞了你夫君,却哪里知道,他行此举恰恰是一朝妙棋,这一口既给了我们三湖水族一个台阶,也给昆仑仙山一个借口……否则,哪里只是他一人被压钱塘江底五百年那么简单!如今他既然已从钱塘江底放了出来,另有差事,你若暇还是去看看他吧,他心中也一直对你有些愧疚。” 听到这里,三娘思及往事,心中不免悲切,听闻敖烈说自己当时灵智受人蒙蔽,不由想起当初与柳毅相遇相知的情形,这时看来,其中颇多诡异之处,想来也如自己父王一般中了他人算计。 再想到自己素来恪守妇道,却忽然与他人珠胎暗结,结发夫君又被自己亲叔叔一口吞了,心中更是有苦难言! 敖烈见她低头沉思,知道自己女儿明白了一些其中关窍,便又道“他们既然要收回黄河河神正神的位置,给他们便是,实力不济时,占下多少便宜也是枉然,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识时务,不能有丝毫行将踏错之事,磊儿如今惹到这人,非同一般,漫天仙佛,知道厉害的谁不是敬而远之?偏偏磊儿还要去凑这个热闹,岂非为我洞庭水族惹祸上身?” “这人有何不同之处吗?”三娘看了看远处许宣,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敖烈道:“菩萨哪里传出消息,他是五帝、佛陀钦定的白蛇夫婿,乃是那盘棋中的关键人物,你若杀了他,岂非坏了他们大事?” “况且……”敖烈犹豫片刻,终于又道:“三万多年,这一局棋他们下了三万多年,这些事为父原本不想告诉你,如今既然你已知晓,让你知道厉害反倒是件好事。” “父王,莫非还有什么隐情?”听到这里,三娘隐隐也猜到了一些事情,忙继续问。 敖烈道:“这些年为父倒也隐隐猜到了她的身份,那白蛇于天地皆有大功,莫说你我动不得,便是五帝、佛陀斩了她,少不得也是身死道消的结果!” “啊!”三娘掩嘴惊呼,俏脸煞白:“她究竟是什么来历,竟有如此功德?” 敖烈道:“想我龙族传承从未断绝,你未出阁时也常在水府中翻阅典籍,莫非真想不到她是谁?” 三娘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忽然抬头惊道:“父王是说……” “噤声!”敖烈忙示意她不要多言,随后说道:“那修士既然是他们钦定的白蛇夫婿,身旁一个小徒弟就算真是天生神灵,又有何奇怪,谁知是不是哪路仙佛临凡?招惹不得啊,这局棋非同小可,我们切不可擅自下场,静观其变就好。” “父王!”三娘沉默半晌,这才开口道:“这局棋,到底所谓何来?” 敖烈面色一肃,凝声道:“赢了,再享受三万七千年太平,若是输了……呵呵,便是末法之世!” 三娘闻言大惊失色,忙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 “不可!”敖烈断然道:“我们龙族本就不精通命、卜之术,若非如此又岂会常被他们算计?况且,这局棋执棋者乃是他们,众生皆是棋子,我们有何能耐跳出棋盘?不安分的棋子,除了被弃如敝履,还有何用?敬而远之吧!” 三娘这才点头称是,又转头看看了仍在一旁与许宣大眼瞪小眼的小白蛟,叹道:“如此说来,今日磊儿这个亏算是白吃了。” 敖烈道:“他终究是为父外孙,虎毒尚且不食子,本王又岂会让他吃亏?今日放他一马,算是结个善缘,之后不论这局棋若是他们胜了,我们就是安分守己未曾扰乱棋局的棋子,若是他们败了……有今日之事,想来他俩也会网开一面吧!” 两人又聊了许久,敖烈这才撤去结界来到众人面前。 完颜谷截这时才有机会上前拜见,敖烈倒也客气,与他一番见礼后才对小白蛟道:“今日之事,本王已与你母亲说清,你莫要再纠缠,且放他师徒离去。” “外公!”小白蛟好不容易盼到母亲和敖烈来此,哪里料到竟是这般结局,心中不忿,再次跪倒在敖烈面前,高声道:“外公,磊儿平日多有顽劣,但今日之事确非儿臣之过,望外公明察!” “好了磊儿,起来吧,你外公自有安排,你就不要多说了。”三娘担心小白蛟惹恼敖烈,忙上前扶起他,随后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小白蛟见自己母亲态度也忽然转变,心知事情已成定局,只能暗自生气,不再言语。 “那修士!”敖烈指着许宣道。 许宣忙上前两步,躬身道:“晚辈许宣,见过龙君。” “嗯。”敖烈沉吟一声,说道:“今日之事不论孰是孰非,都到此为止吧,你可同意?” 许宣哪有不同意之理,今天他一番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差点引颈自刎,现在能带着灯儿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当即道:“多谢龙君!晚辈上岸后,定然备下三牲之礼进献龙君!” 敖烈摆手道:“不必如此,你且带着你徒儿快些离去吧!” 许宣闻言不敢停留,再次拜谢后,忙带着灯儿纵身走了。 敖烈又将目光转到完颜谷截身上,问道:“国师远道而来,又有何事?” 完颜谷截“呵呵”笑道:“久闻洞庭龙君之名,此次前来,却是特来拜会。” 敖烈见他不肯明说,也不细问,只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去本王宫中歇歇脚吧。” “如此甚好!” 言毕,敖烈这才对旁边三娘道:“有些事你知晓就好,莫要对他人多言,为父与国师先行一步,你且在此地好好与这孽障说个明白,不可让他心生愤懑之心,以免再生祸端。” 三娘躬身应事,待敖烈与完颜谷截走后,这才带着小白蛟返回陆水河水府,一路自是一番好言宽慰不提。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何方神圣 许宣带着灯儿一路纵云回到客商处,此时已近黄昏,一些客商清点了随身物品,见损失不大,便不等许宣回来,自己找船赶路去了。留在原地的客商们清点了行李,又从河中捞出漂到岸边的货物、残骸,在岸边支起锅灶开始生火做饭,见许宣回来,众人纷纷围拢过去,讨要赔偿。 这时许宣死里逃生,哪里有心情和他们纠缠,找了个行商询问大家损失情况,只见一张绢布上密密麻麻列了姓名、损失、折合银两数目,共计白银九百七十七两。许宣也不纠结其中水分到底有多少,直接从芥子袋中取出小白蛟那里得来的银子,点了一千两给他们,又将剩余银两赔给船老大,便自顾自找了个角落运功调息去了。 众人得了银子,心中欢喜,对许宣的态度也热情起来。 刚刚那个行商见许宣和灯儿独自坐在一边,犹豫片刻,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来,上面还有几根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菜叶子和肉片,看上去卖相倒也不俗。 “公子,忙活了大半天,也饿了吧,吃碗面垫垫肚子,明天一早我们再去附近码头搭船。” 许宣道了声谢,接过面条,行商看了看灯儿,又道:“令徒没事吧,看着怎么有些没精神。” 许宣将一碗面条递给灯儿,摸了摸她脑袋,说道:“多谢老哥关心了,只是累了些,并无什么大碍。” 行商见许宣不想多说,便也识趣离开,回到人堆里开始与众人攀谈起来。 “灯儿,饿不饿?”许宣低头柔声问蜷缩在自己身旁的小徒弟。 灯儿抬头看了看许宣,篝火映射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师父,妮蒂亚是谁?” “嗯?”许宣一惊,压低声音道:“灯儿,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字?” 灯儿歪着脑袋打量着有些紧张的许宣,疑惑道:“不是师父自己和那个大和尚说的吗?” 大和尚,完颜谷截?许宣心中奇怪,当时不是不下结界了么,灯儿竟也能听到? “灯儿,她是师父的一个朋友,只是……嗯,以后不能再随便提她名字了好吗,不然像今天那个红衣女子一般的恶人就会来找我们麻烦的。” 灯儿乖巧的点点头,夹了几根面条,呼噜噜吃了起来。 许宣想了想又问:“灯儿,除了我和大和尚说的话,后面来的那个老头和红衣女子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今日虽然得脱大难,但许宣心中一直对三娘为何忽然同意放自己离开有些疑惑,洞庭龙君到底与她说了什么,实在让他有些好奇。 “嗯,都听到了,只是好多话灯儿都听不懂。”灯儿嘴中含着面条,嘴里含糊不清答道。 果然!想不到自己徒弟还有这本领,许宣心中一喜,问道:“没关系,灯儿说给师父听听。” “好的师傅!”灯儿放下碗筷,一边回忆,一边把敖烈和三娘的话复述了一遍。 只是她毕竟年纪还小,即便是复述,许多话也都丢三落四,条理不清,听得许宣一头雾水。 “我竟是他们钦定的白蛇夫婿?这个白蛇莫非就是白娘子不成,她不就是一条寻常蛇精吗?怎么还与五帝扯上了关系,一场棋局三万余年,赢了再享三万七千年太平,败了就是末法之世?这又是什么意思?白娘子到底是谁,竟然连五帝、佛陀斩了她,也要落得身死道消的结局,洞庭龙君放我离开,原来竟是因为不敢搅乱这场棋局,说到底自己竟然还是沾了她的光!” 许宣心中咀嚼灯儿转述的话,心中如有乱麻,解不开、理不顺。 “我一路入川,未曾见到白娘子,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地,还有折素素,若我真是五帝、佛陀钦定的白蛇夫婿,那我与她又会有什么结果。” 心思至此,许宣心中大乱,想不到白娘子背后还有这么多纠葛,有这些仙佛大佬操盘,自己一个小小凡人又有什么翻身余地! “诸般种种还要落到白娘子身上,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会引来这些大佬关注!如此看来,以前以为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其实故事剧本早已被人写好了,我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 心中烦躁,许宣不敢再修行,带着灯儿找了处干净的地方,从芥子袋取出一块麻布垫在下面,直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众人收拾行李一同寻码头乘船去了,许宣带着灯儿来到洞庭湖畔,从附近集市购置了三牲、香烛,完成自己对敖烈的承诺后,这才找了一艘客船回钱塘。 一路无事,水路确实比陆路快了许多,二月下旬许宣师徒终于回到了钱塘县。 不过时隔半年,许宣看着熟悉的环境,心中颇多感慨。 自己走时还是筑基境界,如今不仅丹成一品,还因吞了妮蒂亚半块至尊神石多了操控风雨雷电的异能,看了看旁边好奇打量着四周的灯儿,摸了摸怀中芥子袋,想着里面还有一块变化随心的石碑,一副九转金蝉蜕,心中的阴霾终于散尽,颇有些衣锦还乡之感。 “师父,这就是你常说的钱塘县吗?”灯儿拉着许宣的手指,背上还背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她一路看上的小玩意。 许宣笑道:“嗯,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为师先带你回家,见过姐姐、姐夫后,再带你去拜见师公。” “师父,师公是什么东西?”灯儿抬头好奇问道。 额……许宣一头黑线,解释道:“师公就是师父的师父,见了师公你要乖一些,师公那里可是有许多丹药的哦。” 灯儿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许宣,说道:“灯儿只爱吃甜的丸子,苦的不喜欢,师公那里的丹药是甜的吗?” …… 师徒二人一路说话,乘了辆马车不多时就到了许府门口。 这时正值晌午,李公甫照例去衙门当差去了,大门半掩着。许宣付了车钱,推门喊道:“姐姐,我回来啦!” “哐当”一声响从内宅传来,随即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许娇容的身影出现在许宣面前。 “汉文,汉文,你终于回来了!”许娇容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了许宣一番,迅速上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 “姐姐这些日子在家辛苦了!”许宣瞥眼见灯儿正好奇的看着自己,不由老脸一红,挣脱许娇容怀抱,俯身一把抱起灯儿,说道:“姐姐,这是我路上收的徒弟,叫灯儿,灯儿,这是我姐姐,叫师姑!” “师姑!”灯儿听话的叫道,喜得许娇容双手从许宣手中接过灯儿,抱在怀中亲个不停。 “师姑,你的口水弄到灯儿脸上啦!” “哈哈哈哈!”许宣和许娇容闻言皆是大笑。 在家中休息了一番,许宣带着灯儿来到庆余堂,这时正是看病的高峰期,大堂中来来往往的病人、伙计穿梭不停。 许宣一眼就看到自己师傅王不易正在坐堂给病人把脉,左右伙计见到他来了,都纷纷热情的打招呼,有的还蹲下身来逗一逗灯儿。 王不易看了许宣一眼,点点头,示意他去内堂等自己。 又过了许久,王不易这才来到师徒二人面前,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徒弟,“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为师果然没有收错徒弟,想不到不过半年时间竟然金丹已成!” 随后又一把抓住许宣手腕,体内法力涌入,惊道:“竟还是一品金丹?你何时结丹的?” 许宣道:“已有数月了,那时刚行至峡州,机缘巧合去了剑冢镇妖塔,结成金丹,便是在冢中洗剑崖上渡过了金丹天劫,只是师父尚未传授金丹后的修行法门,所以每日只能以寻常修行之法孕养金丹,也不知有没有问题。” 王不易抚须道:“剑冢,嗯,早年为师倒也去过那里,他们的炼器法门确实不凡,镇妖塔中更有许多洪荒妖物,可谓坐拥宝山呐,早知你修行如此神速,临行前就该传你之后修行法门了,不过也无妨,原本还担心你进境过快,基础不牢,有了这数月时间孕养修炼,却是弥补这些缺憾了。” 说完又将目光移到灯儿身上:“这小姑娘是?” “灯儿,快叫师公!”许宣忙道,随即解释:“未得师父允许,路上收了个徒弟,还望师父勿怪!” “呵呵,无妨无妨,想不到为师竟然也有徒孙了!”王不易抚掌大笑。 “对了,师父,在黄山时,徒儿还遇到了关师伯和晓嫣、、晓瑾两位师姐!”许宣又道。 “噢!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我这里,我还和他说起过你呢,怎么样,你这一路上想必有许多趣事,快些一一说给为师听听。” 许宣忙上为他斟了杯茶,又给自己和灯儿各倒了一杯,这才挑了路上一些事情一一向王不易道来。当然,有关五帝、佛陀,或是灯儿变作虚影救他,《明月感应篇》以及灯儿偷听到的那些对话,自然是不能讲的。 纵然如此,依旧听得王不易时而摇头,时而苦笑,时而赞叹,有时又怒骂许宣心志不坚,即便绝境也该奋起反抗,何故自寻死路? 如此,直到二更时分,师徒二人这才意犹未尽起身吩咐伙计准备饭菜。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御剑飞仙 饭菜是庆余堂雇的厨娘做的,王不易为了给许宣接风,特意吩咐多做了几个菜,还温了一壶酒,笑着说道:“汉文试试,这酒可是去年年底刚开的之江酒坊酿造的,口感醇和,入喉爽利,不仅棉柔许多,后劲也极大。” “噢!”听说酒竟然是自家酒坊酿造的,许宣不由心中好奇,给王不易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细细品来,果然较寻常黄酒烈了许多,只是隐隐有一股焦糊的味道,应该是因为缺乏温度计的原因,所以酒曲培养温度没掌控好,而新酿之酒又未曾经过贮存的缘故。 “师父喜欢喝这酒?”放下酒杯,许宣问道。 王不易抿了一口,闭眼回味一番,咂咂嘴道:“这酒性烈,甘辛、大热、有毒!” “嗯?有毒?”许宣闻言一惊,自己这师父果然是医道圣手,只是这酒怎么会有毒呢? 王不易睁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怪异,才慢慢说道:“有毒又如何?是药三分毒,若是无毒又如何治病,适量就好,这便是过犹不及的道理。” 许宣点点头,白酒长期过量饮用确实有许多后遗症。 “这酒若是适量饮用,不仅有助于行气和血,壮神御寒,还有助肝胆,温脾胃,厚肠胃,养肌肤,此外为师还发现,若是以它来浸泡药材,竟颇有效果,不需熬煮,药材中药力便尽在酒中了,之后无论内服外敷,均有疗效!” 许宣心中不由暗赞,自己这师父当真是修士中的异类,发现一样东西,首先研究的就是药用价值,是否能为百姓所用。 正在这时,一旁突然传来灯儿的哭声,两人忙望了过去。只见灯儿手中不知何时将桌上的酒壶抱在怀中,壶盖已被揭开放在桌上,小嘴上全是酒水。 “灯儿怎么了?”许宣拿过她怀中酒壶,只觉份量轻了许多。 “辣,辣,肚子里面好热,灯儿好难受啊!师父,这东西不好喝!”灯儿哭得泪眼婆娑,可怜巴巴看着许宣,两只小手在嘴边上下扇动。 “哈哈哈哈!”许宣和王不易二人闻言,都是大笑。 两人好一阵安抚,又寻了许多蜜饯来给灯儿吃,这才哄得她破涕为笑,但酒劲却有些上来了,晕乎乎地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眼神空洞地听着他们聊天。 “师父,我此番西行,得了几件东西,我给您看看。”说着,许宣将桌上酒菜端到一旁,从芥子袋中把九转金蝉蜕、石碑和灯儿从陆水河中拿来的几样东西放在王不易面前。 “师父,这是九转金蝉蜕,在镇妖塔中刚好碰到一只金蝉妖金丹九转化出元婴,只是塔中并无天劫,也不知此物药效如何!” “这石碑也是从镇妖塔中拿到的,能随徒儿心意变化,无坚不摧,我便将它当作板砖……额,当作武器来使用,另外这几样是灯儿从陆水河水府中带出来的,徒儿看不出来历。” 王不易先拿起那副金蝉蜕,赞道:“不错,确实是金丹九转金蝉所遗蝉蜕,虽然未经天劫,但于药性无碍,有了它你那副回元丹的主料就只差黄泉水了。” “这东西倒是古怪,为师也看不出所以然来,既然能随心意变化倒是一方奇宝,一会儿为师将法宝祭炼的法子传给你,等你祭炼之后再看有何变化。” 说完,王不易又一一拿起灯儿从小白蛟那里拿到的三样东西,一个玉瓶,一枚形状不断变化的丸子,一把金色剪刀。 王不易揭开玉瓶瓶塞,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面上一喜,笑道:“真龙血!竟然还是真龙精血!难得,难得,如今世间应龙早已销声匿迹,角龙只有四海龙王、长江龙君,真龙都是大江大湖的水族正神,寻常难见一面,更别说弄到真龙精血了。这真龙精血犹如修士精血一般,格外珍贵,既能入药,又能炼器,若是妖物服用了,更能凭添一份真龙血脉!” 许宣心中一动,忽然想到折素素,只是她身怀烛九阴血脉,想必对什么真龙血脉也并不在意吧。 “这丸子……”王不易伸三指捻起那枚丸子,只觉丸子虽有形状,入手却不似实物,若真要用什么东西比较……或许可以比做一团能捏在手里的水银。 丸子在王不易手中,无风自动,不断变幻着形状:“莫非竟是剑丸?” “剑丸?师父,您说的是剑仙?”许宣忙问道。 王不易点点头,说道:“为师曾听说有一脉修士,采五金之精炼成剑胚,再以自身体内肺金之气孕养,炼成剑丸,平时不用时,便藏于舌下,蕴于脑后,或是丹田,一待使用,便能化作剑芒,从嘴中吐出,或沿手太阴肺经从拇指少商穴飞出,通灵变化,收发由心,能千里之外取人头颅,乃是杀伐利器,防不可防。” “蜀山剑仙?”许宣心中颇为兴奋,问道:“师父,你是说,这竟是一柄飞剑?” “应是如此,不过为师也不甚了解,这一脉修士极重杀伐,一身修为大半都在一口飞剑上,常常因果缠身,难成正果,是以传人极少,况且,以肺金之气孕养飞剑,又令飞剑在丹田、经脉中游走,若修行不得法,极易损伤己身,如今修炼此法的修士已经不多了。” “那师父知道飞剑祭炼之法吗?”许宣忙追问。 “这个……却不知!此物你先收好,不要胡乱祭炼。”王不易将丸子放在一旁,又拿起一旁的剪刀细细端详。 许宣听王不易说没有祭炼之法,心中不由有些失落,御剑飞行想想都帅啊,只是穿越至今,只见人腾云驾雾,却从未见有人御剑飞仙,现在面前放了一枚剑丸,却不知修炼之法,实在有些可惜。 “这剪刀……倒有些像是封神一战中的金蛟剪,为师曾在师门中看过画影图形,不过,此物应当是仿制品,其中并无器灵,用材倒也讲究,上面镌刻的大小阵法竟有七七四十九个,算得上一件极品法器了。” 听得王不易赞叹,许宣这才将注意力转到他手中,笑道:“金蛟剪乃是两条太古阴阳蛟龙,算是小白蛟的祖宗了,他竟炼出这等法宝,莫非还想抓两条蛟龙炼进去不成,想想一个七尺男儿,使一柄三寸金剪,倒也有趣!” 灯儿托着下巴看着两人,两眼昏昏欲睡,见到金剪忽然说道:“师父,这剪刀可以给灯儿吗?” 许宣闻言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灯儿道:“好看啊,一路上回来灯儿看到好多姐姐手里都有这东西,但都没有这把好看。” “好好好,给你就是,反正这也是你拿出来的东西。”许宣接过王不易手中的金剪,递给灯儿,嘱咐道:“仔细不要被划伤了。” 灯儿点头,欢喜的拿着金剪在手中把玩,许宣笑了笑又对王不易道:“师父,有个事还得求您答应。” 王不易抬眼看了他一眼,奇道:“怎地忽然变得这般客气了?说吧,何事。” 许宣吞吞吐吐道:“那个……九转金蝉蜕,是徒儿和折素素一起弄到的,若是,若是他日师父炼成回元丹,能否给她留一粒,此外……我姐姐、姐夫年纪比我大了些,是不是也给他们一粒?” 王不易神色古怪的盯着许宣道:“丹方是你的,两味主药你也寻来了一味,你要给谁便给谁,问我做甚?” 不等许宣开口,王不易端起桌上酒杯抿了一口,又道:“汉文,你如今已经快17岁了,你姐夫在家里有没有给你订过亲啊?” 画风突变,许宣有些尴尬,刚刚不是说回元丹吗,怎么,就要开始相亲的节奏了? 想了想,答道:“提过的,我没要。” “你是看不上,还是嫌人家丑?” 听王不易这么问,不知为何,许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折素素的身影,嘴角不由微微一扬,忽然一惊,心道,莫非……师父是要给自己介绍媳妇?这可不成,万不能让他乱点鸳鸯谱了。 忙答道:“不,徒儿是觉得自己不成。功未成,名未就的,娶什么媳妇。” “噢!”王不易点点头:“汉文,你莫不是看上那个折素素了?” 许宣一惊,觉得自己脸上忽然有些滚烫,讪笑道:“徒儿如今尚且不知道她家住何处,人在何方,谈什么看上看不上啊。” 王不易指了指许宣,说道:“你这人,你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彼此底细都不清楚,她就肯将九转金蝉蜕让给你,你又愿意把这般珍贵的回元丹送她,啧啧啧,郎有情,妾有意喔!” 许宣一头冷汗,这师父,怕不是喝多了吧,不过……这话听着,心里怎么就觉得美滋滋的呢? 不敢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许宣忙转移话题:“师父,如今徒儿既已结成结丹,不知师父何时传授修成元婴的功法,此外,师父能否说说师门中金丹后有哪些神通可以修炼,如此,徒儿也好勤加练习,不至于荒废了修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五行神雷 一听许宣说起神通修行,王不易果然上当,再不说折素素之事,转而正色道:“你一路西行确实辛苦,结丹之后空有法力、道行,却无神通运用之法,不过……道之本旨乃是清净冲虚,并非章咒符箓,《道德经》有云‘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便是这个道理了。” 许宣心中明了,这不就是世界观和方法论的关系么,随即道:“师父所言甚是,徒儿心中也知,道、术之辩,吾辈修士所求乃是长生久视大道,术法不过微末小节,但修行路上常有内魔外劫来袭,总要有些术法方能护持己身,方好探求大道。” 见许宣明白自己意思,王不易也就不再啰嗦,对这个徒弟,他还是极为满意的,抚须道:“你既明白便好,切莫舍本逐末,等你成就大道之后,自可明悟许多神通。” 这时灯儿已经趴在一旁睡了过去,王不易小心抱起她放在里屋床上,仔细盖上被子,缓步走出来道:“我们逍遥派传承上古,神通颇多,除金、木、水、火、土五行法诀外,另有风、雷、灵、蛊、血五术,不过,蛊、血二术已经失传,余下八术你欲学哪一脉?” 金木水火土,风雷灵?许宣思量道:“能都学吗?” 开玩笑,技多不压身啊,五行相生相克,若是只会火系法术,碰到精修水系的那不就傻眼了? “混账!一人如何能精修多术,如此哪儿还有精力探求大道?须知那才是我们修士之根本!”王不易喝道。 许宣壮着胆子又问:“既然如此,这八术任谁都能修行吗?徒儿曾听人说起,有人身具金灵根,便只能修行金脉法术,有的……” 不等许宣说完,王不易打断道:“哪有这些说法、讲究,只是人之精力有限,所以术业各有专攻罢了,不过这些术法进境确实也与各人天赋、体质有些关系,若修行与自身五行相合的术法,自然事半功倍。” “既如此,师父您看徒儿适合修行哪一术?”许宣虚心求教。 王不易伸手抓住许宣脉门,沉吟片刻轻捋胡须道:“不知为何,你体内隐隐有风雷之力,为师以为,你可从风、雷二术中择一修行。” 许宣心中暗道,莫非是自己体内至高神石的缘故?因为它所以自己能凭借法力操控风雨雷电、雨雪风霜,体内便积累了许多风雷之力? “师父,风、雷二术具体何解?” 王不易道:“风者,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其势昂扬,可蹶石伐木,梢杀林莽,修行此法者动若脱兔,腾云驾雾间较之寻常修士身法更加伶俐。而雷法,则是聚体内五行之气为五雷,讲究养吾浩然之气,施之于法,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练到极致,能嘘为云雨,嘻为雷霆。” 许宣试探着问道:“师父,我体内既有风雷之力,能否两术都学?” 王不易瞪了他一眼,喝道:“方才和你讲的都忘了不成?术业有专攻,博而不精又有何用?终究是个半吊子,成不了气候!” “既然如此,那徒儿愿学雷术。” 王不易这才满意点点头,说道:“你莫要心生不满,八脉法术即便只修一脉,修至深处,天下之大你也尽可去得!” 许宣躬身称是,又问了具体修行之法,两人一问一答,一番传授后,直至四更时分,这才传法完毕。 抱着仍在熟睡的灯儿回到家中,许宣端坐床头,心中回忆王不易所授雷法。 雷为阳,霆属阴,暗合人体阴阳变化,这雷法便依《洛书》五行之数,“东三南二北一西四,此大数之祖而中央五焉。”,故而唤作五行神雷。 这时许宣才知王不易为何只愿传授自己一脉术法,原来五行神雷说是一脉法术,其实却分五道法诀,乃是金雷、木雷、水雷、火雷、土雷。 修士修行时,需以五脏之气攒聚,东方木雷在肝宫,南方火雷在心宫,西方金雷在肺宫,北方水雷在肾宫,中央土雷在脾宫,五雷会聚为一,方算大成,掌握五雷之妙用。 据王不易所说,五行神雷已是世间极品雷法,再往上便是昆仑仙山中流传的仙家法术紫宵神雷了,而传说中的都天神雷、混沌神雷据说有开天辟地、毁灭众生的力量,如今却是湮没在岁月中,无人知晓了,也不知昆仑仙山中是否还有传承。 许宣心中思量,这五行神雷要想大成只怕不易,只能以一道一道慢慢修行了,自己不如先修西方肺宫金雷诀,再以五行相生之道依次修炼水、木、火、土四诀。 思念至此,忽然想起自己手中那枚剑丸,这也是需以肺金之气孕养的法宝,自己既要修炼金雷诀,若是再用金雷来孕养飞剑,岂不是能让飞剑带有雷法威力? 只是自己手中没有修炼飞剑的法门,也不知如何入手,师父说得没错,以肺金之气孕养飞剑,又令飞剑在丹田、经脉中游走,若修行不得法,则极易损伤己身,还是不要胡乱试验得好。也不知道这枚剑丸到底是什么品质,比传说中紫郢青索又如何,想那小白蛟贵为洞庭湖龙孙,能被他收藏在宝库中的,品质应当不会差吧。 摒除心中杂念,不再胡思乱想,许宣开始依照法诀仔细修行。 修行时许宣惊奇发现,原本金雷诀需缓缓以肺金之气凝练天地雷霆之力,如孕养金丹一般,是水磨功夫,但自己却能以法力虚空生雷,威力大小变化由心。 这就好比铸剑,不仅需要精铁,还要生一炉烈火,再慢慢捶打才能淬炼出宝剑。但自己天生就有一炉烈火,不仅火势极大,更能随心变化调节。如此一来就比之寻常修士迅速了许多,只是一夜功夫,胸肺之中已隐隐有了一些金雷气息。 许宣估计,恐怕只需月余功夫金雷诀就可小成了,修行之余,自己还能抽出许多时间,以王不易昨夜传授的成婴之法孕养金丹。 若是寻常修士,便是不眠不休,将一半时间用来修行,另一半时间用来炼法,也要一两年才有自己一月的进境。 此消彼长之下,修行速度比寻常修士何止快了数倍! 等到施展五行神雷时,自己还能用法力召唤天地雷霆加持,不仅法术威力大增,还不会泄露至高神石的存在,当真一举两得。 第二日清晨,许宣收功下床。 灯儿昨夜醉酒,这时仍在房中熟睡,许宣推门进去,见她小脸绯红,低垂的长长睫毛微微颤动,如一个搪瓷娃娃一般,忙又掩上门出去了。 此番离家数月,也不知方世杰和张苒那边情况如何,看昨夜王不易对新酒大加赞赏的模样,想来作坊的生意应该还好。 吃过早饭,和许娇容打了个招呼,许宣便往醉仙楼去了。 来到醉仙楼,得知方世杰正与张苒和几个各地来的客商在楼上喝酒,许宣心道这样也好,却不用自己再去张苒那里跑一趟了。 上到二楼,众人自是不知他已经回来了,忙起身一阵寒暄。 方世杰道:“汉文,你说走便走,却把一大摊子生意都丢给我和张兄,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当真无耻,该罚酒三杯!” 张苒在一旁劝道:“三杯有些多了,这可是之江酒坊的新酒,不比以往黄酒,三杯之下,我怕汉文早已醉了!”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 许宣抱拳作揖告饶,自罚了一杯,这才道:“我看你和张兄眉间都是喜意,想来生意应当不差吧。” “嘿嘿!何止不差!”方世杰昂首,端起酒杯环视众人道:“汉文你看看在座的都是何人?临安府的孙老板,苏州城的范老板,扬州的钱老板,还有这位,经营海上生意的泉州莫老板,哪一位不是豪商巨贾,如今肯光临我爹这小小醉仙楼,还不是看在之江日化和之江酒坊的面子?” 许宣这才知道,原来这一桌的客人竟都是一方商道大佬,忙又端起酒杯轮流敬了一番,才道:“既如此,你还苦恼什么?” 张苒笑道:“汉文不知,方兄所恼之事与我一般,无外乎产量不足啊!这些作坊都是去年刚建起来的,如今我们货物市面上卖得极火,虽然已经扩大了规模,但依旧供不应求啊,几位老板大驾光临,都是来提货的,只是……我们实在是,唉,心有余力不足啊!” “唔。”许宣沉吟一声,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也不说话,心中默默盘算着什么。 送走一众大佬后,方世杰已经有些微醺了,张苒对许宣道:“今日之事汉文心中莫非有什么好主意?” 许宣神秘一笑,说道:“无外物产量不足罢了,既然我们生产不出那么多,大可交给他们去生产不就是了。” “什么?”一旁方世杰闻言大叫起来,这些日子,全靠之江日化他才能摆脱富二代、败家子的名头,在家中也不似以往那般害怕自己老爹,腰杆子都硬了许多,如今听说许宣竟想把生产交给他人,不由有些急了。 “嚷什么嚷,我问你,如今这香皂、香水和之江酒坊的蒸馏配方,你觉得还能保密多久?”许宣揉了揉耳朵,望向二人。 张苒若有所思,答道:“虽然已经竭力保密,但终究还是要雇人上工,如今市面上已经有了许多仿制品,只是质量不佳,这才没对我们作坊造成太大影响。” 许宣点头,继续道:“既然秘方保不住,我们不妨换个路子。” “换个路子?”方世杰茫然地看着许宣:“汉文又有新配方了?” “非也!”许宣摇头,压低声音道:“不是新配方,而是……新模式!” 第一百三十八章 法力无边,海裂山崩 许宣见二人茫然不解,笑道:“既然配方早晚会泄露出去,倒不如先公之于众,我看今日来的都是些巨商大贾,我们大可让他们帮着我们一同赚钱,” “噢!汉文仔细说说。”方世杰这时也来了兴趣,用力搓了搓脸,强打精神凑了过来。 许宣慢悠悠道:“如今我大宋16路,36府,125州,38军,2监,共有大小县城700多个,这还不包括西南300多个羁縻州、县、洞,如此广大疆域,若要满足需求,我们要将作坊规模扩大到何种地步?” 顿了顿,待二人消化一番,又继续说:“况且,如今虽然水运、陆运都还算发达,但真要将货物送到距离钱塘县数千里之外的地方,又要多耗费多少银两?” 方世杰原本就是商贾之家出身,这几个月打理之江日化,对货物运输尤为敏感,忙道:“汉文言之有理,那你的意思是?” 许宣道:“既然我们手中有配方,如今“之江”“袭人”的名号又已经被百姓接受,那就不妨换个经营模式,将天下16路分给16家大商贾,我们提供配方,授权他们使用‘之江’、‘袭人’的名头,但要不定时派人前去抽查,严格要求商品质量。而他们拿到我们配方时,就需支付我们一笔银两,先作价5000两白银,姑且称之为‘代理费’吧,如此反手之间我们就有了8万两银子,之后他们便是我们的‘路代商’,每年货物盈利我们也要抽两成红利。你们看如何?” 方世杰听得双目发亮,琢磨半晌后才道:“如此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他们会答应吗?若瞒报销售情况又该如何?” 张苒也道:“对啊,若将配方交予他们,收了拿笔‘路代费’之后,他们来一个李代桃僵,我们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许宣笑道:“钱是赚不完的,不要总想着一网打尽,我们现在是要构建的是一个模式,而不是只让大家赚一笔快钱。” 他沾了一点杯中残酒,画了一个树状图,在桌上比划道:“你们瞧,我们就好比是树干,这16路路代商就是最粗的树干,其他还有各府、州、县,我们要的就是编织一张网,一张大家一同盈利的网,路代商之下,可由路代自行安置府代商,府代商再安置县代商,如此一来,一个路代商若是还想再收取府代商费用,抽取两成红利,就必须维护好这张网,同理,府代商也如此。” 方世杰眼珠一转,拍案叫绝道:“绝了,汉文当真诸葛再世,这法子极妙,若是路代商只贪图眼前利益,自然无法再安置府代商,抽取红利,若是哪家商贾目光短浅,不需我们出手,这些已经尝到甜头的巨商自己就把他打死了。” 张苒却摇头道:“这乃是以利益驱策,但仍有许多漏洞,还需仔细完善才好。” 许宣点头,又道:“我只是提个方向,余下之事你们再去完善就好了,不过……世间哪儿有完全之策,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便是他们真个瞒报了利润,也无妨,有了这8万两白银,我们做什么不行?真要想把这番事业做下去,关键还是要督促各家路代商,严把质量关,不得损害‘之江’‘袭人’的牌子才是正经。” 两人点头称是,心中“砰砰”直跳,若真能以此法执行下去,16路路代商一卖出去,这就是8万两白银啊,之江日化、之江酒坊、袭人香水坊,三个作坊算下来,那就是24万两白银,莫说在钱塘县,即便在临安府那也算得上豪商巨贾了。 “此事你俩去商量吧,完善之后拿个章程出来,我们再细细议过。这些日子三个作坊进账如何?”许宣这时心中也颇为激动,两亿多啊,已经完成“先赚他一个亿”的小目标了,这还不算后续的抽成分红。 说到最近作坊生意,方世杰顿时意气风发,颇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拍了拍胸脯道:“张兄的酒坊和香水作坊我不知道,单单是肥皂、香皂和药皂,汉文你猜猜盈利多少?” 许宣眉毛一挑,这般得意想必不少,试探着问道:“一月能有千两盈利?” 方世杰得意的摇了摇头:“你说的那是去年的月入啦,上月盈利整整翻了两三倍!若非作坊产量不够,还能再高上许多。” 许宣心中一跳,不过细细想来对于一个垄断产业,一月盈利两三千两其实算不得什么,不过两三百万罢了,转头又看向张苒。 张苒谦虚的笑了笑,说道:“酒坊和香水作坊不比之江日化,所产之物是家家户户都需用的物事,生产周期也漫长一些,产量有限,上月酒坊盈利只有千余两,倒是香水颇受大家追捧,已经隐隐有突破两千两之势。” 许宣闻言,心情大好,这样一来等到年底一分红,就不愁手中没钱了,当初和折素素夸下的海口也能轻松实现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方世杰担心许宣手头紧,临走时从账上支了500两银子给他,算作提前分红。张苒见状也不甘其后,说等自己手中有两个作坊,回去便支千两白银遣人送过来。 许宣也不推辞,如今作坊生意都走上了正轨,倒也不缺这点银子,现在又有了“路代商”这条路子,白花花的银山就在眼前,用不着客气。 回到家中,灯儿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桌前喝粥,桌子有些高,小小的她桌在桌前,小嘴刚好对着粥碗。 见许宣进来,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口中叫着“师父”,一把扑进他怀里。 “刚回家,一大早就出去,灯儿起来就到处找师父,你就不能安安份份在家呆两天?”许娇容在一旁抱怨道。 许宣一把抱起灯儿,答道:“离开钱塘县半年了,去看看几个作坊生意怎么样了。” 许娇容闻言,也来了兴致,兴奋地说道:“汉文,你还别说,你那几个作坊生意还真的挺好的,特别是之江日化做出来的肥皂,家里也经常去买呢,只是货源有些紧俏,常常排队都买不到。” 许宣笑道:“何必去排队,你和方世杰打个招呼不就好了,自己家里能用多少,也别用肥皂了,晚些时候我让他送点香皂过来。” 许娇容忙推辞道:“那怎么行,在商言商,你不知道,现在一块香皂都已经卖到150文了,那么小小的一块,寻常人家哪里舍得用。” 许宣将灯儿放到凳子上,一边喂她喝粥,一边道:“香皂原本也不是给寻常人家用的,自然要卖得贵一些的。” 许娇容点点头,又道:“一会儿你吃了饭,带灯儿出去逛逛吧,她刚来钱塘县,总要熟悉熟悉环境才好。” “好,一会儿吃完我们就出去转转。”许宣顺口答道,心中暗笑,自己这姐姐刚刚还说要自己安安份份在家呆几天,一说到灯儿,口风立马就变了。 吃完东西,许宣带着灯儿在城里逛了一圈,买了些灯儿喜欢的小玩意,手中还拿了许多零嘴小吃,一路上喜得灯儿眉飞色舞。 眼见天色渐晚,两人便从西湖边往回走。这时船上画舫花船陆续张灯结彩,开始营业,一些姑娘手抚琵琶倚栏轻唱,大宋的繁华景象有了她们点缀,更多几分颜色。 正在这时,忽然迎面大步走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身材高大,一身灰衣僧袍行走间满袖清风,颇有些金刚怒目之势。 “小施主,好个相貌!”老和尚见许宣师徒二人,上前合十一礼。 许宣看了他一眼,一来就夸本公子长得帅,这和尚不是好人。 “见过大师,有礼了。” 说完,忽然心中一动,这老和尚莫非就是那个金山寺的老秃驴? 老和尚环顾左右道:“我问问你,好听吗?” “什么?”许宣不解。 老和尚目光往湖面画舫处望了望,又转头对许宣道:“那些女孩唱的歌。” “好听,娇滴滴的像百灵鸟。”许宣敷衍答道,此时他心中尽是那个手拿金钵,将白蛇压在雷峰塔下的老秃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那世间还有更好听的声音,你不知道。” 许宣双眼一瞪,好你个老和尚,当真是个老不休,什么比这更好听的声音?我怀疑你要开车,小心被天道404! 拉着灯儿后退两步,试探着问道:“什么声音?” 老和尚侧身望向天空,高声道:“暮鼓晨钟狮子吼!” “狮子吼?”许宣一惊。 “嗯,正是贫僧所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诵来,许宣只觉震耳发聩,丹田中一颗金丹竟隐隐有脱体而出之势。 一旁的灯儿捂住耳朵叫道:“声音好大,吵死啦!” 老和尚“呵呵”一笑,低头看了看灯儿,眼睛一亮,又转头对许宣道:“不是声音大,而是力量大,小哥没有听过吧!法力无边,海裂山崩啊!” “法力无边,海裂山崩!” 这四字被这老和尚诵来,一旁湖水涌动,惊涛拍岸,许宣只觉耳旁一阵洪钟大吕之音,顿时再退两步,双颊涨红,一颗心不争气的咚咚跳个不停,反倒是身旁的灯儿,好奇的看这两人,不知所以。 没错了,就是他! 许宣心中既惊且怒,忙道:“不知道,大师,你说什么法呀海呀的,学生听不懂。” 说完抱起灯儿就要离开,老和尚身形一动,挡住去路,又道:“你能体会到法海二字,就证明小哥有些慧根,贫僧的名字正叫做法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与道友结个缘 自己猜到是一回事,老和尚亲口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许宣听法海报出名号,再看这老和尚只觉他面目可憎,一副伪善之像,涨红的双颊顿时又变作铁青,只是自知如今实力不济,又顾忌一旁的灯儿,忙低头绕过老和尚,边走边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胡乱说的。” 法海却不依不饶,紧跟其后,“哈哈”一笑:“小哥胡乱说就能一语道破,那正经说还能了得吗?” “我不懂你的话。”许宣目不斜视,脚下步伐却更快了些。 法海不急不慢,始终只落后许宣半个身位,喋喋不休道:“贫僧是说小哥既然有慧根,就应该去求慧净,将来可以做一些济世救人的功德。” 见甩不掉这个老秃驴,许宣只得无奈道:“大师,我已拜了名师研学医术,我的功德是济世活人,不是渡人。” 法海道:“活人一时,渡人万世。” “不懂你在说什么。”许宣手中忽然多了一块板砖,既黑又厚。 “放下药锄,拿起禅杖,云游四海,到处为乡。终有一日你修成正果,就是我佛门的好弟子了。”法海抬眼望向远方,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许宣终于忍无可忍,提起石碑就往法海头上拍去:“你要当和尚自去金山寺出家,纠缠我做什么,一番大好青春岂能浪费在青灯古佛之上,前面还有如花娇妻等着我,休要聒噪!” 石碑拍下,法海不避不闪,双掌合十道喝道:“阿弥陀佛,你有此俗念,必招佛忏,到时大祸临头,看谁来救你。” 说话间,浑身冒出一阵金光,如佛寺古钟一般将他包裹其中,任由许宣如何拍打都不能突破金光分毫。 “妖僧!你敢咒我?” 许宣这时怒冲胆边生,伸手一招一道金雷当空劈落,击在法海护体金光上,只是……依旧徒劳无功。 “阿弥陀佛!”法海不为所动,道一声佛号,深深看了许宣一眼,不再多说,大袖飘飘,转身走了。 过了半晌,许宣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不知何时竟被汗水浸透了,刚刚凭着心中一股怒气尚不觉得,这时法海走了,顿觉浑身酸软,头晕目眩。 “这和尚,怎么这般厉害,就是面对龙女三娘我也不曾有这般压力,莫非这就是佛门金刚降妖伏魔之法的威势?”许宣心中暗暗吃惊,原以为自己金丹已成,应当能和法海过两招,岂料竟仍旧与凡人无异。 不提许宣带着灯儿回家,另一边,法海僧袖飘飘,疾步来到庆余堂。 这时已近傍晚,往来病人已渐渐少了许多,王不易见法海立在门口,正和往来病患施礼,笑着迎了过去。 “大方丈,早就听说你从青城山回来了,却一直没有音信,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店?” 法海满脸严肃,合十一礼道:“今日找道友却是有事,可否内宅详谈?” 王不易知道这和尚行事素来谋定后动,不做无用之功,如今竟找上门来,定然是有要事,当即道:“走,内宅说话。” 随即又对一旁的几个伙计嘱咐了几句,便带着法海往内宅去了。 来到后宅坐定,法海道:“今日来找道友却是想与道友结个缘。” “噢?此言何解?”王不易提起茶壶给两人各斟了一杯热茶。 法海道:“你我也算老相识了,今日我有一事求你。” 王不易眉头微皱,他和法海相识数十年,从未听过他开口求过何人,今日这番作态,只怕所求非小。 将桌上茶杯往法海面前挪了挪,淡淡道:“有道是‘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早达笑弹冠’,我们认识虽久,但也谈不上深交吧!” 法海被王不易怼了一波,却也不怒,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钵盂放在桌上。 这钵盂黄澄澄,一尺多高,里面却是一片黝黑,好似一口深不见底的幽井藏在其中。 “大方丈怎么把自己吃饭的家伙带来了,莫不是要来我庆余堂化缘,放心,多年的交情了,斋饭管够!”王不易口中打趣,心头却不由一震,他修行的虽是道法,一眼望去也能察觉到面前这钵盂绝非凡品。 法海看着王不易道:“道友与我相识多年,可曾知道和尚来历?” 王不易见法海绝口不提所求之事,反倒扯起闲篇,暗自警惕,心道他越是这般,只怕所求之事更甚,他既不说,我便也不问,且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拱手道:“愿闻其详。” 法海僧袍在钵盂上拂过,一阵金芒闪动,钵盂中忽然浮现出一片青翠山林,一个大汉腰悬竹篓,手拿树杈,正在林间捕蛇。 “一千七百年前,那时贫僧还是个俗人,每日为生计操劳,一有闲暇,就上山捕蛇取胆,卖予药房赚几个酒钱。”法海缓缓说道,随着他的话语,钵盂中景象不断变化。 “道兄是医道圣手,自然知道蛇胆妙用,我虽只取蛇胆,但蛇若无胆,又岂能活命,算起来,因我取胆丧命的蛇,只怕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阿弥陀佛,当真罪孽深重啊!” 说着,法海不禁长叹一声,诵了声佛号。 王不易见状,安慰道:“大方丈何必如此,蛇胆乃是一方良药,对肺热咳嗽、胃热疼痛、肝热目赤等诸般病症有奇效,昔日你杀蛇取胆,确实是残忍了些,但岂不知因你所卖蛇胆治好的病人又有多少?不必如此挂怀。” 法海摇头道:“一码归一码,那一日,我依旧上山捕蛇,刚好捕获了一条白蛇,这蛇长得怪异,以往从未见过,道友知道,蛇越毒其胆效果越好,正当我欲割取蛇胆时,忽然一个小牧童骑着青牛,吹着笛子过来。他拉着我的手求我放了那条蛇,我如何肯依?只是白蛇狡猾,趁我一分神便从我手中溜走了。” 说到这里,法海顿了顿,拿起桌上茶水抿了一口,又继续说道:“牧童见状便拿出自己采摘的山间野果给我吃,又在一边吹笛供我消遣,哄我开心,许是受他天真烂漫感染,我吃着山间野果,听着笛声,也不知怎地,心中忽然明悟,深感往日罪孽深重,下山后第二天就找了寺庙落发出家,几世修行终证得阿罗汉果位,飞升西方极乐世界。” “噢!”王不易这也是第一次听法海说起自己前世之事,不由奇道:“既然如此,你既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么又下界来自寻烦恼?” “报恩!”法海一字一顿道。 王不易微微一愣,随即道:“牧童点化之恩?” 法海点头,说道:“所谓恩情难忘,即便飞升西方极乐世界也不能免俗。” “这么多年过去,你怎地今日才想到下凡报恩?”王不易奇道。 法海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这事贫僧原本早已忘记,只是一日参加盂兰佛会后,菩萨忽然问我,可曾记得一千七百年前点化之恩,贫僧这才忽然想起,至此之后心中便念念不忘,渐渐生了执念。执念不除,佛法便不得精进,这才斩了这具化身,入世历劫报恩。” 王不易点头,暗骂这菩萨也未必存了什么好心思,口中却道:“我有些好奇,你既然是佛国阿罗汉斩出来的化身,如今又精修佛道,也算是高僧大德,若是也修成正果,那与佛国那个原身怎么论?” 法海笑道:“他是他,我是我,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呸,什么我我他他,他他我我,少与我打这些机锋,你们这些和尚就是这点不讨喜,故弄玄虚。”王不易啐道。 法海解释道:“贫僧是他的化身,秉承他的执念以其神性种子而生,若是此生斩不断、还不了这份恩情,哪怕修为通天,也不能白日飞升,若是还了这份恩义,了断这份执念,自然完成使命回去与原身合一复命,修为更上一层楼!” 王不易不耐道:“我问的是你若也成了正果该如何?” 法海微微一笑:“若我既了断了执念,又修成了正果,那我便是我,他就是他。” 王不易沉思片刻,指着法海鼻子笑道:“你这和尚,原来如此,难怪你早些年不曾行动,想必是那时道行还不高,即便还了恩情,也是回西天与原身合一的下场,所以这才拖了许多年吧!” 法海低头道:“非也,非也,只是过时机未到罢了。” “由得你说,那如今时机到了?” 法海点点头,僧袍在钵盂上一抚,画面一变,里面却是刚刚他与许宣相见的情形。 “这是……”王不易见状一惊,站起身来惊讶地看着法海:“你说的小牧童莫非就是……” “正是道友爱徒!” 王不易定了定心神,心道,果然来者不善! 法海见王不易不说话,又道:“道友不知,我这钵盂乃是菩萨赐下的炼魔法宝,既能降妖伏魔,也能观照众生,有了它我这才推算出许宣便是那牧童转世,更推算出他此世有一大劫!” “嗯?” 听说自己徒弟竟然有一大劫,王不易顿时没了刚刚置身事外的悠然之态,忙问道:“此劫有解?” 法海笑道:“若是无解,我此世修行所谓何来?若是无解,我今日又为何来找道兄?” 王不易这才长舒一口气:“能解就好,能解就好,既如此,大方丈预备如何化解此劫?” “入我佛门,弘扬佛法,此劫自解!” 第一百四十章 原来如此 王不易闻言,顿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拍案而起,喝道:“法海,我与你虽然算不上相交莫逆,但也还有几分交情,你今日登门,莫非就是要夺我衣钵弟子?” 法海起身合十一礼道:“道友何出此言?贫僧只为渡人报恩,并无他念!” 王不易道:“你也是修行中人,知道衣钵弟子就是我辈道统传人,你欲收他为徒,岂非是想断我王不易这一脉传承!” 法海摇摇头:“道友所言差矣,许宣若真是你爱徒,你便应助他渡此劫难,如若不然,大劫一至身死道消,又何谈传承道统?” 王不易心道此言还算有理,皱眉坐下,沉吟片刻,强压怒气问道:“你说这劫,究竟从何而起?” 法海道:“还是那条白蛇!” “千年前,牧童所救白蛇如今也修炼成精,渡过化形天劫,蜕去蛇身,变作人形前来报恩了。” 王不易嗤笑一声道:“我这徒儿倒是个前世积德行善的大好人,你们一个个都欠他恩情,莫非就许你报恩,不让别人了断因果了?” 法海道:“道友莫急,自得了菩萨所赐紫金钵盂后,贫僧便从青城山连夜赶回金山寺,借法宝之力闭关勤修‘卜’字术法,总算在几日前有了小成,推算出此番蛇妖前来报恩,非但不能了结因果,更将情根深种,凭添许多因果,只恐到时误了令徒一番天纵之资。” 王不易冷笑道:“那你可曾推算到许宣日后会如何?” 法海摇头,眉头紧锁:“这……却是看不出,一团迷雾,好似有人以大神通颠倒了乾坤一般。” “既然如此,你为何说他有大劫在身,又必须入你佛门才可化解?荒缪!”王不易自知自己专精医术,于“卜”术一脉并不了解,但听到法海竟然也推算不出许宣前程,心中不由放松了许多。 “道友糊涂,所谓人妖殊途,妖修一日不成仙,体内妖毒便不会尽除,若是任由他二人一同厮混,必然有碍令徒修行呐!” 王不易道:“大方丈说的是凡人,如今汉文金丹已成,区区蛇毒,何足道哉?便是他道行浅薄,莫非你以为凭我的医术,就奈何不了这蛇毒了?你要报恩,却来夺我徒弟,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法海还要再劝,却被王不易撵了出去。 回到后宅,王不易负手在院中沉思,他方才说得轻巧,心中其实也有许多顾虑。 一来,妖修胎中带来的妖毒确实并非那么容易就能驱除干净的; 二来,若论渡人,佛门舌灿莲花确实比道家高明一些。 只是许宣乃是他如今唯一一位弟子,既肯吃苦,天赋又高,还能明白自己心意,如此佳徒哪里去寻,他又如何肯轻易交给法海? “可惜不知汉文昨日说起的折素素是何来历,若是来历清白,我便舍了老脸去为他说个媒,也好用她来栓住汉文的心,如此一来,那蛇妖岂不是不能趁虚而入了?”王不易一边思索,一边低声自语。 另一边,许宣回到家中,心中依旧忐忑不已,灯儿看出他情绪不高,也不来烦他,自己找许娇容玩去了。 许宣将两个买来的红灯笼挂在门口,看着里面燃烧跳跃的橘黄色火焰,神思不定。 “原本想着修行之后就能助白娘子一臂之力,岂料即便自己丹成一品,在法海面前依旧是个战五渣,如今虽然有了素素,按理说和法海应该没什么瓜葛了,哪里知道他竟寻上门来,也不知何时素素才能看到这两个红灯笼,这些事情既不能告诉姐姐,又不能与灯儿说,若是她在,好歹也能出个主意啊。” 晚饭时,李公甫回到家中,昨日回来时许宣在王不易哪里喝酒学艺,早上他还未起床,李公甫又已经去衙门当值了,是以今天倒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问起最近钱塘县趣事,李公甫一脸丧气将库银失窃的事情说了,又补充道:“说来倒也奇怪,那日我在仇王府被那条大青蛇吓晕后,众兄弟都说蛇影都未曾见到,回到衙门,我据实上报,谁知却挨了邓知县好一顿板子,你姐姐可怜我,又是个信神敬神的,便在关老爷面前上香叩拜,忽然耳畔就听人说‘库银失窃当供奉库神保护’,结果你猜怎么着,库神还未请到,失窃的库银都尽数回来了!” 听李公甫这一说,许宣心知,这必然是小青来了,既然小青来了,白娘子肯定也快到钱塘了,自己该如何婉拒她以身相许之举呢? “汉文,你发什么呆啊!”李公甫见许宣不答话,喊道。 许宣这才回过神,笑道:“库银莫名失窃,却又失而复得,姐夫果真是鸿运当头了。” 李公甫“嘿嘿”一笑:“还是托了库神的福,如今我晨昏三炷香,每逢初一十五,另有祭品奉上,不敢有丝毫怠慢啊!” 许宣心中暗笑:“那个库神既然能说出‘好了,算了,反正库银也不是本神的,我就放你们过去’这种话,便是再虔诚供奉,又有何用?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李公甫说完,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也颇为蹊跷。” “何事?”许宣问。 “前些日子钱塘县有五户人家先后被人盗走了尸身。” 许宣奇道:“盗走尸身?一具尸体有什么好偷的。” 李公甫道:“我也纳闷,据说那些尸体都是刚刚咽气就被一阵怪风刮走了,大家都说是妖物作祟,只是被盗尸体的都是寻常百姓,所以就算没抓到贼人邓知县也没怪罪,但事情却越传越玄了,现在谁家死了人,都是四门紧闭,担心再有差池。” 众人边吃边聊,不多时便已到了二更时分。 许宣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法海那句:“你有此俗念,必招佛忏,到时大祸临头,看谁来救你!” “mmb,这老秃驴阴魂不散!”许宣翻身而起,盘膝坐在床上,心中思绪一片混乱。 忽然想到洞庭龙君和三娘说的,自己既然是五帝、佛陀钦定的白蛇夫婿,连龙族都不敢擅自下场搅局,他法海再神通广大能比得上洞庭龙君?怎么就如此肆无忌惮,这到底是不知者无畏,还是另有缘由? “众生皆为棋子,众生皆为棋子……”许宣口中念叨着。 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原来他也在棋局中!”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白蛇既然于天地有大功,想来五帝、佛陀这等大佬即便下棋,肯定也是爱惜羽毛,不愿涉事过深的,所以才会先有菩萨峨眉金顶点化,再有那个疑是钱塘龙君的老船家推波助澜,暗中监视,等到两人成就好事,白蛇动了凡心,情根深种,为了让许宣2号扬名立万,不惜盗库银、入地府以后,再让法海这老秃驴前来降妖伏魔,捉了许宣2号,逼得白蛇水漫金山,触犯天条,如此便能顺利成章将她压在**塔下了,只是……” 许宣起身在房中缓缓踱步,将穿越至今的线索一条条汇总起来。 “只是这文曲星君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为何白蛇只在雷峰塔下呆了区区20年?他们赢这局棋的关键到底在哪里?现在不知为何小青又把盗来的库银还回去了,莫非剧情已经发生偏离了?还有自己体内的帝俊,这些日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将我从未来带回来,到底有何目的?” 思索半天,不得要领,许宣又想到:“我既然是他们钦定的白蛇夫婿,必然也在局中,只是如今我已有了素素,心中早没了穿越之初心心念念想要偶遇白娘子的心思,这样一来……‘不安分的棋子,除了被弃如敝履,还有何用?’啊呀!莫非他们要对素素下手?” 想到这里,许宣大惊,忙披上外衣推开房门来到府外,抬头看了看头上的红灯笼,再环视左右,只见黑压压一片,半个人都没有。 有些失落地回到房中,许宣继续沉思着:“五帝、佛陀要想不沾因果,必然不能过多插手,只能顺水推舟,等见到素素后,我需得问清楚她最近可有惹到什么仇家,也算是防患于未然了。” 他这边刚关门回去,五鬼之一的白福却从黑夜中冒了出来,在许府门口停留片刻,看了看两只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心中不由大喜。 御风回了清波门,进了白府高声叫道:“小青姑娘,小青姑娘!” “嚷什么嚷,小声些,姐姐正在闭关修行呢,莫要吵了她。”小青掀开珠链走了出来,问道:“深更半夜,大呼小叫干嘛,小心找打!” 说完,扬起右手,作势要打,白福忙伸手去挡,急道:“小青姑娘,红灯笼,红灯笼挂出来啦!” 小青闻言,喜上眉梢,这才收了手,笑道:“这次且饶过你,下次不能如此了。” 白福上前两步道:“白娘娘说了,若是许府红灯笼高挂,定要第一时间报与她知晓,您看?” 小青转身看了看内宅方向,沉吟片刻道:“姐姐刚闭关祭炼法宝,此番她要将黑旗祭炼成本命法宝,这时前去只怕打扰了她,你先下去吧,等姐姐出关了,我自会告诉她。” 白福依言退下,小青在屋内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嘴角一翘,笑道:“姐姐这般看重这小子,天天差人去许府门口查看,也不知道他有何能耐,竟能哄得天仙一样的姐姐如此欢心,我却不信,既然如今姐姐正好在闭关,明日我就先去看看,定要戳穿他伪善假面,免得姐姐上当受骗,用心寻找小牧童才是正经!” 第一百四十一章 岑碧青三戏许汉文(一) 次日清晨,小青唤来五鬼,一番言语后,留下白福、黑喜二人看家,为白素贞护法,自己带着三鬼往钱塘县城去了。 路上,赤寿上前问小青:“青姑娘,白娘娘既然如此看重这个许宣,我们这样做若是等娘娘闭关出来,只怕不妥吧!” 小青停住脚步,瞪了他一眼,啐道:“你真是个死脑筋,我是妖,你们是鬼,就不会变化一番再去找他?再说了,你们不说,我不说,姐姐如何知道?” 三鬼闻言互相打量了一番,赤寿为难道:“青姑娘,听白娘娘说,那许宣也是金丹修士,我们如今五鬼修炼法尚未炼成,区区障眼法术,蒙骗凡人感知还行,只怕骗不了他眼睛。” 小青闻言,沉思片刻道:“这倒也是,不过也简单,一会儿我们入城了随便找些东西乔装一下就是,记着,此事不能告诉姐姐,否则……” 三鬼忙拱手连称不敢,他们自从被小青拘来后,虽然也得了许多好处,但也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如今白素贞与五鬼共居仇王府,小青又认了她当姐姐,如此白素贞自然而然也成了他们主人。与小青不同,白素贞御下恩威并重,即便从未打骂,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相比小青,五鬼对白素贞敬多过畏,但若论忠心,此时自然依旧还是唯小青马首是瞻。 这天,许宣修行完毕,照例起床、洗漱、吃饭。 灯儿早早的就穿戴整齐,坐在桌前吃东西了,见许宣过来,嘴里饭菜放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含糊不清喊了声“师父”。 许宣笑眯眯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在一旁坐下,正吃着东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许娇容按住正要起身去开门的许宣,一边在腰间围裙上擦干水渍,一边答应着朝大门跑去。 过了一会儿,许娇容手中拿着个拜帖上下打量着走了进来。 “谁啊?”许宣随口问道。 许娇容将拜帖递给许宣,说道:“上次来咱家的那个小姑娘,说是她家小姐听说你回来了,特来邀你过去喝茶。” 许宣一愣,嘀咕道:“她怎么又来了?” 许娇容道:“那小姑娘说,上次她家小姐原本想和你谈谈生意上的事情,谁知你忽然就出远门了,如今她们已经把成衣铺子开起来了,都是根据你给的图样,所以这次请你过去,谈谈干股的事情。” “嗯?”还有这等好事?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啊! 原本许宣今天是不想出门的,昨天被法海吓得够呛,又担心那些大佬动动指头对折素素下手,现在他既联系不上折素素,又打不过法海,哪儿还有心思到处去浪?只恨不得将一寸光阴掰成一寸半来使,尽快提升实力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既然是去分钱,那又另当别论了。 许娇容见许宣不说话,又道:“汉文,她说的成衣铺子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个……” 她看了看旁边灯儿,见她仍在专心吃饭,这才压低声音,凑到许宣耳边道:“就是那个女子、妇人穿的内衣?” 许宣点点头,许娇容惊呼一声:“呀!那铺子竟是她开的啊?” “怎么,生意很好吗?”许宣好奇问道。 许娇容道:“岂止是‘很好’,她开的成衣铺叫做苏记女子成衣坊,整个钱塘县都卖疯了,就连临安都有人特意赶过来采购货物,铺子一扩再扩,听说现在排队都买不到了,单子都已经排到中秋以后去了!” 许宣奇道:“姐姐怎么知道如此详细?” 许娇容面色潮红,有些不好意思:“还不是你姐夫,他成天在街面上巡逻,听说这家铺子生意极火,又被他几个兄弟怂恿,便给我带了几件回来,价格可是不便宜呢!” 见许宣面容有异,她忙又解释道:“原本我是不穿的,但架不住你姐夫唠叨,所以……不过说真的,确实,嗯,挺好的。” 许宣这才上下仔细打量了许娇容一番,果然……嗯,比以前“挺”好多了,只是她在家中穿的衣服宽大,所以并不明显,自己这才没有发现。 许娇容轻捶了许宣一下,啐道:“看什么呢,连你姐的豆腐也吃?不过若是这生意,你还是去看看吧,白送的银子傻子才往外推不是?” 许宣点点头,正色道:“姐姐说得是,吃完饭我就去。” “我也去,我也去!”灯儿闻言,举起小手道。 许宣有些尴尬,青莲别院这种地方,带灯儿去还是有些怪异的,便道:“灯儿在家里陪师姑好不好?你若是也去了,师姑不就是一个人在家了吗?” 灯儿思索片刻,犹豫不定。 许娇容见状,又加了一个砝码:“灯儿,一会儿吃了饭,你师父去办事,我带你去街上买吃的好不好?” 灯儿闻言双眼一亮,笑道:“好!师父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师姑的。” ……谁照顾谁啊,许宣瞥了她一眼,真是个没立场的小家伙。 来到青莲居,依旧还是老样子,不过现在还是白天,客人并不多。 站在门口迎客的姑娘看见他,顿时惊呼道:“呀,那不是‘长相思’吗?听说他游学去了,怎么回来了?” 另一个道:“你消息太落后了,人家苏酥姑娘早上都把帖子送到许公子府上去了。” 许宣尴尬一笑,正想找什么说辞,阿奴已经一阵风似的从里面跑了出来。 到了许宣面前,在急急停住脚步行了一礼,满脸喜色地道:“许公子可算来了,小姐念叨许久了呢!” 许宣笑道:“多谢你家小姐挂念了,上次实在是临时决定出行,也没来得及和你们说,抱歉了。” 两人寒暄两句,便一前一后进了青莲别院。 他这边刚进青莲别院,外面小青却是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眼中火星之冒。 “你们看看,这就是姐姐看上的人,这还没到晚上吧,就那么急色,大清早就来逛妓馆!赤寿,让你带的圆光石带了没?” 赤寿从怀中摸出一枚鸽蛋大小的白色石头,递到小青面前:“青姑娘吩咐,我们哪敢怠慢。” 小青点点头道:“带了就好,一会儿我们一同进去,你仔细用圆光石将他那番丑态都拍下来,也好绝了姐姐心思。” “我们……也要进去?”黄、青二鬼一听,当即喜得眉飞色舞。 “喂,你们两个,满脑子想些什么,我们是去监视他,到时候你们敢误了我的大事,仔细你们的皮!”小青跺脚,嗔怒道。 “不敢不敢,青姑娘放心,只是这圆光石得当面用方可奏效,他们若是将门关起来,在里面成就好事,我们可怎么办?” 小青得意一笑:“这不需你们担心,本姑娘自有办法!” 随即,小青摇身一变,化作她当初调戏白娘子的打扮,剑眉朗星,英俊非凡。 三鬼见状,也使了个法术,变成三个青衣小厮,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一阵打闹。 “好了,不要闹了,好生做事!”小青喝道,手中啪地一声多了一柄折扇,拿在手中在三鬼头顶各敲了一下。 来到青莲别院前,迎客姑娘见小青长得俊俏,身上衣衫又颇为华贵,身后还更了三个小厮,忙迎上前来,殷勤将几人带进院中。 小青装模作样在一个姑娘翘臀上拍了一下,再捏住那一坨肉往上一提,折扇挑起她下巴,问道:“你们苏酥姑娘在哪个院子?本公子特意从临安府慕名而来,让她下来吧!” 那姑娘原本还一脸娇羞的模样,一听小青竟是为苏酥而来,当即变了脸色,一把打掉她手中折扇,闪身避开身下的安禄山之爪,斜了小青一眼道:“苏酥在小雅搂,她现在楼上有客人,你们在下面等着吧!”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小青怒道。 那姑娘哪里理会她,自顾自走了,口中还故意大声嘟哝道:“苏酥姑娘,苏酥姑娘,一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黄毛丫头,也不知道有什么看头,哼,等着吧!” 小青一头黑线,三鬼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纷纷掩嘴偷笑。 “不许笑!”小青恼羞成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本姑娘找小雅楼去!” 一行人在别院中绕了许久,终于来到小雅楼前,赤寿道:“青姑娘,我们就这样上去?” 小青看了看小雅楼上,只见楼上房门紧闭,一个丫头正守在门口,不知许宣在房中正在做什么丑事,心中不由颇有些为白素贞不值,怒道:“怕什么,都跟我来。” 言毕,便独自往二楼去了,三鬼对望一眼,只得紧跟其后。 楼上阿奴见忽然上来一个青衣公子,身后还跟了三个一脸猥琐不似好人的小厮,正要开口训斥,却被小青一口气吹倒,一声不吭瘫在门口。 “阿奴?怎么了?” 许是里面听到动静,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青忙捏着嗓子应了一声:“有老鼠,没事儿小姐!” 房中苏酥听到回话,觉得声音有些奇怪,却只当阿奴被吓到了,便不再理会。 绕过瘫倒地的阿奴,小青伸手往窗户上戳了个洞,探头往里望,三鬼见罢,也有样学样,沾了点口水,戳开窗纸,直往里瞧。 “咦!”小青忽然轻呼一声。 赤寿上前好奇问道:“青姑娘,怎么了?” “这苏酥好大的名气,想不到竟然也是个妖怪!”小青压低声音道:“不过看妖气,若非身上有压制妖气的法宝,否则也只是个寻常未结丹的小妖,也不知得了何方高人帮助,竟能化作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岑碧青三戏许汉文(二) 屋内,许宣和苏酥对面而坐,桌上放了两盏热茶,几碟干果蜜饯,一旁还有一纸文书。 两人客气了一阵,许宣暗中上下打量对面一身淡青长裙的苏酥,随口敷衍着问话,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当初他与苏酥见面时,还未曾结丹,浑身真元并未转化成法力,也没修炼什么神通,只觉得她气息有些异于常人,但峡州与折素素相处几日,又得知她是妖非人之后,许宣便将妖气的特质记在了脑中。 入门时他就得灯儿较往常灵秀了许多,只道她这时正在长身体,所以生机较之常人勃发了一些,并未放在心上。这时见到苏酥,心中却不由一突,这气息,虽然比折素素弱了许多,但气息特质却一般无二。 莫非?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也是妖? 心中有了疑惑,话便少了许多,总想着她若是妖,不在山中修行,怎么来到青楼中厮混。 “许公子,许公子?”苏酥见许宣盯着自己发呆,柔声唤道。 “啊!哦,哦,苏酥姑娘请说。”许宣回过神道。 苏酥掩嘴轻笑:“怎么,与苏酥一起很无聊吗?公子竟走了神。” “不,不,只是忽然想到一事,所以才……抱歉了!” 苏酥闻言也不纠缠,问道:“那不知公子对苏酥刚刚草拟的文契有何看法?” 许宣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书上,想了想道:“这苏记女子成衣铺乃是姑娘心血,就算最初图样是我给的,但又怎好凭白无故拿走六成干股,再说了,如今成衣铺中除了内衣和高跟鞋,还有姑娘自己设计的窄袖裤、贴身窄袖短衫,这都是姑娘的心血,不妥,不妥!” 苏酥道:“公子过谦了,若非公子最初的图样,又何来现在的苏记女子成衣铺?这六成公子拿得。” 许宣依旧摇头,苏酥只得道:“如此奴家就不瞒公子了,苏酥早晚是要离开院子的,阿奴自幼与奴家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奴家若走了,只恐她被人欺负,所以这才置办下这份家业想送予她当作以后嫁妆,公子在钱塘县诗名远播,也是有些名望之人,这六成干股,一来为了酬谢公子最初图样,为成衣铺打下了基础,二来也想阿奴以后在钱塘县有个依靠,到时若是有事,还望公子不吝出手相助。” 许宣心中暗道,离开院子?如此看来她果是异类,只是暂时寄身与此,却不知有何目的。 “如此在下就更不能要了,这既是姑娘给阿奴备下的嫁妆,我又怎好横插一脚。” 苏酥见许宣不受,顿时双目低垂,泫然若泣,哽咽道:“公子可是嫌弃苏酥是青楼女子,担心与奴家扯上关系,污了公子清名?” “额……”许宣见状,有些无奈,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呢,只能道:“既然如此,六成实在太多,便将文契改作四成吧!” 苏酥闻言顿时喜笑颜开,伸手抹去脸上泪珠,开心道:“公子大义,苏酥铭记于心。” 正说着,门外小青忽然捏了个指诀,在自己两侧太阳穴一顿,又竖于双目之前,一道青光指尖间亮起,直奔屋内苏酥而去。 “先试试你深浅,看看到底是不是扮猪吃老虎!” 许宣只觉门外一阵冷风袭来,转头望去门窗依旧禁闭,依稀感受到外面似乎有几股气息颇不寻常,正想起身查看,一旁端坐的苏酥却忽然面若桃花,款款走了过来。 “苏酥姑娘,你这是?” 这时苏酥媚眼如丝,一只玉臂欺霜赛雪,轻轻搭在许宣肩头,行走间香风阵阵,娇声道:“苏酥感谢公子大恩大德,只是,奴家不过一介青楼女子,身世凄苦,有如无根浮萍,一朝风起,就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如何报答公子。” 许宣身子一僵,心中虽然有些蠢蠢欲动,但如今既然怀疑她是妖怪,哪里肯随意就范。 况且,按这个剧情发展下去,很容易被天道404的好不好。 “公子莫非嫌弃苏酥不成?” 见许宣躲开,苏酥如病西施一般,手捂胸口,暗自垂泪,娇柔怯懦之态就算是铁血男儿,也尽都化作绕指柔了。 许宣忙道:“姑娘莫要误会,只是……只是在下心中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了,姑娘如此这般,无外乎担心我日后不尽心帮助阿奴罢了,你且放宽心,力所能及之处,在下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毕竟,成衣铺也有我一份干股不是?” 苏酥这时中了小青法术,一反常态,又如何肯依? 款款上前,缓缓解开腰带:“公子……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且放宽心,今日之事是苏酥心甘情愿,奴家自知出身低微,不敢问公子要什么承诺,只求一夕之欢而已,以后也好在心中留个念想,难道,公子心中还有什么顾虑么?” 许宣暗自咽了一口口水,忙将头转向一旁,沉声道:“姑娘何必如此,你我虽然只见过几面,但在下心中还是敬重姑娘的,况且……方世杰方兄将你奉若月中仙子,我岂能……” 苏酥忽然上前,伸手掩住许宣嘴唇,轻扬脸颊一对美目如秋水般盈盈般凝视着他:“许郎,莫要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许宣只觉唇间温润、细腻,那股好闻的幽香直扑鼻尖,咬咬牙,硬气心肠,一把推开苏酥,喝道:“今日姑娘莫不是有些醉了,文契之事改日再谈吧,告辞!” 说完,疾步往外走去,只恐自己再慢几步,就要被这小妖精给就地正法了。 岂料刚到门口,腰间却忽然被苏酥一双玉臂抱住。 “公子!”苏酥脸颊贴在许宣后背,低声道。 “哼!”许宣一声冷哼,却是用上了金蝉妖那里领悟的音攻法门,这时他修为较之镇妖塔时又进步了许多,威势自然更盛。 苏酥被这一声冷哼震得头昏眼花,小青施下的法术原本也只是迷人心智,挑动人内心深处的情欲,算不得什么高深的法术,如今被许宣一声冷哼,法术顿时破了去。 “啊!这……”苏酥清醒我来,见自己竟衣衫不整抱住许宣,不由面色大红,一股羞愤之意涌上心头,忙撒手退到远处,穿好衣衫。 “姑娘,今日之事在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切莫如此,告辞了!” 许宣见抱住自己的双手松开,心头也暗暗舒了口气,不敢再多停留,头也不回撂下一句话,打开门走了。 门前阿奴早已被三鬼藏到一旁,待许宣走后,赤寿才道:“青姑娘,现在怎么办?” 小青不甘道:“想不到这人还有些定力,我不信!这些读书人,表面上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背后却一肚子男盗女娼,他既然不被美色所迷,想必定然贪恋钱财,我要再试一试。” 赤寿道:“青姑娘此言差矣,刚刚你没看那小妖给她六成干股都不要吗?” 小青嗤笑道:“这能一样吗?他不要那是他心中还有顾虑,我且送他一些没有顾虑的银子,看他动不动心。” 赤寿道:“没有顾虑的银子?可是我们手中哪儿有银子啊?” 小青看了他一眼道:“诺大一个钱塘县府库,里面白花花全是银子,你不会去拿?” 赤寿一惊,忙道:“青姑娘,白娘娘可是不许我们去盗库银的,若是……” “若是被她知道了怎么办?”小姐接过话头,瞪了他一眼道:“你们不讲,我自然也不会说,若是许宣真的既不好色,又不贪财,那时我们再把银子还回去就是,若是他收下了那笔银子,呵呵,能让他原形毕露,就算挨姐姐一顿骂,那也值了!” 说完,对着地上阿奴吹了口气,便带着三鬼径自走了。 片刻后,地上阿奴幽幽转醒,见自己居然躺在地板上,茫然四顾,忽然想到房中苏酥,忙起身跑了进去。 只见这时苏酥正趴在闺床上掩面啜泣,关切问道:“小姐,你怎么了?莫不是那个许宣又欺负你了?” 苏酥不答,只是低声哭泣,阿奴暗想不对,便将刚刚自己遭遇小青四人又忽然昏倒的事情说了,苏酥这才抬起头,梨花带雨地看着她。 “你说只见那人吹了口气你便没有知觉了?” 阿奴点头道:“是啊,醒过来时若非不在原地,阿奴还以为自己是做梦了。” 苏酥这时才收了泪水,咬牙切齿道:“可恨,可恨!到底是谁,竟敢暗算本姑娘!” 阿奴不解,问道:“小姐,谁暗算你了?” “你这些日子依照我传授的法门修行,虽然离筑基成功还有些距离,但体质已异于常人,寻常江湖上的侠客怎么可能让你如此轻而易举就昏迷过去,来人只怕是同道中人!” 阿奴问:“小姐说的同道中人是谁?” 苏酥不答,起身走到桌前,望着许宣刚刚坐过的位置,心中又泛起一股羞意。她当时虽然中了小青法术,却仍有记忆,想到害羞处不由既羞且怒。 心中暗道:“到底是谁暗中下手,能无声无息就让我和阿奴中招,想必修为应该高过我,只是这般作为又是所为何来?” 阿奴见自家小姐面色忽明忽暗,上前关切问道:“小姐,许公子呢?” 苏酥想了想,说道:“今日却是我有些事情惹恼了许公子,文契也未签成,但也无妨,过些日子,等许公子气消了,你再拿我名帖去赔罪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岑碧青三戏许汉文(三) 当晚,小青带着三鬼夜入钱塘县衙府库,这里他们已来过多次,是以轻车熟路,并未惊动一个衙役。 看着府衙中一个个朱漆铜钉的木箱,小青道:“这一次不用拿太多,只捡25两一锭的大银锭,每人取几个凑足500两就好。” 三鬼闻言先将一个个箱子撬开,一阵乱翻,各捡了6、7个大银锭。 小青见状凑够了数量,当即使了阵妖风裹挟着三鬼和银锭就往清波门方向逃去。 岂料,这次还未出府门,李公甫请来贴在府库大门的库神画像双目忽然放出两道金光,一缕电芒击在府库防备盗贼的铜铃上,铜铃忽地一阵“叮当”作响。 正在府库外巡逻的李公甫听到响动,惊道:“不好了,贼人又来了!” 说话间,几枚银锭便从他眼前飞过,李公甫忙吩咐左右,喊道:“快快快!” 一队衙役不敢怠慢,纷纷忙提刀跟着李公甫来到府库,一番清点,一个衙役叫道:“头,少了500两!” 李公甫闻言大惊,前番库银失窃,虽然又莫名其妙还回来了,但依旧让他吃了大苦头,这次若是再丢,整个钱塘县府库岂不是成了那贼道的后花园?那邓子安还要自己这个捕头干嘛? 一阵长吁短叹,李公甫抬眼瞧见自己请来的库神,埋怨道:“您老人家也应该管点事嘛,总不能白受香火。” 话音刚落,原本张贴供奉在门上的库神像忽然无风自动,朝门外飞了出去,李公甫见状一惊,想去追赶,却哪里来得及。 转头问身后衙役:“库神菩萨怎么不见了?” 一名衙役打趣道:“头,您埋怨他白受香火不管事,把它给气跑了!” “啊!”李公甫一阵郁闷,心道,前番库银失窃贼道最后落脚之处就在清波门仇王府,这次还是先去哪里看看再说。 环视左右,喊道:“叫上几个兄弟,我们去清波门看看。” 另一边库神像化作一道金光飞出县衙,追上小青几人,变作一个手持三棱锏的金盔红袍神将,身后还跟了一队手持长斧的神兵。 红袍神将喝道:“何方鬼怪,竟敢盗取库银,还不赶快给我放回去!” 三鬼见状大惊,他们原本只是游魂野鬼,库神虽然位卑职小,但也是一方神袛,常年受香火供奉,平日他们见到都要绕道走,如今哪敢放肆。 正犹豫间,小青飞身跃到三鬼身前,她却是个胆大的,应声道:“休想!区区一个小毛神,也想挡住本姑娘去路!” 红袍神将闻言大怒,召唤身后神兵:“给我拿下!” 众神兵得令,各持兵刃与三鬼战在一起,红袍神将心中暗恨小青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也不管一旁战况,单单揪住小青不放,一根三棱锏金光阵阵,使得虎虎生威。 若是以往,三鬼哪里是这些神兵对手,不过前些日子得了白素贞指点,炼成游魂伏尸法,有了肉身相助,一鬼竟能独战几名神兵不落下风,倒也打得有来有往。 两名神兵见状,互相使了个颜色,各自暗运神力,两人双掌交汇,一道土雷诀使出,击在赤寿身上。 土雷又唤作阴雷,乃阴冥之雷,专克鬼物,赤寿受了一击,顿时魂魄震动差点被逼出肉身,不敢再与神兵正面相斗,只敢游击躲避,趁乱出手。 一旁神兵见了,纷纷有样学样,两人一组,使出阴雷,逼得三鬼一阵逃窜。 小青见三鬼不敌,心中焦急,收剑换掌,双掌打在红袍神将三棱锏上,趁势借力往后飞身退去,两袖一卷,带着三鬼就往后逃。 红袍神将哪里肯放手,领着众神兵紧追不舍,一行人且战且退,慢慢朝清波门方向去了。 这时白素贞正在闭关祭炼壬癸玄精旗,忽然心生警兆,忙使烛阴追魂法,推算出小青有难。原想赶去帮忙解救小青,只是如今法宝祭炼正是关键之时,寸步离开不得,只得手模颈上仙丹,虔诚祷告:“弟子白素贞,幸得菩萨指点,前来钱塘县报答前世恩情,小青顽劣,私盗库银,只是她与我情同姐妹,望菩萨垂怜,待她回来,弟子定当严加管束,所盗银两也定然完璧归赵。” 正当此时,小青与三鬼已被红袍神将追上,一行人又混战到一起,见此情形,她自知己方不敌,忙使了个法术,一道炸雷响起,逼退几个神兵,解了三鬼燃眉之急,将他们救到自己跟前,正想拼死一搏斗。 忽然红袍神将却伸手拦住众神兵,开口道:“好,算了,反正库银也不是本神的,我就放你们过去。” 峰回路转,小青不由大喜,不敢再小觑库神,带着三鬼抱拳道:“那就谢谢尊神了。” 红袍神将带着众神兵转身离开,一个神兵上前道:“大人,就这么放他们离开?” 红袍神将道:“无需多言,本神自有计较。” 神兵道:“我们受了香火,如此玩忽职守,若是被上面知道……” 红包神将瞥了他一眼,道:“不得聒噪,这便是上面的意思,走吧,我们既未追回库银,也无颜再受他钱塘县香火,不过天下府库多如牛毛,也不缺钱塘县一家。” 这边小青带着三鬼回到白府,吩咐他们自去疗伤,切不可将今日之事告诉白素贞。 随即又唤过白福问道:“姐姐出关了吗?” 白福道:“不曾出关。” 小青闻言,这才长舒一口气,来到白素贞闭关之所巡视一番,正要离开,忽然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小青,谁让你又去盗取库银的?” 小青心中一惊,姐姐不是在闭关吗,怎么会知道? “姐姐,我……” 白素贞喝道:“你们既已安全回来那便是好事,今夜就算了,明日此时之前,定要将库银原数送回去,明白吗?” 小青慌忙答应,心中不由暗叹,姐姐当真神通广大,分明在闭关竟然就知我们盗取库银之事,也不知她知不知道我们戏弄许宣的事情。 这时,李公甫已经带着人赶到清波门,左右寻找哪里还有仇王府的踪影,只有一座高门大院的“白府”立在众人眼前。 李公甫上前仔细查看一番,疑惑道:“奇怪,明明在这里的,何时竟变成了白府,你们听过这户人家吗?” 左右衙役摇头,均表示没有听过。 李公甫心中不甘,上前敲门,不多时,府门缓缓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帽青衣的中年仆役探出脑袋问道:“你们找谁?” 李公甫抱拳道:“我们是钱塘府的差人,追缉盗贼至此,你可知附近有一个叫仇王府的废弃宅院?” 这中年仆役正是白福,闻言忙道:“不曾听过。” 说完,便把大门关了,李公甫见状,只得带着众衙役打道回府,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白府匾额,嘟哝道:“奇怪,清波门双茶巷,没错啊,我分明就在这里的啊,怎么忽然变成了白府。”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许宣正与姐姐和灯儿在家中说笑,忽然门外传来李公甫的叫门声。 许宣和许娇容对视一眼,都奇怪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值了。 “梆梆梆”未等二人细想,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李公甫在外面喊道:“开门,快开门,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啊!” 许娇容不敢再怠慢,忙跑出去开门,刚开门,就看到门外李公甫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摸着屁股,脸色惨白,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许娇容惊呼,忙上前去扶。 许宣听到响动,也走了出来,李公甫叹道:“还不是库银的事,昨夜又丢了500两,贼影子都没见到,县尊大怒,自然拿我们出气啦!” 许宣奇道:“不是说库银已经还回来了吗?怎么又失窃了?” 李公甫道:“我哪里知道,要知道怎么回事,不就把贼给抓回来了吗?” 许娇容扶着李公甫道床上躺下,揭开衣服下摆,只见裤子上血迹斑斑,心中一痛,两行眼泪不由流了下来。 李公甫挨了板子,原本心情就不好,一见许娇容又在一旁抹眼泪,心中不由更是烦躁,喊道:“哭什么哭嘛,还死不了,你快让汉文去庆余堂抓些疮棒药回来吧。” 许宣闻言,忙道:“我现在就去,姐姐你先给姐夫做些吃的。” 说着,许宣急匆匆出了门,到庆余堂找自己师父拿了些疮棒药回来,正走着,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低头一看,却是个小小的木匣。 许宣俯身抱起木匣,竟颇有些份量,打开一看,木匣共分两层,里面白花花全是银子。 许宣数了数,一共20锭,每锭都是25两的大银锭,这一匣就是整整500两。 面对这50万元的巨款,许宣有些为难了,自己上辈子最多也就捡到过两块五毛钱,想不到自己一穿越,运气都一下子好起来了。 抱着木匣等了片刻,也未有人来寻,许宣心中挂念受伤在身的李公甫,正左右为难,忽然见一个巡街的捕快过来,却是许娇容大婚时来过的,自己也和他说过几句话,心中不由一喜。 暗道这人既是衙门中人,自己又认得,也不怕他没了这笔银子,正好托他来寻失主了,忙喊道:“张大哥,张大哥!” 那名捕快倒也认识许宣,抱拳道:“许公子!” “张大哥,早上我姐夫被邓知县打了板子,我来庆余堂开些疮棒药回去,谁料在路边捡到一箱银子,如今我急着赶回去给姐夫送药,就劳烦您找找失主了。” 说着便将手中木箱递了过去,那捕快接过木箱打开一看,“嚯!”地叫了声,抬头道:“许公子仁义,此事就交给我吧!” 许宣拱手告辞,捕快从箱中捡了一锭银子仔细打量,面色不由一变,原想唤住许宣,想了想却又犹豫了,沉思片刻,也不再等失主,直奔钱塘县衙而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岑碧青三戏许汉文(四) 躲在一旁的小青和赤寿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赤寿道:“青姑娘,这许宣还真个君子,不欺暗室女,不恋道旁金。” 小青银牙紧咬,转头吩咐道:“哼,不欺暗室女,那是他有色心没色胆,不恋道旁金,那是这金还不够多,既然如此,本姑娘却要看看,若是事涉他家中亲眷,他还能如此君子?你去,从那捕快怀中取两锭银子回来。” 赤寿奇道:“青姑娘,如今库银完璧归赵,不正合了我们心意吗?为何还要……” 小青嘴角一样,笑道:“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何事?” “那银子与寻常银子不同,你看刚刚那个捕快,许宣将银子交给他时,他还满脸笑意,只拿起银锭看了一眼,立刻脸色大变,我这才忽然想起,曾听人说起过,库银乃是官银,与寻常银锭不同,上面是有记号的。” 听了这话,赤寿脑中数转,急道:“那这岂不是害了许公子!500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他姐夫又是捕头,就这样交上去,衙门那些人定然怀疑是他姐夫监守自盗,白娘娘要是知道了那该如何是好?” “莫慌,本姑娘自有妙计,你莫要耽搁,快去取两锭银子回来。” 赤寿无奈,只得急奔上前,他神通虽然低微,但要从一个寻常捕快手中取两锭银子,实在与探囊取物无异,不多时便回来了,二话不说将银子交给小青。 小青拿着两锭银子,翻过来一看,只见底部果然刻了几个小字:“钱塘经制库银”。 “果然如此!”小青嘴角闪过一抹笑意。 另一边,许宣拿着疮棒要回到许府,小心给李公甫敷上,又给他诊了诊脉,见不过是些皮外伤,便又忙着安慰坐在床头哭泣的姐姐。 李公甫也被许娇容哭得心慌意乱,嚷道:“哎呀,哭什么哭,我这不没死吗?就挨了几个大板,当不得什么事,吃衙门这口饭,这种事多了去了,只要不掉脑袋就好。” 许娇容轻拭泪水,闻言捶了他一下,说道:“你这乌鸦嘴,不会说话就别说,如今汉文入股的几个作坊已经上了正规,你还是早些辞了县衙差事,去作坊里做事吧,说到底那也是自家的作坊,看谁还敢欺负你!” 李公甫道:“哎呀,怎么又说起这事了,这差事怎能说辞就辞的,再说,我干这一行那么多年了,去作坊上我又能些什么,没来由自己把自己憋死了。” “满口胡言乱语!”许娇容骂道。 一旁许宣也劝道:“姐夫,作坊一样需要人保护,你辞了衙门差事,去作坊上依旧干老本行,还能将那些公务中残疾了的老兄弟叫过来,他们是多年的老捕快,比寻常护院有经验,又有姐夫这层关系,我用着也放心,你也算是帮他们解决了生计不是?” 李公甫听到这话,心中不由有些微动,这事许娇容早就和她说起过,这时又得了许宣允诺,便开始仔细思考这个法子是否可行,要是真能给以前的老伙计们寻一碗饭,自己心里也会好受许多。 三人正议论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拍门声。 许娇容忙将脸上泪水擦拭干净,起身一路小跑赶开门。 门刚开,只见冲进来三个捕快打扮的人,其中一人正是刚刚与许宣打过交道的张捕快。 几人知道这里是李公甫府上,所以还算客气,当先一人抱拳行过礼才道:“嫂子,不知令弟许宣许汉文可在府上?” 许娇容茫然道:“在的,在的,你们找他有事?” 三人不答,径自往内院走去,见许宣正在房中陪李公甫说话,当先那人忙上前凑到李公甫耳边低语一番。 李公甫一惊,当即不顾身上伤痛,翻身坐起,问道:“蒋捕头此话当真?” 蒋捕头道:“银子是汉文亲自交给张兄弟的,不信你问他。” 张捕快上前行了一礼,点头道:“银子正是汉文亲收交给我的,决计错不了。” 李公甫双目一闭,只觉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过了好久才睁眼道:“我也没想到我内弟他……你们要看清楚了,如果确实搜出脏银,那我也不敢包庇他,你们尽管秉公行事就好了。” 得了李公甫同意,蒋捕头使了个颜色,张捕快和另一名捕快便开始在院中搜查起来。 许宣看得一头雾水,心中却有些不妙的感觉,问道:“姐夫,这是?” 李公甫强打精神仔细打量他一番,一字一顿问道:“汉文,你和我说实话,方才你是否将一箱银子交给刚刚那位张兄弟?” 许宣点头,问道:“莫非是找到失主了?” 李公甫不答,又问:“里面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许宣道:“都是25两一锭的大银锭,一共20个,整整500两。” 李公甫长叹一声:“唉!既然如此,你原物上交便好,何故私藏了两个?这盗库银的事莫非真与你有关?” 许宣一阵激灵,忙道:“不不不,姐夫你误会了,那银子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什么盗库银,我半点也不知晓啊!” 李公甫还想说话,出去搜查的两个捕快却拿着两个银锭冲了进来,交到蒋捕头手上道:“头,搜到了!” 蒋捕头拿起两个银锭看了看,又递给李公甫。 李公甫对库银熟悉无比,他们拿在手中时他光看制式就知道八成错不了了,但仍抱了一线希望,接过银锭反转一看,“钱塘经制库银”六个大字清晰的刻在银锭底部。 “汉文,你自己看看!” 许宣拿过银锭,上下打量,顿时心如乱麻。 “钱塘县库银,怎么会是钱塘县库银!有人陷害我,到底是谁在陷害我?” 蒋捕头见状,抱拳一礼道:“李捕头,那……兄弟就只有带汉文回去复命了,你放宽心,邓大人面前我们定会为他说情。” 言罢,两个捕快上前压住许宣,就要往外走。 以许宣修为,区区两个凡人捕快如何奈何得了他?正想反抗,李公甫却说:“汉文,你先随他们去,此事我定然查个水落石出,断然不会让你凭白无故受了冤枉。” 许宣一听这话,心中不由想到李公甫身份,这时若是反抗,岂非令他左右为难?倒不如先随他们上堂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为难我。 一念至此,便不再反抗,任由两人将他扭送到县衙。 许娇容见状,跑到李公甫面前喊道:“公甫,你疯了呀,那是我弟弟!你怎么也不拦着他们!” 李公甫叹道:“是亲爹也不成,你没听说过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见许娇容脸色惨白,李公甫只能又道:“你放心,这事想来应该与汉文无关,最近库银频繁失窃,那时汉文还在游学路上,想必应当是人栽赃陷害,我定会请县尊查明真相!” 许娇容听了这话,心中稍安,只是仍旧急得在屋内团团转。 不提许宣被押到县衙,知县邓子安却在后堂对一位妇人道:“夫人,你真是活菩萨,女诸葛,料事如神呐!” 那妇人得意一笑:“真的是内贼对不对?” 邓子安道:“是李头的小舅子,真没想到!” 妇人眼珠一转,却道:“他小舅子可是许宣许汉文?好像在哪儿听过他名字。” 邓子安道:“嗨,就是那个去年花魁大比上连作五首长相思,又写出‘问世间请问何物’的那个许宣!” 妇人道:“原来是他?想不到竟是个贼!” 邓子安这时却忽然沉默不语,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许宣去年诗名初显便入蜀游学去了,李头来告假,我还赠了50两白银当作盘缠,直到前几天才听说他回来了,可库银失窃可是去年年底的事,莫非他分身有术不成?” 妇人伸手戳了一下邓子安额头,笑骂道:“你可真是死脑筋,上午李头刚挨了板子,下午许汉文就将白银当作失物交给张捕快,这其中难道就没有猫腻?” 邓子安拍案道:“你是说……” “没错,定是李公甫挨了板子,担心你再为难他,便将库银交予许宣,让他说成脏银还回去,以为如此就能瞒天过海,岂料许宣竟心生贪恋,虽然把银子还了回来,但却悄悄留下了两锭……” 妇人一番推理,听得邓子安眉飞色舞,连连称是。 起身整理官服,脸色一沉道:“这李公甫,枉本府把他当作心腹,想不到竟然监守自盗!且看本府如何撬开他小舅子这道口子!” 妇人闻言忙道:“你意欲何为?” 邓子安道:“三木之下,何问不得?” 妇人劝道:“不可,这许宣可是卢大人面前挂了号的,如今也有些诗名,你一番严刑逼供,若是传到卢大人耳中,只怕……” “嗯!”邓子安道:“还是夫人思虑周详,如此我先好好问他!” 说完,戴好乌纱帽,往正堂去了。 他这刚走,一旁的妇人便昏倒在桌上,一团红芒从她体内飞出,穿过窗户不见了踪影。 大堂外,小青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正是红芒所化的赤寿。 见他回来,小青问道:“都办妥了?” 赤寿点点头,思虑一番后劝道:“青姑娘,盗取库银不是小事,若真让李公甫或是许宣背了黑果,只怕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到时白娘娘那边我们如何交代?” 小青道:“你担心这个干嘛,关键时刻我自会救他。” “噢!青儿要救谁?”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小青耳畔响起,小青不由浑身一颤,转头一看,不是白素贞又是谁,当即脸色煞白。 “姐姐!”小青怯声道。 “你跟我出来。”白素贞面冷如霜。 来到僻静处,不等白素贞发话,小青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伏地拜倒道:“姐姐,我只是……只是想试试他罢了。” “噢!那么试出来了么?” “就差最后一点了。”小青悄悄抬头,小心观察白素贞脸色。 第一百四十五章 白娘子妙计救许宣 白素贞沉默不语,半晌后才道:“你起来吧!” 小青小心起身,垂手站在一旁,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多言。 又过了一会儿,白素贞终于开口:“青儿,此番你三试许宣,结果可还满意?” 小青微微抬头,见白素贞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只得道:“青儿也是担心姐姐受骗,因为了此人耽误报恩之事。” 白素贞沉默片刻,叹道:“我曾与你说过,盗取库银是重罪,此番若非我炼法时忽然心生警兆,向菩萨求援,你岂能全身而退!你回来时我就提醒过你,原以为以你心智应当知道收敛,谁料你竟还敢以库银设局,惹出这许多是非。如今事情已到了这般境地,你准备如何收拾残局?” 小青心中恍然大悟,难怪库神忽然肯放自己一马,原来如此。 当即道:“姐姐,我……我错了!” 白素贞长叹一声:“唉!游戏人间,莽撞行事,只顾自己开心,哪儿管他人死活,你这心性……只怕,难证大道!” “姐姐,以后青儿再不敢胡乱行事了!”小青垂首,不敢看白素贞。 白素贞道:“只此一次,若是再有下次,我也不罚你,我们姐妹之情便就此了结,那时不管你是回峨眉山清风洞修炼,还是在凡尘中厮混惹祸,都由得你,也算遂了你心意。” 小青闻言大惊,她如何肯离白素贞而去? 忙拜倒叩谢:“多谢姐姐,青儿以后真的不敢了,那现在这事如何是好?” 白素贞抬眼看了看已经被许多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的县衙,蹙起眉头,心思急转,片刻后道:“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也只有引外力破局了。” 小青问:“什么外力?” 白素贞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方才你说邓子安原是要在堂上对许宣用刑,逼他将盗库银的罪过推到李公甫身上,却被赤寿附身的妇人以许宣薄有诗名,又在临安府通判卢远声面前挂了号由为他开脱,这才免了皮肉之苦?” 小青忙点头道:“青儿知道姐姐与许宣时旧相识,原本也只是想试探他一番,如何会不知深浅,真个让他在堂上挨了板子。” 白素贞道:“既然如此,那不妨再将卢远声搬出来用用。” 小青双眼一亮,压低声音道:“姐姐的意思是?” 白素贞凑到小青耳边,低声言语一番,又道:“这事需做的妥帖,莫要再胡作非为了。” 小青见此事终于要了结了,忙答道:“姐姐放心,必然不会出错!” 县衙正堂上,许宣已被蒋捕头等人押到,邓子安从后堂出来端坐案后,惊堂木一拍,两边衙役手握水火棍山呼“威武”,堂外百姓瞬间噤声,一时气氛紧张起来。 许宣左右打量,心道,幸亏自己穿越到的是南宋,即便到了公堂,若非认罪伏法,便不需下跪的,若是穿越到了明清,少不得要给自己缝一个“跪得容易”了。 邓子安正色问道:“堂下何人?” 许宣朗声道:“钱塘县学子许宣,见过县尊大人。” 邓子安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许宣,你可知罪?” 许宣道:“学生不知。” 邓子安道:“许宣,今日可是你在庆余堂外将一箱银子交给张捕快的?” 许宣道:“正是,学生拾得这许多银子,心道失主必然着急,只是那时急着回家给姐夫送药,便托认识的张捕快将银子物归原主。” “好个物归原主!”邓子安戏谑一笑:“你可曾清点过箱中有多少银两?” 许宣道:“学生拾得木箱时曾打开看过,箱中都是25两一锭的银锭,一共20枚,共计500两。” 邓子安朝一旁使了个眼色,一名衙役当即端了个托盘上来,上面放了两个银锭。 邓子安拿过银锭,丢到许宣脚下,问道:“可是这两枚银锭?” 许宣捡起地上银锭,正是从他房中搜出的“赃物”,银锭底部清晰刻着“钱塘经制库银”六个大字,忙解释道:“确实是,但……” 话未说完,却被上首邓子安打断:“好你个许宣,你可知这银子乃是钱塘县库银?张捕快送回县衙的银两只有450两,另外50两却是在你房中搜出,为何要撒谎?” 许宣忙道:“请县尊明察,学生若真心生贪念,何必将银两交予张捕快,那时四周无人,尽数带回家便好,为何只取其中两枚?” 邓子安自得一笑,手捋颌下黑须道:“那是因为你受人所托,必须将银子交还县衙,只是你不知这箱银子另有记号,所以心生贪婪,悄悄藏了两枚,可是这样!” 许宣嗤笑道:“县尊大人当真文采不俗,比天桥下说书的强多了,却不知是何人托我转交银两?” 邓子安喝道:“放肆!这正是本官要问你的,你在钱塘县也算有些诗名,何必如此短视,为他人顶罪,还不如实招来,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许宣拂袖怒道:“你……当真是个糊涂县令,在下好心交回失银,你竟如此冤枉好人,若要真说受人指使,那也只有两人。” “噢,何人?”邓子安听许宣有松口之意,心中一喜,探头问道。 “哼!”许宣侧身道:“一人曰孔,一人曰孟,如是而已!” 邓子安见许宣竟然抬出孔孟先贤来戏弄自己,心中大怒,起身惊堂木再拍,喝道:“大胆,本县怜你颇有学识,这才好言相劝,你莫要自误,昨晚府库中丢失库银500两,本县早上还因此事打了你姐夫李公甫李捕头一顿板子,结果你下午便抱了一箱银子交张捕快送回县衙,加上本县从你房中搜出的50两,不多不少,正好500两,你敢说这其中没有联系?” 许宣怒道:“县尊大人,凡是刑狱案件,还需人证物证俱全,敢问人证何在?你仅凭两锭银子,就断定学生是盗库银的贼子,推断中又颇多臆测,大宋官员若都与你一般,不知要判下多少冤假错案!” 邓子安强压胸中怒气,一字一顿道:“许宣,近期库银频频失窃,本府怜你才华,也知你那时仍在蜀中游学,定不是盗库银的贼子,只是受人蒙蔽这才当了替罪羔羊,你只需说出指使之人,本县马上就放你回去,切莫自误,否则……你一个柔弱书生,可受得住三木之苦?” 许宣心中恍然,这糊涂县令这般审问自己,原来也知道库银失窃时自己尚在蜀中,坐不实自己盗窃库银的罪名,于是便想把李公甫推出来当替罪羊,当真是……糊涂,草菅人命! 想通此节,许宣心中不禁对栽赃自己的贼人恨意更甚,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名字:“小青”! 当初剧中盗库银的始作俑者便是她,能悄无声息从严防死守的府库盗走库银,若说此事与她无关,许宣实在不信。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如何脱身才是当务之急。 邓子安见许宣沉默不语,心中恼怒,也不管卢远声心中到底还记不记得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学子,惊堂木一拍,喝道:“来人,大刑伺候,本县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的嘴硬,还是衙门的夹棍硬!” 两旁衙役闻言,将一副夹棍丢到许宣面前,两人按住许宣肩膀,另外两人将他手指伸到夹棍中,只等邓子安一声令下就要用刑。 许宣心中暗自思量,所谓十指连心,这小小夹棍对凡人来说确实是酷刑,但自己肉身坚若金刚,区区夹棍实在不用放在眼中,真惹怒了自己,说不得,只有掀了他这县衙,但真这样,之江日化、之江酒坊这些产业也只有放弃了,就连姐姐和姐夫也只能跟着自己隐居山林,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邓子安见许宣还不肯说,惊堂木拿在手中,正要开口,县衙外忽然传出一个声音:“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微胖的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来到堂前,抱拳一礼道:“庆余堂掌柜王不易,见过县尊大人。” 王不易邓子安还是认识的,凡人食五谷,哪个不生病?王不易又是钱塘县颇有名气的神医,邓子安自然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当即笑道:“王掌柜所为何来?” 王不易指了指许宣道:“大人,听闻许宣因盗窃库银被抓,小民乃是他的师父,所以前来看个究竟。” 邓子安面色一沉,刚刚站起的身子又稳稳坐了回去,说道:“王掌柜,你不安心在庆余堂行医卖药,却来管这等闲事做甚?今日不管何人为他说情,本县都要如实办理!” 说完,大声喝道:“用刑!” “谁敢动手!”王不易声如洪钟,震得几名正要动刑的衙役不敢动作,随即又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面玉牌,递给邓子安。 邓子安接过玉牌一看,只见正面“太一宫”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后面一行是“一等道士”四字。 他不由面色铁青,太一宫他自然是知道的,一等道士,这可是正五品,虽然太一宫身份特殊,有禄无权,但论起来,他在王不易面前还得自称一声“下官”。 邓子安不料许宣竟然还有这番背景,如今骑虎难下,正犹豫如何处理,后衙忽然跑出来一个衙役,凑到他耳边一阵低语。 邓子安面色更加难看,朝王不易抱拳一礼道:“往日不知王大人身份,莫怪,后衙有事,下官去去就回。” 回到后衙,衙役递上一封书信,邓子安看过之后,对送信人说道:“既是卢大人意思,下官自然遵照办理。” 送信人也不多说,躬身一礼便告辞离开,出了县衙,摇身一变,正是这事的始作俑者,小青。 办完差事,小青来到县衙门口,白素贞问道:“办妥了?” 小青含笑道:“我将信交给那狗官,他半句话都不敢多说,想来应该无事了。” 白素贞点头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恐日后被他发现端倪就不好了。” 小青道:“姐姐勿忧,莫非他区区一个县令,还敢去临安府找卢远声对峙不成?” “但愿如此吧!”白素贞轻叹一声:“不知为何,我的推算之法但凡涉及到他,便一片迷雾,不然也不至于此。” “姐姐,你这是关心则乱啊!”小青打趣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太古石碟 邓子安回到大堂,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一张橘皮老脸堆满了笑意。 先客气地对王不易行了一礼,吩咐左右搬了椅子给他坐下,又喝退准备对许宣用刑的衙役,这才在堂中坐定,一拍惊堂木道:“许宣,方才本县思索良久,你所说也不无道理,单凭一箱银子确实不能证明什么,你且先回家去吧,这案子待本府有了新的进展再请你来询问。” 嗯?许宣大感意外,这是什么骚操作,你这老小子学川剧的吗?变脸竟这般炉火纯青。 “大人明鉴,多谢大人!”许宣躬身一礼,退出大堂。 王不易见状,也不再逗留,跟着许宣告辞离开。 二人刚走,邓子安面色一沉,起身拿起桌上惊堂木,对着蒋捕头砸去。蒋捕头不敢躲避,额头结结实实挨了一击,顿时血流如注。 邓子安心中由自不平,一脚踢飞身旁椅子,骂道:“既然库银失而复得,那便万事俱休,你这厮竟挑唆本县横生枝节,差点连累本官得罪卢大人,当真该死!” 蒋捕头不知所以,不敢反驳,只是跪倒在地,连称:“大人饶命,小人知错了!” “哼!此事就此作罢,尔等莫要再提!”说罢,也不管一头雾水的衙役们,拂袖走了。 过了片刻,蒋捕头才敢抬起头来,左右两名衙役忙上前扶起他,好言劝慰。 蒋捕头唤过方才从内堂出来的衙役,问道:“刚刚后衙发生何事?” 那名衙役道:“方才有人持临安府通判卢远声卢大人拜帖来找大人,见了大人后便递上一封书信,也不知信里说了什么,大人看过信之后,说了句‘既是卢大人意思,下官自然遵照办理’,随后就出来了。” 蒋捕头点点头,拍了拍他肩膀,不再多说,眼中却闪过一抹疑惑。 许宣出了衙门,见不远处,俏生生站着一人,虽轻纱蒙面也难掩风情,正静静看着自己,旁边还跟了一男一女两个随从,不是折素素又是谁?不由大喜。 正要上前时,身后却传来王不易的声音:“汉文!” 许宣一拍脑门,当真是色令智昏,自己竟忘了师父还在后面。 当即转身迎了过去,一揖到底,说道:“多谢师父今日为徒儿出头。” 王不易道:“你的为人为师还是知道的,莫说别的,单单你入股庆余堂一月分红也不止这区区50两银子,如何会做出私藏50两库银的事情?此事定有蹊跷,也不知幕后是谁在挑动是非。” 许宣再次谢过,心中挂念另一边那个俏丽的身影,随口应道:“也不知那糊涂县令忽然又转了口风,不过此事总算了结了。” 王不易点头,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先回去吧,莫要让你姐姐、姐夫担心,好生修行!” 许宣连连称是,只是再转身时,那个人影已经不在了,环顾左右,依旧不见踪影,心中不由茫然若失。 “汉文,你找谁?”王不易好奇问道。 许宣摆摆手道:“刚刚见到了一个故人,转眼却不见了,许是看花眼了吧,师父告辞!” 回到家中,不免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李公甫后,又被许娇容一阵眼泪洗礼,许宣回到房中,心中仍旧记挂着衙门口那个身影。 “素素果然来钱塘县了,只是我红灯笼已经挂上,怎么还不来寻我,也不知她住在哪里。” 思量间,又想起今日这飞来的横祸,暗道,若是盗库银的真是小青,她怎么又将银子放在路边,从我房中搜出的银锭到底是她做的,还是来家中那两个衙役栽赃陷害? 一番思索,不得要领,索性不再多想。 入夜,许宣站在门口,身旁跟着灯儿。 灯儿拉着许宣的一根指头,抬头问道:“师父,我们在这里干嘛?” 许宣道:“师父想等一个人,只是……师父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灯儿懵懂的点点头,咬着手指道:“以前灯儿还是一只鸟的时候,好像也在等一个人,等了好久好久,要不是吃了一颗丸子,灯儿都快没力气了。” “噢!”许宣蹲下身,好奇的问道:“那灯儿等到了吗?” 灯儿点点头,双眼笑成月牙儿:“等到了啊,看到师父,灯儿就知道,师父就是灯儿要等的人。” 许宣闻言,胸中暖洋洋的,又问:“灯儿说吃了一颗丸子?那是怎样一颗丸子?” 灯儿皱眉思索道:“就跟师父给灯儿的丹药一样,不过那颗丸子吃了以后感觉浑身暖烘烘的,好久都不会饿,人也有力气了。” 许宣还想再问,忽然隐约看到远处出现一个白衣若雪的身影,忙起身仔细打量,不是折素素又是谁? “你,来了。”白素贞依旧轻纱蒙面,走近后,低头看了看灯儿,笑着对许宣道。 “嗯!”许宣点点头,拉过灯儿道:“这是我徒弟,叫灯儿。” “灯儿?” 白素贞俯身拉起灯儿的小手,柔声道:“灯儿几岁啦?” 灯儿看着白素贞,疑惑地说道:“姐姐,你好漂亮啊,我好像见过你!” “嗯?”白素贞奇道:“你见过我?” 许宣闻言也有些奇怪,问道:“灯儿在哪里见过这个姐姐?” 灯儿想了想,说道:“记不得了,那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师父,好像……姐姐也是灯儿要等的那个人。” 许宣心中不解,但现在见到白素贞,哪里还有心思细纠这些,轻声对灯儿道:“灯儿,师父和这个姐姐有事情说,你先回去睡觉好不好?” 灯儿乖巧的点头,又对白素贞道:“姐姐再见。” 白素贞笑着和她挥挥手,随后微笑看着许宣,静静不语。 沉默许久,两人相视一笑。 “走走吧。”许宣道。 白素贞点点头,两人走到一颗柳树旁,二月的夜风微凉。 许宣想了想,将自己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捡有趣的说了。 白素贞静静听着,并不插话,许宣见状问道:“你那个恩人找到了吗?” 白素贞摇摇头,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时机未到,这些天一边修炼,一边祭炼那面黑旗,如今总算小有成就,已炼成了本命法宝。” 许宣闻言也为她高兴,说到法宝,忽然想到自己得到的那枚剑丸,便从芥子袋中取出递给白素贞。 “这就是灯儿从小白蛟水府中拿出来的剑丸,你看看。” 白素贞接过剑丸,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说道:“蜀中峨眉山曾有剑修出没,这东西我见过,确实是一枚剑丸,不过,我也不懂飞剑的祭炼法门,对不起了。” 见许宣有些失望,白素贞问道:“怎么?你想祭炼飞剑?” 许宣道:“只是觉得自己修为太低微了些,所以才想多一些御敌手段,若非如此,陆水河畔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白素贞抿嘴一笑:“你修行一年不到,就是金丹修士,已经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了,还贪心不足?我们妖修,从诞生灵智到结出妖丹,期间诸多凶险,能结丹者十不存一,三五百年能结丹者便是老天眷顾了,生而为人,实在有太多优势。” 许宣闻言,这才想起,自己身旁佳人却是个妖怪,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白素贞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道:“飞剑确实是御敌杀贼的好东西,不过,如今我有黑旗在手,虽然施展正反五行阵还有些吃力,但……也可以保护你啊!” 许宣有些无语,莫非自己的主角光环就是吃软饭不成? “一个大男人,总让女人保护也不行吧!”许宣挠挠头,岔开话题:“你现在住哪儿?” 白素贞道:“随便找了个地方,离这里也不远,怎么,想去看看吗?” “想看。”许宣古怪一笑,壮着胆子道:“不过……我更想看看你解开面纱后的样子。” 白素贞俏脸飞上两道红霞,低头道:“你这人,几日不见倒有些油嘴滑舌了。” 许宣见白素贞并未生气,又道:“有些话,有感而发,藏不住,你莫生气。” 白素贞微微颔首,低声道:“不和你说了,我要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寻你。” 许宣见她要走,忙问:“那我怎么找你啊?” 白素贞道:“找我做什么,你不是想保护我吗?先好好修行吧!” 言毕,纵身飞入云端,不见了踪影。 许宣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嘟哝道:“保护你,来无影去无踪的,让我怎么保护?” 回到房中,许宣想着方才白素贞的话,终于摸出妮蒂亚给自己的那枚玉佩。 心中想着:“也不知妮蒂亚知不知道飞剑的祭炼之法。” 默运法力,凌空写到:“美女,睡了吗?” 过了许久玉佩微微震动,缓缓浮现出一行字迹:“什么事?” 许宣想了想,写到:“知道飞剑祭炼法门吗?” “知道!” 许宣一见,顿时来了精神,又写道:“能教我吗?” “凭什么?” 额……许宣这才想起,自己和妮蒂亚好像确实不算很熟。 正在这时,玉佩上又浮现出一行字:“一个交易,除了祭炼之法,再送你一枚极品剑丸。” 许宣大喜,这小妞,说话聊天大喘气啊,忙写到:“好,什么交易?” “帮我找一样东西。” 许宣心头一跳,不会又是传国玉玺这种逆天宝贝吧,自己可不是完颜谷截,搞不定啊! 想了想写到:“什么东西?” “太古石碟!” 果然……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找的。 “那是什么?”许宣问。 “我族遗宝,找到它,交给我。” “能预付报酬吗?” 过了片刻,玉佩上忽然浮现出一道黑光,随即,一枚珠子和一本玉册掉了出来。 “玉册中有石碟信息和飞剑祭炼法门。”黑光消失,玉佩上又显示出一行字。 “谢谢!”看着手中的珠子和玉册,许宣大喜过望。 “石碟疑在太一宫!”只见玉佩上忽然又显示出一行小字。 太一宫!许宣一惊,难怪妮蒂亚让自己去寻找,既然是她族中遗宝,想必定然被贴上了域外邪魔的标签,也不知是何宝物。 “多谢,一定尽力。”许宣回道,随后,玉佩陷入沉寂。 见妮蒂亚不再回复,许宣这才将剑丸放在手中,仔细打量。 只见它有如活物,有眉有眼,在自己掌心上下三寸翻滚不停,周身散发着道道白色毫光,其中勃然欲发的剑气让人胆寒。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剑曰山海 仔细以神识查阅玉册,许宣这才明白,大凡飞剑,需先以五行精金淬炼剑坯,刻画法阵,再用体内离火将之炼成剑丸,方能收入丹田。 之后每日再以心血祭炼,将一块凡铁炼得通灵,继而化作剑光,才能在丹田、经脉中游走,渐渐如臂指使,收发由心。 更有甚者,以身外化身之法,将一缕神念炼入其中,当做器灵,剑即是人,人亦是剑,只是这种炼剑之法较之寻常法门虽然多了许多变化,但也多了许多危险,飞剑若毁,常常不死也要重伤。 不管何种飞剑,都有两个弊端。 一来受不得污秽之物;二来飞剑若受损亦会伤及剑主。 百日养剑,一朝被污,便重新变作凡铁,需以许多珍贵天材地宝,多番心血洗炼才能再度使用。 对敌时,一招制胜也就罢了,若被他人法宝缠住,伤了剑胚,剑主人也会元气大伤。 正因飞剑难炼易毁,又极重杀伐,易结因果,所以即便威力较之寻常法术、法宝厉害许多,传人也日渐稀少,剑道凋零,直至今日,连祭炼之法都鲜有人知了。 许宣手中这枚剑丸有个名头,唤作山海剑,不知是何人所铸,如今没了主人,剑丸中灵性渐失,需重新以自身心血祭炼,方可使用,要想达到一剑飞仙,群魔慑服的地步,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 即便如此,也省了许宣许多功夫,要是让他重新收集五行精金炼成剑胚、刻画法阵,再炼成剑丸,不说威力如何,单单时间,恐怕也需十数年方能完工。 许宣按玉册中所述打量手中两枚剑丸,顿时高低立判。 相比之下,妮蒂亚给他的这枚剑丸不仅剑气更加凌厉,就连残存的灵性都远非另一枚剑丸能比拟,只是以他见识,尚看不出山海剑到底属于什么品质的法宝。 许宣心中暗道,自己手中已有了石碑,如今又多了一柄山海剑,假以时日,等到两宝都祭炼随心,一攻一防,倒是相得益彰。 当即不再犹豫,先自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滴在剑丸上。 精血刚刚落下,山海剑丸顿时白芒更盛,一股喜悦之情从中传递到许宣心中。 恍惚间,许宣竟隐隐与这枚剑丸生出了一丝血脉相连的感觉。当即福至心灵,一张嘴,剑丸便如乳燕归巢飞入口中,落于丹田之上。 正在此时,从未露面的半块至高神石忽然出现在许宣丹田中,一道白芒自神石中落下照在剑丸上。 剑丸在神石白芒的照射下缓缓变化形态,最终变作一道如练白光,背生双翅,有眉有眼,双眼中白光阵阵,忽明忽暗,如同真人一般扫视丹田。 那颗“如烈日凌空,正大光明”的一品金丹被白光一扫,顿时一滞,战战兢兢不敢动弹,原本自金丹中涌出的法力也尽数停滞。 许宣见状,心念一动,剑丸所化的白光这才收敛光芒,又复化作一颗圆坨坨的白色剑丸,沉寂在丹田中。而那半颗至高神石好似瘦了一圈,在丹田中顿了顿,又复消失不见,任由他如何探查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这剑丸好生厉害,若是斗法时忽然施展不了法力,岂不是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许宣额头冷汗淋漓,对于至高神石,他心中早有猜测,八成便是十二祖巫之一的奢比尸神性所化,如今忽然得了它相助,一颗剑丸瞬间炼得通灵,化作剑光。 这些日子,许宣不再外出,只呆在家中,一边静静孕养丹田中的山海剑,一边修炼五行神雷。 原本他还打算用肺金之气中的雷霆之力孕养山海剑,岂料山海剑却好似绝缘一般,半点雷霆之力都融入不了白光之中,如此,许宣只得作罢。 “剑丸既已炼成剑光,飞剑之术也算略有小成了,只是这剑号称‘山海’,如今却空有剑形,而无剑意,想要大成,只怕还需融入自身对剑道、剑意的感悟才行。” 时光飞逝,转瞬已到了三月三日清明节。 这天,细雨靡靡,许娇容准备了香烛纸钱,带着一家人前往山中祭祖扫墓。 来到爹娘坟前,思及这些年双亲病逝,弟弟昏迷不行,自己艰难维持家中生计的日子,许娇容不禁眼泪涟涟,许宣在一旁看了也是心酸。 扫墓回家路上,云销雨霁,空气尤为清新,路上行人三五成群。 许宣暗道钱塘县库银失窃,想必白娘子与小青已到了清波门,许宣2号与白娘子初遇应当就在今日,自己既已无意于白娘子,不如趁早与她了断了因果,也省得日后麻烦,被折素素误会。 便对许娇容道:“姐姐,你和姐夫、灯儿先回去吧,我想去西湖游览一番。” 许娇容道:“这雨刚停,泥泞路滑,不如改日才去吧。” 一旁李公甫大大咧咧道:“哎呀,汉文想玩就由他去走走好了,这几日看他成天呆在家里,也难得出来。” 许娇容还要再说,李公甫又道:“好啦!这么大个小伙子了,你还怕他会给人拐跑了?” 听说自己师父要去游湖,灯儿嚷道:“师父,我也要去。” 许宣俯身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蛋,说道:“你先和师姑回去,师父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给你带几条鱼,我们晚上吃全鱼宴好不好?” 灯儿闻言,这才不再纠缠。 许宣刚走几步,许娇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喊道:“汉文,等一等。” 说着,从李公甫怀中拿过雨伞,递了过去:“雨伞你带着,万一下雨了呢。” 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许宣看着许娇容手中雨伞,心道说起来这伞便是许宣2号和白娘子的媒人了,只是自己此去只为了结因果,而非再续前缘,要它何用? 便道:“这天会下雨吗?” “天有不测风云,还是带着吧。”一旁李公甫劝道。 见两人一番好意,许宣只得接过,心想,自己拿着便是了,只要不送给白娘子,也没什么要紧的。 离开许娇容一行人,找了个无人处,许宣默运法力,山海剑化作剑芒从右手拇指少商穴飞出,长七寸五分,有眼有翅,停在半空中不断盘旋。 这还是许宣第一次以剑芒形式放出山海剑,心中观想自己一路西行所见山势,一股雄奇、险峻、巍峨之意在胸中孕育,只觉空中山海剑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气势,剑光一下变得磅礴、厚重了许多。 “去!”许宣低喝一声,剑光晃动,远处一座山峰应声而断。 “竟有这般威势!”许宣心中一惊,又将剑光收回,暗道:“飞剑之势果然一往无前,有我无敌,讲究一击致命,但缺点也确实明显,连寻常污秽之物都能污了祭炼多日的飞剑,平日使用需得小心了。” 又将剑光包裹周身,腾空而起,速度确实比寻常驾云之法快了许多。 来到清波门双茶巷,果见一座高宅大院耸立在巷中,正门上一道匾额上书“白府”二字。 “想来白娘子便居于此了。”许宣暗运法力,双目金光一闪,眼前宅院依旧不变,不由奇道:“咦,剧中白府不是一座残垣断壁的废弃院子么,难道是自己法力低微破不了她的障眼法?” 沉思片刻,许宣上前敲门,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帽青衣的仆人探出头来,上下打量许宣一番,问道:“公子找谁?” 许宣道:“小哥有礼了,我是钱塘县学子,路过此地,想讨口水喝。” 这仆人正是五鬼之一的白福,他虽听过许宣名头,却未曾见过,只道是寻常路人,说了声“稍等”又将门掩上。不多时,就用半个葫芦做成的瓢盛了一瓢清水出来,递给许宣。 许宣一面喝水,一边问:“小哥,我见你们这栋宅子颇为气派,不知是何时所建,以往我也来过这边,好像并未见到有这么一座大宅院。” 白福心生警意,说道:“你这书生,喝水便喝水,打听这么多做甚?” 言毕,一把抢过葫芦瓢,将里面许宣还未喝完的水倒在门前,白了他一眼,“嘭”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见此情形,许宣有些无语,心中暗道,既然此处不见白娘子,也只有去西湖,让她来寻自己了,于是又驾起剑芒往西湖飞去。 他这边前脚刚走,后脚大门便又打开,从中走出两人,正是白素贞与小青。 小青看了白福一眼,问道:“方才你与谁说话?” 白福躬身道:“青姑娘,是一个路过的书生,来讨水喝的,偏偏话还挺多,问东问西的,小的便把他撵走了。” 小青见并非什么大事,也不再多问,又对白素贞道:“姐姐,这一千七百多年,可能那位牧童已经转世二十多回了,茫茫人海,姐姐你要到哪里去找他?” 白素贞道:“菩萨曾经点化我,她说‘三月三日清明节,有缘千里来相会,须往西湖高处寻’,可是……须往西湖高处寻,要怎么寻,什么高呢?” 小青琢磨片刻,笑道:“会不会是一个姓高的高个子。” 想到小青口中的高个子牧童,白素贞总觉得有些怪异,轻笑道:“谁知道呢,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见白素贞也没主意,小青好言安慰:“姐姐,你别心急,既然菩萨都已经有了指点,我们是一定会有着落的。” 白素贞点点头:“今日便是清明节,只要寻到这个恩人,我报了恩,就跟你飞离人间,一心向道,绝不恋栈红尘!” 小青面色一变,心中闪过一抹阴霾,垂首低声道:“恐怕到时候由不得你了。” 白素贞洒然一笑:“我自有定力,绝不会为人间的七情六欲所牵引的。” 小青自知失言,忙转移话题道:“那许宣呢?” “他?” 一听这人名字,白素贞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两人在峡州初遇,镇妖塔中结伴而行的种种情形,忽然没了言语。 小青见白素贞神思恍惚,暗骂自己一张破嘴,提谁不好,非提那人,忙又道:“姐姐,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去西湖吧,莫要耽搁了时辰,错放了你那位恩人牧童哩。”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言罢,二人驾起云头直奔西湖,找了个僻静地方落下。 小青看了看白素贞,眼珠一转道:“姐姐,今日你恐怕还是要揭了面纱才好报恩呢?” “噢?这是为何?”白素贞好奇问道。 小青道:“姐姐,不论那位牧童前世如何,今生却还是个俗人,这俗人嘛,自然是爱美恶丑,嫌贫喜富,你说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千金小姐报恩容易呢,还是一个不知长相的江湖侠女报恩容易?” 白素贞伸手点了点小青额头,佯怒道:“你呀,满脑子小聪明,可惜都不用在正道上。” 思量片刻,也觉小青言之有理,自己既要快刀斩乱麻,自然要一击即中,早些报了恩情。 于是便伸手解下面上轻纱,笑道:“你看这样如何?” 小青见她一副面容宜喜宜嗔,又自有威严,不由叹道:“唉,我若有姐姐这番容貌,还修什么道,求什么仙,早去皇宫当个苏妲己了。” “又胡说,找打!”白素贞见她一副自怨自怜的模样,虽知是故意为之,但心中也生出一番自傲。 两人停停走走在西湖周边转了半天,无论是树上打柴的,路旁卖糕的,还是亭中饮酒作乐姓高的……大凡和“高人”二字沾边,白素贞都用烛阴追魂法一一推算,均无一人是前世救自己性命的小牧童。 小青不由气馁:“这简直是大海捞针嘛,哪儿有见到什么高人啊。” 白素贞此时倒没了方才出门时的茫然,劝道:“不要性急嘛,菩萨既然已经指点了,想必这位高人一定在,只不过我们还没遇到罢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处凉亭歇脚,小青双手托腮,靠在石桌旁叹道:“唉,我看这菩萨一定是老糊涂了,要不然她怎么会说这两句不明不白的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须往西湖高处寻’,唉,我们寻了多久了,寻来寻去,这西湖哪里有什么高人,根本是整人嘛!依我看呐……” 话未说完,她见白素贞正直愣愣盯着远处发呆,便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啊!” 白素贞目不转睛,指着远处道:“小青,你看断桥上那个人……” “许宣?” 顺着白素贞目光一看,断桥上背着一把雨伞的人,不是许宣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白素贞喃喃自语。 小青心思急转,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不由惊喜叫加,喊道:“喔,原来姐姐看到高人了!” 白素贞摇头道:“他怎么会是高人呢,修为只是结丹不久,名字中又与‘高’字没有半点联系。” 小青却道:“我们坐在亭子里,他站在桥上,他不是比我们高吗?那就是高人啊。” 白素贞闻言,心中也是一动,莫非……自己前世恩人当真是他?这可真是巧了,当真合了那句偈语:“有缘千里来相会”。 说起来,白素贞虽然与许宣相识时间不断,却从未在他身上用烛阴追魂法推衍前世,最近一次小青用库银设局三试许宣时,她也不过是推衍未来走向,结果却是一团迷雾。 思念至此,白素贞一颗芳心顿时如浸满了蜜一般,一句话不由脱口而出:“其实高不高都并不重要。” 小青瞥了她一眼,打趣道:“对,最重要的是,人,喔!” 白素贞被小青一句调笑说得俏脸绯红,低头不语。 说话间,断桥上许宣已经消失不见,小青惊道:“哎呀,不见了。” 白素贞闻言抬头,果然断桥上哪里还有许宣踪影,心中焦急,忙起身四处寻找,只清是这时天刚放晴,又正值明时节,往来踏青游人如织,又如何还寻得到? 小青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说道:“姐姐,你既与许宣相识,想必身上应该有他用过的东西,何不先推衍一番?” 白素贞双眼一亮,忙从怀中取出许宣临行时赠予自己的太一宫玉牌,这枚玉牌她虽从未使用,但一直都随身带着,当即暗运法力,抓取气息,心中默念推衍之事,闭目观想。 这次她只算前世因果,不演未来走向,眼前果然不再是一团迷雾,时光长河尽头,一位少年牧童正骑着一头大青牛,手中竹笛横在嘴边低声吹奏,悠然自得。 “啊!真是他!”白素贞惊呼道。 “哎呀!”小青闻言,也惊讶无比,想不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言竟成了真,暗叹缘分巧妙,早知他就是小牧童转世,自己又何必横生枝节盗库银来试他。 再看白素贞对许宣那副芳心暗许的模样,小青又有些黯然,果然天意难违,半点不由人呐。 “姐姐,既然他就是你的小牧童,那你准备如何报恩?” 白素贞闻听此言,忽然想起许宣曾对自己说过的那番关于报恩的话,不由“噗嗤”一笑。心道,这下他却是作茧自缚了,不知等他知道事情原委,又该如何应对。 小青见她兀自傻笑,摇头叹道:“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长相思’许汉文当真是一语成谶!” “小青!你胡说什么呢!”白素贞闻言,心跳更快,低头跺脚道。 小青暗自好笑,想不到平时端庄大方的姐姐也有这般小儿女姿态,但也不好戳破她,只得道:“姐姐与‘小牧童’既是旧识,又何必急于今日,左右他家便在那里,白福闭着眼都能寻到,还怕他跑了不成?常言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 听小青一通胡扯,若是往日,白素贞少不得数落她一番,但这时听了,心中却甚觉有道理,便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两人转身,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喊道:“素素!” 白素贞娇躯一震,蓦然回首,就见到许宣正一身青衫,干净、落拓地站在自己背后,手中拎着几尾鲤鱼,见她转身满脸笑容忽地便得古怪起来。 未等她说话,许宣先抱拳道:“对不起,对不起,在下认错人了,看小姐背影像极了我一个朋友,所以这才……” 原来他在西湖转了许久,都不见白娘子,又不敢再去坐那位疑似钱塘龙君的老船家的船,配合龙君和小青演一出“下雨天泡妞”,啊呸……“下雨天留客”的戏码,就在湖边买了几尾鲤鱼,想绕道回去,哪知刚走几步就看到前面两人,其中一个背影像极了折素素,这才开口喊道。 只是,折素素与他见面时,都是轻纱蒙面,是以现在忽然见到折素素真容,反倒不敢相认了。 一旁小青见他二人,一个含羞带怯,一人欲语还休,自己倒成了最清楚事情原委的局外人了。 不由掩嘴轻笑:“许公子,何必如此客气。” 许宣奇道:“嗯?姑娘怎么知道我姓许?” 小青指着他背上雨伞道:“你这雨伞上不是写着吗?” 许宣这才恍然,上下打量小青一番,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疑惑道:“这位姑娘,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有吗?”小青心中偷笑,她和白素贞确实曾在县衙外远远看过许宣一眼,只是后来见他忙着和别人说话,便先走了。 许宣点点头,正思索时,一旁白素贞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许公子!” 这三个字一出口,许宣顿时瞪大了眼睛,如闻天籁。 这声音,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回想,多少次梦回峡州,魂牵梦绕! “素素?你当真是素素?” 白素贞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想了想自顾自说道:“许公子,若是很多年前有人对你有恩,你会怎么办?” “嗯?”好耳熟的话。 “那自然是报恩了。” 许宣脱口而出,又忙补充道:“不过,也要看那个对我有恩的人缺什么。” 白素贞低眉垂首,眼前浮现峡州初遇的场景:“公子言之有理,报恩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以身相许这种笨法子是万万不能用的,只要仍在世俗中厮混,所求无非功名利禄罢了,若是100两银子解决不了,那就1000两,女子一生唯‘名节’二字不可弃,岂可将自己终身幸福轻托于人。” “素素,当真是你!”听到这番话峡州时自己与折素素的对话,许宣再无犹豫,欣喜若狂。 白素贞道:“汉文,对不住了,那时我刚入尘世行走,又与你刚刚相识,所以未曾以真实姓名相告,后来又一直没有机会,所以,这才……” “无妨,无妨!”许宣这时哪还有心思计较这些,想不到自己相中的意中人揭掉面纱竟然貌若天仙,看来穿越果真为自己改运了。 事实证明,闷开也能出奇迹啊! “你的恩人还没寻到吗?”半晌后,许宣终于平复了心情,问道。 白素贞摇摇头道:“寻是寻到了,只是又不知该如何报恩了。” “噢?此人是谁,你告诉我,我给你参详参详。” 白素贞含羞道:“一千七百年前,那时我尚是一条小白蛇,有一天我在山中游玩,被一个捕蛇人抓住,险遭杀身之祸,幸好有一位牧童他救了我。” “不会那么巧吧!折素素,白素贞?老天爷,你这是玩我吧!”许宣心中咆哮。 “咳咳。”许宣干咳两声,打断白素贞的话,正色道:“素素,敢问你真名是?” 白素贞道:“其实,我化名也是从真名中来的,叫做白素贞!” 果然如此!许宣心中不由暗骂自己愚笨,“折”不就是“蛇”的谐音吗,“素”者,白也,峡州初遇时她说自己要去钱塘县报恩,镇妖塔中从那些妖怪口中又得知她是妖非人,那么明显了自己都猜不到,当真是……唉! 许宣强自镇定心神,再看她一旁侍女,身穿一袭青衣素纱,不是小青又是何人? “素素,我还是叫你素素吧。” 许宣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看着白素贞:“素素,有恩必报这是做人,嗯,也是做妖的底线,虽然我不知道你恩人是谁,但我觉得,除了以身相许,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小青在一旁听了,瞪圆眼睛,一手叉腰,胸脯气得上下起伏,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就要脱口而出。 白素贞一听这话,也是忍俊不禁,刚刚的羞怯尽数丢到脑后,饶有兴趣道:“汉文此言差矣,我连他是老是少,高矮胖瘦都不得而知,怎可有此念头。” 许宣义正言辞,双手负在身后,昂首道:“既是报恩,便只言恩义,何故思及其他?如此岂不是失了报恩的原意?况且,女子报恩无外乎‘以身相许’四字,不是常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一说吗?”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重响,小青终于忍无可忍,跺脚骂道:“无耻!” 第一百四十九章 西湖结缘 “小青!”白素贞嗔怪,附在她耳畔道:“他又不知自己便是那小牧童,如何无耻了?” “姐姐……他,他,哼!”小青跺了跺脚,侧过身子,瞪了许宣一眼:“就算他不知道,说出那些话,就是无耻之徒!” 白素贞偷偷瞧了一眼正竖着耳朵,企图偷听的许宣,掩嘴轻笑:“你这却是有失公允了,我现在犹豫的是,该如何与他说明,若是陌生人倒也罢了,既然小牧童就是他,我反倒不知该如何启齿了。” “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直接问他不就好了?”小青有些不屑,握着白素贞的手说道:“姐姐,你看他那副无耻的模样,若是真知道自己对你有恩,还不得挟恩图报?金丹修士,可不比寻常凡夫俗子,轻易就能满足,你要几时才能报恩?” “这……他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 白素贞说完,又有些犹豫:“那依你之言该当如何?” 小青眼珠一转,俏皮一笑:“姐姐,你先不要说话,凡事先让我来应对。” “哎!”白素贞暗道不妥,小青是个什么性子她自然知晓,刚要阻止,小青却已转过身去,她不想在许宣面前失了礼数,只得作罢。 小青迈着小方步,绕着许宣转了几圈,看得许宣心中发毛,这小妖精,又要干嘛? “姑娘!”本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许宣先抱拳一礼。 小青歪着头上下打量他一番,说道:“我叫小青,是小姐的丫鬟,你叫我小青就好了。” “小青姑娘!”许宣从善如流。 “许公子,依你之见,若是我家小姐遇到那个小牧童,应当如何报答呢?” 许宣义正言辞道:“自然是要以身相许,方显诚意!” “哦噢!”小青拉长声音,故作遗憾摇了摇头:“唉,这就可惜了!” “何事可惜?”许宣好奇问道。 小青长叹一声:“唉!原本我家小姐一颗芳心尽系于许公子,只是……” “小青!你胡说些什么!”白素贞见小青居然转过头就把自己卖了,忙拉住她。 小青回头朝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许宣却听得心花怒放,看了一眼小青身后的白素贞,见她脸颊通红,不敢抬头看自己,忙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若依许公子所言,我家小姐却不能与公子长相厮守了。” “嗯?为何?” 小青道:“我家小姐可不是那等厚颜无耻之辈,既然要报答救命之恩,自然必须先找到小牧童,以身相许才显诚意啊,可是……小姐又不会分身术,一女岂能嫁二夫?可惜了,确实可惜了!” “我……”许宣张口就想说,还要什么自行车……额,不对,还要找什么小牧童,我就是啊! 只是话到嘴边,又忙咽下,自己虽然也踏上修行之路,但如何得知前世之事?这样一说,确实不好解释。 “啊,不如这样吧!”小青突然惊呼。 “怎样?” 小青狡黠一笑:“我听小姐说公子也是修行之辈,如今又结成金丹,可享寿元300年,不如……先等小姐寻到小牧童报恩之后,再来找公子如何?这样一来岂非两全其美了?” 许宣双目一瞪,你这小丫头,坏得很,竟然给我下套,想让我自己绿了自己吗? 正要反驳,又听小青道:“常言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或许是公子与我家小姐缘分还不够哩,所以才有这许多波折,小姐?你说是不是?” 白素贞嗔怪地白了小青一眼,只是如今这一层窗户纸被小青捅破,她再是敢爱敢恨,终究仍是个女子,心中早已羞得不行,又哪里会出言反驳? 见白素贞不说话,许宣只得厚着脸皮道:“小青姑娘此言差矣,恩情再大还能大过婚姻之事?况且,我等都是修行之人,还是要遵从本心才好。” “哎,许公子,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许宣一阵无语,自己居然被小青用话套住了,正想反驳,忽然天空一阵闷雷响起,随即,豆大雨点迅速劈里啪啦落了下来。 顾不上再和小青耍嘴皮子,忙将临行前许娇容塞给自己的雨伞撑开,为白素贞、小青二人遮住雨滴。 只是这雨来得既急且大,小小一把油纸伞又哪里够他三人躲避? “姐姐,过来时我见那边有艘乌篷小船,这雨这般大,不如我们乘船回清波门吧?” 小青伸手往湖边一指,白素贞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果见不远处的岸边正停了一艘小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船夫身披斗笠蓑衣,正将缆绳系在岸边木桩上。 “汉文,小青说得有理,还是先去避避雨吧。”白素贞也劝道。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许宣放眼望去,那老船夫不是当初自己游湖时看到的老船家又是谁?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暗运法力,原本倾盆大雨顿时小了许多,天空乌云渐有消散之意。 远处老船夫见状轻“咦”了一声,打了个喷嚏,顿时雨又大了起来。 许宣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跟着白素贞朝乌篷船跑了过去。 “船家,清波门去吗?”小青上前喊话。 老船夫瞧了他们几人一眼,笑道:“公子,原来是你啊,你们都要去清波门?” “嗯,劳烦船家了。”许宣抱拳一礼,不想多说,当先一步跨上船,原想伸手去拉白素贞,却被小青瞪了一眼,只得讪讪走进船舱。 等到三人上了船,老船夫这才跳上岸解开缆绳,手握船桨站在船头,大声对许宣说道:“公子,还是先去清波门,再回钱塘门?” 许宣看了看白素贞,心中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见许宣答话,老船夫又道:“若公子依旧先去清波门,再回钱塘门,需船资500文,若是只到清波门,只需120文。” “500文?去年我从清波门到钱塘门都只花了200文,为何如今竟涨了那么多?”许宣惊道。 老船夫笑道:“公子也说那是去年,那时尚未下雨,现在这瓢泼大雨不知何时能停,等到了清波门只怕天色已晚,老汉家便在那里,正好回家歇息,若是还要去钱塘门,耽搁了晚饭时间不说,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客人,岂不是要多收些船资才划算?” 许宣道:“上次你说去清波门要空船而返,所以贵些,今日却又换了个说法,当真是……” “好了汉文,船家,既是如此,便只去清波门吧。”白素贞在一旁劝道。 见许宣仍不忿地看着老船夫,白素贞又道:“我来钱塘县许久,已在清波门置下了一处宅院,既然今日恰逢大雨,汉文不如去家中坐坐吧。” “嗯,好,那就叨扰了!”许宣闻言,这才喜笑颜开。 一旁小青皱起眉头,“哼”了一声,嗔道:“你可莫要动什么歪脑筋哦,我家小姐可是要找小牧童报恩的。” 许宣冲她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小牧童,小牧童,莫非你这个小丫鬟也喜欢小牧童?” “你说什么?”雨点打在乌篷船上“哒哒”作响,小青有些没听清。 “没什么,你好生照顾你家小姐吧,莫要被人偷跑啦!”许宣故意大声喊道。 “哼!”小青娇哼一声,不再说话,一时间船舱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雨点的声音仍在“噼啪”作响。 “啊呵呵,啊呵呵,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 正在此时,船头老船夫忽然引吭高歌,歌声嘹亮,中气十足,听得许宣一阵愕然,好个不正经的龙王,你倒是既能下水杀敌,又能撑船k歌啊! 只是偷眼瞧白素贞时,许宣却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白素贞此时双眼迷离,好似陷入幻境了一般,脸色潮红,嘴角含笑。 “素素,素素!”许宣轻喊两声,白素贞不为所动,倒是一旁小青一脸防备地瞪着他。 “不对!这歌有问题!” 许宣心中断定,只是奇怪以白素贞的道行尚且着了道,怎么自己反倒没受影响。 心念急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放声高喝:“船家,还记得当初你说的那首词么,‘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他暗运法力,声音从胸腹传来,震耳欲聋,连外面的雨声都被盖过,等念到最后“但使今生逞雄风”一句时,小小乌篷船已是震得微微发颤,老船夫的歌声也早已被压得听不到了。 “啊!”白素贞一声惊呼,脸色煞白,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额头冷汗淋漓。 “素素,你怎么了?”许宣见她终于转醒,也自送了一口气,忙问道。 白素贞心有余悸,手按胸口,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汗水,道:“迷迷糊糊好似做了一个梦。” “梦?什么梦?”许宣心中冷笑,大白天的,刚刚上船,莫说是修行中人,便是凡人也不会这么快就做梦吧。 白素贞点点头:“记不清了,只知道开始还是个美梦,结果梦境一转,就是一片尸山血海,然后就被吓醒了。” 第一百五十章 我是你最大的敌人 老船夫站在船头,脸色微变,强颜笑道:“莫不是雨大风急,姑娘有些受凉了吧!” 白素贞不答,心中也暗自奇怪,自从自己开启灵智,结成妖丹以来,便再无梦境,更别说如今化形天劫已过,无论肉身还是魂魄,相比以前都只强不弱,怎么忽然做起梦来? 只是一番查探之下,体内法力流转并无问题,便对许宣道:“汉文,不妨事的,或许真是有些着凉了吧。” 又过了片刻,云雨终于散开,露出一角夕阳,将半壁天空照得橙黄,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水草的味道,颇为好闻。 “清波门到了!”老船夫一声吆喝,乌篷船轻摇两下,已经靠岸停稳。 许宣从袖中一块碎银递给老船夫,跟着白素贞和小青下了船。 刚走了几步,小青忽然道:“小姐,你和许公子先走一步,我珠钗好像落在船上了。” 白素贞点头道:“那你快去快回。” 许宣狐疑看了小青一眼,跟上白素贞,此时已经黄昏,飞鸟归巢,天色渐暗。 “素素。”许宣忽然道。 “嗯?” “那个船夫你要小心他一些?”许宣犹豫半晌,思量再三,终于将心中压抑的话说了出来。 “怎么了?”白素贞有些不解:“因为那个梦?” 许宣道:“不仅如此,你还记得那天来找我时,我和你说起过的陆水河河神吗?” “就是那个柳毅和洞庭龙女三娘的儿子?怎么了?” “那天你来时,我一来不知你真实身份,二来也是怕你担心,所以有些事情没和你讲,现在想想还是要和你说清楚才好。” 白素贞见许宣说得郑重,也正色道:“嗯,你说。” 许宣道:“那日在陆水河畔,我虽然凭借石碑和完颜谷截的指点制服了小白蛟,但之后,龙女三娘却忽然来了。” “啊!”白素贞惊呼:“那你岂非危险了,传闻她甚是宠爱这个独子,若见你将他打成那番模样,岂肯善罢甘休?” 许宣苦笑点头:“正是如此,以我的道行,即便有石碑在手,又哪里是她对手,况且,那时我刚和小白蛟战过一场,体内法力空虚,想要使用石碑阵法,只怕一息时间都坚持不到。” 白素贞道:“三娘的名头我也听过,千年前我还未结丹时,她就已经由虺化蛟,远嫁泾河了,如今千年过去,只怕已经摸到化身真龙的门槛了吧,即便我现在手中有了黑旗和雄黄宝剑,恐怕也不是她对手。” “是啊,在她面前我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为了保住灯儿性命,差点被逼得当场自刎谢罪……”回忆往事,许宣颇多感慨。 “逼你自刎谢罪?” 白素贞柳眉倒竖,眼中寒光一闪:“这三娘,好大威风,不过是个过气的水族公主罢了,当初被柳毅玩弄于股掌之中,现在还敢出来作威作福?倘若有一天被我遇上了,定要与她做过一场,为你出气!” 许宣心中一暖,白素贞果然就是白素贞,但这里面又哪里只是区区一个三娘的事情…… “后来,千钧一发之际,洞庭龙君忽然来了,人还未露面,就一指将我松纹剑断作两截,算是救了我一条性命。” 虽然许宣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想也知道即便当时再凶险也肯定已经逢凶化吉,但闻听此言白素贞仍舒了口气,道:“传闻这洞庭龙君也曾是杀伐果决之辈,曾与太湖龙君、钱塘龙君一起,尽起三湖水兵西征泾河老龙,差一点就当了黄河龙神,他是三娘父亲,怎会忽然拉起偏架帮起你来了?” 许宣苦笑一声:“哪里是帮我,他这是忌惮你啊!” “忌惮我?”白素贞不解:“我与他素未蒙面,他为何会忌惮我?况且,他是水族正神,早已修成真龙之躯,更有洞庭湖无边水源之力相助,香火愿力源源不绝,哪里是我这么一个山野小妖能比的?” 许宣道:“这也正是我想让你小心的,灯儿虽然叫我师父,但我却没有教她一点法术,她的来历到如今我也不清楚,不过却有颇多神异之处,那天在陆水河,洞庭龙君布下结界和三娘说起放我离开的缘由,被她听了个真切,我知道以后便吓出一身冷汗。” 说完,许宣又将洞庭龙君与三娘对话说了一遍,听得白素贞眉头一皱,旋即又古怪地看了许宣一眼。 “汉文,有些话,其实你可以明说的,不必绕这许多弯子。” “嗯?”这是什么意思? 许宣道:“你不相信?” “汉文。”白素贞美目流转:“他说你是五帝、佛陀钦定的白蛇夫婿?不会是故意编出这一套说辞来骗我的吧,于天地有大功,真是这样,我这一千七百多年又怎会过得如此辛苦。” “额……素素,我怎会在这种事上占你便宜。”见折素素不信,许宣有些无奈,这种事情让他如何证明。 见许宣有些急了,白素贞道:“汉文,我信你!” “真的?” “嗯,那么……你现在是怀疑那个老船夫就是被压钱塘江底500年,近些年才被放出来的钱塘龙君?” 见白素贞终于相信自己,许宣忙道:“对,所以,方才以你的修行才会在船上忽然做起了噩梦,想必定是着了他的道了。” 白素贞缓缓点头,她原本就天资聪慧,今日不过有些意乱情迷,这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如今被许宣一通说辞,终于看清了一些局势。 “素素,你不知道,我有一样神通,能以体内法力控制雨雪风霜,但刚刚忽然天降大雨,我运转法力,想使云销雨霁,但雨势不过小了片刻便又恢复如初,这背后恐怕也是老船夫的手笔,若非这场大雨,我们又岂会上他的船?” 白素贞沉吟片刻,问道:“那依你之见,我们要如何才能破局?” 许宣惨然道:“菩萨为先锋,真龙作监军,背后还不知有怎样天罗地网,如此大的手笔,我一个小小修士哪里敢说破局,只能见招拆招了,不过……这些日子我左思右想,或许……我才是你最大的敌人!” “你?是我最大的敌人?” 许宣整理了一番思路,解释道:“他们一步步将你引到我身边,为的便是用一个‘情’字绑住你手脚,让你挣不脱、逃不掉,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等到有朝一日情根深种,时机成熟时,再以我为饵,引你犯下天条,到时候……你成仙无望,入地无门,一切局面就尽在他们掌控之中了。” 许宣这番话不仅是因为灯儿的一番言语,更是结合前世剧情和一路西行时的经历感悟总结出来的,虽然不知道是否正确,但如今知道折素素就是白素贞,他自然不想自己心仪之人被别人算计,所以便将心中想法统统说了出来。 “但有一件事情我却想不通?” “何事?” “为什么会是我?”许宣指着自己胸膛道:“我不过一介凡人,何德何能竟能入他们法眼?” 听了许宣一番话,白素贞心中确实震动不小,但听到他这句疑问时,却忽地嫣然一笑。 “因为……你就是那个一千七百年前于我有救命之恩的小牧童呀!” 许宣闻言啼笑皆非,这事他自然知道,不过他刚刚说的“为什么会是我”指的却不是这个。 见许宣毫不惊讶,白素贞奇道:“汉文,莫非你早就猜到了?” “什么?” “你就是小牧童呀!” 许宣故作一惊,叹道:“素素,你是说,我就是你一千七百年的救命恩人?” “好啦!不要装啦!”白素贞嗔道:“你怎么猜到的?” 许宣想了想,只能编了个理由:“我既是你钦定夫婿,你又执意要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那我也只能是小牧童了,不然怎么配合你演好这出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戏码?” “油嘴滑舌,找打!”白素贞佯怒,抬手就要打许宣,正在这时,小青却从远处过来了。 “姐姐,你们……这是?” 白素贞忙整理衣衫,正色道:“青儿,珠钗找到了吗?” 小青指了指头上的发簪:“找到了,果然是掉在船上了,我们走吧。” 许宣见状却道:“既然雨停了,那我还是先回去了,灯儿还在家中等着我的鱼呢,如今太阳都快落山了,只怕她都心急了。” 听他这般说,白素贞眼前不由也浮现出灯儿可爱的模样,现在两人既然都已坦诚相待,岁月长久,要相处也不用急于这一时,便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把,等有暇了再过来便是。” “哦,对了,这个给你。”正要离开,许宣又从芥子袋中摸出那枚尚未祭炼的剑丸和一本小册子,递给白素贞。 “我又得了一颗剑丸,这枚就用不着了,册子里是飞剑祭炼之法,我知道你有雄黄宝剑傍身,但飞剑不同寻常法宝,若是与人争斗起来,常有出奇制胜之功。” 白素贞和他也不客气,接过剑丸和小册子,摸出许宣太一宫令牌还给他:“你如今既然回了钱塘县,这东西还是自己带着吧,有时或许用得着。” 见许宣离开,小青好奇问道:“姐姐,你都和他说了?” 白素贞点点头,转手将剑丸和小册子塞到小青怀中,说道:“青儿,你如今一件像样法宝都没有,这剑丸就先给你吧。” “这……姐姐,这可是许宣给你的,我拿了像什么样子。”小青犹豫道。 白素贞道:“无妨,他既给了我便是我的,你拿着好好祭炼,也算多一样防身宝物。” “多谢姐姐!”小青闻言心中也自欢喜,仔细打量剑丸,又拿过小册子细细翻阅。 一旁白素贞看着她柔美的脸颊,心中暗道:“若真如汉文所说,只怕从我入世修行开始就已经入了局,小青,我待你如姐妹,只愿你莫要辜负我一番好意才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太一斩妖令 绍兴十九年,四月初,峡州地动,有声如雷,川原拆裂,袤延千里,及至京师亦有震感! 许宣、白素贞曾来过的剑冢,此时已变作一片废墟,纵有大阵保护,也是枉然。 地宫中的镇妖塔入口扩大百倍,无数洪荒妖物从中涌出,神通强的见人便杀,神通稍弱的,趁乱夺了剑冢中法宝、丹药便往外逃去,一时哀鸿遍野、血流如注,山下湖泊被无数剑冢弟子鲜血染得绯红。 周鸿一身紫衣站在洗剑崖上,看着崖下群魔乱舞,一时心情激荡,放声长啸,颇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畅快。 自她跟着重瞳妖圣做了侍奉童子,原以为主角光环爆发,从此便能一步登天,在镇妖塔中狐假虎威了。岂料,回去之后就被妖圣弹指碎了妖丹,多年修为一朝丧尽,重新化作一条开了灵智的九头妖蛇。 这半年时光,妖圣捉了许多妖族过来,以秘法用众妖之血为她洗炼肉身,又传她上古妖族修炼法门,只用了数月时间竟重新结出妖丹,法力远超往昔。 她这颗妖丹与以往不同,虽然也是攒簇五行,团聚体内三宝炼成,但却无法生出元婴。与人族金丹相比,更有些像以往龙族的龙珠一般,不仅是一身法力源泉,更是血脉之根本。 只是,如今她虽然法力不俗,肉身力量更是以往数倍,若论实力,塔中寻常化形妖怪都不是她对手,但她体内金丹既生不出元婴,自然就没有化形天劫,更不能蜕去蛇躯,化作人身了。 “七尺童子吴越来,从此四海不修真!” 一日,周鸿正盘做一团,如往常一般在重瞳妖圣洞府外吐纳修炼,忽听洞中传来一句感叹,忙收了功法,侧耳倾听。 果然,不多时洞中便传来妖圣声音。 “周鸿,你进来!” “妖圣大人!”进了洞府,周鸿九颗头颅低垂在地,静听妖圣训示。 重瞳妖圣沉思片刻,才道:“此番大劫已初现端倪,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孤注一掷!” 周鸿不知妖圣意思,不敢抬头,只是静静听着。 “我传你一法,等出了镇妖塔,你去寻那吴越童子,将这法门交给他!” “出塔?莫非还真有办法逃脱这方小世界?” 周鸿一颗心狂跳不止,也不敢多问如何出塔,既然妖圣已经这样说了,想必肯定是有办法的,这些日子耳濡目染下,她这才知道什么是妖圣威严,往日自己在塔中混迹三百年,大小妖怪见过不少,但与这位重瞳妖圣比,当真都是米粒之光。 “如今你体内妖丹,乃是洪荒妖族的修炼之法修炼而成,出塔之后必然为天地法则所不容,恐怕修为也难有寸进,不过无妨,你将此物戴上自然能屏蔽天道感知,与往常一般修行。” 说着,一片蛇鳞从妖圣手中飞起,落到周鸿面前。 “多谢妖圣大人!”周鸿九首叩拜,巨大蛇尾灵活地接过那片散发着淡淡毫光的蛇鳞。 岂料那片蛇鳞刚碰到她的身体,便化作一道光芒,融入她体内,在周身血脉中游走一遍后,停在她颈下三寸处,消失不见。 “这蛇鳞乃是我妖族一件圣物,有了它,你不仅能化作人身在世间行走,不被他人识破身份,还能屏蔽天道感知,关键时刻甚至可以救你性命,只是需切记,不得擅自动用此物,否则必有大祸!” 周鸿闻言一喜,心中一动,庞大的身躯瞬间消失,化作一个紫衣少女,千娇百媚,两根锁骨中间,一枚银色鳞片熠熠生光。 感受着这具肉身的存在,周鸿心中明白,这具躯体与化形天劫后蜕去蛇身化成的人身一般无二,都是真正的人身,而非法力幻化,徒有其表,本质上仍是一种障眼法,若是遇上道行高的修士,一眼就能看穿。 “此番孤注一掷,也不知是对是错!”重瞳妖圣叹道。 “大人,那吴越童子,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周鸿小心问道。 重瞳妖圣目光深邃,好似有无数星辰在其中生灭,花白的头发,月白的衣衫,落寞中有带着些许凄凉。 “我也不知,但碑文必不会错,帝君既有旨意,我等自当奉行!” 妖圣垂首看着周鸿,继续道:“五日之后,我们几个会合力顶住镇妖塔封印之力,这张密不透风的网便会松动一些多,大鱼或许仍出不去,但小鱼、虾米却是进出无虞,不过你要谨记,只有一个时辰,出去之后先不要妄动,立刻远遁千里,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去钱塘县!” 周鸿躬身应是,又问:“大人,可还有话需小的带给他?” 妖圣沉思半晌,摇头道:“不需多言,帝君算无遗策,自有他的安排,此番随结界一开自有无数妖族蜂拥而出,正好将这滩死水搅得更混,不仅能掩护你的行藏,更方便帝君行事。” 又等了片刻,见妖圣再无吩咐,周鸿这才躬身退出洞府。 回忆当初妖圣召见自己的场景,洗剑崖上的周鸿衣袂飘飘,烈烈山风中尽是血腥气息,直往她鼻腔里钻。 周鸿揉了揉鼻子,心中暗道:“这妖圣也太过迂腐了,我既然已逃出牢笼,岂会再入棋盘?什么帝君,什么吴越童子,统统与我无关,还是先逃出此地找个地方躲起来修行才是正经。” 心中刚有此念,胸前那枚蛇鳞便发出淡红光芒,周鸿顿时只觉胸中一阵剧痛,好似体内根根血脉要爆裂开来一样,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化作一条十余丈九头巨蛇在空中到处翻滚。 “痛,好痛!” “你这小妖,当真不老实!”周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妖圣的声音。 “大人,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周鸿忙痛苦求饶。 “好生行事,莫要再动其他心思!” 又过了片刻,疼痛这才缓缓消失,周鸿不敢再停留,当即又化作人形,直往东而去。 他这边刚走不久,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却是逃出镇妖塔的一众妖族受天地法则感应,往日在镇妖塔中未曾经历过的结丹、化形天劫纷纷感应而来。 一时雷霆大作,银蛇乱舞,数百里之内尽皆化作一片雷霆的海洋。 远在临安的太一宫中,此时已乱作一团,无数谍报从各个渠道汇集于此,都是西南地动,雷霆大作的消息。 “敕令,各州、府、县太一宫道士,诛邪驱妖!有不服管束者,斩;有自恃神通,祸乱民间者,斩;有妖言惑众,显圣称神者,斩!” 一封斩妖令从太一宫中传出,天下皆动。 各大修行门派更是趁机派出许多弟子,下山除妖,历练修行,积累外功。 离临安不远的钱塘县自然也收到了消息,许宣作为太一宫九等道士,这时正在钱塘县太一宫闻听一位一等道士传达敕令。 自许宣加入太一宫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如此正式的集会。 环视厅中众人,人头攒动,约莫有近百人之多,品阶高的有如王不易一般的一等道士,品阶低的就是一些九品吏卒了。 “师父,西南异动、镇妖塔结界松动,涌出无数洪荒妖魔,剑冢一朝之间被夷为平地,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逢大难,但这些人怎么看着不悲反喜?”许宣问身旁的王不易。 王不易低声道:“泰山、玄音、灵霄、六壬、乾元五派把持剑冢数百年,借镇妖塔之便,炼制了许多强横的法宝,把持了许多修行资源,早有人对他们不满,如今剑冢被灭,五派元气大伤,自然有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况且……太一宫敕令中可是说了,斩妖除魔是可以累计功勋的!” “累计功勋又怎么了?”许宣奇道。 王不易摇摇头,解释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般,有我这么一个大方的师父?灵丹妙药随你取用?” 许宣“嘿嘿”一笑,自他修行以来,好像确实没为修行丹药、法宝忧心过。 “你如今是九等道士,俸禄太少,这才不觉得,若是积累功勋足够,不仅能换到法宝、灵丹,还能破格晋升到超越自身实力的品阶,龙气滋润下不仅修行神速,每月还有许多天材地宝作为俸禄。” 许宣盯着王不易道:“师父,太一宫还有俸禄呢?” 见许宣一副师父你诓我的表情,王不易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这般看着为师做甚?你那点俸禄能有多少,为师都帮你领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不说别的,为师这些日子给灯儿的丹药都比你那点俸禄珍贵许多!” 许宣点头称是,又道:“但是……师父,他们若是大家都这般斩妖除魔,难道就不担心因果缠身,一朝天劫来临反噬己身?” 王不易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因果反噬?” “关师伯告诉我的。”许宣答道。 “哼!他倒是多事!”王不易有些不满,说道:“许多师门前辈不肯对门下弟子说这些,就是担心如你一般有了这种畏缩不前的心思。” 许宣忙道:“师父放心,关师伯当初就提醒过我的。” “嗯,你知道便好,寻常斩妖除魔自然要结些因果的,但如今太一宫颁布斩妖令,大半因果已被朝廷龙气承担了,这样一来,既能积累外功、功勋,又能磨练修为,剩下区区些许因果,谁还放在眼中?” 许宣恍然大悟,这就是杀妖执照啊! 王不易却皱眉道:“为师倒是有些担心,这斩妖令一下,只怕会矫枉过正啊!” “师父此言何意?” 王不易叹道:“军中历来有杀良冒功之事,你道就只有那些丘八能做出这种事?” “师父是说,有些修士会为了积累功勋肆意屠戮妖修?”许宣心中一惊。 王不易点点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和那个折素素,怎么样了?” 许宣闻言一愣,怎么又扯到折素素了,忙答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也来了钱塘县,如今就在清波门定居。” 王不易笑道:“好好好,既然如此,改日你带来给为师看看。” “师父,你这是要?” “哈哈哈!”王不易轻笑道:“你既对人家姑娘有意,难道就不想娶过门来长相厮守?” “嗯?”许宣瞪眼看着王不易,莫非自己这师父还要兼职做月老?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为师帮你掌掌眼 许宣颇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师傅,这一月时间,他与白素贞虽然熟络了许多,但二人都默契地从未提及婚嫁之事,即便小青有时在一边撺掇起哄,白素贞也只是俏脸一红,并不答话。 而许宣也顾忌贸然结婚会落入某些人算计,所以事情便一直拖到了今日,现在听王不易忽然提起这事,他不由也有些意动。 什么时候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自己这般谨小慎微,又能如何?白素贞的烛阴追魂法如此厉害,但自从与自己相识后,再推衍前程,也是一团迷雾,既然如此,倒不如按照剧中剧情走下去,这样自己好歹还有些先知者的便利。 况且,如今太一斩妖令就在眼前,若不给白素贞一个名份,只怕有不开眼的修士上门去找她麻烦,如此反倒不美。 想到这里,许宣便道:“既然师父有命,徒儿哪敢不从,过几日我就带她来见师父!” 王不易朗声一笑,拍了拍许宣肩膀:“这就对了,为师帮你掌掌眼,修行讲究财侣法地,你拜师时就草草入门,若她真如你平日口中所说那般好,为师少不得为你做主,大宴宾客,广邀道友来为你夫妻庆贺!” 又过了三日,这天,许宣带着灯儿来到清波门双茶巷白府。 白福开门见是他和灯儿,忙道:“许公子来了,快里面请,白娘娘昨日还念叨你呢。” 现在他早认识许宣了,想到那天自己给他吃的闭门羹,生怕许宣在白素贞面前告个黑状,是以平日态度更加殷勤。 走进院子,许宣就见小青正在院中假山上祭炼飞剑,她自是没有许宣那般好运,有至高神石相助,飞剑转瞬就能炼成,平日只需缓缓孕养自能变化由心,如臂指使。所以虽然得了剑丸和祭炼之法,但一月过去,剑丸仍只是块顽铁,并未被炼成剑光。好在她也有天赋妖火,较之寻常修士也快了许多,这时剑丸悬浮在她面前,被妖火淬炼,已化作一滩铁水,不断变化形状,渐渐有了化作剑芒的趋势。 见他和灯儿走进院中,小青忙收了法术,从假山上一跃而下,拍了拍裙上灰尘,笑道:“许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了?” 许宣道:“找你们小姐有点事,青儿飞剑快要炼成了吧。” 小青得意一笑:“若是寻常修士,即便得了剑丸,没有三五个月,也休想全功,但我嘛……” “你又如何?”许宣故意问道。 “哼哼,本姑娘天赋妖火的厉害你不曾见识过,有了它,再有半月,我定然能将飞剑炼成,到时候,就让你看看本姑娘一剑飞仙的厉害!” 许宣“哈哈”笑道:“到时候可是要叫声青儿剑侠啦!” 小青闻言却不领情,冲许宣又“哼”了一声:“你莫要来取笑我,我听姐姐说过,你的飞剑早已炼成,剑芒七寸五分,有眼有翅,不仅能百里外取人首级,白光一闪,还能定住金丹、元婴,让人周身法力运转不得,妙用无穷,自是比我这飞剑强多了,你这般说,是来取笑本姑娘的吗?” 许宣忙抱拳作揖,连称不敢。 小青见许宣服了软,这才昂起头放过他,旋即俯身对灯儿道:“灯儿今天想吃什么啊?” 这些日子,灯儿也来过这里几次,她与许宣、白素贞最亲近,但却挡不住每次小青的嘘寒问暖,刻意讨好,几番下来终于和她熟络起来。 “灯儿要吃烤鱼,你会做吗?” 小青道:“知道你会这么说,这几日我早已学会啦,佐料都备好了,就等你来了,走吧。” 灯儿抬头看了许宣一眼,见他同意,这才拉着小青的手,往一旁去了。 小青回头对许宣道:“姐姐这时应该在房间打坐练功,你自去找她吧!” 来到白素贞房间,许宣轻咳了一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是汉文吗?门没上锁,进来吧!” 许宣推门而入,白素贞正从床上下来,见他进来微微一笑,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来到桌旁坐下,许宣盯着面前丽人,只觉浑身舒畅,眼前景色都明亮了几分,沉吟片刻道:“有件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何事?”白素贞轻挽长袖,拿起桌上茶壶为两人各斟了一杯,坐下问道。 听许宣说了太一斩妖令的事情,白素贞面容微变,叹道:“这事我倒是现在才知晓,如此说来,只怕真是一场血雨腥风了。” 许宣点点头,也道:“说起来,剑冢倒是我们的结缘之地,想不到如今竟被镇妖塔中的妖怪夷为平地了,当真有些可惜。” 白素贞眼中浮现出回忆之色,说道:“你今日来就是说这事的?你是担心……” “没错,我师父说,太一宫既然下了这道斩妖令,那便以朝廷龙脉之力承接了大半因果,斩妖除魔不仅因果大减,还能积累外功,换取功勋,如此一来,只怕矫枉过正,有修士杀良冒功。” 白素贞轻轻颔首:“尊师所言甚是,人族修士向来就对异类修士有偏见,如今有了这个由头,只怕天下就不太平了。” “所以……我师父他想……”许宣看了白素贞一眼,一时却不知如何启齿。 “想什么?” “嗯……”许宣壮着胆子,眼神飘忽看向一旁,迅速道:“我师父想见见你,若是可以,就让我们二人快些成婚,这样就没人来找你麻烦了。” 白素贞忽然闻听此语,心中一慌,手中茶杯打落在地,溅了一地茶水。 她虽然知道这事早晚会提出来,一颗芳心也尽系在许宣身上,但终究是个女儿家,哪里好开口主动应承? “你没事吧!”许宣忙起身过来,一把握住白素贞皓腕,仔细查看,又用衣袖为她擦拭身上茶水。 “没事,没事。”白素贞忙摆手,脸却扭到一旁,不敢和许宣对视。 许宣见状,这才又坐回原位,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师父是太一宫一等道士,在宫中算是有些名望,我如今虽然只是个九等道士,但师父说了,我既已结成一品金丹,按例便应当上报提举大人,晋升品阶,只是如今西南地动,正是多事之秋,所以才将这事压了下来,即便如此,若是我们成了婚,你便也算是太一宫人的家眷,想来也不会有人来为难你了。” 白素贞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安危,心中情动,眼含秋水,低声道:“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许宣见她没有一口回绝,心中一喜,忙问。 白素贞道:“一来担心你师父不知我是妖修,所以才有意撮合,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怕会不允我们婚事。” 许宣一愣,好像自己确实不曾和王不易说起白素贞来历,忙安慰道:“素素,你且放宽心,我师父素来宅心仁厚,想来不会做那等煞风景的事情。” 白素贞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又道:“二来,若是我们成了婚,只恐中了某些人算计,到时……一朝甜蜜却不长久,可怎生是好?” 见白素贞心中顾虑与自己一样,许宣便道:“素素,你烛阴追魂法乃是菩萨所授,也只能推算我的前世,算不出我们以后之事,可是这样?” 白素贞微微皱眉,这也正是她这些天担心的事情,起身推开窗户,望着远处江景,叹道:“汉文,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往日我的推算之法,无往不利,如今却……这就好比一个人在万丈悬崖边忽然被人蒙住眼睛,堵住耳朵,看不到,听不见,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只恐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许宣看她露出少有的柔弱之色,心中怜惜之意顿起,缓缓走到她身后,伸手抱住她纤细腰肢。 白素贞浑身一僵,但也不反抗,反倒伸手握住许宣双手,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这般亲密。 “素素,你听我说。”许宣凑到白素贞耳畔低声耳语,阵阵热风顺着她圆润白皙的耳垂吹如耳中,一股好闻的气息直如鼻尖,让她有些意乱情迷。 “你别这样,有些痒!”白素贞扭头避开许宣,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许宣见状这才离得远了些,说道:“我这些日子在想,或许我就是那个变数,所以,凡是涉及我的人、事,你这才推算不出。” “汉文此言何解?”白素贞心中一动,转过身看着许宣问道。 许宣怎好说,可能是因为自己是穿越众,早已不像以前许宣2号那般,体内又有帝俊这个大佬,所以你才推算不出。 想了想,才道:“天道五十,大衍四九,凡事总有一线生机,或许,我就是那个遁去的一呢,你都算不出我的未来,那些仙佛大佬肯定不会亲自下场,这样一来,不管是真龙还是高僧,那个又能算出我们下一步将如何做?且放宽心,凡事有我!” “但……”白素贞听许宣这般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心中仍旧有些顾虑。 “好了,就这样说定了,明日一早我来接你,我们一同先去拜见师父。”许宣打断白素贞的话,颇有些一家之主的模样。 “啊!你们,你们……” 正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却是小青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见许宣双手抱住白素贞腰肢,自己姐姐又一副含情脉脉看着他的模样,不禁嚷道。 “啊!”白素贞忙放开许宣,从他怀中挣脱,故作镇定喝道:“青儿,你在这里做甚,还不快去准备午饭?” “是是是,不打扰你们你侬我侬了。”小青俏皮一笑,转身走了。 “都怪你!”白素贞嗔怪地白了许宣一眼,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下。 许宣朗声一笑,志得意满:“她要看且让她看去,男未婚,女未嫁,谁还能管到我们?娘子且好生收拾,明日我们拜见师父后,便商量婚配之事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初见王不易 “明日……只怕不妥。”白素贞犹豫道。 见许宣面色微变,以为他心中不喜,忙补充道:“汉文莫要多想,只是……师父终究是长辈,初次拜见,我总要准备些礼物,才好登门拜望,你也不想我失了礼数是不是?” 听到竟是这个原因,许宣不禁笑道:“要什么礼物,你就是最好的礼物,那么好一个娘子叫他师父,他只怕眼睛都要笑成一条缝喽!” “贫嘴!”白素贞嗔道,白了许宣一眼道:“师父不要那是他关心晚辈,我们真不准备那就是失礼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许宣点点头,他见白素贞如此重视这次拜见,心中自然也是高兴,沉思道:“礼是这个礼,但一时半会我真想不到送师父什么好。” 白素贞道:“既是我登门拜见,礼物自然由我做主啦,这事你就不用忧心了。” 许宣道:“那就随便带点小礼品就好了,不用太费心了,实在不行,我们明天路上再说。” 许宣走后,白素贞手托香腮坐在窗前,望着远处江面发呆。 小青见状蹑手蹑脚跑过来,在她身后拍了一下,叫道:“姐姐,还在想情郎呐!” “你这丫头,现在怎么如此顽皮,该打!”白素贞惊道。 小青满脸笑容,和白素贞挤在一起,好奇问道:“姐姐方才到底在想什么?不会是真在想那个许宣吧?” 白素贞叹道:“唉,方才汉文说让我明天和他一同去庆余堂,拜见他师傅,我正发愁不知该准备什么礼物。” “噢!”小青伸出一指当空划了一圈,说道:“原来……姐姐是要去拜见长辈了呀,那何时去许府呢?” “哎呀,你就莫要取笑我了,快些帮我想个法子吧!”白素贞急道。 小青想了想,摇头道:“他师傅是修行高人,医道圣手,我们两个山野妖怪能送些什么?姐姐,要我说啊,许宣说得没错,不如就随意带些小礼品好了,不用那么费心的。” 白素贞摇摇头,说道:“人家常说,师徒如父子,汉文双亲早逝,他如今既拜了个师父,那就真如他父亲一般,我怎能如此随意,况且……” 小青仔细观察白素贞神色,好奇问道:“姐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白素贞犹豫不语,半晌才一脸纠结说道:“况且……我们是妖啊!” “妖又怎么了?”小青挺起胸脯道:“人就很了不起吗?你看江上那些花花公子,我一口能吃一百个!” “青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白素贞面露愁容道。 小青见状,也不再说笑,上前拉起白素贞双手道:“姐姐意思小青明白,不就是担心许宣师父看不起你的出身吗?到时,姐姐何不把菩萨抬出来?” “你的意思是?” 小青解释道:“姐姐与寻常妖怪可不同,此番乃是受了菩萨点化前来报恩的,况且,还得到菩萨亲自传法,说起来也算半个弟子,这身份,莫说许宣师父只是区区一个太一宫一等道士,便是大宋天子的龙子龙孙,又哪里配不上了?” 白素贞闻言,眼前一亮,说道:“青儿说的有礼,要不然……到时候你就陪我一同去可好?” “啊?”小青皱眉道:“我也要去啊?” 白素贞道:“怎么?你不方便吗?” 小青忙道:“没有不方便,只是……你们是去拜见长辈,我跟着去干嘛?” 白素贞笑道:“你我情同姐妹,我与汉文的长辈,自然也就是你的长辈啊。” 小青神色一动,胸中一暖,点头应是。 第二天,许宣早早来到白府,见白素贞正在小青的服侍下梳妆打扮,便含笑在一旁看着。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户中照进来,斜斜洒在白素贞白净的脸上,勾勒出一道金边,侧面看去,正好能看到她修长脖颈,婀娜的身姿。 “眉目如画,仕女对镜贴花黄,得此佳人,夫复何求啊!”许宣长叹一声。 白素贞羞涩低头一笑,小青却一边忙活一边说道:“啧啧啧,这还没三媒六聘呢,就当着我这个小丫头的面打情骂俏了?” 今天许宣心情不错,也笑着和小青打趣道:“青儿,我看呐,就应该把你送去青莲别院,让苏酥好好调教调教,一个小丫头总这样没大没小的,可不好!” “苏酥?”白素贞眉头微皱。 许宣自知失言,忙住嘴不说,小青却狡黠一笑,看了许宣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哎呀,小姐你不认识苏酥吧,我都忘了和你说了,那天我和赤寿一同去青莲别院,恰好见到过她,啧啧啧,那模样,那身段,那嗓音,当真不负花魁之名!” 许宣闻言,疑惑地看了一眼小青,只是顾忌白素贞在一旁,不好深究,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吧。” 白素贞闻言起身,从一旁拿过一盒包好的礼盒,递给许宣道:“这是我准备给师父的礼物,也不知合不合适。” 许宣接过来一看,里面是一个白玉小瓶,一个竹罐和一本有些泛黄的线装书。 “这是什么?”许宣好奇问道。 白素贞道:“你这般急躁,我也来不及准备,这瓶子里面装的是天一真水,竹罐里面则是以前我在青城山时,闲暇时炒制的茶叶。” “你费心了!”许宣说完又拿出那本泛黄书籍,只见封面上写了四个字:“黄帝外经。” “这……不是说这书早就失传了吗?”许宣惊道。 白素贞浅浅一笑:“我也不知道这书真假,机缘巧合得来,想到师父是医道圣手,刚好请他鉴定鉴定。” 收拾停当,三人驾云来到庆余堂,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落下,拎着礼盒走了进去。 “师父!” 来到正堂,王不易正好送走一个病人,许宣忙行了一礼。 王不易点点头,目光望向许宣身后的白素贞和小青,问道:“这是?” 许宣忙上前介绍道:“师父,这是白素贞,这是小青,今日特来拜会您的。” “素素,小青,这是我师父。” 白素贞二人闻言忙福了一礼,王不易见状将许宣拉倒一旁,低声道:“白素贞?不是折素素吗,你这是换人了?汉文,你可莫要做那花花公子!” 许宣忙解释道:“师父,徒儿岂是那种人,我也是才知道,折素素是她行走江湖时的化名,白素贞才是真名,师父误会了。” 王不易闻言,这才点头,说道:“先请她们进内堂说话吧。” 来到内堂,白素贞二人再度盈盈下拜行礼,王不易上下打量她一眼,叹道:“根骨灵秀,汉文眼光果然不错。” 白素贞举止有度,上前将礼盒放下,说道:“常听汉文提起您,我们在剑冢时也听里面一个叫折风雪的师兄夸您,都说您是妙手仁心呢!” 王不易抚须笑道:“都是些虚名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白素贞道:“您过谦了,歧黄之术博大精深,您能以修士之身潜心医道,深究医理、药性,为天下百姓探寻普世医术,大家都赞您功德无量呢!” 王不易连连摆手,笑容更盛,不由看白素贞顺眼了许多。 许宣见状,忙从礼盒中将备好的礼物一一取出。 果然,王不易一见那本《黄帝外经》更是高兴,爱不释手道:“这书我也曾寻了许久,都没能找到,今日想不到竟能一睹真容,好,好,好!” “哎,站着干嘛,坐嘛,我就只有许宣这么一个徒弟,你们来这里莫要拘束,就当是自己家一样。”抬眼瞧见白素贞和小青还在一旁站着,王不易忙道。 白素贞闻言,这才盈盈一拜在一旁坐下,小青却未落座位,如一个丫鬟一般在站她身旁。 “听汉文说,你曾与她一同入镇妖塔,这天一真水便是从中得来的吧!”王不易拿起玉瓶,解开盖子瞧了瞧,问道。 白素贞谨言慎行,不敢多说,答道:“正是。” 王不易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白素贞,只觉她气息灵动,隐隐竟然透出一股慈悲气息,又道:“恕我眼拙,竟看不出白姑娘师出何门,不知尊师是?” 白素贞瞥了瞥身旁小青,又看了看王不易身旁许宣,想了想才答道:“幼年时曾蒙黎山老母点化,后来有幸的菩萨传法,但却未曾正式拜过师父。” 王不易赞道:“难怪我看你气息中既有道家韵味,又有佛门慈悲,原来如此,想不到白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机缘,当真是福泽深厚啊,看你气息,想来已经结出元婴了?” 白素贞点点头,道:“去年机缘巧合,有幸渡过化形天劫。” “化形天劫?”王不易闻言双目瞳孔一缩,转头看着许宣道:“她是妖?” 许宣点头,这也是来时他和白素贞商量好的,既然想托庇他门下,还是要据实相告才好。 王不易霍然而起,脸色数变,法海那日同他讲的话不由浮上心头。 “师父,师父?”许宣见王不易神情有异,一旁的白素贞脸色已经一片煞白,忙上前低声喊道。 王不易回过神看了看白素贞,又看了看她身旁的小青,双目精光一闪,摇头道:“白姑娘好高的道行,连身旁的丫鬟都是结出妖丹的精怪,若非你亲口说出,我竟看不出你身份。” 第一百五十四章 许宣大婚 一旁许宣一看要坏事,忙上前挡住王不易有些凌厉地目光,笑道:“师父,是妖是人又有何关系?素素如今已经渡过化形天劫,蜕去蛇躯,修成人身,在徒儿看来,与世间女子并无什么差别。” 王不易盯着许宣,一字一顿道:“你说,她是蛇妖?” 许宣点头:“素素乃是青城山中修炼了一千七百多年的白蛇。” 王不易心中暗道:“当真被那个老秃驴说中了,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他原本想见折素素,就是想着先下手为强,为许宣说下一门亲事,避开前来报恩的白蛇,岂料,人算不如天算,竟是这般结果。 白素贞见王不易面色不善,一颗芳心早已是落到谷底,她这副神情被小青瞧在眼中,心中不由不悦,不等王不易说话,便开口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们敬你是许宣长辈,所以才好意前来拜见,你怎地一听我们是妖,反倒如此作态,当真让人寒心,小姐,走,我们回去,理他做甚?” 白素贞忙喝道:“小青,不得无礼!” “姐姐,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是找许宣报恩,干他师父何事,要我说……” “好了,不要再说了!”白素贞喝道。 小青见她发怒,不敢再多说,只是一双眼睛却盯着许宣,示意该他上场表演了。 许宣见王不易沉默不语,试探着说道:“师父,素素一心向道,从未胡乱杀生,与其他妖怪不同的,是个得道的妖修啊!” 王不易长叹一口气,看了许宣半晌,才道:“妖与人不同,自胎里就有妖毒,一日不成仙体,妖毒便不会尽除,为师是担心你们在一起,她会妨碍你日后修行,况且……找个妖修做道侣,终究,唉,人言可畏啊!” 白素贞闻言忙道:“前辈,此番我下山入世,乃是受菩萨指点前来报汉文一千七百年前的救命之恩,为了清除我体内妖毒,菩萨特赐了仙丹一颗,我日日戴在身上,不会妨碍汉文修行的。” 说完,就将脖颈上的珠链取下,双手递给王不易。 王不易接过珠链,只觉佛光缭绕,果非凡品,再看白素贞时,已能看出她是妖非人了,心知她所言不假。 王不易将珠链还给白素贞,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回去吧,有些事情我要和汉文先说清楚。” 白素贞不知他心中想法,不免有些忐忑,带着小青行了一礼,这才一步三望出去了。 等她走后,王不易这才对许宣道:“汉文,你当真要娶她为妻?” 听到自己师父竟有松口之势,许宣心中一喜,忙道:“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王不易摇了摇头:“孽缘,孽缘啊,你既有此决心,她又有菩萨法旨,为师还能说什么,只是……你若与她成婚,需警防一人!” “请师傅明示!” 王不易道:“金山寺,法海!” 果然是他,莫非这老秃驴还来找过师父了? 许宣问道:“师父,他在金山寺修他的佛,来管这些闲事做甚?” 王不易看着许宣,有些啼笑皆非,说道:“白姑娘来干嘛,他就来干嘛。” “徒儿不明白。” 王不易回想当日与法海的一番对话,说道:“一千七百年前,你们三人结缘,他吃了你一颗山果,听了一曲笛声,终于顿悟,成就阿罗汉果,如今也是受菩萨点化,前来渡你出凡尘,还你那番点化之恩!” 说完,他便把法海当日的话一一说了出来,许宣奇道:“他竟然是那个捕蛇人?” 王不易道:“他们两人都为报恩而来,定然不会加害于你,只是,法海是阿罗汉入世化身,不论他是要回归西方极乐世界,还是自成正果,都必须与你了结那份恩怨,为师担心你若与白姑娘在一起,反倒给了他借口,要强行渡你入佛门。” 许宣嗤笑道:“那老秃驴,连报恩都这般霸道么?” 王不易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不论你信不信,他本心讲,就是为了你好,所以,即便所行有差,也仍在天道之中。” 许宣恍然,原来自欺欺人还有这等好处! “那师父的意思是?” “他法力高过我,如今又有了紫金钵盂,为师更奈何不了他,但他若是真要用强,说不得为师也只能与他做过一场了。” 许宣有些感动地看着这个微胖的师父,你一个治疗怎么打得过法海,这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许宣有些不死心问。 王不易思量良久,缓缓摇头,许宣见状不禁有些失望,心中暗骂,这菩萨当真下得一手好棋,一面让素素前来报恩,另一边又让与她有纠葛的阿罗汉也来报恩,这两人前世就有仇,见面不掐起来才怪。 这样一想,不由霍然开朗:“原来是这样!如此一来不论发生什么,菩萨还是那个菩萨,一番因果仍在我们三人身上,厉害,厉害!” 但这话却不好和王不易说,许宣只得道:“哼,前世我渡他,今生他便要来渡我,谁要他渡?莫非我道门就不能修成大道,飞升昆仑了?师父,既然左右他都横在中间,我又何必在乎他要怎样,不过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罢了。” 王不易听他这么说,也不再顾忌,说道:“既然如此,你的事情为师也就不再多说了,你心中有数就好,若是实在不行,你就带着素素去太一宫找你两个师伯,避一避风头,临安府终归是天子脚下,龙气盘结,他法力再大想来也不敢太过造次。” 许宣点头,谢过王不易,这才转身出门,又往清波门去了。 来到白府,白素贞正倚在窗前暗自神伤,见许宣来了,忙迎出门外,急切问道:“汉文,师父怎么说?” 许宣道:“师父倒是没什么,问题的关键在法海身上。” “法海?这是为何?”白素贞听到这名字,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眼前不由浮现出小环的模样。 暗道:“你这和尚,我不去寻你晦气,你还来找我麻烦,当真可恶!” 许宣将王不易和自己说的一番话和盘托出,又道:“素素,你放心,不论前途如何,我必不负你!” 白素贞心中感动,贴身抱住许宣,柔声道:“汉文,有你这话,也就不枉我入红尘一场了。” 回到家中,许宣将事情和许娇容说了,自然将那些因果、仙佛、妖魔的事情统统都隐去了,只说白素贞是双亲过世,是来钱塘县投奔亲戚的,如今暂住清波门。 许娇容听说是正经人家姑娘,当即喜上眉梢,自己弟弟总算要成亲了,只要婚后诞下麟儿,为许家留下血脉后代,自己也算对过世的双亲有个交代了。 李公甫回来闻听此事,也是喜形于色,张罗着赶紧准备聘礼,请媒婆上门提亲。 看着家中闹成一团,许宣原本有些阴霾的心情总算好了许多。 七日后,许府中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来的人除了李公甫衙门中的兄弟,方世杰、张苒等一众好友自然不请自来,有他们在一旁张罗倒是省了许宣许多麻烦。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受方世杰、张苒所邀,慕名而来的商贾。 许宣披红挂彩,身下一匹白马神俊非常,后面跟着一众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直往清波门而去。 白素贞那边也早已准备妥当,来到白府,只见她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床头,小青也一改往日打扮,一身红裙站在一旁伺候。 看着面前佳人,许宣颇有些心潮澎湃,自己穿越千年,来到南宋也有一年光景了,如今不仅在钱塘县置办下了偌大家业,还修成了金丹,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当上白蛇夫婿,即便前路坎坷,也难掩他此刻欢喜。 一行人回到钱塘县,已近黄昏,一番繁文缛节后,王不易、许娇容和李公甫三人端坐高堂,笑吟吟受了他们夫妻二人三拜。 许娇容眼眶微红,掏出一个红包塞给白素贞,拉着她的手道:“以后汉文就拜托你了,这是姐姐一点心意,说起来也是汉文自己赚下的家业。” 许宣一听,便知里面定是之江日化等几个作坊的入股文书,也不多说,带着白素贞谢过许娇容。 一旁王不易也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递给白素贞道:“这是为师多年炼成的两枚天灵丹,就算是给你们今后孩子的贺礼吧。” 许宣心中一动,这灵丹他倒是听说过,乃是开启灵智的不二灵丹,一见是这丹药他知道王不易用意。 妖修生子,却不一定生而为妖,想那武昌湖巨鳄成精的恶来,生下三子只有老大开了灵智,另外两个孩子都是寻常鳄鱼。王不易这是担心今后白素贞生下麟儿却是个只非蛇非人的怪物,这才备下了这两枚丹药。 许宣知道这两枚丹药自己八成是用不上了,文曲星下凡了解下?但心中还是感激自己师父思虑周到。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唱礼道:“之江日化方世杰,白银五千两;之江酒坊、袭人香水坊张苒白银五千两;苏记女子成衣铺白银三千两!” “嚯!”一众宾客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好大手笔,这一下就是一万三千两白银,当真是财大气粗啊! 正纷纷议论时,门外又唱喝道:“邓知县,白银一百两,张学政,白银五十两!” “竟连县尊大人和学政都来了?”众人闻言,更是惊诧。 有钱固然了得,但在大宋即便商业发达,士农工商的阶层性质仍未改变,现在连一县最高长官和主管学政的官员都前来相贺,众人不由对这个“长相思”许宣更加刮目相看,惊为天人! 酒席安顿好后,许宣便出来敬酒。邓子安贵为一地父母官,自然是要先敬的。 许宣未曾料到他竟然会不请自来,心中不由有些疑惑,一番客套后,邓子安皮笑肉不笑道:“今日许公子大喜,可喜可贺,怎地不请卢大人来喝杯喜酒?” “卢大人?卢远声?”许宣奇怪,这邓子安,怎么忽然说起那个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临安府通判了。 许宣道:“县尊大人能大驾光临,学生已经是大感面上有光了,哪里还敢劳动卢大人大驾!” 邓子安“嘿嘿”一笑,将手中酒杯放下,说道:“本县还以为,许公子已经拜入卢大人门下了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花烛 小青手拿酒壶站在许宣身后半步处,一听邓子安话里有话,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这狗官,莫非还真去临安府找卢远声对质去了,他还有这胆子?” 和邓子安一同来的还有那日将许宣抓去县衙的蒋捕头,许宣只道他也是奉命行事,所以并未怪他,也拿起酒敬了他一杯。 蒋捕头见状也不推辞,连干三杯后,才道:“往日不知,想不到许公子竟然还是太一宫中的高人,失敬,失敬!” 许宣道:“蒋捕头客气了,多谢今天能来捧场。” 蒋捕头笑道:“许公子,少喝一些,莫要让新娘子在房中久等,说不定,过了今日,就难有这般逍遥啦!” 许宣听他话中有话,说的又不是那么中听,当即面色一沉,就要发怒。 身后小青扯了扯他衣袖,凑过来低声道:“今天是你和姐姐大喜的日子,不妨先暂且忍他一时。” 许宣这才勉强抱拳拱了拱手,带着小青朝王不易一桌去了。 “大人,他竟敢自恃法术,不仅盗取库银,还伪造卢大人亲笔书写,戏弄朝廷命官,何不今日就将他拿下!” 见许宣走了,蒋捕头收敛笑容,躬身凑到邓子安身旁,低声道。 邓子安微微一笑,摆摆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急不急,他好歹也是太一宫九等道士,算起来也是入了朝廷品阶的正九品祠禄官,今日既是他大婚的日子,我们又岂能做这等不讲体面的事?况且,你没看到他还有个正五品的师父在那儿吗?” 蒋捕头暗恨那日自己因许宣挨了邓子安一顿训斥,看着他此时志得意满的样子,犹自恨恨道:“但小的实在为大人不值啊,以前他西行游学,您看在卢大人对他青眼相加的面上,还赠了50两盘缠,谁料今日一看却是个不知好歹的货色,自恃有了些名声,学了点法术,就敢视朝廷律法如无物!” 邓子安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莫要多说,你那点心思本官还不明白?7衙门里就你和李公甫两个捕头,好生当差,自然亏不了你!” 许宣自然不知二人心思,在众宾客中敬过一轮酒后,已经有些微醺了,好在他如今已经有了些修为,所以即便今日酒水都是之江酒坊中拿来的高度白酒,喝了两三斤,依旧还保持头脑清醒。 酒足饭饱,众人散去,方世杰等人嚷着不走,被许宣一顿训斥撵走了,整个许府这才再度恢复平静。 许娇容见许宣有些醉意,忙给他熬了一碗醒酒汤,看着他喝完,这才催促他赶紧入去新房休息。 “从今后,与你春日早起摘花戴,寒夜挑灯把迷猜。俏语娇音满室闻,如刀断水分不开!” 许宣哼着小曲推门而入,见白素贞正端坐床头,红烛之下,新房布置得喜气洋洋。 “娘子!”许宣拿起一旁的金秤杆,挑起盖头一角,露出白素贞半截如玉般光洁的下巴,皓齿朱唇,竟让他忽然生出只可远观,不敢近玩之感。 徐徐往上,揭开盖头,白素贞一手扯住衣袖,一手捏了个兰花指挡住许宣视线,含羞带怯,欲拒还迎! 当真是:“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两人说起昔日初遇之事,都是含情一笑。 聊到动情处,许宣起身扶起白素贞来到桌前,端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两人对饮了一杯。 红烛摇曳,白素贞朱唇轻启,将一杯烈酒饮尽,面色酡红,更添几分娇美。端庄,妩媚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此刻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小青在屋外听了半晌,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焦急地在门前徘徊。 正要去衙门的李公甫见状,奇道:“青姑娘,你在这里干嘛?” 小青道:“姐姐平日五更时就起来吐纳修行了,今日都已经辰时了,怎么还未起来,我在门口听了半天也不见动静,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李公甫心中暗笑,压低声音道:“青姑娘,多虑了,等你以后出嫁了就明白了。” 小青虽然修行多年,但却久居深山,所以并不知晓男女之事。李公甫不好明言,只得又道:“青姑娘,你与其在这里苦等,不如去厨房烧些热水,一会儿汉文他们起来了也好用。” 小青闻言,也觉有理,这才去厨房忙活了。 新房中,白素贞早已醒来,侧头望着一旁犹自酣睡的许宣,不由嫣然一笑。 听到小青和李公甫在屋外的对话,白素贞脸颊一红,暗骂许宣“荒唐”,随即小心起床,又将被角掩好,这才穿戴整齐在镜前坐定。 只一夜时间,她竟发觉镜中自己较之以往更加容光焕发了,默运法力查探,见紫府中元婴竟凝实了许多,其中更生出一丝纯阳之气。 “难怪素有‘孤阳不长,孤阴不生’之说,原来男女之事竟然还有这等妙处!” 白素贞心中欢喜,如今她元婴中已经生出一丝纯阳之气,就算有了修出元神的资格,有朝一日,元神一成,就是炼神返虚的高手。 等到将元神炼成纯阳之神,自可不惧雷霆之力,一旦外功积累圆满,便能舍弃凡躯,以入圣流仙品,飞升昆仑仙境。 “素素!”床上许宣忽然嘟哝了一声,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官人,你怎么起来了,不再多睡一会儿?”白素贞忙走过来坐在床沿上,拿过一个枕头,垫在许宣脑后。 这时许宣也清醒了许多,起床穿戴整齐,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又回到床上坐定。 白素贞见状,笑道:“官人也发现了?” 许宣默运法力探查一番,喜道:“自镇妖塔结丹数月以来,我日日勤修苦练,不敢懈怠,也只摸到了突破一转金丹的门槛,想不到,如今一夜之间金丹竟然三转了!” “妾身元婴相比以往也凝实了许多,其中更生出了一丝纯阳之力,日后化神有望了!” 许宣大喜,说道:“难道真要阴阳和合才修行才能一日千里?若真是这般,今夜还要辛苦娘子了!” “胡说什么!”白素贞娇羞着轻捶许宣胸口:“官人如今元婴未成,还是要爱惜身体,不然,若是被师父得知,妾身哪儿还有脸见人呐!” 许宣“哈哈”大笑,朗声道:“娘子此言差矣,有道是,男儿从不恤己身,纵死敌手笑相承!” 他这笑声正好被屋外青儿听到,便试探着喊道:“姐姐,你们起来了吗?” 白素贞忙应了一声,又捶了许宣一下,示意他说话小声些。 片刻后,小青端了热水进来,看着两人容光焕发的样子,心中暗自羡慕,想了想才说道:“姐姐,昨日你在房中不知,那个县令也来了呢,他和那个蒋捕头说话阴阳怪气的,我担心,莫不是他们知道了什么?” 白素贞蹙眉道:“那日让你送的信,你是怎么写的?” 小青道:“按姐姐吩咐,大致意思就是,欣赏许宣才学,欲收他做弟子,请那狗官多照顾他一些。” 白素贞微微点头:“无妨,便是他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那封信三日后就墨迹尽消,他一个区区县令还能把我们如何!” 许宣在一旁听得糊涂,忙问:“你们说的什么信?怎么听着倒和我有关了。” 白素贞一脸歉意:“官人,妾身说了你莫要生气,这事却需得从库银失窃说起。” 说着,白素贞便把小青如何盗库银,又如何被自己发现勒令退回,之后小青又怎么生出试探他的心思,于是再盗库银,暗藏两枚银锭在他房中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许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苏酥忽然性情大变,自己又在路边莫名其妙捡到库银,竟然真的都是小青暗中使坏,之后见玩大了,还伪造了一份卢远声的亲笔信,又把自己从衙门里捞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顺水推舟 白素贞见许宣沉默不语,以为他心中不喜,解释道:“官人,你莫要怪青儿,那时我们都不知道你就是小牧童转世,她见我心中挂念你,担心误了报恩大事,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你。” 小青见自家小姐为自己解释,犹自嘴硬,嘟哝道:“谁让他一出门就直奔青莲别院,那种勾栏别院,哪个正经男人会去?好在那个苏酥投怀送抱时,他还有些底线,否则,不用姐姐说话,我当场就冲进去打断他三条腿!” “青儿……”白素贞嗔怪。 许宣笑道:“娘子,你们姐妹情深,青儿也是为了你好,我又怎会怪她呢。” “哼,知道就好!”小青昂首道,见白素贞又等了自己一眼,这才不再说话。 “娘子,你也不要误会,那个苏酥姑娘我与她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所以才去青莲别院找她。”许宣解释道:“当初离开钱塘县之前,我曾将一些衣服小样的手稿给她,如今她把成衣铺开起来了,便想给我些干股,所以请我去商量这事,昨日她还给我们送了3000两贺礼呢。” 许宣这么一说,白素贞倒是想起来了,自己刚到仇王府落脚不久,小青就曾经拿过一些奇怪的衣物给自己看,说是县城里正流行的款式,设计之人正是许宣。 “3000两,她倒是大方,我和姐姐府中连30两都没有呢,否则,我又哪里需要去盗库银。”小青听得有些眼热,需知这3000两的购买力,差不多可是300多万rmb,别说她一个山野妖怪,就是钱塘县大多数百姓,只怕一辈子都没见过这许多银两。 许宣干笑两声,说道:“想必是成衣铺的生意比较好吧,昨日听她说,已经和方世杰他们一同走起了‘路代理’的路子,如此手中才有了这么多现银。” “你这人,哪里像个读书人,女儿家的贴身衣物都了解得那么清楚,当真是……” 白素贞话音未落,一旁小青补充道:“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咦,青儿,你竟然会说两个成语了?”许宣奇道。 小青自得道:“会说成语很稀奇吗?本姑娘平日只是不屑说罢了!” 一番闲聊后,白素贞转而问道:“汉文,县令那里不会有什么干系吧?” 许宣沉思片刻,答道:“库银失窃,可大可小,卢远声乃是临安府通判,有按查府内大小官员的权力,此事若经他之口报到御前,只怕邓子安会狗急跳墙,罗织罪名,将我抓去定罪交差。” “他敢抓你?”白素贞惊呼:“你可是太一宫的人,论官阶,师父可比他高许多。” 许宣苦笑道:“太一宫的官不过是有职无权的祠禄官罢了,平日只管诛邪驱妖,沟通神灵、拱卫皇城之事,在修行界或许有些威望,但在这些正儿八经的官员面前,就算不得什么了。钱塘县是大县,他一个正七品的县令,又如何会把我这个区区正九品的九等道士放在眼中?” 白素贞这才明白太一宫在朝廷中的地位,不由急道:“若是如此可怎生是好?” 小青嗤笑道:“姐姐,你莫非是昨夜洞房洞傻了?我们是妖怪,可不是寻常百姓,还怕他那些兵丁不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听小青这话,白素贞眼前不由浮现出昨夜锦被翻腾中的荒唐,俏脸一红,低头不语。 许宣见了,怕她尴尬,忙接过话茬:“青儿,话虽然如此,但如今太一宫颁布斩妖令,娘子和你都是异类成精,若是当真自恃神通伤了衙役、官员,只怕麻烦更大,反倒落人口实。”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只能束手就擒,任他揉捏了?”小青行事素来直来直往,干净利落,现在一听这法子不行,不由也有些急了。 太一斩妖令她听白素贞提过的,虽然平日胡闹,但也没自大到敢与天下修士为敌的地步。 许宣嘴角一翘,笑道:“他若安份守己也就罢了,若是真要罗织罪名,我们却正好借他之手跳出如今泥潭,出去避一避风头。” “避什么风头?”小青好奇问。 许宣看了白素贞一眼,说道:“金山寺法海!” 白素贞若有所思,柔声道:“官人的意思是?” 许宣道:“我们既已成婚,想必法海秃驴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又有太一斩妖令悬在头顶,做事难免束手束脚,如此倒不如再退一步,他如今肯定盯着钱塘县,那我们便索性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好生修行,若他仍寻来找茬,说不得也只能夫妻同心,与他斗上一斗了。” 两人梳洗完毕,便带着小青和灯儿,往庆余堂去给王不易请安。 见到他二人,王不易心中虽然仍有些芥蒂,但也笑吟吟受了一拜,摸出两个红包递了过去。 随后,对许宣道:“你的太一宫职务上面已经定了,从五等道士,从七品,不过区区一年,居然连升三级,这速度,便是在临安府中也不多见呐,任命不日就会下来,到时候你将玉牌拿来,会有新玉牌重新赐下。” 许宣对这个职务如今倒有些不放在心上了,说道:“什么从七品,只是有职无权的祠禄官罢了。” 王不易呵呵笑道:“汉文,你如今金丹已成,但仍是正九品的九等道士,这才感觉不到龙气对你的助益,等新任命下来,你官阶晋升,自然知道龙气对修行的作用。” 许宣一听,忽然想到当初完颜谷截说起龙气对修行的助益,现在自己从正九品提升到了从七品,想必能分润的龙气应该更多,于是这才有了些期待。 “说到修行,为师这些日子却未曾考较你,怎么样,可有进境?” 许宣道:“现在徒儿已经金丹三转,五行神雷中的金雷诀已有小成,十丈之内可裂巨石。” 王不易眼睛一亮,叹道:“果然天资过人,不错,不错,你既有此进境,为师便再将一些小法术传你,虽然只是一些法力运转的小窍门,但修行中也对你有颇多帮助。” 见他们师徒二人要传法,白素贞便带着小青、灯儿主动回避了。 王不易见状,满意点点头说道:“你这娘子倒是个知情识趣的。” 许宣道:“师父放心,师门中的法术未得师父允许,徒儿定然不敢外传。” 王不易摆摆手道:“你多虑了,为师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如今既已结成道侣,其中感情就更甚人间夫妻,倒不用在意这许多,修行之事,如果总是一人苦修,常会遇到许多见知障,多一人参详,反倒有益修行。” 随即又道:“你金雷诀既然小成,为师便再传你金光遁法、撒豆成兵、圆光附体三个小法术,你有金雷诀的根基,学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王不易说着,捏了个指诀,一道金光闪过,身影便消失不见,出现在房中另一侧,随后喝了一声:“疾!” 凌空洒出几张黄纸如同金箔一般,落在地上,变作一个个威武雄壮的金甲神兵,手执长枪,十分威武。 指诀再变,只见他手中金光汇聚,片刻后化作数道光芒落在金甲神兵身上,在他们体外凝聚出一道薄薄金光。 “这金光遁法,说起来应该算是五行遁术的一种,与寻常腾云驾雾相比,乃是借天地中金灵之气遁走,虽然速度不算快,但却甚是节约法力,若是熟练了,辗转腾挪只在瞬间;撒豆成兵却是‘灵’脉术法分支,乃是以黄纸为凭,依靠自身法力,召唤神道兵甲作战,威力大小却要看你的道行高低和召唤的神灵等级了;另外,圆光附体算是一个护身法盾,既能保护自己,也能施展在他人身上,你可看明白了?” 见许宣点头,王不易又将口诀和法力运转诀窍传授给他,听他复述一遍,又道:“术法便是这样,有了道行根基,寻常法术便可顺手拈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你以后有时间再慢慢琢磨,想来会有许多领悟。” 许宣躬身谢过,这才带着白素贞几人回到家中。 刚到家中坐定,门外忽然涌进来一对衙役,带头的正是曾来过家中的蒋捕头。 蒋捕头手按腰刀,皮笑肉不笑拱了拱手,说道:“许公子,你的事情发了,县尊大人有令,再随我走一趟吧?” 许宣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也不慌乱,好言宽慰了听到声音赶出来的许娇容,也不啰嗦,跟着一行人往衙门去了。 许娇容急道:“弟妹,前几天才从衙门里放出来,他们怎么又来拿人了,这……唉,公甫也是,白在衙门里当差了!” 白素贞安抚道:“姐姐莫急,这事汉文心中早有计较,没有大碍的。” 随即又对身旁小青道:“我们暗中跟上去瞧瞧,看看那县官到底使的什么伎俩。” 小青点头,两人出了门,使了个障眼法,隐去身形,来到县衙门口。 邓子安仍旧端坐高堂,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许宣,竟敢私盗库银,该当何罪!” 许宣道:“大人,前日才放学生离开,怎么如今却朝令夕改,又来问学生罪过?” 邓子安冷笑道:“本官前日乃是受你妖术蒙蔽,这才错判误断,如今卢大人已将库银失窃之事报到御前,圣上龙颜大怒,责令严查,莫说你与卢大人没有什么交情,便是卢大人真个对你青眼相加,说不得,本官也只有做个强项令,秉公执法了!” 许宣心道,事情果然出在卢远声身上,邓子安这是料定了卢远声与自己并无太深交情,才将库银失窃的事情如实上报,所以现在秋后算账,一面找了个替罪羊,算对库银失窃一事有了交代,一面也报当日小青伪造书信之仇,真是个官场老油条。只是,有些事情自己还是要在公堂上说清楚,否则即便原有顺水推舟之意,以后被有心人知晓,难免被拿去做手脚,凭空生出许多麻烦。 当即道:“大人明察,库银失窃时,学生尚在从蜀中回乡的路上,又如何能分身从千里外赶回钱塘行盗?那两枚库银,定是他人诬陷,与学生无干!” 邓子安喝道:“好一个许宣,库银自你家中搜出,如何与你无干?还敢嘴硬,来人,给本官大刑伺候!” 第一百五十七章 自食恶果 白素贞见邓子安竟要用刑,虽知凡间刑法奈何不了许宣,但心中仍旧不忍,正要出手,却被一旁的小青拦住。 小青道:“姐姐,不用着急,我有办法,保准让这个狗官自食恶果!” 言毕,转身来到后衙,召来五鬼,找到邓子安夫人,使了个移尸换影的法术,逼出她体内魂魄,由五鬼带上正堂。 许宣被一众衙役按在地上,瞧见五鬼押着一个妇人过来,一人扯住她一只手脚,附在自己后背,另一人还冲他挤眉弄眼,回身一看,果然看到白素贞和小青正站在外面。 堂上邓子安肉眼凡胎,如何知道堂下动静,抽出签筒中令牌,丢到地上,喝道:“给本官狠狠地打!” 蒋捕头担心衙役们看在李公甫的面子上不肯下狠手,便亲自拿起一根水火棍,狠狠朝许宣打去。 外面小青见状,冷哼一声道:“哼,这人比那狗官更可恶,晚些时候再收拾他!” 若是寻常棍棒,确实伤不了魂魄,但公门中的水火棍也算是朝廷执法之器,天生便带了一丝龙气,加之常年累月下来,惨死棍下之人不知凡几,天长日久,又积累了许多煞气,不仅能打中魂魄,更能伤及魂魄本体,那痛感,比寻常打板子痛了十倍。 只一棍,那妇人便招架不住,顿时痛哭流涕,嚎叫不已。但她如今是魂魄之体,阴阳相隔,堂上众人哪里听得到? 反倒是许宣不痛不痒的趴在地上,神情玩味看着堂上邓子安。莫说他《明月感应篇》早已修至初识境界,便是不曾炼过体术,金丹修士又哪里会被这几棍伤到。 邓子安被他盯得心头发毛,又喝道:“都没吃饭吗,给本官打,狠狠地打!” 堂外小青狡黠一笑,使了个法术,将妇人喊叫之声传入邓子安耳中。 “啊!邓子安,你这个混蛋,痛死我了,不要打啦!” 邓子安暗暗奇怪,仔细一听,只觉声音起初还中气十足,过了一会儿竟小了许多,变成了没有力气的呻吟。 心中疑惑,伸手招了招,唤过一旁师爷,低声道:“哎,哎,我怎么听见有娘们的声音?” 师爷仔细听了听,答道:“没有啊,大人听错了吧。” “奇怪,我明明听见有啊!”邓子安又伸长耳朵细细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竟好似自己夫人在堂下哀嚎、求饶一般。 虽然他在堂前威风,在人后却是个惧内的耙耳朵,平日只有自己被打得求饶,哪里听过她哀嚎、叫唤,所以一时竟没听出来。 再看许宣,依旧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怀疑,当即道:“住手,蒋捕头,你们先等一下,本官去去就来。” 说完,丢下堂上满脸疑惑的蒋捕头,一撩官袍,转身急步往后衙走去。 小青见状,冲五鬼使了个颜色,也提着妇人魂魄往后衙去了。 正在这时,闻讯而来的李公甫冲上堂来,见许宣被押在地上,衣衫已经被打得破烂,当即怒火中烧。一把夺过蒋捕头手中水火棍,喝道:“姓蒋的,平日里我们不对付也就罢了,都是一个衙门的兄弟,我不与你计较,你今日竟敢对我妻弟下这般狠手,老子跟你没完!” 蒋捕头老神在在站在一旁,斜了李公甫一眼道,淡淡道:“李头,这是哪里话,都是大人下的令,我一个小小捕头,不过是领命办事罢了。” “你!”李公甫气急,又俯身查看许宣身上伤情,岂料除了衣衫被水火棍打破了一些,竟没有半点血迹,心头不由奇怪。 许宣扭过头,笑道:“姐夫,没事,不疼的,许是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上,所以雷声大,雨点小吧。” 李公甫闻言,一颗心这才放下,起身对众衙役拱拱手,又狠狠瞪了蒋捕头一眼。 后衙里,妇人被五鬼送回肉身,只觉得屁股上犹如火烧一般,火辣辣地疼,这疼痛深入骨髓,好像从灵魂中散发出来一般。 小青冷笑瞧着她躺在地上叫唤,隐去身形,喝道:“我告诉你,库银不是许宣盗的,你要再冤枉好人,乱吹枕头风,我就打断你的腿,你去告诉那狗官,许宣只能轻罚,不能重打,知道了吗?” “好,好,我知道了!” 忽听屋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妇人顿时被吓得一激灵,忙连胜称是。 小青想到许宣说的顺水推舟,避开法海,便又道:“此番库银失窃,既然那狗官要给朝廷一个交代,我许他将许宣发配姑苏管束,如此也算两全其美了。” “晓得了,我晓得了!”妇人忙又道。 话音未落,邓子安已经从走进房间,见自己夫人神色慌张,躺在地上不断呻吟,忙上前将她扶起,一边道:“啊呀,夫人,怎么回事啊?快起来,快起来,来这边坐一下。” “哎呀!你这个混蛋,不知老娘屁股痛啊!”夫人屁股刚沾到椅子,顿时杀猪一般嚎叫,一巴掌扇在邓子安脸上。 邓子安挨了一巴掌,也不敢还手,尤自问道:“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嘛?” 妇人道:“你是不是在堂上打人家板子?” “不错,下官都是遵照你的意思办理呀,你说卢远声若当真看重许宣,失窃库银已经失而复得,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断不会捅到御前,儿子也传回消息,说从未听说自己老师有收入室弟子的念头,那封卢大人的亲笔书信变作白纸一张,定是许宣使的妖法,现在朝廷追查库银失窃案,所以,下这官才想治他的罪,好向朝廷交差啊!” 妇人闻言,忙道:“你可别再打了,这许宣好像真会些法术,你在前堂打他板子,我在后衙皮开肉绽,苦不堪言,好似你打在他身上的板子,都落到我身上了一般。” “哼!”邓子安怒道:“这许宣,竟然还敢戏弄本官,看我不把他打死!” 说完,也不管自己夫人了,疾步就要回堂去,妇人见了,喊道:“哎哎哎,你给老娘回来!” 邓子安头皮一麻,忽然想到后面还有这只母老虎,忙小跑回去,扶住妇人。 妇人道:“这个人,你千万只能轻罚,可别再重打了。” 邓子安道:“哼,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妇人怒道:“你不怕他,难道连老娘也不怕了?连我的话你都敢不听啦?你想害死我啊!” 她这一哭闹,邓子安当即就服软了,忙道:“唉呀!夫人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下官见机行事就是了。” 妇人又嘱咐道:“既然这事已经捅到御前,若没个结果你也不好交差,你就把他发配姑苏三年,严加管束也就是了。” 回到堂前,邓子安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的许宣,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扭头一看,自己夫人正站在一旁布帘后盯着自己,只得摇摇头,暗道:“罢了罢了,发配就发配吧,就让你荒废三年时间,有了管束的案底,此生科举无望,也算是出了我胸中一口恶气了。” 当即惊堂木一拍,喝道:“许宣,你勾结盗贼盗取库银,依律当斩,但本官念你尚是初犯,又仍年幼,且能幡然醒悟,将库银如数奉还,便从轻发落,将你发配姑苏三年,严加管束,无故不得私自回钱塘来,还不当场谢恩?” 许宣一听,却道:“学生奉公守法,从未勾结贼人盗取库银,亦不知家中两枚银锭从何而来。” 邓子安闻听此言,牙根紧咬,压低声音,怒道:“许宣,你还要怎样?” 许宣道:“姑苏我自会去,但却不是你发配去的,而是我自己愿意去的。” “你!”邓子安气得站起身来,指着许宣道:“许宣,你莫要过分!” 许宣笑道:“大人真是说笑了,我如何过分了?” 邓子安一拍惊堂木,怒道:“退堂,退堂,克日将许宣发配苏州胥江驿管束!” 说完也不等许宣回话,拂袖而去。 “大人,大人!”堂下蒋捕头见状一愣,忙连声喊道,追上前去躬身道:“大人,就这么轻松放过他了?” 邓子安一腔怒火正没处发,当即一脚将他踹了个狗吃屎,喝道:“你还要怎地,砍了他人头?还是要将他屈打成招,逼他攀咬李公甫?” 被邓子安说中心思,蒋捕头讷讷道:“只是,这犯人既未招供承认罪行,又未签字画押,卷宗上改如何落笔啊?” 邓子安怒道:“你是县太爷,还是我是县太爷?什么事都来问我,要你何用?滚滚滚,莫来烦我!” 许宣出了大堂,和白素贞、小青回到家中,许娇容得知他竟然要去姑苏三年,不由眼泪涟涟。 李公甫在一旁劝道:“苏州离这里也不远,况且,汉文也并非就是被发配去的,什么时候想回来,也不过三、四百里路罢了,并不算太远。” 许宣道:“姐姐放心,我此去自有打算,每年除夕肯定会回来和姐姐、姐夫团聚的。” 随后,许宣又与白素贞商量,此去苏州就只带小青和灯儿,留下五鬼保护许娇容和李公甫安全,若是家中有事,凭他们速度,自己也好及时知晓。 来到庆余堂,向王不易辞行时,许宣将自己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王不易道:“你能暂避锋芒自然是好事,只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好生修行,尽快提升修为才是正经,你再等两日,等太一宫令牌到了再启程不迟,据说,这批令牌是新赶制的,有记录功勋的作用。” 说着,又摸出了几瓶丹药一封信递给许宣,说道:“你此去苏州,为师既不会炼器,也不精通制符之术,没有什么东西送你,这几瓶丹药你拿着吧,若有急事可去苏州吴家巷济仁堂找吴人杰,他是为师的结拜兄弟,见了这封信,自然会好生照顾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 茅山道士王道灵(5400字长章 感谢月票大佬!) 三日后,一辆马车徐徐驶往苏州,马车后跟了两个一身差役打扮的公人,乍一看,倒有些像是马车主人的护院一般。 只见马车车帘被人撩开,探出半个头,朝身后两人喊道:“两位差爷,前面就是客栈了,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就在那里住宿一晚可好?” 一个差役忙道:“许公子客气了,一切但凭公子做主就好。” 许宣听到答复,又将头缩了回去,看了看身旁的白素贞、小青和蜷缩成一团正在睡觉的灯儿,笑道:“这个邓子安真是……倒苦了这两个公差了。” 白素贞笑道:“他有什么办法?碰上你这么个人,打又打不得,杀又不敢杀,他要向上头结案,卷宗上必须要有押送你去苏州这一笔才行。” “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不来惹我们不就行咯!”小青有些不以为然。 过了一会儿,一行人来到客栈,许宣要了三个房间,自己和白素贞一间,小青和灯儿一间,两个差役住一间。 洗漱一番后,许宣从芥子袋中拿出新到手的令牌查看,这面玉牌与之前那面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异,只是后面九等道士变成了五等道士,倒和他在花魁大会上遇到的那两名青衣男子一个等级了。 “官人,一路上看你不时拿玉牌出来看,莫非有什么玄机不成?”白素贞问道。 许宣将玉牌递给她,说道:“如今成了五等道士,这才知道太一宫身份的好处。” “噢!不知都有何好处?”白素贞接过玉牌,一番查看,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许宣道:“你没有受太一宫敕封,拿了玉牌也无用,龙气乃是人道法则与百姓愿力所化,得了敕封有了这玉牌,在大宋土地上,就算是得到了人道认可,吸纳灵气的速度自然比普通修士快上许多。” 白素贞道:“竟还有这般好处,难怪都说公门之中好修行。” 许宣摇摇头道:“只是这玉牌品阶还是低了些,金丹三转之前,这玉牌还有些作用,现在嘛……只能说蚊子再小也是肉了。” 白素贞掩嘴一笑:“你这是什么比喻,那要怎样才能提升玉牌品阶?” 许宣从白素贞手里拿过玉牌,拿在手中把玩着,说道:“两条途径,一是提升修为,二就是积累功勋了。” “你是说太一斩妖令?”白素贞脸色一变,惊道。 许宣点点头:“孕养金丹非一日之功,如今我已金丹三转,这枚五等道士的玉牌等级还是有些低了,如此一来,眼下只有利用太一斩妖令赚取功勋,晋升等级换领玉牌了。” 白素贞强自笑了笑,说道:“官人你能想得到,其他修士未必想不到,看来师父说的杀良冒功之事怕是不可避免了。” 许宣见她神色有些黯然,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有道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以你我如今实力,自保尚且有些不足,就不要忧心这些了。” 白素贞道:“官人意思妾身明白,只是身为妖族,难免有些兔死狐悲。” 许宣拍了拍她后后背,表示理解,又道:“如今当务之急就是提升修为,若当真遇到为祸一方的妖怪,我们可不能心慈手软。” 白素贞抬头看着许宣,笑道:“官人,妾身也是一心向道的妖修,若真遇到胡作非为的妖怪,不用官人说,我也会出手为民除害的。” 听白素贞这么说,许宣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第二天,一行人早早出发,晌午时分已经到了苏州胥江驿。 两个差役拿了文书,自去苏州府办理交接去了,许宣则向路人打听了吴家巷济仁堂的位置,去拜会自己师父这位结拜兄弟去了。 来到济仁堂,许宣说明来意,又拿出王不易交给自己的书信,吴人杰看完信,上下打量一番许宣,赞道:“你师傅与我是八拜之交,早听他收了个徒弟,天资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你既是刚来苏州想必还没住处吧,不如就在济仁堂住下,如此也好有个照应。” 许宣道:“多谢师叔好意,只是我此番前来却不是孤身一人,我家娘子和两个妹子还在外面马车上等我,就不劳烦师叔了。” 吴人杰闻言,探头望外看了看,果然见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门口,两匹高头骏马一身雪白,神俊非常,心中不由对许宣又高看了一眼。如今大宋骏马奇缺,不说别的,单看那辆马车,只怕寻常商贾之家都是用不起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留贤侄了,以后有事就来找我,能帮忙定不会袖手旁观。” 两人正说着话,门帘忽然被掀开,走出来一个妙龄少女,约莫二八芳龄,身穿粗布碎花红裙,看起来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爹,有客人来了呀!”少女上前几步,扶住吴人杰手臂,好奇打量面前许宣。 吴人杰开口介绍道:“汉文,这是我女儿,玉莲,玉莲,这是钱塘县来的许宣,许汉文,是你王师伯的徒弟。” “见过许大哥!”玉莲上前,屈身福了一礼。 许宣忙还了一礼,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少女,心道,原来这就是喜欢许宣2号,引得白娘子误会的小妞啊,果然有几分姿色,自己还是先走为妙,免得也被素素误会了。 当即不再多言,客气两句,转身出了济仁堂。 上了马车,白素贞好奇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宣道:“我看吴师叔只是普通大夫,并不是修行中人,或许是因为医道的原因才与师父结拜的吧,所以也不便多打扰,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找个住处,明日再寻牙行,盘个清净些的院子住下吧。” 灯儿这时也迷迷糊糊睡醒了,拉着许宣衣角嘟哝道:“师父,灯儿肚子饿了。” 白素贞摸着灯儿的头,柔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快些找个干净的客栈住下吧。” 来到一家客栈,几人就在大厅中点了一桌菜,许宣仔细打量发现,客栈前许多来往行人都面有菜色,形容憔悴,心中不由疑惑。 拉过一旁小二询问,小二道:“客官是刚来苏州城吧,你不知道,最近附近许多人都闹肚子呢,腹痛如刀绞,上吐下泻,一天拉下来,人都变形了。” 小青闻言,惊呼一声:“啊,那你店里这东西不会不干净吧。” 小二忙道:“看这位小姐说的,他们腹泻可怪不得我们饭菜,反倒是住在我们店里的客人一个都没有闹肚子。” 许宣问:“既然如此厉害,那他们怎么不去药房开药?这样拉下去若是脱水了可就麻烦了。” 小二道:“药房里的药没用的,济仁堂的吴大夫医术高明吧?他家夫人腹泻不一样药石罔效,还不是靠那个茅山道士的药,这才止住腹泻?” “茅山道士?”许宣心中一动,问道:“说治病怎么又扯出个茅山道士出来?” 小二笑道:“这个茅山道士与寻常走街串巷的江湖骗子可不同,却是个有法力的,他卖的万灵丹虽然贵了些,但确实是药到病除,只一瓶下肚,腹痛立刻就好了,你们若是不信,明日往前直走一柱香时间,就能看到他摆在街边的药铺,生意好得哟,去得晚了,有银子都买不到咧!” 果然是他,王道灵! 想不到自己刚来苏州就遇上这个蛤蟆精了,如今太一斩妖令当头,他竟还敢当街行骗,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看来自己的第一份功勋就要落在他身上了。 三更时分,白素贞梳洗完毕,正要上床睡觉,却被许宣一把拉住,神秘兮兮道:“娘子,先别急着睡,今夜却有一出好戏看。” “噢!什么好戏?” 许宣道:“为夫的第一份功勋恐怕要到手了,为了万无一失,不让那贼人走脱,还请娘子在一旁帮我掠阵,我也好试一试刚炼成的飞剑。” “梆梆梆”两人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即小青推门进来,好奇问道:“什么好戏,我也要去看看。” 许宣道:“青儿要去自然最好,这样也多一个帮手。” 白素贞心中疑惑,也不多问,紧跟许宣飞上云端,隐去身形。 许宣心中盘算,刚刚他问过小二,客栈的水都是从城外山泉处运来的,所以这才没着了王道灵的道,现在自己只需盯紧城中几处水井,只要他今夜还敢来下药,必然被自己发现。 果然,片刻后,只见一个一身杏黄道袍的道人,蹑手蹑脚带着两个道童走到一口井边,环视左右,见无人发现,便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往井中倾倒药物。 “他这是要干嘛?”小青问道。 许宣道:“还能干嘛,下药呗,晚上下毒,白天卖药,1两银子1瓶,对症下药,立竿见影呢!” “啊!这人怎么这么缺德!那我们快阻止他啊!”小青急道,身形一动就要落下云端,却许宣一把拉住。 “你干嘛?” 许宣道:“不急,先看看他都在哪些井里下药,你先去做个标记,免得再有百姓误食井水,等我们降了他,也好搜出解药来解毒。” 小青领命而去,许宣又对白素贞道:“娘子,一会儿等这妖道离开府城,我们两就前后夹攻,堵住他去路,莫要让他逃了!” 白素贞却道:“当真是冤家路窄,我刚渡过化形天劫时,就想去找这妖道为姐妹报仇雪恨,谁料今日却在这里遇上了他!” 许宣故作不知,问道:“娘子认识这道人?” 白素贞银牙紧咬:“这道人原是个蛤蟆精,当初在青城山修行时,曾多次搅扰我们修行,许多姐妹都命丧他手,我与他可谓是血海深仇!” 许宣道:“娘子且宽心,如今我们两人出手,他便是插翅也难逃!” 白素贞点头,胸中一口郁结之气缓缓吐出,双手合十,当空一拜,低声道:“各位姐妹,今日就看素贞如何为你们报仇雪恨!” 两人隐在云端,见王道灵身在城中5口水井中都下了毒,随后才带着两个道童往城外去了。 白素贞几次要出手,都被许宣拦住,劝道:“他身上未必带了多少解药,先看看他老巢在哪里,不必急于一时。” 王道灵哪里知道自己已被人盯上,仍旧如往常一般架起妖风,裹了两个道童往城郊而去。 妖风来到一处农家小院处停下,王道灵吩咐两个道童去准备明天的万灵丹,屋内像是听到响动,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娆女人。 见王道灵回来,一脸谄笑,扭着腰肢上前贴在他身上,柔声道:“道爷每日都这般辛苦,却让奴家好等,快些进来,酒菜都已经备好了。” 王道灵“嘿嘿”一笑,一把握住女人纤腰,两撇胡子直往她脸上扎。 女子挣扎着避开,娇嗔道:“那么多次了,道爷还是这般急色!” 王道灵道:“你这小妖怪,倒是比你那些个师姐师妹更加有味道,欲拒还迎,道爷喜欢。” 女子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忙又强自笑道:“道爷喜欢奴家心中就高兴,只是莫要过些时日腻味了,就将奴家弃若蔽履了才好。” 王道灵道:“哈哈哈,你这说的哪里话,走走走,屋里说话,便是道爷真腻味了,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说话间,便一把将女子抱起,一双大手上下摸索。 正在这时,王道灵忽觉脑后一阵劲风袭来,吓得他忙将怀中女子往后一丢,使了个金蝉脱壳,将道袍留在原地,自己已躲到数丈开外。 “王道灵,当真是老天有眼,今日看你还往哪里逃!”白素贞手提雄黄宝剑英姿飒爽站在不远处,王道灵抛出的女子被许宣一把提住腰间裙带,放到一旁。 “仙子,不知贫道哪里得罪了你?”王道灵容貌未变,但白素贞渡过化形天劫,容颜更胜往昔,是以这才一时没有认出。 白素贞道:“你莫非忘了青城山中被你虐杀而死的无辜蛇妖?” 她着一说,王道灵顿时一激灵,当即认出来人正是自己躲避不及的白蛇,二话不说,架起妖风就要逃跑。 “慢来慢来,我家娘子既要出气,岂容你现在溜走?” 一道金光闪过,许宣捏指诀使了个金光遁法,闪身来到妖风面前,一道白芒祭出,当头就往王道灵头上斩去。 “你又是谁!”王道灵忙闪身跃回原地,避开剑芒,手中提了一柄法剑,指着许宣问道。 许宣站在一旁,对白素贞道:“娘子,先让我与这妖道试试手,你且在一旁守住阵脚,莫让他寻机跑了!” 王道灵闻言,恨恨道:“好啊,白素贞,我道你是不沾凡尘的圣洁仙子,想不到也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婢,都说龙、蛇性ying,如今一看果然如此,竟找了个姘头来寻道爷晦气!” 许宣见他言语不敬,心中一怒,一道金雷当头劈下,王道灵见状忙往后闪过几步避开,从怀中摸出几张黄符,往前一丢喝道:“拜请玄坛赵将军,脚踏七星五雷云,发起五雷大神兵,五雷兵马分中行,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罢,几道炸雷响起,数名金甲神兵手持长枪就往许宣杀来。 许宣笑道:“莫非就你能召唤?” 当下也从怀中摸出几张黄纸,喝了一声“疾”,几张黄纸有如金箔,在地上一滚,也化作威武雄壮的金甲神兵,与王道灵请来的神兵战在一起。 王道灵冷笑道:“你这哪里请来的毛神,怎比得过我《玄坛妙法》请来的五雷神兵?” 果然,许宣召来的神兵渐渐不支,片刻后竟呈败像,许宣忙捏指诀,使了个圆光附体,为自己神兵披上了一层淡淡金光,得了金光之助,两边再度鏖战起来。 一旁白素贞喊道:“官人,莫要与他多啰嗦,速速斩了他!” 许宣闻言,不再试验法术,当即再度唤出山海剑,七寸五分剑芒威势赫赫,当头往王道灵斩去。 王道灵见状忙想提剑去挡,岂料剑芒忽然放出两道白光,往他身上一照,王道灵之觉体内妖丹一滞,浑身法力半点也使不出来,顿时亡魂大冒,一个懒驴打滚,连滚带爬躲向一边。 只是饶是这般,依旧被山海剑一剑齐根斩掉一条手臂,鲜血直流,痛得他哀嚎不已。当下趴在地上,将身一滚,显出原形,却是一只小山般大小的癞蛤蟆,张嘴“呱”的一声,朝吐出一道墨绿色毒液。 许宣不闪不避,一面石碑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迎风就长,化作一面石墙,将毒液尽数挡住。 王道灵见状,心知今日只怕难以善了,一旁白素贞仍手提雄黄宝剑伺机而动,若是这两人夹攻,自己哪里招架得住,当即不再犹豫,恨恨道:“白素贞,今日道爷认栽了,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再战过。” 说完,后背肉疙瘩一阵涌动,如火山喷发一般射漫天毒气。毒气刺鼻,许宣忙用手掩住口鼻,心中暗喝:“风来!”。 言出法随,平地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将漫天毒气尽数吹散。 “嗯?逃了?”毒气散尽,许宣定睛一看,面前哪里还有王道灵的身影。 他这一走,那些五雷神兵也都重新化作一张张黄符,许宣见状,也收了法术。 这时,一道青光闪过,小青也从城中赶来,见院中一片狼藉,忙问道:“姐姐,那妖道呢?” 白素贞叹道:“原本官人已经要斩了他,岂料关键时刻他竟放出漫天毒雾,趁机逃了。” “啊,这就可惜了!” 白素贞道:“院中还有两个道童,不似妖怪,想是王道灵掳来的凡人,你先去问他们要来解药,我们回去再说。” 小青依言去了院中,许宣上前道:“娘子,实在抱歉,那毒气刺鼻,又遮蔽视线,所以才……” 白素贞微微一笑道:“怪不得官人,他这毒气也厉害,若是沾上一点,反倒有许多麻烦,好在都被官人吹散了。” 这时,一旁那个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忽然上前道:“我知道那妖道落脚之处在哪里!”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六眼碧睛蟾 “你知道?”听到这话,许宣才将目光转到这个风尘味极重的女子身上。 仔细一看,发现这女子竟然也是个妖怪,只是妖丹都还未结出,元阴又亏损严重,所以妖气不重,这才被几人忽略了。 “你不是和王道灵一伙的?”许宣疑惑道。 女子面有哀色,被许宣一问,好似想到什么伤心事一般,眼中泪水簌簌落下,泣不成声,白素贞安抚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将事情原委细细说出。 原来,距此不远处的太湖边上有一处山岭,唤作穷隆山,这女子名叫小月,是山中一只狸花猫修炼成精。 自感成灵后,小月托庇在山中紫藤坞琉光宗修行,琉光宗宗主是个修行千年的紫藤精,门下大小弟子数十个,已历三代,是穷隆山中数一数二的妖修门派。 入门后,小月也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整日只需完成宗门任务,就能获得庇护,不用担心其他琐事,更不必每日担惊受怕,这对妖修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生活了。 直到两个月前,王道灵忽然来到穷隆山,这番平静的生活终于被打破。 好在琉光宗宗主修为不弱,一番交战后,王道灵不敌败走,但仍有几个师姐被他掳走。 小月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岂料,只过了一个多月,王道灵忽然带了个名叫左圣的青衣秀士过来,仗着青衣秀士法力高强,占了琉光宗不说,还以太一斩妖令为名,斩了宗主首级。但凡有反抗之意的妖修,都被青衣秀士一体擒拿,由王道灵拿去苏州太一宫换取功勋去了。 可怜琉光宗内大小女修,若如小月这般屈服了还则罢了,若是不从的,非但保不住清白之身,死后原身也被用来当作炼制法宝的材料。 后来王道灵奉青衣秀士之命下山敛财,这才从众弟子中点了看着顺从听话的小月跟随。 听了小月的话,许宣奇道:“你既然与他朝夕相处,应当有许多机会动手,怎地还拖到今日?” 小月惨笑一道:“哪有这般容易,那贼子是个蛤蟆精,最擅用毒,我体内被他种下剧毒,一身法力受制,寻常刀剑又怎么奈何得了他?” 许宣点头,确实,妖物修成精怪,肉身自然比凡人强大许多,若是没有法力,仅凭寻常刀剑,只怕不能一击得手,反倒自受其害。 白素贞问道:“你说的那个青衣秀士到底是什么来历?” 小月摇摇头,说道:“他在我们面前从未显露过真身,我只知道他擅使神光,每每对敌之时额头上就裂出两道口子,生出四只妖目,连同下面的两只眼睛,一齐放出六道神光,只要被神光照到,魂魄便一阵恍惚,肉身更是动弹不得,只能坐以待毙。” 许宣和白素贞对视一眼,这种直接作用于魂魄的神通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心中不禁思量,若是自己对上该如何是好。 小青在一旁听她讲述,对面前这个身世凄惨的小妖早已生出许多怜意,见许宣和白素贞都不说话,便道:“小月,你放心,有我们在,定会帮你报仇雪恨!” “谢谢姐姐!”小月忙下拜道。 小青忙上前扶起她,连说不用客气,白素贞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王道灵如今必然是跑回琉光宗,找那个青衣秀士去了?” 小月点点头:“公子,两位姐姐,那贼子睚眦必报,如今被公子断去一臂,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必是去琉光宗找青衣秀士求援了。” 白素贞道:“这确实是王道灵的性格,官人,除恶务尽,我们既然还要在苏州城久待,就不能坐以待毙。” 许宣道:“娘子所言极是,小月姑娘,可否详细和我们说说你们琉光宗的位置?” 小月闻言,心中一喜,以为报仇终于有望,忙道:“公子,琉光宗就在50里外的穷隆山,你们到了山中,往西北方向再走不远就能看到一条参天古藤,藤下就是琉光宗所在了。” 许宣道:“小青,你把这里解药都带走,和小月姑娘回客栈休息,我和娘子琉光宗看看。” 几人商议之时,王道灵已经到了琉光宗,他右臂被许宣齐根斩去,伤口上被山海剑剑气侵蚀,血流不止,整个人脸色已经惨白。 刚进琉光宗,一名琉光宗弟子忙迎了上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擒住,一口咬在颈上,浑身精血尽被王道灵吸食殆尽,旁边几个琉光宗弟子见状,摄于他往日淫威,竟不敢反抗。 有了这名弟子精血之助,王道灵脸色稍稍好看了些,来到琉光宗大殿,这里已被挖出一个大坑,里面尽是碧绿液体,一股腥臭弥漫殿中,一个面容有些阴鸷的中年人正在坑中闭目修行,几个琉光宗女弟子在一旁小心侍奉。 听到动静,阴鸷中年人睁开双眼,见王道灵狼狈模样,从坑中缓缓起身,几名女弟子忙拿过衣服为他披上。 王道灵跪在地上,高声道:“左兄救我!” 左圣俯身看了看王道灵伤口痕迹,双目一缩,疑惑道:“飞剑剑气?想不到外界竟然还有剑修一脉的传人。” 说着,眼中放出两道绿光照在王道灵断臂伤口处,只见上面一层凌厉的白光缓缓被绿光驱除,顷刻间已经结痂,不再流血。 “多谢左兄!”王道灵拜谢。 左圣沉声问他:“你们这里还有剑修吗?你怎么惹到这种人物?” 王道灵咬牙切齿将晚上事情说了,又道:“左兄,这白素贞不知哪里寻的姘头,看修为也不过金丹期,法术也稀松平常,但手中那柄飞剑端地吓人。” 左圣道:“飞剑专事杀伐,大半修为都在一口飞剑上,看伤口剑气,这柄飞剑非比寻常,你能活着回来,已经不易了。” 王道灵道:“还请左兄助我报此断臂之仇!” 左圣笑道:“我对这柄飞剑也有些兴趣,那白蛇既与你有血仇,定会寻到这里来,你先好生休息,等她来了,我自会帮你报仇。” 王道灵忙拜谢,左圣又道:“往日就告诉过你,你的路走错了,虽然现在天地法则改变,不经化形天劫便无缘大道,但人族肉身孱弱又哪里比得上我们妖族天赋神通?偏偏你不信,得了一本《玄坛妙法》就奉若至宝,如今怎样?借来的终归是借来的,只有自身天赋神通才实实在在是自己的!” 王道灵道:“如今方知左兄所言非虚,只是现在我只差一步就能经历化形天劫,又如何改修洪荒妖道,实在是进退两难!” 左圣道:“莫说你,便是镇妖塔中许多妖怪也是这般,天道转移,要想修为精进,只有顺势而为,如我这般还坚持洪荒妖道的已经不多了,这终究是条绝路。” 王道灵奉承道:“左兄过谦了,说什么绝路,就算不能飞升昆仑,只在下界做个地仙,以左兄神通,那也是百无禁忌。” 左圣“哈哈”一笑,说道:“正是此理,何必非要飞升?在下界做个地仙妖王岂不逍遥快活?” 正说话时,忽听外面弟子来报,说是有两个修士闯了进来。 王道灵面色一变,叫道:“左兄!” 左圣道:“无妨,你且去养伤,我去会一会他们。” 外面,许宣和白素贞驾云来到穷隆山,往西北方又行了片刻,果见一条参天古藤,遮天蔽日,只是藤条上没有一片绿叶,许是已经枯死了。 两人降下云头,原想先瞧瞧查探一番,岂料却被琉光宗弟子发现,只得和他们动起手来。 这些弟子哪里是二人对手,几个回合下来,纷纷败倒在地。好在许宣、白素贞可怜他们也是被人胁迫,这才留得一条小命。 “啪啪啪”一阵掌声传来,左圣一袭青衣,手拿一柄折扇,出现在两人面前,喝退众弟子,说道:“两位伤了我兄弟,竟还敢来此寻衅,莫非欺我琉光宗无人?” 许宣嗤笑一声:“鹊占鸠巢,还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快将王道灵那个癞蛤蟆交出来!” 左圣面色一变,他是洪荒异种六眼碧睛蟾修炼成精,算起来和王道灵也是同宗同族,所以逃出镇妖塔一路东行,在穷隆山外遇到被琉光宗宗主赶出来的王道灵后,两人才一见如故,结拜做了兄弟。 现在听许宣将王道灵称作癞蛤蟆,心中不喜,收了折扇,手中出现一柄长剑,斜斜一指许宣,冷声道:“你这修士,也不积点口德,不知有多少道行,敢来我门前叫嚣,就先称称你斤两。” 说完,长剑一劈,一道剑光就朝许宣斩来。 许宣这时有了和王道灵对阵的经验,心中已经对山海剑有了许多信心,不慌不忙张口一吐,一道剑芒迅速飞出,和那道剑光碰在一起。 “轰!”一声巨响后,烟尘漫天,山海剑剑芒斩掉那道剑光后,去势不减,当空绕了个弯,直击左圣后背。 左圣见状不惊反喜,说道:“早听说飞剑操控由心,变化多端,乃是杀伐利器,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凡响。” 说着,回身一剑点中山海剑剑身,止住剑芒来势,随后伸手一抓,化作一张蒲团大小的黑手,就想将山海剑擒在手中。 许宣见状,不知他底细,不敢硬碰,剑芒往上一避,躲开蒲团大手,一剑斩在黑手手腕。 黑烟消散,蒲团大手消失不见,山海剑迅如闪电,白光一照,直击左圣面门。 左圣被许宣破了法术,正想反击,忽然被山海剑白光一朝,顿时法力一滞,心中一慌,忙俯身躲避,将手中长剑往前一丢,稍稍阻了阻山海剑来势。 山海剑一剑将长剑斩成两段,仍盯着左圣身影不放,只是即便如此,仍为左圣争取到了一息时间,体内法力已然恢复自由,双目一瞪,额头出裂开两道口字,六只眼睛放出六道绿芒,四道阻住山海剑,另外两道照在许宣身上。 第一百六十章 帝俊神魂 这六眼碧睛蟾乃是洪荒异种,天生六目,未成精时就能以目力迷人心智,左圣在镇妖塔中修行两千余年,虽然塔内灵气稀薄,只能靠夜晚虚空中生出的青叶狸,或是捕食其他妖族为食,以助修行。但他凭借天生神通,屡屡化险为夷,所以对那些因天道转移,不得不结丹、化形的妖怪极为不屑。 两千多年时光,他除了修炼肉身法力,就专修自己这六只碧眼,终于被他炼成六道妖光,使用起来只需一招,就能定人魂魄,弱一些的,魂魄立时就得出窍,任他宰割。凭借这一手神通,即便他未曾化形,寻常化形妖物见了他也是退避三舍,不敢招惹,在镇妖塔中也有些名声。 白素贞自小月口中得知左圣妖光厉害后,就在一边暗自提防,这时见许宣被两道绿光照住,当即不再犹豫,飞身向前。 手中黑旗漫卷,将许宣裹在中间,又将雄黄宝剑当空一丢,变作二十五道剑影,结成剑阵,将左圣困在中间。 黑旗中的许宣被绿光一照,只觉头皮一麻,一阵恍惚,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随即眼前一黑,无限黑暗中隐隐看到自己面前立着两个影子,一大一小,小的蜷缩成一团,大的高冠广袖,看不清面容。 随即,心头一阵剧震,一种万箭穿心的痛苦袭来,山海剑和他心神相连,被绿光照住,颤巍巍不得前进,只在原地徘徊。 好在绿光效果只在一瞬,被白素贞黑旗护住,许宣摆脱绿光影响后,这些感觉立即消失,当即不敢怠慢,伸手唤回山海剑,重新将它藏在丹田中。 白素贞见许宣已经恢复正常,又将黑旗一展,一条黑龙从旗中飞出,张牙舞爪,须角俱全,浑身弥漫着天一真水化作的雾气,携磅礴之力直奔左圣而去。 左圣这时正在躲避雄黄宝剑化作的剑阵,见黑龙来势汹汹,又是数道绿光放出,阻住黑龙去势,将身一闪,跃出剑阵。 许宣见状,默运法力,言出法随,喝道:“雷来!” 随即,手捏指诀,一道金雷诀配合使出,当空一道水桶粗细的雷霆直击左圣,其后还跟着无数大小闪电。 饶是左圣专修肉身和天赋神通,也不敢硬扛,丢出一物,迎风而长,却是一块数丈宽的绿布,上面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黑点,挡住雷霆攻击。 白素贞檀口一张,两团三昧真火喷出,绕过绿布,朝左圣打去。 “三昧真火?”左圣却是个识得厉害的,忙左闪右避,却始终躲不开两团火焰追击,眼中忽然再朝白素贞射出数道绿光。 白素贞被绿光照到,娇躯一震,也是一阵恍惚,两团三昧真火没了主人控制,顿时悬在空中,静止不动。 左圣笑道:“一招鲜,吃遍天,纵使你们法宝、神通频出又如何,杂而不精,到头来终究一场空!” 说着,绿光连放,直往许宣、白素贞二人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许宣忽地将石碑抛出,化作一面巨大石墙,挡在二人面前。 绿光被石墙一阻,没了作用,许宣对白素贞道:“娘子,我以碑阵困住他,不过如今以我法力,只能维持十息,你趁此机会去寻王道灵,若是寻不到,立刻回来带我离开,不可恋战。” 见白素贞点头,许宣手捏指诀,喝道:“浩浩周天,赫赫煌煌,广修亿劫,辰宿列张,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覆护真人,疾!” 石墙应声而动,分出十二面碑影,将左圣困在中央。 许宣招手,石墙化作一块板砖,飞到他手中。只见他一手山海剑芒吞吐不定,一手握着石碑所化板砖跃入阵中,与左圣战在一起。 白素贞当即收了黑旗、雄黄宝剑和两团三昧真火,一剑逼退琉光宗众弟子,飞身往门内寻王道灵去了。 左圣被碑林困住,原想跃出阵法,却发觉这碑阵看似稀疏,漏洞百出,却自成一个小世界,任自己使出浑身法力,也不能破阵离去。 当下六目一睁,就想放出绿光,许宣却不慌不忙喝道:“禁!” 一声之后,左圣便如昔日小白蛟一般,浑身法力皆被禁住,半点都动用不得。不由心中大骇,当即伏在地上,显出原形,却是一只牛车大小的碧绿蛤蟆,头上六只眼睛闪着绿芒,一口毒液从嘴中喷出射向许宣。 许宣闻到一股腥臭味,知道山海剑最惧污秽之物,便将剑光收入体内,避开毒液操起板砖就往左圣头上拍。顿时鲜血飞溅,毒血撒落一地,腐蚀出一个个深坑,冒出缕缕白烟。 左圣吃痛,惨叫一声,巨嘴一张,吐出一根鲜红的舌头,如一条赤练蛇缠在许宣腰间,抡起他就往地上砸。 好在许宣炼体有成,一顿猛砸之下并无大碍,看着腰间如灵蛇一般的鲜红舌头,心中一动,山海剑从手中露出一截剑芒,对着左圣舌头就是一切。 “啊!”左圣惨叫一声,一根舌头差点被山海剑砍成两断,好在许宣忌惮他体内毒血,只以剑光使出剑气切割,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舔,继续舔啊,弄了我一声口水,那么大人了,恶不恶心!”许宣一脸嫌弃,看着一根舌头吞又吞不得,吐又吐不出的左圣说道。 “欺人太甚!”左圣怒喝一声,身形忽然缩小一半,后退一蹬,一把抱住许宣,张开鲜盆大口一口咬住许宣头颅,口中舌头缠在他脖颈上,想将他生生勒死! 许宣只觉一股大力从周身传来,浑身骨骼顿时“咔咔”作响,脖颈间的力道更大,血脉被阻,一阵头晕目眩。左圣口中恶臭更是熏得他睁不开眼睛,皮肤上阵阵刺痛。 他有心挣脱,只是现在浑身手脚,连同脖颈都被左圣抱住,动弹不得,只得苦苦支撑,心中默数时间,这时已过去了六息,体内法力去了大半,却仍未见白素贞回来。若是十息过去,法力耗尽,维持不住碑阵,而白素贞又还没赶回,只怕性命堪忧。 左圣见许宣竟能抵挡住他的原身巨力,心中也暗暗惊奇,这修士,肉身怎么比我们妖族还强悍,若是寻常妖怪,被我抱住,早就化作一滩肉泥,想不到他竟能坚持那么久,莫非修行的乃是上古肉身成圣的法门? 想到这里,便张嘴吐出许宣脑袋,探出头来,六只绿莹莹的眼睛盯着许宣,想以自身目力迷惑许宣。 果然,许宣见眼前忽然多了六个绿莹莹砂锅般大小的眼睛,心中不由一颤,刚想闭上双眼,却已经晚了。 被这几个怪眼一盯,许宣眼中浮现出一片迷茫,浑身力气不由泄了几分,左圣一喜,四肢立刻用力,直勒得许宣额头青筋暴露,双颊赤红。 “看着我,看着我!”左圣盯着许宣双眼,在他耳畔低语。 许宣应声抬头,一双瞳孔已经失去焦距,浑身抵抗之力也渐渐松懈。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许宣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一个高冠广袖的人影出现在他瞳孔之中。 左圣这时六眼正盯着许宣双瞳,将他眼中变化瞧了个仔细。他这天赋神通既是肉身神通,也是魂魄借助肉身之力修炼得来,被许宣眼中高冠广袖的人影看了一眼,顿觉胸口被巨锤狠狠一击,六目刺痛,嚎叫一声,松开四肢,捂着额头跪倒在地。 “你,你这是什么神通,竟能直接伤人魂魄!”左圣抱头惨叫。 没了左圣六眼压制,许宣顿时灵台一阵清明,只觉浑身一轻,血脉瞬间畅行无阻,只是周身依旧一阵剧痛。 见左圣忽然抱头跪倒在地,许宣心中疑惑,手上却不迟疑,操起板砖就是一阵猛拍。 左圣听见脑后一道疾风袭来,忙闪身避开,口中毒液连连喷射,将许宣逼退。 “官人,找到了!” 远处忽然传来白素贞声音,许宣心中一喜,这时已近十息,他也不再纠缠,当即收了碑阵,就看到白素贞正提着一个断臂的黄袍道士,从远处飞来。 许宣忙道:“娘子,今日就此作罢,先带这贼道回去。” 说完,便将山海剑剑光包裹周身,腾空而起,和白素贞一起向东遁去。 “可恶,可恶!”半晌后,左圣缓缓站起,他被许宣瞳中人影伤了魂魄,此时虽然疼痛缓解,但魂魄之伤不比肉身,伤势更重,也更难调养。 不过左圣常年修行六目妖光,对魂魄之力自然有一定了解,当即抓过几个琉光宗弟子,手如蒲扇,在他们头顶天灵穴一按一提,一个个淡淡的虚影便应声而出,被他一口吞下。 失去魂魄,这些弟子如烂肉般瘫倒在地,缓缓现出真身,尽是些山间走兽飞禽。 左圣吃了几个魂魄,缓缓闭上双眼,片刻后才睁开眼睛,只觉胸中一阵舒畅,魂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只需再细细调养几日便会痊愈。 “那修士分明已经迷失在我目力之中,怎么还能使用神通,当真奇怪,那个人影到底是谁,居然这般厉害,只看了一眼不仅破了我天赋目力,还让我魂魄受此重伤,当真厉害!” 第一百六十一章 洪荒妖族正宗 两人回到客栈时已近清晨,除了灯儿仍自酣睡,小青和小月显然都是一夜未眠,听到响动立刻从隔壁房间赶了过来。 小月见了王道灵,双眼顿时通红,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扑上去就是一通撕扯、哭骂。 王道灵这时断了一臂,元气大伤,又被白素贞封住浑身法力,双手双脚被白练捆住,无力反抗,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左右躲避,不住求饶。 小青和小月相处了半夜,熟络了许多,对她的经历也颇为同情,当即上前劝道:“小月,你先冷静一下,姐姐既然能将他抓回来,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小月抽泣着靠在小青怀中,哭诉道:“青儿姐姐,琉光宗那么多师姐师妹惨死在他手中,我也被他毁了清白,坏了道基,便将他挫骨扬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啊!” 白素贞见状心中生出一些怜惜,说道:“小月姑娘放心,我也有许多姐妹受他毒害,如今他既然落在我手里,少不得剥皮抽筋,剔骨炼魂,我有两朵三昧真火,到时将他魂魄细细炼来,定叫他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王道灵一听这话,浑身一颤,挣扎着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一旁许宣闻言,上前低声道:“娘子,不如先问问他那个青衣秀士的事情。” 白素贞点头,斥道:“王道灵,你居然还有脸向我求情,青城山种种恩怨莫非你都忘了?上次让你逃了,如今竟又跑到穷隆山来作恶,当真是该杀!” 王道灵磕头如捣蒜,哀求道:“往日都是小道不知好歹,得罪了娘娘,望求娘娘慈悲,小道愿意将道门正宗神通法诀《玄坛妙法》双手奉上,以赎己罪。” “玄坛妙法?”许宣闻言不禁意动,斗法时王道灵招来五雷神兵,较之他的撒豆成兵之术高明学多,想到剧中王道灵竟能请来三道让白娘子极为忌惮的灵符,想来也是因为这本妙法的缘故了。 看起来这王道灵走的是召唤流啊,画符、请神、起坛作法,这些应该都是《玄坛妙法》中的法门了。 刚想开口细细询问,忽然脑中又浮现出左圣的那句“纵使你们法宝、神通频出又如何,杂而不精,到头来终究一场空!”。 心中暗道:“那青衣秀士说得对,如今我炼体有《明月感应篇》,攻击有山海飞剑,护身有神秘石碑,神通有五行神雷,不久前师父还传授了金光遁法、撒豆成兵、圆光附体三个小法术,法宝、神通已经足以防身、炼魔,差的不过火候罢了,多吃多占只能杂而不精,一事无成。” 想到这里,心中刚刚冒起来的一丝贪欲转瞬便又压制下去,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王道灵不断磕头求饶。 白素贞道:“你在青城山中修行,为何会结识那个青衣秀士?还不细细道来!” 王道灵为求活命,哪敢隐藏,当即便将他如何与逃出青城山,又怎么遇到左圣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那日,他见到白素贞历化形天劫,心中暗道不妙,担心白素贞历劫成功后来找自己麻烦,于是收拾家当,带着两个小妖御风往峨眉山去了。 岂料,前脚刚到峨眉山,后脚白素贞就忽然从云中降落,他还以为是自己行踪已被发现,不敢使用法力,弃了两个小妖,一路狂奔,慌不择路一脚踏空,掉到一处山崖下。 如寻常奇遇故事一般,在山崖下他发现了一个洞穴,洞中除了一具枯骨外,还有一本金字玉册,正是《玄坛妙法》,乃是召请武财神赵公明,借其神力画符、请神,降妖诛邪的法门。 他一个妖怪散修哪见过这等东西,当即如获至宝,就在崖底潜心修行。 这种神通无关道行,只半年有余就已小成,他原想回青城山找回场子,但妖怪化形前后实力天差地别,又担心自己即便有了《玄坛妙法》依旧斗不过白娘子,于是便收拾行囊,往东来了。 一路上,他化作茅山道士,以符水收敛钱财,又收了两个道童,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来到苏州地界时,路过穷隆山,见琉光宗几名女弟子在山中采药,心中邪念不可抑制,当即将几人擒到一处山洞中。尝到甜头之后,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在那山洞中安营扎寨,隔三差五就去掳几个女弟子来。 琉光宗弟子频频失踪,托庇在宗内修行的众弟子人心惶惶,宗主紫藤精是个草木精怪,最擅借助草木之灵洞悉敌情。只用了半日功夫就寻到王道灵踪迹,一番交战,紫藤精借地利之势将他打伤。 王道灵虽被赶出穷隆山,心中却仍记挂山中一众女修,不肯离去。于是就在山脚寻了个洞穴调养伤势,恰巧遇到逃出镇妖塔的青衣秀士左圣,王道灵见他虽未化形,却法力高强,心中便动了紧紧抱住这条大腿的心思。 从青衣秀士口中得知太一斩妖令后,当即出了个馊主意,披上道袍,以妖修身份拜访苏州太一宫,将琉光宗一众妖修污蔑成自恃神通,占据山头,不服管束的乱妖。 苏州太一宫众道士正缺获取功勋的法子,闻听此言,顿时大喜,命他前往穷隆山剿除乱妖。 扯了张虎皮,王道灵底气更足,随后就带着左圣将琉光宗宗主和不服管束的弟子斩杀,送到苏州太一宫换取功勋,自己占了这处修行宝地。 小月听他复述这些事情,思及伤心之处,不禁眼泪涟涟哭成了个泪人儿。 白素贞道:“你说青衣秀士是从镇妖塔中逃出的?” 王道灵点头道:“他曾说起过,那里就叫镇妖塔,外面还有一个叫做剑冢的门派,娘娘也听说过?” 白素贞和许宣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又问:“那妖怪到底什么底细,快些说来!” 王道灵道:“娘娘有所不知,我虽与他兄弟相称,实则不过是个跑腿的喽啰罢了,他似乎瞧不上我们这些我们这些走结丹、化形路子的妖怪,认为只有专修妖丹、肉身、神魂的妖怪才是洪荒妖族正宗,其他的都是叛徒、奴才,若不是还需要一个为他跑腿卖命的,只怕我也早被他一道妖光逼出魂魄,吞入腹中了,这种情况,他又如何会与我交底?” 见白素贞柳眉一竖,似要发怒,王道灵忙又补充道:“不过我知道他原身是只六眼碧睛蟾!” “还知道什么,不要吞吞吐吐,全都说出来!”白素贞喝道。 “是是是。”王道灵忙道:“他眼中绿光有个名头,唤做摄魂神光,专能摄人魂魄,手中有一方锦帕,名叫绿云锦,是刚出镇妖塔时在天劫中炼制而成,防御惊人,若是不小心被锦帕裹了,不消半日,就能将人化作血水。” 白素贞回忆自己当初在镇妖塔中见闻,知道王道灵所言非虚,那里的妖怪好像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对外界妖怪极为蔑视。 一旁小青见他说得差不多了,便上前踹了一脚,问道:“姐姐,这个臭道士到底怎么处置?” 白素贞沉吟不语,王道灵见状忙又跪地求饶,许宣见状上前劝道:“娘子,不如还是将他交给小月姑娘处理吧。” 见白素贞不解,许宣解释道:“琉光宗宗主被杀,宗门上下弟子被屠戮大半,小月姑娘又深受其害,其中因果是他自己种下的,交给小月处理,最为妥当。” 白素贞想了想,终于点点头,对小月道:“小月姑娘,他如今被我封了法力,变化不得,我将雄黄宝剑借给你,是杀是剐都由得你了。” “多谢白姐姐!姐姐大恩大德,小月没齿难忘!”小月闻言,拜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从白素贞手中接过宝剑,拖着王道灵就要往隔壁房间去。 小青忙上前拦住她,说道:“哎,这里是客栈,现在又是清晨,人来人往的,要是见了血,人家以后还怎么做生意,我带你去外面寻处僻静地方吧。” 见两人带着王道灵出了客栈,白素贞长舒了一口气,转头问身旁许宣:“官人,方才为何阻拦妾身,不亲手杀了他,我总觉得有些愧对那些平日一同修行的姐妹。” 许宣上前揽住她纤腰,劝道:“谁杀不是杀,为夫想让你这双纤纤素手不要沾上那么多鲜血。” 白素贞道:“我知道,官人是担心我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以杀止杀,入了魔道,以后不小心触犯天条对不对?” 许宣点点头道:“以后那些易结因果、手中沾血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做吧,娘子安心在家修行,闲暇时为为夫素手调羹就好了。” 说完,心中有补了一句,这也算是我为许宣2号做的补偿了吧。 过了半天,小青这才带着脸色煞白的小月回到客栈,白素贞借给她的雄黄宝剑上血迹斑斑。 “怎样了?”白素贞接过宝剑低声问。 小青看了看一旁的小月,摇头叹道:“我们先逼他解了小月姑娘体内剧毒,小月心中想必恨极了那贼道,折磨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给了他一个痛快,那种惨状,我修行五百年都未曾见过。” 随即又道:“姐姐,琉光宗那个左圣怎么办?” 白素贞道:“昨夜我们与他战过一场,他修炼方式与我们不同,眼中放出的妖光很是厉害,若非官人手中的石碑,只怕我们也着了他的道了。” 小青闻言一惊:“姐姐和许官人两个都打不过他?” 白素贞道:“并非打不过,只是我们仓促交手,一时之间尚未找到克制之法罢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扶桑树困妖索 小青道:“若是不看他的眼睛呢?” 白素贞被她一语惊醒,喜道:“对啊,双眼乃神户之门,通往灵魂深处,也是灵魂与外界相互接触的门户,他那妖光既称做摄魂神光,专能摄人魂魄,我们便将这两扇神户之门关上,看他还能如何。” 想到这里,白素贞忙进屋将这事告诉许宣,许宣赞同点头,说道:“此法应当可行,就如我山海剑光射出的白光一般,专能定人法力,若是没有法力的凡人,倒是没有什么用处了,只是,寻常之物如何能将双眼神户之门关闭?这可不是闭上眼睛就行的。” 白素贞皱眉思索半晌,依旧不得要领,问道:“官人有何妙法?” 许宣道:“算不上妙法,只能说是笨法子。” 白素贞道:“不妨说来听听,只要能抵挡住这神光就是妙法。” 许宣道:“我们既然破不了他神光,那便背对他不就行了?我有山海剑光护体,动若闪电,只要金光遁法使用熟练,时时背对他战斗,便会不被他神光摄住。” 白素贞笑道:“笨是笨了些,但确实应当有用,到时妾身看准时机,用白练将他捆住,让他动弹不得,如此我们再从背后将他一举斩杀!” 许宣道:“只是他那根舌头如灵蛇一般,倒是有些难应付,娘子白练虽然厉害,只怕捆不住他。” 二人说到这里,门外忽然传来小月的声音:“我有法子捆住那恶贼。” 随即,小月推门进来,对二人行了一礼,继续道:“多谢白姐姐,许公子,今日若非你们,只怕小月今生都难报此仇。” 说完,又拜倒在地,又叩了几个响头。 白素贞忙伸手将她扶起,说道:“小月妹妹客气了,不必总这般记在心上,不知你刚刚说的法子是什么?” 小月道:“我们琉光宗虽然不是什么传承久远的大派,但也有一件镇派法宝,名叫困妖索,是一代祖师以自身本体为材质,仿照封神之战中捆仙绳炼制而成,自炼成之起,日日都在琉光宗禁地中孕养,非宗门大难时不得动用,至今已有三千余年!” “既有此宝,怎地不用它擒下左圣和王道灵?”白素贞问。 小月苦笑道:“那日这两个贼子来得甚急,禁地距离琉光宗又有些距离,所以这才没来得及请出法宝,况且……” “什么?”白素贞追问。 小月道:“这宝贝是一代祖师本体炼成,平日宗门上下都将它敬如祖师,师父也不敢随意动用。” 许宣迟疑片刻问道:“你都知晓此物,你那些同门师兄弟,只怕早将这事告诉左圣邀功去了,困妖索未必还在禁地中。” 小月道:“许公子放心,若是此宝不在,小月何必说这些,琉光宗上下,虽知道禁地和困妖索的存在,但除了历代掌门之外都不知具体位置,我也是大敌来临时师父才告诉我的,命我速去取宝贝御敌,结果……小月修为浅薄,连宗门都出不去,哪里能取来此宝,再后来我体内被种下剧毒,浑身法力受制,就算取了法宝也奈何不了那两个贼子了。” 许宣对这种动辄孕养数千年的法宝很是好奇,几千年下来,莫说是以琉光宗一代祖师本体炼制的法宝,就是寻常凡铁也被孕养出许多神奇了,不由也对这个困妖索抱了一线希望。若是能用此宝困住左圣,哪里还会忌惮他的摄魂神光,自己只需站在他背后,山海剑一剑下去,立刻就是一个冰冰凉,透心亮。 有了这个意外之喜,许宣、白素贞二人不由放松了许多,当即各自盘腿修炼,只等法力恢复,就去小月说的琉光宗禁地看看。 入夜,许宣一行五人,依照小月指点直奔穷隆山。 “小月,你们琉光宗禁地就在这里?”看着面前一片荒山,这里距离琉光宗约有十余里距离,和山清水秀的琉光宗比,就显得荒凉许多了。 这时小月体内剧毒已解,许宣又送了她几粒丹药服下,一番调息后法力尽复,只是也如被自己夫君炼成行尸的婉儿一般,先天元阴受损,虽然性命保住了,但百年道基却毁于一旦,此生已是结丹无望了。 小月从怀中摸出一枚古藤令牌,说道:“师父当日说的就是这里,只是需要宗门令牌才能打开。” 说着,只见她闭上双眼,默念咒语,一道青光从古藤令牌上浮现出来。青光流转,当空打了个旋,落在众人面前不远处的草地上。 受青光一照,那片平平无奇的草地忽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截往底地伸出盘旋的台阶。 几人沿着石阶盘旋而下,只觉洞中一股一股热浪袭来,逼得许宣不得不使出法力护住自己和灯儿,炎热之感才略微减少了一些。 白素贞也用法力护住自己和小月,疑惑问道:“小月,照理说你们宗主乃是草木成精,应当最惧火灵之物,怎么禁地之中反倒如此炎热。” 小月摇头道:“白姐姐,我也不知道,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呢。” 许宣道:“五行之中既相生又相克,师父说过,木性温暖,火伏其中,故木能生火,而火多则木焚,强木得火,方化其顽。许是困妖索真是个厉害法宝,需以地火淬炼才能炼成至宝吧。” 白素贞点点头,不由对困妖索更多了几分期待。 石阶不长,不过百余级,片刻后,众人来到一处洞穴,洞壁上有青铜油灯,里面不知放了什么燃料,朵朵灯焰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前方不远处有一座高约丈余的祭台,祭台之上,一条翠绿若青竹一般的绳索悬浮其上,如一条灵蛇,上下游走。 “困妖索!”小月惊呼:“这就是困妖索,和宗门典籍中描述一般,只需以咒语驱动,就能随心意困住敌人,若是被此物捆住,体内精气就会缓缓流入困妖索中,浑身精疲力尽,反抗不得。” “来者何人!”一个声音忽然在洞中回响。 小月忙拜倒在地,高声道:“琉光宗弟子小月,奉宗主之命,特来请出镇派之宝,擒拿危害宗门的恶贼。” 声音缓缓道:“青木为何自己不来,却派你这么个后生晚辈过来?” 听声音提起自己师父名字,小月含泪将宗门被灭之事说了,那声音叹道:“想不到我们琉光宗只传了三代,就被人灭了道统,可惜可惜,我借地火之力淬炼三千余年,才将这一截扶桑木中神性炼化到困妖索中,如今这法宝才算是大成,算起来,困妖索炼成之日恰好就是琉光宗被灭之时,莫非这便是天劫中的人劫?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如此执着!”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竟是自己宗门的一代祖师,小月忙又叩拜道:“求祖师助弟子斩灭恶贼,报此血海深仇!” 那声音道:“唉!如今我只有一点元灵,一切还需靠你自己,只是我观你模样道基已坏,法力又低微,如何能成事?纵有此宝,也如幼童持黄金过闹市,怀璧其罪,定有祸殃。” 小月闻言,神色茫然,转眼看了看白素贞和许宣,犹如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忙道:“祖师,弟子偶遇两名高人,得他们相救才能幸免于难,只是恶贼神通厉害,需借困妖索方能斩杀,还请祖师成全。” 白素贞上前两步道:“前辈放心,困妖索是琉光宗至宝,借此物除了此贼,我们必然原璧归赵,不会有丝毫贪恋之心。” 正在那声音沉吟不决时,许宣身旁的灯儿忽然走到祭台上,伸出小手,一把将困妖索拿在手里,困妖索上下翻飞,却逃不出她手心。 “师父,你们是想要这根绳子?”灯儿拿着困妖索好奇打量,递到许宣面前。 众人见状,不禁瞠目结舌,那声音从困妖索中传来,一阵惊慌:“你到底是何人,小小年纪竟能视我琉光宗阵法禁制于无物!” 许宣忙道:“灯儿,不得胡闹,这是小月姐姐宗门至宝,快些还给她。” 灯儿这才听话的将困妖索递给小月:“好吧,小月姐姐,师父让我还给你。” 小月忙双手接过困妖索,抱在怀中,喜极而泣。 困妖索又道:“你既是我琉光宗弟子,困妖索落在你手里也是天意,我已将自己炼成器灵,希望你报仇之后能找个有根骨的弟子,重开宗门,传承道统。” 小月恭敬拜倒:“谨遵祖师法旨!” 几人正想走出禁地,灯儿却忽然指着祭台道:“师父,上面还有个东西。” “噢!”许宣奇道:“什么东西?” 困妖索道:“这是我早年游历天下得到的一截扶桑神树树枝,借此宝神性,以地火之力淬炼数千年,才炼成困妖索,如今里面神性尽化入其中,已经没什么用了。” 灯儿蹦蹦跳跳走到祭台上,见祭台中央果然还放着一节翠绿树枝,晶莹如玉,伸手拿在手中,跑到许宣面前递给他。 许宣打量这节两尺来长的扶桑树枝,只觉其中竟如人体一般自成经脉,不由赞道:“果然是上古奇树,当真不凡。” 灯儿道:“师父,这东西能给我吗?” 许宣闻言颇感奇怪,灯儿跟了自己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主动问自己要东西。 问道:“你拿它有用?” 灯儿舔了舔嘴唇,答道:“看着挺好吃的!” “额……”许宣有些无语,这扶桑神树树枝再是不凡,既然神性已失在他手中也没什么用了,便把它递给灯儿。 灯儿开心接过,双手捧着,上下打量一番,好像在思量从哪里下嘴。 “咔咔咔!”只见她小嘴一张,一小截树枝已被她咬下,嚼了几下咽入腹中。 第一百六十三章 左圣之死 灯儿眼睛眯成一条缝,美滋滋地将那截扶桑树枝吃完,许宣惊讶蹲下身摸了摸她圆鼓鼓的小肚皮,好奇道:“灯儿,你这小肚子都是些什么,怎么连这东西都吃!” 灯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羞怯一笑:“哎呀,一不小心吃完了呢,都忘记给师父留点了。” 许宣忙摇头道:“多谢灯儿了,你自己吃吧,师父牙口好不,肠胃也没你强悍。” 拿了困妖索,一行人出了禁地,白素贞问小月:“这困妖索只需口诀就能驱动吗?” 小月点点头:“困妖索重点在一个‘困’字上,平日也需用法力孕养,使用起来只需默念口诀,眼中锁定目标就能发动,如今祖师甘为器灵,运用起来更加方便,若是以往还需祭炼一番,现在得了祖师认可,当下就能使用。” 白素贞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去寻那贼子,为你们琉光宗报仇雪恨。” 言毕,几人驾云来到琉光宗山门前,小青上前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原本都是琉光宗弟子,强敌来袭时为保性命投到贼人门下,也人之常情,如今王道灵已被我们正法,你们早早弃暗投明,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执迷不悟,顷刻间就要身死道消,可惜百年修行一朝化为乌有。” 许宣心中暗笑,想不到这小青,竟还有谈判专家的潜质。 山门前,几个琉光宗弟子见了小月和她身旁众人,眼神犹豫,互相看了看,不知如何是好。 昨夜左圣和许宣、白素贞大战他们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后来二人掳了王道灵便遁走,但左圣也被许宣打得满头是包,鲜血直流,这时再来叫战,必然是有些把握的。他们原本就是琉光宗弟子,只是摄于左圣法力高强,没办法这才委曲求全,降了贼人,平日动辄被打骂不说,一言不合就要被抽魂夺魄,终日过得胆颤心惊,哪有半点修士的逍遥。 许多琉光宗弟子听到小青声音,纷纷从门中走出,只围在一旁看着,心中虽然有些意动,却不敢冒然答应,唯恐恶了左圣。 “莫师兄,宋师兄,我已从禁地请出祖师法宝,你们还犹豫什么?”小月上前一步,手中困妖索高高举起。 众弟子都见过宗门中困妖索的画影图形,见状不由大惊,那两名被小月唤做“莫师兄”和“宋师兄”的两个弟子当即上前,抱拳一礼,道:“小月师妹,我们降敌也是逼于无奈,今日你既请出祖师法宝,我们自然唯你马首是瞻,还望你不计前嫌。” 小月心中一喜,这两个师兄平时素来与她交好,祖师吩咐要她重开宗门,传承道统,她只觉得肩头责任重大,所以才想笼络几个往日师兄弟,也好方便以后行事。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左圣一声大笑:“当真好笑,败军之将,还敢前来聒噪,你们这些反骨仔,果然是喂不熟的狼,竟然还想反我?找死!” 话音未落,一道红芒射出,几个正要走到小月面前的琉光宗弟子被红芒一碰,当即化作一滩脓血,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许宣、白素贞二人见状,忙各自取出法宝,将走到自己这边的弟子护在身后。 左圣舔舔嘴唇,慢悠悠从宗门内走出,嘴角仍有一些血迹,许宣明白,刚刚那道红芒想来就是这妖怪的舌头了。 “若我是你们,就该远遁千里,修行不易,何必偏偏跑来这里送死,白白献上魂魄,供我修行?” 小青是个急性子,也不多说,喝道:“你这妖怪,当真该死,看招!” 说完,张口就将体内三团天赋妖火全部吐出。 小青的天赋妖火水泼不灭,以法力为燃料,当初与白素贞交战时,若非她拿出壬癸玄精旗护住周身,又以三昧真火对抗,只怕也要吃个大亏。 左圣哪里知道这些厉害,见小青不过是个结丹小妖,当即取出绿云锦,往面前一丢,想挡住妖火。岂料绿云锦一沾妖火,当即如烈火添柴一般,更助火势。 左圣只觉自己法力越是涌出,火势越盛,当机立断,不再犹豫,御使绿云锦直往小青裹去,双目一瞪,额头出裂开两道口字,露出六只妖目。 许宣见状一惊,忙叫道:“小青转身,莫要看他被他妖光摄中。” 说罢,山海剑应声而动,化作剑光将遍布周身,许宣又使了个金光遁法,顷刻间来到左圣身后,一剑刺向他后心。 左圣头也不回,张口吐出赤红舌头,回身就朝许宣眉心点去,围魏救赵,逼得许宣不得不往后急退。 小青转身不急,已被摄魂神光定住,只觉体内魂魄震动,竟有脱体而出之势,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心中暗道,这神通果然厉害。转瞬间,却被绿云锦裹住,动弹不得,只觉绿云锦中涌出许多液体,直往她浑身毛孔里钻,好在天赋妖火是她自己炼成的,当即收了妖火,不住挣扎。 一旁白素贞喝道:“小月,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小月忙默念口诀,将困妖索当空一抛,化作一条青线,瞬间就到了左圣面前,将他捆了个结实。 许宣见状,山海剑瞬间发动,剑芒暴涨,将面前兀自上下飞舞的鲜红舌头一剑斩做两截,喷涌而出的毒血漫天飞舞,无论金石草木,但凡被毒血沾到,都冒出阵阵白烟,腐蚀出一个个大坑。 左圣舌头被斩,浑身又被困妖索捆了个结实,只有一个头颅露在外面,口中鲜血直流,痛得哇哇大叫,头上六只妖目胡乱放出绿光,一些琉光宗弟子被光芒照到,魂魄当即透体而出,死了个干净。 许宣见状,忙又使了个遁法,来到左圣身后,一脚将他踢倒在地,这才止住暴走的绿光。 白素贞见左圣被困妖索止住,忙上前解救小青。 岂料被困妖索捆住的左圣忽然显出原形,忽大忽小,不住挣扎。他是人形时,还可令他面孔朝下,等到变作六眼碧睛蟾,当即侧过身子,无数道摄魂神光射向一旁许宣。 许宣头皮一麻,失去对肉身的控制,定在原地,魂魄自灵台中晃晃悠悠就要透体而出。 “哈哈哈!想要我性命,得先拿些本钱出来才是!”左圣大笑,张嘴一吸,许宣魂魄就往他嘴中飘去。 白素贞大惊,口中两团三昧真火瞬间喷涌而出,直击显出原形的左圣。 这时,许宣头顶忽然冒出一个三寸半透明的小人,高冠广袖,看不清面容,伸手一指左圣,喝道:“敕!” 简单一字,却声如炸雷,左圣面色惨白,一道魂魄晃晃荡荡从体内飘了出来,被小人一口吞入腹中,随即又没入许宣头顶,消失不见。 三寸小人只是一声怒喝,地上被困妖索缠住的左圣便瞪着眼睛,一脸惊恐,没了动静,显然已经气绝身亡,仍由身上三昧真火犹自熊熊燃烧。 没了左圣的法术威胁,许宣一道魂魄无依无靠飘在空中,眼神空洞,神情恍惚,不知去往何地。 白素贞忙一捏指诀,喝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收魂附体,帮起精神,定!” 一道招魂咒念罢,许宣飘在半空中的魂魄这才晃晃悠悠回归本体,片刻后双眼中渐渐恢复了光彩。 “官人,你没事吧!”白素贞上前抱住许宣,关切问道。 许宣道:“一不留神竟中了这妖怪法术,多谢娘子相助了。” 白素贞道:“你我夫妻一体,说这些做什么,方才你魂魄被摄魂神光照出体外,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许宣运转法力只觉并无凝滞之处,灵台此时也一片清明,便道:“应当没什么大碍,先去看看青儿吧!” 两人来到小青面前,绿云锦没了左圣驱使,已经变作一块锦帕落在一旁,小青也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许宣伸手握住她手腕寸关,凝神查看:“青儿体内中了剧毒,需赶紧逼出来才好,否则毒气攻心可就麻烦了。” 当下从芥子袋中取出王不易给的解毒灵丹,喂她服下,又双掌按在小青后背,运功助她逼毒。 小月关切站在一旁看了半晌,又来到左圣尸体旁,收了困妖索,惊奇叫道:“白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白素贞过去一看,只见左圣身体已被三昧真火烧成灰烬,只有六颗晶莹剔透的碧绿珠子在火焰中熠熠生辉。 白素贞收了三昧真火,伸手一招,六枚珠子飞入掌中,打量一番说道:“这贼子摄魂神光乃是自本体天赋神通中炼出,三对妖目是肉身神性凝结之处,如今经三昧真火炼化,留下这几枚珠子倒是炼器的好材料。” 小月道:“此番当真凶险,许公子都险些遭了暗算,小月多谢白姐姐相助之恩,这条困妖索就当作酬劳,送予姐姐吧!” 白素贞摆手道:“小月姑娘不必如此,早先我就说了,只借此宝除贼,绝无贪恋之心,况且,琉光宗如今百废待兴,你还需此宝镇压宗门气运,我岂能趁火打劫,食言而肥?你自己留着吧,若以后当真需要这件宝物时,我再来问你讨要借用,到时切勿推辞才好。” 小月忙道:“多谢白姐姐,以后但有所用,尽快开口,小月自当从命!” 过了半晌,小青连吐数口黑血,体内剧毒终于排出,缓缓睁开眼睛,唤了声“姐姐”,又一头晕倒过去。 白素贞忙抱起小青,对许宣道:“官人,青儿没事吧?” 许宣擦了擦额头汗水,微微一笑:“幸而中毒不深,又及时服药,如今毒血已经尽数逼出,调养几日应该就痊愈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贫穷限制了想象 知道小青并无大碍,白素贞也松了一口气,一旁小月见状也由衷高兴,这两日她和小青相处时间最多,也最熟络,叫过一旁姓宋的琉光宗弟子道:“宋师兄,宗门里的紫藤心髓还有吗?” 这时左圣、王道灵已死,琉光宗宗主、长老早已命丧他二人之手,于是手握困妖索的小月自然而然成了琉光宗话事人。 听到小月问话,宋师兄忙上前道:“宗门内许多天材地宝都被那两个贼子掠夺了一番,紫藤心髓也不例外,但我这里还有一小瓶,是当初宗主赐下的,一直舍不得用,所以珍藏至今。” 接过宋师兄递过来的小瓶子,小月道:“白姐姐,这是我们琉光宗的紫藤心髓,以前紫藤还未枯死时,每年都有数十滴产出,是疗伤的珍品,一滴药力就抵过一支五百年的老参,就给小青姐姐调养身体吧。” 白素贞道了声谢,大方接过,说道:“青儿受伤,正需疗伤之药,我就不客气了。” 随后,小月清点了剩余琉光宗弟子,见往日数十个同门只剩下面前寥寥十三人,不仅一阵伤感。 白素贞见状,将左圣的绿云锦交给她,说道:“你如今被坏了道基,修为难有进境,要想重开宗门,这些同门未必服你,我家官人有一种丹药,能补益先天,只是如今还缺一味主药,你先将此物拿着,当作护身宝物,等我们炼成丹药再来寻你。” 小月闻言大喜,原本她已经断了修行的念想,白素贞一番话却给了她一线希望,忙问道:“白姐姐说的是哪一味药?我们琉光宗素来珍藏了许多药材,说不定就有。” 白素贞道:“主药一共两味,一味叫做九转金蝉蜕,另一味叫黄泉水!九转金蝉蜕前些日子已经寻到了,只差黄泉水了。” “黄泉水……”小月轻声重复,脑中飞速检索自己在琉光宗时曾接触过的药材,过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摇头道:“此物确实未曾听说过,宋师兄,你比我入门早许多,可曾听说过这药?” 宋师兄上前道:“小月师妹,我曾听师傅提起过,黄泉水乃是地府忘川河中凝聚出的至阴之水,传说孟婆汤中有一味药就它,我们宗门内药材大多是草木、灵兽精华,黄泉水确实没有。” 白素贞见小月有些失落,安慰道:“你也不必失望,既然有法子,那就有希望,等我寻到黄泉水,炼出丹药,定会求官人送你一颗。” 说着,看了许宣一眼。 许宣忙道:“娘子说得是,若是炼成了,自然记得小月姑娘。” 小月再度拜倒在地,叩谢道:“多谢白姐姐、许公子,若真能让小月修行之路断崖重续,小月当真是粉身碎骨无以为报,他日若有差遣,小月不敢不从。” 白素贞上前扶起小月,轻言安慰一番,又道:“好了,如今小青有伤在身,你们宗门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们就先回去了,以后有事可来苏州城找我们,若是寻不到,可去钱塘县清波门双茶巷白府看看。” 一行人离开穷隆山,回到客栈将小青安顿好,又给她服了些琉光宗的紫藤心髓,见小青脸色终于好转,白素贞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两人忽然想起苏州城中水井被王道灵下毒之事,忙从小青房中取了解药,出门查看情况。 距离王道灵下毒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此时正值四更天,街上行人不多,夜色深沉,恰好遮掩二人行踪。 原本剧中白娘子用面粉调换王道灵解药后,为了帮助许宣保安堂扬名,一面免费施舍解毒的保安丸,一面通过胥江驿驿丞郝江化,聚拢百姓,当众解了水井之毒,这才让许宣的保安堂在苏州打开了局面。 而现在,许宣无论身价、名声,都不需要这般造势,所以也无所谓别人知不知道是自己解的毒了,冥冥之中,天道自然会为他二人记上这笔功德。 找到小青标记的水井,一一倒下解毒药粉,两人这才回客栈休息。 第二天中午,白素贞和灯儿留在客栈照顾小青,许宣独自一人出门去牙行,打算寻一个合适的院子,买下来长住。 这时的牙行与后世的中介机构差不多,最初是经官府批准,代替官府“评物价”、“通商贾”的官牙,宋代以后,随着商业的不断发展,逐渐出现“私衙”,业务也从未买卖双方做中人,扩大到代卖货物、代支付货款、运送货物、保管货物、代征商税等等。 刚到牙行,一个牙商便带着伙计迎了上来,问明许宣需求,上下打量一番,推荐了几处小宅院,不是有些破旧,就是太过喧闹,许宣都未看上眼。 牙商便问:“不知这位公子到底有什么打算,想买多大的宅院?” 许宣想了想道:“我在钱塘县时就听过‘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的美名,如今既然来了苏州,自然想选个大些的园林,譬如‘沧浪亭’就不错。” “呵,好大的口气!”牙商见许宣衣着虽然华丽,但也算不上名贵,想来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之后,不禁暗暗腹诽这个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 沧浪亭是名将韩世忠的住宅,在后世与狮子林、拙政园和留园并称苏州“四大名园”,代表了宋、元、明、清四个朝代的艺术风格,似这等规格的园子已经脱离了寻常人家住宅院落的范畴,哪里是许宣能买得起的。 许宣不知牙商心中想法,见他沉吟不语,以为是自己描述不清楚,便补充道:“也不一定非要‘沧浪亭’,只是这些园子我也不熟,只知‘沧浪亭’的名声,所以才拿来做比较,你就帮我看看有没有清净、雅致一些的园子,当然,其中若有花园、流水、亭台楼阁,自然最好不过了。” 牙商嗤笑一声道:“看公子这身行头,想必是不缺银子的了,现在恰好有两处园子在售,小的给公子介绍介绍?” 见许宣点头,牙商便道:“这第一处园子,主人作价10万两,占地29亩,就在城南沧浪亭不远处,与公子要求倒也符合,闹中取静,既有湖光山色,也有亭台楼阁,第二处园子便宜一些,面积自然也小许多,只需七万六千两白银,也在城南,只是偏僻许多,公子若是当真有意,小的就带您去看看。” 许宣一听价格,心中一阵狂跳。 “当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来时许宣就已经有了准备,他和白素贞大婚时,方世杰、张苒、苏酥和一众商贾的送来许多贺礼,事后清点下来,光白银就有三万六千七百余两,若在后世,就是近四千万的巨款,想来买个宅子应该不成问题,哪里知道……有钱人的快乐到了今日自己还是无法享受。 钱塘县三个作坊,即便16路路代商都卖出去,也不过24万两白银,虽然分到他手上也有十多万两银子,但这一时半会又哪里拿得出来。 想了想,许宣道:“有没有再便宜一点的,或许……也不需要那么大,园子只有我和我家娘子以及两个妹子住,29亩……实在大了些。” 牙商心中暗笑,但也看得出许宣时当真想买个宅院,便不再拿他开涮,说道:“小一些的也有,其实要小的说,若只是4口人住,即便再雇十来个丫鬟、仆役,有6、7亩已经足够了,若是您想宽敞些,寻个10余亩的也绰绰有余了,宅大人少,反而空虚、冷清。” 许宣点头,心中默算,1亩差不多是667平米,6亩…… 好吧,这样一算许宣觉得自己半亩就够了! 后世若非在乡下,有几人能说自己敢说自家房子有4000平米,甚至6000平米? 牙商道:“小的手中有处园子,刚好12亩,巧了,这园子啊,它也在城南,园中依旧有山有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只需白银两万九千两,您若当真想要,小的现在就带您去看看,价钱嘛,好商量。” 许宣道:“既然如此,那便去看看吧!” 牙商见许宣面上并无怯色,心知是个真买主,也客气了许多,当即招呼两个伙计,赶了一辆牛车出来,带着许宣往城南而去。 到了城南,走到园子门前,上面匾额已经被卸了下来,一条小溪从园子右侧而过,在不远处结成一池碧水,其中另有一条支流穿园而过。 推门一看,迎面一座湖石假山,山下凿有水池,山水之间以曲折复廊连接。园中建筑错落有至,果然湖光山色、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风格清新秀雅、朴素自然。 牙商见许宣脸上笑意渐浓,心中也是欢喜,便道:“这园子公子还满意?” 许宣点点头,说道:“园子不错,只是价格有些贵了,我身上也没带那么多现银,临安商行的会子你们收不收?” 牙商笑道:“公子,莫说是临安商行,就是千里外的蜀中商行会子,我们也收得,只要园子您满意,价钱我们回去再商量。” 从牙行出来,许宣顿觉天高地阔,视野都亮堂了许多,8000平米的园子了解下? 和牙商一顿砍价,价钱虽未说下来,但园子的清理、打扫、一应家具牙行却是都奉送了。 以牙商的话来说,这些家具放在市面上也不便宜,但他们牙行中也有售卖的,若许宣自己再去买,凭添许多麻烦不说,还不一定能买到如此合心的,七日之后,他不用操劳其他杂事,直接带夫人入住就行了。 “精装别墅,这就拎包入住了啊!”许宣抬头看了看天空,搓了搓脸,自己终于在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第一处落脚之地! 第一百六十五章 白玉京主人 回到客栈,许宣和白素贞说了购置园子的事情。 白素贞打趣道:“早在峡州时,官人就和妾身说过,你‘虽然不算家财万贯,但也薄有家资’,原来妾身还不当回事,今日才晓得竟真是个土财主,早知如此,哪里还需妾身来报恩?” 许宣得意“嘿嘿”一笑道:“都说修行需要‘财侣法地’,娘子若不来报恩,小生如何凑得齐这四样?现在‘财侣法地’俱全,合该你我白日飞升!” 白素贞白了他一眼,嗔道:“贫嘴!” 第二日,许宣照例去叫灯儿吃饭。 最开始入住客栈时,许宣和白素贞自然是一间房,想到灯儿年纪不大,又有些迷糊,就让她和小青一间房,方便小青照顾她。 后来小青受伤,依旧让她们二人同住,角色倒是换了个个儿。若是小青半夜醒了,或是有什么需要,也好让她跑来通知许宣和白素贞。 敲了敲门见门,见并未上锁,许宣不由摇头,这灯儿当真是不谙世事,推门进去一看,不由一惊,房中哪里还有灯儿的影子? 小青依旧昏迷不醒,静静躺在床上,身旁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女,身穿一套显然不合身的贴身亵衣,八爪鱼一般抱着小青,正呼呼大睡。 “你是何人!”许宣上前,伸一根手指戳了戳少女。 少女似乎睡得很沉,并未发觉有人进了自己房间,犹自酣睡。 许宣苦笑,也不知是客栈哪个客人的孩子,竟这般糊涂,不会是半夜灯儿未锁门,两人恰巧走错房间了吧。 “师父,别闹,让灯儿再睡一会儿。”少女嘟哝道。 “什么?”许宣并未听清,轻轻推了推少女肩膀,又将她搭在小青身上的一只腿放了下去。 少女嘟着嘴,扯过锦被把头捂住,闷声闷气道:“师父,再让灯儿睡半个时辰好不好?” 这次许宣听清了,不由愣了愣,忽然凑到锦被外面,说道:“灯儿,师父吃烤鱼去咯。” 少女闻言,瞬间从床上一跃而起,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看了看许宣,一把抱住他胳膊,说道:“师父,灯儿也要吃烤鱼!” “你……真是灯儿?”许宣艰难地抽出手臂,上下打量这个金童玉女一般的小姑娘,疑惑问道。 半个时辰后,灯儿穿戴整齐站在许宣、白素贞面前,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从来只听说怀胎三年,一朝分娩的,却没见过一觉下去,徒长三岁的。 终于,许宣指了指白素贞召唤出的一面水镜道:“灯儿,你自己看看,怎么会忽然长大了那么多?” 灯儿瞥了一眼水镜中的自己,又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委屈道:“灯儿也不知道,那天吃了那块糖以后,就觉得肚子里热热的,现在肚子不热了,人却长丑了,呜呜呜呜!” 听她说话语气,仍与当初一般无二,显然虽然个头长了许多,但心智却还如以前一样。 “糖?”许宣思索片刻,试探着问:“你说的是那截扶桑树树枝?” 灯儿点点头,一字一顿道:“师父,灯儿以后一定听你吩咐,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许宣看了看白素贞,他实在想不到,那么一小截已经没有了神性的扶桑树枝,居然能让灯儿一夜之间长大这么许多。 白素贞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官人,灯儿来历本就神秘,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深究呢?只要灯儿没事就好了,说不定年纪长了,修为也会见长呢!” “也只能这么想了。”许宣叹道,原本他是把灯儿当自己女儿养的,忽然一夜间“许家有女初长成”,确实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过了七日,小青悠悠转醒,只是身上还有些乏力,需灯儿在一旁才能扶着下床走路,即便这样,也让众人高兴不已。 正在这时,牙行那个牙商也上门送信,说许宣买下的园子已经打扫完毕,大小家具也都放了进去,想请许宣和尊夫人一同去看看,若是满意,择个吉日就能搬进去了。 许宣闻言,兴冲冲带着白素贞跟着牙商一起去了。 两人在园中游览一番,不住点头,这园子不仅比钱塘县仇王府大了许多,也精致了许多,最妙之处就是那一条流入园中的一条小溪了,凭添了许多灵动之气。 出了园子,白素贞抬头指了指原本悬挂匾额的地方,对许宣道:“官人,这园子妾身很是喜欢,苏州园林果然名副其实,不如官人先给这园子取个名字吧!” 一旁牙商插话道:“依小的愚见,许官人既然原本属意‘沧浪亭’,莫不如就叫‘洪波亭’如何?沧浪对洪波,也算是相得益彰啊!” 许宣看了他一眼,心道,果然无论哪个时代都是看人下菜,没定园子前自己还是‘许公子’,现在竟成了‘许官人’了。 “洪波亭?”许宣皱眉咀嚼一番,摇头道:“‘秋风萧瑟,洪波涌起’?不好,意境有些萧瑟了,相比沧浪亭‘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的意境相距甚远。” 白素贞笑道:“久闻官人才学之名,至今却未听再有新作,如今既是我们新园定名之日,官人何不让妾身开开眼界?” 许宣心中高兴,原来自己苦心经营的诗名白娘子早就听说了,便道:“诗词之道不过小道耳,不足挂齿,只是我与娘子所求乃是仙道,园子名字还需带些仙气才好。” 白素贞问:“如何才有仙气?” 许宣沉吟片刻,双眼一亮,一个名字忽然浮现心头。 “诗仙太白曾有诗云:‘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我们夫妻既然欲往天上白玉京,索性先住在地下白玉京如何?” “白玉京?”白素贞颔首笑道:“这名字果然清新脱俗。” 许宣昂首道:“以后这园子便叫做白玉京,你我夫妻二人就是白玉京主人!” 一言既出,风云变色!滚滚乌云中炸雷频频,好似雷神震怒一般。 牙商仰头看了看,谄媚一笑:“公子好文采,一言之下,风雷骤起,果非常人,能否现在手书一道,也好让小的拿去让人为您做块匾额?” 闻听此言,许宣顿时没了刚刚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自己这手毛笔字,能让人认出来是字就不错了,真要裱起来挂在大门口…… 这园子档次起码连降三级! 白素贞见许宣犹豫,知道她担心什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已经知道了自己官人许多事情,便开口解围道:“我来写吧!” 牙商当即从牛车上取出文房四宝,从一旁溪水中舀了些清水磨墨,许宣也上前帮忙铺开宣纸。 白素贞一手挽袖,一手提起狼毫在砚台中浸了浸,挥笔写了“白玉京”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股飘逸、出尘、舍我其谁的气势喷薄而出! 匾额做好,许宣挑了个良辰吉日带着大家移居“白玉京”,当天只请了自己师父的结拜兄弟吴人杰一家前来庆贺。 这时小青身体已经大好,便唤来五鬼,只把赤寿留在钱塘县,其余四鬼仍旧充作仆役。 尽管吴人杰已经对许宣高看了一眼,但一见这气派的宅院,仍旧暗自咂舌,心中羡慕王不易竟收了这么一个年轻有本事的好徒弟。 有了这么一处园子,大家修行也方便了许多,灯儿和许宣、白素贞同住一个院子,小青挑选了一栋靠近院子的阁楼,其余四鬼虽然五方鬼身略有成就,又修行了白素贞传授的游魂伏尸法,但依旧不喜阳光,所以便选了几处略微阴暗的小楼住下。 山中溪流经过园子,结成一个小池塘,溪水清凉,小青常显出原形泡在池塘中乘凉。白素贞修为高她许多,自然不惧炎热,又顾忌自己官人就在一旁,即便心里意动,也只能强自忍住,倒让许宣少看了许多春光。 众人都是知根知底,做事也不用藏着掖着,白素贞自不必像原剧中一样,终日担心被许宣2号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此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这一日,许宣正在园中修行,忽然白福来报,说是门口地上倒了一个道士和一个书生,模样甚是狼狈,问许宣救不救。 许宣缓缓收功,眼中精光一闪即逝,这些日子他日日勤加修行,终于巩固了金丹三转的境界,山海剑也用许多天材地宝洗炼,重新祭炼了一番,驭使之时,灵活程度更胜往昔。 跟着白福来到门前,许宣看到门口池塘边果然倒了两个人,一个一身青衣,背上背了个书箧,另一个一身粗布麻衣,背上一口大剑,剑鄂处有一个阴阳鱼的装饰。 许宣暗暗观察,见两人只是累到在地,便使了个眼色,让白福过去叫醒他们,既然倒在自己家门口,怎么都还是要问个明白的。 白福不知从哪里摸了个葫芦瓢出来,在池塘中舀了一瓢水,当头先泼向那个青衣书生。被凉水一激,青衣书生惊呼一声,立时从地上坐起,瞪着眼睛瞧着惊恐地瞧着四周。 第一百六十六章 学生宁采臣 “小倩,快跑!”青衣书生环视左右,惊呼道。 “小倩?”许宣疑惑,这小子混成这样了还心心念念想泡妹纸? 白福又舀了一瓢水,往一旁的虬髯大汉泼去。 “呼!”大汉睁开眼睛,摇了摇头,一把抹去脸上水渍,伸手摸向后背,见背上宝剑还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样,眼神逐渐清明,随即才看到一旁的许宣和白福。 许宣上前两步,问道:“你们两个究竟何人?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人生三问一出,青衣书生忽然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把扶起虬髯大汉,喊道:“燕道长,快跑,那些妖怪要追上来了。” 虬髯大汉像是受了点伤,手脚有些不利索,从后背抽出宝剑,撑住身体,艰难站起来对许宣抱拳一礼道:“散修燕赤霞见过道友。” “燕赤霞?”许宣眼睛瞪得溜圆,指向青衣书生,问道:“莫非你就是宁采臣?” 青衣书生奇道:“公子怎么知学生姓名?学生宁采臣,乃是江浙学子,原本欲往临安参加礼部省试,结果误入兰若寺,被妖魔袭击,幸得燕道长相救,我们一路逃命,到了公子府前,见山泉清冽,原想喝口水歇歇脚,岂料实在太累,所以便昏睡过去了。” 许宣饶有兴致听他把话说话,心中暗道,想不到还真是宁采臣和燕赤霞,莫非还真有个兰若寺?这燕赤霞背上大剑好似一口飞剑,只是像被污秽之物污了,这才破了剑光,化作顽铁,看来确实是遭遇了一场恶战。 许宣抱拳还了一礼,说道:“失敬,失敬,想不到宁兄竟然还是位有功名的举人老爷,两位说的兰若寺,不知在何处?” 宁采臣连称不敢,身旁燕赤霞道:“就在距离此地600余里的地方,寺旁有座万佛塔,寺外尽是乱坟岗,我原本在那里借黄泉之气淬炼剑胚,孕养飞剑,与那些妖魔也算是互不搅扰,岂料,自这书生来了以后,麻烦便接二连三,如今,飞剑也被污了,若不是我脚力快,只怕我们两人早变作妖魔嘴中血食了。” 许宣闻言眼前一亮,问道:“燕道长说兰若寺有黄泉之气?据我所知,黄泉之气乃是地府幽冥气息,至阴中生出一点初阳,莫说在阳间,就是在阴曹也不是随处就能得见,何以兰若寺会有?” 燕赤霞解释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不过在那里炼剑数月却让我发现,哪里竟有一个通往幽冥的通道,或许与它有关吧。” 许宣想了想说道:“说了许久,还未通报姓名,在下许宣,字汉文,乃是太一宫五等道士,外面天气炎热,燕道长和宁兄赶路辛苦,不如入宅说话如何?” 听说许宣竟是太一宫道士,燕赤霞心头一松,他虽是散修,但还是听过太一宫的名头,自己如今飞剑被破,能在他这里寻个庇护,自然再好不过。 见二人并未反对,许宣便让白福扶着两人进园子休息。 两人进了园子,见里面湖石假山、亭台楼阁、流觞曲水,修得十分华丽,再看看自己一声破烂行头,不由生出一丝自惭形秽之意。 许宣领着他们到花厅坐下,白素贞和小青闻讯出来相见。 燕赤霞一见小青,顿时浑身紧绷,拔出背后大剑,喝道:“道兄既是太一宫修士,怎么与妖物沆瀣一气!” 许宣面色一沉说道:“燕道长,我见你二人疲惫,这才让你们进来休息,你怎能在我家中冲我家人拔剑?害人乱妖和一心向道的妖修岂能混为一谈?” 燕赤霞闻言,这才收了宝剑,讪讪一笑道:“抱歉,抱歉,平日久居山野,见多了胡作非为的乱妖,所以……失礼了!” 许宣闻言,面色这才缓和了不少,上前低声和白素贞说了两人来历,又道:“兰若寺既然有通往幽冥的通道,却正好方便我们去阴曹寻些黄泉水来,娘子以为如何?” 白素贞点点头,说道:“官人言之有理,有了黄泉水,那些辅料倒好找了,到时候炼出灵丹,也好为小月妹子重续修行之路。” 听说许宣竟要通过兰若寺去往阴曹,燕赤霞忙道:“道兄不可,原本兰若寺也并非什么龙潭虎穴,我在寺中炼剑,自持修为,与那些一种妖、鬼还相安无事,只是最近忽然来了个妖女,杀了统领兰若寺群鬼的木姬,自封黑山老妖,将幽冥通道把持着,法力高深,招惹不得。” “噢!”许宣奇道,这事情听着倒有趣了:“燕道长说的黑山老妖什么来头?” 燕赤霞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修为不过金丹一转,只是机缘巧合得了一本飞剑的祭炼之法,多番心血,才炼成这口飞剑,但如今也只到了御剑杀敌的地步,距离炼成如意剑光还有许多差距,数日前,我只远远见了黑山老妖一眼,并未交手,所以并不知道她的根脚。” 许宣暗笑,原来这两人大boss都没看到,就被她手下喽啰追杀千里,当真狼狈。 一旁久未说话的宁采臣见许宣神色多有蔑视,开口辩驳道:“许公子不知,燕道长道法高深,若非为了救我,又怎会被那些鬼怪污了飞剑,都怪我,手无缚鸡之力,还要逞匹夫之勇,连累了道长和小倩,学生心里当真有些过意不去,抱歉了。” 说完,又向燕赤霞行了一礼。 听他这么一说,许宣才忽然想起,这故事中还有小倩这个楚楚可怜的女鬼。 开口问道:“宁兄说的小倩是?” 宁采臣答道:“小倩原本是受兰若寺外一棵妖树控制的女鬼,那妖树名唤木姬,手下控制了许多乱葬岗中的孤魂野鬼,和一些前来投奔的小妖,每日唆使她们勾引往来行人,吸取精血、元阳供她修行,尸身便葬在树根周围,充作肥料。” 许宣道:“那木姬不是被那个黑山老妖斩了吗?” 宁采臣看了燕赤霞一眼,苦笑道:“我们听小倩说木姬被除,也为小倩高兴,以为她终于能脱离魔爪,与我离开兰若寺了,谁料,她去向黑山老妖辞行时,那老妖一听小倩姓名,再问我和燕道长姓名,当即勃然大怒,若非正在借黄泉之气炼法,只怕当即就要来捉了我们,无奈之下,我与燕道长只能带着小倩逃命,但却忘了她尸骸仍正乱葬岗中,又如何能跑得远?所以,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妖手下将她抓了回去,自顾自逃命了。” “你们名字就能拉仇恨?”许宣心中奇怪,看了看白素贞,询问她意见。 白素贞开口道:“燕道长,依你之见,那黑山老妖比我修为如何?” 说着她放开体内压制的妖气,浑身法力如潮,澎湃而出,顿时天地变色,乌云滚滚,狂风乱舞。 燕赤霞脸色一变,想不到自己面前竟然是个化形的大妖,当真是才出虎窝,又入狼穴,脸色惨白,答道:“姑娘修为高绝,单凭妖气,黑山老妖应当与姑娘在伯仲之间。” “若是再加上我呢?”许宣点点头,张口吐出山海剑,剑芒绕体飞行,灵动非常。 小青见状,也跑过来凑热闹,许宣送给白娘子的飞剑,如今也被她祭炼成功,化作剑芒上下翻飞。 “够了,够了!”燕赤霞面色大变,哪里想得到面前许宣和小青竟然都是剑修,两口飞剑都已炼成剑光,虽说不知飞剑品质如何,单看剑光成色和这份孕养的功夫,都不是自己能比的。 原本他自从得了飞剑祭炼之法,还颇为自傲,以为凭这这口飞剑,天下之大,尽都可以去得,如今却是心中暗叹天下多奇士,自己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宁采臣不懂修行,看不出厉害,但看燕赤霞神色,也知道面前几人都不是凡夫俗子,忙拜倒在地,高呼:“求求许公子和诸位高人,助学生救出小倩,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 许宣道:“宁兄先起来,不必如此客气,你们就先在我园中休息,此事我们既然遇到了,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听道许宣答应,宁采臣又拜谢了一番,这才站起身来。 许宣唤来青禄、黑喜二鬼,让他们带两人下去休息。看到两鬼,燕赤霞双眼又是一缩,惊叹许宣这个白玉京主人竟然与妖、鬼为伴,想必修为应当不弱,自己这次倒是遇到高人了。 待他们走后,许宣才对白素贞道:“娘子,既然如此我们今夜就去那个兰若寺看看?” 白素贞道:“看看也好,黑山老妖倒也罢了,若是能找到黄泉水,那我们便回钱塘一趟,请师父出手,炼制灵丹。” 正说话时,白福忽然跑了进来,说道:“娘娘,许官人,门外忽然来了个年轻公子,自称是许官人朋友,前来拜见。” “我朋友?”许宣奇道:“我在苏州并无熟人,哪儿来的朋友,他可曾通报姓名?” 白福答道:“他说他叫沐天颜,是望江县人士。” “原来是他,他怎么来了?”许宣心中思量,随即对白福道:“这人我认识,快请他进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黑山老妖 两人见面,许宣上下打量沐天颜一番,见他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神情气色相比以前好了许多,想来在妮蒂亚手下应当过得不错。 许宣道:“沐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沐天颜拍了拍许宣肩膀道:“汉文,许久未见,怎么反倒生分了,望江县时还要多谢你,否则又哪儿会有我今日光彩。” 那日妮蒂亚原本是来找许宣的,若非许宣记挂有些交情的沐天颜,把喝得烂醉的他从小酒馆抬回来,只怕也没有之后跟随妮蒂亚修行的际遇了。 许宣向白素贞、小青介绍了沐天颜,随后才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沐天颜道:“你这园子,当真阔气,以往见你,竟不知你还是个有钱的大爷。” 许宣摆摆手道:“不过是闹中取静,找个好修行的地方罢了。” 沐天颜道:“以前你和我说过你家在钱塘县,结果我去了才知道你居然被发配到胥江驿来了,找这里的驿丞一打听,自然就知道你住处了,话说,你到底犯什么事了?” 许宣摆摆手,表示不想再提,又问:“你来找我是有事?” 沐天颜闻言神色一正,说道:“我来这里有两件事,一来我家主人让我问你,太古石碟的事情,有眉目了么?” “太古石碟?”许宣这才想起,自己还差了妮蒂亚一桩交易,忙道:“正在打探,这东西就像皇帝手中玉玺一样,即便妮蒂亚告诉我或许在太一宫,但哪里是我一个区区五等道士能接触到的。” 沐天颜点头表示认可,说道:“你说的在理,不过此物与我家主人大有用处,若有机会,你还是抓紧些。” 许宣道:“如今我已是五等道士,太一宫有规矩,凡是晋升二等道士的,都需去临安府总衙报备、查验正身,以防邪魔趁机混入太一宫,那时应该有机会打探石碟消息。” 沐天颜道:“你现在不过五等道士,何时才能晋升到二等?” 许宣尴尬一笑:“要么突破炼精化气,结成元婴,晋升炼气化神境界,要么只能靠前些日子颁布的太一斩妖令积累功勋晋升了。” “突破炼精化气,结成元婴?”沐天颜神色古怪,喃喃道:“元婴之后便是化神,修出新元神了,这就是主人说的换血啊!” “你说什么?”许宣疑惑问道:“你怎么张口‘主人’,闭口‘主人’,让人听着怪怪的。” 沐天颜道:“上下尊卑还是要的,能得主人传法,已经大恩,我与主人原本又不像你一般,还有些交情,所以,还是尊敬一些才好。” 许宣点点头,追问:“刚刚你说新元神就是换血?什么意思?” 沐天颜苦笑道:“汉文,何必逼我,你也知道,主人传法前曾与我约法三章,不得再将修行之法再传他人的。” 许宣道:“好吧,那你来这里的第二件事呢?” 沐天颜双目放光,一字一顿说道:“我要入阴曹!” “入阴曹?”许宣奇道:“你入阴曹来这里做甚?” 沐天颜道:“汉文,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与你们不同,你们修行法门都在天道之中,只要有点法力,自能沟通阴阳,天下入阴曹的通道很多,但都有阴差把守,只有兰若寺一处是个空档,所以我才来这里,寻个机会从兰若寺进入阴曹地府。” “兰若寺!”许宣想不到沐天颜居然也要去兰若寺,问道:“你怎么不让妮蒂亚用她手中如意为你开路?有那宝贝,哪里还有这么费事。” 沐天颜道:“进去容易,出来难,主人事情很多,总不能跟我一同前去,况且,我修行也有些时日,也想出来走走的。” 许宣好奇问道:“你如今什么修为了?筑基成功了吗?” 沐天颜摇摇头,说道:“我的修行功法不用筑基、结丹,也无需成婴、化神,其余事情你不要问,我只告诉你,若打斗起来,我如今境界差不多算是金丹二转上下。” “嚯!”许宣惊呼,想不到妮蒂亚修行功法如此厉害,那么短时间竟然能将沐天颜这个原本修行无望的凡人,生生推到金丹修士的境界,当真恐怖。 “但你体内怎么并无法力?”许宣握住沐天颜手腕,疑惑道。 沐天颜神秘一笑,并不回答,只说:“大道三千,我只取一瓢,不过这法门也只是入门修行较快,后面速度就会慢下来了。” 许宣见他又开始装13,不由翻了个白眼,也不再追问,转而说道:“巧了,你要去兰若寺,刚好与我们同行,我们今夜也要去哪里。” 接着,许宣便将宁采臣、燕赤霞的事情,以及寻找黄泉水的事情说了。 沐天颜喜道:“我此番入阴曹的目的正是忘川河,这样一来我们又能结伴同行了。” 下午,一行人在园中用过饭,许宣、白素贞、小青和沐天颜四人便一同往兰若寺去了,将灯儿留在园中,和四鬼一同看家。 来到兰若寺时已经傍晚,果然远远就看到一座坍塌了一般的佛塔,外面许多荒冢孤坟,点点幽蓝色的鬼火四处飘荡。 许宣按照宁采臣说法,来到寺庙北面,见一座座荒坟中,果然有一棵白杨树,树上有个乌鸦巢。 知道这就是聂小倩的埋骨之地,于是从怀中摸出一枚从宁采臣手中得来的银簪,放在坟前,低声道:“小倩姑娘何在,我受宁采臣所托,特来救你!” 连喊三遍,忽然平地生出一道旋风,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见了银簪,盈盈下拜道:“我还以为宁公子早已忘了我,想不到却是去搬救兵了,不知几位恩公如何称呼?” 许宣一一介绍后,问道:“小倩姑娘,你被那黑山老妖掳回去,可曾得知她底细?” 聂小倩道:“那日我被老妖手下鬼使掳回,她只说,‘小倩是我的,宁采臣算个屁,燕赤霞原来是个半吊子剑修,怎敢与我争锋’,随后也未曾为难我,便自去祭炼法宝了。” 听到这话,许宣觉得似乎有些耳熟,若是自己是这个老妖,恐怕也会这般说吧。 又追问:“这老妖到底祭炼什么法宝?” 聂小倩道:“这老妖有两件法宝,一件名叫腐毒幡,一件唤作丧魂钟,那钟已经炼成,如今正在借黄泉之气,摄取猛鬼,以自身毒液炼制腐毒幡。” “这两件法宝有何作用,你可知道?”一旁白素贞问道。 聂小倩对她行了一礼,答到:“常听老妖自夸,说她那丧魂钟乃是用洪荒妖圣腰间一枚铜铃炼成,施展起来只需用手摇动,就可使人三魂不稳,七魄离身,动弹不得。” 白素贞看了一眼许宣,轻声道:“莫非又是镇妖塔中跑出来的妖怪?居然能从妖圣身上取到一枚铜铃,听小倩姑娘说来,这宝贝可惊动魂魄,威力不小!另一件呢?” “另一件腐毒幡听说乃是以老妖原身蛇蜕织就,如今日日以黄泉之气和本命毒液锤炼,平常不用时便是一根紫色绸带,一旦念动咒语,操控起来,立刻化作一面紫色毒幡,不仅坚若金刚,更能放出剧毒、摄人魂魄,若是被幡摄住,剧毒立即涌上,顷刻间就能将使人肉身腐烂,魂魄化作幡上冤魂,更添法宝威力!” 听到聂小倩描述,四人不由面面相觑,这两件法宝,一件影响魂魄,一件腐蚀肉身,当真威力不小,若是和那老妖打起来,只怕有些麻烦。 许宣暗道,怎么听起来又是条蛇妖,沉吟片刻,问道:“这老妖现在何处?” 聂小倩指了指兰若寺,答道:“寺中有空枯井,井底直通阴司,平日并无阴差把守,所以常有恶鬼和许多黄泉之气从中流出,老妖这些日子就在井底炼法。” 许宣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将你骸骨移走,再去找那老妖晦气,免得打起来顾忌不到你。” 聂小倩瞥了一眼树上乌鸦巢穴,忙道:“恩公不可,这树上乌鸦就是监视乱葬岗中群鬼的探子,若是有人动了其中骸骨,只怕老妖顷刻间就能知道。” 许宣抬头看了看树上乌鸦,黑漆漆的鸟窝和夜色融为一体,仔细一瞧,果然有只乌鸦正在巢中探头看着众人。 一旁小青开口道:“一只小乌鸦,何足道哉,它若死了,谁还能去报信?” 说完,一张嘴,赤红蛇信从她朱唇飞出,快如闪电,缠住乌鸦,一口吞如腹中。 许宣看得反胃,聂小倩却是面色大变,急道:“祸事了,这乌鸦原是树精姥姥木姬的眼线,姥姥被老妖杀了之后,这些乌鸦信使也跟了她,它们体内都有一丝老妖气息,如今这为姑娘吃了乌鸦,只怕老妖已经知道了,你们还是快跑吧!” 小青见自己闯了祸,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一脸不屑道:“不过是个老妖罢了,我们四个未必还打不赢她一个?” 白素贞嗔怒道:“小青,以后做事不能再如此鲁莽了,你伤刚好,一会儿就在我们后面,不必轻易出手。” 正说话间,忽然一个声音从远处寺庙中传来。 “谁那么大胆,竟敢排我视野,来我的地盘打野,活得不耐烦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神魂修炼法 许宣闻言神情恍惚,忽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王者峡谷gank全场的岁月,这黑山老妖莫非又是一个穿越众? 众人只见远处忽然群鸦振翅,鬼火退避,一个人影从兰若古寺中腾空而起,瞬间已飘到几人面前。 这黑山老妖一袭紫衣,长发飘飘,一根紫色绸带围绕身旁上下翻飞,腰间系了一个铜铃,上面还有两根红色的穗带。看面容,两弯眉似远山青,一点唇如桃花艳,双颊冠玉,斜飞两道红霞,分明一个娇滴滴的二八少女,哪里像一个积年修行,慑服群鬼的老妖? 见到来人,沐天颜一把扯住许宣手臂,低声道:“死了死了,这老妖,好厉害的法术!” 许宣忙问:“你这是中了她什么法术,我怎么半点感觉也没有,莫非她这术法单单只攻击你一人不成?” 沐天颜摇头道:“不是法术,是魅术,这哪里是黑山老妖,分明是月中仙子!汉文,我想我遇到真爱了,现在我这心里,好似有一只可爱的小白兔一般,上下蹦哒,怎么办,怎么办?” 许宣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也算得上一个官二代了吧,见过的美女还少了?怎么如此不济,一个妖魔就能将你迷惑成这样,莫非这老妖比妮蒂亚还漂亮?” 沐天颜眼神迷离,口中喃喃道:“你不懂,有些女人,美则美也,却远在天边,有的女人,不说长相如何,你回首时才发现,只是一瞬间,她已走进你心房!” “花痴!”一旁小青啐了一口。 聂小倩见状,忙提醒道:“各位恩公休要放松警惕,这老妖貌如桃花,却心似蛇蝎,万不可被她容貌迷惑了心智。” 说话间,黑山老妖已经落到地上,上前一把握住许宣双手,惊呼:“大哥,你终于来找我了?” 白素贞、小青、沐天颜以及一旁的聂小倩,闻言都神色古怪看着许宣。 许宣忙抽回手,喝道:“你这妖怪,胡乱攀什么亲戚,谁是你大哥!” 黑山老妖忙道:“大哥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周鸿啊!” 许宣闻言,回头看了白素贞一眼,再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黑山老妖,不是那个镇妖塔里面装13,被自己打得满面桃花开的九头蛇又是谁? 只是许久不见,她容貌更胜往昔,自己先入为主,只以为面前是个积年修行的老魔,所以这才一时没认出来。 “你们……认识?”沐天颜和聂小倩见状,异口同声问道。 许宣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不熟,不熟,也就是一面之缘。” 周鸿闻言,娇嗔一声道:“大哥怎么这般说话,人家不远千里,从峡州一路至此,可是来投奔你的!” 许宣偷偷瞧了白素贞一眼,见她面色有些不善,忙道:“咦,你来找我做甚?我们很熟吗?好生在兰若寺当你的黑山老妖,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就此别过!” “大哥,大哥!”周鸿见许宣作势要走,忙一把扯住他衣袖,说道:“妖圣大人让我给你传话!” 一听是哪个神秘莫测的妖圣,许宣忙看了看白素贞,见她微微点头,这才问道:“什么话?” 周鸿道:“大哥借一步说话。” 说着,扯着许宣来到一旁,摘下腰间铃铛,当空一丢,化作一口巨钟,将两人罩在里面。 这才说道:“妖圣大人让我将一个修炼法门传给你。” “噢?什么修炼法门?”许宣口中问着,心中却暗自思量,莫非这妖圣看出自己体内帝俊存在,所以这就来拜码头了? 周鸿道:“大哥附耳过来。” 许宣狐疑地看着周鸿,这女装大佬莫非还是个男女通吃的货色? “大哥心中休要有那些龌蹉的想法,此法相当了得,乃是洪荒时代人族的修行法门,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且莫外传,否则必有大祸。” 许宣闻言,这才凑了过去,听周鸿嘀嘀咕咕在他耳畔说了一通。 一柱香时间过去,周鸿这才将妖圣教授的修行之法传授完毕,若非许宣此时修炼已有小成,哪里记得这许多生涩的修行词汇。 只是越听,许宣心中越是奇怪,不筑基、不结丹,也无需成婴、化神,单修体内魂魄,先阴神、再阳神,以魂魄沟通天地,天地灵气皆为己用,举手投足都有莫大威力,等到神魂大成,再以天地灵气重塑肉身,便直抵地仙境界。 这修炼方法怎么听着有些像沐天颜那小子的修行方式,好像那个左圣也是这般,专修妖丹、肉身、神魂,并没有化形这一步。 许宣听得暗暗奇怪,问道:“莫非洪荒妖族、人族修行之法都与现在不同?” 周鸿道:“自然是不同的,不过如今时移世易,知道此法的已经不多了,便是镇妖塔中洪荒妖族,也大多转修妖丹、化形之路了。” 许宣又问:“但是,这修行法门与我现在的修行有许多冲突,如今我体内金丹已三转,炼体也略有小成,妖圣莫非要我自废武功,重新来过?” 周鸿道:“妖圣大人神机妙算,算无遗策,早知你情况,这《神魂修炼法》与大哥现在修行法门并不冲突,可以一同修行,只要不化神就好,等到元婴大成时,再将肉身、元婴炼成身外化身,以神魂之力聚集天地灵气重塑真身就好。” “以肉身、元婴为材,修炼身外化身?”许宣闻言打了个寒颤,有这么玩的吗? 周鸿见他犹豫,便道:“大哥,还记得在镇妖塔中石碑上的四句诗?” 许宣点点头:“自然记得,无形造化颠倒用,坎离相克见真旗;七尺童子吴越来,从此四海不修真!” 听许宣念完,周鸿便道:“这诗前两句是收壬癸玄精旗的法门,自不必多说,后两句却说的说大哥你啊,‘从此四海不修真’你听听,多么霸气侧漏,妖圣传法,岂会害你?大胆修行便是,等到元婴大成,神魂稳固之时,元婴、肉身俱成身外化身,一具神魂主宰大局,岂不是打谁都是群殴?” 许宣见周鸿说得畅快,心中虽还有许多疑惑,也不再多说,转而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占地为王,自称黑山老妖了?” 周鸿掩嘴一笑,说到:“妖圣大人为了传法给大哥,搅乱天下局势,联合其他妖圣破开镇妖塔结界,除了那些大妖之外,里面许多洪荒妖族都趁机跑了出来,我按妖圣大人吩咐,原本想先躲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去投奔大哥,谁料,我与大哥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冥冥之中今日就见面了。” 许宣打了个寒颤,离她远了几步,才继续问:“那你怎么和聂小倩搞到一起了?还千里追杀宁采臣、燕赤霞?” 周鸿道:“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能说是搞,我可是她实打实的主人,当年倩女幽魂我可看过的,宁采臣何德何能?我既然穿越过来,顺路收个小倩,这不过份吧。” 许宣想了想也是,自己不是也做了白素贞的官人吗,周鸿穿越来这里已经数百年,又是男魂穿女身,偏偏还被困在镇妖塔中,如今一朝得出,自然也就放飞自我了。 听到许宣说要去阴曹地府寻找忘川河中的黄泉水,周鸿笑道:“大哥真是好运气,有了《神魂修炼法》阴曹地府大可去得,说不定,等你到了地府吞了几个恶鬼,神魂稳固,阴神立成也说不一定呢!” 许宣闻言,心中一动,回想周鸿刚刚转授给自己的《神魂修炼法》,果然如他所说,这就是一篇专修魂魄的功法,里面刚好有个噬魂术,能够通过吞噬恶鬼魂魄,强化自身神魂。 让周鸿收了巨钟,二人来到众人面前,对聂小倩道:“此番却是不打不相识,这黑山老妖是我一个旧识,等我们从阴曹回来,再带你骸骨去胥江驿与宁采臣相会。” 一旁周鸿听了,急道:“大哥,你怎么拿我妹纸去做人情,这可不厚道啊……” “好了,就这样吧,如今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去阴曹办事,你快带我们去阴司入口。”许宣打断她的话,心中暗道,你现在一个女身,要妹纸干嘛? 聂小倩大喜,拜倒谢过,怯怯偷看周鸿一眼,转身没入荒冢消失不见。 一行人来到兰若寺中,果见中间一口古井,许宣留下小青、周鸿看守肉身,自己与白素贞、沐天颜,使了个离魂术,魂魄从体内飘出,直奔井底而去。 “大哥,记得那法门,阴司恶鬼、游魂遍地,正是修行那法门的黄金地段!”周鸿朝井口大声喊道。 三人来到古井底部,魂魄视野又与常人不同,只见地面露出一道数尺宽的裂缝,里面雾气森森,不时有一些气息钻出来,碰到魂魄上面,顿觉寒冷异常。 白素贞道:“我先进去,你们随后再进。” 许宣却拉住她,说道:“不必,既然一起来,一同进便是,这样有什么危险,也好一起对敌。” 白素贞还想再说,却被他一把拉住,三人一起往裂缝中钻了进去。 许宣只觉眼前一黑,接着就是无边的雾气,转瞬间,三人已经来到另一处空间。这里既无大地,也无天空,几人悬浮在空中,看两旁白茫茫雾气中不时飘过一些诡异的身影。 “雾气那么重,哪里才是忘川河?”许宣问一旁沐天颜。 沐天颜张望片刻,指着前面几个游魂道:“寻常阴魂都有阴差引路,如今我们就好比偷渡过来的一般,只能慢慢寻找了,跟上那些游魂,或许就能找到忘川河。” 第一百六十九章 神魂修炼法(二) 有道是,黄泉路上无客栈。 三人一路跟着游魂不知走了多久,别说忘川河,就连小水沟都不曾见到一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几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能靠不远处几个游魂分辨前进方向。 刚开始时,许宣还和白素贞、沐天颜低声交谈,时间久了,只觉得四周阴寒,便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白素贞见他神情不对,关切问道:“官人不舒服吗?” 许宣点头道:“只觉浑身有些发冷,头也晕乎乎的,好像感冒了一般。” “发冷?”白素贞也是第一次来阴曹,也不知是何原因,心中不禁担忧。 沐天颜笑了笑道:“不妨事,汉文你虽然如今修为已经是金丹三转,但平日修炼只及肉身,一身修为全在一颗金丹上,并未炼到魂魄,所以才有这般感觉。” 白素贞忙问:“那如何是好?” 沐天颜道:“阴曹地府乃是众生轮回之地,阴气极重,弟妹已经炼出元婴,更炼到一阳生的境界,功夫虽九成九都在肉身、元婴之上,但神魂潜移默化也得了一些淬炼,这才不觉得有什么不适,汉文修为差许多,但只要十二个时辰内返回肉身,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许宣疑惑问道:“那你呢,怎么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 沐天颜答道:“我与你们修行的方式不一样,一身功夫都在命魂上,这种程度的阴气对我自然没有什么影响。” 许宣恍然,思及临行前周鸿转授的《神魂修炼法》,忙暗暗回忆、修炼。 《神魂修炼法》中记载,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曰:天魂、地魂、命魂;七魄曰: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 天魂主光,照射在命魂上形成的影子,便是地魂。无光不成影,无影不成相,而神魂修炼,便是要修得三魂合一,使天光、地相与命魂相合,才能成就神魂之体。 命魂住胎,乃于七脉轮上生七魄,便是人生命之始,人死则魄消,命魂归于地府。 于七魄而言,命魂乃是根本,于命魂而言,七魄却是枝叶。 《神魂修炼法》说:七魄天冲魄在顶轮,灵慧魄在眉心轮,气魄在喉轮,力魄在心轮,中枢魄在脐轮,精魄在生殖轮,英魄在海底轮。 如此一来神魂修炼就是一个先修七脉轮,再养命魂,使三魂合一,成就神魂的过程。 这法门有四重境界: 一为脉轮境,此境修成,七轮通透,根基深厚,身强命旺,百鬼不侵。 二为阴神境,此境修成,七魄反哺命魂,使命魂与地魂相合,魂魄可离体夜行,沟通天地。 三为阳神境,此境修成,三魂合一,魂魄能白日出行,不惧阳光、雷霆,转世重修再无胎中之谜。 四为神魂境,此境修成,神魂感悟天地法则,以雷霆、灵气重塑肉身,更胜不死仙身。 许宣心中思量,这《神魂修炼法》果然算得上另辟蹊径。依照自己现在修行的法门,筑基成功结成金丹;炼精化气,金丹融入命魂真意化为元婴;炼气化神,燃烧原本魂魄,使元婴化为元神;炼神返虚,淬炼元神,使其不惧雷霆,才能白日飞升。 而《神魂修炼法》则直接从自身魂魄入手,不需结丹,也不用成婴、化神,直接锻炼七个脉轮,壮大命魂,如此一来,只要三魂合一,修到阳神境,只怕比练神返虚之辈也只强不弱。 只是这般厉害的功法,怎么却没有人修行呢? 如今他是命魂出体,天魂、地魂和其余七魄仍在肉身,自然不能修炼七脉轮,但《神魂修炼法》中的噬魂术却正是命魂修炼之法。 只见他依法而行,浑身忽然散发出道道毫光,三人周围的茫茫白雾被着光一照,便如晨光融雪一般,迅速消失不见,四周一片清明。 远处几个游魂似有所感,原本呆滞的面容忽然露出惊惧之色,身躯不由自主朝许宣飘来,近到丈余远时,便化作一道白雾,钻入许宣鼻孔中。 这一番下来,许宣只觉头脑清明,刚刚发冷、眩晕之感瞬间消失不见,感觉整个人精神百倍,一种舒爽之感充斥着全身。 “咦!”沐天颜惊讶地看着许宣,说道:“汉文,你这法门看着怎么和我修行的功法有些相似?” 许宣道:“或许都是洪荒时传下来的功法吧。” 沐天颜闻言,知道许宣不想详说,也不再多问,便道:“若是如此,我此番前去忘川河,借忘川河水蕴藏的魂力,强化命魂,或许你也用得着。” 许宣点点头,心中一喜,想不到忘川河水还有强化命魂的作用。 白素贞见两人说完,这才开口道:“汉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许宣道:“刚刚忽然想到了一个法门,运转功法,已经好很多了。” 他心中纠结要不要将《神魂修炼法》告诉白素贞,但如今一番修行下来,他已早非昔日那般懵懂,帝俊、五帝、佛陀、妖圣在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想到妮蒂亚当初在武昌湖畔和自己说的绝路和换血,想到妖圣当初镇妖塔中那句“轮回百世,但仍再窠臼之中,只愿能早日醒悟真我,跳出棋局”,以及周鸿嘱咐自己此法切勿外传的话,他还是决定先将这事隐瞒下来。 白雾散尽,三人终于能看到前方景象,又往前走了许久,许宣暗运法门,炼化白雾和游魂,只觉得身体力力量越来越强,相比来时,已是天壤之别。 “看,有河!”沐天颜忽然指着前方惊呼。 许宣、白素贞闻言朝他手指方向望去,果见一条大河,从远处盘旋之下,既不见河底,也没有河堤,河水赤黄,犹如天空中一条流沙血河,绵延万里。 “这莫非就是忘川河?”许宣说道。 白素贞道:“先去看看,曾听人说起,忘川河乃是黄泉路和地府的分界线,只要不是孤魂野鬼,就必须先过忘川河上奈何桥,在望乡台前回望阳世,了断尘缘,再饮下孟婆汤,才能去投胎转世,我们且去看看,若这里真是忘川河,想必奈何桥就在附近。” 阴司地界,看着不远,路程却不短,三人又行了许久,才到了河水边。 刚刚距离尚远,看不清楚,这时走近了许宣才发现,河水中蛇虫满布,无数冤魂恶鬼在其中挣扎、哀嚎,一股腥秽之气扑面而来。 三人四处张望,并未见到有什么桥梁,心中正疑惑时,忽听远处传来歌声: 六道初开有声名,忘川河畔自在行; 一根松木难过海,脱去烦恼是新生。 歌声嘹亮、清越,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许宣循声望去,只见河中一人手持一根长篙,脚下一截两丈长短的松木,正从河对岸过来。河中沉浮、挣扎的蛇虫、恶鬼,见松木过来,早已避到十余丈开外。 三人相视一眼,都是一脸疑惑,从未听说忘川河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人长篙一撑,一跃而起,来到三人面前,那截松木也化作一枝松树枝,负在他背后。 许宣见他模样俊朗,如寻常船夫一般,头戴一顶斗笠,身穿一身粗布麻衣,脚下一双芒鞋,只是一双眼睛亮得有些摄人心魄。 白素贞修行多年,知道阴曹地府无闲人,来人只怕也是阴司中一位神君,忙上前道:“青城山修士白素贞,见过神君!” 那人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白素贞又道:“敢问神君,这里可是忘川河?” “不错,这里就是忘川河,你也不必叫我神君,我不过就是个撑船摆渡的罢了,叫我朱邪吧!” 白素贞却不敢造次,仍以神君称呼,问道:“神君,听闻忘川河上还有一座奈何桥,这桥……” 朱邪看了一眼手中竹篙,淡淡道:“奈何桥便在我手中。” 见众人不解,朱邪又道:“若是有缘去往地府的,竹篙自然化作奈何桥,渡他过去,若是无缘,想要强行渡河,河中这些恶鬼、冤魂便是下场。” 许宣闻言,心中疑惑,若是如此,为何原剧中白娘子能到地府,现在奈何桥却不见了踪影? 白素贞道:“神君,我们来此只为在忘川河中寻一些黄泉水回去入药,不知神君能否行个方便。” 朱邪道:“你还是这般客气,忘川河就在那里,你想要自去取便是。” “嗯?这是什么情况?”许宣双眼瞪得溜圆,听他这话,莫非这神君认识自家娘子? 白素贞屈身一礼,谢过朱邪,说道:“多谢神君了。” 朱邪道:“黄泉水乃是忘川河中恶鬼、冤魂魂魄所化,你们斩杀恶鬼时,需得小心些,莫让河水沾染了身体,以免命魂被污,伤及肉身。” 三人再次谢过,沐天颜并不理会朱邪的提醒,径直迈入忘川河中,以河水之力冲刷命魂,双目微闭,面容颇为痛苦。 一旁白素贞则连连屈指弹射,数道白光飞出,一指之下,便有一只恶鬼化作一滴水珠,飞到她手中玉瓶中。 许宣见他两人都忙活起来,也暗运噬魂术,周身毫光阵阵,河中恶鬼被他散发的光芒一照,一些化作白雾涌入他体内,一些变成一滴滴水珠,落入白素贞手中玉瓶。 “神魂修炼法!”朱邪见状,一双瞳孔微微一缩,打量着正自顾自修行的许宣和沐天颜。 第一百七十章 黑白无常 朱邪看了看一旁白衣飘飘,翩然若仙的白素贞,目光在许宣和沐天颜身上上下打转,眼神犹豫不决,好似在做着什么艰难决定一般。 过了半晌,白素贞手中玉瓶已经接了半瓶黄泉水,朱邪终于开口,指着许宣和沐天颜道:“你们速速离开,以后莫要再来阴司,即便再来,也万万不能展露这等修行功法了。” 白素贞闻言一愣,看着犹自闭目修行的许宣和沐天颜,疑惑道:“神君此言何意?莫非他们这功法有什么问题吗?” 朱邪道:“洪荒时代,人神杂居,世间妖魔横行,恶鬼成群,民不聊生,幸得五帝出手,以后土娘娘神性演化六道,才有了人鬼殊途,又以强良、翕兹、天吴、玄冥神性,另辟一界,才有了昆仑仙山,划分仙凡。他二人修行的‘神魂修炼法’乃是以他人魂魄,强化自身命魂的修炼法门,你想想,此法一出,岂不是天下大乱?” 白素贞皱眉沉思,恍然道:“神君是说,这种修行法门便如恶鬼噬魂一般,会令天下众生不得安宁,朝不保昔,只恐一朝成为修士食粮,连投胎转世都不得?” 朱邪点头道:“正是,如今地府深处也有洪荒恶鬼,以此法修行,号称鬼王,命魂强大,便是阴差也奈何不得,这才有西方极乐世界地藏王菩萨前来镇压乾坤,一面积累功德,一边度化众鬼,保地府安宁。” 白素贞心中了然,既然许宣和沐天颜修行功法在地府中属于禁法,那确实不宜在此就留,忙谢过朱邪,唤醒兀自沉浸在修炼中的二人,便要离开。 正在这时,忽然忘川河上凭空出现一座竹桥,一黑一白两人手持哭丧棒走了过来。 身穿白衣之人,笑容满面,身材瘦高,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头戴高帽,上面写着“一见生财”四字。 身穿黑衣之人,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黑色高帽上写了“天下太平”四字。 朱邪一见二人,不由面色一变,忙道:“速去,速去,这二神专司缉拿鬼魂、赏善罚恶,虽然位卑但却尤为难缠,让他们见了,你们恐有麻烦。” 白素贞也识得黑白无常,忙带着许宣、沐天颜转头离去。 黑白无常从奈何桥上下来,见到朱邪,躬身行礼,道了声:“见过朱神君!” 朱邪道:“七爷、八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黑白无常忙称不敢,白无常谢必安道:“在神君面前,哪里敢称爷,七爷、八爷都是那些阳间无知小民的称谓,神君莫要拿我们开涮。” 原来,黑白无常在城隍麾下,地位仅次于文武判官、牛头马面、枷爷、锁爷,所以人们就送了他们“七爷、八爷”的尊称。 朱邪虽然在地府中并无神职,但自地府存在便在忘川河上摆渡,手握奈何桥,与十殿阎罗也是平辈论交,所以黑白无常在他面前只能算是后学末进,自然不敢妄自尊大。 黑无常范无救道:“神君或许不知,近日地府中许多游魂、恶鬼失踪,经查探,乃是阳间江浙地界有一处寺庙,唤作兰若寺,寺中有一眼古井,不知什么缘故,暗通黄泉路,于是便有阳间修士借此同道摄魂炼法,我们此去便是封了那处同道,免得阴阳相通,搅乱世间秩序。” 朱邪道:“噢,竟有此事?那需得赶紧才好,人鬼殊途,不可乱了章法。” 黑白无常躬身应是,正要离开,白无常谢必安忽然吸了吸鼻子,疑惑道:“怎么神君这里怎么有生人气息?莫不是有凡间修士来了阴司?” 朱邪道:“哪儿有什么生人气息,本君终日在忘川河上,脚底尽是不得超生的冤魂恶鬼,要过奈何桥入地府,除了投胎转世的魂魄,便只有手持城隍符箓的修士命魂,七爷莫不是最近鼻子不好使了吧。” 谢必安见他有些不悦,忙道歉道:“神君勿恼,小的也是职责在身,所以不敢疏忽。” 朱邪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两位速去兰若寺吧,本君不奉陪了。” 言毕,背上松枝飞出,依旧化作一截两丈松木,落到忘川河上,自己飞身落在松木上,手持长篙,消失不见。 黑白无常见他走了,这才挺直腰杆松了一口气。 黑无常范无救拂袖道:“不过是个撑船摆渡的罢了,装什么大头蒜,仗着自己资格老,就不把我们兄弟放在眼中,当真可恶。” 白无常谢必安道:“他来历神秘,兄弟莫要与他计较,真论起来,十殿阎君也是他晚辈,只是不知为何终日只在忘川河上摆渡,我们敬而远之便好。” 范无救沉思片刻道:“听说这人原本是与五帝一辈的修士,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恶了五帝,才被贬至此,平日也不见他踪迹,只为渡一人过河,今日现身,莫非是那人又到了?” 谢必安道:“你管这许多,世上生人千千万,地府游魂万万千,你还嫌我们兄弟二人事情不够多?速去兰若寺才是正经。” 说完,两人结伴而行,径直往白素贞一行人离去的方向去了。 另一边,白素贞带着许宣、沐天颜匆忙赶往来时通道。有朱邪拖延片刻,他们脚力也不慢,再回头时,后面已看不见忘川河的影子。 沐天颜得了忘川河水洗炼,命魂之力大增,身形更加稳固,欣喜说道:“主人的功法当真玄妙,修行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天资确实不足,如今另辟蹊径,进境神速,假以时日,定能与那武昌湖神一较高低!” 此番许宣初次使用噬魂术,吸收了许多白雾和游魂、恶鬼,所得也是颇丰,命魂已隐隐有凝实之感,也道:“难怪洪荒时那些修士,动辄移山倒海,拿捏日月,原来修行之法这般玄妙,这地府黄泉果然是我辈修行的福地,若给我十天半个月,只怕当下就能成就阴神,魂魄之力较之化神修士也不逊色。” 一旁白素贞听他二人之言,不由有些忧虑,将朱邪方才说的那番话告诉两人,又说道:“你们修行的功法,似乎同出一源,这次得了神君庇护,才逃过一劫,往后地府黄泉只怕不能再来了。” 两人闻言,不由有些失望,许宣见白素贞面有忧色,安慰道:“娘子勿忧,我这法门也并非一定要来地府才可修行,再说了,法术、法宝哪儿有正邪之分,只看用之是否得当罢了,有了此法,我们夫妻二人也算多了几分保命之术,不必太过忧虑。” 沐天颜也道:“是啊,嫂子,法术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必太过担忧。” 白素贞颔首道:“话是如此,我只是担心此事被地府阴差知道,这种地府明令禁止的邪术,他们岂会听任它流传于世?” 沐天颜道:“嫂子多虑了,世上修士不知凡几,人鬼殊途,阴阳两隔,只要我们日后不来阴司,便不用担心此事。” 说话间,几人已到了黄泉路上兰若寺出口。 忽闻后面传来一阵喊声,三人都驻足察看,只见远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迅速飘了过来。 白素贞见二人形状,心中一惊,忙道:“是黑白无常,你们快上去,魂归肉体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许宣道:“既然一同下来,便一同回去,岂能丢下娘子一人,独自离去的道理。” 沐天颜见状也道:“汉文说得有礼,嫂子先回,我和汉文断后。” 白素贞还要多说,许宣又道:“这里仍是黄泉路,我们命魂出体,十成修为剩下不到半成,我和天颜还有神魂修炼法傍身,能与他们周旋一会儿,娘子速去,莫要迟疑,否则只怕我们三人谁都走不了了。” 白素贞只得银牙一咬,叮嘱道:“我回归肉身便来接应你们,官人,你们也莫要与他们争斗,只拖延时间就好,说到底他们也是地府阴差,真个得罪了麻烦不小。” 说完,将身一跃,便从通道中钻了出去。 她这边刚出去,黑白无常已以前以后将两人围在原地,堵住了出去的道路。 谢必安手持哭丧棒,冷笑道:“想不到,还是走脱了一个,我就说有生人气息,果然不假,那神君,真是老糊涂了!” 范无救道:“你二人,是哪门哪派的修士,为何命魂出体,私闯地府,可有城隍符箓?” 许宣上前两步道:“太一宫修士许宣,见过两位神君,此次误入阴司,实在是无心之举,还望两位神君海涵。” “无心之举?”范无救指着许宣道:“你既是太一宫修士,便该斩妖除魔,协助人皇维护阳世秩序,如今命魂出体深入阴司,又无城隍符箓,还说自己是无心之举,莫非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不成?” 许宣语塞,只得道:“两位神君原谅则个,我们也是来兰若寺除妖,机缘巧合才发现了这里居然有阴司入口,好奇之下便命魂出体,进来查看一番。” 谢必安道:“莫要多说,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先拿回去,自有城隍审定问罪。” 说完,一抖手中哭丧棒,当头就往许宣头顶打去。 范无救见他动了手,也不再犹豫,手提哭丧棒和沐天颜战在一起。 许宣原本并未将这两个鬼差放在眼中,在他看来,原剧中白娘子仅凭两团三昧真火,就逼得他们狼狈而逃,想来也不过是二流货色,岂料,真交手起来才知道,远非自己想的那般。 单单黑白无常手中的两根哭丧棒,就对魂魄有着莫大的杀伤力,只是逼近他周身三尺,许宣就感觉到自己命魂一阵寒冷,不得已只能暗运噬魂术抵抗。 第一百七十一章 骑虎难下 白无常谢必安对阵许宣,黑无常范无救专攻沐天颜,只用两根哭丧棒,就打得二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白无常谢必安见许宣周身放出淡淡白色毫光,被光芒一摄,自己魂魄竟隐隐有灼热之感,不由惊道:“你这修士,怎会地府深处恶鬼的修炼之法,果然不是个正经修士,擒下拿到阎君面前,必然大功一件!” 黑无常范无救也道:“这个修士也是,命魂较之寻常修士稳固数倍,果是鬼王邪术,今日断不能让他二人走脱了。” 许宣和沐天颜对视一眼,心中都暗暗叫苦,只能边打边退,往兰若寺通道出口而去。 谢必安看穿二人想法,喊道:“老范,守住通道,这两人想要逃。” 范无救道:“放心,有我在,能逃到哪里去!” 被谢必安看穿心思,许宣心头一慌,一个不留神,当即被哭丧棒打中左肩,一股火辣辣的针刺之感涌上心头,从肩头到脚底,传来一阵剧烈撕扯之痛。 沐天颜比他好一些,一身修行大半都在命魂上,但和黑无常范无救放对,也不是对手。 见许宣受伤,忙弃了范无救想来救援,双手在空中一抓,四周无边白雾汇聚成一根白骨长鞭,朝攻过来的谢必安抽去。 谢必安退了两步,躲开长鞭,冷笑道:“聚阴成兵?想不到你这修士竟已摸到了阴神门槛,留下你终是祸害,老范,先宰了这小子,留下一人送到阎君面前也是功劳!” 范无救点头,两人联手,沐天颜顿时压力徒增,一根白骨长鞭不到几个回合,已被打得七零八落。 许宣见了,暗自焦急,忙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双掌自海底轮而上,依次经过生殖轮、脐轮、心轮、喉轮、眉心轮、顶轮,再在头顶处合十,喝道:“三魂永固,七魄安然,噬魂夺魄,六尘不染!” 话音一落,许宣顿时浑身光芒大作,双眼之中射出两道白光,直逼正围攻沐天颜的黑白无常。两个阴差躲避不及,被白光照在身上,顿时一阵惨叫,冒出阵阵青烟。 “好小子,竟然能伤我们阴神之体!”谢必安痛得咧嘴呲牙,捂住伤口瞪着许宣。 沐天颜趁机逃出两个阴差夹攻,跑到许宣身旁,低声道:“汉文,如今怎么办?我们功法未成,只怕斗不过他们两个。” 许宣低声道:“不急,先拖着吧,我家娘子既然已经上去,等她魂魄归位之后,自然会设法接应,那时我们再突围逃命。” 沐天颜闻言心中一定,白娘子他先前是见过的,那可是化形了的大妖,若是魂魄归体,未必不能与这两个阴差一战,只要自己能逃出通道,想来也就安全了。 正在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官人,沐公子,速速上来!”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头顶通道两边这时站了三人,一人正是白娘子白素贞,另外两人却是黑山老妖周鸿和小青。 许宣忙低声道:“天颜,一会儿我以白光掩护,你抓紧时间先上去!” 沐天颜道:“不行,我上去了你怎么办?” 许宣道:“我自有办法,你放心就好,大好青春还没享受,我怎会自陷险地。” 沐天颜见他说得肯定,这才点头。 许宣见状,朗声大小道:“谢必安,范无救,你二人莫非以为我真就怕了你们?” 谢必安被许宣伤了,心中恼怒,闻言道:“你这修士,好大胆子,竟敢打伤阴差,你可知道后果?” 许宣道:“如今你等为刀俎,我们是鱼肉,难不成,就应该让你们把刀架在脖子上才行?说什么打伤阴差,那也有个说法。” “什么说法?”谢必安道。 许宣道:“这个就叫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拖延这会儿时间,许宣体内力气已经恢复了也一些,当即喝道:“天颜,就是现在!” 说完,双掌从海底轮托起,于头顶合十,眼中白光乍现,朝黑白无常摄去。 沐天颜见状,当即不再犹豫,将身一纵,便朝通道外扑去。 岂料,白无常谢必安早察觉两人小动作,闪身避开许宣眼中白光,哭丧棒一丢,正击中沐天颜胸前。 沐天颜被哭丧棒一击,顿时痛呼一声,上升之势立减,从空中落了下来,重重摔在许宣身旁。 谢必安冷笑道:“仍你们如何奸滑,到了阴司,也休想从七爷手中逃脱。” 许宣见沐天颜未能成功逃脱,不由气馁。 有道是阴阳两隔,白素贞与自己虽然相距不远,但法力却不能贯通阴阳,从阳间伸出援手。 许宣原本打算先让白素贞魂归本体,自己再和沐天颜逃出升天,有她在外面接应,他们两人自然能成功归位,等到那时哪还怕这两个阴差。 如今计划泡汤,许宣只能徒呼奈何!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铜铃从天而降,在空中翻滚间变作车辕大***退黑白无常,又打了个旋,托起许宣、沐天颜便往通道外飞去。 绝处逢生,许宣、沐天颜大喜! 抬头一看,只见黑山老妖周鸿正在通道外施法,长发飘飘,宛如月中仙子,那铜铃正是她腰间的丧魂钟。 坐在铜铃上,许宣心中不由感叹,当真是妖圣身边无等闲,区区一枚铜铃竟然能贯穿阴阳,果然厉害! 黑白无常见到手的鸭子居然长翅膀飞走了,对视一眼,飞身便要去追。只是这时哪里还来得及? 等到他们飞出通道时,许宣和沐天颜已经魂归本体,和白素贞、小青、周鸿三人站在一起,笑吟吟看着他们。 “青城山下白素贞,见过两位神君,有礼了!”白素贞面带喜色,笑道。 “白素贞?”黑白无常闻听此言,面上怒容顿时一收,对视一眼,神色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算起来,他二人是地府的双花红棍,头号马仔,专司缉拿鬼魂、赏善罚恶,自然知晓一些白素贞来历,也听说过她是奉菩萨法旨入世报恩,只是如今骑虎难下,仓促收场难免有损他兄弟二人威严。 谢必安犹豫片刻,指着许宣和沐天颜两人喝道:“白素贞,我们知道你是奉菩萨法旨入世报恩,既然如此,不好好报恩,怎和这两个邪魔混在一起?” 白素贞听谢必安竟然知道自己奉旨报恩的事,心中一喜,心道有了菩萨这座靠山,今日之事或许还有转还余地,盈盈又福了一礼,笑吟吟看着许宣道:“好叫二位神君知晓,此人便是我一千七百年前的救命恩人,弟子此行正是为报恩而来。” 谢必安闻言不由有些尬尴,他原打算避重就轻,擒了许宣,放走白蛇,这样一来,自己不仅给了菩萨面子,也不算耽误了本身差事,哪知其中一个邪魔居然是白蛇恩人,如此却有些为难了。 范无救在一旁看谢必安脸色数变,自然知道自己兄弟心中在想什么,正要说话,忽然一旁周鸿却道:“黑白无常,久仰久仰,两位大名当真如雷贯耳,想不到今日有幸能一睹真容。” 范无救转头看了看周鸿,目光落在她腰间铜铃上,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见周鸿说得客气,便道:“好说好说,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你这腰间法宝,竟能贯通阴阳,当真厉害!” 周鸿俏脸一扬,颇为得意的道:“本姑娘便是大名鼎鼎的黑山老妖了,你们可曾听过?” “黑山老妖?”范无救思索片刻,确定并未听说最近有这么一号人物,摇头道:“不曾听闻,不知姑娘与这些人有何关系?” 周鸿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许宣、白素贞和小青身上,随后一脸敬仰看着许宣道:“我原先还不知我大哥就是大名鼎鼎敢那啥的许仙许汉文,今日听小青姑娘一说,这才晓得厉害,既然如此,白娘娘便是我大嫂了,小青姑娘是我……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至于这个沐天颜嘛……不熟,当真不熟!” 范无救听她说话颠三倒四,不明所以,心中不耐,便道:“今日不管如何,你们几人需得有一人跟我们兄弟二人回去交差,如若不然,就不要怪我们兄弟二人不给面子了!” 白素贞闻听此言,面色一沉,说道:“还请两位神君行个方便,日后弟子定有香烛、祭品供奉。” 范无救道:“我们兄弟二人乃是阴司正神,哪里还缺你那点香火,看着菩萨面子上才让你们只交出一人,莫要聒噪,惹恼了我们,一同抓回阴司受审!” 白素贞还要再说,周鸿却上前一步,拦在她面前道:“大嫂,今日是我第一次拜见您的大好日子,这两个小鬼差竟敢前来聒噪,那便是不给我这个黑山老妖的面子,您先和大哥后退一些,莫要溅了你们一身血才好。” 镇妖塔时,白素贞轻纱蒙面,所以这时见了,周鸿也不认得。但白素贞却是知道她的,心中不由有些为她担心,一年前周鸿不过一个结丹小妖,如今就算得了奇遇修为又能高到哪里去?如今惹怒了黑白无常,只怕以后日子难熬。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有口锅,你背不背 黑白无常闻言大怒,当即也不管什么菩萨、活佛了,白无常谢必安抽出哭丧棒,喝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竟敢如此轻视地府阴差,今日旁人暂且不说,先把你擒回去好生炮制一番,才解我心头之恨!” 周鸿笑嘻嘻道:“好好好,我腐毒幡上百鬼阵正缺一个主魂鬼王,看你生得白净,不像一旁这块黑炭,刚合我用,便到我幡上来吧!” 听她竟要将自己摄去当做法器阵法主魂,又将范无救称作黑炭,谢必安煞白的面孔气得涨红,“哇呀呀”大喝一声,举棒便打。 周鸿见状却不急,仪态从容解下腰间铜铃,当空摇了两下,一阵脆响,谢必安登时止住脚步,只觉胸口如被重锤一击,飞出老远。 范无救见状,不敢再轻视面前这个小丫头,手中拿了一根铁索骨爪,对准周鸿一抛,想索住她琵琶骨。 他这根铁索骨爪也有个名头,唤作锁魂骨爪,乃是用阴司冥铁锻造而成,前端骨爪却是采集数万名童子指骨炼成,一阴一阳,相得益彰,凡人只要被骨爪锁住,当即魂魄离体,挣扎不得。当初许宣2号被白娘子吓死,便是被此物勾出魂魄所到地府。 周鸿不知此物厉害,但也不敢轻敌,双臂上漂浮的紫色绸带当即化作一道紫练,挡住来势凶猛的锁魂骨爪。 “当啷啷!” 索魂骨爪打在绸带上,如中金石,飞回范无救手中。 周鸿口中念动咒语,紫色绸带化作一面七尺长幡,幡面深紫,许多鬼脸在上面不断翻滚、沉浮,许多墨绿色的雾气盘旋左右。 “好贼子!”一边谢必安稳住心神,见范无救一击无功,当即喝道:“今日不给你几分颜色看看,你不识七爷、八爷手段!” 说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面三角小令牌,上面弯弯曲曲写了一个金色令字。 “散魄!”谢必安喝道。 一声令下,小令牌上散发出一道黑光,罩在周鸿身上。 周鸿只觉浑身一僵,从头顶到脚心一阵麻木,再也控制不了自己肉身。 范无救见状,摇动手中白色哭丧棒,哭丧棒前端也系了一个小铃铛,被他这一摇,众人听来无声无息,周鸿耳中却如洪钟大吕,震耳发聩。 “吸魂!”范无救喝道。 一声令下,周鸿体内原本安居灵台的天魂一动,隐隐便要脱体而出,直奔范无救哭丧棒前端的铜铃而去。 周鸿心中一惊,一番挣扎却动弹不得,这时胸前忽然一阵暖意传来,当即魂安魄定,肉身顷刻回复自由。 “两个老匹夫,竟敢勾我魂魄!” 周鸿这时既惊且怒,若是没有胸前这枚妖族圣物,只怕今天就着了黑白无常的道了。当即猛摇手中丧魂钟,一阵“叮叮当当”的铜铃声传开。 这铃声只针对黑白无常,是以许宣等人听了不觉得什么,黑白无常听到耳中却觉得如遭重锤,好似自己身体要被数万只手撕裂一般,嚎叫不已,在地上滚来滚去,再也没有阴司正神的威严。 这只怪他们二人有魂无体,若是寻常修士,被丧魂钟一摇,只会三魂不稳,七魄离身,失去对肉身的控制。但黑白无常没有肉身保护,阴神之躯虽然较之寻常鬼魂凝聚百倍,又如何能直面这种直接攻击魂魄的法宝? 周鸿手中丧魂钟不停,黑白无常便再无还手之力,只能在地上来回翻腾,不住哀嚎。 白素贞在一旁见了,也暗暗称奇,也不知道这个昔日才只结丹的小妖,究竟得了什么奇遇,竟然有这许多法宝。只是她这般惩治黑白无常,便将仇给结死了,若是杀了两人还则罢了,否则,他们兄弟二人又岂会善罢甘休? 周鸿不知白素贞心中所想,在他看来,前世是个修士就能闯地府、打判官、篡改生死簿,如今自己不过打两个地府马仔算不得什么? 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当即将手中腐毒幡一扬,喝道:“还不上幡?” 话音未落,幡面上墨绿色毒雾一阵翻动,无数冤魂、恶鬼在其中挣扎,跟随毒雾跃出幡面,直奔黑白无常而去。 若是平常,黑白无常哪里会将这些小鬼放在眼中?只是如今有周鸿在一旁摇动丧魂钟,他二人浑身无力,只能怒目而视。 这些恶鬼、冤魂摄于两人平日威严,只敢围着他们上下打转,不敢轻易下手。 周鸿见群鬼无功,心中恼怒黑白无常竟敢勾自己魂魄,娇嗔一声道:“没有主魂,果然靠不住,还得要我亲自出手!” 说完,口中念念有词,幡面上墨绿色毒雾如潮水般涌出,就要将黑白无常淹没。 她这毒气乃是本命之毒,传承自洪荒大巫相柳,不仅能伤肉身,更能腐蚀魂魄,黑白无常若真被这毒雾沾了,只怕也只能做腐毒幡上主魂了。 正在这时,白素贞终于开口道:“周鸿妹妹且住手,莫要将事情做绝了。” 周鸿见说话的是白素贞,自然言听计从。 将丧魂钟系回腰间,又收了毒雾、恶鬼,腐毒幡依旧变作一根紫色绸带盘旋在双臂上。 没了丧魂钟、腐毒幡的压制,黑白无常这才缓缓恢复了精神,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死死盯着周鸿不放。 周鸿见状,喝道:“还敢瞪我?莫非刚刚的苦头还没吃够不成?” 说完,就要再解丧魂钟。 黑白无常见状,哪里还敢嘴硬,当即拜倒求饶,口称:“上仙饶命。” 周鸿闻言这才志得意满,得意看了看一旁许宣。 白素贞这时却有些不知如何收场了,杀了两人当然是不可能的,黑白无常乃是阴司正神,擅自斩杀可是犯天条的事情。但若是放了,看两人刚刚神情,只怕转头就到阎君面前颠倒黑白,到时大批阴兵鬼将来袭,自己又如何是好? 许宣见她犹豫不决,心中一动已知其顾虑。想了想,转头看向一旁还在看热闹的沐天颜。 沐天颜被他盯得心头发毛,说道:“汉文,你这般看我做甚?” 许宣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天颜,你说我们俩算是兄弟吧?” 沐天颜拍了拍胸脯,正色道:“汉文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算是兄弟吧’,不说今日你让我先走一步的事情,单说那日在武昌湖,我们一同直面那鸟毛神和鳄妖恶来,就已经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了,这是过命的交情!” 许宣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既然如此,现在有一口锅需要你来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嗯?”沐天颜警惕地看了许宣一眼:“汉文,你说的不会是杀了这两个阴差的黑锅吧?” 许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天颜果然好悟性,事已至此,也只有这样才能以绝后患了。” 沐天颜闻言,顿时将头摇成拨浪鼓一般。 许宣见状,又道:“你现在跟了妮蒂亚,想来也知道她一些底细,反正都是三界通缉的域外邪魔了,杀两个阴差算什么?” 沐天颜依旧摇头,说道:“汉文此言差矣,我可不像主人,神通广大,行事百无禁忌,我现在就好比一只蚂蚁,哪里敢为你背这口黑锅,不行,不行。” 许宣继续劝道:“你若是不肯背这口锅,我们就只能放他二人离开,到时候若是他们心怀恨意,前来报复,你我能逃得过?” 沐天颜不禁犹豫,确实如许宣所说,如今这局面,当真进退两难。 许宣见沐天颜有些意动,当即又劝道:“你看周鸿这个小丫头,年纪轻轻,又生得如花似玉,她如今将这两个阴差整治得这般苦不堪言,若放他们回去,以后哪里还有活路?” “周姑娘!”沐天颜一听此言,浑身一震,偷眼望去,只见周鸿正与小青在一旁说话,身姿婉约,容貌秀美,一颦一笑是如此的撩动人心。 当即一拍许宣肩膀,沉声道:“汉文,为了周姑娘,这事我干了!” “啥?为了周姑娘?”许宣疑惑,难道说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竟然抵不过一个周鸿? 沐天颜老脸一红,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了我们大家,这锅,我背了!我一人受罪,总好过大家一同受牵连不是?” 许宣狐疑地看着沐天颜,这厮不会是喜欢上周鸿了吧…… 这玩笑可开大了,他要是知道周鸿这副柔柔弱弱的躯体里,其实是个有些犯二的抠脚大汉,不知道会不会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好!既然天颜如此深明大义,愿为兄弟两肋插刀,那我也不客气了。” 许宣将“兄弟”二字咬得极重,心道,我这也算是提醒你了,要是以后得知真相,可不要怪我言之不预,不够兄弟。 沐天颜再次看了看周鸿,郑重点头,问道:“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许宣沉思片刻道:“或许也不用动刀,妮蒂亚的金律玉契你还记不记得?” 沐天颜双眼一亮:“对对对,能不动刀子自然是最好的,那东西我身上恰好有两张,生死之间,让他们二选其一,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以抉择之事!” 说完,沐天颜拿出两张文契递给许宣,说道:“这东西当初你我都签过,里面内容你先写好,再拿给他们签了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越老越怂 许宣想了想,运指如飞,丝丝法力落在两张金律玉契上,三行字迹缓缓浮现出来。 “凡今日涉及人、事,不得外泄;不得怀恨在心,挟私报复;他日契约主人但有所命,无不从也!” 沐天颜凑上前看了看,“啧啧”感叹道:“汉文,前面两条也就罢了,最后这条……这不和卖身契一样吗?他们肯签?” 许宣“嘿嘿”两声,答道:“这两人是地府阴差,位卑却权重,今天既然要放他二人离开,怎能不捞点好处?你我二人修炼功法都涉及魂魄之力,有他们做内线,岂不是方便得多?” 沐天颜点点头,叹道:“好是好,就怕他们不肯。” 许宣看了沐天颜两眼,笑道:“这就需要用用你域外邪魔的身份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越是活得长久之辈,越是惜命,还怕他们不从?” 沐天颜闻言,心中明白,这是要自己来唱红脸了。 两人转身来到黑白无常面前,许宣沉声道:“天颜,说到底,这两人好歹也是地府阴差,擅杀只怕有大罪,要不然,还是让他们发下重誓,就放他们离开吧。” 沐天颜道:“前怕狼,后怕虎,畏畏缩缩能成什么大事,你若顾忌,便由我来动手!” 言毕,右手一扬,手心一道白光冒出,就要往黑无常范无救头顶按去。 一旁小青不知真相,惊道:“你还真敢杀阴差?” 沐天颜闻言,将手悬在范无救头顶,答道:“有何不敢,小青姑娘,你不知我来历,所以才有此疑问,不信你问问汉文,看我有没有这胆子。” 许宣立刻道:“青儿,你可曾听说过域外邪魔?” 小青摇头,表示不知,白素贞也是一脸懵懂,一旁周鸿和黑白无常却是面色一变,都齐齐望向沐天颜。 这时沐天颜手掌仍停留在范无救头顶,掌心白光如同一个漩涡,一股压力撕扯着范无救魂魄,让他感觉自己阴神之体竟随时有被吸入漩涡之中的感觉。 这时又听许宣说到域外邪魔,他心中更加恐惧,在地府行走多年,什么是域外邪魔,只怕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更加了解。 如果说寻常修士还忌惮天条约束、地府威严,但域外邪魔这种曾经压着五帝打的狠人,即便已经被只剩下一些余孽,但要杀自己一个小小阴差,还真没太多心理负担。 范无救看了谢必安一眼,见他眼中也尽是惶恐之色,不由暗道:“五帝对于域外邪魔,向来宁错杀,不放过,早知是这几人中有域外邪魔的余孽,自己何必追来?苦也,苦也,如今只怕凶多吉少!” 许宣见黑白无常神色数变,心中暗笑,又道:“800年前,楼兰古国被五帝一息之间抹去,数十万百姓尽作灰灰,便与域外邪魔有关,只是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正的邪魔,又有多少人是枉死冤魂,谁也不知,由此就能看出五帝对域外邪魔的态度,似他们这种被三界通缉的狠人,可以说是虱子多了不嫌痒,杀个把阴差算什么?” 一旁黑白无常见识了许宣和沐天颜的神魂修炼法,已经怀疑两人身份,如今又听许宣说出楼兰古国被五帝抹去之事,心中更加确信沐天颜就是域外邪魔,如若不然,他们又怎会知道这种辛密? 当即,心中大乱,两股颤颤,瘫倒在地。 许宣见状冲沐天颜使了个眼色,沐天颜喝道:“如今我神魂修炼法正缺魂魄之力,这两个阴差修行多年,一个能胜过百鬼之力,正是我供修行的上好食粮,我原本也不想横生枝节,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说不得也只能下狠手了!” 说完,手掌一扬就要按下,唬得范无救忙大呼饶命,一旁谢必安见状,也全然没了刚刚嚣张的气焰,双手撑地,浑身如筛糠一般,不住颤抖。 “且慢!”许宣适时喝道,伸手拦住沐天颜,说道:“天颜,不至如此,不至如此,我曾听说你们域外邪魔有一物,可借天道之力达成契约,约束众生行止,不如……” “你是说金律玉契?”沐天颜趁势收掌站在一旁,故作犹豫道:“此物我确实也有,但需得他二人真心实意才好。”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沐天颜话音未落,黑白无常当即磕头如捣蒜,口中连称愿意。 沐天颜瞥了许宣一眼,眼角闪过一丝得意,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罢了,看在汉文的面子上,这里有两份金律玉契,你们拿去签了吧!” 说着就将许宣写好的金律玉契丢在两人面前。 黑白无常一人捧了一张,细细看过,脸色又是一变,互相对视一眼,默不做声。 “看来你们是不愿意了?”沐天颜见他二人犹豫,拉长声音道:“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只是不知,鬼死之后又会变成何物!” 谢必安闻言,低声对范无救道:“兄弟,事已至此,我二人便签了吧,总好过今日在此枉送了性命。” 范无救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几位上仙勿恼,我二人愿签,愿签!” 许宣、沐天颜闻言,心中暗喜,白素贞在一旁默不作声,她是旁观者清,早将两人一番小动作瞧在眼中,不由暗笑黑白无常在地府中也算一号人物,今日事涉自身性命,一时竟当局者迷,关心则乱,入了二人圈套。 许宣拿了黑白无常签字画押的金律玉契点燃烧掉,心中也暗暗送了一口气,转头对垂头丧气的黑白无常道:“你们不必如此沮丧,契约一签,与你与我都是好事,你们也算保全了性命,既然此间事情已了,你们就先回去吧,以后有事,我自会去城隍庙中寻你们。” 谢必安听许宣说还要去城隍庙中寻自己,哪敢答应?要让城隍知道自己兄弟二人竟与域外邪魔有染,只怕魂飞魄散都是轻的。 当即道:“不敢劳烦上仙,上仙若有事,只需三更时分寻一口水井,在一旁默念三声‘一见生财,天下太平’,我二人立时就来报道。” 许宣道:“如此也好,那你们就先回去吧。” 谢必安却说:“好叫上仙知晓,兰若寺的黄泉路通道已被地府察觉,此番我兄弟二人前来,原是要封印此处通道的,但又怕耽误了两位上仙修行,究竟如何行事,还请示下。” 许宣想了想,对沐天颜道:“既然此处已经被地府注意,留着这通道也是无用,不如就让他们封印了去,也好叫他二人交差。” 沐天颜道:“汉文所言甚是。” 见沐天颜并无异议,许宣对谢必安道:“你们自去封印,不用管我们。” 黑白无常闻言,忙又行了一礼,这才躬身钻入井中,片刻后,古井中通道散发出一阵耀眼光芒,随后便缓缓消失不见。 这一趟兰若寺之行,许宣既得了《神魂修炼法》,又在忘川河中吞噬恶鬼、冤魂淬炼了命魂,炼得半瓶黄泉水,可谓收获颇丰。当即不再犹豫,径自去白杨树下取了聂小倩骸骨,用布包了,带着众人趁夜色驾云回了胥江驿。 待在园中的宁采臣和燕赤霞,辗转反侧,半夜仍未入睡,听到外面响动,忙推门出来,见许宣一行人已经回来,宁采臣心中一喜,忙上前问道:“许公子,此行可还顺利?不知有没有见到小倩,那个老妖可曾为难你们?” 许宣还未开口,他身后周鸿上前道:“算你二人命大,竟有缘投奔到我大哥门下,如若不然,单凭你一句老妖,我便将你二人收到腐毒幡上,日日用本命神火灼烧,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宁采臣一惊,脸色煞白,倒退两步,浑身颤栗,指着周鸿道:“你,你,你是……” “没错,本姑娘就是你口中黑山老妖,怎地,当面不识真佛?”周鸿昂首逼进一步。 宁采臣被他一逼,再退一步,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忙手脚并用,在地上倒退爬行数步,对燕赤霞喊道:“燕道长救我,燕道长救我!” “周鸿,你吓他做甚?”许宣见他模样狼狈,忽然想到了原剧中的许宣2号,也是这般怯弱、胆小,心中不忍,上前宽慰道:“宁兄,莫要惊慌,周鸿是我昔日好友,不会害你,你先起来吧。” 说着,上前扶起宁采臣,又将手中布包递给他道:“这是小倩姑娘骸骨,你找个风水宝地安葬了吧,也算了了你们一段情缘。” 白素贞在一旁见了,她也是异类成精,推己及人,心中不由感动,一对眸子盯着许宣,温柔如水。 宁采臣听说布包中就是佳人骸骨,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也不再惧怕周鸿,起身拜倒在许宣面前,谢过他的大恩,手捧包袱,也不管夜色深沉,自去园外找地方安葬去了。 一旁燕赤霞见状,有些犹豫,纠结半天才道:“许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答应?” 许宣问:“燕道长,有事不妨直说。” 燕赤霞道:“我一生爱剑,惜剑,更沉迷飞剑一道,原以为自己一口飞剑也能称得上当世一绝,如今见了公子飞剑,才知自己往日当真是坐井观天,所以想拜在公子门下,只求能传授飞剑之术。” 第一百七十四章 蛊毒之祖 这事情如果放在一年前,说不定许宣二话不说,当即就收下燕赤霞这个小弟了,但现在…… 许宣心境已与刚穿越时判若两人,再不似当初哪般浮躁,诗词、经商、学医、修仙,什么都想插一手,如今他买下了这座“白玉京”,身旁除了白素贞、小青以外,还有灯儿这个小徒弟和五鬼跟班,认识的人,不是域外邪魔就是金国国师、太一宫道士,还有从镇妖塔奉妖圣之命而来的黑山老妖周鸿…… 对于名将卡牌收集这种游戏,实在有些提不起兴趣了,况且,燕赤霞虽然心思单纯,于飞剑之道悟性甚高,但生性嫉恶如仇,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若是收了他,只怕必定与小青、五鬼暗生龃龉,反倒不美。 想到这里,许宣便道:“燕道长何出此言,我不过一介金丹修士,何德何能敢做你师父?白玉京就在这里,燕道长若是有暇,大可在此住下,安心洗炼飞剑,只是拜入门下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了。” 燕赤霞心有不甘,拜倒在地,口中道:“许公子,修行一途,达者为先,公子一口飞剑已炼成七寸五分剑光,收发由心,神鬼莫测,与公子相比,我这口飞剑实在如萤虫之于皓月,与凡铁无异,还请公子不吝传法!” 许宣闻言只是摆手,并不再多说,燕赤霞见状,只得长叹起身,神情落寞站在一旁。 白素贞瞧见,回想自己当初山野中散修的岁月,不仅心中不忍,劝道:“燕道长既有此心,官人又何必藏私?左右不过是一些祭炼飞剑的法门罢了。” 许宣将她拉倒一旁,温声说了自己心中顾虑,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官人多虑了,似他这等人,虽说嫉恶如仇,但也最为愚忠,他刚来时我和青儿已经在他面前显露了妖气,现在既然他下定决心还要拜师,想必心中早已有了决断,既然如此,官人还有何顾虑?” 许宣暗自点头,白素贞又道:“况且,这么大一个园子,总要多些人手看护才好,如今镇妖塔异动,洪荒群妖乱舞,太一斩妖令暗悬头顶,正是多事之秋,妾身看他天资不凡,正好收了充实白玉京实力,官人以为如何?” 听到这里,许宣再无犹豫,几步走到燕赤霞面前道:“燕道长,你我虽是初次见面,但我也感佩你的为人,想来你已知晓,我这园中既有千年蛇妖,也有幽冥鬼物,你若入我门墙,需不能有门户之见,否则,莫怪我言之不预。” 燕赤霞原本已经心灰意冷,闻听此言,当即大喜,哪里还有什么二话,当即拜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高呼:“燕赤霞见过师父,今日既入师父门墙便不敢有一丝欺师灭祖行为,如违此誓,便教我被飞剑穿心,死于雷霆之下!” 许宣这才满意点点头,抬了抬手,虚扶一下,待燕赤霞起身,才说道:“你既入我门墙,飞剑之法自然会传你,你那飞剑我也看过,乃是精金、玉屑淬炼而成,虽然不凡,但威力终究有限,如今又被污了,索性便重新祭炼一口,等此间事了,我再传你剑胚锤炼之法。” 燕赤霞躬身称是,心满意足退到一旁。 这时灯儿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刚好看到燕赤霞拜师一幕,蹦蹦跳跳跑到众人面前,指着燕赤霞道:“你也是我师父徒弟?那你要叫我师姐!” 她这时虽然较之以往年纪长了许多,但看起来依旧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燕赤霞不知究竟,忙看向许宣。 许宣上前宠溺地拍了拍灯儿肩膀,介绍道:“这是灯儿,我门下如今就你们两个弟子,她年龄虽小,但入门却比你早,你就叫她师姐吧。” “燕赤霞见过灯儿师姐!”燕赤霞闻言忙恭敬行了一礼。 灯儿皱了皱眉头,不满道:“师姐便是师姐,什么叫灯儿师姐,不伦不类!” 燕赤霞满脸络腮胡的黑脸一阵尴尬,忙又道:“师姐说得是,燕赤霞见过师姐!” 周鸿、沐天颜见许宣忽然多了两个徒弟,灯儿长相乖巧、可爱,燕赤霞却是一副须发皆张的钟馗模样,两人形容迥异,倒也有趣,忙上来一番恭喜。 许宣故意脸色一沉,说道:“你们和我平辈论交,也算是他二人长辈,一句恭喜就够了?需拿出见面礼来方显诚意。”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周鸿笑着上前蹲下身,问道:“灯儿想要什么?” 灯儿歪着头想了半天,说道:“师父和青儿姐姐都有飞剑,灯儿也想要,你有吗?” 周鸿尴尬一笑:“这个……飞剑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我在兰若寺中降服了一众鬼怪,要不送你几只当跟班,可威风了!” 灯儿摇头,说道:“灯儿不要,那些鬼怪肯定比白福、赤寿还丑,灯儿见过他们现出原形的样子。” “额……”周鸿挠挠头,镇妖塔中资源贫瘠,她哪儿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更别说如今已经颇为罕见的飞剑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两截三尺长短的东西,捡了一块递给灯儿,说道:“飞剑我虽然没有,但这两节千年槐树心乃是修炼飞剑的上佳材料,是我斩杀兰若寺木姬后,从她本体中得来的,便送给你们当个见面礼吧。” 灯儿、燕赤霞接过树心,谢过周鸿,好奇拿在手中打量,只见这木心入手沉甸甸的,通体杏黄,散发着淡淡黄光,放在鼻尖,还有一股好闻的槐花香味,其中神性勃然欲发,显然在木姬体内孕养已久,凭添了许多神异。 沐天颜见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忙道:“汉文,我刚跟了主人,能有什么好东西,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灯儿撇了撇嘴,嘟哝道:“小气就小气,找什么借口呀!” 小青闻言,“噗嗤”掩嘴一笑,周鸿顿时目瞪口呆,众人去黄泉路时,她在兰若寺中和小青交谈良久,那时就对这个有些刁蛮、直爽的小青蛇动了真情,只是苦于自己如今男魂女身,无法表白,只能在一旁直愣愣盯着心中女神。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许宣见沐天颜有些尴尬,忙开脱道:“不一定非是什么贵重之物,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沐天颜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两个小锦盒,说道:“这是我从主人哪里得来的小东西,说来也是托汉文的福,若非有你,我们竟不知避难所还另有一番天地。” “嗯?”许宣心中好奇,忙问:“这话什么意思?” 沐天颜道:“燕肃燕龙图当真了得,那日自从你离开之后,他慢慢研究,又得主人帮助,已经造出了一个更加实用的发电机,不仅能控制电流大小,还能远离水源,运送到避难所中各处。” 许宣惊叹道:“术业有专攻啊,理工男就是理工男,但是,那又如何?” 沐天颜听不懂许宣的话,自顾自解释道:“有了电,那一箱子主人先父留下的东西许多就能开启了,这才得知了一些以往不清楚的辛密,按图索骥,又打开了避难所另一处空间,所获颇丰,这两个小东西就是从那空间中得到的。” 灯儿不懂两人的意思,好奇拿过一个小锦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个经营剔透的虫卵。 “这是什么?”灯儿好奇问。 沐天颜道:“听主人说,这东西是他们族中上古生物研究所的成就,算起来,可以说是现在蛊毒的祖宗,只是,我们也不知道这两枚虫卵孵化出来会是什么,或许……是一只漂亮的小蝴蝶呢,灯儿喜不喜欢?” “小蝴蝶?”灯儿双眼一亮,她这个年纪,最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动物,高兴道:“谢谢沐叔叔!这个礼物灯儿很喜欢。” 沐天颜听她脆生生叫了声叔叔,也是喜上眉梢,补充道:“现在这虫卵还在沉睡中,你要先用指尖精血唤醒它,然后每日子时、午时缓缓用法力喂养,每隔七日再用精血喂养一次就行了,据说,不出意外的话,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就会孵化出一个与你心意相通的小东西,那时候你就是它的主人咯。” “嗯!谢谢沐叔叔!”灯儿兴奋点点头,宝贝似地抱着锦盒跟许宣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回房间去唤醒虫卵去了。 见自己两个徒弟都得了些好处,许宣心情不错,让小青吩咐四鬼带几人各自回去休息,自己也和白素贞回房修炼了。 第二日清晨,许宣早早起来,在园中假山湖石上和白素贞一起吐纳修炼。 只见他口开双目闭,腹中一阵雷鸣,一道淡淡紫气从天边而来,没入口中,被他咽下。 白素贞则将自己的元婴放了出来,如今她元婴已经修到了一阳生的境界,虽然仍惧雷霆之力,但已能白日显形。元婴如同一个缩小了的小素贞,五官俱全,眉眼生动,盘膝而坐,吸纳灵气。 现在有了自己的园子,修行也方便了许多,清晨一丝紫气东来,对金丹、元婴孕养极有好处。 昨夜许宣暗自思量,自己如今虽然得了《神魂修炼法》,但金丹孕养和《明月感应篇》的修炼依旧不能落下。 金丹成就元婴,《明月感应篇》锤炼肉体,《神魂修炼法》淬炼魂魄,等到以后修行有成,当真可以试试周鸿的说法,将元婴、肉体炼成身外化身,再以天地灵气、雷霆塑造新生肉体,一副神魂主宰大局,有同昔日小说中描述的一气化三清一般。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嘈杂,许宣抬眼一看,竟是赤寿跑了进来,神情颇有些慌张。心中不禁咯噔一跳,自己不是将他留在钱塘县照看姐姐、姐夫了吗,莫非是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一念至此,当即纵身跃下假山,叫住赤寿,想问个究竟。 第一百七十五章 许娇容病重 赤寿见忽然有人一跃而下,拦住自己去路,正想一把推开,抬眼见是许宣,忙退了两步,躬身一礼,急道:“许官人,令姊病危,已经不行了,您赶紧回去看看吧!” 许宣闻言,浑身寒毛倒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喝问道:“怎么突然就不行了?不是告诉你,若有事第一时间报与我们知晓吗?” 白素贞听到下方动静,也收了元婴,飘飘然来到许宣身旁,伸手拍了拍他手背,安慰道:“官人莫急,先听赤寿说完吧。” 赤寿忙道:“自得了娘娘吩咐,小的白日就在许府附近转悠,晚上才回清波门修炼,开始时原也无事,直到上个月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许宣追问。 赤寿道:“自娘娘和许官人离开钱塘县后,李夫人不久就劝李捕头辞了衙门差事,带着十余个伤残在家赋闲的老伙计,去了之江日化和之江酒坊、袭人香水坊几个作坊中帮忙,李夫人闲来无事,每日都会去作坊里走走,但从上月开始,李夫人每日出门的次数就逐渐少了,往日常常上午一趟,下午一趟,后来,先是一天一趟,最后索性不出门了,小的原以为李夫人是新鲜劲过了,也就没在意,昨日忽然听到府中李捕头大喊几声,小的这才顾不得暴露行止冲了进去,就看到李夫人躺在地上,面容惨白,形容枯槁,已经人事不知了。” “后来呢?”这次不等许宣发问,白素贞主动问道。 赤寿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后来我和李捕头将李夫人抬到庆余堂,王掌柜一见李夫人模样大惊,来不及多说,就让我速来胥江驿,唤您快些回去。” 许宣忙对一旁白素贞道:“娘子!” 他话还没说完,白素贞就道:“官人别急,赤寿,你留在这,把情况告诉他们,我和官人先走一步,你们随后再来。” 说完,拉着许宣便腾云而去。 不多时,两人已到了钱塘县,降下云头来到庆余堂,大堂中依旧人来人往,病患络绎不绝。 一个伙计见许宣来了,忙迎了上来,说道:“许公子,快去后堂看看吧,早些时候令姊刚被送来,现在掌柜的正在里面为她看病、医治呢。” 许宣抱拳道了声谢,急急来到后堂,推门进去一看,许娇容正躺在床上,王不易端坐在床前,从怀中取了丹药给她服下,李公甫则面色焦急在屋内来回兜圈。 许宣道了声“师父!”王不易点点头,使了个眼神,让他去屋外说话,自己先起身出去了。 许宣扑到床前,仔细一看,只见床上的许娇容面黄肌瘦、双唇泛白、发丝枯槁、眼窝深陷,哪里还有数月前的风采。 思及自己穿越后,这个女子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许宣鼻子一算,两行泪水落下。 随后,又伸手握住许娇容手腕寸关,法力随之涌入。 他和王不易也学了些医术,虽称不上名医,但有法力为辅,反倒比寻常大夫辨症准确、快捷得多。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许宣顿时大惊! 许娇容体内气血枯竭,先天元精大损,还隐隐有一丝妖气在经脉中游走。 “官人,姐姐如何了?”白素贞见许宣神情不对,忙问道。 许宣道:“有些棘手,你在这照顾姐姐,我出去找师父。” 白素贞点头,依言坐下,她修为比许宣强上许多,不用把脉也能看出许娇容身上弥漫的妖气。 轻叹一声,说道:“官人自去忙你的,姐姐这里有我照顾,定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许宣点头,勉强一笑,以示感激。 李公甫见状,也上前询问:“汉文,娇容到底怎么了?这些日子我和那些老伙计光故着忙作坊里的事了,平日回家也都夜深了,见她总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还以为是没休息好,谁知……唉!怪我,怪我!” 许宣宽慰道:“姐夫,姐姐的病我晚些再和你说,我先去找师父商量商量病情。” “好的好的,你快去,这里有我看着。”李公甫闻言忙让开去路,又焦急地搓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 来到院中,王不易正负手站在不远处,闭目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许宣上前行了一礼。 王不易转身,说道:“你也看出来了?” 许宣点点头,试探着问道:“是狐魅?” “嗯!”王不易沉吟一声,说道:“娇容体内症状与去年来庆余堂的那个妇人一般无二,这狐魅当真可恶,该杀!” 许宣道:“师父,狐魅之事以后再说,我姐姐现在还有救吗?” 王不易道:“说到底还要靠你的回元丹,只要丹成,以法力化开药力,缓缓为她渡入体内,再辅以一些补充气血的药,应无大碍,只是如今两味主材,九转金蝉蜕已经有了,但还差黄泉水一味。” 许宣忙道:“师父,昨日我刚寻得半瓶黄泉水,不知道够不够用。” “噢!”王不易面上一喜,抚须道:“够了,够了,这也是娇容命不该绝,如此为师现在就差人去配齐辅材,晚上就开炉炼丹!” “多谢师父!”许宣心中稍宽。 王不易唤来一个伙计,吩咐他去准备炼制回元丹辅药,又对许宣道:“回元丹丹方乃是洪荒时流传下来的灵丹,不比寻常丹药,从开炉、炼化药材、融合药性、孕养丹药、去火收丹,恐怕需要月余时间,丹成之日,可能还有天劫降下,届时雷劫、人劫齐至,必然被人知晓,有人前来夺丹,你需为为师护法。” 说完,看了看屋内许娇容,又道:“娇容如今已近油尽灯枯之境,单凭为师的丹药,只怕熬不了那么久,还需另想法子再拖延些时日才行。” 许宣忙问:“师父有什么好法子?” “元婴本源!”王不易道:“元婴是修士自金丹中孕育的后天炁与自身先天一炁,结合本命魂魄,火里种金莲得来,其中本源之力经过修士炼化,最是醇厚,若能寻得一个元婴修士,甘心消耗自身元婴本源之力为娇容吊命,应当能坚持到丹成之日,只是……” “只是什么?”听说王不易有法子,许宣顿觉推云见日,心情明亮了许多,又听他一个“只是”,一颗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王不易皱了皱眉,说道:“只是元婴本源之力得来不易,又不是体内法力,每个修士元婴中的本源之力都是有定数的,谁愿意轻易与人?况且,要想坚持到丹成,所需本源之力不少,对修士而言也是极大负担,少了这许多本源之力,日后化神只怕无望了。” “啊!”许宣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些波折,不由也有些为难。 原本按他打算,自己和周鸿、沐天颜为王不易护法,白素贞用元婴为许娇容吊命,是最好不过的了,但若因为此事导致白素贞化神无望,许宣心中实在不忍,也有些不甘! 这样一来,岂不是走回了原剧老路,自己又成了她修行路上的负累? “官人,让我来吧!”一个温柔入水的声音响起。 师徒二人循声望去,白素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外屋檐下,一身白衣,含笑看着许宣。 许宣见她笑容,心中焦虑顿时不见了踪影,转而一股感动、疼惜、愧疚涌上心头。 “官人!”白素贞走到许宣面前,柔声道:“我是官人娘子,你的姐姐自然就是我的姐姐,我相信,若是官人修出元婴,想必断不会如此犹豫,定会为姐姐吊命的吧。” 许宣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自己虽然是穿越而来,但许娇容无微不至的关心,确实已经让自己感觉到了姐姐的温暖,若是自己已经结婴,哪里还会有这些犹豫。 “可是……”许宣迟疑道:“娘子若因此化神无望,那我……” 白素贞伸手掩住许宣嘴唇,随即将头靠在他胸口,双手抱住他,轻轻道:“就算不能化神又如何,官人不是说过会保护妾身的吗?峡州时妾身就说过,我喜欢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真的!” 许宣心中感动,也伸手抱紧了白素贞,语气坚决地说道:“娘子放心,不论我修为高低,也不论以后遇到什么风波、挫折,这辈子,乃至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站在你面前,为你遮风挡雨!” 白素贞嘴角一扬,幸福一笑,甜甜道:“既然如此,官人还有何疑虑呢,有你保护,妾身是元婴还是化神,又有什么区别?” 王不易在一旁瞧了,这时才对这个千年蛇妖生出了许多认同,赞道:“原本我对这门亲事,并不看好,只是犟不过许宣这才勉强应下,如今看你们夫妻情深,才知此番却是老夫看走了眼,不错,当真不错!” 听到王不易声音,白素贞才从情网中惊醒,面颊一红,福了一礼,说道:“师父,素贞失礼了。” 王不易“哈哈”一笑,说道:“无妨,无妨,发乎于情嘛,这也是真情流露,既然你们商量好了,那我就去前堂看看伙计准备得怎么样了。” 待王不易走后,许宣又将白素贞抱入怀中,温香软玉满怀,佳人又如此善解人意,夫复何求? 白素贞享受着许宣宽广,坚实的怀抱,低声道:“官人,我听你和师父刚刚说起,姐姐病重是因为一只狐魅?” 许宣闻言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煞气,松开怀抱,对白素贞道:“这狐魅,当真该死,去年就曾有个妇人来庆余堂看病,也是这般形状,只是,她却没有姐姐这般好运,后来因缘际会,他官人为了留住她,竟将她炼成了行尸,最后被太一宫的人带走了。” “啊!”白素贞掩惊叹,说道:“还有这等事,那她可真是可怜,如今太一宫颁布斩妖令,这狐魅还敢顶风作浪,需留不得他!” 许宣点头道:“我知娘子烛阴追魂法擅推衍人、事,不如我们趁师父还在备药,先找到那只狐魅,一绝后患,也了了一桩心事。” 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此事不难,等小青他们过来,姐姐有人照顾,我们再动身不迟!”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吴小圣 两个时辰后,小青带着园中众人赶到庆余堂,只留了灯儿、燕赤霞和四鬼看家。 原本小青想让赤寿也留在园中休息,但他自觉得此事是因自己疏漏才造成许娇容病重的局面,执意要来,小青便也不再阻止。 白素贞见众人都到了,便道:“青儿,你在此地守护姐姐,我和官人一会儿有些事情要出去,这次万不可再出差错了。” 小青点头,一旁周鸿道:“我也留下陪小青姑娘吧,多个人有事也好搭把手。” 白素贞点点头,又道:“既然如此,索性你们就都留下吧。” 说完,素手一抬,五根葱白手指在许娇容身前虚抓一把,残留在她体内的一丝妖气便被抓了出来。 白素贞闭目凝神掐算,片刻后睁眼道:“那狐魅还在附近,就在往南30里处!” “往南30里?”许宣心中思索片刻,叫道:“凤凰山!往南30里正是凤凰山,原来狐魅躲在那里!” 既然知道了狐魅位置,也就好办多了,许宣和白素贞正准备出门,一旁赤寿忙上前道:“娘娘,许官人,就让我一同去吧,想在山中找出一只藏匿的狐魅可不容易,小的与凤凰山的一些山精野怪还算熟悉,也能打探点消息。” 白素贞转头看许宣,询问他的意思。 许宣点点头,说道:“那就一起去吧,现在时间紧迫,等师父备齐了丹药立即就要开炉炼丹,我们得赶紧赶回来,耽误不得。” 赤寿喜道:“许官人放心,定不会误了炼丹大事。” 言毕,白素贞裹了赤寿,许宣唤出剑光包裹周身,三人纵身朝凤凰山去了。 凤凰山方圆10里,北近西湖,南接江滨,形若飞凤,故此得名。 三人来到山中,降下云头,赤寿找了平日相熟的山精野怪打听了一番,兴冲冲回来道:“娘娘,许官人,打听到了,这山中共有大小狐魅七只,其中女狐六只,男狐仅有一只,害了李夫人的那只狐魅定然就是那只男狐。” 许宣问:“可曾打听到他现在下落?” 赤寿道:“打听到了!山中有只千年蜈蚣,不久前刚渡过化形天劫,是凤凰山群妖之主,号称金钹法王,这法王有一个儿子,唤作天吴小圣,与那男狐相熟,如今正在洞府中设宴款待群妖,男狐就在其中。” “啊,蜈蚣?”白素贞闻言,面色一变。 原来万物相生相克,蛇与蜈蚣虽同为五毒行列,蜈蚣却是毒蛇天敌克星。成精后的蜈蚣会散发出一种特殊味道,蛇妖一闻到,便会心惊胆颤,手足无力,再加上蜈蚣原身毒性甚猛,行动迅速,体外又有一层坚硬、油滑的外壳,常让蛇竟无处下嘴,最终常常成了蜈蚣口中美食。 许宣见白素贞满脸惊惶,想到原剧中她被王道灵找来的蜈蚣精吓得浑身酸软,想不到王道灵已死在小月手中,这蜈蚣精还是与自己扯上了关系。 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娘子勿忧,蜈蚣既是你天敌,你便不要去了,就在这里等我,我先去会一会那个天吴小圣。” “官人!”白素贞拉住他,急道:“天吴小圣既然是此地妖王之子,官人还是客气一些得好,有道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我们不打紧,小心莫要连累了姐姐和姐夫。” 许宣见白素贞已经把自己姐姐、姐夫当作自家亲人,胸中不由一暖,拍了拍她手背,含笑道:“娘子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赤寿在前头带路,不多时就到了天吴小圣洞府。 说是洞府,其实不过一个稍微大些的山洞,洞前站了两个赤发短衫的小妖,里面一阵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之声。 小妖见到有人过来,喝道:“来人止步,这是天吴小圣洞府,莫要误闯进去,丢了小命事小,搅了小圣酒性事大。” 赤寿上前抱拳道:“烦请通报一声,钱塘县修士许宣、赤寿来访。” “许宣,赤寿?”小妖看了看一旁同伴,疑惑道:“不曾听说这两个名字,你们可有请柬?” 赤寿摇头道:“久闻天吴小圣威名,听说小圣今日设宴,所以才来拜会,不曾有请柬。” 小妖道:“既无请柬,那就请回吧,我家小圣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许宣见状,从怀中摸了一瓶丹药,递了过去,笑道:“好教小哥知晓,我二人是太湖修士,初来钱塘县,听闻小圣威名,所以才来拜会,烦请通报一声。” 小妖狐疑打量了他二人一眼,接过瓷瓶打开看了看,见是几枚纳元丹,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似他们这等小妖,纳元丹正是修行急需之物。 “太湖修士?好吧,你们在此等着,我进去通报。” 片刻后,小妖出来道:“小圣让你们进去,莫要失了礼数,连累我们兄弟两个。” 许宣抱拳道:“多谢小哥!” 进了洞府,许宣只见洞中已经摆了六七张桌椅,十余个容貌各异的妖怪端坐席间,上首一人长发披散,头上两根触角,一身红衣,想来就是金钹之子天吴小圣了。 许宣带着赤寿上前抱拳行了一礼,又从怀中摸出两个瓷瓶,说道:“在下太湖修士许宣,初来贵地,闻听小圣威名,特来拜会,身无长物,这两瓶五龙丹还请小圣赏脸收下。” 一旁自有小妖上前,将许宣手中瓷瓶接下,递到天吴小圣面前。 小圣拿起瓷瓶,拔开瓶塞放在鼻下闻了闻,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太湖来的道友,请坐,请坐!” 许宣寻了个位置坐下,天吴小圣一口饮尽杯中酒,这才慢悠悠开口:“不知道友今日来访有何事啊?” 许宣环视众妖,不知哪一个才是狐魅,便道:“今日来访,却是路上听说了一个消息,所以来报于小圣知道。” “噢?什么消息?”天吴小圣父亲金钹法王是凤凰山众妖之主,方圆百里也是排得上号的妖怪,子凭父贵,大小妖怪对他也多有巴结,也就养成了他目空一切,眼高于顶的脾气。五龙丹内蕴五气,可壮大体内真元,正是结丹后妖怪所需之物,对寻常妖怪来说自然难得,但在他这里也只算还能入眼,但见许宣能随手送上这等结丹后才用得着的丹药,不由对他高看了一眼,言语间倒还算客气。 许宣道:“小圣可知太一斩妖令?” “太一斩妖令?”小圣面色一变,在座众妖也都窃窃私语,他们今日在此饮宴,正是为了此事。 金钹法王是个得道妖修,平日只在山中潜心修行,虽为人有些霸道、跋扈,但却没有结下什么生死仇家,太一宫初立,诸事繁杂,人手也不够,见他还算安分,又是个化形大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来找过他麻烦。 如今太一宫颁布斩妖令,虽然是针对镇妖塔中逃出的洪荒妖怪,但天下妖怪也都人人自危,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近来金钹法王也严令小圣近日约束手下群妖,不得再狐假虎威,胡作非为,以免惹祸上身,所以才有了今日饮宴。 “太一斩妖令自然听说过,但最近数月我们都只在山中饮酒、修行,并未下山,与我们何干?”小圣问。 许宣道:“与小圣自然无关,只是在下听说,有一个凤凰山的妖怪在钱塘县中吸人元精,害人性命,恶了太一宫一位道士,如今那道士正带了几个道友,要来行斩妖除魔之举。” “噢?”小圣环视群妖,说道:“不知你说的哪位可在洞中?” 许宣道:“在下也不识得那妖怪,只听闻是一个成了精的狐狸。” 听他言语,众妖便将目光投向左手边一位俊朗青年,那青年棕色发碧眼,见状起身道:“小圣,这些日子我都在山中清修,不曾下山,于我无关啊!” 许宣见到正主,强压心中怒火,开口道:“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碧眼青年道:“好说,胡六郎!” 小圣开口道:“凤凰山中狐魅有六七个,许宣道友也未说是你,你又何必紧张,再说了,即便是你又如何?凤凰山是我父亲的地盘,你们既托庇我们门下,自然不会轻易将你们交出去,放心饮宴,放心饮宴,太一宫的人来了,自有我出面与他们说项。” 胡六郎见他说得轻松,思量一番后,才小心答道:“小圣,去岁我结丹在即,那时还未曾有太一斩妖令,所以我也下山取了几个妇人元精,以助修行,如今妖丹已成,哪里又有太一斩妖令当头,岂敢胡作非为?” “嗯,你知道便好。”小圣点头,举杯道:“我们妖族修行不易,自然要抱团取暖,说到底,这太一斩妖令是为了镇压那些逃出镇妖塔的洪荒妖怪,并非针对我等,若是山中来了生面孔,各位需警惕一些,莫要沾染了是非。” 众妖忙答应了,举杯又开始饮宴起来。 觥筹交错间,许宣端了杯酒来到胡六郎面前,笑道:“六郎,早听说狐族容貌俊美,今日一见六郎风采,才知此言非虚,听小圣说凤凰山中还六七个狐魅,不知可有年轻貌美的,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胡六郎指了指许宣道:“原来道友也是此道中人?好说好说,凤凰山中共有七个狐魅,我排行老六,上面有五个姐姐,都已有了道侣,但还有个小妹,容貌姿色都是上上之选,只是有些不巧,小妹已被小圣相中,却不能介绍给你认识了!” 许宣心中暗道,果然七个狐魅只有你一个男的,去年那个妇人也是你所为,若说姐姐的事情与你无关,我许宣二字便倒过来写,一会儿出了洞府,就是你的死期! 第一百七十七章 黄雀在后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吴小圣才散了酒宴,众妖三五成群出了洞府。 许宣带着赤寿跟上胡六郎,挽住他肩膀,笑道:“六郎哪里去?” 胡六郎酒酣耳热,打着酒嗝道:“呃……自然是回府,呃……回府休息了,怎地?你有事?” 许宣道:“如今天色还早,何必如此着急回去?既然你家七妹已经被小圣看中,我哪里敢夺人之美,六郎交友广阔,不如再与我介绍几个美貌仙子认识?” 胡六郎闻言颇为自得,说道:“你们这些修士,当真急色,与我们妖怪相比,更像色中饿鬼,凤凰山中大小女妖我俱都认识,可惜我不好这口,否则,以我的风流倜傥,哪里还有你的份?” “噢?那六郎喜好什么?”许宣回头看了看,这时距离天吴小圣洞府仍不远,便顺口问道。 胡六郎道:“这女人呐,就好比,呃……就好比娇艳欲滴的花,有的花香而不艳,有的艳而不香,只有初为人妇的女子,才知情识趣,含羞带怯中欲拒还迎,浑身带刺、又艳又香。” 许宣听得牙根紧咬,默默不语,强压怒火。 胡六郎犹自不觉,仍喋喋不休道:“与妖族女子相比,吾独好人间女子,而人间女子又以初为人妇者为最上品,呃……这少女啊,就像花骨朵,香味还在花蕾中,太过青涩,是为艳而不香者;呃……而那些生育过的女子,不仅元阴已失,先天元精也因产子大大亏损,虽然多了许多情趣,却少了少女独有的娇羞,故而,呃……故而香而不艳。” 许宣皮笑肉不笑道:“六郎高见,只是如今太一斩妖令高悬,钱塘县又毗邻临安府,这时下山寻欢作乐,恐有不妥吧。” 胡六郎嗤笑一声道:“自古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畏首畏尾,还成什么精,修什么道?不如仍在山间做只懵懂走兽飞禽,岂不快哉?” 说着,胡六郎想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说道:“道友不知,我在凤凰山中修炼已有三百余年,虽早开了灵智,但却仍是禽兽之属,若非那个叫婉儿的妇人,哪里能这般快就成就妖丹?也是合该我交好运,才有了一番际遇。” “噢?不知六郎有何际遇?莫非是那个叫婉儿的妇人有什么特别之处?”许宣一边应着,一边左盼右顾,见四周无人,悄悄朝赤寿使了个眼神。 赤寿点点头,落后两人几步,在周边警戒,许宣体内剑丸跳动,化作剑光,自他搭在胡六郎肩头的右手少商穴冒出半寸,剑气森森。 胡六郎醉意朦胧,竟不知身后威胁,仍得意说道:“特别之处?呃……那……那自然是有特别之处的。我们狐族原本于采补之道就有许多不传之秘,想不到,呃……想不到她竟是个万中无一的纯阴之体,一点元阴虽泄,但先天元精充沛,得她一丝元精就抵过寻常女子百倍,这才助我结成妖丹。” “你采了人家元精,既已结成妖丹,为何不肯放她一条生路,非要将最后一丝元精采尽才罢手?”见赤寿在身后暗暗点头,许宣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喝问。 胡六郎好似没听出他言语之间的怒气,笑道:“道兄此言差矣,她大半元精入我腹中,一条命已去了半条,留着岂非暴殄天物?” “哼!”许宣冷哼一声,手中剑光暴涨,刺穿胡六郎琵琶骨,反手一剑,又将他下腹丹田中妖丹击碎,喝道:“当真是禽兽之属,纵然开了灵智,也是茹毛饮血,不知廉耻之辈,脱不了本性!” “啊呀!”转眼间胡六郎被许宣两剑废了一身修为,惨叫一声瘫倒在地,浑身的酒意瞬间惊醒,双手撑地,满脸惶恐倒退着往后爬了两步,惊道:“道兄,你,你……你这是做甚?” 许宣上前两步,手中剑光暴涨,七寸五分剑芒在掌心不断吞吐,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我就替那些无辜女子收了你性命!” 胡六郎一边琵琶骨被击穿,苦心修炼300年的妖丹化作虚无,纵然许宣不杀他,也将跌落境界,成为一只普通开了灵智的狐狸,但蝼蚁尚且偷生,他又怎么甘心就此伏法? 这时他听了许宣说的话,心中也明白,多半是那些被自己祸害了的女子找人前来寻仇,忙伸手挡在面前,哀求道:“道兄……不,不,上仙,上仙饶命,自去年结丹后,我就在山中稳固境界,只上月因为修行出了些岔子,这才下山寻了一个凡间女子调和体内阴阳,除此之外,再没有害过人了。” “上月?”许宣剑指胡六郎咽喉,问道:“上月你下山去了哪里?” 胡六郎道:“钱塘县,许府,只此一家,再未去过其他地方,如今我琵琶骨已碎,妖丹也废了,求上仙饶了我一条性命!” 许宣冷笑:“也教你死个明白,钱塘县许府许娇容正是我姐姐,你说你该不该死!” “啊!”胡六郎闻言顿时冷汗淋漓,想不到面前之人竟是那个妇人的弟弟,忙道:“上仙息怒,上仙息怒,那日我修行险些走火,所以情急之下只顾取了令姊元精,并未动过她身子分毫,求大仙饶命啊!” 许宣得知许娇容清白无损,胸中怒气稍熄,随即又想到,若非眼前这人,姐姐又怎会元精亏损,需要白素贞以元婴本源为她吊命? 故而怒道:“即便如此,我姐姐没了先天元精,若非及时发觉,哪里还有性命?你该死!” 胡六郎心中一片冰冷,知道今日只怕断无幸理,长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还请上仙给个痛快!” “痛快?”许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说道:“自然会给你个痛快!” 说完,山海剑往前一送,瞬间就从胡六郎后颈冒出一寸,剑气在他体内肆虐,一副大好皮囊顷刻间成了一滩烂泥。 许宣收了山海剑,暗运法力,掌心冒出一团白光,在半空中一提一拉,一个淡淡的透明人影出现在他手中,不是胡六郎又是谁?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胡六郎被许宣摄了魂魄,当即吓得拜倒在地,连连磕头作揖,全然没了刚刚那份慷慨赴死的洒脱。 许宣道:“让你一死了之,岂不是便宜了你?等回去后救回姐姐,再让你尝尝真火炼魂的滋味!” 说完,不听胡六郎哀求,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把魂魄放入其中,手捏指诀,虚空中画了道禁魂符咒,这才把瓷瓶丢到芥子袋中。 杀了胡六郎,摄了他魂魄,许宣胸中怒火由未平复,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庆余堂炼丹,不能再横生枝节。否则,若依许宣性子,少不得将他其他六个姐妹一一擒了,让凤凰山狐族一脉死得整整齐齐。 “啪啪啪!” 许宣正要与赤寿一同驾云去找白素贞,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掌声,心中一惊。 循声望去,只见刚刚和自己一同饮酒的天吴小圣正站在不远一棵树下,好整以暇看着自己。 见许宣回头,小圣不急不慢走了过来,笑道:“酒宴上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哪有如此多管闲事,好意前来报信的修士,原来你就是自己口中的那个太一宫道士!我没说错吧,许兄?” 许宣定了定神,指着地上胡六郎尸身道:“怎么,小圣莫非还要为这滩烂泥出头?” “哈哈!”小圣朗声笑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仗着我对他家小妹有意,便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如今被你收拾了倒也干净,只是……” “怎样?”许宣追问。 小圣摸了摸下巴,说道:“只是他们凤凰山狐族一脉共有七只修炼成精,除了小妹尚未结丹,六郎又被你弄死,剩下还有五个,看你法力不过也就结丹,一人能挡得住几人寻仇?” 许宣道:“小圣多虑了,若是怕她们来寻仇,我便不来凤凰山了。” 小圣抚掌大笑:“哈哈哈,痛快!想不到,你还是个快意恩仇的家伙,比起那些成天畏首畏尾,顾忌因果的修士强了不知多少,不过……你不怕,难道你姐姐也不怕?” “你什么意思?”许宣双眼瞳孔一缩,盯着小圣道。 小圣道:“许兄误会了,这是只是我一个善意的提醒。” “噢?那就多谢小圣好意了!”许宣抱拳道。 小圣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地上的血水,说道:“其实,我有笔生意想与你做一做,不知你意下如何?” 许宣闻言,心中暗自警惕,问道:“请小圣明言。” 小圣道:“自太一斩妖令颁布后,钱塘县太一宫的那些道士为了捞取功勋,成天盯着我们凤凰山,你也是太一宫的人,我们不妨做笔生意,我父亲虽然号称凤凰山众妖之主,但他自觉胸中戾气太重,成日醉心佛法,山中事务多交给我管理,有些妖怪自持修为,并不太给我面子,所以,不如便将这些妖怪交给你们太一宫来处理,如此一来,一举两得,你们得了功勋,我们凤凰山也落得个清净,你看如何?” 借刀杀人,排除异己,原来如此! 许宣心中松了口气,说道:“小圣之意我明白了,现在还要急着回家救家姊性命,此事以后再谈如何?” 小圣道:“好,胡六郎的事,我便为你瞒下了,只说他在山中走失,也算给你免除些麻烦,就算是我的一番诚意吧!” “多谢了!”许宣抱拳一礼,说道:“改日我再来小圣府前致谢详谈,今日就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小圣拱拱手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初入金山寺 许宣带着赤寿回到来时地方,和白素贞说了事情经过。 白素贞沉思片刻,皱眉道:“官人,这天吴小圣只怕没安好心。” 许宣道:“娘子放心,为夫心中有数,似这种小妖王,只要与他做了一次生意,就泥足深陷,被他拿住短处,只怕终生受制。” 见许宣心中清楚,白素贞松了口气,又道:“如今姐姐虽然卧病在床,好在清白无损,官人又为她报了大仇,此行也算圆满了。” 许宣握手她白净柔软的手,叹道:“却是苦了你了,我心中着实有些不安。” 白素贞展颜一笑:“官人说的哪里话,你姐姐就是我姐姐,有什么苦不苦的,一家人就莫要说两家话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放心,就算化神不得,也未必不能成仙得道。” 说道这里,许宣心中想的却是周鸿转授的《神魂修炼法》和自己的《明月感应篇》,有这两篇功法,一个炼身,一个塑魂,想来就算不能化神,修为也能与日俱增。 三人回到庆余堂时,已近傍晚,往来病患渐渐散去,王不易已将回元丹辅材和九转金蝉蜕准备好,只等许宣几人回来,就可以开炉炼丹了。 白素贞依照王不易吩咐,和小青一同将许娇容移到静室中,唤出元婴后,只见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小元婴朱唇轻启,一道白光从体内喷出,钻入许娇容鼻孔里消失不见。 得了一丝元婴本源之力的滋补,许娇容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只是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王不易看了看床榻上的许娇容,对白素贞道:“这里就交给你了,庆余堂地处闹市不是炼丹的好地方,我已经吩咐店中伙计关门歇业,我和汉文去金山寺炼丹。” “镇江府金山寺?”许宣奇道:“为何要去哪里?” 王不易道:“我知道你忌惮法海,但回元丹丹成之日必有丹劫降下,到时雷劫、人劫齐至,只怕你与你那几个朋友联手也抵挡不住,金山寺乃是佛门圣地,自有佛门威严,又有护寺大阵,等闲妖魔进不去,去哪里炼丹不仅安全许多,受佛气滋润,回元丹成丹的几率凭添一成,岂不是两全其美?” 许宣心中犹豫,将眼神投向了一旁白素贞。 白素贞见状劝道:“官人,回元丹事关姐姐性命,你就听师父的吧,这些日子我就在庆余堂照顾姐姐,也不去金山寺,我与法海的恩怨,妾身以后自会和他了结。” 许宣点点头,说道:“好吧,那你好生保重,放心,就算法海舌灿莲花,我对你都不改初心!” 白素贞听他竟当着王不易的面说这些,俏脸不由一红,心中甜滋滋的,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一番计较,既然要去金山寺,小青、沐天颜、周鸿和赤寿自然是去不得的,几人就都留在庆余堂帮白素贞一起照顾许娇容,最后陪同王不易前去镇江府的就只有许宣一人。 师徒二人纵云来到金山寺,这时的金山仍是屹立在长江中的一个岛屿,金山寺依山而建,山门朝西,殿宇栉比,亭台相连,如一地黄金遍布山峦。 为了以示尊重,也避免寺中僧侣误会,师徒二人在山门前就降下云头。 许宣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座巍峨的天王殿,借着月光,能看到当中供奉的大肚弥勒,两侧依次是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一股庄严肃穆之感扑面而来。 两个守夜的知客僧上来询问王不易来意,得知是自家方丈老友后,正要上山通报,忽然山上却传来了法海雄浑的声音:“两位施主漏夜而来,金山寺蓬荜生辉,快请上来吧。” 王不易嘟哝道:“故弄玄虚,那么大声音,也不怕吵了你寺中徒子徒孙睡觉。” 许宣好奇问:“师父,这法海法力当真如此广大,怎在寺中就知我们来了?” 王不易道:“哪有那么神奇,他最近得了个紫金钵盂,据说能观照众生,想来是从里面看到的,一会儿上了山,你莫要多说话,我们此行终究有求于他,在他地盘还是给他几分面子。” 许宣点点头,心中思量,紫金钵盂?就是那个能发出金光的大海碗?记得好像原剧中白素贞被金光一照就动弹不得,若非文曲星在体内,只怕当时就要被压在雷峰塔下了。这些日子在金山寺,自己可得仔细看看此物,以后遇上也好有个对策。 在知客僧的带领下,两人穿过天王殿,来到大雄宝殿一旁的方丈室前。 方丈室中油灯摇曳,昏黄的灯光映衬着月色将门前一身粗布僧袍的法海影子照得很长。 “阿弥陀佛!”法海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开口道:“道友携徒来此,老衲未能下山迎接,还望恕罪。” 王不易道:“大方丈,你这金山寺号称天下禅宗之正宗,千年来香火鼎盛,信徒如云,这番我师徒二人欲借你宝地开炉炼丹救人,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法海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无不可,不过道友既在金山寺炼丹,有些因果也由本寺承下,需有个由头才好。” 王不易道:“大方丈要什么由头?” 法海道:“早些时候老衲就说过,欲与道友结个缘,这由头,自然还落在他身上。” 说着,法海伸手指向许宣,月色下,夜风满袖,须发摇动,一副得道高僧模样。 王不易哈哈一笑,说道:“我就知你没安好心,也罢,此番就绝了你念想,我在金山寺开炉炼丹,需月余时间,期间许宣自为我护法,你若口灿莲花说得动他,这徒弟送予你又如何?” 王不易看了许宣一眼,转头又对法海道:“不过,若是到了丹成之日你依旧徒劳无功,往后就莫要在生念想,徒增执念,于你修行也是魔障!” 许宣闻言心中明白,原来自己师父是要借这个机会绝了法海收徒之念,有他在一旁看着,法海定然不能施展佛门神通,自己只要坚守本心,任他如何口若悬河,我自岿然不动,看他能奈我何! “善哉,善哉!”法海道了声佛号,行了一礼说道:“这是自然,两位请跟我来。” 师徒二人在知客僧带领下来到寺中留宿处住下,王不易从怀中摸出一个三寸小鼎放在屋内,手捏指诀,口中念念有词。 小鼎应声而长,变成一个九尺高的赤红丹鼎,上面祥云道道,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仙禽走兽、阴阳铭文,颇为精致。 王不易将炼制回元丹的材料一一取出,放在地上,对许宣道:“炼丹与开药、煎药一样,不仅讲究君臣配伍,火候掌控也尤为重要,你在一旁仔细看了,晚些时候我再将手印、口诀传你。” 许宣认真点头,站在一旁仔细观摩。只见王不易双手结印,炉盖飞开,悬浮在空中,地上药材鱼贯而入。 王不易道:“这丹鼎也是我们逍遥派的宝贝,唤作绛云洞天鼎,里面自成许多空间,可以放置不同药材,这一步叫做‘布药’。” 说完,王不易手印又变,鼎盖缓缓盖上,随着法力涌入,里面渐渐腾起熊熊烈火。 “这一步叫做‘炼药’!”王不易开口道,双手印诀变化不停:“需要好生留意,每味药材所需火势不同,要一心多用,以手印控制丹鼎中各处空间,依照药材药性文武两火交替使用,慢慢淬炼,才能最大程度淬炼出药材中的药性。” 许宣问:“师父,这火也不是凡火吧?” 王不易笑道:“这是自然,寻常丹药为师以体内真火,在掌中就能炼制,但这回元丹是洪荒时的灵丹,非比寻常,所以才需借助丹鼎之力,绛云洞天鼎中有一颗天外火种,有它相助,才能事半功倍。” 许宣点头,又问:“师父说回元丹炼制需要月余时间,怎么会如此之久?” 王不易道:“历经苦寒才得梅花扑鼻香,妇人产子也需十月怀胎,何况是夺天地造化的灵丹?” “如今为师虽已将药材布下,但仅淬炼药性就许三日三夜功夫,等到融合药性、孕养丹药时才是关键时刻,不能有丝毫懈怠,那时就需你为为师护法了。” 许宣道:“师父放心,如今既在金山寺中,又有法海这尊怒目金刚,想来不会有不开眼的毛贼、小妖前来袭扰。” 王不易道:“非也,非也,若是这般,天下道庭、佛宗何其多,怎地还有群魔乱舞?正邪正邪,有正就必然有邪,有些修士佛性越盛,心中执念反倒越深,执念一起,心魔暗生,这些事你以后就明白了。如今我们虽在金山寺中,也不能放松警惕,还需小心行事才能以保万全。” 见许宣点头应是,王不易忽然开口问:“这一月时间法海定会想尽办法将你渡入佛门,你准备如何应对?” 许宣道:“弟子听过一句话,‘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管他舌灿莲花,诸般言语,我自扎根深在道门中,任尔东西南北风!” 王不易含笑点头,说道:“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为师也就放心了,现在丹火已起,淬炼药性是个水磨功夫,只要小心谨慎就好,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去休息吧!” 一百七十九章 金山寺中劝法海 许宣道:“说好为师父护法,徒儿岂敢偷懒?这间静室够大,我就在一旁打坐修行,若是师父有事也好寻我。” 王不易道:“如此也好。” 许宣在丹炉旁找了个蒲团盘膝坐下,五心朝天,缓缓吸纳天地灵气熬炼金丹。 一入定许宣就发现,天地间除了淡淡的灵气外,竟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能量游离在自己周围。 与灵气不同,这股能量既不能被自己吸收,也不打扰自己修行,只是感受着它的存在,自己一颗心相比往常竟平和了许多,白天斩杀胡六郎残存的些许煞气,也被这些能量慢慢化解掉了。 “想来这就是信仰之力了吧。”许宣心中暗道。 随后,他一心三用,一面打熬金丹,一面借月光之力锤炼肉身,还能分出一丝心神,运转《神魂修炼法》。 要是在入地府前,莫说一心三用,就是一心两用他也难做到。 修行功法不比其他,一着不慎,就是走火入魔的下场。但自从他在忘川河中吸去了那些冤魂、恶鬼的灵魂力量,许宣发现自己修行时不仅游刃有余,还能一心多用,对肉身的控制已经达到了一个往日难以企及的地步。 王不易自然不知道自己徒弟体内变化,兀自一旁看护丹火,炼化丹炉中药材药性。 第二天,晨光微露,许宣刚刚吸纳了那丝东来紫气,就被金山寺中雄浑的钟声惊醒。 见王不易仍端坐丹炉前,双目低垂,不为所动,两手在胸前缓缓结印,操控着炉中丹火。 不多时,一阵诵经和木鱼声传来,许宣蹑手蹑脚走出静室,小心关好房门。 伸了个懒腰,看到院中有个小沙弥手持一根扫帚正在清扫落叶,便上前问道:“小师傅,你怎地不去做早课?” 小沙弥模样清秀,双目清澈,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听许宣问话,忙停下手中动作,双手合十躬身念了声佛号,答道:“阿弥陀佛,主持方丈吩咐,金山寺虽然不大,但也不小,所以让小僧陪同,因为不知道两位施主何时出门,所以不敢去做早课。” 许宣道:“不知小师傅法号怎么称呼?” 小沙弥道:“小僧法号智障。” …… 许宣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小师傅怎么叫这个法号?” 智障如实答道:“我们金山寺有‘清净真如海,法寂智广宗’十辈,小僧入门晚,所以是智字辈的三代弟子。” 许宣想了想,说道:“既是‘智’字辈,就算叫个智深也好啊。” 智障道:“师父说,《道德经》有云,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我辈修行之人,参悟佛法,常有偏私虚妄之念,谓之见知障,要想修成正果,就需不以目相窥,破除见知障,才能如圣人一般,不见而明,不为而成,那时,佛法自成。” 许宣奇道:“你们佛门弟子也读《道德经》?这不是道家的经典吗?” 智障道:“施主,您着像了,万法归一,殊途同归,佛子如何不能读道家典籍?修行修心,说到底都是禅参悟道罢了。” 许宣觉得这个小沙弥挺有意思,明明年纪不大,说话却一派得道高僧模样,偏偏还叫那么个法号。 “智……小师傅。”许宣终究还是没能将那个“障”字念出口,含糊一声问道:“不知你们主持方丈现在何处?” 智障皱眉道:“施主,刚刚你还问我怎么不去做早课,怎么现在又问主持方丈在何处了?这时候,主持方丈自然和诸位师兄一起在大雄宝殿做早课了,您莫不是脑子有些……”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话未说完,智障忙道了声佛号:“小僧犯了嗔戒了,施主勿怪,我不是说您脑子不好使。” 许宣一头黑线,无力再和这个小沙弥啰嗦,便道:“既然法海禅师还在早课,我便不去打扰他了,久闻金山寺大名,昨夜来时虽然月光皎洁,但却没来得及细看,小师傅能否陪我一起逛逛?” 智障点头道:“主持方丈说了,两位施主在寺中就如同在家中一般,无需有何顾虑,无论想去何地,小僧都能陪同一起。” 许宣心中一动,说道:“那就带我去雷峰塔看看吧!” “雷峰塔?”智障思索片刻道:“寺中有荐慈塔、荐寿塔,并无施主所说的雷峰塔啊!” 许宣听他这么说,心中不仅疑惑,莫非是自己记错了? 他如今修为渐深,魂魄通透,许多想要记起来的事情只需仔细回忆,都会一一浮现在脑海中。沉思片刻,许宣这才明白,原来真是自己记错了! 原剧中,小青梁王府盗宝事发,许宣2号从胥江驿再次被贬镇江,其后才因那个叫徐钱的商人误入金山寺,确实也被囚在寺中后山塔内,但那塔却不是雷峰塔,之后白娘子水漫金山,两人回到钱塘县生下文曲星后,才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 雷峰塔最初是北宋太平兴国二年,也就是公元977年建造的,最初的名字不叫雷峰塔,而叫皇妃塔,后来1120年遭战乱损坏,所以许宣即便在钱塘县已有一年时间,也并未听说过它的名字。 想清楚来龙去脉,许宣道:“许是我记错了,也罢,就去荐慈塔看看吧。” 来到荐慈塔前,只见一座砖木结构的八角七层宝塔矗立于数重楼台殿宇之上,青瓦红墙,甚至威严。 一旁智障介绍道:“这塔也是数十年前刚修的,原来却是两座,一座名叫荐慈塔,一座名叫荐寿塔,南北对立,只是后来塌了。” 许宣点点头,心道,看来许宣2号误入金山寺,应当就是被囚于此了。 正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一声浑厚佛号:“许施主好兴致,寺中风景可还满意?” 许宣循声回头,果然是法海,只见他今日头戴圆顶僧帽,一身杏黄僧袍,斜披一件赤红井阑袈裟,白眉白须,较之昨夜见到时更多了几分高僧模样。 “见过法海禅师!”许宣行了一礼道:“那日在钱塘县不知是高僧当面,还以为是个妖僧,有些失礼了,昨晚一见禅师风采,心中就懊悔不已,还望禅师海涵!” “无妨,无妨!”法海上前几步又对一旁小沙弥道:“智障,你今日早课还没做,快去补齐吧。” 见智障领命而去,法海这才对许宣道:“如今许施主既知老衲身份,想必令师也与你说了我的心意,不知意下如何?” 许宣不答反问:“禅师,听说这荐慈塔原是两座,只是后来塌了,这才重修合成一座,是吗?” 法海见他不答话,也不生气,点点头道:“不错,许施主想说什么?” 许宣道:“此塔如此雄伟,不知千年后,又能又几块残砖断瓦?” 法海道:“正因光阴易逝,人生苦短,所以才要参禅悟道,了悟真我,才能超脱轮回,飞升西方极乐世界。” 许宣摇头:“禅师此言差矣,我与禅师不同,我是个俗人,只求渡己,不求渡人,正因人生苦短,所以才要珍惜眼前,如今我名师得拜,娇妻得娶,家中良田百顷,财货无算,正是少年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凡心不定,禅师教我如何舍弃这些俗物,来金山寺中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愚昧!”法海喝道:“你说这些尽是梦幻泡影,梦醒之后,只怕你两手空空。你也是个有修行的,如今金丹已成,难道还看不出家中娇妻的本来面目?” 听他提起白素贞,许宣终于正色道:“在下自然知晓,非但如此,家师还与我说了我们三人之间的恩怨。” 法海道:“既然你心中明白,就应知道老衲对你绝无恶意,何必如此自误?” 许宣道:“禅师,汝之蜜糖,吾之砒霜也。你来报恩,了的是你心中执念,怎能将你的道强加在我身上?我道家功法三千,何必非要入你佛门?你原身已是金身罗汉,便应知道神通不及业力一说,若是执意为之,我只怕禅师自己入了魔道而不自知。” 法海冷哼一声道:“普度众生,镇压妖氛,如何能说入了魔道?” 许宣道:“方才智障小师傅说,参悟佛法,常有偏私虚妄之念,谓之见知障,要想修成正果,就需不以目相窥。禅师精修佛法,常以己度人,觉得天下人都如你一般,听了晨钟暮鼓就欢喜,入了佛门就超脱,这岂不也是一层见知障?” 见法海闭口不答,许宣想了想,终于开口:“禅师,我问你,我家娘子不过一条小小蛇精,何劳她三番五次挂念?你已修成正果,只要不出西方极乐世界,便是因果业力也报应不到你身上。况且,恩与仇乃是两码事,有仇就有怨,才会生出执念,丛生心魔。恩却不同,禅师真要报恩,来日方才,自有缘分来临之时,你既忘了此事,她又何必刻意让你想起?如此一来岂不是逼你自斩化身,入世沾染因果?众生皆棋子,禅师修为十倍于我,佛法修行亦十倍于我,切勿当局者迷,反倒跳入棋盘成了那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法海闻言心中一动,沉默不语,但听他言语中对菩萨颇为不敬,本能便说道:“菩萨普度众生,哪有你想的这般不堪,人妖殊途,她若真要报恩,便不应与你做这一世夫妻。” 许宣道:“禅师不知,我家娘子亦是受菩萨指点,担心我们受妖毒烦扰,相聚时日不得长久,还亲赐仙丹一粒,娘子悬于颈上,日日贴身佩戴,体内妖毒早已除尽。” 法海一惊,心中顿时疑窦丛生,回想前世种种,今生际遇,若真如许宣说的这般,只怕早在盂兰佛会时,自己就已经入瓮了。 第一百八十章 法海降妖 许宣见法海面色一变,以为他已被自己说动,心中暗喜,若真能将这个临凡的阿罗汉策反,那当真是了去了一个心中大患。 岂料法海沉默半晌,却道:“相由心生,心中有何物,就只能看到何物,许施主心有魔障,就算见到真佛也难熄诽谤之心,这不是正道!” “你!”许宣气急,指着法海道:“你这个老顽固,早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正说着,忽然一个青衣僧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叫道:“方丈,不好了,山下水中有妖物作乱,江水受他们搅动,暗潮汹涌,再不阻止恐怕潮水越来越大,就要淹到我们金山寺了。” 许宣笑道:“想不到金山寺有法海禅师坐镇,还有妖怪敢水漫金山?” 法海对僧人道:“莫要惊慌,待我下山去看看。” 说完,伸手一招,两道金光从寺中飞起,落到他手中,正是九环锡杖和菩萨亲赐的紫金钵盂。 他这锡杖也是一件佛宝,乃是法海当年佛法初成时,降服江中一条作乱恶蛟,以其脊椎骨炼成,平日与紫金钵盂一同供奉在寺中,受佛法熏陶。 法海拿了法宝,气派更加威严,对许宣道:“许施主想必是要去凑个热闹的吧。” 许宣道:“禅师说的哪里话,我们师徒二人既然借贵寺宝地炼丹,若真有强敌来袭,虽然法力微薄,说不得也要尽一份力的。” 法海点点头,两人飘然下山,来到山门处天王殿外。 许宣手搭凉棚,只见江面上果然好大一个漩涡,惊涛拍岸,江水打在金山山崖上,溅起丈余高的浪花。 “不知是什么妖怪敢在金山寺门口兴风作浪,莫非是长江中的龙族不成?” 法海摇摇头道:“长江水族自有龙君约束,那些龙之龙孙都是天潢贵胄,惜命得很,平日只在水晶宫中修行,虽然偶尔也白龙鱼服上岸与众文人饮酒作乐、吟诗作赋,却少有为非作歹之辈。” “那依禅师之见,水中是何妖物?”许宣指着波涛越发汹涌的江面道。 法海沉思一番道:“数月前,西南地动,无数洪荒妖族自镇妖塔中逃出,定是哪只逃窜到此的妖物,待老衲看个究竟。” 说话间,手中锡杖金光大作,往地上一顿。 于无声处现惊雷! 风未动,地未摇,一道金光以锡杖为中心,泛起一圈波纹,往外扩散。 许宣只觉心神一震,体内气血涌动,脚下站立不稳,忙暗运法力这才好受了许多。 金光无声越过金山上大小树木、庙宇,在江上漩涡处化作一只巨大金色手掌,当空一压。 顿时,水波平静,金色大手消失,漩涡也化作虚无。 “嘭嘭嘭!” 几声炸响,江水翻腾,飞出两道身影。 一人一身白衫,容貌俊朗,脚踩水浪,手持分水三叉戟,另一个身影曲颈偻背,头有双角,高约一米,如一只山间野猴,手中一根混铁棒,呲牙咧嘴看着法海。 “悟空?”许宣惊呼。 那时《西游记》尚未问世,所以法海不知许宣说的悟空是谁,低声道:“穿白衣的是这节长江水脉的水神白洛,只是不知和他都在一起的是谁。” 脚踩水浪的白洛对法海抱拳一礼,喊道:“法海禅师,抱歉得紧,搅扰你清修了,这妖猴是镇妖塔中逃出来的,沿长江顺流而下来到此地,妄想夺我水府,我与他再水底战了半个时辰,也不分上下,我虽有地利之势,只奈何他铜皮铁脑,水性也甚为娴熟,还望禅师助我一臂之力。” 猴子闻言口吐人言,说道:“好大的口气,你的水府?这天下水脉都是我家老祖的,若非他被人皇镇压,你们这些反骨仔哪有今日逍遥!” 法海辨明正邪,开口道:“神君勿忧,菩萨赐我紫金钵盂,正是为了弘扬佛法,镇压妖氛,如今西南地动,群魔乱舞,正值多事之秋,他敢妄自篡夺水族正神之位,老衲这钵盂就饶不了他,收了他也好给这些乱妖一些警戒!” 说完,将紫金钵盂对准猴子,喝道:“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只见一道金光中钵盂从窜出,就要将猴子罩住,猴子也是个识得厉害的,一路东来,也打听了如今仙佛两道势力,知道菩萨是个狠角色,所以听说法海手中的紫金钵盂是她所赐,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法海话音刚落,他就趁尚未被金光罩住时翻了个跟斗,避了开去,随即暴喝一声,提起手中浑铁棍就往法海头上打来。 “好孽畜!”法海见猴子动作迅捷,快若闪电,铁棒未至,一股劲风已将他两道寿眉吹得上下乱飞。 一旁许宣唯恐殃及池鱼,忙闪身避开,让他两人好好过招,这猴子若真有本事能一棒送法海回西方极乐世界,于原身合一,那也恰合他心意。 法海见铁棒兜面打来,不慌不忙将锡杖当空一丢,锡杖浑身金光大冒,挡住了猴子一棍,又化作一条金色蛟龙,和他战在一起。 “你这孽畜,出手当真狠辣,若非老衲还有些修为,岂不成了你棍下亡魂?似你这般心性,又有如此法力,老衲今日若不收了你,恐你还要四处为虐!” 说罢,趁猴子和金色蛟龙战在一起时,手中紫金钵盂连放数道金光,终于将猴子罩在光柱内。 猴子被金光一照,只觉浑身酥麻、酸软,一丝法力都提不起来,那时想要走脱却已晚了,当即从半空中落到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法海口中念念有词,猴子便随金光没入钵盂之中,许宣凑过来一看,只见这钵盂内好像一个无底黑洞,猴子缩小了百倍,正在里面横冲直撞,想破开禁制从将出来。 “阿弥托佛!”法海见状,口诵佛号,单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被他这一念,猴子就如听到紧箍咒的孙悟空,头痛欲裂,在钵盂中上下翻飞。 “禅师饶命,禅师饶命!”猴子终于奈不住头痛之苦,跪地求饶。 法海见他服了软,也不再念咒,伸手一招,金色蛟龙在空中盘旋一圈,依旧化作一根九环锡杖落入他手中。 许宣在一旁看了,不由心中更加忌惮。仓促间,他看不出猴子和水神洛白的修为,但洛白既然能在长江中占据一席之地,想来比起陆水河的小白蛟来说,恐怕也是之强不弱。这猴子能在水中和有地利之势的水神洛白斗得不分上下,法力不可谓不强,岂料在法海手上竟走不过三招。 洛白见法海收了猴子,忙飞身上岸,行了一礼道:“禅师果真好手段,竟不出片刻就将这妖孽拿下,佩服,佩服!” 法海笑了笑,说道:“非是老衲手段高,实是菩萨亲赐的紫金钵盂法力无边,妖孽既除,神君就请回吧!” 洛白迟疑指着钵盂道:“那这妖孽?” 法海道:“阿弥陀佛,佛门讲的是一个‘渡’字,这妖孽如今已落到老衲手中,自然要拿回金山寺,以佛法化解其胸中戾气,倘若能迷途知返,未尝不能做我金山寺的巡山护法。” 洛白听说以后法海还可能将这个妖猴放出来,心中有些不悦,只是自己实力不及他,妖猴又是他降服的,也说不了什么,只得拱手告辞,回了水府。 没了这两人斗法,江面顿时平静下来,寺中围观僧侣见自家主持大显神威,也都满脸喜色,纷纷散开,各去忙自己的去了。 许宣陪同法海上山,心中仍想着刚刚猴子被法海收到钵中,跪地求饶的场景,心想日后若是自己娘子也如今日这猴子一般,自己不知该心疼成什么样。 两人徐徐上山,山风夹杂着河风,味道颇为清新,法海见许宣低头沉思,一眼不发,开口问道:“许施主心中有事?” 许宣思索片刻,答道:“禅师,方才在山上我和禅师说的那些话,还望您慎重考虑。” “你是触景生情?担心日后我也将你娘子收入钵中?”法海问。 许宣道:“禅师所求者,不过报得大恩,修成正果罢了,何必非要棒打鸳鸯?若你当真收了我家娘子,在下虽然法力低微,说不得也只能与你斗一斗了。” 法海朗声一笑:“许施主好大的口气,你以为凭你的修为,能胜过老衲手中这根九环锡杖否?” 许宣道:“禅师可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成天到晚?许宣自负不是君子,一年打不过就十年,十年打不过就二十年,反正我比你年轻,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禅师佛法无边,我自然不敢来寻你晦气,但这金山寺中老秃驴、小和尚漫山遍野,能经得住我几日砍杀?” “你!”法海闻言,停住脚步,怒目而视,喝道:“倘若你真这般做,就不怕天谴吗?” 许宣微微一笑,说道:“禅师,说到天谴,他们俱都是因你一意孤行而死,我若受天谴,莫非你那份因果还小了?到时候,我若真的血洗金山,长江浮尸遍布,莫说禅师得不了正果,便你西方佛国本体的阿罗汉也要受到牵连吧!” 法海摇摇头,叹道:“都说一念己起,心魔丛生,你有此一念,说不得日后事不可为时,便会行此不可言之事,与其如此,倒不如今日老衲先了结你性命,总好过来日殃及无辜。” 第一百八十一章 百世轮回成阴神 许宣闻言心中一突,这老秃驴,是不想报恩,修成正果了?怎么忽然这么刚烈! 当真是嘴炮一时爽,打脸啪啪响。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出口,此时服软只会被法海看轻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一言不发,盯着法海如炬双眼。 法海抬起手掌,手心中法力涌动,就要按向许宣头顶。 许宣心道,只要这老秃驴掌心再近一寸,我便丢碑阵,先胖揍你一顿,再说其他。 “你不怕死?”此时法海如一尊怒目金刚,瞪着双眼喝问。 许宣道:“死则死矣,有何可惧?左右不论轮回几世,禅师还是要来渡化我的,既然早晚都要脱离苦海,拜入沙门,何妨多在红尘中厮混几百年,只怕禅师等不起。” 法海闻言半晌才将手放下,微微一笑道:“不过嘴硬罢了!” “怎么?禅师不动手了?”许宣奇道。 法海指了指手中钵盂道:“我已经动手了,你看!” 许宣上前一看,只见钵盂中空空如也,原本里面那只猴子也不见了踪影,正要开口询问他什么意思,忽地眼前一花,心中警兆暗生:“不好,这和尚诓我!” 只是这时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法海手持钵盂,微笑看着木然站在原地的许宣,淡淡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你既说红尘中几百年也能不忘初心,老衲就看看,你能在这轮回幻境中坚持到几时。” 钵盂中,景色变化,映照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从呱呱坠地到求学成亲,从身强力壮到垂垂老矣,外界须臾之间已是男子一生历程。 若是寻常人来看钵盂中画面,只怕瞬间就会被海量的信息冲击成一个白痴,但法海这个得道高僧自然不同。 这一世,许宣化做一个青衫书生,金榜题名,名动京师,高官得做,骏马得骑。 揭开面前佳人红盖头,书生一阵恍惚,只觉眼前这个女子含羞带怯,面容竟如此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 目光往下,停留在她脖颈中间,一颗明珠圆润皎洁、熠熠生辉。 “官人,夜已深沉,早些休息吧!”女子上前抱住他。 是夜,雨骤风急! 书生文武双全,一生育有两子三女,皆是一时之杰。 一日,年过半百的书生纵马街头,忽见一人在路旁行乞,形容污秽,心中一动,下马查看,竟是个女子。 女子见书生锦帽貂裘,左右侍从如云,有些害怕,连连后退。 “夫人?”书生用折扇挑开女子脸前发丝,忽然一惊,这人相貌怎与自己家中娘子一般无二。 回到家中,书生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次日三更,书生府内忽起大火,火光冲天,阖府上下尽都化作灰烬。 那名乞丐看着化作焦土的昨日华宅,沉默良久,在废墟中捡出一颗明珠,细细擦拭,用麻绳绑了,系在脖颈间。 随即粲然一笑,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喃喃道:“你没忘了我就好!” 说完,横刀自刎,倒在这片焦土上。 又一世,许宣化作少年游侠,腰悬挂三尺青锋剑,快意恩仇。 游侠亦正亦邪,奇遇连连,纵横江湖十余载,未逢敌手。 一日,一名蒙面女子上门寻仇,自言为父报仇。 这时,少年游侠已至壮年,剑术之高远胜当初。 两人交手,游侠只以剑鞘对敌,或挑、或拨、或刺、或劈,女子终于力竭罢手。 女子道:“今日你若不杀了我,来日必将死于我剑下!” 游侠不语,忽然清风浮动,少女面纱滑落,看着她的面容,游侠一阵恍惚。 女子见状,长剑一刺,直穿胸膛,透背而出。 “我认得你!”游侠微微一笑,喃喃道。 再一世,许宣化作一名落地秀才,功不成、名不就,家中清贫,终日为三餐奔波。 家中拙荆容貌普通、身世普通、言谈举止亦普通。 两人平淡独日,也为柴米油盐之事争吵不休。 即便如此,日子依旧过得有滋有味,平淡中方见真情! 数十年后,秀才娘子病危,临行前问:“这些年,你可曾后悔?” 秀才摇头道:“我喜欢你的眼睛,明亮、清澈,如明珠一般。” 再一世,许宣化作一名盲人,半生凄凉,无依无靠,终日以乞讨度日,却在街头忽然纵身救下一名马蹄下的幼童。 惨死街头,只因幼童一声叫喊撩动他心弦,让他早已麻木的心泛起一丝波澜。 再一世,许宣天聋地哑,双目失明,虽锦衣玉食,却如行尸走肉。 家道中落,只有一只自小养大的忠犬陪在身旁。 大雪飘飘,天寒地冻,忠犬奄奄一息倒毙在旁,许宣泪流满面,张着嘴巴却寂静无声。 饥寒交迫,掩埋了忠犬尸骸,冻死在土堆前。 …… 一世又一世,法海看着钵盂中一幕又一幕画面,脸上笑意渐去。 容貌、明珠、双眸、声音……他在外界操控轮回,一点点抹去白素贞残留在许宣心中的印象。 “他的初心到底所谓何来,已历数十世,无论顺境、逆境,还是富贵、贫穷,竟都能认出她来,怪哉!” 正在这时,法海忽然发现,手中紫金钵盂竟微微颤抖,曾经浮现出的一幕幕画面中走出一个个影子。 有的锦帽貂裘、满脸威严,有的豪气干云、放荡不羁,有的粗布麻衣、小心谨慎…… 这些影子汇聚在一起,化作一个虬髯大汉,再次投入轮回。 “这是何故?”法海惊诧:“百世轮回皆是虚无幻境,怎会凝出实体,汇成一人!” 这一世,许宣化作虬髯大汉,豪气干云,抬头看了看天空,咧嘴一笑:“禅师还有何法术,还不快些使出,更待何时?” 法海闻言一惊:“你竟看得到我?” 虬髯大汉道:“禅师既然设计引我入瓮,我便在幻境中先屠尽你金山寺大小僧众。” 说吧,虬髯大汉抬脚,周遭幻境一变,天王殿、荐慈塔、殿宇佛堂琉璃瓦,不是金山寺又是哪里! 虬髯大汉哈哈一笑,手中忽然出现一柄钢刀,见人就杀,顿时流血漂橹,江水尽红! 直杀了一天一夜,金山寺中大小僧众一人不留,大汉咧嘴一笑,一抬脚已来到钱塘江畔,借滚滚浪潮清洗染血钢刀。 “好贼子,好贼子!” 虽是幻境,但相由心生,法海不料许宣心中竟真有屠戮金山寺众僧的心思,伸手往钵盂中点去,只见画面破碎,天空中忽然出现一个巨大金色手指,直往虬髯大汉按去。 大汉怒喝一声,丢了钢刀,双手举过头顶,将那根金色手指抬起,浑身青筋暴露,双目赤红。 口中道:“禅师恼羞成怒,要掀棋盘了吗?” 法海不语,手指依旧缓缓下压,大汉双手压力剧增,脚下大地寸寸碎裂,身躯陷入地底深处。 法海道:“这是老衲的幻境,虽不知你为何能将百世轮回之身合为一体,但一力降十会,待我破了你这法身,再让你轮回百世,且看你还能如何!” 话音未落,钵盂环境中传来虬髯大汉声音:“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言罢,大汉身躯暴涨百丈,顶天立地,一拳打在金色手指上,顿时,幻境破灭,一旁许宣缓缓睁开双眼。 “多谢禅师,助我修成阴神魂魄!”许宣躬身一礼,似笑非笑看着有些惊诧的法海。 “你是如何能破我幻境的?”法海问道。 许宣道:“禅师也知那是幻境,自然因心而起,因念而变,我既看破了幻境,想要出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说到这里,许宣长叹一声道:“只是在下想不到,禅师也是得道高僧,我与你说蛮力时,你和我说因果;我和你谈将来时,你却引我入幻境;等我看破幻境,你不谈因果却说以力破道,一力降十会,当真有失高僧面皮!” 法海面色涨红,不知如何做答,这番交锋确实是他输了,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凭借紫金钵盂和自己的佛门神通,许宣是如何看穿幻境,将百世之魂归于一体的。 许宣心中也暗道侥幸,他原以为有自己师父在,法海断不会使用神通来为难自己,岂料自己还是小瞧了他脸皮的厚度。若非他昨夜在金山寺中修行《神魂修炼法》,冥冥中魂魄沾染了一丝佛性,哪里能在幻境中窥到一丝蹊跷?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了这一丝疑虑,终于让他在第81次轮回时寻到一丝机会,这才能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见法海不说话,许宣又道:“禅师,今日之事就算了结了昨夜我们师父答应你的那个由头,在寺中炼丹这些时日,还望禅师莫要再来搅扰。” 法海沉吟片刻,缓缓道:“此番是老衲小觑了你,想不到你确实是个心志坚定之辈,只可惜不肯入我沙门,否则,假以时日,必成一代高僧,正果可期!” 今日许宣赢了法海一着,又借他紫金钵盂之力,将魂魄修成了阴神,心情大好,听法海这般说话,似乎像是放弃了收徒的念头,心中更加高兴。便道:“禅师,莫要心生执念,报恩报恩,非是入你沙门才算超脱,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看破见知障,才知我是我!” 法海闻言浑身一震,忽然想到幻境中虬髯大汉最后那句话,不禁若有所思。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小圣戏二美(一) 回到寺中留宿处,许宣见王不易正从蒲团上起来,丹炉中丹火熊熊,满屋却无一丝热浪之气,忙掩上门,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道了声“师父!” 王不易点点头,似笑非笑道:“怎么,法海老秃驴找你了?” 许宣道:“师父料事如神!” 说完,就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又问:“师父,我都已经将其中来龙去脉说与他听了,这和尚怎么如此固执,非要做别人手中钢刀?” 王不易道:“非是固执,法海乃是得到高僧,怎会如寻常凡夫俗子一般,他也有他的算计,只是你不知晓罢了。” 许宣问:“什么算计,师父知道?” 王不易道:“为师曾和你说过他的来历,那日我问他,极乐世界阿罗汉本体到底与他什么关系,他说若是他能了断你这份执念,又修成正果,那我便是我,他就是他!” 许宣恍然:“原来这和尚是想自成成果,不再回归本体了。” 王不易皱眉道:“所以你就是他的关键,只是为师有些奇怪,以他的道行十年前就能推算出你的所在,怎地非要等你心智成熟才下手,若是早十年,将你收作徒弟,哪会有今日这些纠葛。” 许宣想了想,笑道:“师父,所以徒儿才说他也是棋子,十年前,娘子还没来找我,他背后那人怎会让他出手?期间必然有其他事情耽搁了,或是蒙蔽了他的推算之法,说到底,我不过是他们出手镇压素素的由头罢了!” 王不易若有所思,点头道:“你说得有理,那天他来寻我时,我也问过他为何早些年不曾行动,是不是那时道行不高,他却说,非是道行不高,实是时机未到,如此看来,这幕后之人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在酒,你和素素平日要小心一些,凡事三思而后行,莫要中了别人圈套。” 许宣点头,表示明白。 第三日深夜,绛云洞天鼎中的药材终于完全炼化,下一步就是融合药性了。 这一步最为关键,出不得半点差错,君臣辅佐,每味药性多一分、少一丝、融合顺序颠倒、时机不对都成不了回元丹。 许宣也就不再出门,甚至吩咐每日总按时来院中洒扫的智障小沙弥也不要来了,自己就在院中坐定,一边修炼,一边为王不易护法。 而钱塘县庆余堂中,白素贞这几日下来却有些疲惫。这时,头顶元婴飞出,丝丝本源之力钻入许娇容鼻孔中,片刻后,看她脸上有了些血色,这才收功。 “姐姐,你这样做值得吗?” 见白素贞收了元婴,一旁小青忙上前拿出丝巾为她擦拭额头汗水,心中有些不忍,埋怨道:“姐姐来报前世救命之恩,为的是了断恩怨,得道飞升,如今连化神的希望都没了,还谈什么修道成仙。” 白素贞笑道:“小青,你未曾有过心上人,所以不明白,汉文亲人命在旦夕,我若怜惜修为不肯出手,定会与官人暗生龃龉,夫妻之间一旦心存芥蒂,又还如何相亲相爱,亲密无间呢?这次莫说只要我一点元婴本源之力,就算让我舍了千年道行,做个凡人,只要能和官人在一起,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姐姐!”小青跺脚,犹豫片刻才道:“姐姐当初还说什么自有定力,绝不会为人间的七情六欲所牵引,一旦报了恩,就和我飞离人间,一心向道,绝不恋栈红尘。唉!如今一看,当真是一入凡尘恩怨多,万般修行皆蹉跎!” 白素贞回想当初信誓旦旦的誓言,不由自觉理亏,无言反驳。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周鸿的声音:“小青姑娘,我听到里面在说话,白娘娘收功了吗?” 这几日,在周鸿的曲意逢迎下,终于和小青等人拉进了关系,白素贞也知道了原来这个威名赫赫的黑山老妖,竟然就是自己和许宣在镇妖塔中见到的那个小妖,思及那段美好回忆,爱屋及乌,对她也生出了一些好感。 小青答道:“好啦,姐姐有些乏了,你莫要大喊大叫,让她好好休息。” 说完,和白素贞打了个招呼,这才转身关上房门来到院中。 周鸿满脸堆笑,喊道:“小青姑娘!” 小青对这个有些自来熟的黑山老妖本能有些反感,虽同为女子,但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她以男身调戏白娘子时候一般。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的原则,小青也不好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便道:“好了,都那么熟了,你和姐姐又是旧识,不必如此客气,我们轮一轮长幼,姐妹相称好了。” 周鸿闻言大喜,正要开口,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回头一看,正是仍赖在庆余堂不走的沐天颜。 周鸿冲他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怎么哪儿都有你,整天像个跟屁虫一样!” 小青见状打了个圆场,说道:“既然如此,大家都是修行中人,也不必太过拘谨,我今年已经521岁了,你们呢?” 周鸿笑道:“我比小青姑娘小一些,只有360岁。” 小青点点头,看向沐天颜。 沐天颜有些不好意思,喏喏道:“我岁数还没你们零头大呢……” 小青心中好笑,两手叉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是你们两个的姐姐了!” 周鸿福了一礼,快步上前挽住她手臂,亲热叫道:“周鸿见过青儿姐姐!” 沐天颜怯怯朝周鸿身旁移了两步,低声道:“小弟见过两位姐姐!” “好啦!既然都是姐妹兄弟了,就不必如此见外,今日天气不错,姐姐又已经睡下休息,我们不如出去采买些东西如何?”小青兴致勃勃说道。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庆余堂这方寸之地呆了三天,心头早已有些闷坏了。 听说要单独出去,周鸿自然没有二话,只是见沐天颜一副狗皮膏药的样子,大好心情不由打了些折扣。 三人收拾停当,吩咐赤寿好生看家,便自出去了。 来到集市,几日未曾出来透风的小青心情不错,对周鸿道:“周鸿妹妹,来了钱塘县,有几样东西必须买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周鸿想了想道:“莫非是黄酒、瓷器、丝绸?” 小青摇摇头,神秘一笑,说道:“你说的这几样东西啊,别处都有,我说的这几样呢,别处未必没有,但产地却是在钱塘。” 听她说得神秘,沐天颜也来了兴趣,问道:“青儿姐姐说的是什么宝贝,就别卖关子了,快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吧!” 小青咯咯一笑,伸手一指不远处一个店铺,说道:“哪儿不就是?” 周鸿顺着她手指看去,只见店铺门前熙熙攘攘聚了许多少女、妇人,一个个衣着光鲜,显然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夫人,店铺门口一面黑底烫金的招牌上龙飞凤舞写了“袭人香水”四字,右上角还有个巴掌大的朱红印章。 “香水?”周鸿瞪大眼睛,看了看店铺,又看了看身旁的小青,惊诧道:“这莫非是大哥的产业?” “咦,你怎么知道?他和你说过?”小青奇道。 周鸿心中腹诽,果然是穿越众的手笔啊,要不是自己穿越以后就被困在镇妖塔中,恐怕也是一地巨贾了吧。 三人刚到店铺中,就觉一股幽香扑鼻,立刻有店员上来伺候。 与别处不同,这里的店员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女子,年纪都只十三、四岁,但因家中贫苦,只能出来抛头露面,好在袭人香水中往来客人大多都是女子,东家每月除了给出不菲的薪水外,还许了她们提成,所以前来应聘的年轻姑娘倒是挺多。 “两位姑娘,这位公子,不知道要买什么味道的香水?我们店里有新到的茉莉花香水,味道素雅,不少小姐、夫人抢着要呢,你们要不要看看?” 说着,小姑娘拿过一个巴掌大小的玻璃瓶递了过来。 小青接过瓶子,打开闻了闻,赞道:“味道果然清雅脱俗,还有什么味道?” 小姑娘道:“我们都是作坊直接供货的,所以但凡市面上有的,我们这儿都有,便是市面上没有的,我们店里呀,或许也有,就要看姑娘喜欢什么味道了。” 周鸿大剌剌道:“每样来一瓶吧,我家姐姐不缺这点银子。” 小青忙道:“哪里用得了这么许多,这么一小瓶,要用好几个月呢!” 周鸿满不在乎,劝道:“姐姐,小妹今日能认你当姐姐,已是天大福气,这些小玩意,就当时小妹给姐姐的见面礼好了。” 小青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就让你破费了,若是让姐姐知道,少不得又要说我浪费了。” “有什么破费,这几瓶香水而已,能要几个钱?” 说话间,小姑娘已经拿托盘捡了十余个小瓶子过来,放在三人面前道:“两位姑娘真是好运气,除了这瓶茉莉花的作价二两银子外,其余的都只要一两七钱银子,如今小店有优惠,买三瓶送一瓶,所以这些算下来一共只要27两银子,可剩了不少钱呢!” “什么?这么小一瓶竟要二两银子?”周鸿惊呼,出塔这些日子她也了解了现在的物价,虽然也曾占寺为王,但都是恶鬼为伍,口袋里面掏空了也不过十几两碎银,只是如今自己话已出口,却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小青见她面有难色,心知定然是身上银子不够,她当初来到凡间是也是这般,否则,又哪里会想到去盗取库银?便道:“好了,刚刚我妹妹开玩笑的,买这许多回去,一时哪里用得完,放久了反倒没了香味,只选那一瓶茉莉花的就好!” 周鸿闻言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二两银子自己还是付得起的。 小姑娘听了有些失望,原以为是大主顾,自己能提成不少银子,谁料却是个外强中干的土鳖。正想端起托盘将多余香水放回去,一柄折扇却按在上面,一人道:“既然拿出来了,就都包起来,算是本公子送给两位姑娘的见面礼!”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圣戏二美(二) “咦,都9102了,还有人送上来给我啪啪打脸吗?”周鸿闻言,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红衣公子站在身后,双眼斜长,瞳孔赤红,目光在自己和小青身上游走。 “你是谁?本姑娘要你会账?”周鸿斥道。 红衣公子不以为忤,收了折扇,抱拳笑道:“在下凤凰山吴飞鸿,见过两位姑娘!区区几瓶香水,值不得几个银子,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勿怪。” “凤凰山吴飞鸿?”周鸿翻了个白眼,嗔怪道:“我管你是黄飞鸿还是吴飞鸿,既然知道自己唐突,还不赶紧让开?莫要扰了我们姐妹的兴致。” 一旁当了许久空气的沐天颜似乎终于找到自己的用物之地了,上前摸出两枚25两的大银锭拍在柜台上,昂首道:“周姑娘说得是,银子而已,好像谁没有似的,赶紧地,有多远滚多远!” 吴飞鸿双眼瞳孔一缩,一道凶光闪过,瞥了一眼沐天颜道:“本公子这是给两位姑娘面子,你来凑什么热闹,小心祸从口出,活不过今晚!” 沐天颜大怒,在望江县时,他也是横着走的人物,除了在武昌湖神和恶来面前,何曾受过这等恶气,况且,如今心仪的女神正看着自己,更不肯弱了声势。 当即冷哼一声,盯着吴飞鸿的双眼瞬间失去焦距,变得漆黑、幽深,喝了声“滚!” 吴飞鸿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顿时浑身一滞,头脑一阵发昏。 沐天颜这双眼睛有个名头,唤做摄魂幽瞳,乃是魂魄修炼到一定境界后能发动的神通。 常言道,双目乃是神户之门,通过这扇门,就能用自己的魂魄之力压制对方的魂魄,甚至,只需双目一对,就能将人魂魄当场击散。 “咦!”吴飞鸿回过神来,奇道:“有点意思,你这人八脉阻塞,体内半点真元、法力也无,这双眼睛倒是有些古怪,本公子恰恰喜欢收集天下奇珍异宝,便让我挖了带回去研究研究。” “小心!”周鸿忽然喊道,说完檀口一张,一抹红色从沐天颜眼前掠过,地上已经多了一滩墨绿色的液体,冒起阵阵白烟,将地板腐蚀出一个大坑。 原来吴飞鸿话音刚落,手中的折扇已经微微一点,一道毒液就朝沐天颜双唇射了过去,若非周鸿也是用毒的行家,又精炼肉身,用口中蛇信打掉毒液,只怕沐天颜此时已遭了暗算。 “好阴毒的家伙!”沐天颜后背浸出一层冷汗,他只修魂魄,不炼肉身,虽然魂魄已经察觉到不对,但肉身却跟不上魂魄速度,想要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 周鸿挡在他面前,冷声道:“一言不合就下此狠手,吴公子当真好手段。” 面对周鸿时,吴飞鸿又换上了一张笑脸,笑吟吟道:“姑娘哪里的话,这人不修口德,我这毒只是让他说不了话罢了,想不到姑娘竟然不惧我毒液,佩服,佩服!” 周鸿道:“你到底什么来历,既然有心结交,不妨报上名来!” 吴飞鸿哈哈一笑,昂首道:“好说,好说,佳人当面,自然不敢隐瞒,在下凤凰山天吴小圣,吴飞鸿,金钹法王是我父亲!” 周鸿一惊,金钹法王的名号她自然知道,想不到面前这人竟是原剧中路人甲一般的蜈蚣精,这却有些麻烦了。 以她如今的修为,天吴小圣自然不放在眼中,但若是打了小的,惹出老的,只怕有些难对付。况且,蜈蚣乃是蛇的天敌,她虽是洪荒异种,不在此列,现在白素贞却在庆余堂为许娇容疗伤,惊动不得,一旁又还有个青蛇成精的小青,由不得她不投鼠忌器。 想到小青,周鸿这才想起,自吴飞鸿进门以来,她竟一声不吭,自己注意力全都在这个天吴小圣身上,却忘了自己的心上人。 忙扭头一看,果然,这时小青一手扶在柜台上,一手捂住胸口,面如白纸,香汗淋漓,正惊惶地左顾右盼,似有扭头逃跑的意思。 周鸿心中大急,心痛不已,喝道:“天吴小圣,今日本姑娘记住你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说完,朝沐天颜使了个颜色,自己扶起小青就要出门。 “哎!两位姑娘何必如此着急?天色还早,不如找个地方饮酒作乐如何?”吴飞鸿身子一斜,伸手挡住三人去路。 “让开!” 这时周鸿哪里还有心思和他啰嗦,当即喝了一声,伸手将腰间铜铃拿在手中。 “啧啧啧啧,一个蛮横刁钻,一个弱柳扶风,当真好一对姊妹,今日遇上两位,岂有轻易放走之礼,姑娘,相请不如偶遇,不妨就到前面酒楼喝两杯水酒如何?” 周鸿心中恼怒,不再多说,手丧魂钟对着吴飞鸿轻轻一摇。 一声脆响,吴飞鸿只觉体内魂魄离体而出,从天灵盖冒出三寸,若非周鸿担心小青安危,又顾忌金钹法王,只需再摇两下,当即就能收了他生魂。 将铜铃系回腰间,周鸿喝道:“这次先放过你,以后莫让本姑娘再在钱塘县看见你,还不快滚!” 吴飞鸿闻言如蒙大赦,不敢再多留片刻,急步跑出门去。 他这一走,小青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也不急着离开店铺了,就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抚着胸口,大口喘气。 沐天颜不解,关切问道:“姐姐怎么了?” 周鸿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没听那人刚报名号?他是凤凰山金钹法王之子,金钹法王是个蜈蚣精,他儿子自然也是蜈蚣精,蜈蚣正好是蛇的天敌,青儿姐姐又未曾化形,所以闻到他气味就遍体生寒,浑身酸软无力,心慌不已。” 沐天颜修行时日尚短,所以并不知道这些,又问:“都已经成精了,还这般害怕天敌?” 小青喘了几口气,感觉气血渐渐平稳,四肢力气开始恢复,解释道:“若是没化形前,天敌就是天敌,就像我这般,莫说刚刚那只蜈蚣精,就是寻常蜈蚣,我看到也浑身发寒。” 沐天颜好奇又道:“那要是化形了呢?比如白娘娘对上这个蜈蚣精?” 小青想了想道:“化形之后已经脱去原身,天敌的影响就弱了许多,不,那时应该不是害怕,而是厌恶和不适,就想有些人天生就反感多手多脚的昆虫,有的人天生就害怕蟑螂、老鼠一样,这个蜈蚣精若是遇上姐姐,生死只在姐姐一念之间,只是姐姐恐怕杀他也嫌脏了手。” 一旁周鸿听了也恍然大悟,难怪原剧中白娘子见了蜈蚣精就一阵惊慌,李公甫危难之时,她身怀六甲还能一剑宰了蜈蚣精,最后许仕林被金钹法王打伤,又越塔出来和金钹打了个不分胜负,要不是法海赶到击断了她手中白绫,金钹只怕败多胜少。 周鸿心中暗道,如此看来,金钹的法力应该逊于白素贞,以自己现在修为,就算不如金钹,相差想必也不远,再加上自己手中两件法宝,有心算无心之下,应该也有一战之力,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些信心。 小青又道:“这人我听姐姐说过,几天前,她和许官人在凤凰山斩杀狐魅时,曾与他打过照面,原本也是不想节外生枝,这才不曾发生冲突,只是如今他被妹妹这一通教训,只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周鸿心思电转,打蛇不死反遭蛇咬,今日既然得罪了天吴小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上凤凰山,宰了两只蜈蚣下酒,只是不知金钹法王深浅,若是贸然出击,只怕一着不慎,反倒阴沟里翻了船,便道:“姐姐放心,今夜我就去凤凰山探个究竟,摸摸那老妖的底细,若是确实强悍还则罢了,但若只是个花架子,说不得今晚就是他们父子的死期!” “周姑娘,依我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万事等灵丹炼成后,汉文回来再说吧。”沐天颜劝道,自从在武昌湖鲁莽行事吃了亏,如今他也沉稳了许多。 周鸿道:“此番前去只是去查探虚实,又不是正面交锋,有何不可?莫要多说,先扶青儿姐姐回去再说。” 临走时,周鸿仍记得小青中意的茉莉花香水,自己掏银子买了塞给她。 小青笑道:“难为你还记得。” 佳人一笑,周鸿顿时骨头都酥了,刚刚的些许不快也都抛之脑后。 出了店铺,清风一吹,小青立刻又精神了许多,既然如此,三人也不急着回去了,依旧在街上闲逛。 看着繁华的街道,小青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掩嘴噗嗤一笑。 周鸿好奇问道:“姐姐笑什么?” 小青道:“我呀,想到刚刚在店铺里,你就像个土财主一样,要人家一种味道捡一瓶,结果,那姑娘说出27两白银时,你脸色都变了,想不到出门时还不忘将那瓶茉莉花香水买了送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囊中羞涩?” 周鸿尬尴一笑:“哈哈,这怎么可能,好歹我也曾是一地妖王,区区几十两银子算得了什么。” 一旁沐天颜却道:“哎,周姑娘可莫要看不起这区区几十两银子,27两银子寻常三口之家半年都花不完这点钱,许多普通百姓一辈子用的都是铜子,只怕家中连碎银都没几块嘞!” 周鸿白了他一眼,嘀咕道:“多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青笑道:“好了,其实也没什么,我们都是异类,久在山中修行,哪里知道世间银子的用处?下凡之后又没个正经营生,要想赚银子还真不容易。” 说道这,就见不远处一人正鬼鬼祟祟跟在一个路人身后,单手一掏,那人腰间钱袋就落入他手中,轻轻掂了掂,满意一笑,揣入怀中没入人群消失不见。 小青灵机一动,笑道:“你看,那不也是一条应急之路?有道是,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今日我们也劫富济贫一番,以解囊中羞涩如何?” 第一百八十四章 捡香童子张玉堂 作为一个明大德、守公德、严私德,有高度、有境界、有品位,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一代青年,对于行窃当扒手这种事情,周鸿原本内心深处是拒绝的,但见小青兴致勃勃,言笑晏晏的样子,还能说什么? 这时莫说是小偷小摸,就是让她砍了妖圣脑袋来给自己女神当球踢,估计她顾虑的也是这脑袋不够圆润。 一旁沐天颜更有做跟班的觉悟,只紧跟周鸿,一言不发。 小青见两人都不说话,一指前方便道:“你们看那人,腰间鼓鼓的,里面肯定有不少银子,就挑他啦!” 顺着小青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紫色绸衫的富家公子轻摇折扇,正迎面走来,模样颇为英武。 不等二人反应,小青两脚轻快走了过去,以她身手,想偷一个文弱书生腰间钱袋,那还不是探囊取物般容易? 只是一错身,一个白色钱袋就落到了小青手中,看得后面周鸿和沐天颜目瞪口呆。 等那个富家公子走远了,小青得意扬了扬手中钱袋,扯开上面黄色绸带一看,里面除了几枚银锭,还有许多碎银子,大大小小约莫也有近20两。 “你们看,这不是很简单嘛!”小青取了一枚五两的银锭递给周鸿,说道:“喏,这是给你的,算个刚刚香水的钱。” 随后,又取出两枚一两的小银锭,塞到沐天颜手中,说道:“我这人最讲义气,你们叫我一声姐姐,自然见者有份,都不落空。” 周鸿苦笑不得看着手中银锭,心道,这小青做事当真百无禁忌,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显得率真、可爱啊! 有了这一包银子,小青底气便足了许多,带着两人开始又去采买了一些香皂。 这一趟,又看得周鸿有些眼红,更加暗恨自己从镇妖塔中出来晚了,错过了好多发财之路。 逛了一个多时辰,三人大包小包已经拎了许多东西,也只花了区区2、3两银子。 小青跺脚道:“许官人当真心黑,一个巴掌大的小瓶子,竟比这许多东西还贵,难怪能在胥江驿置办下那么大一处园子。” 周鸿笑道:“姐姐,你买这些都是寻常物事,所以才便宜,香水却不同,普天之下只有袭人香水坊有卖,是个独门生意,况且,这东西就如黄金、珠玉,不比寻常吃穿之物,无它不少,有了它却更显身份,所以你看刚才店铺中往来之人可有一个短衫贫苦之人?许大哥这才叫损有余,补不足,劫富济贫呢!” 小青道:“劫富我看到了,济贫却不知道!” 周鸿解释道:“青儿姐姐,我听说香水铺中姑娘的薪水可不低,加上销量分成,每月少说也有4、5两银子,足够他们一家老小吃穿用度了,若是这店铺多起来,岂不是帮助了许多贫苦人家?” 小青微微点头,口中却道:“人家小姑娘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赚几两银子,他整天游手好闲,却花了两三万两银子在苏州买宅子,哼,还说不黑心!” 周鸿没法和她解释老板和雇佣工人的关系,只得赔笑道:“青儿姐姐说得对,往后见了他,需让他出点血才行。” 这时小青却好似看到什么人似的,扭头看向一边。 “青儿姐姐在看什么?”周鸿问。 小青指着远处道:“那个人,好眼熟!” 周鸿往那边一看,只见几个捕快正在不远处巡街,一个捕头模样的人侧对着几人,正在和街上商贩说笑。 “啊,我想起来了!”小青惊呼:“原来是他,那个蒋捕头!” “蒋捕头?”周鸿才来钱塘县不久,哪里认识这人,疑惑问:“姐姐跟这人很熟?” 小青恨恨道:“当初若不是他在背后使阴招,许官人又哪里会被流放到胥江驿?还害得我被姐姐一顿责骂!原打算晚些时候再收拾他,如今既然遇上了,也合该他倒霉!” 周鸿问:“姐姐想如何惩治他?” 小青眼珠转了转,嘻嘻一笑,凑到周鸿耳边道:“你不是号称黑山老妖,手下恶鬼、冤魂近百吗?不如……你找两个女鬼跟着他,等到了晚上,就吸光他的阳气!” 周鸿劝道:“不止于此吧,不如……我使个法子让他丢了差事如何?” 小青想了想,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他为难许官人无非是眼红李公甫的位置罢了,就让他丢官免职,也算出了本姑娘心中一口恶气!” 周鸿想了想,对跟在两人身后闷葫芦一样的沐天颜找了找手。 沐天颜见状一喜,上前道:“周姑娘!” 周鸿指了指那边的蒋捕头,说道:“这人曾陷害过许大哥,得罪了青儿姐姐,你爹大小也是个县令,官场中的套路比我们熟许多,这事就交给你办了如何?” 沐天颜笑道:“区区一个捕头,连朝廷品阶都未入,只算吏,不是官,说丢官免职都抬举他了,周姑娘,小青姐放心,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交给我就好。” 小青有些不放心问道:“你待如何?” 沐天颜道:“只要让他恶了邓子安,还怕不能断了他的前程?里面许多龌蹉之事,不好污了两位姑娘耳朵,等我办好之后再带周姑娘和小青姐来看吧。” 小青满意点点头,说道:“如此也好,今日我们出来许久,只怕姐姐哪里有事情,赤寿一人忙不过来,就先回去吧。” 周鸿、沐天颜自然没有异议,于是几人便往庆余堂方向走去。 路过一家客栈,只听一阵吵闹声传来,一旁围满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三人凑过一看,好嘛,竟是刚刚那个被小青偷了钱袋的富家公子,这时他早已没了刚刚的那番气度,不仅衣衫被扯烂了,一张英武的脸也被客栈伙计打得鼻青脸肿。 “哎呀,竟然是他!”小青掩嘴惊呼。 “没钱想来这里白吃白喝是不是?”客栈老板指着富家公子,喝道:“打,给我狠狠地打,敢来我这里吃霸王餐!” 两个伙计闻言,一人扯住富家公子一直胳膊,两个砂锅大的拳头直往后背和肚子上招呼。 富家公子蜷缩在地上,嚎叫道:“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了,我的钱在路上叫人给扒了吗?” 掌柜冷笑:“那是你的事,不关我的事。你说钱给人家扒了,我看是玩牌输光了,要不然就是倚红眠翠当孝子,去孝敬那些姑娘了,你说是不是!” 富家公子闻言大怒,挣扎着想去厮打掌柜,掌柜退了两步,喝道:“干什么?没钱还想打人?” 富家公子道:“迎宾客栈我又不是第一回来,我以前给你的赏钱,随便哪一回都抵得过这一次饭菜了。” 掌柜侧身翻了个白眼,说道:“赏钱是赏钱,那是你大爷高兴给的,饭钱是饭钱,是你应该给的,拿赏钱来当饭钱,如果这样子的话,我干脆把店里关了算了。” 说完,对围观百姓一摊手,说道:“你们看看,拿赏钱当饭钱,你们听过没有?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呢!没钱付账还想赖!给我打!” 富家公子恨得压根紧咬,他家资颇丰,身上未曾少过银子,所以从未见过这种市侩的嘴脸。 小青再也忍不住,上去两掌打推两个伙计,对掌柜说道:“你不是要钱吗?你不要说了,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都知道,只不过是几两银子罢了,何必伤了和气呢?” 说罢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掌柜手中,又道:“这是10两银子,付那位公子的饭钱绰绰有余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握手言和,可以吗?” 掌柜见了银子,瞬间喜笑颜开,笑道:“谁都面子都没它好使,有钱就好说嘛。” 说着弯腰扶起被打倒在地的富家公子道:“张公子,这钱还有多,还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 张公子自觉失了面子,怒道:“吃,吃你个头啊!” 掌柜自讨没趣,既然银子也到手了,也不再多说,一挥手,招呼两个伙计,自回店里去了。围观百姓见没了热闹看,也都纷纷散去。 张公子这才想起为自己付账的小青,见她要走,忙叫道:“姑娘!” 小青止住脚步,暮然回首,原本张公子挨打时还未看清她长相,这下一见,顿时惊为天人,整理了一番衣冠,上前拱手道:“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小青刚被天吴小圣骚扰,闻言警惕道:“干什么?” 张公子赔笑道:“救命之恩,他日图报。” 小青心知他这一顿打也是因自己而起,哪肯再说什么报答的话,忙摆手道:“公子言重了,小事一桩,不足挂怀。” “那至少让我把银子还给姑娘啊!” “不用了,我也只不过是物归原主。”话一出口,小青也自知失言,轻吐舌头,掩嘴不言。 张公子奇道:“啊?什么物归原主?” 小青心思电转,信口胡诌道:“啊,呃……我的意思是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嘛,公子不必挂怀!” 张公子闻言,心中更加仰慕,再行一礼道:“想不到你一个姑娘家,有这等气魄,在下张玉堂,今日结识姑娘,实是三生有幸。” 此言一出,小青心中莫名一慌,一旁周鸿也是暗叫糟糕,情敌来了! 小青不知自己心中为何慌乱,忙道:“公子……我有事,我先走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嫣然一笑道:“有缘再见!” 这一笑,张玉堂只觉三魂出窍,七魄离体,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喊道:“哎……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呢!我到哪里去找你啊?” 只是,这时小青已被周鸿拉着走出老远,街市嘈杂,哪里还听得到他的声音?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吕祖遗宝追星剑 回去的路上,周鸿懊悔不已,张玉堂这号人物他是知道的,上界捡香童子转世,也算有些来头,虽然和小青有缘无分,但却是拿了一血的大佬,由不得她不警惕。 这时小青心中也浮现出张玉堂的模样,一颗芳心莫名悸动:“张玉堂,原来他叫张玉堂,怎么只听他说一句‘三生有幸’,我一颗心就嘭嘭嘭跳个不停了?啊!莫非我也如姐姐一般动了凡心?” 想到这里,小青面色一变,忙又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他只是个寻常富家公子,我体内有象蛇血脉,没化形之前,亦男亦女,怎么会对一个普通男子动了心,不,这绝对不可能!” 周鸿见她面色数变,试探问道:“青儿姐姐,刚刚那个公子……” 小青听她提起张玉堂,芳心一跳,打断道:“那个公子怎么了?我都已经替他付账了,也算把钱还给他了,还想怎样?” 周鸿道:“姐姐误会了,我是说,姐姐对他可有什么印象?” 小青闻言只觉俏脸滚烫,忙往前疾走几步,将周鸿和沐天颜甩到身后,避开两人视线,口中道:“有什么印象?只是因为我偷了他银子,才连累他受了一顿好打,有些过意不去罢了。” 周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没印象是好事,好事!” 回到庆余堂,将大小东西放下,周鸿按计划往凤凰山去了,沐天颜闲得无聊,也自去寻蒋捕头晦气,庆余堂内只剩白素贞、小青和赤寿三人。 小青和白素贞说了路遇天吴小圣吴飞鸿的事情,白素贞叹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你们惹了那小圣,只怕他不会轻易罢休,我要为姐姐续命,寸步离开不得,这几日,元气也是大伤,他一人前来寻仇还则罢了,若是在金钹面前搬弄是非,说动老妖前来,只怕你们几人抵挡不住。” 小青道:“姐姐,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周鸿妹妹已经去凤凰山打探虚实了,等她回来,我们再做商量。” “胡闹!”白素贞喝道:“你们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老妖是凤凰山妖王,法力不小,若是惊动了他,只怕周姑娘性命不保。” 小青安慰道:“姐姐放心,我们说好了,只捉几个小妖,探听一番虚实罢了,周鸿妹妹道行比姐姐自然不如,但却在我之上,又有那两件奇怪法宝,就算打不过,逃跑总没问题的。” 白素贞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为今之际也顾不得许多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果断些,快刀斩乱麻,那小蜈蚣前些日子就想算计官人,如今就为官人解决了后顾之忧!” 小青见白素贞不再反对,心中一喜,笑道:“若是姐姐肯出手,我们还怕什么金钹,太好了!” 白素贞苦笑摇头:“我如今哪里能腾出手脚来帮你们,况且……” 说到这里,她低头看了看床榻上的许娇容,说道:“为姐姐续命耗费不小,若再贸然出手,有个什么闪失,我如何对得起官人。” 小青皱眉:“那就凭我们几个?” “可惜雄黄宝剑如今被我炼成了本命法宝,轻易借不得,否则让周姑娘拿宝剑,也能多几分胜算。”白素贞长叹一声。 想了想,心中暗暗推算,忽然眼前一亮说道:“有了,钱塘县虽然不大,却有一件法宝,恰是妖物克星!” 小青忙问:“姐姐说的是什么宝贝?” 白素贞道:“大唐贞观年间,上洞八仙吕洞宾曾在庐山遇火龙真人传法,炼得一柄通天灵剑,名曰追星剑,又叫天遁剑法,号称‘万里诛妖电光绕,白龙一片空中矫’,乃是斩妖除魔的至宝,有了这宝贝,起码凭添三成胜算。” 小青奇道:“既然这柄宝剑如此灵异,怎会流落到钱塘县?” 白素贞道:“吕祖飞升前曾有一名弟子,叫做刘海蟾,刘海蟾飞升前将金丹妙道、连同追星剑一同传授给希夷先生陈抟,和其门下弟子张无梦、贾得升、种放三人。之后追星剑就落在了大弟子张无梦手中,只可惜,到了今日张无梦的后人早已断了修行传承,只将此剑作为传家宝世代相传,甚为可惜!我刚刚推算得知,吴飞鸿合该死在此剑之下,如今追星剑就在城南张府,晚些时候你去借来,我再施法激发剑中神性,定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小青大喜道:“太好了,吕祖法力高强,他炼成的法宝,就算流落凡间多年,也定然不弱,有了这宝贝,我看那两只小爬虫还往哪里逃!” 得了这消息,若依小青性子恨不得当即就出发前去张府,勉强等到三更时分,立刻隐去身形,独自一人潜入城南张府,盗取追星剑。 岂料,张府园子不比许宣在胥江驿置办下的白玉京小,小青摸摸索索找了半天,也未曾找到宝剑位置,只得出了府来,寻了个僻静处,念动咒语,唤来除赤寿以外的四鬼。 片刻后,一阵阴风刮过,四鬼出现在小青面前。 白福打了个哈欠,说道:“小青姑娘,胥江驿这那么远,你都能把我们拘过来,我们肉身都还在白玉京呢!” 小青道:“知道你们辛苦,只是今晚之事有些急,这园中有一柄宝剑,非常厉害,我欲借来一用,你们要帮我找到它!” 听说只是找件东西,白福道:“这么件小事而已,小青姑娘放心,只要东西在园中,就没有我们兄弟几个找不到的。” 小青叮嘱道:“刚才我曾去过里面,这房子里面好大,宝剑放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你们进去以后分头去找,谁要是找到了,就吆喝一声,其余的就跟着撤,千万不要惊动府里面的人,听到了没?” 见四鬼点头,小青又道:“你们要记住,这是一件很重要的差事,你们只准盗剑,不准吓人,免得节外生枝!” 白福道:“那万一他吓到咱们,咱们也不能吓他?” 其余三鬼闻言,当即点头赞同,嚷道:“是啊,这样不公平……不公平呐!” 小青心中好笑,板着脸斥道:“住口!谁会吓着你们?快去分头办事!” 言毕,几人相继隐去身形,潜入院中寻找宝剑。 四鬼此番为了尽快赶到,直接以魂体赶来,没了肉身阻隔,穿墙入室,却多了许多方便。 他们在园中各个角落搜寻,小青却没什么事了,她从怀中她摸出一块轻纱蒙住半边脸颊,以免被有心人认出,为许宣和白素贞再惹麻烦。 四处寻找追星剑,路过一处厢房时,小青忽然听到一声嘟囔,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里却尤为清晰。 “姑娘,别走啊!” 小青循声透过窗户望去,只见屋内床上躺了一个年轻公子,一身月白内衫,口中嘟哝着翻了个身,转过头来。 “是他?怎么会是他?”小青惊诧,轻道。 这床上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张玉堂。自打白天见过小青后,他就如着了魔一般,心中兀自念念不忘,回到家中茶不思、饭不想,直到方才不久才沉沉睡去。 小青正惊奇时,张玉堂又喃喃道:“姑娘,别走啊,我要把钱还给你,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你啊!” 见张玉堂做梦都还念着自己,小青心中一甜,含羞低声道:“傻小子,还是挺有心的!” “姑娘别走……姑娘……”床上张玉堂兀自念叨,小青透过窗户,一时看得不由有些痴了。 正在这时,另一边的书房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响,小青心知定是四鬼哪里出了纰漏,回过神想去查看,结果神思恍惚间一脚绊在地上一块木头上,弄出一阵响动。 “谁,是谁在外头!”这声响动惊动了屋内睡得尚不是很熟的张玉堂,只见他合衣而起,就要出门看个究竟。 小青见状,顾不得许多,忙循声朝另一边书房奔去。 透过书房窗户,只见地上掉了一把宝剑,露出半尺剑刃,剑气冲天,小青只看了一眼,就被剑光所摄,惊呼一声,急退两步,忙伸手遮挡剑光。 紧跟而来的张玉堂听得响动,喝道:“谁在书房!” 这时,小青哪里还顾得上去拿书房中宝剑,忙避到一旁花丛中。 张玉堂来到书房,环顾左右,并没看到一人,推门进去,就见自家的家传宝剑就掉在地上,忙捡起查看,笑道:“原来是遭偷儿,还好我来得快,否则这传家之宝要是丢了爹爹铁定会大发雷霆。” 说完,伸手一抖,宝剑重归剑鞘。顿时,那股凡人不可见的剑光、威势瞬间收敛,书房角落里显出青禄、黑喜二鬼瘫坐在地上的身影。 刚刚二鬼在书房找到宝剑,不知轻重,竟将宝剑拔出鞘来,只是剑光一照,二鬼顿时一声惨叫,被逼到一旁角落,动弹不得。若非张玉堂来得快,只怕二人还未修成五方力士,就要魂飞魄散了。 青禄心有余悸道:“怎么回事啊?” 黑喜靠在墙上痛苦道:“小青姑娘说的没错,这宝剑真的好厉害,刚刚只是被剑光一照,到现在我仍旧动弹不得,好像受火刑一样的难受。” 张玉堂肉眼凡胎,看不到两鬼,拿了追星剑,刚放回书房字画后的暗格中,又觉有些不妥,取出宝剑自言自语道:“不能再放在这儿,偷儿没偷着,一定不甘心,万一要调头回来,岂不让他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哈,差点就成了傻子,还好这会儿想通了,赶明个儿向爹邀功去。” 说罢,提着剑关门走了。 躲在书房外的小青见他手提宝剑出来,心中一喜,施了个法术击在张玉堂握剑手上。张玉堂手一麻,宝剑还未落地,就被小青贴地一滚抢身一把夺了过去。 张玉堂喝道:“哎哎哎,你抢我的剑呐!” 小青回头,岂料,刚刚那一滚面上轻纱已然松了,再回头就滑落下来。 借着月光瞧见小青模样,张玉堂喜形于色:“啊,姑娘!” 小青羞怯一笑,竖起三根手指道:“借剑三天,如期奉还!” 张玉堂失魂落魄看着她纵身而去,空中只有一缕淡淡香风残留,一双眼睛不由有些痴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弃妖身,金钹修佛法 小青盗得宝剑,出了张府,唤回四鬼,见青禄、黑喜二鬼体内阴气大减,暗呼这剑威力果然不凡,五鬼修炼多日,又得姐姐游魂伏尸法相助,已经快修成五方鬼身,虽然较之五方力士还有许多差距,但相比寻常游魂已是天差地别,想不到这剑无人驱动,仅凭剑刃自身剑气就有如此威力,心中不由对追星剑信心更增加了几分。 小青放四鬼回白玉京修炼,自己带着宝剑来到庆余堂。 白素贞一剑追星剑,上下打量一番,只见此剑通体洁白如玉,剑鞘以白龙皮包裹,白金吞口,鳞光点点,未曾出鞘就有一股火灵、雷芒之气,不由赞道:“果然是一把好剑,那么多年过去,上面依旧雷火之力具足,至阳至刚,正是诛妖伏魔的利器!” 小青忙问:“姐姐,这样就行了吗?” 白素贞道:“当然不行,这剑流落凡间多年,张家后人又不懂修炼之法,天长日久,剑中龙灵蛰伏,神性流逝许多,威力大不如前,若是寻常妖怪,此剑威力有余,这金钹化形多年,我未与他交手,不知底细深浅,恐怕不好收伏。” “啊,那怎么办呢?”小青追问。 白素贞道:“我有一法,能借月华之灵,暂时激发灵剑神性,有周鸿姑娘出手,你再从旁掠阵,那就万无一失了。” “啊!”听说自己也要上场,小青不由双手抱肩,退了两步道:“姐姐我也要出战啊,我听到蜈蚣两个字,就已经浑身发寒了,哪里还敢动手。” 白素贞道:“无妨,你只在一旁掠阵,谨防他们走脱,周鸿姑娘法力不弱,修行一道另辟蹊径,此剑有我施法,想来也有七八成把握了。” 小青咬牙道:“好,姐姐,那你赶紧作法!” 白素贞点头,来到院中,右手持剑,左手捏了个指诀,对着头顶明月喝道:“一点星光夜穿天,日月无光驱魔邪,增威降蜈!” 说完,只见一点白芒射出,引来道道月华加持,顿时追星剑金光浮动,一道龙影在剑身上隐约浮现。 “好了,如此就万无一失了!”白素贞将追星剑递给小青道:“我这法门乃是以月华之力激发灵剑神性,就如人回光返照一般,气力大增,但也是追星剑最虚弱之时,受不得半点污秽之物,否则,不仅破了我法术,还会神性全失,沦为一柄凡兵,你们需好生使用,明白吗?” 小青点头,小心接过追星剑,想了想犹豫问道:“姐姐,青儿有件事想请教你。” 白素贞微微一笑,拉过她的手道:“青儿,我们姐妹一场,不用如此客气,有话你就说。” 小青道:“青儿想问,姐姐当初见到许官人时,是不是看他心中有自己就暗自高兴,见着他自己也欢喜,不见时……不见时又有些牵肠挂肚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似走火入魔一般?” “嗯?”白素贞疑惑,问道:“青儿今日怎么了?莫非……” “不不不!”小青忙摆手道:“姐姐不要误会,我只是好奇罢了,姐姐要是不想说,那就算了。” 白素贞道:“哪儿有什么不想说的,我们是姐妹,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确实如你所说,见他之后,我一颗心就尽皆系在他身上,得知他就是救命恩人小牧童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多谢老天成全!” 说完,对着西北面天空,双手合十,盈盈下拜一礼。 小青微微点头,双颊一丝潮红,喃喃道:“原来如此,真是这样啊!” “青儿,你说什么?什么怎样?”白素贞听得真切,问道。 小青尴尬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啦,我只是平日见许官人如此在意姐姐,你又多他颇多维护,你们两人相亲相爱,有时觉得我才是个外人。” 白素贞暗笑,以为小青竟是吃醋了,便道:“青儿,你我情同姐妹,官人是我夫君,你们二人如何能比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后莫要再有此想法了。” 小青点头,这时,周鸿忽然推门进来,见院中白素贞和小青都在,不由笑道:“白娘娘,青儿姐姐,已经打听清楚了。” “噢!如何?”得她打岔,小青也松了口气,忙问。 周鸿道:“我到凤凰山捉了两个小妖盘问,原来这天吴小圣不过是结丹修为,这些日子准备以处女元阴之血修炼邪法,今天我们在城中遇到他,想必就是亲自来踩点来了。” “这妖孽,当真不怕天谴?”白素贞闻言一怒,说道:“以活人修炼妖法,因果甚重,他行此恶毒之事,必遭报应!素闻金钹嚣张跋扈,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周鸿道:“白娘娘说得极是,听说金钹法王化形前,也曾以此法增进功力,后来因果缠身,自知飞升无望,这才妄求以佛法化解,不过,他这一转修佛法,倒歪打正着,暗合佛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要旨,如今法力更进一步,更为难缠!” 小青不忿道:“要我说,这天下和尚庙都是些藏污纳垢之所!” “青儿,慎言!”白素贞嗔怪,又问周鸿:“这金钹法王有何法宝?” 周鸿道:“他自号金钹法王,便是由一对金钹而来,他这金钹原是金山寺中礼佛的法器,传了数百年,其中佛性深厚,不知怎么地落到他手中,又加入了许多天材地宝,炼成本命法器,双钹一击,地动山妖,放出无量佛光,最能克制妖物。” 说完,想了想又道:“除此之外,他最近他以妖族之身勤修《观音神咒经》,只要念动起来,凤凰山大小妖怪,无一个敢轻易反抗!” “啊!”白素贞闻言大惊:“《观音神咒经》?他是妖,怎地自己就不怕?” 她也是个自幼心向佛道的妖修,所以也听过《观音神咒经》的名头,凡人吟诵此咒,可除病、灭罪、增福,引众生入佛道,若是修士勤修,不仅能在脑海中浮现十一面观音法相,正大光明、外邪不侵,能更灭妖除魔,修成金身正果! 周鸿笑道:“白娘娘,他如今已经算是佛门弟子了,为了修出元神、脱离轮回,早已彻底放开身心,皈依佛门,用佛气洗尽周身妖氛,就连体内元婴也化成了一颗正大光明的舍利子,如此一来,哪里还惧怕《观音神咒经》?” 白素贞闻言皱眉:“如此却不好办了,这把追星剑对他只怕无用了,况且……我受菩萨点化,他又勤修《观音神咒经》,若我让你们去杀了他,菩萨面前只怕不好交代。” 小青听她们这一说,也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周鸿却道:“白娘娘,青儿姐姐,何必如此纠结,他是佛门弟子,我们自不去找他的晦气,不过……菩萨高居莲台,哪里管得了世间那么许多事?况且,若是金钹自己来寻我们晦气,被我们宰了,想来菩萨也无话可说。” 白素贞心中一动,问道:“周姑娘有何妙计?” 周鸿道:“如今天一斩妖令当头,小蜈蚣还敢倒行逆施,下山掳劫女童修炼邪法,我们若是在凤凰山中斩妖除魔杀了他,金钹必然知晓,定会为子报仇,到时候我们再布下天罗地网,将他一举擒拿!” 小青拍手道:“此计不错,小蜈蚣伤人害命在前,金钹寻仇报复在后,我们不过是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罢了,官司就算打到菩萨面前,又能说我们什么不是?姐姐,你说是不是?” 白素贞皱眉道:“话虽如此,计谋也行得通,但仅凭你们两人,追星剑又没了用处,如今金钹以妖身修佛法,对你二人颇多克制,恐怕不是他对手。” 小青道:“姐姐,这把追星剑就一点用都没有了吗?” “追星剑?”周鸿面色一变,这才发现小青手中多了一柄宝剑,忙问:“这剑哪里来的?” 小青得意一笑,说道:“自然是本姑娘借来的,你还记得白天那个紫衣公子吗?原来他竟是吕祖再传弟子张无梦的后人,这把曾经的吕祖配剑就是我趁夜从他家借来的。” 周鸿闻言,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自己刚出去一会儿,小青就已经去和张玉堂见了一面,这样一来,只怕已经情愫暗生,这可如何是好! 一旁白素贞不知她心中所想,仍道:“这剑专为降妖伏魔而炼,对小蜈蚣自然有用,但金钹已专修佛法,舍弃元婴成就舍利,也就没有了相克之理。” 小青轻叹,微觉可惜,又道:“那这样一来,若真个与金钹交手,确实有些棘手了。” 三人沉默不语,一时无话,不知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也不用急于一时,等官人那边炼成灵丹后再说吧,这几日你们就不要外出了,免得再沾染什么是非。” 白素贞思忖良久,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叹道。 周鸿这时一颗心早不在斩妖除魔上,只想着如何拆散小青和张玉堂,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反对。 只有小青闻言,仍有些忿忿不平,怀抱追星剑回到房中,心思飘忽,想到白天初遇张玉堂偷了他钱袋,后来又心怀愧疚,上去为他解围,再到晚上自己前去盗剑,却又误入他家…… 思及种种,小青含羞一笑,只觉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竟好像过了许久,她和张玉堂也像认识了许久,今日相遇,不过是久别重逢罢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妒意生,幽瞳断前缘 正神思恍惚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小青一惊,忙将怀中追星剑放在桌上。 周鸿笑眯眯走了进来,指着桌上追星剑道:“青儿姐姐,这就是吕祖佩剑?能给我看看吗?” 少女怀春被人撞破,小青神色有些不自然,答道:“这剑被姐姐施了法,你看时需小心一些,莫要被伤到了。” 周鸿点点头,拿起追星剑仔细端详,只觉果然剑气逼人,隐隐能感觉到其中一条龙灵上下翻腾,炙热、威严的雷火之气让她微微感到有些不适。 不敢将追星剑拔出剑鞘,周鸿道:“就算金钹弃了妖身,转修佛法,又结成了舍利子,这把剑对他并无克制之效,但也是一柄上好宝剑,用它对敌,总好过寻常法宝,青儿姐姐当真要把剑还回去?” 小青犹豫道:“借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三日之后必然奉还,岂能言而无信。” 周鸿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今夜就把它还回去吧,我陪姐姐一起去。” “啊!”爱屋及乌,小青现在见到这把追星剑,就好似见到张玉堂一般,哪里肯现在就去还剑,支支吾吾道:“这……那么急吗?要不……还是先放在这里吧,虽然对金钹没用,但对付小蜈蚣总还用得着。” 一句话就泄露了心思,周鸿心中有些吃味,故意说道:“姐姐莫不是舍不得吧?” 小青被她戳穿心思,跺脚道:“你胡说什么?只是一柄灵剑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今夜刚借来,马上就要还回去,总有些不太好。” 周鸿背手绕着小青上下打量,打趣说道:“也不知姐姐到底是舍不得剑,还是舍不得人呢?” “哎呀!”小青俏脸涨红,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阴阳怪气,说这许多怪话,出去,出去!” 周鸿被小青赶出房间,面色瞬间变作铁青,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心头:“这张玉堂和小青必然有缘无分,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我去结果了他,也好过最后让青儿伤心一场!” 此念一起,再也不能熄灭,心中躁动,当即纵身朝城南而去。 来到张府,这时已经四更天了,张府中灯火俱灭,只有书房中还有一点烛光,忽明忽暗。 周鸿来到书房前,偷眼望去,就看到一个一身月白内衫的张玉堂正坐在书桌前,单手托着下巴,喃喃自语。 “姑娘,你到底是何方人士,怎地来去无踪?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我张玉堂也算是见惯了风月场中各种手段,怎地只是一面之缘却对你念念不忘,莫不是你会什么妖术,这才让我魂牵梦绕,这般搜肠刮肚?” “见惯风月场中各种手段?难怪客栈吃饭没钱会帐,老板会说你当孝子,把钱孝敬给那些姑娘了,原来也是个混迹花丛的花花公子!”周鸿在门外听得火起,手臂上紫色绸带一摇,化作腐毒幡,就要将张玉堂收到幡上。 忽然只觉持幡的手一紧,竟被人抓住,心中一惊,转头一看,原来是沐天颜。 不知何时他竟来到周鸿身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将他拉到一座假山僻静处。 周鸿怒道:“姓沐的,你要坏我好事?” 沐天颜道:“周姑娘,你是准备杀了他?” 周鸿点头,咬牙切齿道:“正是,今日你不在院中,所以不知情况,青儿姐姐似乎对他有些垂青,我岂能眼睁睁看她掉入火坑?” 沐天颜道:“何谓火坑?刚刚我也看到了,那个张公子对小青姑娘可是心心念念,人家这叫两情相悦,周姑娘可不能做这等棒打鸳鸯的事,否则,小青姑娘知道了,只怕要恨极了你。” 周鸿冷笑道:“莫非你还要去告密?” 沐天颜摇头,说道:“哪里需要我去告密,白娘娘的推衍之术天下无双,这些许小事怎会不知?” 周鸿闻言,心中一腔热血这才平静下来,她知道沐天颜所言不假,以白素贞的道行,算出张玉堂的死因确实易如反掌,但要让她现在无功而返,又如何甘心? 便道:“那你的意思是就这样算了?” 沐天颜奇道:“那你还要怎地?人家郎有情,妾有意,周姑娘何必横插一脚?到头来,说不定里外不是人嘞!” 周鸿有苦难言,又不好告诉他实情,沐天颜不是许宣,有些话是不好开口的。 沐天颜见她神色变幻,想了想又道:“周姑娘若是确实不想小青姑娘和他在一起,那也好办。” “噢?”周鸿一喜,问道:“你有办法?” 沐天颜道:“我这双摄魂幽瞳还未完全炼成,但要想抹去一个凡人记忆,还是小事一桩。” 周鸿心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抹去张玉堂记忆,如此一来,纵使二人重逢,也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算是断了两人缘分。 便道:“如此也好,不过……只抹去张玉堂记忆,还有些不稳妥,不如……” “你是说小青姑娘?”沐天颜一惊,心道,这个张玉堂到底是如何招惹到周姑娘了,竟然还想抹去小青姑娘记忆。 周鸿点头:“只有让他们两人都忘了这段缘分,才能相安无事。” 沐天颜犹豫道:“我如今修为不如小青姑娘,只怕此法不能奏效,若是让她发现了端倪,反倒不美。” 周鸿思索半晌,终于点头,说道:“也罢,那就先抹除这人记忆吧,一个巴掌拍不响,小青姑娘再不拘小节,终究是姑娘家,总不能倒追他张玉堂吧!” 两人说定后,又来到书房前,周鸿张嘴一吹,一道妖风骤起,迷晕了房中张玉堂。 沐天颜趁机潜入,来到张玉堂身前,一双瞳孔瞬间失去眼白,变得一片漆黑,一道幽光从双目中射出,没入张玉堂脑海。 “这就成了?”周鸿奇道:“你确定他以后想不起和小青姑娘有关的事情吗?” 沐天颜摇头苦笑道:“这法门我也刚修炼不久,力道有些把握不住,这以后……莫说小青姑娘,就连他自己是谁他估计都不记得了。” “高!高!”周鸿闻言,喜笑颜开,拍拍沐天颜肩膀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走走走,我们回去休息吧。” 此番是沐天颜第一次对凡人使用法术,心中难免有愧,但见身旁美人终于露出笑脸,心中些许不快也都散去,两人结伴而行,回庆余堂去了。 周鸿这边自以为了却了一桩心事,金山寺许宣那边却遇到了一些麻烦。 自从那日借法海紫金钵盂成就阴神之后,许宣发现自己神觉和对身体的操控都提升了一大截。 如果说以往还只能一心三用的话,现在已经能一心五用、六用了。就连对飞剑和体内法力的操控力,也想必以前灵活了许多。 许宣有时甚至想,这时就算失去了法力、神通,单凭灵魂的强大,再回到现代,只怕也是吊打学霸之流的猛人。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过去了十余天,绛云洞天鼎中的药性已经融合了大半,透过丹鼎上镂空的的雕文,依稀能看到一团金黄的药液在炉中上下沉浮。 王不易端坐在丹炉前的蒲团上,收了手印,问道:“这几日你看我融合药性可曾有所领悟?” 许宣点头说道:“以往不曾想过炼药竟这般复杂,起火、退火、炼药、引灵……光手印就有数套,此番观摩师父炼丹,只觉炼药、修行就如妇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一般,需先有一点先天元阴、元阳种子,才能结成胚胎,其后才有结成婴儿,胎动、分娩。” 王不易颔首道:“没错,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就是这个道理了,一路修行,筑基、结丹、成婴、化神,说到底就是一个新生命诞生的过程,炼丹也是如此,要想化腐朽为神奇,需得先有药性相合之物,这些东西既有草木精华,也有灵物遗蜕,但都是神性凝结之物;其后,再依阴阳平衡之理,入伍调配,方能成为丹药之基,之后再如凝结金丹一般,将天地灵气引入丹药之中,用心孕养,才能得到灵丹。” 许宣听到这话,不由想起已经差点忘了的仙道四大定律,王不易说的神性凝结之物和阴阳平衡之理,不正是神性不灭定律和阴阳平衡定律吗? 一番思考,他不禁对仙道四大定律领悟更深了一层。 思虑至此,许宣忽然又想到周鸿转授给自己的《神魂修炼法》。 寻常功法,金丹结婴时就需融入命魂真意,元婴化神时更需燃烧原本灵魂,如此一来,就如妇人生子一般,将灵魂当作种子、火种、资粮,进而孵化出元神。 而《神魂修炼法》则是直接将自身魂魄入手,炼到三魂合一,成就阳神。 说到底,不论何种方式,修成的元神、阳神都是超脱了灵魂,能直接沟通天地的存在,只不过一个是原本灵魂修成,一个是以灵魂为材料新生命罢了! 莫非这就是妮蒂亚说的换血? 王不易见许宣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心中颇为满意,便道:“现在就是丹药孕养了,相比融合药性要简单得多,乃是引灵气孕养灵丹的过程,但也要用到相应手印丹诀,每日子、午之时是天地阴阳交替之际,你需在此好生为我护法,其他时刻,却不需时时都在这里。” 这十余日确实也把许宣给憋坏了,闻言心中高兴,便道:“是,师父,那徒儿就先出去了。” “嗯!”王不易点头,随后补充道:“法海哪里你就不要去了,那和尚不来找你,你就自求多福,莫要再去招惹他。” 许宣忙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第一百八十八章 淮水神,神威今何在 因为害怕遇到法海,所以许宣不敢往大雄宝殿和主持处方向去,专挑僻静小道走。不多时,来到一处山巅,悬崖边几株古松,生机盎然,旁边还有一座凉亭。站在山顶往下看,只见云海翻腾,透过层层雾气,依稀能看到山下滚滚江水。 “救我者王,可成大罗金仙,得天下水源之力!” 一个声音从地底传来。 “谁?谁在说话?”许宣看了看左右,并无一人,喝道:“谁在装神弄鬼,快些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救我者王,可成大罗金仙,得天下水源之力!” 声音继续传来,许宣侧耳倾听,似乎是来自一旁的凉亭。 “你在下面?”许宣试探着问道。 “小子,快救我一救,我定送你一场天大机缘!” 许宣嗤笑一声道:“好大口气,莫不是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你真那么大神通,怎会被压在这小小凉亭之下?” 那声音道:“小子,休要小瞧了你家爷爷,你若救我出来,我定助你成就大罗金仙,到时候,我们再去营救老祖,事成之后,也封你一个水族正神,岂不逍遥快活?” 许宣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沉思片刻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那只被老秃驴收入钵盂中的小猴子!” 说完暗运法力,伸手抬起凉亭一角,果见下面放着法海的紫金钵盂。 “砰!”地一声闷响,许宣伸手取出钵盂,又将凉亭放下,寻了个地方坐定,这才往钵盂中探头看去,只见那个猴子在里面上蹿下跳,呲牙咧嘴。 猴子似乎也看到了许宣,只是那日在金山下与洛白争斗时,他眼里只有水神洛白和法海,所以并不记得他。 “你认得我?” 许宣笑道:“果然猴子都是弼马温,就喜欢胡吹大气,你在法海手下三招都走不过,还说什么大罗金仙?” 被人揭了老底,猴子也不气恼,抬头道:“小子,你才修行多少年,哪里知道我们淮水一脉的威风,那和尚不过钵盂厉害罢了,否则,哪里是我对手!” “淮水一脉?”许宣奇道:“我只听说淮水水神巫支祁,不过已被大禹王锁在淮井多年。” 《山海经》有记载,巫支祁,其形若猿猴,金目雪牙,轻利倏忽。传闻乃是淮水水神,曾与应龙共分天下水源之力,其后却因为祸人间,被人皇大禹锁于淮井之中。据传,《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原型,就是这个巫支祁。 猴子傲然道:“没错,淮水水神巫支祁便是我家老祖,此番逃出镇妖塔,正是要救我家老祖出来,你若能将我从钵盂中放出来,他日必然重谢!” “你竟是他的后人?” “没错,我乃是老祖嫡传三世孙,血脉纯正!” 听巫小柏说了自己来历,许宣不由也有些刮目相看,问道:“你既是巫支祁的子孙,怎被关在镇妖塔中?” 巫小柏“呸”了一声,说道:“当年五帝临朝,将洪荒妖族一体镇压,应龙为讨好五帝,以保龙族地位不失,勾结人皇大禹将我家老祖锁在淮井之中,没了老祖撑腰,我们这一脉自然也被一同关进镇妖塔了。” 许宣心中暗道,当初在镇妖塔时就听白素贞说过,塔中洪荒妖怪被囚与五帝有关,甚至在地宫中还见到了五帝雕像,如今这巫小柏一说,看来果真如此了。 “封印你家老祖的是人皇大禹和应龙,你一个小小妖猴,连法海都打不过,又能做什么?” 巫小柏道:“这许多年来,我们被困镇妖塔三万多年,所求就是有朝一日能救出老祖,淮井封印早被我们研究透彻,只是苦无机会,所以才拖到现在。” 许宣道:“既然如此,你好容易出来,怎么正事不做,却跑去夺人家水神洛白的水府?” 巫小柏讪笑道:“我脚程比他们快一些,原想先夺个水府,好孝敬老祖,谁知却被这老和尚抓了囚禁于此。” “他们?”许宣一惊:“你还有同伴?” 巫小柏理所当然一般说道:“那是自然,想我淮水洪荒时也是天下四大水族之一,兵多将广,此番逃出升天,自然不止我一个,你若识像,放我出来,定有你许多好处!” 许宣心思电转,自从得知西湖老翁就是钱塘龙君,自己又和陆水河小白蛟结下仇怨后,他就对天下水族势力进行了一番了解。 传闻,四海以四海龙王为尊,而陆地上一众水族则听命于掌管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四大水脉的四渎龙神。 黄河老龙殡天前便是水族共尊的四渎龙神,老龙殡天后,水族一度大乱,这才有了洞庭龙君与太湖、钱塘龙君北伐泾河老龙等诸多事情。如今陆地水族一盘散沙,各自为阵,若真让他们把巫支祁这尊凶神放出来,让他得知淮水近况,只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思量再三,许宣觉得以五帝杀伐果决的性子,断不会容忍这般局面出现,自己小胳膊小腿,还是不要掺和进去得好。 正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阿弥陀佛,许施主,这是要助纣为虐?” 许宣猛然回头,只见法海正一身灰布僧袍站在不远处,双眼盯着自己手中紫金钵盂。 “禅师哪里话,这妖猴胡言乱语,我岂会与他同流合污?只是闲来无事出来散心,恰逢其会罢了。” 说完,许宣将紫金钵盂朝法海一抛,又道:“不过……在下以为,这妖猴所说之事亦不可不防,若是淮水水族真出了镇妖塔,救出巫支祁,只怕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啊!” 法海接过钵盂,看了看里面的巫小柏,微微一笑,说道:“便是巫支祁真个出来又如何?应龙之后,黄河老龙多年经营,驱使黄河数次改道,夺取淮水水源之力,如今,诺大淮水水源之力十不存一、二,他便是出来了,也不过一个法力高强些的妖怪罢了,疥癣之疾,不足挂齿!” “好个黄河老龙,好个和尚!果真得了五帝真传,如此厚颜无耻!可恶,可恨!” 巫小柏听了这话,面色大变,若真如法海所说,没了淮水水源之力,一干水族纵然逃脱了镇妖塔,也将如亡国之民、无本之木。 法海不理巫小柏,自言自语道:“不过既然知晓了这个消息,老衲恬为太一宫一等道士,还是要尽一份责任的。” 说罢,也不理许宣,转身就朝山下走去,想来是去向太一宫报信了。 许宣在寺中又逛了一会儿,回到留宿处,见自己师父仍在孕养丹药。 想了想问道:“师父,有个问题,徒儿不太明白,望师父解惑。” 王不易睁开双眼:“你说。” 许宣将山顶上巫小柏的事说了,问:“师父,巫小柏说三万多年前,五帝将洪荒妖族一举擒拿,锁入镇妖塔,巫支祁也被大禹和应龙镇压在淮井,他这话,是真,还是假?” 王不易沉默片刻,反问:“你为何怀疑这话?” 许宣道:“徒儿也曾读过史,无论是太史公的《史记》,还是西汉《大戴礼记》、《战国策》,所记载的上古三皇五帝,距今不过3000余年,与巫小柏说的三万多年相差甚远,所以徒儿心中不解。” 王不易笑道:“你已是修行中人,怎地还是这般思维?” “师父何意?”许宣不解。 王不易起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尽信书,不如无书!世界有没有妖魔鬼怪,神仙诸佛?那些书上的记载从何而来?自以为窥一斑而见全豹,却不知失之毫厘,则谬以千里,愚民之策古已有之,凡间之书,不过是写给凡人看的罢了。” “师父的意思是,巫小柏没有说谎?禹皇真是三万多年前的人物?” “这事为师也不清楚,你若真想知道,不妨去问问法海,他是罗汉化身,这些辛密,自然知道更多。” 说完,拍了拍许宣肩膀,又道:“修真修真,越修才越知世界真相,所知越多心中却越是惶恐,不过……据师门中典籍记载,我派一代祖师逍遥子,曾于一万年前游历大荒,你说这世界的历史到底有多长?与凡人说史,无异于与夏虫言冰啊!” 许宣哪里敢去问法海?只是听了王不易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惶恐。 这些事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穿越至今,虽然见识了许多不可思议之事,但他依旧坚信“上下五千年”这句话,如今看来,只怕其中另有蹊跷!那么……这些消失的时光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不易见他面色惨白,眼神飘忽,安慰道:“汉文,有些事或许等你飞升昆仑仙山后,自然就慢慢知道了,现在何必如此纠结?走好脚下的路才是正经,实力不够,知道太多,徒增负累,有害无益。” 许宣点头称是,心中不由想到法海所说黄河改道夺取淮水水源之力的事情。 淮水发源于桐柏山,据历史记载,自西汉以来,淮河流域多为黄河所侵。 距今四十余年后,黄河又将在阳武故堤决口,吞没封丘县,一路南下侵夺淮阳以下的淮河河道,霸占淮河河道作为出海口600余年。 原来只以为是天灾,现在看来,恐怕还有人祸了…… 还有当初在武昌湖边,妮蒂亚曾提到过,她的国家曾经就在哪里。 那时未及细想,现在回头一看,中华腹地上何曾有过她这般金发碧眼的国度?若真有,估计又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岁月和历史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人劫至,众妖困金山 十余日过去,绛云洞天鼎中的回元丹已到了孕养丹药的最后关头,丹药化作一团团金芒在丹鼎中上下翻飞,过了今日就是退火收丹的时候。 这些天,许宣在寺中闲逛,再没见过法海,想来是去太一宫了。 看着丹炉中的丹药,许宣心中不禁有些激动,有了这丹药,不仅自己姐姐能起死回生,白素贞也能松一口气了。 “不知娘子这些日子可还好,元婴本源之力每日这般消耗,即便她有烛九阴血脉,本源较之寻常妖怪雄厚许多,恐怕也承受不住,等回去后,我便将《明月感应篇》和《神魂修炼法》传给她,总不能让她一番修行毁于一旦!” 许宣心中暗下决心,也不管这两个法门泄露出去会不会惹来什么祸端了,夫妻二人要是还这般谨小慎微,那自己穿越一回还有什么意思?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罢了! 正思量时,忽听外面一阵喧嚣,许宣看了看一旁仍兀自闭目炼丹的王不易,忙起身出去查看。 来到院中,只见许多僧人行色匆匆,手提棍棒往山下赶去。 许宣一把扯住一个从自己面前跑过的和尚,问道:“外面怎么了,怎地如此吵闹?” 那和尚急匆匆行了一礼,说道:“许施主快些放开我,山下来了一群妖怪,如今主持方丈不在寺中,几位师叔祖已下令让寺中众人各自带好武器,下山御敌了。” “怎么又有妖怪!”许宣奇道。 还要再问,和尚已经一溜烟跑远了,许宣想了想,不禁有些犹豫。 明日就是退火收丹的关键时刻,自己这时下山援手,只怕让外魔有机可趁,若是扰了师父炼丹,岂不是功亏一篑? 但如今法海又不在寺中,剩下的和尚虽也有些法力,却比自己还有些不如,倘若固守寺中,静观其变,又担心那些妖怪杀了和尚,冲上山来,到时自己一人,依旧是独木难支。 正犹豫时,屋内忽然传来王不易的声音:“回元丹即将丹成,此番妖魔来袭,既是金山寺的劫难,也是灵丹丹成的人劫,你且下山去看看,我们师徒二人借金山寺炼丹,不能让他们全担了这次劫数。” 许宣忙应了声是,想了想又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符,口中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用真火焚化。 这符名唤秋蝉,算不得什么高明的符箓,但也有些示警的作用,若有外敌来犯,符箓主人纵在百里之外也能知晓此间情况,这是许宣最近刚从王不易给的师门典籍中学到的。 布置好这一切,许宣心中略微放心了一些,这才往山下去了。 来到山门前,果然见江面上密密麻麻全是形态各异的妖族,有的背负硬壳,有的满脸肉须,还有许多竟也化作了人形,手中提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为首的是个身长丈余的白面老猿,后面跟了七八个头生双角,如巫小柏一般身长不过1米的山间野猴,身披皮甲,手中一根浑铁棍。 “那和尚,听说我家殿下在里面寺中做客,快些请他出来,否则,他便是你们下场!” 白面老猿喝道,说着,从身后拎出一物,掷到山门前。 “砰”地一声闷响,那物落地,众僧才看到,竟是一个男子,一身白衣上血迹斑斑。 “白洛!”许宣低声惊呼。 被白面老猿掷到众人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和巫小柏鏖战的水神白洛。只是,如今他哪里还有水神的威严,一身行头被鲜血浸透,不住在地上抽搐,过了片刻就咽了气,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尾长江银鱼。 “阿弥陀佛!”众僧道了声佛号,双手合十,齐齐默哀。 一个身披赤红井阑袈裟的老和尚越众而出,对白面老猿行了一礼,开口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擅杀水族正神,莫非不怕天谴吗?” 老猿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牙:“他算什么正神?可得了我家老祖敕封?若无敕封,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老和尚,我教你学个乖,快些将我家殿下好生请出来,若是少了半根毫毛,本帅便屠尽寺中大小僧侣,让这座金山变成一座血山、尸山!” 老和尚道:“施主何必如此霸道、跋扈,金山寺近来只有两位施主在寺中留宿做客,都是主持师弟旧识,并无你所说的什么殿下,施主莫不是弄错了。” 老猿一指已经显出原形的白洛,说道:“休要狡辩,这伪神说了,那日我家殿下与他在江中鏖战,却被你们主持暗施毒手收了去,你可是此间寺庙的方丈?” 老和尚道:“好教施主知晓,老衲法号法枯,方丈是我师弟,法号法海,如今已不在寺中,你说的那个殿下被他收入紫金钵盂,一齐带走了。” “哼!”白面老猿道:“既然如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就在你金山寺住下,等你家主持回来再说!” 众僧闻言,忙截阵挡在山门前,唯恐众妖踏足佛门净土,堕了金山寺威名。 法枯道:“施主,佛门乃是清净之地,怎么能随意进出?诸位施主若真要等,可在山下结寨而营,一应清水、吃食鄙寺自当奉上。” 白面老猿见状“哈哈”一笑,指着严阵以待的众僧道:“一众土鸡瓦狗,还敢拦本帅去路?自本帅出生之日起,莫说你小小金山寺,就是妖圣大殿我也去过,你竟敢让本帅在山下等,好大的排场!” 说罢,巨嘴一张,露出满口獠牙,对着众僧嘶吼一声,妖风骤起,声如雷霆。 众僧被妖风吹得倒退数米,一些道行浅的,已被嘶吼声震得气血浮动,嘴角沁出一丝鲜血。 这时,一个小沙弥跑到法枯老和尚身旁,低声道:“师祖,护山大阵已经开启了。” 法枯点点头,对左右另外两个老和尚道:“如今师弟前往太一宫,久久未归,我等精修佛法,却无甚法力,不如先靠护山大阵拖住这些妖魔,两位师弟以为如何?” 一个老和尚道:“法枯师兄,若是他们久不退去,法海师兄又迟迟不归,可怎生是好?” 法枯道:“早些时候我已遣人去太一宫通知师弟速速返回,那弟子功夫不错,脚程极快,想必明日清晨就能赶到,以法海师弟修为,若收到消息,明日内定能返回!”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老和尚道。 他们一番对话早被白面老猿听在耳中,冷笑道:“人族果然狡诈,与本帅说这么许多,原来是在拖延时间,无妨,就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护山大阵,也瞧瞧如今的人族有何手段!” 说罢,对身后众妖道:“跟我上,攻破此山,山上僧众俱是你等血食口粮!” 众妖闻言,顿时大喜,口中怪叫,手持各色兵刃,如潮水般就往金山寺冲来。 “结阵!”法枯大喝一声,盘腿坐在地上。 众僧得令,都盘腿而坐,低声诵念佛号。 随着众僧诵佛之声响起,山顶忽然一道巨大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化作一个光罩,将整座金山包裹其中。 许宣站在后面,只见那些江上妖怪踏浪而来,还未到金山寺山门十丈内,就被一个淡金的透明光罩挡住去路,一个个手持兵刃,击打在光罩上,泛起道道金光。 再看面前众僧,都是双目微闭,低声诵佛,一个个金色“卍”字从他们嘴中飞出,直奔山顶而去。 白面老猿见状,咧嘴一笑,身躯迎风就长,直长到百余丈高才止住,手中忽然多了两个暗金色混元锤,两锤一碰,声震屋瓦,随即当空砸下。 “轰隆隆!” 吃了他两锤,几个小和尚痛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偏,顿时昏死过去。 白面老猿身后几个野猴见状,也都化作十余丈的巨猿,手提如椽般大小的混铁棒,朝光罩砸来。 每一下都砸得光罩一阵晃动,不时就有几个和尚口吐鲜血,倒在一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些妖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是法海还没赶回来,就被他们攻破大阵,只怕金山真个就要变成血山了。” 许宣心中暗道,如今自己被金山寺护山大阵隔绝,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为今之计只有催促师父早些收丹,等大阵破时,能救几人算几人了。 疾步跑回留宿处,将上下情况告诉王不易,许宣催道:“师父,只怕没时间等到明天了,这丹药定要明日才能收取吗?” 王不易点头道:“提前收丹也可以,只是如此废丹几率大增,就算侥幸得到几粒灵丹,其中药性也必然大减,先看看吧,金山寺护山大阵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一击,有众僧加持,想来守到明日清晨应该没什么问题。” “明日清晨,那时法海也未必能赶回来,就算他赶回来了,如此多的妖怪,纵然他法力高强,又能打死几个?” 王不易道:“若是这般轻松就能化解,就不叫人劫了,你且好生调息法力,等明日雷劫来临,替为师守住四方,莫要让上下妖怪趁机而入,等收了灵丹,我们再做计较。” 许宣心中焦急,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依眼在一旁坐下,竭力约束心神,调整体内法力。 果然,第二日清晨,许宣忽然被一声震天巨响惊醒。 出门一看,只见头顶光罩已经化作虚无,山下一阵喊杀声四起。 阵破了! 第一百九十章 灵丹成,白猿救幼主 “师父!”许宣回头,见王不易仍在丹炉前端坐,岿然不动! “替我再守半个时辰!” 王不易双掌翻飞,一个个手印打在丹炉上,炉中火焰渐渐熄灭,隐隐能看到里面粒粒灵丹已然成型。 “是!”许宣应了一声,纵身跃上屋顶,将山海剑芒放出体外,如一条白练,在周身不断盘旋。 山下,护山大阵终于被淮水水族攻破,白面老猿咧嘴一笑,喊道:“小的们,跟我上,血洗金山寺,我倒要看看,这些秃驴能坚持到几时!” 众妖应声而动,从四面八方攻向金山寺,数十个护寺武僧见状,有的手提方便铲,有的拎起白蜡棍,还有的使一口戒刀……堵住山门,将法枯等犹在念经的和尚围在中间。 法枯见状也大惊,喝道:“诵不动明王咒!” 说完,双手内缚,两食指竖合,以两拇指压无名指之甲,结成不动根本印,口诵经文。 众僧得令,都手结法印,低声诵佛。 随着阵阵佛唱声响起,一尊通体青黑的法相浮现在山门前,将众僧罩住。 法相高约十丈,怒视群妖,上齿咬下唇,背负烈火熊熊,右手持剑,左手持罗索,颇为凶恶! 法相一现,群妖束手。一些道行不够的小妖收法相佛光所慑,颤颤发抖,匍匐在地,显出原形,大多都是些水中鱼虾蟹贝。 老猿自出生起就在镇妖塔中,是以并不知佛家法相。 见状,狞笑一声:“这法相未曾见过,想不到还有些威力!” 说罢,将身一摇,变作十丈大小,一身淡金毫毛如芦苇一般,迎风摆动。 众妖见状,都纷纷叫好,大呼:“猿帅威武!” 几个妖猴也不甘示弱,相继变作数丈巨猿,各使浑铁棍朝明王法相打来。 “轰隆隆!” 声声巨响,不动明王法相化作四面四臂,手中各执兵刃,与群妖兵刃碰在一起。 “好和尚,当真有几分本事,竟能挡住本帅手中这对七万六千斤的混元锤!” 片刻后,老猿久攻不下,收了双锤站在原地,手中多了一面黑旗,倒与白素贞那面壬癸玄精旗有些相似。 黑旗招展,江水涌动,无风起浪。 “常言水火无情,你们这法相能挡得住有形兵刃,不知能否挡得住无形水火!” 言罢,黑旗搅动,浪潮更大,直往金山上拍来。 山门前众僧被江水一浇,都是一个激灵,口中诵经之声顿止,只有十余个有道高僧不为所动,兀自诵经不绝。 明王法相顿时一暗,一个不防,被一只妖猴一棒打中肩胛骨,金光如鲜血般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老猿见状“哈哈”一笑,说道:“小的们,收了兵器,跟我一起淹了这金山寺!” 法枯闻言,眉头一皱,一旁几个护寺武僧跑过来道:“师伯,这些妖怪势大,我们不如先避其锋芒,先上山去,拖延时间,等主持师叔回来再与他们计较吧!” 一边另一个老僧环视左右,见寺中许多僧众都是一脸疲惫,有些甚至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也道:“师兄,寂真师侄说得有理,先上山暂避一时吧!” 法枯缓缓睁开双眼,瞧见众僧形容,长叹一声道:“也罢,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见自己师伯同意,那个被唤作寂真的武僧忙道:“诸位师兄弟,今日敌众势大,先护送诸位师叔、师伯上山,待主持方丈回转,定教他们好看。” 说完,一干武僧殿后,护送众僧上山。 老猿见状也不阻拦,冷笑道:“你这金山寺就在江心之中,便退往上山,又能躲到哪里去?” 说罢,手中黑旗搅动风云,水势更盛,直往金山寺而来。 这些妖怪都是淮水水族,见浪心喜,纷纷显出原形,搅动浪潮,杀向山顶,一时之间群魔乱舞! “阿弥陀佛!” 正在这时,一声佛号响起,震动天地。 群妖受佛号影响,身形一滞,老猿见状,手搭凉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僧帽,身披井阑袈裟,手持九环锡杖、紫金钵盂的老和尚正从远处赶来。 不用说,来人正是从临安返回的法海! 那日他去临安太一宫报信,太一宫提举听闻消息不敢怠慢,若真让巫支祁这只凶神出世,只怕天下生灵涂炭,当即尽起太一宫精锐,与他一同前往淮井。 众人在那里等了十余日,都不见有什么妖魔前来,正疑惑间,法海忽然心生警兆,忙用紫金钵盂推算,才知自己后院起火,寺中已派武僧去临安城寻自己回去。 法海不敢怠慢,忙将情况禀报太一宫提举,提举听说有数百淮水水族进犯金山寺,便命两个掌宫内侍带领几十个太一宫高手,与他一同回来救寺。 还未到金山寺,众人就瞧见涛涛江水直往山上倒灌,满山遍野尽是匆忙逃命的僧侣。 法海大怒,他知道这些妖怪来意,便从自己钵盂中放出巫小柏,用铁链穿了琵琶骨,带在身后。 “阿弥陀佛,妖孽还不住手!” 法海大喝一声,接下身上袈裟,当空一抛,化作一面红墙,将金山寺团团围住,挡住满山洪水。 老猿见到巫小柏,喊了句“殿下”,收了法身,纵身来到法海面前,几个妖猴也都跟了过来,洪水水势这才小了一些。 “和尚,放了我家殿下,一切还有商量,若有半个不字,定教你金山寺沦为一地泽国!” 法海看了看身旁被自己穿了琵琶骨,显得有些萎靡的巫小柏,冷声道:“老衲和诸位道友在淮井等候你们多时,想不到你们竟然来了这里,水漫金山,伤人无数,已犯天条,纵然我佛慈悲,也有金刚怒目,降服外魔之时!” 老猿昂首大笑:“你这和尚,已中我家军师分兵之计,你们这许多人赶过来,淮井势必空虚,此刻老祖只怕已然冲破牢笼得自由了。” 法海闻言,面色一变,看了看跟自己一起过来的两个掌宫内侍。 两个内侍这时神色也有些慌张,一人沉思片刻后,低声道:“禅师莫慌,先降了这妖魔再赶往淮井相助提举大人,莫要让他乱了我们军心士气。” 法海点头,他也知道,若是这个老猿所言不虚,即便此时赶过去,只怕也来不及了。 当即喝道:“妖孽休得猖狂,待老衲降了你,再去淮井相助提举大人不迟!” 言毕,将手中钵盂一晃,一道金光射出,直往老猿罩去。 老猿早从水神白洛口中知道他钵盂厉害,不敢硬抗,闪身避过,抡起两个混元锤就往法海光头上捶去。 这许多年来,淮水一脉虽被锁镇妖塔,不仅修行艰难无比,而且天道转移,不成元婴修为就只能止步与练神返虚之境。但巫支祁直系族人却一直苦苦支撑,不肯舍弃昔日荣耀,向五帝屈服。 是以,这些未变化人身的妖怪,都是些仍坚持洪荒妖族修炼法门的硬骨头。 不仅心硬,肉身也硬,脊梁更硬! 老猿修行数千年,已将浑身皮肉炼得浑然一体,如若金刚,就连浑身毫毛都修得通灵变化,在淮水水族中战力也能排进前十。只是碍于天道压制,元神不能出体,这才少了许多神通,若单以肉身、法力而言,只怕世间大多修至炼神返虚的修士都不是他对手。 佛门修行与寻常修士不同,先修法相,再结舍利,最后舍利大成生出金身,飞升西方极乐世界。 法海在青城山中修炼多年,已经舍利大成,金身初显,就如道家练神返虚初期修士一般,虽然无论境界还是肉身修为都低了老猿一头,但仗着手中紫金钵盂和九环锡杖,也让老猿颇多顾忌,两者也算打得如火如荼。 老猿这边刚动,后面几个妖猴也率领众妖与太一宫修士战在一起。 这些妖猴都是精修洪荒妖道之辈,肉身强横,偶尔被太一宫修士法宝打在身上,也是不痛不痒,是以寡敌众也不落下风。 许宣在山顶听得响动,纵身越上云头,看到法海带着一众太一宫修士来救场,滚滚江水也被井阑袈裟挡住,心中不由长舒一口气。 忽闻一股异香扑鼻,忙低头一看,只见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更是黑云滚滚,无数雷蛇在云中翻滚。 “回元丹炼成了!”许宣大喜,降下云头来到屋内,就见绛云洞天鼎鼎盖悬浮在半空,下面十数枚金光闪闪的丹药在丹鼎上方穿梭、徘徊。 王不易道:“灵丹已成,需经雷劫洗炼,才能阴阳调和最后收丹,你在一旁小心守护!” “是师父!”许宣应道。 话音未落,丹鼎上丹药忽然朝四周飞出,撞破屋顶、墙壁,不见了踪影。 许宣见状大惊,王不易却不慌不忙手捏指诀,数道掌印飞出,后发先至,四散丹药如飞鸟归巢一般,相继回屋顶上方,在掌印构成的牢笼中如没头苍蝇般乱窜。 “轰隆!” 一声闷雷响起,一道闪电从天而降,长了眼睛一般劈中空中灵丹。 受雷电一劈,半空中灵丹金光收敛许多,也老实了许多,只在空中缓缓沉浮。 许宣仔细一数丹药数量,不由喜道:“师父,有18粒灵丹!” 王不易微笑点头,开口道:“佛门之地果然不同,似这种灵丹,一炉能有8、9粒已算不错,想不到如今竟翻了一倍,当真不错!” 说话间,又是数道雷霆劈下。这次劈雷劫瞄准的不再是灵丹,而是炼丹之人。 雷霆擦着半空中许宣鼻尖而过,惊得他忙后退数丈,好在王不易早有预料,瞬间收了绛云洞天鼎,挡在头顶。 “咔咔咔!” 受雷霆一击,丹鼎上的赤红之色更添几分,无数雷电在上面游走、翻滚。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救至亲,夫妻终交心 “灵丹不同凡俗丹药,常有夺天地造化之功,回元丹能补先天不足,已是灵丹范畴,所以才有此雷劫!” 王不易一边用绛云洞天鼎抵御雷劫,一面教导许宣。 “灵丹丹成之后受雷劫洗礼,其中就会蕴含一丝天劫中暗藏的化生之气,这时灵丹才算功德圆满,今后你炼丹时需得谨记,越是逆天的灵丹,天劫威力越大,丹劫与修行时遇到的三九、六九、九九雷劫不同,常因丹药不同雷劫亦会随之变化,炼丹前需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许宣点头受教,担心问道:“师父,你用绛云洞天鼎抵挡天劫,不怕把丹鼎毁了吗?” 王不易笑道:“绛云洞天鼎是师门宝物,怎会轻易损毁,不经无数次天劫淬炼,又哪来今日炼丹的奇效?不必杞人忧天,这天劫相比为师修出婴儿时的六九天劫还弱许多,不妨事。” 许宣闻言心中稍安。 果然,不多时雷霆渐弱,天空中的乌云也渐渐有了散去的趋势。 山上动静甚大,早已惊动山下众人。 老猿仰头一看,笑道:“今日当真没白来,想不到你们金山寺还有人炼出灵丹,刚好让本帅收了,为老祖贺。” 说完,虚晃一招,弃了法海,朝山顶飞去。 这时王不易正将丹鼎放下,手持一个黄皮葫芦,一手捏了个指诀,口中念念有词。 见老猿来势凶猛,王不易不敢怠慢,手中动作加快了许多,吩咐道:“快拦住他!” 许宣早已准备好的山海剑立即发动,一道白光照在老猿身上,趁他身形一滞时,一剑刺下。 “铛!” 一声金石相击之声响起,老猿身上右胸出现一点血红,几缕毫毛随之飘下。 老猿低头一看,不禁皱眉,他方才与法海交战许久,都未曾受伤,想不到现在竟伤在一个小修士手上。 许宣心中也是一惊,自从山海剑炼成一来,第一次有人能以肉身硬抗剑光攻击。 他在云端早已窥见老猿厉害,哪儿敢正面与他交手,当即丢出石碑,结成碑阵,将老猿困在中间。这老猿也是个炼体有成的妖魔,即便在碑阵中许宣能压制他法力神通,但也不敢入阵与他肉搏,只在阵外苦苦支撑,维系阵法。 这时,半空中的丹药受到下方王不易召唤,已经一粒粒先后朝黄皮葫芦飞去,山下妖猴没了老猿压阵,都节节败退,有几个一招不慎,就被太一宫修士擒下,局势一下逆转了不少。 老猿不料以自己修为竟会在此受挫,暴喝一声,手中双锤乍现,狠狠砸在碑阵上。 他修为比起小白蛟、左圣之流不知高了多少,只三锤就将碑阵砸得不住晃动。 这石碑已被许宣炼成本命法宝,阵法上的反震之力传来,他只觉体内血气翻滚,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碑阵立刻溃散,化为虚无。 老猿破阵而出,手如蒲扇,当空一抓,将王不易还未来得及收取的回元丹抓在手中,看也不看,直接揣进怀里。随即,抬脚就朝许宣踩来。 “妖孽,休得猖狂!” 远处,急急赶来的法海喝道,手中锡杖朝老猿一丢,化作一条金龙将他逼退两步。 许宣忙捏指诀,使了个金光遁法避到一旁,手捂胸口,大口喘气。 老猿见事不可为,山下妖猴又已落下风,不敢再不纠缠,纵身一跃,避开法海手中锡杖一击,回到山下将身一抖,喝了声“收!”仍在围攻金山寺的众妖纷纷变成根根金色毫毛,回到他身上。 刚刚仍喊杀声一片的战场顿时清净了许多,只有几个妖猴还在和太一宫的修士争斗。 随后跟来的法海见状,瞳孔一缩,疑惑道:“幻术?” 老猿哈哈一笑:“和尚此言差矣,这些毫毛都是本帅精心炼成,皆有我一丝元神在其中,相比寻常结丹妖怪只强不弱,来时路上为壮壮声势,也曾收了许多水族,可惜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妖,早被你们金山寺和尚唤出的什么明王法相,震得显了原形。” “想不到你幻术如此高明!” “不仅如此哩,和尚,你看你手中拎的是什么?” 法海闻言一惊,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手中铁链的一端已经空空如也,被穿了琵琶骨的巫小柏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根金色毫毛从铁链上缓缓飘落。 “和尚,你是在找我吗?”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 法海定睛一看,只见巫小柏面色惨白,从白面老猿身后探出头来。 “好妖孽!”法海怒道,抬手就要用钵盂去收他。 白面老猿喝道:“今日这笔账暂且记下,来日再来金山寺与你算过,殿下,我们走!” 说完,一手夹着巫小柏,纵身离去,不见了踪影,其余几个妖猴见状,也都虚晃一招,脱离战场,各朝一个方向逃离,让法海和太一宫修士不好追赶。 法海沉默片刻,忽然大喊一声“不好”,转身就要走,两个内侍忙问:“禅师哪里去?” 法海道:“回淮井,如今这些妖族都是毫毛所化,真身来此的不到10个,这样一来,提举大人那里危矣!” 两个内侍闻言,面色一变,忙道:“禅师说的有理,速回,速回!” 众人离去,没人驱使的江水缓缓从金山寺退去,只留下满地不住哀嚎的僧侣,和许多现了原形的水族妖怪。 王不易上前扶住许宣,握住他手腕,细细诊断后才舒了一口气:“没事,只是受了些法力反噬,没什么大碍,修养几天就好了。” 许宣看到金山寺上下惨状,心中不忍,跟着王不易一起帮众僧收拾残局。 好在金山寺中疗伤丹药并不缺少,一番交战下来,众僧中也只有几十个武僧与妖怪短兵相接过,所以大多都如许宣一般,虽然受了些伤,却都不算太严重。 如今法海去了淮井,师徒二人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黄昏时,等到金山寺中一切收拾停当,两人这才架起云头回到钱塘县。 走进庆余堂,王不易掏出葫芦查看,见里面只有9枚回元丹,一炉丹药竟被老猿夺走一半,苦笑道:“当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借金山寺炼丹,原是想多得几粒丹药,想不到一番折腾还是这许多。” 许宣却不甚在意,眼下需要用到回元丹的只有自己姐姐许娇容,和琉光宗的小月,到底是9枚还是18枚,对他而言并无什么区别。 这些日子,每日用元婴本源为许娇容续命,让白素贞元气大损,整个人都有些憔悴了许多,看得许宣心疼。 两人见面,一阵嘘寒问暖后,许宣让她先回房休息,自己向王不易请教了回元丹服用之法,用法力化开药性,给许娇容服下。 回元丹果然不愧是洪荒时流传下来的丹方,刚服了药,许娇容脸上就多了些血色,原本枯槁的秀发也慢慢有了光泽。 许宣心中稍安,吩咐赤寿在一旁小心照顾,这才回到房中。 看着面前佳人,许宣胸中一暖,握着白素贞的手道:“这些日子辛苦娘子了。” 白素贞摇摇头道:“官人,早说了不用客气的,都是一家人。” 许宣叹了口气,强行握住白素贞手腕,体内法力涌入,细细探查。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许宣更是内疚。 原本白素贞体内澎湃的法力较之以前竟少了一大半,光洁如玉的元婴也变得暗淡无光,无精打采坐在丹田中,这种损耗对修行之人而言,已经是伤及根本,调养得好还则罢了,若是调养不好,只怕修为不进反退。 许宣刚要开口,白素贞却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拦在他唇边,柔声道:“官人,莫要再说那些没用的了,和妾身说说炼丹时的事好吗,在庆余堂待得有些闷了,听一听也好解解乏。” 许宣知道她的心意,无非是想转移自己话题罢了,这时他满心愧疚,无有不从,便从入金山寺时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老猿夺丹离去才结束,连在法海钵盂中修成阴神也未曾隐瞒。 白素贞依偎在他怀中静静听着,并不插话,等她说完才道:“想不到在金山寺中还有这些凶险,淮水水族若是真救出巫支祁,只怕世间再无宁日了。” 许宣道:“管这许多做甚?我们夫妻先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要紧!对了,前些日子在兰若寺时,周鸿曾代镇妖塔中我们遇到的那位妖圣,传了我一篇修炼魂魄的法门,依为夫看来,这功法若修到阳神境,只怕比练神返虚的高手也只强不弱,如今娘子元婴本源大损,化神无望,刚好修炼此法以助修行。” 见白素贞不答话,许宣接着说:“除此之外,为夫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篇炼体法门,修至极处甚至能肉身成圣,娘子体内有烛九阴血脉,肉身原本就强悍,若修了此法,必然如虎添翼。” 白素贞道:“官人,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必……” 她生来一颗七窍玲珑心,与许宣同床共枕这些日子,如何察觉不到许宣修行蹊跷之处?只是许宣不说,她也就不问,现在许宣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往日她曾有些疑惑的地方说了出来,心中甚为感动,不为修行,不为功法,只为两人之间亲密无间,再无隔阂。 看着怀中佳人双眼中忽然泛起泪花,许宣忙问:“娘子这是怎么了?” 白素贞璨然一笑,挽住许宣脖子,凑到他面前深深一吻:“官人,有你这番话,妾身日后就是粉身碎骨也甘心!” 许宣面色一变,打断她的话:“娘子,以后切莫发这种毒誓了,举头三尺有神明,我问你,你可曾见过真武大帝?” 第一百九十二章 救至亲,夫妻终交心(二) “真武大帝?”白素贞奇怪看了许宣一眼,不知他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位荡魔灭邪、摄伏妖精的真君。 想了想如实答道:“妾身从青城山出来,还未遇到官人前,曾路过武当山,那是真武大帝道场,我念及这位大帝有剪伐天下妖邪之职,似我这等尚未修成正果的异类都受他管辖,所以特意入山拜见。” 许宣追问:“然后呢,娘子可曾发过什么誓言?” 白素贞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缓缓答道:“妾身到殿中,三拜刚过,大帝忽然显出法身,将我摄到座前,说我身上妖气犹存,此行必然危害人间,要将我拿下。” “噢?然后呢?” “妾身慌忙解释缘由,说了此行乃是奉了菩萨法旨,下凡报恩,菩萨许我功成之日,助我白日飞升。我怕大帝不信,便说了句‘若有一言不实,他日愿死于你雷霆之下,葬于山峰之中’!” 此话一出,白素贞面色一变,掩嘴惊呼:“官人是说这誓言要应验不成?” 看她神色慌乱,许宣忙起身站在她身旁,安慰道:“娘子不必着急,先细细说来,我们慢慢商量。” 白素贞回忆道:“听了妾身的话,大帝便说,‘既然如此,本神就不再为难你,只是你报恩完毕,就应速速回复南海大师,不可迷恋红尘,自毁道行!’” “妾身下跪领旨,原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正想告辞离开,大帝又说,我乃是千年白蛇,身有毒气,不能与人类共存,要赐我仙丹一粒,让我终生洁净。” 听到这里,许宣疑惑道:“早些时候我们第一次拜见师父时,我曾听你说过,菩萨曾赐你仙丹一粒,要你日日呆在身上,可以清除妖毒,怎地这位大帝看不出来吗?” 白素贞道:“妾身闻听此言时,心中也自疑惑,便将菩萨授法赐丹的事情说了,大帝便让我将仙丹给他看,妾身自然不敢违逆。他看过后笑称,‘佛陀做事果然滴水不漏’,便将仙丹还给了我,放我离去了。” “佛陀做事果然滴水不漏?”许宣低声沉吟,苦思话中真意。 白素贞被许宣一提醒,终于想起那日自己发过的誓言,再想如今自己已泥足深陷,无一丝远离红尘,入山清修的意思,心中不由惶恐。修行之人不比凡人,誓言出口便会被天道法则感应,若是违背誓言,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官人,今日你怎么忽然闻起真武大帝?莫非是知道什么?” 许宣想了想,既然今天话已说到这里,也不必再藏头露尾,免得夫妻二人再生芥蒂,便道:“娘子,我曾做过一个梦,梦中有你也有我,我们在西湖断桥结缘,你让小青盗库银助我开药铺,事发之后,我被流放胥江驿,你与青儿不离不弃,前去寻找,之后我们在苏州开了家药铺,你在我身后苦心经营,不惜耗费修为,多次助我扬名,只可惜,梦中的我只是个凡人,并不知道你是妖修。” 白素贞听他说起小青盗库银和流放胥江驿一事,心中一惊,这些事情与几人如今际遇大抵相同,小青盗库银之事她也从未和许宣说过,他又如何得知?这梦只怕蹊跷。 忙追问:“官人这梦是何时做的?” “遇到你之前就曾做过这梦,只是那时未曾当真罢了,后来结识娘子,才知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白素贞追问:“后来呢?官人若只是个凡人,夫妻朝夕相处,妾身只怕难免会露了马脚。” 许宣点点头,继续道:“正因如此,才有了后面许多波折。梦中时,一日端午节,我不知究竟,花言巧语,连劝你饮下三杯雄黄酒,那时你已有身孕,体内阴阳已乱,被雄黄酒一激,便现了原形,” “啊!”白素贞惊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吓坏了梦中的官人?” 许宣心中一暖,想不到,白素贞听到这事,第一反应不是心生埋怨,反倒关心有没有吓到自己。 “岂止是吓坏了,梦中的我不过一介凡人,见到你原身后,当即吓得昏死过去,命魂出窍,被黑白无常勾到了地府,之后你先入地府抢回我魂魄,再上昆仑仙山求取仙丹,一番辛苦,终于将我救活,后来又用白绫在园中扮作白蛇模样,解了我心中疑惑。” 接着,许宣又将三皇祖师会时,小青入梁王府盗宝,许宣2号再次被流放镇江府,之后受人诓骗误入金山寺,白娘子水漫金山,最终被镇雷峰塔的事情一一说了。 白素贞听得瞠目结舌,听到自己为许宣诞下星君转世的麟儿时,心中不由欢喜,满脸羞涩;听到产子之后不久就被压在雷峰塔下时,思及自己当初在真武大帝面前所发誓言,又不禁惶恐。 “官人,之后呢?”白素贞怀着一丝希冀的目光问道:“之后妾身和官人难道就无团聚之日了?还有士林,他既是天上星君转世,想来应该一生平安吧,没有我们在他身边,真是苦了他了!” 许宣道:“之后我将仕林托付给姐姐照顾,自己去金山寺出家当了和尚,十八年后,士林高中状元,奉皇帝敕命迎你出塔,我们二人与法海俱成成果,白日飞升。” 白素贞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 “呵呵,好什么?”许宣接着说:“那时夫妻二人虽然团聚,二十年的青灯古佛,将梦中的我变成了一个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夫妻二人虽然重聚,却再无往日甜蜜。” 听他这般说话,白素贞一颗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强自笑道:“这不过是官人的梦罢了,当不得真的对不对?如今你已知道妾身身份,自然没有之后那些纠葛,也就没有水漫金山,被压雷峰塔这些事了,对吗?” 看着白素贞希冀的目光,终究不忍告诉她真相,便道:“娘子所言极是,不过一个梦罢了,只是这梦似梦还真,有些事不得不防,以后切不可胡乱发誓了,我们夫妻同心,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聊完这些,两人宽衣上床,又说了许多情话,白素贞这才依照许宣指点,修炼《明月感应篇》和《神魂修炼法》。 许宣在一旁看着她,心中思索,真武大帝那句“佛陀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和白素贞“若有一言不实,他日愿死于你雷霆之下,葬于山峰之中”的誓言,心中不禁疑窦丛生。 先是菩萨出手,引白素贞下山,再是真武大帝下场,逼她立下誓言,佛道两家大佬相继入场,到底想干什么? 次日清晨,赤寿早早来报,说许娇容醒了。许宣、白素贞二人大喜,忙去问候。 来到房间,就看许娇容容光焕发,全然不似久病之人,见他们进来忙上前拉住白素贞的手道:“这次多谢弟妹了,方才听赤寿说,这次多亏有你,否则我这条命只怕就没啦!” 昨晚他们夫妻二人已经交心谈过,许宣也不想再隐瞒许娇容什么,便将白素贞身世缓缓说出。 许娇容先是一惊,随即却道:“弟妹真是重情重义,寻常人尚且没有这份知恩图报之心,汉文真是有福!” 白素贞听许宣将自己身世和盘托出,原本心中还有些忐忑,听她一句话,一颗心终于放到肚子里,盈盈一拜,说道:“姐姐过奖了,能遇到姐姐,也是素贞的福气!” 许娇容拉着白素贞的手,上下打量,叹道:“我就说嘛,弟妹神仙般的人物,怎么会看上汉文这个傻小子,想不到竟是前世就接下的缘分,当真是姻缘天定!” 一个“姻缘天定”,说得许宣、白素贞夫妻二人都有些不自然。 许宣忙岔开话题道:“姐姐,你在这里已经昏迷了月余,我们为了方便行事,已经告诉姐夫,是在为你闭门治病,不能有丝毫打扰,你莫要说漏嘴了。” 许娇容连连称是:“汉文提醒得对,弟妹之事切不可让他知晓,他这人,是个直肠子,若是能接受还好说,若是不能接受,说出一些难听的话来,只怕寒了弟妹的心。” 白素贞见她处处为自己着想,心中感动,忙道:“多谢姐姐关心,不妨事的,官人姐夫也是我的姐夫,有什么话受不住的呢!” 一番客套后,许宣又请王不易进来为许娇容诊治,确定已经痊愈,众人心中都更加高兴。 又开了几副滋补、调养的药后,许宣夫妻便雇了辆牛车,送许娇容回家。 这些日子,许娇容病重,李公甫自然没心思再去作坊巡视,因为小青嘱咐过他,治疗不能被人打扰,所以只能每天在家中借酒浇愁,只月余时间,整个人都沧桑了许多。 忽然看到几人回来,许娇容如常人一般,行走自如,说话也是中气十足,李公甫不禁大喜,忙让几人坐下,自己去街上买酒食回来庆祝去了。 忙活半天,安排妥当后,许宣这才发现竟不见青儿、周鸿等人,便问白素贞。 白素贞道:“这半月以来,青儿每日神思恍惚,行踪不定,时常不在庆余堂中,妾身也不知她现在在哪儿,就连周姑娘和沐公子两人,也常常看不到人影,不知在忙什么。” “神思恍惚?”许宣闻言皱眉,问道:“这几日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白素贞想了想,答道:“倒有一事。” 接着就将几人上街游玩遇到天吴小圣,周鸿暗探凤凰山,小青夜入张府借剑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许宣一拍大腿,好了,没错了,小青同学恋爱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孽缘生,小青种情根 直到晌午时分,许宣才见着小青,后面还跟了周鸿和沐天颜。 对比小青一脸幸福的小女人模样,周鸿脸黑得已经可以出黑板报了,倒是后面沐天颜,一脸无辜,冲许宣打了个招呼。 “青儿,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呐!”许宣迎上去“嘿嘿”一笑。 “要你管,哼!”小青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许宣讨了个没趣,将周鸿拉到一边,努努嘴问:“这是碰到张玉堂了?” 周鸿一把抱住许宣,泣不成声:“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许宣有些尴尬,忙将双臂张开,指了指周鸿,对一旁目瞪口呆的沐天颜道:“沐兄别误会,这是我结拜妹子,想必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情难自抑,情难自抑。” 两人来到房中,许宣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让周鸿坐下,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们二人都是穿越众,即便相识不久,却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味道在里面。 周鸿在许宣面前也没有那么许多顾忌,便一五一十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自己让沐天颜用摄魂幽瞳抹去张玉堂记忆的事。 许宣挠挠头,有些蛋疼,在兰若寺沐天颜初见周鸿,就将她奉为女神,这许宣是知道的。 那时许宣还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想着沐大公子要是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女神,竟然是个男魂女身的女装大佬,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岂料,这事还没理清楚,周鸿这边却喜欢上了小青这个小辣椒。 “你……”许宣组织了一番语言,咂咂嘴,觉得这事情确实有些难办。 “你不知道小青有象蛇血脉?” “知道啊!那又如何?我问过白娘娘,象蛇血脉只要化形之后,就不能随心变化性别了。” “但是……”许宣指了指周鸿:“你……你现在可是女人!” “女人又怎样,本姑娘有一颗满腔热血澎湃、如假包换的男人心!” 许宣看她忽然站起身来,用力拍打自己的胸脯,忙道:“好了,好了,轻点,轻点,本来就不大!” “哼!”周鸿冷哼一声,又复坐下,说道:“大哥,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人才是真正的知己,你可要帮我!” “那沐天颜呢?”许宣看了看门外,问道:“他可是将你视若女神的!” 周鸿打了个寒颤,郑重道:“大哥,你要是我,会喜欢他吗?” 许宣仔细想了想,打了个激灵,尴尬道:“你这说的哪里话,我可是个钢铁直男,不带转弯的那种!” “所以呢……大哥,这事你一定要帮我,你也知道,青儿和张玉堂没有好结果的!” 许宣道:“这些日子你一直跟着她,连抹去记忆的办法都用上了,都没用?” 周鸿有些泄气,答道:“开始是管用的,那张玉堂没了记忆,自然想不起青儿,他家里乱成一团,遍请钱塘名医来瞧病,自然都是束手无策,后来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青儿耳中,就半夜潜入张府去看个究竟。” “之后呢,张玉堂见了小青没有恢复记忆吧?” “沐天颜的那对眼睛还算有些作用,记忆是没有恢复,但他一见青儿,就如同魔怔了一般,拉着她的手就叫仙子姐姐,若不是沐天颜拦着我,我早上去一顿胖揍了。” “后来呢?”许宣好奇问道。 “青儿原本就对他心有好感,这时见他那失魂落魄,不记得前尘往事的样子,更是既爱又怜,有道是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重纱,自此以后青儿每晚必去张府,若非有我和沐天颜跟着,只怕早就成就好事了!” 许宣叹道:“万般都是命中定,半点不由人心想啊!” 周鸿闻言有些不悦:“大哥,你这话说得,如此说来白娘娘也注定要去雷峰塔下呆20年了?” “你说什么!”许宣怒道。 周鸿自知失言,忙住口不说。 许宣叹道:“小青和张玉堂命中注定有此一缘,莫说你只抹去张玉堂记忆,就算连小青的记忆也抹去,该来的总会来的,逃不掉,躲不开!” “那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看她事后为情所伤不成?”周鸿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住许宣胳膊,急道。 许宣笑了笑,拍了拍她肩膀,说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你现在仔细想想,剧中小青是如何走出这段孽缘的?” 周鸿沉思半晌,惊道:“大哥是说‘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见许宣点头,周鸿却道:“只是现在有我横插一脚,他俩虽然郎有情、妾有意,但关系也仅限于拉拉小手的层次,张玉堂又未沾染蛇毒,如何才能让青儿心甘情愿求白娘娘施法?” 许宣道:“娘子那边自有我去说,想来问题不大,张玉堂那边……你莫非忘了,你自己也是洪荒异种九头蛇,你的毒可比小青的厉害许多。” “啊!”周鸿如梦方醒,大喜过望,喜道:“大哥就是大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是,这事宜早不宜迟,还要早些行事才好,不然,我再这般跟着青儿,只怕她要翻脸了。” 许宣见她高兴,却道:“我觉得……这事算不得什么,反倒是你和小青、沐天颜的关系需要好好捋一捋。” “嗯?大哥什么意思?” “沐天颜一直将你当作女神,你却中意小青,即便小青狠心舍了张玉堂,也未必会钟情于你,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周鸿不以为然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些许小事,不劳大哥操心,沐天颜我只当他是兄弟,经此一事,青儿必然为情所伤,嘿嘿,正是我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许宣闻言,摇摇头,不想再和这个中二少女多说。 回到房中,许宣将小青的事情和白素贞说了,只是隐去了周鸿在其中的作用。 白素贞闻言,先是一惊,忙又掐指推算,片刻后叹道:“早些天我就看青儿神思懒倦,魂不守舍,猜想她或许是有心上人了,只是那时元婴本源耗费太大,也就没有心思过问,想不到……唉!以她的修为道行,如何能与凡人婚配?不行,我要去劝劝她!” 许宣上前安抚道:“娘子勿急,如今小青深陷情网,难以自拔,你这时红口白牙前去劝说,只怕她非但不听,还要埋怨你,说你只愿自享世间缘,不愿她也在此间呢!” 白素贞心思玲珑,知道许宣所言不假,急道:“那如何是好?” 许宣道:“在金山寺时,我在法海钵盂中历劫百世,若非早些时候在寺中修行,沾染了一点佛性,恐怕就已迷失其中出不来了,不过,这样一来,不仅让我修成阴神,更让我参悟到了一点轮回幻境的法门,若是运用得当,以此幻境来点化小青,或许有用。” 白素贞闻言大喜,忙道:“如此甚好,不管有用没用,总要先试一试,官人,多谢你了!” “娘子言重了,夫妻之间,何必言谢?” 说完,许宣将自己心中想法和白素贞仔细说了,听得她连连点头,两人又商量许久,白素贞这才出门去寻小青。 来到小青房间,白素贞见她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心知许宣所言不假,冷声道:“青儿,你最近这几天都去哪里了?” “我……”小青忽然被她一问,不由有些害羞、胆怯,如同被人撞破心中秘密一般。 “照实说!” 小青咬咬牙,心想,此事姐姐早晚知道,索性告诉她也没什么,便道:“我去见一个人。” “谁?” “是一个我喜欢的人。” 果然如此,白素贞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破灭,追问:“多久了?” “差不多半个多月了,此事周姑娘和沐公子都知道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小青见白素贞面色不悦,还以为是她埋怨自己没有早些将事情告诉她,忙解释道:“姐姐,我是一直都想告诉你的,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敢说。况且,那几日你心神俱疲,我也不好拿这事来搅扰你休息。” “唉!”白素贞扼腕叹息。 小青见状,不解道:“姐姐,你为什么叹气,你不为我高兴吗?” “你先告诉我,你对他的情,重不重?” 小青甜蜜一笑:“姐姐,以往青儿不知你与许官人情义,此番亲身经历才知其中关节,终于明白了姐姐如今心中滋味,当真是不羡天上鸟比翼,不羡水中莲并蒂,若能与他结连理,就算将一身修行都尽弃也无妨!” 虽然刚刚在已经于许宣商定好计策,闻听此言,白素贞仍忍不住劝道:“哎呀,青儿你真糊涂!天仙如何能与凡人婚配,何况妖精未成仙!你的修行不如姐,将来必定祸连连!” 小青闻言,脸色一变,说道:“那你与许官人……” 白素贞一指脖颈上的明珠,说道:“我有菩萨亲赐仙丹,体内妖毒尽褪,否则,官人师父又怎会容我们二人成亲?” 听她这么一说,小青也想起当初陪白素贞第一次拜见王不易的情形,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嘴上却道:“我不信!” 白素贞再劝:“小青,姐姐对你既爱且怜,岂会骗你?你的道行不够,不宜与凡人婚配,你还是听姐姐说的,悬崖勒马,切莫贪恋,不然只怕不是你死便他亡,总有一人命归泉!” 小青这时情根深种,哪里听得进劝? 听她这般说,也拉下脸来道:“姐姐,我是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我是真心喜欢他,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说完,拂袖离去,再不理一旁白素贞。 白素贞见状,摇头叹息,回到房中对许宣道:“果然如官人所料,青儿泥足深陷,已经难以自拔,还是依我们刚刚的计策行事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轮回境,真假难分清 许宣道:“轮回幻境虽然奇妙,但还需用些手段才好,否则,以如今青儿的状况,只怕还会心存侥幸,醒悟不得。” “什么手段?” 许宣神秘一笑,说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官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白素贞不依,嗔怪道。 许宣笑道:“好好好,说与娘子听便是。” “其一,轮回幻境还需得有个依托,否则,法术不好施展。” “什么依托?”白素贞问。 “娘子还记得穷隆山中那只六眼碧睛蟾吗?” 白素贞点头,许宣又道:“那妖怪天赋神通可以摄人魂魄,原身被娘子用三昧真火烧成灰烬后,只留下六颗碧绿珠子,这东西是他一身神性凝结,正好用来炼法,助我施展幻境。” 白素贞道:“这好办,此物就在房中,我取给官人便是,官人只说其一,莫非还有其二?” “其二嘛,就是得让张玉堂真个重病不治,卧床不起,如此才能配合幻境,让青儿幡然醒悟!” 白素贞琢磨片刻,点头同意,说道:“官人此计甚妙,想来仅此一事,青儿应当会有所领悟。” 一日深夜,小青又潜入张府与情郎缠绵,周鸿因为被小青狠狠训了一顿,所以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不敢再跟来。 身后没了尾巴,小青举止也越发大胆,依偎在张玉堂怀中,含情脉脉看着意中人,只觉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心中满是幸福。 张玉堂道:“姑娘,我昨日已经和我爹爹说了你的事。” “说我什么?”小青抬头问道。 “我要娶你,自然要先禀报父母的。” “娶我?”小青含羞低头,口中却道:“你怎知我要嫁你?” “啊?姑娘不愿意吗?”张玉堂神色大变,急道:“我们都已经如此亲近了,姑娘不嫁我,又想嫁给谁?” 小青噗嗤一笑,伸一根玉指戳了张玉堂一下,笑道:“我哄你玩呢,你这人,真是开不得玩笑。” 张玉堂讪讪赔笑,犹豫道:“只是……只是我爹有些不同意。” “噢?怎么个不同意法?” 张玉堂道:“我爹说……哪有良家女子半夜跑到别人家中与人私会的,说你不知廉耻,不守妇道……” 若是寻常女子,被心上人父母这般训斥,只怕早已自惭形秽,泪流满面了。但小青闻言却不以为然,她修行500年,从来都是率性而为,世间礼仪规矩于她而言不过是些摆设,并未将这番话放在心上。 听情郎吞吞吐吐说出这些话,反倒安慰张玉堂:“不过是骂骂而已,也不会掉一根头发,也不是少一块肉,不打紧的。” 张玉堂犹自不放心道:“可是,他若见了你,只怕会骂得更难听的。” 小青道:“孔夫子不是说过,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越是难听的话,就越进不得我的耳朵,我就全都当作没有听见,不就可以了吗?你说是不是啊!” 张玉堂见她说得洒脱,不似作假,终于也放下心来。 红烛摇曳,灯下美人更显得娇美,张玉堂捧着她脸颊轻轻一吻,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咳嗽,浑身顿时一激灵,忙起身道:“我爹来了,姑娘快些走,莫要让他发现了行迹。” 小青点头又在他嘴上啄了一口,这才闪身化作一团青芒,从窗口飞了出去。 “玉堂,刚刚你在和谁说话?”一个一身绫罗的老员外负手推开门走了进来。 张玉堂忙道:“孩儿刚刚在背《九歌》呢,未曾与人说话。” 老员外左右打量一番,见确实无人,才点头道:“嗯,你正生病,身子还弱,少读些书,早些休息吧。” 说完,掩上门出去了。 张玉堂见状,长舒了一口气,又深深嗅了嗅,只觉床榻上隐隐还有小青身上的幽香,不用心旌摇动,仰面躺在床上浮想联翩。 第二日,小青一番打扮,因思念情郎,等不到夜幕来临,便又往张府去了。 自从那日和白素贞吵了几句,负气出走后,她就在县城附近找了一处偏僻、废弃的民宅,一番收拾之后,准备当作两人以后的幽会之所。 岂料,今夜刚到张府,忽然听闻里面一阵喧嚣,还夹杂着一些哭声。 小青忙隐去身形,潜入府中,只见府内仆从、丫鬟行色匆匆,乱做一团,张玉堂房间门口这时已经围满了人,都是面有忧色,窃窃私语。 小青凑过去一看,只见情郎面如淡金,双唇乌紫,正人事不省躺在床上,床边做了个郎中,正在把脉诊治。 张父关切问:“大夫,我儿到底怎样了,昨夜我还与他说话,怎么今天就一病不起了?” 张母在一旁也是泪眼婆娑,扯着丈夫衣袖,哽咽哭泣。 那大夫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令公子牙关紧闭、呼吸虚弱,乃是风邪阻络所致,又看他双唇乌紫,眼睑下垂、舌红、苔薄白,脉像微弱,只怕已经毒入肺腑,恕在下才疏学浅,竟从未见过如此迅猛、刚烈之毒,抱歉!” “啊!”张父大惊,忙问:“你的意思是我儿已经无药可治了?” 大夫摇头道:“中毒太深,无力回天。” 张母闻言,双眼一番,两腿一软,顿时昏了过去,众人见状又是一通忙碌。 大夫正要告辞离开,张父赶上几步,追问:“大夫,不知到底是什么毒,竟如此厉害,只一日时间就能将人害成这样?” 大夫沉思道:“具体何毒,我也不知,但见令公子病症,倒有些像是蛇毒。” “蛇毒!” 外面小青掩嘴惊呼,心中忽然浮现出几日前白素贞和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你的道行不够,不宜与凡人婚配,你还是听姐姐说的,悬崖勒马,切莫贪恋,不然只怕不是你死便他亡,总有一人命归泉!” 满面惶然,喃喃自语:“难道……难道真是我道行低微,体内蛇毒未清,所以才害了公子?” 小青彷徨无措,仍心有不甘,使了个障眼法,潜入房中,来到床前。 看着床上昨夜仍与自己亲密的情郎此时已经气息奄奄,小青不禁心中有如刀绞,自责不已,伸手摸了摸张玉堂脸颊,只觉冰冷透骨,全然不似往日那般温润。 小青咬咬牙,将他扶起,双掌抵在他后背,体内法力滚滚而入,想借助法力帮他逼出体内剧毒,只是也都如泥牛入海,没有半分效果。 想了想,又小心把张玉堂扶倒躺好,退了几步,檀口一张,吐出一枚绿莹莹的金丹,正是她修行多年凝结成的妖丹。 妖丹缓缓飞到张玉堂面前,从他双唇上没入体内,半晌后,又飞了出来,被小青一口咽下。 “奇怪,纵然是中了鹤顶红剧毒,有我妖丹一滚,也能拔除毒素,起死回生,怎地这毒却如此顽固!” 小青收回妖丹,思量再三,都不得其法,只以为是能医不自医,张玉堂体内蛇毒是自己从胎中带来的妖毒,所以才如此难以拔除。 “不行,我要去找姐姐,姐姐曾得菩萨亲赐灵丹,拔除体内妖毒,说不定她有办法救公子。” 言罢,小青小心帮张玉堂掩好被子,正要纵身跃出张府,去找白素贞救命,忽地只觉眼前绿光一闪,双眼一黑,再抬眼时自己却已经倒在了张玉堂怀中。 “姑娘,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还是不要耽搁了吧!” “公子……你……你不是生病了吗?”小青有些迷糊,站起身左右打量,外面仍是漆黑一片,只是原本忙碌的仆从,昏厥的张母和无比悲伤的张父都已不见了踪影。 “姑娘在看什么?”张玉堂问。 这时,小青脑子越发迷糊,哪里还记得张玉堂此刻已经卧病在床,笑盈盈道:“公子这样就不怕被你爹爹责骂?” 张玉堂道:“有姑娘在我身旁,莫说责骂,就是粉身碎骨那我也甘心?” 小青嗔道:“你们男人呐,油腔滑调,就会哄女孩子欢心,不过……” “怎样?” “听着倒还顺耳!” 言毕,小青拂袖吹灭蜡烛,房间中陷入一片黑暗…… 如此一来,又过去月余,小青每隔三五日就来与情郎相会,日子过得倒也逍遥快活,和张玉堂的感情也如新婚夫妻一般,恨不得时刻都呆在彼此身旁。 终有一日,张玉堂病倒在床,张府乱成一团,任小青施展百般手段也无济于事。 纵身回去找白素贞,诺大一个许府也空无一人,忙飞到清波门,只见一片破砖乱瓦,哪里还有什么白府? “姐姐,姐姐!”小青放声大喊,没有半点回音。 等她回到张府时,府中已经一片素缟,哀乐阵阵,一口漆黑的棺材摆在大堂中央,张父、张母二人趴在棺盖上痛哭不已! “张郎!”小青大呼一声,扑倒在地。 张父、张母循声往来,见是她,都是勃然大怒,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小青却充耳不闻,只是放声大哭,自她开启灵智修行以来,从来都是天塌地陷也只当寻常事,从未知道伤心为何物,今日这番变故,却着实让她悲痛不已。 “你道行不够,岂可与凡人婚配!” “你们两人不是你死便他亡!” …… 小青耳畔忽然响起白素贞的声音,一声声有如洪钟大吕,听得她自责不已,心中后悔早不改不听姐姐的话,这才害了自己,也害了情郎。 “姐姐,姐姐!” 小青放声大哭,声嘶力竭! 忽然,眼前又是一黑,小青发现自己仍旧在房中,张玉堂依旧静静躺在床榻上,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摸,竟是满脸泪水。 “我这是怎么了?” 小青疑惑,环视左右,张府中仆从、丫鬟依旧忙碌奔走。 “张公子!”小青心神恍惚,觉得自己刚刚好像陷入梦境一般,但却如此真实,不由让她道心一乱,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思及梦中种种,再看张府中忙碌的众人,小青不敢再迟疑,纵身就往许府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忘字诀,小青话实情(一) 许府中,这许多天静养下来,许娇容不仅先天元精尽复,得益于回元丹的奇效,往日独自一人操持家业落下的病根也全都消失不见,整个人神清气爽,较之往常更精神了许多。 这日,她闲来无事,正在院中绣花,李公甫从作坊上回来,喜笑颜开,拿起桌上茶壶,狠狠灌了一大口。 “哎呀,你慢点喝!”许娇容喊道。 李公甫将茶壶放在桌上,“哈哈”笑道:“今天我高兴啊!” “高兴什么?”许娇容放下手上针线,问道。 “那个蒋捕头你还记得吧?” “嗯,记得啊,就是以前来我们家抓汉文的那家伙,怎么了?” 李公甫两手叉腰,挺了挺腰杆,畅快说道:“那家伙几天前被邓大人锁进大狱了!” “噢!你怎么知道?” 许娇容虽然不知道许宣流放背后的故事,但对这个来自己家抓人的捕头也没什么好感,听说他忽然被下了狱,心中不由微觉畅快。 李公甫道:“这人平日里总跟我作对,汉文的事情几次三番暗中挑唆,往日在一个衙门里吃饭,我也就忍了,想不到他不知被哪块猪油蒙了心,竟然狗胆包天敢勾引邓大人夫人,两人被大人捉奸在床,若非大人自觉丢了颜面,不想声张,只怕早就让他去阎王爷哪里报到了。” 许娇容奇道:“他怎么那么大胆子,如今你不在衙门做事,整个钱塘县就他一个捕头,怎么做这些糊涂事,自毁前程?” “我哪儿知道,或许是被鬼迷了心窍呗,听说啊,这些日子在狱中一直大喊冤枉,可捉奸成双,又是邓大人亲眼所见,谁会理他!” “那似他这种罪名,会怎么判?” 李公甫想了想道:“若依县尊的意思,只怕是砍了他的心都有,不过既然如今不想声张,估计多半还是判个充军,或者流放了事吧。” “啧啧啧!”许娇容摇头叹息,又问:“那县尊夫人呢?” “嘿嘿,现在哪里还是夫人,落地凤凰不如鸡喽,若依律,当将男女剥光衣服游街示众,再受杖刑,以官价卖入青楼,不过……县尊毕竟也是个读书人,脸面还是要的,只是一纸休书将她打发回家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身影忽然从天而降,出现在院中。 “姐姐,我姐姐呢!” 来人自是匆匆赶回来的小青,这时她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掩盖行藏,焦急问道。 李公甫目瞪口呆,叹道:“青丫头,你好高的功夫啊!” 许娇容自那日许宣和她说了白素贞身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便道:“青儿,你回来啦,这几日都不见你,我们正担心你。” 小青现在没有心思和两人多说,追问道:“你们见到我姐姐了吗?” 许娇容道:“你姐姐正在房中休息呢!” 小青闻言,顾不上和两人客气,径直往白素贞房间去了。 李公甫叹道:“哎呀,弟妹能为你治病我就已经深感佩服了,想不到,连青丫头这么一个丫鬟,都有这身好功夫,当真是深藏不露,深藏不露!” 许娇容得白素贞救命之恩,又和许宣说好了暂时不告诉李公甫实情,于是帮忙遮掩道:“人家爹爹以前是苏州总镇,会些功夫很奇怪吗?快来帮我捏捏肩,坐了一天,脖子都僵了。” 小青疾步跑到白素贞和许宣房间,在外面喊了一声,不等里面回话,便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房中只有白素贞一人,正端坐床上打坐修行,并不见许宣。 “青儿!” 见小青推门进来,白素贞忙起身迎了上去。 “姐姐,求求你救救许公子吧!”小青进门,立即拜倒在地,哀求道。 “青儿,快些起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小青这才起身,将张玉堂病重,大夫说是身染蛇毒,自己束手无策的事情说了。 随后又道:“在张公子府中,我有些神思恍惚,好似看到了一些未来的事情。” “噢?”白素贞神色一动,问道:“何事?” “恍惚间,我好像与张公子在一起许久,后来他也如今日一般,一病不起,我去寻姐姐,清波门白府却成了一堆废墟,再回去时,公子……公子他已经咽气了……呜呜呜!” 小青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了起来,自责道:“都怪我,我真想不到,我想不到是我害死他的!真后悔当初没听姐姐的话,都是我的错!” 白素贞心知小青那一恍惚,定是许宣暗中捣鬼,见她悲痛欲绝,心中颇为不忍,劝道:“你乍闻噩耗,道心不稳,出现一些幻像,并不奇怪,张公子如今只是重病不起,并没有当真去世啊!” 小青双眼一亮,头脑也清醒了一些,忙道:“对,对!姐姐,你快和我一起去救救张公子吧!” 白素贞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硬起心肠道:“这事……我也无能为力,他是受你妖毒感染,这毒是你胎中带来,他一介凡人,凡胎肉体,如何受得起?如今妖毒已入肺腑,毒随血走,我也没有办法。” 小青一惊,愣愣道:“姐姐,张公子他真的没救了?” 白素贞微微摇头,小青见状,一头扑倒在一旁床榻上,放声大哭起来。 见她哭得伤心,自相识以来,白素贞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忙走到床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青儿……” 小青一头扎进她怀中,放声哭:“姐姐!” 白素贞抱着她轻拍后背,说道:“我虽然不能救张公子,但他也并不是完全绝望了。” 小青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一阵,抬头盯着白素贞急道:“姐姐,那你的意思是?” 白素贞道:“眼前只有一个人能救他!” “是谁?” “你!” “我?” “嗯!”白素贞点头:“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他因你而病,自然也能因你而愈啊!” 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涌上心头,小青当即跪倒在地,哀求道:“姐姐,怎么救他,你快教我!” 白素贞忙将她扶起,说道:“只要你使他忘了这段姻缘的话,他便可以痊愈了。” “啊!”小青后退两步,喃喃道:“忘了……” “是,就当完全没有发生过!” “没有发生过?”小青泪水再次模糊双眼,仰头深吸一口气:“我跟张公子……” “从此便成天涯陌路人!恩断情绝,宛如不识!” “陌路人……恩断情绝,了却前缘!”小青望着虚空处,一字一顿重复白素贞的话,心中一片惨然。 “怎么会这样呢!” 短短不到一月时光,从初识到相恋,再到即将的形同陌路,小青仿佛觉得过去了几百年,自己忽然拥有了一切,又忽然被打回了原形,幸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白素贞劝道:“小青,所谓无缘不聚,无债不来,自那日你和我说了张公子的事情,我就已推算过你们前世今生,现在让我把你们两个前世的姻缘细细的告诉你!” 小青愣愣点头,并不说话,只是低声抽泣。 白素贞道:“在你还未得道之前,本来只是一条寻常青蛇,在西湖旁边往来游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一日,上界的捡香童子空中经过,他看见你青翠可爱,颜色娇妍,无意中偶然笑了一笑,顿时思凡一念,就被贬下凡间,投胎张府,承接宗桃。” 小青听到这番话,胸中百味杂陈,想不到自己与张公子,竟然和姐姐与许官人一般,都前世的姻缘,今生的债。 白素贞见她不说话,上前拉起她的手,又道:“小青,你与他是该有这一段姻缘,但是,当缘分尽的时候,万万要懂得适可而止,强求无福啊!” 小青摇头:“我不明白,那你跟许官人……” 经她一言,白素贞想到自己当初发下的那个誓言,又想到那晚和许宣的长谈,叹道:“我跟官人,大概也难逃分离的命运,小青,天下间最大的憾事,莫过于缘尽情未了,你想想看,原本我只是为了报恩才下凡的,如今竟变得痴恋起来了。” 小青闻言,忽然觉得自己和白素贞竟是通病相连,抽泣喊了两声“姐姐”,拉住她的手,不住流泪。 “小青,愿不愿意救张公子,就看你了!” …… 片刻后,姐妹二人来到张府,此时已经入夜,张府因张玉堂的事情,依旧灯火通明。 白素贞指着张玉堂床前一盏油灯道:“小青,你看见那盏灯了没有?” 小青抬眼张望,果然有一盏油灯摆在床边,橘黄色的豆大灯焰跳动不止,忙问:“那盏灯怎么了?” “越来越小啦!” “为什么会这样呢?” “等那油灯熄了之后,张公子的命便没了!” “啊!”小青一听这话,不由没了主张。 白素贞见状,补充道:“所以待会儿我们进去之后,动作一定要快!” 小青只道自己情郎性命就在旦夕,咬咬牙道:“好,要怎么做,姐姐你教我!” 白素贞松了口气,说道:“待会我会将他身体里面的毒气吸出来,然后再运功打通他全身血脉,帮他恢复生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千万要把那个‘忘’字点入他的心内,这样才算大功告成!” 避开府内照顾张玉堂的仆役,两人潜入房中,小青一见情郎仍旧昏迷不醒,忙上前呼唤。 白素贞道:“小青,你在一旁为我护法,我先替他吸出毒气,打通血脉!” 小青闻言,忙让到一旁。 白素贞暗运法力,檀口一张吐出一道白光,照在张玉堂身上。 只见张玉堂浑身缓缓浮现出许多墨绿色的光芒,沿着白光逆袭而上,尽数没入白素贞口中。 片刻后,墨绿色光芒终于散尽,白素贞一口鲜血喷出,小青吓了一跳,忙道:“姐姐,你没事吧?” 白素贞摆摆手,她也没想到,周鸿蛇毒竟如此厉害,催促道:“快,灭缘!”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忘字诀,小青话实情(二) “不要,姐姐,不要!”小青退了几步,不肯上前。 白素贞忙将她推到床边坐下,扶起张玉堂,把她双手抵在张玉堂后背上,急道:“事到临头需放手,小青,再不动手就晚了!” 小青面色惨然,犹豫不决。 白素贞只得暗捏指诀,一掌拍在小青肩头,喝道:“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一掌拍下,小青脑海一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出来一样,虚空中生出一个忘字,沿着她手臂渡入张玉堂体内,渐渐消失不见。 一个字,耗尽了小青浑身力气,抵在张玉堂后背的双手不自觉软了下来,整个人失魂落魄,坐在床前。 “小青,好了。”白素贞看她模样,心中不忍,轻抚她双肩,不住安慰。 小青啜泣着小心将张玉堂扶到睡好,两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离开张府。 回到家中,小青心情不佳,自去房中休息了。 白素贞安慰了两句也回到自己房间,见许宣正好整以暇坐在桌前,便道:“官人怎么还不休息?” 许宣道:“娘子没回来,我哪儿有心思休息,事情如何了?” 白素贞点点头,叹道:“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事情成了,青儿心中自是不舍,妾身担心夜长梦多,就骗她张公子身旁油灯就是他的命灯,灯灭人亡,多方催促,才逼她下定决心。只是……我看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不由思及我俩以后的日子,心中忐忑不安,唯恐步她后尘。” “还有……我们这样做虽然也是为了青儿好,但妾身心中总是有些过意不去,感觉很是对不起青儿。” “娘子!”许宣扶她坐好,宽慰道:“娘子勿忧,一切有我在,定不会有什么事的。青儿与张玉堂的事,即便我们不让周鸿用蛇毒将他毒倒在床,也不用轮回幻境扰乱青儿心神,他日二人也必如幻境中演绎的一般,只能阴阳两隔。” “可惜我这轮回幻境终究是偷学的,又是凭借这六颗珠子施展,比不得法海的紫金钵盂,不然,只需以幻境就能点化青儿,也不必费这么多手脚。” “官人,你常说天道五十,大衍四九,万事皆有一线生机,难道青儿和张公子真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由此及彼,推己及人,白素贞自己和许宣也是人、妖相恋,再想想今夜小青伤心欲绝的模样,不由心有戚戚。 许宣明白她的心思,忽然一个念头冒上心头:自己和白素贞注定要被法海拆散,如今自己种种作为不也是逆天而行?既然如此,为何在小青与张玉堂的事情上又拘泥于原剧了?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都是逆天而行,虱子多了不痒,又何必束手束脚? 此念一起,胸中顿生豪气,便道:“其实……说起来,青儿和张玉堂也未必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白素贞闻言一惊:“官人此话怎讲?” 许宣道:“前世百次回眸,才得今生一夕之缘,张玉堂与青儿缘分浅薄,又肉体凡胎,受不得她体内妖毒,所以,才只有月余的夫妻缘分。不过,张玉堂原本就是上界仙童转世,也算是有仙根的,前缘尽消,也算功德圆满,将来或许也有踏足仙道的可能,况且,若是有朝一日,青儿得成仙道,蜕去妖身,未尝不能再入凡间渡他成仙,再续前缘!” 白素贞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总算好受了一些,犹豫道:“官人,若我将颈上仙丹给青儿,你觉得……” 许宣一愣,想不到白素贞竟然有此想法,以他如今的修为自然比张玉堂强上百倍,仙丹白素贞随身佩戴许久,体内妖毒想来也早已除尽,若是给了小青,自己也是无妨。 最关键一点是……如今他对那位菩萨并不是那么信任,她送的东西,难说没有什么猫腻! “娘子,仙丹是你的,你若要送,那便送好了,只是如今我们一番行动,青儿已经慧剑斩情丝,若是再横生枝节,只怕反倒不美,不如等些日子再看看,要是青儿依旧这般模样,再送她不迟。” 白素贞见许宣并不反对自己把菩萨亲赐的仙丹送给青儿,感激他的理解和体贴,心中内疚也消散了许多,只想着过几日若小青依旧为情所困,便把仙丹给她,不管后面到底是再续前缘还是潜心修行,都由得她了。 “好了,娘子莫要多想,依着青儿的性子,这事想必很快就会过去的。” 两人正说话时,忽然隐隐听到隔壁有哭声传来,白素贞叹了口气,说道:“定是青儿心中难受,官人,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她。” 来到小青房间,果见她一身贴身白衣,蜷缩在床榻角落,双手抱住两膝,低声啜泣。 见白素贞进来,小青鞋也不穿,唤了声“姐姐”,便一头扎进她怀中。 “好了,好了,别哭了,都过去了!”白素贞轻抚小青一头秀发,安慰道。 小青双眼红肿,泣道:“姐姐,我就是哭它过去嘛,我心里,我真的好喜欢张公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白素贞扶小青在一旁坐下,说道:“青儿,你想想,你这样做是救了张公子一命,也许你这样想,心里面就会好过一点了。” 小青仰头,收了收泪水,思忖片刻,说道:“是啊,我这样想,心里面好过一点了。可是姐姐,我还有没有可能可以再见到张公子呢?” 白素贞摇头叹道:“既然相见无益,又何必相见呢?何况,整个业障已消,反而对你的修行有利。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引晓穿朱户,青儿,我和你修行千余年竟还逃不过一个‘情’字,那又与凡人何异呢!” “姐姐,你说的也是。” “业识不灭,三界流转,因果循环,又岂是偶然,只不过是菩萨畏因,众生畏果罢了。” 小青听她说得悲苦,一时间不由忘了自己的伤心事,问道:“姐姐,那么你和许官人……” 白素贞摇头叹息:“我跟官人,可能也是劫数难逃了。” “姐姐,你既然早已经知道,为什么不放下万缘,回青城山继续修炼?不要管报什么恩了!” 说着,忽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急道:“姐姐,我们两个就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人间,不要留在这里了!” 白素贞握住她的手,苦笑道:“谈何容易啊!” 看着眼前一贯洒脱的小青变得如此惊慌、脆弱,白素贞终于心头一软,将许宣的话抛到脑后,摘下颈下明珠,放在小青手中。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青儿,这是菩萨赐给我的仙丹,能够清除你体内妖毒,有了它,若是实在放不下心中执念,就去找你的张公子吧。” “姐姐!”小青心中感动,忙道:“姐姐,那你呢,你若没了仙丹,你和许官人……” “我道行比你高,已经渡过化形天劫,原本妖毒就蜕去大半,这仙丹又随身佩戴许久,想来妖毒已经尽除,此物于我已经没用了,你放心拿着吧,现在你比我更需要它!” 小青手捧仙丹,双目中波光盈盈,盯着白素贞半晌,忽然拜倒在地。 “姐姐,你待小青恩重如山,小青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白素贞莞尔一笑,弯腰想扶起她,岂料这次小青却怎么都不肯起身,只能劝道:“青儿,你我姐妹一体,这是何必呢?” 小青埋头不语,片刻后终于开口:“姐姐,小青屡屡受您大恩,若再心怀鬼胎,只恐天诛地灭,人、妖不容,也对不起自己这颗良心!” 白素贞听得糊涂,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初遇小青时的场景。 那时她出现得颇为蹊跷,事后自己也掐指算过,只是其中关键之处好似被人颠倒五行阴阳,怎么都算不出个究竟,所以虽然有些怀疑,但也未放在心上,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不由神色一正,问道:“青儿,你这话从何说起?” 小青抬头,哽咽道:“那日在仇王府,我与姐姐并非偶遇,而是受人指使,让我在那里等候姐姐!” “等我?” 小青点头:“嗯,那人说,让我想法子跟在姐姐身旁,寸步不得离开。” 白素贞后背一阵寒意,小青背后这个指使之人到底是谁?自从自己修成烛阴追魂法后,寻常修士已经算不到自己行踪来历,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到钱塘县后会去仇王府落脚? 莫非…… 白素贞心头一亮,想到一个人。 钱塘县城隍,当初自己去仇王府落脚,正是受他指点。 “那人为何让你跟着我?”白素贞声音渐冷。 小青道:“他只说姐姐来历不凡,这次凡间一行,乃是为报1700年前小牧童救命之恩,要我紧跟姐姐,从中撮合,若有异动,需及时报与他知晓。” 白素贞恍然大悟,难怪自己闭关修炼时,小青屡试许宣,得知他就是前世小牧童后,便再无反对之意。 “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他神通广大,我也只见过他一面,朦胧间看不清面部,他自称四海龙君是他下属,九殿阎君见他也要跪拜行礼,不仅传授我五鬼修炼法,还许我事成之后,助我白日飞升!” “四海龙君是他下属,九殿阎君见他也要跪拜行礼?”白素贞心头一震。 如此就说得通了,自己前去仇王府正是受钱塘县城隍指点,那人若不是信口胡诌,区区一个城隍自然受他指使,只是……他身份既然这般尊贵,自己却只是一条小小白蛇,何德何能让他关注自己? 小青看白素贞神思不定,面色数变,又道:“我也曾问他高姓大名,他只说自己姓徐,让我唤他徐公子便好!” “徐公子?”白素贞喃喃自语,这人到底何方神圣?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情未了,一剑如谪仙 扶起小青,白素贞道:“徐公子?青儿你是在哪儿遇到他的?” 小青起身坐在一旁,回忆道:“姐姐,500年前,我原是一条小青蛇,每日在西湖畔游玩,一日忽见空中青芒闪过,一个头戴玉冠,身穿青袍的中年人出现在我面前,只在我眉心点了一下,就让我开启了灵智。” 白素贞皱眉,这事她却未曾推算到,想必也是被人蒙蔽了天机,心中疑惑,却仍静静听小青诉说。 “对那人的点化之恩,小青自然感恩戴德,他告诉我,要我寻座名山大川好生修炼,500年后再来此地,自有一番造化。弹指一挥,500年时光转瞬即逝,我也结成妖丹,能够幻化人形,想起昔日那人点化,这才入世修行。” “到了钱塘县不久,就遇到了那个姓徐的公子,他带我拜谒钱塘龙君、本地城隍,又传我五鬼修炼法,以便平日有人手以供驱使,随后便嘱咐我在仇王府等姐姐到来,许我事成之后白日飞升,位列仙班。我见龙君、城隍见他时都执礼甚恭,心中敬畏,对他的话自然不敢怀疑,以为得了天大造化,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你见过钱塘龙君?”白素贞惊道。 对这位曾经与洞庭龙君、太湖龙君一同北伐泾河老龙的人物,白素贞也所有耳闻,一地城隍也就罢了,想不到小青竟然还见过他。 小青道:“这位龙君姐姐也曾见过,只是不知罢了。” “噢?”白素贞心思电转,回想西湖初遇时许宣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忽然道:“你说的莫非是……” 小青点点头:“没错,正是我们与许官人初遇时,送我们到清波门的老船夫。” “难怪!”白素贞恍然。 那日在船上听到老船夫高歌时,她就忽然陷入梦境,若非许宣朗声诵诗,只怕没那么快醒来。事后许宣也和她说了老船夫疑是钱塘龙君之事,又说自己是“五帝佛陀钦定的白蛇夫婿”,那时她虽然也听进耳中,却并未当真,现在又从小青这里得到证实,白素贞这才对许宣以往说的话深信不疑。 白素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青儿,今日你能和我说这些,足见你是真心拿我当姐姐的,往后有什么事,还需我们姐妹二人一同面对。” 小青用力点头,拉住白素贞的手问:“姐姐,最开始来到你身边虽然是我有意为之,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姐姐对我的恩义,小青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如今连菩萨亲赐的仙丹都肯送我,小青实在无以为报,请姐姐受我三拜!” 说完,小青站起身来,当即就要跪倒磕头。 白素贞托着她双臂,笑道:“好了,青儿,都是姐妹,不必如此,如今既然已经坦诚相对,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小青起身,关切问道:“姐姐,我不明白,那个徐公子和钱塘龙君为何要算计你。” 白素贞思索着说道:“我也不知,不过这事官人早和我说过,或许他也知道什么。” “许官人?” “嗯,你莫要小看官人,许多事他看得比我透彻,好了,夜已深沉,你也莫要伤心了,早些休息吧!” “嗯!”小青点头,起身送白素贞出门。 回到房中,见许宣仍未休息,白素贞便将小青方才的话和他说了。 “姓徐?” 听了白素贞的话,许宣皱眉思索,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名。 徐乾! 那个镇江府的大药商! 就是他带着许宣2号去了金山寺,这才引发了后面白娘子水漫金山,给法海送上了收妖除魔的借口。 “会是他吗?”许宣心中思索。 “官人?”白素贞见他不说话,低声唤道。 许宣回过神,说道:“娘子,不必管这许多,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就是,现在小青既然已经归心,也算是件好事,我们好生修炼,提升修为才是关键。” 说着,伸手握住白素贞的手,体内法力涌入,想看看她《明月感应篇》和《神魂修炼法》的进境。 岂料法力刚一探入,就发现白素贞体内好似有一丝奇特的气息,正在蚕食她的法力、精元。 “娘子,你体内!” “官人勿忧,只是一点周姑娘的蛇毒罢了,不妨事!” “蛇毒?怎么,她的蛇毒那么厉害,竟连你都炼化、驱除不了?” 白素贞摆摆手,微微一笑,解释道:“官人,妾身这些日子元婴损耗有些大,未曾料到她一点蛇毒竟如此刁钻,所以才被趁虚而入,官人不必担心,晚些时候我再打坐修行一会儿自然就炼化了,没关系的。” 许宣有些懊恼:“是我疏忽了,早知如此就不用她的蛇毒了!” 见他这般关心自己,白素贞心中颇为高兴,拉起他的手,笑道:“官人,若是寻常蛇毒未必难得倒青儿,好了,早些休息吧,妾身没事的。” 第二日,天还没亮,小青就匆匆往张府去了。 来到张府时,张玉堂已然醒转,昨夜白素贞为他拔除周鸿蛇毒,如同以自身法力为他伐毛洗髓,这时看上去,整个人丰神俊朗,精神百倍,比起往日更多了许多风采。 张玉堂给双亲请安奉茶,两人见自己儿子忽然康复,自然喜不自胜,也顾不上追究缘由,只是拉过他上下打量。 张父年过半百才得一子,昨日忽然病倒,差点命归黄泉,虽然莫名其妙好了起来,却由不得他不后怕,思量再三,觉得钱塘县不是自家风水宝地,况且,最近还有个女子常来纠缠,若是还呆在这里,只怕不妥。 便对张玉堂道:“玉堂,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我们家原是苏州府昆山县人士,这些日子,家中诸事不顺,你且收拾下,我们明日就回昆山吧。” 张母忽闻此言,有些惊讶,说道:“老爷,明日就要走?” 张父压低声音将自己顾虑说了,张母爱子心切,自然连连点头:“好好好,老爷说的是,早些走也好,玉堂,你快去收拾东西吧。” 张玉堂躬身退下,自往住处去了。 小青在外面看张玉堂笑吟吟给双亲请安,一家人和和美美,全然忘了两人往日的恩爱,又听张父说明日就要回昆山,心中不由悲苦。 摸了摸颈上白素贞送给自己的仙丹,暗道:“他如今这般模样,我怎好再去搅扰,算了,姐姐说得对,相见无益,又何必相见?” 想到这,转身就要离开。 忽然,眼角瞥见两个身影一闪即没,心中不禁生疑,定住身形,追了上去。 跟上之后,小青才发现,那两个身影竟是两只小妖。一个头上一对犄角,屁股后面还有一截尾巴,另一个却是狼头人身,显然是修为不够还不能完全变化做人形。 跟着两个小妖穿假山、越回廊,见他们在几个房间一通乱翻后,终于来到书房前。 狼头小妖道:“找了这么许多地方都没看到那东西,莫不是法王推算有误?” 长角小妖说:“你好大胆子,法王神通广大,岂会有错?好生寻找,若是找到了回去自然有赏,若是找不到,莫说法王,小圣那关恐怕我们哥俩都过不去。” 说完,二人闪身进了书房。 小青隐去身形,上前戳破窗纸一看,见他们正拿着那柄自己还回去的追星剑窃窃私语。 长角的小妖道:“想来就是它了,隔着剑鞘都能感觉到森森剑气,果然是件好宝贝!” 狼头小妖点头,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手抚追星剑道:“这宝贝若是归了咱们哥俩……” “痴心妄想!法王说了,这宝贝专司斩妖除魔,是小圣今生克星,我们若贪没了这宝贝远走千里,以法王的神通和性子,只怕我们有命拿没命用!” 狼头小妖叹道:“可惜了,可惜了,我也只是有感而发,这剑还未出鞘都有这般威能,若是出鞘恐怕不是我们这种小妖能驾驭的,还是速速拿回去交予法王复命。” 长角小妖点头,找了块布,将追星剑裹了系在胸前,正要出去,忽闻外面一阵响动,忙闪身躲在门后。 不多时,书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正是张玉堂。 刚刚张父让他收拾东西,准备明日返乡,这柄祖传的宝剑自然是不能少的,他径直走到字画前,掀开字画一脚,伸手进去一摸,惊道:“咦,剑呢!” 一把扯开字画,后面暗格中空空如也,原本放在里面的追星剑不翼而飞。 门后两个小妖见进来的不过是个凡人,大剌剌走了出来,说道:“兀那书生,你这宝剑我家法王看上了,先拿去玩几百年,几百年后,若是心情好时,再奉还予你!”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张玉堂转头一看,就见两个妖怪站在面前,惊道:“妖怪,有妖怪,救命啊,爹爹!” 两个妖怪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一个道:“原来是个软脚虾,走了走了,借了你家宝贝,我们也不为难你。”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张玉堂这时却鼓起勇气,几步跑到书房前,拦住他们,怯怯道:“这剑是我家祖传的宝贝,你们不能拿走!” 狼头小妖轻蔑瞥了他一眼,喝道:“快些滚开,老子今日心情不好,莫要惹事,惹急了老子,不仅剑没了,你这小命也是不保!” 张玉堂见他长相凶恶,说话时露出满嘴白森森的尖牙,口中腥臭之气直往自己脸上扑,心中一颤,退了两步,只是仍双手展开,拦住二妖。 “找死!”狼头小妖怒道,右手瞬间长出长长灰毛,五根手指指甲暴出,寒光闪闪,犹如匕首,抬手就往张玉堂胸前掏去。 张玉堂见状,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得闭上眼睛,牙关紧咬。 “啊!” 一声惨叫响起,张玉堂睁眼一看,自己还完好无损站在原地,刚刚那个蛮横跋扈的妖怪却正手捧断手满地打滚,地上不远处是一个硕大的毛茸茸的爪子。 “到底是谁找死!把剑放下!” 张玉堂转身一看,只见一个天仙般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后,淡绿长裙在晨风中上下翻飞,一道剑光如灵蛇一般在她周身三尺游走,眉眼如画。 “仙子!”张玉堂低声道。 不用说,来人正是紧随两妖而来的小青,她原本不想再和张玉堂见面,只是这时情况危急却由不得她了,千钧一发之际,飞剑一出,小妖手腕齐腕而断。 第一百九十八章 缘已尽,许宣会金钹(一) “你是谁,竟敢对我们动手,可听过我家金钹法王的名号!”长角小妖上前扶起同伴,强作镇定,喝道。 “把剑放下,或者……死!”小青冷冷道。 “好胆,好胆!”狼头小妖痛得直翻白眼,惨叫道:“我们两人乃是奉凤凰山金钹法王之命前来取剑,你杀了我们,法王必不会甘休,若立刻放我们离去,还有得商量,否则,法王必不饶你!” 小青目不斜视越过张玉堂,来到两只小妖面前,手捏剑诀,剑芒一定,凝在她二指间。 “我若放了你们……”小青剑芒斜指,剑气逼人。 长角小妖一听,见她语气似有松动,忙道:“上仙若今日肯放我们离去,我们定不会将此事告诉我家大王!” 狼头小妖刚被斩断手腕,心中暗恨,但也知道此时人为刀俎之理,也捏着断手忍痛道:“没错,定然不敢吐露半个字!” 小青迟疑片刻,转身走了两步,二妖见状大喜,正要离去,小青却道:“把剑放下。” 两妖互相对视一眼,狼头小妖使了个眼色,长角小妖点点头,忙将捆在背后的追星剑解下,放在地上,低声道:“多谢上仙,多谢上仙!” 说着,紧盯小青两指间剑芒,缓缓朝后退去。 张玉堂心道,若放这两妖离去,必会惹来后患,这仙子美则没矣,却有些心慈手软了。 这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小青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却信不过你们!” 言毕,身形不动,剑芒一闪而过,转瞬间又回到指尖消失不见。 “呃……” 两个小妖瞪大眼睛,艰难低头,只见一个两指大小的血洞出现胸口心脏处,鲜血如流水滴落在地上。 “砰砰!” 两声闷响,两妖倒毙,在地上挣扎片刻现了原形。一个是一只丈余长的铁背苍狼,一个是一只壮硕的梅花鹿。 “好剑术,好神通!”张玉堂抚掌赞叹。 小青强压心中思念,上前捡起追星剑,转身道:“此剑不凡,昔日你们张家也是有名的修行世家,如今身怀重宝,却已不知修行为何物,强留此物只会徒遭灾祸,此剑我替你们保管,有朝一日,你们张家子孙若能重新踏上修行之路,可来苏州胥江驿城南白玉京取剑。” “是,在下明白,多谢仙子救命之恩!” 张玉堂躬身一礼,拜谢道:“在下张玉堂,不知仙子芳名,该如何称呼?” “仙子……”小青美目低垂,心中一痛,昨日情郎如今竟成陌路。 “你……你,你就叫我姑娘吧!” “姑娘?”张玉堂低头皱眉,就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称呼吗? 还想再问,抬眼看时,小青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两只妖怪我也一并带走,你们速速回乡去吧,莫要停留,否则必有大祸!” 佳人不在,余音犹存。 张玉堂恍然若失环顾四周,若不是书房中乱作一团,暗格中家传宝剑也不在了,真觉得好似一场梦一般。 “姑娘?”张玉堂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香气飘入鼻尖。 “好熟悉的味道,竟似在哪里闻过。姑娘……好奇怪的称呼,原以为神仙妖怪只是书中杜撰,想不到竟真有似仙子这般出尘的人物,修行世家,嗯,我得去问问爹爹,看看家中是不是有什么神功秘籍。” 另一边,小青裹挟着两只小妖回到许府,见许娇容正在院中绣花,不好现出身形,忙又纵身来到县郊,一口妖火喷出,将两只小妖烧成灰烬,这才回去。 见了白素贞,小青将张府发生的事情说了。 白素贞柳眉一蹙,开口道:“金钹法王?莫非他也算到小蜈蚣要死在此剑之下,所以才命人前来盗宝?” 小青道:“姐姐,前番周姑娘吓退了小蜈蚣,如今我又杀了他两名小妖,坏了老妖盗剑之事,此仇只怕已经结下,需先下手为强才好。” 白素贞点头:“我和官人昨夜正商量早些回白玉京,如今和金钹结下仇怨,姐姐、姐夫又常居钱塘,有些事确实不得不防。” 看了看小青,白素贞又问:“张公子那边,如何了?” 小青答道:“姐姐说得对,前世恩,今生缘,缘起缘灭一念间,既然无缘,又何必再多留恋。” 白素贞见她面色淡然,却没有了往日的活跃,怜惜道:“青儿,官人说得有理,张玉堂本是上界仙童转世,也算是有仙根的,将来或许也有踏足仙道的可能,若是有朝一日,你得成仙道,未尝不能渡他成仙,再续前缘,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小青闻言神色一动,眼中多了几分生气,点头道:“青儿明白了,姐姐,那金钹法王的事?” “这事我再和官人商量,你忙了一早上,先去休息吧。” 小青走后,白素贞找到许宣,将天吴小圣调戏小青、周鸿,金钹法王弃妖身转修《观音神咒经》,自己让小青去盗追星剑等事一一说了,问道:“官人,如今此事只怕难以善了,该当如何?” 许宣道:“原本我也不想那么早就去招惹这个老妖,所以在凤凰山斩杀狐魅后才和天吴小圣虚与委蛇,想不到,还是避不开,既然如此,也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如何先下手为强?若是以前妾身倒也不怵他,但现在元婴大损,道行不进反退,《明月感应篇》和《神魂修炼法》又还没炼成,真交起手来,只怕败多胜少。” 许宣道:“娘子勿忧,周姑娘既然已去查探过,想必对老妖有些了解,我去找她问问,商量个计策再说。” 白素贞伸手拉住他,叮嘱道:“官人,切不可莽撞行事。” 许宣点点头,出去寻周鸿去了。 昨天他们两个一人施展幻境,一人暗中下毒,棒打鸳鸯拆散了小青和张玉堂,这时,周鸿正在小青房中安慰心中女神,见许宣寻来,询问到金钹法王的事,她还未说话,小青先开了口。 “许官人,若要上凤凰山斩妖杀敌,算我一个!” 许宣心中苦笑,小青果然还是小青,每次对阵大敌,总是第一个冲上去,瞬间被秒杀,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从不气馁。 知他心忧张玉堂安慰,担心金钹法王盗剑不成,就要杀人泄愤,便道:“青儿,娘子如今元婴本源受损,实力尚未恢复,真交起手来,我们未必能占上风。我想再去凤凰山一次,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和周鸿、沐天颜都与天吴小圣打过照面,就不用跟着我去了。” 周鸿闻言道:“许大哥,我去过凤凰山,因为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只抓了两个小妖。” 许宣点点头:“此事娘子已经和我说了,除了金钹修炼《观音神咒经》外,你还打听到什么?” 周鸿想了想道:“金钹常在洞府中闭关修炼,大哥此去未必能见到他,恐怕还需想个计策才行。” 许宣觉得周鸿说得有理,自己此番前去若是见不到金钹,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想了想道:“天吴小圣曾想借刀杀人,与我联手清除凤凰山中不服他管束的妖怪,现在以此为借口去拜访他,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如何能够见到金钹,的确是个问题。” 三人皱眉沉思,小青忽然道:“这把追星剑怎么样,金钹派来取剑的两个小妖被我杀了,许官人不妨带着此剑去找那老妖,想必能见到他。” 许宣眼前一亮,随即又摇头道:“追星剑曾是吕祖未成道时的配剑,专克妖魔,若给了他,岂不是利剑倒持,凭白给他父子送上了一柄上好法剑?不妥,不妥。” 想了想又道:“无妨,我先去凤凰山,见机行事吧,若见不到老妖,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说完,回去讲事情和白素贞说了,径自驾云朝凤凰山去了。 看守洞府的依旧是上次那两个小妖,见到许宣,知是自家妖王的座上宾,忙进去通报,不多时就出来请他进去。 来到洞府中,天吴小圣正独自一人在喝闷酒,看到许宣进来忙拉他坐到一起,说道:“许兄怎地今日才来,让我好等。” 许宣笑道:“前些日子在闭关修炼,所以不曾来拜访,小圣勿怪,今日怎地一人在此饮酒,莫非有什么烦心之事?” 天吴小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道:“许兄不知,我前些时候下山,遇到两个女子,容貌娇美,一个蛮横刁钻,一个弱柳扶风,堪称人间极品,便想掳回洞府,好生享用,谁知却是两朵带刺鲜花,一个女子拿出腰间一个铜铃一摇,顷刻间我就魂魄离体,差点命丧黄泉,晦气,晦气!” 许宣知道他说的两个女子定是小青和周鸿,笑道:“小圣此言差矣,鲜花若不带刺,岂不是人人都能采摘?正要有些脾气,才有味道。” “理是这么个理,但那女子手中铜铃着实厉害,我实在招架不住,原想回山请父王出山,却被他一通训斥,责令我近期不得下山,所以这才在洞中饮酒解闷。” “噢?”许宣奇道:“莫非以法王神通也顾忌那两个女子?” 小圣摇头道:“非也,非也,你不知我父王本事,他如今勤修佛法,能推算因果前程,说我近日有一大劫,合该命丧在一柄追星剑下,所以才将我禁足,今日推算出追星剑下落,一早就遣人去钱塘县盗剑去了,说是一日不见追星剑,我一日就不得踏出洞府一步,只是不知怎么到现在都不见那两个小妖回来报信。” “追星剑?”许宣故意问道:“那是怎样一样宝贝?” “说是吕祖未成道时所用降妖除魔的宝剑,颇为厉害。” 小圣拿起酒壶,给许宣斟了一杯,说道:“来来来,先陪我喝几杯,等他们将追星剑取来,我再去求父王将那两个女子掳来,你我兄弟一人一个!” 许宣端起酒杯,左顾右盼,故意打量一番,说道:“久闻法王大名,却从未见过,想不到法王竟还有这本事,人在山中坐,已知天下事,当真厉害,不知小圣能否引见引见?” “你要见我父王?有事?” “哈哈!”许宣笑道:“这般英雄人物,谁不仰慕?法王能以妖身修成佛法,天下罕见,所以才想拜访见识一番。” 小圣听许宣仰慕自己父亲,也是得意,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日后自有机会,不急,不急,来,先喝酒!” 第一百九十九章 缘已尽,许宣会金钹(二) 天吴小圣吴飞鸿这半个多月被金钹禁足,隔三差五就和凤凰山中大小妖怪饮酒作乐,能来的妖怪看在他父亲面子上自然对他百般吹捧,那些好话听得他耳朵都起了老茧,见了许宣反倒多了些新鲜感。 两人推杯换盏,喝了半个多时辰,许宣随口问道:“小圣可曾听过凤凰山中有个叫胡媚娘的玉兔精?” “胡媚娘?”吴飞鸿醉眼惺忪,打了个酒嗝道:“许兄莫不是记错了,媚娘哪里是什么玉兔精,她……呃,她是狐家小妹,原身是一只白毛狐狸。” “白毛狐狸?” 对啊,狐狸精好像都自称姓胡,“胡”者,“狐”也。 许宣想起吴飞鸿曾说过凤凰山共有七只狐妖,被自己打死的胡六郎就是其中之一,莫非那个和许仕林有一腿的胡媚娘不是玉兔精而是狐狸精? 吴飞鸿点点头道:“怎么,许兄也听过她的名字?” 不等许宣开口,吴飞鸿摇头道:“说起媚娘,真是遗憾!” “怎样?那日在洞中饮宴时,在下听胡六郎说小圣相中了她,莫不是又生了什么变故?“ 吴飞鸿道:“她家小妹确实容貌动人,我也曾对她有些意思,只是前些日子误中山中猎户陷阱,虽被她几个姐姐救了出来,但却破了相,半边脸都被夹子夹得血肉模糊,除非渡过化形天劫,否则,也只能凭借幻术幻化容貌了,似这等幻术,骗骗凡人还好,如何骗得过我们?可惜了,可惜了啊!” “原来如此。”许宣心中恍然,难怪胡媚娘脸上好大一块疤,见了白素贞画像又能变成她人模样,原来只是幻术。 吴飞鸿又道:“你说的采因不过是个修行两三百年的小兔子罢了,媚娘从小喜欢与她玩耍,狐家人便让她跟在媚娘身旁做了个丫鬟。” 正说话间,忽然洞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让你好好闭关修行,你这又是在与谁喝酒?” 听到声音,吴飞鸿身子一抖,杯中酒水溅出不少,忙将酒杯放下,起身道:“见过父亲!” 许宣也忙站了起来,只见洞外走进一个身躯高大的虬髯男子,红衣金冠,颇为威严。 “这人想必就是金钹了。”许宣暗中上下打量,只见他浑身妖气收敛,双目中不时有一丝佛光闪过,看起来亦正亦邪,非佛非妖。 “你是谁?”金钹走进洞府,盯着许宣,言语间很是不客气。 许宣抱拳道:“在下太一宫修士,许宣,见过法王,久闻法王威名,如今一看果然不凡!” 金钹瞥了他一眼,好似并不在意,又对吴飞鸿道:“那两个小妖可曾回来了?” 吴飞鸿道:“不曾回来,孩儿也正奇怪,刚想派人去寻他们。” 金钹负手走了几步,伸出右手掐指一算,惊道:“不好,追星剑被人夺了!” “啊!”吴飞鸿大惊,忙问:“何人这般大胆,竟敢抢我们凤凰山的东西不成?” 金钹道:“追星剑非同小可,绝不能落入外人手中,夺剑之人现在仍在钱塘县中,你在洞中等我,不得外出,我去去就来。” 见金钹竟然要亲自出手夺剑,许宣忙上前道:“法王,些许小事,何须劳您大驾,在下愿意代劳,请法王暂且安坐。” “你?”金钹闻言这才仔细打量他一番,笑道:“你一个区区三转金丹的修士,怎么说这种大话。” 许宣道:“法王,太一宫在钱塘县中也有许多吏卒,在下虽然修为不高,但也是太一宫五等道士,只要盗剑之人还在钱塘县,想来应该逃不脱太一宫耳目。” 金钹沉思片刻,又看了许宣一眼,开口道:“如此也好,且让你试一试,若能寻得宝剑,本王必不会亏待了你。” 平日金钹对吴飞鸿结交的狐朋狗友素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今日却允了许宣去夺剑,吴飞鸿见状自觉脸上有光,说道:“父亲放心,许兄可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他……” 许宣见他似乎要提起胡六郎的事,忙抢过话头,说道:“法王、小圣放心,我此去少则一日,多则三日,必有消息回来。” 金钹道:“好!本王素来恩怨分明,赏罚有度,你若真能带回追星剑,便是我凤凰山座上贵宾,自有许多好处,若是寻不得,或是企图携宝私逃,就莫要怪本王金钹无情。” 说罢,伸手一招,一个金钹出现在他手中,对着许宣就是一击。 “哐!” 一声炸响,许宣只觉身形不稳,头疼欲裂,忙运法力抵抗,这才好受了一些。 见许宣模样,金钹哈哈大笑,说道:“你且去吧,本王在此等你消息。” 许宣心中暗骂此人霸道,却不敢发怒,只是一抱拳,转身便走。 当他走后,吴飞鸿上前道:“父亲,怎地让他去寻剑?孩儿与他也只是初识,追星剑事关孩儿性命,莫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金钹冷笑道:“今日我在洞中打坐修行,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才知你命中大劫已至,所以便来看看,见到此人,更觉心惊肉跳,暗中推算,也看不出他未来前程,若不是他修为远高于为父,便是有人暗中为他蒙蔽天机。” 吴飞鸿一惊,他道行浅薄,并没看出这些,忙问:“既然此人如此蹊跷,何不现在就结果了他,宁错杀,不放过,还放他下山取剑做甚?” 金钹道:“为父原本也有此想法,正想稍后就送他上路,不过他既然主动要去取剑,便由他去,等取来宝剑,再了结他性命不迟。” “若是去不来呢?” “哼哼,取不来,那也无妨,我方才那一钹已在他身上种上魔眼,只要仍在方圆五百里内,都能寻到他踪迹,想杀他,易如反掌耳,不过早几天晚几天的事罢了。” 吴飞鸿这才放心,赞道:“父亲法力无边,孩儿佩服!” “好生修行,莫要偷懒,只要你能渡过此劫,以后自然也能由妖转佛,成就金身正果!” “是!孩儿必不负父亲期望!”吴飞鸿躬身道。 许宣走出洞府,驾云兜了几圈,见确实无人跟随,这才在许府附近落下云头。 回到家中,和白素贞说了凤凰山上遇到金钹的事,白素贞问:“官人真要把追星剑给他?” 许宣道:“金钹法王果然厉害,在洞府中他金钹一击,险些让我头痛欲裂,我看他妖气暗藏,佛性显露,修为颇高,一身道行非妖非佛,即便是娘子全盛之时,与他交手恐怕也有一场恶战。此时娘子伤势未愈,他却想下山夺剑,我如何肯让他来?只想着拖延些时日,好回来与娘子商量个万全之策。” 白素贞道:“他是蜈蚣成精,正是我的天敌,如今妾身元婴本源大损,只怕胜不过他,实在不行,不如先去金山寺中暂避些时日吧。” “不可!” 听白素贞竟提出要去金山寺,许宣断然拒绝,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让她上金山的,想了想说道:“娘子烛阴追魂法乃是菩萨亲授,尚且算不到我的前程,想来金钹推算之术再厉害,也比不过娘子,如此一来,有心算无心,就多了些胜算。” 说着,许宣手上忽然出现了六颗碧绿的珠子,在指缝间穿梭游走,散发着幽深的绿光。 随后,许宣将周鸿、沐天颜和小青叫到一起,细细商议一番后,又从小青手中拿过追星剑后,独自一人钻进屋里与白素贞忙碌了许久,直到第三日清晨才从房里出来。 晌午时分,许宣用布囊将追星剑裹了,拿在手中,郑重对白素贞道:“娘子,此番行此险招也是万不得已,金钹已然算出追星剑之事,若不将这事了结,让金钹了寻来,我们便失了先手,只怕更无反抗之力。” “况且,小蜈蚣心中仍记挂青儿和周姑娘,我们若是胆怯,将追星剑拱手相让,他没了后顾之忧后,必定再来钱塘县生事,一着不慎就要连累姐姐、姐夫。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才能一劳永逸,搏得一线生机,你和青儿只在家中安坐,无论事成与否,切勿上山。” 白素贞心知许宣所言不假,只能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口,关切道:“官人,金丹九转,一转一层天,你如今修为不过金丹三转,与元婴妖怪相比,有如云泥,事不可为时千万不要强求,切记不可暴露自己心意,保全自身才是上上之策。” 许宣道:“娘子放心,此番行此险招也是万不得已,周姑娘是洪荒异种,不受蜈蚣克制,有她暗中出手,想来全身而退应当不难。” 一旁周鸿也道:“白娘娘放心,有我在,必然护得大哥安全。” 白素贞看了一眼周鸿,她自从青城山渡过化形天劫,又得菩萨指点,修为进境神速。与许宣大婚后,元婴中更生出一点元阳,顺利突破炼气化神初期,将元婴修炼到了中期境界。 依周鸿所言,金钹法王才将体内元婴炼成一颗舍利子,最多不过炼气化神中期境界,自己身怀烛九阴血脉,肉身法力比寻常元婴中期妖怪强横许多,若不是为帮许娇容续命,元气大伤、法力大损,又岂会惧他? 周鸿修行另辟蹊径,不结妖丹,不成元婴,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白素贞也将她修为看出了八九成。 若单以境界论,周鸿恐怕只有炼气化神初期,但若是生死相搏,她身怀丧魂钟、腐毒幡,原身也是洪荒异种,要想在百招内格杀她也不容易,寻常元婴初期的妖怪遇上她定不是对手,就算是面对金钹法王,暗中出手,有心算无心,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 想到这里,白素贞便道:“如此官人就交给你了,你们千万小心一些,一击不成立刻远遁千里,不可恋战。” 两人点头,一明一暗往凤凰山去了。 第二百章 缘已尽,许宣会金钹(三) 修行之人修为越高,越是惜命,见识了云端风景,谁还甘心跌落尘埃? 许宣也不例外,如今他以金丹三转的修为直面元婴中期的金钹法王,犹如以卵击石,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在洞中听到金钹要下山取剑时,他险些惊呼出声。若此时和金钹正面交手,白素贞元婴大损,周鸿神通未成,己方修为最高的两个人都不是他对手,与其被他有备而来,各个击破,连累府中姐姐、姐夫,倒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搏一线生机。 握紧手中追星剑,许宣心情有些紧张,一路上不断推演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不多时就到了凤凰山天吴小圣洞府。 两个小妖早得了吩咐,一见许宣,忙将他迎入洞府。 天吴小圣见他手提一物而来,也是“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在他肩上拍了拍,说道:“许兄果然了得,想必这就是追星剑了?” 说话间伸手就要来拿剑,许宣忙道:“小圣,这剑转司斩妖除魔,非常厉害,小心莫要被剑气伤了。” “无妨,无妨,我先看看,等父王来了,再让他细细过目。”说完,一把抢过许宣手中宝剑,扯开剑上布套,对着洞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仔细察看。 追星剑剑鞘、剑柄通体洁白如玉,还未出鞘就让吴飞鸿感到双手一阵炙热,一股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当下也不敢拔剑出鞘,赞道:“吕祖配剑,果然不同凡响,可惜却是我辈妖族克星,否则倒真是一件称手兵器。” 随即喊道:“速去请我父王过来,就说许兄已经把追星剑取来了,请他过目。” 门口一个小妖应声而去,吴飞鸿招呼许宣在一旁坐下,想了想,说道:“这剑许兄从何而来?” 早知他必有所问,许宣胸有成竹,答道:“这剑原本是钱塘县城南张府的传家之宝,他家原是吕祖再传弟子张无梦的后人,可惜时至今日却无一人修行,所以这剑就成了普通的家传宝贝,藏在府内,常人并不知道。” “噢?这事许兄又如何知道?”吴飞鸿嘴角一挑,诡异一笑,问道。 “说来也巧,法王提起此剑前,我就早听说过这剑名头,太一宫中典籍甚多,我一番查探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得知张家后人从苏州昆山搬来了钱塘,所以才从太湖一路跟来,原本想着寻个什么由头将宝剑换到手中,岂料还有人也盯上了这把剑。” “噢?还有人?许兄是说除了你我,还有别人也知道追星剑?” 许宣点头,继续编道:“不错,那人也不是凡人,乃是一条修行500年的青蛇精,前几日我下山后,借助太一宫势力多方查找这才寻到她下落。” “蛇精?”吴飞鸿嗤笑道:“小小蛇精也敢与我凤凰山争夺宝贝,当真找死,想来许兄已经出手结果了她性命吧。” “若非如此,追星剑又怎会落到我手中?” 许宣指着宝剑,笑道:“天下宝物有缘者得之,合该此宝落入凤凰山,只是如今我将宝剑献上,还望小圣在法王面前多为我说些好话,莫要让我吃了亏才好。” 吴飞鸿眼神飘忽,心中暗道,怎会让你吃亏?等父亲验过宝剑,就送你上路,到时一定干净利落,不让你有一丝痛苦,也算全了与你我一面之缘。 口中却道:“许兄放心,凤凰山做事从来赏罚分明,岂会让你吃亏,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 “那就多谢小圣了!”许宣抱拳一谢。 话音未落,金钹已经出现在洞口,大剌剌走进来,瞥了许宣一眼道:“你这修士倒是言而有信,追星剑何在?拿来让本王一观。” 吴飞鸿忙将追星剑递了过去,问道:“父亲,这剑果然不凡,孩儿修为浅薄,不敢拔剑细观,请父亲过目。” 金钹接过追星剑,上下打量,点头道:“没错,果然是柄好剑,内有龙魂,雷火之力具足,真是阴邪妖魔克星,可惜孕养并不得法,神性有些流失,可惜了。” 说罢,一说按在剑柄上,就要拔剑,许宣见状忙道:“法王,此剑剑气犀利,小心些!” 说着挡在吴飞鸿身前,拉着他后退几步道:“在山下时,在下就曾见识过这剑厉害,那青蛇不过被剑光一照就现出原形,这才被我斩了,小圣还是先避一避免得被误伤才好。” 金钹看了许宣一眼,并未出言反驳,等他两人推到洞中一角,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到追星剑上,手按剑柄缓缓拔剑出鞘。 “锃!” 一声脆响,同时一阵龙吟之声在众人脑中响起。 “好剑,好剑!”金钹收提追星剑当空挽了个剑花,赞道:“若是寻常妖怪,果然挡不住剑光一照。” 忽然一阵破空声响起,追星剑剑鞘从金钹手中飞出,打在许宣胸口。 “呃……” 许宣没料到金钹竟会忽然翻脸,受了剑鞘一击,胸口一痛,险些背过气去,指着金钹道:“法王,这是何故?” 金钹笑道:“想不到你这修士还有几分本事,竟真能寻来追星剑,这种宝物,你会不心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本王不管你有什么阴谋,剑,我收了,你的命,本王也要了!” “法王怎能如此言而无信,不怕天下人耻笑吗?”许宣惊道。 一旁吴飞鸿蹲下身笑道:“许兄,对不住了,这也怪不得我父王,此番是兄弟命中大劫,那日一见你,父王就觉心惊肉跳,暗中推算也看不出你未来前程,为了以策万全,就只能送你上路了,还请许兄多多包涵!” 许宣怒道:“小圣,我若有其它心思,早拿了剑远走天涯了,又岂会羊入虎口?” 吴飞鸿道:“嘿嘿,你已被我父王种下魔眼,又能跑到哪里去?认命吧,这也是你命中劫数!” 说罢,抬掌就往许宣面门击来。 “且慢!”许宣忙道:“小圣听我一言!” “还有何遗言?”吴飞鸿手掌停在半空,问道:“若是还有什么后事交代,看在追星剑的面子上,我帮你办了就是!” 许宣深吸一口气,转头对金钹法王道:“法王,在下在太一宫典籍中得知追星剑还有个秘密,若法王肯饶我一命……” “噢?”金钹将目光从追星剑上移开,盯着许宣道:“还有秘密?” 许宣点头:“当初吕祖在庐山遇火龙真人传法,炼成此剑,除了斩杀一条孽龙炼作剑灵外,还取了一种洪荒异兽神性凝结之物融合其上,法王若是不信,仔细看剑鄂下剑身处,是否有六枚宝石。” 金钹闻言倒提宝剑,郭见六枚绿光盈盈的宝石镶嵌其上,奇道:“咦,这是什么?” 许宣忙道:“法王小心,那宝石有古怪,好似能摄人魂魄。” 他这一喊,原本没注意到那几枚宝石的吴飞鸿也不自觉看了过去,只是一眼,吴飞鸿顿时一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旁金钹也是忽地片刻恍惚,只觉漫天佛光,遍地无量光明,佛音阵阵,不知何时自己竟修成正果,佛国之门洞开,一尊菩萨立在自己面前,双目低垂,威严肃穆。 但也只是一瞬,立刻就清醒过来,后退两步,满头冷汗:“好厉害的幻境!” 正在这时,一阵金铃声响起,金钹还未稳固的心神又是一震,魂魄摇动,有脱体而出之像。 一旁吴飞鸿已经瘫坐在地,人事不醒,许宣也趁机倒在一旁,一眼不发,冷眼旁观。 金钹冷哼一声道:“鼠辈,只敢暗中伤人吗?” 正想取出金钹,忽然一道紫光闪过,一条紫绸将他裹了个结实,绸带上生出许多墨绿色的液体,在他浑身游走,没入体内。 瞬间,金钹只觉浑身发麻,当下大惊,忙用力挣扎。 他是铁背蜈蚣修炼成精,力大无穷,暗中出手的周鸿唯恐他坏了自家法宝,忙收了紫绸,现出身形,紫绸一摇,化作腐毒幡,上面许多冤魂厉鬼带着墨绿色毒雾源源不绝涌了出来,将金钹团团围住。 忽生变故,被人暗算,金钹只觉头昏脑胀,浑身法力运转不畅,又有许多厉鬼想趁势钻进自己体内,抢夺肉身。 “雕虫小技!”金钹强自镇定,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诵的正是《观音神咒经》。 一尊金色法相透体而出,一粒圆坨坨的舍利子在中间大放光明,将金钹护在其中。被法相一罩,那许多冤魂厉鬼躲避不及,立时如烈阳融雪,化作虚无,那些侥幸逃脱的听得金钹诵经之声,也都抱头惨叫,挣扎着回到腐毒幡上。 “老妖休要猖狂,我这蛇毒传承上古大巫相柳,莫说是你,就是昆仑仙山的仙人吃了我这许多蛇毒也要精心调养,才能缓缓逼出!”说话间,周鸿忙又取出丧魂钟,竭力摇动起来。 诵经声、铜铃声交杂在一起,却苦了一旁许宣和吴飞鸿。 许宣还则罢了,他是人族修士,法海的《观音神咒经》对他自然无用,而周鸿的丧魂钟虽能摄魂夺魄,但却并未针对他,加之许宣如今魂魄又已修成阴神,也还能抵挡得住。 反观吴飞鸿,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浑身抽搐,一道淡淡身影从肉身中冒了出来,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金钹诵经声越来越急,周鸿也竭力摇动丧魂钟,一时间两人战作平手。 金钹微睁双目,看到一旁到底的已经魂魄离体的吴飞鸿,不由心中焦急。方才他追星剑上的六眼碧睛蟾眼珠震慑心神,虽只是片刻时间,却被周鸿腐毒幡缠上,体内已中了蛇毒,越是运功,蛇毒在体内游走越快。若是寻常时,只需凝神打坐,多费些手脚,也能将蛇毒驱除干净,但如今哪有这个时间?只能一面以佛法抵挡丧魂钟,一面调动法力压制体内蛇毒。 这时周鸿也不好受,佛门神通对妖族天生就有克制之力。她虽然趁金钹神思恍惚间,用蛇毒偷袭成功,但面对金钹的《观音神咒经》也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相比金钹,周鸿修行时间不到400年,若非重瞳妖圣相助,哪里是金钹对手?体内法力更不及金钹浑厚,若再过片刻,只恐战局就会逆转。 第二百零一章 斩双蜈,菩萨显慈悲 她急,金钹法王更急。一旁吴飞鸿魂魄出体,无论是《观音神咒经》还是周鸿的丧魂钟铃声,对他魂魄都有莫大伤害,再僵持下去只怕救回来,也是白痴一个。 不敢再犹豫,金钹法王立即放弃对体内蛇毒压制,调动浑身法力,怒喝一声,金身法相暴涨,将周鸿逼退数步,趁势取出金钹,当空就是一击。 “铛!” 一声脆响,周鸿一口鲜血喷出,手中动作一停,丧魂钟钟声顿时一滞。 少了丧魂钟压制,金钹压力一松,瞧准机会,手中金钹瞬间飞出击中周鸿胸口。 “啊!” 周鸿受了金钹一击,惨叫一声,飞出数米,撞在洞壁上,被碎石掩盖了身体,手中丧魂钟也掉在一旁地上。 金钹一击成功,还想趁势追及,心口却是猛然一阵剧痛。刚刚他调动法力逼退周鸿,体内蛇毒失去压制,顷刻间已游走全身,如无数条毒蛇在他体内肆虐横行。 金钹不敢再动,当即盘腿坐下,调息运功。 两人斗法稍停,洞府中瞬间安静下来,一旁许宣睁开双眼,看到洞中一片狼藉,心思电转。 “许公子,快来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本王定有重谢!”金钹忽然开口道。 许宣站起身,小心问道:“法王要我如何助你?” 金钹道:“那贼子受了我全力一钹,受伤不轻,我瞧她气息也是异类成精,这把追星剑正是她克星,你只需提剑上去结果了她,自然有你好处!” 许宣捡起地上追星剑,来到洞壁前,拨开乱石,果见周鸿双目紧闭,人事不省躺在地上。 这时周鸿与金钹相距不过数米,许宣站在两人中间,手提追星剑冷笑道:“方才法王还要收了在下性命,如今我胸口还隐隐作痛,哪里还敢信法王的话?” 说完,许宣手追星剑斜指金钹,步步进逼。 金钹眯着双眼,开口道:“方才之事是本王的错,许公子放心,你若真帮我结果了那贼子,本王自然允诺,再不食言。” 许宣道:“既然如此,法王不如发个誓来听听?” 见他话风松动,金钹一喜,忙道:“好,今日许公子如能助本王除去那贼子,事后本王定不会与他为难,非但如此,更有大礼送上,如违此誓,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许宣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信法王一回。” 说罢,调转剑尖,又往周鸿走去。 金钹见状,心中一松,忙抓紧时间压制体内蛇毒。 “锃!” 一声剑鸣,许宣挥剑刺向周鸿,宝剑却在半空中兜了一圈,脱手而出,直奔金钹胸膛! 随即山海剑也同时发动,射出两道白光,罩住金钹。 “哼!”金钹法王双眼一睁,金光乍现,发现浮出体外,挡住白光,手中另一只金钹格开追星剑,喝道:“便知你必有异心,受死!” 说罢,金钹脱手而出,直逼许宣脖颈。 许宣将身一纵,避开一击,一招围魏救赵,手中山海剑化作剑芒直奔吴飞鸿而去。 金钹见状,不慌不忙,伸手一招,两只金钹飞回,在他手中化作无数钹影,如两条金龙左右夹击,拦住许宣去路。 “老妖受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乱石飞溅,周鸿腾空而起,手中腐毒幡化作一道紫绸,朝金钹逼去。 这时金钹法王手中法宝脱手而出,胸前空门乍现,被紫绸一击,两条金龙顿时散乱,重新变成两个金钹落在地上。 金钹未曾料到周鸿竟还有反抗之力,被她一击,当即一口鲜血喷出。 周鸿一击得手,心中一喜,忽地听周鸿喊道:“小心!” 只是却已经晚了,一面金钹从地上飞起,金光闪过,周鸿颈间鲜血喷出三尺,将她白皙皮肤染红,一颗大好头颅当空飞起,随即两腿一软,栽倒在地。 金钹捂着胸口大笑:“好贼子,竟敢使诈!” “周鸿!”许宣见状大惊,不曾想到周鸿竟这般被割去头颅。 金钹缓缓起身,一口血沫吐到地上,来到吴飞鸿面前,伸手一抓一丢,半空中魂魄重新回到身躯。 “早知你二人是一路人,你以为本王当真要你去杀她?不过蛇毒暴起,需要些时间压制罢了,你既然喜欢演戏,本王就陪你演下去,如今你同伴已经命赴黄泉,你还在此地做甚?” 说罢五指如鹰,就要抓向许宣。 原来刚刚他不过是拖延时间,想要凝聚法力压制蛇毒,而许宣也想用言语麻痹金钹法王,趁势取其性命。两人各怀鬼胎,却是金钹法王棋高一筹。 “法王,莫非忘了刚刚所发誓言?”许宣口中喊道,手中紧握石碑,思考如何脱身,如今周鸿毙命,他一人绝不是金钹对手。 金钹笑道:“本王说的是若你能助本王斩杀贼子,才不为难你,更有大礼送上,如今贼子是本王自己杀的,与你何干?不过……你放心,即便如此,本王慈悲,大礼仍有,便送你往生极乐好了!” 五指袭来,带着一阵破风之声,许宣不敢怠慢,当即将石碑一丢,化作碑阵,将金钹罩在其中。 这时,地上原本已经倒毙不动的周鸿忽然变作一条紫色巨蛇,八个头颅仰天长啸,背上根根倒刺直至蛇尾。 大蛇身躯庞大,占据洞府大半空间,八条鲜红蛇信在空中伸缩不定,口中喷出道道毒炎,只是左侧头颅边好大一个伤口,鲜血仍潺潺流出,显然是刚刚被金钹法王斩掉的一头。 她是洪荒九头蛇,生来就有九颗头颅,如同有九条性命,金钹法王斩去一头,不过让她身受重伤,却不至毙命,刚刚到底不起,不过也是伺机而动罢了。 “大哥,放开阵法,让我吞了他!” 许宣想不到周鸿竟没死,顿时大喜,忙将阵法扩大,把她也罩了进去。 金钹见状,摇身一变,也显出原形,是一条硕大蜈蚣,和周鸿缠斗在一起。 一条怪蛇,一只蜈蚣在碑阵中缠在一起,许宣忙操纵碑阵,压制金钹力量。 金钹浑身修为都在一颗舍利上,虽然修行千年,原身力量却比不过被重瞳妖圣用众妖之血洗炼过的周鸿,渐渐落于下风。 一番厮斗,周鸿八个头颅死死咬住蜈蚣身躯,体内相柳之毒随之注入。 金钹原本就中了蛇毒,只是仗着法力高强压制住体内毒液,如今更多毒液涌入,哪里还压制得住?当即身躯一阵抽搐,倒在地上,又复变作人形,却是面色铁青,口吐白沫,早已没了刚刚的威风和嚣张。 许宣见周鸿获胜,忙收了碑阵,上前捡起追星剑,只一剑,就结果了吴飞鸿。 随后,又来到金钹身旁,提剑正要刺去,忽然金光满洞,梵音阵阵,遍地生莲,任他如何用力,追星剑也再刺不下分毫! “孽畜,你的大限已至,快俯首就擒!” 金钹面露喜色,挣扎着拜倒在地,瑟瑟发抖道:“不知菩萨来此,小的愿意听训。” 许宣抬头一看,只见头顶凭空出现菩萨一尊三尺法身,眉如小月,眼似双星,头戴宝冠,身披天衣,正看着自己。 菩萨喝道:“大胆孽畜,怎敢胡乱伤人性命,该当何罪?” 金钹忙道:“小畜罪该万死,请菩萨恕罪。” “还敢诡辩?”菩萨伸手一指手中玉净瓶,下方金钹惨叫一声,化作红芒就要往净瓶飞去。 许宣心中冷笑一声,自这菩萨现身,他心中就已经暗暗提防,现在看她忽然要收了金钹,哪里肯善罢甘休。 山海剑当即从手中钻出,白光一闪,就将红光斩成两段,落在地上,变做两截硕大蜈蚣。可怜金钹英雄一世,到头来却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你!”菩萨眉头一蹙,她也未曾想到许宣竟敢在她面前逞凶,心中微怒。 许宣忙拜倒在地,说道:“菩萨慈悲,这老妖在凤凰山占山为王多年,仗着一部《观音神咒经》,逼迫群妖,为非作歹,败坏菩萨名声,若不除去,难免污了菩萨慈悲之名,还请菩萨恕罪。” 菩萨良久不语,半晌后终于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原本还想收他回去,在竹林中做个护山神兽,再以佛法感化,既然如此,也合该他有此一劫。” “多谢菩萨!”许宣口中称谢。 菩萨又道:“许宣,白素贞得我指点,前来寻你报恩了断因果,你二人便应好生修行,早日为许家诞下麟儿,承接宗桃,传递香烟,怎地跑到凤凰山来惹事生非?” 许宣道:“菩萨明鉴,此事先有狐魅危害弟子姐姐在前,又有金钹之子调戏小青、周鸿在后,金钹算出追星剑乃是小蜈蚣命中克星,便想下山夺剑,种种因果,剪不断,理还乱,弟子不得已,这才上山寻求化解之道。” 菩萨点头:“如此,此事作罢,日后不得再生事端,好生修行才是正经。” “是,弟子领命!” 说完,菩萨又转头看向一旁重新变成人形的周鸿,喝道:“孽畜,五帝将你们洪荒妖族镇压在镇妖塔中,未得赦免,竟敢私自出塔,该当何罪?” 周鸿忙道:“菩萨明鉴,弟子自逃出镇妖塔以来,未曾害过一人性命,求菩萨慈悲。” 菩萨不答,这次却学了个乖,手中却再不犹豫,净瓶一斜,一道金光涌出,将周鸿罩在其中,喝道:“莫要狡辩,你在兰若寺中摄取黄泉路上游魂祭炼法宝,又拘禁众鬼吸取凡人元阳为你炼法,还敢说未曾害过一人性命?此番我就替天行道,收了你!” 周鸿被金光一罩,立刻显出原形,八颗头颅不住叩拜,口中连称:“菩萨慈悲,菩萨饶命!” 许宣见状不忍,正想说话,忽然菩萨两指一点,周鸿化成一道紫光,就要没入净瓶之中。 一旁许宣想要解救,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只能心中暗暗叫苦。 第二百零二章 灭法身,妖圣赐金丹 一见菩萨法相,周鸿就知情况不妙,忙收了原身,怯怯躲在许宣身后,只是洞府中就那么大,她又能藏到哪里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菩萨一眼就看穿了她底细,净瓶一斜就要将她收进其中。 周鸿化作一道紫光,不断挣扎,大喊:“妖圣大人救命!” 菩萨冷笑:“妖圣?他们若能挣脱封印出来,又岂会让你们这些小妖出来搅动风云?” 说话间,紫光中忽然一点白芒乍现,初时只是一点星光,瞬间就化作一个花白长发、一身月白衣衫的佝偻老人,老人挡在紫光前,只是一拂袖,便将菩萨法相逼退两步,紫光落地,就地一滚重新变作周鸿。 “是你?”菩萨皱眉,显然她是认识重瞳妖圣的,“你怎么能在外界显露身形?” “多谢妖圣大人!”周鸿一见老人,当即拜倒。 重瞳妖圣回头看了周鸿一眼,目光落在许宣身上,说道:“时间不多了,我们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菩萨见他不答话,心中微怒,又道:“时过境迁,莫非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妖族大圣?” 重瞳妖圣这才转回头,淡淡道:“你为他们当先锋,担因果,事成之后莫非还能成就佛位不成?莫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误了自己修行。” 菩萨道:“妖圣此言差矣,非是为谁当先锋,我成道时,曾立下宏愿,要普度众生,此事一成,也是一桩天大功德。” 重瞳妖圣嗤笑道:“功德?三万多年了,你们人族果然还是如此,满口仁义道德,挟众人以为己用,我八百万洪荒妖众何其无辜?” 菩萨默然无语,半晌道:“只是各为其主罢了。” “呵呵,各为其主!”重瞳妖圣冷笑两声道:“说到底还是一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许宣和周鸿在下面互相对视一样,不由苦笑,以他二人修为一个金钹就已经让他们吃尽苦头,险象环生,谁知现在竟又来了一尊菩萨,一位妖圣。 菩萨低头看了看周鸿,开口道:“妖圣此行便是为了这小妖?” 重瞳道:“这是我座前童子,就如我凡间化身一般,你要擒他回去,我只能现身相救。” 菩萨不语,心中狐疑。 这许多年来镇妖塔一直风平浪静,里面被关押的洪荒妖圣都常年蛰伏,保全实力,怎地最近不仅合力为众小妖冲破五帝封印,还放出这么一个座下童子出来,安置到白蛇身旁,莫非他们也察觉到了风声?若真是这样,自己更要带这童子回去问个究竟了。 想到这里,菩萨道:“既是妖圣童子,何妨随我回紫竹林中修行?那里灵气充沛,又无世俗因果纠结,岂不比在凡尘中厮混安逸许多,有朝一日,妖圣若能脱困,自还你一个修为精进的童子如何?” 妖圣面色一沉,拂袖道:“你敢强留我座前童子?当真是龙游浅滩遭虾,你真身仍在西方佛国,可敢轻易临凡?什么五帝、佛陀,不过是一群地洞里的耗子罢了,自造一方天地躲避因果、天劫,却在我面前摆什么威风!” “妖圣此言差矣,若非五帝,天地间岂有六道轮回井然有序?哪来人神分离,各安其道?若无佛陀,又何来慈航普度,自觉觉他,救度一切众生为本怀的菩提心?” 妖圣道:“说得好!既然如此为何如今妖族成道要先成人身?似你们这般,再过几万年,妖族何在?不过都是些人族、亚人罢了!此为诛心!” 许宣闻言,深以为然。 如今妖族修行想要飞升必须先经历化形天劫,所谓化形天劫,便是蜕去妖身,成就人形,如若不然,修为就只能止步于练神返虚。长此以往,昆仑仙山中哪儿还有妖族? 菩萨沉吟片刻,吐出八个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听菩萨这么一说,妖圣不再言语,半晌后才摇头叹道:“洪荒时你们人族境遇确实艰难,有此想法也不足为奇,罢了罢了,各显神通吧,到头来终究还要看拳头说话。” 菩萨道:“这童子……” “这童子在世间就如我一般!”妖圣双眉倒竖。 菩萨淡淡道:“妖圣久居镇妖塔,或许有些糊涂了,你能冲破封印施展神通凡间显形已经不易,还能施展多少神通?我真身虽在佛国,但这具法身久受世间众信膜拜,早已至世间法尽头,妖圣以为能敌得过我?” 妖圣诡异看了看周鸿一眼,转回目光道:“法身凭空造物,人间显圣;化身自斩执念,再入轮回;身外化身以物为凭,如同傀儡。你法身再厉害,也不过练神返虚大圆满境界,不过仗着真身参悟了许多天地法则罢了,未必胜得过我!” “如此,妖圣先请!” 妖圣伸手一指,道了声:“缚!” 只一字,菩萨只觉周身忽地一紧,无边压力袭来,将自己捆住,动弹不得。 惊道:“你在镇妖塔中,怎能动用法则之力?” 妖圣不答,又道:“散!” 菩萨又是一震,忽觉自己好似被整个天地所不容,这具法身竟隐隐有散去之像,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从体内向外奔走,似要将自己撕作碎片。 当即不敢再犹豫,忽地浑身佛光阵阵,脑后火焰圆光大放光明。 被他佛光、火焰一烧,妖圣禁制顿时崩溃。挣脱束缚,菩萨手拈杨柳枝,在净瓶中蘸了蘸,朝妖圣一弹,数滴净水自杨柳枝上脱落,化作漫天银丝,洒在妖圣身上。 被这些净水一刷,妖圣身形忽然透明了许多,蒸腾起许多雾气,将整个洞府弄得氤氲一片。 朦胧间,只听妖圣又道:“破!” 简简单单一个字,漫天氤氲尽数散去,就见上方菩萨倒提净瓶,一道金光从瓶中倾泻而出,把妖圣罩在其中。 妖圣被金光一罩,苍老威严的面孔逐渐模糊,身形如沙砾般融化,被净瓶一吸,缓缓没入其中。 许宣见状心中暗叹,这菩萨果然法力高强、神通广大,竟连妖圣之流也不是她对手,如此一来自己想跳出棋盘只怕难上加难了。 一旁周鸿见自己靠山落了下风,心中也是忐忑,若是妖圣都救不了自己,那就不用反抗了。 吹尽狂沙始到金! 只片刻功夫,妖圣身形尽数化作沙砾没入净瓶之中,方才他站立的地方却出现一枚巴掌大小的鳞片,白莹莹,亮晶晶,看着像是龙鳞,却又没有龙鳞之威。 “咦!” 菩萨奇道,她心中也自疑惑,洪荒妖圣岂能这般容易就被自己收了? 虽然不过一个法身,但自己也不是原身临凡,如今见果有异状,忙又轻弹柳枝,一片柳叶落下,在空中打了个旋,如一床绿色锦被,将鳞片一裹,就要往菩萨手中而去。 “灭!” 忽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柳叶燃起熊熊烈火,妖圣身形自烈火中缓缓走出,一掌按在菩萨头顶。 菩萨原想躲避,却哪里来得及?那一掌似慢实快,一掌之下,菩萨法身消融,化作一枚圆坨坨的金丹落入妖圣手中。 “你这不是法身!那鳞片到底是何物,竟能破开封印让你真身显化!” 菩萨身形已灭,声音却仍传入众人耳中。 妖圣笑道:“你当真不识此物?” 片刻后,一贯镇定、祥和的菩萨声音忽然显得有些惊慌:“你怎会有此圣物,难怪,难怪!” 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缓缓消失。 许宣和周鸿在下方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是言出法随,这才是言出法随啊。 从头到尾,只淡淡说了四个字,出了一掌,不禁破了菩萨法术,还将她法身斩灭,只是这样一来,也不知这菩萨会不会记仇,把这笔账算在他们身上。 妖圣不知他们心中所想,飘然从空中落下,伸手将金丹切成两半,递到两人面前。 “这枚金丹凝聚了她法身修为,如同舍利一般,你二人拿去缓缓炼化,自能提升修为。” 许宣心头狂跳,菩萨曾说过,她这具法身已修至世间法尽头。所谓世间法尽头,便是练神返虚大圆满的地仙境界,这样一具法身修为尽数化作一枚金丹,若是自己真能炼化半枚,元婴大成唾手可得。 妖圣见他面露喜色,又道:“莫要高兴得太早,这枚金丹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炼化,佛门最擅蛊惑人心,金丹中不仅有她修为法力,也有众生念力蕴藏期间,若是一着不慎,你就成了佛门信徒,往后也莫要修仙了,自去金山寺出家当和尚吧。” 许宣闻言,心中喜悦之情忽然被冲淡了许多,忙问:“如此,我们需如何炼化?” 妖圣道:“我曾让周鸿传你《神魂修炼法》,如今看你七轮未通,却阴神已成,想必是另有造化。但神魂境之前,肉身仍为魂魄鼎炉,不可轻弃,你可用《神魂修炼法》吸取金丹中法力,有阴神修为,魂魄强大,自然不惧众生念力。这半枚金丹以你资质,三年内就可炼化,足以让你修成脉轮境,直抵阳神境了!” 许宣大喜,双手接过半枚金丹道:“多谢妖圣厚赐!” 妖圣点点头,又看向周鸿:“你与他不同,这半枚金丹,你可佩于胸前,悬于圣物之上,自无众生念力袭扰之忧,有此金丹,三年内必成就大妖境界!” 小妖、大妖、妖王、妖圣,洪荒妖族四重境界,大妖如同修出元神的炼神返虚修士。 如今周鸿相当于元婴初期的炼气化神修士,只三年就让他足足提升一个大境界,顿时也让她喜笑颜开。 “多谢妖圣大人!”周鸿拜倒在地。 妖圣转头深深看了许宣一眼,想说什么,却又叹了口气道:“圣物不可轻用,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白光一闪,化作一枚蛇鳞落到周鸿颈下三寸处消失不见。 第二百零三章 攒家底,水神终出世 许宣刚想开口询问元婴本源受损,能否用这半枚金丹医治,话还没开口,妖圣已经消失不见。 “想不到你还藏了个宝贝在身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许宣好奇,上前就想扯开周鸿衣襟看个究竟。 周鸿退了两步,一副娇羞指着许宣斥道:“你这人,我胸前还能有什么宝贝?就算有宝贝,也不是给你看的。” 许宣感觉脑门芯有点疼,摆手道:“算了,你那宝贝,还是回去和你家沐天颜一起慢慢研究吧。” 想着夜深人静,沐天颜抱着周鸿,战况正激烈时,周鸿忽然变成一个抠脚大汉…… 许宣不禁打了个寒颤。 “哼!你这人真死板,莫非你前世或者前世的前世没当过女人?我虽然魂魄是男人,但现在这副身体却实实在在就是女人!” 许宣不理周鸿,俯身查看地上金钹尸体。 金钹被菩萨金光一罩,原以为尘埃落定,不由放松了心神,岂料许宣胆大包天,竟敢当着菩萨的面行凶,只一剑就被斩成两段。 许宣捡起一颗拇指大小的舍利,笑道:“这次赚大了,金丹得了半粒,现在又捡了一颗舍利子,金钹这肉身也是炼制法宝的好材料。” 周鸿闻言也凑了过来,在金钹坚硬的躯壳上敲了敲,目光落在两只巨大的口钳上。 这两只口钳足足有三尺来长,红得发黑,顶端如一根巨大的中空铁锥,是蜈蚣捕食猎物释放毒液的地方。 “这东西用来炼成件兵器倒也不错,可惜我用不上。”周鸿道。 镇妖塔中资源匮乏,一众洪荒妖族不得不物尽其用,几乎每一个都会些粗略的炼器手法。 许宣道:“先取下来吧,回去后也可以炼成许多甲胄,给五鬼、燕赤霞他们穿上也不错。” 周鸿撇撇嘴:“外界妖族肉身羸弱,哪里比得上我们洪荒妖族,这金钹又是其中异类,一身修为全在一颗舍利上,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我一口咬死。” 许宣道:“难不成你把自己原身贡献出来?好了,先帮忙把这些东西粗略炼制一下,带回家也是家底,现在白玉京一穷二白,总要慢慢积累才有底蕴。” 周鸿觉得有理,这些东西自己虽然看不上,但对于结丹前的修士来说,还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两人又将吴飞鸿搬过来,各使手段将两只蜈蚣身上的硬壳和口钳取了下来,用法力粗略炼制一番,收进许宣芥子袋中。 周鸿拎着两个皮囊道:“这两个东西送你师父,他定然喜欢。” “这是什么?”许宣好奇问。 “毒腺!”周鸿眯着眼睛笑道:“这两只蜈蚣修行多年,虽说比不上我的相柳之毒,但也称得上见血封喉的奇毒,用来入药、炼丹也是一味上好药材。” 许宣取了两个木盒将毒腺分别收好,又在洞中扫荡一番,发现许多天材地宝、金银软玉,也都一一装了。 这时,外面几个小妖听到里面没了动静,探头进来查看情况,见自家大王和小圣被剁得七零八碎,吓得一个激灵,不敢做声,悄悄逃了。 至此,金钹法王被两个修士斩杀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凤凰山群妖无主,反倒方便了钱塘县太一宫的人前来赚取功勋,一时间山中妖族人人自危,没过多久就逃走了大半。 二人回到许府,白素贞正在院中翘首以盼,见两人都还手脚健全,不由松了一口气,问道:“如何,事情可了结了?” 许宣取出舍利子,笑道:“这金钹太小气,只肯把自己修出的舍利送人,也不留我们在凤凰山住一晚。” 白素贞见他将金钹修行多年炼出的舍利子都拿了来,自然明白自行顺利,嗔怪道:“你这人,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没事就好,我见你们迟迟未归,都想和青儿一同上山去寻了。” 周鸿道:“白娘娘,怎么说没事,我头都被金钹砍了一个,要不是生来脑袋多,只怕这次当真就回不来了。” 白素贞掩嘴惊呼,追问缘由,周鸿便将山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是涉及自己时,难免添油加醋,夸大其词,说得好像金钹才是那个被割掉脑袋,打得吐血的人一般,听得许宣直皱眉头。 “官人,当真如此惊险?最后竟然还惊动了菩萨和妖圣?” 许宣道:“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们这次却是神仙打架,凡人捡漏。” 说着便把那半粒金丹取出,放到白素贞手里,笑道:“那菩萨在妖圣面前好似泥捏的,妖圣只说了四字,出了一掌,就将她法身化作一粒金丹,劈成两半,我和周姑娘一人一半。” 白素贞闻言,沉思不语,将金丹放到许宣手中,说道:“此物官人拿着,依妖圣所言炼化就好。” “娘子元婴本源亏损,刚好用此物弥补,怎地还与我客气?” 白素贞道:“菩萨于我有点化之恩,我实不忍心……” “娘子还没看透?” “看透又能如何?直到如今,我能洗净妖毒,炼成烛阴追魂法,遇到官人,都是菩萨恩典,官人说的那些都是猜想罢了,菩萨于我确有点化、赐法、赐丹之实,妾身不敢怠慢了。” 许宣长叹一声,摇头道:“好吧,既然如此,为夫也不勉强你,只是你平日修行还需多个心眼才好。” 正在这时,沐天颜忽然走了过来,将许宣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许兄,我家主人又在询问石碟下落。” 许宣忙道:“放心,此次我斩了金钹和小圣,正好去钱塘县太一宫兑换功勋,若能顺利进阶二等道士,定然前往临安府太一宫查个究竟。” 沐天颜点头,又道:“如此就麻烦许兄了,我出来有些时日了,主人那边召唤,得先回去了,以后我们若有机会再见吧。” 说完,看了看一旁正在和白素贞说话的周鸿,犹豫片刻道:“周姑娘……就拜托许兄多多照顾了,她虽然修为比我们高许多,但平日却还是个小女孩心性,容易得罪人,你莫要在意。” “嗯?”许宣瞪圆眼睛,看了看周鸿,有看了看沐天颜:“小女孩心性?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沐兄放心,你家周姑娘跟猫一样,有九条命,今天在凤凰山丢了一条,还有八条,没那么容易先你一步而去的,你放心回去就是。” “九条命?” 沐天颜不解,许宣却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纠缠,转而问道:“妮蒂亚素来独来独往,怎么那么着急唤你回去?” 沐天颜左右瞧了瞧,见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压低声音道:“完颜国师已将宝贝寻到,主人那边急缺人手,所以才召我回去。” “寻到了?”许宣一惊,想不到完颜谷截还真找到了传国玉玺,如此说来,妮蒂亚也将暂时洗去业力的法子教给他了,无论是渡过飞升天劫,或者……死于雷劫之下,金国都会少了一个靠山,想来不论是大宋皇帝,还是太一宫提举,应当都能松一口气了吧。 一番交谈后,许宣独自一人来到钱塘县太一宫。 钱塘县太一宫主事的是一个名叫郭永臣的二等道士,金丹九转修为,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结成元婴。 钱塘县不算太大,所以这里的太一宫并不算大,只是毗邻临安,这才让一个二等道士来主事,若是寻常小县,能有个刚结丹的五等道士主事就不错了。 实在是靖康之时,景灵宫、万寿观的入世修士被完颜谷截杀得太惨,刚成立的太一宫这才有些青黄不接。 上次许宣陪师父王不易曾经来过这里,也顺道拜会过郭永臣,两人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见到许宣,郭永臣很高兴,他对这个年纪轻轻就丹成一品的年轻修士印象不错,笑道:“许道友,来此何事?” 许宣忙道:“郭师叔不必客气,您与家师同辈,哪里敢当您道友称呼,叫我许宣就好了。” 郭永臣见许宣少年得志却不猖狂,心中不由更添好感,说道:“那我就叫你汉文吧,常听不易兄说起你,想不到只月余不见,看你模样似乎修为又有精进?当真是天纵之资,不易兄收了个好弟子啊!” 许宣道:“多谢郭师叔夸奖,师父也曾说起过郭师叔,说您成婴在即还能坐镇一方,诛邪驱妖,守护一地安宁,实是我辈修行中人的楷模。” “哈哈哈哈!”郭永臣笑道:“哪里哪里,不过职责所在罢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嘛,我等修士既享龙气修行之便,岂能不尽心竭力办好差事?” 说完,才问:“汉文今日所来何事?” 许宣道:“郭师叔,前些日子西南地动,镇妖塔中许多洪荒妖族出世,宫中颁布太一斩妖令,明令不服管束、自恃神通、祸乱民间、有妖言惑众,显圣称神者者皆为乱妖,可斩之换取功勋,凤凰山上金钹法王占山为王许久,纵子行凶,自恃神通、祸乱民间……” 许宣话还没说完,却被郭永臣打断。 “汉文呐,金钹法王之事我早已知晓,只是这老妖神通广大,道行高深,莫说是我,就是临安府太一宫中的掌宫内侍前来,也未必能收伏他,此事就此作罢吧。” “郭师叔,可是……” 许宣还要再说,郭永臣却道:“好了,汉文,你少年得志,修行时间尚浅,不知天下英雄辈出,金钹法王乃是炼气化神中期的老妖,能精修佛法,结成舍利,不是你能招惹的。不过你既然来了,我也有一事和你说。” 许宣两次被他打断,心中有些不悦,但敬他是长辈,只得道:“请郭师叔赐教。” 郭永臣道:“宫中刚刚传来消息,镇妖塔中逃出的淮水水族,放出了淮井中被禹王囚禁的洪荒水神巫支祁。” 许宣闻言一惊,想不到巫支祁终究还是被淮水水族给放出来了,也顾不得再说金钹法王之事,忙问:“巫支祁被放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郭永臣道:“那凶神出世后忙着攻占淮水水府,恢复元气,一时半会还难以抽身出来为祸,只是我们太一宫还需早做准备才好,所以提举大人传令,命天下太一宫三等以上道士下月月底前赶赴临安,听候命令,你虽然只是五等道士,但你师父却是医道圣手,又是一等道士,必然是要去的,你回去后将此事转告给他。” 许宣点点头,又道:“郭师叔,我方才说的金钹法王……” 郭永臣面色不悦,心中暗道,果然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自己几次三番打断他说话,怎地还如此不知进退,金钹法王是你能招惹的? 这回许宣没等郭永臣打断自己,取出金钹法王两面金钹放在面前,说道:“金钹法王已被我斩杀,有兵器在此为证,此番前来就是想请教郭师叔,这功勋到底怎么个兑换法。” 第二百零四章 点功勋,妖血铸乌纱 看着面前两面金钹,郭永臣有些难以相信。 许宣才什么修为? 他和白素贞大婚时,郭永臣看在王不易面上也曾登门贺喜,那时见他不过刚刚结丹而已。现在时间仅过去了两个月不到,一个金丹修士还能剑斩元婴? 郭永臣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汉文入门还不到一年吧。” 许宣点点头,答道:“再有一月刚好一年。” “唔!你大婚时我听你不易兄提起过,你已丹成一品,当真是千载难遇的天纵奇才!想我16岁入门修行,19岁结成金丹,至今又得16载,才得金丹九转。如此,在师门中已算中上之资,但与汉文一比,真是汗颜了!” “师叔过奖了,不过是运气好一些罢了。” “哈哈,运气好也是本事啊!如今汉文金丹几转了?” 此话一出口,许宣心中顿时明白郭永臣绕那么大圈,原来是想打听自己修为,如实答道:“如今侥幸金丹三转。” 郭永臣一惊,不过月余时间,竟然能将刚结成的金丹修到三转境界,当真可怖,若以这速度,只怕三五年之内就能生出元婴。 许宣现在不过17岁,就算再过5年,也只有22岁! 放眼世间,最年轻的元婴修士乃是玄音派弟子姬弘毅。7岁修行,因筋骨还未长成,直至14岁方才结成金丹,24岁时便金丹九转修出元婴,这已是500年来最天资卓绝之辈,但与许宣一比,不由逊色了几分。 不过,天资是一回事,实力又是另一回事,郭永臣实在不相信,以许宣金丹三转修为竟能斩杀金钹法王这个元婴中期修为的老妖,要知道,即便是他,看到金钹也只能自称晚辈,否则,钱塘县太一宫一众修士只怕早就杀到凤凰山,赚取功勋去了。 郭永臣拿起金钹仔细打量,只觉入手厚重,仅一只金钹就有数百斤重量,通体以两只雷兽头骨打磨而成,其中不知加入了什么天材地宝,看起来神性内蕴,佛光盈盈,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细不可见的佛家真言、阵法。 虽然从未与金钹交手,郭永臣也知道似这等法宝,不是一个金丹修士能拿出来的,况且,金钹老巢就在不远处的凤凰山,料想许宣不敢作假。 “汉文将你太一宫令牌与我查验一番?”郭永臣朝许宣一伸手,说道。 自太一斩妖令颁布后,太一宫新下发的令牌是有记录功勋作用的,有此在物郭永臣也不必再纠结面前金钹真假,只需查验令牌中功勋记录自见分晓。 许宣取出令牌,交给郭永臣。 只见他取出一面铜镜放在一旁,铜镜通体光滑,四周雕龙画凤,背后有个凹槽,恰好能放下令牌。 郭永臣将令牌放了上去,捏了个指诀,口中念念有词,对着铜镜一指,只见上面缓缓浮现出一串数字:壹百壹拾万壹仟零壹拾! “师叔,这是什么意思?”许宣凑过来好奇问道。 郭永臣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这……这……” 取下令牌,郭永臣又用力擦了擦,才重新放上去,再念口诀,铜镜上字迹依旧。 “贤侄,最近斩杀了许多乱妖?” 许宣想了想,板着指头道:“蛤蟆精,六眼碧睛蟾,金钹法王、天吴小圣,就这么4个了。” “难怪,难怪!”郭永臣双目放光,赞道:“想不到贤侄竟有此境遇,难怪有如此多功勋。” “师叔,这一百多万功勋能换到什么?”许宣不解问道。 郭永臣咽了口唾沫,解释道:“想必贤侄应当知道,太一宫祠禄官受龙气滋润,有助修行,这也是我辈中人入世为官的原因,但朝廷也不会肆意封赏,损害自身气运,所以筑基初期才能得封九等道士,汉文结丹初期才是五等道士,而我如今金丹九转已至结丹大圆满境界,才能得封二等道士。” 龙气对修行的助益,许宣曾听完颜谷截说起,此时再听郭永臣说,又对祠禄官官阶晋升机制加深了几分认知。 郭永臣继续道:“如今西南地动,群妖乱舞,提举大人秉明圣上,颁布太一斩妖令,若斩杀未结丹的乱妖,可得功勋1点,结丹初期10点,中期100点,后期1000点,大圆满境界1万点,以此往后,境界每高出一层,功勋增加10倍,这些功勋不仅能晋升官阶,还能在临安太一宫中兑换丹药、法宝。” 说完,郭永臣又说各级祠禄官晋升所需的功勋。 五等道士需功勋10点,四等100点,以后每提升一级,功勋亦是增加10倍,直至千万功勋,可晋升提举之职。 许宣屈指一算,自己百万功勋,岂不是能直接晋升掌宫内侍了? 掌宫内侍官居从四品,以往需元婴中期才能得授此职,他现在不过金丹三转,要是真能得此官职,龙气滋润较之现在正七品的五等道士不知多出多少,修行当更是一日千里了。 “师叔,朝廷这般大肆封赏祠禄官,就不担心有损气运?”许宣心中不解。 郭永臣摇摇头,苦笑道:“汉文,你当真以为功勋就如此好赚?” 许宣看着铜镜中的数字,难道不是吗? 郭永臣见他眼神,就知他心中所想,叹道:“五等道士需功勋10点,这十点功勋需要斩杀一只结丹初期乱妖,若是以往,一个五等道士也不过结丹初期而已,一等道士需功勋十万点,也需斩杀元婴初期的乱妖才能拿到,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许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这就是一个以命换官的晋升之路! 以往时候,金丹初期可任五等道士,中期四等,后期三等,大圆满时二等;元婴初期可任一等道士,中期任掌宫内侍,后期任提举,大圆满时为供奉。 再往后,等到这些修士炼出元神,修至练神返虚之境时,反倒会辞官归隐山林,摆脱龙气影响,专心修行,积累外功,等待元神圆满后渡过飞升天劫,去往昆仑仙山了。 太一斩妖令之下,修士只需斩杀金丹初期乱妖所获功勋可晋升五等道士,斩杀元婴初期可任一等道士,若是斩杀一只元婴大圆满的乱妖,立即就是太一宫祠禄官体系中从三品供奉! 寻常金丹初期修士面对同境界妖族,一对一之下,未必能占得上风。修士惜命,通常都只去狩猎比自己境界低一些的妖族,这样一来,似许宣这种金丹初期的五等道士,需斩杀100只结丹前妖族才能晋升四等道士。 而元婴初期的一等道士,则需斩杀100只金丹大圆满妖族,或是1000只金丹后期妖族才能晋升掌宫内侍之职。 气运这东西,此消彼长,有这些斩灭妖族的气运填补,朝廷又哪里有什么损耗? 况且,天下妖族虽然不少,为非作歹的乱妖却并不多见,大都是一些想一朝飞升,脱去妖胎的妖修。 就算杀良冒功,又哪里去寻这许多妖族砍杀? 整个凤凰山,元婴妖怪只有区区两三个,结成妖丹的也不不足20。 这样一来,就好比网游练级一般,越级杀怪容易挂,刷怪升级地图刷新又太慢,等级哪有那么容易升上来。 再有,修士修行、降妖,除了龙气,丹药、法宝更是必不可少。这些修士斩杀妖族获取的功勋,未必都愿意拿去晋升品阶,这样一来,朝廷气运流失更少了许多。 “原来如此,多谢师叔指点!”许宣恍然大悟,恭敬行了一礼。 郭永臣见他行礼,算是承了自己一份指点之情,虽然心中仍有些眼红,还是说道:“不必客气,和你说这许多原本也是我职责所在,既然如此,此番入京,你却是要和不易兄一同前往了。” “为何?”许宣不解。 “一来不论是用功勋兑换官职还是法宝、丹药,都需去临安太一宫才行,二来汉文若是晋升二等以上道士,都要去临安,由提举大人严明身份,你说要不要与不易兄同去?还是说你等不及现在就要先去临安了?” 许宣恍然,忙道:“师叔说得是,多谢师叔指点。” 郭永臣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对许宣这等惊绝才艳之辈,他也有刻意结交之心。 修士就是这样,实力为尊,达者为先。现在他金丹九转,许宣金丹三转,所以叫他声师叔,若是十年后,以许宣资质和修行速度,再见面时,或许就要他执后辈礼了。 拜谢郭永臣,许宣又来到庆余堂,将下月月底前往临安的消息告知了王不易,并说了自己功勋的事情。 王不易既惊且喜,惊的是许宣竟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去招惹金钹法王,喜得是居然狗屎运斩杀了法王,获得如此多功勋,到时师徒二人同赴临安,不论是晋升祠禄官品阶,还是兑换丹药、法宝,都足够了。 许宣又将从金钹和吴飞鸿原身上取出的毒腺交给王不易,王不易见后果然大喜,连连称赞许宣知他心思。 师徒二人一番商议,许宣决定先回胥江驿白玉京,将灵丹给穷隆山小月送去,再去看看自己灯儿和那个新收的徒弟燕赤霞,反正临安距离胥江驿和钱塘县都不算远,等下月中旬再和王不易一同启程前往也来得及。 从王不易哪里讨了六枚回元丹后,许宣便告辞离开,到家才发现沐天颜竟然已经动身回去了。 许宣将自己打算和白素贞等人说了,众人自然没有反对意见,只有李公甫听许宣说明早就要返回苏州,不由嘟哝道:“说是发配胥江驿管束,既然县尊都不管你,还去苏州干嘛?一家人呆在一起岂不更好,剩得你姐姐每天在我面前唠叨。” 许娇容自从知道了白素贞底细,便处处为他夫妻二人着想,觉得一家人要是真长久住在一起,说不定就被李公甫发现什么端倪,于是用胳膊拐了他一下,说道:“人家小两口新婚燕尔,自是自己住在一边方便些,你懂什么!” 李公甫一愣,忽然想到自己当初打算等许宣大婚后就重新购置宅院的事。 如今他辞去了衙门的差事,到几个作坊上负责巡查、护卫之事,方世杰、张苒两人看许宣面子,除了给他工钱,到了年底还有分红,所以虽然少了商贩、黑白两道的孝敬,收入却不跌反涨。 人就是这样,荷包一鼓,腰杆也就硬了,心中也就多了许多底气。 李公甫想了想道:“汉文,其实你们不必这样的,你们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再去外面买处宅子就好了,苏州终究还是远了些,平时许多事情都照顾不到。” 许娇容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由有些无奈。 许宣却道:“姐夫,我已经在苏州城买了一处园子,若是不住就浪费了,娘子和青儿幼年时都跟异人学过些法术,往返两地并不算麻烦,不妨事的。” 听许宣这么一说,李公甫想到那日小青从天而降之事,不由点头道:“青姑娘功夫确实不错,也罢,那就由得你们吧!” 第二百零五章 赠灵丹,白蛇生疑窦 第二天清晨,用过饭后,许宣、白素贞一行四人驾云回到白玉京,赤寿依旧留在钱塘县。 虽说金钹父子被自己斩了,但如今群妖乱舞,难说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为了以策万全,临行前许宣向许娇容说明了赤寿身份。 听说赤寿是鬼非人,许娇容吓得面无人色,后来见他言谈举止,饮食起居都与常人无二,只是不能饮酒,这才接受了他。 来到白玉京后,灯儿见到许宣和白素贞自是高兴万分。 沐天颜送给她和燕赤霞的两枚虫卵,每日受她指尖精血和法力的喂养,已经长大了许多,透过乳白色的外壳,依稀能看到里面蜷缩着一个黑漆漆的小虫子,想来就是这几日就要孵化了。 燕赤霞的飞剑被污,变作凡铁,虽然许宣答应传他剑胚锤炼之法,但却因为许娇容突然病重给耽搁下来。 那个和他一同来访的宁采臣自得了小倩尸骨后,就未曾来过。 这些天闲来无事,燕赤霞除了喂养虫卵,又将自己原来那柄飞剑洗炼得通灵,整天都在园中拉着四鬼琢磨飞剑刺杀之术,把白福几个吓得够呛。 许宣见了却暗自点头,修行一途,天赋资质自是必不可少,但若不勤修苦练,也是枉然。 燕赤霞这人虽说性子有些急躁,但根骨还是不错,否则也不可能仅凭一本残破秘籍就能炼成一口飞剑,将自己修为生生推到了金丹一转的境界。 看到他,许宣忽然想到一句话:这个世界最可悲的就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既然已经收了这么一个徒弟,许宣决定还是要悉心教导一番才好。 虽然他自己修为也不过金丹三转,但自从修行以来接触到的不是医道圣手,就是练神返虚第一人,菩萨、妖圣、域外邪魔也都见识过,眼界自是比寻常修士高了许多。 不论是炼体的《明月感应篇》,还是炼魂的《神魂修炼法》,亦或是妮蒂亚赠送玉册中的飞剑祭炼法,就算放在洪荒时代,也是神级修炼法门。 想教好燕赤霞这个徒弟,并不难! 燕赤霞见许宣回来,立即拜倒在地,口称“师父”,并不因自己年龄较许宣大许多,而有所顾忌。 尊师重道,追求剑道之心溢于言表。 许宣看他这番态度,心中更加满意,点头道:“这些日子有事耽搁了,想不到你竟又将原先飞剑洗炼通灵,当真难得,你先伸出手来,为师看看你修为如何。” 燕赤霞忙挽起衣袖,伸出左手。 许宣拈三指搭在他手腕寸关处,半晌后摇头叹道:“可惜,可惜,你修行路子不对,虽然侥幸结丹,也不过是小如雀卵,真元未定的七品杂糅废丹,便是修到金丹九转,也元婴无望!” 燕赤霞闻言一惊,忙道:“师父,那如何是好?弟子如今年过半白,只怕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 许宣想了想道:“虽然元婴无望,但你若是飞剑有成,未尝不能依仗一口仙剑纵横世间,就算遇到寻常元婴中期修士,也有一战之力。” 燕赤霞此时心中颇为沮丧,那日见识了许宣山海剑,原以为得遇名师,这几日还颇为高兴,岂料自己二十余年来竟是走上了歧路,反倒误了今日仙缘。 许宣见他神色暗淡,安慰道:“你体内金丹虽是七品杂糅废丹,但也能得享寿元300年,如今你只五十出头,还有两百多年寿数,已非常人所能及。” 燕赤霞拜倒在地,哽咽道:“师父,仙剑乃专司杀伐之利器,变化之道无穷无尽,又岂是区区两百余载能勘破的,徒儿实在心有不甘呐!” 许宣沉默,一旁白素贞见了,心中不忍,伸出一根葱白手指,点点了许宣长袖。 许宣这才想起从王不易哪里求来的回元丹,便道:“还有一法,你可愿一试?” 燕赤霞抬头,面露喜色,叫道:“愿意!但有一丝希望,徒儿都愿意一试!” “你……不问问到底是何法?” “无需多问,师父沉默良久,才说出此话,想来此法应当颇为凶险,但徒儿甘愿一试!” 许宣道:“所谓不破不立,你金丹杂糅,为今之计只能先让为师先将你金丹击碎,废去你一身修为,让你重新自筑基开始修炼,重新结丹,方有修出婴儿的机会。” 燕赤霞略一犹豫,坚定道:“请师父成全!” 见他心志坚定,许宣也不再多说,从芥子袋中取出玉瓶,倒出一粒回元丹放在掌心,递了过去。 燕赤霞双手接过回元丹,问道:“师父,这是?” 许宣道:“凝练元婴乃是修命之法,于金丹中再造一个真我,世间金丹修士不少,之所以成就元婴之辈不多,便是因为结成元婴时,需取金丹中孕育后天炁,与人之先天精元结合,化作先天一炁,方能火里种金莲。” 顿了顿,许宣接着道:“先天炁谓之日,后天炁谓之月,只有日月俱足,才能与取一点命魂真意,成就元婴。攒簇体内五行,凝聚金丹不难,难的是你如今年岁颇长,体内先天精元早已不似少年人那般充足,所以,为师需补足你体内先天精元,才能助你成就金丹、元婴,得证剑道!” 燕赤霞闻言,双目放光,捧着回元丹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师父言下之意是,这枚丹药能帮助徒儿补足体内亏损的先天精元?” 许宣颔首道:“此物是你师祖日前依照洪荒时流传下来的丹方炼成,唤作回元丹,最能补益先天三宝,你有此丹相助,再服食一些补充后天三宝的丹药,即便我现在废了你修为,让你重新来过,也不过多费些时光重新将修行之路走一遭罢了,你有这些年修行经验,轻车熟路,又有我从旁指导,想来再度结丹也不难。那时,只要你你丹成五品以上,自然元婴有望。” 燕赤霞大喜过往,忙将回元丹小心收好,然后才叩头拜谢道:“多谢师父传法、授业之恩!” 既然燕赤霞已经同意自己的法子,许宣便请白素贞出手,废去他体内金丹,小心调养一番后再重新攒簇五行,修炼金丹。 以白素贞的修为,这点小事办起来自然比许宣游刃有余许多,只屈指一弹,一道白光就没入燕赤霞丹田,将他体内那颗刚刚一转的七品金丹击成齑粉。 受此一击,燕赤霞顿时脸色惨白,整个人委顿下去,瞬间苍老了许多,一头花白头发,尽数变作雪白。 许宣取了一瓶纳元丹和一瓶涤尘丹给他,说道:“一会儿我就将门中修炼之法传授给你,有这两瓶丹药,你只需依法修行,自然能成就金丹,到时再服下回元丹,便可以了。” 燕赤霞接过丹药,再次谢过,便在白福的搀扶下,回到房中修养、调息去了。 办好此事,许宣、白素贞又往穷隆山去寻琉光宗小月去了。 来到穷隆山,两人发现不过数月时间,这里竟然变了个样,再无往日那种乌烟瘴气的感觉,整个宗门一派祥和。 琉光宗弟子都认识他们,早已通报进去,两人还未走到山门前,小月已经笑吟吟迎了出来。 “白姐姐!”见了白素贞,小月上前拉着她的手,喜道:“姐姐来此可是有事?” 白素贞见她气色不错,想来已经从宗门之痛中走了出来,心中也为她高兴,笑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妹妹了?” 小月忙道:“白姐姐说的哪里话,你能来看我,小月心中可高兴得紧,快请进,里面坐下说话。” 说着又吩咐一旁弟子准备果蔬、酒水,笑道:“前次白姐姐和许公子来时,琉光宗正逢大难,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两位恩公的,这次二位既然来了,可莫要再急着走了,一定要给小月一个机会略表一番谢意才好。” 来到大厅坐定,小月执意要请白素贞和许宣坐主位,两人自是不肯,只在右侧找了两个位置坐下。 许宣左右看了看,问道:“怎地不见你那位宋师兄?” 小月闻言,面色一暗,说道:“许公子不知,宋师兄原本修为就高过我许多,如今宗门大难,琉光宗弟子死伤无数,幸存下来的弟子以他修为最高,所以……” “所以他见你修行之路断绝,不服气你当这个宗主?”许宣接过话茬道。 小月摇摇头道:“这也怪不得宋师兄,我辈修士便是这般,实力为尊,达者为先,我现在这般模样,又如何能重整琉光宗呢,只是祖师命我重开宗门,传承道统,这才勉为其难,担此重任。” 许宣心中了然,问道:“如今那位宋师兄何在?” 小月知道许宣此言是担心宋师兄心生歹意,对自己不利,便道:“我有困妖索在手,他自不敢明着篡位夺权,前些日子已经拉着一些师兄弟,另去他处开辟宗门了。” 一旁白素贞道:“妹妹勿忧,似这种忘恩负义之辈,走了反倒是好事,我们今日来此,正是为了你修行之事。” 小月闻言,忽地站了起来,惊道:“白姐姐的意思莫不是?” 白素贞点点头,伸出右手,白净修长的手中一枚回元丹出现在小月面前。 “那日和妹妹说的回元丹,如今炼成了,有此丹相助,妹妹便能重续修行路了,再有困妖索傍身,镇压宗门气运,琉光宗重现往日荣光指日可待。” 小月激动得浑身有些颤抖,强自镇定心神,缓步来到白素贞面前,看着她手里的回元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抬首时,已是泪流满面。 谢绝了小月的挽留,两人回到白玉京,许宣又将那半枚金丹和金钹法王的舍利拿出来细细端详。 白素贞见状笑道:“官人这是怎么了,宝贝太多,不知道如何处置了?” 许宣道:“这两个东西都与菩萨有关,所以忽然又有些犹豫了。” “怎么,官人不是一直对菩萨心有疑虑吗?莫非还如妾身一般,念及菩萨恩情,所以才这般纠结?” “非是念及什么恩情,而是佛门神通实在有些诡异,他们渡化众生的本事太过厉害,我担心贸然吸取其中法力,会中了他们暗算。” 白素贞想了想道:“这半枚金丹是妖圣所赐,如今你我都修习他传授的《神魂修炼法》,若说暗算,只怕早已入瓮,所以金丹想来是没问题的,倒是这枚舍利……” “舍利如何?”许宣见她忽然犹豫不说,忙问。 白素贞道:“妾身这样说却是有些亵渎菩萨了。” “哈哈!”许宣笑道:“此间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娘子若是心有疑惑,但说无妨,说什么亵渎?” 白素贞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初闻金钹法王转修佛法时,妾身心中就有些困惑不解,他修行的乃是《观音神咒经》,这经文虽然凡间广为流传,但要想修行有成,非虔诚信奉菩萨不可。况且……法海曾来钱塘县寻过师父,金山寺距离凤凰山也不算太远,似他这般嫉恶如仇、有妖必降的性子,怎会放任这么一个妖魔在眼皮子底下不管,任由他胡作非为?” “后来又听官人说,再凤凰山时菩萨忽然显露法相,只是那时金钹已落下风,她一来就要收了金钹带回紫竹林当做护山神兽,明为惩戒,实有包庇之嫌,若非官人胆大包天,忽然一剑斩了金钹,说不定,如今他还在紫竹林中逍遥快活。” 许宣听白素贞这么说,心中不由大感欣慰。 自西湖相遇,到自己从金山寺回转,他或明或暗和白素贞说过,自己对菩萨的怀疑。只是这些事情白素贞虽然听在耳中,却从未说过一句对菩萨不敬之语。甚至昨日自己将半粒金丹给她时,她仍念着菩萨恩情,不愿吸取金丹中的法力,如此一来,许宣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颇有些不悦。 想不到她今日竟能说出这番话,不论金钹是否菩萨在钱塘县安放的另一枚棋子,只是这个怀疑的态度,就已经让许宣大感欣慰了。 一念既生,便再难消磨。 只要她心中有了疑虑,就不会再如往日那般将菩萨放在神坛之上了。 一旦走下神坛,菩萨,还是菩萨吗? 思虑片刻,许宣道:“娘子说的是,想来金钹就算不是受菩萨指使,也与她脱不了干系,这枚舍利佛性暗藏,却有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便先放到一边吧。” 白素贞点点头,说道:“官人,非是妾身以往不信你说的那些话,实在是……” 许宣抬手打断她的话,说道:“娘子不用多言,我心中明白,你自幼心向佛门,短短数月又怎能改变往日对诸佛、菩萨的虔诚,此事不急,来日方长,是黑是白自见分晓。” 第二百零六章 脉轮境,肉身养真魂 既然已经决定将金钹的舍利弃之不用,而白素贞又不肯吸取半枚金丹中的法力,这几日,许宣便依重瞳妖圣所言,重炼《神魂修炼法》中的脉轮境。 枝繁则叶茂,叶茂则根深! 七轮通透,自然三魂壮大、身强命旺,而不像许宣现在这般,虽然机缘巧合成就阴神境,魂魄也能离体夜行,沟通天地,却如无根之上,无本之木一般,一旦阴魂受伤,就难以修复。 以《神魂修炼法》内观定照,又是一番不同景象。 许宣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七个暗淡的星点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光芒。 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七魄,分别居于头顶、眉心、咽喉、心脏、下腹、会阴、脊椎尾骨,修炼时需从下往上,每修成一轮肉身七魄便壮大一分,等到七轮皆成,脉轮境也就炼成了。 许宣将半枚金丹握在掌心,只觉一股淡淡的温润气息从双手涌入,汇于脊椎尾骨处。 涨、痛、酥麻、炽热、刺痛! 一时许宣只觉坐立不安,险些从床上一跃而起。好在他一直修行《明月感应篇》,对肉身掌控已经有了一定火候,这才强压不适,继续安坐修行。 黑暗中,七点星光中最下面那一颗有了温润气息的滋润,渐渐变化起来,忽明忽暗,如人呼吸一般,一起一伏。 这天,天刚微亮,许宣睁开双眼,起身准备去园中吸纳清晨那一丝东来紫气。刚下床,便觉得双腿比平常踏实许多。 习武之人都知道,脚下大地才是力量之源,所以,真正的练家子,很少有离地出手的招数,基本功中的扎马步,练到高深处,也是要将脊椎尾骨处炼出有一条尾巴的感觉,如此动手时下盘才能稳健、扎实,出拳才能有力。 如今许宣也觉得自己步伐、身形稳健了许多,这种根植大地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好似只要自己一跺脚,就能破碎山河一般。虽然知道这只是修行海底轮初成的错觉,但却让他心中生出一种自信和踏实的感觉,连同念头都好像通达了不少。 若是寻常人修炼脉轮,没有数年之功,哪里会有这种感觉。但现在许宣《明月感应篇》已至初识,肉身修炼已经到了一定境界,较之寻常修士强了不知多少。又得了重瞳妖圣赐予的半枚菩萨法身所化的金丹,就如一个练神返虚大圆满的高手以自身一半修为来助他炼法,自然水到渠成,只几日功夫那点星光就已经从米粒之光,变成了烛火之光。 来到园中,白素贞已在假山上吐纳修行。自许宣传了她《明月感应篇》和《神魂修炼法》后,她便将大半精力用来修炼这两篇功法。 元婴本源,就如同人之先天三宝,只是,先天三宝尚可以用回元丹来弥补,而元婴本源自金丹中生出元婴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定数,非丹药所能补充。所以,她也打算听许宣的建议,先以《明月感应篇》修炼肉身,再靠《神魂修炼法》将魂魄修至神魂境,等到那时,以雷霆、灵气重塑肉身,将元婴、原身炼成身外化身。 虽说这样一来元婴修为停滞不前,境界又跌落到炼气化神初期,但日后所得成就未必就比修出元神飞升昆仑仙山的修士差,甚至争斗起来还要更胜数筹。 燕赤霞金丹杂糅,许宣原本也想过让他走这条路,但考虑到这两篇功法干系重大,不好轻传他人,这才想了不破不立,重炼金丹的法子,至于以后是否将功法传他,还得看燕赤霞自身表现了。 修行完毕,灯儿忽然捧着个木匣蹦蹦跳跳跑了过来,仰头看着假山上的许宣,喊道:“师父,你快下来。” 许宣纵身跃下,蹲下身笑道:“灯儿,你手里捧着的是什么?” 灯儿得意的将木匣递到许宣面前,开心地说:“沐叔叔果然没有骗我,里面真是一只蝴蝶!” “噢!”许宣想起沐天颜送给灯儿和燕赤霞的两枚虫卵,想不到前几天还是虫卵中还是一个黑漆漆的小虫子,今天竟然孵化出来了。 好奇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只蝴蝶。 蝴蝶通体淡黄色,好像是刚刚孵化出来一般,翅膀还没有完全舒展开来,皱巴巴的,不是很好看。 “师父,你帮灯儿给她取个名字吧!”灯儿眼睛亮晶晶盯着许宣。 许宣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花蝴蝶?” “不要,好难听啊!”灯儿皱起小鼻子,摇头道。 “那就叫它小黄吧。” “小黄,好像小狗一样,不要!” “雅蠛蝶?” “不要!” “庄周梦蝶、招蜂引蝶、破茧成蝶?” 一旁白素贞见许宣信口胡说,惹得灯儿直蹙眉头,笑道:“你叫灯儿,要不就叫它蝶儿吧。” “灯儿、蝶儿……” 灯儿低声念叨,犹豫道:“以前灯儿不懂,被师父骗了,灯儿、蝶儿,听起来好像小丫鬟的名字。” “哈哈哈!”许宣大笑:“哪里是师父骗你,当时你自己也喜欢这名字嘛。” 白素贞也微微一笑,对灯儿她是打心底里喜欢,便道:“灯儿还小,蝶儿也还小,自然只有小名啦,等灯儿长大了,再给自己和蝶儿取个自己喜欢的名字好不好?” 灯儿点点头,朝许宣“哼”了一声,说道:“还是白娘娘好,不像师父,越来越讨厌了。” 两人听罢,都哈哈大笑。 这时,燕赤霞也走了过来,许宣问道:“燕赤霞,你的虫卵怎样了,可曾孵化?” 燕赤霞摇摇头道:“回师父的话,还没有动静。” “嗯。”许宣点点头,叮嘱道:“你如今正在重新凝结金丹,精血珍贵,若是再过几天还不能孵化,就不要浪费在这上面了。” 燕赤霞点头,说道:“是,徒儿晓得其中厉害。” 又过了六、七日,就在燕赤霞想放弃时,他的那枚虫卵也成功孵化出来,和灯儿的蝴蝶不同,竟是一只只有小拇指大小的小奶狗。 灯儿见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满是小星星,上前商量道:“师弟,我那蝴蝶和你换好不好?你这小狗好可爱啊!” 燕赤霞自无不可,说道:“师姐若是喜欢拿去就是,还说什么换。” 灯儿高兴,背着手如大人一般点点头,她原想拍一拍燕赤霞肩膀,只是身高实在不够,便拍了拍他手背,语重心长道:“师弟,你很不错,放心,师姐以后会罩着你的。” 满心欢喜捧过小奶狗,灯儿就拿着一颗丹药掰成许多瓣,想要喂给它吃。 谁知小奶狗根本不给她面子,不仅不吃东西,反而挣扎着往燕赤霞方向爬去,要不是灯儿见势不对忙用另一只手拦住它,只怕当时就要掉到地上了。 灯儿有些不开心,凑到小奶狗面前问:“你不想跟着我?” 小奶狗哼哼唧唧半天,也不理她,只是奋力继续朝燕赤霞挣扎着爬去。 灯儿沮丧地将小奶狗还给燕赤霞,说道:“算了,我还是养我自己的蝶儿吧,小狗还你,不过等它长大一些,你记得让它跟我玩,还有,不许它欺负我的蝶儿。” 燕赤霞自然满口答应。 又过了十余日,许宣已将海底轮修至小成,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准备辞别众人回钱塘县和王不易一同前往临安府。 这次是去太一宫,太一斩妖令当头,白素贞、小青、灯儿、周鸿等人自然不便跟随,燕赤霞又正在抓紧时间修炼,想早日重结金丹,所以便让他和白素贞等人一同留在白玉京,自己独自一人上路了。 第二百零七章 至临安,时辰八卦炉 来到临安城,许宣跟着王不易在城中转了一圈,发现与钱塘县果然大不相同,单说街市上的繁华,就远非钱塘县一个小小县城可比的。 整座城池依山傍水,交通便利,城北运河中江淮商船昼夜不歇,城南钱江中往来海船也是樯橹相接。 城内中心御街纵贯南北,两旁商铺林立,行人如织,造船、纺织、印刷、造纸等作坊比比皆是,百姓民居沿着城中四条横街铺开,大多都是前街后河,交通尤为方便。 大宋皇城位于临安城南端,太一宫身负拱卫皇城之职,衙门自然也设在了城南。 沿着御街一路走来,又往左拐过一个街口,行了五六百步,许宣就看到了太一宫的门墙,门前两只丈余高的铜铸狮子威严肃穆。 此时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不少人,看模样应当都是太一宫的道士,许宣拉过一人问道:“这位道友,敢问你也是去太一宫办事的?” 那人四十岁出头模样,听许宣问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道:“没错,道友也是去兑换功勋的吧。” 许宣探头看了看前面黑压压的人头,叹道:“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这一时半会儿哪里能轮得到我们。” 那人笑道:“想必你也是第一次来,自太一斩妖令颁布一来,除了太一宫修士外,许多修士都去各地太一宫领了记录功勋的玉牌,斩妖除魔去了,因为只有临安太一宫才能兑换功勋,所以一个月之前这里就已经人来人往了。” 许宣道:“若知是这般光景,我就早些来了,好过在后面慢慢排队。” 那人又道:“往日虽然人也不少,却没这样摩肩接踵一般,还不是因为上月提举大人传令,命天下太一宫三等以上道士赶赴临安,所以才这般熙熙攘攘。以往时,大家都在各处修炼,现在既然都已经来了,自然也就顺道把功勋兑换了。” 许宣点头,谢过那修士,转头对王不易道:“师父,看情形还要许久才能轮得到我,要不您先回去休息?我在这把功勋兑换了就回来。” 王不易平日都在庆余堂中行医,太一斩妖令虽然闹得如火如荼,却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令牌中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功勋,此次来临安,主要还是前来听命的。 听许宣这么一说,便道:“嗯,出门在外你小心些,来时我见到有个凤仪客栈,就在御街边上,为师先去看看还有没有房间,若是没有,就先在哪里点壶茶等你。” 王不易走后,许宣又在门口等了半晌,无奈前来兑换功勋的人实在太多,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前面依旧还有七八个人。 百无聊赖,许宣又将目光落在门口那两只铜铸狮子身上。 早在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就将狮子引入了中国,被百姓称为瑞兽。其后陀佛成道之时,曾作狮子吼,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狮子至此就成为佛门庄严吉祥的神灵之兽。 正因如此,许宣才颇为好奇,太一宫分明是道家门庭,怎么门口却放了两尊铜狮。 这时他七脉轮中海底轮已经小有所成,对地气感应敏锐了许多,一番感应才隐隐发现,这两只铜狮居然与临安府地脉之气相连。 一股龙气西来,自北而入,沿御街而上,没入皇城之中,这两只铜狮恰恰就在龙气俯首之处。 他曾听王不易说过,临安府中曾有大能布下阵法,拱卫京都,若非如此,当初完颜谷截早率金国修士杀进来了。 莫非,这两尊铜狮就是阵眼所在? 正疑惑间,后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许宣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玉带锦袍的公子带着几个兵丁走了过来,也不排队,惹得后面的修士颇为不满,一个修士上前将他拦住,喝道:“这位公子好不晓事,怎地横冲直撞,难道不知先来后到的道理?” 锦袍公子停下脚步,瞥了那修士一眼,身旁两个兵丁忙上前解释道:“道长勿怪,我家公子找提举大人有事,还请多包涵。” 修士怒道:“难道只有你家公子才找提举大人?这位公子,看你仪表堂堂,想必也是富贵人家出生,怎么如此不晓事礼,我们在此已经等了许久,若人人都如你一般,只怕明年都见不着提举大人!” 锦袍公子上前两步,下巴微扬,冷声道:“太一宫提举共有七人,你们要找的想必是负责查验功勋的冯提举,我找的却是看管乾元阁的李提举,不干你的事,休要聒噪。” 说罢,不理修士,拂袖而去。 “你!”那修士还要说话,却被一旁另一人扯了扯袖袍。 狠狠瞪了锦袍公子一眼,那修士转身道:“道友为何拦我?似这等纨绔子弟,怎不让我好好教训他一番?” 拦住他的那人压低声音道:“道友莫要自误,临安城不比下面府县,往来皆是达官显贵,想来道友也是太一宫修士,受朝廷官职,食龙气妙处,若是恶了宫中贵人,只怕被夺去祠禄官官职,于修行有碍。” 那修士闻言,这才有了些忌惮,疑惑又问:“道友认识刚刚那人?” “嘿嘿!这人临安城谁不识得?” “请道友赐教!”修士拱手道。 那人环视四周,见包括许宣在内的十余个修士都在等着他说话,面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清了清喉咙道:“这人不是别人,却是梁王爷家公子,唤作梁连!” “梁王府,梁连?”许宣心中一动,原来是他! 那修士又问:“哪个梁王府?” “还有哪个梁王府,自然是那个三朝元老,跟随陛下南下临安的梁王爷了,你说这人你惹不惹的起?” 那修士显然也听过梁王府的名头,倒吸一口冷气,拱手道:“今日多谢道友提醒了,若非道友在下险些为师门惹来大祸。” 那人很满意修士的反映,点点头补充道:“我等修士虽然自有道行,不惧人间权贵,但如今身在太一宫,就多了许多束缚,哪里比得上山野散修逍遥快活,梁王爷位高权重,官居一品,圣眷优渥,便是诸位提举大人见了他也不敢怠慢,在临安府,似他这等权贵还有不少,道友日后行事,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鲁莽了。” 众人闻言,都不住窃窃私语。 许宣心中却暗暗思量,梁王爷和梁连他自是没有放在眼中,大不了这个五等道士自己不当了就是了,只要不是被朝廷罢官,于自身修行也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修行速度慢一些罢了。 他现在心中惦记的是梁王府中,被梁王爷克扣的四件南方贡品:烈火神珠、羊脂玉净瓶、神钧天奏乐图和时辰八卦炉。 前三件暂且不说,单说那件时辰八卦炉,在金山寺炼丹时,王不易就对其赞不绝口,心中颇为意动。 据说此炉只有巴掌大小,乃是洪荒时流传下来的奇物,丹炉按易经八卦炼制,其中自成一片天地,如混沌初分之时,蕴有一丝阴阳之母气,以此炉炼丹,寻常丹药片刻可成,便是灵丹也不过一日功夫就能收丹,且无天劫之忧。 原剧中许宣2号也正是因为小青夜入梁王府盗取这四件宝物,为许宣2号三皇祖师会上撑场面,结果却被梁连寻来,这才有了后面的许多恩怨。 有此前车之鉴,盗宝之事许宣自然不会再做,只想着若是有机会能将时辰八卦炉换到手,孝敬给王不易,想必他一定很高兴。 这时队伍前面又传来一阵惊呼,许宣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张长桌后,两个修士正取铜镜查验功勋,登记造册后按功勋多寡和修士需求,着人带到不同地方。 “两千七百多功勋!道友哪里赚到这么许多,有这些功勋,都足够晋升三等道士了,厉害,佩服!” 那个站在桌前前来兑换功勋的修士,约莫不过二十出头,得意道:“不过斩杀了七八个金丹后期的乱妖罢了,当不得什么,道友缪赞了。” “结丹后期,不知道友现在是何修为?”有人问道。 年轻人“嘿嘿”一笑,说道:“不过金丹一转罢了。” “嘶!”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惊叹。 金丹后期,那最低也得是金丹六转以后了,一个一转,一个六转,一转一重天,这就是五重天了。 “金丹一转就能连越数境斩杀结丹后期的乱妖?道友当真好手段!” 年轻人道:“这有何难,只是有些小诀窍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原本还不以为然的修士也动了心,上前问道:“不知是何诀窍?” 年轻人也不藏私,笑道:“好教各位道友、前辈知晓,只要乱妖死于你们手中,就算之前不动手,也有四成功勋入手,我这么说,诸位可明白了?” 众人哗然,又是一阵喧闹,若当真如此,那功勋也就好赚多了。只要有个师门中元婴前辈相助,莫说金丹六转,就是金丹九转,甚至金丹大圆满的乱妖,也是手到擒来。 要知道,一只金丹大圆满的乱妖,可是有一万点功勋,就算只得四成,那也有足足四千点了,而晋升三等道士,也只需一千点而已。 看着众人羡慕的眼神,年轻人志得意满,桌后修士也不说话,登记之后就让一个差役领着他进去了。 有的修士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动起了心思,这时队伍后面一个修士却泼了一盆冷水过来:“人家那是师门底蕴深厚,便是太一宫供奉,也只是炼气化神的元婴大圆满境界,一旦修出元神,步入练神返虚之境,谁不是专心积累外功,或是寻个洞府避世修行,岂会再去插手这些是非因果?” 众人恍然,低声道:“道友说得有理,寻常门派中元婴中期已是师门前辈,门下弟子众多,这些前辈一心突破修为境界,又能带几个弟子赚取功勋?就算能斩杀十个元婴初期的乱妖,也不过能分润到四十万点功勋,也只够晋升一等道士罢了,更别说我们还想换取丹药、法宝了。” 也有人道:“话是如此,但这也未尝不是赚取功勋的捷径,总比自己辛辛苦苦,斩杀比自己境界低的乱妖来的快。” “对对对,道友言之有理,若能有元婴大圆满的师门前辈出手帮忙,斩杀一只元婴后期的乱妖,转眼就能分润四百万点功勋,便是晋升掌宫内侍也绰绰有余了。” 另一人道:“想得不错,只是哪个元婴大圆满的前辈不是在忙着闭关渡过化神天劫?况且,化形天劫以后的老妖就这般好找?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 被年轻人一言,太一宫门前顿时闹成一团,两个查验功勋,登记造册的修士听得有些不耐烦,大声呵斥道:“太一宫门前,不得大声喧哗,你们若真有本事,自去师门央求前辈帮忙便是,在这里说些什么?” 被他们这一训斥,众修士这才安静下来。 第二百零八章 演武场,妖族如蝼蚁 这时许宣已经来到了队伍最前面,拿出自己令牌递给其中一个修士,那修士接过令牌,却没有立即放在铜镜上,而是仔细打量起许宣来。 “你……道友,我们是不是见过,怎么看你好像有些眼熟?”修士疑惑问道。 许宣闻言,也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修士,见他不过三十多岁模样,确实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思索片刻立即想起来了,笑道:“原来是张广兄弟,恕我眼拙,竟一时没认出来,抱歉抱歉!” 原来这修士确实和许宣打过照面,去年在西湖花魁大比时,就是他和张顺两人降服了行尸。 这时张广也想了起来,抱拳道:“许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看了看手中令牌,奇道:“想不到只一年不见,许兄竟连升三级,已经是五等道士了,恭喜恭喜。” 自太一斩妖令颁布以来,依靠功勋连胜两三级的太一宫修士并不少,张广以为许宣也是这般,所以心中虽然有些羡慕,但也不惊奇。 许宣道:“侥幸而已,侥幸而已,张兄今日可有空,一会儿我请你和张顺兄弟一同喝酒。” 张广对许宣印象不错,见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五等道士,不论品阶是如何提上去的,结交一下总不会错。 于是笑道:“来者是客,你到了临安,哪儿有让你请客的道理?先给你查验功勋,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等你出来我叫上张顺,我们一同为许兄接风洗尘。” 说着就将许宣的令牌放了上去,铜镜上缓缓浮现出一串数字:壹百壹拾万壹仟零壹拾! “嘶!” 见到这数字,不仅张广愣住了,后面几个离得不远的修士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妖孽,刚刚那个年轻人两千七百多功勋已经让他们惊讶不已了,引得大家都想请师门元婴大圆满的前辈出手帮忙,想不到一转眼间面前就出现一个百万功勋以上的牛人。 刚刚安静下来的众人,又纷纷议论起来。 张广这时也顾不上理会他们了,自他在这里查验功勋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一等以下的道士令牌中有如此多功勋,不由问道:“许兄,这是王不易王师叔出手助你降妖了?” 许宣不置可否,这时若说是自己斩杀的只怕别人未必会信,况且,无论左圣还是金钹,也确实不是自己一人之力。 张广见他不说话,也不深究,又问:“许兄来此是晋升品阶还是兑换丹药、法宝?” 这事来的路上许宣已经和王不易商量过了,晋升一等道士只需功勋十万出头,而掌宫内侍就要一百多万了,他这些功勋看着不少,但要想把连胜五级,把从四品的掌宫内侍收入囊中还差一万多点。既然如此,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只兑换个一等道士,这样一来,也是连升四级,如王不易一般得享朝廷正五品祠禄官待遇,还能节省许多功勋用来兑换些丹药、法宝。 于是开口道:“张兄,我想先晋升一等道士,然后再去乾元阁兑换些丹药、法宝,不知道方不方便。” 张广笑道:“有何不可?功勋是你的,我们只是登记造册而已。只是太一宫有规矩,凡是晋升二等道士以上的修士,都需查验正身,却有些麻烦。” 言毕在玉册上记下许宣信息,就唤过一个差役,吩咐道:“你先带我许兄弟去明光阁,若查验无误,再送他去冯提举处,最后再领他去乾元阁换领丹药、法宝。” 差役点头上前,站在许宣身旁。 张广又对许宣解释道:“冯玉山冯提举是太一宫七名提举之一,原本负责太一宫品阶晋升大小事务,现在还兼了太一斩妖令功勋查验之事,许兄弟先去他那里拜见,再去乾元阁吧,那里是主管太一宫物资的李阳州,李提举的地盘,若是遇到他,切莫失了礼数。” 许宣谢过张广,便和差役进去了。 走进大门,许宣才发现,太一宫占地颇大,里面殿宇楼阁也相当华丽,不时能看到一些差役在里面穿行,忙碌,许多都是步伐虚浮,呼吸粗重的凡人,便问道:“太一宫中除了修士外,怎么还有这么多寻常百姓?” 身旁差役见许宣时第一次来,又和张广有些关系,便讨好说道:“许大人或许不知,各位大人平日修行都忙,哪里有这许多功夫来料理宫中俗务,所以这才招了许多家世清白的良家子进宫,除了一些要紧的地方仍旧由各位大人轮值外,其他都是由我们这些人料理。” 许宣点点头,表示明白,心道也确实如此,若真事事都要这些修士来操心,那也不用修行了,入朝为官岂不更好? 修士,最重要的还是道行修为! 转过几个宫殿阁楼,两人路过一处校场,许宣抬眼望去,只见校场中安置了许多铁笼,笼中关押了形色各异的妖魔,许多修士在里面忙碌着。 “这是?”许宣好奇指着身旁不远处的一个笼子问道。 那个笼子里囚了一只猴子,与许宣在金山寺时看到的淮水水族一般无二,一个修士正手持一柄长枪对准猴子刺去。 猴子见长枪袭来,左闪右避,只是笼子就那么大,它又哪里避得开?很快就被长枪刺中,倒地不起。 那修士忙丢了长枪,上前查验伤势,随后又拿出一本玉册,在上面记录起来。 一旁差役答道:“回大人的话,这里是宫中的演武场,原本是各位大人演法论道的所在,后来被铁听云铁提举改成了这般模样,被抓来的乱妖都放在这里,给诸位大人研究法宝、法术之用。” 正说话间,忽然一声惨叫,笼中那只猴子忽然被修士使了个法术,瞬间冻成了冰坨。 许宣抬抬手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又将手放下,跟着差役走了。 他现在不过一个五等道士,就算晋升之后也只是个新晋的一等道士,人微言轻,就算说话,只怕也没人会听的。 走了一会儿,许宣还是忍不住问道:“宫中抓了那么妖怪囚禁于此,就不怕有修行高深的妖王巨魔前来营救?” 差役笑道:“大人多虑了,有诸位提举、供奉坐镇,哪个妖王敢来?况且,太一宫中阵法重重,就算来了,只怕也只是在演武场中多放个笼子罢了。” 许宣默然无语,太一宫提举天下宫观事宜,连其中一个凡人差役都瞧不起妖族,可想而知那些掌宫内侍、提举、供奉是什么态度了。 只是这样一来,天长日久之下,那些妖族必然心生怨恨,而一些一心向道的妖修,恐怕也要人人自危,人、妖两族的矛盾则必然会日益激化。 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洪荒时,人族如蝼蚁,下场未必比那些演武场中被当作试验品的妖族好多少。 如今风水轮流转,人族主宰天道,妖族昔日风光自然不在,许宣却担心这样长久下去,只怕两族终有一战。 两人又走了半晌,终于来到一处宫殿,差役道:“这就是查验正身的明光阁了,请大人在此稍等,小的进去禀报一声。” 许宣点点头,差役一路小跑进去了。 过了片刻,差役才跑了出来,对许宣行了一礼道:“大人请,小的就在外面恭候大人,一会儿我们再去求见冯提举。” 许宣走进光明阁,这里虽然唤作阁,实际上却是一处颇为雄伟大宫殿。 见许宣到来,一个修士走上前道:“道友有礼了,这边请。” 两人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偏殿,那修士道:“道友请进,只需在里面呆满一柱香时间,验明正身这关就算过了。” 许宣谢过修士,推门进去,偏殿中却空无一人,几根两人合抱大小的朱漆柱子上各悬挂着一面铜镜。 “啪!” 一声轻响,身后的门被修士关上了。 许宣在殿中走了几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正疑惑时,忽然头顶光芒大作,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七粒明珠,正熠熠生辉。那些明珠散发的光芒照射在铜镜上,汇聚成一道光柱,把许宣罩在了当中。 许宣抬脚走了几步,光柱如影随形,身上却没感到有什么不适。 来到一面铜镜下,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没有出现什么诡异的情况,许宣心中稍定。 自家事自家知,许宣也明白自己身上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所以得知晋升太一宫二等道士以上就需来临安总衙验明正身时,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如今既然没事,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回去。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殿外隐隐有人说话,不由侧耳去听。 只听一人道:“贾师兄,许久不见,这般行色匆匆是要往哪里去?” 另一人道:“刚从钱塘县回来,去找龙提举禀报些事情。” 听到“钱塘县”三字,许宣不由来了兴趣,这个被称作贾师兄的竟然和自己一样,也是从钱塘县而来,却不知要禀报什么事情。 “钱塘县?莫非那只小兔子又有什么重要线索了?” 贾师兄道:“哪里有什么线索,六年前将她放在哪里也只是一步闲棋,似她这种棋子,天下不知有多少,白白浪费了不少钱财人力。” “贾师兄莫要这般说,听说去年你传回来的消息,可是得了龙提举夸赞的,只可惜这些事情机密,我也帮不上师兄什么忙,以后若有吩咐师兄千万不要客气。” “好说,好说,那我先告辞了。” 声音远去,偏殿中又安静下来,许宣心中疑惑。 钱塘县、小兔子、龙提举、闲棋…… 一个个词语不由在他心头萦绕起来,这说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百零九章 遇故人,乾元阁换宝 一柱香后,许宣从明光阁出来,又在差役的带领下去拜见了提举冯玉山,只见他将许宣身份令牌安置在铜镜上,拿起一枚印玺运指一点,功勋立刻就少了一万余点,令牌上的五等道士字样也变成了一等道士。 冯玉山看了下首许宣一眼,将令牌递还给他,说道:“如今是多事之秋,景灵宫、万寿观先辈尽殁,太一宫百废待兴,朝廷不惜损耗气运、龙气,激励我等修士斩妖除魔、护佑众生,你如今已是一等道士,享正五品官位,切莫尸位素餐,枉费了朝廷一番苦心。” 许宣点头应是,冯玉山又道:“若是以往,需炼气化神初期,修出婴儿方能得享此位,你现在不过金丹三转,虽得人道龙气之助,修为必然一日千里,但力小而任重,更需小心谨慎,稳固境界才好。” 许宣道:“多谢提举大人,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许宣必不敢忘朝廷恩德,亦不敢往提举大人和太一宫的恩德。” 辞别冯玉山,许宣来到乾元阁,只见这里人多了许多,各自拿了一本玉册挑选丹药、法宝。 身旁差役道:“大人稍候,小的去为大人领取玉册。” 不多时,差役拿了一本玉册递给许宣,许宣接过玉册问:“张广兄弟说这里是李阳州,李提举的地盘,我们不需要先去拜见他吗?” 差役道:“来乾元阁的大人颇多,李提举哪里有这许多功夫一一接见,通常都是各自在玉册中选好要兑换之物,再找乾元阁的轮值大人兑换就好。” 许宣点头,不再多问,在院中寻了处位置坐下,仔细查看玉册中信息。 “嚯!” 刚凝神查看,许宣顿时一惊,玉册中林林总总,不仅有丹药、法宝的介绍、价格,还有画影图形,颇为详尽,只是价格…… 筑基期所需的涤尘丹一枚就需5点功勋,纳元丹更贵,需要6点功勋。 再往下看,炼精化气,孕养金丹时用来壮大真元的五龙丹,专补气血,强健体魄的血元丹,调理经络,孕养真元的行气丹统统都要功勋10点。 “有10点功勋,我用来兑换个五等道士不好么……” 许宣心中暗道,这时才知道原来师父竟是个隐形富豪,自己修炼时,筑基、炼精化气的这些丹药可是一瓶一瓶任自己随意服用,想不到在这里竟然那么贵。 再往下看,终于看到了曾给灯儿服用过的乾元离陨丹。 …… 许宣一阵肉痛,一枚乾元离陨丹居然要五百万点功勋! 继续瞧着,不仅丹药贵得离谱,连法宝符箓也不便宜。 一柄最差的下品法器,需要功勋十点,中品法器一千点,上品法器一万点,极品法器十万点。 再看灵器,不仅种类不多,价格也是奇贵,连最下品灵器就要功勋一百万点。 看到这里许宣不禁有些后悔,有王不易在,他并不缺少丹药,手中法宝也够用,早知丹药、法宝价格这般离谱,自己再攒一攒,换个从四品的掌宫内侍当当不好吗? “许宣?”正肉痛时,忽然有人喊了自己一声。 从玉册中退出心神,许宣转头一看,就见一个黄裙少女正站在自己旁边。 “晓瑾师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关子阳的两个弟子之一的李晓瑾,自黄山分别后,两人已经有一年没见了。 “想不到你也来临安城了!”李晓瑾笑眯眯说道:“王师叔呢,他也来了吗?” 见到她,许宣心中也挺高兴,答道:“师父在凤仪客栈等我,晓瑾师姐在这有事?” 李晓瑾道:“今天我在乾元阁轮值,你等等我,我去打个招呼就出来。” 说着,不等许宣回话,一溜烟跑了进去,不多时又蹦蹦跳跳跑了出来,说道:“走吧,我带你去逛逛临安城!” 一旁那个差役还想跟着,李晓瑾道:“你去忙你的吧,这是我师弟,我自己会领他出去的。” 差役闻言,行了一礼,走了。 许宣道:“师姐等等,我再看看有什么丹药、法宝可以兑换,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这里丹药、法宝那么贵,你能换什么?” “确实挺贵,想不到连一枚纳元丹都要6点功勋。” 李晓瑾笑道:“怎么,后悔了?当初你送我和师姐的两瓶纳元丹、涤尘丹可有几十枚,算算看也是千余点功勋呢。” “莫说千点功勋,就是价值万点功勋,十万、百万功勋,只要我有,对两位师姐又怎会吝啬?” 李晓瑾拍了拍许宣肩膀,点头道:“算你识相,师姐我如今已经成就金丹,在临安城会罩着你的!” 许宣忙拱手道:“那就仰仗师姐了!” 犹豫一番,许宣还是花费了七十万点功勋,兑换了一枚真龙牙齿和一截真龙筋。 他手里刚好有一瓶真龙血,再加上这两样东西,回去就可以给燕赤霞炼制飞剑了,想来有这些材料,炼制出来的飞剑品质应该不差。 “师弟,想不到你竟然还是这般有钱,五十万,花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李晓晴奇道。 “师姐莫要挖苦我了,来了乾元阁才晓得功勋不是功勋。”许宣苦着脸道。 “不是功勋,那是什么?” “数字啊!”许宣苦笑道:“师姐你看,七十万功勋都快够晋升一个掌宫内侍了,居然就换了两样炼器材料,唉!” 李晓瑾拉着他往宫外走去,笑道:“你不知道,官职这东西只是耗费一些龙气,那都是朝廷的,天下能有多少修士?太一宫最高不过从三品官职,自然便宜许多,而这些丹药、法器和材料却是太一宫自己的,若是便宜了,哪里有这许多东西拿出来送人?功勋这东西,虚无缥缈,太一宫拿了有何用?还不是为了激励大家斩妖除魔,提升修为?” 许宣点点头,表示明白,说道:“想不到师姐竟然结丹了,晓嫣师姐呢,也结丹了吗?” 李晓瑾道:“那是自然,上个月我就丹成三品,师姐丹成二品,被冯提举封了个七等道士,如今每日在乾元阁轮值,一日就有2点功勋,等功勋够了,我也去换个掌宫内侍当当。” 掌宫内侍?那可要一百多万点,这样等到什么时候,若说兑换个四等、三等道士,那还差不多,许宣窃笑。 “晓嫣师姐呢,也在乾元阁吗?” “师姐昨日才当值,如今想必在家中修行呢,我们先去拜见王师叔,然后再去叫她一起。” 这时,身后乾元阁忽然一阵喧嚣,许宣扭头看去,就见梁连正在两个兵丁的簇拥下从阁中走了出来。 许宣冲他努努嘴,问道:“师姐,这人来干嘛的?” 李晓瑾瞥了梁连一眼,说道:“亏心事做多了,来求平安呗。” “此话怎讲?” 李晓瑾道:“他是梁王爷独子,向来跋扈,成天惹事生非,不知害了多少人,今天过来是向李提举求一件镇宅法宝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看他这副样子,肯定是被什么妖魔邪祟缠上了,这才来宫中求法宝。” “噢?”许宣奇道:“他也有功勋?” 李晓瑾点点头道:“太一宫刚成立不久,府库中积蓄不多,这次为了太一斩妖令几位提举大人便向城中达官贵人家求购天材地宝,他们梁王府财大气粗,奇珍异宝自然不少,换取了不少功勋。” 原来功勋还能用天材地宝交换的,许宣道:“师姐,用天材地宝换取功勋又是怎么个价格?” 李晓瑾翻了个白眼,看傻子一样打量了一番许宣,说道:“你莫非以为朝廷和太一宫的提举大人都是傻子?” “额……师姐何出此言?” 李晓瑾道:“太一斩妖令的原意就是在平靖地方妖难的同时,让大家晋升品阶,充实太一宫力量,若是修士也能用这些东西兑换功勋,岂非失了原意?” “原来如此,却是我想多了,也难为诸位提举大人了,如此费心劳力。” 许宣又问:“师姐知道他在乾元阁兑换了什么法宝吗?” 李晓瑾想了想,说道:“好像是一面镇宅降妖的八卦镜。” “八卦镜?”听他这么一说,许宣忽然想到了小青梁王府盗宝时,在门口遇到的那面八卦,只是后来被白蛇手中一道白光便废了,想来也不是什么罕见的法宝。 “只是中品法器罢了。”李晓瑾道:“这些达官显贵虽然权势熏天,但都是肉眼凡胎,能识得什么宝贝?” 想了想,许宣问道:“师姐可曾听说过时辰八卦炉?” 李晓瑾闻言眼睛一亮,说道:“你也听说过这宝贝?” 许宣“呵呵”一笑,说道:“曾听师父说起过,怎么,师姐知道?” “这东西确实是个宝贝,我师父也曾想找来,送给王师叔当作师门法宝,只可惜,梁王爷却不肯换。” 许宣道:“这东西是海外藩国的贡品,他私自截留,已是大罪,哪里肯换给你们,我若是关师伯,便直接向圣上说明,看他如何自处。” 李晓瑾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太一宫虽然地位超然,但即便是宫中供奉也不过从三品,在朝廷中哪里比得上梁王爷,师父如今也只是个掌宫内侍,平时圣上的面都见不到,还说什么面圣说明。” 许宣想不到竟是如此,仔细想想也是,修士若是得居高位,必然对龙气影响甚巨,能拿出从三品的官职出来,朝廷已经算是出血了。 如此说来,太一宫在朝廷中的地位,也只类似于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司天监罢了,只是修士颇多神异,这才让其地位超然许多。 第二百一十章 风云动,师徒话时势 许宣跟着李晓瑾走出太一宫,张广已经叫了兄弟张顺在门口等着了,四人一同前往凤仪客栈,这时王不易正在大厅喝茶。 看到许宣和李晓瑾等人过来,王不易笑道:“瑾丫头,好久不见啦!” 又看看张广、张顺,问道:“这两位是?” 许宣忙向大家介绍了一番,又道:“师父,这里还有房间吗?” 王不易摇摇头:“都被各地赶来的修士住满了。” 李晓瑾闻言道:“师叔,既然来了临安城,哪里还会让你们住客栈?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骂我们的,你和师弟就去我们那里住吧,虽然不大,但也有许多空房间,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王不易道:“原本不想麻烦你们的,你们师父呢,可在家中?” “师父入宫轮值去了,这几日不在,再有两日就回来了,我和师姐在,师叔跟我去就是了。” 王不易闻言有些犹豫,若是关子阳在的话倒也没什么,现在他不在,院子里就只有李晓瑾、李晓嫣两个妙龄女子,自己和许宣住进去,未免有些不便。只是刚才他在御街上逛了一圈,稍微像样点的客栈都已经客满,无奈之下只能点头同意。 待他们说完话,张广、张顺兄弟忙上前拜见,对王不易的医术,他们也是颇为敬仰的,修行岁月漫长,日后说不定就会求到到他头上。 既然要去关子阳的住所,张广、张顺兄弟就不便跟随了,这时天色已经渐黑,于是就在凤仪客栈要了一桌酒菜,为许宣师徒接风洗尘。 李晓瑾摸出一张黄纸,捏指诀画了几道符,将它折成一只纸鹤,轻启朱唇一口精气渡入,纸鹤便凌空飞了起来。 “去吧,把我师姐叫来!就说王师叔和许师弟来了,我们在御街凤仪客栈等她。” 许宣见状笑道:“想不到师姐将傀儡术用得如此精湛。” 李晓瑾得意一笑,下巴微扬,说道:“那是自然,师父常说道法道法,有道才有法,法术之妙运用存乎一心,师弟你也要记住啦!” 在座众人闻言都是呵呵一笑,许宣道:“师姐高见!” 等李晓嫣赶来时,桌上的酒菜已经上齐了,众人聊了一会儿,许宣忽然问道:“张兄,不知你们上次带回来那只行尸,最后如何处理的?” 听到行尸,李晓瑾来了兴趣,忙问怎么回事,许宣于是又将去年西湖上花魁大比时,那个叫婉儿的女子被狐魅所害,无奈之下被自己丈夫炼成行尸,花魁大比上又被好事之人揭去符咒,大开杀戒后被张广、张顺制服带走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晓瑾喝道:“听你这么一说,那女子真是可怜,只是她杀了那么多人,唉……希望她来世能投生一个好人家吧。” 讲述这些事时,许宣并未说起妮蒂亚赠法收魂的事情,听李晓瑾这么一说,不由暗道,投胎转世?避难所中的9527估计就是婉儿的魂所化,想要投胎转世,只怕没有希望了。 等两人说完,张广长叹一口气,答道:“唉!说来也是我们兄弟倒霉,原本将她带回临安,交给铁提举也就是了,结果不成想,半路一个不留神,竟让她跑了,我们四处寻找都不见踪迹,也不知去了哪里!”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许宣心中竟莫名松了口气,心道,那行尸逃脱了也好,若真被他们带回太一宫交给铁听云,只怕下场凄惨,不比演武场上那些妖族好多少。 “铁提举?莫非是演武场那边负责法术、法宝的铁听云铁提举?”许宣想到在太一宫中见到的情形,问道。 张广点点头,答道:“没错,铁提举专司宫中降妖伏魔之事,但凡有关乱妖、邪魔之事,都由他管辖调配。” 又聊了许久,几人听说许宣如今已经丹成一品,金丹三转,还娶了媳妇,忙都抱拳恭喜,张广、张顺兄弟也连敬了他好几杯酒。 一旁刚赶过来的李晓嫣闻言却有些神色暗淡,她对许宣虽然没有太多男女情愫,观感却不差。 反倒是关子阳对许宣评价甚高,回到临安后和她提过几次,想让她和许宣结成道侣,只是那时许宣还在去往青城山的路上,事情就耽搁了。 事情往往就这样,说得多了,李晓嫣一颗芳心不由就有些动摇,思及黄山上与许宣相遇的情形,心中也有了些念头。她闲事常想,若是真个和许宣结成道侣,倒也不错,修行路上也算有个相互扶持之人。这时听许宣说起修为,想不到他竟后发先至,丹成一品,到了金丹三转的境界,心中更是倾慕,岂料,如今他竟已为人夫,不由有些恍然若失,酒席间话也少了许多,只是默默吃菜。 酒足饭饱,张广、张顺告辞离去,许宣师徒跟着李晓瑾、李晓嫣来到住处。 路上李晓瑾道:“临安繁华,地价也不便宜,师父只能置办下这处小院子,师叔和师弟莫要嫌弃才好。” 带着二人来到一条横街,打开院门,许宣进门一看,却是一处三进的院子,前面临街,院后还有一条运河,虽远逊于比自己在苏州购置的白玉京,但却比钱塘县的许府大了许多。内院是关子阳住处,李晓瑾姐妹住在中院的东厢,外院则空着。 李晓瑾道:“你和师叔就住西厢吧,外院许久没有人住,有些冷清。” 许宣问:“师姐,怎地不请个丫鬟、仆役?” 李晓瑾道:“请那些做甚?我们都是修士,和凡人住在一起,颇有不便,所以只请了个厨娘,白天做完饭就回去了,不仅方便,价钱也实惠得多。” 听她这般说,许宣和王不易对视一眼,暗叹,果然是帝都大不易居啊! 以关子阳从四品掌宫内侍的俸禄,尚且如此精打细算,寻常百姓岂不是更加捉襟见肘? 一路走来,许宣在御街上看到了几个店铺都在兜售之江日化的肥皂、香皂和袭人香水坊、之江酒坊的香水、烈酒,想来方世杰和张苒的生意应当不错,等年底分红了,需得分他们师徒一些银两,免得生活太过拘谨了。 安排两人住下后,李晓瑾姐妹自去东厢休息了,许宣这才把太一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王不易听,抱怨道:“早知丹药、法宝如此昂贵,徒儿便应再攒一点,直接兑换个掌宫内侍了。” 王不易笑道:“连升四级已经不错了,往日官阶与修为匹配,龙气作用只在潜移默化间,如今你官居正五品,能分润到的龙气可是元婴初期的份额,自与以前有天壤之别,等你修行时就知道好处了。” 许宣点头,又问:“师父,明光阁你去过吗?” “自然去过,二等以上道士都去过那里,怎么忽然问起这事?” 许宣道:“今日徒儿也去了那里,刚进偏殿,就看道殿中明珠悬浮,铜镜锃亮,忽地一道白光临身,却不觉有什么异状。” “自然是没有异状才对,若是妖魔、邪修进了明光阁,受那白光一照,立时就要现出原形,动弹不得,道行浅的,直接就魂飞魄散,不得超生了。” 许宣惊讶道:“师父,这样说来,太一宫岂不是没有二等以上妖修?” 王不易深深看了许宣一眼,说道:“为师知道因为素贞的缘故,你身边颇多妖族,但你需谨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太一宫新立,急需扩张实力,加入的人自然良莠不齐,也有不少妖修加入,但二等以上的道士,却没有一个是妖族,这是底线,也是圣上之命,妖就是妖,人就是人。” 许宣默然不语,想不到朝廷和太一宫高层对妖族戒心竟如此之重,若是被妖修见到演武场中的情形,不知心中作何感想,这不是如后世一般的小白鼠一样吗? 见许宣不说话,王不易又道:“你修行时日尚短,虽然天资卓绝已经金丹三转,见识却不多,莫非你以为妖族对我们就甘心臣服?不过天道转移,势不如人,不得已而为之罢了。否则,几位提举这次又岂会召天下二等以上道士入京听命?” 许宣好奇问道:“师父是知道什么内情?” 王不易道:“也并非什么内情,那日在金山寺中,法海中了淮水水族分兵之计谋,这才让他们打开淮井封印,救出巫支祁。” “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而已,所谓出神入化,便是修出元神,进入炼神返虚的化神境界。” “所以,巫支祁虽然是洪荒水神,受天道压制,也不过练神返虚大圆满的地仙境界罢了,何况被封印多年,元气大损,如今还在调养恢复,真要想绞杀他,只需请得几派隐居的老祖出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宣听到这里,心中明白,原来巫支祁的实力就如凤凰山上见到的菩萨法身一般,而且还元气大损,没有恢复实力,若是这样,倒确实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了。 “那几位提举顾忌的是什么?” “风向!”王不易道。 “风向?”许宣不明白:“请师父明示!” “那么多年,镇妖塔从未有如此大的变数,如今忽然许多洪荒妖族出世,连巫支祁这只被禹王锁在淮井中的凶神都脱困而出,于是,近日来许多不甘人族为尊的妖族就蠢蠢欲动起来。” 顿了顿,王不易接着说:“秦岭、雁荡山、北邙山、南疆、长白山、太行山、中条山……许多妖族巨擎都起了心思,以为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反攻人族的时间到了。所以我们务必在他们还未动作之前,以雷霆之势将他们镇压下去,否则,若让他们聚在巫支祁麾下,只怕接下来就是山河倒悬、民不聊生了!” 许宣想了想,奇道:“五帝呢,他们就不管这事了?” 王不易苦笑道:“所谓人神分离,不是说说而已,就算昆仑仙山金仙临凡,且不说要面对重重天劫,也只有练神返虚大圆满境界,似这等修为,世间妖族莫非没有?一个不留神,就是身死道消,试问那个金仙不惜命?所以,除非天地翻覆,否则他们又岂会亲自出手。” 许宣点头,原来是这样,所以太一宫这才大肆封赏,想借朝廷龙气之力,迅速提高人族修士实力。 只是,就算以修为赐封的太一宫二等道士,也只有金丹大圆满的境界,对付那些刚结丹的妖族还可以,若要他们去铲除化形之后的乱妖,只怕就有心无力了,也不知铁听云还有什么打算。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夜风起,许宣探石碟 和王不易聊了一会儿,许宣心中明白了许多,只是心中仍有些担忧。 虽说现在人、妖两族表面上关系还过的去,暗地里却是风起云涌,若是再这样下去,早晚还有一战,也不知道这次太一宫召集一众修士来临安,到底有什么安排,这些修士都是人族修士,没有一个妖修,只怕涉及的事情还是淮水水族之事。 时辰还早,许宣满腹疑虑来到院中,见月光皎洁,便往院后运河旁走去,想在河边走一走,独自一个人静一静。 “晓嫣师姐?”许宣奇道。 刚到河边,他就看到一袭翠绿衣裙的李晓嫣正手扶河栏,仰头望着天上明月,月光下,脖颈修长、肌肤白皙。 “嗯?”听到有人叫她,李晓嫣回头一看,见是许宣,微微一笑道:“师弟也来乘凉?” 许宣点点头,上前几步,站在她身旁,看着面前流水中的明月倒影,说道:“师姐心里有事?” 李晓嫣一愣,脸上飞过一抹红霞,好在月光下并不显眼,帮她遮掩了许多尴尬。 “没有啊,师弟怎么这么说?” “从凤仪客栈到回家,师姐好像都没怎么说话。”许宣道。 李晓嫣强自一笑,说道:“没有吧,我记得说过很多话的,对了,你那只鸟儿呢?” 李晓嫣岔开话题,其实对许宣她也并没有太多感觉,只是关子阳常在她耳边念叨,说得多了,不自觉间对他也就有了些好感。 “你说灯儿啊!”许宣笑道:“灯儿如今已经化作人形了,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啦!” 李晓嫣闻言,也来了兴趣,奇道:“那么快灯儿就化形了吗?” “额……” 对灯儿忽然变成人形这事,许宣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说道:“没那么快,灯儿比较特殊,我教她修行也没什么用,如今体内既无妖丹,也没有法力,我西行回来忽然就化形了。” “那么神奇!”李晓嫣更感兴趣了,说道:“也不知道她化形了是什么样子,师父送我和晓瑾的两小石妖,还是懵懵懂懂的,现在临安府来了许多修士,我也不敢让他们随意出去,只能和晓瑾轮着照顾他们。” 听李晓嫣说起那两个爱吐口水的小石妖,许宣笑了笑,忽然想到李晓嫣和李晓瑾姐妹一只在太一宫中走动,或许知道自己在明光阁中听到的钱塘县的事情,便问道:“晓瑾师姐,你知道龙提举在太一宫中负责什么事务吗?” 李晓嫣奇怪地看了许宣一眼,说道:“你怎么问起这事了?” 许宣便将自己今天在明光阁中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我听说和钱塘县有关,所以这才有些好奇。” 李晓嫣道:“龙提举名叫龙开霁,是玄音派的修士,如今修为已经接近炼气化神大圆满境界了,他是七位提举中最神秘的一位,我也不知他主要负责什么事务。” “玄音派。”许宣轻声念叨,想了想,又道:“师姐听过太古石碟吗?” “太古石碟?”李晓嫣摇头:“没听说过,是法宝吗?” 许宣有些遗憾,解释道:“我也不知是何物,只是曾听说此物在临安府太一宫总衙中,所以问问师姐。” 李晓嫣皱眉想了想,仍旧摇头:“确实没听说过,若是奇珍法宝的话,应该都在乾元阁中,但我在阁中轮值许久,却没见过有这东西。” 许宣道:“我也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师姐若没见过,就算了。” “好啊!你们两个居然躲到这里来了!” 正说话间,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吓了许宣、李晓嫣一跳,转头一看,原来是李晓瑾过来了。 “晓瑾,深更半夜你不睡觉,来这里吓唬人么!”李晓嫣嗔怪道。 李晓瑾背着手,踱着小方步走过来,上下打量许宣和李晓嫣道:“有道是,平生不作亏心死,夜半不怕鬼敲门,你们两个要不是做贼心虚,怕什么?说吧,背着我在这里干嘛?” “晓瑾!”李晓嫣跺脚,看了看许宣一眼,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心虚,佯怒道:“你胡说八道说些什么?” 许宣也道:“晓瑾师姐误会了,我第一次来临安,今晚时间又还早,所以才来院后看看夜色风景,正巧碰到了晓嫣师姐。” “嗯?我误会什么?”李晓瑾怪笑道。 李晓嫣闻言颇有些尴尬,关子阳有意让她和许宣结成道侣的事情李晓瑾也知道,所以才这般旁敲侧击,想撮合自己,但如今许宣都已经成婚了,自己与她还能发生什么?再说下去只会让自己难堪罢了。 转过话题道:“晓瑾,你知道太古石碟吗?” 此言一出,李晓瑾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思索片刻道:“太古石碟?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晓瑾师姐当真知道?”许宣一喜,忙追问。 李晓瑾得意道:“太一宫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这事你若问旁人,肯定是一头雾水,但我确实听过这东西,只是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来了。” 许宣见状,忙恭维道:“想不到师姐消息如此灵通,不知这东西是何宝物?” 李晓瑾沉吟片刻,忽地双眼一亮,叫道:“想起来了,我听龙提举提起过,这东西好像在红楼中,由许多供奉看守。” 说完,狐疑地看着许宣道:“师弟,这东西我在临安都是偶然才知道,你在钱塘县怎么听说的?莫非……你要盗宝!” 许宣一惊,忙摆手道:“师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也只是听人提起过,心中好奇,才问一问,师姐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红楼许宣也听王不易提起过,那是太一宫总衙中一处隐蔽所在,常年有供奉看守,据说里面有许多传世珍宝。 李晓瑾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若想知道,直接去问龙提举不就行了?别看他有些严肃,实际上人还是不错的。” 许宣道:“我只是一个小小金丹三转修士,龙提举怎会搭理我。” “没事,改日我替你打听打听。”李晓瑾爽快说道。 许宣哪里敢让李晓瑾去打听?这东西既然是妮蒂亚托付盗取的,八成和域外邪魔拖不了干系,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在寻找此物,难免不会引来怀疑,惹祸上身。 忙道:“不必了师姐,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不用特意麻烦你去问了,对了师姐,那两只小石妖呢?” 李晓瑾果然还是小孩心性,一听此言,当即把太古石碟的事甩到脑后,上前拉着许宣的手,说道:“正要和你说这事呢,你那只鸟儿呢,拿出来我们再打一架,现在我的丑丑已经长高到两尺了,你那鸟儿一定不是对手。” 说完,拉着许宣就忘中院去。 许宣回头看了李晓嫣一眼,李晓嫣随即跟上,解释道:“丑丑是晓瑾给她的石妖取的名字,我的那只叫黑子。” 三人来到中院东厢的一间屋子,李晓瑾推门进去,许宣一眼就看到被关在铁笼子里的两只小石妖。 两只小妖果然长大了许多,见几人进来,兴奋地朝他们吐口水。 “这是什么毛病!”许宣无语,扯开袖子挡住迎面而来的口水,笑道:“晓瑾师姐,若是只会吐口水,恐怕打不过灯儿啊。” 李晓瑾有些尴尬,呵斥道:“住嘴,两个没出息的东西,我教你们喷火呢,都忘了?” 两只小妖对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石头脸上裂开一道缝,憋了许久,终于喷出几丝火星,随即两只小短手就抱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哈哈哈哈!”许宣指着小石妖笑道:“师姐果然教徒有方,只是这光冒烟,不起火,还是不管用啊。” “哼!”李晓瑾想不到今天两只小石妖居然这么不配合自己,跺脚道:“这几天天气干燥,想来他们是嗓子不好,过几日再让你看看他们厉害,对了你的小鸟儿呢?” 许宣道:“灯儿在苏州呢,我在那里买了一处园子,苏州虽然比不得临安府繁华,但也别有一番乐趣,两位师姐若是得空,可以去那里玩几天。” “好,等我把他们两个调教好了,一定去苏州找你,报上次一啄之仇!”李晓瑾怒道。 被李晓瑾这么一闹,刚刚和李晓嫣月下相谈时生出的那点淡淡情愫,慢慢消失不见,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许宣便回到对面厢房休息去了。 回到房中,许宣暗暗思量,按妮蒂亚的吩咐,自己不仅要打听到太古石碟的下落,还要偷出来交给她。 现在虽然得知石碟在红楼中,却有许多元婴大圆满的供奉看守,自己想要偷出来,只怕不易,如此看来,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见机行事才好。明日就是铁听云召集大家的日子,到时再伺机打听一下红楼所在吧。 想到这里,许宣不再多想,跌坐在床上,排除杂念,五心向上,开始修行起来。 刚一入定,就觉天地灵气如潮水般主动涌入自己体内,只用了一柱香时间就运转了一个周天,灵气化作丝丝法力注入丹田的金丹中。 “果然,自己当初筑基成功时,尚未得太一宫敕封,如果说那时自己灵气吸纳速度是10,那么得封九品道士后灵气吸纳速度就是11。等到自己金丹三转,自身灵气吸纳速度已经从10暴涨到100,那时这1点速度也就鸡肋了,随后师父又给我弄到五等道士敕封,灵气吸纳速度加成差不多有10点左右。现在自己用功勋兑换了一等道士敕封,灵气吸纳速度凭添了差不多100点,这样一来,自己修炼一年,就抵过寻常人修炼两年了。” 心中颇为高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不仅要熬炼金丹,还要抽出时间借月光炼体,同时用那半粒金丹来修炼脉轮。好在这些日子修行不辍,不仅海底轮已经小成,金丹也隐隐有突破三转的迹象,就连进境最难的《明月感应篇》也有进入心斋境小成的苗头。 有时许宣不禁在想,若是自己放弃炼体和炼魂,将这些时间统统用来熬炼金丹,只怕现在已经金丹四转,甚至五转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修炼速度虽然慢了些,较之常人却已经快了数倍不止,而且肉身、魂魄、金丹三位一体,没有丝毫短板,争斗起来比寻常修士多了许多手段,若是生死相搏,莫说金丹四转、五转,就是金丹九转的修士,他也不惧。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战起,黑袍施诡计 第二天清晨,一众修士齐聚太一宫总衙门。 许宣如今是新晋一等道士,自然也在此列。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粗略估计应有万余人,好在太一大殿前的广场甚大,即便来了这许多人,也并不显得拥挤,只是众人窃窃私语之声汇聚到一起,就有些喧嚣了。 片刻后,一名黑衣修士走到众人前面,使了个法术,轻咳两声,声如洪钟,众人见状瞬间安静下来,都将目光投到他身上。 许宣只见此人面容刚毅,肤色古铜,不似寻常修士那般看起那般文弱,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凌厉杀气。 “诸位!”见场面安静下来,那人开口道。 “在下乃是太一宫提举,铁听云,诸位都是太一宫二等以上道士,换句话说,都是金丹大圆满以上的修士,乃是我太一宫中坚力量……” 原来他就是铁听云,许宣心中暗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一番客套,夸赞后,铁听云抱拳道:“如今西南地动,洪荒妖族出世,群妖乱舞,正是我辈赚取功勋,提升修为的大好时机。” “靖康时,景灵宫、万寿观修士尽殁于金国修士之手,此乃我辈之耻,此仇不可不报!” “而今圣上不吝龙气,愿各位道友趁此机会斩杀乱妖,一来赚取功勋,二来磨练战技,三者积累外功,救百姓于水火,此乃一举三得之事!” “凡成大事者,纲举才能目张,日前,洪荒恶神巫支祁出世,各方妖魔闻讯而动,纷纷前往桐柏山,欲拥立其为妖王,此事若成,定成我人族心腹大患。 “为此,我大宋、金国、西夏诸族修士,将一同前往桐柏山,斩杀巫支祁,望各位各显神通,莫要弱了我大宋修士的威名!” …… 铁听云一番话,说得众修士都有些意动。 许宣这才明白,原来这次竟是诸国修士联手,共伐妖族。 许宣心道,这铁听云说话也确实有趣,一面说靖康之仇不可不报,另一面又说诸国已然商定联手斩杀巫支祁,还要大家莫要弱了大宋修士威名。 这是就既有合作,又有竞争啊,若是真个斩杀了巫支祁,说不得诸国之间还要有一场恶战。 言毕,铁听云忽地扯出两面旌旗,旗高三丈,旗帜招展,如一团红云,一面上书斗大“太一”二字,一面上书一个“宋”字。 “拉上来!”铁听云喝道。 众人只见十余只被穿了琵琶骨的山间野猴被几个修士押了上来,这些猴子一个个瑟瑟发抖,浑身血迹斑斑,原本光鲜的毫毛都黏在一块,看起来颇为狼狈。 “今日誓师,就将这十三个淮水水族斩了祭旗!” 铁听云言罢,那些修士纷纷取出宝剑,一人对准一只猴子脖颈,“咔嚓”数声,鲜血飞出老高,直溅到两面旌旗旗帜上方止。 众人被这一幕一激,顿时群情激愤,摆手叫好。 铁听云见士气可用,心中大喜,喊道:“诸位道友,事不宜迟,此番讨伐桐柏山,本提举欲仿军中故事,设前护军、后护军、左护军、右护军、中护军五路,分别由五名提举任统领,每军另有掌宫内侍6人,任副统领,诸位所属大军可在随身令牌上查看。” 许宣闻言,忙掏出令牌,只见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出“左护军”三字,再看身旁王不易令牌,也是“左护军”。 片刻后,五面大旗升起,分别上书“前”“后”“左”“右”“中”五字。 许宣和王不易忙到“左”字大旗下集合,这才发现,钱塘县太一宫主事郭永臣竟也在这里,三人自是一番寒暄。 得知许宣如今竟是一等道士,郭永臣皱眉对王不易道:“不易兄,何必如此?汉文如今不过金丹三转,照理说是不用去桐柏山的,此番凶险,便是金丹大圆满也不见得有自保之力,何故将自己置身险地?等大军开拔后再去兑换功勋晋升品阶,岂不更好?” 王不易看了看许宣道:“无妨,我和汉文曾在金山寺见过淮水水族,也并非都有元婴修为,我们自在军中,见机行事,想来也没有什么危险。” 郭永臣摇头:“战阵之中,刀剑无眼呐!” 许宣见状道:“多谢师叔关怀,此番师父必然要去,师长有事,弟子岂能置身世外?且一起去看看吧,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斩杀几个淮水水族,赚些功勋回来。” “不易兄收了个好弟子啊!”郭永臣有些羡慕地说道。 此去桐柏山不过一千余里,除了许宣这种靠功勋晋升上来的修士外,众人都有金丹大圆满以上修为,这点距离自然不在话下,纵云过去只半日就到了桐柏山脚下。 五路大军依次在山脚排开,安营扎寨,只等铁听云与金国、西夏修士议定后,便要攻上山去。 许宣所在的左路军统领,是他昨日才听过的玄音派修士龙开霁,一身修为已接近炼气化神大圆满之境,这时正在几个掌宫内侍的陪同下,在营中巡视。 修士不同于军中兵士,虽然临时受他约束,但都是些独来独往的闲散之人,平日里一个个都自视甚高,若非有功勋这块肉吊在前面,哪个肯受他约束。 说什么家国情怀,对他们而言,自身修为才是最要紧的。 他们这边在山下安营扎寨,桐柏山上也是一片喧闹。 太白顶西侧峡谷峻峰擎天,古木森森,岩石壁立,大小七十二洞分布其上,其中西壁有一大洞,名为桃花洞,宽丈二、高九尺,深逾七丈。 如今洞口门楣上被淮水众妖改了名字,上书“四渎水府”四字。里面当中坐了一个身形佝偻的猴子,身高不过一米,头生双角,正以手托腮,看着洞中从各地投奔而来的妖王,虽不说话,却自有一股威严。 洞中石壁上用铁链锁了许多人族修士,有男有女,俱都是衣衫破烂,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垂头不语。 “大圣!”一个虎背熊腰的黑脸大汉上前抱拳道:“如今金、宋、蒙古三国人族修士齐至,还需早做应对才好啊!” 上首那个身形佝偻的猴子,站起身环顾左右,低声道:“军师以为如何?” 他话音刚落,黑暗处,一个黑袍人上前道:“大圣,属下以为,三国修士早有龃龉,如今不过迫于形势才合兵一处,进逼我桐柏山,只需巧施计策,自然能让他们不战而退。” 黑脸大汉闻言,上前两步道:“军师,有何妙计?” 黑袍军师环顾左右,说道:“青丘山可有妖王到来?” “见过大圣、军师!”话音刚落,一个袅娜的身影出列,对着上首巫支祁福了一礼。 黑袍军师点点头,又道:“金翅大鹏一脉可有妖王到来?” 一个中年大汉闻言上前,抱拳道:“昆仑山鹏魔王见过大圣、军师。” “北邙山鬼王一脉可曾来了?”黑袍军师又问。 一个黑影蜷缩在暗处,桀桀笑道:“军师有何吩咐?” 黑袍军师道:“有此三脉,足以退敌!” 巫支祁还未说话,众妖中忽然跳出一人,喝道:“军师何必如此,躲躲藏藏,不是我淮水一脉风采,不如冲杀下去,先灭了大宋修士,再将金国、西夏两国修士逐一击破,岂不爽快?” 众妖闻言,都将目光投像说话那人,原来正是金山寺中被白面老猿解救出来的巫小柏。 镇妖塔中众妖圣合力掀开封印,只能让练神返虚以下修为的妖族突围而出,巫支祁直系血脉中只得他一人逃出,相比洞中众妖王,他地位超然,所以说起话来并没有什么顾忌。 黑袍军师道:“殿下,大圣如今刚出淮井不久,实力还未恢复巅峰,若是这般硬碰硬,且不说谁胜谁败,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好事。” 巫小柏道:“军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山下来的修士没有一个练神返虚的高手,只需诸位妖王出手,有谁是一合之敌?” 黑袍军师摇头道:“殿下不知人族狡诈,山下修士中虽然没有练神返虚之辈,难保暗中没有出神入化的高手随行,还是先使计乱了敌方军心,才好趁乱冲杀,保全实力。” 巫小柏还想再说,巫支祁却道:“好了,莫要多言,一切听军师安排。” 巫小柏闻言,只得抱拳退下。 黑袍军师将青丘山、昆仑山、北邙山三位妖王唤到身前,窃窃私语一番,朗声道:“此番三位妖王乃是我妖族先锋,祝三位马到成功!” 三位妖王抱拳一礼,齐声道:“定不负大圣、军师所望。” 说罢,各显神通,往山下大营方向去了。 待三位妖王走后,黑袍又道:“我淮水一脉有一阵法,唤作掩日伏波阵,只需十二名结丹以上修为妖族就可运转,一旦施展起来,可困杀元婴中期以下修士,各位妖王可挑选人马,各结阵法,埋伏在人族大营附近,一旦见到大营动乱,可冲杀进去,围杀元婴以上修士。” 言毕,又道:“大圣,此番人族修士倾巢而出,暗中不知是否埋伏了练神返虚高手,还需大圣和几位妖王随军护持,以防不测。” 巫支祁点头道:“如今我修为还未尽复,但只要不是练神返虚后期高手来袭,可保你们无虞!” 黑袍军师环顾左右,抱拳道:“此番是我妖族与人族数万年来第一次正面冲杀,除去结成掩日伏波阵的结丹期妖族,和跟随大圣暗中护持的练神返虚妖王,其余元婴期妖族可随机应变,截杀大营中修士,结丹以下小妖安守洞中,不得出站。” “我们依靠阵法以下驷对其中驷,以中驷袭杀下驷,再以上驷防备敌方上驷,只需大圣稳住阵脚,我们定能马到成功,杀出我妖族威风!” 第二百一十三章 怀鬼胎,误中离间计 山下大营中,许宣正暗中思量,既然金国修士来了,不知道完颜谷截来了没有。 与那些避世修行,积累外功的出神入化高手不同,他号称练神返虚第一人,从来行事肆无忌惮,如今得了妮蒂亚暂时洗去业力的方法,只怕更不畏惧因果缠身,他若是来了,即便当真绞灭了桐柏山一众妖族,斩杀了巫支祁,恐怕大宋修士处境也堪忧。 即便没有完颜谷截在,若是金国、西夏两国联手,岂不是又要重演景灵宫、万寿观故事? 这一万多修士可谓太一宫中坚力量,若一朝尽灭,只怕大宋修行界五十年内再无翻身之日。 许宣将心中担忧说给王不易和郭永臣二人,王不易道:“桐柏山妖族乃是人族共敌,想来金国、西夏应当不会如此短视吧!” “难说!”郭永臣摇摇头:“这两国之人素无信义,若真与桐柏山联手起来,也不奇怪。” “那如何是好?”许宣急道:“要不要提醒一下龙提举,让他告知铁提举早做提防,莫要中计?” 王不易想了想道:“不必,此事你能想到,想来几位提举大人应当也有准备,我们只需打起精神就好,不用杞人忧天。” 似许宣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人,如今五军安营扎寨,众修士闲来无事,都三五成群,窃窃私语,不少人都对金国、西夏修士绞杀桐柏山妖族的诚意有所怀疑。 另一边龙开霁在几个掌宫内侍的陪同下巡视大营,越是巡视,眉头皱得越紧。 左护军共有修士三千二百余人,单单玄音派就有六百多人,泰山、灵霄、六壬、乾元四派又占了千余人,剩余千余人中,似许宣师门这种只有数人前来的多不胜数。 门派多了,矛盾自然不少。 这些金丹大圆满,乃至修出元婴的修士,寿命动辄就是数百年,所谓活久见,就是如此了。 一百年前你砍了我师兄,五十年后我伤了你师妹,平日大家都躲在名山大川潜心修炼,想寻仇也找不着,现在好不容易聚到一起,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劝退了第二十七对寻仇的修士,龙开霁有些头疼,再这样下去,只怕不用桐柏山的妖怪下来冲营,这些修士自己就能把己方人马干掉一半。 “关道友,你们逍遥派来了几人?”龙开霁问一旁跟着自己巡营的关子阳。 关子阳道:“我们逍遥派人丁稀薄,比不得玄音派,这几日我都在宫中轮值,不知家中情况,门中恐怕只有师弟、师姐和门下大弟子蓝岚来了吧。” “噢?”龙开霁笑道:“太一斩妖令颁布许久,关道友莫非没有帮门下弟子斩杀几个化形乱妖,晋升官职?” 关子阳摆摆手道:“我那两个弟子不过刚刚金丹一转,还是让她们好生修行吧,若是晋升到二等、一等道士,实力不济岂不是来此送死?” “你这老滑头!”龙开霁指着关子阳笑骂道:“没点危险,又如何磨练修为,关道友太溺爱她们啦!” 关子阳道:“提举大人此言差矣,她们若是有金丹六转以上修为,自然另当别论,实在是道行低微,不得已而为之,战阵之上,刀枪无眼,我哪里照顾得了她们。” 龙开霁点点头,又道:“你师弟王不易新收的弟子呢?听说不久前已经金丹三转了?” 提起许宣,关子阳眼中冒出光芒,赞道:“此子天赋确实惊人,实数我逍遥派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去年我去黄山寻找炼制身外化身材料时,曾与他见过一面,那时不过刚刚筑基,想不到前些日子师弟来信,竟已金丹三转,当真收了个好弟子!” 龙开霁闻言也赞道:“从筑基到金丹三转居然只用了一年时间,当得起惊绝才艳四字,就是我玄音派的姬弘毅恐怕也有不如,若是有时间,倒真想见见他。” 听龙开霁这么说,关子阳自觉面上有光,口中却谦虚道:“提举大人过谦了,姬弘毅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已然是炼气化神中期修为,实是五百年来修行速度第一人,汉文虽然结丹快了些,修出元婴却又是另一码事了,多少天才止步金丹大圆满境界,但愿他能越过那道坎吧。” 聊到这里,前面又有数名修士打斗起来。 龙开霁长叹一声,吩咐关子阳和其余几名掌宫内侍:“如此下去恐怕不是办法,我们只有七人,能约束多少修士?你们分头行动,传我命令,每十人为一队,百人为一营,各任命队正一名,营官一名,约束下属修士,不得哗乱生事,如有违者,革除祠禄官官职!” 随后又嘱咐道:“你们六人,各领五百人,剩余人等交由我来约束。” 关子阳等人领命而去,各自划分地盘,挑选队正、营官,传达龙开霁命令,一时间,左护军顿时一片肃然,寻衅生事之辈这才少了起来。 左护军这边整顿军纪,中护军中铁听云正在大帐中与金国、西夏修士商议进攻策略。 金国来人不是国师完颜谷截,而是他的弟子完颜灵,也是个修为接近元婴大圆满的修士。 西夏这边则是一品堂的一个高手李元化,三国带队修士数他修为最高,已踏入元婴大圆满之境,只差半步就能修出元神,进入练神返虚之境。 铁听云看了看完颜灵和李元化,说道:“此番我们三国出兵,共伐桐柏山,还得选个统帅才好,令出一门才能不偏不倚,步调一致,以免给那些妖族可乘之机,二位道友以为如何?” 完颜灵点头道:“铁道友言之有理,既然如此,统帅之职我便当仁不让了,还请两位道友多多赏脸,约束门下修士行止。” 铁听云闻言,脸上一僵,这完颜灵倒是真不要脸。 一旁李元化道:“既是统帅,便应是道行最高之人,完颜道友莫不是以为自己如令师一般已经出神入化?” 完颜灵面色一滞,怒道:“你西夏不过弹丸之国,也敢与我大金争锋?” 李元化冲他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如今不是世俗国力之争,说这些有何用处,况且你金国只是仗着完颜国师仍在,如今他已练神返虚大圆满,又能保得了你们几年太平,有朝一日天劫来临,无论飞升昆仑,还是身死道消,你金国还有何依仗!” 完颜灵这般说话,心中大怒,拍案而起,喝道:“李元化,莫非你以为老子怕你不成!” 李元化桀桀一笑,洒然起身,张开双臂,说道:“完颜灵,你道这里还是你大金国?今日我就在此宰了你,正好杀杀你金国嚣张气焰!” 说罢,长袖一动,一柄长剑已经落在手中,剑刃寒光闪闪,周遭物事被剑光一照,上面瞬间结出一层寒霜。 铁听云见状,心中暗自好笑,若是平日,自然希望他们二人打个你死我活,自己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只是如今桐柏山妖族就在不远处,却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打起来。 “两位道兄,两位道兄!”铁听云起身走到两人中间,抱拳各行了一礼。 又道:“何必如此?不过一个统帅之职罢了,此战结束,我们各奔东西,又有什么好争的?” 李元化道:“话是如此,但想让我西夏勇士听这黄口小儿号令,无异于白日做梦!” 完颜灵也道:“弹丸小国,怎敢言勇?今天这统帅老子当定了!” 两人正争执间,帐外忽然冲进来一个修士,急匆匆喊道:“提举大人,前护军营中忽然出现许多白骨骷髅,引得众修士大乱,空中又有许多大鹏从天而降,趁乱袭扰营中修士。” 铁听云一听,忙道:“冯提举呢?他不在前护军中吗?” 修士道:“冯提举正和一只大鹏妖战在一起,无暇他顾,只有几位内侍大人带领众修士斩杀骷髅,命我来报与提举大人知晓。” 铁听云正要说话,忽然又冲进来三名修士,抱拳急道:“提举大人,左护军中有白骨骷髅作乱,许多大鹏鸟从天而降,抓走了不少修士。” “提举大人,金国修士忽然朝右护军杀来!” “提举大人,西夏修士亦朝后护军杀来!” 此言一出,铁听云、完颜灵和李元化三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铁听云怒道:“完颜灵、李元化,你们竟敢如此?” 完颜灵忙道:“铁道友息怒,此事定然有什么误会,你且稍安,我去看个究竟。” 李元化也道:“没错,莫要中了妖族离间之计,统帅之事日后再说,待我先回军看看是何情况。” 说罢,两人转身就要出帐。 铁听云身形一闪,拦住二人去路,冷笑道:“两位莫非以为铁某是傻子?如今情形,分明是你们金国、西夏于桐柏山妖族勾结,想重演靖康故事!” 大宋修士心中早有此顾忌,一听到里面动静,纷纷冲入帐中,各执法宝,怒气冲冲将完颜灵和李元化团团围住。 “铁道友误会了,此事当真与我无关,我们若早就勾结,刚刚又岂会险些动起手来?”完颜灵急道。 李元化也道:“铁道友莫要自误,这定是妖魔诡计,你若是不信,可遣人抓两个西夏、金国修士过来,一问便知分晓。” 铁听云闻言,心中也生出疑惑,莫非真是妖魔用的离间计? 想了想,唤过两个掌宫内侍道:“你们各自去右护军、后护军中,擒两修士过来。” 两人抱拳一礼,领命而去。 半晌后,两个内侍各自拎了两名修士回来,丢到大帐中央。 完颜灵对两名金国修士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怎会擅自对宋国出手?” 两名金国修士面面相觑,疑惑道:“殿下,你怎会在这里?方才不是你回去传令,说已与西夏结盟,今日要将宋国修士斩杀殆尽的吗?” 完颜灵闻言大惊,看向李元化,李元化知道他的意思,忙问西夏修士:“你们莫非也见我回去传令了?” 两个西夏修士点头道:“大人刚刚回转,说宋国修士欺人太甚,今日正好与金国联手,让他们知道我们西夏修士厉害。” …… 此言一出,帐中一片寂静。 “中计了!”片刻后,铁听云怒道:“果真是妖魔离间之计,统帅之事日后再说,还请二位道友速度回阵,约束己方修士,莫要给桐柏山妖族可乘之机!” 第二百一十四章 借妖势,太一宫大乱 完颜灵、李元化二人从大帐中出来,互相对视一眼,完颜灵正要回己方营帐,却被李元化拉住。 “你想干嘛!”完颜灵怒道。 李元化左右瞧了瞧,做了个噤声手势,拉着完颜灵腾空而起飞到空中。 “完颜道友,此番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李元化神色古怪,看着下方中护军营地里的连绵营帐,低声道。 完颜灵闻言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惊道:“你是说……” 李元化点点头,嘿嘿一笑,说道:“完颜兄莫非没有这个意思?正如我营帐中所说,你们金国靖康之时仗着完颜国师修为通天,血洗景灵宫、万寿观,这笔血仇宋国人可是铭心刻骨的,若是有朝一日国师飞升,你道他们不会报此血仇?那时没了完颜国师撑腰,你们未必是他们对手。” 完颜灵脸色数变,瞬间心中已闪过无数念头。前些日子完颜谷截忽然回到金国皇宫,召集众人,说明自己已得了渡劫法子,不日就要飞升,正因如此,李元化这番话才说中了他心中担忧。 李元化见状又道:“我知完颜兄顾虑,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时可不能有一丝妇人之仁。” “但桐柏山的妖族……”完颜灵心中一动,仍有些犹豫。 “这些妖族能成什么气候?如今天道转移,任他们如何搅动风云,依旧是人族天下,不过疥癞之疾罢了,此番借妖族之势,我们再反戈一击,只要灭了太一宫这万余修士,五十年内,宋国便再无喘息之机,那时我们两国再联手剿灭妖族,如此岂不妙哉?” 完颜灵道:“只恐陛下震怒。” 李元化笑道:“完颜兄多虑了,你们陛下若知道我们联手绞杀了太一宫众修士,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震怒?” 完颜灵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如此,我们就联手一回,不过还是留些余地才好。” “如何留有余地?”李元化问。 完颜灵环顾四周,只见这时已是狼烟四起,几处大军营地乱成一团。 “既然已有妖孽假传你我命令,我们不妨在此稍待片刻,见机行事,若是这些妖族只想先灭了宋国修士,再各个击破,我们不妨晚些时候再下去,若是他们贪心不足,还想伏击我们两国修士,说不得也只能返回军中,组织人手反抗了。” 李元化点头道:“完颜兄言之有理,如此方是完全之策,这样一来无论事成与否,与你我二人都没有什么干系,不过是妖族从中作梗,假传军令罢了,那时也正好给我们借口,联手再剿桐柏山!” 两人计定,便不再急着返回营中,只将身形隐在云中,查看下方战果。 左护军营地中,龙开霁命关子阳等几个掌宫内侍下去任命队正、营官,许宣、王不易、郭永臣三人与另外几个修士编成一队,因王不易修为最高,便让他当了队正,上面营官是个元婴中期的修士。 有了队正、营官约束,左护军中乱糟糟的情况这才好了许多。 正在这时,忽听帐外有人喊道:“敌袭,敌袭!” 许宣闻言,忙冲出营帐查看情况。 只见不远处山丘上地皮翻动,爬出许多白森森的骷髅架子,既有人骨,也有走兽飞禽,一个个摇晃身躯朝大营袭来。 提举龙开霁飞到营帐上方,喝道:“众道友听令,不过是区区鬼道邪物,当不得什么事,只以法宝攻击,切勿擅自出营。” 众人得令,纷纷放出法宝、符箓,将远处山丘上轰得碎石与白骨齐飞。 岂料,轰碎的白骨居然缓缓组合在一起,变作一个十丈白骨巨人,手提骨刀,缓步朝营地而来。 见此情形,许宣心道,似这种驱使白骨亡魂的鬼道法术,在众修士面前能有何用?不过是浪费些法力罢了,桐柏山的妖怪到底想干嘛? 心中虽觉疑惑,手上却不迟疑,一口山海剑从体内飞出,化作剑芒在白骨巨人上下切割,几息时间就将诺大一个巨人斩成一堆碎骨。 一旁郭永臣见状,赞道:“想不到汉文还懂得飞剑之术,早听说飞剑专司杀伐,较普通法宝厉害许多,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许宣刚要答话,忽觉脚下异样,自他海底轮修成后,对大地的感觉尤为灵敏,忙喊道:“师叔小心!” 话音刚落,郭永臣脚下忽然伸出一只白骨手臂,抓住他小腿就往地下拖拽。 郭永臣一惊,忙手按宝剑往脚下斩去,只用了两剑,就将那只白骨手臂斩断,脱身出来。 “噗噗噗!” 许多骷髅从大营中各个角落冒出,虽不是众人一合之敌,却惊得大家手忙脚乱。 忽然,平地刮起一阵狂风,近百只金翅大鹏遮云蔽日从天边袭来,闯入营中。 每只金翅大鹏展开翅膀都有两三丈大小,根根羽翅如铁,双爪似钩,抽空抓住一个修士就往其头上一啄,当即就是一个血窟窿。 下有骷髅,上有鹏鸟,一时之间左护军中不由大乱起来。 龙开霁见状,忙唤过一个修士,让他速速前往中护军将这边情形报与铁听云知晓。 不多时,修士回来,喊道:“大人,前护军中与我们一般情形,也有骷髅、大鹏鸟作乱,右护军、后护军被金国、西夏修士袭击,已经乱成一团!” 龙开霁闻言大怒,骂道:“竖子!蛮夷之辈,果然不足为信!” 关子阳见状,忙劝道:“大人,若是金国、西夏修士与桐柏山联手,此番只怕危矣,不如且战且退,保存实力,来日再与背信弃义的两国计较。” 龙开霁压根紧咬,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你们速去传我命令,令众修士切勿恋战,往山下退去。” 埋伏在大营四周的众妖瞧见营中已然大乱,都是大喜,修为低的纷纷十二人一组,结成掩日伏波阵,杀入营中,修为高的两三个一起围杀元婴以上修士。 一时间,大营中喊杀声一片。 巫小柏在上山耐不住寂寞,他修习洪荒妖族之法,不需渡过化形天劫,也有炼气化神中期修为,带着几名淮水妖族使一条浑铁棍杀入前护军营中! “法海!” 巫小柏瞧见营中一人手托钵盂,连连放出数道金光,但凡被金光罩住,无论骷髅、大鹏,还是桐柏山上趁乱杀下来的妖族,无一不被收入钵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若不是金山寺时在法海手中吃过紫金钵盂的亏,只怕巫小柏当即就要冲上去,一棍把法海那颗秃头打得稀烂。 当初受封太一宫一等道士时,法海不过刚修成金身,他与王不易沉迷医道不同,一颗心全在佛法修行上,虽然在青城山被白素贞盗走了灵丹,少了暴涨几百年修为的机缘,但也得了菩萨亲赐的紫金钵盂,实力依旧大涨。 如今,金身法相凝实,已至炼气化神中期,只需将法相修到脱体而出的境界,就是练神返虚高僧。 若没有紫金钵盂,巫小柏自觉也能与他争个高低,但如今…… 想了想,巫小柏拉过两个妖王,说道:“这和尚最是可恶,当初便是他带着太一宫众人前往淮井阻挠老祖出世,两位妖王若能将他擒下,老祖必然大喜,只是他手中钵盂厉害,还需小心提防才好。” 被他拉住的两个妖王,都是雁荡山中修行多年的老妖,早已渡过化形天劫,修至元婴后期,比法海高出一个小境界,以二敌一,未必不是法海对手。 其中一个妖王道:“殿下勿忧,有我二人在,定将那和尚擒回洞中,任由殿下发落。” 说罢,两人一左一右就往法海攻去。 这时法海刚收了周围骷髅白骨,和一只从天而降的金翅大鹏,忽见两个妖王攻来,不敢怠慢,口中念念有词,手中钵盂放出金光,罩向其中一个妖王。 那妖王早得了巫小柏提醒,知道金光厉害,闪身避开后,一口毒焰喷向法海,毒焰所过之处,草木尽皆倒伏,化作飞灰。 法海见状,身上赤红井阑袈裟无风而动,从身上飞出,化作一面布墙,挡住毒焰。 哪知这毒焰却是妖王看家法术,井阑袈裟刚与毒焰一碰,立时燃烧起来,眨眼功夫就变成一堆灰烬。 另一个妖王瞧见空档,张嘴一吹,平地生出一阵妖风,夹杂着许多黄沙刮向法海。 被黄沙迷了眼睛,遮住视线,法海一时用不得金钹,两个妖王取出兵器,当头就是一击。 “当啷啷!” 一声脆响,法海听见风声,九环锡杖挡在头顶,格开两人兵刃,闪身退到一旁。 几个回合下来,每每法海想用钵盂收妖,那妖王就吹黄沙迷他眼睛,另一个妖王则趁乱偷袭,打中法海数下,饶是他金身有成,也是招架不住,不多时终于压抑不住体内伤势,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阿弥陀佛!” 法海见势不妙,当即跌坐在地,手中钵盂一抛,飞到头顶三尺处,放出一道金光将自己罩住。 被金光一罩,任由两个妖王使风吐焰,兵刃加身,却也进不得分毫。 随即法海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无数金色“卍”万字飞出,方圆十丈之内连带那些与其他修士争斗的妖怪,都抱头打滚,失去战力。 “好和尚,莫非就你会念经?”使风的妖王稳住心神,喝道。 随即摸出一只骷髅,捏个指诀,口中低声诵念口诀,骷髅黑漆漆的双眼中立即飞出无数冤魂黑影,和金色“卍”字一碰,两者都消失不见。 另一个使毒焰的妖王见状,也不愿在巫小柏面前丢了面子,当即取出一条白骨锁链,朝远处一抛,扯过十余个太一宫修士,就往法海砸去。 “和尚,都说佛门慈悲,我倒要看看你是真慈悲,还是假慈悲!” 那些修士正与众妖战在一起,忽地被白骨锁链捆住,都齐声惊呼。听到声音,法海两条白眉微动,睁眼一看,心中犹豫,若他不管这些修士,只怕砸在金光上,就算不死也要重伤。 但若收了金光,再想施展钵盂护体,只怕也没了机会。这两个妖王修为原本就高过他,如此一来,只怕自己危矣。 无奈摇摇头,叹道:“罢了罢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伸手收了钵盂,纵身而起,避开白骨锁链。 使毒焰的妖王见状大喜,桀桀一笑,白骨锁链往地上狠狠一摔,将一众修士砸得七荤八素,随后又是一口毒焰朝法海喷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桐柏山,许汉文遇险 “阿弥陀佛!” 法海这时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只见他双手合十,口诵佛号,一尊丈二金身法相透体而出,把他护在中间。 毒焰喷在金身上,烧得法相滋滋作响。 他这毒焰乃是在雁荡山中借瘴气、冤魂修炼而来,既能焚烧有形之物,也能焚毁无形法相。 金身法相如同元婴一般,与法海神识紧密相连,毒焰一沾身,法海只觉浑身一震,一阵剧痛涌上心头,忙使法力抵挡。得了法力相助,金身光芒大盛,终于将毒焰逼出一丈之地。 使风的妖王见状,“嘿嘿”怪笑道:“常言道,风助火势,既然有火,岂能无风,和尚,让你再尝尝我这灌顶黄风。” 说罢,对着法海一吹,一道黄风凭空生出,从天而降,直往法相周身灌入。 修士飞升后需涉弱水、过炎火之山后才能于板桐另塑仙身,之后还得登凉风之山才可成就不死仙身。这妖王的黄风正是依照凉风之山上的神风炼出,风中自有法力,可从人周身大穴涌入,随经脉而走,寻常修士被风一吹,当即就要由内而外被撕成碎片。 法海修炼多年的金身法相自然比寻常修士肉身坚固许多,但黄风临身,依旧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法相中肆虐。这时虽然还能仗着法力将这股力量强压下去,但法力再深厚,也终有用尽之时,等到那时,外有毒焰,内有黄风,只怕金身法相顷刻就要化为虚无。 要真被两个妖王坏了金身法相,就如修士元婴被灭一般,一条命当即就要丢掉半条,修为大跌事小,这番情景下,还能不能保全性命都难说。 法海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好歹也是阿罗汉化身临凡,莫非今日当真就要身殒于此?若是如此,这具化身与许宣、白蛇那段恩怨还未了结,也只有原身再斩化身入世了,只是那时,又不知又是怎样一番光景了。 正在这时,忽地传来一个声音:“禅师莫慌,我等来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一道电光已经劈到使风妖王身上,妖王怪叫一声,当即后退两步,定睛一看,却是两个太一宫修士,只是不知修为如何。 法海一见两人,当即大喜,来人正是当初和他一起赶回金山寺的两个掌宫内侍。他二人只差一步就到元婴后期境界,修为虽比两个妖王差了一些,但有二人相助,法海自然就有机会使用紫金钵盂降妖除魔。 两个掌宫内侍落地,也不废话,手提宝剑就往两个妖王刺去。 两妖见他二人来势甚急,也不敢托大,忙后退两步,取出兵器才敢止步招架。 他们这一退,法海法相上的毒焰、黄风就如无本之木,不多时就被他逼退。收了法相,法海手托钵盂,金光连连,直照得两个妖王左避右闪。 躲在后面的巫小柏见状,知道事不可为,再耽搁下去只怕又有太一宫高手前来想助,自己如今私自下山来,为的乃是速战速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人族修士,若是一招不慎,让两个妖王栽在这里,只怕巫支祁也不会饶了他。 想到这便道:“两位妖王,莫要恋战,暂且放他们一马便是,我们且往别处看看,趁乱多杀些修士才是正经!” 两个妖王闻言都心有不甘,若非法海手中紫金钵盂厉害,就算两个掌宫内侍来援,也定非他们二人对手。即便如此,法海三人修为俱不如他们,只需再拖上百余招,等到法海等人法力空虚,使不得钵盂时,就是他们反攻之机。 只是巫小柏的话他二人也不得不听,环顾左右,这时军营中已经乱做一团,许多结成阵法的小妖上前困住一个修士就是一顿砍杀,显然桐柏山已经占据上风,这时正是趁乱衔尾掩杀的大好时机,确实不必在此纠结。 两人当即使了个法术,逼退掌宫内侍和法海,带着巫小柏纵身离去。 见他们退去,法海等人也不敢追赶,一个掌宫内侍上前关切问道:“禅师,没事吧!” 法海手捂胸口,摆摆手道:“无妨,只是受了些伤,回去调养一番就好,今日多谢两位了。” 内侍道:“禅师不用客气,同朝为官,份内之事,刚刚铁提举传来命令,速速退到山下,不可恋战,禅师先随我们下山吧。” 法海奇道:“金国和西夏的修士呢?桐柏山妖族突然发动袭击,他们那边怎么没有动静?” 内侍闻言,眼中闪过怒意,咬牙切齿道:“若非两国背信弃义,反戈相向,怎会有如此局面!” 法海一听此言,心中顿时明白几分,叹道:“两国与虎谋皮,早晚会自食恶果,我们先下山再说吧!” 说完,三人且战且退,一路斩杀一些围攻太一宫修士的妖魔,带领众人往山下赶去。 巫小柏和两个妖王十余个淮水水族,一路衔尾追杀,遇到金丹修士自是一棒一个打杀了,若是元婴修士,则一齐围上去,以众击寡,夺了那人性命,连魂魄也不放过,大嘴一张吞入腹中。 “是你?”一路杀来,巫小柏忽见前方剑光凌厉,一个修士从妖族的掩日伏波阵中杀了出来,忙带着众人赶了过去。 定睛一看,原来是金山寺中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宣。 这时战况混乱,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许宣也早与王不易、郭永臣两人走散,只能仗着山海剑朝山下杀去。 忽听脑后有人说话,忙回头一看,却是金山寺中妄想诓骗自己救他出去的巫小柏。 “是你?”许宣亦道。 “哈哈哈,今天当真是好运道,刚刚走脱了和尚,又碰到你这家伙!”巫小柏抚掌大笑:“老祖得了你们九粒灵丹,伤势大好,还说可惜只有九粒,现在将你擒回去,岂不是一个活的丹炉?” 身后两个妖王闻言,面上一喜,方才没拿下法海,他们还有些遗憾,这时见了许宣,又听巫小柏说竟是巫支祁看重的人,当即起了争功的心思,也不等他下令,当即纵身扑了过去。 他们看许宣修为不过金丹而已,想来以自身修为定是手到擒来,到时候拿回四渎水府便是大功一件。 两个妖王都未将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放在眼中,只恐对方先自己一步,拿下许宣抢了功劳,也来不及用什么神通,仗着肉身比人族厉害许多,伸手就抓了过去。 许宣看不透两个妖王深浅,也不敢怠慢,忙驱使山海剑朝一个妖王斩去,随后伸手一招,一道金雷诀当空劈落。 这时五行神雷中的金雷诀已被他炼至小成,一雷当空炸响,劈在使风的妖王身上。 只是修为差距太大,这点金雷只让妖王浑身一麻,并未造成什么阻碍,仍旧双手如爪,向许宣抓去。 倒是那个善使毒焰的妖王,被山海剑缠住,仍不躲不避,被剑光一下斩出一道口子,深可见骨! “啊呀!”妖王大叫一声,忙将手收回,口中一道毒焰顺势喷出。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一招之间,许宣就知自己定不是他二人对手,若是寻常妖怪,哪敢硬接自己的金雷?山海剑炼成之后,也从未无功而返,想不到今日一剑之下竟只刺破了一道口子。朝自己喷来的毒焰也让他感到一阵心寒,这种压力不是未渡过化形天劫的小妖能带给自己的。 当下不再留手,摸出石碑,当空一丢,化作碑阵将巫小柏和两个老妖罩住,山海剑回身化作剑光包裹住自己,纵身就朝远处逃去。 十息,只有十息! 那日在金山寺巫小柏和水神斗法,许宣就已经见识过他的厉害,如今身旁还有两个修为不弱于他的老妖,许宣自知定不是敌手,只能立即逃命。 一路飞奔,许宣心中不由庆幸,好在剑遁之法远非纵云之术能比的,只是自己既要支撑碑阵运转,又要御使剑光飞行,只怕最多十息法力就要枯竭,那时若还逃不脱的话,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三息之后,许宣已经飞出桐柏山地盘,回身一看,空空如也,并无一人赶来,心头不由松了口气。 但仍旧不敢放松,只是竭力飞遁,山海剑光包裹下,如一颗流星,从太一宫众人头顶滑过,消失在天边。 他这边急匆匆逃命,远在苏州白玉京中的白素贞却是心头一阵慌乱,掐指一算,却不知究竟,忙唤小青进来。 “青儿,官人只怕有难了!”小青刚过来,白素贞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 小青疑惑道:“姐姐怎么这样说?官人不是去了临安府兑换功勋去了吗?那里是人皇所在,龙气盘结,又有太一宫坐镇会有什么危险?” 白素贞摇头,面色惊惶,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道:“我也不知,只是心中忽然一阵慌乱,掐指推算却又不知所以,想来定是与官人有关。” “姐姐都算不出来?” “你不知道,只要事涉官人,必然迷雾重重,算不出究竟,以我功力也只能看到官人往事,看不到他的前程,所以我才想定是官人他遇到什么危险了。” 小青想了想道:“姐姐,既然官人的前程你算不出,不如算算王员外的行踪,他和官人在一起,若是他安然无恙,官人定然无事。” 白素贞闻言,眼前一亮,点头道:“对对对,青儿说得有理!” 说罢忙再次推算,这次果然清晰了许多,眼前浮现出桐柏山的情形,王不易和几个妖族斗在一起,模样虽然有些狼狈,但却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环顾左右仍看不到许宣踪影。 “不行!”白素贞跺脚道:“此番虽然师父有惊无险,但却看不到官人行踪。” 小青道:“姐姐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白素贞摇头道:“好像不在临安城,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 小青闻言,劝道:“姐姐,既然如此,你在此等着,我去临安府看看,若能找到王员外,自然知道许官人踪迹,若是找不到,我再打听打听他们去向,你看这样好不好?” 白素贞想了想道:“青儿,我心里乱得很,还是与你同去吧。” “白娘娘,你们要去找师父吗?”两人正惊慌失措时,灯儿忽然出现在门口,好奇问道。 见白素贞不答,灯儿又道:“白娘娘,不用去临安府,灯儿能找到师父。” “你能找到?”白素贞、小青闻言一惊,忙问:“灯儿,你当真能找到官人?” 灯儿点点头道:“灯儿能闻到师父身上的味道,还有白娘娘,你的味道我也能闻到。” 第二百一十六章 终被擒,初见禹王鼎 这时白素贞心乱如麻,听灯儿说她能找到许宣,当即大喜。 对于灯儿的奇异之处,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有了些了解,当即说道:“既然如此,那灯儿前面带路,我们现在就动身。” 正在这时,周鸿也走了进来,说道:“白娘娘,许大哥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让我一同去吧。” 白素贞点头道:“也好,如今我元婴本源受损,境界跌落,有周姑娘在也算有个助力。” 说罢,又唤过白福,将一张符箓交给他,嘱咐若钱塘县许府中再有什么变故,定要第一时间焚烧符箓,届时她自然知晓。 白素贞这边匆忙从苏州出发,千里之外的许宣却正在一处山崖下的洞穴中打坐调息。 桐柏山从西北至东南,绵延200余里,情急之下许宣径直投东南方而去,飞了十息,也未飞出桐柏山范围,无奈之下只得寻了处僻静的洞穴藏身,心想莽莽群山巫小柏未必能找到自己。 岂料,刚过了不到一柱香时间,补充法力的丹药都还没来得及完全炼化,洞口就忽然出现了三个人影,为首的正是毛脸雷公嘴的巫小柏。 看到许宣盘膝而坐,巫小柏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尖牙。 “你那阵法倒是有些名堂,只可惜你法力不济,不然,今日还真让你跑了。” 巫小柏嘿嘿一笑,又道:“说来我们也算有过一面之缘,金山寺中虽然你未曾救我脱困,也总算没有难为我,今日只要你与我回去,我也就不难为你,否则,少不得还要受一番皮肉之苦,到头来失了颜面威仪,反倒不美,你看如何?” 许宣盯着巫小柏身旁的两个妖王,心中盘算脱身之计,如今体内法力不及往日两成,就算再用碑阵,最多也只能拖延两息时间,巫小柏能在群山中如此快找到自己行踪,必然有什么独到的追踪之法,此事若不弄清楚,就算再逃也是枉然。 一个妖王见他低头不言,上前一步道:“殿下,何必和他啰嗦,直接擒下便是!” 说着就要大手一张,就要动手,巫小柏却道:“退下,不得鲁莽,此人算是我故识,老祖能恢复如今功力,也有他灵丹之功,我巫小柏行事恩怨分明,他这份情我是要记的。” 喝退妖王后,又看向许宣道:“许兄以为如何?莫非真要逼我动粗?” “你们如何找到我的?”许宣犹豫片刻,见事不可为,终于问出心底疑惑。 巫小柏哈哈一笑,颇为得意的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桐柏山乃我淮水一族祖地,虽然如今淮水水源之力被黄河老龙坏掉,但仍有一丝地脉灵气在我族手中,只要你仍在桐柏山山脉之中,就逃不出我的感知。” 许宣恍然大悟,如今他也明白自己跑错了方向,当时只想着借群山之势遮掩行藏,想不到反而自投了罗网。 长叹一声道:“也罢,我跟你们走就是。” 巫小柏满意点点头,对两个妖王使了个颜色,说道:“许兄如今法力空虚,就麻烦两位妖王带他回山吧。” 两个妖王得令,上前一人架起许宣一只胳膊,一行人就往四渎水府而去。 桐柏山四渎水府中,众妖都已经回转,山下三国修士也都已经退出百里之外。初战告捷,巫支祁心情不错,众妖王正在水府中分坐两旁,饮酒作乐,十余个颇有些姿色的女妖在洞中扭动身姿,献舞助兴。 “此番能一战而退三国修士,军师当居首功,来,我们为军师贺!”巫支祁抬手举杯,朝角落里一袭黑袍的军师致意。 黑袍军师忙端起桌上酒樽,起身道:“全赖大圣和诸位妖王压阵,这才让人族练神返虚之辈不敢轻易动作,否则也不会有此战绩,大圣缪赞了。” “哈哈哈,军师过谦了,大圣说得没错,此功军师当得!”一个妖王在一旁叫道。 众妖闻言,也纷纷附和,巫支祁见状道:“诸位,满饮此杯!” 一杯既过,巫支祁又道:“此番还需谢过青丘山苏航、昆仑山万里、北邙山吕放三位妖王,若非他们,虽有妙计,也难全功!” 一个妖王附和道:“是极是极,若非苏妖王变化万千,练神返虚之辈也难识破真假,先后变成金国完颜灵、西夏李元化相貌,命两国修士剑指宋国修士,怎能引得三国混战,让我们从中渔利?” 另一个妖王也道:“万妖王、吕妖王功劳也不小,一个带领族人从天而降,一个驱使白骨破土化生,才使得宋国两路兵马自乱阵脚。” 得了巫支祁和诸位妖王夸奖,苏航等三位妖王都喜上眉梢,面有得色,但在巫支祁面前也不敢拿大,只是举起酒杯连称不敢。 正在这时,巫小柏亲自带着许宣上前,喝退女妖后,抱拳道:“老祖,此番孙儿下山,抓到个修士,特来报与老祖知晓。” 巫支祁高居上方王座中,矮小佝偻的身子陷在诺大的石椅上,显得有些不协调,听得此言,缓缓放下手中酒盅,抬眼打量巫小柏身旁许宣,问道:“此人有何不同?” 巫小柏道:“那日在金山寺中,就是他炼成了灵丹!” 一旁曾去金山寺营救巫小柏的白面老猿闻言,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回元丹是他出手抢夺的,所以炼丹之人到底是不是许宣,他自然一清二楚,不过,既然巫小柏有意拿许宣来邀功请赏,讨好巫支祁,他也不必跑出来拆台,这样一来不仅对他没有好处,反倒得罪了巫小柏。倒不如等许宣练不出回元丹时,他再下山寻找王不易,将他擒来,自然比如今出言反对更胜数筹。 巫支祁却不知其中究竟,他被镇压在禹王鼎中,锁于淮井之下,天长日久,先天、后天精元都亏损得一塌糊涂。后天精元还可慢慢调养回复,先天精元却是有些难办,若非那日老猿忽然性起,夺得九枚灵丹,也不至于如此快就恢复了一些实力。 听到巫小柏竟然将炼丹的人捉了来,当即大喜,干瘦的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炯炯,盯着许宣道:“你当真会炼制回元丹?” 许宣一愣,想不到巫支祁居然知道回元丹名字,虽然有心想说不会,但那日自己和师父王不易在金山寺中炼丹、收丹,是被一旁白面老猿看在眼里的,若是否认,到时那老猿说不定就要去寻王不易的晦气。自己现在既然已经落入这些妖族手里,倒不如先和他们虚与委蛇一番,一来证明自己价值,二来也能暂时为师父挡去一劫。 只是回元丹丹方自己虽知晓,炼丹手法、印诀也见师父施展过一次,但知道与做到却是两码事。还是要给自己留些余地,也好拖延些时间,方便以后见机行事。 想到这里,许宣便道:“想不到大圣也知道回元丹,不错,这丹我确实会炼。” 巫支祁闻言站起身来,走下王座来到许宣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低声道:“想不到如今竟然还有人会炼此丹,不错,不错。” 众妖见巫支祁举动,虽然许多妖王都没听过回元丹名字,但现在也明白这丹药定然非比寻常,看向许宣的目光也多了一丝贪婪。 成为众妖目光焦点的许宣却兀自不觉,只是小心打量面前这个凶名赫赫的洪荒水神,见他其貌不扬,一丝妖气也无,若不是头生双角、双目猩红,许宣都要以为面前只是个普通的山野猴子罢了。 “大圣!”许宣抱拳道:“回元丹一人一生只能服用一粒,多服无用,大圣莫非还要此丹给他人服用?” 巫支祁闻言哈哈大笑,负手走回王座,淡淡道:“你说的那是凡人,如何能与我相比?你且将回元丹炼来,届时我自有办法!” 许宣又道:“想来大圣也知道回元丹炼制不易,若要丹成,在下还有几个条件。” “哼!你这小修士,不过区区金丹修为,大圣只让你炼个丹,你敢啰啰嗦嗦,讨价还价,我看还需让你吃些苦头,你才识相!”北邙山妖王吕放面色阴沉,手上一团幽蓝鬼火上下沉浮,好似只要巫支祁一个眼色,就要给许宣一些厉害。 巫支祁却是不恼,他自洪荒时就纵横天下,见惯了各种场面,回元丹能补益先天,即便在洪荒时也非凡品,炼制起来想必也有些难处。 于是淡淡问道:“先说说你的条件。” 许宣看了吕放一眼,说道:“回元丹炼制所需材料在下一样也无,还请大圣帮忙凑齐。” “嗯,这是自然。”巫支祁点头。 “此外,回元丹炼制需上等丹炉一个,不知桐柏山可有?” 巫支祁从怀中一掏,摸出一个小鼎,拿在手中喃喃道:“大禹聚九牧所贡之金铸成九鼎,各有妙用,当年我便是被它收入其中,锁于淮井之下,若非我还有些道行,当真就被这鼎炼化了。” 许宣一听巫支祁手上的小鼎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禹王鼎,不由也好奇起来。传言这鼎共有九个,是大禹聚九牧所贡之金亲铸,与传国玉玺一般,都是镇压九州气运的人皇信物,想不到今日自己居然能见到。 “这鼎借你炼丹,可还合适?”巫支祁开口道。 “大材小用了,只怕在下法力低微,动用不了禹王圣物。”许宣如实说道。 巫支祁摆摆手道:“无妨,这许多年,我与它较量许久,既是我炼化它,也是它炼化我,如今我脱得牢笼,它就成了我的法宝,你自拿去用便是,必然得心应手。” 许宣点头谢过,犹豫半晌才道:“既然药材、丹药都有了,还差一样,却需耗费些时间了。” “你说的是什么?”巫支祁皱眉道。 “炼制回元丹不仅需要丹方,还需独特的功法,这功法在下已经炼成,只是每三年才能施展一回,今年已经在金山寺用过,若要再开炉炼丹,却要再等些时日了。” 许宣话音一落,一旁白面老猿就阴测测一笑,上前道:“三年,我们已经等了数万年,现在时间紧迫,如何还能再等?你莫要耍花招,金山寺时我们也曾见过的!” 听老猿另有所指,许宣心头不由一惊,虽不知为何老猿这时才开口,但若是被他揭穿,只怕师父就要遭殃。如今他既然没有直接戳穿自己,想必还有回旋余地,只是这话该怎么接,还需好生思量一番才好。既不能连累师父,也不能让巫支祁这般容易就得到灵丹。 第二百一十七章 露马脚,生死一线间 思量再三,许宣笑道:“你莫非不信?” 他这话虽是对老猿说的,目光却看向上首巫支祁。 巫支祁神色玩味地瞧着许宣,摩挲着手指,并不说话。 老猿见状道:“我修行也有千余年,虽也听说有些灵丹需要特定功法、手印才能炼制,但从未听说一炉丹药要时隔三年才能再次开炉。” 许宣道:“你未见过就不存在?既然你如此见多识广,那这回元丹丹方你可曾见过?” “你……” 回元丹丹方老猿自然不曾见过,他要知道丹方,早拿出来先给巫支祁了,那还在这里和许宣废话。 被许宣一句话问住,老猿一时无话可说,半晌后才道:“既然如此,这功法你可施展出来给我们大家看看,也好让我们长长见识如何?” 众妖闻言都叫道:“对啊,百闻不如一见,是真是假看过才知分晓。” 洞中这些妖王,除了从镇妖塔中逃出来的淮水水族,都是各地闻风而来投奔巫支祁的。白面老猿如今是淮水水族中修为最高的,众妖见他被许宣问住,自然要给他面子,帮他说话。 许宣心中暗骂,这些妖王都是积年的老妖,自己会的这些法术只怕他们都曾见过,这下却是难办了。 环顾四周,强作镇定,朗声道:“既是三年才能施展一回,眼下又如何施展出来?诸位这般说,岂不是强人所难?” 老猿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三年确实太长,不如你将功法说出来,我们这里那么多妖王,总有几个能炼成,到时也算你一功。” 这次轮到许宣无言以对了。 道法,道法,道行高深再来修炼法术,自然事半功倍,老猿如此说也不无道理。 正为难间,许宣忽地灵机一动,想到了自己言出法随的神通,想来应该可以用这个糊弄过去,于是开口道:“既然大家要看,那便看好了,只是先让诸位妖王知道,此法每隔三年才能施展一回,这时强行用来,非但威力只有十之一二,三年之期也要从今日算起。” 老猿认定许宣并没有什么独门功法,嗤笑道:“无妨,你且用来,三年都等得,也不差这几个月。” 说完看向巫支祁,见他仍端坐王座,并无反对之意,心中一宽,胆气更盛,又道:“不过……若是你用什么寻常法术来糊弄我们,那些人就是你的榜样。” 说着抬手一指洞壁四周奄奄一息,被悬挂的人族修士。 早在进洞府时许宣就留意到那些生死不知的修士,心中不由生出许多怜悯之心,对比太一宫演武场的那些妖族,这些人的下场,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被老猿以他们为榜样,心中也是一怒,存心想给老猿一些教训,便喝道:“也好,如此就让你长长见识。” “雷来!” 话音刚落,略微有些黑暗的洞府中一道霹雳闪过,“咔嚓”一声砸在老猿脚边,碎石崩裂,溅射得到处都是。 老猿一惊,想不到许宣法术如此迅捷,当真出人意料。 能虚空生雷的法术虽然不多,但也并不罕见,但都是以自身法力沟通天地,引得雷霆下降。刚刚他仔细观察许宣,只觉他体内法力忽然消失,却不见有沟通外界的波动,真不知这法术怎样施展出来的。 众妖王也都是见多识广之辈,这一雷威力虽然不大,但确实来得有些蹊跷,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只有上首的巫支祁瞧出一些门道,原本古井无波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原本佝偻的身躯也微微坐直了许多。 “风起!” 许宣不等众妖反映,又道。 忽地平地一阵怪风刮起,直吹得碎石遍地走,黄沙迷人眼,一块碎石吹被风吹起,措不及防砸在老猿脸上,让他不由“哎哟”叫了一声。 “雨落!” “霜降!” “雪临” 许宣接连喝道,直把体内刚刚恢复的些许法力尽数用完。 洞府中一时忽而大雨倾盆,忽而寒霜凝结,白雪飘飘,将众妖王弄得措手不及,颇为狼狈。 “哈哈哈!妙极,妙极!” 老猿和一众妖王还未开口,上首巫支祁却已抚掌大笑,说道:“你这修士果然有趣,想来应该所言不假,既如此便先在我四渎水府住下吧,三年时间,我等得!” 许宣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老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巫小柏狠狠瞪了一眼,显然是有些恼怒他当着巫支祁的面拆自己台。 老猿见状,这才住口不言。 此事揭过,巫支祁忽地吹了口气,原本有些泥泞、混乱的洞府,顷刻间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 众妖忙称赞巫支祁法力通玄,妖族复兴指日可待,片刻后,又是一番觥筹交错。 酒足饭饱,众妖王一个个喝得眼花耳热,好在太白顶上大大小小洞府七十二个,大的能住千余人,小的也可容纳数十人,安置这些妖王自然不在话下。 众妖王走后,巫小柏押着许宣就要出去,却被巫支祁叫住。 “乖孙,你先回去,将他留下。” 巫小柏闻言,看了许宣一眼,不敢多问,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你跟我来。”巫支祁淡淡道。 许宣心中疑惑,莫非这凶神看出了什么蹊跷?怎么忽然把自己留下。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不敢多言,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巫支祁身后。 跟着巫支祁走了片刻,许宣才发现这洞府中原来还套了一个小洞穴,里面石桌、石凳俱全,一旁还有一张石床。 两人走进洞后,巫支祁“嘿嘿”一笑,在石壁上一拂,一道淡淡的金光沿着他的手掌扩散开,将整个洞穴包裹起来。 “小子,你再施展一番你刚刚的法术!”巫支祁一把握住许宣手腕,说道。 忽然被人握住手腕,许宣猝不及防,顺手就想甩开,岂料巫支祁那只干瘦的手却如同生在自己手腕上一般,纹丝不动,反倒将他自己的手勒得有些生疼。 “小子,你的力气倒是不小!若是寻常妖怪,只怕肉身力量还比不得你强大,有趣,有趣!”巫支祁皮笑肉不笑说道。 “大圣这是为何?”许宣问。 巫支祁道:“你刚刚的法术,我瞧得新鲜,你再使来让我看看。” 许宣心头忽生警惕,干笑道:“大圣见多识广,法力通玄,什么法术没见过,怎会对我这点微末法术感兴趣。” 巫支祁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盯着许宣。 被他瞧得有些发毛,许宣又道:“大圣既然要看,那我再使一遍就是,只是方才一番施为,体内法力已经空虚了,且容我调息一番。” 巫支祁闻言,这才点点头,把手松开,自顾自坐到石床上,闭目修行去了。 许宣就地盘膝而坐,从芥子袋中摸出两粒恢复法力的丹药,一面运功调息,心中一面思量脱身之计。 洪荒时,巫支祁可是能和应龙扳手腕的大佬,虽然被禹王囚禁多年,如今又被天道压制,最多只能有练神返虚的修为,但胸中见识和对天地法则的领悟却是不会被磨灭的,许宣想在他手中脱身,实在难如登天。 “这凶神到底看出了什么端倪,非要将我单独带到这里,还在四周布下禁制。”许宣心中疑惑,忽地一惊:“莫非他发现了至高神石?” 越想越有可能,若不是这样,何必执意要自己再施展法术,倘若真是这样,只怕却不好收场了。 巫支祁与完颜谷截不同,完颜谷截虽然亦正亦邪,行事全凭好恶,杀人如割草一般,生冷不忌,但终归对天道还有敬畏,也不敢沾染和域外邪魔有关的东西。巫支祁却不一样,这是个早就上了五帝、佛陀黑名单的人物,域外邪魔别人或许避之不及,他却没有什么顾忌。 想到这里,许宣不由有些忐忑起来,妮蒂亚曾经用尽办法都没能将自己体内这半枚至高神石取出,若是被巫支祁知道了,不知道会用什么办法炮制自己。 “还没恢复好?需不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正盘算间,巫支祁忽然开口道。 许宣侧目望去,只见他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如同一只雄狮在戏弄利爪下的羚羊一般。 “刚恢复了一些,想来应当可以施展法术了。”许宣起身道。 反正伸头也是一道,缩头还是一道,事到临头,许宣反而豁出去了,心中不再胆怯,起身道。 巫支祁见状点点头,也从石床上起身,来到许宣面前,又一把将他手腕握住。 “开始吧!” 许宣咬咬牙,把心一横,喝道:“雷来!” “咔嚓!”一声炸雷在小小的洞府中响起,当头就劈在巫支祁头上,只是这点威力的雷霆对这个老妖实在没什么影响,他虽然被天道压制了修为,但肉身却是自洪荒时就打熬出来的,莫说与练神返虚的修士相比,就是大罗金仙的不死仙身也要再逊几筹,又岂会惧怕这点雷霆之力。 “再来!”巫支祁浑身有些微微颤抖,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不自觉抽搐起来,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许宣见状,胸中也生出许多怒气,猛地喝道:“雷来,雷来,雷来!” 连喊三声,三道水桶粗的雷霆从虚空中生出,尽数劈在巫支祁头上,却依然徒劳无功。 “哈哈哈哈!” 许宣正有些泄气时,巫支祁却松开他的手,放声大笑起来:“造化,造化!有了此物,我就能与天道生出一丝共鸣,天道压制就会松懈许多,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哈哈哈,笑话,笑话,洪荒时人神共居,出神入化不过漫长修行刚入门罢了!等到突破练神返虚,我看这世间还有谁能降我!” 许宣闻言一惊,莫非这凶神当真知道至高神石的存在? 过了片刻,巫支祁这才慢慢从有些癫狂的状态中平静下来,围着许宣转了几圈,两只干瘦的手不住的揉搓着,双目中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小子,你是不是想要我这只禹王鼎?”巫支祁忽然掏出小鼎问道。 许宣不知他为何为提起这事,相比禹王鼎,梁王府中的那只时辰八卦炉当然只能算是破烂货了,只是现在许宣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敢觊觎这个凶神的法宝。 巫支祁见他不说话,忽地将禹王鼎一丢,变做丈余大小,上面无数神秘、玄奥的符文,让人一见就知不是凡品。 “我知你心思,既然你也爱慕此宝,我就成全你,让你去鼎中走一遭可好?也算是了却你一桩遗愿了!” “你这老妖!到底想做什么!”许宣自知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言语间也不再客气,心中一动就想取出石碑布下碑阵逃命。 心念一动,体内早已被他祭炼成本命法宝的石碑却一动不动,稳如泰山。许宣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法力不知何时竟统统被禁制住,半点也施展不出!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人皇玺,可代天封神 不管许宣如何惊惶,巫支祁伸出一只干瘦的手臂,五指如爪,就朝他抓去。 许宣虽然浑身法力被禁,石碑、山海剑都用不出来,甚至法天象地,言出法随的神通也都没有半点响应,但初识境界的肉身却还是自由的。如何肯甘心就缚? 当即暴喝一声,一拳就朝巫支祁掌心打去。 方才被巫支祁捏住手腕,又看他单以肉身力量就敢硬接天雷,许宣心知自己虽然《明月感应篇》已经修至初识境界,但和他相比恐怕还要弱上许多。这时既然出手,便不敢有丝毫保留,微微侧身,双膝一弯,一拳打出既快且重,破开空气传来“噼里啪啦”的音鸣之声。 “啪!”相比许宣拳头还小许多的干瘦手掌一下就将这一拳接住,脚下纹丝不动。 许宣见状一愣,双拳连出,招招都朝巫支祁咽喉、双眼、会阴等要害部位招呼,整个人快得都化作了道道残影。 “太轻,太轻!”巫支祁神色淡定的站在原地,两手手臂上下翻飞,将许宣拳头尽数接住,反震之力从许宣双臂传来,反倒让他自己浑身剧痛、酸麻。 见势不对,许宣不敢停留,暗运浑身力气,脚底大地寸寸龟裂,随即借力一跃,一脚就朝巫支祁面门踢去。 巫支祁见状也不敢再托大,再是高手,功夫也难将一张面皮炼到刀枪不入,忙双手交叉挡在自己面前。 许宣一脚踢在他双臂上,趁势再度借力,朝洞口急掠过去。 “嘭!” 一身闷响,洞壁上金光荡漾,许宣如同一个被拍扁在玻璃上的苍蝇,滑落在地上,显然没能冲破巫支祁布下得封印。 “哈哈哈!”巫支祁朗声大笑,一步步上前,每走一步,身高就大一分,等到了许宣面前时,已经变作一个身高丈余,膀大腰圆,肌肉虬结的毛脸巨猿了。 伸出两根手指拎起晕头转向的许宣,丢入禹王鼎中,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趣,如今世人都把肉身当作臭皮囊,你却将它练到这种境界,当真不易,若非为了奢比尸,我还真舍不得炼化你了,留在身边做个护法,倒也有用。” 果然!听到“奢比尸”三字,许宣心中就明白了巫支祁今日动机,果然还是为了至高神石而来。 落入禹王鼎中,许宣只觉得周围一片混沌,不辨人物,仰头大喊道:“老妖,你当真不想要回元丹了吗?” 巫支祁微微一愣,他这时喜出望外,早忘了回元丹的事,被许宣一提醒,朗声笑道:“小子,你若不说,我倒忘了这事,你看你是自己说,还是让我废些力气,亲自搜魂拷问?” 许宣原本还想用回元丹来拖延些时间,谁知巫支祁竟然动了搜魂的念头,这一来却是引火烧身了。 魂魄这东西,最是玄妙,修士诸般妙法,参悟天地,至今却也未能将它研究透彻,倘若真被巫支祁用法术搜魂,只怕以后就算能脱身,也必然成了个傻子。 “怎么,不愿说?”巫支祁走到禹王鼎前,探头朝里面看去,鼎中许宣仿佛缩小了十数倍,变作了拇指大小。 正在许宣犹豫时,外面却忽然传来一个小妖的声音:“大圣,有客来访。” “何人来访?不见!”巫支祁头也不回。 外面小妖又道:“大圣,小的已经打发她走了,但她说大圣若是听了她来历,定会见她。” “噢?”听小妖这么一说,巫支祁不由生出了一丝兴趣,问道:“她是什么来历?” 小妖道:“她说,她自天外天而来!” 此言一出,巫支祁霍然转身,喃喃道:“这一脉不是早已灭绝了吗,怎地还有传人?” 想了想,巫支祁说道:“你且请她洞中安坐,我稍后就来。” 说完,又探头对鼎中许宣道:“这禹王鼎乃是人道至宝,人道不绝,炉火不灭,寻常修士入这炉中,只需片刻就要被炼成灰灰,你肉身比他们强许多,想来支撑三炷香时间应当没问题,你就在炉中仔细想想,待我回来时你若还不肯说,嘿嘿……” 许宣明白,若是他回来时自己再不肯说出丹方,只怕等待自己的就是搜魂了,一时心中不由大急。 巫支祁走出小洞府,又变回干瘦猴子的模样,脸上神情却比平日柔和了许多。 他从洪荒走来,自然知道许多辛密,十二祖巫来历奇特,传闻与四神有关。 许宣能无声无息间操控风雨雷电,虽然威力小了亿万倍,但却像极了奢比尸的神通,在小洞府中再次确认无误后,他当即大喜。 最初的天道源自四神意志,如果说四神是天道的主人,那么现在的五帝不过是天道的管理者罢了。他要是能从许宣哪里得到奢比尸残留的神性,就能得到天道的一丝认可,到时候,就可以突破五帝为了人神分离,而定下的“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限制,到时候,再一步步恢复往日实力,世间还有谁能降得住他? 巫支祁来到前面洞府中,只见一个女子端坐在一旁石椅上,眼窝深陷,眸子碧蓝,身材凹凸有致。 刚看清女子相貌,巫支祁心中就是一惊:“果然是那一脉的人!” “姑娘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啊?”巫支祁缓步向上方王座走去,淡淡问道。 这女子自然就是和许宣许久不曾见面的妮蒂亚! 妮蒂亚抱拳一礼道:“恭喜大圣得脱困境,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巫支祁“呵呵”一笑,自他重返人间,这种话不知听了多少,是以并未放在心上,径直问道:“姑娘,我知你这一脉根脚,只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如此看来,五帝行事也不细致啊。” 妮蒂亚道:“大圣,都是丧家之犬,何必说这些风凉话?你这淮水河现在境况莫非就好得很么,可还有当初一丝盛况?” 巫支祁闻言,面色一沉,不悦道:“虽说都是丧家之犬,但也有家犬、野犬之分,姑娘今日若是来看我桐柏山笑话的,还请回吧!” 妮蒂亚也不生气,嘴角微微一扬,走到洞府门口,仰头看了看上面“四渎水府”几个大字,伸出一根玉指一点,说道:“大圣何必动怒?你这个洞府,有些名不副实吧!” 所谓“四渎”,指的是,长江、黄河、淮河和济水,后来逐渐被代指陆地水脉。巫支祁洪荒时曾与应龙同分天下水源之力,所以脱困后就将桃花洞改成了四渎水府,以示自己才是天下水神正宗。妮蒂亚此话,就是在讽刺他不在其位,不掌其权,却妄自尊大,自封尊号。 “哼!”巫支祁大怒,猛地起身,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势忽然朝妮蒂亚扑去。 妮蒂亚手持如意短棍,如狂风暴雨中的一朵水莲花,仍他雨打风吹,依旧言笑晏晏。 “大圣何必动怒?我不过实话是说罢了。” 巫支祁见妮蒂亚居然能在自己的威压下面不改色,心中也收了轻视之心,妖族从来就是这般,实力为尊! “今时不同往日,我若还是洪荒时的淮水水神,姑娘恐怕也不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吧!” 妮蒂亚见他言语间客气了一些,也知道自己已经赢得了这个凶神的认同,这才直奔主题道:“大圣莫要误会,今日来访没有它意,只是早就听说过大圣威名,所以想和大圣做一笔生意罢了。” “噢?这倒是你们这一脉的风格,不知是何生意?” 妮蒂亚捋了捋耳鬓一丝垂落的秀发,昂首道:“我可以助大圣重掌淮水水源之力!” 巫支祁一听这话,当即不再淡定,霍然起身道:“当真?” 妮蒂亚颇为自傲,若是以前她还不敢说这话,不过自得了人皇信物传国玉玺,说这话也就没有什么压力了。 传国玉玺原本就与大禹鼎一般,都是人道至宝,如果说大禹鼎是镇压人道气运的压舱石、定盘星,那么传国玉玺就是凝聚人道信仰的帝王玉玺。 有了它,天子才是真正的天子,才能口含天宪、压服四方、敕封神灵。 “大圣面前,我哪敢大放厥词?” 巫支祁这时也稳住了心神,缓缓坐下,心中默默盘算。 他明白,妮蒂亚这次来找自己,可不是上门义务帮忙的。重掌淮水水源之力,说得轻巧,这可不是疏通河道那般简单。 所谓水源之力,说穿了也是一种信仰之力。 一国初立,人心不稳,所以才有初期的种种乱象。等到国泰民安,人心稳定,百姓对国家生出归属感后,就会产生一种信仰之力,这些力量尽归皇帝之手,再由他通过庞大的朝廷运行机制,分配下去,约束百姓,管理朝政。 这种力量既是信仰,也是发自心底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水源之力也是如此。只不过,一条河的水源之力,产生源泉却是河中水族和人间百姓。 “长江黄河是母亲河!”这是百姓的认同和信仰。 “我是淮水水族!”这是水族得认同和信仰。 有了这两样,才能凝聚出水源之力,供水神享用,助他修行,管理河道。 但自从巫支祁被禹王锁于淮井之后,黄河老龙数次御使黄河改道,侵占淮水河道,使原本稳定的淮河水系出现紊乱,以至淮水流域水灾频频。两岸百姓有怨无爱,淮水水族纷纷自立,或是投奔其他水神而去。如此一来,哪里还有认同感和归属感?水源之力也就自然十之不存一二了。 “你要什么?”巫支祁沉默片刻,问道。 如果妮蒂亚真能帮助自己重掌淮水水源之力,其所为如此之大,所求必然也不简单,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巫支祁修行多年,早已将这些事情看透。 妮蒂亚上前两步道:“大圣这么问,便是相信我了?” 巫支祁皱眉道:“你们一脉虽说举世皆敌,但还算信守承诺,说说你的条件吧!” “我要大圣以及淮水水族上下帮我一次。”妮蒂亚道。 “帮你做什么?”巫支祁问。 “或许……是取一样东西,只是如今我还不知道那东西在哪儿,等打听到了,我又取不到时,再请大圣帮忙相助。” 第二百一十九章 聚水脉,白光冲斗牛 听说只是帮忙取一样东西,巫支祁心下稍安,以他如今的修为,虽然远不及巅峰之时,但眼下世间只要不是真仙临凡,或是遇到菩萨那般汇聚信仰之力的法身,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是自己不敢去取的。 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起身来到妮蒂亚身旁,十分客气地问道:“说了许久,还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妮蒂亚!” “妮蒂亚?”巫支祁有些饶舌的念了一遍,随即又道:“既然如此,妮蒂亚小姐请吧!” 交易达成,妮蒂亚面上也多了些笑容,说道:“要让大圣重掌淮水水源之力,也并非吃饭、喝水这般简单,至少也需一日一夜功夫,先要整顿河道,重聚水脉,才能凭一件至宝借取人道信仰,敕封大圣淮水正神之位,只是借来的,终究是借来的,之后还需大圣自己拉拢人心才行。” “这我晓得。”巫支祁爽快答道:“不过一昼夜功夫而已,我等得起,只要河道疏通,又得了正神敕封,之后的事情,我自会处理,无需妮蒂亚小姐担心。” 妮蒂亚却道:“只是……倘若我现在就助大圣重掌水源之力,等到大圣实力更进一步,我一个区区弱女子,又如何敢逼迫大圣履约?” 巫支祁昂首道:“我巫支祁修行数万年,从来一口唾沫一颗钉,从未做过食言而肥之事,岂会诓骗你一个后生晚辈,你且放宽心就是,等你打探清楚那东西位置,我自会为你取来!” 妮蒂亚闻言却摇摇头,微笑着看着巫支祁,显示是不相信他这番话。 “那你待如何?”巫支祁急道。 他也知道域外邪魔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手段,当年若不是他们搅动风云,五帝未必能脱颖而出,从中渔利,掌握了天道,让人族坐了天下。 况且,妮蒂亚刚刚一番说明,有条有理,显然不是信口胡诌,由不得他不相信。眼见着一块肥肉就要吃到嘴里,想不到妮蒂亚却吊起他胃口,一时便有些急了。 妮蒂亚见状含笑从怀中摸出一张文契递了过去,说道:“大圣莫急,我这里有一封文契,若是大圣当真诚心,便签了它吧!” “金律玉契?”巫支祁双目一缩,他倒是个有见识的,一见此物当即明白妮蒂亚意思,朗声笑道:“心底无私天地宽,你这丫头做事倒是谨慎,也罢,我签就是!” 说罢,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笔,唰唰唰,签下自己名字。 拿过文契,妮蒂亚指尖一团烈火升腾,转眼间就将这张金律玉契烧成飞灰。 “整顿河道,重聚水脉是个力气活,还请大圣为我护法,莫要让闲杂人等搅扰了我。”妮蒂亚道。 巫支祁关切问道:“就在此地施法吗?” 妮蒂亚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传国玉玺,托在掌心笑道:“有此宝在手,无论何地均可施法。” 巫支祁一见此物,先是疑惑,随即大惊,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人皇印玺?怎么会在你手上!” “不错!”妮蒂亚自得一笑:“我想要,便在我手上了,想不到它变成这副模样,大圣居然也认识。” “自然是识得的,若非此物,当初大禹如何拿得下我?此物原先不过一枚巴掌大小的印章,不知怎地变成了这副样子,但这气息,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 妮蒂亚想不到他居然和传国玉玺有这等故事,但也没有心情打听,笑道:“见了此物,大圣以为我可能助大圣成事?” “见此至宝,才知你所言非虚!”巫支祁神色复杂,他终于明白为何妮蒂亚一定要他签了金律玉契才肯拿出此物了。若不是刚刚契约上写了不得贪图对方宝物,强取豪夺等等话语,说不定这时自己已经食言而肥了。 财帛动人心呐!人皇印玺,人道至宝,其珍贵程度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之禹王鼎更胜一筹,况且,禹王鼎有九只,而人皇印玺,却只有一枚! 妮蒂亚道:“还请国师护法!” 说罢,也不等巫支祁答应,传国玉玺缓缓从她掌心浮起,飘到高耸的胸前,一缕缕光芒自玉玺中绽放,将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映衬得更加光滑如玉,吹弹可破。 巫支祁心中一动,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刚想开口,妮蒂亚已轻启朱唇,双目微垂,念道:“天道有情,人道沧桑,承众所寄,聚民所望。天经日月,地行河江,灌溉中土,抚育炎黄。今临桐柏,有名淮江,重整水系,造福一方。敕!” 话音刚落,传国玉玺大放光芒,天地间隐隐传来无数百姓跪拜祈求的声音,一道光柱冲天而起,掀翻四渎水府洞府穹顶,直透云霄。 妮蒂亚缓缓盘腿坐下,双手在膝盖上捏了个指诀,传国玉玺也随之落下,停在她眉心不远处。 “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了?” …… 这一下动静颇大,太白顶上七十二洞中早已歇息的众妖王都被小妖叫了起来,一个个走出洞府,仰头张望,一时整个太白顶乱哄哄闹作一团。 山下,宋、金、西夏三国修士正在收拾整顿,重新安营扎寨,铁听云又在中护军大营中和完颜灵、李元化坐在了一起。 完颜灵、李元化原以为桐柏山妖族会各个击破,盯住宋国修士穷追猛打,怎料大军一乱,那些妖族趁势出击,只分人、妖,不分国界,直杀到众修士退去溃不成军,逃出桐柏山地界,这才罢手。 等到他们反映过来时,战局已乱,又哪里约束得住本国修士?看着眼前一个个遍体鳞伤、哀嚎不止的修士,两人心中不由懊悔不该冷眼旁观,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蛮夷妖族身上。 三人坐在一起,完颜灵、李元化只能把原因都推到桐柏山妖族身上,一口咬死自己回去时已经是兵不识将,将不知兵,无力约束本国修士,只能尽自己一份力斩杀妖族。 铁听云心中有气,虽然有些怀疑两人的话是否真实,但看两国修士伤亡也不轻,面前这二人又是满脸血迹,狼狈不堪,况且,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联合两国讨伐桐柏山,报仇雪恨,也只能默认了这个事实,再次商讨起后面的战事。 听到军帐外响动,三人忙出来查看。只见桐柏山太白顶上白光冲天而起,随即就觉得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好似天地反覆一般,不由大惊。 铁听云道:“这老妖又在使什么法术,竟弄出这么大动静!” 完颜灵道:“听闻龙提举擅长推衍之术,不如请他推算一番?” 铁听云闻言点头,唤过一个修士,让他去请龙龙开霁过来,随后又对完颜灵、李元化道:“如今误中妖族诡计,我太一宫修士损失惨重,几乎人人带伤,单阵亡之人就已有数千之众,出来时一万余人,如今仅剩不到七千,之后就要仰仗你们二位冲锋陷阵了。” 完颜灵、李元化面面相觑,若说损失,他们两国也阵亡了数千人,这时铁听云有意要让他们两国冲锋在前,他们心中哪里肯?只是终究心中有鬼,不好反驳,只得沉默不语。 片刻后,龙开霁急急赶来,众人一番客气后,铁听云问:“龙道友,你素来擅长推衍之术,可知山上到底是何情形?” 龙开霁在左护军中见到冲天白光时就已经掐指算过,这时听他问起,便道:“我也看不太清楚,一番推衍只知是老妖有强援赶到,此番正是为他炼法,等到明日这时就要功成,此法若是成了,只怕老妖威势更盛,我们三国无一人是他敌手。” 铁听云沉吟道:“如此说来,明日这时再攻不下桐柏山,我们就只能先行回转,他日再做计较了?” 龙开霁点头道:“若是攻不下,只能暂避锋芒。” 铁听云看着完颜灵和李元化,目光炯炯,坚定说道:“二位道友,所谓祸起萧墙,攘内必先安外,我们三国的事终究是人族内部之事,若真个让桐柏山做大,只怕以后再无宁日,我且不管前番战局到底是何原因,希望如今我们三国能够摒弃前嫌,齐心协力,共伐妖族。” 听铁听云愿意放下前方两国突袭太一宫营地之事,两人自是一喜,完颜灵道:“铁道友说得对,确实要摒弃前嫌,才能共伐乱妖。” 李元化也知道现在不是再打小算盘得时候,也道:“西夏修士愿听太一宫吩咐!” 见两人都有尊自己为统帅之意,铁听云也不谦让,开口道:“既如此,还请二位回去传令,命众修士好生调养,今夜三更,夜袭桐柏山,此战功成,大家自有好处,若是不成……也只有趁老妖法术未成时,速速逃命了。” 龙开霁回到左护军中,将军令一级一级传下,忽见几道光芒从天空中掠过,隐隐有一股妖气的味道,心中一惊,喝道:“何方妖孽,竟敢袭营?” 说罢,带着两个掌宫内侍纵身飞起,落到几道光芒前面,将他们截住。 几道光芒忽然被人拦住去路,不得已只能显出身形,原来正是从苏州赶来的白素贞一行。 白素贞虽然看不透龙开霁修为,但见他气度不凡,身法迅捷,料来也不是凡俗自流,再低头一看,下面营帐连绵,不知还有多少修士在下面,自己此时虽然心急如焚,但要是起了冲突,只怕脱身不得。 只得行了个礼,说道:“青城山白素贞见过道友,不知道友为何阻我们去路?” “原来是青城山的妖怪。”龙开霁心中暗道,莫非也是听闻巫支祁名头,前来投奔他的? 想到这里,便问:“你们此行何来?” 白素贞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如实说道:“我家官人乃是太一宫五等道士,此番入京兑换功勋,迟迟未归,我在家中心有所感,知他有难,所以特来营救,不知道友是谁,可曾见过我家官人?他姓许名宣,字汉文,是钱塘县庆余堂王不易的徒弟。” 第二百二十章 禹王鼎,血泪筑真火 “王不易的徒弟?” 和许宣师父王不易潜心医道不同,他两个师伯关子阳、顾兰英都早已是元婴中期修为,颇为热衷权势,官居太一宫掌宫内侍。 龙开霁也听过王不易妙手仁心的名头,得知白素贞竟是太一宫道士的家人,心中警惕顿时去了大半,说道:“既然是王道友弟子家眷,且去营中歇息片刻吧,正巧王不易道友就在我军中,我遣人去寻他过来,让你们一见。” 听龙开霁说王不易在营中,白素贞便道:“如此多谢道友了!” 一行人跟着龙开霁落下云头,来到营帐中,不多时关子阳、王不易闻讯而来。 “素素,你怎么来了?”刚进营帐,王不易便道。 “见过师父!”白素贞屈身一礼貌,答道:“我在苏州心神不宁,又推算不出官人吉凶,心中担忧,所以赶过来看看,师父,官人呢,他与你不在一起吗?” 王不易长叹一口气道:“唉!汉文原本我们是在一起的,只是后来桐柏山妖族使计,营中忽然大乱,混战起来我们就走散了,至今他还未回来,不知去了哪里。” 闻听此言,白素贞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忙道:“师父也不知官人踪迹?这可如何是好?” 龙开霁在一旁道:“道友勿忧,如今巫支祁在太白顶炼法,我们正要集结人马冲杀上去,到时你可与我们一起,汉文若真个落到那些妖族手中,想来也能解救出来。” 关子阳也道:“没错,现在桐柏山妖族势大,你们几人单独上去不免危险,还是和大军一起稳妥一些。” 白素贞这时心中大急,如何肯等,便道:“多谢两位好意,只是官人生死不知,我是他娘子心中着实忧虑,如何能在营中安坐?还请道友放行,让我们上山一探究竟。” 关子阳早就听王不易说了白素贞的事,原本心中还颇有微词,许宣天资卓绝,比之玄音派的姬弘毅也不遑多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成为逍遥派的顶梁柱石。况且,如今太一宫已经颁布太一斩妖令,逍遥派一门上下都算是朝廷中人,岂能找个蛇妖当道侣,这不是坏了逍遥派和自己名声吗?现在见了白素贞,看她不仅气质不凡、修为不弱,更难得是一颗芳心尽皆系在许宣身上,思及王不易说她为救许娇容不惜耗费元婴本源,不由对她也多了许多敬佩之意。 “你们几个都是妖族,这时上山,若是三国大军冲杀上去,恐被误伤,还是在营中与我们一起吧,现在已经二更时分,再有一个时辰,三国修士尽出,总比你们几人势单力薄好得多。” 白素贞听关子阳这般说,心中不由犹豫起来,看了看身旁小青和周鸿,询问她们意见。 两人还未说话,一旁灯儿忽然抽了抽鼻子,说道:“白娘娘,师父好像不在前面山上了。” “不在了?”白素贞一惊,顾不上一旁龙开霁等人,冲出营帐朝黑压压的桐柏山望去。 夜幕下,饶是她修为有成,又哪里看得出什么究竟。众人见状也都跟着走了出来,望着远处桐柏山和那根冲天而起的光柱,大地依旧缓缓震动着,让大家心中都无法安定。 “灯儿,你现在还能感觉到官人的气息吗?”白素贞低头问身旁灯儿,脸上写满了担忧。 灯儿皱了皱眉头,小巧可爱的鼻子使劲嗅了嗅,摇摇头道:“刚刚还在的,忽然就消失了。” 说完,有些内疚的低下头。 白素贞强作镇定,微微一笑,俯身摸了摸灯儿的头,安慰道:“灯儿乖,这不怪你,官人有石碑护体,又有山海剑傍身,就算遇到危险想来自保还是无虞的。” 王不易也安慰道:“素素说得是,既然你们现在也找不到汉文踪迹,还是不要贸然上山了,再等片刻,大军一动,我们再一同出发去桐柏山吧。” 这时灯儿寻不到许宣味道,白素贞也无可奈何,桐柏山方圆数百年,现在又夜色深沉,想找一个人,实在是大海捞针一般,也只能答应下来。 就在灯儿闻不到许宣气味时,四渎水府中的巫支祁也暴跳如雷。 方才他原本打算先用搜魂之法逼问出回元丹丹方,再借助禹王鼎炼出许宣体内奢比尸神性,岂料妮蒂亚却忽然来访,这一下就耽搁了。料想以许宣的肉身修为,即便在禹王鼎中,也能支撑三炷香时间,哪知人皇印玺的出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等到他想起时再回小石室中查看,禹王鼎中哪里还有许宣的踪影。 如果说重聚水脉是为他筑牢修行根基,那么奢比尸神性就是为他打破修为瓶颈,一时之间两者齐至,由不得他不欣喜若狂。 现在忽然莫名其妙不见了许宣踪迹,自然让他心中暴怒不已,当即画影图形,传下命令,着桐柏山众妖遍搜群山,捉拿许宣,自己却仍在四渎水府中为妮蒂亚护法。 奢比尸神性已经丢了,要是重掌淮水水源之力的机会再丢了,他当真要杀人了。 众妖搜山,没有发现许宣踪迹,却觉察到了山下人族修士的动静,忙报到巫支祁面前。 巫支祁这时心情糟糕,忽然听说人族准备夜袭桐柏山,怒极反笑:“他们要来便来,想来这些修士白天时输得有些不服气,既如此,唤起众妖王,我便与他们堂堂正正战过一回,好让他们知难而退!” “大圣,不可!”一个声音忽然想起,一身黑袍的军师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恭敬朝巫支祁行了一礼后,才道:“大圣,如今桐柏山看似实力雄厚,其实不过徒有其表,只不过大圣昔日威名尤在,天下众妖苦五帝暴政久矣,这才齐聚大圣旗下,若两军对垒,正面迎敌,必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无论输赢,对众妖王都有士气打击,如此一来,恐怕有些妖王会生出二心,不战而退啊。” 巫支祁闻言,心中也知军师所言不假,现在桐柏山不过刚刚聚齐众妖,只能打打顺风仗罢了,若是真以堂堂正正之师对阵人族修士,其中变数就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了,难免有些墙头草见势不对,临阵脱逃,乱了原本就不稳固的军心。 但一想到明日自己就能再掌淮水水源之力,就算没有这些妖王的相助,也能再现昔日淮水水族荣光,现在倒不如先利用人族修士洗炼军心,那些墙头草一样的妖王,要走就走吧,他也不愿强留。 想到这,便道:“军师之言有理,不过也无妨,且放心迎战就是,人族修士初败,士气低迷,正是以堂堂正正之师打出我桐柏山威名之时,到时天下妖族谁还敢不尊我桐柏山号令?且传我命令,各洞妖王速速点齐人马应战,不得有误!” 说完,盘膝而坐,闭上双眼,依旧为妮蒂亚护法,不再言语。 军师见状,只能长叹一声,传令去了。 就在人、妖两族即将大战,满山妖族都在寻找许宣时,空空如也的禹王鼎中,却有一粒微尘,忽明忽暗,若有若无,在鼎内上下沉浮。 半个时辰前,许宣被巫支祁丢在禹王鼎中,只觉自己身形好似缩小了无数倍,左右皆是混沌,抬头一看,仍能透过鼎口看到小石室的洞顶,耳朵也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许宣认出是许久不见的妮蒂亚,心中不由大喜,当即大声呼喊,却没有丝毫回应。 当即提起浑身力气,朝鼎口一跃,却发现无论自己跳起多高,鼎口和自己的距离都丝毫不变。 忽地,四周腾起熊熊烈火,火焰中浮现出一幕幕场景。 有的是一群身着兽皮,手拿石斧的远古人类与猛兽搏斗;有的是众人围着篝火狂欢,一旁对着许多兽皮,火上架着一只只野兽,被火焰烤得直冒油星;还有的则是天灾之下,人类流离失所,拜倒在地,不住祈求…… 一幅幅画面,有如一部人族崛起的历史,从被人鱼肉,到逐渐成长为万物之灵,主宰天道。 许多呢喃的话语传入许宣耳中,似在向他诉说,又像是向他祈求。 听着听着,许宣心有所感,不觉入了迷。 忽地心头一痛,低头看去,只见双腿已经消失在虚空中,双手也如被烈火炙烤的冰块一般,缓缓融化,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了?”许宣大惊! “人道信仰之火,原来这就是人道信仰之火!” 许宣若有所悟,这些火焰既没有温度,也没有形体,而是一部人族崛起的历史,其中饱含了支撑人族一步步走到今天精神,无数先贤前仆后继,多少有识之士引领一时风云。 常言说,谎言说了百遍,也就成了事实,况且,是这种血泪筑成的史诗? 说这些人道信仰之火是烈火,倒不如说它是一种精神,许宣身在其中,被众生信仰包裹,时间一长,就仿佛被洗脑了一般。不管他是不是人族,都会逐渐对人道信仰生出认同,一旦认同,接着就必然被同化,变成烈火中的一份子,不分彼此。 “这可如何是好!”看着身躯逐渐融化,许宣大惊。 他肉身已至初识境界,就算结丹天劫下降,也不能伤他分毫,但如今这种融化却非外力所为,而是他自己内心已经认同了这种理念,不自觉间想要融入其中。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崩塌的。 无数声音如情人低语,依旧在他耳畔呢喃,就算捂住耳朵,也没有半点用处。 先是四肢,然后是头、腰、脖子、心脏…… 许宣整个人逐渐被化作虚无,也正是这时,山下灯儿忽然再也闻不到他的味道,失去了他的踪迹。 第二百二十一章 心斋境,巫支祁中计 生死间,许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明月感应篇》中的一段话。 “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虚其心则至道集于怀也。” 原来这才是心斋,许宣若有所悟! 自从在镇妖塔中修成初识境界后,许宣从未放松《明月感应篇》的修炼,只是,总觉得隔了一层膜,有一种不得其门而入,修炼不得法的感觉。 与初识修炼不同,心斋境沾了一个心字,自然需先悟其真谛,才能功德圆满。 所谓心斋,就是要疏沦其心,摒弃智欲,澡雪精神,除却秽累,掊击其智,断绝思虑,让心神如同吃素一样,不想任何荤事,使人从后天复归先天。 但许宣自后世穿越而来,见惯了喧嚣浮躁的世界,花花世界迷人眼,修行之后,更为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诸般繁杂俗事,要想做到心境虚静纯一实在太难。 《道德经》有云:“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 说的就是心斋这种境界。 就在许宣肉身湮灭的瞬间,他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如此一来反倒暗合了心斋境的真意。 一抹灵光乍现,在禹王鼎中于真实与虚幻之间,若即若离,若隐若现,体内那半枚消失不见的至高神石忽然浮现出来,散发出一道光芒,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探视。 随后,至高神石在禹王鼎人道火焰中缓缓融化,如同一滩透明的液体,在混沌中重新构筑起一个人形。 恍惚间,许宣感觉自己仿佛又穿越了亿万年时光,变成了一个脸似人面,双耳如狗,身形似兽,耳缠青蛇的怪物,身旁还有十一个同样高大的怪物,众人一同望着头顶明月,仿佛上面有什么了不得的存在一般。 无数绝地武士模样的人环伺左右,苍茫大地上,黑压压许多百姓、修士匍匐在地,高呼他名。 “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宣脑海中又多出了一些记忆,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金山寺法海紫金钵盂中轮回一般,不似隔岸观火,而是身临其境,不分彼此。只是这些记忆更加混乱、庞大,要不是他魂魄已经成就阴神,只怕立刻就要被冲击成白痴。 “咚,咚,咚!” 一颗金色的心脏凭空出现在禹王鼎中,至高神石所化的液体将它团团包围,心脏跳动间,一缕缕人道火焰被它吸入其中,随后又更着心脏的跳动被吐了出来。 心斋境,成了! “肉身寂灭,向死而生,月华凝结,蜕去凡躯,重塑真身,变化随心。” 那些液体构成一个人形,面目依稀可见仍是许宣模样,口中念念有词。 围绕着这颗金色心脏,透明液体先是生出骨骼,再是经脉、血管,继而是肌肉、皮肤,最后长出毛发,化作血脉中奔腾的金色血液。 这时,外面盘膝端坐在王座上的巫支祁若有所感,掏出巴掌大小的禹王鼎,放在掌中仔细端详,却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看了看洞府中仍旧闭目运功的妮蒂亚,传国玉玺在她眉心前不远处上下沉浮,皎洁光柱从此而起,穿过洞顶,直透云霄。 巫支祁起身来到洞外,眺望正和三国修士战做一团的众妖王,皱眉不语。 “猢狲!”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巫支祁猛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山间夜风骤起,穿林打叶,阵阵呼啸。 “猢狲!” 声音又起,巫支祁头上渐有冷汗渗出,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这声音,怎地如此耳熟? “你是谁?休要装神弄鬼!”巫支祁额头青筋暴起,双拳攥紧,环视左右喝道。 片刻后,原本被他收好的禹王鼎忽然出现在空中,巫支祁见状忙伸手去抓。 禹王鼎忽大忽小,从他指缝间穿过,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大放光明! 一个人影缓缓浮现,离地三尺,衣袂翻飞,微笑看着他。 “是你!”巫支祁大怒,一指许宣,喝道:“小小修士,竟敢装神弄鬼!” 说完,右手一挥就朝许宣抓来。 “大胆!”许宣低喝,巫支祁只觉身躯一紧,周身像被人捏住了一般,根根骨头炒豆子一样“咔咔”作响,顿时浑身颤抖,瘫坐在地。 “奢比尸!”巫支祁惊恐的看着许宣:“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他的威压!” “我?”许宣眼中有些迷茫,皱眉道:“我是谁?我倒真有些弄不清楚我是谁了。” 这时,几道光芒在夜空中划过,来到洞府前,化作几个身影,却是白素贞一行。 他们随着太一宫众修士冲杀上来,白素贞寻夫心切,不想和那些妖族纠缠,砍翻几个拦路妖族后,带着几人径直朝太白顶奔来,正好看到四渎水府前的许宣。 “官人!”白素贞看到许宣,一时大喜过望,大喊一身,也顾不得身旁还有许多人,一头就扎进他怀中。 片刻后,又抬起头,含情脉脉,双手捧着许宣脸颊道:“官人,你没事吧!” “官人?”许宣喃喃道,随即微微一笑:“娘子,我没事!” 说完,一手挽着白素贞娇躯,低头对匍匐在地上的巫支祁说道:“你问的好,我是谁,我就是我,我是许宣,字汉文,白素贞的夫婿,你可听明白了?” 一番话后,巫支祁忽觉浑身压力一松,面前那个让他高山仰止的存在好像又变成了一个金丹小修士一般。 “许宣?”巫支祁有些忌惮地退后两步,试探着问道:“你炼化了奢比尸神性?” 许宣“哈哈”一笑,另一只手一招,将禹王鼎托在掌心,笑道:“倒是托了你的福,多谢了,这鼎既然是人道至宝,自然还需人族保管,就先放在我这里吧!” “你!”巫支祁见他竟然敢明目张胆抢夺自己法宝,心中一怒,正想说什么,忽然想到刚刚那股威压,不由又有些怯了,压低声音道:“是,上仙尽管拿去便是。” “官人,他是谁?”白素贞疑惑道。 “他?”许宣指着巫支祁,说道:“一个小猢狲罢了。” “小猢狲?”白素贞柳眉微蹙,看了看左右环境,忽然看到洞府上“四渎水府”字样,再想山下龙开霁的话,娇躯一颤,惊道:“他是巫支祁,淮水水神巫支祁?” 许宣点点头,转过话头道:“娘子,多谢你不远千里,甘愿身入险地来寻我,得此佳偶,夫复何求?” “官人!”白素贞见他说得有些肉麻,在众人目光下不由有些羞涩,但仍答道:“你我夫妻一体,还说这些做甚?” 周鸿在一旁瞧得奇怪,上前道:“许大哥,你这是又得了什么奇遇了?” 许宣道:“不过是炼化了半颗石头,修成了一重境界罢了,路还长着呢。” 说完转头对巫支祁道:“今日你将我放在炉中炼了一番,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一团火焰,让你尝尝厉害。” 说罢屈指一弹,一枚火焰在指尖身起,没入巫支祁眉心,消失不见。 “你对我做了什么!”巫支祁惊道,双手在额头上摸索,自然什么也摸不到。 许宣道:“不过是一朵人道火焰罢了,你在禹王鼎中呆了许久,莫非还不知道这东西?” “人道火焰!”巫支祁面色大变,这东西的厉害他是知道的,想不到许宣竟能操纵此物,若是被人道火焰污染了精神,只怕自己立时就要变成人族护法了。 “好了,既然你如今已经脱困,妮蒂亚又在帮你重聚水脉,那就安心在桐柏山好生修行,他日有事时,我再来找你。”许宣淡淡道。 随即转过身,看着白素贞说:“走吧,我们回家。” “那他,还有师父和那些修士……”白素贞指着山中正在鏖战的修士道。 许宣看了巫支祁一眼,答道:“这猢狲很聪明,他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先回去吧,稍后我自会向师父报信。” 巫支祁被他瞧得心虚,忙道:“上仙放心,我定约束众妖,不再与人族为敌,只在桐柏山中安心修行,等你召唤。” 见此情形,周鸿、小青等人不由瞪大眼睛,一脸诧异,传闻巫支祁可是洪荒凶神,蛮横暴戾,怎地竟这般好说话了? 许宣看了看洞中犹自闭目施法的妮蒂亚,犹豫片刻,便和白素贞等人一同离开了。 他这边刚走,巫支祁立即盘膝而坐,运转法力,查探体内情况,果见一朵赤红火焰在自己识海中沉浮。好在火焰并未如自己想象一般,污染自己识海,只是忽明忽暗静静地呆在那里。 “这人到底是谁!”巫支祁长松了一口气,脸色阴晴不定,皱眉沉思:“刚刚那气势,如同祖巫亲临一般,忽然气势一敛,又如同一个金丹修士,莫非是哪位祖巫转世?否则怎能如此快就炼化了奢比尸神性。没错,定是如此了,不然怎么能从禹王鼎中脱身出来,还这般轻松就切断了我和它的联系,幸亏当时隐忍住没出手,否则,以那些祖巫大佬的心性,只怕这时我已魂飞魄散了。” 想到这里,巫支祁心中庆幸不已,喊道:“来人啊!” “大圣!”一个小妖急匆匆跑来。 巫支祁再度恢复了往日威严,负手背对小妖道:“传我命令,众妖回转,不得恋战!” “是!”小妖心中奇怪,战事正烈,大圣怎地忽然下这种命令。奇怪归奇怪,但也不敢多问,又急匆匆往山下传令去了。 小妖走后,巫支祁回到洞中,抬头看了看冲天光柱,心中暗道:“若这人真是祖巫转世,恐怕还有什么后手,五帝也断不可能容他,说不定又是一次天地大劫,上次站错了队,如今却不能仓促下场了,还是在桐柏山先坐稳淮水水神位置,看清局势再说。” 许宣带着白素贞一行人,纵身离开桐柏山,直跑了两三百里才停住。 白素贞心中自有万千疑惑,刚想问时,就见许宣面色惨白,满头大汗,正在一旁喘着粗气。忙关切问道:“官人,你这是怎么了?” 许宣一手杵着膝盖,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半晌后等到气息平稳,才直起腰道,叹道:“这凶神,总算骗过他了!” “骗?”众人闻言都诧异地看着他。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道火,信仰可污神 “官人,到底怎么回事?”白素贞问出了众人心中疑惑。 许宣解释道:“莫非你们真以为那个凶神这般好说话?” “难道不是官人震慑住他了吗?”白素贞问。 许宣摇摇头:“我不过是使了些手段,狐假虎威罢了,洪荒时他可是妖圣一流的人物,虽然现在元气大伤,又被天道压制,但也有练神返虚的修为,哪里是我一个区区金丹修士就能震慑的。” 看着众人好奇的目光,许宣想了想又道:“这次得了些奇遇,不仅肉身更进一步,还将原本一件洪荒遗物炼化了,刚刚震慑巫支祁,用的就是那件遗物的一点余威,幸亏他生性多疑,不敢出手试探,否则只怕我们就没那么容易离开了。” 原来人道火焰乃是大禹王采集人道信仰炼制而成,只要人道不灭,火焰就不熄,人道越是昌盛,火焰力量也就越大,其威力不仅能炼化万物,还能以信仰之力洗炼众生心智。若不是许宣如今道行有限,只屈指弹入巫支祁识海中的那一点火焰,就能瞬间将他污染,变成誓死扞卫人道的妖圣护法。 而至高神石确实是奢比尸一身神性所化,若是平常时,就算真仙想要炼化此物,也非数千年苦功不可,即便完全炼化,也难说不是又一个祖巫奢比尸借体重生。然而遇到人道火焰,却恰如卤水点豆腐一般,不仅被人道信仰洗去了其中残存神念,更省去许宣缓缓炼化之功。 那时恰逢许宣肉身寂灭,向死而生之际,炼化的至高神石反倒助他成就了心斋境界,冲破巫支祁禁制,重塑肉身,收了禹王鼎。 只是至高神石说到底还是神性所化,于修行并没有直接帮助。完全消化了半枚至高神石,许宣仿佛化身奢比尸,经历他曾经在洪荒中叱咤风云的许多岁月,也让他明白了一些帝俊带自己穿越过来的目的。 炼化半枚至高神石不过只是开始,要想达到完成帝俊的谋划,路还很长,只不过与以往不同,以前他就像是黑夜中摸索前行的盲人,而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朦胧的方向。 经此一役,许宣虽然修为仍是金丹三转,但肉身却寻常练神返虚的大能还强横许多。 最关键的是,他从至高神石中得到了奢比尸的部分神格,掌握了一些大道规则!这就好比一个使用计算机的人,忽然学会了粗浅的编程一般,这让他忽然有了一种跳出棋盘,旁观者清的感觉,原本修行中的许多不解之处也都豁然明白。 而寻常修士要想接触到规则之力,最起码都是飞身昆仑仙山,成就真仙之后的事情了。与许宣不同的是,真仙掌握了规则之力,自能使用出来,而许宣,现在仅仅只是知道罢了。 看着身旁的白素贞,许宣心中忽然有了一个胆大的猜想,莫非她就是那个曾经和帝俊一同站在世界顶峰的女人? 如果一切真如自己所想一般,等到自己解决了法海,不知道五帝、佛陀还有什么后手。 会是那个叫徐乾的镇江府大药商吗? “官人?”白素贞见许宣沉默良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轻轻推了推他。 “噢!”许宣恍然,四周看了看道:“此事以后再说吧,方才虽然让巫支祁约束妖族,不得再战,但却不知道人族修士愿不愿意轻易罢手,我们还是先回军营去吧,想来师父也正担心我。” 一旁周鸿却道:“许大哥,如今人族修士和桐柏山众妖作战,死伤无数,这时又是夜间,许多游魂仍残留在附近,我腐毒幡上正缺一些有道行的修士游魂,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错过这次,不知何时才能遇到这么多魂魄了。” 许宣想了想,眉头微皱道:“这些修士虽然身死,但身后却还有师门,若让人知道你收了他们魂魄炼法,只怕不妥。” 周鸿闻言有些沮丧,忽然双目一亮,笑道:“大哥身为人族,又是太一宫修士,自然比我多了许多顾虑,不过这里除了修士,不是还有许多妖族吗,我只收他们魂魄,想来没人会插手管这事吧。” “嗯,这样也好。”许宣点头,对白素贞道:“娘子,我传授你的炼魂之法也能吸纳魂魄增进修为,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先修行片刻,等晚些时候再去找师父吧。” 白素贞闻言,自无异议,于是小青、灯儿两人就在一旁护法,许宣、白素贞则修炼起《神魂修炼法》来。 一旁周鸿则将缠绕在手臂上的紫绸变做一面布幡,当空一晃,山间那些游魂野鬼就朝这边奔了过来。 周鸿站在一旁仔细打量那些魂魄,只选一些生前修为不错的妖族收到幡上,一时间紫色幡面上鬼气森森,连带着四周的气温都低了许多。 过了许久,天色渐明,周鸿正要收了腐毒幡,远处却传来一个声音。 “大胆邪修,竟敢摄人魂魄炼制法宝!” 听到这话,周鸿忙循声望去,就见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仗剑而来,年纪约摸三十出头,面如冠玉,生得颇为英武。 许宣和白素贞被这一声喝,也惊得先后收功起身。 白衣青年来到众人面前,宝剑斜指周鸿,喝道:“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周鸿见他张口一个“邪修”,闭口一个“妖孽”,心中颇为不悦,怒道:“多管闲事,我只收取妖族魂魄炼法,关你何事?” 白衣青年冷笑道:“任你巧舌如簧,也难掩你邪修本色,如今桐柏山众妖都退到太白顶,我人族步步紧逼,你竟还敢在此收魂炼法,我岂能饶你,今日就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妖孽。” 周鸿听了这话,也怒了,腐毒幡一扬,喝道:“大言不惭,想替天行道,本姑娘就先称称你的斤两,看你够不够格!” 说罢,腐毒幡上许多恶鬼张牙舞爪带着墨绿色的毒雾朝白衣青年扑去,被那些恶鬼沾到一丝,白衣青年衣袍上立时就一片焦黑。他识得厉害,忙闪身避过毒雾,手中宝剑光芒大作,或劈、或刺,那些恶鬼被他一击,都痛呼一声,化作虚无。 这些恶鬼都是早些时候周鸿在兰若寺黄泉入口收来的,今日收取的妖族魂魄还未来得及炼化,虽然修为不算高,但也费了她不少功夫。见此情形心中不禁一阵肉痛,腐毒幡一摇,将众鬼收了回去,不敢再放出来送死,转而接下腰间丧魂钟,对着白衣青年就是一摇。 白衣青年身形一滞,瞬间又恢复了行动,当即摸出一张古琴屈身放在膝盖上。 “铮铮铮!” 十指拨动琴弦,几声悠扬、清冽的琴声响起,瞬间将周鸿的丧魂钟声掩盖。 周鸿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破了丧魂钟,心中不由对这个白衣青年多了些敬佩。但敬佩归敬佩,现在却不是心慈手软之时,白衣青年琴声悠扬,其中隐隐有金石之声,受他琴声一激,周鸿感觉自己腐毒幡上的恶鬼游魂竟有破幡而出之势,当即忙将幡再度变作紫绸缠在手上,专心以丧魂钟御敌。 两人一个使铃,一个使琴,一时难分高下。 正在这时,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师兄,师兄!” “丁师妹莫要过来!”白衣青年喊道。 只是却已经晚了,一个少女御风而来,见自己师兄正和一个紫衣女子战在一起,当即抽出宝剑,对着周鸿就刺了过去。 “铛!” 一声脆响,小青身形一动,白素贞赠予她的飞剑忽地从体内飞出,将少女宝剑击飞。 “飞剑!”少女也是个有见识得,一件小青剑光,就看出了门道。 “没错!”小青收了剑光,上前一步道:“人家两人单打独斗,你在背后下黑手,算什么本事?若要打,就和我打!” 少女杏眼一瞪,怒道:“哼,你以为我不敢吗!” 一旁白素贞见状,扯了扯许宣衣袖,低声道:“官人,这两个修士想来也是太一宫的人,无论伤了哪一个日后只怕官人面上都不好看,我看他年纪轻轻就能和周姑娘打成平手,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要不还是报上家门,就此罢手吧。” 许宣点点头,他原本也是有些恼怒白衣青年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周鸿这时虽然和他战成了平手,但真惹急了她,让她显出原形来,只怕也是一口一个“嘎嘣脆”的下场。现在自己师门上下都在太一宫中任职,确实还是要顾忌一些同僚颜面,给他些教训也就是了,不能真个伤了两人。 于是上前道:“周姑娘,这位公子,且罢手吧!” 周鸿闻言,先收了丧魂钟,冲的白衣青年冷哼一身,昂首走了过来。 白衣青年见状,心知确实拿不下周鸿,这时自己师妹又来了,再打下去,引得对面几人出手,恐怕自己这边定然讨不到好,看周鸿退了,也顺势收了古琴。 见两人都罢了手,许宣抱拳道:“在下许宣,太一宫一等道士,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你也是太一宫的人?”白衣青年奇道:“那为何自甘堕落,与这些妖孽为伍?” “你说谁是妖孽!”听他说这话,一旁小青不干了。 “谁是妖孽就说谁呗!”白衣青年身旁的少女冲小青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让小青听到。 “你!”小青剑光出体,当即就要再次出手。 “青儿。”白素贞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冲动,小青见状,这才强压怒气,收回剑光。 许宣见状,笑道:“道友说的哪里话,何为妖孽?天下众生,身有七窍者皆可修行,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朋友,不过出身异类而已,又与你我有何不同?” 白衣青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道友且自珍重,告辞!” 说完,也不多说,带着少女转身走了。 “哼!”周鸿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还撂几句狠话,算什么本事,和那些街头泼皮有什么两样,就这德行还修仙?以后招子放亮些,管闲事前先称称自己斤两!” 白衣青年身形一顿,仍未回头,身旁少女却气得转头骂道:“你们几个记着,我师兄是玄应派的姬弘毅,以后有你们好看的!” “姬弘毅?”许宣心中一动,这人他也听说过,想不到居然是他。 第二百二十三章 生殖轮,玉女也疯狂 白素贞带着许宣等人来到先前太一宫扎营的地方,正好看到大批修士从桐柏山上退了下来。 许宣眼尖,瞧见飞在空中的关子阳,忙上前道:“拜见师伯,师伯可曾见到我师父?” “汉文!”关子阳见是他,也是大喜,上下打量一番道:“如何,可曾受伤了?” 许宣摇摇头道:“技不如人,被桐柏山妖族擒了去,方才趁乱才跑出来的,刚好遇到娘子来寻我,并未受什么伤。” 他不想把四渎水府中的发生的事情告诉关子阳,并非信不过他,而是炼化至高神石后,让他对五帝的神通有了一个更深的认识。 无知者无畏,知道得越多,恐惧反倒越多了。许宣心中暗道,有些事情,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吧。在没有万全之策前,即便在白素贞面前都不能再多提这些事情了。 关子阳道:“嗯,那就好,你先随我回营吧,军阵中一时我也不知师弟所在,等回营以后我找他们营官一问就知分晓。” 许宣点头,又问:“师伯,前方战事如何?” 关子阳长叹一声道:“昨夜太白顶忽然白光冲天,龙提举推算出巫支祁正在炼法,我们便想先下手为强。初时到还好,那些妖族终于与我们堂堂正正打了一场,算是互有胜负,各有损伤吧。” “后来,不知为何,他们忽然收缩了兵力,紧守太白顶,再不出战。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或明或暗近百个洞穴,这些妖族依仗地利一时难以攻下。铁提举见战事胶着,眼看巫支祁炼法将成,金国和西夏修士又心生退意,所以也只能传令退兵了。” “退兵了也好。”许宣顺口说道,心想如今巫支祁被自己狐假虎威吓住,一时半会肯定不敢再肆无忌惮,行事张狂了,三国退兵,反倒还能减少些伤亡,这样倒也不错。 “什么?”关子阳没听清,问道。 许宣忙答道:“哦,没什么师伯,我说还是赶紧赶回营地为好。” 回到营地,清点了一番人马后,三国各分东西。这次一同讨伐桐柏山,无功而返,反倒损兵折将,还生了许多龃龉,算是不欢而散。 关子阳叫来营官一问,才知王不易受伤了,忙带着许宣等人过去。 见到王不易时,许宣发现他左腹上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击穿,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好在鲜血已经止住了,伤口周围也涂满了药膏。看着这恐怖的伤口,许宣心中一阵发寒,想来若不是自己师父修为也到了元婴初期,又精通医理,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王不易看到许宣安然无恙,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轻咳几声念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许宣心中大怒,问王不易到底是谁伤了他,王不易摇摇头道:“混战中哪里知道是谁,命捡回来了就好,看到你和素素都安然无恙,师父就放心了。” 许宣鼻子一酸,左右打量一番后,发现竟不见郭永臣,又问道:“师父,郭师叔呢?莫非……” 一旁带着众人过来的营官答道:“郭道友没事,只是也受了些伤,抬去那边给擅长医道的道友医治去了。” 眼见太白顶光柱渐淡,巫支祁即将炼法成功,铁听云不敢再停留,于是传令下来,命各军速速返回临安。这场宋、金、西夏三国修士,联手针对桐柏山的围剿,也就这样草草收兵了。 回到临安府,太一宫中忙着清点损伤,发放抚恤,宫中一时忙成一团。 因为王不易伤势严重,不宜走动,回了临安城后,他们一行人就住进了关子阳府中,这一下原本还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院子,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许宣除了照顾王不易以外,就呆在屋里潜心修行。 《明月感应篇》刚修成心斋境,肉身的许多变化他都还没掌握,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总算稳固了境界,也知道了心斋境的许多妙用。 到了这重境界,不仅肉身强度大大加强,能硬抗元婴天劫,最妙的是这副肉身竟能随心意变化。 简而言之,许宣现在就像是学会了七十二般变化。 这种变化不同于障眼法,而是实实在在的肉身变化,变成鸟儿就会飞,变作鱼儿就会游,能大时能法天象地,小时能藏于芥子,神秒非常,当得起随心变化四字。 这边肉身再进一步,脉轮境的生殖轮竟也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炼成了。 只是,此轮一成,许宣发现自己那方面需求居然大了许多,若非白素贞就在身旁,只怕他都要忍不住去寻花问柳了。 不过原本言出法随召唤风雨雷电的神通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天地间天气变化的明悟和掌控。这就好像原本他拥有的不过是个小国家,一言以决,可以政令畅通,现在拥有的却是一个庞大的国家,体量虽然大了许多,但政令施行却慢了许多,所需的法力也大了不止数倍。 倘若现在让他全力施为,可在七日之内,让方圆两百里之内草木枯槁,或是冰冻三尺!当然,所需法力也是庞大到一个恐怖的程度,远非他现在金山三转所能提供的。 白素贞依偎在许宣怀中,两颊绯红,犹豫半晌道:“官人,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这话一出,瞬间把许宣从刚刚的余韵中拉了出来。 “娘子怎么忽然起了这个心思?我们现在如今年纪也不大,我可还没过够二人世界呢!” 白素贞低头含羞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妾身跟了官人也有数月时间了,总要为许门留下后代根才好。” “这事急不得,娘子,我们不过刚刚大婚,你我又都是修行中人,不必急于一时嘛!”许宣道。 白素贞却来了兴致,饶有兴趣问道:“官人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儿呢?” 许宣笑道:“是男是女我都爱,女是凤凰儿是麒麟啊!” 白素贞嗔道:“你嘴上这么说,心中不知怎么想呢,倘若真生了个女儿,只怕姐姐就要不高兴了。” “娘子多虑了,我心口如一,日月可鉴,娘子神通广大,若不相信,可以到我心里查看一番!” 白素贞轻捶了他一下,笑道:“哼,我才不去看呢,若真心口不一,看了还免不得伤心。不过……妾身记得官人曾说过,在你梦中,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一个文曲星,自然就是男孩儿了,等到真身怀六甲时,妾身一定为许家生下一个状元郎,光耀门楣,也好让姐姐、姐夫安心。” 她不说文曲星还好,一说文曲星,许宣顿时脸色大变,尴尬道:“此事还是顺其自然吧,娘子莫急,该来的总会来的嘛!” 白素贞一双玉臂环绕在许宣脖颈上,强忍娇羞,轻咬朱唇凑到他耳畔道:“顺其自然也要官人配合才好,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 许久后,许宣这才满头大汗从房中出来,抬头看了看天上高悬的红日,不由摇头。 三十如狼,四十似虎,这一千七百……额,想不到玉女也疯狂啊! 往日也从不见白素贞这般姿态,不知最近怎么忽然起了这个心思,这种既端庄又妩媚的魅力当真不是他能抵挡的。再加上他自己七脉轮中只修成了海底轮和生殖轮,未全功时,每一轮带给他的感觉都会放大许多,不需挑逗,有时见了她许宣就已经难以把持了。 不过……生孩子这个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才行,文曲星,呵呵,没那么简单! 来到王不易房前,许宣见他正在翻看一本医书。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他的伤势已经大好了,原本前后贯穿的伤口新肉已经长了出来,现在已经能下床行走了。 看到许宣过来,王不易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唤他过去。 等许宣走到跟前,王不易才说:“眼看再过些时候就是解试了,汉文也是读书人,既然来了临安,莫非不想拿个功名,回去光宗耀祖?” 许宣笑道:“师父,徒儿自己有多少文采,心中有数得很,做几首歪诗还好,若要我去考取功名……不行,不行,这可不是会填几首词就行的,师父就不要为难我了。” “不过一个解试举人而已,这有何难?汉文莫要妄自菲薄!”王不易正要说话,外面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片刻后,一个身着官服的老者走了过来,笑道:“王大人,许久未见,听说你居然病了,现在如何了?” “卢大人?”许宣看面前老者有些眼熟,随即立刻将他和自己记忆中的一个人对上了号,临安府通判,卢远声。 卢远声上前两步来到王不易身前,摇头道:“都说能医不自医,王大人医术超群,妙手仁心,想不到今日自己却病倒了,唉!” 王不易想要起身,卢远声忙按住他,又道:“王大人,不用这么客气,你且安坐,今日来此,却是家中有个病人,听闻你在临安,所以才来请教,来了方知你在养伤,抱歉了。” 王不易道:“卢大人客气了,不知家中有何病人?” 卢远声道:“不妨事,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偶染小疾罢了,王大人既然在养伤,我再请其他大夫就是了。” “不好意思了,卢大人。”王不易抱拳道。 卢远声摆摆手,示意无妨,随后又对许宣道:“汉文的诗词做得是极好的,解试在即,不去考个功名可惜了。” 许宣忙上前见过卢远声,如今虽然他已是太一宫一等道士,正五品的祠禄官,相比卢远声从五品的通判还高一品,但他这个正五品的祠禄官可比不上卢远声这个从五品的临安府通判有份量,况且卢远声的诗词名声极大,在他面前许宣以后背学子身份执弟子礼,并不为过。 第二百二十四章 求功名,人鬼终殊途 大宋时,学子可以通过州府主持的“秋赋”解试,可称“举子”“贡生”,继而再参加来年春初礼部主持的省试,博得进士功名。 卢远声是临安府通判,钱塘县恰恰是临安府下辖之县,作为钱塘县学子许宣若要参加临安府解试,八成就是他主持、监考了。 王不易见卢远声对许宣颇多赞赏,心中一喜,既然得了主考官赏识,若不去参加解试,实在有些浪费了。 于是劝道:“汉文,难得卢大人如此看重于你,不妨去试试吧。” 许宣摆手道:“师父、卢大人,你们就莫要为难我了,我对经义一道实在一窍不通。” 卢远声想了想道:“汉文是太一宫修士,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不如去参加‘镖厅试’或者‘别头试’吧,这就容易许多了,距离解试还有月余时间,你若无事可来我府上复习经义功课,到时中个举人也不难。” “‘镖厅试’‘别头试’?这……又是什么?”许宣问道。 卢远声道:“这两个也都属于解试范围,‘镖厅试’是专为现任官员无出身而应进士举者所设立的,而‘别头试’则是以避亲为主,兼有照顾性质的考试,倒是容易许多。” 许宣恍然,这就是走后门啊,若是这样,有身为临安府通判的卢远声照顾,中举确实不算什么问题了,只是如果要去他府上请教经义功课,就让人有些头疼了。 王不易却听得大喜,忙道:“那就多谢卢大人提携了。” “无妨,无妨,些许小事罢了,汉文诗词之道惊绝才艳,想必于经义一道也颇有见解,三日后就来我府上吧,我与你说一说其中关窍。” 见王不易答应,卢远声也颇为高兴,随后又道:“如此我就先回去了,王大人,告辞!” 王不易忙起身道:“卢大人,慢走,汉文,你送送卢大人。” 将卢远声送出去后,许宣回到王不易房中,苦笑道:“师父,我们已是修士,何必要这个举人的名头,弟子于科举之道实在是一窍不通啊。” 王不易哈哈大笑,说道:“为师知道,你现在虽然踏上修行之路,世俗间功名自然于你无用,但将来子孙中又有几人能随你一同修行?为师也知道你和方世杰、张苒一同开了作坊,攒下了一些家业,不过士农工商,有功名在身才是正道,现在卢远声看重你,临安府解试八成就是他主持、监考,有这等机会为何不求个举人出身,科举出身的朝廷官员与祠禄官不同,有了这份功名你也能荫庇子孙,光耀你许家门楣了!” 刚刚白素贞才说起要生个孩子,现在王不易又提起荫庇子孙的事情,这让许宣有些无奈,自己现在不过才十八岁而已啊,放到后世,法定结婚年龄都还不到呢。 白素贞听说许宣三日后要去卢远声府上请教经义之学,倒是颇为支持,笑道:“官人莫要心焦,常听人说新科状元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呢,官人要是真得了功名,也是为我们以后孩子做个榜样了,不然,到时候你一介白丁,儿子却是文曲星君临凡,岂不是没了长辈威严,伤了你的脸面,父子两状元,听起来多威风?” 说完就唤过小青过来,让她上街去给许宣购置一些笔墨纸砚、经史子集,好让他先在家中温习一下,免得三日后去卢远声府上露了怯。 小青看这许宣满面愁容,咯咯一笑,说道:“许官人,你可要好生学,莫要浪费了姐姐一番心血。” 这些天因为桐柏山和太一斩妖令的事情,白素贞让小青和周鸿都呆在家里,不让她们随意出门,倒把她们两个憋坏了,今天好不容易出门,也就不急着回去,只拉着周鸿在御街上闲逛。 相比钱塘县和苏州,临安城要繁华热闹许多,街面上两旁尽是商铺,里面的货物也是琳琅满目,往来行人摩肩接踵,街头上还有许多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货郎和卖艺杂耍的江湖艺人。 眼看着马上就要解试了,前来临安的读书人也是不少,有钱的一定会带个小书童,这些书童大多都生得眉清目秀,背个书箧跟在一旁,看得周鸿坏笑不已。 “你笑什么?”小青奇道。 周鸿头一偏,凑到小青耳边,压低声音,掩嘴道:“姐姐你看这些书童,一个个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啧啧,不容易啊!” 小青听不明白,还想细问,周鸿忽然指着前面道:“姐姐,你看前面那个书生!” 小青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就看到一个书生初步麻衣,背着书箧,大晴天还撑了把油纸伞,看模样竟有些眼熟,只是一时半会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了。 “他怎么了?”小青问。 周鸿嘿嘿一笑,说道:“想不到他竟敢带着小倩进京,这小倩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临安是帝都所在,龙气盘结,往来达官显贵、修行高人无数,她一个孤魂野鬼,莫非以为仅凭一把油纸伞就能庇护自己周全了?” 周鸿这一说,小青立刻就想起来了,那书生正是曾经和燕赤霞一同到过白玉京的宁采臣。 从兰若寺拿回聂小倩遗骨后,许宣嘱咐他找个风水宝地将她安葬了,他却一去不回,现在又和小倩出现在临安城,想来是并没有听从许宣的话,两人再度上演人鬼情未了了。 “怎么,你这个黑山老妖又想干嘛了?人家小倩现在已经自由了,你可不要棒打鸳鸯!” 经历张玉堂一事,小青对世间情侣多了许多同情,她本来就视世间礼法于无物,所以并不觉得宁采臣和聂小倩在一起有什么不妥,反倒警告周鸿莫要横插一脚。 周鸿知她心思,笑道:“姐姐将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只是想帮帮他们罢了。” “噢?怎么帮?”小青饶有兴趣问。 周鸿道:“小倩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能来帝都,想必是解试在即,不想耽误了宁采臣求取功名得机会,又舍不得离开他,这才用一把油纸伞遮挡阳光,强行赶路。但这样也不是办法,一旦被城隍察觉,定让阴差锁了去,就算能躲避阴差耳目,临安龙气盘结,也不是她一个小小游魂能停留的地方,长久下去必然受龙气所伤,日后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青闻言,忙道:“那如何是好,她现在是鬼身,要是不能投胎转世,天长日久可就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了,这宁采臣能有多少年寿元,她这样也太可怜了,周鸿,你帮帮她吧!” 说着,小青伸手一把抓住周鸿双手,周鸿浑身一颤,虽然知道小青只是情急之下的举动,心中却仍美滋滋的。 抽出一只手在小青手背上拍了拍,笑道:“姐姐吩咐,我哪敢不出手,不过这事却要等到晚上三更时才好,如今我们不妨先跟着他们,看看这书生在哪里落脚,到时候才好行动。” 说罢,两人跟在宁采臣身后不远处,见他找了许多客栈,都被赶了出来,无奈之下,只能远离御街,往偏僻一些的街道走去。 来到一条横街的小客栈前,和店小二说了许久,终于付了几钱碎银要了一间柴房住下。 周鸿和小青在外面见了,周鸿嗤笑道:“想不到这书生倒是个宁在牡丹花下死的性子,都已经穷得住不起客栈了,还随身带着小倩。” “他穷归穷,和带着小倩有什么关系?我看呐,他倒是个有情有义的真豪杰,比起那些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强多了。”小青闻言心中不忿,出言为宁采臣辩驳。 周鸿见她不高兴,忙解释道:“青儿姐姐,你不知道,他只是个寻常书生,儒家讲究养吾浩然之气,他若是能养出这一口气,自然神鬼不侵,但若是养不出这一口气,就与寻常百姓无异,鬼集贫贱,衰败,恶运,疾病等十八灾祸于一身,他不是修士,没有高深道行,长久和小倩相处,必然受她气运感染,不仅科举无望,只怕以后也将不得善终。” “啊!”小青掩嘴惊呼,直到今日她还以为张玉堂重病不治是因自己蛇毒缘故,所以听到宁采臣也要被小倩无意中害死,不由感同身受,更加起了想助她一臂之力的心思。 “这可如何是好,周鸿,那你有没有办法帮帮他们?” 周鸿摇头道:“青儿姐姐,不是我不想帮他,实在是天道昭昭,人鬼如何长相厮守?宁采臣要是好生研习学问,养出一身浩然正气,这些灾祸自然退去,但如此一来小倩也近不得他身了。他二人若是当真相爱,只有劝小倩早些去投胎转世,这样于彼此都是好事。”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小青心有不甘。 “除非,他死!”周鸿深深看了小青一眼道:“宁采臣若死了,他二人自能在阴曹地府长相厮守,到时我找黑白无常嘱咐几句,也能让他们再阴司少受些苦,到时投胎转世,未必不能再续前缘。” 小青面色一变,心中知道周鸿所言不假,只得道:“那晚上三更时,你准备如何帮助小倩姑娘?” 周鸿道:“到时我唤出黑白无常,让他们放过小倩一马,不要拘她魂魄,也算是尽我们一份力了,青儿姐姐若是还不满意,我再从腐毒幡上拘一只恶鬼出来,为她补充些阴气,也能让她在临安多坚持些时间,你看如何?” 小青长叹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说完,两人转身离去,小青也没了再闲逛的心思,买了些上好的文房四宝便回去了,只等晚上再过来查看情况。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天子令,龙脉助修为 傍晚时分,太一宫下了值,许宣的师伯,王不易的师姐柳珠玉带着门下大弟子蓝岚来了。 逍遥派人丁单薄,王不易这一辈就只有他与关子阳、柳珠玉三人,柳珠玉是大师姐,王不易是小师弟。 柳珠玉也是太一宫掌宫内侍,门下共有弟子三人,其中以蓝岚修为最高,不过二十七八岁,就已经金丹七转。 众人见了礼,柳珠玉笑道:“早听师弟收了个弟子,天资纵横,今日才得一见,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就已经金丹三转,倒是比我门下那几个弟子强多了。” 一旁关子阳道:“师姐,蓝岚也不错了,丹成二品,也快突破金丹八转的境界了吧,说起来却是晓嫣、晓瑾两个最没出息了。” “师父!”李晓瑾靠着蓝岚坐在一起,听到关子阳的话,娇声道:“虽然我们自小就跟着师父,但师父只给我们打熬筋骨,我都是十岁时师父才教我修行的,现在不过不到五年时间,就已经结成金丹了,再有十年,怎么也能金丹五六转吧!” 蓝岚素来和她交好,见状也为她说话:“关师叔,两个师妹已经不错了,在太一宫同辈中也算中上之姿了。” 关子阳含笑摇头,其实他心中也知道蓝岚所言不假。 修士修行也不是越早越好,女子需等到8、9岁天葵初至以后才能修行,而男子更要晚一些,需等到12、3岁元阳初生才能筑基,否则太早修行,对身体反倒有害无益。所以通常师门长辈对那些自小入门的弟子,都是先用灵药帮助其打熬筋骨,筑牢道基,并不教授结丹法门。 晓嫣、晓瑾两姐妹自小跟着他,只用了不到5年时间就经历结丹天劫,结成金丹,确实已经算是中上之资了。 若是平常修士,从静守养气到筑基圆满,起码也要数月时间,若是资质差一些,只筑基都需数年光阴;而从筑基到炼得金液还丹,使体内三宝“团聚和融”结成金丹,也要六七年时光,根骨不佳者,耗费十年苦功也不是没有;至于积累先天、后天一炁,使金丹九转,成就元婴,少则十年,多则数十年,甚至有的修士或因资质不行,或是修行不得法,一生都只能止步金丹,元婴无望。 “和师弟的弟子比,我们都差太远咯!”柳珠玉笑着看向许宣,眼中满是欣赏之意。 “他是个怪物,我们不和他比!”李晓瑾白了许宣一眼。 柳珠玉呵呵一笑,接着说道:“我也是长辈,第一次见面总得给些见面礼才好,否则不易师弟要说我小气了。” 王不易见众人都夸自家弟子,心中自然高兴,忙道:“师姐不必客气,你不知道,这小子可是个富家翁,恐怕我们都比不上他家资丰厚,就不必送他礼物了。” 柳珠玉却道:“弟子能赚下家资,那是他的本事,我们身为长辈岂能失礼?既然黄白之物他不缺,师伯便送他些修行之宝吧。” 说罢,摸出一本泛黄的古籍,递给许宣,说道:“你师父是医道圣手,炼丹也在我们之上,我就不拿丹药出来献丑了,我这里有一本偶然得来的手札,里面有许多炼器的心得,想来你或许有用,就给你当作见面礼吧。” 许宣接过古籍,躬身谢过,柳珠玉这才正色说道:“此番桐柏山之役我们太一宫损失惨重,不仅不易师弟受了伤,各派也死伤了许多道友,这些日子清点下来,仅阵亡的就已超过四千人之众。” “竟如此之多?”王不易惊呼。 柳珠玉点头道:“这次劫难一来是桐柏山妖族狡诈,二来也是金国、西夏两国修士临阵倒戈之故,虽然他们也自食恶果,死伤了不少修士,但相比我们太一宫损失还是轻许多,所以几位提举大人商议,决定动用朝廷和太一宫资源,挑选从各派中挑选一批后辈弟子,着力培养,以充实太一宫力量。” 关子阳叹道:“靖康之难到现在,不过才二十四年,百人中也难有一人可以修行,就以中人之资计算,十岁开始修行,百日筑基,六载修出金丹,二十年光阴方能使金丹九转成就元婴,培养一个元婴初期修士不算最前面的十年,也需二十六载,现在新一辈刚长成,又逢桐柏山之事,也难怪几个提举不行此计策了,二十年时间,若是实力弱了,谁知道又会发生多少事情?” “师兄说得对,想我大宋修士原本已经青黄不接,现在又在桐柏山折损这许多,当真令人心忧。”王不易忧心忡忡道:“只是不知几位提举准备如何培养?太一斩妖令已经消耗了朝廷许多龙气、气运,圣上会赞同此举?” 柳珠玉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各地乱妖为祸,桐柏山妖族不知为何这些日子虽然固守太白顶不再下山,但仍是人族心腹大患,还有北方金国、西北西夏虎视眈眈,天子是知道轻重的,景灵宫、万寿观倾覆后,太一宫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若是再重蹈覆辙,朝廷也就失去了修行界最后一道樊篱,所以今日已经同意了几位提举大人的上书,不日就会有圣旨颁布。” 一旁关子阳叹道:“可惜那些练神返虚的前辈忌惮完颜谷截,又担心沾染因果,耽误飞升,不肯轻易出山,否则我大宋诺大河山,奇人辈出,又岂会怕这些宵小。” “关师弟说的是,莫说其他门派,就是我逍遥派不也是如此?莫说这些了,今日我来,正是要和两位师弟说说这事,依照几位提举的意思,这次借朝廷和太一宫资源培养后辈修士,我们却不能错过了。”柳珠玉看了看面前的蓝岚、许宣几位弟子,说道。 “师姐,能否说得详细些?” “这次培养后辈修士共分十八组,其中十组为三十岁以下的结丹修士,另外八组为四十岁以下元婴初期修士,每组百人,共计一千八百个名额。” “届时,这些从各派中挑选出来的修行种子,将分组进入太一宫,直接利用临安阵法,引龙脉之气助他们增进法力。” 王不易闻言一惊,原本太一宫大肆封赏祠禄官就已经让他很惊奇了,想不到现在几位提举还能说服皇帝动用临安护城阵法,直接以龙脉助这些修士修行,当即心动不已,若真是这样,可比依靠祠禄官品阶借助龙气修行迅速许多。 柳珠玉接着道:“为了不伤国本,龙脉之气只能同时供三组修士修行,故而这十八组修士将分六批进入太一宫,修行时间以一个月为限。” “等到修行有成,再由掌宫内侍带队,前往各地历练,增长对阵杀敌经验,最后还会依照表现赐予功勋、法宝、丹药、术法。” 听她这么一说,不仅关子阳、王不易,就连许宣等一众弟子,都双眼冒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几个无论年龄还是修为都满足条件,若是被挑选进去,修为势必暴涨,最少省去十数年苦修。 “一千八百人,金丹一千,元婴初期八百,虽然有年龄限制,但太一宫中门派不知凡几,真分下来,我们逍遥派不知能分得几个。” 柳珠玉点头道:“王师弟说的是,数百年来泰山、玄音、灵霄、六壬、乾元五派势大,西南地动,剑冢覆灭时他们就损失惨重,这次桐柏山一役更是折损了许多弟子,恐怕只他们几派就要分去千人,剩下的八百个名额,当真不好说我们能争到几个。” 关子阳想了想说道:“僧多粥少,几位提举大人想来会有办法,既是挑选修真种子着力培养,自然要看天资说话,也不能说他们五派势大,就多吃多占吧。” 柳珠玉苦笑道:“七位提举都是五派中人,关师弟你若是他们又会如何?且看看吧,我先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们,好让你们有个准备,王师弟,你有伤在身,这些日子就在关师弟这里住下吧,等宫中传来消息,我们再做商量。” 王不易点头,众人又说了些闲话,柳珠玉便带着蓝岚回去了。 她走了以后,关子阳才对李晓嫣、李晓瑾道:“你们也听到了,莫要以为你们修行进境还可以,平日就懈怠了,一千个金丹名额,不知要被五派分去多少,当真挑选起来,你们两个未必能入选。” 姐妹二人点头称是,王不易看了看许宣,原本也想嘱咐几句,转念却想,若是以许宣的资质还不能入选,那也不必说什么了,一年之内金丹三转,就算是号称500年来最天资卓绝之辈的玄音派姬又如何,未必就能比得过自己弟子。 众人各自散去后,院中灯火初熄,外院西厢的两扇门却悄悄打开了,两个人影一闪既没,跃出院子,朝远处疾驰而去,正是等了许久的小青和周鸿。 两人来到宁采臣落脚的客栈,小青想了想,对周鸿道:“我想了许久,既然有缘无份,倒不如当机立断得好,我们还是将小倩唤出来和她说说吧,这也是为了她好。” 自回去后,小青就心思重重,思虑许久,想到自己和张玉堂的事情,她还是决定还是将事情告诉聂小倩,莫要让她泥足深陷,终有一日步了自己后尘,害了自己心上人。 周鸿道:“这个简单,她原本就是我座下小鬼,将她拘来,小事一桩。” 小青嘱咐道:“你小心些,莫要吓到她了。” 周鸿点头,两人来到柴房外,这时宁采臣正借着隔壁灯光读书,聂小倩则在一旁双手托腮痴痴看着他。 小青冲周鸿使了个颜色,周鸿立即捏了个指诀,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小倩忽然面色大变,身形不由自主就朝外面飘去,宁采臣却犹自不觉,仍在专心温书。 “大王!大王饶命!” 一见周鸿,聂小倩只以为是黑山老妖又来抓她回去了,当即娇躯一软,跪倒在地。 周鸿桀桀一笑:“你这妮子,不去投胎转世,居然还念着这个穷酸小白脸,好好好,今日就让本大王将你抓回去,好生炮制一番,让你知道本王厉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吃里扒外!” “大王饶命,小倩以后再也不敢了!”聂小倩双手匍匐在地,一张俏脸贴在地上,浑身颤栗不止。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时间狱,刹那已百年 “嗯?”周鸿杏眼圆瞪,佯怒道:“还敢叫我大王,说了多少遍要叫我女王大人!” “是,是,女王大人!”聂小倩伏地求饶。 “周鸿!”一旁小青见状不悦道:“你吓她干嘛?” 周鸿尴尬后退两步,做了个请的姿势,赔笑道:“姐姐,我不过是和她开个玩笑罢了。” 小青上前扶起聂小倩,柔声道:“莫要怕她,你怎么又跟着他来临安了?” 那日在兰若寺,聂小倩是见过小青的,知道她和许宣几人是一伙的,听她言语温和,心中惧意稍减,偷眼瞧了瞧旁边周鸿。 周鸿故意把脸一沉,瞪了她一眼,吓得聂小倩将娇躯往小青身后一藏,怯生生道:“我……我,那日,几位恩公将我从兰若寺带回来,宁公子原本是想将我找个地方好生安葬的,只是……我心中着实放不下公子,所以又偷偷跟了去,公子知道了,也没赶我走,后来公子说解试将至,他要来临安赶考,那时我和她已经……” “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小青见她说得吞吞吐吐,忙问道。 聂小倩红着脸点点头,又忙解释道:“这事与公子无关,都是我勾引公子,恩公莫要怪罪宁公子了。” 小青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都是孽缘啊!” “恩公此言何意?”小倩不解,她见小青面色和善,不像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胆子也大了一些。 于是小青就将人鬼殊途的一番道理说了出来,又问:“你好生想想,自你与宁公子在一起后,宁公子可是诸事不顺,众厄缠身?” 聂小倩蹙着眉头想了想,最近宁采臣身体确实每况日下,无论读书还是为别人撰写文书赚取银钱,都不太顺利,面色不由一变,忙又跪倒在地,哀求道:“求恩公救救宁公子吧!” 小青将她扶起,好言宽慰道:“求人不如求己,要想救他,还得靠你自己才行。” “我?” 小青点头,说道:“既然无缘,又何必强求呢?” 聂小倩看了看柴房方向,依稀能模糊看到宁采臣专注读书的影子,两行清泪不由淌了出来。 “难道……难道就必须如此吗?我与宁公子也是两情相悦,同生死,共患难过的,怎能轻易离弃。” 小青回头看了看周鸿,似在问她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周鸿见状,上前道:“姐姐,不如我先将黑白无常唤出来问一问再说吧,他们两个是地府阴差,这些事情他们最清楚不过,或许有一线生机也犹未可知。” “啊,黑白无常!”聂小倩闻言大惊。 小青安慰道:“你别怕,我们去寻两个阴差,你先回去吧,若是真有办法,我再来寻你。” 听说小青、周鸿竟能召来黑白无常,聂小倩心中不由多了些期望,又朝两人磕了几个头,这才转身离去。 两人随即在附近寻了一口古井,周鸿在一旁默念三声:“一见生财,天下太平”,片刻后,四周一阵阴寒,谢必安、范无救两兄弟手提哭丧棒从井中冒了出来。 一见周鸿,两个阴差忙行了一礼,谢必安上前恭敬问道:“不知仙子召唤有何要事?” 周鸿道:“有件事想向二位神君打听打听。” “仙子请讲!” 在周鸿面前,黑白无常也不敢托大,虽然在兰若寺时,他们两兄弟只和许宣签订了金律玉契,但也看得出周鸿和许宣关系。 周鸿问道:“若是人鬼相恋,会如何?”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黑无常范无救专司罚恶,回禀道:“人鬼殊途,岂能混淆?若是人鬼相恋,生人必受鬼气侵袭,少则三五年,多则不过十年,必然一命呜呼,命归黄泉,而涉事之鬼,也将被镇入冰山地狱,服刑百年。” “服刑百年,这似乎也不长。”周鸿低声道。 白无常谢必安听到后,笑道:“仙子不知,有道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十八层地狱中也是这般,凡间一日,在第一层拔舌地狱中已是3750年,一年就是人间年。” 范无救接着道:“没错,每层地狱刑期倍增,及其第二狱人间一日,狱中就是7500年,到了第八层冰山地狱,那便是以人间3万年为一日,所以才有永不超生之说。” 周鸿闻言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只过了一日,下面第八层地狱的恶鬼就已经受了3万年痛苦折磨?” 范无救点头道:“正是如此,若非这般,又怎能震慑群鬼?只服刑百年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人鬼相恋,鬼有罪,人也有责,若是平日里,那些罪鬼须于狱中服刑两万年才能洗脱罪孽。” “两万年?这还只是第一层地狱,就如人间135亿年,太恐怖了,当真是永不超生啊!”小青在一旁也惊呼,心中为聂小倩担忧不已。 范无救道:“不知仙子问这个有何事?” 周鸿想了想道:“我有个朋友,留恋人间不想离去,不知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范无救拱手道:“仙子,既是你的朋友,我们兄弟二人自然会从中斡旋,小神这里有一道符箓,仙子可让你朋友服下,自然能躲避阴差感应。” 周鸿见黑白无常还没完全明白自己意思,又道:“符箓自然是要的,多谢两位神君了,但是我这朋友已经与一个书生结下缘分,不知这书生又该怎么办?” “这……”范无救摇头道:“这就没有办法了,若他是修士还好说,有法力护身,自然能洗涤鬼气,若是凡人,难办,难办!” 谢必安也道:“仙子或许不知,人神分离,人鬼殊途,这是五帝借天道订立的天条,修士已经不是凡人之属,所以不在此列,若是寻常凡人,天长日久必然一命呜呼。” “这却是难办了。”周鸿转头对小青道:“姐姐,你看这是事怎么办?” 小青听了黑白无常的话,心中不悦,伸手理了理耳鬓发髻,玉手在脖颈间一抚,摸到白素贞送予自己的灵丹,心中不禁一动。 自她得了这枚灵丹,每日都贴身佩戴,心中也存了一份念想,虽然现在张玉堂已经忘了自己,又从钱塘县搬去了昆山,两人这一世的缘分或许算是了结了。但以后若是还有缘分,再相聚时,自己体内妖毒也尽除了,那时或许还能再续前缘也不一定。 既然菩萨能用仙丹除去妖毒,难道世间就就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洗涤鬼气? 想到这,小青问道:“两位神君说凡人肉体凡胎,不堪鬼气侵扰,所以才众厄缠身,身体每况日下是也不是?” 范无救点头:“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两位神君见多识广,可知道世间有没有什么灵物能够洗涤鬼气的?” 她这一问,一旁周鸿也是眼睛一亮,忙附和道:“是极,是极,姐姐说得有理,两位神君可知道有没有这种灵物?” 范无救道:“两位仙子意思我们兄弟二人如今也明白了,洗涤鬼气的灵物不是没有,但势必伤及鬼身,鬼物全凭鬼气为生,若是洗涤了体内鬼气,只怕立即就要魂飞魄散,那时凡人自然不受其扰,又如何能长相厮守?” 小青闻言,不禁大失所望,要是这样的话,还真就没办法了。就算拿了黑白无常的符箓,让阴差不来锁拿聂小倩,但两人要想长久相处仍是妄想。 “姐姐,既然如此,你也不要伤心了,只能说是他们二人有缘无份了。”周鸿劝道。 小青点点头,不再说话。周鸿见状就从谢必安哪里接过一张符箓,准备离去。 忽然谢必安却道:“两位仙子留步。” “怎么?”周鸿转头问。 谢必安沉吟片刻道:“此事或许还有回旋余地。” “噢?”小青双目一亮,看了看周鸿,忙道:“神君请讲。” 谢必安对范无救道:“兄弟,你可曾听说过羊脂玉净瓶?” 范无救道:“你说的是菩萨手中的玉净瓶?此物自然有用,但谁能从菩萨手中求得此物?” “非也,非也!杀鸡焉用宰牛刀?”谢必安嘿嘿笑道。 小青忙问:“神君此言何意?” 谢必安解释道:“方才我们只想到洗涤鬼气,但鬼如鱼,鬼气似水,凡人就好比被水沾染到的石头,既然我们不能彻底洗去鬼气,何不用什么灵物让这块石头不沾染河水,不久行了?” 小青当即大喜,忙问:“敢问神君,何物能有此奇功?” 谢必安道:“能有此功效的灵物不少,但凡人肉身羸弱,只怕承受不住,方才小神和我兄弟说的菩萨手中羊脂玉净瓶中的净水就有此功。” “这……只怕求不来吧。”小青犹豫道。 “若是菩萨手中净水,自然难求,但如今你临安城中就有一件法宝,乃是仿照菩萨手中净瓶炼制,虽然神效不及菩萨手中净瓶万一,但以此物盛放清水,每日给人服下,不仅能洗涤鬼气,还能除去心中污秽、罪恶,使凡人百病不生。”谢必安颇为自得地说道。 “莫要卖关子,到底是何物,你且说来!”周鸿在一旁喝道。 “是,是!”谢必安忙又拱手道:“此物也唤作羊脂玉净瓶,乃是南方净土宗进贡给当今天子的宝物,如今被梁王府爷留在府中,还未呈献给天子。” 周鸿心中一动,原来是这件宝物,想不到转来转去,小青还是要夜入梁王府盗宝。 便道:“此物我也知晓,此番谢过两位神君了,多谢!” 黑白无常连称不敢,见两人再无吩咐,这才回阴司去了。 小青拉过周鸿问道:“你知道此物?” 周鸿笑道:“梁王府中有四件宝贝,分别唤作羊脂玉净瓶、烈火神珠、时辰八卦炉、神君天奏乐图,其中羊脂玉净瓶能使枯木再逢春,想来就是他们说的这件宝贝了。” “如此甚好!”小青心情大好,负手走了两步,说道:“如今夜黑风高,正是杀人盗宝得好时候,我们就去梁王府将这几件宝贝偷出来,羊脂玉净瓶就送予宁采臣,让他每日盛水服用,其余三件,放在他那里,不如放在我们白玉京中,你说是不是?” 第二百二十七章 涤鬼气,巧取玉净瓶 “姐姐,盗宝之事,还要从长计议才好!”周鸿犹豫片刻,摇头道。 “嗯?为何?”自两人相识以来,周鸿从未反驳过自己意见,想不到今日却说“从长计议”四字,小青心中不解。 周鸿道:“姐姐不知,白娘娘有个对头,唤作法海!” “法海?”小青思忖一番,说道:“可是许官人曾借他寺庙炼丹的那个秃驴?他好好在金山寺当他主持就是了,怎地与姐姐成了对头?” “唉,剧透一时爽,全家火葬场啊!” 周鸿心中长叹,自己该怎么和小青说这话呢,若是告诉她实情,可不好解释其中来龙去脉了,若不和盘托出,只怕她定不会相信自己。 想了想,周鸿道:“这事我也不好讲,青儿姐姐若是不信,自可回去问白娘娘就知分晓。”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又和我们梁王府盗宝有什么干系?” “姐姐,梁王爷是三朝元老,位高权重,这四件宝物都是他私自克扣的贡品,若是失窃,必然大怒,他和金山寺法海素有交情,事情蹊跷之下,必然会请法海前来推算,到时我担心为白娘娘惹来麻烦。” 小青听说是这个原因,哈哈一笑,说道:“凭我们两人修为,区区一个梁王府抬抬脚就进去了,只要手脚干净些,那个梁王爷未必知道是我们出手,自然也就不会上门寻仇了。” 周鸿摇头道:“姐姐,你不知道,法海手上有个紫金钵盂,乃是菩萨亲赐的法宝,能够观照众生,即便我们干净利落,盗出宝物,他只要以紫金钵盂一照,就只是谁入府盗宝,那时你说如何是好?” “啊!那么厉害!”小青惊呼道:“这样说来,倒真不能大意了。” “有了!不如,我们雇一个人将宝贝盗出来可好?这样法海不就不知道是我们偷的了吗?”小青得意说道。 周鸿仍旧摇头:“就算偷出来,总要交给我们吧,若是法海用钵盂观照,跟着那人,我们不是一样暴露了行踪?” 见小青还要辩解,周鸿抬手止住她话头,继续道:“即便宝贝不过我们手,直接让人盗出宝贝后交给宁采臣,可是事前总要和那人商量好吧,只要一接头,必然就会被法海察觉。况且,宁采臣不过区区凡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梁王爷若知宝贝在他手上,他哪里能留得住,到时候不仅小命不保,恐怕还要连累小倩姑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小青气极,撅着嘴怒道。 周鸿嘿嘿一笑,说道:“姐姐,我既说出这四件宝贝出处,岂能没有办法?” 小青闻言转怒为喜,轻捶了周鸿一下,嗔道:“你这丫头,既然早有妙计,还兜什么圈子,害我在这里白担心,说说看,是什么妙计?” 周鸿道:“有道是,方外之人不可插手世间之事,法海怎么也是得道高僧,这句话他不会不明白,所以世间事,还得在世间了。梁王爷虽然在朝中势大,也不是没有对头,这次他私自扣下贡品,若是被人告发,你说会怎样?” 小青心思玲珑,只是身为修行中人,早已习惯了用法术解决问题,现在听周鸿这么一说,当即明白过来,拍掌笑道:“若是被人告发,天子一怒,只怕他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羊脂玉净瓶。” 周鸿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事却不能由我们去办,否则,难免事后被他携私报复,引出后患。” “嗯,你说得有理,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办才最稳妥?” 周鸿凑到小青耳畔道:“这事既然与聂小倩有关,她也不能置身事外,现在我们已经帮她弄到黑白无常一枚符箓,她虽在帝都也就不用担心阴差锁拿,我们只需将事情告诉她,然后……” 一番窃窃私语,说得小青连连点头,眉飞色舞。 回到客栈,再将周鸿再将聂小倩唤了出来,见到她们,聂小倩忙又俯身拜倒。 小青上前扶起她,说道:“都说了不必多礼,你起来吧。” “多谢两位恩公!”聂小倩起身道。 “好了,你的事情我们已经办好了,这是一枚黑白无常的符箓,有了它,你从此不必再担心有阴差前来拘你。” 说着,小青从周鸿手中接过符箓,让聂小倩服下,又道:“不过你是鬼,宁采臣是人,人鬼殊途,他受你鬼气滋扰,长此以往少则三五年,多则不过十年,宁公子必然一命呜呼。” “啊!这可如何是好?”聂小倩得了符箓,心中原本欢喜,一听这话,当即面色大变,又想伏地哀求。 小青道:“这事我们却管不了了,不过……” “不过怎样?”聂小倩追问。 小青故作沉吟,片刻后才道:“这事情有些因果,原本我们是不想牵扯其中的,但见你可怜,便为你指一条明路,你需发誓守口如瓶,不得将我们说出来,否则这忙我们就不敢帮了。” 原本小青也不想故作姿态,只是来时周鸿却嘱咐她,如果聂小倩走漏了风声,让梁王爷知道始作俑者另有其人,恐怕还要为白素贞惹来麻烦,所以才这般告诫聂小倩。 聂小倩闻言当即伸出三根葱白玉指,神色坚定说道:“两位恩公放心,我聂小倩也是知恩图报之人,怎敢恩将仇报,以后若将两位恩公说了出来,定当形神俱灭,不得超生!” “好了,你答应就是了,何必发誓呢!” 小青见她立下重誓,心中有些愧疚,总觉得是自己算计了她,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直接说道:“当朝有位顾宗顾大人,官居文澜阁大学士,你可托梦给他求他帮忙,梁王府中有一件羊脂玉净瓶,乃是南方净土宗进贡天子的宝物,顾大人若是能为你借来,你只需每日在净瓶中盛放清水,给宁采臣服下,如此不仅能洗涤鬼气,还能除去心中污秽、罪恶,使凡人百病不生。” “羊脂玉净瓶?”聂小倩疑惑道:“这般宝物,梁王爷如何肯轻易相借?” 小青道:“你放心,顾宗素与梁王爷政见不合,他若知晓此事必然上报天子,到时梁王爷私扣贡品,罪责难逃,你好生求顾大人帮你,到时请他去借,梁王爷顾忌头顶乌纱,岂有不允之理?” 聂小倩这才明白,忙道:“多谢两位恩公指点迷津,小倩铭感五内,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 周鸿道:“若要报答也简单,你再回我身边,做个端茶送水的丫鬟就是了。” “啊!这……”聂小倩闻言,当即娇躯一颤,退了两步,不敢说话。 小青嗔道:“你吓她做甚?好了,小倩姑娘,能帮你的我们已经帮你,事情成与不成,就看你和宁公子的造化了,我们走了。” 聂小倩俯身再度拜倒:“小倩多谢两位恩公!” 了却一桩心思,小青心情颇好,带着周鸿纵身回到关子阳家中,在院后运河岸上乘凉。 看着夜空中的明月,小青双手托腮,喃喃道:“聂小倩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的张公子却已经将我忘到了脑后,唉……” 周鸿见她心中又想起了张玉堂,忙岔开话题道:“青儿姐姐,其实这事除了找顾宗来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噢!什么办法?”小青闻听此言,心思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好奇问道。 周鸿道:“另外一个办法嘛,却要靠灯儿了。” “灯儿?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了?”小青不解。 周鸿回身看了看院子,这些日子灯儿喜欢和李晓瑾得两个小石妖玩耍。 可怜两个小妖,以前还敢冲它吐口水,现在在已经变作人形的灯儿面前,已经没了半点反抗的心思,对灯儿的话言听计从,不敢丝毫违逆,整日里被她呼来唤去,傻乎乎的模样颇为有趣,看得李晓瑾很不高兴。 “姐姐这些日子没有注意灯儿,现在她那只小蝴蝶可了不得了,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像镇妖塔中那些老妖说起的蛊。” “蛊?你是说苗疆那些草鬼婆喂养的蛊虫?” 周鸿摇摇头,说道:“那些不过是微末得蛊术,动辄反噬己身,皮毛都算不上,难登大雅之堂。” “道家神通除金、木、水、火、土五行法诀外,另有风、雷、灵、蛊、血五术,现在蛊、血二术已经失传,我说的蛊,正是其中一种,我在镇妖塔时,曾经听说过,但却没见过,传言此物与域外邪魔有关,已经被五帝抹去了。” “很厉害吗?”小青问。 周鸿道:“据说这是域外邪魔独有的法术,初时多是蛇虫形态,等到养成时就介于有形无形之间,可飞游变幻,如鬼怪一般来去无踪,不同蛊虫拥有不同能力,能伤人于无形,还能与主人合体,化作武器、铠甲,十分诡异。” “那么厉害!”小青惊道:“早知道我也问沐天颜要一只来养养了,但这和羊脂玉净瓶又有什么关系?” 周鸿道:“想来青儿姐姐也听过苗疆情蛊、金蚕蛊吧,这些不过是蛊术的皮毛,都能操控人心,灯儿现在得了一只真正的蛊虫,想来应该也有这些神通吧,只要驱使小蝴蝶给那个梁连下个蛊,还担心他不赶紧吧宝贝双手奉上?” “你想得倒好,但灯儿的小蝴蝶才养了多久,恐怕没有那么厉害。况且,要是让灯儿插手进去,梁连事后还不是会顺藤摸瓜找到我们,就算他找不到,到时请来法海,一样会牵连姐姐,让灯儿出手,倒不如我们自己入王府盗宝了,你这法子不妥,还是让聂小倩自己去求顾宗吧。你说得对,世间事世间了,我们就不要再管了。” 周鸿闻言也不反驳,她原本也只是想岔开话题,不让小青再想张玉堂,现在看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多言。 第二百二十八章 验资质,上甲姬弘毅 过了两天,太一宫中传来了从宫中众道士中选拔种子弟子的消息。 许宣跟着李晓嫣姐妹先去报了个名,刚到太一宫总衙,那里已经乌泱泱全是人,都是自觉天资不错的太一宫修士。基本上大家都有师门长辈在宫中任职,所以也没谁走后门,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在太一宫门口排队。 修行中人面相都比普通人年轻许多,有些驻颜有术的少报10来岁,仓促间也看不出来。个人修为更是如此,除非修为高出对方许多,或是以法力查探,光凭气息,也常拿捏不准。 看到来报名的人确实太多,龙开霁担心有人浑水摸鱼,瞒报年龄,或是虚报修为,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三面铜镜,命人高悬在太一宫正殿前。前来报名的修士只需在铜镜下一站,就知天资、修为、年龄了,这样一来报名速度倒是快了许多。 看这那三面铜镜,许宣心中暗道,这龙开霁倒是个玩镜子的高手,明光殿中验明身份用的是镜子,功勋查验用的也是镜子,现在用的居然还是镜子。 “咦,是你?”一旁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许宣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一身白裙的小姑娘站在自己不远处,正蹙眉瞧着自己,随即又转身朝旁边的几个修士低声念叨了几句。 “你认识?”站在许宣前面的李晓嫣见状问道。 许宣点点头,这小姑娘正是那天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玄音派女弟子。 “见过一面,好像是姬弘毅的师妹。” “姬弘毅的师妹?”李晓嫣闻言,又看了几眼,也没说什么,目光重新落在大殿前的三面铜镜上。 “下甲之资,金丹七转,二十六岁!” “中乙之资,金丹四转,二十八岁!” “上乙之资,金丹三转,二十三岁!” “上乙之资,元婴初期,三十七岁!” “下甲之资,元婴初期,三十五岁!” “下乙之资,元婴初期,四十岁!” …… 龙开霁与几位提举商议后,将资质分为甲、乙、丙、丁四类,其中又各分上、中、下三等。 一个个修士鱼贯而出,神情或是欣喜,或是沮丧,一旁自有人将他们的信息记录在案,晚些时候再呈送几位提举,确定培养名单。 “上甲之资,元婴中期,三十二岁!” “嚯!”这一行字迹显示出来,众皆哗然,纷纷看向铜镜下的修士。 只见那人生得面如冠玉,颇为英武,一袭白衣,袖口处用金线绣了小小的“玄音二字。 “这人是谁?今日还没有上甲资质的人吧?” “上甲?中甲都只有寥寥几人,哪里有上甲。” “这人你都不认识,他就是姬弘毅啊!” 下面众修士窃窃私语,纷纷议论铜镜下修士的身份。 “姬弘毅?原来他就是姬弘毅啊,早就听说他名头,果然天资卓绝,不过三十二岁竟然都已经元婴中期了,厉害,厉害,当真是名不虚传!”有修士赞叹道。 也有修士疑惑地问一旁同伴:“奇怪,不是说这次只培养金丹期和元婴初期修士吗?怎么元婴中期也来凑热闹了?” “嘿嘿,人家不过三十二岁,号称500年来最天资卓绝之辈,就算是元婴中期,莫非几位提举还能不培养了?真是笑话!”刚刚那个修士白了那人一眼,嗤笑道。 那人不忿道:“没规矩不成方圆,提举大人们既然定下了规矩,怎能因人而废?” 众人窃窃私语,那名玄音派女弟子得意地回头瞥了许宣一眼,见他不为所动,这才一扭头转了回去。 “师姐,连姬弘毅都来了,我们两个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站在许宣身后的李晓瑾有些不自信地上前扯了扯李晓嫣袖子,说道。 李晓嫣微微一笑,说道:“怕什么,似他那等天才又有几个?没事的,就算选不上,慢慢修行就是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许宣也安慰她道:“晓瑾师姐,你看那个金丹三转的,都是上乙之资了,还不是二十三岁了?师姐那天不是也说再有十年,怎么也能金丹五六转吗,那时候师姐不过才二十五岁,倒是比他厉害咯!” 李晓瑾脸颊一红,那天她只是随口说说,修行之事哪有定数,说什么十年金丹五转、六转,也不过是为自己打气,在师父面前表现表现罢了,现在听许宣这么一说,还以为他是在挖苦自己,翻了个白眼,嗔道:“哼,不想和你这个怪物说话。” “额……”许宣讨了个没趣,尴尬一笑,又转头去看前面铜镜。 这时,前面又是一阵喧闹,只见左侧一面铜镜上出现一行字迹:中甲之资,金丹五转,六百二十岁! 许宣顿时瞳孔一缩,六百多岁,还是只金丹期,这是个妖族啊! 若论天资,白素贞在妖族中也是上上之选,只是因为血脉力量强大,化形艰难,这才一千七百年才得渡过化形天劫。小青虽然也有象蛇血脉,但肉身却远不及白素贞,如今修行五百二十一载,体内一颗妖丹不过也才金丹三转。 要是不说肉身力量,人族相比妖族在修行上实在有太多优势。相比人族,单单在开启灵智一关,就不知难倒了多少妖族,要想开启灵智,除了受人点化之外,就只有机缘巧合自启灵智了。 有道是人老精,鬼老灵。那些飞禽走兽开启灵智或许百年就有机会,而草木之属,则更加艰难。 “居然是妖族!” 众修士尽皆哗然,虽然太一宫中也有妖修,但却不多,而且都是二等道士以下职位。 这个妖修金丹五转,估计应该是个四等或者三等道士,想不到竟然也来参加这次选拔了。 这次选派是为太一宫培养新生力量,虽未明言,但大家都知道,妖族肯定不在此列,想不到还是有妖族过来了,不知道此事那些提举大人如何处理。 “你这妖修,怎么也来参加选拔,我大宋龙气,也是你能享用的?”刚刚那个玄音派女弟子忽然喝道。 周围修士见有人出头,都纷纷赞同,他们都明白,名额有限,要是这些妖修也来参加选拔,自己说不定就被挤出去了,所以自然不肯相让。 那妖修看模样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目光清冽,冷冷扫过众人,淡淡道:“我是妖族又怎样?几位提举大人可曾说过妖修不能参加选拔?若论年纪,我如今虽然六百余岁,若以你们人族算法,也不到三十岁,也是满足条件的。” 众人闻言,兀自忿忿不平,姬弘毅见状,上前两步道:“话虽如此,但妖族不得担任太一宫二等道士以上职务,所谓二等道士,就是金丹大圆满境界,你现在金丹五转,若是得了龙气滋润,从金丹中期晋升到金丹后期,甚至大圆满境界,想来也不是不可能,这样一来,你在太一宫中如何自处?到时,明光殿那一关,道友准备如何过?” “对,姬道友说得对,二等道士以上,需过明光殿验明正身,你是妖族,明光殿中定然现出原形,说不定直接就魂飞魄散了,如何能参加这次选拔?” “没错,这次选拔原本就是因为桐柏山一役损伤惨重,为充实太一宫力量而来,岂能让妖族占了名额!” 那个妖修少年听得众人言语,面色数变,这次他来参加选拔也是犹豫了许久。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虽然一心向道,从未伤害无辜生灵,但生而为妖,却是他改变不了的。 自太一斩妖令颁布后,太一宫中的妖修人人自危,和他一样出生的太一宫妖修道士都劝他莫要来趟这趟浑水,但是他犹豫再三,还是来了,为的就是想看看太一宫高层对妖修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妖族也有乱妖,妖修之分,岂能混为一谈?人有好坏,妖自然也有善恶,这次桐柏山围剿淮水水族,若不是我们大宋与金国、西夏素有嫌隙,妖族又岂能趁势离间?”许宣忽然上前,为那个妖修少年说了句话。 因为白素贞、小青等人的缘故,他原本就对妖族并不反感,相反还有些亲近之意,这时见众人都对那个妖修少年指指点点,他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妖修少年闻言,感激地看了许宣一言,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你是哪派弟子,怎地如此没有立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道理你难道不清楚?”一个修士斥道。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静了下来,有些话能说,而有些话却只能做,那层窗户纸一捅破,许多矛盾也就暴露出来了,要是让有心人知道,恐怕要授人以柄。 那个修士也知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忙住嘴不言,往人群中躲去。要是让几位提举大人知道,他竟公开说出这种话,只怕这次选拔就不会让他参加了。 “好了,不要多言,如何抉择自有提举大人做主,继续吧!”铜镜旁的一个掌宫内侍见状,呵斥道。 他一开口,众人也都住嘴不言了。太一宫新立,正是要团结各方势力的时候,现在太一宫中妖修虽然不多,但也占了一两成,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诛心之话摆在台面上来说,确实有些不好看。 妖修少年见状,也不想惹出什么是非,也转头离开了,场面再度忙碌起来。 过了片刻,终于轮到李晓嫣了。 看了看身后的许宣和李晓瑾,李晓嫣眼神闪过了一丝慌乱,虽然她刚刚说得轻巧,但真轮到自己,还是有些紧张。 许宣见状笑道:“师姐,你虽然年前才结成金丹,但却是丹成二品,想来资质不会差,没事的。” 李晓瑾也道:“姐姐,我两个月才丹成三品,要是你都不行,我就更不会选上了,大师姐都说我们是中上之资,肯定能选上的。” 她口中的大师姐,是柳珠玉得大弟子蓝岚,今天却没有和他们一共来太一宫。 李晓瑾点点头,微微一笑,走到铜镜下,片刻后,上面浮现出一行字迹:“下甲之资,金丹一转,十六岁!” 李晓瑾兴奋地扯了扯许宣衣袖:“是下甲之资,姐姐好厉害,肯定能入选的,你说对不对?” 许宣笑道:“应该没问题吧,下一个你去试试?” 李晓瑾想了想道:“我去就我去,要是在你后面再上去,还不知道会被打击成什么样子,可不能在你后面。” 说罢,走到许宣前面,只等李晓嫣下来就上去看个究竟。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亦上甲,肉身非庐舍 和李晓瑾一起走到大殿前的,是玄音派的那个小姑娘,两人各自来到铜镜下站定。 一旁掌宫内侍驱动铜镜,三道光芒几乎同时落下,照在台上三人身上。 玄音派的小姑娘抬头一看,铜镜上浮现出一行字迹:“中甲资质,金丹一转,十五岁!” 小姑娘嘴角微扬,台下立刻就有人小声讨论起来:“竟然又出现一个中甲,这是玄音派的吧,五大门派的弟子果然都非凡俗。” “是啊,无论是做学问,还是修行,天资才是第一位的,要是资质愚钝,修行起来事倍功半不说,连许多修行中的关窍之处都参悟不透。”另一人说道。 这话一出,许多人不由都暗暗点头,那个修士不想挑一个资质过人的弟子来传承衣钵?修行界说是师父选弟子,倒不如说是弟子选师父,当然,首先得是这名弟子资质出众才行。 小姑娘听到众人的议论,脸上笑意更浓,瞥了一眼李晓瑾头上的铜镜,一对水汪汪的杏花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李晓瑾头上铜镜上写着:“上乙资质,金丹一转,十五岁!” 这时李晓瑾也看到了自己铜镜上的字迹,小嘴一撇,心中有些不高兴。 虽说自从丹成三品时,她就知道自己资质相比李晓嫣差了一些,李晓嫣都只有下甲之资,自己又能高到哪里去?但真正看到“上乙”两个字时,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委屈。 一旁修士记录完毕后,李晓瑾走到李晓嫣身旁,一双眼睛微微有些发红,许宣忙安慰道:“好了晓瑾师姐,资质高低说来也没什么,勤能补拙嘛,那些天资纵横的天才,不知有多少夭折在成长的路上,有道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嘛!” 李晓瑾知道许宣是在安慰自己,心中也觉温暖,嘴上却道:“哼,什么勤能补拙,我只是资质差了一点点而已,那是拙吗?” 许宣哈哈一笑,点点头道:“师姐说得对,我才拙,我就是那只只能先飞的笨鸟。” “自欺欺人!” 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李晓瑾立时就如一只炸毛的刺猬,柳眉倒竖,循声望去,想看看到底是谁在一旁挖苦自己。 一眼望去,李晓瑾就见玄音派那个小姑娘嘴角微扬,正斜眼看着自己,满脸不屑。 “你……”李晓瑾伸手指着小姑娘怒道:“你说什么?” “怎么了,我说我的,关你什么事,莫非戳到你的痛处了?” 小姑娘双手环抱,不以为意说道:“其实资质差一些倒也没什么,你看刚刚那个妖族,六百多岁了也只是金丹五转罢了,我们人族修士,只要金丹一成,就能立享寿元300载,那么长的时间,资质再差,想来也能金丹九转吧,只是在炼精化气这个境界逗留久了,恐怕年长体衰,先天不足,结不成元婴倒是真的。” “你再说一遍!”李晓瑾听她意思竟是说自己资质太差,顶多只能金丹九转,不由大怒。 “真是霸道,还不让别人说话了?”小姑娘不以为意,她方才已经打听清楚了,知道李晓瑾出生逍遥派,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师门,况且她还和姬弘毅交好,哪里会怕李晓瑾。 “你……”李晓瑾气得双颊涨红,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宝剑,就想冲上去动手。 许宣忙将她拉住,劝道:“师姐,莫要冲动,你要是先动手可就有理也说不清了,这种苍蝇,何必理睬她?就算踩死了也脏了你的鞋子。” 李晓嫣见状也过来劝她:“好了,晓瑾,这里是太一宫,怎能在这里动手,莫要给师父、师伯惹麻烦,她自说她的,你理她做甚。” 李晓瑾被二人劝住,强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收了宝剑,恨恨看了小姑娘一眼,扭过头不再言语。 她也知道逍遥派不比玄音派人丁兴旺,高手辈出,自己要真和玄音派的人起了冲突,确实会给关子阳、柳珠玉带来麻烦。 这时,前方传来掌宫内侍催促,许宣忙轻轻拍了拍李晓嫣肩膀,示意她不要生气了,这才走了上去。 来到台上,许宣报上姓名,现任太一宫官职,就站在一面铜镜下。 台下李晓嫣、李晓瑾姐妹都将目光投了上来,她们知道许宣资质肯定比自己好,只是不知是中甲,还是上甲。 另一边那个小姑娘不再挖苦李晓瑾,也将注意力放到了许宣身上。 那日在桐柏山遇到许宣几人炼法,姬弘毅和周鸿动起手来,虽未生死相搏,一时也打成了平手。小姑娘素来崇拜自己师兄,心中就对许宣一行有些不喜,刚刚姬弘毅驳斥妖族修士,许宣又出来为他辩解,她心中自然更是不快,见李晓瑾和许宣是一伙的,所以才言语讥讽,想给自己师兄出一口气。现在许宣上台查验资质,她自是希望许宣资质平庸,这样自己才好再挖苦他们一番,好让许宣一行人知道厉害。 铜镜光芒落下,许宣抬头看去,上面却迟迟显示不出字迹,又朝左右看了看,自己身旁两人的铜镜都已经有了动静,心中不由有些疑惑,这东西莫不是坏了? “你下去再上来。”那名掌宫内侍道。 许宣依言而行,再次上来,铜镜依旧没什么反应。 掌宫内侍皱眉道:“你去他们两人的铜镜下试试。” 许宣点头,朝身旁那名修士抱拳行了一礼,这才走到他的铜镜下。 光芒落下,依旧没有反应。 见此状况,下方众修士不由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掌宫内侍见状把许宣唤到跟前,伸出手搭在他脉门上,一面用法力查探他体内情形,一面问道:“你如今是什么修为?” “回禀大人,几个月以前已经金丹三转,如今快四转了。”许宣恭敬答道。 掌宫内侍点点头,体内法力再许宣体内流转,只觉法力入体感觉不到一丝阻塞,经脉壮大、坚固,远非寻常金丹三转修士能比的。 闭目凝神观察,法力再度深入,进入丹田之中,就看到一枚金丹竟有鹅蛋大小,放出万道金光,有如烈日凌空,正大光明,金丹上三道螺旋纹理,清晰非常,第四道螺旋纹已经隐隐有了痕迹。 “丹成一品,金丹三转!”掌宫内侍小声念道。 声音虽小,还是被靠得近的几个修士听到了,都是暗暗惊讶,能丹成一品,说明资质定然不差,只是不知道怎么铜镜照不出。 “你今年多大了?”收了法力,掌宫内侍含笑问道。 似这种丹成一品的修士,迟早都要结出元婴,如今许宣已经是一等道士,说不定再过些时日也是掌宫内侍之流的人物,所以他也有心交好。 许宣如实答道:“今年刚满18。” 此言一出,掌宫内侍豁然站了起来,叫过另一个掌宫内侍,说道:“你来看看。” 那名掌宫内侍在一旁也瞧出了一些门道,不敢怠慢,忙上前探查。 片刻后收了手指,对刚刚那个掌宫内侍点点头,示意自己探查也是这般情形。 那名掌宫内侍这才含笑大声道:“上甲资质,金丹三转,18岁!” 台下又是一片喧嚣,李晓嫣、李晓瑾两姐妹都相视一笑,李晓瑾看了看玄音派的小姑娘,见她也在看自己,便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即得意得昂起头。 “18岁竟然就已经金丹三转,修行应当不足八年吧,就算从小打熬身体,也不应该这般快吧!” “上甲资质都这么恐怖吗?” “姬弘毅当年金丹三转是多少岁?” “不知道,只听说他是14岁丹成一品,24岁金丹九转修出元婴,想来金丹三转怎么也有十七八岁了吧。” “这样说,这人岂不是和姬弘毅资质不相上下了?却不知是那个门派的弟子。” 听着众人议论,李晓瑾心中欢喜,好似是台上之人是自己一般,真想告诉这些人许宣从修行到现在不过区区一年,比姬弘毅强多了。 李晓嫣见状,忙捏了捏她的手心,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嘴。 李晓嫣知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的道理,若让别人知道了许宣竟只用一年就修成了金丹三转,只怕到时候五大门派出手抢夺,都要收他做弟子,那时候王不易未必能留得住他。 “你是打熬过肉身吧!”台上掌宫内侍不理众人议论,问道。 许宣点头道:“确实修炼过一些炼体法门。” 掌宫内侍笑道:“原来如此,寻常修士哪里有时间用心打熬肉身,龙提举炼制这三面镜子时恐怕也未曾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难怪照不出你的资质年龄,想来是与你炼体有成有关吧。” 说完,想了想又道:“肉身不过一具庐舍,等到飞升昆仑仙山时就要舍弃,你何必花这些闲工夫?有这许多时间,好好淬炼金丹岂不是更好?莫要走歪了路子,耽搁了时间,你虽然资质卓绝,但也要明白一步先,步步先的道理,早日结成元婴,才是正道!” 许宣心中暗道,你们哪里知道我的修行路子,这副肉身以后就是我的身外化身,怎能不好好修炼? 脸上却一副受教的模样,说道:“多谢大人指点。” 掌宫内侍满意颔首,又问:“你是哪派的弟子?” “家师逍遥派王不易。”许宣道。 “原来是妙手仁心王道友的徒弟。” 掌宫内侍笑容更盛,说道:“我与你师父也是认识的,行了,你先回去吧,过些日子宫中会再有消息传下来的,想来入选应当没什么问题,最近就不要出远门了。” 许宣点头行了一礼,这才退到台下。 路过玄音派那名小姑娘面前时,许宣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回到李晓嫣、李晓瑾面前。 李晓瑾拍了拍他肩膀,满脸兴奋,说道:“许宣,好样的,这些人只以为你天资只是这样,真是瞎了狗眼。” “晓瑾!”李晓嫣嗔道,止住她话头。 “好了,两位师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明日就要去卢大人府上请教学问,还得回去温习功课呢。”许宣也不想在这里多说什么,他身上秘密太多,真被人盯上了确实不是好事。 李晓瑾笑道:“王师叔也真是的,非要你去考什么功名,那有什么用,你都是上甲资质了,早晚成就元婴,到时候元神有望,再积累些外功,渡过飞升天劫,去往昆仑仙山,还要这些世俗功名做甚?” “好啦,晓瑾,王师叔你也敢编排,师叔自有他的考虑。”李晓嫣斥道。 他们聊得开心,玄音派那个小姑娘却是有些郁闷了,见铜镜上没有显示许宣资质时,她就已经想好了挖苦之词,只等许宣下来就指桑骂槐狠狠说上一通。谁知忽然形势逆转,许宣不仅也是上甲资质,还是只有18岁就丹成三品的天才,比之自己师兄姬弘毅都不遑多让,这让她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颇有些不舒服。 第二百三十章 人妖辩,做事留一线 “方才道友说人有好坏,妖也有善恶,此言我不敢苟同,道友也是上甲之资,假以时日在太一宫中定有一席之地,他日元婴有成,出神入化,仙道可期,切莫混淆了人妖之辨!”姬弘毅正色说道。 许宣沉吟一番,他也清楚现在人族修士对妖族的态度,自己刚刚说出那句话,已经有些不妥了,若是再在这里和姬弘毅争执,只怕会引来众怒,只能答道:“天有乾坤,地分阴阳,且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凡事过犹不及,还是留些余地才好,道友说是不是?” 姬弘毅摇头道:“道友此言差矣!洪荒之时,我人族如蝼蚁一般,前人筚路蓝缕,这才有了如今人主天道的盛世,妖就是妖,人就是人,若是易地而处,你以为他们妖族会对我们心慈手软?” 许宣知道姬弘毅所言非虚,但仍觉得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对妖族心怀警惕是对的,但若是一味镇压、打杀,只能是激化矛盾。 便道:“姬道友也知洪荒时人族饱受各族压迫,若非巫妖大战,鹬蚌相争从中渔利,趁势而起,怎会有今日辉煌,现在我们若是也效仿昔日妖族、巫族所为,那些妖族未必不会联合起来,行昔日我族先贤故事,到时大战一起,受苦的还是百姓,只是不知到时渔利的又是谁了。” 见姬弘毅还要反驳,许宣伸手阻止,接着道:“况且,太一宫几位提举大人尚且不反对妖修加入太一宫,这就有团结族族的意思在其中,莫非姬道友以为自己比他们还高明吗?现在淮水水族占据桐柏山,又有金、西夏虎视眈眈,若依照姬道友得做法,太一宫势必再起内乱,将那些心向人族的妖修推到了桐柏山那面,这样岂不是自毁樊篱,以助他人之势?” “许宣,你说得对,我家那两个小石妖就很乖,从来没害过人!”一旁李晓瑾鼓掌道。 “哼!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你这样是放虎归山,以后必成大患!提举大人之举未必就没有不妥之处!”见李晓瑾说话,一旁玄音派的那个小姑娘也不甘示弱,上前争辩道。 “好了,晓瑾,不要说了,我们回去吧!”许宣说罢,对姬弘毅拱手一礼道:“姬道友,天道尚有一线生机,何况人道乎?常言堵不如疏,一味压迫、打压只不过激化矛盾罢了,天生万物,众生都是天道之子,凡事还是留一线生机得好。” 回家路上,李晓瑾心情不错,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拉着李晓嫣的手笑道:“姐姐,许宣今天说得真好,你是没看到那个小丫头的脸色,黑得和锅底一样,让她横,不过只是个中甲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李晓嫣莞尔一笑:“你啊,就是吃不得半点亏。” “这不是吃不吃亏,是她欺人太甚,主动来惹我们嘛!” “好了,晓瑾师姐,以后若是遇上玄音派的人,还是让他们三分吧。”许宣劝道:“我自有我的法子,你们却不一样,关师伯是太一宫内侍,常在宫中行走,照顾不到你们,我怕他们有些人携私报复,到时你们就吃亏了。” “她敢!”李晓瑾不忿道:“莫非他还敢下黑手不成?我现在也是金丹修士了,修为不比她差,况且……” 说到这里,李晓瑾看了许宣一眼,笑咪咪道:“况且你可是个怪物,别人不知道,我和姐姐还不晓得?” “怪物?师姐如何这般说?”许宣心中一跳,这小丫头,莫非看出什么来了? “哼!”李晓瑾道:“去年在黄山时你还未结丹,现在只一年功夫就已经金丹三转,玄音派那个姬弘毅号称500年来最天资卓绝之辈,但哪里比得过你,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元婴中期,但师姐看好你,不出几年时间,你定能将他甩到后面,到时候,我和姐姐就靠你撑腰啦,你可不能不管我们。” 许宣尴尬一笑:“晓瑾师姐过奖了,我只是运气好罢了。” 回到家中,王不易得知许宣竟和姬弘毅一般,竟是上甲资质,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心中也颇为高兴,有徒如此还有何忧虑?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每日修行,许宣得空时就去卢远声府上请教学问。 凡事不做就不做,要做就做好,这是许宣对自己的要求。 仗着修士过目不忘的本领,许宣请卢远声找来了历届解试、省试前十名试卷,又买来《论语》《春秋》《礼记》《周易》《尚书》等典籍,一一熟记于胸。 随后,又将前朝历届科举题目找来,开始刷题生涯。 一番题海战术下来,初时作出的文章还有些狗屁不通,过了几天就有了明显改善,等到半月以后,直让卢远声抚掌赞叹。 说到底许宣还是有领先了近千年的见识,很多见解都颇为新颖,提出的策论也都切中时弊,虽然有些书生见识,但已经让卢远声颇为满意了。至于诗词,卢远声对他的那几首《长相思》很是欣赏,倒没有再让他再在上面花费什么心思了。 正在许宣以题海战术为解试作准备时,梁王府中却是来了个不速之客。 文谰阁大学士顾宗的忽然来访,这让梁王爷有些意外。他和顾宗政见不合,在朝堂上素来不对付,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到自己府上做客。 让人将顾宗迎了进来,梁王爷笑道:“顾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顾宗环顾左右,欲言又止,梁王爷见状,拂退左右,问道:“顾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顾宗笑道:“常听人说王爷家中颇丰,冠绝朝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反响,让人大开眼界啊!” 梁王爷哈哈一笑,拱手道:“顾大人客气了,当不得冠绝朝野四字,只是平日喜好收集一些奇珍异宝罢了。” 闲聊一番,顾宗就问:“梁王爷可知净土宗?” 梁王爷沉思一番,答道:“听过,据说唐武宗灭佛后,不少宗派一蹶不振甚至消亡,净土宗却一枝独秀,将天台、华严、法相和律宗同归净土,如今也算得上佛门大宗了。” 顾宗点头:“梁王爷所言不假,听说净土宗为了争取朝廷支持,不仅结交朝中许多达官显贵,还炼制了一件宝贝,名为羊脂玉净瓶,此宝与寻常法宝不同,乃是专为凡人炼制。若是能以此宝盛水,日日饮用,必能除去心中污秽、罪恶,使人百病不生,也不知是真是假。” “噢!竟有这般宝贝?”梁王爷心中一动,前些日子净土宗确实进贡了几样宝贝,他主管此事,就让梁连去挑了几样放入府中,只是还没来得及查看,名单上好像确实有这么一样东西。 顾宗道:“圣上近来国事繁忙,龙体每况日下,若是能让净土宗将此宝献上,想来圣上必然龙颜大悦,也算是我们做臣子的一番心意了,王爷您说是不是?” 听顾宗竟要向净土宗索要羊脂玉净瓶,梁王爷心中不由一惊,若是让皇帝知道自己私自截留贡品,可是欺君之罪,纵然自己是三朝元老,那也吃罪不起。这顾宗到底所来为何,他若真知道了这事,不是正好借机在圣上面前参自己一本吗,怎地今日却来府中提醒自己? 心中疑惑,梁王爷言语间不由又客气了许多,笑道:“顾大人当真是忧国忧民,心怀圣上,老夫佩服,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奇技淫巧之术,还是不要拿到圣上面前,扰乱君心了吧。” 顾宗沉吟片刻,说道:“梁王爷说得是,古来求仙访道的君王不知凡几,结果有几人成功?此事不知真假,要是冒然报到圣上面前,反倒不美,我等做臣子的还是要先为圣上分忧才好,本官以后若是寻得此宝,还是先试验一番,倘若只是徒有虚名,也就不用报到御前,搅乱圣听了。” 听到这话,梁王爷顿时明白了,这个顾宗,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宝贝,今日却是来上门索要来了。 哼,这些文人,平日里一副清高模样,不过是没有遇到让自己心动的东西罢了,真遇到了,又和自己有什么差别? 知道了顾宗心思,梁王爷心中稍宽,只要不是想弹劾自己就要,不过一件羊脂玉净瓶而已,当得什么事?他顾宗要,给他就是了。 想到这里,梁王爷朗声一笑,说道:“想不到顾大人对这等宝物也感兴趣?说来巧了,本王前几日刚收到一只玉净瓶,只是不知有没有顾大人说的那么神奇,大人若是好奇,大可拿回去把玩几日,如何?” 顾宗心中暗骂,那姑娘所言当真不假,这老匹夫,果然截留了贡品,想不到他权势熏天胆子竟然大到这种程度。只是现在自己受人所托,却不好揭发他了,罢了,凡事有一便有二,他既有这等心思,以后再多加留意就是了,此番还是先将东西拿到手吧。 于是拱手笑道:“那就多谢王爷了,我也只是心中好奇,想来时间应当没有这等宝贝,真有的话,那些太一宫的提举早拿来献给圣上了。” 梁王爷抚须大笑道:“顾大人说得有理,怪力乱神,都是些谣传罢了。” 说完,便吩咐人从府库中取来羊脂玉净瓶,送予顾宗。 顾宗打开木匣一看,只见一只玉瓶长不过一尺有余,玉色洁白无瑕、莹透纯净,如同凝脂,入手温润坚密,果是一等一的上好羊脂玉雕成。 “多谢王爷厚赐了,如此,本官就先告辞了。” “顾大人好走,老夫不送了。”梁王爷拱手道,他见顾宗收了玉瓶,知道至此截留贡品之事就算瞒下来了,心中虽有些不舍,也没有太过不悦,只是思量这事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第二百三十一章 书生梦,女鬼动人心 怀揣羊脂玉净瓶,顾宗心中思量前几日自己做的那个怪梦。 梦中一个白衣女子跪在自己床前,自称自己名叫聂小倩,乃是婺州人士,十八岁时因病早夭,尸骨被家人葬在兰若寺旁。 岂料,寺旁有株千年老槐成精,约束方圆十里孤魂野鬼为她所用,命众鬼以美色为诱饵,勾引误入兰若寺中行人、百姓,吸取先天元精助她修炼。 后来树妖姥姥被除掉,她这才得了自由,骸骨也被一个名叫宁采臣的书生取出,葬在一个风景秀丽之处。 书生在一旁结庐而居,研习功课,她感念书生葬骨之恩,每日现身为书生操持家务,时间一长两人自然互生情愫,结为夫妻。 如今解试在即,书生赶赴临安参加科举,两人感情正盛,自然不想分开,于是聂小倩就让书生将自己骸骨取出,用木匣装了,放在书箧之中,一路也跟来了临安。 谁知人鬼殊途,书生受她鬼气所染,日渐消瘦,重病不起,幸得高人指点,得知梁王府中有一件净土宗呈献给天子的羊脂玉净瓶,只需以此瓶盛水,每日给书生饮用,就能洗涤鬼气,两人方能长久相处。 只是她一介孤魂野鬼,只恐梁王爷不肯赐宝,听闻顾宗乃是文澜阁大学士,又是当朝圣上面前红人,为人最为古道热肠,乐于提携后辈,所以才来求他帮忙取得此宝,好救她官人性命。 …… 聂小倩受了周鸿之恩,有意将她从中摘除出去,虽然一番话说得真真假假,但确实感动了顾宗。 他也是读书人出生,年少时也曾羡慕那些狐仙报恩得故事,想不到现在自己竟然真碰到了。 仔细打量聂小倩,朦胧间只觉她相貌秀美,更胜寻常大家闺秀,哭泣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再想到她坎坷的身世,当即心中豪气顿生,暗想此事反正是慷他人之慨,羊脂玉净瓶又是贡品,梁王爷私自克扣,自己若上门讨要,量他也不敢不给,便答应了下来。 梦醒后还以为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所以也当回事,岂料第二日,竟又做了同样的梦,顾宗这才放在心上。 找了一打听,婺州果然有一个破败的寺庙,名唤兰若寺。而净土宗不久前也确实进贡了一批宝物,其中有一件正是羊脂玉净瓶。 顾宗这才知道,非是梦境,而是有鬼物求到自己面前。 仁宗时包拯就有日审阳,夜审阴的传闻,想不到今日自己也遇到了。这样一来岂不是说自己竟已经声名在外,如再世包青天一般了? 心中颇为自得,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梁王府一行。 这晚,顾宗将羊脂玉净瓶放到案头,手持一卷古籍只等聂小倩上门。 三更过后,忽觉一阵困意袭来,还没等他上床,便拿着书伏在案头睡着了,再睁眼,就看到那个名叫聂小倩的女鬼正跪在自己面前。 “你来啦!”顾宗笑吟吟起身,想去扶起聂小倩。 聂小倩一惊,忙退后几步道:“大人恕罪,请大人止步,您是当朝大儒,又官居文澜阁大学士,身上一股浩然正气,百邪不侵,小倩不过是一个游魂野鬼,受不起大人气息,所以只有大人身穿便服时才能梦中相见,要是平日,只怕刚靠近大人三尺之内,就已经承受不住了,还请大人见谅。” 顾宗一听,想不到自己竟如古籍上所言一般,养出了一身浩然正气,这可是养气大成的鸿儒才有的气息,心中顿时大喜。 止住脚步,伸手虚扶一下,指着桌案说道:“好了,你起来吧,你要的羊脂玉净瓶本官已经为你取来了,你可拿回去救你官人性命。” 聂小倩顺着她目光一看,果然看到一个玉瓶放在案头,面色一喜,再度拜倒,口称:“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些许小事而已,不打紧,你且拿去吧。” “大人,这羊脂玉净瓶也算一件佛宝,小女区区游魂哪里敢随意拿去,能否请大人明日送到城西悦来客栈,交给我家官人宁采臣?” 顾宗点点头道:“也好,日后若有事,你可再来寻我。” 聂小倩应声退下,片刻后顾宗转醒来,心中忽然想起那个名叫宁采臣的书生,不由生出一丝好奇。 这书生到底何德何能,竟能让女鬼千里相随,明日倒是要去看看了,如今解试在即,若真是个有才学的,倒不妨提携提携。 第二天,顾宗一身便服独自一人找到悦来客栈,和店家一问,找到仍住在柴房得宁采臣,说明来意。 做晚聂小倩已经和宁采臣说明事情经过,一听面前之人就是文谰阁大学士顾宗,更是来救自己性命之人,宁采臣当即拜谢。 顾宗环视左右,不见聂小倩,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两人一番对答,顾宗见宁采臣进退有度,言谈举止也颇为不俗,爱屋及乌之下,便收了他做弟子,还给了他一些银子,命他好生读书,若有难处或是学问上有不解之处,可去府中找他。 顾宗走后,聂小倩这才敢现身出来,让宁采臣用净瓶盛水喝下。 宁采臣依言而行,只觉一口清水下肚,头脑立刻一阵清明,身体也不似以前那般乏力了,就连往日读书中的不解之处也都豁然贯通。 又过了十余日,临安府解试终于开始。 白素贞、小青等人陪着许宣来到临安府院门口时,这里已经是熙熙攘攘聚集了许多考生。 经过这段时间的突击学习,许宣自觉腹中已经有了些墨水,所以也不去考卢远声说的“镖厅试”“别头试”了,虽然考出来也没什么区别,但总感觉莫名其妙矮了别人一头。 解试需根据题目作诗,写赋、论各一首,策五道。 其中诗、赋一场,试论和两道试策一场,另外三道试策又一场,共三场,分三天考完,期间考生不得进出府园大门。 为此,许多考生都提了个小篮子,里面除了笔墨纸砚外,还有一些吃食。 相比他们,许宣就轻松许多,笑着对白素贞道:“你看,修士还是有修士的好处,最起码三天不吃不喝对我还没什么问题。” 白素贞道:“官人,莫要说笑,既然来了,还是好好考试,不能辜负了师父的一片心意。” 许宣点头:“那是自然,这些日子为夫已经将最近十年的解试、省试试卷刷了个遍,那些个典籍以往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现在也能倒背如流了,做出的东西或许有拾人牙慧之嫌,但中举应当问题不大。” 一旁小青抬头看了看府院,双手抱肩道:“姐姐,我怎么觉得这里隐隐有一股威压之气,让人好不舒服。” 白素贞抬头看了看,答道:“科举乃是文坛盛事,府院中有供奉了儒门先贤和文曲星君,现在还好,等到正式考试时,文气冲天,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敢靠近分毫。” 小青点点头,指着许宣笑道:“哈哈,许官人肯定还不知此事,方才在家中时他还和我说让我多在他芥子袋中装些点心,做题累了好拿出来吃了,若是这样,许官人身在府院之中,只怕浑身法力都要被文气压制了,也不知道那时候能不能动用芥子袋。” 许宣一惊,忙问:“娘子,真是如此?” 白素贞莞尔一笑,手中忽然出现个提篮,柔声道:“妾身知道官人没有准备这些东西,所以早已为官人备好了,朝廷有太一宫帮助,岂能没有克制修士的法子?否则科举大事岂不是成了儿戏。” 许宣心中一暖,接过提篮道:“多谢娘子了,若非娘子,我当真只能在府院中苦熬三天了。” “许公子,许公子!” 说话间,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书生手中提着一个篮子,踮着脚朝这边招手,不是宁采臣又是谁? 穿过人群来到众人面前,宁采臣先对许宣、小青、周鸿各行了一礼,说道:“胥江驿时多谢许公子救命之恩,后来不辞而别多有失礼,还望许公子见谅,小青姑娘,周鸿姑娘,也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了,若非你们,我和小倩恐怕不能长久相处。” 说完,深深作了一揖。 许宣和白素贞后来也听小青说了帮聂小倩巧取羊脂玉净瓶之事,许宣上下打量了一番宁采臣,见他相比以往果然精神了许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宁兄莫要客气,都是举手之劳罢了,怎地,你今日也来参加解试?” 宁采臣道:“是的,如今我已拜在文澜阁大学士顾宗顾大人门下,这些日子常去他府中请益,又得玉净瓶中净水相助,只觉神思相比以前敏捷了许多,此番解试或许能有斩获,如此也不负小倩的一番情义了。” 许宣不知道他竟拜入顾宗门下,闻言也为他高兴,说道:“如此就好,你和小倩姑娘以后有难处,也可来白玉京寻我。” 宁采臣知道他是修行中人,自有许多神奇术法,或许日后真有求到他门上的时候,忙又躬身谢过。 闲聊一番,门口考生已经陆续进去,许宣这才辞别白素贞等人,和宁采臣一同进了府院。 从差役那里领了号牌,找到自己的小隔间坐下,看着一个个面无表情得考生,许宣忽然有一种回到高考考场的感觉。 不过两者相比,还是高考舒服得多,最起码不用三天时间都被关在小隔间,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第一场,考试开始。 题目是,南乡子,功名,别离。 看着题目,许宣心中明白,这就是要考生们用《南乡子》做词牌,描写功名和离别之情了,这倒是不难。 脑中飞速想着后世相关诗词,片刻后,双眼一亮,忽然想到一首应景的。 环视四周,众考生还在审题,构思酝酿,他这边已经是运笔如飞,唰唰唰写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文曲星,文气透云霄 临安府院不小,能容纳数百名考生同时考试,卢远声作为本届临安府解试的主考官,这时正在各个考场巡视,不时和监考的官员轻声嘱咐一些事情。 等巡视到许宣所在考场时,他一眼就看到了正专心得许宣,在场的官员见他来了,都干紧上前行礼。 卢远声摆摆手,示意不用多说,低声道:“这些考生可有夹带舞弊的?” 官员忙答道:“倒是有几个,不过都被搜出来了,已经记录在案,取消他们考试资格了。” 卢远声点点头,嘱咐道:“临安府乃是京师所在,此番虽然只是解试,但也是为朝廷选拔人才,马虎不得,你们需小心些,莫要闹出什么事情,到时我等面上都不好看。” 官员连忙称是,落后半步跟在卢远声身后,一同巡查考场秩序。 这个考场约莫有三四十个考生,想来因为是解试,不比考中以后才能参加的省试,所以来应试的还是以年轻人居多,大多年纪都在十七八岁左右,当然也有一两个头发斑白的老者。 这些人有的运笔如飞,有的却眉头紧缩,双眼盯着笔尖,还有的则偷眼打量卢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到许宣面前,卢远声驻足查看。他对许宣的诗词还是有信心的,这几日许宣常来他府中请教学问,经义、策问虽然文采算不上一流,但见解却常有新奇之处。 这时许宣已经落笔开始填写词牌名,倒没有注意身旁的卢远声。 “南乡子,西行有感。”卢远声看着许宣笔下字迹,心中默念。 许宣一路游学前往青城山的事情卢远声是知道的,当时还赞赏他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想来这首时应是叙述游学中的所思所感吧,如此一来别离应该是有的,就是不知功名怎么说。 “青城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渺茫。” 好!卢远声心中赞叹,开篇就颇为大气,尽显两地相隔天涯,相望渺茫之感,颇有黯然别离之情。 许宣手中狼毫不停,继续写到: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啧啧,汉文年纪轻轻,怎地词中却有一股沧桑、遗憾之意,没想到他竟还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即便如此,后面这句‘醉笑陪公三万场’,更有一番思念之后的豁达豪迈之气,对功名得渴求到此显露无疑,这样也就切合试题了。不错,不错!”卢远声抚须,微微点头,心中暗自赞叹。 接着,许宣笔走龙蛇,就将下半阕写了出来:不用诉离殇,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嗯?这里的羊公想来应当是《晋书·羊祜传》中的荆州都督羊祜了,只是姓杨的是谁,莫非是汉文钱塘县姓杨的好友或者长辈?” 卢远声虽然有些不明白,但对这首词还是极为满意,整首词上阙看似豪迈,实则深藏凄然别情,等到下阙时,看似凄凉却有铿锵有力,最后竟是言虽尽而别情悠悠无尽了。 他哪里知道,许宣心中想法。原本许宣想着苏轼现在不过十岁出头,这首词定然还没有问世,所以拿来借用一番也无妨。 初时还想着改改地名,等到最后时,他自己都想不出有什么姓杨的长辈了,写得兴起,为了押韵也就一股脑原封不动,把苏轼的《南乡子·和杨元素时移守密州》给搬了过来,要是有人问起自己哪个是词中姓杨的是哪个?嗨,谁家还没个姓杨的亲戚了,再说了,批阅试卷的考官又哪里能来问自己? 一词填罢,许宣满意抬起头,这才看到面前的卢远声,正想起身行礼,就见卢远声微微摇头,又才坐下,只能抱拳简见礼。 许宣知道,卢远声想来是怕被人看到,得知自己是他弟子,传出什么闲话。 见他避嫌,许宣也就不再管他了,继续仔细看起下一道考题起来。 卢远声又在考场中转了一圈,见并无异常,便又往其他考场巡视去了。 这时许宣忽有所感,忙抬头看去,只见周围考生一个个头顶都腾起道道光芒。 这些光芒起于笔尖,落于纸上,再汇于考生头顶。有的考生光芒三尺有余,隐隐有淡青之色,有的却不过寸许白芒,若有若无。 “莫非这就是文气?”许宣心中惊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心中好奇,也不知自己头上是什么光景,原想运法力使个法术看看,却发现体内法力纹丝未动。 “看来娘子说的是真的,府院中有儒门先贤、文曲星君,今日又汇聚了这么多考生,果然文气冲天,压制了法力。” 既然如此,许宣也不再多想,继续用心答题。 三日后,解试结束。 许宣回忆这几日答题情况,自觉颇为满意,便开始收拾东西,只等时辰一到府院开门,就要起身出去。 正在这时,忽然耳畔传来一声仙乐之声,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直透云霄!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有什么传世佳作现世了?“许宣心中惊奇,仔细一看,金光是从前面不远处的院子里涌起,好像宁采臣就在那边,莫非是他? 在场考官、学子都是肉眼凡胎,不知究竟,仍在各自忙碌着。 许宣暗道:“若真是宁采臣,想必此番解试应当必然高中了,说不定以后省试也将榜上有名,倒不枉小倩死心塌地跟他一场了。” 正想着,忽然一道光芒落下,半空中显出一尊法相,红袍金冠,长须美髯,手中一只长柄玉如意,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垂首看着院中冲天而起的金光。 “文曲星君?”许宣惊呼一声,顿时引得众人侧目。 许宣忙抱歉地拱拱手,考官见卢远声对他颇多赞赏,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坐好,莫要再喧哗。 空中法相却好似听到了许宣话语,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视一周后落在许宣身上,眼中光芒一闪,就从空中落了下来,长袖一拂,一个透明的光罩如一只倒扣玉碗,将两人包裹在内。 “你是修行中人?”红袍法相开口,声音一如面容一般温润,但也透着一股威严。 许宣点点头,抱拳一礼道:“太一宫一等道士许宣,见过星君。” “噢!你竟知我身份?”红袍法相显得有些惊奇:“一等道士,看你修为不过金丹三转,想来是靠功勋晋升上来的吧,不错!” 许宣道:“若在其他地方见到星君,学生自然识不得星君真颜,但这里是府院,如今又是解试之际,这时在此显圣的,想来也只有主管文运的文曲星君了。” 文曲星君“哈哈”一笑,赞道:“你说的不错,本神正是文曲星君,你头顶文气呈深青色,也有七尺之光,必是有些文运的,只可惜此番遇到一个状元之才,却被压制了许多,不过只需努力做好学问,日后必然能够金榜提名,莫要懈怠了。” 许宣点头应是,心中却想着许仕林的事情。 “面前这人莫非就是自己未来的儿子?好嘛,见到爸爸竟然还敢装大,等你出生以后再来和你拉清单!” 文曲星君不知许宣心中所想,见他态度恭敬,想了想又道:“你不必如此,我与你将来还有一番缘分,到时还请道友多关照了。” 这就和自己称兄道弟了?真是能屈能伸,你莫非能看穿我心中所想?许宣心中暗道,脸上却恰当地浮现出一副迷惑的神情,恭敬问道:“星君此言何解?” 文曲星君微微一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日后你自然知晓!” 说罢,拂袖散去结界,消失不见。 解试结束,众考生鱼贯而出,许宣原本还想和卢远声打个招呼,但见他周围都是官吏,便只能作罢,想着等晚些时候再去拜会也一样。 走出府院时,恰好又碰到宁采臣,许宣见他面容虽然有些憔悴,但眼中却流露出一抹神采,气色比其他考生好许多,便上前道:“宁兄,考得如何?” 宁采臣见是他,便笑道:“许公子,我感觉还不错,这几日在恩师府中温习功课,得他指点,受益良多,此番解试的题目倒也不难,想来许公子定然考得不错了?” 许宣道:“还行吧,今日你就不要回去了,把小倩叫来,我们一同吃个饭吧,明年恰逢省试,你想必是要在临安长住了,她虽然得了黑白无常符箓,不惧阴差拘魂,但鬼身还是多有不便,你去叫她过来,我家娘子有一个法门,正好助她白日显形,如此也方便许多。” 宁采臣闻言大喜,忙拱手道:“多谢许公子,不知许公子在哪里落脚?我这就回去带小倩过来。” 许宣说了关子阳住处,两人一同出了府院大门。 白素贞、小青等人早在门前等候,看到许宣,忙都迎了过来,询问考试情况。 许宣“呵呵”一笑,说道:“考过就是,不用多问了,倒是宁兄,这次解试,恐怕要名列三甲了。” 宁采臣不知究竟,听得一头雾水,但也知许宣并非常人,应当不会无的放矢,况且,他也感觉自己考得不错,心中一时不由多了些期盼。 白素贞看了看宁采臣,笑道:“看宁公子面像,正是否极泰来,鱼跃龙门之像,想必官人所言不假,那就先恭喜宁公子了?” 宁采臣忙道不敢,寒暄一阵后,这才独自回去接聂小倩了。 回家途中,白素贞好奇问道:“官人刚刚怎么说宁公子能名列三甲?” 许宣便将在府院中遇到文曲星的事情说了,白素贞一听,心中一动,又想起了许宣曾经和自己说起过的那个梦。 “官人,星君当真说将来与你还有一番缘分?” 许宣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白素贞,叹道:“没错,只是我至今还看不透这个星君,他在昆仑仙山也是司职的,好好的星君不做,怎地抢着要来当我们儿子,到底所谓何来?” “妾身也不知,但却知道无利不起早的道理。” 这时仍在路上,许宣见白素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虽然还有许多疑问,却也不便细说,于是就岔开话题,说起宁采臣和聂小倩的事情。 明天请假一天,周末补上 明天从业资格证考试,等了好几年,终于轮到了。 请假一天,周末我会把欠下的两章补上,见谅!!!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叹洪荒,常羲化白蛇 白素贞听许宣说,想让她和小青将游魂伏尸法、五鬼修炼法传给聂小倩,笑道:“这些都是小事,官人只管让宁公子带着小倩姑娘过来就是,五鬼修炼法倒还好说,只是游魂伏尸法需寻个与她命理相合的刚死之人,却有些难办。” 许宣道:“这有何难,临安不比钱塘,每日出生、死去的人不知凡几,想必定有合适的,娘子送佛送到西,帮她卜算一番不就是了?” 白素贞微微摇头,说道:“官人此言差矣,妾身说的难可不是找人难,而是小倩姑娘用了游魂伏尸法后,容貌便会如所附身的人一般无二,她可没有官人随心所欲变幻肉身的本事,到时宁公子见了只怕心中会有芥蒂。” 听说是这事,许宣暗自点头,聂小倩貌若天仙,比之白素贞也只差了一线,若是她附身的人是个容颜娇艳的女子还则罢了,若是与她命理相合的只是个寻常妇人,难说宁采臣不会有什么想法。 便道:“既然如此,还是先让青儿传她五鬼修炼法吧,只可惜,即便她修成五方力士,也没有肉身,和宁采臣终究成不了夫妻之实。” 没错,虽然聂小倩跟了宁采臣许久,两人也早行了夫妻之事,但那不过是聂小倩以鬼气营造的障眼法罢了,凡人不知究竟,以假做真,又岂能瞒得过修士的眼睛。 白素贞低垂的眼帘一抬,看了许宣一眼,掩嘴笑道:“你们男人,怎么脑子里总想着那点事,宁公子只是一介凡人,他如何识得小倩姑娘障眼法?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还真,妾身以为,这事就不用我们操心了吧。” 许宣哈哈一笑,想不到到头来宁采臣和聂小倩终究只是神交而已,笑道:“娘子说得是,各人有个人的造化,到时还是将两个法门都传给小倩,让她自己抉择吧。” 宁采臣,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一想到如果聂小倩不愿使用游魂伏尸法,只怕宁采臣这辈子七老八十了还是一点元阳未泄的童子,许宣心中就不由好笑。 就在这时,镇江府金山寺中,法海正看着紫金钵盂中浮现出的许宣默然无语。 “尘世惛惛谁猛省,春蚕空吐情丝,自缠绕,叹孽种,终朝迷惑将人弄,繁华一瞬,执着何用?” 法海长叹一声:“想不到桐柏山一行险些命赴黄泉,与你们的恩怨也当早日了结了,免得再横生了枝节。你于我有点化之恩,白蛇却与我有盗丹之仇,既然你沉迷人世间情欲不能自拔,要想渡你,老衲还需先和白蛇做过一番才行,好在如今白蛇实力大损,正方便行事!” 言罢,忽然起身,对门外小沙弥道:“这些日子我不在寺中,你等好生修行,寺中大小事务可请教法枯师兄。” 沙弥躬身应是,法海便捧着紫金钵盂,一手拿着九环锡杖,径直往山门外行去。 刚到山门前,就看到一个青衣公子迎面而来,见到法海下来,也不上山,只在原地等候。 法海看他肉体凡胎不像修行中人,想来应该是上山拜佛的信众,走到近前,微微颔首道:“阿弥陀佛,施主来金山可是心中有所迷惑,前来拜佛请愿的?若是如此可随知客僧上山,自有沙弥接待。” 青衣公子还了一礼,答道:“我此行既不是拜佛,也不是请愿,而是有一言说与禅师听,以解你心中疑惑。” “噢?”法海心中一动,两道白眉一扬,问道:“施主何出此言?” 青衣公子道:“禅师借一步说话。” 法海看了看身后两个知客僧,带着青衣公子来到一旁,又道:“请施主赐教。” 青衣公子笑道:“八百年前,青帝城中,我曾与禅师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有些交情,今日前来,乃是受人所托,好教禅师知道,那白蛇不可擅杀,否则必然大祸临头,到时悔之晚矣!” 法海大惊,听他话语莫非也是仙佛化身转世?忙道:“愿闻其详?” 青衣公子转身,面朝滚滚江水,缓缓说道:“禅师原身也是西方罗汉,虽然成道不久,想来也知道四神之事。” 法海点头:“略有耳闻,曾听人说,洪荒之前众生蒙昧,浑浑噩噩,灵智不开。忽有一日,四神御使昆仑飞临西北之地,散播神性,教化众生,才有了后来的万族争鸣,百花齐放。” “没错!那时人神共居,众生奉昆仑为天,天地不过百里之遥而已。” 青衣公子点头:“只是,之后域外邪魔自天外天而来,在云梦泽建立国度,广收门徒,以‘科技’立国,诸般手段,玄妙之处不亚于仙道术法。” 法海道:“老衲有一事不解,还请施主赐教。” “禅师但讲无妨!” “既然‘科技’不亚于仙道法术,怎地今日竟没有一丝踪迹?” 青衣公子道:“禅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修士修行,先有道,后有术,有道是,没有为恶的天神,行凶的菩萨,心性不够,参不透道法,任你苦修百年,道行也不得存进,而域外邪魔的‘科技’却不同。” “如何不同?” “‘科技’有普世之力!” “域外邪魔所炼法宝只需有灵石,就算凡人也能使用,禅师想想,这岂不是将一柄利剑授予三岁幼童之手?” 法海恍然,确实如此。 孔子曾言: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 佛家法门也是这般,倘若心性修为不够,往往不能参悟高深法术,妄图强自修行,最终只能是剑走偏锋,落得个走火入魔的凄惨下场。 “若是连蒙童稚子都能使用仙道法术,只怕是祸非福!” 想到这里,法海不由叹道:“有术无道,术不长久!这岂不是如穷人乍富一般,坐拥宝山,不知筚路蓝缕之苦,也不懂如何善用金钱,一朝不慎就会行将踏错,自取灭亡。” “禅师所言极是!” 青衣公子点点头:“想来这也是四神一心要抹去域外邪魔的原因吧,后来巫妖大战,若非他们那些毁天灭地的法宝,又怎会打得洪荒大地破碎?” “巫妖大战竟也有域外邪魔的影子?” “是的,域外邪魔广收弟子,万族中有大半都是他们门徒,若非仙道四大法则限制,四神功参造化,只怕他们早亲自出手,将这些域外邪魔抹除了。” 法海闻言,思量片刻随即明白,飞升西方极乐世界时他就听说过,佛陀之所以能创立佛国,就是因为在诸天万界中找到了一处又原界种子雏形的小世界。 有了种子,才能生出灵气,供养众生。 然而灵气守恒,天地灵气皆有定数。即便原界种子神妙,但若是众生所需灵气超过种子所能供养极限,种子便会成熟,不再产生灵气。 以四神修为境界,倘若放开施为,只怕一个呼吸间就会把天地灵气吸食一空,瞬间就让原界种子成熟,到时就算抹除了域外邪魔,众生也没了生存根基。 而原界种子的成熟,却是不可逆的。 投鼠忌器啊! “可是……施主说的这些与白蛇又有何关系?”法海不解。 青衣公子伸手虚按了几下,说道:“禅师稍安勿躁。” “既然四神不能亲自出手,于是便挑选了黄帝之女登,收做弟子,教授修行法术,想循序渐进,引导众生走向正途。而修士修行所需灵气,相比凡人超出百倍、千百,为了不使原界种子负累过重,也约束修士行止,四神决定一同订立天条,以天劫抹杀业力深重之人,炼神返虚之后,每500年再降下一次大天劫,以平衡天地灵气供需,并封印了原界种子。” “这却是个长久之计。”法海颔首。 青衣公子继续道:“得四神传法,登将修行道法收录在《金篆玉函》中,这才有了人族今日兴盛之基。只可惜,四神神格高绝,又不肯吸收天地灵气,受神性流逝所限,订立天条后四神衰弱,阴阳平衡,此消彼长,体内魔性作祟,不得已只能创下斩三尸之法,体内魔性化作十二祖巫,逃窜世间,与域外邪魔和蚩尤勾结在一起。” “想不到十二祖巫竟是四性所化?当真是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法海叹道:“想来有十二祖巫相助,黄帝和登定是节节败退了。” 青衣公子点头,说道:“没错,四神心中愧疚,于是甘愿以沉睡为代价,自斩神性,化为帝俊、常羲和众妖神,随即驱使昆仑离开洪荒之地。” “离开了?他们去了何处?” “天上白玉京!” 法海闻言,霍然抬头,此时还是白天,天空一片湛蓝,只有几只飞鸟掠过。 “月亮!”法海惊道:“想不到荧惑便是古昆仑所在!” 青衣公子接着说:“虽然有帝俊、常羲和众妖神帮助,黄帝一方仍节节败退,洪荒大地被击成数块,黄帝身死,女登不知所踪,众妖神也都身受重伤,无奈只能困守泰山。千钧一发之际,帝俊、常羲决定凭借四神部分神格,强行冲破四神封印,借原界种子之力发动大洪水灭世,降下都天神雷,抹杀十二祖巫及域外邪魔。” “强行冲破四神封印,动用原界种子?”法海皱眉道:“四神功参造化,他们设下的封印要想冲破,只怕不易。” “没错!”青衣公子苦笑道:“当初四神担心有人沾染原界种子,毁了世界根基,所以才种下封印,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成了帝俊、常羲的催命符。” “他二人原本就受伤不轻,封印反噬下肉身当即崩溃,神性散乱,只余两点灵光遁去。” “洪水灭世,天地清明,十二祖巫陨落,神性却不灭,人族五大修士夺得帝江、句芒、祝融、蓐收、共工遗留神性,成就黄、青、赤、白、黑五帝,又以后土神性演化六道轮回,以强良、翕兹、天吴、玄冥神性聚天下灵物、灵石,仿照古昆仑,炼制昆仑仙山,划分仙凡,分掌昆仑五城!继而创立神道,以众生愿力成就大小神灵之位,代替众仙守护天下。” 青衣公子说的这些,有的法海早已知晓,有的却是知之不详。现在听他一一道来,终于明白了许多,想了想问道:“那白蛇与帝俊、常羲有关?” 青衣公子深深望了他一眼,缓缓点头:“白蛇,就是常羲转世之身!她与天地、众生皆有大功,禅师若想杀她,必受天地反噬!身死道消,化作灰灰,便是西天佛国中的原身也不得幸免!” 第二百三十四章 雷峰塔,龙脉剥神性 法海心头一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捧着紫金钵盂的手微微颤动。 能成就罗汉果位的,没有一个是庸碌之辈。一听白素贞竟是常羲的一点灵光转世,法海脑海中瞬间回忆起当初盂兰佛会后菩萨对自己的提醒,以及青城山阻止自己对白蛇下杀手,言明“这蛇妖不可随意打杀”等等话语。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之所以如此,只因菩萨之流不同凡人,因果未结时,就已洞悉世事,不会像自己一般懵懂入局,只有到了因果缠身之时才晓得其中厉害。 现在看来,当初许宣和自己说的那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看破见知障,才知我是我!” 法海心中长叹:“看来自己确实如他所说,被见知障蒙蔽了心智,成了他人手中棋子,只是他不过区区金丹修士,怎地知道这些事情,难道他也有什么来历不成?” 青衣公子见法海脸色数变,沉默不语,便只站在一旁,等到法海抬头望向他时,才继续说道:“禅师可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法海点头,仰天长叹:“菩萨误我,菩萨误我啊!” 青衣公子摆摆手,说道:“禅师此言差矣,你与白蛇、许宣皆有因果,就是菩萨不提醒你,终有一日你出得西天佛国,也会与他们相遇,不过是早些,晚些的问题罢了。” “况且,三万多年来,常羲转世多次,每一世都在他们的掌控中,这一世只能说是你因缘际会,误入棋盘罢了,等你了结因果,完成使命,自然也会送你化身一个金身正果,倒不是故意害你。” 法海静静听他说完,想了想问道:“施主可知道菩萨要我如何了解这段因果?” “无外物以情动之罢了,这许多年,哪一世不是这样?”青衣公子临江远眺,淡淡道:“春蚕空吐情丝,自缠绕,红尘迷心,情欲乱智,白蛇既不能打杀,也只能这样才能让她在六道中沉沦了。” 法海点点头,说到这里他终于明白了,只是又疑惑问道:“既然常羲、帝俊乃是四神部分神性所化,于天地皆有大功,帝俊不知所踪,常羲却轮回至此,怎地不去接引她,反倒要使这些手段?” “哈哈哈哈!”青衣公子朗声笑道:“禅师,你看如今仙道、人道如何?” “虽有小患,但还算得上昌盛。”法海答道。 “是啊,仙道昌盛!正是因为仙道昌盛,所以不敢让他二人回来。” “为何?” 青衣公子盯着法海双眼,一字一顿道:“末法之世!” 这四字一出,法海脸色大变,忙问:“此言何意?莫非……” 青衣公子道:“与洪荒时相比,昆仑仙山、西方佛国中仙佛不知多了多少,虽然五帝重订天条,金丹、元婴、化神飞升都有天劫,为修行设立了许多门槛,但原界种子吞吐的灵气已经不能负担这许多仙佛了,一旦过了红线,种子成熟,再无一丝灵气,莫说众仙佛,就是凡间百姓也没了立身之本,那时天人五衰,万物凋零,这块原本就已破碎的大陆只怕要变成一块死地!” 听他说得严重,法海也自担忧起来。皱眉道:“既然如此,还得想个办法才是。” “办法……革命吧!” “革命?” “没错,革天之命!世间修士虽多,但能消耗多少灵气?这些灵气十之八九都用来供养昆仑仙山和西方佛国的仙佛了,他们得道太久,也是时候动动位置了。” 法海闻言心中震动,低声道:“如此只怕即便有五帝佛陀弹压,也会生出大变,好不容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谁愿意再入轮回?” “是啊,革命亡己,不革命……众生皆亡,只不过死得慢一些罢了!” 青衣公子长叹一声:“若要革命,便是与天地仙佛为敌,若是不革命,再等几万年,原界种子必然成熟,到时候……呵呵!所以,五帝、佛陀才不敢让常羲超脱出来,若是让她看到这种情形,依照当初她和帝俊情愿身陨,也要抹杀域外邪魔和巫族的性情,见此状况必然会再度动用原界种子,那时候,就不是革命不革命了,天地间只怕再无修士!” “施主,今日你和我说的这些话,所谓何来?”话说到这里,法海也弄清了来龙去脉,知道面前这个看似凡人的青衣公子必定来历不凡,于是躬身一礼,问道。 青衣公子淡淡一笑,说道:“我与你们佛门的想法不同,他们只想着以情缠绕,我却想要釜底抽薪!” 听到这话,法海双目微缩,釜底抽薪?难道他想痛下杀手? 看到法海神情,青衣公子“哈哈”一笑,安慰道:“禅师勿忧,我还没有慨然赴死的豪情,哪敢行此不可言之事,只是不想一味怀柔,终日算计,就在这一世,将常羲了结了吧,就让她做个普通凡人,或者,飞升昆仑,做个普通仙人也好,既免了我们麻烦,她也活得逍遥一些。” “施主准备如何做?” 青衣公子嘴角微微一扬,颇为自得说道:“昔日白素贞入世时,曾路过武当山,拜见真武大帝,真武因她是妖身,担心她入世为恶,要使神兵将她拿下,白素贞便说此行乃是奉菩萨法旨,下凡报恩,并许她功成之日,助她白日飞身!” “真武闻言,不再与她为难,只让她报恩完毕,就速速回复南海大师,不可迷恋红尘,自毁道行!” “白素贞答应了,发下毒誓,说‘若有一言不实,他日愿死于雷霆之下,葬身山峰之中’!” 法海见青衣公子不说自己计策,却说出白素贞在真武大帝座前发出的誓言,不由疑惑,问道:“那又如何?白蛇确是奉菩萨之命,入凡尘报恩的,这事我也听菩萨说过。” 青衣公子诡异一笑,说道:“没错,只是如今禅师再看,她可又一丝不曾迷恋红尘之像?又可曾想过去回复南海大师?这就是自毁诺言,真神面前哪有假誓?该她应誓的时候了!” “施主是说,借她誓言顺水推舟?”法海试探着问道。 青衣公子点点头,说道:“我有两法,双管齐下,必能永绝后患!” “施主请明示!”法海想了想,说道。 若是有选择,法海情愿仍在西天佛国修行,不想插手这些事情,但既然走到这个地步,也不能畏首畏尾了。 如果不能了结和白蛇、许宣的因果,自己身为阿罗汉入世化身,即便佛法修为再高,不能完成使命,就修不成正果。 既然现在这个青衣公子说有办法,能永绝后患,那不妨听一听,倘若真能行,也算对菩萨和自己的原身有个交代了。 青衣公子道:“这第一个办法,唤作鹊占鸠巢,这事与禅师无关,我便不说了,只说说这第二个办法,水滴石穿!” “鹊占鸠巢、水滴石穿?”法海听的不解,却也不想多问,有的事情知道多了反是负累,于是一言不发,只静静听着。 青衣公子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便道:“凡间一日,十八层地狱中第一层拔舌地狱就是3750年,一年就是人间年,第二层剪刀地狱人间一日,狱中就是7500年。我有一法,只是需无尽岁月才能奏效,倘若能将白蛇关入如十八层地狱一般的地方,天长日久,水滴石穿之下白蛇体内残存的常羲神性便可尽入我手!” 法海听他竟然是要谋求白蛇体内的常羲神性,不用惊怒地望着他,此人到底是谁?所求如此之大!心知他既然和自己说出此法,必然与自己有关,便不多问,只等他慢慢道来。 果然,青衣公子继续说道:“200年前,西湖岸上有座皇妃塔,如今虽然破败,但却是建立在南方龙脉之上,如今朝廷神器南移,此塔龙气更盛。禅师若是能集众信香火,在原址上重修此塔,我自有法子在塔内再造一个时间地狱,威力虽不及十八层地狱万一,但人间一日,塔内也有百年,到时,只需将白蛇压入塔下20年,万事皆成!” 法海闻言不由惊叹青衣公子神通广大,要知道涉及时间、空间的法术素来都是仙道秘术,即便是五帝、佛陀也不能完全掌握,而时间比空间更为神秘。他想不到这个青衣公子竟能借龙脉和信仰之力,在凡间再建一个时间狱,看来此人来历果然不凡。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才行,便道:“施主法术当真玄妙,竟能在凡间再造一方时间狱,老衲佩服,只是若要将白蛇压入塔下,还需有个由头才好。” “这有何难?禅师莫非忘了刚刚我曾说起过的白蛇誓言?” 法海一愣:“施主是说死于雷霆之下,葬身山峰之中?” “没错!”青衣公子笑道:“此塔既在凤凰山麓,西湖之旁,又是佛家雷霆威严之地,便叫做雷峰塔吧,如此也算她应了自己誓言,与你我何干?” “好歹毒的计策!”法海心中暗道:“想来白蛇再真武大帝面前立下那番誓言时,就已经有入了瓮吧,世间一日,塔中百年,20年就是73万年,好歹毒的心思!” 心中虽然这样想,口中却道:“佛塔有驱逐妖魔、护佑百姓之功,既能供信徒顶礼膜拜,又能镇压妖氛,如今西南地动,群妖乱舞,桐柏山淮水一族聚集乱妖数万,正是需要重修宝塔之时,老衲乃佛门中人,自然要出一份力,江南信众甚多,想来募捐一座宝塔并非难事,塔成之日,还望施主前来观礼!” 青衣公子见法海答应自己要求,笑道:“那是自然,禅师集众信之力重修皇妃塔,乃是佛门盛事,到时我自会前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饮黄泉,勤劳小园丁 两人定下计策,青衣公子拱手微微欠了欠身,转头离去。 法海忙道:“不知施主姓甚名谁,塔成之后,老衲该去哪里告知施主?” 青衣公子头也不回,答道:“镇江府徐乾,塔成时我自知晓,禅师不必担心!” “徐乾?”法海念叨两声,依旧不知这人来历,原本还想用紫金钵盂观照一番,细细一想还是莫要横生事端得好,知道太多未必对自己有好处,眼下先将雷峰塔修起来才是正经。 既然要重修皇妃塔,那首先要做的就是募集资金了,虽然以金山寺的财力也不是修不起这一座宝塔,但要想借助龙脉之力,还是需要重新募集,让信众知道这些钱都是用来干嘛的,如此才有信仰之力汇聚。 于是,法海也不去临安找许宣、白素贞晦气了,金山寺离镇江不远,他在山门前安坐了小半个时辰,等徐乾走远了,这才朝镇江府而去。 临安府中的许宣自然不知道法海准备重修皇妃塔,镇压白素贞之事,宁采臣把聂小倩带来后,他先让白素贞传了聂小倩游魂伏尸法,再让小青将五鬼修炼法教给她,等到晚饭后两人离开,这才和白素贞说起解试时遇到文曲星的事情。 白素贞闻言,饶有兴致地问道:“官人,那个文曲星是个什么模样?” 许宣就将文曲星的长相、衣着、神态描述了一番。 白素贞目光盈盈,盯着许宣,贝齿轻咬,一只玉臂搭在许宣肩头,柔声道:“官人,妾身真的想要个孩子了。” 许宣生殖轮刚修成不久,原本心中就有一团烈火,哪里经得起她这般引诱,当即提枪上马,一番鏖战。 一柱香后,许宣鸣金收兵,白素贞香汗淋漓,躺在许宣怀中道:“官人,我们结婚也有些日子了,妾身肚子怎么总不见动静,你给我把把脉吧,看看需不需要服点什么药调养调养。” 许宣心中暗道,有动静才怪,自成婚之日起,每次恩爱,他都固守精关,一丝元阳为泄,没有种子,哪儿来瓜熟蒂落? 白素贞虽然修行一千七百年,但于男女之道却是一知半解,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还以为是自己身体有问题。 现在见白素贞要自己给她把脉,许宣便笑道:“娘子,不必担忧,你的身体状况难道为夫还不知晓?不过是缘分未到罢了,等过些日子就有动静了,不要急,安心等待就是。” 白素贞微微颔首,忽然又转过头道:“官人,你说要是我们孩子真是文曲星转世,那妾身岂不是成了星君之母?也不知他长大后是什么模样。” 许宣想了想,不答反问:“娘子,我西行游学时,曾路过望江县,在那里遇到一只鳄精,她也怀有身孕,产下三子后,不仅元气大伤,而且只有老大开了灵智,生而为妖,其余两个却与寻常鳄鱼无异,这到底是那个鳄精修为不行,还是什么缘故?” 白素贞答道:“官人可听说过神性不灭?” 见许宣点点头,白素贞又道:“众生有灵,皆有神性,但却多寡不同,妖之所以为妖,也是因为这点灵性所致。” “开启灵智是妖族修行的第一道坎,其实,说到底,开启灵智就是体内神性受阴阳二气和灵气滋养不断壮大,最终突破愚昧懵懂的境界罢了。” “那点神性乃是修行之根本,也能通过修行不断壮大,官人遇到的那只鳄精想必修为不高,体内神性仅够供养自己和一个孩子吧。” 许宣恍然,忙问:“那如今娘子体内有多少神性?能够供养几人?” 白素贞笑道:“官人不必担忧,自从修习了你传给妾身的神魂修炼法,我就发现不仅魂魄壮大许多,连同神性增长也快了很多,莫说供养一个孩子,就是供养两个、三个,那也绰绰有余。” 她看许宣脸上仍旧写满了担忧,又道:“官人,洞庭湖时你遇到过龙女三娘,龙族与我们不同,要想产子所需神性极多,所以才有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的说法,你看当年三娘怀胎时不过蛟龙之身,酝酿了五百年,才生出虺身的小白蛟,之后便元气大伤,但这些年修炼下来,依旧修为尽复,还摸到了蛟身化龙的门槛。” “妾身倒不希望我们的孩子生而为妖,只想让他生而为人就好了,到时候,就由他传承许门香烟,高中状元,光耀许家门楣,你说好不好?” “嗯!”许宣应了一声,心中却在盘算怀孕产子需耗费神性的事情。 武昌湖畔,他曾问过妮蒂亚,灵魂到底是什么。 妮蒂亚告诉他,神性就是魂魄中最宝贵的一点东西,人之所以为人,会哭、会笑都是因为那一点神性。如果怀孕生子,要将自己魂魄中得神性传承一些给腹中孩子,许宣是断不肯便宜那个红袍长髯的文曲星。 凭什么?跟你很熟吗? 想了想,许宣问白素贞:“娘子,若是你怀孕产子,生而为人,需耗费你多少神性?” 白素贞琢磨一番后,犹豫道:“到底多少妾身也不清楚,若生而为妖,想来应该也就耗费两成吧,要是想生而为人,就要多一些了,三四成总是要的。” 说完忙又问:“官人,你是顾及妾身,所以不想让我身怀六甲?” 许宣点点头:“娘子,你如今元气大伤,实在不宜再有损耗了。” 白素贞闻言心头甜滋滋的,柔声安慰道:“官人放心,有神魂修炼法在,没事的!” 许宣沉默不语,这事还在等等再说吧,他总觉得那个红袍长髯的文曲星有些不怀好意。 又过了半月,王不易身体已经恢复,他惦记自己钱塘县庆余堂的事情,便不肯在临安再逗留,嘱咐许宣若是被太一宫选中了,就好生修行,莫要浪费了机会,自己就告辞离开回去了。 就在他走后几日,太一宫中终于传来了消息,许宣、李晓嫣、李晓瑾三人都被选入了一千人的金丹组名单,只等元婴组修士入宫修行完毕就轮到他们了。 800名元婴修士,分3组入宫修行1月,轮到许宣时最起码也还要再等3个月。 在临安闲来无事,王不易又回了钱塘县,许宣就和白素贞商量,先回苏州,等过些日子自己再单独前来,总在关子阳家中住着,虽说不是外人,但总觉得还是有许多不便之处。 白素贞这时满心都想着怀孕生子之事,若是回到白玉京,自然比寄居于此方便许多,当然满口答应。 一行人回到白玉京,燕赤霞忙上前拜见。 许宣握住他手腕,微微点头:“不错,你原本就有些底子,现在破后重立,已经八脉具通,天门常开,地户永闭,体内真元奔腾不息,只需按部就班,依照法门好生修炼,想来再过些日子就能重新结丹了。” 燕赤霞拜倒道:“多谢师父帮我重续修行路。” “好了,些许小事,无需多言,你的那枚虫卵如今怎样了?”许宣问道。 他已经知道灯儿那只蝴蝶的神异,这时见了燕赤霞,不免又问起他手中那枚虫卵情况。 燕赤霞面色一红,偷眼看了看一旁正好奇盯着自己的灯儿,吞吞吐吐半晌才道:“还好,还好,多谢师父记挂。” “什么还好,快把你的蝴蝶拿出来,让它陪我蝶儿玩!”灯儿闻言,一把扯住燕赤霞衣袖,瞪着眼睛说道。 燕赤霞看了看许宣等人,见他们也都颇感兴趣地瞧着自己,更是不好意思,一张老脸竟涨得通红,低声道:“师姐,我那个……那个,不是蝴蝶。” “骗人,一样都是沐天颜送的,我的都是蝴蝶,你的不是蝴蝶是什么?” “师姐,真不是蝴蝶!”燕赤霞有些无奈。 许宣见状更加好奇,说道:“好了,既然灯儿要看,你就给她看看又有什么打紧?磨磨唧唧的,哪里还像昔日斩妖除魔的剑侠。” “是,师父。”许宣发话,燕赤霞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众人就看他闭目片刻,随即蹲下身去,伸出一只手放在地上。 “师弟,你的蝴蝶是养在地下的?”灯儿也蹲在他身旁,好奇问道。 “师姐,不是蝴蝶,我叫它……饮黄泉。”燕赤霞苦笑辩解。 “饮黄泉?那是个什么东西?”灯儿不解。 一旁许宣和周鸿却是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一个猜想。片刻后,就看燕赤霞手掌附近土壤翻动,忽然一条长约一尺的虫子从地底爬了出来,身子一弯,一弹,就到了燕赤霞掌心。 “好恶心啊!”灯儿惊呼一声,跳出老远,跺脚道:“师弟,你那是什么东西,怎么没眼没鼻,无手无脚的,看得人浑身发麻。” 许宣抚掌大笑:“你倒是取的好名字,饮黄泉,哈哈,好得很,果然是饮黄泉。” 周鸿也上前好奇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燕赤霞手中的虫子,问道:“它有什么本事?” “嗯……” 燕赤霞想了半天答道:“它很硬,很能打洞,只需半日功夫,就能把园子里的土都松一遍!” “呃……厉害,厉害!”周鸿拍了拍燕赤霞肩膀:“好生努力,以后白玉京的花估计会开得更灿烂了,加油,少年!” “师父,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灯儿上前拉着许宣的手指,仍有些后怕的指着燕赤霞手中的饮黄泉。 一旁周鸿见状,笑道:“灯儿,你师弟说得没错,它就是饮黄泉,荀子劝学中曾有一言‘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它还有个学名,唤作蚯蚓!哈哈哈!” 第二百三十六章 炼飞剑,张玉堂拜师 听了许宣和周鸿的话,燕赤霞更加不好意思了,讪讪道:“师父,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修炼了。” 许宣闻言,收了笑容,正色道:“等一下,你以前就曾修出过金丹,现在轻车熟路,想来结丹之日不远,也该为你炼制一柄飞剑了。” 燕赤霞闻言大喜,忙躬身道:“多谢师父!” 许宣从芥子袋中掏出许多东西,说道:“这次为师临安一行,在太一宫中也换得一些宝贝,这里有一枚真龙牙齿、一截真龙筋、三滴真龙精血和一枚舍利子,正好给你炼剑所用。” 燕赤霞看着许宣手中宝贝,双眼放光,若不是拜许宣为师,只怕他这辈子都得不到这些东西。 不仅是他看了心动,就是一旁的周鸿见了都眼红,说道:“大哥,既是龙牙,又是龙筋、龙血,你这是活剐了一条真龙啊,还有没有,也分我一些?” 许宣苦笑道:“你以为这些东西便宜?就这一枚龙牙和不过一尺来长的真龙筋,足足花了我70万功勋!” 说完,又转头对小青道:“青儿,娘子说你尚未化形,这时炼化真龙精血,虽然好处多多,但想要化形便更难了,我还给你留了些,等你化形再让你服用吧。” 小青笑道:“许官人,你莫非是怕我吃醋不成?放心啦,只要你对姐姐好,就是对我好,我哪里会计较这些?不过现在世上真龙除了在昆仑仙山和西方佛国充当坐骑、护法的,凡间就只有那么十余条,都是四海龙王、长江、洞庭等大江大湖的龙君,想不到你竟舍得送给燕赤霞炼剑,他倒是拜了个好师父。” 许宣道:“机缘巧合罢了,真龙精血还是灯儿从陆水河神水府中带出来的呢,机缘巧合得了这些东西,总不至于束之高阁吧。” 燕赤霞原本也知道这些东西珍贵,却想不到竟然这样难得,听他们这一说,却不敢收了。 拜倒在地道:“多谢师父厚赐,只是宝物贵重,徒儿现在金丹都还未炼成,拿了这些难免暴殄天物,以后徒儿再慢慢收集炼剑材料就是,多谢师父了。” 他说的也是,金丹未成便没有法力,哪里能祭炼飞剑,想当初,许宣西行时浑身能称得上是法器的,就只有关子阳送他的踏云靴了。 想了想,许宣道:“这样吧,这些材料就先放在为师这里,我先帮你炼成剑胚,等你修成金丹后,你自己再慢慢用法力孕养、淬炼,这样炼出的飞剑也更得心应手一些。” 燕赤霞听他这么说,这才感激应是。 接下来的时间,许宣除了修炼便是为燕赤霞炼制飞剑剑胚,有禹王鼎在手,要想熔炼这些龙牙、龙筋自然不在话下,如此一来却省了大半功夫。 自从他修为不断增长后,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些帝俊的残缺记忆,其中大部分都是与人斗法的画面,还有极少一部分,是一些丹药、法宝的炼制方法,以及几个神通的修炼法门。 十余日后,禹王鼎中终于出现了一团金色的飞剑模样的液体,如同一只缩小的真龙在人道火焰中上下翻飞,真龙周身还有道道佛光射出。 看着鼎中剑胚,许宣满意的点点头,为了将这些真龙至宝和金钹法王的舍利熔炼在一起,他又问白素贞要了一些天一真水。被禹王鼎中人道火焰炼了这些日子,他相信,无论舍利子中有什么问题,现在也被一把火给烧没了吧。 伸手一朝,剑胚从禹王鼎中飞出,落到他掌心中,化作一枚金灿灿的剑丸,重逾千斤。 正想唤燕赤霞过来,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吵闹声。许宣心中好奇,起身推门一看,就看到小青、周鸿正在院中争吵。 小青杏眼圆瞪,指着周鸿道:“你让不让开!” “不让!”周鸿张开双臂,挡住小青去路。 “当真不让?” “不让!” “好,既然如此,休怪我手下无情了!”说罢,小青张口一吐,一道剑光就刺向周鸿面门,幸亏周鸿道行高出她不少,这才险险避开。 只是那飞剑早已被小青炼得通灵,如臂指使,一击不中,当即凌空一转,又朝周鸿后背刺去。 “青儿,住手!”许宣见状,忙喝道。 小青见是许宣,冷哼一声,一口将剑光吞下,白了周鸿一眼,绕过她,走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许宣上前问道。 看着小青远去的背影,周鸿苦笑道:“大哥,今日早起时,我还和青儿约好了一同去逛街,谁知刚要出门,就看到一个瘟神站在门口,我急忙关门,想带她从后门出去,哪知还是晚了,青儿一见那人就呆住了,跑回房中发了半天呆,就要出去,我怎么拦也拦不住,刚刚你也看到了,她……她居然拿剑刺我,太伤心了!” 许宣听得一头雾水,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好了,青儿原本就是这性子,你和她计较什么?她要出去,你让她去便是,和她顶什么?” “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周鸿摇头长叹一声,说道:“大哥,不是我要拦着她,实在是那个瘟神不能让她见到啊!” “到底是谁来了?你说清楚。” 周鸿看了许宣一眼,幽怨地吐出三个字:“张玉堂!” “怎么是他?他不是去昆山了吗?怎么寻到这里来了?”许宣惊道。 “我怎么知道,唉,还是先去看看吧,白娘娘又在闭关,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乱子才好。” 这些天,许宣在房中炼剑,白素贞为了能多孕养些神性好分给自己将来的孩子,便闭关苦练神魂修炼法,她没有菩萨法身所化的半枚金丹相助,进境就比许宣慢了许多,饶是她肉身强大,又渡过了化形天劫,至今也只修成了七脉轮中的海底轮。 两人来到门口,就看到大门洞开,四鬼正趴在门后偷眼往外张望,看到许宣来了,连忙赶紧站好。 门口,小青与张玉堂相聚不过几步距离,两人四目对视,默然无语。 “哈哈哈哈!张公子,好久不见!”许宣忙疾步走到张玉堂面前,挡住两人视线,笑着抱拳微微行了一礼。 张玉堂愣了愣,奇道:“这位公子,你认识我?” 许宣暗道,你都把小青的魂勾走了,我能不认识你吗? “噢,我们一直在钱塘县居住,最近才搬来胥江驿,在钱塘时曾听说过张公子名头。”许宣打了个哈哈,问道:“不知张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玉堂往一侧走了两步,双眼直勾勾盯着小青,答道:“那日幸得仙子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性命,我和爹爹搬回昆山后,无时无刻都在感念仙子救命之恩,想起仙子曾说可来苏州胥江驿城南白玉京取剑,所以便一路打听了寻了过来。” 小青听他吐露心声,竟然一直想着自己,心中顿时欢喜不已,她现在得了白素贞赠予她的灵丹,浑身妖毒也除去了大半,若不是想着张玉堂心中已经忘了自己,只怕早就自己跑去昆山找情郎去了。 “我心中,也惦记公子的。”小青低声说完这话,急忙羞涩扭过身去,不敢再看张玉堂。 见此情形,许宣看了看周鸿,摇了摇头,心中长叹:“好嘛,以前那一番功夫白费了……这张玉堂还真像一贴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其实许宣心中对张玉堂也说不上反感,只是若以亲疏论,他自然向着周鸿,再加上电视剧的影响,不免对张玉堂这个花花公子没什么好印象。 吃干抹净,拿了一血,一句“姑娘告辞”就没有下文了,这让许宣很为小青不值。但现在看他一个文弱书生,能独自从昆山一路追到这里,不免还是有些感动,既然小青妖毒已除了大半,一颗芳心又还系在他身上,许宣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棒打鸳鸯了,要不然,自己与法海又有何异? 至于周鸿……许宣觉得,似这等女装大佬,恐怕也只有沐天颜那个无知少男能吞得下去,她如果心有不甘,就让她和张玉堂公平竞争嘛。 ……好像,也不太公平啊! “张公子远道而来,先进去休息休息吧!”想到这里,许宣让开道路,说道。 “大哥!”周鸿跺了跺脚,扯住他衣袖,压低声音道:“不能让他进去啊,他要是进去了,那我就挂机了!” 许宣看了她一眼:“你挂机吧,我一人带飞四路!” 张玉堂闻言,忙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公子,在下张玉堂,苏州昆山人士,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许宣道:“不用客气,我叫许宣,正是这白玉京的主人,先进去吧,有事里面说。” 来到正堂坐定,许宣让四鬼奉上茶水,小青见状,忙端了一盏送到张玉堂面前。 张玉堂也慌忙起身,去接茶水,道了声:“多谢仙子!” 两人手指一触,浑身都是一震,抬眼对视片刻,许宣都能隐隐感觉到一股“滋滋”的火花在他们目光间迸发。 “公子此来是为取剑?”许宣端起茶水,轻轻拂去上面茶叶,尝了一口,慢条斯理问道。 张玉堂一愣,忙摆手道:“不为取剑,不为取剑。” “既然不是取剑,那公子所谓何来?” 张玉堂看了看小青,想了想,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许宣面前,说道:“学生此来只为拜师,还望许公子成全!” “噗!”一旁周鸿一口茶水喷出,俏脸涨红,站起身指着张玉堂喝道:“拜师?我怕是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狼子野心,当真狼子野心!” “你住嘴!”小青瞪了周鸿一眼,低声斥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许宣见状,忙上前将张玉堂扶起,笑道:“张公子何处此言?我何德何能能当你师父?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啊!” 张玉堂看了看小青,神色坚定说道:“仙子法术出神入化,许公子既与仙子是一般人物,定然也是神通广大之辈,所以恳请许公子能将我收录门墙!” “这辈分有点乱啊!”许宣挠了挠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故作姿态道:“你可想清楚了,青儿是我妹妹,你若当了我弟子,那你就得叫她师姑,我们逍遥派虽然比不上那些大门大派,但也有些规矩的。” “竟是这样?”张玉堂看了看小青,见她微微点头,忙环视四周,又一头拜倒在周鸿脚下:“求这位仙子收下学生吧!” “滚蛋!”周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借法力,徐乾弄玄机 华山毛女峰中,一个青衣公子正缓步往东北而去,不见他腾云驾雾,也没使什么缩地成寸的法术,速度却是极快,好似山川都在他脚下流动一般。 来到张超谷一座石室前,青衣公子一拂袖,空荡荡得石室中忽然出现一副骷髅,坚重腴莹如青玉,眼窝中两团火焰闪烁跳动。 “半夜天香入岩谷,西风吹落岭头莲。空爱掌痕侵碧汉,无人曾叹巨灵仙。” 看着面前骷髅,青衣公子笑道:“陈抟,既然已经飞升昆仑,你又何必留恋人间?这具遗蜕留在此地距今已近300年,可有甚成就?” “你是谁?”骷髅如生人一般盘膝而坐,听到青衣公子说话,忽然开口道。 “镇江府徐乾!” 青玉骷髅起身,眼中火焰闪烁:“徐乾?不曾听说过。” 徐乾笑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今日来却是送你一场造化,你苦修浮荣真幻法,以梦入道,在梦中轮回百世,锤炼魂魄、神性,又从人皇手中赢了一座华山,借山中地脉灵气修炼己身,想要肉身成圣,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还是只能元神出窍,飞升昆仑,如今肉身腐朽,只留下这具青玉骷髅苟延残喘,世人只道你是白日飞升的陆地神仙,哪里知道你这浮荣真幻法只修成了一半,可惜,可惜!” “你是谁?”青玉骷髅见他说出自己前世根脚,顿时一惊,伸手一扬,张超谷中顿时云雾弥漫,许多白云自虚空中生出,把石室紧紧锁住。 徐乾不以为意,一只手从袖中伸出,如拨弄琴弦一般,在面前挑动几下,笑道:“有术无道,道不长久,我知大道本源,万般术法都自信手拈来。” 青玉骷髅见他说得大气,却并未察觉到有什么法力波动,嗤笑道:“胡吹大气,故弄玄虚,你莫不是从什么典籍中看到了老夫一些事迹,想来求个仙缘?若是如此,你且跪下吧,我……” 话音未落,青玉骷髅忽然发现,300年来都在自己掌控中的华山地脉灵气,竟与自己断绝开来。 “你到底是谁?” 徐乾转身,在洞口白云中一抓,朝青玉骷髅身上丢去,只见白云落下化作血肉、经脉、毛发,瞬间一个满头银发,精神矍铄,面容慈祥的老者就出现在洞中。 “多谢公子!”老者这时也知徐乾神通广大,不敢再托大,当即拜倒在地。 徐乾虚浮一下,让他起身,随后说道:“你是陈抟肉身和一丝神性所化,苦修300年,才有了今日些许成就,如今我助你一臂之力,借华山精灵生气、地脉灵气让你再活一世,至于能否修成浮荣真幻法,肉身成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方才不知公子神通,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公子恕罪。”老者深深一礼,拜谢道。 徐乾摆摆手道:“无妨,我有一事让你去办,此事办完,就算你还了我人情,你自去修你的道就是。” “不知是何事情?”老者试探着问道。 “你前世大弟子张无梦有一脉后人,如今正在苏州胥江驿白玉京中,你去寻他,然后……” 一番窃窃私语,听得老者连连点头,随即,徐乾又道:“好了,你速去吧,切记,此事需得顺其自然,不可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否则,我既能让你白骨生肉,再活一世,也可让你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说罢,长袖飘飘,翩然而去。 离开华山徐乾一路东行,只用了片刻时间,就跨越两千里山河,来到黄山脚下。 黄山桃花溪两旁,原本密密麻麻的桃林不知何时已被人砍伐殆尽,弥漫其间的瘴气也都消失不见,只有几个打柴的在这里拾捡些柴火。 见此情形,徐乾长叹一声:“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昔日黄帝在此炼丹,丹炉废渣倾泻在此,才成了你们的成道之基,你们以为借因果业力顺势而为,就能让世间修士束手?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只是区区一道太一斩妖令,就断了你等生路。” “上仙救命,上仙救命啊!”枯败的桃林中,几个淡淡的身影拜倒在徐乾面前。 徐乾冷冷道:“你们作孽多端,要我如何搭救?且去地府投胎吧,来日或许能转世为人,莫要再心存侥幸了。” 说完一拂袖,那些淡淡的人影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少女仍拜伏在地,瑟瑟发抖。 “你与许宣还有一段恩怨未了结,也罢,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说着,朝少女吹了口气,少女顿感精神一振,灵台一片清明,身形也重新凝聚起来。 数月前,一群修士结伴而来,陶璋领着一众桃树妖出战。 一番厮杀,虽然修士也伤亡不小,但桃花村的众妖却尽数被诛,这些修士一不做二不休,又将桃花溪两岸桃树砍伐殆尽,断了他们根基。 人死有魂,妖死也有魂,好在这些修士只为斩杀乱妖,获取功勋而来,否则只怕这些桃树妖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徐乾面前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差点和许宣结为夫妻的陶花。思及家中父母,姐妹小弟,陶花顿时心中悲痛,泪如雨下,哽咽着拜谢徐乾救命之恩:“多谢上仙,多谢上仙!” “好了,无需客气。”徐乾说道:“你如今原身根基被毁,要想再修仙道,需得有个凭借才好。” 环视四周,就看到草丛中正有一条小白蛇爬过,徐乾上前一把将小白蛇抓在手中,说道:“此物正好合适,以后就用它当作你的庐舍吧!” 屈指一弹,小白蛇魂魄立即透体而出,对着他拜了三拜,径直去地府投胎去了。有了徐乾这一指,倒免去了他今生畜牲道的折磨,去往地府,阎君见了,自会让他托生到一个富贵人家,也算是一番机遇了。 “进来吧。“徐乾对陶花说道。 “上仙,这……合适吗?”陶花犹豫道。 她虽然修为低微,但也是快结丹的妖怪,就算现在根基被毁,又怎么甘心附身到一个普通小白蛇身上。 “无妨,你且上来,我自送你一枚妖丹。” 陶花闻言,心中虽然有些抵触,但她性子向来柔顺,也不敢反抗,当即投入小白蛇识海中。 魂魄入体,小白蛇立即灵动起来,从徐乾掌心一跃而下,落在地上立起身子,如人一般对着徐乾拜了三拜。 徐乾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片白色蛇鳞,放在小白蛇头顶,随即在它头顶一点。 顿时,陶花只觉一股力量从身下大地中涌入,瞬间就打通了自己四肢百窍诸多经脉,头顶也有一股热流涌入,落到丹田中,化作一枚妖丹,熠熠生辉。 察觉到体内变化,陶花默运法力,摇身一变,化作人形,盈盈一拜,说道:“多谢上仙。” 徐乾点点头,说道:“你原身根基已毁,我此时只是借黄山中精灵生气和地脉灵气为你凝结妖丹,算是省去你300年苦修之功,要想渡过化形天劫,还需以天一真水洗涤肉身才好。” 陶花便问:“上仙,不知哪里能寻到此物?” 徐乾笑道:“苏州胥江驿白玉京,你此去莫要说起我的事情,切记,切记,否则,莫怪我辣手无情。” 陶花娇躯一颤,就觉一股威压袭来,忙道:“定不敢说出上仙之事。” 徐乾满意颔首,转身朝山下走去,片刻之间已到了镇江府地界。 忽然,徐乾停住脚步,抬头望向空中,淡淡道:“菩萨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一落,空中便出现一尊头戴宝冠,身披天衣的法相,降下云头,单手一礼道:“见过帝君!” 徐乾摇头道:“我与菩萨不同,你是法身,我是化身,你还是菩萨,而我却不是帝君,无需多礼。” 菩萨微微一笑,说道:“帝君上导九天之和气,下引九泉之流芳,养二仪以长存,护阴阳以永昌。即便是化身,三万多年来,也独辟蹊径,破除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的限制,若轮威能,我这法身多有不如。” 徐乾“哈哈”一笑,说道:“菩萨过谦了,你慈航普度,有求必应,世间谁不知你慈悲之名?只要信仰不灭,法身就不灭,斩了一具,还有千万具,未必比我化身差了。” 随即,徐乾又道:“菩萨此行所谓何来?” 菩萨道:“只是来请教帝君,自我佛开辟佛国以来,常羲之事均是我们来办,怎地这一世帝君却亲自插手?莫非是有了什么变故不成?” 徐乾叹道:“以往只有常羲一人,还可徐徐图之,现在又有变数入局,我等都推算不出前程,只能兵行险招,永绝后患了。” “变数?帝君说的莫非是他?”菩萨一惊,虽然她早已从佛陀哪里知道此番天地大劫的一些端倪,但却知之不详,见了徐乾,就想问个明白。 徐乾道:“应当是他,只是不知他要从哪里落子,或者……他早已落子,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罢了。所以以往的法子不管用了,还是要快刀斩乱麻,釜底抽薪才行。” 菩萨看着徐乾,缓缓问道:“帝君难道不怕天地反噬,陨落于此?” 徐乾朗声道:“怕什么?我这具化身修行三万余年,非仙非佛,非神非人,修道不修术,诸般法力都是借来的,早已与原身斩断了联系,我就是我,就算陨落,也只是我一人之事,若是成了,不仅你们承了我一个大人情,自己也能飞升昆仑,再成一尊帝位,这生意做得!” “想不到帝君布局如此深远,竟三万多年前就已经落子了!”菩萨叹道。 徐乾嘴角一微微一扬,说道:“当初不过一步闲棋罢了,哪里会想到今日局面?只是顺势而为,如今菩萨既已知道,还望多多配合才好,莫要让法海搅了我的布局。” 菩萨点头:“这是自然,帝君放心!” 言罢,又行了一礼,这才消失不见。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情业至,陶花求真水 这几日白玉京中,周鸿很有些不高兴,张玉堂死皮赖脸要拜师,得知许宣、周鸿都是和小青平辈论交,便打听到了王不易的消息,又眼巴巴跑到钱塘县,去找王不易去了。 小青自然是不放心他一人上路的,于是两人结伴而行,一起走了。 对此许宣倒是没什么意见,张玉堂要是真能说动王不易,那也算他本事,他也乐得自己多一个师弟。至于小青和她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吧,自己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周鸿原本也想跟着一起去的,但被小青冷嘲热讽说了几句,也没好意思再跟着,索性呆在园子里自顾自修行。 其实,周鸿也知道自己和小青结成道侣的希望不大。小青体内虽然有象蛇血脉,雌雄同体,自己也是男魂女身,但要想说服小青变回青公子,这些日子下来,她也觉得自己没有这份能耐。 燕赤霞得了许宣炼好的剑丸,可谓是欣喜若狂,捧着剑丸问道:“师父,这飞剑可曾有名字?” 许宣想了想,说道:“这剑乃是用真龙神性凝结与舍利子,混合天一真水炼成,既有龙威,又有佛光,不如就叫大威天龙剑如何?” “大威天龙?”燕赤霞连连点头,颇为满意,说道:“多谢师父赐剑,今日徒儿正想告诉师父,我也结成金丹了?” “噢?那么快?”许宣闻言一喜,上前探查一番,笑道:“不错,不错,竟然丹成三品,日后也算元婴有望了,既如此,你就回去好生祭炼飞剑、金丹吧!” 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一本祭炼飞剑的册子,和几瓶五龙丹、血元丹和行气丹给他。 燕赤霞连忙接过,又谢了一番,这才回屋打坐孕养金丹,祭炼飞剑去了。 临安府解试榜文早就发了出来,许宣也写信回钱塘告知了许娇容,得知他考中了举人,许娇容和李公甫自然高兴,两人一同去爹娘坟前祭拜了一番,算是将好消息也告诉他们了。 “官人!”许宣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回一趟钱塘县时,白素贞却从屋内走了出来。 许宣忙上前拉起她的手,关切问道:“娘子闭关结束了?” 白素贞点点头:“七脉轮的生殖轮终于修成了,这法门当真玄妙,只修成了两论,妾身就觉得肉身力量大了许多,只是……” “只是……忽然有些把持不住自己心中情欲了?是也不是?”许宣坏笑道。 他如今七脉轮也正处于生殖轮境界,对中间的感受当然明白,只是他说得如此直白,倒让白素有些不好意思了。 “官人,你怎么越来越坏了!”白素贞在他胸口轻捶了一下,嗔道。 许宣“哈哈”一笑,一把将白素贞揽到怀中,凑到她耳畔低声道:“娘子,你有所不知,这生殖轮乃是喜悦、欢愉生起之处,此脉轮一成不仅五感六识增强十倍,就连心中欲望也放大了十倍,如今为夫也在此境中,自然知道你的感受,等到突破此境,自然也就收放自如了。” 白素贞听了心中这才释然,她素来洁身自好,可不想被情欲支配了。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片刻后,赤寿过来禀报,说有一名女子在外面求见,想讨一些天一真水。 白素贞闻言看了看许宣,疑惑道:“知道我有此物的除了剑冢几位弟子,也没几个人了,她怎么求到我们门上来了?” 许宣想了想,问道:“来人是何模样?可曾通报姓名?” 赤寿答道:“小的看来,那姑娘应当也是位妖修,只是还未渡过化形天劫,不曾通报名姓。” 许宣想着,既然是来求天一真水的,给她一些便是,反正这东西白素贞哪里多的是,她来求此物,想来也是为了以后化形。 刚想说话,心中却忽然涌出非见一见这个姑娘不可的念头,便对白素贞道:“娘子,既然求到我们门前,不如就见一见她?” 白素贞听赤寿说是妖修时,心中就已经有了些意动,再听许宣一说,当即点点头,说道:“来者是客,你让她进来吧。” 赤寿领命而去,片刻后带着一个年轻姑娘走了过来。 白素贞抬眼一看,只见生得一副十五六岁少女的模样,眼含秋水,面如桃花,当即就生出一丝好感。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白素贞忽然闻到她身上一丝味道,竟觉得有些熟悉,莫名的让自己生出一种亲近之感,心下更喜,便道:“不知姑娘从何处来?又怎么知道我有天一真水?” 那姑娘不敢抬头,垂首道:“奴家是黄山桃花溪人氏,家中遭逢大难,幸得高人解救,经他指点,这才逃难至此,想求一些天一真水以做修行之用,求娘娘成全!” 白素贞心中还在思索解救她的高人到底是谁,一旁的许宣却是心中狂跳:“陶花,怎么会是她!莫非今日就是我还此情业的时候了?难怪方才忽然生出要见一见她的念头,当真是业障一至,避无可避。” “官人,官人?”白素贞看他神色数变,忙问道:“官人,你没事吧?” 许宣回过神,看了白素贞一眼,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即对陶花道:“陶花姑娘,好久没见了!” 陶花从进门以来,便低眉顺眼,不敢四处打量。在她看来,能在这里置办下这么大一处宅院的人家,定非凡俗,如今自己父母姐妹尽数死于那些修士之手,独自一声伶仃漂泊,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才好,不能恶了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到时求不来天一真水,那就坏事了。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声音竟有些耳熟,忙抬头一看,就见许宣面带笑容,望着自己,顿时鼻子一酸,好似看到亲人了一般,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当即一把扑进许宣怀中,放声大哭。 “陶花姑娘,陶花姑娘?”许宣浑身一僵,张开双臂不知放在哪里,叫了几声,陶花却没有反应,只能扭头有些尴尬地对一旁白素贞笑了笑。 “官人认识这位姑娘?”白素贞见状,心中有些不悦,玩味地看着许宣问道。 这时陶花仍在自己怀中,许宣又怎么好和她解释,只能道:“西行时我曾去黄山游玩,误入桃花溪,就在陶花姑娘家中借宿了一晚,多得陶花姑娘照顾。” 说完,双手抱住陶花双肩,将她请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吩咐赤寿去泡一杯茶来,又问道:“陶花姑娘,你怎么到了这里?陶老伯他们还好吗?” 虽说桃花溪时是陶璋算计了他,但却也没对自己用强,况且有陶花暗中照顾,也没吃什么大亏,所以这时许宣心中那些不快也早烟消云散了。 谁知,许宣不问还好,一问,陶花哭得更厉害了。 许宣手足无措,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白素贞见状叹了口气,上前俯身轻轻在陶花背上拍了拍,柔声道:“好了妹妹,不要哭了,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和姐姐说,你既然与我家官人有旧,我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官人?”陶花抬头,泪眼凄迷地看着面前这个菩萨一般的人物,又看了看一旁许宣,哽咽着问道:“你成亲了?” 许宣干笑两声,点点头,问道:“陶花姑娘,你怎么一个人从黄山到了这里?是桃花溪发生生么变故了吗?” 陶花抬头看了看白素贞,见她无论容颜、气质,还是修为、气度都远不是自己能比的,思及自己身世,心中更加凄苦。 抽噎了片刻,才道:“两个月前,桃花溪忽然来了一群修士,他们说爹爹和我们是乱妖,奉太一宫太一斩妖令而来,要将我们铲除,镇压妖氛,爹爹和几位叔伯斗不过他们,桃花村数十个妖怪都被他们杀了,就连桃花溪两岸绵延的桃树都被他们尽数砍了。” 说完,陶花顿了顿,就把桃花村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只是隐去了徐乾之事。 白素贞听完,心中顿生几分怜悯,刚刚的些许不悦也都抛之脑后了,柔声道:“陶花姑娘,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也是劫数,你爹娘、姐妹若是知道你能逃出升天,想必也会为你高兴的。” 许宣听了桃花村发生的事情,心中倒是没什么不快之感。 桃花树下白骨累累,不知有多少人被陶璋借因果之力引诱害死,便是死后也不得解脱,还要化作鬼魂服侍那些桃树,如今被修士铲除,也算除了一害。但陶花生性善良,这些事情却不能算在她头上,想来这也是她能逃过一劫的原因吧,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看着她柔弱的模样,许宣心中不忍,脱口道:“陶花姑娘,既然桃花村发生了这些事情,你如今孤苦无依,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吧!”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帮忙是一回事,留人住下又是另一回事。 果然,白素贞听她这么一说,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虽未说什么,显然也是有意见的,只是当着陶花的面,不便明说罢了。 陶花这时眼眶已经哭得有些红肿,抬头看了看白素贞,又看了看许宣,她虽然生性淳朴善良,却不代表不通人情事故。既然自己昔日意中人已经成婚,还是这样一位菩萨般的人物,自己还留在这里干嘛?倒不如知情识趣一些,求了真水早些离开,免得恶了这位仙子,横生枝节,反倒不美。 想到这里,陶花微微摇了摇头,起身行了一礼,说道:“多谢许公子,我来此只是想讨一些天一真水,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白素贞长叹一声,说道:“好了,天一真水不算什么,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吧,黄山距离这里虽然不算远,但也不近,想来你一路赶来也有些乏了,这事明日再说吧。” 说完,叫来赤寿,让他带陶花下去休息。 陶花走后,白素贞看了看许宣,说道:“官人和这个桃花姑娘很熟?”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取青丝,至柔莫若水 许宣想了想,这事倒也不必瞒她,于是便把在黄山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素贞一听许宣居然和这位陶花姑娘还有这样的故事,心中不免就已经有些吃味了。原本以为不过是普通旧识,哪里知道若不是灯儿,许宣恐怕就留在桃花村和陶花拜堂成亲了。 许宣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看,忙说道:“娘子莫要多想,我对陶花姑娘没有别的想法,那时我才刚修行,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被陶璋一番吹捧,就中了他的计,若不是陶花姑娘洁身自好,只怕也等不到灯儿来救我了。” 白素贞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官人,妾身也不是那种好吃醋的妒妇,只是乍闻此事,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罢了,如今陶璋已死,也算是得了报应,陶花姑娘生性纯善,逃过一劫,也是善有善报。只是……妾身看她眼神,心中分明还是有你的,你若对她有意,娶她过门就是,妾身定然不会反对。” 许宣闻言,忙想解释,白素贞却又道:“倘若官人对她没有那种意思,还是趁早和她挑明,免得日后横生枝节,那就不好了。妾身看她总觉得有些熟悉亲近,她现在孤苦无依,就让她留在这里好生修行吧,也算是我们对她往日善举的报答了,官人以为如何?” 听白素贞这么一说,许宣还能说什么? 上前抱住白素贞,深深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又把她揽在怀中,深情道:“我原本以为娘子定会责怪我的,想不到娘子竟然还想将她留下,多谢娘子成全。” 想了想,许宣又道:“那日我从桃花村中出来,关师伯和我说了因果业力之事,他说,桃花村之事,虽然是陶璋诱我上钩是真,但我作得《桃花庵歌》也是真,后来陶璋趁机将陶花许配给我时,我也并未反驳,虽然得灯儿破了幻境,却也欠了她一份情业。” “方才赤寿来报时,我正想让娘子拿些天一真水送予她了事,谁知,忽然心头却冒出一个想要见一见那个姑娘的念头,如今看来,却是要还这份情业,了断这桩因果的时候了。” 白素贞闻言,坐直身体,正色道:“关师伯所言不假,官人忽生此念,定然是冥冥中缠身情业作祟,如此却大意不得。” 许宣点点头,说道:“只是到底是哪位高人救了她,又指点她来这里寻我们?知道我们有天一真水的不多,知道此事又晓得我们如今住在这里的更不多,他这番举动到底有何居心,我猜不透。” 自从在禹王鼎中炼化了那半枚至高神石,许宣就得到了奢比尸得一些记忆,加上之前的许多猜测,心中隐隐明白了一些事情。 昆仑仙山中肯定有许多人并不想让这个杀伐果断的妖族大帝回归的,虽然天机被帝俊搅乱,没人算得到自己的来历根脚和未来前程,但白素贞这个常羲转世之身,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掌控了多年。现在她是自己娘子,在自己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时,必须步步谨慎,才能不被那些人算计,跳出棋盘,重掌棋局。 白素贞不知许宣心中所想,想了想便道:“不如官人去寻陶花姑娘一些贴身物品来,妾身用烛阴追魂法仔细推算一番,你看怎样?” “也只能如此了,娘子,你我二人是天定的姻缘,你需明白,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负你的,只要我们两个彼此信任,任她雨打风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见他说得郑重,白素贞微微一笑,知道他对陶花确实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否则也不会这般说。 虽然白素贞不是善妒之人,但试问哪个女人甘愿把与另外一个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枕边人?能够让诸多后宫佳丽和谐相处,相亲相爱,恐怕也只有那些种马小说了吧。 “官人,妾身也知道疑心生暗鬼的道理,你如今既是我夫君,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和你说的,不会憋在心里生闷气,这些事妾身心中有数。” 许宣闻言,这才点头离去。 赤寿将陶花安排在了一处依山傍水的所在,风景虽然不错,但距离许宣和白素贞的住处却颇有些路程,想来他也有维护自家主母的意思。 许宣来到陶花住处时,她正端坐窗前,双手托腮,望着远处出神。 许宣站在窗户一侧,看她面前放着笔墨纸砚,纸上墨迹未干,所写内容正是许宣那日在桃花村中吟诵的《桃花庵歌》。 瞧在眼中,便知她并未将往事放下,但也不好挑明,想了想又悄悄转身来到门口,敲了敲门,喊道:“陶花姑娘,在吗?” 陶花一惊,忙将坐上刚写好的《桃花庵歌》藏了起来,匆匆整理了一下发髻、衣裙,慌忙应道:“许公子吗,请进来吧。” 许宣应声推门而入,见桌上那篇诗词已经不见了,心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走到陶花面前,想了想说道:“陶花姑娘,那日多谢你了!” 陶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低声道:“没什么的,许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那事原本就是我爹爹的错,许公子不怪我不知廉耻就好。” 许宣听她这么说,分明有些自轻自贱之意,忙道:“姑娘说的哪里话,你生性纯良,又美貌端庄,是一等一的好姑娘,只是我们有缘无份罢了。” 陶花抬眼看了看他,双眸中水光盈盈,似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却又抿了抿朱唇,低头不语。 沉默片刻,许宣正想着怎么开口问她要一些贴身物品,好拿回去给白素贞推算,陶花终于开口了。 “许公子,那日你执意要去青城山,便是为了你现在的娘子吗?” 许宣想不到她竟然还记得这事,心道正好借此机会和她表明心迹,好断了她的念想,免得以后再生出什么波折。 便道:“没错,方才没有和你介绍,我娘子姓白,名唤白素贞,与你一般,也是异类成精,我一路西行,正是为了去青城山寻她。” 说罢,就将她和白素贞的事情和陶花说了一遍,陶花仔细听着,并不说话。 等许宣说完后,才叹道:“白娘娘真是好运气,公子和她是天定的姻缘,奴家还有什么好说的,许公子放心,陶花虽然只是一个道行低微的桃树妖,但也是知道礼义廉耻的,白娘娘肯送我天一真水助我修行,我已经感恩戴德了,哪里还敢奢求其他,只愿公子和白娘娘能一同修成正果,早日飞升昆仑仙山,做一对神仙眷侣才好。” 她越是这般说,许宣心中就越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有些亏欠她,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道:“陶花姑娘,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如今太一宫颁布太一斩妖令,外面许多修士都在斩妖除魔,想要赚取功勋,想来前往桃花村的那些修士也是这般,你如今独自一身在外很不安全,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住下来吧。” 陶花闻言双眼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虽然心中感激许宣对自己的关心、爱护之情,也很想在这里住下,就算不能与他结成夫妻,日日能看到意中人,那也是好的。但转念一想,就知道许宣这种感情与男女之情无关,只是对自己的同情和一丝愧疚罢了,既然如此,自己留在这里又有何用?不过是触景生情而已。 想到这里,陶花强自一笑,扬起头看着许宣熟悉的面孔,这副面孔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如今人就在自己面前,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多谢公子,只是我自幼在桃花村长大,如今那里虽然被毁了,但我还是想回那里去,等我再将沿溪桃树种下,桃花盛开时,再来请公子和白娘娘去赏花、饮酒吧!” 既然她执意要回去,许宣也不好再劝,心中也知道强留她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妥,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放在桌上,说道:“既然如此,姑娘先在这里暂住一些日子吧,这是天一真水,你不妨现在这里炼化了再回去,不必急于这一时。” 陶花看这桌上玉瓶,来这里时,她曾无数次想过怎样和人开口讨要此物。身为妖族,她自然知道天一真水的珍贵,想不到现在许宣竟主动将此物送给自己,只是如今看着唾手可得的真水,她心中反倒涌起了无尽的伤感,难道这就是有缘无份么? “陶花姑娘!”正在她看着玉瓶出神时,许宣忽然又道:“有件事情还要请姑娘帮忙。” “公子请说!”陶花忙道。 许宣犹豫片刻,说道:“我……想问姑娘要一根头发,不知道方不方便。” 他终于没能开口说出要“贴身之物”这四个字,要这么说,只怕陶花心中更生误会。 陶花面色一红,低声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公子想要什么,尽可拿去便是!” 许宣听出她言外之意,心中不由一动,美人如玉,予取予求,怎能不让人动心? 正当他有些出神时,陶花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割下一缕秀发放入他掌心。 许宣小心将发丝用布包好,放入怀中,拱拱手道:“多谢姑娘了,若是没事,那我就告辞了。” 陶花见他动作仔细、轻柔,恍惚间好似自己就如那缕发丝一般,脸上顿时更加潮红,侧过身去,不想让许宣看到自己的神色。 许宣看她不说话,又宽慰了她几句,便告辞离去。 回到白素贞那里,许宣掏出怀中发丝递给白素贞。 白素贞见他取来的贴身之物竟然是一缕青丝,不由摇头苦笑道:“官人,你既然对陶花姑娘无意,怎么问她要来这东西?” 许宣一愣:“不是娘子要她一件贴身之物吗?” 白素贞叹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官人也是读书人,莫非不懂这个道理?青丝者,情丝也,你问她要这东西,怎能不让她误会……唉,你啊!” 第二百四十章 我侬词,金丹化相思 白素贞摇了摇头,取了一根青丝缠在指尖,掐指推算起来。 “青城山?”看着眼前浮现出的景象,白素贞惊呼一声。 乌云密布,闷雷滚滚,闪电如银蛇一般在黑压压的云层中翻滚,一条白色巨蟒盘踞山巅,双目中精光四射。 “这不是自己化形时候的情形吗?”白素贞心中疑惑,继续推算。 云收雷消,一个青衣公子忽然来到山巅,弯腰在草从中拾起一片蛇鳞,揣入怀中。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窥探自己,青衣公子微微侧首,喝道:“谁敢窥视我!” 一声喝斥,画面消散,白素贞娇躯一震,只觉心口有些憋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娘子,你没事吧!”许宣见状忙上前扶住白素贞,关切问道。 白素贞摆摆手,伸手沾了点嘴角鲜血,又取了几个秀发缠在指尖。 许宣见她还要继续推算,忙道:“娘子,凡事适可而止,莫要强求啊!” 白素贞道:“官人,没事的,方才是我大意了,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刚刚结丹的小妖,并没什么要紧的,仓促间这才受了些伤,如今我以血为媒,仔细推算,定然能看出端倪。” 言罢,不等许宣回应,又自推算起来。 片刻后,白素贞长叹一声,睁开双眼,摇头道:“官人,陶花姑娘对我们是没有恶意的,只是……冥冥中妾身却察觉到了一种被算计的感觉,只是指点她来此的那人道行太高,妾身也推算不出来。” 许宣想了想,说道:“如此说来,即便有人算计我们,陶花也是不知情的,若是这样,那人将她送到我们身旁又有何用?方才我已经把天一真水给她了,也算是还了她一份恩情,等她炼化了真水,就让她离开吧。” 白素贞沉吟片刻,说道:“官人,若是不知这些情况,妾身自然也不想留她在这里,但如今既然知道有人算计我们,与其让她回去,倒不如就把她放在白玉京中,这样一来有什么变故,也还在我们掌握之中。如果就这样让陶花姑娘回去,一来现在她孤苦无依,妾身心中也是不忍;二来那人一计不成,必生二计,那时或许就不是我们能洞悉的了,倒不如顺水推舟,静观其变,官人以为如何?” 许宣一想也有道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现在心中已经有了提防,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后面算计自己。 便道:“也好,那就依娘子所言,看看再说。” 白素贞深深看了许宣一眼,拉着他的手,说道:“官人,陶花姑娘身世可怜,如今既然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平日你就不要再去撩拨她了,似今日这种索取青丝的孟浪之举,千万不能再有了。” 许宣尴尬一笑,点头道:“娘子之意我明白,以后我会小心谨慎的。” 白素贞见状,忽然打趣说道:“官人呐,往日妾身还不知道,现在才晓得你竟是个多情种子,先有一个钱塘县青莲别院的苏酥姑娘,现在又来了个黄山桃花溪的陶花姑娘,《桃花庵歌》,唉,也不知是怎样一首绝妙好诗,竟然能让人家对你如此念念不忘,可惜了,妾身就没这福分,也没人赠诗与我。” 听她又提起这事,许宣忙道:“娘子,我错了,我错了,这里也有一阙词诵予你听,可好?” “好啊!”白素贞原本也只是和他开玩笑,见许宣真要为自己作诗,心中也自高兴。 许宣想了想,诵道:“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俩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过椁。” 这词原本是元初赵孟頫的妻子管道昇为了阻止丈夫纳妾所作,词作口语和畅,感情真挚,令人深思。 白素贞原本只是开玩笑,听了这词却是鼻子一酸,抽泣地靠在许宣怀中,喃喃道:“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过椁。官人,词是好词,就是悲切了些,妾身听着心中虽然感动,但也有些难受,不想再听了。” 许宣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不想听就不听吧,只要娘子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陶花得了天一真水,原想立即回桃花村潜修,却还是舍不得许宣,心中暗道:“公子说得没错,桃花村如今一片废墟,又有许多修士在到处斩妖除魔,我还是听他的话,现在这里把天一真水炼化了再说吧,这样也能多一些自保之力,免得以后遇到麻烦还要来麻烦公子。” 为自己找了个借口,陶花心中安稳了许多,当即盘膝而坐,将天一真水服下,用心炼化起来。 过了几日,小青终于带着张玉堂回来了。 看张玉堂有些沮丧的样子,许宣笑道:“怎么,莫非师父不曾答应收你为徒?” 张玉堂道:“王员外说我道基已坏,不是修行的材料,任我如何恳求,都不肯传我修行法门。” 小青不忿道:“我看他分明是偏心,那一炉回元丹虽然被淮水水族夺取了一半,但也还剩下几枚,穷隆山的小月姑娘不也是坏了道基?如今一粒丹药服下,还不是断崖重续?” 许宣听她说起王不易的不是,心中有些不悦,白素贞斥道:“青儿,不得胡说,师父不肯收张公子为徒,自然有他的考虑,你怎能怪他?” “哼!”小青心中犹自不平,冲许宣道:“许官人,既然师父不愿收徒,不如你就收了张公子吧。” 许宣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师父不肯收他,我如何敢收?到时候师父问起,你让我如何回答?你若真想传他修行之法,不如自己教他吧。” 小青听他语气不善,就知自己刚刚说王不易的话惹恼了许宣,忙赔了个笑脸,说道:“许官人,你怎么这般小气,我也不是故意说师父坏话的,你就看在姐姐和我的面子上,收下张公子吧。” 一旁张玉堂见状,也上前求道:“还请许公子赐法,助我修行,在下感激不尽!” 许宣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看在娘子和青儿的面子上,我便传你一些修行法门,但却不必师徒相称,修行中若有困难,你可再来问我。” 张玉堂闻言,大喜过望,小青笑道:“多谢许官人啦,既然如此,许官人不如送佛送到西,再赐他一粒回元丹可好?” 金山寺中炼得18粒回元丹,被白面老猿夺取9粒,许娇容、小月和燕赤霞又各服用了一粒,如此一来就只剩下6粒。这些小青心中自然有数,于是便想给自己情郎再求一个机缘。 许宣苦笑道:“给你吧,给你吧,省得你整天再在我耳边聒噪,这丹药非比寻常,你需以自身法力助他化开药性,才能缓缓服用,莫要浪费了。” 说完,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递给小青。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众人循声望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往声音处赶去。 “灯儿?你在这里干嘛?” 众人来到一处阁楼,正是陶花的住处,许宣见灯儿正趴在窗沿上,屋内的陶花已经是面色惨白,瘫软在地。 灯儿见大家都过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姐姐我好像曾经见过,原本想和她打个招呼,谁知道她见了我就大叫起来,师父,我可没有欺负她。” 屋内陶花见许宣来了,心中稍安,这时也恢复了一些力气,爬起身来,说道:“不怪妹妹,是我自己胆子太小了。” 小青不曾见过陶花,一旁白素贞便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小青上前道:“既然是许官人的故人,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我先带张公子去把回元丹炼化了,晚些时候再带他过来请教修行之事。” 许宣点点头,说道:“你们先去忙吧,这里有我就行。” 自从听了许宣那首《我侬词》,白素贞明白了许宣的心迹,所以对陶花也没了什么成见,反倒颇为怜惜她的身世。听了许宣的话,也不多说,嘱咐他早些回来,便带着众人走了,一时这里就只剩下许宣、灯儿和陶花三人。 许宣拉着灯儿的手走进房中,陶花已经强打精神坐到了一旁椅子上,看到灯儿,仍有些畏惧,颤抖着往后又躲了躲。 许宣安慰道:“陶花姑娘,不用担心,灯儿没有什么恶意的。” 陶花点点头,说道:“多谢公子关心,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灯儿就有些心慌意乱,浑身无力,所以才叫了出来,打扰大家了,抱歉。” 许宣摆摆手,示意无事,好奇问道:“姑娘当真不认识灯儿了?” 陶花闻言,仔细又打量了一番,摇头道:“不认得,只是灯儿身上这股威压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许宣“哈哈”一笑,说道:“那日在桃花村,还是灯儿帮我破了幻境,只不过那时她还是鸟身。” “红嘴相思鸟?”陶花疑惑道:“原来是它。” 许宣好奇问道:“陶花姑娘,其实我一直有些好奇,灯儿虽然有一些奇异的地方,但也不至于只是两声鸟鸣,就破了桃花村幻境,还让你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花回忆了片刻,答道:“这事我也只是听爹爹偶然提过一次,据说数万年前,黄帝曾在桃花溪旁炼丹,那些废弃的炉渣倾泻在桃花溪中,顺着溪水滋养了两岸绵延桃树,天长日久便成了我们成道之基。不知为何,黄帝走后,还留了一枚金丹在地心深处,许多修士都曾来黄山找寻,却都一无所获,只有我们知道,那枚金丹早化作一只红嘴相思鸟。或许是同出一脉的缘故吧,故而我们对它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第二百四十一章 见法海,老道说佛缘 许宣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想起了初次遇到完颜谷截的情形,他去黄山,不也是为了传闻中的黄帝金丹吗?他哪里知道,金丹是真的,却早已变成了灯儿。 “姐姐,你到底是树还是蛇?”一旁灯儿忽然开口问道。 “灯儿,你说什么?”许宣奇道。 灯儿指着陶花道:“桃树的味道我记得,他们以前身上没有这种味道的,现在不一样了,灯儿觉得这个姐姐身上的味道有些像白娘娘。” 一听这话,许宣警觉起来,正色看向陶花,问道:“陶花姑娘,你在桃花村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陶花心中纠结,犹豫道:“许公子,不是我不肯说,实在是我承了那人救命之恩,答应过他不能把他的事情说出来的。” 许宣点点头,也不再逼她,便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好生休息,我和灯儿先回去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赤寿就是了。” “公子慢走!”陶花起身把许宣和灯儿送到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光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住处,许宣把这事和白素贞说了,问道:“灯儿的六识最为灵敏,她说的话必然不会错,只是陶花身上怎么会有你的气息?” 白素贞想到推算到的那个青衣公子曾捡了自己一片鳞片,便道:“妾身在青城山渡化形天劫时,曾被雷霆劈落了一些鳞片,推算中,我见其中一枚鳞片被一个青衣公子拾了去,想来此事与他有关,只是我想再深入推算时,却被他察觉了,这才受了些伤,之后再想推算,就不知究竟了。” 许宣道:“青衣公子,莫非除了法海还有人要与我们为难,这人你见过吗?” 白素贞摇头:“不曾见过,但看样子却不像个有法力的,更像是一个富家公子。” 许宣沉默不语,思索半天也不知究竟。 这时,赤寿忽然来报,说是门外来了个化缘的和尚,询问许宣是否布施一些银子。 “和尚?老子生平最烦的就是和尚,给什么银子,既是来化缘,给点冷饭馒头就是,若是给了银子,岂不是让他们拿去吃肉了?” 这时许宣心中正烦闷,听了赤寿的话怒道。 白素贞听了,“噗嗤”一笑,说道:“官人,出家人大多还是遵守清规戒律的,那有你说的这般不堪,既是求到门上了,就给他一些碎银子好了,妾身也是心向佛法的,怎能拿些冷饭馒头去敷衍,没得亵渎了我佛。” 许宣想了想,起身道:“也罢,为夫就去看看,若真是个有道高僧,布施几两银子那也没什么,若是个江湖骗子,哼哼,正好拿来给我出出气。” 跟着赤寿来到门口,果然看到一个和尚背对自己站在门口,身穿一身杏黄僧袍,披了件井阑袈裟,头戴僧帽,身材高大,看起来倒不像是个江湖骗子。 “那和尚,可是你要化缘?”刚到门口,许宣大声问道。 “阿弥弥陀佛!”和尚道了声佛号,转过身来,面容威严,两道白眉随风而动。 “法海!”许宣一惊:“怎地是你?” “阿弥陀佛,想不到这里竟是许施主的府邸,看来我与施主确实是有缘!” 法海自从离开金山寺后,先去镇江府化缘,他卖相不错,又有金山寺主持的名头,还有法力傍身,也化到了一些银子。镇江府距离胥江驿不算远,他原本打算自镇江府一路步行前往钱塘县,那时想来银子也就够了,再和钱塘县邓子安说一说,让他把皇妃塔那块地布施给金山寺,就能开始着手修塔了,谁料竟会在这里遇到许宣。 “有缘没缘可是两厢情愿的事情,禅师,怎地亲自前来化缘了?莫非金山寺中已经穷到了这等地步?”许宣戏谑笑道。 这时雷峰塔还未建成,法海也不想露了口风,若是能在许宣这里化到些银子,雷峰塔中便有他一丝信仰之力,那时,想来白素贞更难逃脱。 心中存了此念,法海便道:“都是佛门弟子,何来亲自之说?日前淮水水族水漫金山,那时许施主也在寺中,想来是知道的,经此一难,寺中许多建筑损毁,所以需要修补一番,我师兄法枯,有心前往西湖边建一座分寺,坐镇钱塘,也需要许多银两,不知许施主可愿慷慨解囊?” 他也知道白素贞道行不浅,能掐会算,担心说出皇妃塔会引起她的警觉,便把淮水水族水漫金山和师兄法枯想要在西湖边建立分寺当做由头说了出来。 若许宣同意布施银两,到时重修皇妃塔时,再建一座小寺院也就是了,请自己师兄法枯前去坐镇,也算是弘扬佛法。 若是许宣不同意,那也无妨,少他一点信仰之力,也不会影响大局,现在这样说权当是搂草打兔子,顺手为之了。 许宣听他这么一说,也没多想,便道:“说来淮水水族水漫金山,也算是我和师父借贵寺炼丹,引来的外劫,此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说完,对身后赤寿吩咐道:“你去取500两银子来,算是我们一番心意。” 赤寿领命而去,法海闻言白眉一跳,心中暗喜,这可是你作茧自缚了,日后需怪不得我。 赤寿回到府中,找了个木匣点了500两银子装入匣中,正要出门时,却被白素贞看到了,叫住他问道:“是哪里来的和尚?官人不曾为难他吧?” 赤寿躬身道:“娘娘,是金山寺的法海禅师,说是要修缮金山寺,又有心在钱塘县西湖边修座分寺,所以四处化缘,许官人说金山寺被淹也有他一些原因,所以吩咐我点500两银子布施给他。” 白素贞一听是法海,心中就是一动,她也没想到法海化缘竟会化到自家门上,便道:“你且等一等,银子放在这里吧,一会儿我亲自送出去。” 赤寿应了一声,就把木箱放在了一旁,躬身退下。 “金山寺也是天下闻名的大寺,就算要修分寺,怎会这点银子都没有,还需法海亲自出来化缘。”白素贞看着一旁银两,心中有些疑惑。 她本来就修炼烛阴追魂法,于推衍一道颇有心得,这时又刚刚修成生殖轮,五感六识比以往强大十倍,却是能放不能收,这样一来就下意识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秋风未动蝉先觉,这就是五感六识的作用。 想到这里,白素贞便又掐指推算起来。 “又是他!”朦胧间,白素贞只觉天地五行竟被人颠倒,无论怎样也推算不出前因后果,只隐隐看到一个青衣公子的身影出现在金山寺中。 “若是与他有关,这箱银子却是不能送了!”白素贞喃喃道,想了想,唤过赤寿,让他准备一些清水、点心,用一个盘子装了,自己端了出去。 “禅师,许久不见了!”白素贞来到两人面前,对许宣使了个颜色,就将手中清水、点心递了过去。 许宣见赤寿没有过来,白素贞却出来了,心知情况有变,便不再说话,冷眼旁观。 “阿弥陀佛,白素贞,青城山一别,想不到今日却在这里见面了。” 若依白素贞往日性子,只怕早就杀上金山寺,为小环报仇了。只是峨眉金顶时,被菩萨一番话语,不知为何心中对法海竟然提不起一丝仇恨之心,现在看到他,也只是觉得这和尚面容可憎,心中厌恶。 “听说禅师要修缮金山寺,还要在钱塘县新修分寺?”白素贞淡淡道。 法海点头,说道:“正是,所以老衲才出来化缘,求一些信众捐募银两。” 白素贞道:“金山寺号称天下禅宗正宗,香火鼎盛,怎么现在连这点银两也没有,还要劳动禅师亲自出来化缘。” 法海看了白素贞一眼,莫非竟被她察觉了? 想了想,答道:“话是如此,但修缮寺庙乃是积累功德之事,寺中虽然不缺银两,老衲也想将这份功德布施出去,为众信祈福结缘。” 白素贞冷笑道:“这却有些不巧了,我们比不得金山寺家大业大,前些日子购置了这处宅院,家中已经没了银两,虽然有心助禅师一臂之力,但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许宣闻言,奇怪地看了白素贞一眼,心道娘子今日怎么忽然如此吝啬了。 法海也是一愣,随即“哈哈”一笑,说道:“若是有心,一两也是功德,不拘银两多少的。” 白素贞道:“禅师说得有理,我想禅师远道而来,必然腹中饥饿,所以这才找了些清水、点心出来,权当是我们的一片心意吧。” 法海见她不肯布施,料定她心中定然警觉了,知道言多必失,也就不再多劝,说道:“既然如此,清水、点心就不必了,老衲告辞,还望二位好自为之!” 许宣听他这话,心中有些不高兴,什么叫“好自为之”,正想开口,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这和尚,道貌岸然,所谓化缘,便是化恶因缘为善因缘,乃是与佛结缘的好事,别人送你什么,你都该好生拿着,怎地只要黄白之物,却不屑果腹之食?当真是妄为一地主持,可笑,可笑!” 法海闻言,心中微怒,转头看去,就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从远处走了过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阿弥陀佛,道友此言大谬,修缮佛寺自是要黄白之物才可,方才老衲也说了,便是一两也是功德,便是此意了。” 老者走到三人面前,打了个稽首,说道:“你们这些和尚最是伪善,说什么普渡众生,却又说佛度有缘人,何谓有缘?便是要先予你们布施,才能得到渡化,否则,即使遇到佛陀,他也不会渡化无缘之人,而今人家愿意送你吃食,与你结缘,你还做此姿态,老道实在有些看不惯!” 第二百四十二章 梦中仙,浮荣真幻法 法海见他屡屡相逼,喝道:“你这道人,到底是何来历,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我佛降罪于你?” 老道仰天长笑,不管法海,径自往府内走去,口中吟唱道:“至人本无梦,其梦本游仙。真人本无睡,睡则浮云烟。炉里近为乐,壶中别有天。欲知睡梦里,人间第一玄。” 许宣在一旁见法海吃瘪,心中高兴,对老道不由高看了几分,这时见他来到自家府前,不问而入,也自由他去,听到这首诗时,只觉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法海闻言却是一惊,上前两步,追问道:“睡仙陈抟?你不是飞升昆仑了吗,怎地会到这里?” 法海这么一说,许宣当即想起来,难怪自己觉得耳熟,这分明是陈抟的《赠金励睡诗二首》。 老道头也不回,说道:“老道非陈抟,人间第二玄。红尘走一遭,自号梦中仙!” 梦中仙?法海心中疑惑,他得道比陈抟早许多年月,如今虽然只是入世化身,但若陈抟见了他,也不至于如此妄自尊大,这人到底是谁,和陈抟又有什么关系? 心中不解,想要跟进去问个明白,却被许宣拦住:“禅师,府内还有家眷,就不请你进去了,告辞。” 说罢,抱拳一礼,带着白素贞回去了,一旁赤寿见了,忙将大门关上。 看着朱红色的大门,法海心中冷笑:“且让你再猖狂些时候,等到雷峰塔建成,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金刚怒目,佛门威严!到时了结了白蛇因果,老衲再将你渡入佛门,晨钟暮鼓,青灯古佛,由不得你不幡然醒悟,成为我佛赤诚佛子!” 想到这,便不再停留,一拂僧袍,就朝下一家化缘去了。 府内,老道大步向前,许宣跟在后面叫道:“道长,往何处去?” 老道停住脚步,看了看许宣,笑道:“你这晚辈,府宅名字倒是取得大气,怎地被个和尚堵住了大门?和他说这许多做甚?忒不爽利。” 许宣苦笑,这道长看年岁恐怕已有百岁高龄,怎么还有这般大的火气,莫非他真是那个见帝不跪,从赵匡胤手中赢回了华山的陈抟? “道长不知,那和尚是金山寺的主持法海,修为高我许多,我又没有道长这般玄妙法术,哪敢和他顶牛。” 老道仔细打量他一番,说道:“你说得没错,虽然你在同辈中已经是一流人物,但要想赢过那法海,确实还需再修行些岁月,他成道比我还早几百年,如今这个虽是化身,但也不是你能抗衡的。” 白素贞见老道一言就说出法海根脚,知道他就算不是陈抟,恐怕也不是凡俗,忙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既然到了我们夫妻府中,还请多留些日子,我家官人也是道门中人,到时还请道长多多指点。” 老道笑道:“修道之人,还要什么名姓,你们叫我陈二即可,我现在既在你们府中,吃穿用度还要多仰仗你们,若有问题大可问来,不必拘泥。” “陈二,这老道姓陈?”白素贞心道,这老道说不定就如法海一般,也是仙佛化身。 忙问:“陈道长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陈二站住脚步,环视四周,说道:“受人所托,来收个弟子,张玉堂何在?” 听说他要收张玉堂为徒,许宣乐了。好嘛,这小子倒是有福气,先有小青芳心暗许,现在又来了个神秘的老道要收他为徒,看来果然是仙童转世,福缘深厚,运气不凡呐。 将陈二迎入正堂坐定,许宣便让赤寿去把张玉堂找来,又问道:“陈道长要收张玉堂为徒?” 陈二点头道:“想来你们也看穿了我的底细,老道虽然不是陈抟,但确实与他有些干系,张玉堂乃是陈抟座下大弟子张无梦的后人,如今却泯然众人,未免有些可惜,所以老道前来传他些法门,莫让他丢了道统,辱没了张无梦那小子的名声。” 不多时,张玉堂急急赶来,先朝许宣和白素贞行了一礼,这才看向一旁的陈二。 “许公子,不知这位是?” 陈二不等许宣介绍,拍了拍张玉堂肩膀,又在他浑身上下捏了捏,满意点了点头,说道:“虽然道基已坏,但根骨却还可以,正好修我浮荣真幻法,小子,还不拜师?” 张玉堂看了看一旁许宣,心中不解,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宣笑道:“张公子,陈道长与你们祖师爷陈抟有些关系,你到处拜师求道,怎么真仙当面,反倒犹豫了?” 张玉堂闻听此言,当即福至心灵,拜倒在地,口称:“师父在上,受弟子三拜。” 陈二“哈哈”一笑:“免礼,免礼,不需这些繁文缛节,如今你既是我徒弟,我自会好好教授你修行,我问你,你会睡觉吗?” 张玉堂一愣,睡觉?这谁不会? 忙答道:“师父若是问别的,徒弟恐怕还不敢回话,但若论起睡觉,还是有些心得的。” “噢?你睡一个给我看看?” “现在?” 陈二颔首道:“没错,就在此地,也让为师看看你是如何睡觉的。” 张玉堂犹豫片刻,不敢违逆师命,一撩衣袍,扑倒在地,双目一闭,竟真在大堂中睡了起来。 许宣、白素贞面面相觑,看不懂陈二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能一言不发,看他师徒二人表演。 过了一会儿,张玉堂呼吸粗重,口中隐隐有鼾声传来,竟真的睡着了。 “这果真是睡仙啊,一收徒弟,不考别的,先看会不会睡觉,当真是高人风范!”许宣心中佩服,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片刻间就鼾声如雷,他自问肯定是做不到的。 “蠢材,蠢材!” 岂料,陈二不喜反怒,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倒把许宣和白素贞吓了一跳。 就看陈二摸出一根三尺长的戒尺,走到仍旧酣睡的张玉堂面前,狠狠朝他屁股上打了两尺,口中骂道:“让你睡觉,你当真睡得如死猪一般,要你何用,要你何用!” 张玉堂挨了两尺,当即跳了起来,仍有些睡意朦胧,摸着屁股委屈道:“师父,不是您让我睡觉的吗?” 陈二摇头道:“朽木不可雕也!老夫是要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以至专气致柔、归根复命之状态,谁让你真个睡觉的?这些法子张无梦就没传下来?” 张玉堂委屈的嘟囔道:“您说的这些我听都没听过,还以为真让我睡觉呢。” 陈二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看在无梦的面子上,你晚上二更时再来找我吧,为师先教你睡觉,再告诉你如何修行。” 张玉堂领命退下,许宣见陈二还有些生气,心中好笑,说道:“道长,莫说张公子不知你真意,便是我也有些不明白你的用意啊,这事却怪不得他。” 陈二道:“许公子不知那是自然,但他不知道就是不孝了,我这一脉的法术早已传给了张无梦,他是无梦的后辈,怎能连睡觉的入门方法都不晓得?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时,许宣忽然想起自己在禹王鼎中明悟的心斋境界,其中要旨竟与陈二刚刚说的话不谋而合。 心中一动,请教道:“道长,方才你说的专气致柔、归根复命,可是要断绝思虑,澡雪精神,从而使心境虚静纯一,达到后天复归先天的境界?” 陈二闻言,双眼一亮,起身笑道:“你这一言却是切中肯綮,说出了睡觉的关键!没错,要想修炼我这浮荣真幻法,就是要先学会如何睡觉,才能神游太虚,于梦中轮回百世,锤炼魂魄,冥冥中使肉身复归先天,吸纳灵气精华,从而肉身成圣。” “怎么样,老夫看你资质不错,可有兴趣学一学我这一门功法?” 许宣想不到,陈二的浮荣真幻法不仅能锤炼魂魄,还能打熬肉身,这样一来,岂不是和自己修行的《明月感应篇》和《神魂修炼法》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明月感应篇》乃是帝俊传下来的功法,而《神魂修炼法》却是重瞳妖圣托周鸿传授给自己的,能有这些妙用并奇怪。而陈二即便是陈抟再生,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创出同样有炼魂炼体功效的《浮荣真幻法》这就很难得了。如此看来,还不能轻视面前这个有些放荡不羁的老道。 于是,便问道:“不知道长如今修到了哪重境界,距离肉身成圣还有多远?” 听许宣这么一问,陈二原本洒脱的脸上出现一抹不自然,吞吞吐吐道:“嗯……我这法门也是睡觉中偶有所得,算是我自创的功法,所以……嗯,所以还算不得完善,到头来魂魄是炼成了,只是……只是如今天地灵石都在昆仑仙山,灵气稀薄得很,肉身进度还是赶不上魂魄进境,所以……只能算是修了个半圣。” “这样说来,他这法门倒是远不如自己的功法了。”许宣心中暗道,如今自己肉身已经到了心斋,反倒是《神魂修炼法》奇缘巧合成就了阴神,还得回头重新修炼七脉轮,即便如此,但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一想到阴神,许宣不由想起自己在法海紫金钵盂中轮回百世的事情,若非如此,自己哪能越境先把阴神修成? 陈二说自己的《浮荣真幻法》能够神游太虚,于梦中轮回百世,这法子若能学来,倒可以给自己娘子使用,说不定也能先将阴神修成,却是一桩美事。 想到这里,许宣便道:“道长能自创功法,成就半圣,已经是惊绝才艳之辈了,晚辈对《浮荣真幻法》颇有些好奇,这法门当真能于梦中轮回百世,锤炼魂魄?” 第二百四十三章 起疑心,往来皆算计 陈二闻言,斜了许宣一眼,颇为自傲地说道:“你这小辈,莫非以为老夫诓你不成?你若不信,且往这里看。” 说完,老道一手拎起一只宽大袖袍,露出黑洞洞的袖口,里面一点星光若隐若现。 “这是?”许宣起身探头一看,正想说话,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官人,官人!”一旁白素贞见许宣双目微闭,又不声不响坐回座椅上,一言不发,顿时大惊。 素手一扬,一杆黑旗忽然出现在手中。她自知修为不及陈二,若用雄黄宝剑,只怕斗不过他,现在能依仗的恐怕只有这面壬癸玄精旗了。 “你这道人,好没道理,我家官人好心将你迎进府中,热水香茶款待着,不曾有过丝毫不敬,你怎么忽然暗下毒手,害我官人!” 陈二看到白素贞手中黑旗,双眼一亮,随即哈哈一笑,说道:“你这黑旗倒是不凡,只可惜残破得厉害,否则老夫当真要阴沟里翻船了,莫急莫急,我这袖中自有乾坤法,你家官人不信我道法,便让他见识见识,不出一盏茶功夫,他定然醒转,你放心便是。” 听他解释,白素贞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仍旧有些恼怒。这道人,自恃道法高明,却没有一点高人风范,竟敢在自己家中卖弄神通,当真有些可恶,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少不得让他小觑了自己。 想到这里,白素贞正要出手,忽然一旁许宣却伸了个懒腰,笑道:“道长,你这幻境,空有其形,却无其意,难怪修了一生也只能成个半圣,可惜,可惜啦!” “你……怎么出来的?”陈二见状大惊,瞪大眼睛看着面色如常的许宣,一时也没了刚刚那番成竹在胸的高人姿态。 他前世修炼浮荣真幻法已臻化境,虽然未能肉身成圣,但元婴孵化出的元神却比寻常修士强大许多。而方才使用的法术,也是前世从修行功法中参悟出来的,唤作浮荣入梦法,能将人摄入梦境中,在梦中,他就是主宰一切的天。 “官人,你没事吧?”白素贞见状,忙收了黑旗,上前关切询问。 许宣冲她笑了笑,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轻轻按了按,示意自己没事,随即对陈二说道:“方才在外面时,道长言语间对法海禅师颇有轻视,却不知他紫金钵盂中的轮回幻境更胜你术法十倍,你若得了他手中钵盂,只怕晚辈当真要迷失其中许久了。” “紫金钵盂?那是什么宝物?竟比我浮荣入梦法更厉害?”陈二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许宣笑了笑,这老道自号梦中仙,道行又颇高,想来与睡仙陈抟有些干系,倒不如让他去寻法海晦气,到时那和尚自顾不暇,看他还有没有时间来找自己麻烦。 便道:“他那宝物乃是菩萨亲赐,不仅能观照众生,还有许多妙用,晚辈曾被他摄入钵中,轮回了整整81世,才窥到了一丝机会,挣脱幻境,脱身而出。不过……他施展幻境乃是凭借法宝,而道长的法术却是无中生有,全靠道行、境界,这样一比,法海又远不如道长了,明珠暗投,明珠暗投啊!” 陈二听得心中一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沐天颜在一旁瞧出了厉害,这时看两人都不说话,忙道:“师父,您说的什么‘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徒儿当真不知,自我祖父开始,家中一直以经商为业,莫说道法修行,就是读书人也没出得一个,并未听说先祖曾传下了什么浮荣真幻法,今日有幸得遇师父,还请师父教我修行之法!” 陈二“哈哈”一笑,说道:“自是要教你的,否则,收你为徒做甚?为师方才说要看看你是如何睡觉的,就是想知道你有多少根基,想不到,竟是白纸一张。也罢,既是这样,那便从头学起吧。” 说完,看了看许宣和白素贞,又道:“许公子,老夫借你宝地停留几日,教授徒弟,可好?” 许宣点点头,答道:“道长请便。” 陈二道:“许公子放心,老夫这人最是公平,不会白白占你便宜的,要想修炼浮荣真幻法,首先就得学会入梦、出梦的法门,我便将这两个法子教给你们,权当是这几日的房资了。” 许宣闻言一喜,心道,这买卖却是不错。自那日从法海紫金钵盂中出来,他就参悟了一些轮回幻境的窍门,若能够知道他的入梦、出梦之法,必然能再将自己的轮回幻境再完善一些。 于是说道:“那就多谢道长了!” 陈二见他答应,嘴角微微一扬,随即说道:“无妨,无妨,敝帚自珍不是老夫作风,这几日就麻烦你们了。” 说完,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简丢给许宣,带着张玉堂传法去了。 等他走后,白素贞犹自愤愤不平地说道:“这老道,忒也无礼,在我们夫妻面前如此拿大,官人何必对他这般客气?” 许宣笑道:“娘子,我这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这道人行事虽然有些张扬,但确实有些真本事,你莫要小看他那个浮荣入梦法,若不是为夫借法海的紫金钵盂,修成《神魂修炼法》中的阴神境,心中又早有警觉,还真要着了他的道。” 白素贞一惊,问道:“他那法术当真如此厉害?” 许宣点点头,说道:“方才我被他袖中星光一照,就如同跌落到了另一个世界,周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我变作一名书生,终日埋头苦读,只求一朝金榜题名。幸亏我魂魄相比寻常修士强大许多,又有法海紫金钵盂中轮回幻境的经历,这才急忙醒悟过来,破境而出,要是再晚一些,必然在梦境中迷失了心智,成为他的提线木偶。” “竟这般厉害?”白素贞见许宣安然无恙,破了陈二法术,原本对老道还有些不以为然,现在听了许宣所说,才重视起来。 想了想就明白了许宣的意思,说道:“官人是想学一学他的浮荣入梦法,以便完善自己的轮回幻境?” 许宣点头,说道:“不仅如此,若他这法门当真能锤炼魂魄,倒可以借他之力,帮助娘子先把《神魂修炼法》中的阴神境,这样岂不是省了许多苦修之功?不过,他现在既然如此大方,肯将入梦、出梦之法给我,倒省了为夫一番口舌,我们不如先琢磨一番,看看他这法门到底有何妙处。” 白素贞没想到许宣一番考虑,竟是为了提升自己修为,见他处处都想着自己,心中一时颇为高兴,倒把对陈二的一些不满抛之脑后了。 两人研究了一番玉简中的入梦、出梦法门,许宣叹道:“这老道果然厉害,他这法门已经隐隐摸到了时间法则的门槛,倒是比我的轮回幻境厉害许多,有种以时间换空间的味道。” 他当初以轮回幻境点化小青时,虽说也能在片刻之间让小青感觉自己在梦境中已经过了数十年,但那已经是许宣能做到的极限,而且,也仅仅是感觉罢了。 如果说许宣参悟出来的轮回幻境,还有许多如真似幻的感觉,那么法海的轮回幻境和陈二的浮荣入梦法则更像是开启了一次真实的人生之旅。跌入他们幻境的人,如同进入了另一个时间维度的空间一般,五感六识一样不缺,饮食作息一如往常,正因幻境中的经历是实实在在得,所以才会有锤炼魂魄的作用。 白素贞道:“官人说得没错,梦中百年,世间一瞬,他出梦的法门也是另辟蹊径,竟能在入梦之前就先把自身一点灵光寄托在梦中一件物品上,无论梦中如何沉沦,只要此物在手,就能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逃出梦境。” 许宣长叹一声道:“难怪他敢自号梦中仙,寻常人要是着了他的道,入了他编织的梦境,当真只能如蝼蚁一般仍他摆布了。只是可惜他给我的玉简中只有入梦、出梦的法门,并没有编织梦境的诀窍,如今我就好比一个只知起点和终点的路人,期间发生什么还是由不得我掌控,也没有锤炼魂魄的功效。” 两人说到这里,白素贞才明白了陈二的浮荣真幻法的厉害,想了想,笑道:“官人方才在他面前说起法海的紫金钵盂,莫不是想让他去找法海的麻烦?” 许宣“哈哈”一笑,说道:“知我者,娘子也!这老道神通广大,我看不透他修为,不过他既然敢如此不将法海放在眼里,想来起码也有元婴后期以上的修为,似这等人物,不去深山寻个洞府潜修,却来我们这里做甚?” 白素贞道:“或许,他真是陈抟一个入世化身,只是见自己后人不识修行之法,所以前来点化的呢!” “我看不见得。”许宣摇头道:“那些仙佛,向来唯恐因果沾身,若不是有事关己身的大事,那个愿意斩下化身入世历劫?要知道,虽是历劫的化身,但如果了结不了这段因果,却是不能回归原身的。诸行无常,他们虽然已经成仙做祖,但若化身遇劫陨落,原身也要受到牵连,一着不慎,就是身死道消。似那等惜命之人,谁会只因后人之事就甘愿斩落化身,前来点化的?” 白素贞微微颔首,知道许宣所言不假:“那依官人看,这道人所来到底为何?” 许宣道:“如今我也看不透,既然他已在府中住先,我们多留个心眼便是,莫要让他钻了空子。” 第二百四十四章 留心印,借徒传道法 张玉堂跟着陈二来到自己房间,两人一问一答,开始传授修行功法。他终究也是仙童转世,相比常人天资还是不错的,陈二说的许多修行上的东西,他也是一点就透,再加上得了许宣回元丹相助,原本损坏的道基也弥补上来,便让陈二有些刮目相看了。 300年前,陈抟羽化登仙,却将遗蜕留在了华山张超谷石室中,并把一丝神性附着其上,想借华山地脉灵气继续修行,以完成自己肉身成圣的愿望。若说他与陈抟的关系,与其说是一体,倒不如说是类似斩三尸一般的化身,陈抟就是他,他却不是陈抟。 所以,对于张玉堂这个昔日陈抟大弟子张无梦的后人,陈二也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如今见猎心起,才真正有了传法收徒的念头。 有了陈二的帮助和指点,张玉堂进境迅速,不过月余时间,就已经正式踏入筑基的门槛。 一日,师徒二人传法结束,众人坐在一起闲聊。 陈二忽然道:“玉堂,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今为师已将浮荣真幻法传授予你,以后修行就看你自己的了。” 张玉堂心中一惊,听自己师父的语气,莫非是要走了? 忙问道:“师父,徒儿还是有许多地方没有参悟透彻,以后修行难免会有许多关隘,听师父言下之意,莫非是要离徒儿而去?” 陈二道:“你我只有这月余时间的师徒缘分,强求不得,为师已在你灵台中以浮荣真幻法种下心印,无论为师在不在你身边,日后你修行中若有困难,依旧能够向我求教。不过道法感悟是自己的,为师留下的心印也只是自己对道的感悟,你可参详,却不用一一遵循。” 张玉堂心中有些不舍,但这事却由不得他,只得点头称是。 一旁许宣听得有些好奇,他这些日子一直在专研轮回幻境和入梦、出梦之法,但都不得其法,想要直接去请教陈二,又担心这个来历不明的道人算计自己,现在听他说竟要走了,心中警惕一下去了大半。 问道:“道长说的这个心印到底是个什么,竟然如此神奇。” 陈二道:“不过也是个梦境罢了,就如我将今日之我化作一个虚幻梦境,其中包括了我的记忆、见识以及对道的感悟,玉堂以后修行中若有困难,自可在灵台中与我相见,对面而谈与今日一般无二。” 许宣想了想就明白了,这好比编织了一个梦境,把自己拷贝了一份放入其中,如同一个智能机器人一般,只是以后自己再有什么感悟,却是不能时时更新了。 不由赞叹道:“道长的浮荣真幻法当真玄妙,若是这样,却省了当师父的许多功夫了。” 陈二笑道:“许公子过奖了,不过是些许小道尔,日后玉堂还请公子多多照顾。” 说罢,起身拱拱手,又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先走一步了,各位,就此别过!” 许宣见他说话间就要走,忙道:“道长怎么现在就要走?” 陈二道:“早晚是要走的,许公子和白姑娘心中对老夫颇有防备,我也就不留在这里碍事了,告辞!” 说完,不等众人起身相送,一顿足,便纵云走了。 许宣没想到陈二竟早已看出自己心中对他有些戒备之意,这时被他当面点破,不由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对张玉堂道:“张兄,你师父倒真洒脱啊。” 张玉堂道:“许公子,其实师父人还是不错的,只是性子比较率真,所以有时言语间才有些……” “明白的,明白的。”许宣抬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转而问道:“张兄,如今你既然得了陈道长传承,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张玉堂看了看小青,试探着问道:“我想继续留在这里,不知道方不方便?” 周鸿一听,双眼一瞪,正要说话,一旁小青却抢先说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园子那么大,也不少你一双碗筷,姐姐,你说是不是?” 白素贞莞尔一笑,她自然明白小青心中想法,这时陈二既然走了,她心中也就不再担心什么,便道:“青儿说得是,大家住在一起也热闹些,平日里也有个照应。” 张玉堂闻言大喜,忙朝许宣和白素贞躬身行了一礼,又从怀中摸出一叠会子,说道:“这些银子权当是我寄宿在此的花销了。” 许宣和白素贞对视一眼,说道:“不必了,你一人能花销多少?如今你我都是修行中人,以后多多照应就是了。” 张玉堂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小青,小青便道:“张公子,你不知道,许官人可是个大财主,他哪里缺这点银子,让你放着就放着吧。” 张玉堂听她开口,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重新将会子揣好。 片刻后,众人散去,张玉堂跟在小青身后,想了半晌才道:“小青姑娘,我总觉得在留在这里白吃白喝有些不好,不如我还是把银子给赤寿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小青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你当真想表示表示心意?” 张玉堂忙点头道:“千真万确,那天师父和我说了以后,我才知道那枚回元丹的珍贵,莫说是几千两,只怕是几万、几十万两也难求一颗,想不到许公子竟这般大方就送给我了,我心中着实想要回报他一番,只是如今身无长物,也不知如何报答,所以才想略表心意。” 小青点点头,背着双手走在他身旁,忽然想起白素贞曾和自己提起过浮荣真幻法的妙处,不由心中有了主意。 “回元丹可是灵丹妙药,你这几千两银子如何买得来?你若真想回报,我却有个主意,只怕你不愿意。” 张玉堂一听,忙道:“愿意,怎会不愿意,莫说许公子对我有恩,就算只为了和姑娘……” 话一至此,戛然而止,情急之下险些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张玉堂不仅有些忐忑,低头偷偷看了小青一眼,见她并没有怪罪之意,这才接着说道:“就算只为了和姑娘朝夕相处,我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小青心中欢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故意把脸一拉,停住脚步,说道:“好啊,我家许官人将你当做朋友,连回元丹都肯送予你,你却还来打本姑娘的主意,当真是可恶至极!” 张玉堂见她生气,忙抱拳作揖,说道:“姑娘抱歉,我……我,真的只是有感而发,姑娘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喜欢,如何不喜欢?本姑娘不仅要你现在这般说,还要你以后也这样说,但只许对我一个人说,你明不明白?” 说完这些话,饶是以小青不拘小节的性子,也是面色一红,羞得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张玉堂。 这还是小青第一次这般和他说话,张玉堂听得心花怒放,只觉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两人如今是郎有情,妾有意,如今话一挑明,当即心中爱意再难自抑。 张玉堂壮着胆子一把将小青揽入怀中,嗅着她耳鬓的发香,感觉一股熟悉的味道涌上心头。 小青被他抱住,心中先是一惊,随即鼻子一酸,往日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泪水不由从双眼中夺眶而出,哽咽地哭出声来。 “青儿,青儿你怎么了?”张玉堂见她这般模样,还以为是自己唐突了佳人,忙手足无措抱住小青双肩。 小青摇摇头,说道:“公子,没事的,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有些高兴。” 张玉堂心中稍安,再度将小青拥入怀中,低声道:“青儿,你知道吗,自从那次在家中见过你后,我脑海中全都是你的影子,但你是仙子般的人物,我却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所以才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原本以为跟着爹爹回到昆山,就不会再想你了,岂料距离越远,心中思念更甚。那日你和我说的几句话,每一个字我都记在心间,于是便哀求爹爹,说要来胥江驿取回家传宝剑,其实……其实不过是想再见你一面罢了。” “想不到,老天开眼,当真让我见到了你。人便是如此,一有所得,就再无满足,看到你后,我忽然就不想离开了,如今我也踏上了修行之路,总算有资格和你说这些话了,却是憋得我好苦。” 小青靠在他肩头,听着张玉堂絮絮叨叨说着这些,心中百感交集,只觉自己往日受得那些委屈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抬起头,捧着张玉堂脸颊,柔声道:“张公子,有你这些话,我就知足了,现在我总算明白姐姐对许官人的感情了,当真是斩不断,理还乱。” 听她说起许宣,张玉堂便道:“青儿,虽然你和白娘娘情同姐妹,但我与他们交情却还浅,如今要长久住在这里,若没有些表示,我心中实在有愧,你看该当如何?” 小青笑道:“这有何难?我姐姐修炼一门法术,正想参详你师父传给你的浮荣真幻法,你若真想谢她,就把法门写下来给她不就好了?” 张玉堂闻言,不由有些犹豫,这毕竟是师门秘法,他虽修行不久,但也明白其中要紧之处。 小青见状忙,又道:“有道是世间事世间了,你得了回元丹,自然要用修行中的物事来回报,你说是不是?” 张玉堂想了想,心道,反正师父也没和自己说不许传给别人,如今只是给白娘娘参详,想来师父知道了应当也不会怪罪于我。 想到这里,便道:“好,青儿,我听你的,晚些时候我就将法门写出来送予白娘娘。” 小青见情郎如此听自己的话,心中不禁高兴,说道:“好,你放心,到时我也会嘱咐姐姐,不会将这法门外传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续前缘,灵台求真法 和小青分别后,张玉堂回到房中,思索着如何把浮荣真幻法写出来,送予白素贞参详。 修行之法和读书识字不同,许多东西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些关窍之处,若是没有传法恩师的提点,往往差之一字,则谬以千里。这也是陈二为何要在他灵台中留下心印的一个原因。 只是如今既然已经答应小青要把浮荣真幻法抄录下来,就必须仔细思量了。若是他金丹已成倒也不用这般纠结,只需以神念将功法灌注在玉简之中就好,这也是如今许多修行门派记录功法典籍的主要办法。但他现在修行只是刚刚入门,自然也就没有法力和神识了,但要将功法落于笔尖记录在册那也不妥,以他现在的道行、见识,远远没有达到“一言以蔽之”的境界。 “听闻修行中人都有神念、法力,能沟通他人灵台、识海,白娘娘修为高绝想来也会此法,我与其在这里冥思苦想,不如直接去找白娘娘,师父在我灵台留下心印,或许白娘娘能直接以神念向师父心印求法,这样就不会有什么差池了。” 想到这里,张玉堂心中便有了定计。 次日,张玉堂来到白素贞门前,许宣和白素贞正好修炼完毕,推门出来。 看到张玉堂,许宣问道:“张兄有事?” 张玉堂拱手行了一礼,答道:“许公子,听青儿说,白娘娘正在修炼一门法术,想借我师父的浮荣真幻法参详,我原本想将法门抄录下来,但又不知如何下笔,思来想去,想到师父曾在我灵台留下心印,不如我先把法门说出来,白娘娘若有不解之处,再入我灵台向师父询问,许公子以为如何?” 许宣闻言微微皱眉,沉吟片刻道:“张兄,那是你师门不传的秘法,你怎好告知我们?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传法之事以后就不用提了。” 张玉堂不料许宣竟会拒绝自己,正想再说点什么,一旁却传来小青的声音:“许官人,不用这般见外了,我和姐姐情同姐妹,如今张公子又与我再续前缘,不分彼此,只不过一门修行功法而已,当不得什么的。” 若是往日,许宣听了这话不免还会有棒打鸳鸯的心思,但现在小青既然已经得了白素贞颈上灵丹,洗涤了妖毒,张玉堂又拜了陈二为师,踏上了修行之路,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做这种煞风景的事情了。 便笑道:“青儿,你这可算是如愿以偿,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小青嘻嘻一笑,也不扭捏,答道:“莫非只许你与姐姐独享人间情缘,就不许我也身在此间了?” 这时,白素贞也走了出来,听到两人对话,告诫道:“青儿,我曾与你说过‘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如今你已下定决心,姐姐也不再拦你,但此因一种,日后必有一果,你们二人要有准备。” 小青点点头,目光坚毅地看着张玉堂,说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自那日把‘忘’字渡入张公子心中后,我原本以为今生与他再无纠葛,岂料他竟又寻上门来,这岂不是说我们情缘未尽?聂小倩不过一个无根游魂,尚且能不惧生死,跟在宁采臣身旁,而姐姐已有千年修行也断不了和许官人的一个‘情’字,我小青虽然修行不过500年,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日劫数来临,自有我和张公子一同应对,只要他无悔,我情便不移!” 张玉堂听小青这般说,虽然话中有许多自己听不懂,但也心中也是极为感动,双手握住小青柔荑,看着她坚定说道:“青儿放心,日后当真有什么劫数,我必然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应对,就算仙佛降罪,也只由我一人承担便是!” 听他两人这般说,许宣、白素贞相视一笑,这世间又多了一对痴男怨女。 “娘子,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必再劝了,张玉堂,你可莫要辜负了青儿的一片痴心,如今你修为低微,不知其中厉害,小青为你付出的,可不止一腔柔情,他日你若负她,我必不饶你!”许宣正色说道。 张玉堂点头,答道:“许公子放心,我若负了青儿,不需你来找我,我自以死谢罪便是了!” 说到这里,许宣这才转身把张玉堂要将浮荣真幻法传给他们的事情和白素贞说了,问道:“娘子,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白素贞闻言,掐指推算一番,依旧迷雾一片,看不清究竟,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浮荣真幻法确实有许多独到之处,若能参悟透彻,必然对官人的轮回幻境颇有助益,妾身也能借之炼成阴神境界,既然张公子执意要将法门倾囊相授,我们不如先看一看,以后绝不外传就是,官人以为如何?” 许宣这几日得了入梦、出梦之法,食髓知味,心中也是好奇,既然如今陈二已经不在府中,想来也弄不出什么蹊跷,便道:“如此也好,那就多谢张兄了。” 几人说好,许宣、白素贞便带着张玉堂来到房中坐定,先听他讲述浮荣真幻法修行法门,再以神念潜入张玉堂灵台心印中。 片刻后,白素贞收回神念,又以自身鲜血为引,用烛阴追魂法推衍此法对自己的吉凶,这次却得到了清晰反馈。 笑道:“官人放宽心,想来刚才推算是因对浮荣真幻法所知甚少,所以才推衍不出结果,如今却算出来了,这法门于我二人修行大有助益,可放心修行!” 许宣闻言,心中稍定,也进入张玉堂灵台中,向心印中的陈二求教了浮荣真幻法的不解之处。 传法之后,小青、张玉堂一同离开,白素贞再度揣摩了一番法门,以她的道行只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就将法门参悟透彻。 转头对一旁的许宣道:“官人,你先为我护法,妾身先看看此法是否真如陈道长所言,能片刻间于梦中轮回百世,有锤炼魂魄的功效。” 许宣点头,嘱咐道:“娘子小心些,莫要强求。” 白素贞点头,闭目凝神,开始运转法门。 她这边刚开始修行,数百里外的镇江府中,徐乾便微微一笑:“此事成了一半!” 徐乾对面端坐一人,正是昨日从白玉京离开的道人陈二。 听徐乾这么说,便问道:“公子何必如此小心,若只是想将浮荣真幻法传授给他们,大可明明白白告诉他们,何必假手于人,绕这许多弯子?” 徐乾道:“你不知道其中厉害,白蛇身怀烛九阴血脉,炼有一门功法,唤作烛阴追魂,能够洞悉前世今生,明了过去因果,我虽不惧她推衍,但难免被天地感知,况且,你这功法虽然对他们有益无害,但若是主动给她,必然被她窥见端倪,只有假手于人,让她心生贪念,自己主动前去修炼,才能蒙蔽她的感知,日后也才没有因果加身。” 陈二道:“老道不明白,留在我徒儿灵台中的心印可没有做过一点手脚,传给他的法门也是老道一生所学,公子为何非要我传给他们?” 徐乾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法是真法,意是好意,但我问你,你这浮荣真幻法中,最难过的是那一关?” 陈二想了想,答道:“若说难处,便是初学时难以分辨虚实真假了,就如庄周梦蝶一般,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还真。” 徐乾点头,起身负手看着远方,缓缓说道:“你说得没错,便是要他真假难辨!文曲星要转世,岂容他固锁精关?所谓神通不及业力,桃花妖与她有一丝情业,我正要借你法门,以情业破他定力、法术,助文曲星一臂之力。” 陈二听得一知半解,还要再问,徐乾却道:“此间事情已了,以后你莫要再来寻我,也不可再提及此事,去吧!” 陈二听他这么说,心中顿时一松,他对这个来历神秘,却神通广大的青衣公子也是颇为忌惮,现在他既然不想和自己再有瓜葛,他当然求之不得。 连忙起身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恍惚间,虚实难分辨 自从来了白玉京,陶花的心情便逐渐好了起来?,虽说如今许宣只将她当作一个故人,不过能日日看到他,陶花觉得自己已经满足了。 这日,她和小青、周鸿几人正坐在园中一处亭台里聊天,张玉堂端了一盘南瓜子,正一粒粒给小青剥着。 如今周鸿也知道了小青和张玉堂的事情,心中虽然有些不甘,但也只能顺其自然了,只是言语间对张玉堂还是有些不客气,常常引来小青的白眼。 “咦,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正在这时,许宣从远处走了过来,看到众人,笑道。 “大哥,你最近和白娘娘都在房中参悟浮荣真幻法,可有了什么收获?”周鸿见他过来,问道。 许宣找了处空位坐下,对陶花点了点头,才说道:“张兄却是拜了个好师父,想不到浮荣真幻法与我的轮回幻境不同,竟有以假乱真之效,若不是我魂魄早已修成阴神境,还真要难辨真假虚实了。” “竟这般神奇?”周鸿惊道:“比法海紫金钵盂的轮回幻境如何?” 许宣想了想,答道:“轮回幻境重点在一个“幻”字上,虽轮回百世,但一朝顿悟便知晓前尘因果,明了来龙去脉。而浮荣真幻法重点却在一个“真”字上,就算出了梦境,其中场景、经历、记忆也如现实一般,留存心中,让人难辨真假。” “若要说威力,只能说各有千秋吧,但要讲炼魂的效果,还是法海的紫金钵盂强上一筹。如今我和娘子不过刚刚入门,所以梦境只能依托现实展开,常常不经意间就出了梦境,要想真正达到炼魂之效,恐怕还要再继续修炼,等到了一觉之间就能于梦境中轮回百世,才有效果。” 周鸿道:“这样说来,要是道行不够,心志不坚,只怕稍不注意就是一个走火入魔,精神错乱的下场啊。” 说完,颇有深意地看了张玉堂一眼,说道:“张公子修行时可要小心了,莫要分不清现实梦境,到时道没修成,反倒人格分裂,可就不好了。” “你胡说些什么?”小青斥道:“张公子灵台中有陈道长留下的心印,修行中若有不解之处,自能向他请教,怎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周鸿“嘿嘿”干笑两声,说道:“青儿姐姐莫要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正说话时,燕赤霞也从远处走来,看到了众人,忙过来和许宣请安,许宣见他,便问:“赤霞,你不在兰若寺中炼法,来这里做甚?你如今有了剑仙修为,应当斩除树妖姥姥,为民除害才是。”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一愣,周鸿道:“大哥,你不是睡糊涂了吧,他去斩哪门子的树妖?那个木姬早被我杀了,你要他为民除害,难道想让他杀了我这个黑山老妖不成?” 许宣认真想了想,这才一拍脑门:“哎呀,搞混了,这是修炼浮荣真幻法中的梦境,抱歉了,赤霞,你的金丹如何了?” 燕赤霞闻言,忙道:“多谢师父关心,金丹已经成了,如今正在酝酿。” “已经成了?你过来,为师给你把把脉。” 燕赤霞心中疑惑,自己结成金丹,师父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怎么又要给自己把脉?心中虽然这么想,却也不敢反驳,忙上前伸出右手。 一旁小青没他那么多顾及,开口提醒道:“许官人,燕赤霞前些日子结成金丹时,你就已经给他把过脉了,还赐了一枚剑丸给他,莫非忘记了?” 许宣用力摇摇头,起身狠狠伸了个懒腰,长长吸了口气,叹道:“我还以为那是梦境,唉,这法门,刚刚修行时当真有些老火,张兄,你可要注意了。” 陶花见状,忙起身走到他一旁,关切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许宣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只是思绪有些混乱罢了,想来再过些日子,把浮荣真幻法炼熟了就好了。” 说完,抬头看了陶花一眼,只觉眼前这女子的面容、气质有些熟悉,又道:“素素?你不是要去剑冢吗?怎么还在这里?” 话刚出口,心中却立刻明白过来,面前这人哪里是什么折素素,分明是桃花村的树妖陶花啊。 于是忙又改口道:“陶花姑娘,不好意思了,我先回去休息一番,想来是这几日炼法有些急躁了,没事的。” 众人见他有些语无伦次,忙都让他回去好生休息,陶花也担忧说道:“公子,我送你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就不要修炼了,要真炼出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得了?” 张玉堂见状也到:“许公子,浮荣真幻法刚开始修炼就是这般,常因梦境太过真实,出梦又太过仓促,以至于难以分辨虚实真假了,我灵台有恩师心印自然无虞,但你和白娘娘修炼时一定千万注意,莫要急于求成,每日出入梦境次数不能太过频繁,否则难免记忆混乱,出现一些问题。” 许宣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后便辞别众人,在陶花的陪同了往住处走去。 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 许宣是在思量着浮荣真幻法的事情,而陶花则颇为享受和许宣单独相处的这种感觉。 “陶花姑娘,那天的事情不好意思了。” “嗯?公子说什么?”见许宣忽然开口,陶花一时有些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情。 许宣解释道:“我说的是那日要头发的事情,嗯……我的意思是,我原本只是想……” 他还未说完,忽然就觉得一股暗香袭来,嘴唇竟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低头一看,陶花正眼中带着哀求看着自己,而堵住自己嘴唇的不是别的,正是她白皙、温润的手指。 “公子,你不用说了,我明白的,你和白娘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也没有其他心思,只是……还请公子给我留下一丝希望,好吗?” 顺着嘴唇,许宣隐隐能感觉到陶花指尖的温度,不知为何,那股好闻的幽香竟让他心底有了一丝冲动。 “好熟悉的感觉!”许宣心中一动,再抬眼时,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陶花。轻纱蒙面,明眸皓齿,五指葱白,一颗白玉珠链在阳光的隐射下分外耀眼,这不是峡州时的折素素又是谁? 许宣脑中一片混乱,只记得自己一路西行来到峡州,正想找艘货船前往青城山,寻找白素贞,却在临江的酒楼看到了一个白衣胜雪,轻纱蒙面的女子。 “她叫折素素,也是白素贞,是我家娘子!”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许宣一把将面前女子拥入怀中,凑在她耳畔柔声低语:“素素,我终于找到你了!” 陶花忽然被他抱住,身子一僵,却没有丝毫反抗,犹豫片刻后,娇躯缓缓放松,也将许宣紧紧抱住,低头把脸贴在他胸膛,哭泣道:“公子,公子,我是陶花啊!” 许宣恍若未觉,依旧低语道:“素素,你放心,1700年前我能救你性命,1700年后,我依旧能够护你周全,莫说你水漫金山,就算是举世皆敌,我也会站在你身前为你遮风挡雨。” “罢了,罢了,这就是命啊,想不到公子对白娘娘用情如此之深,我与公子终究是有缘无份的。” 此念一起,陶花只觉心头一松,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抽离了一般,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连带着对许宣执着的感情也冷静了下来。 而许宣浑身却是一震,灵台瞬间清明起来,原本混乱的记忆终于一一理顺。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把陶花认成是白素贞呢?这下却不好解释了!” “公子,我送你回去吧!”许宣还没想好如何开口,陶花却伸手理了理耳鬓乱发,悄悄擦去脸上泪水,满脸平静说道。 “呃,好啊,陶花姑娘,方才……那个,不好意思了啊!”许宣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陶花摇了摇头,答道:“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这几日公子炼法,有些心神不定,我明白的,不会介意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泄元阳,情业破神通 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看着陶花依旧一副柔顺、恬静的样子,许宣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了,或许当真不该把她留在白玉京中,这样于她于己都没有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许宣便道:“陶花姑娘,这些日子在园中可还习惯?” 陶花低眉顺眼,跟在许宣身后,心中还在回味着刚刚的事情。其实她也知道,因为桃花村的事情,许宣对自己多有愧疚之感,但也是有敬无爱。只是感情这东西,哪里由得自己?心似双双网,中有千千结,坠入其中便是想要出来,也有心无力了。 刚刚忽然被他涌入怀中,听到许宣那一番话后,反倒像是去了一道枷锁一般,心中一直以来的那份执着竟都烟消云散了。这时再回头一看,不由觉得当初的自己有些可笑,少女怀春见了优秀的男子,难免心生爱慕,不过既然神女有意,襄王无情,自己又何必自怨自艾,自轻自贱呢? 心结一解,情念骤去。 忽然听到许宣问话,陶花抬头灿烂一笑:“多谢公子关心,都习惯的,只是白玉京虽大,终究是尘世间的园林,相比桃花村还是多了许多喧嚣,若是可以,我还是想回黄山去。” 看她笑容灿烂,许宣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再听她话语中又有了去意,便道:“红尘炼心呐,陶花姑娘如今能解心结,修为必然更进一步,既然你不想留在白玉京,我还有一个去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虽然被他说中心思,但这时陶花心中已经没有其他杂念,反倒坦然问道:“公子说的是哪里?” 许宣道:“距此50里外有座穷隆山,上面有个琉光宗,里面大多都是草木精怪,宗主小月和我有些交情,你若有心,改日我带你过去,在那里总比一人在黄山修行好许多,也安全一些。” 听到大多都是草木精怪,陶花心中就是一动,许宣又道:“小月姑娘与你一般,也是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你去了倒也能帮衬她一些。” 陶花点点头,答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见她答应,许宣心中也很高兴,回到房中后,就把这事和白素贞说了。 白素贞笑道:“都说专情却是最无情,你明知陶花姑娘对你有意思,你还这般和人家说,岂不是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许宣上前抱住她,柔声道:“感情这事不比其他,我心中只有娘子一人,已经再没有一点多余空间,既然如此,倒不如决绝一些,这样于我于她都是好事,方才我说起这话时,见她神色如常,想来也是放下了吧。” “官人!”听许宣说自己心中只有她一人,白素贞心中如灌了蜜糖一般,眼中柔情荡漾,仰头深深看着许宣,两片朱唇就往他脸颊上吻了过去。 他们二人如今正处于生殖轮境界,徐乾又以白素贞渡劫时遗落的一片蛇鳞,化入陶花肉身,一点气机引导,陶花心中那丝情业尽数化入许宣体内。一吻之下,气机感应到白素贞所在,陶花压抑了许久的情欲顿时在她心中点燃,两人相拥一起,滚落在床。 一番云雨恩爱,许宣灵台仍旧保留了一丝清明,忽地下身一紧,刚想如往日一般运法力固锁精关,岂料周身浩荡法力竟不停使唤,当即一泄如柱,瘫软在一旁,呼呼喘着粗气。 “官人,你没事吧?”白素贞探过身子,雪白的肌肤晃得许宣有些眼花。 “今日有些奇怪。” 许宣凝神闭目,感觉体内法力涌动,没有一丝异常,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一般,说道:“浮荣真幻法虽然以一个‘真’字为要意,刚修行时难免难辨虚实梦幻,但我今日也不至于将陶花错认成娘子,方才一番缠绵,我体内法力更是尽数消失,变得如一个凡人一般,不知是何原因。” 白素贞并不知道刚刚许宣将陶花错认成了自己,这时听他言语,忽然也想起陶花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以及烛阴追魂法推算时,看到的那个青衣公子。 便道:“官人,这事确实有些蹊跷,妾身初见陶花时,就觉得她身上一丝味道,莫名有些熟悉,让我生出一种亲近之感,原本还以为是投缘,现在看来,只怕与我推算中被青衣公子拾去的那枚蛇鳞有关。” 经她这么一说,许宣也想了起来:“没错,定是如此了,那日灯儿见到陶花姑娘时就曾问她到底是树,还是蛇,又说她的味道与娘子有些相似,当时我还未曾把它放在心上,现在看来,那个救了陶花,指点她来这里的人,一定就是娘子推算中的那个青衣公子了。” “只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官人,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想来再推算就会轻松了许多,妾身再推衍推衍,看看能否明白来龙去脉。” 见许宣点头,白素贞便取了指尖一点鲜血,推算起来。 片刻后,白素贞睁眼道:“果然是他!” “怎样?” 白素贞道:“神通不及业力,那青衣公子先去青城山取了我原身鳞片,又去华山请陈抟遗骸出世,再用妾身鳞片和一条寻常白蛇助陶花重生,最后让他们都来白玉京,为的就是要借官人炼法真假难辨之机,引动陶花心中那丝情业。” “有道是,神通不及业力,方才官人之所以如一个凡人一般,体内法力尽数消失,便是那丝情业作祟,如今情业尽去,自然又如往常一般无二了。” “只是,他这般作为,到底所谓何来?以他的神通道行,真想对付我们,哪里需要这般麻烦?” 许宣听她说完,沉默片刻,“哈哈”一笑,说道:“好一个因势利导,顺水推舟,他这是不想沾染因果啊!” “官人此言何意?”白素贞有些不明白。 许宣解释道:“陈二与陈抟有关,这点我们早就猜到,他来传法收徒后便离开了,与我们再无瓜葛,至于我们学这法门,只能怪自己心生贪恋,与他无关,更与青衣公子无关,即便有些因果,也只能算在张玉堂和青儿身上。” “陶花得青衣公子来此,原本只为求一点天一真水,我却心怀愧疚,赠水之后,还把她留在园中,之后才会因为那一块鳞片之故,在炼法虚实难辨时,错把她当作娘子你,这样一来,陶花心中执念倒是解了,情业也就应在了我身上。” “娘子你看,无论是浮荣真幻法,还是情业缠身,都与他无关,这样一来,他岂不是能跳出戏外,独善其身了?” 白素贞点点头:“官人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只是……他这般小心谨慎,到底所谓何来,又有什么目的?似他这种人物,只怕起码也是练神返虚之流吧,怎会与我们为难?” 自许宣在禹王鼎中炼化半枚至高神石后,又得了一些奢比尸的记忆,再加上帝俊和西行路上的见闻,一番分析下来,心中已经明白了青衣公子行事的原因和目的。 说道:“娘子,你可还记得当日我和你说起过的陆水河遇到洞庭龙君之事?” 白素贞道:“记得,这与此事有关?” 许宣摇头:“与此事无关,但洞庭龙君曾说过,你于天地皆有大功,若有人无端害你,必受天地反噬,那青衣公子绕这许多弯子,想来就是为了躲避因果,至于目的……” 许宣长叹一口气,接着道:“要想知道目的,只需再顺着局势发展推衍下去就知道八九成了。” 白素贞思索片刻,仍旧摇头:“妾身推衍过,浮荣真幻法没有一丝作假,于我们修行有益无害,而陶花姑娘如今已与你了结了因果,也是一桩好事,这两件事情,都于我们没有什么损害啊。” 许宣盯着白素贞的肚子,缓缓道:“如今我也不瞒娘子了,数月以来,虽常与娘子欢好,但我从来都固锁精关,元阳一丝未泄,所以娘子才没能怀有身孕,方才情业一至,就破了我法术,现在娘子腹中恐怕已经珠胎暗结了。” 白素贞闻言一喜,她没想到自己肚子迟迟不见动静,竟然是这个原因,嗔道:“官人,你瞒得我好苦!” 许宣苦笑道:“娘子,现在看来,我当初的疑惑和顾虑倒是真的了。娘子若是怀胎,他日临盆必是文曲星临凡,到时因血脉联系,体内神性定会流入他体内,想来这就是那个青衣公子的目的了。” 白素贞不以为意,说道:“官人多虑了,就算当真是星君临凡,那也有胎中之谜,无论前世如何,今生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不妨事的。” 哪里会如此简单,许宣不好和白素贞说出她就是常羲转世之事,那文曲星真正想要的恐怕不是她的神性,而是常羲的神性! “娘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话虽这样说,许宣心中却暗道:“文曲星临凡,也不知道要不要经过地府轮回,若是半路之际把他截杀了,也不知能不能破除他们的阴谋,只是打不打的过暂且不说,要真将他打杀了,岂不是犯了天条,授人以柄?况且,到时候没有魂魄投胎,娘子腹中胎儿岂不是成了个死胎?不行,不行,这事还需好好盘算一番才好。” 白素贞不知许宣心中所想,这时正运转法力查探体内动静,果见小腹中隐隐有一丝元阳和自己体内元阴搅动在一起,如同两尾阴阳鱼一般,上下沉浮。 见此情形,白素贞心中欢喜,早将先前被人算计的那丝不快抛之脑后。在她看来,腹中胎儿无论是哪路仙佛临凡,都是自己骨血,既有胎中之谜在前,又哪里会吝啬那点神性。 许宣在一旁见她欣喜的模样,也不再多说,这事索性还是让自己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石碟现,许宣问轮回 临安府的太一宫中,挑选出来的800名元婴修士,已经陆续分3组进入宫中潜龙阁修炼了。 潜龙阁距离红楼不远,是大宋龙脉汇聚之地,龙脉自西而来,沿御街一路往上,在潜龙阁处盘桓汇聚后,才直入皇宫之中。 看这面前一个个盘膝而坐的修士,龙开霁对一旁的铁听云道:“这些可都是我们大宋的仙道种子啊,若非这此桐柏山损失惨重,恐怕圣天子也未必愿意放开龙气,为他们提升修为。” 铁听云点点头,也道:“你说得没错,元婴修士才是我太一宫的力量根本,只要他们成长起来了,虽仅有800人,但也能守住太一宫根基了。” 随即,两人便往外走去。 一路来到红楼中,两人坐定,铁听云问道:“钱塘县那边可曾传来了什么消息?” 龙开霁道:“自从去年带回了一枚灵石碎片后,便再没什么收获了,想来那人应当离开了,桐柏山时,我察觉到那人一些气息,只怕她已经和巫支祁勾搭在了一起。” “这就有些麻烦了。”铁听云眉头一皱,他的修为虽然比龙开霁高上一线,但若论推衍和气机感应,却比不得龙开霁,听他这般说,便道:“那石碟,龙道友可曾研究出什么东西?” 龙开霁道:“那东西应当是用灵石驱动,我在五派中搜罗了许久,也不过得了十余块灵石,再多就没有了,但几番尝试依旧无果,不知是何原因。” “唔!这事要抓紧些,虽然不知石碟中有何玄妙,但既然与天外邪魔有关,必然非同小可,我们若能掌握其中力量,何愁不能报靖康之耻?” 顿了顿,铁听云接着道:“另外钱塘县的眼线,就收回来吧,如今太一斩妖令已下,那些修士一个个红着眼睛四处斩妖除魔,既然那人已经不在钱塘,留她在哪里也没什么用处,若是被那些修士误伤了反倒不美,她道行虽然不高,但对我们太一宫也算忠心,不能寒了这些妖修的心,就把她安排到金丹组中一同修行吧。” 龙开霁道:“也好,一会儿我就派人将她唤回临安,历练之事,铁道友怎么安排?” 铁听云想了想,说道:“淮水水族在桐柏山举起大旗,秦岭、雁荡山、北邙山、南疆、长白山、太行山、中条山都有妖魔前去投奔,既然如此,我们便去抄了他们老巢,这18组修士可由宫中掌宫内侍带队,去这些地方历练,具体如何分配,龙道友你擅长推衍,趋吉避凶,便由你来安排吧。” 龙开霁点点头答应了,沉默半晌,又道:“前些日子我凝神推衍,只怕这石碟我们是留不住了,强留在此,恐怕会引来灾祸。” 铁听云闻言一惊,忙问:“龙道友推算到什么了?” 龙开霁道:“想必是那人已经知道石碟就在宫中,只是忌惮临安法阵,又不知具体下落,这才未曾前来抢夺,如今她既然和巫支祁勾结到一起,定会再起一些心思。到时候,若是他们两人联手,即便有法阵和诸多供奉护持,也难保石碟不失,铁道友还需早做打算才好。” 铁听云沉吟片刻,说道:“嗯,此事我知道了,唉!当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铁听云走后,龙开霁唤过一人,吩咐道:“你去一趟钱塘县,把她接回来吧,让她一人进京,恐路途中又生变故。” 那人应了声“是”,笑道:“提举大人对她当真爱护得紧,我们见了都有些眼红了。” 龙开霁道:“她虽是妖身,但自幼在我身边长大,偶然开启灵智踏上修行之路,我也算她半个师父,况且,如今人、妖两族关系如此紧张,许多事情以后还要她去办,总不能一味打压,你去吧。” 那人抱拳行一礼,转身离去,龙开霁这才起身,来到红楼中一处密室。 密室中几位灰衣老者正盘膝而坐,面前放了几块灵气充沛的灵石,一人手中拿着一块十寸大小的圆形石碟。石碟呈黑灰色,不过一指来厚,上面许多地方都有烧焦似的痕迹,中间还有个一寸大小的圆形孔洞,乍一看,倒有些像一张石质的唱片。 “师兄,可曾有什么收获?”龙开霁上前问道。 那个灰衣老者摇摇头,指着石碟道:“师弟,这石碟看起来光滑,其实上面还有许多细小的沟槽,每一道沟槽中都有许多文字,只是如今我们还不知道这些文字的意思,原本以为域外邪魔的东西必然都是用灵石催动的,想不到依旧没有作用。” “就没有一点收获吗?”龙开霁有些不甘。 灰衣老者道:“也不是毫无所得,这石碟恐怕不知一块,若能寻齐,想来可以能与其他石碟上的文字中互相印证,推测出一些文字意思。” 龙开霁苦笑道:“师兄,你让我哪里去找其他石碟,就这一块都是机缘巧合才得来,如今已被人盯上,若是再参悟不出什么东西,只怕连这块石碟都守不住了。” 灰衣老者转头看向龙开霁,正色道:“那人知道了?” “应当如此,这些日子我推衍时常有心惊肉跳之感,想来应该是走漏了风声,刚刚我已经和铁听云说了,且看他如何安排吧。” “嗯,若是如此,这石碟确实不能留在宫中了。” 这时,许宣身上妮蒂亚给他的玉牌也有了动静。 这些日子,许宣正为白素贞怀孕的事情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早把妮蒂亚嘱咐的事情忘在脑后。 他心中其实也存了个心思,现在他也知道了妮蒂亚域外邪魔身份的厉害,当真可谓举世皆敌。她要寻找的东西既然在红楼中,又被龙开霁和一干供奉紧紧看守,想来一定非同小可,自己要真把消息告诉她,只怕会对太一宫不利。桐柏山一役,太一宫损失惨重,若是再有什么灾祸,更是加雪上加霜。没了太一宫的守护,难保金国和西夏的大军会不会趁势南下,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所以他才一拖又拖,没有主动联系妮蒂亚,现在玉牌一动,他就知道,事情只怕拖不下去了。 果然,取出玉牌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可曾打探到太古石碟下落? 许宣想了想,写道:下月入太一宫借龙脉修行,届时定有回复。 盯着手里玉牌,许宣苦笑,真不该和妮蒂亚做交易啊,如今却是进退两难了,只有等到了太一宫仔细了解一番太古石碟是何物再说了,实在不行,就把山海剑还给她,总不能做了千古罪人。 见玉牌再无动静,许宣又想起文曲星的事,琢磨一番决定还是应当找个明白人问问究竟。 于是起身来到城中,寻到一处古井,默念三声:“一见生财,天下太平”,片刻后,四周一阵阴寒,谢必安、范无救两兄弟手提哭丧棒从井中冒了出来。 一见许宣,黑白无常忙躬身行礼,谢必安上前问道:“不知上仙召见,所谓何事?” 许宣道:“这次请两位神君前来,却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 两人闻言,忙道“不敢”,又问:“不知上仙要问何事?” 许宣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人死之后命魂归于地府,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后,若无甚罪孽,便可发配六道,轮回转世,只是不知若是天上星君,如何投胎转世?” 听许宣是问这事,黑白无常松了一口气。自从和许宣签了金律玉契后,两人一直惴惴不安,这事若要城隍、阎罗知道了,他兄弟二人也就不用干了。好在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周鸿曾召唤过他们一次,许宣这边却并没有什么动静,现在忽然被他召唤,还以为是要借黄泉游魂炼法,心中一直思量该如何推脱,现在一听,竟然只是问这些事情,不由心中一安。 谢必安当先说道:“上仙不知,虽说六道轮回约束六道众生,但昆仑仙山上的众仙,和有司职的正神却已经跳出天地外,不在五行中,除非身陨,或是斩落化身入世历劫,否则都不受六道约束,不知上仙想问的是陨落的星君,还是入世历劫的星君化身?” 听他这么说,许宣却是有些懵了,有些不肯定的说道:“应当不是陨落或者化身吧,若是真身投胎会如何?”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范无救道:“真身投胎?想来没有那个上仙会这般行事吧,修行多年,好不容易得成正果,谁会自贬人间,再受红尘苦楚?况且,修行可不比其他,前世能成正果,今生未必能再证真仙。” 许宣心中却想,文曲星转世定然不是自身陨落的原因,若是如同法海一般,只是一具化身入世历劫,也未必能在胎中就有诺大法力,护得白素贞周全。他只记得白素贞分娩时,许府上一道光芒从天而降,然后就是满府生光。他投胎转世既然是为了常羲神性而来,想来未必放心只以一具化身来办,况且若是真得了常羲神性,他还会可惜那个神职? 想到这里,心中越发肯定,文曲星转世定然是真身入世! 便道:“这些你们不用管,你们只需告诉我,若是真身投胎会是什么情形,需经你们地府六道吗?” “这……上仙说的这事确实也不是没有过的,若是真仙、正神真身入世投胎,确实不需经地府六道,只需与阎君知会一声就好,到时阎君看在往日同僚、道友的面子上,必然会妥善安排一具合适的肉身与他,临盆之际,真身经天劫洗炼后,就可投胎转世了。” 许宣接着又问:“可有胎中之谜?” 谢必安道:“自然是有的,吕祖昔日就是东华帝君真身转世,投胎后也与常人无异,只是仙缘深厚,这才一世就证得正果,修成上洞八仙。” 第二百四十九章 忘川河,我欲斩仙佛 所谓胎中之谜,分为入胎之迷,住胎之迷,出胎之迷。 此三劫,也是维系六道轮回,人世安定的根基。就算是修成真仙、菩萨果位,有大定力的修士,或许能命魂入体时入胎不迷,怀孕十月时住胎不迷,但若一朝分娩,先天尽转后天,必然要受出胎之迷,忘记前尘往事。 许宣听谢必安说星君原身转世也有胎中之迷,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法海以罗汉化身入世修行,若不是佛法有成,也不能明了前尘往事。而文曲星倘若真转世当了自己儿子,只要未能明心见性,修行有成,也不能知晓前世因果,到时候就算他传承了常羲神性,还不是任由自己摆布? 只是……就怕那个青衣人从中作梗。 武昌湖畔时,湖神黑云就能寻来三生石、黄泉水炼制成回梦丹,想助沐天颜母亲觉醒前世记忆。许宣相信,以青衣人手段,要**胎中之迷,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许宣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思忖片刻,忽然眼前一亮,问道:“你们是说,无论仙佛,若是真身转世,都需先经天劫洗炼?” 前面都是谢必安在答话,范无救唯恐许宣以为自己闭嘴不言,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忙抢过话头,说道:“上仙说得没错,仙佛常居昆仑、佛国,平日都是以化身、法相在世间行走,原身转世时,就要临世间,那时天道感应之下,必生天劫,要想转世投胎,就需先经天劫洗炼才行。” 许宣点头,这个他倒是听关子阳曾经说起过。 “那若是正神呢?他们都受人间烟火,长居人间,转世投胎也要经历天劫洗炼?”这事虽然和文曲星无关,但许宣心中却有些好奇。 范无救道:“正神也是如此,他们久受人间香火,其中因果驳杂,要想原身投胎转世,若是不经天劫,世间哪个妇人承受得住?” “那他们经历天劫之地又在何处?”许宣追问。 范无救道:“这小神就不知道了,毕竟原身转世之事本来就不多,小神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许宣闻言,又看向谢必安,见他也摇头,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范无救见状,咬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上仙若真想知道这些事情,或许可以去问一个人。” 谢必安闻言,瞥了自己兄弟一眼,并不说话。 许宣瞧在眼中,心道,莫非他说的这个人还有什么不好说的秘密不成? 于是问道:“神君说的这人是谁?” “忘川河,朱邪!”范无救一字一顿说道。 “朱邪?这名字好生耳熟。” 谢必安见范无救说了出来,便也不再隐瞒,开口道:“传闻此人乃是五帝一辈的修士,六道初开时就在忘川河上修行,是除了地藏王菩萨以外,唯一一个能以肉身在地府中行走之人。” 一听谢必安说起忘川河,许宣立即就想起来了:“神君说的可是一个船夫打扮的中年人,背上有一枝松树枝,能化作松木在忘川河中穿梭?” “没错,上仙也见过此人?” 许宣点点头,又问:“这人到底是何来历,竟能肉身入地府?”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都摇头表示不知,片刻后,范无救又道:“他在地府中既无司职,也无人敢管束,就是十殿阎君也是他晚辈,这许多年来,他只在忘川河上摆渡,却只渡一人过河,其余游魂,有缘的可从奈何桥过河,无缘的,就只能在黄泉路徘徊了。” 许宣听得仔细,想不到那日自己遇到的那人竟还是个地府中的大佬,既然六道初开他就在忘川河上,想来对轮回之事应当比黑白无常知道得更为详细。 于是拱拱手,说道:“如此多谢两位神君了,我欲往忘川河一行,却不想去城隍处报备,不知两位神君可有办法?” 谢必安谄媚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枚白色令牌,上面用黑笔画了个圈,中间是一个鲜红的“令”字。 “上仙有此令牌,阴阳两界自可同行无误,不许前往城隍处报备。” 将令牌双手奉上,谢必安又小心提醒道:“只是上仙入地府时需小心一些,莫要再吸取黄泉路上游魂炼法了,否则惊动了上面,我兄弟二人也护不得上仙周全。” 许宣笑着接过令牌,只觉却是阴气凝结而成,不是实物,便问:“两位神君放心便是,我晓得厉害,只是不知这令牌如何使用?” 谢必安道:“多谢上仙体谅,上仙命魂出体时,令牌包裹住命魂即可。” “嗯,好了,那就多谢了!” 黑白无常见许宣没有再说什么,这才行了一礼,又从古井中回去了。 许宣将令牌丢入芥子袋中,转身也回白玉京了。命魂出体不是小事,自然不能在大街上就施法,否则若什么东西坏了肉身可就麻烦了,还是要找个安全的所在才能施法。 回到府中,白素贞早已睡下,只有周鸿还在院中双手托腮望着天上明月。 “怎么还不休息?”许宣笑着打了个招呼。 周鸿见是他,叹了口气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啊,一上床我就想到青儿这时正陪在张玉堂身边,我这心,就拔凉拔凉的,只感觉头上好大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哈哈哈哈!”许宣拍了拍她肩膀,说道:“好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看沐天颜也不错,你考虑考虑。” 周鸿个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是钢铁直男!” 许宣心中想着朱邪的事情,不想和她多说,便道:“既然你睡不着,那就正好为我护法,我要命魂出体,去地府一趟,你守在我身旁,莫要让他们惊扰了我,若有人来寻我,你只说我在闭关就好。” “神神秘秘的,大哥你去地府干嘛?”周鸿疑惑问道。 这事许宣连白素贞都未曾告诉,自己也不想让她知晓,便说:“有些事情,需要去地府打听打听,走吧,时间不早了,莫要耽搁我正事。” 说着,两人就找了一间静室,让周鸿守在门前,自己在屋内盘腿而坐。 默运法力,命魂出体后将令牌化作阴气包裹住命魂,纵身就往阴曹地府去了。 此番命魂出体,许宣觉得魂魄相比上次在兰若寺时不仅稳固了许多,能动用的力量也大了十倍,想来便是《神魂修炼法》阴神境修成的效果。 来到黄泉路,一路急行,不多时就到了忘川河畔。看着涛涛河水上翻滚沉浮的冤魂恶鬼,却没有朱邪的影子,许宣正想怎么才能找到他,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你来找我?” 许宣回头一看,头戴斗笠,身穿麻衣,脚下一双芒鞋,不是朱邪又是谁? “太一宫一等道士许宣,见过神君!”许宣忙行了一礼。 朱邪面容严肃,说道:“我曾告诫过你们,莫要再来阴司,你怎不听?” 说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奇道:“想不到区区数月时间,你竟将魂魄修成了阴神,还能拿到谢必安的手令,倒也难得,你来此寻我,所为何事?” 许宣忙道:“非是不听神君劝戒,实在是有事相询。” “何事?”朱邪转过身,背对许宣,看着忘川河淡淡问道。 许宣道:“晚辈听说,仙佛真身转世,只需经历天劫,就能不入六道直接投胎,却不知他们是在何处历劫?” “你问这事做甚?” 许宣原本想找个由头敷衍过去,心中忽然想起上次和白素贞遇到他时,他言语间好像认识自家娘子,又想到范无救说他在这里只为渡一人过河,不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人或许认识自己娘子,不是白素贞,而是常羲!他二人有旧! 想到这里,许宣便将自己被青衣公子算计,白素贞珠胎暗结,文曲星即将临凡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朱邪听到一半,便霍然转身,双眼盯着许宣,正色问道:“你说有个青衣公子在算计你们,要让文曲星投胎转世到她腹中?” 许宣点点头,朱邪面上忽然现出一抹怒容:“他们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么,青衣公子,到底是哪位帝君的手段!” 许宣听得一惊,他原本以为青衣公子只与真武大帝有关,想不到朱邪却说竟是五帝中的一位,这样一来自己和白素贞被他算计,岂不是朝不保夕? 沉吟片刻,朱邪道:“你能想到来此找我,也是有些悟性,你问仙佛转世历劫之处,莫非是想借他们历劫虚弱之机,想要行屠仙灭佛之事?” 许宣被他说破心事,暗道,这人必定与常羲有些瓜葛,似他这种大佬,自己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赌一把。他既然愿意在忘川河上苦等数万年,只为摆渡每一世的常羲转世之身,想来和自己娘子是友非敌,想到这里,索性把自己的猜测一一说了出来。 “神君,我曾在桐柏山借禹王鼎中人道火焰,炼化了域外邪魔的半枚至高神石,明白了一些洪荒往事,也知道我家娘子来历非比寻常,文曲星临凡转世,想来不是为了历劫应劫,而是为了夺取她体内常羲神性,若是如此,我身为她夫君,断不能容。如今虽被算计,但想来只要趁他还未转世之时,将他斩灭,应当能护住娘子神性不失!” 听他这么一说,朱邪面色古怪,绕着许宣上下打量一番,才说道:“想不到,想不到她这一世的夫君竟有这般能耐,禹王鼎、人道火、至高神石,无论哪一样现世,只怕都会引出一番腥风血雨,你竟能借人道火炼化了至高神石,机缘,当真是机缘!” 说到这里,他忽然面色一变,背上松枝一动,飞入手中,化作十二株古松将他二人护在中间。 随即伸手就朝许宣抓来,口中喝道:“我倒要看看,你又是哪路毛神转世,竟想来阴司诓我!” 第二百五十章 解危机,搜魂寻真相 许宣哪里料得到朱邪竟会突然翻脸,他如今虽然修成阴神境界,魂魄较寻常修士强了不止十倍,但七脉轮只修到了第二轮,还有五轮没有修成,这就让他的阴神魂魄好比无根之水,无本之木一般,强则强矣,却缺乏后劲。再加上这时他命魂出体,山海剑、禹王鼎都在芥子袋中,就连已经炼成本命法宝的石碑都仍在肉身,一时间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电光火石间,许宣竭力运转周身魂魄之力,凝聚在双手之上,想先接下朱邪这一掌。 但朱邪是何等人物?自阴司存在之日起就呆在忘川河上,相比许宣修行时间是他数万倍,这一掌下来,接与不接恐怕都是一个结果。 就在朱邪手掌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许宣周身忽然腾起三尺火焰,火焰中隐隐有无数百姓在顶礼膜拜。 “人道火?”朱邪见此情形,忙止住身行,问道:“你到底是何来历?” 看着周身冒起的火焰,许宣虽然想竭力收拢,却没有半点反应,只能答道:“神君,我原以为你与我家娘子前世交好,所以才和你吐露实情,不知神君为何忽然对晚辈动手?” “你能说出禹王鼎、人道火和至高神石,必然不是凡俗之辈,如今连人道火都被你炼化,想来你说言不差,只是五帝、佛陀心思如此缜密,怎会放任你出来搅局。” 朱邪看着许宣,想不到方才命悬一线都没能逼出许宣本来面门,反倒让他使出在禹王鼎中炼化的人道火焰,这就让他有些疑惑不解了。 若说许宣是五帝佛陀派来试探他的,怎么生死间都没有什么动作? 若说许宣刚刚所言属实,许宣说出的那番际遇,也早超出了一个普通修士的奇遇,至高神石、人道火焰这种至宝,五帝佛陀不可能算计不到,怎么会便宜了他这么一个小小修士? 想到这里,朱邪一言不发,忽然闪身来到许宣身旁,伸手就往他头顶按去。 许宣见状原想避开,但却半步都移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朱邪将一只手掌按在了自己头顶。 人道火焰熊熊燃烧,朱邪浑然不惧。 “嗡嗡嗡!” 一许宣只觉一股大力涌入,顿是一股眩晕之感传来,随即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在闭上双眼的刹那,许宣迷迷糊糊看到朱邪拜倒在自己面前,浑身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只是到底说了什么,他却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宣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还未来得及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感觉一阵剧痛,好像有一个人在自己脑袋里用一柄巨锤在从内往外用力猛击一样,每一次重击,都痛得他想要再次昏迷过去了事。 强忍着想要叫出声的冲动,许宣小心翼翼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到周围朱邪正盘腿坐在自己不远处,十二株古松依旧环绕在自己和他身旁,如同一个闭合的结界一般。 “醒了?”朱邪双目低垂,淡淡说道。 许宣一惊,想不到自己如此小心,还是被发现了。既然如此,索性果断起身,拍了拍依旧疼得厉害的脑袋,警惕地问道:“神君为何忽然对我下手,晚辈可是哪里得罪了神君?” “是不是脑袋疼得厉害?”朱邪睁开双眼,竟破天荒露出一丝笑容,却没有回答许宣的问题,说道:“你的魂魄力量不错,若要是别人,被我搜魂之后,只怕早就变成白痴了。” “神君……你!” 许宣想不到自己方才竟被别人用了搜魂术,心中顿时忐忑不已,也不知自己心中的那些秘密到底被朱邪探知了多少。 朱邪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又在自己胸口点了点,再指了指许宣,说道:“不用担心,我与你,是一路人。” “嗯?”许宣不解,怎么又变成一路人了?难道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莫非……他是帝俊的人?”想到昏迷前朱邪拜倒在自己面前的激动模样,许宣心中猜测,方才朱邪对自己搜魂,想来一定是触动自己魂魄中的帝俊神魂了。 只是,他若是帝俊的人,数万年来,五帝、佛陀怎么会放任他在这里摆渡?当真有些奇怪。 “不要多想,你现在想太多也没有用。”朱邪好像知道许宣心中想法似的,放缓语气说道:“如今我不能在世间现身,只能如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在这忘川河上,倒帮不上你太多。” “文曲星临凡,你阻挡不了。那些仙佛原身入世,虽然被天道压制,只有练神返虚大圆满的修为,但却掌握了一些大道法则,而你元婴都尚未结成,如何能斩仙灭佛?” “况且,虽说他们原身入世时,需经天劫,洗炼因果,但一旦天劫过后,只需三个呼吸,就能恢复法力,这短短时间里,你以为自己能成事?这个主意,你就不要打了。” 听朱邪这般说,许宣不禁认真揣摩他话中的意思,想了想,问道:“那依神君之意,该当如何?总不能束手就缚吧!” 朱邪好像心情不错,自许宣醒来后,脸上就一直挂着笑容,听他发问,便答道:“若你没有人道火,这事确实有些麻烦,但你既然已经将一缕人道火焰炼入魂魄之中,这事却是简单了。” “请神君指点!”许宣闻言,就知朱邪心中定然已经有了对付文曲星的办法。 朱邪道:“人道火非比寻常,不是你现在能驾驭的,如今你也只能依靠禹王鼎才能用它炼制法宝、丹药,恐怕已将火焰炼入魂魄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许宣点头,那日在桐柏山太白顶,他能将一多人道火焰弹如巫支祁识海,也只是借助了炼化至高神石后的余威罢了。 “说起来大禹王也是一时人杰,竟能炼出这等真火,我传你一门控火法术,你依法修行,自然能借禹王鼎炼出一朵属于自己的人道火焰,等到文曲星临凡,准备投胎转世之时,你可将这火弹入他体内,倒时即便他被人解了胎中之迷,也不妨事。” 许宣也知道人道火焰的妙用,那日在巫支祁身上小试身手,却没有丝毫作用,现在听朱邪这么说,忙问道:“神君,晚辈也知人道火焰能污染仙佛精神,将他们变作人道护法,只是初得此火时,我曾小试身手,却没有什么用。” 朱邪道:“这火是大禹王炼制得真火,你能借火重生,修成心斋境界,重塑肉身,又把一缕火焰炼入魂魄,已经是天大机缘,又哪里能运用自如?” 许宣听他说出“心斋境”三字,心头顿时一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破自己修行的功法,心中更加肯定朱邪定与帝俊有关。 于是问道:“那要如何才能运用自如?” 朱邪道:“人道火焰乃是以人道信仰为根基,要想将它运用自如,首先你要先坚定自己心中对人道的信仰,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只有你自己信了,才能说服别人信,言不由衷,即便舌灿莲花,也难以说服自己本心,这样有如何靠它却污染别人?” “神君言之有理!原来这火焰竟是这等神物,难怪巫支祁脱困这些时日,都不曾炼化人道火焰,他是妖族,若想炼化此火,就要先心中信仰人道精神,如此一来,他哪里还能与人族为敌。大禹王当真厉害,竟能炼出这等神物,即便落入异族之手,也没反而为祸人族。” 朱邪不置可否,眼中却闪过一丝讥讽之色,他虽然也是人族出身,但却屡受妖族大恩,所以心中对人、妖之防却不如五帝那般决绝。 “信仰之力是神道根基,等你真正将这火焰炼到法有元神时,才能知晓此火玄妙。不过如今却没有时间了,你可先用我的控火法门先借禹王鼎炼出一朵自己的人道火,把自己对参悟出的人族大道炼入其中,求得人道火焰认可,当时候,莫说一个文曲星,就是那个青衣公子,被这火一烧,也是你身旁忠心护法!” 许宣听得心中热血沸腾,想不到不是人道火无用,而是自己修为不够,炼化法门不对,可惜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只能修炼一朵,否则说什么出神入化,不过多了几个修为高强的护法罢了。 “多谢神君指点!”许宣拜谢道。 朱邪略微颔首,嘱咐道:“这里有我玄松守护,才能隔绝阴阳,不使外界窥视,等你出去后,莫要将此事于外人说起。” 许宣点头答应,想到那个算计自己的青衣公子,又问道:“神君,那个青衣公子当真是五帝中哪一位的入世化身?” 朱邪眉头微皱,思忖片刻后说道:“我也只是猜测,毕竟在这里呆了太久,许多事情不能尽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不敢对你们直接出手,也只敢使一些不沾因果的法子而已,不过如今他在暗,你在明,势不如人之前,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许宣想了想,最后问道:“神君,日后若是有事,我能否再来求教?” 朱邪笑道:“人间、地府阴阳两隔,但腿在你脚上,无常令牌在你手上,你若要来,谁能挡得住?” 说完,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道:“下次来时,你可将她一同带上。” “她?哦……哦,晚辈明白了。” 许宣心中有些疑惑,这神君到底什么意思,莫非当年真是常羲的爱慕者?你不说还好,既然你都说了,看来以后当真就只能自己来了。 随后,朱邪便将控火的法术传给许宣,这才收了十二株玄松,依旧化作一截松木,载着自己分开忘川河水,消失在许宣眼前。 第二百五十一章 论人道,信仰有三重 回到阳间,对文曲星之事,许宣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不再忧虑,再有月余时间就是金丹组入太一宫修炼的时候了,他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将人道火焰炼成才好,否则等到去了临安,又不知道有多少事情了。 白素贞自从得知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后,不敢再如往日那般用功修行,每日只有早晚两个时辰修习一下《神魂修炼法》,其余时间都和小青、周鸿两人在园中闲逛。 白玉京中众人得知她身怀有孕后,都为她高兴,周鸿还和许宣开玩笑,说让他赶紧去参加会试,文曲星都要来当他儿子了,还不好好拍一拍他老爹的马屁,给许宣一个状元玩玩? 许宣见状,只是微笑不语,并不说什么,一有时间就把自己锁在房中,专心修炼人道火焰。 但要想炼化一朵真正属于自己的人道火焰,首先必须有自己对人道的信仰,这种信仰不是口头上的,而是心中真正坚定,愿意去付诸实践的一种理念!否则,任你终日苦修,也都是做些无用功。 这样一来,近半月下来,许宣都是一无所获,心中一团乱乱麻,不知从何下手。 这天,白素贞静极思动想出门游玩,白玉京虽也有十余亩大小,但呆久了还是有些烦闷。于是,许宣便叫上小青、周鸿和灯儿三人,一同去郊外散心。 一路上,众人有说有笑,谈论的话题无外乎都是白素贞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许宣在一旁静静听着,并不插话,心中却一直想着人道信仰的事情。 小青扶着白素贞,伸手抚摸着她的肚子,笑道:“姐姐,你有没有想好孩子的名字啊?” 白素贞脸上满是幸福、满足的笑容,听小青这般问,低头看了看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说道:“这事自然要听官人做主了。” “许官人,你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听她这样说,小青便问跟在白素贞另一侧的许宣。 许宣闻言一愣,随即才道:“这事不急,男女都还不知道,如何取名?” 听他这么说,白素贞知道他还是对自己腹中的文曲星心存芥蒂,便道:“官人,你就不要多想了,不论是男是女,是仙是佛,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不都是我们孩子吗?你说对不对?” 许宣不想搅了众人游玩的兴致,便点点头,不再多说。 一旁周鸿却道:“怎么不知男女,娘娘肚子里的必定是个公子,名字都是现成的,还用取什么?” 许宣瞪了她一眼,有些埋怨她多嘴,张嘴对她做了个口型。 “嗯?剧透死全家?”白素贞、小青不明白,周鸿却是看懂了。 “怎么个现成法了?你倒是说说看!”小青好奇问道。 周鸿偷看了许宣两眼,见他又开始低头沉思起来,于是壮着胆子道:“许仕林,这名字怎么样?大哥以前和我说过的,他若有了孩子,就叫这个名字。” “许仕林?”白素贞念叨两句,想到许宣曾说自己腹中孩子乃是文曲星转世,笑容更盛:“好名字,仕林,士大夫也,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他有什么身份,我看呐小孩子名字不能取得太过文雅了,倒不如就叫……许三多吧!”许宣忽然道。 “许三多?”白素贞一愣,却是当了真,问道:“官人,这名字又怎么说?妾身觉得倒不如许仕林好听呢,琅琅上口,一听就是个读书人。” 许宣白了一旁憋得俏脸通红的周鸿,淡淡道:“多福、多寿、多子、多孙……我还觉得三多有些少了呢,倒恨不得叫个什么许十多,许十一郎什么的。” “官人!”白素贞听出他言语中的玩笑意思,不由娇嗔道:“这可是我们两个人的骨血,官人怎么这般不放在心上。” 许宣却忽然问道:“娘子,你说,人道信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素贞心思还在腹中孩子的名字上,忽然听许宣这么问,想了想,说道:“人道信仰?这问题却有些大了,官人怎么忽然想问这个?” 许宣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人族从洪荒走到现在,在夹缝中求生,披荆斩棘,才渐渐有了今日人主天地的气象,你看那些神道正神,都是靠着百姓信仰维系神格,那么人道的信仰到底又是什么?” 小青笑着插话道:“许官人,人道信仰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妖道信仰是什么。” “噢?青儿你说说看!” 小青背着手上前两步,转过身伸出一根手指,说道:“要我说,妖道信仰就是力量!实力为尊,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大,就信仰谁。” 许宣微微摇头,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小青也说不出什么高深的道理来,只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才想听听她的看法,如今一看,小青果然还是小青。 “官人,说起来我们几个只有你一人是人族,你却来问我们人道是什么,这岂不是问道于盲了?妾身看你最近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莫非一直在思量这个问题?” 许宣点点头,说道:“有一门法术,需要明心见性才好修行。” 听说竟和修炼有关,众人也就不再打趣了。 白素贞想了想说道:“妾身虽是妖族,但于人道信仰也有几分自己的看法。” “噢?娘子说说看。” 白素贞思索片刻,组织了一番语言,这才轻启朱唇,说道:“官人问的是人道,而不是妖道,亦不是仙道、神道、佛道,那么想来你口中的人道当是普天之下黎民百姓之道。” 听她这么说,许宣问问颔首:“娘子继续说。” “妾身虽不曾入过私塾,但也听过一句话,叫做‘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想来这便是人道信仰了吧。” “自强不息,不屈服、不放弃,有希望、有方向。” 许宣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霍然开朗,抚掌叫道:“娘子说得有理,从正是自强不息,才有了人族今日的局面,后半句又如何解释?” 白素贞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除了自强,妾身想来应当还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就如现在,虽说人族独大,终归还是给妖族留了一些希望,若是没有这种包容万象的心,只怕是得了天下,也坐不稳这天下。” 周鸿闻言却是有些不忿,说道:“娘娘此言差矣,五帝若真个厚德载物,便不应有这化形天劫,否则也不过是伪善而已,你看这天下,凡人修行数十载就抵过我们妖族数百、上千年道行,这岂是公平之举?凡人诛杀妖族就是斩妖除魔,妖族若是害人,那便是人人得而诛之,这哪里是厚德载物了?” 白素贞看了看周鸿,叹了口气道:“那若是妖族坐了天下,又当如何?” 周鸿被她这么一问,却有些瞠目结舌,不知怎么回答了。自从穿越过来,她就一直在镇妖塔中,周围都是洪荒妖族,一谈起往日荣光,那就是巫、妖争锋,人族如蝼蚁,既是蝼蚁,想来比之现在妖族的境遇,恐怕也是颇有不如的。 白素贞见她不说话,又接着说道:“你说的化形天劫,那已经是妖道了,化形天劫之后,则是仙道,现在官人问的乃是人道,所以我才说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你看看那些读书人是如何看待神鬼妖仙之事的?不过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罢了!我以为这就是厚德载物,敬而远之了。” “好一句敬而远之!”许宣心中赞叹,这岂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求同存异,海纳百川?我不赞同你,但我尊重你。 听她两人说话,许宣双目越来越亮,想不到白素贞身为妖族竟然还能帮五帝说话,这让他颇有些刮目相看,不过仔细想想,却确实如她所说的这般,心中不由若有所悟。 回到家中,许宣盘腿坐在禹王鼎前,看着鼎中不断跳动的人道火,闭目沉思。 “我之人道信仰有三重。”许宣睁开双眼,依照朱邪传授的控火法门,伸手一招,一朵火焰从禹王鼎中飞出,落在他指尖之上,火焰中隐隐能看到不住膜拜的众生百姓。 “第一重,自强不息,披荆斩棘,虽千万人吾往矣!” 一言既出,火焰中不断叩拜的众生百姓忽然抬起头,好像在认真聆听着什么。 “纵然颠沛流离,也要刚毅坚卓,不屈不挠,就如昔日在万族林立的洪荒中求一线生机一般!” 话音一落,那朵火焰中的众生百姓渐渐淡了下去。 许宣继续道:“第二重,厚德载物,海纳百川,既求同也能存异!”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所谓人道便是自然之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天生万物,人亦在其中,唯厚德者能多福!” 这话一出,火焰中已经没了众生百姓的身影,另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形浮现其中。 “第三重!”许宣一字一顿道:“群龙无首,无仙无佛,人族命运唯自持也!” 许宣指尖那朵火焰忽然大放光明,当中一个同样盘膝坐着一个缩小数倍的许宣。 “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人族不须求仙也不用拜佛,既不应惧妖也不该畏魔!” 人道火焰跳动,火焰中盘膝的小许宣忽然站起身来,缓缓睁开双眼,面带微笑看着许宣点了点头。 人道火焰,炼成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赠法器,苏酥回临安 看着指尖的那朵橘黄色火焰,满头大汗的许宣长嘘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朱邪传授的控火法术,消耗的不是法力,而是魂魄之力,若不是他已经修成了阴神境界,只怕现在还使用不得。饶是如此,但也累得许宣心神一阵疲惫,这是一种魂魄之力消耗太甚而带来的困乏。 “终于成了,当真不容易,若不是有禹王鼎中有现成的人道火,在桐柏山时又机缘巧合炼化了一丝,就算今日就算明悟了自己的人道信仰,恐怕也得不到这一朵火焰。不过,要想用它对付文曲星,只怕还需放在禹王鼎中慢慢孕养些日子才行,可惜这火是一次性的,要想再炼,只有等到魂魄之力慢慢恢复了。否则,有这火在手,天下哪里去不得。” 收了火焰,许宣放松身形瘫坐在地上,心中不禁浮想联翩,这时他不仅有些好奇,被这人道火焰污染精神识海以后,到底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是不是如那些狂热的信徒一般?而自己就是他们心中万能的主?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期待文曲星早些临凡了,如此他也好看看自己火焰的威力。 火焰炼成,这时距离返回临安的时间已经只剩下几天了,许宣想着也是该把陶花送到穷隆山去了。 和白素贞一说,两人便一同带着陶花往琉光宗而去。 虽说不久前刚到琉光宗赠送回元丹,但这时再来,却发现相比上次,琉光宗添了几分新气象,除了以往那些弟子外,还多了许多生面孔,想来都是刚入门的弟子。 门中许多弟子都认得许宣和白素贞,知道他们是琉光宗的大恩人,忙一面将它们迎入门内,一面遣人进去通报。 不多时,小月满脸喜色的走了出来。与上次相比,她气色好了许多,举止间也多了些宗主的气度。 “白娘娘,许公子!”笑盈盈迎上来,小月热情拉起白素贞的手,就是一阵寒暄。 白素贞笑着道:“小月妹妹,看你气色却是好多了,方才一路行来,看到门中竟多了许多生面孔,莫非都是新入门的弟子?” 小月道:“正是,这还多亏了白娘娘和许公子那枚回元丹,自炼化了灵丹,我不仅道基尽复,还结出了妖丹,虽说道行还浅薄,但有困妖索在手,总算还能镇压门中气运,所以穹隆山又来了许多妖怪投奔,眼看琉光宗元气日复,都是娘娘和公子的功劳呢。” 听她这样说,白素贞看了看许宣,微微一笑,心中也是欢喜,便道:“小月妹妹,今日我们来此,却是有一事相求。” 一听此言小月忙道:“说什么求,白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便是,没有你们,哪儿有如今的小月和琉光宗?” 白素贞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客气,随后拉过一旁的陶花,说道:“这也是我的一个妹妹,原本在黄山修行,只是后来家中突逢大变,这才来投奔我们,她如今也结成了妖丹,你们两个在一起,也算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小月闻言,上下打量一番陶花,拉起她的手,亲热的说道:“不知妹妹如何称呼?既是白娘娘的妹妹,那便也是我妹妹,以后你便在琉光宗住下吧,不用客气。” 来到琉光宗后,陶花心情有些低落,虽说心中已经决定离开许宣,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惆怅,这时见小月这般热情,脸上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答道:“小月姐姐,我叫陶花,以后还请多关照。” 上次来送回元丹时,白素贞和许宣来去匆匆,未曾好好在琉光宗内游览一番,这次小月执意留他们在门内吃饭,二人便答应了下来。 小月当即大喜,忙吩咐琉光宗弟子前去准备,自己亲自陪在一旁,向他们介绍琉光宗的风景。 吃过饭后,许宣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两根峨眉刺递了过去,说道:“小月姑娘,困妖索虽然神异,但只能困人,却不能杀敌,我这里有两根法器,乃是以一只千年蜈蚣的口钳炼成,虽说不是什么灵宝,但也锋利无比,见血封喉,就送予你当作护身法宝吧。” 小月见状,忙推辞道:“小月已经几次受了公子和白娘娘大恩,哪里还敢收公子法宝,多谢公子了。” 见她执意不收,许宣便道:“小月姑娘,此物我拿着也无用,你就收好吧,有了它你们也多一些自保之力,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那个师兄也不知会不会回来找你麻烦,再说,以后陶花还要你多照顾呢。” 听他这么说,小月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陶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小月就收下来,多谢公子厚赐。” 离开穷隆山,回到白玉京,许宣便开始准备重返临安的事情。 他这边在准备重返临安,钱塘县青莲别院的苏酥也正在交代一些事情。 阿奴听说自家小姐要走,心中很是不舍,如今苏记女子成衣铺生意已经越做越大,她这个小丫头也成了许多巨贾的座上宾,只是在苏酥面前,她却依然还是那个怯生生的小丫鬟。 “小姐,你要是走了,阿奴可怎么办啊?”阿奴扯着苏酥的衣角,哭泣着说道。 苏酥微微一笑,伸手帮她拂去小脸上的泪珠,拉着她的手,说道:“阿奴,我原本就不是钱塘县人,早晚都是要走的,以前我就和你说过这事,现在有了成衣铺的生意,等我走了,你也不用留在院子里了,以你现在的身家,在钱塘县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想来不会有人欺负你的,若真有事,你就去找方公子和张公子,他们都是许公子的朋友,有他们帮你,想来生意上的事情也没什么问题的。” 阿奴仰头看着苏酥,嘟起小嘴说道:“那小姐以后还会回钱塘县吗?” 苏酥点点头,说道:“自然是要回的,不是还有你在这里吗?你要记得修习我传你的法门,你现在也算是筑基入门了,只要日日修行不辍,不说结丹成婴,出神入化,最起码强身健体是没问题的。” 听苏酥说还会回来,阿奴心中稍安,想了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咬咬牙说道:“小姐,要不,阿奴也跟你一起去临安吧。” 苏酥一愣,随即苦笑道:“阿奴,不是我不带你去,只是有些事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况且,你要是跟我去了,成衣铺的生意怎么办?你家里的亲人又怎么办?” 阿奴神色一暗,低头不语。 苏酥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好了,阿奴,你就在钱塘县好好经营成衣铺吧,我和许公子在里面可都是有干股的喔,你可莫要让我们折了本。” 听她说起许宣,阿奴终于抬起头,问道:“小姐,那日你请许公子来楼里,文契到现在都还没签,到时候年底分红怎么算?” 苏酥想了想,说道:“许公子虽然没签文契,但我们却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问了,你每年将四成红利送到许府上去交给许公子姐姐吧,至于我们两姐妹,你拿四成,我拿两成,你看好不好?” 阿奴摇头道:“阿奴一个丫鬟,哪里敢要这许多银子,成衣铺生意越做越大,便是一成都已经让阿奴拿得有些胆颤心惊了。” 苏酥笑了笑,说道:“有什么胆颤心惊的,平日铺子都是你在打理,这都是你应得的,就这样说定了,我平日也花不了什么银子,你若来临安,可用我教你的法子来找我,我若是没有出门,一定来寻你。” 阿奴还要再说,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收拾好了吗?莫要啰嗦,早些赶路,不能让提举大人久等了。” 苏酥一听,忙答应了一声,又对阿奴道:“好阿奴,就这样吧,我得走了,你好生保护自己,若有困难再来临安找我。” 阿奴一把抱住苏酥,眼中满是泪水,哭着说道:“小姐,你也要保重,等阿奴把成衣铺的事情打理好了,就去临安看你。” 主仆二人一番惜别,时间已经不早,门外太一宫的人还在等着,苏酥不敢再耽搁时间,只能硬起心肠,转身离去。 出了门外,门口等着的中年人便道:“走吧。” 苏酥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出来的阿奴,这才说道:“劳烦大人了。” 两人都是有修行的人,不过半日功夫就到了临安府,来到太一宫门前,中年男人出示令牌后,带着苏酥来到红楼。 一见龙开霁,苏酥忙拜倒在地,娇声道:“苏酥拜见义父!” 龙开霁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说道:“这五年,辛苦你了,以后你就待在临安吧,再过几日就是金丹组入宫修行的日子,为父给你谋了一个名额,你好生修行,想来结成妖丹没有问题。” 苏酥忙道:“多谢义父,苏酥必不敢辜负义父恩典。” 龙开霁点点头,又道:“好了,你下去吧,说起来你也是我玄音派的弟子,如今姬弘毅也在临安城,你平日无事可多向他请教。” 苏酥连忙称是,随后便跟着中年男子退了出去。 出了红楼,苏酥便向身旁中年男子问道:“大人,师兄、师姐们都还在玄音山庄吗?” 中年男子说道:“都在呢,只是有几个还在宫中修行,你识得路,我就不陪你去了。” “怎敢再劳烦大人,苏酥自己去便是。” 玄音山庄是玄音派在临安府的一处山庄,位于皇城以南的郊外,占地数十亩,里面都是玄音派的入世弟子。玄音派虽然是五大门派之一,在太一宫中势力颇大,但这些弟子也不能都住在太一宫内,所以便在这里购置了一处山庄,算是门下弟子的一个据点。 苏酥往日曾和龙开霁来过一次,所以识得去路。 来到山庄门前,两个玄音派弟子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你是何人?” 苏酥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了过去,说道:“见过两位师兄。” 两个玄音派弟子接过玉牌,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了看苏酥,疑惑道:“你也是我们玄音派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苏酥答道:“想来是这几年一直奉命在外办事,所以两位师兄不曾见过我,以后还请师兄多指教。”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这才道:“既然是龙师叔门下弟子,那便跟我进来吧,你许久没来,不知山庄里的住处还有没有留着,我先带你去找左师叔吧,请他帮你安排一下。” 苏酥一听,忙感谢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说着,正要走进山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站住,我看你一身妖气,怎么会是我玄音派的弟子,莫不是哪里来的妖孽,想混入山庄行什么不轨之事?”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生龃龉,人妖终有别 苏酥闻言,忙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就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三个修士,两男一女,女的穿了一身绯红衣衫,生得颇为貌美。 看到苏酥回头,一个修士说道:“丁师妹说得对,你一身妖气,怎会是我玄音派弟子,想来定是假冒的。” 听他们这么说,刚刚两名玄音派弟子有些不高兴了,苏酥的令牌是他们查验的,现在被人质疑身份,岂不是也在说他们与妖魔私通?只是这个丁师妹素来娇蛮,却与姬弘毅交好,得罪不得,只得解释道:“丁师妹,敖师兄,她确实是我们玄音派弟子,方才我们已经验过令牌了。” 丁师妹走过来,上下打量了苏酥一番,伸手道:“把你令牌给我看看。” 苏酥看了看一旁的玄音派弟子,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掏出令牌递了过去。 接过令牌,丁师妹随意看了看,嗤笑道:“令牌倒是真的,但我在玄音派呆了许多年,门中有数的几个妖修我都识得,怎么从未见过你?” 苏酥见她颐指气使的样子,心中颇感不悦,但她这几年混迹在青莲别院中,探查域外邪魔的消息,在待人接物上也有了一些心得。虽说自己身后有龙开霁撑腰,但总不能事事都去劳烦他,再加上如今刚回玄音派,不明派中情况,倒也不好发作,只能强忍怒气笑道:“苏酥见过师姐,五年前我奉义父之命外出公干,几年不曾回来,所以师姐不曾见过,不知师姐怎么称呼?” “义父?”丁师妹狐疑地看着她,追问道:“谁是你义父?” 苏酥昂首道:“太一宫提举龙开霁便是我义父,我一直跟在义父身旁,少有来山庄中,这次也是刚从钱塘县回来。” 钱塘县的事情事关重大,玄音派中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丁师妹虽与姬弘毅交好,如今也只是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并不知道这些事,但听苏酥说竟是龙开霁的义女,言语间还是客气了一些,把令牌还给苏酥,说道:“原来是龙师叔门下弟子,有礼了,我姓丁,唤作江雪,如今局势紧张,我还是以是什么妖孽想要混入山庄,所以在拦住苏师妹问个究竟,得罪之处还请师妹多包涵。” 丁江雪言语间虽然客气,但“妖孽”两个字却故意说得很重,这让苏酥心中更加不快,冷冷答道:“丁师姐客气了,以后同在门中修行,还请师姐多指教。” 丁江雪点点头,带着两个男弟子先走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苏酥摇了摇头,身为妖族能在玄音派中修行已是不易,但常常都是低人一等,若不是有龙开霁撑腰,只怕处境还要更加艰难,这也是出身所致,没有办法。 一旁那个玄音派弟子上前安慰道:“苏师妹莫要放在心上,她自恃有姬弘毅撑腰,平日嚣张跋扈得很,大家看在姬师兄面子上,这才没有和她一般见识。” 苏酥朝那名弟子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师兄指点了,师兄怎么称呼?” 玄音派弟子答道:“我姓李,名叫李明志,苏师妹不用客气。” 玄音派是当世五大修行门派之一,门下弟子千余人,声势浩大。入世修行的都是二、三代弟子,除了一些在太一宫中担任供奉的一代弟子外,其余一代弟子和师门前辈都在深山闭关修行。 门中等级森严,除了二、三代弟子外,还有许多外门弟子,只有被龙开霁这等二代弟子选中后收入门墙,才能算是亲传的三代弟子,否则平日都只能在传功长老哪里领取修行功法,能修出金丹就已经颇为不易了。 李明志只是个外门弟子,按理说是当不起苏酥师兄称呼的,知道她是龙开霁义女后还这般称呼自己,心中自然高兴,对苏酥的态度便更加客气起来。 苏酥看着丁江雪远去的身影,问道:“李师兄,这丁江雪是哪位师叔、师伯门下弟子,如今又是什么修为?” 李明志道:“她只是个外门弟子,但素来与姬师兄交好,几月前刚结成金丹,在太一宫中查验资质时也有中甲之资,据说莫师伯已有将她收入门墙的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苏酥明白了,姬弘毅的师父莫问虽然与自己义父一般,也只是元婴期修为,但却是师凭徒贵,姬弘毅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是元婴中期修为,别说在三代弟子中,就算在二代弟子中都已经是道行不凡了,丁江雪能拜在他门下,难怪如此骄横。 想到这里,苏酥心中不由感叹,生而为人便是天大的优势。虽然她自幼在龙开霁身边长大,灵丹妙药也是不缺的,已经比许多妖修幸运多,但从开启灵智到现在,也修行了近二十年,却连妖丹都还未结成,若不是龙开霁相助,只怕化作人形都不能,真是有些让人不甘。如今凭着在钱塘县的功绩,龙开霁为她争取到了一个金丹组的名额,想来应当能顺利结丹了。 丁江雪一路朝山庄内走去,身旁那个敖师兄见她面色不愉,试探着说道:“丁师妹,那个苏酥……要不要我去找找他麻烦?” 丁江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敖师兄,你我都是外门弟子,她却是龙师叔的义女,你如何能寻她麻烦?还是莫要多生事端了。” 敖师兄这样说也不过是想口头上讨好一下丁江雪,听她这么说,干笑两声,说道:“我自然是不行的,但丁师妹就要被莫师伯收入门墙,到时候我们就要叫丁师姐了,有丁师姐罩着我们,难道还怕她?再是龙师叔义女,也难改她的出身,到时候还不是要看丁师姐颜色行事?” 丁江雪微微一笑,颇为自得的说道:“这事敖师兄就不必插手了,不管怎样说,她终究是龙师叔的义女,虽说出生妖族,但还是要给龙师叔几分面子的。” 敖师兄点点头,颇有些不忿地说道:“要我说,诸位师叔、师伯就不应当让这些妖族进入我玄音派,搞得山庄里乌烟瘴气的,哪里还像什么仙家福地?” 丁江雪心中对他的话也颇为赞同,如今世间修行门派中,虽说妖修也不少,但除了那几个惊绝才艳之辈,大多数都是低人一等,能被收入内门的更是少之又少。 “敖师兄,此言差矣,如今虽然人主天道,但也不能对妖族逼迫太甚,否则难免让他们心生怨恨,倒向桐柏山可就不美了。”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丁江雪嘴上还是说得冠冕堂皇。 她不提桐柏山还好,一提桐柏山,敖师兄便双眼发红,怒道:“桐柏山一役,我认识的好几位师兄都身死道消,我们外门弟子要想结成金丹,已经是千难万难,那几名师兄都是外门中的佼佼者,当真为他们不值,若是有朝一日,我能修出元婴,定然仗剑江湖,斩灭妖邪,让他们血债血偿!” 丁江雪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道:“宫中几位提举大人也没想到竟会出现这些事情,原本想着金丹大圆满以上的修士怎么都有一些自保之力了,谁知那些乱妖这般奸滑,当真可恶,妖族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们外门弟子不比内门弟子,要想修到金丹大圆满可是不易,确实有些可惜了。” 丁江雪看待妖族的态度,也是如今许多修士的态度,敖师兄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随即又道:“丁师姐如今就不用担心了,你资质超出我们十倍,等到被莫师伯收入门墙,还怕没有灵丹妙药?再过几日就是金丹组入宫借龙气修行的时候,到时只怕立时就能结成元婴了吧!” 听他现在就开始叫自己师姐,丁江雪不由笑意更甚,口中却道:“姬师兄以元婴中期入宫修行,一月时间也只才修到元婴后期境界,以我的资质如何能与姬师兄相比?我现在不过金丹一转,若是能借龙气修到金丹三、四转,都已经是侥天之幸,省了我十余年苦修了。” 敖师兄羡慕地看着丁江雪,他如今虽然已经金丹三转,但却资质平平,仍是个外门弟子,这次太一宫挑选种子修士培养,也没有他的份。 “便是金丹四转,那也节约了许多时间了,师弟我从结丹到金丹三转足足用了十余年,师姐不过刚刚结丹,若是能借龙气一月修成金丹四转,那当真是让人羡慕了。” 丁江雪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自傲说道:“看元婴组师兄、师姐们的进境,这次入宫修行,最起码都能省去十年苦功,我若能金丹四转,日后敖师兄在门中有什么事情,自可来寻我,到时能帮忙的我自然会帮。” 敖师兄要的便是这句话,听她这么一说,当即面露喜色,言语行动间更是殷勤。 一旁另一个玄音派弟子见了,颇有些不齿,但心里也是有些羡慕,只是他和敖师兄不同,虽然也有结交丁江雪的心思,却又拉不下脸面,再加上自己不善言辞,所以也只能在一旁看着敖师兄在丁江雪面前献殷勤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炼毒龙,熔炼有妙法 许宣这边准备明日就前往太一宫,这次只是入宫修行,想来并没有什么危险,加上自己已经怀有身孕,所以白素贞也就没有说一同前往的事,只让他到了临安后,代为问候几位师门长辈。 白素贞不去,小青自然也不想去了,所以就和周鸿、张玉堂一同留在白玉京。 倒是灯儿,说是颇为想念李晓嫣和李晓瑾的那两个小石妖,想跟着许宣一起入京。 自从上次一同在临安城呆了一些日子后,许宣也没发现有什么危险,所以就答应明日带着一起去,只是到时出京历练时,要再看看情况,若是不允许带人相随,就只能再送她回来了。 自人道火焰炼成后,许宣每日都用心孕养,又钻研了一番师伯柳珠玉送给自己的炼器手札。 他现在身上虽然也有石碑、山海剑和禹王鼎、人道火,但如果到了太一宫,不想将太古石碟的下落告诉妮蒂亚,说不得还要把山海剑还给她。人道火是给文曲星准备的不能擅自动用,石碑护身有余攻击不足,而禹王鼎以他现在的修为还动用不得,所以就想专研一番,看看能不能有机会给自己再炼制一件法宝。 虽说如今禹王鼎还不能虽心动用,但其中还有人道火,用它来炼器、炼丹却是事倍功半的。翻阅了一番炼器手札,许宣发现其中有一门法宝熔炼之术颇为奇特,竟能将多件法宝熔炼成一件,不仅能保留原本法宝的威力,还能生出一些独特的功效,这让他颇感兴趣。 专研一番后,许宣把周鸿唤到跟前,把这事和她说了。 周鸿便道:“大哥,你莫不是想用我的法宝来练手吧。” 被说破了心思,许宣有些尴尬,干笑两声,说道:“你说的哪里话,我有禹王鼎在手,炼器手札上又写得明白,怎么能说是练手,只是想着你这两件法宝,一件攻击魂魄,一件攻击肉身,若是能合二为一,岂不是更加厉害?一朝对敌,只需将法宝丢出去,敌人魂魄出体,肉身化作血水,一息之间就着了你的道,岂不威风?” 周鸿想了想,心中有些意动,点点头道:“大哥此言倒也有理,只是我这腐毒幡倒也罢了,乃是以我原身蛇皮炼化而成,但这丧魂钟却是从妖圣大人那里寻来的,若是被你炼坏了可怎么办?” “既是妖圣的东西,哪里会这般脆弱,你先把这两样东西给我,定然还你一件威力更胜一筹的好宝贝。” 听了他这话,周鸿也觉有理,便将两件法宝掏了出来,想了想,又摸出一个斗大的木匣放在许宣面前,说道:“既是要熔炼,大哥不如将我这蛇头也一同熔炼了吧,总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跟我孩子一般。” 许宣听得肉麻,打开木匣一看,只见里面一颗狰狞的蛇头躺在里面,嘴中几枚毒牙闪着寒光,正是那日被金钹法王砍下来的一颗头颅。 “这……法宝熔炼总要是法宝才行,还要物性相合才行,你不如将这颗蛇头炼成自己的身外化身吧,如此岂不是更好?”许宣有些为难地看着周鸿。 周鸿摇头道:“大哥,我对身外化身没有兴趣,若说物性相合,比起丧魂钟来说,蛇头和腐毒幡都是我原身之物,岂不是物性更合?大哥你不要骗我。” 许宣原本只是想试一试法宝熔炼之术,只是自己身上法宝就那么几件,这才想到用周鸿的丧魂钟和腐毒幡来试一试,谁知她竟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难题。想了想,说道:“那我试试吧,你在一旁等着,我先想一想。” 相比法宝炼制,法宝熔炼却要容易得多,只是想要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却不是那么简单,必须先好生思考一番才行。要知道,每一件法宝都好比一个独立的世界,要想两个世界相互融合、互为助力,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想了许久,许宣忽然灵机一动,既然腐毒幡是周鸿原身蛇皮所化,倒不如将蛇头和腐毒幡炼成一条毒龙,把幡内恶鬼当做血肉,等将来收一个修为高深的魂魄当作器灵,主宰毒龙躯体,岂不是如同身外化身一般了? 至于丧魂钟倒也好办,既然它原本就是妖圣腰间一枚铜铃,只需以法力摇动,就有诸多妙用,到时炼在毒龙脖间,飞腾之间自然就能显出威力,如此也不用再分心驱动了。 想到这里,许宣便吧自己的想法说给周鸿听了,周鸿一听,双眼一亮,说道:“大哥既然要把这三件法宝炼成一条毒龙,倒不如炼得大一些,到时还能当我坐骑,别人御剑,我御龙,岂不妙哉?” 许宣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说,先让周鸿把腐毒幡里面的恶鬼逼出,免得到时候被人道火焰炼化了。 随即就将蛇头往禹王鼎中一丢,手中指诀变动,在人道火焰的灼烧下,蛇头中的一些杂质渐渐被炼化,瞬间小了一圈。 按照炼器手札中记载的诀窍,许宣又依照法门陆续把腐毒幡、丧魂钟丢入禹王鼎中,只过了数个时辰,一条毒龙就在炉中上下张牙舞爪,上下翻飞起来,看起来倒也颇有几分威势。 许宣想了想,又摸出从陆水河水府中得来的真龙精血,滴了几滴进去。真龙精血一入炉中,就被毒龙一口吞如腹内,得了精血相助,毒龙顿时生出了龙角、龙须,更多了几分龙威,一时之间忽大忽小,在火海中穿梭、沉浮,看得一旁周鸿很是激动。 “好了,就是现在,一会儿我把毒龙放出来,你就立即驱使那些恶鬼进入他腹中。”片刻后,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许宣喊道。 周鸿点点头,手中拿了个黄皮葫芦,里面全是他腐毒幡上的恶鬼,只等毒龙出炉,就配合许宣完成最后一步。 许宣见状,指诀一变,毒龙应势而出,如一条三寸长的紫色小蛇一般直往周鸿扑去。 周鸿不慌不忙,伸手一召,小蛇就落在她手臂上,另一只手就把黄皮葫芦往它嘴里一灌,葫芦中的恶鬼尽数进入龙腹之中。 看着在自己周身游走的小蛇,周鸿满意的点点头,就从指尖挤出几滴精血,滴在毒龙眉心,一种如臂指使的感觉瞬间涌上她心头。无论是蛇头还是腐毒幡,都是她原身之物,丧魂钟又早被她炼成本命法宝,这时一经熔炼,不需再次祭炼就能够随心指使。 来到屋外,周鸿心中一动,毒龙腾空而起,当空一翻,迎风就长,顷刻间便从三寸大小变成十丈巨物,通体深紫,须角俱全,有如一条真龙一般,脖间还悬挂了一枚铜铃。 这一番动作却是惊动了园中众人,周鸿见状,心中越发得意,有意卖弄神通,一跃而上,端坐在毒龙龙角之间,御龙飞行,紫衣在风中上下翻飞,似与毒龙合为一体。 小青见状,嗤笑道:“自己明明是一条蛇,偏偏要炼一条龙出来,这人呐,就是这样,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哼!” 说完,转身便走了。 周鸿见状,也没了表现的欲望,落到地上,将收一招,毒龙又复变成一条三寸小蛇,缠在她手臂上。 白素贞赞道:“周姑娘,这是你新炼制的法宝?看起来倒是厉害得紧呐。” 周鸿得意一笑,说道:“全是大哥的功劳,我觉得也还不错,只是不知对敌时能有几分威力。” 许宣道:“明日我就要去白玉京,到时我把禹王鼎留在园中,你每日将恶鬼取出,把毒龙放在鼎中用心祭炼,定然更添威势,等到来日寻得个厉害的魂魄当作器灵,便是一件上好的灵器,对敌时不用自己分心驱使,也有诸多妙用。” 周鸿点点头,说道:“想不到这法宝熔炼之法竟这般巧妙,有了这法宝,若是再遇到那个用琴的修士,我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许宣见她心中还记着姬弘毅,不由一笑,说道:“人家以前就是元婴中期修为,如今入太一宫借龙脉修行,道行必然更进一步,你这毒龙虽然厉害,却也未必奈何得了他。” 周鸿不忿道:“那又如何,莫非就只有他一人修为有进境不成?再说,不是还有大哥在吗?我们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怕他何来?” 许宣笑了笑,并不说话,他前些日子刚修成金丹四转,虽然手中有石碑、山海剑这等护身、攻伐的利器,但真要和姬弘毅交起手来,还是差得太远,毕竟两人的境界差得实在太远了。 第二天,许宣带着灯儿,辞别众人,就往临安去了。 来到临安,仍旧住在关子阳府中,李晓嫣、李晓瑾两姐妹见他和灯儿过来,都颇为高兴,说起明日入宫修炼之事,都是有些兴奋。 关子阳见状,嘱咐道:“这次入宫修行的机会来之不易,你们需努力一些,到时候修炼完毕你们就要去各地历练,为师会帮你们操作一番,让你们三个都在一起,如此也有个照应。” 李晓嫣问道:“蓝岚师姐呢,到时候她也和我们一起吗?” 关子阳想了想说道:“你师伯门下还有两个弟子,也都被选入了金丹组,要将你们六人都放在一起却是有些困难为师尽力吧。” 李晓嫣闻言,也不再多问,许宣却道:“师伯,这次培养的修士不是金丹期和元婴初期吗,怎么姬弘毅一个元婴中期也去了?” 关子阳道:“他虽然已经元婴中期,但却只有三十二岁,玄音派势大,他是派中重点培养的弟子,这次怎会少了他的好处?这次借龙气修炼,听说他已经突破元婴中期,修到元婴后期了,当真是天资不凡。” 说到这,他看了许宣两眼,笑道:“不过,你也不差,假以时日,也是我逍遥派中流砥柱,好好修行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遇故人,潜龙阁修行 次日清晨,许宣一行三人来到太一宫。 看着面前鱼贯而入的修士,许宣心中不由有些激动。昨晚,关子阳已经和他们说了元婴组修士入宫修行的情况,那些元婴初期的修士,大多都晋升了一个小境界,若是按照平常修行速度,资质差一些的要想从元婴初期到元婴大圆满境界,最起码都要四五十年苦功,这样一来便省了他们十余年时间。 修行与官场一样,可以说是一步先,步步先,能节省这十年功夫,或许一些原本不能突破炼气化神境界的修士,就又有了希望。 只是他也不知道以自己现在金丹四转的境界,能不能借龙脉结成元婴。 心中想着这些事,三人已经跟着众人来到了潜龙阁前。龙开霁站在众人前面,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果说元婴修士是太一宫的中坚力量,那面前这些金丹修士,就是太一宫的后备之军了,只要他们能成长起来,未来二十年内,太一宫就有了发展的后劲。 不过,以他如今的修为,恐怕等不到二十年,就要辞去太一宫官职,入山避世修行了,但能在出世之前为太一宫做一些事情,他心中还是颇为乐意的。 “各位今日能站在这里,说明都是天资卓越之辈,是各派中的仙道种子,如今能借龙脉修行,乃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龙开霁朗声说道:“你们中间,有刚刚结成金丹的一转修士,也有金丹七转、八转,即将生出元婴的仙道种子,无论修为如何,请你们记住,今日的机缘是朝廷给你们的,是圣天子的恩典!你们既得了这份机缘,也承了朝廷的一份因果,来日还要用心为国效力才是。如今正逢乱世,北有金国、西夏虎视眈眈,又有桐柏山水族聚众作乱,正是尔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岳元帅这词作得好!靖康时,你们师门中多少前辈死于金国完颜谷截之手,桐柏山,你们又有多少师门手足一去不回?吾辈虽然修仙,所求乃是长生之道,但求仙需先学会做人,否则,有仇不报,有恩不还,与禽兽何异?念头尚且不通达,又如何修得仙道坦途?” …… 龙开霁在上面说得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下面这些修士都是年龄不到三十岁的气血方刚之辈,当即一个个都是热血澎湃,紧握拳头,低声叫好。 最后,龙开霁又嘱咐道:“你们与前面来此修行的师兄、师姐们不同,你们中间或许有人能在阁中突破境界,结成元婴,但切记,不能贪恋龙脉龙气在阁楼中渡劫,太一宫毗邻皇城,虽然也有大阵护持,但若引来天劫,难免被朝中大臣诟病,引来非议,明白了吗?” “明白了,请提举大人放心!”众人齐声应道。 “如此甚好,那便进去吧!”说完,龙开霁把一挥手,让开了道路,自有其他修士上前引领众人有序入阁修行。 潜龙阁虽说只是一座阁楼,但里面空间却不小。许宣走进阁楼,就看到阁楼里共分三层,每层都能坐下百余个修士,最下面一层中间有一个六尺大小的井口,周围被白玉雕成的栏杆包围着,隐隐能看到里面有如实质的龙脉龙气。 这三层位置自然越靠近井口越能吸纳龙脉龙气,许宣在一个修士的带领下,来到第一层最靠近井口的一排位置坐定。身下除了一个蒲团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桌案,上面放了一瓶辟谷丹和一些清水。 李晓嫣和李晓瑾的位置就要靠后一些了,不过也在第一层。关子阳为了帮他们拿下这几个第一层的位置,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柳珠玉的大弟子蓝岚,和另外两个弟子要想也在第一层修行,就只能等到下一组了。毕竟在太一宫中逍遥派的实力并不算强,要不是许宣自己的资质也是上甲,关子阳也未必能帮他拿到这么好的位置。 许宣环视左右,忽然发现竟看到了一个熟人。 “苏酥?”许宣想不到竟能在这里碰到她,西行回来后两人还见过两面,那时候许宣就发现了她的气息与常人有些不同,想不到竟也是太一宫中的人,只是不知道她藏身青莲别院有何目的。 听到有人叫自己,苏酥循声望来,看到许宣脸上也露出惊喜之色,只是这时大家都已经坐定开始准备修行,并不方便走动,只能微笑点头示意。 后面的李晓瑾见状,问道:“师弟认识她?” 许宣笑道:“钱塘县的一个故人,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只是有些奇怪她既然是修士,怎么会沦落到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李晓瑾追问。 被她这么一问,许宣却不好答话了,若是说出青莲别院的名字,说不得李晓瑾又要说什么自己风流潇洒了,于苏酥名声也不好,于是只是讪讪一笑,并不答话。 好在李晓瑾见他不说,也就没有继续再问下去,现在时间宝贵,能多修行片刻都能抵去以后数日苦修。 时间紧迫,许宣也只向苏酥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说,当即摒弃杂念,开始闭目修行。 对于龙气,许宣早在望江县时就听完颜谷截说起过它的妙处,其中百姓愿力与人道信仰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多了一些朝廷法度下的人道法则力量。 在白玉京修炼出那朵属于自己的人道火焰后,许宣就对人道信仰有了自己的明悟,如此一来冥冥中龙气自然感应到了他的特殊之处。 一股肉眼不可见的黄色小龙从玉栏包围的井中腾空而起,带起许多龙脉之气,在众人头顶盘旋一周后,一头扎进了许宣的怀中。 得了这一股龙脉气息的滋养,许宣只觉周围灵气浓郁了许多,全都争先恐后往自己身体里钻,顺着经脉涌入丹田,在金丹的作用下,源源不断化作澎湃的法力。而金丹在这些灵气的滋养下,也迅速壮大着,只用了片刻功夫,法力就在许宣体内完成了一个大周天循环。 原来竟是这样!许宣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得龙脉认可就是得这方天地认可了。 如果把灵气比作一条河流,那修行就是站在河边往自己丹田里盛水,只是各人资质不同,所用的瓢大小不一罢了。而得了龙脉认可,受龙气滋养后,自己就好像得到了河流的允许,从中开了一道水渠直接把河水引入自己的丹田中,所不同的是,龙脉越是认可,所开凿的水渠也就越宽广。 许宣心中大喜,同时又有些遗憾,心中不禁感叹:“若是能一直在这里修行就好了,只要境界到了,要想立地成佛,白日飞升也不是不可能,可惜只有一月时间,到时候一出此间,只怕水渠立即封闭,也就没有这等好事了。” “不过若当真放开龙脉供修士修行,只怕大宋国运再是绵长也经不起这般消耗,如今倒正好借龙脉中的百姓愿力和人道法则好好熬炼一下人道火焰,这样也省了自己以后每日孕养之功。” 想到这里,许宣再不犹豫。一面引灵气入体打熬金丹,一面直接吸纳龙脉龙气孕养人道火焰,只觉得体内法力在周身经脉中奔腾不息,无时无刻都在壮大,若不是他炼体有成,还真承受不起这等冲击。而那朵人道火焰与龙脉龙气一碰触,两者都是欢欣雀跃,好像遇到了多年不见的知己一般,一时缠绕在一起,也渐渐壮大起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结妖丹,历练藏乾坤 苏酥在许宣对面端坐修行,心中也颇为高兴,她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看到许宣。 在她面前,许宣从未表露过修士的身份,若不是今日看到他,苏酥还以为许宣只是个有极有文采,精通陶朱之道的才子。她身为妖族,虽然有龙开霁做靠山,但身份终究有些尴尬,在玄音派中也没有什么朋友,这时看到许宣就有了几分他乡遇故知的味道,心中便想着等到修炼结束,一定要找许宣聊一聊,若是历练时能够分到一起,也算彼此有个照应。 妖族修行,自感通灵乃是修行的第一道关口,而现在苏酥正遇到第二道关口,那就是结成妖丹。 与许宣不同,她原身只是一只平常的玉兔,体内气血算不得有多旺盛,虽说这样也让她日后化形时比那些血脉强大的妖怪容易一些,但要想是体内三宝“团聚和融”结成妖丹,却又难上不少。 天道便是这样,有得就有失,这也是五帝压制妖族的计策。肉身强大,化形艰难,肉身弱小,结丹不易,相比人族的修为坦途,此消彼长之下,凭空就拉开了许多距离。 但如今有了龙脉相助,灵气好像不要钱似的直往她体内倾泻,这就让她省了不少功夫。近二十年修行,虽说没能结成妖丹,但平日她也是勤修苦练,又得龙开霁灵丹相助,早已让她体内八脉具开,地户永闭,培养出了一身浩荡真元,肉身也磨练打熬到了一定境界。这时灵气入体,只需依法炮制,攒簇五行,就能使体内后天复归先天,妖丹可期。 十余日时间转瞬即逝,苏酥一刻都不敢懈怠,身为妖族,她比任何人都更加知道这次机缘的来之不易。 若是寻常修士,哪个愿意藏身青楼,终日迎来送往,与那些凡夫俗子虚与委蛇?要不是这几年在青莲别院中也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就算以龙开霁在太一宫中的权势,也未必能让她破格进入金丹组,到这潜龙阁中修行。 “嗡!” 一阵洪钟大吕之声在苏酥体内响起,惊得她娇躯一震,只见丹田中那团液化的气旋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如皓月当空的金丹,阵阵光华放出,皎洁明亮。 “竟是二品金丹!”苏酥心中大喜,这当真出乎她的意料,有了这枚金丹,化形有望了。 正在这时,她身旁的许多修士也都睁开了双眼,面上露出了窃喜之色,显然也是修为有了进境,难掩心中激动之情。 苏酥睁眼看了看对面许宣,见他仍不为所动,闭目修行,周身不知何故泛起一圈淡淡的黄光,隐隐还有一层橘黄色的火焰在黄光中跳跃。 见此情形,苏酥不由有些羡慕。许宣第一次来青莲别院时,她能清晰感觉到,许宣还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只是精气神相比常人旺盛一些而已,想不到如今只不过一年时间,竟然也能和自己一般加入金丹组,来到潜龙阁修行。 “只是不知他现在是什么修为,看他坐的位置这样靠前,想来不是在宫中有极深的关系,就是资质超凡了吧。”苏酥心中暗叹:“许公子词作得如此妙,还有那么多奇思妙想,点金之手,想不到与修行一道也是一骑绝尘,莫非世上真有生而知之之人?” 心中这么想着,却也不敢再浪费时间,似许宣这等惊绝才艳之辈都还在努力修行,自己又有什么好骄傲的呢,不过是结了个二品金丹而已,要想渡过化形天劫,不知还要多长时间。 就在众人努力修行时,红楼中密室内,龙开霁手中正拿着那枚太古石碟仔细打量着,身旁除了那个灰衣老者外,还站着铁听云和另外几名太一宫提举。 “真要把这东西送走?”龙开霁有些不甘,好不容易得到此物,却没有研究出半点有用的信息,现在铁听云又想送走此物,他实在有些不舍。 铁听云叹了口气,说道:“这东西,留在我们手中也不过是块鸡肋罢了,如今既然已经露了行藏,还是送到别处去稳妥一些。” “铁道友准备将它送往何处?”龙开霁问道。 铁听云看了看身后几名提举,说道:“我与几位道友商量了,既然我们道家对它无能为力,倒不如借佛门神通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如今元婴修士已经修炼完毕,第一组金丹修士也即将出关,我们便将此物交予他们带过去吧。” 龙开霁闻言一惊,忙道:“这只怕不妥吧,就算有掌宫内侍带队,他们实力终究还是弱了些,要是走露了消息,岂不是为他们招惹灾祸?” 铁听云笑道:“龙道友听我说完,李道友掌管乾元阁多年,与法宝炼制之道颇有造诣,我们此番送出去的不是一枚石碟,而是一百枚石碟。” 龙开霁一听这话,心中顿时明白了。泰山、玄音、灵霄、六壬、乾元五派各有所长,铁听云说的李道友名叫李玉山,乃是出生乾元派的修士,也是太一宫七名提举之一,除了执掌乾元阁外,以前还掌管着剑冢的大小事宜,对炼器一道颇有心得。听铁听云这意思,定然是要鱼目混珠,即便走漏了风声,也让人摸不清底细。 “只是,即便这样,还是有些不妥。”龙开霁皱眉道:“石碟非同小可,若真走漏了消息,必然引来各路邪魔抢夺,虽然他们未必分得清真假,却也会给这些弟子引来强敌,只怕他们应付不来啊。” 铁听云自傲一笑,昂首道:“龙道友此言差矣,我这番作为,便是要借这些邪魔之手来磨练他们,不经历一些恶战,即便有龙脉相助,提升了修行,那也是根基不实,徒有其表而已,只有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才能真正成长为我们太一宫的柱石。” 说到这里,铁听云停了停,又继续道:“龙道友放心,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这1800名修士分为100组,还有掌宫内侍相随,除此之外此事重大,我已请各派掌教相助,派出门中练神返虚的前辈出手,暗中护持,这些修士中都有他们门中弟子,这些前辈必然会护得他们周全的。” 听铁听云这么说,龙开霁心中稍安,一旁李玉山也道:“另外九十九枚石碟,都是我亲手炼制,除了看起来一模一样之外,其中气息我也模仿了七八分,见过石碟的人不多,必然能够以假乱真,如此一来,那些邪魔还如何出手?” “倘若……他们将这一百枚石碟都夺到手中,又该如何是好?”另一名提举忽然问道。 这次不等铁听云说话,龙开霁先笑道:“他们若是有这般实力,又怎会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道友多虑了!他们真要这样强大,不需你我出手,只怕五帝早就将它们抹除了。”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是哈哈一笑,表示赞同。 “那铁道友准备将真正的石碟送往何处?”刚刚那名提举又问道。 铁听云嘿嘿一笑,说道:“这事就不好说了,如今这般大的动作,正是要那些觊觎石碟之辈摸不清下落。”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自己还是不要多问了,否则铁听云说出石碟下落,路上又生出什么枝节,难免怀疑自己与域外邪魔私通,那岂不是冤枉? 第二百五十七章 地水师,逢凶能化吉 定下了转移借众修士历练之机,暗渡陈仓,转移石碟,铁听云便看向龙开霁,说道:“龙道友不妨推衍一番,为那些弟子占卜一下吉凶可好?” 龙开霁闻言,点点头,说道:“域外邪魔颇有些术法能够蒙蔽天机,若不是如此,早被尽数铲除了,以我的道行只怕推衍不到什么,且试试吧。” “无妨,若真推衍不到,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听他这般说,龙开霁也就不再推辞,当即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龟甲。 玄音派最擅长的便是音攻和推衍之术,他出身玄音派又是其中佼佼者,推衍术法自然不凡。若是推衍寻常人、事,也不需动用此物,但这事牵涉甚广,由不得他不重视,这才取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法宝。 他这龟甲是偶然从一处遗迹中得来,龟甲上共有十三格,中间三格分别对应天、地、人三才,周围十格则对应十天干,龟甲底部有十二格,代表了十二地支。灵龟原本天生就素有推衍前尘之功,他寻到这枚龟甲时,就觉其中神性凝聚,如同一个小小的混沌世界,每次用它推衍均是无往不利,当即引为至宝,每日仔细用法力孕养,天长日久下来,更多了许多灵异。 见他拿出此物,铁听云转头和身后几名提举笑道:“好嘛,有龙道友的干支龟甲,必能料敌先机了。” 众人都哈哈一笑,附和道:“铁道友说得是,凡事还是要谋定后动才能游刃有余,有劳龙道友了。” 龙开霁微微一笑,将龟甲捧在掌心闭目凝神,等到神思清明后,才缓缓摸出三枚铜钱放入龟甲,一缕法力从指尖流入,随即便依照推衍法门开始摇动龟甲。 铜钱在龟甲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目光。片刻后,龙开霁将袖袍一挥,盖住龟甲,另一只手小心将铜钱从龟甲中缓缓倒在桌面上。 “地水师行险而顺?”铁听云看着面前的几枚铜钱,眉头紧皱,他虽然不擅长推衍,但也还能看懂桌上的卦象,见只是一个中上卦,就不由有些不悦。 龙开霁想了想推衍时眼前出现的一些情景,说道:“下坎上坤,坎水为险,坤地为顺,顺乎形势,师出有名,行险而顺,故能化凶为吉,此番行事想来会有一些波折,但终归还没有什么大碍,还好,还好。” 铁听云盯着龙开霁追问道:“龙道友还算到什么了?” 龙开霁摇摇头,说道:“平日推衍虽说也有曾被人蒙蔽天机的时候,但总能窥见几丝端倪,但这次眼前却是迷雾重重,看不出个究竟,若不是有玄龟甲相助,只怕这师卦也未必能求得出来。” 听他这么说,铁听云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若是这样,莫非有人早知我们心思,所以这才颠倒了五行,蒙蔽了龙道友推算?若是这样,却是要好生再想想了。” “这却不见得!”龙开霁面上露出一丝自得之色,说道:“以我的道行,再加上有玄龟甲相助,就算是练神返虚的高手暗中搞鬼,也必然留下一些首尾被我察觉,如今却好似未来被人抹去了一般,当真奇怪!或许是石碟事关域外邪魔,所以才不能尽数推衍吧,不过好在也是个中上之卦,于大事无碍。” 铁听云闻言,心中这才放松了几分,笑了笑说道:“那便好,既然如此,两月之后,就让这些弟子们出去历练吧。”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闷雷响起,声音穿过密室墙壁,传入众人耳中。 “听声音竟不似寻常雷声,莫不是有弟子在潜龙阁中结成元婴,引来了天劫?”一个提举惊道。 众人闻言面色都是一变,这次能说动天子放开龙脉助太一宫修士修行,实属不易,但也已经引得满朝许多文武不满,若是这时再有天劫落在太一宫,只怕更加授人以柄,不好在天子面前交差了。 “这些弟子,当真不知轻重,入阁时我就提醒过他们,不能在宫中渡劫,怎就不听劝告!”龙开霁怒道。 “龙道友莫急,只是第一声雷鸣,离天劫落下还有些时间,我们先出去看看,若当真有弟子要渡劫,说不得也只能将他请出潜龙阁,丢到凤凰山上去了。”铁听云劝道。 一行人急匆匆走出密室,抬头一看,就见空中乌云压顶,一道道雷蛇在云层中翻滚,时而响起一阵闷雷。 “果然是天劫,只是不知是那为弟子应劫了。”感应着头顶云层中天劫的气息,一个提举说道。 “去潜龙阁看看!”铁听云道。 众人来到潜龙阁,看守的修士见状忙迎了上来,龙开霁问道:“阁中弟子可有什么异状?” 那名修士也发现了天空中的异状,自然知道龙开霁想问的是什么,忙答道:“不曾见到有何异状,这几日诸位师兄、师姐都在用心修行,看样子许多人都突破了几重小境界,但并未发现有人结成元婴。” “这就奇怪了,气机感应分明直指潜龙阁,怎么会没有人结婴?”龙开霁沉吟片刻,又道:“诸位道友,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如何?” 铁听云道:“是要去看看,这事马虎不得,若真让天劫落下,虽有大阵保护没什么威胁,但就怕惊扰了天子和临安城中诸位大人,到时难免会引来一些小人弹劾。” 说完,拔腿就往潜龙阁内走去,龙开霁等人见状,也忙跟了上去。 潜龙阁中一干修士虽然许多都被刚刚的闷雷惊醒,但都不愿停止修行,放弃这个难得的修炼时机。这十余日下来,许多修士都突破了一两重境界,食髓知味,现在就算真有天劫降下,只怕也没人肯挪动半步,他们知道太一宫有大阵保护,区区元婴天劫还抵挡得住。 看着面前一个个修士都在竭力吸取灵气,运转法力打熬金丹,面上都看不出什么异象,铁听云等人不由有些急了。 “铁道友,我看他们气息都很平稳,不像有人要渡劫的样子,这可怎么办?”龙开霁上前问道。 铁听云想了想,看了看众人,又指了指外面,示意大家出去说。 来到阁楼外,铁听云笑道:“想不到这批金丹修士中竟还有这等惊绝才艳之辈,当真出乎我的意料。” 龙开霁问:“铁道友何处此言?” 铁听云“哈哈”一笑,说道:“龙道友莫非忘了压制境界之法?” 一听铁听云这么说,龙开霁忽然明白了。修士金丹结成后,一面要继续攒簇五行,团聚三宝凝练成金丹中的后天炁,金丹每过一转,后天炁就壮大一分。同时,又要抽取后天炁下行至会阴与先天元精结合,化作先天一炁,只有两者具足时,才能“日”“月”相交,与魂魄真意和合,从金丹中生出元婴。 这其中最紧要出就是对先天、后天炁的控制,二者数量必须相当,先天一炁不能多一分,后天炁也不能强一毫,如此才能火里种金莲,再造一个真我。 丹成九品,每一品所能蕴藏的后天炁都有定数,所以才有六品以下金丹无望元婴之说。 丹成四品,金丹中后天炁堪堪能够孵化元婴;丹成三品,就多了许多余力,更加游刃有余;而丹成一品、二品的修士,金丹如日月,就有了压制境界的资格。 “铁道友是说这些弟子中有丹成一品、二品的天才?”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龙开霁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要知道,整个玄音派这数百年来也只有姬弘毅一人丹成一品,除此之外便是丹成二品的也屈指可数。 第二百五十八章 修脉轮,谁人结元婴 铁听云这时心情不错,笑着说道:“现在已经过去了半柱香时间,天雷依旧藏而不发,不正是有人在压制境界的征兆?丹成一品我倒不奢望,但能丹成二品也是不易啊,其中资质、心性、际遇缺一不可,想不到这几百人中就有这等天才,吾辈后继有人矣。” 龙开霁也道:“铁道友说得是,资质虽然重要,金丹品质却更重要,就算有上甲之资也未必就能丹成一品,我当初也有中甲之资,最终不过也只是丹成三品罢了,其中机缘妙不可言。” 一旁李玉山也道:“龙道友莫要妄自菲薄,虽然说天资上佳,不一定就能丹成二品,但若是资质不佳……嘿嘿,那就一定不能丹成二品咯。” “好了,既然知道了原因,也就不必惊慌了,那名弟子既然能压制境界,想来心中是有数的,我们也就不用如此担心了,只需留一人在这里仔细观察就好,等他压制不住时,再助他一臂之力,送他到凤凰山下去渡劫。”铁听云说道。 红楼毗邻潜龙阁,若要留下,那也是龙开霁留下,听铁听云这样说,他便说道:“这里距离我的红楼不远,各位道友先回去,我在此观察就好,就算是丹成二品的修士,在外面也只能压制境界数月,而潜龙阁中有龙气龙脉相助,灵气充沛,想必最多只能压制一两天时间,这两日劫云不散,还要请铁道友和圣上说明一二才好,免得被一些小人说了闲话。” 铁听云说道:“这事我晓得,这几日就麻烦龙道友在此照料了。” 众人走后,龙开霁就对一旁修士吩咐道:“你去把这一批入阁修炼的弟子名册拿来给我看看。” 那名修士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拿来名册,交到了龙开霁手上。 龙开霁按图索骥,先挑选出金丹六转以上的修士,共有一百余人,又筛选出其中资质下甲以上之人,这样就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了。 “泰山派白林、玄音派于志勇、灵霄派冷雪怡。” 看了半天,龙开霁将目光锁定在这三人身上,他们都是中甲之资,最低的都有金丹八转修为,又都出身五大派,师门底蕴深厚,修行功法也是一流。若说能借龙脉龙气十余日功夫修出元婴,还能压制境界,继续壮大根基,想来应当就在这三人中间了。 “这三人坐在哪里?”龙开霁指着白林几人名字问道。 修士凑过来看了看,说道:“大人请跟我来。” 两人进了潜龙阁,修士指着前面说道:“大人,他们几人都在第一层最前面一排,左边那个是白林,一旁穿蓝衣的是于志勇,对面那个翠绿衣裙的就是冷雪怡。” 龙开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再仔细凝神仔细观察,这时终于发现三人身上都隐隐有了一丝阴阳和合的气息升腾而出,就自己为找到了天劫的始作俑者,吩咐道:“你仔细留意这三人,一有异动立即报与我知晓。” 修士连忙应是,又问:“大人说的异动是指?” 龙开霁看了他一眼,说道:“一旦发现他们三人有突破境界结成元婴之相,就来红楼找我。” 修士一听,惊诧道:“原来外面的异象竟与他们几人有关?现在只过去了十六天,就要突破炼精化气之境结成元婴了?” 龙开霁不再多说,吩咐完之后便也离开了,说是让他在这里留意,但他一个提举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这里。 他这一走,那名修士就把这事和一起守在这里的同伴说了,他们一听这话,也都露出惊羡之色,心中都不由起了结交这三人的心思。 而许宣这时体内却在天人交战,他万万没想到,有龙脉龙气相助修行竟这般迅速,十六天来,连破五境,已经丹成九转,如今还有了生出元婴之势。时间还有一半,这时要是出去渡劫,那可就浪费了剩余十余天的修炼时间了。 无奈之下,只能苦苦压制。好在他丹成一品,金丹中容量比寻常修士大许多,但随着灵气的涌入,金丹里的后天炁越积越多,于是也只能一心多用,一面将后天炁下行至会阴,转化为先天一炁,一面又将这些先天一炁压制在会阴,使之不能在气机感应之下流入丹田与金丹相融,此外还要分出精力孕养那朵已经壮大了不少的人道火焰。要不是他早修成了阴神境,魂魄强大,只怕也做不到这些事情。 即便这样,又过了七日,金丹中的后天炁终于趋于饱和。 丹田和会阴中被撑得有些发涨,那颗正大光明的一品金丹在丹田中上下沉浮,如同一个小太阳一般,散发出万道金光。见此情形,许宣不禁有些为难,还有七天才到三十日的期限,就这么出去实在有些不甘啊! 这时,许宣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神魂修炼法》。既然自己金丹无法容纳这些灵气,何不借这些灵气将七脉轮中剩余五轮修成? 于是许宣不再犹豫,当即便引导着涌入体内的灵气往脐轮而去,丹田中没有了灵气的涌入,顿时压力骤减,只有那颗金丹还在丹田中如一颗心脏一般,不住跳动着。 这几日,阁中已经陆续有几名修士被龙开霁拎了出去,白林、于志勇、冷雪怡三人也在其中,都是在场修士中修为较高的几人,体内元婴已成,又不能在潜龙阁中渡劫,即便不舍也只能离开了。 龙开霁看着天空黑压压的劫云,眉头皱成了一团,这几日朝中已经有人在弹劾太一宫了,说他们怪力乱神,引得天罚降临,有损国运。 白林几人都已经赶到临安城外渡劫了,龙开霁实在想不到这天劫到底是应在谁身上,看雷云越积越厚的态势,只怕最开始就不是白林几人的雷劫。已经整整七日了,若是在外面,那就是数百日之功,到底是谁,竟然能压制如此之久,当真可怖! 龙开霁缓缓翻阅着名册,这时他已经将那些提前出阁渡劫的人从名册上划掉,片刻后,一个有些眼熟的名字落入了他的眼中。 “许宣,莫非是他?”龙开霁心中疑惑。 许宣只用了一年时间就从筑基修到金丹三转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在桐柏山时还和关子阳说起过这事,这时那些金丹六转以上的修士中,能够修出元婴的都已经出去了,剩下金丹六转以下的修士即便有龙脉龙气之助,要想修成元婴也非易事。如此一来,就让他不得不怀疑到许宣头上了。 “此子与姬弘毅一般,都是上甲之资,虽说查验资质时只有金丹三转,但修行却不过短短一年,若真是他,逍遥派当真是捡了个宝贝了。” 想到这里,龙开霁便把心神集中在许宣身上,就他发现果然有一股阴阳和合的气息隐隐流露出来。 “当真是他!”龙开霁心中暗赞:“此子了不得了,他日必成大器!” 查明情况,龙开霁忙将这事报与铁听云知晓。 铁听云一听天上酝酿多日的雷劫竟然应在一个金丹三转的修士身上,这修士还只修行了一年时间,心中爱才之意顿起,便道:“既然他尚能压制,那就由着他继续修炼,圣上面前我自会去分说,总不能断了他的机缘,不过,之后两组金丹修士入阁修行却要小心一些了。” 龙开霁点头称是,说道:“他也是个异数,后面入阁的修士只要将金丹六转以上的人分开,想来就没有问题了,能够连越三境,直接修成元婴的弟子毕竟不多。” 铁听云道:“不错,此事就有劳龙道友了,那个许宣是逍遥派的?” 龙开霁答道:“正是,逍遥派如今却是捡了个宝贝,关子阳和柳珠玉也是太一宫掌宫内侍,他师父王不易还有个妙手仁心的名头,日后门派兴盛指日可待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生事端,劫云尽南飞 七日后,潜龙阁中众修士鱼贯而出,临安城的上空依旧笼罩着一片厚厚的劫云。 这几日修炼下来,苏酥不仅结成了妖丹,更将妖丹修到了三转境界,这让她心里很是高兴。兴冲冲来到许宣面前,却看到他面色涨红,脖颈间道道青筋如蚯蚓一般虬结凸起,双眼中也是血丝密布,忙关切问道:“许公子,你没事吧!” 许宣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如今他已尽数将《神魂修炼法》中第一层脉轮境的七个脉轮修炼成功,那朵人道火焰更是熠熠生辉,天地灵气好似认准了他一般,即便他全力阻挡灵气的涌入,但仍无济于事。他现在就好像一个掉入蜜罐的老鼠,虽然已经再也吃不下了,那些蜜糖却依旧不住往他嘴里灌,搞得他浑身经脉都被灵气充斥着,若不是炼体有成,这时早就爆体而亡了。 原本他还打算再凭借这些灵气,试着修炼《明月感应篇》的坐忘境,但这功法靠的是月华之力,虽说在潜龙阁中也能修行,但却与灵气消耗无关。万幸的是,这时一月之期终于到了,否则,许宣也只能破门而出,赶到城外渡过天劫了。 李晓嫣、李晓瑾见状也赶了过来,顾不上好奇苏酥的身份,忙问许宣到底怎么了。 许宣连连摆手,并不说话,只是起身疾步往外走,他担心自己这一口气一泄,压制在会阴中的先天一炁立时就要涌上丹田,到时气机感应之下,“日”“月”交汇,天劫立刻就要落下来。 三女见状,面面相觑,只能陪同许宣往潜龙阁外而去。 正在这时,丁江雪却从一旁走了过来,双手背在后面,微扬下巴,斜眼看了许宣一眼,漫不经心说道:“你这人,倒有些妖缘,桐柏山时你身旁就尽是妖族,如今到了临安,苏师妹也对你这般关心。” 许宣这时急着出去渡劫,不想和她纠缠,侧身就想从另一边出去,丁江雪却不想善罢甘休。 她素来与姬弘毅交好,把他视作自己的偶像,那日在桐柏山时虽然和姬弘毅交手的是周鸿,但她也把和周鸿一起的几人一同记恨上了。原本心中就对妖族有许多不满,这时见许宣面色有异,苏酥对他又是一副为极为关心的模样,心中便起了要为难一番他的意思。 许宣皱了皱眉,对这种刁蛮任性的女人,他是半点好感都欠奉。 李晓瑾斥道:“好狗不挡道,你这人,那么宽的道,你非要站在中间吗?赶紧让开!” 丁江雪嗤笑一身,轻蔑地上下打量了李晓瑾一眼,说道:“呵,让我让开?大家都是金丹修士,你又算哪根葱!” “你!”李晓瑾大怒,这一月修行她也修到了金丹三转,心中原本很是高兴,这时都消失不见了,喝道:“既然都是金丹修士,你在这里故意找什么岔?” 苏酥也道:“丁师姐,请让一下,看许公子模样只怕有些不妥,多谢了。” “哼!”丁江雪鼻子里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侧身对着几人,说道:“他不妥与我何干?师妹你也是玄音派弟子,莫非要帮着外人说话?” 许宣这时体内灵气已经压抑不住,会阴中的先天一炁更到了暴走的边缘,没时间再与她多做纠缠,见此状况不再多说,上前两步伸手就将丁江雪拨到一边,一言不发就往外冲。 丁江雪没想到他力气这般大,自己此番修行连越三境,已经到了金丹四转的境界,不见他使用什么法术,竟然就这么将自己推开了,当即跟在后面喊道:“站住,有本事你给本姑娘站住,跑什么跑,无胆鼠辈!” 许宣疾步如风,全不理会她在身后聒噪,将苏酥、李晓嫣姐妹三人也都抛在后面,径直往城外冲去。 “谁让你在太一宫中这般喧哗,成何体统!” 正在丁江雪大声呵斥的时候,龙开霁循声走了过来,他也认得丁江雪,当即沉下脸喝道。 丁江雪见是他,不敢再造次,忙躬身行了一礼,说道:“见过龙师叔。” 龙开霁并没有把她放在眼中,转头问一旁的修士:“许宣在哪里?让他过来见我。” 那修士答道:“方才跑出去的就是,我原本也想拦住他,只是他动作太快了,没来得及。” 丁江雪听龙开霁在找许宣,心中一动,便走了过去,说道:“师叔,那许宣好生无礼,弟子只是想和他结交一番,岂料他上来就对我动手,若不是弟子还有几分道行,只怕玄音派就要被人无端折辱了。” 龙开霁面沉如水,并不说话,看向丁江雪身后的苏酥。 苏酥见状忙上前解释道:“义父,我在钱塘时曾与许公子有一些交情,方才我看他面色不对,体内法力隐隐有暴走之势,想来也不是有意与丁师姐为难。” 丁江雪闻言,扭头恨恨看了苏酥一眼,暗中紧咬银牙,却不敢多说。她知道龙开霁与苏酥的关系,所谓间疏不间亲,现在苏酥既然开了口,自己再说什么也就没用了,只有等以后寻机会给苏酥一些颜色看看,免得她再这般对自己无礼。 龙开霁在一旁将她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小辈之间的事情,还是小辈自己处理吧,自己若是插手,没来由失了身份,也不免让苏酥有了事事都想依仗自己的念头。 “你看天上劫云重重,如今都尽往南方去了。”龙开霁忽然开口道。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抬头一看,果然见那些乌云、雷蛇都往城外飘了过去,心中不由奇怪。 龙开霁又道:“十四日,没想到他竟能压制修为整整十四日!如今他赶着出去渡劫,哪里有空和你啰嗦,想来这时他体内必定是法力暴走,灵气乱窜,胸中那口气一泄,天劫必然降临,到时候惊扰了皇城中的圣上,你担当的起吗?” “什么?他竟然要渡劫?”丁江雪闻言惊诧万分,那日查验资质时她亲眼所见,许宣虽然也是上甲之资,但不过金丹三转而已,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结成元婴?听龙开霁的意思,他竟然只用了十六日就已经功成,还能在潜龙阁中压制修为整整十四日! 龙开霁道:“此子日后必然不是池中之物,你身为玄音派弟子,莫要为师门招惹是非,多结交一些天资卓越之辈才是正道。” 说完,不再理会在场众人,也往城外去了。他想亲自去看看,在潜龙阁中压制了整整十四日的天劫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个许宣又是如何渡劫的,为了结个善缘,他也不介意在一旁为许宣护法。 龙开霁一番突如其来的话让丁江雪有些措不及防,直愣愣站在原地,瞠目结舌地望着龙开霁远去的身影。 李晓瑾见她这般模样,顿时转怒为喜,得意一笑:“啧啧啧,中甲资质,金丹四转,唉……没了龙脉龙气相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出元婴了。” “你!”丁江雪气急,指着李晓瑾斥道:“就算结成元婴又如何,也不过是元婴初期而已,我家姬师兄如今已经元婴后期,任他天资纵横,在师兄面前也不过米粒之光。” 李晓瑾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转而对苏酥道:“这位姑娘既然与我家师弟是旧识,不如一同去城外看看可好?” 苏酥点点头,笑道:“苏酥见过两位姐姐,我也正有此意。” 言罢,三人便径自往城南而去,丢下丁江雪一人在原地,气得她浑身发抖,银牙紧咬。 第二百六十章 渡天劫,元婴如己身 临安城毗邻凤凰山麓,这几日来这凤凰山渡劫的修士不少,天雷频频,把好好的一处山水秀丽之地劈成了一块焦土,惊得满山走兽飞禽四处奔逃。 两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躲在山巅一块顽石后面,探头查看山下动静,见许宣飞奔而来,其中一名少女满脸欢喜说道:“姐姐,你看,那边又来了一人。” 身旁一个少女面容姣好,肌肤白皙,只可惜一侧过脸就露出好大一块伤疤,当真是“抓破美人脸”。 “采茵,你看这天劫,酝酿了这么多日迟迟未发,威力必然巨大,如今他一来,劫云也都过来了,天雷必定要应在他身上,我们先躲远一些,等他扛不住天劫,被劈成焦炭后,我们再来寻一些好处。” 采茵皱眉道:“媚娘,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守了这么多天,也没看到天劫劈死一个修士,这雷劫我看着都有些害怕呢。” 媚娘道:“回去?回哪里?自法王死后,凤凰山就失了庇护,成为那些修士的狩猎场,六哥和几个姐姐都相继应了劫,我们就算回去早晚也难逃他们毒手,如今这许多修士在此渡劫,他们都是太一宫的修士,身上必然有许多法宝、灵丹,只要有一人渡不过雷劫,岂不是便宜了我们姐妹?等我们得了好处再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修行,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听媚娘这样说,采茵有些胆怯地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劝道:“媚娘,这天劫酝酿了这么久,威力只怕比前面那些修士大许多,我们还是走远一些吧,等劫云散了再来也不迟,免得被天雷误伤了就不好了。” 媚娘蹙眉看着翻滚的雷蛇,终于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就再躲远一些,看看形势再说。” 两人刚走,一道炸雷凭空响起,声闻十里! 一道水桶粗细的闪电落在许宣头上,将他发髻劈得散乱,满头黑发迎风飞舞,恍如魔神。 一雷既落,万雷影从。 压抑了十余天的天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目标,如雨一般从天而降,一股毁灭的气息瞬间充斥在这片山岭上。 许宣不敢怠慢,当即盘膝而坐,调动浑身法力抵御雷劫。这时他《明月感应篇》已经修至心斋境界,原本硬撼元婴天劫也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现在天雷压抑了许久,威力徒增数倍,这就由不得他不用心应对了。 感受着天劫威力中蕴含的化生之气,许宣一面运法力抵御雷霆,一面观察体内金丹动静。 放松了法力压制,会阴中的先天一炁勃然而发,沿着经脉涌入丹田,顺着金丹上的九道凹痕与其中后天炁纠缠在一起。 “咚咚咚!”金丹如同心脏一般不住跳动,其中先天、后天二气渐渐凝聚成一个蜷缩成团的婴儿雏形。 一缕化生之气涌入其中,许宣忙分出魂魄中一点真意紧跟其后注入金丹,得了这两点气息,婴儿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恍惚间,许宣心中生出了一种奇特的感应,好似自己就是金丹中的婴儿一般,不由自主吸收着周围的先天、后天炁,逐渐壮大。 他未曾修炼过身外化身之法,也不知道如何“斩三尸”,如今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却让他心中非常惊讶。和魂魄出体不同,魂魄出体后肉身便没了知觉,而现在,他和那个婴儿就好似一体双生一样,不仅彼此感同身受,而且更是心灵相通,好似一人同时控制着两个躯体一般,其中感觉玄妙无比。 “难怪说结成元婴就是再造一个真我。”许宣心中恍然:“只要元婴不灭,就算魂飞魄散,肉身化作灰灰,我也能借元婴再次夺舍重生。” 这时的元婴还只是雏形,需要慢慢将丹田中所有先天、后天二炁吸收殆尽,破丹而出才算功成。 外界雷霆如海,落在许宣身上,饶是他炼体有成,也被轰得皮开肉绽,一股焦糊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已经三四个时辰了,这雷劫还没有散去之势。看他模样竟是修炼过炼体功法的,只是就算炼体有成,体内法力终有耗尽之时,那时要是天劫还未过去,只怕他性命休矣。”从临安城赶来的关子阳站在远处眺望,心中不由有些为许宣担忧。 紧跟而来的李晓嫣姐妹和苏酥闻言,不由对望了一眼,苏酥关切问道:“义父,许公子不会有事吧。” 龙开霁望着远方雷霆中的许宣,摇头道:“说不好,寻常人渡劫总会找几件抵御天劫的法宝,天雷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就会散去,现在三四个时辰过去了,我看他只是端坐其中,并未抛出什么法宝,也不知道到底是他手中没有趁手法宝,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倘若真没有抵御天劫的法宝,就这样任由天劫临身,只怕境况堪忧啊!” 苏酥一惊,忙道:“还请义父助许公子一臂之力。” 龙开霁道:“我既然来此,便有此意,只是天劫玄妙,气机已经锁定了许宣,如果贸然相助,非但救不了他,只怕将我也要被裹入其中,反倒不美。” “那可如何是好?” 龙开霁想了想道:“只有静观其变了,天劫说是劫,也是缘,天雷能磨练肉身,其中化生之气也是孕育元婴的根本,有我们在此守护,就算最后他法力耗尽,也没人能趁虚而入夺了他刚修成的元婴,也算是为他护法,尽我们一份力了。” 听他这样说,苏酥不由眉头紧锁,一双杏眼目不转睛盯着远处许宣。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关子阳、柳珠玉也从临安城赶了过来,王不易不在临安,他们二人就是许宣的师门长辈,如今他在此渡劫,他们自然要过来为他护法。 两人先后和龙开霁见礼,关子阳长叹道:“想不到这几日酝酿的劫云竟是许宣的元婴天劫,他入太一宫前不过金丹四转,只怕并未准备什么渡劫法宝啊。” “金丹四转?”龙开霁闻言看了一眼关子阳,问道:“他查验资质时不是才三转吗,怎么,只两三个月的功夫修为又有了进境?” 关子阳点点头,说道:“当初得知此事我也颇为惊讶,现在见他忽然结成元婴,倒不是如何诧异了。” 龙开霁“哈哈”一笑:“关道友放心,元婴组修行成果想来他也知道,心中怎会没有一点准备?我们静观其变吧,却是要恭喜你们逍遥派收得佳徒了!” 关子阳也露出一抹喜色,笑道:“但愿如此吧,我那师弟一心扑在医道上,想不到竟收了个好弟子,想来也是行善积德的果报吧。” 众人交谈间,许宣体内的金丹已经破开,一个胖嘟嘟的婴儿从里面爬了出来,悬浮在丹田中,朝许宣行了一礼,随即也盘膝坐下,小嘴一张,一旁金灿灿的金丹外壳尽数被他吸入腹中。 元婴已成,劫云却未散。 天劫好像感应到了元婴存在一般,雷霆不减反增,道道天雷落下,将许宣方圆百丈内化作一片雷霆的海洋,白光闪耀,让人看不清其中情况。 刚刚结成的元婴是经受不起雷霆中至阳至刚之力的,只有在每年冬至、夏至时,才能引一点雷霆缓缓洗炼,让元婴中慢慢生出一丝元阳之力,进而才有可能把元婴化作元神,经历雷霆洗炼后飞升昆仑仙山。 心斋境,肉身寂灭,向死而生。 察觉到天劫一时半会没有消散之意,许宣只能固守道心,收缩法力,护住丹田,不让元婴被雷霆所伤,任由天雷落在自己身上。 道道天雷直落了一天一夜才渐渐停歇,劫云散尽,久违的阳光撒落大地,许宣坐立的地方已经被雷霆轰成了一处山坳。 “媚娘,你看他死了吗?”远处,采茵盯着山坳问道。 媚娘探头望了望,只是距离实在太远,哪里看得分明? “应该死了吧,这人也是倒霉,我从未见过威力这般大的天劫,一天一夜就是块精金顽铁,也轰成飞灰了吧!” “那我们去看看?”采茵有些犹豫,倘若那人没死,就自己和媚娘两个妖丹都未结成的小妖,只怕反手间就要灰飞烟灭了。 媚娘沉思片刻,一咬牙说道:“走,看看去,再等片刻只怕就有人过来了,那时候我们岂不是白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 说罢,两人便纵身往山坳处奔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胡媚娘?姑娘不可以 “媚娘,这都焦了……” 看着面前散发着一股烤肉味的黑炭,采茵捂着鼻子看向媚娘:“这还能用吗?” 媚娘一只手拎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伸出一根纤细手指戳了黑炭一下。 “吧嗒!”一块黑炭掉了下来…… “这修士怎么那么穷,一件法器都没有吗?”采茵在四周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不禁抱怨道。 媚娘又伸手放在黑炭大概是鼻子的地方试了试,好像……并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这……恐怕是真死了吧。”媚娘疑惑道:“我们在山上也没看到他放出什么法宝啊,估计都在芥子袋里吧,我们好好找找,但愿没被天雷毁了。” 采茵看了看远处,只见几个黑影掠了过来,忙道:“媚娘,还是先走吧,好像有人过来了。” 媚娘闻言,手搭凉棚顺着采茵手指方向看了看,果然依稀见到几个身影,忙俯身抱起黑炭,说道:“采茵,快来帮帮我,我们守了那么久,总不能空手而归吧,我们先把他抬回去,就算没有法宝,听说修士的血肉也蕴藏了许多灵气,可是上好的血食。” “啊!”采茵有些嫌弃地撇撇嘴说道:“媚娘,你不会当真要吃了这块黑炭吧,我可下不去嘴,我是兔子,吃素的,要吃你吃好了。” 媚娘吃力地拖着黑炭,催促道:“快来搭把手,先弄回去再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哦!”采茵撅着嘴,有些不情愿地走上前,帮忙抬起黑炭的另一头,两人就往山后奔去。 她们刚走片刻,龙开霁等人就到了,看着空空如也的山坳,众人面面相觑。 “哇……姐姐,许宣,许宣不会被天雷轰成渣了吧!”李晓瑾扯着李晓嫣的衣裙,放声大哭起来。 关子阳皱了皱眉头,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血腥味!” 随即又在四周找了找,终于找到刚刚被媚娘戳下来的那块黑炭,掰了一块碾成粉,又放在鼻尖闻了闻:“这黑炭上有许宣的气息。” 众人闻言,都暗自摇头,龙开霁长叹一声道:“唉!关道友、柳道友,节哀吧,天妒英才啊!” 李晓瑾听两人这么说,顿时哭得更厉害了。她虽然和许宣相识不久,平日见面也常常拌嘴,但还是打心底里亲近自己这个师弟的,哪知道这时竟然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李晓嫣这时心中也很难受,关子阳原本就有让她两人结成道侣的意思,只是许宣游学回来后就和白素贞成了亲,所以才没有和王不易提起这事。她与李晓瑾不同,性子要内敛文静许多,虽然心中对许宣也有一些感觉,但却从未吐露过一字,即使见面也不曾表露出一分。只是知道自己师父的意思后,便不由对许宣更多了几分关注和好感,得知他成婚时,还把自己锁在房中狠狠哭了一场。 苏酥见状却有些不信,似许公子这等惊绝才艳之辈,怎么可能就这样忽然没了呢? “义父,要不你推算推算?我总觉得许公子没死。” 苏酥话音刚落,关子阳、柳珠玉也把目光看向他,也道:“大人,劳烦您推衍推衍吧!” 龙开霁摇了摇头,说道:“罢了,那我就算一算。” 说完,便闭目凝神,掐指推算起来。 片刻后,龙开霁眉头一拧,侧了侧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又从怀中摸出干支龟甲,起卦推衍,铜钱落地竟不能成卦,这就让他有些惊讶了。 “大人,如何?”关子阳凑过来问道。 龙开霁收了干支龟甲,又掐指推算了一番,才道:“算不出,算不出。” “算不出?是人没了还是什么意思?”关子阳追问。 龙开霁道:“前尘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我用干支龟甲,竟然卦象都显示不出来,好似受到了什么不可言的事物干扰了一般。” 关子阳看了看一旁师姐柳珠玉,心中不解。龙开霁的推衍本领在太一宫中首屈一指,想不到现在竟连许宣是生是死都推算不出来,莫非是因为天劫干扰之故? “大人,那许宣到底……” 龙开霁道:“不好说,就算他再如何惊绝才艳,也不过只是元婴初成,若是还在人世,必然还在恢复元气,调养肉身,正是实力最虚弱的时候,如何能躲开我的干支龟甲推算?方才我们一直在远处看着,也未见有什么妖魔巨擎在这里出没,如今却是这样一副光景,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个“凶多吉少”,说得在场众人都是摇头叹气,李晓嫣的眼眶也是红了,忙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关子阳手中那块焦炭。 李晓瑾则更是哭得伤心,一把扑到李晓嫣怀中:“姐姐,许宣这个臭混蛋,他要真死了我怎么和灯儿说啊!” 苏酥心中也是伤感,想不到两人才在异乡相逢,如今竟已是天人相隔,当真是诸行无常,无一事可掌控于心呐! 一番唏嘘,众人在附近方圆数里又寻了一边,依旧不见许宣踪影,这才无奈离去。 “媚娘,我们真要把他洗干净吗?”山中一处山洞中,采茵不知从哪里端来了一盘水,为难地看着面前这块焦炭。 “采茵,不洗干净怎么吃?现在芥子袋也找不到,你可不要小看这块焦炭,我能感觉到里面充沛的灵气,你先用水涮一涮,吃了他我们想来也能结成妖丹啦!” 说话间,她已经在洞中生起了一堆火,又从角落里翻出许多陶罐,里面竟是一些盐巴之类的调料。 “那好吧……”采茵无奈地拿着一截树枝,一面往焦炭上淋水,一面用树枝戳着那些烧焦的地方,嘴里还嘟哝着:“公子,对不起了,可不是我要吃你,反正如今你也死了,肉身留着也没用,我和媚娘现在两人相依为命,整天在凤凰山东躲西藏,吃了你要是能结成妖丹,采茵以后一定请个和尚来给你超度。” “吧嗒!”一块块焦炭被采茵戳开,露出了里面有些红润的肌肤,白嫩得像是新生的婴儿一般。 “啊呀!媚娘,你快过来,这人还活着呢!”采茵惊呼道。 “什么?”媚娘闻言一惊,这人刚刚渡过天劫,不论是金丹天劫还是元婴天劫,都不是她们两个妖丹都没结成的小妖能招架的,若真还活着,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疾步来到采茵面前,媚娘伸手摸了摸那块露出来的红润肌肤,只觉触感光滑,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指尖传到心头。 媚娘当即就是一惊,忙缩回手,有些惊惶地看这采茵,后退两步,在山洞里转了几圈,寻到一把有些生锈的柴刀,拿在手中掂了掂。 “采茵,不能让他醒过来,不然我们两个可都完了。” 采茵上前握住媚娘的手,有些犹豫地看向依旧没有丝毫动静的焦炭:“媚娘,要不然我们还是跑吧,趁他还没醒过来,我们跑远一些,这样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媚娘看了看采茵,又看了看脚下的焦炭,心中也是犹豫不决。要说杀人,她还当真不敢,一直以来有几个姐姐和胡六郎的照顾,她双手从未沾过鲜血,便是平日里吃的,也都是一些山中灵物,只是现在若是心软,当真能跑得掉吗? 手中的柴刀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再次握紧,这时,脚下焦炭忽然动了一下,惊得两人又后退了数步。 片刻后,焦炭再次没有了动静。 媚娘把心一横,上前一步,说道:“采茵,这时候可不能心慈手软,我们要是放了他,等他醒来未必不会去找我们麻烦,以他的修为,你以为我们能逃得掉?想想凤凰山那些惨死在人族手中的姐妹,退一步,她们便是我们明日的下场。” 说罢,扬起柴刀作势就要往下劈去。 “姑娘不可以!”焦炭忽然坐了起来,伸手挡在胸前,开口说道。 “呀!” 两人惊叫一声,媚娘原本心中就有些犹豫,一见此景,手中柴刀一松,“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随即拉起采茵就往洞口逃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童养媳,爸爸的快乐 这一天一夜连绵不断的雷劫,把许宣劈得外焦里嫩。虽然心斋境的肉身强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刚开始时,天雷也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白印,但越到后面,雷劫威力越大,好在虽然浑身皮开肉绽,肉身修复的速度也还能勉强跟得上,只需用心护住丹田中的元婴就好。 许宣有心借天雷中蕴藏的至阳至刚之力淬炼肉身,所以并未丢出石碑来抵御雷劫。如今《神魂修炼法》中的脉轮境、阴神境已经修成,接下来就是阳神境了,若是能把雷霆中的至阳之力炼入肉身中,再借七脉轮反馈给魂魄,必然对阳神境的修成有莫大好处。 谁料,天劫也好似有灵性一般,见奈何不了许宣,竟然越发厉害,落下的天雷越来越强大外,渐渐还蕴藏了一丝法禁的味道。等到许宣觉得有些吃力,想要取出石碑抵挡天劫时才发现,浑身法力竟只能在经脉中流转,护住丹田和周身大穴要害,半点都施展不出来,无奈之下只能苦苦支撑,希望天劫早些过去。 等到天劫最终散去时,许宣体内法力已经消耗殆尽,肉身被雷霆烧得焦糊,浑身血肉都被削去了一大圈,变作一块焦炭,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个人形。而那层烧焦的皮肉下面,许宣正在竭力吸纳灵气,恢复肉身,一时也就动弹不得了。 听到媚娘和采茵在自己身旁嘀咕半天,又一路颠簸将自己搬到一个山洞中,想要吃了自己,许宣不仅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也有被当成唐僧肉的一天。 “你们要往哪里去?” 好在许宣这时肉身已经修复完毕,法力也恢复了一些,当即将身一震,覆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层焦炭顿时四处飞散。取了一件衣服穿上,一晃身来到洞外,就看到两个小妖正现出原形,亡命奔逃。 元婴一成,道行自然突飞猛进,她们两个妖丹都还未结出,又哪里逃得出许宣魔掌? 只是心中一动,身形就出现在媚娘和采茵面前,拦住她们去路。 媚娘化身的火狐看了看身旁变作白兔的采茵,又转头望四周打量了一番,确信自己无处可逃,这才口吐人言,说道:“上仙饶命,小畜见上仙在天劫中深受重伤,原本还想着如何助上仙早日恢复元气,谁料竟惊扰了上仙炼法,求上仙看在小畜一番好意的份上,饶了我们两个性命。” 许宣心中暗笑,这胡媚娘不愧是个狐狸成精,分明是想借自己渡劫之机来捡漏,结果没找到法宝,就想吃了自己,现在却说是要为自己疗伤,真是狡猾。 见许宣沉默不语,变成白兔的采茵也道:“上仙,求上仙饶命啊,我们以前从来没吃过人的。” 听她忽然说出吃人的事,媚娘不由瞪了她一眼,责怪她不该不打自招。 采茵忙改口道:“不是,不是,小畜不是说我们想吃上仙,而是说我们以前也没吃过人……” 话还没说完,发觉有些不对劲,忙又解释道:“也不是,我们从来也想过要吃上仙,请上仙明鉴。” “好了!”见采茵口不择言,许宣心中有些好笑,相比媚娘,这个采茵倒是单纯、胆小许多,想来也是天性使然。 “你们两个还是变成人形再和我说话吧。” 两人闻言忙在地上一滚,依旧幻化成两个妙龄少女,拜倒在许宣面前。 媚娘偷眼去瞧许宣,见他正盯着自己脸上的疤看,忙侧过脸,说道:“凤凰山胡媚娘见过上仙。” “采茵见过上仙。” “凤凰山胡媚娘?”听她来自凤凰山,许宣忽然想到那个死鬼胡六郎好像还有个妹妹,便试探着问道:“你叫胡媚娘,和胡六郎是什么关系?” 媚娘听他这般问,心中有些疑惑,莫非这修士竟认识自己忽然失踪了的六哥? 口中却不敢多说,只是恭敬答道:“回禀上仙,六郎是小畜六哥。” 许宣没想到胡媚娘竟是自己打死的那个胡六郎的妹妹,这还真是巧了,心中不禁思索着如何处理这事。 如今白素贞怀有身孕,文曲星临凡已成定局,不过现在自己的人道火焰已经炼成,又借龙脉龙气孕养得威力更盛,只要朱邪没骗自己,就算到时候文曲星来了,也只能老老实实当自己儿子。 胡媚娘和许仕林虽说有缘无份,但也还是有些纠葛,采茵这丫头也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妖,要不然……给自己儿子弄个童养媳?这种美少女养成计划,还是可以试一试的,只是她这脸……难道真要找一幅自己老婆的画让她变?这……好像也不科学啊! “咳咳!”想到这里,许宣干咳两声,说道:“你们两个莫要惊慌,本公子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说起来,你六哥与我也有过一面之缘,如今里面落到这步田地,我总不能置之不理,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吧,怎么样?” 媚娘这时心中正忐忑不安,忽然听到许宣这么说,顿时大喜过望,看了看一旁仍旧有些茫然失措的采茵,忙拉着她一同叩谢道:“多谢上仙开恩,多谢上仙收留!” “好了,不必这般客气,我叫许宣,以后你们直接叫我名字就是,也不必自称什么小畜了。”许宣伸手虚扶了一下,示意她二人起来。 “多谢许公子!”媚娘见状,忙起身道。 一旁采茵见了,也跟着她一同起来,只是又怯怯地往后退了两步,把半个身子藏在媚娘后面。 媚娘看着许宣不像是那些一见自己就要斩妖除魔的修士,便壮着胆子问道:“许公子,你……认识我家六哥?那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她这一问倒让许宣想起了自己丢在芥子袋中的那个瓶子,那天许娇容重病不起,他一怒之下杀了胡六郎,又把他魂魄摄了装在瓶中,就一直没再管了。虽说胡六郎也是咎由自取,但如今既然收了胡媚娘,自然不能让她知道这事,否则难免心存芥蒂。看在她的面子上,还是改日放了胡六郎魂魄,让他投胎转世就是,这事也算是了结了。 “他……难道六郎不在凤凰山中修行?我也只见过他一面,后来就不曾见过了。”许宣想了想答道。 媚娘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失望,强自一笑,说道:“今日多有得罪公子,还请公子恕罪,日后我和采茵一定好生用心服侍公子,以报公子的活命之恩。” 许宣摆摆手,说道:“你们既然跟了我,以后自然朝夕相处,不用如此客气,只是我现在还要回临安城去办一些事,你们在方才的山洞中等我几日,我办完事再来找你们如何?” “一切旦凭公子安排便是。”媚娘顺从地答道。 许宣见状,又摸出两瓶纳元丹、涤尘丹送给她们,说道:“我看你们两个道行浅薄,这两瓶丹药一瓶能够壮大真元,一瓶能洗涤肉身污秽,你们每隔三日服用一颗,自然能早日结成妖丹。” 媚娘大喜,想不到还有这等好处,忙接过丹药,连连称谢。 许宣想到自己在这里渡劫,李晓嫣姐妹和苏酥是知道的,现在天劫已过,自己却忽然消失,只怕此时心中正在担心,便又嘱咐了她们两句,就纵身离去了。 看着他飞离的身影,半晌后采茵才道:“媚娘,我们真的要跟着这个许公子吗?” 媚娘看了看手中的丹药,叹道:“不跟着他,又能怎样呢?有他庇护,我们两个至少不用再这样整天担惊受怕了,只是我也不知道以后跟了他到底是福还是祸,采茵你要是不愿意,我们现在就走,有了这两瓶丹药,想来我们也能结成妖丹了。” 采茵道:“我倒是无所谓,我自幼就跟着小姐,现在当然还是一样啦,只是我担心一旦跟了他,小姐可就要做那些服侍人的事了。” 媚娘莞尔一笑,说道:“采茵,现在还叫我什么小姐,如今凤凰山胡家已经风流云散,我们两个一同长大,情同姐妹,还有什么丫鬟、小姐的。” 说完,又看了看许宣远去的方向,叹道:“但愿这个许公子当真是个好人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入红楼,乱点鸳鸯谱 等许宣回到临安家中时,这里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关子阳、柳珠玉正坐在院中低声聊天,李晓嫣握着李晓瑾的手,凑在她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而灯儿则在一旁和两个小石妖玩得正开心。 一股失落感顿时涌上许宣心头…… “好像……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啊!” “师伯、师姐、灯儿,你们都在啊!”看着众人还没发现自己,许宣略显尴尬地向众人打了个招呼。 一时间院子里好像静止了一般,关子阳、柳珠玉不说话了,李晓嫣姐妹也抬头愣愣地看着自己,只有灯儿还在一旁玩得忘乎所以,两个小石妖被她蹂躏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许宣!”李晓瑾忽然扯开嗓子喊了一声,一路飞奔过来,扑入他怀中,抽泣道:“原来……原来你没死啊!” 刚换好的衣服被李晓瑾揩了满身的眼泪和鼻涕,许宣心中失落稍减,原来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嘛。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许宣拉开李晓瑾,问道。 李晓瑾擦了擦眼泪,噗嗤一笑,扭头看了看正往这边小跑过来的灯儿,凑到许宣耳边低声道:“刚刚师父正在商量你的后事呢!” “额……”许宣满头黑线,好吧,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灯儿跳到许宣怀中,娇声道:“师父,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刚刚晓嫣师姑还和灯儿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呢!” 许宣稍远一些的李晓嫣一眼,只见她眼中也是一片晶莹,歉意地朝自己一笑。 许宣也回了一个笑容,把灯儿放在地上,笑道:“原本是准备去的,后来想到灯儿还在这里,所以师父就又赶回来了呀!” 灯儿小大人似的点点头,说道:“师父,刚刚看你进来我是故意不理你的,因为听说你自己一个人走了,所以我就生气了,不过……现在师父既然回来了,那我就原谅你吧!” 众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 关子阳这时也上前来,拍了拍许宣肩膀,欣慰地说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你一会儿去太一宫的红楼找一找龙提举,你们这些入了潜龙阁修行的弟子都要陆续安排历练的,方才天劫结束,我们也去找过你,谁知你却不在哪里,还以为……如今好了,你去找找他,莫要让他忘了安排你。” 许宣不好说自己是被两个小妖劫走了,也怕以后师门长辈对胡媚娘和采茵有什么看法,便道:“为了躲避天劫,所以跑得远了些,让两位师伯和师姐为我担心了,抱歉抱歉!” 关子阳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都是一家人,不用说这些,看样子已经结成元婴了吧,一年多时间修到年炼气化神之境,堪称千古第一人啊,不错,不错!哈哈哈!” 柳珠玉也上前道:“和你比起来,蓝岚一下子就摆不上台面咯!” 许宣见状连忙谦逊了几句,忽然想到关子阳要自己去红楼找龙开霁,自己倒不如借此机会再去打探一番太古石碟的下落,便道:“两位师伯,如今时候尚早,我还是先去和龙提举报个平安吧,免得这事弄得众人皆知就不好了。” 关子阳点点头道:“这是正经,你快去快回,你如今元婴有成,也该庆贺一番,我也出门去买些酒菜回来!” 转头又对柳珠玉道:“师姐也把蓝岚他们几个叫来吧,让他们这些小辈一同聚一聚,免得日后生分了。” 柳珠玉笑着点头答应。 许宣告辞离去,心中想着若真在红楼中看到了太古石碟,到底怎样和妮蒂亚说这事情。若是说了,问心有愧,若是不说,那就是食言而肥了,总要找个两全齐美之计才好。 来到红楼前,许宣递上了自己的令牌,看守的修士一看,见只是个一等道士,便有些不想通报。 龙开霁执掌红楼,手握太一宫暗谍线报,哪里是随便一个修士就能见的? 正在这时,苏酥忽然从红楼里走了出来,看到许宣一双杏眼瞪得更大,随即便眯起双眼,掩嘴笑了起来,脸上两个酒窝越发明显。 “苏酥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许宣迎上去打了个招呼。 苏酥也上前两步,仔细打量了一番许宣,才道:“我就说许公子不是短命之人!” 许宣“呵呵”一笑,说道:“让姑娘担心了,抱歉。” “公子没事就好!公子来这里是有事?” 许宣在潜龙阁前虽然口不能言,但却听到了她对龙开霁的称呼,没想到她居然是龙开霁的义女,想来有这层关系,应当能代为通报一声了吧。于是,又将想要求见龙开霁,询问历练的事情说了一遍。 苏酥闻言,说道:“这是小事,我现在就进去和义父说,他若是知道公子安然无恙,心中定然也高兴得很。” 说完就往楼中走了去。 不多时,龙开霁就出来了,看到许宣也是一惊,随即笑道:“好小子,当真是福大命大,整整一天一夜的天劫都让你扛过来了,他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在这里站着做甚?进去说话,进去说话!” 门前修士见状,哪里还敢阻拦,等许宣走到他面前时,才拱手一礼,低声道:“抱歉了,我这也是职责所在。” 许宣自然不会和他计较,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抬脚跟在苏酥身后就进了红楼。 这还是许宣第一次来到红楼,不由好奇地打量起来。只见楼中陈列了许多木柜,上面密密麻麻分成了许多小格子,一些铜片嵌在格子上,依稀能看到铜片上标上了许多符号。 看许宣好奇的模样,苏酥低声解释道:“这些都是红楼中的卷宗,倾注了义父许多心血。” 原来是档案柜啊,许宣惊叹,修士记录东西大多都是用玉简,以神识直接记录文字、画面或是感悟、心得,一枚玉简能记录下的内容远非数十本书籍所能比拟的,这么多格子,里面要都是玉简,那信息量可就堪称恐怖了。 来到二楼一个房间,龙开霁笑着让许宣和苏酥在一旁坐下,开口说道:“许宣,字汉文,钱塘县人,家中以贩卖药材为生。去年六月拜入逍遥派王不易门下,其后得王不易推荐,入太一宫修行,授九等道士。同年,入蜀游学,今岁年初方回,丹成一品,娶妻白素贞,为千年蛇妖,后得授五等道士,如今凭借又功勋晋升至一等道士,查验资质时以金丹三转,18岁之龄,上甲资质得入潜龙阁修行。我说得可对?” 龙开霁知道自己的这些事,许宣并不觉得惊讶,若是不知道,反倒是他这个执掌线报暗谍的提举不称职了。只是心中奇怪他为什么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便笑道:“想不到提举大人竟连我家娘子是蛇妖都知道,不知道其中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龙开霁“哈哈”一笑,说道:“并没有什么不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辈修士能踏足仙道,俱是身怀气运之人,多少也都有些奇遇。虽说人妖殊途,但只要你家娘子不是祸乱人间的乱妖,那也都由着你。只是你这修行速度,当真是世所罕见,原本以为你只是如姬弘毅一般的天才,现在看来姬弘毅倒是远不如你了,不过区区一年多,你竟丹成一品,修出元婴,若不是亲眼说见,只怕任谁都不敢相信呐!” 许宣谦虚一笑,抱拳道:“多谢提举大人赞誉,晚辈实不敢当,只是机缘巧合,有些奇遇罢了,” 龙开霁看了看许宣,又看了看一旁的苏酥,忽然说道:“你与苏酥是旧识?” 许宣点点头,答道:“在钱塘县时曾有过数面之缘。” 苏酥也道:“义父,我那个苏记成衣铺若不是许公子,只怕还开不起来呢!” 许宣见她又说起这事,正想再客气几句,龙开霁却道:“汉文,你可有转投我玄音派之意?” 听他忽然这么问,许宣一惊,这么明目张胆的挖自己师父墙角吗?但转念一想,如今这里只有自己和苏酥两人,苏酥又是她义女,以他的身份说起话来自然不用顾忌什么。 想了想,便道:“多谢提举大人赏识,只是我自修行之日起就是逍遥派弟子,深受师门恩典,如今师父尚在,我如何能转投他门?” 龙开霁听他拒绝自己,笑容越盛,说道:“你们逍遥派虽然传承久远,但如今已经没落,以你的资质,呆在那里有些可惜了,你若肯拜我为师,我便将苏酥许配给你,无论做妻做妾都由你,你们二人相互扶持,修行中也有个伴,你看如何?” 第二百六十四章 武陵蛮,辰山有金顶 龙开霁忽然这么说,不仅许宣吓了一跳,就连一旁的苏酥也是极为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义父怎么会忽然说出这种想法。虽说她对许宣也有些好感,但却远没到以身相许的地步,况且,许宣如今可是已经结了婚的,要让她嫁过去做妾……她心中还是有些抵触。 悄悄扭头瞥了许宣一眼,刚好也碰上许宣看过来的眼神,两人都是一惊,忙都瞧向一边,没有说话,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 龙开霁见此情形,还以为这是郎有情,妾有意,哈哈一笑,接着说道:“你们两个既是旧识,那便是知根知底的,如今我元婴早已大成,只怕再过几年就要突破炼气化神的境界,到时候自然要辞去提举之职,入山避世修行,苏酥自幼就跟着我,若是能和你结成道侣,我也就放心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宣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了。对于苏酥,他也没有那种想法,何况龙开霁还要自己先拜他为师? 说起来王不易对许宣可是没有一点藏私,有帝俊这杯老酒垫底,他还真没把玄音派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又何必转投他门寒了自己师父的心?只是这话却是不能这样说,不管怎样,现在龙开霁还是太一宫提举,掌管着太一宫的暗谍线报,若是真将他得罪死了,说不定就会有许多麻烦。 想了想便道:“多谢提举大人抬爱了,玄音派是当今修行界五大派之一,其中英才辈出,都是天资卓绝之辈,晚辈又能算什么,哪里当得起大人这般抬举。况且……有道是‘儿不嫌母丑,犬不嫌家贫’,逍遥派再是没落,师父修为再是平庸,也于我有启蒙之恩,晚辈怎敢轻易转头他派。” 说道这里,许宣朝苏酥拱了拱手,歉意一笑,才接着道:“苏酥姑娘生性善良,貌若天仙,自钱塘县时我就对她极为敬重,只是却从不敢生出什么非份之想,唯恐唐突了佳人。如今我家中已娶了一房妻子,倘若真能有幸迎苏酥姑娘过门,无论做妻还是做妾,晚辈觉得都委屈了姑娘,所以……” “义父!”听许宣这么说,苏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等他说完,便娇嗔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我与许公子只是普通朋友,你怎么一见面就让他背弃师门,另取娇妻,你这不是逼着公子做无情无义之人吗?” 龙开霁见此情形,方才对许宣的热情也就冷了几分,淡淡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此事就此作罢,不知你今日来找我又有何事啊?” 许宣听出龙开霁言语中的不悦,但一时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将历练的事情说了一遍。 龙开霁听后,说道:“这事我知道了,你既已渡过天劫,历练自然不会忘了你的。” 等了片刻,许宣见龙开霁不再说话,便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出红楼后,苏酥才不悦地说道:“义父,你今日怎么忽然说起这些话呢,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再和许公子见面啊!” 龙开霁微微一笑,说道:“有什么不好见面?为父这也是为了你好,这许宣不是凡人,昨日天劫时我推算不出他的前尘,还能说是天劫之故,刚刚见他时,我又暗自推算了一番,岂料依旧与昨日一般无二,这就有些异常了。传闻只有身怀大气运之人才有此异样,如今他只修行一年就结成元婴,你若跟了他,岂不是一件幸事?” 苏酥想不到自己义父还有这番心思,便道:“有义父在,苏酥何必依仗他人?况且,我如今也结成了妖丹,虽说修为还浅薄,但也有些自保之力吧,义父怎么这般着急把苏酥嫁出去。” 龙开霁负手前行两步,叹道:“如今时局有些不利啊,人妖两族关系原本就有些微妙,现在又有了桐柏山之事,玄音派中许多弟子都因此丧命,你出身妖族,在门中修行必然有许多不便,现在有我撑腰自然无碍,但过几年我一旦练神返虚便要避世修行,到时候只怕照顾不了你多少了,总得为你找条后路才是。” 见自己义父这般维护自己,苏酥也就把方才的些许不悦抛之脑后,上前乖巧说道:“女儿多谢义父了,只是感情这事,又怎么能强求呢?好在许公子今日没有答应,他若真答应了,女儿反倒要看不起他了,连自己启蒙恩师、结发妻子都能轻易抛弃的人,义父你让苏酥如何放心委身于他?” 龙开霁看了她一眼,哈哈一笑,点点头说道:“你这话说得倒也是,不过就算不能结成道侣,和他结下些善缘总是没错的,以后你若有了困难,也多个人帮衬你一下,这次历练便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就与他一起吧。” 听龙开霁终于不说道侣的事,苏酥点点头,话锋一转问道:“义父,那石碟当真要放弃了?” 说起这事,龙开霁不由眉头一皱,想了想说道:“为父也知道你心有不甘,这几年你在钱塘打探域外邪魔的消息,倒是辛苦你了,现在石碟的消息已经走漏风声,却是不能再放在太一宫了,将他交给别人为父也不放心,到时候就由你带着它另觅一处地方,我会让许宣和姬弘毅与你一起,有他们二人在,暗中还有宫中供奉护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义父要我送去哪里?” 龙开霁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武陵蛮,辰山金顶!” 许宣出了红楼,就想着太古石碟的事情,原本还打算从龙开霁口中探听一下石碟情况,谁料却遇上这事,也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回到府中,柳珠玉的三个弟子也来了,众人一番见礼后续了长幼。许宣入门最晚,虽说如今修为最高,但也只能是小师弟。 蓝岚有些羡慕地说道:“看小师弟结成元婴,师姐都有些心动了,不知明日我入红楼修行,会有什么成就。” 许宣想到不能在红楼中渡劫,便告诫道:“师姐如今已是金丹七转,想来不需一月时间就能金丹九转修出元婴,但提举大人担心天劫降临惊扰了圣上和临安城中的达官贵人,所以若真在红楼中结成元婴,也就只能提前出关,到城外去渡劫了,如此却是有些不划算,师姐还需早做打算才好。” 蓝岚道:“这事宫中提举已经有了安排,到时金丹六转以上的修士都会呆在第三层,那里龙脉龙气稍弱一些,师父也传了我一门法术,能够压制一些修为只是不知道能有多少用处,此外也准备了一些渡劫法器,想来应当无事。” 见她已经有了准备,许宣便不再多说,只是嘱咐道:“师姐也不用太过担心,能一月时间从金丹七转修至元婴境界,那也不错了,都是朝廷恩典,心怀感恩才是正道,若是因为浪费了些许修行时间,而心生怨愤,那就有些不知所谓了。” 见他还有这般胸怀,关子阳、柳珠玉心中都是暗自赞叹,吩咐众弟子都要向许宣学习,修行既是修身,也是修心,只有境界上去了,修为才能提升迅速。 一直到了二更时分,众人才陆续散去。 许宣回到房中,思忖再三,自己还是不能把太古石碟的事情告诉妮蒂亚。桐柏山时他曾在四渎水府中见过她一面,若是告诉她石碟就在太一宫红楼里,到时候她要是联合巫支祁前来抢夺,自己岂不是为太一宫惹来大祸?自己刚刚受了朝廷龙脉龙气恩泽,这时这样做,难免有些问心有愧。 虽然接触下来,他也不觉得妮蒂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但说到底她仍是域外邪魔出生,与自己也只是做了几个交易而已。若是石碟中当真有什么不利于人族的东西,自己这般作为就有些吃里扒外了。 想到这里,许宣便摸出玉牌,在上面写道:经查探,不知太古石碟所在。山海剑完璧奉还,勿怪! 第二百六十五章 欠人情,邪魔何处来 这两句话发出去,许宣只觉得心头一松,好像去了一块巨石一般。 唤出山海剑,化成一枚剑丸放在掌心,细细摩挲,若不是它,只怕早在遇到六眼碧睛蟾时,自己就会遭遇一些不测了。现在虽然下定决心要把剑丸还给妮蒂亚,心中着实还有些不舍。 “嗡嗡嗡!” 片刻后,玉牌一阵震动,许宣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太古石碟之事我已知晓。 “她已经知道石碟在哪儿了?”许宣一惊,如此说来太一宫岂不是危险了,那自己要不要告诉龙开霁这事。 想了想,这事自己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往日自己不知轻重,以后却是不能再和妮蒂亚有太多联系了,否则难免越陷越深,惹出其他麻烦。 想到这,许宣便写道:山海剑如何还你? “山海剑送你,欠我一个人情。” 看着玉牌上的字迹,许宣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无奈。 欢喜的是,山海剑终于不用还回去了,无奈的是,自己还是欠了妮蒂亚一个人情,这人情恐怕却不是那么好还的。 炼化至高神石后,许宣也明白了域外邪魔的一些来历。 说起来,他们也是四神的子民,只是却走上了一条与仙道不同道路的文明之路。那片天地的文明不知比后世的地球强大多少倍,可以说是一个科幻与仙道共存的世界,只是拥有了强大力量的同时,却滋生了本不该有的野心。 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他们中的一些人开始把目光看向了给予他们灵魂、神性的四神。 人神大战,天地崩坏,生灵泯灭,一个文明陨落了。 四神这才重新收集神性,驱使昆仑遨游诸天,终于在万界之中找到如今方孕育着原界种子的世界。吸取曾经的教训,四神教化万族,摒弃科技,只引导他们修行,并借原界种子订立天道,以因果之力约束众生行止。 岂料,上一个文明中竟也有人存活了下来,循着四神的道路来到这里,并在此建立国度,传播文明。这才有了之后的蚩尤、黄帝战于逐鹿之野,巫妖一战神州破碎。 真要说起来,自己体内的帝俊与域外邪魔可是死敌。不过若不是因为他们,四神未必会自斩神性,但也正是因为他们,帝俊、常羲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想着这些,许宣破天荒没有修行便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许宣带着灯儿告辞离开,来到凤凰山那个山洞中,媚娘和采茵两人果然仍在洞中等着,见他来了,连忙俯身行礼。 如今他已结成元婴,对山海剑的操纵又精湛了许多,剑光也快了不少,只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带着几人回到了白玉京。 白素贞见许宣回来,自是欢喜,又看他还带着两个小妖,便问道:“这二位姑娘是?” 许宣便把遇到她俩的经过说了,又讲了她们来历身份,白素贞听后便道:“既然官人让你们留下来,那就在白玉京住下吧,只是这里毕竟是人间,不同在凤凰山中,你们行事需规矩一些,莫要招惹什么祸端。” 说完就唤过白福,让他带两人去寻个住处安置下来。 “官人,看你气息悠长,体内法力澎湃,想来此次闭关定有成就了?”安排好一切,白素贞笑吟吟上前拉着许宣的往里走。 许宣笑道:“我也未曾想到龙脉龙气如此厉害,只是半月多时间,我就直接修成了元婴,之后半月,我还将七脉轮尽数修成,渡天劫时又借天雷吸纳了许多至阳之力,现在只需缓缓炼入魂魄中,便能修成阳神境了。” 听他这么说,白素贞很是高兴,笑道:“妾身倒没有官人这般迅速,如今七脉轮只修到了脐轮,不知何时才能七轮圆满了,不过却借浮荣真幻法,让阴神境提前小成了。” 许宣点点头,欣慰地道:“如今娘子元婴本源大损,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但只要七轮境、阴神境一成,修为便不比元婴修士弱,等到阳神境一成,使体内天魂、地魂、命魂三魂合一,便是比练神返虚之辈也只强不弱,转世重修更无胎中之谜,如此我心中愧疚也就稍减了。” 白素贞微微一笑,柔声道:“官人何必愧疚,以后这话切莫再说了,你传我的《神魂修炼法》确实玄妙,我是妖族出身,更有烛九阴血脉,肉身原本就强大,若不是如今怀有身孕,只怕进境还要再快许多。” 说到这里,白素贞幸福的低头看了看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许宣上前搂住她,低声道:“你看今日跟我回来那两个小妖如何?” “嗯?官人想问什么?” 许宣神秘一笑,说道:“那个脸上有疤的,若是给你做儿媳,你可还满意?” 白素贞诧异地看着许宣,问道:“官人何出此言?” 许宣呵呵笑道:“娘子可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梦?梦中正是这小妖变作你的模样,去往钱塘县与仕林有了一番纠缠,如今金钹已死,倒不用担心她对仕林怀有什么不轨之心了。” 那梦许宣早陆续和她说明,是以白素贞也知道胡媚娘和采茵之事,这才明白许宣为何忽然带了两个小妖回来。 “官人,她两个虽然道行浅薄,但也是有情有义之辈,相比媚娘,妾身倒是更喜欢那个采茵一些,她与青儿想来能聊到一块去。” 许宣道:“她可比青儿胆小多了,但都是忠心护主之人,娘子只说采茵却不聊媚娘,莫非对她有什么想法?” 白素贞微微摇头,却不答话,半晌后才道:“她太聪明了,仕林若与她在一起,难免被她左右,况且……她变作我的容貌,总让我觉得有些怪怪的。” 许宣心中暗道,莫非当真是婆媳天生不合?不过倒不用担心这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自己也只是临时起意,这一世她与许仕林究竟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这两月,许宣只在府中修行,稳固境界。王不易传授的五行神雷已经被他尽数修成,虽说少了言出法随的雷法加持,但五行神雷威力也是不弱,若是寻常对敌倒也用得上。现在他元婴已成,体内法力暴涨十倍不止,一些奢比尸神性中孕育的小神通也能简单施展了,再加上阴神境的魂魄和心斋境的肉身,自觉就算对上元婴后期也能有一战之力。 这日,听许宣要前往临安参加太一宫组织的历练,白素贞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但还是嘱咐许宣放心去便是,家中有小青和周鸿,现在又添了媚娘和采茵,不必担心,只要赶在孩子出生前返回就好。 见她这般模样,许宣心中反倒有些内疚了,只是这次历练是太一宫中定下的,他刚得了太一宫龙脉龙气的便宜,却是不能轻易拒绝。只是握住白素贞的手,柔声道:“娘子放心,此去少则两月,多则三、五月,必然赶回。” 灯儿在一旁道:“师父要去哪里历练?灯儿也想去。” 许宣蹲下身道:“师父现在也不知道啊,灯儿不想呆在家里?” “家里好无聊啊,我的蝶儿这几日不知怎么也睡觉了,都没人陪我玩。” 白素贞笑道:“官人便带着灯儿一起去吧,她在家中也是无聊,虽是历练,但以官人的修为,想来应当也没什么危险,就当带她出去散散心了。” 许宣想了想便道:“好吧,那师父就带你去,不过路上你可得听师父的话,不能到处乱跑。” 灯儿闻言忙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师徒二人纵云来到临安,依旧住在关子阳府中,太一宫已经将每人分组通过身份令牌告知众人,许宣、李晓嫣姐妹都在一组,只是不知还有谁与他们一起。 第二百六十六章 定考评,赏赐有诸宝 次日,众修士齐聚太一宫,站定后发现周围竟有许多熟悉的面孔,于是自然免不了寒暄几句。 “李兄,你竟然也在?” “道友你吃了吗?” “哎呀,走开啦,你压到我头发了!” “谁放的屁,怎地如此臭不可闻!” …… 类似这种没有营养的话,虽说压低了声音,但汇聚到一起就成了一阵嗡嗡声。 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许宣心中暗道,说是修士,但和我穿越前做课间操也没什么区别嘛,这时候要是将自己石碑变大十万倍压下来,呵呵…… 半晌后,太一宫七名提举才缓缓走了出来。 铁听云环视一圈,轻咳两声,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多的话我就不说了,百战之师不是闭门造车能练就的,潜龙阁中一月修行,大家修为都有了长足进步,这是朝廷的恩典,也是你们的机缘。如今洪荒恶神巫支祁出世,各方妖魔闻讯而动,纷纷前往桐柏山,日后必成我辈修士心腹大患。当今圣上英明,颁布太一斩妖令,以朝廷龙脉之气承接了许多因果,正是我辈修士磨练修为,斩妖除魔的大好时机……” 铁听云一番话说下来,颇有几分先感动了自己的感觉,却听得在场修士有些昏昏欲睡。见此情形,铁听云不得已只能省略了腹中早已准备好的数万字讲话稿,切入正题。 “这次历练后,太一宫将依照每组情况和个人表现,额外赐下功勋、法宝、丹药、术法,下面就请龙提举说一说,都有哪些赏赐。” 一听这话,众人不由竖起了耳朵。 龙开霁上前两步,手中拿着一个名册,淡淡说道:“此次历练既是个人的修行,也是团队协作的考验,所以,经过诸位提举的商议,考评将分为团队、个人两项,分别有甲乙丙丁四等,每等又分上中下三级,下面我先说一说大家最关心的法宝、丹药和术法。” 现在大家都知道功勋这玩意确实有些难挣易花,兑换太一宫品阶,最多也只能花费百万功勋晋升到掌宫内侍一级,而等元婴后期时许多修士就要辞去官职,摆脱龙气束缚入山修行了。至于用来兑换法宝、丹药和术法,那更是贵得离谱。如今听说竟然要直接赏赐法宝、丹药和术法,自然也就来了兴趣。 “破元灯、神农鼎、仙霓极光盒、青鸾塔、护魂书……” “火云仙土、万年玄龟血、黄泉水、赤龙魂、三生石……” “乾元离陨丹、定颜丹、添寿丹、玉容膏、天香丸……” “微尘芥子阵图、青瑶剑阵图、巨灵秘功、催心幻法、乌金剑典……” 听着龙开霁念出这些名字,不说别人,就是许宣也有些呼吸紧促了,他们没想到,这次太一宫竟然下这些血本。 乾元离陨丹的珍贵许宣是知道的,当时若不是有这枚丹药在手,只怕灯儿性命堪忧,似这种“夺命丹”谁都不嫌多。 赤龙魂更不必说了,且不说如今世间本就没有多少真龙,便是有恐怕也没几人敢擒来抽魂炼魄。虽说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但真龙之躯可比人族强大百倍,若不是被天道压制,一条真龙便是真仙也未必是对手,更遑论人间修士了。 还有采北极极光、地母元磁炼成的仙霓极光盒,能布下两仪微尘阵的微尘芥子阵图……这一件件宝贝都让许宣怦然心动。 一时间,众修士的热情一下被激发起来,纷纷询问这些宝贝怎样才能拿到手中。 见此情形,龙开霁微微一笑,说道:“想来诸位都知这些东西的价值,具体如何奖赏暂且不说,大家只需知道,考评最末一等的丁等是没有奖励的,稍次一等的丙等便只有功勋奖励,至于甲乙两等,除了功勋之外,还能视情况赐予宝物,宝物不多,也只能按考评成绩依次选取了。”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摩拳擦掌,也有些人自感没有希望,不由有些丧气,还有一些人则在琢磨到底如何才能获得甲等考评。 这时,已经有机敏的修士留意到龙开霁话中“团队”“个人”几个字眼了,若是自己实力不济,只要自己这组有几个修为高深的组员,说不定团队考评上也能拿一个甲、乙考评,这样一来岂不是就有希望了? “师弟,你想要哪件宝贝?”李晓瑾低声问道。 许宣想了想,说道:“这些宝贝都是不错,若说最想要的就要数微尘芥子阵图和赤龙魂了,我在苏州的园子正好少一个护园阵法,徒弟燕赤霞的飞剑中也缺一条龙魂,若得了这两样,那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李晓瑾还未说话,一旁已经有人嗤笑道:“你眼光倒是不错,这两样东西都是难得一见的好宝贝,只怕要上甲考评才能拿到。” 李晓瑾白了那人一眼,见自己并不认识,便道:“上甲又如何?我师弟未必就拿不到。”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小姑娘,你倒是好大的口气,1800名修士,分做100队,每队便是18人,你道这上甲就这般好拿?” 许宣见二人要吵起来,冲李晓瑾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这场合可不是擅起争执之处。 李晓瑾见状这才不再接话,鼻子里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台上龙开霁这时已经说完话,陆续又有几名提举上前嘱咐、勉励了几句,告知了明日出发时间,便让等候在一旁的掌宫内侍上前,以10队为一个单位,由两名内侍负责先期事宜。 许宣所在这队的两位掌宫内侍,一个正是关子阳,另一个却是一位名叫燕山月的女修,两人如今都是元婴中期修为。 若是以往,两人修为倒还能压得住阵脚,但现在这些修士经过潜龙阁一月修行,便有许多元婴组修士突破了元婴初期修为,这就让两人有些尴尬了。修行一道从来都是达者为先,金丹修士也就罢了,但要让那些同为元婴中期的修士听从自己号令,却是有些不易了。 原本太一宫已经分好这100支队伍的人数,只是名单尚未公布,便有人反对,直言分配不公,许多队伍中八成都是元婴修士,有的队伍中却却只有寥寥几人,若是这样,历练之后就不好考评了。 听到这话,关子阳心中就有了计较,便建议龙开霁让众修士自己寻找队伍,而他们只需定下规矩就行了。如此一来,还有谁能说不公?人际关系那也是实力的一种啊,你自己找不到强者一队,怪得谁来? 龙开霁一听,便大加赞赏,并传下命令,让各组均遵照执行。 将众人召集到一处僻静之地,关子阳便道:“方才龙提举也说了,这次考评除了个人之外还有团队,现在就让大家自行寻找队伍,推选队正,但为了以示公平,18人一队,每队中金丹修士不得少于7人,否则即便找好队伍,我这里就也通不过。” 众人能进入潜龙阁修行,虽然资质各有差异,但却没有一个是愚笨之辈,一听关子阳的话,便明白了。倘若放任大家自行组队,元婴修士必然只会找同境界的修士,如此一来金丹修士只能自生自灭了,还谈什么团队考评? 想到这里,众人便都齐声称是。 许宣自然是和李晓嫣、李晓瑾两人一队,正想着到底是自己扛起队正大旗,还是加入别的队伍,苏酥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笑眯眯说道:“许公子,我和你们一队行吗?” 方才人山人海,他没想到苏酥竟会也在自己这一组,听她这样问,就道:“苏酥姑娘能来自然欢迎,这样一来我们就只差4个金丹修士了,剩余10人就可以随意一些了。” 苏酥听他答应,便道:“那一路上还要请公子多多照顾啦!” 许宣笑了笑,没说什么,转头看向四周,竟又看到两个熟人,却是张广和张顺两兄弟,没想到他二人竟也在这里。 带着三女上前寒暄了几句,听说许宣竟已是元婴修为,两人都是刮目相看,又见许宣邀他们入队,张广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许兄弟,你如今已经是元婴修为,我们两兄弟都只是金丹六转,只怕拖了你们后腿啊!” 许宣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张兄弟说这些话做甚?关内侍说了,每队最少要有7名金丹修士,如今你们两个过来,我们都还差两个勒!” 张广闻言这才看了看张顺,笑道:“如此,就多谢许兄弟帮衬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觅队友,姬弘毅示好 如此一来许宣这一队就有1个元婴,5名金丹,6个人了,剩下12个人却是不好挑。 许宣和苏酥对太一宫中的人并不熟,也没有什么朋友,李晓嫣姐妹虽说也认识一些人,但能被选入潜龙阁中修行的却没几个,也并不在关子阳这一组。 倒是张广兄弟叫了4个朋友过来,两个元婴初期,一个金丹八转,一个金丹七转,这样一来7名金丹也就齐了,只需再找8个人,队伍就算凑齐了。 正在这时,姬弘毅却带着十余名修士过来了,丁江雪也跟在他身后。 “许师弟,有礼了!”姬弘毅上前抱拳一礼说道。 他原本年龄就比许宣大,如今又修至元婴后期,在太一宫中年轻一辈弟子中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所以虽然并非师出同门,但叫许宣一声师弟,也并不为过。 两人在桐柏山下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一面似乎并不怎么愉快,许宣有些奇怪他怎么会忽然过来找自己,但也笑着还了一礼。 姬弘毅道:“听闻许师弟修行不过一年多,就已经元婴初结了,当真是天神之资,此番历练我们一队如何?” 听他竟是想和自己组队,许宣心中也是一动,姬弘毅虽然只是玄音派三代弟子,但若论修行,却比担任掌宫内侍的许多二代弟子都要强上一些,若是有他加入,倒是能增添几分实力。 想到这里,便道:“不知姬师兄那边有多少人?” 姬弘毅看了看身后,跟着他的大多都是玄音派弟子:“我这边元婴修士有9人,金丹修士有5人,若是加上许师弟和苏酥、晓嫣、晓瑾三位师妹,那就刚好18人了,也符合关内侍说的最低7名金丹的标准,许师弟以为如何?” 听他这么一说,许宣身后的张广看了看张顺和他那几个朋友,不禁有些尴尬,他们几个好像被无视了…… 姬弘毅的名头莫说在太一宫中,就算放诸天下,那也是鲜有人不知的。他那几位朋友原本还有些不愿意过来,只是碍于他的兄弟的面子,这才不好拒绝,如今见姬弘毅都主动来找许宣,心中这才暗暗庆幸。 只是现在姬弘毅并没有邀他们一起的意思,一时间,众人不禁面面相觑,都将目光看向了许宣,等他做决定。 许宣看了看李晓瑾,心中有些犹豫。她和丁江雪有些不对路,若是真组成一队,只怕路上定然会有许多纠葛,况且张广、张顺也是自己叫来的,现在总不能因为姬弘毅来找自己,就把他们丢开了吧。 这时丁江雪却忽然说道:“许宣,你还犹豫什么?我家师兄来找你,那是给你面子,你看看周围,多少人等着跟我们一队?现在师兄已经是元婴后期修为,这1800人中,恐怕也只有我师兄有此道行,你们跟他一起,只要不是练神返虚的老怪出来,一路上必然平安!” 虽说她说的也是事实,但听她言语间颇有几分自己高攀了的意思,许宣心中略微有些不悦。 姬弘毅呵斥道:“江雪,不得胡说,许师弟也是上甲资质,修行到现在也不过一年有余,在潜龙阁中只用了16日就从金丹四转就成了元婴初期,足足在阁中压制修为14日,等到修行期满后才渡劫结婴,天劫落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是常人能比的?说是天纵之资也不为过,便是我,在许师弟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周围修士原本并不识得许宣,这时听姬弘毅这么一说,不由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心中有了一些想法。 丁江雪虽然也知道许宣厉害,但她本就是个刁蛮的性子,仗着有姬弘毅撑腰,也并没把许宣放在眼中,现在被姬弘毅呵斥了一顿,便嘟着嘴不说话了。 许宣听姬弘毅这样夸自己,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些事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姬弘毅莫非……是弯的? “姬师兄,多谢抬爱了,只是我们现在这边已经有10个人了,恐怕只怕有些不方便啊!” 姬弘毅这才看了看张广等人,想了想说道:“也罢,不管在不在一队,总在一组中,一路上许师弟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便是。” 说罢,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师弟干得漂亮!”李晓瑾上前拍了拍许宣肩膀,一副师姐的模样:“不过……姬弘毅确实名不虚传啊!” 许宣看了她一眼,刚刚还奇怪怎么今天她没和丁江雪打嘴炮,原来是见了姬弘毅,犯花痴了。 摇摇头,说道:“好了,师姐,我们还是再找几个队友吧,如今金丹修士已经齐了,剩下的还是找几个元婴修士吧,这样若真遇上了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张广上前道:“许兄弟,多谢了!” 许宣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拒绝姬弘毅组队的事,摆摆手道:“张广大哥客气了,都是朋友不用太过见外。” 有了姬弘毅方才的一番话,来找许宣加入队伍的人忽然多了起来,挑了8人加入队伍,许宣便带着众人来到关子阳面前,登记报备。 “师兄,你何必对他如此客气!” 另一边,丁江雪有些不满地对姬弘毅说道。 姬弘毅侧过头看着丁江雪道:“这许宣不是寻常人,修行资质、速度暂且不说,你可知道凤凰山的金钹法王?” 丁江雪点点头:“知道啊,听说那老妖得了菩萨传承,精修《观音神咒经》,已将一颗妖丹修成舍利,炼出了法相金身,一对金钹十分厉害。” “没错,临安城就在凤凰山脚下,若不是他与菩萨有些渊源,平日行事也还算有些分寸,就算他法力高强,我们太一宫怎会容他在卧榻之旁安睡?如今许宣把他宰了,也不见菩萨降罪,这便是本事了。” “金钹竟是他杀的?”丁江雪扭过头,惊诧地看着远处正与关子阳说话的许宣,怎么看都不觉得他那么厉害啊。 姬弘毅呵呵一笑,也转过头看着许宣,说道:“他斩杀金钹时,只是金丹三转而已,你说厉害不厉害!” 丁江雪心中更是一阵翻江倒海,金钹法王能以妖身转修佛法,原本就是异类,其神通法力恐怕已经到了元婴中期甚至后期的境界,许宣怎能连越数境斩杀了他?不可思议! “师兄,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姬弘毅道:“他斩杀金钹时被洞口的几个小妖看到了,消息也就传出来了,那日在桐柏山见到他之后,我特意打听了一番,才知此人来历,所以今日便想和他结盟,想不到,他却是不愿。” “他不愿就不愿吧,少了他也没什么,有师兄在,上甲的考评必然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姬弘毅摇摇头:“江雪,早和你说了,莫要小觑天下英雄,我7岁修行,等到筋骨长成后,14岁才结成金丹,又10年才金丹九转结成元婴,如今虽借潜龙阁修至元婴后期,但已32岁,虽说速度已经极快,但许宣呢?不过18岁,修行不过一年出头,我不如他多也!” 听姬弘毅今日两次都说自己不如许宣,丁江雪心中不悦,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是事实,不想再说这事,转过话头问道:“师兄,这次历练如何考评你知道吗?” 姬弘毅压低声音道:“这事我也是听龙师叔提起过一次,现在告诉你只让你心中有个数,你莫要多说。” 见她点头,姬弘毅便以法力传音之术说道:“红楼中有一至宝,却被妖魔觊觎,如今我们历练,便是要分作100队携带至宝转移到别处,所以,一路上恐怕不会太平,你要小心些。” 丁江雪不知历练还有这般背景,便问:“100队……那到底真正的至宝在何处?这一百队中必然以师兄修为最高,龙师叔难道没把宝贝交给你?” 姬弘毅道:“兵法一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才能让敌方琢磨不定,我虽然有元婴后期修为,但真被那些妖魔盯上了,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如今我也不知铁提举会将宝物交予哪100人,但却知道这些人必然不会在同一组中,到时候他们只会知道自己手中有太一宫至宝,只能用心守护,如此一来,妖魔又如何确定目标?” “想来这事每组掌宫内侍应当是知情的,此次历练的考评,恐怕也与护送至宝有关。” 丁江雪恍然大悟,环视四周,来往修士众多,却不知铁听云会把自己这组的至宝将会交给谁。 第二百六十八章 待出发,目标武陵蛮 说起姬弘毅这人,当真就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就连李晓瑾这个小辣椒都对他没有一点免疫力。 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三十出头却正是男人褪去青涩,走向成熟的时候,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是许宣这种不到二十的小年轻所不能比的。 看着他在人群中被一种女修环绕,脸上带着礼貌又不失风度的微笑,不住向众人挥手示意的样子,许宣觉得这人莫不是走错片场了?既然有这么好的资本,干嘛不去拍偶像剧…… 嗯,当初还是应该把周鸿弄进太一宫,有她在这里那就热闹了,这些花痴少女真的急需她那股来自洪荒的泥石流前来拯救拯救啊。 不久后,10支队伍依次排开,许宣跟着另外9名被推选出来的队正一同站在队伍前列。 看着众人,关子阳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此次历练,既是为磨练大家修为,也是为了剿灭那些投奔桐柏山的妖族。天下险川恶泽数不胜数,莫说1800人,便是再多十倍,放入世间也不过沧海一粟。你们每队18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路上需精诚合作,相互扶持才显我太一宫风范。” 扫视众人一周,又道:“你们在此稍等,我将名单报上去,待诸位提举大人看过无误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说罢便让燕山月留在原地,自己拿着名册去找龙开霁了。 过了片刻,关子阳回到众人面前,将龙开霁调整后的名单念了出来,将几队中一些修士进行了调换。 “除了10位队长,其余人先行回去收拾行李吧,明日辰时再来此地,自有掌宫内侍带你们分别前往历练之地。” 听到关子阳吩咐,众修士渐渐散去,许宣、姬弘毅等人便虽他一同前往太一宫朝龙阁,那是铁听云所在的地方。 来到朝龙阁,前面已经站了数十人,想来也是各队选出来的队正,前来面见铁听云。 在外面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轮到许宣,这时姬弘毅已经从阁内出来了。 走进朝龙阁,只见里面陈设简单,不像红楼中那样,密密麻麻全是木柜。铁听云正坐在大堂中央,笑着看向许宣。他对许宣也是颇为赏识的,这1800人中,能得他看重的不超过十指之数,许宣、姬弘毅自然就在其中。 “见过提举大人!”许宣上前行了一礼。 铁听云点点头,示意他在一旁坐下,许宣顺着他手指方向坐定,就听他说道:“汉文,你倒是给我们惹了不少麻烦啊!” 许宣一愣,这是要批评自己了? 拱拱手道:“还请提举大人明示。” 铁听云呵呵一笑,说道:“不必如此,我们都是修士,虽然也有朝廷官职在身,但也不需这般客气,都是道友,只有道行高低,没有身份贵贱。” “是。”许宣恭敬答道,心中对铁听云印象倒是好了几分。 铁听云道:“那日你在潜龙阁修行,结成元婴,整整半月时间,临安城上空劫云密布,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这可是让我们太一宫受到许多朝廷大臣的弹劾啊。” 见铁听云说起的是这事,许宣不由放松了许多,身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歉疚之色,起身道:“请大人恕罪,晚辈实在是不愿浪费潜龙阁中修行的机会,所以这才压制了许久。” 铁听云示意许宣坐下说话,笑道:“这我自然明白,若要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在潜龙阁中压制半月修为,我便是被满朝文武口诛笔伐,那也心甘情愿啊,太一宫中能有这么多天资纵横之辈,何愁不能报昔日靖康之耻,桐柏山之恨?” “大人过奖了!” 寒暄过后,铁听云便道:“汉文,你也是众人推选出来的一名队正,我是信得过你的,所以今日有一件事要请你去办,不知你是否愿意。” 许宣闻言,刚坐下的屁股忙又抬了起来,拱手道:“请大人吩咐。” 铁听云起身将桌上一个木匣端起,放在许宣左手边的桌案上,伸三指在木匣上敲了敲,说道:“此次名为历练,实则是要你将此物转交给辰山金顶的梵净宗元嗔大师,此物是太一宫一件宝物,但如今已被妖魔察觉,不得已只能悄悄转移,请元嗔大师代为保管,我已传书过去,到时你将木匣交给他便是,切记,此事关键,不容有失!” 许宣看了看木匣,心中有些好奇里面到底是何物,口中问道:“大人,这就是此次历练的任务?” 铁听云点点头,说道:“那些妖魔既然能打听到此宝下落,想来此次历练也必然被他们所知,我将此宝交予你,你需好生护持,莫要使它落入妖魔之手。” 许宣沉吟半晌,忽然神色有些古怪地说道:“大人,你这番话莫非对前面进来的队正也是这般说的?” 听他这么问,铁听云不禁哑然失笑,盯着许宣双眼看了许久才道:“你倒是精明!不过,他们身上的宝贝都是假的,只有你的是真的,你莫要掉以轻心了。” 许宣神色一正,虽然不知铁听云说的是真是假,但他既然这样说了,那护送木匣前往辰山便是历练的任务。要真让妖魔半路夺了去,先不管宝物真假,只怕历练的考评定然是好不了的,自己想要的那两件宝物也就没影了。 “大人放心,此物交予我便好,定然毫发无损交给元嗔大师!” 铁听云微微一笑,说道:“如此就好,此去三千余里,路途遥远,你们虽然都有纵云之术,但也要小心一些。” 许宣点头应是,见铁听云再无吩咐,便把木匣收入芥子袋中,告辞离开了。 回到府中,李晓嫣姐妹已经回来了,便问许宣铁听云和他说了什么。 许宣道:“不过是交代历练任务罢了,我们这次要去的是位于武陵蛮的辰山,将一件东西交予梵净宗的元嗔大师。” “啊!要去那么远啊,听说那边的蛊术与我们道术不同,奇妙得很,稍不注意就会着了当地土人的道,可是有些危险。” 听说要去那里,李晓瑾就有些不情愿了。 李晓嫣曾随关子阳行走天下,遍寻斑竹枝,却没有什么畏惧,便在一旁劝道:“既是历练,自然是要去一些险恶之地的,否则又哪里叫什么历练?” 李晓瑾心中仍有些不情愿,只是这时也由不得她了,只得说道:“那我先回屋收拾一些东西,免得在路上什么都没有。” 等她走后,李晓嫣又说道:“师弟,这次要去那么远,虽然如潜龙阁修行一月修为有了长足进境,但晓瑾只有金丹三转,我也不过金丹四转,法力不济只怕不能一路纵云过去了。” 许宣道:“无妨,来回不过六千里罢了,我西行时去过青城山,那里距离辰山虽然还有些距离,但我也还识得路,我们先沿长江纵云飞行,等到法力不济时再寻码头乘船休息,如此往复,不必昼夜兼程也能每日行个六七百。” “这样一来,即便路上不耽搁,往返也要十来日了,让灯儿一个人呆在这里却是有些不妥了。”李晓嫣说道。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灯儿忽然从屋内跑了出来,见是许宣回来了,便一下跳到他身上,搂住脖子问道:“师父又要去哪里?说好了,这次要带着灯儿去的。” 许宣笑道:“自然是要带你去的,不然带你来临安做甚?你的蝶儿呢,可曾醒了?” 灯儿瘪着嘴道:“它就是个大懒鬼,整天呼呼呼地睡大觉,哼!” 许宣道:“灯儿可不能这样说它,你以前跟我去青城山时,不一样也是爱睡觉吗?说不定啊,等它睡醒,就和你一样变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了。” “真的?”灯儿双眼一亮,似乎在想着自己的蝶儿变成人形会是怎样一副模样,随即皱起眉头道:“变成小姑娘那还好,要是变成小男孩灯儿就不喜欢了。” 许宣和李晓嫣相视一笑,李晓嫣问道:“为什么变成小男孩就不喜欢了?” 灯儿道:“师姑,你们那两个小石妖就是小男孩,笨死了,我可不要蝶儿也变成那样。” 两人闻言哈哈大笑,许宣放下灯儿,说道:“好了,我们明日就要动身出发了,你师姑的两个小石妖还不能变成人形,就不能跟我们一同去了,你要不要和他们打个招呼?” 灯儿点点头,说道:“好吧,谁让我是姐姐呢,真是伤脑筋,唉!” 第二百六十九章 桐柏山,谋定而后动 桐柏山太白顶西侧峡谷中,妖洞林立,如今天下乱妖十之五六皆聚于此,可谓群魔乱舞,只等巫支祁举起反旗,就要扫除天下人族,重现妖族辉煌。 四渎水府中,巫支祁正端坐石椅上,一旁巫小柏奉上茶水,说道:“老祖,如今您既已重掌淮水水源之力,为何迟迟不肯带我们下山?那些妖王如今一个个都有怨言了,说您……说您……” “说我什么?”巫支祁抿了一口茶水,眼也不抬,云淡风轻问道。 巫小柏偷眼看了看巫支祁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并未发怒,才小声说道:“孙儿不敢说,都是些大逆不道之言。” “噢?说来听听?” 巫小柏踟蹰片刻,才道:“这都是他们说的,可与孙儿无关,孙儿已经呵斥他们了。” “让你说,你便说,啰嗦什么,哪里还像我巫支祁子孙!”巫支祁声音不大,却惊得巫小柏浑身一颤。 对于这个老祖,虽然他自出生之日起就没见过,但却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淮水一族即便被困锁妖塔,也无时无刻不在传颂着这位妖圣昔日的事迹。 神通广大、随性而为、无法无天、亦正亦邪、喜怒无常,是巫小柏心中对巫支祁的评价。 若是旁人,以他的性子,打得过自然一棍先送他归西再说,若是打不过,那也只是敬而远之。但这人却是自己老祖,耳濡目染之下,对他也就心生许多敬仰。不仅是他,整个淮水水族都是这样,在他们看来,只要能救出巫支祁,天下就都是他们淮水一族的,就算五帝亲临老祖也是不惧。 这时被巫支祁训斥了一句,巫小柏忙道:“他们说老祖被大禹锁在淮井中数万年,如今虽然脱困,但却没了往日的风骨,脊梁都被五帝打折了,心中血气也被无尽水月磨平,再也不是当年叱咤洪荒的水神了。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巫支祁依旧淡淡问道。 “还说您哪里是什么四渎水神,分明是四渎水龟才是……”巫小柏怯怯说道。 听他说完,巫支祁却不发怒,依旧淡淡说道:“恐怕这不是他们说的,而是你心中所想吧!” 一听这话,巫小柏当即跪倒在地,不住磕头,连道:“老祖饶命,老祖饶命,当真不是孙儿说的,都是哪些妖王私下议论时,被孙儿听到了。” 看了巫小柏一眼,巫支祁伸手招了招,藏身在一旁黑影中的黑袍走了过来。 “你和他说说,什么叫应时而动,适时而谋。” “是!”黑袍恭敬一礼,随即上前两步,对巫小柏道:“少主,真正的妖王、妖圣如今都还在镇妖塔中,来投奔我们的不过都是些五岳三山占地为王的短视之徒罢了,他们哪里知道五帝的厉害。” “虽然如今淮水河道得以疏通,大圣也得了正神敕封,重掌淮水水源之力,但只要五帝尚在,就算我们夺了天下又能如何?终究不过一时荣光而已!” “五帝将洪荒妖族封入镇妖塔数万年,为何那些妖圣从未有过动作,如今却忽然合力破开封印,让许多大妖修为以下的妖族破塔而出?这中间想必也是有原因的,说不好便又是一次天地大劫来临,不知前尘因果,仓促下场,只会受人算计,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大圣不是不动,而是在等待时机,只有大劫初现端倪,才能应时而动,适时而谋,才可从中渔利!” 巫小柏从未想过那么多,也不曾想到自己从镇妖塔从逃出,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算计,仔细一想,额头不由浸出一层冷汗。 忙由磕头道:“老祖英明,五帝素来阴险狡诈,我们自是不能再中了他们诡计。” 巫支祁点点头,终于开口,说道:“你明白就好,现在我们看起来实力雄厚,但那些前来依附的妖王都是些不堪一击之辈,不似我洪荒妖族,专修肉身,却将妖丹炼成人族一般的金丹,还要历化形天劫,自斩根基。即便如此,便是练神返虚的也都不多,能成何事?只有缓缓积蓄实力才是王道。” “如今天道转移,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你们有我庇护,自能蒙蔽天机,只要我们淮水一族多一些大妖族人,到时就算五帝亲临,真仙下凡,又能奈我何?除非他们再次改移天道,以真身亲临凡间,但若是那样,哼哼……” “世间没有为害的天神,亦没有作恶的菩萨,他们行止若是违背了最初的道心,必然跌落境界,到时还有何可惧?” “现在关键是时局尚不明朗,镇妖塔中的那些老家伙将你们放出来到底想做什么,我还看不清楚,你们好生修行便是,莫要管那些闲事。” 巫小柏躬身应是,倒退着出了四渎水府。 “啪啪啪!”一个黑洞忽然在洞府中出现,随即就是一阵掌声传来,妮蒂亚一身劲装从黑洞中走了出来,笑道:“当真是吃一堑长一智,想不到大圣如今也懂得应时而动,适时而谋了,若早知这个道理,又哪里需要在淮井中待这许多年。” “你是专程来奚落我的?”巫支祁这时也知道了妮蒂亚的手段,所以见她这样说话,也并未生气。 妮蒂亚道:“此来却是请大圣履约的。” “噢?你找到那东西下落了?”巫支祁眼中精光一闪,对于这个域外邪魔都想得到的东西,他心中也是有些好奇。 “我早知此物就在大宋太一宫中,只是那里守卫深严,又有临安城法阵守护,更是一朝帝都所在,自有百神护佑,所以情况不明之下才不好请大圣出手,如今却是听说太一宫中那几个提举,想将那物件转移,所以便来请大圣助我一臂之力!” 巫支祁道:“你修为虽然不高,但法宝却是层出不穷,颇多神异,以你的手段既然知晓了他们计策,何不自己去取?” 妮蒂亚道:“大圣不知,此次太一宫提举挑选了1800名修士,分为100队,以历练之名前往天下各地,我只知道此物就在其中一队人的手中,具体在哪队却不知晓。” 说完指了指天上,又道:“大圣想来也知道我的身份,若是亲自一一寻找,只怕难免被他们察觉,一旦气机被锁定便难逃毒手,大圣手下妖王众多,还请助我夺得此宝。” 巫支祁想了想,说道:“你我既然已经签了金律玉契,助你自然也是应有之意,只是那些妖王却未必会当真听我号令,为你去夺宝。” 妮蒂亚莞尔一笑,说道:“这些妖王都是些蠢笨之物,哪里知道太一宫用心,他们前来桐柏山投奔大圣,太一宫不敢来此找大圣麻烦,却不妨碍去那些妖王老巢截杀一番,这也是此次历练的考验之一,大圣若是把这话告知他们,只怕不需大圣说什么,他们就急不可耐自行回转了。” 听她说得有理,巫支祁不由点点头,又问:“你说的宝贝到底是什么模样,有何妙处?你若不告诉我,我又如何让那些妖王前去寻找?只怕到时找到了也是不识真宝,错放了过去。” 妮蒂亚道:“那宝贝于旁人而言不过是一块顽石,但却是我族中的一件宝物,太一宫得了许久也未曾琢磨出半点端倪,就算给了大圣,只怕大圣也拿来无用。” 被妮蒂亚说穿心思,巫支祁也没有丝毫难堪之色,似他这种积年老妖,早已不知面皮为何物,一切只看对自己是否有利而已。 “如此说来,此物是一块顽石?”巫支祁试探着问道。 妮蒂亚点头道:“正是,乃是一块十寸大小的圆形石片,一指来厚,上面许多地方都有烧焦似的痕迹,中间还有个一寸大小的圆形孔洞,神识探之不入,万法不沾。” 听她这么一说,巫支祁心中便浮现出了太古石碟的模样,点头答应道:“放心,既有此物形状,我遣人为你夺来便是,不过100队而已,我桐柏山中又何止数百位妖王!” “如此,就有劳大圣了!”妮蒂亚见他答应,微微一笑,转身便没入黑洞中消失不见。 第二百七十章 商计策,忽闻有行尸 当夜,关子阳告知许宣和李晓嫣姐妹,他们这一队依旧由他和燕山月陪同,据说暗中还有太一宫供奉护持。但这些供奉不到性命攸关之时,是不会现身的。同时,他们也身负记录历练考评之责,等到历练结束后,便由他们和掌宫内侍一同向太一宫提交考评意见。 回到屋内,许宣取出龙开霁交给自己的木匣,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块十寸大小的原形石片。 当即心中就是一动,莫非……这就是妮蒂亚要寻找的太古石碟? 好奇之下,小心将石碟取出,只觉入手很重,小小的一块石碟竟有数十斤重量,上面许多地方都有烧焦的痕迹,中间还有个一寸大小的原形空洞。 许宣试探着用神识去感知石碟中的信息,却发现向来无往不利的神识这次却被石碟弹了回来,无法深入其中。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莫非真是太古石碟?看起来倒想是一张老旧的石质唱片。”许宣心中不解,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究竟,又将法力运于双目之上,定睛细看,这次却是看出了一些门道。 只见原本光滑如镜的石碟上还有许多环形的细小的沟槽,每一道沟槽中都有许多如同文字一般的符号。小小的一张石碟上密密麻麻竟有上千道沟槽,若不是用心查看,还真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些符号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许宣皱眉沉思片刻,但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只能又将石碟小心放入木匣中,转身修行去了。 次日,许宣一队18人加上灯儿和关子阳、燕山月3人,在太一宫集合后,便往武陵蛮而去。 依照商定好的计划,众人便往长江方向纵云飞行,因为其中还有7名金丹修士,法力不是很充沛,当天行了4、500里就在长江边上的一座小县城住下休息,等二天众人法力恢复后再继续赶路。 上次西行时,许宣不过刚刚筑基,金丹都未结成,所以一路都是乘车坐船,这次驾云赶路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夜晚,众人坐在一起闲聊,说起各自修行中的见闻趣事,关子阳、燕山月两人也在一旁静静听着。 张广忽然问道:“许兄弟,龙提举说此次历练最后会依据团队和个人考评赏赐宝物,到底这考评成绩从何而来,你可知道?” 众人闻言,也都看向许宣,显然这也是他们所关心的问题。 许宣看了看一旁仍旧一言不发的关子阳,想着如今既然已经上路,也确实该向大家透露一些消息,便道:“昨日你们走后,我与其他队正前去面见铁提举,提举大人交予了我一件宝物,让我们护送保护前往辰山金顶,交给梵净宗的元嗔大师,想来这便是历练的主要目的了。” “宝物?”张广奇道:“不知是何宝物?” 说完又忙道:“许兄弟,我也只是顺口问一问,既然是提举大人面授机宜,你也不必告知我们了,你是队正,一路上我们听你号令就好。” 许宣闻言,便没有把木匣取出来,继续说道:“虽然提举大人并未明说,但想来其他队伍的任务应该与我们差不多,但若只是护送宝物,只怕也难分高下,昨日太一宫中中,提举大人还说了各地妖魔纷纷前往桐柏山,要我们借此机会犁庭扫穴、镇压妖氛,扫清各地乱妖,震慑天下群邪,想来这便是历练考评的另一部分内容了。” 说罢,就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羊皮地图,摊在桌上,说道:“常言道,山高有怪,水深有妖,长江有龙君镇压,自不必说,如今我们只需看一看一路西行需经过那些名山大川,沿路打听是否有乱妖为祸,借机扫除,想必定有收获。” 说完,许宣看了看一旁关子阳、燕山月,见两人微微颔首,心中一定,又道:“武陵山乃是武陵蛮的地盘,传闻他们有上古巫族血脉,专修肉身,尤擅蛊毒之术,那里也有一些妖魔前往桐柏山听命,再加上辰山也在武陵山脉之中,乃是我们此行的必经之地,那几个前往桐柏山的妖魔巢穴正是我们必然扫荡的地方。除此之外,沿途乱妖也不能轻易放过了。” “不过我们只有18人,修为最高的当数元婴中期的计昆,计师兄了,除此之外还有7个金丹期的师弟师妹,就算斩妖除魔也得量力而行才好,越是山高水深越有藏身其中的巨魔妖擎,倘若不知深浅招惹了练神返虚的老怪,难免损兵折将,那就不美了。” 众人听罢都是点头,计昆是后面加入许宣队伍的,这时听他提到自己名字,便道:“许师弟说得没错,我倒有个主意,或许能有些作用。” “噢?计师兄请讲。”许宣道。 计昆说道:“现在太一宫在天下各府、县都有分舵,我们每到一处可先去拜会他们,打探一些消息,这样便能有的放矢了。” 许宣犹豫道:“只是各地太一宫力量参差不齐,况且,他们也要斩除乱妖赚取功勋,只怕不会轻易告知我们这些消息。” 计昆道:“这个简单,我们这里有11名元婴,那些太一宫分舵未必就有我们这么强的实力,到时候剿灭妖魔时带上他们便好,这样一来,他们也有好处,不愁不带我们去。” “这个倒是!”许宣点点头补充道:“等到一些穷山恶水之地,我们就找一些当地的山精野怪打听消息,想必也能知道一些情况。” 定下计策,见众人都未反对,许宣又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先去这里的太一宫问问,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为害一方的乱妖。” “何需等到明日,索性今夜无事,我便与许师弟一同去看看。”计昆自告奋勇说道。 “也好,那我们就去看看。” 两人走出客栈,来到小县城的太一宫分舵。分舵中的修士见深夜有人来访,原本还有些不悦,但看到许宣竟是一等道士,当即不敢怠慢,忙将二人迎入内宅,命人奉上香茶。 一番寒暄后,得知面前这修士名叫田明德,只是个五等道士,不过金丹三转修为,便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田明德听说他们一行竟然有十余个元婴修士,当即说道:“若说乱妖,倒也不是没有,只是那怪也是刚来此地不久,白日并不出来作恶,只是夜间才出来偷取一些百姓家中的牲畜,在下曾与她交过两次手,但那怪浑身铜皮铁骨,我敌不过她,我们这只是一个小县,宫中也只有三五个修士,见她并没有伤害到百姓,索性就不去管她了,二位若是能出手灭了此獠,倒是为我们除了一害。” 计昆听说他一个金丹三转的修士,都能在那怪面前全身而退,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当即就没了兴趣,有些不甘地追问道:“就只有这一个,没有别的了?” 田明德苦笑道:“就这一个妖物都已经让我有些焦头烂额了,若再多几个,只怕也只能上报府城了。” 计昆有些失望地看向许宣,许宣看了他一眼,说道:“计师兄,此事我们既然已经知道,索性就为田道友除了此害吧,不知那怪现在何处?” 听许宣要出手,田明德就是一喜,忙道:“往东20里,有一座甲子山,山南有一处高峰,那怪就在峰下洞穴中安家。” 许宣便又问那妖物的神通和特征,田明德答道:“依我之见,那怪只怕是个行尸成精,除了浑身铜皮铁骨、力大无穷外,还练有一枚妖丹,能吐毒雾怪风,那些山中被她所害的猛兽,俱都成了行尸走肉,钢筋铁骨尤胜生前,每日都在洞前听命,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厉害之处了。” 听到这里,计昆对面前这个修士更加鄙视,连一只还未成气候的行尸都降不住,亏得他还是个金丹三转的修士。 一旁许宣却是心中一动,他对行尸却有几分兴趣,便道:“好了,计师兄,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就去看看吧,田道友明日若是有暇,也一同前去,到时候功勋自然算作你的。” 田明德大喜,忙道:“如此就多谢两位道友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养尸地,一棺藏两尸 次日清晨,在田明德的带领下,许宣一行人便往甲子山而去。 若是平日,田明德只会正午时候前去,因为行尸属阴,正午时阳气最为充足,能够对行尸形成一些压制。但如今既有这许多元婴高手陪同,也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来到甲子山,还没到田明德说的那处悬崖,就见一大片桑林遍布山南之地,山间寂静无声,既无鸟雀虫鸣,也无走兽往来,偶尔一阵山风吹来,树枝摇动,哗哗作响,更显静谧。 “师父,好冷啊!”灯儿缩了缩脖子,仰头对许宣说道。 许宣这时也察觉到了异常,这时虽然还是上午,太阳却已经跃出山头,阳光洒落大地,但又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是众人都是修士,身体自然异于常人,这才没把这丝阴冷放在心上,如今灯儿这么一说,大家就觉得有些奇怪。 一名修士上前,手搭凉棚四下里望了望,指着前面山崖道:“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是一处养尸地,田道友,你久居此地,难道没有发现?” 田明德笑了笑,说道:“这自然是知道的,否则哪来的行尸?这里风水不佳,城中百姓早已知晓,所以但凡有亲友逝世,都不往这边安葬,再加上这里距离县城也有20余里,便是一块养尸地,也没有什么僵尸出来为祸,也就由得他了。” 那名修士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此时不为祸,可不意味着日后就不为祸,若是让他在这块养尸地中吸纳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成了毛僵、飞僵甚至是不化骨,呵呵,莫说你一个金丹修士,就算是寻常元婴高手前来,只怕也是制不住他!” 田明德听了面色一僵,太一宫原本就有镇压妖氛,守卫一地安宁之责,被这名修士数落,他也只能尬尴地辩解道:“飞僵如同元婴大圆满修士,不化骨好比练神返虚大能,这些腐肉哪里有这等机缘,便是在养尸地呆上数百年,只怕顶多也只是一只白僵、绿僵而已,当不得什么。” 听他这么说,那名修士摇摇头,不再说话。俯身取出一柄宝剑,就往地上一插,随即搅动剑柄,翻出地底泥土,抓一把放在鼻尖嗅了嗅,面色便是一肃。 张广上前问道:“文山兄,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名修士名叫毛文山,是他在太一宫认识的一个朋友,入潜龙阁前只是金丹七转,得龙脉龙气相助,现在也成了元婴初期的修士,除了“山”字脉术法外,对“相”“卜”两术也有钻研。 听张广发问,毛文山便道:“这些泥土质地阴寒、却不潮湿,土色黝黑隐隐有阴气流淌,正是养尸地特有的土质,山上那只行尸若借此地修行,早晚必成大祸。” “文山兄不必担忧,有我们这许多人在,此番正好铲除此獠?为地方除去一害?” 毛文山面色阴晴不定,说道:“张兄,我觉得有些不妥。” 说着,毛文山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继续说道:“养尸地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就的,但田道友却说只在最近才有一只行尸偶尔下山为祸,这让我有些不解。” 许宣闻言,上前道:“毛道友的意思是,除了这只行尸,或许还有其他僵尸藏身期间?” 毛文山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僵尸也是这样,寻常紫僵、白僵还则罢了,若到了绿僵、毛僵、飞僵、不化骨的境界,一处养尸地产生的阴气都不够一只僵尸修炼,为了争夺修行资源,两者必然会有争斗。这块养尸地阴气已经很是浓郁,远远不是一只小小行尸能占据的,这就让人有些费解了。” 听他说完,李晓瑾插话道:“这有什么,或许这里原本就有一只僵尸,修为高了,就嫌弃这里阴气不足,所以就走了呗。” 毛文山看了李晓瑾一眼,摇头道:“应当不会,似这种养尸地,通常都会在阴气最重之地结成一颗阴龙珠,僵尸若真走了,必然会取了阴龙珠用来增强法力,阴龙珠一去养尸地必然阴气大减,需要再等数十年才能机缘巧合成重新结出新的阴龙珠。” 说完,毛文山又抓了一把泥土,用手捻了捻,摊在掌心说道:“如今这泥土中阴气浓郁,哪里像是失了阴龙珠的模样?” 李晓瑾闻言打了个寒颤,行尸外貌与生人无异,她还没有什么害怕的,但若是僵尸……她虽然是金丹修士,但毕竟也是女子,心中天生就对这种恶心的东西有些抵触。 环视四周,忽然觉得四周就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一般,忙拉住许宣衣袖说道:“师弟,要不我们还是走吧,被他这么一说,我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灯儿见状拍了拍胸脯,说道:“师姑不要害怕,灯儿会保护你的!” “去你的,你自己都还要你师父保护,拿什么保护我?” 许宣笑道:“好了,就算来一只毛僵、飞僵又能如何?我们这么多元婴修士,莫非还降不住他?” 李晓瑾环抱双臂,不住地上下摩擦:“不是降得住,降不住的问题,你不觉那东西很恶心吗?我在太一宫就见到过一只毛僵,披头散发、满脸腐肉,两个眼珠都没了,全是蛆虫在里面爬来爬去,咦……看着就恶心!” “好了晓瑾,如今来都来了,正是要为此地除去一害,否则有朝一日那行尸真成了什么气候,岂不是危害一方?”李晓嫣劝道。 听她这么说,毛文山也道:“李姑娘说得没错,僵尸、行尸这等东西,原本就是人死之后,因为魂散魄滞,胸中却仍有一口不平之气,而使怨气聚喉,吸纳天地间阴秽之气,被土金气所养而成,嗜血好杀,还是早日铲除为妙。” 见大家都这么说,李晓瑾只能强忍心中恶心,跟着众人继续上山。 来到田明德说的那座山崖下,果见一个洞穴藏在崖底。被山崖和古木遮挡,这里终年不见阳光,阵阵阴风从山洞中袭来,让人感动一股凉意。 山洞前匍匐了十余只猛兽,嗅到生人气息,陆续站起身来,瞪着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看着众人。 许宣在哪些猛兽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定睛一看,就看到许多猛兽肉身都已经开始腐烂,有的甚至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心中一紧,提醒道:“大家小心一些,这些猛兽只怕不是活物,想来都是受尸毒感染后驱使的傀儡,莫要被它们近身了。” 说完随手就是一道金雷劈中前面一只猛虎,挨了一雷,那只斑斓猛虎半边身子都散了架,却仍用残存的爪子支撑破损的身躯,朝众人这边艰难地爬来,吓得队伍中的几个女修士惊叫不已。 “杀!”许宣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各显神通,只用了片刻时间,就把这些猛兽清理干净。 来到洞口,田明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点燃分发给众人,说道:“那行尸就在洞中,前两次我追踪到此,和她交手两次,只是受洞口猛兽所阻,所以也没能进洞详查。” 毛文山看了看漆黑的洞口,伸手在空中一抓,放在鼻尖嗅了嗅,说道:“阴气很重,大家小心些,看气息洞中肯定不止一只行尸。” 漆黑的山洞被众人火把照得通明,他们这些人都是修行有成之辈,早已到了虚空生电,黑夜视物之境,现在有了火把相助,更是将山洞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山洞不大却很深,曲曲折折通往山腹,高约数丈的洞顶不时有水滴落下,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顺着洞穴走了一柱香时间,山洞开始变得狭窄起来,只能供两人并排通行。又走了一会儿,山洞忽然变得宽阔起来,一个方圆十余丈的大石室出现在众人面前,当中一口绿油油的棺材尤为惹眼。 “是青铜的!”张广上前查探一番,回头说道。 “这里怎么会有一口青铜棺材!”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许宣,等待他发号施令。 许宣上前细细打量,只见棺材上许多地方都已经泛起了铜绿,上面隐隐还能看出一些赤红的符箓痕迹,只是不知是什么作用。 “毛道友,这些符箓你可认得?” 毛文山上前看了看,半晌后才摇头道:“不认得,看起来像是某种聚阴符或是养尸符,残破得厉害,朱砂脱落了不少,恐怕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听说不是镇压尸体的符箓,许宣也就没有了什么顾忌,吩咐道:“大家站开一些,莫要让里面的污秽之物沾染了,若是看到有什么邪祟,先一剑斩了再说。” 说罢,等众人走远了一些,他才默运法力,在周身形成一阵护体神光,一拂袖掀开了青铜棺材。 “怎么会是她?” 灰尘散尽,许宣上前一看,不由一惊。 棺材中竟躺了两具尸体,最上面是一具女尸,双颊红润,面色如常,一双白皙的玉手交叉放在胸前,好似一位正在熟睡的大家闺秀一般。 第二百七十二章 巫族血,死同一个椁 听到许宣惊呼,众人都围上来看个究竟。 “咦,怎么是她!”张广、张顺二人异口同声喊道。 毛文山见状问道:“怎么,你们都认识她?” 张广点点头,说道:“我和张顺那日路过钱塘县,正巧见到有行尸作乱,走去一看才知道竟是有人将自己发妻养成行尸,却因额头镇尸符箓被人揭去,所以引得行尸狂性大发,我们便出手将行尸制住,原打算带回临安太一宫处置,岂料半路一不留神便让她跑了,想不到今日竟在这里又遇上了。” “天下还有这等绝情之人?竟舍得将自己结发妻子炼成行尸?”李晓瑾惊叹青铜棺中行尸婉儿的美貌,心中便多了几分怜惜之意,现在听说她竟是被自己官人炼成行尸,不由生出一股抱不平的心思。 苏酥在一旁叹了口气,解释道:“晓瑾姑娘,你们不知道,她和她官人也是可怜人啊!” 说罢,就把婉儿如何被狐魅缠上,吸取了先天元精,她官人又如何为她四处求医问药,不得已之下只能将她肉身炼成行尸,从而让自己娘子继续陪在身边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众人都是扼腕叹息。 见李晓瑾还有几分不信,许宣也开口道:“这事我最清楚不过了,她还未去世时,她官人就曾带她来庆余堂中问诊,是我和师父为她诊治的,只是那时她先天元精已经枯竭,我也还未修行,没有炼成能救她的灵丹,现在想想真是有些对不住她!” 毛文山道:“她不过一介凡人,先天元精枯竭,回天乏术,许道友也不必太过自责。” 许宣不好说出回元丹之事,只是又长叹了一声,看了看青铜棺里的婉儿,对毛文山道:“毛道友,你能否先将她制住,我想看看她下面这具尸体又是谁。” 毛文山点点头,摸出一张黄符,手捏指诀,凌空写了一道符咒,就把黄符贴在婉儿额头上。 “幸亏现在是白天,这行尸功力也算不得深厚,受阳气所摄,阴气深藏体内,这才不能随意动弹,现在被我这张镇尸符贴上,保管无事。” 许宣对青铜棺拜了三拜,说道:“婉儿姑娘,得罪了!” 言罢,拂退众人,伸出右手反转手掌,虚托一下,喝道:“起!” 就见婉儿尸身缓缓上浮,离开青铜棺,靠在不远处的洞壁旁站定。 没了婉儿的遮掩,她身下那具尸体便露了出来。 “竟是活人?”许宣惊呼一声,仔细一看,正是曾带婉儿来庆余堂中找自己师父治病的那个中年男子:“怎么会是他?” 毛文山忙探头过来看,只见棺材中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五官与常人无异,浑身却是长满了黑毛,从脚底到耳后根根黑毛如同钢针,许多黑毛都从破烂的衣衫中露了出来。 “毛僵!” 毛文山一惊,伸手捏个剑诀,就要点向男子印堂,却被许宣一把抓住:“等等,他还有意识!” 毛文山闻言,仔细一看,果然看到那男子虽然满脸痛苦之色,但双眼却是异常清明,正警惕地看着众人。 “你……还记得我吗?”许宣上前问道。 “你是……”中年男子紧咬压根,好像在压抑着什么痛苦一般,仔细思索一阵才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庆余堂中的那个伙计,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当我问你才是。”许宣指了指一旁婉儿,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中年男人诡异的从青铜棺中立了起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身体凌空飞出来到婉儿身旁,看见她额头黄符,怒道:“你们对婉儿做的什么?我们已经躲到这里来了,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 众人见他有发狂之势,忙纷纷掏出法宝,毛僵已经如同元婴修士一般,不能不让他们正色以对。 许宣上前两步,摆摆手,止住众人动作,试探着上前走了两步,说道:“你不要急,婉儿姑娘没事,那符箓是镇尸符,你也曾经见过,不会对她有什么伤害的。” 中年男人仔细一看,情绪稍定,脸上痛苦之色却更甚,脸颊抽动,浑身颤抖着说道:“快走,你们快走,我要控制不住了!” 许宣一惊,忙问道:“什么控制不住了?” 中年男人紧咬牙关,双拳紧握,一把抱住婉儿,纵身又飞回青铜棺,一旁棺盖忽地飞起,“哐当”一身将青铜棺盖住。 “走,快走!”棺盖落下的瞬间,中年男人又喊道。 众人面面相觑,毛文山双眉紧皱,说道:“许道友,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许宣点点头,深深看了青铜棺两眼,带着众人出了洞穴。 来到洞外,许宣便问:“毛道友,你可是看出了什么究竟?” 毛文山犹豫片刻,开口说道:“说不上看出了什么,如今也只是一种猜测罢了。” 许宣正要再问,关子阳忽然走上前来,说道:“这事我也看出了一些眉目,那个男子既然去年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怎会忽然一年之内就变成了堪比元婴境界的毛僵,恐怕此地与巫族有些关系。” “巫族?” 关子阳点点头,说道:“我曾在师门典籍中看到过,传闻洪荒时巫族有移山倒海、拿捏日月的大神通,与我们仙道精修元神不同,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只炼肉身血脉力量,巫妖大战后,十二祖巫纷纷陨落,巫族尽灭,但一些传承却是遗留下来。” “师伯,你是说,这僵尸就与巫族有关?”许宣问道。 关子阳道:“也不能说有关,只能说是大道千条,殊途同归罢了。” 听他这么说,众人不禁都糊涂了,到底是有关,还是无关? 关子阳见状接着说道:“有道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大道三千,也都是师法自然而来。我说僵尸与巫族无关,那是因为最初的僵尸不过是一些尸体机缘巧合之下,葬在了养尸地中,却是自然造化,当然与巫族无关。” “而说有关,则是一些人得到巫族功法传承后,因为体内并没有巫族血脉,难以修行,便参照巫族修炼之法,师法养尸之术,剑走偏锋,结合巫族修炼法门,将自己炼成一具僵尸,这样自然与巫族有关了。” 众人恍然,许宣却道:“可是,师伯,有谁会好端端将自己炼成一具僵尸?这样即便有了些神通,只怕也渡不得天劫,去不了昆仑吧。” 关子阳摇头苦笑:“你天资卓绝,自然不知道对于那些没有仙根,却想修行的人来说,一丝修行的机会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力量,从来都不乏崇拜者,只要能获取力量,莫说将自己炼成僵尸,便是以身饲虎也不是不肯可能的。等你们到了武陵蛮的地界你们就知道了,那里许多人都会养蛊,那些蛊可不都是乖乖听从吩咐的,常有被自身蛊毒反噬,死得苦不堪言之人,相比把自己炼成僵尸,你觉得那一种更惨一些?” 见许宣不说话,关子阳便道:“刚刚青铜棺中的毛僵,想来应当不是他自己修炼而来,短短一年时间,就算他有明师从旁指点,也不可能这般迅速。” 毛文山闻言赞同地说道:“关内侍所言极是,我也是这般想的。据说,当年十二祖巫陨落,血肉化入大地,五帝又以后土神性开创六道轮回,所以大地中便有了巫族的血脉气息,那些邪修与寻常僵尸不同,他们一面又以土金之气淬炼肉身,一面又以巫族功法凝聚大地中散落的祖巫血脉气息,借以成就己身,只要修成绿僵境界,体内就会形成一颗巫族之血,以后就能凭借这滴鲜血修行巫族功法了。这血如同修士精血一般,乃是他们一身修为所化,若普通人得了,不仅能传承他们练就的力量,还能拥有部分记忆,等到肉身衰老时,他们还能借这滴巫族之血夺舍重生,实现长生不死之梦!” 许宣道:“毛道友,你是说那个中年男子是被夺舍了?” 毛文山道:“这个我也不知,不过他能一年之内成就毛僵,想必不是机缘巧合得了巫族之血,便是被邪修夺舍了,只是想不到他意志这般坚定,浑身已经长出黑毛,竟然还能保持清醒,当真难得!” “那他为何要和婉儿躺在一口青铜棺中?”许宣又问。 “行尸与僵尸不同,若是修为到了深处,还能生出一点灵智,我想他应当是知道了一些僵尸修行的法门,想趁自己还能保持清醒时,将自己一身修为尽数传给自己娘子吧。”毛文山猜测着说道。 听他这么说,许宣不由长叹一声:“唉,当真是生同一个寝,死同一个椁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阴神境,灵光似满月 毛文山在一旁就问:“那如今我们该当如何?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若真如我们猜测那般,只怕刚刚那人扛得住一时,扛不了一世,早晚会被邪修夺舍,他如今肉身已经长出寸许黑毛,已经是半个毛僵之身,若让他完全夺舍,便是成就飞僵也不是不可能,那时可就麻烦了。” 许宣道:“毛道友所言极是,飞僵已经如同元婴大圆满修士一般,若还是以巫族修炼之法成就的毛僵邪修,只怕神通更胜一筹,我们现在放任不管,他日必成大患。” 说完,许宣就看向关子阳,想听听他的意见。 关子阳道:“这次是你们的历练,我只负责从旁监督、护持,倘若插手了,那就不公平了。” 许宣想了想,又问毛文山:“毛道友,若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毛文山回身看了看阴风阵阵的山洞,不时还有中年男子痛苦的嘶吼传出。 “唉,那人也是个苦命人,等到邪修夺舍成功,吞噬了魂魄,他也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了,到时候,婉儿姑娘未必能逃脱邪修毒手。” 一旁众修士也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意思都是想趁邪修夺舍未成之际,先除了此獠,以免日后养虎为患。 毛文山见状便道:“依我之见,不如让几名金丹道友留在此地等候,他们元婴未成,贸然进去只怕阴气入体,打斗起来反倒为邪修所趁,我们几个先进去看个究竟,若能当场斩杀此獠自然最好,倘若另有变故,再在洞口摆下阵法,隔绝阴气,引天雷把这处洞穴夷为平地,你们看如何?” 说完,他就看向许宣,毕竟现在许宣是队正,一切还是要尊重他的意见。 许宣心中还有些怜悯婉儿夫妇,若让众人进去,只怕不会顾忌他们夫妻安危,正想开口,苏酥却道:“但现在那邪修就在那男子体内,婉儿姑娘也还在其中,我们这样做岂不是让他们两人没了活路?” 一名修士便道:“苏酥姑娘此言差矣,婉儿姑娘生前虽是活人,但现在肉身中有魄无魂,只是一名行尸而已,她家官人浑身已经长出寸许黑毛,便是我们把邪修逼出体外,也只有沦为僵尸一途,既然这样,我们何必投鼠忌器?”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赞同。他们都是人族修士,心中早不把变成行尸的婉儿当作同类,若是平日或许还顾忌因果,不愿出手,现在既有太一斩妖令当作护身符,自己也就没了许多顾虑,区区一个即将变成僵尸的凡人,杀了也就杀了,城门失火尚且殃及池鱼,又何况他们这是为了斩妖除魔,料想也不会承担太多因果。 李晓嫣在一旁听了,有些不忍,劝道:“这样不好吧,要不我们还是想想有没有两全之法?” 李晓瑾也道:“姐姐说得是,他们夫妻原本都是普通凡人,受此无妄之灾已经不幸,我们又怎能再不分青红皂白一体灭杀,若是这样,那与邪修又有何分别?” 毛文山皱眉不语,以他的见识、道行,确实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了,便道:“几位道友宅心仁厚,我们现在这些都是猜测,若再迟疑一会儿,只怕反倒让邪修夺舍成功,顷刻间道行就会大增,到时以他元婴大圆满的修为,恐怕我们这些人就都不是对手了!” 许宣看了看众人,开口道:“既如此,那就不用多说了,你们都在此地等我,我先进去看个究竟,一会儿再见机行事吧!” 说罢,不等毛文山反对,唤过李晓嫣姐妹和灯儿,让她们为自己护法。随即便盘膝而坐,默运《神魂修炼法》,一道阴神从天灵一跃而出,钻入洞中。 “元婴出窍?”毛文山一惊,转头看向张广,问道:“许道友不是只是元婴初成吗?怎么元婴就已经炼成阴神,能出窍而行了?” 张广摇头表示不知,心中也是奇怪,寻常修士要等元婴中期后,才能出窍遨游,因为畏惧阳光、天雷,所以也有阴神之称。只有等到将步入练神返虚之境,从元婴中修出元神,才能白日出行,等到借飞升雷劫炼就纯阳元神后,才能蜕去凡躯,以阳神之体涉弱水、过炎火之山,于板桐另塑仙身。 许宣现在不过元婴初成而已,如何能够元婴出窍?虽然这里阴气阵阵,也无阳光,但也是白日,能此时出窍,就算是元婴中期后的修士也做不到吧。 一旁关子阳却是看出了一丝端倪,心中不由暗笑。 许宣哪里是元婴出窍,分明不过是魂魄出体而已,只是他的魂魄相比常人强大许多,这才被毛文山误会了。 关子阳虽然不知许宣魂魄为何这般强大,心中也不禁为许宣高兴。魂魄强大,以后突破练神返虚境界,魂魄与元婴和合,修成的元神也必然强大,到时飞升之后就能轻易涉弱水、过炎火之山了。 正在众人惊奇间,许宣已经重新回到了洞中。他以阴神魂魄入洞探查,也有他自己的一番考虑。 无论行尸还是僵尸,那都是阴物,现在既然怀疑有邪修夺舍,凭借自己阴神魂魄自然能助他一臂之力。否则若是真身前来,还要在洞中使魂魄出体,这里阴气极重,少了魂魄主宰,肉身不免会被阴气侵袭,反而不妥。 青铜棺材中不时传来“咚、咚、咚”地闷响,中年男子的嘶喊声已经越来越弱,洞中阴气凝聚宛如实质,不断涌入棺材中。 许宣这时脉轮境、阴神境已经彻底修成,魂魄完全成就阴神,少了肉身的约束,行动反而迅捷许多,也多了几门阴神独有的神通。 在他的眼中,只见青铜棺材内纠缠着三个魂魄。 最上面是面容呆滞的婉儿,她如今魂散魄留,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股淡淡的黑气从中年男子身躯七窍中涌出,顺着她的鼻孔流入体内,滋养着她的肉身和体内恶魄。 下面则是中年男子和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的鹰钩鼻老者,两人正争夺着肉身的控制。 老者面容有些阴鸷,魂魄上身宛如实质,下身如同一团浓烟从一滴殷红的鲜血中冒出,打得中年男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果真是邪修夺舍!”许宣一惊,身形一晃,没入中年男子体内。 他是阴神之体,一入中年男子体内,浑身便散发出万丈毫光。被白光一照,原本还厮打在一起的两人都忙用手遮挡住双眼,退到一旁。 “元婴阴神?你是哪位高人,为何来阻我夺舍?”老者倒是个有见识的,一见许宣浑身散发的毫光,立即就认出了他的来历。 无论元婴还是魂魄,一成阴神自有万道毫光,如明月一般银白皎洁。若是阳神,那所有毫光便会团聚脑后,如一轮初升红日,镇压万方了。 “为何阻你?”许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夺人身躯,莫非还有理了?你到底是哪路修士,速速退去,我还可留你魂魄转世,否则,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老者阴测测一笑:“当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元婴虽然炼成阴神,能够出窍而行,但最多不过元婴大圆满境界而已,老夫若不是中了对头暗算,肉身溃烂,现在也已半只脚踏入练神返虚之境,你现在元婴出体,一身道行去了大半,老夫岂会怕你?” 许宣见老者将自己阴神魂魄认做了出窍元婴,心中不由暗笑。正如他所说,元婴出窍,一身道行大半留在了肉身上,即便把元婴炼成了阴神,也没有多少手段,反倒要小心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修士捉去炼法。只有到了练神返虚之境,将元婴与魂魄和合,修出号称阳神的元神,才能生出许多神通。 “噢!既然如此,你是不愿意放手了?”许宣问道。 老者也不想和许宣正面抗衡,眼珠一转,说道:“我乃是武陵蛮乱石窟绿袍老祖麾下二弟子,想必你也听过我家老祖名头,今日你若助我一臂之力,他日必有重谢!” “绿袍老祖?”许宣心中一沉,这名字他还真听说过,这老魔在太一宫中也是榜上有名的左道巨擎,一身道行早入炼神返虚之境。 老者见许宣皱眉,便知道他也听过自家老祖名头,笑得更加猖狂:“没错,若不是我家老祖前往桐柏山拜会水神巫支祁,老夫怎会中了那恶妇蛊毒,落到今日这般下场,这人听说我能助他将行尸修出灵智,便心甘情愿被老夫夺舍,岂料忽然又心生悔意,恋栈不去,岂不是言而无信?你这修士,速速助我灭了他,自有你许多好处!” 许宣听他说的猖狂,心中已是不悦,一旁中年男子却道:“小哥莫要信他胡言乱语,当日说好先助我娘子修出灵智,我才愿意让他夺舍重生,谁知他刚上我身,就想食言而肥,我岂能让他如愿,若是就这般屈服了,还有谁能帮我看护娘子!” 老者嗤笑道:“老夫若要夺舍,你同意与否又有何妨,当初和你说这些,只是不想多费手脚罢了,想不到你一个区区凡人意志竟然这般坚定,也是难得。你现在向老夫磕头请罪,等我实力尽复后,也为你寻一个庐舍,留你在驾前做个童子,如何?” 男子惨然一笑:“你这魔头,休要诓我,真让你遂了心愿,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哈哈哈!”老者仰头笑道:“你这人却是乖巧,竟知老夫心思,这样一来,老夫反倒真有几分收你为徒的心思了。” 男子转头对着许宣跪了下去,哀求道:“小哥,念在你我有过一面之缘份上,求你出手救我娘子一救,这魔头在我肉身中与我僵持了许久,也让我窥探到了他一些心思、过往,若真让他夺舍重生,我家娘子只怕只能沦为他座下一具任意驱使的行尸了,生死都不得自由,还何谈修出灵智?” 第二百七十四章 灭邪修,术法无正邪 许宣在一旁听了半晌,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想了想说道:“救你也行,只是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男子忙道:“莫说一件,小哥若能救我娘子,便是十件、百件也应得!” 许宣原本想将自己曾在妮蒂亚那里见过婉儿命魂之事告诉他,犹豫一番还是忍住了,现在已经欠了妮蒂亚一个人情,即便把这事告诉他又有何用?不能帮他寻回婉儿命魂,只是徒增伤悲罢了。 有时候没有希望,反倒不会失望、绝望。 摆摆手说道:“不需十件、百件,如今你肉身已经被炼成毛僵,就算我助你夺回肉身,你也恢复不了人身,到时你需远遁深山,压抑心中嗜血之念,不能入世为祸人间。” 男子连连点头,一旁老者见许宣浑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桀桀一笑,伸出一根枯瘦手指,说道:“你这修士,当真不识好歹,老夫修行近300载,杀人无算,在武陵蛮一地也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莫非还怕了你不成!” 说罢一道血黑之气就从脚底鲜血中冒出,顺着指尖化作一条黑蛇,张牙舞爪朝许宣袭来。 许宣见状屈指一弹,一道皎洁白光凝成一枚毫针,击在黑蛇身上。被毫针一撞,血黑之气瞬间衰败,便成死灰之色,沿着气息逆流而上,直逼老者而去,慌得他忙撤了法术,斩断黑蛇和自己的联系。 “要想施展法术,就要运用灵气,肉身如桶,灵气似水,我们日夜修行也只为了将木桶装满。但若脱得樊篱,自身就在水中,天地灵气便是顺手拈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说话间,黑蛇已经化作飞灰消散不见,老者不由大惊:“你这是什么法术,你不过是元婴出体而已,此时又在他人肉身中,怎么还能有此神通?” 许宣微微一笑,这也是他刚刚领悟的法术。他原本只想借阴神魂魄的力量压服老者,将他逐出男子体外,忽然却发现,现在自己魂魄竟能直接沟通、运用天地灵气施展法术,便是在他人体内,也能借魂魄灵光施展神通,只不过这种程度的法术神通相比起肉身施展法术,威力要差上许多。不过用来对付老者,已经是绰绰有余了。老者虽然道行不俗,却还没有将法力炼至魂魄,就算比普通人强上一些,在许宣面前依旧与常人无异。 吃了许宣一记毫针,老者只觉自身魂魄虚弱了不少,若不是脚下还有多年修炼出来的那滴巫族之血,这时只怕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 “住手,我在师门中点有魂灯,你若杀我,我师尊必然知晓,到时掐指一算,你也难逃一死!” 许宣见老者已经是色厉内荏,心中不由一笑,就算有魂灯又有何用?以白素贞的烛阴追魂法都推算自己的前尘,还怕你师尊一个南蛮老魔?现在既然已经动了手,也就不再犹豫,当即屈指再弹,接连三根毫针分别刺向老者眉心、檀中和丹田。 “好胆,好胆!”老者脸色一变,忙闪身避过,又从血珠内汲取力量,想和许宣搏一个你死我活。 许宣哪里会给他机会,倘若两人肉身完好,魂魄都未出体,许宣自然惧他三分,但这时却是他为刀俎,人为鱼肉了。又是数枚毫针飞出,老者避无可避,当即被一枚毫针刺中咽喉。 “师尊,大师姐,为我报仇啊!”一声惨叫响起,片刻前还不可一世的老者,吃了这一记,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迅速委顿下去,随即身形越来越淡,继而消失不见,魂飞魄散了,只留下那滴巫族之血还在半空中滴溜溜直转。 中年男子在一旁瞧得真切,这时他也知道许宣早不是自己曾在庆余堂中见到的那个小伙计,忙再次跪倒在地,连声称谢。 许宣上前将他扶起,指着那滴巫族之血说道:“现在魔头已灭,你就把这滴血炼化了吧,得它相助,不说稳固毛僵境界,绿僵境界定然还在,假以时日未尝不能突破飞僵、不化骨境界。” 中年男子闻言连连摆手,推辞道:“多谢恩公美意,只是这等邪物我哪里敢炼化,如今能得恩公出手相助,保全娘子性命已经是侥天之幸了,此物还是请恩公收下吧。” 许宣道:“莫要推辞了,你不过一介凡人,这滴鲜血中不仅有那老魔一身法力,更有一丝巫族血脉,现在是多事之秋,婉儿姑娘又只是个行尸,你如何护得住她?收下吧,记住你的承诺就好!” 听许宣说起自家娘子,中年男子这才犹豫片刻躬身称谢:“必不敢忘,恩公今日大恩,在下铭记于心,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恩公恩德。” 许宣道:“如今洞口还有我许多同伴,你就在此地把血滴炼化之后再走吧,莫要多作停留。” 说罢,许宣晃身出了中年男子肉身,见他仍双目紧闭,未曾转醒,就知他还在安稳魂魄,也就不再管他,径自出了洞穴。 回到肉身,众人见许宣醒来,忙问他里面情况如何。 许宣便道:“果真是个邪修夺舍,不过如今已被我剪除,田道友也不必忧心了,但邪修虽除,洞中阴气却更重了几分,这几日田道友就不要过来了,你元婴未成,擅自进去只会徒惹祸端。” 众人见许宣不过进去了片刻,这时出来却说邪修已除,心中难免有所怀疑,但在田明德面前都还是给他面子,都没有追问,只等回去后再说。 田明德却想进去看个究竟,只是一听许宣说里面阴气比刚才更重,心中就不由怯了。心说除了就除了吧,只要日后不来骚扰地方就行,自己好好修行才是正道,管这么多做甚? 回到县城,等到田明德离去后,许宣才将洞中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这一路既是历练,许多事就不能瞒着关子阳、燕山月两位掌宫内侍,况且,暗处还有太一宫供奉,许宣也不知道自己在洞中的行为有没有被他们察觉。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甲子山只是担心众人反对自己放过婉儿夫妇,现在想来中年男子也已经炼化了那滴鲜血,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果然,一听许宣斩灭邪修后竟然放任中年男子去炼化那滴鲜血,毛文山便道:“糊涂,糊涂啊!许道友,你这岂不是纵虎归山?除了一魔,又生一魔,若是他为祸一方,许多因果岂不是也会算在你的头上?” 张广也道:“汉文,此举确实有些不妥,僵尸乃是秉天地戾气而生,他此时虽然还有人性,但若继续修行,难免会变成另一个魔头。” 许宣道:“毛道友、张兄,你们多虑了,他一身修为全自那滴巫族鲜血而来,我早在剪灭邪修时就将其中阴邪、污秽之气尽数除去,虽然会消磨许多鲜血中的力量,但也却不会再有两位道友这些担心了。” 听他这样说,众人这才不再言语,只是心中却有些遗憾,那滴鲜血可是一位元婴大圆满修士一身修为所在,倘若真被许宣驱除了其中阴邪、污秽之气,自己再将他炼化,岂不是于修行大有裨益?何必白白便宜了那个凡人。 想到这里,当夜就有几名修士偷偷前往甲子山,想看个究竟,但那时婉儿夫妻已经结伴离去,哪里还能找到什么踪迹。 他们这番举动被关子阳和燕山月看在眼里,便暗暗记住这几人名字,只等回到临安后,再将这事呈报太一宫几位提举面前,这些就是众人历练考评的依据了。 次日,众人离去,每日依旧停停走走,打探是否有乱妖的消息,过了半月,终于来到武陵蛮腹地。与苏杭一带相比,这里荒凉了许多,当地土人常聚居一地,只在一些群山环绕的坝子中有汉人城池存在,但也是星星点点,相比无尽荒蛮大山,只能算是沧海一粟。 第二百七十五章 乾州城,蛊毒为何凋 此时距离辰山只有数百里之遥,眼看着历练终点就在眼前,众人心中都轻松了许多,但也不禁有些焦急。这半月他们一路行来,也扫除了一些为祸一方的乱妖,但却没遇上什么真正棘手的妖魔,若是这样下去只怕考评成绩并不会高到哪里去。 这天,一行人纵云而行,看到脚下一座青石筑成的小城中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两道河流分南北绕城而过,码头上货船行商摩肩接踵,这般繁华景象竟隐隐有了几分苏杭之地的气象。 看天色已近傍晚,许宣便朝众人打了个手势,降下云头落在城门不远处的僻静之地。手搭凉棚看了看前方城池,只见青石铸就的城门上龙飞凤舞写了“乾州”二字。 等众人陆续到来,许宣便道:“我知道大家心中都有些担忧考评一事,如今这里距离辰山已经不远,不如我们先在此地休息一晚,好生打探附近可有什么妖魔巨擎,若是能寻一两个投奔了桐柏山的老妖,扫除他们老巢妖穴,此次历练也就不枉此行了,若是没有,等上了辰山之后,我们再在四周寻访一番,定不让大家空手而归便是。” 半月下来,一行人都对许宣有了一些了解,见他虽然只是元婴初期修为,真正斗起法来,便是元婴中期的计昆也稍逊他一筹,如此一来,许宣队正的权威也就慢慢树立起来。现在听他这么说,也都没什么意见,只等明日再分头打探。 进入城中,往来行人除了行商模样的汉人,大多百姓都是一身酱紫短衫打扮,头戴平顶缩褶帽,脚上一双稻草编成的草鞋,这时已经入冬,天气转凉,看得许宣不禁生出一丝寒意。 正想找个客栈住下,忽然一个干瘦的少年跑过,身后紧跟几个黑壮汉子,口中骂骂咧咧,说着当地土话,满脸凶悍之色。 干瘦少年转身应了几句,扭头就跑,不曾想另一头街角忽然闪过一个黑壮汉子,拎小鸡似的把他提溜起来,悬在半空两脚乱踢。 黑壮汉子一把将少年扔在地上,另外几个汉子立即围了过来,少年起身环视四周,见再无退路,脸上不由闪过一抹怯色,不敢再骂,当即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护住身上要害,任由那几个汉子打骂,却是一声不吭。 许宣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一个围观的百姓拉住,劝道:“公子,看你打扮是外乡来的吧,莫要管这些闲事,这小子想必是个偷儿,这是被人抓住正好收拾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许宣急道:“这般打法,岂不是要将人打死了,就算是偷儿,扭送官府便是,怎么这样当街行凶?” 那百姓身穿长衫,看起来像个行商,听了许宣的话,抱拳一礼,说道:“苏州药商范建,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许宣深深看了他一眼,这名字,好! “范兄,在下钱塘县许宣,有礼了!” “原来是许兄,哈哈,钱塘距离苏州倒是不远,如此说来我们还是半个老乡了!”范建爽朗一笑,接着说道:“许兄或许是刚来这里,还不知道此处风土民情,这里民风彪悍,平日有事常常都是自己私下解决,鲜有报官之举,衙门也懒得管这里的事情。” “懒得管?范兄此言何意?” “这里虽然也是大宋疆土,但地方上仍以宗族势力为主,官府若没有那些族老支持,一纸号令恐怕都出不了这乾州城,百姓便是有什么纠纷,也只会去寻本族族老调解,一来二去,官府也就懒得管了。” 指了指地上的少年,范建又道:“你莫要看他被打得凶,没事的,他们这些惯偷,身上都是有药的。” “有药?什么药?”许宣奇道。 范建压低声音道:“强盗药,专门挨打用的,吃了那药就是吊着打上一个时辰,只要不断气,都没事,只是事后药效一过,疼痛才会发作,若是打得狠了,也有事后暴毙的,你看那少年,不是一直护着要害之处嘛。” 难道是什么麻醉药?许宣听得有些奇怪,还要细问,范建却道:“许兄放心,这些偷儿也是扎堆抱团的,那些人不敢下死手,也就打一顿出出气罢了,若真打死了,他们也会有许多麻烦,我们都是外乡人,还是不要插手这些事了。” 许宣听闻是这种情况,也就不再过问,转而说道:“范兄,你既然常在这里走动,可知道哪里有可以歇脚住宿的客栈?” 范建笑道:“巧了,我也正要回客栈,你们跟我来吧,一路也算有个照应。” 许宣一行人跟着范建朝客栈走去,两人几句许宣才知道,他说的强盗药,是当地小偷常用的一味药。 乃是寻一只脸盆大小的癞蛤蟆,将大蒜塞入蛤蟆口中,再用麻布装好倒吊起来,等过了一天一夜蛤蟆死后,再把它口中的大蒜取出,放在身上备用。等到要挨打时,取一粒蒜含在嘴里,莫说棍棒、拳脚,就是刀枪加身,也不觉得疼痛。不过,一粒蒜只能管一个时辰,时辰一过,身上疼痛便会加倍袭来。 许宣摇了摇头,说道:“这种药想来也只是麻痹身体痛觉罢了,能当什么用?若真被打出什么内伤,不是一样还得受着。” 范建有些不屑地说道:“他们只是街面上不入流的偷儿、混混,能知道这味药已经不错了,那些真正懂医会蛊的,哪个会出来当偷儿?” 许宣一想也是,便问:“老哥认识会蛊的?我也常听人说起过这边蛊毒诡异,唯恐一不留神就招惹了什么祸端,还请老哥赐教啊!” 范建神秘一笑,凑到许宣耳畔压低声音说道:“从这里越往西,会蛊的越多,那些草蛊婆都是传女不传男的,若是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孤老婆子,兄弟你可小心些,莫要得罪了她,她们脾气都古怪得很。” 许宣追问道:“传女不传男?你是说这边会蛊的都是女子?” “那也不尽然,这些草蛊婆大多都是家传的蛊术,真正厉害的,还是那些有宗门传承的,只是那些宗门就和我们修仙门派一样,神秘得很,我也从未见过。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那些草蛊婆轻易也不会下蛊,蛊术传承与道门不同,即便是当地百姓对蛊毒也都是既畏且恨,若让人知道谁会养蛊,寨中人只会疏远她,反倒是那些苗医,颇受人尊敬。” 从沐天颜那里,许宣也知道了一些蛊毒之术的来历,这东西原本就是妮蒂亚那一脉流传出来的,只是传承到现在也不知还剩几分。 “范兄,会蛊的人不应该很厉害吗?怎么连寨子里的人都厌恶她们?” 听到许宣疑问,范建笑了笑,说到道:“我只是个药商,哪里知道这些事情是何缘由?不过嘛,以我的经验来看,若要立威树望,但让人怕还不成,恩威并施才是王道。就如我们贩卖药材一般,若是我们卖的都是杀人毒药,而不是救人性命的良药,只怕大家对我们也是敬而远之,避之不及吧!” 许宣闻言,深以为然。蛊毒之术霸道、神秘,常能无声无息间下蛊害人,不仅中蛊之人下场凄惨,就是养蛊之人一着不慎也会被自身蛊毒反噬。无论佛道都以长生、超脱吸纳信众,虽然也又护教术法,但最常见的还有祈福、消灾、超度的法门。蛊毒却不一样,其重点在一个毒字上面,能为人治病、解痛的蛊少之又少,常见、好养的都是蛇蛊、虫蛊之类的害人之物,说起杀人、害人自不必多说,但要说于人为利,却是有些困难。 兵者,尚且以武为植,以文为种,更何况是这种超脱世俗的力量。倘若在乱世,能拥有这些力量,自然无往不利,但在盛世,无论是统治者还是百姓,只怕都会避之不及。想来这也是为何与道、佛两派相比,蛊毒日间凋零的原因吧。 “范兄说的是,寻常百姓大多都只求平安,轻易不想招惹是非,蛊毒虽然神秘、霸道,但却于他们生活无益,想必这才敬而远之吧。”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客栈。掌柜的见忽然来了这么多客人,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只是他这客栈也不大,许宣一行18人加上灯儿、关子阳、燕山月3人,就算两人一间,也住不下他们。 掌柜的有些为难的说道:“客官,小店拢共只有七八间空房了,这……若是你们不嫌弃,我把后面自家住的院子收拾出来,保管干净,这样可好?” 许宣点点头,表示答应,掌柜的见状,忙吩咐一个伙计上了几壶热茶,让他们在大堂中稍等,自己又带了两个伙计去后院忙活了。 众人在大堂中坐定,许宣又和范建攀谈起来,问道:“范兄是来这里采药还是买药?” “那自然是买药了,有道是苗岭无闲草,这里的药材种类繁多,品质上佳,价钱也便宜,若不是如此,谁愿意来这里?” 说起自家生意,范建不由眉飞色舞,接着又道:“许兄或许不知,不仅这里的药材价廉质优,许多配制好的苗药,也颇有奇效,拿回去转手一卖,那就是十倍,甚至数十倍的盈利啊!” “互通有无,低买高卖,范兄倒是做的一手好生意。”许宣笑道:“我家原本也是贩卖药材的,只是后来出了些变故,这才把店铺和积压的药材盘了出去,现在听范兄这么一说,却是有些心动了,不瞒范兄,我也懂一点医,方才你说的那个强盗药,我就很感兴趣,不知还有没有其他苗药?” 一听许宣以前也是做药材生意的,范建心中不由又对他亲近了几分,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明日我要去一个苗寨收些药材,许兄若是有暇,就与我同去如何?” 许宣原本就有四处打探一番的心思,听他相邀,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摆郎寨,灯儿误醉酒 他们在这边闲聊,另一边掌柜的已经把后院收拾出来了。 许宣与范建约好时间,便带着灯儿、关子阳、燕山月、李晓嫣姐妹、张广兄弟往后院去了,把楼上房间留给了其余人等。 回到房中后,许宣想起范建所说寻常百姓对蛊毒的看法,不由有些担心灯儿和燕赤霞孵化出来的两个小东西。 “按照沐天颜所说,灯儿的蝶儿和燕赤霞的饮黄泉还是这些蛊毒的祖宗,若是这样,不会对他俩有什么危害吧!” 想到这里,许宣忙把灯儿唤了过来。这一路行来,她都和李晓嫣姐妹住在一起,听到自己师父召唤,就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师父,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看着面前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的灯儿,许宣心中更生怜爱,蹲下身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灯儿,你那蝶儿现在怎样了,还在睡吗?” 听到许宣是问这个,灯儿就怀中摸出一个精美的锦盒,打开盖子递到许宣面前,皱着眉头说道:“是啊,一直都在睡呢,古怪得很,我每隔七天就给它喂一次精血,只有那个时它才会动一动,其余时候睡得跟一头死猪一样,可懒了。” 许宣想了想又问:“那灯儿和它心意相通吗?” 说完,许宣觉得自己问得有些生涩了,便又道:“师父的意思是,蝶儿还没睡着的时候,你知道它心里想什么,能控制它做一些你想让它做的事情吗?” 灯儿歪着脑袋想了半晌,点点头道:“蝶儿很乖的,灯儿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她陪我说话,我叫她去干嘛,她都很听话。” 听到这里,许宣心中咯噔一下,还能陪她说话?这样看来还是一只有灵智的蛊毒啊?不是说蛇虫鼠蚁之流魂魄极为弱小吗,除非得天地造化开启灵智,踏上修行之途,否则哪里能和人沟通? 沐天颜送来的这只虫卵不知在避难所隐藏空间中呆了多久,现在孵化出来也只有数月时间,怎么还能和灯儿对话?看来有些不同寻常啊。 心中虽然有些不解,但这时许宣也无能为力,只能让灯儿小心一些,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告诉自己。 第二日,一行人在许宣的安排下分做几队,各自出去打探消息去了,他则带着灯儿去赴范建之约。 昨日范建就曾见过灯儿,当时就对这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姑娘生出许多好感,这时见她也跟着要一同去寨子里收药,便也没出言反对,叫过两个随从便向城外进发。 “许兄,我们今日要去的寨子名叫摆郎寨,是个熟苗寨子,他们那里许多村民都常来乾州城贩卖药材、皮毛,换取一些盐巴、铁器,村子虽然穷了些,姑娘却生得水灵,不过许兄若不是动了真心,就莫要招惹她们了,免得惹来一些麻烦。” “范兄多虑了,我已是有家室之人,如今娘子已经怀有身孕,又岂会在这里拈花惹草?” “噢!那恭喜许兄了。”范建抱拳拱拱手,解释道:“我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昨日虽然和你说了草蛊婆也不受当地人待见,但仍有一些蛊毒之术在寨子里流传,比如那个偷儿的强盗药就最简单的药蛊,除此之外,还有情蛊、子母蛊,想来你也听说过一些。” “摆郎寨虽然是熟苗寨子,但寨中却只有麻、田、龙、石四姓,从来不与外族通婚,许兄弟年少风流,若真看中了寨子里的姑娘,惹得人家对你芳心暗许,对你下了什么情蛊,那便是我也帮不了你了。” 许宣好奇问道:“真有情蛊?我还以为只是传说。” 范建道:“这我也没见过,不过听说有个药商也是入寨收药,结果一个苗女好上了,后来那药商收完药自然就回去了,不料从此以后身体就垮了,终日缠绵病榻,看了许多郎中也不见好,忽然想到可能是中蛊了,连忙回到苗寨去找那个苗女,这才保全了一条小命。” “后来呢?”许宣听得有趣,追问道。 范建叹了口气说道:“听说那苗女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即便给他下了蛊,也舍不得当真全力催动蛊毒发作,否则他哪里还有命回来?药商回来后,巧言令色,让苗女帮他解了蛊,找个机会就跑了,之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一路上,许宣一边欣赏着与钱塘县迥异的山水风光,一边和范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摆郎寨距离乾州城只有20余里路程,不到一个时辰几人就到了。整个寨子不大,却是依山傍水,风景极为秀丽。进入苗寨后,寨子中村民好似都认识范建一般,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这些村民许多都会说汉话,只是发音仍有些生硬,但也能听得懂。 来到寨中一户人家,一个有些黑瘦的村民迎了出来,热情地搬出自家米酒招待范建。 米酒倒入陶碗中,有些混浊,范建端了一碗递给许宣,说道:“来,尝一尝,味道与我们平日喝的酒可不一样。” 许宣尝了一口,只觉入口回甘,酒味极淡,确实与寻常白酒不同,更比不得之江酒坊酿制的高度白酒那般烈辣。 灯儿在一旁看着眼馋,便道:“师父,师父,灯儿口渴了!” 许宣“呵呵”一笑,就将手中陶碗递给她。 灯儿先是抿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便一饮而尽,许宣忙道:“慢些喝,小心别呛着。” 范建却是上过当的,知道这酒厉害,提醒道:“许兄,这酒还有个名头,叫做‘见风倒’,喝着倒是好下喉,但也醉人,真喝醉了比平常的酒更烈,你可莫要再让小姑娘喝了。” 许宣闻言忙把灯儿手中陶碗接了过去,谢过村民好意。灯儿有些意犹未尽,眼巴巴看着酒罐。 那村民见灯儿生得可爱,便道:“客人远道而来,若是喜欢喝,我就给你装一些带回去,现在却是不能再喝了,山路不好走,一会儿范老爷只怕还要赶路哩。” 灯儿双眼一亮,拍手叫好,随后侧过头可怜巴巴看着许宣,拉长声音撒娇道:“师父!” 许宣见状只能谢过村民,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塞入他手中,说道:“那就多谢了,这点银子就当是酒钱吧!” 村民面色一肃,把银子还给许宣,说道:“只是一点自家酿的米酒,怎么能要你钱?范老爷常来我们寨子收药,开的价码比乾州城的那些药贩子高上不少,你是他朋友,就是我们摆郎寨的朋友,这银子我不能收!” 许宣见状看了看一旁范建,范建便道:“好了,许兄弟,你就收起来吧,你执意要给钱,麻摆郎可是要生气的。” 许宣这才把银子收好,再次致谢,一旁灯儿见师父答应,就高兴地和麻摆郎装酒去了。 过了片刻,灯儿拍着鼓鼓的肚皮走了过来,打了个饱嗝,顿时酒香四溢。 麻摆郎跟在后面递了几个黄皮葫芦过来,里面沉甸甸都是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范老爷,不好意思,刚才我进屋去找装酒的葫芦,回来才看到,一缸酒已经被这小姑娘喝了半缸,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只怕一缸酒都要被她喝光了,我倒不是心疼那点酒,只怕她年纪小,酒劲上来难受啊。” 许宣一惊,拉过灯儿上下看了看,见她面色红润,便就问她:“灯儿,你现在头晕不晕?” “呃!”灯儿拍了拍小肚皮,满足地说道:“不晕,师父,那酒真好喝,甜滋滋的。” 麻摆郎苦笑道:“小姑娘你现在觉得好喝,等你出门就晓得厉害了。” 随即又对范建道:“范老爷,我看今晚你们就在寨子里住下吧,小姑娘喝了那么多酒,一会儿酒劲上来就要吐,一路上山路不好走,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范建看了看许宣,问道:“许兄弟,你看呢?” 许宣想着城中的队友,心道就算灯儿当真醉了,以自己的修为帮她逼出酒气也不是难事,便道:“还是回去吧,现在天色还早,我还有朋友在城中等我回去。” 范建闻言便道:“那也好,既然这样,麻老弟,趁着时间还早,我们就先走了,和你谈好的事情你要放在心上,等药材收齐了还要劳烦你们把药材送到乾州城。” 麻摆郎见他们执意要走,忙跑到外面掐了几株野草,揉烂了贴在灯儿双手虎口处,说道:“小姑娘,你自己好好揉一揉,这东西是醒酒的,不然一会儿酒劲上来了你可难受了。” 见他这般细心,许宣心中也是感激,一番客套后,才跟着范建走出寨子。 才走了不到二里地,灯儿酒劲就有些上来了,两只脚忽高忽低地走来山路上,小脸红得跟桃花一般,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迷离地看着远方。 许宣见状拉着她的收渡过去一道法力,想将她体内酒精逼出来,谁料灯儿却挣脱了他的手,一跺脚纵身飞了起来,歪歪斜斜往远处飞去。 “灯儿,快回来,你要去哪里?”许宣伸手抓了个空,忙喊道。 灯儿这时酒劲上头,对许宣的呼喊充耳不闻,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反倒是飞起来被风一吹要好受许多。 许宣见状,忙对范建道:“范兄,你们先回去,我找到灯儿自会回客栈。” 说罢,也纵身朝远处飞去,只把目瞪口呆的范建和他两个随从丢在了原地。 “啊呀,竟不知道许兄弟还是个陆地神仙啊,长见识了,难怪这小姑娘生得这般可爱,就跟菩萨跟前的金童玉女似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落花女,爱恨别离苦 喝醉的灯儿飞得不快,只是片刻功夫许宣就赶了上去,一把抓住她,落到一处山坳上。 灯儿双颊绯红,两眼迷离,仰头看着许宣,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嘻嘻笑道:“咦,师父,你怎么长了两个头。” “你呀,头疼不疼?”许宣有些无语地摇摇头,又关切问道。 “不疼,就是有些晕,脚下软绵绵的,有些使不上力气。” 许宣闻言,一手拉着灯儿的手,一手抵住她后背,浩荡法力从掌心涌入,将那些残留在体内的酒精尽数逼出。 灯儿眼神渐渐清明,脸上的红晕也慢慢褪去。 “师父,那酒真好喝,喝完了以后跟做梦一样,好神奇。” 许宣心中一动,可不能在她心里留下这种印象,否则早晚喝酒误事。 想到这里,就从芥子袋中取出一瓶之江酒坊的高度白酒,说道:“灯儿当真喜欢喝酒?” 灯儿点点头:“好喝,比水好喝,喝完了以后也好玩。” 许宣伸手把酒瓶递了过去,坏笑道:“既然灯儿那么喜欢,师父总不能不让你喝,这是之江酒坊的酿的酒,灯儿要不要尝一尝?” 灯儿双眼一亮,拔开瓶塞,一股冲鼻的酒气迎面而来,熏得她皱了皱眉头。 “师父,这酒怎么是这个味道?感觉和刚刚喝的不太一样啊!” 许宣笑道:“怎么不一样?不信你尝一尝,这酒醉得更快。” 灯儿怀疑地看了看许宣,小心抿了一口,顿时呛得连连咳嗽,一只小手忙在嘴边扇着。 “辣,好辣,师父,这酒不好喝!” 许宣“哈哈”一笑,说道:“好了,知道不好喝就行了,我们先回客栈吧,莫要让你师姑们着急了。” 说罢,牵着灯儿就准备腾空而去,忽然一旁却传来一个声音。 “公子,你那酒好烈,能否给我也喝一些?” 许宣止住脚步,回头一看,青山依旧,山风呼啸,却不见一个人影。 “你是谁?” “在这里,在这里。”那声音听起来清脆婉转,像是个少女。 许宣拉着灯儿循声找去,就见不远处一个山洞前坐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粉面桃腮和那她那身红衣相映成趣,一双眸子亮得有些摄人心魂。 许宣心中暗生警惕,这荒郊野岭,怎么会忽然出现这么一个少女。看她打扮与寻常苗女很是不同,但若是汉家女子,则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于是,暗中将法力运于双眼,仔细查探,却也没有什么异常,既不是妖,也不是鬼,不由有些奇怪。 “姑娘叫我?” 红衣少女掩嘴一笑:“这荒郊野岭的,莫非还有别人?” 许宣拿出酒瓶递了过去,试探着问道:“既是荒郊野岭,姑娘又怎会一人在此?” 红衣少女拿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赞道:“好酒,果真是好酒,这酒就跟马一样,若是不烈,就没了滋味,我们苗家的酒虽然后劲绵长,口感却是差了许多!” 说完才答道:“看公子也是修行中人,可曾知道落花洞女?” 许宣沉思片刻,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些传说。湘西部落中有一些女子,若是到了适婚年龄未曾找到可以托付终身之人,便会进入一种痴迷状态。面色灿若桃花,双眼亮如星辰,常会寻一个山洞端坐,茶饭不思,直至死去。当地人以为,这些少女都是被洞神看中了的女子,凡人是不能与他们婚配的,等到她们死后,家人也只会办婚事而不是办丧事,以庆祝自己女儿找到了好的“归宿”。 “莫非姑娘就是落花洞女?”许宣有些好奇,想不到真有这种存在。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里真有什么落花洞女,只不是多是一些思春不得的可怜人罢了!”红衣少女长叹一声。 “这话,怎么说?” 红衣女子又饮了一口烈酒,淡淡说道:“苗女豪爽,敢爱敢恨,但也常常所托非人,你们汉家有汉家的习俗,我们山寨有山寨的规矩,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一颗芳心所系却又求之不得,只能假托神灵,慨然赴死。” “姑娘说的,莫不是相思病?” 红衣女子媚眼如丝,几口烈酒下肚,爽朗中显出几分柔媚:“正是,这天下终究是你们男人的天下,便是少了许多陈规陋习束缚的苗女,也少不得要顾及许多族规家法。” 许宣想了想,若真是如她所说,那可真是有些悲凉了。就算在后世,不是也少有不少因爱殉情的痴男怨女吗?不同的是,那时的人总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罢了,而这时的苗女即便心中早有所属,但因种种原因,也只能假借神灵来婉拒家中安排的婚事,最终求之不得,香消玉殒。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许宣长叹一声:“何苦如此,便是她身殒此间,她们心中情郎也未必知晓。” 红衣女子低声念叨两遍许宣有感而发的那句,“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忽然抚掌赞道:“公子好文采啊,竟一语道破其中关节。” 许宣现在已经不比当初刚穿越时,即便借了梁启超《台湾竹枝词》中一句诗,引得红衣女子夸奖,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做解释。 红衣女子又仰头喝了几口酒,洁白修长的脖子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公子既有此感悟,想来也是性情中人,相请不如偶遇,便进洞来坐一坐吧。” 许宣见红衣女子言谈举止颇为豪迈,说话间也不似寻常女子,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身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这气息如同一条蛰伏的毒龙,虽然竭力压制着自身的威压,但盼顾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些许气势,已经能让许宣感受到一种不受掌控的威胁。 现在这里只有自己和灯儿,许宣可不想做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情,想了想便道:“坐就不必了,我回城还有些事情,能与姑娘相遇也是缘分,不知姑娘可否方便告知芳名?” 红衣女子掩嘴一笑,美目流盼,素手一扬,将酒瓶丢还给许宣:“我姓龙,你叫我龙凤凰就好了。” “龙凤凰?”许宣心中暗笑,这是龙凤双全的意思? 龙姓是武陵蛮地区的大姓,这么说来这个龙凤凰还真可能是个苗女了。 “难道凤凰姑娘也是落花洞女?怎么看着却不像。” 龙凤凰道:“哦,如何不像了?” “看姑娘这般洒脱,眉目间没有半点忧愁之色,哪里像是思郎思君的相思女子,倒有几分江湖中不让须眉的女侠味道。” 龙凤凰“咯咯”一笑,说道:“你这人倒是会说话,油嘴滑舌,只怕骗了不少姑娘芳心吧。不过这次你却说错了,我还当真当过落花洞女!” 见许宣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龙凤凰接着说道:“早年我曾见过你们汉家一个书生,若论文采,他不逊于你。那时我在十里八乡中也有些名气,上门说亲的把我家门槛都踩塌了,只是那时我心中已经有了人,又怎么愿意委身他人?无奈之下只能出门、入洞,躲避家中逼迫,满心欢喜,只等他来娶我。” “后来呢?” “后来……呵呵!”龙凤凰掩嘴一笑:“后来险些渴死、饿死,若不是又有了一些际遇,只怕早和那些姑娘一样,成为洞中一具枯骨了!” “那书生没来?” “来了!”龙凤凰古怪一笑,回头看了看洞中,淡淡道:“不过是被我抓来的,我也要让他尝一尝落花洞女的滋味,想不到他却是个软骨头,三天都没熬下来,就跪地求饶了,呵呵,这可不行,所以,我就帮了帮他,让他多熬了一些年月。” 许宣听她说得云淡风轻,言语背后的意思却让人听得有些毛骨悚然,心中更生警惕,便道:“凤凰姑娘,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城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原以为龙凤凰不会这样轻易放自己离去,岂料她却是自顾自转身朝洞中走去,口中道:“公子既然要走,那便走吧,我就不再留你了。” 许宣长松了一口气,对这个女子她实在有些摸不透底细,也就不再多说,转身带着灯儿纵身往乾州城去了。 龙凤凰扭头看了看已在半空中的许宣,回身走到洞中。 这洞外面看着狭小,走过一段狭窄的小巷,却是豁然开朗起来,里面别有一番洞天,石桌石凳一应俱全。 龙凤凰伸手在洞壁一侧凸起摸了摸,一声闷响后,洞壁露出了一道口子,里面竟又是一间小小石室。 “你这妖妇,你还要折磨我到几时!都快两百年了,难道你心中的怨气还没有发泄完吗?” 石室中,一个枯瘦的男人四肢被铁链栓着,花白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面颊,十指干瘦,长长的指甲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修剪,已经弯曲成一团。 龙凤凰满脸笑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挑开男人的长发,露出他长发遮掩下的脸。长相倒是俊俏,也不似寻常书生那般柔弱,看起来还有几分英武之气。 “傅郎,我对你的情义你是知道的,短短两百年,怎么消磨掉我心中浓浓爱意?” 男子忽然浑身颤抖,涕泪横流,哀求道:“凤凰,求你了,放过我,我知道错了,当初是我负了你。你现在放了我,我定然好好对你,不敢再有半点异心,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 龙凤凰听他求饶,面色却是一冷,一巴掌拍在男子脸上:“废物!你怎么能求饶,你当初的风骨和意气奋发、目无余子去哪里了?我说过多少次,你越是骂我、恨我,我就越高兴,你若是这般求我……哼!” 话音未落,只见她鲜红得嘴唇一张,一道金光闪过,落在男子脸上,却是一只肥嘟嘟的金蚕。 “啊!凤凰,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金蚕顺着男子的鼻孔往里缓缓爬去,男子顿时面色大变,扭动身躯,摇头晃脑,四条铁链晃得“哗哗”作响,想把金蚕从脸上甩下去。 “你最好不要动,若是伤了我的蚕儿,我让你好看!”龙凤凰淡淡道。 一听这话,男子再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金蚕往自己鼻子里钻。 龙凤凰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对了,傅郎,你不过一介凡人,若不是因为我这金蚕蛊,你又怎么能不吃不喝活那么久,人要长生,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化骨,绿袍的心思 男子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龙凤凰,只觉她娇美的容颜是如此地可怖。两百年了,自从被她擒来这里,每隔两三个月她便会来这里一次,每次不将自己折磨得血肉模糊绝不罢休。 初时,男子还苦苦哀求,只是越是求饶,龙凤凰下手就越重。反倒是等到自己奄奄一息,无力求饶时,她才忽然又温柔起来,如同往日一般含情脉脉地为自己疗伤。 终有一日他壮起胆子破口大骂时,龙凤凰双眼中竟出奇地闪现出一抹亮光。那种眼神他记得,那是当时自己初次来到武陵蛮时,面对那群强盗挺身而出,将他救下时崇拜和感激的眼神。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山洞。 “废物,废物,废物!” 龙凤凰见他忍受不住痛苦,心中大怒,手中忽然出现一条银色长鞭,“啪”的一声脆响,鞭梢在空中翻转了个弯,抽在男子身上,直抽得他遍体鳞伤,鲜血直流。 “傅郎,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拍案而起,挥斥方遒的样子。” 打了半晌,龙凤凰忽然收了长鞭,从一旁拿过一个陶罐,伸手从里面抓了一把,一面说话,一面将里面的盐巴抹在男子的伤口上。 男子牙关紧咬,相比蛊虫撕咬内脏,又缓缓将它们一寸寸修复,在上面产卵、成虫、破体而出的那种痛苦,伤口上撒盐的肌肤之痛反倒不算什么了。 每当男子痛苦得想要死去,体内蛊虫就将他神奇救下,等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到底有多少虫子了。最开始从自己眼珠里爬出一条蚯蚓,从自己手背上钻出一条蛆虫时,他还恐惧得大声嘶喊,现在这些都只是稀松平常。 温柔的抹完盐巴,龙凤凰又用她柔软白皙的手取过一卷白纱,小心仔细地为男子包好。 “过些日子,它们就长在一起了,到时候我再来看你。”龙凤凰抱着男子的额头吻了一下,吓得他瑟瑟发抖,不敢想象等龙凤凰再来时将这些已经和皮肉长在一起的白纱忽然撕下,会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疼痛。 龙凤凰温柔起身,伸手招了招,男子脸上皮肉忽然隆起,一道金光破皮而出,没入她口中。 “傅郎,你放心,有金蚕蛊,莫说两百年,就是再让你活两百年,那也容易。” 说罢,龙凤凰转身离开,“轰隆”一声,洞壁合拢,山洞中陷入一团黑暗。 “啊!”男子仰天长啸,心中既是无奈,又是悲苦、懊悔、仇恨,随即却变成了一阵如同夜枭的桀桀惨笑。 走出山洞,一只黄蜂忽然落在她掌心,龙凤凰捧着黄蜂看了半晌,才惊道:“师尊这么快就回来了?也好,单凭我一人只怕还不能为师弟报仇,还是要请师尊出手才行。” 离此百里之地有处乱石窟,这里满山遍野乱石突兀,连巴掌大一块土地都算少有,上面不知是谁稀稀拉拉种了一些黄豆,但却因为地力不够,许多都枯死了。山腹有个丈余高一个洞窟,洞中一个佝偻着背的干瘦老者正端坐在一张石椅上,石椅后面点了七盏油灯,其中一只已经灭了。 老者面前则跪了五个苗人打扮的人,四男一女,女的长相还算甜美,四个男子却是面容可怖,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都长满了黑黝黝的寸许黑毛。 “凤凰呢?她怎么不来见我?”老者说道。 其中一个男子忙道:“回禀师尊,大师姐又去摆郎那边了,小师妹已经传信过去,想来应该快回来了。” “嗯!你们几个谁和我说说,你们二师兄的事?”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刚才那名男子才躬身答道:“自师尊去了桐柏山,那个老妖婆总来找我们麻烦,我们几个都不是她对手,若不是师父余威犹在,只怕现在都见不到我们了。后来二师兄说他要去桐柏山寻师父,我们就再没见过她,要不是门中魂灯灭了,师兄随身蛊虫又传来一些画面,我们也不知道师兄竟然出了事情。” 老者微微颔首,缓缓道:“那老妖婆以为养了一只灵蛊我便奈何不了她了,竟然敢来寻我徒弟晦气,当真可恶,此事以后再说,我自会为你们出头,现在我还有事马上就要出去,这次回来乃是奉妖圣之命前来截杀一队修士,这是他们其中几个人的画影图形,你们好生留意,若是看到了,需立即报于我知晓。” 说罢,就将几张绘了人像的绢布丢在地上,风一吹,几张绢布展开,上面画像正是关子阳、燕山月和许宣。 看到许宣,几人愣了愣,忙道:“师尊,此人我认得,二师兄随身蛊虫传回来的画面上便是他!” “噢!”老者双眼精光乍现,起身走下石椅,拿过那张画着许宣的绢布,说道:“那还真是巧了,刚好新帐旧账一起算!” 正在这时,龙凤凰疾步走了进来,见了老者,拱手道:“凤凰见过师尊!” “好了,起来吧,你看看这人,可曾见过?” 龙凤凰接过绢布,只看了一眼,便道:“师尊,这人我刚刚还见过,师弟魂灯灭时,随身蛊虫最后传来的画面中就是他!” “你刚见过?“老者闻言正色道:“仔细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龙凤凰便将方才遇到许宣和灯儿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即又道:“弟子今日去摆郎那边见那个负心人,岂料正好碰到他,原本想将他擒回来为二师弟报仇,但不知为何,我身上的金蚕蛊在他面前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了一般,动弹不得,弟子以为他也是蛊道高手,所以才不敢轻易下手,只在他身上丢了一些追踪粉,方便之后追踪位置。” “连你的金蚕蛊都被压制?”老者闻言原本就有些稀疏的双眉微微一皱,说道:“这么说他不是修仙的?” 龙凤凰摇摇头:“弟子能感觉到他身上有法力波动,而且还不弱,想必应该是元婴修士。” “元婴修士,身上还有让你金蚕蛊都忌惮的蛊虫,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老者沉吟片刻,抬头道:“凤凰,你跟我一起去,你们几个好生看家,莫要再出什么岔子了,否则需仔细老夫手段!” 众弟子连忙伏地称是。 带着龙凤凰走出洞窟,老者道:“凤凰,你的金蚕蛊如今蜕了几次皮了?” “回禀师尊,已经七次了。” 老者点点头:“嗯,不错,你这金蚕蛊得来不易,是为数不多能够性命双修的蛊虫,每蜕一次皮,就能长你一个甲子的寿数,等到蜕过九次皮,就能变成灵蛊,到时你不仅能添寿500年,更是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就算遇到练神返虚的修士也有一战之力,如此为师也就放心了。” 龙凤凰对自己这个师父倒是格外尊重,当年若不是他,只怕她早已成了洞中枯骨了。想了想,关切问道:“师父,徒儿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你与他们几个不同,我和你,那是交心的。” 龙凤凰心头一暖,说道:“徒儿以为,以师父如今的修为,何必去桐柏山听那个巫支祁差遣。”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想我绿袍修行千余年,千年前就已经修成了不化骨,放眼世间那也是算得上一个人物。只是我们这一脉乃是借洪荒巫族法门修炼僵尸之术,虽然也能有练神返虚一般修为,但既不能长生,也不能飞升昆仑,终生都只能止步于此。” 说到这里,绿袍老祖抬头看了看渐渐黑了下来的天空,叹了口气,说道:“除此之外,每500年还有一次天劫降下,每次威力都更胜前次数倍,为师已经渡过了两次劫难,眼看第三次天劫就在眼前,这次只怕是过不去了。” 龙凤凰听他这么说,不由一惊,忙问道:“师父,怎会如此?难道就没有什么解法?” 绿袍老祖道:“如何解?到如今,为师也不再瞒你,武陵蛮这些人大多都是蚩尤后裔,体内多少都有点巫族血脉,为师血脉比他们浓一些,又有巫族之血凝练之法,这才在数百年间就修成了不化骨,只是现在却是难了。” “进一步是死,束手待毙也是死,所以,为师便想放手搏一搏。不管怎么说,巫支祁也是洪荒妖圣,此番得脱樊笼,说不得就有镇妖塔中那些老不死的手笔,倘若真能借他之手把五帝掀翻在地,打落尘埃,重订天条,莫说是为师,便是整个武陵蛮的巫族后裔,也都有了活路了。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就算成了不化骨,只能每隔500年挨一次天劫。” 巫族之事,龙凤凰多少也知道一些,现在听自己师父说了,心中才完全明了。不过听绿袍老祖说竟是要与传说中的五帝为敌,她心头还是有几分畏惧,犹豫道:“师父既有巫族血脉,为何不修成大巫之身,反倒来修僵尸一脉的不化骨?若是成了大巫,那也是堪比真仙一流的人物,虽说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但徒儿却知道大巫肉身比之不化骨也更胜数筹,这样渡劫也容易许多,退一步讲,就算不能飞升,也不用每月月圆之夜承受尸变的痛苦了啊。” 绿袍老祖苦笑道:“大巫,说得容易,为师若真修巫族炼体之术,只怕还没成就大巫,就有仙道之士前来斩妖除魔了。僵尸虽然也是异类,为天地所不容,但说到底那也是大道产物,一坨腐肉而已,与巫族有天壤之别。相比之下,巫族更是他们肉中钉,眼中刺,能借巫族血脉修成尸道不化骨,已经是站在悬崖边上挑衅他们底线了。” 龙凤凰明白了一些,又问:“那巫支祁真有这么大能耐?他能攻破昆仑仙山?” 绿袍老祖想了想,答道:“师父看中的不是他,只是想在他这张虎皮下看看形势,若是他背后还有人,说不定此事就有几分希望,左右是一死,搏一搏吧!” 龙凤凰知道,这些事情如今自己也插不上手,便转念问道:“那画上这些人,很要紧吗?” 绿袍看了看手中纱绢,笑道:“听说他们手上有件至宝,我们此行便是为它而来,等夺回去送予巫支祁,想必定能得他一些好处,那猴子终究是洪荒妖圣,现在又得异人相助,重掌淮水水源之力,若是他能出手相助,说不定这次天劫就有几分机会了。” 龙凤凰一听这话,不由来了兴趣,精神一振说道:“那徒儿就先恭喜师父了,我遇到这人时,他说还有同伴在城中等他,想来他们如今还在乾州城,只要师父出马,必定手到擒来!” 绿袍“哈哈”一笑,说道:“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好,你金蚕蛊虽然还未修成灵蛊,但也不是凡俗之物,他身上既然有能压制金蚕蛊的蛊虫,想来也有些道行,况且,太一宫也不容小觑,说不定暗中还有高手护持,此次随我回来的还有两个妖王,便先让他们出手试探试探,螳螂捕蝉,我们黄雀在后!” 第二百七十九章 询敌情,蛊毒分虫咒 许宣带着灯儿回到乾州城,一路上想着那个龙凤凰到底是何方神圣,等回到客栈时,众人都已经陆续回来了。 他把大家叫到后院中,开始询问各自打探到的情况。 计昆看了看众人,首先开口说道:“早年我曾来我这里,所以知道一些武陵蛮的情况,这次出去找了几个朋友,询问了一番,得知确实有几个妖魔数月前动身去了桐柏山,如今尚未回来,老巢中只有一些弟子留守,确实是我们一个机会。” “噢?计道友说说看?”许宣问道。 计昆整理了一番思绪,说道:“以乾州城为中心,至辰山为止,方圆500里内共有大小山寨百余个,其中有十余个聚众一方的淫祀、妖魔,实力最强的则是乱石窟的绿袍老祖,稍逊一些的还有赤鸠山的红云仙子和百鸣洞的金蝉圣君,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藏匿行迹,不为人知的妖魔,这些就暂且不说了。” 听到“乱石窟”三字,许宣一下竖起了耳朵。 “那个绿袍老祖,是个什么来历?” “许道友问得好!”计昆端起桌上热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这三个魔头,只有绿袍一人是人身,其余两个都是异类成精,绿袍身怀洪荒巫族血脉,据说千年前就已经修炼到了不化骨境界,渡过两次天劫!是个非常难缠的人物!” 许宣闻言正色道:“不化骨?这可是练神返虚一般的大能了,他既成道近千年,为何还不飞升?” 计昆笑道:“他修为再高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天道是容不下僵尸的,更何况是凭借巫族血脉修成的不化骨?如今他第三次天劫就在眼前,只怕也是因为自觉渡劫无望,这才去投奔巫支祁寻觅一线生机了。” 原来是这样,许宣沉吟片刻,想了想还是把解救婉儿时除掉的那个老者来历说了出来。 计昆道:“绿袍这一脉不仅精修僵尸之术,也精修蛊毒之术,门下共有七名弟子,那邪修既然是绿袍座下二弟子,想来除了魂灯外,身上应当也有些蛊虫,恐怕许道友将他斩杀的事情应当瞒不过去,只是他既然有飞僵修为,自以肉身修为见长,怎会沦落到要夺舍重生的地步。” 当时许宣只想到没人能推衍出自己的信息,确实忘了蛊虫一事。 一旁张广听了,便道:“既然绿袍不在,二弟子又被汉文斩了,门中实力必然空虚,我们正好拿他开刀,这样一来回宫之后考评上也好看一些。” 计昆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许道友以为如何?” 许宣觉得还是问清楚些才好做决定,便道:“那个红云仙子和金蝉圣君又是什么来历?” 计昆笑道:“这两个倒是简单些,他们虽然神通不小,修行千年也渡过了化形天劫,但还未修至练神返虚之境,如今他们和绿袍都去了桐柏山,洞府中只有些小妖留守,却没有什么弟子。” 听他这么说,许宣心中便有了计较。 若只绞杀红云仙子和金蝉圣君洞府中留守的小妖,恐怕算不得什么功劳,不过倒是可以借这些小妖磨练磨练大家修为。既然在甲子山时就已经斩了绿袍的二弟子,不论他此时是否知晓,还是先下手为强得好,否则当真有什么蛊虫传递了消息,等到绿袍寻上门来,反倒不妥,如今正要趁机将他剩余六个弟子一一剪除,省了日后许多麻烦。 心里虽然这般想,嘴上却仍问道:“诸位还打探到什么消息?” 一旁毛文山道:“我们几个也打探到的消息大致与计道友相同,不过这乾州城附近还有一个大能,却是有些本事,或许对我们铲除绿袍有些作用。” “毛道友说的是谁?”许宣好奇问道。 他这时已经把绿袍当成了假想敌,必须考虑周全才好。否则,若是前往乱石窟时绿袍忽然回来,那就不好玩了,毕竟不化骨可是堪比练神返虚的大能,自己这一方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元婴后期,真遇上这个老魔,只怕凶多吉少。 毛文山道:“距此地50里有一个清水寨,里面有个草蛊婆,大家都叫她田婆,是为数不多受百姓拥戴的草蛊婆。听说她养了一只灵蛊,与乱石窟乃是死敌,我想她既然能与绿袍作对,想必应当是有些本事的。” “她竟然有一只灵蛊?”张广闻言一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不知他为何惊讶。 许宣听了说道:“若真是这样,倒是要先去拜会拜会这位田婆了,有她指点,对敌时我们也多些把握,若是能请她出山相助,就算是绿袍回来,应当也有一战之力了。”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张广便开口道:“今日我和张顺一同去拜访了一下此地太一宫分舵,听了一些对蛊毒的应对之法,我便说出来让大家心中都有个数,免得到时真打起来遭了那些东西黑手。” 蛊毒之术向来神秘,大家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去铲除绿袍老祖的乱石窟,但心中还是有些没底,听张广说竟打听到了蛊毒的应对之法,不由都催他赶紧说出来。 见此情形,张广心中不由有些得意,轻咳两声说道:“这蛊毒说来神秘,其实说穿了也只是一些驭虫之术而已,不成灵蛊对修士就没有太大威胁,不过灵蛊难炼,所以方才听毛道友说那个田婆有只灵蛊,我才有些诧异,如今她既然可能是友非敌,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张兄,还是莫要大意了,蛊毒之术能够传承这么多年,还是有他独到之处的。”一名修士提醒道。 许宣赞同点头:“道友说得有理,我们行事还是谨慎些才好。” 张广听大家都这般说,也就收敛了一些小觑的心思,正色道:“是我大意了,蛊毒之术分为大致可以分为‘虫’、‘咒’两类。” “所谓‘虫’,便是蛊虫。蛇虫鼠蚁、草木竹石皆可为蛊,最常见的还是一些虫蛊、蛇蛊,若要伤人常需附着人体以毒害之,或是直接寄居在人体内,让人防不胜防。寻常百姓肉眼凡胎自然察觉不到这些细小之物,但我辈修士却是不同,莫说金丹、元婴,就是筑基修士也如世俗中先天高手一般,‘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就算一时大意中了蛊虫,也能运用体内法力剿灭,所以无论佛道才一直压制着蛊毒发展,让他们不能出武陵蛮之地。” 说到这里,张广沉吟了一番,又道:“不过,若是有人将蛊虫修成了灵蛊,那又不同了。” “灵蛊我也听说过。”计昆插话道:“传言到了蛊虫到了灵蛊境界,就已经介乎虚实之间,就算是我辈修士也难以察觉,更能感应各人气息,生出许多玄妙神通。” 张广点点头,继续说道:“计道友说得没错,不过灵蛊也不是这般好炼的,能养出灵蛊的人放眼整个武陵蛮恐怕也没几个,绿袍虽然厉害,但那几个弟子却未必能有灵蛊。” “至于‘咒’,便是从灵蛊的一些神通中参悟而来,能借他人气机于百里之外伤人性命。不过这法术也有许多限制,常需别人生辰八字或是随身之物,否则也难凭空施法。若是凡人自然常有毛发掉落,随身之物遗留,我们却没有这等担忧,只需小心些莫要遗失自己随身物品,让有心之人有机可趁就好。”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也就不稀奇了。 大家听了张广的介绍,心中稍安,开始议论起明日该如何行动起来,若能一一铲除这三个老魔的巢穴,想来回宫以后考评应当也不会差了吧。 看着众人有些兴奋的样子,许宣却是没来由有些心慌,总觉得此行只怕没有那么轻松。 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先去清水寨拜见那位田婆,向她请教一番,摸一摸绿袍的底细,再去赤鸠山和百鸣洞,若是顺利再去乱石窟,不然便去辰山,先把东西交给元嗔大师后再论其他,大家以为如何?” 第二百八十章 有客至,五妖忽临门 正在他们在此商量明日去清水寨时,外面客栈忽然迎来了5位客人,其中一名女子上前伸手往柜台上一拍,说道:“老板,给我们来5间上好的客房!” 虽说乾州城两河环绕,地处西南交通要道,平日往来行商也是不少,但相比苏杭等地的繁华,还是要逊色许多,所以这家在乾州城数一数二的客栈也只备下了20来个房间。若是平时还能空出许多,只是昨日许宣一行忽然来到,一下子让客栈房间紧张起来。 原本店中就已经住了不少客人,这时许宣他们一来,逼得掌柜的只能把自己住的院子都给腾了出来,现在那名女子忽然登门,张口就要5间上房,不由让掌柜的有些为难。 “几位客官,实在不巧得很,小店今日来了许多客人,已经客满了,抱歉,抱歉啊!” 看着掌柜满脸赔笑的样子,女子也笑了笑,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道:“我们要在你这里住,那是你的福分,你还把客人往外推,莫不是老糊涂了?” 被她这一拍,掌柜的忽然双眼一定,片刻后才愣愣答道:“姑娘说的是,这是小的的福分。” “知道便好,今日来的那些客人就不要惊动他们了,你去把前些日子来投宿的人赶几个出去,打扫干净让我们住。”女子满意点点头,吩咐道。 掌柜木讷重复道:“好的,不敢惊动今日来的客人,只把把前些日子投宿的赶几个出去,房间要打扫干净。” 说罢,就如常人一般去吩咐伙计赶人去了。 后面一个女子笑吟吟上前,拉着女子的手,说道:“才几年没见,想不到凤凰的蛊术倒是运用得越发炉火纯青了,这听话蛊还真是好用,改日也送我几只?” 那女子正是龙凤凰,跟着她一同过来的,除了她师尊绿袍之外,便是刚刚许宣他们说起的赤鸠山红云仙子和百鸣洞金蝉圣君。 龙凤凰赔笑道:“雕虫小技,让仙子见笑了,这种蛊虫也只能对凡人有些作用,当真遇到高手,还是要仙子出手才行。” 红云仙子面容姣好,生得十分妩媚,尤其是那一双有些狭长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让人一看就觉心中荡漾,生出许多下三路的心思。 “老祖,你这徒儿还是这般谦虚呢!”红云仙子扭头对后面的绿袍老祖道。 方才,绿袍带着龙凤凰见了一同回来的两个老妖,就往乾州城来了。城中虽然人来人往,许宣一行目标却是极大,以这些妖魔的手段,只是随便找几人一打听,就知道了他们的所在。 若是依龙凤凰的性子,自然是直接杀进去,把那些外来的修士一个个喂了自己的金蚕蛊了事。有了这些修士血肉,想必她的金蚕蛊也能再蜕一两次皮,如此一来距离灵蛊也就更进一步了。 但绿袍却有他的算计,既然许宣身上有能让金蚕蛊都忌惮的东西,他觉得自己还是小心一些为妙,似他这种修行千年的老怪,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时间,反倒担心莽撞行事阴沟里翻了船。 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就是这个道理。 绿袍有些不满地看向龙凤凰和红云仙子,轻咳两声,说道:“凤凰,红云,莫要在外面说这些胡话。” 两人原本心中并未将这些修士看在眼中,自以为有绿袍在,拿下他们夺到宝物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所以也没刻意掩藏什么。这时见绿袍有些不满,这才收敛了一些,红云仙子还是有些怵这个老魔头的,虽说两人修行年月相差仿佛,但绿袍的道行却远在她之上。 “大哥,你的意思小妹明白,这不是和侄女儿开个玩笑吗?”红云冲绿袍抛了个媚眼,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不多时,几个行商骂骂咧咧被伙计赶下楼,其中一人正是范建。 “我说老石,你这可不厚道啊!我每年在你这客栈起码要花二三十两银子吧,要不是我,你这客栈今日会客满?现在倒是翻脸不认人了,有些过分了吧,做生意可不是你这般做法!” 掌柜的姓石,这时也如石头一般,木讷说道:“抱歉了,这几日的房钱就不用给了,权当给大家赔礼了,请多体谅。” “钱我不缺,客房我也不会退,爷也不缺这几两银子,房钱双倍,算是我给你老石的面子了,客栈中那么多人,你叫别人退房吧!”说罢,范建摸出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转身就要上楼。每年他来乾州都是住在这里,今天刚和麻摆郎说好生意,自己现在要是换客栈了,人家把药材送来怎么找得到自己? 龙凤凰偷偷看了绿袍一眼,见他只是冷眼旁观,心中就有了决断。屈指一弹,范建忽然就是面色一变,只觉腹中如刀绞一般疼痛,抬眼看到自己的两个随从也过来了,忙道:“哎哟,不好,好像是吃坏肚子了,晚些再和你说这些,你们两个,快扶我去看郎中。” 话还没说完,已经是脸色煞白,满头冷汗。他那两个随从见状,不敢怠慢,也不再纠缠客房的事情,忙扶着范建往药房方向去了。 龙凤凰嘴角微微一笑,问道:“房间都打扫好了?” 老石道:“已经好了,几位楼上请。” 上到二楼,龙凤凰见是5个挨在一起的上房,满意点点头,说道:“好了,你下去把,准备些好酒好菜端上来,若有人打听什么,莫要多说。” 另一边,许宣和众生商量一番,定下明日去清水寨的计划后,见大家不再说什么,也让客栈伙计准备了饭菜,端到后面的院子里。 灯儿这时酒已经全醒了,不由惦记起麻摆郎给她灌的那几葫芦米酒,拉着许宣胳膊嚷着要酒喝。 许宣见她还不长记性,想着与其被她这样惦记着,倒不如现在就把酒拿出来给大家分了。于是就拿出两个葫芦,给众人一人倒了一杯,一旁灯儿盯着葫芦,眼睛一眨不眨,小嘴微微抽搐,显得有些肉痛,但却没有开口阻止。 等到许宣给她也倒了一杯,她立马端起陶杯,一饮而尽。 “吧嗒”一声,把空了的陶杯放到许宣面前:“师父,还要!” 众人见状都是大笑,苏酥伸手摸了摸灯儿的头,柔声道:“酒可不能多喝喔,到时候醉了可就难受了。” 许宣摇摇头,再次给她添满,苦笑道:“不用到时候了,回来前就已经醉过一次了。” 灯儿端起陶杯,又是一饮而尽,笑眯眯看着许宣。 “最后一杯了,喝完可就没有了。”许宣佯怒道。 “好的!”脆生生应了一句,看着许宣给自己倒满,这次她没有一口喝光,而是细细抿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过了半晌忽然跑进来一个青衣小厮,刚进后院就扑倒在地,口中道:“许公子,求你救救我们家老爷!” “你们家老爷?”许宣放下筷子,转身问道:“你们家老爷是谁?” “苏州药商范建就是我们家老爷,白天还和许公子一同去过摆郎寨的。” 听他这么一说,许宣再仔细看了看他几眼,忽然想起,这小厮可不正是跟这自己和范建一同去摆郎寨的两个随从之一? 便道:“你起来说话,慢慢说,你们家老爷到底怎么了?” 小厮许是一路跑来,这时已是满头大汗,也不起身,抬头说道:“早些时候还好好的,只是方才忽然说肚子疼,在城里找了几家药房看了,都不见好,如今已经痛得吐血,眼看就要不行了,有些大夫说是中了蛊,若找不到施蛊之人解蛊,只怕无药可救,但我们连老爷在哪里中的蛊都不知道,如何找得到下蛊之人?想着许公子是神仙中人,想必应该有办法,所以才来向公子求救!” 说罢,便“咚咚咚”磕起头来。 许宣见是这种情况,也不敢耽搁,忙起身道:“你前面带路,我去看看。” 刚要出门,想了想转身对计昆、张广说道:“张兄、计道友,我们一同去吧,你们对蛊毒了解比我多一些。” 两人闻言也不推辞,跟许宣一起出门了。 他们这边刚走,二楼客房中龙凤凰便起身往后院去了,手上还拎了两个酒葫芦。 后院不大,只有一圈用竹篾围成的低矮栅栏,这时许宣带着计昆、张广离去,众人都纷纷议论起蛊毒之事,忽然看到有个苗女打扮的姑娘来访,不由把目光望了过去。 龙凤凰不知用什么手段改换了面容,相比她原本的容颜逊色了几分,看起来就像一个寻常苗家女子一般。 “你来找谁?”张顺警惕的问道。 龙凤凰笑吟吟说道:“几位客官可要买酒?我这里有自家酿的米酒,虽然浑了些,但还算可口,只需一钱银子一壶。” 说话间,掌柜老石忽然过来,斥道:“你这人,怎么跑来这里卖酒了,出去出去。” 他若不来,众人还有些戒心,这时见客栈掌柜话中意思好似认识这个卖酒的苗女,一时心中戒心去了大半。 李晓瑾便起身道:“好了,让她过来吧,我们买两壶。” 老石闻言,这才凶巴巴嘱咐道:“拿了酒钱赶紧走,莫要搅扰了客人们休息。” 龙凤凰连连称是,递过两个酒葫芦,又从李晓瑾手中接过碎银,便转身走了。 回到房中,绿袍问道:“如何?” 龙凤凰道:“那东西竟然好像在那个小姑娘身上。” “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宝贝,让你的金蚕蛊如此忌惮。”绿袍琢磨着,他是龙凤凰的师父,自然知道自己徒弟金蚕蛊的厉害,这些年除了那个老妖婆的灵蛊,还没见过有什么东西能够仅凭气息就压制金蚕蛊动弹不得。 龙凤凰道:“师父,不如让红云仙子去试一试?” 绿袍想了想,答道:“也好,便让她去看看吧,若是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第二百八十一章 试偏方,欲赴清水寨 一行人到了一家药房门口,就看到范建正奄奄一息躺在药房前面的街道上,许多百姓在一旁围观,只是都不敢靠得太近,只在三丈开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们常居此地,想来也知道蛊毒的厉害之处。 范建身旁还有吐了几滩乌血,别人看不出什么,许宣、计昆和张广是一眼就看到,乌血中许多细小蚂蚁正在里面挣扎爬行,另一个青衣小厮则正在和药房掌柜交涉着。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们家老爷吧,到时银两自不会少您的。” 那个大夫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看着已经不省人事的范建皱眉道:“有道是医者父母心,我若是能救,自然出手相救,只是这可是蛊术,老朽医术浅薄实在无能为力啊!” 许宣见此情形不由有些恼怒,他师父王不易也是大夫,所以心中一直对天下医者都有几分亲近、敬重之意,现在看这大夫居然把范建晾在门外,便拨开围观群众,上前斥道:“你也知道医者父母心,如今他已是这副模样,就算你救不了,也应当把他迎进去才是,怎么能让病人就这么躺在街面上,你医德何在?” 大夫见有人出来打抱不平,苦着脸拱拱手道:“这位小哥,不是我不让他进去,实在是因为他中的是蛊毒,我要是把他抬进去,让药房中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以后哪个还敢来我这里瞧病?” 正说话间,一个伙计忽然从屋内端了一碗汤药出来,边跑边喊:“麻烦让一让,让一让,掌柜的,药来了。” 大夫接过汤药,俯下身用汤匙搅了搅,舀一点试了试温度,说道:“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偏方,也不知能不能有用,姑且试试吧。” 许宣见他竟准备了汤药,心中那点不快马上烟消云散,反倒觉得自己有些愧疚了。 这大夫说得确实没错,蛊毒这种东西,寻常人唯恐避之不及,何况是他一个世俗中的大夫,若真让蛊毒遗留在药房中再过给上门看病的人,那他这个药房也就不用开了。 蹲下身看了看碗中的汤药,许宣好奇问道:“大夫,抱歉了,方才我态度有些不好,你这碗里是什么药?” 大夫一面小心喂药,一面说道:“马蹄。” “马蹄?”许宣奇道:“这不是水果吗?只这一味就能解蛊?” 大夫道:“以前也遇到几个中蛊的,都是用这偏方治好的,取马蹄切片晒干,然后磨成粉,每次称二两加空心白用开水送服,若是有用第一副就会有所缓解,到时再连服三日,每天三剂,自然痊愈,若是无用,那老朽也没什么办法了。” 喂完药汤,大夫起身捶了捶有些僵直的背,撑着药起身说道:“只是这病人从发病到昏迷还不到一个时辰,老朽也未见过如此猛烈的蛊毒,所以也不知有没有用,只能先看看了。” 说完,又唤伙计进去取了一床棕垫出来,放在范建身下,免得他躺在地上久了收到湿冷之气侵袭。 许宣上前握住范建脉门,只觉他脉象虚弱,体内隐隐竟有无数脉搏,既杂且乱,并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一旁计昆见了,上前问道:“如何?” 许宣无奈摇摇头,说道:“脉细既弱且杂,我以法力、神识深入其中,只见他肠道中密密麻麻黑压压全是一些细小的蚂蚁,原想用法力将这些蚂蚁尽数除掉,又恐会有什么毒液迸发出来,反倒误了他的性命。” 计昆忙道:“这万万使不得,他只是个凡人,肉身羸弱,除非能用法力将那些蛊虫尽数包裹起来,与他隔绝,再自嘴中引出,否则只需走脱了一只,他性命便休矣,况且,这蛊毒既是人下的,也必然受人操控,只怕你还未动手,暗中下蛊之人就能提前引得蛊虫发作,如此只会让他速死。” 许宣也想到了这个道理,说话间神识已经笼罩了方圆十丈之地,想看看下蛊之人是否就在其中,只是观察了半晌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既然大夫的偏方不管用,我倒也有个偏方可以一试。”计昆想了想说道。 “什么偏方?” “雄黄两钱、独头蒜三钱、菖蒲两钱,磨成粉之后,加半钱十年以上陈年香灰,用开水送服。” 听了计昆说的偏方,大夫暗中记下,忙道:“稍待,老朽这就去准备。” 他这里是药房,雄黄、菖蒲自然都有,独头蒜也是常见之物,十年以上的陈年香炉灰也好找,只过了片刻就端了一碗药汤出来。 看着范建服下,众人都满怀希望地看着,只是过了半晌仍旧没有什么反应。许宣不由有些急了,范建的脉象越来越微弱,再这样拖下去只怕性命堪忧。 “你们这两个偏方只治得寻常蛊虫,若是那些被人炼过的蛊虫,只有两种法子能解蛊,” 正焦急时,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许宣循声望去,围观百姓都自觉分成两边,把说话之人让了出来,却是一个面容姣好的苗女,头上、身上尽是些银饰,看起来颇有些民族风情。 许宣上下打量她一番,微微皱眉,问道:“姑娘说的是哪两种法子?” 那个苗女上前道:“我们寨中以前就有草蛊婆,所以也知道一些蛊毒的事情,似这种炼过的蛊毒一个就是让下蛊之人亲手解除,另一个法子就是以更厉害的蛊虫将他体内的蛊虫压制住,以蛊制蛊,把他们尽数逼出来。” 听到这话,计昆微微点头,觉得有理,看向许宣道:“许道友,其实说到底还是这人身子太弱,否则哪里需要这般繁琐,现在一时半会找不到下蛊之人,我们还是快些去清水寨吧,去了哪里想来就有救了。” 许宣伸两指探了探范建鼻息和脉搏,已经气若游丝,脉搏也微不可察。他也不敢擅自以法力助他恢复元气,以免刺激他体内那些蛊虫,俯身将范建抱起,说道:“先回客栈吧,回去再说。” 大夫见状摇了摇头,身在乾州城,他比许宣更清楚蛊毒的厉害,现在两个偏方都用了,也不见好转,在他心中已经判定范建是个死人了。 抱着范建往客栈方向走,方才那个苗女跟了过来,问道:“你们要去清水寨?” 见许宣没说话,那苗女又道:“清水寨我知道,离我们寨子不远,我带你们去吧。” 许宣又仔细看了看她,觉得她气息与凡人无异,脚步漂浮,也不像个有修为的人,以为是自己多虑了,便道:“多谢姑娘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苗女笑了笑,跟上许宣步伐,说道:“阿朵,下仰寨的石阿朵!公子怎么称呼?” 几人互通姓名,回到客栈时,客栈里的伙计已经把饭菜撤了下去,众人听见响动都跑了出来。许宣顺势就把范建放在桌上,见苏酥正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自己,忙问:“灯儿呢,叫她过来。” 苏酥不知何事,但看他抱着个人事不省的男子回来,却也不敢怠慢,忙把灯儿唤了过来。 灯儿脚步漂浮走了过来,嘟哝道:“师父,灯儿正准备睡觉呢!” “你怎么又喝酒了?”老远就闻到一股酒味,只怕不是刚才三杯能有的效果,许宣不由有些头疼。 闻讯而来的李晓瑾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方才有个苗女来卖酒,我看灯儿喜欢,所以就买了两葫芦,原本想留着明天再给她喝的,也不知她怎么就偷了去,两葫芦都被她喝了个干净。” 许宣摆摆手,这时也没时间计较这些了,拉过灯儿,俯身问道:“灯儿,你的蝶儿呢,醒了吗?” 灯儿摸出锦盒,捧在掌心,强打精神,说道:“还没呢,你看!” 锦盒中的蝶儿依旧静静趴在那里,原本淡黄的双翅膀已经变成深紫色,背上不知何时竟长出了一对肉芽。 “许公子,我们老爷好像好一些了!”身后一个随从忽然叫道。 许宣转身一看,只见躺在桌上的范建原本还是眉头紧锁,一脸痛苦的表情,现在眉头竟舒展了许多,原本苍白了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就连呼吸都强了不少。 伸手摸了摸脉象,与常人相比只是虚弱一些,原本杂乱的脉搏已经没有了,神识探入,肠道中密密麻麻,肉眼不可见的黑蚁也都蛰伏起来,一动不动,想来应当是感应到了蝶儿的气息,这才这般模样。 许宣招灯儿招招手:“灯儿,你过来。” “师父。”灯儿乖巧的上前,双手捧着锦盒,仰头看着许宣。 “灯儿,你能让蝶儿把这人肚子里的虫子赶出来吗?” 灯儿看了看范建,摇了摇头:“蝶儿已经好久都没和我说话了,灯儿觉得她现在正在长大,要等她背上再长出一对翅膀才能醒过来。” 听到是这样,许宣不禁有些失望。当时听石阿朵说可以以蛊制蛊,许宣第一反应不是清水寨田婆的灵蛊,而是沐天颜送给灯儿的那只蝶儿,岂料蝶儿仍在沉睡,现在看来也只能往清水寨一行了。 “灯儿,师父要出去办些事情,你在客栈等师父还是要一起去呀!” 灯儿这时喝了酒,头仍旧有些晕,小脸红扑扑的,想了想问道:“师姑她们也去吗?” 许宣摇摇头,灯儿便道:“那师父快去快回吧,灯儿在客栈等师父。” 许宣闻言便让李晓瑾好生照顾灯儿,对计昆、张广二人道:“我们如今是去求人办事,现在已经入夜,人多了反倒容易引起误会,就我们三人去吧。” 说完,转身又对石阿朵道:“阿朵姑娘,就麻烦你了!” 石阿朵这时目光仍好奇地停留在灯儿手中的锦盒上,忽然听许宣叫自己,忙答应道:“不麻烦,只是现在已经晚了,清水寨距离此地可有4、50里地呢,晚上山路也不好走。” 张广自得一笑:“姑娘不必担忧,只是4、50里而已,抬脚就到了,我们自有办法,一会儿就让姑娘见识见识我们的本事。” 石阿朵看了张广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戏谑之色,点头道:“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第二百八十二章 解蛊毒,一物降一物 清水寨在距离乾州城五十里处的一个小山坡上,因山脚的清水江而得名,寨中有三四百户人家,已经算是一个大寨了。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清水寨毗邻清水江,自然有许多渔民,除此之外,山腰上还有一道道梯田,种了许多菜蔬、杂粮。整个寨子依山而建立,背山面水,房屋错落有致,既有三厢的木房,也有悬空而建,靠几根柱子支起来的吊脚楼,以及一些青竹筑成的竹楼。 来到这里时,天已经黑了,为了避免引起误会,许宣一行人刚到半山腰就落下云头,沿着山石垒成的小路,步行上山。 石阿朵好像被方才的腾云驾雾吓到了,脸色煞白,双拳紧握,张广瞧得有趣,打趣说道:“阿朵姑娘,刚刚在天上可要多谢你指路了,怎么现在落了地,反倒一言不发了?” 一路行来,许宣要背着范建,张广虽然也能带一人腾云飞行,但他道行毕竟不如计昆,所以石阿朵就由计昆带着。 刚飞上云端,石阿朵就是一阵尖叫,看得一旁张广“哈哈”大笑。石阿朵被他笑得烦了,原本还想说他几句,只是刚开口,就被疾风灌满了一嘴,不得已只能一手捂住嘴,一手为计昆指着方向。 现在双脚终于落在实地上,好像仍有些没回过神来,听得张广的打趣便道:“许公子,你们上去吧,放在被风吹得有些急了,头有点昏,还是就在这里等你们吧。” 许宣走在前面,闻言回头看了看她,见她确实面色惨白,只是这时已经入夜,虽然清水寨就在前面不远处,但四周黑漆漆一片,哪能留她一个弱女子在山腰上。 张广见状,便自告奋勇说道:“汉文,你们去吧,我陪阿朵姑娘在这里。” 石阿朵忙道:“多谢张公子,我常走夜路的,我身上也带了火镰,一会儿找些柴火生一堆火就好了,你们先去吧。” 张广便道:“没事的,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这里如此黑,怎好让你独自留在这里,还是我留下来陪你吧。” 见他执意要留下,石阿朵也就不再坚持,两人便留在原地,又在附近拾了一些枯枝干柴,在道旁生了一堆篝火,静静等着许宣回来。 许宣背着范建来到清水寨,这时寨中村民还没有休息,昏黄的灯光透过木、竹结构的房屋,洒落在夜色中,看起来星星点点,很是静谧。 计昆寻了一家亮灯的人家,“梆梆梆”敲起门。 “谁啊!”不多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干瘦老者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问道:“外乡人是要来借宿的?你们三个人恐怕老汉家中狭小,住不下啊!” 计昆指着许宣背上的范建,说道:“老伯误会了,我们有位朋友中了蛊,想请田婆帮忙看看,只是不知道田婆住在哪里,所以烦请老伯指点。” 听说有人中了蛊,干瘦老者原本还有些惺忪的眼睛瞬间瞪了起来,回头朝屋内交代了几声,披着一件外衣就出来了,围着范建上下看了看,说道:“你们小心些,有些蛊可是要过人的,你们等着。” 说完,又往屋内跑去,拿了一件蓑衣和一张油纸出来。 “来先把油纸垫上,在隔上蓑衣。”说话间就帮着计昆把范建从许宣背上扶了下来,把油纸和蓑衣给许宣披上,然后再把范建放了上去。 “走吧,田婆是个热心肠,这事想来她会管的。” 许宣没想到清水寨中的村民这般热心,连声道谢,一边走,一边问:“老伯,你们清水寨旁边是不是有个下仰寨?” 干瘦老者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答道:“外乡人怎么问起那个寨子了?你若是问别人只怕还不知道,那寨子几十年前就没了,整个寨子上上下下数百口人,都被挖了心肝,尽数死绝了,啧啧啧,当真是惨啊!” 一听这话,许宣和计昆就是一惊,停住脚步对视一眼。 如果说真如老者所说下仰寨早就没了,那石阿朵到底是谁? 许宣忽然想到正独自一人陪着石阿朵的张广,如果她真有问题,以张广的道行,只怕未必能降得住她。忙道:“计道友,你快出去看看,我带范建去寻田婆。” 计昆点点头,也不多说,转身就朝寨外走去。 跟着老者来到一个吊脚楼前,老者回头看了看许宣,说道:“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儿见了田婆不要乱说话,明白不?” 看许宣点头,老者着才上前敲门。 “谁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出来。 “田婆,是我,田清水啊,来了个外乡人,说是中蛊了,想请您瞧一瞧。” 过了片刻,吊脚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看了看楼下的许宣,说道:“背进来吧。” 许宣没想到传闻中养有灵蛊的田婆竟然是个妙龄少女,忙应了一声,就上了吊脚楼,对田清水道了声谢,侧身进了屋。 想了想又回头嘱咐道:“老伯,一会儿我那个同伴要是找来,麻烦您带他过来一下。” 田清水点点头,和屋内的田婆打了个招呼,便回去了。 “放下吧!”田婆指了指一旁的木床。 许宣依言上前把范建放下,抬眼看了看屋内陈设。木屋不大,中间有个青石围成的火坑,上面还挂了几块腊肉,上面积满了黑黑的灰,除了木床外,墙角还放了许多土陶罐。 田婆上前看了看,也不顾及什么男女之别,一把扯开范建衣衫,露出了他有些发福的肚腩。 许宣凑上前一看,只见他肚脐上一寸处竟有三指来宽的淤青,两边隐隐还有许多赤红的血丝。 “蚂蚁蛊。”田婆淡淡道:“这蛊简单,你身上有银子吗?” “啊?”许宣一愣,怎么蛊都还没解就要银子了? “我问你身上有没有带银子。”田婆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等许宣回答,就转到墙角,在几个陶罐里掏着什么。 许宣也忙取了一锭银子放在范建身旁,田婆拿起那锭银子,掂了掂,满意点点头。这才把一些鳞片似的东西放在范建肚皮上,把那处淤青围了起来,说道:“这些蚂蚁蛊最爬穿山甲的鳞片,有它们围着,这些蛊虫就不会乱跑了,你退远一些。” 等许宣退了几步,田婆起身从火坑上割了一小块腊肉,放在范建肚脐上,口中念念有词,拿着一根树枝沾了点水,在哪些鳞片上游走。 只过了一会儿,许宣发现,范建肚子上那一块淤青竟然慢慢消失了,暗运目力一看,就见许多细小的蚂蚁竟从他肚脐里爬了出来,聚拢在那一小块腊肉上,密密麻麻,一层叠一层,争先恐后抢食着那块腊肉,看得他直起鸡皮疙瘩。 “你们运气好,这蚂蚁蛊算不得太厉害的蛊虫,下蛊的人也没有要他命的想法,估计只是顺手丢了过来,要是留一只母虫在身上,未必能把这些蚂蚁引出来。” 田婆见状嘴角微微一扬,拿起那锭银子,放在掌心一搓,一把抓住那块腊肉,丢在早已准备好的陶碗中。 许宣这才发现,那块腊肉竟然已经被银子化成的水尽数封住了,这时看起来更像是一块碎银。 “田婆,为什么要用银子封住啊?”许宣好奇问道。 田婆淡淡道:“虽然下蛊之人没有放母虫,但你这朋友中的蚂蚁蛊却是被炼过的,不仅毒性大,生命力也很强,就算是沸水煮,烈火烧,也难伤它们性命,若是跑了几只,不出半月就能生出一窝,那时候少不得还要费一些手脚,我用银子将它们封住,晚些时候再拿来喂我家小红。” 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范建,田婆又伸一截手指在口中沾了一点口水,在他肚皮上画了几下,才把那些鳞片取掉,翻开他眼皮看了看:“再给你开一副药,等回去吃了就好了。” 许宣原本还以为她要用到那只灵蛊,想不到却是这般简单就解决了,上前握住范建脉门,法力探入,果然见腹中空空如也,原本密密麻麻的蚂蚁尽数没了,只是肠道上还有许多被咬伤的痕迹,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田婆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是修士?” 许宣点点头,也不隐瞒,拱手道:“太一宫一等道士许宣,见过田婆。” 听说他是太一宫人,田婆面色不由有些冷了下来,从陶罐中取了一些草药,用油纸包了丢给许宣,说道:“蛊已经给你除了,快些走吧,老婆子不喜欢和你们这些道士、和尚打交道。” 许宣这时心中记挂张广和计昆的安危,也不便再在此停留,只是这时自己要带着范建离去,若是路上遇到打斗,还不好安置他,想来也只能放在田清水家中了。 想到这里,便道:“多谢田婆了,今日还有事,改日我再来登门致谢,多谢了。” 说罢,上前背起范建就要离开。 “莫要再来了,今天要不是看他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不会出手相助,你回去吧!”田婆站在屋内,语气有些不耐烦。 许宣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又说了声谢,这才离开。 心中不由暗道,这田婆莫非和修士有什么过节?怎么刚刚还在救人,转眼就翻脸了,这次来也没看到她养的灵蛊,却是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背着范建来到田清水家门前,正好碰上计昆,就看他扶着张广站在那里,发髻散乱,衣衫破了好几道口子,模样很是狼狈。 “计道友这是怎么了?” 许宣上前一看,张广竟是昏迷过去了,胸前衣衫破烂,一个鲜红的手印留在左胸上。 计昆道:“方才我回去,就看那妖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已将他迷昏在地,正要向他下手,我便上前和她战在一起,过了几招感觉不是她对手,就寻了个机会夺出张兄就往寨中来寻你,那妖女似乎有些顾忌寨中什么东西,这才没有追来。” “我早觉得她有问题,却想不到竟然还是个高手,只是她故意将我们引来清水寨到底有何目的?”许宣思索着。 这时范建的蛊虫倒是拔除了,张广却又昏了过去,再将他们寄放在田清水家里就不合适了。想了想就把范建先放到一旁,敲开田清水家的门,还了蓑衣和油纸,又送了一锭银子,才和计昆背起两人朝乾州城而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陷险境,金蝉索石碟 回去的路上,许宣想了很多。 既然石阿朵不是善类,那她当街指点他们如何解蛊的居心就有待商榷了。听说他们要去清水寨,石阿朵又毛遂自荐带他们过去,若不是张广自己要执意留下陪她,想来也不会受此重伤。 想到这里,许宣忽然灵光一闪。莫非她还有同伴在乾州城中?跟着自己跑到清水寨门口,只是想调虎离山? 但是也不对啊,虽然计昆在众人中道行最高,但客栈里也还有关子阳和燕山月坐镇。虽说他们一路上都未曾出手,也没有对历练的事情发表什么意见,但要真有敌袭,他们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石阿朵能瞒过自己和计昆的眼睛,想必修为应当在他二人之上,以这么一个高手来调虎离山,这岂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正在许宣思索时,石阿朵已经返回了乾州城。走进客栈时,她已经又换了一副面容,推门进去,就见绿袍和龙凤凰都在房中,除此之外,房间里还多了一个犹自酣睡的小姑娘,不是灯儿又是谁? “老祖!”变身石阿朵的红云仙子抱拳一礼,上前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灯儿,说道:“我跟了那小子一路,他们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三个元婴中期修士,其余人等皆不足虑,许宣身上也没有其它蛊虫,倒是这个小姑娘的那只蝴蝶很是诡异。” 绿袍点点头,他让红云仙子去接触许宣,一来是想弄清楚他们的实力,好方便他们接下来夺宝;二来就是想确定让金蚕蛊忌惮的蛊虫到底是什么。相比巫支祁嘱咐的事情,他更关心蛊虫的事情,毕竟即便夺到了石碟,也是要交给巫支祁的,而蛊虫,却是自己徒弟的。 所以,红云借范建中蛊之事,顺水推舟,当街告知许宣,要想解蛊,除了让下蛊之人出手外,就只能找更厉害的蛊虫,以蛊制蛊。 果不其然,许宣回到客栈后,就唤来灯儿。只是一眼,红云就发现了蝶儿的古怪,虽然仍在沉睡,但仅仅是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能让范建腹中的蚂蚁蛊不敢动弹。而之后跟着他们前往清水寨,只是她临时起意罢了,想不到却引来许宣这么多猜想。 “这小姑娘怎么了?”红云问道。 龙凤凰笑道:“她倒是个贪杯的,小小年纪哪里喝得这么多酒,只是醉了,却省了我们许多手脚。” 说罢,就从灯儿怀中摸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小心打开,一只深紫色的蝶儿静静躺在里面,双翅微微颤动。 “这蝶蛊看起来也是寻常,怎么会让金蚕蛊如此忌惮!”龙凤凰有些不解,双唇轻启,一道金光飞出落在桌上,正是她养了两百多年的金蚕蛊。 金蚕蛊说是金蚕,只是因为炼蛊方法和炼出的蛊虫大多外表金黄才得此名号,其形态千变万化,因最初炼制得蛊虫而异,有毒蛇,也有蜈蚣、蚯蚓、蛤蟆等等之类。但龙凤凰这只金蚕蛊,确确实实是一只桑蚕模样。长约两寸,圆滚滚的金黄身躯看起来倒有几分可爱,头部却是红得发黑,两个口器如同蜈蚣一般,腹部以下金黄之色稍淡,隐隐泛着淡淡的青绿色。 绿袍师从黑水老魔,那魔头也是一时枭雄,虽然不像绿袍这般巫族血脉浓厚,但却用了千年时间,几经夺舍,硬生生修炼到了飞僵境界。收绿袍为徒时,就存了等他凝练出巫族之血后,再杀徒取血,助自己炼成不化骨。岂料绿袍心中早有提防,最终自己阴沟里翻了船,反倒让绿袍捡了便宜。 绿袍弑师之后,得了黑水老魔凝练多年的巫族之血,顿时修为精进不少,之后遍访武陵蛮,这才渐渐有了名声,也得了许多奇遇。 游历时,绿袍偶然得了一枚玉简,其中记载了许多蛊毒之术,其中就有金蚕蛊的炼法。乃是取数百只武陵蛮独有的罗汉蚕放入特制的鼎中,严封鼎口,只留鼎底七个针眼大的小孔,安置在道观或是佛堂之上,受香火熏陶。等到三年之后,再将毒鼎取来,若是这时鼎中罗汉蚕尽数死绝,炼蛊就算失败了,若是鼎中尚有七条罗汉蚕,便要再寻一条灵脉所在,将毒鼎安置其中,每月24、25、26三天内,以自身精血喂养。十年之后,七只罗汉蚕得灵气、精血滋润,渐渐生出灵智,可选一只作为母蚕,以其他罗汉蚕的血肉作为食物,喂养母蚕长大,期间每吃完一条罗汉蚕,再喂养一次精血,等六条罗汉蚕都吃完时,那条母蚕便浑身化作金黄,金蚕蛊也就炼成了。 如此练出来的金蚕蛊,不仅奇毒无比、能解百毒,还因曾受香火、灵脉滋润,能与主人性命双修。每次蜕皮一次,凭添宿主寿元60载,九次蜕皮后自成灵蛊,宿主也能依靠金蚕蛊体内浩荡法力,伐毛洗髓,孕养肉身,成为练神返虚一流的人物!与其他蛊虫相比,这是少有既能下毒,又能解毒,还能性命双修的奇物。 若不是绿袍得这玉简时,已经修成飞僵,一身精血早化成了巫族之血,不能再随意浪费养蛊、炼蛊,只怕也不会便宜了龙凤凰。 自龙凤凰炼成此蛊后,纵横武陵蛮,少有敌手。只要对方喂养的不是灵蛊,一遇到它的金蚕蛊,都是瑟瑟发抖,不敢反抗,最终沦为金蚕蛊口中美食。岂料今日却对一只小小的蝴蝶如此忌惮,这让龙凤凰生出许多贪婪之心,或许只要让金蚕蛊吃了它,立刻就能蜕皮九次,成就灵蛊了。 想到这里,龙凤凰便放出金蚕蛊,逼迫它压制天性中的惧意一步步靠近那只紫色蝴蝶。金蚕蛊再是厉害,也只是一只蛊虫,自然奈何不了自己主人的威压,只能一步三踟蹰,缓缓朝蝴蝶爬去。 另一边,等许宣几人回到客栈时,还未走进后院,就觉得院中安静得有些过分。这时虽然已是深夜,但总不该如此沉寂,他们离开尚且不到两个时辰,难道众人都已经入睡了? 许宣和计昆对视一眼,两人都感到一阵不安,忙闯入院中,只见里面空无一人,不由大惊。 “等了你们许久,总算是自投罗网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夜色中缓缓走出一名一身黑白长衫的中年人。 “你是谁!”许宣将背上的范建放在一旁,丹田中的山海剑已经蠢蠢欲动。 “一个元婴初期,一个元婴中期,也想和我斗?”中年人轻蔑一笑:“我便是百鸣洞金蝉圣君,你们不是白天还在打探有谁去了桐柏山吗,如今我却是送上门来了,只是不知道相比你那些师兄弟,你们两个又能在我手下走过几招。” “你把他们怎么了?”许宣喝道。 金蝉圣君“呵呵”一笑,说道:“算你们运气好,我如今也快炼神返虚了,自然不能再妄下杀戮,他们如今都还在院中,毫发无伤,你只需将石碟给我,我自然放你们离去,如何?” 得知众人无事,许宣和计昆都松了一口气。许宣听说他竟然是来夺石碟的,心中瞬间明白过来,定是妮蒂亚请巫支祁出手了,这些妖王都在桐柏山听令,自然能支使得动他们。 “此言当真?”许宣问道。 金蝉圣君看了看许宣:“你如今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丢石碟,山穷水尽时 若依许宣的性子,真想一剑斩了面前这妖王,虽说他如今不过元婴初期而已,面对一个元婴大圆满的妖王,实在没有太多话语权。但他自觉有山海剑和石碑在手,只要不是练神返虚的老怪出来,他也能有一战之力,一旁再有计昆掠阵,未必不能斩了此獠。只是除了这个金蝉圣君之外,还有一个石阿朵不见踪影,还是要谨慎一些才行。 “若要石碟,你早说便是,先让我看看我的同伴,若是他们真如你说的这般安全,我便把石碟给你。” “石碟在你手中?”金蝉双眼一亮,上前两步,眼中一抹凶光一闪即逝。他与绿袍不同,绿袍此生飞升无望,他却还有希望,投奔桐柏山也只是想再桐柏山得一些渡劫法宝而已,所以对巫支祁吩咐的事情也就格外上心。 许宣看他蠢蠢欲动的模样,心中暗骂,这妖王莫非想要强夺?“噌”地一声,山海剑从他指尖飞出,化作一道剑芒直刺金蝉圣君。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剑芒便回到许宣指尖,变作一寸吞吐不定的剑光,而金蝉圣君耳鬓得一截黑发却应声而断。 金蝉一惊,没想到许宣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竟然还有这等飞剑利器,心中小觑之意顿去。 捧起那缕被斩断的长发,强自笑道:“你这修士倒有几分本事。” “怎么样,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许宣飞剑斜指,警惕问道。 金蝉打了个响指,原本漆黑的院中忽然灯火通明,3间房门被推开,3个与金蝉圣君一模一样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透过昏黄的灯光,依稀能看到房中昏迷不醒的众人。 “身外化身?”许宣疑惑道。 金蝉得意一笑:“倒有几分见识,若不是我着几个化身离体而去,你的飞剑再快,也近不得我三步之内。” 看着金蝉,许宣忽然想起了曾在锁妖塔中见到的那个金蝉妖阿醒,这妖王自号金蝉想必与阿醒应当是同族,也是把自己的蝉蜕炼成了化身,恐怕天赋神通也是如“合欢”一般的音攻法门。 “还不快将石碟拿过来!”金蝉又上前两步,这时距离许宣只有十步之遥。 许宣估算着距离,若是这时自己趁机欺身上去,以碑阵将他困住,凭借阵法禁制,以自己的心斋境的肉身修为,一定能捶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只是那些身外化身却是难办了,如今只出来了3具化身,应当还有6具在房中才对,这样一来投鼠忌器,却是不好施展手脚了。 “不过一块顽石罢了,给你便是,只是我若把石碟给了你,你又怎么保证放了我的同伴?” 金蝉道:“我此行只为石碟,若要杀他们,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你放心便是。” 许宣犹豫片刻,伸手从芥子袋中拿出一个木盒:“你要的石碟就在这里,你先让你那几个化身出来吧,他们在房中,我心里不安稳。” “许道友,不可啊!石碟一丢,我们这次历练就完了!”计昆喊道。 “聒噪!”一个身影闪过,计昆瞬间被打飞数丈,却是金蝉的一具化身飞了出来。 金蝉目不斜视,双眼只盯着许宣手中木盒,拍了拍手掌,又有6具化身从屋内走了出来:“依你就是,快些将石碟给我!” 许宣心念急转,太一宫派出一百支队伍分赴各处,自己手中这枚石碟未必就是真的,倒不如先换得大家平安才是正经,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好商量,以后也未必不能夺回石碟。 想到这里许宣便将木匣抛了过去,金蝉一把将木盒接住,打开一看,无论气息还是形状,都与巫支祁说的一模一样,当即大喜。 “甚好,今日本君心情不错,便饶了你们性命!”说罢,将身一晃,9道化身尽归本体,转身出了院门。 等金蝉走后,许宣这才上前扶起计昆,计昆却是一把将他甩开,怒道:“你怎么敢,怎么敢!唉!” 许宣安慰道:“计道友,如今能保得大家平安已是幸事,历练考评就算末等又能如何?如今既然知道那妖王名号,未必不能再把石碟夺回来,还是先进去看看大家吧。” 计昆也知事已至此多说益,方才那般情形,若是执意不肯交出石碟,只需金蝉杀上几人,还不是一样要束手就擒?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上前将张广扶起,跟着许宣一同进了院子。 走进房中,许宣见众人只是被封住修为、五感,捆住了手脚,不由松了一口气,忙把范建和张广放到床上,这才上前一一解开大家封印。 “许宣,快去救灯儿!”李晓瑾刚被解开封印,便急道。 “灯儿?”许宣环视四周,果然不见灯儿,忙问:“灯儿被他们带走了?” 李晓瑾点点头:“你们刚走不久,就来了一个中年男子,问我们索要什么石碟,我们哪里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见他言语不善,就和他打了起来,那人忽然分出数道身影,就如师父的身外化身一般,我们敌不过它,师父和燕提举也出手了,这时又来了一个老头,我们的法宝打在他身上竟然没有半点效果,只是数招就把我们一一制住,然后带着灯儿就走了。” “果然还有帮手!”许宣心中一凛,一个修为远在计昆之上的石阿朵,一个元婴大圆满的金蝉圣君,还有一个数招就能制服关子阳、燕山月的神秘老头,这样看来只明面上的敌人就已经有3个了,而且每一个起码都是元婴后期以上的修为,这可如何是好。 苏酥得了龙开霁吩咐,早已知道许宣石碟是真的,现在被人夺取,自然心中焦急,说道:“要不,还是请暗中护持的供奉出手吧,否则以我们的修为只怕斗不过这几个老妖。” 听她要请供奉出手,计昆心中就是有些不愿意。丢了石碟若是能寻回倒还好说,要是请供奉出手,就以为着这次历练已经失败了。临行前,他可是看重了好几件法宝,就想着拿一个好一些的考评,就去兑换,谁料竟会碰上这种情况。 一旁关子阳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只怕就算请了得供奉出手,也不是那个老者的对手啊!” 众人闻言一惊,许宣忙问:“师伯看出那人来历了?” 关子阳道:“那人肉身不似常人,我那身外化身也是黄山仙石炼成,但与他相比仍相差甚远,寻常修士都只将肉身当作庐舍,那个会花费这许多心血去细细熬炼,有如此功夫的,恐怕在乾州之地也只有那个炼成不化骨的绿袍老祖了,想不到他竟从桐柏山回来了。” “竟是他?”众人面面相觑,白天还商量着等到拜访了清水寨就去剿灭赤鸠山和百鸣洞妖孽,最后再去乱石窟杀了绿袍的几个徒弟,岂料己方还没动,人家就已经寻上门来,还被夺去了石碟。 如果只是炼气化神境界的妖魔也就罢了,总有一战之力,但面对绿袍这个练神返虚的魔头,大家还真是有些怯了,就连一直有些忿忿不平的计昆,也都没了话说。 许宣将众人表现都看在眼里,灯儿被绿袍带走,他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只是身为队长却是不能表现得太过慌乱,否则只会让局面更加失控。 心思电转,想了想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清水寨!” “去那里干嘛?”李晓瑾道:“灯儿丢了,不应该是先找灯儿吗?” 许宣摇摇头:“就算找到又能如何,我们都不是绿袍对手,在甲子山时,那个邪修曾说自己是中了一个恶妇的蛊毒,才肉身溃烂,而清水寨的田婆又是乾州城附近唯一一个养有灵蛊之人,想必他口中的恶妇应当就是田婆,她既然敢对绿袍的弟子下手,想必应当不惧绿袍,我们去请她帮忙,或许有用!” 第二百八十四章 施针灸,再赴清水寨 一旁正在照顾张广的张顺喊道:“许兄弟,快来看看我大哥吧,他好像不行了!” 许宣疾步过去,只见张广这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色死皮覆盖在嘴唇上,嘴中浸出来的乌黑血液和那些死皮凝结在一起,额头上搭的毛巾竟冒出缕缕热气,一旁张顺正用手指沾了清水为他湿润干裂的嘴唇。 “怎么会这样,方才在清水寨时还没这般严重啊!” 许宣一惊,忙扯开张广衣襟,就看他胸前那个鲜红的手印此时已经变作暗红,伸手一摸顿觉滚烫。再翻开眼睑一看,双眼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忙又握住脉门,法力涌入,只觉张广体内一阵燥热,一股暴躁、炎热的异种法力正沿经脉涌入肺腑中,不断肆虐。 “石阿朵掌印有毒!”说着,许宣就从芥子袋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丹药,用一旁的凉白开喂张广服下,解释道:“这时我师父炼制的解毒灵丹,我先用丹药压制住他体内火毒再说!” “多谢许兄,多谢了!”张顺这时已经急得眼含热泪,忙拱手致谢。 许宣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等张广服完丹药后,又把他缓缓放平。 “师父曾教我一套拔毒疗伤的针法,各位谁身上有银针,他现在火毒已入肺腑,我要先以针法为他打开穴窍排出火毒才行。” 一个修士上前,摸出一个布囊:“许道友看我这套银针和还合用?” 许宣接过布囊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插了数十根银针。与寻常银针不同的是,这些银针通体乌黑,入手沉甸甸的,尾部还有一小截黑色物体包裹。 “这是我偶然中得来,乃是以秘银混之玄极磁石打造,内里中空,最能补气、泄气,也便于法力导入。”修士解释道。 许宣微微颔首:“正合此用。” 说罢,挑了一根银针先刺百会穴,缓缓捻拨后,留针其上,再刺太冲穴。这两个穴位一个位于头顶,乃是各经脉气会聚之处,一个位于脚背,能平肝息风,清热利湿,两穴一刺,张广痛苦的神色顿时平缓了许多。 随后,许宣再取银针,依次再刺曲池、三阴交、内关、人中涌泉等穴,张广胸前暗红的手印重又转成鲜红。 “好了,有灵丹洗涤张兄体内火毒,我又以银针打开了他体内排泄火毒的渠道,只需再以法力为张兄排除余毒,想来就没什么大碍了。” 说罢,许宣盘腿而坐,双掌中浑厚的法力从双手自张广后背涌入他的体内,化作无数细若游丝的法力,顺着他体内经脉,一点点刮除剩余火毒,沿着银针打开的通道排除体外。 “嗤嗤嗤”不时有热气响起,自张广涌泉、百会、劳宫三穴涌出,炙热的气息让屋内气温高了许多。数个时辰后,许宣收掌睁眼,又握住张广脉门,感觉他脉象平稳了许多,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再静养一些日子就好。” 张顺大喜,忙谢过许宣,等许宣拔掉银针后,又将张广用棉被盖好,眼中这时才闪过熊熊怒火。许宣治疗张广的这段时间,他已从计昆那里知道了事情经过,心中自然对石阿朵愤恨不已。 这时天色已经微明,众人都是修行有成之辈,一宿未睡倒也没什么影响,都三五人一群窃窃私语,士气有些低落。 见此情形,许宣唤过毛文山说道:“毛道友,我们中以你推衍之术最为精湛,能否帮忙算一算灯儿现在可有危险?” 毛文山道:“方才已经算过了,只是事涉练神返虚的老怪,想来是被颠倒了阴阳,搅乱了五行,看不出究竟。” “如此只能先去清水寨了,田婆能与绿袍对峙这许多年,想来对他应该有些了解,若能请得她出手,想必也就有了些把握。” 许宣想了想,又道:“如今对方起码有两个元婴后期以上的高手,还有一个练神返虚的绿袍,倘若田婆能出手对付绿袍,我自能抵挡另外一个高手,剩余一人,有大家一同出手想来应当没什么问题,为今之计的关键,还是要找出他们藏身之地才是。” 关子阳到底是许宣师伯,对他一身修为还是有所了解,听他这么说还没什么反应,其余众人听许宣竟要以一己之力抗衡一个元婴后期,或是元婴大圆满境界的高手,不由有些疑惑。虽说都是元婴境界,前期和后期区别只在元婴凝练程度和法力高低,但要想越境斩杀,那也不是这般容易的。 “许道友,我和石阿朵交过手,虽然只是寥寥数招,但她掌风中暗蕴火毒,法力雄浑,若是挨上一掌,只怕也要落得和张广道友一般下场,另一个金蝉圣君,且不说本体修为如何,只是那9具身外化身,每一具都有元婴中期以上的修为,这两人无论是谁,只怕都不是我们能抵挡的,依我只见,还是去辰山请元嗔大师出手相助吧,有他和田婆在,我们才能多谢把握。”计昆犹豫再三说道。 “就怕元嗔大师不愿下山啊!”关子阳开口道:“他是佛门高僧,多年精修佛法,已远离世俗多年,这次能说动他接受石碟已是不易,要想请他下山除魔,再沾红尘因果,只怕不易。” “总要试一试才行。”计昆也知道关子阳所言不假,但还是抱了一线希望:“早年我曾去过辰山,和大师有过一面之缘,不如你们先去清水寨找田婆,我速往辰山一趟,求大师出手相助如何?” “也行,那就麻烦计道友跑一趟了。”许宣说道:“若元嗔大师不肯出手,还请计道友速速返回,我们好一同再想办法。” 计昆点头,看了看依旧人事不省的张广,转身离开。 张顺要照顾张广,自然不能走动,但让他一人留在这里许宣心中也不放心,想了想还是让大家都留在院中,自己一人再去一趟清水寨,看看能不能从田婆那里得到什么帮助。 临行前,苏酥忽然叫住许宣:“许公子……我,我和你一起去吧。” 许宣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忙,知道她定是有什么话想和自己说,想到她和龙开霁的关系,便道:“那就一起去吧,这里就麻烦师伯和燕内侍了。” 两人出了院子,跃上云头,赶赴清水寨。 许宣心中焦急,便以剑光包裹身躯,使出剑遁身法,一手拉起苏酥,只用了片刻功夫就到了清水寨前。这时晨光微明,百鸟清啼,寨中已经有许多村民陆续出来劳作,清水江上一艘艘小渔船停在江中,有渔民在上面撒网捕鱼。 两人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落下,苏酥一路上被许宣拉着小手,也不知是被晨风吹的,还是心中害羞,白皙的双颊有些微红。 许宣看了她一眼,问道:“苏酥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苏酥愣了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说道:“许公子,在太一宫时,义父曾和我说起过石碟的事,原本打算交给我,让你和姬弘毅一同保护送到辰山,交给元嗔大师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又有了变故,但我想铁提举交给许公子的石碟只怕是真的!” 许宣不知还有这番内幕,心中暗道,既然龙开霁这般和苏酥说,还真难说自己交出去的石碟是真是假,只是现在已经交出去了,就算只为了历练考评,也要尽力寻回才是,只是不知道其他各组现在又是怎样一番光景,是不是也有妖魔前去抢夺石碟。 “嗯,现在灯儿八成也在他们手中,就算不为了石碟,也要请动田婆出手才行,不然有绿袍这个练神返虚的老妖在,只怕我们都不是对手。” 苏酥点点头,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清水寨,说道:“昨夜许公子见过田婆,不知她是怎样一位高人?” 听他这么问,许宣面前忽然浮现出那个面如少女的苗女,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便道:“我们先进寨去吧,田婆对道、佛两派修士好像有些成见,也不知能否说动她出手相助。” 第二百八十六章 竹篾蛊,素手编竹筐 清晨入寨,又是另一番光景。淡青色的炊烟在苗寨中寥寥升起,沿路上除了青灰色的吊脚楼,还有如同宝塔一般的鼓楼,不时有寨中村民腰间斜插一柄镰刀,从两人身旁走过,还有苗家女子怀抱木盆盛了衣物去山下清水河中浆洗。 见到有外乡人入寨,不多时就有一个村民上前问话,得知他们是来找田婆的,还说出了田清水的姓名,也就不再多言,为她们指明方向后就自去忙碌了。 来到吊脚楼时,在许宣心中已如天山童姥一般的田婆,正熟练的用柴刀将一棵青竹破开,镰刀飞舞间青竹瞬间被削成一根根大小均匀的竹篾。只看她两指捏住两根竹篾,剔掉上面一半黄色竹肉,让竹篾更加柔韧,双手穿花蝴蝶一般,片刻间就编成了竹筐。 “又是你!”看到许宣,田婆俏脸一沉,转过身去,嘴里说道:“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怎么又来烦我?” 一旁苏酥见田婆与自己年龄相当,也知不能以貌取人,只是这时田婆对许宣态度并不热情,便仗着自己少女身份跑了过去,甜甜一笑,说道:“晚辈见过婆婆,在乾州城就听过您的名字,原本以为是个慈祥的老婆婆,那晓得竟是个二八芳龄的少女。” 田婆头也不抬,冷笑道:“你这只小兔子倒也有些机缘,不过数十年时间就能修出金丹,不过拍老婆子马屁也没用,不论是妖族还是道门,我与你们都没什么交情。” 忽然被田婆叫破原身,苏酥心中却并不惊讶,只是回头看了看许宣,露出一个苦笑,旋即又上前两步,蹲在田婆跟前笑道:“婆婆这是编的什么?” “竹筐,你看不出来?” “婆婆教教我吧,看着好有趣啊!”说着苏酥伸手就要去接田婆手中的竹篾。 田婆这才抬眼看了看她,脸上依旧不见什么表情,淡淡道:“你要帮我编?好得很,看你面子上,只要你能把这只竹筐编成,老婆子便听一听你们说话也无妨。” 苏酥顿时大喜,忙接过田婆手中竹篾,寻了一处青石坐下,依着田婆方才的样子编了起来。 她原本就是心灵手巧之辈,否则当初在青莲别院也不至于看了许宣的小样,就能将那些东西一一制作出来。刚才在一旁看了许久,乾州城中时也见有人当街编织这东西,这时再看田婆编了一遍,心中便有了腹稿,俯身捡起两根竹篾,用双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再用无名指和小拇指压住篾条,开始编了起来。 许宣在一旁瞧着,初时也不觉有什么异常,心道只不过编一个竹筐罢了,若能用此物当作敲门砖,编了也就编了,只是,瞧着瞧着就觉得有些古怪了。 那两根竹篾在苏酥灵巧的手中,如同两条青翠的的小蛇,上下弹跳着,不时就有竹篾碰到她的腿上。苏酥也不在意,这些竹篾都用柴刀刮过,边缘虽然锋利,但已经没有什么毛刺了,只要顺着竹篾力道,只需片刻就能将簸箕编成。 田婆从吊脚楼中端了一碗茶水出来,蹲在苏酥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眼中不时闪过一缕戏谑之色。 “苏酥,等一下!”许宣忽然喊道。 听得许宣话语,苏酥这才停下手中动作,那两个竹篾也自停了下来,耷拉在她腿上。 “怎么了,许公子?” 许宣上前一把握住她如雪的皓腕,体内法力涌入,闭目沉思,过了片刻才对一旁仍自顾自喝茶的田婆道:“苏酥也没什么恶意,婆婆何必害她。” 苏酥面色一变,紧张地看着许宣,也暗运法力,探查体内情况,却不见有什么异常。 田婆小心吹散茶碗中的茶叶,轻轻抿了一口,依旧平淡地说道:“是她自家要编的,我既没求着她,也没逼着她,你这小子说话好没道理。” 许宣抱拳一礼,恭敬地作了个揖,才道:“自从入了乾州城,晚辈也曾四处打探过,听闻苗寨中有一种蛊,名为竹篾蛊,也是竹篾形状,常被人放在路中,若是有人踩到了,竹篾就会弹在人腿上,如是再三,竹篾蛊就会过入人体中,盘踞在膝盖附近,中蛊之人初时只会觉得脚痛,等过了一年半载,中蛊的那条腿就会越来越小,变得有如仙鹤一般细小、干瘦,再等四五年,膝盖中的竹篾蛊发作,进而扩散至全身,将人体内血肉蚕食殆尽后才会破体而出,中蛊之人不仅会忍受数年痛苦,等到蛊毒发作时,更会死得苦不堪言。” 闻听此言,苏酥俏脸煞白,忙将已经编了一半的竹筐丢在一边,双手在自己双腿上摸来摸去,但却察觉不到什么异样。 “你这小子,还真有几分见识。”田婆把茶碗放在脚边,上下打量一番苏酥,说道:“小姑娘,你放心,没他说的这么恐怖,以你的修为顶多废掉两条腿罢了。” “婆婆……婆婆你怎么……我,我何处得罪婆婆了。” “哼,你们来找老婆子,就已经得罪我了,还假心假意要帮老婆子编竹筐,好啊,你倒是编啊,你若真舍得这一双乖巧的腿,老婆子再帮你们一回又何妨。” “你!”许宣指着田婆,心中顿时怒火中烧,这孤老婆子当真不可理喻,毛文山还说她是为数不多受百姓拥戴的草蛊婆,若是这般歹毒的心思还收百姓拥戴,真不知其他草蛊婆是个什么模样了。 “我怎样?你们不愿意自己走便是了。”田婆一手端起茶碗,另一只手扶着膝盖,起身朝吊脚楼走去,平静说道:“这小姑娘还没编完,腿还是能保住的。” 苏酥泫然若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见田婆这样说,许宣只觉头皮有些发麻,他方才这般说话,只是偶然听过竹篾蛊的名头,这时看那两根灵蛇一般的竹篾,所以诈一诈田婆罢了,想不到还真有问题。 “苏酥,我们走,不过就是竹篾蛊而已,等救出灯儿,我自有办法帮你解蛊。”许宣上前拉起苏酥,这时他对灯儿手中那只蝴蝶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认识,竹篾蛊和蚂蚁蛊都是一个级别的蛊虫,蝶儿既然能镇得住蚂蚁蛊,想来对竹篾蛊应当也有效果。但奇怪的是,范建中蛊时,他还能在范建肚中发现肉眼不可见的蛊虫,但刚刚用法力探入苏酥体内,却是没有看到竹篾蛊的踪影,这让他心中微觉奇怪,莫非这竹篾蛊更胜蚂蚁蛊一筹不成? “许公子!”苏酥被许宣一拉,却是不肯走,扬起脸看着许宣,眼中已经噙满泪水,却强作欢笑,说道:“这时走了,我们又要怎样才能救出灯儿呢?我们现在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夜,若是计师兄那边也没有结果,我们总不能跑回临安府去搬救兵吧,只怕到时就算搬来了救兵也晚了。” 许宣心头一凉,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数个时辰了,绿袍把灯儿劫走到底有何目的他并不知晓,不过想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虽然心中一直告诉自己灯儿没事,但这种心理安慰终究就如纸糊的窗纸一般,被苏酥轻轻一戳,就破了。 “我来编吧!”沉吟片刻,许宣忽然道。 “田婆,这竹筐我来编完,行吗?”见两人都看着自己,许宣又问。 “公子……”苏酥有些诧异,愣愣站在原地看着目光坚定的许宣。 田婆阴测测一笑,说道:“竹篾就在那里,你要去编那就不要啰嗦,没人拦着你,不过,老婆子话可说在前面,那丫头已经编了一半,这时就算不编,蛊毒也已入体,这时你若接着编,那也是一个下场。” 许宣正色道:“这我自然知道。” “公子!”苏酥一把拉住要上前捡起竹篾的许宣,颤声道:“还是我来吧,何苦两人一同中蛊呢?” “丫头说得在理。”田婆拉长声音附和道。 “行了,你闭嘴吧!”许宣喝道:“似你这种妖婆,待会儿就算你真出手助我,我也只当是等价交换罢了!” 田婆被许宣这么一呵斥,也只是“呵呵”一笑,并不恼怒,蹲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两人。 “好了,苏酥姑娘,不要再争了。你如今化形天劫还没有渡过,若真让竹篾蛊尽数入体,就算后面我能借灯儿的蛊虫帮你驱除蛊虫,但也必然影响你日后化形。我如今已经成就元婴就算中了蛊,大不了舍了这副肉身就是,不打紧的,况且,我也是炼体有成的,这点蛊虫,未必就能奈何我。” “炼体有成?”田婆闻言冷冷说道:“你们也太小瞧老婆子炼制的蛊虫了,莫说是你,就是炼成不化骨的绿袍中了我的竹篾蛊也只能上门来求老婆子解蛊,你自觉肉身有他厉害?老婆子活了数百年,还真没见到能解老婆子蛊虫的人!你们这些修士,自有神通法力护体,虽说下蛊不易,但若是真个一招不慎中了老婆子的蛊,嘿嘿,到时才知其中厉害!莫要怪我老婆子言之不预!” 许宣闻言心中一紧,但仍存了一丝侥幸,想来以自己的心斋境的肉身和阴神境的魂魄,未必就真拿这竹篾蛊没办法,苏酥听了却是再不肯让许宣上前去拿竹篾,紧紧拉住他的手不肯松开。 许宣暗叹了一声,以他的修为又哪是苏酥能拉得住的?只是使了个身法,一晃身就挣脱了苏酥的手,上前捡起那只编了一半的竹筐,回忆着方才两人的手法继续编织起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竹筐道,谋划除三魔 事实证明,编竹筐这事确实是个技术活,许宣或许在修行上是个天才,但明显技能点并没有点在“心灵手巧”这一项上。 初时,田婆还饶有兴趣地盯着他,苏酥也在一旁颇为感动地看他和竹篾作斗争。只是,等过了片刻,两人就有些无语了…… 看着那个不成形状的容器,许宣成功把已经酝酿得有些悲愤的气氛打破了。 “你这编的是个什么东西。”沉默再三,田婆还是忍不住上前,一脸嫌弃问道。 “竹筐,看不出来?”许宣斜了她一眼,这时他心中尽是怒气,对田婆自然也就有什么好脸色。 “这……确实看不出来。”田婆摇摇头:“啧啧啧,看着你这双手也是十指修长,怎么却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啊!” “噗!”一旁苏酥闻言,破涕为笑。 “许公子……要不还是我来吧!” 许宣抬头,看了看面前两个如同姊妹一般的女子,停下手中动作,有些幽怨地说道:“你们……这是看不起我?” “你也不算太笨,知道顺势而为,以巧劲编筐,不过却是死记硬背,走一步看一步,这样能编得出个什么?你们汉家也有庖丁解牛一说,编竹筐也是一般,需胸有成竹、目无全牛才能谋定而后动。” 说着,田婆捡起两根竹篾,一双巧手上下翻动:“你眼中的竹篾是纸面上的竹篾,编织的竹筐也是别人心中的竹筐,其实这编织之道与做人也有相通之处,人无骨不立,竹无骨亦然,所以,只有心中有了定计,先思量出模样、框架、筋骨,才能完善血肉、形状,编出的东西也才灵动、传神。” 说话间,一只竹鸟便在她手中成型,背上用一根竹条挑着,上下晃动,振翅欲飞,看得许宣二人不得不暗自惊叹。 听闻此言,许宣却是若有所悟。思及自己穿越后的这一年多,虽然也曾填词博名,经商求财,修行强体,如今也算有了一些成就,但总感觉背后还有一双黑手在搅动风云,推着自己一步步前行。 从脑海中帝俊遗留的炼体功法《明月感应篇》,到镇妖塔助白娘子收得壬癸玄精旗,自己也获得奇怪的黑色石碑;从周鸿告知自己《神魂修炼法》,到桐柏山收取禹王鼎,炼化半枚至高神石……一步步,诸多奇遇,其中虽然也有自己的努力和付出,但这时回想起来,未必不是有人早已为自己布置好的,而那人……或许是五帝,或许是佛陀,也可能……就是潜伏在自己体内的帝俊神魂!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思念至此,许宣喃喃道,“当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相比那些藏身幕后的大佬,无论神通还是算计,许宣又哪里比得过他们,要想跳出棋盘,只怕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田婆听他这么说,眼前却是一亮,她哪里听过后世清朝陈澹然《寤言二·迁都建藩议》中的这句话,还以为是许宣自己悟出来的,赞道:“正是此理,能自编筐中悟出这个道理,看来你的天资果然不凡,难怪年纪轻轻就能修至炼气化神之境,不错!” 许宣并不答话,心中仍在思量那些幕后黑手的目的。 正在这时田清水忽然从远处跑了过来,看到许宣也在这里,正蹲在地上学编筐,不由笑道:“外乡人,婆婆的竹艺便是在乾州城也是极有名的,同样一个竹筐,她编出来的东西,最少也能多买数十文钱呢。” 许宣若有所指的长叹一声:“我只知道,心灵才能手巧。” 田清水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平之意,奇道:“你这外乡人,好没道理,昨日你来求田婆解蛊,田婆也出手了,末了我见你还将我家蓑衣、油纸送回,原以为你是个守礼感恩的读书公子,怎地如今说话却是这般夹枪带棒?” 许宣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看一旁这时已经神色稍安的苏酥,说道:“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好了,你这人,怎么这般不禁逗。”田婆微微一笑,转头对田清水道:“这几日已经编了许多,你都拿去城中卖了吧,回来时记得多买一些盐巴,若看到有冰糖葫芦或是麦芽糖也买一些,最近小红嘴有些淡。” 说罢,钻进吊脚楼下,掀开一张油纸从下面拖出许多编织好的竹器,既有竹筐,也有果盘、竹篓、各色饰品,每件都是栩栩如生。 田清水上前拿起一个竹篾编成的篮子,只见他搬弄了一阵,竹篮竟往下一缩,成了一个竹垫,再往上一提,又成了一座吊脚楼。 “婆婆的手艺当真厉害,外乡人,婆婆愿意教你,那是你的福气,真学会,也不用做什么学问了,每日编几个筐就能换得许多银钱,可不比你们寒窗十年来的容易?”说完,拾起地上两根竹篾,三五下扭成一根竹绳,把这些竹器一一串起,提在手上,冲田婆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许宣在一旁看得有些神奇,想不到简单得竹器竟然还能如变形金刚一般,编出着许多花样,只可惜都是出自面前这个蛇蝎美人一般的田婆之手,只是不知这些竹器中有没有竹篾蛊,若是有的话,就算倒贴钱,恐怕也没人敢买吧。 “好了,不与你们说笑了,你们两个也是有情有义的,说说吧,有何事求我?” 苏酥闻言忙道:“我们此来是想请婆婆出山,帮忙解救一个朋友,她被绿袍抓了去,如今生死不知,也不晓得身在何处。” “绿袍?”田婆面色一肃:“那老怪物不是去桐柏山么,怎么,又回来了?” 苏酥点点头,就把这两日发生过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一旁许宣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不时补充几句。虽然他心中对田婆依旧还有些不喜,但这时竹筐也编了,总不能再拿什么架子,无功而返吧。 “乱石窟绿袍老祖,赤鸠山红云仙子,百鸣洞金蝉圣君,你们身上到底有什么宝贝,竟把方圆五百里之地最厉害的妖魔都招惹了过来。这几个魔头数月前都去了桐柏山,原以为乾州城就此承平,想不到如今又都回来了。” 许宣和苏酥都不好说出石碟之事,互相对视一眼,许苏酥转过话头反问道:“婆婆,你是说那个石阿朵就是赤鸠山的红云仙子?” 田婆点点头:“她原身是赤鸠山中一只修行千余年的火狐,最擅变化之术,你那朋友胸口所中的一掌,正是她凝练赤鸠山地心肺泡中火毒练就的独门法术,是以我一听你们描述便知。” 说罢,看了看许宣,又道:“你这小子,能解了她的火毒,也算有些本事。” 许宣自嘲一笑:“雕虫小技罢了,比起婆婆的灵蛊,还是远远不如的。听说婆婆与绿袍素有仇怨,这次我们若能合力将这三个魔头铲除,也算为乾州城百姓除了一害。” “不化骨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要不是你们这些修士一入练神返虚之境就避世修行,不沾红尘,哪里容得他在武陵蛮横行无忌?婆婆我能护得清水寨一方平安,已是不易,若是贸然出手,又不能一击必杀,以那老魔的性情,只怕徒惹祸端。” “莫说绿袍,就是红云那狐狸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年她为了炼法,曾在下仰寨布下大阵,寨中百姓受阵法迷惑,心甘情愿奉上自己腹中心肝,助她修行,如今她修为更胜一筹,与金蝉、绿袍裹挟在一起,更加难缠,婆婆我还要顾及寨中安危……唉,有心无力啊!” 与那些独行侠一般的散修不同,田婆本就是清水寨的人,自然要顾及寨中村民安危,有她在无论是绿袍还是金蝉、红云,即便凶焰滔天,也得给她几分面子,不过若真结下死仇,又不能一击必杀……她自不惧那三个魔头,但寨中千余百姓境况便堪忧了。这次要是自己不能拿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计策,只怕说破天,她也不会真出手与他们一同对付绿袍等人。 想到这里,许宣便道:“若只是三个魔头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晚辈自觉无论红云还金蝉,与他们其中一人放对,应当有胜无败,若是婆婆能拿下绿袍,我那些同伴自能再对付其中一人。” 田婆上下仔细打量他一番,疑惑道:“以道家功法而论,你如今不过元婴初成,如何能是那两个半只脚踏入练神返虚境界的老妖对手?莫要胡吹大气,误了自己性命不要急,连累他人可就不妥了。” 许宣笑道:“实力看境界,也不全然看境界,法宝、功法、计谋、运气……都是实力的一个方面,婆婆放心,我这人惜命得很,只要婆婆能出手拿下绿袍,三魔必除!” 思考良久,田婆终于道:“绿袍修成不化骨,浑身气机凝聚成团,尽在六阳之首,一身尸煞之气又是神鬼辟易,确实有些难办。” 在客栈时许宣就听毛文山粗略说了蛊毒之术,这时再听田婆此言,许宣就明白了。 田婆的灵蛊再厉害,无外乎还是虫、咒二术,灵蛊已成虚实之间的存在,若是面对寻常修士,下起蛊来自然防不胜防,但绿袍有尸煞之气护体,田婆的灵蛊未必就能近身。而咒术也要抓捕对方气机,才能借天道冥冥中的那丝联系,抽丝剥茧,顺藤摸瓜,从而攻击对方本体,但绿袍不化骨已成,一身气机团聚在头部骨骼中,灵蛊再厉害也不能无中生有。 想了想,许宣道:“那婆婆能否先打探出他们下落?我那徒弟已经被掳去了整整一夜,若再不寻回只怕性命堪忧,至于斩杀三魔之事,等我先去探明敌情再做计划,总要知己知彼才好定下万全之策。” 第二百八十八章 众生眼,看我七十二变 田婆自得一笑,伸手一挥,就见一条半人高的蜈蚣凭空出现在她身旁,人立而起,遍体红鳞闪闪发光,两粒眼珠竟有拳头大小,绿光射眼,近百只双掌长短的赤足上下晃动,看得许宣一阵头皮发麻,引得苏酥惊呼不已,一头钻入许宣怀中,只敢偷眼去瞧。 若说比这大的蜈蚣许宣也不是没见过,相比金钹和天吴小圣,这蜈蚣还算是小的,只是这样突兀出现真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田婆“咯咯”一笑,伸手在蜈蚣红得发黑的头顶摸了摸,她虽被人唤作田婆,但面容却似二八少女,一双小手也是生得雪白,放在蜈蚣丑陋的头顶上,一白一黑,分外惹眼。 “你们莫要小看我家小红,只要有它在,方圆数百里之内一应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皆是我耳目,绿袍纵然能够颠倒天机,蒙蔽推算,但又怎么逃得过众生之眼?” 许宣心中一喜,忙道:“这么说,田婆早知绿袍所在?” 田婆从怀中摸了一块东西放在手中,被她唤作小红的蜈蚣乖巧上前,低头三两下吞入腹中,发出一阵“沙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方圆数百里,一天不知发生多少事情,老婆子又不是神仙,怎会早知绿袍所在?只是如今听你们说了,小红也认得他们三个,按图索骥,逐一比对,自然会有收获。” 许宣心道也是,能看到是一回事,留意到又是另一回事,便道:“既然这样,还请婆婆指点。” 田婆点点头,伸手轻抚小红额头,说道:“小红与我心灵相通,就让它先带你们过去吧,等你们打探清楚情况,它自会回来,那时你若还觉得有把握,再来寻我,只是却需谨记,没有万全把握之前,莫要暴露了行藏,更不能让绿袍看到小红踪迹,否则他知道老婆子插手这事,只怕于你们有害无益。” 许宣抱拳答应,正要转身离开,却被苏酥伸手拉住。 “婆婆,那竹篾蛊……” 田婆柔声道:“你这丫头,当真以为老婆子是残忍好杀之辈?竹篾蛊确实有,但老婆子可从未说过这些竹篾上有,这小子自作聪明,我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总要看清楚你们二人性情,才好决定到底帮不帮你们。” 听闻自己和许宣并未中蛊,苏酥不由大喜,有些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把抱住田婆,随即又清醒过来,讷讷退后几步,怯怯道:“婆婆,对不住,晚辈有些冒失了。” “无妨,无妨,你们二人快去吧,真耽误了时间,让这小子丢了一个徒弟倒是不美了。”田婆挥挥手,笑道。 “多谢婆婆!”两人一齐上前行礼后,转身离去,小红也应声而动,身躯一弯,化作一道红芒若隐若现,在两人前面带路。 知道小红也是田婆耳目,一路上两人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讨论倘若真发现了灯儿踪迹,应当如何应对。 许宣见苏酥仍有些担心,宽慰道:“我有一些手段,你还不知晓,等找到了灯儿,我自能将她救出来,苏酥姑娘放宽心就是。” 苏酥微微颔首,忽然面色一红,低声道:“公子,总这样苏酥姑娘叫着,没来由生分了,你便唤我酥酥吧,我也叫你汉文好不好?” “酥酥?素素?”许宣心中微觉怪异,但也没反对。 苏酥说的也是,说起来她才是许宣穿越之初认识的第一位姑娘,只是那时只想着借她之口博一个诗词名声,想不到她竟然却是龙开霁安插在钱塘县的密谍,这时还与自己一路前来历练,这缘分还真是奇妙。 “酥酥,方才……多谢你了!” 苏酥一愣,随即明白许宣说的是编竹筐的事,微微一笑,脸上两个可爱的酒窝越发明显:“汉……汉文,那也没什么的,其实田婆还是挺热心的,只是想必她与佛、道两家修士有些嫌隙,所以才这样试探我们,如今不是一样出手相助了吗?” 许宣点点头:“田婆当真是位奇人,就是不知道她到底多大岁数了,怎么看起来还这般年轻,竟如一个小姑娘一般。” “汉文动心了?”苏酥古怪一笑。 “可不敢!”许宣连连摆手:“莫要看她容颜娇妍,浑身蛊虫恐怕没有一千也有上百,谁要与她在一起……” 说到这里,想到身旁佳人忽然浑身爬出若干蛇虫,许宣不禁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子,竟敢背后编排我老婆子,当真胆大包天!” 忽然,前面红光一闪,来到许宣面前,化作田婆模样,吓得他差点法力失控,坠落云端。 见此情形,田婆“咯咯”一笑,面容消失不见,又变回红芒,前面带路。 苏酥掩嘴笑道:“汉文还是积一些口德吧,田婆如此帮我们,你还这般说她。” 许宣长舒了一口气,冲前面红芒干笑两声,喊道:“这只是我和苏酥闲聊罢了,田婆莫要当真,莫要当真啊!” 想了想又道:“你说这小红能修成灵蛊,最少也有数百年道行了吧,怎么没能结成妖丹,变成妖精,反倒成受人操控的蛊虫呢?” 苏酥道:“想来应当是路子不同吧,常言道百炼才能成蛊,一只蛊虫不知吞食了多少同类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成就蛊身,虽然他们原本也有魂魄,但成蛊之时,一个魂魄中又不知容纳了多少灵魂碎片,想必是这个原因才不能成精的吧。” “或许真是如此,无论佛道都讲究明心见性,探寻真我,若是一个魂魄中容纳了无数魂魄,又那能找到那个真我。”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乾州城,绕来绕去来到一家客栈门口,抬头一看却是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桃源居”。 “这不正是我们住的客栈吗,难道那三个老魔竟然就在此地?这还当真是灯下黑了。” 许宣止住脚步,对身旁苏酥道:“你先不要回院子,也不要跟着我,就在街上闲逛,莫要跟来。” 说罢,不等苏酥回答,行走间肉身自行变化,变作客栈中一个伙计模样,竟连气质、举止也是分毫不差,只是身上衣着还是以往那般,看得一旁苏酥杏眼圆瞪。 这可不似她化成人形的障眼法,而是实实在在的肉身变化。自许宣在桐柏山禹王鼎中肉身成就心斋境时,就已经有了这等本事,平日也没机会使用,这次却是有了用武之地。 走进客栈,许宣就看红芒在二楼一闪,便回到自己身旁,再一闪时就没了踪影。心中明白,这是田婆不愿暴露自己的灵蛊,现在路带到了,小红也就回去了。 “你这小子,怎么还在这里偷懒,让你给二楼客人送些酒菜上去,你却在这里闲逛什么?” 许宣正思考着是直接上去敲门还是怎样时,客栈掌柜忽然跑了过来,抬腿就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伸手扯了扯他身上的衣服:“你这衣服又是偷的哪位客人的?还不赶紧换回来,莫要让人发现了,败坏了我这客栈的名声!” 客栈老板这时眼神清明,显然身上蛊毒已被龙凤凰解了。他本就是乾州城本地人,回过神来后心中自然明白是遇到高人了,但这里是他的客栈,若是事情闹大了让城中百姓知道自己这里曾经住过草蛊婆,谁敢再来住?于是,即便怀疑自己是中了龙凤凰的算计,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还得好生伺候着,只求莫要惹怒了那四位大爷,希望他们吃饱喝足早些滚蛋。 许宣正缺一个上楼的理由,无端被踹了一脚也不生气,赔了个笑脸,说道:“掌柜的,我换身衣服,马上就去。” “好了,好了,换什么衣服,赶紧的,那几位大爷可是惹不起的,你赶紧去后厨催一催,莫要耽搁了!”掌柜的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许宣答应一声,就朝后厨方向走去,刚穿过正堂,撩开门帘,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你走路不长眼睛啊!”那人手中端了个托盘,里面放了几个小菜和两葫芦酒,仓促间被人一撞,下意识就把托盘往身侧一移,用自己身躯护住,免得一桌刚做好的酒菜就这样被撞翻了。 许宣抬眼一看,不怒反喜,上前两步拍了拍那人肩膀:“大哥,许久不见,想不到今日竟在这里碰到你了。” 听他叫得亲热,那人不由一愣,仔细看了看,觉得许宣好生面熟,仔细一想…… 咦,这人怎么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 许宣爽朗一笑,一把将他搂住,动作幅度有些大,托盘中的酒菜险些撒了出来。 “大哥让我好找,我是二弟云长啊!” 第二百八十九章 生贪念,绿袍欲收徒 别人的衣服果然不是那么合身,许宣看了看靠在墙角沉思云长是何人的伙计,一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用力扯了扯衣服下摆,将一锭银子放在小二手中。 “一身工作服换了套苏绣锦服,外加三两银子,这生意划算啊,玄德兄,再会了!” 辞别被自己一个小法术弄晕的伙计,许宣神色自若上了二楼。 “梆梆梆”一阵敲门声传来,片刻后,“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一个龙凤凰妩媚的面容。 见是客栈伙计,龙凤凰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怎么那么慢,放在那边吧。” 许宣低眉顺眼走进房中,眼光一扫,就见里面坐了5人,其中一个便是灯儿,这时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金蝉圣君他昨晚才见过,这时正负手在灯儿身后来回踱步。上首太师椅中坐着的佝偻老者想必就去是绿袍老祖了,另外一个拉着灯儿手的,应该就是变作石阿朵的红云仙子了,只是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到龙凤凰。 “几位客官,这些都是小店的招牌菜,酒也是从自家酿的好酒,让几位久等了,抱歉,抱歉啊!” 把酒菜一一放在桌上,许宣心思急转,微微抬头,又碰上灯儿满是欣喜的眼神,心中不由一突。 “完了,怕是要露馅。”许宣忽然想起,灯儿这双眼睛格外与众不同,早在陆水河时就能看破小白蛟的真身,之后连白娘子、陶花也都不能免俗,现在看她欣喜的目光,只怕自己心斋境的肉身变化之术再神奇,也瞒不过她这双眼睛。虽然不知绿袍这等凶人怎么对她如此客气,但要是现在被她一下扑上来,叫上几声“师父”,只怕自己下场堪忧啊! “还不出去?磨磨蹭蹭干什么呢?”龙凤凰斥道。 许宣心思一转,忽然想到当初西行回来路上曾教给灯儿的一些东西,不由有了主意。 “客官,你们莫不是没有住过客栈?”许宣双手交叉垂在身前,食指、中指两根指头有节奏地飞速弹动。 “什么意思?”龙凤凰皱眉问道。 许宣眼皮一耷,斜眼扫视一周后翻了个白眼,一副看乡巴佬进城的模样,引得一旁金蝉圣君心中火起,双拳一握就要上前捶翻这个势利眼的店小二,岂料却被一旁的红云拉住。 “切!”许宣颇为不屑地道:“几位客官若是在大堂吃,自然是吃多少酒菜会多少帐,挂在里面客房上等到退房时在一同结算,但若是送到客房嘛……” “送到客房怎样?” “送到客房,那自然是要另付一些银子了。” 见许宣一副看傻子的模样,龙凤凰心中暗暗冷笑。且不说绿袍、金蝉和红云,便是她,也是让人闻之色变的角色,谁敢这般和他们说话?中指一弯,压在拇指之下,就想给面前这个让人鄙夷的伙计一点颜色看看,手却忽然被灯儿一把握住。 “姐姐,人家辛苦跑一趟,给点银子也是应当的,你便赏她一点,让他出去吧。” 龙凤凰身子一僵,犀利的眼神瞬间温柔了许多,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绿袍,见他也是微微摇头,这才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丢在地上,斥道:“拿了银子赶紧滚,莫要再来碍眼!” 许宣闻言也不恼,腆着脸笑了笑,俯身捡起银子,拿在手中掂了掂,不多不少,正好三两。 “得勒,几位客官慢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要不要小的再吩咐后面准备些香汤,好让诸位老爷、小姐用完饭后沐浴一番?” “滚蛋!” “是是是,几位慢用!”许宣低着头倒退着出了客房,小心将门掩好后,才“噔噔噔”下楼去了。 房中龙凤凰对这种势利之徒颇为不满,但也不敢和绿袍发作,只是娇嗔道:“师父您是慈悲心肠,我却看不惯这种小人。” 绿袍“呵呵”一笑,起身来到灯儿身旁坐定,说道:“不过是些凡夫俗子,你又何必和他们计较,灯儿这般可爱,我们可不能抹了她的面子。” 龙凤凰听他这般说,也笑着拿起桌上葫芦,给灯儿倒了一杯,递了过去,说道:“灯儿妹妹,今天可不能再多喝了哦,不然到时候又该醉了。” 一见杯中美酒,灯儿也是满脸笑容,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姐姐。”便将酒一口饮尽。 绿袍摆摆手,示意龙凤凰不要再斟酒,放低声音说道:“小姑娘,你若是拜我为师,我保证让你每日都有美酒,你看怎样?” “对啊,对啊,好妹妹,我的蚕儿或许以后也能变作蝴蝶,这样一来不仅我们成了好姐妹,连你的蝶儿都有伴儿了呢。”龙凤凰在一旁柔声劝道。 原来昨夜龙凤凰正要驱使金蚕蛊吞食蝶儿时,哪知金蚕蛊才爬上锦盒,还不等它张嘴,就瑟瑟发抖起来,这是一种来自血脉、灵魂深处的威压,仍有龙凤凰如何催促、逼迫,都是无用。 正在这时,床上的灯儿酒意渐去,缓缓醒来,见几人围在桌前,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人,睡眼惺忪地问道:“你们是谁?” 几人回头,以他们的修为自然不会将这么一个小丫头放在眼中,龙凤凰屈指一弹,就想给灯儿种上蛊虫,让她再睡一会儿。 岂料那蛊虫还未落到灯儿身上,就被她一把抓住,好奇放在眼前看了看,说道:“这虫子,真丑!” 说罢,随手就将蛊虫丢在地上,那蛊虫一落地,竟是一动不敢动,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你这狐狸,怎么偷我蝶儿?”瞧见桌上锦盒,灯儿眉头一皱,小脸上露出几分生气的模样,翻身下床,一把将锦盒塞入怀中。 等她看到桌上瑟瑟发抖的金蚕蛊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仰头望向龙凤凰:“这是什么,是你养的吗?” 绿袍见她一口叫破红云原身,心中就有些奇怪,这时看她肆无忌惮伸手触摸金蚕蛊,却毫发无损,心中更是诧异。金蚕蛊模样虽然可爱,却是剧毒之物,莫说寻常凡人,就是修行有成的修士,这么直接用手触摸也要蛊毒入体,岂料面前这个小女孩竟然没有半点中毒的反应。 看到这里,绿袍不由想到了什么,抬手制止了众人想要出手的举动,强自挤出一丝笑容,指着金蝉圣君说道:“小姑娘,你看他又是什么?” 灯儿扭头看了看,眼睛一亮,冲金蝉圣君招了招手,指着桌上的金蚕蛊:“哇,好大一只蝉儿!你过来陪它一起玩啊。” 一旁金蝉圣君只觉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想要现出原形趴在桌上的冲动,不由惊诧地退后两步:“老祖,这丫头有问题。” 绿袍见他神色有异,不由抚须大笑:“自然是有问题的,哈哈哈,想不到老夫今日竟能碰到一个天生神灵,妙极,妙极!” 陆水河小白蛟尚能看出几分灯儿来历,绿袍老祖自然也能看出其中蹊跷。 天生神灵虽无神格,也无神职,却又一身神力,乃是秉承天地气运转世或是重生的大人物。如今他最关心的便是渡第三次天劫之事,若是能将灯儿收入门下,他自有法子以师徒名分借灯儿气运帮助自己渡过天劫。就算依旧渡劫失败,那也能夺舍一个天生神灵的肉身,与他亦是有百利而无一害,那时说不定还能舍弃不化骨的成就,以神灵之身专修真仙道法,飞身昆仑,再也不必担心每500年一次的天劫。 第二百九十章 奉师命,颌下取阿屠 绿袍这里动了收徒的心思,龙凤凰眼中却只有金蚕蛊。见锦盒被灯儿收了,心中不由一怒,说到底她只是个草蛊婆,一身修为十之八九都在金蚕蛊身上,若是金蚕蛊能更进一步,她的道行自然水涨船高。 如今绿袍老祖第三次天劫即将到来,她也觉得自己师尊这次未必能全身而退。这些年她在武陵蛮仗着绿袍的淫威,手握金蚕蛊,可谓横行无忌,结下许多死仇,倘若绿袍真命丧天劫,自己金蚕蛊又未修成灵蛊,先不说别人,只怕清水寨的那个老妖婆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快将锦盒交出来,否则我便让你尝一尝万蛊噬心的滋味!”龙凤凰上前两步,一把扯住灯儿衣襟,将她提在半空,另一只手就在灯儿怀中摸索。 灯儿被她揪住衣襟,两只小脚在半空中不住晃荡,双手握住龙凤凰的双手,随即又立马放开,小脸煞白:“姐姐,你身上好多虫子啊,好恶心!你们都走开,走开啊!” 话音一落,龙凤凰身上顿时“沙沙”作响,无数肉眼可见、不可见的蛊虫尽数掉在地上,争先恐后往一旁爬去,要不是有龙凤凰在一旁约束,这时恐怕早已尽数跑出屋外。 “好了,凤凰,把她放下来,莫要吓到小姑娘了。”绿袍淡淡道。 龙凤凰诧异地看了自己师父一眼,心中虽有不满,但也不敢忤逆绿袍的意思,只得把灯儿放下,狠狠瞪了她一眼,才转身去收拾自己的那些蛊虫。 绿袍上前道:“小姑娘,那个蚕儿你喜不喜欢?我送给你当礼物好不好?” “师父!”听绿袍竟然要将自己的本命金蚕蛊送人,龙凤凰不由大惊,哪里还顾得上地上那些蛊虫,忙道:“师父这金蚕可是你养了许多年才炼成的,如今已被我炼成本命蛊虫,若是送了她,徒儿一身道行可就全废了。” “闭嘴。”绿袍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微微坐直,双目一瞪,不怒自威。 龙凤凰见状,心中一寒,她跟随绿袍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性情,见他发怒,不敢多言,只能低头不语,心中期盼灯儿莫要答应自己师父。 “小姑娘,我有意收你为徒,你若拜我作了师父,我就将这蚕儿送给你好不好?”绿袍循循善诱,一脸猥琐老爷爷的模样。 灯儿摇头道:“灯儿已经有师父了。” “噢,你师父是谁?” “师父便是师父,还有谁?”灯儿歪着小脑袋,好奇问道。 “我是说,你师父叫什么名字,说出来让我听听?” “许宣,钱塘县许宣!”灯儿朗声道。 “许宣?”绿袍沉吟片刻,随即想起从巫支祁那里得来的几副绢画,里面确实有一个叫做许宣的。 红云仙子凑到他耳畔道:“是这队修士的队正,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 绿袍点点头,自然没有把区区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放在眼中,想了想又道:“小姑娘,你叫灯儿吧,以我修为胜过你师父百倍,你天资聪慧,又这般可爱,跟着他有甚前途?不如转投在我门下,似那等可爱的蚕儿,我洞府中还有许多,到时候任你挑选,除此之外更有许多美酒,由你畅饮,你看如何?” 听到“酒”字,灯儿双眼一亮,旋即又暗了下来:“师父不让我喝那么多酒,要是被他知道我偷喝了师姑的酒,一定会骂我的。” 说完,她又冲一旁的红云仙子“哼”了一声:“都怪你,要不是你这狐狸来卖酒,灯儿怎么会喝醉,你是坏人!” …… 一番言语,全然无用,绿袍强压怒火,走到一旁,思考对策。 这时龙凤凰已经收拾好了那些蛊虫,上前问道:“师父,这小丫头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听她发问,心中早有疑惑的金蝉和红云也凑了过去。 绿袍环视几人,他在几人中修为最高,自然没有什么忌惮的,便把灯儿天生神灵的身份,以及对自己渡劫的作用说了出来,三人这才恍然大悟。 金蝉圣君心中暗骂,这老腐尸,运气竟然这般好,我若能将这小孩儿炼成我的一具身外化身,那便好了,可惜了,可惜了啊! 他修为远不如绿袍,也只敢在心中羡慕一番,这事既然捞不到什么好处,他反而也不再关心,倒是巫支祁嘱咐的石碟,如今既然夺到手了,不如直接返回桐柏山领赏,何必呆在这里,难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于是便道:“老祖有意收这小姑娘为徒,把她带回去洞府便是,那是她的福分,何必在此逗留?如今我们已经拿到了石碟,不如先回洞府中再作计较,这里距离那些修士终究太近了一些,若是走漏了消息,只怕不美啊。” 绿袍冷哼一声:“我便在此又能如何?你们出手时我已看清楚了这些修士底细,那两个掌宫内侍不过元婴中期,暗中护持的几个供奉也只是元婴大圆满罢了,且不说有我颠倒天机,就算我近在咫尺,他们也休想发现分毫端倪,即便是发现了,我倒想看看那些土鸡瓦狗哪个敢出手!” 说罢,看了看龙凤凰,放缓语气又道:“凤凰,那只蝴蝶为师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有些像是洪荒时就已灭绝了的六翼魔蝶,此物想来你也听说过,比之你的金蚕蛊不知强了多少,几个师兄弟中你最得我意,为师岂会让你吃亏?这些事情暂且不提,如今这个小姑娘才是重中之重,你先帮我哄好这个小姑娘,定要她心甘情愿拜我为师才行,若是用了强,只怕以她天生神灵的身份,却是借不到她气运了,到头来只能杀鸡取卵,夺舍重生,但这样终究落了下乘。” “六翼魔蝶?”龙凤凰心中原本还有许多不满,一听这话,立即喜上眉梢,问道:“师父,当真是那等神物?” 绿袍伸手成掌,往下压了压,看了看一旁灯儿,示意她莫要多问。 龙凤凰心中了然,再没有什么怨愤之意,上前蹲在灯儿面前,一顿好言宽慰。 灯儿虽然心智仍停留在十二三岁少女的年龄,但却不傻,只是自从化成人形一来就跟着许宣身旁,或是呆在白玉京被众人当成公主一般,所以心中才没有许多提防。如今跟着众人一路历练至此,又听了绿袍等人说的话,心中早已明白面前这些人只怕不是好人。在她看来,自己忽然被人掳来这里,自己师父肯定会来救自己的。 果不其然,她只和绿袍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个时辰,许宣便寻来了,虽然换了一副模样,但又怎么瞒得过灯儿的眼睛? 看到许宣给自己的暗示,灯儿强忍住扑到自己师父怀中的冲动,饮完一杯米酒后,想到许宣交给自己的任务,灵机一动说道:“绿袍爷爷,你说的不化骨是什么意思啊?” 这一夜,绿袍让灯儿心甘情愿拜自己为师,自然是竭尽吹嘘之力,先说自己蛊术、控虫之能,又讲巫族之血,不化骨的妙处,更把那个妖魔巢穴乱石窟描绘成了一个酒池肉林的所在,但都没能说动灯儿,心中不由有些微怒。龙凤凰跟他数百年,一眼便知自己师尊已经没了多少耐心,这时她一门心思想要得到疑似“六翼魔蝶”的蝶儿,自是比绿袍还上心,想到灯儿好酒,这才投其所好,让客栈准备酒菜,送来房中。 原本已经有些失望,想要放弃的绿袍忽然听到灯儿发问,还以为他对自己的修行功法有了兴趣,面上一喜,笑道:“小姑娘,你师父也是修行中人,想来你也知道金丹、元婴,舍利、金身吧,这不化骨就好比是僵尸的金丹、舍利,但却比金丹、舍利厉害百倍,算是僵尸之道的性命双修之物。炼成不化骨,就能将巫族之血,自身魂魄、气机凝聚其中,已达不入轮回、万年不腐之境,就算天劫降临渡劫失败,只要仍有一丝骨屑遗留,就能借之缓缓收敛天地阴邪污秽之气,恢复元气,再次重生,只不过需要耗费许多时间罢了,你若感兴趣,老夫教你如何?” “那你的胡子呢?也能不腐么?”灯儿好奇问道。 绿袍“哈哈”一笑:“只要是我头上之物,便能不腐。” 灯儿皱眉,有些不信:“那要是用火烧呢?” 绿袍不知她为何这般问,但仍答道:“凡间之火自然无碍,若是三昧真火自然还是惧怕几分的。” “绿袍爷爷,那你拔一根胡子给我试一试好不好?”灯儿天真问道,说罢小手一弹,指尖忽然出现一朵火苗,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绿袍犹豫片刻,故作豪爽地说道:“灯儿要试,那便试!” 说罢,伸手就从颌下拔下几根银白胡须,递到灯儿手中,笑道:“灯儿可要小心一些,自我修成不化骨之后,无论须发、指甲都如金刚、利刃一般,不仅锋利,还有玄阴尸气灌注其中,有个名头唤作玄阴阿屠,比之寻常修士法剑也是不遑多让,莫要被割伤了才好。” 第二百九十一章 摩斯码,五笔传讯息 “玄阴阿屠,果真锋利!其中尸气凛然,隐隐有剑意传来,只是胡须就有这般威力,当真不负不化骨之名。” 画面一转,许宣这时正在客栈后院的客房中,手里捻着一根长约两寸的白须,细细把玩。回想自己方才走进房间见到灯儿时的情景,嘴角不觉闪过一抹笑意。 当初西行返程时,灯儿化身人形,师徒两人在船上闲极无聊,许宣觉得自己作为师父总要教徒弟一些东西,既然修行神通教不了什么,就将五笔和摩斯密码摸了出来。这样既能教灯儿读书识字,又多了许多趣味,正是一举两得之举。 作为在早期无线电上举足轻重的摩尔斯码,曾在许多谍战电视剧中都有出现,但许宣却只知道摩尔斯电码是由短促的信号,和保持一定时间的长信号组成,只是具体如何如何交谈,有什么缩写方式他都一无所知。 不过,常言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许宣看来,自己只要将五笔的25个“键名”以不同的信号表示出来,再加以组合,应该能在两个指头间完成一段信息的传送。 当然,要想做到这一步,也并不容易。 五笔打字法有25个“键名”,每一个代表了不同的字根,对应了不同的笔画,若是常人,仅仅是记住25个“键名”代表的字根就已是不易,更遑论在谈笑间极短的时间里,一心多用,拆字读字了。 “王旁青头兼五一,土士二干十寸雨,大犬三羊古石厂,木丁西,工戈草头右框七。” 许宣看着手中的白须苦笑摇头,这是86版的五笔字根表,当初自己可是背了好久,结果还是被拼音打字给征服了。不过自打修行以来,他就发现自己的脑袋竟好用了许多,这时要是再让自己来背这个,呵呵,莫说25个“键名”,就是250个,那也不在话下,拆字解字也只在一瞬间而已。 灯儿和他比起来,更是青出于蓝。只是……教她识字额外花费了一些功夫,忙活三天,终于让她学会了许多常用的汉字,不过却是简体的…… “简体汉字好啊!最起码笔画少,拆字解字要方便得多。” 正因如此,进入房间时,许宣才能在绿袍这等老怪的眼皮子底下和灯儿说了许多。 原本他还想找机会把灯儿救出来,岂料她却告诉自己,不要担心她,她要想走,这些人拦不住的。她现在之所以还呆在那里,是因为那天在摆郎寨那边遇到的那个女人有一只胖虫子,蝶儿想要吃了它,现在蝶儿还在沉睡,要再等一会儿才行。 说实话,许宣虽然是灯儿师父,但他对这个徒弟实在知之甚少,只知道自从在穷隆山吃了那枝扶桑树枝后,灯儿除了长大一些外,还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神通。 现在既然灯儿自己不愿走,许宣想到田婆的蛊毒之术,便让灯儿取几根绿袍的发丝或是胡须给自己。 不到半个时辰,龙凤凰就吩咐客栈来收拾桌上吃剩的饭菜,看着灯儿飞快跳动的手指,许宣面色一喜,端着托盘出来,果然在一个盛酒的葫芦中发现了一截银白的毛发,看模样应该就是灯儿说的玄阴阿屠了。 “灯儿那里还要一日蝶儿才能醒来,既然那老魔如此拿大不愿离开,那也好,如今我先将这一根玄阴阿屠送到清水寨中,请田婆先行准备,再等计昆消息,若是元嗔大师答应出手,自然更好,若是不允,也只有依计行事了,想不到龙凤凰竟是绿袍徒弟,不过蝶儿要是能把她的本命蛊虫吃了,她也就没什么威胁了。” 有了应对之法,心中也就安稳了许多,但那些与他同行的修士这时却已经乱成一团。 早在出发时,许宣就与大家说明了此行历练是要护送一件宝物到辰山,交给在辰山金顶隐居的元嗔大师,如今石碟丢了,张广人事不醒,暗处还有一个相当于练神返虚的不化骨老魔和两个元婴大圆满的妖王虎视眈眈,众人只觉前途暗淡,士气也就低落了许多。 “公子?”门外传来苏酥的声音。 方才许宣拿到玄阴阿屠就和她一起返回了后院,独自一人来到房间查看那根来之不易的白须,并未和她多说什么,想来是有些等急了。 起身打开房门,就见苏酥正满脸焦急站在门口,后面还跟了李晓嫣姐妹和许多修士。 “汉……公子,如何了?”苏酥问道,在人前她终究还是有些羞涩,“汉文”两字还是说不出口。 许宣笑道:“告诉他们,不用太过担心,此事已成了大半,只等计道友那边消息就好。” “胡吹大气!”一个修士在后面小声抱怨:“就算元嗔大师肯出手,他也只能和挡住绿袍老祖一人,对面还有两个元婴大圆满的妖魔,我们现在连他们落脚之地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夺回石碟?” 另一个修士也道:“正是,元嗔大师是佛门高僧,数十年前就已经遁迹红尘,不理世事,这此只怕计道友也请不得他出山,不化骨,那是什么境界,就是放在临安太一宫中,那也是镇压群英的角色,门中那些隐世的师门前辈不出手,哪个能从他手中虎口夺食?” “要我说,辰山也不必去了,丢了石碟,历练考评最多也就是个丁等了,那点功勋要来何用?” “不是还有个清水寨的田婆吗?她养有灵蛊,要是她能出手,也多几分助力啊!” …… 听到众人抱怨,许宣这时也不好将实情道出,且不说他现在还要给灯儿留一些时间,就是田婆那里也不清楚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如果现在让这些人知道绿袍等人就在客栈二楼,以他们的心性,难免露出马脚,坏了大事。 他不说话,一旁的李晓瑾却是恼了,回身喝道:“你们要回去便回去,在这里抱怨什么?当初可是你们自己求着要和我师弟一队的,若不是看在张广、张顺面上,谁愿意搭理你们?” “晓瑾姑娘,话可不是这样说。”那名修士也有元婴初期修为,被李晓瑾一顿呵斥,脸面上挂就有些挂不住,兀自争辩道:“我们当初来找许公子,也是冲他上甲之资的名头,若不是听了姬弘毅师兄的那番话,我们谁会过来?” “哼!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李晓瑾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理他。 “好了,师姐,段道友,都不要再说了,历练中难免有些挫折,我们既是队友,自然要共渡难关才是,你们就在此照顾张广兄弟,我再去清水寨一趟,等计道友回来再说吧。”许宣劝道。 见他开口,那名姓段的修士也不好多说,李晓瑾却问:“不是刚从清水寨回来吗,怎么又要去?” 自从昨夜灯儿被掳走,她就颇为内疚,总觉得若自己不买下那两葫芦米酒,灯儿就不会偷酒喝醉,也不会被人掳走。灯儿的本事她是见识过的,虽说来人是绿袍,但她却总觉得灯儿就算打不过,跑还是没问题的。 一旁苏酥面色却是一喜,与众人不同,她是事情进展情况的,见许宣现在要回清水寨,想来定是有了什么法子,便道:“公子,我还是与你同去吧。” 许宣看了她一眼,想到田婆对她印象不错,便点点头道:“也好,师姐,你们就先在院中等着,莫要着急,我们去去便回。” 出了客栈,苏酥忙问:“公子,到底为何又要去清水寨?” 许宣道:“在寨中时,我看田婆也不是不愿出手,只是她精修的是蛊毒之术,绿袍却已经修成不化骨,浑身气机凝聚成团,尽在六阳之首,蛊毒的‘咒’术自然难以施展,而绿袍又有尸煞之气护体,‘虫’术想必也是无处下手,如今我得了绿袍颌下一缕胡须,有了此物,以田婆的手段,应当能施展一些术法了。” 说到这,许宣想了想又道:“我们在甲子山遇到的那个邪修乃是绿袍的二弟子,八成是被田婆所杀,杀徒之仇,绿袍岂能轻松放过?这时绿袍从桐柏山回来,定会为自己弟子报仇,就算田婆不惧他,清水寨上下还有这么多寨民百姓,总要为他们考虑才是。” 听说许宣竟拿到了绿袍一根胡须,苏酥顿时大喜:“太好了,我们这边要是能请得她出手,再有辰山的元嗔大师,那几个妖魔也就不足为惧了。” 许宣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对于田婆他是有把握的,但要说辰山的元嗔,他觉得计昆未必能请动,不过这也无妨,只要田婆能摆平绿袍,这次的事情也就成了一半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诉往事,诸事有因果 两人来到清水寨时已近正午时分,深秋的阳光并不灼人,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一路行来,偶尔看到几只黄狗躺在路边眯眼晒着太阳,一些苗女正三五成群坐在鼓楼下或是风雨桥上闲聊,手里还做着一些针线活。 见到田婆时,她正在吊脚楼前翻晒着一些草药,有的许宣见过,有的却只在王不易的那两本《药材图鉴》和《灵物图鉴》中看到过。 看他二人去而复返,田婆便问还有何事,当见到许宣从怀中摸出用布包裹好的玄阴阿屠时,田婆双眼一亮,笑道:“你们倒是有几分本事,竟能寻得这东西,也罢,既有此物,与绿袍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听她这么说,许宣不仅好奇问道:“婆婆和绿袍到底有什么过节?” 田婆看了看面前两人,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还要叫绿袍一声师弟。”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田婆也不卖关子,缓缓将往事一一说来。 原来田婆的父亲便是绿袍的师父,唤作黑水老魔,真实姓名叫做田兴旺。 那时清水寨还只是个小寨子,田兴旺也只是一个普通苗人,每日学着汉人在山间梯田上做些农活,更多时候则在清水江上捕鱼,入山打猎养活一家老小。 一日入山时,田兴旺被山中一只积年老尸咬伤,慌乱中跌落悬崖。一如常见的小说描述那般,重伤之际在崖底发现了一具枯骨和一本秘籍,田兴旺那时尸毒攻心,已到了尸变的边缘,秘籍中的文字他并不认得,但上面的图形却是看得分明。 性命攸关之际,忽然福至心灵,依照上面图形摆了几个姿势,只觉体内痛苦稍减,头脑也清明了许多,便知得了宝贝。 数日后,养好伤的田兴旺回到家中,怕家人担心,只说自己在山中遇到猛兽,迷失了方向。那时田婆的母亲已经怀有身孕,见原本以为命丧山中的丈夫忽然又回来了,心中已觉大幸,哪里还会怀疑什么。 之后数年,田兴旺每日干活之余便修习秘籍中的几副图形,渐渐发现自己身体上竟长出了淡淡的紫毛,白日出门干活也觉得阳光分外刺眼、灼人,却不敢和家人说,只是用衣服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昼伏夜出。 如此过了数年,田兴旺在乾州城中找了几个读书人,把那本秘籍分许多次问明了意思,这才知道竟是一本尸道修行的功法。那日他尸毒攻心,若不是体内还有几分巫族血脉,又福至心灵一朝上面画影图形修炼,误打误撞入了尸道之门,只怕早没了性命成为一具只知杀戮的腐肉。 弄清楚了缘由,田兴旺大喜过望,试问哪个男人不崇拜力量? 以前还只知依照图形修炼,如今有了秘籍,田兴旺更是如虎添翼,竟无师自通,仅用了十数年就修到了白僵境界。只是世上总没有不透风的墙,又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家人,田兴旺身上的异状终于被他妻子发现。 凡人修行尸道,先是紫僵,再是白僵、黑僵、绿僵、毛僵、飞僵,最后便是不化骨,只有到了毛僵境界,一身绿毛才会尽腿,如同常人一般。 田兴旺妻子见丈夫一身白毛,还以为他得了什么怪病,先请寨中懂医的族老来瞧,又花钱请乾州城郎中来看,都是无果,事情反倒闹得沸沸扬扬,让田兴旺好生苦恼,最终索性抛妻弃子,入山修行。 数十年后,田兴旺修成黑僵境界,心中忽然思及家中妻女。只是等他趁夜色回到寨中时,妻子早已去世,因为他的缘故,唯一的一个女儿在寨中名声也不好,众人都知道她有个怪物父亲,即便相貌不俗,也没人敢娶,当如今已经年近五十,依旧孤苦无依一人呆在家中。 田兴旺见此情形心中甚是愧疚,这些年他在山中修行,修为更进一步,却不愿自己女儿也变成自己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但也不想女儿就此老死家中。便四处寻来养蛊之法,暗中助她养蛊、炼蛊。 只是蛊毒之术除了金蚕蛊之外,罕有能够性命双修的蛊虫。养蛊十年,田婆有了一些成就,在寨中竭力凭借蛊术助人,渐渐赢得了一些尊重,但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田兴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以他的见识和修为,又哪里想得到什么好办法。听闻武陵蛮外有佛道两门,最擅修命,他便去中原那些名山大川寻仙访道,想为自己女儿求得一份仙缘。 但在哪些名门正派眼中,田兴旺不过是旁门左道一介邪修罢了,那些修士不斩妖除魔已算是法外开恩,又有谁愿意传他修行之法? 屡屡碰壁,数十次追杀,若不是田兴旺还有几分运气,只怕早成了他向往的名门正派弟子剑下亡魂。心灰意冷之下,田兴旺胸中不平之意郁结,心道既然你们都说我是邪修,那我便邪给你们看。 于是,佛他也不求了,仙也不再访了,只躲在暗处截杀那些落单的修士,抢掠秘籍和丹药,黑水老魔的名头渐渐在中原之地被众人所知。 终于有一日,被他寻到一个身受重伤的元婴修士,正是当日曾经追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一个大派弟子。若是平日,他自不敢招惹这等人物,如今那修士受了伤,法力枯竭,论起肉身之力又哪里是他这个已经精修肉身的黑僵对手?不过片刻,就被他当场格杀,搜出了许多秘籍和三枚添寿丹。 一枚添寿丹,可凭添寿元60载,一人一生最多能服三枚! 田兴旺大喜过望,如获至宝,当即准备返回清水寨。只是他却不知仙家法术玄妙,又不懂颠倒天机之法,那元婴修士在师门中自有魂牌,师门中长辈掐指一算,便知前因后果,当即命弟子出山追杀。 一路逃到武陵蛮,田兴旺身受重伤,几次险些命丧当场。借着对山中地势的熟悉,田兴旺在一处沼泽腐泥中潜伏了数月,终于熬退了那些修士,这才返回家中,把三枚添寿丹给田婆服下。 得添寿丹之助,田婆总算熬过了生死大劫,之后一面专研蛊术,一面修行田清水夺来的诸多秘籍,竟让她机缘巧合之下修成了元婴之境。 “婆婆竟修出了元婴?”听到这里,许宣不由惊讶道:“但我为何没能感受到元婴的气息?” 田婆苦笑道:“若不是我那元婴,小红又怎会被我养成灵蛊,若不是小红成了灵蛊,我又怎能返老还童,一身道行如同练神返虚修士。” “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许宣追问。 田婆双眼一眯,恬淡的脸上闪过一抹杀气:“这一切都是拜绿袍所赐。当初父亲收他为徒时,我也知道父亲居心,乃是图谋他体内的巫族血脉,父亲血脉淡薄,要想成就不化骨就如水中捞月一般。绿袍倒也是个人物,隐忍多年,才借我出门寻蛊,父亲炼法时突然出手一击致命,夺了父亲凝练多年的巫族之血。” “那时他不过还绿僵修为,忌惮我的蛊术不敢留在清水寨,等他再回来时,已经炼化了父亲的巫族之血,成就飞僵境界,我只能四处躲避。” “后来我得了一些造化,将元婴喂给小红,又用了许多手段,总算将它养成了灵蛊,原想找他寻仇,哪里知道他竟然修成了不化骨。灵蛊最玄妙的不是‘虫’术,而是‘咒’术,他气机凝聚成团我无处下手,但他要想对付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才僵持了这许多岁月。” 听到这里,许宣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不到其中竟然还有这许多曲折,难怪田婆不愿与佛、道两家打交道,原来起因竟在他父亲田兴旺身上。 田兴旺想图谋自己徒弟巫族血脉,想不到却是养为患,绿袍想要斩草除根,却又逼得田婆自废元婴,养出了一只灵蛊,其中因果是非,当真一言难尽。 “婆婆,我在甲子山时曾碰到绿袍的二弟子正想夺舍重生,想必那也是您的手笔了吧。” 田婆点点头,冷笑道:“往日绿袍在时,我自忌惮他乱石窟几分,他既去了桐柏山,我岂有不上门收些利息的道理?他那几个弟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这些年我在寨中休养生息,脾气已经好了许多,又顾及清水寨这许多无辜村民,怎会容他到现在?只杀他一个最作恶多端的弟子,已经算是妇人之仁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品美食,苗寨烟火气 说到这里,田婆所有所思地看了许宣一眼,淡淡道:“他虽然中了小红的蛊毒,肉身溃烂,但一身修为六七成都在体内那滴巫族之血上,这才能趁我一时不察,远遁千里,想不到竟死在你一个区区元婴初期的修士手中。我也曾结成元婴,自知不成元神一身道行便炼不到魂魄之上,看来你也是有些手段的,如今我倒是相信前番说的能独自抗衡金蝉、红云中的一个了。” 许宣不好说出自己功法的秘密,便道:“婆婆缪赞了,晚辈也只是得了些许奇遇,所以魂魄较之寻常修士强悍一些罢了,之所以说能单独抗衡两个妖王中的一个,其实也是倚仗了法宝外力,算不得什么。” “什么外力不外力,我这灵蛊也是外力,不一样能压服一方,护住清水寨周全。”说罢,田婆似乎不想再在往事上纠结,看了看手中那根两寸长的银丝,又道:“有了这根玄阴阿屠小红便有迹可循了,只是不化骨与毛僵、飞僵不同,单凭小红的实力也未必能一击必杀,若是让他走脱,只怕世上再无清水寨,” 说到这里,田婆有些留恋的环视四周,她在这里生活了千余年,从未离开过清水寨,要不算是有这个羁绊,哪里容得下绿袍在武陵蛮四处作恶? 这时已经快到下午时分,清水寨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一片祥和,不时有孩童追逐打闹,撵得几只黄狗夹着尾巴四处奔逃,道道炊烟升,腾起数米就被山风吹散。 忽然,许宣鼻下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不由用力嗅了嗅。 “可能吃辣?”田婆在寨中多年,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味道,看苏酥也是一副嘴馋的模样,笑着问道。 “啊?哦,能吃,能吃,酥酥也可以吃的吧?”许宣愣了片刻,随即答道,又将目光看向一旁苏酥。 见她点头,田婆便道:“你们一日来回跑了两趟,想来腹中也有些饿了,老婆子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好招待你们,罐里倒是还有几尾案鱼,你们在中原繁华之地应当没吃过,就请你们尝尝鲜吧。” 说罢,转身便朝吊脚楼内走去。 吊脚楼中,光线有些昏暗,屋顶并没有盖几片时兴的琉璃瓦,外面屋外明媚的阳光只能透过半掩的窗户照进来,穿过灰尘形成一道道金黄的光柱。木墙边,田婆正借着昏暗的光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筷,往一只陶罐里夹着什么。 “我们苗家不比你们汉家,没那么多吃食,所以就想出这么个办法,干菜干菌,腊肉腊肠,腌肉腌鱼,总要在吃食多的时候攒一些下来,等寒冬万物凋敝时用来填饱肚子。” 田婆夹了一条肥鱼放在盘中,又把陶罐好生盖上。许宣凑近一看,这鱼被剖成了两半,鱼腹已被掏空,塞了许多红红的佐料,看起来像是辣椒。 对于辣椒许宣却没怎么奇怪,原先他也以为辣椒是明朝后期才传入国内的。但在钱塘县时,他在方世杰家的醉仙楼,就曾见过产自西南滇黔及青藏高原的“小米椒”。那时还有些奇怪,后来才想起,好像宋朝孟元老所着的《东京梦华录》中,就有辣椒的记载,书中说:“时仅开封每天就需屠宰生猪一万多头,蔬菜品种主要有黄瓜、萝卜、笋、辣椒、藕、芥等。” 来到吊脚楼外的灶台旁,田婆一边熟练地生火、洗锅,一边自顾自说道:“这鱼是清水江中打上来的,用辣椒、糯米、盐巴腌了,等到入冬天气渐寒时,就取一条出来,用小火细细煎了,就是一道好菜。辣椒、糯米都是寨子里自己种的,就是盐巴贵了些,所以寻常人家也只在每什么吃食的时候拿半条出来,就着杂粮米饭果腹。” 说话间,田婆已经把那些由辣椒、糯米制成的佐料掏在一旁,舀了一勺油放入锅中,等油七成热时,才把鱼放入铁锅中细细煎成金黄。 “每家的案鱼做法都有些不同,有的人喜辣,有的人喜甜,味道的关键就在这案糟上。” 说着,田婆把煎好的鱼放入盘中,又将方才掏出来的案糟就着锅里剩下的油炒了起来,顿时,一股香辣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引得许宣口水直流。 “好了,尝尝吧。” 片刻后,田婆又端了三碗碗锅巴稀饭过来,放在吊脚楼前的小桌上。锅巴是田婆昨晚剩下的,用米汤熬了,也能充饥。 煎至金黄的案鱼配上红彤彤炒至香辣的案糟,一旁还有一碗散发着浓浓米香的锅巴稀饭,许宣二人顿时食欲大起。 两人先谢过田婆,这才拿起筷子,许宣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嘴中,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咸味,接着就是浓浓的香辣之气在口腔中绽放,再夹一块锅巴咽下,米香鱼香顿时混作一团,缓缓咽下,许宣惊奇发现,这鱼肉竟隐隐还有一丝回甜。 “怎么样,还吃得惯吧?”田婆笑眯眯捧着稀饭慢慢喝着,看模样心情很是不错。 “婆婆,这鱼里面是不是还放了糖?”苏酥吃了一块鱼肉,把许宣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田婆笑道:“哪里有这许多讲究,便是有,寨子里也没那么多闲钱买糖来放,你们吃到的这丝甜味是糯米腌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许宣恍然,微微点头,手下却是不停,只不过片刻功夫,一条两三斤的案鱼竟被他和苏酥吃了个干净,就连那些案糟都被他拌在碗里吃了个精光。 许宣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见田婆还在慢悠悠喝着汤,这才发现自己有些鲁莽了,竟忘了给她留一些,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婆婆,抱歉了,一时吃得兴起,竟忘了给您留一些了,实在对不住了。” 田婆见她二人喜欢自己的厨艺和清水寨的美食,心中也是高兴,哪里还会怪他们多吃,笑道:“早知道你们这般喜欢,我就多煎几条了。” 苏酥双颊微红,张着小嘴,伸出半截可爱的舌头,用手不住扇着:“好吃……好吃是好吃,就是……就是有些……有些辣了点。” “哈哈哈,不辣的也有,下次给你们做几条不辣的。只是若是不咸不辣,不仅不下饭了,还没有了案鱼特有的滋味,你们说是不是?” 听田婆这般说,许宣连连点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气候也产一方美食,似武陵蛮这种阴冷、潮湿之地,正是要多吃这种辛辣之物,才能除去体内郁积的阴冷之气。 “好了,如今也该说说绿袍的事了。”田婆放下碗筷,从怀中摸出一个草人,说道:“这东西我准备了许多年,如今总算要派上用场了。” “婆婆,这是什么?”苏酥好奇问道。 田婆道:“这是用灯芯草晒干后的茎髓混合稻草、白龙须、山魈毛发编织而成,现在只需将这根玄阴阿屠植入其中,我自有办法助你们除去绿袍。” “方才我也说了,就算有玄阴阿屠在手,以小红的实力难以一击致命,他曾是我师弟,也是精通蛊术的,只要我一出手,他便知晓,若是让他走脱了,清水寨必有大祸,所以只要我这边出手,你们就千万不能手软,务必将此獠格杀当场,切勿迟疑!” 许宣点头答应,问道:“婆婆,那你要和我们一同去吗?” “不必,你们自去便是,我让小红跟着你们,到时我在寨中作法,你再一举杀之,切莫手软让他逃了。”田婆再次嘱咐道。 “那金蝉和红云呢?”苏酥在一旁问道。 田婆看了看她,似乎并未将那两个元婴大圆满的妖魔放在眼中,不屑说道:“我所虑者,只有绿袍一人罢了,只要能除了绿袍,那两个妖王便是砧板上的两坨肉而已,横切竖切都由我心意。” 许宣听她说得大气,心中想到昨晚红云跟到清水寨前,却连寨门都不敢进的模样,不由信了几分。 现在他还要等灯儿消息才能出手,便将计昆前去辰山求元嗔和尚的事说了,田婆道:“元嗔那老和尚飞升在即,只怕不肯下山,否则以他的佛法修为,再加上我手中灵蛊,如何能让绿袍在此逞威?也罢,你们去便是,我将小红附在你身上,需要我出手时,你只需低声说一声便是。” 许宣大喜,得此助力此事成矣,如今就只等灯儿的消息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露马脚,凤凰起疑心 辞别田婆,许宣带着苏酥走出清水寨,此行得了田婆出手相助的允诺,他心中不由轻松了许多。他相信,相比自己,田婆应该更担心能否在此战中斩杀绿袍。 看着山下清水江悠悠河水,许宣心情大好,回头又看了一眼依旧祥和的苗寨,赞道:“似这种生活才有滋味啊!” “汉文羡慕什么?是带月荷锄归的悠闲,还是在此间与湖光山色为伴的生活?”苏酥捋了捋被山风吹乱的一丝秀发。 许宣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羡慕的是什么,想了想说道:“或许……只是羡慕寨中的人间烟火气吧,红尘炼心,修行讲究先入世再出世,只是一入红尘道心迷,再想出世又谈何容易?你看田婆,她早年也曾倍受寨中村民冷落,年近五十仍一人独居,母亲早逝,父亲如同怪物一般远遁深山,想来那些日子应当过得很是凄苦。如今有了通天修为,却仍能记挂清水寨,担心连累村民,甘愿隐忍千年,也不愿意冒险前去复仇,这种气度胸怀,才配称做世外高人啊!” 听他说到胸怀,苏酥忽然想到当初自己误会他,将一盏茶水尽数泼在他头上的场景,不由掩嘴笑道:“公子胸怀也是极宽广的。” 许宣看了她一眼,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说道:“我哪儿有什么胸怀,我这人向来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是想护住自己一个小家罢了,一步步走到今日,还真要感谢我家娘子……和金山寺那个老和尚!” “金山寺的老和尚?”苏酥沉吟片刻:“汉文是说法海禅师?” 许宣点点头,见她还要再问,却转过话头,说道:“田婆这边的事情已经说好,接下来就看计昆那边了,一会儿回到客栈,你不要多说,那三个老魔神通厉害,若是让他们察觉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苏酥点头应是,两人纵云回到客栈,张广已经转醒,只是身体还虚弱得厉害,下不来床。 见他两人回来,众修士忙围上来询问情况。 许宣心道,自己现在既不能将事情和盘托出,又不能让他们觉得孤立无援,便说:“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只是田婆不能离开清水寨,一切还要等计道友回来了才好做计较,诸位道友放心,此番定不让大家空手而归便是。” 听他仍是这番老话,众人不由有些失望,都以为他也无计可施,如今只不过是在安慰大家罢了,便都小声抱怨着散去。 时间转瞬即逝,第二日三更时分,一道剑光划破夜空,计昆终于回来了。 如今这些修士都挤在后院中,不肯独处,虽然夜色深沉,但众人心中有事,仍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历练和考评等等事情。 见计昆一人回来,士气不由更加低迷,这次却是连问都懒得问了。 许宣迎上去道:“计道友此行可有收获?” 计昆摇摇头,叹道:“我在金顶求了许久,元嗔大师仍不愿跟我下山。” 虽然早预料到是这般结果,听他亲口说出来,许宣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望,但仍拍了拍计昆肩膀,安慰道:“计道友放心,事情总是能解决的,再等等看。” 计昆却道:“虽然元嗔大师没能出手,但却指点我取了件灵物,或许对我们能有些帮助。” “噢?是什么灵物?”闻听此言,四周虽然早已散去,却仍支起耳朵在旁偷听的众修士又围了上来。 计昆从怀中摸出一枝青翠松枝,递到众人面前说道:“便是此物,大师说,绿袍身上尸毒甚烈,与他交战时需避免被尸毒污染,红云又擅使蛊惑人心的法术,此物在金顶之颠沐浴天地灵气,吸纳佛光长成,将它去一点含在嘴中,对阵时,不仅能不惧尸毒,还能勘破魔障,不畏红云的变化、蛊惑之术。” “只是这样又有何用?”那名姓段的修士有些不屑:“跑了数百里路,就只求得一截松枝,靠我们这些人莫非还能和不化骨境界的绿袍硬碰硬?计道友此番是被那和尚诓了,只有一些无用之物就把你打发回来了。” “段道友,元嗔大师是佛门高僧,不得如此无礼!”另一名修士斥道。 另一人追问:“计道友,元嗔大师可还有什么嘱咐?” 计昆道:“大师只让拿了此物便回来,并不曾说什么。”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感叹,都说元嗔老和尚分明就是不愿出手,又抹不开面子,这才给了这么一截松枝,就把计昆打发回来了。 只有一旁许宣眼前一亮,若是能不惧怕尸毒,又能看破幻境,对付绿袍就又多了一分把握,而红云失了蛊惑人心之能,一身道行也就去了一半,到时候众修士自能拿下红云,自己再配合田婆斩了绿袍,余下金蝉和龙凤凰那就不足为虑了。 想到这里,许宣便让众人先把松枝分了,自己却往前面客栈去了,他想看看灯儿那边到底还要多久。 来到客栈,许宣依旧变作那名伙计的模样。说来也巧,这时已经深夜,在柜台边打盹守夜的正是那个伙计,被许宣吵醒的伙计目瞪口呆指着他道:“是你?你……” 许宣“哈哈”一笑打断他还未说出口的话,上前一把搂住他,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那个……云长?”伙计疑惑问道,看着这个和自己容貌一般的人,他总感觉怪怪的。 许宣笑道:“正是,正是,大哥终于记得我名字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不免我们在桃园捻土为香,一番结拜啊!” “桃园?捻土为香?”伙计不解,还要再问,却忽地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梆梆梆”三声敲门声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响起,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口站着的依旧是龙凤凰。 “怎么又是你?”龙凤凰心情好似有些不好,阴沉着脸问道。 许宣弯着腰,目光越过龙凤凰,就见灯儿正双手托腮坐在桌前,绿袍、金蝉和红云则在一旁太师椅上端坐,不知在想着什么。 眼光一放即收,许宣道:“几位客官,掌柜的让我来问问,你们另外那3间房还住不住,若是不住了,小的就去打扫一番,明日也好供其他客人住宿。” 龙凤凰冷声道:“若是不住,我们自会去退房,你休要再来聒噪。” 说完就要关门,许宣忙伸出一只脚拦在前面,讨好一笑,说道:“几位客官都是小店的贵客,千万莫要生气,今日刚到了几坛好酒,掌柜的吩咐了,让我给几位客官送一些送上来,几位稍待。” “谁要你的酒水,快些走开,再啰嗦小心你的狗命!”龙凤凰喝道。 “有酒吗?我要喝。”房中传来灯儿的声音,随即就看她蹦蹦跳跳跑了出来。 龙凤凰见状忙将她拦在身后,强压怒火,柔声道:“灯儿妹妹快些回去,姐姐让他送两葫芦酒上来便是。” 灯儿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嘱咐道:“除了酒,记得再送几个下酒的小菜上来。” 许宣忍俊不禁,小心留意着灯儿指尖隐蔽的动作,答道:“好勒,马上就来,几位客官稍等。” 下到一楼,许宣回想着灯儿传达的意思,心中不由有些急了:“还要再等等,这要等到何时,时间久了只怕我等得起,那些修士也等不起啊!” 他急,二楼的绿袍等人更急,已经过了两天两夜,灯儿还没松口拜师,只是嚷着要让蝶儿吃了蚕儿,或是让蚕儿吃了蝶儿。 看她把自己本命金蚕蛊当作玩物,龙凤凰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好在那个疑似六翼魔蝶的蝴蝶仍在沉睡,金蚕蛊无论如何催促也不敢靠近它半分,这才让龙凤凰一颗芳心放下许多。 回到房中,龙凤凰走到绿袍跟前道:“师父,那个店小二有问题!” “噢?有何问题?”绿袍耷拉着眼皮,似睡未睡,好像并不在意。 龙凤凰道:“自他昨日送来酒菜后,弟子便在客栈掌柜、小二身上又种下了蛊虫,以免他们再有什么不敬之举,但方才那个小二虽然容貌、气质没有半点破绽,身上却没有我蛊虫的气息。” 一旁金蝉圣君笑道:“凤凰姑娘多虑了,或许他碰到高人解了蛊呢?” 龙凤凰摇摇头:“我能感觉到我下的蛊虫都还在,甚至都未出客栈,只是不在他身上罢了。” 绿袍混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点点头淡淡道:“如此,等他再来时,就将他留下来看看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起纷争,红云欲夺舍 听绿袍言语间竟似要对自己师父动手,灯儿不由心中暗急,依旧用一双小手拖着下巴,盯着桌上锦盒中依旧毫无动静的蝶儿。 “应该就是今日啊,怎么还没有动静!”灯儿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也知道以自己师父的修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三个魔头手下全身而退的。 锦盒中的蝶儿似乎也感应到了她心中的焦急,那双刚刚长出来的一对小肉包缓缓颤动,隐隐有了舒展开来的趋势。 过了一会儿,“梆梆梆”三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龙凤凰看了绿袍一眼,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这时客栈的掌勺师傅早已睡下,诺大的客栈后厨就只有许宣一人。他先寻了两个葫芦,灌了些米酒,又自己动手做了两个下酒的小菜,才用托盘盛着,上了二楼。 “进来吧!”龙凤凰侧身站到一旁,把许宣让了进来。 他这边前脚刚进门,“啪”的一声,身后的门就被龙凤凰关上了。 许宣脚步一顿,身子微微一颤,偷眼环视一周,就见房中几人正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灯儿依旧端坐在桌前,两根白嫩的手指若无其事的不断敲击着。 “危险,店小二身上有蛊!”这是灯儿传递过来的讯息。 许宣心中一凛,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朝绿袍几人赔了个笑脸,抬脚走到桌前,一边把酒菜放在桌上,一边说道:“抱歉,让几位客官久等了。” 龙凤凰站在门前,环抱着双手,堵住了许宣退路,等他忙完后才道:“忙了一晚,坐下一起喝几杯吧。” 许宣退后两步,站在灯儿身侧,干笑道:“客官客气了,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规矩,客官若是满意,多给几个赏钱就好。” 龙凤凰嗤笑道:“呵呵,赏钱自然是有的,只是就怕你有命拿没命花!” 说罢,只见她一只手在袖口上拍了拍,许宣身旁三寸处忽然传来几声“噗嗤”闷响,几只肉眼不可见的蛊虫掉在地上,没了气息。 圆光护体,这是王不易当初教授修行的法术,虽然简单,但这时用来对付龙凤凰的蛊虫却是恰到好处。 “还要再装吗?”龙凤凰好似并不心痛地上那几只蛊虫,上前一步说道:“你到底是谁,如何知道我们在此?” 龙凤凰没看出许宣的根脚,一旁的红云仙子却是肉身变化的高手,许宣刚刚施展圆光术护体术泄露了一些气息,便让她觉察到了一丝端倪。 “我道是那路高人,原来是你!”红云扭动杨柳般的腰肢走了过来,伸手搭在许宣肩头,一手轻掩朱唇,媚眼如丝,笑道:“才分别一两日而已,小哥莫不是心中已经有了奴家,竟是来寻我的?” 事已至此,许宣自知再隐瞒也没什么用了,只是不知田婆那只名叫小红的灵蛊在不在自己附近,如今已近四更,要是田婆睡了,那自己可就真完蛋了。 “这位姑娘,还请自重。”许宣又退了一步,离灯儿又近了许多。 红云掩嘴轻笑:“虽然不知你是如何发现我们行踪,但你一个区区元婴初期的修士,就敢只身一人来寻我们晦气,勇气倒是可嘉,不过小女子向来喜欢的就是你这等血气方刚、胆大包天的男人。” 一旁金蝉圣君嗤笑道:“不知仙子喜欢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心呐?” 红云嗔道:“圣君何必揭我底?若是吓坏了许公子,心中一腔热血凝结,那可就少了许多美味了。” 许宣面沉如水,听着两人说话,索性收了神通,缓缓变回原本模样,一旁灯儿见状,双眼恰到好处亮了亮,脆生生叫了声:“师父!” 一旁绿袍终于起身,上下打量许宣一番,对灯儿说道:“小姑娘,原来这便是你师父,看起来除了胆大一些,也是稀松平常嘛。” 说罢,转身对许宣道:“你这徒弟,老夫要了,看在她面上,自会留你一个全尸,你自裁吧,莫要让我出手,否则,只怕转世轮回都成奢望。” 一旁红云娇笑道:“老祖,何必这般着急,许公子生得这般儒雅,又是仙道中人,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说着,一双玉臂抱住许宣,俏脸贴在他胸口,抬头柔媚地说道:“许公子,你这徒弟能被老祖看中,自是她的福气,你我二人若能和合双修,那便是你的福气了,公子以为如何?” 许宣冷冷道:“姑娘客气了,只是我但心深夜熟睡时被人掏了心肝,也怕下仰寨那些村民前来索命。” “哼!”红云一听这话,玉面一沉,一把推开许宣,喝道:“你这修士,当真是自寻死路,原本还想让你死前快活一会,想不到你竟这般不识好歹,既然如此,我也护不住你!” 金蝉见状笑道:“仙子,莫要恼羞成怒,这男人呐也和女人一般,是要靠哄的。” “要你多嘴!”红云嗔道,随即双眼血光一闪,一双原本葱白似的手指忽地变作血红,根根指甲暴长数寸,抬手就朝许宣胸口抓来。 许宣见状,再不犹豫,体内石碑瞬间发动,化作十二面碑影将红云、灯儿,以及桌上的金蚕蛊和蝶儿尽数笼罩在碑阵中。 “禁!”一声令下,红云只觉体内法力凭空消失,不由大惊。 “你这是什么手段?” 许宣这时已有元婴修为,体内法力今非昔比,这时已能支撑碑阵一柱香时间。只是面前还有三个老妖,所以也不敢托大,低声嘱咐灯儿好生照顾自己,提着手中石碑本体就朝红云拍去。 红云原本就不是炼体有成之辈,这时法力被禁哪里是心斋境的许宣对手?许宣有意缩小了碑阵范围,一时间红云避无可避,不过片刻功夫,就被石碑拍得满面桃花开,全然没了方才风姿绰约的仙子姿态。 “老祖,这……”碑阵外的金蝉圣君见状,有些吃惊,转身望向一旁的绿袍老祖。 绿袍冷哼一声,干瘦的身躯忽然凭空长了数尺,一双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随即一掌拍在碑阵之上。 “轰隆隆!”一阵巨响,碑阵晃动几下,许宣心中巨震,只觉那一掌好似拍在自己身上一般,体内气血翻腾,若不是如今肉身又有进境,只怕这一掌就要破了自己碑阵。 自从得了石碑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以外力撼动碑阵! “当真是一力降十会啊!”许宣心中感叹,再不敢留手,这时要是再心慈手软,等绿袍破了碑阵,就算有田婆灵蛊相助,自己也难在这几个老妖面前逃出升天。 山海剑骤然出体,剑芒闪过,已经被许宣打得现出原形的红云当即被斩成两截,斗大一颗头颅“扑通”一声掉在地上,一腔热血溅起数尺高,将碑阵中染成血红。 一个缩小十倍的元婴从火狐身上冒出,跪在空中,连连叩首,似乎想求许宣饶过自己,这是红云的元婴。 “轰隆隆!”又是数声巨响响起,绿袍见许宣突然斩了红云,再不留手,拥有巫族血脉的不化骨,肉身强横更胜心斋境的许宣,只是数击,就打得十二面碑影若隐若现,暗淡了许多。 “噗”许宣再也压抑不住体内翻腾的气血,终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半空中的红云元婴顿时大喜,趁此机会纵身就朝灯儿扑去,心中暗道:“想不到这厮法宝如此古怪,今日竟阴沟里翻了船,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这小姑娘也一同放在阵中,绿袍既然说她是天生神灵,我若能占了她的肉身,岂不是因祸得福?” 外面绿袍见她动作,怒道:“你这骚狐狸,好大的胆子!” 灯儿原本是他内定的徒弟,想借她气运助自己渡劫,等到最后万般无奈之际再夺舍重生,若是让红云夺舍成功,哪里还有自己的份? 当即收手,不再攻击碑阵,喝道:“那修士,还不去救你徒弟?” 第二百九十六章 食金蚕,蝶儿生四翼 许宣在阵中也瞧见了红云元婴的动作,自己这时他体内气血翻腾不定,虽然一口鲜血吐出好受了许多,但再想出手阻拦红云是,却已经晚了! 灯儿这时不知怎地,竟直愣愣看着桌上锦盒,全然不知头顶正有一个想要夺舍的元婴袭来。 “住手!”许宣暴喝一声,山海剑应声而动,直直朝红云元婴刺去。 “呵呵!”红云忽然一笑,倒毙在地的肉身不知为何忽地腾空而起,遮住许宣视线,撞在山海剑上,剑光被她肉身一阻,顿时晚了一步。 剑光搅动,偌大的一只火狐被斩成数块,落在地上,只是碑阵中却没了红云元婴的身影…… “灯儿!”许宣双目赤红,大喝一声,冲上前去。 “师父,怎么了?”灯儿好似才回过神来一般,满脸笑容指着桌上说道:“师父,你看,蝶儿醒了!” 许宣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锦盒中的蝶儿正缓缓舒展着新长出来的那对翅膀,一旁的金蚕蛊却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灯儿,你没事吧!”许宣一把抱住灯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一丝法力探入其中,却并未发现红云元婴的踪迹,心中不由大感奇怪。 “没事呀!”灯儿笑吟吟说道。 “那个红云的元婴……” “师父说的是这个吗?”灯儿伸手一扬,忽然一团烈火出现在她指尖,烈火中一个人影上下翻滚,不住哀嚎,只过了几个呼吸,便化作虚无,融入火焰之中,竟然魂飞魄散了。 “这……” 见此情形,不仅许宣惊讶,碑阵外的绿袍和金蝉等人见了,也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灯儿,你是怎么做到的?”许宣问道。 灯儿侧着脑袋想了想,答道:“我也不知道,刚刚灯儿感觉到蝶儿要醒了,心中正欢喜呢,忽然感觉有个东西跑到脑袋里去了,然后身体里忽然就冒出了一团火焰,把她包裹起来。” 许宣一阵无语,自己这一家人,还真是玩火的行家。自己有人道火焰,白素贞有三昧真火,小青有天赋妖火,现在连灯儿都有一团无名火焰,这要是出去郊游,也不用带烧烤架了,一人一火,自给自足。 外面绿袍见此情形不怒反笑,环顾左右,指着灯儿道:“那骚狐狸,当真活该,老夫的弟子也是你能染指的?天生神灵就这般好夺舍?哈哈哈,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许宣看了看绿袍,自己趁其不备布下碑阵,斩了红云,再想依样画葫芦对付绿袍,恐怕不行了。他是肉身横练的不化骨,体内还有巫族血脉,肉身比自己只强不弱,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田婆的灵蛊身上了。 “灯儿,你这边还要多久?”许宣问道。 灯儿看了看桌上的蝶儿,答道:“师父,很快就好啦。” 说话间,蝶儿新生的那对翅膀已经完全展开,只是颜色相比原本的那对翅膀要浅上许多。扇动翅膀,蝶儿腾空而起,绕着灯儿飞行几圈后又落在桌上,忽地一道黑影闪过,一根黝黑的细线从蝶儿空中射出,插在金蚕蛊的身上。 “啊!”一阵惨叫传来,碑阵外龙凤凰手捧胸口跌坐在地,面色惨白,嘴角流出一缕鲜血。 金蚕蛊与她性命双修,蛊虫受伤,她也难逃干系。 “师父救我,师父……”龙凤凰艰难地伸出手,朝绿袍喊道。 绿袍冷冷道:“宁心静气,稳固心神,这蝴蝶吸食了金蚕蛊,必然更上一层楼,到时老夫再将它取了给你,自能弥补你道行缺损。” 在他看来,现在虽然红云被斩,龙凤凰本命金蝉被伤,但只要自己无事,大局便还在手中。 龙凤凰心中苦楚,也只能依言为之。当即盘膝而坐,默运法力护住心脉,压制体内因金蚕蛊而引发的伤势。 碑阵内,许宣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道黑影原来竟是蝶儿的口器,如今正深深插入金蚕蛊体内,金色的液体顺着口器缓缓涌入蝶儿体内。 片刻后,金蚕蛊就被吸成一副空皮囊没了气息,蝶儿也收了口器,扇动翅膀,飞到灯儿手中,两对紫色翅膀上泛出淡淡金光。 “好小子,竟还有这般手段,不过任你手段百出,也不过为老夫做嫁衣罢了!”绿袍双手捏拳,当空又是数击,碑阵顿时一阵摇晃,十二面碑影的光泽越发暗淡,几近消失。 许宣心知他所说不假,若自己没有田婆出手帮助,只怕不等自己法力耗尽,碑阵也经不起他这般轰击,更不说还有自外向内轰击在碑阵上带给自己的反震之力了。 今日这番对决,也让他看到了碑阵的一些破绽。 “灯儿,一会儿我收了碑阵,你就找机会赶紧离开,明白了吗?”许宣低声嘱咐道。 灯儿有些疑惑:“师父,为什么要跑?” 许宣急道:“师父打不过那个老头,只有等你走了,师父才好脱身,明白了吗?” “喔!”灯儿乖巧的点点头。 许宣见状,再不犹豫,一面收了碑阵,一面高声喊道:“田婆助我!” 外面绿袍正要出手,忽听此言,不由双眉一皱,停住脚步环视左右,朗声道:“师姐,你当真要出手帮这小子?” 这时客栈二楼这时已经变成一堆废墟,后院中的修士听到前面动静,纷纷围拢过来,只是都忌惮绿袍淫威,不敢贸然出手。 “师姐……呵呵,你这等弑师之徒,还有脸叫我师姐?”一道红芒闪过,在绿袍面前变成田婆的模样。 “师姐说的哪里话,若不是看在师父的面上,前番你趁我前往桐柏山,坏我弟子肉身,我岂会放任不管?” “你只是还没腾出手来罢了,你我相识千余年,这些场面话就莫要再说了。” 绿袍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许宣,又看了看四周踟蹰不前的修士:“师姐以为依仗这些土鸡瓦狗,就能为师父报仇?” 田婆古怪一笑:“行不行总要试过才知道。” 绿袍见她说的这般笃定,心中不由生起一丝不妙之感。 “师姐当真一点不念同门情谊?清水寨繁衍千年,只怕师姐一念之差,就要毁于一旦,可惜了!” 红芒一闪,田婆出现在许宣身侧,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形娃娃,淡淡道:“今日只要斩了你,清水寨自然永保太平!” 看到那个娃娃,绿袍面色大变,他修行千年,老奸巨猾,只是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前日拔下胡须送予灯儿玩闹的场景,虽然事后少了一根,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恐怕是落在自己师姐手上了。 “走!”绿袍急喝一声,当即立断,纵身捞起委顿在地的龙凤凰,飞身就朝城外掠去。一旁金蝉圣君见他走了,哪里还敢停留,将身一晃九具分身闪出,朝不同方向逃开。 田婆见状,不敢怠慢,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指缝间不知何时出现了数枚长针,咒语念罢,尽数刺在手中的娃娃身上。 “啊!”一声惨叫在夜空中响起,绿袍只觉心头一痛,原本团聚在头颅中的巫族之血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修为一跌再跌。 先是飞僵,再是毛僵,顿时失了飞行之力,一头栽在地上,怀中的龙凤凰也摔了个七荤八素。 田婆喝道:“快,这法术只能维持两个时辰,千万莫要让他逃了。” 许宣早在一旁严阵以待,哪里还需田婆吩咐,就在两人交谈时,他就已经悄悄将碑阵重新布下,把客栈团团围拢。 “铛铛铛”数声巨响响起,翻身而起,想要再度逃走的绿袍和金蝉那些分身尽数撞在碑阵上。 “诸位道友,速速助我杀敌!”许宣高呼一声,一马当先,提剑就朝绿袍斩去。 绿袍桀桀一笑,忽地身躯暴涨,虽然这时只有毛僵修为,体内气机散乱,但他多年打熬的肉身还在,见去路被许宣封死,索性不再逃遁,迎着许宣山海剑一拳击来。 那些围观的修士忽见形势突变,顿时大喜,他们修为不如金蝉,但有田婆在旁施展蛊术助阵,两三人聚在一起,也能对付一具金蝉化身。 灯儿见状这时哪里还会再逃?站在原地对手中蝶儿道:“快去帮帮他们。” 蝶儿闻言,扇动翅膀飞到空中。无数淡紫色的星光从它两对翅膀中坠落,星星点点,分外美丽。这些星光落在绿袍身上,便带走一块血肉,伤口处不见鲜血,也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星光越下越急,越落越多,好似长着眼睛一般,只落在绿袍和金蝉两人身上。 “六翼魔蝶,果真是六翼魔蝶!”绿袍一拳逼退许宣,面色大变。 “师兄,今日,你还怎么逃?”沐浴在星光中,一身红芒的田婆眉眼间带着无尽的喜色,一千多年了,她终于等到了今日。 “老祖,老祖救我啊!” “师父,师父……” 耳畔传来金蝉和龙凤凰的呼救,绿袍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他们,环视左右,已经没了退路。 第二百九十七章 女献鼓,三槌唤旱魃 “师姐,当真要赶尽杀绝?” 蝶儿如一朵妖艳的紫色花朵般在众人头顶盘旋,四翼每一次扇动,都有无数璀璨星光从自翼下生起,星光越落越急,金蝉圣君已经支撑不住现出原形,九具化身都中了田婆蛊毒,既不敢收回原身,也不敢放任左右突围,让那些修士各个击破,而一旁的龙凤凰失了金蚕蛊更是精神委顿,藏在绿袍身后瑟瑟发抖。 一时双方势力急转。 田婆真身仍在清水寨中,这时不过借灵蛊现形,施展手段,听绿袍语气中隐隐有乞降之意,田婆冷笑道:“我父亲与你的恩怨暂且不论,小七当日在你脚下苦苦哀求时,你又为何不肯念在同出一门的份上放过她?” 她说的小七是自己早年收的一个徒弟,也是清水寨的苗女,自小喜欢在她吊脚楼前玩耍。田婆见她生得乖巧可爱,又极懂自己心思,便把她收入门墙,暗中传授一些养蛊的法子。 草蛊婆的名声素来不好,小七心中自然也明白,虽然寨中村民对田婆一直尊敬有加,但自己父母若是知道她偷学蛊术,定然会不让自己跟在田婆身旁,所以只在每日深夜才偷偷溜出去找田婆学艺。 一日,小七从乾州城采买了一些药材回来,遇到一个倒毙在路边的路人,查探之下才知是中了蛊。 蛊毒与其他物事不同,如龙凤凰这等已经有望修成灵蛊的人自不必说,寻常没有师承的草蛊婆,大多都是家传的蛊术,一生能养得数只蛊虫已是不易,所以每一只蛊虫都是她们的宝贝。为了指挥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许多草蛊婆都喜欢将自己的蛊虫炼至心神相通之境,如同本命蛊虫一般,但这样一来,一旦蛊术被破,下蛊之人也会到不小的损害, 这便逐渐使草蛊婆间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解蛊即架梁。 若有中蛊之人求上门来,被求之人除非已经做好接下这段恩怨的准备,否则即便能解蛊,也不会轻易出手。通常只是告知,你中蛊了,这蛊有怎样的危害,你好生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要赶紧上门赔罪云云。只是这样一来,虽让自己不至于四处树敌,但也让草蛊婆的名声越发不堪。 小七修行时日尚浅,却不知这些规矩,清水寨中也只有田婆一个草蛊婆,以她的修为自然也不屑和她说这些东西。小七生性纯善,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当即请出体内蛊虫,以蛊制蛊,救了那人性命。 岂料,这一救便救出了是非。 给那人下蛊的不是别人,正是绿袍的二弟子麻凉,他虽精修尸道,但于蛊术也有些研究,只是僵尸体内精血不多,要想养蛊着实不易,那只蛊虫是他精心养了十余年才养成的。蛊虫一死,麻凉自然察觉,当下心中大怒,寻上门来,逼迫那人以答谢之名将小七请来,寻个机会让他在众人面前戳穿了小七草蛊婆的身份。 寨中村民得知她是草蛊婆,既畏惧又厌恶,小七见此情形,心灰意冷之下便想回清水寨去,路上就被麻凉擒回乱石窟。 麻凉这番举动,就是要让小七尝一尝被人背叛的滋味。你要救人?好啊,我让你救。等你救了之后再让你救的人捅你一刀,然后再慢慢折磨你。 回到乱石窟,绿袍一眼便看出了小七师承,小七也听田婆说过她与绿袍的恩怨,当即拜倒在地,叫了声:“师叔。” 听麻凉说了事情经过,绿袍冷冷一笑,说道:“我们乱石窟与你们清水寨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能除了麻凉蛊虫,那是你的手段,如今又被他擒回洞中,那也是你本事不济,你若有本事逃回清水寨,日后自可来我洞前寻仇。” 麻凉一听这话,便知自己师父心意,原本还有些忌惮田婆,不敢痛下杀手,现在有了绿袍默许,胆气便壮了许多。 可怜小七年不过二十,竟被麻凉当成养蛊的人茧,活活被体内孵化出来的蛊虫啃食心肝而死。所以等绿袍一去桐柏山,田婆便再难压制心中对麻凉的怒火,让他也落了个肉身溃烂的下场。 绿袍见田婆又提起小七的事,便知今日之事没了回旋余地,眼神一凛,喝道:“老夫修行千年,未必就没有些保命的手段,今日虽然中了你们算计,但要想杀我,只怕没那么容易。” 许宣在一旁紧咬不放,仗着心斋境的肉身和山海剑的锋利,将绿袍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忽然听他这么说,心知这老魔只怕是要拼命了,当即手下攻势越盛。 “小子欺人太甚!”绿袍暴喝一声,以不化骨的肉身硬扛了山海剑一击,纵身跃出数丈,将身站定,手下忽然出现一个车轮大小的东西,被黑布蒙着,看不出到底是何物事。 见此情形,许宣有些忌惮,回身看了田婆一眼,见她也是不解,只能原地站定,严阵以待。 “以我不化骨之身,原本是用不得此物的,如今里面既然如此逼迫,说不得只有同归于尽了!” 说着,绿袍一把扯下黑布,露出一面铜鼓。 铜鼓胸、腰、足界限分明,内里中空,鼓面正中是一个八角光芒状的太阳纹,当中阳刻了四个鸟形篆文,围绕四字,周围又有一圈圈同心环带,其间饰以宽窄不等的图案。最中间的一圈环带雕刻了十一只围绕太阳纹振翅飞翔的鸟儿,双翼宽广平直展开,尾翼极长,一只只飞鸟首尾相结。 “女献铜鼓?” 一见此物,田婆脸上再无半点血色,灵蛊小红化身的红芒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心中的不安,不住闪烁跳跃。 “你敢敲动此鼓?”田婆颤声道,言语间竟似有了一些畏惧。 绿袍这时心中已经存了同归于尽的念头,神色反倒镇定了许多,一手扶着铜鼓,一手紧握成拳,高高扬起,淡淡道:“铜鼓一响,一槌通天,二槌通地,三槌在人间,可请帝女献分身,助老夫拨乱反正,迎你们同赴阴曹。” “哼,帝女献虽是僵尸之祖,但若见了你这不化骨,只怕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田婆冷声道:“想不到这鼓如今竟落在你手中,当真是明珠暗投!” 绿袍桀桀一笑:“师姐见了此鼓,可有放师弟离开之意?” 田婆面现为难之色,看了看许宣,犹豫道:“你看今日之事如何是好?” 许宣不知这铜鼓有何妙处,忙问:“婆婆,这鼓到底是何来头,今日若是不除此獠,只怕纵虎归山,必成大患!” 田婆摇摇头:“你不知这鼓厉害,传闻当年黄帝与蚩尤战于冀州,黄帝以应龙为先锋,蚩尤派风伯雨师助阵,一时大雨倾盆,三军束手,百姓流离失所,黄帝之女献为助父抗敌,身化旱魃,顿时风止雨停,又得女献之师亲赐符咒,这才能斩蚩尤于逐鹿之野。” “帝女献身化旱魃,便是僵尸之祖,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蚩尤既平,女献不欲扰乱人间,那时也无昆仑仙山人神相隔之地,遂自封于极西之地的高原之上。黄帝感其功劳,亲手锻造此鼓,鼓声三响,震动天地,便能唤来帝女献封印中流失的气息,凝成分身,以解思女之苦。” “不过,帝女献生平最是嫉恶如仇,就算化身旱魃,亦不改其性,若真让绿袍唤出此人分身,你死不死我不知道,在场修炼尸、蛊之术的人却是必死无疑的。” 许宣一惊:“这是为何?” 不等田婆回答,绿袍插嘴道:“那是因为僵尸本是天地间不入轮回的秽物,而蛊毒之术又是源自域外邪魔传承,当年蚩尤便是得了域外邪魔之助,才敢与黄帝争锋,若是帝女献见了她这个养出灵蛊的老妖婆,岂能容她苟活于世?还有你这小徒弟,啧啧啧,六翼魔蝶,好生恐怖,当世只怕也只此一只,我们这些蛊虫只是自己炼成,她这只却是确确实实传承邪魔,这女娃老夫甚是喜欢,有她陪着,黄泉路上倒也不孤单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护清水,田婆欲赴死 听他这般说,许宣心中不禁有些犹豫了,帝女献她不清楚是谁,但旱魃的名头他却是听过的,只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面铜鼓能唤来她的分身,虽说天地法则之下,世间法尽头不过出神入化,但似这种已经能动用大道规则的存在,即便一个分身,也不是在场诸人能抗衡的。 练神返虚,也有三六九等,能掌握大道规则之辈,自然是世间最厉害的人物。 “你要怎样?”许宣问道。 “哈哈哈哈!”绿袍见他服软,朗声笑道:“先让你小姑娘住手!” 许宣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吩咐一旁灯儿,先收了依旧在空中盘旋的蝶儿。少了漫天星光的威胁,金蝉圣君终于有了一点喘息之机,纵身一跃来到绿袍身旁,九个中了田婆蛊毒的化身护在身前。 “老祖,如今怎么办?”金蝉问道。 绿袍看了看眼前围拢的众人,桀桀笑道:“既然师姐没有同归于尽的勇气,那师弟便就此别过了,只是日后你那清水寨只怕就没了,趁早选几个有根骨的弟子跟在身旁吧,否则莫要怪师弟言之不预。” 田婆眼角不住跳动,怒道:“你敢?你若敢毁我清水寨,你那乱石窟也别想安生!” “区区一个石洞而已,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师姐想要尽管拿去便是,你杀我弟子7人,我屠你清水寨百姓700,这笔买卖,说来还是我划算一些。” 田婆顿时无语,苦笑着看了看许宣,叹道:“我担心的便是此事,眼见就要功成,谁料此獠手中还有这等宝贝。” “小姑娘,你怕死吗?”犹豫片刻,田婆忽然对灯儿说道。 许宣心中咯噔一下,这田婆莫非真动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不等灯儿回话,许宣忙道:“婆婆,不必心急,有我们这么多人在,断不会让此魔奸计得售,到时将清水寨百姓迁到临安去便是,晚辈家中还有些家产,到时定会好生安置他们。” 田婆摇摇头:“山高路遥,清水寨百姓扎根清水江畔千余年,怎肯背井离乡,随你东去临安?况且,千余百姓,就算你用心护持,又怎能保得住众人安然无恙?” 绿袍原本只想丢下一句场面话,谁料却是刺激了这个一生以守护清水寨为念的田婆,忙改口道:“罢了罢了,师姐,此事就此作罢,我这一身神通说来也是得自师父,你是师父独女,我又岂会真个伤了你?今日你我师门情分算是抹平了,我们两个也再无恩怨,以后你在你的清水寨养蛊,我在我的乱石窟炼尸,各行其道,再不往来如何?” 听他这么说,众人心头都是一松,谁料田婆却摇头道:“师弟,你我相识一千三百多年,你的心性我还是知道的,今日若不是得你提醒,我险些吝惜己身,错放你离开,如今你虽服了软,但日后必然前来清水寨报复,我活了一千七百余年,也活够了,便用这条老命,换清水寨百姓千年平安,也是值得的,总好过日后担惊受怕,内疚自责来得痛快些。” 这些年来,自绿袍弑师夺血,破门而出之后,他从未听田婆叫我自己一声师弟,现在忽然听她如此平淡说出“师弟”二字,心中不由懊悔不已。这老妖婆当真是存了必死之心啊,早知如此自己方才又何必说那些话去撩拨她? 田婆转身又对许宣道:“许公子,今日只怕要牵连令徒了,老身心里着实抱歉。” “婆婆!”许宣哪里肯贴上自己徒弟陪他赴死,忙道:“婆婆,我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妙啊!” 田婆心意已定,惨然一笑,再不说话,身影忽然消失不见,红芒一闪复又化作一条半人高的蜈蚣,随即隐没在空中,再出现时已经来到绿袍身旁。 “咚!” 见此情形,绿袍不敢再犹豫,他如今只是毛僵境界,断不是灵蛊的对手,当即以臂作槌,猛地敲在铜鼓鼓面。 铜鼓上的八角太阳纹金光一闪,一道肉眼可见的声波以铜鼓为中心荡开,在场众人身形都是一震,原本就有伤在身的张广和李晓嫣几位金丹修士最先承受不住,只觉眼前一黑,瘫倒在地,再无知觉。反倒是乾州城中的寻常百姓没有半点感觉,依旧如往常一般熙熙攘攘、迎来送往,这声音似乎只有修行中人才能听到一般。 铜鼓一响,声震九霄,原本还有些阴郁的天空忽然乌云散尽,一道阳光从天而降照在绿袍手底铜鼓之上。 赤红的蜈蚣被鼓声一震,硬生生逼退了三步,但仍不肯罢休,巨尾一甩,打在绿袍身上,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无数蛊毒顺着那道痕迹在他身上蔓延开来。随即,又借反震之力,纵身跳到一旁金蝉一具化身之上,一口咬在他脖颈之处。 “啊呀!”一声,叫声未落,金蝉那具化身已经化作一滩血水,血水中爬出许多细小的蜈蚣,朝其余几个化身奔去。 “咚!” 大地忽然一阵摇动,乾州城外两条河流忽然涌起丈余波澜,惊得码头上的百姓纷纷四散逃逸。这时,便是许宣也觉胸中有些发闷,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在场除了他之外,也只有计昆一人仍持剑站在一旁。 绿袍面色铁青,当初得到女献铜鼓时,他就知道,此鼓一响,便是个玉石俱焚的结果,所以只当成压箱底的手段,其威慑之意更胜实际意义,谁料今日自己却是弄巧成拙,碰上田婆这么一个不怕死的人,当真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赤红蜈蚣化作一道红光,田婆面容隐隐浮现其上,忽地化作无数红芒,直奔金蝉、绿袍而去。 绿袍以臂当槌两敲两下,饶是他肉身仍有不化骨的境界,也是右臂一阵剧痛,手臂上一根根如蚯蚓一般虬结的青筋尽数爆裂,乌黑的鲜血溅在铜鼓上,让这面铜鼓看起来更显神秘。 金蝉圣君剩余的八具分身正在和那些小蜈蚣纠缠,忽地被红芒缠上,又是数声惨叫,便尽数化成一滩脓血,涌出无数细小蜈蚣,朝金蝉本尊攻去。 许宣在一旁看到绿袍手臂高高举起,就要敲响第三下,忙纵身跃了过去,手持石碑挡在铜鼓鼓面。 “嗡!” 绿袍一拳砸在石碑上,震得许宣握住石碑的双手一阵颤抖,掌心竟被石碑硬生生压出数道口子,伤口外翻,露出鲜红得嫩肉,金色的血液从石碑边缘滑落。 “找死!”绿袍一拳被阻,当即大怒,接连又是数拳,每一拳都不离铜鼓,逼得许宣不得不用石碑去挡。 三槌,如今已经响了两槌,再有一槌就要唤来旱魃分身,到时绿袍死了与他无干,便是田婆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但自己的灯儿却不能死。 绿袍拳头又硬又重,许宣接连扛了三拳,双手已经血肉模糊,体内气血涌动,双目充血,涨成赤红。 “收!”见绿袍又扬起拳头砸来,许宣怒喝一声,忽然收了碑阵,将全身法力尽数凝聚在双掌之上,再次接下这一击。 “老祖救我啊!”一声惨叫,金蝉圣君在田婆众多蛊虫的攻击下,终于身死道消。得了他本体、分身当作血食,那些蜈蚣已经长至一尺长短,纷纷摇动百足,朝绿袍攻来。 一身红芒的田婆身影跳动,忽隐忽现,围绕绿袍等待下手机会。这时绿袍虽然境界跌落,但周身尸气还在,她要用地上这些小蜈蚣将他尸气耗尽,才好出手。 “滚开!”绿袍暴喝一声,忽然身躯再长百丈,抬脚碾死身旁一堆蜈蚣,一拳将许宣击飞数丈才堪堪停住。 “灯儿,不要让他击鼓!”许宣双手垂地,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环视周围只有灯儿一人还站着,忙高声喊道。 灯儿应了一声,小手一抛,蝶儿当空飞起四翼震动,四道灿若星河的星光击向绿袍右手。 “啊!”绿袍一声惨叫,那只将许宣打成重伤的右手顷刻间化作了虚无。 忽然少了右臂,绿袍身子重心不稳,一下瘫倒在地,铜鼓也从左手中滚到一旁。地上那些蜈蚣瞧见机会,蜂拥而上,消磨着他身上无尽尸气。 只是片刻,绿袍尸气渐淡,一旁伺机而动的田婆嘴角闪过一抹笑意,忽地红芒闪动来到绿袍脖颈处,重新化作赤红蜈蚣,一对口器有如一对剪刀,当下就是一咬。 “啊!”又是一声惨叫,绿袍原本青黑的脸庞变成血红,浑身抽搐,诺大的身躯缓缓缩小,恢复如常。 见此情形,许宣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地上的无数蜈蚣也都变作道道红芒,汇聚在田婆光影中的身躯里。 “婆婆小心!”许宣正想上前查看情况,就见地上的绿袍忽然身躯一动,如一截枯木对着滚落一旁的铜鼓撞了过去。 田婆面色大变,想要上前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咚!” 绿袍以头作槌,重重撞在铜鼓鼓面,第三声铜鼓终于还是响了起来…… 绿袍挣扎着翻转身躯,头顶鲜血直流,将他枯瘦的脸染得越发狰狞,艰难地用仅存的一只左手抱住铜鼓,看着田婆和许宣冷笑:“咳咳,死则死矣,那又如何,你这老妖婆,当真是个疯子!” 第二百九十九章 旱魃献,四方皆瞩目 三槌既落,场中只余绿袍“桀桀”惨笑,许宣和田婆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被绿袍怀中的女献铜鼓忽然大放光明,如一轮坠落人间的烈阳,刺目的金光让许宣不得不伸手挡在身前,饶是他炼体之功已至双目,这时也只能侧过脸去,不敢直视铜鼓上那枚亮得刺眼的八角太阳纹。 绿袍怀抱铜鼓,万道光芒瞬间透体而出,在他重新变得佝偻、瘦小的身躯上留下数不清细小孔洞,金光自铜鼓而起顺着那些孔洞跃向远方。 “呃……”绿袍吃力的缓缓低头,看着如同破布一般的身躯,口中乌黑的鲜血不要钱一般涌了出来,顺着银白的胡须流淌到胸前,被那些光芒一照,便化作黑烟,消失不见。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绿袍艰难放开铜鼓,试图用唯一一只左手堵住胸前那些透体而出的光芒,但这注定只是徒劳。 “咔嚓”一声,绿袍一身道行汇聚的头颅忽然如搪瓷娃娃炙热忽亮一般,裂开了一道一指宽的缝隙,从额头直至下颌,透过那道缝隙,隐隐能看到里面一团赤红的鲜血如同心脏一般不断跳动。 这是他修行千年炼成的巫族之血!其中也有田婆之父田兴旺多年凝练的心血! “阿爹!”看着那团拳头大小跳动的血液,田婆双唇颤抖,思及惨死在绿袍手中的父亲,双眼中不由泪花浮动。 女献铜鼓被黄帝亲手铸造至今,敲响的次数屈指可数。据传,与铜鼓同铸的还有一柄鼓槌,乃是当年黄帝以夔牛独足腿骨炼成,重逾千斤,舞动之时有风雷相随。数千年前,铜鼓遗失,鼓槌也不知所踪,世间已久不闻女献铜鼓之声。谁曾想,如今这等神器竟会落到绿袍手中,绿袍又凭不化骨百炼之躯,以手作槌,以头为槌,连槌三下,天下皆闻! 桐柏山上,巫支祁端坐洞府上首石椅中,瘦小的身躯和高大的王座比起来,越发显得渺小。此时他正闭目修行,忽地睁开双目,两道目光如同闪电照亮洞府。 “这声音,莫非……谁敢敲响那面铜鼓,引那凶神出世?” 他出身洪荒,与女献也有数面之缘,自然知道旱魃的威名,当初若不是她,黄帝即便有应龙相助,也未必能斩杀蚩尤。 如今忽闻铜鼓声,他心中不由剧震,喃喃道:“都出来吧,一台好戏终究要多一些故人才有意思。” “老祖?”下首巫小柏不明缘由,疑惑地看向巫支祁,好似并未感觉到铜鼓声一般。 巫支祁一言不发,缓缓闭上双目,又复修行起来。 除了巫支祁,还有许多人也听到了这三声震天的鼓声。 金国正准备渡劫的完颜谷截、避难所中盘膝而坐的妮蒂亚、苏州药商徐乾、南海紫竹林中斜卧莲台的菩萨……昆仑仙山、西方佛国中那些早已得道的仙佛。 此时无数目光不约而同投向西南之地,随即又都默契地收回视线,沉默不语。女献不可怕,再厉害也只是一具自封极西之地的旱魃而已。人心中一旦有了牵挂,便瞬间有了甲胄和软肋,田婆如此,女献亦如此。 他们心中畏惧的不是女献,而是她背后的那个人,那个据说师承四神,传法女献、黄帝的女子。 “女献,卿本佳人,奈何悍不畏死啊!”妮蒂亚长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常喜一袭淡青长裙,披发赤足,却最终化身旱魃,宛如谪仙的女人。 片刻后,铜鼓光芒稍敛,万道金光尽数汇聚在铜鼓前方三尺处,一个婀娜人形轮廓出现在众人眼中。 这时绿袍头上的裂纹已变作两指宽,那团巫族之血如同沸水般跳跃不定,不时有些许血沫溅在地上,化作烈火,无物而燃。 许宣见此情形,手中剑芒忽现,化作一道剑光绕过金光汇聚的人影,想顺着绿袍头顶的那道缝隙把这老魔斩杀当场,以免夜长梦多。 只是……上天好像并没有给他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叮”的一声脆响,化作剑光的山海剑还未挨到绿袍一根汗毛,就被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 那两根手指白皙、细长,中指、食指并在一起,夹住山海剑,拇指压在无名指上,三根手指微微弯曲,任由指尖灵蛇般的剑光如何挣扎都没有半点作用。 “仙子要救他?”看着面前忽然冒出来的女子,许宣装着胆子问道。 这女子长得并不算漂亮,额头略有些长,惨白的双颊中微微泛着一股青意,但那双眸子却是亮得惊人,只是一眼,就让人不由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他唤我出来,我承他一份情,所以出手救他一次。”女子的声音有些嘶哑,好似喉咙干涸了许久。 “献?”田婆后退两步,试探着问道。 女子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双目中寒光一闪,素手一扬山海剑发出一阵剑鸣,直奔田婆胸膛而去。 田婆这时虽然只是借灵蛊化形,但也不敢硬接女子这一剑,灵蛊与宿主紧密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这时想要躲,却觉得浑身好似被天地禁锢了一般,移动不得半分。 “噗嗤”一声,山海剑贯穿红芒,从田婆心口射出,插在她身后的地板上不断颤动。 “想不到现在还有人能培育出六级生化虫,域外邪魔的传承者,留你不得!” 受了山海剑贯穿胸膛的一剑,化身田婆的红芒顿时一阵涣散,再也不能维持原本形状,变成一条蜈蚣摔在地上,身下密密麻麻的细腿不断挣扎,想要夺路而去。 与此同时,清水寨的一栋吊脚楼中,原本还是豆蔻少女的田婆,忽然惨叫一声,手抚胸口低头喷出一口鲜血,满头乌黑长发瞬间变成雪白,吹弹可破的肌肤也如风干的橘子皮一般,整个人忽地苍老了数十岁。 女子上前两步,一对白生生的玉足始终离地一寸,不沾半点尘埃。看着这对肥瘦相宜、脚趾圆润小巧的玉足,许宣心中忽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八个字,不得不说,只需这一双眼,一对足,即便这女子容貌并不如何艳丽,也能胜过世间九成九的美人。 只是这时却没有时间留给许宣歪歪,要不是自己求上门去,田婆又怎会受此一难?当即纵身一跃,拦在女子身前,伸手一招山海剑复又化作一道剑芒,在他掌心盘旋、吞吐。 委顿在地的绿袍见此情形,双眉一挑,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裂成两半的嘴里发出“格格”的笑声,许多血沫带着破碎的内脏涌出体外。 “你敢拦我?”女子静静看着许宣,淡淡道。 许宣忙躬身一礼,说道:“不敢,只是田婆虽然精修蛊术,却未曾与人为害,非但如此,清水寨得她庇护,已经绵延千年,寨中百姓安居乐业,她若身陨,只怕清水寨再无往日太平,还请前辈看在她一生行善的份上,饶她一命。” 女子盯着许宣的双眼,忽然道:“只你心中那一点邪念,就让我有些厌恶,虽不甚明白诗句中的意思,但却能感受到亵渎之意。” 说罢,女子缓缓抬手,一道金光在她掌心汇聚,抬手就朝许宣眉心按去。 许宣双目圆瞪,努力想要伸手去挡,只是哪里还能动弹得一分?现在他才切实感受到田婆当时心中的恐惧,若是被那团金光按实了,莫说自己心斋境肉身,只怕就是坐忘,也是非即伤! “前辈,前辈既是帝女献化身,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仅凭好恶就乱杀一气!”许宣大声喊道。 女子手掌微停,眼中出现一丝回忆之色,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好似自嘲一般说道:“帝女献,如今我哪里还敢称帝女?献这个名字也早随风雨而去了,如今我是魃,为众生带来灾难,大旱的旱魃!” 第三百章 对不起,她是我徒孙 许宣心中一跳,猜到是一回事,听她亲口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不知旱魃有多大神通,但常言道:人的名,树的影,只是“旱魃”二字,就已经能让如今天下群雄束手了。 “前辈,此事中间还有许多曲折,且容晚辈一一道来如何?若是晚辈说完,您仍执意要杀我和田婆,晚辈当即引颈就戮,绝不敢再有半句怨言,只是……若前辈觉得晚辈说的还有几分道理,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晚辈和田婆一条活路。” 许宣竭力挣扎,他不相信,女献怎么说也曾是黄帝独女,就算化身旱魃,心中不可能没有一丝善念。 “为了世人,我将真身封印在极西之地地心深处,那里方圆数千里受我体内火气炙烤,成了一片焦土。黄沙粒粒,风尘滚滚,多少误入其中的牧民葬身期间,他们对我有敬有畏,但却早忘了我曾经做出的牺牲。” 女子忽然淡淡说道:“我在地心中沉睡了三万余年,被时光抹去的除了爱恨,还有你所说的那丝善念。我为众生,众生却何曾为我?” 她竟会读心术!许宣心中一惊,随即也是一阵默然,明白了几分女子的愤怒。 世人知旱魃者众,知女献者却寥寥无几,时至今日,更将旱魃当作为害天下的旱鬼,如遇天干大旱,常有打旱魃之举。也常将埋而未腐,坟头寸草未生的僵尸当作旱魃,掘墓焚尸,以求天降甘霖,自己若是她,只怕心中也有一腔郁结之气吧。 想了想,许宣辩解道:“世间事便是这般,常以讹传讹,但仍不乏有识之士,心中仍记着前辈当年为人族做出的贡献和牺牲。” 女子微微摇头:“你说这许多,不过求一线生机而已,但我不过是她的一介分身,秉持众生愿力和她一点气息受铜鼓感召而生,众人如何看她,我便如何看众生,所以,你说这些没用。” 说完,素手一扬,手上青色袖袍滑落,露出半截皓腕,那团金光从掌心跃至指尖,仍朝许宣眉心按去。 “不许伤我师父!” 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女子身后传来,许宣侧目一看,忙道:“灯儿,快跑,不要过来。” 许宣心中大急,田婆只是养了一只灵蛊,就被这女子一剑刺了个对穿,灯儿手中的蝶儿却是沐天颜从避难所隐蔽空间中翻出来的,实实在在就是域外邪魔出品,真让这女子看到了,哪里会放过她? 灯儿却是置若罔闻,纵身奔到许宣身前,双手抱住女子双腿,推着她往后退。 “灯儿小心,你不是她对手,快些跑,等师父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再来找你!”许宣急道。 灯儿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能动弹的许宣,有些不满地说道:“师父,你怎么还当灯儿是个小孩子,你这些话,就是骗小孩子都骗不了的。” “额……”许宣有些气急,又道:“总不能我们师徒二人一同栽在这里吧,你快些走啊!难道你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灯儿扭过头去,再不说一句话,只是将小脸埋在女子衣裙间,两只小腿蹬地,竭力将她往后推。 许宣心头一暖,又是一阵焦急,即便灯儿诸多神异,又哪里是这洪荒凶神分身的对手? 灯儿用力推着女子,那只已经生出四翼的蝶儿也振动翅膀飞了过来,盘旋在女子头上,点点星光自虚空中生出,落在女子身上。 “六翼魔蝶?”女子柳眉微蹙,低头看了看抱着自己双腿不肯松手的灯儿,心中微怒,抽出一只手当空一点,那些星光尽数化作虚无。 “原本以为今天见到一只六级生化虫已是难得,想不到竟还能看到一只六翼魔蝶,看来当年灭世,也没有灭得那么干净!” 说完,女子身上衣裙翻飞,一道巨力涌出,当即把灯儿震飞数丈。 “你的主子都已葬身雷海,你又活着做什么呢?”女子伸手点向蝶儿,一道金光在指尖凝聚。 “住手!”远处灯儿见状,心中大急,大喝一声,一道淡青色的虚影忽然浮现在体外。 是一只鸟,鸟色淡青,外有橘黄色火焰,长长的尾羽在身下绕了一圈与锋利的鸟喙相接,头顶几根长长的羽毛随风摇曳。 许宣身躯一震,忽然发现自己竟能动了,当即不再犹豫,纵身一跃,一手抓住空中的蝶儿,一手抓起身后蜈蚣小红,便往灯儿方向疾驰而去。 “嗡!”一身巨响,许宣尴尬的定在空中,依旧保持奔跑的姿势……又被定住了,这奔跑的姿势,清风一吹,胯下微凉啊! 女子身躯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握拳,似乎是有些太过用力,所以指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站住,你要干嘛?有事冲我来,对一个小孩子生什么气!”许宣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呵斥,任他如何驱使体内山海剑,或是石碑,都没有半点反应,体内法力也沉寂在丹田、经脉中,没有丝毫波澜。 “师父!” 女子来到灯儿身前三尺处,忽然跪倒在地,双掌交叠置于额头,郑重拜了下去。 “这是……什么情况。”许宣感觉这世界变化太快,自己竟是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师父!”女子再喊一声,不敢抬头,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当年一别已有数万年,徒儿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今日一见没想不到师父竟沦落到这般境地,实是徒儿之过,求师父责罚!” “你叫谁师父?”灯儿有些不解,看着刚刚要杀自己蝶儿的女子,心中仍有些生气。 听她问话,女子这才敢微微抬起头来,双眼已经是泪珠涟涟,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竟露出了许多笑意,少了许多威严,多了几分人气。 “你叫谁师父?”灯儿又问。 女子有些惊慌地看着灯儿答道:“师父,我是献啊,你不认得我了?” “献?献又是谁?我不认得。你要杀我师父,还要杀我蝶儿,你不是好人!”灯儿斥道。 女献身躯一颤,师父的师父?那岂不就是那几位…… 她忙微微侧头,环顾四周,却没发现那些不怒自威的身影,忙小心问道:“原来六翼魔蝶竟是师父豢养的,徒儿还以为是域外邪魔的余孽,只是不知师公何在?” “就是被你定在空中那个!”灯儿指着半空中的许宣,气鼓鼓说道。 “他?”女献有些惊讶,心中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自己的师父竟是轮回转世,还未觉醒前世记忆与神通?想必定是如此了,否则,以师父的手段,自己一个区区分身,又怎能在她面前放肆。 抬头看了看空中正目瞪口呆的许宣,女献摇摇头,只是自己这个师公却是差了许多,修为一塌糊涂也就罢了,心中竟然还有那种龌蹉心思。 灯儿看她半天不说话,壮着胆子喝道:“你还不把你师公放下来?” 女献忙点头应是,禁制一除,许宣这才落到灯儿身旁,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这个徒弟的徒弟,心道,现在这世道当真是有些乱,竟是辈分越低修为越高了,若能将这个徒孙留在身旁听命,自己岂不是能横着走了。 想到这里,偷眼看了一眼仍跪在身前的女子,见她也正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忙正色摆出一副“我是师公”的模样。 “师父,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话音刚落,女献忽然想起自己师父好似并未恢复记忆,忙改口道:“弟子是说,方才发生了什么。” 灯儿伸手拉住许宣衣角,仰头看了他一眼,许宣心领神会,忙将绿袍和自己师徒二人的纠葛一一说了出来。 女献听罢,霍然起身,一抬脚已经到了绿袍跟前,冷冷地看着他。 绿袍不愧是不化骨之身,即便受了如此重的伤,仍能苦苦支撑,少了金光透体而出的威胁,浑身的孔洞竟在慢慢长出新肉,就连头上那道裂缝也正在缓缓愈合。 “僵尸,便是你这等秽物坏了我的名声,如今竟还想从我师父手上诓走六翼魔蝶,对我……对我……”说道这里,女献回头看了许宣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对我师公下手,当真是罪无可恕!” 绿袍大惊,哪里知道自己召来一个旱魃分身,竟是许宣的徒孙,看这情形,竟是要掉转枪口对自己出手了,忙道:“仙子饶命,不知者不罪啊!仙子不是说过你承我一份情,要救我一命吗?” 女献冷冷道:“方才已经救过了,似你这种腐肉,便是师父不说,我也留不得你!” 绿袍没料到,这等仙子一般的人物,竟然也会玩弄这种口舌之术,先救再杀,这与不救又有什么区别…… 第三百零一章 终授首,红颜成白头 “仙子饶命,饶命啊!”绿袍挣扎着起身,拜伏于地。 女献回头看向灯儿,原本肃杀的眼光复又化作恭敬:“师父,这腐肉如何处理?” 绿袍浑身一颤,不敢抬头,跪行于地,又朝灯儿连连叩拜。 “师父,他……”灯儿仰头看了看许宣,她如今心智终究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女,加之这几日绿袍存了想收她为徒的心思,所以对她还算不错,现在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倒让她有些不忍了:“要不让他发下毒誓不再害人,就让他离开吧。” “姑娘不可!”红芒一现,小红又复化作田婆模样,只是这时鹤发鸡皮,与刚刚模样判若两人,女献那一剑虽是斩在灵蛊身上,但灵蛊与她休戚与共,也让她受伤不轻。 “姑娘不能心慈手软,纵虎归山啊!僵尸原本就是天道不容之物,那些毒誓于他而也没甚大用。”田婆阻止道:“这厮修行千年,作恶多端,如今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必然渡不过第三次天劫,若让他离开,穷途末路之时,莫说清水寨,就是乾州城只怕也无宁日,姑娘杀此一人,可救万人性命,岂不是造福一方?” 许宣心道田婆所言不假,心中一凛,正要开口,就见绿袍身躯忽然化作一滩血水,包裹着他头颅中那团巫族鲜血分作十余道红光,朝城外疾驰而去。 “血遁大法,仙子快截住他,若让他逃了,再夺舍重生,定又生出许多麻烦!”田婆忙道。 数月前,她趁绿袍前往桐柏山,以灵蛊废了麻凉飞僵肉身,关键时刻正是被他用此法术逃得性命。也是麻凉命中当有此劫,却在甲子山碰上了许宣一行,这才授首伏诛。绿袍自知没了退路,当机立断,不再伏地乞降,不惜损耗功力,企图借血遁之法逃生。 “跑得掉?”女献抬头仰头看了看,不慌不忙将手一招,滚落在一旁的铜鼓忽然飞到她面前。 十指轻拂鼓面,如抹琴弦。 鼓面上那一圈飞鸟阳纹忽然金光乍现,化作十一只飞鸟从鼓面飞出,这些鸟儿引颈高歌,声音清越、嘹亮,响彻四方。双翅一振,又分出无数鸟影,朝四面八方飞去。 片刻后,百鸟归巢,铜鼓上鸟纹一亮,女献翻转铜鼓,就看中空的铜鼓中多了一团赤红鲜血,四处乱飞想挣脱铜鼓约束,却只是徒劳而已。 田婆长长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团鲜血凝聚了我阿爹与绿袍的一身心血,既是两人巫族血脉凝结,也汇聚了天地间散落的血脉,只是其中还有许多污秽之气,许公子若是有意,只需抹除绿袍魂魄、意识,再驱除其中晦气,就能缓缓服用了,等到炼化之后,不说成就如绿袍一般的不化骨之身,想来飞僵肉身定是走不脱的。” 许宣摇摇头,若是不化骨,或许他还有些动心,但如果只是飞僵,却未必比得过自己的心斋肉身。 田婆见状又道:“若不用来炼体,以此血混合自身精血喂养蛊虫也是极好的。” 许宣双眼一亮,这道是个好办法。燕赤霞道法未成,看蝶儿的威势,想必他那只饮黄泉也不是寻常蚯蚓,心中不由有些期待用巫族鲜血喂养后,能长成什么模样。 女献见灯儿和许宣都未反对,伸手一摸,一道青芒自掌心闪过,那团犹自跳跃不定的血团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后,终于平静下来。 “石碟!”许宣忽地一拍大腿,却是把这东西给忘了。 灯儿忙道:“师父,绿袍把石碟交给龙凤凰了。” 许宣环顾左右,红云被自己所斩,金蝉被田婆的灵蛊灭杀,现在绿袍也身死道消,四周却不见那个龙凤凰的身影,想来应是方才趁自己收回碑阵时,趁乱逃了。 田婆提醒道:“公子不如去乱石窟看看,那是绿袍老巢,龙凤凰本命蛊虫已死,一身道行十成已经废了八成,她在武陵蛮结怨甚多,又能逃到何处去?想必应是乱石窟,寻求她那些师弟庇护。” 许宣看了田婆一眼,心中明白她话语背后的意思,无外乎借刀杀人罢了。这婆婆倒是个果决的性子,不过却也无妨,就算她不说,乱石窟、赤鸠山和百鸣洞这几个地方自己都是要去的,今日能铲除三个老妖,除了被绿袍召来的女献外,就是她和灯儿出力甚巨。如今她被女献以山海剑所伤,一时红颜成白头,不免有些过意不去,了了她一桩心愿,也算是自己的一些补偿。 想到这里,许宣关切问道:“婆婆伤势如何?” 田婆道:“只是一剑,还承受得住,这时不用管我,剿除几处妖魔老巢才是正经,乱石窟中还有绿袍魂灯,想来他那几个弟子已经得知绿袍已死,再晚些只怕树倒猢狲散,走脱了一个,日后不免又成一个魔头。” 许宣心中稍安,点头称是,转头看向地上计昆等人。他们修为不及魂魄,却有法力与铜鼓生出感应,所以才被鼓声震伤了魂魄,昏迷过去。救醒他们简单,只是他们没有修行过炼魂之法,魂魄上的伤势还要慢慢调养才能恢复。 得他相助,众人相继醒来,精神却都有些萎靡。听许宣说起方才发生的事,都瞠目结舌偷眼打量那个双目极亮,披发赤足的女子,窃窃私语起来。说的无外乎都是“绿袍作茧自缚”“旱魃怎么长得跟仙女一样”“旱魃怎么会忽然帮助许宣”……诸如此类的话。 女献虽然只是一具分身,但一身道行却已至世间法尽头,更洞悉了许多大道法则,饶是大家压低了声音,但又如何瞒得过她的耳朵?当即冷哼一声,唬得众人忙闭嘴不言。 “师父!”女献上前对着灯儿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徒儿真身还在极西高原上的沙漠中,这具分身得铜鼓召唤凝聚,如今只有一柱香时间了,能见师父一面心愿已了,不知师父还有何吩咐。” 灯儿把目光看向许宣,似是询问他的意见。 许宣心中不由可惜,竟只有一柱香时间,可惜了,可惜了啊!不然让他去杀了法海?或者……是那个疑是什么大人物的徐乾? “师公,法海可杀,徐乾……弟子无能为力,寻不到他的踪迹。”不等许宣开口,女献当先说道。 许宣干笑两声,强制压下心中念头,不想再让她读出自己心思,说道:“那便不必了,法海也只是一枚棋子,杀了一个法海,还会有一个法江、法湖,如今寻回石碟才是要紧之事,你若能走一遭乱石窟,自然最好。” 现在众人身上都带了些伤,看龙凤凰和麻凉的修为,想来她那些师弟、师妹估计也不弱,既然如此,倒不如请女献出手,去乱石窟走一遭,看看能否夺回石碟,等众人调养好了,再往赤鸠山、百鸣洞赚些功勋。 女献闻言,目光看向灯儿,见她点头,抱拳一礼,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等她走后,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掌柜和那些伙计才敢冒出头来,看着被打得稀烂的客栈,哭丧着脸看着面前这些高人。 掌柜壮起胆子上前道:“原先不知公子竟是仙人临凡,多有怠慢,还请各位客官见谅,只是我一家老小全指着这家客栈过活,如今却打成这副模样,这让小的往后如何是好啊!” 他这么一说,许宣忽然想起自己竟忘了让女献把乱石窟中的金银、法宝、灵物带回来了,等忙完这边事情,还是要亲自去走一遭才行。 成年人的生活啊,真累心,总是时时刻刻想着攒些家底。 想了想,许宣还是摸出几张会子塞到他手中,说道:“这一千两权当是赔偿了。” 这钱是他临行前白素贞硬塞给他的,如今还未到年底,大婚时的银钱都已经用来购置园子了,钱塘县的作坊还没分红,家中也没多少余钱,许宣原本不想要,白素贞却说:“穷家富路,官人带着便是,我们在家中花不了什么钱,修士也是人,一路历练,总不能日日夜宿郊外,餐风饮露,太一宫中那些修士,该结交的官人也莫要吝啬,多交些朋友总有好处。” 许宣明白她话语中的关切之意,想着再有一两个月也该分红了,也就没再拒绝。想不到一路上吃住没花多少,现在却是一股脑全赔给这掌柜,心中不由有些肉痛。 第三百零二章 留铜鼓,树倒猢狲散 掌柜的得了银子,顿时喜笑颜开,乾州城虽然繁华,但依旧比不得东南富庶之地,这一千两足够弥补他的损失了。 “公子,这里有些杂乱,不如先回后院休息如何,我让伙计去酒楼端些酒菜过来,给诸位仙长饮用。” 许宣摆摆手,让他先等等,转头对田婆道:“婆婆,这客栈中的掌柜和伙计好像被种了蛊虫,还要劳烦婆婆出手帮忙解除。” 听闻自己体内有蛊,掌柜的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当即拜倒在地,哀求面前这些仙人救命。 田婆道:“他体内原本有蛊,但已经被人解了,倒是这个伙计,体内有只蛊虫,不过看气息也只是寻常蛊虫,当不得什么事。” 说罢上前两步,在伙计胸口摸了摸,那名伙计忽然就觉腹中一阵剧痛,忙掀开衣服来看,就见肚子上一个肉包从下腹往上游走,随即一口乌血吐在地上,一根竹筷大小的赤红虫子正在血中挣扎。 “原来是竹虫蛊。”田婆微微一笑,指尖红芒一闪,赤红虫子连同那滩乌血就被一团烈火烧成了灰烬。 掌柜和伙计虽然是乾州城的人,但于蛊虫也只停留在听说上,这时见了田婆手段,对她自是又敬又畏,态度更殷勤了许多。 掌柜的犹豫半晌,才扣扣索索地抽了一张会子揣入怀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上前两步想将剩余的会子还给许宣,众人见他举动,都是哈哈大笑。 “掌柜的收着便好,打烂了你客栈,让你许久不能开张营业,我们已是过意不去了。”许宣笑道:“你若有心,好生准备些酒菜便是。” 见他话语、神情不似作伪,掌柜的这才干笑两声,恭敬地把一行人送到后院休息。 另一边,乱石窟已经乱成一团。 除了魂灯之外,绿袍坐下七名弟子,包括他自己,每人身上都养了一只子母蛊。人死灯灭,惊诧间洞中众弟子正围成一团,看着母虫传来绿袍临死前的画面。 “这女子好生厉害,竟连师尊的血遁都能破掉!”三弟子叹道:“师父平日待我们不薄,如今师父身死,我们做弟子的总不能再在洞中安坐,得想想怎么为师父报仇才好。” 另一个弟子嗤笑道:“三师兄好大的口气,那对头连师父都不是对手,我们又能如何?” 小师妹赞同道:“四师兄说得是,况且,大师姐魂灯还在,师父虽死,还有她主持大局,依小妹看,我们倒不如在洞中安坐,等大师姐回来问清缘由再说。” 三师兄道:“大师姐?一个时辰前师父的魂灯就已经灭了,她若肯回来,只怕早已到了洞外,现在既然没来,我想我们也不用再等她了。” “三师兄说得对,对头来历不明,大师姐又迟迟不归,我们与其在此苦等,倒不如各自散了吧,否则被对头寻上门来,岂不是关门打……啊呸!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先暂避锋芒得好。” “五师弟言之有理,既然大师姐仍在,为师尊报仇之事,自然有她做主,如今我们速速离去才是正经,只有留得有用之身,日后才有机会寻出仇家,以雪今日之耻。” …… 五个弟子一阵商议,不约而同将报仇重任推到不在此地的龙凤凰身上,定下了战略性撤退的计策后,便取了洞中金银、宝物,也不告知那些捉来服侍众人的奴仆,就往洞外奔去。 刚出洞府,忽然被一个长发披肩的赤足女子拦住去路,这女子额头微长,一双眼睛亮得有些惊人。 师兄弟五人见状大惊,不等三师兄发话,小师妹先道:“诸位师兄都是精修肉身的,我蛊术未成,先走一步,等日后养出灵蛊,再来找回今日场子,还请师兄们前面掩护。” 说罢,伸手在腰间一掏,当空一撒,无数蛊虫直奔女献而去,自己却是头也不回往后跑去。 女献看也不看那些蛊虫,身上一股橘黄色火焰升起,蛊虫撞在上面发出阵阵“滋滋”声,随即伸手一招,已经跑出老远的小师妹便又回到众人面前。 “啊呀!”小师妹拜倒在地,哭诉道:“仙子饶命,民女原本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只是被绿袍那个老魔擒来这里,不得已才屈身侍魔,如今仙子斩杀此獠,当真大快人心,为武陵蛮除了一个大害。” 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等到小师妹拜倒在地,四个师兄弟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大怒。 三师兄怒道:“小师妹怎么能如此说!” “对,小师妹这般讲话着实让我们这些师兄心寒呐!” 小师妹抬头看了看几位怒发冲冠的师兄,喝道:“民女此言句句属实,这些年日夜与你们这些邪魔共处,做了许多违心之事,现在想来,实在问心有愧。” “师妹,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三师兄忽然双眼淌出两行清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师兄我也是被老魔逼迫,这些年又岂止你一人寝食难安?” 他这边刚跪倒,余下三人齐刷刷跪倒在地:“仙子饶命,我们也是这样的!” 女献嘴角微微一扬,饶有兴趣看着几人,淡淡道:“龙凤凰呢?” “大师姐?啊呸,那女魔头与老魔出去后便一直未归,请仙子宽限几日,我们定将她擒来,交给仙子处置!” 三师兄看了看说话的五师弟,面露愠色,好似责怪他抢先了一般,忙接过话茬说道:“没错,这女魔头为了喂养金蚕蛊,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性命,我们几人定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小师妹也道:“回禀仙子,女魔头没回这里,想必是去摆郎寨那边的石洞了,她关了个姘头在那里。” “摆郎寨?”女献看了看脚下女子,已从她心中探知了与摆郎寨石洞有关的情况,只是看了看天空,摇头道:“时间有些不够了。” 底下众人听得此言皆是一喜,嘴上却道:“仙子时间金贵,自然不必亲自出手,我们几人愿为仙子驾前走狗,将这那女魔头擒来!” 看着这些人谄媚的嘴脸,女献微微摇了摇头,忽然一拂袖,一道橘黄色的光影闪过,地面上瞬间干干净净,只有五个芥子袋留在原地。 “聒噪,尽是些鲜廉寡耻之辈,你们师父既然去了,你们怎能苟活?”说完,女献伸手一招,五个芥子袋落入掌中。 “此物想来师公应当喜欢。” 回到乾州城,女献将芥子袋丢给许宣,说道:“乱石窟已经清理干净,龙凤凰或许在摆郎寨石洞中,弟子如今时间所剩无几,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能再为师公分忧了。” 许宣扯开一个芥子袋,只见里面除了一些修行之物,还有许多黄白金银,顿时老怀大慰。 这徒孙好啊,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你还有何事要忙?”许宣问道。 女献看了看灯儿,恭敬说道:“师父如今轮回转世,神通未复,弟子真身又自封于极西之地,不能侍奉师父膝前,只恐有不开眼之人冲撞了师父,六翼魔蝶虽然厉害,但如今还未真正长成,遇上厉害人物,只怕难以护住师父周全,所以弟子想用最后一点时间,帮师父做些事情。” “你是准备灌顶?”许宣奇道。 女献不明白“灌顶”的意思,却能读懂许宣心中所想,摇头道:“师父今世修行与常人不同,体内没有半点法力,却能出口成宪,竟似融合了大道规则一般,弟子修为浅薄,不敢胡乱施为,坏了师父修行。” “那你准备如何做?” 女献道:“还请师公赐我铜鼓一用。” 许宣从芥子袋中摸出铜鼓放在一边,道:“你自取便是。” 女献看着铜鼓,眼神温柔了许多,伸手一指,铜鼓忽然缩小数倍,变作一寸大小的吊坠。 “当年师父传授弟子剑心通明、洞察人心之术,此鼓又是弟子父王亲手铸成,自由许多妙用,弟子便将这具分身法力尽数寄托在铜鼓之上,佩此铜鼓,施法之人只要道行不及弟子,师父自能万法不沾。” 许宣双眼一亮,抚掌道:“如此正好,我也常担心灯儿安危,只是不知这铜鼓我们若是再敲响……” 女献看了看许宣,说道:“没有夔牛独足炼制的鼓槌,以师公如今肉身,只怕有些困难,强行击鼓,承受不住反噬之力,肉身必然崩溃。” “好吧,那我们若是想你了,再去极西之地寻你。”许宣心中不禁有些遗憾。 见他再无吩咐,女献忽然拜倒在灯儿身前,以头触地,深深拜了三拜,口称:“师父保重!” 说完周身升腾起一团橘黄火焰,化作一道青芒,没入铜鼓之中消失不见。 第三百零三章 任女登,天下仙道祖 绿袍、金蝉授首,红云被许宣所斩,女献将一身法力化入铜鼓之中,算是送予灯儿一面护身符,此间事情也算了了一半。接下来许宣只需再去摆郎寨那个石洞寻到逃走的龙凤凰,取回被她带走的石碟,送上辰山,此行就功德圆满了。 回到后院,众人自去调养伤势,他们这些伤多是与金蝉圣君身外化身争斗时留下的,虽然不轻,但也算不得太重。绿袍唤出女献时,他们都已昏了过去,虽是醒来才从许宣口中得知事情经过,但红云被斩却是亲眼所见,那可是元婴大圆满的妖王,竟这样魂飞魄散了……更别说许宣还能凭借一柄飞剑和练神返虚境界一般的绿袍争斗。 仅此一役,众人对许宣担任队正之职再无二话,就连那个原本仍颇有微词的段姓修士,见了许宣也恭敬了许多。 原本还担心一路历练没有什么成绩,如今灭了一个练神返虚的绿袍,两个元婴大圆满的老妖,想来放在百队历练队伍中,应当也是佼佼者了吧。只是对于女献,众人心中仍旧有些疑惑,似这等大佬怎会对许宣的弟子执礼如此之恭? 关子阳和燕山月二人今日去了乾州城太一宫分舵,与暗中护持的太一宫供奉商议此事,恰巧避过了绿袍发难。等他们回来才知道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关子阳听了众人讲述,便将许宣唤到房中好生询问了一番。 对他许宣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把功劳都推到了田婆和女献身上,至于自己斩灭红云,蝶儿吸食金蚕蛊大发神威的事情,却是一笔带过了。 关子阳不解问道:“传闻旱魃为女献时与黄帝既是父女,又同出一门,如今天下修行之法虽有万条,但无不胎脱于那本《金篆玉函》,算起来他父女二人可当得天下仙道之祖,地位倒比如今的五帝、佛陀更高贵几分,只是她怎么称灯儿做师父?” “灯儿,灯儿……”关子阳口中缓缓念叨着,忽地悚然一惊,霍然抬头盯着许宣双眼,压低声音,一字一顿说道:“九天玄女?” 许宣额头滴落两滴冷汗,虽然他心中早对灯儿身份有了几分猜测,这时也只能干笑两声道:“这事……我也不知,师伯也知道,灯儿与我初遇之时就在黄山,原本只是一只红嘴相思鸟,至于到底是何来历,弟子确实不知。” 关子阳理也不理许宣,低头沉思,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念道:“灯儿,灯儿,师门典籍中记载,九天玄女娘娘姓任,名女登,师从四神,乃是一只人首鸟身的玄鸟,常常头绾九龙飞凤髻,身穿金缕绛绡衣行走世间,莫非……” 虽然关子阳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但两人心中都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师伯!”沉默片刻,许宣才道:“不管前世灯儿是何人,今生她也只是我徒弟。” 关子阳微微颔首,拍了拍许宣肩膀叹道:“今日之事许多人都看在眼里,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你好自为之吧。” 想了想,关子阳又道:“那个田婆,你应当要好生谢谢她才是。此外,未免夜长梦多,石碟也要快些寻回,我担心若是龙凤凰拿着石碟逃亡桐柏山,那就不好办了。” 许宣点头称是,答道:“我将绿袍的那团巫族之血分了一些给田婆,有此物相助,想来对她的灵蛊应当极有好处,至于石碟,我正想去摆郎寨那边的石洞看看,现在龙凤凰没了本命金蚕蛊,一身道行已经所剩无几,若她真在哪里,弟子将她擒来便是。” 关子阳沉吟片刻,忽然深深看了许宣一眼,说道:“灯儿的那只蛊虫,日后少让人看到为妙,虽说她身份特殊,但今时不比往日啊!” 说到这,关子阳伸手指了指天空:“如今却是那几位大佬当道,他们对灯儿是何态度我们一无所一,但蝶儿事关域外邪魔,若是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只怕于你名声不利。” 许宣知道他所言不假,但这日蝶儿大发神威,已经被许多修士看在眼中,又哪里能隐瞒过去? 关子阳见他神色有些为难,笑道:“田婆名头很大,在太一宫中诸位提举都会卖她些面子,你只需与她打个招呼,日后有人问起,你就说蝶儿是她所赠,还有谁来寻你晦气?” 许宣恍然,原来关子阳要自己好生感谢田婆,竟是要她为自己背书洗地,当即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伯提点。” “至于灯儿……”关子阳略有些踟蹰,随即起身长叹道:“罢了,往事已矣,今世不谈前世,管她是谁,她既愿拜入我逍遥派,你当好她师父便是!” 见关子阳是这般态度,许宣心中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不要说什么五帝、佛陀,如今这等人物距离他太远了,中间还有分离人、仙的昆仑仙山,他们就算要动什么手脚,也只是假手于人,只要自己在人间扎稳根基,那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关子阳走后,许宣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带上灯儿再去摆郎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龙凤凰修行数百年,如今虽然实力大减,却难说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自己对于蛊术又知之甚少,戴上灯儿同去,有她的蝶儿在,想来龙凤凰也就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正当许宣准备前往摆郎寨时,龙凤凰正满脸温情地看着石洞中被自己困锁了两百年的男子。 这时的龙凤凰与田婆一般,也从豆蔻少女变作了白发苍苍的老妇,正用一双枯瘦的手抚摸男子的脸颊。 “傅郎!”龙凤凰的声音也如容貌一般,变得沙哑、沧桑:“以后我只怕没办法为你续命了,金蚕蛊已失,师父又强行敲响女献铜鼓,也不知唤来的是个什么人物,我见机得快,才逃得性命,为今之际只有带着桐柏山要的宝贝去寻一线生机了。” 她走时绿袍尚未殒命,但旱魃的性情她却是有些了解的,只怕最终仍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所以就趁许宣收回碑阵时,逃了出来。那时众人眼中只有绿袍和那面铜鼓,自然无人顾及她的存在。 她不敢回乱石窟,若是自己师父无事,自己晚些时候再回也无妨,若是自己师父身陨,那些对头必然斩草除根,再去乱石窟只是自投罗网罢了。 她怀揣石碟,原本想借此物作为投名状,直接去桐柏山寻个落脚之地,再徐徐图之,缓缓恢复实力,但心中仍是放不下那个负心人,这才折返回来。 “凤凰,你是凤凰?”男子似乎有些惊讶,这个恶魔一般的疯婆娘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对头,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当真是……苍天有眼! 龙凤凰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在这张皱巴巴的脸上展现出来,却没有了往日的柔媚。 “不是我,又会是谁?这世上只怕也只有我一人还惦记着你了。”龙凤凰颤抖着为男子撩起一缕垂落的发丝,伸手在他缠满白纱的身体上抚过。 被她指尖一触,男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眼神游移,不敢与龙凤凰直视,如同一只被吓破胆的野狗。 距离上次折磨只过了数日,得益于龙凤凰种在他体内的那些蛊虫,如今伤口已经新长出了许多嫩肉,和那些纱布生在了一起。 “傅郎,你怕什么呢?”龙凤凰十指划过纱布,眼中闪过一抹快意的笑容:“不知为何,我明明是爱极了你的,但却是见你痛苦时我才快乐,你越是痛苦,我心中就越欢喜,总好过你当初对我冷冷淡淡,不理不睬。” “撕拉”一声,龙凤凰抓住白纱一头,用尽浑身力气往下一撕,顿时男子一声惨叫,鲜血从撕裂的伤口中涌了出来,浸湿了身上其余白纱,红彤彤一片。 龙凤凰双手颤巍巍捧着被自己撕下的纱布,看着上面粉嫩的新肉,放在鼻尖深深嗅着,似乎极为满意自己这番杰作。 第三百零四章 天丝蛊,孽缘终有止 “叫啊,傅郎,你怎么不叫了?”龙凤凰伸出舌头在那块沾着血肉的白纱上舔舐,好似在品尝着什么无上美味一般。 这场景,若是她还是当初那副面容,也还配得上蛇蝎美人、诡异、妖艳等词,但如今……一个七旬干瘦老妇,除了惊悚,就只剩下惊悚了。 听到耳畔男子叫声渐弱,龙凤凰忽地丢掉手中白纱,双手抱着男子双肩不住摇晃起来。 被她骤然撕去已与血肉生在一起的白纱,疼痛之下,男子原本苍白的脸上竟是出现了一抹红晕,只是仍旧一言不发,甚至连双眼都闭上了。这些年,似这种折磨已是常事,相比蛊虫噬心,或在体内产卵,又破体而出的痛楚,这点疼痛却只能算是皮肉之苦了。 “说话!我让你说话!”龙凤凰失了金蚕蛊,身体衰弱许多,一番动作下来竟有些体力不支,忽地从靴中抽出一柄匕首,猛地插入男子肩头。 血珠顺着匕首滴落,龙凤凰贪婪地把嘴凑了过去,接在刀柄处畅饮着。 “凤凰,你还要折磨我到几时呢?”男子忽然开口,声音有些虚弱、嘶哑。 见他开口,龙凤凰霍然抬头,盯着他睁开的双眼,片刻后却倒退了几步,惨声笑道:“没多久了,没多久了,金蚕蛊被灭,我一身修为只剩下不到两成,自身性命尚且难保,又如何能再为你续命。” 男子见她神情、语气不似作伪,这时才信了她方才说的话,心中不由一动,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金蚕蛊,真没了?”男子小心试探着问道。 “没了,都没了,万不该低估了那伙修士,如今师父还未派弟子来寻我,只怕乱石窟也被他们扫除了。” 说到这里,龙凤凰好似想到什么一般,喃喃道:“乱石窟若真出了事,只怕以我那几个师弟师妹的性子,必然把我行踪供出来,此地却是不能再呆了,晚走一步只怕就有杀身之祸!” 说罢,她忽然起身,摸出钥匙去解男子身上的铁链。 “傅郎,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巫支祁是洪荒时妖族大圣,只要我献上石碟,以他的手段想必应当有办法为我二人续命,到时我们再在桐柏山做一对长久夫妻。” 男子任由龙凤凰为他解开铁链,忽然柔声道:“凤凰,时间紧迫,你先逃吧,如今我只是一滩烂肉,就算再活一百年、两百年又有何用?只是看你满头青丝尽白雪,我才想起当初我们初遇之时……” 男子欲言又止,龙凤凰听得一阵恍惚。两百年,男子只在刚被自己擒来时,也与自己这般甜言蜜语,为的也只是少受些皮肉之苦罢了,想不到今日竟如此关心自己。听他提起两人初遇时的事情,龙凤凰眼前不由浮现出往日二人情深意切,含情脉脉的岁月。 “呃……”男子被解了手脚铁链,忽然软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把龙凤凰从甜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傅郎,你怎么了?”龙凤凰俯身查看,见他双手双脚被铁链栓住的地方,相比其它位置竟小了一圈,有的皮肉破损处已能依稀看到森森白骨,许多蛆虫正在这些长年未愈的伤口上蠕动着。 “没什么,许是许久不曾走动,所以手脚有些无力,凤凰,你快走,晚了只怕仇家寻上门来,那时就晚了!” 见他此刻竟这般担心自己,龙凤凰忽然直起身体,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你想让我走?走了你便解脱了吗?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就算我死了,也要先将你炼成身旁随侍小鬼,日日用真火炼魂,才消我心中之恨!” “噢?”男子低着头,长发掩盖了面容,让人看不清表情。洞中只有他们二人,两人话音一停,寂静的洞内竟有些阴森之意。 “凤凰啊,我俩也算是孽缘,当日我虽负你,但心里却还是念着你的,只是慑家中发妻,又估计家中名声,所以才不敢娶你过门。回乡后,我还颇为内疚,常常和往来行商打探苗寨的消息,岂料只过了数年你就将我擒了过来,日日折磨,任我如何好言相求,你都不为所动,甚至为了长久折磨于我,还以自己本命金蚕为我延年续命,又在我体内中下诸多蛊虫,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着男子叙述,龙凤凰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在为自己的负心薄幸找理由,寻借口?这些话你才来此地时我已听了数百遍,双耳都起了茧子,你自己说着不累吗?” 男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对明亮的双眼,看神情竟是笑着的。 “你笑什么?”龙凤凰心中莫名一寒,倒退两步,死死盯着他。 男子淡淡道:“可惜你不是汉人,否则你便不会犯这等错误。你应当听过一句话,叫做久病成医良医。两百年时光,你在我体内种下的蛊虫736种,又常在我面前夸耀这些蛊虫的厉害和炼制方法,我就算是头猪,被你耳提面命,以身养蛊,也能学会一些,现在若单说对蛊虫的熟悉,只怕你也不及我,要不是忌惮你的金蚕蛊,我哪能容你活到今日!” 龙凤凰警惕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逃?” 男子长叹一声:“为何不逃?还不是因为你那只金蚕蛊?金蝉蛊啊,那可是能够性命双修的蛊虫,我又如何不想要?况且,我即便借你种蛊之时动了些手脚,偷偷养了几只蛊虫,但与你的金蚕蛊相比,还是弱了许多,这时若是跑了,只怕还没出武陵蛮之地,就又被你抓了回来,到时以你的手段,又怎么会再给我机会!” “所以你明明能逃,却隐忍到现在,听说我金蚕蛊已死,这才决定发难?”龙凤凰心中一阵冰凉,想不到自己曾经的情郎,如今的阶下囚,竟对他自己也如此狠毒,现在却将自己的心思一一道出,想来今日自己是没有活路了。 “没错!”片刻间,男子好似换了个人一般,身躯渐渐站直,上前两步俯视着已经有些佝偻的龙凤凰,语气越发柔和:“我的好凤凰,你伸手看看自己的掌心,是不是有两道血线?” 龙凤凰慌忙抬手查看,果然在双掌中各自发现一条血线,从掌心往上直至腋下,只是方才双手低垂,这才没有察觉。 “天丝蛊?”龙凤凰一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对着已经到腋下的血线毫不手软割了下去。 “没用的,这两只天丝蛊我养了数十年,等的就是今日,你以为我方才为何和你说这么多?现在他们两夫妻恐怕都已经在你腹中缠绵数度,产下万余虫卵了,只要我这里一催动,那些虫卵就会吸取你体内养分迅速孵化,沿着你体内血液流入大脑,让你成为一个只会疯狂饮水,直至撑破肚皮的怪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子仰天大笑,一直笑到腹中剧痛,双眼流出泪水,才止住笑声。 接着说道:“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这般轻易死去,我自然也不会如你那样残忍,总会给你个干脆的。” 龙凤凰忙从怀中掏出许多草药,放入口中咀嚼咽下,又驱动体内蛊虫,想要以蛊制蛊,取出那两只天丝蛊。 “没用的,我这两只天丝蛊沾染了你金蚕蛊的气息,你那些寻常蛊虫避之唯恐不及,那个又敢上前?这两只天丝蛊是我用许多蛊虫混合我的鲜血炼成,寻常驱除蛊虫的药物也是没有效果的,若是这般好解,我又哪里敢向你动手?” “傅郎,傅郎,求求你饶了我,看在我们往日情分上,看在我这些年未曾害过你性命的分上,看在……看在……”龙凤凰环视四周,忽然指着洞穴角落一具小小白骨说道:“看在我们曾经的孩子份上,求求你了!” 男子怒极反笑:“你还有脸和我说孩子?似你这等狠心的母亲,也是我傅仇生平仅见!你有气对我撒便是,何必……罢了,罢了,都是孽缘,孽缘啊!” …… 第三百零五章 求解脱,田婆授蛊术 等到许宣师徒二人赶到时,洞中已是一副血腥场景。 曾经娇艳柔媚,如今苍苍白发的龙凤凰腹胀如鼓,却仍捧着一缸清水满脸痛苦的大口往干瘪的嘴里灌着,一旁一个花白头发,上身裹满白纱的男子正用一把匕首,悠闲地修剪着自己早已长得卷曲的指甲。 “吧嗒”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撑破了一般,龙凤凰下腹猛地涌出许多清水,无数尺余长的铁线虫争先恐后混合着她体内的鲜血,从胸腹中涌出,如同一窝乱麻。 这些铁线虫既无四肢口鼻,也面目毛发,在地上血水中挣扎片刻后,一根根如同毒蛇一般立起一半身躯,随即微微后仰蓄力,如同离弦之箭再度弹回龙凤凰身上,钻入她体内,留下一个个恐怖的血洞。 石洞中的机关虽然隐蔽,却逃不过许宣眼睛,师徒二人走进洞中,见此场景,他虽觉有些意外,但来时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所以并不觉得太过奇怪,只是伸手蒙住灯儿眼睛,让她转过身去。 他二人一来,无论是龙凤凰体内的天丝蛊,还是其它蛊虫,都像感觉到什么气息了一般,竟都蛰伏起来,不敢动弹。 暂时摆脱了蛊虫控制,龙凤凰立刻一屁股坐在身下血水中,随后便声嘶力竭不顾一切地往那男子身旁爬去。口中不住喊叫着什么,只是她的声带已被那些铁线虫损坏,只能咿咿呀呀发出一些不知所谓的声音。 见她过来,男子这才停止了修剪指甲的动作,反手一握刀柄,用力往下一刺,龙凤凰一只干瘦,满是血洞的手掌就被钉在地上。 匕首很锋利,刀刃深深插入地地,只留了个刀柄在龙凤凰手背上,痛得她双手不住颤抖,想用另一只手去拔,却又不敢,只能涕泪横流蜷缩成一团,不住呜咽。 “你们是来救她的?”男子起身问,撩开花白长发,脸庞虽然有些苍老,仍依稀能看年轻时的风姿,想必当初也是个丰神俊秀的浊世佳公子,这才能引得龙凤凰芳心暗许,生出之后这些纠葛。 这些年,即便龙凤凰心中恨极了他,但却只在他身上百般折磨,对这张脸还是爱护得极好的。 许宣摇了摇头,叹道:“想来你就是她口中的那个书生了,这还真是相爱相杀。” 男子低头看了看已经如同一只死狗的龙凤凰,这女子曾如人间凤凰一般夺目光彩,与自己抵死缠绵,又曾化身地狱恶魔,让自己欲求一死而不得,现在却成了一只跌落尘埃的死狗,任自己折辱、报复。 “你们既不是来救她的,想必是来找这东西的吧。”男子从身旁捡起一个锦囊,扯开缎带,露出石碟一角,随手抛给许宣:“我被这毒妇折磨了两百年,如今虽然脱困,但没了金蚕蛊续命,这身臭皮囊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但总要再坚持一会儿,看够她摇尾乞怜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许宣接过石碟,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好生放回芥子袋,想了想问道:“有那么大的仇恨?终究是爱过的吧!” “呵呵,爱过,我此生最痛恨的便是这两个字。”男子神色突变,忽然一脚踩住龙凤凰手掌,伸手猛地拔起匕首,又狠狠刺入她另一只手掌。 经不住折磨,龙凤凰这时已昏死过去,体内被蝶儿震慑住的天丝蛊不敢动作,有的来不及钻入她体内,此时就如一根根黑色的肉瘤一般,挂在她身上,肚皮上诺大一个血洞,鲜血潺潺流着,将她一身华服染得通红。 许宣有些看不下去,他实在想象不出心中到底有什么仇怨,才能让一对恋人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给她一个痛快吧!”许宣道。 男子道:“自是要给的,今日我对她的折磨,不及她在我身上施展手段之万一,她将我们孩子炼成僵尸,又独行千里抓我回来囚居于此日夜折磨,但有一句话没说错,终究是我负了她。” 说罢,男子上前两步握住刀柄,似乎是想给龙凤凰一个痛快,只是却又静静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已经死了!”半晌后,男子说道:“原本她体内还有蛊虫傍身,就算不能抵御我的天丝蛊,总算还能护住紧要之处,你们一来,蛊虫受制,她失了屏障,便命归黄泉了。” 许宣暗运法力,四处查探,果然看到龙凤凰魂魄正怨毒的站在一旁,死死盯着男子。只是她此时仍是新死之人,魂魄尚未化成鬼,就算想要报复,也是有心无力。 “当啷”一声,匕首掉在地,男子忽然仰天长笑,笑声悲凉、凄惨,双眼中流出两行热泪。 这些年,他曾无数次想过,等到自己脱困后要如何报复,如何一刀一刀在这毒妇身上把那些她曾赐予自己的痛苦折磨一笔一笔讨还回来。只是真到了今日,看着面前这具已经没了气息的老妪尸体,他的心反倒有些空荡荡的了,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感都没有。 “你们走吧!”男子缓缓挪动步子,走到一面石壁前,俯身小心拾起地上那具小小的骸骨,将它们一一放在龙凤凰身旁,随即又狠狠捶向石壁上一处机关,顿时一阵地动传来。 “这间密室是她布置的,机关按下,洞毁人亡。” 许宣见状,深深看了他两眼,忙带灯儿出了山洞,果然,片刻后地陷山塌,面前洞穴已经被乱石、泥土掩埋。两个虚幻的人影从泥土中冒出,彼此看了一眼,眼神中的滋味复杂难言,随即双双没入地底,消失不见。 “走吧!”许宣拍拍灯儿肩膀,心中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这世上有如同婉儿和她丈夫一般,即便阴阳隔,也不忍分离的痴男怨女,也有如同宁采臣和聂小倩,自己和白素贞一般情投意合,却不为世俗所容忍的绝世恋情,如今见了这对反目成仇,相爱相杀之人,也让他看到了情之一字所带来的不止是甜蜜,因爱生恨之事,世间又何止这一桩。 “师父,那人为什么要自杀?”灯儿仰头问道。 “或许是大仇得报,生无所念吧,世上最难琢磨的总是人心,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许宣叹息一声带着灯儿纵身朝乾州城而去。 回到乾州城,众人得知许宣寻回石碟,自是欣喜。顾及众人伤势,许宣提议再在乾州城呆几日,如今危险已除,辰山近在眼前,倒不用急着赶路了,至于赤鸠山和百鸣洞的乱妖余孽,等着大家伤势好了再去也不迟,左右总要给众人一个赚取功勋的机会才是。 经过这几日的修养,范建体内蛊虫一除,伤势已经逐渐好转,只是失血过多,难免还有些虚弱。 醒来后,从两个随从口中得知事情经过,范建顿时将许宣奉若神明,摸出厚厚一沓会子塞给许宣,说是略表心意,等许宣有空来苏州时,定要联系他云云。 摆郎寨那边的药材也已经送了过来,经此一事,范建已成惊弓之鸟,往日虽然常在别人口中听说蛊虫,但终究只是隔岸观火,不曾有过切肤之痛,受此一难,直说以后断然不会再来武陵蛮了,还奉劝许宣跟他一同回去。 许宣笑道:“蛊毒之术终究不常见,范兄也不必如此忌惮,你往来乾州城多次,每次都赚得钵满盆满,怎能因噎废食?” 范建摆摆手:“只这一次就足够铭记众生了,我没有汉文这身本领,钱终究是赚不完的,还是小命要紧。” 许宣“哈哈”一笑,从芥子袋中摸出一瓶解毒丹药,说道:“范兄常年在外行走,难免遇到一些事情,这瓶解毒丸是我闲来无事时炼制的,虽然不敢说能解百毒,但总是有些作用的,便送给范兄以做不时之需吧!” 范建郑重一礼,小心接过瓷瓶,好生收好,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带着随从登船离开。 送走范建,许宣又和灯儿一同去了摆郎寨见过田婆。 田婆得了许宣赠予的巫族鲜血,灵蛊小红的伤势已经有了些好转,自己脸上气色也好了许多,只是满头白发依旧如霜,模样也还是一副老妪之态,这让许宣看得有些内疚。 田婆安慰道:“不打紧的,调养些时日就好了,等小红炼化了巫族鲜血,我的容貌也就恢复了,说来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又怎能报得父仇?” 看了看灯儿,田婆又道:“这小姑娘的蛊虫很不简单,婆婆也没什么东西,便将一些炼蛊养蛊的法子传给她吧。” 许宣一喜,他正想和田婆说这事,如今既然田婆主动传法,倒省了他一番口舌,连忙代灯儿谢过。 “婆婆,那个……案鱼还有吧?”谈完正事,许宣不由想到了那日曾经品尝过的美味。 田婆笑道:“自然是有的,我现在就给你们做去,一会儿你再带几条回去。” 许宣忙道:“哪里有又吃又拿的道理,况且此去辰山,是拜见元嗔大师的,那日终究是佛门圣地,总不好随身带着这些荤腥之物。” 田婆一面忙活,一面说道:“元嗔那老和尚也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往年也没少在我这里混吃混喝,你只管带去便是,他只要一尝,定然知道是我手艺,想来对你也会多照看一些。” 片刻后,吊脚楼前便弥漫起一股浓香的味道,引得灯儿口水直流,一直踮着脚趴在灶台看田婆煎鱼。 依旧是一碗锅巴稀饭一尾案鱼,吃得许宣师徒二人大呼过瘾,看在美食的面子上,灯儿对田婆也亲近了许多。吃完饭,一老一少就往吊脚楼中去了,自是传授一些蛊毒秘术。 第三百零六章 梵净宗,酒肉穿肠过 数日后,许宣辞别田婆,带着众人往辰山而去。 辰山距离乾州只有数百里之遥,是武陵蛮的一座神山。汉时称之为“三山谷”,唐代改称“辰山”,到了北宋太宗时又称“思邛山”,也是这时,元嗔大师一脉开始传入辰山,称梵净宗。 “山如佛,佛似山,好一派梵天净土,佛门圣地气象!” 看着面前拔地而起的雄伟辰山,许宣不仅感叹。前世他也只听闻辰山之名,却并未来过,去年西行过了峡州地界后,就常乘船而行,并不曾来此。这时跟着一行人来到辰山时已近傍晚,还未上到金顶,便不由觉得此山当真既有黄山之奇,峨眉之秀,华山之险,泰山之雄,不负“神山”之名。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远道而来,请先到里面用些斋饭。”山门前,一个小沙弥一身青衣僧袍,双手合十对众人行了一礼。 看着面前这个小光头,许宣忽地想起了金山寺那个叫智障的小和尚。 “多谢小师傅了,不知小师傅如何称呼?”许宣微微躬身还了一礼,问道。 小和尚老老实实答道:“小僧还未正式受戒,所以还不曾得授法号。” 许宣“哦”了一声,笑道:“我在金山寺中认得一个沙弥,他那法号倒是有趣,小师傅如今既然不曾受戒,倒可以借来用一用。” 小沙弥低头不语,只是前面带路,许宣见状不由有些无趣。 一旁扮作男装的苏酥见状,便道:“公子说的法号是什么?” 梵净宗是佛门圣地,他们虽然都是超脱世俗的修士,但总不好身穿女装堂皇如寺,于是几个女修便在山下就换了男装,一个个面如冠玉,颇为英俊,好似富家公子一般。 见有人搭话,许宣“嘿嘿”一笑,答道:“那位小沙弥唤作智障,但我总觉得不如叫智深来得大气。” 苏酥等人不知道智障之意,也未曾听说过花和尚的威风,所以并不明白许宣话语中的含义。说笑话总要有人明白才有趣,见众人一副不知笑点在哪里的模样,许宣便有些讪讪地住嘴不言,只是跟着小沙弥身后好奇查看寺庙辉煌的建筑,心中想着这山既高且险,也不知这些建材是如何运上来的,莫非是有梵净宗的大和尚施展神通所为? “阿弥陀佛,施主这法号确实有些佛性,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欲求真智慧,需先破见知障,当真直指本心,一言以蔽之。” 一声佛号响起,迎面走来一个肥头大耳,两道白眉的大和尚。 小沙弥见状,忙上前一礼,口称:“主持方丈。” 一旁计昆附在许宣身旁说道:“这便是元嗔了。” 元嗔是佛门高僧,众人中还有关子阳、燕山月两个长辈在,自然不需许宣出头招呼。 关子阳笑着上前合十一礼,一番拜会后,元嗔才让小沙弥领众人去用斋,有事等晚上再谈。 见他要转身离去,许宣赶紧凑了上去,压低声音道:“大师,清水寨田婆让我给你带了两尾案鱼,不知……” 元嗔眼中一亮,回首看了看身后众人,见他们好像都没听到许宣话语,这才清咳两声说道:“施主既是田婆好友,怎么不早些说?和尚与她早年也是好友,只是这些年各自忙于修行,这才少了许多来往。” 随即又对关子阳道:“关道友、燕道友,你们且去用斋,老衲与这位小友好生聊一聊。” 关子阳和燕山月以为许宣是想早些将石碟交出去,倒也不在意,抱拳一礼后,便带着众人跟在小沙弥身后往另一边去了。 灯儿见状,却跑过来一把抓住许宣袖口不肯松开,口中道:“师父,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原本就生得极美,这时扮作男装,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直如菩萨跟前的金童一般,看得元嗔双眼又是一亮。 “这位小施主好相貌啊!”元嗔赞道:“灵根深种,佛性暗藏,若能拜如我梵净宗门下,以后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这是晚辈的弟子,田婆也于她有授业之恩。”许宣开口道。 “那老婆子竟肯收徒了?还以为她自小七遇难后便不再开门授业了。” “确实不曾拜师,只是传授了一些炼蛊养蛊的法子。” 元嗔面露恍然之色,点头道:“我说怎么小施主身上有一股蛊虫的味道,原来如此,既然已有明师,和尚我倒不好夺人所爱了,也罢,一同去室内谈吧。” 来到方丈室,元嗔让两个和尚送来一些素斋,又遣散了四周僧众,这才搓着手笑道:“施主,田婆的案鱼实在是一绝,和尚许多年没下山,心中着实有些想得紧了,你快些拿出来,有此物在,这些斋饭吃着才有味道啊!” 灯儿掩嘴笑道:“大和尚,不是说和尚都是吃素的吗?你怎么这般不守清规戒律。” “灯儿,不得无礼。”许宣担心元嗔面子上过不去,假意呵斥道:“元嗔大师是得道高僧,哪里需要拘泥这些陈规陋习,有道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到了大师这等进境,那些外物已经动摇不了佛子本心了。” 元嗔“哈哈”一笑,两道白眉不住跳动,脸上的肥肉也是一颤一颤的。他修行多年,仍旧是一副五六十岁老僧的模样,身形有些微胖,若不是多了两道白眉,只怕与世俗中那些酒肉和尚也没什么分别。 “施主当真有慧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此言说得极妙,极妙啊!” 许宣心中暗笑,哪里是我说得妙,也是拾人牙慧罢了,只是如今那尊罗汉还未临凡罢了。 摸出田婆包好的几尾案鱼,许宣有些为难地说道:“大师也知道,这案鱼需用油细细煎了,再将案糟炒香才好吃,只是如今这里可没有灶台。” 元嗔得意一笑,说道:“小事小事,若是没点手段,和尚哪里好把施主唤到这里来?” 说罢,就从一旁取来平日化缘用的钵盂,又从床下拖出一个陶罐,许宣凑过去一看,里面竟是慢慢一罐猪油……看他熟练的模样,竟是个积年的老饕啊! 元嗔将一勺猪油放入钵盂中,手托钵盂的掌中忽然腾起一团火焰,等到猪油融化后才伸出另一只手将一条案鱼且成数断,用一双铜筷把里面的案糟放在一旁,细细煎起鱼来。 “我那师兄鼻子尖得很,可不敢让他嗅到什么味道了。”元嗔尴尬一笑,伸手当空一抓,钵盂上方忽然出现一个黑洞,案鱼散发的那股香味竟顺着黑洞尽数没入期间。 “破碎虚空?”许宣惊叹道。 “嘿嘿,只是偷吃练就的一些小手段,等不得大雅之堂!”元嗔不以为意,双眼紧紧盯着钵盂中“滋滋”冒着热气的鱼块。 “这煎鱼也是一门功夫,火不能太大,大了鱼就糊了,若是太小也不行,煎得久了,里面的香味就都散了。” 许宣见元嗔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不由暗笑,这和尚举手投足都有这般法力,却如田婆所说,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花和尚,想来他才应该叫智深才是。 片刻后,三人凑在一起分食了两条案鱼,元嗔有些意犹未尽,看着余下的几尾案鱼,叹道:“可惜少了点,田婆制鱼的手艺不错,在清水寨中可是一绝,下次施主若是有暇,可以再带一些来。” 许宣笑了笑,说道:“大师可饮得酒?” 元嗔喜道:“莫非你还藏了好酒?” 许宣道:“只是一些烈酒,大师若是喜欢,就尝尝吧。” 说罢,就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壶之江酒坊的高度白酒,元嗔一把抢过,也不用酒杯,对着酒壶就是一大口。 “嘶!好烈的酒,不错,不错!”想必是没料到这酒这般烈,元嗔砸了砸嘴,肥胖的脸上泛起两朵红云。 “师父。”灯儿见状有些嘴馋,眼巴巴看着许宣。 “这酒不是米酒,你可喝不得。” “有甚喝不得?米酒那东西喝起来没劲,还是施主这酒有味道!” 元嗔有饮了一大口,满足的放下酒壶,伸手抹去嘴角残酒才道:“好了,如今酒足饭饱,也该说说正事了,你小子又是送鱼,又是赠酒,想必必然有所求,莫非是为了乱石窟绿袍之事?若是那事,还是不要开口了,我飞升在即,师兄多次嘱咐,不许我下山。” 许宣道:“大师多虑了,如今绿袍已死,晚辈来此只是受太一宫之命,前来交付一物,请大师代为保管。” “绿袍死了?”元嗔一愣,上下打量许宣一番,说道:“和尚看你们一行人可不是那老僵尸的对手,他是如何授首的?” 许宣心道,这事早晚瞒不住,不如今日借这老和尚再为灯儿背书一次,便指着灯儿颈上挂着的小铜鼓,说道:“我们得了田婆相助,取了他颌下一根玄阴阿屠,破了他不化骨之身,之后,他自己敲响这面女献铜鼓,唤来旱魃分身,却自食恶果被旱魃所灭。” “旱魃?那田婆可有事?”元嗔关切问道,想来他也知道旱魃性情。 许宣摇摇头道:“我这徒弟与旱魃有些缘分,所以……” 他话未说完,元嗔已经明白了,以他的道行自然早就注意到小铜鼓上的莫大法力。 “无妨,无妨,你也莫要担心什么,菩萨入世,罗汉临凡,那也只是个凡人,你们来时我就一眼看出你徒弟有些不凡,似是天生神灵,这也无妨,前尘往事皆云烟,今世不论前世非,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了,和尚我这一生就见过不少转世的大人物,那又如何,还是得踏实修行,才能证得今世果位,超脱凡尘。” 第三百零七章 谈笑间,元嗔话秘闻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许宣没想到这个酒肉和尚对洪荒大能转世竟是这般看法,仔细想想也确实符合佛家一贯说的:前世造因,今世受果,今世造因,来世受果。 一老一少酒足饭饱,聊了许久。许宣不由对这个两道白眉的胖和尚有了许多好感,他觉得,相比法海,元嗔虽然不守清规戒律,但一言一行莫不直指本心,少了几分执念,多了几分天真。 说到计昆上门求助之事,元嗔叹道:“非是和尚不愿出手,实在是我那师兄管得紧,我曾推衍过绿袍气数,知他大劫将至,就算此次不应劫,也必定渡不过第三次天劫,所以这才没有下山,那截松枝你们可曾用到了?” “大师是梵净宗主持,怎地还怕自家师兄?”听他缕缕提及自己那位师兄,许宣不由有些好奇,说完,又答道:“多谢大师赐宝,原本我们还想借此宝徐徐图之,先剪除绿袍羽翼,再行动手,谁知晚辈却被他看破了行藏,仓促应战,却是没用得上那件灵物。” 元嗔道:“那棵松树是和尚与师父来到此地开宗立派时亲手所植,常年受辰山灵脉、佛性熏陶,就有了几分灵性,最能洗涤不洁之气,看破蛊惑人心之术,想不到还是没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我师兄法号元灭,当初我们师徒三人一同来到辰山为我佛传道弘法,师弟元弘死于与外道争斗中,等到师父坐化后,便只有我与师兄一同枯守辰山金顶。师兄为弘扬佛法,光大本寺,广收门徒,被红尘琐事所累,所以道行反倒不及我这个师弟,于他,和尚我是既敬又愧啊!如今飞升在即,师兄担心我重蹈师弟覆辙,便严令我不得下山,还望施主谅解。” 见他竟向自己道歉,许宣忙道:“大师不必如此,这本就是我们的历练,大师肯出手,那是情分,若是不便出手,那也是本分。” 元嗔有些惭愧地说道:“梵净宗立寺不久,根基还很浅薄,那绿袍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自知天劫难渡,所以才去往桐柏山寻求庇护,和尚虽不惧他,但他不化骨之身确实有些难缠,若是打蛇不死,只恐累及梵净宗上下弟子,毁了师父与师兄数百年苦功、心血。” 听他这么说,许宣不由想起妮蒂亚的事情,心道,既然梵净宗连绿袍都不想招惹,怎么又愿意接下与域外邪魔有关的太古石碟,难道是太一宫并未将实情告知? 想到这里,许宣便从芥子袋中取出石碟,郑重递给元嗔,说道:“大师,此次我们来到贵寺,还有一事相托,不知大师可曾知晓?” 看着石碟,元嗔双眼瞳孔一缩,苦笑道:“此事铁道友已经与师兄传信说过,倒是个烫手的山芋。” 听他语气竟似知道石碟来历,许宣不禁问道:“大师既然知晓其中厉害,怎么……” 元嗔接过石碟,缓缓起身,推窗远眺间长叹一声:“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梵净宗存亡自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但域外邪魔却是众生之敌,况且,此次铁道友分兵百处,那些邪魔未必能洞察石碟真假,有时总要搏一搏的。” 许宣闻言,心中不由生出许多敬意。 上前两步,与元嗔并肩站在一起,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一直困惑自己的一件事:“大师这石碟到底是何物?” 元嗔侧过身看了许宣一眼,目光在一旁灯儿身上打了个转,说道:“铁道友既然将石碟交给你,你又是田婆的好友,与你说说也无妨,只是这事你们二人知晓就好,切莫四处张扬,徒惹祸端。” 许宣神色一正,忙道:“晚辈知道轻重。” 元嗔点点头,回到案几旁坐下,组织了一番语言后说道:“传闻洪荒上古时,有火流星从天而降,坠于武陵蛮之地,大火连绵三月不绝,流星坠落之地地陷千丈,有披甲神人自其中走出。这些人虽不修术法,却能点石为金、化腐朽为神奇,只数月时间,就在武陵蛮以东建立了连绵无尽的城池,繁华盛世更胜如今。” 元嗔说的这些许宣都知道,甚至包括之后域外邪魔扶持蚩尤与黄帝战与逐鹿之野,四神订立天道元气大伤,体内魔性趁机作祟,于是斩三尸,化作十二祖巫,又自削神性,化作帝俊、常羲与许多妖圣,巫妖大战洪荒破碎,天降神雷,抹杀众生…… 这些许宣心中都早已从奢比尸神性所化得至高神石中有了些了解,他好奇的是,这石碟到底是何物,为什么自己在奢比尸的记忆中居然没有找到半点痕迹,难道是此物比十二祖巫之一的奢比尸更神秘? 许宣发现这个酒肉和尚并不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手,唠唠叨叨说了半晌竟还未切入主题,等到元嗔说到连绵无尽的城池中居然有无数不需牛马就能驱动的铁皮车辆时,许宣终于忍不住了。 “大师,我们说的是石碟……” “哦,对对对,人老了,嘴就有些碎,这些事也都是一些古籍中流传下来的,和尚也不知真假,只是每每看到这里时就有些感叹,域外邪魔的手段当真诡异。” 强行转过话头,元嗔终于说到了石碟。 “据说石碟是开启域外邪魔传承的一把钥匙,当初被天道所妒,碎成了无数块,散落四方,至今也只有这么一块现世。” 元嗔伸手缓缓抚摸着石碟,一面感受着上面微不可见的沟壑纹路,一面说道:“域外邪魔手段诡秘,最是速成,传闻若得其传承,就是三岁稚子也能开碑裂石,日行千里。所以你们太一宫才想破解石碟秘密,借其中蕴藏的诸般手段振兴太一宫,以雪靖康之耻!” “原来是这样,这石碟路上晚辈也曾研究过,神识不透,万法不沾,看似脆弱却异常坚固,到底是怎样的力量,能将它击成碎片。”许宣喃喃道。 元嗔道:“洪荒时大能辈出,许多手段都不是我们如今能想象的,这几年世间又有域外邪魔余孽现世,铁道友发觉石碟下落已经被其知悉,担心此物落到他们手中,所以这才转移至此。” “或许,一块石碟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许宣忽然道。 “嗯,我与铁道友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他还有些不甘,想借我们佛门手段破解石碟之秘,如今我见了这石碟就知并无可能,也只能把它好生收藏起来,莫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说到这里,许宣总算明白了。妮蒂亚虽然手段诡异,但要想重现父辈荣光,自然不能单凭一己之力。这就好比自己虽然是现代人穿越至此,但要想重建一个现代化国家,那也只是痴人说梦,一个文明的背后沉淀了无数天才、先辈一生的心血,要想从无到有,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耗费的时间却是不可预计的。 石碟如今虽然碎成了无数块,但妮蒂亚在武昌湖畔时就曾经施展过追本溯源的法术,这块石碟若是落入她说中,说不定还真能找齐那些散落各处的碎片,继而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提举大人们还是有些太心急了。”许宣叹道:“五帝对于域外邪魔的态度可是宁错杀,不放过,就算我们能解读出石碟上的秘密,只怕不等我们借其力量以雪前耻,就已经有真仙临凡,抹除这些不该存在的东西了。” 元嗔默然不语,半晌后才道:“有时候,人是会被仇恨和力量蒙蔽心智的。” 许宣点点头,又问:“大师既然对石碟也是一筹莫展,那准备如何处理此物?” 元嗔狡黠一笑,说道:“这些年与师兄斗智斗勇,对于藏东西这件事,和尚还是有些心得的。” “大师平日藏的东西莫非都是些酒肉?”许宣眼神中有些古怪。 “这个……你莫管是何物,只要我藏起来的东西,天下只怕没有谁能找得到,等到和尚我飞升西方极乐世界,这石碟也就再无人知晓了,也算是为世人造福了吧!”元嗔神态微囧,片刻后又复得意的说道。 第三百零八章 借龙脉,重修皇妃塔 就在许宣正与元嗔密谈时,数千里之外的钱塘县却是热闹非凡。 建于太平兴国二年德皇妃塔因为战乱多有损毁,残垣断壁已经荒废多年,如今已经沦为一些妖物的栖息之所。月前,苏州镇江府金山寺的法海禅师忽然来到钱塘县,说要重修皇妃塔,并在周围建造一座金山寺分院,借以弘扬佛法,镇压妖氛,这让听闻这个消息的百姓们很是高兴。 皇妃塔地处西湖边,风景自然是不错的,若在那里兴建一处寺院,以后踏青、祈福什么的也算多了个去处。况且,金山寺名声极大,有这么一处寺庙在那里,想来钱塘县也会太平许多。 法海上门拜访知县邓子安,听起这事,邓子安当即抚掌叫好。他是钱塘县的父母官,这些年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若能助法海修座寺庙,劝人向善,想来在上官面前也能有些谈资。 况且,据他所知,法海与临安府的梁王爷还有些交情,能与他交好,也算是搭上了梁王爷那条线,等到年末如京时,也有个由头去拜会拜会这位权倾朝野的朝廷大员。 邓子安心中虽然乐意,但却又有些舍不得银子,于是面露难色地说道:“禅师要重修皇妃塔,兴建金山寺别院乃是佛门盛事,本县自然赞同,只是钱塘县府库并不宽裕,一应用度年前就已经有了安排,这时若要再拨付银两只怕有些困难啊。” 法海笑道:“重修皇妃塔,兴建金山寺别院,自有广大信徒供奉,这些日子老衲也曾四方化缘,已经筹到白银两万两,省着点花想必应该够了。” 邓子安心中大喜,暗骂这老秃驴竟然这般有钱,当真是个贼和尚,面上却故作不愉,说道:“哎,禅师说的哪里话,本县也是信佛的,就算府库银两短缺,但总要尽一份力才是。” 说完,站起身走了两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这样,县衙府库捐银千两,本县自己再出资五百两,以助禅师弘扬佛法,修建寺庙,如何?” 法海合十一礼,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县尊能有此心,便是与佛结缘了,日后必然家宅太平,官运亨通,只是银钱确实已经足够,县尊大人的好意老衲心领了,此番前来不是为化缘,而是另有所求。” 听说法海不要钱,邓子安就觉得面前这个光头有些可爱了,果然不愧是佛门高僧啊,颇为大气的说道:“禅师有何事情,尽管说来,本县能做到的必然不会推迟。” 法海道:“皇妃塔虽然已经破败,但毕竟仍是朝廷的产业,还请县尊大人代为上折,请朝廷将皇妃塔以及周遭土地划归金山寺所有,免除赋税钱粮。” “这是自然,除此之外,本县再送禅师两百度牒!” 法海点头谢过,又道:“还有一事,寺成之时,还请大人带领百姓移步皇妃塔前,为金山寺分院落成做个见证。” “这事也无妨,到时本县召集钱塘县士绅名流同去观礼!” “如此,那就谢过县尊大人了!”法海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两人又聊了一些闲话,法海这才告辞离去。 皇妃塔如今只是一些荒废已久的残垣断壁,现在有人要重修,朝廷自然没有反对,没过多久就允了钱塘县所奏。之后这几日,镇江府金山寺陆续来了许多僧侣,在钱塘县内招募了许多民壮,开始热火朝天的开始修塔、建寺。 这些民壮都是钱塘县的百姓,如今已近冬日,正是农闲的时候,金山寺僧侣在工地旁搭设了粥棚,每天除了五十文铜钱外,还有两个馒头一大碗青菜粥,自然让许多百姓趋之若鹜,一边干活,一边感谢金山寺和尚的慈悲。 这日,一个青衣公子忽然来到工地上,那些僧侣见他气度不凡,以为是钱塘县来看热闹的士绅,便不去管他,只是嘱咐他小心一些。 看着已经拆了一半的皇妃塔,青衣公子微微颔首,笑着绕皇妃塔走了一圈。 这时若是有道行得修士在此,就会发现,随着青衣公子的脚步,原本散乱的地气竟迅速收拢,尽数汇聚到皇妃塔底,地底深处,龙脉盘结之地,一条明黄色的小龙正愉悦地上下翻腾。 “借你龙气20年,如何?”青衣公子嘴角微动,却无一人听到他的声音。 那条小龙却是神色一震,微微仰头,目光与青衣公子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你是何人?”小龙口吐人言,声若雷霆。 青衣公子道:“莫管我是谁,天下十三条龙脉,你为其一,虽然也曾大道可期,但却横生波澜被北方龙脉压制,若你愿意借我龙气一用,我保你百年后得成大道!” “当真?”小龙双眼一亮,似乎有了些兴趣。 青衣公子淡淡一笑:“或许你还不知我手段,那我便叫一人来做个保人,好安你心思。” 说罢,转头对西湖喊道:“钱塘君何在?” 话音未落,忽然平地生出一阵狂风,吹得在场众人纷纷以袖掩面,竟都没发现青衣公子身旁已经多出了一个船夫打扮的老翁。 “拜见……拜见上仙!”老翁深深一礼,似乎是不知如何称呼这位青衣公子,犹豫半晌,终于只称呼一个“上仙”了事。 见到老翁,感应到他身上的气息,地底小龙忽然一跃而出,当空一滚,化作一个身穿明黄色衣裳的少年。 “龙君有礼了!”少年微微抱拳一礼。 老翁忙还了一礼,少年这才正色对青衣公子道:“你既然能唤得他来,想必神通不小,只是却不知百年后如何助我?” 青衣公子道:“凡事过犹不及,北方龙脉如今强过你许多,但二龙相争,必有一伤,等到两败俱伤,胜者虽然入住中原,但其势已颓,到时我再助你北上,收拾山河,自能得成大道!” 少年沉思片刻,说道:“如你所言,未必需你相助,我自能成事。” 青衣公子“哈哈”一笑:“莫要小瞧了那条黑龙,以你一己之力,或许能争得过他,只怕难得三百年逍遥时光,到时你虽胜尤败,不过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须知除了你们几个,还有十条潜龙虎视眈眈,只是如今引而不发罢了。” 见少年还在犹豫,老翁便道:“公子是龙脉所生神龙,我是由蛟而化的真龙,若论神通,我二人各有所长,但若说知道修行艰难,公子却不如我,许多时候造化、机缘都是一闪即逝,还望公子莫要自误。” 说着,老翁看了青衣公子一眼,又道:“如今乱象已现,再过700余年,只恐神州大地龙脉俱散,蛇蟒陆起,公子再无成道机会啊!” 此言一出,少年浑身一颤,双眼闪过一丝惧色。这些年他心中也莫名有些惶恐,自从祖龙秦皇定鼎天下,每代朝廷更替都有定数,每朝气运300才可哺育一条真龙。神州大地十三条龙脉,争伐多年,能坐拥300年江山的王朝屈指可数。 200年前,他趁势而起,原以为得道在即,谁料靖难时却被北方黑龙所噬,元气大伤,这许多年下来才略微恢复了些元气,若真依这钱塘龙君所言,少了这青衣公子相助,剩余700多年自己未必能有机会超脱出去。 “好!我答应你便是!”沉吟片刻,少年点头道。 “甚好,甚好!”青衣公子抚掌笑道:“你先在此休养生息,等到塔成之日我再来寻你。” 说罢,也不管身旁的老翁,转身便朝山下走去。 第三百零九章 渡虚空,一沙一佛国 三日后,大雪忽至,纷纷扬扬的雪花将佛寺、古塔、群山、奇石尽数化作雪白,寺中僧人忙着清扫积雪,又在寺院前的一处空地上摆了些零碎的吃食,以供那些大雪封山找不到食物的山中小动物前来觅食。 灯儿很喜欢雪后的世界,执意不让僧众清扫众人居住的院子,拉着许宣和她的两个师姑在院中堆雪人。 “再有两日就是冬至了,今年这场雪来得真早。“许宣哈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搓着手说道。 身旁的关子阳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两个弟子和灯儿在院中嬉戏,说道:“是啊,想来今年又是一个寒冬,元嗔大师将石碟藏好了?” 许宣点点头:“来时就已经交予大师了,佛家神通果然有其独到自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沙一佛国,弹指间就有刹那百年之功,相比法海,元嗔大师神通却是更胜一筹,将石碟放在这里确实算得上安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弟子有些担心,消息若是泄露出去,会给梵净宗惹来一些祸端。”许宣环视四周,叹道:“梵净宗虽然名气不小,但传承至今不过两代,若论师门底蕴,实在有些浅薄了,一朝风雨骤起,只恐这座佛门寺庙承载不了那些域外邪魔的怒火啊。” 关子阳微微一笑,说道:“你也莫要小瞧梵净宗,玄苦大师原本出自五大派中的灵霄派,之后不知为何却以道化佛,成就一代高僧,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弟子前来辰山,一路筚路蓝缕、斩妖除魔,这才开创了如今梵净宗的基业。灵霄派原本就极其擅长阵法之道,玄苦大师道、佛双修,自然也有许多心得。如今这梵净宗看似平常,但整座山峰却都被玄苦布成了一个大阵,就算巫支祁亲至,也能抵御数日,那时自有援兵前来相助。” 许宣愣了愣,没想到梵净宗还有这等高明的阵法,心中却忽然想到了妮蒂亚手中那根如意。 开口道:“日前刚来时,我见元嗔大师随手就能抓破虚空,若是有大能修士破碎虚空,直接绕过阵法来到辰山,又当如何?” “破碎虚空,那有那么容易。元嗔大师是练神返虚之境中的绝顶人物,自然有此道行,不过……当世能举手投足随意破碎虚空之辈,只怕不足十人,其中要想通过虚空通道,横渡彼岸的,则要再减一半。” “这是为何?”许宣不由有些不解,当日看妮蒂亚以如意开启传送门,好像并没有关子阳说的这般难啊。 关子阳看了看漫天的雪花,从袖中伸出一指,当空轻轻一点,顿时一道气劲忽地从指尖涌出,斩碎若干雪花,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痕迹。 “所谓虚空,不是天外天,更不是虚无,而是保护我们这个世界的壁障。” 关子阳指着自己在空中留下的那道痕迹说道:“当初巫妖大战,洪荒大陆破碎成无数块,我们如今所居的这方世界,不过其中十之一二。这个世界和那些碎裂的世界就如同一个个气泡一样,被一层层虚空乱流所包裹、保护着,这层乱流看似薄薄一层,但若身入其间,便是驾云飞行数万年,也不能抵达另一块大陆碎片,况且,其中还有能毁灭一切的虚空乱流。以元嗔大师之能,想来也只是以无上法力暂时破开了我们这个世界的壁垒,却不能如同捏了一个辟水诀一般,破开世界壁垒,直抵世界彼岸。” 听他这么说,许宣便明白了,破碎虚空是一回事,横渡虚空又是另一回事。所谓灭者易,生者难,要想破碎虚空只需法力够强便行,但要想入妮蒂亚一般,随手创建一个传送门,借助世界壁垒抵达世界任意一处,却需要在虚空中塑造一个稳定的通道,否则,即便以修士之躯也承受不了虚空乱流的压迫。 想到这里,许宣不由对妮蒂亚手中那根叫做如意的小棍子羡慕不已,看来域外邪魔的科技成果当真比后世不知强了多少倍,许多仙道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她却能随意为之,难怪当初就算是四神也对她们这一脉颇为忌惮。 只是他却不能将这些话告诉关子阳,想了想便道:“虽然如此,还是小心一些为妙,否则真有能横渡虚空的大能避开阵法前来夺宝,只怕梵净宗忧矣。” “许施主无须担心!”正说话间,元嗔和尚的声音却从对面传了过来。因为不想踩乱了院中积雪,坏了灯儿等人的兴致,所以元嗔便沿着院子的屋檐一路走了过来,片刻后到了两人面前,才合十一礼,说道:“多谢许施主关心,便是有人能横渡虚空,不知和尚将那物事放在何处,又有何用?说到底,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寻找罢了,不打紧,不打紧的!” 许宣恍然,元嗔说得没错,如果说横渡虚空是一扇任意门,那也只能够直接破开墙壁,来到另一个房间,如果不知道东西到底藏在哪里,也只能在一个个房间中到处寻觅。这时自己就在梵净宗的阵法中,但要他再将元嗔藏起来的石碟找出来,却也是千难万难了。 石碟或许就在寺前的青松中,或许在那块怪异的蘑菇石内,又或许在大雄宝殿的金佛之内……以元嗔和尚的本事,早已到了一沙一佛国的境界,好比随手就能将一块沙砾点化成一个芥子袋一般。 “如此,我们就放心了!”许宣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又道:“这几日叨扰贵寺许久,如今已近年关,晚辈准备明日下山,返回太一宫复命了。” 元嗔对许宣颇有好感,嗯,看在那几条案鱼的份上,也看在他那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份上,以后偷吃时再被自己师兄抓住,也有了个堂而皇之的理由。现在听说许宣要走,不由劝道:“许施主何必这般着急,如今大雪封山,天气很冷,即便有纵云之术,也难以行路啊。” 许宣便把赤鸠山和百鸣洞的事情说了,又道:“已经在此耽搁了数日,出门时,我曾答应家中娘子早些返回,现在眼看冬至将近,还要再去剿灭两个妖洞,就不再叨扰了,多谢大师好意。” 元嗔“嘿嘿”一笑:“和尚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既然许施主急着回去,那我就不再挽留了,往后有空再过来玩耍,这几日你们都没看到辰山佛光,确实有些遗憾。” 元嗔说的佛光却是辰山特有的一处胜景,传闻旭日东升或是夕阳西下时,人若背对太阳,面对山间浓雾白云,便会在天空中看到三个五彩缤纷的光环,将自己身影包裹其中,颇为神奇。当初玄苦也是因为游历至此,偶遇佛光,才决心在金顶开山建寺的。 许宣笑道:“这次却是无缘,等下次来时定要见识见识!” “师父,快来啊!”众人正说话时,院中的灯儿和李晓嫣姐妹已经堆起了数尺高的一个雪人,见许宣仍站在屋檐下不肯过来,灯儿不由喊道。 “来了,来了!”许宣笑着应道,朝元嗔和关子阳拱了拱手,这才来到院中,抓起一坨雪揉成一团,朝灯儿掷去。 第三百一十章 回钱塘,人间有至亲 第二日,大雪初停,许宣众人便往赤鸠山而去。他们这边刚出发,苏州白玉京中的白素贞也正准备往钱塘县一行。 明日就是冬至,所谓“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这时的人们都把冬至当作另一个新年来过,不仅朝廷要祭天,民间百姓中晚辈也要礼拜尊长。 白素贞是异类修成人形,所以相比旁人更加看重这些习俗。她与许宣成婚不足一年,依礼应当在冬至日礼拜尊长,向公公、婆婆献履献袜,一同更易新衣,备办家宴,享祭先祖。许宣父母早逝,长姐为母,如今自己夫君在外历练,她这个新媳妇自然是要回钱塘去拜见许娇容的。 “姐姐何必这般费神,非要自己亲手一针一线来做,我去街上买几双鞋袜就是。”小青一面收拾着白素贞亲手钩织的几双鞋袜,一面赞道:“不过姐姐这双手倒真是巧,也有耐心,若是我定没这个心思。” 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官人双亲早逝,长姐如母,我若不亲自做几双鞋袜,又哪里能表达我的一片心意?只是我也是初学,就怕做得不好,惹姐姐嫌弃。” 小青摇头道:“姐姐什么身份,能亲自做这几双鞋袜已经难得了。” 白素贞摆手道:“什么身份?我如今只知道我是官人的娘子,是姐姐的弟妹。” 说罢,双眼含情,低头轻抚已经隆起的小腹,柔声道:“等到开春孩子就要降世了,如今只有数月时间,我还得学着给他做几件衣衫,街上买的总有些让人不放心。” “好好好,姐姐说什么都好,到时候我也跟着姐姐学学。”小青见状掩嘴笑道。 片刻后,众人收拾整齐,便往钱塘县而去。 如今园中除了白素贞姐妹和四鬼外,还有周鸿、燕赤霞。 自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张玉堂和小青的关系便突飞猛进,已经到了谈婚论嫁之时。前几日张玉堂便提前回昆山去了,一是与家人一同过节,二也是和父母说明他和小青的婚事。凡间的繁文缛节小青虽不在意,但张玉堂却不能不当回事,他是张家的独苗,在白玉京这些日子,昆山已经来了数封书信,催他回去,如今正好回去将这些事情一一做个了结。 原本小青也想跟着一起去,却被张玉堂和白素贞拦住了。张玉堂父母虽是凡人,但在昆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两人成婚自需三书六礼,找人上门提亲才是,哪儿有媒人未到,媳妇就自行上门的道理? 周鸿如今总算对小青断了念想,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化悲愤为动力,用心以禹王鼎熬炼刚熔炼成的法宝。 这日白素贞等人要去钱塘县,她也不愿一人留在家中,虽然小青已经成了张玉堂的女人,但能跟在佳人后面,总好过自己独自在白玉京中自怨自艾。 一行人驾云直奔钱塘县,路过西湖时,就听脚下人声鼎沸,白素贞不由好奇说道:“明日就是冬至佳节,怎么这山野之地还如此热闹?” 小青跟在白素贞身后,闻言便往脚下看了一眼,说道:“像是有人在赈济灾民,施舍粥饭。” 白素贞点点头,赞道:“这倒是件善事。” 来到许府附近,众人降下云头便往府内走去。现在得许府虽然门楣依旧,但前来拜谒之人却是络绎不绝,与往日冷清的模样大不相同,原本不怎么走动的亲戚也都纷纷上门来攀交情。 来到门前,白素贞就见李公甫正在在门前送几位客人出门。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只不过一年不到,原本性情急躁,遇人总是一副老好人模样的李公甫也渐渐有了些威严。 看到白素贞一行人过来,李公甫忙迎了上去,笑道:“弟妹、青姑娘,刚刚娇容还在念叨你们呢,汉文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见过姐夫!”白素贞微微一福,答道:“官人去临安办事了,这几日只怕赶不回来了。” 听许宣回不来,李公甫不由有些不高兴,抱怨道:“这孩子也真是的,整日在外面跑,明天就是冬至了,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说着,上下打量了白素贞一眼,这才发现她模样与往常有些不同,竟是有些发福了,惊呼一声:“呀,弟妹这是怀上了?” 白素贞掩嘴一笑:“还没来得及告诉姐姐、姐夫。” 李公甫顿时心情大好,笑道:“这感情好,娇容也刚怀上不久,走走走,里面说话。” 许娇容这时正坐在屋内绣着一双小小的鞋子,看到白素贞过来,忙将手中活计放下,笑盈盈站起身来。与李公甫相比,她的心思自然细腻许多,白素贞不算显怀,但仍被她一眼看了出来,撑着腰上前,亲热地拉着白素贞问道:“什么时候事?” 白素贞尚未说话,一旁李公甫先开口兴奋说道:“告诉你一件喜事,弟妹也怀上了,当真是双喜临门啊!” 许娇容白了他一眼:“那么大个肚子,还要你说?夯货!” 李公甫有些尴尬地坐在一旁,片刻后还是压不住心头的话,说道:“弟妹这肚子几个月了?” 白素贞含笑道:“算起来也有半年了。” “呀!”许娇容惊呼一声:“这么说来,我们两个日子倒差不多,还真是巧了!” 刚进门时,白素贞就瞧见许娇容隆起的肚子,便道:“这样他两个自小就有伴了。” 许娇容道:“岂止有伴,若是一男一女,说不定还能亲上加亲呢!” 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李公甫忙出去查看,片刻后回来对许娇容道:“县尊大人有令,金山寺要重修皇妃塔,如今已经开工许久,明日冬至,金山寺的和尚们便在塔前搭了粥棚,施舍清粥、馒头,此外去的人还能再领一百文铜钱,真个大手笔啊!” 听到“金山寺”三字,白素贞、小青都是一惊,两人在空中一碰,小青便问道:“他自施他的粥去,姑老爷莫非也要去凑个热闹?” 李公甫道:“青姑娘,可不是凑热闹,门外是几个衙门中的兄弟,说是县尊大人有令,金山寺重修皇妃塔,又欲在塔前新建寺庙,钱塘县的士绅也要有所表示才行,我们家如今在钱塘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所以他们便来问问,看是不是也要捐一些银钱。” 许娇容这时怀了身孕,对这等佛事便极为上心,说道:“既是佛门盛事,自然要捐一些的。” 想了想看了看白素贞微微隆起的肚子,说道:“公甫,你去取二百两银子,就说你和汉文一人一百两。” 说完,拍了拍白素贞的手背,笑道:“这也算是为两个未出世的孩子积一些功德了,只愿他们身体康泰才好!” 白素贞闻言却是面色一变,忙道:“姐姐不可!” “弟妹,怎么了?”许娇容有些不解,说道:“莫不是觉得两百两银子多了些?不妨事的,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家中有庆余堂、醉仙楼的股份,又有那几个作坊的生意,区区几百两银子不打紧的。” 白素贞心中暗急,当初法海上门化缘时,自己就觉得其中有阴谋,后来虽然没有摸清来龙去脉,但也推算出背后有那位神秘青衣公子的身影,只怕此事对自己夫妻二人有些不利。但许娇容只不过一介凡人,自己该如何与她解释其中缘由? 想了想,白素贞开口道:“姐姐不知,这法海与我们夫妻二人有些嫌隙,这银子……我们还是不要捐了吧。” “你们与法海有什么恩怨?”许娇容奇道:“听闻这和尚可是位有道行的高僧,你们怎么就招惹了他?” 小青在一旁见白素贞有些词穷,忙开口道:“姐姐不知,这和尚最是讨厌,一直缠着许官人,要收他为徒,便是见他成了亲也不放过,世间那有这种强行收人为徒的事情?若不是我与姐姐有些道行,只怕早被这和尚打杀了,所以这银子,断断捐不得。” 早在服下回元丹时,许娇容就从许宣哪里得知了白素贞身世,听闻此言暗道,莫非这和尚竟是要拆散汉文和弟妹?那当真是有些可恶了,弟妹虽是异类,但却生就一副菩萨心肠,就算是妖,那也是只好妖,又碍得他什么事了? 她心中想着事情,一时便未开口,李公甫等得有些不耐烦,嚷道:“哎呀,人家法海禅师乃是一代高僧,能看中汉文,说明汉文也是有些慧根的,你们不答应他便是了,何必斤斤计较,不过区区两百两银子罢了,当不得什么事,我先去了。” 说罢,便要去取银子,许娇容忙道:“回来,你这人,急什么急,你荷包里是有多少银子送不出去,烧得慌了?” “这,这不是你让我去的吗?”李公甫诧异道。 “我让你去便就去?那我现在不让你去了,你出去和那些人说,家里面最近没钱。”许娇容白了李公甫一眼,侧过身子说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李公甫有些无奈,劝道:“县尊大人既然发话了,就算你心疼银子,三五十两还是要给的吧。” “哼!”李公甫不说邓子安还则罢了,一说邓子安,许娇容不由怒道:“那个邓子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管他做甚?若不是他,汉文又怎么会去苏州!” “好好好,我不和你吵,我去回了他们便是!”李公甫叹道。 许娇容看了他一眼,忽然又道:“记住了,一两银子都不许捐,到时候寺庙旁的功德碑上可是有名字的,你莫要背着我偷偷捐银子,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公甫摇摇头,答应一声,有些无奈的走了出去。原本他还真打算暗中捐几十两银子意思意思,谁知竟被许娇容看破了,不由有些无奈。许娇容性子柔弱,极少发怒,这时忽然说了这些重话,也由不得他不上心。 “多谢姐姐了!”等李公甫出去后,白素贞便站起来行了一礼。 许娇容摆摆手,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姐夫是个直肠子,你莫怪他就好。” 说完,又问:“那个法海到底与你们有什么过节?” 白素贞道:“既是姐姐相询,素贞自不好隐瞒什么,只是如今这事我也还未看出什么门道,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许娇容道:“不知怎么说就不用说了,你现在身怀六甲,好生养胎才是正经,其他事情都莫要管,等汉文回来,自有他来拿主意。” 第三百一十一章 有客至,许家的亲戚 “这是你绣的?”许娇容拿着一双绣鞋,上下打量,又拉过白素贞的手看了看,赞道:“弟妹倒是生得一双巧手,这针脚,这样式,想来就是钱塘县最好的绣娘,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白素贞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做女红,也不知道合不合脚,姐姐先试试吧。” “合适合适!”许娇容喜笑颜开,拿起绣鞋在脚边量了量,满意地点点头,又长叹一声说道:“若拿出去给别人看,谁都以为是个绣工精湛的绣娘做的呢,我第一次做女红时还是十一二岁的时候,那时年纪小,爹娘忙着经营家中生意,只请了一个绣娘来教我,我手笨,忙了半个多月才绣出一方锦帕,汉文那小子非说我的鸳鸯是鸭子,气得我追着他满院子跑。” 说到这,许娇容眼前不由浮现出往日时光,思及早逝的爹娘,眼眶微润。 “姐姐!”白素贞伸手握住许娇容的手,说道:“前几年你独自一人支撑家业,辛苦你了!” 许娇容摇摇头:“说不上辛苦,好在现在汉文也成亲了,你腹中又有了他的骨肉,我总算对他们二老有个交代了。” 白素贞心中微动,想了想说道:“姐姐,不如你和姐夫一起搬到苏州去吧,那里园子大,我们住在一起也算有个照应。” 许娇容眼中闪过一抹亮色,随即又有些为难地摆摆手,说道:“算了,那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姐夫说,到时候住过去难免有些不妥,况且,钱塘县还有许多亲戚,他们如今都知道我们发迹了,若是现在就搬走,只怕他们会说闲话,再等等吧。” 白素贞知道许娇容说的那事是自己的身世,便道:“其实,早晚都要和姐夫说的,总不能一直这么瞒着他。” “再等等吧!”许娇容看了看白素贞,对这个弟妹她是极满意的,虽是异类,但较之寻常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那也是不遑多让的,不仅容貌端庄,人品性格也是一流,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等两个孩子出世以后再说吧,那时木已成舟,想来他那个夯货就算有什么意见,也没办法说什么了。” 说罢,许娇容转过话头,笑了笑,说道:“既然汉文回不来,明日我们就一同去爹娘坟前祭拜祭拜吧,也让他们见见你这个新媳妇,还有腹中这个小家伙。” 白素贞点点头,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第二天吃过早饭,许娇容便准备了香烛,带着李公甫、白素贞、小青、周鸿和燕赤霞几人往郊外而去。 许宣父母的坟茔在西湖畔的山上,依山傍水,风景还算秀丽,风水也是极佳,只是两人都大着肚子,走路不得不小心一些。 来到墓前,燕赤霞自告奋勇过去清扫杂草。自己弟弟新收的这个弟子,许娇容夫妻还有第一次见到,看他年纪,似乎已经年近五十,怎么就拜了自己弟弟做师父,但见他手脚勤快,对自己二人也颇为尊敬,便也没说什么。 一番祭拜后,小青便拉着周鸿,说要出去逛一逛,白素贞看了她一眼,嘱咐道:“今日冬至,你们莫要去的久了,早些回来。” 小青道:“只是去附近走走,过会儿就回来,不会误事。” 众人回到家中不久,那些往日不怎么走动的亲戚便陆续来了,一个个手中提着几个礼盒,满脸笑容。 看到白素贞后,一番寒暄后,便是一番夸赞,连称:“世上怎么还有这般好看的人物,汉文倒是有福气,找了这么个大家闺秀。” 有些人心中也不免暗自嘀咕,幸亏以前许家夫妇撒手人寰后,自己虽然也占了他们家一些生意上的便宜,但终究没有做得太过分,如今他们家既然发达了,总要照顾照顾自己这些亲戚才是。 白素贞心思玲珑,气质优雅,虽然满脸笑容,骨子里却有一股气势,让这些不知如何称呼的亲戚不敢在她面前太过放肆,便只围着许娇容七嘴八舌,说些家长里短。 有的说也想办个肥皂作坊,请许娇容和方世杰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把配方给他们一份;有的说要买些香水去卖,只是价钱太高了,问许娇容能不能和张苒讲一讲,在价钱上便宜一些,若是能赊账,那自然是最好的,反正都是亲戚,总不会赖账就是…… 对这些人,许娇容都是笑脸相迎,只说自己家入的是干股,并不插手经营事务。心中暗道,当初爹娘猝然长逝,这些所谓的亲戚没一个上来搭把手,反倒仗着和自己家有些亲戚关系,明里暗里占许家便宜,如今还想插手自己弟弟好不容易置办下来的产业,怎能让他们如愿? 等到了吃饭时候,众人围坐院中,满满坐了三桌,酒菜都是醉仙楼送过来的,鸡鸭鱼肉一应俱全,不仅菜式精致,每桌还放了几瓶之江酒坊的白酒。 如今之江酒坊的名头已经传到了临安城,被皇家以及军方看中,以市价每年订了近十万斤。有了贡酒的名头,之江酒坊的名气顿时大盛,只是宫中的价格虽然不低,但碍于酒坊产量,一面要满足宫中、军方所需,一面又要供应临安城中那些达官显贵,流入市场的酒也就少了许多,一时间,钱塘县之江酒坊的白酒价格顿时番了两倍,连带那些路代商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虽然张苒早按许宣的主意,将酿酒秘方和设备以路代的方式卖了出去,那几家路代的生意也颇为不错,但临安城周边这些府、县却却都只认准了钱塘县最初兴建的之江酒坊,这让张苒不由有些头大,只能不断对酒坊进行扩建。 “公甫啊,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如今许家生意做的这般大,许多地方总要人照看不是?与其雇那些不想干的人,还不如用我们这些亲戚来得踏实,你说是不是?” 众人入座,只等小青、周鸿回来。说话的男子约莫四十出头,论起辈分,许宣还得叫他一身表叔,原本也是在钱塘县做药材生意的,在一众亲戚中算是有些名望的。 “对啊,用谁不是用?” “对对对,娇容,不是姐姐说你,有这生意,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让我们这些亲戚沾点光呢!” “若是觉得用自己了不好管束,那也容易,我们听说无论肥皂还是香水、烈酒,秘方都是汉文的,便让他也给我们一份,我们自去凑钱生产,不劳烦你们费心。” 见有人领头,顿时众人又七嘴八舌说了起来,言外之意仍是想捞一些好处。 许娇容被他们吵得有些头大,转身看了看一旁李公甫。李公甫虽然也是干过捕头的,但从来都是仗着那身衣服以势压人,凭借腰间的朴刀说话,面对这些亲戚却难免束手束脚,不知如何处理。 白素贞见状,便把许娇容拉到一旁言语了一番。许娇容面上现出一丝犹豫,低声道:“这样行吗?只怕汉文知道了不高兴吧。” 白素贞道:“说到底也是亲戚,虽说他们不仁,我们却不能不义,否则传扬出去,难免对官人名声不利,官人那里自有我去和他分说,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许娇容想了想,这才点点头道:“好吧,左右都是汉文置办下的家业,你如今是他娘子,自然能当半个家,就听你的吧。” 得了许娇容得首肯,白素贞这才坐回席间,环视众人一周后,清咳两声说道:“诸位叔伯、长辈且听我说两句。” 众人被她容颜气质所慑,顿时住嘴不言,纷纷将目光看向这个白衣胜雪的神仙般的女子。 “诸位都是我家官人的亲戚,自然也是素贞的长辈,如今那几个作坊已经投入生产,有了自己的章程,我家官人虽然在其中有些股份,但也不是他说了就算的。如今官人不在,我便替他做个住,凡是想做生意的,年后每家可来家中支1000两银子。” 一听说有银子可以拿,众人不由眼前一亮,纷纷叫好,赞叹白素贞仁义。1000两可不算少了,要知道,当初许宣起家时,只用了1000两银子就占了之江日化六成干股,把肥皂作坊给搭建起来了。他们虽然没有许宣来自后世的那些配方,但有这1000两银子做本钱,就算在钱塘县临街处盘下几个店铺,只是收租,也足够平日开销了。 片刻后,白素贞又道:“只是这银子却不是白给的,还需要各位长辈立个字据,算是我们家入的股,若是赔了,看在亲戚的面上,虽然不用诸位偿还,但以后却是还请各位免开尊口,若是赚了,不论生意大小,我们家自然要占四成干股,以后生意若要扩大,我们再商量再投银钱之事,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窃窃私语。他们没想到,这个大家闺秀一般的女子竟这般果断,今日来许府的不过6、7家,加上没来的撑死了也就10家,一家1000两,那也不过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对于往日的许府自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放在现在却算不得什么了,再过一月,几个作坊的分红下来,银钱自然充足。这一万两既是花钱买清净,也算是一个风投,这些亲戚中原本就有做行商之辈,想来也有几个头脑灵活的,若是折了本,自然不好再上门来,若是赚了,也算是为许宣另开了一条财路。 众人商议一番,也都同意了白素贞的提议,他们来此原本也没想到竟能拿到这许多好处。天上凭白掉了一块大馅饼,自然要先接着再说,至于往后……往后再说吧,只是立个字据而已,真个亏了,再来府上,他们不相信,许娇容姐弟真个能不管他们。 白素贞好似看穿了众人心思,补充道:“1000两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诸位长辈若是自个儿拿去胡乱花了,可就莫要怪我们家不顾亲戚情分。生意做得好了,我们再投,生意若是做垮了,那也怪不得我们,毕竟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一些人听她这般说,心中不由有些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白素贞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谣言起,钱塘有蛇妖 众人心愿得偿,气氛便更加热闹起来,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等年后拿到银子准备做的生意。 白素贞见状便对许娇容道:“姐姐,要不先开席吧,不用等小青她们了。” 许娇容道:“还是再等等吧,时间还早,不急这一会儿。” 听她这么说,白素贞也就不再多劝,只是静静坐着,听着众人聊天。 说着说着,便有人说到了城外西湖畔的重修皇妃塔的事。 一人说道:“重修皇妃塔,修建金山寺分院可要不少木材,可惜如今有些晚了,否则怎么也能大赚一笔。” 另一人道:“听闻重修皇妃塔时可碰上了一些异事,若不是金山寺的高僧们都是有法力的,只怕那塔也是修不成。” 白素贞闻言,心中不由一动,问道:“发生了什么异事?” 见她询问,说话之人不由兴致更浓,如今白素贞可是众人的财神爷,总要给些面子才是,于是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听说皇妃塔荒废许久,修塔时就在地宫中遇到了一条修行千年的白蛇,那蛇身躯比车轮还大许多,两个眼珠绿莹莹好似两个灯笼,只是一眼,就看得众人动弹不得,若不是金山寺的大师们有些法力,赶走了妖蛇,只怕现在皇妃塔还修不成呢,听说啊,年前钱塘府库银失窃正是那蛇妖所为。” 白素贞面色顿时一变,淡淡道:“这传言当真荒唐,蛇妖盗库银做甚?” 那人道:“弟妹莫要不信,这事情可是金山寺的高僧们说的,听说那白蛇盘踞在皇妃塔下,每日专食误入山中的樵夫、学子,至今已吃了数百人,就连前方水漫金山都是那蛇妖所为,法海禅师便是要降服此妖,所以才惹得那妖上门寻仇,想要淹了金山寺,以除心中那番恶气。” 众人听得入神,见他忽然住嘴不说,忙追问:“后来呢?蛇妖可曾除了?” 那人道:“千年蛇妖,哪这般好除?以法海禅师的广大法力,也只是将它从皇妃塔赶走,也不知如今还在不在钱塘县,那些高僧说,禅师之所以要重修皇妃塔,修建金山寺分寺,正是要借佛寺之力镇压妖氛,保钱塘县百姓平安呢。” “呀,这确实是件好事,回去可得捐一些银子。” “去年我还去皇妃塔游玩、踏青,幸亏没遇上那等妖物,否则只怕今日就见不得诸位了。” “这蛇妖当真可恶,想来有金山寺的高僧在,以后应当不敢再来我们钱塘县为恶了吧!” “嘶……水漫金山,还吃了数百人,真个是个妖孽!” 也有人道:“不对啊,这金山寺被淹在前,皇妃塔修缮在后,莫不是那蛇妖先惹了法海禅师,所以他才寻到蛇妖踪迹,来钱塘县斩妖除魔的?” …… 听着众人说话,白素贞面色越发难看。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却是小青怒气冲冲带着周鸿回来了,一路走着一路喊道:“姐姐,那法海好生可恶!他……” “青儿!”不等她后半句说出口,白素贞抢先说道:“还不快过来,大家都等你们呢!” 众人没见过小青和周鸿,但看到两人容貌极美,气质不俗,衣着也是华丽,忙纷纷挪动椅子,给两人让出了两个座位。 小青不料今日家中竟来了这么多人,看白素贞神情便知不是说话的时候,忙住嘴不言,等到众人走后,才把今日见闻和白素贞说了。 原来,昨日她听了李公甫的话,心中就有了些计较,趁着出去扫墓之机,便幻化相貌,和周鸿一同去皇妃塔查看,想弄清楚法海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两人刚到山上的粥棚前,就见几个和尚正在给那些做工的工人和闻讯而来的百姓施舍清粥、馒头,另外一边,一个和尚正登记造册,给来人发放铜钱,一边发,一边说着白蛇食人,水漫金山的事。 听得小青当时就想掀了那个粥棚,若不是周鸿在一旁拉着,只怕她立时就要现出原形,当真吞了这些和尚,让他们看看蛇妖食人到底是个什么场景。 “姐姐,那法海好生可恶,竟在哪里坏我们名声!” 房中,姐妹二人坐在桌前,小青兀自有些忿忿不平。 这时白素贞反倒冷静下来,说道:“他只说有蛇妖食人,偷盗钱塘县库银,何曾说是我们?你先冷静些,莫要生气了。” “怎么没说是我们?钱塘县盗过库银的蛇妖,除了我,还有谁,偏偏他非要说是条修行千年的白蛇,这岂不是暗指姐姐,还说我们水漫金山,这岂不是无中生有,败坏我们名声吗?” 白素贞缓缓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法海到底想做什么?若不是之情之人,未必能想到我们身上,但若真个知情,自然晓得其中真假,我们是妖不是神,百姓是怨是谢,于我们道行并无损益,就算坏了我们姐妹名声,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还有什么原因,定是因为姐姐在青城山夺了他灵丹,所以想先坏了我们名声,再上门降妖除魔呗!” 白素贞摇摇头:“应当不会,我与法海的恩怨由来已久,当初我未得道时,他还只是个山间捕蛇人,那时我落在他手中,险些被他取了蛇胆,幸得官人搭救这才逃得性命,之后我取他灵丹,小红却惨死在他手上,若不是菩萨点化,我早去寻他晦气,他是佛门高僧,不可能看不透这一点,怎么会主动再启事端?” 小青嗤笑一声,说道:“姐姐你自是菩萨心肠,以己度人,才这般想,或许法海早已忘了当初取你蛇胆之事,只记得你盗了他的灵丹,自然要报复回来心中才爽利。” 白素贞心思急转,忽然想到许宣曾和自己说起他的那个梦,便道:“或许这事还是落在官人身上,我与法海的因果虽然了结,但官人对他的点化之恩,他却还未报答,如今我与官人结为夫妻,在他眼中自然是我蛊惑了官人。” “所以他便要除了我们,再将许官人引入佛门修行?”小青问道。 白素贞道:“这事有些曲折,其中究竟我也不知,等明日我去皇妃塔看个究竟再说吧。” “姐姐要去皇妃塔?”小青不由有些担心,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关切说道:“如今姐姐已经怀有身孕,体内阴阳已乱,若是上山遇到法海只怕打不过他。” 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去看一眼,不妨事的,官人曾对我说过,我如今怀的乃是天上文曲星,就算借法海几个胆子,想来他也不敢对我出手。在苏州时,法海就曾来府上化缘,当时我就曾推算过,只觉事情背后隐隐竟是对我不利,只是天机被人蒙蔽,并不能尽知其中因果,如今事已至此,一味躲避总不是个办法,总要先探查清楚,才能早做计较。” 小青想了想,说道:“我看周鸿好像知道些什么,路上总是念叨什么‘雷峰塔’,只是我问她她又不肯明说,不如我将她唤来,姐姐好生问问?” “雷峰塔?”一听这三字,白素贞不由面色惨白,心中忽然浮现出当日在真武大帝面前的那段誓言。 “若有一言不实,他日愿死于雷霆之下,葬于山峰之中!” 誓言声声,犹在耳畔,惊得白素贞娇躯一晃,双手扶在桌上才站稳身形。 “姐姐怎么了?”小青忙上前将她扶住,关切问道。 白素贞摆摆手,心中暗道,莫非那和尚重修皇妃塔是假,搭建雷峰塔是真?这番举动竟是要逼我应誓? “青儿,你去将周姑娘唤来吧!” 小青点头出去,不多时就与周鸿一同走了进来。 “你们坐吧!”白素贞这时已经稳定了心神,指了指一旁座位让两人坐下,随后才道:“关于雷峰塔,周姑娘可是知道什么?” 周鸿不料她竟是问这事,有些犹豫的说道:“我也是听大哥说的,说是白娘娘今生有一劫,正是要应在‘雷峰塔’上,方才看他们重修皇妃塔,所以心有所感,才说出那三个字。” 白素贞不知她和许宣一样,也是个穿越众,还以为她当真是听许宣所说,便道:“原来是官人和你说的,难怪,你们今日去山上,可曾看到那塔是何名头?” 周鸿答道:“尚在修建,还未定名。” 白素贞心中稍安,说道:“既如此,你们先出去吧,这事等明日我们一同去山上看了再说,今日我却是有些乏了,想休息休息。” 周鸿看了看小青,见她没说什么,便嘱咐白素贞好生休息,这才小心将门掩上,两人一同退了出去。 二人走后,白素贞心中不由有些慌乱,来到床上端坐,想用烛阴追魂法再推衍一番,谁知无论如何推算,结果竟是比那日法海上门化缘时更加模糊。 “官人呐,官人,难道真如你所言,为妻真要在雷峰塔下禁足二十年,等到腹中麟儿高中状元,请得圣上御旨,才能得脱此难?” 白素贞心中思量,若只是二十年,那也没什么,自己修行一千七百余年,区区二十载,不过弹指一瞬罢了,但以官人得性情,又哪里等得起这二十年?他若得知此事,必然要上金山与法海分个高低,纵然他天资过人,修行一日千里,但法海有菩萨亲赐紫金钵盂,他又哪里是法海对手? 思及种种可能,一时间白素贞不禁心乱如麻。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夕照山,有塔曰雷峰 皇妃塔位于西湖南岸,正好在清波门白府西南3、4里处,若从钱塘县城出发,沿着湖岸过来约有10余里路程,乘船横渡西湖自是最快,不过船资却是不菲,可不是这些卖苦力的百姓能承担得起的。 金山寺的和尚们好心在清波门租了许多民房供他们夜间休息,每日还管两顿饭,如此一来自然没几人愿意成天两头来回奔波,2、30里地虽不算远,但总要浪费些时间,况且,听闻有蛇妖出没,还是和这些高僧住在一起比较妥帖一些。 因为银钱充足,又管伙食、住宿,百姓们心中感激便不吝惜劳力,只不过半月时间,皇妃塔坍塌的塔身就已经拆除完毕,新建的宝塔也有了些雏形。 按照金山寺和尚所说,重新建成的宝塔将有21丈高,其中塔刹6丈,塔身15丈,埋于地地之下的塔基还有3丈,从上往下依次为塔刹、天宫、五层、四层、三层、二层、暗层、底层、台基二层、台基底层。 “几位姑娘,金山寺的高僧说了,这塔建成后八面、五层,每层以铜瓦覆盖,转角处设铜斗拱,飞檐下挂铜风铃,外饰汉白玉栏杆,登塔远眺,西湖美景尽收眼底,可是一处观景赏湖的妙地!” 周鸿心中嗤笑一声,暗道,这塔八成就是镇压白娘子的雷峰塔,若是自己大哥知道了,定会想方设法推了这塔,哪里还有心思登高远眺? 小青道:“听你说得倒是气派,只是这塔是建在金山寺分院之中,那些和尚恐怕不会让我们这等女流之辈登塔赏景吧。” “哎,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既然是佛家寺庙,自然要大开方便之门,广迎八方信众前来礼佛,寺庙后院姑娘或许不方便去,但大雄宝殿、浮屠宝塔想来还是可以常去进香、朝拜的。” 三人刚至山顶,就见一个三十出头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一身穿着倒是比工地上忙碌的百姓讲究许多,腆着脸跟在她们身后,卖弄见识,说着宝塔修成之后的景象。 白素贞听他说话不似寻常百姓,不由多看了两眼,问道:“先生想来应当不是来此做工的吧?” 那人正等着她们发问,今日刚从钱塘县过来和金山寺的和尚结算银钱,刚办完正事就见三个甚为貌美的女子正围着宝塔低声说话。这三人,一个端庄大方,宛如谪仙;一个娇俏可人,古灵精怪;还有一个柔媚入骨,眉目含情,竟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不知会来到这个荒郊野地。 如今美人相询,正好趁机表露家世,好叫这些让人看着眼馋的姑娘心中生出些爱慕之意。于是故意挺了挺胸,把拢在袖子里的手拿了出来,掸了掸长衫上并没有的灰尘,拱拱手道:“好教姑娘知晓,在下陆仁嘉,也是钱塘县人,修塔建寺的砖石都是从我家窑里拉来的,今日却是来结账的,三位姑娘是来此游玩观景的?” 不等她们回话,陆仁嘉又道:“山路崎岖难行,几位姑娘若要回钱塘县,湖边有我雇来的小船,到时倒是可以一同回去,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原来还是个小老板,周鸿故意朝他飞了个媚眼,直把陆仁嘉浑身都看得酥了。 “这塔可有名字?”周鸿问。 “这倒没听说过,想来既然以前叫做皇妃塔,修缮后应当也叫此名吧。” “陆老板,听说以前皇妃塔下盘踞了一条千年蛇妖,到底是不是真的?”小青上前两步,指着宝塔问道。 陆仁嘉眼珠一转,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蛇妖,他也有所耳闻,但确实没有见过,只是这时却不能这样讲。若不说得厉害些,只怕唬不住这些可人养眼的小娘子和自己一路同行回城,这样便套不出她们底细。如今靠着与县尊大人拐弯抹角的一些关系,也算挣下了一些家资,这三位小娘自己但凡能娶得一位回去,此生就算没白活了。 想到这里,不由面色一肃,郑重说道:“当然是真的,若不是金山寺的高僧法力高强,赶走蛇妖,我们这些人哪里敢来这里!” “这么说,你见过蛇妖?” “自然是见过的!”陆仁嘉睁圆双眼,指了指宝塔,双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大圆,煞有介事地说道:“那蛇妖这么大、这么粗,见首不见尾,双眼灯笼一般,只一摆尾,就将一块山石击得粉碎,两颗獠牙竟有凿石的铁钎粗细,寒光闪闪,行动起来更是有如闪电,一晃身就把一个误入山中的猎户囫囵吞下。” “竟这般厉害?”小青好奇道:“那你又是怎么跑掉的?” 陆仁嘉面色微红:“那个……那蛇妖吃饱了,自然就走了,所以……所以在下才能逃得性命。” 说罢,见几人好像并不害怕,忙补充道:“几位姑娘莫要不当回事,不信你问问这些做工的,哪一个没听说过蛇妖之事?你们三个柔弱女子,还是莫要在此停留,早些回去才是正经。” “你说的蛇妖,莫非是这样的?” 小青一只手扯住宽大飘逸的袖子挡在脸旁,遮住一旁百姓的目光,探头朝陆仁嘉嫣然一笑,原本精致的五官上忽然变作一个狰狞的蛇头,尖牙森森,青气阵阵。 “妈呀!”陆仁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拖着屁股往后连退数步,引得小青、周鸿掩嘴轻笑。 “小青!”白素贞嗔怪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吓得面色惨白的陆仁嘉道:“陆老板这是怎么了?” “蛇……蛇……有蛇!” “哪里有蛇,我怎么没有看到?” 陆仁嘉指着小青,结结巴巴说道:“她……她……我方才……” “什么她她我我的,你再敢胡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白素贞笑道:“陆老板莫不是眼花了,哪里有什么蛇?” 陆仁嘉揉了揉眼睛,果然如此,佳人依旧,正双手环抱,有些面色不善的等着自己。 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 “好了陆老板,这荒郊野岭的,还是不要一惊一乍了,我们山下自有车马,就不麻烦你了,你还是早些下山回去吧。”白素贞笑着上前扶起陆仁嘉,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中不由也有些好笑。 “阿弥陀佛!”正在这时,一声佛号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身披井阑袈裟的白眉老僧从远处走来,不是法海又是何人? “禅师,禅师!” 陆仁嘉也是认识法海的,这时虽被白素贞虽被虚扶着,却哪里还敢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忙手慌脚乱、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扯着法海僧袍喊道:“禅师,方才我看到,那个姑娘……” 小青见他竟还敢用手指自己,面上微怒,抬脚迈了半步,瞪眼道:“我怎么了,你要是还敢血口喷人,造谣生事,看本姑娘不撕烂你的嘴!” 陆仁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又退了几步,藏在法海身后。 “阿弥陀佛,几位女施主有礼了!”法海微微低头行了一礼,说道:“他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几位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且放他下山去吧。” “法海,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人不成,身为出家人,却造谣生事,毁人清白,哪里还有一代高僧的风范!” 面对道行高出自己许多的法海,小青却是将一副平头哥的脾气表现得淋漓尽致,要不是顾忌四周百姓众多,这时就要放出体内飞剑,将他刺上七八个窟窿。 “你先下山去吧!”法海不理小青,转身对陆仁嘉道。 “禅师,我们又见面了!” 小青见状面色一沉,正要上前,却被身旁的周鸿一把扯住,她可不想自己曾经的女神被这和尚一招秒杀回来。 等陆仁嘉走后,白素贞这才上前福了一礼,说道:“当年禅师未得道时欲取我蛇胆,年前青城山中我盗了你灵丹,姐妹小红也命丧你手,说起来我并不欠你什么,倒是禅师欠小红一条性命。我渡过化形天劫时,也曾想过去寻禅师报仇,幸得菩萨点化,才放下心中仇怨,入凡尘报当年小牧童救命之恩。原本我以为与禅师的恩怨因果已经了结,所以当初你来府前化缘时,也并未为难,岂料如今你却暗中造谣,坏我姐妹清誉,是何道理?” 法海想了想,半晌才道:“蛇妖之说并非老衲为之。” “不是你又是谁?”小青喝道。 法海面色微沉,说道:“老衲乃是出家人,怎会口出诳语?岑碧青,你只是一条修行五百年的小青蛇,化形天劫都未渡过,怎敢在我面前放肆!” “你!”小青怒极,右手一抬,体内剑丸化成剑光就在指尖吞吐不定。 “小青。” 白素贞拉了拉她,示意她不得鲁莽,上前对法海道:“禅师是高僧,既说谣言不是你所为,想来必定另有其人,只是不知这宝塔唤作何名?” 法海眼神深邃,盯着白素贞半晌后才道:“此塔乃是吴越忠懿王钱弘俶为供奉佛螺髻发舍利而建,塔成之时恰逢皇帝追谥钱弘俶逝去不久的夫人孙氏为‘皇妃’,所以世人便将之唤作为‘皇妃塔’,如今宝塔倾颓,舍利不在,自然不能再叫此名。它既位于西湖南岸夕照山雷峰之上,便唤作雷峰塔吧,女施主以为如何?” “雷峰塔!” 淡淡三字,惊得白素贞面色一变。 看着面前三个神态不一的女妖,法海心中亦是感叹诸事无常。 他原本还放不下心中执念,想找白素贞报了盗丹之仇,再将许宣渡入沙门,但之后遇到徐乾,却让忽然生出许多明悟。 “这滩水太深,当初已经被菩萨摆了一道,今日却是不能再轻信于人。 徐乾来头甚大,又有舍身成仁的念头,我却与他不同。我本阿罗汉入世化身,一世修行不易,白蛇虽然盗我灵丹,但也并非无因,若能借此机会让她想起当初誓言,心生惧意,主动离许宣而去,反倒是件好事。 如此一来,许宣心中或许便会生出厌世之感,到时我再将他渡入佛门,这具化身自然功德圆满,等到飞升佛国,他是他,我是我,也不枉入世修行一场。否则只恐横生枝节,凭白惹出许多事端,连同佛国中的本体也卷了进去,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跌落轮回的凄惨下场。” 心中有了这些想法,才有了今日塔前一会,法海只愿这条修行千年的白蛇能幡然醒悟,这样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第三百一十四章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看着身旁的姐姐脸色煞白,眼神不自觉有些畏惧地看向仍在修建的宝塔,小青忙收了飞剑,关切地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姐姐,你没事吧。” 白素贞勉强一笑,微微摇头,眼中神色却有些黯然。 在场四人只有小青不知究竟,但却不妨碍她将这笔账算在法海头上。 抬眼一看,见那和尚正面目可憎,神情淡然地看着自家姐姐,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小青心中顿时便冒起一团无名怒火,一时恶向胆边生,当即松开白素贞的手,上前一步,体内剑丸跳动,化作剑光就朝法海面门击去,口中喝道:“秃驴看剑!” 她身上没有太多法宝,这枚剑丸自白素贞转赠给她后,便日日用心祭炼,如今已到了意起剑至的境界,只是她到底只有金丹修为,又如何能是修出法相金身的法海对手? “当啷”一声,法海顾忌身后百姓,却是不闪不避,只是微微侧首,那根九环锡杖不知何时已被他拿在手中,剑光被锡杖一格,击飞出去。 见自己一击无功,小青犹自有些忿忿不平。飞剑不似法剑,灵活程度远超常人想象,当即在空中一晃,化作数道剑光,绕过法海锡杖,朝他周身大穴袭去。 法海微微冷笑,仍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周身忽然浮现出一道光芒,却是他金身法相散发出来的护体金光。 自那日在桐柏山被两个妖王一个使风,一个用火险些毁了金身法相后,法海似是悟到了一些道理,伤好之后修为不退反进,这时若再遇到那两个妖王,只怕形势又是不同。 小青飞剑虽然不凡,但终究法力低微,虽有利器在手,十成威力也只能发挥三、四成。由飞剑分出的数到剑光被法海护体金光一阻,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柄三寸长短的飞剑本体停在法海鼻尖一寸处,任她竭力驱动,也不得寸进。 “放肆!”法海低喝一声,小青只觉胸口好似被一柄巨锤击中,体内法力顿时散乱。 “铛”的一声,法海轻挥锡杖,飞剑顿时跌落在地。此剑与小青心神相连,剑损人伤,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些事,说来慢,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白素贞见小青忽然出手,正想出言阻止,岂料转眼她便败下阵来,当即也不敢再胡思乱想,忙将雄黄宝剑拿在手中,上前两步,伸手一揽,便把小青护到身后。 “好秃驴,竟敢伤我家青儿!”一旁周鸿大喝一声,她虽然和许宣一般也是自后世而来,但穿越至今都在镇妖塔中与那些洪荒妖族厮混,最是信奉实力为尊,心态自与许宣不同。逃出塔后又占了兰若寺当了几日树妖姥姥,行事向来百无禁忌,才不管周围有多少百姓,当即素手一扬,一条盘踞在她玉臂之上的三寸小蛇急驰而出,身形在空中晃动,迎风便长,须臾间就成了一条深紫色的毒龙,脖颈间一枚铜铃“叮当”作响。 “好宝贝!”饶是法海见多识广,看到这般法宝,也是暗赞一声,正想也抛出锡杖化作蛟龙与之抗衡,却发现被毒龙脖间铜铃声一摄,远处那些百姓竟纷纷倒地不起,魂魄已有脱体而出之势。 “住手!” “周姑娘!” 法海和白素贞同时喊道。 周鸿看了看白素贞,怒道:“娘娘,这秃驴伤了青儿姐姐!” “先收了法宝吧,这里不是斗法的地方,若真伤了无辜,那就是我的罪过了。”白素贞扶着小青,柔声劝道。 周鸿恨恨看了法海一眼,伸手一招,空中十丈巨物这才变作三寸小蛇钻入自己袖中。 “阿弥陀佛!”法海双手合十,微微朝白素贞行了一礼,双眼低垂,口中念念有词,无数细小的金色“卍”字就从口中飞出,直奔那些到地不起的百姓而去。 少了丧魂钟钟声,众人又得了法海相助,一些已经漂浮在空中凡人魂魄,这才缓缓落下,回归肉身。 “这和尚,确实有几分本事。”见此情形,周鸿心中暗道。 “白蛇,念你心中尚有一丝善念,老衲劝你一句,此时离去还来得及。”法海双眼依旧闭着,口中淡淡说道。 白素贞微微苦笑,低头看看了怀中有些萎靡的小青,瞥见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眼神复又化作坚定,朗声道:“禅师好意素贞心领了,只是纵然禅师佛法精深,道行通玄,但也只是方外之人,又怎明白什么叫情比金坚,什么叫母爱如海!” 听她此言,法海微微睁眼,长叹一声,仰头道:“劫数,劫数啊!看来此劫既是你白素贞的劫难,未必不是我法海的劫难,罢了,既然如此,等到雷峰塔成之后再与你分说吧!” 白素贞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头脑便不似方才那般犹豫,朗声道:“无非不过负塔而居二十载罢了,又算得了什么?” “二十载?”法海心中一阵冷笑,虽然也有些奇怪白素贞怎会知道二十年这个时间,口中却道:“只怕世间只一日,塔中已千年!” “轰隆隆!”话音未落,晴空中忽然响起一道闷雷,震得众人都是一阵诧异。今日天气不错,万里乌云,怎么忽然却有雷声想起? 法海面色微变,心知自己方才言语间已经泄露了一些天机,这声闷雷只怕是那个名叫徐乾的青衣公子在提醒自己,当即不敢再多说,双手合十一礼,转身便走。 “哼!走得倒是爽快!”周鸿对这法海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上前捡起小青被击落的飞剑,送到她面前,柔声道:“这和尚到底是佛家出身,一身法力正大光明,飞剑却没有被污了,回去祭炼几日想来就能恢复如常。” 小青接过飞剑,转头问道:“姐姐,你和法海到底打的什么机锋,我怎么听着有些迷糊,这塔莫非与姐姐有什么干系?” 白素贞看了看远处平淡无奇的宝塔,摇头叹道:“当日我下山时,曾在武当山有幸见过真武大帝一面。大帝有剪伐天下妖邪之职,以为我是入世祸乱人间的妖物,便要将我拿下。” “啊!”小青面色一变,真武大帝的威名三界诸妖无人不知,若真被他那了,除非菩萨当面求情开脱,只怕再无幸存之理。 “然后呢?”虽然知道白素贞肯定平安离去,但小青仍紧张问道。 “然后……然后我便把菩萨法旨搬了出来,大帝听后,命我报恩完毕速速回复南海大师,不可迷恋红尘,自毁道行,便放我离去了。” 小青长长舒了一口气:“如此看来,大帝还是能讲道理的嘛,也不似平日传说中那般杀伐果决,冷面无情。” 一旁周鸿却摇头道:“若是真个这样简单,娘娘又怎会这般惊慌?青儿姐姐不妨听娘娘说完。” 白素贞看了她一眼,心想莫非是自家官人和她说了什么?不过也无妨,这些事本也不想再瞒她们,都是姐妹,让她们知道一些情况,心中也好有个准备。 于是继续说道:“没错,当时我也未见此事放在心上,直到官人提醒,今日又听法海说此塔名唤雷峰塔,我才知道,或许是应誓的时候到了。” “应誓?什么誓?”小青忙问。 白素贞便将自己在真武大帝面前发下的誓言又说了一遍,叹道:“如今我深陷红尘,又怀了官人骨肉,怎肯轻易离开,想必日后必然要往雷峰塔下走一遭。” “死于雷霆之下,葬于山峰之中!”小青一字一顿念道,再看还未修成的宝塔,就觉份外碍眼,银牙一咬,说道:“姐姐,你放开我,我这就去拆了这破塔,看还如何应誓!” “青儿……”白素贞心中感动,却不肯松手,柔声道:“大帝面前哪儿有假誓?既是应誓之事,就算你拆了这塔又有何用?” 小青挣扎着离开白素贞怀抱,跺脚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真个要死在这雷峰塔中?” 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想必也没这般严重,官人曾说,我只需入塔二十年就好,到时腹中孩子自会高中状元,请得圣上旨意,救我出塔,一家团聚。” “二十年?”听她这么说,小青心绪微平,嘟哝道:“便是二十年,那也很久了。” 白素贞道:“我倒不惧这二十年光阴,只是有些担心官人不肯罢手。唉!我入塔时腹中孩子尚未满月,我出塔时,他已长大成人,却还要承他的情才能脱困。二十年对于我们修行异类来说,实在不过弹指一瞬,但于普通人而言,却是小半生的光阴,我心中确实也有些放不开,只是天道如此,半点不肯由人想啊!” 周鸿心中微动,忽然想到法海临行前的那句话,面色微沉,说道:“若只是二十年,还则罢了,就怕这其中还有其它阴谋?” “嗯?”二女闻言,都将目光看向她,似是等她后续之话。 周鸿这时也只是忽然有了一点想法,并未想透其中关节,讪讪笑道:“我也是胡乱猜的,你们莫要当真,只是觉得,我们能想到的,法海未必想不到,以这老秃驴的性子,哪儿会这般心慈手软,方才那雷来得突然,好似要将他那句话遮掩过去一般,由不得我不心生怀疑。” 白素贞这时也想到了法海来白玉京化缘时自己用烛阴追魂法推算,看到的那个青衣广袖的模糊身影,心中对周鸿的猜想也信了几分。 “多说无益,这塔修成还要些时间,官人临行前就曾说过,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他必然返回,如今年关将至,想来官人也在回来的路上了,一切事情等他回来后再说吧!” 第三百一十五章 论心性,纸上终觉浅 另一边,白素贞心心念念的许宣这时正带着一队修士清剿了赤鸠山、百鸣洞,架起云头往临安府而去。 这两处妖王巢穴都在乾州城百里之外,坐落在人迹罕至的穷山恶水中。少了妖王撑腰,洞府中就只有些弟子和望风来投的小妖,修为最高的也不过三五个刚化形的妖怪,自然是手到擒来。 许宣有心让李晓嫣、张广等金丹修士收获些功勋,每次围剿时,都先和计昆等11个元婴修士冲杀进去,将那些化形,或是妖丹大成的妖怪绞杀干净。等到哪些小妖惊慌逃窜时,再由队伍中的7名金丹修士一一围杀,他们则从旁掠阵,如同围猎一般将那些想要暗施毒手,或是趁乱逃走的小妖逼了回来。 只两日时间,两处妖王洞府便被他们犁庭扫穴,清理干净,除了功勋外,还收捡出许多修行灵物和金银珠宝,都被众人一一分了。 一路回去,再无他事。闲暇时,许宣回想起苏酥斩杀那些妖物时的果决,心中不免有些芥蒂。说起来,这些妖怪才是她的同族,怎么动起手来,却丝毫没有半点心慈手软,全然没了青莲别院中的柔弱、可人之态,这反差着实让他有些不适应。 一日,众人来到一处小县城中休息,这时距离临安城不过数百里路程,只需再纵云疾驰一日就能回到太一宫,大家心神都放松了许多,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漫无边际的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许宣看着面前又复变作青莲别院花魁姿态的苏酥,一时难掩心中好奇,沉吟片刻,终于把自己心头的疑问问了出来。 听他说完,苏酥柳眉微蹙,眼中却全是不解之意,诧异答道:“汉文怎会有这般想法,既然人分好、坏,妖自然也有善、恶,当初钱塘县花魁大比时,汉文诗词中一股杀伐之气扑面而来,怎么现在却这般妇人之仁了?” “杀伐之气?”许宣有些不解,那几首“长相思”只怕脂粉、相思之气更浓一些吧,哪里有什么杀伐之气。 “汉文还要瞒我?”苏酥狡黠一笑,吟道:“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 许宣恍然,原来是这首《将军令·男儿行》,只是这词当时不是就被张苒付之一炬了吗,西湖老翁知道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苏酥都知道了。 苏酥见他满脸不解,笑道:“这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强,那日你们船上这么多学子,总有人拿出来卖弄,渐渐也就传开了。” 原来是这样,许宣默然。那时候他才刚刚修行,正是穷人乍富之时,又被帝俊的那个怪梦弄得有些心烦意乱,被杨炎一激再激,这才压抑不住胸中怒气,写出了那半首词,这时若要他再来一回,想必应当不会如此了。 纸上谈兵,终究只是纸上,书生意气,也不过是一时心绪难平罢了。 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就是这个道理。人终究还是社会中的人,没有谁能真正彻底无视他人眼光,也没谁能一人屠尽九百万,铁刀卷刃心不寒! “我那只是些许义气之语,当不得真。”许宣摆摆手道:“只是有些不适宜素来柔弱的你,怎么忽然这般狠辣了。” “狠辣么。”苏酥见许宣竟是这般看自己,心中不由有些黯然,叹道:“或许人都会变的吧,当初我还是个小兔子时,成日跟在义父身旁,只想着每日能多点吃的便好。等到机缘巧合开启灵智,学会修行后,便再没把自己当成一只兔子,如今……长久与人相处,相比妖族,苏酥更将自己看人族多一些吧。” 许宣没有注意她脸上神色变化,仍自顾自说道:“是啊,人都会变的,只是再变,总不能忘了自己出身才是。” 此话一出,许宣立刻觉得有些不妥。 果然,闻听此语,苏酥脸颊上瞬间便涨得绯红,眼中略微有些怒意,说道:“那依公子所言,诸天仙佛岂不都是忘本之人?他们又何曾把天下凡人摆在与自己一般的位置?又何必让百姓将他们供在香案之上,晨昏礼拜,稍有不敬,便降下责罚?” 苏酥接连三问,一时将许宣问得哑口无言,讷讷说道:“呃……酥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总要顾及一些同族情分才是,我是说……唉,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但绝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苏酥看他神色慌乱,心中稍安,面上怒色渐减,想了想,柔声道:“汉文不必多说,酥酥明白你的意思,想来你也是刚刚踏上修行之路,所以才有此疑惑。仙便是仙,人便是人,说到底我们这些修行中人,生命本质上已经与众生有许多差别了,想来这也就是义父常说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吧。” 许宣默然不语,心中也明白苏酥所言不假,不说仙佛,也不说修行中人,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高官,又有几人还记得上溯三代,自己也和那些平日只视作草芥的百姓一样? 就是自己,从穿越到现在,心态也难免发生许多变化。 且不说白素贞、小青、周鸿等人,便是面对陶花、小月、媚娘、采茵等等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多干系的妖怪时,心中常有宽容之念,但面对赤鸠山、百鸣洞中的妖族,却又狠辣地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若说是以善恶为标准,那也不是。两个妖王洞府中大小妖怪一百余只,难说就没有如陶花、小月这般只是托庇其中,并不曾作恶的妖怪。 难道是实力?好似前世养宠物一般,小猫小狗总是惹人怜爱的。仔细想想也不是,若论长相和实力,那些妖怪只怕没有一个比得过还剩下八个头颅的大蛇周鸿。 看来自己还是变了啊!就如人看猴子,神仙看凡人,天地看众人,皆是如此! 虽然许宣早有了一些感觉,但直到今日,心中才真正警惕起来。这般下去,自己与那些漠视众生的仙佛又有何区别? 想到这些,许宣不禁戏谑一笑:“脱离群众当真危险得很呐!” “汉文说什么?”苏酥有些不明白。 许宣摆摆手,自嘲说道:“我说,我只顾着说你,却忘了自己也如你所说,已经有些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听他说得有趣,苏酥这才莞尔一笑,方才心中那丝不快,也都随这抹笑容烟消云散了。 次日,一行人终于回到临安府,自有关子阳、燕山月二人前往太一宫汇报历练情况,其余人各自回府修养,等待消息。 又过了数日,最后一队历练队伍终于也返回了临安。 当即,铁听云在太一宫朝龙阁中,召集其余六名提举议事,众人对着面前那副巨大的山川地理图都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地图很大,也很细,山脉湖泊应有尽有,上面标注了许多线路、箭头,源于临安,散于神州各地。有的蓝色箭头有来有往,有的却是中途就变成了如血一般的红色,戛然而止,还有的却由蓝色变成了白色。 铁听云长叹一声:“此番历练是我思虑不周,明日我自会向圣上说明,辞去提举之职。” 龙开霁面色虽然也有些不好看,但相比铁听云却是好得多,劝道:“铁道友不必自责,此事怪不得你,谁也没想到邪魔余孽竟能请动桐柏山出手,实是意料之外的事,好在事情总算办妥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若辞去提举之职,谁来主持大局?” 铁听云双唇微颤:“先有桐柏山大败,如今一千八百名从各派中选出来的仙道种子,竟有八百五十五人死于历练之中,受伤之人更是不知多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们师门交代!” 另一位提举看了看他,说道:“一百支历练队伍,尽殁者三十七支,完成历练将石碟送到的,仅有十七支,如今那些修士刚刚返京,还未来得及互通有无,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历练这般惨烈,只怕引起动乱,难以弹压啊!” 龙开霁却道:“修行原本就是逆天行事,哪有一帆风顺的道理,便应知道此路难行!为今之计,还是商量如何安抚这些弟子吧。” “如何安抚?无外乎重赏罢了,依我之见,此次历练就不要再分什么甲乙丙丁了,但凡回来的队伍,俱都是下乙以上考评,至于那些将石碟送到的,自然是甲等了,具体事项,我们再细细议过,各位道友以为如何?” “冯道友言之有理,想来也只有这样办了。” 冯玉山负责太一宫品阶晋升大小事务,又兼了太一斩妖令功勋查验之事,历练考评原本就在他职责之内,听他开口自然没人反对,说到底这些历练的修士也有许多他们师门中人,既是慷朝廷之慨,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抚余波,许宣渐入眼 见众人赞同,冯玉山又道:“还有那些师门弟子折损惨重的,也要补偿补偿才好,就让他们再挑些弟子,如潜龙阁修行吧。” “入潜龙阁修行之事,等我禀告圣上之后再说吧。”铁听云想了想说道:“攘外安内,既然安内已经定下了章程,各位对攘外又有什么意见?” 龙开霁开口道:“此番历练虽然惨烈,但余下来的弟子都是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日后定是我太一宫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只是现在就谈攘外,还有些为时过早。” “龙道友的意思是,就这样轻易放过桐柏山?” 龙开霁摆摆手,解释道:“仇自然是要报的,只是如今却不是时候,金国传来线报,完颜谷截渡劫在即,无论成功与否,金国必失一臂。此次历练,我们太一宫损失惨重,他们桐柏山未必就能讨到多少好处,巫支祁虽然神通广大,昆仑仙山想来也不会放任不管。至于域外邪魔余孽,他们既然已现身,早晚会被五帝、佛陀盯上,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久战必疲,才经历桐柏山大战,又刚历练回来,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复仇之事从长计议吧。” 听他这么说,众人才微微点头,铁听云见状,便道:“既然如此,那么历练考评的事还请冯道友和龙道友这几日拿个章程出来,明日我便去宫中面圣,奏请再开潜龙阁等事。” “如此,就有劳铁道友了。” 看着几位提举拱手行礼依次向朝龙阁外走去,铁听云又道:“龙道友留步!” 龙开霁回身站定,等到众人走后,才道:“道友何事?” 铁听云负手踱了两步,思忖片刻才开口道:“当初道友为何忽然想到将姬弘毅与许宣分成两队?” 见他是问这事,龙开霁不由微微一笑:“姬弘毅自不必说,单以境界论,他虽是晚辈,但与你我也在伯仲之间,许宣虽说只是元婴初期,不过修行时间却只有一年有余,又能在潜龙阁中压制修为整整十四日,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原本我想着,有他二人在,即便有妖魔前来夺宝,也能保石碟不失。只是……” “只是怎么?” “只是他的名气太大了。”龙开霁接着说道:“你看袭击他那一队的都是些什么人,除了一个练神返虚的老妖,还跟了三个元婴大圆满的妖王!虽然他最后侥幸逃得性命,十八名修士却是死伤过半,连石碟也丢落入敌手。” “亏得道友忽然动念,否则如今局面更乱!” 龙开霁道:“我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姬弘毅也是我玄音派的弟子,当初我就曾让他去找许宣,谁料两人竟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我想既然如此,索性就不管了,想不到却是歪打正着。” 铁听云摇摇头:“也并非歪打正着,许宣那一队也不轻松,绿袍老祖成名已久,虽然不得飞升,却是渡过了两次天劫绝顶高手,不化骨的厉害想来道友也是知道的。红云和金蝉虽然弱了些,但未必就比姬弘毅面对的那几名元婴大圆满妖王差到哪里去,金蝉圣君的九具分身,便是我看了也只能退避三舍,实在想象不出他们是如何逃过此劫的。” “关子阳不是说全靠田婆相助才得脱此难吗?”龙开霁疑惑道:“况且,绿袍最终也是死于旱魃分身之手。” “关子阳是许宣师伯,自然为他遮掩,就算有田婆相助,又阴差阳错让绿袍自己死在召唤出的旱魃分身手中,其中危险,又哪是他说的这般简单的?” “道友的意思是?” 铁听云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许宣此子有些机缘,而你又阴差阳错将他和姬弘毅分作两队,真是明智之举,或许也是我们太一宫的机缘吧。” “那弘毅那边,丢了石碟,岂不是要如冯玉山所说,真给他个乙等考评吧。” 铁听云笑道:“自然也不能一刀切,他能在练神返虚的老妖手下逃得性命,已是不已,又怎能再苛责什么?就给他们一个上甲吧!” 就在太一宫中诸位提举为历练之事伤透脑筋时,桐柏山的四渎水府中妮蒂亚的神色也是越发不好看。 “这便是大圣寻回来的石碟?” 指着地上那一堆一模一样东西,妮蒂亚手中如意短棍一一探过,都没有半点反应,如同寻常顽石一般。 巫支祁端坐上方,阴沉着脸:“一百支队伍分赴各处,我已为你夺来八十三枚石碟,仅练神返虚的妖王就死了三个,化形妖王死伤更是不计其数,你莫非还不满意?” 妮蒂亚寒声道:“这些石碟没有一枚是我要的,便是死伤再多又有何用?” 巫支祁心中也是一阵肉痛,如今可不比当初兵多将广的洪荒岁月,折损的这些人手虽然不是自己淮水一族嫡系,但终究也是自己麾下之妖。好不容易挫退了三国人族联军,打出了一些士气,谁料只是夺个石碟就会损伤如此严重,让许多原本心思就不怎么坚定的妖王竟不辞而别了。 “不管怎样,你的交易我已经完成了,往后你也不必再来找我,我与你们一脉再无干系!” 妮蒂亚冷哼一声,说道:“大圣,我要的是我族石碟,可不是这些破烂石头!” 巫支祁肃然而起,怒道:“我助你夺取石碟,只是一场交易,可不是怕你!真惹急了,我便将你锁了,看看五帝如何处置你这等域外邪魔余孽!” “大圣这是要翻脸?”妮蒂亚神色不变,把玩着手中如意短棍,淡淡道:“大圣或许以为自己收拢了淮水水源之力,就可高枕无忧,却不知成事虽然不易,但我若想重修散了你这一身淮水水源之力,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你敢!”巫支祁怒目圆瞪,厉声喝道。 正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素来藏身黑影中的黑袍军师忽然缓缓走了出来,先朝巫支祁行了一礼,才道:“大圣,这位姑娘,事情还没到这等地步,何必如此?” 妮蒂亚侧目看了他一眼,问道:“军师有何妙计?” 黑袍道:“既然这些石碟都是假的,那么真的一枚必然在剩余十七块石碟之中,我们只需看看,他们都送去了何处,又是由哪些人护送,想来应当能发现一些端倪。” 妮蒂亚双眼一亮,觉得他说得没错,便把目光投向巫支祁,似是征求他的意见。 巫支祁道:“你既然这般说,想来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方向,说来听听。” 黑袍点头,走到洞府中一张地图前,从黑袍中伸出一只手在上面几处点了点,说道:“正如妮蒂亚姑娘所言,石碟是你们一族的宝物,太一宫到手许久却没参透其中关节,想必心中定然不甘。若我是太一宫提举,必然另辟蹊径,寻一些未曾用过的手段继续查探,同时,要想将石碟安全送到,必然挑选修为高深的之辈护送。” 说到这,黑袍沉吟片刻,补充道:“又或者,暗渡陈仓,看起修为平平之辈护送也有可能。” “所以,在下斟酌片刻,这十七块石碟中,仅有五块符合这个标准。” 妮蒂亚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见黑袍已在地图上画出几个圆圈,分别是:峨眉山、普陀山、九华山、雷公山以及辰山。 巫支祁刚脱困不久,自然不知这些名山来头,问道:“这几处有何不同?” 黑袍道:“峨眉、普陀、九华三山具是佛门名山,其上自有高僧大德,太一宫以道门法术解不开石碟秘密,若是要借外力,想来也只有求到佛家头上,况且,这三路修士都如在下方才所言,不是修为较高之辈,就是修为平平的无名小卒。” “至于雷公山……” 黑袍看了妮蒂亚一眼,说道:“这是蚩尤遗族的神山,他们先祖可是与妮蒂亚姑娘有些来往的。” 妮蒂亚闻言,神色不动,伸手一指,说道:“那辰山又有什么来头?” 黑袍道:“此山是最近几百年才兴起的名山,其上有个梵净宗,在下将他圈出来,并非因山之故,而是因为护送那块石碟的人。” “噢?”听他这么说,就连一旁的巫支祁也来了兴趣,问道:“护送石碟去辰山的是谁?” “带队的只是个元婴初期修士,也并非出自什么修行大派,只是……去截杀他们的绿袍、金蝉、红云三人却是尽数身陨,就连自家巢穴也都被别人犁扫干净了。” 妮蒂亚不知绿袍的名声,巫支祁却是清楚这位不化骨老祖的厉害,若单论炼体之术,就是他自己也只敢说略胜绿袍半筹。至于金蝉和红云,他也知道是与绿袍一同投奔自己的元婴大圆满妖王,以他们三人实力,怎会死在一个元婴初期修士的手中,甚至对方还有余力将他们洞府一一扫除。 “莫非这队修士背后有太一宫练神返虚的高手护持?”巫支祁问道。 黑袍摇摇头:“其中细节属下也不知晓,只是事有反常必为妖,所以才将辰山列了进来,大圣只需去着五处寻一寻,想来应当有所收获。” “五处,有些多了。”巫支祁道:“你再将这五路修士情况说说,看看能否看出一些端倪。” 自打巫支祁出世,黑袍作为桐柏山军师,便广撒眼线,以求为自家大圣获取更多、更全面的消息。现在听他发问,便不慌不忙地将五路修士领队的掌宫内侍、队正、队员,甚至暗中跟随的太一宫供奉一一说了出来。 等到说出“许宣”二字时,巫支祁与妮蒂亚双眼中都忽然放出两道光芒! 第三百一十七章 结善缘,凶神已不在 “是他!”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当初三国联军围困桐柏山,许宣借禹王鼎炼化半枚至高神石,破鼎而出通报姓名时,军师黑袍正与山中众妖王抵御人族修士夜袭,是以并不知道此时被自己盯上的这名修士竟曾来过桐柏山,还夺了自家大圣的禹王鼎。现在看巫支祁与妮蒂亚这般做派,不由好奇问道:“大圣认识此人?” 巫支祁体内那朵人道火焰如今仍静静呆在识海中,许宣走后,他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之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怕是上了许宣的当,中了他的空城计了。 十二祖巫,那是何等厉害的存在?他虽然也是妖族大圣,但相比帝俊收下十大妖圣还是要差上许多,那修士倘若真是某位祖巫转世,依他们往日行事做派,只怕自己项上一颗大好头颅早就不保。况且,那朵人道火焰有形无神,显然并未被人炼化,想来当日那个叫许宣的修士,也是虚张声势罢了。 只是……此事既然事涉祖巫,自己还是不能再插手了,至于面前这个名叫妮蒂亚的域外邪魔余孽,任她自己闹去。 想到这里,巫支祁便将目光看向妮蒂亚,抢先问道:“姑娘认识此人?” 妮蒂亚点点头:“确实打过一些交道,我还托他帮忙寻找石碟,之后另有他人帮我探知了石碟下落,便没有再找他了,岂料现在线索竟落到了他的头上。” “既是姑娘旧识,那就好办,想必姑娘一定有办法寻得真正石碟,此事我就不再插手了。”巫支祁缓缓走回王座坐定,耷拉着眼皮,好似有些困意。 妮蒂亚玩味地看了巫支祁一眼,说道:“那日我在洞府中帮助大圣重整淮水水源之力,就感应到了一些气息,也知道他借你禹王鼎炼化了我族的半枚至高神石,不过那时正是施法的关口,所以才不曾出来查看,大圣难道就不想寻回禹王宝鼎?” “至高神石,祖巫奢比尸。” 巫支祁一字一顿说道:“此事我就不插手了,禹王鼎镇压我数万年,丢就丢了吧,也没甚打紧的,我有一根混铁棒在手,已经足够扫清心魔外邪了。” 妮蒂亚没想到这个曾经叱诧风云,无法无天的洪荒凶神如今竟这般谨慎,想来这三万多年的囚禁当真已经磨平了他心中的傲气与棱角,真是可叹!往日的凶神如今虽然脱困,却成了个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小猴子,脊梁都折了,可惜可悲啊!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大圣,只是,拿笔交易……” “我欠你半个人情便是。” 见他这般说,妮蒂亚也不再多说,如今知道了这五个地点,自己有如意在手,天下虽大都可去得,慢慢寻找也就是了。 妮蒂亚走后,军师黑袍看着把身躯藏在雄伟王座里的巫支祁,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多问。 巫支祁忽然道:“约束一下山上众妖,最近莫要去招惹这个叫许宣的。” 黑袍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绿袍、金蝉、红云都是修行千年的老妖,难免也有几个交好的朋友,他们或许奈何不得清水寨中身怀灵蛊的田婆,却不妨碍去找许宣麻烦。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许宣区区一个元婴修士,若被几个老妖惦记上,难免会有许多麻烦,他只是没想到自家大圣居然会维护这个夺了自己宝物的人族修士。 巫支祁见他半晌不答话,顿了顿又道:“此人来历有些诡异,桐柏山基业不易,还是小心些为妙。” “是!”黑袍这才躬身答应了一声。 巫支祁目光幽深,若有所思地盯着黑袍那张藏在黑影中的脸,似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无论他是何来历,就当结个善缘吧,若他有朝一日真能成道,心中自然明白。” 黑袍身躯一颤,没想到巫支祁竟如此看中这个小修士。 成道,什么叫成道,以巫支祁妖圣修为,莫说是飞升昆仑的一个小小真仙,就算是天庭五城十二楼中的大罗神仙恐怕也不曾被他放在眼中,能让他想着结个善缘的,最起码都应该是太乙金仙一流的人物。 这个叫许宣的元婴修士能有这么大成就? “你也不必多想,下去办吧!”巫支祁挥挥手,似是有些疲惫,不再多说。 历练回来的许宣在临安城呆了数日,心中思及怀有身孕的白素贞,早已有些不耐,等关子阳从太一宫中带回诸位提举商议后的消息后,惊诧此次历练惨烈的同时,也向众人辞行想回家看看自己多日不见的娘子。 关子阳知他心意,也不阻拦,只是嘱咐他留意太一宫令牌上的消息,莫要误了来临安核定考评,领取奖赏。 许宣点头答应,又问了师伯柳珠玉和几位师姐、师兄的情况,得知他们也都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带着灯儿往钱塘县而去。 历练时许宣一直赶路,白素贞手中又没有妮蒂亚那种玉牌,自然没办法互通消息,所以只能是许宣不时以纸鹤飞鸢的方式向她传达一些近况。等回了临安府,有了固定居所,二人自然能互通消息,知道自家娘子冬至前就回了钱塘,只留了媚娘和采茵两个小妖在白玉京看家,倒省了他再跑冤枉路。 其实,许宣一直很好奇妮蒂亚送给自己那块玉牌是怎么炼制的,毕竟太一宫集修行诸派的智慧,也只弄出了能单向传递信息,记录功勋的身份令牌,若是自己能把这事琢磨透,弄出一批能双向通讯的法宝卖给太一宫或者是大宋朝廷……嗯,应该是一笔极好的赚钱买卖。只是现在已经欠了妮蒂亚山海剑的人情,许宣也知道她身份特殊,却是不好再开口相求了。 回到钱塘县,见过许娇容,却没看见自己娘子和小青、周鸿,只有燕赤霞一人仍在府中用功修行。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她们闲来无事,竟是出门散心去了。 “姐姐这些日子身体如何?”许宣关切问道。 如今许家门庭日盛,几个作坊日进斗金,许宣又挣了一个举人的名头回来,再加上自己和白素贞都怀有身孕,许娇容只觉日子是越过越红火,越来越有盼头。虽然也生了场大病,但自从服下那枚丹药,非但重病尽去,往日操劳时落下的一些病根也都消失不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好得很,家中事情也不用我再操心,原先还有那些亲戚整日上门来烦我,前几日素贞说了个法子,倒是让我耳根也落了个清净。” 这事许宣回临安后,白素贞也和他说过,许宣心中也是赞同的,毕竟是亲戚,就算情分不浓,往日自己家落难时也没怎么帮忙,总不能将他们拒之门外。有道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自然是好的,就算日后他们把钱胡乱花了,再想上门伸手讨要,姐姐、姐夫便有了回绝的说辞,旁人知道了也不会说太多闲话。 “那就好,看姐姐这身形,只怕再有两三个月就要临盆了吧!”许宣伸手搭在许娇容手腕上,一边探入法力为她诊脉,一边随口闲聊着。 许娇容笑道:“这事也巧,我和素贞算了算日子,竟都是那几天,到时你和公甫可有得忙了。” “多了两个孩子,家中也就热闹了。”许宣如今有人道火焰在手,心中也不再如何忌惮文曲星,对即将降生的孩子也不由生出了许多期盼。 两人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岂止热闹,要我说啊,若是一男一女那就最好了,姑表亲,亲上加亲,到时候就让他们两个结为夫妻,那就最好了。” 话音未落,李公甫已经风风火火走了进来,满脸笑容,虽然依旧步履匆匆,但神色间已经没了当初在府衙当差时的那股压抑、烦躁的气息,人也胖了一圈,想来最近日子应该过的很是惬意。 许娇容白了他一眼,说道:“现在还隔着肚皮呢,你怎么就知道是一男一女了?要我说,这头一胎还是两个儿子才好。” 李公甫“嘿嘿”一笑,看了看许宣,有些自傲的说道:“我衙门那些老兄弟见了你们两人,都说你这肚子尖尖,一定是个儿子,至于弟妹嘛……圆滚滚的,想来应该是个千金了。” 说罢,见许娇容面色不善,忙上前拍了拍许宣肩膀,笑道:“不过,汉文呐,你也不能怪弟妹,这生男生女都一样嘛,你说是不是?” 许宣心中暗笑,他虽然觉得男女都是自己亲骨肉,确实没什么区别,但听李公甫话语中的语气,却是有几分重男轻女之意,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姐姐腹中怀着的才是位千金,不知会做何感想。 只是这事自己却不便言明,便道:“姐夫说的是,只是这娃娃亲还是不必了,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哎!汉文呐,话可不能这么说,若真是一男一女,这娃娃亲我还结定了,莫非你还要把自己女儿送出去便宜别人?” “你这夯货,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便宜别人。”许娇容笑骂道,伸手掐了李公甫一下。 许宣见一时说不清楚,自己总不好说三代以内近亲不能结婚吧,便道:“姐姐、姐夫,娘子大着肚子,走路只怕有些不方便,我出去寻她回来,你们先聊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公甫见他要走,忙道:“汉文,那这事可就说定了啊,等你回来我再和弟妹说说。” 第三百一十八章 生疑心,为何建宝塔 此时已经入冬,江南的冬天透着一股湿冷之气,钱塘县毗邻西湖,风和日丽时湖风吹来自然和煦自在,但在冬日就有些让人遍体生寒了。 许宣想着自家娘子如今怀有身孕,应当不会去湖边吹凉风,钱塘县不大,能去的地方也不多。这般想着,便往醉仙楼方向走去,那里是钱塘县的闹市,不仅酒楼林立,就连自己家的香水、肥皂铺子也都在那里,她们几个女人若是要逛街,也只能去那里了。 只是才走不久,就看到白素贞几人迎面而来,看神情却是有些不甚愉快。 “官人!”见到许宣,白素贞脸上霎时绽放出笑容,原本有些阴郁的神情尽都消失不见。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历练的事情已经办完了?”白素贞急行数步,迎了上来,伸手拉起许宣,柔声问道。 许宣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润、细腻,目光落在高高隆起的腹部,笑着道:“宫中诸位提举还要一些时间才能拿出奖赏的章程,我在临安呆着也无事,便回来看看娘子。” 说罢,转头对沉着脸的小青和周鸿道:“你们两个今日是怎么了,难道见着我心中不高兴?” 周鸿道:“不是见着大哥不高兴,实在是最近的烦心事太多了,出个门都能遇上一些不长眼的狗东西,实在让人恶心!” 白素贞摆摆手,示意周鸿不要再说,柔声道:“只是一些小事,回家再说吧,官人是刚回来?” 许宣点点头:“刚到,听姐姐说你们出来散心了,所以就来寻你们。” 几人说着话回到家中,李公甫见许宣去而复返,还想上前拉着他说娃娃亲的事,却被许娇容一把拉住,瞪了他一眼,说道:“人家两口子分别数月,你去凑什么热闹?” 李公甫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说道:“啊,对对,那我晚些时候再找汉文说。” 许府中一直没有请什么仆役、丫鬟,许宣和白素贞虽然常常不在府内,但两人的房间却都一直留着,许娇容不时来打扫一下,倒也干净整洁。 夫妻二人回到房中,许久未见,自是一番温存不提。 白素贞虽然法力高强,也渡过了化形天劫,但她本是蛇妖,千余年养成的习性让她一到冬天就有些犯困,此时正慵懒地蜷缩着身子侧躺在许宣怀中,听着他说着历练路上发生的事情。虽然这些事许宣在纸鹤飞鸢中都有说明,但听他亲口说来,感觉自然有些不同。 “听官人说起田婆的案鱼,妾身倒有些流口水了,想着冬日围着一炉火,将那鱼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细细煎来,再温一壶酒,一面品酒一面吃鱼,也是惬意得很。” 许宣笑了笑,握着白素贞的手不由紧了紧,说道:“早知娘子也喜欢,我便问田婆多要些了,原本也带了不少,只是在辰山时都被元嗔那个酒肉和尚拿了去,现在想来,还真有些可惜了。” 白素贞想到许宣说的那个大腹便便,满脸赘肉,两道白眉的酒肉和尚,不由掩嘴轻笑:“官人说的那个和尚倒是个妙人,若是有空,妾身也想见见他。” 许宣道:“这简单,等你生完孩子,我们就去田婆的清水寨住上一段时间,那里山清水秀,风景与江南迥异,再到辰山去看看元嗔说的佛光,至于案鱼,到时我们自己亲手做,想来味道应该更香一些。” “这也太浪费时间了吧。”白素贞有些犹豫:“孩子生下来还不是要养的,总不能生下来就不管了吧。” “哪里是浪费,这是浪漫!孩子总会长大,我们也要有我们自己的生活。” “浪漫?”白素贞有些不解。 许宣笑着解释道:“所谓浪漫呢,就是慢慢的浪费时间,一起浪费时间喝茶、吃饭、赏雪、温酒……做生活中那些看似寻常,又或没有意义的事情。” 白素贞心中憧憬着他说的这些事情,脸上满是笑容,心中自生甜蜜。 “对了,方才周鸿说的是什么事?”许宣这时才想起方才的问题。 白素贞面色微沉,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方才逛街时遇到一个登徒子,那人缠着青儿不放,周姑娘原本想给他一些教训,但妾身想着那里是闹市,便把她劝住了。岂料那人却一路跟着我们不放,还说青儿若是跟了他,乃是青儿的福气,喋喋不休,让人心烦。直到最后,周姑娘实在有些忍无可忍,泄露了一些气息,这才将那人惊走。” “钱塘县还有这等人?依周鸿的脾气,只怕这时已经去找他麻烦去了吧。” 白素贞摇摇头:“看他气息,应当不是凡人,只怕周姑娘就算去了,只怕也是徒劳无功。” “噢?娘子莫非看出了什么?”许宣好奇问道。 “应该是龙族,不过道行不高,应该尚未化形。” “龙族?”许宣一愣,钱塘县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龙族,忙道:“莫非和那个钱塘龙君有些关系?” “这妾身就不知了,不过都是小事,当时只是顾及街上百姓,所以才没让周姑娘出手,他若敢再来寻衅生事,让他吃些苦头就是了。” 说完这话,白素贞忽然起身,转过头正色道:“官人历练这段时间确实发生了一件事情,当时想着你仍在临安,多说无益,所以信中就没告诉你,如今官人既然回来了,妾身想着还是要和说说才好。” 许宣见她神色郑重,便问:“娘子想说什么?” 白素贞整理了一番思绪,就将在夕照山遇到法海的事情一一说了,听得许宣连连皱眉。 “这老和尚四处化缘,说是要修缮金山寺,还要在钱塘修建分院,原来都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竟是搭建雷峰塔!” 白素贞轻叹一声:“往日官人和我说起你那怪梦时,妾身还未曾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只怕真要去雷峰塔下走一遭了。” 许宣抿嘴不言,半晌后才道:“这和尚如此执着想将你压入雷峰塔,实在不像一代高僧所为,他与你的恩怨说来已经解开,此世你又未曾犯下什么天条,他凭什么向你出手?” 白素贞道:“前些日子钱塘县忽然传出许多谣言,说坍塌的皇妃塔下有条千年蛇妖,不仅盗取钱塘县库银,还常吞食误入山中的百姓,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说得都是有鼻子有眼,好似亲身见过一般。妾身曾当面问过法海,他却说这谣言不是他散布的。” 许宣心中一惊,叹道:“三人成虎,虽是谣言,但众生信仰就是人心,只要那些百姓信了,虽是谣言,也能当做出手的由头了,只是,娘子真信那和尚说的话?” “他行事虽然偏激、狠辣,但似他这般身份,想来应当不屑说谎。” 许宣点点头:“这么说,这事背后应当还有一人。” 白素贞想了想,又道:“当日在夕照山遇到法海时,妾身觉得他好似并不想将我压入雷峰塔下,听他言语中的意思,只要我离开官人,就能躲过此劫,之后又说什么‘只怕世间只一日,塔中已千年!’,但话音未落,就被一阵闷雷打断,当时周姑娘见了此景,也担心其中另有阴谋。” “青衣公子?”许宣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 白素贞微微颔首:“妾身也是这般想的,从陶花姑娘到浮荣真幻法,从法海上门化缘到如今夕照山修建雷峰塔,背后都有这位青衣公子的身影,只是如今他道行太高,妾身如今体内又阴阳已乱,又推算不得,实在有些让人气恼。” 许宣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不碍事的,这事我慢慢想办法就是,你如今怀有身孕,还是莫要再想这些事情了。” 白素贞微微一笑,复又躺下窝在许宣怀中,抱着他环抱过来的手,眯眼睡了起来,没过多久,呼吸略重,竟真沉沉睡去。 说来也奇怪,她将这事和许宣一说,虽然许宣也没说出什么解决的办法,但她好似去了一块心病一般,精神一阵轻松。 “世间只一日,塔中已千年?” 看着怀中佳人长长的睫毛低垂,微微颤动,许宣心中想着这句似乎包含深意的话。 “这老和尚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说这雷峰塔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沉思良久,许宣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日在临安府,自己和周鸿一同唤出黑白无常,询问如何帮助聂小倩的场景。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凡间一日,第一层拔舌地狱中便是3750年,每层地狱刑期倍增,只是第八层冰山地狱,人间一日,冰山地狱中就是3万年。” 难道说…… 许宣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若真是这样,雷峰塔中20年,世间又是多久? “只是,法海再厉害也只是一个阿罗汉的入世化身,他有那么大本事在人间另塑一处地狱?要知道,即便以五帝之能,也需借助十二祖巫之一的后土娘娘神性,才能塑造出六道轮回,法海何德何能,能布如此逆天之局?” 第三百一十九章 见龙脉,世间刹那法 次日,许宣决定去夕照山转一转,看看那个雷峰塔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是否如自己猜想的那般。 或许是因为冥冥中生出的一些感应,白素贞和小青莫名对那座湖畔青山上的宝塔有些忌惮,前几日刚去过,今天就不愿再去,而周鸿昨日在城中寻了一圈也没见到那个当街调戏了自己女神的公子哥,今日一早便又出去了,于是许宣只好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架起云头往夕照山而去。 “赤霞,最近修行上可有什么问题。” 师徒三人来到夕照山,降下云头,沿着蜿蜒的青石山路徐徐往上,许宣一面观察周边环境,一面询问自己这个徒弟的修为进境。 “多谢师父关心,并无什么太大问题。”燕赤霞恭敬答道。 对于这个年龄小到可以做自己儿子的师父,燕赤霞心中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修行一途原本就是达者为先,他与许宣原本就非亲非故,自己又并非那种天资纵横之辈,许宣能将他收入门墙传法赠宝,已经让他颇为感激了。且不说那枚能够补益先天,助他修行断崖重续的回元丹,便是结丹、成婴之法,以及那枚大威天龙剑丸也是燕赤霞以往不敢奢求的。 “这次为师前往武陵蛮历练,得了许多功勋,记得赏赐中便有赤龙魂,到时看看能否寻来给你当作器灵。” “多谢师父!”燕赤霞感激地抱拳一礼。 许宣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接着说道:“为师修行时日尚短,门下如今只有你和灯儿两个弟子,灯儿因为一些原因虽入我门墙,却不能修行我们逍遥派的功法,说起来你才是为师这一脉实际上的开山大弟子,自然希望你道行精进,能传承衣钵。” 说到这里,许宣像是忽然到了什么,又道:“你那只……呃,饮黄泉,如今怎样了?” 燕赤霞神色有些尬尴,“饮黄泉”,名字是好听,但怎么看都像只蚯蚓,只是如今许宣发问,他也不好隐瞒,答道:“还是老样子,未见什么奇异之处。” 许宣安慰道:“这次灯儿随我一同前往武林蛮历练,偶然间得了一位养蛊高人的传法,你没事就多向她请教请教,如今她的蝶儿已经长出四翼,威力非凡,想来你的那只蛊虫应当也有不小神通,好生养着看吧。” “是,师父!”燕赤霞躬身应道,随即又低头朝身高只到自己腰间的灯儿恭敬一礼,说道:“以后还请师姐多赐教!” 灯儿笑眯眯拍了拍燕赤霞躬身低下的头,小大人似的说道:“师弟不必多礼,以后就让我的蝶儿多和你的小蚯蚓亲近亲近吧!” 说话间,师徒几人已经到了山顶,只见数十位百姓正各自忙碌着。 诺大的山顶上,已经平整好了土地,用石灰画好了一个个宽窄不一的格子,离众人不远处许多圆木高高的堆成了一座小山,最粗的竟有两三人合抱大小,想来应当是往后搭建庙宇时当作柱头用的。 其中最显眼的自然还是那座已有数米高的宝塔,宝塔周围用竹竿搭了许多架子,上面铺了许多用竹片捆成的竹板,方便百姓们在上面劳作。 宝塔不远处的树荫下搭了个简易的凉棚,里面两个土灶上放了数口大锅,锅中热气腾腾,袅袅白雾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米香。 “智障?”许宣缓步走过去,就见凉棚中一个小沙弥正拿一根长长的锅铲,站在一根小板凳上,吃力的搅动着锅里的稀粥,不是曾在金山寺中见过的小沙弥智障又是谁? 听到有人叫自己,智障循声往来,看到许宣,忙放下锅铲,合十一礼:“阿弥陀佛,小僧见过许施主。” 许宣笑了笑,上前几步,探头看了看锅里的稀粥,嗯,看着还不错,粥不算稀,一旁的大缸中居然还备了许多咸菜,应该是中午时给百姓就着稀饭、馒头吃的。 “小师傅怎么来钱塘县了?”许宣对这个小和尚印象不错,尤其是这个法号,他觉得很有智慧。 “鄙寺要在此修建分寺,所以方丈抽调了许多师兄弟过来帮忙,许久未见,许施主一切可好?” “还行吧,小师傅有没有空?我们听说贵寺在此兴建分寺,所以便来看看,小师傅若是有暇,能否带我们四处转转?” 智障看了看锅中冒着气泡的稀粥,不禁有些为难,只是当初许宣和王不易在金山寺中炼丹时他就见过,虽然不知道自家主持和许宣的那些恩怨,但却晓得如今面前的这个年轻公子并非凡人。沉吟片刻,还是找了一旁一个小沙弥帮自己看护锅中稀粥,便带着许宣一行人四处游览去了。 围着那座建了三分之一的宝塔,听着智障的介绍,许宣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道:“小师傅,听闻这宝塔原名皇妃塔,当初还供奉了佛螺髻发舍利,不知重建时可曾看到那等至宝?” 智障有些可惜的答道:“宝塔受战火损毁,坍塌得厉害,供奉的舍利子早就不知流落到何处了。” 许宣奇道:“听闻佛塔本就是用来供奉舍利、经卷或者佛门圣物的,此时没有了佛螺髻发舍利,此塔建成后,法海禅师准备在塔中供奉何物?” 智障双手合十郑重一礼,说道:“方丈曾得菩萨亲赐紫金钵盂,想必便是供奉此宝吧。” “紫金钵盂,嗯,确实是件难得的佛宝。”许宣点点头,走到塔前,伸手轻抚塔身青砖,一股法力顺势涌出,包裹着一道神识沿着青砖而下,直入地底,却未发现什么异样。 正想收回神识时,忽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威严、浩瀚、磅礴……这气息自西而来,在夕照山盘结,沿凤凰山脉而去,直入临安。 “是龙脉!”许宣心中一惊,他曾在太一宫潜龙阁中借龙脉龙气修行一月,对这股气息再熟悉不过。 “雷峰塔居然建在大宋龙脉入京盘结之处,果真不凡,只是这又有什么作用呢?”许宣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收回神识,许宣拍了拍结实的砖墙,忽然说道:“小师傅,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小师傅能否为我解惑?” 智障道:“许施主过谦了,你与方丈一般,都是有大法力之人,小僧不过一个小沙弥,哪里敢说什么请教,施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小僧若是知道,必然不敢隐瞒。” 许宣闻言,便不再客气,指了指面前宝塔,说道:“常闻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又闻,地府十八层地狱,若身处第一层拔舌地狱,世上一日,狱中便是3750年,不知你们佛家有没有什么术法,能令世间一日,塔内千年的?” 智障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自谦一笑,说道:“施主问错人了,我只是一个小小沙弥,又不是得道高僧,身上并无法力,更不会什么术法,怎能知晓施主这个问题。” 许宣也知道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了,时间、空间原本就是世间最玄妙的法门,能参悟出这等法术的,无一不是世间大能,智障一个小沙弥,又能告诉自己什么? 笑了笑,便道:“也是随口一问罢了,小师傅莫要放心上。” 岂料,智障想了想却说:“小僧曾听师父说,佛陀能‘于一毫端现十方刹,坐微尘里转***’,想必就是施主说的那般妙法了吧。常言‘佛陀万寿若恒沙’,一寿便是108岁,如此而言,我佛岂不是已经修行了108万年?小僧愚钝,祖龙至今不过区区一千七百年,佛陀降世到现在也不足两千年,想来定然有许施主说的这般妙法,否则又哪里来的108万年寿数?” 一旁灯儿嗤笑道:“小和尚,说不定你家佛祖说大话诓你呢?” 智障小和尚闻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又不敢正眼去瞧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只觉多看她一眼胸中那颗久受佛法熏陶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憋了好一会儿,才双手合十低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女施主怎能这般谤佛?小僧不解,那是小僧境界不够,没有参透佛法高深境界。佛门‘五戒十善’中就有‘不妄语’的戒律,我佛如何会说这等大话?” 许宣瞧得有趣,笑道:“灯儿,不得无礼!小师傅说得没错,于一毫端现十方刹,坐微尘里转***,佛陀能在昆仑仙山外另辟佛国,想来应当是有这等操控时间、空间之力的,否则有如何坐得稳西方佛国的第一把交椅?只是……这等法力,当真让人羡慕啊,却不知人世间有没有修士也有能这等手段!” 智障见这位有法力的许施主也同意自己的说法,小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说道:“许施主说得是,小僧虽不是修行中人,但也听过道家须弥芥子之术的名头,既有这等空间之术,想来也有更加玄妙的时间法术吧。” 许宣拍了拍手,拂去掌心刚刚在青砖上沾上的灰尘,说道:“好了,小师傅,今日承蒙解说了,你自去忙你的吧,我们这就下山去了。” “许施主不在此用些斋饭吗?” “不必了,还是早些下山吧,否则遇到你们方丈,又要拉着我说佛论禅了,头疼!”许宣挥了挥袖袍,一手牵着灯儿,大步朝山下走去。 第三百二十章 饮美酒,断桥钓老龙 “就这么放他离开?”看着许宣远去的背影,山巅处一僧一俗,目光幽深。 “若依禅师之见,该当如何?”青衣公子相貌清秀,正是数月前一日之内脚踏华山、黄山、青城山,卖弄法力引得许宣元阳乍泄,白素贞珠胎暗结的镇江府药商徐乾! 法海道:“虽有白素贞雷峰之誓在前,又有施主挑动人心在后,但谣言终究只是谣言,当不得一个由头啊!若依老衲之见,当设计将许宣留在金山寺中,引白蛇前来夺人,金山寺乃是佛门净地,她若依仗法力,效仿淮水一族所为,那时才好将她一举擒拿。” 徐乾深深看了法海一眼,眼光中流露出几丝戏谑之色,说道:“昨日若不是天降惊雷,禅师还想和那白蛇泄露多少天机?怎地今日却又想出这等计谋?” 法海两道白眉一挑,心道昨日自己不过多说了一句,他远在镇江府,竟然就能察觉,还能施展雷霆打断自己话语,又料定许宣今日必来夕照山,早早拉了自己在此等候,当真神通广大。 想到此处,心中警惕越盛,面上却越发从容,微微一笑,说道:“天道总有一线生机,老衲也只是不想将事情做绝罢了,既然她自舍了那一线生机,那便怨不得贫僧了。” 徐乾笑着指了指法海,说道:“你们这些和尚,思虑倒是周全,就是行事太过畏首畏尾,若非如何,又何必轮到我来出手? 羁縻,羁縻,羁縻至今已经三万余年,如今他都要回来了,又有何用? 既是革命,哪能不流血,不沾半点因果的? 现在既然我出手了,便没有这许多顾虑!看在往日一面之缘的情分上,我也不为难你,你要的由头自然会有,到时事情了结,天道反噬只落到我一人身上,你自飞升西方佛国,我便舍了这一身道行,为诸位道友谋个万事太平吧!” 法海有些惊诧地看着徐乾,迟疑问道:“修行不易,施主何必如此?” 徐乾仰头看着天空,半晌后才道:“并非只有他们二人才有舍身成仁的勇气,如今进退两难,我们既然逆修成仙,自然要为昆仑仙山思虑长远,诸天万界,你们佛陀能寻到一枚尚未雏形的原界种子,我们就未必需找不到,只是尚需要一些时间罢了,再争取争取吧,想来事情应当会有解决的办法。 况且……即便真到了那一步,只要不是神形俱灭,你们承了我这份情,总要渡我超脱出去。 禅师说要留下许宣,引白蛇犯下天条……呵呵,若许宣尚是肉眼凡胎的凡人,那般作为自然有用,但如今他既修成元婴,又早知白蛇是妖,夫妻二人嫌隙尽除,又如何离间、逼迫? 这许宣,当真有些奇怪!” 法海心中早认定了徐乾就是昆仑仙山五座城池中的哪一位,却没想到修行到他这等境界,还有这样悍不畏死的勇气,不由生出一股敬佩之意!要知道,此事若真成了,确实能够一劳永逸,但接下来冥冥中的天道反噬,即便徐乾真是那一位,也必然被打落尘埃,万年修行一朝尽丧,能否保住神识不灭都是两说。 法海退了两步,双手合十,躬身深深行了一礼,郑重说道:“今日方知施主胸襟,老衲实在惭愧! 只是不知,许宣又有何蹊跷?” 徐乾皱着眉,盯着许宣快要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眼中尽是狐疑之色。 “她轮回百世,每一世姻缘都早有安排,皆是顺手推舟,于众生中挑选出来的心魔种子,这一世自然也不例外。 一千七百年前,你们三人因缘际会,有了些因果,这才把他定为白蛇夫婿。 照理说,这一世许宣父母早逝,家道中落,功名无成,只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虽然善良、坦诚,本性中更多的却是懦弱、莽撞、多疑,怎的自去年以来竟性格大变,不仅诗名鹊起、点石为金,置下偌大家业,竟还忽然踏上修行一途,不过区区一年半时间,就修到了元婴境界,实在是……” “施主是说,许宣背后还有幕后黑手?” 徐乾缓缓摇头,说道:“看不清,今日之将你叫到此处,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能算到他今日来此,只是人算,并非神通,不过即便亲眼看过,依旧不知究竟,实在让人难以揣测。” 二人沉默不语,目送许宣消失在山道上,片刻后,徐乾才道:“罢了罢了,且走一步算一步吧,既然神通无用,便用些人谋,你要的由头自然会有,等到白蛇产子后,你就将她压入雷峰塔吧,之后的事就与你无关了,至于你要将许宣渡入佛门,那是你的因果,禅师自去了结吧。” 许宣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诸位大佬视线中,从夕照山下来,他似有所感,驻足回头看了看。山风依旧,隐约还能看到智障小和尚所在的凉棚中升起淡淡炊烟,山景倒影在山前的西湖中,相映成趣。他知道只需数月,这里就会有一座宝塔拔地而起,成为被人传颂千古的名胜风景。 “师父,回去吗?”灯儿见他站在原地许久不动,仰头问道。 许宣低头看了看灯儿,又朝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望了望,说道:“为师有些事情,你和赤霞先回去吧。” “喔!”灯儿答应了一声,没有多问,燕赤霞见状,抱拳朝许宣行了一礼,便带着自家小小的大师姐,朝湖对岸飞去。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许宣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心道:“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去年还唯恐避之不及,想不到今日却要刻意来寻。 只是,如今娘子怀有身孕,许多事情自然不好让她再操心,既然夕照山上没能看出什么究竟,那就只有去找个知情人问问了。” 想到这里,许宣便从芥子袋中摸出一个褐色酒坛,上面红布泥封,坛身上红纸黑字写了个大大的酒字,正是之江酒坊送到许府的烈酒。 拎着酒坛,许宣脚下生云腾空而起,不多就来湖对岸的断桥附近。 此时天气渐寒,虽是正午,游湖的人却是稀稀拉拉,几艘画舫停泊在湖心,不知是因为昨夜姑娘们劳累过度,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既无丝竹之声传来,也不见莺莺燕燕的揽客调笑之语,整个西湖一时静得让许宣有些不习惯。 沿着湖岸寻了两圈,许宣也没见到那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白头老船家,心中不由有些失望,想了想就在一旁卖猪头肉的小贩那里切了两只卤好的猪头肉,又要了一碟卤花生用油纸包好,在断桥边寻了一个凉亭坐下。 湖风微凉,刚才还让热乎着的猪头肉只是片刻就已经冷了,许宣也不介意,慢悠悠将两个小菜摆好,一把揭掉酒坛上的泥封,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就在凉亭中弥漫开来,又顺着湖风缓缓飘向远方。 一杯烈酒下肚,一股热气便从腹中升起,驱散了一些冬日暖阳无法赶走的寒冷。 许宣咂咂嘴,酒性虽烈,却入口醇厚,缓缓咽下,片刻后喉头生出淡淡回甘之感,随后酒气从鼻腔呼出,通透舒服,心中暗赞之江酒坊的手艺当真是越来越纯熟了,这酒就是放在后世,想来也能卖个好价钱。 寡酒无味,喝完一杯,许宣直接用手抓了几粒花生米和卤肉丢如嘴中,想着古有姜太公钓鱼,今日自己就来个许汉文钓龙,只是不知那个贪杯好久的老龙上不上钩。 第三百二十一章 酸菜鱼,牛犊不怕虎 过了许久,许宣估摸自己已经喝了小二两了,不知不觉间,那碟卤花生已经见底,猪头肉也没剩几块,湖面依旧波澜不惊。 “小酌怡情,大酌伤身呐!” 许宣长叹一声,正准备收了石桌上的冷菜残酒,忽然听到凉亭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公子怎么独自一人在此饮酒,湖光山色虽好,但却少了一尾肥鱼啊!” 许宣缓缓转身,就见一个粗布麻衣的银发老翁正拎着两尾用稻草拴着的两条草鱼站在亭外,眼光却落在了自己还未来得及收好的酒坛上。 “哈哈哈!”许宣抚掌大笑,长揖一礼,说到:“老人家里面请,原本还以为你不来了。” 老翁衣着虽然寒酸,行动间气势却是不凡,全然不像当初那个在断桥边和许宣为了几十文船资讨价还价的老船家。 见许宣出言相邀,老翁也不客气,径自来到亭中,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红泥小炉,一只铁锅放在石桌上。 “这炉子好生眼熟啊!”许宣道。 老翁笑了笑:“用了数十年了,懒得换了,还是你那日在船上看到过的那只。” 许宣点点头:“前辈却是节省,如今天气渐寒,这酒虽烈,刚入口时却仍有些寒,不知道要不要温一温?” 老翁摆摆手,又摸出两个青瓷大碗放在桌上:“不必了,没那许多讲究,多喝几口,身上也就暖和了!” 说罢,老翁就将鱼丢给许宣,说道:“那日给你做的鱼,你也没吃,想来是有些嫌弃老夫手艺,今天便尝尝你的厨艺,如何?” 许宣笑道:“前辈往日吃得都比较清淡,今日既然来了,就换个吃法,且在此稍待,我去取些佐料过来。” “你小子当真是个讲究口腹之欲的,去吧,去吧,只是快些回来,晚了只怕老夫把这坛酒喝完,就回去睡觉了。” 说着,老翁一手拎着酒坛,就往青瓷大碗中倒了半碗,一见酒线悠长,酒花四溢,酒色淡黄,尚未入口便赞了一声“好酒!” 片刻后,许宣自醉仙楼回来,老翁见他手中多了许多佐料,也不去管他,仍自顾自饮着。 “前辈觉得此酒如何?” 许宣一面捏指诀引来一道清水将宰杀好的草鱼清洗干净,一面驱使体内山海剑探出两寸剑芒,剑光闪烁间,鱼肉、鱼骨已经分开,一片片鱼肉薄如蝉翼。 老翁看了他一眼,砸了砸嘴:“酒是好酒,只是你这小子心思多了些,倒是那柄飞剑,看着有些眼熟。” “前辈见过这剑?” 许宣将片好的鱼片用盐、胡椒、黄酒、蛋清拌匀放在一旁,又切了些酸菜、辣椒、姜、蒜、花椒放入碗中。 “只是感觉有些眼熟,年纪大了,一时竟想不起来了。”老翁盯着山海剑看了片刻,摇摇头,又饮了一大口酒,赞道:“果然好酒,烈而不辣,入口绵长,不错!” 这时锅中的油已经热了,许宣便将酸菜、辣椒等佐料放入锅中,顿时一股酸香弥漫在凉亭中。 老翁吸了吸鼻子,看着腌好的鱼头鱼尾在铁锅中缓缓炒至变色,说道:“吃鱼便是吃个鲜美,似你这般做法,鱼的鲜味只怕全被盖住了。” 许宣笑了笑,放了些清水在锅中,又加了些胡椒粉和盐,说道:“烹饪之妙就在于此,食材自有鲜香,处置得当便是锦上添花,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效,若是处置不当,那才是暴殄天物。” 老翁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片刻后,许宣把一些腌制好的鱼片放入锅中,撒上香菜、蒜蓉、又加了一些盐巴、藤椒油,去了炉中大半木炭,用筷子在锅中拌了拌,说道:“前辈尝尝?这鱼片得极薄,所以入味快,熟得也快,现在吃刚好!” 老翁早已闻到一股浓郁香味,不等许宣再说便夹了几片鱼肉放入口中,顿时双目一亮,又接连吃了几口,才道:“果然与老夫往常做的味道大为不同,既酸且辣,还有一股浓郁的鱼香,不错,不错!” 许宣见他吃得高兴,笑着上前将二人酒都满上,提起大碗,说道:“今日前辈肯赏光,晚辈多谢了!” 老翁双眼仍盯着锅中鱼片,一手端起酒碗,一手仍不住往嘴里送着鱼片,口齿不清地说道:“你小子……投其所好,以口腹之欲诱人,居心不良,若是五百年前,老夫早一口将你吞了,那会与你这般啰嗦。” 许宣干笑两声问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敖应。” “敖广的敖,应龙的应?” “你小子话太多了,那日载你和那两个小娘子去清波门,就知道你不简单,今日又刻意用好酒美食来引诱老夫,到底有何事求我,直说吧,莫要拐弯抹角!” 许宣闻言,放下酒碗,后退两步,深深一揖,说道:“小子许宣,见过龙君!” 敖应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行了,老夫平生只好美酒,今日既喝了你的美酒,吃了你的美食,自然要卖你一个面子。” 许宣见锅中鱼片渐尽,忙又夹了些放了进去,想了想,说道:“并无什么事情,只是听闻龙君曾不远千里北伐泾河老龙,若不是太宗忽然敕封柳毅为河神,只怕今日已是黄河龙君,其中威风只是听得只言片语,就不由让心折,恨不能亲睹龙君当年风采。” 许宣一个马屁拍过去,敖应却没有什么反应,手中竹筷不停,淡淡道:“既然猜到了老夫身份,还敢故意引老夫出来,你胆子倒是不小。” 许宣端起酒碗,说道:“为龙君当年壮举贺!” 敖应一口饮尽碗中烈酒,摆摆手,说道:“只是昔年旧事,不值一提,那日若不是和家兄多饮了一些酒,也不会一时鲁莽做出这等事来。” 许宣心中暗道,这老龙看似直爽,却是心思暗藏,若不是自己从灯儿口中知道了当初他和洞庭龙君的密谋,说不定还真信了他因酒误事之语。 “今日请龙君来,实是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一番。” “说吧,何事?” 许宣偷眼看了看敖应,见他神色如常,小心问道:“龙君可认识紫竹林中那位菩萨?” 敖应闻言,手中竹筷一顿,缓缓放在酒碗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宣,说道:“菩萨慈航普度,谁人不识,老夫自然认得。” 许宣又道:“那……镇江府徐乾,龙君可曾听过这个名字?” 敖应忽地霍然起身,双眉一竖,瞪着双眼看着许宣,低声喝道:“你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五百年前龙君被五帝算计,丢了黄河龙君之位不说,还被压入湖底整整五百年,怎么如今还甘心为他们卖命,难道就不怕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好胆!”敖应伸手在石桌上一拍,好好的一个桌子顿是化作粉末,那锅酸菜鱼尽数洒在地上,香气四溢。 “晚辈只是实话实说!” 敖应在亭中来回踱了几步,伸手一挥,瞬间飞出一个透明光罩罩住凉亭,这才盯着许宣双眼,说道:“你到底是谁?” 许宣微微一笑,答道:“方才龙君就说了,晚辈不过一个区区元婴修士而已。” “元婴修士?世上哪个元婴修士能说出‘镇江府徐乾’这五个字?” “那龙君以为晚辈是谁?” 敖应盯着许宣,半晌后忽然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确实不凡,他们选你做白蛇夫婿,只怕是失算了。” 听他这么一说,许宣一颗心这才落到肚子里,暗呼,自己果然猜对了。陆水河时,以洞庭龙君之能尚且不敢动自己,更不愿插手到这盘棋局中,所以许宣这才料定钱塘龙君在此事中涉事不深,或许只是答应了菩萨或是徐乾,暗中撮合自己和白素贞而已。 “龙君缪赞,晚辈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傻大胆罢了!” “好个傻大胆,莫非你就不怕老夫杀了你?” “龙君是水族正神,如今刚脱难而出,哪里会在乎晚辈这个区区凡人。” 敖应微微颔首:“你今日殷勤招待,到底所为何事?” 许宣抱拳道:“只有一事想向龙君请教!” “你说。” “世间可有世上只一日,塔中已千年的法术?” 敖应眼神飘忽,目光越过西湖,落到对岸的夕照山上,半晌才道:“地府自有十八层地狱,你来问老夫,倒不如去问地府阎君。若依老夫想来,地府既有这等术法,想必世间应当也有吧!” 第三百二十二章 无题(头痛得厉害) 许宣顺着敖应的眼光看向湖对岸,不需再问,答案已然明了。 之江酒坊送来的美酒都是十斤一坛,度数也在五十度左右,二人推杯换盏,都刻意不用法力压制体内酒精。饶是如此,他俩一个是真龙之躯,一人也有心斋境的肉身,酒量自不是寻常凡夫俗子能比拟的,不过两个时辰,三坛美酒已经下肚。 敖应须发俱白,这时脸上已经带了一抹红晕,双眼直愣愣看着许宣,左手一拍,右手一指许宣,喝道:“你这酒,有劲!和这酒比起来,以往喝的那些酒,当真只能算是沾了些酒味的西湖水了!” 许宣也有些微醺,笑道:“龙君若是喜欢,明日我再送几坛过来。” 敖应摆摆手:“不必不必,喝酒误事,只此一顿,老夫半年的酒水额度,都已经被被喝完了!” 许宣奇道:“以龙君的身份,莫非还有人管得住你不成?” “若是三日前,那……那全靠老夫自己约束。”敖应打了个饱嗝,接着道:“现在嘛,老夫那侄女远道而来,若不是趁她午睡,你这酒即便再香,也难引动我腹中酒虫。” “侄女?”许宣思忖片刻,说道:“莫非是龙女三娘?” 敖应点点头:“你却是聪明,不是她,又是谁?老夫这侄女也是个苦命人,我心中对她多有愧疚之意,她既不喜我饮酒,总要顾忌一些她的面子。” 许宣双目中精光一闪即逝,龙女三娘,自己当初在陆水河畔可是吃了她一番苦头的,险些逼得自己自刎谢罪,是个极为护犊的女人。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敖应忽地站起身,指着许宣说道:“你这小子不错,看在今天这顿酒的面子上,老夫便再指点你一句。” “龙君请讲!”许宣见状,忙也起身,躬身道。 敖应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好生珍惜与你家娘子的这段缘分吧,二十年后,时过境迁,又不知是何模样了。” 说罢,伸手一挥,收了凉亭结界,身躯一震,体内酒气尽数化作一股白雾从头顶蒸腾而出,被湖风一吹,白雾连同高大的身形一起消失在许宣面前。 “这老龙……有趣!”许宣一口饮尽碗中残酒,环视左右,见日头已经西斜,也往许府方向走去。 “叔叔喝酒了?” 西湖湖底水晶宫中,敖应一身蟒袍,头戴金冠,行动间颇为威武,见他回来,一个一身红衣中年贵妇忙迎了上来,伸手扶住敖应,面上有些不悦。 “小酌了几杯,小酌了几杯。” “叔叔这哪里是小酌,三坛美酒,两坛都落入叔叔腹中了吧?当初叔叔自己可是说过,每日酒水不得饮过二两,何况还是那等烈酒。” 敖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红衣贵妇白皙的的手背,解释道:“今日确实喝得多了些,方才我已用法力将酒气化尽了,不会再误事的。” “就是把酒气化尽了,那也不行,凡事有一必有二,叔叔今日能饮两坛,明日就能再饮三坛。” “三娘多虑啦!”两人走入宫中,自有宫娥奉上清茶,敖应坐定,举杯饮了一口,说道:“今日这酒甚好,所谓叔叔才多喝了几杯,以后半年再不饮酒便是。” 这红衣贵妇正是曾与许宣又过一面之缘的龙女三娘。那日洞庭龙君将往日辛密一一和她说了,她才明白当年事情缘由,心中便原谅了这个曾经生吞了自家夫君的亲叔叔。嫌隙已去,洞庭龙君又让她闲来无事便去钱塘看看自己叔叔,三娘思及往日敖应对自己的怜爱,心中不由也生出许多思念,所以三日前就带着小白蛟,顺流而下,来到西湖拜见钱塘龙君敖应。 “叔叔这些年心中的苦楚三娘也听父王说了许多,叔叔为洞庭水族一脉付出太多,我们都承你一份情,其实今日也并非怪叔叔饮酒,实是有些不解,为何要去和那许宣喝酒,难道叔叔不知他的身份?” 敖应笑道:“不打紧的,只是喝顿酒罢了,不算什么,他们在意的是白蛇不是许宣,当初我也只答应菩萨撮合他二人,现如今事情有变,镇江府徐乾想要釜底抽薪,永绝后患,这许宣也就没这般重要了。况且,方才我已提点了他两句,算是谢过他这一顿酒的情义了。” 三娘见他心中自有打算,心中稍安,转念问道:“叔叔说的徐乾是谁?” 敖应摆摆手:“这事你不需多问,这几日你和磊儿在西湖玩得可还痛快?” 听他说起自家宝贝儿子,三娘不由掩嘴一笑,说道:“昨日磊儿白龙鱼服,入城戏耍,也不知在街上遇到了哪家的姑娘,回来后竟是一直念念不忘,今天一早便又出去了,到现在了还未回来。” “噢?钱塘县修行中人屈指可数,不知磊儿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敖应好奇看了看三娘。 “问他他也不说,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唉,由着他吧,大不了收入宫中,做个宫娥,或是侧妃,也没什么打紧的。” 敖应道:“磊儿的身份有些尴尬,虽然柳毅这些年也不曾亏待了你们娘俩,但那些嫌隙终究摆在那里,想必你心中也有道坎。” 三娘神色一暗,低头不语,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坎坷的婚事。 敖应见状,长叹一声,说道:“都过去啦,就不要再想了,等磊儿回来问问他,看看是谁家的姑娘,他如今也到了成亲的年龄,是该说一门亲事了。” 话音未落,一个白衣公子忽然走了进来,正是陆水河上和许宣交过手的小白蛟,陆水河神敖磊。 “见过叔公,见过母亲!”敖磊上前一礼。 “回来了,坐吧。”敖应指了指一旁的空位,问道:“听你母亲说,你看上了一个姑娘?” 敖磊脸色一红,点点头。 敖应道:“你如今是陆水河神,也是有司职的水族正神,行事需小心谨慎一些,莫要再拈花惹草了。” “叔公,孩儿一见倾心,是真心喜欢的。”敖磊闻言,忙辩解道。 “既是真心喜欢,可打听清楚是谁家的姑娘?”三娘抢过话头,问道。 敖磊讷讷道:“只怕我说了,叔公和母亲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婚事?”三娘见敖磊竟主动说到了婚事,心中不由一喜,忙道:“你先说说,若只是身份低微,娘做主许她一个侧妃的位置。” 听说只是侧妃,敖磊心中有些不悦,想了想,仍试探着问道:“娘真让我说?” “说吧,如果真合适,我就让人提亲去。”三娘道。 敖磊看了敖应和三娘一眼,怯怯道:“昨日孩儿在街上遇到她时,只觉得她娇美可爱,原想上去打听清楚,结果却被她身旁一个女子轰了回来。那女子道行颇高,孩儿担心打不过她,没奈何只能怏怏而回,今天打探许久,终于知道那姑娘根脚,竟是白素贞身旁的一个丫鬟,名唤岑碧青。” 一听只是个丫鬟,三娘心中就有些不乐意了,又听说竟与白素贞有关,不由有些忐忑地看向敖应。 敖应一只手在座椅扶手上摩挲着,皱眉沉吟道:“岑碧青,这人我知道,原本只是一条西湖畔的小青蛇,体内还有些洪荒象蛇血脉,修行至今不过区区五百余年罢了。” “象蛇?”三娘闻言,当即说道:“这如何使得?象蛇雌雄同体,未化形前亦男亦女,这种血脉如何配得上你,此事就此作罢,你莫要再提。” “娘!象蛇又如何?她若与我成婚,水府中如此多的宝贝,想助她渡过化形天劫不过迟早的事。孩儿刚刚迟疑不语,只是担心她是白素贞身旁的丫鬟,怕你们不答应罢了。” “白素贞如今不足为虑。”敖应道:“岑碧青原本就是徐乾放在白素贞身旁的一枚棋子,如今徐乾既然决议要收网,区区一条小青蛇,想来以我的面子,他应当不会驳斥。” “叔公此言当真?”敖磊当即大喜,忙道:“既然如此,还请叔公为孩儿做主!” “叔叔!可不能这样惯着他!”三娘劝道,随即想了想又对敖磊道:“磊儿,你若真娶了她,打算如何安置?” “我对青姑娘一见钟情,娶回水府自然以正妃之位待之!” “不可!”三娘怒道:“若是宫娥侧妃,还有得商量,我洞庭水族虽然比不得四海龙族,但身份也是极尊贵的,她一条山野小蛇,还有象蛇血脉,如何能居正妃之位?” “娘,我不介意的,反正洞庭龙君的位置不管怎样也轮不到孩儿去做,管这些俗事做甚?” 三娘苦口婆心劝道:“这些年因你血脉之故,你在洞庭湖中受了多少白眼,难道你心中没数?你若将她当做侧妃,娘也就依了你,如今你竟想把她扶作正妃,这如何使得?就算娘答应你,你外公必然不允,还是熄了这番心思吧!况且,难道你希望自己这些年遭受的白眼,再在你的子女身上重现一遍?此事在我这里就过不去!” “娘!”敖磊不依不挠,撒娇道:“这些年孩儿也未求过您什么,我是真心喜欢青姑娘的,您就应了我吧。” 三娘沉默不语,将脸扭向一边。 敖磊见状,又将目光看向敖应,希望这个传言中最杀伐果决、无法无天的叔公能帮自己说几句话。 敖应抚须笑道:“三娘,你也不必如此,磊儿如今也长大了,自有他的决断,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你若心中着实放不下,过些年,再在龙族中为他挑一门亲事便是,这有什么打紧的?正妃、侧妃不过是个名分罢了,到时大哥若不讲洞庭龙君的位置传给他,便让磊儿来坐我的位置,有钱塘龙君的名头,自有龙族上门说亲,不碍事!” “叔叔,当真要把钱塘龙君的位置传给磊儿?”三娘闻言,心中大喜。 敖应道:“当年那一难,府中亲眷尽被剪灭,磊儿不来继位,我这位置岂不是便宜了别人?如今我也老了,菩萨的差事我也办结,也该思虑后世的时候了,等磊儿修成真龙身,我自会秉明五帝,把龙君之位传给磊儿,这都是我们洞庭一脉自己的事情,想来他们也不会不允。” “多谢叔公!”敖磊也是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这个叔公对自己竟这般好,忙道:“娘,叔公说得是,有钱塘龙君这个名头,自有血脉纯正的龙族上门说亲,至于青儿……” “青儿,叫得倒是亲热!”三娘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莫要忘了,她家主子许宣与你可是有过节的,就算为娘的应了你,许宣和白素贞也未必能答应这门婚事。” 敖应见自己母亲隐隐有了松口的趋势,忙道:“这好说,当初也只是些误会罢了,孩儿又非小肚鸡肠之辈,若真与青儿成了婚,看在她的面子上,我让他一分便是,况且,到时青儿自然要随孩儿回陆水河,想来日后也难得再见上一面,时间久了,那点主仆情分也就淡了。” 或许是婆婆天然就看媳妇不顺眼,三娘见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只不过见了人家姑娘一面,就能这般卑躬屈膝,出言顶撞自己,心中更是不悦,怒道:“若是侧妃,此事还有得商量,若是正妃,此事没得商量。” 说罢,起身向敖应行了一礼,拂袖而去。 “娘,娘!”敖磊叫了几声,三娘却是头也不回,显然此时心中是有些气急了。 “叔公,你看这事怎么办?” 敖应笑了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就是这般冲动,凡事好好商量自然还有余地,你何必当面这般顶撞自己母亲?这也是我,若在我大哥面前,只怕你这门婚事更是难上加难!” 敖应有些无奈,自己母亲的性情他自然知道,从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现在得罪了母亲,也只能把希望放在面前这个叔公身上了。 “叔公,你可要帮帮我,我是真心喜欢青姑娘的。” 敖应道:“等你母亲气消了再说吧,这事总要她点头才行,这几日你就少出去见那个岑碧青了,好生在宫中多陪陪三娘,哄得她高兴了,还怕此事不成?” 说道这里,敖应又问:“岑碧青可曾知道你的身份?” 敖应摇摇头:“只在街上见了几面,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她并不知道孩儿身份。” “如此就好,你放心,只是一条小青蛇罢了,只要你母亲哪里松口,叔公自然帮你成就好事,让你陆水河水府中添一正妃。” “多谢叔公成全!”敖应闻言大喜,这才告辞离开,追着去哄自己母亲开心去了。 另一边,许宣回到许府,并未将自己今日和钱塘龙君敖应饮酒之事告诉众人,只说是去湖边转了一圈,觉得风景甚好,所以多呆了一会儿。 接下来的几日,许宣先带着燕赤霞去庆余堂拜见了王不易,又抽空前往忘川河,找那个颇为神秘的朱邪聊了许久,其余时间便呆在家里,用心修行,时时用禹王鼎淬炼自己体内那朵人道火焰。 又等了几日,终于等到太一宫传召众修士的消息。 这时已近年关,许娇容和李公甫二人执意要留众人在家中一同过年。 若依许宣的意见,自然想大家一同过年、守岁,但又担心白素贞和小青终是异类,朝夕相处只怕有些不方便。岂料,白素贞如今怀了身孕,心思却与往常不同,对这种人间亲情似乎格外眷恋,一见许娇容挽留,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见她答应,许宣自然没有二话,吩咐五鬼抽空去白玉京交代一番,让媚娘和采茵也过来过年。这次去临安府只是受赏,想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于是就没有在带灯儿一同前去,嘱咐众人在家好生修行,便独自一人驾起云头走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国师灭,再开潜龙阁 临安城这几日有些人心惶惶,惶惶的不是百姓,而是那些百姓心中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神仙生气,凡人自然噤若寒蝉。 凤仪客栈坐落在临安城最繁华的御街上,三层的小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接连三日门口却都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作为南宋都城,这座江南最繁华的城池中往来皆是达官显贵,平日里大家行事都还算低调,毕竟临安城也不大,关系错综复杂,说不定街上一个卖菜的老妪就是某位枢密使的亲戚,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曾经有外来州府的纨绔只是在酒楼中耍了一番横,结果不仅自己被打断腿丢出临安城,还牵自家老子丢官罢职,只因为他闹事的那家酒楼有一位郡王的份子。 能在临安城接连三日包下数一数二的凤仪客栈,实在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 那些真正有实力的人物,早就听闻太一宫最近吃了大亏,宫中精英弟子折损过半,如今凤仪客栈正是被这些各派掌门给包下了。这些掌门门派势力比不得五大派,自觉孤掌难鸣,所以便聚在一起议事,想联合向朝廷和把持太一宫的五大派施压,要个说法,毕竟死了那么多人,总不能一点补偿都没有吧! 侠以武犯禁,他们本就不是官场中人,偏偏又有一身超凡脱俗的本事,虽然有太一宫约束着,但却不怎么把临安城中的贵人放在眼中。 “郭掌门,您是丹霞派掌门,您说句话,这事该如何了结?” 客栈二楼摆了十余张桌子,在座众人都是一副世外高人打扮,有的身后还站了几个年轻弟子。 听到有人发问,一个黑须红袍的中年道人端起桌上茶盏,用盖子拂去上面茶叶,浅浅啜了一口,说道:“还能怎样,我丹霞派七名弟子,其中三人元婴已成,其余四人也有金丹五转以上修为,如今历练归来,只剩一名元婴,一名金丹,其中元婴弟子还是身受重伤!我入宫去找铁听云,他只说冯玉山已经拟好了奖赏、补偿的章程,正在皇帝案前等候御批,太一宫已经传令宫中众修士明日齐聚,到时自会传出消息,我还能怎样?他们五大派实力雄厚,不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派能招惹得起的。” “那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我们铁剑宗可不比你们丹霞派,前番送入潜龙阁修行的是我们门下唯一一名有望结成元婴的弟子,如今身死道消,叫我再去哪里寻一个能传承衣钵,广大门派的弟子?” “嘿,岂止你们铁剑宗,在座诸位掌门那家不是这般?先有桐柏山之难,现在又出了历练之事,谁家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方掌门说得是,我们把弟子送入太一宫,虽说也是为了拱卫朝廷,但说到底还是为了借助龙脉修行,如今倒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早知今日,前几年朝廷决议建立太一宫时,我便不该把自家弟子送入这虎口之中!” “没错,刁掌门说得对,正是此理!” “我们是来修行的,可不是来送死的。” “要再这样下去,我看呐,还是把众弟子召回门中,入山潜心修行最好,虽然慢些,总不至于枉送了性命!”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应是,虽说家国天下,但在许多人眼中仍是把“家”放在了“国”之前,否则世间又哪里那么多世家门阀,又哪有完颜谷截血洗景灵宫、万寿观之事? 天下修士高人何其多,真要拧成一股绳,完颜谷截就算号称“练神返虚第一人”,也未必能这般张扬跋扈。 “其实,太一宫还是不错的。”丹霞派掌门郭咏志见众人越发有些愤慨,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前日我去太一宫时,铁听云说已经禀报天子,准备再开潜龙阁,凡在历练中有弟子身陨的门派,皆可再次遴选弟子入阁修行,算是对大家的补偿。 况且,我们虽是世外之人,但若真没有太一宫挡在前面,让北方金国、西夏长驱直入,只怕到时候兵荒马乱,烽烟四起,天下百姓又要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了!” “嘿嘿,若是这样,岂不正是我辈斩妖除魔,积累外功的大好时候?”铁剑宗掌门方有德双目低垂,轻声说道。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方有德说得没错,方外之人修行到了最后,要想积累外功,常常只有斩除乱妖,行医扶困,平除水患等等之举。但若是天下大乱,虽然百姓苦楚,但妖魔丛生的乱世,也正是他们入世修行,积累外功的大好时机,而不必像如今这般,只能依靠太一宫入朝为官,扶保龙廷,一点点积累功德。 但有些事能做,有些话却不能宣之于口。 郭咏志听他这般说,心中不由生出许多鄙夷之意,但大家都是一派掌门,也不好当面驳斥什么,只是淡淡说道:“只怕若真存了这般心思,就算积累了外功,飞升之时也难免被心魔来袭,涉不得弱水、过不了炎火之山啊!我辈修士,终究还要常怀仁德之心才好。” “郭掌门说的是。” “我辈修仙若存了这般心思,与那些邪魔外道还有何区别?” “没错,这次只要太一宫补偿得当,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修行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总有些外魔内劫,怪得谁来?” …… “郭掌门倒生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只不过据我所知,此次历练死伤惨重,更胜桐柏山之役,1800名修士855人身死道消,太一宫莫非还能请动圣上,再收千人入阁修行?龙脉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朝中也有有识之士,只怕不肯让太一宫如此行事,动摇国本!”方有德冷冷道。 郭咏志知道他所言不假,龙脉是朝廷的根本,若是索求无度,必然损伤国运。放眼世间,那些崇佛尚道的朝廷,有哪一个能坐拥百年以上江山的? 前番朝廷能开潜龙阁以龙脉助太一宫众修士修行,已经是看在宋、金、西夏一同攻打桐柏山,太一宫损失惨重的面上,即便如此,朝廷中已经有许多人出言反对,如今不过数月时间,只怕皇帝就算有心扶持太一宫,安抚天下各派修士,也不敢再收太多修士入阁修行了。 正说话间,忽然有几名掌门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看过之后立即面色大变,纷纷低头私语。接而窗外又有信鸽飞入,落到常中几位掌门身旁,那几个掌门取下信鸽腿上的竹管看了,也都是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郭咏志正疑惑间,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上来一人,正是丹霞派的一个弟子。 那名弟子环视四周,找到自家掌门,俯身在他耳畔低语几句,听得郭咏志顿时双眼瞪得溜圆,脸上似是因为兴奋,渐渐红润起来。 有的掌门并未收到消息,见此情况忙向身旁其他掌门打听,听后也都是抚掌叫好,连道:“苍天有眼,死有余辜!” 过了片刻,郭咏志才道:“诸位掌门想必都已经听说了,今日能听到这个消息,当浮一大白!” 说罢,不等身后弟子动手,郭咏志一把拿起桌上酒壶,满满斟了一大杯,抬手道:“诸位,此獠突遭天罚,实是苍天有眼,为各派身死的师门前辈,请满饮此杯!” 众人纷纷起身,都没有拒绝,一一端起酒杯,面上都是喜笑颜开,似乎全然忘了刚刚的争执。 “郭掌门,这酒可是之江酒坊的烈酒,那人授首虽然可喜可贺,但你也莫要喝多了啊,哈哈哈!” “是极,是极,饮酒作乐,便应不用法力压制,正要体会那种微醺之感,这酒甚烈,即便是我等修士也不便多饮,我们就连饮三杯吧!” “好!”郭咏志笑道:“这第一杯自然是敬天道,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獠一死,我大宋可再有百年安宁!” 说罢,当先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众人见状纷纷端着酒盅彼此示意,随即一口干了杯中酒。 “第二杯,当敬当朝天子,方才我刚接到消息,皇上力排众议,决定再开潜龙阁,收500修士入阁修行,这是朝廷恩典,也是我辈修行中人的机缘,天子英明,我辈修士岂能不用命?” “郭掌门此言当真?”方有德大喜,仍有些不相信的疑惑问道。 郭咏志点点头:“完颜谷截渡劫身死,金国上下修士士气消沉,铁提举趁机谏言,圣天子龙颜大悦,故而允了太一宫所请,更将原本300个名额增加到了500个,实是我辈幸事!” 听他二人对话,那些消息不甚灵通的掌门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都是大喜,连连叫好。 当年完颜谷截带领金国修士血洗景灵宫、万寿观,在座众人都有师门长辈身陨其中,现在忽然听到这个消息,当真是喜出望外。 “少了完颜谷截,金国就算有练神返虚高手,只怕也不愿插手国中事务,这样我们就有机会一雪靖康之耻了!” “正是此理,完颜谷截一去,太一宫也算能松一口气了,再与金国对战,我们也不用这般小心翼翼,担心门下弟子安危了。” “圣上也是豪爽,500人名额,竟说给就给了,也不怕朝野沸腾。” “道友此言差矣,完颜谷截身死,正是我们趁机征讨金国的大好时机,战场上自有将士用命,修士中还不得靠我们这些方外之人?” …… 完颜谷截渡劫身死的消息瞬间传遍临安城,顿时在修士中引起轩然大波,原本大家还在纷纷议论太一宫历练导致许多修行种子身陨之事,这下全被这事的风头给盖了过去。 …… “什么,完颜谷截死了?”听到这消息,刚到临安城的许宣不由有些难以置信。 当初,完颜谷截以寻回传国玉玺为代价,从妮蒂亚手中换到暂时洗去业力的方法,怎么还会渡劫失败,身死道消?许宣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这消息从何而来,不会是金国那边故意为之,放出来的假消息吧?” 关子阳心中也颇为高兴,笑道:“此事不假,据说当时天劫落下,声闻百里,完颜谷截渡劫的山巅生生被削成了深谷,无数顽石尽数化作琉璃。 大凡练神返虚之辈若是渡过飞升天劫,还能在人间再待数日,名为‘待诏’,这几日乃是五帝、佛陀留给修士时间好调养体内法力,以便飞升昆仑时涉弱水,过炎火之山,完颜谷截虽是佛门一脉,但西方佛国外也有无尽苦海。 天劫过后不见完颜谷截身影,金国皇室派出许多兵士,犁地三尺,也未曾找到什么踪迹,事后曾有人说亲眼看到完颜谷截被天雷击成灰灰,尸骨无存,想来不会有假了。” 许宣奇道:“完颜谷截既是佛门一脉,怎么渡劫失败竟连舍利子也没留下一颗?” 关子阳道:“或许也被天劫一并轰成飞灰了吧,这事你不必怀疑,龙提举已经起卦推算过,世间确实再无完颜谷截气息。” “真死了……”许宣喃喃道。 完颜谷截以练神返虚的修为屠尽景灵宫、万寿观,去年又孤身一人深入大宋腹地,一鸟入林百鸟噤声,虽然也有许多练神返虚修士不肯沾染因果,不愿出山与他为敌之故,但也能看出完颜谷截道行之高,实在不负“练神返虚第一人”之称。 许宣想不到在得了妮蒂亚洗去业力的方法后,完颜谷截仍过过不了这一劫。身为大宋子民,倘若有机会,许宣并不介意早日送他归西,如今有此感觉实在是妮蒂亚一直给许宣的感觉太过神秘,太过无所不能,所以他才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会不会是诈死?”想到这里,许宣不由问道。 “诈死?”关子阳看了许宣一眼,沉吟片刻道:“应当不会,他若真能顺利渡过天劫,又何必诈死,这对完颜谷截又有什么好处?龙提举的干支龟甲十分厉害,他既推衍不到完颜谷截气息,世间定然再无此人。” 言罢,又道:“这事于你而言并没有太大干系,你也不用再想了,如今宫中几位提举商议,决定将你和你的队伍都定为上甲,你有什么想法?” 许宣道:“能入上甲弟子自然高兴,但一想到竟有800多名修士殒命,心中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此事诸位提举大人也没料到,不过现在既然圣天子准备再开潜龙阁,从那些身陨弟子的门中挑选天才再入阁修行,也算是个补偿了吧。” “再补偿又能如何?人终究活不过来了,身后再多荣光又有何用?况且,那些好处也只是给他们师门的,于那些死去的修士又有什么干系?” 关子阳叹道:“若不如此,又能怎样?因为这事,铁提举已经向圣上提出了辞官退隐,好在圣上不允,否则,他这一去,谁又来接替他的位置?必然又是一番纷争,麻烦!罢了,这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你在乾州城斩杀了红云仙子,又和绿袍、金蝉斗过,之后二妖身死,其中功勋必然有你一份,明日又有宫中赏赐,你还是想想选什么宝物吧。” 听关子阳说起这事,许宣心中也是一热,说道:“乾元离陨丹肯定是要的,当初师父曾经给了我一枚,却被我用掉了,若能再换一枚放在身上,也算多了一个保命的法子,还有赤龙魂、仙霓极光盒、微尘芥子阵图、护魂书、添寿丹……也不知一人能选几样,好东西太多了,实在有些难以抉择。” 第三百二十四章 坏声名,爷是拆迁户 第二天清晨,许宣和李晓嫣姐妹结伴前往太一宫。 相比前几次,今天气氛就有些压抑了,人也少了许多,都三五成群低声说着话。 张广兄弟和计昆、毛文山等人看到许宣,忙凑过来和他闲聊。 原本他们心中还有些埋怨许宣,以为若不是他在甲子山斩杀了那名邪修,或许就不会招惹绿袍老祖那等练神返虚之辈,虽然最后仍安全完成了历练任务,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芥蒂。等到回了临安城才知道,竟有近十支历练队伍遇到了炼神返虚大能的阻击。 一番询问下来,能囫囵着回来的修士,竟不过千人,就连姬弘毅率领的队伍,虽然在暗中护持的供奉相助下,险之又险斩杀了一名炼神返虚大能,但也是损伤惨重,不仅丢了石碟,姬弘毅本人也身受重伤,听闻至今仍为完全康复。 这样一来,众人心中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庆幸。 关子阳能提前从太一宫中得到考评结果,他们自然也有师门前辈暗中传递消息,昨夜得知自己这一队被评为上甲,其余人等最差也有下甲的考评,心中不由更加感激许宣。 “汉文可曾去查验功勋?”张广问道。 许宣道:“前几日回了钱塘县一趟,昨日才回来,还没来得及查验。” “还要查验什么,屈指一算就能知道个大概,红云仙子是汉文一人斩杀,她是元婴大圆满修为,只此一个就有万万点功勋,绿袍、金蝉虽然不是死于许兄之手,想来也有一两成入账,一个练神返虚、一个元婴大圆满,便是一两成也足以抵过一两个元婴大圆满乱妖了,这还没算甲子山、赤鸠山、百鸣洞以及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小妖,如今许兄身上四万万功勋怎么都是有的。” “四万万……”许宣有些无语,直接说四亿不就完了吗,非要这样搞,莫非是欺负我数学不好? 转念一想,却又乐了。第一次来太一宫时,许宣曾在乾元阁粗略看了一遍,一枚乾元离陨丹需要功勋500万点,当初还觉得贵得离谱,如今回头再看,自己若真有那么多功勋,单单乾元离陨丹这种保命丹药就能换整整80枚,只是不知道太一宫有没有那么多存货。 好吧,就算乾元离陨丹不够,一件上品灵器也只要1200万点功勋,白玉京中加上五鬼和刚收的媚娘和采茵也不过13人,这也才1.56亿,要不……一人来一把? 好像有些奢侈了啊,许宣心中暗叹,这时终于能感受到前世拆迁户的感觉了。 “可惜太一宫底蕴还是不够啊,乾元阁里并没有看到蕴含大道法则的仙器。”许宣心中感叹,不仅如此,虽然有朝廷在背后撑腰,五派又把持剑冢多年,但放在太一宫中的上品灵器也不多,未必就有自己合用的。 要不……自己也换一个提举来当一当? “许师弟,恭喜了!” 正在许宣沉浸在穷人乍富的意淫幻境中时,姬弘毅不知何时走到众人面前,先和大家抱拳一礼,才对许宣说道:“许兄这队可是百队修士中唯一一支全员返回的队伍,听闻还斩杀了一个练神返虚的绿袍老祖,当真厉害!” 许宣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忙抱拳回了一礼,答道:“姬师兄客气了,只是运气好些罢了,若非绿袍老祖自取灭亡,用女献铜鼓唤出旱魃,结果反噬己身,只怕我也没有机会再站在师兄面前说话。” 姬弘毅道:“许师弟不必自谦,能将一个练神返虚大能逼到使出自己都不能操控的法宝,已是不易。” 说罢,自嘲一笑:“原本以为我已经高看了许师弟不少,想不到还是小觑了你,今后年轻一辈修士恐怕要以许师弟为尊了。” 许宣闻言,连连摆手:“姬师兄谬赞,我修行时日尚短,不过元婴初结,哪里敢当此殊荣?姬师兄如今已至元婴后期,与诸位提举大人都是一般修为,才是当之无愧的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 姬弘毅微微一笑,却不接话,转而道:“只是,我听闻许师弟门下有一名弟子,养了一只蛊虫,甚是厉害。” 许宣一惊,环视身后众人,心道关子阳说得没错,果然还是被人盯上了,不过蛊毒之术有清水寨田婆背书,辰山时自己又问了元嗔老和尚,得知这些大人物都只把天神神灵、仙佛转世看做寻常,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想了想,片刻后才吐出几个字:“姬师兄消息倒是灵通。” 姬弘毅沉吟一番,说道:“蛊毒之术难登大雅之堂,又不是性命双修的法术,常常伤人先伤己,许师弟还是谨慎些为妙。” 许宣颔首一笑:“多谢姬师兄关心,只是术无正邪,运用存乎一心,这事想来师门长辈已经报与宫中提举知晓了。” 姬弘毅没想到许宣早有准备,竟提前把蛊毒之事报给了宫中提举,便道:“即便如此,若让人知晓许师弟除了道门法术,还修行蛊术,只怕于师弟名声有碍啊!” 一旁计昆见状上前道:“姬师兄过虑了,此番历练若非汉文的那名弟子与清水寨田婆相助,只怕我们境况堪忧,能回来几人尚未可知,这时再来纠结蛊毒之事,实在没有必要。” 姬弘毅深深看了计昆一眼,不再多说,又客气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计兄今日可是得罪姬弘毅了。”许宣笑道。 计昆道:“那又如何?莫非他玄音派还能一手遮天不成?什么蛊毒邪术实是无稽之谈,汉文说得没错,术无正邪,运用存乎一心,若是没有蛊术先破了绿袍的不化骨之身,我们一行人哪里能安然回来?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这事挑明,无非是想在众人面前坏你名声罢了。” “名声,修行一途靠的不是实力吗?要这许多名声干嘛?”许宣有些不解。 计昆解释道:“汉文不知,武陵蛮之地的蛊毒之术与佛道两家格格不入,一直被压制在南疆一隅。 当年绿袍师尊深入中原,暗中害了不少道门中人,所以许多修士至今仍对蛊毒深恶痛绝。 我辈修士修行虽然根本仍是自身实力,但就好比入朝为官一样,也要爱惜羽毛,讲究个名声。 否则名声坏了,总有许多掣肘,譬如以后收徒,譬如民间声望,譬如道门前辈的看法等等,修士也是人,总有求到别人门上的时候,” 许宣洒然一笑:“说到底还是为了他道门第一天才的名头罢了,只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若在乎,送予他便是。” “汉文倒是大肚。”计昆见他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也就不再多说。 不多时,场中修士齐至,太一宫几位提举也陆续走到台前,一时众人便安静下来,都把目光投向了当中的铁听云。 “诸位!”铁听云清了清嗓子,暗中用了个小法术,顿时声音扩大百倍,在太一宫中响起。 “此次历练,诸位犁庭扫穴,清剿了许多乱妖巢穴,使我大宋地方得以平定,百姓得以安居,其中虽有许多曲折,不少道友为此身陨,但也算不负朝廷所托。” 说到朝廷,铁听云双手抱拳,朝天一礼,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圣上有命,凡顺利归来之队伍,无论成绩优劣团队考评均为下乙以上,队正为中乙以上,凡完成历练之队伍,团队考评均为上乙以上,队正为下甲以上。” 众人闻言,都是大喜,纷纷窃窃私语,铁听云见状,轻咳两声,众人才又噤声。 “此外,想来许多道友已经知晓,金国国师完颜谷截渡劫身陨,圣上大喜之下,决议重开潜龙阁,从历练中损伤惨重的门派遴选500人入阁修行。 这是皇恩浩荡,也是我辈修士的机缘,希望诸位心中莫要再生什么怨愤之心,好生为国效力才是正途。” …… 这两个消息台下众人虽然许多都早已知晓,但如今听铁听云亲口说出,仍是兴奋不已。 在场众人考评都是中乙以上,这就意味着,除了功勋之外,还能得到太一宫赐予的宝物,宝物本来就不多,现在一下子少了800多个竞争对手,自己又有了分一杯羹的资格,不禁让许多修士心中暗喜,原先那丝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竟忽然都烟消云散了。 而那些在历练中有弟子身陨的门派,除了能得到再次挑选弟子入阁修行,暗中还有太一宫其余补偿,也都不好再闹了,一时气氛便活跃起来。 “下面,请龙提举宣读历练考评名次!”铁听云说完,转身把龙开霁推了出来,1000多个人,一一宣读完,那可是个苦差事,他身为太一宫第一提举,自然不肯自降身份,来做这等事。 龙开霁幽怨地看了铁听云一眼,拿着手中一叠厚厚名册,轻咳两声后,缓缓念了起来。 半晌后,龙开霁宣读完毕,才道:“具体名单到时会在宫门外张贴,诸位有不清楚的可再去查看。” 言罢,又道:“此次考评,诸位均可获得宫中赏赐的一件宝物,团队甲等以上,或是个人甲等以上者可再获一件宝物,具体赏赐诸位可去乾元阁询问。” 第三百二十五章 娘希匹,万万没想到 大会散后,众修士纷纷拥到宫门口,查看刚张贴出来的考评榜单,又是一阵彼此恭维的商业吹捧。 来到乾元阁,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头,许宣只觉头皮有些发麻。 好在提举李玉山和冯玉山素来交好,他们二人一个执掌乾元阁,一个负责太一宫品阶晋升大小事务,号称太一双玉。早在冯玉山核定历练奖赏办法时,李玉山就对乾元阁奖赏发放拟定了章程。 得知今日只核发团队、个人考评甲等以上的修士,乾元阁前的千人队伍一下就少了大半,余下的2、300人依照当初历练队伍排成了10余个纵队。 过了片刻,李玉山才从乾元阁中缓缓走了出来,环视一周后,才道:“能入潜龙阁修行的都是各派挑选出来的仙道种子,诸位能完成历练,顺利归来,更是其中佼佼者,或许,再过上一二十年,这太一宫就由诸位说了算了。” 先褒奖了大家几句,李玉山才叹道:“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太一宫新立,虽有朝廷全力支持,但终究成立时日尚短,宫中底蕴不深,许多法器、丹药、灵物都是各派捐赠、朝廷收集而来,所以…… 不过大家放心,诸位都是考评甲等的修士,乃是我太一宫中最最卓绝的修士,宫中就算再穷,我们几个提举勒紧裤带也要依照奖赏办法,将应有的奖励发放下来!” 一番言语,说得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心道李提举这般哭穷,莫不是想从中克扣点什么?于是都默不作声,静静看着他表演。 见大家都不说话,李玉山面露难色,轻咳两声后才道:“依照既定的奖赏办法,凡团队甲等者可获赠一件法宝,个人甲等者可再获一件,只是在场300余人宫中就要拿出600多件宝物。 不过……甲等考评还有上中下三等,难免出现一人或多人看上同一件宝贝的时候,所以,经我们几位提举商议,为以示公平、公正,让大家都拿到自己心仪的宝物,允许同等考评人员以功勋加价争取。”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许宣也是心中腹诽不已。 这些提举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自己刚刚还觉得自己功勋颇多,现在不用担心了,提举大人们可都是及时雨,转手就把一个奖赏搞成了拍卖。 依照考评办法,自己能拿两件宝物,赤龙魂自己肯定是要的,原本还准备再拿一粒乾元离陨丹,现在想想自己师父就是炼丹高手,如今又有禹王鼎在手,往后再收集材料炼制就是,也不用急于这一时。 同理,添寿丹、定颜丹、玉容膏等等丹药也不必考虑。 自己有石碑、山海剑,白素贞手中也有壬癸玄精旗,那么仙霓极光盒、护魂书这类的法宝也可以暂且不考虑,倒是自己苏州的白玉京正缺一个护园法阵,微尘芥子阵图也就成了另一件必选之物。 只是赤龙魂和微尘芥子阵图这两样东西,乾元阁中未必有两份,如此一来,想要将之收入囊中,不知要和多少人竞争,又要多付出多少功勋。 许宣心中一动,自己现在功勋不少,与其选择赤龙魂作为奖赏,倒不如直接弄一件合适的上品灵剑回去,这样岂不更加妥帖? 想到这,转头问就身后李晓嫣:“师姐,那日在乾元阁观看图册,我看到阁中似乎有上品灵器?” 李晓嫣面露古怪之色,低声道:“有是有,只怕你兑换不到。” “噢?这是为何?不是只需1200万点功勋么?那时看来遥不可及,如今再看却不算什么了。” 李晓嫣道:“太一宫中哪里有这许多上品灵器,乾元阁上上下下,能搜出10件上品灵器就不错了,都是有价无市的,若由得人换,还不早让那些隐居潜修的前辈换了去?他们想斩杀几个元婴大圆满的乱妖可没我们这般困难。 你看图册上,还有仙器呢,只需万万点功勋,一会儿师弟大可去问一问,看李提举给不给你兑,到时候他肯定会说,不好意思,东西刚换出去,图册还没来得及改…… 现在宫中忽然要拿出这么多法宝、灵物赏赐,只怕家底都要掏空了,哪里还能让师弟用功勋换件灵器出去?” 说罢,李晓嫣扬了扬下巴,看了前面李玉山一眼,接着说道:“现在李提举拿出这个奖赏办法,未尝不是因为大家一路历练下来口袋中功勋极多,想着要提前消耗一些。 所以啊,师弟还是莫要犹豫了,今日若是看中什么宝贝,一定不要手软,不然等到几日后,只怕乾元阁就成个空壳了,你就算有万万万点功勋,也只是一堆数字而已。莫非你还真想换个提举当当?那可是要皇上御批的。” 许宣一阵摇头,心道在场众人都是人精,这道理李晓嫣明白,只怕其他人心中也有数,这样一来,只怕接下来的竞争更要直接进入白热化阶段了。这些提举还真是人精,乾元阁门口真应当张贴一句标语:一切兑换解释权归太一宫所有。 自己一个时辰前还觉得自己是个拆迁户,转眼之间就感觉自己脸上贴了几个大字:“很傻很天真”! 现在想来,当初自己能兑换一枚真龙牙和一截真龙筋回去,也算是运气。 竟然是竞拍,总要知道自己兜里有多少钱才行,于是乾元阁很体贴的放了数十面铜镜在阁外两侧,如此人性化的服务型管理模式,顿时让许多修士心中略感安慰。 一千八百亿…… 许宣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一连串数字,好担心数字太长铜镜显示不全…… 万万没想到,竟有这么多!许宣心头顿时一阵狂喜! 功勋?老子最不缺的就是功勋!拍卖是吧,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许宣心中狂笑,心想这一世我就是修行界的“三马”啊,就算通货膨胀,这么多的功勋应当还是能拍到一些东西吧。 然而…… 梦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许宣!你看,你看,我居然也有一百亿八千多万功勋耶!”李晓瑾一看铜镜上的数字,喜得眉开眼笑,跺着小脚扯着许宣的衣服嚷道。 “啊呀,这铜镜莫非坏了,我怎地也有五百多亿功勋!”一旁计昆也是一呆,看着铜镜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咦,我也有四万万点功勋!” “我滴个娘咧,我怎也有两百多个万万?” …… 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惊呼,许宣面色越来越不好看,脑海中只回荡着两个字:“万万……” “已经想到了通货膨胀,只是……万万没想到,通货膨胀居然这么厉害!” “娘希匹!这样搞功勋还是功勋?太一宫你这是准备把软妹币弄成缅币?难怪要搞什么竞拍,想来肯定是那几个提举也发现了其中漏洞,开始准备查缺补漏止损了。” 许宣心中郁闷无比,拖着无比兴奋的李晓瑾左右看了看,心中总算找到了一些安慰。 原来并不是所有队伍功勋都如此恐怖,那些以“万万”为单位的,都是斩杀了练神返虚老妖的,除了自己和姬弘毅,也就只有另一个名叫丁不三的乾元派修士所在的队伍了。 转念一想许宣便明白了,依照太一宫功勋的算法,一个元婴大圆满的乱妖折合功勋一个“万万”,练神返虚初期则是十个“万万”,中期百个“万万”,后期千个“万万”,大圆满则是万个“万万”…… 绿袍老祖作为一个渡过两次天劫的练神返虚人物,自然是最顶尖的万个“万万”才符合他不化骨的身份和气质…… 这样一来,绿袍授首,但凡参与的人员,就算每人只分润到一成、半成,那也有一千个“万万”! 于是……接下来的团队竞拍环节,顺理成章的就被许宣、姬弘毅和那个乾元派修士3支队伍给包场了。 另外15支队伍的修士功勋虽然也不少,却没有显然没有那么“财大气粗”,只能红着眼挑许宣等人不中意的宝贝。 本着友谊第一,奖赏第二的原则,许宣、姬弘毅、丁不三3人很默契地进行了多次友好协商,以每件宝物不超过一个“万万”的价格,极其和谐地完成了第一轮奖赏瓜分。 和平解决了通货膨胀,在提举李玉山极其不满的眼光下,许宣故意拉着姬弘毅扯起了闲篇:“姬师兄,贵派那位丁江雪丁师妹怎么今日没来?” 姬弘毅虽然初次与许宣见面时,心中对他与妖为伍的行为有些不齿,但之后也敬佩许宣在修行上的天资,否则,当初历练前也不会主动来找许宣组队。 这次历练他和许宣都斩杀了练神返虚的大妖,但他手中的石碟却是被夺了去,许多队员也都受了极重的伤。相比许宣那队,截杀他们的大妖还只是炼神返虚中期修为。两相比较,姬弘毅不由更加佩服许宣。 他本就是玄音派修士,自然也乐得乾元派李玉山算盘落空,听见许宣说话,脚步便不着痕迹往旁边一挪,背对李玉山说道:“丁师妹在历练中受了些伤,如今正在城外山庄中养伤,直至今日还不能下床。” 一旁李玉山眼见团队奖赏越拍越低,又看到许宣、姬弘毅二人故意无视自己无比明显的暗示,心中顿时火起。 强压心中怒气来到二人面前,已经有些僵硬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挤出半丝笑容,对丁不三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你们三个,适可而止,莫要得寸进尺了。” “提举大人,我们这也是怕伤了诸位师兄弟之间的和气嘛!”许宣笑嘻嘻辩解道。 “哼!”李玉山冷哼一声,转头丁不三喝道:“丁不三,你也是乾元派着力培养的弟子,怎能和他们一同这般胡闹?” 面对自己师门长辈,丁不三不敢出言顶撞,只能尴尬一笑,拱手一礼。 李玉山这才回身对许宣和姬弘毅道:“还有你们两个,如今团队奖励已经让你们钻了空子,莫要再不依不饶,稍后的个人奖励可要各凭本事,公平竞争。” 无论是许宣还是姬弘毅,都不想将这位执掌乾元阁的提举得罪得太厉害,只能躬身称是。 第三百二十六章 绿蝇蛊,往事再浮现 正当乾元阁前,众人纠结于无数个“万万”时,钱塘县后衙的邓子安,也正纠结地看着面前一个有些邋遢的壮汉。 壮汉虽然壮实,腿却是瘸的,长久没有修剪的胡须和满头花白的长发,再配上那一脸苦大仇恨的面容和肮脏单薄的衣衫,一眼望去就如街边随处可见的乞丐一般。 邓子安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壮汉那条瘸了的腿上,那是他亲手打断的! “你还敢回来!”邓子安阴测测一笑,右手三根手指缓缓摩挲着,看着眼前这人,不由让他想到了当初在后衙中,那两个光溜溜、赤条条的身子是如何在一条锦被中翻腾云雨,那可是自己最宠爱的女子! “大人!”壮汉双手抱拳,声音有些沙哑却依然浑厚有力,头深深埋着,垂落的几缕头发将他满是仇恨怒火的双眼遮挡着。 “这数月时间,小的被大人一路流放到乾州府,原本也以为此生再无重返钱塘的机会,一身不白冤屈也无昭雪之日。” “沉冤昭雪?”不等他说完,邓子安冷冷道:“往日你也是钱塘县捕头,捉贼拿脏,捉奸成双的道理想来你是明白的,那事是本官亲眼所见,你有何冤屈?打断你一条腿,流放黔州已经是看在往日你用心服侍的情分上了,你还有何不服?” 原来面前这人正是当日前往许府栽赃许宣的蒋捕头,之后被小青和周鸿在街上看到,就让沐天颜使了个手段,迷了心智,遂和邓子安夫人勾搭成奸,被他抓了个正着。 盛怒之下,邓子安虽然顾忌自家颜面,不想声张,还是亲手打断了蒋捕头一条腿,锁拿下狱,流放至数千里之外的黔州。至于那个自己曾经言听计从的夫人,自是一纸休书打发回家了事。 现在原本应在黔州的蒋捕头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邓子安顿时一股羞怒之意涌上心头,目光中杀机凛凛。 “大人莫急,小的当初一直跟在大人身旁鞍前马后服侍着的,但凡大人吩咐,小的有哪件事敢不尽心,又如何会猪油蒙了心,做出那等糊涂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邓子安喝道:“本官判你流放乾州十年,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你如今刑期未满却私自逃回,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哼哼,你家中老小难逃连坐之罪!” 蒋捕头闻言却也不怒,长揖一礼,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拖着那条残了的右腿,一瘸一拐走上前去。 “站住!你想做甚!”邓子安忽地站起身来,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了两步。 蒋捕头如今虽然瘸了,但终究还是个武夫,有道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要想杀他一个文弱书生,还不算困难。 堂外衙役听得自家大人惊呼,纷纷手执水火棍跑了进来,将蒋捕头团团围住。 “呵呵!”蒋捕头干笑两声,一只手撩开垂落的花白头发,环视面前这些曾经如哈巴狗一般讨好自己的衙役,说道:“大人不必惊慌,小的只是寻得一件宝贝,所以才不远数千里跑回来呈给大人一观。” 邓子安警惕地打量他几眼,使了个眼神,让一个衙役从蒋捕头手中接过木盒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 蒋捕头道:“大人还是让这些弟兄出去吧,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邓子安犹豫片刻,思及自家颜面,终于咬咬牙,喝退了一干衙役,随即小心打开木盒,只见里面趴着一只绿头苍蝇。 如今冬至已过,天气渐寒,早没了苍蝇的踪迹,而木盒中这只苍蝇却仍活跃得很,见木盒被人揭开,“嗡”地一声飞了起来,落在一旁的木桌上。 邓子安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怒道:“你敢戏耍本官!” 蒋捕头上前两步,低声道:“大人,此物非比寻常,小的也是机缘巧合才得来,这东西唤做绿蝇蛊,便是在黔州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听说这绿头苍蝇竟是一只蛊虫,邓子安一张脸顿时煞白,巫蛊之术的厉害他还是听说过的。 蒋捕头看他面色有异,忙有解释道:“大人放心,绿蝇蛊只擅长捕捉气息,还原昔日场景,并无什么伤人能力。” 邓子安闻言,心中稍安,没想到蒋捕头竟还有这般际遇,竟能寻到一只传说中的蛊虫,忙问:“你将此物呈送本官,到底所谓何事?” “大人,您将我流放千里,小的心中并无怨愤之意,只是心中一直想不通,自己如何会做出那等荒唐事,直到得了此物,才知当初竟然是受人算计,今日冒险回来,便是想让大人知道一些人的真面目!” “噢?你仔细说来!” “大人!”蒋捕头一拱手,说道:“还请大人放松心神,绿蝇蛊自能捕捉小人的气息,映照当初场景。” 邓子安略一思忖,点头道:“本官便信你一次。” “多谢大人!” 说罢,蒋捕头拔下自己的一根发丝,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有些生疏的将发丝打了一个怪异的结。 桌上那只绿头苍蝇好似嗅到了什么气息,“嗡嗡”地飞了过来,一口将发丝吞入腹中,又转身落在邓子安额头眉心处。 邓子安只觉眼前一黑,脑海中忽然出现一副场景,正是当初许宣在庆余堂前拾到那一箱库银的画面,不远处,一个娇俏的女子正站在树下看着许宣把库银交给蒋捕头。 “小青?”邓子安疑惑道,许宣大婚时他也去过,自然认得小青相貌。 随即,画面一转,却是蒋捕头正站在县衙后宅,自己夫人正和他说着什么,一个容貌俊秀的年轻公子站在两人身旁,蒋捕头和邓夫人竟好似没有察觉一般。 年轻公子说道:“区区一个不入流的捕头,竟敢行这等栽赃陷害之事,合该你命中有此一劫。” 说完,张口一吹,两股白烟没入蒋捕头和邓夫人鼻中。两人被白烟一熏,立即抱在一起,如胶似漆不肯分开,嘴对嘴、肩并肩,往内宅去了。 绿头苍蝇飞回木盒,邓子安眼前又是一黑,面前缓缓出现蒋捕头那张肮脏的脸。 “那是……” “大人,小青想必大人是认识的,那个年轻公子小人多方查探才知道,他名叫沐天颜,也是许宣的一位好友。” “喔?”邓子安面沉如水,他也是个聪明人,思虑片刻就明白了其中究竟,淡淡道:“你的意思是,那箱库银原本就与小青有关,你和……嗯,也是那个叫沐天颜从中做的手脚,迷了你的心智?” “没错!”蒋捕头恨恨道:“小人得知此事后,又在钱塘县明察暗访许久,才晓得小青竟是一条修行数百年的青蛇,盗取库银之时,钱塘县许多精怪都曾看在眼中,还请大人明察!” “青蛇妖!”邓子安右手在太师椅扶手上一拍,起身踱了两步,想到当初将许宣锁拿上堂的诡异情景,心中顿时对蒋捕头的话信了七分,冷笑道:“哼!好胆,却是将本官玩弄在股掌之中!” “请大人为小人做主!”蒋捕头拜倒在地。 “你起来吧,虽然你也是受人算计,但事已至此,本官也容不得你,私回原籍之事可以不追究,不过,日后也莫要让本官再在钱塘县看到你!” “那青蛇妖之事?” “此事本官自有算计,你下去吧!”邓子安冷冷道,又恢复了方才一县之尊的威严。 蒋捕头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把木盒揣回怀中,拖着那条瘸腿缓缓出了县衙。 “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半晌后,邓子安揉了揉眉心,缓缓说道。 话音刚落,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从一旁屏风后走了出来,弯着腰恭敬地说道:“大人,听闻许宣在临安府拜了卢远声当座师,解试时也博了个举人名头。” “那又如何?我儿如今也还在卢远声门下。” “大人,卢远声传言乃是文谰阁大学士顾宗一派的人,顾宗与梁王爷素来不和,大人若将这事报与梁王爷知晓……” “你是要我改换门庭?”邓子安皱眉道:“如今我儿仍在卢远声门下,若是如此,岂不是连累了他?” “大人,卢远声自诩清高,公子虽在他门下求学,但这几年,他可曾为大人说过半句好话?每年的考评又可曾高抬贵手? 如今梁王爷在朝中实力雄厚,党羽众多,正好借此事当个投名状。 许宣养妖为患,纵仆行凶,盗取库银,卢远声身为门师,自有管教不力之罪,梁王爷想来也乐意借此参他一本!” “只是些许小事,未必动摇得了卢远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好。”邓子安淡淡道:“况且,库银失窃一事原本就已经尘埃落定,真个翻出来,只怕本官也难脱干系,如此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师爷笑了笑,说道:“大人,朝廷自有太一宫监察天下妖物,盗窃库银的既是青蛇妖,那便是钱塘县太一宫失职,与大人何干? 此事虽然不大,却正好当个敲门砖,只要能得梁王爷赏识,朝廷上自然有人为大人说话,事了之后,无论能不能动得了卢远声,梁王爷这棵大树大人可算是靠上了。 至于公子……只要大人平步青云,还愁没有一个好前程?” “这事急不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一个区区知县,且不说顾宗,就是卢远声也得罪不起,况且,改换门庭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事还得好生思量一番才行。” 见自家大人依旧犹豫,师爷“呵呵”一笑,说道:“大人,无论顾宗还是卢远声,都是些爱护羽毛的文臣名士,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这些事都是事实,并无半点虚假,大人只需如实报到梁王爷哪里便是,之后如何处理,自有梁王爷决断。到时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梁王爷当靠山,就算舍了卢远声又有什么打紧的?” “嗯……”邓子安沉吟半晌,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当初锦被翻腾的画面,思及自己头上的两顶帽子,心中不由有了决断。 第三百二十七章 引祸水,人间第二玄 次日清晨,一阵达达的马蹄声搅扰了城中百姓好梦,骏马四蹄疾驰扬起一路烟尘,从钱塘县直奔临安府而去。 相比后世,宋朝的春节长假福利还是不错的,没有调休,没有加班,更没有春运…… 元日,也就是春节,加上寒食、冬至各放假七天。春节时元日、天庆、上元等几个节假日连在一起,基本上从腊月到正月都在放假,官员们大多从腊月二十开始,就可以准备回家省亲了,一直要到正月二十才回来上班。 正因如此,邓子安心中一有定计,便立即亲自提笔写了一份秘信,让人手持自己拜帖,抓紧时间往梁王爷府邸送去,想着最好能在年前把这事解决了。 也算是……给自己和高居临安府的梁王爷,一份新年贺礼吧! 信中最开始自然是隔空拍了一溜马匹,浓墨重彩,极其生动、恶心地描述了自己对梁王爷有如钱塘江水般连绵不绝的敬仰之情,其后才说年前库银失窃一事乃是钱塘县中一条青蛇妖所为,钱塘县太一宫对此不闻不问,有失查之责。 如今虽然事过境迁,但经过自己长达数月的明察暗访,多方求证,终于弄清楚了青蛇妖的来历,竟是临安府通判卢远声门生许宣身旁的丫鬟。 许宣此子仗着卢远声的势力,在钱塘县开设之江日化作坊,搞出什么肥皂、香皂,导致大批原本贩卖肥皂团子的商贩破产,聚敛了大批钱财,又依仗青蛇妖法术惑乱公堂,藐视王法,钱塘县百姓怨声载道等等。 下官虽然位卑职低,亦不敢辜负皇恩,久闻王爷清正廉洁,爱民如子,急民之所急,特将此事告知,望王爷代为秉告圣上……如此云云。 邓子安并未按师爷所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倒在信中直接点出卢远声。 以他所见,既然是要跪舔,那就要舔彻底一些,与其单膝着地,不如五体投地,要有身为马前卒的勇气和自觉,这样别人才会收下自己这条听话的好狗,时不时赏根骨头吃。 至于之江日化、之江酒坊和袭人香水作坊的生意,他已经眼红许久,如今正好拿出来当作个筹码,为此事添一份份量。 之江酒坊和袭人香水作坊有学政张松柏在后面,而且之江酒坊的烈酒不久前又与军方签订了订单,还成了专供皇宫大内的皇商,不太好明着下手,但之江日化就没这些顾虑了。 所谓无利不起早,现在自己不仅为梁王爷准备了攻击朝中政敌顾宗党羽卢远声的弹药,还在前面备好了一座金山,想来这张投名状应该足够打动那个权势熏天的王爷了吧。 这边骏马刚出城,许府门前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梆梆梆”大门上的铜环被敲响,许娇容疾步出来开门一看,就见一个约莫四十开外的妇人正站在门外,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您是?” 那妇人模样周正,想必年轻时应当也是个容貌出众的美人,一身绫罗素裙,看起来气质不俗。 “敢问可是李夫人?”妇人袅袅福了一礼,虽然满脸笑容,但隐隐透露出的居高临下之态,却不由许娇容略微觉得有些不舒服。 上下打量她一番,许娇容不记得钱塘县中还有这中人物,疑惑再问:“我是,不知您是哪位?” “恭喜李夫人了,我家少爷想与贵府结门亲,不知白娘娘可在府中?” 来之前妇人便做足了功课,知道如今许府当家的还是面前这个略有姿色的少妇,当即笑容更盛,说话间,也不等许娇容招呼,径自侧了侧身子挤进府中。 “结亲?”许娇容大着肚子行动有些不便,一时跟不上那妇人的脚步,忙喊道:“哎哎哎,你这人怎么乱闯他人宅院!慢一些,你家少爷又是谁,要和我们家结什么亲?” “我家少爷家世不俗,身份却不好对外人言,若白娘娘在府中,烦请出来一叙。” 许娇容听她这么说,心中不由有些生气,既然不好对外人言,何必跑来自家府中? 正要开口说话,白素贞已经循声走了出来,只一眼就看出了妇人不是凡人。 想着虽然许娇容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但有些事还是要避着她一些,尤其是现在她怀有身孕,那些精怪之事还是莫要让她掺和进来,以免不小心惊扰了胎气。 “姐姐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处理就好了。”白素贞握住许娇容双手,微微一笑。 支走许娇容,白素贞这才仔细打量了那妇人几眼,端坐上首,长袖轻拂,道了声:“坐。” 妇人看她言谈举止不俗,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竟压得自己有些抬不起头,知道这定然就是龙君口中的千年蛇妖了,也不敢怠慢,忙行了一礼,说道:“钱塘水府朱真见过白娘娘!” “钱塘水府?”白素贞眉头微皱,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曾经载自己和许宣去清波门的老翁,心中不由警惕起来,问道:“你认得我?” 人妖殊途,神妖自然也是各行其道,钱塘江虽然比不得长江、黄河,更及不上四海龙君,但也是有真龙一族坐镇的水域,于一般山野妖怪而言,就如寻常百姓与名门望族一样。 名叫朱真的妇人见自己抬出了钱塘水府的名头,面前这蛇妖依旧不为所动,心中不免有些不喜,口中态度也就渐渐冷了下来,说道:“自然认得,好教白娘娘知晓,今日前来贵府,正是奉我家龙君之命,想与贵府结一门亲事。” “噢?结什么亲?” “我家少爷看相中了白娘娘手下的那个名唤岑碧青的丫鬟,所以想寻个吉日,娶她过门。” 言罢,又怕白素贞不答应,忙补充道:“少爷如今已是陆水河正神,龙君膝下并无子嗣,日后钱塘江水族正神的位置定是要传给少爷的,来时少爷说了,青姑娘若是答应,必然以正妃之位待之!白娘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啊,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白素贞一惊,心道:“陆水河正神,不正是和官人曾有过过节的小白蛟?他母亲龙女三娘以强凌弱,如今竟还敢上门求婚,当真是不把旁人感受放在眼中,只是不知道青儿如何和他有了交集,莫非……便是当日街上遇到的那个登徒子?” 心思电转,白素贞朱唇轻启,开口道:“朱姑娘弄错了,青儿与我情同姐妹,并非什么丫鬟,她的婚事我也做不得主,况且……” “况且什么?”听说小青并非丫鬟,朱真心中微喜,三娘和少爷正因岑碧青的身份有些争执,这样一来自己却是对三娘也算有个交代了,忙追问下文。 白素贞抬眼看了看朱真,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抱歉之意,接着说道:“况且青儿一颗芳心早已有了寄托,数月前已和一位公子定了终身,恐怕只能辜负龙君一番美意了。” “啊?竟是这样?”朱真一惊,忙问:“不知是哪家公子有这等福分?” 白素贞嘴角一扬,笑道:“乃是自号人间第二玄的梦中仙陈二陈道长座下首徒。” 她有意不说张玉堂名字,只以那日陈二与法海对话中的一句词当作介绍,一来张玉堂如今道行不高,若是被钱塘水府盯上,只怕连累了他;二来也想借钱塘龙君摸一摸陈二根脚,毕竟自己和许宣可是被那老道算计了一番的,虽然结局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还有些窃喜,但被人算计的场子总是要找回来的,如今既然能顺手把祸水东引,自然乐意为之。 “梦中仙陈二,却是何人?娘娘莫不是随意说个名字,诓骗于我吧?”朱真狐疑地看着白素贞。 白素贞道:“朱姑娘不知,龙君神通广大,未必就不知道,陈二道长精修浮荣真幻法,一身道行已近出神入化,实非常人,想来门下弟子应当也是人间俊杰,青儿能寻到这般好夫婿,我心中也为他高兴。 朱真见她言语恳切,不似作假,思忖一番,不知如何决断,只得告辞离开。 “陈二?” 水晶宫中,钱塘龙君疑惑的看着跪在下面的朱真,问道:“她真这么说的?” 朱真点点头:“她说那道人精修浮荣真幻法,一身道行已近出神入化,自号人间第二玄。” “人间第二玄?好大的口气,只是确实没听过这等人物。” 一旁三娘想了想说道:“叔叔才脱困数十年,不知世间变化,您遭难不久,世间就出了一名自号扶摇子的陈抟修士,只百余年时间就修成大道,白日飞升了,世人对此他常以‘睡仙’称之,传闻其精通的正是‘浮荣真幻法’,这陈二莫非与他有关?” “陈抟?”龙君沉思半晌,两根指头在眉心敲了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缓缓道:“有些印象了,我在西湖上摆渡时,曾听那些书生说过他的一首诗。 至人本无梦,其梦本游仙。真人本无睡,睡则浮云烟。炉里近为乐,壶中别有天。欲知睡梦里,人间第一玄。 嘿嘿,第一玄,第二玄,都是一般口气,如此说来,那陈二或许还真与陈抟有些联系,莫非是他入世化身?” “若真是这样,磊儿的婚事该如何是好?”三娘看了一眼身旁早已坐立不安的敖磊,试探着问道。 “怕甚?就算是陈抟入世化身那又如何?区区数百年时间,就算他能侥幸修成不死仙身,成就不灭仙灵,也不过是五城十二楼中一尊大罗仙罢了,有昆仑仙山隔绝仙凡,他又能如何?” 钱塘龙君原本就是个极蛮横之人,这些年的牢狱之灾虽然磨平了一些心性,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见三娘有些示弱,心中不免就有些不喜,大袖一挥,混不在意地说道。 “没错,叔公说得极是!”敖磊原本心中还有些忐忑,但见龙君如此硬气,当即大喜,忙道:“如今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以我们龙族肉身之强横,只要不是触怒五帝降下天罚,还有何可惧,叔公当年连泾河老龙都不惧,又何惧一个新晋仙人的入世化身?” “好了,莫要再拍马屁了。” 龙君笑了笑,指着敖磊说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让你早些成婚也算把心安定下来,三娘明日亲自去许府走一遭,把婚事说定,只是却要注意分寸,不可伤了白素贞,倘若那个陈二真要为自己弟子出头,我自会出面称一称如今后生晚辈的斤两。” 第三百二十八章 王见王,素贞对三娘 “把婚事说定,不可伤了白素贞。” 钱塘龙君一句话定下基调,三娘心中便有了数,思及陆水河畔与自己父亲的那番对话,觉得还是自己这个叔叔办事爽利一些,不似父亲那般畏首畏尾,哪里还有半点龙族威严。 想到陆水河,不由想起曾经把自己宝贝儿子揍成猪头的许宣,心道既然叔叔说等到那个徐乾收网之后,许宣便没有这么重要了,那往日的过节是不是也该了结了?只可惜他现在不在府中,否则正好借机让他吃点苦头。 敖磊虽然与三娘相处时间不多,但二人终是母子,自然知道自己母亲性情,现在见她目光游移,便猜到几分她心中所想。 对于小青,他自己也不知到底何故,只是见了一面,便爱煞了那个可爱、娇蛮的女子,只觉她一颦一笑都撩动自己心弦。 他好歹也是洞庭水族龙孙,陆水河正神,身边向来不缺美人,若说比小青貌美可人的,不说比比皆是,但确实也不少,只是无一人如小青一般,不曾给过自己一个好脸色,就将自己一颗龙心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感觉……有些犯贱,但也有些让人不能自持。 眼见母亲要使手段,敖磊生怕唐突了佳人,忙道:“明日母亲去时可要孩儿备些薄礼?” 三娘看了看水晶宫中富丽堂皇的大殿,随手从一旁取过一粒明珠,放在眼前端详了一阵。明珠约有鸽子蛋大小,周身浑圆,没有半点杂质,在粼粼水光的映衬下,闪烁着点点珠光。 “那便带这颗明珠去吧。” “这……是不是太随意了一些。”敖磊试探着问道。 三娘看了他一眼,面色一沉:“还没娶媳妇,就准备忤逆为娘了?” 敖磊忙解释道:“娘,孩儿哪儿有此意,只是想着白素贞毕竟非比寻常,虽然孩儿和他夫君曾经有些过节,但终究只是一些误会,现在两家人又有结亲之意,还是郑重一些为好,免得她们觉得我们仗势欺人,让孩儿和青儿之间生出些龃龉。” “哼!”三娘冷哼一声,“你那点小心思,难道娘还不清楚?也罢,礼物你自去准备,放心吧,我明日上门自会先好生和那白蛇分说。” 听这意思就是要先礼后兵了? 敖磊忙问:“若她不允,娘准备如何?” “自是掳回来与你成亲便是,还有甚好说的?她一条山野小青蛇能攀上我们洞庭龙族,也算是她的造化,还有什么不满的?若不是你苦苦哀求,娘又怎会允了她正妃的位置?” “娘!孩儿担心的便是这个,叔公方才嘱咐,不能伤了白蛇。但娘若强行掳回青儿,必然与她产生冲突,到时候一旦动起手来,刀剑无眼……”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敖磊沉吟片刻,说道:“白蛇与许宣姐姐许娇容如今都怀有身孕,她若不允,娘只需以许娇容为质,还怕白蛇不肯松口,双手将青儿奉上? 许娇容只是个凡人,擒住她总比拿下青儿容易些,就算白蛇在旁,也难护得她周全。 只要我们不曾真个伤了许娇容,等到大婚以后再将她送回,想来许宣夫妻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三娘道:“若是许宣夫妻上门来闹,该当如何?” 敖磊笑道:“有叔公在,又有何惧?且由着他们闹去,左右也就几日功夫,还能翻了天不成?” 敖磊这般说,只是想着如今白素贞怀有身孕,一身法力大减,若是两人一言不合斗起法来,定然不是对手。小青和白素贞情同姐妹,见此情形断然不会冷眼旁观?只怕打斗起来误伤了佳人,难免不美,所以便出了这么一个以人为质的馊主意。 三娘一听,微微颔首,心中暗道,如此也好,捉不到许宣,伤不得白蛇,便将许宣姐姐拿回水府,好生炮制一番,也算出了往日心头一口恶气。到时候自己这儿子一门心思都在美人身上,哪里还管得了许娇容死活? 第二天清晨,三娘带着朱真踏浪而行,不多时就到了许府门前。 朱真手捧几个礼盒,里面都是昨夜敖磊亲手从水晶宫中挑选的几件宝物,既有修行之人所需之物,又有价值连城的美玉明珠,只是这小小的几盒,便能抵过数万两白银。 这天时辰尚早,李公甫还在家中未曾出去,听到门外敲门,披了件外衣嘟嘟囔囔出来开门。 开门一看,见是两个容貌秀丽、气质雍容的妇人,李公甫忙抱拳一礼,问道:“敢问二位找谁?” 朱真回身看了三娘一眼,答道:“这位想必就是李官人吧,昨日我们来过的,李夫人认得我们,今日上门乃是我家夫人亲自来谈那门婚事。” “婚事?”李公甫想了半晌,一拍脑门,想到昨夜许娇容和自己说起的那事,问道:“你说的是青姑娘那事?” 朱真点点头,微微一笑,说道:“李官人能否容我们进去再说?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们两个妇道人家总站在门口,让人瞧见了也不像个样子。” “噢,噢,那进来吧,进来吧!”李公甫扯了扯肩头将要滑落的外衣,侧开身把两人让了进来,掩上门便喊道:“娇容,娇容,有客人来啦,快出来招呼招呼。” 许娇容应声而出,一见朱真,不由面色一沉,一把扯过李公甫,压低声音埋怨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让她进来了,昨天弟妹才说了,不能招惹这人!” “哎呀,这大冷天的,有什么事进来说嘛,就算弟妹不同意青姑娘的婚事,回了也就是了,你看人家手上还拎着东西呢,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哎呀,你呀!” 许娇容见李公甫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跺了跺脚,瞪了他一眼,也不管一旁三娘和朱真,转身就去寻白素贞去了。 “两位别介意,她是个妇道人家,来来来,进来坐。” 李公甫笑着将两人迎进正堂坐下,倒了两杯热茶,问道:“不知两位是何方人士?在下以前也是钱塘县捕头,县中贵人都很熟悉,但看二位相貌却是面生得很。” 朱真道:“我家夫人不是钱塘县人,李官人自然不认得,这次来钱塘却是来省亲的,家中少爷偶遇小青姑娘,顿生爱慕之意,所以昨日才让我来做媒,岂料白娘娘竟是不允,还说小青姑娘已经许了人家,少爷伤心之余又央求夫人亲自来贵府说项。” “白娘娘?说的是弟妹?这人称呼倒是奇怪。”李公甫心中暗道,嘴里低声嘟哝道:“青姑娘又是何时许了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他声音虽低,又哪里瞒得过面前这两位? 三娘闻言眼中顿时一亮,缓缓开口:“你是说,岑碧青婚配?” 李公甫虽然性情浮躁,却是个粗中有细之人,眼珠一转,便道:“这也说不准,夫人不知,汉文和弟妹自从成亲后就去了苏州,前几天才回来,或许是在那边说的亲事吧。” “嗯。”三娘淡淡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以她的身份与性情,实在不愿和面前这个凡夫俗子多言。 朱真见状,便问:“李官人,不知今日小青姑娘可在府中?” 李公甫回身看了看,见两边厢房中仍没有动静,想了想,说道:“我昨夜回来得有些晚,也不知她们是彻夜未归呢,还是今晨早起出去了,或许……应当不在吧。” 朱真心中冷笑,这李公甫口风倒有些紧,竟不像看起来那般大大咧咧,于是也住口不言,只等白素贞出来。 片刻后,许娇容、白素贞和周鸿走了出来。 方才在厢房中听许娇容说昨日的朱真又来了,白素贞心头就是一跳,心道去而复返,必定来者不善,可莫要出了什么差池才好。 如今自己元婴本源大损,《神魂修炼法》尚未练成,加之又怀了身孕,一身道行十成只剩四、五成,倘若真发生什么只怕应付不来。 原本她想让许娇容和小青、燕赤霞、灯儿、五鬼不要出去,自己和周鸿出去应付便是,岂料许娇容却执意不肯。 她虽然生性善良、柔弱,却不傻,以白素贞的身份还如此忌惮堂前两个女子,只怕那两人也不是善茬,又哪里放心还在外面的李公甫? 扯住白素贞衣角,战战兢兢问道:“弟妹,你和我说实话,那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公甫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白素贞想了想,这时也无需再隐瞒了,伸手指了指钱塘江方向,说道:“姐姐,那两人只怕是钱塘龙君的人,一会儿姐姐若真要一同出去,且莫多说,一切交给我来应付便是。” 一听两人和竟和龙王有关,许娇容顿时双脚一软,她不过一介妇人,哪里想得到往日供奉在庙里的龙王爷,竟会和自己家扯上关系。 白素贞忙伸手扶起,安慰道:“姐姐别怕,龙君是水族正神,总不能肆意妄为,欺压凡人,况且有我们几个在,姐夫不会有事的。” 过了半晌,许娇容才缓过劲,双眼直直的看向小青,说道:“那看上青姑娘的,莫非就是龙王爷的儿子?” 白素贞道:“这事说来话长,姐姐只需知道,看上青儿的人和汉文曾经有过过节便好,现在就不说这些了,我们早些出去,免得姐夫一人在外面说错什么话。” “对对对,快些出去,快些出去。”许娇容闻言忙道。 来到正堂,一见在堂中端坐的三娘,再看立在一旁的的朱真,白素贞心中便是一凛。 三娘如今已经摸到化身真龙的门槛,只是流露出的一丝气息就让白素贞心生戒备。反倒是一旁的许娇容肉眼凡胎,不识真神,恍若未觉,只是有些担心地上下打量仍大大咧咧坐在上首的李公甫。 “哼!”白素贞还未说话,周鸿先冷哼一声。 他是洪荒妖族,自不受龙威影响,论道行虽然不及三娘,但也相差不远,一声冷哼当即破了她的威压。 “你便是岑碧青?”三娘看了周鸿一眼,微微点头:“修为倒是不错!” 一旁李公甫笑道:“夫人认错了,这是汉文认下的妹妹,名唤周鸿,并不是青姑娘。” 许娇容见他还敢笑,心中焦急,将牙一咬,上前在他后背掐了一把,低声道:“叫你不要乱说话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掳人质,齐齐往西湖 “哎呦!” 情急之下,许娇容下手重了些,拧得李公甫惊呼了一声,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怒道:“你掐我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李公甫这才发现,场中气氛有些诡异。许娇容面色惨白,眼中有些畏惧地瞟了那个端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贵妇一眼,一只手颤抖地往下压了压,示意自己不要再说话。而左手边周鸿则是如临大敌一般上前一步,护在白素贞身前,双眼盯着那两个妇人,一言不发。 “这……这是……”李公甫讷讷地看了一眼身后许娇容,伸手指了指三娘,虽然方才他也察觉到这两个妇人来得有些蹊跷,但还是有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姐姐,姐夫,贵客临门,总要有些好酒好菜招待,你们去醉仙楼叫一桌酒席回来吧。”白素贞笑了笑,打断李公甫的话,柔声对许娇容说道。 李公甫大手一挥,说道:“娇容大着个肚子,怎好让她到处跑,我去吧。” 白素贞见状,心中暗急,忙唤道:“哎,姐夫,这里去醉仙楼也没多远,你一个大男人,会安排什么?还是让姐姐和你一起去吧。” 许娇容看了一眼白素贞,知道她是故意将自己二人支走,忙伸手拉起李公甫,说道:“弟妹说得是,那你们先聊着,我们去去就来,厨房锅里有热水,就辛苦周姑娘给两位夫人泡壶热茶吧。” 只是今日三娘主仆原本就是存了先礼后兵的心思,又如何肯放许娇容离去? 不等三娘发话,朱真便上前一步,伸手挡住二人去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李夫人不必操劳了,我们家夫人和我都没什么讲究,您怀有身孕多有不便,就辛苦李官人跑一趟吧。” 李公甫这时也回过神来,知道面前这两人只怕来者不善,断然不是提亲这般简单,心中牵挂许娇容,不肯独自离去,立在堂中犹豫不决。 “既然这样,那就辛苦姐夫跑一趟了。” 见此情形,白素贞也不好撕破脸皮,心道,能走一个是一个吧,这样即便一会儿真打起来,也能少几分顾忌。 听到白素贞发话,李公甫这才朝三娘主仆抱拳一礼,强自挤出一个笑容后,转身朝院外走去。 “坐吧,这是许府,可不是钱塘水府,许夫人何必如此客气?”三娘朝对面的座椅方向轻轻抬了抬手。 等三人坐定后,又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想来我的身份你们也应当知晓。” “你很有名?”周鸿翻了个白眼。 “你!”朱真见她竟敢这般和自己夫人说话,正想出言呵斥,一旁三娘却是抬了抬手。 淡淡道:“我乃是洞庭湖龙女三娘,我儿便是陆水河水族正神敖磊,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磊儿的婚事。 说起来,这门婚事原本我是不允的,只是耐不住磊儿苦苦哀求,这也是岑碧青的运道,若依我之见,她一个山野青蛇,给一个侧妃之位足以,磊儿却执意要以正妃之位待之。 白素贞,我也听过你的名头,传言你曾在黎山老母门下修行,虽不知真假,但也算得上有些来历,这婚事与你而言,不亏!” 见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白素贞心中暗怒,仍微笑说道:“想不到竟是龙女三娘亲临,当真是蓬荜生辉,只是昨日我已和贵府这位姑娘说了,青儿早已许了人家,他们二人郎有情,妾有意,我虽是她姐姐,总不好干涉她的私事。” “噢?当真?” “当真!” 三娘轻笑一声,抚了抚长袖上精致的花边,故作随意地说道:“且不说梦中仙陈二,即便他真是睡仙陈抟临凡,那又如何?难道他还能为了一个弟子的婚事,与我们钱塘水府为敌?” “好大的口气!”周鸿冷笑道:“便是龙族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沦为人族看家护院的货色?” 三娘闻言,双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实在是周鸿这句话确实戳中了她心中的痛处。 如今龙族虽然仍执掌天下大半水脉,但即便是能够媲美真仙的真龙,未曾奉诏,也不能轻易飞入昆仑仙山。就连堪比太乙金仙的角龙,也只能在世间屈居一隅,受困于天道出神入化的法则限制。 即便能够侥幸被昆仑仙山,或是西方佛国的大佬看中,至多只能沦为护法、坐骑、护山神兽一流,实在不复当年应龙在世时的风采。 “你就是那个……周鸿?口齿却比道行凌厉许多。”三娘冷冷道。 “噢?难得你也听过本王的名头。” 周鸿见她唤出自己名字,纤腰顿时挺直了几分,看了看身旁白素贞和许娇容,笑道:“你们看,当初我好歹也是当过几天黑山老妖的,在道上还是有几分名气的。” “哼!”三娘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颇为不屑说道:“若非看在白蛇面上,谁会打探你是谁?” 周鸿闻言,顿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喝道:“老贼婆,休要在此聒噪,结亲一事提也休提,就算青儿姐姐不嫁给张玉堂,也断然不会便宜你家那个小**!” 白素贞见她说得不堪,忙呵斥道:“周鸿,不得无礼,怎能这般对三娘说话。” 三娘自出生之日起,就是洞庭龙君的掌上明珠,之后虽然洞庭水族遭人算计,夫君惨死,自己又和柳毅珠胎暗结,生下敖磊,但也从没人敢在她面前这般放肆。 当即右掌在桌上一拍,那桌子哪里承受得住她那般力道,“哐当”一声,化作一堆木屑。 “好威风!你若真有能耐,怎么不去寻柳毅晦气,怎不去找五帝麻烦?装腔作势!”周鸿不以为意,她自觉有许宣刚炼制的法宝,就算动起手来未必就会怕了面前这个尚未化龙的三娘。 “好胆,好胆!”三娘起身指着周鸿,一根葱白般的手指在空中不住发颤。 “世间敢如此辱我者,你是第一人!即便日后磊儿与岑碧青成了亲,我也定不会放过你,区区一个从镇妖塔中跑出来的余孽,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你既然知道我是镇妖塔中出来的,便应当晓得,我对你们龙族实在半点好感都欠奉,当初你们这一族是如何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自己心中当真忘了? 如今淮水水神巫支祁已经脱困,你们不好生在自家水府中当缩头乌龟,还敢跑出来闲逛,小心被那猴子撞上,把你们一根根用浑铁棍串成肉串,抹上佐料沾点辣椒生吃了!” “行了,不要再说了!”白素贞见周鸿越说越是过分,心中也有些担心惹怒了三娘。以己方的实力,虽不惧她,但却不能顾及许娇容和李公甫周全。 “白素贞!”三娘寒着脸盯着白素贞道:“今日我亲自登门,也算给全了你们家面子,这门亲事你到底允是不允?” “三娘勿恼,周鸿修行时日尚短,言语间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白素贞代周鸿福了一礼,又道:“只是这婚事实在不是素贞能做主的,若我允了三娘,到时候陈二道长为他弟子出头,言我一女许二夫,这让我如何自处?” 三娘闻言便朝一旁朱真使了个眼神,冷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逼你,早晚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让你身处两难之地。” 白素贞见她忽然松口,不由有些诧异,但仍躬身谢过。 三娘道:“你也不必谢我,既然你担心陈二上门生事,我们钱塘水府将这桩梁子接下便是,明日你将岑碧青送到西湖断桥畔,到时陈二来了,自有我们为你出头。 未免你们心存侥幸,今日就将李夫人请回水府喝杯茶,你放心,等见了岑碧青,我自放她回来。” 白素贞暗叫不好,素手一扬,雄黄宝剑已经出现在掌心,只是仍有些晚了。三娘原本修为就高她一筹,再加上如今她又怀有身孕,以有心算无心之下,如何能快的过那条母蛟? 一旁朱真双臂也忽然现出两扇蚌壳,只是一扇,两个水泡就凭空冒出,一个裹住一旁许娇容,另一个挡住白素贞、周鸿去路,随即便纵身往府外飞去。 白素贞一剑刺破水泡,刚想追上去,却被三娘一剑逼了回来。 “呼!”地一声,一股白雾从她嘴里喷出,两人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忽然出现万丈悬崖,山风凌冽,吹得人东倒西歪,几棵孤高的轻松扎根在崖壁上,随风飘摇。 “收!”周鸿冷哼一声,手上毒龙飞出,巨嘴一张,猛地一吸,面前画面如同一块遮天盖地的幕布一般,尽数被它吸入腹中。 虽然破了三娘法术,但却也晚了,面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是蜃龙。”周鸿道:“想不到这母蛟还是条罕见的蜃,娘娘,我们快些追过去,莫要让她入了水,不然那就麻烦了!” 白素贞点点头,捏了个法诀,脚下两朵祥云升起,二人纵身就往西湖方向飞去。 “我的妈呀,原来弟妹和周姑娘都是高来高去的神仙!” 院外,正趴在墙头的李公甫瞧得目瞪口呆,随即回过神来,冲回府中来回寻了一番,这才想起自己自从辞了衙门差事,腰刀就被收了回去。 “拼了!总不能让她们两个女人冲在前面!”李公甫一咬牙,把心一横,从厨房摸了两把菜刀,虽觉份量有些轻,并不怎么称手,胆气总算壮了一些。 第三百三十章 姐妹情,一日蛇蛟舞 小青与众人呆在厢房中,只听外面忽然一阵动静,片刻后复又平静下来,不由心中担忧白素贞的安慰,双手在胸口攥成拳头,贝齿轻咬,来回踱步。 “不行,我要出去看看!” “小青姑娘!” 见她要出去,白福忙上前挡住去路,急道:“白娘娘刚刚吩咐过,不论外面有什么动静,让我们千万不能出去,她们是钱塘龙君的人,此行正是为你而来,你若出去,且不是辜负了娘娘一番好意。” “你让开!”小青喝道:“便是因为她们是为我而来,我才要出去,姐姐如今怀有身孕,怎能让她独自一人身陷险地!” “小青姑娘,我们法力低微,来人可是龙族,单单只是龙威就不是我们能抗衡的了,况且,不是还有周姑娘在吗。” 小青面色一沉,说道:“在凤凰山时,姐姐就对我就有过活命之恩,之后我与姐姐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为了我的事情,她连菩萨所赐的仙丹都给了我,如今我怎能为了自己安危,将她推到前面! 你们五个若是怕了,就快些让开,莫要挡我去路,小青向来恩怨分明,你们法术未成不敢前去相助,我不怪你们,但若还敢在这里聒噪,小心我翻脸无情!” 五鬼面面相觑,一旁燕赤霞有心上去劝说,但终究和她关系一般,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师姑,要不然我们还是去找师父回来吧!”灯儿扯了扯小青裙摆,低声道。 “来不及了,灯儿听话,你和他们在这里等师姑,好不好。”小青蹲下身,双手抱住灯儿双肩,柔声道。 灯儿乖巧的点点头,说道:“那师姑早些回来。” 小青点点头,起身看了挡在门口的五鬼:“你们还不让开?” 白福一咬牙,说道:“罢了,我们一身道行都是小青姑娘和白娘娘给的,今日若有什么差池,将这身修为还给姑娘便是,我们和你一起去!” 小青闻言,心中顿感安慰,被他们这一打岔,胸中热血也略微平复了一些,说道:“你们放心,我们此去只暗中为姐姐掠阵,否则也只能给姐姐添乱。” 五鬼都觉有理,齐齐点头。 另一边,白素贞和周鸿一路疾驰来到西湖旁,只见前方数十丈处朱真夹着许娇容跟在三娘后面,二人正要投入西湖中。 周鸿见状忙道:“娘娘,我曾听闻钱塘水府有一处入口就在西湖湖底,一江一湖自有水脉相通,若是让她们回到水府,可就不好办了。 如今你怀有身孕不便入水,不如就在湖上帮我掠阵,我现出原形入湖堵住水府入口,将她们逼上来,再伺机营救娇容姐姐。” 形势急迫,白素贞也知道她说的确实是实情,钱塘龙君坐拥一江之力,水府中定然蓄养了许多水族兵将,自己就算法力尽复也不敢轻易闯入水府去夺人。 忙点头嘱咐道:“那你小心些,事不可为切勿逞强,一切总有解决的法子。” 周鸿点点头,素手一扬,玉臂上环绕的毒龙飞将出来,一头扎进西湖中,随即自己也显出原形,变成一条八头巨蟒,没入湖中。 她身怀洪荒大巫相柳、妖圣九婴血脉,生具九头,每颗头颅中自有一点灵识主宰。数月前被金钹斩了一首,掉落的头颅与丧魂钟、腐毒幡熔炼成毒龙,头颅中那点灵识这些日子也被她炼入毒龙中当作器灵,使毒龙驱使起来更如身外化身一般,心灵相通、如臂指使。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仗着肉身强悍的恢复能力,原本残缺的肉身也缓缓恢复过来,只是由九首变成了八首,看起来依旧狰狞可怖。 毒龙本是法宝,有形无质,少了形体的约束,相比带着许娇容的三娘和朱真就快了许多,但因顾忌她们手中的许娇容,也才不敢胡乱出手,只是死死咬在两人数丈后,想寻到钱塘水府入口所在。 片刻后,光线渐渐暗的湖底忽然出现一面高约数丈的石门,门中白光盈盈,看不清后面情况。 毒龙知道这定是钱塘水府入口,不敢再迟疑,身躯顿时又是一阵暴涨,龙尾一甩挡在石门之前,身子一缩盘踞成一团,堵住三娘和朱真去路。 “蚍蜉撼树!你这法宝倒是有些意思,不过想凭此物入水与我一战,却还不是对手!”三娘冷冷笑道。 说罢,口中一股白烟喷出,混着湖水化作一道混浊的水箭直刺毒龙高高扬起的头颅。 “昂!”地一声嘶鸣,湖水震起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 毒龙身躯巨大,因为顾忌许娇容肉体凡胎,既不敢摇动脖下丧魂钟,也不敢使用见血封喉的毒液,一时神通废了大半,要想守住石门只能生生受了这一箭。 水箭入体,毒龙一双碧绿车轮般的双眼中顿时一片茫然,傻愣愣昂着头一动不动。 三娘嗤笑一声:“若只是寻常法宝,我的幻术还没这般作用,既是有器灵的,却正好让你尝一尝我的蜃雾。” 不远处的周鸿与毒龙自有感应,这时只觉毒龙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幻境,心知不妙,好在这时已经相距不远,一个纵身便挡在毒龙身前,将它护在身后。 “来得倒快。”三娘怡然不惧,吩咐朱真将许娇容带到一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双宝剑,举剑就朝周鸿一颗头颅刺去。 周鸿化身的八首巨蟒,见许娇容躲开,心中也是一喜。一颗头颅口吐蛇信,点在毒龙眉心,破了三娘幻术,另外七颗头颅如同加特林机枪一般,无数碧绿的水弹喷射而出,逼得三娘不得不左右闪避,偶有一两剑刺中蛇躯,也都被那些光滑、坚若金刚的蛇鳞挡了下来。 斗了片刻,三娘寻了个空子,又是一道白雾喷出,化作水箭击中巨蟒一颗头颅。受此一击,那颗头颅也如方才毒龙一般,双眼中浮现迷茫之色,耷拉脑袋,鲜红蛇信如同一道赤练垂在嘴边。 另一颗头颅笑道:“蜃龙虽然稀少,却只擅长幻术,不善肉搏,你如今道行虽高我一些,但仍是蛟非龙,若能连发八道蜃雾,将我八颗头颅心智一同迷了,我自然仍你宰割,否则……嘿嘿,却是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蛇毒了。” 话音刚落,一颗头颅吐出蛇信,点醒中了蜃雾的头颅。另外六颗头颅仍旧水弹连连,三娘一个躲避不及,终于被一颗水弹击中左肩,顿时将她华服腐蚀出巴掌大的窟窿,露出里面依旧白皙娇嫩的肌肤。 随即,毒液沾上肌肤,三娘只觉有暴露在水中的肌肤犹如被烈火灼烧一般,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漆黑,顺行顺着血脉游走,迅速往浑身蔓延开去,任自己如何逼毒都无济于事。 “嘶”地一声,三娘手起剑落,口中倒吸一口凉气,极为果断地削掉肩头那团腐肉,伤口处涌出许多鲜血,无数粉嫩的肉芽迅速长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那块伤口就已经消失不见。 “龙族恢复能力果然厉害,只是那么一大坨肉,怎么也有二两多,就这么切了,三娘难道不心疼?”周鸿打趣说道。 三娘闻言并不答话,收了双剑,摇身一变也现出原形,竟是一条浑身雪白的四爪蛟龙。龙口一张,露出里面如剑利齿,一大团白雾喷将出来,化作密密麻麻的水箭朝八首巨蟒击去。 “好贼婆,竟想一网打尽?只是你将一道法术分作百道,便是尽数击中我八颗头颅,又还有多大作用!” 白蛟口吐人言:“你若好奇,试试便知。” “试你娘!”周鸿口吐芬芳,闪身避开水箭,飞到白蛟头顶,蛇尾一甩,就朝她头顶砸去。 三娘不敢硬接,侧身避过,只是却仍有些晚了。一声闷响,蛇尾如同一根巨大的浑铁棒,重重打在闪躲不及的蛟尾上,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周鸿“嘿嘿”一笑,龙族虽然素以肉身强悍闻名,但三娘却是不以肉搏见长的蜃龙,况且又还未由蛟化龙,自然敌不过她被妖圣特意熬炼过的肉身。 “嗨,老娘们,西湖水浅,施展不开手脚,若是有胆,可敢随我上去?” 周鸿八颗头颅戏谑一笑,看了看仍固守石门的毒龙,放下一句狠话,就朝湖面飞去。 三娘吃痛,又被周鸿多次言语折辱,胸中早已怒火中烧,哪里肯轻易放她走,当即便跟了上去。 云从龙,风从虎。一蛇一蛟都破湖而出,掀起滔天巨浪,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飞来一大团乌云,片刻后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啊呀,居然真有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公甫这时才赶到湖边,仰头看着空中杀成一团的白蛟和紫色八首巨蟒,忙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趴下。 白素贞一身白裙站在空中,瓢泼大雨从她头顶三寸处分开,一丝雨滴也不能近身。 她在湖上等了许久,终于见周鸿把三娘引了出来,顿时大喜,当即收了雄黄宝剑,取出壬癸玄精旗。 寒风烈烈,大雨倾盆,黑旗招展。 只见她旗杆一指,一条黑龙嘶吼着飞了出来,张牙舞爪扑向白蛟。 随即,白素贞驱动法力,又将黑旗一扬,一道水柱自西湖而起,化成一条水形巨龙加入战场。 以一抵三,三娘原本就不善肉搏,只是仗着道行和蜃雾,才让周鸿颇多顾忌,这时又来了两个生力军,一时顿感压力巨大。 斗了片刻,三娘雪白的蛟躯上已经留下道道血痕,银鳞翻飞,模样颇为狼狈。 “叔叔!” 三娘游动身躯,忽又化作人形,飞离战场,喊道:“叔叔救我!” 随着话音落下,湖底石门忽然白光大作,盘踞在石门上的毒龙顿时被震得散去形体,化作一颗蛇头拖着一身紫色蛇皮撞飞远处朱真,裹着许娇容就朝远处逃去。 “谁敢伤我三娘!”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从石门中走出,一踏脚便已来到湖上,将发髻散乱的三娘护在身后,瞪眼环视一遭,惊得周鸿和白素贞都不约而同住了手。 周鸿再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条早已成就真龙身的老龙面前放肆,便也变回人身,飞到白素贞身旁站定。 第三百三十一章 白蛇堤,以身止水患 白素贞朝周鸿使了个眼色,见她微微点头,就知道许娇容已经救了出来,心中这才稍安,微微屈膝朝敖应福了一礼,说道:“青城山白素贞见过龙君。” 敖应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柄黑旗上,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曾在洞庭湖水晶宫中看到过的一副画册,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贪恋。 他是受封的钱塘江水族正神,壬癸玄精旗又是先天控水至宝,若是落到他手中,无论兴云布雨,还是斗法杀敌,都将如虎添翼。 “当年要是有这宝贝在手,黄河龙君之位必然是我囊中之物,哪里会便宜了柳毅那小子,当真可惜! 这旗原本就是她手中法宝,想不到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手中,今日既让我见了,也是老夫的机缘,只是……这白素贞的身份确实有些棘手!” 心中虽然还有顾忌,但贪恋既起,便如野草丛生,让他顿觉百爪挠心,眼神游移,不想再看黑旗,生怕自己一时难压心中欲望直接出手抢夺。 “求叔叔为我做主!”三娘拜倒在他身后,一身华服这时已经破烂不堪,露出许多春光。 “起来吧!”敖应淡淡说道,强自压下心中欲念,转而对白素贞道:“今日之事三娘有错在先,如今闹到这副田地,婚事便就此作罢,你们回去吧!” “叔叔?”三娘诧异惊呼,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却不知道自己这位叔叔心中正惦记白素贞手上黑旗。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既然不想出手,又不敢伤了白素贞,便只好打道回府了。 敖应单掌竖起,示意她不必多说,眼光落在白素贞隆起的小腹上,意味难明地说道:“你如今身怀六甲,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以免再生事端。” 白素贞不曾想敖应竟这般好说话,心头顿时一松,答道:“多谢龙君关心,今日之事素贞也有些无礼,事后必去龙王庙献上三牲之礼,以表歉意。” 正在双方都以为此事或许就此了结之时,忽然一道人影从脚底掠过,一个声音喊道:“姐姐,姐姐救我啊!” “青儿?”白素贞一惊,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公子正擒了小青遁入湖中。 先是“叔叔救我”,再是“姐姐救我”,今日这事确实算是扯平了…… 时间回到片刻前,敖应原本还在水晶宫中安坐,以他的身份自是不屑插手后辈之事。原以为以三娘的身份和道行,自然手到擒来,所以就算周鸿驱使毒龙盘踞水府入口,以致水晶宫动摇,他也不曾出去。直至三娘贸然出湖,被周红、白素贞围攻不敌,连呼救命,他才不得不出手相助。 谁料他这边左脚刚出门,早已按捺不住的敖磊右脚就跟着溜了出来,正好碰上刚刚赶到的小青和五鬼。原本他还隐在一旁暗中偷窥,一听敖应说“婚事就此作罢”,心中不由急了起来,把心一横,飞身过去掳了小青就跑。 小青道行不及敖磊,又是有心算无心,顿时被他制住,夹在腋下就要冲回西湖。 见此情形,周鸿大怒,也不管一旁还站着个自己招惹不起的正牌龙君,忽地现出原形,蛇尾一扬,一道巨浪从湖中冲天而起,挡住了敖磊去路。 他一出手,心中原本就仍有些不忿的三娘如何还忍得住?眼看他蛇尾再扬,就要抽向敖磊,忙又现出原形,杀将过去。 白素贞见状,不由摇头苦笑,但也怕周鸿、小青吃亏,只能朝敖应拱拱手,道了声抱歉,转而舞动黑旗,放出黑龙,想救回小青,分开众人。 见四人斗在一起,敖应愣了半晌,忽然仰天大笑,心中暗道:“距离白蛇产子只有数月之遥,这时若不出手,只恐宝贝就要便宜别人。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既是你白素贞先动手,却怪不得老夫出手夺宝了,大不了手下留些分寸,不真个伤了你便是,想来你就算于天地有大功,这因果也落不到我头上。” 想到这,便再不迟疑,屈指成爪,轻轻向前一抓,好似龙吸水一般,一道巨浪涌起化作一条水龙,先撞翻周鸿所化的八首巨蟒,又攻向那条五爪黑龙。 白素贞见他出手,顿时大惊,又看远处敖磊正将小青拽入西湖,想要先行离去,更是心中大乱。 强自压下腹中不适,调动体内法力,舞动手中黑旗,只见敖磊身下湖水霍然分成两边,化作数条水龙朝他攻去。 另一边周鸿也自翻身而起,凶性大发,桀桀笑道:“若论御水之法,天下也并非只有你们龙族!” 在镇妖塔时,她在妖族面前只敢露出九婴后裔的本事,在巫族面前只能露出相柳血脉传承。之后虽被妖圣收入洞府,日日熬炼肉身,出塔后凭借强横肉身和相柳之毒足已自保,有时连她自己都忘了,若论洪荒中控水、控火之能,妖圣九婴都是能排得上号的。 会玩火的不会水,会控水的不懂火,会玩火会控水的肉身又不及他强横。周鸿体内有一半九婴血脉,论起控水之法,虽然道行远不及敖应,但精妙之处却是尤有过之。 说完,只见她晃动八颗有如小山的头颅,仰天一吸,漫天雨滴尽数化作一条条细小水龙,一半朝三娘攻去,另一半则朝敖磊攻去。 一时间,众人顿时混战在一起。 大雨越下越大,不过半晌功夫,湖水已经涨了三尺。李公甫趴在一旁,瞧着天上的情形,手中那两柄菜刀早不知丢到何处,大雨将他浑身衣服尽数淋湿,雨水从头顶滑落到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只能不断用手去擦。 钱塘县中的百姓许多都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淋成了落汤鸡,一面躲到沿街房屋下避雨,一面看这黑压压的天空,伸长脖子看着西湖上空的神仙斗法。 这时,周鸿那条毒龙忽然来到李公甫身旁,放下早已昏迷的许娇容,复又加入战局。 今日已经看过太多奇异之事,李公甫心中早已麻木,忽见许娇容人事不省躺在自己身旁,忙解下湿漉漉的外衣,双手撑起当作雨伞顶在许娇容头顶。 “拿来吧!”敖应一声暴喝,伸手一招,将白素贞手中黑旗夺到手中,随即在黑旗上一抹,便废了白素贞留在其中的心神烙印。 “噗!”神识受损,饶是白素贞如今转修《神魂修炼法》,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周鸿见状忙驱使飞入场中的毒龙逼退三娘,自己真身飞到敖磊身旁,一把夺过小青,回身带着白素贞回到湖边。 “回去吧!”三娘、敖磊还想再战,却被敖应出言阻止。 方才白素贞口吐鲜血,他只觉天地间一股巨力袭来,神识中隐隐能感觉到天道对自己的怒意,似乎只要自己再出手,就会有天罚降临。现在宝贝既然已经落入手中,也不必再步步紧逼,徒惹麻烦,于是喝住两人,抬脚纵身回了水府。 战斗已止,天上的乌云依旧没有散去,大雨仍哗啦啦下着,不远出的湖堤已经有湖水漫出,原本就年久失修的堤坝被突入起来的暴雨一淋,顿时摇摇欲溃。李公甫趴在堤坝后,见此情形不敢再逗留,忙扶起许娇容往回走去。 “姐姐,你没事吧!” 小青满脸尽是雨水、泪水,一手扶住白素贞,一手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手,心中不由有些自责,若不是自己执意要来,又怎回落入那人手中,让姐姐受伤。 “没事,只是本命法宝被夺,心神受了些损伤,好在我魂魄稳固,不比以往,否则只怕一条命都要去了半条。”白素贞白皙的脸颊这时更显苍白,环顾左右,忽然苍白得脸又复变成铁青。 “小青,你看那边是不是姐夫和姐姐?”白素贞指着远处道。 小青拂去脸上雨水、泪水,伸手遮住豆大雨点,远眺片刻,点头道:“好像就是他们。” “不好,如今湖水暴涨,那处堤坝隐隐已经有决堤之势,大雨又没有停歇之状,你快过去将它们带离险地,否则只怕要坏事。” “姐姐,那你呢?”小青担心问道。 白素贞道:“快去,我只是受了些伤,又动了胎气,还未伤及根本,没有什么大碍!” 言罢,又对周鸿道:“周姑娘,你也去。” “娘娘,那你呢?” 白素贞仰头看着漫天毫无停歇之意的大雨,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房屋、民舍,说道:“今日水患与我们有关,若是真让湖水决堤,不知要淹没两岸多少屋舍,又有多少百姓将要流离失所,我要想法子堵住那处湖堤才行。” “这……这怎么堵,娘娘现在有孕在身,手里又没有了控水法宝,常言水火无情,我们虽有神通,但要想阻止天灾,实非易事啊!” 白素贞道:“虽非易事,也只能勉力为之,你也有控水之能,既然不走,那就助我一臂之力吧。” 说罢,当即飞到空中,现出原形,身躯迎风便长,直长到数千丈才停住。 “轰隆”一声落在湖畔,以身做堤,挡住了将要决堤的洪水。 第三百三十二章 白蛇堤,以身止水患(二) 南宋绍兴十九年,腊月初七,天降暴雨。 原本正值枯水期的西湖,被接连数个时辰的暴雨一灌,水位暴涨,直没断桥。 蛇蛟相争,平地生出数丈巨浪,淹没屋舍、良田无数。 与南岸的荒凉不同,西湖北岸画舫遍布,青楼酒馆林立,算是钱塘县最销金之所在。 离湖数十米处有条沿湖小街,平日熙熙攘攘往来行人颇多,除此之外,更有许多达官贵人的高门府邸坐落于此。 想想清晨早起,推窗远眺就能看到一湖景色,也无怪有些身份的人都喜欢在此定居,这可是实实在在闹中取静的湖景别墅。 这些贵人房屋用料不俗,所以即便暴雨倾盆,他们也不担心有屋舍不耐雨水冲刷,以至漏雨、倒塌,仍手捧暖炉,颇有闲情逸致地看着檐下雨水成串落下。 而街上的小贩在暴雨初至时就收了买卖,瑟瑟发抖躲在街道两旁的商铺前避雨,也和那些酒楼中的官宦、商贾一般,伸长脖子一同看着湖面上八首巨蟒与银蛇蛟龙缠斗。 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有些头脑活泛的,各自在临湖酒楼、青楼、茶馆等等地方开起了堂口,买八首巨蟒胜的赔率已经渐渐高达一赔六,甚至一赔八…… 等到湖水瞒过湖堤,流到街面上时,才开始有人警觉起来。 “此处地势平坦,湖面虽然略低,倘若雨再这么下,只怕境况就有些堪忧了。” 金沙涧、龙泓涧、赤山涧、长桥溪是西湖地表水源,如今这四条溪流已经在暴雨的灌注下由清变浊,水流也由缓变急,冲破河道,淹没两岸良田无数,携带无尽黄沙注入西湖。 “你们说这湖水不会真个冲毁湖堤,漫出来吧?” 一言既出,众皆哗然。 原本推杯换盏的酒客停了杯,倚门卖笑的姑娘束了手,弹唱小曲的清倌收了嗓……大家都有些担心得看着水面越来越高的西湖。 莫非……今日这个“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姑娘,竟真要送给大家一个不甚美好的腊八回忆? “哗”地一声巨响自天边响起,有人探头出去查看,只见远处断桥往南,一阵寒风掠过,风助水势卷起丈余高的水浪,借着这道浪潮,混浊的湖水狠狠拍在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湖堤上。 接着就是“轰”地一声,早已压抑许久的湖水终于找到了一处宣泄压力的所在,狠狠冲破湖畔堤坝,破堤而出。 西湖竟然决堤了…… “还愣着干嘛?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已经有些看傻的游人再也顾不得屋外瓢泼大雨,纷纷冲了出去。 继而又是一身巨响,却是一道白练从天而降,挡在了湖岸边。 有些狼狈的人们抹了一把脸上雨水,转头愣在原地,半晌才看清眼前物事。 通体洁白,高约数丈,两头绵延不知几许,竟将西湖北岸泛滥的湖水堵了个结结实实。 有眼尖的人看到,这白色城墙般的东西,竟还在一起一伏地动弹着,中间高,两端低,如同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山丘一般。 “姐姐!” 远处小青听见响动回身一看,顿时大喊一声,再也顾不得一旁李公甫和仍旧昏迷的许娇容,嘱咐一声让他们快些离去,自己也摇身一变,化作青蛇巨蟒,落在白蛇身后,将最后一道缺口填上。 李公甫瞧得真切,吓得面色铁青,叫了两声“青姑娘”。只是这时大雨倾盆,又哪里还有人回答他?只能一咬牙,俯身背起许娇容,疾步朝远处跑去。 “雨若不止,光堵湖又有何用?” 周鸿仰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纵身飞入云中,现出原形,在厚厚的云层里上下翻腾,驱散迟迟不肯离去的黑云。 云销雨霁,半晌后湖水暴涨之势终于止住。 只是虽有白素贞、小青以身做堤,但仍有许多良田、屋舍被毁,许多百姓从家中抢了一些值钱的物事抱在怀中,跑到地势略高的地方抱头痛哭。 周鸿落在白素贞面前,说道:“娘娘,如今虽然雨已经停了,但要等洪水自然退去只怕还要有一两日功夫,总不能让你就这样泡在水里,你等着,且让我把多余的湖水引到钱塘江去。” 说罢,不等白素贞说话,忽地掠至湖面上空,一头扎进湖中,复又化作一条八首巨蟒冲天而起,身后带着一道数丈粗细的水柱,斜斜往东方飞去。 一堵一泄,水患顿平。 等到湖水降至湖堤以下,白素贞、小青才收了法术,这时了两人人衣衫尽湿,秀发凌乱,模样有些狼狈。 “姐姐,你没事吧?”小青忙上前扶住面色苍白得厉害的白素贞,关切问道。 白素贞摆摆手,看了看湖面上如水龙入海般的水柱,微微颔首:“周姑娘控水的法术果然厉害,就算是我法力全盛之时,只怕也做不到她这般。” “姐姐还有空管这些?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你看这些人,我们救了他们性命,保了他们家宅安宁,竟还在一旁指指点点,当真是……哼!” 白素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的阁楼上有几人正往自己这边瞧,指指点点,口里隐约说着什么“蛇妖”“许府”之类的话。 “走吧,这水终究也是因我们而起,如今只是亡羊补牢,算不得施恩于人。” 回到家中,这时许娇容已经转醒,正裹着棉被躺在床上双手捧着一碗热姜汤喝着,李公甫则在院中清理着积水、泥沙。 许府虽然距离西湖较远,但也被来势甚急的暴雨波及到了一些,这时洪水退去,还能看到府中柱子上直至膝盖的水痕。 “师娘!”燕赤霞和灯儿见白素贞终于回来,忙跑过来问安,许娇容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白素贞止住。 “弟妹,你没事吧?”许娇容问道。 白素贞摇摇头,说道:“只是受了些轻伤,不碍事,倒是姐姐受此一难,只怕腹中胎气有些不稳,我这里有一颗丹药,最是安胎养神,姐姐快些服下吧。” 许娇容伸手接过丹药,看也不看,就一口仰头服下。丹药入腹,许娇容顿觉腹中一暖,精神也好了许多。 一旁李公甫眼中神色复杂,有些畏惧地看了白素贞一眼,说道:“弟妹,今日也辛苦了,你也怀有身孕,快去休息吧,娇容这里有我照顾就好。” 白素贞微微一笑,又安慰了许娇容几句,这才和小青一同离去,回到房中。 “你要说什么?” 对这个有些粗线条的枕边书,许娇容心中自然了解,见他迟迟不肯出去,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李公甫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只是说出来你可千万不要大惊小怪,我们毕竟都是一家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许娇容这时心情有些不佳,见他吞吞吐吐,心中不由有些不悦。 李公甫走过来坐在床沿上,单手拢在最前,压低声音凑到许娇容耳畔道:“弟妹,弟妹她不是人!” 许娇容心中一惊,心道这夯货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公甫见她没有反应,跺了跺脚,又道:“不仅弟妹不是人,连青丫头也不是人,还有那个周鸿……哎呀,我们一家可算是掉进蛇窟里了!” “不是人那是什么?”许娇容不知他到底知道多少,试探着问道:“你这张破嘴,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弟妹天仙一样的人物,不是人,又是什么?” “哎呀!是蛇,都是蛇妖啊,一白一青,还有一条有八颗头,每颗蛇头都有小山一般大小,浑身深紫,背生倒刺,今日可是把我吓惨了。” 见李公甫手舞足蹈,说得有模有样,许娇容白了他一眼,说道:“就算是蛇,是妖,那又怎么样?这我早就知道了,往日不告诉你只是担心你嘴上没把门,四处乱说去。” “啊!”李公甫惊诧地看着许娇容,坐在床头疑惑道:“你早就知道了?” 许娇容点点头道:“你还记不记得数月前我大病不起那事?” 见李公甫点头,许娇容便将那天许宣和她说的话一一说了,又道:“你说,世界上有像弟妹这般善良的妖怪?为了救我竟肯舍了自己修道成仙的机缘。” 李公甫面露沉思之色,眼前浮现出方才白素贞化身巨蛇以止水患的画面,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弟妹这人还真没话说,方才你一路昏迷,所以没看到,钱塘县今日若没有她,只怕半个县城都要被淹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许娇容奇道。 听李公甫将一路见闻说了,许娇容长叹一声,半晌才回过神来,狠狠在他身上掐了一把,怒道:“亏你还是当过捕头,自己老婆被人掳了就只敢躲在后面看?” “哎呀,我的姑奶奶,我又不会法术,又不是汉文那种高来高去的人物,我能怎样啊,他们在天上斗法,难不成我找个梯子爬上去助阵啊!” 第三百三十三章 舍粥衣,妙手菩提心 “哼!”许娇容仍有些不忿,喝道:“那你还说弟妹是妖?若不是她,你还有命在这里和我说话?” “我这不是也是有些吃惊,没想到汉文胆子竟这般大,居然敢娶个蛇妖当老婆,你说这事他到底是和弟妹成亲后才知道的,还是早就知晓? 还有,你说他俩晚上睡觉到底是谁暖被窝?我听说蛇都是冷血的,只怕睡一晚都还是冷冰冰的吧。” “你又在这胡思乱想什么?”许娇容伸手又在他肩上狠狠掐了一下,说道:“弟妹如今和我一样,都怀有身孕,今天这般辛苦,又淋了雨,只怕受了凉,你还不去给她弄些姜汤暖暖身子?” “蛇也怕冷?”李公甫嘟哝着看了她一眼,这次不等许娇容下手,一跃而起,窜出门去。 “夯货!” 见他行动矫捷,许娇容掩嘴一笑,心中想道:“让他知道了也好,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这样一直瞒着。” 另一边,白素贞在房中盘膝而坐,默运法力调息体内伤势。 “咚咚咚!” 半晌后,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同在屋内的小青开门一看,见李公甫正用托盘端了两碗姜汤站在门口。 “呃……青姑娘,弟妹还好吧!” 虽然心中疑惑已经解开,但乍一看到小青,李公甫眼前不由浮现出那条青蛇巨蟒,心中还是有些发怵,强自笑道:“我煮了点姜汤,怕你们受了寒,喝一碗暖暖身子,周姑娘呢,怎么不见她回来?” 小青接过姜汤,放在一旁的桌上,答道:“多谢姐夫了,周姑娘还有些事情,一会儿就回。” “喔!”李公甫愣愣站在原地,探头往里面看,又道:“弟妹没事吧?” 小青苦笑道:“想来姐夫也知道我和姐姐身份,姐姐现在怀有身孕,原本就不宜劳动,今日姐姐却被钱塘龙君夺了本命法宝,神识受了些伤,之后又现出原形,以身为堤,止住水患,现在还在运功调息,只盼腹中胎儿无事就好。” “钱塘龙君?那个老头竟然是龙君?” 李公甫大惊,随即大怒道:“既是龙君,常年受人间香火,便应当保一地风调雨顺,怎么如此胡作非为!” 小青苦涩一笑,说道:“姐夫要是没有其他事,就先去忙吧,让姐姐好好休息一会儿。” 李公甫忙道:“好好好,那你们好生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把饭菜端进来。” 说罢掩上房门,站在门前沉思片刻,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气冲冲就往府外走去。 次日,县衙在衙门口搭起了粥棚,又组织衙役、民壮清扫县城中洪水后留下来的淤泥。 昨天的水患来得急,去得也急,但仍有不少百姓房屋被毁。好在如今已经过了春种秋收的季节,田地虽然也被洪水淹了,却没有太多损失。 不为为何,街上忽然出现一群手持锄头、扁担的百姓,这群人来到龙王庙,先是骂骂咧咧泼了几担污秽不堪的粪水,又有胆子大的跳上神龛,手脚并用把高居其上的龙王塑像推到在地,摔成无数碎泥。 有些不明所以的百姓见了,不由大惊失色,小心询问才知道,原来昨日突如其来的大雨竟是这位龙君做的手脚。顿时也不肯冷眼旁观了,一个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再顾忌什么龙神不龙神,纷纷抢身上前,将那些摔碎的泥块跺得稀烂。 看着被砸得不成样子的龙王庙,李公甫满意的点点头。这些人自然都是他组织的,昨日他匆匆而去,正是去寻自己作坊中的那些老伙计,一顿添油加醋说了自己亲眼见闻,只费了数百两银票便有了今日这番场景。 起先还是那些收了银子的百姓在打砸,等到流言传开,顿时引起众怒,直把诺大一个龙王庙一把火烧了才算了事。 这些事情白素贞等人自是不知,白素贞本命法宝被夺,神识受伤,若是常人只怕数月都难以尽复。 好在她已凭借《浮荣真幻法》炼成了《神魂修炼法》的阴神境界,脉轮境也修至心轮境,魂魄自非常人能比,只用了一夜时间,就恢复了体内伤势。 走在街上,看着衙门口排队领粥的百姓,白素贞心中不忍,转头对小青道:“青儿,今日是正好是腊八,如今钱塘县百姓因我们遭此大难,我心中实在有些不忍,你看县衙的施舍的粥着实有些稀,不如我们也搭个粥棚舍一些吧。” 小青扶着白素贞,笑着点点头:“这事简单,现在那些粮商想必也正急着出售被水泡过的粮食,我现在就让白福他们去多买一些回来,就在家门口也搭个粥棚,总要让大家吃饱才行。” “只是这样还有些不够。” 白素贞指着街旁几个身着单衣,双手捧着一碗清粥,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的百姓,说道:“这次水患被我们挡掉大半,那些贵人门自有高墙大院抵挡都没什么大患,遭灾却是些穷苦百姓。 他们房屋低矮,被大雨一淋,再被水一冲便都散了架,只怕今年寒冬却是难熬了。” 小青诧异道:“姐姐莫不是还要给他们修缮房屋?” 白素贞想了想,说道:“我曾听官人说之江酒坊正在扩建,正有许多空厂房,不如和张苒商量商量,先收拾出来给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居住,平日里就让他们帮着做些杂活,权当房钱、饭钱了。 等明年开春,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再找人帮他们修缮房屋,放他们离去,你看如何?” 小青有些犹豫地说道:“这样一来只怕要花费不少银两了。” 白素贞道:“被冲毁的都是些低矮的木屋草房,也花不了多少钱,现在正值年关,总要让大家有个住处。” 小青点点头,笑道:“姐姐当真是菩萨心肠,只是我们和张苒都不熟,这事还是让姐夫和他去说吧。” “嗯,这样也好。” 白素贞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这事我去说便好,你让五鬼去买粮搭粥棚,再和赤霞去买一些冬衣过来,这天气还穿单衣,莫要再冻生病了才好,另外粥棚边再熬几锅热姜汤,让大家都喝一碗驱驱寒气。” 白素贞一番吩咐下去,众人便都忙碌起来。 下午时分,许府门前便搭起了三四个粥棚,几口大锅里熬的是热气腾腾的腊八粥,除了白生生的大米,还放了些胡桃、松子、乳覃、柿、栗,看起来颇为可口。 闻讯而来的灾民分做几列,先去一旁两个美貌女子那里登记姓名、住址领取冬衣,再去一旁喝上一碗热乎驱寒的姜汤,最后再捧着一碗浓香的腊八粥,听着之江酒坊伙计说着招工、临时安置的诸般事宜。 “大嫂真是好心肠啊!”闻讯而来的张苒朝白素贞深深一礼。 他是钱塘县学政之子,虽然如今虽然做起了诺大生意,但时日尚短,还未脱去身上的那股书生意气。与其他锱铢必较的商贾不同,心中仍有一股“达则兼济天下”的热血,所以李公甫和他一说此事,他便当即应允,自己也急匆匆跑过来帮忙。 看着面前菩萨模样的白素贞,他心中顿生敬佩。他觉得,施舍点钱财不算什么,许多豪富之家每逢灾年也常舍粥、施衣,不过博一慈善之名罢了,但似白素贞这般想得周全,又肯亲自出门忙活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白素贞将一套冬衣递给一名百姓,走到一旁,朝张苒微微曲膝福了一福,说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能操持起这番局面,还要多谢张公子从旁相助。” 张苒有些羡慕地叹道:“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大嫂有此仁心,实在是汉文的福气,你放心,汉文虽然不在钱塘,但有我们几个兄弟,总要把这事般妥帖才行。” 第三百三十四章 怀鬼胎,人间官场事 县衙后堂,邓子安一阵奋笔疾书,片刻后将笔搁在砚台上,拿起信纸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一旁衙役差人火速送往临安梁太师府上。 看着差人远去的背影,邓子安抚须颔首,嘴角露出一抹奸计得售的快意笑容。 “大人可是上奏水患之事?”县衙师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躬身问道。 邓子安面上颇有得色,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公门之事总讲究人证、物证,本官不是御使,没有风闻奏事之权,昨日那封信中虽然言辞凿凿,份量还是轻了一些,卢远声在仕林中颇有名望,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只凭区区一封信,只怕驳不倒他。 如今这水却是发得妙啊!许门二女居然是青白二妖,已被钱塘县许多双眼睛看在眼里,这可是证据凿凿之事,如此一来却是佐证了青蛇私盗库银之事。” 师爷上前两步道:“只是……大人,白素贞与张学政之子张苒在许府门前摆设粥棚,舍粥送衣,可是收买了不少人心。” “人心?”邓子安看了他一眼,将袖一拂,站起身走到窗前,推窗远眺,目光似乎想要穿透县衙高墙越向远方。 “人心也是他们能收买的?原本本官还只想拿了方世杰之江日化的生意,如今张苒自己送上门来,可就怪不得本官不念同僚情谊了。” 师爷身子微微一颤,试探着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邓子安幽幽说道:“本官是钱塘县父母官,代表的乃是大宋朝廷,赈济灾民自是本官份内之事。 所以前边雨刚停,便已吩咐官差在县衙前开设粥棚,粥虽然稀了些,但能填饱肚子,吊着那些刁民性命,已是不错。 反应这般迅速,就算报到殿前,圣上也只会夸张本官一声爱民如子。 但白素贞竟敢伙同张苒私开粥棚,舍粥送衣,那便是邀买人心,其心可诛!” 师爷犹豫片刻,说道:“大人,张苒曾递了一封文书入衙,说的便是开设粥棚之事。” 邓子安回首看了他一眼,眼神玩味地说道:“噢?当真有文书入衙?” 师爷心思玲珑,一听此言,便明白了邓子安的意思,他与张松柏原本还有些交情,所以才想着在邓子安面前为张苒说几句好话,如今看来县尊却是铁了心要借此事发作了。 忙俯身低头答道:“现在想想或许是小的记错了,人老了就是容易糊涂,大人莫怪。” “嗯!”邓子安满意点点头,拍了拍师爷肩膀,说道:“小事糊涂没问题,大事时头脑清醒就好,你下去吧,朝廷旨意下来之前张松柏那里千万莫要走漏了什么风声。” 钱塘县突然天降暴雨,西湖决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之事已经传到临安,卢远声乃是府中通判,自有监察府内众官之责。 邓子安除了往梁王府中暗自送了两份密信,也依朝廷规矩,将此事上报到卢远声案头。 卢远声见上报的奏本中邓子安应对还算得体,并无一人在此次洪灾中丧命,心中稍安,只是看到奏本中说许府白素贞、学政张松柏之子张苒,私开粥棚,赈济灾民几个字时,心中不由打了个突。 “邓子安到底想干什么?”卢远声有些不悦地将奏本往桌案上一摔,负手在屋内缓缓踱步,以他多年为官的经验已经从中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其实每逢灾年,官府也常动员民间富商开仓放粮,舍粥舍衣,只是这一切朝廷自有规定,一切都要在官府之下来进行。 似白素贞这种行径也不少见,只需向当地官府报备一声便好,官府通常都不会不允,即便事前不曾知会,事后若没有谁揪着不放,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家荷包里的钱,能拿出银子出来赈灾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何必如此较真呢? “张苒是学政张松柏之子,白素贞是老夫学生许宣的娘子,邓子安若是识趣,便不该将此事放到台面上来,即便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理当看在本官面子上为他们遮掩才是,如今这奏本来得却是有些蹊跷。”卢远声目光落在案头奏本上,心中暗道。 “来人!” 唤来一名差役,卢远声回到桌后坐定,吩咐道:“你去钱塘县看看,据说那里前几日突发大水,又有百姓私自代朝廷赈灾,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打听清楚,速来报我。” 差役躬身答应,试探着问道:“大人想知道什么?” 这人也是卢远声心腹,所以才敢这般询问。 卢远声想了想,说道:“你去看看邓子安最近有什么动静,可曾与什么可疑人物接触,与学政张松柏往日可有过节。 还有就是许府,听闻许宣娘子与张松柏之子开设粥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差役闻言,心中顿时明白,目光从桌案上那份奏本上掠过,心道许宣是大人数月前刚收的门生,来府中求学时自己还见过。看模样颇有气度,很得大人喜欢,怎么就有人敢拿他做文章? 和他一样,梁连此时也有些奇怪,看完手中两封自己父亲递过来的书信,梁连问道:“这邓子安是什么意思,他儿子不是在卢远声门下求学?怎么忽然攀咬起许宣来了?” 梁王爷笑道:“他这是看中了老夫这棵大树,想要改换门庭了,卢远声虽是临安府通判,能直达天听,这两年却不曾提拔过他,他这是耐不住寂寞了啊! 你看他信中所说,只是涉及通判卢远声的一个门生,这些许小事如何能当得投名状? 况且,卢远声是顾宗那一派的人,如今顾宗圣眷正隆,便是老夫也要卖他几分薄面,此事说到底也只能在圣上面前为他上些眼药,于大局无碍。” 梁连道:“这等墙头草一般的人物,孩儿也是看不起的,只是若能借此事拿下之江日化和之江酒坊,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如今之江日化的肥皂、香皂在京中卖得极火,之江酒坊的名声连皇上都知道,这可是两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啊。” 梁王爷沉思片刻,伸两指在桌上的两份信上敲了敲,说道:“之江酒坊暂且放一放,毕竟宫中和军方刚下了订单,这时动了他们,只怕引得枢密院那些人不满,至于这个之江日化嘛……那方世杰是个什么背景?” 梁连道:“听闻她母亲是临安城吴家的人,其余的,并不曾听说有什么关系。” “吴家……嗯,虽然有些势力,但也无妨,你改日去钱塘县走一趟,若是方世杰懂事,自然知道如何做。”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进来一个小厮,禀报说府外有一名青衣公子来访,说有要事求见。 “我们梁王府的大门便这般好进?名字都不通报,你就敢进来传达,到底收了他多少银子?”梁连声音不高,却是极冷,吓得小厮忙拜倒在地。 “少爷,小的哪里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只是见那人气度不俗,又说只要和王爷说五个字,王爷必然肯见他。” “噢?那五个字?”梁连负手问道。 小厮不敢抬头,低声答道:“羊脂玉净瓶。” “什么?”正老神在在仰面靠在太师椅上的梁王爷霍地做起身来,追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小厮摇头:“就说了这五个字,他说王爷听了这话必然会请他进府。” 梁王爷父子对望一眼,梁王爷眉头微皱,面沉如水,冷冷道:“请他进来。” 待小厮走后,梁王爷才道:“连儿,你以为这人是个什么来历?” “知道此事的只有顾宗那个老匹夫,只是如今爹爹已经忍痛割爱,把宝贝给了他,依寻常行事规矩,想来他应当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 梁王爷道:“嗯,你说得不错,想来来人应当与顾宗无关,先让他进来看看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 传箴言,徐乾入临安 小厮一路小跑出府,来到门前,拱手道:“公子,我家王爷有请。” 青衣公子微微颔首,上前两步,抬头看这门楣上的那面巴掌大的八卦牌,止住脚步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小厮颇为自得地说道:“这是我家公子从太一宫中求来的,据说能辟邪,只需将此物悬与门楣之上,任何妖魔邪祟都进不得府中半步。” 青衣公子洒然一笑:“若是行事磊落,心怀坦荡,胸中自有一股浩然正气,神鬼莫侵,更不说贵府主人贵为当朝王爷,自有朝廷龙脉之气庇佑,何需此物镇宅。” 小厮道:“算是求个心安吧,想来也是太一宫高人施过法的,总能有些用处。” “好个心安。” 青衣公子轻叹一声:“若不是德行有亏,疑心生暗鬼,何须这般小心谨慎?这八卦牌确实有几分威能,但也只能镇压一些道行低微的小妖,若是遇上化形妖怪,鬼王魔物,也就是个摆设了。” 见他言语间暗指梁王爷行事不端,德行有亏,所以才这般作为,小厮摸不清他的底细,只当没听到。 青衣公子说完却环顾四周,伸手一点,一阵黄芒从府宅中升起,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八卦牌中,金光一闪即逝,原本平常的八卦牌这时再看去,竟凭空多了几分威严。 “既是登门,总要有些见面之礼,王爷位高权重,自有朝廷龙气护佑,只是被凡俗冤孽蒙蔽了灵光,才有诸多劫难,如今我借他官阶威严和府宅气运凝于八卦牌上,便是化形妖物登门也有些防卫之力。” 小厮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到八卦牌上的变化,听他说得玄妙,心中难免不信,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躬着身子将他领进府中。 来到书房前,小厮禀报一声,听到屋内回话,才小心推开房门,侧身把青衣公子让了进去,随即又将门轻轻掩上。 梁王爷端坐桌后太师椅上,不动声色看着面前这人,心中也不由赞叹,果然气度非凡,身上气势竟不亚于当今圣上,难怪能唬得门前小厮姓名都不敢多问。 “公子知道羊脂玉净瓶?” 看着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青衣公子,梁王爷狐疑地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啊?” 青衣公子昂首立在原地,略一拱手,朗声道:“镇江府徐乾,见过王爷,至于羊脂玉净瓶之事,略知一二。” 梁连见他既未报上官职,又未秉明身份,只是简单通报了一个姓名,心中不悦,喝道:“大胆,王爷面前,你怎敢如此托大!” 梁王爷摆摆手,说道:“连儿,你出去吧,老夫与这位徐公子好生聊聊。” “爹,他……”梁连不解,往日素来威严的老爹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了,还要再说,却被梁王爷伸手打断,不敢再多说,只得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来到门外,梁连唤过刚才那个小厮,问道:“这人是自己寻上门来的?” 小厮点头,又将方才徐乾在门外的那一番话说了,梁连也是有些见识的,这才信了房中那人或许真有些本事,便不再多说,只在屋外静静等着。 片刻后,徐乾推门而出,看着门口傲然而立的梁连,微微一笑,说道:“梁公子命中有一大劫,此劫若渡得过,或可飞黄腾达,更胜乃父,若是渡不过,只怕……” 梁连见他竟敢咒自己,心中大怒,正要呵斥,房中的梁王爷却缓缓走了出来,开口道:“连儿,徐先生不是凡人,不得无礼。” 言罢,又对徐乾拱手一礼,说道:“还请徐先生指点迷津。” 从“公子”到“先生”,身份自是尊贵了一重,梁连不知面前这个姓徐的和自己父亲在房中说了什么,竟能让他如此折节相交。 徐乾目光落在书房前那方鱼塘上,这时虽是冬日,池中依旧有许多锦鲤在水中嬉戏。 梁王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些锦鲤此时竟首尾相接,组成了几个字:遇青则退,逢海莫求。 见到这般奇怪景象,素来目无余子的梁连也是大感惊讶。 若说术法,他在太一宫中也曾见过不少,但都是些杀伐、变化之术,却没见过这等近似通灵的本事,刚要抬头询问此言何意,面前哪里还有徐乾的影子? “遇青则退,逢海莫求?”梁连念叨着这句不着头尾的话,心中疑惑看向自己的父亲。 梁王爷沉吟片刻,说道:“徐先生是不世出的高人,如今既肯指点你,想来所言定然不虚,你先要好生谨记在心,想来劫难来时,必有用处。” 梁连点点头,问道:“方才那人,呃……徐先生和爹说了什么?” 梁王爷看了那小厮一眼,小厮忙退到一旁,等父子二人回到书房后,才道:“原本还只想着那些黄白之物,方才得徐先生指点,才晓得钱塘县引发水患的两条蛇妖才是你我父子命中大敌,险些舍本逐末了。” “爹爹此言何解?” 梁王爷长吸一口气,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你速去金山寺请法海禅师过来,我有事求他。” “法海?爹爹找他做甚?那钱塘县还去不去了?” “钱塘县年后再去无妨,你先去镇江府走一遭,明日朝会,为父自会向圣上秉明钱塘县二妖作乱之事,只是要请得旨意恐怕还需一段时间。 许宣是太一宫一等道士,为父信不过那些人,好在早年曾与法海禅师有些交情,若能请他相助,此事成矣!” 言罢,又嘱咐道:“见了法海禅师,你言语间莫要冲撞了他,那和尚是个有法力的,看似慈悲,实则睚眦必报,若得罪了他,与我们父子都没什么好处。” 梁连心中不以为然,嘴里却连连应是,又问:“爹,那许宣既是白蛇夫婿,可需孩儿寻个由头整治一番?” “不必多生事端,此人无足轻重,只要法海降得住两条蛇妖,区区一个太一宫一等道士,量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梁王府外,徐乾脚步轻抬,只是数步,山川河流皆在他脚下飞逝,片刻之后便到了金山寺旁,正要入寺,却忽然停住脚步,看向一旁。 “陈二,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公子神通果然玄妙!”虚空中忽然现出一个身影,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人间第二玄,陈二。 徐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如今既得机缘再活一世,不去深山潜心修炼,来此做甚?” 陈二躬身一礼,笑道:“听闻寺中有件法宝,能于弹指间轮回百世,所以来见识见识,看看是否有助修行,想不到竟遇到了公子。” “噢?”徐乾似笑非笑:“只是偶遇?” “只是偶遇!” 陈二讪讪一笑,又道:“只是有一事不解,还请公子赐教。” “你说。” “公子既推算出来梁连此行必然触怒法海,又合该命丧岑碧青之口,又何必说出那句箴言?” “我说什么了?” “遇青则退,逢海莫求。” 徐乾微微一笑,说道:“那不是我说的,只是众生所言罢了。 我今日入京,既要借梁王府,自然要给他一些好处,否则到时梁连命归黄泉,二十年后梁王爷丢官罢职,这笔恩怨岂不是要算在我身上? 如今早早指点他们一番,也算了了这桩因果。 至于凡人愚钝,不解其中真意,自要去寻死路,又与我何干?” “公子倒是好算计。” 陈二苦笑道:“就好比老道我,承了你一份情,算计了许宣夫妻,真有因果也只能应在老道身上,却与公子无干了。” “那是自然。” 徐乾面色淡然,口中语气也是平淡如常,说道:“道长放心,法是他夫妻二人自己求的,你不过收了个再传弟子而已,与你也没甚干系,不需太过担忧,自去修你的道去吧。” 陈二忽然正色道:“今日老道来此,一则是想向法海讨教一番,二则也是向公子传一句话。” “传谁的话?” “自然是那几位。” “你说。” “他们让我转告公子,一入棋局心智迷,白蛇命运已不同,镇妖塔中圣物出,只恐惊醒梦中人。” “圣物?梦中人?”徐乾平静好看的脸上眉头一皱,问道:“他们在局外可是看到了什么?” 陈二摇摇头:“老道只是个传话的,哪里知道这许多,如今话已传到,既然公子寻法海有事,我便不多打扰了,就此别过。” 第三百三十六章 感恩德,欲立白蛇庙 这两日发生了许多事,但无论是钱塘县西湖上的风云变幻,还是临安城梁王府中的诡谲云涌,都尚未传到许宣耳中。 白素贞这边自是不想让自家相公担心,卢远声则在揣测邓子安那封奏文的用意,如今一切风波都还藏在湖底深处,只等清风骤起、惊涛拍岸时,才会惊动世人。 前两日,许宣如愿以偿从乾元阁中换到了心仪的赤龙魂和微尘芥子阵图,功勋还剩许多“万万”,正如李晓嫣所说,经过此次奖赏,乾元阁的库房中已经空得可以饿死老鼠,无奈之下只能心有余憾地回到府中。 年关将近,既然来了临安城,无论是师伯柳珠玉,还是门师卢远声,依照礼数总要上门拜谒一番才好,如此便耽搁了一天。接着许宣又请同队的修士在凤仪客栈中痛饮了一番,直到第三天才收拾行囊准备返回钱塘。 这日,关子阳颇为关心地将许宣拉到一旁,问道:“汉文,怎地我看你此次赴京,一身道行竟不进反退,好似弱了不少,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许宣也不隐瞒,笑道:“多谢师伯关心,只是正在修炼一门功法,所以分了些心神,并无什么大碍。” 关子阳好奇道:“是师门中的功法?” 许宣避而不答,转而问道:“师伯在黄山上用仙人指路石,炼成的身外化身呢?怎么一直不曾见到?” 关子阳“呵呵”一笑,说道:“我与龙提举交好,所以取了个巧,将仙石化身安置在太一宫中了,那里龙脉之气最为雄厚,身外化身在那里修炼事半功倍,等到要成就元神之时,再以门中‘三才和合’之法收了化身中孕养的一点神识,才好厚积薄发,一具突破炼神返虚之境!” 许宣心中也猜到了几分,听他所言果然如此,便道:“那师侄就提前恭喜师伯了,等师伯功成之日,再分出一缕元神主宰化身,又可重蹈覆辙,以分身孕养元神,借而更快元神大成了。” 关子阳微微一笑,说道:“此法也是取巧了,其中也有许多弊端,一具身外化身倒还好说,若是再多几具,难免心神错乱,走火入魔。 况且,若不是有黄山上的机缘,寻常材料炼制出的身外化身,修行原本就极慢,对本体实在没有太多助益,否则,只需炼上三五十具身外化身,岂不是省了许多功夫?” 话音刚落,关子阳忽有若觉,盯着许宣双眼问道:“你忽然说这话,莫非……” 许宣道:“师伯猜得没错,正是那样。” “原来如此,你这小子,只是刚成元婴不久,就想到身外化身之法,那材料又是何处寻来的?” 许宣道:“取了些巧,比不得师伯的黄山仙石。” 关子阳见他不想多说,也不再追问,只要许宣修为没有问题便好,至于炼法细处,同为修行中人,自然总有些私秘,就算自己是他师门长辈,也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两人又说了些话,许宣正准备启程返回钱塘时,许久不见的郭永臣忽然来到门前。 见到关子阳和许宣,郭永臣疾走两步扯住许宣,压低声音道:“汉文怎地还在临安,钱塘县出事了!” 许宣一惊,忙问缘由,郭永臣便将几日前西湖上蛇蛟斗法,引得天降暴雨,湖水决堤,青白二蛇现出原形,以身为堤,挡住洪水之事一一说了。 随即又道:“说来你那娘子也是好心,担心洪水殃及百姓,才白日当众显形,我在钱塘县太一宫主事的位置上有心为她遮掩,这才压下了宫中其余几名修士非议。 谁料,钱塘县那些百姓感念你家娘子救命、舍粥施衣之恩,不仅砸毁了钱塘龙君的庙宇,还商议着准备给她修筑一座白蛇庙,如今民间正在募集资金,我想着其中有许多不妥,这庙宇只怕立不得啊!” 许宣和关子阳对视一眼,都明白其中关节。太一斩妖令中说得分明,有不服管束者,斩;有自恃神通,祸乱民间者,斩;有妖言惑众,显圣称神者,斩! 若当真让百姓把白蛇庙修起来,再让一些不怀好意之人推波助澜,只怕一个自恃神通,祸乱民间,显圣称神的帽子就要扣在白素贞头上了。 “多谢郭师叔前来相告!”许宣深揖一礼,转头对关子阳道:“师伯,事情紧急,如今太一宫诸事已了,我便不再多留了。” 关子阳点头,宽慰道:“这事只是民间百姓自发行为,与素贞无干,只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出原形,虽是为了阻挡决堤湖水,总有自恃神通,祸乱民间的嫌疑,你快些回去吧,京城这边自有我去疏通关系。” 出了临安城,许宣一路北行,方才郭永臣只是说了些百姓见闻,并不知道三娘上门提亲、掳人,龙君出手夺宝等事情细节。许宣心中思量,八首巨蟒肯定是周鸿无疑,只是不知那条白蛟又是谁?西湖水域暗通钱塘,莫非是那个钱塘龙君的子侄?难怪愤怒中的百姓要去砸了龙君庙了。 自从那日在断桥凉亭中用美酒钓出钱塘老龙后,自己便去找了王不易和朱邪,做了一些安排,只是如今才过去区区几日,也不知地府中情况如何。 朝廷那边有关子阳打点,想来应当无事,只担心此事给了金山寺法海由头,那就有些不妙了。 “真是可恶!”许宣心中怒道:“穿越之初还以为自己只要有了名、利,又有了修行在身,还有上帝视角知道剧情走向,自然能够迎娶白富美,出任ceo,哪里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些复杂的关系。 王道灵、蜈蚣精、金钹法王,都不过是些喽啰罢了,法海、真武、菩萨、徐乾……这一双双黑手要到何时自己才有实力一一斩去! 和这些仙佛大佬想必,自己与当初肉体凡胎的许宣面对法海时,又有何异? 难道说重生一次,还是逃不脱命运的摆布?” 回到钱塘县,一眼望去,街景依旧。原本满城的泥沙已经被人清理干净,自家门前果然搭了几个粥棚,小青、周鸿和五鬼在里面忙碌着。 看着那些百姓一人捧了一只碗,蹲在墙根背风处满足地喝着,许宣心中不由长叹一声“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只是,自己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左右不过是自己头顶打架的神仙更高级些罢了。 周鸿眼尖,瞧见站在远处的许宣,双眼一亮,高举锅铲打了个招呼。 许宣点点头,正想推门而入,大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白衣妙人露出了半张宛如谪仙的脸。 两人对视,彼此眼中都闪过一抹欣喜,外面那些仍捧着碗喝粥的灾民见了,忙弃跪倒一地,口称:“多谢白娘娘救命之恩。” 白素贞一把将许宣拉了进去,温柔一笑,又向外面灾民道:“天寒地冻的,大家还是早些回去吧,酒坊那边也设了粥棚,诸位乡亲实在不必跑这么远来这边喝粥的。” 有灾民叩首道:“能见到白娘娘一面,便是再远些,也值得。” 众人齐声称是,又有人说:“白娘娘熬的粥,能喝上一碗,人都要精神些呢。” “嗨,岂止精神些,要我说啊,起码多活十年!” “没错,没错,酒坊那边的粥虽然用料一样,怎比得上白娘娘舍的粥?这可是天上神仙才能喝到的东西。” …… 白素贞见众人七嘴八舌,脸上神情也不似前几日那般阴郁,想必也是生活有了着落之故,心中不由大感宽慰,也不再多劝,温言又说了几句,这才关门走进院中。 “娘子这些日子辛苦了!”许宣伸手握住白素贞的柔荑,深情说道。 他并未说出郭永臣的担心,既然自己娘子能独自面对钱塘县这些局面,自己又何必再让她担心?如今自己回来了,事情便是再麻烦,总有自己来处理,说出来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白素贞道:“官人不怪妾身做事鲁莽就好,只是那时形势紧急,来不及多想,唯恐慢了些就有更多百姓遭殃,此时终是因我们而起,总不好累及他人。” “娘子不必多说,你这般做自有你的道理,我只是心中甚是愧疚,让你如今还这般操劳,若再有怪你之心,那就着实不该了。” 夫妻二人一番言语,彼此都有体谅之心,片刻间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听说竟是洞庭湖龙女三娘为小白蛟敖磊提亲引发的冲突,还掳走许娇容,夺了白素贞手中壬癸玄精旗,许宣不由大怒,心中却有些奇怪,陆水河畔洞庭龙君不是说过不能掺和此事吗,怎么如今钱塘龙君竟然这般大胆?难道说事情又有什么变故? “娘子勿忧,就算他是钱塘龙君,这般夺人法宝,也要给个说法才行!” 白素贞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掩嘴一笑,说道:“知道官人想为妾身出气,只是他是钱塘龙君,水族正神,一身道行已至世间法尽头,又是真龙之身,我们如何惹得起? 说起来妾身以往竟没看出,姐夫还是个性情中人,行事百无禁忌。听闻此事与钱塘龙君有关,竟寻了一些百姓,将天降暴雨、西湖决堤的罪名按在他身上,带人直接砸了龙王庙,也算是为妾身出了一口气。” 说罢,白素贞低头看了看已经越发高高隆起的腹部,柔声道:“如今孩子即将临盆,我们还是莫要招惹这些事情了,先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恶鬼怕混人,姐夫此举确实解气,我在临安就听说了这事,只是没想到竟是他领的头。” 听到白素贞言语中有息事宁人的意思,许宣又叹了一声:“虽然我们不想惹事,但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官人此言何意?” 许宣从芥子袋中取出从临安带回的几样小吃点心,又把从太一宫拿到的赤龙魂和微尘芥子阵图放在桌上,才道:“只是心有所感罢了,这是为夫寻到的一张阵图,等过了春节,我们还是把姐姐、姐夫一同接到苏州去吧,依照阵图在白玉京布下阵法,这样凡事也有个防备。” 说到这里,许宣忽然抬头问道:“那姐夫如今岂不是已经知道娘子身份了?” 白素贞道:“自然知道了,姐姐、姐夫都是世间难得的好人,并未因此对妾身生出什么厌恶,这让我心中很是感激。” “感激的话,应当是我说才是!感谢娘子辛苦,为许门留下后代根!” 许宣环手揽过白素贞日趋丰腴的腰肢,另一只手在她小腹轻轻抚摸着,虽然明知十月怀胎诞下的将是文曲星君,但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还是让他觉得颇为神奇。 “官人不担心妾身腹中怀着的是文曲星了?”白素贞去了取了一块桌上用油纸包好的红豆糕,轻轻尝了一块,笑道。 许宣自不能说出自己已经备好人道火,专等星君降世之事,只道:“文曲星又如何,那也是你我骨血,只是钱塘龙君的事却不能就这样算了。” “官人!”白素贞小拇指微微翘起,伸出中指、拇指拈了一块红豆糕喂入他嘴中,柔声道:“如今姐姐和妾身也并未真有什么事,钱塘县百姓虽然家财受损,但也能弥补,就不要再生事端了,至于壬癸玄精旗……” 白素贞双眼含情,将脸贴在许宣胸膛,柔声道:“丢了也就丢了吧,以前是有姐妹需要妾身保护,所以修行才不敢懈怠,如今有官人在,妾身只想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女子。” 嗅着白素贞发间清香,许宣环抱佳人,把头靠在她耳畔,指尖挽着一缕发丝,低声道:“娘子再给我一些时间,总不会让你失望就是。” 第三百三十七章 待时机,法海欲除妖 下午,李公甫兴冲冲昂首阔步从外面回来,一见许宣,顿时大喜,急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 这些事情白素贞早和他说过一遍,但从李公甫口中说出,又是另一番滋味。 “汉文,你当时是不在,否则只怕你也要上去踩两脚,那庙祝还想拦着不让我们进去,嘿,他是没见过砂锅一般大的拳头。 你放心,你姐夫没那么傻,自然不会站在台前,我躲在后面瞧热闹呢。只一拳,那庙祝就老实了,蹲在地上捂着鼻子涕泪横流,看着真是过瘾。 可惜后面县衙来人了,大家也就散了,县尊也知众怒难犯,也不好抓人回去审问,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不过,经此一事,钱塘龙君的名声可是臭了,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水族正神,若没有民间供奉、信仰,还是哪门子正神!” 这时门口粥棚中的炉火已经撤了,围在许府周围的灾民也都一同往之江酒坊新建的作坊去了,哪里自有张苒为他们安排的住处。他们原本居住的地方本就破旧不堪,所以才会遭了灾,如今只等购置的木材到位,就能在彼此的帮助下重修一座更好的房子,这让他们心中对白素贞和之江酒坊更生感激之情。 “姐夫就不怕钱塘龙君把你捉了去,掐头去尾,蘸点酱料囫囵吃了?”回到府中的周鸿打趣道。 “周姐姐,什么叫掐头去尾啊?”灯儿坐在椅子上,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问道。 周鸿掩嘴笑道:“姐夫这张嘴太臭,脚丫子估计味道也不怎么好,那老龙真要吃,还得先费些手脚,自嘴以上,脚丫以下统统切掉,再蘸些酱料才好掩去他常年不爱洗澡的汗臭啊!” “哈哈哈!”李公甫不以为意,笑骂道:“他若真要吃我,只怕屁股也得切了,不然这一个屁崩出来,只怕坏了他牙口。” 许娇容见他们说得开心,一面把弄好的酒菜端上来,一面却有些发愁地说道:“你们现在就嘴硬吧,等到龙王真个来了,可就祸事了!” 许宣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坐下,宽慰道:“钱塘龙君怎么说也是水族正神,行事怎能如此肆无忌惮?况且如今我也回来了,总不能让他再欺上门来。” 许娇容看了白素贞一眼,说道:“那可说不准,弟妹也是高来高去的人物,那个什么三娘还不是直接入府抢人?” 白素贞微笑道:“姐姐放心吧,有汉文和我在,定然不会再让姐姐受惊了。” “倒不是我。”许娇容放下碗筷,正色道:“我是担心你,如今你也怀有身孕,总不能再这样打打杀杀,若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办?” 许宣见状,借机说道:“姐姐,我正有件事要和你们说,往日还怕吓到你们,所以才搬了出去,如今既然你和姐夫都知道娘子、青儿和周姑娘的身份,不如等过了年就和我们一同去苏州府吧,我在那里有处园子,占地颇大,前些天又在临安府得了一件看护园子的宝贝,大家一起去那里住,也方便些。” 许娇容看了看李公甫,似乎是征求他的意见。 李公甫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道:“苏州……虽然不算远,但总不如在钱塘县住这自在,我几十年都在这里厮混,许多亲戚朋友都在县中……况且,我若走了,那些县衙的老伙计,方世杰和张苒那两个小子虽然不错,但未必会像我在的时候一般看重他们。” 安土重迁,许宣明白,别说这时候,就是后世,许多中年人也不愿凭白无故搬到外地。 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这事等年后再说吧,对了姐夫,钱塘县百姓准备修建白蛇庙的事,你知不知道。” 听许宣问起这事,李公甫顿时又眉飞色舞起来。 “嗨,这事说起来我还真知道,那些老伙计来问我意见,我想着这也是好事,所以也就没有阻止他们,我们家也捐了五百两银子呢。” 许宣正色道:“正是要和姐夫说建庙之事,这庙可建不得!” “噢?为何?”李公甫不解,就连一旁的许娇容也一脸疑惑看向他。 在他们看来,修庙立祠这可是扬名的大好机会,要不然怎么会有人拍马屁给朝廷中的大官建什么生祠?再说了,白蛇庙这可是百姓们感念白素贞恩德,自己愿意修的,和那些让人看了生厌的生祠可不一样。 许宣解释道:“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只是现在太一宫,哦,就是朝廷主管天下修士的衙门。 太一宫刚颁布了太一斩妖令,令文中有三斩,分别为不服管束者,斩;自恃神通,祸乱民间者,斩;妖言惑众,显圣称神者,斩! 与钱塘龙君不同,他能建庙立像,娘子却不行。娘子是妖非人,又未得朝廷敕封,倘若为她建白蛇庙,那就是淫祠,有自恃神通,显圣称神之嫌。 姐夫曾是公门中人,应当知道朝廷法令,况且县尊邓子安与我还有些嫌隙,只怕他揪住此事不放,徒生一些事端。” 听说要生事端,许娇容忙道:“汉文说的对,我也觉得白蛇庙不能建,这么一个吃不得、用不得的庙有什么用?弟妹如今还好好坐在我们面前,这样岂不是咒她?” “嗨,什么咒不咒的,你个妇道人家,哪懂这些!这是名,是声望!” 李公甫摆摆手,继续说道:“不过汉文说的也有道理,总不能何朝廷作对,这样,明天我就去和他们说,庙就不要建了。白娘娘说了,怜惜大家刚遭水患,不想劳民伤财,募捐来的银子都给他们修建房屋吧。” 白素贞笑道:“哪儿有什么白娘娘,姐夫莫要拿我打趣了。” 李公甫“嘿嘿”一笑,看着白素贞,一时实在无法将她和那日长不见首尾的白蛇联系起来。 思忖片刻,忽然又道:“对了,你们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谁啊,别卖关子,你倒是说呀!”许娇容白了他一眼。 李公甫压低声音,神秘说道:“蒋捕头,啧啧啧,如今可不比以前了,腿瘸了一条,胡子拉碴的,像个乞丐一般,也不知这几个月去了哪里,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蒋捕头?”许宣若有所思地看了小青一眼,问道:“姐夫在哪里见到他的?” “车行。”李公甫道:“这不是年关了吗,作坊出货的车辆有些不够,我就说去租赁一些,正好碰上他也在那里,好像也是要租车。 原先因为你的事情,我和他有些嫌隙,但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他又落得这般下场,我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只是等我上前和他打招呼时,他居然不承认自己身份,只说是我认错人了,车也不租了,扭头便走了,这人……” 许宣也听沐天颜说过此事,这时听了也未曾放在心上,便道:“他是被邓子安流放的,私自回钱塘如何敢与你相认?” 李公甫点点头:“说的也是,说来这种人也是活该!” …… 数日过去,许府外的灾民逐渐散去,西湖上的风波渐渐平息,梁王府似乎也忘了钱塘县一般。 临安梁王府中,梁王爷与法海左右端坐,梁连侍立一旁。 “禅师是说,那个叫徐乾的所言不假?”梁王爷身子微微前倾,探头问道。 法海道了声佛号,袖袍在紫金钵盂上一抚,说道:“无论佛、道,都有推算天机的本事,只是天机不可泄露。 王爷只需知道,青白二蛇乃是里面父子命中大劫,公子劫难就在眼前,王爷有朝廷龙脉护佑,但也只有二十年鸿运罢了,运道一过,身陷囹圄,丢官罢职,只在一息之间。” 梁连一惊,心中想起徐乾那日的箴言,不由急道:“那禅师还等什么?你若能为我们父子化解此劫,事后必有厚礼奉上!” 法海心中知道,无论是重修皇妃塔传出的蛇妖谣言,还是邓子安上报青蛇盗取库银,许宣纵仆为恶,扰乱公堂,再到如今梁王爷父子求上门来,不过都是徐乾给自己找的由头。只是如今白蛇尚未产子,雷峰宝塔还未修成,一切还要静候时机才行。 便道:“梁公子勿忧,这蛇妖还有些运势,且耐心等候便是,少则三月,多则五月,必见分晓。” “哼!禅师自己说白素贞是千年蛇妖,还要等什么?莫非是自己道行不够,所以才不肯出手?若是如此,早些说出来便是,以我梁王府的权势,去太一宫难道还请不动几个比你道行高深的提举、供奉?” “连儿,不得胡言!”梁王爷斥道,转而又温言对法海道:“禅师是金山寺得道高僧,一言一行自有深意,我们听禅师吩咐就是。” 法海双手合十道:“如今看来,白素贞其罪有三,一者不服管束,纵仆行凶;二者自恃神通,水淹钱塘;三者……听闻钱塘县百姓感念她以身做堤,尊称其为白娘娘,欲为她修建白蛇庙,此是白日现形,显圣称神。 太一斩妖令在前,此三条只需犯得一条,便是为祸乱妖,天下修士自可斩之。” 梁王爷闻言一喜,又听法海道:“只是这事还需借朝廷大意才好,如今已近休沐之日,王爷可在年后上奏朝廷,请得天子旨意,到时贫僧再去钱塘,自可消除王爷心头大患,还钱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第三百三十八章 血滴子,国师欲何为 法海在等,许宣也在等。 法海等的是白蛇产子,许宣等的是什么却没人知道。 眼见年关将至,钱塘县中百姓也都忙了起来。 有钱的忙着购置各种年货,年后总有些同僚亲朋需要互贺新春,重要些的自然要亲自登门拜访,若是时间不够,也要让仆人拿着名帖,带些礼物过去,这样也算礼数周到。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没多少钱的穷苦百姓就没有这些烦恼,平日里走动的也就那么几个亲戚,依照往年惯例逐一走动走动便好。 新衣服总要做一身的,若是实在没有余钱,扯两尺红头绳往头上一扎,也算沾点喜气。 之江酒坊早在上月就酿制了一批屠苏酒,从庆余堂购买的大黄、白术、桂枝、花椒,用薄纱包了泡入烈酒中,再用一两斤的小坛装了,不仅能解那些酒鬼腹中酒虫,还有益气温阳、祛风散寒、避除疫疬之邪的功效。 只是由于作坊产量实在有限,饶是张苒已经提前两三月准备,流入市场的屠苏酒依旧有些供不应求,一坛酒原本80文就能买到,现在竟生生被炒到了100多文。 百姓们忙着购置年货,商贾们自然也都不得闲。 这几日,方世杰、张苒抽空先后来到许府,结算了一年来的收益分红,让许宣早已捉襟见肘的荷包终于鼓了起来,只是这些银子的数量着实在让许宣都有些咂舌。 整整72万6千两白银…… 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沓会子,许宣脑海中忽然蹦出四个字:“财务自由”,好家伙,自己也终于完成1个亿的小目标了。 见许宣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张苒笑着解释道:“主要还是你路代的法子不错,这笔银子有近六成都是各大路代上缴的利润,其中当然有许多猫腻,但你说的对,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好,钱总是赚不完的。 今年时间晚了些,朝廷和军方单子虽然下了,但货款来得却要明年才能拨付到帐,加上如今酒坊还在扩大规模,想来等明年收益还会高许多。” 醒了醒神,许宣终于从白花花的诱人光芒中回过神来,嘱咐道:“不能把钱都拿出来分了,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作坊该扩建的也得扩建,还有作坊的工人,也要发些银子,也让他们一起过个红火年。” 张苒道:“汉文放心,这些都已经考虑到了,否则我和方世杰3个作坊,数十家路代,怎么才有区区七十万两白银分给你。” “区区……”许宣摇头叹道:“你们如今可是财大气粗了。” 张苒谦逊一笑,随即正色道:“这还得感激汉文的配方和新法子,谁能想到还能让别人来给我们赚钱?否则,只怕就算有上好的货物捏在手里,限于产量和出货渠道,辛苦一年也未必能赚十几万两银子。 如今无论是酒坊还是之江日化、袭人香水都有百余人参与其中,都是各地巨贾,有钱大家一起赚,产业才能长久不衰啊!” 许宣笑了笑,问道:“前番素贞赈济灾民花费的银子你可从中扣出来了?” 张苒摆摆手道:“那花不了多少,汉文将这么一个聚宝盆塞到我手里,莫非我张苒还付不起这点银子?都是钱塘县的百姓,能帮一点算一点吧。” 许宣如今对银钱的欲望也没有穿越之初那般强烈了,见他连70多万两白银都只当作“区区”,也就不再追问。 送走张苒,许宣正准备吩咐燕赤霞去苏州将媚娘和采茵一同接到钱塘县来,忽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开门一看,却是许久不见的阿奴。 不过一年多时间,这个有些呆萌又颇为护主的小丫鬟竟不知不觉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如今虽然依旧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但被那身华服一衬,竟也如一个大家闺秀一般,不仅贵气逼人,连带气势也足了许多。 见了许宣,阿奴先是福了一礼,便将手中的一个木匣递给许宣,甜甜道:“阿奴见过公子,年末铺子里一直忙,未曾腾出空来拜访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方才来时还担心公子不在,心中颇有些忐忑,如今见了公子正好把今年的红利给你。” 许宣上下打量阿奴一番,见她双眼精气内蕴,竟似到了筑基的门槛,想来也是苏酥教授的修行法门。 想不到以前的那个小丫头,如今已然也是快摸到江湖中先天高手门槛的人物了。 “红利?什么红利。”许宣奇道,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当初因为小青捣乱的缘故,并未与苏酥签下什么契约啊。 阿奴笑了笑,解释道:“小姐临行前吩咐,虽然不曾与许公子签下什么文契,但我们却不能忘本,小姐说了,每年分给公子的四成的红利一分都不许少,只是阿奴实在不怎么会经营,即便有小姐和公子打下的底子,成衣坊一年下来赚得银子也不多,匣子里是三万两会子,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许宣眉毛一挑,三万两还不多?到底是里面飘了,还是我许宣乡巴佬了? 没想到今日竟是开门收钱的大好日子,以他如今与苏酥的交情自然不必矫情,接过木匣看了一眼,笑道:“苏酥姑娘真是仁义,也多谢阿奴姑娘了。” 见他收下银子,阿奴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如今她早已从青莲别院出来,随着苏记女子成衣坊的生意越做越大,她的眼界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尤其是修行了苏酥赠予的功法后,她才如一只跃出井底的青蛙一般,看到了另一方世界。 在她看来,自家小姐只怕真是隐于市井中的天仙,许宣既然与小姐交好,想来也不是凡人。自己能借着成衣铺让家中双亲、弟弟过上好日子,那便应当知足,对小姐更要心怀感恩才行。 许宣看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立在门前,觉得天寒地冻有些不好,便将她迎进内院,二人坐定后,许宣将木匣放在一旁,问道:“最近成衣坊生意如何?” 阿奴忙起身答道:“多谢公子记挂,生意一切都好,只是许多夫人、小姐总催着要一些新的式样,阿奴不敢擅自改动,今日前来也是想向公子求个法子。” “新款?”许宣伸手往下按了按,示意让她坐下,不必多礼。 想着自己既然拿了人家银子,那也算是成衣坊的股东了,总要做些事才行,便道:“年后吧,年后我再画几套给你,到时候送到你府上,对了,还没问姑娘如今住在何处?” 阿奴道:“就在青莲别院隔壁,阿奴在那里盘下一处院子,公子今日若是有暇,不如随奴家去看看?” 许宣想了想,与其拖着倒不如今日就将自己脑海中的一些女装、鞋样画出来给她,也算了了一桩事情。 便道:“院子我就不去了,这样,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画几副图样过来,到时你琢磨琢磨,早些交予绣娘,若赶得急一些,想必还能在年后抢个开门红,这样我这银子也不算白收了。” 阿奴闻言一喜,又起身福了一礼,说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二人说定,许宣泡了一盏茶,端了一碟糕点过来放在一旁,让阿奴稍待,自己便往书房走去。 片刻后,许宣手中便拿着一叠图样过来,递给阿奴,说道:“依旧是那两样东西,另外……嗯,又多了些款式,姑娘可以回去看看。” 阿奴接过图样,顺手翻开一张,奇道:“公子画的是什么?说是帽子饰又繁复了一些,难道是耳坠?” 许宣干笑两声,答道:“图样上都有详细说明,阿奴姑娘还是回去看吧,这东西我把它叫做……‘血滴子’。” “血滴子?好奇怪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阿奴拿着图样上下打量半天,依旧没有看出究竟。 “呃……这……姑娘就把它唤做情趣内衣吧。” 对着这么一个小萝莉,即便许宣一张老脸厚如城墙,有些话依旧还是说不出口。 “情趣……内衣?”说话间,阿奴浑身忽然一抖,双眼温柔如水的眸子也便得沧桑深邃许多,口中道:“公子,白娘娘今日不在吗?” 许宣奇怪地看了阿奴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疑虑,答道:“今日她们都去酒坊上看那些遭水患的灾民去了,姑娘有事情?” 闻听此言,阿奴将手中图样放在一旁,端起坐上茶水亲亲啜了一口,老气横秋地说道:“小友,一别数月,可还安好?” 见阿奴举迥异,许宣霍然而起,原本微垂的右手忽地一扬,山海剑骤然出窍,直击“阿奴”眉心。 这些日子孕养下来,原本七寸五分的山海剑被许宣炼得更加如意,此时出手剑芒虽然依旧有翅有眼,却小如匕首,剑锋更甚。 “这便是小友的待客之道?” 阿奴面色如常,白嫩的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夹,动作似缓实急,竟后发先至,双指间金光环绕任由山海剑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半分。 “你是谁?”许宣心中凛然,体内石碑一动已经初现在右手掌心。 “小友莫急,今日本座只是来问小友借一样东西,还望小友成全。”阿奴单手竖于胸前,微微一礼,淡淡说道。 “完颜谷截?”许宣试探着问道。 “呵呵,难为小友还记得本座。” “真是你?”许宣面上神色一松,也放缓了对山海剑的控制,心中却更加警惕。 “你不是渡劫身陨了吗?” 感觉到指尖剑芒上的力道微松,化身阿奴的完颜谷截也松开手,起身走到堂前将手一挥,整个庭院便被一层淡淡金芒笼罩起来。 “这是禁制?国师意欲何为?阿奴姑娘如今怎样了?”见此情形,许宣更觉得此人来者不善,沉声问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 阳神境,三魂归一身 完颜谷截回身看着许宣,淡淡道:“小友放心,本座虽然也是杀伐果决之辈,但今时不同往日,自然不会再造杀劫。 这姑娘资质只是寻常,但能得我附身体内奇经八脉便已经豁然开朗,较之常人雄浑许多,往后再修行,自然有许多妙处,这也算是本座借她肉身一用的报答吧。” 听到阿奴无事,许宣心中一松,说道:“国师既然渡劫成功,何故假死于世,若要来见我,大可光明正大过来便是,为何藏头露尾,与一个小姑娘为难。” 完颜谷截长叹一声道:“本座此行也是无奈之举,直至渡劫飞升时才明白,纵然我以妮蒂亚传授的法子暂时洗尽一身业力,渡过天劫,成就纯阳元神。 但元神一成,肉身亦被雷劫所毁,那些业力竟如附骨之疽一般,如影随形,烙印在元神之中。 飞身昆仑需涉弱水、登凉风、过炎火之山,飞升西方佛国亦有无边苦海,以我这般情形,只怕一入苦海便再无回头之日……” “妮蒂亚骗了你?”许宣奇道,以他对妮蒂亚的了解,应当不止于此啊,她总说做买卖便是要银钱两讫才没有因果纠缠,既然完颜谷截将传国玉玺这等重宝奉上,于情于理妮蒂亚也不会诓骗他才对。 完颜谷截目光越过许宣,看向庭院中那两棵小树,半晌才道:“她虽然传承神秘,只怕也未曾去过昆仑、佛国,只知此法能暂时洗尽业力,却不知渡劫之后业力还会重归元神,毕竟……无论是昆仑仙山的炼制,还是佛国的开辟,都是他们这一脉灭世大劫之后的事情了。” 原本在临安时骤闻完颜谷截渡劫身死,许宣心中还有些诧异,这时听完颜谷截说了其中来由才知究竟。 虽说除了那些肉身成圣的大能之外,一应修士若想飞升都要弃了凡躯,以元神入昆仑,或是佛国。但成仙成佛的前提,却是能走过两处仙境之外的那些阻隔。 从渡劫成功进入待诏期到真正飞升还有些时间,完颜谷截虽贵为金国国师,却是杀伐果决的人物。一路走来脚下可谓尸山血海,单单被他屠戮一空的大宋景灵宫、万寿观修士的师长、好友不知凡几,若他们知道完颜谷截此时失了肉身庇护,只怕后果堪忧。 纯阳元神虽然较之元婴多了许多玄妙,也能施展一些术法,但也如无根浮萍,怎能对付天下蜂拥而至的仇家,若是许宣易地而处,只怕也只有假死一途。 “既然如此,国师不去寻妮蒂亚晦气,讨个解决办法,却来我家做甚?” 完颜谷截看着许宣,眼中意味难明,片刻后才道:“妮蒂亚……即便本座找到她,又能如何?她手段诡异,如今又得了传国玉玺,只怕更加难缠,以本座如今境况,如何还敢送上门去?” 许宣伸手点了点自己胸口,说道:“所以国师就来寻我了?” 完颜谷截点头,说道:“正是,本座思来想去,既不敢冒险飞升,又不甘一身道行尽付东流水,也只有来寻小友了,还望小友看在往日一点情分上舍身帮我一把。” “情分?我与国师有何情分?”许宣嗤笑道:“国师是金国国师,我是大宋子民,虽然不曾见过靖康之难景灵宫、万寿观血流成河的惨状,修行至今总也听人说起过许多次其中情形。 陆水河畔虽得国师指点,那也不过是国师以我为棋子,想凭此事当作由头结交龙女三娘,拜会洞庭龙君罢了,若不是我福大命大,今日哪里还会站在这里! 却不知国师说的情分在哪里?” 完颜谷截上前两步,盯着许宣双眼,缓缓道:“往日居然不知,小友竟是这般记仇,又是这般隐忍之辈。 只是今日这事,小友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噢?听国师意思,今日便是吃定我了?” 完颜谷截不答,只是平静说道:“本座思忖良久,如今只有夺舍重修一途,至于身上这些业力,来日方长,再慢慢化解吧。 既然要夺舍,自然要找对好的肉身。武昌湖初遇时,本座就觉得小友天资卓绝,又机缘巧合得了半枚域外邪魔至高神石,若能借小友肉身修行,想来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说到这里,完颜谷截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抱歉笑了笑:“当然,小友放心,定不会误了你修行道路,如今你也是元婴初成之辈,待本座夺舍时候,定为你再寻一个庐舍就是,虽然比不得原身好用,但本座可以将小友收入门下,有本座护持,便是修为低一些,天下又惧得谁来?”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图穷匕现,许宣却不见丝毫惊惧之色,只是静静看着面前完颜谷截,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完颜谷截笑了笑:“你们汉人有句话,仓廪足而知礼仪,这脸自然是吃饱喝足后才需要的物事,等本座夺舍,再成练神返虚第一人后,再将脸面逐一拾回不迟。 和小友说这许多,原本是不想争斗起来损毁了我的肉身,现在看来只怕不动手是不成了。” 说罢,一道金光闪过,一个有些虚幻的身影阿奴身上冒出,虬髯秃顶,五官古朴,双眉间生了一个不大的肉痣,正是完颜谷截的纯阳元神。 元神一出,阿奴肉身失去主宰,当即软倒在地。 “国师这是要以元神强行夺舍了?” 完颜谷截单手合十一礼,说道:“还请小友成全。” “看来国师不仅脸皮极厚,更无一颗廉耻之心,竟将占人肉身之事说得这般大义凛然。” 事到如今完颜谷截见许宣面上竟无一丝惧色,心中不由有些狐疑,竟不答话,忽地金光一闪,便往许宣头顶天灵处飞去。 被这金光一撞,许宣只觉脑海中一阵轰鸣之声,旋即识海中便多出了一个身影,盘膝而坐,身上散发出万丈金光,在幽深黑暗的识海里如同一盏明灯一般。 “小友当真不走?”完颜谷截看着面前仍有些稚嫩许宣元婴,淡淡问道。 许宣如同三岁孩童一般的元婴肌肤洁白,浑身不着寸缕,只是手上握着一块黑乎乎的砖头,奶声奶气说道:“国师在外面或许看得不真切,如今既入本人识海,难道还未看出我体内端倪?” 完颜谷截心中一跳,身上金光更盛,片刻后皱眉道:“你的魂魄呢?你元神未成,怎么体内只有元婴却无魂魄?” 许宣道:“国师来得有些不巧,前些日子魂魄刚好离家出走,如今国师既然来了,魂魄自然要来迎接,只是路途有些远,所以才和国师说这许多废话。” 完颜谷截闻言,暗道一声不好,当即不留丝毫后手,浑身金光大作,元婴被金光一照,顿时精神委顿了许多,周身腾起一股淡淡的白烟。 片刻后,元婴面上露出痛苦之色,身上白嫩的细肉如同竟好似化作白烟离体而去一般,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完颜谷截冷笑道:“就算你魂魄在外,那又如何,本座这元神乃是经过天劫洗炼后的纯阳元神,如今只需以元神纯阳之力炼化了你的元婴,你这肉身便由本座主宰,那时,你离体的魂魄也不过是一只孤魂野鬼罢了!” 许宣元婴被完颜谷截纯阳的元神之光所摄,竟连开口说话也难,只是跌坐在地,手捏指诀,苦苦抗衡。 又过了片刻,许宣元婴身上赘肉尽去,原本白嫩的肌肤化作蜡黄,一眼看去全然没了半点可爱之意,整个人竟如地狱中的恶鬼一般,双眼突出,青筋暴起,胸前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再有半柱香时间,这具躯体便是本座的了,小友当真不愿离去?” 就在完颜谷截以为许宣依旧不肯答话时,干瘦的元婴忽然睁开双眼,有些艰难地说道:“不仅在下不愿离去,如今只怕国师要走,也是难了!” 说罢,忽然一轮明月在万丈金光中升起,又一个许宣凭空出现在识海中,那轮明月便是他脑后放出的万丈灵光。 “你总算来了!”干瘦元婴有些埋怨地说道。 许宣抱歉一笑,说道:“外面的结界有些麻烦,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你这是……大成阴神?”完颜谷截见多识广,自然认得许宣魂魄如今的状态,当即纵身一起,就想从识海中跃出。 许宣不慌不忙,双掌倒置,道了声:“禁。” 完颜谷截的元神便被定在识海中动弹不得,面上露出惶急之色,哀求道:“小友饶命,小友饶命啊,方才我也曾为小友留了一条活路,只是小友迟迟不肯选择罢了,还请小友也给我一条生路。” 许宣脚一抬便到了完颜谷截身前,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的金国国师,抿嘴沉思许久,才道:“我与国师说来其实并无甚怨仇,只是如今我阴神境大成,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突破阳神之境,还需禅师这个纯阳元神助我一臂之力。 原本徐徐图之也无不可,只是现在正有大敌当前,总要多一些手段才好护得家人周全。 今日国师欲取我肉身,却被我阴神夺了元神,也算命中该有此一劫。” 说罢,不等完颜谷截开口,如同明月的万道毫光一闪,自脑后飞出,瞬间就将识海中的元神吞噬干净,随即银白皎洁的毫光渐渐化做金光,继而变作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飞回许宣脑后。 许宣浑身一阵颤抖,体内天魂、地魂尽数归于命魂一身。 阳神境,成了。 此后魂魄便如真人一般,即便没有肉身护持也能白日出行,不惧阳光、雷霆,转世重修再无胎中之谜。 许宣低头看看了身前有些委顿的干瘦元婴,淡淡一笑,说道:“如此也好,借他纯阳元神之光一照,虽然伤了一些本源,却让你更加凝练,倒是省去数年苦修。” 说着伸手一指点在元婴眉心,脑后红日中飞出数缕红芒,元婴竟如久旱的大地忽然受春雨滋润一般,一身干瘦皮肤渐渐饱满。 片刻后,化作一个身高五尺的精壮幼童站在识海中,原本蜡黄的肌肤都成了古铜色,肌肉虬结跳动,如同一个精悍的小巨人一般。 第三百四十章 元阳辨,可梦中斩龙 寻常元婴即便修至大圆满境界,若不用法术幻化,也只如三岁幼童一般,并没有多少防身手段。 只有突破练神返虚之境,由元婴化为元神,才能如真人一般,虽然也能凭借元神沟通天地,使出一些玄妙法术,但身形却依旧飘忽,有形无质,非凡人肉眼所能察觉。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因为元神从本质上来说仍未脱离魂魄之本的缘故。 所以,即便是渡过了飞升天劫的炼神返虚大圆满修士,若是失了肉身,也只有经过佛国外苦海,或是昆仑炎火、弱水洗炼后,才能再塑仙身,拥有真仙的诸般妙法。佛门修士亦是如此,只是法门不同称呼有异罢了,并无什么本质上的差异。 而许宣的阳神却是不同。 人人生来就有三魂七魄,如果说元神是以三魂七魄为燃料,把元婴当作胚胎孵化出来的另一个生命。 那么阳神则是以命魂为根本,依托七魄反馈的肉身精气,使命魂成就阴神,继而天魂、命魂、地魂三魂合一,受纯阳元气洗炼而成。 二者都是性命双修的法术,法门不同,各有玄妙。 元神虽然脆弱,但这里的“脆弱”二字也只是与同为练神返虚的修士相比,如果面对的是元婴以下修士,元神虽然没有肉身为凭,依旧有许多手段,能在无声无息间取了敌人性命。 或是夺舍,或是灭魂……不论何种法术,都不是一声道行不及魂魄,只有元婴而无元神的修士所能抵挡的。 否则,完颜谷截又哪里敢以元神之身远行千里,来钱塘县寻许宣晦气。 如果非要把阳神和元神做个比较,只能说阳神与修士飞升昆仑,过大罗岭后将纯阳元神化作的不灭仙灵相差仿佛。 魂归本体,唤醒软倒在地的阿奴,将有些迷糊的小丫头送出门去,许宣心中不由有些雀跃。 入夜,白素贞好奇地看着面前两个一般无二的许宣,伸手一摸,白嫩修长的手指从许宣身上透体而出,如同水中捞月一般。 见她面露惊诧之色,许宣笑着一把将白素贞来不及收回的柔荑捏在手中,放在自家胸前,这次却是入手温热,隐隐还能感受到肌肤下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官人,这便是《神魂修炼法》中的阳神境界?”白素贞收回手,双眼看着自己指尖,上面还残留着未曾逝去的触感。 许宣上前两步,和一旁另一个许宣轻轻一抱,二人复又化作一人。 摊开手掌,掌心一点灵光如同萤火虫一般,忽明忽暗,上下沉浮。 许宣道:“没错,阳神一成,虚实变化皆由心意。如今娘子已借《浮荣真幻法》修成阴神,只等七脉轮逐一炼就,自然能以肉身七魄反哺三魂,成就阴神大圆满之境。 到时为夫再以阳神之力,助你洗炼阴神之体,想来突破阴神成就阳神也是指日可待。” “这灵光就是完颜谷截最后残留下的一点灵识?”白素贞好奇问道。 许宣从芥子袋中取了一枚玉瓶,揭开盖子,等灵光如乳燕投怀一般没入瓶中后,才将玉瓶放回怀中。 “虽然完颜谷截一生杀伐无数,手下冤魂累累,但若不是他,纵有朱邪神君相助,我夫也只能阴神大成而已,要想成就阳神,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既承了他一份情,总要放给他留一线生机。” 方才许宣已经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这时听他说起要朱邪神君,白素贞便问:“官人是何时命魂出体,留在阴司修行的?妾身竟是半点也不知。” 许宣道:“这也是我最近才参悟出来的术法,寻常修士只要命魂出体,肉身失去主宰,自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动弹不得。 但若凭借《神魂修炼法》修成阴神,又有炼气化神的境界,即便阴神出体,元婴也能代替命魂主宰肉身,只是修为弱了些而已。 去往临安前,我曾往地府一行,拜会朱邪神君,他答应借忘川河深处镇压的鬼王助我修行。 那些鬼王修行岁月动辄千、万年,魂魄之力自然强大,我凭借噬魂法将他们一身魂力化入魂魄,这才有了阴神大成的境界。” “朱邪……往日听着还不觉得,自从成就阴神后,心中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白素贞蹙眉沉思道:“我们与他并无什么交情,他怎会愿意以鬼王之力助夫君修行? 虽然阴阳有别,但想来阴司也有阴司的规矩,那些鬼王被镇压在地府深处,只怕也不是谁都动得的,官人还是要警惕一些才好。” 许宣笑了笑,说道:“或许这位神君与娘子前世曾经有过交情也未可知。” “嗯?官人莫非知道什么?”白素贞坐在绣墩上,仰头看向许宣。 “只是随意说说罢了,娘子不必放在心上,为夫之所以这般着急提升道行,只是想着如今你分娩在即,夕照山的雷峰塔又已快要建成,总不能真个看你被法海压在塔下吧,如此我岂不是枉为人夫?” 白素贞近来担心的也是此事,倒不是畏惧二十年牢狱之灾,而是怕许宣执意要救自己,做出什么干犯天条的事。 如今既然说到此事,她便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随即伸手握住许宣双手宽慰道:“官人,此事是我曾经立下的誓言,就算被压塔下,那也是天道应验,怪不得别人。 官人想觅天道中一线生机,救妾身脱难出塔,妾身心中自然感动,只是若事不可为时,还望官人切勿执着。 二十年,对我们修行中人来说不过弹指一挥罢了,官人只需在家中好生照看妾身腹中孩子,待二十年后,我们一家三口自有团聚之日。” 话虽是这般说,许宣却哪里肯答应? 倘若真任由白素贞被压雷峰塔下,那自己穿越一遭,辛辛苦苦做这许多准备又有什么意义? “好了,娘子,此事我们以后再说吧,你如今有孕在身,还是莫要想这些烦心事了。 倒是西湖中的那两条蛟龙,竟敢堂而皇之入府抢人,还夺了娘子本命法宝,累得娘子受伤,此事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白素贞见许宣顾左右而言其它,便知他心中想法并未改变,虽有些无奈,但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龙女三娘和敖磊也就罢了,只是那位钱塘龙君有些棘手,即便官人修成了阳神也未必是他对手。” 许宣在房中踱了几步,坐在白素贞身旁,左手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轻弹着,只是思量良久也没有想出对付钱塘龙君的办法。 白素贞说得没错,龙女三娘修为虽然不凡,但却并未成就真龙之身,按周鸿的说法,虽说肉身强横了些,也只如元婴大圆满境界而已。 但敖应却不同,数百年前他就已是真龙之身,虽然因为一口吞了泾河小龙之故被镇湖底五百年,如今修为想来也有些精进,无论肉身还是道行,都已至世间法尽头,若不是因为天道对龙族的压制,只怕早已飞升昆仑仙山,便是比之真仙也不遑多让。 倘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许宣自觉如今阳神有成,或可寻个机会以夺舍之法灭了他体内龙魂。但敖应这厮与龙女三娘母子不同,他们这一代龙族修行的依旧还是洪荒妖族的法门。 敖应体内虽有龙珠,却只是精血凝结之物,未曾像三娘一般经历化形天劫,如同现在妖族一般修出元婴,修行这许多年,体内魂魄只怕也已成就阳神,断不是如今自己所能抗衡的。 “可惜了!”沉思间,许宣左手握拳,不自觉在桌上捶了一拳。 “可惜什么?” 可惜现在文曲星临在即,雷峰塔之难在后,没机会再炼制更多的人道火焰。 许宣心道:“人道火焰炼成不易,每一朵不仅需要耗费极大的魂魄之力,还需辅以自身人道信仰用水磨功夫才能炼成,如今自己还在准备应对徐乾、文曲星、法海的手段,却是没功夫再为敖应分神了。” 只是他也不想和白素贞过多提及这些事,只是随口道:“可惜敖应那老龙太过奸滑、没脸没皮,喝了为夫美酒,竟然还与娘子为难。” 白素贞莞尔笑道:“官人,这些得道高人自有自己的执着,怎会因为你一顿美酒,就轻易放过心动之物? 壬癸玄精旗乃是先天五行水属至宝,虽然残破不堪,不复往日玄妙,也是世间难得的宝贝。 敖应是钱塘水域司云布雨的大龙神,见到此物自然心动难持,也怪妾身当日不该动用此宝,让他瞧了去。” 许宣道:“娘子这话说得却没道理,哪有强盗拦路抢劫,却怪被抢之人带的银两太多,淫贼施暴,却怪姑娘太过貌美的说法。 为夫只是觉得方才你说的另一番话确实不假,若我真个以阳神斩了三娘、敖磊,只怕凭白招惹了敖应那条老龙,如今正是多事之时,只能再忍忍了,等过了雷峰塔之事再说吧。” “官人能这般想就好。”白素贞挽袖给许宣倒了一杯热茶,长叹一声道:“其实说来三娘也是个可怜人,当初她远嫁泾河时,妾身也曾听闻过此事。 泾河小龙对她也颇为敬重,成婚之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原以为也是段佳话,岂料最后家中父亲、叔叔竟使计与太宗联手做局,让人臣魏征梦中斩了泾河老龙,夫君也一并被敖应一口吞入腹中,好好的一桩婚事最终惨淡收场。” 许宣闻言却是一惊,一把抓住白素贞的手,问道:“娘子方才说什么?” 白素贞一愣,答道:“妾身说三娘也是个可怜人啊?” “不是,是后面那句!”许宣急道。 “让魏征梦中斩了泾河老龙,夫君也一并被敖应一口吞入腹中?” “哈哈哈哈!”许宣忽然拍案笑道:“好个梦中斩龙,好个梦中斩龙,这倒是个好法子!” 第三百四十一章 阴司事,有信方为神 白素贞天资聪慧,心思通透,一听这话便明白许宣心中所想,问道:“官人是想凭借阳神境界施展《浮荣真幻法》?” 许宣点头应道:“没错,魏征梦中斩龙依仗的是天子龙脉所授权柄,又有洞庭、钱塘、太湖三位龙君从旁相助。 为夫虽然没有这些助力,但无论是敖应,还是三娘、敖磊想来也比不得泾河老龙,再有《浮荣真幻法》可为凭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还真,我倒要看看,这龙到底斩不斩得!” “官人不可!”白素贞闻言,却是面色一变,出言阻止道:“无论敖应还是敖磊,都是五帝敕封的水族正神,官人若是擅杀,那就是犯了天条,到时就算夺回黑旗,也是得不偿失,切不能任性妄为。” “娘子勿忧。” 许宣柔声道:“此事我自有安排,断不会胡乱行事就是。” 白素贞面容稍柔,说道:“黑旗丢了也就丢了,左右不过一件法宝罢了,妾身还有雄黄剑在手,总不至于手无寸铁。况且,不是还有官人吗?不打紧的。” 许宣端起桌上茶水,一口饮尽才道:“娘子你说,若是大家都不信神,神还是神吗?” 白素贞沉思片刻,答道:“这……妾身也说不准。 五帝敕封是大义名分,有了敕封就可享用水源之力,而百姓供奉则是香火信仰之力,如同县尊受县中百姓供养一般。 倘若辖下百姓俱不供养,县尊即便有朝廷大义名分,坐拥一县之地,只怕也算不得一县之主吧。” 许宣微微一笑:“不仅如此,神道与人道不同,信仰之力最是玄妙。 百姓若信,集千万人信仰,便是没有敕封,顽石也可通灵、成神。 若百姓不信,就算得了敕命,时间尚短还则罢了,若是天长日久,再尊贵的神袛也要跌落神坛,沦为凡俗之流。 娘子你看那些破败的山神庙,香火鼎盛时信众如云,无比应验,一旦人心转移,神庙荒废,其中山神又在哪里?” 白素贞恍然,她虽修行一千七百年,走的是妖道,求的是仙道,对于神道虽然有些了解,但却比不得炼化了半枚至高神石,有了一些祖巫奢比尸记忆的许宣。 洪荒时人族弱小,许多部落都有自己信仰供奉的保护神,如今时过境迁,五帝依旧高居昆仑,那些受人信仰的神又在何处? 而五帝当初创建神道的灵感正是来源于此。 他们既要为日趋不堪重负的原界种子减负,又要网罗天下英才,逐渐平稳换掉帝俊、常羲当年旧部,使仙道昌盛繁荣,自然不能太过阻塞仙道晋升之路。 于是,便选择了大浪淘沙之法。 修士凭借元婴燃烧灵魂修出的元神,如此一来新生的元神自然与往日神性有了本质差别,但仍需一一渡过弱水、炎火之山、凉风之山、大罗岭四道关口,才能得居昆仑,号称大罗神仙。 至于败者,只能转修神道,为众仙牧守人间,依靠人道信仰维持修行。一朝人心转移,信仰凋零,便只得再入轮回,重头来过,却不知又要何时才有机缘再次踏足仙道,飞升昆仑了。 白素贞琢磨清楚许宣话语中的意思,依旧叹道:“即便这样,官人想凭一己之力将敖应、敖磊打落神坛,也非一日之功所能完成。” “呵呵,徐徐图之吧!莫非成事不易,败事还不容易吗?人心呐……即便你做了一千件好事,他们习惯了,也只当做心安理得,但只需错了一件,那便是千夫所指,众人唾骂!” 许宣长出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已经空了的茶杯续满水,压低声音,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他们既然能网罗罪名,让娘子背上干犯太一斩妖令的罪名,莫非我就不能一瓢一瓢污水泼过去,让他们神龛上的金身不复昨日一般光鲜?” “官人说什么?”许宣声音有些小,话语也不是很清楚,白素贞听得不是很真切。 “没什么,此事以后再说吧!”说话间,许宣走到白素贞身后,俯身把头放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间,伸手轻轻抚摸她隆起的腹部。 “如今最要紧的是平安把这个臭小子生下来,至于其他事情,都往后放一放吧!” 夫妻二人这晚说了许多话,白素贞自从怀孕以后就有些嗜睡,两人便宽衣上床,不再多言。 许宣将胸膛贴着白素贞后背,探出右手从她已经显得有些丰腴的腰肢上掠过,搭在隆起的腹部,掌心静静感受腹中胎儿不时间的胎动,等到听得白素贞呼吸渐重,确认自家娘子已经沉沉睡去,这才小心转过身,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下,想着在阴司中发生的事情。 当初在断桥边美酒钓得老龙来,探知了一些辛密,他便去忘川河寻朱邪询问究竟。 那位神君听了他说了自己心中的猜测,顿时大怒,指着头顶灰蒙蒙、黑压压的天空,大骂青帝匹夫脸厚心黑、下手歹毒,言语间极尽污言秽语。 半晌后才道:“我如今的状况有些不便,不能出阴司去助你,但你需谨记,切勿真个让素贞走入雷峰塔!” “素贞?”许宣见他言语间颇为亲近,心道你这老小子莫非是个万年备胎? 口中却无奈道:“晚辈也是这般想的,不管此事有没有阴谋,毕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娘子在我心中又岂止千金,断然不肯让她置身险地,只是…… 如今这事先有娘子誓言在前,又有他们诸般手段在后,法海手中有菩萨钦赐的降魔至宝紫金钵盂,那个来历神秘的徐乾又在一旁虎视眈眈,西湖中还有条真龙盘踞,晚辈只怕就算能阻挡文曲星临凡,也扛不了他们众人联手啊!” 朱邪道:“你的顾忌也不无道理,虽说你有……咳咳。” 说到这里,朱邪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掩嘴轻咳两声后,才接着道:“虽说你已将命魂修成阴神,但道行依旧低了许多,本体也不过元婴初结,确实不是他们这些狡诈之徒的对手。 只是我确实不能亲至阳间助你,否则,只需我背上松枝一挥,便要看看还有谁敢动这些歪心思! 现在想来也只有那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许宣忙问道。 “我虽然不能前往阳间,但在阴司之中却能做许多事情,你如今既然阴神已成,我便带你去忘川河深处,寻几只厉害的鬼王,让你用噬魂术吞噬,到时自能让你阴神大成。” “神君,不知吞噬这些鬼王需要多长时间?” 朱邪想了想,说道:“若只是将阴神养至大成,想来数只鬼王足矣,噬魂术虽然强横,但以你的道行,只怕炼化一只鬼王也需数月之功。” “这如何来得及?” 朱邪像看白痴一般看了许宣一眼,才道:“如何来不及?这里是地府,可不是阳间,只需将你丢入十八层地狱,自能达成心愿。 不过却是要掐好时间才行,否则即便是第一层地狱,凡间一日,狱中也是3750年。 身在其中虽然不会生老病死,但总会让你有些难熬。” 许宣一喜,笑道:“既是如此,神君何不助晚辈直接成就神魂?只是阴神大成,未免有些小气了。” 朱邪怒道:“哼,当真是痴心妄想!你道神魂就是这般好修成的? 即便是阳神,也已经是不灭仙灵一般的存在,更遑论化虚为实,能够直接运用大道法则的神魂! 地府中这些鬼王能有成阴神已是不易,要想成就阳神,就必须有许多纯阳之气相助。地府中纯阴之气极多,纯阳之气却寥寥无几,况且,就算你能侥幸修成阳神,若想抵达神魂之境,就不是阴阳二气所能造就的了,其中玄妙你功夫到了自然明了。我只能助你阴神大成,至于阳神,你自己回到阳间后再慢慢修炼去吧。” 许宣闻言,知道自己有些人心不足了,忙躬身谢过,随着朱邪往忘川河底去了。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许宣虽然命魂出体,但与坐镇肉身的元婴毕竟同出一体,自是心灵相通。正当他在阴司中修炼到阴神大成时,完颜谷截便充分发挥了“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的精神,只身一人,不远千里送来一份纯阳元神。 想着阴司中发生的种种事情,许宣心中暗道:“若依朱邪所言,法海的紫金钵盂是感应妖邪阴气才能驱动的降妖至宝,对阳神之体并没有什么威胁,但旁边还有个徐乾,可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还有,当时一念之间留下完颜谷截元神中这点灵光当真不错,他贵为一国国师,竟收藏了这么多宝贝,虽然为了渡过天劫用掉许多,想来总不至于全部用光了才是,那处藏宝之地应当还有许多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如今微尘芥子阵图已经到手,要想布下阵法却还需要许多灵物,正好寻个时间去将那些宝贝寻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今吃也吃了,拿了拿了,总要给他留一线生机,待我得空了去藏宝之地看看,若真个有宝贝,便给你寻个好人家投胎转世去吧。” …… 脑海中胡思乱想着,半晌后,许宣终于也沉沉睡去。 一晃数日过去,新春终于到来。 南国的天空颇为难得的簌簌落下大片大片鹅毛雪花,将这座南方小城妆点得份外美丽。 这已经是许宣穿越至今渡过的第二个新年了。 王不易、媚娘和采茵都被许宣接了过来,众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新年,原本两进的院落这时才多了许多人气。 新年后,许府陆续就有亲戚登门,他们一来是拜年,二来也是找白素贞要早已允诺的1000两银子。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事既然是自家娘子应下的,办得也是妥帖,许宣自无不允之理,何况现在兜里数十万两白银装着,区区一两万两白银,许宣还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让他们立了字据,便转手取出会子送了出去。 处理完这些事情已经将近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原本许宣打算接了许娇容和李公甫一同前往苏州,只是李公甫依旧执意不肯,许宣夫妻劝了许久只说放不下衙门中的老兄弟,见此状况许宣有些无奈,只能让媚娘、采茵和五鬼先行回去,自己夫妻二人连同周鸿、小青、灯儿、燕赤霞依旧留在钱塘县,等白素贞生产之后再动身返回。 第三百四十二章 颁圣旨,小青结连理 上元佳节一过,各地回乡省亲的官员这才晃晃悠悠,清点着这些日子以来各处送上来的孝敬,收拾行囊带着丫鬟仆从开始准备返京事宜。 难得闲下来的许宣一面把赤龙魂炼入了燕赤霞的大威天龙剑中,一面看着白素贞的肚子日渐隆起,望着西湖对面夕照山上的那座宝塔渐近完工,心中也曾想过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毁了雷峰塔,斩了远在镇江府金山寺中修行的法海。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即没,少了张屠夫,难道就要吃带毛猪?没了法海,只要那些人仍端居高位,自然会有下一个法江、法湖、法陆。 自己现在虽然修成阳神,不惧法海紫金钵盂,真要想些办法,也不难斩了这个老和尚,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相比他人,自己的优势就是对未来大体走向的把控,倘若真掀了棋盘,下一局对方再如何落子,自己就猜不到了。 你不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或许我也知道。 话说来绕口,但就是这么回事。 正月二十,朝廷再开朝会。 梁王爷当面奏请,直言钱塘县有千年蛇妖白素贞,不服管束,纵容丫鬟盗取库银,又自恃神通水淹钱塘县,以致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之后又玩弄手段,白日显形称神,以身为堤,迷惑百姓为其修建庙宇。 太一宫身负统摄天下宫观之责,有诛邪驱妖,沟通神灵、拱卫皇城之职。去岁西南地动,群妖乱舞,太一宫借朝廷法令颁布太一斩妖令,如今白素贞分明已是为祸人间的乱妖,却不知为何,钱塘县太一宫却不闻不问,实在有负圣恩。 这时朝中众官早对皇帝屡开潜龙阁颇有异议,一听梁王爷言语间有责难太一宫的意思,当即纷纷出班奏请皇帝严惩白素贞,追查太一宫渎职包庇之罪。 铁听云虽是提领太一宫诸事的提举,但在朝中只是正四品官职,见犯了众怒,虽有心为许宣辩解,也只能默然无语口称有罪。 朝会数日后,宫中传下旨意,命太一宫详查此事,梁王府从旁督促。 梁王爷看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心中自得一笑,将圣旨小心放在一旁,转头对面前梁连道:“如今朝廷已经降下旨意,法海要的大义为父已为他求来,你带上圣旨再去一趟金山寺,他也是太一宫一等道士,随你去查办此事正当合适。” 梁连躬身答应,心念一转,问道:“那之江日化的事,孩儿当如何处理?” 梁王爷沉思片刻道:“有道是匹夫一怒血流五步,更不说这等身怀妖术的异类,白蛇一日不除,便一日动不得之江日化,否则只怕惹来报复,反倒不美,就先放放吧。 此行你只听从法海安排便是,莫要妄自做主,坏了大事,那个邓子安既然想靠上我们梁王府这棵大树,你可与他多聊一聊,终究县官不如现管,往后真个除了白蛇,无论是之江日化还是之江酒坊、袭人香水坊,或许都要让他照看。” 梁连带着几名护卫领命而去,另一边张玉堂也与父母一同从苏州昆山出发,返回钱塘。 张家虽然祖籍昆山,但在钱塘县也有些产业,若不是张玉堂那次病重大难不死,让自己父亲忽然生出叶落归根之意,也不会变卖了家产返回祖籍。 如今张员外见自己儿子忽然一夜之间竟似长大了一般,不仅拜得名师,习得一身高来高去的神仙技,言谈举止间也懂事了许多,又说了先祖张无梦的许多事情。张员外便知道,昆山只怕是留不住自己儿子了,听说他相中一个姑娘,想明媒正娶接进张府,张员外索性再次离开祖宅,带着一家人重新回到钱塘县。 双方既是郎有情,妾有意,但张员外毕竟还是个凡人,在钱塘县中也有些人脉、脸面,总不能和许宣、白素贞一样,说婚配便婚配了。一番三书六礼也忙活了许久,三月时,小青和张玉堂终于在清波门白府举行。 清波门白府已经如往日那般富丽堂皇,只是如今门楣上的匾额已经换成了张府,白素贞将这处宅院当作嫁妆送给了小青,也算是他们夫妻二人成婚后的一个落脚之处。 这天,清波门热闹非凡,宾客如云,有的是张家平日往来的亲戚,朋友,大多数却是看在许宣的面子,或者说是方世杰、张苒面子过来捧场的各方商贾。 鞭炮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的气息。 周鸿独自一人躲在房中不肯出来,面前尽是些喝空了的酒壶,以她洪荒九头蛇的肉身,今天却喝得酩酊大醉。 一番繁杂的仪式后,许宣、白素贞和张员外夫妻高居上首,受了小青和张玉堂一拜,喝了新婚夫妻奉上的清茶,许宣笑吟吟从怀中摸出一个大红包塞了过去,笑道:“青儿如今也自立门户了,以后可就不能总回去蹭吃蹭喝了,人生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银子就当做我和娘子的一点心意吧。” 岂料小青却一把掀开盖头,梗着脖子含泪看着白素贞道:“莫非姐姐也是这个意思,真要将小青撵出门去?” 许宣心道,这话说得,当初可是你自己红着脸点头的,怎么今日却又说是我们撵你了…… 只是这话也只能在心中腹诽,真个宣之于口,只怕小青恼羞成怒,那就不好了。 白素贞一手扶着肚子,缓缓起身,一旁许宣忙上前扶着。 白素贞见他体贴的举动,侧脸微微一笑,随即拉过小青的手,说道:“这宅子当初可费了你不少心思,想不到却是为你们夫妻自己收拾的,说起来也是缘分。 清波门离家里也不远,你若在这里呆得腻了,无论白玉京还是钱塘县许府,任你回来就是。” 说罢,她看了一旁披红挂彩的张玉堂一眼,接着道:“只是你既已嫁作人妻,就不要再如当初那般任性妄为了,早些为张公子生下一儿半女才是正理。” 小青想不到白素贞忽然说到这事,虽然她和张玉堂早已暗通款曲,背地里暖了许多次被窝,但被她当面提起还是有些羞涩。 俏脸微红埋着头低声嘟哝道:“姐姐就会取笑我。” 白素贞今天心情极好,她原本就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今看小青也有了归属,心中便由衷为她高兴。 说起来张玉堂也算是名门之后,虽然如今家中失了陈抟首徒张无梦的传承,但却得了陈二传授的《浮荣真幻法》。这门法术最近许宣日日研习,白素贞自然知道其中玄妙,小青跟了他也算般配。 正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两声唱礼。 “临安梁王府明珠一枚!” “金山寺法海禅师白银一两!” 场中众人都是一愣,纷纷窃窃私语,不为别的,实在是梁王府和金山寺的名头太大,一个是在临安城中权势熏天,另一个又时最近在夕照寺整出诺大动静的名寺,想不到今日竟然也会登门贺礼。 许宣看了一眼白素贞,示意她不需惊慌,自己和张员外两人一同迎了出去。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声振屋瓦。 顿时,敲锣打鼓的人不自觉停了下来,低声私语的众人也都住嘴不再言语,都将目光投向了府外大门处。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夺民心,法海搅婚礼 “法海?”房中已经有些醉眼朦胧的周鸿被一声佛号所惊,眼神也逐渐清明起来,忽然一股白雾从秀发中蒸腾而出,只是片刻就将体内酒气化尽,随即起身往门外走去。 “禅师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许宣迎上前略微躬身行了一礼,口中说着,却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年轻人,想必就是那个曾死在小青蛇毒之下的梁王府公子了。 梁连年纪不大,约莫不过二十出头,双眉之间隐隐有股阴煞之气,一身宝蓝长衫用料极为讲究,腰间还悬了一枚温润美玉,正带着两个护卫神情倨傲地环顾四周。 法海合十一礼,说道:“老衲今日与梁公子来此,原本是来寻许施主夫妇的,既然恰逢贵府大办喜事,所以也来凑个热闹,随礼有些寒酸,还望许施主莫要在意。” 听说竟是来寻自己和白素贞的,许宣心中不由暗自警惕,说道:“若是有心,一两也是功德,不拘银两多少的。” 法海一愣,想不到许宣竟把自己当初上门化缘时的话还给了自己,“呵呵”一笑道:“许施主说得正是。” 一旁梁连环顾左右,终于看到已经揭下盖头,探头往外张望的小青,不由面色一寒。 这几日他和法海一路同行,已经借法海的紫金钵盂中探查出顾宗上门讨要羊脂玉净瓶的事情底细,现在见着正主,以他张狂的性子哪里还忍得住。 “妖女,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竟在此遇到你!” 梁连怒喝一声,正要上前去寻小青晦气,忽然一个人影闪过,撞在他身上,满身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他不由以手掩鼻,退了两步。 “这世道真奇妙,竟有恶客不请自到,呃……” 周鸿打了个酒嗝,指着法海道:“那和尚,今日是我家青儿姐姐大喜的日子,你既然来了,本姑娘也不与你动手,但要是有人想在这里闹事,就莫要怪我了。” 梁连定睛一看,冷笑两声:“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偷儿,如今你们两人既已到齐,正好捉回临安好生炮制。” 说罢,回头对法海道:“禅师,妖孽就在眼前,你还不赶紧降妖除魔?” 法海斜了梁连一眼,心中早对他近日的倨傲有些不满,现在看他又在一旁吩咐自己,便道:“梁公子若是自忖手下可堪一战,大可出手便是,你有圣上旨意在手,想来他们应当不会反抗。” 梁连闻言心中不悦,想要发作,却又想到临行前自己父亲的吩咐,只得冷哼一声,拂袖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圣旨?什么圣旨?”一旁许宣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法海闻言,朝梁连一伸手,取过他自怀中摸出的黄绸,上面栩栩如生地绣了两条五爪金龙,当中用浓墨写了“圣旨”二字。 “原本老衲还想等到今日喜事过后再谈此事,如今许施主既然问起,那老衲便先说了。” 言罢,环视众人,见满堂宾客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蛇妖为祸钱塘,自恃神通,不服管束,水淹钱塘,白日显形,迷惑百姓,特令太一宫清查此事,不使乱妖为祸乡里。钦此!”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尽皆哗然。 “早听说皇妃塔下有蛇妖,原来竟是真的,现在连圣上都知道了。” “既然圣上都下了旨意,想来是没错的了,只是法海禅师来这里宣旨做甚?” “哼,还能做甚,自然是将旨意宣读给蛇妖听的呗,莫非你们忘了年前西湖大水,蛟蛇相争之事了?” “嚯,你的意思时圣上旨意中说的乱妖莫非就是白娘娘?不能吧!” “怎能是白娘娘,西湖大水,冲毁民宅无数,若不是白娘娘舍粥施衣,不知要饿死冻死多少百姓,世间上哪有这么好的妖怪?” “嗨,既然是妖怪,当然极擅伪装,若不是她们在湖上施展神通,怎会天降暴雨?西湖水又哪里会决堤?你这人,看问题太简单了些,竟还将她奉若神明!” “随你怎么说,那腊八粥和冬衣总不会是假的,天子圣明,一定是被小人蒙蔽了才会下此旨意。” …… 听着众人议论,法海脸上不由露出淡淡笑容,他选今日来此戳破此事,便是要借这些人之口,把白素贞的蛇妖的身份宣扬出去,也让钱塘县百姓知道朝廷对此事的态度。 许宣冷脸看着法海,怒道:“禅师今日来此,是寻我夫妻二人晦气的?” 法海将手上圣旨一卷,还给一旁梁连,淡淡道:“许施主也是太一宫的人,想必也知道太一斩妖令,不服管束、祸乱民间、显圣称神,此三者只需犯得一条,就可称乱妖,天下修士皆可斩得,如今尊夫人三条俱犯,许施主莫非要包庇亲眷?” “那禅师今日来此,便是拿人来的?”许宣体内山海剑已经作势欲发。 “阿弥陀佛!”法海道了声佛号,看着从堂中缓缓走出的白素贞,双眼满含深意地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老衲既是佛门中人,自然也怀一颗慈悲之心,虽然尊夫人有乱妖之实,但如今既然身怀六甲,自然另当别论,此事便等白蛇产子之后再说吧。” 说罢,转头就往门外走去,一旁梁连见状,只能又狠狠瞪了小青、周鸿两眼,就此离去。 “就这么让他走了?”周鸿怒道。 许宣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已经明白法海来此的用意。 在忘川河畔时,朱邪曾说:“皇妃塔下有一条龙脉,乃是大宋国运之根本,徐乾再是神通玄妙,要使塔中千年,世上一日,总不至于无中生有,凭空造物。他素来擅借人神通,想来之所以那里建造雷峰塔,便是打那条龙脉的主意。 想借龙脉之力需三个条件,一是朝廷允许,二是龙脉点头,三是民心所向。” 早在法海入钱塘时,就已借邓子安之手得了皇妃塔周遭土地,以徐乾的神通,要想让龙脉点头自然不难,如今法海和梁连来此宣旨,想来就是借朝廷大义争取民心了。 “不让他走还能怎样?”许宣深吸一口气道:“他身怀圣旨,就算当场格杀了他,所受龙脉反噬也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既然他想争取民心,就让他去争取吧。若不顺了他们心愿只怕又要生出别的事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左右不过**塔下做过一场而已。” 这时左右宾客已经被法海方才的一番言语惊走大半,喜堂中的气氛也冷了下来,张员外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言语。 张玉堂见状,上前道:“爹爹莫惊,那和尚不是好人,白娘娘在钱塘县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善人、活菩萨。” 张员外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眼中神色复杂,叹道:“如今既然已是一家人,为父还能说什么?只是人言可畏啊!” 白素贞闻言再一旁安慰道:“张员外放心,公道自在人心,再说,这只是我与法海只见的纠葛,与青儿无关,她如今已经嫁入张府,我自然不会让她卷入其中。” “姐姐!”小青不依,跺脚道:“姐姐若是这般说,这亲不成也罢。” “哎!青儿说的这是哪里话,莫要被一个法海搅扰了你大喜的日子。”许宣说道,朝两旁五鬼使了个眼神,顿时早已停歇的唢呐锣鼓又开始鼓噪起来。 许宣上前握住白素贞略显冰凉的手,凑到她耳畔安慰了几句,众人重新落座,婚礼依旧如常,只是气氛较之方才还是淡了许多。 第三百四十四章 金山成,娇容看素贞 婚宴后,众人各自散去,仍有许多商贾一路交头接耳,说着法海当众宣旨之事,这三五月时间,许府白素贞、小青就是西湖决堤时现出原形的白、青而蛇的谣言,就在钱塘县传得沸沸扬扬。 邓子安听到百姓这些议论,不由更是眉飞色舞,他虽然得了梁连警告,不敢擅动,思忖一番后还是吩咐师爷将小青私盗库银的事情宣扬了出去。自己在府衙中小酌痛饮,幻想着法海出手收伏二妖后,自己便能伙同梁王府夺了许宣手中那几个作坊,今后的小日子,啧啧啧,不要太滋润哟! “那个姓蒋的可摆平了?”邓子安“滋”得一口饮尽杯中之江酒坊的美酒,抬眼问一旁的师爷。 坐在正对面的师爷忙赔了个笑脸,压低声音伸右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说道:“大人放心,如今尸骨只怕都化作江中游鱼了。” 邓子安满意地点点头,恨声说道:“他不回来也就罢了,见不着他,本官眼不见,心不烦,他既回来找死,还想将本官当作刀使,便该有些觉悟,就算他是被人迷惑,但事情总归是他做的,本官只取他一人性命,他也该知足了。 蛊毒之术虽然玄妙,但他那蛊虫却只有探查人事之妙,并没有什么防身之能,竟然还敢就这般回来,真是自寻死路,如今老爷我心头这口气,总算是平顺了一些了!” “大人慈悲,大人慈悲。”师爷拱拱手,又道:“昨日金山寺送来拜帖,说是明日金山寺分院落成,请大人前去观礼,不知大人去是不去?” “噢?”邓子安一喜,他早听梁连说了这事,要想降服白蛇,就必须等皇妃塔修好才行,如今金山寺既然送来拜帖,当是大功已经告成,想着即将到手的几个作坊,那可是几个回下金丹的老母鸡啊! 邓子安“嘿嘿”一笑,说道:“去,怎么不去,告诉那些衙役,明日都给本官精神些,摆好依仗,咱们夕照山观礼去!” 明日金山寺落成,大开寺门,宴请八方信众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般,瞬间传遍了钱塘县。 这几月,钱塘县的百姓心中都有些忐忑,虽说西湖决堤时不少人曾见到一青一白两条巨蟒以身作堤,挡住了决堤的湖水,算是对全县百姓都有些恩德。 只是……叶公好龙,感恩巨蟒尊一声“白娘娘”也就罢了,若真要为她修建庙宇,那也没什么。但当他们知道许府那个天仙似的媳妇就是白色巨蟒所化时,心中感觉自然又不一样了。 听说,就连去年钱塘县的库银都是她身旁的那个丫鬟盗的,那也是条成了精的青蛇啊!谁能想到,如此端庄美丽的两个小娘子竟是长不见首尾的巨蟒所化,想想都瘆得慌。 现在好了,如今金山寺分院终于落成了,有法海禅师这位高僧坐镇,想来这两个蛇妖应当会有些顾忌吧。 “官人真要去夕照山?”白素贞仔细为许宣整理着衣衫,问道。 许宣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今日金山寺分院落成,想来那座雷峰塔也应当完工了,法海大开寺门,广结善缘,钱塘县百姓闻风而动,为夫自然要去看看。” 说到这里,许宣眼中精芒流动,又道:“前次去过一次,没看出什么门道,今日却是要瞪大眼睛仔细瞧瞧了。” 白素贞柔声嘱咐道:“官人若要去,那便去吧,只是不要再与那和尚起什么冲突了,这几日妾身腹中胎动频频,只怕是要临盆了。” 许宣点头,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片刻后说道:“清波门离夕照山还是近了些,青儿在那里住着只怕有些不便,以她的性子,难免惹出一些事端。” 白素贞笑道:“妾身正是想借金山寺来打磨打磨她的心性,似她这般性急,如何能成大道?官人放心,如今有张玉堂在一旁看着,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说着,白素贞顿了顿,又道:“况且,只要我和官人一日仍在钱塘县,法海便不敢真个拿青儿开刀的。” 二人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姐姐又在编排我什么了?” 人未至,声已闻,白素贞还未答话,门便被小青“砰”地一声推开,就看她仍旧一身淡青长裙,笑脸盈盈小跑进来。 许宣见状有些无奈,叹道:“青儿,你总这样闯进来,难道就不怕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场景?都已经嫁人了,还这般莽撞。” “哼!”小青一昂头,说道:“什么场景?说得这般神秘,好像谁没见过似的。” 许宣被她噎了一句,只得摇摇头,说道:“好了,你来了也好,娘子这里就拜托你好生照顾一番了,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小青挥挥袖子,说道:“去吧去吧,我自会好生服侍姐姐。” 刚从外面回来的李公甫见许宣匆匆出去,问名去向后在院中转了两圈,没有看到许娇容,略一琢磨,便往厨房走去,果然看到了正在忙碌的许娇容。 见她正在生火,李公甫忙上前帮忙,唠叨道:“让你雇几个丫鬟、仆人,你偏又不肯,如今我们又不是没钱,这般扣扣索索地做什么?” 许娇容扶着李公甫肩膀,撑着腰站起身靠在灶台上叹道:“往日确实是有些舍不得银子,如今家中宽裕了,却又有其他顾虑了,弟妹的身份又不是不知道,都怪法海那个老秃驴,最近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谁还敢来我们家服侍弟妹? 再说了,我想着就算有人肯来,弟妹身份特殊,终究也有些不便,还是算了吧。青丫头虽然嫁了人,每天都会回来照料几个时辰,也不打紧。” 李公甫往灶中添了些柴,“啧啧”叹道:“说起来啊,我还真有些佩服汉文,明知弟妹是条……唉,当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许娇容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倒不觉得是这样,像弟妹这般标志的人,别说弟弟了,我瞧见那弟妹我都蛮喜欢她的。” 说着,许娇容似乎想到什么,朝李公甫招招手,待他靠近后,在他胸口上拍了拍:“你摸摸良心,她对咱们不好吗?她对旁人不够友善吗?她这个人呐,宁可自己吃点亏,却不占别人一点便宜,她哪里像妖!” 一个“妖”字戳破了李公甫的心思,他有些讪讪道:“像不像总是妖啊,这是个事实嘛!” 许娇容道:“我管它什么事实不事实,她是妖又怎么样呢?她跟咱们住在一块,那点妨碍到我们了,而且还帮了我们不少的忙。 莫说我们许家的亲戚,你那些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亲戚求上门来,要不是她,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呢,她倒是出了个好办法,一劳永逸,面子、里子都得了。你啊不要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我敢肯定她是一个好女人。” “好女妖。”李公甫起身站在许娇容身旁,一手撑着灶台,说道:“其实我也不讨厌她,只是有时候想起来,心里头有点毛毛的。” 许娇容揭开锅盖,舀了一汤塞到李公甫怀中,说道:“别想那么多了,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把这碗参汤拿去给弟妹喝。” 李公甫接过参汤,依旧喋喋不休说道:“哎,你听说没有去年盗库银的事情居然是青丫头干的,当真是不可思议,这件案子悬到今日还没过,原来根本不是人干的。” 许娇容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警告你啊,你别平地又起风波,又要把那些个发霉的陈年往事给揪出来,太平日子你过久了,不耐烦了你!” 李公甫道:“哎呀,这又不是我说的,都是县城里百姓这般传得嘛,噢,我去禀告县太爷说是库银是被一条蛇给偷走的,他会相信吗?到时候我又要挨二十板子,去找汉文拿棒疮药了。” “好啦,快些送去,一会儿汤该凉了。”许娇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第三百四十五章 见徐乾,白蛇将产子 夕照山上,游人如织,香客如云。 来的人既有四周府县闻讯而来的佛家信徒,也有出门踏青顺便过来瞧热闹的男男女女,寺庙中悠扬的钟声伴随着寥寥青烟回荡在夕照山上空,被阵阵佛唱声一染,让人越发觉得肃穆、清净。 来到寺庙前,许宣没看到法海,只有两个小沙弥在两旁迎客。许宣见状也不多言,也与寻常百姓一般,双手合十一礼,接过两柱知客僧递过的信香,便往寺庙中走去。 刚修好的寺院隐隐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檀香和桐油的气息,与镇江府的金山寺相比,这处寺院无论陈设还是布局就简单了许多,但佛家庙宇中该有的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阁、藏经楼、方丈室等等殿阁,依旧一应俱全。 许宣在寺庙中逛了一圈,抬眼张望,就见一座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的宝塔虽被观音阁遮掩,依旧露出了一个尖尖的塔顶,想着应该便是那处了,于是一撩前襟就往那边走去。 “铛铛铛!”几声锣鼓声响起,两队衙役前面开道,轰开沿途百姓,护着一顶小轿来到寺前停下。 一路小跑有些满头大汗的师爷躬身上前撩起轿帘,前面两个轿夫忙将轿子往下一压,好方便里面大人下轿。 邓子安今日穿戴整齐,一身浅绿官袍,脖上套了个方心圆领,头戴乌纱满脸倨傲走了出来。 “法海禅师呢?”邓子安斜眼看了寺前两个小沙弥,问道。 这两个小沙弥年纪虽然不大,但也是从镇江府那边过来的,在金山上时,莫说一个区区知县,就是知州也曾见过,都是见过市面的,自然不怎么将邓子安放在眼中。 心中虽然有些不喜这县令在自己面前拿捏姿态,但依旧恭敬有礼地答道:“方丈如今正在皇妃塔处接待贵客,还请县尊稍待。” 邓子安也知道法海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方才那番姿态不过是做个自家师爷、衙役和周边百姓看的罢了,总要摆摆谱,才能压住手下这些衙役和县中刁民。 只是,如今这时听小沙弥说法海在接待贵客,邓子安心中不由一亮,心道:“莫非是梁王府的那位公子? 应当是了,那日梁公子来交代王爷吩咐,法海便陪在一旁,想来钱塘县能劳动他亲自陪同的,也只有那位小爷了。” 想到这里,邓子安心中不由一热,似梁王府这种大树,自然要好生招呼才行,法海这厮分明是个方外之人,怎地梁公子来了也不通知本官,反倒自己好生接待,当真是有些不厚道,枉费自己当初这般痛快就将夕照山的地划给了你们金山寺,却不知投桃报李,果然是个贼秃。 心中想着,邓子安便道:“既是贵客临门,本官身为钱塘县父母官,自然也应当前往陪同,你们前面领路吧。” 听邓子安说竟是现在就要过去,两个小沙弥未得法海吩咐,一时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不惧邓子安,但也不好当面拂了他面子,好在两人都是极机灵的,互相换了个眼色,一人忙往寺中通报,另一人则在领着邓子安往皇妃塔处而去。 新建成的宝塔八面五楼,放眼望去塔身各层都有铜瓦覆盖,每个转角都有铜斗拱,飞檐翼悬挂着铜制的风铎,方才许宣在远处看到的金光,正是这些铜斗拱、铜风铎反射过来的。 拾阶而上,第一层的台基周围用一圈汉白玉雕成的栏杆围住,塔上的匾额被一块红绸盖住,两条缀着红绣球的绸布从匾额两旁垂下,随风飘动。 许宣看着面前这座庄严的宝塔,目光落在那块匾额上,虽然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丝希望。 “若是红布下仍是‘皇妃塔’三字,那便好了。” 许宣心中想着,刚想使个手段撩起红绸看看下面的字迹,忽然耳畔却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许施主,有礼了!” 许宣回头望去,就见法海正头戴僧帽,身披井阑袈裟,一手拿着九环锡杖,单手合十朝自己行了一礼,身旁却站了一个一袭青衣的落拓公子。 许宣一见此人,心中便是一紧,头皮一麻,好似见到一个史前巨兽一般,脑海中忽然冒出两个字:“徐乾!” 不需法海介绍,许宣已经笃定,面前这人就是青帝化身,徐乾! 心中巨浪翻滚,许宣却强行镇定心神,放空思绪,淡淡躬身一礼。在忘川河畔他就已经知道,似朱邪这等修为的大能都有洞察人心的神通,面前这人倘若真是徐乾,自己心中更不能有丝毫杂念,否则若被他洞察了心思,只怕自己那些计划都要落空。 “禅师,不知这位是?”许宣目光越过法海,落在青衣公子身上。 那位公子笑了笑,说道:“镇江府徐乾。” “果然是他!”许宣心中微微一动,故做一惊,说道:“徐公子好名字啊,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乾为天,坤为地,公子以徐为名,以坤为地,正似这天道一般,天行有常,循道而不贰。” 徐乾听他这解释自己名字,心中却不为所动,他今日来此一为沟通龙脉,二便是算准了许宣会来,也想见见这个白蛇夫婿。 “许公子缪赞了,若说名字,你以为这宝塔该叫何名?”徐乾从袖中伸出一指,指向一旁宝塔,问道。 许宣环视四周,绕着宝塔走了几步,又蹲下身摸了摸地上泥土,起身道:“此地既是龙盘结入京之处,宝塔既建在龙脉之上,又是皇妃塔的根据,二者都与天家有关,不如就叫做天子塔如何?” 法海见他说出“龙脉”二字,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不动声色看向一旁徐乾。 徐乾“呵呵”一笑,似乎并未将许宣说破龙脉所在放在心上,说道:“不妥,不妥,天子之名不可擅用,金山寺虽是方外之地,还是要将些规矩才好。” “徐公子说得是。”法海点头应是。 许宣忙道:“既然禅师也觉得天子塔不错,那便甚好,明日我便让人送来匾额,让禅师悬于塔上如何?” “嗯?”法海一愣,旋即道:“老衲说的是徐乾徐公子说得甚是,并非说许宣许公子。” “哦,哦!”许宣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说道:“双人徐,言午许,二者发音极为相近,禅师以后说清楚些,莫要让人误会了。” 法海闻言并不答话,一旁徐乾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白蛇夫婿。 另一边,钱塘县许府中,小青忽然一把推开房门,冲里面许娇容结结巴巴说道:“李夫人,我……我姐姐,我姐姐她要生孩子了。” “啊!”许娇容一惊,手中刺绣落在地上,喜道:“弟妹她要生了!” 情急之下,小青一把握住许娇容得手,急道:“可是我要到哪儿去找稳婆啊?” “啊……”被她这一扯,许娇容也有些急了,脑中一片空白,思索片刻才结结巴巴说道:“你让我想想,我想想,不急,不急。” “较近的有两个,一个是四牌坊的余氏老娘,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城隍山脚下的张老娘!” 小青默记一遍,确认无误后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 许娇容见状,忙道:“哎,小青啊,你还是留下来照顾弟妹好了,我让公甫去,他的脚程比较快一些。” 小青道:“他快不过我的,我比他快!” 说罢,转身出门,化作一道青芒消失在许娇容面前。 许娇容这才想起,小青和自己的弟妹都不是凡人,思忖片刻,忙又去找李公甫。 李公甫听说白素贞要生了,心中也是一喜,但一听许娇容让小青找稳婆去了,要他快去夕照山找许宣回来,不由又面露难色。 “找稳婆?不好吧……” 许娇容不解道:“找稳婆接生有什么不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哪个妇人生产不找稳婆的?” 李公甫想了想,嘱咐说道:“找汉文回来快得很,夕照山虽然远,但骑马过去半个时辰就能到,问题是那个稳婆要是真来了,你就陪她在前厅喝茶聊天,别让他接生啊!” 许娇容翻了个白眼,怒道:“你的脑袋长钉子了,把稳婆找到家里来,串门子、闲磕牙,不让她接生,却让弟妹在床上疼?” “好,好,好,别生气,别生气,干脆我跟你说明白算了,省得你跟我闹。” 李公甫身手在她后背顺了顺,尽量放缓语气,压低声音,解释道:“你想想看,这弟妹,她是个蛇精啊!这事儿你我都知道,万一她疼得受不了,现出原形来,那不是吓死人了? 还有……他是蛇,这汉文是人,他万一生个蛇身人头,或者是蛇头人身的,或者是其它什么奇形怪状的,那怎么办呢? 你再想想,这蛇是生蛋的,万一下个五、六个蛋来,我们俩看到没关系,那要是让那稳婆看到了,传言出去那不成了笑话吗?你想,我讲得有没有道理啊!” 许娇容听他越说越奇怪,心中不由有气,强压怒气,故问道:“那依你的看法,该怎么办呢?” 李公甫踱了两步,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点了点,煞有介事地说道:“我的看法啊,干脆由青姑娘来服侍她就够了,反正她们两个都是蛇,彼此也不会害怕。 如果生下来是人呢,那当然谢天谢地了,如果生下来的是怪物,就偷偷的把他杀掉。 如果下的是蛋呢,就赶快把他扔掉,这不是干脆得很吗?” 说到这儿,李公甫觉得自己当真聪明,这么难搞的事情居然让自己三两句就理顺了,脑子真是越来越好用了。 顿时眉飞色舞,喜笑颜开,凑到许娇容面前问道:“哎,你说对不对啊?” “对你个头啊!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许娇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火,伸手狠狠在李公甫腰件软肉处掐了一下,说道:“弟妹她下凡来报恩,报给咱们几个蛋?而且还是个人头蛇身的怪物,有这种事吗?你这个脑袋不知道怎么想的,气都给你气死了!” 李公甫昂着脑袋望着房梁想了想,喃喃道:“是啊,好像是不太可能。” “快去啦,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许娇容哭笑不得地在他肩头推了一下,李公甫这才如梦初醒,疾步跑出门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宝塔成,徐乾起疑心 夕照山金山寺分院皇妃塔原址处,徐乾看一双眼睛颇有深意地看着许宣,法海手持锡杖、钵盂站在一旁,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身子自始至终都落后徐乾半步。 三人虽然都默然无语,心中却是各怀心思。 说起来,徐乾虽借陈二、陶花摆了许宣一道,使得白素贞珠胎暗结,为文曲星临凡扫清了障碍,但直到今日才算第一次和许宣打了照面。 对于许宣,徐乾其实并未放在心上,他所看重的不过是常羲转世之身罢了。 直到白素贞大婚许久,腹中却迟迟没有动静,他这才把目光投向许宣这个自己一直都觉得无足轻重的角色。 他本尊乃是诸天万界中权柄最重,神通最高的那六人,这具化身虽然出于许多顾忌,不曾修炼道法,却也另辟蹊径,能借万物神通,想不到掐指一算竟算不出许宣命运未来,这就让他有些生疑了。 心中疑念一起,便知白蛇这一世已经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所以才有了如今釜底抽薪之计。 “一入棋局心智迷,白蛇命运已不同,镇妖塔中圣物出,只恐惊醒梦中人。” 徐乾心中想着陈二转述的这段话,看着不远处的许宣,目光中闪过一抹疑惑,随即心中迷雾好似被一阵清风吹散一般,眼前顿时霍然开朗。 “莫非他是他!” 徐乾只是一扫,便将他底细看了个通透,片刻后,率先开口道:“许公子身怀大气运,奇遇连连,乃天之骄子,年纪轻轻已有了元婴中期修为,可称得仙道种子,怎地却与洪荒妖族、域外邪魔勾结?莫非不怕天谴吗?” 忽然被人道破心中一些秘密,许宣不由一惊,强自稳定心神,答道:“徐公子此言何意?” 徐乾见他不肯承认,也不纠缠,只是淡淡道:“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身上有阳神的味道,又有至高神石的气息,肉身所练的功法我虽然不识得,但看你进境,只怕也是许多年不曾显露于世的肉身成圣功法,想不到这一世的白蛇夫婿竟是这般奇特,有趣,有趣!” “阳神?”法海闻言,不由一惊,看向许宣的眼光也凝重了许多。 他也是阿罗汉化身,如今又是金山寺主持,阴神、阳神虽久不现世,但他也曾有过耳闻。 据传,那是洪荒时帝俊、常羲传下来的功法,阳神一成,便能使魂魄再无转世之迷。 他手中的紫金钵盂不仅能降妖伏魔,还能摄人魂魄,在弹指间使人轮回百世,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但若遇上转世不迷,能够固守初心的阳神,那就成了一具摆设了。 这时许宣心中也是有些惶急,今日夕照山一行,虽然也有想见一见这位神秘徐公子的念头,看看到底是何等人物,往后好做些准备。 岂料,见是见到了,只是徐乾的神通却大得让他有些心惊。 无论是妖圣传给自己的《神魂修炼法》,还是妮蒂亚的至高神石,但凡一样现世,都是一番血雨腥风。 自从知道白素贞烛阴追魂法推衍不出自己未来动向后,许宣虽不曾说什么,心中却是暗暗窃喜,警惕也随之放松了许多。 想不到今日却被徐乾当面戳破了心中秘密,虽然没叫出《明月感应篇》的修行功法,但也说出了“肉身成圣”四字。这些事若是泄露出去,只怕不等他们出手,世上那些修士都要蜂拥而至,将自己拿住,严刑逼问修行功法了。 “徐公子说笑了,什么阳神,什么至高神石,我听也不曾听过,至于肉身成圣的功法,更是无稽之谈!我若有这等机缘,还不早寻个人迹罕至处小心修行,等到道法大成后再出山横扫世界,何必如今仍在世俗中厮混?” 许宣知道,有些事是打死都不能认账的,尤自嘴硬说道。 徐乾闻言,也不再多说,只是盯着许宣双眼,似乎想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灵魂深处的某样东西一般。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一阵喧哗,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梁公子在否?下官照顾不周,来迟一步,还请梁公子恕罪!” 在场三人逊色望去,就见一个小沙弥忽然跑了过来,有些惶恐地看了法海一眼,指着身后道:“方丈,来人是钱塘县知县,小僧告诉他禅师在后院招待贵客,岂料他却不管不顾就冲了过来,请方丈责罚。” 法海点点头,顺着小沙弥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绿袍官员在一个沙弥,数名衙役的陪同下双手撩着前襟“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法海看了徐乾一眼,见他并未说什么,便对一旁小沙弥道:“无妨,让他过来吧,他是钱塘县父母官,今日宝塔落成,禅寺开光,自然也要他来做见证的。你去前面吩咐一声,让那些信众也都一同过来吧。” 小沙弥合十一礼,领命而去,邓子安也已经跑到了众人跟前。 近前一看,邓子安发现法海身旁的青衣公子虽然气度不凡,却不是梁王府那条小大腿,不由有些失望,又见许宣竟然也在旁边,他便有些做贼心虚,悄悄往法海身旁靠了靠。 “对不住了禅师,方才离得有些远,却是看错人了。”邓子安微微行了一礼,目光故意掠过许宣,看向一旁徐乾,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法海道了声佛号,才道:“这位徐公子是镇江府人士,听闻今日鄙寺落成,特意来捧场的。” “哦,原来是镇江府的徐公子,有礼了!” 没见到梁连,邓子安兴致不由低了许多,绕着宝塔走了几步,见宝塔气势恢宏,颇有几分佛家庄严的气象,又赞道:“禅师果然是大德高僧,竟只用了区区七八个月就将寺庙修成,还弄出这么一座宝塔,那些刁民平日为官府做事,却不见这么用功。” 法海淡淡一笑,并不答话,他现在心中仍在消化徐乾方才话语中的意思,哪里有空搭理他。 邓子安讨了个没趣,这才看向一旁许宣,将脸一板,瞬间换了一副面孔,淡淡道:“许宣,你怎么在这里?最近县中关于你家娘子和丫鬟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你可曾听说了?” 许宣瞟了他一眼,周鸿前些天早将那些关于小青私盗库银的谣言查了个清楚,若不是自己压着,只怕面前这个趾高气扬的知县早就被她一口吞入腹中了。 “大人既然知道是谣言,便应当严查造谣之人,何故来这里问我?” “你!”邓子安接连吃瘪,不由大怒,只是他也知道许宣如今不仅有举人功名在身,更是太一宫一等道士,虽是祠禄官,品阶却比他高许多,一腔怒气也是发作不得。 心中不由怒道:“再让你张狂几日,等到梁王府出手,自有你跪地求饶的时候!” 片刻后,十余名僧侣带着寺中信众陆续过来,众人见了法海,自是躬身行礼,纷纷开口说着一些吉祥话。 法海这时已经站在宝塔红绸处,也将邓子安迎了上去,朗声道:“诸位施主,今日鄙寺得以落成,一来仰仗朝廷隆恩,邓大人全力相助,二来也要多谢诸位不吝募捐,这才有了金山寺分院今日的规模,老衲在此多谢诸位了。” …… 法海一番讲话,下面信众不由纷纷拍手叫好。 有好事者喊道:“大师,如今宝刹落成,也是我们钱塘县百姓幸事,只是不知这大师何时出手降服城中蛇妖?” “对啊,佛门不是说降妖除魔吗,我们也是捐了银子的,大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妖怪在城中逍遥法外吧!” “听说这宝塔刚动工时,塔下就有一条蛇妖盘踞,全赖大师法力高强,这才能驱除妖邪,只是不知道塔下的蛇妖和城中青白二妖是不是一个啊!” …… 信众众说纷纭,虽然也有人念及白素贞以身化堤,阻挡决堤湖水的恩德,见此情形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沉着脸并不说话。 法海环视一周,发现徐乾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只有许宣还在人群中冷眼看着自己。 想了想说道:“鄙寺落成,自是要守护一方百姓平安,至于蛇妖之事,天道冥冥,自有定数,还请诸位施主稍待……” 许宣在台下看着,从未觉得法海慈眉善目的模样竟这般恶心,正想从中捣乱,忽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汉文,汉文在不在!” 许宣分开人群,循声望去,就见李公甫正满头大汉地在人堆里挤着,忙上前拉住他,问道:“姐夫,你怎么来啦?” 李公甫急道:“哎呀,你还在这里看什么热闹?快和我回去吧,你家娘子要生了!” “啊?”许宣既惊又喜,忙道:“稳婆请了没有?” “请了,小青去请的,如今想必应该也到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许宣点点头,回身望去,正好看到法海、邓子安二人拉下红绸,露出头顶匾额上三个鎏金大字:雷峰塔! “雷峰塔!果真还是雷峰塔!” 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许宣又环视四周,这时信众已经越发多了起来,找了许久也没看到那个青衣公子的身影。 “你还在磨蹭什么?快走吧!”李公甫急道。 许宣这才疾步跟着李公甫出了金山寺别院,来到一处僻静处,也不等李公甫发问便一手将他夹在腋下,纵身往钱塘县飞去。 “啊呀呀!要死了要死了,汉文你快放我下来啊!”骤然飞上云端,李公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腹中翻腾不已,话音未落,竟是一口秽物吐了出来,被疾风一吹尽数洒在两人衣襟上。 许宣走后许久,寺庙中的信众也都陆续散去。 邓子安凑了上去,追问道:“禅师,你既然知道妖孽就在城中,手中又有收妖金钵,那为何不去收伏妖孽。” 法海自不好说是徐乾吩咐,忽然抬头看了看天空,目光穿过无尽虚空,隐隐见到一点红芒翻动,心中不由一喜,说道:“白蛇今日产子,文曲星得以降世,如今雷峰塔也已修成,真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邓子安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虽然不是很明白法海话语中的意思,但也能猜个大概,不由问道:“禅师说的东风是何物?” 法海道:“徐待婴儿满月之后,哺尽最后一口亲娘奶,便是白蛇死于雷霆之下,葬身山峰之中的日子。” 邓子安心中一喜,旋即又有些不屑地说道:“收妖还讲人情啊?” 法海看了他一眼,抬头望向远方钱塘县,淡淡道:“这不是讲人情,这是佛祖慈悲,再说也是天数。” 第三百四十七章 灵威仰,阳神化句芒 另一面,许宣带着李公甫飞回许府时,小青已经将稳婆请来,正忙着在厨房烧热水备用。 听得房中自家娘子叫得凄惨,许宣顿觉心痛不已,恨不得以身替之,旋即忽然想到一事,忙用冲回房间,自禹王鼎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人道火焰。 心中暗道:“那徐乾当真厉害,幸亏此物一直放在鼎中孕养,不曾带在身上,否则今日被他洞察了先机,只怕就难办了。” 回到堂中坐定,阳神却早已出体隐在暗处,只等文曲星送上门来。 李公甫回房换了一身衣服,不知从哪里寻了两坨棉花塞到耳朵里,老神在在坐在堂前太师椅上,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晕机”感中回过神来。 许娇容见状,上前两把将棉花扯出,怒道:“哎,你耳朵你塞这个干什么?” 李公甫跺脚道:“哎呀,她叫那么惨,我听了难受嘛。眼不见为净,耳不闻心平,给我,给我。” 许娇容一摆手,说道:“不要,我偏要让你听。” 元婴主宰肉身的许宣在也着急地站起身来,双手不住摩擦着,念道:“怎么这么久都还没生啊,真是让人担心。” 许娇容安慰道:“别担心,都是这个样子的。” “姐姐,生孩子真的那么痛啊。” 许娇容作势欲答,一旁李公甫却道:“哎呀,你问她呀,她也是新娘子吃上轿团子,破天荒头一次,她怎么会知道啊!” 许娇容被她打断话语,怒道:“我很快就会知道了,你呀,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谁强?” 说完,便挺着大肚子上前半步,轻轻顶了一下李公甫。 李公甫忙赔笑道:“好,好,好,你强你强!” 只是他这边话音刚落,许娇容忽然就觉腹中一阵坠胀,不由痛呼起来。 “我……我,我肚子疼!”许娇容双腿岔开,右手指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不敢再随意动弹。 李公甫见状,忙上前扶住她,小心在一旁椅子上坐定,问道:“你怎么会忽然疼起来呢?” 许宣一惊:“该不会是快要生了吧!” “啊?啊……好疼啊,肚子疼啊!”许娇容听她这么一说,更觉腹痛难忍,大叫起来! “那怎么办!”李公甫见状,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快扶姐姐回房啊!”许宣忙道,随即叫过一旁周鸿,让她也过来帮忙。 正在这时,一道红芒从天而降,自房顶灌入,顿时整个许府放出万丈红光,引得府外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来得好!” 许宣阳神一喜,隐去身形,正想再不避讳,穿房入舍前往白素贞房中,忽然面前却多了一个青衣公子,不是方才刚见过的徐乾又是谁? “果然是阳神!” 徐乾似笑非笑看着许宣,说道:“早知你要坏我好事,所以便来看一看。” 许宣被他一眼看来,只觉身躯一紧,周身忽然有一种被天地压迫住的感觉,竟半点都动弹不得。 “青帝,你插手如此之深,难道就不怕天道反噬吗?” “噢?” 徐乾双眼一亮:“你竟知我来历?看来他们说的一点没错,一入棋局心智迷,白蛇命运已不同,镇妖塔中圣物出,只恐惊醒梦中人。 如今看来,你才是这乱局中的一点变数,想必他就在你身上吧。” 说到这里,徐乾不由面露一丝得意之色,朗声笑道:“难得,难得,原本以为釜底抽薪即便能功成身退,事情也只成了一半,想不到今日你竟主动送上门来,真个妙极!” 许宣面容一肃,忽然散发出一股极为恐怖的气势,脑后一轮红日缓缓浮现,面沉如水,一指徐乾,说道:“灵威仰,你看我是谁!” 青帝,姓阎讳开明,字灵威仰,摄青龙,头戴青精玉冠,衣九气青羽衣。 听得许宣一阵暴喝,徐乾也不由一愣,正色再看,只见许宣阳神忽然变作一个鸟身人面的绿袍童子,头扎双髻,手执一根青翠柳条,脚踩两条青龙,神态威严。 “句芒!” 徐乾双眼瞳孔一缩,感应着绿袍童子身上滔天气息,深埋脑海深处的那抹记忆终于缓缓苏醒。 洪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洪水,天地间尽是白茫茫一片,浪花翻腾着,嘶吼着,淹没除了泰山之外的一切事物。 雷霆滚滚,这是传说中能够开天辟地,灭杀一切的都天神雷。 雷霆之下,无论是巫族还是域外邪魔,都尽数被劈得魂飞魄散,运气好的还能留下一截烧焦的残骸,落入翻滚滚洪水中消失不见。 阎开明匍匐在地,浑身颤抖着,不知是兴奋还是畏惧。 “终于还是出手了!原来这才是四神真正的力量!” 阎开明心中嘶吼着,战斗到今日,这方大陆早已被巫、妖两族打成无数块碎片,若不是因为有原界种子的庇护,只怕这块大陆也要化作虚无了。 虽然帝俊、常羲借黄帝、女登之口传下修行法门,但人族依旧只能在夹缝中求生,沦为炮灰和牺牲品,国破家亡,被人一言以决生死。 他如今虽然也有阳神修为,但在这些大能眼中,不过是稍微壮实一些的蚂蚁罢了,连翅膀都还未长出的蚂蚁。 对于帝俊和常羲两位妖族帝君,阎开明心中其实是敬畏的,若没有他们主宰大局,只怕人族早已在巫、妖两族的争斗中灭族。 如今看着这两位帝君不顾身死道消,突破四神封印,启动原界种子,发动洪水灭世,降下都天神雷斩除巫族、邪魔,他心中更是钦佩不已。 这才是为帝君者所为,这才是四神神性分身的胸襟! 洪水呜咽着,雷霆轰鸣着,泰山上的人族、妖族摄于天地之威,也摄于帝俊、常羲得威严,都匍匐于地,不敢抬头。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雷声渐渐停息,阎开明壮着胆子缓缓侧身,偷眼瞧向山下。 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洪水,只是洪水之上却不见了如同蝗虫一般的巫族和域外邪魔,十团斗大的七彩光芒在洪水上飞舞着。 忽而,泰山深处冒出两道光芒,绕着山巅盘旋一阵,又在洪水波涛上疾驰一阵,似乎是在检阅自己的战果,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干净了!” 两道白光驰回,停在众人头顶,一道白光有些疲惫地说道。 “帝君?”听到这声音,阎开明浑身又是一颤抖,忙以额触地,不敢再行偷窥之事。 “干净了……只是,以后或许就要你一人走下去了。”另一道白光说道,声音温柔而有磁性。 天地寂静,过了许久阎开明才敢再次抬头,这时那两道白光已然不知去向,几道黑影从身旁掠过,朝洪水上方的七彩光芒飞去。 阎开明心中一动,心知这乃是亿万载都难得一遇的机缘,当即不敢再有丝毫迟疑,也朝最近的一团七彩光芒奔去。 …… “你是句芒,祖巫句芒!” 从来都无比淡然的徐乾忽然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多少年过去了,自己能登上青帝宝座便是因为当初夺得句芒神性,想不到这尊祖巫竟会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着面前这尊绿袍童子,徐乾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又变成了当初那个蚂蚁一般的修士,心中竟生不出半点抵抗之意! “灵威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我回归!”绿袍童子面容稚嫩,双眉之间一点朱红,说话却是老气横秋。 徐乾沉默不语,片刻后竟忽然“哈哈”大笑,直笑得双眼泪水都出来了犹自不肯停歇。 绿袍童子面色一沉,手中青翠柳枝轻轻一拂就朝徐乾头顶打来。 徐乾止住笑声,不闪不避看着面前这个童子,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畏惧和恐慌。 柳枝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他头顶,却又斜斜避开,滑落在一旁,原本翠绿的柳叶尽数化作枯黄,随即连同那根柳枝也一同消失不见。 “你敢诓我!” 徐乾双眼中浮现出一抹怒意,上前两步,伸出一只手,五指修长、白皙,轻轻一捏,面前那个绿袍童子顿时烟消云散,重又化为许宣模样。 “咳咳!”许宣掩嘴轻咳两声,一口金黄色的鲜血落在衣襟上。 这时徐乾面容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淡然,收回右手胸前掸了掸,淡淡道:“不错,确实没让我失望,只是就只有这些了吗?” 许宣面色不变,撩起前襟擦掉手上鲜血,问道:“自从在禹王鼎中炼化了半枚至高神石,这还是我首次驾驭奢比尸的力量,十二祖巫同出一源,具是四神斩三尸的化身,你是如何发现端倪的?” 徐乾古怪一笑,说道:“我没有发现什么端倪,那身形、气息确实与句芒一般无二,只是…… 就算站在我面前的真是句芒,那又如何? 莫说是句芒,即便是帝俊、常羲,我又怎能束手待毙?没有铁血手腕,怎能坐稳这三万多年至尊宝座! 方才只是试探你一番,直到你仓促出手,这才被我看出了马脚!” “原来是这样!”许宣喃喃道,心中不由有些懊悔,这逼装失败了啊。 第三百四十八章 论是非,深渊炼神性 徐乾好整以暇看着许宣,仿佛有些好奇他还有什么手段。 “这具化身入世修行至今,你是唯一一个能看破我本来面目的。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许宣问道。 徐乾道:“可惜你虽然借禹王鼎炼化了至高神石,却终究不得其法,否则,单凭一半奢比尸的神性,只怕早已神魂大成,便是我见了你,也只能退避三舍,如今嘛……却是便宜我了。” “不得其法?” 听他这般说,许宣心中也觉有些奇怪。 照理说,奢比尸也是十二祖巫之一,自己即便只得了一半神性,也不至于只有如今这点成就。要知道,面前这位青帝化身,当初也不过得了同为十二祖巫的句芒神性,便成就了五帝之尊,横扫天下,稳坐帝位三万余年,怎么到自己这里却是不灵了呢? 许宣一直以为是奢比尸神性化为至高神石后,被妮蒂亚一脉损耗了许多,所以才会这样,现在听徐乾这么一说,才知道竟是自己炼化不得法。 徐乾目光悠远,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轻声说道:“十二祖巫乃是四神斩三尸后体内魔性与世间生灵秽物所化,他们的神性,有如十二道深渊,若想获得这些力量,便只有深入深渊,彻底放开心灵与黑暗为伍,才能让这些神性融入自己体内。” “彻底放开心灵,与黑暗为伍?”许宣有些不解:“照你这般说,昆仑仙山中的五帝,岂不是一个个都是大魔头不成?” 徐乾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只是,想在无边黑暗中秉承自己的道,就没这么容易了。 一滴墨化入一碗清水,清水或许只是色泽浓郁一些。但若是一滴水掉入一碗墨汁中……剩下的便依旧只是墨汁了! 能出淤泥而不染,自能成就至尊业位,但若道心不稳……” 许宣若有所思,心道如果真是这样,想要真正炼化祖巫神性,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至高神识虽是死物,但与它相比,自己无疑才是那滴清水。 徐乾见许宣神色有些变化,又道:“当年大洪水灭世,天降都天神雷,十二祖巫除了奢比尸中了域外邪魔算计早早陨落,神性化作至高神石之外,只有烛龙一人重伤逃离,但也丢了部分神性,后被佛陀机缘巧合得了,这才能另开一方天地,西方称祖。 另外十位祖巫都尽数陨落在都天神雷之中,灵智被神雷抹去,不灭神性化作十团七彩光芒,被众人抢夺,你以为当初为何没有十帝出世?” 许宣想了想,答道:“听闻当年五帝以后土神性演化六道轮回,使灭世后飘荡在世间的游魂有所依附,又强良、翕兹、天吴、玄冥神性聚天下灵物重新炼制一界,是为如今昆仑仙山,难道不是因为要划分仙凡,制定六道轮回的规则才这般做的?” 徐乾伸手指了指许宣,说道:“如今半枚至高神石在你体内,虽然炼化不易,但如果我让你交出来,用来演化六道轮回,你愿不愿意?” “那自然是不肯的!”许宣想也没想,便开口说道:“我只是个小人物,若有余力时,自然不介意为扶危济困,造福苍生,但自己稀饭都不曾吹冷,又哪里顾得上别人?” “便是这个道理了!” 徐乾叹道:“当初抵御巫族和域外邪魔,妖族才是主力,损失自然比人族惨重得多。 危难之时,帝俊、常羲不顾那些众人劝阻,执意要突破四神离开前布下的封印,借助原界种子的力量将下大洪水与都天神雷,清洗世间。 那些妖圣、大妖在泰山深处为他二人护法,却是失了这份机缘,所以最后夺到那十团祖巫不灭神性的都是人族修士。” “十位?” “没错,就是十位,除了含枢纽、灵威仰二人外,还有八人,只是那八人要么炼化不得法,要么自身被深渊吞噬,成为一具只知杀戮的人形机器。 之后人族有含枢纽和灵威仰二人,那些妖族虽然也有心抢夺,但修为还是弱了些,这才便宜了赤熛弩、白招拒、叶光纪三人,成了如今五帝临凡的局面。” 许宣想不到五帝成圣背后还有这些故事,虽然不知道徐乾今天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许多,却有些听得入了神,追问道:“不是十团祖巫不灭神性吗?” 徐乾点点头,继续说道:“没错,剩余五团神性都是亿万年难得一遇的至宝,无论人族哪位修士炼化了,都能成就帝位,超脱于那些妖圣之上。” “难道是五帝不愿意再出现一位帝君来分薄他们的权柄?”许宣疑惑问道。 “那时妖族仍有妖圣十余尊,大妖数百,妖众十万,人族虽然凭添五帝,但与妖族相比依旧处于劣势,又哪里是计较这些得失的时候?”徐乾瞥了许宣一眼,似乎有些看不起他的格局。 接着道:“五帝在人族中挑选了万名资质上佳,心志坚毅之辈,只是无一例外,都没能炼化成功。 后来含枢纽提出想再炼化一团神性……” “再炼化一团?” 许宣惊道:“十二祖巫乃是四神斩三尸所化,能得一团已是亿万年难得的造化,若能炼化三团神性,岂不是能与四神比肩了?” 徐乾道:“正是如此!妖族虽然曾经庇护过人族,岂不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巫族和域外邪魔在时,又有帝俊、常羲约束,虽然也常有妖族欺凌人族之事发生,但毕竟还有些克制。 这时外敌尽去,又无人能约束那些桀骜不驯的妖圣,只怕人、妖两族大战终有一日会爆发。 当时我们便想,若人族能有一个如同四神一般的强者,那就不惧妖族了。” “后来呢?没有成功吗?”许宣刚出口,便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若是成功了,又哪里会有后面的昆仑仙山、六道轮回? 徐乾道:“我们终究不是四神,一道深渊或许能固守道心,但若是两道……甚至三道…… 想想以四神之尊都要斩三尸才能保持神为不堕,又遑论是我们这些人,只是两道,含枢纽就险些被迷了心神,若不是有灵威仰以及其余四帝护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众人一番商量后,才有了用剩余五团神性铸造六道轮回、昆仑仙山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非不为,实不能也!” 徐乾看着许宣,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纠结之意,思忖片刻后才道:“你是不是有些好奇,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都说帝心难测,你是青帝化身,自比人间帝王尊贵许多,我又怎好胡乱猜测,只是总不能是为了帮助我成功炼化这半枚至高神石吧。” 徐乾不语,忽然双手抱拳,对着许宣长揖一礼,郑重说道:“弟子阎开明见过帝君!” 许宣一惊,很明显,这一礼拜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体内不知藏于何处的帝俊。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徐乾继续恭敬说道:“若不是有帝君与娘娘以身殉道,只怕天地间早已没了人、妖二族立锥之地,帝君与娘娘实在于天地有大功,我等数万年间的这些算计着实有些不该!只是…… 如今人道昌盛,仙道煌煌,总不能让我们亲眼看着这大好河山走向末法之世!” “末法之世!”看着面前执礼甚恭的徐乾,或者说是青帝灵威仰,许宣心中不由想起了当初在镇妖塔时在石碑上见到的箴言。 “五行造化颠倒用,坎离相克见真旗。七尺童子吴越来,从此四海不修真。” “难道说真如徐乾所说,帝俊归来,就是想行末法之世?只是……这又是为了什么?” 徐乾不知许宣心中所想,依旧恭敬说道:“佛陀既然能在万界中寻得一处拥有原界种子雏形的小世界,想来我们五个也可以,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罢了。 我们也知帝君心中忧虑,只是,万事总有一线生机,就这般断了修行之路,我等实在有些不甘。 为了使人族崛起,我等甘愿背负骂名,设计将洪荒妖族压入镇妖塔中; 为了巫妖大战中的魂魄有所依托,我等演化六道轮回; 为了让不扰乱世间百姓,我等重订天道,缔造昆仑,划分仙凡。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这等局面,又岂能就这般让帝君付之一炬? 都是为了如今人族繁荣昌盛,仙道煌煌,人人如龙的局面,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帝君恕罪!”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人道火,护法有两尊 听完徐乾一番话,许宣干笑道:“何必如此大礼,我不过是个小小凡人罢了,哪敢当此大礼?” 徐乾不答。 等了片刻,依旧不见有什么反应,徐乾这才直起身,说道:“常羲娘娘一点灵光不泯,这许多年来一直在我们算计之中。 但自这两年开始,时局就变得有些模糊,知道今日见了你,我才发现原来问题出在哪里,若不是帝君一点灵光遁回附在你身上,天地间又哪里有我们算不出的事情。” 许宣知道今日不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也不再辩解,似徐乾这等人,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又岂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 面上一笑,后退两步,山海剑随之出现在掌中,严阵以待。 冷声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总不能束手待毙,这一世她既是我娘子,我总要护得她周全,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 只是……你敢杀我?难道就不怕天地反噬吗?” “反噬?呵呵!若能舍我一人,再换仙道数万年太平,这笔买卖倒也划算!” 徐乾目光落在许宣手中山海剑上,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奇道:“竟是此物,可惜了,少了孕养的仙葫,终究只能沦为一件凡铁。 我知你借禹王鼎炼得一团人道火,只是这一团人道火如何对付得了我和文曲星君两人?” 双眼微垂,落在屋檐之上,穿过重重屋瓦,看向房中。 此时下面稳婆正在忙着接生,白素贞满头大汗,洁白的贝齿已将苍白的双唇咬破,沁出点点殷红的鲜血。 许宣肉身站在屋外,盘膝而坐,双手指印不断变化,似乎在运用着什么法术一般。 “咦!” 见此情形,徐乾面色一变,指着许宣怒道:“你竟将人道火留在了肉身之上?不对,不对,若是这般,你身上的气息决计瞒不过我!” 许宣拱手行了一礼,说道:“今日既是文曲星临凡的大好日子,我又怎能不多做些准备,人道火得来不易,有它在才能保得娘子周全,十月怀胎,总不能一番辛苦生下个白眼狼来。” “你这是找死!” 徐乾眼见脚下骤起变故,当即不再多言,长袖一挥,许宣只觉体内天地间的束缚、压迫之力更甚,任由自己如何默运法力反抗也是枉然。 “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面石碑骤然飞出,化作十二面碑影,将许宣和徐乾罩如其中。 “禁!”许宣怒喝一声。 徐乾环视四周,冷笑道:“周天星斗大阵?只可惜残缺补全,万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我这具化身不修万法,万法亦不得沾身,你能奈我何?” 说罢,左脚一抬,已经到了碑阵之外,反是许宣,周身被天地压迫,好不容易才抽空布下碑阵,岂料却落了个空。 眼见徐乾就要往许府中走去,房中许宣肉身忽然腾空而起,两手擒住徐乾双手反剪在他后背,喝道:“万法不沾又能如何,有时候总要近战肉身相搏!” 徐乾后背微微躬起,双袖鼓起,忽地将身一振,许宣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周身骨头都好像散架了一般,被徐乾身上传来的力道弹出去数里。 “谁告诉你我不修肉身的?”徐乾斜眼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阳神许宣,脚步再抬,已至院中。 “拦住他!”许宣惊呼。 院中周鸿早已得知许宣计划,虽然顾忌院中许娇容、李公甫等人,不敢随意驱使毒龙助战,也将身一摇,现出原形,变作丈余长短的八头大蛇,口中腥风阵阵,张着血盆大口就朝徐乾咬来。 “缠住他!”许宣喝道,身形一晃也来到院中,山海剑应声而动直刺徐乾后背。 周鸿得了许宣吩咐,使了个巨蟒绕藤之势,紧紧缠住徐乾,八颗头颅喷出阵阵毒雾,淋在徐乾身上。 若是寻常修士被她这么一缠,只怕肉身早已化作肉泥,又被这些毒雾一灌,恐怕元婴都要化作虚无。 只是徐乾又如何是寻常修士能比的? 背后山海剑还未至,一双洁白如玉的手臂已经如烙铁如白雪一般,刺破周鸿深紫色的蛇躯,五指如鹰爪一般插入周鸿身躯,轻轻一扯,便是两坨血肉,顿是蛇血飞溅,落在地上,冒出丝丝白烟,腐蚀出一个个大坑。 周鸿强忍疼痛,依旧不肯撒手,竭尽全力收缩着身躯,想为许宣争取到一丝机会。 这时,山海剑已至。 “叮”地一声,竟如金石相击一般,无往不利的山海剑竟被弹开老远。 这时许宣肉身也赶了过来,使了个法天象地的神通,一把将周鸿、徐乾一起握在掌心,双手成拳,紧紧捏住。 被弹开的山海剑也调转剑身,立在空中,两道白芒直射被许宣握在掌心的徐乾。 “雕虫小技!”徐乾冷冷的声音传来,似乎并未受山海剑能够定住魂魄的白芒影响,一声炸响,空中大团大团的金色血雾弥漫开来。 “扑通”一声,变成八头巨蛇的周鸿狠狠砸在院中,溅起无数灰尘,身上出现两个恐怖的大洞,鲜血正潺潺从血洞中流出。 许宣肉身两只手掌也成了漏斗一般,再也维持不住法天象地的神通,化作人形,站在空中,双手不住颤抖。 “比肉身,这世间就是真龙之体也不是我对手,你们……还不够看!” 徐乾扫视一周,再抬脚,已经到了白素贞产房门口。 外面一番动静早已惊动了府内众人,小青将李公甫撵进房中,让他照顾好许娇容,又让燕赤霞守住房门,自己和灯儿这时也赶到了场中。 “去”见到场中局面,小青不敢怠慢,当即一喝,口中吐出一团妖火,手中飞剑应声而动。 一旁灯儿也将蝶儿抛出,四翼振动,洒落点点星光,往徐乾落去。 只是无论是小青的天赋妖火,还是蝶儿的璀璨星光,都无法靠近徐乾半分。他周身三寸之地好似有一个透明的光罩一般,世间任何法术只需一靠近这光罩,便滑落到一旁。 “六翼魔蝶?”徐乾抬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蝶儿便从空中掉落下来,那些星光也随之消失。 小青的飞剑却是击中了徐乾,只是以山海剑之利尚且破不开防御,小青的剑又能有什么效果? 徐乾回身,目光落在灯儿身上,面色忽然有些古怪,竟躬身一礼,拜了下去。 “弟子见过祖师!” 一礼毕,徐乾再不停留,洒然起身,推开房门。 房中,白素贞已经生产完毕,正虚弱地躺在床上,一旁稳婆早已听见外面古怪的声音,心中虽然好奇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仍忙着给刚出生的婴儿用准备好的锦被包好。 徐乾正要抬手,忽而一道红芒闪过,只见凭空出现一个红袍金冠,长须美髯的中年人。 与许宣临安时见到的不同,这时的文曲星双目之中隐隐有两团火光跳跃。 “帝君何必如此?”文曲星上前一把握住徐乾抬起的手臂,朗声说道。 徐乾见他神情,知道这神君已被许宣炼化的人道火焰污染,怒道:“废物,你也敢阻我?” “都是同志,何必打打杀杀!”就在文曲星一把握住徐乾手臂时,阳神许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背后,手中一团火焰轻轻按入他后背。 徐乾身躯一震动,霍然转身,皱眉看向许宣,有些不可思议地说出四个字:“人道火焰?” 许宣点点头,说道:“帝君化身万法不沾,原本还想依靠肉身之力,趁机将人道火打入你体内,岂料你竟连肉身都这般强悍,没奈何,只有请我儿子出来先阻你一阻了,终究是熟人,想来你总不至于一见面就下狠手。” 徐乾白净的面颊开始泛起一抹诡异的潮红,浑身不住颤抖着,一字一顿说道:“怎么会有两朵!” 许宣道:“我并不曾说只有一朵啊! 我人道信仰有三重,自然能炼三朵人道火,只是所需魂魄之力实在有些巨大,若不是有那些忘川河中的鬼王相助,只怕这第二朵人道火也炼不出来。” “朱邪!”徐乾咬牙切齿,泛出红芒的脸不住抽动,缓缓抬手,似乎还想做些什么,只是,体内的人道火焰终于还是占了上风,一对瞳孔中火焰之形骤成,原本不住颤抖的身躯也渐渐安静下来。 许宣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徐乾和文曲星,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以后大家都是同志了,还需戮力同心才好,星君还不归位?” 文曲星闻言,拱手一礼,复又化作一团红芒,落入稳婆襁褓中。 第三百五十章 喜临门,许府迎麒麟 “恭喜许官人,贺喜许官人,是个小官官!” 刚刚文曲星仙灵受了人道火焰污染,还未来得及入胎,产下婴儿便不哭不闹,唬得稳婆不由有些惊慌失措。直到徐乾忽然推门而入,现身阻了他一阻,给许宣阳神争取了一丝机会,文曲星才真正投入婴儿灵台识海之中。 无论仙佛还是鬼神,除非如许宣这般修成阳神之躯,否则无论是否经历六道轮回,有无饮过传说中的孟婆汤,必有胎中之迷。 仙灵一入肉身,天道之下,自然化作三魂。 命魂归窍便是入胎之迷,三魂相继安定,住胎、出胎之迷也就相继袭来。 此时的文曲星君虽得了白素贞四成神性,但已不再是昆仑仙山中执掌文运的神仙。 加之仙灵又受了许宣人道火焰污染,或者说是净化。且不论父子人伦,即便再有人将他点醒,明了前尘往事,也只如忽然顿悟了的佛子一般,只是他信仰的佛并非西天佛国中的那一位,而是给予自己人道火焰的许宣! 稳婆见襁褓中的婴儿终于如正常孩子一般开始放声大哭,心中稍安,忙整理了一番,才喜笑颜开抱到许宣面前献宝。 稳婆自是肉眼凡胎,识不得临凡真仙,看不见显形文曲星,再加上方才全副心神都在白素贞和手中婴儿身上,虽然也听见了房外响动,但也并未多想。 许宣上前接过,有些手足无措地抱在怀中,生怕弄疼了这个柔弱的小生命。 小心掀开襁褓一角,看着已经被稳婆打理干净的婴儿,只觉他皮肤红润细腻,眉眼灵动,正好奇地用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顿时,一股血脉相连之感顿油然而生。 方才许宣阳神出体带着一朵人道火焰守在屋顶,原本想先污了文曲星临凡仙灵,岂料徐乾忽然到来。好在他这些日子早有准备,在忘川河炼化鬼王时,就因缺少纯阳之力只能阴神大成,便用多余的鬼王魂魄之力又炼化了一朵人道火焰,只是隐而不发,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 许宣将婴儿递给稳婆,几步来到床榻前,看着疲惫无力的白素贞,关切问道:“娘子,如今感觉怎么样?” 白素贞朝许宣宽慰一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稳婆手中,许宣忙将婴儿又抱了过来,递给她看。 看着自己亲身骨肉,白素贞不由露出了一抹满足的笑容,眼神温柔,尽是身为人母的慈爱。 “官人,这便是我们的孩子了!” 白素贞微微挪了挪身子,伸出一只手,让许宣将孩子放在自己怀中,又道:“方才外面发生了什么?” 许宣看了看立在门口的徐乾,这时大局已定,他的肉身正在外面收拾残局,不由笑道:“来了个不速之客,现在已经没事了,娘子先好好休息吧。” 说到这里,许宣才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扯住旁边稳婆,从她怀中接过自己儿子,急道:“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我姐姐也要生了,你快些过去看看。” 说罢,转头对白素贞道:“娘子,姐姐也要生了,如今姐夫正在房中陪着她,我先带稳婆过去,再让青儿熬些滋补的汤。” 许娇容这些日子对白素贞照顾有加,白素贞早将她当作了亲人,闻听此言,不由喜道:“姐姐也要生了?今日当真是双喜临门,官人自去忙,妾身这里不打紧的。” 稳婆已经是五十出头的年纪,精力自不比年轻人,一番操劳下来这时早已累得满头大汗,听说竟还有一个产妇也只能长叹一声跟着许宣往外走去。 路上许宣在她肩头一拍,一股法力悄无声息渡入稳婆体内,消去她许多疲惫之感,稳婆顿觉精力充沛,步伐这才快了起来。 一番忙碌,直至傍晚时分府内终于渐渐安静下来,稳婆得了许宣奉上的一个厚厚红包,也喜滋滋坐着早已准备好的小轿回家去了。 李公甫和许宣各自怀抱一个婴儿,来到许娇容房中。 自从服了一粒回元丹,许娇容不仅补齐了被体内先天元精,身体较之以往也好了许多,这时已经恢复了精神,满足地看着面前乐得像个孩子似的弟弟和相公。 “汉文呐,恭喜你啊,生了个整齐的儿子。”李公甫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儿,不由有些吃味,他是个憨直的汉子,心中自然还是有些重男轻女的心思。 “整齐?”许宣心中思量,疑惑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你生的女儿不是很整齐吗?” “哦,哈哈,整齐啊,整齐。”李公甫也知道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便憨憨地笑着打了个哈哈。 小青断了一碗刚熬好的热汤推门进来,见此情形不由掩嘴轻笑,上前看了看许宣怀中婴儿,说道:“你们两个说的都是呆话,这孩子不光是整齐,而且还俊俏得很呢?哎,你看,他的眼珠子溜溜地转,灵活得很呢!相书上面说:落地转眼,后必大贵,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个状元郎。” 一旁李公甫听了不由有些吃味,淡淡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哼,姑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小仕林以后当了状元郎,你家孩子岂不是状元郎的夫人?又有什么好吃醋的?” 说着,小青上前将热汤递给许娇容,嘱咐道:“李夫人,这是刚熬好的麻油鸡汤,里面加了上了年份的山参,最是滋补,您趁热喝了吧。” 许娇容接过瓷碗,放在鼻尖嗅了嗅,只觉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不由赞道:“嗯,闻起来就很香,吃起来吃怕更香了,青儿倒是生了一双巧手。” 李公甫被小青一句话堵了回来,转念一想,还真是此理。未生产时,许娇容就和白素贞谈笑间指腹为婚,若是自己这个小外甥真个高中状元,对自己女儿岂不也是一桩美事?想到这里,不由又“呵呵”笑了起来。 一旁许宣见状,忽然问道:“姐夫可曾给孩子取了名字?” 李公甫一愣,看了一眼床上许娇容,说道:“忽然就这么生了,哪里来的及想名字。” 许娇容将手中的汤碗一放,怒道:“哦,那意思是生之前还要提前告知你几天,让你有个准备不成?” 见他两人拌嘴,许宣笑道:“要我看,不如就叫碧莲吧!” “碧莲?为什么叫碧莲呢?”李公甫是个粗人,无论是以往在衙门当差,还是现在和那些老伙计一同在作坊做事,肚里都没有装几滴墨水,不由有些不解这名字其中含义。 许宣解释道:“方才我和娘子商量了,既然我家孩子叫仕林,不如姐姐的女儿就叫碧莲,娘子说,心如碧海宽,有容乃大,身如荷莲洁,淤泥不染。” 许娇容点头赞道:“碧莲……清新脱俗,别具意味,嗯,就叫碧莲。” “姐夫你以为呢?” 李公甫抱着婴儿瞥了许娇容一眼,这时他学了个乖,说道:“嘿,她同意就好,我没意见!” “姐,你瞧姐夫对你有多尊重。” 许娇容朝李公甫翻了个白眼,故作不屑说道:“呵,他哪儿是尊重我,他根本就是自个儿想不出来,没法子任人摆布,如果让他取的话,一定是什么荷花啦,桃花啦什么的。” “不可以!”一旁小青闻听此言,忙道。 许宣瞧得有趣,凑到小青耳畔打趣道:“叫荷花就可以了。” 小青看了李公甫一眼,说道:“荷花?叫牡丹都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啊。”李公甫见她说得郑重,愣愣道。 小青叹道:“哎呀,姑老爷,您的千金就是我们家小姐的媳妇,哪儿有当媳妇的进宫伺候皇上的?那成什么体统嘛!” “我看你这张嘴啊,多吃点饭,少说点话!”李公甫笑骂道。 “好啊,拿银子来堵住我的嘴!”小青傲娇地一扬下巴,不理在场几人,转身往白素贞房中去了。 入夜时,白素贞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只是许宣谨记稳婆吩咐,不敢让她出门吹风,便连洗脸的水都是小青热好以后端进来的。 房中安置了一个小小的婴儿床,往日的文曲星,如今的许仕林刚刚吃饱喝足,正静静躺在里面满足地酣睡着。 “官人,方才白天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白素贞一身素色白衣,头上也依照稳婆吩咐紧紧用几层棉布包着,一眼望去,还真有几分凡间刚生产完的正在坐月子的妇人模样。 她一天不曾出门,小青又得了许宣吩咐,不肯拿那些事情来烦她,所以,直到现在她也不曾知道自己生产时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宣挪了挪凳子,让两人的距离又近了一些,伸手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柔声安慰道:“来了个不速之客,已经无碍了。” 白素贞心思玲珑,听他虽然说得轻巧,想来事情定不是这般简单,只是见他不肯名言,也不再追问。 回身看了看小床中躺着的许仕林,转而问道:“原先官人曾说过的文曲星君之事,如今可有什么解决办法了?” “娘子不是不怎么关心此事吗?怎么今日又忽然问起了。” 白素贞道:“原本以为,无论他是何来历,总归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只当亲生儿子好生养着便是。 直到今日真个生下来才发现,哪里这般简单,为人父母,总想自己孩子健康成长,不求他大富大贵,光耀门楣,只求一生平安就好。 今日妾身躺在床上,心中不免想起官人往日说的那些话,若他真个是星君临凡,只恐早晚沦为他人棋子,到时候妾身又该如何自处?” 第三百五十一章 烛九阴,同志不同路 许宣这时反倒不如白素贞这般担心,上杆子要来当儿子的文曲星成了自己的红小将,青帝化身徐乾也弃暗投明,投入自己温暖的怀抱,这世上自己还怕谁? 法海、雷峰塔、钱塘老龙敖应、淮水水神巫支祁、域外邪魔妮蒂亚? no,no,no,所谓徐乾在手,天下我有,如今形势一片大好,还要什么自行车? “娘子勿忧!”许宣伸手在白素贞手背拍了拍,才放缓声音将如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人道火焰?”听许宣说完,白素贞不由面上一喜,说道:“这么说来,不止是文曲星,就连那个曾经点化青儿,被妾身隐隐推算到的青衣公子如今也成了你的护法?” 许宣想了想,说道:“与其说是护法,倒不如说是同志。” “同志?” “没错,志同道合者,可称同志!” 许宣点点头,继续说道:“无论是仕林还是徐乾,他们与其说是我的护法,倒不如说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同志。 相比护法或是身外化身来说,他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人格,只是我们心中追求的目标却是一致的。” “官人得目标是什么?”白素贞好奇问道。 “自强不息,披荆斩棘,虽千万人吾往矣! 厚德载物,海纳百川,既求同也能存异! 群龙无首,无仙无佛,人族命运唯自持也!” 许宣一只一顿,将自己在忘川河畔参悟的三重人道信仰说了出来,言语间自有一股淋漓气势喷薄而出。 白素贞咀嚼着他说的这三句话,喃喃道:“若是这样,只怕还是有些不妥。” “噢?有何不妥?” 白素贞从许宣掌中将手抽出,起身来到婴儿床前,低头看了看里面躺着的小人儿,俯身将他被角掖好。 似乎担心吵到自己儿子睡觉,白素贞轻轻走到一旁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官人自古以来治河就有堵和疏两种法子,也有疏、堵并用之道,你以为那种法子好?” 许宣想了想,答道:“自然是要因地制宜,不拘是疏是堵,总归只需只得河道安靖便好。” 白素贞点点头,又道:“官人这话说得中肯,只是真正落到实处却没有这般简单。” 白素贞缓缓坐下,从茶杯中沾了一点残茶,葱白一般的手指在桌面一划,杯中那点茶便随之尽数落到茶痕之上,顺着那道痕迹流出桌外,落在地板之上。 “泛滥的河道就如这缕清茶,或堵或疏,总有许多法子,只是所处位置不同,人生阅历不一,自有各自的看法罢了。 那些治理河道的大臣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虽然不免有些不知实务的书呆子,但能高居庙堂,被朝廷委以重任的,十个里面总有六七个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又岂不知治理河道需因地制宜? 之所以总有些看似迂腐的举止,不过是旁的什么事让他们不得不顾忌罢。 或许是下游河道有他们置办下的万倾良田,一旦疏导泄洪,便会淹了自己庄稼;又或是上游某处有某位朝中贵人的坟茔,淹了下游百姓良田,总好过得罪朝中同僚…… 诸如此类,林林总总,外人隔岸观火,自然不及那些官吏身临其境,哪里体会得他们被种种因果羁绊的苦处? 所以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才会觉得满朝都是尸位素餐之辈,只是治理河道而已,那些朝廷大员用的方子怎么这般迂腐。” “娘子想说什么?”许宣有些不解。 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妾身是想说,治理河道是这般,人道信仰也是这样。 就好比钱塘县中有一群人都想去夕照山,乘船的有乘船的理由,骑马的有骑马的便利,腾云的又有腾云的法门,目的虽然一致,说法或有不同。 徐乾与仕林就想官人所说,乃是与你志同道合之辈,他们信仰你的信仰,但要实现这个信仰,所用手段却未必就合你的心意。” 许宣恍然,自己方才真是被突如其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正如白素贞所言,就算是革命,也有左、右路线之分;佛陀传下佛法有大乘、小乘之辨;孔圣人珠玉在前,又有《论语》教化百姓,门下三千弟子还不是各有所得?更别说自己这依旧显得有些稚嫩的人道信仰了。 自己的三重信仰只是一个大体目标,而要实现这一目标,手段百般,道路千条,徐乾虽然被人道火焰洗炼了心智,却未必如同自己臂膀一般指挥如意,文曲星当时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想来只是担心自己不能平安降世,或者也是想多一位“同志”吧…… 看到许宣脸上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白素贞知道自己的话他已经听了进去。 虽然事情并不如何完美,但她也乐得解了燃眉之急,后顾之忧,又复安慰道:“官人也莫要太过心忧,如今妾身总算不用担心日后你们父子二人翻脸成仇了,这也是一桩好事。 至于徐乾……就算他不肯听从官人吩咐,总不必担心他来算计官人,这也是一桩好事啊!” 许宣抽动嘴角,勉强笑了笑,叹道:“娘子说得没错,是为夫有些贪心不足了,总想着若是能真正收了这尊青帝化身,在世间便没有什么畏惧了,所以心中才有些失落。” “官人能相通就好!” 白素贞目光如水,温柔地看了一眼许宣,又一到房中那根跳动着橘黄色火焰的红烛上。 长叹道:“如今你我夫妻二人面前最要紧的就是夕照山上的那座雷峰塔了,不知这道劫难要如何才能渡得过去。天道昭昭,誓言当头,妾身只恐你我缘分就如这璀璨红烛终有燃尽之时,到头来落得个鸳鸯两分飞的境地。” 方才是白素贞为许宣开解疑惑,这时却又轮到许宣来安慰她了。 “娘子,无须担心,就算徐乾不肯出手,但为夫如今也修成了阳神,自不惧法海手中紫金钵盂,他若敢上门,依我们如今实力,未必就怕了他。” 白素贞笑了笑,并不答话,她修行一千七百年,自然比许宣更清楚违逆天道的结果。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己违背誓言在先,就算真能斗得过法海,也未必能逃脱责罚,只怕到时阴差阳错间,自己还是得入雷峰塔中走一遭。 只是见许宣这时兴致正浓,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但愿如此,只望麟儿降生之后诸事顺遂吧!” 从白素贞房中离开,许宣来到外院西厢,这里是徐乾所在的房间。 推门进去,就看徐乾正端坐桌前,面前笔墨纸砚俱全,正在凝神写着什么。 “徐道友在忙?” 徐乾听得身后响动,转头见是许宣,忙起身道:“许多事情今日才想通,灵台虽然清明,只是脑中思绪却要捋一捋。” 许宣上前探头往桌上看去,想知道这位青帝化身在纸上写了什么。却见砚台中并无浓墨,案头宣纸上也无半个字迹,那只崭新的狼毫下棕上白,就这么搁置在笔架上,也似是从未动过。 “徐道友想写什么?”许宣问道。 徐乾道:“以我辈修士之能,自能在灵台中演化万物,又何须笔墨这等物事,摆出这副架势不过是如焚香沐浴一般,求个静心罢了。” 许宣上前寻了个位置坐下,饶有兴趣问道:“不知道友为何事烦恼,如今可曾理顺了吗?” 徐乾点点头:“今日幸得道友点化,这才勘破了人道至理,往日行事确实有些偏颇、激进了。 厚德载物,海纳百川,求同存异,这十二字以后便是我道心,思及以往种种,如今正有一桩要事需办。” 听他说起这“十二字方针”,许宣心中不由苦笑,自己参悟出的三重人道信仰。 第一重“自强不息,披荆斩棘,虽千万人吾往矣”,炼出的人道火焰送给了文曲星君。 第二重“厚德载物,海纳百川,既求同也能存异”,赠给了徐乾。 两重信仰各有侧重,但都是为了人道繁荣,想不到却成了徐乾的道心…… “不知是何要事?” 徐乾道:“镇妖塔!” 许宣一惊,霍然起身,盯着徐乾双眼问道:“道友莫非是想破了镇妖塔封印,放洪荒妖族出世?” 徐乾摆摆手道:“道友多虑了,去岁那些妖圣破开封印,放那些大妖以下妖族出世,如今七成都聚在桐柏山,已经搅得天下有些不太平,我岂会做这种自毁樊篱之事。 海纳百川也要徐徐图之,我只是想为这些妖族寻一条出路罢了!” 许宣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在镇妖塔中也承了妖圣一份情,又得周鸿转授了《神魂修炼法》,心中难免对那些困于一域的洪荒妖族生出一些同情,但要让他就这么放这些妖族出塔,那是万万不能的。 徐乾说得没错,海纳百川也要徐徐图之,就这么莽撞的放那些洪荒妖族出来,只怕立时就是生灵涂炭,遭殃的还是天下百姓。 “那道友想要怎样?” 徐乾道:“道友可曾听说过烛龙?” “道友说的可是当初都天神雷灭世,壁虎断尾,侥幸逃得性命却不知所踪的烛九阴?” 徐乾点头,继续说道:“十二祖巫中,便以烛龙的神通最为玄妙,他精通的乃是时间、空间之道。 对于洪荒妖族……我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镇妖塔虽然自成一方小世界,但其中灵气匮乏,不是长久居住之地。 所以,我想前往极北之地寻那烛九阴,借他神通为那些妖族另觅一界,繁衍生息,也算是为当初的事做些补偿吧。” “你要开辟妖界?”许宣惊道,想不到白素贞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 “妖界?”徐乾咀嚼着这两个字,笑道:“若是这般说,那也使得。” 许宣皱眉道:“烛九阴在极北之地?” 徐乾点头,说出了一些许宣不知道的辛密。 “烛九阴神通诡异,当初被都天神雷所伤,丢了四成神性,之后便去了极北之地沉睡。 他的身形介乎有无之间,穿梭于过去未来之中,不断吸纳地底元磁与诸天灵气,调养伤势,我们虽有心斩草除根,只是却不能洞悉时间大道,这才让他苟延残喘至今。” 许宣有些不解:“道友虽是青帝化身,但以五位帝君之能都做不到的事,莫非你就能做到?” 徐乾笑了笑,解释道:“斩不了,不意味着寻不到,只要能寻得到,总能和他谈一谈,想来为他寻一处栖息之地,他也应当愿意才是。” 第三百五十二章 论妖界,菩萨赐灵符(不分章了,直接5000字长章吧) 许宣原以为徐乾会成为自己得力臂助,岂料一番谈话下来却是志同道不合。 这位青帝分身为了践行心中厚德载物、海纳百川的人道信仰,首先想到的竟是前往极北之地,寻找十二祖巫中唯一幸存下来的烛九阴,借其力量另辟妖界。 “六道轮回使人鬼阴阳相隔,众生魂魄有所依托,昆仑仙山则以隔绝因果之名,行人仙分离之实,既如此,人与妖又为何不能各居一域,相安无事?” 徐乾负手站在窗前,双眼中光芒闪动,似有无尽抱负。 许宣看着面前这位如同幡然醒悟的青帝分身,心中一时只觉有些荒缪,莫非这尊大佬竟是想成为一界妖帝? 想了想,开口说道:“道友的想法我大约也难知道一些,无外乎是想让众仙归昆仑,佛子入西天,诸妖居妖界,魂魄入阴司,如此一来人间才能太平无事。 只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无论是昆仑还是西方佛国,又或是阴司,都与人间各有联系,道友若是另辟妖界却不能改移天道,那妖界与镇妖塔何异?左右不过是物质丰富一些的牢笼罢了。” 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得徐乾,许宣心道有戏,忙接着说道:“正因如此,所以那些仙佛虽然高高在上,但心中都明白,人间才是众生根本,这就让他们不得不用心维护人间太平。 如今道友心中想的只是补偿洪荒妖族,却不曾想,即便道友另辟一界,我们暂且将其称之为妖界。 若是妖界也如镇妖塔一般,自成一方小天地,但其中魂魄轮回只在洪荒妖族之中,又于人族有何助益?” 徐乾摩挲着手指,缓缓在窗棂上滑过,低声道:“这事我却未曾想过,如今听你这么一说,确实也有几分道理,我所求者乃是人道繁荣,若不能让人间成为妖界根基,只怕终有一日养虎为患,反倒祸乱人间。” “正是此理!”许宣抚掌赞道:“依我看,只有打破镇妖塔的小天地,让那些洪荒妖族也入六道轮回,让世间自感生灵之辈如同得道之人一样,飞升妖界,如此才能一劳永逸。” 徐乾回身走到桌前,提笔在砚台中浸满了磨,思忖片刻后,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写下两个大字:天道。 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宣,说道:“道友说这许多,无外乎想让我助你一臂之力,重登至尊之位,你再帮我改移天道,可是这样?” 见自己用意被识破,许宣也不觉得尴尬,他心中其实并没有想的这么长远,只是想让这位大佬能够暂时留在自己身旁,等到自己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后再去忙他的事罢了。 “互利互惠嘛,要想改移天道,另辟一界,道友虽然是青帝化身只怕也是不易,不如先助我一臂之力,我们再一同行事如何?” 徐乾将毛笔搁下,看着桌上的两个大字,沉吟片刻后才道:“不可?” “为何不可?”许宣眼见就要说动这人,谁料他却吐出这么两个字,忙追问道。 徐乾道:“我是青帝化身,与本尊之间自有联系,如今虽得你人道火焰见心明性,知晓过去是非,但我只是化身,只能暂时蒙蔽他的感知,并不能真个斩断这丝联系,倘若待在你身旁,天长日久就仿佛他在你身旁一般!” 许宣自然明白徐乾说的他是谁,自是昆仑仙界高居帝位的那尊大佬。一听这话,不由有些失望,如此看来让他去极北之地反倒是好事了? 徐乾又道:“如今他在你体内,早已帮你颠倒了天机,谁也推算不出什么。但你需知道,世间皇帝坐拥一国之力,也无神通法力,不一样能够一言以决生死? 如今你最大的优势便是你在暗,他们在明,否则,若是知晓了你的身份,只怕就算推算不出天机,以他们的力量,也足以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生死都不得自由!” 许宣眼前一亮,追问道:“你是说,如今他们还不知道我?” 见徐乾缓缓摇头,许宣心中不由一喜。 徐乾说得没错,他今日这番举动最忌惮的便是被五帝、佛陀看出什么端倪,若将那些大佬逼急了,以自己如今的实力真不比一只蚂蚁强上多少。 “雷峰塔,你需注意一些。”徐乾忽然说道。 “雷峰塔?”听他主动说起这事,许宣不由追问道:“我曾怀疑雷峰塔便如十八层地狱一般,有弹指间千百年之功,不知道对不对?” 徐乾赞许地点了点头,坦然承认:“如今也不妨告诉你,夕照山上那座雷峰塔,是我借大宋龙脉之力,建成的一方囚笼,白蛇入塔后便是世间一日,塔中百年,有这许多悠悠岁月,我自有手段将她神性缓缓剥离,助我成就大道,只要天道反噬下我能逃出升天,来日世上便再多一尊仙帝,这是也他们许给我青帝化身入世的报酬。” 这事许宣虽然猜到了一些,但这时听他亲口说出,也不由后背发寒。 他想到了塔下二十年或许有些古怪,却不曾想竟是为了釜底抽薪,彻底将常羲神性从自家娘子身上剥离出来,当真是釜底抽薪的好手段! “既然如此,道友难道不打算助我渡过此劫?”许宣追问道。 解铃还需系铃人啊,许宣想着,大哥你现在既然与我是一边的,就算不帮我的忙,也不能给我使绊子对不对,这个塔啊,还是要你帮我拆了。 徐乾摇摇头道:“雷峰塔如今于你而言不过小事一桩,你如今既然已经修成了阳神,又何惧法海的紫金钵盂?反倒是极北之地的那事有些着急。 方才我推算过,要想找到烛九阴,下个月的今天便是最好的时机,错过那天只怕还得再等百年。” 许宣白了他一眼,心道,怎么碰上这么个管杀不管埋的货。 “虽是这样说,我心中总觉得有些忐忑,毕竟娘子誓言在前,真武大帝当面,天道自有感应,只怕那时横生什么变数。” 徐乾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如今他复又跳出棋局,再想起陈二传给自己的那几句箴言,一一对照,心中便多了许多明悟。 “法海登门时,你可将白日那条八头巨蟒带在身旁,她修为不弱,合你二人之力,想来即便有什么变故,也不打紧。” 许宣奇怪地看了徐乾一眼,总觉得这厮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难道带着周鸿就能逢凶化吉了? 修行之人与凡人不同,所谓真人无假誓,更遑论是当着真武大帝之面发下的誓言,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约束着。 只是许宣再追问时,徐乾却是不肯再说了,转而嘱咐他不要尝试以深渊之法炼化那一半奢比尸神性,一切等他从极北之地回来再说。 徐乾这话确实说中了许宣心思,倘若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今天知道了至高神石的正确炼化方法,他又怎么放着一对金山在旁不闻不问? “为什么?”许宣有些不解。 徐乾道:“以你如今的心性还不够,凝视深渊者,需有大毅力才能保持道心不泯。” 说完,徐乾上下打量许宣一番,颇为好奇地问道:“你的肉身修行功法是什么?我瞧了许久只觉得是一门极为高明的肉身成圣法门,却看不出传承根脚。” 听他发问,许宣有些犹豫,徐乾毕竟是青帝分身,自己就这般告诉他当真妥当吗? 思忖片刻,想着他既然能猜到帝俊就在自己身上,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义了,便道:“确实是肉身成圣的法门,名唤《明月感应篇》,共有初识、心斋、坐忘、明虚四重境界,传言修至坐忘境就能以肉身硬撼飞升天劫。” “初识、心斋、坐忘、明虚?”徐乾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双眼中光芒越盛,喃喃道:“《明月感应篇》,嗯,想来应当也是与四神有关的功法,只是听着这八个字,似乎尚有未尽之意,或许……等你参透了坐忘二字,便能尝试着去炼化一下奢比尸神性了。” 三天后,徐乾走了。 这几天相处下来,虽然许宣耗费了一朵宝贵的人道火焰,没能使这尊青帝分身变作自己门下双花红棍,但也算除掉了一个暗中算计自己的黑手,况且还从他嘴里得知了许多辛密,已经让许宣觉得颇为划算了。 自从法海带着梁连前往清波门白府,在小青婚宴上宣读圣旨后,钱塘县百姓中就隐隐传言朝廷缉拿的蛇妖便是许府白素贞与那个叫小青的丫鬟。 等到雷峰塔落成后,法海借知县邓子安之口,说了白蛇产子,文曲星降世,徐待婴儿满月之后就要出手诛灭妖邪等等之类话后,钱塘县中的谣言更是甚嚣尘上。 虽然也有许多人感念白素贞水患后施粥舍衣等等善举,但这些人大多都是贫苦的百姓,在这个士大夫掌握着话语权的时代,还是显得太过人微言轻了一些。 另一边,在邓子安的暗中指使下,如今许多茶楼中都开始唱着一段名唤“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故事,说的便是一白一青两个蛇精化作美女,来到世间迷惑书生,为祸一方,最终被一名得道高僧永镇雷峰塔的事迹。 这天,许宣正在家中逗弄着自己儿子,一旁白素贞温柔地看着他。 白素贞虽然不是寻常人,但依照凡间的规矩,未满月的妇人是不能出门吹风的,不仅如此,连冷水都沾不得。 他们夫妇二人虽然不以为意,但面对李公甫的嘱咐和姐姐许娇容喋喋不休的唠叨,也只能顺着他们心思整天呆在家中,对于府外茶楼中讲得热火朝天的故事自然一无所知。 “嘭嘭嘭”三声敲门声响起,随即小青推门走了进来,满脸不悦。 不等白素贞发问,小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在桌案上一拍,怒道:“那狗官,当真欺人太甚,莫非他以为自己是朝廷命官,我便不敢杀他吗?” 听说要杀人,还是朝廷命官,白素贞忙放下手中针线,追问缘由,小青便将茶馆中的事情说了,听得许宣不由有些出神,心道:莫非这便是白蛇传最初的版本? 白素贞莞尔一笑,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说道:“青儿,这些谣言你听得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何必这般动怒?” “姐姐!” 小青起身,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伸手拉着白素贞的手,说道:“如今那些谣言可未曾如现在这般直指你我二人。 什么一白一青,还说白蛇叫白素素,青蛇名唤岑沛青,对了,还有,那个什么…… 对了,许仙!许仙、许宣,一字之差嘛,就只差指着我们鼻子骂我们是为祸世间的妖物了! 姐姐你现在是不出门不知道那些事,那些百姓当真是忘恩负义,前些日子若不是我们,他们早被冲进西湖喂鱼虾去了,哪里还有空在这里喋喋不休。 还有那个邓子安,狗官!当真是个狗官!本姑娘早晚让他好看!” “好啦!”白素贞反手握住她的手,在她滑嫩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慰道:“只是些流言蜚语,清者自清,何必太过在意,况且……” 说到这里,她看了许宣一眼,见他正趴在小床边和小仕林轻声说话,不由又笑了笑,接着道:“倘若官人只是个凡夫俗子,或许我心中还有些不安,如今青衣公子徐乾已除,官人又对我和小仕林关怀倍至,我又何必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说什么?” “姐姐,但是,那些传言说得真是……哼,让人听了心中不舒服!”小青颇感不忿地扭过头,依旧有些不悦。 白素贞道:“好啦,那个邓子安的事情,你也莫要插手,他终究受龙气庇佑,不能擅杀。那日你大婚时跟在法海身旁的那个年轻人,你可曾记得?” 小青抬眼想了想,转过脸疑惑问道:“姐姐说的是那个带着两个护卫,身穿宝蓝长衫,鼻子朝天的人?” 白素贞点点头,正色道:“邓子安不足为虑,他一个区区七品知县又怎敢这般得罪官人?想来背后定然有人撑腰。” “姐姐的意思是,给他撑腰的就是法海身旁的那个年轻人?” “没错,那人是临安梁王府的公子,只是我们与梁王府素无过节,他们怎么会凭白无故来寻我们晦气。” 小青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和周鸿在临安府暗中唆使聂小倩前往顾宗门上哭诉,巧取羊脂玉净瓶的事情。 难道此事还是被梁王府知道了? 白素贞见她沉默不语,便问:“青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八成是自己引来的灾祸,小青心中的气焰便泄了七八分,听得白素贞发问,喃喃道:“这事……或许是我和周鸿惹出来的。” “你和周姑娘?”白素贞惊诧地看着她。 小青便将自己和周鸿在临安府路遇宁采臣,因为思及自己与张玉堂情事不顺,便起了帮助聂小青的心思,之后如何从黑白无常口中知道了梁王府中羊脂玉净,又如何指点聂小青巧取羊脂玉净瓶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白素贞闻言不由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额头点了点,叹道:“你啊,还是这般任性妄为,也罢,既然知道了原委,也就好办了。” “姐姐有办法?”小青心中正有些内疚,闻听此言,不由喜道。 “有什么办法?”白素贞摊了摊手,笑道:“左右不过是与法海做过一场罢了,这几日官人与我盘算了几遭,想来以我们如今的实力也未必真个怕了法海,即便没有你与周姑娘的事,这事也是避不开,躲不了的,不妨事。 你啊,现在既然嫁了人,就莫要再四处跑了,张员外他们夫妻前些日子来府上探望,看着小仕林的眼神可是羡慕得紧。 如今你既然得了灵丹洗涤了身上妖毒,又入府当了张夫人,也该为张公子诞下一儿半女了,莫要整天再像个丫鬟一般,一惊一乍的。” “姐姐!” 听到白素贞忽然把话头扯到这上面,小青不由有些害臊,埋怨地叫了一声,低头强自嘴硬道:“我可没想着生孩子,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她们这边言语间说得轻松,夕照山的法海却难得面带愁容地端坐在静室中。 徐乾被许宣策反之事他自然不知情,只是这几日打坐修行时总有些心神不宁,强制宁心静气用紫金钵盂推衍,却又看不出个究竟。 眼见一月之期将至,依照原本约定,徐乾却再没来夕照山,这便让他心中有些忐忑。 静室中面壁而挂的是他曾带往青城山中的那副菩萨法相,画中菩萨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头戴宝冠,身披天衣,手里托着羊脂玉净瓶,瓶内插着一枝翠绿杨柳枝。 法海一番祷告,只见香案前忽然金光一闪,出现了一张金灿灿的符箓,黄符赤字,写了“唵嘛呢叭咪吽”六个大字! 第三百五十三章 入钱塘,众人话白蛇 法海双手合十,恭敬对着菩萨画像一礼,方才起身小心拿起桌上那道灵符。 灵符入手,法海只觉轻飘飘一张黄纸竟然重逾万斤,若不是他平素修行的乃是佛门金刚降妖伏魔之法,只怕一时还拿不起来。 六字真言赤红如血,其上有红芒流转,如同活物一般。 “法海!”法海心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惊得他忙又拜倒在浦团上。 墙上画像中的菩萨朱唇轻启,双目依旧低垂,说道:“你可怪我?” 法海匍匐在地,知道菩萨问的是在西方佛国中故意提及一千七百年那桩事,只是即便是佛国中的本尊,也不过是个阿罗汉而已,这时菩萨开口相询便如同向自己道歉了,事情已经到了这步,他哪里还敢说什么? 只是低头道:“弟子不敢,一切都是命中定,半点不由人安排,自是因果早种,如今入世修行也算了却了心中一桩心病。” 菩萨轻叹一声,又道:“你能这般想就好,这些日子想来徐乾也与你说了许多,你心中不要生出什么介怀之心,此事一了,我自许你白日飞升,成就正果,西方佛国诸罗汉中自有你一席之地。” “多谢菩萨!” “这灵符你好生收着,到时收伏白蛇自有妙用!” “是!” “世人常说作茧自缚,这话放在徐乾身上倒也贴切,如今雷峰塔既已借他之手修成,总不好荒废着,你也不必再在寺中等他,时辰一到,便下山用紫金钵盂将白蛇收入塔中吧。” 法海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画像中的菩萨,心中虽有千般疑惑,万种猜测,但也不敢发问,只能依旧点头称是。 数日后,法海头戴僧帽,身穿杏黄僧衣,斜披了件赤红的井阑袈裟,一手持着九环锡杖,一手托着紫金钵盂,飘飘广袖中藏了菩萨赐予的灵符,径直往钱塘县中去了。 这日,钱塘县中的茶馆里依旧人来人往,喧嚣不已。 毗邻西湖旁的一座茶楼中,两个略有些姿色的姑娘正轻声弹着小曲,一旁一位双颊干瘦,肤色微黑的说书先生手执一把纸扇,正唾沫横飞,说的依旧是坊间最火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因为西湖边的夕照山上就有这么一座雷峰塔,县城中关于许府二女就是青、白二蛇的谣言这些日子又传得沸沸扬扬,这段话本便引得许多茶客关注,纷纷对号入座。 譬如说什么,话本中的岑沛青便是许府的丫鬟小青,白娘子便是许府白素贞,至于许仙,那不用说了,当然就是那个曾连做十首“长相思”的许宣许汉文了。 若是寻常人这般造谣生事,只怕早有人前去县衙报官了,偏偏许府却半点动静都没有,这就让众人不由有些浮想联翩了。 莫非谣言竟是真的?那个活菩萨一般的白娘娘竟真是个蛇妖? 平日里听的说书故事大多都是演绎出来的,那有这故事听得刺激,感同身受? 再加上背后卖话本的人也颇有些心思,每次只拿出两三回,等到数日后才拿出后面的章节,引得众茶客不满之余,也分外关注话本中许仙和白娘子的结局。 今日刚巧是“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第二十八回新鲜出炉的日子,正说到高僧收妖镇雷峰的剧情。 “要说那高僧用钵盂擒下白娘子,僧袖飘飘就往雷峰塔而去,只可怜许仙嚎啕大哭,跌跌撞撞跟在后面,欲往金山寺落发为僧,好长久陪伴自家娘子,欲知后事如何,各位看官,我们下讲再说!”说书先生折扇一拍,面露自得之色,一旁自有一个小童端着个盘子去各桌讨赏钱。 一曲说罢,众人听得有些意犹未尽,不由纷纷讨论起来。 一个茶客颇有几分豪气,一口饮尽杯中茶水,猛地在桌案上一拍,喝道:“直娘贼,这许仙,当真是个吃软饭的,竟连自家娘子都护不住,真个丢了我们男人的脸面,换了是我……” “唤了是你又怎地?”另一人凑趣说道。 “哼,换了是我,自然提一把横刀杀上雷峰塔,见着那些秃驴便是收起刀落,倒要看看到底是老子的刀硬,还是那高僧的心硬。” “杀人?你道世间就没有王法了?” 那人有些不屑地说道:“要我说,白娘子就不该眷恋红尘,一个窝囊废有甚好留恋的?报完恩,自回山中修炼去便是,如此一来如何会有后面这些纠葛,作茧自缚,作茧自缚啊!” 听他二人说得起劲,一旁另一个茶客插话道:“嗨,你们说这许多废话做甚?说来说去,难道就没发现这话本中的许仙与那位长相思许宣有些相似?” “有什么相似的?难道因为都姓许?” 方才那个豪气的壮汉伸手从桌上瓷碟中拈了两颗花生丢如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你们这些人,光知道纸上谈兵,可知道如今钱塘县最好卖得是什么?” “这我知道,屠苏酒和香水呗!” “没错!”壮汉道:“那你们可知道这屠苏酒和香水是谁的产业?” “谁的?” 壮汉起身,环视一周,颇有些自傲地说道:“自是许宣许官人家的产业,听说不止是之江酒坊和袭人香水坊,便是之江日化他们家也有六成的干股,你说这每天得赚多少钱?” 说到这里,壮汉见大家纷纷咂舌,窃窃私语,又道:“若没有这些产业,你道前些日子白娘娘在许府门前施粥舍衣就不要银子了? 再说了,如今之江酒坊新作坊那边还安置了许多难民,你们若是不信,大可看看去,那些百姓屋舍被大水冲毁,还不是白娘娘自家掏腰包刚给他们修缮的。嘿,那些苦哈哈,却是因祸得福咯,如今的房子竟比往日还好许多。 话本里说的许仙会个什么?功名一事无成,当了几天学徒,便是看病也要自家娘子出手帮忙,偏偏还是个耳朵根子软的怯懦、多疑之辈,如何与许宣许官人比得?” 众人听他一番话,不由暗自点头,心道若真是这样,还真没什么好比的,听闻去岁时许宣可还中了个举人,也算是有功名的人了。 方才那个与壮汉斗嘴的茶客却是嗤笑一声,说道:“你这般为许府说话,莫非是收了他好处不成?” 壮汉双眉一挑,霍然起身,来到那名茶客面前。 与他相比,那名茶客显然就瘦弱许多,见壮汉身躯魁梧,气势先自低了几分,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要干嘛!难道是戳到你的痛处了,说不赢便要动手吗?” 壮汉“嘿嘿”一笑,哗啦一声扯下上身衣衫,露出古铜色结实的胸膛。 “嚯……” 壮汉缓缓转了一周,众人目光落在他身上道道数寸长的伤疤上,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壮汉一手拍在桌案上,凑到茶客面前,冷声道:“好教你知道,老子原本是在县衙当差的捕快,若不是我们兄弟护佑着,你们哪儿有时间坐在这里喝茶听曲儿?兄弟几个四处追捕盗贼,落了这一身伤,便是腿也瘸了一条。” 说到这里,壮汉伸手在自己右腿上拍了拍,众人方才被他魁梧身躯和凛然的气势所摄,却没发现这壮汉的一条腿行走间果然有些不便,竟真是个瘸子。 “若不是得李头救急,收容我们这些老伙计在许官人的几个作坊中做事,只怕如今早就沿街乞讨去了,哪里还有闲心与你们这些人坐在一起喝茶听曲儿?” 他面前的茶客气势弱了许多,依旧喃喃道:“你那是因公负伤,想来县衙也是有补偿的。” “补偿?”壮汉冷冷道:“那几个银子,只怕还不够你们喝几顿花酒,能济什么事?” 听到壮汉一番现身说法,不少茶客不由暗暗点头,低声道:“说得也是,这些捕快也确实不容易,年轻时自然八面威风,却是吃力气饭的,又不入朝廷品阶,薪俸低得有些可怜。” “薪俸低?嗨,莫说那些当官的,便是这些街面上的捕快,又有几个是靠薪俸过活得?传唤犯人,得问你要鞋底钱,押送犯人,亲属会给开锁钱,便是街面上那些铺子,又有几个没有他们的干股?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罢了!” …… 众人一番窃窃私语,却不曾发现茶馆的角落里早已坐了三个俊俏公子,身穿绸缎长衫,头戴纶巾,容貌具是不俗。 其中一人伸出三根手指从桌上拈了一粒瓜子放入嘴中嗑着,扬了扬白静无须的下巴,指了指那个壮汉,说道:“想不到姑老爷手下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倒是个知道感恩的,比那些没心没肺的人好了不知多少倍。” “青……青公子说得是。”一旁另一个公子笑道:“前些日子听了话本,回家你就生了一顿闷气,怎地今日偏偏还要来听?何必自找烦恼呢。” “哼!张玉堂!本……本公子便是要来听一听,这些人到底把我和姐姐编排出了个怎样的结局,你若是怕事,大可回去便是!” 这一行人不必多说,自然就是小青夫妇和周鸿三人。 今天小青和张玉堂一同前往许府看望小仕林,出来时小青说要去茶馆听听最新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周鸿这几天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闲得无聊,便和他们一同出来了。 一曲听罢,又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倒让小青心情舒畅了许多。 周鸿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只是不知道他名字,否则回府后定让姑老爷给这汉子加些工钱。” 自二人成婚后,虽然感情日浓,张玉堂却是渐渐变得有些惧内,整日里被小青压得死死的,如今听见自家娘子有些不高兴,只得住嘴不言。 茶馆中这个故事没有他的戏份,他心中虽然也有些不忿,却不似小青这般不悦。 探头看看外面天色,心道今日出来得却是有些久了,只怕爹娘在家中该念叨了,正想提醒小青该回家了,眼角却看到一抹明黄色闪过,正往茶楼中来。 仔细凝神一看,不是法海又是谁? “娘子,娘子!”张玉堂扯了扯小青衣袖,压低声音道:“法海,法海来了!” 如今白素贞与小青在钱塘县中都是颇有名声的人物,那几日施粥舍衣,已经有不少百姓认得她们,所以出来前她与周鸿才扮作男装。 忽听张玉堂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叫自己娘子,小青心中不由有些不悦,正想斥责他几句,才恍然醒悟过来,霍然转身四处看去,却没有看到法海身影。 “在哪里?” 张玉堂道:“刚刚进茶楼,想来应当是来化缘讨水喝的。” “哼,这和尚竟然还敢来?”小青怒道:“他借那狗官之口,说什么待婴儿满月之后,哺尽最后一口亲娘奶,便是白蛇死于雷霆之下,葬身山峰之中的日子。今日在此遇见他,便要去找找他的晦气。” 说罢,她便将目光看向一旁周鸿:“你伤好了没有?敢不敢去?” 小青虽然鲁莽,但也知道自己不是法海对手,便有心拉周鸿一起。 周鸿眉头一皱,说道:“只怕这时不是寻他晦气的时候,经青儿姐姐方才提醒我才想起,明日便是小仕林满月的日子,这和尚只怕是来者不善!” 小青柳眉倒竖,怒道:“怎地,莫非他真敢来降妖除魔?” 徐乾于她有点化之恩,她又曾是徐乾放在白素贞身旁的棋子,如今徐乾中了许宣人道火焰,与众人化敌为友,白素贞与她独处时便没有隐瞒什么,将其中的事情一一说了。 那日徐乾登门,小青就认出了面前这人便是当初点化自己的青衣公子,心中虽然忐忑,却没有丝毫犹豫祭出飞剑,虽然无功而返,但也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听闻徐乾事了,顿时心中一块隐患也就去了。自忖只要没有徐乾从中作梗,单凭法海的紫金钵盂,未必就奈何得了自己和白素贞,心中胆气不由壮了许多。 周鸿劝解道:“青儿姐姐,非是我不敢,实在是这事干系有些重大,法海既然敢来,想必是有些依仗的,他是得道高僧,岂会鲁莽行事? 依我之见,如今我们还是莫要与他正面冲突,还是先回府,将这事告知大哥和白娘娘才是正经。” “对对对,周姑娘说得没错,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张玉堂应和着说道。 小青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便再忍他一忍,我们先回府去再说,他明日若真敢登门,我们再让他好看!” 正在三人起身将要离去之时,楼梯上忽然露出一顶明黄僧帽。 “阿弥陀佛,空空色色,色色空空,愚者空中着色,智者色里悟空。 世俗繁华本是过眼云烟,这位施主又何必这般执着,便是坐拥天下财富又如何?弹指一挥,韶华已逝,红颜白头,到头来终是冢中一具枯骨罢了,许仙与许宣又有何分别?” 第三百五十四章 显佛法,茶楼遇法海 壮汉肚中本就没有几滴墨水,自然听不懂那些色色空空,空空色色的话,但也隐约知道是在反驳自己,不由大怒,一拍桌案,喝道:“是哪个缩头乌龟在背后说这些鸟话,有卵蛋的便给老子站出来,躲在背后算什么本事!” “阿弥陀佛!”说话间法海已经上了二楼,环视一周,目光在小青三人身上略微停留片刻后,才朝场中众人微微行了一礼,道了声佛号。 “我道是谁,原来却是个秃驴!” 壮汉早年在钱塘县衙当差时,法海已经去了青城山潜修,等他回来后,壮汉却一直在作坊中待着,所以虽然听过法海的名号,当面却不认得这位名噪一时的高僧。 当着和尚骂秃驴,壮汉也觉得有些不妥,干笑道:“对不住了大师,我不是骂你是秃驴。 只是你虽然是出家人,但不一样也要信众供养才能有空打坐禅参,静修你佛,怎么现在端着钵盂吃饱了青菜豆腐,却是放下碗就开始骂娘,将世俗财富视若粪土了?这可有些不厚道。” 一旁和他斗嘴的那个茶客却是认得法海的,见他言语间颇有不敬之意,忙在桌底扯了扯他衣角,压低声音道:“这位大师便是金山寺的法海禅师!” “法海?”壮汉一愣,气势不由弱了几分。 人的名树的影,法海贵为金山寺主持,这数月里金山寺又在夕照山上大兴土木,闹得钱塘县中人尽皆知,便是以往不知道法海名头的平头百姓,这时听说了他的名号。 茶楼中认得法海的百姓颇多,方才只是存了想看热闹的念头,才没有出言点破,现在见壮汉讷讷不言,不由都颇感有趣,一阵低笑后都相继起身拱手和法海问礼。 “禅师是从镇江府而来还是夕照山?” “禅师今日来钱塘县莫非便是为了降服许府中的青、白二妖?” “禅师可曾听过最近极火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嗨,禅师哪里知道这玩意儿,有这功夫收几条蛇妖玩玩岂不更好?” 众人七嘴八舌,言语间也都还算恭敬,满堂除了小青三人沉默不语,冷眼旁观外,就只有方才那个壮汉依旧低头不语,似是在生闷气一般。 法海笑了笑,走到那壮汉面前,说道:“施主说得自有几分道理,不过贫僧以为,虽然财帛动人心,却仍是身外之物。 家有黄金万两,死后不带半文,家有房屋千万,睡觉只需三尺,金山寺虽有广大信众供奉,但平日饮食俱是寺中僧侣劳作所得,何来‘放下碗就骂……’之说?” 壮汉也是个有脾气的,偷眼看了看周遭茶客,见那些人眼角含笑,分明在看自己笑话。顿时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脖子一梗,霍然起身。 盯着法海道:“莫非禅师以为这青菜豆腐就这般好得,三尺安眠之地就这般好觅? 哼哼,禅师却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前番水漫钱塘,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每日只求两碗稀粥,一处安身之处亦不可得,不知那时禅师又在哪里? 如今时过境迁,才来这里说这些风凉话,倒不如学白娘娘一般,把你们金山寺的粥棚也早些搬到钱塘县中来才是。” 他这一番言语说得感同身受,众人听了也不由暗自点头,便是法海一时也有些无言以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说得有礼,贫僧受教了。” 壮汉见他竟当面认错,不由一时语塞,思量一番后极为敷衍地一抱拳,说道:“家中还有事,却是不能陪禅师了,告辞!” 言罢,起身就要朝楼下走去。 法海却往一旁挪了半步,挡住他的去路,将手中钵盂递到壮汉身前,说道:“施主且慢!” “禅师好大的威风,莫非今日竟是不许我离开了?”壮汉站定身形,斜了法海一眼,双拳紧握,只等这和尚说出半个不字,就要提起拳头先揍他个满面桃花开。 “如何敢阻施主去路?贫僧只是见你印堂发黑,只怕往后必有灾祸,今日既然见了,自然想救一救你。” 壮汉一惊,他虽然面上极为不屑,但也知道这和尚是有些法力的,忙问:“禅师此言何意?我如今每月单单工坊给的工钱就有整整10两银子,已经足够家中一应用度,逢年过节工坊还有些散碎银子赏下,日子不知比以往好了多少,又会有什么灾祸?” “10两?竟有这么多?”众茶客闻言,不由投来羡慕的目光。 “早听说工坊的月银给得极高,想不到一个跛子,竟也能领到10两,若是我们去,岂不是还要高一些?” “你就做梦吧,你没听他方才说,那是许府李头赏他的一碗饭,你与李头是什么关系?人家凭什么每月给你这么多银子?” “话倒不是这么说的,传言便是那些香水铺子里卖香水的黄毛丫头,月银拿得也不少,只是原本还以为是谣传,想不到竟是真的。” 众人窃窃私语,于他们而言,白花花的银子才是最实在的,什么蛇妖、高僧、佛法,那都是填饱肚子后才有空去想的事儿啦。 壮汉不理身旁众人的议论,只是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老和尚,忽然怒道:“倘若禅师也如街头那些半仙一般信口胡诌,我这拳头却是不讲理的!” 法海笑了笑,将手中锡杖斜斜靠在桌旁,腾出一只手在钵盂上一拂,说道:“施主若是不信,请望里面看,自然便知分晓。” 壮汉闻言,身子不由略略向前倾了倾,只见钵盂中竟是另一番世界,自己就如站在苍穹之上,俯瞰另一片大地一般。 一旁周鸿见状暗叫不好,他曾听许宣说起过法海钵盂厉害,忙起身喝道:“别看!” 只是这时哪里还来得及? 那壮汉只看了一眼,便定在了原地,双眼仍直愣愣盯着钵盂不放,好似里面有什么极吸引自己的物事一般。 “周鸿,你干嘛,不是说暂时不招惹这个和尚吗?”小青压低声音扯了扯她衣角。 周鸿苦笑道:“这和尚只怕就是冲我们来的,还能如何躲?” 说罢,周鸿抬脚几步来到法海面前,袖中毒龙翻动,传出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在场众人只觉眼前一黑,片刻后复又恢复了正常,那名壮汉依旧傻愣愣站在原地。 “咦,竟没用?” 周鸿看着法海,说道:“你这和尚,怎么当街卖弄法术,迷惑百姓,真个以为钱塘县便只有你一个修行之人了?” 法海并不理她,俯身拿起桌旁禅杖,黄澄澄杖头上几个铜环“叮当”作响。 众人只见他用杖头在壮汉额头上轻轻点了点,那名壮汉忽然浑身一阵激灵,退后了几步,直到撞到背后的桌子方才止住了脚步,只是眼神中依旧带着一些迷茫。 “黄粱一梦,一梦黄梁,痴儿,还不幡然醒悟?” 法海张口,一声低喝,声音洪亮,犹如金山寺中那口巨大的铜钟被人骤然敲响一般,震得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那名壮汉被这一声喝,顿时眼神清明起来,环视左右一番后,当即拜倒在法海脚下,铁骨铮铮的汉子,一双虎目中竟流出了两行热泪。 “禅师救我,求禅师救我啊!”不知壮汉在钵盂中看到了什么,这时竟哭得如个孩子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 法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既开口求我,贫僧自然渡你入门,好生修持佛法,才可消灾解厄,保你家人一世平安!” 壮汉闻言,忙“咚咚咚”地将额头磕在地板上,全然没了半点方才的桀骜。 第三百五十五章 赐法号,大战在眉睫 茶楼中众人见状,不由面面相觑。早听说金山寺的法海是个有法力的高僧,但终究只是传言,如今真个在他们面前露了一手,不由让众茶客望向法海的目光多出了许多敬畏之意。 法海俯身在壮汉头顶一摸,顿时青色发带断开,满头长发尽数落到地上,只片刻间,场中便又多了一个光头。 “我与你摩顶受戒,金山寺有‘清净真如海,法寂智广宗’十辈,为师乃是‘法’字辈,你便是‘寂’字辈弟子了,嗯……” 法海沉吟片刻,正想开口赐法号,一旁周鸿嗤笑道:“寂字辈,呵呵,那不如就叫寂寞好了。 寂寞啊寂寞,是谁的错。你这边抛家弃子入寺为僧,倒是爽快了,只可惜你家中妻儿老小,估计又要困顿渡日,三餐不济,衣食无着咯! 到头老只怕真个就是老无所养,老无所依,一身寂寞只能与青灯古佛为伴了!” 壮汉身子微微颤了颤,却仍紧咬牙关,低头不语。 法海道:“今后你便是为师门下弟子,法号寂灭,愿你终有一日能证菩提果,蜕去烦恼根,得入无为、自在、不生不灭之境。” “多谢师父赐名!”刚刚拜入佛门的寂灭和尚起身,双目低垂站在法海身旁,如同一尊护法头陀一般。 “哎,你们说这人怎么真就舍得不要拿10两银子一月的差事,跟着禅师就这样抛妻弃子出了家,难道是被禅师刚刚那一棍给敲坏了脑袋不成?若是这样,你们说我们要不要报官去啊?”一个茶客说道。 另一人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说道:“什么叫一棍,那叫当头棒喝,这汉子是得了机缘了,竟这般白日顿悟、明心见性了,只是不知何时能修成正果。” “正果?只怕他还没成正果,家中老小却早饿成干果了。”另一人长叹一声,有些怜悯地看了寂灭和尚一眼。 “你这人,怎么这般说话,照你这么说,世间那些孤儿寡母就别活了呗,不过是日子苦一些罢了,倘若真能换个金身罗汉,那也值当了。” “嘿,既然如此,禅师就在面前,你还不赶紧跪倒拜师,求他收你入门?” “你……你,哼,我不和你一般计较!” 法海环视众人,以他的道行,自然将这些低声私语听在耳中,随即把目光落在了刚刚收入门墙的寂灭和尚身上。 察觉到法海目光,已经双手合十的寂灭忙向自己师父躬身一礼,朗声道:“多谢各位好意,只是这人本就没什么福分,强自留在家中也只是累计妻儿罢了,于他们是祸非福,少了我,只怕他们日子还好过一些,多谢诸位关心了,还请莫要再在暗中毁佛谤师。” “哎,你刚刚在钵盂中到底看到什么了?”周鸿好奇问道。 寂灭和尚面现痛苦之色,半晌后才吐出八个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每一世都是这样,整整十世,只要我留在妻儿身旁,无论家中如何富足,便是官居一品也是一般无二。” 周鸿伸手冲法海翘起一个大拇指,赞道:“大师好法力,只是就这般用在凡人身上,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你也是太一宫一等道士,太一斩妖令明言,有自恃神通,祸乱民间者天下修士皆可斩之,难道禅师是要知法犯法了?” 法海看了她一眼,拎着锡杖缓步来到小青和张玉堂面前,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径直将钵盂放在了桌上,一撩僧袍便坐了下去,寂灭见状也忙跟了上去,双手合十,立在他身后。 小青三人来时,便坐了临窗的一张桌子,张玉堂背窗而坐,她和周鸿分坐两旁,留了一个空位,恰好能看到堂中说书先生。 法海过来坐了张玉堂对面,便与小青相邻,那尊钵盂放在桌角,正好让她瞧了个真切。 “法海,你到底想要怎样!”小青有些忌惮地看了看桌上钵盂一眼,隐隐能感受到其上灼人的佛门气息。 “信传出去了?”法海双目低垂,淡淡说道。 小青心中一惊,看了身旁张玉堂一眼,说道:“信?什么信?” “请许宣许施主过来的信。” 原来早在法海上楼时,小青就已暗中施法传信回许府,岂料却没逃过法海眼睛。 这时周鸿也走了过来,抬脚袅袅娜娜往剩余的那根椅子上一坐,伸手示意小青不必多说,径自开口道:“禅师今日来此,莫非就是想约我大哥出来见一面?” “没错,总要先礼后兵才是。” 法海抬眼看着她,说道:“方才周施主说太一斩妖令,难道不知此令中有个‘妖’字?老衲是僧非妖,太一斩妖令自然管不到我,而你们……” 他的目光在周鸿和小青面上掠过,接着道:“除了这位师承陈二道长的张公子外,包括许府中那条白蛇,都在太一斩妖令可斩之列! 私盗库银,唆使鬼魂惑乱人心,当街斗法,于西湖上白日显形斗法,致使水淹钱塘……这一桩桩一件件,那一条不入太一斩妖令中? 明日就是婴儿满月之时,今日老衲下山,本是要往许府一行,见一见许汉文,劝他顿悟,也不枉佛门一片慈悲之心,岂料却在街上遇到你们,却不用老衲跑这一趟了。” 从贫僧到老衲,是称呼上的转变,也是心态和姿态上的变化。 法海说话声音虽然既低又缓,带给小青的压迫却一句更盛一句,反倒是一旁的张玉堂没有什么感觉。 周鸿闻言,心中顿觉不忿,怒道:“禅师当真好算计,捏柿子专挑软的,吃豆腐专捡嫩的,要说西湖上的事,你怎地不去寻钱塘龙君晦气? 云从龙,风从虎,若不是他与那两条蛟龙出来闹事,哪儿会有这瓢泼大雨,却将这一滩污水泼在我们身上,当真是老太婆喝稀饭,卑鄙下流!” “青儿,你怎么了?”法海还未答话,一旁张玉堂已经发现自家娘子有些不妥。 只见小青俏脸微红,双鬓阴影有香汗渗出,忙伸手在桌下握住她有些微微颤抖的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娘子双掌之中已经尽是冷汗。 周鸿见状,忽然伸手拿起桌上那尊紫金钵盂,放在面前小心观看。 虽然她是洪荒妖族,佛门法宝对她并无克制之法,但就在触及钵盂时,依旧感觉到一股浩瀚如海的法力自钵盂上传来,冲入自己体内,光明、宏大,让她感觉有些不适。 “禅师这吃饭的家伙倒有些像电饭锅,只是可惜少了个盖子,改天我找人给禅师做一个送来吧。” 法海见周鸿竟敢伸手触碰自己紫金钵盂,双目中顿时精光乍现,却依旧双手合十,赞道:“洪荒妖族果然非同凡响。” 随即目光又落在周鸿藏在袖中的右手上,淡淡说道:“你那法宝也是有趣,竟能凭借天赋神通以一颗头颅之灵化作器灵,使法宝能够如臂指使,尤其是毒龙脖颈间的那枚铜铃,不似凡物,竟有些像是传说中的落魄钟。” 周鸿这一动,钵盂便离小青远了些,那股凌厉得让她心惊胆颤的压迫之气顿时减弱了许多,这才让她心中稍安,面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落魄钟?”周鸿心中一动,随即摇头道:“我这铜铃儿乃是从镇妖塔中带来,若说它是落魄钟,只怕也是落魄钟的祖宗,只是我法力低微,不能发挥它全部神通罢了,否则当日在夕照山上,又怎会无功而返。” “噔噔噔”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上来的人正是闻讯赶来的许宣。 今日他正在府中照顾妻儿,忽然接到小青示警,心中虽惊,却不敢惊动了身旁娇妻,忙寻了个由头独自一人赶了过来。 茶楼中众人里有不少都认得他,见是他来了,又往法海那桌去了,不由眉飞色舞起来,“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话本中两个人物都到了,今日怕是有好戏看喽。 第三百五十六章 破棒喝,拳打贼秃驴 “禅师有礼了!”见众人仍在安坐,并未动起手来,许宣心中稍安,拱手朝法海行了一礼,自去一旁寻了把椅子放在张玉堂身旁坐了下来。 唤过一旁小二要了一壶茶,几碟点心小吃,许宣环顾左右,故作疑惑地说道:“咦,禅师今日怎么一人来了?那日在夕照山见到的双人徐公子呢,怎么不曾与禅师一同过来?” 法海两道白眉抖了抖,双后合十,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了,继而便道:“徐公子自有徐公子的去处,老衲与他虽然同道却不同路,今日下山来,却是为了见见许公子。” 听他说出“同道却不同路”几个字,许宣心中微苦,笑着看了看四周伸长脖子的茶客,说道:“不知禅师为何来找我?当真准备在这茶楼中谈?” 法海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原本想去贵府拜会,只是想着难免惊动了府上二位夫人,既然遇到了他们几个,便正好请许公子出来一见了。” 许宣盯着法海双眼,见他眼神平淡,心中暗骂这老秃驴居心不良。 谣言毕竟是谣言,但若真和这老和尚在大庭广众之下谈及自家娘子的事,坐实了谣言,只怕第二天关于“佩服许宣敢曰蛇”的事就要传得满城风雨了。 许宣笑了笑,抬头看了看法海身后躬身而立的光头大汉,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说道:“这位法师看着倒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两根手指在桌上点点了,沉思片刻,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林大宝! 没错了,就是你,两年前姐夫大婚时我见过,怎么着,如今忽然想不开竟是出家当和尚了?” 刚取了寂灭法号的壮汉林大宝朝许宣颔首一礼,说道:“阿弥陀佛,小僧如今法号寂灭!” “寂灭?”许宣如周鸿一般,也是摇了摇头,叹道:“金山寺中先有了个智障,如今又多了一个寂灭,叫寂灭道不如叫寂寞,听起来倒比智障稍微好一些。” 众人自是不知“智障”的意思,所以便听不出许宣话语中挪揄之意,只有一旁的周鸿掩嘴轻笑道:“还有个智障?哎呀这么说来……林大宝,你的辈分可是比他高一些,智障师侄,寂寞师叔,嗯,这对cp听上去倒有模有样。” 玩笑开过,许宣起身绕着林大宝转了两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指着他的光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林大宝还未答话,一旁周鸿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许宣看了看仍端坐椅上的法海,说道:“禅师真是好神通,好一记当头棒喝啊,只打得林大宝一家老小衣食无着,妻离子散,莫非这就是你佛门的慈悲之心?” 法海并不答话,身后林大宝却是双目一瞪,怒道:“许施主,看在李头的面上,贫僧敬你三分,但若再这般红口白牙,污蔑我师父,小心贫僧不念往日情分。” “怎么着,你这是要动手?” 一旁周鸿霍然站了起来,俏脸一扬,凑到林大宝身旁,斜眼看着他紧握的双拳,面带不屑之色,说道:“你这和尚果然是个半路出家的,法海,你收弟子莫非都不传戒律?” 许宣见状上前将周鸿撵回座位,笑着道:“这位林大哥素来性情就颇为直爽、性烈如火,想不到如今如了佛门也不改真性情,只是受人蒙蔽了心知,殊为可惜。” 说罢,袖中右手拇指按住中指,其上一点金光闪烁,忽然出手弹在林大宝额头,指尖金光也是一隐而没。 林大宝忽然被许宣弹了一指,心中大怒,正要发作,却又直愣愣站在原地,眼中闪现出一阵迷茫之色。 “嗯?”面窗而坐的法海没看到身后情形,却也察觉到一丝异样,拂袖起身,就见林大宝面色数变,随即一拳便朝他面门砸来。 只可惜林大宝终究只是凡人,纵然练过几天功夫,又哪里是法海对手,突如其来的一拳自然砸空了。 一拳不中,林大宝大手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不由怒喝道:“贼秃驴,光天化日,竟敢用妖法迷惑老子,今日不将你那讨饭的破铜烂铁砸了,我林大宝便跟你姓!” “嚯嚯嚯” 拳风阵阵,法海只是偏头、俯身轻松避过,林大宝几拳不中,顿时恼羞成怒,四顾之下拎起方才周鸿坐的那把椅子就朝桌上的紫金钵盂砸去。 法海见状,这才一拂杏黄僧袍,一道劲风袭来,将林大宝逼退几步。 “好了,林大哥,只是些头发罢了,早晚会长出来的,你不是他对手,还是先回去看看嫂子和小宝吧!”许宣上前一把握住林大宝手腕,劝道。 林大宝心中也知晓面前这和尚只怕是会妖术的,方才一番动作一来是意气使然,二来也是仗着许宣等人就在身旁,心中便有了些凭借,这才敢果断出手。如今许宣既然这般说,他便借坡下驴,冷哼一声,又朝许宣恭敬一礼,这才转身骂骂咧咧下楼去了。 楼中茶客见状,不由啧啧称奇,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壮汉竟如个孩童一般,心性一日数变,要说这其中没有蹊跷,他们是怎么都不会信的。于是,瞧向法海和许宣的眼神,不由便多出了几分畏惧之意。 “许施主好神通!”看着拂袖而去的林大宝,法海不由赞道。 许宣坐回座位,这时小二已经将茶水点心送了上来,有些敬畏地说道:“许公子,掌柜的让我来请您的示,这话本还讲不讲了?” 许宣看了法海一眼,拎起茶壶给大家一一满上,心知茶楼掌柜定是怕得罪了自己,这才来问自己,便道:“今日既然已经说过了,那就停了吧,替我多谢你们掌柜的了。” 小二如释重负,这才伸手在肩头的毛巾上擦了擦手,躬身下去了。 “禅师,执意要如此?”许宣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忽然无头无尾地问道。 法海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白素贞的事,心中虽然惊诧许宣竟能轻松破了自己神通,但自忖有菩萨灵符在手,便道:“老衲身为金山寺主持,自然是要斩妖除魔的。” 许宣默然不语,片刻后才道:“好,既然如此,话也不必再多说了,明日我自会在府中恭候大驾!” 说罢霍然起身,朝桌上三人使了个眼色,说道:“告辞了!” 法海见状,摇了摇头,原本他也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把自己的退路堵死,所以才提前一日来到钱塘县,想给彼此留一丝缓和余地,谁料许宣态度竟是这般果决,心中暗叹一声,说道:“阿弥陀佛,许施主好自为之吧!”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了因果,法海登许门 次日,许宣手拿一个拨浪鼓在小仕林面前逗弄着。 不知是常羲神性的缘故,还是什么原因,小仕林竟比一同出生的李碧莲长大了许多,只是足月的孩子,看起来却如满了周岁一般。 见许宣手中拨浪鼓“咚咚”作响,一屁股坐在床上的小仕林便伸手来抓,只是身材终究短小了些,怎么都够不着,不由急得双手乱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白素贞,撇了撇嘴,指了指拨浪鼓,好像是要自己娘亲帮他拿过来一般。 白素贞笑了笑,从许宣手中抢过拨浪鼓,小心放到他手中,笑骂道:“哪儿有你这样当爹的,净逗自己儿子玩。” 许宣笑了笑,说道:“我是我儿子,我不逗他,却又逗谁?” 说罢,搓了搓手,看着双手搓动拨浪鼓的小仕林,又道:“你说我们这儿子是不是长得太快了一些,寻常孩童这时只怕翻身都不怎么会吧,你看他,如今竟是坐得这般安稳了,便是身形也比碧莲大太多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白素贞白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问题?长得快一些不好么,早些长大,我们仕林就能好好孝敬爹娘了,仕林你说对不对?” 说着,白素贞抱起小仕林,双唇凑在他红扑扑的白嫩小脸上用力亲了亲。 “啪啪啪”几声敲门声响起,李公甫随即推门进来,双手端着一个托盘,里面用瓷碗盛了一碗热汤。 “快些趁热喝吧,青丫头做的鲫鱼汤,她现在还在厨房忙活呢,说是晚上还有麻油鸡汤,听这我就头皮发麻,每天两碗汤,喝到人心发慌!” 瞧见正坐在床上摆弄拨浪鼓的小仕林,李公甫俯身低头凑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一阵,才道:“这孩子长得也太快了,不会是补得有些过头了吧。 汉文,不是我说啊,你师父送来的那些滋补药材就不要再熬给弟妹喝了,照这个样子长下去,岂不是不等周岁就要如三五岁孩童一般了,这可怎么了得?” 床上小仕林不知众人正在说自己,已经将手中拨浪鼓玩得“咚咚”作响。 忽然,一阵较之拨浪鼓更响的“咚咚”声传来,一声一声,既像是在门口响起,又像是从人心底响起一般。 “来了。”许宣看了白素贞一眼,见她面色也是一变,便对李公甫道:“姐夫,你先回房照顾姐姐去吧,我们这边有点事情要忙。” “谁来了?”李公甫问。 许宣道:“姐夫,如今也不瞒你,这些日子县城里的传言想来你也听说了,如今那法海就在门口,你还是先回房避一避吧,免得到时候争斗起来我顾忌不到你和姐姐。” “法海?”李公甫闻言一怒:“这秃驴,昨晚林大宝还顶着个光头来找我,今日他还敢来我们家,当真欺人太甚!” “姐夫!”白素贞俯身抱起小仕林,递到李公甫怀中,说道:“你就听官人的吧,还是回房暂时避一避,我和官人一起出去看看。” 说话间,“哐当”一声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周鸿和小青二人一共冲了进来,小青看了看房中众人,上前两步拉着白素贞的手说道:“姐姐,那和尚来了,这时正坐在府前敲木鱼呢,旁边已经围了许多百姓。” “看热闹不嫌命大!”周鸿在一旁嘟哝道。 许宣夫妻闻言对视一眼,许宣道:“娘子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白素贞摇摇头,面上涌现出一股悲切之色,看了看李公甫怀中的小仕林,说道:“该来的总归要来,又如何躲得过,只盼我儿二十年后能高中状元,再迎我出塔吧。” 听她言语间颇有认命之意,小青忙道:“姐姐,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昨夜许官人早和我们说了应对之法,不过一座雷峰塔,一尊紫金钵盂罢了,那也没什么。 只是你现在若真个出去,当着那些百姓的面和法海斗法,岂不是坐实了蛇妖传言,这让小仕林如何自处?” 白素贞听她说起自己儿子,情急之下也来不及询问许宣昨晚和她们做了什么布置,只想着若是让钱塘县百姓知道自己身份,日后许仕林难免受些白眼,忙道:“那该如何是好?” 许宣道:“娘子可还记得凤凰山天吴小圣的洞府?” 见白素贞点头,许宣又道:“那里人迹罕至,我们不如先去过去,以法海的神通自会跟来。” “凤凰山。”白素贞喃喃道,沉思片刻,贝齿一咬,说道:“如此也好。” 众人计定,又嘱咐李公甫好生在家看护孩子,便各自隐去身形朝凤凰山飞去。 “事到临头还哪里跑?”门外正盘腿而坐,口诵经文敲着木鱼的法海忽然睁眼朝空中一望,也不再多说,纵身就往城外赶去。 自从许宣和周鸿斩了金钹法王,凤凰山众妖失去庇护,此地就成了修士们获取功勋的好地方,既然犁庭扫穴,如今凤凰山虽然依旧鸟语花香,山林幽深,却少有妖怪敢出来害人了。 众人刚刚站定,还未来得及说话,远处就有一抹杏黄僧衣闪过,一步便是数里,片刻间就到了几人面前。 “阿弥陀佛!”山风凌冽,吹得法海僧袍翻飞。 见面前四人正好整以暇等着自己,法海喝道:“白素贞,你自毁誓言,恋栈红尘,如今还有何话要说。” 听得誓言二字,白素贞不由想起当初在真武大帝面前的场景,娇躯一颤,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一步。 许宣忙上前一把将她扶住,看了看法海,说道:“法海,今日我们也不必再说这些无用废话,桐柏山上乱妖云集,怎不见你前去降妖伏魔?却三番五次来寻我夫妻二人晦气,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今日你要降妖,我自要护我妻子安全,说不得也只能出手试试你手中紫金钵盂的法力了。” “哼!”法海冷哼一声,说道:“桐柏山乱妖老衲自会去收,你仗着修行了几日,成就了元婴,便敢在老衲面前大放厥词,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贼和尚,看剑!”一旁小青是个急性子,见自家姐姐面有惊恐之色,当即体内飞剑一动,一道剑光飞出,直击法海胸膛。 “铛”地一声脆响,法海只是轻轻将钵盂一横,便把小青剑芒击飞。 她这飞剑也是许宣自陆水河水府中寻得,虽然比不得山海剑那般神异,但较之寻常法剑也凌厉了许多,想不到尽是无功而返。 “青儿小心!” 小青一愣神,只听背后传来白素贞一声惊呼,就觉面前忽然一阵疾风袭来,转眼看去,不知何时法海手中已然多了一根九环锡杖,这时正调转杖头,朝自己胸前击来。 “嗖”地一声,一道紫芒飞过,却是一条紫色绸带从周鸿袖中飞出,缠住小青纤腰,轻轻往后一带,险之又险避开了那一杖。 等到小青回到身旁,周鸿方才上前两步,说道:“你这和尚,早看你不顺眼,若不是大哥阻止,我早上上金山寺,将你寺庙中的秃驴一个个吞了个干净。” 说罢,回身对许宣夫妇道:“大哥,白娘娘,就让我先来称一称这和尚斤两,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嚣张的手段!” 第三百五十八章 凤凰山,飞剑斩法相 对于周鸿,法海心中其实是颇为好奇的。 桐柏山之役,他被两名妖王险些打落尘埃,虽然之后反倒因此修为大进,勘破了练神返虚的门槛,但这也成为了法海心中又一个结。 总想着等白蛇事了之后,还要前往桐柏山找回当初的场子,将那两个妖王收入钵盂镇于雷峰塔中,方消自己心头之恨。 既然要去桐柏山,那便不得不面对从镇妖塔中逃出来的淮水水族,与那位水族大圣巫支祁。 这些妖怪和如今人间成精的妖物不同,镇妖塔中虽然灵气匮乏,但淮水一族依旧恪守祖训,仍以洪荒妖族的修炼法门修持自身,不仅肉身锤炼得极为强大,还有类似《神魂修炼法》一般修行魂魄的功法。 如此一来,淮水一族便与龙族一般,走的乃是横扫人间的路子。 当初那名白面老猿便是这般,虽然道行不过元婴,但在同境界中已经隐隐有了无敌之势。若不是法海手中还有紫金钵盂,又有太一宫掌宫内侍助阵,当日胜负还真难料,即便这样,白面老猿依旧是想走便走,还趁势夺了许宣刚炼成的半炉回元丹。 数月前周鸿与白素贞、小青一同前往夕照山时,两人曾匆匆交过手,但那次双方各有顾忌,仍以试探之意居多。即便是这惊鸿一瞥,也让法海对周鸿的修行功法有了极大的兴趣,这时见她毛遂自荐,嘴角便不由微微一扬,故意收了紫金钵盂,只以一根九环锡杖对阵。 只见周鸿素手一扬,一道紫练便应声而出,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晃身化作一条数丈大小的毒龙,张牙舞爪朝法海攻去,脖上的铜铃也随身形不断摇动,传出阵阵摄魂夺魄的声音。 毒龙出手自有灵识主宰,另一边的周鸿却抽出一根紫色绸带朝法海攻去。这绸带也是她原身蛇蜕炼成,虽然柔若丝绸,却是坚逾金刚,之后又借许宣禹王鼎细细炼过,更添许多神威。 法海手中九环锡杖化作一条蛟龙,与周鸿的毒龙战在一起,自己却凭一一双肉掌,两袖僧袍抵挡她的紫色绸带攻势。 “叮铃铃”阵阵铜铃声入耳,法海体外忽然现出一尊丈八金刚法相,怒目圆瞪,三面六手,各执法器。 有这法相护身,任由铜铃如何摇动,也是枉然。 “好和尚,当真皮糙肉厚!” 周鸿娇喝一声,忽然跃出数丈,回身找许宣递了一个眼色,将身一晃,现出原形,八颗马车大小的头颅各喷水火,又复跃入战局,朝法海攻去。 法海见状,却是不慌不忙,伸手捏了个指诀,金身再长数丈,六条手臂有的执剑,有的持斧,有的结印,有的抡捶,齐齐朝八头巨蟒斩了过去。 他这具法相既是自身道行、法力修持而成,又有众生信仰灌注其中,通体金黄,诸般法器也是金黄,虽无实质,但击在巨蟒身上,却也打得周鸿有些生疼。 好在她原本肉身就极为强悍,在镇妖塔中又经妖圣仔细炼过,更是强悍无匹,当初金轮法王若不是乘其不备斩中七寸,也不能这样轻易砍下她一颗头颅,这时候被法海法相诸般法器一通猛捶,依旧能硬扛下来。 一旁许宣见两人攻势迅猛,一时也看不出输赢,便对一旁白素贞道:“娘子,你如今刚刚生产,身子还没好利索,便在这里为我们掠阵好了,我去助周鸿一臂之力。” 白素贞点点头,她那面黑旗已经落如钱塘龙君手中,这时便早早取出雄黄宝剑拿在手中。 小青自知法力低微,但也不甘冷眼旁观,檀口一张,一道剑芒飞出,远远操纵飞剑在空中盘旋,一有机会便要刺法海一个透心凉。 法海见许宣入场,也不敢托大,三面六臂金刚法相瞧了个空子,两手抓住八头巨蟒,朝远处山峦狠狠一掷,周鸿便被砸在了山壁之上。 被她巨大身躯一撞,兼之又有法海法相巨力,那面山峦顿时坍塌了大半,无数碎石跌落将巨蟒身躯深深埋入其中。 抽了这个空子,法海将手一抬,紫金钵盂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着!”一声怒喝,一道金光闪过,朝许宣照了过去。 金光落体,许宣却是不闪不避,从芥子袋中摸出一个黄皮葫芦,右手捏了个指诀,在葫芦口一指。 顿时,一道白练从葫芦中飞出,斩向法海那尊凶狠的金刚法相。 “滋”地一声,原本有形无质的金刚法相竟被山海剑斩落一臂,连带着那只手臂中的法器一同跌落在地,化作无数金芒,消失在空中。 法海一惊,忙收了法相,双目凝神看着许宣,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怎能不惧我钵盂金光,你这飞剑又怎能斩我法相金身?” 这时,被掷到远处的周鸿已经飞了回来,也不管法海如何吃惊,八颗头颅有的吐水,有的吐火,还有的吐毒,俱是一些无形之物,仓促之间打得法海有些没有还手之力。 只是无论是许宣还是周鸿,虽然各自修行的功法都是世间超一流的存在,但都未迈过练神返虚那道坎,于神通、法力、肉身上或许不惧法海,但在大道法则感悟应用上,却是拍马也比不上这位精修佛法已入化境的老和尚。 被两人急急抢攻,一时有些应对无措的法海忽地使了个金蝉脱壳,真身暴退数十丈,原本斜披在肩头的井阑袈裟却是化作一面赤红巨墙,挡住了二人诸多法术。 “定!” 抽身远退,法海一声暴喝,无论许宣还是周鸿、小青,又或是山间走兽飞鸟,都不由失去了对身躯的掌控。 “开!” 又是一声怒喝,法海闪身来到袈裟前面,伸手斜斜一划,指尖的那片天空便似被人用刀子划破了的画布一般,露出了黑漆漆一道口子,周鸿八颗巨大头颅吐出的水火毒雾尽数被吸了进去。 法海仰头看了看空中依旧不断盘旋的两道飞剑,身后袈裟忽然朝天上一裹,便将山海剑和小青的飞剑一同裹了进去。 纵使两道飞剑都是凌厉无匹,也只能被困在袈裟之中,突围不得。 法海一抬脚便到了许宣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住抽搐的脸颊,说道:“老衲很是好奇,你不过将近元婴中期的境界,如何能不惧我钵盂金光,这飞剑又如何斩得了我无形法相金身?” “官人!”一旁白素贞见状,顿时大惊,手中雄黄宝剑斜斜一指,就要冲将上来。 法海看了她一眼,只将钵盂当空一丢,便有一道金光自钵盂中落下,将白素贞和小青一同罩住。 被金光一罩,无论是白素贞还是小青,都觉得浑身一阵刺骨冰寒,体内法力尽数被禁锢,逼迫自己现出原形,那道无形的金光更如同一座牢笼一般将两人团团困住,只能苦苦在金光中颤抖支撑。 第三百五十九章 蝉与雀,灵符定万方 用钵盂定住青、白二妖,法海又抬头看了看仍与毒龙战在一起的蛟龙,伸手朝天一指,一道金光飞出,击在毒龙颌下三寸逆鳞处。 受此一击,毒龙顿时哀鸣一声,数丈长的身躯复又化作数寸,飞入周鸿袖中,不肯再出来。 毒龙体内灵识原本就是周鸿自身一颗头颅神性所化,毒龙受此一击,她自然感同身受,当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法海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又对许宣道:“当初便与你说过,要你放下药锄,拿起禅杖,不要沉迷于人世间的情欲,否则必招佛忏,大祸临头,你就是不听,如今看看又有谁来救你!” 说罢,法海弃了许宣,来到白素贞面前,双手合十微微行了一礼,说道:“白素贞,自今日起,便是你自修闭关的时刻了,还不与我进入雷峰,好生自省悔过,阿弥陀佛!” 小青道行较浅,这时已在金光下现了原形,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饶是白素贞道行高深,也是通体冰凉,倒伏于地,苦苦挣扎着抬眼看着不远处动弹不得的许宣。 哀求道:“禅师,我随你入塔去便是,求你大慈大悲,放了我家官人!” 法海微微垂首,说道:“老衲此行本就只为收妖,自然不会胡乱害人性命,只要他不来金山寺自寻死路,我放他一马自也无妨。” 正在这时,白素贞双眼之中忽然出现一抹惊喜之意,随即便有一个声音在法海身后响起:“娘子起来吧,求这和尚做甚,我们夫妻二人便是要做一对人世间的神仙眷侣,又干他何事?” “谁?”法海霍然转身,就见原本已经动弹不得的许宣正笑吟吟站在自己身后,脑后一轮红日,放出道道金光。 金光一照,周鸿僵直的身体便也恢复了自由,连同被法海井阑袈裟包裹着的两道飞剑也忽地破衣而出,各自回到自己主人身旁。 许宣屈指一弹,一道金光飞出,击在钵盂之上。 “铛”地一声脆响,钵盂便化作一道黑线,消失在众人面前。 少了钵盂的镇压,白素贞连忙朝地上现出原形的小青身上渡入一道法力,被这道法力一激,青蛇这才重新化作人形。 “阳神?”法海终究还是见多识广,终于瞧出了许宣底细,叹道:“你既已修出阳神,自不惧我紫金钵盂,只是这样,前番为何又故弄这许多玄虚?” 许宣笑了笑,上前扶起白素贞,说道:“若不如此,又怎能将你真个留在这里?” “嗯?”法海心中一动,环视四周,这才感到一丝诧异。 “阵法?” 许宣点点头,也不隐瞒,说道:“你道行比我们高,又有紫金钵盂在手,我虽然不惧,但你要走,我总归留你不下。只是你心心念念要收我娘子入塔,我又怎敢放你离去?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儿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也知道我曾参加太一宫历练,刚巧得了一张微尘芥子阵图,原本还少许多灵物才能布下,想不到徐乾却好心送来许多。 所以我才将借争斗之事缠住你心神,如今阵法已与凤凰山地脉连成一体,想来即便以禅师的道行,总不能破阵而出吧?” “微尘芥子阵图?”法海也是太一宫一等道士,虽然太久没去宫中,连品阶也懒得晋升,但却知道这阵法名头。 只见他面色不变,淡淡说道:“这阵法不仅需要灵物当作阵眼,更需与山川地脉相沟通,阵法一成,除非破了阵眼,否则即便有出神入化只能,也只能饮恨阵中。” “正是。”许宣颔首笑了笑,说道:“既然禅师知道这阵法名头,也能看出我阳神之身,我们不妨做个交易如何?” 法海似笑非笑问道:“什么交易?” 许宣正色道:“一千七百年前,我与禅师既有点化之恩,今日禅师不妨就将自己这具入世化身送予我炼做身外化身如何?这样一来也算了结了因果,你真身在西方佛国也好清净修行。” “噢?听你口气,竟似吃定了老衲?” 一旁周鸿早看法海有些不顺眼,上前来到许宣身旁,怒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世间道理总归是看谁拳头大罢了,你这和尚难道还看不清楚如今形势。” 今日这局,许宣早与周鸿商量了许久,刚刚周鸿忽然出手,就是要给许宣争取一些机会,让他分出阳神分身前去布阵。 微尘芥子阵,阵如其名,主阵之人若在阵中,便好似这方天地的主宰一般,自能于微尘之间化做一方小世界,一抬手虚空中便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天生立于不败之地。 大阵又与山川地脉连在一起,倘若寻不出阵眼,想要强行破阵而出,便要生生破碎了那条结阵的山川地脉。人力有时而穷,即便是炼神返虚之辈,要想以一己之力将一条山川地脉生生轰碎,那也不是一时之功。 如今许宣阳神已成,自不惧法海钵盂,即便法海有练神返虚的道行,碍与阵法也无法攻击到众人,如此一来,却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拳头便是真理么?”法海笑了笑,环视四周,好奇问道:“老衲想问问,这阵眼在何处?” 许宣心中一动,体内石碑不由跳了跳,笑道:“禅师若是答应我的交易,我自放你一点灵识回归本体,你想知道的到时自然便知道了。” “嗯,传说阳神比之修士飞升之后的仙灵亦不遑多让,老衲钵盂自然收不了你,难怪你有本事说让我舍了这身皮囊与你了结因果。” 法海缓缓颔首,终于明白昨日菩萨为何赐下那道六字真言灵符,想到灵符,法海不由便笑了笑,又道:“许施主既然想与老衲做个交易,老衲不妨也与你做个交易。” “噢?什么交易?”许宣饶有兴趣问道。 “让白素贞入塔修行二十载,你在夕照山金山寺落发修行,陪他二十年,今日我便放你们几人离去,否则…… 即便菩萨低眉,金刚也有怒目之时,到时无论是这条小青蛇,还是这洪荒怪蛇,难免都要成为老衲杖下亡魂,许施主以为如何?” 周鸿闻言,怒喝道:“什么洪荒怪蛇,我是九头蛇,记住了,是九头蛇! 你这和尚,事已至此,竟还胡吹大气,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法海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盯着许宣,问道:“许施主以为如何?” 许宣不由皱眉深深看了法海一眼,这和尚看似忠厚,实则狡诈,阴险,睚眦必报,所说的话想来不会无的放矢,只是他实在想不出,如今这种情形,莫非他还有手段翻盘不成? “禅师,你那雷峰塔,莫说二十年,便是一日红颜也要成白头,我如何能应?你有什么手段便使出来吧!” 听他言语间隐隐说出雷峰塔的玄妙,法海原本波澜不惊的心这才不由跳了跳,单手合十一礼,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罢,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金灿灿的灵符,恭敬一礼后,才往空中一抛。 灵符无风自动,缓缓悬在法海头顶三寸处,万道金光自灵符上洒落四周,顿时镇压住凤凰山山川地脉,不仅如此,金光所至之处,便是许宣的阳神也动弹不得分毫,众人体内法力顿时凝滞在经脉中,半点法术也施展不得。 “好个菩萨!原来这便是法海的后手!” 看到空中那张六字真言灵符,许宣嘴中不由隐隐有些苦涩,难道今日自己诸多算计,竟还是要在这张灵符面前化作泡影? 第三百六十章 镇白蛇,肉身战神通 凤凰山上一番大战惊动了许多人。 南海紫竹林中,菩萨一声月白常服,发未成髻,未着鞋袜,正赤着足斜躺在莲台上,看着面前云雾缭绕的池塘出神。 金童玉女侍立两旁,瞧着今日菩萨与往常想必眉宇间多了一缕不易察觉地懒散和忧虑,金童小心试探着说道:“菩萨,既然白蛇干系如此重大,昨日又何故赐予那和尚灵符?” 菩萨丢了手中青翠柳枝,柳枝落入池塘中,惊得那些聚在一起探出头的锦鲤四散逃窜,掀起道道涟漪。 “事已至此,有些事总需要有人去做。” 菩萨长叹一声,跌坐在莲台上,淡淡说道:“我不过是佛国四大菩萨之一,比之青帝无论法力还是地位都逊色了几筹,他都能舍得一具入世化身,不惧天道反噬,我又何惜己身? 无论昆仑仙山还是西方佛国,都是隔绝仙凡的存在,大家虽在世间都有化身、法相,但消息传递终究有些不便。 如今徐乾虽然没了消息,好在雷峰塔总算建成了,既然如此,便让我助他一臂之力,完成未尽之事吧。” 说罢,她怜惜地看了看身旁两个童子,环顾自己所居的这方福地仙山,接着说道:“你们二人与我同享人间香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若成,虽不知佛国中本体如何,但你我连同这座紫竹林定是要化作飞灰的。” 金童玉女闻听此言,不由面色一变,他们二人道行远不及菩萨,若真有天道反噬…… 菩萨见他二人神色,便知他们心中所想,强自一笑,说道:“素来革命从未有过不流血的,此番大事若成,仙佛两道自可再享三万余年太平,无论我本尊是否陨落,想来他们都会承这一份情,将你们二人自六道中接引出来,也不必这般心忧。” 另一边,镇妖塔中,重瞳妖圣洞府中,漆黑的半空中波光粼粼,凭空浮现出几个面容各异的身影。 “白泽,你说的机会便是今天?”波光中,一个身影开口问道。 重瞳妖圣一只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不断在王座上摩挲着,片刻后才道:“帝君归去前原本就留了一些后手,如今天机被他蒙蔽颠倒,我也只是顺水推舟,顺势而为罢了,到底能否成事,我也不知。” “你也不知?若是这样,我们几个老家伙何必耗费积攒多年的法力一同破开结界,送那小妖出去?” “不如此,又能如何?有一线生机总好过在此苟延残喘等死来得爽快。”重瞳妖圣白泽苦笑道。 当初帝俊座下十大妖圣,他为军师,最擅推衍天机,只是时至今日谁又能推断出日后情形,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白泽看了看面前波光中显现出的几个老伙计,说道:“帝君石碑上的箴言你们也都看过,我们总不能让帝君孤身作战吧,事情若成,就能斩断背后插手此事的那些黑手,为帝君争得二十年太平岁月。” “二十年?区区二十年不过弹指一挥罢了,又有何用?”波光中,一人惊诧说道,他想不到众人耗费了这么大力气,竟然只能换得二十年时间,不由觉得有些不值。 白泽道:“二十年已经够了,只要世间没有那些黑手,足够帝君突破练神返虚之境,那时能做的事情便多了。” “呵呵,莫说待招,便是真仙也不过是一只会飞的蚂蚁罢了。” 白泽闻言,笑了笑:“会飞的蚂蚁总要难捉一些,少了人间诸多羁绊,除了阎开明那个疯子,谁敢亲自出山碾死那只飞蚂蚁?” 众妖圣默然,白泽又道:“想来之后的事情帝君自有安排,我们也不必太过忧心了,等等吧,三万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区区二十载。” 几方大佬各怀心思,凤凰山上法海却是智珠在握。 抬头瞧了瞧头顶菩萨赐下的六字真言灵符,法海说道:“菩萨果真算无遗策,有这灵符镇压,凤凰山山川地脉便动弹、运转不得,你虽有阵图、阵眼也是枉然。 一张灵符禁万法,便是你阳神灵光万丈,也难发出半点米粒之光,今时此地除了老衲外再无一人用得法力,现在看来,却是老衲的拳头更大一些。” “法海,你当真阴险,哪里有半点佛门高僧的做派!”一旁小青靠在白素贞身上,方才受钵盂金光一照,损耗了她不少元气。 白素贞这时唯恐她惹怒了法海,忙止住她话头,说道:“青儿,不要再说了,今日之事本就因我而起,何必再连累你们?” “嗯,你这话倒是正理。” 说罢,法海饶有兴致地看了小青一眼,说道:“岑碧青,你原本只是西湖畔的一条小青蛇,虽说体内也有一丝象蛇血脉,若不是得了徐公子点化,又怎能开启灵智,修成人身? 徐公子将你放在白素贞身旁,便是要你促成她与许宣婚事,让他夫妻二人被红尘情欲所迷,如今事已功德圆满,你却反戈相向,是何道理?” 这事她早就和白素贞说过,是以这时突然被法海道破底细,小青也是不慌,冷冷道:“你这和尚,真个可恶,莫非杀人还要诛心?” 法海嘴角含笑,此事他也是最近才听徐乾提起,这时说来只是想让白素贞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好瓦解她心中剩余斗志。 却没料到这事许宣夫妇自然早就知晓,所以听来也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一旁的周鸿有些诧异。 心中暗道,原来如此,难怪原剧中白蛇、许仙初遇时小青像极了一个红娘,之后却先后深入钱塘县、梁王府盗宝,引来种种是非,原来竟也是徐乾的一枚棋子。 再看许宣、白素贞脸色,见他们并未露出什么诧异之色,就知这事他二人早已知晓。 即便这般,她也不想法海再纠缠此事,让自家女神难堪,上前两步挡在小青身前,怒道:“法海,你道没有法力我们便如瓮中之鳖不成?” 说罢,忽然现出原形,就往法海扑去。 一旁许宣见状,胸中也生出一股豪气。即便动不得法力,使不了神通、法宝,但他也还有心斋境肉身,有此为凭,总不能束手就擒。 一念至此,当即朗声笑道:“周姑娘说得没错,早就听说和尚都是皮糙肉厚的血牛,今天就让我们两个试一试,看看到底谁才是哀木涕!” 白素贞心中担忧自家官人安慰,闻听此言,忙道:“官人,莫要再争了,左右不过二十年罢了,你在钱塘县好生照顾仕林吧,你我都是修行中人,又何必在乎这区区二十年?” 许宣转身正色道:“娘子,此事真个没你想的这么简单,雷峰塔,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进去的,左右已经多活了一世,又何必畏首畏尾,凡事总要拼一次才知道胜负!” 小青赞道:“姐姐,许官人说得没错,常言道双拳不敌四手,就算用不了法力、神通那又如何?我岑碧青今日也想看看你这和尚脸皮到底有多厚!” 说完,也显出原形,跟在周鸿后面朝法海扑了过去。 “官人,青儿!”白素贞见状,虽有心阻挡,却哪里还来得及? 许宣回头朝她笑了笑,说道:“娘子勿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总不会更差,便让我们再尽力试一试吧。” 第三百六十一章 换天日,塔压八首蛇 周鸿、小青显出原形,一个是身具八头,通体深紫的洪荒巨蟒,另一个也是修行数百年,浑身碧绿的数丈大青蛇,只是一扑,就带起阵阵腥风,四周草木被腥风一吹,尽皆枯萎、倒伏。 法海头顶六字真言符箓,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冷冷一笑,手中捏了一个法印,那尊三面六臂金刚法相便再次浮现出来。 顷刻间,两蛇一人便和法海战在一起。 许宣运不得法力,便使不出法天象地的神通,较之周鸿和小青就少了身形上的优势,只得挥动一双肉拳,朝法相中的法海面门狠狠砸去。 虽然佛家素来也只将肉身当做臭皮囊,但较之道门而言,肉身确实要强不少,不过单说肉身之力,即便是法海也不是心斋境的许宣对手。 拳掌相交之下,只一捶,法海顿觉手心一阵木然,一股巨力从手臂一直传到整个身躯之上。 “咔嚓”一声骨骼断裂之音传出,法海那条手臂已经如同一条死蛇一般无力地垂在身侧。 “好强悍的肉身!我与王不易相识多年,从未听说过你们逍遥派还有这般霸道的肉身横练功法。” 法海双颊微红,双眉一扬,法相格开周鸿与小青攻击,闪身退了数步,忽而一道金光闪过,手臂便恢复如初。 见他后退,许宣也不言语,只是将牙一咬,右手朝后一缩,大步赶上,再次一拳挥了上去。 法海话音未落,一拳已经砸向他面门,凌厉的拳风将他白眉白须吹得上下翻飞。 法海眼中精光乍现,那只曾被许宣一拳砸得骨骼寸寸断裂的右手后发先至,手掌边缘泛着金光一把就将那只来势凶猛的拳头握住,随即五指如鹰爪一般死死捏住许宣拳头,朝身后狠狠一掷。 许宣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顿时身体失了平衡能力,便朝远处飞去。 这一掷丢开了许宣,但也让法海右手腋下出现了一个空门,小青瞧见空档,当即朝法相脚底飞身冲了过去。 无论巨蟒还是大蛇,捕猎时一者靠体内剧毒,二者便靠肉身巨力一缠,只要被巨蟒缠住,便是猛虎、雄狮浑身力气也使不出半成,到头来只能骨断筋折,沦为一滩烂肉。 小青便是存了这个心思,但却有些小觑了法海金刚法相的威力。 法相虽无实质,却如一个光罩一般将法海紧紧包裹在其中,小青又无许宣心斋境的肉身,用尽全身力气当头一撞,却撞了自己一个头昏眼花,被弹出老远。 周鸿八颗狰狞的头颅高高扬起,见此情形忽地将巨大的蛇躯一拱,脊背上那一排锋利如刀的巨刺便根根脱体而出,有如飞剑一般朝金刚法相上的一处刺去。 “哆哆哆哆哆” 一串声音响起,那些骨刺先后击中法相胸前膻中穴,只是被金光一裹,便再也难有寸进。 “你这骨刺倒也厉害,竟然能以有形之体击中我无形法相。”法海淡淡一笑:“只是终究肉身不及神通,都还给你吧!” 说完,法相金光一闪,胸腹处朝外一鼓,那些骨刺便尽数调转方向,分别朝周鸿八颗头颅飞去。 周鸿蛇尾一扫,将这些骨刺尽数打飞后,又在地上猛地一甩,顿时,地动山摇,大地裂开一道丈余宽的口子,一道清泉从地底喷出。 八颗蛇头就势一吸,无数清澈山泉入腹,再吐出来时,就变成了一枚枚碧绿色的水箭,化作漫天碧绿剑雨从四面八方朝法海攻了过去。 “水火虽然无情,却依旧是世间有形之物,不是神通,又如何破得了我法相金身?” 法海见此情形,“哈哈”一笑,竟挡也不挡,让那些碧绿的剑雨尽数落在法相之上。 果然,那些剑雨虽击中了法相,却又从法相另一边穿了过去,落在地上,化作点点水滴,只是片刻就在法海落脚之地积了半尺深的水洼,随后便朝地势更低的地方流了过去。 这时许宣、小青二人已经再度赶了回来,见周鸿无功而返,刚要出手,忽然却听她冷冷说道:“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老和尚,你的鞋湿了,只怕连里面的袜子也湿了吧!” “嗯?”法海一惊,抬脚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周边积水已经有一尺来深,这些积水绿莹莹一片,如同翡翠,又像是死水潭中积累了多年,发酵出的腐水、臭水一般。 “有毒!”法海忽地一顿足,使了一个腾云的法子,双脚终于离开了地上那滩毒水。 周鸿一颗头颅微微朝后一缩,一枚大如蒲团的紫色内丹忽然从口中吐出,便要趁法海立足未稳之际砸他一个措手不及。 与如今妖物不同,周鸿这颗内丹乃是自身气血凝结之物,不仅坚固异常,更是剧毒无比,洪荒妖族没有法宝时,便如她一般,常以自身内丹当作武器。 许宣在法海身后瞧见机会,猛地一顿足,“轰隆”一声,脚下青石尽成粉末,随即挥拳也朝法海后背击去。 前有猛毒内丹,后有曾让自己吃过一亏的拳头,法海这时已经觉得双足隐隐有些麻木,知道是蛇毒作祟,却也没时间再管,只能强运法力,周身法相再度冒出一阵金光,挡住前后两便夹击。 “嘣”地一声,内丹弹回,许宣的拳头却是实实在在轰在了法海后背。 “咔嚓”一声脆响,悬浮在半空中的法海直直飞出数十丈,撞断了数棵古木,击飞了无数山石后,这才堪堪停住。 脊柱断裂,莫说凡人,便是道行高深如法海,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哥好拳法!”周鸿仰头一口吞下内丹,赞道。 “阿弥陀佛!” 远处法海体内法力涌动,迅速接续断骨,艰难爬起跌坐在地,知道今日自己得了菩萨灵符,难免有些托大了,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懊悔之意。 “不动如山!” 法海暴喝一声,双手结了一个不动明王印,顿时体外金刚法相越发狰狞,头顶那道灵符也是金光大冒,化作无数金色的液体将这具金刚法相添满。 这道灵符原本就是菩萨法力与众生信仰愿力凝结,金刚法相得灵符助益,顿时身躯如同有了血肉一般,变做一个肌肉虬结的三面六臂巨汉,只是手中诸般武器依旧有些虚幻。 “杀!” 许宣与周鸿不敢再给法海翻盘的机会,当即一齐朝法海攻去。 “阿弥陀佛!”藏身在巨汉脚下的法海再次念了声佛号,法相一只手中法剑刺中了周鸿身躯,另一根法锤也打在了许宣的胸前。 “不灭神性,无负慧根,一心向道,不二法门,阿弥陀佛!白素贞,自今日起,你便在雷峰塔中修行吧!” 钵盂抛出,一道金光洒落,罩在一旁白素贞头上,将她再度定住,动弹不得。 许宣被法海金刚法相捶了一锤,只觉得双目一黑,脑海中尽是众生祈祷的话语,浑身一时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法海喊自己娘子名字,不由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怎么努力都是枉然。 “官人……” 白素贞娇呼一声,双目含泪看着远处瘫倒在地的许宣,悲呼道:“官人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仕林,我们二十年后再见吧!” 法海双目低垂,一面修复体内伤势,一面不住念动经文,随着经文的不断念出,钵盂中金光越盛。 正在这时,远处与许宣一样瘫倒在地的周鸿却是身躯一震,脖颈下忽然闪现出一道白光。 “收!” 法海一声厉喝,钵盂下的白素贞缓缓没入其中,不远处的雷峰塔忽然平地腾空而起,下面多出了一具八头巨蟒。 “轰”地一声,雷峰塔落,巨蟒八颗头颅竭力探出塔来,口中喷出无数水、火、毒液,刚刚修好的金山寺分院尽数化作废墟,连带那些寺中僧侣也成了森森白骨。 “法海,我****姥姥!”周鸿一声急呼,宝塔金光大作,声音渐渐敛去,没了声息。 第三百六十二章 泥菩萨,天地皆反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此时,端坐于地的法海诧异地看着自己身下,这时他已经不用再担心周鸿迅猛的蛇毒自小腿迅速蔓延至全身了,因为…… 腿已经没了! 烈阳融雪一般,自腿往上,法海身躯正化作点点金光消失不见。 “菩萨救我,菩萨救我,我于仙佛两道皆有大功啊!” 法海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一阵惶急之色,双手再也不能如以往那般坚定的双手合十在胸前,只是任由他如何默运三面六臂金刚法相,如何调动体内浩荡法力止损,依旧徒劳无功。 先是脚,再是腰,再是胸膛,最后便是那两道仙风道骨的白眉,和没有一根烦恼丝的锃亮光头。 一代高僧就这么化作虚无消失在凤凰山上,竟连半点魂魄、灵识都不曾留下。 而他口中念叨的菩萨,这时真如泥菩萨一般,连带身旁两个童子,尽数消散瓦解在南海岸上紫竹林中。 海风阵阵,竹叶涛涛,原本清净祥和的佛门道场,这时已然换了一副模样。 万亩紫竹尽数枯萎、倒伏于地,化作腐泥沉入地底,那方开满莲花,内藏无数常闻佛旨纶音锦鲤的池塘,也忽然地涌出无数血水。 血水自水底涌出,凭空跃起数十丈高,化作漫天血雨洒落这处清净世界。所及之处,无论莲台、香案,还是青翠柳枝、庙宇佛堂尽都腐败堕落。 片刻后,再无菩萨,也无金童玉女、紫竹白莲。 便是如此,尤不罢休。 西方极乐世界一处法界中,菩萨真身广大紫金,眉间白色毫光放八万四千种光明,每道光中显化无数佛陀、菩萨,手臂如红莲并有八十亿光明,脚底金刚摩尼花遍地,两旁金童玉女侍立。 只是片刻,忽然这方佛光普照的法界暗淡了许多,菩萨金身衰败,眉间毫光泯灭,手中光明消散,连同脚底的金刚摩尼花也尽都化作枯草。 狂风骤起,吹得漫天祥云消散。 洪水陡生,淹没遍地金莲菩提。 业火熊熊,焚尽法界中往来天女、瑞兽。 “菩萨,怎会如此?” 此时金童早不复当初玲珑秀气、不食人间烟火模样,原本白嫩的肌肤瞬间变作枯瘦树皮一般,扎成髻的满头黑发也化为银白,便是那双灵动的眸子,如今也混浊不堪,眼角尽是眼屎。 一眼看去,哪里还有半点仙家风采,只是两个干瘦的人间小老头罢了。 菩萨轻轻叹了口气,随着这一身轻叹,胸膛缓缓上下起伏,受此震动紫金肌肤忽然掉落一大块,摔在地金刚摩尼花化作的枯草地上,成了飞灰。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这是天道反噬,有此反噬,想来大事已成!” 菩萨言语低沉,却隐隐带着一股欣喜之意,环视左右,含笑道:“你们二人不必担忧,好在未曾害了白蛇性命,饶是如此,也消耗了我许多本源,在体内留下了大道伤痕,要想修复这方净土不知要多少年光阴,又要耗费多少众生信仰。 经此一役,只怕二十年内再也无法凝聚法身在世间行走了。不过,无论佛道,必是要承我这份情,天地气运再多得一分,虽然需再耗费许多时光休养生息,但往后修行之路却是好走许多,果真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两位童子闻听此言,对视一眼,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菩萨,菩萨救我!” 法界外忽然响起一声高呼,踉踉跄跄闯进一尊浑身赤金的罗汉,面目与法海有七成相似,只是这罗汉浑身却长满了一个个脓包。 头顶流脓,脚底生疮,两道白眉掉落,双目黯淡无光,连带一口整齐的牙齿,也都尽数掉落,如同凡间八旬老翁。 菩萨闻言,只是双目低垂,并不言语。 那罗汉闯进来看到法界中诸般形状,也是一惊,这才扑倒在菩萨面前,苦苦哀求。 菩萨看着面前这尊真身已经开始溃散的罗汉,长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伸手在掌心净瓶中捻了一根柳枝。 这根往日万年不凋的青翠柳枝,这时上面也只剩下三五片枯黄卷曲的柳叶,全然没了当初的勃勃生机。 “天道反噬,谁又能救谁?凡间曾有言语,‘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今法界中的形状你也见了,当知我此言不假,不过你既求到我门下,即便救不得你性命,总要给你留一丝生机才行。” 说罢,手腕一抖,一片枯黄柳叶缓缓飘落,如同一张凉席包裹住法海真身,化作一点灵光,自往下界去了。 昆仑仙山共分三层,第一层谓之板桐,第二层名曰玄圃,第三层才是被世人所熟知的天庭。 天庭共有五城十二楼,昆仑仙山,或者说是三界中地位最尊崇,法力最通玄的五人便定居于此,各掌一城。 寻常修士飞升,需先渡弱水、过炎火之山,再与开明兽一战,才可在第一层板桐中另塑仙身。 百年之中,修士可尝试登凉风之山,能成就不死仙身者,方有资格在第二层玄圃中再居百年,调养生息。 最终要想跨过南天门,走入天庭,还需再过大罗岭,使纯阳元神化作不灭仙灵才行。 如今便是在众生仰望、渴求的天庭青帝城中,忽地地陷天塌,霭霭祥云尽成血红,珍兽仙禽齐齐伏地哀鸣,就连空气中浓郁宛如实质的灵气,这时也充满了一股让人恶心的血腥味。 “有如此征兆,想来大事已经成了一半!” 掩于层层血云后的金阙中,一名头戴青精玉冠,身穿九气青羽衣的帝君有些虚弱地靠在一张白玉王座上,对着面前四人颇感欣慰地说道:“虽然只是一半,但少了这一半,便是以他的神通,也成不得大事了。” “仙佛两道必感道友恩德,以后若是能踏出最后那一步,想来也是道友无疑!”四人中的一人拱手深深一礼,说道。 另外三人见状,也都拱手道:“是极是极,非道友没有何人再有这等魄力,佩服,佩服!” 青帝灵威仰苦涩地笑了笑,说道:“却不敢有此妄想,说来也只是效仿他们二人当初舍身成仁的故事罢了。 好在我与那具入世化身断得彻底,且另辟蹊径,让他不修万法,方能万法不沾,减少了六成天道反噬,否则,只怕天庭五帝便要少上一位了。” 说罢,灵威仰一拂袖,面前虚空中便出现了西方佛国菩萨法界中的模样。 “这菩萨倒也是个狠角色,假手于白蛇有些因果纠缠的罗汉承接了大半因果,饶是如此,也落得这般下场,可叹,可畏啊!” 第三百六十三章 惊四方,揣度日后事 殿宇中四名帝君看着菩萨法界中衰败的样子,再环视四周,瞧了瞧青帝城如今的模样,不由面面相觑,背上生出一层冷汗。这还不曾害了白蛇性命,又各使手段转移了大半反噬,想不到反噬还会如此迅猛! “不知道友那具化身如今怎样了?”一名帝君忽然问道。 灵威仰一拂袖,面前虚空中场景数变,都是世间洞天福地,可惜这时均成了一片废墟。 地涌血水,三灾来袭,洞府中的主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好端端一处修行宝地,成了世间最污秽、肮脏之地。 “早先我失去了与化身的联系,心中还正疑惑,正想推算时,天道反噬就这般忽然袭来了。 看看世间这些洞天福地,当真是天地翻覆,鸡犬不留,不说那些我们布下的棋子,便是他们修行所在也都被断了根基。 只怕我那具化身也是遭了劫数吧,无妨,无妨,事情既然已成,也不必怜惜那一具化身,只是这青帝城成了这副模样,却要劳烦几位道友出手搭救了。” “这是自然!”方才那名帝君朗声说道:“只是不知道友要我们如何出手?” 灵威仰道:“我这伤是大道损伤,要想恢复还需徐徐图之,若能得到镇妖塔中那几人手中的圣物,或是域外邪魔一脉的至高神石那便好了。 而这青帝城中的诸位仙家,却需要几位道友收容一些,好给他们一个落脚修行之处。” 见他托付的只是青帝城中的众仙人,四位帝君便也没说什么,相继点头将此事应了下来。 “圣物?” 这时,一位帝君头戴黄精玉冠,身穿九气青羽衣,面容威严的帝君沉吟道:“此物乃是四神遗蜕,虽然岁月悠长,神性流逝了许多,却仍有极其玄妙的神通,若能找到它自然最好。 前番我们联手推衍,得知白蛇命运已有偏差,镇妖塔中那些老怪物又暗渡陈仓,将那件圣物送到了世间,还特意传言给你那化身。 现在事情已成,即便天道反噬下牺牲了许多早年布置在世间的棋子,但只需再过二十年便能功德圆满,那时有了常羲在雷峰塔中剥离出的那份神性,不仅能使道友大道之伤尽复,便是更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话之人便是五帝之首,黄帝含枢纽,他这番话既代表了自己的意思,也代表了另外三位帝君的态度,便是要用常羲剥离出的这份神性,当作灵威仰此番行动的补偿和酬劳。 灵威仰眼中精光一闪即逝,自嘲笑了笑说道:“再进一步?这倒不曾奢望,能再享三万年太平于愿足矣。” 含枢纽笑了笑并不接话,若说这份剥离出的神性,五位中只怕没有一人不心动。 从来二桃杀三士,世间事也只患不均而不患寡,他今日说出这话,就是要借此机会将话挑明,让其余三人死了这份心,如此也能少一些暗处的龃龉,不使五帝离心,为他人所趁。 这时的灵威仰身受天道反噬,留下大道之伤,想来即便得了那份神性,也不能真个就迈出去那步,而他…… 要知道,除了雷峰塔,还有一个临凡的文曲星。 …… 极北之地,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远方有一条赤红如长龙的红光沿着地平线游走。 黑夜中,一个青衣公子面容俊朗,长袖飘飘,只是不知何时那满头青丝连同斜飞入鬓的剑眉,都已变作雪白。 胸口处不知被什么力量贯穿,留下一个骇人的大洞,黑洞中,一团火焰悬浮跳跃着。 这人自然便是青帝灵威仰入世化身,如今许宣的人道同志,徐乾。 徐乾忽然驻足,回首看着自己来时的足迹。 这方天地已经黑了不知许久,他一抬足便是数十里,只是走了许久仍然只能看到天边那一条赤红长龙,见不到旭日东升,自然也就看不到夕阳西下。 徐乾洁白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有些不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忽然凭空贯穿的洞口,那股天地间自虚空处生出的力量连自己心脏都一同化作了虚无,若不是有这团人道火焰,只怕就算以自己能借万物众生法力之能,也要身死道消。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只是,怎会如此?难道以你阳神之体竟然还敌不过法海手中紫金钵盂?” 沉思片刻,徐乾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你心中的人道信仰自有我去为你践行。” 抬头看了看天边那道赤红长龙,除了自己胸口的那团人道火焰,那便是唯一的一点光源。 “龙首蛇身,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烛九阴,此时的你便是闭着双眼的么?” 凤凰山上一番大战,惊动三界。 夕照山雷峰塔凌空而起,镇压八首巨蟒,声势巨大,也惊动了钱塘县中的百姓。 一声巨响,如同泰山压顶,好似群山崩塌,顿时声闻数十里。 钱塘县县衙后宅中,一只手搭在新纳小妾胸脯上的邓子安昨晚耕耘了一宿,犹自沉沉酣睡。 不得不说,岁月不饶人呐! 这小浪蹄子,水灵是水灵,但“妾身还要”这四个字却如同魔音灌耳一般,既让他欲罢不能,又有些有心无力。 强自提枪上马,却杀伐不到半盏茶时间,就腰酸背痛,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忽然被一声巨响惊醒,邓子安霍然坐起。 “哎哟,我这老腰!” “大人,时间还早,何必这般着急?”小妾两根白嫩的手臂搂住邓子安一只手,撒娇说道。 邓子安喝道:“胡闹,本官怎么说也是一县父母官,怎能每日陪你在房中厮混?方才响动如此巨大,只怕是出了大事了。” 小妾闻言,心中暗骂:“狗官,昨夜却不见你这般忧国忧民。” 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道:“大人说得是,却是妾身耽搁大人正事了,这便服侍您更衣。” 说罢,便赤条条站起身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中,洒在那白花花的胴体上,不由让邓子安看得有些舌干口燥。 只可惜邓子安这时虽然已经睡了一宿,仍旧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不由恼羞成怒,喝道:“成何体统,你这样子,当真有辱斯文,还不披件衣衫再来服侍本官?” 小妾喏喏应是,胡乱找了一件薄裳披了,遮掩住周身春光,这才上前继续服侍。 两人一番忙碌,刚穿好官服,便听门外传来师爷的声音:“大人,大人,夕照山上出事了!” 邓子安闻言不由一喜,暗道:“没错了,掐指算来那老和尚说的便是今天,想来那白蛇如今已经在**塔下了,好极,妙极!” 想到这里,不由喜上眉梢,心情也愉悦了许多,看着面前美人也多了许多滋味,顺手就在她翘臀上捏了一把,惹得小妾娇嗔连连。 第三百六十四章 探实情,县尊登许府 “怎么了?”强自压抑下心底燥热,邓子安抖了抖肩膀,披了件外衣反手掩上房门走了出来。 门外等候许久的师爷是他心腹中的心腹,自然明白自家大人心思,见邓子安出来,忙躬着身小心说道:“大人,夕照山……夕照山出大事了,那座雷峰塔竟凭空飞了起来!” “看来那和尚果真有几分法力。” 邓子安闻言,面上一喜,追问道:“许府呢?让你放在许府左右的探子可有回报?” 师爷答道:“法海禅师一早便去许府门口敲木鱼,之后忽然便疾步朝城外去了,他脚程快,只片刻就不见了踪影,衙役们追赶不及,如今早回衙听命了。” “嗯,甚好,甚好!” 邓子安负手在门口踱了几步,片刻后又问:“方才你说夕照山上的雷峰塔凭空飞了起来?还有什么异像?” 师爷想了想,答道:“正要和大人说这事,方才一阵地崩山摧之声传来,有人隐隐看到塔下有条八首巨蛇。” 说到这里,师爷唯恐邓子安埋怨自己打听得不仔细,忙又道:“方才小的已经让两个机灵的伙计快马去夕照山查看究竟了,想来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 邓子安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师爷肩膀,赞道:“不错,你办事果然妥帖,只是……” “大人,有何不妥吗?”师爷小心问道。 邓子安皱眉道:“只是这事情有些不对啊,那日西湖决堤,除了白蛟外和八首巨蟒外,还有一白一青两只蛇妖,那法海也曾说过,白素贞是修行千年的白蛇,怎地如今雷峰塔下镇压的却是八首巨蟒?莫不是事情有变?” “大人多虑了,法海禅师乃东南之地有名的得道高僧,他既出手,想来不会有什么纰漏的,至于为何只镇压了八首巨蟒,却不见青、白二蛇……想来,想来定然是禅师已经把两蛇斩了,只有八首巨蟒道行高一些,所以才用雷峰宝塔镇了吧。” 邓子安心神并未因为邓子安的一席话安稳许多,但此时也只能长叹道:“但愿如此吧,再等等吧,看看你派出去的人怎么说。” 片刻后,一阵紧促的马蹄声响起,不多时两个衙役一路小跑过来,扶了扶跑得有些歪斜的帽子,拱手道:“大人,大事不妙,都死了!” “什么都死了,到底是谁死了,说清楚些!”邓子安上前两步,一把揪住那名说话衙役的衣襟,急声问道。 这两名衙役一路疾驰而去,见了夕照山上的景象,当即惊出一头冷汗,不敢片刻停留,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匆匆赶了回来,如今正是口干舌燥之时,但听得邓子安发问,也不敢卖什么关子,两人对视一眼,思及寺庙中的惨状,都不由自主眼了口唾沫,四目相对,目光尽是惶急、恐惧之色。 “大人,夕照山金山寺分院中的和尚全死了,刚修好的寺院尽数焚毁,整座夕照山如同被洪水清洗过一般,漫山都是累累白骨,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掉了血肉一般!” 闻听此言,邓子安惊得后退了几步,旋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追问道:“法海禅师呢?你们可曾见到他了?” 一名衙役叹道:“大人,整座夕照山莫说活人,就连飞禽走兽都没有半只,哪里还有什么法海禅师?” 师爷看了一眼愣愣出神的邓子安,想了想安慰道:“大人,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或许是禅师与妖物法力太强,两相争斗自是生死相搏,这才有如此惨状。 好在蛇妖总算被压入塔下,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大人不如再等等,等法海禅师回来问个究竟自然知道分晓。” 邓子安思忖片刻,缓缓摇头,忽而对师爷道:“你去备些礼物,不管怎么说李公甫也曾是我们钱塘县的捕头,如今千金弥月,总要有些表示才是。” 师爷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自家大人这是不想枯坐府中干等,想去许府看个究竟了,忙点头转身去准备礼物了。 “莫要吝啬,准备两份,许宣那边也准备一份,金镶玉的长命锁,丝绸、明珠都备一些。”邓子安嘱咐道。 师爷领命而去,好在这些东西县衙府库中都有,只不过片刻就已经准备妥当。 这时邓子安也穿戴整齐,便命师爷陪在自己身旁,两名衙役一人拎了一份礼盒,一行四人就朝许府而去。 路上,师爷有些不解问道:“大人,就算是要打探消息,何必这般破费,您亲自登门贺喜,已经算是给李公甫面子了。” 邓子安撇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懂什么,凡事总要做两手准备才行,若是事情成了,本官就算送出一座金山银山,李公甫日后也得千倍、万倍双手奉还。 若是事情另有变化,嘿嘿,这些黄白之物自是本官一番心意,权当和许府结份善缘罢了。” 师爷尴尬一笑,吹捧道:“大人果然思虑周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前番大人让小的请说书先生满城传唱‘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又将白素贞私自施粥舍衣的事情上报了朝廷,这仇只怕已经结下了,如今不过区区两份满月贺礼,难道就能化解李公甫、许宣心中芥蒂?” 邓子安看了师爷一眼,一字一顿问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是李公甫知道还是许宣知道? 上报私自赈灾之事,那是公事,至于说书先生的事情,谁有证据能说是本官做的?如今这世道,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就算白素贞技高一筹赢了法海,本官今日已然亲自登门,她还能怎么样?莫非真敢斩杀朝廷命官不成? 借坡下驴吧,冤家宜解不宜结,世间事便是这样,拳头大时没道理也有道理,拳头小时有道理也没道理,我拳头虽然不大,也不硬,身后终究站着朝廷和梁王府,李公甫、许宣若是聪明,想来也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师爷面现恍然之色,敬服叹道:“大人言之有理,小的受教了,只有妥协,和光同尘才能步步高升,长命百岁。” 邓子安“哈哈”一笑,颇为自得地说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了!” 两人说说笑笑,心中忐忑略微缓解了不少。 来到许府前,一名衙役拎着礼盒上前敲门,高声道:“李头,李头在吗?” 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李公甫探出头来,看到门口正好整以暇站着的邓子安,不由面色一肃,忙将两扇大门打开。 双手抱拳深深一礼,惊异道:“县尊大人,您怎会来此?” 他如今虽然不是钱塘县捕头,但几个作坊都还在钱塘县中,总有些地方要仰仗邓子安。即便不考虑这一层关系,面对以往自己的顶头上司,多少还是得卖几分面子,只是不知他忽然来访到底有何居心。 第三百六十五章 燕赤霞,江湖一老炮 邓子安见李公甫态度还算恭敬,方才满意的点点头,上前两步,极为亲热的在他肩头拍了拍,一边往府内走去,一边说道:“听闻公甫双喜临门,不仅自己喜得千金,你家妻弟也生了个胖小子,今天是两个孩子弥月之喜,往日你好歹也在衙门中做事,许多地方都全仗你帮衬着,现在虽然不在县衙中了,你我交情总还是在的,所以老哥我就来看看,不打扰吧?” “交情?”李公甫闻言心中不由腹诽:“你我之间有什么交情?难道是那二十大板?还是说那些背黑锅的交情?” 李公甫虽然是个直肠子,但也知道不能这般不识好歹,邓子安贵为一县之尊,肯这般折节相交,言语间又于自己称兄道弟,总不能当面抹了他的面子。 于是开口道:“县尊大人客气了,小的以前许多差事办得不爽利,还忘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大人稍坐,如今我家那口子刚出月子,身子还有些不利索,小的去街上置办一桌席面,吩咐他们送过来。” “不必了。”邓子安探头四处张望,并未看到那个曾临街施粥舍衣的白衣女子,便道:“不必如此客气,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 说罢回头朝身后两个衙役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忙上前将手中礼盒递给李公甫。 其中一人笑道:“李头,兄弟几个可就数你面子最大,能得县尊大人亲自登门贺喜。” 李公甫笑着接过礼盒,听他这么说,心中也不由高兴了几分,喜滋滋答道:“全是县尊大人抬举,两位兄弟也太客气了。” 那名衙役又道:“听说衙门中有几个前辈如今跟着李头在之江酒坊做事,每日拿的月银可不少,等过几年,我们几个年纪大了,也要请李头多关照关照,赏口饭吃啊!” “一定,一定。”李公甫客气道。 “怎么,今日就只有你一人在家?你那妻弟和菩萨般的白娘娘呢?”邓子安忽然开口问道。 听他这般问,李公甫心中顿时明白了,原来县尊今日竟是来找许宣夫妻的。 只是这些日子他也听说了城中茶馆里传唱的话本,他现在虽然不在衙门中做事,但也还有几个交心的兄弟在,听说这话本就是县尊大人自己亲手操刀,请人四处巡讲的,心中不免就有了芥蒂,这时又听他主动问起许宣夫妇,不由警惕起来。 想了想,故作爽朗笑了笑,说道:“今个不是满月了吗,我那弟妹自小拜得名师,习了一身好武艺,身子骨比寻常人强许多,这几日早在家中憋坏了,所以一早便和汉文、青丫头一同出去踏青了,如今还没回来哩。” “噢?还没回来么?”邓子安若有所思。 来到内院,就见一旁屋檐下坐了一个虬髯大汉,那大汉似是未曾看到有人进来,忽然将嘴一张,一道白光从口中喷出,电光火石间绕着檐下几根廊柱盘旋几周,“嗤”地一声,斩断一只高高悬挂的红灯笼后,才回到口中。 灯笼未曾落地,大汉身形忽然一晃,众人再看时,只见他已经将灯笼接在了手中。 见此情形,两名衙役顿时一惊,忙闪身到邓子安面前,将他紧紧护住,手中腰刀也“铛”地一声横在了胸前。 “这位好汉是何人物?”邓子安转身惊诧问道。 一旁李公甫不动声色答道:“这是汉文新收的弟子,名唤燕赤霞。” “燕赤霞?”邓子安再度一惊,右手两指并在一起,指了指廊下虬髯大汉,说道:“莫非就是那个名噪二十六省的辣手判官?” 李公甫笑了笑,说道:“听闻他早年未学剑时,确实曾担任过判签一职,只是具体是哪一省小人却没有仔细问过。” 说罢,朝燕赤霞招了招手,说道:“赤霞,快来拜见邓县尊。” 燕赤霞往这边看了两眼,两步来到众人跟前。 在远处时还不觉得,等他走进后,众人才发现这虬髯大汉果然魁梧,身高只怕八尺还有余,浓眉大眼,络腮虬髯,尤其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活脱脱便是个猛张飞在世,只不过细细一看,容貌却要俊朗许多。 “见过燕仙长!”邓子安沉默半晌,忽然长揖一礼说道。 “大人认得我?”燕赤霞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绿袍县令,确认并不是自己往年旧识。 邓子安道:“早年就听过燕判官不畏权贵的名头,十年前在兰若寺有幸见过燕仙长一面,这才得保性命,一直未有机会谢过,原以为仙长早已得道飞升,想不到今日竟能在这里再睹仙长英姿,方才那道白光莫非就是仙长曾经说过的飞剑?” 经他这么一提醒,燕赤霞这才有了些印象。早年自己在兰若寺炼法炼剑,确实曾见过邓子安一面,只不过那时他还是个白丁,身材也不似如今这般臃肿、脑满肠肥。 当时若非自己,只怕这个色迷心窍了穷书生早成了兰若寺中一具枯骨,想不到时过境迁,竟也混成了一地知县。 燕赤霞如今修为破而后立,可谓一日千里,已经到了金丹四转境界。今日师父和师娘忽然出去对敌,虽然自己修为不高,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总要护住家中安宁才是。 邓子安编排自家师娘的事情他也听小青说过,在房中听到是他来访,料到来者不善,顿时就起了敲山震虎之念,这才有了刚刚飞剑出窍那一幕。 “原来是你,想不到十余年不见,却是官至七品了,难得难得。”燕赤霞笑了笑,浅浅拱了拱手,算是回了一礼。 随后才答道:“没错,刚刚那道白光便是当年我一直苦苦寻觅,能够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仙家飞剑。” 他说千里之外却是有些夸大了,莫说是他,便是许宣,能够御使飞剑飞出十里对敌,便已是极限了,再远能至百里之地,却没了杀人之能。 “仙长竟拜了许宣许汉文做师父?”邓子安至今仍有些难以置信。 自己未出仕时,燕赤霞就已经是名噪天下,以不畏权贵,铁血辣手而闻名的一省判官。之后两人在兰若寺巧遇,一身道法在他看来已经是神仙之流,想不到如今竟拜了许宣这个黄口小儿做师父。 原本他觉得许宣年方二十,前几年还一直昏迷不醒,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仗着王不易的势,才在太一宫中谋了一个职位,之后又走了桃花运,被一个千年蛇妖看中,才让名动天下的法海禅师有些顾忌。 但如今看来,好像并非自己想的那般。 燕赤霞不知邓子安心中想法,拱手朝天一礼,说道:“正是,师父道法通玄,一口飞剑宛若游龙,若不是他,只怕我此生难成大道,赤霞心中着实感激。” 说罢问道:“不知县尊大人此来有何赐教?” 邓子安讪讪一笑,说道:“仙长当面,哪里敢说什么赐教,只是听闻公甫和汉文一双儿女今日满月,所以来拜会一番,想不到汉文竟有事出去了。” “县尊大人有心了。”燕赤霞客气代师一礼,唬得邓子安忙闪身站到一旁,连称不敢。 随即燕赤霞又道:“只是仙长之称断不敢当,县尊既然是恩师家乡的父母官,那便也是我的父母官,怎敢当此称呼?” “当得,当得,自然当得。”邓子安苦笑道:“您名噪天下之时,学生不过是一个仍在寒窗苦读的白丁,早知您在这里,学生早就来拜见了。” “噢?是吗?”燕赤霞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还以为今日大人是来寻恩师晦气的呢。” 一听这话,邓子安顿时一惊,抬头对上燕赤霞饱含深意的双眼,再想到方才那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飞剑,后背顿时冒起一层白毛冷汗。 第三百六十六章 龙王庙,神像不坐殿 从许府出来,邓子安长长吁了一口气,抬手用翠绿的官袍擦了擦额头豆大的冷汗。 “大人,大人?” 师爷见他双手低垂,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不由唤道:“如今许宣夫妇都不在府中,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邓子安冷冷看了他一眼,抬脚就朝他屁股上踹了两脚。 “你没看到方才那个燕赤霞?你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莫非不曾听过他的名头?” 邓子安积威之下,师爷不敢躲闪,生生受了两脚,才满头雾水弯腰凑过来小心问道:“方才听大人说过,他曾官至一省判签,但如今既然不在其职,大人又何须这般谨慎?” “你是觉得本官太过胆小了?” 见邓子安面色一沉,师爷忙道:“不敢,不敢,小的只是觉得,富贵险中求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哼!富贵险中求?泼天的富贵,覆海的荣华也需有命才能享受。” 邓子安双手往身后一负,双眼一眯,目光越向远方,叹道:“燕赤霞的凶名你或许不曾听过,当年京都尚在开封时,他便是天下闻名的铁面判官,之后因得罪了权贵,这才辞官归隐,你道我为何惧他三分?” 师爷愣了愣,如同一个捧哏似的问道:“为何?” 邓子安微眯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说道:“此人为人最是嫉恶如仇,有官场规矩约束时,还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待到挂冠而去后,方显一身真颜色。 仗着一身功夫,三尺长剑,竟敢私自代朝廷执法,剑下亡魂不知凡几,他那赫赫威名,不知是用多少朝廷大员鲜血浸染而成的,便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在他手中也折损了五人!” 看着邓子安张开的五指,师爷这才知刚刚房中虬髯大汉竟是个杀官的行家,浑身不由一颤,问道:“杀官便如造反,朝廷难道就不管?” “如何管?”邓子安两手一摊,说道:“那时正是天下大乱之日,景灵宫、万寿观的修士被金国国师完颜谷截压得节节败退,连皇城都守不住,哪里有空去捉他那个武夫? 好在两三年后他便在世间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了,之后人们才将渐渐把这事忘了,若不是二十年前天下初定,本官入京赶考在兰若寺巧遇了他,还不知他仍在人间,之所以忽然消失不见,却是因为机缘巧合得了一本修仙秘籍,躲到山中炼法去了。 他当初只是个武夫就这般杀伐果决,现在又炼成飞剑,数十年过去还如四五十岁一般模样,显然是确实有些道行的。你说,似这等凶人,谁敢招惹?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当年他连二三品的大员都敢杀,如今怎会将我一个区区七品知县放在眼中?许宣既是他恩师,又传了他飞剑之法,那李公甫一家便动不得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可不防,不可不妨啊!” 师爷听他说完,心中了然,低头沉思片刻说道:“小的以为,万事总逃不过规矩二字,就好比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一般。燕赤霞既然是修行中人,总要受太一宫节制,大人若是使唤不动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长,想来梁王府出面他们总要卖几分面子吧。” 邓子安闻言心中不由一动,随即有苦笑道:“此事只怕难办,许宣与他师父王不易本就是太一宫中修士,听闻他师门中还有两个师伯,也在太一宫中授职,同僚之间总有个官官相护,太一宫想来也不例外。 罢了罢了,这事权当本官没有那个福分,看看梁王府的动作再说吧,小心使得万年船,要我说,朝廷便该将这些高来高去的修士统统杀个干净,如此才好彰显王法威严。” 正在这时,又有个衙役气喘吁吁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见邓子安,忙抱拳道:“大人……不好了,那边……那边,龙……出事了!” “什么那边这边,说清楚些,到底怎么了?”邓子安虽然熄了谋夺许府作坊的心思,心中却不免有些肉痛,正是心情极差之时,骤见衙役神色慌张,说话又结结巴巴,不由便是一怒。 衙役忙在胸口上拍了拍,强自平复了一下气息,才伸手指着钱塘江方向,说道:“龙王……龙王庙出事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龙王庙又出什么事了?”邓子安怒道,只觉今天当真是祸不单行。 数月前龙王庙就曾因为天降暴雨,西湖决堤之事被一伙乱民冲入其中,打砸了一番,连同龙君像都被人推倒在地,摔成碎屑。若不是因为钱塘龙君也是朝廷明旨宣定的正祀,钱塘县县衙不得不出面弹压,只怕连那庙祝都要被人胖揍一顿。 后来官府虽然好不容易出钱修缮了,但香火却大不及往日,反倒是许多百姓在家中悄悄拜起了一尊名为白娘娘的神像。 衙役被训斥了一顿,这才将钱塘龙君庙中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自打龙君庙重新修缮以来,县衙为了防止再有刁民前来寻衅生事,便在庙宇周边安置了一两个人手,加紧巡查。 今日,这名衙役依照往常惯例前往龙王庙巡查,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庙祝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口中高呼:“祸事了,祸事了!” 衙役原本想将他抓住问个究竟,谁料这庙祝竟是疯了一般亡命朝外跑去,衙役只得入庙一看究竟。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只一眼,就将衙役吓得两腿发软,瘫倒在地,忙急匆匆跑回县衙,得知县尊来了许府,又急匆匆赶了过来。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好奇之下,邓子安心中怒火稍稍压下一些,皱眉问道。 衙役手舞足蹈说道:“大人,小的一进去,就看到龙王爷金身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化作了一滩铜水,许多不知哪里来的山间野兽正在舔食那些铜水。 小的壮着胆子抽刀去撵,哪晓得那些畜牲好像通人性一般,不但不怕,还一个个冷冷地瞪着我,其中一只獐子竟然两脚直立而起,口吐人言让小的滚。 小的知道恐怕是碰上妖怪了,不敢再停留,便急匆匆跑来报于大人知道了。” 邓子安眉头皱了皱,说道:“走,随我去太一宫分舵。” 一行人来到钱塘县太一宫分舵,把事情和主事郭永臣一说,他心中便是咯噔一跳,忙随那名衙役匆匆赶往龙王庙。 众人赶到时,庙宇中空空如也,不仅龙君神像不见了,连同衙役说的满地铜水也没了一丝痕迹。 前番庙宇被刁民冲击后,庙祝就特意寻匠人将泥塑金身换成了纯铜的,虽然耗费了不少银两,但龙王庙素来香火鼎盛,倒也不差这几个钱。 想不到泥塑金身被人打碎了还有几块瓦砾,这铜质金身消失得却是更加彻底了。 “莫不是有人贪图金身上的纯铜,勾结庙祝拿出去化了铸私钱了吧。”一旁师爷低声道。 邓子安也狐疑地看了衙役一眼,沉声道:“方才你说的满地铜水呢,哪里去了?” 衙役四下巡查一遍,确实不见半点蛛丝马迹,一时额头不由出了一层冷汗,心道今日当真是闯鬼了。 正想解释,一旁郭永臣却皱眉道:“邓县尊,不知庙宇中可还有其余金身塑像?” 邓子安看向一旁师爷,师爷想了想一指后院,说道:“有,当初铸铜像时还有个泥胎,虽然粗糙些没有着色,但也能看得清眉目。” 郭永臣点点头,说道:“将那座龙君像请出来,送上神龛看看。” 几名衙役见邓子安点头,忙去后院找寻,不多时几人就用圆木搭了个木板,推着一尊泥像过来了。 众人齐心协力,好不容易将泥像放到神龛上,岂料忽然一阵雷鸣响起,原本好端端的泥像竟应声而散,化作了一堆灰尘。 “这……这是为何?” 众人被雷声吓得一个激灵,邓子安不由也有些惶恐,惊诧地指着神龛上的那堆灰尘问道。 郭永臣正要开口,忽然一阵清风推开正殿木门,只轻轻一卷,那堆灰尘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第三百六十七章 救周鸿,白娘子传奇 众人见状都是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郭永臣叹道:“邓县尊,不必再查了,钱塘龙君只怕是被削去钱塘江水族正神之位了,不在其位,自然无法端坐神坛,享受人间香火。” “啊?竟有此事?”邓子安诧异地看了看郭永臣,问道:“那些突然而至的山间走兽又是怎么回事?” 郭永臣道:“不过是些想借龙君金身残存信仰之力修行的异类罢了,这事大人却不必担忧,只是在下也有些奇怪,龙族地位向来超脱,怎地忽然就被削去了神位? 看刚刚那道惊雷,应当不是昆仑法旨或是圣上敕令,竟有些天道的味道,当真奇怪。” 邓子安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想到了今日夕照山上发生的事情,一股不祥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就在众人忐忑不安时,凤凰山上的许宣与白素贞、小青也是有些茫然。 明明看到被法海收入钵盂的是白素贞,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周鸿? “官人,这是怎么回事?”忽然逃出升天,白素贞心中窃喜之余不免也生出许多疑惑。 许宣盯着法海刚刚端坐的地方,如今那里除了一根九环锡杖,一尊紫金钵盂外,再无他物。 “这是天道反噬?”许宣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些真相,但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就算是天道反噬,那也要白素贞被压雷峰塔之后才是啊。 正疑惑间,忽然脑海中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女娲圣鳞,气机感应,借物替形,廿载太平。” “帝俊?”许宣在心中问道,只是却再没有了半点回应。 揣摩着这12个字,许宣不由明白了一些。 当初也是在凤凰山,他与周鸿斩杀金钹法王时,重瞳妖圣就曾借周鸿胸前那枚巴掌大小的白色鳞片突破镇妖塔禁制,真身显露人间,灭了菩萨法相。 那时许宣只听妖圣说“圣物不可轻用”,如今想来,那枚鳞片只怕就是帝俊口中的女娲圣鳞了。 女娲为四神之一,那怕只是身上一块鳞片,也有莫大神力。帝俊、常羲原本就是四神斩落神性化身,要想模拟出白素贞的气息,应当并不困难。 “原来周鸿也只是一件容器,一个替身……重瞳妖圣,白泽,不愧是昔日妖族军师。” 许宣心中思索着脑海中奢比尸得记忆,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对白素贞道:“如今这劫数却是了了,只是苦了周姑娘,那雷峰塔可不是这般好待的,世间一日,塔中百年,二十载光阴,塔内就是7300年,以她的性子,只怕是要在里面憋得发疯了。” 他一番话虽然说得有头无尾,但以白素贞的聪慧,仍旧猜到了许多,这时方才明白为何许宣一直说雷峰塔没这么简单。 白素贞扶起一旁小青,上前两步,来到许宣身边,问道:“官人此话可当真?” 许宣点点头道:“往日你在怀有身孕,所以许多事情我便没有告诉你,雷峰塔是徐乾造的,其中蹊跷他自然清楚。 周姑娘身上那枚鳞片来历非比寻常,所以才能代替娘子入塔,引动天道反噬。” 说到这里,他嘴角不由古怪地笑了笑,说道:“不知这时西方佛国和昆仑仙山中是不是已经乱成一团了,重瞳妖圣这一步棋确实下得不错。” “官人说什么?”白素贞不解。 这时许宣也没了什么顾忌,便将自己知道的,猜到的事情一一和白素贞、小青二人说了。 小青道:“想不到姐姐还有这般身份,青儿真是好福气,这辈子竟能服侍在昔日帝后身旁。” 白素贞道:“什么帝后,都是前世之事罢了,如今我只想好好看着仕林长大,一家人和和美美就好。” 小青叹了口气,劝道:“有些事情只怕由不得姐姐,青儿当初也不过一枚棋子,今日若不是许官人口中的那个重瞳妖圣和周鸿,恐怕压入雷峰塔的就是姐姐了。” 白素贞心中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时她初为人母,自然打心底不想再卷进什么纠葛当中。 许宣见她面色数变,猜到她一些想法,于是安慰道:“娘子也不必太过忧心,至少眼下这二十年总是太平的。二十年后以为夫的修行进境,总能再多些自保之力,娘子放宽心就是。” 白素贞微微颔首,目光瞧向雷峰塔方向,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官人,总不能真个让周姑娘在塔下待这么久吧,她是代我受罪,妾身心中愧疚得很。” 许宣想了想那夜与徐乾的谈话,说道:“雷峰塔最要紧的就是汇聚了众生信仰和大宋龙脉,要想破塔而出只有两个法子。” “那两个法子?”白素贞忙问。 “即便是龙脉也要听从天子号令,第一个法子,就是如我梦中那般,求得圣上御旨,自能调开龙脉,放人出塔。 其二便是以毒攻毒,以信仰破信仰。 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需众生都有放周鸿出塔之心,便是雷峰塔倒,西湖水干,那也不过一念之间的事情。 只是这两条如今都不是那么好办的,天子乃是上天之子,代众仙牧守人间,自有龙脉庇佑,不是我们这等修士能以武力相胁的,况且,太一宫那几位提举,和他们身后门派中的供奉,也不会容我们去皇宫放肆。 至于汇聚百姓信念,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速度要慢一些,况且有邓子安‘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话本在前,这个法子就有些乏力了。” 白素贞闻言一喜,说道:“只要有法子,总要试一试,官人不妨说说看。” 许宣道:“小说话本动人心,邓子安能编一个‘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莫非我们就不能写一出‘新白娘子传奇’?” “官人的意思是,让众人怜惜‘新白娘子传奇’中的白娘子,再放出风声,让百姓以为话本中的白娘子便是雷峰塔下的周鸿,如此一来人心所向,自然塔倒人出?” “娘子聪明。”许宣赞道:“只是要想将一个故事讲得这般深入人心,却有些不容易,所耗时间也是不少。” 白素贞道:“只要有了方向就好,总不能让周姑娘在塔中受苦,我们却在外面心安理得的享福。” 许宣点点头道:“嗯,娘子说得是,话本我回去就写,至于如何传播……除了说书先生,为夫想着戏班子也能用得上。 还有,也不能从钱塘县开始着手,人的心从来都是先入为主,现在邓子安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在钱塘县占了先手之势,我们不如避其锋芒,迂回求之。” 说罢,许宣嘀咕道:“可惜这世界上没有电影、电视剧,否则那就简单许多了。” “官人说什么?”一旁白素贞问。 许宣道:“我说沐天颜素来仰慕周姑娘,如今她被压在雷峰塔下,倘若我们沐公子知道了这事,不知又该如何心疼了。” 一旁沉默半晌的小青忽然插嘴道:“许官人为何只想着这种迂回之计,就不能釜底抽薪,直接斩了那条龙脉吗?” 许宣尚未开口,白素贞便抢先说道:“不可!一国龙脉关系着天下亿万民众福祉,乱世人不及太平犬,且不说以我们的道行能不能斩了大宋龙脉,就算真能,这其中将要面临的因果只怕片刻就能让你我如法海这般身死道消。” 小青闻言打了个激灵,怯怯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姐姐不必当真。” 白素贞嘱咐道:“姐姐知道你和周鸿关系不错,放心吧,官人既然能说出这个办法,想来总能提前将周姑娘发出来的。” 小青点点头,不再多说。 三人又聊了几句,这才收了法海遗留下来的两件宝贝,驾云去往夕照山。 见到山上的惨状,几人不由又是一阵感叹,隔着宝塔唤了几声,也不见塔中有什么回应,只得掉转云头,回钱塘县去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梁王凉,斩仙有飞刀 夕照山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临安府,随之而来的是各地报上来的异象。 好像是约好了一般,除了夕照山、普陀山、青城山、武当山外,许多名山大川、古刹道观、城隍庙宇几乎在同一时刻出现了各种异象。 有的是地涌水火,摧毁了原本的洞天福地;有的是神像流泪,斑斑血泪让人看得毛骨悚然;有的是天雷滚滚,将好端端一处修行门派夷为平地。 更多的则是一些不为人知神袛,或是隐世不出的陆地神仙,忽地被削去顶上三花胸中六气。运气好的虽然道行大跌,但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小命,运气不好的,便只有一点灵光不泯,转世投胎去了。 只是大宋如今虽然只剩半壁江山,但疆域依旧不小,些许异象并未能引起人们多大兴趣。 只有太一宫中的七位提举,以及皇宫中端坐龙椅上的那位,看到各地奏报上来的消息后,才怀疑或许这些异象代表了什么,但也只是猜测而已。 梁王府中,梁王爷正捧着一盏热茶,小心用杯盖拂去浮起来的茶叶,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片刻后才将茶盏放在自己手边的楠木桌上,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梁连,说道:“夕照山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梁连点点头,说道:“父亲,想不到那法海竟是个银样蜡枪头,如今白素贞依旧在家中安坐,还生了个大胖小子,他自己的和尚庙,却是被人弄了个绝户。” 梁王爷道:“话不能这样说,法海还是很有些法力的,否则雷峰塔又怎么会镇压住那条八首巨蟒?老夫只是奇怪,他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连想了想,上前两步抱拳请缨,说道:“不如孩儿拿着圣旨再去太一宫请几位掌宫内侍,一起去钱塘县直接将白素贞抓回临安,父亲以为如何?” “嗯,如此也好,老夫听闻这些修行中人素来能掐会算,我们不起心思则罢,既然起了心思,你又与法海在钱塘县露了面,自然是要斩草除根,才能睡得安稳。” 梁连面色一喜,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府外传来一阵喧嚣,随即就有一队官兵径直闯了进来,一个个虎背熊腰,盔明甲亮。 王府中的家丁向来趾高气扬,便是临安府、或是刑部的官员也不怎么放在眼中,现在忽然见有人竟敢在自家府中横冲直撞,不由都是怒从心头起。 纷纷骂骂咧咧,抄起扫帚、扁担,正想将这队不识好歹的大头兵打将出去,让他们见识见识梁王府的威严。 正欲动手时,忽然就听一人高声唱道:“圣旨到!梁兴朝接旨!” 随即,一位身着紫袍官服的官员双手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迈着四方步子从队伍最末端走了出来,正是文澜阁大学士顾宗。 有道是,“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其中“朱紫”二字,说的就是朝堂上这些官员的官服颜色。 自北宋神宗时,朝廷便对官服进行了改制,凡四品以上大员官服为紫色,六品以上绯色,九品以上绿色。 这些家丁虽然不是全都认得顾宗,但见他身穿紫袍,腰束革带,加配银鱼袋的装束,便知面前这位乃是一位四品以上的朝廷大员,如今手中又有圣旨,哪里还敢动弹,纷纷将手中刚刚寻来的家伙事藏在身后,拜伏在地。 梁兴朝,也就是梁王爷,见此阵势,知道来者不善,忙急匆匆带着梁连来到院中,恭敬跪倒在地,只是却仍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 是日,天子震怒,历数梁王爷梁兴朝贪赃枉法等32桩罪名,阖府上下107口尽数锁拿入狱,只等秋后便要问斩。 消息传到钱塘县时,已经是数日之后的事情了。 邓子安听闻此言,顿时瘫坐在太师椅上,眼神呆滞,口中喃喃道:“悔不该当初,悔不该当初啊!” 说罢,双眼一瞪,狠狠剜了侍立在旁的师爷一眼。当初若不是他撺掇,自己又何必猪油蒙了心,写信去梁王府? 如今新傍上的靠山倒了不说,与卢远声那条早已结交数年的线,自然是彻底断掉了…… 心中越是这般想,心情就越不痛快,越不痛快,就越发觉得面前这个贼眉鼠眼满脸谄笑的狗东西越不顺眼,这时身旁要是有把刀,他都恨不得一刀砍了他,以泄胸中怒火。 “大人,如今梁王府倒了,我们该如何办?”师爷见他面色不善,诺诺问道。 “怎么办?哼,你不是本官的智囊吗,怎么,这时便黔驴技穷了。”邓子安不阴不阳说道。 师爷知道此时县尊必然在生自己的气,只是谁又能料得到,素来颇得皇帝信任的梁王爷竟会一夜之间就沦为阶下囚,不是自己算计有误,实在是这世道变化太快啊。 “大人,依小的看,如今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小心做事了。” 邓子安冷笑道:“废话,这还用你说?” 师爷陪了个笑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忙道:“大人,前番法海与梁公子前往清波门宣旨,圣旨中只说有蛇妖为祸钱塘,可未曾言明蛇妖是谁。” 听他这么说,邓子安忽然心中一亮,微微颔首,示意他急需说。 师爷又道:“既然现在梁王府倒了,大人何不卖许宣个面子,主动上书朝廷,感激圣上派法海禅师为钱塘县除了蛇妖一害?” 邓子安面色稍霁,淡淡道:“你这老狗还有几分脑子,这样也好,左右雷峰塔镇压蛇妖的事情钱塘县百姓都曾瞧得分明,如此一来,朝廷得了面子,白素贞也洗刷了几分污名,许宣想来能明白本官此举中的善意。” 师爷笑道:“大人说得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大人与许宣交好了,想必卢大人看在他学生面子上,应当不会刻意与大人为难了。” 邓子安眉头一挑,原本卢远声可是自己儿子的座师…… 旋即又想到了那几个日进斗金的作坊,不由心中一阵肉痛。过了半晌,才将心一横,吩咐师爷准备笔墨纸砚,开始草拟奏章。 …… 许宣一行人回到家中,诸事太平。 李公甫将邓子安登门的事情说了,许宣听后笑了笑,只是拍了拍燕赤霞肩膀以示赞许,并未多说什么。 夫妻二人来到房中,许宣取出与法海大战时的黄皮葫芦,说道:“娘子,你这葫芦虽然也是青城山中常年受天地灵气熏陶长成,但还是差了许多,要想用来孕养山海剑,还是有些不足,你可知道哪里还有更神妙些的葫芦?” 白素贞好奇道:“那日官人来问妾身要葫芦,我还以为你是用来盛丹药,谁知竟是用来孕养飞剑,你那本小册子妾身也细细读过,但中间都只说要将飞剑酝与体内,日夜祭炼,如此才能人剑合一,如臂指使,从未听过要用葫芦孕养的。” 许宣“嘿嘿”得意一笑,说道:“我也是那日和徐乾详谈后才知道,想不到我这飞剑竟有这般大的来头,所以才向他请教了一番,才知道这宝贝原本就是两件,因为先天就残缺不全,这才少了许多神通,若真能让我寻到一个能孕养它的葫芦,那才是杀人不过头点地。” “官人何意?”白素贞问。 许宣道:“娘子可曾听过一件用葫芦装着的飞剑?” 白素贞凝神想了想,旋即便用纤细的手指掩住嘴唇,瞪着眼睛惊诧道:“官人说的莫非是那件曾经斩了妲己的至宝?” 第三百六十九章 梦中仙,二玄变命悬 许宣笑了笑,点头道:“没错,正是那物! 传闻陆压道人有个红葫芦,里面有个长着五官和翅膀的人头,只需说一声‘请宝贝转身’,就可取人首级,厉害非常。 那日徐乾告诉我,我这柄山海剑就有些依稀像是那物,一样七寸五分,有眉有眼,双眼中能够射出白光定人元神。 所以……为夫这才想着寻个葫芦来试试,倘若真是那物,嘿嘿,以后对敌也不需多动手脚,只需将葫芦取出,当空一拜便行了。” 白素贞惊诧半晌后,才“咯咯”一笑,说道:“这法子怕不是徐乾告诉官人的吧。” 许宣一愣,点点头说道:“听他说,当初四神驾驭古昆仑临凡,曾有五个仙葫从古昆仑中流落世间,其中一个便被人拿来炼成了斩仙飞刀。 说起来这件宝贝最根本的还是那个葫芦才对,只是那般神物我如何寻得来?所以才想着先找个别的葫芦将就着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对它有些助益,恢复几分往日神光。” 白素贞又掩嘴笑了笑,说道:“官人有时怎么也这般异想天开,如此神物怎能随意找个葫芦就能替代了?要是这样,世间只怕到处都是斩仙飞刀了。 不过,妾身以为,像这种杀戮甚重的宝贝,到底有些有伤天和,还是慎用为妙。” 许宣道:“这我自然知道,只是突然听闻手中竟有这般玄妙的半件宝贝,难免有些难以自持。” 白素贞温柔一笑,上前宽慰道:“妾身也知道官人是想护住我周全,所以才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如今既有二十年太平光景,且徐徐图之吧,修行也要张弛有度才能不断精进。” 许宣点点头,不再反驳,心中却不免仍惦记那五个从古昆仑中流落世间的仙葫。 这几日,龙君庙中发生的事情已经在钱塘县中传得沸沸扬扬,听说这事,许宣便去钱塘县太一宫分舵询问曾经亲临现场的郭永臣。 得知钱塘龙君或许已经被削了水族正神之职后,许宣心中不由一阵欣喜。 凡事俱是知易行难,虽然早有了梦中斩龙的想法,但要付诸实践却没那么容易。 钱塘龙君这一代,是最后修行洪荒妖族之法的龙族,以他们一族的底蕴自然不缺魂魄孕养的法门,或许神妙之处不及重瞳妖圣白泽传下的《神魂修炼法》,奈何龙族最不缺的便是时间,日积月累之下,就算是块顽石,那也水滴石穿了。 这夜,许宣正端坐窗前,手中捏了一直铅笔在纸上胡乱画着。 这支铅笔是他最近闲来无事制作的,相比以前,如今他有修行者的手段,做起事来更是得心应手。 制作铅笔最关键的就是笔芯,需要先试验出石墨和粘土最佳的比例才行,其次便是通过积压、高温焙烧使笔芯成型,再装入制作好的笔管中就成了。 只可惜现在许宣已经丧失了当一个实业家的兴致,并没有想着借此再建一个铅笔作坊。 这东西方便是方便,大宋文风也算鼎盛,但要想说服这些文人墨客改变书写习惯,许宣自觉还是有些困难,他现在既没有这个兴趣,也没有这个时间。 “许公子……” 正沉思间,忽然窗外传来一句有些沙哑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一时许宣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推窗一看,夜色浓重,院中不见一人。 床榻上白素贞正在哄着小仕林睡觉,见状问道:“官人,是谁啊?” 许宣关了窗户,取了一件外衣披上,说道:“不知道,我出去看看,娘子先休息吧,没事的。” 来到门外,许宣环视一周,依旧不见一人,正想转身回去,头顶忽然飘落一点淡淡白芒,停在他面前。 “你是谁?”许宣盯着白芒低声喝道。 白芒飘了飘,并不言语,只在他面前兜了几圈,就朝府外飞去,许宣犹豫片刻,也纵身跟了上去。 跟着白芒飞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深山洞穴中,许宣从芥子袋中取了一粒明珠安置在洞壁上,清冷的光芒顿时洒满山洞。 白光到了洞穴中,这才像是有了些力气,渐渐化作人形,站在许宣面前。 “陈道长!” 看着面前这个虚幻的人形,许宣颇感诧异。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玉堂的师父,自号“人间第二玄”的梦中仙陈二。 陈二抱拳深深一礼,苦笑道:“多谢许公子今日肯随我前来。” “道长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话刚出口,许宣随即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难道是天道反噬?” 陈二苦笑道:“是,也不是。如今我也不瞒公子,当年陈抟想借浮荣真幻法肉身成圣,终究功亏一篑,最终只能留下一具遗蜕飞升昆仑。 他虽然未能肉身成圣,但体内骨骼却已经被炼得坚重腴莹如同青玉一般,数百年过去,肉身腐朽,只留下那具青玉骷髅凭借陈抟肉身中遗留的一点神性化作精灵。 之后徐乾寻来,借华山精灵生气、地脉灵气助我壮大神识,白骨生肉,这才有了之后胥江驿一行。” “原来道长真个与陈抟老神仙有些联系。” 陈二身形飘忽,来到一副青玉骸骨前,有了骨骼当作依托,他有些透明的身形顿时凝实了许多。 随即道:“许公子能说出天道反噬这四个字,想来应当知道当初徐乾借我之手对你们夫妻二人的算计了,今日迫不得已求到公子跟前,还望公子高抬贵手,救我一救。” 许宣蹲下身,仔细瞧着地上那副人形骨架,只见上面有一道淡淡的雷光不断游走,雷光每游走一次,骸骨上的青色便淡一分。 “你要我如何助你?” 陈二闻言大喜,忙道:“原本我以为转了这许多弯子,就算会沾染一些因果,十成也去了九成,哪里知道天道反噬竟如此凶猛,只是这一成,就将徐乾借来的精灵生气、地脉灵气灭了个干干净净。 剩余的天道之力如同附骨之疽,任我用了诸般法门都无法驱除,倘若再任由骸骨上的天道之力再这般肆虐下去,只怕我一身道行就要尽丧了。 我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天道反噬既然是因你夫妻二人而起,或许也能因你们而解,所以今夜才求到公子门下。” 许宣搓了搓手,站起身来,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早已不复当初神秘之感的陈二,徐徐说道:“《浮荣真幻法》虽是我们自己问贵徒而来,但始作俑者却是你,否则,这天道反噬也不会应在你身上。 虽说我们夫妻二人借《浮荣真幻法》也得了许多好处,但却是我们自己的造化,与道长无关。 今日道长忽然求到我这里,在下看在张玉堂的面上,总不能见死不救,只是…… 我这人谨慎得很,道长法术通玄,又极为诡异,在下担心一不小心就成了那个将蛇放在胸口的农夫啊。” 陈二无言,他也知道许宣担心不无道理,易地而处,自己也断然不会出手相助。 沉思片刻,陈二道:“我教公子如何梦中斩龙如何?公子若肯高抬贵手,我愿为公子驱策百年。” “嗯?”这一句话却是挠中许宣痒处了,一时不由心中大动。 第三百七十章 救陈二,真水凝肉身 “梦中斩龙?道长此言何意?”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了。”陈二笑了笑,说道:“自打从贵府离开,我一直都在东南一地打转,也知道钱塘龙君夺了公子法宝之事,若是以往,老道还不敢如此大放厥词,但如今嘛……” 说到这里,陈二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只是见许宣并没有主动询问,才有些不甘地说道:“如今嘛,公子若想斩,钱塘龙君总是能斩的。” 许宣闻言心中一喜,知道陈二说的今时不同往日,想来应当与钱塘县中这些天传得沸沸扬扬的龙王庙事件有关,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过话头问道:“我很好奇,对于天道反噬,道长究竟知道多少。” 陈二闻言,一张老脸不由皱了起来,讪讪道:“这事老道当初也没弄清楚,早知会引来天道反噬,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我本是陈抟肉身一丝神性所化,与那些分身、法身都不同,陈抟可以是老道,老道却不能是陈抟,他既然已经得道飞升,但却不妨碍老道修持自己的大道。 倘若有朝一日得道飞升,经历天劫洗炼,斩断前尘往事因果,老道便是陈二,再与陈抟没有半点干系。” 这话说得拗口,许宣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就好比人死之后,魂散而魄滞,胸中又有一口怨气盘旋不去,受天地阴秽之气感染,变作僵尸一般。 与僵尸不同的是,陈二得徐乾相助,成了活生生的人,甚至脑海中还有一些陈抟前世的记忆。 陈二见许宣面露了然之色,又道:“直到后来昆仑仙山传来法旨,才从陈抟口中得知徐乾身份,那时当真是悔之晚矣。” 许宣很好奇,既然昆仑仙山是隔绝仙凡的存在,那昆仑仙山大人物们的旨意又是如何传到人间的。 听了许宣问话,陈二笑道:“世间事都是这般,规矩立起来,就是让人有朝一日破坏的。 无论仙佛,大多在世间都有化身或是法相,听闻……要想踏出最后那一步,最终还是要落到人间来,只是具体如何老道却不知晓。 当然,除了用化身、法相传达旨意之外,也有真仙临凡充当使者的,但这种情形却不多见,毕竟出入昆仑都是要再经历一遍天劫的,又有几个超脱出去的人物愿意重回人间再结因果?” 许宣将陈二得话一一都记在了心中,想了想问道:“既然他们自有肉身、法相,又何必借你之口传讯?” 陈二双眼中露出一抹不屑,嗤笑道:“无外乎明哲保身罢了!” “传的什么法旨,道长可还记得?”许宣问。 陈二道:“一入棋局心智迷,白蛇命运已不同,镇妖塔中圣物出,只恐惊醒梦中人。” 许宣心中一动,故作不解,问道:“何为圣物,何为梦中人?” 陈二摇头道:“这个老道却不知道了,陈抟在人间时自是一方高人,但在昆仑仙山中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见陈二似乎真的不知道背后真相,许宣心中稍安,又将话拉回到正题上来,问道:“既是天道反噬,不知道长要我如何助你?” 陈二听出许宣话语中有出手之意,不由大喜,忙道:“公子只需将我这些骸骨收拾起来,带回家中布置下香案,你与贵夫人焚香祷告一番,让天地知晓你们原谅了老道,如此老道骸骨上的这一成天道反噬之力便会烟消云散了。” 许宣沉思片刻,不再犹豫,从芥子袋中取了一个木匣,俯身将洞中那些枯骨一一捡到匣中收好,又取了一块暖玉作为陈二魂魄暂时寄身之所,这才回到府中。 次日,许宣将这事和白素贞说了,夫妻二人商量了一番,都觉得陈二既然牵扯不深,又有自立门户的心思,也乐得身旁多一个练神返虚高手护持。 于是便在院中摆起了香案,把装着陈二骸骨的木匣放在案上,一番诚心祷告后,空中忽然落下一道白光,随即就看到前一刻还在青玉骸骨上游走的雷光,被白光一照,便尽数消失不见了。 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壬癸玄精旗虽然被钱塘龙君夺了去,但其中的天一真水白素贞却早已备了许多,取三滴分别点在骸骨头颅、胸骨、盆骨上,一道水纹在空中荡开,三滴真水就被骸骨尽数收入体内。 天一真水是水中至宝,其中蕴藏无限生机。得了真水相助,不过短短十余日,陈二就恢复了以往面容,只是终究元气大伤,脸色依旧仍有些难看。 张玉堂得知自己师父来了,日后也要在许府定居,心中自然喜不自胜。先引了自己父母过来与陈二见面,又带着小青上前拜见,之后干脆将他接到了清波门,与自己父母同住。 陈二孑然一身,如今忽然多了个徒弟和媳妇,心中也自欢喜。虽说当初是为算计许宣而来,但这时两人心结已解,他也乐得在此清修,享一享儿孙满堂的乐趣。 答应了许宣的事情他自然没有忘记,《浮荣真幻法》就好似提供内力修为的《易筋经》一般,许宣如今早已修成,少的只是一些招式、手段。 许多事情就像一层窗户纸一般,一旦捅破,便没什么玄妙之处了。不过两三个时辰,许宣就将造梦、入梦、出梦的法门掌握了个八九不离十。 心中不由感叹:“难怪当年陈抟敢自号梦中仙,在梦中只要魂魄足够强大,心思足够细腻,当真能够如造物主一般,无所不能。 现在自己阳神有成,想来世间除了钱塘龙君这一辈的龙族之外,应当没有谁比自己的魂魄更加强大,如此一来倒多了个杀敌保命的手段。” 学艺有成,许宣不免有些技痒难耐,正在这时,钱塘水府中也早已乱作一团。 钱塘龙君姿势有些古怪地坐在宝座上,头戴冕冠,身着衮服,虽然依旧威严,但面上气色却极差。 “哭丧着脸做甚,天还没塌!”钱塘龙君敖应沉声开口说道,双眼目光依旧威严。 坐在左手边的三娘道:“叔叔,如今您忽然被削去钱塘龙君之职,可怎生是好?当初您就算犯了天条,被压西湖湖底,也未曾被褫夺了钱塘水族正神之位,怎么如今昆仑仙山并无法旨降下,却忽然失了神职?” 敖应道:“仙、佛、神、妖、人、鬼,各有其道,但却都在天道之下,昆仑仙山只是天道的代罚者,他们的旨意自然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却敌不过冥冥中天道感应。” 三娘满脸忧虑,接着说道:“叔叔,我只怕五帝趁此机会顺水推舟,将钱塘水族正神的位置许了别人,如今仙道昌盛,那些飞升昆仑在弱水、炎火之山、大罗岭陨落的人可不少,都在后面等着补缺呢。 五百年前,五帝既然有心将黄河水族正神的位置从我们龙族手上交给人族,今日未必就不会再将叔叔的权柄交给他人。” 第三百七十一章 试伸手,梦回五百年 “哼!”敖应冷哼一声,忽然伸出右手在空中凌空一握,一杆黑旗便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那也无妨,有此旗在手,莫说钱塘水族,便是四海龙君也要惧我三分,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有谁不识好歹,来夺我钱塘水府的位置。” “这旗当真这般厉害?我看叔祖这些日子一直闭关,难道都是在祭炼这面……嗯,壬癸玄精旗?”一旁敖磊好奇问道。 敖应嘴角微微一扬,说道:“我们龙族底蕴深厚,传承从未断绝,只可惜你们都不喜读书,才显得这般无知。 当年帝俊、常羲二人君临天下,带领人、妖两族抵御域外邪魔与巫族,常羲便是凭借五方先天宝旗横扫天下。 这黑旗就是五方先天宝旗之一的水属先天至宝,壬癸玄精旗!此旗展开云销雨霁、河清海晏、诸邪避退、万法不侵,更能收纳四海之水,妙用无穷。” 敖磊有些不信,强辩道:“倘若真个这般厉害,当初白素贞为何不用这旗阻住我们去路?” 敖应道:“这黑旗不知何故破损得有些厉害,连里面的黑龙器灵都虚弱得紧,这些日子我用了许多水族至宝修复,虽然不能让这面旗帜恢复当初神光,但总算也有了两三成的威势。只需这两三成的威势,便是四海龙王亲至,老夫也是不惧!” 敖磊闻言,双眼顿时出现一抹贪婪之色。 钱塘龙君虽然修为已至世间法尽头,但却只是真龙之身,而四海龙王却是比之真龙更厉害一层的角龙。 蛟龙与真龙相比无异与凡人之与修士,而真龙与角龙相较,也有云泥之别,虽然道行受天道限制,但争斗起来,真龙也断然不是角龙对手。 敖磊很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件宝贝,竟能让自家叔祖说出这般大话来。 “那个岑碧青的事,你暂且放一放吧。”敖应忽然开口道。 “为什么?”敖磊诧异说道:“叔祖如今有壬癸玄精旗在手,便是四海龙君都不惧,又何必估计区区一个白素贞?” “我说让你放一放,你就放一放,啰嗦什么!” 敖应沉声喝道:“你是洞庭水族王族,又是陆水河正神,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非要抱着一条小青蛇不放?如此行为,能成什么大器!” 被他一喝,有些精虫上脑的敖磊清醒了一些,忽然想起自己这位叔祖当初可是连泾河小龙都一口吞了的狠人,连忙点头称是。 一旁三娘见状,劝道:“好了,磊儿,如今你也不小了,莫要再惹你叔祖生气,他让你放一放,便放一放,总归不会害了你就是。” 等到两人退下后,敖应这才收了黑旗,袖袍一挥,布下一个隔绝外界偷窥的结界,随后缓缓起身,解开玉带罗靴,小心除去冕冠,衮服,露出了赤裸的上身。 难怪他坐姿有些古怪,原来竟是为了不碰到那些可怖的伤口。 不,那些不应称之为伤口,而应该说是……白骨。 没错,是白骨!脖颈之下,敖应原本强健的身躯尽数成了白森森的骨架。 白骨上与陈二一般,也有道道雷霆在上面盘旋,把那些刚刚新生出来的肉芽化作飞灰。 “白素贞啊白素贞,老夫不过为你牵线搭桥,夺了你一面壬癸玄精旗,就受到这般重的天道反噬。” 敖应低头看着胸腔中竭力抵挡着雷霆之力不断跳动的心脏,自言自语说道:“徐乾啊徐乾,当初说得明白,若有天道反噬之时,你自会出面救我一救,如今你又在哪里? 想我龙族肉身无双,只是不精算计,竟屡屡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如今居然又中了你们算计,不过好在得了这件至宝。” 说罢,敖应伸出一根手指在黑旗上一点,几滴天一真水从旗面上落在自己胸腹骨骼之上。 得了真水相助,白骨上的肉芽渐渐长成了粉红色的肌肉,但片刻之后,依旧被白骨上的雷霆之力消磨殆尽。 敖应嘴角闪过一丝苦笑,说道:“好在如今天道反噬之力已如无本之木,无根之水,徐徐图之总能将这些力量消磨干净。” 收了黑旗,敖应将衣冠穿戴整齐,一拂袖收了结界,正想回到后殿继续打坐修行时,忽然一个水族急匆匆跑了进来,一头拜倒在殿前,喊道:“龙君,外面有个书生求见。” “书生?”敖应眉头一皱,喝道:“只是个书生,何必来烦我?” 那名水族兵士道:“那书生说自己名叫柳毅,手中有三娘书信,又知道我们洞庭水族的通信之法。” “噢?”敖应双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迷茫,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个可爱的小侄女已经嫁到了千里之外的泾河,怎么忽然有人持她书信过来? 便道:“请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身旁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另一位龙君。 “大哥?”敖应脑中一片混乱,自己大哥怎么会来自己水府? “二弟,你这是怎么了?”洞庭龙君关切问道。 敖应旋即反应过来,是了,自己这是在洞庭水府与大哥喝酒,今日自己是怎么了,难道说一不小心喝多了? 不多时,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书生被水族兵士带到殿中。 见到两位龙君,书生躬身一礼,说道:“学生柳毅见过二位龙君。” 洞庭龙君抬了抬手,说道:“不必多礼,听说你有我家三娘书信?” 柳毅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交给一旁水族兵士,递了上去。 洞庭龙君拆了信封,只看了一眼,便伸手在案头狠狠一拍,喝道:“泾河小龙欺人太甚,怎敢如此对我宝贝女儿!” “大哥!”敖应凑过去一看,只见信上大致写的是: 父王,见字如晤,女儿不孝,不能侍奉父王膝前。 自从来到泾河水府,夫君性情暴烈,每每酒后便非打即骂,之后更纳了数名小妾,每日在府中当着女儿的面做那些荒唐事。 女儿气不过,只说了几句,就被收了龙珠,禁了法力,赶到荒野处牧羊,每日只有清水、馒头为食。 幸得遇柳毅柳公子,遂将洞庭水府通信之法告知,希望父亲知晓女儿处境,救女儿出火海,如此云云。 敖应看罢,已是目呲欲裂,猛地拿起桌上一壶烈酒灌入腹中,“哐当”一声狠狠将酒壶砸在地上,怒道:“大哥,泾河小龙竟敢如此欺负我家三娘,待我去泾河取了他狗头,方消我心中恶气。” 洞庭龙君上前在他肩头拍了拍,思索片刻后道:“此事不急,当初我们之所以将三娘许给泾河小龙,便是见黄河老龙时日无多,一旦他殡天,泾河老龙必然成为新一任黄河龙君。 却没想到那厮竟敢这般欺负我家三娘,此事自是不能就此善罢甘休,不过…… 只杀一个泾河小龙却是便宜了他们,如今既是要翻脸,索性翻得彻底一些,待我将三弟唤来,我们三兄弟合计一番,索性以此为借口,尽起三湖水兵,同伐泾河老龙,占了黄河龙君之位,你看如何?” 第三百七十二章 真龙薨,梦中斩敖应(有点忙,直接四千字长章了) “尽起三湖水军,北伐泾河?”敖应闻言不由有些犹豫:“大哥,无旨调军,征伐同僚,这可是犯天条的大罪啊!” 洞庭龙君道:“那又如何?五湖四海七河这十六个水族正神位置,原本就是当初他们许给我们龙族的,谁来当黄河水神,那是我们龙族的家务事。” “话是这般说,只是……”说到这里,敖应伸手指了指东面:“若是长江上哪位,或者海上那几位也想插手,那我们三兄弟胜算就不大了。” 洞庭龙君笑了笑,摆摆手,在敖应肩头拍了拍,示意他不必担心。 接着说道:“长江龙君神龙见首不见尾,哪里会在意谁来当黄河龙君? 至于四海龙君,他们是我们龙族中最有望化身应龙的存在,足够他们施为了,这世道从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我兄弟三人,就以二弟你修为最高,却只是区区一个钱塘江龙君,屈才了! 只要我们行动快一些,不给五帝太多反应时间,等到木已成舟,他们又能如何?” 敖应心中微动,当初巫妖大战后,龙族忽然反水,助五帝锁拿洪荒妖族,封印在镇妖塔中。 五帝便将彭蠡、洞庭湖、巢湖、太湖、鉴湖五湖; 珠江、长江、黄河、淮河、辽河、海河、松花江七河; 东、南、西、北四海一共十六个水族正神的位置许给了龙族,其下才是一些小湖小江,这便成就了龙族在水族中的超然地位。 时至今日,虽然时势不断变化,但十六大水神依旧在龙族手中,其下河流、湖泊,虽然也有武昌湖水神黑鱼精之流得居正神之位,但都需经过所属水系龙君敕封才行。 敖应三兄弟都是上一任长江龙君的儿子,原本他以为凭借自己的修为、出生,天下水族十六把交椅无论怎样都会有自己一个位置,岂料最终却被安置到钱塘江去。 虽说钱塘江毗邻东海,又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但水源之力相比五湖四海七河依旧逊色了不少。 敖应素来自视甚高,对此心中早有芥蒂,一听自家大哥言语,竟隐隐有让自己去争一争黄河龙君的位置,心中不由便生出了许多心思。 “大哥的意思,难道是要让小弟去当黄河龙君?”便是亲兄弟,敖应也不相信大哥会这般好心。 洞庭龙君“哈哈”一笑,在他肩头拍了拍,说道:“我们兄弟三人,便是你的神职差了些,我们自然要帮衬帮衬,此番若真能夺得黄河龙君之位,让与你便是,我只要能出为三娘出一口心中恶气便好。” 敖应大喜,正要说话,忽然四周情形一变,一个巡水夜叉急匆匆跑了进来,拜倒在地,喊道:“大王,祸事了,祸事了!” 敖应一愣,顺口问道:“到底什么事,好生说来。” 夜叉道:“臣巡水去到河边,正听到两个渔樵对话,那渔翁说,长安城西门街上有个卖卦先生,只需每日送他一尾金色鲤鱼,他就袖传一课,教他去何处下网,朝哪里抛钩,百试百灵,若依此等算法,却不将我泾河水族尽数捉了去,成为他人桌上佳肴?又如何能壮我水府声势,助大王跃浪翻波?” “泾河?”敖应一愣,旋即脑中一阵眩晕,片刻后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是泾河龙王。 心中顿时大怒,提了剑就要上长安城,当街斩了那卖卦的。 一旁龙子龙孙,虾臣蟹将忙上前劝道:“大王息怒,常言道,过耳之言,不可听信,大王此去,必有云从,必有雨助,恐惊了长安百姓,上天见责。不如白龙鱼服,化作一名秀士,前往长安城内,访问一番,若果有此辈,再行诛灭不迟。” 化作泾河龙王的敖应这时早不记得自己身份,只以为自己就是泾河中的主人,听了左右臣子劝说,便弃了宝剑,摇身一变,化作一个白衣秀士,步履端详,丰姿英伟,出了泾河龙宫,龙行虎步,径直到了长安城西门大街上。 长安街中百姓极,摩肩接踵,敖应忽然听到前面有人高谈阔论,说道:“属龙的本命,属虎的相冲。寅辰巳亥,虽称合局,但只怕的是日犯岁君。” 一听这话,敖应知道定是那个当街卖卦的,当即分开众人,走了过去。 只见卖卦的是个容貌约莫四旬出手的黑须男子,桌旁斜斜倚了一张青帆,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神课袁守诚! 一见这几个字,敖应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他虽然常在水府中,但也听说过袁守诚的名头,知道他是当朝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占卜算卦颇有几分神异。 龙族原本就不擅算计,忽然遇到个精通占卜的修士,一时也不敢大意,唯恐阴沟里翻了船。 袁守诚抬眼看了敖应一眼,旁边已有侍立的童子奉上座椅、香茶。 “公子来问何事?” 敖应想了想,需说一个自己能掌控的事情才好,如此才能寻个由头砸了这厮门面,免得我泾河一应水族再受那些无妄之灾。 想到这里,便道:“听闻先生算卦百算百灵,今日便请卜明日天上阴晴事如何?” 袁守诚袖中铜钱“叮当”作响,也不将铜钱摆在桌上,便道:“云迷山顶,雾罩林梢。若占雨泽,准在明朝。”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明天有雨了。敖应一喜,心道,好个胡吹大气的袁守诚,名声虽然响亮,今日却是要折在本王手中了,便是我这个兴云布雨的大龙神也不曾听说明日有雨,你又如何知道? 心中想着需再将事情做得扎实一些,便又道:“明日何时下雨?雨水又有多少尺寸?” 这话问得有些难为人了,能算出阴晴云雨已是不易,谁又知道降雨量是多少? 谁料袁守诚却道:“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敖应“哈哈”一笑,拂袖起身,笑道:“此言不可作戏。倘若明日有雨,又和你断的时辰数目一致,我便奉上课金五十两。 倘若无雨,或是不按你说的时辰数目,我定要打坏你的门面,扯碎你的招牌,不许在此惑众!” 此间事了,敖应出了长安,回转水府,一路心情极好。 水府中大小水神忙问他访那卖卦的事情如何了,敖应便将城中的事情一一说了,众人也都大笑,说道:“那卖卦的输定了,如今黄河老龙殡天,大王虽只是泾河龙神,实则却有黄河龙君的权柄,是沿河水脉的司雨大龙神,有雨没雨,只有我们大王晓得,他怎么敢如此胡言乱语?” 众人正七嘴八舌说着这事时,忽然又有人急匆匆跑过来禀报道:“大王,洞庭、太湖、钱塘三湖龙君尽起水族兵士,气势汹汹往泾河来了,说要为洞庭龙女三娘在我们水府受辱,要向大王讨个说法!” 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投向场中一个金袍小将。 那人正是泾河老龙独子,见众人看向自己,小将道:“那贱人与我成婚后,我哪里对不住她了,怎敢如此污蔑我! 反倒是她,素来喜欢人间文人墨客词话,整日与那些人间书生混在一起,我没说她不守妇道,她反倒来责备我了,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父王,便让我先领一千水兵去看个究竟,若洞庭老龙真个不讲道理,这门亲事退了也罢。” 听到“钱塘”二字时,端坐在王座上的敖应神思忽然一阵恍惚,片刻后才道:“既然事情与你有关,你去看看也好。” 泾河小龙满脸怒容匆匆离去,忽而半空中香风阵阵,一道金色圣旨从天而降。 众人见是昆仑仙山传来敕旨,忙伏地拜倒,敖应伸手接过圣旨,只见上面写着:“敕命泾河龙君,明朝施雨布泽,普济长安百姓,雨量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不得有误!” 敖应见旨意上时辰数目均与袁守诚所断毫发不差,不由大惊,叹道:“想不到世俗中竟有此灵人,真有通天彻地之能,我龙族被人族弹压数万载,当真不冤枉。” 两旁水族听他说了旨意,鲥军师双眼一转,上前奏道:“大王放心,虽有昆仑仙山敕旨,但仙凡相隔,便是五帝难道就能尽知世间事? 明日大王行雨时只需差一些时辰,少一些点数,便是那厮算卦不准,到时自可拆了他招牌,撵他跑路!” 敖应沉吟片刻,心道这也是个办法。 次日,他这边刚行云布雨完毕,依旧化作一个白衣修士去长安城寻袁守诚晦气,来到卦铺面前,不由分说就将他招牌、笔、砚尽数砸了。 见袁守诚依旧安坐在太师椅上,岿然不动,敖应心中更加恼火,两手拆了一面门板,抡起就要朝袁守诚头顶砸去。 口中喝道:“你这妄言祸福的妖人,蛊惑众心的泼汉,卦又不灵,言语又甚狂缪,今日下雨时辰、点数俱不相符,还敢在此安坐,趁早滚出长安城去,我还能饶你性命。” 袁守诚抬眼看了看他手中门板,怡然不惧,冷笑道:“我怕甚,有死罪的是你,却不是我,白龙鱼服,能瞒得过谁? 擅改时辰,克扣点数,你这泾河龙君还不知自己犯了天条,到时昆仑仙山旨意降下,你早晚在那剐龙太上挨上一刀,却还在这里故做狂放?” 话音刚落,忽然周遭行人百姓俱不见了,只有祥云朵朵弥漫四周,诺大一个剐龙台摆在天地中央,上面雕着面目狰狞的异兽,让人见到便心身惧意。 这时敖应已经显出原形,被两旁天兵天将缚了,旁边一个紫袍官员手执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站在剐龙台边。 喝道:“你这孽龙,罪犯天条,合当死罪。我奉天命,斩汝残生!” 敖应这时神思恍惚,一时觉得自己是钱塘龙君,正要与自家大哥、三弟尽起三湖水兵北伐泾河老龙;一时又觉得自己才是泾河龙君,正要被面前这个位极人臣的魏征执天子剑斩了。 只是……这魏征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有些像手持三娘书信来到洞庭水府中的柳毅,又有些像自家泾河水府中的鲥军师,甚至像是长安城中摆下卦铺的袁守诚…… “我是泾河水神,不日就是黄河大龙神,你如何斩我!” 敖应声嘶力竭喝道,旋即又改口道:“不,不,我是钱塘龙君,天使莫不是抓错人了,我们三兄弟亦是前往泾河讨伐泾河老龙的。” 紫袍官员看了看天色,忽然寒光一闪,宝剑出鞘,只一剑,就将仍在不住挣扎的敖应斩了,诺大一颗龙头从云端坠落,掉在长安城十字街头。 “龙魂的力量当真强大,想不到只是一重梦境,居然迷惑不了他的心智!” 紫袍官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伸手在脸上一摸,原本的三尺黑须尽数不见,一身紫袍也化作了一袭青衫,手中那口尚方宝剑变作一道剑芒,没入他口中。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跟着陈二专研造梦,入梦、出梦之法多日的许宣。 只见轻轻一抬脚,无论是硕大的龙尸,还是威武的剐龙台,无边的朵朵祥云,尽数化作虚无。 天地间重新恢复清明,依旧是钱塘龙君水府,只是王座之上的敖应已然现出原形,一条百丈黄龙横亘在水晶宫中,诺大的头颅与龙身分离,龙血如注,不住朝四周喷洒。 水晶宫的一个黑暗角落里,许宣心痛的看着面前这副场景,心中如同在滴血一般,暗道:“可惜了,可惜了,早知一击便成,就选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下手了,真龙一身都是宝啊,如今却白白便宜了三娘母子。” 这番动静早已惊动了水府中众人,许宣不敢停留,只是收了敖应魂魄,取回那面壬癸玄精旗,便悄然隐去了身形出了水府,并未惊动一人。 真龙薨,天有异象,钱塘县周遭两百里之地,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大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才停歇。 好在早先西湖决堤,官府就对堤坝进行了加固,又疏通了引湖如河的渠道,这才没有让湖水决堤,再度肆虐县城。 第三百七十三章 造梦境,欲望与软肋 梦是什么? 是人欲望的代替物,是人释放压抑的主要途径,是人潜意识欲望的满足,是有意识看无意识的一扇窗户。 譬如黄梁一梦,春梦无痕等等,诸如此类。 世人说,至人无梦,梦必有因。 那是因为,大凡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就会对自己的身体乃至精神、意识,拥有足够强大的掌控力,有别与体内三宝不曾团聚的凡人。 修为越高对肉身、精神的控制便越强,他们若是做梦,必有所指。 许宣原本就修行过《浮荣真幻法》,如今又有阳神魂魄当作根基,只用了三五日时间,就将陈二的看家本领学得纯熟。 这次仗着钱塘龙君被天道反噬,无论肉身还是魂魄必然都受了重伤,这才以阳神之体出行,想要趁机试试伸手。 只是陈二的入梦、造梦之法虽然神妙,但要想以假乱真,沉迷其中,却没那么简单。 “造梦,就是以魂魄之力编织一方幻境,魂魄越强,幻境自然越真实。 再有便是要拿捏住别人心中软肋,一旦抓住那点让他心动的东西,再将梦境营造得真实一些,即便他知晓是梦,也不愿从梦中醒来。 而这,恰恰是我们要的,只要他放松心防,那我们就真是梦中仙了!” 数日前,当许宣问及如何才能梦中斩龙时,陈二这般说。 对陈二的这个说法,许宣深以为然,谁没有曾经做了个美梦,不愿醒来的经历? 许宣对钱塘龙君敖应的了解不多,只是在陆水河是听船上客商和之后的完颜谷截说过,一番思量后,便决定用黄河龙神这个位置来引诱他试试,想不到却是一击即中。 “这老龙,看着云淡风轻,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想不到心中还是有野心的。” 许宣选择的入梦契机,正是当年三湖龙君北伐泾河的往事。 虽然他也不知道当初事情的详细经过,但只需以洞庭龙君之口,说中敖应心思就够了。 只是他没想到,即便拿住了敖应心底深处的欲望,这条老龙魂魄尤自强烈挣扎,想要强行破梦而出。 好在许宣凭借阳神的强大魂魄之力,展开了第二重梦境。 之后便结合前世看西游时有关魏征梦中斩龙的故事,让敖应化身泾河龙王,步步推衍,仍以黄河老龙殡天,泾河龙君成了黄河水脉实际上的龙神为诱饵,让敖应再往剐龙台上走一遭,这才一件斩了这老龙。 回到府中,许宣端详着手中的玉瓶,瓶中一点璀璨光芒熠熠生辉。 这可是一条真龙魂魄啊,无论是用来炼器,还是送给白素贞修炼《神魂修炼法》,都是大有用处的东西。 “梦中仙,呵呵,当真是梦中仙。”许宣嘴角微微上扬,随即便将玉瓶放入芥子袋中,伸出两根手指在眉心间捏了捏。 “只是这法门确实有些太过耗费魂魄之力了,若不是我有阳神修为,未必就奈何得了钱塘龙君,一番施展下来,只怕要数月时间才能恢复损耗掉的魂魄之力了。 阳神境之上还有神魂境,不知那时又是怎样一副光景,想来再用此术时应当会轻松许多吧。” 正沉思间,白素贞抱着小仕林走了过来。 如今她和许娇容两个各生了一男一女,两人感情更胜往昔,整日里都说这日后两个孩子长大后成婚的事情,这让许宣不由有些头痛。 说是“姑表亲,亲上加亲”,但这是典型的三代以内近亲结婚啊,可别让自己文曲星儿子日后硬生生整出个白痴孙子,那可就不好玩了。 劝了几次,又以钱塘县名医王不易徒弟的身份,从专业角度旁敲侧击说了几回,只是都被白素贞一一驳了回来。 好吧,若论医术,自己确实比不自家娘子。 “官人在想什么呢?”白素贞在一旁寻了张椅子坐下,小心把小仕林放在怀中,笑着问道。 许宣随口说道:“这几日我在想,周鸿代你入塔,总不能让她在里面呆得太久,那个‘新白娘子传奇’的话本得赶紧写出来才行。” 白素贞听他说起“新白娘子传奇”,不由莞尔一笑。 那话本许宣已经动笔些了三回,正写到“三月三日清明节,青白二蛇寻恩人”那一节,白素贞曾好奇拿来看过,见许宣将自己描述成一个仙境罕见,世间难寻的活菩萨,心中尽是甜蜜之意,又思及两人西湖上相遇的场景,顿觉好似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一般,心中不由有些惘然。 “想不到官人词作得好,竟连市井升斗小民喜欢看的话本小说都写得这般生动,其中情节虽有些出入,但却让妾身都看得有些欲罢不能,相比邓子安那个‘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不知好了多少倍,到时必定有许多百姓爱听。” 写书之人就是这样,单机码字总没什么动力,一旦有了读者,心中就快慰了许多。 听到白娘子夸赞自己的小说,许宣心中欢喜,如实说道:“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等到时候写完了,再给娘子看。” 说着,看了看白素贞怀中的许仕林,又道:“不过这小子和胡媚娘的戏份得先掐掉,否则有心之人一揣摩,只怕要露出一些马脚,就算平安无事,以后让他看了去,心中难免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教坏了自家儿子那就不好了。” 白素贞掩嘴笑道:“官人想得倒是长远,我瞧着那胡媚娘也不错,青儿如今不在身边,亏得有她和采茵照顾,才让妾身不那么手忙脚乱,便真把她许给仕林,那也没什么。” 闻听这话,许宣嘴上虽然说着什么“早恋要不得”,心中却宽慰了许多。原本白素贞并不是这种不拘泥与人、妖之别的人,当初甚至连小青和张玉堂的婚事都持反对意见,想不到经过自己一番潜移默化,竟是改变了许多。 “对了,青儿今日怎么没来?”许宣岔开话题,问道:“原本她不是隔一天就要来看看自己这个小外甥吗?怎么今日都已经晌午时分了,竟还没过来?” 白素贞看这屋檐下如银线掉落的雨水,说道:“想必是被天气所阻吧,这雨已经下了两天两夜了,好在自从上日那事后官府将湖堤加固了一番,又疏浚了引湖入江的河道,不然只怕钱塘县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许宣按了按放在胸口的芥子袋,心中暗道:“死了一个钱塘龙君,这时钱塘水府不知乱成了什么样,敖应是司雨大龙神,一朝归天,多下几日雨也正常。” 见许宣不说话,白素贞转头问道:“官人,昨日你是如何将壬癸玄精旗寻回来的?那老龙是水族正神,此物在他手中大有用处,怎会轻易就给了你?” 许宣“嘿嘿”一笑,说道:“我让他圆了个梦,他就将黑旗当做酬劳送我了,此外还奉上了一条真龙魂,你说他大方不大方。” 第三百七十四章 思周鸿,塔前遇梁连 白素贞冲他翻了个白眼,嗔道:“妾身和你说正经的,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许宣便将昨日阳神出体,梦中斩龙的事情一一说了,听得白素贞惊叹道:“官人竟能在梦中就将钱塘龙君斩了?看来陈二道长的法术当真非同凡响!” “也不尽是法术之功,周鸿身上有妖族圣物,此番她代替你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圣物自然发动,便如你真身在塔下一般,所以才引得天道反噬,让法海身死道消。 我阳神出体去钱塘水府时,那老龙也不好受,脖颈一下尽成了骷髅,只有头颅四肢还如往常一般,我此番也是寻了个空子,否则哪有这般简单。” 白素贞赞道:“官人过谦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这样,一江龙君也不是寻常人能降服的。 只是没想到天道反噬竟这般厉害,连素以肉身闻名的龙族都落得这般下场,当真可怖。” 许宣道:“天道之力自然非人力所能抵挡,我们这些修行之人,在凡人眼中早已是神仙中人,但在天道面前,无论是敖应还是你我之流,只不过是大小不一的虫子罢了。 敖应没有直接身死,想来虽然也有龙族肉身强悍之故,关键之处还是他在此事上涉事不深的缘故吧。” 白素贞点点头,忽然脸上面色一变,惊呼道:“官人此番斩了敖应,若让洞庭龙君、太湖龙君知晓了该如何是好?” 许宣心道:“以五帝之尊尚且推算不出与自己有关的人事,区区两个龙君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龙族本来就不擅推算,只要自己不被抓我现行,应当也没什么事。” 想到这里,便安慰道:“娘子勿忧,龙族不善推衍,我于梦中斩龙,手脚干净,不会被他们察觉的。 如今我已将敖应龙魂摄来,又取了壬癸玄精旗,世间能斩杀敖应的修士不多,想来钱塘水府之人不会想到是我的。” 白素贞微微颔首,旋即柳眉微微蹙起,沉思道:“如此说来,黑旗以后却是不能随意现世了,不然传到龙族耳中,只怕会给官人招惹一些祸事。” 许宣上前揽住白素贞瘦削、温润的肩头,把脸凑过去挨在她耳畔,垂首看着怀中小仕林,柔声道:“不用便不用,有我在,娘子只需好生在家中修养便是,昨日我也看过,黑旗被敖应修复了不少,威力虽然不及巅峰之时,却比以前好用太多,就当作娘子压箱底的宝贝吧,修行中人,总要留些保命的手段才行。” 第四日,接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终于停歇了,被这些雨水一洗刷,空气清新了许多,陆陆续续开始有行人出门上街去了。 夕照山上,小青和张玉堂站在雷峰塔前,两人望着宝塔,默然无语。 半晌后,张玉堂道:“青儿,走吧,想来许公子总有办法救周姑娘的。” 小青神色有些内疚,她本就是心思玲珑之人,虽说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无论周鸿的心思她又怎会不知? 象蛇血脉,化形之前原本就亦男亦女,但对周鸿这个骨子里透着媚态的女子,她却怎么都生不起什么心思。 她喜欢、仰慕的,是如自己姐姐那般优雅大方,宛如月中仙子的人物,只是…… 感情这东西啊,本就勉强不得,好在之后遇到了张玉堂…… 即便在白素贞相助下,将一个“忘”字打入他脑海,但一朝见面,两人依旧还是情根深种。 “走吧!”小青长叹一声,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一旁传来一阵响动,忙拉过张玉堂藏在宝塔后面。 不多时,就见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金山寺分院遭此大难,山中新修的寺庙、树木被周鸿口中毒火烧成平地,光秃秃的山上只有一座雷峰塔略显孤独地矗立在这里。 四周百姓都将这里看做不祥之地,即便住在清波门的人,也不愿意再来这里游玩。 而镇江府金山寺,早先来了一队僧侣,收捡了山上遗骨,做了一场法事后便也没了踪影。 这年轻人又是谁,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到这里? “公子,公子,你慢一些,山路不好走,小心莫要跌倒了!” 身后,两名壮汉腰间挂着两柄长刀,急匆匆跟在后面赶了上来,看模样却是年轻公子的护卫。 年轻公子一身宝蓝色的华服虽然有些破烂,但一看就是上等丝绸织就,无论针脚、样式,还是上面绣的花样,均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只这一件衣裳,完好时恐怕最少都要近百两银子才能买到。 看这位公子也是习过武艺的,一口气跑上山顶,虽然白皙的面颊有些微红,却没有大口喘气。 急匆匆在雷峰塔四周寻了一圈,不见一个人影后,才手舞足蹈,大声嘶吼道:“法海,法海,你给我出来!” “公子,法海禅师想必是云游四海去了,你又何必苦苦找寻,如今朝廷风声正紧,我们还是听王爷安排,暂时去泉州避一避吧。”一名壮汉劝道。 年轻公子闻听此言,忽然转身,冷冷盯着壮汉,指着他鼻子骂道:“莫非你也觉得我们梁王府落了难,想要落井下石?” 壮汉忙跪倒在地,解释道:“公子误会了,小的对王爷和公子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只是不知公子为何先去镇江府,又来夕照山,总想找法海禅师,但即便找到他又能如何?他终究是方外之人,莫非还能影响圣心裁决不成?王爷偷天换日将公子救出来,已经费了许多人情、银两,还请公子千万不要辜负了王爷一片爱护之心啊!” “哼!”年轻公子一拂袖,旋即踉跄几步,仰天长叹:“遇青则退,逢海莫求……逢海莫求,难道说的便是法海? 哈哈哈,你道我为何要找法海,这此圣上将我梁王府阖府上下107口锁拿入狱,又昭告天下,直言父亲有32桩大罪,其中首当其中的便是‘私自劫留番邦贡品’的欺君之罪,这事若不是那条青蛇,又怎会被顾宗那老家伙知道? 我便要寻法海出来,让他出手,好斩了青、白二蛇,方消我心头之恨,才好安心跟着你们去往泉州。” 他这边说着,**塔后的小青早已听得明白,心中冷笑道:“梁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本姑娘正想去临安府找你,想不到你竟送上门来,却是省了我一番手脚。” “铮”地一声剑鸣,小青体内飞剑出鞘,她这柄飞剑虽然比不得许宣山海剑锋利,在法海面前也没显出什么威力,但却比寻常法剑厉害许多,若单论锋利,就算是白素贞的雄黄宝剑也要逊色数分。 剑光一闪,绕过宝塔,破开空气,化作一道青芒,就朝梁连刺去。 “公子小心!”两名壮汉都是习武之辈,瞧见一道光芒来势汹汹,已来不及抽刀招架,一人忙纵身朝梁连一撞,将他撞开数步,避开剑芒,自己却中门大开,整个胸脯暴露在凌厉的剑芒之下。 第三百七十五章 吃面条,幻术与毒术(依旧4000字) “嗤”地一声,有如星光般灿烂的剑芒划破那名壮汉胸前衣裳,壮汉甚至能感觉到飞剑上冰凉的触感,惊得他浑身寒毛瞬间都立了起来。随即飞剑贴着他古铜色的肌肤往上一掠,从上方领口处划破衣衫钻出,在半空中停留片刻后,直直往梁连刺去。 刚刚情急之下撞飞梁连,那是下意识的护主行动,但世上罕有人敢于直面生死,即便这壮汉是梁王府中有数的几名高手也一样。 于是乎,刚从飞剑下逃得性命的壮汉,就这般直愣愣站在当场,伸手摸了摸胸前,温湿一片,略微有些腥味。 这是肌肤被剑芒划破渗出来的鲜血,好在这时的小青早与刚下峨眉山时不同,在白素贞的言传身教,和张玉堂的喋喋不休下,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一丝慈悲,这才让壮汉逃得一命。 飞剑与凡铁不同,即便是凡间剑圣之流,利剑脱手而出,走得也是一往无前的路子,哪里会如飞剑这般运转如意? “救我,救我!” 电光火石间,梁连被飞剑一逼,急急往后跌跌撞撞退了数步,慌忙间被脚下一块青石一绊,仰面重重摔在地上。 也正是这一摔,又救了他一命,飞剑一击刺空,在空中掉了个头,翻身一刺,停在了梁连鼻尖。 梁连双眼瞳孔紧缩,盯着距自己眉心不足半寸的飞剑,凌厉的剑芒将他额头的几缕松散黑发斩落,散落一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鼻尖、鬓角、下巴滑落,打湿了那身虽然名贵却有些破烂地衣衫。 “梁连,你还敢来钱塘县!”小青从塔后走了出来,身旁跟着有些无奈的张玉堂。 在塔后时,张玉堂就曾悄悄劝小青,若依他的意思,梁王府阖府上下107口都是朝廷要犯。如今虽然不知梁王爷到底使了什么神通,动用了什么关系,竟能瞒天过海将梁连送了出来,但只需将他捉了送官,自有朝廷王法整治他,又何必罔顾国法亲手斩了他? 他修行时日尚短,无论心性还是阅历都还没有跳出凡人窠臼。 一代王朝不过三百年江山,似小青这种妖修,动辄就是数百、上千年的寿元,眼光、心思自然与他不同。 即便小青修行时日尚短,但也见了五百多年世事,朝廷、官府在她看来,不过是流水席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就算是天子又能坐拥江山几十年?如何一来,又怎会对世人眼中威严的朝廷生出太多敬畏之感? “是你,青蛇妖,我见过你!”梁连咽了口唾沫,撑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抖。 “噢?你见过我?”小青饶有兴趣上前两步,垂首看着地上有些狼狈的梁连。 梁连神色数变,心中方才自己的一番话肯定被面前这蛇妖听了去,只怕今日再难幸免。 忽然,心中闪过一抹亮光,顿时明白了那个叫徐乾的公子当日在王府中借锦鲤交代的几句话。 “遇青则退,逢海莫求。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梁连心中惨然一笑,他此番自临安城中死里逃生,想寻许久不见的法海出手降服青、白二妖,岂料竟会在此遇到青蛇妖。 “原来所谓的‘逢海莫求’,便是让我们梁王府不要求到法海头上,遇青则退……” 梁连目光落在数步之前的小青身上:“想来这条青蛇便是所谓的‘遇青则退了’。 只是……如今命悬一线,本公子又往何处退?” 想到这里,梁连心中不由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撺掇父亲在朝堂上去招惹这两个蛇妖,而应早早地将那几件宝贝献给皇帝,想来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吧。 事已至此,自知必死,梁连反倒硬气了起来,左右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当即将悬在眉宇间的飞剑视如无物,双手用力一撑,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上的稀泥,说道:“本公子曾在法海禅师的钵盂中见过你。” 听到法海两个字,小青嗤笑两声,说道:“你和那老秃驴却是一丘之貉,他如今身死道消,你怎么不去黄泉陪他? 那日你和法海来我府上宣旨,坏我姐姐名声时,本姑娘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梁连恨小青,小青却更恨梁连。 在她看来,无论是朝廷的那封圣旨,还是钱塘县平地生出的那些谣言,茶楼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其后都有梁王府和法海的影子。 也正因为有了之前这些事情,才给法海出手借口,让周鸿落得今日下场,怎能让她心中不恨! “这么说,今日你是要杀了我?”梁连面色有些惨白。 小青道:“便是因为你们梁王府,才连累周鸿被压在雷峰塔下,今日你既然来到塔前,正好留在这里陪她。” 听他话语中杀意渐盛,梁连身旁的两个护卫终于回过神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思及往日梁王爷对自己的种种恩惠,将牙一咬,上前两步,一左一右护在了梁连身前。 “青儿,他们几个是凡人。”张玉堂上前握住小青右手。 小青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你说得没错,既然如此本姑娘就不用法术杀你们,也好让你们心服口服。” 说罢,素手一招,飞剑依旧化作剑芒,没入体内消失不见。 张玉堂闻言哑然无语,就算不用法术,单凭小青修炼五百多年德蛇毒、肉身,这三人只怕也不是对手。 梁连少了眉心飞剑的威胁,心中不由稍宽,两名护卫也生出了一丝希望。 “来吧,莫要说本姑娘不给你们机会。”小青双拳一握,两只纤细的拳头一前一后,在半空中摆了个架子。 “太祖长拳?”一名护卫见状,不由笑了笑。 常言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梁王府虽不是天家,但也是权倾朝野的一方大员,自然能吸引许多江湖异人来投。 这两名护卫各有师承,在江湖中都是超一流的好手,一身功夫已经摸到了先天门槛,若比神通法术,他们自不是小青对手,但若小青自缚手脚,要以凡间武艺与自己对敌,他二人却是没有半点惧意,心中反倒生出要让小青阴沟里翻船的心思。 岂料动起手来,两人才知道面前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是个不世出的拳法大家。 一路太祖长拳共三十二势,一百单八招,拳招古朴,刚柔并济,虽然流传极广,却是容学难精。 但在面前这个青衣女子使来,竟浑然无缺,就算是一招简简单单的黑虎掏心、凤凰单展翅,也使得毫无烟火之气。 小青这对拳头看似秀气,却既急又重,只是数招,就打得两个原本胸有成竹的侍卫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两个侍卫越打越心惊,想不到自己手持钢刀,以一抵二竟也不是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对手,不由渐渐生出了些许惧意。 两人互换了一个眼神,一人忽然调动浑身真气,挥刀狠狠朝前方横劈了一记。 这一击乃是集这名护卫数十年武道修为一身的一刀,钢刀横劈雪亮的刀身之上竟隐隐有淡淡刀罡放出,便是小青也只能暂且收了拳头,往后退了半步,不想用一双肉掌去接这一刀。 这时,另一人忽然乘势纵身一跃,跳出战圈,来到梁连身旁,急道:“公子,速退,这里有我们兄弟先抵挡一阵。” 梁连心中虽然已生死意,但蝼蚁尚且求生,又遑论是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这时他见两名护卫为拼死抵抗,为自己谋求一线生机,原本已成死灰的心这时又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 点点头,在身旁护卫肩头拍了拍,低声嘱咐道:“若没死,你知道去哪里寻我。” 说罢,也不敢耽搁,就在胸前怀中一摸,摸出一个牛皮纸包,调动体内真气用投掷暗器的手法朝小青丢去,自己却提气丹田真气,往山下去了。 “哼!”小青见状冷哼一声,再不留手,“啪啪啪”,接连三拳尽数打在一个护卫胸口。 一段筋断骨折之声响起,小青身形一动,贴身用较小的肩膀往那名身上一靠,那名护卫便远远飞出十余丈,躺在地上口吐鲜血,生死不知。 打倒一名护卫,小青抬眼看到空中被梁连投掷过来的牛皮纸包,轻轻吸了吸鼻子,忽然面色一变,怒道:“这人好生下作,竟拿此物来做暗器,当真可耻。” 说罢,捡起地上一柄钢刀,侧过刀背,狠狠朝牛皮纸包上一拍,纸包便飞到了一边的乱石中不见了踪影。 另一名侍卫见状还想再战,却被小青翻转钢刀,用力一掷,刀把便撞在了胸前,激得他口中也喷出一大滩鲜血,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几根。 收拳战立,小青饶有兴趣地看着渐渐变作一个黑影的梁连,回头笑着对张玉堂道:“这公子哥,使用的招数虽然下三滥了些,想不到自己还有一身好功夫,竟丝毫不逊于这两个护卫,倒是有些难得了。” 张玉堂见状,上前好奇问道:“方才那个纸包中是什么东西?” 小青瞪了他一眼,俏脸微红,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张玉堂一头雾水,小青已经纵身赶了上去。与她的脚力相比,就算梁连先跑一个时辰,恐怕也仍旧是瓮中之鳖。 梁连一路跑了许久,终于在入夜时分来到了一处破庙,气喘吁吁靠在墙上,警惕地看着身后是否有人追来。 他很奇怪,以青蛇妖的道行怎么会放任自己跑这么久,太一宫那些修士们他也曾见过,都是些高来高去的人物,什么“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都不在话下,他不相信以自己的脚力竟然能跑得过她! “咕噜噜”腹中一阵怪叫,却是一日没有进食,早已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梁连在怀中掏了掏,从王府中出来时,银子和干粮都在两个护卫身上。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为了一餐饭而苦恼,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强打精神,梁连正想出去寻个小镇找些吃的,忽然一股香味传来,不由深深嗅了一口。 “什么味道,难道这庙里还有人?” 梁连好奇的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找去,穿过满是蛛网、破布的前殿,来到寺院后殿。就看到一只铁锅正架在一堆柴火上烧着,里面热气腾腾,不知在煮些什么,扑鼻的香味正是从那口锅中传来。 梁连探头在四周看了看,并无一人,便将铁锅上的锅盖揭了放在一旁。 少了锅盖的压制,铁锅中顿时生起一团白蒙蒙的雾气,朝他脸上扑来,香气越发浓郁。 “是面条!” 梁连在一旁寻到一双长长的筷子,在锅中捞了捞,顿时大喜。 若是以往,以他的身份,哪里将这一锅没什么油水的面条放在眼中,但这时腹中饥饿却是没这些讲究了。 这一锅面条也不知道是谁煮的,做面的人似乎有些手艺不精,锅中的汤面略微有些粗,有的地方已经被水煮白了,有的地方却依旧泛着淡淡的绿色。 梁连从一旁翻找许久,终于找到一个缺了个口子的大碗,也不等锅内面条再煮一会儿,就急匆匆将筷子伸进锅中,三下五除二把所有的面条都捞了起来。 “呼呼呼……” 或许是梁连真个饿了,几大口就将碗里的面条吃了个干净,但却觉得腹中饥肠辘辘的感觉并没有什么环节,回头一想,竟想不起方才那碗面条到底是咸是淡,是个什么味道。 梁连翻箱倒柜又找了一番,却没有再看到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只能遗憾的拍拍肚子,在篝火旁寻了个平整些的地方躺下。 刚一躺下,梁连就觉腹中痛得厉害,好似有许多蛇虫鼠蚁在撕咬自己的心肝一般,先是肚子,随即就是胸腔、咽喉…… “哇”地一口,梁连俯身吐了出来,地上那滩东西花花绿绿的,居然是许多寸许长的小蛇。 梁连一惊,霍然抬头,只见四周哪里还有什么破庙? 天色正好,宝塔高耸,塔前一男一女正盯着自己,再往一边看,自己的两个护卫正相互搀扶着,关切地望着自己。 梁连心中咯噔一下,低头往地上看去,方才自己呕吐的那一滩秽物依旧在身前,里面密密麻麻尽是些如同蛔虫的小青蛇。 “说好的不用术法呢!”梁连嘶声力竭地喊道,忽然觉得腹中一凉,忙伸手去摸,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肚子竟被那些小蛇咬出了个大洞,温热、湿漉漉的肠子正从那破开的洞口流了出来。 “就许你用春药,不许我用术法?”小青冷笑道:“况且,那锅面条可是你自己要吃的,谁逼你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仆如土,视君如仇寇 “都是假的,这些都是假的!” 梁连嘶喊着推开两个护卫,踉跄几步,原想抽出腰间配剑,趁自己还有几分力气,先格杀了面前这个妖女。 然而,或许是鲜血流得有些多了,离了旁人搀扶,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两手颤巍巍地捂住仍不住往外渗血的伤口。 “公子,公子!”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将他扶起,一人“唰”地一声撕裂衣衫,扯过布条在梁连小腹处缠紧,想要用这些单薄的布条给他止住潺潺流出的鲜血。 只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布条不算厚,鲜血却极多,不多时那些布条便被全数染红,一大滩鲜血顺着梁连的裤管流到地上,在他膝盖处形成了一滩小小的血洼。 一名护卫见状,上前两步,一头跪倒在小青身前,“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姑娘,求姑娘慈悲,高抬贵手,饶了我家公子性命吧,我们即刻就带他远走他乡,永世再不踏足钱塘县方圆五百里之地。” 一旁张玉堂见了,心中不由有些不忍,劝道:“青儿,要不然,还是收了法术吧,他既然愿意远走他乡,又何必再造杀孽。” 小青摇摇头说道:“如今他已万蛇钻心,心脉已断,五脏穿孔,便是真仙仙凡,只怕也束手无策,本姑娘法力低微,却是能放不能收,抱歉了。” “你……你!”梁连一双瞳孔渐渐开始涣散,跪行于地,爬到小青面前,想用满是鲜血的手抓住小青衣裙下摆,却被她轻轻避开。 梁连这是腹中已经痛得有如刀绞,上身一软瘫倒在地,艰难地抬头看着小青,喉咙里嘣出几个字:“求求你,救我,救救我!” 小青退了两步,说道:“要不是你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我怎么会用刚学会的法术害你?我法术刚成,确实能放不能收,就算答应救你,也是有心无力。” 梁连闻言惨然一笑,仰面瘫倒在地,两个护卫见状,恨恨看了小青一眼,却又忌惮她的身手、法术,不敢出手相逼,只能将两柄腰刀连鞘架在梁连身下,各自握着腰刀两端,用力往上一台,便朝山下赶去。 小青见状,也不阻拦,反而神色有些怅惘,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你再等等,这里离钱塘县不远,我们马上就带你去找大夫。”一名跑在前面的侍卫说道。 只是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呲”的一声,随即就是一身闷响,身后公子重重摔在地上。 这两人能被梁王府看重收入府中,又被梁王爷托孤,身手自然不必多说,若单凭武艺小青也不是他二人对手。 听到身后响动,当前的护卫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正当他回头时,一柄锋利的宝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将胸腔内那颗赤诚的忠心劈成两半。 护卫缓缓低头,看着没入体内二尺的宝剑,顺着剑身往上,剑柄在空中不住晃动。 “公子……你……为什么,为什么!” 梁连自幼习武,梁王府聘请自是江湖中的好手,府中天材地宝也并不却上,所以虽然年方及冠,却已有了一流高手的修为。 如今虽然受了重伤,但仗着一口真气护住心脉,面色竟好看了一些,不似刚刚那般煞白了。 趁这两个护卫心神失守,又毫无提防之机,梁连手中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先后刺穿了身后、身前两名护卫的胸膛。 “咳咳,莫要怪我!”梁连仰面躺着,轻咳两声,带出许多血泡,那些乌黑的毒血顺着下巴、双鬓没入脑后。 “我知道自己身体情况,此去钱塘县也有十余里,等到了县城,只怕我尸身都已经凉透了。 你们两个既然对我们梁王府,不如与本公子同赴阴曹,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 这一番变故,不仅出乎两个护卫预料,也让远处的小青和张玉堂看得瞠目结舌。 “常言道,主忧臣劳,主辱臣死,如今强敌在旁,本公子重伤将死,你们……你们两个不死何为!难道还想忍辱偷生,苟活人世?” “公子,你……你好狠的心呐,小的,小的只真的只是想带公子去找大夫。”一名护卫艰难地捂住胸口,话音刚落,便倒毙在一旁。 另一名护卫见状,心中大恸,原本早已将自己身价性命托付给梁王府的他,这时不由生出许多懊悔之感。 刚刚梁连被两名护卫横架在两柄腰刀上,右手持剑先刺了身后的一名护卫,再才抽剑抬手自后背贯穿了另一人胸膛。 他这时重伤将死,第一剑已经耗费了他许多力气,第二剑就失了准头,虽然也刺了个对穿,却没能一剑刺穿心脏,那名护卫一时未死,顿时目呲欲裂,挣扎着捡起一旁腰刀,抽刀出鞘,狠狠朝梁连砍去。 梁连艰难抬头看着自头顶劈下的铁刃,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刀至,头落,许多小青蛇顺着脖颈处争先恐后爬了出来,伏在血泊中贪婪地吐着蛇信舔舐这尤自滚烫的鲜血。 梁连三人在临安府逃出升天,原打算去往泉州,隐姓埋名做个富家翁,偏偏半道这位公子哥却执意要去找法海。 先去镇江府,再来夕照山,想不到一番辛苦却是取死之道。 “悔不该,悔不该入王府,不该……不该来钱塘啊!” 那名砍下梁连头颅的护卫用腰刀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头看着依旧停留在自己胸中的宝剑,剑刃从后背探出胸膛半寸。 小青虽然不拘礼法,行事也颇凭喜好,见此情形不禁有些为这两个护卫不值。 见这名护卫虽然伤势极重,但并没有伤及要害,心中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想要救他一救。 只是她这边刚上前一步,那名护卫却突然身躯一震,体内真气鼓荡,把那柄宝剑逼出了体内,高高抛到空中。 “呲”地一声,宝剑自空中落下,狠狠插在了梁连早已没了气息的身上,而那名护卫也“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张玉堂几步赶到护卫身前,蹲下身伸出两只在他鼻下探了探,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小青长叹一声,说道:“这两个护卫还是有些血性的,只是所投非人罢了,人死如灯灭,好好埋了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 谈证据,拳头即真理 梁连的死并没有造成太大波动,小青和张玉堂甚至都没有告诉许宣和白素贞,只是夕照山雷峰塔不远处多了两个土馒头罢了。 今日,小青在梁连身上施展自己刚刚学成的《浮荣真幻法》,无声无息间布下幻阵,把自己体内蛇毒化作一锅面条,让梁连一股脑吞入腹,这让她心中略感得意。 虽然她曾经得了徐乾点化,但五百年来却是自己独自在峨眉山清风洞中修行,从未受过名师指点,所以法术不多,神通也不算强,只有天赋妖火还有几分独到之处。 等到遇到许宣后,才得白素贞转赠了一枚剑丸,虽然也炼成剑光,能数百丈开外取人首级,但遇上诸如法海之流的高手,仍旧还是炮灰的命。 这些日子张玉堂将陈二请到了府中,闲来无事,小青就和他请教《浮荣真幻法》出梦、造梦、入梦之法。 在苏州时,张玉堂就已经将这门修行法门传给了她,如今也早已入门,一得陈二指点,立即融会贯通,更学会将自身天赋蛇毒、妖火融入梦境之中,虚虚实实,让人防不胜防。 当初许宣斩杀六眼碧睛蟾留下的六碧绿眼珠,被她央求陈二借许宣的禹王鼎炼了一番,用秘银穿了编成一串手链戴在左手,和白皙的肌肤一衬,倒显出几分优雅的气质。 不过两个多,小仕林已经长成一两岁孩童大小,不仅行动自如,更能出口成诗,对许宣传授的修行法门也别有一番见解。 这让李公甫很是羡慕,但如今他也知道白素贞不是凡人,自不是自己能比的,但一想到自己早早就将碧莲许给了小仕林做媳妇,心中就舒坦了许多。 只是让他有些头疼的是,许仕林这小子性格好像有些孤僻,不怎么爱说话,对仍旧婴儿一般的小碧莲也什么兴趣,每天只喜欢跟在灯儿屁股后面,或是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沉思。 灯儿本来相貌就极美,虽然如今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模样,但也依稀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李公甫不由担心被她挖了自家女儿的墙角。 这日,许宣正坐在院中,和许仕林说着修行上的问题。 现在许仕林年纪尚小,根骨未定,自然不能修行,但并不妨碍许宣和他讲授一些修行上的事情开拓眼界。 正说着,忽然一团厚厚的乌云自东飘来,停在了许府上空,被乌云一遮,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变得阴郁起来。 “梆梆梆”三声门环敲击的声音响起,听得许宣不由略微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头上乌云,想了想便把许仕林交给了白素贞,等到众人回房后,才走出内院。 打开大门,门口立着两人,一男一女,头上都缠着白巾,哀戚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丝怒容。 见到他们二人,许宣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旋即问道:“三娘,敖公子,忽然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来人正是洞庭龙女三娘和陆水河神敖磊,钱塘龙君莫名身死,在水府中被人斩了头颅,自是一桩大事。 不过数日,洞庭龙君、太湖龙君便顺着水路来到钱塘江中,为自家胞弟治丧。 虽说敖应死前被夺了钱塘江水神之位,但天下龙族是一家,没有谁愿意冒着得罪洞庭、太湖两大龙君的危险,在这关口来窃据钱塘水神的位置。 洞庭龙君一见敖应尸身,就只自己兄弟是受了天道反噬,神形俱伤,这才被人钻了空子,一剑斩了。 但即便如此,要想悄无声息潜入钱塘水府,又在不惊动水兵的前提下一剑砍了手持壬癸玄精旗的敖应,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三娘见父亲沉思不语,便道:“父王,壬癸玄精旗是叔叔自白素贞手中夺来,这灯至宝被人抢夺,想来她必不甘心,如今放眼天下,敢正面与我们龙族为敌的屈指可数,钱塘县方圆数百里,就算是临安府太一宫中那几个供奉,恐怕也不能在无声无息间就这么斩了叔叔。” 见父亲点头,三娘又道:“所以,女儿以为,这事必然和白素贞拖不了干系。” “嗯。”洞庭龙君应了一声,却并不说话。 三娘见状,就知道自己这位父王还是担心涉及白蛇,最终就算帮叔叔报了仇,也落得如叔叔一般神形俱伤的后果。 洞庭湖不比钱塘江,更不比西湖,洞庭水域广大,由来已久,其中除了龙族外,还有许多隐居期间的妖魔巨擎,倘若真受了重伤,只怕镇压不住那些本就有许多异心的妖魔。 想到这里,三娘压低声音,凑到洞庭龙君耳畔说道:“父王若是有什么顾虑,不如将钱塘江水神的位置抛出来,让那些眼红之辈去探探白蛇夫妻虚实。” 洞庭龙君闻言,双眼一亮,暗暗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说道:“三娘莫要怪为父,你这些日子不在洞庭湖中,所以不知最近发生的事情。 一夜之间,菩萨在世间的寺庙金身俱都化作飞灰,许多洞天福地被天雷夷为平地。 来时听你说了夕照山上的事,哼,那法海前往青城山时我也见过一面,确实是个临凡的罗汉入世化身,如今你再看看法海在何方?雷峰塔下压的又可是白蛇?” 夕照山上的响动甚大,三娘当日也曾探出头来查看,自然知道塔下压的是条八首巨蟒,而非千年白蛇,思虑一番,面色不由一变,说道:“父王的意思是,白蛇身后还有人帮她?” 洞庭龙君目光凝重,盯着远处巨大青铜棺椁中的敖应尸身,半晌后才道:“那个徐乾,来历非比寻常,如今他不见了终究,若不是有人在背后相助白蛇,怎能偷天换日破了徐乾法术,同时借天道反噬之力,抹除了这些年世间插手白蛇之事的黑手?” “那依父王的意思,这仇我们便报不得了?”三娘虽然也知这事有些难办,心中却仍有些不甘。 洞庭龙君想了想,说道:“你叔叔已在水府中停尸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就是天葬之日,他是龙族,又贵为钱塘江水族正神,如今虽然被褫夺封号,但看在我与你三叔的面子上,方圆千里有名有姓的修士、鬼神总要来拜会一番才是。 你与磊儿都曾见过许宣,明日你们就持我名帖,去许府请他夫妻二人入水府一叙,算是送你叔叔最后一程。” “他会来吗?”三娘有些疑惑,现在钱塘水府中当真可谓“谈笑有大能,往来皆元婴”,倘若真是他杀了自己叔叔,如何敢轻赴险地? 洞庭龙君笑了笑,说道:“如今天道反噬之下,与此事有关的人不死也已重伤,虽然白蛇依旧动不得,但事已至此,我们将白蛇夫婿斩了出口恶气他们总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他若是不来,自然说明他心中有鬼,那时自有法子整治他。他若来了,我们便将钱塘江水族正神的位置抛出去,言明,只要谁为你二叔报了仇,我们洞庭、太湖就保他一世钱塘水神司职。 你说得没错,你二叔往日虽然行事有些张扬跋扈,但在江底的五百年牢狱之灾已经磨平了他许多棱角,在钱塘江附近也没什么仇人,谁会无缘无故杀了他与我们龙族结仇?可惜我并不擅长推衍之术,方才一番推算也看不出什么究竟,不过料想与许宣夫妻应当有些关系。” 三娘沉默片刻,说道:“这事终究没有证据,他若不来我们奈何不了他,他若来了,我们又如何说服在场众人?” “何需说服?”洞庭龙君嗤笑道:“许多事情只要有疑点那就够了,找证据,那是官府的事情。” 第三百七十八章 话旧事,敖磊下战书 洞庭龙君说得没错,对于掌握了绝对力量的人来说,有时候只需要心中一点疑惑就足够了,讲道理,找证据,那是凡人才做的事情。 或许,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会有封神一战的原因之一。 许宣前世曾听说过一个六度分隔理论,说的是地球上任意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超过六个人,或者说只需6步就可以联系任何两个互不相识的人。 虽说如今仙道昌盛,但无论是昆仑仙山,还是西方佛国、地府阴司,或是人间神灵,圈子依旧不大,更比不上后世地球70多亿芸芸众生。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修士虽有天道约束行止,但这种报应与凡间律法、道德相比,来得实在不算快。 这些修士都是人中龙凤,一时之杰,胸中自由一股傲气在身,于是乎,那张因果大网便越结越大,越结越密。 昆仑仙山、西方佛国只是屏蔽因果之力,却不是根除。 等到终有一日,那张网让众人都艰于呼吸时,就只有快刀斩乱麻,至于有谁是被利刃斩断的渔线,那就不在最顶峰几人的考虑之中了。 许宣看着面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龙女三娘和小白蛟敖磊,暗自思量着自己阳神出体,在钱塘水府演化梦境,斩了敖应之事。 思忖再三,并没有发现什么疏漏,除了那面不能舍弃的壬癸玄精旗外,实在没有什么露出马脚的地方,心中稍定。 “许公子,陆水河一别,想不到再见是公子竟已为人夫了。” 三娘依旧如当初在陆水河畔那般气势凌人,话语虽然平淡,也还算客气,但隐隐透露出的那股高人一等的气势,却让许宣心中有些不舒服。 许宣自不奇怪三娘如何知道自己和白素贞已经成婚,只是微微行了一礼,说道:“许宣见过三公主。” 三娘颔首,微微侧眼朝身旁看了看,敖磊忙上前从怀中摸出一个名帖递了过去,口中道:“明日是我家叔公天葬的日子,你也是钱塘县有些道行的修士,今日我们过来,就是请你明日去水府吊唁的。” 许宣似是没听出敖磊话中的小觑之意,双眼一瞪,惊诧道:“前番钱塘龙君庙发生的事情在下也听人说了,想着最多不过褫夺封号而已,何至于没了性命? 想当初,我与龙君也有过几面之缘,还在断桥凉亭中一同饮过酒,怎么忽然就去了?” 三娘盯着许宣的双眼,双唇紧紧抿着,不发一眼,似乎想看透他口中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许宣见状,又问:“许宣不过区区一个元婴修士,哪里敢劳动三公主和……嗯,敖兄亲自前来相请,明日定去,定去!” 敖磊回头瞧了三娘一眼,见她仍旧没有说话,便道:“那日在陆水河,你仗着法宝古怪,占了些便宜,等到天葬之后我再与你切磋切磋,如何?” 许宣闻言不由笑了笑,如今他已经摸到了元婴中期的门槛,魂魄成就阳神,肉身步入心斋,与当初在陆水河畔时不可同日而语。 敖磊看他发笑,不由恼羞成怒,那日在陆水河畔他输得极不服气,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若不是忌惮自己母亲吩咐,不想招惹白素贞一家,只怕早登门寻仇来了。 这时见许宣不答反笑,登时大怒,伸手指着许宣鼻尖喝道:“你笑什么,莫非当日侥幸胜了一场,就觉得有恃无恐了?” 许宣道:“敖兄客气了,只是水府中龙君新逝,我们便在府中切磋,实在对逝者有些不敬,敖……嗯,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敖兄尊姓大名,还请赐教。” 敖磊一听这话,白嫩的面颊顿时涨红,自己视若仇寇的人居然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实在有些让他感到自尊心受挫。 “敖兄莫要误会。”许宣解释道:“实在是相识至今,敖兄确实未曾告知过姓名,在下只是想着天下龙族是一家,这才称呼一声敖兄,还望莫要见怪。” 被许宣一阵抢白,敖磊心中怒气越发郁积,怒道:“油嘴滑舌,明日再与你分个高下,我问你七月初七那天你在哪里?” 此言一出,一旁的三娘面色也微微一正,双眼盯着许宣目光,一眨不眨。 “七月初七?”许宣沉思半晌,说道:“那日我听闻钱塘龙君庙金身塑像忽然不翼而飞,所以我便去庙中看了看,还向庙祝捐了一百两白银,用于庙宇修缮,敖兄问这事做甚?” “当真?”敖磊狐疑地瞧着许宣,心中其实也不相信自家叔父的死与面前这个书生有关。 他与三娘如今都是蛟身,但洞庭龙君和敖应却都是数百年前就成就了真龙之身的人物,他们从小耳濡目染,当然知道与真龙相比,自己有多大差距,莫说是区区一个元婴修士,就是踏足练神返虚的大能,手中若没几件得力的法宝,厉害的神通,在真龙面前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这时见许宣说得言之凿凿,所说之事既有人证,又有物证,想要查证极为简单,心中先信了六分,又问:“那你家娘子呢?” 许宣面色一沉,说道:“敖兄先问我行踪,我已经答了,这时里又问贱内,这般无礼,莫非是怀疑龙君之死与我有关?这也太高看我们夫妻二人了吧。” 敖磊道:“谅你也没这本事!” 许宣冷冷看了敖磊一眼,旋即转身对三娘道:“三公主,既是要去钱塘水府吊唁龙君,有些事总要问个清楚,刚刚敖兄的问题我已经一一答了,我这边也有几个疑惑想向公主请教,还望公主敖兄赐教。” “你说。”三娘扬了扬下巴,淡淡道。 她与自家儿子一样,所忌惮者并非白蛇夫妇,而是他们身后的那个人。 但既然父亲有心斩了许宣,出一口胸中恶气,她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左右不过一蝼蚁般的修士罢了。 如今与此事有关的世间仙佛化身、法相已经尽数泯灭,除非真仙临凡,否则还有谁是他们龙族的对手? 只是白蛇夫婿罢了,时至今日,白蛇情根深种,又已产下幼子,许宣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了。 许宣不知她心中所想,问道:“去岁腊八节前,三娘与敖兄忽然登门,将家姐掳走,又在西湖上夺了我家娘子黑旗法宝,岂是一方正神所为? 在下虽然道行浅薄,但总觉得世间总有讲理的地方,今日既然见了两位,还请两位给个说法。” “黑旗?”三娘一愣,立即明白许宣说的黑旗,就是被敖应夺走的壬癸玄精旗,心中不由也有些可惜,依敖应所言,那旗威力不小,若能落到自己手中,借之凝聚天下水源之力,必然能够提前百年蜕去蛟身,成就真龙体。 “只是许宣为何称为黑旗,难道他们夫妻还不知道此物玄妙?”三娘心中暗想,若真是如此,二叔的死只怕真与他们夫妻二人无关了,只可惜现在宝旗下落不明,当真有些可惜了。” 三娘心中心思电转,口中道:“那日原本是想与贵府结门亲,这才邀令姊前往水府一絮,至于公子说的黑旗,确实是被我二叔借了去,只是如今他老人家身死,宝物也被人暗中夺了去,公子若能找到宝旗,请务必告知我们一声,想必夺旗之人八成就是杀害我二叔的凶手!” “借?”许宣心中暗骂:“好一个有借无还,偏偏当着事主还这般大义凛然,全然没有一丝愧疚之意,这世道还真是拳头大才有理啊!” 第三百七十九章 葬明月,要不要碧莲 钱塘龙君敖应骤然身死,其兄敖荆、其弟敖泽齐聚钱塘水府,广邀天下龙族及人族交好修士,为敖应送行。 神龙可潜于渊,也能翱翔于九天之上,当初黄河老龙殡天时,曾以青铜巨椁盛放尸身,使十二龙子拉棺,破开九天罡风,直抵明月之上。 与万族相比,龙族寿元悠长,一只真龙若能善终,可活万年,若是角龙、应龙则更加长久。 从巫妖大战,洪荒破碎至今,不过四万余年。 从五帝临朝至今,也不到三万六千七百余年。 对于人族来说,曾经辉煌一度的王朝历经无数次兴灭,文明数次兴替、断绝,许多事情真相早已淹没在历史尘埃中。 但对与龙族来说,四万年只不过是十余代子孙繁衍而已,族中依旧流传着当初四神临凡,后又驭驶古昆仑离开大地,化为天空中一轮明月的传说。 于是,历代龙族中都以天葬为荣,更以将龙身埋葬在明月上为傲。 如今敖应横死,敖荆、敖泽贵为天下五湖大龙神,自然要将自己兄弟风光大葬,才能再提报仇雪恨之事。 许宣并没有依照礼数将三娘和敖磊请进府中,两人只在门口说了会儿话,便转身离去。 许宣回到府中,将那张白玉名帖丢在桌上,对一旁的白素贞道:“钱塘水府送来的名帖,明日敖应天葬,请我们两个去观礼。” 白素贞拿过精致的名帖看了看,问道:“官人要去?” 许宣道:“敖应虽然死了,但他那两个兄弟却不是好相与的,五百年前若不是昆仑仙山和太宗联手摆了他们一道,只怕如今黄河大龙神就是他们三兄弟中的一位了。 之后虽然五帝收回了黄河水神之位,又借黄夺淮,打散了淮水水源之力,十六尊大龙神依旧有十四尊在龙族手中。天下龙族是一家,若真惹恼了他们,可真是捅了个马蜂窝了。” 白素贞白皙的手指放在白玉名帖上,两者俱是纯白,颇为赏心悦目。 许宣阳神出体,梦中斩龙的事情她知道,如今她已经产下麟儿,体内阴阳尽复,虽然因为元婴本源受损,又刚刚产子的原因,修为不进反退,但道心却澄澈了许多,如此一来,不知不觉之间烛阴追魂法就有了长足进境。 只见她双目微垂,长长的睫毛蒲扇似的不住抖动,放在名帖上的手轻轻一抓后,便掐指推算起来。 片刻后,白素贞缓缓睁眼,摇头道:“官人此去只怕有些凶险,敖荆、敖泽二人修为比我高太多,虽然推算不出其中细节,但也让妾身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许宣沉默半晌,说道:“他们母子二人来送拜帖,我就知道来者不善,原本还想着黑旗已经寻回,又斩了老龙,此事算是就此揭过,想不到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白素贞起身坐到床沿上,小心为正在熟睡的许仕林掩好被角,目光温柔看了看,才小声说道:“如今妾身只想看这仕林平安长大,当真不想再插足这些事情了。” 许宣点点头,上前握住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则在她肩头一揽,白素贞便顺势倒在她怀中,俏脸贴在许宣胸膛,听着他胸中“扑通扑通”心脏跳动的声音。 “娘子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只是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寻上门来了,躲是躲不掉的。 三娘欺上门来,掳走姐姐,敖应又夺了你的黑旗,逼得你和青儿不得不显出原形,以身做堤,这些事情总要有个说法。 为夫答应你,等到了结了钱塘水府这桩事,我们便回苏州府去,我们隐姓埋名,也好好过一过寻常夫妻的生活,你看如何?” 白素贞欣喜地抬起头,眼中波光盈盈,娇声道:“官人说的是真的?” 许宣笑了笑,揽在她肩头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说道:“自然是真的,如今金钹已除、法海身死、梁王府覆灭,只要再了了钱塘水府之事,总能过段太平日子,那时我就陪着娘子游山玩水可好?” “游山玩水?”白素贞憧憬地想了想,忽然笑道:“你看仕林,现在只两三个月就已经这般大了,只怕再过数月就改入学了,那时候总不能带着他到处跑吧。游山玩水妾身是不奢望了,早年在青城山时也见惯了天下风景,如今只要陪在官人和仕林身旁就好,其余的……再无所求了。” “嗯,既然这样,那就呆在苏州白玉京吧,等为夫将‘新白娘子传奇’的话本写完,就找几个有名的戏班过来,娘子本色出演白娘子,如何?” “官人舍得妾身抛头露脸?” “额……”许宣倒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又道:“娘子若不愿出去演,我们自家在园子里总能自娱自乐一番,这事既是玩了嬉戏之事,但也和营救周鸿姑娘有关,大意不得。” 正在这时,白素贞好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坐直身子,神色古怪地问道:“官人,当初我们初至苏州时,你曾去拜访了吴家巷济仁堂的吴掌柜,他家真有一个叫做玉莲的美貌女儿? 可惜妾身那时在车上,不曾下来,否则就能见一见官人话本中那个让我吃醋的女子了,看看她是否真如官人说的那么年轻貌美。” 许宣尴尬地笑了笑,这时他话本已经写到许宣流放苏州府,济仁堂玉莲芳心暗许,引得白娘子顾影自怜的那一节了,当时抄得顺手,竟是忘了将这节抹去,如今被白素贞见了,果然生出一些事情。 看着自家娘子绝美的面庞,生产之事好像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原本高居神坛仙子一般的人物成了自己的枕边人,还为自己生下一个孩子,这让许宣有时略微觉得有些不真实,就好想自己是在做一场极美的梦一般。 两年朝夕相处,许宣发现,白素贞虽然修行千年,善良体贴、端庄大方,但有时候也和寻常凡间女子一般,会使些小性子,会吃醋、撒娇、故意捉弄自己,也会因为一点自己不在意的小事就暗中生气。 便是谪仙也是女人,也是自己的女人! “吴师叔人很好的,这两年我们都不曾去拜望他,等回苏州后,我们就去济仁堂看看吧。”许宣避重就轻说道。 白素贞看着许宣问:“去济仁堂?是看吴师叔还是看玉莲姑娘? 玉莲,碧莲,嗯,说起来这两个名字还真有些像,难怪当初妾身给小碧莲取名的时,官人神色有些古怪,原来是睹物思人了。” 许宣闻言不由苦笑,自己当初哪里是想到了什么济仁堂的玉莲,分明是想到了碧池,碧脸啊…… 第三百八十章 柳牧之,同往龙君府(明天除夕,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次日卯时,也就是早上五六点钟,天色微明,许宣带着白素贞出门了。 至于小青,自然还在清波门如今的张府中,许宣可不想让顺了那条小银龙的心愿,让他再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料想宴无好宴,原本许宣只打算单刀赴会,奈何白素贞执意要去,无奈之下只得请许娇容照顾小仕林,自己带着老婆往钱塘水府去了。 既然是参加丧宴,总要带些礼物才是,贵重的许宣舍不得,便宜的又有些拿不出手,毕竟敖应的龙魂都被自己弄到小瓶瓶里装着了,总不能太过吝啬不是? 一番思忖,夫妻二人便装了两瓶天一真水,放在怀中,权当是一番心意了。 当初在镇妖塔收石碑、黑旗时,白素贞曾将一河天一真水收入黑旗中,但黑旗可是自己老婆的,钱塘水府总不能指着小瓷瓶说,自从我们龙君夺了壬癸玄精旗,水府中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东西了…… 无论是人是龙,总还是要点脸的。 来到西湖畔,如今刚过中秋不久,正是秋高气爽之际。西湖畔两岸垂柳依旧带着深深绿叶,细长的柳枝随风轻拂,偶尔在树下湖面上掠过,带起点点涟漪,惊得湖中探出头的鱼儿四散开来,随即又聚拢过来,嘬一口再度垂下的柳枝。 自从在历练归来,许宣经历了文曲星临凡、徐乾登门,又在夕照山上了却了雷峰塔之患,就觉得时光过得极快。屈指算来,自从绍兴十八年穿越至今,已经足足三年了。相比前世无悲无喜,波澜不惊的生活,这三年的生活确实精彩许多。 先是抄了十首《长相思》,又置办了几个日进斗金的作坊,拜了个“妙手仁心”的师父。 之后西行千里,一路上黄山、桃花村、武昌湖、镇妖塔、陆水河各有惊险,好在收了个乖巧可爱的好徒弟,邂逅了化名折素素的白素贞,遇到了同为穿越众的女装大佬周鸿。 归来之后,斩了王道灵,杀了金钹父子,又在桐柏山得了禹王鼎,中了举人,成就元婴,还将未来儿媳和媚娘接到了家中。 如今法海身死道消,徐乾远赴极北之地,敖应龙魂在手,白素贞总算跳出了原本宿命的束缚,自己也算没有辜负她的一番情义。 至于藏在自己体内一直没法发现的帝俊……那就不是如今自己能揣测的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多留个心眼吧。 “官人在看什么?” 西湖上清晨的湖风夹杂着几丝水草的独有的腥味,吹得白素贞洁白裙裾上下翻飞,看着她轻轻将被风吹得散乱的几缕秀发夹在耳后,许宣心中不由一暖。 虽是生产过的人,但无论面容、身材还是气质,都与往常一般无二,只是端庄、体贴、秀美中更多了几分母性独有的温柔。 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收拢思绪,许宣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的断桥,说道:“娘子还记得当初扮作船家在此撑船,载我们去清波门的钱塘龙君么。” 白素贞思及当初情形,想到那时自己不知恩人是谁,更不知如何报恩的忐忑,眉眼中不由也多了几分笑意,开口道:“那时哪里知道他竟是位龙神,若不是官人暗中提醒,只怕当初在船上就着了他的道了。 当时妾身也确实不曾想到官人就是那个小牧童,当真就如菩萨所说的那般,有缘千里来相会!” “菩萨”二字出口,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自默然,住嘴不语。 时至今日,菩萨在这些事情中扮演的角色,白素贞心中已经明了,只是千年修行一直敬奉菩萨,养成的习惯一时不免难以改过来,现在忽然说起菩萨临别偈语,两人都觉得有些别扭。 “缘,确实妙不可言,无论菩萨动机如何,总算成就了我们一世夫妻,倘若终有一日……” 说到这里,许宣沉吟片刻后才道:“嗯,不论她动机如何,总要念她这份情的。” 白素贞微微点头,轻步来到湖畔,环顾左右,见四周并没有什么行人,素手一扬,隐去二人身形,湖水也随即分开一条水路,隐隐能看到湖底深处那面通往钱塘水府的石门。 两人十指紧扣,并肩走入湖中,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两位道友可是去钱塘水府的?结伴同行如何?” 夫妻二人回首循声望去,就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后方忽然多了个约莫三旬出头华服公子,一身明黄长衫,模样、气质都极为出众,眼窝微微有些深陷,这让他的双眼看上去格外幽深,更带了几分忧郁的气息。 见二人止步,那位公子抬脚轻轻一迈,好似天地都在送着他前行一般,瞬间就到了许宣面前。 “在下柳牧之,自北地而来,看二位模样,是去钱塘水府的?”华服公子微微拱手行礼,随即问道。 许宣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个名叫柳牧之的华服公子极不简单,一身气息似有若无,却偏偏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元婴、法力的气息,乍一看竟有几分徐乾的气质,心中不由先警惕了几分。 又见他一身衣衫颜色,虽然修士不怎么在乎世俗中皇权的威严,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了头脑发热外,少有修士如此堂而皇之身穿这般穿着打扮。 想了想,不动声色答道:“原来是柳公子,在下许宣,这是我家娘子,钱塘龙君突然遇难,我与他曾有过数面之缘,所以今日来送他一程。” 这个叫做柳牧之的中年公子听到许宣自报家门时,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旋即笑道:“原来如此,正好同路,不妨结伴同行如何?” 许宣闻言看了身旁白素贞一眼,才道:“既然都是去钱塘水府,那便一起吧,不知柳公子在何处仙山修行?” 柳牧之道:“在下只是一介散修,既无门派,又哪来什么仙山福地,只是真论起来我还要唤钱塘龙君一声二叔,前些日子事务繁忙,所以不曾得空过来,今天才赶了过来,只愿水府中那些龙族莫要撵我出去才好。” “既是亲戚,只是来晚了一些,为何撵柳公子出去?”许宣好奇问道。 柳牧之苦笑道:“诸行无常啊!世间事有怎会万事顺遂、称心如意呢,便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法力又如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时难免沦为他人棋子,做一些违背本心之事。” 想起自己和白素贞的际遇,许宣赞同地点点头,心中对这个柳公子不由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湖底,门口两个水族兵士见有外人过来,将手中长戟一合,挡住去路,索要名帖。 许宣取出名帖,水族兵士看了,满意点点头,又将目光看向柳牧之。 柳牧之淡然一笑,说道:“我与这位公子一同来的。” 兵士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把目光看向许宣。 许宣心中微感诧异,心道,这人却是有趣,刚刚还说钱塘龙君是自己二叔,怎么现在竟连名帖都拿不出一份? 想到他方才说的,担心水府中那些龙族将自己撵出去之类的话,许宣心中不由暗道:“难道这人竟是龙族的仇人,虽然有些亲属关系,最后却反目成仇了? 这倒有趣,倘若真是这样,带他进去也无妨,到时候自己和白素贞正好看场好戏。” 于是点头道:“这位柳公子确实是与我们夫妻二人一起的。” 见他开口应承,水族兵士这才提起长戟,让出去路,从身后摸出三条白绸递给许宣,嘱咐道:“今日来的都是水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进去后莫要大声喧哗。” 许宣接过白绸,递给白素贞和柳牧之,三人将绸带系在左臂上,穿过石门,朝水府深处走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土豪金,blingbling亮晶晶 水府虽在钱塘江底,却是以仙家手段,依托钱塘江雄厚的水脉灵气自虚空中造化出的一处洞天,不仅外有玄妙阵法守护,府内更是自成一方小世界。 许宣三人在一个宫娥的带领下,穿回廊,过假山,入楼阁,只见沿途珍珠如土、金似铁,一股土豪气息扑面而来,府内虽然灵气浓郁,却全然没有仙家福地洞天的出尘之感,黄澄澄、白花花、亮晶晶的各色光芒,晃得人双眼发昏。 虽然上月许宣曾经阳神出体,悄悄潜入过一次,但那时是为试验自己神通法术,全副心神都在敖应身上,自然没有心思注意其他外物。 今日心境变化,才有心情细细观察,心中不由叹道:“真是可惜了这处洞府,灵气如此浓郁,若用来种一些灵药、仙果难道不好?非要用些黄白之物点缀其间,连一棵仙草都是翡翠、白玉雕琢而成,当真是暴殄天物。也不知道陆水河、洞庭水府,甚至是四海龙王的水晶宫又是怎样一番光景,是否也如钱塘水府一般富贵之气逼人。” 心中胡乱想着,许宣瞥了一旁柳牧之一眼,见他神色淡然,没有半点动容之色,好似曾经来过一般,便低声问道:“柳兄莫非曾经来过?” 柳牧之摇摇头,说道:“不曾来过,此番也是第一次来,倒是洞庭水府确实去过几次。” 许宣一听,好奇问道:“洞庭水府也如这里一般,嗯……富贵吗?” 柳牧之伸手在道旁栏杆上栩栩如生的鎏金狮子上拍了拍,说道:“许兄说的是这些黄白之物吧,他们龙族都是这般,便是四海龙神也一样。 他们坐拥一海一江,若不得昆仑仙山五帝诏书,永世不得飞升昆仑仙山,偏偏性命又极悠长,闲来无事不免将精力放在这点爱好上了,不足为怪。” 一旁白素贞道:“不得五帝诏书,不得飞升昆仑?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若是这般,岂不是每五百年就要历一次天劫?” 柳牧之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说道:“正是,钱塘龙君已经渡过七次天劫,故而早将肉身炼得比不灭仙身也毫不逊色,所以在下也很奇怪,到底是谁竟能无声无息间一剑砍下他的头颅。” 七次天劫,那就是修至练神返虚大圆满后,起码在人间滞留了三千五百年! 许宣暗自咂舌,心道,这岂不是温水煮青蛙?天劫威力一次更胜一次,想不到龙族当初反戈一击,最后却换得这么一个结果。 先是自钱塘龙君这代之后,不能再修行洪荒妖族功法,需渡化形天劫才能成就真龙之身,再以每五百年一次天劫逼迫,想来即便是四海龙君,也未必能抗过九次天劫吧。 前面带路的宫娥似是听到了他们窃窃私语,冷着脸回头道:“水府重地不得大声喧哗,今日是我家龙君天葬之日,三位在水府中这般谈论逝者,只怕有些不妥吧。” 柳牧之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口中道:“姑娘莫怪,二叔骤然辞世,我心中也甚是悲痛,刚刚说那些只是在猜测到底谁是凶手罢了,还请姑娘海涵。” “二叔?”宫娥疑惑地看了这个极有魅力的黄衣男子一眼,确认自己确实不曾见过他,不由问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在何处仙府修行,自龙君脱困时我就在他身旁服侍,却从未见过公子。” 柳牧之道:“柳牧之,我常在北方,已经数百年不曾南下,姑娘自然不识。” 宫娥点点头,不再多问,她虽是最早跟随敖应的那群宫娥,但如今敖应身死,她们也就失去了靠山。这个名叫柳牧之的男子,既然说得有鼻子有眼,或许真是龙君亲戚,哪里是她一个小小宫娥能够得罪的? 许宣见状,开口问道:“姑娘,不知今日水府中来的宾客有哪些?” 宫娥一面迈着小碎步悄然疾走,一面低声答道:“五湖大龙神都来了,七河大龙神也来了三位,四海龙君虽未亲至,但也派了宫中太子前来。 除此之外,各处水府正神来了百余位,三山五岳中与水府交好的人族修士也来了二三十个,他们许多各自都带了弟子,约莫应有三四百人。” 许宣心中一动,又问:“不知七河大龙神来的是哪三位?” 宫娥道:“来的是珠江、长江、海河三河大龙神。” 许宣点点头,似是随意地说道:“自黄河夺淮一来,淮河水系就日渐紊乱,更没了水族正神,黄河水神如今是柳毅,他难道没来? 辽河、松花江地处偏远,想必也是因此才未曾过来,看来你家龙君人缘极广,面子也是极大啊。” 宫娥脚步微顿,深深看了许宣一眼,片刻后,又疾步走在前方带路,与许宣并肩而行的柳牧之眼中却带上了一抹笑意。 一行人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极宽广的空地,地上那些翡翠花朵,金枝玉叶已经被尽数铲除,垒起了一个高约百丈的祭台。 一条宽约两三丈的笔直大道,从祭台底端绵延至几人脚下,大道两旁百余根青铜华表,其上游龙飞凤栩栩如生,顶端各自垂下丈许白幡,将气氛衬托得更加肃穆、悲切。 大道两旁已经站着数百名形容各异之人,俱是面带悲切之色,仰头望着小山般的祭台上那尊巨大青铜棺椁。 这时场中俱静,三人一至,就被祭台下的敖磊瞧了个真切,当即俯身在一旁三娘耳畔低声言语了几句,扬了扬下巴,伸手朝许宣三人那里指了指。 顿时,场中众人纷纷侧目,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看着大道尽头的许宣三人,三娘的目光有些复杂,嘴唇蠕动几下,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略微侧过头,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敖磊见状,又看了看身旁的洞庭龙君敖荆,太湖龙君敖泽。见两位龙君都自沉默,仍旧静静听着一旁司礼水族念着祭文,他心中虽然心情复杂,也只能强自镇定,学着母亲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伫立原地。 “三位的名帖呢,能否给奴婢看一看,场中位置都有定数的。” 似是被场中肃穆的气氛感染,宫娥的声音又小了几分。 许宣取出名帖,宫娥拿着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问道:“公子便是许宣?” 见许宣点头,宫娥又对白素贞道:“姑娘就是白素贞吧。” 白素贞含笑称是,宫娥有些不善地看着柳牧之,低声喝道:“公子又是何人,您既称龙君为二叔,怎会没有名帖?” 柳牧之淡然一笑,说道:“我称龙君一声二叔不假,但确实未曾收到水府邀请,今日过来算是不速之客吧。” 宫娥见状,俏脸不由涨得通红,今天是龙君天葬的日子,何其重大,若让台上那两位龙君知道是自己将这个“闲人”带到此处,只怕事后不会有好果子吃。 心中正纠结到底是请兵士将这人小心哄出去,还是故作不知,将这事隐瞒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下去吧,他们三个自有我来安排。” 宫娥慌忙回身,就见刚刚仍在台上的敖磊,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旁,正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第三百八十二章 祭台下,群龙聚水府 看着许宣三人,敖磊嘴唇蠕动了几下,目光中三分欣喜,五分畏惧,剩余的两分是憎恨! “你……来了。”犹豫片刻,敖磊吐出三个字,将身一侧,让开道路,接着说道:“不知道你要来,所以……嗯,请跟我来吧,前面还有位置。” 许宣再傻也能听出这话不是和自己说的,夫妻二人对了个眼色,心中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 “你们也一起来吧!”敖磊心中也不由疑惑,许宣夫妻怎么会和这人一同来了,难道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若是这样,可就不太好办了。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柳牧之笑了笑,说道:“你们未曾给我名帖,我总不能硬闯进来,恰好在门口遇到他们,所以就一起来了。” 敖磊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等到柳牧之迈步向前,才落后他几步紧紧跟在后面。 见他这副姿态,许宣心中更加笃定了面前这个名叫柳牧之的男人的身份,看了看白素贞,悄然做了个口型。 白素贞微微颔首,拉着许宣的手略微紧了紧。 一行人来到最靠近祭台的队伍前方,环顾左右,许宣发现众人也正好奇地盯着他们,隐隐能感觉到场内神念乱飞,似乎是在交流着什么。 “来了?坐吧。” 队伍正中,一名干瘦老者耷拉着眼皮,眼神有些混浊,一身粗布麻衣,像个乡村中随处可见的老农一般,挽着裤腿蹲在椅子上,旁若无人地“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见柳牧之来了,只是随意朝身旁努了努嘴,示意他往自己身旁坐。 那把太师椅上原本坐着的是个面容威严,颌下三缕长须的中年修士,一见此景,朝老头拱拱手,笑了笑,二话没说让到一旁。 “这老头什么来头,好大的架子。”许宣心中略感惊讶。 今日是敖应天葬的日子,来的都是世间有头有脸的人物,饶是如此,在场数百人,钱塘水府也只在第一排摆了十几把椅子,供那几个大龙神和不世出的高人安坐,其余人即便是代四海龙君前来吊唁的龙族太子,也只能在后面站着。 而那人,竟当这里是自己家一般,就这样大剌剌蹲在椅子上,偏偏左右两旁的宾客竟都没什么意见。 “见过老前辈!”柳牧之上前先行了一礼,才对刚刚给自己让座的那位中年人道:“折煞在下了,怎敢让前辈给我让座,我在后面站着就好。” 中年男子道:“若是你没来,这座位我自然坐得,如今你既然来了,老龙君身旁自然还是你作陪最为妥当。” “不敢,不敢,前辈是海河大龙神,修行数千年,当不起前辈这般抬爱。” 老头吧嗒吧嗒嘴,取下叼在嘴里的旱烟杆,在椅腿上磕了磕,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数百年不见,还是这般虚伪,今日你既然敢来,难道还不敢坐这把椅子?坐吧,无论你当初用的什么手段谋得了那个位置,如今时过境迁,大局已定,又来矫情什么?” 柳牧之讪讪一笑,说道:“如此,晚辈就冒犯了。” 说完,又朝刚刚那个海河大龙神拱拱手,以表谢意。 “至于你们两个。”老头眼神在许宣和白素贞身上游移片刻,反手指了指身后,说道:“就在我后面和他们几个小辈一同站着吧。” 许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老头身后站着几个气宇轩昂,华服金冠,腰缠玉带,衣衫上金丝银线绣着团龙补子,想必就是方才宫娥说的四海龙族太子了。 白素贞见状扯了扯许宣袖子,伸手在他掌心写了个“放”字,许宣立时猜到了那个干瘦老头的身份,也不言语,径自拉着自家娘子朝他身后走去。 今天他和白素贞来此,一是想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做贼心虚,二也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龙族的天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众人坐定,片刻后,四方祭台下十二面青铜巨鼓被几个赤膊力士敲响,一阵鼓声,震动四方,听得许宣气血翻腾。 鼓声停歇,洞庭龙君忽然出现在高高的祭台之上,浑身缟素,面容威严、悲切,朗声道:“绍兴二十年七月初七,舍弟被奸人所害,身首分离,死状凄惨。 吾与三弟敖泽忽闻此事,悲痛欲绝,心中感慨万千。 五百年前,为保我二人周全,敖应自污己身,被褫夺封号,压与江底数百年。怎知才脱困二十余载,又遭横祸,其命途之多舛一言难以尽表。今日诸位不辞路途遥远,齐至此地,我先代敖应谢过诸位了。” …… 洞庭龙君敖荆一番言语,听得祭台下众人低声细语,当他说起五百年前自污己身、被褫夺封号之事时,不少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坐在最前方的柳牧之身上。 方才在干瘦老头示意下给柳牧之让座的海河龙君,这时正端坐在宫娥新加的椅子上,忽然开口问道:“敖荆,说了这么多,总该告诉我们是谁害了敖应兄弟吧,便是凡人也讲究个沉冤昭雪,更何况是我龙族一江正神?” “一江正神?那是以前的事了。”后面人群中有人嘀咕道。 海河龙君霍然起身回首,冷冽、威严的目光在身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一字一句说道:“即便不再是一江水族正神那又如何?那也是龙族!” 海河龙君抬起右手,指着身后神色各异的同族继续说道:“如今龙族境况江河日下,再这般各自为阵,明哲保身,只怕不需多久,龙族也将与那些凡间妖族一般无二了。 龙族自有龙族的威严,不是谁都能轻易冒犯的,敖应死得蹊跷,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杀人立威才行。否则,任谁都敢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一番言语,说得在场龙族纷纷赞同颔首。 等到场中众人略微安静了少许,洞庭龙君敖荆才道:“敖青龙君言之有理,此事虽是我洞庭、太湖水族之事,但说大了也是天下龙族之事,此事我心中也有些猜想,等天葬之后自会一一说与大家知晓,到时再一同商量个方略出来,如何?” 海河龙君敖青这才不再多言,一拂衣袖,再度坐了下去。 “好了,莫要耽搁了吉时,开始吧!”干瘦老头不知何时又点燃了一锅旱烟,“吧嗒吧嗒”继续抽着。 敖荆颔首,再次朝场中众人拱拱手,起身背对众人,双手高举,喊道:“吉时已至,临渊潜龙,翱翔九天,终需重归四神怀抱,九龙拉棺,起!” 第三百八十三章 破罡风,九龙拉铜棺 一声“起”字刚出口,祭台四周鼓声再擂,大道两旁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列托着长长号角的水兵,鼓声混和着嘹亮的号角,庄严、肃穆之声响彻四方。 鼓是青铜鼓,以夔兽之皮作鼓面,腿骨做鼓槌,虽远远不如当初黄帝亲手所铸的女献鼓,但也极为难得。 号角是苍龙角,苍龙又称青龙,青龙属木,龙角内蕴藏无限生机,以其为号角,乃是希望死去的龙族在另一个世界得到重生。 片刻后,鼓声渐小,号声渐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叮叮当当”的铁链碰撞之声。 “轰”地一声闷响,雄伟的祭台后忽然飞出七条蛟龙,脖颈上各自挂着一条儿臂粗细的铁链,拉着青铜巨棺缓缓离地而起。 九龙长鸣,盘旋而上,带起阵阵罡风,自成一方天地的水府上空随之出现一个百余丈大小的黑洞。 这黑洞好似撕裂了苍穹一般,没有风动,也没有云飞,既不见晨光熹微,又不见蝉鸣鸟叫,有的只有是一轮硕大明月高悬其中,依稀可见几颗星辰在明月后不住闪烁,透过洞口,洒下淡淡的清冽光芒。 “九龙拉棺!” 敖荆一声巨喝,朝祭台上方纵身一跃,现出原形,是一条长约百丈的金色真龙。 早等在一旁的敖泽见状,再不迟疑,摇身化作另一条金色真龙,一声清越的龙吟声响起,震动水府。 两龙在众人头顶盘旋一阵,随后双双将身一窜,把青铜巨棺另两条铁链套在身上,振奋精神,带着青铜巨棺朝黑洞中飞去,飞向黑洞中那轮皎洁的明月,飞向传说中四神所在的古昆仑,白玉京! 九龙拉棺,忽有仙风阵阵,异香扑鼻,巨棺百丈左右凭空出现散花天女、列队仙官诸般异象,看得下方不曾见过此景的许宣惊叹不已。 “这是直接撕裂虚空,破开苍穹,直达外太空啊!” 早在来之前,他就听白素贞说过黄河老龙当年殡天,使十二条真龙拉棺之事。如今看来,无论是钱塘还是洞庭、太湖,都比不得黄河龙族底蕴深厚,不仅拉棺蛟龙数量少了三条,就连质量也逊色了不少。九条蛟龙除了敖荆、敖泽二人外,只有三条是真龙,剩余四条都仍是蛟龙之身。 “外太空?”白素贞不知所以,附在许宣耳畔说道:“这不是撕裂虚空,只是借钱塘水府之力,破开九天罡风罢了,要想撕裂出这般大的虚空,就算以洞庭龙君之能,也是枉然。 况且,虚空中另有虚空乱流,就算是拥有不死仙身的真仙,也不能随意穿越虚空直抵彼岸。 真龙虽然体魄强横,但也只是相比寻常修士、妖族而言,要想仅凭肉身就这样撕开虚空直抵白玉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许宣心中了然,看着此景,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歌词,低声唱道:“我在遥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嗯?官人想说什么?” 虽然早已习惯许宣常常脱口说出一些自己不甚理解的词句,闻听此言,白素贞仍好奇问道。 “没什么,只是哀悼钱塘龙君罢了,希望他能魂归故里,常伴四神左右,在白玉京自由飞翔吧!” 白素贞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想到他懒懒躺在府中太师椅上,懒懒玩敖应魂魄的样子,不由嗔怪地白了自家官人一眼,眼神飞快在左右掠过,示意他莫要得意忘形,如今左右都是龙族,若让他们知道了事情真相,呵呵,那就该换个人在月亮上自由飞翔了。 天葬仪式足足举行了三天三夜,期间,各种异象层出不穷。 只是众人都不是凡人,也俱都见过市面,并不以为异,一直等到敖荆九人从黑洞中回到祭台上,重新化作人身后,水府上空的黑洞才渐渐收拢、消失,复又变作湛蓝青天。 期间,自有水府宫娥奉上香茗、茶点,场中众人除了那个吸旱烟的老头之外,都是一脸肃然,以示尊重。至于心中到底各自在想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许宣站在老头身后,目光落在他手中忽明忽暗的烟锅上,不时神游物外,想着不知以自己心斋境肉身能否穿越九天罡风,在外太空生存。龙族既有天葬的习俗,想来上面应除了真龙骸骨之外,应当还有许多世间难得一见的宝藏。 说到宝藏,许宣的思路又跑飞了。 转瞬间想起从完颜谷截哪里得知的藏宝之地的消息,自己最近忙于夺回壬癸玄精旗,熟悉刚刚炼成的入梦、造梦之法,竟把这事给忘了。 另外,也不知道妮蒂亚有没有找到自己送往辰山的太古石碟,若让她知道了真正石碟的下落,只怕那处梵天净土就要不得安宁了。 还有沐天颜,自送了灯儿、燕赤霞蛊虫卵后,也有许久未曾相见了,不知他在妮蒂亚那里又学到了什么本事。 至于周鸿…… 在钱塘县这几日,许宣已经和方世杰商议了几次,两人预备成立一个书局,将他抄写完毕的《新白娘子传奇》话本刊印出来,作为书局的第一本小说。 虽说早在北宋时,毕昇就已经发明了胶泥制字的活字印刷术,但这门技术至今仍未得到广泛流传,这自然便宜了许宣。 除了《新白》之外,许宣还想将四大名着抄上一抄。 《水浒传》是北宋的背景,这时写来肯定是反书一本,只怕是要被和谐掉的。不过,只要改改名字,把背景换成唐朝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正思忖间,祭台上已经化作人身的洞庭龙君敖荆已经来到众人面前,先是朝坐在正中央的老头行了一礼,才向四方拱了拱手,说道:“五叔,您是长江大龙神,敖应无端身死,还请您出来主持公道!” 老头微微抬起眼皮看了敖荆一眼,取下烟锅子在椅子腿上磕了磕,又用系在烟杆上的铜钩掏了掏,说道:“我是你三叔,不是世俗中缉拿盗匪的捕快,你要我主持公道,莫非已经找到害老二的人了?” 只听了这两句话,许宣夫妻不由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一抹忧色。 果然是他,长江龙君敖放! 传闻这可是比之四海龙君更高一辈的人物,是如今世间最接近应龙的存在,据说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应龙的境界,只是受天道压制,这才迟迟没有突破应龙之境界。 这位龙族中号称辈分最高,修为最高的大龙神,虽然挂了长江大龙神的名头,却从来都在世间四处游历,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曾有几人见过他的真容,想不到今日仅会出现在这里,难怪海河龙君敖青会对他如此恭敬。 “三叔,敖应虽说年轻时性烈如火,快意恩仇,但时至今日,与他有仇的就只剩下您旁边那一位了。 自从脱困而出,他便依照菩萨法旨在西湖上撑船摆渡,只等功德圆满,飞升西方佛国,成就金身正果,如何会横生什么枝节?”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将目光投向端坐敖放身旁太师椅上的柳牧之身上。 柳牧之见状,起身叹道:“便知诸位要将这笔账算到我头上,所以今日才不请自来,事隔五百年,有些结总要解开。” 说着,他眼光越过敖荆,落到九龙之一的三娘身上。 “那时都是局中人,自有身不由己事,还望你心中不要再怪我才好!”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五方旗,一场鸿门宴 三娘神色复杂站在自己父亲身后,数百年的时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倒随着修为的长进容光更胜往昔。 半晌后,三娘道:“这些年妾身也看明白了天下大势,当年心中的些许不忿早已烟消云散,柳君又何必耿耿于怀?” 柳牧之听她这么一说,心中顿感畅快无比,转而对长江龙君敖放说道:“好叫前辈知晓,七月初七乃是乞巧节,那天我闲来无事心中烦闷,于是变化身形,前往开封城一游,此事开封城隍、土地都可作证,前辈若是不信,自可前往盘查。” 他没说为何七夕时自己心中为何烦闷,但三娘看向他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这也让敖磊心中多了些复杂的感觉。 “果然!” 一听这两人对话,许宣顿时肯定了心中猜测,这个名叫柳牧之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小白蛟敖磊身生父亲,黄河水族正神,柳毅! 敖放将烟杆插回腰间,一手扶着太师椅站了起来,回身瞥了许宣夫妻一眼,在众人面前踱了几步,并未说话。 许宣身旁一个年轻公子见状,上前半步,说道:“前辈,敖应龙君无论以往犯过什么错,终归仍是我们龙族一员。 敖青龙君说得没错,如今龙族境况江河日下,正是我等摒弃往日旧怨,同进退、共荣辱之际。 所谓人证、物证总是可以作假的,五行推衍之术,也能被人暗中颠倒天机。 要想查明事情真伪,寻回敖应龙君龙魂才是正理,只有听龙君亲口说明事情原委,才能让人信服!” 听他这么说,众人不由纷纷颔首,看向柳毅,柳牧之的眼神便冷淡了许多。 敖应在自家水府中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斩杀,龙身虽在,龙魂却没了踪影,想来不是争斗间被人打得魂飞魄散,就是给人摄了去。 凡间常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万事总不能做得太绝,怎么也要留一分余地才是。 同样,修士间再有深仇大恨,也少有杀人夺魂灭魄之事发生,这既是避免自己沾染太深因果,也是修行中人心中默认的底线,一旦逾越了这条红线,那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修! 就如当初许宣盛怒之下斩杀胡六郎一般,虽将他肉身拍成肉泥,但最终还是放他魂魄投胎转世去了。 年轻公子方才那番话,自是暗指柳毅杀了敖应后,还将敖应龙魂收走,这让他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 “你心中也是这般想的?”敖放问恭敬站在面前的敖荆。 敖荆瞧了那名年轻公子一眼,目光又在许宣和白素贞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名年轻公子乃是东海龙族八太子,名唤敖奇,修行千年就已渡过化形天劫,成真龙身,可谓天纵之资。 须知,肉身越强横,化形越艰难。以三娘之能,又有洞庭龙族供养,柳毅暗中相助,近两千年过去,也只摸到了化龙的门槛,相比之下,可见四海龙族底蕴之深。 敖奇为何这般说话,敖荆心中自然明了。 倘若今日能将钱塘龙君之死扣在柳牧之身上,就有了名份在手,那时尽起东海水族之兵再伐黄河,即便是昆仑仙山也不好过分苛责。 到时候,东海龙族近水楼台,以其地利之便,就能顺黄河逆流而上,重新将黄河水族正神之位纳入龙族手中。 其余龙族早对人族占据黄河水族正神之位颇为不满,就算会有些许微词,想来也不会横加干涉。 但让敖奇想不到的是,敖荆的野心却是要大许多,这从五百年前北伐泾河老龙就能看出些端倪。 他今日请许宣夫妇入府,与三娘、敖磊说的是为报敖应之仇,实则却是另有目的。 沉吟片刻,敖荆淡淡看了柳毅一眼,说道:“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心中对三娘还有些许愧疚之情,当年虽与我三弟有些纠葛,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凡事总要将个目的,若是他行凶作恶,我想不出他的目的何在。” “嗯!”敖放略微颔首。 一旁柳毅闻言,对着敖荆长揖一礼,他这一番话无异代表了事主洞庭龙族的态度,也洗刷了他身上的嫌疑。 “那敖荆龙君方才说的话又是何意?”敖奇一双剑眉皱起,似是想不到敖荆竟会当众反驳自己。 在他看来,敖应既然已经身死,何必再去寻根问底? 谁杀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样才能将此事的利益最大化。 如此才是居上位者应当考虑的事情! 敖奇原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不论真相如何,敖荆只会顺水推舟,把这盆污水泼到柳毅身上。 却不曾想,事情的发展竟超出了自己原本的预料,一时心中不由有些不悦。 敖荆听他言语中颇有不满之意,也并未放在心中,他虽然只是洞庭湖龙君,但与四海龙君乃是一辈的人物,自然不把敖奇这等小辈放在眼里。 沉吟片刻后,敖荆深深看了白素贞一眼,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众人解释一般,说道:“日前,我家三弟得了一方至宝,名为壬癸玄精旗,想必诸位都听过此宝名头。”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便是一脸淡然的敖放,干瘦的面皮也不自觉抽了抽,伸手摸了摸系在铜烟杆上的烟袋。 “壬癸玄精旗?竟是这等宝贝?” “听闻这五面神旗,只需得一面,就能护住肉身、魂魄万法不侵,乃是当初常羲帝后手中看家法宝,威震四方,扫灭了无数巫族、域外邪魔!” “我若得了这面神旗,控水之能顷刻就能番上数番,难道敖应龙君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被杀上门来,夺了神旗不成?” …… 许宣听到众人这些言语,心中顿时明白了钱塘水府请自己夫妻来的原因,果真是场鸿门宴啊! 白素贞伸手握住许宣有些潮湿的右手,目光坚定的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敖放似是察觉到了许宣夫妻的异象,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只见他从烟袋里取了几丝混着各种花卉,细细研磨过的烟丝装好,烟锅无火自燃,飘起几缕淡淡青烟。 深深吸了两口,敖放咂巴咂巴嘴,露出一口满是烟渍的黄牙,一团白中带青的烟雾从双唇中吐出,当空盘旋一圈,化作一条小龙,随即消失在众人头顶。 一口神仙烟抽罢,敖放顺势抬腿又蹲到太师椅上,像个茶馆中的看客一般,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出好戏。 跟着许宣夫妻一同过来的柳毅,也察觉到了敖荆意味深长的眼光,心中一动,便知今日自己只是个引子,洞庭老龙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敖荆耳中听着场中众人言语,将他们各异的神色一一看在眼中,等到议论之声渐息后,才道:“我与诸位想法一般无二,我家三弟之死只怕与壬癸玄精旗脱不了干系!” “龙君,五方先天旗已经许久不见踪影,敖应龙君又是从何处寻来壬癸玄精旗的?”场中一人问道。 这时不等敖荆答应,站在他身后的敖磊忽然抢先越众而出,伸手一指白素贞,说道:“便是从她手中夺来的!” “放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敖荆面色一沉,微微侧目冷冷瞧了敖磊一眼。 敖磊闻言,浑身一颤,忙躬身退了数步,口中称是。 只是他这一番话,已经让许宣夫妻二人变作场中焦点,连原本只将他们二人当作柳毅随从的东海八太子敖奇,也是一脸异色看着他们。 第三百八十五章 起纷争,老龙问神旗 “你们又是何人?”敖奇问道。 他贵为东海龙族八太子,地位尊崇,从来自恃甚高,水府中除了五湖四海七河正神之外,其余人等都不被他放在眼中。 这时听了敖磊言语,才正眼瞧了瞧一直站在自己身侧的许宣夫妇,见他二人修为不过元婴,虽然放在世间已经算得上高手,但在今日水府中却算不上什么。 白素贞微微曲身,福了一福,答道:“青城山白素贞见过敖奇太子。” “你就是青城山那条修行千年的白蛇?” 敖奇眼中闪过一抹好奇之色,白蛇身世龙族中不少人都曾有耳闻,见过的却寥寥无几,于是,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是仔细一打量,敖奇才发现,面前这位女子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不似凡俗人物,纵然自己东海龙宫囊括了天下美色,也无一人能与其媲美! 可惜……美人虽然动人心,采前也要顾忌花下尖刺。 旋即,敖奇又想到她前世身份,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感慨。 传闻先天五方旗原本就是帝后常羲手中至宝,身陨之后才流落世间,戊己杏黄旗在昆仑仙山黄帝含枢纽手中,青莲宝色旗被青帝灵威仰所得,另外离地焰光旗、素色云界旗、壬癸玄精旗却不知所踪,现在其中一面神旗忽然重回常羲转世之身手里,莫非是预示着什么? 白素贞不知敖奇心中所想,见众人都注视着自己夫妻二人,又道:“壬癸玄精旗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来,数月前被敖应前辈借去,岂料如今却因此引来杀身之祸,实在让人惋惜。” 虽然她这话说得婉转,但众人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为逝者讳罢了,否则,谁会将这等宝物轻易借给外人把玩? 敖奇强自压下心中那丝莫名的绮念,转而将目光看向洞庭龙君敖荆,眼神中颇有玩味之意。 心道:“早就听父王说过,五湖四海七河中,就属洞庭龙君最有野心,五百年前北伐泾河是一次,现在又是一次。 说什么为钱塘龙君复仇,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真正目的只怕还是那面壬癸玄精旗,此物在手,莫说一个黄河正神,就是给他个四海龙君,只怕他也不换。难怪方才没有借此机会把这盆污水泼到柳毅头上,原来如此! 俗话说得好,有肉不吃豆腐,有豆腐不吃青菜,面对壬癸玄精旗,敖荆这老龙却是连黄河正神的位置都不放在眼里了。” 事已至此,场中有他这般想法的人不少,这时都眼含深意地看着敖荆,都想听听他到底怎么说。 敖荆环顾四周,负手走到白素贞面前,说道:“诸位,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多隐瞒。壬癸玄精旗确实是我家二弟从她手中夺来,知晓此事的人屈指可数,我也是听闻二弟身死,前来主持丧事时才听三娘说起。” 说着,敖荆盯着白素贞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我此番将你们请来,就是想问问,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这面壬癸玄精旗。 或者……便是你们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潜入水府,杀人夺旗!”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白素贞心中突地一跳,旋即正色道:“龙君也太高看我们夫妻了,我们二人不过元婴修为,如何能悄无声息潜入水府? 敖应前辈是修行多年的真龙,一身修为可比炼神返虚之辈,就算暗中偷袭,也不是我们能一击必杀的。” 一旁敖奇闻言,点头道:“这话确实不假,若单以境界论,真龙只如炼气化神,角龙才如炼神返虚,能够掌握大道法则。 但我龙族肉身自有独特之处,一朝由蛟化龙,便如修士得道飞升一般,不仅气血雄浑十倍,连带法力也百倍于人族修士,就算是练神返虚之辈也未必是我们对手。 敖应龙君修行洪荒古法,不但肉身强横,龙魂也比我等凝实数倍,要想一刀斩首,就算是偷袭,想来也要手持至宝的返虚高手才行,他们夫妻……就算有这心,实力也弱了不少。” 敖奇数年前刚刚由蛟化龙,最明白两者之间的区别,心中不信有元婴修士能一剑斩杀真龙,就算敖应事先受了天道反噬,那也不可能! 场中众人听他这样说,也是暗自点头,都不相信以敖应之能会如此干净利落死在两个元婴修士手上。 敖荆冷冷一笑,转头看向柳毅,说道:“话虽如此,但事无绝对,当初魏征不过一介人臣,又是如何持天子剑斩了泾河老龙的?” 许宣见敖荆一句句逐渐逼近事情真相,眼神不由略微闪烁了几分,说道:“龙君此言差矣,当初三湖水族北伐泾河,人臣魏征梦斩泾河龙王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但其中无论是三位龙君,还是太宗、昆仑,都不是我们两个小小修士能够比拟的,又怎能效仿故事,行这等不可思议之事情? 况且,我家娘子方才也说了,黑旗是她机缘巧合之下得来,如今敖应前辈身死,被他借去的黑旗不知所踪,说起来应当是钱塘水府应当给我们夫妻一个交代吧,何故反倒来责问我们夫妻二人? 再者,在下也想问龙君一句,倘若黑旗寻回,可否还给我们夫妻?” 敖荆道:“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那面壬癸玄精旗虽然损毁极为严重,但根本仍在。 想我龙族统领天下江河湖海数万年,这等先天水属至宝,自然要放在我们手上,这样与你而言也是一桩美事。” 说罢,敖荆似乎也觉得自己吃相有些霸道了,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若真能寻回神旗,我们洞庭龙族定然不会亏欠你便是。” 白素贞嗤笑一声:“原来龙君今日请我们来,竟是为了先天五方旗。 龙君也是修行中人,须知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我们夫妻二人如何得了黑旗,不必一一告知他人吧。” 敖荆沉吟片刻,说道:“白素贞,你莫要不识好歹,我请你过府,便是存了与你好生说话的心思。 有道是宁错杀,莫放过,敖应之死必然与神旗有关,你若一五一十将神旗来历说出来,今日你夫妻二人或许还能离开,否则,莫怪本王言之不预!” “龙君这是要以势压人了?”许宣上前一步,拦在自家娘子身前。 敖荆冷哼一声:“便是以势压人,那又如何?区区两个元婴修士,莫非还能将这钱塘水府掀翻?” 许宣道:“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没有金刚钻,怎敢揽这瓷器活?” 许宣也不管在场众人能不能听懂“梁山”的含义,环视一周,接着道:“我们既然敢来,那便能出得去,龙君若要用强,只怕却是打错了算盘。” “呵呵,好大的口气!” 敖荆身后立着的敖磊早已看许宣不顺眼,这时听他说出这番话,当即跃身出来,怒道:“许宣,你既然自觉有这等本事,便让我来称一称你的斤两,陆水河畔的那番恩怨今日也该了结了!” “咳咳!”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忽然两声轻咳响起,只见正前方蹲在太师椅上的敖放忽然站了起来。 敖放手持烟杆,在太师椅扶手上磕了磕,许多火星、烟灰从烟锅中落了出来。 “吵什么吵,今日是老二的天葬的日子,如今天葬刚结束,你们就这般吵吵嚷嚷做甚? 无规矩不成方圆,老大,莫要让人觉得你们洞庭水族仗势欺人,坏了你们父亲名头才是!” 敖荆忙点头称是,一旁正跃跃欲试的敖磊也慌忙垂首而立,恭敬听着自己这位太姥爷训话。 第三百八十六章 赌一局,敖放伸援手 长江龙君敖放,是当今五湖四海七河龙君中资历最老之人,即便四海龙君在他面前,也要自称一声晚辈。 对于他们这一代龙族,虽然不需经历化形天劫,但由蛟化龙后,每五百年仍有一次天劫降下。 敖放修行万年,由蛟化龙,又修成角龙之身,渡劫十八次,修为之高,道行之强,冠绝当世。完颜谷截当初号称练神返虚第一人,若是碰上这位大龙神,恐怕与稚子并无什么区别。 只可惜,这位大龙神从来不喜俗务,常常化身凡人四处游荡,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长江水府中的事务也是交由自己那些龙子龙孙打理。 否则,以他的修为、道行,天下龙族早已一统,哪里会是今日一盘散沙的局面。 敖应身死,敖放不请自来,确实出乎敖荆、敖泽兄弟意料之外。 虽然对自己这个亲三叔,敖荆心中多有不满,当面却不敢有丝毫顶撞。当年他们的父亲乃是上一任长江龙君,一朝渡劫失败,身死道消,若不是敖放出手镇压四方,他们兄弟三人又如何能谋得这几个水族正神的位置? 这时见敖放开口,敖荆只得躬身后退两步,双手垂在身侧,静静听他吩咐。 敖放看了看低眉不语的敖荆,又上前来到许宣面前,目光灼灼在他身上扫过。 一瞬间,许宣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拔光衣服丢到广场中一般,被人看了个通透,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寒意,暗道:“还是小看了龙族,想不到今日竟会有这等人物过来,这样一来自己金蝉脱壳的计划只怕要泡汤了。” “你叫许宣?”敖放问。 面对这位长江龙君,许宣也不敢太过放肆,恭敬答道:“正是,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敖放道:“修行不过短短数年,就能摸到元婴中期的门槛,你也算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老夫有些好奇,你所谓的三两三又是何物,金刚钻又在哪里。” 敖放言语虽然淡然,不带一丝烟火之气,但不自觉却有一股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直压得许宣有些呼吸急促。 “前辈说笑了,说是金刚钻,其实不过是凡俗中匹夫搏命的手段罢了。” 敖放点点头,带着几分赞许说道:“匹夫搏命的手段,嗯,这话不假,事到临头需放胆,畏畏缩缩,一味躲避不是我被修行中人的本色。 老大遣人请你来,即便你今日不来,总有一日也要来水府中走一遭,反倒授人话柄,这便是势不如人的结果。” 一旁敖磊闻言,有些不屑地低声道:“区区元婴修士,能有甚搏命手段,竟敢在我们面前大吹法螺。” 敖放瞥了他一眼,又道:“老大说得没错,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这里说的德便是拳头! 不过你今日既有胆色敢来水府,老夫就给你一个机会,免得你说我龙族以势压人,巧取豪夺,你看如何?” 许宣拱手道:“还请前辈示下!” 敖放回头看了看依旧有些不忿的敖磊,又瞧了瞧面色各异的宾客,才道:“老大要你说出神旗得来经过,想必你是不肯的,那也无妨,今日我们就赌一局如何?” “三叔!”一旁敖荆不知他为何提出这个建议,心中不悦,在他看来,许宣夫妻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自己炮制,何必这般麻烦,横生枝节? 敖放道:“老大,你要成就大哥那般功业,最终还是要让人心服口服才是。” “是。”敖荆不敢辩驳,只能答应道。 许宣见状,手中握着的那枚印玺稍微松了松,问道:“不知前辈准备怎么赌?” 敖放道:“我们赌三局,我们各出一人,只论胜负,不分生死。 你们若是侥幸得胜,老夫便答应你们一个条件,日后也不让老大他们来再寻你们麻烦。 若是我们胜了,神旗如何得来,你需一五一十说出来,不得有丝毫隐瞒,你看如何?” 许宣道:“前辈所言确实公允,只是我与娘子只有两人,如何比得了三局?” 敖放道:“这是小事!既是文比,总不会有太重伤势,水府中灵药无数,你若真个受伤了,老夫保你还有再战之力!” 许宣心中微动,他既然敢与白素贞来钱塘水府,自有全身而退的法子,只是现在敖放既然提出一个文比的法子,倒不如试一试。洞庭龙族势力不小,龙子龙孙不知凡几,就算今日自己能脱身,总不免还有后顾之忧,若能借此机会了结了这段恩怨,那也不错。 想到这里,许宣看了白素贞一眼,见她略微颔首,便道:“如此,晚辈全凭前辈吩咐!” “嗯。” 敖放点点头,又道:“你们夫妻二人只有元婴修为,未免你们心中不服,这三局就由不曾修成真龙身的小辈出战,这样也算公平。” 说罢,他环视一圈,问道:“这第一局,谁愿出战?” 一旁敖磊闻言,忙上前两步,躬身抱拳道:“太姥爷,孩儿愿代洞庭龙族一战!” “磊儿!”三娘见状,上前扯了扯他衣角,低声道:“你在陆水河吃的亏还不够?那时许宣只是金丹初结,你就已经不是他对手,现在他修为突飞猛进,结成元婴,你又如何是他对手?莫要孟浪,快些回来。” 敖磊心中不忿,怒道:“娘,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日许宣不过仗着手中法宝暗中偷袭,才让孩儿着了道,真个斗起来,胜负犹未可知!” “磊儿……” 三娘还要再劝,一旁敖荆道:“好了,既然三叔说了要让不曾修出真龙身的小辈出战,三娘,你就去试一试他们斤两吧。” 千年前,三娘远嫁泾河时就已经修成蛟身,虽然因为分娩产子之故本源大损,修为不进反退,但经过这些年修养,早已道行尽复,半只脚踏进了化龙的门槛,只能一朝渡过化形天劫,就能蜕去蛟身成就真龙。 相比人族修士,要想和三娘战成平手,起码也要元婴大圆满修为才行。这时又在钱塘水府之中,三娘先天就占了地利之势,敖荆虽然不敢忤逆敖放心思,但也想先夺一城,赢下第一局,壮一壮己方士气。 听得自己父亲发话,三娘不敢多说,心中也自舒了一口气。数月前在西湖上,她曾与白素贞交过手,自觉要胜她并不是什么难事,至于许宣……修行不过数年,就算天纵之资,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反倒是敖磊,虽然退到一旁,却是一脸不悦,双眼狠狠盯着许宣,一言不发。 “既是三娘出战,总不好让我家官人冒犯了公主,第一局便让我来吧!” 白素贞上前一步,手中雄黄宝剑不知何时抽了出来,三尺青锋,寒光阵阵。 第三百八十七章 演法地,雷峰炼圣鳞 “娘子!不过三局而已,都由我来吧!”许宣伸手拉住白素贞,面有担忧之色。 若论道行修为,白素贞自是比他强一些,但自从以元婴本源为许娇容疗伤之后,白素贞道行就再无进境。再加上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又损耗了许多本源神性,许宣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听出许宣话语中的关切之意,白素贞回眸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官人放心,没事的!” 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许宣想到她曾三娘交过手,心中应当已有定计。又想龙女三娘虽是半步真龙身的人物,本体却是精于幻术,不擅肉搏的蜃,即便不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不再多劝。 一旁敖荆见状,环视左右,忽地广袖一拂。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小山般的祭台顷刻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高约丈许的青石坊门。 坊门三间四柱,顶有五楼,石上雕龙画凤,如同藏在西湖底,缩小数倍的钱塘水府坊门。 透过坊门,可见另一方天地,其中花草树木、飞瀑流云应有尽有。 许宣修行时日尚短,不曾见过这等手段,正惊讶时,白素贞附在他耳畔解释道。 “有底蕴的修行大派都有这等手段,这不是另辟的洞天,而是通往一处秘地的大门,常为门中弟子演法之用。 如此,既不会因为法术波动惊扰了洞天中潜修的其余弟子,师门长辈还能通过坊门从旁指点。 龙族在世间盘踞数万年,向来奢华无度,有这等宝物并不为奇,只是不知这坊门到底通向哪里。” 许宣点头,表示明白,心道,这就好比妮蒂亚如意短棍开辟出的一个黑洞通道啊,只是这个通道是固定、有形的罢了。 “请!”三娘上前两步,抱拳一礼,当先一头直奔坊门而去。 只见她身形在坊门前一闪,一层如水般的涟漪荡漾开来,旋即便失去了踪迹,再看时,坊门中的那片绿地上已经多了个仗剑女子。 “官人稍安勿躁,妾身去去就来。” 白素贞见状,手中雄黄宝剑斜斜一指,纵身也投入坊门之中。 不说坊门中白素贞与龙女三娘如何斗法,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夕照山上忽然飘来一大片乌云。 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如同一面锅盖,将整座夕照山团团围住,阳光从乌云边缘渗出,将云层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 自那日雷峰塔镇压八首巨蟒,天降猛毒、水火,将除宝塔之外的一应生灵焚烧殆尽后,夕照山便成了一座人迹不至的荒山。 如今钱塘县百姓,依旧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 达官显贵依旧游湖狎妓,贫寒百姓则为整日为生计奔波,不过数月光景,大家仿佛都忘了夕照山上曾有一座金山寺。 直至今日天降异象,百姓们才忽然想起,不久前,乌云下的那座宝塔可是镇压了一条八首巨蟒的。 无论外界如何,夕照山、**宝塔总在那里,八首巨蟒周鸿也在那里。 当初徐乾借大宋龙脉,众生信仰,在雷峰塔地宫之中造了一处时间狱。如今徐乾虽已远赴北地,雷峰塔却成了世间玄之又玄的一处所在。 世间一日,塔中百年! 凤凰山一战至今已经三月有余,塔中便是万载悠悠岁月! 宝塔地宫中,四周一片虚无,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既无静室、佛堂,也无金甲神将、木鱼、佛珠,有的只是一股宏大、威严的佛唱之声,洗涤魂魄,震慑人心。 若是唤个十恶不赦之辈至于其中,心灵受此佛唱,只需片刻就会幡然醒悟,痛改前非,诡异佛门。 虚空中,一条八首巨蟒蜷缩成一团,八对巨目微阖,身上根根骨刺倒立,不时颤抖着,散发淡淡紫芒。 与此同时,一缕缕淡淡白光从巨蟒身躯上蒸腾而出,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宝塔顶部原本供奉舍利地方,不知何时安放了一枚明珠。明珠约莫龙眼大小,静静悬浮在半空中,吸收着那缕消失不见又凭空出现的白光。 得白光哺育,不过百日光景,明珠中已经隐隐出现一个蛇首人身的身影。身影有些淡,尚看不清面目,但依稀已能看出是个身姿极美的女人。 蜷缩着身子的周鸿,只觉自己仿佛被这方天地镇压着一般,只能竭力缩成一团,紧紧护住八颗头颅,才能勉强抵御这股沛然莫能御之的力量。 好在自入塔后,颌下七寸处就缓缓传来一股清凉、舒服的气息。这股气息被虚空抽离了六成,另有四成顺着血脉、法力在体内流淌着,融入自己全身,正是有了这股气息的护持,才让她不受虚空中不绝的佛唱之声影响,仍能保持一方灵台清明。 “小子,莫要有什么怨怼之心,这是你的造化!”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周鸿灵台深处响起。 “妖圣大人?”周鸿心中一动,身躯依旧不能动弹半分,心念却是瞬间急转。 “师尊救弟子一救!”周鸿在心中呐喊着。 “且住,且住,这番机缘别人求都求不来,莫要错失了万载难逢的良机!” 灵台中缓缓浮现出重瞳妖圣的身影,只是不知这次是借圣物化形,还是许久之前就在周鸿心中种下的心印。 “师尊此言何解?弟子被压在这雷峰塔中,既无四季变化,又无日晒风吹,听不到鸟语人声,看不见绿野田原,空荡荡寂静一片,当真比关禁闭还恐怖十倍。” “禁闭?” 重瞳妖圣有些不解,旋即道:“你这小妖好不知足,须知这枚圣物乃是女娲真身上的一枚蛇鳞,帝君、帝后与四神同出一脉,若非如此怎能偷天换日,让你承接了白素贞的这番誓言因果? 阎开明自号青帝,想要釜底抽薪剥离帝后转世神性,我便将计就计,借此机会为帝君清理掉世间那些拨弄命运的仙佛之手,赢得二十年太平光景。 此番帝后承你恩情,冥冥中自有感应,所以才能借此地阵法,以漫长光阴徐徐炼化圣鳞,等到圣鳞炼化,自有你许多好处。” 周鸿闻言,这才明白了一些,心中不由生出了几丝期待。 女娲贵为四神之一,即便只是真身上的一枚蛇鳞,也是诸天中难得一见的至宝,自己倘若真能炼化了,不知会有怎样的成就。 “师尊,不知需多长时间才能将圣鳞炼化?” 重瞳妖圣道:“我知你心事,且放宽心便是,有圣鳞护体,再活十万载也无妨,到时自有人救你出塔。” “十万年?” 周鸿心中一寒,虽不知如今过了多久,若不是有圣鳞上那股清凉、舒服的气息平静心智,只怕自己现在早已疯了。 重瞳妖圣笑道:“世间哪有这等便宜的事,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教你一门功法,你在此地好生修行,也能聊解寂寞。 女娲古神乃是天下妖族之母,有她气息调和,再有为师传授的这门功法,你体内血脉就可孕育、壮大,假以时日成就定不在我们这些老家伙之下。 如今想必你也猜到白素贞身份,出塔之后你要好生辅佐,不必刻意救为师出塔,往后之事,帝君自有安排。” 周鸿闻言心中大喜,旋即又问:“师尊,弟子听闻,若帝君重返人间,将行末法之世,若是这样,我们该如何自处?” 重瞳妖圣沉默不语,片刻后才道:“即便是末法,总有一线生机。 帝君、帝后都是仁慈之辈,不论当初还是以后,所行都不为灭世,而是救世,诸天万界,想来应当会有我们一处容身之地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圣灵珠,阴神破虚妄 周鸿没想到,那枚重瞳妖圣赐予的圣物竟会是传说中四神之一女娲的遗物,难怪有如此大的神通,能让妖圣显化真身,先斩菩萨法身,再李代桃僵承接白素贞誓言因果。 “应当会有我们一处容身之地……” 回想方才重瞳妖圣的话语,周鸿长叹一声,蜷缩成一团的身躯艰难地舒展开,依照妖圣传授的法门摆出一个古朴的姿态。 失去了坚硬躯体的保护,八颗狰狞头颅在虚空的挤压下,许多地方都如同龟裂的大地一般,破开一道道可怖的口子,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暴露在虚空中的肉芽竭力生长着,却始终没办法将那些恐怖的伤口愈合。 “上了这艘贼船,却是不好再下船了。 七尺童子吴越来,从此天下不修真。许大哥啊,许大哥!既然白娘娘是常羲转世,想来你便是那位上古妖庭帝君了。 你和我都是后世穿越而来,不知这局棋中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与我一般都是棋子,还是说……未来的你本就是压服四方的帝俊?” 得了妖圣传法,周鸿依法行事,只觉体内那丝传承自相柳、九婴的血脉,在颌下七寸处那枚圣鳞气息的浸染下不断壮大,来自虚空中的莫名压力也缓解了许多。 周鸿抬眼,八对碧绿幽瞳仿佛穿越无尽虚空,落到宝塔上方那颗明珠上,明珠中那个蛇首人身的女人身形依旧朦胧。 宝塔外,天地似乎察觉到了此地异样,九天之上的云层越聚越厚,其中紫色电芒穿梭沉浮,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独目。 “咔嚓”一声巨响,一道深紫色闪电从那枚独目中劈下,落在金黄的塔刹之上,又沿着塔刹宝阁中供奉的明珠上。 道法中常说,雷霆有化生之力,能生众生,亦能灭众生。 九天之上那只巨大的独目不断降下雷霆,一道道球形闪电颜色先是深紫,再是银白,顺着塔刹接引到明珠之上,将小小的塔顶宝阁照耀得一片亮白,不可直视。 雷霆阵阵落了半个时辰才缓缓散去,见此情形,钱塘县百姓顿时议论纷纷,又复想起数月前夕照山上宝塔镇巨蟒的情形。 都说这雷霆乃是天罚,是助法海禅师降服蛇妖来的,受此天罚,被压在雷峰塔中的蛇妖只怕早已灰飞烟灭了,以后钱塘县百姓再不用担心有什么妖孽为祸了。 许府中,李公甫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喃喃道:“这老天没长眼啊,这样劈下去,周丫头怕是扛不住啊!” 一旁许娇容怀抱碧莲,身旁是已经如同两三岁幼童的许仕林,正拉着她的裤腿。 “汉文和弟妹出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这雷来得蹊跷,不会是冲他们去的吧。” 李公甫道:“不会有事的,你那个弟弟是个有主意的,真个有事,青丫头只怕早过来了。” “那也是。”许娇容心下稍安,旋即怒道:“什么叫我弟弟,难道就不是你弟弟了?” 不管众人如何议论,雷霆过后,天上乌云终于缓缓散去,云开日出,那枚如同苍天之眼的独目也随之消失不见。 宝塔中,那枚悬浮在宝阁中的明珠却如同化龙点睛一般,散发着浓浓的生机,那名女子好似有了灵魂一般,不仅身形凝实了许多,连依然看不清相貌也生动、鲜活了许多。 被镇压在塔底虚空处的周鸿,虽然不知道外界那些变化,却能顺着一脉相承的气息,感觉到一丝玄之又玄的气机。 半晌后,八首巨蟒忽然化作一个紫衣女子,唇角微扬,凝视着天空,笑道:“青帝打得一手好算盘,想不到却被师尊截了胡,圣鳞中气息十分,我得了四分,剩余六分却要等我脱困后才好收归己用。” 正说话间,虚空中忽然一道黄芒闪过,突破徐乾阵法限制,来到塔顶阁楼中,化作一个一身明黄衣衫的少年。 “听闻上古时有数枚圣灵珠流传于世,其中有一缕娲皇元灵,妙用无穷,想不到今日尽被我见到,当真是天大机缘,有这此宝,我何须再等百年!” 说着,少年小心伸出手,五指白皙、修长,在明珠的照耀下隐隐能看清白嫩肌肤下淡淡的青色血管。 塔底周鸿若有所觉,好看的眉头一拧,怒斥道:“好个厚颜无耻的东西,你帮法海镇压本姑娘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夺我成道之基,当真可恶,无耻至极,无耻至极!” 只是任由她如何暴跳如雷,受阵法制约,连声音都束缚在三尺之内,却是没有半点办法。 就在少年的手将将要触摸到明珠时,那只白净好看的手掌却忽然停住了。 “气息未断,灵珠虽已生成却还未成形,这时取了,真个有些暴殄天物,需再等些时候才好。” 少年说着收回手掌,环视左右笑道:“这些日子只觉徐乾气息越发微弱,一路往北而去,已经不在神州之地,原本以为这笔买卖做赔了,哪里知道还有这等机缘。这明珠能演化成圣灵珠,想必来头也不小,定要好生守护,莫要被别人捷足先登才好。” 说罢双手十指上下翻飞,无数明黄、淡黄的气息从大地深处升腾而出,汇聚在少年掌心。 “去!” 少年轻喝一声,那团气息便朝明珠飞去,化作一个蚕茧将明珠与外界相隔绝,而那股自周鸿颌下升腾而起的气息却穿过蚕茧,源源不绝继续融入明珠之中。 见此情形,少年满意的点点头,又将剩余气息在塔身上一抹,宝塔顿时闪过一道金光,随即便隐没不见。 “这小子,竟是个放长线钓大鱼的主。” 顺着圣鳞气息感应到上方宝阁动静,周鸿凝重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讥讽笑道:“你若这时取了明珠,本姑娘只能仰天长叹,如今你既然起了贪恋,正好借你龙脉之力守护圣灵珠不被外人所夺。” 另一边,钱塘水府中,白素贞和龙女三娘已经自坊门中出来。 白素贞依旧一身月白长裙,手中雄黄宝剑剑身微颤,顺着明亮的剑锋看去,剑尖上一滴鲜血将滴未滴。 反观三娘模样却是有些狼狈,发髻散乱,脖颈锁骨中央破开一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流出,落入深深的沟壑之中。 “你是如何勘破我幻术的?”三娘胸脯上下起伏,皱眉问道。 方才在演法地中,她口吐蜃气,演化诸天万物,想要迷惑白素贞心智。 那些如雾一般的蜃气是她修炼多年而来,任你闭住口鼻,也能自身上三万六千七百个毛孔中钻入体内,将人的灵魂、心智尽数蒙蔽,只能任她宰割。 只是,不知为何,任由她如何竭力吞吐蜃气,白素贞竟好似勘破了蜃雾虚妄一般,一把雄黄宝剑就这样直直指着自己脖颈,逼得她不得不连连后退。 一旁许宣见状,心中暗笑,你若是比试法力、神通,自家娘子或许还逊你一筹,但你偏偏要用蜃龙的天赋幻术来迷惑人心,这却是自投罗网了。 这些日子白素贞虽然修为不曾精进,但《神魂修炼法》除了阴神早借《浮荣真幻法》练成外,脉轮境也已全数修成,只等缓缓积累纯阳之力不断洗炼,就能和许宣一样步入阳神境。 阳神一成,魂魄堪比仙灵,不仅轮回转世不受胎中之谜,更有许多奇特之处,譬如……以阳神运转《浮荣真幻法》,造梦、入梦,杀人于无形! 而脉轮境修成,阴神魂魄就有了根基,自能坚守本心,看破虚妄。 蜃龙吞吐得蜃气之所以厉害,是因为蜃气营造的幻境并非迷惑五官五感,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魂魄之上。 寻常修士修行不及魂魄,自然畏之如虎,只能凭借法宝躲避蜃气骚扰。 但对于修成阴神的白素贞……这些许蜃气,不过是浓重一些的雾霾罢了,虽然影响一些视力,却动摇不了她的心神。 如此一来,不过短短一柱香时间,那柄得自剑冢的雄黄宝剑便刺破了三娘白皙的肌肤,分出了第一场比试的胜负。 第三百八十九章 掩日枪,龙族锦公主 “一切唯心造应作如是观。” 看着三娘惊诧、难以置信的样子,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公主蜃雾确实厉害,只是幻术终究是幻术,因心动而起,因心寂而灭,蜃雾越过五官五感,直逼魂魄,变幻无常、不可琢磨,但只要不执着那些因念头而形成的‘相’,自然能勘破虚妄。” “啪啪啪”三声掌声传来,一旁许宣附和道:“娘子说得没错,有道是,‘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冥须悟空’,正是要不执着才能悟得一个‘空’字。” 依旧蹲在太师椅上的敖放双眼一亮,喃喃念道:“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冥须悟空? 说得好,说得好,《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所谓观者,最重要的就是观无常,观苦,观无我。 那些光头虽然爱打机锋,也伪善得紧,但于修行一道确实有一套,若真能做到这‘悟空’二字,世间幻术皆可不萦于心!” 来水府时许宣还想着等回去后将四大名着一一抄上一遍,这时见白素贞说什么心动、心寂糊弄龙女三娘,便把《西游记》第一章最后一句说出来唬人,谁料竟引得敖放这么多感慨。 不等他说话,敖放又是戏谑一笑,指着许宣接着说道:“话虽如此,但你们这两口子却是狡猾! 明明是魂魄修为有了一定境界,非要扯到什么观法,虚实相上去,拉着光头出来做大旗便很有趣么。” 敖放不愧是修行万年的积年老龙,只一眼就看出了白素贞修为虚实,虽然没有点明“阴神”二字,也让许宣夫妻听得心头一惊。 许宣讪讪一笑,说道:“龙君说笑了,晚辈虽然道行浅薄,但也知道元婴、元神之辨,要想真个锤炼魂魄,需等到练神返虚后才有可能。 那等修炼功法都是世间修行大派的秘藏,哪里是晚辈能接触的,便是能接触,也修炼不得啊!” 洪荒时,众生都是直接修炼魂魄,锤炼、孕育肉身中蕴藏的一点神性,好比如今修士飞升昆仑炼成不灭仙灵一般。 如今,五帝几番清洗、换血,世间流传的炼魂功法早已寥寥无几,许多修士甚至连魂魄能修炼都不曾听说过,这种情况下,许宣自然不肯承认自家娘子懂得如何炼魂。 敖放见状,也不纠缠什么,看了看仍旧一脸疑惑、不忿的三娘,说道:“好了,这局你输得不冤,退下吧。” 等到三娘屈身一礼,退到敖荆身后,敖放环视一周后说道:“老大,这第二局甚为关键,你预备派谁出战?” “爷爷,孙儿虽只修行了八百年,却想为洞庭水族争口气!”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众人寻声望去,不由都笑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敖放唯一的一个亲孙女,敖锦。 敖锦不仅生得乖巧可爱,天资也极聪慧,只可惜父母早逝,这才跟着敖放四处游历,在五湖四海七河中素有锦公主的名号。 一旁敖磊见状,心中战意这才稍熄。这位锦公主修行虽只比他多了三百年,但一身道行已经能与自己母亲比肩,断不是他能比拟的。 敖放眯眼笑着道:“竟忘了我们的锦公主,爷爷真个糊涂了,未曾化龙的年轻一代,你确实能排进前三,锦儿既然愿意出战,那就让爷爷看看你最近的修为有没有长进吧!” “锦儿定不让爷爷失望!” 敖锦一挺胸,手中忽地出现一杆红缨枪,七尺长枪通体银白,点点龙鳞绘于其上,枪尖如雪,红缨似火,比娇小的身躯还高许多,一眼看去,有种萝莉舞大枪的即视感。 “何必劳烦我们的锦公主出马,这一战还是我代劳吧!” “哎……锦公主的买卖你也敢抢?好生在一旁看着吧,我打赌十个回合,这小白脸定会败在掩日枪下!” “哪里需要十个回合?即便不凭龙族肉身,单靠锦公主这一手枪法,我赌三个回合就能分出胜负。” “噤声,噤声,惹得锦公主发了脾气,你我都不好过。” …… 听得众人言语,许宣也不敢小瞧面前这个看起来与灯儿差不多大小的龙族公族,上前两步,抱拳一礼,说道:“在下许宣,见过锦公主,不知公主想要怎么个比法?” 敖锦肤白胜雪,柳眉弯弯,长长的睫毛低垂,只是站在哪里,整个人就透出一股恬静、乖巧的感觉,全然没有寻常龙族的盛气凌人、目无余子。 “你是凡间修士,修行不过元婴中期,若论肉身,怕你说我欺负你。” 敖锦声音软糯,如同自身气质一般,随即又将手中那杆掩日枪在地上一顿,传来一声金石相击之音,寻常法器都无法留下痕迹的青石大地,顿时以枪杆为圆心,出现一圈蛛网状裂纹,深及寸许。 “听闻你有一柄飞剑,甚是锋利,运剑之法神鬼莫测,本公主就与你比一比兵刃如何?” 许宣见这小公主竟知道自己,只以为是敖磊同她说的,也不在意,答道:“刀枪无眼,易放难收,在下不如与锦公主比试法术、神通如何?” 敖锦嗤笑道:“易放难收?那是你功夫还不到家,你放心,本公主这杆掩日枪虽然锋利,但早已练到如臂指使。 你若是收不住飞剑,那也无妨,放手来攻便是,若能伤了我,就算你赢。” 在场诸人闻听此言,纷纷叫好、喝彩,许宣见状不再多说,只是一拱手,纵身先往依旧矗立在那里的坊门去了。 “爷爷稍待,孙儿去去就来!”见此情形,敖锦也提枪紧随其后投入坊门之中。 等到二人入门,敖荆广袖一拂,三间四柱的坊门忽然浮现出另一副场景。 演法地中,青山皑皑,飞瀑自山崖坠落,溅起漫天水雾,阳光穿过这些水雾,当空挂起一道美丽的彩虹。 彩虹之下,许宣、敖锦相视而立,中间只隔了数步。 清风吹拂,掩日枪尖上那穗红缨上下翻飞,成为众人眼中最靓丽的那抹颜色。 反观许宣,气度也是毫不逊色,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黄皮葫芦,脚步不丁不八地站在敖锦面前,双手负在背后,任由山风将衣袂吹得上下翻飞。 “许宣,我这枪乃是爷爷自一处遗迹中寻来,枪名掩日可不是虚妄,你小心了!” 许宣道:“公主也莫要小瞧了我这柄飞剑,剑名山海,一剑可搬山,一剑可覆海,这些日子得了一门养剑法门,剑势更加凌厉,所以方才才不肯与公主比试兵刃。” 敖锦微微颔首,面色一肃,浑身那股恬静、乖巧的感觉瞬间敛去,整个人变得如一杆长枪一般凌厉,杀伐果决。 “闲话以后再续,且看枪!” 说罢,敖锦提枪一抖,一道长啸声自掩日枪上响起,枪杆瞬间震动无数次,枪尖下那团红缨越发艳丽,代替头顶艳阳成为许宣眼中唯一的那抹红。 第三百九十章 论兵刃,山海战掩日 枪名掩日,取的便是光明正大之意。 常言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三尺青锋随身藏。 枪之妙,便在于一个“熟”字上。 熟之于心,忘之于手,方能圆精不滞,一枪刺出,虽是寒芒一点,却有变幻莫测、神化无穷之功。 这杆掩日枪跟随敖锦三百余年,每日伴随左右,常年勤习苦练之下深得枪法三昧,如今一枪之下,将扎、刺、缠、圈、点、拨等技艺融为一炉,让许宣顿觉周身七尺之地都是枪芒所指,自己除了应扛一记之外,竟再无其他办法。 坊门外,水府中众人瞧得双目放光,敖荆赞道:“只是这一枪之功,我洞庭水族中便无一人能匹敌,三叔有个好孙女啊!” 敖放一直古井无波的老脸终于略微动了动,挤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颔首道:“这丫头没让他父亲失望,虽是女儿身,却生就了一副烈火性,掩日枪倒是正合她的性子。” 一旁三娘侧身瞧了瞧敖磊,低声道:“论辈分,你当叫她一声小姨,但年岁上你却只小了她三百岁,区区三百年,于我等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你素来有些自负,如今可敢如许宣一般直面这杆掩日枪?” 敖磊使的是亢龙锏,虽然兵刃不同,但也看得出敖锦枪法的凌厉。 一枪之中,有虚实,有奇正,不动时如山,行动时如雷,让他自感不如。 只得叹道:“一直听闻锦公主大名,却从未见过,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孩儿自愧不如。” 闻听此言,东海龙族八太子敖奇笑道:“磊兄不必妄自菲薄,世间总有一些人注定如烈日一般光芒四射,并非我等平庸,实在是他们太过惊才绝艳。” 听得众人言语,俏立一旁的白素贞也不由紧张起来。 三局两胜,方才她凭借阴神已经赢了一回,这局许宣若是胜了,接下来的一局自然无需再比,若是输了,他们夫妻二人便有一人要再战一次。 未虑胜,先虑败。 白素贞修行一千七百余年,虽然长居青城山,但对天下龙族年轻一辈的俊杰也有些了解。 这时,她一面关注许宣和敖锦交手,一面侧眼环视左右,想瞧一瞧今日都有那些龙族天才来了。 心中暗下决心,若是自家夫君败了,自己便再出手一次,断不能让许宣又赴险地才好。 “铛!” 正说话间,一声金铁相击之声传来,众人不由止住话头,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坊门中的演法地。 只见青山飞瀑下,敖锦一枪正刺在许宣右肩处,三寸五分的亮银枪头已经有一半没入其中,潺潺鲜血顺着枪头流到红缨上,将红缨染红后又复滴落在两人身前的泥土中。 敖锦反手握住掩日枪枪身,小巧、白嫩的玉手和银白的掩日枪混做一体,脸上却并无一丝喜意。 “卑鄙!竟用障眼法来诓我,算不得英雄好汉!” 敖锦银牙紧咬,牙关出迸出一句话,一双略有些狭长的凤目鄙夷地瞪着许宣。 许宣苦笑低头看了看右肩处没入肉中的银枪,无奈道:“公主错怪在下了,方才那一剑并非什么障眼法,实在是我山海剑自身所蕴神通。” “哼,这场就算你胜了,本姑娘心中也不服!” 敖锦柳眉倒竖,右手一缩,掩日枪顺势收回立在身旁。 枪尖一撤,许宣右肩伤口一道鲜血顿时飞将出来,溅射在三尺外的泥土中。 方才被敖锦持枪右臂遮掩,众人并未看得真切,这时才瞧见,敖锦右胸处已经多了一道剑痕。 剑痕一尺来长,自左胸而起直至右胸,划破罗衫,露出里面粉色胸衣。 许宣右肩一痛,闷哼一声,经脉中法力自行流转,被掩日枪扎破的那处伤口肉芽涌动,顷刻间便将伤口修复如初,鲜血顿止。 二人先后出了演法地,敖荆忙上前问:“方才胜负如何?” 敖锦不忿道:“虽是他胜了,却胜之不武,我不服!” “到底怎么回事?”敖荆追问。 刚刚两人交手,不过一招,电光火石间众人都只瞧见掩日枪一往无前,狠狠扎在许宣右肩,却不曾看清敖锦胸前的剑痕从何而来。 敖锦看了敖放一眼,眼中忽然出现一阵水雾,有些委屈地说道:“方才我以掩日枪刺他,被他飞剑一格,但分明真真切切看到枪尖直入胸膛,不知为何竟生生偏了数寸。 这人虽然有些无奈,好在不算无耻,并没有趁我分神之际下狠手,否则如今划破的就不是那件衣衫了。 爷爷,这局是我输了,但他……他使诈!定是使了什么障眼法蒙蔽了孙儿!” 一听如此,众皆哗然。 说是比试演法,只分胜负,不论生死,便不应使这些鬼蜮伎俩。 敖锦生得可爱,如今又说得泫然若泣,不由让大家心中都有些不耻许宣暗施手段的做法。 敖奇当先道:“你这修士,当真好不知羞,锦公主这般暖玉似的人物你也忍心伤了,这局算不得你胜了。” “没错,算不得你胜了,说好只比兵刃,用了神通就不算本事!”敖磊在一旁附和道。 听得众人言语,敖锦心中稍觉安慰,委屈地看着敖放。 敖放从太师椅上下来,上前两步宠溺地摸了摸敖锦的头,说道:“平日让你长点心思,你就是不听,怎么样,如今吃亏了吧。” “爷爷,你怎么还说这些,分明是这人使诈!”敖锦指着许宣怒道。 敖放摇摇头,站直身体,看了许宣一眼,才道:“他说得没错,刚刚他确实没用什么神通。” “爷爷!”敖锦自然不信,她修行八百年,刚刚自己魂魄一滞,以至让许宣乘势格开掩日枪,一剑划破胸前衣衫,分明就是用了障眼法之类的神通,她不明白,自家爷爷为何会向着外人说话。 敖荆闻言,也是皱眉道:“三叔,想来锦儿总不会说谎的。” 敖放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既然输了,那就要输得磊落一些,何必指鹿为马? 我瞧得出来,莫非你就瞧不出来?胸襟大肚一些,眼界才能更开阔,莫要只拘泥于一时、一域。” 敖荆沉默不语,一旁海河大龙神敖青笑道:“前辈说得有理,输了便输了,也没什么打紧的,小锦儿莫要伤心,真个打起来,这修士未必是你对手哩。” 敖锦冲他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怒道:“我没输,是他使诈!” 敖放俯身蹲在敖锦面前,用粗糙如同田间老农一般的手握住她有些单薄的双肩,正色道:“既然说是比兵刃,便要思虑对方兵刃的奇异之处,难道你的掩日枪便是凡兵了? 掩日掩日,其中炎火之意较之太阳真火更胜一筹,爷爷倒是好奇,这修士肉身为何如此强大,竟能这般轻易就驱除了枪尖上的炎火之力。 他飞剑奇异,自有定人元神、魂魄之功,你从小修炼魂魄,能在白光下只是恍惚一瞬已是不易,就不要再执着于这场比试的胜负了。” 敖锦撇撇嘴,仍旧不服,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看向许宣的眼神,依旧忿忿不平。 听到敖放解释,众人这才明白,刚刚当真不是许宣使诈,而是他手中飞剑有些奇异,单言兵刃威能,竟比敖锦那杆掩日枪也不遑多让。 更让众人觉得奇怪的是,区区一介元婴修士,是如何能以肉身硬接一记掩日枪,随即又迅速恢复了伤势。 直到这时,众人看向许宣的目光才多了几分深意,许多不世出的人间修士心中也暗自琢磨着许宣这个名字,思索着到底是哪门哪派新出的天才弟子。 第三百九十一章 封水神,钱塘白娘娘 “龙君,这第三局,还要比吗?” 见自家夫君也赢了一局,肩头那一枪伤势也似乎没有造成太大影响,白素贞心中不免有些欢喜,柳眉一挑,上前盈盈一礼,问道。 “你这妮子,不必拿话来将老夫。” 敖放指着白素贞笑道:“事前说好三局两胜,你们既胜了两局,自然算你们赢了,这点气度老夫还是有的。” 白素贞拜谢道:“那就多谢龙君啦!” 敖放点点头,话风一转,又道:“好了,既然赢了,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三叔!”敖荆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附耳在敖放耳畔说道:“就算老二的死当真与他们无关,总要问出壬癸玄精旗的下落才好,先天五方旗之间自有感应,若能得了先天水行旗,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找到许久不见踪迹的离地焰光旗和素色云界旗。” 敖放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要让我食言而肥?” 敖荆见他言语不善,忙解释道:“小侄怎敢如此,只是事急从权,凡事总要计算些利弊得失才好,白素贞虽然来历不凡,不如从这许宣入手,逼一逼,说不定另有收获呢?” “好了!”敖放一拂袖,眼神中颇为不屑,开口道:“权衡利弊,权衡利弊,我们龙族便是毁在这四个字上。 人有脊梁竹有节,偏偏我们龙族蝇营狗苟,到头来落得今日这番下场,难道你心中就没有半点不甘? 罢了罢了,这事到此为止吧,先天五方旗何等样的神物,真个这般好拿,哪里轮得到你我插手,莫要利欲熏心,被别人的几块鱼饵勾去了性命。 你比黄帝、青帝如何?戊己杏黄旗、青莲宝色旗早在他们手中,既然五方旗帜之间自有感应,这许多年,为何不见他们去将另外三面旗帜寻来?” 敖荆知道,自己这个三叔一直都对龙族如今的局面颇为不满,却没想到壬癸玄精旗落于白素贞之手,或许也是有人故意为之,心中不由一颤。 “莫非敖应的死,竟真是因神旗而起?” 心念一动,又想到数月前天地之间诸多异象,就连神通广大的菩萨也被忽然毁了人间道场,一时再无显化法身之功。 原本他还想趁人间仙佛束手之机,浑水摸鱼,捞些好处,现在听敖放一说,后背不由浸出了一身冷汗。 “听闻帝君一点灵光在时间长河中穿越,便要在这一世轮回重生,行末法之世,莫非传言是真的?若是这样,他先帮常羲转世之身寻回壬癸玄精旗,让她有些自保之力也是应有之意。如此一来,老二却是死得冤枉了。 三叔向来不理世事,如今忽然出现在钱塘水府,又主动为许宣夫妻开脱,颇有折节结交之意,莫非便是看出了什么? 自三娘这一辈起,那些龙子龙孙虽然依旧安享天下水族正神之位,但却需如寻常妖族一般,经历化形天劫,方可成就真龙身,不得昆仑仙诏不能飞升仙界。 五百年一次的天劫,威力一次比一次巨大,龙族先辈十之八九都葬身其中,确实让人寒心。 既然三叔有心博一把,不妨顺了他的心意,只不过棋局尚未明朗,洞庭龙族的筹码却不能尽数压在他们身上。” 片刻之间,敖荆心思百转。 敖放见他面色数变,知道他已经有所感触,便不再多说,转头看向许宣:“说罢,你们夫妻二人想要什么?只要老夫能做到的,无一不允。” 听他言语中没有半点作伪之意,许宣不由对这位长江龙君生出了许多好感,附耳在白素贞耳畔说了几句后,开口道:“多谢龙君好意,我们夫妻二人只想平安度日就好,其他别无所求。” 敖放道:“平安度日,这事老夫没法允你,身在天地间,谁能独善其身? 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总有些是非自己寻上门来,老夫只是长江龙神,不是五帝、佛陀,如何敢保你一世平安。” 许宣忙道:“龙君误会了,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敖放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环顾左右后,开口道:“你看这方水府如何?” “嗯?” 许宣心中一惊,忙道:“自然是难得的洞天福地,灵力充沛不似人间府宅。” 敖放点点头,笑道:“你们修行中人常说,修行需要财、侣、法、地,老夫知你在苏州还有处园子,但那里终究不是修行福地,今日便保你一个钱塘江水神之位,把这座水府洞天送予你如何?” 许宣虽然已有猜想,但真个听敖放把这话说出口,心神不免还是有些激荡。 钱塘水府在西湖湖底就有入口,距离许府不远,就算是凡人,顿饭功夫就能跑个来回。若能长居于此,不仅能更加便宜地照顾姐姐、姐夫,还能借水府洞天中的浓郁灵气加快修行,当真是一举两得之事。 只是……他如今求的是仙道,钱塘水神虽好,却是神道。 大凡仙道有成之辈,罕有愿意长居神道的。 一来神道受众生供奉,也受众生信仰约束,全然没有仙道这般逍遥自在。 二来神道的天花板实在不算高,至多不过练神返虚的道行罢了,以许宣的资质弃仙道享神职,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敖放见他有些犹豫,似是知道他心中顾虑,笑道:“莫要有什么顾虑,那些受制于神职的,都是飞升昆仑后死于弱水、炎火、凉风之山的修士,又或是人皇敕封,百姓心中敬仰的阴魂,他们没有肉身为凭,自然多了许多制约。若真如你心中所想,我们龙族又如何肯长居天下水神的位置? 你以修士之身得居神职,便如入朝为官一般,在任时做好水神职司就好,不仅能享受钱塘江水源之力,于你修行更有诸多好处。等你练神返虚飞升昆仑时,自可辞去钱塘水神之位,于你修行有益无害。 只是……钱塘水府的镇府枢纽因老二离奇身死遗失了,水府许多大阵都动用不得,一些妙处也显现不出,却是有些遗憾。” 听他说起钱塘水府镇府枢纽,许宣眼中光芒一闪,躬身一礼,说道:“多谢前辈恩赐,若真如此,不妨让我家娘子来当这个钱塘江水神如何?” “为何?”敖放问。 许宣正色道:“娘子为救家姐,元婴本源亏损,晚辈心中着实有愧,若能借钱塘江水源之力,略微修复一些,晚辈感之不尽。 数月前,西湖水患,娘子以身化堤,又在城中施粥舍衣,在百姓口中早有白娘娘之称。再加上,娘子心底善良,让她来当这个水神,实在比晚辈称职、合适许多。” “官人。”白素贞闻言,拉住许宣左手,嗔怪道:“官人怎地还是这般见外,你我夫妻一体,依龙君所言,钱塘江水神之职对你修行多有助益,就不要再推迟了。” 敖放见状,笑道:“你这小子却是个知道疼人的,也罢,白素贞本就是千年蛇妖,蛟蛇同属,让她来当钱塘江水神比你确实合适些,那便这样吧!” 说罢,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卷青皮卷宗,翻开一页,提笔便写了起来。 “青城山千年蛇妖白素贞,修行有道,常怀善心,吾奉命执掌长江水脉,如今钱塘江无主,特敕令其为钱塘江水族正神,咸使天下水族闻之!” 最后一个“之”字写罢,青皮卷宗上忽地飞出一道金光,当头罩在白素贞身上,化作一身华丽威严的衮服,将她妆点得如同武曌重生一般。 第三百九十二章 河神力,水府有印玺 与人间官吏不同,天条之下,五帝只敕封五湖四海七河大龙神,16大龙神自有权柄敕封水域之下若干小河神。 白素贞得了长江龙君敖放敕封,冥冥中忽然觉得自己与脚下这座水府生出了许多奇妙的感应,自己的神念甚至能顺着钱塘江探查千里之地,其中鱼虾蟹贝,行舟渔人尽在自己感知之中,更有浩瀚精纯的水源之力缓缓涌入自己丹田、紫府,化作法力,也修复着自己元婴本源亏损。 除此之外,耳畔还能听到许多百姓的祈求、祷告,一些颜色驳杂的气息从他们体内散发,顺着祷告之声企图流入她体内,却被肉身阻挡,只能落在衮服之上,将上面的五条金龙渲染得更加威严、生动。 白素贞明白,这便是信仰之力,虽有无边妙用,但也牵涉许多因果纠葛,是许多阴魂之身的神袛立身之本。她虽然幼时也曾参悟过佛法,却不懂信仰的炼化、运用法门,只能任由这些玄妙的力量被肉身阻隔,落在衮服之上。 彼之密糖,吾之砒霜。 如此虽然有暴殄天物之嫌,但也让她不必受制于民众信仰,难怪敖放说以修士之身得居神职,便如入朝为官一般,对于修行有益无害。 “原来这便是一河之神的力量。” 白素贞感受着神念中的变化,不由感叹:“钱塘江长约千里,远不及长江、黄河这等大江大河,就能将人感知扩大数十倍,不知似长江、黄河这种大江大河之神,又有怎样的威势。 今日得居钱塘江水神,水脉中灵气予取予求,不需炼化就能直接吸纳,如此一来,修行又岂止快了十倍?五帝于仙道外另创神道,为世人修行另辟一途,当真不凡!” 直到从钱塘水府出来,白素贞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她自青城山入世下凡,原本就是得菩萨指点,为报许宣一千七百年前一桩恩情,好了却尘缘,飞升佛国。 想不到如今仙道未成,却机缘巧合以血肉之身入了神道,其中造化当真玄妙。 许宣见她一直沉默不语,不由关切问道:“娘子怎么了?” 白素贞回过神,微微一笑,柔声道:“官人,妾身没事,只是没想到敖放龙君竟这般大公无私,有钱塘江水源之力相助,妾身亏损的元婴本源便能恢复过来,此番你我夫妻二人算是承他一份情了。” 许宣闻言大喜,伸手握住白素贞柔荑,急道:“真能恢复如初?” 白素贞含笑点头,说道:“虽然要费一些时日,却是早晚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耗费一些时间而已,算不得什么。” 听闻白素贞元婴本源修复有望,许宣心中自然欢喜,又道:“今日得敖放架梁,与洞庭水族的恩怨算是揭过了,不过娘子也莫要太轻信那条老龙,只怕他也有自己的算盘。 敖荆在水府中将壬癸玄精旗的事挑明了,虽然那些龙族摄于敖放的威名,或许不敢动什么歪脑筋,但那些人族修士却不得不防,毕竟黑旗名头实在太大了一些。” 白素贞颔首,沉吟片刻问道:“官人,今日若敖放龙君不出头,你准备如何应对洞庭龙君的发难?” 许宣神秘一笑,在怀中一摸,掏出一个朱红锦盒交给白素贞,笑道:“原本还想这借此物遁走,想不到事情另有转机,如今刚好当作贺礼送予娘子,祝娘子神运绵长!” “水府印玺?” 白素贞看着锦盒,感受着其中散发的沛然灵力,她现在已经是钱塘江水神,感知之下,自然知道盒子里放着什么。 “钱塘江水神印玺?水府镇府枢纽,原来竟在官人手中,难怪你有恃无恐,敢带妾身赴宴。 钱塘水府中阵法重重,自成一方洞天,有这印玺在手,便如敖应重生一般,虽然杀敌不足,自保确实无虞。” 许宣道:“当日趁敖应遭天道反噬之机,梦中斩了这老龙,我便顺走了此宝,想着有朝一日能为我们夫妻二人寻个修行落脚的洞天福地,想不到竟真个如愿以偿了。” “有此物在手,妾身才算是钱塘江真正的主人。” 白素贞小心将印玺收好,又道:“既然官人也担心有人贪图黑旗,想从我们这里打听黑旗下落,不如我们早些搬到水府中去吧,有水族正神的名头庇佑,即便是练神返虚的修士也要有些顾忌,就算真个打上门来,凭借水府阵法,我们也能抵挡一二。” 许宣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钱塘水府距离家中不远,凡事也有照应,等敖荆这些人走后,我们寻个时日搬过去吧。” 说话间,夫妻二人已经回到许府。 李公甫见他两人回来,忙上前说了夕照山乌云盖顶、雷霆巨眼的奇事。 说罢,又怪异地看了白素贞一眼,犹豫片刻后道:“还有一桩事,更加有些奇怪。” “哎呀,你这人,说话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了,有话你就说嘛。”许娇容怀抱小碧莲,白了他一眼。 李公甫道:“今天那庙祝像是发疯了一般,请了城中许多泥瓦匠过去,说是钱塘江有了新水神,已得长江大龙神敕封,他要重塑金身,让龙王庙香火再次鼎盛起来。” “哼,我说是什么事,不过是个光吃香火不理事的龙王爷,只要大家不是瞎了,谁还会去那里烧香求雨?” 许娇容有些不以为然,这些日子,钱塘江龙神的名头算是臭大街了。 先是市井中不知哪里忽然多了许多流言,说是天降暴雨以致西湖决堤就是龙王爷所为,又是龙王庙中神像金身忽然化作铜水,引来许多如同妖邪的山间走兽。直到后面,甚至庙宇中忽然低涌烈火,天降惊雷,将一座好好的一座龙王庙弄成了废墟。 众人都说,这是苍天有眼,来惩罚水淹钱塘县的龙王爷的。 于是乎,虽然官府又拨出银两重修了龙王庙,却无一人去庙宇中烧香祭拜。整座龙王庙,如今就只有那个好似疯了一般的庙祝守在那里,平日靠一些好心的百姓施舍些残羹剩饭过活。 李公甫见许娇容果然不信,自得一笑,一手拢在嘴边,故意压低声音说道:“你不知道,这次与往常不同,也不知道那庙祝是不是疯了,居然说,居然说……” “哎呀,说什么呀!”许娇容追问。 李公甫道:“那庙祝在街头到处嚷嚷,说什么青城山千年蛇妖白素贞,修行有道,常怀善心,如今钱塘江无主,特敕令其为钱塘江水族正神什么的。 说得有鼻子有眼,大家心中早猜想弟妹就是那个以身止水患的白娘娘,听他这么一说,竟都信了大半。” 听他这么说,许娇容一时惊得目瞪口呆,指着白素贞道:“弟妹,那庙祝说的莫非是真的?” 白素贞莞尔一笑,点点头,看了许宣一眼,说道:“原本就准备和姐姐、姐夫说这事的,说起来这事还要谢谢官人,要不是他,我也做不得这个钱塘江水神。 龙神不仅封了我钱塘江水神之位,还把钱塘水府赐予了我,我们正想请姐姐、姐夫抽空去水府中看看呢。 你们若是愿意,便将家搬到水府中去也无妨,那里较之凡间灵气更加充沛,对你们身体也有许多好处。” 第三百九十三章 龙女祠,神念寄金身 “弟妹不是说笑?”李公甫瞪着眼睛问道。 一旁许娇容闻言,也扯住许宣问道:“汉文,听你姐夫和弟妹的意思,以后弟妹就是钱塘江的龙王爷了?要是这样,我们岂不是神仙的亲戚了?” 许宣笑道:“是真的,当然是真的,以后姐姐不仅是神仙的亲戚,还可以去神仙的水晶宫里享福哩!” 许娇容连忙摆手:“可不敢,可不敢,龙王爷的水晶宫那都是在水里的,我和你姐夫肉眼凡胎,哪里能去得,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 言罢,又问:“那照你们这般说,以后弟妹岂不是不能在家里和我们一起住了?你和小仕林呢,也要一同去?” 白素贞上前两步,拉住许娇容的手,柔声解释道:“姐姐放心,钱塘水府有道门户就在西湖湖底,往来不过顿饭功夫,与住在家里也没什么两样。” 许娇容心下稍宽,仍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就算如此,总不如一家人住在一起热闹。” 李公甫却没有这般多愁善感,大剌剌说道:“哎呀,弟妹如今身份不同了,你见到哪家龙王爷在人间安家的,那都是有自己洞府的,人神不同居,这是正理,弟妹修行一千七百年,如今能得入神道,你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许娇容道:“这个我当然晓得,我就是舍不得嘛,仕林还这么点儿,真去了水晶宫,谁来照顾她?” “你倒是水晶宫就只有弟妹一个人?你这啊,就跟农妇忧虑皇帝种地到底是用金锄头还是银锄头一个样!” 李公甫一番打趣,引得许娇容一阵白眼,他二人的对话也让白素贞听出了其中的担心、关切之意,心中不由一暖,莞尔笑道:“姐姐放心,我每日只需亥时、子时在钱塘水府中修行,你和姐夫若是不愿前往水府居住,我和汉文便仍和你们住在一起,还与以往一样,并没有什么差别。” 许宣见状,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姐姐的想法。 前世时,他并无兄弟姐妹,对于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总有些隔岸观火的感觉。如今穿越至此,即便许娇容百般关心、照顾,他也早将许娇容视做家人,但平日生活中难免总会有些疏漏。 直到现在,许宣才忽然明白,虽然许娇容嘴上不说什么,心底里却并不愿意自己和白素贞搬出去居住。 思念至此,许宣心中不由一阵惭愧,便道:“娘子说得没错,钱塘水神说来神奇,其实与姐夫以往的捕头也差不多,只是一个是给天地做事,一个是给朝廷做事罢了,俸禄不同,意思却没什么两样。 往后生活还与以前一样,苏州那座园子我们也不去了,就在钱塘县陪着姐姐,一会儿我让赤霞去隔壁问问,将两旁的院子都买下来,把咱家的再改一改,这样住得也宽敞些。” 许娇容听得双眼一亮,叫道:“好呀!这主意好,一家人总要住在一起才像话,只是附近都是些相熟的街坊,价钱上还是不要太亏待别人才是。” 许宣点头道:“这我晓得,姐姐放心就是。” 就在燕赤霞忙着购宅买地时,钱塘县的百姓也将龙王庙中的神像立了起来。 庙祝将梦中长江龙君敕封钱塘水神之事上报了县衙,邓子安正愁不知如何缓和与许府的关系,一听这话,当即大笔一挥,不等上奏临安府,便先拨下了一大笔银钱,用作庙宇修缮所用,同时亲题“龙女祠”三字,让人拿去镶了鎏金边,换下了以前的那块“龙君庙”匾额。 银钱到位,又有官府、百姓支持,龙女祠修得极快,不过月余功夫就在原本的龙王庙基础上装饰一新。 修缮后的龙女祠,殿宇齐整,楼阁丰隆,正殿中,两对金童玉女各宝执幢、如意执侍立两旁。 两对玉钩将轻纱斜斜分开,露出一座黄铜宝座,座前金炉瑞霭,银烛辉煌,衬得宝座上的龙女神像容貌瑞丽、国色天姿,宛如九天仙子临凡,月殿嫦娥降世一般。 龙女祠竣工之日,恰逢重阳佳节。 “九”是阳极数,两个阳极数重在一起,代表着九九归一,一元肇始,万象更新。 邓子安对这个日子很是满意,摆开依仗亲自前往龙女祠观礼。 原本钱塘县许多百姓早就自发在家中供奉起了白娘娘的神位,这时人说钱塘水神已经换成了这位,当即纷纷前往龙女祠进香朝拜,一时之间祠中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庙祝见到钱塘县的父母官也来了,自感面上有光,先引着邓子安参观了一番修缮后的龙女祠,又将早已备好的那柱儿臂粗的头香双手奉上,请县尊大人进香。 邓子安双手捧香,心中默念:“白娘娘在上,学生邓子安,恬为钱塘县知县,往日受小人蒙蔽,不知娘娘神通,得罪之处还望娘娘大人大娘,莫要记恨,莫要记恨!” 连念三遍,邓子安才把三柱香插进香鼎之中,三道青烟寥寥直上,在众人头顶上盘旋几圈后,便笔直朝神像而去。 邓子安双手作揖,悄悄抬头,只见宝座上忽然一道白芒乍现,原本秀丽的神像忽然多出了许多威严,双瞳中神光闪烁,直逼人心,好似直直盯着自己一般。 见此情形,邓子安当即心头一震,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邓子安!你可知罪!” 邓子安浑身一软,左右四顾,众人却恍若未觉,心中不由惶恐。 正当他怀疑是否是自己疑心生暗鬼时,那声音又道:“你为一县之长,代天子牧守一方,原本应当爱民如子,勤修德政才对得起头上这顶乌纱。 如今你却只知溜须拍马,不管民生疾苦。西湖水患,赈济灾民粥清如水,衣薄如纸,食无果腹之能,衣无御寒之效。本神怜悯世人疾苦,施粥舍衣,反遭你暗中构陷,你可知罪?” “知罪,知罪,学生惶恐,往日有眼无珠,当面不识真神,恶了娘娘,还请娘娘宽恕则个。” 闻听此言,邓子安心中便知神坛上的便是许府白素贞,思及自己往日所作所为,不由双腿一软,跪倒在神像前。 陪同衙役见自家老爷跪了,自己哪里还有不跪之礼?当即正殿中便乌泱泱跪了一地。 “神道不干世俗之事,你虽德行有亏,自有朝廷律法治你。 今日你为本神修建庙宇,又以一县之尊亲自前来进香叩拜,你与本神之间的那些恩怨便就此揭过吧。” 一听这话,伏地拜倒的邓子安心中不由长松了一口气,连道:“白娘娘慈悲,白娘娘慈悲,学生定然谨记娘娘教诲,不敢丝毫有违。” 白素贞一点神念分出,寄托在龙女祠神像上,一面感受着众生香火信仰之力,一面揣摩着钱塘水神之职的妙处。 对于邓子安,她实在没有放在心上。 人便是如此,能让你生气、愤怒的只有势均力敌的人,若是对方实力太过弱小,或是太过强大,反倒只会无视,或者……生出不可抗衡的无力感。 瞧着邓子安唯唯诺诺跪在自己脚下,几番磕头后才小心离去,白素贞恍若未觉。 说完那几句话后,她便将双目闭上,借着钱塘江水脉之力将这道神念放出,感受着钱塘水域中此时发生的事情。 她如今脉轮境、阴神境俱以修成,魂魄较之旁人强大许多,只是分出的这点神念,就如寻常修士魂魄一般。 白素贞将它附在神像上,神像便如自己的一具身外化身一般,既能借水源之力壮大这道神识,也能接引众生香火信仰之力,凝聚在那身水神衮服之上,天长日久,自成一件护身法宝。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不速客,离地焰光旗 神像金身得了白素贞一点神念寄托,龙女祠才算落成完毕,神像也如凡人所说“开了光”。 白素贞初为钱塘水神,许多神道妙法都不曾体会过,正当她借这一缕神念感受神职奥妙时,一个青衣老道忽然手执拂尘,昂首走了过来。 这人虽然脚步轻浮,道袍破旧,行动间却隐隐暗合某种韵律,他就这么直直走入正殿,四周百姓却好似无一人发现他的行踪一般,叩头的依旧叩头,烧香祷告的依旧烧香祷告。 道人行至神像前,抬眼打量了一番庙宇装饰,才将目光落在宝座上的神像上。 唇不启,声已至:“恭贺白神君脱去妖身,得居神位。” 神像灵光一闪,白素贞飘然下降,四周百姓都是肉眼凡胎,都不知道自己顶礼膜拜的钱塘江新晋水神这时已经走下神坛,来到自己身旁。 “见过前辈,不知前辈在哪座名山修行,如何称呼?” 白素贞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道人,这时她虽只是一缕神念,但眼光仍在,自能看出面前这位貌逾古稀的道人,双目神光内敛,一举一动皆合道韵,一身修为只怕已入练神返虚之境。 道人打了个稽首,说道:“贫道罗浮山申公茂,日前曾与白神君在钱塘水府见过一面,今日前来,一者为神君贺,恭贺神君能以修士之身得居钱塘江水族正神,日后成就必然不可限量。二者嘛,却是有件事想向神君请教,还望不吝告知。” 那日钱塘水府中宾客众多,白素贞心神都在许宣和敖放、敖荆等人身上,确实不记得有这么一位道人。 只是来者是客,白素贞依旧微微屈膝一礼,说道:“原来是申公道长,不知道长要问何事?” 申公茂还了一礼,才道:“白神君不必如此客气,你是水族正神,我只是个籍籍无名的苦修士,如何当得起你这一礼? 老道曾在罗浮山上掐指推算,知道飞升天劫数月之内就要降下,只是苦无渡劫法宝,一旦天劫降临,只怕就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所以才来求白神君相助。” 白素贞略微皱眉,心中隐隐猜到了这道人此行目的。 便道:“前辈客气了,若论修为,晚辈虽然得居钱塘江水神之位,却还未至练神返虚之境,就算有心相助,也是无能为力。 前辈既能入钱塘水府,想必在龙族中应当识得一些高人,何不去求他们?” 申公茂微微一笑,说道:“老道早年云游天下时,曾与洞庭龙君有些交情,是以听闻钱塘龙君殡天,才前往悼念。 龙族本不善推衍祸福吉凶,纵有神通也只局限与一己之力,水府中虽有万千宝贝,却无一件合老道渡劫之用,所以才来求白神君行个方便。” “前辈想要我如何行方便?”白素贞问道。 申公茂在袖袍中掏了掏,摸出一个白玉小瓶,托在手中递了过去,说道:“老道也不是不讲礼数的,寻人帮忙总不能空手上门,今日又逢白神君初登神位,这七滴天一真水便当作老道的贺礼吧。” 一听天一真水,白素贞面上不由浮现出一抹奇怪神色,申公茂见状,还以为她不知此物玄妙,忙道:“自洪荒之后,天一真水世间难觅,神君虽得钱塘江水神之位,又渡过化形天劫,但这等神物依旧于神君仍有莫大好处。” 说着,申公茂得意的竖起一根手指:“这神水只需一滴,便有千斤重,其中蕴藏生机无限,神君若是能将七滴真水炼化,定能使体内法力更加充沛,肉身与元婴之间越发调和,若有炼丹高手将之炼成丹药,更有肉白骨,生死人之效!” 白素贞道:“天一真水的名头晚辈也听说过,只是此物于我而言并无多大用处,前辈不如先说说需要晚辈如何帮你吧。” 申公茂见她松口,还以为白素贞已经对自己的重礼说动了心,便道:“既然如此,老道就不客气了。 五方先天旗乃是仙道至宝,其中离地焰光旗有混乱阴阳、颠倒五行之效,最擅蒙蔽天机,遮掩气机,若得此物相助,老道天劫可渡也。 听闻五方神旗冥冥中自有感应,这戊己杏黄旗归于黄帝,青莲宝色旗在青帝手中,其余三旗至今下落不明。 白神君既然曾执掌壬癸玄精旗,不知是否知晓离地焰光旗的下落,若能告知,老道不胜感激。” 白素贞听他一番言语,虽然早猜到此人目的八成与五方先天旗有关,却没料到竟是为了传说中的离地焰光旗而来。 当初她在镇妖塔中得到壬癸玄精旗时,除了黑旗上至精至纯的水灵之力外,确实还感应到了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炎火之力。 原本还以为是五行生克之间产生的感觉,这时想来或许便是老道说的离地焰光旗的气息,至于其余三道气息,却半点都不曾感应到。 沉吟片刻,白素贞道:“好教前辈知晓,晚辈机缘巧合得到壬癸玄精旗时,神旗已经残破不堪,只比一般寻常灵宝强上一些,并无传闻中上可兴云布雨,下能翻江倒海,此旗展开云销雨霁、河清海晏、诸邪避退、万法不侵的神效。 至于前辈说的五方先天旗帜自有感应之事,晚辈从未有过那种感觉,如今黑旗丢失,更不能帮到前辈什么了。 所谓无功不受禄,这瓶天一真水晚辈受之有愧,还请前辈收回吧。” 申公茂神色一滞,片刻后才将白玉小瓶郑重收入怀中,忽地问道:“壬癸玄精旗真个不在你手中?” 白素贞听出他言语中疑惑、肃杀之意,心中顿时暗生警惕,淡淡道:“若真有此旗在手,晚辈哪里还需这区区一个钱塘江水神的位置?” 申公茂颔首,心道确实也是,倘若这白蛇真得了传闻中的壬癸玄精旗,天下水源之力尽在她掌控之中,哪里还需长江龙君的敕封? 只是转念又想,壬癸玄精旗数万年不曾现于人间,或许真个残破得厉害失去了许多神通也说不准。 心中暗暗一咬牙,发狠道:“不论如何,总不能入宝山而空手归,敖荆说得如此肯定,想来神旗定然还在她手中,白蛇这些言语定是诓骗老道。 此番若能躲过来顺藤摸瓜寻到离地焰光旗,以后不仅天劫好渡,还能将水、火两方先天旗帜炼入元神之中,等到飞升昆仑,再过弱水、炎火之山,便是如履平地了。” 贪恋一起,申公茂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手中浮尘一甩,搭在另一只手上,单手打了个稽首,说道:“既如此,老道便不再叨扰了,告辞!” 白素贞颔首,略微一福:“道长慢走。” 看着申公茂远去的背影,白素贞微微伸出右手,在空中抓了一缕气息,掐指一算,不由摇头道:“果真如官人所说,财帛动人心,何况是这等神物,即便龙族碍于敖放龙君威名不敢出手,总有些心生贪恋的修士要来寻我夫妻晦气。” 说罢,白光一闪,身形重又归于神像之上,感受着钱塘江水神之位带给自己这缕神念的诸般好处。 不远处的许府中,白素贞真身却是一震,旋即对一旁的许宣道:“官人,怕是有不速之客要寻上门来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无事牌,火旗在何方 夫妻二人如今早有默契,只是对视一眼,便知道彼此大概心意,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让许宣很是享受。 “是练神返虚的高手?”许宣放下正在打磨抛光的一截桃木,问道。 或许是文曲星转世之故,又或许是得益于传承自白素贞的常羲神性,许仕林长得极快,如今已经能蹒跚学步,口中咿咿呀呀偶尔蹦出几个“爹爹”“娘”之类的简单词汇了。 许宣原本以为,即便文曲星受了人道火焰污染,自己对这个真仙转世的儿子可能也没有多少亲情可言。 但等到他看到小仕林涨红着脸“哇哇”大哭,两只白嫩的小手紧握成拳,一把抓住自己衣衫时,许宣便知道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血脉亲情果然不是玩笑话,只是这一抓,就把许宣的心给抓化了。 如今除了每日例行的修行,许宣的精力大半都放在家中新添的这个小家伙身上了。 桃木亦名“降龙木”、“鬼怖木”,素有驱鬼镇邪之功。 如今许府中除了许娇容夫妇、仕林、碧莲四人外,尽是妖魔鬼怪,虽说都无害人之心,但他们可无白素贞这般道行,难免约束不了体内阴邪之气,天长日久下来,对凡人身体不免有些损伤。 许宣闲来无事,便在凤凰山中寻了一株已有百年树龄的桃树,取了树中仅有的三寸桃木芯回来,准备炼成四个护符给家中几人佩戴。 那株桃树虽未开启灵智,仍属凡木,但却生于凤凰山东南山麓阳气极盛之地。以此为材制成护符,不仅能使许娇容几人不受阴邪之气侵扰,也能让五鬼几个道行不高的小鬼不被桃符误伤,倒是一举两得了。 白素贞拿过那块已经初具形状的桃符看了看,心中也感叹自家夫君心思细腻。 “说是在罗浮山上修行的,方才去龙女祠中与妾身见了一面,倒是个先礼后兵的修士。” “喔,怎么说。”许宣好奇问道。 白素贞抬手将一缕发丝夹在耳后,笑道:“那老道唤作申公茂,听他言语是个练神返虚大圆满的修士,此番找上门,正如官人所言,是在水府中得知了黑旗曾在我们手中,所以想要按图索骥,寻到离地焰光旗用来渡劫。 上门时,他还准备送妾身七滴天一真水,我见他所求极大,便将他回绝了,想来再来时便要硬求了。” “这老道却是贪心,竟想用七滴天一真水就换得离地焰光旗?” 许宣闻言哑然,旋即问道:“黑旗如今炼得如何了?” 白素贞道:“说来却要多谢钱塘龙君了,黑旗被他夺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修复了不少。 只是敖应修为高出我们不少,虽然身死道消,黑旗上的神念烙印却没这么好消除。 如今得了水神之位,妾身借钱塘江一江之力,缓缓冲刷,总算有了些成就,想来再有两三日便能全功了。” 许宣点头道:“那就好,以我们如今的修为,真个直面这等练神返虚大圆满的高手,还是有些吃力,若有黑旗在手,那便多几分把握了。” 说完,许宣从一旁的小木匣中取出一块寸余宽的桃木牌,递给白素贞。 木牌顶端有祥云纹饰,余下部分并无半点装饰,白素贞拿在手中,只觉其中一股至阳之力暗藏其中,阳气虽盛却不烈,只让人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温润气息。 白素贞赞道:“这是官人用桃木芯做的?凡人常常佩戴确实有强身健体,隔绝阴邪之气的作用,不知官人准备在木牌上雕些什么纹饰?” 许宣道:“便是要它无饰。” “无饰?” 许宣点头,说出了明朝末年时才出现的“无事牌”典故。 白素贞听完一笑,柔声道:“无饰,无事,嗯,佛曰,无即是有,什么都没有就代表什么都有,确实是个好彩头。等仕林大一些,再让他把自己的愿望写在木牌上吧。” 说罢,又将木牌拿在手中反复看了看,伸手在头顶一摸,取了一缕秀发,五指翻飞间白光闪烁,那缕秀发顷刻间就成了一条黑色的乌金链子,穿在木牌上,恍若一体。 看着眼前情形,许宣忽然想起原剧中白素贞留给许仕林的那个装满青丝的锦囊,不由长叹一声道:“没错,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愿一生平安就好。” 白素贞瞧了许宣一眼,心中一动,说道:“官人,上月在钱塘水府中说起五方先天神旗时,妾身就觉得好像忘了一件事,今日被申公茂一提醒,恰好想起来了。” “噢,何事?”许宣问。 白素贞道:“官人知道,菩萨曾传妾身一门烛阴追魂法,能洞悉前世今生,明了过去因果。 我以此法为凭,在推衍祸福吉凶一道上颇有造诣,只是不知为何,任由妾身如何推算,只能看到官人前世、过去,未来前尘竟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事许宣早已知晓,心知定是帝俊在背后颠倒了五行乾坤,如今白素贞说出来,莫非是看出了什么玄机? 沉默片刻,想起五方先天旗的作用,不由一惊,脱口道:“娘子是说离地焰光旗?” 白素贞点头:“没错,五方先天旗彼此之间自有感应,当初在镇妖塔时,妾身除得黑旗,就觉官人体内隐隐藏着一股至阳炎火之力,当时只以为是受镇妖塔气息感染,并未放在心中,如今看来,只怕离地焰光旗真个与官人有些联系了。” 许宣眉头一皱,体内法力流转,并无阻碍,又用神念探查,也未发现什么异样。 思忖一番,心中不由苦笑:“帝俊是何等人物,他若真以离地焰光旗帮助自己颠倒混乱了五行、阴阳,蒙蔽了天机,自己区区一个元婴修士又如何能发现。 当初在桐柏山,巫支祁将自己投入禹王鼎中,连身躯都炼化了,也不见半片神旗的影子,现在自己就算怀疑,又有何用?” 想了想,许宣说道:“娘子言之有理,只是离地焰光旗不是凡俗之物,或许是你我道行低微,修行这许久竟没有察觉半分,为今之计,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应对那个申公茂吧。 家中有姐姐、姐夫,还有士林、碧莲,真个打斗起来,以你我二人修为,只怕照顾不了他们许多。” 白素贞道:“不如我们先将他们接到水府中去如何?” 许宣眼前一亮,道:“这确实是个主意,钱塘水府自有阵法守护,黑旗如今也在水府中洗炼,娘子是长江龙君敕封的钱塘江水族正神,即便申公茂再是练神返虚大圆满的高手,总不能硬闯水府,等到黑旗洗去敖应神识烙印,我们便不必再有顾忌了。” 白素贞道:“妾身也是这个意思,似申公茂这等觊觎五方先天旗的修士恐怕不止他一人,总这般防范也不是办法,得想个完全之策才好。”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入水府,阳神压黑龙 次日,许府众人在许宣的安排下,尽数前往钱塘水府居住。 一进水府,李公甫便瞪大了眼睛,被金碧辉煌的宫殿楼阁震得瞠目结舌。 “老天爷,便是皇宫也没有这般奢华吧!” 李公甫俯身仔细查看道旁栩栩如生的鎏金狮子,扯过许娇容道:“你看这狮子,不说到底是不是纯金的,单只是这雕工,一个也要百两纹银吧。” 许娇容白了他一眼:“便只是你才这般庸俗,满脑子尽是些黄白之物,这是仙家府邸,这小狮子说不定都是真的哩。” 听她这么一说,李公甫顿时唬了一跳,狐疑地看向白素贞,问道:“弟妹,这狮子当真是活物?” 一旁跟着过来的小青掩嘴笑道:“姑老爷可小心些,莫要大声说话,小心惊动了这些百兽之王,张嘴一口把你吞了去呢。” 李公甫一听,反倒不急了,伸手又在栏杆上拍了拍,赞道:“青丫头就会唬我,即便是活物,那也如凡人家中看家护院的忠犬一般,哪儿有反噬主人的道理?” 白素贞听他们说得有趣,不由笑道:“姐夫说得是,钱塘水府虽说是龙神府邸,说到底也不过是园子大一些罢了,你和姐姐既然来了,就不要太过拘束,我让两个宫娥跟着你们,有什么吩咐姐夫只管和她们说便是。” 李公甫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个宫娥,一个个长得肤如凝脂,举手投足都不似凡俗人物,哪里像是服侍人的丫鬟? 不由有些不自在地搓搓手,凑到白素贞耳畔,压低声音道:“我和你姐姐都是粗人,这些小姑娘一个个娇滴滴的,我使唤不来,还是别让她们跟着了吧。” 白素贞莞尔一笑,说道:“姐夫,钱塘水府虽说不大,但也不小,便是我也不曾熟悉,若不让人跟着,只怕你和姐姐行动不便。” 许宣也劝道:“娘子说得是,姐夫你就不要客气了,你早年习武体内积累了不少暗伤,如今正好在水府中调理一番。 你和姐姐要是不喜欢有人跟着,等你们熟悉了水府环境,再让她们离开不迟。” 许娇容也道:“汉文、素贞说得对,偏就是你讲究多,真个在水晶宫中迷了路,还不是要给别人添麻烦。” 李公甫被众人说得哑然无语,只得从善如流,下意识瞄了身后几个宫娥一眼,心中不由又是一番感叹。 安置好了众人,许宣和白素贞回到一处名为云栖殿的地方休息。 这里原本只是一处不起眼的偏殿,是最近白素贞才命众宫娥收拾出来,作为夫妻二人休憩的寝宫所用。 二人进入宫殿,拂退周遭宫娥后,白素贞款款来到殿中暖玉凤榻前,广袖一挥,凤榻忽然往后移了数尺,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洞穴。 许宣见状,奇道:“娘子便是将黑旗放在这里洗炼?” 白素贞点点头道:“多亏有官人的水府印玺,妾身才算是水府真正的主人,否则即便得了敕令,也只如一个租客一般,对水府只有些许使用权,并不能这般操控如意。” 两人顺着青石台阶往下走了数十步,就见一个诺大的洞穴中,有一汪清水,黑旗正悬浮其上,吸收着水池中源源不断的水脉灵气。 白素贞解释道:“这池清水就是钱塘水脉的精华凝聚了,每日亥时、子时水属灵气最为浓郁,在此修行两个时辰,就能抵过世俗中修炼十日之功!” 许宣赞道:“果然灵气浓郁,与这里相比,凡俗中倒像是厕所一般的腌臜所在了,难怪修行高人都有自己仙山福地,动辄不愿踏足红尘,想来除了不想沾染因果之外,也与凡俗中灵气稀薄有关吧。” 白素贞伸手一招,水池上黑旗就如乳燕投怀一般飞入她掌心。 探查片刻,白素贞道:“想来明日就能洗炼掉敖应留下的神识烙印了,只是若以此物对敌,难免走漏了风声,颇为不美。” 许宣叹道:“若是元婴修士,即便是元婴大圆满之辈,合你我夫妻之力,未必不能将其斩于剑下,只可惜对方是炼神返虚大圆满的境界,比我们道行高出太多,不用此物,为夫实在想不出有何御敌之策。 《浮荣真幻法》虽然玄妙,但也要对症下药,知道对方根脚才能顺势而为。况且,若但以修为境界论,敖应虽是真龙之身,境界比之申公茂仍有不如,又受了天道反噬,这才让我寻得个机会。 如今再想依葫芦画瓢,凭借入梦之法斩杀罗浮山申公茂,只怕不易了。” 白素贞也知道许宣言之有理,长叹一声转而问道:“说到敖应,官人预备如何处置这位前任钱塘龙君?” 许宣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放在眼前看了看,说道:“说来我们与这位龙君确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与他还在断桥旁有过一饮之缘,他在西湖上撑船摆渡,想要撮合我们夫妻二人,那也是受人指使,不是他有意为之。 我们之间的恩怨,归根结底,还是要落到他纵容三娘强娶青儿,又见宝起意,夺你黑旗上来。如今他先受天道反噬,又遭我梦中斩了龙身,前番恩怨就算了结了。 只是就这般放他去投胎转世,只恐被人拿住,得知事情真相,于我夫妻二人有碍。” 白素贞道:“妾身倒有个法子,不知官人意下如何?” “娘子但说无妨。” 白素贞道:“黑旗黑龙器灵虚弱不堪,虽得敖应以众多魂魄养育,仍旧不足一用,不如……” “你是说用敖应龙魂去养黑龙器灵?” 白素贞摆摆手道:“既然官人有心放他一条生路,妾身又怎会起这般心思? 我只是想,在黑龙恢复实力前,不如将敖应龙魂收到黑旗上来。 他是真龙之身,修行的又是洪荒妖族功法,魂魄相比如今三娘、敖磊之流不知强上多少。 世间见过壬癸玄精旗的人只怕没有多少,有他当作黑旗器灵,我们只需再将黑旗伪装一番,想来也能瞒过许多人耳目。 黑旗是先天水行至宝,敖应暂居旗上,不仅于性命无碍,还能借旗中一点先天水行灵气修行,对他日后转世修行也有莫大好处,想来他应当不会拒绝。” 许宣连连颔首,赞道:“娘子自法极妙,有敖应做器灵,使用起来别人只以为黑旗是收了条真龙才有这般威力,也不会往壬癸玄精旗上去想,就算是掩耳盗铃,也能拖延一些时日,等到我们修至练神返虚境界,就算被人得知黑旗在我们手中,那也没什么畏惧的了。” 夫妻二人一番合计,许宣便屈指在白玉小瓶上一点,瓶塞应指而出,弹到一旁角落处。 一道如墨一般的黑光在洞穴中亮起,当空盘旋一阵,化作一条三尺小黑龙。 瞧见许宣,小黑龙将身一滚,身躯忽然暴涨十倍,脑后翻出阵阵黝黑光芒,张牙舞爪就朝许宣扑去。 一旁白素贞被光芒一摄,若不是脉轮境、阴神境俱成,只怕立即三魂就要化为幽光,被黑芒同化,肉身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见此情形,许宣不急不忙,双手指诀变幻,脑后也显出一轮红日,放出万道金光。 黑芒被金光一照,如遇烈阳融雪一般,当即消散了不少,忙缩成一团,藏在黑龙脑后,再不敢露出半点踪迹。 第三百九十七章 解恩怨,敖应入黑旗 “阳神,是阳神,你怎么会洪荒时的修炼法门!” 敖应所化的黑龙蜷缩成一团,竭力用身躯遮掩着,不让许宣脑后如同烈阳一般的灵光照耀在自己龙首之上。 “见过龙君。” 许宣收敛脑后灵光,不理会敖应的问话,先是抱拳一礼,才道:“那日在断桥旁与龙君把酒言欢,你我也算是半个酒友,怎料如今却弄得这般剑拔弩张,何必如此。” 少了阳神震慑,敖应才敢将身躯缓缓舒展开,将身一晃,依旧化作西湖老翁模样。 他修行多年,龙魂虽未入阳神之境,但也如阴神大成一般,是以虽没有肉身为凭,但也能施展一些神通变幻之术。 听到许宣说话,敖应神色复杂,半晌后才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五百年前,我因黄河龙君之位被镇湖底,五百年后,又因壬癸玄精旗被你借昔日往事梦中斩了龙首,一应劫难皆是因为‘贪’字而起,如今回首看来,也想问自己一句,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啊!” 许宣和白素贞对视一眼,都没想到经此一难,敖应竟能勘破心中欲念,若让他再活一世,只怕必然境界大涨,突破真龙进入如四海龙君一般的角龙之境。 “恭喜龙君勘破心中执念。”许宣拱手道。 敖应面露苦笑之色,旋即道:“莫要惺惺作态,这些日子被你关在小瓷瓶中,我才有时间静下心来好生思索生前往事,如今看来,只怕早在你我第一次相遇时,你就看破老夫身份了吧。” 敖应不知涉及许宣的人、事皆被帝俊颠倒了阴阳五行,见他含笑不语,又叹了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这小子,看似纯良,却是个腹黑心狠的家伙。 你若想夺回神旗,只需在梦中迷了我心智,废了我道行灵根便是,何必如此狠厉,非要与龙族接下如此死仇,真个被人察觉,只怕你们夫妻二人再无宁日。” 许宣道:“晚辈道行低微,阳神也是刚成就不久,入梦之法尚且不能变化由心,运转自由,所以只好倾力而为了。 晚辈这一世顾忌、牵挂的人太多,若是一击不成,让龙君走脱,只怕再无翻身之日。 易地而处,想来龙君也只能如晚辈一般,先求个自身平安,再顾及其他吧。 今番请龙君出来,就是想与您化干戈为玉帛,不知龙君意下如何?” 敖应颔首道:“此言不假,所谓慈悲、大肚,皆是自身无碍时才能展现的。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如何,但说无妨,莫非老夫还有不允的余地?” 一旁白素贞见敖应话语中仍有满腔怨愤之气,上前一步,先是盈盈一拜,才道:“白素贞见过龙君。” 敖应方才大剌剌受了许宣抱拳一礼,现在见白素贞行礼,却是闪身避而不受,眼神落在面前这个出尘的女子身上,神色复杂。 自封了钱塘水神后,白素贞出入水府都是一身衮服,较之往常少了几分柔顺、温柔,多了许多威严、凌厉。 天下水族正神服侍与世间王侯将相一般,也有许多讲究。 四海龙君,衮服上以龙、日、月等十二章纹为饰,戴十二旒冕,另有蔽膝、革带、大带、绶等配饰。 五湖七河龙君,则以星辰、山、华虫等九章为饰,戴九旒冕。 其余大江大湖水族正神,则以藻、火、粉米等七章为饰,戴七旒冕。 如今白素贞一身素白衮服饰以七章,头戴七旒冕,分明就是水族正神的装束,以敖应的见识,只是一眼就看得明白。 “三叔竟然敕封你做了钱塘江水神。”敖应喃喃道:“数百年间,他虽居长江大龙神之位,却只喜带着敖锦那丫头在世间云游,从来不喜过问水族事务,怎么忽然会封你做了钱塘水神?” “龙君说什么?”白素贞问道。 敖应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三叔将筹码压在了你们夫妻身上,想来自有他的打算,如今你们将我放出来到底想要老夫做什么?” 白素贞道:“壬癸玄精旗经龙君修补,已经恢复了一些往日神通,只是其中器灵黑龙依旧虚弱不堪,所以,我们想请龙君入主黑旗,暂时充当黑旗器灵,不知龙君可否愿意?” 听她这么一说,敖应立刻便明白了,嗤笑道:“让老夫上旗当器灵?只怕神旗好上,却有去无回! 神旗器灵乃是一条大成应龙,虽然虚弱不堪,但若是不断以真龙魂魄喂养,总能徐徐恢复一些往日威严,想不到我敖应威风一世,竟落得如此下场!” 白素贞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正要解释,一旁许宣抢过话头说道:“龙君多虑了,便如龙君所言,眼下局面,晚辈又何必诓骗于你? 真个想用你喂养黑龙器灵,即便您龙魂已如大成阴神,只需晚辈以阳神灵光一刷,龙君便只能束手就擒。如今说这许多,不过是想了结你我这段恩怨罢了。” 敖应知道他所言不假,自己方才确实有些杯弓蛇影了,倘若许宣真要用自己喂养器灵,哪里需要多说这些。 抬眼看了看悬浮在水池上方的壬癸玄精旗,敖应心中微动,放缓语气道:“老夫真个上了神旗,你们多久肯放我离去?” 见他松口,许宣笑道:“龙君放心便,壬癸玄精旗乃是先天水属至宝,能汇聚天下水源之力,前辈在黑旗上,于你修行有益无害。 前辈若能诚心助我夫妻二人御敌,待我们飞升昆仑之日,便是龙君转世投胎之时。” 敖应思忖片刻,点头道:“也好,既不能修今生,求个来世前途坦荡也好,到时只求道又能接引我一番。” 听他称呼自己“道友”,许宣便知此事已成,心中不由一喜,笑道:“那是自然,以后就劳烦道友了。” 三人说定,白素贞伸手一招,黑旗顿时飞入掌中。 洞穴里无风自动,旌旗烈烈,敖应摇身一变,依旧化作一条三尺小黑龙,就往黑旗上投去。 旗中残存的神识烙印原本就是敖应所留,如今他以自身龙魂入旗,自是无所阻碍。原本器灵当即退缩到一旁,静静吸纳水府中水脉灵气恢复实力,将阵法中器灵位置让了出来。 经此一役,原本尚需一日才能磨灭的神识烙印,如今已经化作虚无。 见此情形,白素贞灵台中阴神魂魄一动,一点灵光闪动,飞入黑旗之中。顿时,一道白光闪过,原本黝黑的壬癸玄精旗顷刻间就换了一副模样。 五尺旗杆亮银锃亮,再不复以往的纯黑,就连旗面也变得雪白,只有那条黑龙依旧黝黑的盘踞在上面。 “早知敖应这般好说服,先前就不必费这许多周折了。” 许宣打量着白素贞手中这杆再不能称之为黑旗的白旗,说道:“有他充当器灵配合,不仅威力更胜往日一筹,娘子操纵起来必然更加得心应手。” 白素贞笑道:“这正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此一来,于我们三人都是一桩好事。” 许宣点头道:“娘子言之有理,只是敖应经此一役能勘破贪恋,放下过往恩怨、执念,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可以。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没有经历生死,又哪来心灵忽然顿悟?只是,若真到了这步田地,他们悟不悟,却没那么要紧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风不止,怀璧招是非 许府众人刚搬往钱塘水府暂住,罗浮山老道申公茂便摇动浮尘叩响了许府大门。 “梆梆梆”铜环撞在沉重的朱漆大门上,发出阵阵沉闷的声音,传过庭院,在空荡荡得许府中回响。 等了片刻,依旧不见有人来开门,申公茂不由有些急了。 以他的道行修为,区区一扇寻常木门自然拦不住他去路。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一抬脚,好端端的两扇木门便化作了飞灰,露出院中刚砌好的影壁。 影壁上诺大的一个“福”字笔走龙蛇,让人一眼望去,不由心中生出康宁、诸事顺遂之感。 “好字!”申公茂赞了一声:“字迹虽然狂放,内里却不乏娟秀、隽永,一个‘福’字,竟隐隐有了一丝道韵,不错,当真不错。想不到区区一条千年蛇妖,竟然还有这等道行、胸襟。” 环试左右,依旧不见有人出来。 申公茂感应着院中气息,这才察觉到一丝异样,低声道:“不对,院中虽有他们夫妻二人气息,但气息沉闷,丝毫没有活人的灵动。” 说罢,也不管面前“福”字影壁,就这般直直走了进去。 就在他身躯将要碰到影壁的刹那,那面青砖砌成的石墙竟抢先一步,化作亿万点沙砾。没了影壁的遮掩,外院的情景顿时映入申公茂眼帘。 院中白素贞、许宣围坐在一张石桌前,二人神态略微有些僵硬。 见来了外人,白素贞起身道:“前辈何故自持修为闯入他人府邸?昨日在龙女祠中已经说得明白,壬癸玄精旗早已不在我们夫妻手中,更不知道离地焰光旗现在何方,前辈请回吧。” 申公茂见着院中情形,并不答话,上前两步绕着石桌前的许宣夫妻走了两圈,瞳孔微缩,喝道:“区区借物化形的障眼法术罢了,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 说着,手中浮尘一抖,万千银丝如同暴雨梨花、牛毛细雨,瞬间穿过白素贞和许宣身躯,将两个血肉之躯扎成了筛子。 “前辈已入练神返虚大圆满之境,怎么戾气还这般重,下手如此歹毒,只怕就算得了离地焰光旗,你也渡不得天劫,入不了昆仑。” 白素贞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被浮尘万条银丝穿胸而过留下的细小伤口,随即右手拇指扣紧弯曲的中指,喝了声:“疾!” 一声令下,原本还如常人一般的许宣夫妻,肉身好似轻了数十倍,自空中晃荡了几圈后,才落在地上。 申公茂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白素贞?自己面前除了两个满是针眼的三寸白纸人外,再无他物。 “哼!”申公茂冷哼一声,喝道:“你们若就此走了,老道或许真个没有办法,偏偏故作聪明,用这等低劣法术戏耍于我,正好借这两缕气息找出你们真身所在。” 说罢,浮尘一甩,两股淡淡白气从纸人上冒出,被申公茂抓在掌心。 半晌后,双目微闭的申公茂眉头渐渐拧成一团,右手拇指也越掐越快。 “奇怪,即便白素贞是新晋钱塘水神,也逃不出天地阴阳五行,老道在罗浮山修炼多年,一手大衍算法算无遗策,怎么今日竟瞧不出半点端倪。” “啪啪啪”三声清脆掌声响起,一个俊秀公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抚掌赞道:“申公道长想要知道白素贞去向,何必这般麻烦。” “敖奇?”申公茂回首看了一眼,疑惑道:“八太子来此也是为了神旗?” 敖奇笑道:“道长多虑了,我知你所求为何,定然不会夺人心头所好。今日来此,只为道长指一条明路,免得道长一叶障目,凭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申公茂道:“太子此言何解?” 敖奇道:“世人常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白素贞是新晋钱塘水神,这些日子总不能离钱塘水域太远,才好收拢钱塘江水源之力,坐稳水神的位置。道长既然在这里寻不到她,何不去钱塘水府看看?” 申公茂眼前一亮,他是修行高人,神通术法早已融入一举一动之中,如今术法忽然没了作用,一时还真忘了去钱塘水府看个究竟,这时得敖奇提醒,心中不由暗骂自己糊涂。 随即却又皱起眉头来,喃喃道:“她是水族正神,老道行事虽然不拘小节,但也不是那些外道邪修。若在水府前叫阵,只恐她避而不出,若是强闯进去,且不说钱塘水府阵法不俗,单只是神道威严,也不是我一个练神返虚修士能亵渎的。” 敖奇洒然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递给申公茂,笑道:“道长行事何必畏首畏尾,敖放龙君只敕封了她水神之位,水府镇府印玺却随敖应之死遗失不见,她没有镇府印玺,水府许多玄妙阵法都动用不得。 我这里有一枚钱塘水府令牌,道长有令牌在手,出入水府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等道长进了水府,白素贞总不能依旧避而不见吧。” 申公茂把玩手中令牌,只觉手感温润,其中一股淡淡水灵之气溢出,让人心神一阵舒畅,便知此令牌不假。 心中一喜,抬眼看了敖奇一眼,开口问道:“太子如此帮老道,所求何物?” 敖奇道:“道长欲寻离地焰光旗渡劫飞升,我自然想要壬癸玄精旗在人间逍遥自在,道长此行若有收获,还望不吝赐教。” 申公茂得了钱塘水府令牌,又与敖奇客气一番,便径直往钱塘水府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敖奇嗤笑道:“罗浮山为天下第七大洞天、三十四福地,也是一处修行宝地,你这道人渡劫在即,不好生再山中修炼抵御天劫的法宝,偏偏贪心不足想要染指五方神旗,那等神物也是你能沾染的? 如此也好,敖应奉菩萨法旨行事,且落得天道反噬,身首两地,龙魂被人所夺的下场,又哪里是这般好欺辱的? 既然敖放老龙也有心维护白素贞,正好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去摸一摸她的底细,也算是我东海龙族卖他长江龙君一个面子,免得回府又被父王责备。 倘若真能问得壬癸玄精旗下落,也让众兄弟看看,我敖奇可不是那等浪得虚名之辈。” 另一边,申公茂片刻就已经来到钱塘水府门前。 他虽远居岭南,钱塘水府却也来过几次,自然知道西湖湖底就有水府门户。 怀揣敖奇所赠令牌,申公茂胸中底气更盛,思忖一番,决定还是先礼后兵才好,终究自己有求于人,能不撕破脸皮当然最好。 “罗浮山修士申公茂拜见钱塘水神!” 申公茂连喊三声,一身浩瀚法力传过水府门户,直入水府之中,两名守门虾兵一惊,一个忙持戟跃出门外查看情况,另一个急匆匆往府内跑去。 “那里来的修士,竟敢在钱塘水府门前聒噪!”那名虾兵闪身出门,见是一个修士模样的老道,长戟一指,怒道。 申公茂抱拳一礼,说道:“烦请将军通传一声,罗浮山修士申公茂拜见白神君。” “罗浮山?”虾兵一皱眉,喝道:“我家神君吩咐了,若有罗浮山的修士来寻,就说她不在府中,你这修士,快些回去吧,小心枉送了性命。” 第三百九十九章 初交手,化神演妙法 罗浮山方圆四百余里,山中大小山峰数百,飞瀑名泉近千,乃是天下难得的修行妙地。 申公茂虽是一介散修,但靠着罗浮山中浓郁灵气,以及年少时曾偶然间发现的一处前辈修士坐化洞府,竟也一路高歌,筑基、结丹、成婴、化神修到了如今练神返虚的大圆满境界。 也正因是散修,所以虽然道行不低,底蕴却不足,这才在得知壬癸玄精旗的消息后,就起了一些本不该有得心思。 虾兵一路通传进去,白素贞早借着镇府印玺之便,得知了府门前的情形。 夫妻二人早知申公茂会寻上门来,却没料到来的那么快,自己一行人前脚刚到水府,他后脚便到了。 白素贞手腕一抖,已经不能再称之为黑旗的壬癸玄精旗通体雪白,旗杆亮银,反倒衬得旗上的五爪黑龙颜色越发深沉。 “来得好,正好借这老道试一试如今黑旗威力!” 说罢,二人径直出了地宫,正好碰上匆忙入宫禀报的虾兵。 虾兵见了水府如今主人,正要跪拜行礼,白素贞挥手道:“不必惊慌,此事我已知晓,你自回去看守府门就是。” 虾兵看白素贞神色镇定,眉眼间自由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心中一定,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似他们这等小人物,自然希望自家神君越强大越好。敖应骤然应劫,身死道消,水府上下人心惶惶,好不容易迎来洞庭龙君主持大局,谁料长江龙君却封了一个千年蛇妖钱塘江水神。 千年光阴于凡人而言悠久漫长,但在这些精怪眼中却算不得什么,且不说长江、黄河这等流域万里的大江大河,即便在钱塘江中,也不乏修行千年的水族。 龙君水府中的兵士,见多了前来拜谒敖应的大能,眼界便不自觉高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白素贞不过是青城山中一条寻常白蛇,既无龙族血脉,也没有强横的实力、背景,如何做得了钱塘江主人? 以后跟了她,只怕钱塘水族就要夹着尾巴过日子了,也不知长江龙君心中到底怎么想的,洞庭龙族英才辈出,就算让三娘来当水府之主,也好过跟着白素贞吧。 果不其然,这才多久时间,就有修士敢欺上门来。换了敖应龙君在时,哪个修士敢这般猖狂? 白素贞自不知道手底下这些水族兵士的想法,拂退虾兵,正要前往水府门前时,就听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身影忽地掠了过来。 “见过白神君,昨日匆匆一别,还有许多未尽之事,老道特来请教。” 话音未落,守在门前的虾兵盔歪甲斜,抱着手臂狼狈地跑了过来。 “神君,这道人不等通传,就强行闯了进来!”看到白素贞,虾兵单膝跪地,眼神不忿地看着一旁申公茂。 白素贞点点头,一拂袖一股精纯的水灵之气送入虾兵体内,暂时压下了他体内伤势。 “知道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自去库房领两粒行气丹调理伤势。” 虾兵领命而去,白素贞这才看向申公茂,冷冷道:“昨日我便说过,壬癸玄精旗如今已不在我手中,更不知离地焰光旗下落,今日道长却硬闯我钱塘水府,打伤水府兵士,莫不是欺我钱塘水府无人?” 申公茂环视左右,瞥了一旁许宣一眼,目光中颇有自得之色,大剌剌微微一拱手,说道:“神君是水族正神,不比世间凡俗妖物,老道如何敢无理?只是在门外等得久了,又不敢劳神君移驾府前,所以才入府与神君一晤。” 白素贞听他言语中暗讽自己虽然得居神位,却不过是一个妖物,又将硬闯水府、打伤虾兵之事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心中不由暗恼。 正要开口呵斥,一旁许宣忽然道:“人若无仪,不死何为?你这道人仗着修为高深,就敢如此放肆,他日若遇到比自己道行更高的人,又当如何?” 对白素贞,申公茂还耐着性子做些面子上的功夫,但对许宣这个籍籍无名的元婴修士,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见他竟敢这般放肆,当即沉下脸来,冷哼一声,喝道:“小小修士,如何敢在老道面前撒野!” 他这一声呵斥,暗蕴道韵,传到许宣耳中,只觉体内血气震荡,魂魄、元婴都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之力。 “炼神返虚之辈果然不凡,若不是我肉身心斋境大成,魂魄又已修成阳神,只是这一声冷哼,就能让我气血逆行,魂魄受伤。” 许宣心中暗惊,眉头皱了皱,体内石碑瞬间出现在手中,当空一丢,化作十二面碑影,把申公茂罩在碑阵中。 申公茂自负道行高深,又有水府令牌在手,不惧面前许宣夫妇,竟不躲不避,冷冷瞧着当头落下的碑阵。 “阵法?” 申公茂浮尘一扫,许宣只觉一股巨力从碑阵上传来,震得自己体内气血翻腾。 早在乾州城对阵绿袍老祖时,许宣就知道碑阵困不住练神返虚的高手,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道行太低了些。 法宝再玄妙,终究还是件死物,总要由人来御使。 即便是藏有器灵的灵器、仙器,少了主人御使,十成威力也难发挥出六七成。 不等申公茂再动手,许宣已经跃入碑阵中,山海剑从随身的黄皮葫芦中飞了出来。 “禁!” 许宣一声呵斥,申公茂只觉浑身法力为之一滞,随即山海剑芒上两道白光将他浑身罩住,让他体内元神也微微一震。 修行之人所恃者无外乎肉身、法力、元神,申公茂体内法力凝滞,元神被定,肉身虽然较之常人强横许多,但修炼的明显不是肉身成圣的功法。 如此一来,在许宣面前与凡人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无论是碑阵的禁制,还是山海剑芒定人魂魄的白光,都只能为许宣争取到一息机会。 “啪!” “呲!” 两个声音先后响起,“啪”声是石碑与头颅相撞发出的脆响,“呲”声则是山海剑划破血肉,鲜血溅射的声音。 得手的许宣没有半分欢喜,纵身跃出碑阵皱眉看着阵中任由鲜血流淌,没有半点动静的申公茂。 “死了?”白素贞疑惑问,她不敢相信,一个练神返虚之辈只是一照面就被许宣一剑斩了。 许宣沉默不语,神色凝重地盯着碑阵中一动不动的申公茂,片刻后开口道:“莫要故弄玄虚了,出来吧。”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掌声响起,浑身是血的申公茂身影缓缓变淡,直至消失不见,三步之外虚空中却渐渐出现了一个身影。 “你这碑阵、飞剑确实玄妙,只可惜你修为太低,否则老道也只能退避三舍。” 重新现出身形的申公茂赞道,言语中竟有几分嫉妒之意,旋即又道:“今日老道打伤了神君府中兵士,但也挨了你夫君一剑一砖,我们算是扯平了。倘若神君当真不知离地焰光旗下落,不妨将这碑阵借给老道渡劫如何?” 看这面前完好无损的申公茂,许宣灵台中阳神脑后灵光乍现,方才发生的情形瞬间演算了亿万遍,每一个画面如同被分解慢放了一般,终于让他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奸滑的道人!”许宣嘴角一笑,转身瞧着左手边空无一人的地方,说道:“道长既然有求于人,怎地却不敢以真身示人,如此太无诚意了吧。” “倒是小瞧了你。”申公茂双眼一亮,这才仔细将许宣打量了一番。 第四百章 御外敌,阳神有三重 与阴神不同,阳神境界有三重。 初为形神分离,即肉体与阳神处于分离状态,阳神虽能白日出行,但与肉身却无太多助益。 继而形神合一,这时阳神不但出窍自如,还能改变肉身部分状态,譬如寿命、力量、神通。 修到最后,形神俱妙! 这时,不是阳神归于肉身,而是肉体溶解在阳神之中。 到这等境界,才算摸到了肉身成圣的门槛,有望修成神魂! 形神俱妙,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又能化身百万,在六道中感悟大道,随缘度人亦度己。 如今许宣虽然修出阳神,却只是形神分离的阶段,平日里阳神端坐灵台,或是虽心意行走于世间,但与肉身仍旧隔了厚厚的一层膜。 有这层膜,纵使阳神脑后灵光能破诸般虚妄,也要肉身刻意御使,假借神通一用才行,所以刚刚许宣才会被申公茂的障眼法骗了过去。 不过,就如人的第六感一般,纵使形神分离,阳神端坐灵台中,也让许宣六识五感较之常人敏锐了许多。 石碑拍下,头破血流。 山海剑指,如中败絮。 但许宣却感觉不到阵中申公茂有一丝灰败死气露出,虽然鲜血嘀嗒,掌声清脆,仍旧让他发现了一丝端倪。 心中一念起,阳神脑后灵光当即如烈日一般在灵台中照耀开来,驱散许宣心中迷雾,让他发现了申公茂神通的破绽。 “身外化身?”许宣疑惑问道。 正抚掌赞叹的申公茂身形如流沙般塌陷下去,继而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而许宣目光所及的左手无人处,却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正是刚刚在阵中被斩杀,继而又出现在阵外,消失不见的申公茂。 “老道一介散修,哪里有这许多天材地宝拿给你糟蹋,不过是一些障眼法术而已,你们夫妻二人肉眼凡胎,未曾化神,竟能看破老道道法玄妙,当真难得。” 申公茂面现赞赏之色,看向许宣的目光也略微柔和了一些。他一路修行至今,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不曾有过师尊,也未收过徒弟,如今飞升在即,反倒见猎心起,生出了收徒的心思。 “白神君若真个不知离地焰光旗下落,不妨将你家夫君予我做个关门弟子,他碑阵神妙,就算是拜师礼了吧。” “拜师礼?” 许宣一愣,旋即大笑,指着申公茂骂道:“好个没脸没皮的道人,你这般厚颜无耻,是怎么修炼到如今境界的?” 申公茂并不答话,只是看着白素贞,淡淡道:“白神君修行千年,应当知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你是神道正神,老道不敢伤你,但他却不是。” 老道一指许宣,手中浮尘一扬,环视左右,看着闻讯匆匆赶来的虾兵蟹将,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白素贞一抬手,止住了跃跃欲试的水兵,似这等练神返虚的修士,根本不是这些水族兵士能擒拿的。 “钱塘水府阵法森严,没有水府令牌绝难入内,道长能不请自入,想来必有所持。 若是以往,道长要借我家官人石碑渡劫,借了便是,那也没什么。 只是如今敖应龙君新丧,钱塘水族人心不稳,你这般大剌剌闯进来,先问离地焰光旗,再欲收徒索礼,我白素贞若就这般允了你,只怕威严尽失,如何还能坐稳钱塘水神之位? 我只问道长一句,今日之事可能善了否?” 看白素贞俏脸微寒,申公茂心中不知为何也是一颤,旋即想到自己一身道行已至世间法尽头,又有敖奇所赠水府令牌,白素贞区区一个千年蛇妖,纵使坐了钱塘水神的位置,又有何惧? 强自驱散那丝莫名的忐忑,申公茂道:“老道与敖应龙君有些交情,能得水府令牌也在情理之中,神君夫君若拜入我门下,老道与钱塘水府便再不分彼此,今日之事自然善了。” “好!”白素贞朗声道,一拂袖,挥退四周水兵。 “神君,不能容这道人放肆啊!”一名水兵将领怒道。 “下去。”白素贞喝道。 将领闻言,心中虽有不服,却也不敢多说,只能带着众兵士退了下去。 “神君这是答应了?”申公茂见状一喜,不免对白素贞低看了一眼。 终究是山野中没见过市面的妖怪,自己只是唬了她两句,略施几分手段,就让她不得不低头。等到自己收了许宣为徒,借碑阵渡过飞升天劫,一身道行就能更进一步,如真仙一般。那时再夺了壬癸玄精旗,索要离地焰光旗线索,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正当他暗自得意之时,忽然只觉周身一紧,自己就像是被这方洞府小天地排斥了一般,再也吸收不到半点灵气,天地间无穷的压力施加在他身上,让他微感窒息。 “洞府法阵?”申公茂眉头一皱。 钱塘水府自建成以来,已历万载,经过数任龙君的加持,水府阵法日渐完善,这也是当初许宣夫妇为何要来水府中暂避的原因。有水府阵法守护,才能御敌门外,让他们夫妻放开手脚,不用顾忌许娇容等人的安全。 只是,与世间雄伟城池一般,钱塘水府阵法纵然几经加持,但大半神威都在防御水府之外的敌人,水府中反倒没有多少防御力量。 如今,申公茂仗着敖奇赠予的水府令牌闯了进来,顿时让水府阵法威力七成没了用武之地,不过即便只余下三成力量,也让申公茂不得不暗运法力抵御。 “你没有水府印玺,如何能主动调动水府阵法?”申公茂喝道。 白素贞沉默不答,只一拂袖,就布下了一个结界,将三人罩在其中。 申公茂思忖片刻,冷笑道:“如此说来,洞庭龙君所言果然不假,当真是你们夫妻二人杀了敖应龙君,夺了水府印玺和壬癸玄精旗。” 见白素贞依旧不答,只是竭力催动阵法压迫自己,申公茂不惊反喜,笑道:“蝼蚁就是蝼蚁,你们以为单凭这点阵法之力就能镇压住我? 既然水府印玺和神旗都在你们手中,今日合该老道走运,等宰了你们,夺了碑阵、神旗,老道再将水府印玺交给洞庭龙君,如此一来不仅能安然渡过天劫,还能从洞庭水府中要些好处,当真是一举两得!” 言罢,申公茂左手一扬,那枚黄澄澄的水府令牌就出现在他手中。 天地间缠绕在他身上宛如实质的玄奥阵法符文,被令牌散发出的金光一照,不由松动了少许。 只是少许松动,就已经为申公茂搏得一丝机会。 浮尘一扫,化作漫天银丝,好似一个蚕茧将他护在中间。 “遁!” 申公茂一声冷哼,身形再动时,浮尘所化的蚕茧已经出现在无数阵法符文之外,来到许宣身前三尺处。 “中!” 又是一声喝,浮尘恢复如初,万道银丝闪动点点寒芒,直刺许宣面门。 “休伤我家官人!”白素贞袖袍一扬,那杆已经面目全非的壬癸玄精旗终于出现在她手中,如雪的旗帜上五爪黑龙狰狞可怖。 黑旗未到,电光火石间,早有准备的许宣已经将石碑变作盾牌大小,护在自己胸前,挡住的万千银丝的一击。 一股巨力传来,许宣闷哼一声,腰间黄皮葫芦中的山海剑应声而出,化作一道白光,迅捷如电,朝申公茂握着浮尘的手斩去。 剑芒未至,旌旗犹在申公茂身后一尺处,一抹红芒忽然在刺破白素贞结界,后发先至,来到众人眼前,点在申公茂双眉之间,逼得他不得不收了浮尘,护住面门。 第四百零一章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红芒上一点寒光点中申公茂浮尘银丝铸就的屏障,发出一阵“当啷啷”脆响,随即山海剑与招展的旌旗也到了申公茂跟前。 只是与红芒中得那点寒光不同,饶是申公茂被逼得连连后退,身形依旧怪异地扭动了数下,躲过了许宣和白素贞的联手一击。 一击不成,许宣夫妇对视一眼,当即收了各自法宝。 “掩日枪?”许宣皱眉,环视左右,只见一老一少两人正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 论境界,敖锦不过炼气化神,远不是申公茂对手,但却能一枪逼得对方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不得不说,当初水府比试时,若不是许宣暗中使诈,还真不是这小龙女一合之敌。 大凡修行中人,也常习诸般武艺,但以为依仗的仍旧是术法神通。 许宣一直以为,武艺比之术法,就如后世国术与枪械之辩一般,虽然各有优劣,但真论起普世的杀人威力,自然是枪械更胜一筹。 世俗武艺再高,走得依旧是以身为器、周身三丈无敌的路子。而精修术法高手,沟通天地,举手投足都有天地之威。 当年被誉为北京国术第一人的程庭华,师从八卦祖师董海川,尽得其拳法精髓,功力大成时无人能出其右。可最终仍被七八条洋枪齐射,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极大地挫败了中国武术的精气神。 那日与敖锦比试时就是这样,任你枪法如神,却刺不中我分毫,如之奈何? 直到今日,许宣才明白,自己终究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术到极致,近乎于道! “原来当日她竟然还留手了。”许宣暗赞,心中不由对敖锦更加刮目相看。 掩日枪脱手而出,刺破结界,逼退强敌,斩落申公茂数十根浮尘银丝,这才势尽而回,当空挑了个枪花,飞到敖锦白生生的小手中。 申公茂长舒了一口气,一击之间,掩日枪上的炎火之力就把他浮尘烤得略微有些焦黄,炙热的气息透过浮尘将他双颊熏得通红,远远看去,好似染了两团高原红一般。 虽说真个打斗起来,敖锦必然不是申公茂对手,但这时是在钱塘水府之中,一旁还有个长江大龙神在看着,申公茂哪里敢造次? 只能暗叹一身,抖擞衣衫,上前数步,恭敬地抱拳一礼,说道:“罗浮山修士申公茂见过龙君!” 说话间,敖放祖孙已经到了三人面前,敖锦背负掩日枪,娇小的身躯中犹自透出一股平日没有的凌厉,好似一杆仍未归鞘的长枪。 “申公茂?没听说过。” 敖放看也不看略显狼狈的申公茂,一手牵着敖锦来到许宣身旁,挥手间又布下一层结界。 “见过龙君,锦公主。”许宣夫妇上前行礼。 敖放面色古怪,饶有兴趣地盯着白素贞,说道:“老二真是你们杀的?” 虽然一见掩日枪,白素贞就收了壬癸玄精旗,但也没有把握能骗过这位长江大龙神。 看白素贞点头,敖应又道:“这么说来,壬癸玄精旗、水府印玺也在你手上?” 白素贞还未答话,一旁申公茂上前道:“龙君明鉴,方才白素贞就曾动凭借印玺动用水府阵法,还有那白旗,虽然只是惊鸿一瞥,模样也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但我觉得定是壬癸玄精旗无疑!” 敖放眉头微皱,面现不悦之色,申公茂恍若未觉,仍道:“那日在水府中,我就觉得这白蛇行迹可疑……” “聒噪!”申公茂话未说完,就听敖放冷哼一声。 同为练神返虚大圆满之境,也有三六九等之分。敖放修行万年,早已勘破练神返虚大圆满境界,只不过限于龙族之身,被天道压制,这才渡劫十八次依旧未曾蜕去角龙之身,化身堪比大罗真仙一般的应龙。 十八次天劫,既是天道施展威严,抹除异己的手段,同时,每渡过一次天劫,也让敖放角龙之躯越发强悍,法力更加浩瀚。 一声冷哼,申公茂比之方才的许宣还要不如,当即一口鲜血喷出,连带着灵台中已经炼至纯阳境界的元神都委顿了许多,一身道行顷刻间便被废了一半。 申公茂捂着胸口,跌坐在地,骇然地看着敖放。 虽然早知长江大龙神的威名,但他自觉自己也是练神返虚大圆满得境界,一身道法已至世间法尽头,两者就算有些差距,也只是毫厘之间,哪里知道,面对这位如同田间老农一般的龙神,自己竟然这般不堪一击,真真如蝼蚁一般。 “把神旗给我看看吧。”不理一旁跌坐疗伤,自怨自艾的申公茂,敖放朝白素贞一伸手,淡淡道。 白素贞看了许宣一眼,见他面色凝重,一颗芳心也不由沉了下去,思量着到底要不要凭借手中壬癸玄精旗搏上一搏,但见一旁申公茂的惨状,又不免犹豫起来。 她不怕死,但却怕连累许宣。 敖放是何等人物?似申公茂这等人族散修或许了解不深,但白素贞却自小就听过他的传闻。 天下龙族三万六千余众,无论四海还是五湖、七河,这位龙君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申公茂练神返虚大圆满,依旧挡不住他一声冷哼,自己和许宣虽然各有手段、秘宝,但在他面前也宛如孩童一般,又有多少挣扎余地? 白素贞仍在犹豫,许宣沉吟良久,终于上前两步,抱拳一礼,开口道:“不敢欺瞒龙君,敖放龙君确实是我杀的。” “官人!”白素贞一惊,上前扯住许宣衣袖,不让他再说。 许宣却摆摆手,宽慰一笑,说道:“娘子安心,龙君今日来此,说不定是福非祸呢。” “嗯?”白素贞微奇,心中虽然不解,但看许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再阻拦。 一旁敖放瞧得有趣,嘴角略微向上一扬,说道:“你杀我侄儿,夺我钱塘水府镇府印玺,如今见到苦主,如何还敢这般镇定自若,莫非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铛”,敖放话音刚落,敖锦身后长枪就发出一声长鸣,声音清越冷厉,让人闻之胆寒。 许宣向白素贞一伸手,说道:“娘子把黑旗给我吧。” 白素贞闻言,想也不想,就将已经通体雪白的黑旗递了过去。 接过黑旗,许宣单手在旗杆上抚过,感受着上面温润的气息,眼神落在旗面上的五爪黑龙上。 “那日得龙君解围,还未曾谢过,是我们夫妻失礼了。” 许宣双手捧旗,上前递给敖放,接着说道:“龙君道法通玄,世间哪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您?您既然敕封我家娘子做钱塘江水神,想来必然自有一番打算,如今敖应龙君就在黑旗上,我们与他已经做了一番交易,倘若龙君觉得不妥,大可将他放出来便是。” 敖放目光炯炯盯着许宣不放,直盯得他心中有些发毛,暗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这些大人物一个个都想跳出棋盘当棋手,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日从天葬时,就觉得这老龙行为态度有些暧昧,做赌局、封水神,一步步分明是找着借口给我们夫妻放水。今日申公茂打上门来,他又不请自来,先是一枪再是一哼,说是找事倒不如说是救场。 既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申公茂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与其暗中偷袭,倒不如放胆搏一搏,就看这老龙是开大还是买小了!” 第四百零二章 水火济,敖放托幼女 接过壬癸玄精旗,敖放枯瘦的手在旗面上缓缓抚过,旗上五爪黑龙略微动弹了了一下,又复归于平静。 一旁敖锦面露好奇之色,问道:“爷爷,这就是传说中的五方先天神旗?怎么和宫中画影图形不太一样,还有,那黑龙好似有二叔的气息。” 敖放双目微垂,似乎是在感应着旗上的气息,片刻后才将双目睁开,说道:“也罢,既然你们已经与老二谈妥,那就由着他吧。” 说完,敖放将壬癸玄精旗还给白素贞,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许宣一眼,开口道:“心属火,藏神,肾属水,藏精。肾中真阳上升,能温养心火,心火又能制肾水泛滥以助真阳,此之谓水火相济也。” “嗯?”忽然听到敖放这段无头无尾得话语,许宣不免有些疑惑。 这是何意? 他修行启蒙恩师乃是医道圣手王不易,自然听过心肾相交这等脏腑相关的理论,只是敖放这时忽然说来又是什么意思? 敖放见他夫妻二人一头雾水,也不解释,转而看向委顿在一旁苦苦打坐平复伤势的申公茂。 “把水府令牌交出来吧。” 申公茂闻言,不敢怠慢,顾不得调养体内伤势,挣扎着从怀中取出金灿灿的令牌,捧在手中恭敬地递了过去。 口中道:“龙君明鉴,在下与敖应龙君往日颇有几分交情,骤闻他身死,心中着实痛心,这才来水府中与白神君问个究竟,并无冒犯龙君之意。” 白素贞是敖放敕封的钱塘江水神,申公茂今日上门强求壬癸玄精旗,难免有不把敖放放在眼中的意思。 于是乎,申公茂心念一转,先把已故的敖应扯出来当虎皮,意思就是,我这番举动虽然有些不妥,那也是为了给你家侄儿寻个公道,任你敖放神通广大,总不至于这般不通人情世故吧。 “喔?”敖放接过令牌,当空抛了抛,丢给一旁的许宣,问道:“那么,你可问出什么来了?” 见了敖放对许宣夫妻的态度,申公茂自知此行必然空手而归,只求能保得性命就好,也不敢强辩什么,忙道:“这事龙君心中已经有了定计,哪里需要在下多事,在下天劫在即,龙君若无事,能否容我回山调养伤势?” “想不到,这老道竟是个能屈能伸的。”许宣心中暗道。 一旁白素贞见状,不由摇了摇头,说道:“道长前倨后恭,实在有趣,你我本无恩怨、过节,但今日你既欺上门来,倘若就这样放你离开,只恐走漏了壬癸玄精旗下落,那我夫妻二人就再无宁日了。” 申公茂心中暗恼,强压心中恨意,咬牙切齿道:“那你待如何?” 白素贞看了看敖放,又看了看许宣,见他眼神中暗藏鼓励之意,便道:“既然道长渡劫在即,何妨在水府中多呆一些日子,等到天劫至时,我就让官人将碑阵借予道长渡劫如何?” 申公茂双眼一亮,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素贞:“你……你还肯将碑阵借我渡劫?” 白素贞颔首一笑,说道:“不过一件法宝罢了,所谓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道长既然求到我们夫妻门上,哪儿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申公茂仍有些不敢相信,心道:“世上哪儿有这等以德报怨之人,这蛇妖莫非是想在碑阵上动什么手脚,好借天劫之力不沾因果地除了老道?” 看他神色犹疑,一直不曾说话的敖锦斥道:“世人都是以己度人,你这道人心中龌蹉,便以为天下人都与你一般。 若说你与我大伯有些交情,我或许还相信,但你偏偏说和我二叔相交莫逆,当真是撒谎都不会!” 申公茂面有尴尬之色,强自辩道:“锦公主此言差矣,在下确实与敖应龙君有过数面之缘。” “哼!”敖锦一声冷哼,喝道:“你修行才多少年月,我家二叔五百年前就被压在湖底,不见天日数百年,脱得牢笼后就在西湖上隐姓埋名泛舟摆渡,世间知情者不过寥寥数人,你又如何与他有交情?” “这……”被人揭穿谎言,申公茂讷讷无语,只得道:“神交,神交已久,在下对敖应龙君是极仰慕的。” “好了!”敖放摆摆手,示意敖锦不必再说,看了白素贞一眼,说道:“你真个要将这人留在水府中,助他渡过飞升天劫?” 白素贞点头道:“修行不易,还望龙君放他一马。” 敖放道:“只恐这人飞升之后张嘴乱说,误了你们大事。” 白素贞道:“我家官人还有几张金律玉契,让申公道长签了就是。” “金律玉契?”敖放微微皱眉,摇头道:“也罢,终究是你夫妻二人之事,由得你吧。” 此间事了,自有水府兵士将申公茂领了下去,数名宫娥在许宣的示意下摆好了酒水宴席,只等敖放祖孙入席。 四人坐定,白素贞端起酒樽,起身道:“今日多谢龙君解围,区区薄酒,聊表歉意。” 敖放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不必多礼,一口饮尽杯中琼浆,咂咂嘴,说道:“这酒就是你之江酒坊的烈酒?” 许宣道:“正是,龙君若喜欢,走时我让人备上一些。” 敖放不置可否,指着身旁敖锦,说道:“今日我过来,也是有事相求。” 白素贞闻言,忙道:“龙君有何吩咐,但说无妨,素贞如何当得起个求字。” 敖放笑了笑,说道:“我有事欲往极北之地,想把锦丫头放在钱塘水府中,还请二位多加照拂。 这些年,这丫头跟着我四海为家,也苦了她了,终究是个小姑娘,哪能一直这般餐风露宿,就让她跟在你身旁当个侍奉的丫鬟吧。” 白素贞一惊,锦公主的名头她也是听过的,如何敢让她真个当自己的使唤丫鬟,忙道:“龙君客气了,只要锦公主若不嫌水府简陋,尽管住下便是,我与公主之间姐妹相称,至于丫鬟什么的,断然使不得。” 敖放面容枯瘦,一张老脸没有半两肉,闻听此言,面上并无喜色,依旧有些愁苦地说道:“当丫鬟总好过当人家的狗,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愿有朝一日,白神君能够将她拔擢于世间苦海,如此,我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爹爹了。” “这老龙知晓娘子身份不足为奇,只是如今时事未明,他怎么那么急迫就下了筹码,难道不担心五帝知道了,削了他的权柄,夺了他长江大龙神之位?” 许宣在一旁听着,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偷眼去看一旁敖锦,见她眉眼清秀,正盯着杯中酒水出神,便道:“锦公主的枪法当真玄妙,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敖锦抬眼看了许宣一眼,露出一抹鄙夷之色,淡淡道:“不过手熟意坚罢了,你的山海剑比我掩日枪不遑多让,你若少用些歪门邪道的心思,剑法也能更胜如今数筹,不枉它跟了你一场。” “锦儿,不得无礼。”敖放喝道。 许宣尴尬一笑,心道,这小妮子竟还是个记仇的性子,倒和青儿有些像。 “无妨、无妨,若论武艺,我本就不如锦公主许多。”许宣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看到许宣承认武艺不如自己,敖锦便将小脸一扬,嘴角这才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听爷爷说,你修行不过数年,能有此成就也算难得了。” 白素贞莞尔一笑,瞧了瞧有些尴尬的许宣,说道:“我有个妹子,名唤小青,如今也在水府中,性子与锦公主倒有几分相似,想来你们应当合得来。” 等到酒过三巡时,众人言语间已经熟络了许多。 许宣端起酒樽,上前请教道:“方才龙君说水火相济不知有何深意?” 敖放神秘一笑,盯着许宣看了半晌,才道:“时候未到,说明白了对你夫妻二人是祸非福,你们先记着便好。 有锦丫头在里面身旁,那些混小子多少要看我几分面子,想必应当不敢再胡来,你们好生修行才是正经。” 第四百零三章 忍字头上一把刀 听敖应再次说起“水火相济”,一旁白素贞不由若有所思,伸一根手指在杯中蘸了蘸,就着残酒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许宣扫了一眼桌上字迹,虽然心中也有所察觉,但看到那几个字时,眉头还是不由跳了跳。 席间只有他们四人,许宣夫妻一番动作自然落在了敖放眼中,不由笑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往后锦儿就托付给二位了。” 说完,敖放站起身,如老农一般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又对敖锦道:“往后你就跟着白神君吧,也算你的一番造化。” 敖锦点点头,伸手拉住自家爷爷衣襟,眉眼中颇有几分不舍。 “爷爷什么时候回来?”敖锦问。 敖放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眼中也流露出许多爱怜之意,说道:“这事爷爷也说不准,总归要有些眉目了才好回来,这些年一直畏畏缩缩,眼看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必须得为你们这些晚辈谋个出路,且等着吧,不会太久的。” 敖锦抿了抿嘴唇,雪白的贝齿在下唇上咬了咬,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片刻后才道:“锦儿也知道爷爷心意,只是凡事还是莫要强求才好,锦儿已经没了爹娘,不想再失去爷爷了。” 见她面露悲戚之色,敖放心头一软,俯身在她柔嫩的小脸上捏了捏,指了指许宣,笑道:“好了,没你想的这般复杂,沾他的光,扫除了许多世间障碍,那几位大人物的一时也顾不上我们龙族,这般好的机会千载难逢,爷爷可不能错过了。” 许宣在一旁听着,心中隐隐明白了一些,忍不住问道:“龙君,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敖放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何你们毁了敖应肉身,我还为你们夫妻解围,封了白素贞钱塘水神,如今又肯将锦儿托付给你们?” 许宣点点头,有些事情自己猜到是一回事,别人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想来以敖放的身份,也不屑说谎。 敖放起身,负手在殿中踱了两步,叹道:“这宫殿当年我也曾住过,那时我连真龙之身都还未修成,如今却是熬成龙族第一人了。 世间生灵,活得越久便越爱惜性命,我也不能脱俗啊!十八次天劫,自天道改易后,从未有人渡过十九次天劫,当年黄河龙君如何?一生叱诧风云,到头来说是殡天,却被天劫轰得只剩下一对龙角,数片残鳞而已。 都说百忍可成精,现在看来,‘忍’字头上这把刀不仅能磨练心性,也能磨平胸中血性啊! 你我都是修行中人,修性亦修命,倘若修到最后,依旧难免一死,总会想着挣扎一番,你说是不是? 那日在水府中见到你们夫妻二人时,我就感应到了老二龙魂的气息,他心中贪欲作祟,先受天道反噬,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这本就是他命中劫数。 你们若一味心慈手软,没有半点狠辣手段,我反倒要看不起你们了。 不过……” 说到这里,敖放沉吟了一番,眼中精芒闪动,狠狠在许宣脸上扫过:“倘若你们连他龙魂都打散了,我也只好出手为他寻个公道了!如今既然老二已经与你们有了交易,我也乐得如此。什么真龙之身,天劫之下都是虚妄,只要龙魂仍在,就有重头再来的机会,说不定,到头来这劫数反倒成了老二命中的变数。” 听他一番话说完,敖锦双眼不由一红,背后掩日枪忽然大放光明,小手捏枪,斜斜一指许宣,怒道:“爷爷,难道真是他们杀了二叔?” “好了。”敖放淡淡道:“你二叔都看开了,你这小丫头还有什么好计较的?他性子素来急躁,才脱牢狱之灾,又入他人算计,借此机会让他跳将出来,也是一件好事。” 敖锦闻言,依旧有些忿忿不平,怒道:“我二叔早已修成真龙之身,一身法力比之四海龙君也只相差仿佛,就算被天道反噬受了重伤,也不是你能抗衡的,你们到底使了什么诡计,害了我二叔性命?” 这时,许宣仍在琢磨敖放刚刚的话语,并未顾得上敖锦的质问。 听敖放所言,这条老龙显然是知道白素贞身份的,甚至……也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他修行万年,渡过天劫十八次,已至历代龙族渡劫巅峰,心中料定自己渡不过下一次天劫,惜命之下,就想借自己和白素贞这两个变数搏一搏。 为自己搏一条生路,也为龙族搏一个未来! “哎,我问你呢,怎么不说话!”见许宣不答话,敖锦心中更怒,掩日枪上光芒越盛。 许宣这时才回过神来,正要答话,一旁敖放却开口道:“锦儿,不得无理,爷爷既然将你留在水府中,你就不再是什么锦公主,而是钱塘水府中的一个寻常宫娥,怎可如此对水府主人无礼?” “是,爷爷!” 敖锦有些委屈的撅着小嘴,收了手中掩日枪,抱拳朝许宣和白素贞行了一礼,梗着脖子道:“敖锦失礼了,还请白神君和许公子勿怪。” 见此情形,白素贞忙上前将她双手握住,柔声道:“锦公主不必这般客气,以后你我姐妹相称就好,既是姐妹,平日行事说话自然没这许多规矩。” 敖锦听后,心中怒气稍平。 自那日在演法地中输了许宣一阵,向来心高气傲的敖锦就对这个依仗兵刃的人族修士颇有几分不服,自觉真个比试兵刃,只需十余个回合,自己就能将此人刺于枪下。 现在从敖放口中得知自家二叔也是被他所害,自然而然也觉得许宣定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否则断然不会是如今这般结果。 她自小跟着敖放长大,敖应又被囚湖底五百年,说来二人并未见过几面,但亲人之间天然就有许多牵挂,尤其是对她这个自小失去父母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虽然自己爷爷说此事对敖应来说或许是福非祸,乍闻此事,敖锦心中一时依旧难以释怀。 不理仍旧忿忿不平的敖锦,敖放忽然饶有兴趣问道:“若不是察觉到老二龙魂气息,我也不信仅凭你们夫妻二人,就能无声无息之间潜入钱塘水府,不惊动一人斩了老二,你们到底用的什么法子?” “阳神、阴神?” 刚刚来时,他并未看到许宣凭借阳神勘破申公茂元神变化的场面,直至这时才察觉两人灵台中的不同,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忽然被敖放看穿底细,许宣也不惊讶,只觉这老龙目光凌厉,被他目光一扫,自己好似众目睽睽之下被剥掉所有衣物一般,全然没了半点秘密,心中不由对他更加忌惮了几分。 “龙君好眼力!”许宣赞道。 “原来如此!”敖放恍然道:“想我龙族肉身何其强横,就算只是真龙,除了那些肉身成圣之辈,世间也无人能匹敌。 阳神玄妙堪比仙灵,脑后一点灵光镇压万法,难怪能够悄无声息突破水府阵法,连三娘和锦儿都不是你们对手。 不过……老二魂魄也已经到了大成阴神境界,我观你阳神依旧形神分离,想来成就也是刚成就此等境界不久,单凭此法你也不能这般轻易就斩了老二,定然还有所凭借才对。” 听着敖放自言自语,许宣心中不由暗自赞服,说道:“龙君所言不差,晚辈听闻五百年前洞庭龙族北伐泾河老龙,魏征梦中斩龙之事,想来敖应龙君心中对此事应当记忆犹新,这才凭借阳神编织梦境,效法了昔日魏丞相故事。” “梦中斩龙?”敖放思索片刻,说道:“你这法子,倒有些像是那个陈抟老道一脉的法门。” 许宣拱拱手,笑道:“陈抟晚辈无缘得识,倒是从一个名叫陈二的道长哪里学会了一门《浮荣真幻法》。” 第四百零四章 演梦境,敖锦试幻法 “陈二?”敖放咀嚼着这个名字。 活得久了就是这样,见过的人太多,经历的事太杂,纵然道行高深,一时也难以尽查往日种种。 许宣看他面露疑惑,又道:“他是陈抟道长留在人间的遗蜕,受山川地脉灵气所感,被徐乾点化成,算是陈道长的人间化身吧。” “嗯,原来是他的手笔,说起来,你能让他移道改志,独自一人前往极北之地,也是你的本事。” 许宣谦逊一笑:“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龙君过奖了。” 敖放摆摆手,接着道:“徐乾来历非比寻常,真个论起来,即便是我也没他修行的日子长,只不过,此人另辟蹊径,不修万法,又不显山露水,所以才在世间没什么名气罢了。 凭白无故他如何会点化陈抟遗蜕?这中间又有什么故事?” 一番详谈下来,许宣已经渐渐明白了敖放的心思,知道他如今一心想为龙族和自己谋个出路,与自己也算得上志同道合之辈,心中警惕之心渐去。 于是便将陈二如何上门传法,陶花如何上门求助,自己又如何因修炼《浮荣真幻法》迷了心智,以至于精关打开,泄了元阳等事说了一遍。 敖放听后,说道:“当初听闻陈抟欲以梦境修炼法,行肉身成圣之事,可惜到头来依旧竹篮打水一场空,想不到却便宜了如今的陈二,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见一见这位睡仙遗蜕了。” 许宣道:“此时陈二道长在西湖畔清波门,他的两位徒弟却在水府中,龙君若想见,晚辈唤他们过来如何?” 白素贞闻言,忙道:“其中一位就是我方才说的青儿,龙君道行高深,若能指点她几句,可是她三世修来的福气。” 敖放瞧了瞧一旁敖锦,见她眼中也有好奇之色,便道:“既如此,就唤他二人过来吧,锦丫头在你水府中长居,老头子总不能无功受禄。” 听到敖放松口,白素贞顿时大喜,虽说陈二也算得上位名师,但无论见识还是道行,都远不及面前这位修行万年的长江大龙神,真能让小青得他几句指点,修行必然更进一步。 片刻后,小青和张玉堂便一同来了殿中。 敖放双眼在他二人身上掠过,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捡香童子临凡,当初你还在我水府中饮过一杯酒水呢。” 此时张玉堂也早知自己身份,但胎中之谜却让他将前世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听到敖放这么说,只是恭敬一礼,说道:“前世种种,似水无痕,如今龙君面前只有青儿夫婿张玉堂,再无上界捡香童子了。” 敖放颔首道:“你说得没错,人神分离、阴阳两隔、胎中之谜,这些本就是三界安稳的根本。 我看你如今不过金丹初结,却能有此觉悟,可见即便投胎转世,也是仙根深种,如今又得陈二道长传法,想来仙道有望了。” 张玉堂拉起一旁小青的手,深情道:“有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晚辈今生在世间原本只是个浑浑噩噩的浪荡公子,踏足修行之途,也只是为了能配得上青儿,至于成不成仙,那都不重要了。” 见他当着这么多人说话这般直白,即便小青性情直爽,也是俏脸微红,低头道:“说得什么憨话,姐姐以后得道飞升了,我可是要去昆仑找她的。” “你要去昆仑,那我也就跟你一起去。”张玉堂道。 “哼!昆仑仙山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小青白了他一眼,脸上却不自觉露出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看自己姐妹如今也寻得良人,有了贴心的归宿,白素贞心中高兴,掩嘴笑道:“好了,青儿快来见过敖放龙君,能得龙君指点一番,日后才有望飞升昆仑哩。” 小青依言上前,屈膝盈盈一礼,口中道:“小青见过龙君,见过锦公主。” 敖放微微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开口道:“陈抟的道法另辟蹊径,我与他也只打过几次交道,对其法门了解不多,不如你们夫妻二人先对攻一番,让我看看如何。” 小青有些为难的说道:“龙君不知,师父传的这法门要在梦境中才能施展,即便我和玉堂对攻,那也是在梦境中,只怕龙君看得不清楚。” “这有何难,你们两个来攻我便好,到时爷爷将神识探入我灵台识海中,自然就清楚这法门精髓了。”一旁敖锦忽然开口道。 小青双眼一亮,赞道:“锦公主当真冰雪聪明,竟能想出这等办法,倒也确实可行,只是担心误伤了公主。” 敖锦一扬下巴,颇为自得的说道:“无妨,你们若真能伤了我,那是我道行不济,怪不得你们,再说,有爷爷在一旁看护,又能出什么大事?” 小青一想也是,自己如今才堪堪摸到成婴化形的边缘,张玉堂也不过刚刚结成金丹,要想伤到这位龙族中素有天才之名的锦公主只怕不易。 便道:“那就请公主赐教了。” “来吧!”敖锦大马金刀坐在席上,目光炯炯瞧着小青和张玉堂,只等他二人来攻。 小青讪讪一笑,说道:“公主这般警惕,我和玉堂道行低微,怕是入不得公主梦中。” “那要如何?”敖锦奇道。 小青道:“还请公主放松心神,我们才好施展神通法门。” 敖锦点点头,伸出一只手臂托着下巴,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双美目似睁还闭,在席间假寐打盹。 以她对肉身的控制,只是片刻,心神就已经渐渐放松,假寐也渐渐便成了真睡,两片薄唇间气息渐重。 半晌后,敖锦见小青和张玉堂还没有动作,心中不由有些暗恼。 睁开双眼见他们依旧如先前一般站在殿中,不由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小青拱手一礼,笑道:“公主稍待,马上就来。” 敖锦闻言,这才枕着手臂,又开始假寐起来。 恍惚间,敖锦忽然听见耳畔一阵喧嚣,雷声隆隆,吵得人双耳生疼。 睁眼一看,就见自己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正站在一片礁石上,头顶乌云压顶,雷蛇在云层中不住翻滚,不时有数条银蛇落下,击在空中两天真龙身上。 “这里是哪里?”敖锦奇道,随即又自问自答一般说道:“是了,这是三百年前爹娘渡第九次天劫时的情景,可恶,这二人竟敢以这等幻境来诳我!” 正恼怒时,忽然空中雷霆如暴雨倾盆般落下,礁石周遭海水被雷霆一击,升腾出漫天白雾,遮蔽了敖锦视线。 “锦儿快走!” 半晌后,雷霆渐息,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神色颇有些慌张。 看见这人,敖锦虽然知道这是梦境,心中仍旧不免一动,喃喃道:“爹爹……” 中年男子俯身蹲在敖锦跟前,双手搭在她肩上,有些惶急的说道:“锦儿快走,这天劫太过厉害,现在雷霆暂息,劫云却越聚越厚,只怕稍后方圆百里海水都要化作虚无,爹娘担心护不住你周全,你快去长江水府寻你爷爷吧,等渡过此劫,爹娘再来找你。” 敖锦瞧着面前男子,眼眶渐红,正想说话时,又有个美貌妇人拂退白雾走了过来。 那妇人生得不算美艳,气质却很优雅,只是罗裙散乱,头上珠钗吊坠也不知落在了何方,显得有些狼狈。 “娘。”敖锦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哽咽,泪水终于收拢不住,夺眶而出。 第四百零五章 演梦境,敖锦试妙法(二) “锦缎儿莫哭,莫哭!”妇人上前俯身把敖锦揽入怀中,也已经泪眼婆娑不断唤着敖锦小名。 锦缎儿,爹娘常常这般叫她。 “锦缎儿,小心些,莫要走远了,让爹娘好找。” “锦缎儿,快过来,娘给你新做了一身衣衫,快来试试看合不合穿。” “锦缎儿真聪明,竟然这么快就结出蛟珠了,当真是我们的锦公主。” …… 敖锦把头埋在妇人胸前,眼前浮现出往日的一幕幕画面,泪水如同决堤一般奔涌而出,将妇人胸前衣衫打湿一大片。 中年男子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脸上满是愁容,嘴唇蠕动几下,长叹一声抬头望了望越发阴沉的天空。 “好了,絮儿,让锦缎儿快些走吧,你我夫妻一体,气息相连,不曾想就连天劫也一同到来,威力何止大了两倍,今日恐怕雷劫难渡,断不能连累了我们女儿。” 被称作絮儿的中年妇人抬头,眼中依旧噙满泪水,贝齿紧咬朱唇,悲切地仰头看着男子,哀求道:“再等等吧,天劫之下尽成灰灰,我们龙族又与世间修士不同,一旦渡不过去,连龙魂都留不下分毫,再无转世机会,总要让我再看看锦缎儿。” 男子扭头看向一旁,身躯微颤,双拳紧握,眯眼喃喃道:“时至今日我才明白父亲用心! 想我龙族昔日相助五帝镇压洪荒妖族,世人只是我们人前荣光,尽享神道逍遥,却不知其中辛酸,五帝刻薄寡恩。 先辈中不乏有逆天改命的大能,却都成了昆仑山脚下一捧黄土,可叹,可悲,可怖啊!” 说到这里,男子低头看了看被妇人抱在怀中的敖锦,一字一句说道:“锦缎儿记着,若我和你娘今日去了,你千万要听爷爷的话,若有机会…… 即便只是一丝机会,也要牢牢握住,总好过来日步爹娘后尘。” 敖锦重重点头,旋即从妇人怀中站起身来,抬手抹去脸上泪痕,身躯忽然长大了几分,那柄本不该出现的掩日枪不知何时握在了手中。 “爹娘教诲,孩儿从不敢忘,虽然知道面前种种皆是往日幻象梦境,但锦缎儿也要感谢他们让我再见爹娘一面。” 说罢,只听“咄咄”两声闷响,掩日枪接连刺穿中年夫妇身躯,雪亮枪尖透体而出,滴滴鲜血顺着红缨滑落,在她身前开出朵朵红莲。 “爹娘且去,待孩儿有朝一日杀上昆仑,反了这天,覆了这地,才不枉你们生育之恩!” 中年夫妇面露惊诧之色,面容身躯缓缓变幻,渐渐成了小青和张玉堂模样,四周环境也随之变化。 头顶乌云消散,四周波涛渐熄,礁石化作殷红的地毯,海鸟也成了殿宇中熠熠闪光的明珠。 “啪啪啪。”三声掌声响起,小青和张玉堂出现在敖锦身前不远处,原本透体而出的伤势早不见了踪影。 “锦公主好手段,竟然能不为心中执念所惑,在我们夫妻幻境中还能保持灵台清明,当真难得!”小青抚掌赞道。 敖锦小脸微红,心绪依旧有些难以平静,叹道:“你们这术法确实有几分不凡,料想你们也不知我与爹娘诀别时情形,想不到却能以我心中执念为凭,幻化出这等逼真的场景,若不是我心中早有警觉,还真着了你们的道。 不过……真个生死相搏时,我又怎会主动放松心防,给你们入梦的机会? 所以,你们这法门还是鸡肋了些,敌不过我手中这柄长枪!” 正说话间,殿外忽然一阵喧嚣,一个人影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那人一袭蓑衣,手中拿着一顶斗笠,鹤发童颜,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二叔?”敖锦疑惑道:“二叔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来人正是敖应,听她言语,笑道:“我怎么了?锦缎儿莫要调皮,既然来了钱塘水府,定要多住些日子才行。” 说罢,走到敖放席前,双手抱拳躬身一礼,口中道:“敖应见过三叔!” 敖放笑着颔首道:“来了便坐吧。” 敖应点点头,寻一旁空位坐了,这才笑吟吟朝敖锦招了招手,说道:“锦缎儿,二叔许久不曾见你,快过来让我看看,可曾长高了,修为有没有长进呀,可不能自恃天资反而懈怠了修行。” 敖锦只觉脑海中一阵恍惚,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似的,木然的上前几步,讷讷道:“二叔你……你不是,你不是已经……” “我怎么了?”敖应故意将脸一沉。 敖锦皱着眉头,感觉两边太阳穴突突之跳,那句已经涌到嘴边的话不知怎么忽然就忘了。 “我方才想说什么来着?”敖锦扭头看了一眼依旧在身后端坐的敖放,环顾四周,殿中便只有他们三人,心下不由更是惘然。 “好了,好了。”敖应伸手在她肩头拍了拍,另一只手当空一抓,一杆赤红长枪忽然出现在他掌心。 “锦缎儿,你看二叔给你寻到了什么?” 敖锦仔细一看,那杆长枪比掩日还略长一些,赤红枪杆上隐隐可见周天星斗不住闪烁。 “这是什么兵刃?”敖锦双眼一亮,心中那一缕疑惑终于丢到了九霄云外,兴冲冲问道。 敖应“呵呵”一笑,说道:“这本是件先天灵宝,秉天地火灵本源而生,原是面神旗。” “火灵本源,神旗?”敖锦跳着脚嚷道:“莫不是离地焰光旗?二叔怎么把此物寻来了。” 这声“二叔”一出口,敖锦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只是现在心中全被那杆赤红长枪添满,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见此情形,敖应抚须笑道:“锦缎儿好眼光,先天灵宝本就千变万化,是旗是枪,全在一念之间,只要灵宝中那点先天本源不泯,就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兵刃。 你那杆掩日枪虽然也不俗,但和它相比,还是差上许多,再过数月就是你的生辰,这东西,就算二叔送予你的礼物吧!” 说话间,敖锦已经将化作赤红长枪得离地焰光旗夺到手中,白嫩的小手不住逡巡抚摸,白的似雪,红的如火,相映成趣。 “好了,这宝贝我已经抹去了上一任主任心神烙印,锦缎儿既然喜欢,二叔就先给你,你就在此地先炼化了吧。”敖应笑着道。 “嗯!”敖锦兴奋的点点头,当即盘膝而坐,五心朝天,一团龙炎从小嘴中吐出,喷在长枪上。 不消片刻,敖锦就已经能将长枪控制自如,心下不由大喜。 伸手一招,长枪如手,小脸顿时不怒自威,抬手挑了几个枪花,空中绽放出朵朵莲花般的火焰。 “确实是柄好枪,锦缎儿谢谢二叔了!”敖锦满意的点点头,正想将长枪收回体内时,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用力,长枪总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二叔,这是怎么回事?”敖锦疑惑的看向一旁敖应。 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的二叔突然如同蜡人一般开始融化,只是眨眼功夫,就成了地上的一滩烂泥。 “怎么会这样!”敖锦大惊,后背顿时渗出一层冷汗。 “不对,不对,好厉害的幻术!” 千钧一发之计,敖锦跟随敖放多年游历、苦修的成果终于发挥了作用,迷惑的心灵仿佛拨云见日一般拂去了所有迷雾。 等她看清场中情形时,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倒持掩日枪,把锋利的枪尖抵在了自己白嫩得咽喉处,若不是另一端被敖放提着,只怕这时已经透体而出了。 掩日枪跟随她许久,一枪破喉,便是神仙也难救,她没想到自己刚刚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下顿时一阵骇然。 “好了,松手吧。” 敖放戏谑一笑:“平日告诉你莫要轻敌,你就是不听,今日要不是小青姑娘手下留情,只怕你早将自己扎上十七八个窟窿咯。” “爷爷……”敖锦大窘,双颊涨红,一跺脚放开掩日枪,扭头坐到一边,不肯再看席间众人。 第四百零六章 习飞刀,传法又赠宝 接连在许宣和小青手下吃了亏,这让向来自视甚高的锦公主心中颇有些不悦。 如果说败在许宣手中,是因为他仗了山海剑定人元神、魂魄之便,那今日中了小青术法,就只能怪敖锦自己大意失荆州了。 论修为,她已经堪堪摸到化龙门槛,虽然境界只如炼精化气大圆满的金丹修士,一身法力却远非寻常元婴修士能比拟的,只不过因为龙族肉身强悍,所以化形才较之寻常妖物困难许多罢了。 就如白素贞一般,以她的资质,放眼世间修行各派,也少有人能与他匹敌,却因身怀烛九阴血脉,竟用了一千七百年才渡过化形天劫,晋升炼气化神的元婴之境。 成也萧何败萧何,世间事大抵如此。 相比异类,或是洪荒异种,人族肉身先天就羸弱许多,却是冥冥中天道注定的修行种子。 从筑基到炼得金液还丹,从金丹九转到元婴有成,不说许宣这等开了金手指的穿越众,就连号称五百年来最天资卓绝之辈的玄音派姬弘毅,也只花了区区十八年就成就了元婴境界。 十余年时光,对龙族来说,不过弹指一瞬而已,甚至许多神通功法要想修炼成功,耗费的光阴动辄也是以百年计。 人族修行速度之快,由此可见一斑。 虽然如此,若同为炼精化气境界之辈,不仗法宝、神通之便,人族修士往往斗不过气血旺盛,肉身强悍的妖族。 至于飞升昆仑之后,那又另有一番际遇了。 “好了,好了,莫要小家子气,输了便输了,说起来要不是放松心神,她二人未必能施展入梦之法,迷惑了你心神,所以这一阵且算平手吧。” 敖放见自己孙女犹自愤愤不平,不由笑了笑,看向小青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欣赏之色。 敖锦闻言,心绪稍平,扭过头道:“爷爷说得没错,方才在梦中见到爹娘时,我还知道这是梦境,等看到二叔把离地焰光旗化作赤红长枪送我时,我才被迷了心窍。” 说完,故作大气地挥了挥手,对小青道:“你们两个这门神通确实有几分独到之处,改天我再和你切磋切磋。” 小青上前热情拉起敖锦的手,笑道:“听姐姐说你也要在水府中长住?那可太好了,如今姐姐整日都只顾得上小仕林和官人,连修行都放松了许多,根本顾不上理我,你若来了,我就多了个好姐妹了。” 她这般热情,敖锦也不好再使性子,她原本就是个心思简单的人,这些年一直跟在敖放身旁,不曾结识几个年龄相仿的姐妹,如今和小青不打不相识,倒生出了几分如同男子一般的惺惺相惜之感。 “往后还要麻烦青儿姐姐了。”敖锦道。 小青摆摆手,说道:“我哪里当得起锦公主这般称呼,我修行还不足八百年,算起来应当叫你一声姐姐才是。” 敖锦道:“好了,好了,我说你是姐姐,你便是姐姐,龙宫里那些人不是叫我锦公主,就是叫小姨,听得我耳朵都腻了。这样吧,我们不论长幼,各叫各的。 族里辈分长我的都是些活了几千年得老古董,他们都唤我锦缎儿,青儿姐姐也这样叫我吧。” 见她两个聊得熟络,敖放眼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自己这孙女父母早逝,难得有几个能让她放开心防接纳的朋友,原本还担心她肚子一人带着钱塘水府孤单,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 “陈抟老道的神通确实有几分玄妙,只是这神通你们两个却没有学全,否则方才也不必等到锦缎儿放松了心神,才能施展此法,又用两重梦境才迷惑了她的心神。” 敖放在一旁瞧得仔细,这时见小青与敖锦相处融洽,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尽去,开口指点道:“若是我猜得不错,这神通应当还有一门肉身锤炼的术法,苦修肉身,以肉身将养七魄,进而反哺三魂,修出阴神,如此才能凭借魂魄之力把神通施展得圆融无懈,让人防不胜防。” 许宣夫妻闻言一惊,想不到这老龙果然道行高深,只是看了看,就说出了《浮荣真幻法》的罩门所在。 当初陈二传法时,本就没安什么好心,自然不可能倾囊相授。 等到定居清波门后,才将炼体养魂的法子教给了小青和张玉堂,如今时日尚短,夫妻二人自然还没什么成就。 而许宣习得《浮荣真幻法》前,早就从周鸿哪里得了重瞳妖圣的《神魂修炼法》,是以才能凭借比阴神更高一筹的阳神魂魄,无声无息间梦中斩了敖应。 小青闻言瞧了白素贞一眼,见她点头,才上前躬身一礼,说道:“龙君说得没错,确实还有一门炼体养魂的法术,只是我们修行之日尚浅,没有什么火候,这才需要锦公主配合,能胜这一场,也是取了巧的。” 敖放微微颔首,说道:“时至今日,养魂的法术已经不多见了,既然你们师尊已经传下妙法,那我也不便多事。 不过,炼体养魂绝非一日之功,你如今仍未渡过化形天劫,修行速度较之人族要慢许多,我便教你一门飞刀法术如何,这门术法最是易成好修,平日里当个防身之术也是好的。” “飞刀?”小青奇道:“我听许官人说过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便是那等法术吗?” 敖放自然不知小李飞刀,笑道:“我这门飞刀有个名头,唤作清风刀,既是飞刀修行之法,又是法宝淬炼之术。 要想速成,就要借助外力,早年我曾蜕牙三粒,便送予你当作飞刀本体吧。 等到你炼成之后,飞刀介乎虚实之间,有如三月清风一般,杀气尽敛,吹面不寒,让人防不胜防。” 小青双眼一亮,一旁白素贞笑吟吟点拨道:“青儿还不快谢过龙君,传闻龙君已经半只脚迈入传说中的应龙之境,你得他三枚蜕牙,可比寻常真龙、角龙的牙齿都难得许多。” 小青闻言,当即拜倒在地,谢过敖放传法赠宝之恩。 等到起身后,小青忽然又张嘴吐出几枚圆坨坨得珠子,一粒如明珠,另外几粒则散发出幽深墨绿的光芒。 “一事不烦二主,小青修行这些年没有遇到什么天材地宝,身上只有这枚剑丸和几粒六眼碧睛蟾的眼珠,还请龙君指点。” “青儿,怎可如此贪心不足?”白素贞见状,佯怒斥道。 “剑丸,六眼碧睛蟾神性遗蜕?” 不等小青答话,一旁敖锦好奇上前,伸出两指拈起剑丸细细查看,旋即笑道:“我道是什么飞剑,原来还是我当初送给三娘的,想不到却到了你手中。” 小青一愣,讷讷道:“锦缎儿,你说这剑丸原本是你的?” 敖锦点头道:“没错,说来这枚剑丸和我手中的掩日枪均出自一处遗迹,只是天长日久,剑丸神性流逝严重,我又向来只喜用枪,所以才把这东西当作生辰之礼送给了三娘,你又是如何得来?” 小青回头看了许宣一眼,许宣见状干笑道:“这说来就有些话长了。” 见敖锦还有追问之意,许宣忙道:“既然神性流逝严重,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补充,想必这样飞剑一定更加厉害吧。” 敖锦道:“神性流逝,这是大道法则,如何补充?不过……” “不过怎样?”小青忙问。 敖锦见她神情紧张,颇为关心自己手中这枚剑丸,不由笑道:“飞剑本体依旧完好,虽然神性不能补充,但飞剑却能重炼啊,当初我将剑丸送予三娘时就和她说过这事,想来她也没放在心上,否则哪里会是这般模样!” 第四百零七章 清风刀,元嗔丢石碟 “这剑丸,很厉害吗?”小青好奇问道。 飞剑之术,已在世间失传许久,自从得了这枚剑丸,小青便奉若至宝,日日用心血祭炼,如今也算有了些成就,比之自己以往的那柄青蛇剑不知强了多少,现在听敖锦言语,似乎这剑丸威力远远不止于此,心中不由多了许多期盼。 敖锦把剑丸放回她手中,说道:“我也不曾祭炼过它,只是向来它既然和掩日枪放在一处,应当威力不小。” 一旁敖放点头道:“说起来,这剑丸确实不凡,当日寻到这两件法宝时,我发现剑丸中竟然有一缕鸿蒙紫气。 只可惜与掩日枪不同,这枚剑丸保存不当,不仅神性流逝严重,器灵消散,就连剑丸重那缕鸿蒙紫气也只余下一丝淡淡气息,早已不堪大用,否则,这剑丸也是专攻杀伐的一件后天灵宝利器。” 小青闻言,眼中掠过一抹失望之色,旋即又问:“锦公主说龙君能重练此宝,不知能否……” 敖放颔首一笑,眼神在殿中众人脸上扫过一周后才道:“都说送佛送到西,既然如此,我就在水府中多留几日,授你清风刀,助你炼制飞刀、飞剑吧!” “多谢龙君!”小青听罢,顿时大喜。 这几日,敖放祖孙就在钱塘水府中住了下来,自有宫娥为两人安排了僻静、清雅的居所,以供敖放传法、炼器所用。 小青性情如火,敖锦也没有太多心机,两人年龄相仿,数日下来,在小青的刻意逢迎下,两人相处也越发融洽,如同亲姐妹一般。 飞刀炼制很快,不过三日功夫敖放就把自己三枚半步应龙牙炼化,考虑到小青修炼《浮荣真幻法》,敖放又取了三枚六眼碧睛蟾眼珠分别炼入其中。 小青在一旁仔细瞧着,不肯错过一个细节,能亲眼观摩敖放炼器,于她而言也是个极为难得的机会,对往后修行、炼器有极大助益。 敖放一双肉掌上下翻飞,口中吐出一缕赤红龙炎,缓缓灼烧着空中三团淡绿色的液体。 “你的天赋妖火传承自洪荒异兽象蛇,于炼器也算有些帮助,我不是你师父,总不好太过越俎代庖,你在一旁用心看着,能学到多少,就算你自己的造化了。” 小青用力点点头,旋即想到周鸿曾送了自己几枚骨刺,想来虽然不如半步应龙牙神妙,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炼器材料,现在敖放就在身旁,正好用来练手。 想到这,便从芥子袋中取出去三根四尺来长的白森森骨刺,被火光一衬,骨刺上散发着淡淡紫芒。 “你这是何物?”敖放问。 小青小心用法力裹住双手,把一根骨刺递了过去,说道:“是我一个朋友原身之物,晚辈想借此机会也炼三柄飞刀,还请前辈指点。” 敖放虽未经历洪荒时代,也不曾亲眼见过九婴、相柳,但以他的见识,只一眼就看出了几分此物来历。 面色微讶,伸手在骨刺上轻轻一划,骨刺上的剧毒就顺着指尖渗入体内血液中,敖放那根干枯得手指也迅速变乌黑之色,那缕渗入血液中得剧毒,犹自不肯罢休,仍极为霸道地顺着血液向上蔓延,在敖放体内杀伐着。 只是,一缕毒血,就如无根之木一般,敖放只是心念微动,体内浩荡法力便瞬间运于右手上,随即一滴深紫色的血液从指尖渗出,滴落在地。 “滋滋滋”一股白眼冒起,那滴毒血将地板腐蚀出一个孔洞,直入地下三寸,毒性才渐渐消褪。 敖放微惊:“这骨刺上的毒,怎么好似上古大巫相柳之毒,嗯,若真是相柳之毒,断不至于如此简单,想必你那朋友也是身怀相柳血脉的人。 呵呵,巫族后人,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异数了。” “此物能炼飞刀吗?”小青追问。 敖放眉头微皱,两根手指瞬间布满龙鳞,捏起一根骨刺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说道:“用毒终究不是正道,常为人所不耻,我这三枚龙牙炼制的飞刀,若论锋利,可破世间九成宝甲。 六眼碧睛蟾是洪荒中极擅迷人魂魄的异种,将他神性遗蜕融入飞刀之中,正好为你施展入梦之法争取机会,你又何必非要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 无论武林中人,还是修行之辈,对于用毒的手段都是极为不耻的。只是小青本就是条身怀剧毒的青蛇,又哪里会计较这些,便道:“龙君,许官人曾说过,术无正邪,器自然也无正邪,都是证道杀伐的利器,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又那有什么正道不正道呢。 我那位朋友如今被压在雷峰塔下,我与她向来交好,如今既不能立时救她出来,便想将她所赠原身之物炼成随身法器,时时带着身边,好生孕养,权当是个寄托思念的物事吧。” “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许宣说得没错。”敖放点点头,屈指一弹,三团赤红火焰从指尖涌出,将周鸿的三根骨刺紧紧包裹住。 周鸿虽是洪荒异种,体内又有九婴、相柳血脉,但原身骨刺与敖放的龙牙依旧不能相比,只不过半日功夫就化作三团淡紫色的液体。 敖放抬手一指,余下三枚六眼碧睛蟾眼珠分别化入液体中。 “这三枚飞刀虽然锋利、破防不及我的龙牙飞刀,但却胜在剧毒无比,寻常修士受此一刀,若不及时救治,就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你要慎用,莫要杀伐过甚,连累了自己以后渡劫飞升。” 小青用力点点头,小心中敖放手中接过六枚飞刀,眼中尽是欢喜之色。 六枚飞刀,每一枚不过两寸五分大小,三枚雪白,形如柳叶,三枚淡紫,有如灵蛇。 看着桌上散发出莹莹宝光的飞刀,小青诚心拜倒谢过。 敖放虚扶一下,示意她不用多礼:“你依照我传你的清风刀法,好生孕养,等到将它们都炼成介于虚实之间的灵物才算是大成,至于这枚剑丸……” 敖放沉吟片刻后说道:“飞剑你孕养了许久,已经与你心意相通,若我来重炼,恐损耗了你往日心血,你既有天赋妖火,还是你自己亲自炼制吧,有我在一旁提点,于你也算一场修行。” 小青闻言,再度拜谢。 不说小青如何跟随敖放在身旁重练飞剑,就在此时,武陵蛮辰山上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许宣送往梵净宗,亲手交给元嗔和尚的太古石碟不翼而飞了! 原本太一宫假借历练之名,派出百队修士赴天下各处,为的就是将已经暴露的石碟转移,同时也存着借佛门之法破解石碟之秘的意思。 岂料,虽然石碟最终送到了梵净宗,宗内道行最高的元嗔和尚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为了防止石碟落入域外邪魔手中,元嗔以“一沙一佛国”的神通,把石碟藏在辰山金顶上,便不再多管。 关子阳曾对许宣说过,巫妖大战,洪荒大陆破碎成无数块,破碎的世界就如同一个个气泡一样,被一层层虚空乱流所包裹、保护着。 所谓虚空,并不是天外天,更不是虚无,而是保护这个世界的壁障,横渡虚空,就是破开这些壁障,穿越虚空乱流,来到另一方世界。 修行之人炼制芥子袋,其实就是借种种天材地宝,打造自己专属的小世界,只不过那方世界太过狭窄,既无灵气,也无生命罢了。保护芥子袋的壁障也不甚牢固,所以道行高深之辈,才能凭借法力,强行破开芥子袋。 而元嗔和尚佛法高深,经他点化的佛国,虽只在沙砾之中,却和破碎的洪荒大陆冥冥中有着一丝联系,如同依托在大气泡上的小泡沫一般,较之芥子袋的空间不知高级了多少,也坚固了许多。 如此一来,就算有人能够破开世界壁障,抵御虚空乱流,到达另一方天地,也要先找到元嗔点化的那枚沙砾才行。 当时,听过关子阳解释,许宣心中才稍稍安定,心道就算妮蒂亚手中有如意短棍,又如何能找得到那方存放石碟的小沙砾? 第四百零八章 话红尘,只可炼道心 太古石碟事关域外邪魔,得知石碟丢失,梵净宗不敢怠慢。 一面紧锣密鼓搜查盗宝之人,一面传书临安府太一宫,太一宫诸位提举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由是面面相觑。 龙开霁叹道:“时也,命也,罢了罢了,丢便丢了吧,索性留在我们手中也是个鸡肋,如今丢了倒似去了一块心病。” “不然。”铁听云双眉紧锁,摇头道:“传闻石碟乃是开启域外邪魔传承的一把钥匙,倘若盗走石碟的当真是邪魔后裔,难免有我们不知晓得手段,寻到其余石碟,获得不可知的力量,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龙开霁闻言,双唇紧闭,沉默不语。 域外邪魔的可怖之处,从五帝对付他们的手段,就能看出一二。 当年楼兰古国何等鼎盛,不过翻掌之间,诺大的一座城池就成了一方死地,累得城池周边千里,尽数成了无边荒漠。城中百姓无论老幼贤愚、是否无辜,也都成了漂浮在天地间的灰灰,连魂魄都不曾走脱一个。 这手段,才叫做有错杀,无错放! “那道友准备如何做?”龙开霁问。 铁听云想了想,开口道:“不知道友能否推算出如今石碟下落?” 龙开霁伸手摩挲着袖中龟甲,说道:“干支龟甲虽然灵验,但对域外邪魔却没那么管用,只怕就算推算到了,也只如镜中花,水中月,也罢,我且试试吧。” 铁听云颔首,静静看着龙开霁摸出龟甲凝神起卦。 “铛铛铛”几声脆响,数枚铜钱依次从龟甲中掉了出来,在桌上滚了几圈,才慢悠悠缓缓定住。 “如何?”铁听云急问。 “飞鸟树上垒窝巢,小人使计举火烧,君占此卦为不吉,一切谋望枉徒劳。” 龙开霁有些无奈地道:“下艮上离,山中燃火,烧而不止,人在途中,急于赶路,是个下下卦。” 对于推衍起卦,铁听云虽然不甚精通,但也知晓一些,只看了桌上铜钱一眼,就明白了卦象的意思。 这时听龙开霁说来,铁听云也有些无奈,片刻后神色稍定,说道:“顺行成人,逆行成仙,我辈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虽然卦象如此,还是要尽人事才能听天命。” “依道友之见,该当如何?” “让姬弘毅去辰山走一遭吧,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若能寻回石碟自然最好,倘若寻不回……就当是次历练吧。” “姬弘毅,为何让他去?” 铁听云道:“我们二人这些年在太一宫中修行,扶保龙庭,也算有些成就,积累的外功已经足够。 如今练神返虚就在眼前,一旦元神有成,不免要辞去官职,回山清修,能放手的还是放手吧,给那些后被一些磨练的机会。” 龙开霁皱眉道:“弘毅天资聪颖,是个修行奇才,如今不过而立之年,道行较之我们却已经相差不远,若将太一宫交给他,只恐数年后又生变故。” 铁听云古怪一笑,说道:“谁说要将太一宫交给他?” “嗯?”龙开霁一愣,目光中有些不解。 铁听云不答反问:“你我天资都只是中上之资,门中比我们惊绝才艳之辈不知凡几,为何掌门最终挑了我们两个下山,入朝扶保龙庭?” 龙开霁一愣,他和铁听云虽然平日都是互称道友,但却都出自天下五大修行门派之一的玄音派,交情向来极深,否则铁听云也不会将红楼这等重地交给他来掌管。 自入了入朝为官后,龙开霁借着龙气便利,修为顿时突飞猛进,将许多修为在自己之上的师兄弟远远抛在了后面,不由让他渐渐生出许多自得的情绪。 直至这时铁听云提醒,他才猛然想起一件曾经让自己辗转难眠,如今却可以遗忘的事。 “门中长辈虽未名言,但大家都知道,扶保龙庭虽是借助龙气修炼、积累外功的好手段,但风险与机遇总形影相随。 那些天才弟子,都只愿意静极思动时出山一游,在红尘中打磨道心,待到积累足够外功,便回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修行。 红尘虽然炼心,但也容易沾染因果是非,他们怎会愿意长留此地?也只有我们这等中人之资,才甘愿扶保龙庭,搏一个煌煌将来。” 不等龙开霁答话,铁听云已经开口说道:“弘毅号称五百年来最天资卓绝之辈,到如今下山已经一年有余,只怕再过几年师门便要召他回山去了。 石碟事涉域外邪魔,此番我让他去辰山,也不过想让他碰碰运气罢了,若真个能寻回石碟,天道冥冥,自然会为他记上一功,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听到这里,龙开霁才明白了铁听云的意思,不由点头道:“既然道友已经有了计较,那我就不再多说了。” 言罢,忽然又道:“那个许宣……道友以为如何?” “许宣?”铁听云眉头皱得更紧:“这人我看不透。 绍兴十八年以前,他不过是个缠绵病榻的文弱书生,病重前也没什么惊绝才艳的表现。 可是,绍兴十八年后,不仅忽然文采鹊起,竟只用了两三年就结成元婴。” “那又如何?”龙开霁道。 铁听云目光穿过窗户,望向远方,说道:“并非气运这般简单,明光阁乃是集众派之力所建,阁中宝鉴既能分辨妖邪,也能窥到一丝转世仙佛根脚。 即便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明光阁宝鉴也能探知一二,偏偏到许宣这里,竟与寻常人没什么两样,若不是他在红楼中忽然修出元婴,我都不知道宫中竟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龙开霁与关子阳素来交好,本想借此机会,让许宣跟着姬弘毅一同去历练历练,也算自己提携晚辈了,岂料铁听云对许宣竟是这般看法。 “听之任之,敬而远之。”铁听云一字一顿,说出八个字。 又道:“现在太一宫新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似这等看不清根脚之辈,还是莫要与他有太深纠葛为妙,否则,无论暴富还是骤贫,都不是我们承受得起的。” 无论是石碟失窃,还是太一宫中两位提举一番谈话,许宣自然都不知晓。 这几日,他除了逗弄小仕林,教授燕赤霞修行功法外,便常去敖放住处请教修行事宜。 他一身道行有传承自帝俊记忆的《明月感应篇》,有周鸿代重瞳妖圣传授的《神魂修炼法》,唯一能见光的,就只有逍遥派的修炼功法了。 《明月感应篇》和《神魂修炼法》自然不能外泄的,但总能请教一些修行中的疑惑,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是这个道理。 敖放一身道行堪称世间第一人,远非王不易所能比,见许宣来请教也不藏私,对他修行中的疑惑,每句答话都是高屋建瓴,往往只需寥寥数语,就能将一个关节说得通透,让许宣不由生出恍然大悟之感。 这日,许宣带着白素贞朝敖放居住的阁楼走来,这几日请教让他受益匪浅,甚至感觉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修行关口,似乎都有些松动了,心中不由暗自欣喜,于是,今日就想着让白素贞也来听一听,或许对她修行也有助益。 夫妻二人正走着,远远已经能看到阁楼的飞檐黄瓦,忽然就听阁楼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救我,姐姐救我!” 许宣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目光中的惶恐之色,白素贞伸手拉住许宣双手,急道:“是青儿,莫不是炼法出了什么岔子?” 第四百零九章 怜小青,通达方自在 看白素贞关切之意溢于言表,许宣忙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有敖放龙君在一旁看护,想来无碍。” 两人疾步走进阁楼,就见敖锦正守在静室门前,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珏,不知在想着什么,隔着房门,小青的呻吟之声越发清晰,听得白素贞不由直皱眉头。 “公主,你们如何了?”许宣问道。 这几日,敖锦对小青亲密不少,但对许宣仍冷冰冰的,似乎依旧记恨当初演法地的事情。 见二人过来,敖锦先恭恭敬敬屈膝一礼,道了声“见过白神君”,才斜眼看了看许宣,低头道:“炼法哪儿有不吃苦的,爷爷已有半步应龙的修为,若非天道压制,昆仑山五帝城中也当有他一席之地,他那三枚龙牙岂是这般好拿的?” “这还有什么讲究不成?”白素贞追问。 敖锦道:“爷爷的龙牙至阳至刚,本就是极难得的杀伐之物,又带了一丝应龙龙威,现在它们经爷爷之手炼成了飞刀,气息更胜往昔。 小青姐姐未成渡过化形天劫,还没能蜕去妖身,仍是阴邪之属,正受龙牙克制。 她要想将这三枚飞刀祭炼成功,必然要吃一番苦头才行,等到抗过了龙牙飞刀上至阳之气和龙威洗炼后,不仅修为更胜一筹,往后对她渡化形天劫也有好处。” 听到原来是这个原因,白素贞心中稍安。 过了半晌,房中呻吟之声渐熄,敖锦回身瞧了一眼,说道:“每日祭炼飞刀两个时辰,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 白素贞闻言,忙推门进去,就见小青青丝散乱,正气若游丝倒在床榻上,龙君敖放则端坐在一旁太师椅上,端着一盏香茶慢慢品着。 “青儿,你没事吧!”白素贞顾不上向敖放行礼,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榻前,伸手一把将小青揽在怀中。 这时小青似是受了极大痛处,浑身香汗淋漓,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床榻上,浸湿了华丽的被褥。 “姐姐……” 听到身旁响动,小青有气无力的把双眼睁开一条缝,努力朝面前白素贞一笑,说道:“方才,青儿好苦,感觉像是要死掉了一样。” “姐姐知道,姐姐都听锦公主说了,既然龙牙飞刀这般霸道,我们不炼了便是。” “不行,要炼的。”小青强自微笑着,只是方才和龙牙飞刀的一番角力消耗了她太多精力,笑容显得有些虚弱无力,让人心疼。 “要炼的,青儿要服侍姐姐,不是……不是让姐姐来,来保护青儿。 遇到法海,遇到徐乾,青儿……青儿感觉自己像是个累赘一般,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但……但青儿心中真的,真的好像站在姐姐身前,护着……护着姐姐。” 这番话,虽然声音不大,却说得白素贞心中一软,鼻子一酸,两行热泪不由夺眶而出 一旁许宣也没想不到,这个看似简单、单纯的小丫头,还藏着这份心思,往日见她对敌时总一两招就被打翻在地,心中只想到“职业炮灰”四个字,却不曾想过她竟一直耿耿于怀,甘愿受此痛楚也要提升修为。 “好青儿,好青儿,不要再说了,姐姐哪里需要你保护?你好生修养就是了,若早知这飞刀这般难炼,姐姐哪里会让你碰它?” 说罢,环视左右,看到放在小青身侧的三把形如柳叶的龙牙飞刀,白素贞不由怒从中来,一把抓起飞刀,就要往窗外掷去,却被人扯住了宽大的袖摆。 “不要……”小青扯着白素贞长袖,哀求道:“姐姐不要仍,青儿道行不高,若这几把飞刀能让青儿厉害些,便是再疼上十倍,百倍,青儿也心甘情愿受着。” “青儿,你……你这是何必呢!”白素贞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将手垂下,把手中飞刀放回了原处。 许是损耗精力太多,只和众人说了几句话,小青便浑浑噩噩睡了过去。白素贞小心扯过锦被帮她盖好,才悄然跟着敖放和许宣出了静室。 来到屋外,白素贞犹自有些不甘,向敖放问道:“龙君,祭炼这飞刀如此痛苦,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能够缓解几分?” 敖放道:“龙属阳,蛇属阴,本就是阴阳相冲之物,如何缓解?真个缓解了,飞刀的威力只怕也要大大折损,况且……” “况且什么?”夫妻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况且这还不是最痛的时候。” “这……已经痛成这般模样了,还不是最痛的时候?” 白素贞面色微白,银牙紧咬,虽然知道这些疼痛原本就是小青情愿受着的,但依旧对面前这位长江大龙神生出了几分怨愤之意。 敖放瞧了她一眼,淡淡笑道:“龙牙飞刀中除了我三枚龙牙之外,还有洪荒异兽六眼碧睛蟾的三只眼珠。 你们斩杀的这只六眼碧睛蟾虽然道行不高,但血脉却极纯正,因此,神性遗蜕留存的六目便保留了许多神异变化,最擅伤人魂魄。 为了让青丫头好受些,我已经用法力暂时封印了飞刀中六眼碧睛蟾神性,等到她适应了龙牙阳气、龙威后,我再解开封印,到那时才是难受的时候呢!” 闻听此言,白素贞俏脸煞白,就这样已经痛得不成人形了,若要再痛些,可不把人都痛死了? “到时会怎样?”白素贞声音微颤,双眼直愣愣盯着敖放。 “阴阳气息相悖,痛的只是肉身,但六眼碧睛蟾带来的却是魂魄上的疼痛,到那时,剔骨抽筋也难及青丫头所受痛楚三分。” “啊!”夫妻二人一都是一惊。 许宣问道:“怎会如此,不过是炼化一件法宝罢了,怎会这般艰难?” 敖应道:“万事皆有因,百因必有果,龙牙属阳,蛇性属阴,故而她肉身难受。 梦境不及现实,要想凭借飞刀借机施展《浮荣真幻法》,就要依仗六眼碧睛蟾神目之威。 青丫头元婴未成,魂魄羸弱,要想炼化能伤人魂魄的六眼碧睛蟾神目,自然伤人先伤己。 不过……” “不过怎样?”许宣追问。 “不过,若是你来炼,甚至是白神君来炼,未必需要遭这等罪。” 许宣双眼一亮:“龙君此话何解?难道我和娘子与青儿有何不同之处不成?” 敖放伸手指了指许宣,又指了指白素贞:“你们一个阳神初成,一个阴神有成,论魂魄之力,你们都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纵使六眼碧睛蟾神目有伤及魂魄之力,但在阴神、阳神面前,十成威力三成都发挥不出来。 况且……你是人族修士,白神君虽然也是妖,却渡过了化形天劫,如今又得居钱塘江水神,一身蛇妖的阴邪之气尽去,龙牙上的至阳之力对你们就少了许多冲突,我这般说,你们可听明白了?” 许宣点点头,心中缓缓升起了一个念头,想了想问道:“龙君,若是青儿成就了阴神,是不是就去不会这般痛苦了?” 敖放道:“魂魄之伤可免,龙牙伐体之痛还是要受的,不过一个痛在肉身,一个痛在灵魂深处,若能成就阴神,至少能减轻她六成痛楚。” “六成么,那也足够了。”许宣眉头紧皱,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若是以往,或许他还要犹豫、踟蹰许久,但如今,重瞳妖圣已经助他扫清了世间仙佛黑手,徐乾又去了极北之地寻烛九阴踪迹,若再这般畏首畏尾,岂不是白穿越了一回? 人嘛,总要活得自在一些,心念才能通达,修为也才能精进! 第四百一十章 传妙法,钵盂修阴神 没错,这时许宣心中想的就是把《神魂修炼法》传授给小青! 与来自帝俊传承的《明月感应篇》不同,《神魂修炼法》只是重瞳妖圣所授,虽说周鸿曾经嘱咐过自己不能外传,但他因白素贞元婴本源受损之故,把此法传给了她,早就算破了戒。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且随它去吧。” 挥去心中那一丝顾虑,许宣附耳在白素贞耳鬓低声说了几句,听得她先是双眉一挑,眼中闪现出一抹喜色,旋即又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许宣,低声道:“真个没事吗?” 许宣摆摆手:“就算有事,也不差青儿这一个了,当初将此法授予娘子时,我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 白素贞柳眉微蹙,抱着小青的双臂不由自主紧了紧,又看了看许宣,终于开口道:“龙君,飞刀祭炼之事暂且缓缓吧,看着青儿这般难受,我心里总不太好过,容我们夫妻二人商议商议吧。” 敖放瞧了许宣夫妻二人一眼,沉吟片刻,忽然道:“你们的魂魄修炼之法确实玄妙,只是要想修成阴神,少说也要数百年光阴,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数百年光阴?许宣心中暗道,白素贞从修炼《神魂修炼法》至今,不过两年光景,自己如今手里有法海紫金钵盂,只要小青能够在幻境中看破迷障,转瞬就能成就阴神,只是事后仍需一步步修成七脉轮,滋养壮大七魄,使之反哺阴神便可。 虽说取了些巧,阳神境界也终需一步步扎实修炼才能成就,但已经是便宜太多了。 “虽是远水,总好过就这般看着青儿受罪,道法神兵不过是傍身之术,能修成自然最好,若是修不成,也不必急于一时,徐徐图之,才是道法自然正道。” 心中虽这般想,面对敖放,许宣依旧不肯吐露心声。 敖放盯着许宣双眼看了半晌,终于开口道:“你这小子,莫非还信不过我?你年纪轻轻就能成就阳神,想来修行功法定然玄妙非常。 传闻洪荒时为了抵御域外邪魔,百师之祖女登曾创下一门魂魄修炼之法,先炼肉身养体魄,再借体魄成就阴神,等到神魂大成时,便是万劫不灭之体,莫非……” 许宣心中“咯噔”一跳,他虽不知《神魂修炼法》具体来历,但料想总是传承洪荒,现在听敖放说来,倒还真有些像。 百师之祖女登?这名字,好熟悉啊! 等等,百师之祖女登,旱魃女献,莫非此登便是彼登? 看他沉默不语,敖放还以为他不想多说,当今炼魂功法寥寥无几,甚至九成修士都不知道魂炼一道,像许宣这等年不到二十就能成就阳神的法门,自然是至宝中的至宝,他不肯吐露实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也罢,你们既有计较我也不再多说,祭炼之法也是清风刀修行之法,我已经传给青丫头了,若她真个能成就阴神,只要能耐得住龙气伐体之痛,受得了阴阳冲击的苦,不仅化形天劫指日可待,手中六把飞刀也能助她在世间炼魔成道。” 听他言语间有离去之意,许宣忙道:“龙君这是要走?何必这般着急?” 门外敖锦听到这话,忽然冲了进来,一把拉住敖放袖口,眼中尽是不舍之意。 白素贞也道:“龙君何妨再留些日子,极北之地苦寒,可比不得水府中逍遥自在。” 敖放笑了笑,伸手在敖锦头上摸了摸,说道:“神龙大可翱翔九天吞云吐雾,小可藏于须弥芥子和光同尘,我修行万年什么逍遥、苦寒没受过,不过是些色欲之念罢了。 好了,锦缎儿也莫要如此小儿女姿态,爷爷又不是马上就走,总要再待几日的。” 敖锦知道自己爷爷性情,只得乖巧的点点头,说道:“那爷爷早去早回,锦缎儿就在钱塘水府中等爷爷。” 一番言语,许宣夫妻带着依旧昏迷的小青离开。 等到回了殿中,白素贞小心把小青安放在软榻上,见她气息渐趋平稳,才道:“官人莫不是想将《神魂修炼法》传给青儿?” 许宣点点头,说道:“正是,虽说最初青儿来你身边时动机不纯,但你们姐妹情深,她对娘子也算忠心耿耿,我这个姐夫总不能薄待了她。” 白素贞道:“但官人曾说过,此法乃是重瞳妖圣所传,官人授予我已是不该,怎能再传他人?” 许宣摆摆手:“此一时彼一时,当日周鸿传法时世间那些黑手犹在,如今妖圣借雷峰塔之事为我们犁扫了一番,这一二十年总算太平了。 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如今我们正好借这段空档也为青儿他们提升一下修为,否则,大事来时,只怕我们护不住他们周全。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就与我们夫妻牵连更深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如今,对五帝、佛陀的设计,以及自己的身份,白素贞也知道了许多,听许宣言语,眉宇间不由露出了一抹忧色。 “说起来,还真有些对不起周鸿,让她带妾身受过,在雷峰塔下苦熬,如今也不知塔中情形如何。” 许宣道:“这些日子,我已经将《新白娘子传奇》写好,一会儿给娘子看看,若是没有什么改动,我就寻几个有名的戏班去。现在娘子贵为钱塘水神,在民间既有庙宇,又有百姓拥、信仰,我们便不用再绕许多弯子了,直接在钱塘县演出就好,想来这戏文百姓应当爱看。” 许宣口中得《新白娘子传奇》白素贞断断续续也看过几回,这时听他说来,眉宇间忧愁之色略去了几分,羞涩一笑,说道:“戏文中官人将我写得这般完美无缺,反倒把自己写成了一个多疑、无用之辈,这让妾身如何承担得起?” 许宣笑了笑:“娘子本就是世间最完美无缺之人,又哪里承担不起了? 穷书生遇上妙仙子,书生百无一用、穷困潦倒,仙子却是貌比天仙,性情温婉,更有神通法术,真个羡煞旁人,恨不得以身替之。 有争议才有热点,有热点才有流量嘛。好了,这事就这样吧,等青儿醒后娘子就把《神魂修炼法》传授给她。 明日我取了紫金钵盂,再看她能否勘破迷障,成就阴神之境,至于七脉轮……徐徐图之就好,水府中天材地宝甚多,服用炼化一些,想来进境也不会太慢。” 次日,小青悠悠转醒,脸色依旧苍白,柳眉紧蹙。 许宣来时,张玉堂正在一旁小心照料着,白素贞已经把法门传授给她,细细讲解了其中关节所在。 看到许宣手中托着的紫金钵盂,靠在软榻上的小青面露惊惧之色,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许官人将这东西拿来干嘛。” 白素贞安慰道:“莫怕,等你修成阴神,渡过化形天劫后,此物对你的克制就会弱许多了。 只是如今你还要借这宝贝一用,才好炼成功法,先前我和你说的口诀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只是……真的要在这个钵盂中才能修炼吗?见到它我就觉得心里发慌,哪里还有心思修行。” 白素贞笑道:“好了,官人便是在这钵盂中修成阴神的,你曾练过《浮荣真幻法》,对幻境当有一些理解。 你只需谨记,钵盂中幻境因心而起,因念而变,你必须坚定本心,一点灵光不眛,看破见知障,才能集百世之身于一体,破境而出,成就阴神境界。” 第四百一十一章 ***,小青的幻境 一番嘱咐后,许宣手捏指诀,对着钵盂一点,口中急喝一声。 只见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钵盂一侧,金光临身,小青不由自主投入钵盂。 收了钵盂,小心放在一旁桌案上,许宣广袖一拂,钵盂中便电影一般映射出小青在轮回幻境中得场景。 只是外界和钵盂时间流速毕竟不同,要想细细查看,还得动用修行之人的神念,才能细细详观其中变幻。 “官人,青儿她真能在钵盂中成就阴神吗?”看着钵盂中不断变化的场景,白素贞有些忧虑。 许宣道:“那日我能破境而出,一是得益于元婴出体时吸纳了一点佛性灵光,二则是我与娘子魂魄深处那一丝万世不泯的玄妙联系。 青儿虽然生性跳脱,一颗七窍玲珑心让人难以琢磨,也让自己难以做到心无旁骛,却胜在有一股认死理的蛮劲。 况且……和我相比,她心思还是单纯许多,有我们在一旁护持、引导,想来破境而出不过早晚的事。” “喔,官人心思很复杂吗?”白素贞奇道。 “要我说啊,官人其实还是个厚道人呢,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却不似那些大奸大恶的伪善之辈,说道底,骨子里啊,还是个读书人。” 许宣心道,之所以小青心思比自己单纯,不过是因为自己两世为人,心中隐藏了太多不能对人言的秘密罢了,只是这话即便是夫妻,又叫他如何开口? 于是,只能讪讪道:“多谢娘子夸奖了,人都是复杂的,哪能一眼看尽,我们还是看看青儿如今情形吧。” 听他说到小青,白素贞也不再追问,两人探头朝钵盂中看去,只是这一看,却让夫妻二人不由有些尴尬。 “姐夫,我和姐姐到底谁更温柔些?” 钵盂中,闺房内,玉体横陈,一副香艳。 小青躺在许宣怀中,罗裙半褪,刀削似的香肩欺霜赛雪,腰肢柔若无骨一般不住扭动,看得人血脉贲张。 许宣一脸坏笑,伸手挑起小青瘦削的下巴,在她娇小的樱唇上狠狠吸吮了一口。 “牡丹、玫瑰各有滋味,如何能一概而论,眼下,自然是青儿更加温柔一些。” 小青双手揽住许宣脖颈,让两人身子贴得更加严丝合缝,探头问道:“那……谁是牡丹,谁有是玫瑰?” 许宣在她腰间软肉上捏了捏,笑道:“青儿敢爱敢恨,芳香扑鼻,自然是那带刺玫瑰,至于娘子嘛……” 说到这里,许宣似在回味白素贞往日风情,片刻后才道:“其实,娘子最吸引人的,既不是容貌,也不是身材、性格。” “那是什么?若论样貌、身材,青儿自愧不如,她温婉大方,更不是我这个性情急躁的小丫头能比的,如今官人竟说不是容貌、身材和性格,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不成?” “那种感觉,不好说,不好说啊。” 许宣打了个哈哈,一把抱起小青,猛地丢在软榻上,随即一个饿虎扑食跳了过去,岂料结实的胸膛却被小青死死抵住,不得贴身半步。 “青儿莫闹,如今娘子正在闭关,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需抓紧一些,莫要错过了大好时光。” “不行,你要先告诉我,姐姐到底哪里最吸引你。” 许宣无奈,只得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箭在弦上,如何能迟疑片刻,再这般可是不成。” 小青笑盈盈起身,从许宣身后探出双手将他环抱在自己胸前,柔声道:“不曾看出官人还是个急性子,莫不是和姐姐在一起时也是这般模样?” 感受着身后的温润,许宣心中热血奔腾,强压下胸中热血,不理小青问话,自顾自答道:“娘子的魅力,可用两个字来形容。” “哪两个字?”小青闻言,双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反差!” “反差?” “没错。”许宣点点头,回身拦腰抱起小青,说道:“娘子本是大家闺秀、出尘仙子一般的人物,比当朝正牌公主更高贵许多,似我这等穷酸,与她天生就有云泥之别,偏偏如今仙鹤低头,牡丹含羞,另一番姿态只容我一人欣赏,这其中的心理满足之感,又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讲明白的?” 说着,许宣将小青重又丢到软榻上,侧身躺在一旁,一只手托着晒,看着身旁予取予求的美人,继续说道。 “这就好比你我二人一般。” “我与官人,这如何讲?”小青有些不解,瞪着一双眼睛好奇问道。 许宣坏笑道:“你与娘子本是姐妹,说起来,就是我的小姨子,小姨子是姐夫的贴身小棉袄啊,如今小棉袄却成了榻上玩物,你道这是什么感觉? 再者说,越是圣洁不可玷污之物,毁坏起来便越痛快,这是一种践踏世间规则的满足,也是心中阴暗人格的释放! 看她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等变化,又哪里是世间男子能抵抗的?” 听他越说越不堪,钵盂外白素贞俏脸微红,狠狠白了身旁许宣一眼,侧身挡住了紫金钵盂,伸手在他腰间软肉上使劲掐了掐。 “你平日当真是这么想的?当真,当真……” 许宣颇有些被人道出心底秘密的不自在,眼神飘忽不定,搓着手干笑道:“娘子误会了,这是青儿的幻境,一应情景因她心念而变化,于我而言确实没有半点关系。” “哼!” 虽然心知确实如此,但白素贞心中依旧有些不满,只是这时却不是追究的时候,听钵盂中声音,竟是莺莺燕燕,柔媚入骨,就知这时里面到底发生着什么。 白素贞不由跺脚急道:“青儿也是,心中怎会有这等心思,平日竟半点不曾看出! 倘若她当真这般……这般想与官人相伴一生,又何必委身张玉堂?我虽不是什么大度之辈,但也不是喜欢拈酸吃醋的世间妒妇,她何苦如此? 不行若任由她就这样沉沦下去,如何能破境而出,炼成阴神魂魄?” 许宣摆摆手,解释道:“娘子又误会了,青儿或许……嗯,或许曾经一度有过这般心思,但她对张公子的心却是真的。 至人方才无梦,青儿道行不够,心思自然驳杂,一念起,幻境生,这才有如今这番情形,倒不是她心中真有什么不堪之念,只不过是紫金钵盂将她心底的一丝绮念放大了数倍罢了。” 言罢,许宣又正色道:“世好在如今资金钵盂在你我夫妻手中,需得好生从旁引导,才能让她勘破本心,不受色欲之念蒙蔽。” 白素贞闻言,急道:“依官人之念,需如何引导,才能功德圆满?” 许宣想了想,上前两步,低头瞧了瞧钵盂中幻境,屈指一弹,幻境时光流速顿时快了十倍。 转瞬间,法海忽至,白蛇被镇雷峰塔,许宣金山寺落发出家,小青也随菩萨前往紫竹林中清修。 二十年后,许仕林高中状元,奉旨迎母出塔,最终许宣夫妇连同法海一齐飞升昆仑,只留小青一人孤零零站在南海岸上,青灯古佛,遥望着波涛滚滚的海面。 “这不是官人写的《新白娘子传奇》吗?这时看来,青儿虽得了菩萨点化,却是孤单得紧。” 看着幻境中发生的一切,白素贞心中不由有些不忍。 许宣道:“洗尽铅华才得以领悟生命真谛,便是要青儿心有触动,才会有所感悟,勘破眼前幻境!”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三颗痣,需知我是我 就在两人说话时,幻境已经再次发生了变化。 这一回的情形倒是眼熟,林木青翠,鸟语花香,更有飞瀑清泉,流水潺潺。 “这是……青城山?”白素贞奇道:“峨眉青城虽然相距不远,但青儿并未去过,心中怎会动此念头?” “或许,是听娘子说的吧。” 许宣这时自然乐得岔开话题,伸手指着幻境中一名白裙女子,说道:“青儿素来喜穿翠绿长裙,怎么梦境中却如娘子一般,一身雪白衣衫了?” 白素贞道:“这些人物、景致看着眼熟,但又有些似是而非。” 说着,就见幻境中小青来到一处洞府所在,偷眼朝洞中望了望,这才小心溜了进去。 “想来这便是那和尚炼制的灵丹了。” 瞧着面前丹炉中散发着淡淡毫光的丹药,小青顿时喜上眉梢,左右看了看,伸手一探,将灵丹抓到手里,放在鼻下嗅了嗅。 “这和尚确实有几分道行,竟能炼成这等灵丹,不过……如今却是为他人做嫁衣,白白便宜了本姑娘。” 说罢,小青屈指一弹,灵丹落入檀口之中,只听得“咕噜”一声便吞入腹内,纵身化作一团白光往洞外飞去。 “白素贞!你区区一条尚未化形的蛇妖,竟敢盗我灵丹,还往哪里逃!” 白素贞?这一声喝斥,不仅惊得幻境中白光身形一滞,也听得许宣夫妻面面相觑。 “青儿这一世幻境居然化身成了娘子?” 许宣奇道:“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名好士兵,如此看来,青儿倒是个好丫鬟了。 只是就算在幻境中变成了娘子,那也是个跳脱好动的白素贞,让人看得有些有趣。” 白素贞闻言嗔道:“官人……莫要再打趣了,以往我曾和青儿说起过青城山中发生的一些事情,想来因此在她心中种下了一些执念,如今,我们还是先好生想想如何助她破境吧。” 许宣点点头,心中一动,伸手在小青衣衫上一抓,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将那丝气息弹入钵盂之中。 只见幻境中时光流转,小青已经辞别许宣,来到荒草丛生的仇王府。 小青长袖一拂,桌案上的灰尘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准备整理一番,好生休憩,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哈,你这小娘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本王的府邸,你是干什么的?” 小青微微皱眉,朗声道:“我……我本来是想借居在这里,没想到这里会有人,你……是人吗?” 话音刚落,一道青影闪过,一位身穿青衣的年轻公子从正厅飞入屋内,身形忽左忽右:“我不是人,我是神仙,小娘子,你见过神仙没有?” 小青面色一沉,喝道:“我看你不像神仙,倒像个色鬼!” 青衣公子落到小青数步之外,容貌忽然变得与小青有六七成相似,古怪说道:“我若是色鬼,你又是谁?” “莫要弄这些玄虚,不过是些障眼法术,骗得谁来?” “噢?障眼法么。”青衣公子笑着转过身,往门外行了几步。 每走一步,形容就变化一分,等他走到院中时,已经变成了小青模样,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宛如月下仙子一般。 “你看我是谁?”院中小青缓缓回头,身上衣衫尽数滑落在地上,露出一具凹凸有致的胴体。 “你后背为何也有三颗红痣?” “因为……我就是你呀!” “妖魔受死,竟敢化作我的模样在这里蛊惑人心!”小青闻言,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惶恐,当即提剑纵身就往院中那人胸前刺去。 “噗嗤”一声响,雪白的剑刃透背而出,鲜血潺潺顺着剑鄂流到小青手上,又滴落在绣着金丝的绣花鞋上。 “你怎么不躲?”小青有些惊讶。 “为何要躲,我说了,我就是你。” 闻听此言,小青胸中忽然一痛,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胸前竟然也出现了一个二指宽的伤口,撕开胸腹,斩断心脉。 “你到底是谁?”小青皱眉道。 “我是小青,峨眉山清风洞修行五百年的青蛇小青,你呢,你又是谁?” “我……我,我是青城山白素贞。” 说完这话,小青双眼渐渐变得魅惑起来,握着雄黄剑的手也开始缓缓颤抖起来。 “你当真是白素贞?那你为何与我一般无二?” “我就是白素贞,我就是白素贞。”小青喃喃道,旋即状若癫狂,忽地一抽剑,当空溅起两股鲜血,飞出丈余开外,落到尘土中,交汇在一起。 “我是小青,岑碧青,峨眉山清风洞的青蛇岑碧青!” “这便成了?”幻境外,白素贞奇道。 许宣摆摆手,说道:“哪里这般容易,青儿是魂魄入幻境,我方才只是借她自身气息,在幻境中为她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至于何时生根发芽,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白素贞点点头,旋即面容古怪地上前几步,盯着许宣双眼,柔声道:“官人呐,你怎知青儿后背有三颗红痣?” “额……这个……幻境嘛,自然都是虚妄的,娘子莫要当真。” 白素贞笑容更盛,把脸凑到许宣眼前,伸出右手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可是……青儿后背当真有三颗红痣哦,无论大小、位置,都与幻境中一般无二,莫非……莫非官人曾经见过?” 许宣顿时满头大汗:“巧合,这当真是巧合!” “好了,不吓你了,若你真有这番心思,大可将青儿一并收入房中便是,又怎回允了她与张玉堂的婚事。” 许宣闻言,忙点头道:“娘子所言极是,娘子所言极是,这事说来当真是巧合。 说起张玉堂,我们既然将《神魂修炼法》传给了青儿,那他……” 知道许宣想说什么,白素贞道:“官人自己说的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难道你还想在他们小两口中间埋一根钉子?罢了,晚些时候一并传了吧。” 许宣道行比不得法海,对紫金钵盂的运用也不甚熟练,过了整整一个时辰,小青魂魄才破镜而出,重归本体。 “姐姐。” 床榻上,小青美目颤动,片刻后缓缓睁开双眼,瞧见面前白素贞,先是一阵恍惚,旋即喃喃喊了一声。 “醒了便好,醒了便好。” 白素贞笑着握着小青双手,柔声问道:“方才看你魂魄脑后灵光盈盈,虽然境界仍未稳固,但也总算摸到了阴神门槛,再祭炼飞刀时想来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等到你将七脉轮修成,阴神境界就算稳固小成了,对你往后修行也有极大好处。” 小青点点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双颊顿时绯红,挣扎着离开白素贞怀抱,坐起身来。 “青儿,我来给你把把脉吧。”一旁许宣上前两步,伸手就朝小青手腕抓去。 岂料小青动作却更快,“嗖”地一声把手腕收进被窝中,又一把扯过锦被埋住脑袋,闷声嚷道:“出去,你们都出去。” 白素贞瞧了瞧许宣,无奈地摇摇头。 等到两人退出房间,小心将门掩上,白素贞才道:“青儿莫不是还记得幻境中的事,故而有些难为情?” “或许是吧。”许宣也有些尴尬。 “这紫金钵盂确实是件神物,身入幻境,就再无什么秘密可言,一切妄念都会演化成梦境,让人防不胜防。” 说完这话,许宣旋即想到自己当初被法海收入钵盂时的情形,好像,也并未泄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啊,莫非又是体内帝俊的缘故? 第四百一十三章 斩宝塔,初战未告捷 都说修行无岁月,半月时间转瞬即逝。 传法赠宝后,敖放把敖锦留在水府中,独自一人飘然往北去了。 临行前,老龙往东海龙宫中坐了坐,喝了一盏清茶,说了几句家常。 说到底,他终究是龙族出生,纵有天大抱负,也不想凭白让许宣夫妻与本族交恶。 否则,即便真成了事,也难免重蹈覆辙,依旧如今日一般,只能拘泥于凡尘之中,纵使子子孙孙享尽世间荣华,也需苦挨五百年一次的天劫。 东海龙族虽不知为何敖放这般看重许宣夫妇,竟连壬癸玄精旗这等神物也能弃如敝履,但摄于老龙道行、威名,也只能暂时低下头颅,将敖奇禁足二十载。 而小青借紫金钵盂成功修出阴神,缓解了许多痛苦,终于成功炼化了清风刀。 三把龙牙飞刀无坚不摧,至阳至刚;另外三把灵蛇飞刀来去无踪,见血封喉,配合《浮荣真幻法》入梦之法,当真让人防不胜防。 只是不管许宣如何曲意逢迎,这小丫头总见了他便臊得满脸通红,继而慌忙避开,全然没了以往泼辣、洒脱的模样。 半月过去,李公甫也看腻了水府中的繁华景致,反倒思念起钱塘县作坊中的老伙计起来。 在这里,无论水府兵丁,还是宫娥仆役,对他和许娇容都是唯唯诺诺,不敢多言,唯恐得罪了新晋水神亲眷,这让原本就不习惯被人服侍的李公甫和许娇容颇有些不自在。 现在祸端已平,申公茂得了许宣许诺,也老老实实呆在水府中疗伤,李公甫便想着和许娇容一同回钱塘县居住。 劝了几次,许宣终究拗不过自己姐夫,只能跟着他们一同搬回钱塘县居住,只在每日亥时、子时和白素贞一同返回水府修行。 “姐姐,我还有些事情,先回府去了。” 把李公甫夫妇送回府中,小青忽然扯着白素贞袖摆,低声说。 “娘子要回府吗?正好我也许久不曾拜见爹娘,便与你一同去吧。”不等白素贞答话,一直关注着小青举动的张玉堂忽然凑过来说道。 小青一跺脚,有些恼火:“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要去就去,拉上我做甚?” 她往日生性跳脱,难免不太顾忌他人感受,此番经紫金钵盂轮回幻境成就了阴神,灵台顿觉一阵清明。 回首当初,想起周鸿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再加上那日若不是他以身相替,破了法海法术,众人哪会有今日的逍遥。 思及种种,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愧意。 虽然今生不能结为夫妻,但如今自己已经炼成六柄清风刀,倘若能掀翻了那破塔,救她出来,也能让自己心中好过一些吧。 只是这事还得瞒着白素贞和许宣,否则让他们知道了,难免责怪自己不自量力,横生枝节,于是,这才有了刚刚要回府的借口。 “青儿。”白素贞佯怒道:“怎能这般和自家官人说话,你们一同出来,自然要一同回去才是,这几日我看你肝火旺盛,举止异常,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小青斜了张玉堂一眼,答道:“姐姐,没什么,只是忽然心气有些不顺罢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官人去去就回。” 白素贞点点头,嘱咐道:“既然去,就陪二老长住一段时间,你们结婚已有数月,如今你妖毒尽褪,总该有自己的孩子,为他们张府传下香火才是。” “姐姐,怎么你也这般说,不理你了。” 见白素贞忽然说起这事,小青不由有些害臊,一跺脚,飞身往清波门方向去了。 张玉堂见状,连忙朝白素贞拱手一礼,也提身追了出去。 “这两人,都已经成婚了,还是这般孩子模样。”白素贞不由摇摇头,长叹一声,回房去了。 西湖对岸,夕照山上,雷峰宝塔依旧静静矗立在山巅之上,只不过不远处多了两个土馒头。 数月前,就是在这里,小青结果了梁连和他两个护卫性命。 如今故地重游,见两个新坟上已经渐渐长起尺余高的荒草,小青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光阴易逝之感。 “娘子,不是说话了回府吗,怎么又来这里了?”身旁张玉堂开口道。 小青不理张玉堂,仔细左右打量着雷峰塔,喃喃道:“师父说龙牙飞刀无坚不摧,今日我便要试试到底能不能斩了这雷峰塔。” 张玉堂闻言忙闪身拦在她身前,劝道:“娘子不可,不管怎么说,雷峰塔也是佛门宝塔,你身为妖族,若擅毁宝塔,恐遭佛忏,徒惹灾祸啊!” 小青冷哼一声:“你这人,以往竟没发现你这般怯懦,佛忏?如今哪来的佛忏,你没听许官人说,世间能管、敢管、想管姐姐的仙佛都被天道反噬了? 今日我定要掀了这宝塔,救周姑娘出来,你若是怕了,尽管离开便是。” “这……娘子误会了,我原本不过一介无用书生,承蒙娘子不弃,愿意下嫁,我如何能只顾着自己安危?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娘子既然决意掀了雷峰塔,我陪你疯一次就是。” 小青面容稍霁,也知自己这番怒火发得有些不对,放缓神色柔声道:“官人莫要怨我,只是我小青生来一副烈火性,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周姑娘往日对我极好,如今既然习成神通,自然要试一试能不能提前就她出塔,免得她一人在她中孤单寂寞。” 张玉堂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又从芥子袋中摸出追星剑,说道:“既然如此,娘子尽管行动便是,我虽道行不高,也要借这柄吕祖遗宝,助你一臂之力。” 小青顿时心中一暖,甜甜一笑,说道:“你又这份心就好,龙牙飞刀霸道非常,虽然如今你也修成了阴神,但还是躲远一些为妙,清风刀我还有些不熟练,莫要把你误伤了。” 说罢,将袖当空一拂,三柄金光闪闪的飞刀分别朝宝塔塔基飞去,一把在前,另外两把各居左右,想要齐根斩了这座佛门宝塔。 “铛铛铛!” 三柄飞刀还未刺中塔身,就被一道金光弹了回来,引得小青胸中气血一阵翻滚。 “这是什么东西,前方来此我曾用飞剑击塔,也不见有这物事?” 初战受挫,小青不由心中暗恼,但也不敢太过鲁莽,一面压下胸中翻腾气血,一面小心察看笼罩在宝塔周身的金色光罩。 这光罩自大地深处而来,冲天而起,通体赤金,上有诸般玄奥法咒,把雷峰塔团团围住,不露丝毫破绽。 张玉堂上前试着伸手一按,一双肉掌毫无阻碍穿过光罩,印在宝塔砖墙上。 “这光罩好像只对法力有作用。” 说罢,张玉堂收了追星剑,从芥子袋中摸出一柄寻常朴刀,狠狠扎向砖缝。 “哇呀!” 张玉堂只觉这一刀虽然刺中宝塔,却好似扎在自己心窝上一般,胸中一阵痛楚,弃了朴刀,倒退数步,捂着胸口吐喷出一口鲜血。 “官人,你没事吧!”小青见状,忙迎了上去,伸手扶住张玉堂,渡了一道法力压下他体内伤势。 张玉堂摆摆手,说道:“不碍事,这宝塔有古怪,竟似能将伤害还施彼身一般,幸亏不曾用全力,不然只怕这一刀就要了我小命。” 小青柳眉紧蹙,从怀中摸出一粒丹药喂给张玉堂服下,站起身来到宝塔前,这时光罩已经再度消失不见。 “法海已经死了,这光罩定然与他无关,到底是何人暗中做此手脚,当真可恶!我倒要看看,它挡得住我几刀!” 说罢,广袖微抬,三柄龙牙飞刀再度化作三道金光,轮番朝宝塔攻去。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丈青剑,少年唤来龙 这次小青学了个乖,她也深知“四面出击,不如攻其一隅”的道理,三柄飞刀首尾相接,只朝塔基一处攻去。 一阵华光乱闪,道道如响箭般的破空之声响起,震得人双儿发疼。 只可惜,依旧全然无功…… 每当飞刀临塔的瞬间,都有一面光墙浮现,任由飞刀如何锋利,也只能刺入金光寸余,连朱红墙砖都碰不到一分。 “可恶!” 见此情形,小青银牙紧咬,素手一扬,一道绿芒脱手而出,径直又朝宝塔斩去。 她这飞剑经敖放亲手重新炼过之后,威力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为了弥补剑丸中丢失的那缕鸿蒙紫气,敖放以自身精血为引,取了一丝长江水脉之气炼入飞剑中。 一剑斩下,如同天河倒悬,又似钱塘潮信扑面而来,沛然莫之能御,即便面对许宣的本命石碑,也能生生击出一个浅浅的白印。 看到自己飞剑居然有这等威势,小青当即爱不释手,日日用心祭炼,灵机一动,又将周鸿曾赠予自己的蛇毒小心炼在剑锋之上。 相柳之毒,纵使传承数万年,远不及当初哪般厉害,也不是世间寻常毒物能比拟的。 剑名丈青,便真如一条青翠欲滴的灵蛇,美妙、夺命! “嗤啦”一声响,原本坚固非常的宝塔金光,这时却如败革一般被切开,飞剑狠狠插在塔身之上,朱红的墙砖如胭脂被人用火烤化了一样,朝剑锋下缓缓坍塌。 “咦!” 不等小青欣喜,再次驱使丈青飞剑,忽然一个微感惊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谁!”小青猛然回头,六柄飞刀脱手而出。 三柄龙牙飞刀,刀锋如雪,三柄灵蛇飞刀,青翠欲滴。 “好霸道的龙威,好歹毒的蛇毒!” 方才发出声音的人再次惊叹一声,飞身后退几步,一拂明黄广袖,六柄飞刀如鱼虾归海一般,在袖底转了一圈,随即掉转刀口,朝小青刺去。 “青儿小心!”一旁张玉堂大喊一声,顺手将手中追星剑当成投枪,朝那个忽然出现的少年扎去。 “咦,吕岩的法剑如何在你手中,莫非你是他的弟子?” 少年一身明黄衣衫,看着迎面而来的追星剑怡然不惧,只是伸手一招,追星剑竟发出一声长啸,飞入他掌中。 “你是谁,莫要再这里装神弄鬼,还我官人剑来!” 小青暗运法门,收了飞刀,手中捏个剑诀,插在雷峰塔上的丈青飞剑当即化作一柄三尺青锋剑,被她牢牢握在掌心。 少年瞧了两人一眼,只一抬脚就到了雷峰塔下,伸手拂过被小青刺穿的墙砖,叹道:“你那柄飞剑威力不错,竟然能破开我的法阵,只可惜这柄追星剑早不复往日风采,所托非人,所托非人呐!” 说话间,一股地气从地上涌入他掌心,原本本小青刺穿的墙砖迅速恢复了原状,若不是朱红的墙漆掉了块,小青还以为自己方才那一剑依旧刺了个空。 “你到底是谁!” 见他不理自己,小青心中暗恼,剑锋一指,再次喝道。 “我么?” 少年笑了笑,右手两根手指在追星剑剑身上拂过,答道:“原本有个名字的,只是太长时间没有,我自己都险些忘了,你们若要叫,便叫我来龙吧!” “来龙?这是什么名字。” 小青微微蹙眉,旋即喝道:“我管你是来龙还是去脉,赶紧把我家官人法剑还来,否则,休怪本姑娘对我不客气。” 名叫来龙的少年全然不把小青的威胁放在眼里,只是淡淡道:“我以往和吕岩有几分交情,你们既然手持追星剑,想必和他有些渊源,也罢,如今大事当前,我不愿徒增杀业,你们两人快些离开吧,往后莫要再来这里。” 说完,伸手一抛,把追星剑丢给张玉堂,转身就要离开。 小青扬了扬下巴,冷笑道:“呵呵,好大的口气,莫非这夕照山是你家开的不成?腿长在本姑娘腿上,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谁要你管!” 来龙止住脚步,微微回头,淡淡道:“小小青蛇,得了几件法宝,就不知天高地后,若非看你飞刀中有同族气息,我岂会这般轻易放你离开。” 小青闻言一惊,看了身旁张玉堂一眼,心中暗道,莫非这人也是龙族? “娘子,不然我们还是走吧,这人认得吕岩,想来不是凡俗之辈。” “吕岩?吕岩是谁?” “哎呀,就是我家祖师,纯阳子吕洞宾啊!” 小青恍然,吕洞宾得道时,她刚不过刚开启灵智,仍在峨眉山修行,但也听过上洞八仙的名头。 “哼,三百年前吕洞宾就已经得道飞升,这厮却至今还在凡间,即便有些道行想来也只是个资质愚钝之辈,怕他做甚,若被他一句话就唬住,岂不是坠了我小青威名!” “娘子准备如何?”张玉堂有些无奈,自己这娘子好是好,就是冲动、好面子。 小青双眸一转,计上心来,附耳道:“我们且缓缓往山下走,等他走了我们再回来,我就不信他能时时盯着这里。” 说罢,小青看了看来龙远去背影,冷哼一声,带着张玉堂往另一个方向下山去了。 行至山腰,小青狡黠一笑,对张玉堂道:“官人如今道法未成,莫要以身涉险,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娘子……”张玉堂看了小青一眼,讷讷道:“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把这事告诉许大哥,白娘娘,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小青跺了跺脚,佯怒道:“你这人,怎么修了道法还是个读书人人软懦性子,姐姐如今是钱塘水神,在一亩三分上,莫非还有人敢为难我们? 我此去自会小心行事,若那个叫来龙的少年还未走,我定不与他缠斗,直接过来与官人一同下山回家,如何?” 张玉堂本就爱极了小青,对她的话从来不敢违逆,今日若不是担心她的安慰,也不会说这些,见她答应不和神秘少年正面冲突,只得点头应是。 辞别张玉堂,小青唯恐动那名少年,不敢动用神通法术,只像凡人一般一步步重新爬到山顶。 来到雷峰塔前,小青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那个身穿明黄衣衫的少年,嘴角不由一扬,嗤笑道:“本姑娘还以为你有多神通广大,原来也不过是个喜欢大吹法螺的纸老虎,今日我就要削平这座雷峰塔,看你能耐我何!” 说完,体内丈青飞剑化作一道青练,破开宝塔金光护罩,朝方才被斩掉朱漆的墙砖而去。 “小小青蛇,冥顽不灵,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不成!” 飞剑未至,已被一双洁白修长的肉掌捏在手心,碧绿剑芒乱窜,却逃不出他五指指尖。 “啊,你……你不是已经下山了吗?” 不知何时,那个明黄身影忽然出现在雷峰塔前,目光灼灼微蕴怒意,正盯着有些惶急的小青。 见自己飞剑被来龙单掌握住,任自己如何催动都逃脱不得,小青这时才知面前少年神通不是自己能抵御的。 也顾不上夺回飞剑,当即纵身一跃,化作一团青光,就往钱塘县奔去。 “放你走时你不走,这时还想走,却是晚了。” 来龙五指一握,丈青飞剑重新化作一枚剑丸,静静躺在手心再不动弹。 而空中正要逃离的小青,也如被人折断双翅的飞鸟一般,直直落了下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 真龙脉,人间有三龙 “怎么会这样!起,起,起!” 小青连喊三声,怎料浑身法力却如同被禁锢了一般,静静流淌在经脉中,却无妨调动一分。 最可怕的是,她甚至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没有一个能感觉到周遭天地灵气的存在。 不仅如此,甚至小青隐隐感受到了身处的这片天地对自己忽然有了一股排斥之力,就好像要把自己放逐在世界之外一般。 “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直摔得她七荤八素,头昏眼花,好在修行数百年,虽然未曾可以淬炼肉身,但异类成精总比人族修士肉身强大许多。 “你到底是谁!”小青色厉内荏,眼中暗藏惧意。 身穿明黄衣衫的少年缓步走上前来,低头看着脚下小青,低声道:“我说了,我叫来龙,来龙去脉的来龙。” 小青道:“我只是去雷峰塔见故人,你何故拦我去路?” “故人……唔,你和塔下那小蛇是什么关系。” “朋友,我们是闺中密友,她被囚于此,做姐妹的总要来看她一眼。” 来龙回首看了看身后雷峰塔,宝塔威仪耸立在碧蓝如洗的苍穹下,细长的塔刹直入云霄。 “罢了,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你一心破塔,恐坏我好事,既然你与她是好友,不如便去塔中陪她吧,如此姐妹二人也算有个照应。” 一听这话,小青心中警兆顿生,忽地现出原形,巨大的蛇尾狠狠摔在地上,掀起漫天灰尘。 瞧着面前硕大的青蛇,来龙双眼微眯,一只手依旧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则轻轻掩在鼻下。 法力无用,灵气被禁,连天地都在排斥自己,小青一面夺路而逃,一面想着这名叫来龙的少年到底是何来历。 能改变天地规则,即便只是一隅之地,也不是寻常练神返虚大能可以做到的。 这番来时志得意满,想不到竟是这般后果,小青心中不由有些不甘。 心道,他说我飞刀中有同族气息,莫非……也是龙族?早知如此,便应当带着锦缎儿过来,都是龙族,相来应当有些交情才是,也不至于弄到如今这般局面。 正想着,忽然就见前方不远处烟尘滚滚,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埃忽然聚拢在一起,变成一条五爪黄龙,一前一后,直奔自己而来。 “这是什么神通,拟物化形吗?”小青一惊,调转身形,朝另一边奔去。 岂料这条黄龙竟后发先至,顷刻间已经来到小青身旁,巨嘴一张,狠狠咬住她七寸处,黄沙构成的身躯忽地一甩,把她缠得动弹不得。 “去吧,世上方一日,塔中已百年,她在雷峰塔下已有数月时光,只怕正寂寞得紧。” 黄龙裹着小青回到雷峰塔前,来龙抬手一点,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一龙一蛇齐齐罩在里面。 被金光一罩,小青只觉浑身酥软,使不上半点力气,金光尽头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将自己吸入其中,仍她心中如何惶恐,也奈何不得。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龙吟。 “休伤了我家青儿姐姐!” 人未至,声先闻。 随即就看一个一身绯红长裙的女子持枪而来,枪芒如电,直逼来龙面门。 看到来人,来龙双眉微皱,缓缓伸出两指稳稳夹住掩日枪枪尖。 来龙只用了两根手指,就让掩日枪不得寸进,但这一分神,罩住小青的金光也终于消失不见。 敖锦见状,趁势使了个拖枪术,反身抽出长枪,转而点在黄龙龙首之上。 “昂!” 一声龙吟传来,原本狰狞威严的黄龙被掩日枪一刺,重又化作漫天尘埃,徐徐落下。 “姐姐,你没事吧!” 敖锦掩日枪一挑,一道气浪扫出,把小青小心放在地上,又一掌按在她身上,一股浩荡法力瞬间冲破了小青经脉中法力禁制。 得了敖锦相助,小青呻吟一声,重新变为人形,只是嘴角依旧残留着一道鲜血,显然方才一番争斗还是受了些伤。 “没事,多亏你来得及时,否则,只怕我也要被压在这不见天日的雷峰塔下了。” 小青虽然心有余悸,但仍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看了看不远处的神色淡然的来龙,开口道:“来公子,山不转水转,既然雷峰塔有你守护,小青也不想在此受辱,我们就此离开,往后不再过来,你看如何?” 来龙看了看外强中干的小青,又看了看在一旁扶着她的敖锦,说道:“若是往日,看在这小姑娘面上,放你离去也无妨,只是如今事情干系重大,莫说是你,就是她,也要在此陪我多呆些日子了。” 敖锦见他竟还想留下自己,双眉不由一挑,上前一步,说道:“你留得住我?” 来龙笑道:“锦公主放心,看在敖放龙君面上,只请你在此呆上几年就好,我府上虽比不得长江水府,但若论灵气充沛,天下还无人能与我那里相比,公主在那里修行,于你有百益而无一害。” “你认得我?”敖锦心中一动,她确定自己不曾见过面前这个英俊、威严的年轻公子,但对方既能叫得出自己名字,也知道自己是敖放孙女,还敢强留自己,只怕来头不小。 “龙族锦公主,天下谁人不知?” 来龙答道:“锦公主放心,这小青蛇能在雷峰塔中修行,那是她的造化,二十年后我自会放她出塔,断不会害了她性命就是。” “你敢!”敖锦枪尖斜指,喝道:“你既知道我身份,怎么还敢如此行事,莫非欺我长江龙族无人?” 来龙道:“好教锦公主知晓,如今我在雷峰塔炼宝,此事关乎我一生修行,容不得半点差池。 凡人有言,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于我辈修行中人而言,断人道途,那也是不共戴天。 所以……今日便是敖放龙君站在这里,也难让你们二人离去!” “好大的口气,竟连我爷爷也不放在眼中,那就先让我来称称你的斤两。” 敖锦虽然心中微感诧异,想不到世间还有不惧自家爷爷神通之辈,刚才她救人心切,一招围魏救赵,点到为止,只破了来龙法术,并未试出他道行深浅,如今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也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锦缎儿小心,这人名唤来龙,神通诡异,竟似掌握了大道法则,能操控天地灵气。”小青见状,忙附耳在敖锦身旁嘱咐。 敖锦点点头:“青儿姐姐放心。” 说完,敖锦上前两步,喝道:“来公子,请吧!” 来龙看她小小模样,却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不由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与你走上三招,三招之后,锦公主若依旧无功而返,还望莫要胡搅蛮缠,坏了同族情分。” “同族?难道你也是龙族?”敖锦奇道。 “龙族有天龙、地龙、真龙、人龙四种,众人只知天龙乃地龙、真龙拔擢而成,人龙乃人间帝王秉气运而生,而真龙则血脉传承、蛟蛇之属修炼而成,却罕有人知道地龙之属。” “地龙?” 听到这两个字,敖锦隐隐觉得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便道:“闲话少叙,不管你是天龙还是地龙,先与我这真龙做过一场再说。” 第四百一十六章 试三招,周鸿破神通 说罢,敖锦长枪一挑,足尖轻点,直奔来龙而去。 “倒是个急性子。”来龙呵呵一笑,面容不变,依旧双手低垂,站在原地。 一点寒芒至,双眼精光生。 那日在钱塘水府中,许宣和敖锦比试,小青并未见到,只是事后听别人提起敖锦枪法如神。 原以为不过是法力运用的手段而已,并未放在心上,直至今日亲见,才晓得其中厉害。 这一枪并不是对她使出,但也让小青觉得遍体生寒,天地中好像万物都被这一枪慑服、凋零了一般,只余下这一点寒芒如花绽放。 花开,露落,人残…… 只可惜,“花开堪折直须折”,任鲜花如何怒放,也挡不住那只折枝的手。 如刚才一般,掩日枪再次被两根漂亮、修长的手指夹住,枪芒顿消,然而……花谢人未凋。 “你枪法确实已入化境,摸到了术而道的路子,只可惜……” 来龙松开枪尖,拇指按住中指,屈指一弹,“当啷”一声,敖锦只觉枪杆一阵乱颤,震得她虎口发麻。 “只可惜力量还是弱了些。” 一招无功,敖锦面沉如水,不理来龙言语中嘲讽之意,右手一抖,体内法力如潮水般涌入掩日枪中,得了法力之助,长枪顿时一阵长鸣,腾起数尺橘黄色的火焰。 “看枪!” 一声急喝,手中掩日枪一抖,再度提枪冲了过去,一把长枪在她手中,有如一条火龙,长枪舞动,恍如烈阳降世。 “徒有其表,反而不如刚才那一枪了。” 迎着如虹枪枪势,来龙右脚稍稍退了半步,膝盖微曲,长袖一拂,掩日枪上那些灼人的火焰顿时消失不见。 “还给你吧!”来龙一扬袖口,一团火球呼啸而出,缓缓砸向敖锦。 火球去势虽慢,却让敖锦心中莫名生出不可躲避之感。 当即双臂一沉,经脉中浩荡法力尽数灌注在掩日枪上,枪尖一挑,“轰隆”一声响,火球瞬间飞向高空,迎着天中那轮红日,化作了又一个烈阳。 “已经两招了,还有最后一招。”来龙饶有兴趣地看着敖锦,似乎对面前这个龙族小公主很感兴趣一般。 “莫要猖狂,方才那两枪不过是热身罢了。” 敖锦小手一握,空中烈阳化作点点火星投入掩日枪中,旋即长枪一指,喝道:“太阳真火,至阳至刚,长枪掩日,赫赫煌煌!” 话音刚落,原本万里乌云的晴空忽然暗了几分,一点火光从红日中落下,汇聚在掩日枪枪尖,一点火焰内暗外明,绽放出熠熠金光。 “太阳真火?”原本一直淡然的来龙终于变了脸色。 相传太阳真火本是金乌本源之火,乃极道之火,万火之王,若是大成的太阳真火,只需一缕就能焚毁一个小世界。 “算你识货,我本不想动用法宝神通,只想以枪法胜你,但我也不是迂腐之辈,爷爷曾经说过,管它什么枪法、术法、道法、妖法,能克敌制胜,便是好法!” 看这越来越近的掩日枪,枪尖上那团太阳真火正迎风跳跃,来龙双瞳中映出火焰不断翻腾的样子,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若是大成的太阳真火,我自然惧你三分,但这缕火焰不过一朵太阳真火投影而已,虽然也有一两成真火神威,但又能奈我何?” 说完,薄唇一张,露出两排洁白牙齿,深深一吸,就将枪尖上那点火焰吞入腹中。 又将长袖一卷,裹住极刺而来的掩日枪,身躯微微左侧,轻轻一带,便把来势汹汹的一枪轻松化解了。 …… “你……你到底是谁!”三招无功,最后还被人吞了辛苦召来的太阳真火,敖锦心中终于生出一丝惧意。 “呃……” 来龙笑了笑,轻轻打了个嗝,口中冒起一股青烟,仿佛刚才那点太阳真火让他有些消化不良一般。 “小丫头,所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便是这般了。” “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三招无功,敖锦自知不是对手,也不纠缠,当即收了掩日枪,问道:“你当真要把我软禁在洞府中,难道就不怕我爷爷来找你麻烦?” 来龙道:“早先就和锦公主说了,我那洞府于修行大有好处,寻常人想去都没福分,敖放龙君若知你在那里修行,只怕还要谢谢我嘞!” “哼!”敖锦斜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小青:“那我青儿姐姐呢?” 来龙看了精神有些萎靡的小青,摇了摇头:“要想进我洞府,需有大气运、大功德才行,她不过是一条小小青蛇,无论今生还是前世,都不曾种下这等缘法,她既想推倒雷峰塔,那就去塔下和那蛇妖团聚去吧。” “不行!”敖锦喝道:“你若敢胡来,我定不与你甘休!” 来龙淡淡道:“形势比人强,只怕今日由不得锦公主了。” 说罢,伸手当空一抹,面前便显露出一个七尺高的黑洞,里面黑光流转看不清究竟。 “锦公主,请吧。” 来龙身躯微侧,做了个请的姿势,又屈指一弹,一点金光乍现落在小青身上,顿时让她动弹不得。 “锦缎儿救我,锦缎儿。”小青不住挣扎着,只是任她如何动弹都没有半点作用。 “住手!”敖锦急喝一声,正想拿出掩日枪,才发现自己竟如同被天地束缚了一般,不由自主就往黑洞处走去。 “来龙,你好大的胆子!莫非想与长江龙族为敌不成!” “锦公主勿忧,不过是去寒舍盘桓些时日,少则三年,多则五载,等我炼法功成,我再去敖放龙君面前请罪。” 说话间,小青身躯越缩越小,已有一半没入金光尽头虚空中。 正当这时,大地忽然一阵晃动,满地碎石乱走,金光中一阵紫芒乍现,把小青重新逼了回来。 见此情形,来龙眉头紧皱,再顾不上一旁敖锦,长袖一拂,收了黑洞,纵身投入**塔中。 宝塔内,原本虚无一片的空间这时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淡淡紫芒充斥在天地间,一条八首巨蟒面目狰狞,獠牙雪亮,正不住吞吐着鲜红得蛇信,后背根根骨刺倒立,身形忽大忽小,当中一点白光照亮周遭情形。 这些日子,周鸿依照重瞳妖圣之法不断炼化那枚娲皇圣鳞,虽然外界只过去了月余时间,但塔中已历数千年岁月。 倘若在外界,数千年过去,以周鸿的资质,只怕早已修到世间法尽头。 但在雷峰塔小世界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既无四季变化,也无寒暑往来。 在这里,纵然有无尽时光让她挥霍,却没有半点灵气供她修行,若不是有娲皇圣鳞为伴,只怕如今早已生生饿死了。 来龙身形浮现在虚空中,低头看着周遭环境变化,见那根冲天光柱依旧如往常一般冲破虚空落到塔顶宝刹明珠上,心中稍安。 “方才的动静是你弄出来的?”来龙淡淡问道。 周鸿将身一晃,变成人形模样,依旧媚态百生,举止妖娆。 在宝塔中修炼了三四千年,已经让她把娲皇圣鳞炼化了半成。 只是这半成,就让她终于摆脱了宝塔小世界的镇压约束,虽然远远不能破塔而出,但却比当初刚入塔时强了不知多少。 “这方牢笼虽是你和法海所建,但如今既然我在此修行,便是我的洞府道场,你也不问问我意见,就想凭白无故抓人进来,算怎么回事?” 来龙冷冷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不过是颗过河小卒、替罪羔羊罢了,何苦在我面前勉强逞强?” “咯咯咯咯”周鸿掩嘴轻笑:“过河小卒也能将死王、将,我是小卒,那你呢,不过也只是个狱卒罢了,又逞什么威风。 今日你利欲熏心,以龙脉国运之身插手世间之事,沾染不该承担的因果,只怕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咯。” 第四百一十七章 怀鬼胎,来龙窥圣鳞 来龙环视左右,见原本一片虚无的牢笼中竟弥漫着一股淡紫色的雾气,心中不由一凛,喝道:“你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发呆咯,能做什么?你这里既没有灵气,又没有日精月华,甚至连个wifi都没有,上下左右都是无尽虚空,实在太过单调。本姑娘闲着没事,就帮你装修了一下,你看这颜色可还觉得入眼?” 来龙目光炯炯,双眼紧紧盯着周鸿不断起伏的胸脯,这时周鸿虽然收了法门,但轻薄的紫色衣裙下圣鳞仍静静散发出的熠熠白光。 “你这个老色狼,眼睛往哪里瞧呢?本姑娘看你仪表堂堂,原以为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却是个万里独行田伯光!” 说着,周鸿双臂环抱胸前,做出一副惶恐、愤怒的表情。 来龙虽然不知道田伯光是谁,但用脚趾也想得到定不是什么好话,况且……老色狼这三个字还是简单易懂的。 瞧着面前这个妖娆女子,来龙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自打生出灵智以来,还不曾有人这般对自己无礼。 难道自己看起来像是那等下流人物?还是说……那里大就必然无脑么? 月余时间,于他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那日重瞳妖圣传法,引得天地异动,将他惊醒。等他赶到时,不知是被塔刹下阁楼中的明珠蒙蔽了双眼,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竟没发现眼前这女子才是真正的宝贝。 或者说,她胸前那块鳞片,才是真正的至宝!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就算我对你有什么不轨之心,姑娘能奈我何? 倘若早知姑娘身怀至宝,如何也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在这方牢笼中苦苦熬上数千年,不如姑娘把宝贝交给我,我放你出塔,你看如何?” “啧啧啧!你这人当真不老实,幸亏本姑娘还见过些市面,不然当真被你这番花言巧语诳骗了去。” 周鸿摇头叹道:“况且,你又不是我夫君,我好端端一个姑娘家,如何能把珍藏了数百年的宝贝轻易给你看?说你是田伯光,果真不假!” “好了,莫要啰嗦,你我都是修行之辈,何必缕缕言语挑衅,曲解我话语中的意思?你若不肯,那我也只能亲自来拿了。” 说罢,来龙足尖一抬,已经到了周鸿面前,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微曲,开口道:“拿来吧。” 虽然只是三个字,周鸿却觉得胸口一紧,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在手中,用力往外拽一般,让她不得不顺着这股力量扑向来龙,紧紧贴在他身上。 “你这人,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想不到竟是个依仗法力,欺男霸女的花花公子。” 周鸿媚眼如丝,右手握拳,轻轻在来龙结实的胸前捶了几下,不似责骂,更像情侣之间调情。 “若你真要,奴家给你便是,何必这般急色?” 来龙眉头紧皱:“你不过修行区区数百年而已,方才如何能抵御我的神通?” 周鸿轻娇嗔道:“郎君真个煞风景,春宵一刻值千金,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若真好奇,进来看看便知,何必苦苦追问?” “好!” 来龙身躯一振,把周鸿推到一旁,自己化做一条黄龙腾空而起。 龙虽有形,却非血肉之躯,只是一股明黄的龙形雾气,当空盘旋两圈,径直往周鸿怀中投去。 岂料,还未碰到那一大片白花花的细腻肌肤,就被狠狠的弹了回来。 周红周身忽地大方光明,被白光一照,龙形雾气顿时再难维持形状,四散着飘荡开去。 “难道这就挂了?” 见此情形,周鸿不由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相信:“都说飞蛾扑火,想不到今日居然看到龙脉也会扑火,可惜了,可惜了,花花世界多美妙,何必急着去寻死?” “聒噪!” 话音未落,四周黄雾汇聚,重新化成来龙模样,只是身形似乎比方才略微透明了一些。 “这气息……想不到这东西当真与娲皇有关,难怪能够化生圣灵珠,今日合该我行此大运!” 说罢,来龙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掌心向下,轻轻一握,喝道:“缚!” 一声令下,天地变色,小小的这方虚空世界忽然为之一亮,原本淡淡的紫雾也消散了许多,如乳燕投怀一般齐齐朝周鸿身旁聚拢,把她周身一丈之地尽数染成黑紫。 只是,任黑紫空间如何缩小,颜色如何浓烈、暗淡,也近不了周鸿身外一寸之地。 白光熠熠,将她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怎会如此?区区一块鳞片,如何有这般大的神通?” 周鸿自得一笑,扯了扯衣襟,露出两根诱人锁骨下的白色鳞片,笑道:“好教你学个乖,如今这片圣鳞已经和我血脉相融,虽说只炼化了半成,但足以在这方牢笼中求个自在了。说起来,倒要多谢你们一番苦心,若没有这栋宝塔,本姑娘哪里会有这等机缘。” 来龙思忖片刻,开口道:“你今日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想必不是为了向我炫耀此宝,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他上钩,周鸿缓缓整理了一番衣衫,遮掩好外泄的春光,柔声道:“难得你有这份见识,倒也省了我一番口舌,雷峰塔隔绝天日,本姑娘虽不知今日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方才那青衣女子乃是我至交好友,你不能为难她,更不能把她锁入塔中,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咯咯!”周鸿掩嘴轻笑:“否则大不了我至此不再炼化圣鳞,而你……也不要再奢望什么圣灵珠!” 来龙戏谑一笑:“莫非,小姐不曾听闻过买椟还珠? 如今你和圣鳞都在宝塔中,虽然眼下奈何不了你,但来日方长,想必然总有手段慢慢炮制,如此岂不更加稳妥。” “你叫谁小姐!” 周鸿勃然大怒,一手叉腰,指着来龙骂道:“你才是小姐,你们全家都是小姐! 想取圣鳞?痴人说梦!若是入塔时你就动手,本姑娘或许还奈何你不得,现在嘛,呵呵,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见她发怒,来龙面上笑容渐敛,他本就是龙脉所化,自然知晓大宋未来国运如何,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像他说的这般充裕。 况且……他所求者,不过脱离龙脉、国运束缚,从这片天地超脱出去,飞升昆仑,成就天龙之身。 如此一来,不管到手的不论是这片圣鳞,还是阁楼中那枚还未成形的圣灵珠,反倒没有什么区别了。 “也罢,且给你个面子。” 沉吟半晌,来龙终于开口,心中暗道,不过区区一条小青蛇罢了,放她离去并不打紧,而敖锦终究是敖放掌上明珠,凭空竖此大敌实为不智,倒不如借此机会卖那老龙一个面子。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面前这蛇妖,无论是娲皇圣鳞还是圣灵珠,且徐徐图之吧,总不能意气用事,坏了自己的修行机缘。 “好极,好极。”周鸿抚掌笑道:“如此就多谢了,我在这里修行许久,虽知你是龙脉孕育出来的龙灵,却还不晓得你的姓名,不知以后该如何称呼?” “来龙。” “嗯,好名字,好名字,我叫周鸿,来公子以后若有空,可要常来玩呀!” 第四百一十八章 脱险境,许府话龙脉 “来龙?” 许府中,许宣右手搭在小青脉门,一面仔细探查她体内伤势,一面听两人讲述不久前夕照山上发生的事情。 世间只一日,塔中已百年。 周鸿和来龙一番交涉,说来话长,但在小青、敖锦看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片刻前还剑拔弩张,转眼却像变了个人一般。收了金光,散了神通,瞧也不瞧一旁小青,只略微拱手朝敖锦行了一礼,便拂袖离去。 “没错,就是这名字,我一人在水府中无趣,就来寻青儿姐姐玩耍,刚出水府,就察觉夕照山上有人打斗。 本想去凑个热闹,走近了才发现竟是有人在欺负姐姐,若不是我去得及时,只怕这时姐姐就要被他压如雷峰塔中了。” “这来龙到底是什么来历,竟敢强留锦公主,连敖放龙君的面子都不给。” 一旁张玉堂关切地看着小青,满眼怒火,恨恨道:“都怪我道行太低,这才不能护得娘子周全,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娘子独自一人回去的。” 敖锦闻言,柳眉一挑,说道:“张公子此言差矣,伤人的是来龙,与青儿姐姐何干?雷峰塔就在夕照山上,谁人去不得,看不得? 若依张公子的道理,路遇匪徒,岂不是当怪行商走错路,身上不该带太多银两?”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应当和娘子一同回去的,这样彼此之间总有个照顾。” 敖锦嗤笑道:“一同回去又有何用,无外乎多一人躺在雷峰塔前罢了,你如今不过刚踏上修行之路,所以不晓得其中艰险。 相比世俗,修士们的争斗才是最直接,最残酷的,动辄魂飞魄散,肉身碾成齑粉,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好了,锦缎儿,你也知道他修行时日尚浅,何必非要吓唬他?” 终究还是小青心疼自家夫君,开口打断敖锦唠叨,嗔怪道:“我让官人留在山下,就是不想让他受伤,只是没料到那个来公子如此厉害。” “奇怪,为何我的烛阴追魂法推算不出这位来公子的跟脚,只能看到群山耸翠,自西方而来。” 众人说话时,白素贞正闭目凝神推算,忽然睁眼道:“青儿和锦缎儿都与他交过手,身上沾染了他许多气息,照理说不应如此才对。莫非……” 说到这里,白素贞抬眼看向许宣,烛阴追魂法是菩萨亲传,从来都是算无遗策,只在推算许宣未来前途时出现过这般情况。 许宣摇摇头,收了搭在小青脉门上的四根手指,起身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体内气血有些凝滞,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至于来龙……娘子并非没有推算出他的跟脚,只是未曾想到那处罢了。” 敖锦双眼一亮,忽然道:“我想起来了,那人曾说过什么天龙、地龙、真龙、人龙,我在他身上闻不到同族气息,想必他也不会是当朝天子。 天龙只在昆仑仙山、西方佛国,轻易不会临凡,如此看来,想必他便是所谓的地龙了,只可惜方才我心急了些,没问清楚到底何为地龙。” “天龙、地龙……”白素贞喃喃自语,片刻后脸上露出恍然之色,惊诧道:“地龙,莫非他就是……” 许宣点点头,说道:“来龙去脉绝无有,突然一峰插南斗,所谓来龙,便是山势曲折婉转,奔驰远赴之意,只这个名字就已经道出了他的跟脚。 我曾听徐乾说过,他不修万法,却能借诸般神通为己用,为了建成雷峰塔,他就曾借了大宋龙脉当作阵法灵枢。 夕照山是龙脉西来入京盘结之处,所以法海才会选了那里建塔造寺,听你们刚才描述,这位来公子,八成就是大宋龙脉显化真身。” “龙脉?”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敖锦道:“我想起来了,爷爷以前说过的,昆仑山是万山之祖,龙脉之源,自大禹王定鼎天下后,于昆仑山而起,生出24条大小龙脉,得之者可得一朝天下。” 许宣点头道:“没错,这些龙脉秉人道意志而生,他们才是真正的天道之子,天生就能操控部分天道法则。” “原来他就是雷峰塔下的那条龙脉,难怪在他面前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天地孤立了一般,吸取不到半点灵气,就连体内已经炼化的法力都运转不了。” 小青恍然大悟,早先她也听许宣说过龙脉之事,却不曾想到龙脉竟然还能显化人形,喃喃道:“杀了王道灵,来了金钹父子,斩了双蜈,又来了法海老秃驴,如今连龙脉都化行了,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许宣笑了笑,安慰道:“青儿也不必太过担心,来龙虽是龙脉显化,神通不凡,但他也不是无欲无求之辈,否则当初徐乾也借不得他龙脉一用了。 就如锦公主说的,天下龙脉二十有四,如今世间还有几条? 一朝覆灭,功德圆满者脱离桎梏,飞升昆仑,而那些未曾修成正果的,便只能形散神消,化身无数龙蛇蛰伏天地群山中,等待下一朝龙脉出世,为真龙开道。” 小青听得似懂非懂,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他不好生修行,跑来雷峰塔作甚?” 许宣道:“这个……我也不知,或许,是为了履行承诺,又或许……雷峰塔有他成道的机缘吧。” 机缘…… 敖锦惊呼:“没错了,方才在夕照山,来龙说他在雷峰塔炼宝,若断他道途,就算爷爷在,他也要争一争。” 许宣夫妻闻言,不由对望一眼,心中不约而同想到了周鸿那枚圣鳞。 “好了,你们平安回来就好,先好生休养吧。” 许宣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放在桌上,又道:“这里有几枚丹药,青儿每日服一粒,其他事情,等你伤势痊愈以后再说吧。” 次日下午,许宣独自一人往醉仙楼而去。 还未进门,店小二已经远远迎了出来,讨好笑道:“许公子怎么来得这般早,我家公子嘱咐了,楼上已经给您留好了雅间,菜品都是临安城来的大厨亲手掌勺,绝不会落了您的面子。” 许宣笑道:“你们少爷呢,今晚谈的事情可和他有关,他要是不来,以后可别再说我做事不想着他。” 店小二忙道:“少爷出去办事了,临走时嘱咐了,一切听许公子安排。” “这时出去做事,他何时变得这般勤快了?”说话间,许宣已经迈步走进醉仙楼,径自往二楼而去。 “万盛园、双喜苑、梨花班的几个班主都去请了吧,今晚这几位老板才是主角。” “昨日就已经把许公子的名帖送过去了,他们知道是许公子设宴,都答应今日必来,按您吩咐,都请他们带了自家台柱一同过来。”小儿跟在身后应道。 许宣满意点点头,说道:“那就好,你也不用跟着我了,让厨房做几个小菜,我去楼上寻个临街位置坐坐,等几位班主到了,你再来叫我。” 小二答应着小跑下楼,不多时,就端过来几叠精致的小吃,又烫了一壶酒,小心放在桌上,问清许宣没有其他吩咐后,才转身离去。 靠着桐油刷就的松木窗户,许宣浅浅饮了一杯,心中想着一会儿要办的事。 纵使大宋文风如何鼎盛,文字依旧是掌握在少数士大夫手中的工具,而普通群众获取信息的渠道通常都是听曲、看戏,便是在后世,这也是许多人获取信息的一个重要途径。 正想着,忽然眼角略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他!”许宣一惊,忽然站起身探头向外望去,“他怎么会来这里?” 第四百一十九章 有客至,楼上说雷峰 石碟失窃的事终于传到了许宣耳中,骤闻此事,许宣眼前立即浮现出妮蒂亚那张异域风情十足的绝美脸庞。 且不说辰山天险,梵净宗守卫深严,单只是酒肉和尚元嗔,也是一身道行已入化境即将飞升的佛门大能。 辰山之上,一松一石,一沙一尘,都能被他点化成一个须弥芥子空间,要想从中寻到太古石碟,当真如大海捞针一般。 除了手持如意短棍,又有许多诡异手段的妮蒂亚,许宣实在想不到世间还有谁,能在无声无息间盗走石碟。 “妮蒂亚有追本溯源的本事,纵使石碟被天道所妒,碎成了无数块,散落四方,只要有一块落入她手中,找齐其余石碟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域外邪魔……怎么越来越觉得像是天外来客呢? 四神和域外邪魔同出一源,曾经也被邪魔们奉若神明,难道说……四神也是外星人?” 许宣心念百转,又听王不易说太一宫已经命姬弘毅前往辰山,探查究竟,不由暗自摇头。 姬弘毅确实是人中龙凤,天资卓绝,但这也要看对手是谁。 面对妮蒂亚,许宣有时觉得她才更像一个穿越者,她所依仗的史前文明,不知比地球文明先进多少倍。 避难所恍如未来科幻世界的建筑、飞船,深埋地下的参天青铜古树,能够大数据分析、探查前世今生的三生莲台,还有可以随意开启传送门的如意短棍…… 即便是沐天颜当初手中能够驱使天雷的神秘珠子也如星球大战中的武器一般。 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在述说这这个文明曾经的繁荣和兴盛,地球文明与之相比,似乎更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儿童一般。 史前文明,想到这里,许宣脑海中忽然冒出四个字。 “他来这里做什么?倘若真是妮蒂亚盗走了石碟,此时想来应当正在四处寻觅其余石碟才是,怎会忽然放他离开。” 看这街上那个熟悉的背影,许宣沉吟片刻,旋即招手喊道:“沐兄,沐兄!” 街上那人顿住脚步,回首瞧见醉仙楼上临窗四顾的许宣,双眼一亮,面上却忽现怒容,冷哼一声,疾步朝醉仙楼走来。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多时沐天颜已经来到二楼。 “好你个许汉文,瞧你干的好事!” 见到许宣,沐天颜也不叙旧,拂袖怒道:“若不是师父说起,我还不知周姑娘竟逢此大难,你和白娘娘都是修行高人,却连一个秃驴都奈何不了,反让周姑娘当了替罪羔羊,如今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饮酒作乐,全然不管雷峰塔中孤寂清冷,当真……当真让人齿冷!” 他这一番话如连珠炮一般迸出,丝毫不给许宣解释余地。 “你也不必多解释,我只问你一句,周姑娘你到底救还是不救?” “救,自然是要救的!” 许宣伸手拉他坐下,长舒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今日来此正是为了营救周姑娘,她是我妹子,我如何会坐视不理?” “好,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就和我一同去夕照山,这此我出来带了一件兵刃,区区一座破烂宝塔而已,我反手就能将它劈了。” 许宣奇道:“兵刃?你师父给你的?” 沐天颜怒意稍渐,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师父最近出远门了,这兵刃,嗯……是我自己拿的。” “噢……这么说,那就是偷的了?你就不怕妮蒂亚回来,把你逐出师门?” 沐天颜梗着脖子道:“什么叫偷,我是师父开山大弟子,师门中的东西自然有本公子一份,如何算得上偷? 再说了,如今我修行已经小有成就,这兵刃也是师父交给我的,我不过是带出来历练历练罢了。” 许宣点点头,也不拆穿,转而道:“你是说,你师父最近出远门了?去了哪里知道吗?” “好像是往西去了,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沐天颜想了想答道,随即兴奋道:“汉文,你是不知,都说君子善假于物也,我如今才知,我师父才是天下最善‘假于物’的第一人,什么法器、法力、神通,在我师父的手段面前,统统不值一提。” “噢?这话怎么说?” “这里人多嘴杂,走,我们回府去再说,我让你看一件东西,有了此物,只怕你都不是我对手!” “不急,不急,沐兄稍安勿躁,我今日来这里还真是有事,既然你来了,就和我一同等等,晚些时候再让我见识见识你口中的绝世神兵。” 沐天颜急道:“什么事情有营救周姑娘重要? 汉文莫要啰嗦,我这兵刃虽然奇特,但要想操控自如,发挥全部威力,还要魂魄足够强大才行。 如今我虽然修行小有成就,但也只能发挥它六成威力,原本心中还有些忐忑,现在有你助我一臂之力,那便十拿九稳了!” 听他这么说,许宣心中越发好奇,口中仍道:“稍待,稍待,我今日之事也和救周姑娘出塔有关,沐兄且在这等等,总不必急于这一时。” 沐天颜一听和周鸿有关,不由来了兴趣,重新坐定询问缘由。 许宣笑着从怀中摸出一本青皮书籍,放在桌案上,往前一推,说道:“你先看看。” “新白娘子传奇?这是何物?” 沐天颜把书拿在手中上下瞧了瞧,翻开扉页,一目十行扫了几页,抬眼看向许宣:“书中故事说的是你和白娘娘?只是,这与周姑娘有何关系?” 许宣解释道:“雷峰塔虽只是一座佛门宝塔,但却是集众生信仰所建,宝塔建在大宋龙脉盘结处,其中玄妙一言难以描述。 你只需知道,要救周姑娘出塔,还得让这《新白娘子传奇》广为人知,深入人心才行。” 沐天颜拿起书籍在许宣面前晃了晃,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就凭这一本书,就能掀翻雷峰塔?汉文莫要胡吹大气!” 许宣瞧了瞧窗外天色,见时间还早,便将其中缘由又和他仔细说了一遍。 沐天颜这才正色道:“如此说来,单凭蛮力还真不行了?” “不是不行,而是雷峰塔下有大宋龙脉,干系重大,且不说如今宝塔有来龙在一旁守护,便是无人看管,也不能轻举妄动。 否则,即便救得周姑娘出塔,也要惹出许多麻烦。 你便是为何你家师父与人交往,从来只谈交易,不问因由、对错的原因了。 龙脉事涉大宋国运,事涉天下百姓生计,其中蕴藏的因果谁能承担得起?” 沐天颜恍然,不由面露沮丧之色,叹道:“我还以为有了手中兵刃,天下之大,尽可去得,哪里晓得竟被区区一座破塔给拦住了去路,当真有些不甘!” 许宣在他肩头拍了拍,安慰道:“好了,事情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今日我约了钱塘县几大戏班的班头过来,就是要他们将这本册子编成戏文,多多传唱。 等到白娘子的故事深入人心,大家都生出想要‘雷峰塔倒,西湖水干’的想法时……这宝塔,就不再是能困住周姑娘的牢笼了。” 沐天颜大喜,拍案叫好,惊得四周食客纷纷侧目,忙又朝四周抱拳一礼。 压低声音,附在许宣耳畔道:“汉文此法极妙,极妙啊!” 许宣却苦笑道:“戏曲虽然方寸之间显乾坤,但若论浅显易懂还是差了许多,况且……要想凭借一个个戏班去传唱,这普及速度实在有些慢了,要是有电视,那可就好了!” 第四百二十章 宴宾客,重演白蛇传 “电视?那是何物?”沐天颜奇道。 许宣摆摆手,示意不必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就算自己能弄出电视,那也不意味着自己能提前让大宋进入二次工业革命啊。 虽说当初在避难所中,成功和燕肃一同造出了发电机,但这也仅仅只是个例而已。 一个工业文明的建立,万家灯火点亮世界的场景,可不是一两台发电机就能支撑的。 “电视嘛……就是一个可以将曾经的场景生动再现出来的盒子,只是这东西涉及的东西很复杂,我也只是听过,并不知道如何炼制。” “这样啊……” 沐天颜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随即眼前一亮,惊呼:“啊呀,汉文你说的这个东西我好像也见过。” 许宣闻言也是一惊,忙问:“噢,你见过?在避难所?” 沐天颜点点头,旋即又皱眉道:“不过,那东西是师父的父亲留给她的遗物,师父宝贝得很,恐怕不会拿给我们研究。” 许宣苦笑道:“就算她肯拿出来,以我们如今的条件,也做不出那等东西,这背后涉及了许多知识体系。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不必好高骛远,还是先好生和那几个班主商量商量这个《新白娘子传奇》吧。” 今天,许宣宴请的有万盛园、双喜苑、梨花班几位班主,还有他们各自戏班中的当红台柱。 除此之外,又托小蛮请了潇湘馆的楚怀烟、青莲别院卓小小、隐湖小筑的林秋白三人。 有时候许宣想来,钱财、名望、身份,当真最唾手可得之物。 一年前,小蛮还只是苏酥身旁一个侍奉起居的黄毛小丫头,而现在却凭借着苏记女子成衣铺,成为钱塘县最有头有脸的女子之一,即便是楚怀烟、林秋白这等曾与苏酥一同名列花魁大比三甲的名媛,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相比她们,卓小小反倒成为新秀了。 自从苏酥离开别院去往临安城后,一直与她争风头的柳芸依旧没能如愿坐上头牌的位置,反倒让名不见经传的卓小小占了鳌头。 青楼女子便是这般,再风光也不过数年光景。 一旦年长色衰,除了委身嫁做他人妾室,便只能如玉娘那般,在往日恩客的支持下,依仗往日人脉,转行当个老鸨。 不多时,宾客齐至,许宣自坐了上位,小蛮和沐天颜各自坐了左右两边。 来人都是八面玲珑之辈,酒宴气氛自是异常融洽,一番觥筹交错,许宣笑道:“诸位都是钱塘县风月场上的头面人物,今日肯给在下薄面莅临赏光,许宣多谢了!” 卓小小出自青莲别院,当初苏酥十首《长相思》夺得花魁之名的事迹早就听得双耳生了老茧,心中一直对传说中的许大才子好奇不已。 只是几次亲自登门拜访,都扑了个空,每次许宣不是在太一宫,便是在武陵蛮历练,如今终于得见真人,心中不由暗自高兴,想着定要求这位许大才子为自己填几首词,以壮声势才好。 听他说得客气,不由笑盈盈端起桌上酒杯,说道:“许公子太客气了,您是天上文曲星临凡,十首《长相思》道尽世间相思意,逼得如今天下才子,无一人敢再言相思。 单单如此也就罢了,如今谁不知之江日化、之江酒坊、袭人香水坊的名头?您不仅才思敏捷,更生就了一双点石成金的妙手,今日能与公子同桌饮宴,应当是小小的福气才是呢。” “文曲星临凡?不好意思,你说的那是我儿子,辈分可乱了啊!” 许宣心中暗笑,口中却道:“小小姑娘客气了,大家能赏光,就是给在下面子,今日请大家过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噢?许公子能看上我们这等下九流的人物,那是我们的荣幸,有什么吩咐,旦说无妨。” “那是,那是,听闻许公子如今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物了,想不到还肯与我们折节相交,真可谓现世许尝君啊!” “不知许公子所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能否先说说,也好让我们心中有个底。” …… 被众人一阵附和,许宣心中也暗自高兴,心道果真都是风月场上能长久不倒的人物,花花轿子人抬人,先不问何事,嘴上先卖自家一个面子,不仅惠而不费,还让自己心中无比舒坦,这番功夫自己却是做不来的。 心中想着,右手朝袖中一摸,自芥子袋中掏出几本册子拿在手中,起身逐一放到几人面前。 笑道:“这是在下闲来无事写的本子,还请诸位先看看,至于事情,稍后再说也无妨。” 卓小小一听是许宣新写就的,不由双眼一亮,忙拿起册子翻看,只看了两页,好看的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偷眼瞧了瞧身旁楚怀烟、林秋白,见她们也掩去面上笑容,这才起身来到许宣身旁,弯腰在许宣耳畔低声道:“许公子写的是市井小说吧,是准备编成杂剧?” 许宣还未说话,一旁小蛮抢先道:“小小姑娘不如坐下说话,在场的都是熟人,如此作态,岂非让人生疑?” 卓小小掩嘴笑道:“早就听闻小蛮姑娘与苏大家姐妹情深,如今看来果真如此,难怪苏大家竟肯将成衣铺这般大的生意交给你。奴家不过是和许公子说些贴心话罢了,小蛮姑娘这便开始帮自家小姐护食了?” “你!”小蛮心中微怒,在场诸人她唯独看不惯卓小小一人,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卓小小如今取代苏酥成了青莲别院头牌的缘故,虽说这事苏酥并未放在心上,却让小蛮心中对这长相娇柔、狐魅的女子很是不喜。 众人闻言,都是“呵呵”一笑,许宣也在小蛮肩头拍了拍,示意她不必多说。 随即答道:“确实是本小说,说的便是一个千年蛇妖为报一千七百年前救命之恩,化身人形来到人间,与一名书生结婚生子,助他成家立业、悬壶济世,却被囚与雷峰宝塔的故事。” 一听这话,众人不由都住了口,见此情形,一旁沐天颜不由急道:“怎么不说话了,这册子我看过的,故事写得极好,感人至深啊,妖且如此有情,何况人乎?” 小蛮瞧了瞧许宣,又看看了神色不一的众人,也道:“我也觉得这故事不错,苏班主,你不是常说你们万盛园没有什么好的本子么,那什么《莺莺传》我都看了不下十遍了,如今得了许公子这册子,岂不正好?” 被唤做苏班主的人,是万盛园班头苏盛茂。 自宋代杂剧兴起后,许多瓦舍勾栏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他们将唐和五代得各种优戏表演融为一炉,发展成一种更符合时代要求的杂剧,如今最受百姓欢迎的剧目,当数《西厢记》前身——《莺莺传》了。 苏盛茂不过四五十岁年纪,一身青布绸袍,生得颇为儒雅,见小蛮提到自己,不由笑道:“小蛮姑娘说得是,这本子嘛,我虽只看了几眼,但也知道确实是个好本子,只是……” “只是什么?”小蛮追问道。 苏盛茂讪讪一笑:“前些日子,县城里有出《白蛇传》极火,其中故事虽与册子里的不同,但……” 说到这里,苏盛茂瞧了许宣一眼,才道:“说句冒昧的话,许公子这出《新白娘子传奇》中的白娘子折素素,只怕就是尊夫人吧。” 许宣本就不打算避讳,自白素贞得封钱塘县水神后,身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听到苏盛茂发问,坦然答道:“苏班主说得不错,前番不知何人写了那出《白蛇传》,其中事迹颇多不实,如今我家娘子已得了长江龙君敕封,是神非妖,在下既为人夫,总要为自家娘子正名才是,苏班主以为如何?” “这……”苏盛茂讷讷道:“这只怕有些不妥。” 第四百二十一章 文与戏,众口实难调 “哎呀,苏班主,既是许公子问你,何必这般吞吞吐吐? 贵园的《莺莺传》我也看过,小蛮年纪虽然不大,但也分得清孰轻孰重。 许夫人有情有义,乐善好施;肉身化堤,以止水患;放粥舍衣,赈济乡亲。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比只会与男人私奔的崔莺莺强上百倍?” 被小蛮连珠炮似的追问,苏班主赔笑道:“小蛮姑娘误会了,我说的不妥不是说许公子的台本比不上《莺莺传》,实在是…… 嗨,我便明说了吧,这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看戏的乡亲百姓又何止百人? 同样一出戏,有人叫好,自然就有人骂娘,谁能做到面面俱到? 我说的不妥,实在是担心这戏一旦公演,引来诸多非议,凭白为许夫人遭来骂名。” 一旁卓小小闻言,笑道:“许公子出手,想来必非凡品,奴没来得及仔细拜读,也不知道台本中的折素素比之崔莺莺到底怎样,不过呀……” 说到这里,卓小小轻掩嘴朱唇,“咯咯”轻笑了两声,才道:“不过呀,我看小蛮姑娘倒比《莺莺传》中的红娘更胜数分,只是不知许夫人愿不愿意收下你这个贴心的丫鬟。” “你!哼!” 见卓小小话语中暗讽自己原本只是个丫鬟,小蛮正欲发怒,旋即面上一笑,冷哼一声,下巴微扬,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卓姑娘说得没错,小蛮原本就只是个丫鬟,以前是小姐的丫鬟,以后…… 以后只要许夫人开尊口,小蛮必是千肯万肯,心甘情愿侍奉夫人一生一世。 可不像某些人……明明是副丫鬟身子,偏偏还生了颗娇滴滴的小姐心,要知道,这麻雀啊,就算侥幸攀上了高枝,那也变不成凤凰!” 卓小小本就是苏酥走后,青莲别院新扶持起来的门面,虽然姿色出众,也有些才学,但终究根底薄了些,名声尚未真正叫响,心中底气难免不足。 如今被小蛮一番冷嘲热讽,心中顿时大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霍然起身,伸手在桌上一拍,喝道:“你说谁丫鬟身子!” “哼,谁应我说谁。” 这时小蛮却不再理她,把头扭到一旁,看也不看卓小小一眼。 她越是这般,卓小小便越生气,正想发作,许宣却冷冷道:“好了,今日请诸位来,是谈正事的,卓姑娘若是心情不佳,就先回去吧。” 见许宣这般帮着小蛮,话语中隐隐有逐客之意,卓小小原本通红的俏脸瞬间又变得惨白,美目中波光盈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或许敢不把小蛮放在眼里,却不敢真个得罪了许宣。 论财,且不说几大之江作坊,据传能让小蛮挺起腰板的苏记女子成衣铺,最初都是许宣给的小样。 论势,暂不论白素贞是新晋的钱塘江水神,单单只是许宣进士身份,就不是她这等青楼女子能惹得起的。 财不如人,势亦不如人,说话声音自然就小了许多,腰杆也就硬不起来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看到卓小小这般尴尬,潇湘馆楚怀烟缓缓起身,端起一杯酒,先朝许宣微微点了点头,又团团敬了敬,才道:“好了好了,今日难得许公子设宴,如何好煞了风景?我们还是言归正传,说说许公子的这出《新白娘子传奇》吧。” 被她这么一打岔,卓小小神色稍安,看许宣和小蛮都不再注意自己,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心中又不免有些气恼。 论排名,当初西湖花魁大比时,楚怀烟还在苏酥之上,今日仔细一瞧,许宣才觉得果然无愧花魁之名,无论姿色气质,还是举止谈吐都不是卓小小之流能媲美的。 “这杯酒还是我来敬大家吧,说到底还是要麻烦诸位。”许宣朝楚怀烟微微一笑,旋即举杯站起身对在场众人说道。 众人见状,忙都纷纷起身,一同满饮了一杯,又说了许多闲话,场间有些尴尬的气氛才算重新热络起来。 楚怀烟笑道:“许公子勿怪,苏班主所言确实不假,一出杂剧,不仅要看台本是否精彩,还要看有没有角,有没有恩客捧场? 怀烟听了许久,想来公子今日请几位班主过来,想必是准备借几位老板的勾栏进行公演,至于角…… 妾身大胆猜测一番,想来是想让我们三个登台献丑吧?” “好个贴心的人儿!”许宣心中暗赞。 他自然知道一出好戏不能仅凭一个台本就能搞定,古往今来,无论何事,总离不开“造势”二字。 如今有“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热度在前,又有白素贞得封钱塘水神在后,哪里需要担心没有话题、热度? “诸位放心,千人千面,一千个读者眼中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道理,在下自然是懂的。 世间上也绝没有面面俱到,人人交口称赞的事,我这台本只要有六成百姓能买账,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人……由他们说去吧!” “哈……什么特?”苏盛茂有些不明白。 许宣“哈哈”一笑,解释道:“在下是意思是,几位老板尽管把台本研究透彻,准备公演就是,至于诸位百姓买不买帐,我心中自然有数。 这笔生意,若是赚了钱,那是诸位的辛苦钱,若是不小心折了本,自然有我许汉文给大家托底,总不会让给位诸位白忙活一场便是。” 听他这么说,众人才信许宣是当真要做此事,不由互望了几眼。 楚怀烟当先道:“许公子如此说那就见外了,既是做买卖,自然有赚有赔,何况是公演新台本这种事? 公子说得没错,重口难调,总不能只让我们吃肉喝汤,却把所有风险都给许公子背了,怀烟虽然只是个青楼女子,但也晓得福祸相依的道理。” 众人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皆道:“楚大家言之有理。” 许宣见状,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诸位了!” “许公子客气了,只是不知这台本中的角色,公子有没有属意的人选?譬如……这折素素?”楚怀烟试探问道。 “折素素自然要请柳大家来饰演了!” 许宣尚未开口,门外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正疑惑场中并无一人姓柳,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汉文,来迟一步,恕罪,恕罪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醉仙楼的少东家,方世杰。 他如今也早不是当初那个混吃等死,只晓得买诗泡妹的富二代了,莫说在钱塘县,便是在临安府,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一方巨贾。 “你小子,弄什么玄虚,来得这般迟,该罚!”许宣双眼一亮,不过区区数月不见,想不到方世杰竟如脱胎换骨一般,少了许多浮躁,凭空多了几分胸有成竹的气势。 方世杰闻言,自得一笑:“许哥,这酒您真要罚?” “噢,怎地,莫非还罚不得你了?” 方世杰“嘿嘿”一笑:“汉文稍带,等见了我身后这位,再说罚还是不罚吧!” 许宣心中微奇,正疑惑间,就见方世杰侧身站到一旁,露出了身后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这女子皮肤白净,双目低垂,气质端庄,宛如谪仙,乍一眼望去,竟与白素贞有三四分相似。 “柳大家!” 看清门口女子样貌,小蛮和楚怀烟一同站起身来,齐声叫道。 “柳凝雪见过诸位,有礼了。”女子盈盈一笑,屈身一礼,只是一礼,惊似夺走了场中所有光彩。 第四百二十二章 争角色,前倨而后恭 “柳凝雪?” 看着面前这个娴静温婉的女子,许宣不由一阵恍惚,好似回到了峡州与折素素初遇时的场景。 “这女子看着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般,无论容貌还是气质,竟与我家娘子有几分相似。” 又听小蛮和楚怀烟一同叫柳大家,许宣这才想她的来历。 自己与她确实是见过的,只是那时二人相距甚远,心思又全在花坊连成的大船舞台之上,所以才没留下太深印象。 柳凝雪、武为霜,临安两大名妓,就连许宣门师卢远声也对她二人也是极为仰慕。 那日西湖花魁大比,二人开场登台献艺,一曲歌舞惊艳四方,当时许宣曾远远瞧过几眼。 “原来是柳大家!” 既然认出来人,作为东道主,许宣自然要上前招呼,先是抱拳一礼,才对方世杰道:“你珊珊来迟,莫非就是去请柳大家去了?临安城与钱塘县虽然相距不远,但你能劳动柳大家芳驾,这酒便暂且欠着吧!” 方世杰忙道:“什么叫欠着啊,少爷我现在是生意人,最喜欢的就是银钱两讫,该怎样就怎样,怎么能欠着呢。” 说着,他目光落到桌上的书册上,伸手拿在手中翻了翻,“嘿嘿”一笑,继续说道:“一听说你今日要宴请钱塘县几大班主、花魁,我就猜到你的心思了。 这台本写了挺久啊,数月前就曾听你说起过,今日总算新鲜出炉了。” “怎么样!”方世杰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遥遥在柳凝雪身前上下晃了晃:“我给你找的这个折素素可有几分嫂子的味道?” “这还真是!” “嗯,没错,确实有几分相似。” “柳大家往哪儿一站,真个有些像龙女祠中的水神白娘娘!” 一听方世杰这么说,众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缘见过白素贞的人,双眼不由一亮,将记忆中那个菩萨般的女子和面前柳凝雪作比较。 而没见过白素贞的人,则想起传闻中新敕封的钱塘水神。 方世杰将房中众人神态都一一瞧在眼里,心中不由暗自得意,环视一周后笑道:“诸位以为柳大家来饰演折素素如何?” “这……方公子,方才许公子可是将台本都给我们看了,可没说柳大家要来啊!” 苏盛茂尴尬一笑,朝柳凝雪拱拱手,继续道:“在下虽然只是个小戏班的班头,但如果柳大家真个要来出演,那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里,这新白娘子传奇我们万盛园包了!” “哎,哎,哎!苏班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做生意可没你这般吃独食的啊!” 双喜苑班头于泰合是个精瘦的小老头,听苏盛茂这般说,两眼一瞪,指了指一旁梨花班班主利雪松,说道:“许公子既然请了我们三个人过来,那就有三家相商的意思,方才你还说什么台本不妥,现在却又食言而肥,不知道钱塘县瓦舍勾栏什么时候成了你们万盛园的一言堂?” “哎,于班主,什么叫一言堂,这话可难听了啊,我可没这么说,你莫要血口喷人!” 耳中听着众人争执,许宣上前把方世杰拉到一边,低声道:“前些日子,你硬将我没写完的台本要过去,就是想今天帮我请来柳凝雪?” 方世杰“嘿嘿”一笑,将手搭在许宣肩头,答道:“你许宣许汉文是什么人,那可是道尽世间相思的许大才子,你辛苦写就的台本能有俗物? 起初吧,我也只是好奇,想着拿过来长长见识,瞧个新鲜,好在张苒面前吹嘘吹嘘,岂料里面故事当真精彩,只可惜当时你才写到折素素水漫金山,后来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真个让人如坐针毡,食不甘味! 后来你让我帮忙请几大班主过来,言语间又透露出要把台本拿出来公演,我才急着旁你去临安府请柳大家过来镇场子。” “那就多谢你了,没想到还有这份心思,辛苦了!” 许宣真心道谢,今日若不是方世杰请来柳凝雪,虽然自己也有把握说服几个班主,总要多费许多口舌,那会像现在这般顺利。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方世杰朝依旧争执不休的几人努努嘴,说道:“这几个都是混迹瓦舍勾栏多年的老油条,那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台本再好,没几个有名气的人来撑场面,他们如何肯帮你公演?总不能让他们自己费时费力帮你造势。” 许宣点点头:“没错,先前确实是我想得有些简单了,只想着有好台其他的便是细枝末节了。” 方世杰在他胸前拍了拍,笑道:“现在有柳大家的名气,有你长相思的名头,再加上你我兄弟的财力,这出新白娘子传奇只怕不火都不行了。” 说着,方世杰悄悄指了指苏盛茂几人:“你看看,他们都争成什么样了!”78中文首发 . . 等到众人争执之声渐熄,许宣才和方世杰笑着走了回来,先请柳凝雪入座,才起身道:“今日多谢诸位这般赏脸了,更要多谢柳大家远道而来,为在下助兴,许宣感佩莫名!” 众人闻言,连称不敢,柳凝雪微微一笑,说道:“许公子,我此次过来可是有条件的,不知道方公子有没有和你说过。” “噢?不知是何条件?”许宣奇道。 柳凝雪道:“绍兴十八年,西湖花魁大比时,我曾有幸得闻公子十首长相思,一直有意拜访,拜帖也送上无数,却都被公子拒之门外。” “噢,有这事?” 说完,许宣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好像确实收了不少拜帖,但都没细看,就让许娇容拿去处理了。 这时听柳凝雪这么一说,才想起这事,一时面上不由有些尴尬。 好在这女人也是个心思玲珑之辈,一见许宣表情便将当初情形猜出七八分,便不在这上纠结,依旧笑盈盈说道:“如今得见公子,也想请公子为我填词一首,不知可否?” 许宣看了看双眼发亮的柳凝雪,又瞧了瞧一旁悄悄点头的方世杰,知道这就是他能请动这位名妓出山的条件,便道:“好说,好说,柳大家既然不嫌在下词作粗鄙,等到公演时,自有拙作奉上,请柳大家点评。” 见许宣答应,柳凝雪不由喜上眉梢。 她是爱极了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的,原本也想通过卢远声的关系上门求许宣填词,但偏偏最近卢远声又少有来她哪里,一来二去便等到了现在。 “许公子过谦了,那我便恭候佳作了。” 见许宣和柳凝雪说定了公演之事,一旁卓小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许公子,既然柳大家要饰演折素素,不知道台本中的小青能否交给奴家。” 不等许宣开口,一旁小蛮却道:“卓姑娘,在台本里,小青虽然与折素素情同姐妹,却是自甘为仆的,可是你口中最瞧不起的丫鬟。” 卓小小有心借柳凝雪名气,坐稳青莲别院头牌的位置,一听小蛮这话,心中暗恼小蛮搅局,但总不好当场翻脸,只能干笑道:“小蛮姑娘说笑了,什么丫鬟不丫鬟的,方才我也细细看了看台本,里面可是将小青写的有情有义。 即便折素素被压雷峰塔,仍旧不忘主仆情谊,二十年如一日,在清风洞中勤修苦练,想要救自己姐姐出塔,这等重情重义之人,便是个丫鬟,那也是世间奇女子!” “你!”小蛮终究年纪还小,读书也不多,如何争得过她,只能气鼓鼓一跺脚,怒道:“真是个厚脸皮!” 放开那条白蛇 第四百二十三章 圆光术,好几个卧槽 无论是柳凝雪还是楚怀烟、苏盛茂,甚至是有些略显肤浅、浮躁的卓小小,都是风月场中交际花一般的人物,尽是些长于接人待物之辈。 一场酒宴虽有些小波折,也还算宾主尽欢。 柳凝雪远道而来,自有方世杰安排下榻休憩之处,卓小小虽然未曾得到许宣许诺,但今番结实了柳凝雪也算不枉此行。 临行前,苏盛茂、于泰合等三位班主扯住许宣,直说要回去细细研究台本,晚些天一定送上自家选角方案,请他定夺。 二更时分,钱塘县的街道上已经冷清了许多,只偶尔有几个形色匆匆的路人趁着月光,行走在一样冷清石板路上。 “啊呀,汉文,我想起来了!” 既然沐天颜来了钱塘县,自然没有在外住宿的道理,酒宴散后,两人正悠哉游哉朝许府而去,他这一声惊呼,倒让许宣吓了一跳。 “想起什么了?”许宣问。 虽然夜色朦胧,但以许宣的目力,依旧清楚瞧见这时正沐天颜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电视,啊呀,就是你说的那个盒子!” “怎么了?你不是说那东西在你师父手里吗?就这么一台,我们拿来也没什么大用啊!” “嗨!”沐天颜伸手在许宣肩头一拍,兴奋说道:“枉你还是个修行之人,难道就不曾想到圆光术?” 一听这话,许宣双眼不由一亮,旋即却又暗淡下来,苦笑道:“我们这出戏,是要给天下百姓看的,你总不能让我去太一宫雇几百个金丹修士,四处施展圆光术去吧。 就算我请得起,以这些金丹修士的法力修为,要想维持戏台这般大的场景,至多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如何够用?” 见沐天颜还要再说,许宣又道:“你别打元婴修士的主意,这些人即便在太一宫也是中坚之士,如何会与我卖命?” 沐天颜摇头道:“一叶障目,一叶障目啊!” 许宣眉头微皱,瞪了他一眼:“有事说事,莫要吞吞吐吐,故弄玄虚,再这样,小心我让你今晚睡大街啊!” 沐天颜“嘿嘿”一笑,伸手中怀中掏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石头,在月光的照耀下,灰色的石头散发着淡淡光芒。 “你看这是何物?” “圆光石?” “没错!” 沐天颜将手中石头丢给许宣,自得一笑:“汉文常说君子善假于物,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曾想到这等仙家手段?” 许宣借过圆光石打量了一番,苦笑道:“虽说有圆光石为凭,能节约许多法力,原料也并不稀罕,但总要法力才能驱动,依旧不是寻常百姓能用的物事。” 沐天颜道:“汉文莫非忘了当初我那枚手套了?” 许宣一惊,立即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是说灵石?” 沐天颜点点头,不再卖关子,笑道:“虽然五帝收集天下灵石,集聚昆仑,但似这等天生地养的灵物,又如何取用得尽? 这些年师父云游天下,也收集了不少,汉文若肯拉下脸去求师父,总能要到一些。 只需指甲盖这么大一点灵石,就足以驱使圆光石数月,有这物事,岂不方便得多?” 见许宣沉吟不语,沐天颜又道:“今日这些伶人花魁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一出杂剧总不能面面俱到,各地瓦舍勾栏水平又参差不齐,就算方世杰请了柳凝雪过来挑大梁,也只能在钱塘县公演一场、两场而已,能济什么事?但若在公演时,用圆光石记录下整个剧幕,再去各州府巡演,如此才能一根杆子插到底。” 许宣不由暗自点头,理确实是这么个理,但如今他实在不想与妮蒂亚再有太多纠葛。 往日刚修行时,一是机缘巧合、因缘际会,二也是实力不济、身不由己。 如今自己若再主动去招惹她,难免引来许多不必要的祸端,何苦为之? 想到这里,便道:“你不在世间行走,所以才说出这番话,灵石这东西,太干忌讳,我曾听一个朋友说过,当初你太一宫就曾凭借一块耗尽灵气的灵石碎片,查到了你师父的踪迹。 你也知道你师父身份,当真可谓举世皆敌,五帝早将天下灵石齐聚昆仑,如今敢在世间用灵石汲取灵气修行的,除了那些百无禁忌的妖魔巨擎,便只有你师父这等域外邪魔了。 这时,我若再去问你师父要灵石,且不说她给不给,单单只是让太一宫人发现,便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 “这样啊……”沐天颜闻言不由有些丧气。 “好了!”许宣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事也不用太过忧心,我对自己的台本是有信心的,只要本子好,公演成功,打响了名气,自然闻者景从。 天下之人都是趋利之辈,何况那些伶人戏子?你看如今流行的《莺莺传》,那可是唐时的台本,如今不知演了多少回,还不是一样有许多百姓津津乐道,这便是经典的力量,且等着吧。” “你说得也对,或许是我想得太过复杂了。”沐天颜道。 许宣看他情绪有些低落,想了想笑道:“对了,下午时你说的绝世神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需魂魄足够强大才能驱动。” 一听这话,沐天颜当即又眉飞色舞起来,“嘿嘿”一笑,说道:“这物事说是神兵,倒不如说是一具傀儡,一副甲胄。 魂魄越强大,御使者与它的契合度便越高,穿戴起来,举手投足都有毁天灭地之力,莫说区区一座雷峰塔,便是夕照山,给我一柱香时间,我也能把它削平了。” 许宣心中一动,试探问道:“傀儡,甲胄,真有你说的这般厉害,你还会在这里坐着?只怕早杀到武昌湖,宰了湖神黑云,救你娘亲出来了。 还是说……你小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得了宝贝便只想着我家妹子,忘了与黑云的恩怨?” “汉文不可开这等玩笑。” 沐天颜正色道:“至亲之仇,如何敢忘?只是如今我虽得了神器,但依旧不是黑云对手,雷峰塔是死物,黑云却是练神返虚的大能。 师父曾说,这等神物也有三六九等,如今我手中这件只能算是五品傀儡,就算有十成的契合度,也只如一名初入练神返虚的高手,如何能是那老妖对手?” 许宣在他肩头拍了拍,安慰道:“好了,我也只是一句玩笑罢了,妮蒂亚既有五品傀儡,想来七品、八品,乃至九品也是有的,你既是她弟子,早晚会传给你的,不用太过心急。” 沐天颜道:“汉文不知,这东西也是师父族中遗物,如今就只发现了这么一具。 听师父说,洪荒时这等五品傀儡最为常见,一副八品傀儡,就如一名真仙高手,只可惜传承至今,如何炼制却失传了。” “八品就如真仙?若是九品岂不是堪比大罗金仙了?”许宣一惊。 沐天颜眼中露出艳羡之色:“这个,我也不知了,只是九品之上还有超品,想来即便不如,也相差不远了吧。” “啧啧啧!好在妮蒂亚这一脉覆灭了,否则,有她族中这些傀儡在,还要我们修士做什么?你小子两年前还只是个不堪修行的官二代,如今穿上一身皮,就如元婴高手了?” 见许宣连连咂舌,一脸不忿,沐天颜道:“汉文,哪有这般简单,我也是最近才得了这副傀儡,当初为了锤炼魂魄,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罪,相比那种灵魂深处的痛苦,肉身上的折磨反倒不值一提了。” 许宣点点头,他如今魂魄已成阳神,自然知道他所言不假,他说这许多,不过是想分散沐天颜注意力罢了。 “好了,说了这么多,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何等神物,该拿出来给我看看了吧?” 沐天颜嘴角一扬,再难压抑心中自得与欢喜,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一个檀木盒子,一手托在手中,一手小心揭开盒盖。 …… “我……槽,我……槽!!!怎么会是它!!!” 许宣双眼圆瞪,虽然早猜到了一些,但真见到此物,还是让他不由一连爆出几句粗口! 第四百二十四章 红莲甲,另一个文明 “汉文见过此物?”沐天颜奇道。 许宣讷讷道:“算是见过吧。” 沐天颜赞道:“看来汉文果真见多识广,我还以为世间就只有我与师父知道呢!” “这机甲,额……这东西……你怎么用?” 许宣指着长不过七八寸的小木匣,喃喃自语道:“果真是上古文明啊,居然连这等人间兵器都弄出来了,那我还修什么道,求什么仙。” “什么人间兵器?汉文莫要自怨自艾,似这等神物,又哪里是人人能得到的? 师父说了,虽然这件五等傀儡在洪荒时并不罕见,但放在今日,只怕是世间最后一件了。 况且……此物虽然威力不凡,却无益于性命,哪里比得上你性命双修的功法?” 听他如此宽慰自己,许宣道:“你明白就好,不过你师父传你的魂魄修炼法门也不差,你需勤加练习才行,等有朝一日修出阴神,乃至阳神,才算真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沐天颜闻言连连点头,答道:“这个我也晓得,只是魂魄修炼绝非一日之功,否则,我也不至于到了今日也不能完全发挥红莲的全部威力。” “红莲?” 沐天颜解释道:“对啊,你看它通体赤红,像不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骨朵?” 许宣瞧着木匣中在月光下反射着金属光泽的机甲,神思不由一阵恍惚。 域外邪魔的文明果然是科技向的,八品如真仙,其上还有九品、超品,似这等能够批量生产的人间兵器,单论杀伐可比修行强多了。 毕竟修行既要有资质,还需看悟性、福缘、定力、恒心等等,而机甲却不用。 若再有许宣的《神魂修炼法》,以噬魂术吸取地府游魂壮大己身,当真可以批量生产一批高手啊。 “花骨朵……你这人间兵器哪里是什么花骨朵,食人花还差不多。” 说着,许宣伸手从木匣中取过五六寸大小的机甲,拿在手里细细把玩,只觉这机甲造得严丝合缝,栩栩如生,看似通体是以金属铸就,指尖触感却一片温润。 “这是……符箓?” 小心以神识探入机甲,许宣才发现小小的机甲中竟另有乾坤,每一个配件的打磨都远非当今这个时代能做到的。 机甲胸前往里半寸处,一朵铁莲花正散发着淡淡的光华。 二十三瓣莲花,每一瓣上都镌刻着繁复的暗红纹路,层层花瓣中,一团米粒大小的幽蓝火焰正不住跳动。 墨绿的根茎从叶柄处探出,分为七根,有的没入四肢之中,有的没入大脑、脊柱之中,暗红的纹路藏在墨绿的根茎上,将幽兰火焰产生的能量传递至机甲四肢百窍。 许宣瞧得仔细,只觉这些玄奥的纹路既有些像后世的电路板,又有些像修士们所用的符箓。 “符箓?那我就不知道了。” 沐天颜在一旁解释道:“红莲最玄妙之处便在于生生不息四字,平时不用时,只要不把它放入芥子袋中,它就能自己吸纳天地灵气。” “噢,这般神奇?难道不需灵石驱动?”许宣奇道。 “若有灵石,那自然更好。” 沐天颜接过机甲,在它胸前位置点了点,一阵机括声响起,机甲上露出一个小小的八角形凹槽。 “没有灵石时,红莲依靠天地灵气只能支撑三炷香时间,灵气用完,需要七日光景才能再用,若能在它这里放置一块灵石,不仅威力要大许多,时间也会随灵石的品质而延长。” “这倒有些像是岛国的凸眼超人了。” 许宣随口道,又往凤凰山方向努努嘴:“索性今日闲来无事,不如便去见识见识你的红莲如何?” 沐天颜一咧嘴,笑道:“自得了红莲,还未曾真个与人交手,汉文如今已经摸到元婴中期门槛,正如现在我御使红莲能发挥出的最大战力,不如我俩今夜便比试比试?” 许宣瞧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语重心长说道:“天颜呐,可惜你的红莲只是件人间兵器,若是件人间胸器,那我也不必和你打了。” “凶器?汉文,这……有什么区别吗?” “没区别,没区别,你的红莲胸肌也不小,走吧,打完了我还得回家奶孩子呢。” …… 是夜,钱塘县城外忽有金铁相击之声传来,声震屋瓦,期间还隐隐有几声痛呼响起。 又有白光划破夜空,霎时将方圆数里之地照得灯火通明。 事后有百姓信誓旦旦声称,曾在城外看到一名青衣公子与山魈搏斗,那山魈身高三丈,腰围也是三丈,通体赤红,双掌能发霹雳,开碑裂石不在话下,那些奇怪的声音、白光,就是二人斗法时发出来的。 话一传开,倒让龙女祠中香火更加鼎盛了几分,不管妖魔是真是假,求个平安符总是没错的。 “官人,妾身知道你与沐公子是好友,但也不能下这般死手,魂魄一伤,心神俱损,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府中,白素贞有些埋怨地看了许宣一眼,伸手帮沐天颜掩了掩被角,摇头叹道:“幸亏你我如今各自修出了阴神、阳神,否则这等伤势,还真不好根治。” 许宣瞧了瞧躺在床榻上,面白如纸的沐天颜,讪讪道:“娘子不知,他的机甲……嗯,傀儡,很是厉害,我要是不全力以赴,只怕今日躺在那里的就是我了。” “出来说。”白素贞扯了扯许宣衣衫,示意他不要在这里打扰沐天颜休息。 等到二人来到自己房中,白素贞才道:“官人口中的妮蒂亚真有这等神通?不过区区两年就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摇身一变成为元婴高手?” 许宣道:“倒不是她厉害,而是她背后的文明厉害,那是一个世界的沉淀,是一个不同于当今世界的另一种文明。” 白素贞听得似懂非懂,叹道:“妾身在青城山修行千余年,原本以为已经阅尽世间繁华,见识了种种神通术法,谁曾想,直到与官人相识,才明白天地之大,实非青城山一隅之地,以往当真如坐井观天一般呐。” “谁不是呢?”许宣苦笑。 “官人今日出去,除了遇到沐公子,可曾有什么收获?” 说话间,白素贞已经坐到床榻旁,俯身在早已熟睡的小仕林额头亲了一口,小心将他伸出锦被的两只小手盖好。 看她一副慈母模样,许宣的心也自柔软了数分,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将白天醉仙楼中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你说那个……柳凝雪竟与我有三四分相似?” 许宣闻言一愣,不曾想自己说了这么许多,白素贞竟只抓住了这一点,这好像……不是重点吧。 “额,容貌只有一两分,气质,嗯,再有一两分。” “只有一两分官人都能瞧出来,当真是为难官人看得分明了。” 许宣敏锐地嗅到一丝淡淡醋味,心中一惊,忙道:“娘子误会了,我那临安府的门师可曾是她的入幕之宾,我如何会起什么花花心思?” “噢?卢大人倒是老当益壮啊!” 白素贞意味深长地看了许宣一眼,直看得他心头发毛,忙转移话题说道:“方世杰请她过来想来是想借助她的名声,如今既然折素素的角色已经有了归属,娘子以为谁来饰演岑碧青,谁又来饰演我呢?” 第四百二十五章 定角色,可恃者唯我 “谁饰演青儿我不知道,不过……既然官人今日宴请的都是些我见犹怜的可人儿,台本又是自己亲自撰写的,总要为自己谋些好处才是。” “好处?娘子此言何意?” 白素贞瞥了许宣一眼,斜坐在床榻上,似笑非笑说道:“譬如……辛苦官人亲自饰演许仙?” 许宣摇了摇头,上前两步,将白素贞拥入怀中。 这时他是站着,白素贞是坐着,一拥之下,俏脸刚好贴在他胸膛。 “娘子且听一听。”许宣柔声道。 “听什么?”白素贞不解,想要抬头,却被许宣紧紧抱住。 “到如今,为夫已至弱冠,胸中这颗心却只有三次跳动得最强烈?” “噢?那三次?”白素贞闻言,心中顿时来了兴趣。 许宣低头在她额角轻轻吻了一口,笑道:“一次是在峡州,还有一次是在断桥。” “峡州,断桥……” 思及二人初遇时的场景,白素贞心中一荡,环抱许宣双臂不由紧了紧,俏脸用力在许宣胸前蹭了蹭,嘴角扬起一抹会心的微笑。 那时,君不知卿,卿亦不识君,许宣还千叮万嘱让自己断不能以身相许,结果…… “那时官人可是不让妾身以身相许的呢。” “此一时彼一时,娘子就不要再提这事了。”许宣讪讪一笑,故意拉长声音道:“我们可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哪,比皇帝赐婚还厉害诶,这还不够我们臭屁的吗?” “上天注定的……是啊,都是上天注定的。” 听许宣这么一说,白素贞面上笑容忽然收敛了不少,叹道:“周姑娘为我挡了一灾,换来二十年太平光景,不知二十年后又会怎样,那时再有危难,还是要我们自己面对的。” 许宣原本只是想岔开话题,谁料却引得白素贞生出这许多感概,思量一番,开口道:“娘子勿忧,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还有为夫顶着,忧虑这些做甚?” 白素贞瞧了瞧床榻上仍在酣睡的许仕林,强自笑道:“五帝、佛陀,那是何等样的人物,落入他们算计,如何让妾身不担心。 当初面对法海时,妾身只想着能陪在仕林身边就好,现在终于如愿了,却又想看他娶妻生子,功成名就……官人,你说妾身是不是太过贪心了。 只希望到时重瞳妖圣他们,能再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许宣摇摇头,双手捧起佳人香腮,一字一顿说道:“娘子此言差矣!为夫曾看过一副对联,心中深以为然。 上联是:横尽虚空,天象地理无一可恃而可恃者唯我; 下联是:竖尽来劫,河图洛书无一可据而可据者皆空。 白泽虽是洪荒妖圣,法力通玄,如今也被囚于镇妖塔中,即便他们能破塔而出,也未必斗得过昆仑山的那几位。 万事终归还是要靠自己才是,其他人、事不过助力而已,可以锦上添花,却难雪中送炭。” 白素贞点头道:“这副对联倒是大气,可是……知易行难!靠自己,谈何容易? 莫说二十年,便是给我们两百年、两千年,在他们眼中也只是强壮一些的蚂蚁罢了,又有何用?” “总会有办法的。” 许宣目光炯炯,这份信心不是来自自己的主角光环,而是来自藏在自己身体中的帝俊。 他不相信,帝俊会被五帝、佛陀这等后生晚辈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既选择了这个时间节点回归,必然有自己的谋划!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静待时机,适时而动! 三日后,万盛园、双喜苑、梨花班相继递上了自己的选角名单。 当夜,许宣屈指在名单上弹了弹,对一旁白素贞道:“娘子以为如何?” 白素贞探头看了看,念道:“柳凝雪饰演折素素,林秋白饰演许仙,卓小小饰演岑碧青,楚怀烟饰演许娇容…… 三位班主都是行家里手,选角自有他们的考虑,只是妾身以为,让卓小小饰演青儿有些不妥。” “嗯。”许宣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这妮子是青莲别院新捧出来的头牌,未经磨练,虽然也有青儿的几分傲气,却少了几分世故、忠心。” “正是此意。”白素贞想了想,忽然道:“官人以为小蛮姑娘如何?” 许宣双眼一亮,颔首道:“她原本只是苏酥姑娘贴身丫鬟,这一年来在成衣铺中独当一面,也练就了一副胆色,她来饰演青儿确实相得益彰。” 白素贞笑道:“官人说得极是,其实,若非为了避嫌,妾身都想替下柳凝雪亲自登台了,毕竟这台本也是官人一番心血。” “娘子若是真有此意,倒是钱塘县百姓的福气了,一方正神登台演出,试问家观众见到过。” “官人说笑了,妾身也只是说说而已,那位柳大家我也见过了,确实不错。 你让林秋白女扮男装饰演许仙,以女子天生的柔弱展现许宣怯弱、多疑的性子,当真是个神来之笔,只是……这样倒有些为难官人了。” 许宣提笔将上面的卓小小划掉,换上了小蛮的名字,答道:“只是一出戏,有何为难?况且,林秋白曾名列钱塘县花魁大比探花,模样比我周正多了,让她来演,是我占便宜了才是。” 白素贞掩嘴轻笑:“由得你吧,只是小蛮姑娘成衣铺中事务繁杂,只恐分身乏术,官人还是先和她商量商量再定名单吧。” “嗯,自然是要和她商量的。” 许宣点点头,提笔在名单上又抹掉两个名字,写上了胡媚娘和采茵的名字。 “这小狐狸有水府灵气相助,又得申公茂指点,终于结成了妖丹,但要想真个恢复容貌,还需等到渡过化形天劫才行,娘子不如助她一臂之力,先幻化个绝美容颜如何?” 白素贞早将《新白娘子传奇》烂熟于心,自然知道胡媚娘凭借自己画像幻化人形之事,说道:“这是小事,官人方才说起申公茂,屈指算来那老道天劫就在这几日吧,你可曾将石碑交予他渡劫?” 许宣道:“这老道行事有些跋扈,若非娘子允了他,为夫当真不想管他。” “官人,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如此? 况且,石碑是你本命法宝,自然心神相连,申公茂用它渡劫,便如你亲身感受了一番飞升天劫一般,这等机缘寻常人求都求不来,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许宣收了桌上名册,笑道:“好了,小生明白了,我也只是想让那老道急一急罢了。 如今亥时将至,我们还是先回水府修炼去吧,也顺便将石碑交予他,免得那老道心中总忐忑不安。” 第四百二十六章 索报酬,素色云界旗 “许公子当真愿意将此宝借予我渡劫?” 夫妻二人返回水府,白素贞自去静室中吐纳修行,许宣却来到一间偏殿,唤出石碑递给了有些惊诧的申公茂。 许宣道:“既然我家娘子允了你,我又怎会食言而肥?” 申公茂身躯一颤,双手小心接过石碑,拜倒在地:“二位肯不计前嫌收留老道在府中疗伤,已经让我感激莫名,如今我已知道,公子早将此物炼成本命法宝,心神相连,我如何再敢借去渡劫? 飞升天劫非比寻常,我一生修道,张扬跋扈,结下许多因果,只恐天劫威力更胜常人数筹,若真有什么差池,连累了公子,老道当真百死莫赎了。” “哦,这样啊。” 许宣伸手又将石碑拿了回来,揣入怀中,淡淡道:“既然道长这般有骨气,那我也不强求了,祝道长早日渡劫,位列仙班吧。” “这……我这只是客气客气啊,这许公子怎么这般耿直?若真不想接你石碑,我又何必寄人篱下在这里待这许久?” 申公茂只觉手上一轻,又听许宣这么说,才知发生了什么,心中不由一阵无语。 讪讪道:“当然了,若公子肯将法宝借我,老道一定好生爱惜,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决不动用此宝。” 许宣咧咧嘴,心道,这老道果真是个积年修行的,脸皮确实比自己厚多了。 “原来道长还是想要的是吧。” “要的,自然是要的,公子此宝坚固非常,以老道的见识也看不透根脚,必然能助我一臂之力!” 许宣点点头,这才将石碑重新放在申公茂手上,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说道:“道长啊,很多时候想要就要明说,如此才算你承了我们夫妻一份情。 我家娘子是天上仙子般的人物,菩萨一样的心肠,自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但我却不同。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这人不喜欢写日记,报仇也不愿从长计议,所以……嗯,我将此宝借给道长,助你渡劫,不知道长准备如何酬谢?” 申公茂“啧啧”赞道:“如今才知许公子与老道本是同路人,早知如此,我们在商言商就是,何苦弄出这许多波折。” “那就要问问道长了,以往道长也没想与我在商言商,好好谈一谈啊。” 申公茂知道许宣说的先闯龙女祠,再入钱塘水府之事,扯了扯嘴角,强自笑道:“许公子说笑了,老道不过一介散修,又非肉身成圣的上古大能,一旦渡过飞升天劫,待诏期满,这许多法宝物事自然全留在钱塘水府中,公子若看得上眼尽可取用。” 许宣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眉道:“道长好像也不似有底蕴的修士,可莫要让人做了赔本生意。” 听他这么说,申公茂面上不由有些挂不住,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自己一个练神返虚的修行大能? “许公子莫要欺人太甚,老道这把浮尘乃是以一条千年恶蛟整条脊椎骨炼成,内有蛟灵,暗藏地底火毒,三千根天蛛丝,每一根都以星辰之力淬炼过,变化由心,坚毅非常,等老道渡劫后,便将此物送你如何?” “你这浮尘比之我的石碑如何?” “这……”申公茂犹豫道:“或许有所不如,不过应当也相差不远。” “既然如此,道长为何不凭此宝渡劫?” “哼!”申公茂冷哼一声,想了想又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简:“都说独木难支,老道这里有一门法术,能让人同时驱使无数符箓,能攻能守,颇为神异,若神识足够强大,可将十三万六千张符箓均炼至法有元神,那时节天下之大尽可去得,许公子觉得如何?” 许宣心中一动,口中却道:“这法术听着有趣,只是不知道长可曾炼成?” 申公茂面色一滞,法有元神,哪有这么简单!以寻常修士的神识强度,能将两三门神通炼到法有元神已经不易。 就如白素贞的三朵三昧真火,未修行神魂修炼法时,苦修千载也只能让三团真火蕴藏一点灵性,距离法有元神,依旧有些距离。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就算只是最低阶的黄符,要想将十三万六千张符箓均炼至法有元神,无异于痴人说梦。 “虽然我不曾炼成,但世间奇人异士颇多,未必别人就炼不成,许公子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 见申公茂尤自嘴硬,许宣笑道:“道长说得不错,若真有十三万六千张法有元神的符箓,只怕那人早就是大罗金仙一般的人物,又哪会在世俗中厮混,在下资质愚钝,实在参悟不透这等妙法,不知道长还有没有别的宝贝。” 申公茂沉默半晌,思虑再三,忽然开口道:“有个消息,或许对你有用。” “噢?道长说来听听?” “这消息我也数月前刚在一本古籍中偶尔看到,不知真假,若非飞升在即,当真想去求证一番,如今便当做谢礼送予许公子吧!” 许宣见他忽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由也生出些许好奇:“道长说的是什么消息?” 申公茂环视左右,又将神念放出数丈,才吐出五个字:“素色云界旗!” 许宣一惊,复又“哈哈”一笑:“道长莫要胡吹大气,信口雌黄,你若真知道此宝下落,何必来我钱塘水府寻找离地焰光旗的下落?” 申公茂正色道:“常言道,一物降一物,要想遮掩气机,颠倒阴阳五行,离地焰光旗自然是不二首选。 素色云界旗,五行属金,最擅以强胜强,以坚破坚,同时又是先天五方旗中最擅变幻之术的神旗,此旗一出奇象氤氲、天地皆明,但于老道渡劫却没甚大用。 再加上……古籍中记载,要想拿到此物,还要面对一只凶神,此物一出,只恐天下赤壁,这等因果老道可背不起,所以才来求离地焰光旗的下落。” “道长所言当真?”许宣闻言,也自面色一正。 如今他和白素贞、小青、张玉堂,都修炼浮荣真幻法,这门法术本就是以一个“幻”自着称,若能得到最擅长变换之术的素色云界旗,当真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了。 见许宣终于露出感兴趣的模样,申公茂满意一笑,轻咳一声,接着说道:“许公子可曾听说过帝女献?” “帝女献?”许宣闻言,眼前忽然出现乾州城中被绿袍老祖唤来的那只旱魃。 “此物一出,只恐天下赤壁。”许宣心中暗道:“莫非素色云界旗和旱魃有关?” 申公茂见许宣不答,还以为似他这等晚辈并不知晓上古秘闻,自得一笑,说道:“帝女献传闻乃是黄帝之女,为助其父打败蚩尤,甘愿以身化旱魃,破了风伯、雨师法术。78中文首发 . . 旱魃所至之地,必然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蚩尤既平,旱魃为了不扰乱人间,便以素色云界旗布下结界封印,自封于极西之地的高原上,至今不曾出世。” “果然如此!”许宣心中暗惊,口中仍旧笑道:“道长莫要诳我,旱魃属火,素色云界旗属金,从来只闻火克金,不曾见过金克火。 纵使素色云界旗是先天五行至宝,又如何能封印住素有僵尸之祖之称的旱魃?” 申公茂嗤笑道:“五行相生相克哪里有你想的这般简单,水能可火,然大火亦能灭小水,木能生火,湿木已能灭伏火,我这般说你可明白?” 许宣听得似懂非懂,皱眉道:“先不说此事真假,若真如道长这般说,要想拿到素色云界旗,就要先破了结界封印,放旱魃出世?” 申公茂点点头:“没错,正因如此,所以老道才不敢打它的主意,天下赤壁,民不聊生,若结下这等因果,老道此生也不用妄想飞升了。” 看许宣一副若有所示的模样,申公茂便知他对此宝动了心思,面上不由露出自得之色。 “许公子,如何,这消息可能抵得过借你石碑一用的报酬?” “好你个申公茂!” 许宣面色忽然一变,伸手在老道肩头狠狠拍了一掌,喝道:“我好心借你法宝渡劫,你却说这等消息来挑动我心中贪念,想坏我道行!” 放开那条白蛇 第四百二十七章 渡天劫,申公茂留法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啊!古籍中确实这般记载,至于取是不取,全在公子一念之间,干老道何事?”申公茂眼神飘忽,口中连连喊冤。 他本是罗浮山中一介散修,能修到如今境界已属不易,浑身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那枚玉简和手中拂尘。 本想着白素贞手中既有壬癸玄精旗,必然对其余四面神旗感兴趣,索性将自己偶然间看到的消息当作报酬告诉许宣了事,如此既不落自己前辈高人的面子,也算还了这段借宝的情分,岂料却被许宣说成别有居心,心中不由暗自叫苦。 “好了,前辈你也不必如此,方才我也就这么一说,你又何必当真?” 申公茂闻言,暗自舒了口气,又急道:“许公子,这玩笑可不是这般开的,如今老道飞升在即,若是被你这么一下,乱了道心,引来天劫,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 许宣不理申公茂,拉长声音说道:“道长想用一个不知真假,又无从下手的消息来了结这段因果,还是牵强了一些。” “那你待如何?” 申公茂瞪着眼睛,枯瘦手指在空中乱颤,指着许宣道:“你这小子,看似一副读书人谦谦君子的模样,想不到却是个脸厚心黑之辈,如今套了老道独门消息不算,还想做甚?” “哎……”许宣一把握住申公茂手臂,故意拉下脸道:“道长这般说可就不对了,什么叫‘索要’?竟将人说得这般市侩。 你看我家娘子,时隔一千七百年还来凡间报恩,我这般做也是为了让道长了断尘缘,免得误了你成仙大计,您说是也不是? 人嘛,就是这样,赤条条来,赤条条走。道长既无师长,又无弟子,何妨将手中玉简、拂尘都赠予我们夫妻二人? 倘若还有什么宝藏金银,索性也一并告知在下,道长是仙道高人,这些俗物多留无意,徒增羁绊,晚辈今日送佛送到西,帮你一起处理了如何?” 申公茂原本枯瘦,略显苍白的脸忽然气得通红,双目圆瞪,只是盯着许宣一言不发。 “这老头不会是气得走火入魔了吧,都快飞升的人了,难道真的还放不下这些俗物?” 正当许宣心中忐忑时,申公茂忽然长叹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哈哈哈哈,罢了罢了,你小子虽然居心有些不良,但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申公茂一拂袖振开许宣握住自己的手,昂首在偏殿中走了几步,笑道:“老道二十岁偶得仙缘,自踏上求仙之途至今,既无师门依仗,也无亲朋好友相助,平日修行所需一应用度,均是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 虽然飞升昆仑仙山时,这些物事一样都带不走,但常年节俭惯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罢了罢了,你小子这一番话也算断了我一个心结,这些东西给你便是。” 说罢,申公茂从怀中摸出一个芥子袋,连同那枚玉简一起丢给许宣,接着道:“不过……老道也有一事相托。” “道长请说。”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许宣自问还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人。 申公茂叹道:“老道资质算不得绝佳,修行也是半路出家,一生忙忙碌碌唯恐错过了修行机缘,浪费了光阴时间,所以……既没留下道统,也没有一个半个传人……” “道长,莫非是想收我为徒?”许宣试探着问道。 申公茂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老道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你家娘子能得敖放龙君看重,以后自有一番造化,老道飞升在即,如何敢白捡你这么个便宜徒弟?” “那道长是想要……” “我的修行功法都在芥子袋中的玉简上,加上那门操控符箓的法术,你若以后见到有缘之人,便代我传下去吧。如此,即便渡劫失败,转世重修,也算给自己留下一点机缘。” “呸呸呸,道长莫要胡说。” 许宣如今对申公茂的印象也改变了不少,虽说这老道见宝起意,先上龙女祠,再来钱塘水府,但行事却还算光明磊落,比那些暗地里使用阴谋诡计的家伙强上太多。 在水府这几日,申公茂得了白素贞承诺,便不再起什么其他心思,只是安份守己借水府灵气疗伤,平日里对许宣夫妻也颇为有礼。 如今听他这么说,许宣忙道:“道长如今伤势尽复,又有我石碑相助,区区一个飞升天劫,必然不在话下,至于收徒之事……我帮你留意着便是。” “你啊!”申公茂摇头道:“你这人本质不坏,比起世上那些无耻之辈,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一些。” 许宣一愣,旋即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自然也有各人的苦衷。 我家娘子常说修行之路,要少种刺多载花,道长虽然两次欺上门来,如今看来反倒是我们夫妻占了便宜,所以……一些举手之劳,又何必太过吝惜?” 申公茂笑道:“白娘娘果真福缘深厚,仙根深种,一江神位确实当的,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啊!” 许宣正要开口,申公茂忽然面色大变,忙道:“许公子快将石碑借我,打开水府结界,这天劫只怕就要来了。” 许宣一愣,抬头看去,目光穿过水府结界和万顷碧波,只见漆黑的夜空中黑云更加深沉,偶有儿臂粗的雷蛇在云层中上下翻滚,照亮一方云海。 “怎么说来就来,难道真是被我吓的?”许宣喃喃道。 申公茂苦笑道:“与许公子无关,天劫这等物事,非常人所能揣摩,这几日在水府中,老道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想来劫数应当就在这几日,此时天劫临头,心中才生出许多明悟。 天劫有人劫和雷劫,前番老道闻宝起意,上门夺宝,贤伉俪便是我的人劫。 现在人劫已过,就要经受天雷洗尽往日因果,才能了无挂碍飞升昆仑仙山。” 许宣知道时间紧迫,耽误不得,若让天劫落在水府结界之上,只怕就算有历代龙君法术加持,阵法也要被天雷毁坏许多。 于是,忙取出石碑,交给申公茂,又咬破中指,在他掌心画了一道符箓,嘱咐道:“道长小心,水府结界我已开启,你自去便是,有此血符,你就如同石碑主人一般,自能操控随心。” 说罢,又附耳过去,交代了碑阵口诀。 申公茂后退两步,抱拳长揖一礼,郑重道:“多谢许公子了!” 这时,静室中修行的白素贞也察觉到了水府外气息的异常,过来时正瞧见申公茂远去的背影。 “只愿申公道长能渡过此劫。”白素贞由衷道。 许宣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娘子难道心中就一点不记恨他?” 白素贞道:“官人,都说顺行成人,逆行成仙,散修与我们山野妖怪一般,最是不易,他能独自一人修到练神返虚之境,想必也经历了许多磨难与艰险,虽说他和我们有些过节,但也未曾真正造成什么伤害,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许宣上前揽住白素贞纤细的腰肢,柔声道:“娘子当真是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阎君手段,得此佳偶,为夫下半生可不用操心了。” 白素贞掩嘴笑道:“官人的嘴倒是越来越甜了,只是不知道你说的那位菩萨,是不是南海岸上那位,若是她,妾身可当不起。” 许宣“呵呵”一笑,说道:“想不到娘子如今也敢拿菩萨来开玩笑了。” 白素贞闻言一怔,她自幼向道,往日似这等话莫说诉之于口,便是想也不曾想过,现在竟会在许宣面前开玩笑似的提起,难道说…… 真是自己心志不坚,又或是心中那份信仰早随周鸿一同埋葬在雷峰塔中了? 许宣看她神思不定,也猜到几分她的心思,信仰的崩塌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若处置不当更会有碍修行,白素贞今日有此一语,表明她已经真正推到了心中那堵墙,这些变化让他心中颇为高兴。 只是这时白素贞必然心绪复杂,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忙岔开话题道:“好了,娘子莫要胡思乱想,申公道长渡劫在即,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我已将石碑交予他,自要在水府中借助石碑体会天劫奥秘,至于帮道长护法的事,就交给娘子了。” 白素贞强自一笑,点头道:“官人放心,你自去修行便是,妾身自会在一旁为道长护法。” 第四百八十二章 树参天,雷劫与生灭 春雷一声震天响,始有万物焕生机。 刚修行时,关子阳就曾经和许宣说过天劫与因果业力之间的关系,如今随着修为日深,又炼化了半枚至高神石,渐渐许宣对天劫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轮回、生灭本就就是宇宙万物的基本规律。 穿越前许宣曾在小说中看到过“天地大劫”“无量量劫”,都说一元十二会,每会一万八千四岁,一元会数尽,一切重归混沌,即至一元复始,才有万象更新。 如今他虽不知自己穿越过来的这片天地有没有无量量劫,但在他看来,所谓的量劫与人间王朝更替一般无二。 其中区别无非是百姓所求者土地,修士所求者灵气罢了。 “天地灵气皆有定数,众生繁衍,仙道鼎盛,无论仙佛、妖魔,所求者都是原界种子吞吐的天地灵气。” 江面上隆隆雷声穿过层层波涛,传到端坐在一汪池塘前的许宣耳中,池塘里水光粼粼,许多锦鲤纷纷探头出来抢食他丢过来的鱼食。 “池子只有这么大,鱼食便只有这么多,凡人百年归天,死后一切复归自然,而那些仙佛……” 说到这里,许宣不由摇了摇头,叹道:“天劫天劫,这劫是修士之劫,却是众生之始。 五帝开辟昆仑仙山,为众修士提供了一处逃避天劫的所在,这举措,当真说不清是非对错。 好在他们还晓得在天庭之外另立弱水、炎火、凉风、大罗几道关卡,否则,漫天尽是长生仙佛,这些灵气大户一口就吃掉成百上千修士数年‘鱼食’,原界种子早晚都会不堪重负,毁了这片大好天地。 因果业力,天劫人劫,说到底,都是四神当初为保护这片天地设立的屏障,而昆仑仙山……倒真像是个偷税漏税的法外之地了。” 正在沉思间,许宣忽然心有所感,忙将手中鱼食尽数丢进面前池塘里,引得池中锦鲤一阵哄抢、扑腾。 “这就是飞升天劫吗?当真与金丹、元婴天劫都不相同,申公茂虽是散修,根基法力却不弱,竟只能坚持短短两个时辰。” 为了让自己瞧得更加真切一些,许宣一拂袖,笼罩在水府四周的结界阵法忽然一阵变幻,好端端一处洞天好似被挪移到江面数千丈高空中一般,周围雷霆滚滚,雷蛇翻腾。 这些雷电有的从许宣身旁擦肩而过,有的直接穿过身躯,都往一旁申公茂身上招呼,却伤不得许宣半分。 “水府阵法果真玄妙,如今情形,倒比前世看vr电影时更真切十倍。” 许宣心中想着,就见这时申公茂须发皆张,一身道袍已被雷劫劈得七零八落,唇角挂着数缕鲜血,早没了以往的仙风道骨。 “浩浩周天,赫赫煌煌,广修亿劫,辰宿列张,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覆护真人,疾!” 口诀念罢,许宣画在申公茂掌心的符箓忽然大放光明,袖中石碑应声而出,化为十二面碑影把他团团护在中央。 有了碑阵守护,漫天雷霆好似忽然感应不到气机所在一般,顿时失去了目标,纷纷化身狂暴雷蛇,不住在四周翻滚。 偶有几道雷霆击中石碑,就让许宣心头一震,不得不跌坐在地,调动浑身法力平复经脉中翻腾的气血。 石碑是他本命法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石碑来历神秘,许宣也炼体有成,但冥冥中自石碑上传来的天劫反噬之力,依旧让他有些吃不消。 “看来我与娘子都小瞧了飞升天劫,也不知这老道一路修行至今,到底积累了多少因果业力,难怪要四处寻找离地焰光旗,和今日天劫相比,我当初在潜龙阁中结元婴时的雷劫,倒更像过家家一般了。” 许宣苦笑一声,不敢再胡思乱想,当即静气凝神、抱元守一小心应对,免得帮人不成反被水溺,那就成了大笑话了。 这时,正在江畔安坐的白素贞似乎也感应到了其中凶险,忽地睁开双眼,任江风把衣裙吹得上下翻飞,烈烈作响。 “当初在青城山修行时,也曾见过几位老道渡劫,只觉不过如此,怎地今日天劫竟这般迅猛? 官人石碑与壬癸玄精旗同出一处,来历必然不凡,原本以为将石碑借予申公茂渡劫,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还能借机让官人参悟飞升天劫中的奥秘,以便来日渡劫,如今看来确实有些托大了。” 白素贞柳眉微蹙,右手拇指迅速掐算着,只是许宣未来前尘原本就是一团迷雾,纵使她烛阴追魂法再神机妙算,依旧看不出究竟。 一时间,一颗芳心不由得便乱了。 “姐姐!” “白娘娘!” 正当这时,一青一红两道光影从县城中飞出,落在白素贞身旁,正是小青和敖锦两人。 白素贞见了二人,忙道:“青儿,锦公主,我去水府看看官人,劳烦你们在此护法,切莫让外人惊扰了申公道长渡劫。” 两人对视一眼,忙点头齐声应是,小青又道:“姐姐快些去,这天劫威力甚大,我道行低微只能在最外围护法,这里有锦缎儿看着,定然无事。” 白素贞点点头,不再多说,身形一晃,化作一团白光投入滚滚江水中。 另一边,许宣在水府中盘膝而坐,感受着自石碑上传来的一道道雷霆之力,十二面碑影在他灵台中结成碑阵,不住经受着天劫的洗礼。 白素贞身影一转,已经来到许宣身旁,见他眉头紧锁,便知情况紧急,心中不由暗自后悔,不该拿许宣本命法宝予人渡劫。 只是,如今这种情形,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一旁小心护持,焦急等待。 一旁许宣将神识沉浸在灵台深处,每一道击打在碑阵上的雷霆,都会在灵台中留下投影,惊雷炸响,声如洪钟。 好在他勤修《明月感应篇》,肉身修炼有成,《神魂修炼法》又使魂魄成就阳神境界,否则,若是换一个人,只怕不是被震散了肉身,就是被惊走了七魄三魂。 忽听“咔嚓”一声脆响,只见十二面碑阵突然尽数消失,原本被阳神灵光照耀得有如白昼的灵台也变成混沌一片。 “这是这么了,难道石碑竟被天劫给击成齑粉了?” 正在许宣心中疑惑时,就见混沌中忽然生出两点灵光,一黑一白,白的如雪,黑得似墨。 两点斗大灵光不住盘旋,又生出三团光华,每团光华个有一颗略大一些的星斗。 细细一数,最上面一团有光华三十四颗,中间六十七颗,下面三十九颗,共计一百四十颗。 “这是何物,混沌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许宣心中奇道。 便再这时,又有无数星光在混沌中生成,星星点点,宛如夜空中耀眼的星斗。 “太阳、太阴,三垣、五曜、二十八宿!” 看着面前宛如一副星图的灵台,许宣忽地福至心灵,好似明白了什么。 心念一动,魂魄好似超脱肉体来到了外太空一般,周遭星光尽数化作满天星辰,一一数来,共有三百六十五颗。 这些星辰,每一颗都有无尽引力,以自身为原点,从诸天万界中吸纳着点点光辉。 那些光辉或明或暗,竟也有一万四千八百颗。 这时若有人将这些光点一一连接起来就会发现,浩荡宇宙中,这时忽然生出了一颗参天大树。 这棵树,以三百六十五颗星辰为根,以万界中投射的一万四千八百小星辰为干,无边无际,浩瀚无垠!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入定境,周天星斗阵 “浩浩周天,辰宿列张,想不到世上真有这等以诸天星辰器的大阵!” 许宣环视左右,发现周遭竟是一片星宿海,一团团似的星云或近或远悬浮在空中,宛如这棵参天大树上挂着的果子。 “不过,要想真个炼成这等阵法,实非人力所能及。 除了需以太阳、太阴为主星阵眼,还要炼制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对应三垣、五曜、二十八宿,共三百六十五颗主星辰。 如此阵法也只算小成,想要发挥全部威力,还需炼制一万四千八百杆小周天星辰幡,对应一万四千八百颗副星辰。 且不说大小周天星辰幡炼制不易,便是炼成了,又去哪里找一万多名大罗金仙执幡布阵?” 许宣一面消化着涌入自己脑海的繁杂信息,一面苦笑摇头:“都说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此言果真不假! 帝俊、常羲只不过四神自斩神性所化就这般厉害,只是一个阵法,就已经突破了时间、空间的限制,也不知道长眠白玉京的四神又是怎样神通广大,与他们相比,我才是不知晦朔的朝菌啊!” 正在这时,却见漫天星辰纷纷坠落,无数星云如同深秋落叶一般,摇曳着离开巨树枝干,相继朝许宣面门砸来。 见此情形,许宣顿时大惊,此时他虽然是个没有肉身的意识,但凡人的七情六欲仍在,于是乎,下意识就想躲开这些疾驰而来的星雨。 只是不知是星空太过辽阔,还是因为这些星辰太过巨大,无论许宣如何挣扎,都如同停在原地一般,只能瞪大双眼,傻愣愣瞧着越来越近的众多星辰。 “官人,官人,你怎么了……” 一个悠远的声音突然在这片星空中响起,忽远忽近,飘忽不定,即便如此,也能让人听出声音主人此时的焦急和关切。 “娘子!” 仿佛如梦初醒,许宣霍然睁开双眼,只觉满头大汗,浑身每一块肌肉都透着疲惫、酸软。 疲惫的抬起头,双眼正好对上白素贞关切的眼神,一旁除了她,还有小青、敖锦和申公茂。 “官人,你怎么了,没事吧?” 见许宣醒来,白素贞顿时大喜过望,猛地扑入许宣怀中,将脸紧紧贴在他已经浸湿的胸前衣衫上。 一旁小青拍手笑道:“姐姐你看,我就说许官人没事吧。” 说罢,又对有些疑惑的许宣道:“许官人,你知道你这一入定过去了多久?” 许宣环臂抱住白素贞,在她后背拍了拍,安慰道:“娘子勿忧,娘子勿忧,只是觉得有些疲惫,并没什么不妥。” 说完,朝小青问道:“我觉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莫非过去了很久?” “已经整整七天啦!” 小青伸出三根手指捏在一起,表情夸张地说道:“那天我见姐姐匆匆回府,就知道府中出了大事,忙让锦缎儿在江畔为申公道长护法,等我追着姐姐过来时,就见你正跌坐在这里。 姐姐看你气息平稳,经脉中法力虽有些紊乱,却无大碍,心中稍安,就一直在这里守着你,这一守啊就是整整七天,片刻不曾离开。 方才你忽然面白如纸,眉宇间尽是焦急、惶恐之色,姐姐才有些慌了,忙以神念传音之法渡入你灵台之中,希望将你从定境中拉出来,如今看果真有用。” “原来如此。” 许宣恍然大悟,虽然以往修行时也常常入定,但灵台却是一片清明,自能洞察外界时光流逝,像如今这般一晃神就是七天的事,还当真是第一次。 “辛苦娘子了!”许宣由衷说道。 “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官人总是这般客气,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刚刚情急之下,一下投入许宣怀中,如今心绪稍安,白素贞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不由飞起了两道红晕。 偷眼瞧了瞧身旁众人,白素贞捋了捋耳鬓秀发,又道:“我看官人有些疲累,先让青儿在这儿照顾你,我去准备些稀粥。” 看着白素贞远去的身影,许宣此时心中倒比知道周天星斗大阵更畅快几分,仙宝虽难的,又怎及枕边有情人? “多谢许公子!” 一旁申公茂忽然长揖一礼,倒把站在他身前的小青唬了一跳,忙侧身让到一旁。 “道长客气了,渡劫可还顺利?” 许宣一拂袖,本想借体内法力将申公茂扶起来,却是半点反应也无,心中不由一惊。 当即又盘膝而坐凝神内观,这才发现如今自己体内竟是空空如也,半点法力都无。 等到许宣睁开双眼,申公茂忙上前握住他脉门,小心渡入一道法力,细细探查。 片刻后,笑道:“恭喜许公子,如今贼去楼空,竟勘破了元婴中期境界!” 许宣一愣,不料自己一番入定还有这等境遇,心中也自高兴,笑道:“我也要恭喜道长成功渡劫,白日飞升指日可待了。” 申公茂面露喜色,叹道:“我本一介散修,从不曾有人和我说过因果业力,自修行以来都是率性而为,结下了许多本不该有的因果,等到飞升天劫时,这些因果尽数加之于雷劫之上,反噬己身,这才让天劫这般厉害,若不是得许公子碑阵庇护,只怕如今早已化作一副焦炭了。” “道长此言差矣,你有如今境界,说不定也正是拜‘率性而为’四字所赐。” “噢?此言何解?” 自从在定境中见到了星辰巨树,许宣眼界不自觉也宽广了许多,见申公茂发问,徐徐说道:“当初我修行时,门中师伯就曾与我说过因果业力之事,还恐我得知此事后便畏首畏尾,反倒有碍道心。” “的确,有些时候,无知方能无畏啊!”申公茂叹道。 许宣点点头,接着说道:“道长说得是,所以我才说道长如今境界说不定便是拜‘率性而为’四字所赐。 率性而为,才能念头通达,道心明澈,虽然结下许多因果,但冥冥中自有解数,道长以为如何?”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申公茂抚须笑道:“好了,你既无事,我也不再久留,如今我已是待诏的陆地神仙,罗浮山还有几桩俗事尚未了结,这便先去了,你可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 许宣一愣,旋即明白是代他传法收徒之事,不由笑道:“自不会忘,道长放心便是,日后若有缘在昆仑仙山遇到,道长可要多照顾照顾我这个后生晚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罢,申公茂一拂长袖,脚下祥云顿生,托着他飘飘然往南去了。 看着申公茂远去的背影,小青喃喃道:“这老道,以往瞧着挺讨厌的,如今渡过飞升天劫,倒让人莫名生出些许亲近之感,当真奇妙。” “呵呵,那是自然,如今他打破樊笼,洗尽铅华,便如初生赤子一般,青儿有此感觉并不奇怪。” 听着许宣解释,小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见他想要起身,忙上前扶起他,好奇问道:“好了,不说他了,许官人,你入定这七日到底见到了什么?除了进入元婴中期境界外,还有什么别的收获吗?” “收获嘛,自然是有的。” 听小青这么一问,许宣脑海中不自觉又浮现出定境中的那幅宏大场面,以及脑海中异常繁复的周天星斗大阵和星辰幡炼制之法。 第四百三十章 动心念,欲见帝女献 “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一万四千八百杆小周天星辰幡,且不炼器材料世间难寻,单只是炼制,也非一日之功。 似这等能接引周天星辰之力为己用的器物,想来即便不是仙器,也是极品灵器之流,就算我一年炼制一件,也要一万五千一百六十五年才能炼完,就算炼制速度快一些、变态一些,每日炼制一件,那也需四十余年光景。” 想到这里,许宣心中不由暗自咂舌,叹道:“空有屠龙术,奈何无龙可屠啊!” “啊,屠龙?许官人,你莫不是开玩笑吧?” 小青闻言,偷眼瞧了瞧一旁敖锦,讪讪道:“锦缎儿莫要多心,许官人只是随意说着玩的。” 敖锦嗤笑道:“且由着他去,想屠龙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见两人误会了自己意思,许宣忙解释道:“哎呀,我那只是个比喻,比喻懂吗,不是说真要去屠龙。” “比喻?什么叫比喻?” 一听不是真个要屠龙,小青不由来了兴趣,好奇瞧着许宣问道。 “嗯……譬如说,露似珍珠月似弓,这就是比喻,不过是写文章的一种修辞手法罢了,除此之外还有拟人、对偶、双关、用典、通感等等。” “听着倒是挺有趣的,那什么又是拟人呢?” “拟人嘛,就是把人的特点赋予给某个事物,从而让这个特点更加生动形象,青儿若是不懂,可以简单粗暴一些,把那些不是人的东西都想象成一个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就行了。” 许宣想了想,又道:“就像‘浪花愤怒地怕打海岸’‘黄鹂站在枝头浅唱’,这些都是拟人,拟者,比做,像也,青儿明白了吗?” 小青回味了片刻,忽然冷哼一声:“好个许宣,什么拟人拟物的,你就是拐着弯在骂人,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们都不是人,就你是人,行了吧?哼!” 说罢,小青将脚一顿,扭头就往外走去,屋内一时便只剩下了许宣和神情古怪的敖锦。 “她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才好端端的吗?”许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敖锦戏谑一笑,说道:“拟人,把不是人的东西当作人,许公子啊,你好生看看这诺大的钱塘水府,除了你以外,可还有一个是你口中的‘人’?” 许宣恍然,忙朝屋外喊道:“青儿,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啦!” “官人,青儿怎么了?” 话音未落,白素贞端着一个托盘飘飘然走了进来,托盘上放了一个青瓷小碗,里面热气腾腾,显然是刚熬好的稀粥。 “额……没怎么,辛苦娘子了。” 许宣挣扎着想起身,却被白素贞疾步上前按住一边肩膀:“行了,官人躺着便好。” “不用,只是突然法力消耗殆尽,有些虚弱罢了,还没到需要娘子素手调羹、侍奉床前的地步。” “官人,侍奉你本就是妾身本分,何须如此客气,你若实在觉得心中过意不去,等妾身改日病了,再还回来便是。” “娘子说的什么话,为夫希望你一身康健才好哩。” …… “哼,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老夫老妻了还这般肉麻!” 两人闻言,都是一愣,这才发现敖锦还站在一旁。 许宣忙道:“也多谢锦公主记挂了,那日雷峰塔之事,多亏了你才没让青儿吃亏。” “青儿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谢!”敖锦挥挥手,再不多说,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这锦公主脾气倒与青儿有些相像,难怪她二人相处融洽,短短时间已经亲如姐妹,倒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有些吃味了。” 白素贞舀起一勺稀粥,撅起嘴吹了吹,又将汤匙方才唇下试了试,才小心喂到许宣嘴里。 “唔,好香的粥。” 许宣咂咂嘴,说道:“我也挺喜欢这个锦公主的,脾气虽然急躁了些,心思却很单纯,尤其在修行一道上,不仅悟性极高,也是个极能吃苦的,全然不像一位龙族公族的做派,青儿与她交好,倒是件好事。” 白素贞点点头,又舀了一勺稀粥喂到许宣嘴里,接着说:“其实青儿资质不差,只是生性太过跳脱了些,打熬金丹原本就是一项苦差事,沉闷得紧,我们异类修行相比人族更艰难数倍,青儿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道行这才进境缓慢,倘若今后真能受到锦公主影响,收敛收敛性子,那就好了。” 许宣点点头,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长日久总会有些影响的,如今我有件事倒想和娘子商量商量。” “何事?” 许宣整理了一番思绪,就把素色云界旗和周天星斗大阵的事情说了出来。 想了想,又道:“周天星斗大阵威力自不必说,但于你我而言却是镜中花、水中月,要想真个炼成,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现在娘子已有壬癸玄精旗在手,虽说依旧残破,但借着钱塘水源之力,总能慢慢修复一些。 先天五方神旗本就是娘子前世手中法宝,五旗齐聚才能布下正反五行阵法,若有这五面旗帜在手,二十年期限一过,无论我们夫妻是否飞升昆仑,手中才有所依仗,不至于沦为他人案上鱼肉。” 白素贞皱眉道:“不提下落不明的离地焰光旗,传闻戊己杏黄旗、青莲宝色旗分别是黄帝含枢纽、青帝灵威仰手至宝,就算官人此行顺利拿到素色云界旗,我们手中也只有两面神旗,又有何用? 似这等先天灵宝,就如高深的修行法门一般,能得一件就已经是平生之万幸,若能好生修行,将先天灵宝炼至身与器合,天下之大都可去得,官人又何必贪心不足?” 见许宣还想说话,白素贞又劝道:“况且,申公道长既然说了素色云界旗乃是封印帝女献所用,官人就算能找到,当真就敢放她出世? 官人曾在武陵蛮曾见过旱魃分身,应当知晓这等凶神厉害,若她出世除非五帝临凡,否则谁人能制?到时她若犯下滔天罪孽,天道昭彰,自有一份要算在官人头上。” “娘子!” 许宣接过白素贞手中青瓷碗放在一旁,双手握住她白皙柔荑,说道:“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又言,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就算五方先天神旗需五面齐才能布下大阵,那也要一面一面取才行,难不成还奢望五帝、佛陀亲手奉上? 至于帝女献……到时我带着灯儿去便是,她前世乃是女献之师,有她约束,想来无事。” “话虽如此,官人却忘了一件事。” “噢,娘子你说。” 白素贞道:“官人不要忘了,帝女献如今已化身旱魃,旱魃出世,赤地千里! 就算有灯儿约束,到时若真个造成天灾,官人又当如何自处?” 许宣神秘一笑,用手在自己胸口指了指,说道:“娘子莫非忘了至高神石?” 白素贞双眼一亮,随即想到,自从桐柏山一事后,许宣原本言出法随召唤风雨雷电的神通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天地间天气变化的明悟和掌控。若能以此法克制旱魃天灾影响,确实也是个办法,只是…… “只是,旱魃何等法力,何等道行,以官人的法力,一日两日还好,一月两月或许也尚可,但若是三年五载又当如何?” 这回许宣又指了指白素贞,笑道:“有娘子在,怕得何来?” “我?”白素贞惊诧道:“妾身如今虽是钱塘水神,怕也没有这等道行法力。” “倘若再加上壬癸玄精旗呢?” 许宣双眉一挑,说道:“有壬癸玄精旗在手,以水克火,总能压制几分旱魃,若还不足,到时为夫再借神旗法力,施展至高神石神通,想来应无大碍。 虽说这样做确实累了些,但我们如今时间有限,区区二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也只有负重前行,才能静享往后岁月静好,娘子你说是不是?” 白素贞轻轻摇了摇头:“既然官人心中都已经决定了,妾身又还能说什么呢,只是觉得官人这般辛苦,心中着实有些不忍。 若真个要日日以自身法力施展神通,压制旱魃,纵有壬癸玄精旗倚为助力,也恐对官人道基有损啊!” 许宣闻言摆摆手道:“多谢娘子关心了,为夫与那些病恹恹的文弱修士不同,只是些许法力,无碍的!说不定,这样一来反倒督促我抓紧时间修行,能早日进入练神返虚之境也说不定呢!” 第四百三十一章 蕃和郡,求仙问道客 酒泉,因“城下有泉,其水若酒”而得名。 汉代时为河西四郡之一,隋文帝时改名为肃州。 自从被西夏攻陷后,便换了一个名字,称做蕃和郡。 虽说由州变成了郡,这里却不减半点往日繁华,郡城前,各地往来的商贾摩肩接踵,显得份外热闹。 在这里,从南宋远道而来的商队,常将茶叶、香药、帛、罗、香料,甚至朝廷命令禁止的铁器贩卖至此。 等到回国时,便带上毡毯、羱羚角、麝香、红花,以及一些牲畜、毛皮制品和毛纺织品带回去,有的商队也暗中夹带走私些价低质优的青盐,低买高卖,一趟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数日前,一个商队从苏州远道而来,与其他商队不同的是,这队行商虽然也带了些方便储存、运输的茶叶和丝绸入城,但商队首领却不急着寻找买家,反倒成天在城里闲逛,打探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譬如,昆仑仙山。 譬如,周穆王与西王母的传说、当地人的墓葬习惯以及此地是否有修士、仙长等等。 这天,那名商队首领忽然兴冲冲跑回客栈,先从小二那里要了一壶清水痛饮了一番,才大声唤来商队中的管事,吩咐他速速把货物换成银钱。 管事是个年近五十的干瘦老头,原本就对自家首领这几日的游手好闲颇有微词,如今又见他要立刻卖掉货物,心中不由更加不喜。 再三确认,见首领执意如此,只能强压性子,仗着自己的老资历劝道:“掌柜的,我们的货都是上等货色,如今边境不安,正是待价而沽之时。 您这般着急出手,难免掉价,被人占了便宜去,要不……再给我三天时间,小的定寻个稳妥的买主。” 首领摆摆手,一撩衣襟,坐在一旁椅子上,伸出三根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老赵啊,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这一趟原本我就不打算赚钱,亏就亏吧,不打紧。” 老赵奇道:“不赚钱?若是不赚钱,我们跑那么远干嘛,就算您想用这批货结识西夏官场上的人物,为往后打通关节,也不能卖得太便宜啊,否则,等到回去时,哪来赢钱采买货物?” 首领笑着朝对面努努嘴,等到老赵坐下后才道:“你想岔了,这笔银钱我另有用处,等货物出手,你就和伙计们先回去吧,也不用采买回程的物事了。” “啊!” 老赵闻言,瞪着眼瞧着对面自家首领,很想伸手去摸一摸,看看是不是被人下了蛊,或是得了失心疯了。 商人,商人,不赚钱还叫商人吗? “好了,老赵,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再瞒你了,自从那次大难不死,我才如梦初醒,什么金玉满堂,富可敌国,那都是假的,人活一世,只有自己的性命才是最要紧。” “掌柜的,您……到底想说什么?” 首领“嘿嘿”一笑,自怀中摸出一块两寸见方的令牌放在桌上,令牌白玉为底,外包金边,上书“昆仑”两个暗红篆字。 “你瞧,如今我已经找到了仙缘,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卖掉手中货物,换些银钱供奉给师门,以表孝心,为师门略尽绵力!” 老赵眉头一拧,伸手想要去拿那块令牌,却被首领一把抢回手中,宝贝似的揣回怀中。 只能讪讪收回手,劝道:“掌柜的,这天下骗子多如牛毛,您可把招子擦亮些,莫中了那些江湖伎俩。” “嗨,你就放心吧,想我范某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什么东西没见过? 便是……便是蛊毒都不曾奈何我,还有什么能瞒过我这双眼睛? 你且放心吧,好生帮我把事情办妥,然后回去和老爷子说一声,就说等我学成仙法,再来他老人家床前尽孝。 到时只需一粒仙丹,也让他做个逍遥快活的陆地活神仙!” 听他这般说,老赵虽然心中依旧放不下,但也不好再劝,只得长叹一声,出门找买家去了。 次日晌午,客栈门前又迎来一队行商。 听到门外响动,客栈掌柜探头瞧了瞧,忙笑着迎了出来。 “孙老板,又来我们蕃和郡发财了,这次又带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过来? 小二,快些帮着孙老板安置安置,都是老熟客了,莫要让孙老板久等。” 这些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蕃和郡,被称作孙老板的商队首领笑道:“好啦,莫要客气,都是老相识了,还是老规矩,只是需要再给我准备两间上房。 我这里有两位贵客,好生帮我招待着,不可怠慢了,否则,可莫要怪我老孙不给你面子,往后不照顾你生意。” “明白,明白。”客栈老板一阵点头哈腰,让开道路站在一旁。 “许公子,我们是这家客栈的熟客,无论食宿都是一年一结,您是我们商队的恩人,在店里每日开销都挂在我们账上,莫要和我客气!” 孙老板回头,对正从牛车上下来的一位年轻公子说道。 年轻公子微笑点点头,笑道:“那就多谢孙老板了!” 孙老板摆摆手:“许公子说的哪里话,若不是您,我这把老骨头只怕到不了蕃和郡,您可是我们商队的救命恩人哩。” “孙老板,路上出事了?”客栈老板闻言一惊,探头问道。 孙老板点点头,叹道:“过来时遇到山贼了,若不是有许公子拔刀相助,丢了货物事小,只怕连这条老命都要保不住喽。” “噢?” 客栈老板闻言这才好生打量了一番那名许公子,这一看,不由暗赞一声:“好俊朗的公子,只怕整个蕃和郡都没有这般容貌、气质的人。” 随即心中狐疑:“这公子模样看着俊是俊,但若说一人救下一支商队,打退山贼,却让人难以相信,难不成还是位深藏不露的江湖侠客?” 说话间,那名许公子转身从车厢内抱出一位少女,笑着对孙老板道:“孙老板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 “嘶,这姑娘当真是个美人坯子!” 瞧见许公子身旁少女模样,客栈老板又暗赞了一声,他迎来送往多年,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好看的人儿。 当即心头一凛,不敢再怠慢,如今世道可不太平,敢这般带着一位容貌惊艳的少女出门,不惧他人窥视,用脚想也知道不是凡人,可不是他一个客栈老板能惹得起的。 “百代……” 许公子抬头瞧了瞧客栈门脸,嘴角不由抽了抽:“这名字……嗯,看来掌柜的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许公子缪赞了,小的没读过什么书,全家都靠这间客栈过活,就指望着它能传承百年,兴盛百代呢,取这个名字,也只是图个好彩头罢了。” “嗯,百代好,百代好,只要不异常就好,掌柜的这名字……取得好!” “多谢公子夸奖了。” …… 一行人走进客栈,自有小二领着众人去各自的房间,都是经常往来的熟客,做起事情也还井然有序。 孙老板朝身后几位随从吩咐了几声,便和许公子和少女在大堂中寻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酒,几个酒菜,准备先垫垫肚子。 这许公子和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许宣和灯儿。 自那日和白素贞商量后,许宣就把《新白娘子传奇》的事情托付给了沐天颜,自己带着灯儿径直往西北而来。 虽有壬癸玄精旗在手,许宣也只能感应到素色云界旗的大致方位,师徒二人一路腾云驾雾,御风而行,只在一些较大的城池落脚休息,不过十余日就到了西夏国界。 “三山夹两盆,知识就是力量啊!” 路上,许宣回忆着当年地理课上学过的知识,知道再往西就是人烟稀少的青藏高原,若说瀚海沙漠,想来应当也在那里了。 于是乎,索性跟着商队先入城休息几日,等到养足了精神,再直奔目的地。 第四百三十二章 老山参,他乡遇故知 不多时,酒菜上齐,许宣随意用筷子挑了几样,感觉虽不算精致,却别有一番滋味。 见掌柜的还在一旁看着,便将筷子往陶碗上一放,开口道:“掌柜经营这间百代客栈多久了?” “回客官的话,我们这客栈已经有近百年历史了,自我太爷爷开始,我们一家逃难至此,最开始只是在路边摆个茶水摊,渐渐的才攒了些钱,开了个小店。” “喔!”许宣一挑眉,笑道:“如此也当得起‘百代’二字了。” “都是来往客人赏饭吃。”掌柜的自得一笑。 “如此说来,掌柜的也算是在此地土生土长之人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过瀚海沙漠这个地方?” “瀚海沙漠?” “嗯,或者说,有没有听闻附近有旱魃的传说。”许宣补充道。 掌柜的皱眉想了想,摇头道:“我们这儿啊,那是山脉连绵,戈壁浩瀚,但要说唤作瀚海沙漠的地方,还真不曾听说过,客官要去那里?” 许宣原本也没想过真能打探出什么,见此情形摆摆手道:“不过随意问问罢了,掌柜的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吧。” 正在这时,忽听店外一阵吵闹,就见昨日商队管事老赵带着几个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一边走一边抱怨:“就这价钱你们还好意思和我还价?若不是我们掌柜的发疯,我怎会把这些货物这般贱卖给你? 你们满蕃和郡打听打听,若是还有比我们家价钱低的,我把我这赵字倒过来写!” 跟在他身后的一人赔笑道:“赵老板说得是,无论是茶叶还是生丝、瓷器,你们家的货在蕃和郡那都是一流的,只是……只是你们要立结现银,这就有些为难了。 大家都是生意人,平时手里的现银确实不多,就算找人拆解,也要多费些银子不是,不然……您这边再和掌柜的说说,多宽限三日,只要三日,一万八千两现银,我如数奉上。” “钱老板,这蕃和郡莫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商行?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一万八千两银子你家没有,未必我们几家就凑不出来?” “张兄说得是,现在局势不稳,南边来的商队相比往常都少了许多,这批货只要在手里捂上一两月,利润起码要涨一两成,要我说,赵老板你也不用再等了,就你说的那个价,我和张兄两家一同吃进了,立马就有现银奉上,如何?” “哎……我说,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老张、老杨,你们两个可不能拆我的台,就算要一同吃进,如何能不算我一份?” …… 正吵闹时,就听楼上“吱呀”一声,随后就是一阵“噔噔噔”的下楼声,就见昨日商队首领已经疾步来到几人面前。 那人伸手在老赵肩头拍了拍,赞道:“老赵,不错,我就说你有办法的,一万八千两?不错不错,虽说价格不算高,也算解了我燃眉之急。” 一见正主出来,几人立刻都舍了老赵,齐齐围了过去,一番言语,说定了买卖,又急匆匆跑了出去。 “范兄!” 许宣忽然起身上前,抱拳笑道:“许久未见,想不到竟在这蕃和郡又遇到了,怎么,如今改行不做药材生意了?” 听到有人叫自己,商队首领一愣,转头瞧见是许宣,不由大喜。 “汉文,竟是你?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找我?有事?”许宣奇道,面前这人名唤范建,在乾州城时与他曾有过一番交情,只是之后就没有再联系了,如今在异国他乡碰到,还真别有一番滋味。 “嗨,别说了,说起来还要多谢汉文的解毒丸,若不是有那枚灵丹,只怕今日你我已经阴阳两隔了。” “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人多嘴杂,我们还是上楼说话吧。” 说完,范建对一旁的管事吩咐了几句,便带着许宣和灯儿朝二楼走去。 来到房间坐定,范建又为两人各斟了一杯茶,取了一块甜点递给灯儿,才好生整理了一番衣衫,对着许宣长揖一礼。 “范兄这是做甚?”许宣不解,忙起身将他双手托住。 范建苦笑道:“汉文,我这是多谢又救了我一命啊!” “此言何解?” 范建道:“自那日我们两人分别后,我便启程回苏州去了,想着再也不来乾州城,免得再惹出什么灾祸。 岂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忽然有个年约六旬的老头上门求参。 区区一根人参,我如何会放在眼中?我见他年岁不小,也想结个善缘,便让老赵从库房里随意取一根给他。 谁知那老头竟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说是要用这一两银子买我家的千年参王,这我如何肯依?” “千年人参?当真是千年的?” 许宣跟随王不易修行,于外丹一道也有涉猎,自然知道一根千年人参的价值。 人参,味甘微寒,有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的功效。 市面上常见山参不过数年火候,上百年的野山参都已经是难得一见的至宝,至于千年老参,那已经是灵药范畴了。 范建讪讪笑道:“说是千年,不过是个噱头罢了,但三四百年怎么都是有的。 那根人参是我们镇店之宝,从来不肯轻易示人,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数百年的老山参啊,莫说一两,就去是千两我也是不卖的,于是便让伙计将他赶了出去。” 许宣点点头,随后叹道:“没错,就算只有数百年火候,也是世间难得的老参了,那老头这般登门索宝,只怕来者不善,后来呢?” 范建道:“那老头临走前将一两银子放在桌上,说三日后来取参,若是我们肯卖,再送我们一枚能解百毒的灵丹,若是不肯,再将一两银子收回去。 当时我也不曾方才心上,等那老头一走,随手就把那一两银子丢给了旁边的下人,谁曾想,就是这一丢,就惹出了是非。” “怎么,难道那老头在银子上下了毒?”许宣皱眉道。 “现在想来应该是这样了!” 范建叹道:“当夜我和那名下人就一同病倒了,高烧不退,茶饭不思,不过两天,人就已经糊涂了。 还是跟着我一同去乾州城的两个护院提醒,我才想起汉文送予我的那枚灵丹,忙取来服了,这才捡回一条命。” “后来呢,范兄把老山参给他了吗?”许宣追问。 “给了,如何敢不给?”范建接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说我的毒解了,但被这等人盯上了,老山参如何还能保得住? 我与家中父亲商量,第三日等那人上门时,就把山参交了出去,换得他一枚丹药,给家中下人服下,这才换回他一条命。” “范兄仁义!”许宣抱拳道。 范建苦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事后父亲劝我破财免灾,但我总觉心绪难平,便去你说的园子寻你,想和你学一学修行之术,就算不能白日飞升,也总好过如今这般任人鱼肉。 岂料我前后去了数次,你那园子却空无一人,无奈之下,我只好回去再想办法。” “想必范兄去时,我已经带着家人回钱塘县老家了,所以才让你扑了个空,抱歉了。” 许宣拱拱手,又问:“那范兄今日怎么又来了西夏?” 范建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道:“汉文有没有听过昆仑仙山?” “昆仑仙山?”许宣双眼精光一闪,瞧着范建正色道:“范兄来此,莫非是寻仙访道来的?” 第四百三十三章 北为尊,昆仑落酒泉 范建在胸口摸了摸,感觉到那块令牌的凸起,心中放心了许多,开口道:“说起来,我也是个读书人,只是家业颇大,父亲又只有我一个独子,不得已,这才弃文从商,回去继承了家业。 子不语怪力乱神,胸中自有浩然气,何惧天地鬼与神? 原本我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是不相信的,怎奈何命中注定要踏上仙途,无奈,无奈啊!” 许宣看他一副装腔作势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方才“昆仑仙山”四字带来的惊诧也消褪了许多。 笑道:“范兄说得没错,命里有时终须有,你命中注定,或许就是个逍遥快活的陆地神仙。” 范建道:“汉文莫要笑我,走到今天这步,说到底确实是被逼无奈。 乾州城中蛊,苏州府夺参,在你们这些修行中人眼中,我们这些凡人与蝼蚁何异? 我说这话不是针对汉文,实在是心有所感。于是便想着,既如此,我便要寻仙访道,等到有朝一日学成仙术,也让那些草菅人命的修士感受感受任人宰割的滋味。” 许宣摇头道:“范兄想得太过简单了,世俗有王法,仙道也有天条,可不是有了法术,就能肆意为之的。” 见范建闻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许宣也没再多说。许多事情总要自己经历才有切肤之痛,这时说得多了,反倒有些交浅言深,坏了两人交情。 况且,因果业力,天道天条,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 现在范建既然有心修道,太早知道这些事情,对他而言未必就是好事。 于是,转过话头问道:“这么说,范兄如今寻到仙缘了?” 范建“嘿嘿”一笑,说道:“若是旁人问,我断然不会吐露半个字,但汉文你两次救我性命,又是此道中人,告诉你也无妨。” “噢?说了听听。” 范建道:“我原本是想去寻汉文拜师学艺的,奈何却没这等福分,数次登门都不见你踪影,心灰意冷之下,我便回到府中,遍寻古籍,想找些蛛丝马迹,看看哪里有名山大川,仙家福地,再按图索骥,前去碰碰运气。” 许宣心道,这倒和自己刚穿越时一般,当初自己也曾翻遍了家中藏书,也只在《山海经?海内西经》中看到了怪梦中关于‘昆仑之虚’的记载,难道说,范建也有什么收获? 好奇之下,便问:“范兄今日既然出现在这里,想来是有所获了?” 范建起身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一卷书,放在许宣面前,指着书名道:“汉文,屈夫子问得好啊,‘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屈原的《天问》。” 许宣拿起书卷,翻了翻,说道:“这等世纪之问,范兄找到答案了?” 范建摇头道:“我只是个买卖药材的俗人,哪里答得了这等问题,只是我瞧着《天问》,心中便想,都说白日飞升,与天地同寿,那这些飞升的修士都去了哪儿?天又到底在哪儿?是我们头上的湛湛青天?还是说那些人迹罕至的名山大川? 后来我又在一些志怪小说中看到了昆仑仙山的记载,《尔雅》中说,‘三层为昆仑丘’,第一层叫樊桐,第二层叫玄圃,第三层叫增城。 于是我就想,难道说这里的昆仑丘就是传说中的天,修士飞升之所在? 那昆仑丘又在哪里呢?” 许宣沉默不语,心中却极为惊讶,没想到范建单凭几本市面上常见的古籍,就能猜测到几分端倪,这可比自己当初强上不少。 看许宣不说话,范建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为了找到昆仑丘,我又翻阅了《穆天子传》,上面曾记载,周穆王西行,曾经到过古昆仑。 看到这里,我大喜过望,又将《穆天子传》仔细翻阅了十余遍,特意求教了许多曾经来过西夏的行商,终于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汉文,你猜周穆王曾到过的昆仑到底在何处?” 许宣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探着问道:“莫非就在此地?” “哈哈哈!” 范建仰头大笑,片刻后才拍着许宣的肩膀道:“汉文果真是有慧根之人,一猜就中,一猜就中啊!” 说罢,范建拉着许宣衣袖来到桌案前,摊开一张绘满标记的宣纸,竟是一张略显潦草的手绘地图,上面先用笔墨勾勒出了地形、城池、疆域,又用朱砂标记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箭头。 范建指着其中一个点,说道:“周穆王自何地出发我们并不知道,姑且假设他从西周都城宗周出发,也就是如今的长安西北,经河宗、西夏、河首,最后至昆仑,共计8100里,其中河宗至昆仑共4700里。 我曾问过有到过河宗和蕃和郡的行商,他们口中两地路程,竟与《穆天子传》中所述的距离相差仿佛!” 许宣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箭头,标记,皱眉回忆着以前学过的地理知识。 古人以6尺为1步,300步为1里,也就是说,这里的1里,相当于后世416米左右。 而河宗便是后世呼和浩特一带,范建说周穆王从河宗到昆仑山,总行程4700里,也就是折合后世1974公里。 倘若周穆王的行程真如他宣纸上所绘,从内蒙古呼和浩特到甘肃酒泉,直线距离大约应是1500公里,再加上沿途两成的绕路,以及在周边游玩的行程,实际距离应当是1800公里左右…… 1974、1800,这…… 当真与《穆天子传》中记录的行程大致相等啊! 范建不是许宣,这个时代也没有后世那般详尽的地图可以供他查阅,但正是因为这样,许宣才更加惊叹他的发现。 见许宣仍旧沉默不语,范建又从一旁抽出一本书,兴奋地翻开书页,说道:“你看这里,这本《括地志》是唐初魏王李泰主持编撰的,这里也有‘昆仑在肃州酒泉县南八十里’的记载!” “这……或许只是巧合,后人牵强附会罢了,当不得真,范兄你来此地想必也有些日子了,可曾看到什么仙佛踪影?” 虽说心中已经有几分相信范建的说法,但许宣心里却知道,所谓的昆仑仙山并不在酒泉,而是在另一片天地中,只是看范建这般兴奋,他实在不忍心说出真相。 范建闻言,摇头道:“汉文此言差矣,若是一两处记载,或许还是巧合,但若是三处、四处呢? 汉文,你也是读书人,想必应当读过《礼记·檀弓下》,其中有记载,‘葬于北方,北首,三代之达礼也,之幽之故也’。 《礼记·礼运》也有云,‘故死者北首,生者南乡。’ 这两处记载都说死人的头都是冲着北面埋的,死者为大,头颅乃是六阳之首,何以埋葬先人时却都要‘北首’? 在我看来,便是因为天就在北地,《礼记》中说的‘北首’,便是死者朝着昆仑的方向,以便转世往生罢了。 而这里的北地,便是如今我们所在的蕃和郡!这里虽位于西北,但我想,昆仑仙山必然广大无边,如此一来,绝不是区区一城、一郡所能囊括的。 如此一来,如今的西北,在天下人眼中,便与北地无异了。” 许宣听范建说了半天,每句话都是引经据典,自有出处,这让他想反驳都没有机会,心中不由也生出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莫非……四神当初御使古昆仑降临人间,当真便是落于此地? “汉文,你在听我说吗?” 范建拿起桌上一盏凉茶一口饮尽,看许宣双眼出神,久久不曾答话,不由有些不满。 追问道:“汉文你是修仙之人,应当知道昆仑仙山所在,你告诉我,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啊……哦……” 许宣回过神,还是不忍说出真相,想了想说道:“如今我也才元婴境界,距离白日飞升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问我昆仑仙山在何方,我确实不知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吧。” 第四百三十四章 地月说,明月何时有 范建小心收好宣纸地图,放在一旁木匣中,深深看了许宣两眼,才道:“汉文,我知道你还是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以为我得了失心疯?” 许宣一手抓住他手腕,把他拉回桌旁坐下,正色道:“范兄,不管怎么说,你我也算相识一场。 我看你虽然年岁已长,但骨缝未合,先天元精也还算充沛,你若真想修行……或许,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范建“哈哈”一笑,反掌拍在许宣手背上:“汉文呐,你果真还是不信我!” “不是不信,实在是……” “汉文,你对哥哥的一片苦心,我心领了!” 范建起身给两人面前的茶杯续上水,又道:“若是半月前听汉文说这话,我必定欣喜若狂,纳头便拜,只是如今……” “如今怎样?” 范建“呵呵”笑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如今我终于寻到自己的仙缘了。” “噢?”许宣浅啜了一口清茶,奇道:“什么仙缘?” 范建道:“这话容后再说,方才我只说了昆仑仙山或许就在此地,但还有一事未说。” 许宣瞧了范建一眼,问道:“莫非,范兄还发现了什么秘闻不成?” 范建道:“秘闻倒谈不上,不过,也与昆仑仙山有关。” 说到这里,范建自得一笑,右手两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继续说道:“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现在就和汉文说两个故事吧 在武陵蛮瑶族中有一个传说,说从前天上只有太阳和星星,并没有月亮,有一天晚上,天空忽然出现了一个热烘烘、大山一样的东西,它不圆不方,像一块巨大的石头,这块石头发出炙热的光芒,升上天空后便成了月亮。 同样在武陵蛮,苗族也有一个传说,他们认为,远古时主宰天地的是宏效,他不断移动天地,天从此昏昏沉沉,地从此不暗不明。 最有趣的是,在武陵蛮许多土人的都将月亮当作图腾崇拜,以至于服侍上都渐渐受到了影响,譬如那里的女子喜欢头顶着硕大的银制月牙形头饰。” “范兄到底想说什么?”许宣皱眉道。 范建微微一笑:“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但真要找寻真相,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古籍是什么?不过是任由你们这些文人们粉饰、妆点的小姑娘罢了,你瞧街上杏花坊的那些姑娘们,白日里或许娇滴滴的,但哪个敢素面朝天出来接客? 所以我便想,要想找寻真相,只有从那些未经雕饰的传说故事着手,或许更真实一些。 汉文你仔细琢磨这两个故事,可曾明白了什么?” 许宣想了想,忽地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奢比尸记忆中御使昆仑化作头顶明月的四神,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你是想说,原本天上是没有月亮的,忽然有一天昆仑仙山拔地而起,飞上九霄,这才有了如今的月亮?” 话音刚落,许宣心中不由再度赞叹,这才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啊! 无论范建是否能严丝合缝论证自己的想法,但在后世,科学家说起月球起源时,确实也有地月分离一说。 况且……许宣自己知道,月球当真就是当初的昆仑仙山,那里有沉睡至今的四神! 范建闻言,抚掌赞道:“妙,妙,妙,当真大妙,与汉文闲聊真个痛快! 你看,从《穆天子传》等古籍中,我们可以推知,周穆王当初踏足的昆仑山就在蕃和郡附近。 而从瑶族的传说告诉我们,以前是没有月亮的,是那个‘热烘烘、大山一样的东西’升空之后才有了月亮。 苗族的传说则让我们想到,天地分离确实发生过,或者说……天曾经离我们很近!” 许宣不由点点头,喃喃道:“传说洪荒上古时,曾有一棵能沟通天地的神木,谓之建木,它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众神甚至凡人,都能通过这棵神木往返于天庭人间。” 说到这里,许宣忽然想到曾在避难所中见到的巨大飞船,心中一惊,暗道:“莫非……传说中的建木,其实就是类似飞碟放出外星人一般的光柱? 只可惜无论传承自帝俊,还是奢比尸的记忆中,都没有往返古昆仑的记忆。 不过……若古昆仑真是一艘硕大的飞碟,这……还真有些煞风景。 我穿越的是仙侠世界,不是科幻世界啊!这不是走错片场了吧! 嗯……我还是被自己的见识局限了思维,或许,只是类似于飞碟一般的存在也说不定,毕竟以沐天颜的红莲甲就可以看出,与四神同出一源的域外邪魔本就是科技向的文明。” “建木?对啊!” 范建一声惊呼,倒把许宣吓了一跳,又听他接着说道:“汉文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正是因为昆仑仙山曾离大地不远,所以才有能供仙凡往返的建木,不然……世上哪里有能长到九天之上的神木,没错,没错,应是如此,应是如此啊!” 看着他装若疯魔的样子,许宣不由摇摇头,说道:“好了,范兄,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就算那轮明月真个是昆仑仙山,那又如何?于你仙缘有何助益?” “这……确实没什么关系,原本我只是想从浩瀚书海和民间传说中找寻仙家所在,如今既已得了仙缘,倒不用再苦苦追寻那些个缥缈传说了。 不过……方才与汉文一席话,倒是解了我心中一个疑惑,如今建木不再,我更要珍惜眼前机缘,等到修成仙法,再去明月上走一遭,瞧瞧是不是真有伐桂吴刚,捣药玉兔。” 听他一再提起仙缘,许宣心中不由越发好奇,问道:“范兄,你此行到底遇到了什么,莫非是有仙家高人要收你为徒?” 范建左右瞧了瞧,见四周门窗禁闭,房中只有他和许宣、灯儿三人,这才神秘一笑,在怀中摸了摸,双手捧着一块令牌放在许宣面前。 “昆仑?” 看着面前两寸见方的令牌,许宣伸手想拿过来好生端详一番,范建却双手往后一缩,宝贝似的把令牌收到怀中。 “汉文莫要在意,师门仙长有云,这等仙家信物,不可轻易在凡间显露,否则被外道觊觎,必然惹来泼天大祸。” 许宣摇摇头,搞得这般神秘,不似光明正大的修行门派,倒像是……愿者上钩的某某发展下线组织。 如今修行五大派:泰山、玄音、灵霄、六壬、乾元,可没有“昆仑”这一派,想必也只是个小门小派,看令牌成色,虽然也有些灵气,却不似法器之流,倒也稀松平常。 范建不知许宣心中所想,看他摇头不语,还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忙解释道:“汉文,体谅下哥哥,这份机缘于我来之不易,莫要让我为难。” 许宣道:“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天下修士大多都是自命不凡,不怎么把凡人看在眼中,拜师大多也要先验根骨,再看心性、机缘,范兄能踏上仙途确实不易,我又怎会因这一点点小事埋怨范兄。” “多谢体谅,多谢体谅。” 范建连连抱拳致歉,随即又道:“汉文早已是修行中人,往后我若有疑问,倒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那是自然,范兄莫要太见外了。” 这边话音未落,就听楼下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吾徒范建何在?” 声音清越,直入人心,却又不显聒噪,显然是有人以法力施展的神通。 范建一听,浑身一震,忙起身道:“我师父来了,汉文稍待,我得赶紧出去迎接,倘若有机会,再引荐你们见面可好?” “范兄且去,不用管我。”许宣道。 第四百三十五章 忆怪梦,不救当死人 范建朝许宣和灯儿拱拱手,以示歉意,随后便“噔噔噔”往楼下跑去,脸上满是惶恐和兴奋。 “师父,刚刚他说的是真的吗?以前昆仑仙山当真就在此地,之后又飞到天上变成圆圆的月亮了?那月亮上当真有嫦娥仙子和可爱的小兔子吗?” 看着范建远去的背影,灯儿单手托腮,好奇的问许宣。 许宣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目光落在她脖颈间的女献铜鼓上,自武陵蛮归来后,灯儿就一直随身戴着这面小铜鼓。 “沧海桑田,往事如烟,是真是假谁又能说得清呢。” 许宣起身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桌上摆放整齐的书册,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若是以往,他或许会对范建说的这些话嗤之以鼻,毕竟,在他原本所处的那个信息大爆炸时代,比这更离奇的假设也比比皆是。 但如今…… “怪梦!” 许宣忽然一激灵,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穿越时所做的怪梦。 无边无际,如弥勒佛半个金钹似的城池、炙热的火焰光柱、漫天雷霆、无边海水…… “热烘烘、大山一样的东西,不圆不方,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发出炙热的光芒…… 宏效不断移动天地,天从此昏昏沉沉,地从此不暗不明……” 许宣喃喃自语,复述着范建刚刚讲述的两则故事,苦笑道:“尽信书,不如无书,范建倒是比我看得透彻,与其在那些被无数人雕琢的故纸堆中找答案,倒不如仔细琢磨琢磨那些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 共工怒触不周山,以至天倾西北;盘古开天辟地,始有天地分离;九日齐出,引来后裔射日…… 这一个个传说,多像是在描述一座巨大的飞碟拔地而起啊! 还有那些世界各地流传的大洪水灭世,精卫填海、大禹治水、诺亚方舟……各种故事起源不尽相同,但未必不是同出一源,或许描述的,便是当初帝俊、常羲舍身启用原界种子,抹除巫族与域外邪魔的场面。” “师父,你说什么?灯儿怎么有些听不懂。”灯儿来到许宣身前,仰头望着自己皱眉沉思的师父。 许宣道:“没什么,师父是没想到范建居然还有这么缜密的心思,竟能只通过一些古籍、神话,就能将事情推衍到这种程度,往日还真是小瞧了他。 心思缜密又不拘泥陈规,似他这等心思,倒有几分适合修习申公道长的符箓道术。” 灯儿道:“师父,你是要给灯儿找个师弟了吗?不过……灯儿不喜欢刚刚那位大叔。” “噢?为什么?”许宣奇道。 灯儿瘪着嘴,有些委屈的说道:“燕师弟平日里只晓得修行、炼剑、养蛊,都不肯陪灯儿玩耍,要不是有青姨,后来又有了媚娘、采茵和锦缎儿,灯儿都要憋坏了。 刚刚那个大叔,连做学问都这般痴傻,当真入了门只怕也是第二个燕师弟,到时候他们两个凑在一起,灯儿依旧还是一个人,不开心……” 听是这个原因,许宣不由笑道:“灯儿如今都有这么多小伙伴了,还会觉得无聊吗?” “也不是无聊,就是看你们大家都在练功,就只有灯儿一个人成天无所事事,心里总感觉怪怪的,要不……师父你也传我些修行功法吧。” 许宣摇头道:“灯儿,不是师父不教你,实在是你情况特殊,不论如何修行吐纳体内都积攒不了半点法力,为师就算想教,也无处着手啊。” “好吧。”灯儿也知道许宣说的是事实,只是心中依旧有些不高兴,撅着小嘴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许宣笑道:“好了,灯儿不要不开心了,我们也下去看看,瞧瞧昆仑派的修士是何模样,又有多高的道行。” “嗯!” 灯儿终归是小孩儿心性,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要去看热闹,不由瞬间就将方才的一丝不快丢到了九霄云外。 等到两人来到楼下时,就见方才跟着管事老赵几个商贾已经回来了,正把范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一旁则坐了个身穿月白道袍的中年男子,男子颌下三缕黑须,双目微阖,身后站着两个十二三岁的道童,手中各捧了一瓶一扇,看模样,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 范建正恭敬站在中年男子身前,不久前跟着管事老赵过来的几个商贾将他团团围住,正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许宣略一凝神,就听一人道:“范老板,一万八千两的货虽然不算多,但却也不少,你又催得急,非得马上见现银,连会子都不肯收,好在家中还有些现银,七拼八凑弄来八千五百两,你这批货便匀我一半如何?” 旁边另一个商贾不干了,嚷道:“赵老哥,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你一人就要了一半,我和老张、老杨喝西北风不成?” 说罢,将手一招,就见两个仆役抬着一个红木铜铆钉的箱子上来,“哐当”一声掀开箱盖,露出一排排整齐的银锭,不由引得一旁看热闹的闲人连连咂舌。 “我这里也有七千两现银,虽然没有赵老哥你那些多,但加上老张和老杨,恐怕还用不上你那八千五百两。” “老钱说得对,大家都是蕃和郡中讨生活的,银钱大多都压在了货物上面,不然便是换成了临安商行的会子,否则,区区一万八千两,还真不看在眼中。 现在老赵你一人就想吃范老板一半货物,剩下的一半让我们三个如何分?” 中年男子双目轻抬,瞥了一眼那箱白花花的银锭,笼在袖中的手不由动了动,喉咙蠕动两下,轻咳了一声。 范建一听,还以为是自己的一番举动引得仙长不喜,忙道:“师父海涵,徒儿实在不该那这些黄白俗物来碍您的眼,今天实在是有些不凑巧,徒儿这就马上处理好。” 言罢,回身对身后四人道:“好了,诸位都是蕃和郡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为了区区一点货物撕破了面子? 不如这样,诸位每人拿四千五百两现银,这批货物就让你们平分了如何?” “这可不行!” “对,不行,我虽然手里现银没有老赵多,但五六千两还是拿得出的,现在银子都抬到门外了,如何能只买四千五百两的货?” 不等现银最多的老赵开口,其余三人先嚷了起来,如今边关不靖,货物只会一路看涨,若是金、宋、西夏三国再起战事,那时捏着钱也买不到货。 这时范建兜售的这批货物都是西夏权贵极喜欢的物事,不仅质量上乘,连价格也比市面上低三分,如今多买一两银子,往后说不准就能多出五两乃至十两的利,这让他们如何肯轻易平分? 范建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偷眼瞧了瞧一旁安坐的中年男子,不由觉得有些头大,今日若惹得自己师父不快,只恐耽误了日后求仙学道啊! “师父,要不您移驾去楼上稍待,等徒儿处理好了这些俗事,再来聆听您的教诲?”范建试探着小心问道。 “好了,你一缕魂魄未入门中群英谱,也不曾行过拜师大礼,你我师徒名份未定,如今不过是俗世中两个偶然相遇的有缘人罢了,莫要这称呼贫道!” “是是是,仙长教训得是!”范建闻言,忙改口道:“弟子不敢让这些阿堵物碍了仙长的眼,还请仙长先移尊驾回避一番,不知可否?” 中年男子睁开双眼,目光在范建以及四位商贾身上扫过,任他们都是生意场上打滚多年的人物,也觉得心头一寒,好似被一头猛兽盯上了一般,忙都后退数步,不敢和他双眼对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只晓黄金好,却不知性命才是立身之本,倘若命都没了,纵有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四名商贾低头面面相觑,但一言不发,这等陈词滥调他们听过无数回,又哪里会因为换个人说就忽然放在心上? 中年男子见状,忽然摇摇头,开口道:“赵天成。” 老赵一愣,没想到范建不知从哪儿请来的道士竟还知道自己名字,忙上前道:“赵天成见过仙长。” “你如今性命已如风中残烛,如何还争这些蝇头?” 赵天成走南闯北多年,也算是见过市面之人,闻言心中虽有些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还请仙长指点迷津。” 中年男子伸手朝一旁红木箱子一抓,一枚银锭忽地飞入手心,只见他双掌一合,银锭便如水一般化开,变成了一块亮晶晶的银镜。 众人见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虽说银锭不如生铁那般坚硬,但要握银成水却罕有人能做到。 “金银虽是俗物,但银也有吸气化煞阻隔邪气之功,传闻昆仑仙山有金阙七实琼台,所谓七实,便是黄金白银、珊瑚、琥珀、碑磲、玛瑙、珍珠、碧玉,以此七宝筑台,可保神魂安宁,诸邪不侵,并有吸纳灵气、宁心静气之效。” 中年男子说着,屈指一弹,便将银镜弹到赵天成面前,接着道:“我以仙家法术,化银为镜,又将自身法力、精元附着其上,如今这面银镜便能照见凡人气运、暗疾,你且仔细瞧瞧吧。” 众人听他说得玄妙,又被他一手化银为镜的功夫所震,不由先信了一半,都往赵天成身旁凑去,想看看镜子中到底有什么。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顿时吓得赵天成面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掉在地上,浑身筛糠似的颤抖。 “啊呀,赵老板,你这身上怎么趴了个半大小子!” “对啊,这小子莫不是……” “莫要说赵老板了,老杨,你看你怎么瘦成了这副模样,还有脖子上冒黑气的那是什么,看着当真瘆得慌。” “老钱,你,你转身看看,我怎么瞅着有个阴森森的姑娘跟在你背后,一双眼睛眼仁都没有,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你。” …… 众人所站位置不同,所见情形各有差异,一时间客栈顿时变成了菜市场,乱哄哄一片,四个蕃和郡商贾都被吓得面白如纸。 “师父,这些人也并未犯什么大错,今日既遇到您,也算是他们的仙缘,何不救他们一救?” 中年男子身后手持宝瓶的童子看着场中情形,一时不由有些不忍,上前劝道。 “仙家道法虽广,却不救当死之人,如此途惹因果,你莫非是想让为师日后渡不过飞升天劫不成?” 中年男子面色一沉,转头对一旁范建道:“今日你先处理好这些俗事,明日就陪我一同上山吧,倘若真个心念坚定,往后你我二人便是道友了。” 范建闻言,顿时大喜,忙拜倒在地,口中道:“多谢仙长,如今天色已晚,弟子已在客栈中为您安排了下榻之处,不如……” “不必了!”中年男子拂袖道:“凤凰不落无宝之地,修士不居凡俗所,我有去处,你不必管我明日午时前,可来城西十里处的盼归亭寻我。” 说罢,中年男子起身便要往客栈外走去。 正在这时,已经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的赵天成忽然双眼一亮坐了起来,一把扑到中年男子脚下,哀求道:“仙长救我,仙长救我啊!”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低头道:“方才我说了,仙家道法虽广,却不救当死之人,你虽然恶鬼缠身,精元大损,但依旧一两年好活,且回府好生将养着吧,如此,或许还能多几月寿元。” 一听这话,赵天成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消散了。 原本还怀疑这道人是范建请来的托,这等伎俩他往日也曾见过,但现在看中年男子竟无一点想要出手的意思,而银镜就在自己手中,镜中自己背上趴着的索命小鬼清晰可见,当即道:“求道长救我,若道长肯出,我愿奉上白银千两以为供奉!” 持瓶童子道:“师父,他既然开口,那便是缘法,既然有此由头,也不算枉结因。 师父常说,修行之人,既要修身,更要修心,若看他就这般惶恐赴死,弟子胸中有心结,恐有修行。 只是,弟子如今法力低微,施展不了师父传授法术,还请师父慈悲,出手救下这四人吧。” “四人?”中年男子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在地上其余三人脸上扫过,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见此情形,另外三名商贾当即福至心灵,齐齐拜倒在地,口中高呼:“求仙长出手救命,我等愿亦愿奉上白银千两!” 中年男子闻言,这才坐了回去,环视一周后,开口道:“我本不愿沾染这些是非,无奈你等苦相求,我这徒儿又有一颗赤子之心,从来见不得有人受苦遭罪,也罢!要我出手也行,但你们却要我两个条件。” 四人忙道:“仙长请说!” “嗯,这其一嘛,不得向任何人说起今日之事,免得为我引来一些是非,搅扰清修。” “是极,是极,这本就是应当的。”四人对视一眼,连忙点头。 中年男子竖起两根手指,瞧了瞧不远处装满银锭的红木箱,又道:“其二,若论缘法,便不当是刻意为之。不过……所谓法不轻传,艺不轻授,要我出手,总要有些诚意才是。” 说完中年男看了看范建,又瞧了瞧地上四人,沉吟片刻,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赵天成,今日你们四人既是来于范建做生意的,那你们做下去便是,每人购置四千五百两的货物,我只收取你们今日带来钱财的剩余部分当作诊金,也算是随了一个缘字。 如此,我自有灵丹一枚,可解百厄,除千险,化万难,你们只需服下灵丹,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日,不仅厄运自解,还可延寿十年!” 第四百三十六章 舍灵丹,白银换性命 “一枚丹药就要四千两?”赵天成双眼瞪得溜圆,回首瞧了瞧身旁其余三人。 钱老板犹豫片刻,也开口道:“依仙长之意,我今日带了七千两过来,便只需要两千五百两?” 中年男子颔首道:“没错,正是此理,银钱只是个由头,故而不拘多少,你若只带了五千两过来,我便只收你五百两,这便是仙家说的缘法了。” 四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此番他们过来本就是为了抢购范建手上那批价值近两万两的货物,只恐银子带得少了,若不是范建只要现银,以他们四人财力和在蕃和郡中的人缘,莫说两万两,便是四万两也是拿得出来的。 “老张你带了多少银子?”赵天成低声问。 张老板将手拢在袖中,伸出五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张嘴做了个“五”的嘴型。 “你呢,老杨?”赵天成又问。 “我可比不上几位哥哥,这般财大气粗,这些年赚的钱九成都压在货上了,今日来也只是凑个热闹,只带了四千五百两。” 杨老板“嘿嘿”一笑,像是捡了什么便宜似的,转身朝中年男子抱拳一礼,试探着问道:“仙长,若是这般,我需付多少银子才能求得一枚灵丹?” 中年男子眼帘低垂,似乎已经入定,身后一名道童开口道:“师父说了,银钱不拘多少,只是为了一个‘缘’字,你只带了四千五百两,尽数购置货物便是,若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就算作你的供奉了,倘若没有,那也无妨。” 杨老板闻言大喜,忙作揖道:“仙长慈悲,多谢仙长赐药!” 赵天成在一旁看得有些郁闷,场中四人便数他带的现银最多,原本以为能占个大便宜,谁料竟横生这许多枝节。 偷眼瞧了瞧一旁银镜子,赵天成一咬牙,上前道:“仙长,四千两白银,就算是人参、灵芝也要买数箱了,如何要得了这许多? 这些银子都是我辛苦经营攒下来的血汗钱,既然钱老板只需两千五百两,张老板只需五百两,杨老板竟一文不取,在下不敢贪心,不求灵丹白送,甘愿奉上白银三千两,恳求仙长慈悲,赐下灵丹一颗,解我苦厄。” “哼!” 持瓶童子小手一指,喝道:“平日师父常说,世人心智未开,不识仙家妙法,不辨是非黑白,胸中只有一个‘贪’字,以往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你这人,当真不知好歹,我家师父的灵丹,那是采仙草,聚灵气,又在八卦炉里炼了数月才孕育出来的,那些凡间药草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莫说你区区四千年白银,要不是师父今日大发慈悲,便是四万两也不肯施舍半粒,你这人倒好,竟还敢与师父讨价还价,没得污了我师父的一片慈悲之心。” 另一个持扇童子也道:“罢了,罢了,师兄不必再说,既然这里不是传法结缘之地,何必与他们啰嗦? 师父,我们还是回山清修去吧,世人庸碌,不能识得我们仙家妙法,又何必在此白费心思,任他们沉沦堕落去便是。” 一听仙长要走,杨老板不由慌了,如今他才是最占便宜的一个,不需一文钱就能白得一颗解厄、添寿的灵丹,这等好事,哪里能寻得到? 眼看着这只煮熟的鸭子已经喂到嘴边,这时却要展翅高飞,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赵天成。 不等中年男子起身,杨老板忙大步上前,借着长揖一礼挡在前面,开口劝道:“仙长莫怪,莫怪,两位仙童也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我们都是肉眼凡胎,如何识得仙家至宝? 都说佛渡有缘人,看仙长模样虽是道门弟子,但行事不也讲究一个缘字?既然缘分到了,还是随缘才好,否则,岂不是违背了仙长修行初衷?” 说罢,杨老板又对赵天成道:“赵老板,你也莫要这般鼠目寸光,银子是死物,只有命才是自己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倘若真有一日……你那些家产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看赵天成还要反驳,杨老板又道:“好了,我也知道你心中有些不乐意,但谁让天意如此呢? 不过,法理之外还有人情,天意之外也还有兄弟情谊,你今日求灵丹的四千两,我时候补给你一千两如何?” 赵天成本就不想离开,生意做到他这地步,当然知道性命与银钱孰轻孰重,现在看杨老板递了个梯子过来,忙借坡下驴道:“仙长恕罪则个,方才一时财迷心窍,被雀蒙了眼,说出那等不中听得话,还请仙长见谅,弟子甘愿奉上白银四千两,求仙长不计前嫌,救弟子一救。” 见赵天成松了口,其余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忙都拜倒在地,口称:“弟子愿意奉上白银,求仙长施法相救。” 中年男子双目依旧低垂,并未开口,见他们已经自称‘弟子’,身后两名童子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人道:“如此大善,你们先起来吧,我们师父是修行高人,怎会与你们这等俗人计较?今日你们既然来购置货物的,便先把这些事了了吧,至于灵丹,稍后自然赐下。” 这时性命攸关,他们四人哪里还有心思购置什么货物,但又不敢再违逆仙童的吩咐,只能匆忙交接了货物,付清银两,便赶紧来到中年男子身前。 “都办妥了?”持瓶童子道。 见四人点头,童子恭敬朝中年男子道:“师父慈悲,救他们一救吧,如此也算功德一件。” 过了半晌,中年男子才微微抬了抬眼皮,竖起两根手指挥了挥。 童子见状正色道:“师父慈悲、大肚,已经允了你们所请,快将身上银钱尽数奉上吧。” 四人忙闻言,忙使唤仆役把一箱箱白银抬到客栈大厅,揭开箱子,白花花一片,直耀人眼,看得厅中众人纷纷咂舌,个个倒吸冷气。 持瓶童子上前巡视一番,冷笑道:“张成,你当真只剩这五百两了?” 忽然被人直称姓名,张老板心中不由一惊,暗道:“都说人心隔肚皮,只听闻仙家开碑裂石,移山倒海的妙法,却不曾听闻看透人心的神通,他如何知道我带了多少银两过来,这番做派想来不过是唬我、诈我罢了?” 想到着把心一横,拱手道:“仙童明鉴,最近家中生意吃紧,能张罗五千两现银,已经不易,方才与范老板交接后,就只剩这五百两了。” “噢,此言当真?”持瓶童子淡淡道。 “当真,仙童若不信,弟子大可将家中仆役尽数唤进来,仙童自可细细查问。” “唔。”持瓶童子沉吟不语,忽然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捏了个指诀,朝手中宝瓶一指,众人只见一点黑影忽然从瓶中飞出,直往张老板口中飞去。 “好了,到此为止吧!”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楼上响起,那点距离张老板双唇只有一指之遥的黑影应声而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众人仔细一看,竟是只小指大小的黑色甲虫。 “谁!”中年男子忽然睁开双眼,扭头朝楼上望去,就见一个年轻公子正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缓步从楼上走了下来。 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是个美人胚子,一只紫色的蝴蝶正围着她上下翻飞。 蝴蝶很美,两对紫色的翅膀好似镶了金边似的,即便是白日,每扇动一下,也有点点金光洒落。 第四百三十七章 魃傀虫,尸道灵虚子 中年男子目光掠过二人,将视线停留在年轻公子身上,感应着许宣身上气息,双瞳不由一缩,开口道:“在下昆仑派灵虚子,不知道友师承何门,有何指教?” 不等许宣开口,一旁范建唯恐他与自己未来师父起了冲突,忙上前扯住他袖摆,压低声音道:“汉文,你怎么下来了?我知道你也是修行中人,可莫要坏了哥哥好事,昆仑派的这位仙长仙法通玄,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下个店了。” “好事?只怕这等好事范兄注定是无福消受了。” “汉文此言何意?” 许宣嗤笑一声,径直来到张成身旁,俯身捡起那个小指大小的黑色甲虫,放在眼前细细查看。 这时小黑虫早已动弹不得,一对胸足异常发达,隐隐能看到一丝血红之色。 许宣将小黑虫翻转过来,就见腹部三对腹足相比那对胸足已经明显退化,六只腹足色泽不一,和腹部的黑红的颜色交织在一起,竟像是一张缩小了的人脸。 一张美人脸! “果然是此物!”许宣瞳孔一缩,眼中放出两道精光。 “师父,我没说错吧,在楼上蝶儿就已经嗅到这股味道了。”灯儿小手背在后面,颇有些得意地看着许宣。 “道友,到底有何见教?” 一旁灵虚子终于按捺不住,只是方才并未看清许宣如何出手,就制服了自己的小黑虫,这才让他有所顾忌。 “魃傀虫,你敢将此物用在凡人身上,还问我有何见教?” 许宣心中微怒,若不是自己在武陵蛮历练时,曾听田婆说起过此物,还真识不得其中蹊跷。 魃傀虫,是修炼尸道的左道宝贝,传闻乃是吸取旱魃精血所生,不仅能吸纳天地间阴秽、土金之气藏于胸中,更能帮助主人提炼血脉,早日进入不化骨之境。 除此之外,魃傀虫还有一桩妙处,就是能将主人一身尸气、阴气暂时藏于那张美人脸下,这对那些道行不高,尚不能控制体内尸气的左道修士来说,实在是件藏匿身形的至宝。 有此物在手,不仅修行更快,还能在尸道未成之前,遮掩自己身份。 当初田婆父亲正是靠着一只魃傀虫,才能在中原道佛昌盛之地,接连几次躲开那些修士的追杀。 “道友到底想说什么?什么魃傀虫!” 灵虚子怒道:“我见道友神光内敛,想来是个有修行的,这才敬你三分,你若再这般血口喷人,可要考虑考虑得罪我们昆仑派的后果! 想我昆仑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在这西北之地,也还算有些名气,奉劝你一句,莫要多管闲事,徒招是非。” 许宣上前从张成手中拿过那面银锭所化的镜子,屈指一弹,银镜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 “幻术,想不到如今这个世道,竟连僵尸都会用幻术蛊惑人心了。只可惜,你学艺不精,也只能偏偏这等凡人罢了。” 接连被许宣喝破手段,灵虚子心中微惊,皱眉道:“什么幻术,你这年轻人好没道理,怎么来坏他人仙缘,也罢,也罢,既如此,这几人注定与仙道无缘,徒儿,我们就此离去吧。” 灵虚子说完,回头看了两个童子一眼,就想先抽身离去,等摸清了许宣路数,再寻门中师长帮助找回场子。 赵天成几人见状,不由大惊,如何肯让他走了,忙道:“仙长切勿动怒,切勿动怒啊,范老板,这人是你朋友?怎么这般没有礼数,得罪了仙长,坏了你我好事,还不让他赶紧给仙长赔礼奉茶?” 范建心中也有些不喜,但总算在乾州城见识过许宣的手段,对他还有些信心,便道:“汉文,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许宣在他肩头拍了拍,示意稍安勿躁这才来到灵虚子身前,以神念传音道:“绿僵?” 灵虚子身躯一震,心念数转,也以神念传音道:“道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真个撕破脸面,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许宣指了指范建,说道:“我也不说什么斩妖除魔,这人是我昔日故交,自然不能和你去什么昆仑派修行。” 灵虚子长嘘了一口气,许宣连番叫破他的根脚,自己却看不透对方深浅,这才让他颇为惊慌,师门虽然与西夏一品堂有些交情,但若碰上了个嫉恶如仇的修士,只怕今日自己要吃大亏。 “这人能与道友这等朋友,那是他的前世修来的福气,仙家妙法近在咫尺,哪里还需在下多事。” 许宣点点头,又道:“我也不想与你为难,只是有一事相询,还请如实告知。” “道友请讲。” 许宣将那只魃傀虫丢了过去,问道:“你这只魃傀虫从何而来?” “这……这乃是门中绝密,我若说了,只怕我师父知道了饶不过我。” 许宣笑道:“莫非你就怕你师父,不怕我的手段?” 说罢,张口一吐,一道白光闪过,灵虚子刚接到手里的魃傀虫登时就变成了三断。 “飞剑?” 灵虚子虽然道行不高,总算是个有见识的,自己这只魃傀虫虽不是门中母虫所产,但日日受尸气、阴气侵染,又被自己时时熬炼,早已炼得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想不到在许宣面前,竟完全没有半点抗衡之力,心中不由对许宣实力又高看了一重。 “元婴,这人最起码也有元婴境,曾听一品堂的高手们说,洪荒时曾有专司杀伐的剑修,一身修为尽在一口仙剑上,相比寻常修士,这等剑修不仅杀伐果决,更能越境杀人,端地厉害!想不到我灵虚子初次下山,就碰上这等煞星,晦气,当真晦气!” 许宣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半晌不说话,还以为这人是个有骨气的,便道:“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只能为民除害了,想必你修行尸道功法至今,手上总会沾染一些无辜鲜血,如此也算为替天行道了吧。” 灵虚子身子一颤,这才回过神来,忙哀求道:“道友饶命,此处人多眼杂,恐怕走漏了消息,魃傀虫是师门立身之本,倘若被人知道是我泄露出去的,只怕早晚被我师父丢进血池中变成一滩脓血。” 听他这么说,许宣面色稍缓,环视左右道:“如今你我神念传音,你还担心什么?” 灵虚子道:“道友不知,西夏虽没有大宋的太一宫,但却有个一品堂,这一品堂不仅修士辈出,更掌控着西夏的秘谍探子,这小小的一间客栈,说不定就有一品堂的探子混迹其中。我师父是一品堂李元化座上宾,若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只怕对道友也有些不妙。” 许宣闻言,这才点点头,说道:“也罢,既如此,你先出城去,我随后再来找你。” 第四百三十八章 论尸道,境界有七重 灵虚子有些惊诧地看着许宣,反问道:“道友的意思是让我先走?” 许宣道:“自然不是让你一人出城,我会让我徒儿跟着你,你们在城西十里坡等我,我稍后就到。” “你徒弟?就这个妹妹?”灵虚子闻言,心中一喜,忙道:“如此也好,那我便无礼了。” 罢,轻咳两声,瞧了瞧正疑惑的场中众人,朝许宣喝道:“你这年轻人,肉眼凡胎,不识我昆仑派仙家妙术,当真可恨,也罢,世人多愚钝,仙缘难寻觅,今日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一般计较,望你好自为之,否则他日必然大祸临头。” 完,又对范建几壤:“你们的机缘还未到,等机缘到时,你我自有再见之时。” 众人没有法力,自然听不到刚刚许宣与他的对话,还以为是许宣惹恼了仙长,心中都不由暗怒,还想再劝,岂料转瞬间灵虚子和两位童子的身形早已消失在客栈郑 “嗨,十年阳寿,十年阳寿啊!” 赵成顿足道:“人活一世,又有几个十年,如今想来,莫四千年,便是四万两也值得啊,如今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错过了这等千载难逢的机缘。” 着,狠狠瞪了许宣一眼,怒道:“你这年轻人,好不晓事,范老板,这是你朋友?” 范建这时也是一头雾水,但相比他们,对许宣还是了解得多,他本就是心思缜密之辈,否则也不可能从那些故纸堆中,发现古昆仑、白玉京的蛛丝马迹。 如今看仙长负气而走,心中虽也有些可惜,却也莫名松了口气。 凡事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时他没了拜师求道的机缘,心思反倒澄明了许多。 笑道:“赵老板勿恼,你们今日只为买货而来,仙缘什么的,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 “哼,得轻巧。” 一旁张成也道:“这就好比你去逛窑子,姐们都躺下了,你兄弟偏偏冲进来把人赶了出去,你气人不气人。” “哎……张老板,可不好这般做比,亵渎了仙长,可是要折寿的。” “是极,是极,都心诚则灵,我看啊,还是我们心不够灵,否则,那有旁人几句话,就让快到手的仙缘飞聊道理?” …… 几人议论了一会儿,依旧不见灵虚子回来,这才死了心。 无奈之下,对范建的这批货倒少了许多争执,随意议定了一个章程,交付了现银,便让随从带着货物各自回去了。 “汉文,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等到众人走后,范建让赵管事使人将几箱现银都抬到了楼上房中,看着眼前一个个朱漆箱子,范建不由苦笑起来。 他此行本就是为了求仙访道,带着赵管事和货物,也只是为了应付家中老父。 现在货是卖出去了,价格却便宜了不少,等日后回去,少不得要挨父亲一番训斥。 最要紧的是,到手的仙缘飞了,自己急匆匆换这许多现银又有何用?到头来还得找家商行换成会子,凭白又要多付许多利钱。 许宣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一个箱子,开口道:“范兄可还记得乾州城的绿袍老祖?” 范建一听他提起这个名字,不由浑身一哆嗦,思及当初中蛊时的种种遭遇,双眼一亮,问道:“汉文,莫非你是……那黑虫也是蛊虫?” 许宣摇摇头,答道:“这虫子唤做魃傀虫,传闻乃是尸道修行的灵物,虽不是蛊虫,但也有操控人心的作用。” 在乾州城时,范建得田婆相助拔除了蛊虫,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许宣等人与绿袍的一场大战,事后也听自己的两个随从起许多,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什么是尸道。 “汉文是……那个,仙……灵虚子,竟和绿袍一样都是僵尸?” 范建惊得牙关打颤:“但我看他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可没有半点僵尸的阴森可怖啊。” “绿袍可不是僵尸,准确来,那个灵虚子与绿袍一般,都是尸修。” 许宣这时心中已经生出代申公茂收徒的想法,便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尸修之事合盘托出。 “僵尸是凡人肉身死而不腐,一口阳气不泯,体内恶魄不去,又葬于养尸之地,才渐渐形成的,并无太多灵智。 而尸修……到底还是活饶一种修炼方式,他们一面以土金之气淬炼肉身,一面又以巫族之法凝聚大地中散落的祖巫血脉气息,修成之后,肉身比同境界寻常修士高明数倍,甚至数十倍。” 范建道:“若是这样,那也没什么,术无高低,不过路数不同而已。” 许宣摇摇头:“没有人知道尸修始于何人,只听创造这门功法的人尊旱魃为祖师。 尸道修行与你想的不同,这门功法不仅借鉴了巫族的修行法门,还参照了然僵尸的形成,凡人以血肉之躯修行,必然戾气日盛,嗜血好杀,难得善终。 僵尸有肉僵、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不化骨七重境界。 肉僵、紫僵只是尸气养成的最初阶段,未曾突破白僵的尸修,他们是僵尸,倒不如是活死人,只是皮糙肉厚、蛮力惊人一些罢了,算不得什么。 等到了绿僵境界,体内就会孕育出一颗尸丹,这枚尸丹不仅蕴藏了绿僵一身阴气、尸气,还有一丝自地间吸纳淬炼而来的巫族之血,有此尸丹,绿僵就已经能施展一些尸道神通,如金丹修士一般。 不过……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与我辈修士不同,尸丹虽与金丹相似,却无法阴阳和合,火里种金莲,孕育出能化为元神的元婴。 换而言之,修行尸道,有悖道,地不容,纵使修行万年,也飞升不得!” “不能飞升?” 听到这里,范建才有些吃惊,随即又平静下来:“就算飞升不得,那也没什么,做个陆地神仙,逍遥快活,倒也自在。” “陆地神仙?哪有这般简单!” 许宣嗤笑道:“毛僵如元婴,飞僵如化神,等到了不化骨之境,纵然如同待诏的练神返虚大圆满修士一般,却飞升不得,只能在红尘中厮混,如乾州城的绿袍一般,苦熬每五百年一次的劫。 熬得过,再享五百年逍遥快活,若是熬不过……肉身、魂魄皆在雷之下化作飞灰,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樱” 范建不由哑然:“这……这……怎会如此,若是这样,尸修岂不是一条修行死路?那还有谁愿意修行?” 许宣意味深长的看着范建:“相比普通修行,尸道易成,且不甚看重资质,世上可不缺饮鸩止渴,目光短浅之人。况且,一旦踏上尸修之路,除了一路向前之外,别无他法,否则,若是怠慢了修行,体内尸毒必然反噬,那时节,才叫生不如死。”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范建听得一阵骇然,后背顿时浸出了一层冷汗,环顾左右,这才想起灯儿已经跟着那个尸修出城去了。 忙道:“汉文,你让灯儿跟着那个尸修出城不会有事吧。” 许宣道:“放心,灯儿可没你想的那么弱,那个灵虚子最多不过绿僵境界,莫有女献鼓护身,便是没有,单单蝶儿也够他喝一壶的。” 虽然不知“女献鼓”和“蝶儿”到底是何物,但见许宣面上并无担忧之色,范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旋即恨恨道:“这灵虚子当真该杀,似他这种邪修,与当日乾州城下蛊害我的龙凤凰有何分别,汉文既有实力制服他,何必放他离去?” 许宣道:“客栈里人多嘴杂,我有桩事情想要问他,这也是今日我为何会来西夏的原因。况且,修行界的事可没你的这般简单,这些人都是能掐会算,常常打聊出来老的,我虽不惧,却不能连累了你们几个。 好了,先到这里吧,范兄先在此稍待,我去会一会那位灵虚子。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至于你的仙缘……包在我身上便是,一切等我回来再。” 第四百三十九章 十里坡,蝴蝶翩翩飞 话间,灯儿已经跟着灵虚子出了蕃和郡,来到城西十里坡。 十里坡距离蕃和郡恰好十里,因疵名,战时军队、使节常在簇修整,等到仪容收拾整齐后,才徐徐前往郡郑 为了方便这些官员、士兵、差役,蕃和郡便在十里坡建了一处驿站,驿站不大,但也足够数十人休憩。 灵虚子带着两个道童来到十里坡,远远瞧见驿站所在,便在道旁僻静处寻了一块大青石坐定,只等后面灯儿跟上来。 两个道童一左一右侍立两旁,持瓶童子不知从哪里寻了个陶杯,从壶中倒了一盅酒,恭敬递给自己师父。 灵虚子满意地接过酒盅一饮而尽,咂咂嘴,瞥了持瓶童子一眼,开口道:“方才在店中,谁让你放出魃傀虫的?” 持瓶童子两股颤颤,脸瞬间煞白,“噗通”一声拜倒在地,叫道:“师父饶命,弟子只是看那个张成有些不老实,这才想借神虫法力给他一点教训,也让他老实交代到底带了多少银子。” “哼!自作聪明!” 灵虚子冷哼一声:“这魃傀虫乃是门中至宝,若不是你们太师父其中为师,就凭你们两个紫僵都未修成的子,如何能得此恩宠?” 着,灵虚子从怀中摸出许宣丢给自己的黑虫,张嘴咬破食指,把指尖渗出的一点乌黑鲜血喂到依旧昏迷的魃傀虫嘴边。 得了他一点鲜血滋养,魃傀虫几对副足扭动了几下,这才抖擞精神缓缓张开翅膀,飞回瓶郑 “多谢师父。”持瓶童子见状,面上一喜,口中连连称谢。 灵虚子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此番也是为师岳不济,竟遇上这等煞星,为师虽看不透他修为,想来最多不过元婴境界,只是这蕃和郡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号人物,一品堂的消息里竟半点不曾提及。” 持瓶童子偷眼看了看他脸上,见他并无太多怒意,试探着道:“师父不是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既然那修士不曾跟来,我们又何必在此苦等?不如……先回师门,将此事告知太师父吧,她老人家道行高深,定有办法为我们报仇雪恨。” “哼,你们太师父可不止为师一个徒弟,若让其他师兄弟知道了,不得就要在她面前上为师的眼药。” 灵虚子面色微寒,双眼微微眯,瞧着渐渐走近的灯儿,开口道:“方才我也没将那妮子放在眼中,本想着等到了城外,便顺手结果了她,再带着你们离去,如今仔细一琢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中原修士最是阴险狡诈,常以名门正派自居,这丫头浑身上下半点法力也无,但脚力却是不差,想来身上定有什么法宝。不然,你们若是那修士,肯送自己徒弟过来送死?” 两名道童连连点头:“自然是不肯的。” “那便是了!”灵虚子得意一笑:“他这招叫做引蛇出洞,想诱我出手,倘若我真个伤了那妮子,只怕刚好给他借口与为师为难,你们,为师是这般愚鲁之人吗?” “师父圣明!”两名道童恍然大悟。 持瓶童子思索片刻,皱眉道:“师父,那我们为什么不走呢?” 持扇童子也道:“对啊,那妮子不过脚程快些而已,但以师父本事,我们大可一走了之,何必在此画地为牢?” 灵虚子面露尴尬之色,怒道:“走,你们两个怂包,为师虽不是名门正派中人,但也是信守承诺之辈,既然在慈候,如何能够食言?” “哦。”两名童子闻言,由衷赞道:“师父倒比那些名门正派得修士,更磊落许多。” 等了片刻,灯儿距离他们三人不过百丈之遥,灵虚子搓了搓略微有些潮湿的手掌,强自镇定道:“你们两个一左一右先走,为师在后面压阵,晚些时候我们师徒再在瓜州会合。” “师父,不是要信守承诺吗?”持瓶童子奇道。 灵虚子大怒,伸手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迂腐,迂腐,似你这等心性,如何参悟不化骨的无上妙道!” 持瓶童子委屈道:“可是师父方才……” “什么,难道你没听过成大事者不拘节?速去,速去,再晚只怕没机会了。” 持瓶童子还想再辩,却被一旁师弟扯了扯衣袖,两人这才躬身一礼,一南一北,各自离去了。 灵虚子心观察着远处灯儿,见她一直不为所动,心中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竟是个傻子,害道爷白白担心这么久。” 罢,眼珠一转,体内尸丹运转,脚尖一挑,扬起一捧黄沙,借着土遁就要往西方而去。 岂料刚遁出数丈,便“噗通”一声撞了个七荤八素,原本土遁法术下软如云泥的砂石,不知何时竟变得坚逾金刚一般。 灵虚子走得急,一头撞上,即便是绿僵之躯额头也瞬间鼓起一个鸡蛋大的红包。 “你要去哪里?” 不等他回过神,就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灵虚子睁眼一看,不是那个浑身没有半点法力的妮子又是谁?78中文首发 . . “你会法术?” “不会啊!” “那你如何能破了我的遁术?” “我对蝶儿不能让你走,所以,你就出来了呀!” “那你刚刚怎么不拦住我那两个徒弟?” “因为师父只让我跟着你,又没让我管他们。” “你……你敢耍我!” 看着面前这个年纪尚有些青涩,却生得极甜美的少女,灵虚子忽然觉得自己才是个大傻子。 想到自己方才险些在弟子面前险些丢脸,如今又在这么一个妮子面前连连吃瘪,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再顾忌什么圈套不圈套了,暴喝一声就朝灯儿胸前抓去。 看这不避不闪,依旧托腮看这自己的灯儿,灵虚子心中暗喜:“这丫头,莫不是被吓傻了吧,看在你如此乖巧的份上,稍后擒下你,道爷也不予你为难,只带你退回门中,收为座下弟子便是。” 眼见双手就要碰到面前少女衣衫,忽然一道紫芒闪过,灵虚子惊诧发现,自己原本坚若金刚的双拳竟就这般凭空消失在自己面前,好似根本不存在过一般。 随即一阵钻心的疼痛便涌上心头,乌黑的鲜血像是不要钱一般,洒在面前的黄石青草上,冒气阵阵白烟。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你这是什么手段!” 灵虚子哀嚎一声,舌头一卷,藏在嘴里的一只魃傀虫便飞了出来,先后落在他两只断手上,从口中吐出道道黑气。 “已经告诉你了,是蝶儿啊!”灯儿真的道:“有蝶儿保护我,你打不过我的。” 受那些黑气滋润,灵虚子原本变成两棵光秃秃树干的手臂,重又长出了双掌,只是肤色较之以往白皙了许多。 “咦,你这只黑虫竟然这么厉害。” 在一旁见证了断肢重生的灯儿,瞧得有趣,不由拍掌叫好:“要是腿断了,也能再长出来吗?” 灵虚子一惊,还来不及话,就见又一道紫芒闪过,自己膝盖以下的腿也化作了虚无。 这次灵虚子看清楚了,那妮子当真没骗自己,两道紫芒来源真是一只蝴蝶,那只围着她上下翻飞的蝴蝶。 第四百四十章 “啊呀呀!” 瞧着自己消失的双腿,再看看绕着灯儿上下翻飞的六翼紫蝶,灵虚子高声痛呼,以手作脚连退数步。 “你这虫儿真厉害,它有名字吗?”灯儿蹲在地上,好奇地看着灵虚子逐渐长出来的双腿。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这次修复时间比刚刚长了许多,魃傀虫腹部黑红色的美人脸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等到灵虚子双腿完全长出时,黑虫已经蜷缩一旁,再不动弹了。 “它死了吗?”灯儿在一旁捡了个木棍,轻轻戳了戳,魃傀虫依旧一动不动。 灵虚子面在一旁看着,想要阻止,却又怕惹怒了这个粉雕玉琢似的姑娘。 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怪物啊,只是一个姑娘身边的蝴蝶,就有这般大的威力,倘若等那年轻修士过来,哪里还有自己活路。 灵虚子心思急转,也顾不得心疼自己的魃傀虫,强自笑道:“它江…嗯,它叫美人脸,你看它肚子上的花纹,想不想一个漂亮姐姐的脸蛋?” “啊呀,还真是,好神奇啊!” 灯儿闻言,用木棍把躺在地上的魃傀虫翻了过来,掩嘴惊呼道:“那美人脸除了能帮你长出这些胳膊、腿脚以外,还能干嘛,它能听懂你话吗?” 看着灯儿一棍挑翻自己的魃傀虫,灵虚子不由一阵心痛,他自知此物对自己修行的助益,从来都是当祖宗似的供着,日日含在嘴里,时时用心孕养,哪里舍得像灯儿这般当个蚂蚁似的玩儿。 “姑娘,你轻一点,美人脸现在累了,正在休息呢,可不能吵了它睡觉。” 灵虚子嘴唇蠕动几下,终于按捺不住心痛,心提醒道。 “喔,我他怎么不理我,原来是在睡觉啊!” 灯儿从善如流,终于不再折腾那只已经累到虚脱虫子,压低声音道:“你能让它和蝶儿会儿话吗?” “姑娘,美人脸自然能听懂我话,让它和你的蝶儿交个朋友也行啊,只是这时它有些累了,你看前面就是驿站,不如我们去哪里等你师父如何?我也好找些东西给美人脸吃,吃饱了它才有力气陪你的蝶儿玩呀。” 灯儿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的驿站,点点头道:“好吧,但是你要告诉我,你的美人脸是在哪里抓的。” 见灯儿答应,灵虚子不由喜上眉梢,忙心收起自己的魃傀虫,仔细看了看,见确实只是脱力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一张嘴,依旧放在舌尖下。 “这没问题,美人脸原本叫做魃傀虫,我们昆仑派的魃傀虫又不一样,乃是曾经吸取了旱魃精血的一只母虫产下的后代,可比其它虫子厉害许多,姑娘要是感兴趣,待会儿见了你师父,我带你去我们昆仑派抓几只如何?” “好啊,好啊!”灯儿拍掌叫好,笑道:“到时候灯儿可要多抓几只,青姨一只、媚娘一只、采茵一只,对了对了,还有燕师弟和沐颜,也给他们抓一只,可惜周鸿姐姐不在,不然也给她带一只回去。” “沐颜、周鸿?”灵虚子看着灯儿掰着指头认真数着,脑海中迅速回想这两个名字,确认确实没有听过,心中暗道:“管你什么来路,惹上我们昆仑派,就让你尝一尝我们尸修的厉害!数吧,好好数吧,一只两只三四只,等会儿到了驿站,便将你和你师父一同变成美人脸腹中血食!” “你在想什么?”灯儿忽然皱眉道。 灵虚子一惊,暗呼一声:“好厉害的灵觉,我只流露出些许杀意就被她察觉了。” 面上却笑道:“我在想你师父什么时候过来,晚些时候我还要回门中复命,只怕没有多少时间等他了。” 灯儿回身朝城中看了看:“师父很快就来了,我们先过去吧,到时候灯儿要给师父挑一只最漂亮的美人脸。” “好好好,到时候门中的魃傀虫随你们师徒挑。” 灵虚子心中补充道:“随你们挑,想给哪只魃傀虫都可以,那时你们才晓得我灵虚子的厉害!” 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驿站门口。 一个伙计好奇地上下打量了灵虚子几眼,伸手取下肩头汗巾,有些不耐烦地驱赶道:“去去去,要饭去城里要去,这里可没有剩菜剩饭给你,打扰了里面贵人用膳,少不得一顿好打。” 这时灵虚子一身道袍已经成功变成了一套坎肩、短裤,刚长出来的四肢比脸上的肌肤细腻、白皙许多,乍一看,不像世外高人,倒像是个有什么怪癖的老叫花。 见平日从不放在眼中的伙计都敢这般对自己话,灵虚子不由老脸一红,瞧了瞧身旁灯儿,抬手指着伙计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道爷的路,叫徐应出来见我!” “呵,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掌柜的,有人来砸场子了!” 伙计一声喊,驿站中呼啦啦跑出数名壮汉,一个个肤色黝黑,生得五大三粗,手中各执了一条齐眉短棍,恶狠狠瞪着灵虚子。 “放肆!” 灵虚子何时受过这等鸟气,今日原本心情就有些不好,正想拿这些人出出胸中闷气,就听“当啷”一声,一锭银子忽然落到了自己面前。 “去准备些酒菜,再准备身换洗的衣物。” 灯儿完,看灵虚子一脸诧异之色,脆生生道:“师父了,世人都是先敬罗衫再敬人,银子就是最好的罗衫。” “得勒!”伙计上前捡起银锭掂拎,面上怒容尽去,笑道:“想不到姑娘不仅人长得俊,出手也是这般大方。” 罢,挥退左右壮汉,回身喊道:“酒席一桌,换洗衣物一套!” 灵虚子没料到在自己地盘还要灯儿一个姑娘来帮自己解围,讪讪道:“多谢了,其实不用对他们这般客气的。” 灯儿摇摇头:“师父了,不要太过依仗神通法力,世间有世间的规矩,习惯了用拳头解决问题,会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 “呃……” 两人走进驿站,灵虚子环顾左右,就见一人正扶案趴在柜台上休息,双眼不由一亮。 上前在案头敲了敲:“醒醒,有血食上门了,快把后厨的行头准备一份,莫要像你家伙计一样,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贵客。” 那人顿时睡意尽去,忙搓了搓脸,笑道:“得勒,您二位先坐,我亲自去后厨把关,敢问您这边是几位?”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灵虚子道:“还有一位贵客,约莫稍后便至,你先上碗莲子羹给我们尝尝。” 一听“莲子羹”三字,那人笑意更盛,道:“若是往日,这莲子羹还做不出来,刚巧不久前才添置了一批家什,如今正好拿出来见见日。”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不多时两碗莲子羹便放在了二人面前,里面除了去衣去芯的莲子外,还加了糖腌的红桂花和几粒红枣,不仅香味扑鼻,卖相也是极佳。 “小姑娘是叫灯儿吧,在客栈时听你师父这样叫过,来,尝尝这里的莲子羹,味道可是不错,不仅清心顺气,还有安神养颜之功。” 灵虚子把一碗莲子羹推到灯儿面前,又指了指一旁伙计,说道:“你先吃着,我进去换套衣服,马上就出来。” 灯儿瞧了他两眼,柳眉微蹙:“让蝶儿跟着你吧,不然你要走了,师父该骂我了。” 灵虚子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停在灯儿肩头的紫色蝴蝶,讪讪一笑:“想不到灯儿姑娘年纪不大,做事倒挺周全。” “师父说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灯儿自顾自舀了一勺莲子羹放入嘴里,只觉香甜滑嫩,还有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弥漫在齿间,不由赞道:“这羹还挺好喝的。” 灵虚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等他换完衣服回来时,灯儿面前的那碗莲子羹已经被她喝了个精光。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怎么样,灯儿姑娘,我没骗你吧,你要的魃傀虫我也给你带来了。” 说罢,灵虚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匣,小心放在桌上:“这七只魃傀虫是美人脸产下的幼虫,只是还未长成,灯儿姑娘要是不嫌弃,就送你两只如何?” 灯儿探头一看,只见玉匣中七只米粒大小的黑色幼虫正在吸食着几滴暗红色的液体,不由吸了吸鼻子:“这是人血?” 灵虚子点点头:“魃傀虫要想养得通灵,就必须以自己的鲜血供养,每日子时、午时各两次,不过不用担心,如此连喂三月等到魃傀虫认主后,就没有这些讲究了。” “那三月之后,它们吃什么?”灯儿好奇问道。 灵虚子嘿嘿一笑:“之后嘛……等灯儿姑娘挑一只养了,自然就知道了,若是没功夫管它们,也可以寻一处乱葬岗放出去,它们自会去觅食。” “乱葬岗?”灯儿皱眉道:“难道这些魃傀虫以后都是要吃死尸的?” 灵虚子摆摆手:“非也,非也,不是死尸,而是人死之后尸体腐烂时散发的阴气和尸毒。 旱魃虽然号称僵尸之祖,体内气息却已经由至阴转为至阳,这些魃傀幼虫血脉中传承了一丝旱魃的至阳之气,所以不仅每日要吸取阴气、尸毒,每月月圆之夜,还要借月华之力,炼化体内积累的至阴之气,如此才能阴阳平衡不断生长。” “听着就恶心,我可不想养这种东西,也没功夫每天陪它们去乱葬岗,估计青姨她们也不会喜欢的。” 灯儿一脸嫌弃地把玉匣推到一旁,正在这时,就听驿站外传来了一个声音:“魃傀虫,修炼尸道的至宝,想不到道长竟这般大方,舍得就这般送给灯儿。”78中文首发 . . “师父!” 一听这声音,灯儿双脚一蹬,跃下椅子,循声朝门口望去,就见许宣正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灵虚子见状,不由自主朝柜台瞧了瞧,见那人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心中这才稍安,笑着起身道:“道友终于来了,伙计,有贵客登门了,还不快些再来一碗莲子羹!” “好勒,莲子羹一碗,几位客官稍等,马上就到。” 许宣看了一眼朝后厨跑去的那人,来到桌旁坐定,开口道:“世人只知旱魃之名,却不晓得真正的旱魃早已被封印了数万年。 如今偶尔现世的旱魃,不过是得丙丁火相助修成的飞僵或是不化骨罢了,其中既有天然形成的僵尸,也有修行尸道的修士,都是假托旱魃之名,与真正的旱魃相比,无异于云泥之别。 刚才在驿站外听道长和灯儿说,你这只魃傀虫体内还有一丝至阳之气,我很好奇,这一缕气息从何而来?” 灵虚子想不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对尸道这般熟悉,眼珠一转,笑道:“想不到道友竟是还是同道中人,血脉传承一时半会哪里说得清楚,我在门中只是个三代弟子,这等师门辛密又岂会让我知晓。” “噢?这么说,那你这只魃傀虫当真有旱魃血脉?” “这……听道友这么说,才知道旱魃还有真假之别,我也是听门中长辈说起这事,到底是不是真旱魃,我也不知。” “噢?既然如此,你又怎知道旱魃体内气息已由至阴转为至阳之事?” “这……”灵虚子眼神飘忽,讷讷道:“这也是从师门典籍中看到的,似我们这等尸修,都尊旱魃为祖师,门中自然有许多关于它的记载。” 许宣点点头,不置可否,淡淡道:“方才在客栈时,你说担心有一品堂的探子,怎么如今到了官家驿站反倒不怕了。” 正在这时,一个伙计忽然吆喝一声把莲子羹放到了他面前。 灵虚子看到这碗莲子羹,顿时面露喜色,忙道:“道友不如先尝一尝他们家的莲子羹,味道很是不错的。” “师父,真的很好吃,还有桂花香呢!” “小馋猫,你就不怕他在羹里下了毒?”许宣佯怒道。 “道友说笑了,世间能毒倒元婴修士的毒都价值不菲,我哪里会有这等奇物?” 灵虚子说得没错,修行到了许宣这等境界,寻常毒药已经完全没有了作用,若是蛊、毒……有如今生出六翼的蝶儿在旁,则更加不用担心了。 “说笑罢了,说笑罢了,既然灯儿都觉得好吃,那我也尝一尝。” 说着,许宣端起瓷碗,舀了一勺莲子羹放入口中,赞道:“唔,确实不错,只是太甜了些。” 灵虚子古怪一笑:“道友若要不甜的莲子羹,那也有,就怕羹太硬,崩了道友的牙。” “噢?”许宣瞥了他一眼,一口把碗中残羹吃净,才道:“这座驿站里道行最高的,就数你和柜台后面那位,除此之外,还三个白僵,七个紫僵,不知你说这话的底气从何而来。” 灵虚子双眼一眯,恨恨道:“你这修士,当真可恶,岂不闻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似你这等不知好歹之辈,一年不知有多少要沦为道爷魃傀虫腹中血食。” 见灵虚子态度骤变,许宣也不恼,只是起身坐到灯儿身旁,开口道:“莲子羹确实没动手脚,我很好奇,你这般前恭后倨,到底依仗的是什么?” 灵虚子不屑道:“似你们这等修士,肉身虽比寻常凡人强上不少,但若没了法力,失了神通,在我们尸修面前,又与凡人何异?” “嗯,此话不假。”许宣颔首道:“莫说是绿僵,倘若不用法力、神通,就算是白僵也能凭借肉身之力格杀一个元婴修士。” “没错!”灵虚子自得一笑:“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从来把我们尸修视作邪魔外道,我们自然要寻些自保的法子。 方才道爷耐着性子陪这小妮子说了这么多闲话,就是要等你过来,才好一网打尽,免得再生枝节。” “你是个坏人!”灯儿小嘴一撅,指着灵虚子道:“蝶儿,给他一些教训。” 灵虚子一惊,随即回过神来,嗤笑道:“小姑娘,若说玩虫子,你还是嫩了些,且试试看,看它还听不听你的号令。” 第四百四十二章 搏肉身,小周天阵法 “风铃子?” 灯儿看着六翼魔蝶在空中不断盘旋,却迟迟不肯落下星光,不由有些奇怪,伸手一招把蝶儿唤了回来,又探头在它翅间嗅了嗅,思忖片刻说道:“刚才你说是去换衣服,原来竟是乘机给自己抹上了风铃子!” 灵虚子微感惊讶,诧异道:“看不出来,小姑娘居然还有些见识,没错,正是风铃子。” 在武陵蛮时,灯儿曾跟随田婆学习养蛊、炼蛊之术,虽然时日不长,但也得了些真传,见灵虚子承认,不由气恼道:“师父,这人真无赖,居然乘我不注意,抓取了我的气息炼入风铃子中,又悄悄抹在身上,这样一来,蝶儿就分不清敌我了。” 许宣对蛊虫一术了解不多,开口问道:“风铃子到底是什么,效果又能维持多久?” 灯儿道:“风铃子是武陵蛮特有的一种植物,因花色淡蓝形如风铃而得名。 婆婆曾经说过,即便是灵蛊,魂魄也不算强大,平日主要靠天生敏锐的嗅觉来分辨敌我。 而风铃子恰好能容纳百味,若是有人将蛊虫主人的气味融入风铃子粉末中涂抹在身上,三炷香时间内,就能搅乱蛊虫视线。” 灵虚子抚掌赞叹:“灯儿姑娘说得没错,倒让我生出些许爱才之意,你若肯投入我门下,看在你的面上,今日我便只废了你师父修为,不害他性命如何?” “你想得美,你连蝶儿都打不过,就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怎么配做我师父。” 灵虚子被落了面子,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冷哼一声:“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就让你看看,道爷到底配不配当你师父!” 说罢,双掌轻击三下,喝道:“小周天阵法,起!” 一声令下,十二杆大旗呼啦啦一齐在驿站外立起,每杆大旗旗面漆黑,点点星斗弥补,即便在白日,也散发出熠熠夺目的星光。 这些星光连接在一起,汇聚在驿站上空,形成了一个银白色的罩子,把众人笼罩其中。 “如何?”灵虚子得意的看着许宣:“今日就让你们师徒二人长长见识,这十二杆小周天旗乃是以天外陨铁炼制而成,又在昆仑山巅用月华、星斗之力孕养了整整三年,阵法一经布下,除非是练神返虚的高手,否则半个时辰之内一身法力、神通都将尽数被缚!” 许宣闻言,心中不由一动,这阵法倒和自己的碑阵有些相似。 前番在定境中他已经明白了碑阵由来,传说帝俊曾于河图洛书中悟得周天星斗大阵,以河图洛书为阵眼,能合上天十万八千星辰之力,深邃无比,变化万千,杀气弥漫,乃是洪荒第一阵法, 而许宣的碑阵,正是胎脱于周天星斗大阵,虽然威力不足其十万分之一,但使用起来却少了许多限制,以他如今的实力,已经足以维持阵法一个时辰。 “师父,我们上当了!” 灯儿扯了扯许宣衣袖,朝门外努努嘴,说道:“难怪他一直说什么莲子羹,原来竟是他们的暗语!” 灵虚子笑道:“灯儿姑娘当真冰雪聪明,我说的莲子羹,就是这十二杆小周天旗,你师父那碗莲子羹端上来时,就意味着阵法已成,只等我一声令下了,如今你们师徒已如瓮中之鳖,此时你觉得我配不配当你师父?” “哼!”灯儿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看也不看灵虚子一眼。 灵虚子这时正得意,见此情形却也不恼,瞧着许宣道:“道友以为如何?这小周天阵法乃是我们昆仑派的独门阵法,除此之外,还有大周天阵法,只不过却练神返虚高手才有的待遇了。” 许宣洒然起身,抚了抚衣袖,缓步走向驿站门口,一边走一边道:“原本只是想知道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魃傀虫,想不到还看到了这等奇阵。 如今时日尚早,不如道友再和我们说说你们昆仑派的事吧,譬如说,门中魃傀虫和大小周天阵法的由来,我对这两样物事确实好奇得紧。” 灵虚子看许宣面上全无惧意,心中不由咯噔一跳,双眼一转,嗤笑道:“你们大宋的修士就是诡计多端,事已至此,还故弄什么玄虚,要想听故事也行,等你变成一滩血食时,再让美人脸一点点好生说给你听吧!” 说罢,只见他浑身一震,脸颊、手臂、脖颈处没有被衣物遮挡的地方,瞬间长出寸许绿毛,这些绿毛如同牛毛一般,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受死吧!”灵虚子暴喝一身,拔地而起,左手成掌,右手捏拳,手臂朝后一曲,狠狠朝许宣后背砸去。 “师父小心!”灯儿见状,忙惊呼提醒。 许宣微微回头,心中暗笑,怎么说自己也是见识过不化骨的人,区区一只绿僵而已,就算不能动用神通、法力,那又如何? 《明月感应篇》初识、心斋、坐忘、明虚,四重境界,一重境界数重天,虽然如今依旧只参悟透了心斋境,距离坐忘还有些距离,但只是心斋,那也是能硬抗元婴天劫的存在,比之相当于金丹期的绿僵,实在强横了许多。 “扑”地一声闷响,许宣后背微微弓起,硬接了灵虚子一拳,反手一挑,就把那只拳头夹在腋下,随即左手按胸,右手猛击灵虚子胸口。 “啊呀!”灵虚子右手被许宣夹住,只觉像是被一把铁钳夹住一般,想要反抗,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 “咚咚咚”接连七拳,直打得灵虚子衣衫碎裂,胸骨凹陷,一口黑血喷将出来,落在地上冒出道道白烟。 不久前他才被灯儿削去四肢,若不是有魃傀虫相助,早已失了战力,饶是如此,也是元气大伤。 原本想借小周天阵法封住许宣法力、神通,再仗着自己绿僵之身擒下这个元婴修士,如此也能弥补一下自己魃傀虫的损耗,哪里知道,这个看似书生模样的修士,肉身竟比自己还强悍许多。 “放手,放手!”灵虚子哀嚎几声,见许宣挥拳还要再打,顿时大惊。 牙关一咬,将心一横,用尽浑身力气往前一带,只听“咔嚓”一声响起,那只被许宣夹住的手臂竟生生被他自己给折断了。 “倒是条汉子!”许宣赞道,任由灵虚子抽身后退。 “这人是个剑修,你们莫要轻举妄动,不然没了阵法压制,让他恢复了神通、法力,飞剑一出,就算是我师父来,只怕也挡不住飞剑凌厉!” 灵虚子左手托着右臂,恨恨瞧着许宣,外面布阵的十二名修士见状,想要弃了小周天旗进来救场,却被他伸手阻止了。 说罢,灵虚子又对许宣道:“你……你到底是谁,难道你修的也是尸道不成?不对,你身上没有尸修的气息。” “尸道?” 许宣摇摇头:“以腐肉、阴秽之气为生,将自己弄得人不人,尸不尸,又怎么配得上一个道字。 帝女献何等样的人物,为救百姓与水火,甘愿以身化旱魃,却被你们这些臭虫坏了名声,当真可恨!” “哼,尸道向死而生,深奥玄妙,又哪里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能尽知的!” 灵虚子用左手把断臂夹在胸前,狠狠一按,又是“咔嚓”一声,被许宣折断的右臂竟被他自己生生合拢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北青辰,昆仑有玄机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虽只交手一招,灵虚子就知道自己断然不是面前这位年轻人对手。 以为依仗的小周天阵虽然成功布下,封禁了阵中所有人的神通、法力,但却不曾想,在他眼中一向纸糊一般的修士,肉身修为竟比自己还高明许多。 刚才那一拳他足足用了七八成力气,若是往日,便是块顽石也要生生给捶裂了,竟被许宣以肉身之力硬扛了下来。 好在他早已修成了绿僵之身,否则,也不需许宣动手,单只是那拳头上传来的反震之力,就能让他骨断筋折,废掉一只胳膊了。 风铃子的药效只能维持三炷香时间,时间一过,不需许宣出手,只是停在灯儿肩头的蝶儿都能让他欲仙欲死。 “苦也,苦也!”灵虚子心中暗呼:“难得下山一趟,怎地碰上这来个煞星,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向死而生?说得冠冕堂皇,只可惜我在你身上只嗅到死亡的腐朽气息,至于生……连来世都没有,又遑论今生? 许宣接下灵虚子一拳,也不着急进攻,重又一撩衣襟坐在桌旁,拎起茶壶给自己和灯儿续了两盏茶。 灵虚子色厉内茬,刚才手臂断骨虽然已经接好,但胸前的那几拳头却打断了他七八根肋骨,其中三根肋骨戳破肺叶插入胸腔之中,这让他说起话来不由有些吃力。 “你……你也莫要得意,我师父就在蕃和郡,方才……方才我已经遣人去请了,你要想替天行道,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许宣闻言心中一动,他此行本就是为了寻找帝女献,拿到素色云界旗,虽然出发前就大约猜到了瀚海沙漠所在,但三山两盆何其辽阔? 就算有壬癸玄精旗在手,能和素色云界旗生出些许感应,但要想确切找到封印之地依旧无异于大海捞针。 “先有传承旱魃血脉的魃傀虫,再有与碑阵作用相似的大小周天阵法,如果说这个昆仑派与帝女献无关,实在有些太过巧合了。 灵虚子只是昆仑派三代弟子,恐怕也不知道多少实情,既然他师父要来,正好问个究竟!” 许宣暗自思量,如今自己虽然只有元婴中期修为,但魂魄已经成就阳神,肉身也已炼至心斋境,又有石碑、壬癸玄精旗和山海剑傍身,论起综合实力,就算遇到练神返虚初期的老怪,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想到这里,许宣便道:“既如此,我们在此等着便是,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请教令师。” “这话可是你说的,莫要后悔!” 灵虚子大喜,说完又觉得有些丢了自家颜面,忙补充道:“我……我说这话可不是怕了你,要不是早先被你徒弟暗算损耗了不少魃傀虫阴气,这点小伤我哪里会放在眼中。” “噢?”许宣并不知道驿站外发生的事,不由将目光看向灯儿。 灯儿掩嘴一笑,就把蝶儿如何化去灵虚子四肢,灵虚子又如何借助魃傀虫断肢重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许宣笑道:“你这是自讨苦吃,就算是不化骨遇到蝶儿都被断了一臂,又遑论是你一个小小绿僵。” “不化骨?” 灵虚子一惊:“天下修到不化骨境界的尸修屈指可数,不知你们说的是哪一位前辈?” “绿袍老祖,你可听过?”许宣一字一顿说道。 “竟是他!” 灵虚子喃喃道:“‘南绿袍,北青辰’,绿袍老祖名号还在我家老祖之前,那老怪纵横天下数百年,早已是渡过两次大天劫的人物。 前不久听师父说他阴沟里翻了船,栽在几名太一宫修士手里,莫非……” 灵虚子惊诧地看着许宣:“莫非……你就是那几名太一宫修士之一?难怪,难怪,败在你手里不丢人,不丢人呐!” “南绿袍,北青辰?” 许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心中不由生出一种荒诞的熟悉感,看来不论在哪个世界,大家总喜欢弄出一些排名啊。 “你们家老祖就是‘北青辰’?” 这时灵虚子似乎也认命了,自知自己不是许宣对手,索性让驿站外的修士收了阵法,大剌剌坐在许宣对面,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吞入腹中,一面疗伤一面说道:“那是自然,我家老祖修行年月虽然比不上绿袍,但也渡过了一次大天劫。 师父曾说,若是二十年前,老祖或许打不过绿袍,但要是二十年后,鹿死谁手尤为可知!只可惜……那怪却是被你们给宰了。” “噢?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说法不成?”许宣不动声色问道。 “那是自然!” 灵虚子自得一笑:“同为不化骨,就要看体内体内巫族之血的精纯程度,若非那地方发现得晚了些,这‘南绿袍,北青辰’可就要变成‘北青辰,南绿袍’了。 不过……如今这老怪死了倒也干净,从此天下再无南北之分,说起尸修,就只有昆仑青辰老祖了!” 许宣眼帘低垂,遮掩住双目中流露出的异色,故作随意道:“尸修本就是条不归路,一入此途再无来世,纵然纵横一世又如何?到头来还是尘归尘,土归土。 你说的那个地方就算再神奇,莫非还能再造一个天劫也灭杀不了的帝女献?世人都说黄粱一梦,我以为这四个字放在你们尸修身上倒也合适。” “那又有何不能?” 见许宣颇有不屑之意,灵虚子脖子一梗,也顾不上胸口疼痛,冷笑道:“你这修士,说我们黄粱一梦,却不知自己也不过是只不可语冰的夏虫! 世人有来世又如何?终究还是有胎中之谜,今生不知前生事,与我们有何分别? 只要祖师参悟透了那处绝地的秘密,不化骨也未必是尸修之道的尽头!” 许宣听得双眼发亮,还想再问,就见两个身影忽然出现在驿站门前。 一男一女,男的身高八尺,生得颇为壮硕,女的一袭绯红长裙,腰间系了条黑纹锦带,面容虽算不上绝色,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媚态。 “灵虚子,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绯衣女子开口,嗓音略微有些沙哑,更添几分性感的味道。 一见这二人,灵虚子登时站起身来,一把扑倒在绯衣女子身前,哀嚎道:“师父,师父救我!” 绯衣女子冷哼一声,一只黑色的小皮靴从裙下伸出,一脚踢在灵虚子下巴上,斥道:“连小周天阵法都用上了,还被人打成这副模样,滚!” 灵虚子挨了一脚,一口鲜血喷出,却不敢让血沫脏了自己师父衣衫,忙将头扭到一边,强忍着浑身疼痛手脚并用,爬到两人身后。 绯衣女子环视左右,目光终于停留在许宣和灯儿身上。 “就是你伤了我徒弟?” 许宣还未回话,绯衣女子身旁的男子抢先道:“何必费这些口舌,敢在西夏打伤昆仑弟子,那就是不给我们一品堂面子,我们与贵派刚刚结盟,为表诚意,这人就交给我收拾吧!” 绯衣女子却道:“好意心领了,灵虚子是我的弟子,生杀予夺之权就尽在我手,旁人若敢动他分毫,那就是不给我血罗刹红西月放在眼里,我自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男子笑道:“都说红师妹护短,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也好,只要师妹开心,就是将西夏的天捅破了,那也无碍!” 第四百四十四章 血罗刹,西月借魔蝶 红西月柳眉微蹙:“李元化,与一品堂结盟是青辰老祖定下的事情,你不必这般和我套近乎,一口一个师妹,我怎么不知道师父何时收了你这么个弟子了?” 许宣一听“李元化”三字,就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琢磨,才想起当初三国修士围攻桐柏山时,西夏修士头目就叫这个名字。 李元化讪讪一笑:“西月师妹何必这般拒人千里之外,都说修行讲究‘财侣法地’,于我二人而言,四者如今只缺其一,何不……” 红西月闻言眉头皱得更急,冷冷打断道:“此事绝无可能,你若今后再提此事,休怪我翻脸无情!” 李元化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西月师妹血荼索再利,只怕也斩不尽世间慕艾之心。” 红西月白了他一眼,索性不再理会,冷脸瞧着许宣又问:“就是你伤了我徒弟?” 许宣点点头,起身道:“太一宫许宣见过两位道友。” “你是太一宫的人?” 李元化上下打量许宣几眼,忽然露出一丝惊诧之色:“许宣……可是那个斩了绿袍老祖的许宣?” 一听这话,红西月面色也是一怔,她久在门中修行,虽然消息算不上灵通,但也听过绿袍身陨之事,只是一时没来得及将面前这人和斩杀了不化骨的太一宫修士联系起来。 许宣道:“李道友说笑了,绿袍老祖何等修为,在下哪里是他对手。” “嗯,我看也不像,莫说是你,就算你们太一宫七位提举齐出,只怕也不是那老怪对手。 听闻是那老怪自己作死,把旱魃分身给捣鼓出来了,这才让你们捡了便宜,不过……就算如此,要想火中取栗也非凡人所能为,倒是不能小看你这小子。” 说完,李元化又对红西月道:“西月师妹,不如让我先来称称他的斤两?” 红西月微微点头,这才仔细上下打量了许宣几眼,开口道:“也好,你仔细些,莫要阴沟里翻了船,这人能在小周天阵中打得灵虚子全无反抗之力,想必也过人之处。” “多谢师妹关心。” 李元化面色一喜,正要上前,却又被红西月伸手拦住,不由奇道:“西月师妹这是为何?” 红西月也不答话,只是盯着许宣身旁的灯儿,喃喃道:“不可能,世上怎么还有这东西。” “师妹说什么?” 红西月一句话说得有头没尾,李元化听得一头雾水,想要再问,红西月却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犹如春回大地,看得旁边李元化更加百爪挠心。 “你们都出去吧。”红西月环视左右,这时驿站大堂中除了许宣师徒,就只剩下她和李元化、灵虚子三人。 听她这么说,李元化和灵虚子对望两眼,心中都是不解。 李元化上前道:“师妹这是要干嘛?” 红西月道:“有些师门秘事要与许道友谈,不便外人知晓,烦请师兄和灵虚子暂且回避。” 一听是师门秘事,李元化不由来了兴趣,开口道:“现如今贵派和一品堂都已经结了盟,说不定往后我与师妹……也,也要成就好事,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还有什么秘事是我不能知晓的? 再说了,灵虚子是你徒弟,这师门秘事就算我不能听,他这个昆仑弟子莫非也听不得了?” 红西月双眼寒光一闪,盯着李元化道:“李元化,你知道我血罗刹的名头是怎么来的吗?我叫你一声师兄,那是看在师祖的面上,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李元化面色一滞,这才想起面前这个看似有些狐魅的女子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虽说自己境界比她略高一筹,但真生死相搏起来,却未必是她对手。 “西月师妹何必生气,既是你们昆仑派的秘事,我不听就是了。” 说完,一把抓住灵虚子手腕,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说道:“走吧,好师侄,我带你去外寻个地方疗伤去,等你师父处理好了再过来也不迟。” 等到两人出去,红西月才缓缓上前坐在许宣对面,朝一旁的灯儿微微一笑,开口道:“许道友是太一宫修士,不知师出何门,又怎么来了这里?” 许宣也不遮掩,洒然一笑:“道友这是探我的底?我来此只是带徒弟四处游历一番,涨涨见识罢了,至于师门……我们逍遥派不如昆仑派名号响亮,想必红道友定然不曾听过。” “逍遥派……” 红西月沉吟片刻,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有人和自己提过这个名字,只是一时确实想不起来,不由歉然一笑:“原来是逍遥派道友,久仰,久仰了。” 说完,红西月似是无意一般,目光又落在灯儿身上,惊诧道:“好漂亮的小姑娘,竟似天上真仙临凡一般,莫非这就是道友爱徒?” 许宣皱眉道:“道友有话不妨直言,何必这般前倨后恭。” “我想仔细瞧一瞧令徒肩上那只蝴蝶,不知方不方便。”红西月指着灯儿道。 许宣看了灯儿一眼,他也是直到武陵蛮一行后才知道了蝶儿的来历,心中明白世间认识蝶儿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看红西月方才态度,八成已经认出了蝶儿。 他有心从红西月口中探听旱魃的事情,想了想,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果真是它,果真是它!” 红西月仔细蹲在灯儿面前瞧了许久,眼中渐露欣喜之色,抚掌赞道:“初时为茧,茧破蝶生,蝶翼通体紫色外镶金边,翅上星光点点,宛如璀璨星辰投影,先有双翼,再生四翼,待得六翼齐生,真仙也要退避三舍。” 许宣眉头一跳,“呵呵”笑道:“红道友说的什么意思?” 红西月起身坐回桌前,虽然气质依旧有些冰凉,却难掩面上喜色。 “此间只有你我三人,许道友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六翼魔蝶,这东西别人或许会认错,但我们昆仑派中却一直有它的画影图形。 我说这些,因有一事相求,还望许道友能够答应,此事要是成了,我们昆仑派必然不会让道友失望就是。” 许宣沉吟片刻,直等得红西月有些不耐时,才缓缓开口道:“道友好见识!只是不知到底想让我帮什么忙?” 红西月嫣然一笑,眉眼中魅意更盛:“这事容后再论,只要道友答应此事,到时自有你的好处。” “总要先说说是何事吧,不然,这叫我如何答应。” 红西月点点头:“道友放心,只是借你六翼魔蝶一用罢了,道友若不放心,到时大可同去便是。” 第四百四十五章 血罗刹,西月借魔蝶(二) 许宣看了红西月一眼,心中又回想起灵虚子的那番话,不由暗道:“同去?难道就是灵虚子口中的那处能再造一个帝女献的绝地?若是这样,倒真要跟她一起去看看了。 只是……六翼魔蝶到底对他们有何用处,竟肯将这等机密之事送予外人共享,还是说,这个血罗刹根本就不曾想要放我离开? 届时若真遇上那个青辰,我还真没有把握从他手中逃生,到底要不要搏一搏呢?” 要是以往,许宣根本不会为此纠结,果断拒绝也就是了。 以他如今的道行,就算面对两个元婴大圆满的修士,只要他想走,红西月和李元化想必也拦不住他,但要对面坐着的是昆仑派老祖青辰,那就另当别论了。 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都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或者说……他是个惜命之人。 当初独自一人一路西行,一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对这个满天神佛、遍地鬼怪的世界缺乏一个直观的认识;二也是白素贞魅力使然。 如今好不容易斩杀金钹、劝退徐乾、灭了法海,以周鸿被镇雷峰塔为代价,换得二十年太平,他哪里还愿意去冒这等险,将自己和灯儿的性命送到他人刀俎之下? “好奇心害死猫啊!” 许宣心中嘀咕:“就算昆仑派真与帝女献有何瓜葛哪有如何,未必见得真能通过他们找到旱魃,壬癸玄精旗感应虽然不甚精准,只要多费些时间细细查找,总能寻到些蛛丝马迹,何必去冒这等风险。” 正当他想要开口回绝时,心中却陡然浮现出一个念头:“错过这次机会,只怕此生再无法找到素色云界旗。” 这个念头像是从灵魂深处忽然迸出来的一样,好似有人在和自己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一般,不由让他心中一震。 有道是,至人无梦。 又云,秋风未动蝉先觉。 到了许宣如今的境界,心中断不会莫名其妙生出这种感觉,现在忽然心有所感,必是灵台中端坐的阳神魂魄感知到了什么。 这些话说来繁琐,却只是一瞬间的事,许宣斟酌片刻,终于将心一横:“开口道:“也好,我也正想去贵派见识见识,不过红道友总要先告诉我为何要借灯儿的六翼魔蝶,也好让我心中有个底,你说是不是?” 红西月闻言大喜,忙道:“道友或许不知,六翼魔蝶天生就有召唤星辰之力的能力,除此之外,还有一桩奇异之处,那就是能破天下诸多幻术! 如今我们昆仑派正遇上一处幻境,我们尸修一身道行八成都在肉身之上,幻境一道实非我们所长,此番与一品堂结盟,也正是为了破境之事。” “六翼魔蝶能破幻术?” 这事许宣还真不知道,他修行的《浮荣真幻法》本就是世间一等一的幻境法门,想不到灯儿手中的六翼魔蝶居然是自己入梦之法的克星,想想还真是暗合相生相克之理。 红西月点头道:“没错,只是道友这只魔蝶还只生出了四翼,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 说到这里,红西月笑了笑又道:“道友既然愿意,不如与我同去拜谒青辰老祖,老祖除了尸道,对蛊虫之术也颇有研究,说不定,有法子能让这只魔蝶再生两翼也未可知。 到那时,道友就算手无缚鸡之力,有此奇物,天下之大也尽可去得!” 许宣心知她所言不假,最初蝶儿由茧化蝶生出四翼,就是得绿袍老祖相助,青辰既然与他齐名,想必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此行就算拿不到素色云界旗,能让六翼魔蝶完全长成,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想到这里,许宣便道:“如此也好,只是我在城中还有些俗事未了,不如明日午时我们再一同启程如何?” 红西月道:“也好,那便说定了,明日午时,我在这里等道友。” 两人约定好时辰,许宣便带着灯儿往蕃和郡而去。 灵虚子见状,忙冲进驿站,急道:“师父,怎么就这样放他走了?” 红西月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嚷什么,还嫌不够丢人?让你下山收集白银,如今收罗了多少?” 灵虚子忙道:“已经收罗了三万余两,原本诓了个冤大头,还有近两万两进项的,却被那个许宣给搅和了,全然不把我们昆仑派放在眼中,师父可莫要被他甜言蜜语给骗了,中原修士生得虽然俊俏,一个个却都是口蜜腹剑之辈,千万信不得。” 红西月眉头微皱,喝道:“说得什么怪话,为师是那等为色相所迷之人?这事你莫要多问,有他相助,足以抵过百万两白银。 他手中那只蝶儿来历不凡,到时事成,我再请老祖出手夺下,你是我门下大弟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灵虚子这才喜上眉梢,谄媚一笑,说道:“师父高明,那修士肉身不弱,事后若能炼成金甲尸,到时弟子门行走江湖,也能多一具护法神将了。” 红西月摇头道:“此事以后再说,这修士修行的似乎是极罕见的肉身成圣功法,手中又有那等奇物,想必身后师门定然不弱,还是莫要横生枝节,为师门招惹祸端了。 都说‘南绿袍,北青辰’,但我们昆仑派立派至今不过区区五百年而已,相比那些名门大派,底蕴还是薄了些。 你看那绿袍老祖昔日何等威风,如今说灭就灭了,连门下弟子都不曾逃脱一个。 依老祖意思,若不是要渡第二次大天劫,急着想要寻些渡劫的法子,又怎会让我们出山和一品堂结盟,四处收罗白银炼制秘银? 这些事往日我都与你说过,你要记在心上,行事莫要太过高调。不过……若真结了梁子,就要一不做二不休,免得留下些首尾,给师门树下强敌。 逍遥派,听着耳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还是回去先探查清楚再做计较吧。” 灵虚子连忙点头,这时,李元化也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听到红西月这番话,不由笑道:“西月师妹也太小心谨慎了些,逍遥派不过是个小门派罢了,虽然传承悠久,但如今已然没落,门中大小猫两三只,连个练神返虚师门前辈都没有,算不得什么。” “噢?”红西月抬眼看向李元化,脸上露出询问之色。 李元化看她感兴趣,忙道:“这个许宣我确实不曾听过,但师妹说是逍遥派弟子,我才想起当初桐柏山围攻巫支祁时,曾和他娘子有过一面之缘。” 说罢,就将许宣被困太白顶,白娘子千里寻夫的事情说了一遍,笑道:“他娘子是个千年蛇妖,若是名门正派,哪里容得下这事?” 红西月闻听此言,心中依然有了计较,柳眉一挑,说道:“既如此,那就好办多了,炼成金甲尸虽然不错,却于修行无益,我他胸中气血澎湃十倍于常人,正好拿来当作鼎炉,如此定能早日成就飞僵境界!” 第四百四十六章 传道法,灵犀一梦间 另一边,许宣带着灯儿出了驿站,直奔郡城而去。 路上,灯儿拉着他的手,问道:“师父那几个人没安好心,我们真要帮他们吗?” 许宣回头看了看身后渐渐模糊的驿站影子,灯儿灵觉惊人,说的话自然可信,只是现在他却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灯儿前世是帝女献之师,这次要是真能顺藤摸瓜寻到封印之地,不仅能借青辰之手让六翼魔蝶再次晋级,还能拿到素色云界旗。到时候,若能解开封印,以壬癸玄精旗压制帝女献体内火灵气息,必将使其成为身旁一大助力。 有她在旁,何惧区区一个青辰老祖? 只是……倘若救不出帝女献,那可就有些危险了。 许宣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灯儿脖颈间的铜鼓上,说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凝结元婴是火里种金莲的功夫,师父此番也要试试火中取栗,看看能否搏一个锦绣前程!” 说完,又嘱咐道:“灯儿有女献铜鼓护身,就算遇到青辰想来也有自保之力,万一事有不谐,你就回钱塘去找白娘娘,告诉她……嗯…… 就告诉她我在极西之地修行,让她莫要牵挂,也不必来寻我,等师父出关后自然会去找你们,明白了吗?” 灯儿听得似懂非懂,仰头看着一脸坚毅之色得许宣,点头道:“灯儿明白了,师父放心,就算有危险,灯儿和蝶儿会护着师父的。” 许宣心中一暖,握着灯儿的手不由紧了紧。 说话间,师徒二人已经回到百代客栈,许宣远远就看站在客栈门口翘首以盼的范建。 “汉文可算回来了,那个灵虚子如何了?” 许宣客栈里面努努嘴,示意这里人多嘴杂,让他里面说话。 等到三人回到房中坐定,许宣才道:“灵虚子的事范兄就不必管了,想来他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不过稳妥起见,范兄还是早日启程回苏州去吧。” 范建点点头,讷讷道:“汉文,刚才你说的仙缘……” 许宣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笑了笑,伸出食指在范建眉心一点,一道凡人不可见的灵光如同水波似的从他指尖荡漾开。 灵光一闪即逝,范建双眼瞳孔放大,片刻后就恢复了正常,只觉脑海中忽然多出了许多东西,却似镜中花,水中月,看不分明。 “汉文,我这是怎么了?”范建摇了摇有些发胀的脑袋,不解问道。 许宣道:“师门有规矩,法不轻传,范兄未入门,我也不好将本门法术传授给你。 不过……你能从那些古籍、传说中寻到古昆仑的蛛丝马迹,足见心思之缜密。 最难得的是,还能不拘泥陈规,另辟蹊径,想旁人之不敢想,这分心思恰合了一位道长的符箓道术。 方才那一指,是我自创的道术,唤做灵犀一指,说起来倒有些像佛门的灌顶之法,就是将那位申公茂道长的道法和自己的一些修行感悟先尽数灌入你识海之中。 范兄此时尚未修行,一时难以消化这些东西,等到夜间入睡时,识海中自会生成梦境,到时再好生体悟不迟。” “灵犀一指……” 范建闻言,双眼发亮:“世间竟有这般玄妙的法术,当真是仙家妙法了,哥哥这里多谢了!只是不知,这位申公道长的法术比汉文如何?” 许宣道:“申公道长这时想必已经飞升昆仑仙山了,他是罗浮山散修,留给你的道法也是无意中得来,连他自己都受限于资质未曾真个炼成,饶是如此,如今也是真仙之流,范兄大可放心修行就是。 等你真把这门道法炼成,就能同时御使十三万六千张符箓,天下虽大,都能去得,倘若再将每张符箓炼至法有元神,必是大罗金仙之流!” 范建大喜,忙拱手拜谢。 许宣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即又从芥子袋中拿出一柄拂尘放在桌上,说道:“这浮尘也是申公道长炼魔渡劫的至宝,也是件难得的灵器,如今就一起赠予范兄吧。” 范建虽然不知灵器为何物,也隐约明白此物的贵重,当即连连称谢。 许宣道:“范兄不必客气,我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 不过,你此时道法未成,怀揣此宝有害无益,我已在拂尘上种下封印,等你修出元婴后,封印自解。” 范建见许宣说完,先是起身郑重一礼,又朝罗浮山方向叩拜三次,算是行了拜师之礼,又取了一块绸布,把拂尘小心包好,放在枕下。 此事完结,许宣和范建说了许多修行常识,才起身离去。 当晚,范建酣然入睡,于梦境中体会申公茂遗留的道法玄妙,百年后在罗浮山自立门户,也成了一派祖师。而那柄拂尘,也成为门中掌门信物,只是这些成就却不是他如今所能想到的了。 次日,许宣辞别范建,带着灯儿往驿站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提许宣如何与红西月如何同赴昆仑派,单说远在钱塘县的沐天颜,这几日也正忙得不可开交。 自从得了许宣吩咐,他也知道《新白娘子传奇》公演对营救周鸿有莫大关系,哪里敢懈怠半分,只用了数日就敲定了诸多事宜,又请了许多闲汉整日出入茶馆酒楼,放出风声,为公演造势。 不说传闻此剧中的白娘子就是龙女祠中的新晋钱塘水神,单只是临安府魁首柳凝雪,隐湖小筑林秋白,潇湘馆楚怀烟,苏记女子成衣铺小蛮这几个名字,就已经让钱塘县百姓为之兴奋起来。 这些人,莫说同台献艺,平日寻常百姓就是见一面都难,这时不需花一文钱就能一饱眼福,由不得他们不兴奋。 公演地点最终还是选在了苏盛茂的万盛园,沐天颜把观众分为三类。 一类是钱塘县附近的达官显贵,对于这些人,沐天颜把二楼小包间和楼下看台前的数十张八仙桌留给了他们,自己亲自拿着许宣的拜帖,登门拜访。 另一类,则是钱塘县周边的乡绅、名流,以及杂剧班子的班主、大家,这些人位置靠后一些,也没了八仙桌,只是一张长条椅了事,自然交由苏盛茂、柳凝雪等人邀请。 还有一类,用许宣的话来说,则是白票。 他们都是四周闻讯而来的百姓,这些人虽然没什么名望,却是未来的主要消费群体,而且也能为公演造势,捧捧人场。 沐天颜在最后排留了两三丈空地,依次安置了许多高低错落有致的台阶,约莫可以容纳两三百号人。 如此一来,原本只能容纳三四百人的万盛园,顿时成了一个可以接待五六百人的大剧院,倒把维持秩序的护院们忙得够呛。 第四百四十七章 曲绕梁,千年等一回 苏盛茂微躬着身子站在一扇小门前招呼,楼上包间和前台八仙桌的客人可以从这里直接前往戏院内,算是万盛园的贵宾通道。 “哎呀,方公子,张公子,您二位可算来了,里面二楼包厢早备好了,甲字一号房!” 苏盛茂瞧着被十余人簇拥着过来方世杰和张苒,脸上笑意更盛,不等他们过来,连忙抬脚迎了上去。 说罢,又朝一旁吆喝两声,招呼两个伙计过来,嘱咐他们好生在一旁伺候着。 方世杰和张苒如今早已今非昔比,自从梁王爷下狱后,他们父子想要强夺之江日化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些不知真相的吃瓜群众还以为梁王爷倒台与之江日化有关,顿时对方世杰更加敬畏。 “苏老板财源茂盛啊!都是自家人,就不用这样客气了,哪里还需要你亲自来接。” 方世杰拱拱手,朝四周打量了一番,笑道:“这公演算起来也有我一份,所以今天带了几位临安府的朋友过来捧场,你可莫要让我丢了面子。” 苏盛茂看了看方世杰左右,见这些人都是一身锦衣绫罗,腰悬美玉,心知都是非富则贵的人物,忙赔笑道:“方公子放心,保管诸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那就好,那就好!” 方世杰满意点点头,对身旁张苒道:“这可是汉文亲自写的本子,你一会儿可好生瞧瞧,她们排练时我可是看了,啧啧啧,怎一个精彩了得! 尤其是那个小蛮姑娘,平日里竟没看出来还有这等天赋,灵动、洒脱、娇憨,活脱脱就是一个另青姑娘。 哎,你说汉文这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不仅填的词才气逼人,还有一双点石成金的妙手,现在竟连台本都能写了,还写得这般好!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他是能雅能俗,我等自叹不如啊!难怪能娶那等仙妻,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呀!” 张苒“嘿嘿”两声,笑道:“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与汉文相比,我们只怕尽是些不可雕琢的朽木,或许……他昏迷沉睡那几年被哪位临凡的神仙开了窍,变成个生而知之的天才了也说不一定。” 方世杰听张苒一句子曰诗云,脑袋不由有些发昏,笑骂道:“好了,好了,什么之乎者也,到了万盛园你还这般拽文,走走走,时候不早了,该进去了,不然一会儿得错过好戏了。” “这离开场不是还有些时候吗,莫非还有什么好戏看不成?”张苒不解问道。 方世杰神秘一笑:“你到时就知道了,为了这出戏,汉文可费了不少心神。” 张苒见他故意卖关子,也懒得追问,索性跟着众人径直穿过小门回廊,来到二楼包厢坐定。 万盛园的甲字一号房想必寻常包厢大了不少,便是十余人一同观看也不觉得拥挤,坐在里面,楼下戏台上的情形尽收眼底,除了门口两个伙计外,屋内还贴心的站着几个丫鬟服侍。 “方老板,你们钱塘县可是越发阔绰了,只看这戏院包厢的摆设,就算放在临安府,也能拿得出手啊!” 说话的是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端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又赞道:“嗯……不错,这茶也是极品,汤色碧绿,香气鲜嫩,滋味醇和,一口入腹齿颊留芳,沁人肺腑啊!” 这名男子姓朱,也是临安城一位大商贾,听他赞赏,方世杰心中不由得意。 原本许宣最初是准备让他来牵头承办《新白》公演,以及之后在各地的演出的,只是后面沐天颜来了,索性便让沐天颜牵头,只让方世杰、苏盛茂等几大班头从旁协助。 “朱老板,茶是好茶,一会儿的戏也是好戏,那话怎么说来着……对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方老板,我们这几个也算是见过市面的,什么杂剧没听过?若不是听说柳大家登台,哪里会从临安府跑到你们钱塘县来,倘若一会儿不能入我们眼,你可是要好生破费一番了。” 此人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附和称是。 方世杰吩咐一旁丫鬟端了些时令果蔬过来,这才起身指了指包厢中众人笑骂道:“你们这些家伙,都是些买椟还珠之辈,一会儿便有珠玉在前,你们还惦记着我之江作坊那点东西,也罢,倘若待会儿真不能入诸位眼,自然让你们满意就是。” 张苒虽未见过众人排练,但对许宣却有一种莫名的信息,见状也道:“诸位稍安勿躁,有我和世杰做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大家白跑一趟,说不定往后这出戏还要演到临安府去呢,那时候,诸位也算是喝了头汤了。” “是极,是极,只要公演口碑反响不错,我就去各州府卖台本去,那时节,你们可得反过来求着我了!” 方世杰得意洋洋,从怀中摸出一个一本线装书,蓝底白边,上面用小楷端正写了《新白娘子传奇》六个大字。 众人说话间,楼下的观众已经陆续入席,除了前排的八仙桌和长条凳外,后面黑压压站满了人,都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嘿,柳凝雪柳大家知道吗,万盛园可真是大手笔,竟然能请动她出面。” “胡说,万盛园哪里有这等面子,这都是方世杰方公子的面子!” “道听途说了吧,哪里是方世杰的面子,你知道这台本谁写的吗?” “谁?” “长相思许汉文!” “长相思?可是那个家有仙妻的长相思?” “没错!就是此人,听闻他这出戏,写的就是自家娘子和自己的故事。” “啧啧啧,这有钱人就是会玩,柳大家身价可是不菲,林秋白、楚怀烟也都是正当红的花魁,也不知道这出戏得花多少钱。” “嘿,瞧你说的,人家许公子是差钱的人物?你家婆娘用的香水、香皂,你平日喝的烈酒,那可都是他们家作坊做的,他差钱?只怕皇帝老子都没他有钱嘞!” “难怪,钱能通神啊!听说梁王爷就是因为动了歪心思,这才被问了罪,阖府上下107口尽数锁拿入狱,杀得那叫一个人头滚滚。” …… “铛铛铛!” 众人说话间,忽然三声锣响,顿时惊得满堂寂静,落阵可闻。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哈啊,断肠也无怨……” 曲声激昂,歌声清悦,词意直白算不得含蓄有意境,却又直击人心,让人顿觉琅琅上口。 曲声中,台上白烟涌起,朦胧中,一条白练自后台飞出,凌空盘旋一圈,重又飞了回去。 随即,一袭白衣的柳凝雪轻移莲步,踏云踩雾从帘后走出。 一番顾影自怜后拜伏于地,口中唱道:“青城山下折素素,洞中千年修此身,勤修苦练来得道,脱胎换骨变成人。一心向道无杂念,皈依三宝弃红尘,望求菩萨来点化,渡我素素出凡尘。” 柳凝雪不愧临安魁首,歌喉一展,立马将原本想要斥责“淫词浪曲”之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大哥莫说二哥,若真是埋头做学问的酸腐夫子,来这里做甚? 只是一场杂剧,难道说《莺莺传》说的就不是情爱,谈的就不是男女之事了?都是来寻乐子的,何必自揭面皮,坏了众人兴致? “好”方世杰带头一声喝彩,顿时掌声雷动,叫好连连! 第四百四十八章 满堂彩,白衣鹤氅客 “姐姐,你看小蛮姑娘,演得还真像!”另一个包厢里,小青正站在白素贞身旁,指着戏台上掩嘴轻笑。 许宣把《新白娘子传奇》改编成二十六场,此时公演的正是第一场《断桥结缘》。 只见台上小蛮身穿一袭淡青长裙,手捏兰花指,唱道:“小姐名唤折素素,家居四川芙蓉城,老爷在世为总镇,驰骋沙场有名声……” 声音婉转娇美,双眼灿如星辰,乍一看,倒真像另一个古灵精怪的岑碧青。 白素贞含笑点头:“那个柳凝雪演得也不错。” “不是她们演得好,应该是许官人台本写得妙才是!” 小青板起手指道:“只可惜今日只公演《断桥结缘》《仇王府结亲》《法海说许》三场,看得忒不尽兴。” 白素贞道:“台本你都看过了,还不知足?” 小青道:“白纸黑字哪里有戏台上演的生动有趣,不过说起来我现在还真有些佩服许官人,竟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救周姑娘,还把姐姐写得天上少有,世上难寻,教我好生羡慕啊!” 白素贞嗔怪道:“羡慕什么?如今你也有你的张公子,难道还不知足?” 小青摇摇头,正要答话,突然“咦”了一声,探头往楼下一看,指着角落处奇道:“姐姐,你看那人。 这人好奇怪,看穿着非富即贵,怎会和那些寻常百姓一般站在后面?” 白素贞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楼下角落处站着一位白衣公子,这时虽已初秋却仍未褪尽夏日炎热,但他却身穿长衫,还披了件鹤氅,看起来甚是怪异。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白素贞就觉心头忽然没来由一阵发紧,只觉得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让她油然生畏的气息,好似遇到了天敌一般。 惊诧之余,白素贞忙掐指推算,只觉眼前黑云压顶,杀气弥漫,竟是一副大凶之兆。 忙伸手拉住小青道:“青儿,这人来头不小,你莫要招惹他,连看也不许再看。” 说完,起身拉着小青,转身头也不回就朝楼下小门走去。 “姐姐这是怎么了?”小青不解,回头又看了一眼,只是这时视线被二楼栏杆所阻,再看不到楼下那名白衣公子。 白素贞面色惨白,压低声道:“方才一见那人,我就觉得心中忐忑惶恐,掐指一算虽然看不分明,但也察觉到这人定会对我不利,如今官人不在,你我莫要招惹是非,还是赶紧避开为妙。” 小青奇道:“姐姐已经渡过化形天劫,如今徐乾远遁,法海转世,就算遇到练神返虚的修士,也要敬你钱塘江水族正神身份三分,世间还有谁会对姐姐不利?” 白素贞无暇多说,直到回转钱塘水府,急匆匆吩咐左右开水府法阵,关闭往来人间入口,才道:“青儿,此事大意不得,那人只怕是我命中大劫,就看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了。” 小青也知道白素贞烛阴追魂法玄妙,虽然心中依旧不解,却不由重视起来,正色道:“姐姐不必担心,就算那人是个临凡真仙,也要顾忌神道颜面,这些日子我们就呆在水府中,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难道还敢打上门来不成。” 白素贞闻言,微微颔首:“青儿说得是,自从那日被申公茂欺上门来,我便日日炼化水府印玺,如今总算真正坐稳了钱塘水神的位置。 世间法尽头不过出神入化,现在我坐拥一江水源之力,又有历代龙君加持的水府阵法守护,想来应当无虞。” 小青跺脚道:“只可惜许官人带走了壬癸玄精旗,不然,姐姐以钱塘水神的身份御使神旗,就更加有备无患了。” 白素贞眸中忧虑之色一闪即逝,叹道:“天意难测,官人将神旗带走也好,如此就算我们这边真出了事,他以后也能多几分自保之力。” 小青见白素贞依旧心情低落,忙上前握住她双手,宽慰道:“姐姐莫要如此,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晚些时候我出去把师父请来,有他坐镇,我不信还有谁敢轻举妄动。” 白素贞点点头,面上忧虑之色稍减,只是柳眉依旧紧锁不断思量那名身披鹤氅的白衣男子到底是谁。 心中暗道:“官人说我是常羲转世之身,于天地有大功德,法海只是出手想将我压入雷峰塔中,就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那人若真对我出手,难道就不怕天道反噬?” 白素贞这边焦虑万分,万盛园中却依旧热闹非凡。 三场公演下来,园中众人纷纷叫好,无数花篮不要钱似的往戏台上送去,与苏盛茂相熟的达官显贵拉住他,一定要他今日再演两场。 无奈之下,苏盛茂只能去找方世杰商量,同意再加演两场,众人这才放过他。 第五场《昆仑山盗草》演罢时已近二更,方世杰早吩咐在醉仙楼摆下宴席,请柳凝雪、林秋白、小蛮等人前去庆贺。 今公演大获成功,让众人都很高兴,演出时,已经有许多戏院班头来找苏盛茂商谈购买台本之事。 苏盛茂不敢擅自做主,忙去请示沐天颜,沐天颜那边早得了许宣嘱咐,大袖一挥,全都允了。作价也很是公允,只有一条,那就是不能擅自改编台,或是行狗尾续貂之事。 众人来到醉仙楼,酒席早已备好,方世杰、沐天颜、苏盛茂以及柳凝雪、林秋白、小蛮等人坐了一桌。 方世杰率先举杯道:“今天公演能大获成功,全靠诸位鼎力相助,在这里我先代表汉文谢过诸位了。” 柳凝雪等人皆称不敢,柳凝雪道:“怎地不见白娘娘和青姑娘?要我说,公演成功有大半功劳要算在许公子的台本上,应当我们谢谢他才是,既然许公子不在,我还想当面敬白娘娘三杯呢。” 苏盛茂道:“方才我去看了,白娘娘和青姑娘都不在包厢中,想必是提前回去了,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还是不要叨扰她们了,改日我们再一同去拜访便是。” 方世杰笑道:“苏班主说得是,改日我们一同去谢过,如今还五场演罢,还有二十一场,还要仰仗诸位多费心,我敬大家一杯。” 一杯饮尽,方世杰又道:“说起来,今天这三场戏最出彩的当数柳大家、林大家和小蛮姑娘了,柳大家演的折素素自带三分仙气,颇有几分白娘娘神韵,林大家反串的许仙温润如玉,又暗藏几分多疑与书生气息,难得难得。 还有小蛮姑娘,啧啧啧……我真佩服汉文眼光,竟能慧眼识珠,挑出你这么块璞玉,佩服佩服啊!” 苏盛茂在一旁和声道:“那可不,只可惜小蛮姑娘还有苏记女子成衣铺的生意要打理,不然我都想重金请她过来当我们万盛园的台柱了,保管红得发紫!” 众人闻言,都是大笑,又说:“苏班主打的好算盘,若不是许公子面子,你能请得动小蛮姑娘?倒是青莲别院的卓小小,前番丢了角色恼羞成怒,还到处说《新白娘子传奇》一无是处,此时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正觥筹交错间,只见一个白衣鹤氅的男子忽然推门走了进来,环视一圈后来到方世杰一桌前,开口唱道:“三杯酒迷了本性,雄黄害我现原形,闺房中红粉变蛇蝎,罗帐内吓坏我夫君。” 众人循声抬头,看他面容俊朗,衣着虽然有些不合适宜也能看出不是寻常人家穿戴得起的,而他这时口中唱的,正是第四场《闺房惊变》中折素素的台词。 白衣鹤氅男子唱罢,自顾自在桌上取了一杯酒水饮尽,嗤笑道:“白蛇贪恋红尘,私配人间,还敢前往昆仑仙山盗取灵芝仙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偏偏你等还敢为她着书立传,当真好胆! 如今我只问一句,白素贞何在。说出来,我饶你们一干性命,若敢有半个不字,只怕后面那二十一场你们也不用演了。” 众人见他言语间对白素贞颇有诋毁之意,心中不由有些不满,面色都是一沉,方世杰正要起身呵斥,却被一旁沐天颜死死按住。 第四百四十九章 败陈二,破法谈笑间 修行不易,其难有三。 一为因缘。 无论佛道,都讲究法不传六耳,天下众生何止亿万,能有幸闻得真法者却寥寥无几。 二为修行。 筑基、炼气、炼神、返虚,一重境界数重天! 万人中,未必有三五人能感应到天地中游离灵气,从而引气入体,伐毛洗髓。 丹成九品,唯有三品以上方才有望成就元婴,其余杂糅之丹,纵使白发皓首,最终也只能泯然众人。 三为大道。 能得真人传法,已算有些仙缘,其后能丹成三品以上,修出元婴,更是百里挑一的修仙种子。 即便如此,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破开顽冥成就化神,渡过飞升天劫,去往昆仑仙山,就要靠一个“悟”字了。 悟得天地大道,成就元神不坏,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正因如此,一些有了道行的修士,才会不自觉失了本心,生出超凡脱俗的心思,忘记自己本来面目,动辄就把众生当刍狗。 在场众人,有修行的只有沐天颜和小蛮两人,其余人纵使如方世杰,虽然今非昔比,增加的也只是世俗间的财富、权势,论起眼界或许比以往开阔许多,但涉及修行中人的事情,依旧与寻常人无异。 自从经历过黑云湖神之事,又跟随妮蒂亚修行一段时间后,沐天颜就明白了修行高手的恐怖和蛮横,也清楚在他们眼中,众生当真与蝼蚁无异。 他如今魂魄虽未成就阴神,但已经比常人强大太多,自然能察觉到面前白衣鹤氅男子身上散发的恐怖气息。 这种气息,即便是当初号称练神返虚之下第一人的完颜谷截,较之也相差甚远。 面对这种境界的高手,沐天颜虽得了五等傀儡,也知道不是对手。 沐天颜瞬间心思百转,暗暗叫苦:“这人不知什么来头,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息就恐怖如斯,听他语气,相是白娘娘的对头无疑。 如今白娘娘不在,汉文又远赴西域,若把他留在此处,只恐伤了旁人,为今之计,只能先寻个理由把他带离此地再做计较。” 想到这里,沐天颜强自一笑,起身抱拳朝白衣鹤氅男子抱拳一礼:“不知公子和白娘娘有何过节,寻她做甚?” 鹤氅男子轻蔑一笑:“你这般问,想必是认得白素贞的,识相的速速带我去寻他,到时说不得还会赐你些许机缘。” 一旁方世杰被沐天颜按住,心中不忿,又听鹤氅男子说话如此跋扈,眉头不由一皱,正想起身说些什么,却被一旁小蛮在脚下踢了一脚。 方世杰一愣,扭头看了看身旁小蛮,见她正向自己使颜色,不由一动,这才把涌到喉咙边的话咽了回去。 沐天颜瞧了方世杰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朝众人拱了拱手,笑道:“诸位原谅则个,这位公子既然有事寻白娘娘,我带他去便是,世杰,你可要招呼好了,莫要心疼你们醉仙楼的酒水。” 说罢,便起身对鹤氅男子道:“公子走吧,我带你去找白娘娘。” 等到两人走后,方世杰才指着门外对小蛮道:“方才那人你认得,怎能如此无礼?” 小蛮摇头道:“我哪里认得他,你也知道白娘娘不是凡俗之人,那人敢直呼她名讳,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似这等修行高人不是我们能得罪的,还是让沐公子去处理吧。” 一旁柳凝雪沉吟半晌道:“小蛮姑娘言之有理,沐公子方才引那人出去,想必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我在临安城时也曾见过几位高来高去的修士,确实不是我们能招惹的,只希望白娘娘能对付此人吧。” 原本好好的一场宴席,被鹤氅男子搅得众人都没了兴致,只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各自休息去了。 另一边,沐天颜带着鹤氅男子出了醉仙楼,就往城外而去。 今夜月色正好,皎洁的月光照在二人身上,在他们背后拉出两道模糊的影子。 借着月色,沐天颜偷眼瞧了瞧鹤氅男子,试探着问道:“不知公子仙乡何处,如何称呼?” 鹤氅男子看了看四周越发荒凉的环境,不答反问:“难道白素贞不住在钱塘县中?你带我来郊外做甚!” 沐天颜“呵呵”一笑,指着远处山峦道:“公子你看,前方那处山唤作夕照山,山上有座雷峰塔,塔下不远处就是清波门,白娘娘住所就在那里,只是她行踪飘忽不定,若是见不着,公子可莫要怪我。” “雷峰塔,清波门?”鹤氅男子望着夜色下得山峦,目光一凝,两道精光一闪即。 口中喃喃道:“原来雷峰塔就在那里,法海那个秃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身死道消不说,还累及旁人,当真该杀,等我斩了白蛇再去寻他转世之身晦气,定要将他灰飞烟灭才消我心头之恨。” 沐天颜心中“咯噔”一下:“这人好大口气,只是不知和白娘娘有何过节,法海已经轮回转世,他竟还不肯放过,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但愿陈二道长对付得了这个煞星。” 两人脚程不慢,又走了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仇王府门口。 沐天颜指着门前“张府”匾额,赔笑道:“公子,就是这里了,容我去叫门。” “不必!”鹤氅男子摆摆手,上前一步,盯着朱漆大门只看了一眼,便皱眉道:“听说白蛇私配的夫婿姓许,怎的这里却是张府。” 沐天颜暗暗叫苦,心道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正想寻个借解释,鹤氅男子忽然回身看向夜色深处,淡淡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出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从远处缓缓走了出来,不是陈二又是谁? “你要找白素贞?”陈二双手负在身后,凝神瞧着面前男子。 “陈抟?你怎么会在这里!” 鹤氅男子微微一惊,仔细打量了陈二一番,才道:“原来不过是个遗蜕化形的俗物。” 说完,眼中寒光一闪,转头瞧向沐天颜,冷冷道:“原来竟是带我来寻帮手了,你以为凭这俗物就能奈何得了我?敢这般戏耍于我,就让你尝一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一听这话,沐天颜就知不妙,忙往后跃出几步,躲到陈二身后。 今天是《新白》公演的日子,为了方便,他就把装着红莲机甲的盒子放在了许宣家里,鹤氅男子真要忽然出手,保管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慢来慢来。” 陈二捋了捋胡须,伸手把沐天颜护在身后,指着鹤氅男子右侧道:“你既然认得陈抟,且看那边是谁?” 鹤氅男子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夜色深处缓缓走来一人,形容与陈二一般,只是身上的气势却凌厉了许多。 “陈抟?”鹤氅男子微感惊讶,旋即大笑道:“都说陈抟是个睡仙,最擅入梦之法,有让人真假难辨之功,想不到你这俗物不过一具遗蜕所化,竟然也有此神通,倒是有趣。也好,我此番下界手下正好少个随驾听命之人,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说着,只见鹤氅男子广袖一拂,那个气势凌厉的“陈抟”身形如水波般一阵晃动,随即便化作虚无,直惊得陈二瞠目结舌。 “你到底是谁,竟能这般轻描淡写破了我入梦之法!” 惊诧间,陈二双手迅速结印,一团五彩光芒在掌心凝结,其中星光点点,山川河流具在,如同一个栩栩如生的世界。 “庄周梦蝶!” 随着他一声喝斥,那团五彩光芒迅速扩散,只一长眼功夫,就把三人一同囊括在内,月色下,张府门前复又变作空荡荡的模样,只有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犬吠,打破深夜寂静。 “啊呀!” 忽然,一声惊呼响起,空气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陈二自水波中飞出,口中鲜血喷出数尺,脸色煞白,双眼光芒也暗淡了许多。 “有趣,有趣,你这入梦之法竟能勘破些许空间法则皮毛,于虚空中造化梦境空间,想来在世俗中也算一号人物了。” 说话间,鹤氅男子一手拎着沐天颜后领,缓步从水波中走出,饶有兴致盯着委顿在地的陈二,缓缓道:“如何,现在能说了?白素贞到底在哪里!” 第四百五十章 逃性命,行至山穷处 “陈道长!” 被鹤氅男子随手丢在一旁的沐天颜惊呼一声,忙跑上前去扶住陈二,关切问道:“陈道长,你没事吧?” 陈二好像没听到沐天颜问话一般,只是死死盯着鹤氅男子,双眼露出一丝惊惧。 迟疑片刻,似是开口询问,又似喃喃自语一般说道:“世间能不被我梦境所迷,又弹指间破除梦境空间的,除非真仙之体、仙灵魂魄共聚一身,莫非……你,你到底是谁?” 鹤氅男子嘴角微扬,伸手掸了掸袖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淡淡道:“算你还有些见识,莫说是你这只假遗蜕而生的俗物,就算陈抟真身在我手中也未必讨得了好,他才成道多少年,不过在凡间有些威名罢了,放在五帝城中又算得了什么?” 见他连陈抟老祖都不放在眼中,陈二面上惊惧之色更甚,不自觉又往后退了两步。 他本就是陈抟遗蜕一点灵性借山川地脉灵气化生而成,修行数百年得徐乾点化才有了如今这般境遇,相比寻常人更加明白生死之间的恐怖。 “就算是真仙临凡,也要将仙体安置在昆仑仙山中,只能凭借仙灵魂魄穿越重重结界抵达人间,你怎能……” “怎能二者兼具?” 鹤氅男子笑了笑,抬眼看了看远处夜幕中的群山,叹道:“凡事总是有代价的,只要你舍得,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如何,我再问你一句,白素贞何在! 说了,或许我还能留你一点灵光投胎转世,若不说……就莫要怪我辣手无情了。” “这……” 陈二喉咙涌动几下,眼神中闪过几丝犹疑之色。 说起来,他和许宣夫妻并没有什么太深交情,若不是他道行高深,小青和张玉堂又结为夫妻,就是许宣也不会放下他摆自己一道的事。 如今大敌当前,生死只在一念之间,陈二如何肯以自家性命维护白素贞? “陈道长,不可!” 正在这时,沐天颜忽然一把紧紧攥住陈二有些干瘦的手臂,低声呵斥道:“道长方才没听清吗?就算你说了,他也不会留你性命,既然如此,何苦要做卖友求荣之人?” “聒噪!”鹤氅男子眼中寒光一闪,一片凌空飘落的树叶“嗖”地一声就朝沐天颜心口击去,其势汹汹,速度竟比寻常飞剑还快三分。 瞧着眼前越飞越近的夺命树叶,沐天颜双眼瞳孔紧缩,想要反抗却又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傻傻站在原地,等那片树叶穿胸而过。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铛”的一声脆响,一个透明光罩忽然浮现在沐天颜身前三寸处,那片携带着真仙之威的树叶瞬间就被弹到一旁,重新跌落在尘土中。 “咦?” 一击未成,鹤氅男子微感惊讶,仔细一看,眼角不由突突跳了两下:“域外邪魔的手段?想不到你竟与他们有瓜葛,有趣,有趣! 帝俊、常羲为灭杀巫族与域外邪魔,甘愿以身陨为代价,降下都天神雷。到如今,白蛇却自甘堕落和域外邪魔搅和在一起,当真是天大的讽刺。” 沐天颜侥幸逃得性命,已是满头大汗,一颗心脏狂跳不已,哪里还顾得上对方说了些什么。 惶恐地摸了摸胸口,确认自己确实并未受伤,这才如蒙大赦从领口出掏出一枚护身符。 在月光的映衬下,鸽蛋大小的护身符反射着清冷的金属光泽,看形状,像是一棵参天古树,上有十只形态各异的火鸦栖息其间。 这枚护身符是妮蒂亚赠予他的,不曾想今日竟救了自己一命。 沐天颜心中暗暗叫苦,妮蒂亚当时说得明白,这枚护身符只能救自己一次,如今红莲傀儡又不在身旁,倘若鹤氅男子再来一击,自己断然没有丝毫逃生的机会。 “走!” 正忧虑间,忽听一声娇喝,一道人影忽然他拦腰抱起,朝远处急驰而去。 沐天颜只觉一股好闻的香气扑鼻而来,随即就是数道风声掠过,再往回看时,鹤氅男子和陈二已经远远消失在身后。 “青姑娘,你怎么来了!” 沐天颜仰头一看,这才发现救自己的人居然是小青,心中不由为感诧异。 “不要说话。” 小青面沉如水,急声道:“这人道行太高,我不是他对手。” 沐天颜心中一凛,忙道:“青姑娘说得没说,这人是真仙临凡,连陈道长都不是他一合之敌,你不该救我,还是把我放下,快些逃命去吧。” “不要废话,你是许官人好友,那就是我小青的朋友,我怎能忍心见你赴死!” 小青紧咬双唇,她原本打算趁夜色把陈二请到钱塘水府坐镇,岂料刚来就瞧见这等场面。 方才她将三人对话听得真切,见陈二面色犹疑,心中不由有些不满,又看鹤氅男子要取沐天颜性命,这才显露身形想要救他一命。 小青虽然没有白素贞的千年道行,原身却有象蛇血脉,当初仇王府三场比试,她就曾凭借背后双翅赢了白素贞一局。 “原来是你这小青蛇,我倒是何等国色天香,竟能引得捡香童子思凡,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两人正疾驰时,忽然脑后一道声音传来,好似说话之人就在他们身旁一般。 小青娇躯一颤,银牙一咬,朝沐天颜喊道:“你抓紧了!” 说完,猛地将身一晃,顿时显出原形,青幽幽的身躯在月色中如浓墨一般,背上那双肉翅一扇,速度再番一倍,化作一道幽影绝尘而去。 身后,鹤氅男子拎着陈二,饶有兴趣地看着小青远去的身影,开口道:“早听说洪荒时有象蛇,背生双翅,雌雄同体,能使妖火,双翅一动,便是十万里之遥,比金翅大鹏更胜一筹。 只可惜,这条小青蛇血脉不纯,又遇上了我,否则,今日还真就让她逃了。” 说话间,只见他抬脚往前一迈,身形已经消失不见,原本站立的地方湖面一般荡漾起层层波纹。 “小青蛇还不束手就擒?看在捡香童子面上,只要你说出白素贞下落,我或许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一个声音忽然在小青耳畔响起,随即只觉头上一阵剧痛,“嘭”地一声巨响,就如苍蝇撞在玻璃上一般,迅速朝地上坠去。 亏得小青也有五百年道行,又有洪荒象蛇血脉,肉身不凡,否则,单只是这一下,就足以让她失去抵抗之力。 “你没事吧。”落在地上的小青心知今日难逃毒手,索性也不逃了,重新化作人形,伸手推了推一旁的沐天颜。 沐天颜一身道行八成在魂魄之上,刚刚坠落时,要不是小青将他护在中间,只怕早已摔成一滩肉泥,饶是如此,现在脑袋也嗡嗡作响,浑身骨头疼得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没事。”沐天颜苦笑着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褐色丹药吞入腹中,这才觉得体内气血平定了不少,伤势也恢复了一些。 忙又倒了一颗递给小青,说道:“这是我师父炼制的丹药,虽然不如乾元离陨丹,但对治疗肉身伤势也有奇效,青姑娘快吃一粒吧。” 小青点点头,也不客气,方才一阵疾驰确实浪费了她不少法力,一头撞在鹤氅男子的封印结界上,也让她体内脏腑有些不适,当即接过丹药仰头服下。 “我原本只想等白素贞出塔,再寻她晦气,岂料到了凡间才晓得,她非但没被压入雷峰塔,还成了你们口中的白娘娘。” 鹤氅男子提溜着陈二缓缓上前,口中道:“《新白娘子传奇》,荒谬,你们竟还想为她着书立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青柳眉紧锁,关于常羲转世之事,她也曾听白素贞说过一些,心念一动,不由喝道:“前辈既然是真仙,想必应当知道我家姐姐来历,你若与她为难,莫非就不怕如法海一般,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听闻此言,鹤氅男子面色忽然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怕?我若害怕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 他们活得太久了,做事总是畏首畏尾,心中所求者又太多,这才将事情弄成现在这副局面。 我却不同,我只是个童子而已,管他什么天道反噬,仙道大业,就算身死道消,此次也要快刀斩乱麻,了结了这桩数万年的公案。” 小青听得有些不明白,但却感觉到鹤氅男子话语中的浓浓杀意,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只能祈祷白素贞千万不要露面,免得被这尊临凡的真仙抓了现行。 第四百五十一章 出水府,一命换一命 就在小青心中暗自祈祷时,钱塘水府中也乱成了一团。 一众水兵领了白素贞法旨,正行色匆匆忙着加固水府法阵,关闭各处水府入口,白素贞和张玉堂、燕赤霞等人则在殿中焦急等着小青归来。 “娘不必如此焦急,师父如今道行已至出神入化之境,想来凡间已无敌手,只要青儿把他请来坐镇水府,定然可保无虞。” 张玉堂见白素贞神色不定,柳眉紧锁,面露担忧之色,不由上前劝道。 白素贞有些焦急的搓了搓手,叹道:“我也知道你说得没错,只是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若是青儿出去撞上那人,可如何是好,早知道就不让她去了。” 张玉堂道:“娘娘放心,此去清波门不过顿饭功夫,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的,况且,青儿也不是凡间那些柔弱女子,真要碰上那人,就算打不过,护住自身周全应当还是没问题的。” “但愿如此吧。”白素贞点点头,思量一番正想吩咐一名水兵借水道去清波门看个究竟,突然就心中一紧,忙伸手掐指推算。 在万盛园见过鹤氅男子后,白素贞也曾试着推算过几次,或许是对方道行太高之故,都只能瞧出一点端倪。 这时她反其道而行之,心中摒弃关于鹤氅男子的念头,只算小青如今吉凶,推算结果竟清晰了许多。 只是,不算不要紧,这一算白素贞就看到小青正躺在一滩血泊之中,后背上好大两个血洞,正面白如纸躺在地上。 “不好,小青有难!” 白素贞惊呼一声,银牙一咬,转身对燕赤霞吩咐道:“你在水府中好生看家,我若不回来断然不能出去。” “是。”燕赤霞抱拳领命,想了想又道:“师母,不如你在水府安坐,我领一百水军前往清波门一探究竟。” 白素贞摆摆手道:“不必,你如今道法未成,那人修为深不见底,连我都未必是他对手,莫说一百水军,就算尽起钱塘水兵,也只是枉送性命,此事不容再议,只恐再迟些误了青儿性命。” 说罢,转身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张玉堂,开口道:“张公子也留在水府中吧,我与青儿情同姐妹,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会带她回来。” 张玉堂自知修行尚不如燕赤霞,这时执意前往只会成为累赘,纵然心急如焚,也只能点头道:“娘娘千万小心!” 白素贞看了他二人一眼,再不多说,纵身就朝清波门而去。 不消片刻,白素贞就到了清波,这时夜已深沉,原本就有些荒凉的清波门只有张府门口两盏大红灯笼还在亮着。 “梆梆梆”三声沉闷的敲门声响起,片刻后,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一个青衣小厮探出头来。 “白娘娘!” 这小厮是张府门房,也是认识白素贞的,见她深夜来访,不由微感惊讶:“娘娘有事?烦请稍待,我这就去叫我们老爷。” 白素贞摆摆手,指着内宅道道:“不必,请问小青可曾回来过?” 小厮摇摇头道:“不曾。” “那陈二道长在府中吗?”白素贞又问。 “陈道长……”小厮想了想,答道:“道长方才出去了。” “去了哪里?” “这……我也不知,他是府上贵客,便是老爷也奉若上宾,去哪里怎会和我说。” 白素贞皱了皱眉,正想转身离去,小厮又道:“不过……刚才我在里面隐约听到些响动,好像是陈道长在和人说话,只是开门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白素贞闻言,面色一喜,忙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小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时候我正睡得迷糊,隔着门也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庄周梦蝶、真仙临凡,其余的也没听真切,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也没放在上……” 小厮还要再说,只觉一阵清风掠过,再看时面前哪里还有白素贞的影子。 “真仙临凡?要真是这样,只怕陈二道长也抵挡不住,青儿,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白素贞这哪里还有心思听小厮絮叨,只是架云在清波门周遭寻了两圈也没见到小青踪迹,只能落下云头,暗自焦急。 “白素贞,要想救他们,就跟我来。” “谁!”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夜色中凭空出现一只纸鹤,绕着白素贞转了两圈,径直往东而去。 看着纸鹤远去的身影,白素贞眉头皱得更紧,踌躇片刻,还是将牙一咬,纵身跟了上去。 跟着纸鹤飞了片刻,白素贞终于看到了小青,只是这时她已经现出了原形,背上原本生着双翼的地方如今只留下两个恐怖的血洞,沐天颜倒在她身后,生死不知。 “姐姐……” 青蛇虚弱地抬起头,瞧了一眼白素贞,喃喃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用力推开白素贞,喊道:“姐姐,你快走,这人……这人太厉害了,连陈二道长,都……都被他一口吞了,没有水府阵法保护,我们肯定不是他对手。” “小青!” 白素贞惊呼一声,青城山小环死在她怀中的场景不由又浮现在她眼前,心中暗恨不已,再也不顾上一旁饶有兴致看着自己的鹤氅男子,伸手一把按在青蛇身上,体内浩荡法力尽数灌入小青体内。 “她死不了。” 鹤氅男子淡淡道,伸手一招,那只带路的纸鹤便落入他手中,白光一闪,化作一片鹤羽,被他收入怀中。 “我原本不想伤她,毕竟我与捡香童子也算有数面,只可惜,她偏要在我面前显出原形。 哼,蛇就是蛇,老老实实在地上爬就好,非要生出一双肉翼做甚?所以我就帮她拔了,免得往后不伦不类,惹人耻笑。”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与我们为难!” 白素贞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心中不由暗自生寒,环顾左右,见除了沐天颜和小青,不远处还有一具骸骨。 这副骸骨与寻常白骨不同,根根骨骼坚重腴莹如青玉,只是眼中两团跳动的火焰早已没了踪影。 周鸿代白素贞入雷峰塔时,陈二受天道反噬时,就曾差点丧命,若不是以梦中斩龙之法相换,求得许宣谅解,只怕早已尘归尘,土归土。 想不到,如今只过去了不到一年,元气都未尽复,就被鹤氅男子一口吞了一点魂魄元灵,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若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初舍了陈抟遗蜕,投地府而去,如此还能求个来世为人的机会。 “我是谁?” 鹤氅男子仰头一笑,将袖一副,似笑非笑看这白素贞:“白日你们不是还在演《昆仑山盗草》吗,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忘了我是谁了?” 白素贞一面拖延时间,竭力帮小青疗伤,一面暗中观察鹤氅男子。 在万盛园时,百姓众多,气息驳杂,又只是惊鸿一瞥,所以看得并不是很真切。 如今两人相距不过十步之遥,嗅着鹤氅男子散发出来的淡淡气息,听他这般说话,白素贞心中不由一凛,按在小青身上的手都不自觉颤抖起来。 “你,莫非你是……” 鹤氅男子点点头,伸手将从小青身上拔下的那对肉翅放入怀中,上前两步道:“你也是心灵通透之辈,如今既然猜到我来历,就应当知道不是我的对手,若想救她,就用自己的命来换吧,这样姐妹二人终归还能活一个。” “姐姐,不要信他,他不敢对你出手!” 得白素贞法力相助,小青伤势好了不少,挣扎着恢复人身,只是一身青纱长裙已经尽数被自己鲜血染红。 第四百五十二章 紫如意,白蛇赴阴司 “青儿!”白素贞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方才一番话已经让她隐隐猜到鹤氅男子身份,心中不由一片惨然。 昆仑仙山有五方五老三清四御,其下才是各路金仙、天仙、神仙、真仙。 所谓五方五老,乃是中央黄帝含枢纽、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熛弩、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黑帝隐侯局。 而三清,就是道门中常供奉的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天尊。 至于四御,依次是中天紫薇北极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后土皇地祗、南方南极长生大帝。 南方南极长生大帝,位列四御最末,全称为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长生大帝统天元圣天尊,后世许多小说、影视剧都将其定为南极仙翁。 无论《西游记》还是《白蛇传》中,这位仙翁似乎都是一位极祥和的长者,不过活得久一些罢了,并没有多大神通。 然而,白素贞却知道这尊大帝的厉害。 南极长生大帝专制九霄三十六天,统领三十六天尊,另有一具化身,便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当初白素贞在武当山见到的真武大帝,就是中天紫薇北极大帝坐下四圣之一,且位居最末,其上还有天蓬大元帅、天猷副元帅、翊圣真君三尊大神。 若是她猜得不错,面前这名鹤氅男子,就是与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同为四御的南极长生大帝座下白鹤童子。 且不论他与真武大帝神通道行孰高孰低,单论辈分,也和真武大帝一般无二,这让白素贞心中不生出惊惧之感? “小青……你不明白!” 白素贞欲言又止,仙鹤本就是蛇虫克星,虽然她早已渡过化形天劫,但面前这只仙鹤也不是凡俗之流,刻在灵魂深处的血脉压制无论如何也是她摆脱不了的。 “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青挣扎着坐起身来,恨恨盯着白鹤童子:“左右不过一死罢了,青儿这条命本就是姐姐的,大不了如今还给姐姐就是,何必向他低头服软。” 说罢,也不等白素贞答复,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伤势,皓腕一转,三把龙牙飞刀自袖中应声而出,直奔鹤氅男子胸膛而去。 “青儿!”见此情形,白素贞顿时面色大变。 飞刀去势极快,这时她怀中依旧抱着小青,无论如何也腾不出手阻止三把杀气腾腾的飞刀,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疾驰而去。 “噗噗噗”三声闷响,三把飞刀呈品字形扎在鹤氅男子胸口,入肉三分。 “咦!” 白鹤童子有些惊诧,方才他自恃真仙之体,并不曾闪避,谁料这三把飞刀竟如此凌厉,不仅破开他肉身防御,入肉之后,飞刀上还隐隐传来一股让他极不舒服的气息。 这气息犹如真龙,正大光明、烈日灼心,不断在他体内冲击杀伐着。 见自己飞刀一击成功,小青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 当初敖应在钱塘水府中为她炼制的六柄飞刀,每枚长两寸五分,其中三枚雪白,形如柳叶,乃是以自身龙牙炼制,无坚不摧,便是真仙也不敢直面其锋。 另外三枚以周鸿骨刺和六眼碧睛蟾眼瞳炼制,色泽淡紫,有如灵蛇,见血封喉,迷人魂魄。 若不是被白鹤童子追得急,她又现出象蛇原形,忙着带沐天颜逃命,分不出神来,只怕早用这六柄飞刀招呼他了。 只可惜,如今她的清风刀还未炼至大成,依旧还是实物,不曾达到介于虚实之间的境界,否则,威力必然更胜一筹,也更加让人防不胜防。 “便是现在!” 白素贞见小青一击成功,也是一喜,暗自将心一横,再不犹豫,手提雄黄宝剑,纵身就朝白鹤童子双眼刺去。 “找死!” 白鹤童子面上一怒,“当啷”一声,中指、食指并做剑诀,抬手就把雄黄宝剑凌厉剑锋夹住,任由白素贞如何催动法力,都不得寸进。 随即手腕一转,雄黄宝剑顿时应声而断。 “着!” 白鹤童子冷喝一声,丢了手中断剑,一只肉掌已经印在白素贞小腹处。 受了一掌,白素贞直飞出去数丈,狠狠撞断数株老树,才堪堪止住去势。 想要起来,却觉小腹一阵绞痛,体内气血剧烈奔腾,脸上瞬间飞起两片潮红,当即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姐姐!”见此情形,小青双眼赤红。 “飞刀不错,只可惜你道行太低!” 白鹤童子笑了笑,伸手拔出胸前三柄飞刀,两指在刀刃上一一抹过,小青辛苦烙印在龙牙飞刀中的神识已经被尽数抹去。 神识与本体相连,神识受损,主人也遭反噬,原本就已是强弩之末的小青终于忍不住再度昏了过去。 “如何?难道非要我亲自动手不成?”白鹤童子缓缓上前,若无其事的把玩着刚到手的飞刀。 正在这时,自他脚底忽然生出熊熊业火,将他一身白衣鹤氅尽数焚毁,随后连同肉身也有缓缓融化的迹象。 “天道反噬!”白素贞见状,心中暗喜。 白鹤童子低头瞧着脚底虚空中生出的业火,不慌不忙拿出一柄紫玉如意,当空一抛,如意便悬在自己头顶,放出万道光华,把他团团护在中间,被紫玉如意光华所照,原本已经开始融化的肉身竟又重新凝聚起来。 片刻后,业火无功,平地又生出数缕阴风,尽数朝鹤氅男子脚底、卤门、四肢吹去,灌入肉身之中。 只是,任由业火灼烧,阴风灌体,白鹤童子总能在头顶紫玉如意光华的滋润下恢复原状。 “白素贞,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终于,火消风息,白鹤童子也收了玉如意,将身一抖,依旧一身白衣鹤氅。 “怎么可能,即便你是大罗金仙,也不可能与天道为敌,为何连天道反噬也灭杀不了你?” 看白素贞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白鹤童子“哈哈”一笑,说道:“若只是真仙之体,自然抵挡不了天道反噬,但我有师尊紫玉如意在手,那就是万劫不灭之躯!” 玉如意?白素贞恍然,传闻南极仙翁手中有一柄紫玉如意,是由一朵混沌中生就的灵芝炼化而成,其中暗藏无限生机,蕴有十三道天地母气。 凡人持之,能百病不生,岁八百;仙人持之,能得天地母气护持,与日月同辉,乃是一等一加持性命的宝贝。 “况且,凡间的天道法则,针对的是凡间修士,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天劫亦然,如此又怎么奈何得了我?” “原来如此。” 白素贞只觉唇中微苦,瞧了瞧一旁人事不知的小青和沐天颜,开口问道:“素贞不知何处得罪了仙君,竟非要置我于死地。” 白鹤童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恨恨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若不是你,我师尊何苦沦落如今境地,你说你该不该死!” 见白素贞不解,白鹤童子也不再解释,怒容稍敛,开口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你死,还是你们三人一同死。” “官人……” 事到如今,白素贞再无他法,一双美目泪光涟涟,挣扎着勉强起身回头看了看钱塘县,又扭头朝西方深深看了几眼。 “官人,仕林……” 言罢,右手一抬,被白鹤童子折断的雄黄宝剑已经横在白皙的脖颈之间。 “希望仙君信守承诺,莫要违背了誓言。” 此言一出,寂静的夜空中忽然飘起阵阵细雨,原本皎洁的明月也被不知哪里飘来的黑云遮住脸颊。 一时间,好似天地同悲,万物同戚。 第四百五十三章 心有感,灯儿卜吉凶 “咔嚓”一声脆响忽然在雷峰塔地虚空中响起,声音不大,但在这方寂静的空间中却犹如惊雷。 随着这一声脆响,蜷缩成一团的八首巨蟒身躯微颤,颌下七寸处那片娲皇圣鳞忽然裂开了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原本潺潺流出的清凉气息霎时间陡增数倍。 这些白芒如同实质一般弥漫四周,变化成一尊人首蛇身的法相,法相参天,宛然如生,瑞彩蹁跹,只是面上却朦胧一片,让人看不清仪容。 “咦,这是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正蜷缩修行的周鸿,瞧着包裹着自己的娲皇法相,周鸿心中不知为何,没来由生出一股崇敬之情。 正当她想要顶礼膜拜之时,只见这尊法相玉手轻抬,食指当空一划,这方虚空便破开了一道缝隙。 见此情形,周鸿心中不由大喜,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若能借这尊娲皇法相离开雷峰塔,她自然千肯万肯。 岂料这时法相忽然停住了动作,长长叹了口气:“竟是龙脉?若破了此阵,万千百姓何辜,罢了,罢了……” 言毕,白光霎时重又钻回圣鳞之中,若不是上面那丝微不可察的细纹仍在,周鸿还以为刚刚是自己做了个梦。 “圣鳞怎么突然显化娲皇法相,看情形,要不是担心破了阵法伤及龙脉,让天下无辜百姓受难,她还准备破阵而出。她想出去做什么,难道是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 周鸿心中不解,将身一抖,变作人身,抬头瞧了瞧依旧一片虚无的天空,心中暗道:“如此也好,现在气息多了数倍,虽然炼化起来辛苦许多,但起码省了我数万年苦功,等我炼化了圣鳞,想要出塔想来也不会太难了。” “怎敢如此,怎敢如此啊!” 正当周鸿心中暗喜之时,雷峰塔外一身黄袍的来龙忽然现出身形,只是这时他早没了往日的镇定,脸色煞白,双唇微微颤抖,双眼有些失神的瞧着天边。 他本就是大宋龙脉所化,白鹤童子和白素贞的一番争斗自然瞒不过她。 “白痴,当真是个白痴,白蛇若这般好杀,早让人斩了千百次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白鹤童子,应当叫你是白痴童子才是,好好的昆仑仙山不呆,非要跑来凡间趟这滩浑水,你以为逼得白蛇自刎就能逃过天道反噬?真是天真,只可惜了这一身数万年道行,若是给我,我又何苦费这许多心思。” 说罢,来龙正要返回洞府修行,就见白鹤童子竟凭紫玉如意扛下了天劫反噬,心中不由微惊,沉思片刻面色一怔,忽然吐出三个字:“逆仙道!” 说着,又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这白鹤还真是条汉子,竟能舍得下仙道逍遥,只可惜,如此一来不论结局如何,你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只是不知最终这件紫玉如意会落到谁人手中,十三道天地母气啊,若能尽数炼入体内,或是融入法宝之中……啧啧啧,不知道谁有这等造化。” 与此同时,远在昆仑派的许宣也是心头猛的一痛,惨呼一声跌坐在地。 “许道友,你没事吧?”一旁红西月关切问道。 自从那日辞别范建后,许宣和灯儿就与红西月师徒一同前往昆仑派。 昆仑派号称昆仑,师门却在祁连山中,距离蕃和郡不过数百里之遥。两人在派中呆了数日,才等到青辰老祖出关,今日红西月便是来请他们过去面见本门祖师,岂料才说了几句话,许宣就忽然一副如遭雷击的表情。 “师父。”一旁灯儿见状,也忙上前扶起许宣,关切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许宣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强压下心中突如其来的一阵慌乱,开口道:“红道友稍待,我回房调息片刻。” 红西月点点头:“道友请便。” 回到房中,许宣眉头紧皱,思量片刻心中始终无法释怀,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由暗道:“难道是那位青辰老祖会对我不利,这才心生警兆? 不对,应该不是,这感觉隐隐指向至亲之人,可惜我并不精通推衍之术,若娘子在凭她烛阴追魂法的玄妙也能窥见一些端倪。” 一想到白素贞,许宣只觉那种不祥之感更甚,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莫非是娘子出事了? 不可能,不可能,虽说我带走了壬癸玄精旗,但她如今已是钱塘江水族正神,又有水府阵法护持,清波门还有陈二道长坐镇,即便是练神返虚的大能来袭,纵然不敌,自保也有余。” 许宣暗自安慰自己,但心中那种忐忑不安之感却越发强烈,不由急得他在房中来回踱步。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灯儿的声音:“师父,你好些了吗?” 一听这话,许宣不由眼前一亮,暗骂自己病急乱投医,自己不会推衍之法,但灯儿会啊! 灯儿与常人不同,虽然体内并无法力,但却心思澄明,天生与天地大道亲近,所以修行卜算之术较之常人更生数筹。白素贞闲来无事时,就曾教过她一些卜算吉凶的法子,每每起卦,常常十卜九中。 想到这里,许宣忙开门把灯儿让了进来,说了自己心中之感,问道:“灯儿能帮师父起卦算一算吉凶吗?” 见许宣用得着自己,灯儿心中高兴,忙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龟甲,这东西也是白素贞前些日子教她占卜时送她的,是钱塘水府中的一件灵物。 “师父,你把手放在龟甲上,心中想着想卜算的事情。” 许宣依言行事,片刻后,灯儿摇动龟甲,口中念念有词,等到龟甲中六枚铜钱落地,又蹲着身子看了半晌,才仰头问道:“师父要问什么?” “就算一算你师娘如今是否平安吧!”许宣想了想答道。 “嗯……” 灯儿沉思片刻,脸色忽然大变,惊诧看着许宣道:“师父,是十死无生的下下卦!” “有解吗?” 虽然早有准备,但听灯儿亲口这么说,许宣心中还是有些惶恐,只是任他抓破头皮,也想不到如今世间还有谁能对自己娘子不利,还有谁敢对她不利。 正在这时,忽然平地生出一阵阴风,吹得两人不由打了个哆嗦。 “咦,师父你看!”灯儿指着地上一枚铜钱,惊诧道。 许宣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地上六枚铜钱,其中一枚好似被人拨动了一般,竟缓缓立了起来,绕着其余五枚铜钱转了两圈,这才“当啷”一声搭在其中一枚铜钱上。 “这是怎么回事?”许宣问道。 “照理说,钱落卦成,再不可易,但方才那风来得突兀,这种情形灯儿从未遇到过,所以也不知道怎么解了。” 说完,灯儿皱着眉头瞧了半晌,旋即又开心地拍着小手道:“不过这样一来,卦象就变啦!” “噢?是变好了?”许宣忙问。 灯儿点点头,答道:“白娘娘说过,占卜推衍之术原本就是盗天机,所以卦象常常也会受到各种事物的影响而变化,看刚才的情形,应该是有某些不知名的力量介入,所以才使原本十死无生的下下卦发生了变数。” 许宣闻言,心中稍安,又问:“那如今卦象如何?” 灯儿仔细拨弄着地上六枚铜钱,又生出五根白生生的手指掐算了一番,开心道:“师父放心,若是灯儿算得不差,师娘这次应该会否极泰来,另有一番际遇,只是具体是什么际遇,灯儿就看真切了,刚刚推动卦象变化的力量太过玄妙,不过……似乎和阴司有些关联。” “与阴司有关?”许宣琢磨着灯儿的话,刚才一直盘旋在心中的那份不安的情绪终于渐渐消失不见。 想了想,说道:“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得抓紧时间了结了这里的事情,早些回去才是。” 第四百五十四章 论阴阳,冲气以为和 “梆梆梆”两人正说话时,门外忽然传来三声敲门声,随后就听红西月道:“许道友,你没事吧。” 许宣此时心中已有定计,总算镇定了许多,也知道自己和灯儿既然跟着红西月来到昆仑派,行的就是火中取栗之事,这时若是露了怯,只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来昆仑派这几日,许宣终于摸清了这个尸修门派的底细。 相比泰山、玄音、灵霄、六壬、乾元等修行大派,昆仑派只不过刚刚成立五百年,五百年光阴,放之于世间已是一代王朝更替,但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大凡修行之人,只要结成元婴,就能得享四百八十年寿元,若能突破炼气化神,成就元神之身,还能再添一甲子寿数。 换句话说,一尊练神返虚高手,就能护持师门数百年。 这便是一个门派的底蕴! 似玄音、乾元这等修行大派,门中不知有多少步入练神返虚的大能。 这些人或因外功不足、尘缘未尽、道法未成等诸多原因,不得飞升,平日里只在门中坐死关,非到师门倾覆之时不会出手,但却因这些人的存在,就给了门中后辈十足的底气。 和寻常修士不同,尸修剑走偏锋,对资质也不是很看重,前期修行极快,只是到了绿僵以后才会渐渐遇到瓶颈。 等到了飞僵境界,这些以月华、生灵精血为食的尸修就会面临体内阴气反噬的危险,十之八九都会心神失守,成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即便过了这一关,要想在极阴之中修出一点至阳,成就不化骨境界,其中艰难只有修行尸道的人才知晓。 在许宣看来,尸修实在是一条没有未来的道路,或者说,参照旱魃、巫族创造出尸修法门的人,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 《道德经》有云: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意思就是说,天地万物本身就包含阴阳二气,只有阴阳二气相互激荡才能形成新的和谐。 道门修行功法中随处都能看到“调和龙虎”“坎离相济”这等字眼,其中蕴藏的就是这个道理,也正因如此,大多道门功法才会显得如此中正平和,根基扎实。 “这就是仙道四大定律中的阴阳平衡定律吧!” 许宣心中感叹:“尸修师法旱魃,却不知旱魃本就是阳气过盛,才会导致所在之地赤壁千里,先是孤阴不生,之后又是孤阳不长,这本就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如此一来,即便没有天道限制,只要这些尸修不从根本上改变修行法门,终其一生也不会有飞升之日。” 这一点从昆仑派如今境况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五百年时光,青辰老祖亲传弟子近百人,但现在除了他以外,再无一人修至不化骨境界。 近百二代弟子中,如今尚存的不过十余人,其中成就飞还能保持神志清醒的,不过寥寥六人罢了,其中凶险、惨烈可见一斑。 而红西月,则正是最有望成为昆仑派第七位飞僵的二代弟子。 至于三代弟子……如灵虚子这等绿僵境界,确实不少,但在道门高手眼中,不成飞僵,终究不过土鸡瓦狗。 这些事情说来繁琐,但也只是一动念的事,听着门外红西月的声音,许宣忙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又俯身安慰了灯儿几句,这才开门走了出 看到许宣除了面色依旧有些惨白,并无其他大碍,红西月也不由松了口气,忙道:“许道友,若是无事,还是快些去青辰殿拜见祖师吧,迟了只怕祖师怪罪,你我都逃不脱干系。” 许宣这时也想早些赶回钱塘县,一手拉着灯儿,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道友说得是,这便走吧。” 昆仑派建在祁连山脉一溶洞之中,溶洞绵延十余里,各有大小洞穴数十个,洞中常年不见阳光,乃是最适合修炼尸道功法的地方。 从昆仑派开宗立派时起,青辰老祖就先后掳来数万民壮,耗时百年为他修建楼阁殿宇,这些殿宇依洞而建,各据地利,又以栈道、亭台连接,常年灯火不熄,气势甚是恢宏,比之一些小国皇城也不遑多让。 三人一路行来,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青辰殿前,守卫在门口的弟子早就得了吩咐,一见红西月忙躬身一礼,随即便把他们引了进去。 “你就是西月说的那名太一宫修士?” 刚进大殿,不等许宣细看,就听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开口问道。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躯魁梧身穿衮服的老者正大马金刀端坐在一张髹金雕龙木椅上,想来这就是昆仑派祖师青辰老祖了。 龙椅后还有一座巨大的雕龙屏风,高约丈余,整座大殿金碧辉煌,乍一看,不像修行之地,倒如金銮殿一般。 “想不到这个青辰老祖还有个皇帝梦,只是历代天子都是秉天命而生,有山川龙脉护持左右,龙脉至阳天生就是尸道克星,就算你是不化骨,真给你一个皇位,你也要嫌屁股底下这把椅子烫手吧。” 许宣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一礼道:“太一宫修士许宣见过前辈。” “嗯。”青辰老祖点点头,开口道:“听西月说,你手中有一只六翼魔蝶,能否与我一观?”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许宣反倒没了先前的那些顾虑,朝身旁灯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蝶儿放了出来,驱使着朝青辰老祖飞去。 青辰老祖双眼一亮,赞道:“想不到世间当真还有这等灵物,难得难得!” 说罢,看了一眼垂首站在许宣身旁的红西月,说道:“西月这次做得不错,有此灵物,倒省为师许多功夫,说吧,想要为师赏你些什么?” 面对青辰老祖,素来一脸寒霜的红西月竟似变了个人一般,脸上竟破天荒出现了一丝小女儿的羞怯之色。 柔声道:“能为师尊解忧就是西月的福气,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 青辰老祖“哈哈”一笑:“你这妮子,总是这般心口不一,想要什么就说,此番你立此大功,若不赏你些东西,岂不是显得为师小气。” 红西月偷偷瞥了青辰一眼,见他面上尽是喜色,不似作伪,这才试探着说道:“师尊若真要赏赐西月,西月只求能与师尊同赴秘地,也好长长见识。” 此言一出,青辰老祖不由皱了皱眉头,殿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隐隐生出的杀气竟让黄澄澄的龙椅上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逼得许宣有些艰于呼吸,要不是他曾在乾州城见识过同为不化骨的绿袍老祖,还真就被这番气势给吓住了。 “不错,不错,你这娃娃虽然只有元婴修为,胆色却是过人。” 片刻后,青辰老祖忽然一笑,弥漫在殿中的杀气瞬间消散。 说罢,又指着红西月道:“为师不让你去,自然有为师的道理,那里实在太过凶险,莫说是你,就算是你那几位早已成就飞僵的师兄、师姐,去了也是十死九生之局,你如今突破在即,又何必非要以身犯险。” 红西月正色道:“师尊功参造化,就算是十死无生也定能保弟子一条性命,正因弟子突破在即,所以才想跟随师尊一同前往,说不定此行正是弟子成就飞僵的机缘,还望师尊成全。” 第四百五十五章 见青辰,与虎可谋皮 青辰老祖思量片刻,目光落在空中翩翩飞舞的六翼魔蝶之上,终于颔首道:“也罢,此行有它相助,想必会比六十年前顺利许多。 你跟着去也好,否则……一旦为师陨落在天劫之中,那处秘地便再无人知晓,确实有些可惜了。” 红西月听他答应,顿时大喜,忙拜倒称谢,又说了自己曾经许诺给许宣的好处。 听他又提起许宣,青辰老祖目光不由在二人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抹戏谑之色。 饶有兴趣地盯着许宣道:“世间修士无论佛、道,都将我们尸修视为邪魔外道,想要杀之而后快,你这娃娃怎么还有胆子跑到我这里来?” 许宣双目低垂,尽量不让自己和这老魔对视,免得被他窥破了心中心思,思虑一番后才拱手道:“前辈说笑了,晚辈早就曾听过‘北青辰,南绿袍’的威名,心中只有敬仰之情,今日有幸能见前辈一面,那是晚辈造化,哪里敢生出其他心思。” 他故意把“南绿袍,北青辰”说成了“北青辰,南绿袍”,果然引得青辰老祖“哈哈”大笑。 伸手指着许宣说道:“你这小娃娃倒真会说话,不过……绿袍那老魔已经渡过了两次大天劫,我是比不过的,这点自知之明老夫还是有的,你也不必担心,许给你的好处自然不会少你的。” “多谢前辈。” “不必谢我。”青辰摆摆手,又道:“只可惜,那老魔如今魂飞魄散了,听说他的死和你有关?” 许宣一惊,忙道:“都是以讹传讹,晚辈这点修为,哪里是他对手,只是因缘际会恰好目睹了这事而已。” 青辰不置可否,淡淡道:“就算和你有关那也没什么,你不用担心,老夫和他没多深交情,如今他一死,倒是不用分什么‘南北’了,省了不少事情。” 说完,青辰又指了指正绕着自己上下翻飞的六翼魔蝶,说道:“这东西是那个女娃娃的吧?” 许宣点头道:“正是。” “嗯,倒是个有大机缘的小妮子。” 说着,抬脚缓步走到灯儿面前,他身材魁梧,灯儿虽然如今已如十三四少女,但在他面前身形依旧显得格外渺小,被他这么一挡,整个人都陷入了阴影之中。 “小姑娘叫什么?”青辰竭力放缓语气,盯着灯儿的双眼格外明亮,好似有一团火焰在里面燃烧一般。 “灯儿。” “灯儿……嗯,好名字,承载火烛,照亮未来。” 青辰点点头,又道:“拜老夫为师如何?” 灯儿蹙了蹙眉,扭头看了许宣一眼,见他并未说话,便道:“我已经有师父了,而且,你们尸修太脏了,灯儿不喜欢。” “哈哈哈,却是个心直口快的妮子,我喜欢,我喜欢!” 青辰“哈哈”一笑,继续说道:“灯儿姑娘莫要被世俗人的眼光所蒙蔽,修行道法就算练神返虚也只能得寿五百余年,哪里比得上我们尸道? 老夫如今已经八百多岁了,只要渡过第二次大天劫,就可以再活五百年,这等逍遥哪里是佛、道两家比得了的? 莫说是我,就是这位西月姐姐,现在也快五百岁了,你看她可像一位垂垂老矣的妇人?” 青辰说的这些确实是实话,尸道虽然在许宣眼中走的是一条没有未来的断崖路,但同时也是另一条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路。 尸修本原本就不是应当存在的东西,从踏上尸道那一刻起,修行尸道的人就已经不在六道轮回中,即便身死魂魄也不能转世轮回。 运气好的还能夺舍重生,运气不好的,就只能游荡在天地之间,饱受阴风噬魂之苦,或是成为鬼修,或是魂飞魄散,再无来世往生。 也正因如此,所以这些不服地府管辖的“活死人”才能凭借强悍的肉身,靠着血食供养,活上数百年,甚至上千年。 红西月被青辰老祖道破芳龄,心中虽然不满,但也不敢露出丝毫愠怒之色,只是娇嗔一声“师父”,便不再多说。 灯儿看了她一眼,依旧摇头:“不好,这种味道灯儿不喜欢。” 听灯儿这么说,青辰老祖却不恼,笑道:“也罢,合该老夫没有这等福气。” 说着,朝红西月摆摆手:“好了,先让他们师徒二人出去吧,为师有些话要和你交代。” 红西月点头,等许宣师徒出去后,青辰老祖脸上才露出一丝狂喜之色,双手不住摩挲着,兴奋说道:“老天待我不薄啊,老天待我不薄啊,把一只六翼魔蝶送到面前不说,竟然还让我遇到一尊天生神灵!西月,你此番立了大功,等为师从秘地回来,必然助你成就飞僵之身!” 闻听此言,回到殿中的红西月先是一惊,随即想到自己师尊以往从来不喜多言,今天却破天荒和那个小姑娘说这么多话,想不到竟是这个原因。 忙道:“师尊是说那个叫灯儿的小姑娘……” “没错!”青辰点点头,又和红西月说了天生神灵的妙处,才道:“有了六翼魔蝶,秘地之事就成了大半,倘若还渡不过第二次大天劫,为师还有一尊天生神灵能够夺舍重生,假以时日,成就必然在今日之上! 只可惜那小姑娘不肯拜我为师,否则,也不必夺舍,为师自有办法能分润她几层气运,如此一来,第二次大天劫威力也能削弱许多了。” “恭喜师父,贺喜师尊!”红西月忙道。 “行了,不必多礼,这些天你要好生把守,千万不能让这个小姑娘走脱了。” “那个许宣……师尊准备如何处理?” “先不要动他。” 青辰想了想说道:“六翼魔蝶一旦认主,旁人是指挥不动的,等秘地事了,再把他炼成一尊师门护法吧。这小辈虽然有些胆色,却是个有勇无谋之人,不过区区元婴修为,竟然还想从为师这里捞些好处,当真是异想天开,岂不闻与虎谋皮乎!” 说完,一拂袖重新坐回屏风前黄澄澄的龙椅上,问道:“让你们准备好的祭品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都是从一品堂哪里要过来的,既有金、宋两国修士,也有一些寻常百姓,足有千人之众。” “嗯,甚好,既如此你去准备准备,三日后我们就出发!” 第四百五十六章 离魂丹,楼兰末法地 三日后,一行千余人的队伍从祁连山出发,越过河西走廊、敦煌,循丝绸之路徐徐向西而去。 看着面前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穿越至今,许宣总算对“命如草芥”这四个字有了最直观的印象。 昆仑派所在的洞穴中,有一条地下暗河川流而过,河水虽然清澈,却很阴寒,水势磅礴,自西向东滚滚而去。 直到出发前,许宣才知道地下暗河旁居然还有十余个水牢,平素都是昆仑派豢养尸体,囚禁犯人的所在。 这些水牢有大有小,大的足以容纳近千人,小的也能供数十人居住。 如今天气渐寒,洞中虽然较之外界气温高上一些,暗河旁却阴冷、潮湿得紧。 水牢中的百姓也不知被关押了多久,许多人身上都只穿了件薄薄的麻衣,蜷缩在洞穴角落里,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路烟尘漫天,穿州过府,自有西夏兵士从旁护佑,直到把他们送到瓜州城外一处名为归化海的地方,才止住了脚步。 西北干旱,多黄土、戈壁,像归化海这般清澈的湖泊确实不多,虽然方圆只有数里大小,却是附近军民、动物的主要饮水之地。 西夏和西辽划湖而治,湖西是西辽,湖东是西夏。 许宣等人虽有修行在身,一路长途跋涉也觉得有些疲惫,而那些被拇指粗细麻绳捆住双手,在西夏兵长鞭驱赶下踉跄而行的百姓,自然更加不堪,许多人双唇都已经干裂得沁出层层血痂,双眼中没有半点光彩,只是盲目拖着满是血泡的脚一步步向前走着。 “这乱世,当真是……” 许宣掏出一壶清水,递到一个已经有些虚脱的汉子手中,看着因为仰头而高高凸起的喉结不断涌动,心中感慨万千。 “当真是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啊!” “你慢些喝,小心别呛到了。”一旁灯儿看汉子喝得急,忙喊道。 只是那汉子哪里听得进去,一壶清水只喝了片刻就尽数落入他肚皮,撑得直翻白眼。 “你们师徒倒是菩萨心肠,只是些贱民罢了,哪里管得了这许多,放心,有西月从旁看护,他们想死都难。” 青辰老祖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归化海上不时掠过的飞鸟,眼神有些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仙长,前面就是西辽了,我们也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 一个西夏将领了来到几人面前,翻身下马,朝青辰老祖抱拳一礼,说道:“只是,西辽那边最近也有些不太平,仙长带着这么多人,目标有些大,千万小心些。” 青辰老祖理也不理那人,依旧看着归化海出神,一旁红西月淡淡一笑,开口道:“将军放心去便是,一路上多谢你们了。” 等这些西夏兵士走后,红西月面上才露出一丝担忧之色,凑到青辰老祖跟前,小心说道:“师尊,这些西夏兵虽然算不得什么,但要是没了他们,如此多百姓,仅凭我们几人只怕看管不过来啊。” 此番出来,除了许宣和灯儿,昆仑派就只有她和青辰老祖两人,纵然他们都是修行有成的高手,但要看管一支千人的队伍,还是让红西月有些犯难。 青辰老祖扭头看了看她,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说道:“羊羔就是羊羔,莫说一千只,就算是一万只,见了猛虎也依旧瑟瑟发抖。此去还有些路程,你将这瓶丹药化成水给他们喝下,自然能让他们俯首帖耳,不敢造次。” 红西月点头,接过瓷瓶,领命而去。 一旁许宣心中有些不忍,上前道:“前辈,我们既是去贵派秘地,带上这些百姓岂不累赘,不如放他们离去吧。” 青辰老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前些天还说你胆气过人,想不到也是个心慈手软之辈,千人生死算得了什么? 当年老夫道法未成时,见过的场面可比这血腥多了,石勒那老匹夫,一次就屠杀百姓数十万,中原士族十不存一,人皆相食,白骨盈野,那场面才叫一个凄惨! 和他们这些屠夫相比,素有‘杀神’之称的白起也算不得什么了,白起坑杀的终究还是敌军,但在那些胡人眼中,无论军民,都只是些‘两脚羊’罢了。 不过……那三百年才是我等左道最为鼎盛之时,冤魂随处可见,尸骨遍地能寻,左道想不昌盛都难啊!” “石勒?”许宣心中一动,此人是五胡乱华时后赵的开国皇帝,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奴隶皇帝。 “从后赵到如今已有八百多年,想不到这老魔果真活了这么久!” 许宣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再劝。 当初在乾州城能从绿袍手中逃生,已经是侥天之幸,此时面对和绿袍齐名的青辰,他实在没有半点把握再将之斩于剑下,更别说从他手中救下这些无辜百姓了。 “你可不要想着半路放他们离开。” 青辰老祖瞥了许宣一眼,说道:“喝了我的离魂丹水,虽能三月不食水米也能活得性命,但却三魂不聚,七魄不拢,只会听我号令行事。如今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倒不妨和你交个底,免得你不晓得其中厉害。” “前辈请讲。”许宣抱拳道。 青辰沉吟片刻,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乃是老夫五百年前发现的一处绝地,或者说……是一处末法之地!” “末法之地?” 一听这话,许宣不由想起当初在镇妖塔中石碑上看过的那则谶语。 五行造化颠倒用,坎离相克见真旗。 七尺童子吴越来,从此四海不修真。 前头一句说的是收伏黑龙,得到壬癸玄精旗的法子,这点许宣当时就猜到了。 只是后一句…… 虽说许宣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依旧还是有些一知半解。 “从此四海不修真,末法之地……莫非这句谶语当真要落到“末法”二字上不成?” 看许宣一脸疑惑的表情,青辰老祖又道:“没错,就是末法之地,无论道家、佛家,到了那里,都与凡人无异。 那里如同被天道禁锢了一般,没有半点灵气,施展不出一道术法,甚至连随身芥子袋都没法打开。 反倒是我们尸修和武陵蛮那些草蛊婆,在那里还能凭借肉身之力和饲养的蛊虫,有几分保命手段。 所以……老夫将那里唤作末法之地,你有心思关心他们,还不如好生思量一下到时如何自保。” 许宣心头一亮:“原来肉身之力还能用,这倒是利好的消息。” 想了想,又问:“倘若只是天地中没有灵气,只是调息回复受限罢了,若有补益法力的灵丹,或是……灵石,总不至于半点法力都施展不出来吧。” “灵石?想不到你竟然还晓得灵石! 是了,你徒儿的六翼魔蝶本就是邪魔遗物,也不知你从何处得来,知道灵石也不奇怪。” 说完,青辰老祖忽然双臂一振,自袖中忽然飞出九道黑气,这些黑气如同一条条黑龙一般,在他周身盘旋不定,散发出摄人心魂的力量,惊得远处正在归化海周边饮水的走兽飞禽四散逃逸。 “你觉得老夫一身修为与你们道门渡过飞升天劫的修士如何?” 许宣仔细打量一番,又回想了一下申公茂渡劫后的气势,实话实说道:“若只是演法,他们或许与前辈不相上下,但若是生死相搏,只怕两三个待诏修士都不是前辈对手。” 青辰老祖点点头,笑道:“算你还有几分眼力,纵然如此,老夫依旧不得飞升,你道为何? 这就是天道的力量!天道之下皆蝼蚁,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听他这么说许宣明白了几分,想了想,终于开口问道:“前辈,那我们此行到底要去哪里?” “楼兰!”青辰老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第四百五十七章 遇故人,苏酥喂苏酥 “楼兰……”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这不是许宣第一次听到这个国度的名字了,诗仙李太白直接把“斩楼兰”比做平定边疆,为国立功的代名词,可想而知楼兰这个国度曾经给古人们留下了怎样深刻的印象。 传闻西汉时,楼兰占据了丝绸之路交通要道,在匈奴和汉朝之间左右逢源,经常的充当匈奴的耳目,打劫汉朝的经过这里的商队和使者,这让当时汉武帝如鲠在喉、恼火不已。 社会我彻哥,人狠话不多。 如汉武帝这等雄才伟略,又有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评价的帝王,哪里咽得下这口胸中恶气。 也不用“强烈谴责”了,直接以赵破奴为帅,领精兵数万,一战攻破楼兰城,掳获楼兰王。 当时楼兰那位国王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被带到长安城后,抱着汉武帝大腿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直说楼兰国小势微,比不得大汉兵强马壮,被大汉朝和匈奴夹在中间,只能两边讨好,才能保全国祚。 汉武帝一听,这厮好像也对,好嘛,既然你服了软,认了错,那就回去继续做你的楼兰王吧。 那位国王估计也是被汉武帝打怕了,终于没敢再仗着山高皇帝远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直等到下一任国王上位时,楼兰才又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开始抢劫汉朝商队。 看楼兰居然这么不上道,大将军霍光摆下鸿门宴,谎称朝廷想要赏赐楼兰王,一颗大好头颅就这么被人给取了去。 从此以后,直至楼兰神秘消失,这个国家就一直掌控在中原王朝手中。 对于楼兰古国的神秘消失,直到后世都一直是个不解之谜,史书上对此也都语焉不详。 只有公元四百年的时候,一位名叫法显的高僧在《佛国记》中记载了自己西行取经时在楼兰所见的情形:“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 后世史学家在对沙漠中发现的庞贝古城进行仔细考察后,给出的结论是,楼兰灭亡与塔里木河中游的注滨河改道有关系,乃是亡于天灾。 然而,在如今修行中人都知道,天灾确实是天灾,只是这里的天灾却是五帝出手的结果…… 据传,楼兰人乃是从天外而来,容貌与中原汉人迥异,无论男女,都生得极为俊美。 五帝高居昆仑仙山,要想越过结界灭人城邦,其实并不容易,而楼兰古国之所以引得五帝如此大动肝火,还是因为四个字——域外邪魔! 许宣没料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居然会是那里,青辰老祖看他神色恍惚,还以为他心有忌惮,毕竟事涉五帝,任谁都会谨慎些,这也是为什么众人皆知楼兰为何覆灭,却无一人敢将真实原因诉之于笔尖的原因。 想到这里,青辰老祖也没有责怪许宣胆怯,转而道:“你也不用担心,此事已经过去了近千年,或许五帝早已忘了那处地方,况且……” 青辰老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缓缓道:“那地方每隔一甲子我都会去一次,算起来,此番已经是第九次了,也算得上轻车熟路。 都说楼兰国有一重宝,也正是因为此物才引得合族尽灭,只可惜,老夫去了这么多次,都无缘见到此物,小友年纪轻轻就有元婴修为,必然身怀大气运,说不定,这场造化就要应在你头上嘞!” 重宝? 财帛确实动人心,但要是没了小命,就算把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放在许宣面前,也只能当作送灵招魂的引魂幡罢了,又有何用? 许宣勉强一笑,并未说话,心中却暗自琢磨青辰老祖话语中流露出的信息。 “每甲子去一次,如今已经是第九次,岂不是说早在四百八十年前,这老魔就曾到过楼兰古城? 那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样一次又一次来回奔波?他如今第二次大天劫在即,不在家中好生准备渡劫,依旧还要执着前往楼兰古城,难道说那里有什么能够助他渡劫的东西?” 正疑惑间,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扭头一看,只见那些百姓正闹哄哄聚在一起。 千人队伍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为了方便押运,西夏士兵用儿臂粗的麻绳把他们手腕紧紧捆住,每百人捆在一根麻绳上,不多不少,正好十根,如同撵牛羊一般,驱赶着他们赶路。 这些人在昆仑派水牢中关了许久,自然晓得这些左道修士的厉害,平日里莫说哄闹,就连一个敌视的眼神都不敢流露出,不知为何现在竟忽然闹将起来。 “不必管他们,西月自己会处理的。”青辰老祖摆摆手,示意许宣不必在意。 许宣却道:“晚辈还是过去看看吧,这些百姓说来也可怜。” 青辰老祖看了许宣一眼,不置可否,扭头看向一旁。 见此情形,许宣拱拱手,拉起灯儿,分开众人,朝人群最里面走去。 “我再问你一次,这水你喝是不喝?” “不喝!” “当真不喝?过了这片归化海,前方数百里尽是乱石戈壁,那时你再想喝,只怕一滴都没有了。” 许宣拔开眼前两个百姓,正好看到红西月面朝自己,手中捏着血荼索,咬牙切齿对面前一个男子说道。 “这人怎么感觉有些眼熟?”许宣瞧着那个男子,只觉似乎曾经见过一般。 “啪”地一声,红西月手中血荼索化作一道残影,狠狠抽在男子身旁,顿时地崩石溅,惊得四周百姓连连后退。 “是他?” 男子手上被麻绳捆着,众人往外一散,麻绳一紧,不由扯得他转过身往后退了数步。 看清那人面容,许宣微感诧异,心中暗道:“以他的修为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看他脚步虚浮,气息不稳,竟如寻常凡人一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胆色!” 红西月看他面色不变,当即收了血荼索,饶有兴趣打量着那名男子,缓缓道:“看你举止气度,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报上名来,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男子闻言,不知为何面色一暗,也不答话,只是把头扭到一边,看也不看红西月一眼。 “不识抬举!”红西月把手一眼,血荼索嗖然而出,直奔男子天灵而去。 她这根血荼索说是索,倒不如说是鞭,乃是由三百六十五块人体脊椎骨炼制而成,又以昆仑派炼尸秘术孕养了数百年,其中暗藏冤魂厉鬼无数,坚若金刚,呼啸间摄人心魂。 对战时不仅能汲取敌人精血,杀敌后还会拘役对方魂魄,使其成为法器上又一道冤魂,是以战养战的一件利器。 这时若一鞭抽在男子天灵盖上,少不得是个脑浆迸裂,横尸当场。 “不要!” “道友且慢!”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就在血荼索堪堪落到男子头顶的瞬间,许宣飞身向前,伸手替他挡下一击。 顿时,许宣只觉体内气血涌动,缕缕精血竟顺着自己握住血荼索的手流出体外,不由一惊,忙将长鞭丢到一旁,朝红西月道:“红道友,这些人不过凡夫俗子,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见许宣竟能徒手挡住自己一鞭,红西月不由暗自一惊,刚才她那一鞭虽是顺手而为,不曾蕴藏多少法力,但也有开碑裂石之功。 “汉……许公子!” 一个柔弱的声音忽然响起,许宣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一个女子身穿粗布长裙,虽然发髻散乱,面上尽是灰尘、污垢,但一双眼睛却是明亮动人,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姑娘你是?” 听声音有些耳熟,许宣不由上前两步,等她瞧得真切,不由大惊:“苏酥,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四百五十八章 人非昨,疾风摧秀木 这时苏酥早已没了往日风采,若不是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和脸上那对让人望而解忧的梨涡,许宣还真认不出来面前这人竟然就是曾在花魁大比上浅吟低唱《长相思》,一举夺得花魁之名的柔弱女子。 不过数月时光,她实在是改变得太多了! 不仅仅是衣着、容貌,更多的是身上自信、乐观的气质。 不及多想,许宣立即大步上前,双手搭在苏酥有些瘦弱的双肩上,问道:“你不是在师门修行吗,怎么突然来了这里,还弄成……弄成这副模样。” 身体骤然被许宣碰到,苏酥浑身不由微微一颤,正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一旁那个男子忽然喝道:“妖性不改!你若敢开口求他,有朝一日回转师门,我定向师门长辈告你一个勾结邪魔之罪!” 苏酥看了那人一眼,眼神中出现一丝犹豫,紧紧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抬脚往后退了两步。 “这位公子请自重!” 方才一入手,许宣体内法力便不自觉涌入苏酥体内,只觉她经脉中法力枯竭,气血孱弱,丹田中一枚金丹竟隐隐有破裂之势,分明是受了极重内伤,已经折损了道基的缘故。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见苏酥言语生分,许宣心中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也只以为是突逢大难,所以性情才会变得这样冷淡,虽有些不悦,终究还是没有放在心上。 一边问着,一边在怀中摸索,片刻后掏出一个白玉雕琢而成的瓶子,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粒龙眼大小的丹药,霎时间,丹香扑鼻。 四周百姓吸了吸鼻子,只觉这股丹香入体,浑身伤痛竟似好了许多,一时看向许宣的眼神不由就多了几分贪婪。 许宣哪里会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只是抬眼看了看一旁有些好奇的红西月,见她虽然好奇,却并没有反对之意,就把丹药递到苏酥面前。 开口道:“你伤得很重,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先把这颗丹药服了,否则再这样下去,只怕你金丹溃散,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此生再无化形之日。” 谁曾想,苏酥这时竟没有了往日的柔顺,执拗的将头扭到一旁,一言不发,看也不看许宣手中丹药一眼。 许宣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四周人多眼杂,也由不得他多劝,只能把丹药重新装回玉瓶揣进怀里。 对于苏酥,其实他并不曾有过太多其他想法,只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时难免大男子主义作祟,不自觉生出些爱护之心,但要说男女之情,确实不曾有过。 不久前,两人一同前往武陵山,破蛊术、斗绿袍,也算是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了,回元丹虽然珍贵,但在许宣看来,用在苏酥身上还是值得的。 当初金山寺中炼灵丹,丹成之时,回元丹被白面老猿夺走9粒后,18粒就只剩下半数。 事后王不易自己只留了3枚,把其余6枚都给了许宣,许娇容、小月、燕赤和张玉堂先后服了一枚,如今他手里就只有最后两枚,想要再开炉,却不知要何时才能凑齐药材了。 现在他肯拿出其中一枚给苏酥服用,也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想不到她竟这般把自己拒与千里之外,一时间心中不由生出些许不满。 “你这是要做什么,要这般作贱自己?” 苏酥闻言,眼神不由闪烁了一下,嘴唇蠕动几下,终于吐出几个字:“多谢公子好意,小女子承受不起。” “你……唉!” 许宣不由有些气急,长叹一声,还是看了红西月一眼,又指了指苏酥和那个男子,说道:“红道友,这两个和我是故友,还请道友看在我的面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如何?” 红西月饶有兴趣看了许宣一眼,掩嘴轻笑:“这女子衣着虽然破烂,模样却生得极佳,难怪许道友生出回护之意,想不到,道友竟还是个多情种子,也罢,想来师尊也会卖你一个人情,我答应你就是。” 见红西月误会自己意思,许宣也不多解释,只是抱拳一礼,道了声:“多谢!”,便回身想去苏酥手腕上的绳子。 连日赶路,麻绳粗糙,苏酥白皙细嫩的双手早已被磨破了几层皮,红肿一片,看得人心疼。 正在这时,却听那个男子在一旁斥道:“许宣,就算你今天救了我们,也不要想着我们会记你这份情,只要我姬弘毅这次能回去,必然这几日所见所闻如实报予几位提举大人知晓!” 听到这话,许宣脚步顿了顿,终于有些明白为何苏酥对自己这般生份、冷淡了。 想来这几日自己和青辰老祖、红西月的举止都落在他二人眼中,所以就把自己当成了与邪魔为伍的妖人,哪里还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心中一时不由无奈。 对于灵魂来自后世那个思想解放,包容性极强时代的许宣,心中正邪之辨确实有些模糊,也不甚看重。 完颜谷截是金国国师,曾经血洗景灵宫、万寿观,但这些事他并未亲历过,纸上得来终觉浅! 妮蒂亚是正宗的域外邪魔后裔,手上只怕也是鲜血累累,但和许宣打交道主要仍以交易为主,除了把他关在避难所,逼他造出发电机外,细细想来,还真不曾伤害过他。 而法海、敖应、菩萨……乃至五帝、佛陀这些所谓的正派大佬呢,有哪一位没有算计过许宣夫妻二人? 然而,直到如今,当许宣看到青辰老祖堂而皇之把千人百姓当作牲口一般,朝楼兰古国驱赶,心中才真正对邪道修士有了些直观的认识。 如果说正道修士是伪君子,那么邪道修士就是真小人了。 同样以众生为刍狗,不同的只是一个有底线,一个没底线罢了! 微微侧目瞧了身后男子一眼,许宣眉头紧皱,思量片刻,终于开口道:“姬弘毅,今天我救你,是看在同为太一宫同僚的份上,也是瞧苏酥的面子,至于你承不承情……我不稀罕!嘴在你身上,想说什么那是你的事。” 一旁红西月显然也听过姬弘毅名头,双眼不由一亮,绕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啧啧叹道:“想不到你就是玄音派姬弘毅,果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听闻你24岁就金丹九转成元婴,和你一比,我们昆仑派上下可都是庸才了。只是如今看你这副模样……啧啧啧,也不知道你们玄音派师门长辈见了,会不会心疼。” 红西月此话不假,尸道修行剑走偏锋,只要修行得法,又有充足的阴煞之气,十余年时间就能使一名凡人接连突破肉僵、紫僵、白僵境界,直抵如金丹修士一般的绿僵境界。 但之后想要突破绿僵,成就毛僵、飞僵乃至不化骨,所需的时间就要以百年为单位了。 这样一来,和姬弘毅相比,确实无一人能在修行速度上和他比肩。 姬弘毅冷哼一声,并不答话,龙游浅滩,虎落平阳,今天要不是红西月拿了离魂丹过来,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事已至此,与其自取其辱,倒不如三敛其口,说不定还能留得几分颜面。 红西月见他不答话,笑容更盛,抬手用血荼索在姬弘毅脸上拍了拍,说道:“想不到西夏那些大头兵竟能将姬公子抓过来,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只可惜你如今元婴被废,道行尽失,与凡人也没多大差别,否则……以姬公子的修行,将你炼成师门护法,起码也是一尊金甲尸,那才叫妙呢!” 许宣见她话语见隐隐有食言之意,忙道:“红道友,方才你可是答应我的。” 红西月“哈哈”一笑:“许道友放心,若是他元婴尚在,说不定我还真舍不得,如今嘛……废人一个,给你便是!” 许宣拱手谢过,上前先给苏酥解开麻绳,宽慰道:“有些事我晚些时候再和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下苏酥终于回头了,双眼有些微红,扭头看了许宣一眼,两行泪水如断线珍珠似的顺着脸庞掉落在地上。 低声道:“汉文,你别怪姬师兄,这一路我们吃了不少苦头,要不是他护着我,说不定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人不坏,只是有些嫉恶如仇罢了。” 许宣点点头,伸手在她上拍了拍,这才回身去解姬弘毅手上麻绳。 姬弘毅有心避开,只是被左右系在一根麻绳上的百姓扯着,不得已只能一边由着许宣解开手上绳索,一边恨恨道:“许宣,你真是枉为太一宫修士!” 不等许宣开口,一旁红西月闻言冷笑道:“不知好歹,要不是许道友,等到了那边,我第一个活祭了你!” “活祭?” 许宣心中一颤:“难道带着这么多百姓赶赴楼兰,竟都是要用来活祭的?楼兰古国到底有什么秘密,竟然要用活祭这般残忍的手段。” 红西月瞧见许宣投向自己的目光,顿觉失言,“呵呵”一笑,转头道:“好了,你们故人重逢,想来应该有许多话要说,我这里还要盯着他们饮水,许道友自去忙吧!” 许宣点点头,抬眼看了看远处仍在望着归化海出神的青辰老祖,转身带着灯儿、苏酥和姬弘毅往另一边去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觅石碟,侥幸逃性命 “酥酥,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等到离人群远了些,许宣才关切问道。 这声“酥酥”听在苏酥耳中,只觉心中一股暖流陡然在体内升起,眼眶立马就红了,眼泪也“吧嗒、吧嗒”大颗大颗往下掉。 “汉文……” 苏酥终于顾不得一旁姬弘毅,猛地一头扎进许宣怀里,双手搂住他臂膀,“呜呜”哭了起来,娇躯微微起伏,不住抽泣。 她虽然也是异类出生,但自打生出灵智开始,就被龙开霁养在身旁,处境优渥更胜寻常富家小姐几分。即便是被安插在青莲别院,以青楼女子身份帮助太一宫收罗情报,也不曾受过这些日子的辛苦、委屈。 而姬弘毅年少成名,又嫉恶如仇、自视甚高,从来不把异类修士放在眼中,若不是因为龙开霁执意要两人一同前往辰山,只怕他看都不会看苏酥一眼,又怎么会顾及她的感受?于是乎,一路上苏酥纵有千般委屈,万般辛苦,也只能自己憋在心中。 此时见了许宣,苏酥不由想起当初两人同赴武陵蛮时,许宣对自己的诸般照拂,两相比较,心中不免更加委屈,这才压抑不住心中情感,大声哭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 时值深秋,苏酥却依旧一身单衣,虽是绢帛织就,但许多地方都已经开线、撕碎,稍稍低头,就能从扯开的衣襟看到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 许宣有些尴尬的别过头,感受着怀中少女身躯的温润,讪讪道:“你先别哭了,总要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我才好帮你们啊。” 又哭了一会儿,苏酥情绪终于逐渐稳定下来,瞧着许宣胸前被自己眼泪、鼻涕打湿的衣襟,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苏酥姐姐,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打你了吗?”一旁灯儿仰头看着苏酥问道。 被灯儿这么一个小女孩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苏酥不由更加羞涩,忙用袖口擦了擦脸上泪痕,俯身揉了揉灯儿脑袋,说道:“是啊,我们遇到一个特别厉害的大魔头,灯儿要帮姐姐报仇吗?” 灯儿指着许宣道:“好啊,灯儿打不过还有师父呢!” “大魔头?”许宣闻言,看了看一旁沉着脸一眼不发的姬弘毅,心中不由有些好奇。 桐柏山时周鸿就曾与姬弘毅交过手,知道他道行颇高,在同辈人中一骑绝尘,少有人能望其项背。经过潜龙阁闭关修行,修为又有长足进境,已经到了元婴大成之境,与太一宫七位提举相比,所欠缺的也不过是些经验、火候罢了。 似他这等天才弟子,身上必然少不了师门赐予的法宝,五派执掌剑冢数百年,门中积蓄不可谓不丰厚,且不说蕴含大道法则的仙器,想来灵器总是少不了的。 许宣实在想不到,世间还有谁能将打成这副模样,竟连辛苦成就的元婴都毁于一旦。 难道是哪位闭关不出的炼神返虚老魔? 苏酥瞧见许宣脸上神色,也猜到几分他的心思,又见一旁姬弘毅并无反对之意,这才缓缓把他们二人离开临安城之后发生的事情缓缓说了出来。 原来,自太古石碟失窃后,他们二人就奉命前往辰山探寻情况,从临安至辰山,一路无事。 元嗔和尚见了两人,自是一番长吁短叹,直说自己愧对太一宫所托,非但没有弄清石碟中蕴藏的秘密,还教人把东西给偷了去。 听闻姬弘毅和苏酥要去寻找太古石碟,元嗔和尚便想一同前往,只可惜他飞升在即,无论如何说师兄元灭也不肯答应放他下山。 苏酥叹道:“初时我们还有些埋怨元嗔大师不肯随我们一道下山,谁料我们前脚刚出辰山,就见整座山峦忽然大放光明,天降万道霞光,地涌无数金莲,佛音阵阵,仙乐唱闻,将整座辰山渲染得如一处菩萨道场般。” “你是说元嗔大师已经得道飞升了?”许宣奇道。 苏酥点点头:“只可惜我道行低微,听不得那般宏大的佛音,要不是见机得快,找了个山坳躲避,只怕被那些佛光一照,一身道行就要折损大半了。” 许宣道:“那些佛光乃是元嗔大师飞升时,一身修为沟通天地引来的西方佛光,不是凡间能看到的手段,这也是你心思纯净,不曾造过杀业,否则,只是听那些佛音就能让你痛不欲生、道行折损了。 石碟失窃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太一宫会派你们两个去辰山探查,元嗔大师虽然未曾下山,但以他的性子,想必应当也给你们指明了一些线索。” 苏酥道:“没错,元灭大师让元嗔大师‘只能山上相助,不能下山援手’,无奈之下,元嗔大师便在寺中借辰山佛光整整推衍了三日,才告诉了我们一些线索。” 金顶佛光许宣是知道的,当初他把石碟护送到梵净宗,准备从辰山离开时,元嗔还说他没有看到辰山佛光,实在有些遗憾。 传闻,旭日东升或是夕阳西下时,人若背对太阳,面对山间浓雾白云,便会在天空中看到三个五彩缤纷的光环,将自己身影包裹其中,颇为神奇。 凡人不能沟通天地,察觉不到其中奥妙,修行中人却晓得佛光的厉害。 辰山佛光与佛门高僧练就的佛光神通不同,乃是自西方极乐世界泄露到凡间的一点灵光,最能助宁心静气,破妄悟法。就算是凡人,久经佛光沐浴,也能增长灵台慧光,最是玄妙。 许宣心中明白,盗走石碟的八成就是妮蒂亚,而她们那一脉,最善蒙蔽天机的存在,想不到元嗔还能借辰山佛光之力,推衍到石碟的下落,一时心中不由越发好奇,想知道元嗔到底推衍到了什么。 于是,就问苏酥她们下山前,元嗔都说了些什么。 苏酥侧身往向远方,似乎在回忆当日的情形,想了想说道:“元嗔大师讲,盗走石碟之人神通广大,蒙蔽了天机,若不是他曾把玩了石碟数日,也寻不到这一丝端倪。 他说,要想找到石碟,我们需得去西方高原走走,或许会有收获。 只是事不可为时,万不可强求,否则,只恐惹火烧身,坏了一身道行!”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苏酥脸上已经满是苦笑,叹道:“只可惜,那时我们心中只想找回石碟,哪里还记得大师嘱咐,这才落了如今这副模样,说到底也是咎由自取。” 许宣安慰道:“这怎么能怪不得你们,换做是我,骤然听闻石碟消息,只怕也是欣喜若狂,哪里还会想到别的。” 苏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感谢许宣的理解,继续说道:“后来,我和姬师兄一路往西,终于在高原上遇到了一个头戴斗笠、黑纱蒙面的女子。 虽然看不清她面容,但看她眼眸碧蓝,眼眶深陷,就知道不是中原人士,也不似辽人、金人。” 说到这里,苏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最重要的是……当年我在青莲别院曾经见过她,只是后来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的踪影,所以,这才一眼认出她就是义父要找的人。” 许宣恍然,终于明白当初苏酥为什么回寄身青莲别院,原来竟是为了帮太一宫在民间打探消息,寻找域外邪魔后裔…… 不由长叹一声:“如此说来,你们两个身上的伤,就是拜她所赐了?” 许久没有说话的姬弘毅冷哼一声,忽然道:“元嗔大师指明石碟在西方,而那女子又与域外邪魔有关,所以我们觉得石碟八成就是她盗走的。 若说道行,她不如我,只是手中兵刃厉害,所用法器竟没有半点法力波动,又诡异得紧,当真防不胜防,这才吃了亏,否则,她哪里会是我对手!” 许宣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转而看向苏酥,问道:“你们可曾问过她姓名?” 苏酥看了一眼依旧忿忿不平姬弘毅,摇头道:“姬师兄性直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我们就动起手来,所以并不知道女子姓名。” “直爽……想必翻译过来应该是目中无人吧!” 许宣心中暗道,在桐柏山时他就曾被姬弘毅呵斥过,怎么会不清楚这位小爷的尿性。 随即心中一动:“西方高原……难道妮蒂亚也往西方来了? 元嗔和尚曾经说过,石碟乃是开启域外邪魔传承的一把钥匙,当初被天道所妒,碎成了无数块,散落四方。 现在太一宫那一块被她夺到手中,以她在武昌湖畔曾经表现出来的追本溯源神通,想来顺藤摸瓜找齐其他石碟碎片应该不是难事。 她一心想要恢复自己族群昔日荣光,如果我是她的话,当务之急,应该是抓紧时间迅速收集石碟碎片才是,怎么会跑到荒无人烟的西方高原上去。 难道说……哪里也有太古石碟碎片?” 一念及此,许宣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忙问苏酥:“你们遇到她的地方在哪里?” 苏酥想了想道:“应该是在吐蕃诸部中羌族部落和西辽的边境上,幸亏姬师兄有师门赐予的秘宝,否则……” 第四百六十章 赠灵丹,楼兰国主人 “这时吐蕃诸部中,羌族应当居于后世西藏与青海交界附近,距离我们虽然不远,但也不近,只是不知道她此行要去哪里?” 许宣心中暗自思量,又问:“后来呢,你们既然逃脱了,怎么又被昆仑派的这些尸修抓了去?” 苏酥苦笑道:“我们虽然侥幸逃得性命,但都受了极重的伤,原本想去西夏找义父埋下的密谍求助,谁曾想,我们刚进西夏边境,就被那些西夏兵抓了去,随后就送到了昆仑派水牢中关押起来。” 许宣叹了口气,这要是往日,且不说姬弘毅,就凭苏酥的本事,也不可能把那些寻常西夏兵士放在眼中,当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了。 看了看远处依旧在陆续饮水的百姓,想着应该还有些时间,许宣又把装着回元丹的玉瓶掏了出来,开口道:“先把丹药服了吧,趁如今有空,我用法力助你把药性化开,虽然不能让你立刻恢复如初,但也能稳固住你金丹期的境界,补益一些折损的先天本源,至于法力,就只有慢慢修养才能补回来了。” 苏酥闻言,面有犹豫之色,想了想终于开口问道:“汉文,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难道……” 许宣知道苏酥心中顾忌,她自小在龙开霁身旁长大,对于家国概念倒比自己看重得多,如果不解释清楚这事,只怕苏酥不会服用这枚丹药。 于是,不由笑道:“你放心,我和他们走到一路,也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在乾州城时,你曾见识过绿袍老祖的厉害,这个青辰老祖和绿袍齐名,凶名赫赫,也是渡过一次大天劫的人物。 我和他一路同行,一是无奈之举,二也是想要火种取栗,找寻一件宝贝罢了。” 听他这样说,苏酥这才放下心中芥蒂,长舒一口气道:“酥酥想着汉文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只是我们从水牢出来时,就看到你和昆仑派的人站在一起,还以为……” 说到这里,苏酥偷眼看了看一旁姬弘毅,见他没有反对之意,才接着说道:“姬师兄告诉我,宫中几位提举大人都说看不清你的根脚,如今你不在钱塘县修行,却跑到西夏和昆仑派的尸修们混在一起,必然已经走入歧途,所以……所以酥酥才没有叫你。” 许宣浑身一震,想不到那铁听云、龙开霁等人还是察觉了自己的异样,看来这次回去后就要想着退出太一宫了,免得再搅出什么是非。 这时,姬弘毅忽然走了过来,双眼盯着许宣手中的玉瓶,咽了口唾液,犹豫半晌后才道:“许……许道友,你说,你这丹药能补益先天本源,稳固道基?” 许宣看了他一眼,心中明白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虽然没有亲手切过姬弘毅的脉,但双眼乃是神户之门,姬弘毅两眼神光暗淡,又不似修行有成、神光内敛的模样,想必身上的伤应当极重。否则,以他那般骄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安份守己在昆仑派水牢中呆这么久。 刚才又听红西月说,姬弘毅竟然连元婴都消散了,这让许宣也不得不有些惊诧。 元婴乃是修士借助金丹,调和体内龙虎,以先天炁、后天炁成就的元神雏形,其中蕴藏了修士一生心血。一个修士若是失了元婴,不仅仙途无望,一身道行也就废了九成九,其中紧要可想而知。 “当时情况紧急,要不是姬师兄自毁元婴,只怕今日我就见不到你了。” 一旁苏酥伸手扯了扯许宣衣襟,开口道:“汉文这枚丹药既然能够补益先天,不如给姬师兄服了吧,他受的伤比我严重得多。” “你心肠倒软。” 许宣摇摇头,现在自己手上的回元丹刚好只有两枚,燕赤霞比姬弘毅年长许多,资质也相差千里,尚能服丹后自碎金丹,重启道途,更不必说面前这位了。 姬弘毅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只要先天本源充沛,又有前番修行时积累的经验,假以时日,道行必然更胜今日。 只是……他和姬弘毅非亲非故,并没有什么交情,真论起来,桐柏山时还有过一些过节。 许宣自问不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但也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老好人,回元丹来之不易,再想开炉不知还要等到几时。 况且……倘若姬弘毅服了回元丹,亲自体会了丹药的神效,难保他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到时候,要是太一宫前来索要,自己到底给还是不给? 回元丹能够补益先天,这对那些因各种原因导致先天不足,无法突破境界的人来说,可是难得的至宝。 倘若只要丹方,那也无所谓,但依太一宫几位提举的脾气,得知有这等丹药,必然会寻根问底。 逍遥派可没有回元丹的配方,那这失传已久的丹方从何而来,可就耐人寻味了。 “许道友,往日多有得罪,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这枚丹药若真能助我重续修行断崖,此生我必念你恩情。 我也知道灵丹难求,向来没有空手求丹的道理,只是如今我身无长物,来日必当登门拜谢。 至于这枚灵丹……丹入我嘴,此事也当烂在腹中,就当我从未见我此物一般!” 见许宣面上阴晴不定,姬弘毅忽然开口,随即又伸手指了指苏酥,说道:“苏酥是异类得道,平日常受同门排挤,只要有我修为尽复,无论在玄音派还是太一宫,我都保她一世安宁!” “这小子,不去做官可真浪费了,竟把人心揣摩得这般入木三分!” 话说到这里,许宣不由暗赞一声,他本就不是小气之人,当下再不迟疑,抬手把一枚回元丹递了过去,笑道:“福之祸所依,祸之福所伏,姬道友经此一难,他日成就必然更胜一筹,希望你信守今日承诺。” “多谢!” 姬弘毅双手接过丹药,放在鼻尖嗅了嗅,只觉丹香扑鼻,体内伤势竟然有了几分好转的迹象,不由心中大喜。 等两人在许宣的帮助下炼化了回元丹药力,远处红西月也缓缓走了过来。 她见姬弘毅和苏酥面颊红润,气息厚重、有力,与先前的状态可谓天差地别,不由赞道:“想不到许道友还有这等手段,这般重的伤势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了气色,佩服佩服。” “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此去楼兰路途遥远,以他如今的情况,只怕身体会吃不消,先帮他们压制压制伤势吧。” 红西月闻言,不置可否,转而道:“好了,既是道友朋友,离魂丹自然也不用服了,师尊等得有些急了,我们还是先过去吧,莫要耽搁了行程。” 之后数日,再无他事。这些服了离魂丹的百姓,一个个忽然变得不知疲惫,也不再吵闹反抗,倒是连麻绳都不用了。 “终于到了。” 看着远方隐隐可见的城池,青辰老祖长叹一声,转身对许宣等人道:“再往前数里就是楼兰古城了,一进此城,你我便与凡人无异。现在时间还早,等赶到城外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准备准备,等到子时再入城。” 说罢,想了想又嘱咐道:“入城后切记听我号令,这里与别处不同,若是不小心惹怒了城中主人,只恐你我性命不保!” “城中主人?”许宣奇道:“前辈是说,这座荒废的古城中还有活人?” 第四百六十一章 红柳枝,三阴养魂阵 “活人?” 青辰老祖闻言,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瞧着远处破败的城墙,叹道:“自从八百年前,这里就没有一个活人了,如今我们眼前的这座城池不过是楼兰国最边缘的一个城邦罢了,真正的都城早随那些楼兰人一道灰飞烟灭了。 不过,好在还留下这处城邦,否则,老夫如今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许宣恍然,难怪后世那些学者将楼兰古城遗址番了个底掉,也没有找到一样能够证明那处遗迹就是楼兰国都城的证据。 夜色将暮,一众百姓倚靠在一块巨石后休息,夜间的荒漠中常有毒虫、野狼出没,红西月先在人群外洒了一圈驱赶蛇虫的药粉,才自顾自休息去了。 经过几日时间的修养,苏酥和姬弘毅的伤势终于恢复了一些,面色也有了些血色,只是要想恢复往日实力,依旧还是痴人说梦。 这时,他们四人在离人群数十米的地方点燃了一堆篝火,就着橘黄色的火焰炙烤着许宣猎杀到的一只野狼。 因为灯儿喜欢吃烤鱼,所以,许宣芥子袋中倒是一直带着不少调料。 “汉文,我们当真要看着这些百姓去送死吗?”苏酥有些忧虑的看着远处沉默的百姓,面上露出不忍之色。 这几日,他们一直琢磨那天红西月口中的“活祭”一词,想来想去,都觉得青辰老祖带着千人百姓上路,想来应当是准备在楼兰古城遗址中进行某种献祭仪式。 否则,以他和红西月的性子、道行,断然不会带着这些“累赘”缓缓赶路。 许宣把手中一块烤得焦黄的狼肉递给灯儿,叹道:“只能见机行事了,这些百姓都服了离魂丹,就算能救下他们,只怕也不会跟我们走。 况且,这里方圆数百里都是荒无人烟的荒漠,没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源,想让他们自己凭两只脚走回西夏,实在是难如登天。” 姬弘毅颔首道:“苏师妹,许道友说得没错,此行过来已近千里,这些百姓已经耗费了体内大半元气,若不是有离魂丹撑着,只怕许多人都已经倒下了,再让他们回去,除非在此好生修养几日才行。 现在我们都是泥菩萨过河,救十几人或许还行,要想尽数救下面前这些人……实在难如登天!” 许宣点点头,语气有些森然地说道:“没错,我看这几日他们都不怎么管我们,想必也将我们看做了死人。 青辰老祖和我说过,楼兰古国遗址乃是一处末法之地,在那里既无天地灵气,也不能施展任何术法,到时候你我都与凡人无异。 反倒是他们师徒二人,精修尸道,一个是即将晋升飞僵的毛僵,还有一个更肉身能够硬撼飞升天劫的不化骨,以他们的手段,想要在里面格杀我们,实在用不着费太多功夫。” “还有这事?”姬弘毅奇道:“那这老魔非要带许道友来此做甚?” 许宣道:“说是这里有一处幻阵,恰巧灯儿豢养了一只蛊虫,最能破世间幻法妄境,所以才让我们跟了来。” 姬弘毅缓缓点头,沉吟片刻后,开口道:“若是这样,或许可以在幻境中做些手脚。” 许宣接着火光看了姬弘毅一眼,摇头道:“难,我曾听红西月说过,这里被昆仑派当作师门秘地,当年青辰老祖正是在这里得了奇遇,才成就了不化骨的根基,想必对此地应当极为熟悉。 况且,修炼尸道之人多少对蛊术有些研究,若是平日有法力护体,寻常蛊虫或许奈何不了我们,但若到了前面楼兰遗址中,那就是尸、蛊之道的天下了。” “师父,有蝶儿在,再多蛊虫都不用怕!”一旁灯儿忽然开口道。 苏酥在乾州城时也见识过蝶儿厉害,闻言不由笑道:“那到时候灯儿可要保护好我们哦。” 灯儿用力点点头,满是油渍的小脸上浮现出认真、坚定的神色。 苏酥看了看姬弘毅,又把目光落在许宣脸上,缓缓道:“汉文与青辰老祖同行,倘若这些人尽数都死了,只怕也有许多因果业要落在你头上,所以这些百姓总是要想办法救一救的。” 许宣闻言苦笑道:“还是那句话,见机行事吧,若是救不了……你也莫要怨我。” 见许宣松口,苏酥不由璀然一笑,伸手把自己手中烤好的野狼肉递到他面前。 说话间,夜色渐深,一轮明月升至当空,清冷的月华洒落大地,将这片荒漠映衬得越发清冷,众人趁着夜色,终于开始向前方楼兰古城方向进发。 八百年时间过去,原本雄伟的城墙被风沙侵蚀不少,许多地方都能清晰看到城墙的横断面,厚的地方约莫有三尺来厚,薄的地方也有一尺多。 正对众人的这面城墙足有百余丈长,隐约可见昔日盛况。 许宣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只见城墙竟是用一种树枝和粘土相间筑成,包裹在粘土中间的树枝已经干枯,手摸上去隐隐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是柳枝!”许宣奇道。 一旁青辰老祖赞道:“没错,确实是柳枝,确切的说,这是红柳枝。” “红柳……” 许宣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药材图鉴》中看到的记载。 红柳又称柽柳,西河柳,观音柳,嫩枝叶可治毒热,黄水病,血热病,瘟病时疫等,是一种喜光不耐阴的树种。 不由其道:“红柳喜光、耐旱、耐寒,是荒漠地区广泛种植的植物之一,只是红柳虽然喜光,但木性却属阴,且较之寻常柳树阴气更盛,楼兰人为何要用这种树来夯土筑墙。” 青辰老祖闻言,伸手在城墙中一抠,折下一截早已风干的红柳枝,只见一股微不可察的阴气从断裂的枝条中飘了出来,消散在空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你倒是有些见识,或许是此物当时在楼兰附近最常见吧,西北苦寒,少有巨木成林,红柳枝枝干坚硬,用来夯土筑城也无可厚非。” 许宣道:“俗话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 桑、柳、槐、杨是最易聚阴纳邪的鬼树,这些城墙前不知曾经战死过多少士卒,相比寻常人军魂的执念要重许多,他们许多人都是骤然横死,这种阴魂最易滞留人间。 这些阴魂若再遇上红柳筑成的城墙,难免将城墙当成栖息之所,藏在墙内柳枝之上,天长日久,必然会生出祸端。 难道那些楼兰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青辰老祖笑了笑:“世上可不止你一个聪明人。” “难道这还有什么说法不成?”许宣问道。 青辰老祖指了指一旁坍塌大半的城墙道:“先进去吧,到时候你自然知道他们为何要用红柳枝筑墙了。” 许宣眉头微皱,后退几步又仔细瞧了瞧,忽然觉得眼前坍塌的城墙和城中仅存的几座黄土建筑构成一副有些奇怪的局势,只是具体是什么局势,他一时半会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三阴养魂?许宣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姬弘毅忽然开口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许宣脑海中霎时一亮,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着面前景象有些眼熟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割韭菜,五帝食万物 《神魂修炼法》有云:人有三魂,天、地、命。 其中,天魂主天光,受天道节制,主宰凡人一生命运。 地魂主地相,乃是天魂之光照射在命魂上形成的影子,受祖德影响,与天魂一道影响人生性格、命运。 命魂住胎,于七脉轮上生七魄,执掌肉身主宰轮回,受地府管辖。 人死之后,天魂游荡于天地之间,不可察,亦不可见;地魂守墓,受子孙香火供奉以保神性不散;命魂归于地府,经阴司查明一生功过后,饮过孟婆汤,经六道再入轮回。 大凡修士到了练神返虚之境,三魂逐渐都会化入元神之中,自此才算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号称陆地神仙。等到内功俱足,外功圆满时,就能飞升昆仑仙山,从此得享仙道逍遥。 而许宣修习的《神魂修炼法》则是直接以七魄养三魂,使天光、地相与命魂相合,进而成就不灭神魂之体。 此法大成,神魂可以万劫不灭,既不受天道节制,也不归地府管辖,从而再无轮回转世之迷。 两者相较,高低立判! 对于魂魄的修炼,洪荒时确实算不得罕见,即便如此,放在当初《神魂修炼法》也是堪称逆天绝世的神级功法。 此后历经变故,到如今即便是传承不曾断绝的龙族,也只知道一些粗浅的魂魄修行法门,成就阳神或许有望,但要想修出神魂,数万年来已再无一人。 而姬弘毅所说的三阴养魂,正是一种洪荒时传承下来孕养神魂的法门,乃是以他人三魂,将自身养出神魂的一种邪门阵法。 此阵一成,只要在法阵中所亡之人,无论男女,不拘老幼,天魂无法重归天道,地魂不得停驻尸身,只能与命魂融合形成一种名为“三阴神”的东西,用以滋养阵法主人。 简而言之,凡人身死,尚有轮回,而在这个阵法中死去的的人,只能化作“三阴神”成为滋养他人灵魂的“肥料”,从此再无来世转世可言。 “三阴养魂阵,想不到世间真有这等邪恶阵法,姬师兄也知道此阵?” 许宣脑海中有部分传承自至高神石的奢比尸记忆,知道此阵不足为奇,却没想到姬弘毅竟然也有这等见识。 见许宣发问,姬弘毅环顾左右,这时已近子时,正是夜色浓重,阳伏阴盛之时。 荒漠中夜晚少了白日的酷热,许多毒虫、动物都开始爬出巢穴觅食,远处夜色中不时有阵阵“沙沙”声传来,似乎是有活物在沙地上摩挲一般。 只是,任由那些捕食者如何蠢蠢欲动,生物的本能还是让他们不敢靠近青辰老祖周遭数百米之地。 “我也是偶然在一本手札上见过寥寥几笔,据说,欲布此阵,需以三千名纯阴命格的孕妇为材,在腹中胎儿已满七月,尚未临盆时,以桃木为钉,刺穿孕妇三阴交穴,令其血流不止,三日曝晒而亡。 如此得尸骨三千,怨魂六千,再辅以诸般灵物,才能布置成阵。 这些红柳枝应该都是用那些孕妇鲜血浸泡过的,阴气极盛,又和这些惨死的魂魄本命相连,所以不仅能困住这些厉鬼,还能吸纳周遭靠近的游魂野鬼滋养阵中怨魂。” 许宣听得眼角直跳,古时可不比后世,纵使宋朝素有“富宋”之称,全国人口巅峰时也不过一亿出头。 北宋时,汴京人口最多不过三十万,算上开封府十六县以及流动人口,至多也不过百万人而已。 三千名孕妇,还是纯阴命格,只怕整个开封府都寻不到那么多,还真是草菅人命啊! 所谓纯阴命格,就是八字中年月日时具都属阴的人。 古人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配合起来计时,其中“乙丁己辛癸、丑卯巳未酉亥”俱都属阴,如“癸亥年、癸亥月、癸卯日、辛酉时”就是纯阴命格。 传闻,这些人天生就能通灵,有些还能未卜先知,但因自身命格的原因,常常被许多邪修当作难得的鼎炉、猎物,很少有能善终的。 许宣瞧了瞧身后那些因为服了离魂丹水,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百姓,他们在青辰老祖的吩咐下,每隔十余人燃起一根火把,橘黄色的火焰上伴随着缕缕黑烟飘出,乍一看,整支队伍倒像是一条黑夜里蜿蜒盘旋的火龙。 “楼兰人竟然布下这等歹毒的阵法,难怪一朝灭国,这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青辰老祖嘴角微扬,不置可否,转而道:“玄音派不愧是世间五大派之一,只是一个弟子就有这般见识,当初老夫也是见识了这里的诡异之后,多方查证才明白这个阵法的玄妙。 一会儿我们就要入城了,你们几个是第一次来,有几句话必须嘱咐你们,免得误了老夫大事。” 众人对视一眼,皆是抱拳道:“还请前辈赐教。” 青辰老祖道:“入城后,一应道行、法力皆成泡影,你们莫要惊慌,此其一也。 其二,入城后,无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断不可大惊小怪,否则,惹怒了此间主人,老夫也保不得你等周全。 其三嘛……” 说到这里,青辰老祖深深看了许宣、姬弘毅和苏酥几眼,才道:“其三,老夫知道你们自诩出生名门正派,不忍看这些无辜百姓送命,但千万不要想着救他们离开,否则若坏了老夫大事,我也不介意多几人上路!” 说罢,青辰老祖又多瞧了许宣一眼,见他眼神飘忽,眉头紧缩,还以为他另有想法。 青辰老祖此行所求甚大,还有许多地方要灯儿的六翼魔蝶,总不好把他和姬弘毅、苏酥看作一类人,还是要区别对待才行。 想了想,青辰老祖上前两步在许宣的肩头拍了拍,抬手指着前方道:“六翼魔蝶乃是域外邪魔遗宝,每增一翼实力都有天壤之别,如今人仙分离,许多能使魔蝶成长的宝物在人间已经寻不到了,你这只魔蝶能够生出四翼已经算是难能可贵,得了机缘造化了。 不过,这城中倒有一件宝贝,对于所有蛊虫来说都是极有用的大补之物,只要你们师徒二人配合些,等老夫拿到所寻之物,回程时自会指点你寻到那物事,只要你的魔蝶炼化那物,虽不能凭空生出第三对翅膀,实力也必然暴涨许多。” 谁料许宣却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啊!” “什么不对?后生小辈莫要太过贪心,大不了回去时老夫再送你件灵宝如何?” 许宣一愣,这才回过神,摆手道:“前辈误会了,晚辈方才说的不对,是觉得这三阴养魂阵有些不对,并非贪图什么灵宝。” 听他这么说,青辰老祖面色稍缓:“噢?哪里不对?你说说看。” 许宣指着断墙上的红柳枝说道:“所谓三阴养魂,也要阵中有魂才能受万魂滋养。传闻八百年前楼兰与域外邪魔有关,所以才引得五帝悍然出手,一朝国灭,举国百姓尽成灰灰,连魂魄都被击散,转世不得,如何还能坐镇法阵? 再有,前辈曾说,自从楼兰国灭之后,这里就成了一处末法之地,既是末法之地,为何魂魄还能施展修炼法门?” 青辰老祖颇为赞许的看了许宣几眼,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心思倒是细腻,不过,可曾听说过神性不灭?” 许宣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在武昌湖初遇妮蒂亚时,就曾听她说过,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那一点神性,而修炼,就是通过不断吸纳天地灵气,使自己体内那点神性不断壮大的过程。 譬如金丹成婴,元婴化神,最终飞升昆仑仙山的,也只是修士辛苦修来的元神罢了。 青辰老祖见他不说话,便继续说道:“神性乃是修行之根本,众生之灵根,修行就是要通过种种手段壮大这一点神性。 人因神性而灵,神性却不会因修士的死亡而消失,而这阵法滋养的,正是楼兰人死后遗留在这里的神性。 至于为何魂魄还能施展修炼法门……这老夫却不知道了,或许就如肉身之力,蛊虫之术一般,魂魄之力可能也不在末法之地禁制范围中吧。” 许宣心中疑惑稍减,对于仙道四大定律,早在穿越之初他就知道了。 神性不灭、灵气守恒、神性流逝、阴阳平衡,正是这四大定律构成了如今世界的根基。 “若是这样,楼兰人魂魄中一点神性受三阴养魂阵滋养,才渐渐凝聚、壮大起来,但要想不化作灵气重归天地之间,必须不断吸纳别的神性,这过程,就好像是在养蛊,没错,就是养蛊!“” 只是三阴养魂阵虽然奇妙,却算不得如何隐蔽,许宣不相信五帝既然决心要犁庭扫穴,抹除楼兰,会粗心大意忘记毁了城中阵法,给楼兰人故意生机。 想到这里,许宣眼前一亮,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割韭菜啊!还是说五帝也只是顺手而为之? 天地灵气皆有定数,倘若修士修行所需灵气超过原界种子所能供养极限,原界种子就会日趋成熟,不再产生灵气。 如今三界之中,以五帝、佛陀实力为尊,似他们这等境界的修士,要想保持神格不坠,每日修行所需灵气就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所以……” 许宣忽地一个激灵,这个大胆的猜测不由让他头皮有些发麻,若真是他想的这样,心中许多疑惑倒是能够迎刃而解了。 这可真是一个人吃人,不,是仙吃万物的世界! 第四百六十三章 地下城,初见须臾镜 不怪许宣突然脑洞大开,实在是仙道四大定律中的神性流逝定太过可怕。 神性虽不灭,却会不断流逝,神性越重,神格越高,流逝越快。 这就好比一片海域中养五只没有天敌的大鲸鱼,这些鲸鱼要想生存下去,甚至长得更大,就必须吞食掉海域里绝大多数食物。 但是在海域里除了它们,还有其他生物,他们也在一天天成长,胃口也是与日俱增。 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在食物定额的情况下,不管这五只大鲸鱼愿不愿意,它们只能在食物匮乏前,将目光投向海域里那些长得太大、消耗食物太多的生物。 有时候,人工养殖或许也是有的…… 况且,吃十条小鱼未必有吃一条大鱼来得过瘾。 想到这里,许宣脑海中忽然又闪过一个疑惑,只是那一丝疑惑来得快,去得也极快,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什么呢?” 许宣暗嘀咕,这种稍纵即逝的灵感让他心中颇有些不舒服,思索片刻后才暗道:“不管了,倘若魂魄之力在三阴养魂阵中真的有用,倒是多了几分自保之力。” “苏师妹!” 正在许宣出神之际,身旁忽然传来姬弘毅的一声惊呼,旋即就灯儿道:“好乖巧的小白兔啊!” 小白兔?这里可是塔克拉玛干沙漠,怎么会有兔子这种草食性动物? 只是他转头朝灯儿所在方向看去时,还真看到一只皮毛洁白,双瞳粉红的兔子匍匐在一堆衣服上,正竖着两只长耳朵四下观望,眼神中露出焦急、惶恐和不安。 “苏酥……”看到眼前这副场景,许宣哪里还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进楼兰古城之中,方才许宣正想得出神尚不觉得,这时也发现自己体内的法力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连同元婴也被无数符文所化的锁链紧紧缠住,丝毫动弹不得。 在众人之中,灯儿来历神秘暂且不说,苏酥道行最低,又是异类成精,不曾渡过化形天完全蜕去妖身。 如此一来,受到末法之影响,体内法力消失后,终于再也维持不了人身,当即就显出了本相。 “不妨事,等出了此地,她就会恢复道行法力。” 青辰老祖看了看被灯儿抱在怀中的小白兔,指了指姬弘毅,对许宣道:“他们两个一个是妖,另一个道行被废,跟着我们反倒是个累赘,你要是放心,就让他们在城外等着吧。” “也好。” 许宣想了想,询问姬弘毅意见,见他并不反对,这才让灯儿把小白兔送到他手中。 一人一兔刚出古城,就见一道白光闪过,原本被姬弘毅捧在手里的小白兔又复变回了苏酥模,等许宣嘱咐了苏酥几句,一行人就再度朝古城深处进发。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满目除了黄沙碎石,就是些断壁残垣,早已不复当初的繁华。 “就是这里了。” 青辰老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不远处八根依旧耸立的巨大石柱,再度叮嘱道:“你们小心一些,如今我们都没了法力,千万记住老夫刚才的话,莫要大意!” 见他说得郑重,许宣和红西月都点了点头。 随后就看青辰老祖来到一根石柱面前,仰头看了看天上明月,又瞧了瞧石柱投下的影子,这才起身来到另一根石柱前。 这些石柱每一根都有两人合抱大小,上面雕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只是常年被风沙侵蚀,已经分辨不清到底雕的是什么了。 不知道青辰老祖摆弄了些什么,忽然,就听一阵“轰隆隆”巨响,随即便是一阵地动山摇的感觉传来。 “这是……地宫?” 许宣好奇看着石柱前方空地上露出的黑漆漆大洞,借着月光,依稀能够看清一节节盘旋往下的台阶,阵阵阴风顺着洞口吹来,直让人感觉有些后背发凉。 这是阴风! 许宣虽然法力消失,眼光却还在,寻常人若被阴风这么劈头盖脸一吹,少说也要大病一场才算了事。 “记住老夫的话,无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只当没看到,断不可大惊小怪!”青辰老祖再次嘱咐。 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许宣不由奇道:“前辈,你是尸道高手,一身道行大半都在肉身之上,就算法力被禁,实力折损了一些,也不必这般小心吧。” “你懂什么,此物非同一般,要是能强攻老夫哪里还需带着这些累赘。” 青辰老祖白了许宣一眼,瞧了瞧身后那些举着火把的百姓,又道:“现在我们都没了法力,失了神通,为了方便行事,还是用外物开一开阴眼,免得到时不小心冲撞了他们,坏了老夫大事。” 说罢,就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玉匣,打开匣子,里面是几张青翠欲滴的柳叶。 “这是用端午时露水泡过的柳叶,你们各取一张,一分为二贴在眉下,就能开阴眼了。” 阴眼,传闻能使人看到肉眼不可见的鬼物、阴魂,凭众人道行本不必如此,只是如今受末法之地限制,这才需要如凡人一般借助外物,开启平日都不屑一顾的阴眼。 许宣依言取过两张柳叶,一张递给灯儿,一张自己贴双眉下。 “冰冰凉的,好舒服呀!” 灯儿好奇地摸了摸眉下依旧带着些许露水的柳叶,压低声音对许宣道:“师父,其实不用贴这个灯儿也能看到的。” “师父知道。”许宣拉起灯儿的手,在她掌心按了按,示意她不要多说。 灯儿来历神秘,能看到阴魂自不出奇,而许宣凭借的,则是他魂魄上的修为。 魂魄修行到了阴神境界,就已经能够离体而行,不用借助任何外物都能看到阴魂、鬼物,更别说已是阳神一重境界的许宣了。 但这时,许宣却不想将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免得到时真起了冲突,让青辰老祖和红西月有了防备。 有心算无心,胜算总是会大一些的。 灯儿声音虽低,但哪里瞒得过青辰老祖的耳朵,闻言不由笑道:“你这徒弟可是不凡,他日成就只怕还要在你之上,跟着你,有些明珠暗投了。” 许宣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见过灯儿的修行高人,好像就没有一个不想收她为徒的…… 做完准备工作,一行人点燃火把,沿着洞口台阶缓缓朝下走去。 许宣一边走,一边观察周遭环境。 只见这些台阶每节长约丈余,宽约两尺,都是由一整块的大青石雕琢而成。洞壁两侧绘着一幅幅壁画,只是内容晦涩难明,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其中一个多次出现的圆盘状东西吸引了许宣的注意。 那是一个通体被涂满青灰色颜色的圆盘,正中是一个八角光芒状的太阳纹,其上有四个鸟形篆文,第一眼看上去,倒和灯儿脖颈间挂着的女献铜鼓有几分相似。 “须臾之镜,这是什么东西,一件神器?” 许宣有些不解,回身瞧了瞧跟在后面的百姓,看他们一个个早被阴风吹得面色铁青,双唇发紫,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心中不由有些不忍,就算此番他能把这些人完好无损救出去,只怕也要大病一场,从此落下病根。 台阶一直往下,众人又走了半个时辰,才看到远处台阶尽头出现一片亮光。 等到走到台阶尽头,看清楚了光源处的情形,饶是许宣心中早已有了准备,还是惊诧得瞪大了眼睛。 “这……这哪里是什么地宫,分明就是个地下世界啊!” 出现在许宣面前的,是一座异域风情十足的城邦,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吆喝声络绎不绝。这些人身材高大,无论老幼都是一副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的模样,肌肤白皙得有些异常。 看到许宣等人忽然出现在街道上,顿时城中霎时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场面甚是诡异。 “就当他们不存在,仔细些,不要冲撞了它们!”青辰老祖压低声音道。 “这些人都不是活人!” 许宣双眼瞳孔微缩,终于明白青辰老祖一直在担心什么了。 照理说,三阴养魂阵中只能有一个魂魄,阵法中其余魂魄只会在阵法的作用下,形成一种名为“三阴神”东西,成为供它成长养。 只是现在不知为何竟然会出现如此多的阴魂,许宣看其魂魄凝练程度,一个个竟比阴司寻常鬼将还强上几分,但许宣却隐约觉得这些阴魂气息有些怪异。 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一个不同土壤捏在一起的泥团! “怎么会这样?”许宣有些不解:“每一个阴魂都有自己独特的气息,怎么这些阴魂看似是一个,身上却隐隐有几只乃至数十只阴魂的味道,难道这也三阴养魂阵的作用?” 心中虽然不解,许宣却不敢怠慢,他们四人虽不是凡人,但真惹怒了这些阴魂,在没有法力、神通的情况下,被这些鬼东西一拥而上,还真有可能要交代在这里。 当下,许宣忙紧紧拽住灯儿的手,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看那些阴魂一眼。 第四百六十四章 卡洛琳,妙法复阴魂 众生皆可修行,只是限于先天资质,成就各有高低罢了,阴魂也不例外。 与常人不同的是,阴魂没有肉身庐舍庇护,阴风很容易就能长驱直入,吹入他们四肢百窍之内。 这些阴风自地府而起,每晚子时从鬼门关呼啸而出,裹挟人、鬼两界阴寒、污秽、暴戾、嗜血等一应负面情绪。 长久被这些阴风侵蚀,那些不服地府管束,或是因为执念深种,不愿前往阴司轮回的阴魂,就会不知不觉间迷失了本性,忘记了本来面目。 有定力的,还能依靠吸食凡人阳气、苦苦修行中和体内阴风之力,使阴阳得以调和,从而不断增长自身道行,历经千年,最终成长为鬼将、鬼帅、鬼王一般的存在。 没有定力的,就只能被阴风蒙蔽了心智,成为为祸世间的一只恶鬼,连自己转世轮回的机会都一同葬送了。 青辰老祖负手在前,身后是红西月和许宣、灯儿,以及一大票行尸走肉一般的百姓。 许宣紧紧牵着灯儿,只是埋头跟在青辰老祖身后,即便如此,也能隐约感觉到周围这些阴魂对自己一行人流露出的渴望。 “师父,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好怪啊!” 灯儿一只手拉着许宣,另一只手指着不远处一个街边的小贩说道。 那小贩也是一副楼兰人模样,只是脸色白中泛青,双唇乌紫,眼瞳里尽是血红之色,盯着许宣一行人,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一般。 “不要管他们。” 许宣低声道:“灯儿,鬼性如兽性,都是欺软怕硬的主,要是我们稍微露了怯,这些东西立时就会扑上来,到时候我们双拳难敌四手,可顾不上照顾身后这些百姓周全了。” 红西月见他这时还想着身后那些百姓,心中不由嗤笑,她在昆仑派数百年,虽然不曾来过此地,但怎会不知道这些百姓的下场。 青辰老祖闻言回头道:“没错,正是此理,这里老夫来了多次,你们跟着老夫走,保管能平安出去。” 说完,眉头忽然一皱,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那女人还真有些本事,老夫六十年前来此地时还没有这么多阴魂,原本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竟真有逆天手段,能复活这么多族人。” “复活阴魂?” 借尸还魂,让鬼魂重生的事许宣听说过,却从来不知道魂飞魄散的阴魂还能复活的,三阴养魂阵中的正主到底是谁,竟有这般逆天改命的本事! 一行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高大的城墙前。 放眼望去,整面城墙高约八九丈,城上每处垛口都站着一名身披盔甲的兵士,个个杀气凛然,不像阴魂,倒似久经沙场的悍卒。 沿街那些阴魂百姓,这时俱都不见了踪影,诺大的城墙前就只剩下许宣几人和身后那些表情木然的百姓。 “又是那个图案。” 正在许宣上下打量着宏伟城墙时,忽然瞧见两扇高大的城门上分别阳刻着一个青灰色的圆形图案,八角光芒状的太阳纹、鸟形篆文,正是他在台阶两侧壁画上看到的那个不断出现的图案。 “你来了,比约定的时间可早了几日。” 只听一个极为柔美的声音忽然从城墙上传来,许宣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垛口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和她身旁的兵士相比,女子算不得高大,但却比寻常中原女子高挑许多,一身素白皮质兜帽长袍,兜帽下只露出一个精致、洁白的下巴。 “绝地武士……”这副装束许宣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修行之初,在怪梦中见到过的那些域外邪魔! “这次老夫想去幻阵那头看看。”青辰老祖上前两步,对城墙上那名女子说道。 “你想破十方云界阵?”女子沉默片刻,才道:“五百多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想来应当是有所准备的,既如此,进来说话吧。” 说罢,就听一阵“隆隆”声响起,众人面前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顺着门缝望去,依稀能看到城中的一些景象。 只看了一眼,许宣就呆住了,自己还是在大宋朝吗? 许是察觉到了许宣的异样,青辰老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夫初来此地时也是被眼前这番场景震惊到了,说起来,没想到楼兰人竟能将机关术用到这等境地。” “你是说这些是机关术?”许宣指着城门后耸立着的四具机甲,像是看白痴似的瞧着青辰老祖。 虽说早在妮蒂亚的避难所就见识了域外邪魔曾经的文明,也在沐天颜哪里瞧见了如同威震天一般的红莲机甲,但当眼前忽然又出现四个庞然大物时,还是由不得许宣不心惊。 自己到底是穿越到了仙侠世界,还是未来科幻星球…… 这四具机甲明显比沐天颜的红莲要厉害许多,想来应该是六品,甚至七品机甲,堪比练神返虚修士的存在。 “你们道门不是也有撒豆成兵,召请黄巾力士,六丁六甲神将的法术吗,怎么见了这些死物就这么惊讶?” 青辰老祖道:“这些终究是术非道,不过雕虫小技罢了,于性命无益,到底落了下乘。” 许宣不由语塞,你一个不化骨,居然和我说这些,难道你们这种剑走偏锋的路子就上乘了? 天道唾弃之物罢了,一入尸道,再无来世! 想到这里,许宣忽然心中一动。 “这老魔第二次大天劫就在眼前,看他急匆匆的样子,想来对于渡劫并没有太大把握。此劫渡得过,还则罢了,要是渡不过,不免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听他方才说话的语气,应该是知道神秘女子能够复活阴魂的,难道说……这老魔还想给自己买份双保险?” 不及许宣多想,那位神秘女子已经从城头走了下来,眼神越过青辰老祖和许宣、红西月,落在了灯儿和停在她肩头的六翼魔蝶身上。 一旁,自有一队身披铠甲,手执长戟的兵士将青辰老祖带过来的百姓押走。 见此情形,许宣忙道:“你要带他们去哪儿?” 神秘女子闻言,疾步走了过来,从袖中伸出一双白皙的手缓缓将头上的兜帽脱下,露出一对碧蓝的眸子,和满头金黄的长发。 许宣不知是自己看错了还是怎样,就在女子竟摘下兜帽时,她那十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竟在微微发抖,似乎是兴奋,又像是激动。 “卡洛琳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许宣一愣,没想到这个叫卡洛琳的女子会这么客气,这时两人相距不过三五步,不用刻意动用阳神魂魄,许宣也能察觉到面前女子应该只是阴神巅峰修为,这就有些奇怪了。 按理说,城外的三阴养魂阵应该是楼兰被五帝毁灭之前就布下的,如此最少也有八百年时间了,期间青辰老祖还陆续送了近万人过来,以这阵法的玄妙霸道,应当早已成就阳神了才对,怎么如今竟连一丝纯阳之气都没有。 心中虽然疑惑,许宣仍旧抱拳一礼,答道:“钱塘县许宣见过姑娘。” “姑娘……咯咯,许公子倒是第一个叫我姑娘的人。” 卡洛琳看样貌与妮蒂亚相差仿佛,只是修行中人容颜常驻的法子并不罕见,以相貌定年龄确实有些唐突了。 许宣干笑两声,追问道:“刚刚那些百姓,姑娘把他们关到哪里去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动心念,时空可穿越 “人死变鬼,鬼死变气,八百年了,要不是有青辰相助,我和我的这些子民早就变成充斥于天地间的灵气了,往日青辰都是一人过来,想不到今天竟会破例。” 卡洛琳不理会许宣的问话,转头看向一旁青辰老祖,碧蓝的眼眸中似乎蕴藏着一丝责备之意。 青辰老祖忙上前解释道:“她叫红西月,是老夫最疼爱的弟子,如今老夫第二次大天劫将至,唯恐大劫难度,误了国主及楼兰百姓每六十年一次的给养,故而带她来认认路,往后老夫若不在了,祭品之事就由她一手操办。” “至于这位许公子和这个小姑娘……” 青辰老祖看了看许宣,指着停在灯儿肩头的蝶儿道:“他们是老夫请来一同破十方云界阵的,六翼魔蝶是你们一族的东西,它有哪些神通,就不用老夫多说了吧。” “六翼魔蝶……” 卡洛琳目光终于再次落在灯儿肩头,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小妹妹,你这蝶儿是从哪儿来的?” “是别人送我的,你可不许打它的主意。”灯儿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护在蝶儿前面。 卡洛琳笑了笑:“小妹妹不要担心,魔蝶一旦认主,便会与宿主同生同死,别人是没法夺去的,你这只虽然才长出了四翼,未曾大成,但有它破妄的天赋神通在,想破十方云界阵就多了两成把握。” 说罢,便转身朝城中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既然几位都是青辰的朋友、弟子,那就是我们楼兰人的朋友,楼兰人没有站在城门口待客的礼数,诸位,还是入宫详谈吧。” 许宣和红西月见青辰老祖点头,这才迈步跟了上去。 路上,许宣凑到青辰老祖身旁,问道:“前辈,要是没有蝶儿,您有几成把握能破那个十方云界阵?” 青辰老祖缓缓竖起一根手指。 “一半?那也行,加上蝶儿的两成,那就是七成了,足够一试了。” 青辰老祖摇了摇那根竖起的手指,一字一顿道:“不是一半,是一成。” “一成!” 许宣有些无语:“前辈,你这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啊!这么说就算有蝶儿相助,我们也只有三成把握能破阵而出了?” 青辰老祖道:“原本老夫是准备凝练秘银,炼一件专破幻境的至宝的,只可惜就算那物事炼成,也不过徒增半成把握罢了,聊胜于无。” “我说前辈,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怎么能说是聊胜于无呢……” 青辰老祖拍了拍许宣的肩膀,笑道:“不打紧,那里只是幻阵,就算不能破阵而出,顶多也只会困在阵中十几二十年罢了,以你我的修为,断然不会有性命之危的。” 听他一副久病成医的模样,显然以前肯定曾被困在十方云界阵中,只是许宣现在哪里有时间陪他在这里白白浪费十几二十年! 白素贞生死未卜,周鸿以身相替才争取到二十年太平,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提升实力,哪里有闲工夫待在十方云界阵里。 况且,这老魔不日就要应对第二次大天劫,到时要和他身处一地,天劫一旦降临,自己岂不是被连累成了炮灰? 不行,看来这买卖还是做不得,需得想个法子逃出去才行,至于素色云界旗和帝女献,等以后再找机会吧,只是可惜那近千百姓就要白白送了性命了。 青辰老祖见许宣面色数变,便猜到了几分他的心思,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几眼,低声道:“小子,你可莫要想着临阵脱逃,老夫看那个卡洛琳不知为何对你格外青眼有加,你要是能说动她出手相助,我们起码能凭添四成把握!” “四成!” 许宣心中一惊,他们这边又是六翼魔蝶,又是不化骨,也只有三成把握,那卡洛琳不过一介阴神,有何能耐,能够凭添四成把握? “你可不要小瞧她,她生前本是楼兰末代女王,一国气运尽在其身,要不是牵挂城外那些楼兰百姓阴魂,有三阴养魂阵和老夫相助,她现在只怕早已成就传说中的神魂之境了。 传闻楼兰人自天外而来,与洪荒时域外邪魔有着斩不断、说不清的联系,更有甚者说,他们本身就是域外邪魔! 当年他们在此地建国,或许就与十方云界阵后面的东西有关,凭借他们多年的研究,说不定早已掌握了破阵的方法。 况且……” “况且什么?”许宣听得入神,想不到那个蓝眸金发的女子竟还是个女王大人,忽然见青辰老祖住声不说,不由追问。 青辰老祖看了看前方卡洛琳,见她似乎并未察觉两人说话,才继续说道:“况且,据老夫这些年多方考证,得知楼兰人有一件至宝,唤作须臾镜,有穿越时空之妙! 若非如此,卡洛琳纵有通天手段,又如何能在五帝手下逃得一线生机,还渐渐复活了城外这么多楼兰百姓阴魂?我们要是能得她相助……” “须臾镜,穿越时空?” 一听这话,许宣当时就愣在了原地,脑海中顿时一阵空白,青辰老祖之后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耳畔只反复回荡着青辰老祖这句话。 “能穿越时空,难道世间上真有如月光宝盒一般的宝物?这么说,只要得了这面须臾镜,我就能返回原来的时空了?” 许宣这时心思有些复杂。 诚然,在后世他混得并不算好,甚至有些碌碌无为,但人活一世要说没有半点牵挂,那是骗人的。 如果真有一件能够穿越时空的宝物,他还真想回原时空去得瑟得瑟,做一回衣锦还乡的楚霸王。 “许公子?”前面卡洛琳似乎察觉了许宣的异状,停住脚步立在原地。 “嗯?”许宣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忙道:“国主何事。” 卡洛琳笑了笑,这一笑顿时就让有些阴沉的地宫中明亮了许多。 “不知公子方才在想什么,竟乐得笑出声来。” “呃……有吗?”许宣有些尴尬,自己的定力还是不行啊,都已经是元婴修为,依旧脱不了往日小老百姓的思维。 卡洛琳唇角微翘,也不继续追问,抬手指着前方一座金瓦红墙的宫殿道:“这里是我以前起居的地方,几位远道而来,就在这里稍作休息吧。” 许宣这才发现,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一处雄伟的大殿前,一面蓝底金边的匾额高悬其上,上面书“须臾殿”三个金晃晃的大字。 门口两个宫女打扮的小姑娘正垂首立在两旁,见卡洛琳回来,忙双手抱在胸前,俯身行礼问安。 “须臾殿!” 许宣瞳孔一缩,刚听青辰老祖说了须臾镜的玄妙,想不到现在又见到了名为“须臾”的寝宫,只是不知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 卡洛琳像是没瞧见许宣的异样一般,歉然一笑道:“八百年前楼兰突逢大难,我们虽然也有准备,奈何敌人实在太过强大,只是翻掌之间,就让楼兰民死国灭,祖宗基业尽数化作飞灰。 我现在是阴魂之身,不必像往日那般需要太多人服侍,诸位远道而来就让她们招呼你们吧,只是这里不比地上,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包涵。” 许宣闻言,这才瞧了一眼两位刚刚起身的宫女,只觉她们五官秀丽,身材玲珑,全然不似楼兰人的模样,倒有些像江南水乡的娇柔女子。 再仔细一瞧,不由惊诧道:“这是人傀?” 这东西他曾经在妮蒂亚哪里见到过,面前两个宫女虽然看起来与凡人无异,但身上的气息许宣却是一闻就能辨别得出来。 卡洛琳双眼顿时一亮,说道:“许公子好眼力,我还以为世间再无人认得此物了呢。” 许宣自知失言,干笑一声,敷衍道:“我也是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说是洪荒时曾有一种秘法,很是玄妙。” “没错。”卡洛琳点点头:“正是人傀,我这里阴气很重,不是凡人能够长久居住的地方,所以也只好托青辰收集些材料,炼制了她们两个,教她们做些日常洒扫的活了。 几位赶路辛苦,不如先入殿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 说罢,也不等众人说话,就这样径自朝殿内去了。 许宣还想问问那些百姓的下落,就见卡洛琳头也不回的说道:“许公子不用费心去救那些百姓,没有我的命令,你带着他们是走不出这地宫的。 不过,看在许公子面子上,他们暂无性命之忧,至于其它……三日后自见分晓。” 第四百六十六章 浮生殿,阴魂成九幽 楼兰地宫尘埋地下八百年,说是地宫,却更像钱塘水府,除了没有草木生灵、日月星辰外,活脱脱就是个洞天小世界。 据两个宫女介绍,地宫方圆十二万九千六百丈,暗合一元之数,共有阴魂七千余众,都是卡洛琳一个个从虚空中复活出来的。 王城中,除了须臾殿,还有勤政殿、云界宫、浮生殿等大小十余座宫殿,在这些宫殿中虽然没有人傀宫女,但每座都有机甲、阴魂值守,其中又以云界宫、浮生殿两处看守最为严密。 卡洛琳走后,许宣几人跟着两个宫女来到须臾殿侧殿的一处小院,院中有个小花园,里面奇花斗艳,绿草茵茵。 即便如此,众人依旧觉得院子里鬼气深深,既无半点灵气也没有丝毫生机。 许宣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除了那些假山,院中的花草树木其实都是阴气所化,有形无质,徒具表像而已。 许宣和灯儿住在东面的两间屋子,青辰老祖和红西月则住在对面的西厢,等将众人安排妥当后,两名宫女便离开了,临行前嘱咐他们若是无聊可以在王城里四处游玩,但不能去云界宫和浮生殿,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许宣心中记挂那些百姓的安危,也想找机会打听打听青辰老祖所说的那面须臾镜,只在房中待了片刻便起身到一旁房间唤过灯儿,朝小院外走去。 师徒二人在王城中闲逛了许久,一路上遇到不少阴魂,脸上都是一副阴森鬼气,看起来甚是威武,却没有一个成就阴神。 五方先天神旗之间冥冥中自有感应,自从跟着青辰老祖来到楼兰古国遗址,许宣心中就隐约有一种感觉,自己此行能否找到素色云界旗,或许就应在了这里,等到进了地宫,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素色云界旗,十方云界阵,云界宫,都有‘云界’二字,难道说这三者之间真有什么联系?” 许宣瞧着耸立在自己面前的浮生殿,心中暗自嘀咕。 几个时辰下来,除了面前的这座浮生殿和刚刚经过的云界宫,他们师徒二人几乎已经把整座王城逛了个遍,但都没有找到那些百姓,也不知道到底被带到了哪里。 至于须臾镜,更是半点消息都没有打探到。 “许公子在找什么?” 正当两人瞧着浮生殿前匾额出神时,忽然就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许宣扭头一看,不是楼兰国末代女王卡洛琳又是谁? 这位楼兰国主依旧一袭白袍,金黄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一对碧蓝的眼眸中闪烁着耀眼的精光,身上不仅没有丝毫阴魂气息,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 这是阴神大成,只差一点极阳之力就能成就阳神的征兆。 “见过国主。” 许宣抱拳道:“早就听闻楼兰国富民强,今日有幸一睹真容,所以就想四处见识见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国主见谅。” 卡洛琳缓步上前,抬手指了指几人面前的浮生殿,说道:“许公子不是想进去看看吗。” “呃……这是贵国重地,真的方便吗?” 对于卡洛琳的忽然出现,许宣并不觉得奇怪。 这座王城中到处都是卡洛琳的眼线,许宣出来时也没有隐藏行踪,她能找到自己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让许宣感到奇怪的是这位楼兰末代女王对自己的态度,当真有些温和得过份了。 世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许宣一直都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虽然英俊,但绝对不可能让一位巅峰阴神的楼兰国主一见倾心、另眼相看。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 只是到底所求为何,许宣一时在还看不出来。 “若是旁人,自然不方便,但对许公子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卡洛琳嫣然一笑,霎时少了几分国主的威仪,多了几丝女人的妩媚。 “国主客气了,听闻国主有件至宝,唤作须臾镜,有穿越时空之妙,都说时、空两道是世间最玄妙的术法,倘若方便的话,在下倒想见识见识。” 卡洛琳道:“须臾镜就在浮生殿中,许公子想看就随我来吧。” 许宣一听这话,也就不再客气,当即牵着灯儿,跟在卡洛琳身后朝前方宫殿走去。 或许是因为有卡洛琳陪着的缘故,一路过去并没有什么阻碍,甚至连人傀宫女说的值守机甲、阴魂都不曾见到一个。 “吱呀”一声,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许多尘埃簌簌落下,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忽然扑面而来,要不是许宣肉身修炼有成,只是这一股阴风就足以将他冻成一根冰棍,逼得三魂出体,当时就要了小命。 “好冷啊!”灯儿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她虽然天赋异禀,但肉身却没有许宣那么变态,被这股阴风一吹,顿觉遍体生寒,双手不由下意识抱在胸前,两只小手不住揉搓着。 许宣见状,忙俯身把灯儿抱起,解开外衣将她包裹在胸前。 看着殿中一片晶莹剔透,四周墙壁上都凝了厚厚一层冰,许宣不由伸手摸了摸。 一摸之下,一股极寒的气息当即入附骨之蛆一般,迅速顺着他手指侵袭而上,寒意直入肺腑,侵入魂魄,当即把他冻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九幽之冰?” 许宣惊诧地看着卡洛琳,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阴司深处,众魂聚居之地才有的物事。 卡洛琳轻叹一声:“这里凝聚了我们楼兰百姓数十万破碎阴魂,结出九幽之冰并不奇怪,许公子如今心斋境肉身大成,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成就坐忘之境,又有阳神魂魄端居肉身,这点寒意想来还伤不到公子。” 听她这么说,许宣只觉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寒意,这寒意比刚才无数阴魂怨气凝聚成的九幽之冰更胜数分。 《明月感应篇》是许宣传承自帝俊的肉身修行功法,而《神魂修炼法》则是重瞳妖圣借周鸿之手传授给他的,两者都是许宣心中不可外泄的秘密,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阴神国主一语道破,这如何能让他不心惊? 当即下意识就想唤出山海剑,先一剑斩了面前这个阴魂,只是任他如何呼唤,体内山海剑都如同沉寂了一般,半点反应都没有。 许宣才想起,在末法之地,除了肉身和魂魄之外,一应法力都是被禁制的。 心中不由一动,体内阳神魂魄脑后灵光顿时乍现,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右手经脉凝聚在指尖,只要情形不对,许宣并不介意辣手摧花。 而一语戳破许宣心中秘密的卡洛琳,却没有半点即将被灭口的自觉,依旧有些怅惘的说道:“八百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生我的子民,只可惜五帝的力量实在太过霸道,纵使我有须臾镜在手,可以从时光长河中捞取一些灵魂碎片,但它们实在碎得太彻底了,要想把他们一个个完整的拼凑出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没办法,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难怪我觉得王城外的那些阴魂有些不对劲,就像许多不同土壤捏在一起的泥团,原来竟是许多人的灵魂拼凑、凝聚出来的。” 经她提醒,许宣恍然大悟,心中警惕之意却更甚。 这等做法说来简单,但已近乎神技了,每个人的魂魄都有自己的特质,要想把他们拼成一个人,还能保持清醒、独立的意识,实在非人力所能为。 “没错,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泥人,忽然被人打碎混成在一起,虽然每个泥人土质各有差异,但要想一一把他们分辨出来,实在太难了。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卡洛琳忽然璀然一笑:“他们都是我的子民,原本就不分彼此,能让他们复生已经是万幸了,我还能奢求什么。” 说完,卡洛琳上前一步,广袖当空一拂,一面高约丈余,通体青灰的镜子凭空出现在半空,镜中是一团璀璨的星空,点点星芒不住旋转着,如同一个漩涡。 许宣能感觉得到,殿中那股彻骨的寒意,正是从这个漩涡中传来的。 而镜子后面,正中是一个八角光芒状的太阳纹,其上还有四个鸟形篆文:须臾之间! “许公子不是想看须臾镜吗,这就是了。”卡洛琳伸手一招,须臾镜瞬间变小十倍飞到她掌中。 第四百六十七章 顺天命,死局求活子 青灰色的须臾镜和卡洛琳白皙的肌肤相映成趣,点点星辉自镜面升起,如萤火虫一般环绕在两人身前。 “莫非许公子也是叶公好龙之辈?怎么见了须臾镜反倒裹足不前、犹豫不决了。” 卡洛琳面带揶揄之色,随手一抛,那面传闻能够穿越时空,这时又暗藏了楼兰国数十万百姓阴魂的宝镜就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落到许宣怀中,慌得他忙用双手去接。 或许是因为镜中蕴藏阴魂之故,许宣只觉入手间须臾镜冰寒彻骨,巴掌大小的镜子背面,除了那个八角太阳纹和鸟形篆字,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符文。 这些符文每一枚都只有针尖大小,如果不是许宣目力惊人,甚至都会以为想这些密密麻麻的符文只是材质本身的纹理。 粗看时,它们和道门传承符箓有些相似,仔细一瞧又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似是而非,以许宣如今的道行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只隐隐觉得这些繁杂、细微的符文中蕴含了许多大道痕迹、天地至理。 原本他还想凭借阳神之力,把这些符箓硬记下来,等以后有空再慢慢参悟,谁料只看用心看了两眼,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连带着体内阳神脑后灵光都瞬间暗淡了许多,这是耗费了太多心力所造成的。 “许公子不要白费功夫了,这些符文不是你我能够参悟的,更不是能够流传于世的东西。” 许宣强自镇定心神,半晌后才觉得体内不适之感缓解了许多,只是这时脑海中关于须臾镜背后的符文,竟然一丁点儿都记不得了。 既然记不住,许宣索性便不再打这些歪主意,看了卡洛琳一眼,问道:“国主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卡洛琳点点头,环视一周空旷好似冰雪世界一般的大殿,又蹲下身盯着灯儿瞧了半晌,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怜悯,这让许宣很是奇怪。 “怜悯?这是什么意思?” 许宣早就知道灯儿来历非比寻常,乾州城一役时关子阳和他说了心中猜测,等到钱塘,许宣也翻阅了许多古籍,又结合自己脑海中奢比尸得残存记忆,终于确认了灯儿的身份。 《山海经之大荒北经》有云:有女子衣青衣,名献。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 许宣穿越之初拜师时,王不易就曾经告诉过他,九天玄女曾将天书传授给黄帝,黄帝将诸般秘术记录在《金篆玉函》中,后来此书流传世间,才有了如今山、医、命、相、卜诸般术法。 女献本是黄帝之女,父女两人一身道法都是传自于九天玄女,可以说既有父女之实,也有同门之义。 其后,黄帝、蚩尤战与逐鹿之野,女献为助黄帝破敌,这才以身化魃,成了一尊身穿青衣,居所千里不降寸雨的邪神旱魃。 而说起九天玄女这尊大神,关于她的传说就多了。 相传这位女仙姓任,名女登,乃是秉承南方离火炁化生的一名至真天仙,一直被众生尊为九天道法之祖,符箓法咒之宗。 无论传说是真是假,反正在许宣眼里就一个字,牛!似这等人物,即便因为某种原因被打落凡尘,转世为人,又怎么会和“怜悯”两个字挂上边? “公子想要这面须臾镜?” 卡洛琳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眼神,就让许宣片刻间想到这么多,不等许宣接话,就自顾自说道:“公子是身负大使命、大机缘的人,须臾镜能落到公子手中,也是它的荣幸。” 卡洛琳起身看着许宣双眼,郑重道:“只是,如今我还要用这面镜子复活国人,所以暂时还不能给公子。” 许宣听她言语间竟有把须臾镜赠送给自己的意思,心中不由大喜,旋即又越发警惕起来,一字一顿问道:“国主想要什么?” 卡洛琳苦涩一笑:“我哪里敢向公子提什么条件,只是想凭此物换公子日后一个承诺罢了,也是为我族在天地杀机中博一线生机。” “你们一族?” 许宣眉头不知不觉已经紧紧皱起,想了想说道:“这面宝镜对我确实有大用,但也并非必不可少之物,国主有话不妨明说。” “公子可有兴趣听个故事?”卡洛琳缓缓道,这时话语中竟充满了哀伤。 “国主请讲!” 见许宣同意,卡洛琳一拂袖,那面须臾镜突然凌空飞起,重新回到她手中。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有这东西帮忙演化,公子或许看得更真切些。” 说罢,卡洛琳就将手中须臾镜当空一抛,宝镜瞬间又恢复了方才大小,旋即一道星辉自镜中洒落殿中,把三人一同包裹进去。 被这些星辉笼罩,许宣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就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所处之地已经是一方虚空之中,面前是一条浩浩长河,不知所起,也不知其所终。 卡洛琳站在两人身旁,伸手朝长河一指,一点浪花翻腾出来,在长河长迸起漫天水雾。 水雾中,无数景象走马灯似的变幻着,弹指间就是百年时光,若不是许宣魂魄修行有成,还真看不得这等场景。 “这就是我们一族的历史了,等公子看完,我再将所求之事告诉公子。”卡洛琳在一旁说道。 许宣点点头,开始用心观看水雾中的画面,这些画面中一部分他曾在奢比尸的残缺记忆中见到过,演绎的是一个文明的崛起与灭亡,也是人性的丑恶和贪婪! “大洪水灭世前,我们借须臾镜窥探到了一些端倪,所以才有了我们外出避难的这一支。” 如同旁白一般,卡洛琳继续说道:“只是原界种子的力量很强,即便我们逃脱了都天神雷的灭杀,但那股气息却一直追踪着我们,直到在时光之河中穿梭了许多年,才借助时光之力摆脱了神雷的追踪。 先祖的荣光必须复兴,在时光穿梭中,我们在不同时空投下族人,他们既是火种也是希望,我们希望他们能在未来的无限可能中博得一线生机。 然而……无数次尝试后我们才现,一切努力都是徒劳,螳臂终究不能挡车,蚍蜉也撼动不了巨树!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我们就像这条光阴之河中的一群游鱼一般,实在太过渺小,即便偶尔能够跃出水面,也丝毫改变不了它前进的方向。 天道有着极强的纠错性,或许会因某些原因暂时出现改道,但最终都会拨乱反正,一切重回正轨。 况且……另一边还有五帝虎视眈眈,他们虽然没有参透时间大道,但却比我们更狠,更毒!” 不知过了多久,河面上水雾消散,那些画面也终于消失不见,许宣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又过了半晌,许宣才抬起头,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什么决定在这里建国?难道说,这段时空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对,倘若是这样,你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露了行踪,被五帝反手间就灭了国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难道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卡洛琳赞许地看了许宣一眼,长叹道:“孤注一掷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在时光旅行中,我们尝试了无数办法,许多族人因此献出生命,最终,我们参悟到了四个字,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 “没错,就是顺势而为!” 说到这里,卡洛琳神色忽然显得有些怪异,瞧着许宣的目光也越发奇怪。 “既然没办法改移天命,那我们就把自己绑在天命之上,假天命之手,革如今天命!想要如此,就必须先自断生机,于死局中求一活子,以期春暖之日再度花开满园!” 第四百六十八章 许承诺,天命在我身 “假天命之手,革如今天命?” 许宣眼中精光乍现,看着卡洛琳这个金发碧眼的异域美女,煞有介事的在自己面前谈天命,说大道,他总感觉心里怪怪的。 这感觉……没错,就是违和感! 到底什么是天命? 按许宣的理解,如果把这片天地比做一个大型网络游戏世界,那么当初的四神,就是搭建这款游戏的程序猿,他们制定了一个名为天道的东西来规范和约束众生行止,希望凭此确保这款游戏能长久正常运行下去。 而帝俊、常羲,以及现在的五帝则是这款游戏的运营管理者,他们有权限主宰天道,甚至可以付出某些代价,改变游戏原有的一些规则。 譬如,舍掉一身道行,降下都天神雷,以大洪水灭世的形式重启原界种子这个服务器电源。 譬如,以祖巫神性开辟昆仑仙山,创建六道轮回,使魂有所归,人、神、鬼各安其道。 譬如,令天下妖族需经化形天劫,蜕去妖身后才能得道飞升,否则终此一生也只能修至出神入化境界。 …… 而卡洛琳说的天命,在许宣看来,正是把持着这款游戏的运营管理者。 洪荒前是帝俊、常羲,现在,则是五帝! 刚才那番话蕴藏的信息量很大,加之他们一行四人刚到王城时,许宣就被卡洛琳点破修行功法,这让许宣有理由相信,自己手里捏着的那张底牌,已经被她看穿了。 不过……既然对方想要借刀杀人,即便想要拆桥,总得等到过了河之后才行。 况且,卡洛琳不过阴神巅峰修为,就算占了地利之势,许宣觉得自己也有把握将她当场格杀。 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 片刻间,许宣心念急转,穿越至今,真正看穿他底细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青帝入世化身徐乾,另一个是阴司忘川河上朱邪,想不到现在居然又多了一个。 仿佛察觉到了许宣身上流露出的杀意,卡洛琳忽然眯眼笑了起来,笑容很是灿烂。 “想不到公子看起来满身书生气,心里居然还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竟然不介意做辣手摧花这等煞风景的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是怎么知道的?”许宣不为所动,眉头依旧紧紧皱着,体内那尊端坐灵台的阳神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跃出体外。 卡洛琳知道,许宣问的不是“怎么知道他想杀自己”,而是“怎么知道他身负天命”。 当即右手一拂,悬浮在空中的须臾镜中忽然出现了一幅幅许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画面。 高楼林立,灯火万家,车流如织,突然,一辆大卡车疾驰而过,把一个喝得烂醉的年轻人狠狠撞飞。 借着昏黄的灯光,依稀能够看到被撞飞那一刹那,年轻人眼中的惊诧和惶恐。 是许宣,穿越前的许宣! “为了寻求生机,我们顺时光长河而下,终于发现了许公子这个最大的变数,因为……你承载了曾经的天命!”卡洛琳在一旁补充道。 “果然!”许宣暗道,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了,对方真是用须臾镜窥探到了自己的未来,这镜子还真是件至宝。 卡洛琳见许宣不说话,沉思片刻,笑道:“公子能和我们殿下做生意,为何却不放心我?” “殿下……你是说妮蒂亚?”许宣心念一转,立即想到了卡洛琳口中的殿下指的是谁。 卡洛琳点点头:“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是我们。当年族中共有三件至宝,一是至高神石,二是须臾镜,三是如意短棍。 灭世之战前,圣王早知此战必然灭族,却没有半点法子,无奈之下,只能将至高神石藏在云梦泽避难所中,让部分族人凭借须臾镜离开,又把如意短棍留给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施法送她逃得性命。 那时殿下还小,知道得不多,我们也只敢在暗中护持,不敢让她发现,以免连累了殿下。”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许宣问。 见许宣话语中有松动之意,卡洛琳大喜,忙道:“方才就说了,不敢奢求其它,只求公子日后一个承诺。 只要公子答应,等我复活了须臾镜中的百姓,必然将此物双手奉上!” “承诺,最难搞定的就是承诺了,许下的承诺,欠下的债啊!” 许宣长叹一声,接着说道:“况且,你们楼兰国有百姓数十万人,你忙活了八百年,也才复活了七千多人,要等到何年何月,我才能拿到须臾镜?” 卡洛琳闻言却是一笑:“公子有所不知,以往我被困在这地底王城中,只能凭借三阴养魂阵苟延残喘,哪里能全力驱动须臾镜复活阴魂? 不过现在情况却不同了,再过三日,就会有贵客临门,有她相助,不需百年,定能功成!” “贵客,什么贵客?这也是你从须臾镜中看到的?” “这……却不可说了,公子身负天命,这时告诉公子,只怕触动天机,徒增变数,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就是如此了。” 说罢,卡洛琳生怕许宣误会,忙补充道:“公子放心,青辰送来的那些百姓,等公子离开时,尽可带他们离去。 公子此生会有一次难解死劫,到时,我们阖族上下,必然出手助公子一臂之力!” 许宣听她说话吞吞吐吐,模棱两可,心中原本还有些不悦,但一听“触动天机、难解死劫”这八个字时,心中忽然一动,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便笑道:“如此也好,不过你要的承诺必须现在说,免得到时候坐地起价,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卡洛琳道:“公子说得是,这时说了也无妨,我们只求公子如果有朝一日拨乱反正,能允我们一族在阳光下行走,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就这么简单?” 听到竟是这么简单的要求,许宣不由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域外邪魔可是四神最早的一批子民,那时他们科技繁盛程度远超后世百倍,是一群有胆量,也有实力弑神的疯子。 卡洛琳微笑颔首:“公子觉得简单,是因为没有体会过行走在黑暗中的痛苦。 说起来,这数万年以来,我最快乐的时光应当是决心孤注一掷,在此地建国的那段日子了,虽然不过短短千年,却是照亮我坚持到现在的些希望。 那么多年的颠沛流离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噢?”许宣微觉好奇:“什么道理?” “文明的尽头,只能是毁灭!无论是仙道,还是科技,都是如此! 所以……以往都是我们想要的太多了,才落得如今这副下场,现在我求的,只是希望能给我的子民一个安安稳稳的生活,至于其它……都让它们消失在时光长河中吧。” “文明的尽头只能是毁灭?” 许宣咀嚼了几遍,摇头叹道:“或许,毁灭与文明无关,而是人性使然吧。 不过,既然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应了你,希望你们莫要好了伤疤忘了疼,倘若有朝一日真个再重蹈覆辙,与天下苍生为敌……” “多谢公子!” 得了许宣承诺,卡洛琳心情明显不错,当即屈膝拜倒在地,口中道:“公子放心,今日卡洛琳在帝俊帝君身前立誓,若真有一日辜负了许公子好意,我们阖族上下必遭天谴,死于亲朋之手!” 话说到这份上,许宣也就不再多说,又问了和青辰老祖有关的一些事情后,这才带着灯儿往须臾殿去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天魔舞,只怪我太宅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卡洛琳面上笑容渐渐收敛,仰头看了看殿中静静悬浮着的须臾镜,似是喃喃自语一般,轻声道:“纵然黑夜再漫长,终有一日白昼也依然会来临,等了数万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真的太久了。” 说罢,葱白似的手腕从袖中探出,手中捏着一块圆形石碟,看模样竟与许宣送往辰山金顶的那枚一模一样。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他们破开素色云界旗了,只是…… 殿下,就算您借半块至高神石之力重铸小昆仑,难道就真能重现昔日我族荣光吗? 或许……属下才对的,就像当年圣王所做的一样,我们不能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一处!许宣啊许宣,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浮生殿外,许宣似有所觉,牵着灯儿站在原地回身看了看,皱眉道:“灯儿,你说,师父到底该不该相信她?” 灯儿顺着许宣的目光看过去,这时天色已经渐暗,浮生殿隐在朦胧的夜色中,雄伟的宫墙竟显得有几分压抑、阴森。 “师父,灯儿在卡洛琳身上感觉不到什么恶意,但白娘娘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灯儿觉得,我们还是要提防她一些,毕竟现在我们是在她的地盘上。” 见灯儿说话越发有条不紊,许宣不由笑了笑,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说道:“灯儿说得有理,我们不仅要提防她,还要提防昆仑派那两位。 尸修尚未修成不化骨之前,体内孤阴无阳,必须依靠生灵精血中蕴藏的阳气,才能中和体内过盛的阴气,免去尸毒反噬,阴气攻心之苦。 相比寻常修士,他们本就飞升无望,杀起人来更是从不手软,同样,受阴气袭扰,这些人性情也是古怪得很,不能以常理琢磨。 我们这次啊,可真是与虎谋皮、火中取栗了,也幸亏苏酥和姬弘毅没有跟着下来,不然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师父也顾不上他们。” 说话间,师徒二人就已经到了须臾殿前。 许宣抬头看了殿前匾额,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取“须臾”二字了。 回到偏殿中,师徒二人各自去房间歇息,一夜无话。 次日,红西月早早的就敲响了许宣房门,等他和灯儿洗漱干净,来到青辰老祖房间时,才发现卡洛琳不知何时也来了这里,正和青辰对面而坐,不知在说着什么。 “小友昨夜休息得可还安稳?” 见许宣师徒进来,青辰老祖脸上满是笑容,态度比前几日更好上几分。 许宣抱拳朝两人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这才在一旁寻了个位置坐下,答道:“还好,多谢前辈记挂,怎么,今日我们就要去破那幻阵了?” “休息得好就好。”青辰老祖点点头,说道:“夜长梦多,早些把事情办好了,我们也好回去,不过现在要做的却是另一桩事。” 说着,就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放在身旁桌案上:“西月许给你的好处,老夫可不会食言,现在既然到了这里,也是时候将这东西给你了。 倘若魔蝶能生出六翼,此行我们就更多了几分把握,你且过来看看,可识得此物?” 许宣闻言,上前一看,只见桌上锦盒只有巴掌大小,上面用朱砂画满了符箓。 这些符箓许宣认得,都是隔绝气息,禁锢阴魂的,朱砂中隐约有一股极阳之气传来,稍一分辨,就知道是陈年的香灰。 香灰又称阳极土,是供奉仙佛的香炉中燃香时剩下的灰烬,因为其中寄托了百姓信仰之力,又受仙佛气息浸染,所以不仅阳气极重,还有隔绝气息的妙用。 许多修士布阵时,常常喜欢在阵法上铺上三尺香灰,如此一来,阵中封禁的鬼物,就如背负了三尺极阳厚土,就算是鬼将、鬼王之流,也只能坐以待毙,困死阵中。 此外,朱砂也是道门中常用的极阳之物,和香灰混在一起,威力徒增数倍,用来镇压阴邪更是如虎添翼。 只是,青辰老祖虽然如今已经修到不化骨境界,于至阴中生出一点极阳,但却不能摆脱尸修天生对极阳之物的反感。 这就让许宣不由生出几分好奇,锦盒里到底放着什么,竟能让青辰老祖不顾本能反感,就这么随身把它带在身旁。 “打开看看!”青辰老祖朝许宣努努嘴。 许宣看了卡洛琳一眼,见她眼含笑意,并不说话,心中略一犹豫,便上前小心把锦盒拿在手中,另一只手则缓缓的打开了锦盒。 “这是……” 看到盒中放着的东西,饶是许宣如今已经见识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锦盒不大,只有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若不是上面绘制了赤红色的符文,看起来就像寻常首饰匣子一般,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师父,盒子里是什么,也让灯儿看看!” 一旁灯儿见许宣双眼盯着锦盒,久久不肯挪开,心中不由好奇,于是双手扯住自己师父手臂,惦着脚探头就往盒子里看。 “呀……盒子里怎么会有一张人脸!”灯儿惊呼道。 青辰老祖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脸,说起来,这东西已经千余年不曾在世间出现了,老夫也是机缘巧合得来,小姑娘,这也是你的福气啊!” “前辈,这……这到底是活物还是鬼物!”许宣看这锦盒中的人脸,心中不由也有些发怵。 锦盒中的这张脸,虽然较之常人小了许多,但却五官俱全,生得极美,眉宇间隐隐还有一丝媚态,倒像是仍长在活人脸上的一般。 “这是蛊魅!”青辰老祖道。 “蛊魅?” 许宣不解,蛊他知道,魅也听说过,但蛊魅却是闻所未闻。 魅,据说生前对自己容貌极为自负、自恋,又因自己容貌而死的人所形成的一种鬼。 这种鬼若是怨气深重,执念未了,就会徘徊在人世间,不肯下阴司,入轮回,成为一种精通幻术的鬼物。 相比其他阴魂,魅比他们多了一条地魂,乃是命魂和地魂融合而成,故而灵智不昧,能采日精月华修行。 一只有道行的魅,幻术施展开来甚至能与蜃龙争锋,很是厉害。 好奇之下,许宣便不由自主想要伸手去摸,一旁青辰见状忙喝止道:“小友不可!” 只是,这时已经晚了,说话间,许宣的右手指尖已经碰到了那张极美的人脸上。 瞬间,许宣只觉周遭幻境一变,身前不知何时多了十数个妙龄少女,一个个娇躯上只披了件薄如蝉翼的白纱,披发跣足,腰间各系了根红绳,红绳末端是两个小巧的铜铃,随着她们身躯的摇曳,铜铃也不住发出清脆的响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魔舞?”许宣瞪大眼睛,瞧着这些将自己团团围住少女。 这些少女虽然都穿着一身“皇帝的新衣”,脸上表情却是极为圣洁,如同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一般,端庄大方。 “当真是‘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啊!” 许宣“啧啧”称赞,随即又长叹道:“这身段,这脸蛋,这舞姿,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确实更能引起人的欲望,只可惜本公子前世还是太宅了啊。” 第四百七十章 说蛊魅,灯儿显雌威 “师父,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灯儿见许宣忽然愣在原地,半晌不动,不由有些急了,狠狠瞪了青辰老祖一眼,喝道:“你们把我师父怎么了?” 青辰老祖摇摇头,转身看了看端坐在一旁的卡洛琳,有些无奈地说道:“国主,你看,这就是当好人的下场,蛊魅啊,这可是世间少有的东西,如今全天下恐怕也就这一只了,用它来喂养六翼魔蝶可是绝配!” “好了,小姑娘,你师父的事确实不怪青辰。” 卡洛琳开口道:“他说的没错,六翼魔蝶就算在洪荒时也不多见,要想让它完全长成可不容易。 我在你这只魔蝶身上嗅到了金蚕蛊的气息,还是一只即将晋升灵蛊的金蚕,难怪能够让它长出四翼。 青辰的这只蛊魅与金蚕蛊不同,于宿主性命并没有什么助益,甚至……它根本就不可能有主人,如此,又怎么会是他害了你师父。” “灯儿不管,灯儿只想知道师父到底怎么了!” 说罢,灯儿伸手就想打落许宣手中的锦盒,在她看来,自己师父就是因为这个锦盒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谁知她手刚刚扬起,就已经被人紧紧握住,回头一看,抓住正是青辰老祖。 “放开我!” 灯儿喝道,停在肩头的六翼魔蝶应声而动,顷刻间飞到青辰老祖头顶,四翼一扇,点点星光径直朝他头顶落去。 “离合神光!”卡洛琳脸色一变,袖袍一动,须臾镜瞬间飞出,把那些星光尽数挡了下来。 被她称作离合神光的星光落到镜面上,就如细雨入湖一般,荡起阵阵波纹后,便没入镜中没了踪影。 “小姑娘,你的蝶儿不过刚生出四翼不久,可经不起你这般随意驱动离合神光。” 说话间,只见卡洛琳屈指一弹,一道白光就从指尖飞出。 盘旋在众人头顶上的六翼魔蝶,被白光一击,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摇摇晃晃落了下来。 “你把我的蝶儿怎么了?”灯儿伸手接住六翼魔蝶,见蝶儿在自己手中四翼低垂,一动也不动,不由心疼不已。 卡洛琳微笑道:“大凡蛊虫,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魂魄弱小! 这是炼蛊手段使然,魂魄太强的东西反倒不容易炼成蛊,正因如此,蛊虫才以昆虫居多。 我刚刚只是用一点魂魄灵光蒙蔽了它的六识五感,并没有伤到它,半个时辰后灵光消散,你的蝶儿也就没事了。” 灯儿听她这么说,心中稍安,这才又问起许宣如今的处境。 卡洛琳看了一眼依旧呆滞在原地的许宣,摇头道:“也怪你师父太过莽撞,蛊魅是天地间的一种奇物,说是魅,倒不如说是蛊。 世人皆有三魂六魄,人死之后,三魂各归其所,我们寻常说的鬼物,不过是命魂受阴气、怨气所感而化。 而魅,却比寻常阴魂多了一条地魂。 地魂乃是祖德香火流转接代之物,更是人一身七魄之力承载之所,故而,多了一条地魂的魅,就比寻常阴魂厉害得多,不仅能灵智不昧,采日精月华修行,还能借七魄、地魂之力凝形化身,就如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张面皮一般。” “想不到国主对魂魄也这般了解,真是佩服!”青辰老祖抚掌赞叹。 卡洛琳拍拍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接着说道:“方才我说了,大凡蛊类,魂魄都很弱小,那是因为炼蛊之术从根本上说,本就源于一门名为噬魂术的法门,是通过魂魄的不断吞噬,从而孕育出更强大的东西。 不过……魂魄太强,意识就太过驳杂,到头来非但练不出蛊,反而会成为迷失本心,成为只知杀戮的邪物。 就如同这蛊魅一般,倘若有人将它炼出来,第一个被害的,一定就炼制它的人,所以我才说它不可能有主人。 这东西,没人能控制得住,一着不慎就会被反噬其身,是个害人害己的物事,我活了这么久,也没见到过见次。 一只蛊魅的形成,起码要十只有道行的魅才能炼成,蛊成之时,一身道行就会凝聚成一张极美的面皮。 对敌时,只需将这张面皮往人身上一扑,就会让人沉迷于幻境中,无声无息间被吸食了浑身精血、魂魄,很是毒辣。 我不知道青辰到底哪里找来这么个东西,不过,用它来喂养六翼魔蝶,确实是极大补之物,就算不能让你的魔蝶大成,最起码也能生再生两翼,如此一来,要破十方云界阵,就又多了两成把握了!” “啊,这东西这么厉害,那我师父怎么办?”灯儿听她把蛊魅说得这么厉害,小脸不由一白。 一旁青辰老祖道:“这事可真怪不得老夫,原只是想让他长长见识,谁晓得竟这般鲁莽,可惜喽,真是可惜喽!” 灯儿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狠狠道:“你还说风凉话,要不是你拿这东西过来,师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要是师父真出事了,你就自己去破那个十方云界阵吧!” 青辰言语一滞,随即眼中凶光毕露,嘴角一扬,嗤笑道:“灯儿姑娘,如今是什么形势,难道你还没瞧出来? 你若肯助我,这只蛊魅老夫自然双手奉上,也为我们破阵增加两成胜算,若是不肯……” “不肯又怎样?”灯儿小脸涨红,浑身忽然散发出一股摄人的气势。 被这股气势一摄,卡洛琳不由眉头微皱,这里是末法之地,不仅没有灵力,更施展不出半点法术,只有最根本的肉身、魂魄之力能不受此限。 但现在灯儿身上散发出的这股气势,既不是肉身之力,也非魂魄威压,细细感觉,竟像是这片天地对自己的排斥一般。 而青辰老祖和站在他身后的红西月,被这股气势一压,浑身骨骼顿时发出一阵“劈哩叭啦”炒豆子似的响声,要不是尸修肉身强横,这时只怕已经瘫软在地了。 “想不到,沦落到这般境地,还有这样的威严,当真不愧是九天道法之祖,符箓法咒之宗!” 卡洛琳心中暗道,正想起身劝和,就听一个声音忽然道:“没错,不肯又怎样?” “许宣?” 一听这声音,众人目光不由齐刷刷看向一处,只见这时原本一动不动的许宣,已经把那只锦盒盖好,双手负在背后,好整以暇看着青辰老祖。 “师父!” 见许宣没事,灯儿周身那股摄人的气势顿时消失不见,一头扑到自己似乎怀中。 许宣在她后背拍了拍,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说完,这才缓缓将目光移到青辰老祖身上,淡淡道:“方才诸位说的我都听到了,前辈送的这份礼确实够重,只是下次再有这等惊喜,还望提前招呼一声,免得引出什么误会可就不妙了。” “你没事?” 青辰老祖有些不敢置信,就算是他对上那只蛊魅,也要费上好大一番手脚,想不到只片刻功夫,许宣就能全身而退,看模样,竟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一时间不由对许宣的实力有了另一番评价。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青辰老祖干笑两声,伸手在许宣肩头拍了拍,绕着他转了两圈,才道:“倘若小友真出了什么事,老夫还不知如何向你这个徒儿交代呢!” 许宣笑了笑,也知道这时十方云界阵未破,素色云界旗的下落也还没有消息,不是翻脸的时候,便道:“既然这只蛊魅对六翼魔蝶有大用,不如请诸位稍待,让蝶儿先炼化了它再去破阵如何?” “这是自然!”青辰老祖赞同的点点头:“等了那么多年,也不介意再等几个时辰,十方云界阵变幻无穷,能多两成把握总是好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 挑是非,祸起一念间 “想不到这小辈还真有两把刷子,难怪绿袍一世凶名,已是渡过了两次大天劫的人物,竟栽在了他手里!” 看着许宣和灯儿远去的身影,青辰老祖缓缓摩挲着手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卡洛琳瞥了他一眼,状若随意地说道:“这里是末法之地,一应术法到了这里都施展不出分毫,唯一能依仗的只有肉身、魂魄这两种最根本的力量。 肉身自不必说,魂魄嘛…… 寻常修士除非踏足练神返虚之境,使元婴化作元神,否则,终其一生,魂魄也与凡人无异。 你那只蛊魅已经摸到了灵蛊的门槛,脱离了以声色诱人的境界,气机感应之下,只要许宣心中升起一丝旖旎念头,便会不知不觉沉迷其中,浑身精血化作滋养蛊魅的养料。 试问天下有几人能真正做怀不乱,心境如古井无波?” “国主好见识!”青辰老祖赞道,随即又微微皱起眉头,不解道:“只是,这许宣年不过弱冠,难道心境修为已经到了这般可怖的境界?” 卡洛琳笑了笑,说道:“要想降服蛊魅,除了心比铁坚,还有一个法子。” “噢?这我却不知道,请国主赐教!” “被蛊魅盯上,除了心境如老僧入定,不起半点绮念之外,唯有魂魄灵光才能镇压住自身气机。 只可惜,时至今日能直接锤炼魂魄的功法已经是寥寥无几,能让人成就阴神,已经算难得的绝世功法,但我看这位许公子……” 青辰老祖双眼一亮,身躯微微一震,追问道:“他怎样?” 卡洛琳笑了笑:“若非阳神,纵然能够压服蛊魅,也不可能如此迅速!” “阳神……”青辰老祖嘴角不住抽搐,他修行千年,当然听说过阳神的玄妙。 “师尊,不如我们……”一旁红西月终于按捺不住,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青辰抬手止住。 “好了,这事为师心中自有打算,你不必多说。此行原只想破开十方云界阵,获得更多旱魃精血,没成想还有这番境遇,老天待我当真不薄,合该老夫走运。” 说着,青辰老祖脸颊不由微微发红,显然是兴奋到了极点。 红西月见自己师尊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也是心情激荡,昆仑派能存在至今,全靠青辰老祖和门中大小周天阵法镇压气运。 可以说,只要青辰老祖渡过第二次大天劫,红西月就能再逍遥五百年,否则,以昆仑派平日的行事做派…… 至于五百年后,岁月漫长,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国主,我们数百年交情,这事还望您出手相助!”青辰老祖不住来回踱步,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激动。 他修行的是尸道,乃是师法洪荒祖巫和旱魃,剑走偏锋的功法,于魂魄一道并没有太多涉猎。 若能夺得一尊阳神,炼入自己魂魄中,那就能补齐短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面对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大天劫也多了数成把握,或许还能走出一条前人不曾走出的路也未可知。 谁知,卡洛琳却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我不能插手。” “这是为何?” 青辰老祖有些不解,若是在末法之地外,以他不化骨的修为,自然不需费这些口舌,直接将许宣镇压了就是,但如今…… 阳神可比肩练神返虚,甚至在某些地方更犹有过之,青辰老祖如今虽已是超越返虚之境的不化骨,但在末法之地中,一身道行不免还是受到了许多束缚,倘若真在这里和许宣生死相搏,他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忐忑。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 卡洛琳似乎看穿了青辰老祖的心思,嘴角一翘,转而问道:“早些年送你的大小周天阵法用得可还顺手?” 青辰老祖闻言一愣,不知这位楼兰末代国主怎么忽然问起这事,还是如实答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国主,若非这两套阵法,老夫门下弟子不知要多死多少,这两座阵法说是立派之基也不为过。” 卡洛琳点点头:“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不过,大小周天阵法玄妙异常,可不是只能禁人法术这般简单。” “噢?”青辰老祖双眼一亮,知道卡洛琳话中有话,忙道:“还请国主赐教!” 卡洛琳缓步走到屋外,仰头看了看头顶苍穹,地宫中虽有天空,也分昼夜,却无日月星辰,只有一团团黑压压的乌云如大锅似的扣在众人头顶。 “你炼制的小周天阵法以十二杆小星辰幡布阵,只能影响炼神返虚以下的修士。 大周天阵法虽然以七十二天杆大星辰幡布阵,但和真正的周天星斗大阵相比,甚至连云泥之别都说不上。” “真是周天星斗大阵?” 青辰老祖一惊,虽然隐隐猜到卡洛琳当初赠予自己的阵法,或许就是上古天庭护界大阵的简化版,但真听她亲口承认,心神还是不由一阵震动。 不等他说话,卡洛琳继续自顾自说道:“地宫深处藏有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分别对应三垣、五曜、二十八宿,共三百六十五颗主星辰。 当初为了炼制这些星辰幡,耗尽了我们楼兰国力,若非这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也不会有我们如今脚下这座地宫。” 青辰老祖听得双眼发亮,想不到楼兰灭国至今已八百年,地宫中还有这等至宝,若能借得这套大周天星辰幡,哪里还需担心渡不过天劫? “你不要多想,这些东西可不是你能染指的。”卡洛琳冷冷道,眼中告诫之意十足。 “真正的周天星斗大阵,需大周天星辰幡三百六十五杆,小周天星辰幡一万四千八百杆。 我族先辈与上古天庭相争数千年,才偷师到了些许阵法皮毛,到了我这里,倾一国之力才勉强打造出三百六十五杆主幡。 虽然远不及上古天庭的大周天星辰幡,却已经能够瞒天过海,使我族在五帝手下逃得一线生机,由此可见这座阵法有多玄妙。 我在地宫中苟延残喘八百年,用尽了诸般手段,不过复活了七千多名族人,其中能勉强摸到阴神门槛的,尚不足五百人。 这些人就是我族日后复起的火种,我这时把这套阵旗借给你,岂不是自毁城墙,将楼兰地宫暴露在五帝目光之下,毁了我们全族希望?” 青辰老祖讪讪一笑,试探问道:“那依国主的意思是?” 卡洛琳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想,在楼兰地宫中,别说你一个被禁制了神通的不化骨,就算是肉身成圣的真仙临凡,我也能让他有来无回!” 青辰老祖闻言,后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他和卡洛琳相识数百年,早已见识了她许多手段,知道她所言非虚。 心中不由暗骂,既然明明是镜中花,水中月,又何必说出来让自己眼馋,这老妖婆当真可恶! 口中却道:“国主说笑了,没有国主当初指点,怎会有今日青辰?这阵法乃是楼兰根本,我如何敢生出贪恋,只是心中多少有些羡慕罢了!” “也不必羡慕。”卡洛琳回身坐回厅中,抬手在桌上一抹,一枚玉牌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初给你的只是星辰幡炼制之法和阵诀上篇,这里还有一卷下篇,你现在拿去好生研读,自会有所收获。” 青辰老祖看着桌上那枚玉牌,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数百年前,若不是偶然进了地宫见到卡洛琳,得了一番机缘,哪会有如今这身修为。 从那之后,两人就约定每隔一甲子,由青辰老祖四处搜罗百姓亲自送到楼兰地宫中,供卡洛琳修炼,恢复实力。 卡洛琳则为他修行上提供一些便利,或是功法,或是宝物,不一而足。 虽说两人交易多于交情,但在青辰老祖心中对卡洛琳多少还是有些感激的,只是这时得知自己一直以来奉若立派之基的大小周天阵法不过一卷残篇,不免生出许多怨恨之意。 如今他已经站在世间修行者的巅峰,早非当年那个小小绿僵了,哪里甘心这般被人戏耍,一时胸中歹意徒生。 第四百七十二章 炼蛊魅,蝶儿生六翼 “怎么,不要?” 见青辰老祖只是盯着玉牌出神,卡洛琳徐徐道。 青辰老祖被她这一问瞬间惊醒,忙收拾好心思,上前拿起玉牌,小心揣入怀中,这才满脸笑容的说道:“要,如何不要?刚刚只是在想,大小周天阵法总共有一百二十五种变化,每种变化还需不同指诀配合,只是担心这时才临时抱佛脚,或许有些来不及了吧。” “无妨,上篇你研习了几百年,早已烂熟于心,下篇的变化之道都是上篇的演化,难不住你。” 说罢,卡洛琳便起身朝屋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许宣那边想来还要几个时辰,你抓紧时间好生琢磨琢磨玉牌上的阵法,等你们好了再让人来叫我。” “国主请便!” 青辰老祖师徒二人送到门口,一直等到卡洛琳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身回屋。 “人心,这就是人心呐!升米恩,斗米仇,得了高官望王侯,他朝若把龙庭坐,还想长生把仙求。” 走出偏殿,卡洛琳驻足回身看了一眼,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面青灰色的镜子,镜中星光闪烁、人影穿梭。 “既然选择了顺天命,借势成事,就不妨让时光的脚步再快一些。 许汉文啊,许汉文,如今我决意将阖族命运托付在你身上,便再助你一臂之力,如此才算真正结下一份善缘。 三重阳神境,一境一重天;明月感应篇,坐忘可灭仙。 你这两门功法虽然堪称绝世,但受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的天道法则限制,要想在世间迈入阳神神形俱妙的第三重境界,或使肉身晋升坐忘之境,还需再经历一次生死考验,往昆仑仙山借一样东西才行。” 说话间,许宣和灯儿也正在房中忙碌着,虽然蛊魅已经被许宣降服,但生死之间蛊虫依旧会本能反抗,由不得他们师徒不谨慎。 许宣将锦盒放在桌上,露出盒中那张诡异的人脸,经过刚才一番交手,蛊魅显然也是受了些伤,眉宇间早没了那丝媚态,满脸如活人一般尽是疲惫之色。 六翼魔蝶得了灯儿吩咐,四翼一振飞到蛊魅头顶不住盘旋,点点星光自翼间落下,如雪花般打在那张人脸上。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星光落在蛊魅身上,留下一个个漆黑的孔洞,顿时把一张好端端的美人脸毁了,痛得蛊魅哇呀呀乱叫。 灯儿瞧得有些心软,扯了扯许宣衣袖,开口求情道:“师父,要不还是放了她吧,把她留在身边,和蝶儿做个伴也好。” 许宣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看着锦盒中因为痛苦面容变得有些扭曲的蛊魅。 刚才一着不慎着了蛊魅的道,初时还以为只是天魔舞一般的幻境伎俩,也就不曾放在心上。 岂料最后发现自己体内精气竟如决堤江水般,从周身毛孔奔涌而出,要不是阳神已成,当即固守心神,只怕这时已经成了一副人干,现在哪里肯饶它性命。 “这蛊魅竟能口吐人言,想来灵智应当不低,难怪世间少有。 灯儿,不要受它蛊惑,这蛊魅已经由魅转蛊,与其让它留在世上害人,不如就此结果了它,也算功德一件。” 灯儿点点头,双手紧紧握拳,当即狠下心来,任蛊魅再如何哀求,都只当没听见。 半晌后,蛊魅哀求之声渐熄,转而变成饱含怨毒的咒骂,听得许宣连连皱眉。 又过了一个时辰,耳畔刺耳的谩骂声终于消失,锦盒中的蛊魅也也没了踪影,只留下一枚拇指大小的粉红晶体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一见此物,不等师徒二人说话,盘旋在空中的六翼魔蝶就已经落了下来,寸许长的口器径直探入粉红晶体中,一下下吸允着其中的蛊魅精华。 与当初在乾州城不同,那时的蝶儿还只是两翼,也没有离合神光这等手段,如今道行大进,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将粉红晶体中的蕴藏的精华灵气吸收殆尽。 吞噬了蛊魅的六翼魔蝶,周身被一团淡淡的粉红薄雾包裹着,这些薄雾都是尚未完全炼化的蛊魅精华。 六翼魔蝶像个醉汉一般,在锦盒中东倒西歪的爬行了几步,就再也没了动静,两对璀璨的紫色翅膀收起大半,微微颤抖着。 “灯儿,你这只蝶儿不会是吃多了撑死了吧,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了?” 许宣伸手戳了戳躺在锦盒中的六翼魔蝶,蝶儿不闪不避被他戳了个正着,身子顺着他手指方向侧了侧。 “师父……蝶儿哪里有你说的这么笨,它这时正在全力炼化蛊魅精华呢,我们再等等,蝶儿告诉我用不了多久的。” 师徒二人又等了半个时辰,就见蝶儿后背上缓缓生出两个淡紫色的肉芽,周身粉色薄雾也渐渐尽数收入体内,显然已经完全炼化了蛊魅的生命精华。 那两个肉芽初时不过绿豆大小,只过了半柱香功夫就已经长成花骨朵模样,正竭力向外舒展着。 “这是有些发育不良吧……” 过了半晌,许宣盯着蝶儿背上那个淡紫色花骨朵一样的东西,有些忍俊不禁。 “师父,蝶儿已经很努力了,不许你这样说它,一只蛊魅的精华只能让它生长到这个地步,不过已经比以前厉害得多啦!” “嗯,灯儿说得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师父有些心急了,一会儿破除十方云界阵可就全靠你的蝶儿啦。” 灯儿闻言,拍了拍小胸脯,得意的捧起锦盒,说道:“师父放心就是,蝶儿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说完,又有些忧虑地看了看门外,继续道:“不过师父,灯儿感觉到那个青辰老祖似乎有些不怀好意,你可要小心些。” 许宣点点头,伸手在灯儿头顶摸了摸,说道:“师父知道了,他和绿袍都是修行尸道的大能,一个将渡二次大天劫,一个三次大天劫在即,似他们这等人物,若在天劫中身陨,必然会想着夺舍重生,如此一来,我们两个的肉身对他们吸引力可就大了。 不过,这里是末法之地,青辰老祖虽然道行比为师高许多,一身神通却施展不出半点。 尸道修行首重肉身,魂魄锤炼倒是其次,师父肉身虽然比他稍有不如,但却还有一具阳神魂魄,真个在这里和他斗起来,未必就会输。 再说……不是还有灯儿和蝶儿吗。 师父感觉得到,素色云界旗或许就在十方云界阵后面,等破了幻阵,收了神旗,救出帝女献,我们就立马回去,看看你师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嗯!”灯儿用力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脖颈上挂着的女献铜鼓,指着屋子西方道:“灯儿也觉得我们离漂亮姐姐越来越近了。” “好了,不多说了,我们还是早些过去吧,莫要让他们久等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云界宫,帝女献血竭 师徒二人来到青辰老祖门外,只见大门紧闭,红西月正环抱双臂和一个人傀宫女一同站在门前。 看到许宣,红西月上前道:“师尊正在里面修行,许道友稍待。” 许宣闻言不由有些好奇,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还闭门修行?一路上可没有看到他这么用功。 况且这里是末法之地,既无天地灵气,道法神通也都被禁制,还能修行什么? “许道友,令徒的六翼魔蝶如何了,师尊那只蛊魅得来不易,已经是半步灵蛊,体内不知蕴藏了多少精华,想必这时魔蝶应当生出第三对翅膀了吧?” 灯儿摇摇头,小心打开锦盒,有些沮丧地说道:“长是长出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翅膀总舒展不开,看起来就像是背上长了两个肉瘤一样,好别扭。” 红西月探头看了看,赞道:“六翼魔蝶果然不凡,想不到舍了一只半步灵蛊都不能让它完全晋升。” 许宣在灯儿肩头拍了拍,安慰道:“或许是时间太短,尚未完全消化也不一定。” 红西月点点头,也道:“道友说得对,灯儿姑娘不用着急,且慢慢养着吧。” 几人说话间,青辰老祖忽然推门出来,和许宣寒暄几句后,就让侍立一旁的人傀宫女去请卡洛琳过来。 “小友,一会儿破阵就靠你们师徒二人了,等取了阵后宝物回到祁连山,老夫必然还有重谢!” “前辈客气了,灯儿的魔蝶或许能帮上些忙,至于我一个区区元婴修士,在这里与凡人无异,只盼不拖大家后腿才好。” 青辰老祖目光炯炯,“哈哈”一笑,说道:“好了,小友不必过谦,你的本事老夫心中有数,就不用藏拙了。” 许宣闻言,心中“咯噔”一跳,暗道这老魔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是看出什么了?看来灯儿的灵觉果真不假,需得好生提防才是。 四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等到卡洛琳过来,才一同往地宫深处走去。 众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四周宫殿楼阁渐渐稀少起来,那些阴气凝结所化的草木也都没了踪影,行至最后,甚至连脚下厚重的地砖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软绵绵的黄沙,一脚踩下去直没脚背,四周尽是漫天白雾,十步之外不辨牛马。 “这就是云界宫了。”走在最前面的卡洛琳忽然止住脚步,回头对身后许宣说道。 许宣环顾左右,诧异道:“这里既无殿宇,也无楼阁,漫天皆是白雾,不知道宫门又在何处?” 卡洛琳笑了笑,伸手在白雾中一拂,说道:“这里是十方云界阵的外围,这些白雾都是受阵法影响才存在的,许公子若要以肉眼视之……你瞧,那不就是云界宫宫门?” 话音刚落,许宣顺着卡洛琳手指方向望去,就见白雾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座高约数丈的牌楼。 牌楼被雾气遮掩,只能隐约瞧见一个轮廓,但也能感觉到它的雄伟和威严,只是不知为何,许宣总觉得这牌楼模样看着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许公子。”卡洛琳指着牌楼道:“你瞧,那宫门后就是十方云界阵,当初我们在此建国,正是看上了这座阵法。 十方云界阵号称十方,阵中东南西北,四维上下皆在幻境笼罩下,阵法因心而生,因念而变,除非找到破阵法门,或是取了此阵阵眼,否则,就算手持能够破碎虚空,往来三界无阻的盘古斧,也不得离开不得,只能终老于此,化作阵中一具枯骨。” 许宣点点头,好奇问道:“既然这座阵法如此厉害,贵国怎么还要在此立国,难道就不担心自己族人误入法阵吗?” “许公子看那儿。” 卡洛琳朝右侧扬了扬瘦削白皙的下巴,许宣抬眼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青辰老祖师徒已经走到前方不远处,正和红西月一起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 “他们这是……” “公子可曾听过魃傀虫?”卡洛琳道。 许宣眉梢一挑,这东西他当然知道,在蕃和郡百代客栈时他就曾在灵虚子手中见过此物。 据说,此物乃是吸取旱魃精血所生,不仅能吸纳天地间阴秽、土金之气藏于胸中,更能帮助主人提炼血脉,早日进入不化骨之境。 此外还是件收敛阴气、尸气,隐藏行迹的宝贝。 事实上,寻常魃傀虫大多都是一些古墓中借阴腐之气化生的虫子,也能一定程度上帮助尸修提纯血脉、收敛气息,却和旱魃没有半点关系。 但灵虚子手中那只唤作美人脸的魃傀虫,许宣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丝帝女献的气息。 后来灯儿告诉他,灵虚子曾说过,他们昆仑派的魃傀虫与众不同,乃是一只曾经吸取了旱魃精血的魃傀虫产下的后代,灵异非常。 许宣原本还有些怀疑,这时听卡洛琳忽然提起此物,心中不免一动。 “难道那个灵虚子不是在吹牛?” 卡洛琳瞧了许宣一眼,继续说道:“想来公子应当已经猜到十方云界阵中封印的是什么,帝女献师承九天玄女,不仅地位尊崇,更是洪荒中有数的高手。 当初她化身旱魃,助黄帝大破蚩尤后,自己也身受重伤,为防遗祸世间,九天玄女向帝后常羲借来素色云界旗,助她自封己身在这瀚海沙漠中。 原本想等日后再为她逆天改命,易形换骨,岂料最后……” 说到这里,卡洛琳忽然停住,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灯儿身上,叹道:“总之,诸行无常啊!” “这和魃傀虫有什么关系?”许宣皱眉追问。 卡洛琳道:“自然有关系,化身旱魃的帝女献自封于瀚海沙漠中,随地脉游走不定,难觅踪迹。 然而,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再神妙的阵法,时间长了总会凭空生出些破绽,这里就是十方云界阵数万年下来出现的一处残缺之处。 阵中旱魃流逝的神性,受伤滴落的精血尽数汇聚与此,这也是当初我们为何在此地立国的一个原因。” 许宣恍然,原来是“神性流逝定律”。 以帝女献当初的道行,神性流逝所化的灵气想来也是极为充沛的。 说到立国,许宣看了一眼让在一旁忙碌,无暇顾及这边的青辰老祖师徒,终于开口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国主,你们既有须臾镜这等神器在手,为何釜底抽薪直接回到灭世之战前,阻止那场战争。” 卡洛琳摇了摇头,苦笑道:“公子说得容易,须臾镜要真这般厉害,我哪里会坐看楼兰国灭,又用数百年时光来复活族人。” 见许宣不解,卡洛琳想了想,说道:“这么和公子说吧,世人常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手握须臾镜,就好比掌握了一把开启天地之门的钥匙。 我在光阴之河上遨游,不过一瞬,世间已经百年,如此才会有时光穿越之感。” 听她这么说,许宣明白了许多,转而问道:“国主说的是时间差?” 卡洛琳双眼一亮,点头道:“没错,公子这三个字比得极贴切,就是‘时间差’。 但要想回到过去,甚至借改变过去创造未来,就不是须臾镜能做到的了。 时间法则是较之空间法则更加玄奥,我族先辈能造出须臾镜,已经很不容易了。” 许宣点头称是,随即又想到了帝俊带自己穿越至此,可不就是改变过去,创造未来吗? 只是这话他再傻也不会问出口,便转过话题,说道:“所以他们昆仑派的魃傀虫其实就出自这里,对吗?” 卡洛琳道:“嗯,数万年过去,那些精血已经消散了大半,对我们用处不大,但对修行尸道之人却是至宝。 当年青辰误入此地,临走时就在血竭处养了两对魃傀虫,每甲子除了过来送活祭,为的就是来取这些魃傀虫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破法阵,天人有感应 “原来是这样。”许宣恍然,难怪灵虚子的那只魃傀虫能助他断肢重生,想不到真是身怀帝女献血脉之故。 一旁灯儿早就惦记着抓几只魃傀虫回去,好送给小青、燕赤霞等人,听说这里也有,便再也按捺不住,蹦蹦跳跳就朝青辰老祖那边跑了过去。 见此情形,许宣也止住话头,两人跟着灯儿身后缓步来到青辰老祖身后。 探头一看,只见尺余深的黄沙中被人围起一个井口大小的圆形石圈,石圈中除了一块黑褐色的血竭外,还有四只拇指大小的魃傀虫。 相比寻常魃傀虫,这四只或许是因为吞食了帝女献血竭的缘故,腹部如同人脸一般的黑红色纹路格外醒目,身体也要大许多。 在这四只母虫周围,还有二三十只蜷缩着身子的小虫,想必应该就是这几只母虫产下的子虫了。 “呀,竟有这么多‘美人脸’,老前辈,送灯儿几只好不好?”灯儿蹲下身,扭头看向青辰老祖。 青辰老祖原本心中就存了不良之意,须臾殿时又受卡洛琳挑拨,那份心思也就更加坚定了。 在他眼里,如今的许宣已经与死人无异,至于灯儿…… 能收做弟子自然是好的,倘若不行,也是要当成一座借尸还魂的庐舍好生养在祁连山中的。 这时见灯儿喜欢魃傀虫,青辰老祖不由笑了笑,说道:“灯儿姑娘要是喜欢,尽管拿就是了,除了这四只母虫,其余魃傀虫任你挑两只拿去玩。” “才两只啊,老前辈好小气。” 灯儿噘起嘴,掰着手指说道:“青姨、媚娘、采茵、燕师弟、沐天颜,嗯……周鸿姐姐虽然这时不在,也要给她留一只,老前辈只肯送我两只哪里够分。” 这个败家小娘子…… 青辰老祖只觉额头一阵发麻,有些怀疑自己日后若真把这个看似可爱的小姑娘养在身旁,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了。 “灯儿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些魃傀虫生育不易,每隔十二年才产一次卵,每次顶多能孵化出两三只幼虫,老夫把这两对母虫养在这里,每甲子能得二三十只幼虫已是不易。 我们昆仑派上下弟子众多,这点幼虫已是杯水车薪,这边要是再一口气分给你六只,就要多耽搁几个徒子徒孙修行喽。” 灯儿皱起眉头道:“但是两只真的不够分啊!” 许宣在一旁劝道:“好了灯儿,不要胡闹了,魃傀虫只对修行尸道之人有用,对你青姨、燕师弟他们并没有多少用处,你就不要夺人所好了。” “好吧,好吧,那就两只好了。”灯儿撇撇嘴,或许是因为蝶儿的原因,别的小姑娘天生就害怕小虫子,偏偏她就喜欢这些小东西。 “也罢,说到底早晚都是自己的徒弟,肉烂了都在锅里,与其给那些个不成器的,倒不如哄老夫未来徒弟开心!” 青辰老祖心中暗想,将牙一咬,狠下心来,笑道:“无妨无妨,几只小虫子而已,六只就六只吧,就让老夫那些徒子徒孙再等一甲子吧。” 灯儿闻言,双眼一亮,拍掌叫好,随即伸手就朝石圈中抓去。 “哎,姑娘小心……” 青辰老祖见状,面色不由一变,再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灯儿白生生的小手探入黝黑的石圈中,在那些魃傀虫里不断扒拉,把它们一只只翻过来,细细挑选一番后挑了六只捧在手里,递到许宣面前。 “师父,你看,这六只虫子肚子上的花纹最好看了,到时候带回去青姨她们肯定喜欢。” “这……” 一旁青辰老祖瞪大眼睛,口中自顾自赞道:“天生神灵,果真不凡!” “前辈说什么?”许宣眉梢一跳,转眼看向他。 青辰老祖摆摆手,“呵呵”一笑:“当年我道行未成,为了把这四只魃傀母虫禁锢在这里,还求了国主出手。 这几块黑石看似简单,实则也是一座阵法,想不到灯儿姑娘竟能直接无视它的存在,当真厉害!” 灯儿的奇异之处远不止于此,早在桃花村助他逃命时许宣就已经见识过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宣也明白了自己这个徒弟的来历。 所谓天生神灵,乃是秉承天地气运转世或重生之人,这种人体质特殊,倒和徐乾几分相似。 不修万法,却能无视万法,虽无神格,又有一身神力。 这种神力不似真元,也不似法力,更像是天地气运所化的一种道痕,能使其出口成宪,洞悉人心。 以往王不易和许宣道行不够,看不出来,只以为灯儿体内并无法力,直到许宣《神魂修炼法》突破阴神,成就阳神之后,才察觉灯儿体内奥妙。 现在想来,无论是敖磊,还是绿袍老祖,抑或现在的青辰,应当都是看中了灯儿天神神灵的身份了。 许宣心中冷笑,自己道法未成时,就胖揍了一顿敖磊,现在也不知道躲哪里修行去了。绿袍老祖也被女献分身打得魂飞魄散,想不到现在又来了个青辰,当真是前仆后继啊! “好了,这些魃傀虫回来再拿也不迟,如今午时已至,正是破阵的好时机,我们还是先破了十方云界阵吧。”卡洛琳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红西月闻言,抬头看了看漫天白雾的天空,有些疑惑地问道:“国主,地宫里既无日月,也无星辰,你如何能分辨时辰变化? 还有,十方云界阵是幻阵,怎么破阵还要分时辰?” 卡洛琳道:“你是尸修,肉身虽然较寻常修士强横许多,但也因此少了身体与天地的许多感应。 十二时辰与五脏六腑息息相关,每个时辰都有一经一脏腑当班,更与五行对应,就算身处万丈深渊,也能察觉到体内细微变化,从而知晓天地时辰。” 青辰老祖抚掌笑道:“国主好见识,原以为这些养生之道不过道门、医家之言,想不到国主竟然也知晓,西月,还不谢过国主指点?” 红血月闻言,连忙拱手谢过。 卡洛琳却道:“她是你弟子,你能带她过来,那就不是外人,不必多礼。” 说罢看向许宣,又道:“听闻许公子师尊乃号称妙手仁心,是位医道大家,想来这些应当知道得比我更清楚,你不妨向他请教请教。” 许宣摆手笑道:“国主客气了,我也只跟师父学了些医道皮毛,哪里敢在这里班门弄斧。” “许道友既然知道,就不要过谦了,说说吧,也好让我长长见识。” 言罢,红西月又转身朝许宣行了一礼。 见此情形,许宣也就不再推辞,说道:“好吧,那我就抛砖引玉,不当之处还请诸位指正。 师父曾说,十二时辰中,子时属胆,少阳胆经当令; 丑时属肝,阙阴肝经当令; 寅时属肺,太阴肺经当令; 卯时属大肠,阳明大肠经当令; 辰时属胃,阳明胃经当令; 巳时属脾,太阴脾经当令; 午时属心,少阴心经当令; 未时属于小肠,太阳小肠经当令; 申时属膀胱,太阳膀胱经当令; 酉时属肾,少阴肾经当令; 戌时属心包,阙阴心包经当令; 亥时属三焦,少阳三焦经当令。 《黄帝内经》有云,阳气尽则卧,阴气尽则寐。 当子之时,乃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候,那时阴气最盛,阳气未生,所以最宜睡觉,以保护体内阳气不失。 同理,午时阳气最盛,阴气未生,这时若小憩一会儿,也是最养阳气的。 国主能在地宫中分辨时辰变化,应当是据此理推断的吧,至于为何要在午时破阵……” 许宣皱眉想了想,忽然想到素色云界旗五行属金,而十方云界阵由其所生,因当也是属金才是。 便道:“太阳见于巳,壮于午,衰于未,故十二时辰中巳午属火,其中又以午时火气最盛。 十方云界阵名字中有个‘云’字,云色洁白,想必应是五行属金,所以才要在火气最盛的午时破阵,不知道在下说得对不对。” 第四百七十五章 南天门,铜鼓生异象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掌声响起,卡洛琳抚掌赞道:“许公子果真博学!” “慢来,慢来!” 不等许宣说话,青辰老祖开口道:“你说天人交感,气血在不同的时辰运行到不同的经络,这点老夫并不反对。 但你只凭一个‘云’字,就说十方云界阵五行属金,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若依阴阳五行而论,云乃天地水汽凝结,先天属水,如何能因其色洁白,就说面前阵法属金?” 许宣也知道自己最后那些话确实有些牵强,要不是早知素色云界旗在此,他断不会下这等结论,只是这话又怎么会和青辰老祖说? 无奈之下,只得胡扯道:“前辈此言差异,少阴之气温润流泽,‘云’虽五行属水,但水却赖金而生,再加上国主方才说了要在午时破阵,所以我才说十方云界阵五行属金。” “不通,不通,狗屁不通!” 青辰老祖摇头道:“我精修尸道多年,体内尽是锐金之气,如何不知金能生水?否则,老夫当初何必将洞府选在阴河之畔? 照你这个道理,金赖土生,怎不说十方云界阵五行属土?” 一旁卡洛琳见两人争执不下,微微一笑,上前劝道:“好了,好了,不管怎样,十方云界阵确实五行属金,午时火盛,正是破阵之时,我们还是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先破了阵法再说吧。” 青辰老祖也知破阵才是最要紧的事,便道:“没错,没错,险些误了正事,管它属金属水,能破阵法才最要紧。” 说罢,两人目光都齐齐落在许宣和灯儿身上。 许宣不由一愣,诧异道:“两位看我做什么,你们都是修行前辈,总不会把破阵的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吧?” 青辰老祖摇摇头,伸手指了指正捧着魃傀虫玩耍的灯儿道:“当然不是,除了你还有灯儿姑娘。” 许宣冲他翻了个白眼,正好瞥见红西月已把右手按在腰间血荼索上,心中不由冷笑,若不是自己也有破阵之心,在这个末法之地,还真不把她一个毛僵放在眼里。 “许公子,莫要伤了和气,破阵不比其他,可不是人多就能成的。 六翼魔蝶最擅破幻,这只魔蝶吞噬了蛊魅,虽然未至六翼大成境界,但要破阵已有四五成把握,似这等阵法,有此胜率已经算是难得,值得一试。 若我们只叫灯儿姑娘带着魔蝶一个人去,怕你也放心不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所以……这事就只能拜托你们师徒二人了。” 虽然心中早就料到会有此局面,但听卡洛琳这么说,许宣心中还是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这般推脱,说到底,也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些利益罢了,这时卡洛琳既然递了台阶过来,他便就坡下驴,对青辰老祖道:“要我们去也行,只是皇帝尚且不差饿兵,灯儿得了你一只蛊魅,我却不曾得你什么好处。” 见许宣松口,青辰老祖“哈哈”一笑,说道:“好说,好说,早先老夫就说了,只要能破此阵,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许宣“呵呵”一笑:“晚辈素来性急,只怕等不到回祁连山了。” “那依你之意,该当如何?”青辰老祖闻言,面色一沉,眼中凶芒一闪即逝。 许宣像是没看到青辰眼中那抹杀意一般,笑了笑,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晚辈也不知道阵法背后到底藏了什么宝贝,但只要前辈允我破阵后先挑一件,纵使阵法凶险,我们师徒便去走一遭也无妨。” “师尊,不可……” 一听这话,不等青辰老祖说话,红西月却急了。 在昆仑派众弟子中,她自忖最得青辰老祖喜爱,但在几位二代弟子中,她的修为并不是最高的。 倘若任由许宣挑选宝贝,却因此耽误了青辰老祖渡劫,一旦自己师尊身陨,以后昆仑派掌教的位置可未必能落到她屁股下面。 青辰老祖看了她一眼,他活了近千年,自然明白自己徒弟心中意思,笑道:“好了,无妨,此次为师只求旱魃精血,其他宝贝倒是次要的。 这里的血竭干涸多年,神性流逝太多,纵使有魃傀虫提炼对为师现在也没有太多助力了。 此行只要能得两滴旱魃精血,莫说第二次大天劫,就算是第三次大天劫,为师也有一战之力!” 说完,又对许宣道:“好了,老夫就允了你,只要你真破了环阵,让你们师徒先挑一件宝贝,快些入阵去吧,莫要耽搁了时间。” “师尊……” 红西月还要再劝,却被青辰老祖一抬手止住了话头,无奈只能恨恨瞪了许宣一眼。 看着许宣拉着灯儿走进牌楼,身形渐渐消失在浓雾中,红西月才道:“师尊送他一只蛊魅已是天大的恩典,怎么还允他再挑一件宝贝,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青辰老祖面色不变,只是目光幽幽地看着浓雾中的牌楼,缓缓道:“要让马儿跑,就先得让马儿吃草,方才你也听国主说了,许宣已经修成阳神,有他相助,再加上六翼魔蝶,要破此阵应当不难。 似你这般火急火燎,狡兔未死就想烹了走狗,哪里是成大事的样子,你叫老夫往后如何放心把昆仑派交到你手中?” 红西月闻言,眉梢一喜,忙拜倒在地:“多谢师尊指点,弟子知错了!” 青辰老祖低头看了她一眼,走到一旁,说道:“好了,你要记得,每临大事有静气,事到临头需放胆!这才是我青辰老祖的弟子!” “是!”红西月俯首称是,不敢抬头。 另一边,许宣拉着灯儿走到云雾缭绕的牌楼前,仰头一看,只见诺大的牌楼上高悬一块金边蓝底的匾额,上书三个让他大跌眼镜的金字。 “南天门?” 许宣终于明白刚刚为什么看这个牌楼眼熟了,这时想想,可不正是自己穿越前在电视中看到的那个南天门吗…… “果真是因心而生,因念而变!” 许宣心中感叹,在阵外自己找不着云界宫宫门,法阵就依着自己心中对宫门的印象变幻了一座出来,如此看来,如今身在阵中却不能胡思乱想了。 好在穿越至今,他也见识了不少阵法,虽然有些诧异,但也并不如何感到惊奇,只是嘱咐了灯儿几句,便步伐稳健,紧紧拉着她的手往大阵中央走去。 两人走了约莫半刻钟,一路行来,四周依旧一片白雾笼罩,不辨东西。 正当许宣想要祭起阳神,以魂魄脑后灵光照破幻境时,就听灯儿忽然指着颈下说道:“师父,这鼓好烫啊!” “烫?” 许宣一惊,忙屈膝蹲在灯儿身前,只见被她颈上的女献铜鼓如呼吸一般,正忽明忽暗发出淡淡红光,随着红光明灭,铜鼓也忽冷忽热,颇为奇怪。 这面铜鼓本是洪荒时帝女献化身旱魃后,黄帝思女心切亲手所铸,每次擂鼓,就能唤得一具女献分身过来,聊解思女之苦。 后来绿袍老祖作茧自缚,以渡过两次大天劫的不化骨之身,代替夔牛锤鼓擂响铜鼓,唤来了女献分身。 绿袍死后,女献分身把铜鼓化作一寸大小的配饰送给灯儿,曾言,佩此铜鼓,施法之人只要道行不及她,就能万法不沾。 从那以后,为保灯儿平安,许宣就让她日夜戴在颈上,片刻不曾离身,一直以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变故,想不到今日在十方云界阵中却忽然有了反应。 “难道是因为靠近帝女献真身的缘故?” 许宣低声嘀咕,想了想,便道:“灯儿,你用心试试,看看能不能通过铜鼓和漂亮姐姐说话,或者感应到她在哪里。” “嗯。”灯儿依言点点头,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不住颤抖。 片刻后,忽然睁开双眼,指着左手边叫道:“在那边!” 许宣一喜,没想到这法子真能有用,忙问她怎么回事。 灯儿道:“是沙漠,好大一片沙漠,无边无尽,黄澄澄一大片。 沙漠上有一座沙丘,像是坟墓一样,正缓缓在沙海里游走,漂亮姐姐就在沙丘下面。 那里没有白雾,也没有光,听不见风声,也没有人说话,只是黑漆漆、静悄悄一片,但不知道为什么,灯儿还是能够看到漂亮姐姐。 她就躺在一张洁白的锦被中,好像是睡着了,灯儿叫了好几声都没醒。” 许宣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往那边走吧,看看能不能走出阵法。” 灯儿点点头,旋即好奇问道:“师父,这里漫天都是白雾,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也没有什么危险啊,怎么他们一个都不敢进来?” 许宣刚要答话,却听灯儿忽然一声惊呼,指着前面喊道:“漂亮姐姐!” 说罢,一把挣开许宣手掌,就往前方奔去。 许宣凝神一看,不远处的白雾中果真俏生生站着一位青衣女子,青丝如瀑,披散脑后,两缕秀发顺着光洁的额头垂落在白皙的脸颊前,唇红齿白,正笑盈盈看着奔向自己的灯儿。 不是乾州城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帝女献,又是谁? 第四百七十六章 青衣女,雪落阵门出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自乾州城见过一面后,灯儿就对这个容貌脱俗,却又杀伐果决的徒儿颇有些好感,这时再见面,心中自然欢喜。 “见过师父!” 青衣女子先是对着灯儿躬身一拜,又转身朝缓缓走过来的许宣拜了拜,这才起身拉住灯儿的手,上下打量起来。 “师父,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灯儿笑容不减,反手握住青衣女子的手,说道:“都好都好,刚刚我看你还在一座赤红色的沙丘下长眠,怎么忽然就到了这里?” 青衣女子微微一愣,随即醒过神说道:“师父看到的应当是徒儿的真身吧,这些年,徒儿苦等师父不至,闲来无事,便陆续凝练出了几具化身。 这些化身在十方云界阵中游走,一面借阵中锐金之气磨灭胸中至炎阳火,一面斩杀那些狗胆包天、觊觎帝后宝贝的宵小之徒,只是没想到今日竟会遇到师父。” “狗胆包天、觊觎帝后宝贝?” 听着两人对话,许宣心中不由一阵嘀咕,这话怎么都感觉像是在说自己啊…… 这人出现得突兀,难道真是女献化身? 不管怎样,与其在十方云界阵乱窜,倒不如跟着这个青衣女子看看。 大凡破阵,不怕有变数,就怕一成不变,只要有变化,必然就会露出端倪,那时才好见招拆招。 想到这里,许宣便道:“既然你是女献化身,想必应当知道她在哪里,就带我们去见见她吧。” 青衣女子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俯身盯着灯儿双眼问道:“师父可是找到了逆天改命、易形换骨的法子? 天可怜见,徒儿在这里枯等了数万年,终于能再重见天日了,只是不知父王如今还在不在人世。” “父王?”那就是黄帝了,许宣心中暗想。 三皇五帝,虽然家喻户晓,但却没有人能说清到底“三皇”和“五帝”是谁,这本身就是一笔糊涂账,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有时,许宣甚至在想,或许三皇五帝根本就不是具体人物的代称,甚至不存在于同一文明时代。 毕竟,大洪水之后,还有近三万年的历史断层,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即便逍遥派传承上古,典籍中也是语焉不详。 “逆天改命?”灯儿回头看了看自己师父。 许宣想了想,上前道:“哪有不死不灭的人物,如今距离洪荒已经三万六千多年,世间早不复当初模样。 至于逆天改命……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和灯儿连真仙都不是,自己命运尚且不能主宰,更别说帮人逆天改命、易形换骨了。”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青衣女子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眼神不由落寞了许多,片刻后才强自一笑,点头道:“师公说得是,今日能再见到师父和您,已经是意外之喜,献心中实在欢喜得紧。” 说罢,便领着许宣两人往白雾深处走去,一路上,灯儿和她闲聊着阵外发生的许多事情,相处得倒也融洽。 说来也怪,两人跟着青衣女子走了半晌,只觉周围白雾似乎渐渐消散了许多,脚下大地也逐渐变成直没脚踝的黄沙,耳畔风声呼啸,仿佛来到了一片地底沙海中。 “穿过这扇门,就是封印真身所在了。” 正走着,青衣女子忽然停住步伐,指着前方说道。 “门?哪里有门?” 灯儿顺着青衣女子手指方向望去,只见昏苍黄的天底下,目力所及处尽是黄沙,几个萧索的沙丘横陈左右,哪里有什么门? 许宣见状笑道:“灯儿,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十方云界阵,你虽然灵觉过人,但有时候可不仅只有眼睛才会骗人,否则,入阵前,青辰又怎么会把辛苦得来的蛊魅送你?” “啊,灯儿知道了!” 灯儿闻言,双眼一亮,伸出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肩头点了点,原本还在小憩的六翼魔蝶便振翅飞到空中,只看它四翼轻震,带起点点璀璨的紫芒,煞是好看。 蝶儿绕着灯儿盘旋几圈,就往天空中飞去,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哇,好大的雪啊!”灯儿高兴叫道。 昏黄的天空中忽然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众人肩头,只片刻功夫,就已经在金黄的沙砾上铺了薄薄一层积雪。 雪消画融,原本的沙漠世界顷刻间就如一副水墨画被人浸湿了一般,天空色泽渐渐由黄转黑,远处起伏的沙丘也一一塌陷下去,就连众人脚下的沙砾都如烈阳融雪一般消失不见。 “师父你看,那里不就有座石门吗?”灯儿兴奋地指着前方说道。 许宣环视左右,哪里还有什么沙漠世界,此时自己和灯儿正站在空旷的地宫广场中,脚下依旧还是地宫厚重的石砖,只是那些笼罩在周围的白雾已经没有了,远处还隐隐能看到卡洛琳等人模糊的身影。 顺着灯儿手指方向看去是地宫高大的城墙,原本应该是城门的位置,这时正被一团赤红的光芒笼罩着,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一股灼人的热浪喷薄而出。 什么南天门,什么沙丘、雪花……原来都是幻象! 许宣伸手摸了摸脸颊,飘在自己脸上的雪花已经没了半点踪迹,只残留下丝丝凉意,六翼魔蝶已经不知何时重新落在了灯儿肩头,四翼低垂,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显然刚才的一番动作也消耗了它许多精力。 “十方云界阵,所谓十方,指的乃是东南西北,四维上下,只要身在阵中,就算有破碎虚空只能,也走不出幻境。 寻常幻阵只迷人五感,但在这座阵法中,却是假作真时真亦假,若非这里乃是末法之地,又只是阵法外围,单单凭借这片无边无际的沙海,就能活生生渴死、累死许多人!”青衣女子在一旁解释道。 许宣一惊,心中暗骂青辰老祖不是东西,早先还告诉自己十方云界阵只是幻阵,就算不能破阵,最多也不过困在阵中十几年,哪里说过会有性命之危。 “那处红芒就是阵法的一处缺口,从哪里我们可以直抵封印之地。” 青衣女子指着城墙说道,言毕,又回身看了看远处的卡洛琳,嗤笑道:“这些人竟妄想效法其先辈故事,抽取弟子真身神性再炼一块至高神石,若不是被阵法困住,又是末法之地,弟子早冲将出去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至高神石?”许宣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胸口。 青衣女子点点头:“此物是祖巫奢比尸一身神性所化,十分玄妙。 说来奇怪,弟子仿佛在师公身上嗅到了一丝神石气息,莫非师公曾见过此物?” “听你这么说,或许还真见过。”许宣含糊应了一声,心中对青衣女子的道行更加高看了一眼。 “噢?”青衣女子双眼一亮,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师公在哪里见过?” “在武昌湖时机缘巧合去过一处地下遗迹,那里有参天青铜树、三生莲台,还有拇指大小的白色珠子。” “青铜树、三生莲台、白色珠子……没错了,那就没错了!” 青衣女子浑身微微颤抖:“想必师公去的地方应该是域外邪魔的一处避难所,难怪师公身上有至高神石的气息。 至高神石啊,当年若有此物,弟子也不必在这里苦熬那么多年!师公可知此物现在何处?” 许宣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开口道:“这事以后我再仔细告诉你,今日我们过来随身还带了壬癸玄精旗,虽然残破了些,想来也应当能克制几分你真身中的至炎阳火。 说起来,你实力被天道压制对我们而言反倒是件好事,否则,以我如今的实力境界,可不敢解开封印放你出来。” 青衣女子闻言,不知为何,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先是往后退了两步,才道:“师公说得没错,如今弟子十成道行不足一成,若有壬癸玄精旗在手,确实能够克制体内至炎阳火,如此也不用再自封在瀚海沙漠中了。 当年师父怜惜弟子,不肯直接以壬癸玄精旗封印,担心五行相克,伤了弟子本源,耽误以后逆天改命,想不到今天还是要靠那面神旗。” 第四百七十七章 血莲花,花开如山岳 许宣恍然,当初他就不解,既是要封印旱魃,为何不用五行相克的壬癸玄精旗,反倒选了五行属金的素色云界旗。 这就好比为了扑灭一团篝火,不直接浇一盆水,反倒往火堆里加铁块一样,这岂不是事倍功半? 说什么少阴之气温润流泽,水可赖金而生,完全是许宣故弄玄虚,瞎扯淡。 现在才知道,原来说到底还是九天玄女心疼自己弟子,不忍伤了她本源,才寻了这么一个迂回曲折的法子。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师父,他们看不到我们吗?”正在着时,灯儿忽然指着卡洛琳三人说道。 许宣笑了笑,说道:“灯儿,你可曾听过一句诗,‘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听过,听过!”灯儿叫道:“白娘娘教过,这是临川先生的诗。” “没错,那你知不知道这诗的意思呢?” “嗯……” 灯儿咬了咬手指,皱眉想了片刻,才道:“应该说得是登高才能远眺的意思吧,师父,灯儿说得对不对?” 许宣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了。 不过,还有一句诗,说的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就是能否跳出棋局的区别了。” 见灯儿依旧似懂非懂,许宣又解释道:“这么和你说吧,这里虽然只是十方云界阵外围,但当我们踏上此地时,就已经成为阵法中的一份子了。 虽然蝶儿破了这一角幻阵,显露出此地真容,但卡洛琳她们既不在阵中,眼界也不能凌驾阵法之上,所以在她们眼中,这里依旧还是云气缭绕,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话刚一出口,许宣心中忽然灵光一闪,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事情似的,只是等他再回想时,这种感觉却又消失不见了,让他心里颇为难受。 “好了,不说这些了,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快些去封印之地吧。” 想了片刻,依旧抓不住什么头绪,许宣索性将这事抛到一边,不再想它,转而催促青衣女子赶紧前面带路。 当下,青衣女子在前领路,灯儿、许宣依次紧跟其后。 踏入热浪灼人的赤红光门那一刹那,许宣只觉浑身一紧,如同坠入铅汞中一般,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从周身各个毛孔传来,眼前尽是血红之色。 好在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片刻,便消失不见,再睁眼时,眼前又变成了一片金光的沙漠,炙热的阳光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看来这传送门尚不如妮蒂亚如意短棍开辟的任意门啊。” 许宣心中暗想,好在虽有些压力,但也不至于不能承受,否则,只怕灯儿就要遭罪了。 正想着,就听青衣女子忽然说道:“就是这里了。” 许宣闻言,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众人面前耸立着一座巨大的沙丘,沙丘被黄沙覆盖,只有些许地方露出赤红之色,山顶上,诡异的长着许多大小不一的伞状黄石,每块石头下最少都能容纳十余人遮阴避雨。 “要唤醒真身,需得先破了十方云界阵,不过这阵法乃是师父当年亲手布下,又有素色云界旗作阵眼,绝非蛮力所能为。 好在这里距离楼兰国已经极远,已经不受末法之地限制,师公既然带了壬癸玄精旗过来,不如试试能否与神旗之间产生联系,若能釜底抽薪取了神旗,法阵便不攻自破了。” 听青衣女子这么一说,许宣这才发现,原本经脉中在楼兰地宫时沉寂不动的法力已经重新运转起来,只是心中却不由有些疑惑。 在凤凰山斩杀金钹时,他就曾听重瞳妖圣说过,法身乃是仙佛以大神通凭空造物,于人间显圣;化身是常常是为了了结因果,所以自斩执念,再入轮回;而身外化身则是以物为凭,如同真身傀儡一般。 女献被素色云界旗封印,化身出不得十方云界阵,自然不可能轮回转世,因此在这里见到青衣女子,许宣并不觉得奇怪。 他疑惑的是,化身与真身虽有主次之别,但冥冥中却仍有联系。 就如青帝化身徐乾一样,纵使隔绝仙凡,徐乾依旧不敢待在许宣身旁,唯恐成了青帝耳目。 女献得九天玄女相助,自封于此,她若想出来,自可收了素色云界旗便是,何以还需他们在外面苦苦破阵? 想到这,许宣便道:“你既是女献化身,为何不能直入阵中唤醒真身?” 青衣女子面色一僵,片刻后才道:“当年弟子助父王退蚩尤时,就受了重伤,虽然在法阵中也能修行,但这里却比不得那些名山大川浓郁,如此一来,非但伤势不见好转,体内神性也缓缓流逝了许多。 弟子久候师父不至,又不敢擅自出阵,无奈之下,只能陷入沉睡,断绝五感六识,以保全体内神性不失。” “这岂不是如四神一般?”许宣奇道。 青衣女子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这时还是白日,自然看不到明月高悬。 “师公说得没错,当初四神为保原界种子不失,甘愿自斩神性,化作帝君、帝后,自身长眠白玉京中。 弟子也是受了他们启发,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现在要想唤醒真身,就只有强行破阵这一条路了,烦请师公出手。” 许宣心中疑心稍去,说道:“既如此,那我便试试吧。” 说罢,许宣上前两步,感应着体内奔腾浩荡的法力,伸手从芥子袋中取出壬癸玄精旗。 神旗入手,雪白旗帜在沙漠热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那条黑龙须角俱全,较之镇妖塔时,更显狰狞可怖。 “师公这旗怎么是这般模样。”青衣女子疑惑问道。 许宣笑了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如今实力不济,也只能做些掩耳盗铃的事了。” 说着,就见他一手持旗,一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顷刻间,就听一声清越的龙吟响起,一条巨大的黑龙自神旗中飞出,盘旋直上,带起阵阵狂风,一时间,飞沙走石,吹起的黄沙直迷人眼。 许宣看了看盘旋在头顶的黑龙,这时,原本晴朗湛蓝的天空已经变得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一颗颗洒落在这片沙漠上。 “咦,果真有感觉!” 许宣心中一动,只觉面前这座硕大的沙丘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一般。 随着暴雨的落下,金黄的沙砾渐渐变了颜色,带着雨水一点点从沙丘上滑落下来,终于在众人面前露出真容。 “好大一朵血莲花!”灯儿在雨中兴奋叫道。 没错,正是血莲!一朵如山栾般巨大的赤红莲花。 一百单八片花瓣外红内白,沙丘上丛生的伞状黄石已经变作一根根鹅黄的花蕊,被这些花蕊簇拥着的,是一方十余丈长的白色圆石。 圆石既如花托,又像是一张硕大的白玉床,上面正盘膝坐着一个女子,五官、衣着都与青衣女子一般无二。 第四百七十八章 施暗手,女献的愤恨 一白一青,相得益彰。 女献跌坐在白色花托上,周身被三尺火焰包裹着,火焰黄中带青,炙烤得左右空间都有些扭曲变形。 只是这些火焰像是被一股力量压制着一般,任它们如何跳跃,沸腾,都不能突破她周身三尺。 如此一来,被束缚在三尺空间中的火焰,竟成了帝女献周身的一圈华光、屏障,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威严、神秘。 盯着花托中仍旧闭目不醒的青衣女子,许宣终于想起刚才自己脑海中稍纵即逝的东西是什么了。 气息,没错,就是气息!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这味道既来自于身体,更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气质,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 站在一旁的青衣女子双眼中精光流动,瞧向许宣手中壬癸玄精旗的目光尽是贪婪之色。 指着前方如同血莲花一般的山峦道:“师公,如今十方云界阵已破,不如将壬癸玄精旗暂时借给弟子。 此旗虽然残破了些,但这时对弟子来说却正相得益彰,虽然对本源依旧有些损害,却也无妨。 只要弟子脱得困境,必然鞍前马后,好生孝敬师公和师父,以报授业援手之恩!” “也好!”许宣面色不变,伸手朝青衣女子招了招,示意她过来拿旗。 青衣女子见状,登时大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许宣跟前,一头拜倒在地,双手举到头顶,只等自己师公把壬癸玄精旗放到自己手里。 “师父,等等!” 正在这时,灯儿忽然上前,一把握住许宣的手,说道:“师父,这旗不能给她。” “好了,灯儿,不要胡闹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许宣笑了笑,伸手在她头顶宠溺的摸了摸,中指和食指有意无意的快速在灯儿头顶弹动着。 “这阵法是你前世为九天玄女时布下,纵使数万年下来,大阵早不复往日威力,但师父如今的道行与你前世相比无异于云泥之别。 师父刚才不过是取巧,借五方神旗之间的联系暂时破除了眼前幻境,要想唤醒女献真身,拿到素色云界旗,依旧是痴人说梦。 不过,化身与真身之间冥冥中自有联系,这时让她持壬癸玄精旗过去,唤醒真身,压制体内至炎阳火,再撤了十方云界阵,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师父!”灯儿小脸涨红,看看血莲中的女献,又看看拜倒在许宣跟前的青衣女子,一时急得不知该如何劝阻自己的师父。 一旁伏地拜倒的青衣女子也低头道:“师父放心,弟子定不会误了师公大事。” “没错,咳咳!” 许宣轻咳两声,又屈指在灯儿后背点了点,说道:“好了,师父心里有数,不碍事的,乾州城绿袍老祖如何,已经是渡过两次大天劫的绝顶高手,最后还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听这话,灯儿双眼顿时一亮,朝许宣点了点头,再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瞧着伏地拜倒的青衣女子。 许宣笑了笑,目光停在青衣女子激动得微微发抖的身体上,青衣虽然宽大,依旧把她玲珑的躯体勾勒得纤毫毕现。 “好了,时间不多,速速接旗吧!” “是,请师公赐旗!” 青衣女子闻言,言语中难掩兴奋之意,忙将双手高高举起,只等许宣赐旗。 看着她葱白似的手指,许宣双眼微微一眯,嘴角闪过一抹冷笑,忽然双手握住壬癸玄精旗,对准青衣女子天灵盖便狠狠扎了下去。 壬癸玄精旗是先天至宝,乃是天地初开前在混沌中孕育生成的宝贝,不仅暗藏大道法则,更是坚不可摧。 许宣忽然以旗为枪,猛地朝青衣女子天灵盖扎去,这一枪,又准又狠,若真刺中了,以他的肉身力道,莫说只是个化身,就算是女献真身亲临,也要留下一个血窟窿。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自许宣口中飞出,当空一转,悄无声息直取青衣女子后心。 “铛铛”两声金石相击之声响起。 就在旗杆将将要刺中青衣女子天灵盖时,只见她忽然若有所觉,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侧到一旁,险之又险避过了这夺命一击。 即便如此,锋利的旗杆还是贴着头皮狠狠划了下去,深深插入一旁沙砾中,在她头上留下一个三尺长的恐怖伤口。 另一边,山海剑后发先至贯入后心,透体而出,强大的冲击力让青衣女子扑倒在地,潺潺鲜血从她头顶、胸口流出,将周遭黄沙染成血红! 偷袭得手,许宣不敢怠慢,他自己就是炼体有成的修士,最明白炼体修士的厉害。 受了一杆一剑,若是寻常修士,就算有练神返虚修为,也要饮恨当场,但面对这名青衣女子他却不敢托大。 当即剑诀一变,山海剑光直挺挺在空中调转剑尖,再度刺了过去,速度极快,留下道道残影,踪迹已经不是寻常修士肉眼所能捕捉。 “嗡!”地一声剑鸣响起,山海剑忽然被一只肉掌握住。 “你怎么看出来的。”青衣女子伸手捏住山海剑,缓缓起身,全然不顾头顶和胸前的伤口。 见此情形,许宣眉头微皱,想不到她的肉身竟会这般强大,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一把握住自己的飞剑。 “是气息。” 许宣道:“无论祖巫还是帝俊、常羲,说起来应当都算是四神法身,或是化身,但两者气息却完全不同。 祖巫是四神斩三尸落下的魔性,帝俊和常羲则是四神削下的神性,两者虽然都有四神的气息,但要是和四神放在一起,依旧还是能一眼看出区别。 第一眼见你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只是那时太过信任灯儿的灵觉,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那之后呢?”青衣女子屈指一弹,山海剑复又化作一枚剑丸飞回许宣手中。 “之后我和灯儿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时,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不过那丝灵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这座大如山岳的血莲,看到花托中的女献,我才终于恍然大悟。 或许你和乾州城的化身一般,都是秉女献而生,气息也相差无几,所以我们才会先入为主,相信了你。 但只要我把目光放远一些,站得高一点,不在‘此山’中,依旧还是能分辨出你们两者的区别。 乾州城的化身,行霹雳手段,却怀菩萨心肠;而你……” 说到这里,许宣忽然停住话头,转而望向花托中闭目跌坐的女献,叹道:“或许是封印得久了些,所以难免会有一些怨愤之心吧。” 说着,许宣指着青衣女子道:“所以,你就是她心中的魔!” “魔?哈哈哈哈!” 青衣女子忽然狂笑起来,头上根根青筋暴起,狰狞的伤口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怖。 “若不是我以身化旱魃,世间哪里还有你这等黄口小儿,若不是我自封于此,你们又如何享尽逍遥太平? 可结果呢,父王只铸了一只铜鼓就不再理会我,师父允我逆天改命、易形换骨后就再无消息。 百姓视我为凶神,见之则为不祥,全然忘了我当初的付出,还有谁记得极西之地瀚海沙漠中,还有一个弱女子在苦苦承受至炎阳火日复一日的灼烧?” 说罢,青衣女子忽然平静下来,目光阴森地在许宣师徒脸上掠过。 “所以,就在域外邪魔余孽在我曾经染血之地建国,妄图以我神性再造至高神石时,我就曾发誓,若有朝一日有人救我出阵,我便让世人也尝一尝这数万年所受的苦楚!” 许宣面色不变,摇了摇头,指着血莲花道:“难怪她将你斩出,原来你当真是数万年来她心中郁积的不平与愤恨。 不过,既然千年前她尚有余力以斩三尸之法将你斩出,想来若真要走,这座十方云界阵不过是画地的牢笼罢了。” “那又如何!”青衣女子嘶吼道:“我与她本就是一体,只是她行事太过瞻前顾后罢了,若非如此,哪里还轮得到你这个小辈在这里评头论足,指点江山!” 许宣淡淡道:“说到底,仇恨、誓言都只是你的!” 第四百七十九章 肉搏战,坐忘的力量 “能走却不走,非不能,实不为也,这就是她和你的区别。” 许宣看着青衣女子道:“荀子有云,人之生也固小人。至于仁义礼智信等诸般五常,都是后天所学、所行、所为而获得的。 是人就有喜怒哀乐,这是天情,更是人情。 有好恶,自然就有爱恨,然后才有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但正因如此,女献能舍身化旱魃,就是大勇;其后自封于此,便是大仁;也正是因为她有血有肉,所以才做不到太上忘情,生心魔,斩魔性,这就是大智了! 现在,你再说说,她和你到底有没有区别。” 这时青衣女子也渐渐冷静下来,低头看了看胸前被山海剑贯穿的伤口。 自从在徐乾哪里知道了山海剑来历,许宣就四处寻了许多深具灵性的葫芦过来,白日只将飞剑放在葫芦中,等到入夜后才收回体内以己身孕养,几番下来,威力果然更胜往昔。 刚才那一剑,蓄势已久,凌厉的剑锋不仅刺穿胸膛,更将青衣女子好端端一颗心脏搅成了碎肉,飞剑上霸道的庚金之气顺着伤口潜入其中,一面阻止伤势的修复,一面在敌人经脉中肆意杀伐着。 这等伤势,换作别人,只怕早已饮恨当场,但青衣女子竟似全然不放在心上。 就在两人说话间,原本两指宽的可怖伤口,已经硬生生长出了嫩肉,顷刻间由红转白,变得晶莹如玉,半点伤疤都未曾留下。 而那道从头顶划拉到左脸的伤痕,这时也一点点消失不见,就连被划落的那些发丝也都尽数长了起来。 若不是青衣女子衣襟和面前沙砾上仍旧残留着血迹,甚至连许宣都以为方才那一瞬只是自己臆想的了。 “哼,想不到,师父从前屹立众生之巅,今生却认了你这么一个腐儒为师父。 从你们来到楼兰国地宫那一刻,我便感应到了壬癸玄精旗的气息,就等你们踏足此阵,送上门来。 若是你聪明些,方才就不应当捅破这层窗户纸,乖乖将神旗交出来,助我破开十方云界阵,吞了那个怯弱的真身。 如此,或许看在往日情分上,我还能放你们一马,现在既然你却自寻死路,就怪不得我了辣手无情了!” 说完,青衣女子不等许宣开口,便将身一纵,就朝他扑了过来,只眨眼功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就毫无烟火气息的印在了许宣胸口。 顿时,一股如同海啸山崩的大力忽然袭来,许宣只觉浑身法力不等他调动,已经自发朝胸口涌去,想要抵御这足以劈山断岳的一掌。 青衣女子是女献体内魔性所化,道高则魔长,若不是如今天道法则限制,令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境界,单单只是这一掌,就足以要了许宣性命。 退,一退再退。 为了卸掉几分掌劲,瞬间许宣就往后退出数百米,整个人弯曲如弓,后背高高隆起,终于接下了这一掌。 “嘭嘭嘭”无数沉闷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一掌刚毕,一掌又至,直打得许宣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两人越打越快,身形交错间,化作两道残影,激起漫天狂风,直吹得方圆百丈之内飞沙走石,不辨东西。 一旁灯儿没想到自己师父偷袭无果,却被青衣女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由面色大变,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紧紧握住拳头,厮打中的两人。 刚才许宣以壬癸玄精旗暂时破开十方云界阵,就在见到血莲中女献的瞬间,她就察觉到青衣女子有些不妥。 当看到自己师父还要把神旗给她,正急得不知如何提醒,谁料许宣却手指轻弹,传来一连串讯息。 初时她还没发现,直到许宣轻咳嗽,她在恍然大悟,原来是摩斯码。 信息很简单,两次都只有三个字,分别是“我知道”“不要急”。 师徒二人心意相通,只是六个字,就已经让灯儿知道了自己师父的意思。 只是,谁也没想到,青衣女子肉身居然这般强悍,受此重伤后看起来竟丝毫不影响战斗,不由让灯儿有些慌了神。 “你住手,不许伤我师父。” 灯儿大喊,只是她如今虽是天生神灵,平日也有许多灵异之处,但体内却没有一丝法力,一声大喊,声音至多传出百余米就已经消失在呼啸的狂风中。 青衣女子若有所觉,停住身形回头看了一眼,冷笑道:“护不住自己弟子也就罢了,连自己也护不住,你有什么资格当我师父,等我杀了这腐儒,夺了壬癸玄精旗,再来收拾你。” “好机会!” 许宣见她和自己交手,居然还敢分神,心中既喜且怒,双唇轻启,一道白光掠出,在半空中一顿,变成一道背生双翅,有眉有眼的白光,当即就朝青衣女子射出两道摄魂光芒。 “莫非你就只会偷袭?不过,同样的招数对我是没有用的!” 青衣女子嗤笑一声,正想伸手把山海剑抓在手中,就被两道光芒照了个正着。 山海剑发出的白光能够定人魂魄,曾数次帮了许宣大忙,如今他故技重施,就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女献本是九天玄女弟子,一身道行可谓通天彻地,之后化身旱魃,肉身相比那些肉身成圣的大能,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青衣女子虽然只是她心中魔性变化的化身,但也不可小觑,放诸世间,那也是能够一方称祖的人物。 许宣和她肉搏十余个回合,只觉双臂生疼,浑身骨骼都像是要散了架一般,心知最多再过三五个回合,等到自己气力不济时,必败无疑。 若以《明月感应篇》中的境界来衡量,只怕面前这个女献心魔化身已经摸到了坐忘境的门槛,根本不是自己能抗衡的,更别说打到现在,还不曾见她用过半点神通。 如今见她分神,许宣自然不会坐失良机,白光一照,青衣女子身形忽然一顿,当即就被停留在头顶的山海剑穿胸而过,呼啸间在青衣上留下了好几个血窟窿。 随即,许宣冲将过来,双拳齐举,使了个霸王举鼎的姿势,狠狠两拳砸在她胸、腹两处。 这事说来话长,其实不过一瞬间发生的事,以青衣女子的道行,山海剑光也只能定住她片刻。 一击得手,许宣不敢再托大,当即剑出如雨,拳声似雷,每拳每剑都狠狠砸在青衣女子身上,直把她打得如同一个破麻袋一般,东摇西摆,还手不得。 “太轻,太轻。”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许宣就见被自己扎成马蜂窝似的青衣女子凌空朝后一跃,便退到了自己拳锋之外,伸手屈指一弹,格开山海剑的一击,周身道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起来。 “你这飞剑倒是不错。”青衣女子“呵呵”一笑,抬手一指,许宣就觉浑身一僵,再也动弹不得。 “这是坐忘境?”许宣眉头紧锁,他进入心斋境已经有了些日子,心中明白,这等恐怖的恢复力,绝对不是心斋境能有的。 “不知你在说些什么。”青衣女子缓步走到许宣面前,一只手贴住许宣健壮的胸膛,另一只手在他脸上缓缓抚摸着。 “能凭肉身之力和我交手十余个回合,也算是颇为难得了,自我化身一来,这一战算是打得最酣畅的一战了。 罢了,罢了,说起来,你终究还是她这一世的师父,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话音未落,许宣心头就涌起了一股凉意,只是苦于被青衣女子止住,既动弹不得,也丝毫调动不了体内法力,一时不由大急。 不等他想出什么法子,就觉一股大力自胸口传来,随即便是一阵剧痛,整个人好似被巨锤狠狠砸中一般,体内一阵翻江倒海,随即喉咙一甜,一股铁锈味涌到鼻尖。 “五脏六腑尽数碎了……” 到了许宣这个境界,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和控制早已如反掌观纹,青衣女子这一掌,不仅击碎了他的五脏六腑,沛然的掌劲更带着一股炙热的气息在自己经脉中肆意杀伐。 “能逼得我使用神通,已经足够你自傲了。” 青衣女子缓步上前,低头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许宣,刚才那一掌,于方寸间爆发,如同世俗武学中的“寸劲”一般,看似简单平淡,实则却是将她浑身成力量汇聚在一点,乃是最凌厉的一记杀招。 第四百八十章 演神通,师徒战心魔 “住手!” 一声娇喝从远处传来,却是灯儿纵身掠了过来。声刚至,人已到,张开双臂拦在许宣身前。 “不许伤我师父!”灯儿怒道,肩头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六翼魔蝶在她的催动下,吃力地扇动着翅膀,向青衣女子头顶飞去。 “莫非你真当自己还是我师父,竟敢拦我?” 青衣女子面色不变,话语间却没了方才的那丝尊敬,看着灯儿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势,吹得黄沙漫天,衣裙翻飞。 灯儿双唇紧抿,一言不发,只是执拗的不肯后退半步。 这时,六翼魔蝶已经飞到青衣女子上空,四翼扇动间,点点星光垂落,每一点星光的湮灭,都带走青衣女子一大块血肉。 “这才是萤火之光。”青衣女子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一个个深可见骨的窟窿,淡淡说道。 方才破开阵法幻境,魔蝶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这时再强行驱使,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显露疲态。 两对深紫色的翅膀越扇越慢,色泽也迅速由深转淡,而那些双翼间垂落的星光,也变得越发稀少、暗淡。 反观青衣女子,既不出手打落魔蝶,也不纵身避开星光,竟就这样沐浴着星光一步步走到灯儿身前。 “离合神光不是你这样用的。” 青衣女子低头看着面前满脸倔强的灯儿,身上被星光化为乌有的衣裳、血肉已经尽数恢复原状,这等肉身之力,竟比乾州城渡过第二次大天劫的绿袍老祖还强横许多。 “离合者,离的是七魄,合的是三魂,可并非只能消散血肉这般简单。 六翼魔蝶本是洪荒时域外邪魔用来淬炼魂魄的利器,到你手中却成了只能伤人肉体的玩物,真是暴殄天物。” 说完,她昂首看了看依旧分离扑打着翅膀的六翼魔蝶,这时蝶儿通体颜色已经由深紫转为淡紫,原本背上凸起的两个花骨朵似的肉瘤也都消失不见,明显已经是在消耗本源驱使离合神光了。 “再这样你可就废了,跟着这样一个不知爱惜你的主人,何苦来哉?” 说着,只见她屈指如拈花,当空一摘,六翼魔蝶便再也动弹不得,摇摇晃晃从空中落到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中,任灯儿如何呼唤都没有半点反应。 “你……可恶!”灯儿见状,怒意更盛,两只小小的拳头紧紧攥着,双眼瞪着青衣女子,牙呲欲裂。 “我的师父啊,生气、仇恨可是杀不了我的,既然帝俊、常羲已去,你既这般尊崇他们,又何必独留人间苟延残喘? 你这具躯体对徒儿还有许多用处,不如就送予我吧,权当你当年食言的赔礼了。” “滚开!” 灯儿暴喝,周身忽然腾起一圈橘黄色火焰,焰高丈许,其中隐隐有一只淡青色的鸟影浮现。 “砰”地一身闷响,青衣女子瞬间倒飞数百米,直到狠狠撞在血莲山峰上,这才止住去势。 山峦崩塌,几片如椽般的红白巨石落下,将她和山下的黄沙埋在一处。 “死了吗?”灯儿怒气稍渐,小脸煞白,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落。 只是,不等她纵身上前查看战况,那些堆成小山似的碎石便骤然爆开,仓促间,灯儿猛地转身,一把抱住许宣,用小小的躯体护住自己师父,免得被那些飞溅的碎石砸伤了。 “这可是你的本源力量,可不能再胡乱浪费了。” 片刻后,声势稍歇,青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惊得灯儿浑身一颤。 回首一看,就见青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再次出现在原地,除了发髻、衣衫有些散乱外,竟连手中托着的蝶儿都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好了,不和你说这许多废话了,再纠缠下去,只怕那个废物又要出来多事了。” 青衣女子回身瞥了一眼被自己崩碎一角的血莲,抬手伸出食指就朝灯儿眉心点去。 这根手指生的极美,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皙,亮晶晶的指甲泛着淡淡红润的亮光。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根绝美的手指,却蕴藏了无限杀机。 灯儿瞧着这根不断逼近眉心的手指,想要躲避,却又顾忌背后人事不省的许宣,无奈之下,只得一咬牙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伸手从袖中摸出一把金晃晃的剪子,狠狠朝青衣女子心口处扎去。 这把剪子是当初她从陆水河中带出来的,乃是仿照金蛟剪炼制的一件宝贝,其中虽然其中没有蛟龙魂魄,材质却不错,锋利处比寻常飞剑又是不遑多让,之后又在禹王鼎中精炼了一番,很得灯儿喜爱。 若是寻常修士,被这一剪戳个正着,少不得就要留下个血窟窿,但在青衣女子这里,竟只划破了她胸前衣衫便再不得寸进。 手指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落到灯儿眉心,正在这时,忽然一只手探了过来,一把将那根漂亮的手指生生握住。 “咦!” 青衣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个和躺在灯儿身后的许宣一般无二的人,诧异道:“你竟然修出了阳神?” “师父,灯儿还以为……”灯儿见状,顿时喜极而泣,一把环臂抱住许宣,不住啜泣着。 “好了,好了。”许宣低头柔声安慰道:“不要哭了,你先往后一些,师父再怎么弱,遇到强敌也不能让你挡在前面。” 说完,许宣面色一冷,脑后华光大冒,如同仙佛临世一般,抬手一招,那面壬癸玄精旗便飞入手中,无数灵光自脑后飞出,把好端端一面黑龙白旗染成彤红。 与修士以符箓沟通天地不同,阳神直接就能沟通天道,壬癸玄精旗本就是先天之物,乃是世上最亲近世界水属本源之物,得了阳神灵光加成,一时威力大盛。 “不错,不错,想不到时至今日居然还有人能修出阳神,只可惜,你这具阳神只有一重修为,远不到形神俱妙的境界,否则,便是我也要惧你三分。” 青衣女子盯着许宣,任由他紧紧握住自己手指,眼中不怒反喜,笑道:“今朝也是合该我走运,只需炼化了你们师徒二人,血莲中的那个废物就再不是我对手了,说起来倒要谢谢你们了。” 许宣沉声不语,手上却忽然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随即就是一阵皮肉撕裂的声音,青衣女子那根完美到了极点的手指,竟然就这么被他生生扯了下来。 指落,拳至。 有道是十指连心,一根食指被许宣生生掰断,其中痛苦可想而知。 但青衣女子却仿佛那根断指不是自己的一般,就在许宣扯断手指的瞬间,另一只手拳风烈烈已经狠狠朝他胸膛打去。 一拳既出,一拳又至,疾如风,迅如电! 只是这拳头打中许宣时,却穿胸而过,就如打在空气中一般。 青衣女子恍若未觉,飞身上前,一双肉掌如雨点般落在许宣身上,逼得他不得不往后退了三步。 见许宣后退,青衣女子也不追,俯身拾起那根断指,往血淋淋的手掌上一栽,鲜血渐止,活动屈伸都与往常无异。 许宣受了数拳,只觉浑身如同被火灼烧一般,这是青衣女子双拳上暗藏的至炎阳火。 魂魄成就阳神,虽然已经蜕去阴魂本质,通体纯阳,却没有躯体当作凭借。 如此一来,至炎阳火就能直接附着在阳神之上,烧得久了,必然伤及根本,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成就神魂之境,依旧要以雷霆、灵气重塑肉身的原因。 魂魄是精神,肉身为庐舍,除非修行到与道合真的地步,否则就算修出神魂,也离不开一具上好肉身的庇护。 青衣女子揉了揉断指重生的右手,两指一屈,伸出三根手指,淡淡道:“三招,只需三招,我便取你性命!” 许宣心知她所言不假,两人交手到现在,青衣女子几乎都是凭借肉身之力与自己近身格斗。 旱魃擅长肉身之力不假,但女献化旱魃前,可是师从素有九天道法之祖,符箓法咒之宗的九天玄女,要是有人说她不会神通,许宣打死都不信。 环视左右,自己肉身躺在黄沙中,灯儿正用袖口为他擦拭了身上血迹。 许宣能感觉到,自己肉身中破碎的脏腑正在迅速修复着,想来再有片刻功夫应该就能苏醒过来,但醒过来之后呢,又如何降服这个女献心魔化身? 忽地一阵狂风卷起许多黄沙迎面打在他脸上,许宣心念急转,突然计上心头,笑道:“三招,你可莫要大吹法螺,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说罢,只见他身躯渐淡,随即化作万道金光,瞬间没入地底黄沙中。 “你这腐儒,难道自知不敌,便要做那地底老鼠?可莫要忘了,如今你们仍在十方云界阵中,大阵未破,你哪儿也去不了!” 青衣女子嗤笑一声,屈身一指地面,喝道:“指地成钢!” 话音刚落,原本松软的黄沙瞬间凝结成灰黑色的精钢,以她手指为圆心迅速向外扩散。 “凝沙化形!” 一声沉闷的声音从地底深处响起,随后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就见已经变作精钢的地面忽然被一股大力冲破,一个黄沙巨人就这么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些灰黑色的精钢反倒成了他身上的甲胄,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道道耀眼的金属光泽。 第四百八十一章 演神通,师徒战心魔(二) “有点意思。” 青衣女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高耸的黄沙巨人,巨人身上的黄沙聚而不凝,头顶一张黑洞洞的大嘴,不断有流沙往肚中流淌着,看起来虽然威猛,模样却有些怪异。 而那面壬癸玄精旗被他拿在手里,竟能随心意变化大小,旗面上的那条黑龙放大后模样看起来更加狰狞。 巨人抬手,伸出两根手指,开口道:“还有两招,放马过来吧!” “好!” 青衣女子点点头,屈指朝灰黑色的大地上一划,顿时地涌黄水,化为百丈腾蛇,双翅一展,就朝黄沙巨人扑去。 “精胜坚,故火能胜金,众胜寡,故水能克火。 当初她借来素色云界旗,以先天之金封印我的后天阳火,这才保得我封印三万余年依旧本源不失。 我虽是心魔化身,但这份情总是要承的。 既如此,今日我也反其道而行之,引黄泉水入阳世,以阴水胜阳土来试试你的斤两。” 黄泉水至阴至寒,乃是地府忘川河中熬炼恶鬼阴魂之物,若不依法炼化,只需一滴就能化尽阳人体内生机,之后阴寒之气如跗骨钢刀纠缠在人魂魄之上,难以拔除,苦不堪言。 许宣阳神所化的黄沙巨人见黄泉腾蛇袭来,心中也是一紧。 他知道,壬癸玄精旗是先天水属至宝,壬水属阳,乃是大海之水,为众水之兄;癸水属阴,乃是雨露之水,为众水之妹。 此二者阴阳相济,所以能号令天下之水,但无论壬、癸,都只是阳世之水,均与地府忘川河中的黄泉水没有半点干系。 故而,遇到此物,壬癸玄精旗的威力当即便折了大半,想来这也是青衣女子为何要引来黄泉水的原因了。 五行造化颠倒用,坎离相克见真旗。 早在镇妖塔时,许宣就曾提醒白素贞以三昧真火降服黑龙,夺取壬癸玄精旗,修行至今,他对五行生克之理更加有了深刻了解,阴阳五行虽有生克之道,却并非绝对。 黄沙巨人和百丈腾蛇相比,身躯相差仿佛,但腾蛇乃是黄泉水所化,又哪里是凡间寻常黄沙能比的。 就在他思绪转动间,那条庞大凶狠的腾蛇已经震动双翅,自黄沙巨人脚底盘旋而上将他紧紧缠住,细沙所化的精钢一沾黄泉水,立即就冒气阵阵青烟,化作铁水滴落在地面黄沙中。 少了精钢甲胄庇护,腾蛇身上的黄泉水立即浸入巨人身躯之中,许宣顿觉周身一凉,寒冷彻骨,不由狠狠打了个哆嗦。 地府他曾去过,也见识过忘川河的厉害,但在那里,黄泉水在河水中已经稀释了百倍,只有从那些在忘川河里浸泡、煎熬了多年的恶鬼体内才能提取出一些,哪里像现在这般精纯、庞大。 人力有时而竭,纵使是阳神力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更别说还要凝聚御使这么大一尊黄沙巨人了。 两者相持片刻,腾蛇仗着黄泉水之利,纵使黄沙巨人有许宣阳神加持,也只能苦苦支撑,勉力维持不胜不败得局面。 随着腾蛇身躯越收越紧,无数黄沙化作滴滴水珠落在地上,变成粒粒晶莹剔透的玻璃,亮晶晶一片,煞是好看。 许宣看着腾蛇高高昂起的头颅,知道再这么下去必输无疑,心念一动,手中壬癸玄精旗当空一舞,原本已经散开的乌云复又聚拢过来。 “敖应,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一声暴喝,就见一条百丈黄龙自旗面飞将出来,当空盘旋几圈,张口便吐出一道水柱。 “天一真水?”青衣女子眼瞳一缩,惊呼道。 “没错,你有黄泉水,我有天一真水,如此才算公平!”许宣开口道。 说完,就看那道黑色水柱当空化作无数黑蛇,绕过腾蛇尽数钻入黄沙巨人体内,浸入无数沙粒中。 许宣如今只是形神分离的第一重阳神境界,魂魄力量于肉身并没有太多助益,这时聚沙成形,依旧如此。 但天一真水一滴就有千斤重,一小瓶就能抵一湖之水,其中更蕴藏无限生机,是异类化形、炼丹、炼器的至宝。 得它相助,许宣索性散去黄沙巨人的形态,参考申公茂操控符箓的法术,以阳神操控这些被天一真水浸透的黄沙,朝腾蛇围攻过去。 他在赌,就赌青衣女子魂魄之力没有自己强大! 这些黄沙被天一真水所染,又得了许宣阳神一点灵光,每一粒都似有了神性一般,左挡右突,只片刻功夫便攻入腾蛇体内。 在腾蛇体内,许宣瞧见一条赤红的灵光自大地深处涌起,在硕大的蛇头处盘结出一个女子身形。 “果然!能聚不能散,只是阴神的境界!” 许宣心中大喜,只要不是阳神,此战自己必胜! “去!” 低喝一声,无数已经由黄转黑的沙粒便朝那条赤红灵光冲去,铺天盖地,绵绵不绝,不过片刻功夫就如蚂蚁食象一般,把那条赤红灵光尽数覆盖。 “啊!” 一声惨叫突兀响起,站在一旁的青衣女子忽然浑身一震,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好手段,竟能凭借天一真水御使黄沙,暂时突破到形神相合的第二重阳神境界,使出法有元神的雏形!” 青衣女子赞叹一声,倒也干脆,当即收了神通,失了法力支撑,百丈腾蛇重又化作一滩黄泉水,没入地底深处。 两人打斗间,一旁躺在灯儿怀中的许宣肉身伤势已经恢复了许多,许宣见状,便也收了天一真水,纵身投入肉身灵台之中。 “师父,你没事啦?”灯儿见怀中许宣睁开双眼,重新站了起来,当即大喜。 许宣朝她笑了笑,微微点点头,昂首对青衣女子道:“三招已经过了两招,还有一招!”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手了!” 说罢,青衣女子周身忽然腾起三尺黑色火焰,这些火焰一出现,许宣就觉得周围气温忽然升高了许多,原本炽热的沙海更加显得炎热非常。 “这就是至炎阳火?”许宣问道。 “没错!”青衣女子点点头,说道:“此番比试,既然都是逆用五行生克,最后这招我依旧不占你便宜,你尽管御使天一真水,就看看到底是你的水盛,还是我的火烈!” 第四百八十二章 演神通,师徒战心魔(三) 传闻天地初开时,自混沌中孕育出十朵本源之火,分别为:三昧真火、南明离火、红莲业火、六丁神火、太阳真火、太阴真火、紫薇天火、九天玄火、涅盘之火和幽冥鬼火。 这十朵火焰,秉混沌而生,各有妙用,乃是最初演化诸天的神火。 后有燧人氏观神火千年,悟出十门炼火、控火神通,虽然后天修炼出的火焰,威力比不得本源之火,炼法也极为不易,但却有诸多神妙。 譬如白素贞擅长的三昧真火,就是将体内精、气、神炼成三昧,养就离精,遇物则燃,凡水难灭。 而青衣女子口中的至炎阳火,则是太阳真火的一种变种。 太阳真火内暗外明,金光熠熠,乃是至阳至刚的极道火焰,据说,大成的太阳真火,甚至只需一缕就能焚毁一个小世界。 相比太阳真火,至炎阳火剑走偏锋,更易速成,只是炼成之后易放难收,霸道非常。 看着青衣女子周身腾起的三尺黑焰,许宣心中不由一寒。 当年女献以身化旱魃,累得自己跌落云端,就是为了修炼这门神通,之后便凭此火于冀州之野斩杀风伯、雨师,使所居之所赤壁千里,其霸道之处可见一斑。 之后虽然女献自封于此,但这门法术却依旧传承下来,也成了尸道圣火。 只可惜,要想修成此火,需以仙根道骨为基,道基越重神火威力越强。 而后世尸修,大多都是凡胎肉体,哪里像女献一样,本就是道行极高的女仙,所以数万年来,甚至罕有人能将此火炼至小成境界,更别提修炼到女献当初的境地了。 许宣没想到,面前女献心魔化身,竟会身怀此火。 他的天一真水虽然也非凡品,但要说对抗至炎阳火,许宣实在没有什么信心。 “怎么,怕了?” 青衣女子见许宣面露踟蹰之色,不由笑道:“知敬畏是好事,这时你若将壬癸玄精旗双手奉上,或许我还能放你们师徒魂魄去轮回,否则……” 许宣转身看了灯儿一眼,又瞧了瞧远处的血莲山峰,心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和青衣女子相比,道行相差何止十倍! 三招之中,第一招以凝沙化形破指地成钢,第二招以天一真水配合阳神灵光,败了黄泉水所化的腾蛇。 这两招仔细说来都是他取巧,青衣女子没摸清他底细,所以才侥幸得胜,现在再想在至炎阳火之下胜出,实在是难于登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闹出这般大动静,血莲中的女献真身本体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但许宣却知道,这时真把壬癸玄精旗给了青衣女子,肯定会出大乱子。 青衣女子秉女献心魔而生,让她从这里出去,定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涂炭生灵。 说实话,穿越至今,许宣对这个时代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但白素贞呢,还有许娇容、李公甫、小青、灯儿、王不易等等亲朋…… 城门失火,必然殃及池鱼,虽然许宣仍未将自己当作一个南宋人,但不知不觉间,已经在这个世界有了太多牵挂,太多需要守护的人和事。 况且,无论是他的阳神,还是灯儿都是大补之物,即便低头服软,送上壬癸玄精旗,青衣女子也未必就会真放他们师徒去轮回。 “世界上哪里有什么英雄,这都是被你们逼出来的啊!”许宣喃喃道。 “你说什么?”青衣女子侧耳问道。 许宣摇头不答,回身对灯儿道:“好徒弟,你怕死吗?” 灯儿一愣,笑道:“没遇到师父前,灯儿不知在那片黑漆漆的空间里沉睡了多久,想来那种感觉和死也差不多吧。 灯儿实在不太喜欢那种孤独寂寞的滋味,不过,只要能和师父在一起,灯儿什么都不怕。” 许宣微微一笑,说道:“好灯儿,既然如此,那我们师徒就一起和她搏一搏吧!” “噢?搏一搏?”青衣女子嗤笑道:“恐怕你还不知道至炎阳火的厉害,虽然我只得了神火三四成威力,但已经足够让你们师徒身死道消了。 既然你们执意寻死,我也不介意多费些手脚,便让你们开开眼界吧!” 说完,青衣女子眼神一凝,周身黑焰顿时腾起数丈,在她头顶盘结成一轮黑日,四周光线仿佛都被黑日吸收了一般,整个天地顿时暗了下来,众人脚底灰黑色的精钢也一点点化为铁水。 许宣和灯儿身上的衣衫都不是凡物,但被黑日一烤,竟瞬间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脚底靴子更是无火自燃,慌得许宣忙挥动手中神旗扑灭火焰,回身一把抱起灯儿,纵身飞到高处。 “浩浩周天,赫赫煌煌,广修亿劫,辰宿列张,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覆护真人,疾!” 许宣知道,这时已经到了命悬一线之际,再也没有半点留手的余地,当即手捏指诀,口诵真言。 话音刚落,石碑便已从体内飞出,化作十二面碑影将师徒二人护在中间。 自从在钱塘江定境中见识了周天星斗大阵的玄奥,许宣心中就有了许多明悟,一路西行过来,不断揣摩,已经有了些所得。 往日他用碑阵都是用来困敌,等到禁制了敌人法力后,再凭自己强悍的肉身,克敌制胜。 但乾州城与绿袍一战让他明白,碑阵再玄妙,也得看布阵之人道行有多高,以他的修为困住绿袍尚且不易,又哪里敢奢望仅凭它困住青衣女子,带着灯儿走出十方云界阵逃得性命? 不过刚刚自己凭阳神之威斩灭腾蛇,倒让他电光火石间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周鸿代妖圣传法时曾经说过,等他元婴大成,神魂稳固之时,可以将元婴、肉身俱成身外化身,自己则以神魂主宰大局,三者不分彼此,心意相通,战力何止徒增三倍! 现在许宣虽然只是阳神第一重境界,元婴也未大成,但也不妨碍他做一些事情了。 “这碑阵,好生眼熟!” 青衣女子皱眉瞧着半空中上下沉浮的碑阵,碑影上几个黑白光点如星辰一般不断明灭。 忽然,只见她双眼一亮,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喜道:“是了是了,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不是那至宝又是何物!” 旋即浑身又自一颤,目光怪异的看着阵中许宣,喃喃道:“难怪她肯叫你师父,这数万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连你也陨落了么!” 第四百八十三章 欲魂解,山岳化莲台 数万年时光,沧海已成桑田。 青衣女子身为女献斩落的心魔化身,一直被困在十方云界阵中,对世间事情的认知都是从那些误入法阵的人口中得知,世人愚昧,又哪里知晓真正仙家故事? 许宣不会理会她心中疑惑,自顾自盘膝闭目跌坐在碑阵中,有了碑阵守护,那轮至炎阳火幻化的黑日便暂时伤不到他们师徒。 只不过,使用碑阵所耗法力甚巨,即便他如今修为今非昔比,也支撑不了多久,一旦法力耗尽,只恐他们师徒再无反抗之力。 心中一横,许宣当即下定决心,体内阳神顿时透体而出,如一尊神灵一般凌空悬在自己头顶,周身放出万道红芒。 这时,青衣女子眼中惊诧之色渐去,看着碑阵中的许宣师徒,嗤笑道:“你们师徒二人,一个手握离合神光,一个坐拥帝君至宝,但都不知真正玄妙,真是暴殄天物!倒不如统统给了我,如此才不至于明珠暗投,遮掩了它们无边光华!” 许宣阳神低头看了看依旧盘膝闭目的肉身,随即一抬脚,就来到碑阵外,盯着青衣女子道:“此番来此,原本就是想救你脱离苦海,不曾想却生出这么多变故,你既要我师徒性命,说不得,我也只能拼命了!” “拼命?”青衣女子双眼微眯,狭长的双目中尽是谐谑之色:“龙游浅滩,虎落平阳,你如今凭什么和我拼命! 早就告诉过你,除非修到形神俱妙的阳神第二重境界,否则,你到底是阳神还是阴神,对我来说都并没有半点分别。” “是吗?”许宣冷冷一笑:“那若是我魂解呢!” “魂解……” 青衣女子闻言,脸色顿时一变,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指着许宣阳神道:“你敢?魂解可不比尸解,尸解尚能以魂魄修行,或是转世投胎,要是魂解,可就魂飞魄散了!” 许宣笑了笑,回身指了指碑阵,说道:“且不闻困兽犹斗、鱼死网破乎? 就算魂解了这具阳神,我元婴、肉身却依旧尚存,其中自有我一点魂魄灵光寄托。 想必也看出我精通魂魄修行之术,只要一点灵光不昧,又有肉身滋养,早晚能再度凝聚三魂七魄,总好过落到你手中,被至炎阳火炼得灰飞烟灭来得爽快!” 青衣女子一时语塞,尸解常见的有水解、火解、棺解、兵解几种,手段虽有不同,目的却大抵相似。 一为飞升,二为避劫,三为消因解果。 为飞升而兵解,是指某些修士,分明已经渡过天劫,却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元神不得出窍飞升,所以才需以外物破开肉身天门,以便元神出体,超脱凡尘。 而避劫,则是有的修士自知扛不过天劫,与其到头来形神俱灭,倒不如提前尸解,以此保全元神夺舍重生,或是寻机缘转世轮回。 至于消因解果,则是一些夙孽缠身之辈,因果剪不断、理还乱,无奈之下只能舍了一世肉身,死在有夙孽的人手里,以图得证大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那就是玉石俱焚! 肉身虽然只是元神寄托的庐舍,除了那些企图肉身成圣之辈,罕有人将精力放在肉身熬炼之上。即便如此,长久修行下来,修行中人无论是精元还是精血,都比寻常人浑厚百倍,这些至精至纯的能量瞬间引爆,其威力可想而知。 尸解的修士,既能利用这些能量瞬间壮大元神,也能借机让元神遁走,博一线生机。 而相比尸解,魂解释放的力量更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尸解元神尚存,而魂解则就是魂飞魄散,再无来世了。 “罢了,罢了!” 青衣女子犹豫片刻,摆摆手道:“修行修的是长久之道,哪里会如你这般不惜命,真个是个疯子! 我已经苦等了数万年,也不必太急于求成,只要你将这小女娃留下,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又何妨?” 许宣摇摇头,淡淡道:“我们师徒二人一起来,自然就要一起回去,世间哪儿有师父丢下徒儿独自逃生的道理。况且……有一桩事恐怕是你想错了。” “什么事?”青衣女子面沉如水,冷冷问道。 许宣指了指自己胸膛,又指了指青衣女子,笑道:“自我修行至今,不过数年而已,用这样一具阳神换女献一尊心魔化身,说起来还是我划算一些,哪里需要你放我一条生路。” “你!”青衣女子气得俏脸涨红,指着许宣喝道:“纵使你有魂魄修炼法门,又有完好肉身,但要想将一点魂魄灵光孕养成完整魂魄,也绝非十年、百年之功,难道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不成?” 许宣道:“蝼蚁尚且求生,又何况是我一个大活人,只是事到临头需放胆,又哪里由得了我。” 说完,就见许宣阳神忽然大放光明,脑后灵光忽然缩入体内,整个身躯顿时小了数倍,化作三尺大小,眼看就要施展魂解之术。 “师父!” “住手!” 见此情形,碑阵中的灯儿和青衣女子齐齐喝道。 只是许宣哪里肯听,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要他舍弃灯儿独自逃命是绝对不可能的,以青衣女子的心性,若不吃个大亏,哪里肯轻易放他师徒二人离开? 说话间,许宣阳神已经又缩小了一半,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瞬间充斥在众人身旁,被气机锁定的青衣女子更是觉得头皮发麻,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疯子,当真是个疯子!也罢也罢,我放你们师徒离去便是。” 青衣女子嘶喊着,只是到了现在这个境地,魂解已经发动,早已不是许宣所能掌控。 无奈之下,青衣女子只能将头顶黑日往许宣那边一丢,便纵身朝后方急退而去。 只可惜,她身法再快,又哪里快得过没有肉身束缚的阳神? 已经化作三寸大小的许宣抬脚就穿过黑日,周身带起道道黑炎,如附骨之蛆咬在青衣女子数尺之后。 阳神虽然体内也有一股纯阳气息,但依旧抗不过至炎阳火的灼烧,只是片刻之间,许宣就感到一阵锥心蚀骨的痛处袭来,如同周身被包裹在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中一样。 “灯儿,好好保护自己,记得带师父肉身回去!” 说完,许宣再也压制不住体内沸腾力量,身躯再度缩小一倍,化作一团红光,速度又提几分,纵身就朝青衣女子扑去。 “啊!” 青衣女子见状,忙将双手挡在身前,脸上尽是惊恐之色,口中只不断嘶吼着“疯子”二字。 “师父!” 碑阵中,灯儿也看得双眼通红,若不是被许宣的碑阵困住,只怕早已追了出去。 便在这时,忽见远处红莲般的山峦大放光明,顿时遍地生香,随即一个身影忽然如天仙临凡一般飞了出来,只一抬手,那座巨大的山峦便化作一朵赤色红莲落入她掌心。 第四百八十四章 斩心魔,女献拜帝俊 自红莲山峦中飞出的女子模样打扮与青衣女子一般无二,只是面容更恬静了几分。 “帝女献!” 许宣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看一朵红莲朝自己飞来,再睁眼时四周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请师公恕弟子无礼,那女子是弟子心魔所化,道行不弱,要想降住她还得费些手脚。 师公成就阳神不易,怎能轻易舍弃,还请师公先在红莲中稍作歇息,待弟子降服了心魔,再请您出来。” 伴随着话音,黑暗中忽然出现一抹亮光,亮光尽头,正是一袭青衣长裙的帝女献。 只见她广袖一拂,凭空生出一道清风,许宣体内暴走的魂力竟迅速恢复了平静。 看许宣重新由红芒化作人形,女献当即伏身拜倒,口中道:“铜鼓分身与弟子心意相连,自从得知师父和师公消息,弟子无时无刻不想破关而出,侍奉师公与师父左右。 只是碍于心魔作祟,这才不敢轻易出阵,以免心魔出世,荼毒生灵,还请师公见谅。” 竟然真是女献,许宣一惊,忙请她起来,问道:“既然那女子是你心魔化身,你怎么不降服了她,就由她在此作恶?” 女献苦笑道:“非不为,实不能也! 当初弟子受伤颇重,心性修为也不够,所以才使心魔丛生,无奈之下,只能效仿四神,斩却魔性。 那心魔与弟子本是一体,道行神通都与弟子相差仿佛,因为顾忌坏了十方云界阵,纵使有素色云界旗在手,弟子也不敢轻易动用。 心魔为了夺取神旗,破阵而出,这些年与弟子常有争斗,可惜虽各有胜负,但要想致对方于死地,却是难上加难。 千年前,弟子以素色云界旗中蕴藏的先天庚金之气自亿万黄沙中炼得神沙三十二粒,日日以至炎阳火祭炼,终于炼成了这尊莲台。 本想等到成就五色莲台后再出手,一举将她收入其中炼成灰灰,谁料师公与师父竟被她诓骗过来。” 原来是这样,五色莲台的名头许宣也听过,传闻莲台炼成后五行俱全,其中自成一方小天地,妙用无穷,与先天五方神旗一般,都是五行至宝,只不过一个是秉先天造化而生,另一个却是后天练就的罢了。 “想不到却是我们耽误了你炼法。” “师公说的哪里话,您和师父能不远万里过来寻弟子,弟子实在感激涕零。” 许宣心中担心碑阵中的灯儿,实在无心和她客气,便问:“如今你莲台未成,可有法子降住此魔?” 女献看了许宣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片刻后才道:“要想斩杀心魔,还需师公借法宝一用。” “你要借什么?” “壬癸玄精旗、离地焰光旗!” 许宣闻言,眉头一皱:“壬癸玄精旗好说,此旗虽不复往日神妙,但根本依然未失,只是离地焰光旗……此物我都不曾见过,又如何借给你?” 女献笑了笑:“乾州城时弟子瞧见师公布下的碑阵就觉得有些眼熟,方才得心魔提醒,才明白师公身份。 想必师公这时尚未忆起前世今生,所以才不知晓自己身怀重宝,五方先天神旗之间自有联系,弟子也是看师公阳神出体欲行魂解之事时,才察觉到一丝端倪。” 许宣闻言心中一动,不由想起白素贞当日所说,难不成离地焰光旗还真在自己身上? 女献不知许宣心中所想,继续道:“至炎阳火胎脱于太阳真火,霸道非常,唯有凭借壬癸玄精旗和离地焰光旗,使水火既济,阴阳相谐方能胜之!” 许宣沉默片刻,摇头道:“虽然不知你所言真假,就算离地焰光旗真在我这里,只怕也不能立即给你。” 女献一愣,旋即道:“师公可是担心没了神旗蒙蔽天机、颠倒阴阳,被人察觉了行踪?” 好聪明的女人,许宣心中暗道,正想开口,忽觉体内一阵炙热,脑海中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景象也渐渐模糊。 隐约间,许宣只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自己体内走出,见到此人,女献忙又拜倒,双唇一张一合,面上尽是激动之色,只是说的什么他却半点都听不到。 …… “师父,师父……” 许宣勉强睁开双眼,只觉浑身异常酸痛,身下是柔软细腻却又炙热的黄沙,一个少女正俯身叫着自己,不是灯儿又是谁? “我这是怎么了?” 摇了摇昏沉沉的头,许宣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心中一惊,忙喊道:“灯儿快跑!” “师父,没事了。”灯儿一头扎进许宣怀里,说道:“姐姐已经把心魔杀了,师父不用再担心灯儿了。” “姐姐?”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许宣这才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环顾左右,就见女献正盘腿坐在一旁,脸色煞白,唇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她怎么了?” 知道自己师父问的是谁,灯儿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是说,心魔被她斩杀了?” 许宣有些诧异地看着闭目调息的女献,心中一阵狐疑,自己怎么就忽然昏倒了,那个从自己体内走出来的人又是谁,女献怎么会对他如此恭敬…… 这情形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是了,是了,当初在阴司朱邪对自己使用搜魂法术时就是这般模样,一样的恐惧、激动。 难道是帝俊? “是啊!”一旁灯儿自顾自说道:“师父被红莲收了以后,漂亮姐姐出来了,她问灯儿要了壬癸玄精旗,就和心魔打了起来。” “除了壬癸玄精旗,她手里是不是还有一面旗帜?” “咦,师父怎么知道。” 许宣摆摆手,示意灯儿继续说。 “心魔看到姐姐手中两面旗帜,当即心中就没了战意,口中连连求饶,姐姐却不肯放过她,两人只斗了小半个时辰,心魔就被当场格杀,化为飞灰了。” “竟真被她拿到了离地焰光旗!” 许宣心中暗道,还想再问,就见一旁女献已经睁开了眼睛。 “拜见师公。”女献上前,好整以暇拜倒在地。 许宣皱了皱眉,片刻后才道:“你……伤势没事吧。” 女献摇头道:“多谢师公关心,只是点小伤,无碍的。” 许宣闻言“嗯”了一声,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三人相对无言,气氛不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一旁灯儿忽然上前扯住女献衣裙说道。 “这……” 女献犹豫地看了许宣一眼,才道:“弟子也想侍奉师父左右,只是数万年下来体内至炎阳火虽被炼化了许多,但仍不能控制由心,要破阵而出,不使生灵涂炭,还要师公助我一臂之力。” 第四百八十五章 定决心,施法镇炎火 听女献这么说,又看着灯儿满是希冀的目光,许宣心中却不由生出许多犹豫。 女献心魔的消失和出现一样突兀,原本许宣已经存了必死之心,甘愿毁掉一尊阳神也要搏一线生机,但如今心魔突然就这么消失了,不由让他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心中空落落的。 此番西行,本来就是为了帮白素贞凑齐五方先天神旗,增强实力而来,现在不仅素色云界旗到手了,还突然多了一面离地焰光旗,这本应当是意外之喜,但事到临头,许宣却偏偏犹豫了。 理由很简单,无论是忘川河畔的朱邪,还是面前的帝女献,恐怕都是帝俊忠实下属。 事情若真如他所料,等到日后真走到那一步,这两尊大佬说不得就要成为抵在他前胸后背的两柄钢刀,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师父,你就答应吧,有姐姐在,以后也不用担心再有人欺负我们了。”灯儿昂首央求道。 一旁女献道:“‘姐姐’二字徒儿愧不敢当,师父若觉得不好称呼徒儿,但唤弟子一个‘献’字便好。” “嗯,那我以后就叫你献了。 献,你放心,师父肯定会带你走的。” 看着正说话的两人,许宣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小心了,洪水滔天之时,到底站在桌上,还是爬上屋顶,又有什么区别? 且不说那尊上古妖庭帝君,单单只是忘川河畔的朱邪也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 虱子多了不怕痒,既如此,多一个女献不多,少一个女献也不少,且由她去吧! 反倒是灯儿那日卜算出的“十死无生”卦象,实在让他有些如鲠在喉。 就算后面有了些变数,恐怕也不是轻易能渡过去的劫难,若能有女献这尊大神陪在身旁,就算要去阴司抢人,也能多些把握。 想到这里,许宣心中豁然开朗,与其现在举棋不定,倒不如先助女献压制了体内至炎阳火,速速赶回钱塘县才是正经。 便道:“也罢,既如此,我便用壬癸玄精旗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师公!”女献闻言大喜,忙又拜倒道:“方才师公与心魔争斗,虽被弟子用莲台护住阳神,但也受了些伤,不如让弟子先助师公疗伤如何。” 许宣闻言,这才觉得浑身疼痛欲裂,体内阳神上也多了许多微不可察的裂纹。 忙道:“嗯,如此就拜托你了。” 女献笑了笑,摆摆手道:“师公客气了,说起来师公也真是心性果决之辈,阳神成就不易,师公竟肯说放弃就放弃了。” 许宣苦笑道:“不然怎样,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左右不过是鱼死网破罢了,况且肉身、元婴尚在,总还有一线生机。” 女献点点头:“不过,这也是师公的机缘,阳神成就之后,还有形神分离、形神合一、形神俱妙三重境界。 也不知师公这尊阳神是如何修炼的,竟已经隐隐摸到了形神合一的门槛,经过此番劫难,就如破而后立一般,已经迈过了形神合一最难的那一关。” “噢?这怎么说?”许宣奇道。 女献一面轻抬皓腕给许宣治疗伤势,一面答道:“师公或许不知,阳神乃是三魂修成的阴神所化,三魂又受七魄滋养,身强则魄盛,而魄盛则神完。 但只要阳神一成,便会自动斩断与肉身七魄之间的关系,如此才能不受庐舍约束,自在出行。” “没错。”许宣颔首道:“往日阳神成就前,我还能以七魄滋养阴神,等到阴神转化为阳神后,我就只能通过修炼汲取魂力来壮大阳神了。” 女献道:“正是这个道理,现在六道轮回已成,有阴阳秩序束缚,又有天道在侧,师公想要吸取他人魂魄之力怕是不易。 偏偏师公方才欲魂解而不得,却使无缺的阳神裂开了许多缝隙,冥冥中让肉身感应到许多阳神本源气息,这样一来,想要修至形神合一就简单许多了。” 许宣恍然大悟,心中不由欢喜,他现在最急迫的就是提升自己实力,如果能早日修到形神俱妙的境界,也能多几分自保的实力。 半晌后,女献收掌回袖,在她的调理下,许宣只觉通体舒泰,连带阳神竟然也壮大了一圈。 …… …… 黄沙漫漫,烈风阵阵。 不过几个时辰过去,红莲山岳拔地而起留下的黑洞洞深坑已经覆上一层黄沙,许宣和心魔大战时留下的痕迹也已经没了踪影。 许宣环视左右,好奇问道:“十方云界阵虽是素色云界旗所化,但说到底不过一座幻阵而已,怎么就能困住心魔这许多年?” 女献笑了笑,素手一抬,一杆月白旗帜便出现在她掌心,旗面在风中招展,露出朵朵祥云,正是传说中的素色云界旗无疑。 “想来师公还不曾见到十方云界阵的真正威力,自混沌中演化出的先天庚金之气可不仅仅是幻阵这般简单。 上天有好生之德,弟子自封于此,哪里还敢妄造杀业,所以幻阵防的只是入阵之人,而真正的杀招却都应在弟子与心魔身上。” 说罢,女献将旗一挥,只见湛蓝的天空,金黄的沙海中突然多了许多横七纵八的黑色裂缝,如同一副画卷被人用细小的刀划破了许多口子一般。 这些裂缝很小,最长不过三寸,短的则只有寸许,但却散发着一股让人生畏的气息。 “斩破虚空?”许宣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些裂缝如果不是出现在蓝天、沙海中,而是出现在他的身上,别说他肉身只有心斋境,就算是坐忘,只怕也要被一刀刀给凌迟了。 “先天庚金之气,锋锐异常,无坚不摧,最擅切断万物,除非师公肉身成就明虚境界,否则就算是坐忘也难试其锋,至于弟子…… 挨上几十刀或许无妨,但要想破阵而出,却比登天还难,更遑论肉身境界远不如弟子的心魔了。” 许宣闻言,心中咯噔一跳,她竟然知道《明月感应篇》中的明虚境界,还真是和帝俊交情匪浅啊。 “你与心魔争斗时,是如何拿到离地焰光旗的,这旗虽在我身上,我竟半点感觉没有。” 女献看了看灯儿,犹豫片刻才道:“五方先天旗帜之间自有联系,离地焰光旗就在师公魂魄深处,弟子也是见师公欲行魂解之法时才窥到了一丝端倪。” 说完,忙又补充道:“师公不必担心,弟子虽取出神旗,却依旧遮掩着师公气息,不曾泄露了天机,心魔一灭,弟子便将神旗重新放了回去。” “噢,是吗?”许宣不置可否,眯着眼看着远处那些可怖的黑色裂缝。 女献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低头沉思,便道:“还请师公助弟子一臂之力,压制体内至炎阳火,如此弟子才好收了阵法,护送师公和师父回去。” 事到如今,许宣也不再多言,当即取出壬癸玄精旗,交到女献手上,随即捏动指诀,一股沛然的先天水气便把她团团包裹起来。 受这些先天壬癸水气压制,女献浑身顿时一震,整个人似乎变得柔弱了许多,周身原本隐隐冒出的黑色火焰也都尽数消失不见,整个人看起来与世间寻常女子一般无二。 而许宣却觉体内法力如开闸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不过片刻,经脉中浩荡的法力就已经去了三成。 许宣一惊,忙暗运法门,一面控制体内法力输出,一面运起至高神石带给自己的天赋神通,借助对天地间气候变化的明悟和掌控,压制女献周身外泄出来的炎火气息。 一番动作下来,许宣这才觉得略微好受了些,只是即便如此,也只能维持现状,浑身法力再无一丝多余。 法术一成,原本炎热的沙漠中,竟忽然凉爽了许多,再也不复当初的灼热,便是头顶的烈阳也变得温和起来。 第四百八十六章 出法阵,螳螂与黄雀 楼兰地宫。 自许宣师徒踏入十方云界阵后,卡洛琳便借口有事离开了,诺大的地宫广场就只剩下青辰师徒二人。 青辰老祖先吩咐红西月用玉盒收了那几只魃傀虫,便自顾自盘膝坐在一旁参悟那卷星辰幡下篇阵诀,看到兴起时,常面露喜色,抚掌赞叹。 “真是妙,周天星斗大阵果真不愧是上古天庭护界大阵,大小星辰幡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变化,竟能有此奇效,原先未曾见过下篇阵诀,竟不知还能如此运用。” 红西月见自家师尊悟法结束,忙上前道:“弟子为师尊贺,只是,师尊方才怎就许他先挑一件宝贝,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师徒二人?” 青辰老祖得了星辰幡完整阵诀,正是心情舒畅之事,起身一面舒展筋骨,一面道:“我的好徒儿,莫非你也以为阵中当真有宝物?” 红西月奇道:“难道不是?” 青辰老祖嗤笑道:“若说十方云界阵,这世上除了楼兰国主卡洛琳,想必便是为师了解得最深。 当初为师神通未成时,曾经误入阵中,那里出了遍地黄沙和一尊女魔头,哪里有什么宝贝。” “竟是如此!” 红西月惊叹道:“既如此,那师尊和国主为何让许宣师徒入阵,还说什么挑选宝物。” 青辰老祖道:“徒儿有所不知,阵中虽然没有宝物,但确实是旱魃沉睡之地,若能得几滴旱魃精血,为师何愁渡不得天劫。 只是,阵中那女魔头也不知是何来历,时至今日,为师回想当初她的手段,依旧觉得后背生寒。 许宣这小子既然能修出阳神,想来应当也有几分手段,他既说阵中有宝,那便有吧,先让他和那女魔头拼一拼,到时候我们再去收拾残局。” “师尊高明!”红西月赞道。 正在这时,地宫广场上的白雾忽然迅速消散,露出了被赤红光芒笼罩着的城门。 “师尊……” 红西月惊诧地看着面前变化,不等她说完,青辰老祖便道:“没想到,那小子还真有几把刷子,竟能破了十方云界阵。 那女魔头素来狡猾狠毒,难道说连她也栽在了那小子手里?要是这样,却是得小心些了。” 说罢,便取出一套七十二天杆大星辰幡递给红西月,吩咐道:“你将此旗布置在城门处,等那小子出来,先问清楚阵中情况再动手。” “是!” 红西月领命而去,看着自己徒儿忙碌的身影,青辰老祖心中暗自盘算,不管许宣以何种办法破了十方云界阵,降服了那个女魔头,想来应当也受伤不轻。 就算这时自己施展不了神通,但有大周天阵法,又有新学到的阵诀,有心算无心,收拾一尊阳神应该不在话下。到时候,先夺了他在阵中所得好处,再去取旱魃精血不迟。 一想到就要拿到旱魃精血,让自己不化骨境界更上一层楼,说不定还有许多意外之喜,青辰老祖就不由激动得连连搓手,心潮澎湃。 “许宣呐许宣,看在你助老夫渡劫的份上,只要你识相些,说不得还能留你魂魄转世轮回,否则,就莫怪老夫辣手无情了!” “师尊,已经布置好了。” 自昆仑派创派以来,大小周天阵法就是压箱底的镇派法阵,红西月自然熟悉非常,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安置妥当。 “只是,若许宣师徒得了好处,便横穿瀚海,远远遁走,不再来此,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 青辰老祖闻言笑道:“徒儿呐,为师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君子可欺之以方。” “师尊此言何意?” 青辰老祖道:“方才卡洛琳告诉为师,她曾许诺许宣,只要他安然回来,就把我们送来的千余百姓交给他带回去。 太一宫是大宋朝廷官家的衙门,他既是太一宫修士,总不能放任这些百姓不管,独自逃生吧。” “啪啪啪!” 话音刚落,就听几声清脆的掌声传来。 “都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我说前辈怎么这般放心让我们师徒二人独自入阵,也不怕我们得了宝物便跑了,原来竟是号准了晚辈的脉,看来这好人还真是不能当啊!” “许宣!”红西月闻言一愣,循声望去,站在城门前的不是许宣又是谁? 青辰老祖看了看站在许宣身旁的陌生女子,眉头微微一皱,旋即笑道:“好人嘛,既想赢得生前身后名,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哪里有我们这些邪派中人逍遥自在。” 说罢,抬脚走到许宣面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唔,看你模样,想必经历了一番苦战,方才的话你既然已经听到了,老夫也就不再多说了,都得了什么好处,交出来吧!” 许宣扭头看了看一旁女献,神色不免有些怪异。 这老魔倒是耿直,他与心魔大战一场,之后虽得女献疗伤,一些伤势总不至于立时痊愈,现在一身法力都在帮助女献压制至炎阳火,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副法力耗尽、体弱气虚的模样。 “前辈说笑了,十方云界阵中除了一个女魔头,便是无边无际的黄沙,哪里有什么好处。” 说着,许宣轻咳两声,白皙的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女献,又道:“若真说好处,就只有她了,前辈若看得上眼,不妨和她聊聊。” 青辰老祖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在他看来,这名一身淡青长裙的女子虽然气质脱俗,但却不像是修道中人。 “故弄玄虚!” 一旁红西月这时早已把血荼索握在手中,长鞭一指,喝道:“师尊已经知道你修成了阳神,早已布下大周天阵法,你若识相,就赶紧将宝物和旱魃精血交出来,否则,莫说那千名百姓,就是你们师徒二人的性命都保全不住。” “大周天阵法?” 许宣闻言一凛,在蕃和郡驿站时,他就曾见识过小周天阵法的厉害,也听灵虚子说起过对付练神返虚大能的大周天阵法,想不到这时竟成了对付自己的手段。 只是,据他所知,大小周天阵法的主要作用就是限制神通、道法的施展,这里是末法之地,除了肉身和魂魄之外,一应法力都是被禁制的,布下此阵岂不是多此一举? 难道说,这大周天阵法难道还能对付自己的阳神魂魄? “小心些,这阵法瞧着应当是胎脱于周天星斗大阵,洪荒时修炼魂魄的修士可不少。”女献忽然开口提醒道。 许宣恍然,看来自己对周天星斗大阵的了解还是不够透彻啊。 想想也是,周天星斗大阵乃是上古天庭护界大阵,那时阳神多如狗,妖圣满地走,如果只能限制神通、道法,又哪里当得起护界大阵的名头。 不过,现在自己身旁可是有一尊大神,又何惧这座山寨版的周天星斗? “这次弟子不能出手。”似乎看出了许宣的想法,女献淡淡道。 “嗯?这是什么意思……” 许宣一愣,旁边青辰老祖却是“哈哈”一笑:“还以为你请来了什么救兵,原来却是个只会唬人的纸老虎。” 说罢,抬手道:“既然如此,那便把东西交出来吧。” 许宣顿时无语,他现在浑身法力都在压制女献至炎阳火,倘若这阵法真能压制阳神,自己岂不是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第四百八十七章 忘字诀,清风抚山岗 不出许宣所料,隐于赤红城门前的七十二面杆大星辰幡,在青辰老祖的指诀变幻间已经化作无数颗明亮的星斗。 这些熠熠生辉的星辰遮蔽了地宫原有的苍穹,化作另一方天地。 清冷的星辉洒落人间,让许宣隐隐感觉到有些寒冷。 寒冷之后,便是僵硬。 这种僵硬不是肉身的僵硬,而是体内阳神的感觉。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些星辉落在许宣身上,就真如油脂一般,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无形无质的膜。 被这层膜包裹,任由他如何挣扎,体内阳神也无法破体而出。 形神分离、形神合一、形神俱妙,这是成就阳神之后的三重境界。 瀚海沙漠中,原本准备魂解的许宣阳神被女献所阻止,这也让他迈过了形神合一的最难一关。 修行便是这样,关隘一破,前方就是一片坦途。 许宣觉得,自己只需两三年,必然能够迈入形神合一的第二重阳神境界。 到那时,阳神、肉身合而为一,就算依旧不能勘破坐忘境那道门槛,也能硬撼飞升天劫。 但现在…… 星辉越落越多,许宣身上的那层膜也如积雪一般越来越厚,阳神被压制在体内,半点神通也施展不出。 “师父……” 灯儿似乎并未受到阵法影响,上前拉住许宣的右手食指,说道:“灯儿感觉到,白娘娘那边情况好像不是很好。” 许宣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转头看向女献。 女献微微摇了摇头,周身忽然腾起三尺黑焰。 这里是楼兰地宫,末法之地,一应法力神通都被禁锢,但却无法压制她体内的至炎阳火。 若不是有壬癸玄精旗和素色云界旗中蕴藏的先天壬癸水气与庚金之气压制,那些黑焰只怕早已暴走,把这里的人、物尽数焚毁。 即便如此,这些升腾而出的黑焰依旧让地宫中的温度霎时升高了许多,女献脚底的黄沙也迅速融化,成了一滩亮晶晶的液体。 “时间不多了,这是师公的机缘。” 女献开口道:“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神归形,形融魂,无我无他,复归婴儿,此为合一。” 听着女献的话,许宣脑海中便是一亮,这分明是《明月感应篇》和《神魂修炼法》中,心斋至于坐忘,阳神境界突破的秘法。 现在被她檀口诵出,就如当头喝棒一般,让许宣不由生出了许多明悟,心中着实欢喜。 “旱魃,你是旱魃,许宣你好大的胆子!” 一旁青辰老祖瞧见女献周身黑焰,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大变。 早年他曾机缘巧合进过十方云界阵,有幸见过心魔一面,只是那已是数百年前的事。 再加上那时他道行低微,心中除了想着保命之外,哪里敢有其他奢望,直到见到她周身黑焰,深埋心底的记忆这才被唤醒。 听他这么说,红西月也是一惊,满头青丝顿时暴长,无数数尺长的黑毛从白皙柔嫩的皮肤中涌了出来。 当年道法未成的青辰老祖与蝼蚁无异,女献哪里记得他是谁,虽然一眼看出他们师徒二人修行的是尸道,却依旧没有出手,只是往后退了两步,如此一来,许宣便站在了三人最前面。 青辰老祖心中大寒,喝道:“许宣,你是太一宫修士,怎敢放这魔头出来,难道就不怕生灵涂炭,赤地千里?” 许宣笑了笑,说道:“一路同行至此,我竟不知前辈还是位心怀天下的大德,只是有件事你弄错了。” “何事?”青辰老祖问。 许宣指了指女献,开口道:“她是自封于瀚海沙漠,若想出来,哪里需要我放?如今既然出来了,自然不会如你说的那般。” 青辰老祖隐隐明白他说的意思,只是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局面,也容不得他再后退一般。 当即牙关一咬,恨恨道:“就算真是旱魃那又如何,这里是末法之地,你们又在我大周天阵法中,就算我肉身或许不如她坚韧,但也有一战之力。” 女献脸上厌恶之色越发浓重,淡淡吐出四个字:“一坨腐肉!” “你……” 青辰老祖气急,他修行千年,也是一方称祖的人物,哪里受过这般鄙夷,就算面前站着的是传说中的旱魃,一时间也在难压制心中怒火,当即纵身就朝女献扑去。 只是不等他靠近女献,许宣就便已闪身迎了上去。 方才女献的一番话,让许宣隐约觉得,今天或许就是自己迈入坐忘境,成就阳神二重的时机。 而这,也正是女献为何不肯出手的原因。 瞧见自己师父出手,红西月自然不敢怠慢,手腕一抖,血荼索便在空中爆出一声炸响,随即鞭出如蛇,就朝许宣天灵抽去。 他们师徒二人,一个已是尸道至尊不化骨,另一个也有毛僵修为,纵使许宣肉身修炼有成,一时也被逼得手忙脚乱。 “献,你快出手帮帮师父啊!”灯儿见许宣左支右绌,几次被青辰老祖打飞,心中不由焦急。 女献却道:“师父勿忧,师公虽斗不过他二人,但身形闪避间却都避开了要害部位,他们没一击看似凌厉,但都打在了师公想让他们招呼的位置。 想必师公已经明白了弟子方才说的话,这时正在利用他们炼法呢?” “炼法?” 灯儿不解,说话间,许宣已经如破麻袋一般被青辰老祖一拳轰飞,世间哪有这等炼法的? 女献见状,解释道:“师公的炼体法门乃是世间最上乘的功法,所谓坐忘,就是要忘却自己的形体,抛弃自己的耳目,如此才能摆脱肉身的束缚,与大道融通为一。 如今师公心斋境已经纯熟,所缺的不过就是一种明悟罢了,正要借两人之手和大周天阵法压制,才好突破肉身桎梏。 只要坐忘境一成,阳神第二重境界自然水到渠成,届时,不需弟子出手,这座阵法也困不住师公了。” 一个人的肉身究竟能强大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 修行到了许宣这等境界,寻常飞剑已经奈何不了他,即便是红西月的血荼索,也只能抽出道道血痕。 当初在乾州城时,绿袍老祖以臂为槌,敲响女献铜鼓,最终也废了一条胳膊。 由此可见,即便是不化骨,也比不得夔牛独足坚硬。 青辰老祖如今只渡过了一次天劫,道行自然比绿袍弱了许多,但每一拳依旧打得许宣体内骨骼寸裂,炒豆子似得发出阵阵脆响。 “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空中,仿佛一个破麻袋似的许宣任由青辰老祖一拳拳打在身上,心中忽然想起了白素贞当年助张玉堂忘却小青的事情。 身体发肤,心神相连,更有七魄居于期间,又哪里是这般好忘记的。 坐忘境求的忘却形体不是封闭七识五感,而是一种境界上的感悟。 许宣如今阳神被禁锢在体内,端坐于灵台之上,纵有千般灵异于肉身也无半点助益。 想到这里,突然福至心灵,十指翻飞,结出道道指印。 随即,无数“忘”字便从这些指印间飞出,片刻已经布满了整个灵台。 “既然感悟不到,那就只能借助外力了,除了青辰的拳、红西月的鞭,还需自己添一把火才行。” 许宣心中暗暗想着,渐渐的,就真的忘记了,连端坐着的阳神都忘了捏印,但那些飞出来的“忘”字却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至万道金光透过肉身洒满地宫。 第四百八十八章 试真火,青辰称小畜 从前,许宣曾听过一句话。 那些曾经以为念念不忘的事情,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过程里,被我们遗忘了。 他现在的情形就是这般。 初时还需以术法静心心,渐渐地,他竟连术法都忘了。 肉身忘了趋利避害,阳神忘了捏印掐诀,甚至连本能的呼吸都忘了…… 鲜血从他眼耳口鼻处溢出,那些原本坚硬异常的骨骼也尽数碎裂,白森森的骨茬刺破内脏,把脏腑尽数搅得稀烂。 青辰老祖修行尸道千年,虽然不如绿袍那般渡过了第二次天劫,但一双肉掌除了骨坚力大之外,自然也蕴藏了一股极阴寒的气息。 每次击中许宣,这股气息便顺着拳头侵入他体内,杀伐生机,侵蚀阳神。 许宣阳神虽得女献调理,但魂解遗留下来的伤又哪里会好得这般快。 侵入他体内的阴寒气息,就如一条条细小的阴蛇一般,顺着阳神上的缝隙钻了进去。 阵阵青烟升腾起来。 这是阳神体内纯阳之气磨灭阴寒小蛇所化。 若是平常,只需许宣一动念,纵使这些阴寒小蛇如附骨之蛆,也抵不过阳神之威。 但现在失了主宰,忘了意识的阳神,就如一块烧红的木炭,纵使依旧炙热,长久下去依旧会被丝丝细雨浸润熄灭。 果然…… 不消片刻,阳神身上已经满是道道裂纹。 这些裂纹如蛛网一般,遍布阳神周身,根根黑紫,与阳神的纯阳气息截然相反。 好端端一尊阳神,这时看去,就像是一个摔碎后被人用拙劣的手法重新粘起来的搪瓷娃娃。 “咔咔咔” 一整脆响传来,随着裂纹的扩大,搪瓷娃娃终于碎了,这尊好不容易才修出的阳神,瞬间化作无数纯阳之气充斥在许宣体内。 那些阴寒小蛇却是得势不饶人,一个个汇聚在一起,化为一条阴蛟张开巨口,便朝纯阳之气咬去,企图将它们尽数吞入腹中。 …… …… 许宣体内阳神一散,自然被青辰老祖所察觉,雨点般的拳头一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噗”地一声,被轰飞的许宣一头扎进地宫黄沙中,红西月的血荼索紧随而至,如毒蛇吐信般舔去了他一缕头发,在微微发青的头皮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罢了,老夫今日有些饿了,且回去吃些东西再来与你计较!” 青辰老祖忽然开口道,说罢,将身一纵,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师尊?” 红西月有些不解,但她跟随青辰老祖多年,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心中顿时一寒,瞥了眼一旁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女献,二话不说,也收了血荼索,就要离去。 “师公炼法正是渐入佳境之时,哪里容你们离开。” 女献不紧不慢,脚步一抬,落脚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人,正是突然遁走的青辰老祖。 黑色的至炎阳火正顺着女献手臂蔓延至他全身,发出一阵“哔啵”炸响,如同一块被炙烤得直冒油花的五花肉一般。 青辰老祖体内那些宛如实质的极阴之气,也被至炎阳火全数逼到最深处,有些退得晚了,都成了丝丝青烟,消散在地宫中。 就如刚刚被许宣阳神磨灭的阴寒小蛇一般。 “你虽然弱了些,到底聊胜于无,也一并回来吧!” 女献又道,说完就将青辰老祖掷在一旁,伸手一抓,便把红西月拎在手中。 红西月的道行,哪里比得过青辰,只一瞬间,就被至炎阳火烧掉浑身黑毛,空气中不由弥漫起一股难闻的气息。 “上神饶命,上神饶命!” 青辰老祖挣扎着从黄沙中爬起来,就如多年前在十方云界阵中一样,顾不得浑身被至炎阳火灼烧的疼痛,连连磕头求饶。 时至今日,他哪里还不明白。 无论是末法之地,还是大周天阵法,禁锢的都是神通法力,阳神魂魄。 似至炎阳火这等神物,虽然只是太阳真火的一个变种,比不得本源之火,但自修成之日起,就已经脱离了神通的范畴,成为了天地灵物一般的存在。 否则,当年女献又何必自封于瀚海沙漠中。 方才瞧见女献脚底黄沙被烤得液化时,青辰老祖就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妙。 直到自己将许宣阳神生生打散,女献依旧不为所动时,他才肯定了自己心中猜想。 当即再不停留,甚至连跟随自己多年的徒儿都不敢带,抽身就想逃出这座地宫,离这尊凶神越远越好。 只可惜,在这末法之地,一应神通遁法都不得施展,若说肉身之力,世间又有谁比得过女献? “师尊救我,师尊救我啊!” 黑焰中,红西月嘶声惨叫,只是瞬间,周身黑毛连同衣裙都被至炎阳火烧尽,玲珑白皙的身躯也已被烤得通红,若不是女献不想取她性命刻意压制了火焰威力,只怕这时已经化作一块焦炭了。 “罢了,如今还有用得着你二人的地方,且留你们性命,快些助我师公炼法,莫要偷奸耍滑!” 女献随意将红西月一丢,弥漫在他们身上的至炎阳火瞬间消散,化作两道黑线投入她体内。 这数万年来,她在十方云界阵中修行,虽然依旧不能完全压制体内大成的至炎阳火,但控火法门却已臻化境。 若非当初炼制至炎阳火实在太过速成、剑走偏锋,以她如今的手段,就算没有壬癸玄精旗和许宣的帮助,也能让火气丝毫不露于外,不动声色在世间行走。 少了至炎阳火的威胁,青辰老祖气息稍平,被至炎阳火灼伤的地方开始火辣辣疼痛起来。 但相比丢了小命,这点疼痛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上神到底要小畜做些什么?” 青辰老祖看了眼躺在一旁大口喘息的红西月,心中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就忘了这凶神当初自封瀚海沙漠的原因,还痴心妄想要和她比拼肉身之力…… 旋即又对许宣生出一股浓浓恨意,这小子,竟敢把这尊凶神放出来,真是该死! 只是,纵使他心中思绪纷呈,姿态却是摆得极低,只敢自称“小畜”连“晚辈”二字都不敢提一句。 红西月挣扎着看到这番景象,哪里不知道踢到了铁板上,似他们这等邪道中人,自然最明白“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忙强忍疼痛,匍匐在地,不敢做声。 “嗯。” 女献满意的点点头,指着倒栽葱般埋在黄沙里的许宣道:“你们修的是尸道,体内自有一股纯阴之气,正好助我师公炼法。 若不是你自作聪明,想着中途逃跑,如何会受这等皮肉之苦?快些去,切勿耽搁了师公大事。” 青辰老祖也是一方称祖的人物,修行千年,哪里会不明白女献的意思,敢情自己师徒竟是被人当作磨刀石了。 虽然不明白许宣何时成了这尊凶神师公,心中也尽是不忿之意,却不敢生再生出丝毫反抗之念,只是微微侧身和红西月对视了一眼,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才恭声应了声“是”。 片刻后,拳起如风,鞭落如雨。 知道女献看重的是自己体内修行多年养成的纯阴之气,青辰老祖和红西月哪里敢偷奸耍滑,纵使初时还有几分留手,等到打了一会儿,便不知不觉将心中所有不忿尽数倾泻到许宣身上,体内阴气也不要钱似的倾泻而出,顺着双拳或者血荼索流入他体内。 一时间,地宫中顿时阴风阵阵,竟连至炎阳火带来的热浪都抵消了几分。 第四百八十九章 炼形神,真魂有异香 与地宫里的炎热不同,傍晚和清晨是进入荒漠最好的时候。 这时不仅可以免去烈日的炙烤,还能领略荒漠最美的景色。 留在地宫外的苏酥和姬弘毅自从服下回元丹,体内伤势便好了许多,如今正躲在距离城墙百十丈外的两块巨石间运功调息。 巨石挡住了依旧略微有些灼人的朝阳,在大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影子,几只蛇蝎毒虫正探头探脑朝巨石处爬来。 它们巢穴就在这两块巨石下,只是昨晚外出觅食时,才被苏酥和姬弘毅鹊占了鸠巢。 许宣和灯儿在时,那些蛇虫鼠蚁畏惧蝶儿的气息,自然不敢靠近。 如今蝶儿跟着灯儿进了楼兰地宫,它们胆子便不由大了几分,哪里还由得人挡在自己家门前。 “铮铮铮” 几声清脆的琴声响起,数只毒蝎化作一团血雾爆开,猩红的鲜血溅在金黄的砂石上,分外醒目。 这琴是玄音派赐予姬弘毅炼魔修行的宝物,名唤指间雷。 说是指尖雷,那便真是指尖雷,饶是姬弘毅如今元婴已散,一身道行十不存一,琴声一动,莫说几只毒虫,便是猛虎也要应声而裂。 “这末法之地倒也奇怪,只要不进入那片残破城池,便没有半点影响,也不知道汉文他们几时出来。” 被琴声惊醒的苏酥起身走到巨石阴影外,手搭凉棚朝楼兰古城望去,朝阳下的楼兰古城遗址依旧死寂一片,鸟雀皆无。 姬弘毅十指挑动,逼退了周遭毒虫,抬头看着站在晨光中的苏酥,阳光洒在她身上,在衣裙外勾勒出一圈好看的金边。 犹豫片刻,姬弘毅终于起身走到苏酥身前,郑重躬身深深行了一礼。 “姬……姬师兄,这是为何?” 苏酥先是一愣,忙上前将他扶起,虽然她对姬弘毅也没有什么好感,但也知道此人颇得门中师长器重,自己和他相比无异于云泥之别。 此番他大难不死,又服下许宣一颗回元丹,说不得日后修为还要更上一层楼。 姬弘毅对人妖之辨看得极重,信奉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苏酥终究是龙开霁义女,他也不好真出手与她为难。 所以两人虽然同出一门,这段时间又都在临安府修行,关系却有些冷淡,或者说……姬弘毅从未将苏酥这只小妖放在眼中。 “这一礼,是谢过师妹昨日在许道友面前为我求丹,助我重续修行之路。”姬弘毅道。 师妹…… 自从两人相识以来,这还是姬弘毅第一次这般称呼自己,一时间苏酥不由有些受宠若惊。 “姬师兄客气了,都是同门道友,总要相互扶持才是,再说,若不是师兄救我,苏酥只怕早已身死道消,又哪里还有机会向汉文求丹。” 她这番话发自肺腑,听在姬弘毅耳中,却以为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便道:“师妹放心,我既已许诺,以后无论在师门还是太一宫,必然保你一世安宁。” 见他误解自己,苏酥还想解释,忽然眼角瞥见一道黑芒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城墙前,面色不由一变。 姬弘毅背对着城墙,不曾瞧见什么异动,看苏酥笑容尽失,面色煞白,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忙补充道:“丁江雪心性不定,不日就要回师门修行,往后师妹不会再在临安城看到她了。” 丁江雪? 苏酥看了姬弘毅一眼,片刻后才想起那个曾在山庄前找过自己麻烦的玄音派女弟子,只是这时哪里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 “师兄……那人,那人又来了。” …… …… 地宫里,许宣已经被青辰老祖师徒打得皮开肉绽,浑身鲜血淋漓,再也看不到一块好肉。 “上神,还要继续吗?” 连番动用体内阴气,即便是青辰老祖,也累得满头大汗。 一旁红西月则更加不堪,身上红裙已尽数被汗水浸湿,发丝散乱,就连手中的血荼索都断了一截。 “继续,我没喊停便不许停。”女献淡淡道。 二人无奈,只能勉强提起精神,继续狠狠朝许宣挥拳抡鞭。 “啪啪”声不断响起,灯儿听得双眼通红,小手死死拽着女献衣裙,眼泪如断线珠子似地滴落在地上,腾起道道白气。 受至炎阳火影响,女献周遭七尺内的黄沙已经尽数化作岩浆,如烧开的沥青一般,不断翻滚着,不时冒起一个个红色的气泡。 灯儿却仿佛不受影响一般,就这样站在女献身旁,便是脚上好看的鹿皮短靴也依旧完好无损。 “献……” 终于,灯儿再也看不下去,扯了扯女献衣裙,仰头道:“可以了吧,师父都不出声了,不会是被他们打死了吧。” 女献笑了笑,蹲下身柔声道:“师父放心,弟子心中有数,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灯儿抽了抽鼻子,要不是她不时还能察觉到许宣的气息,只怕早就不顾一切冲上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西月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起气来,手中血荼索竟只剩下半截。 女献见状也不催她,只是静静看着青辰老祖不停挥拳。 女献知道,以红西月的道行,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这时体内阴气只怕已经尽数耗尽了,再让她出手,对许宣也没有太大帮助,索性不再管她。 又过了许久,那团已经早已没了人形的烂肉里终于冒出丝丝缕缕的红芒。 这些红芒如地宫外的朝阳一般,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暖意。 这种暖意并非来自于肉体的感觉,而是一种灵魂上的感知,让人生畏,也让人不自觉生出一种想要一口吞入腹中的冲动。 瞬间,一股异香自红芒中生出,弥漫在众人身旁。 “好了,住手吧。”女献道。 “呼……” 一听这话,早已疲惫不堪的青辰老祖终于长长松了口气,这时,他的双拳已经明显有些变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好香啊!”灯儿深深吸了口气。 女献笑了笑:“这是神魂的味道了,师公如今只是阳神境界,所以味道还算不得强烈,等到成就神魂时,那气味才让人沉醉。 就如丹香一般,这气味对人有极大好处,所以才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 灯儿皱眉道:“师父早就修成了阳神,怎么以前没闻到这味道。” 女献道:“以往师公只是阳神第一重境界,所有真魂神性尽数凝聚在一起,不曾泄露一丝半点,所以师父闻不到。 如今师公阳神即将与肉身形神相合,阳神自然要散开,等到境界稳固后,就不会有这等异香了。” “啪啪啪!” 说话间,忽听几声清脆的掌声响起,灯儿循声望去,就见卡洛琳正带着一个女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女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眼窝深陷,眸子碧蓝,看容貌竟与卡洛琳有三分相似。 “恭喜上神得脱苦海!”卡洛琳道。 女献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两人,面色微冷,周身黑焰忽然暴涨三尺,冷冷道:“真是好胆,以往我在阵中,自然奈何不了你们,想不到如今你二人还敢送上门来!” 卡洛琳屈膝盈盈一拜,说道:“上神,如今沧海已成桑田,世间早已不是洪荒模样,以往旧怨又何必一直记在心上。” 女献闻言,冷哼一声,右手在左肩一抚,便摘下两朵黑焰,屈指分别弹向卡洛琳和那名黑衣女子。 第四百九十章 大洪水,历史的真相 这里是末法之地,即便域外邪魔手段诡异,女献也不相信她们能挡下自己这两朵至炎阳火。 相比太阳真火,至炎阳火以仙根道骨为基,剑走偏锋,更易速成,不入先天,威力却近乎先天。 在十方云界阵中这些年,女献小心熬炼,终于把自己体内桀骜不驯的至炎阳火真正炼化了六七分。 否则,单凭残破的壬癸玄精旗和只有元婴道行的许宣,纵使有半枚至高神石,又哪里能真正压制女献这一身凶焰。 两朵纯黑的至炎阳火弹出,仿佛两个火焰精灵一般,带着一股难言的韵味。 “法有元神?” 看着迎面飞来的两朵火焰,卡洛琳面色微变。 能将火焰炼至法有元神的境界,即便在洪荒时也不多见。 所谓法有元神,就是每一道术法都如一个身外化身一般,即便脱离施法者,也能不断吸纳天地灵气,壮大己身。 这就好比一颗出膛的子弹忽然有了思想,能够自动追踪目标,还能逐渐成长为一枚导弹一样。 不仅威力大了许多,其中也蕴含了施法者的一缕元神,即便本体身陨,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也能依靠一道法术,成长出完整的元神! 至于成长出来的元神到底还是不是施术者本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在十方云界阵中,许宣就曾经凭借天一真水御使黄沙,暂时突破到行神相合的阳神境界,让自己的法术有了法有元神的雏形,一举打败了心魔御使黄泉水所化的百丈腾蛇。 但雏形就是雏形,和女献弹出的两朵至炎阳火相比,许宣那些被天一真水浸透的黄沙就像还在蹒跚学步的孩童一般,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女献,旱魃,在封印里呆了那么久,怎么火气还那么重。” 黑衣女子上前一步,把卡洛琳挡在身后,左手手腕一抖,一枚玉玺。 玉色洁白,温润,方圆四寸,上有五龙盘踞。 “传闻上神最是嫉恶如仇,当年为灭风伯、斩雨师,竟连一身仙根道骨都肯舍弃,想不到,如今三万多年过去,火气依旧半点不曾消退。” 说着,黑衣女子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根短棍,当空一划,面前就多了一道漆黑幽深的光门。 两朵真火来势极快,虽然见势不妙,想要绕开光门,却又哪里来得及。 只看黑衣女子短棍当空一点,光门瞬间变大了几分,一下就把两朵真火包裹进去。 随即光门消失,两朵真火也不见了踪影,就此迷失在虚空中。 “域外邪魔手段诡异,但终究脱不了天地桎梏,这里既是末法之地,一应术法都被天地禁制,你是如何能施展法术的?” 女献目光在黑衣女子手中巡视片刻,最终落在了那块玉玺上。 洪荒时,她曾和域外邪魔打过交道,自然认得那根短棍。 那东西虽然也是件至宝,却不能突破天地法则的束缚,如此一来,能让黑一女子在末法之地施展法术的,想必就是那枚玉玺了。 见女献目光落在自己左手,黑衣女人笑了笑,伸手摘下头上斗笠,先朝女献微微行了一礼,才道:“妮蒂亚见过上神。” “妮蒂亚……啊,我知道你!” 灯儿闻言,指着妮蒂亚叫道:“沐天颜和我说过你,你是她师父。” 妮蒂亚笑了笑:“你就是灯儿姑娘吧,真是可爱。” 说完,看了看停在灯儿肩头的六翼魔蝶,又道:“想不到这么短时间就已经快长出第三对翅膀了,养得倒不错。” 灯儿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说道:“那是自然,我可不是燕师弟那个笨蛋。” 妮蒂亚含笑不语,目光却已经转到女献身上。 “你这玉是什么来路,怎会有一股人道气息,你就是凭它突破天地法则束缚的?” 妮蒂亚抬手将玉玺举到眼前,这枚玉玺自然是她从完颜谷截哪里得来的人皇信物,传国玉玺。 “上神在十方云界阵中住得久了,许不知外界变化。 自巫妖大战后,含枢纽、灵威仰、赤熛弩、白招拒、隐侯局炼化五名祖巫神性,成就帝位。 之后便设计将一干洪荒妖族镇压在峡州斩妖塔中,自此人族一家独大。 其后,又以后土神性演化六道轮回,使天下游魂有所归依。 并聚天下灵物,以强良、翕兹、天吴、玄冥神性为引,炼成一界,号曰昆仑,分掌五城,自此,仙凡有别,世间再无真仙。” “这些事我在阵中也听过一些,不过都是只言片语,没你说得那么详细罢了。” 听着妮蒂亚的话,女献颔首道:“那五人虽是晚辈,行事却也果决,虽然狠辣了些,但能使人族有如今局面,也算有些功劳,你和我说这些做甚?” 妮蒂亚嘴角一扬,嗤笑道:“上神舍身取义,以己度人,自然以为天下人人都与你一般,又哪里知道人心之险恶更甚于山川。” “这话何意?”女献不解,但已隐隐察觉到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妮蒂亚道:“有巢氏、燧人氏、知生氏乃是上古三皇,这事上神想必知道。” “嗯,这三位都是人族圣者,有巢观周天星斗运行,知方寸间阵法玄妙,燧人悟火千年,才得后天控火神通。 这两人一攻一守,才使人族在洪荒万族中有了立锥之本。 其后,再有知生氏师法众生自然,明悟修行至理,才使帝君、帝后临世前,人族能生出许多敢于大妖、大巫争锋的强者。” 妮蒂亚点头,对女献的话表示认可,接过话头说道: “上神说得不错,这三人都是大仁大智之辈,妮蒂亚虽出生域外,对他们也是佩服得紧。 但上神可知,三皇之后,还有五帝? 这五帝,非昆仑仙山黄、青、赤、白、黑五帝,而是人间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五人,您父亲便是其中一人。 大禹治水有功,舜便将帝位禅让给了他,于是,大禹王便在平阳定都,建国曰夏,之后才有了商、周、汉、唐。” “那又如何?”女献有些不解。 妮蒂亚笑了笑,继续说道:“上神莫急,有些事还得徐徐说来才好。 大禹王建国之后,聚天下九牧所贡之金铸成九鼎,以人道之火养之,剿灭九州不臣。 又将天下十三条龙脉气运,并人道信仰聚于一方灵玉之中,使之能调动山川地脉之灵,镇压人族气运,号称人皇印玺。” 女献眼光一亮,盯着妮蒂亚手中传国玉玺道:“这么说来,你手中这块玉,就是大禹铸就的人皇印玺了?” 妮蒂亚点头道:“不错,正是此物! 此物春秋时被卞和所得,献于楚王,后秦一统天下,便以此玉为材,制成传国玉玺,世代相传,均为人皇信物。 直至后唐末帝李从珂举族与皇太后曹氏自焚于玄武楼,此物才在世间消失,后世帝王所持,不过都是些仿制品罢了。 人皇印玺遗落,便是人道中落的象征,如今落入晚辈手中,也是天命所归,合该我族趁势而起,一血先辈之耻!” 女献闻言,面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指了指妮蒂亚和卡洛琳,说道: “照你这么说,我若是将这东西夺过来,天命岂不是到我手里了?那杀了你们,也是应有之意了。” 妮蒂亚不慌不忙,将右手短棍横在胸前,才道:“上神怎么这般心急,难道不想听晚辈将故事说完?” “你说。” 女献看了看已经有了人形轮廓的许宣,稍微收敛了一番气息,淡淡道。 妮蒂亚道:“大禹王得舜传位,乃是因为治水有功,但上神可知,舜之前黄帝、颛顼、帝喾、尧在位时,也曾有过四次大洪水灭世?” 女献脸色一变,当初帝俊、常羲发动都天神雷,降下大洪水灭世,斩杀十二祖巫与一干域外邪魔时,她已经自封于十方云界阵,是以并不知晓详情。 现在听妮蒂亚所言,这三万六千多年,世间竟陆续出现四次灭世大洪水。 域外邪魔已灭,十二祖巫已斩,那之后的三次大洪水,灭的又是谁? 细细一想,女献不由头皮一阵发麻…… 第四百九十一章 露行藏,二帝话往事 有道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此话不假。 就在女献想着大洪水之事时,昆仑仙山青帝城中,也有人在想着这个问题。 “白泽…… 时光匆匆,现实就是这般无聊,总是周而复始的重复。 麦子收了一茬又一茬,仙山里的那些麦穗虽然还不够饱满,勉强也能果腹了。 本想再过个几千年,没办法,谁让你们逼得如此急呢。 白茫茫一片雪,天上人间好干净,如此一来,就算他们真个回来,我们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青帝灵威仰斜斜倚在白玉王座上,屈指在椅背上轻轻扣了扣,勉力撑起身子,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谁说话。 “当初真不该心慈手软,听信隐侯局的话,将你们留在今日。” “黑帝也是好意,那时大乱刚平,你我修行境界又尚未稳定,行事总要稳妥些才行。 况且……这些年你故意在镇妖塔中放出许多青叶狸,又放出风声,让他们明白,要想境界有所突破,便要改易修行法门。 大凡有灵众生都是这般,他们之所以能在幽暗地狱里咬牙煎熬,那是因为不曾看见过光明。 你已将黑夜撕开了一道口子,偶尔洒落一丝天光,那些妖族怎能不趋之若鹜。 如今,除了那些个老家伙,其余妖族早不复洪荒时模样,就算真个放出来,也不打紧。 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终究也有几分香火情,能留着便留着吧。 修行也是修心,要想与道合真,心性上便不能有太多遗憾。” 另一个声音响起,话音刚落,大殿半空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这人头戴黄精玉冠,相貌古拙,身穿五色飞衣,一条黄龙盘旋左右,若隐若现。 正是五帝之首,黄帝含枢纽! “只是你那具化身如何,当真收不回来了?” 灵威仰冷哼一声,拂袖道:“那许宣区区一介凡人,蝼蚁一般的存在,能得你我点为白蛇夫婿,便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事成之后,说不得也要赏他个白日飞升,位列仙班。 谁曾想,这小子不知竟从哪里弄来两朵人道火焰,竟生生将他和文曲星变作了人道护法。 此番事了,我必将他魂魄贬在九幽之地,日日以幽冥鬼火熬炼,方消我心头之恨!” “这事只怕也是白泽暗中作梗,罢了,没了便没了吧,你那具化身本就是为历代白蛇入瓮所留,如今他既然已经回归,说不得这便是最后一次了。” 含枢纽叹了口气,眉头微微皱起,继续道:“不过,如今才过去了不到五千年,白蛇尚未长成,道行还浅,就算手里有壬癸玄精旗,要想发动洪水灭世,还是太难。” 灵威仰道:“不然能如何?这盘棋下到如今已经有了变数,偏偏你我又自缚手脚,下不得凡间,否则,何必如此仓促。 三万六千多年,白蛇灭世三次,一身功德已经消磨了许多。 我曾推衍过,只需再来一次,不需我们动手,她也会与凡人无异,少了常羲,我们也不用日夜担心头顶那口倒悬的利剑了。” 含枢纽笑了笑,摆手道:“急不得,事已至此,总要多费些手脚,才好一劳永逸。 当初我们四人共立天条,使人神分离,六道生灵各安其所,为的就是代天牧民,这既是道心,也是宏愿。 若非如此,即便炼化了祖巫神性,又怎会有今日成就? 现在行事虽然急了些,总不能打倒昨日之我,否则,不需他动手,你我先就落了下乘。” 说完,含枢纽沉默片刻,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又补了一句:“昨日白鹤童子下界了,走的是逆仙道。” “嗯?”灵威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含枢纽道:“长生大帝受白蛇之事牵连,道行大减,如今正在洞中闭关潜修,恢复真元。 那畜牲是个急性子,空有一身修为,却不明阴阳,不辨祸福,以为有了紫玉如意,就能肆意妄为,修行两千多年,依旧是个蠢物。 如此也好,顺水推舟总好过借刀杀人,如此才少些因果。” “道友继续。”灵威仰道。 含枢纽道:“这几日我心绪不宁,总有些不安,白泽将壬癸玄精旗送予白蛇,这本就在你我算计之中。 但他为何将那石碑给了许宣? 许宣只是个凡人,又如何能从巫支祁手中夺得禹王鼎,炼出人道火?那水猴子可不是什么善茬。 看你被天道反噬的模样,我才心有所感,岂料推衍间,竟看不出那许宣深浅。” “道友是说,那位……” “嗯。” 含枢纽点点头:“想来是了,世间除了那位,又还有谁能蒙蔽你我眼睛。 如今看来,他就是变数所在了!” 灵威仰闻言,顿时面色大变,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顿时变得煞白,藏在广袖里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这可怎生是好?” 灵威仰在殿中低头踱了几步,旋即眼中寒芒乍现,咬牙道:“若真如此,说不得只能剑走偏锋,先下手为强了。” 含枢纽摆摆手,微笑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何必以身犯险,鱼死网破。 白鹤童子既然下界,白蛇想来难逃一劫,忘川河上有那位在,总会保她阴魂周全。 许宣若要救她,以那位的见识,想必会让他来昆仑山走一遭,到时,我们再仔细看看吧。 若真是他……” “如何?” 含枢纽看了灵威仰一眼,环视左右,淡淡道:“昆仑仙山可不是白玉京,在这里做事情总要顺手些吧。 到时候烦请道友将那和尚请来,总不能让他坐壁上观,徒收渔人之利。” 两人正说着,含枢纽忽然轻“咦”了一声,广袖一拂,大殿中祥云退散,身前不远处忽然浮现出一处场景,仔细一看,正是下界楼兰地宫。 就算一只蚂蚁可以隐藏了气息,能够暂时不被天上翱翔的雄鹰注意,但若雄鹰起了心思,又哪里能逃得了犀利的鹰眼。 “我道当初为何以他二人的神通,竟会让域外邪魔走脱了一支,原来也是他的伏笔。 这确实像他的手腕,难道说,数万年前他就料到了今日之事?” 灵威仰上前两步,仔细瞧着地宫中正发出红芒的血团,咬牙道:“只区区数日,就已迈入形神合一的第二重阳神境界,连肉身都修成了坐忘境。 如今时间紧迫,仓促间布局已然来不及,痕迹太多难免累及自身。 没错了,没错了,且不说功法,便是这等修行速度,天上地下,除了他又有何人!” “嗯。” 含枢纽点点头,抬手一挥,光影消失不见,大殿中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露出水面的礁石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水面下的冰山。 如今既已发现他踪迹,好生留意些就好,切莫中了暗渡陈仓之计,一切等他上来之后再说吧。” 第四百九十二章 楼兰地宫里,悬浮在半空中的那团烂肉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人形,通体被金光包裹,看不真切其中细节。 早有人傀宫女搬来座椅,伺候女献、灯儿、妮蒂亚和卡洛琳四人坐下。 女献沉默不语,目光幽深,只是瞧着不远处的幽深城门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卡洛琳见状,心中不由有些忐忑。 虽然她凭借着须臾镜,在时光长河中窥破了一丝天机,下定决心要顺天而为,但真到此时,却是将阖族性命尽付人手,如何能不紧张。 反倒是妮蒂亚看着沉着许多,这时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躺在一旁的青辰老祖师徒。 阴气乃是尸修根本所在,方才他们师徒二人对许宣一阵暴打,不敢留半点余地。 体内阴气便如开闸之水,倾泻而出,这时虽恢复了些精力,却有些损伤了根本,少不得要静养许久才能恢复元气。 灯儿记挂许宣安危,有些坐不安稳,正想起身,却被女献忽然伸手按住。 “等等!”女献道。 “怎么了?”灯儿有些不解。 女献眉头微皱,抬头望向天空,目光穿过地宫穹顶,越过层层虚空,落在极遥远的某处。 “在瀚海沙漠中,我曾听过一句话,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那五人发下大宏愿,凭此炼化祖巫神性,使人神分离,生灵各安六道,才成就如今地位,也算有些谋略、气运。 但若与帝君相比,终究还是浅薄了些,只是一时豪杰罢了!” 说完,女献微微侧身,对一旁妮蒂亚和卡洛琳道:“既然你们二人都与我师公有约,那此地之事我便不再插手。 只是奉劝你们一句,不要以为窥到护界大阵一角,布下这么个画虎不成的破阵,就真能蒙蔽天下人。” 卡洛琳看了看妮蒂亚,心中已经明白女献话中意思,忙道:“多谢上神赐教。” 女献点点头,又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快些准备好车马,将那些百姓都放出来,我们也好赶路。” 卡洛琳躬身一礼,正要离去,抬眼正瞥见躲在一旁的青辰老祖,心中忽地有些不忍。 虽说两人乃是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的,但数百年来,若非青辰老祖相助,她哪里能复活这么多族人,还修至阴神巅峰? 莲步稍止,卡洛琳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上神,这两人该如何处置?” 一听说到自己,青辰老祖忙拜倒在地,两股战战,口称饶命,全然没了往日一派掌门的风范。 “哼!” 女献冷哼一声,面色顿寒,喝道:“似这等行尸走肉留来何用,不过平白惹人生厌罢了。” “上神饶命,小畜愿为上神牵马执凳,再不敢有丝毫亵渎。” 女献冷冷瞥了青辰老祖一眼,眼神中满是厌恶之色。 天下尸修大多都是修习巫族功法之辈,只是碍于血脉所限,这才剑走偏锋,另辟蹊径。 在女献看来,巫族可恶,域外邪魔亦可恶,而这些身而为人,却把自己弄得人不人,巫不巫的修士,则更加可恶。 思念至此,一朵黑焰已经在右手指尖跳跃。 只要那根好看的中指轻轻一弹,别说青辰老祖在这末法之地被禁锢了一身法力,便是浑身道行尽复,再渡过一次天劫,顷刻间也要被烧得魂飞魄散,形销魄亡。 “上神且慢。”卡洛琳盈盈上前,屈膝一礼。 “嗯?”女献见她似乎是要求情,不由有些不悦。 今日她饶过卡洛琳和妮蒂亚,已经是在顾及帝俊布局,现在见卡洛琳还贪心不足,原本按下的杀意不由又升腾起来。 “上神息怒,且容我一言。” 卡洛琳忙道:“上神如今刚刚脱困,正是用人之际,不妨给他师徒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女献嗤笑道:“我如今道行虽然大不如前,又被天地法则压制,但对至炎阳火的控制却更胜往昔,就他们这点微末道行,留来何用?” 卡洛琳道:“上神功参造化,自不必说,但许公子在世间却还有许多牵挂,若能让他二人好生看护,也能让许公子少些顾忌。” 女献心中一动,目光落在面前这个楼兰国主身上,淡淡道:“都说域外邪魔有三宝,如意、须臾、神石宝,你能说出‘许公子’三字,莫非是靠那面镜子看到了些什么?” 卡洛琳道:“天机瞬息万变,时间长河也是浪花滚滚,哪里能看得真切,不过是想着未雨绸缪罢了。” 女献想了想,终于点头道:“既如此也好。” 片刻后,车马已经准备停当,竟都是些不许畜力便能驱使的机械之物,大大小小共有数十辆。 青灰色的车厢,左右各有一扇窗户,透过青布窗帘,隐隐能看到里面坐满了依旧神色麻木的百姓。 这时,许宣浑身金光已经收敛,只是依旧双目紧闭,不曾醒来。 按女献的说法,楼兰地宫乃是末法之地,半点法力、灵气也无,许宣在这里突破形神相合的阳神第二重境界,反倒更加纯粹。 这时尚未醒来,只是因为坐忘境与阳神境界一同突破,肉身还需要一个适应过程罢了。 红西月伺候着许宣穿好衣裳,小心将他安置在一个车厢中,便跪坐在旁,仔细看护着。 此番他们师徒二人本想寻些奇遇,好渡过即将到来的天劫,想不到却遇到正主,能够逃得性命已属侥幸,哪里还敢动半点歪心思。 妮蒂亚和卡洛琳亲自将众人送到地宫出口,这才折返回来。 路上,妮蒂亚看着地宫中往来百姓,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都是你用须臾镜复活出来的?”妮蒂亚问。 卡洛琳点点头:“我法力低微,用了数百年时光,才做到如今这种地步。 当初冒着灭族的危险扎根于此,为的就是今日,好在总算一番辛苦没有白费。” 妮蒂亚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说道:“那许宣就真这般重要?” 见卡洛琳颔首,妮蒂亚奇道:“当初我也曾用三生莲台探查过他的根脚,只看到奔驰不休的金属盒子,横跨天堑的钢铁大桥,伸手可摘星辰的高楼…… 那场景不似如今任何一个地方,看起来倒有些像当初的云梦泽。 当时还以为他是我们族人转世,心中还有些奇怪,后来至高神石被他吞了一半,这才存了结个善缘的心思。 你到底用须臾镜看到了什么,竟然舍得下这么大得本钱。 要不是今日我寻太古石碟至此,还一直以为你们都是些眼高手低之辈,如今看来,却是我误会你们了。” 卡洛琳闻言,长叹一声:“诸行无常,就算有须臾镜,又哪里看得这般清楚,不过是一场豪赌罢了。” 说完,伸手在袖中一摸,取出一个圆形石碟递了过去,接着道:“这是你要的东西。” 妮蒂亚双眼一亮,忙把石碟抓在手中,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还差多少?”卡洛琳问。 “加上这块,最大的三块都已经到手了,其余的碎片也找到了一些,不过要想集齐,还要再花些功夫。” “慢慢来吧,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用急于这一时了,为今之计,最要紧的还是先带他们离开这里。” 说着,卡洛琳整理衣衫,双手拇指高高翘起,双臂交叉,郑重朝妮蒂亚行了一礼。 “卡洛琳恭迎殿下归来!” 第四百九十三章 入瓜州,夜泊见白衣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 一路烟尘,风声呜咽。 精铁锻成的车轮碾过黄沙、乱石,迅速将残垣断壁的楼兰古城抛在殷红的残阳里。 十方云界阵中一番经历说来话长,其实也只过去了一昼夜功夫而已。 众人昨夜子时入城,如今不过酉初时分,就已经浩浩荡荡踏上了归途。 灯儿招呼苏酥和姬弘毅上车,先带他们见过女献,才把地宫中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听得两人都是目瞪口呆。 姬弘毅挑起青布窗帘,探头瞧了瞧身后绵延百米的车队,先自感叹了一番,才低声道:“前辈既有神通,怎不除了地宫中一干邪魔。” 说罢,看了一眼低眉顺眼藏在车厢角落的青辰老祖,以及正盘膝坐在许宣跟前的红西月。 恨恨道:“这两人也是外道邪修,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鲜血,留之何用?若非他们,这些百姓何至于吃这些苦头。 离魂丹水入腹,即便事后服下解药,也少不得大病一场,何其无辜!” 众人所在的车厢很是宽敞,座椅床榻一应俱全,地板上还铺着光泽平滑的地毯。 车厢左右各镶嵌了四颗夜明珠,将厢壁上精美的花纹照得纤毫毕现。 车顶是一片墨蓝的星空,不知以什么手段装饰了许多星辰,乍一看,竟像自夜空中截下的一角。 “师兄……” 苏酥看他失言,忙小心扯了扯他袖子,偷眼瞧了瞧一旁女献。 见她只是闭目打坐,并没有露出不悦之色,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经过此番磨难,两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否则苏酥也不会为姬弘毅求丹。 姬弘毅被她一提醒,这才醒悟过来,思及传说中旱魃的凶名,不由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忙住口不言。 青辰老祖犹豫片刻,开口道:“要解离魂丹毒不难,事后再给他们服一些内壮的丹药,就能少受些罪。 只是……这些百姓都是西夏兵士送来的,要想妥善处理,却有些困难。 他们有的是大宋兵将,也有西夏死囚,金、辽流民,总不能全拉回西夏,否则,姬公子这番善心怕是要付之东流了。” 姬弘毅心知他所言不假,这些百姓沦落至此,身无长物,居无定所,倘若就这么丢下不管,下场可想而知。 苏酥环视左右,见众人都不说话,便道:“这好办,解铃还需系铃人,人是谁掳来的,自然由谁安置。” 青辰老祖闻言,微微一笑,点头道:“苏姑娘说得是,因果祸福惟人自召,这点担当,老夫还是有的。” 见他接过话头,姬弘毅与苏酥便不再说话,一时间,车厢里再度安静下来。 车辆行进速度极快,不过次日晌午时分,就已经驶出戈壁沙漠,再度抵达瓜州城外。 三十余辆大车声势浩荡,早被城墙上的西夏士兵瞧见踪迹,不多时,就有一骑小校纵马过来探查情况。 那名小校曾远远见过青辰老祖师徒,知道两人都是西夏一品堂那些仙师座上贵宾,当即不敢怠慢,忙将众人迎入城中。 瓜州城地处边陲,是座实实在在的军镇,小城不大,只有一处名为夜泊的客栈。 倘若只有许宣几人自好安排,但车队里还有千余百姓,这么多人无论食宿,都不是这小小一间客栈能解决的。 女献想了想,转头对青辰老祖道:“给你一个时辰将这些百姓安置好,先帮他们解了丹毒,无论去留,都要安排妥当。 你遂了他们心意,我便遂了你的心意,我的意思你明白?” 青辰老祖闻言,面色一喜,忙道:“小畜明白,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说罢,先嘱咐红西月好生招呼几人,不可怠慢,便急匆匆走了。 “献,你就不怕他跑了?” 看着青辰老祖远去的身影,灯儿有些担心的说道。 女献伸手指了指湛蓝的天空,笑道:“师父,这人第二次天劫就在眼前,以他的道行,要想凭一己之力渡过此劫,那是千难万难。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怎么做的。” “你要帮他渡劫?” 灯儿有些诧异:“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女献解释道:“师公要做的事,可谓举世皆敌,这人虽然行为卑劣,一身道行倒还算过得去。 若能再渡过一次天劫,人世间便罕有敌手,有他从旁护佑,师公就能少些顾忌,做事也不用束手束脚,瞻前顾后了。” 听她这么说,灯儿也想起当初许娇容被胡六郎加害之事,那次要不是有回元丹,还不知会怎样。 只是,心中虽然已经赞同女献做法,却依旧还是有些不情愿。 “哼,那真是便宜他了。” 女献笑了笑不再说话,她做事素来只问结果,从不拘泥。 否则,当年就不会为了破掉风伯、雨师法术,燃尽仙根道骨。 也不会在自封十方云界阵时,为使道心澄明,炼化真火,毅然斩去魔性,任其在阵中成为如同护法般的存在。 夜泊客栈不算大,打扫得却很整洁,或许是因为瓜州城只有这一家客栈的原因,生意倒也过得去。 看着街面上的古怪车队缓缓离去,只余下一辆车停在门口,守在门口的掌柜和小二对视一眼,都是一阵肉痛。 这可都是钱呐! 一旁红西月察言观色,不等女献开口,自去一旁吩咐掌柜的准备沐浴香汤,上等客房。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几人便在大堂中要了一席酒菜,几壶好酒,只等青辰老祖回来。 四人正聊着,就听客栈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西月,想不到你们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若不是听守城军士议论,我竟不知道。” 话音未落,就看李元化满面春风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个身着长衫,肩披鹤氅的白衣公子。 红西月面色微变,恐他冲撞女献连累自己,又不好将实情说出来,只能起身拱手道: “你不是回一品堂了吗,怎么会来这里,今日我这里有贵客,抽身不得,等回师门后,我再登门拜访李师兄。” 李元化见她竟肯叫自己“师兄”,心中不由高兴,脸上笑意更甚。 往日或许他还有借红西月攀附青辰老祖的心思,但现在…… 哪里还需要这般麻烦。 “也合该自己走运,竟会碰到这等神仙人物。 听他口气,竟似连巫支祁那只水猴子都不放在眼中,有他做自己靠山,大道可期,大道可期啊!” 李元化心中这般想着,再看红西月时,就觉得好像也不似往日那般绝色了。 “西月客气了,哪里用得着回师门,你我能在此相遇,那就是缘分。” 说着,便从一旁拖过一张椅子,安置在姬弘毅身旁。 又拂袖擦了擦,才躬身对身后白衣公子笑了笑:“公子请上座。” 红西月眉头皱了皱,小心瞥了一眼女献,见她面色如常,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问道:“李师兄,这位是?” 李元化昂首道:“这位公子来历不凡,如今已是我们一品堂的大供奉,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给公子寻处修行洞府。 西月能见到公子就是机缘,倘若公子肯出手,莫说成就飞僵,就算是老祖眼前的天劫,也当不得什么,弹指可灭也!” 第四百九十四章 初时众人安坐堂中,一番辞让后,还是让许宣坐了上首,左右依次是女献、灯儿、苏酥和红西月四人,姬弘毅则一人坐在许宣对面。 如今李元化不请自来,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不由让众人心中都有些腻味。 只是看许宣和女献并未露出不满之色,那名白衣公子又确实气度不凡,不似凡俗,众人这才按下心中不悦,但要搭话却是不能了。 一时场中气氛不由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呵呵,呵呵!” 李元化见状干笑两声,挥手招过小二,指了指桌上酒菜,斥道:“你这狗才好不晓事,怎么用这些腌臜东西招待我家师妹,莫不是不想在这瓜州城里干了!” 说罢,“啪”地一声,就将一枚令牌拍在桌面上。 瓜州城地处边陲,又是军镇,能在这里开店的与西夏军多少也有些关系。 若是平日,看到李元化这等来店里耍横的人物,说不得小二也要冷嘲热讽几句,但等他看清令牌上“一品堂”三个鎏金大字,心中不由便是一颤,忙收起心中不快,谄笑答应一声,便一溜小跑,自去找掌柜的去了。 许宣和瞥了李元化一眼,心不由有些惊诧,说起来如今他已经与王不易一样都是太一宫一等道士,假假也是正五品的祠禄官,却从未如他这般张扬跋扈。 姬弘毅见状,压低声音道:“一品堂与太一宫不同,自景灵宫、万寿观覆灭后,我们只是扶龙庭借龙脉之力修行,他们却是当年西夏立国之本,时至今日,依旧地位超然,一些声名事迹即便寻常贩夫走卒也能说上几件。” 许宣恍然,这就如完颜谷截一般,将自己一身道行尽数与金国国运系在一起,两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完颜谷截身死,金国国运必然大损,纵使君贤臣明,文武用命,至多也不过续命六七十年罢了。 与寻常百姓不同,即便一个结成金丹的修士,都能坐享三百年寿数,更别说出神入化之辈了。 自周朝以降,一代王朝至多不过三百年,试问哪个修士愿意将大道前程尽数系在人道王朝之上? 1227年,蒙古灭夏,到时候一品堂这些修士只怕都要被拖累了…… 如今看来,与泰山、玄音、灵霄、六壬、乾元这些传承千年的大派相比,一品堂还真如同暴发户一般,纵使一时风光无两,到底仙路难求。 许宣正思量间,小二已经端着各色菜肴,美酒果蔬流水般送了上来。 掌柜的在一旁笑道:“大人见谅,方才确实不知几位客官竟是大人亲眷,多有怠慢。小店僻陋,比不得那些州府大城,只恐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贵人多多包涵!” 见李元化瞧了瞧桌上菜肴、瓜果,又闻了闻壶中美酒,这才微微颔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掌柜生恐自己多话惹得这些贵人心烦,忙拱拱手退到一旁,小心伺候着。 “公子,这‘白将军’乃是瓜州特产,与中原美酒滋味迥异,入口清香,回味绵延,颇有几分滋味。” 说着,李元化拎起酒壶,先给白衣公子面前的白瓷杯满上,才给红西月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笑道:“红师妹,我们同敬公子一杯如何?” 言罢,又对朝许宣拱拱手道:“几日不见,许道友看起来却是有些轻减了。” 说着,才对姬弘毅道:“这位道友说得没错,一品堂既然以‘一品’自居,自然要行超品之事,似那些畏首畏尾,藏头露脚之辈,哪有我们一品堂逍遥快活,声名远播?” 许宣与姬弘毅对视一眼,自然知道他话中所的“畏首畏尾”是谁,心中都有些不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而一边红西月低头看着桌上面前白瓷杯里果绿色的“白将军”,已经没了方才的忐忑,她生来聪明,自楼兰地宫之事后就猜到了女献身份,若真能抱稳了这条大腿,那才是真正的大道可期。如今李元化既然送上门来,岂不正是自己摆正位置,表明立场的大好时机? 想到这,红西月不由盈盈一笑,左手拂袖,伸出两根如搪瓷般的手指端起酒杯,先朝白衣公子微微颔首示意,才对李元化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玉碗汾酒琥珀光,白酒要用犀角饮,高粱古酒青铜装。 李师兄,‘白将军’虽好,但用这白瓷杯饮来,还是差了些滋味啊。” 李元化见红西月一改往日冷言冷语模样,也是大喜,忙点头道: “师妹说得极是,这酒虽是白葡萄酿制,不似寻常葡萄酒那般色泽殷红诱人,但也要用夜光杯盛了才应景。” 说罢,朝一旁掌柜呵道:“还在哪里瞧什么,赶快却找几只上好的夜光杯来,莫要搅扰了我师妹酒兴。” 掌柜的闻言暗自叫苦,夜光杯乃是用墨玉、碧玉或者黄玉雕琢而成,壁薄如纸,价值不菲,他这小小客栈哪里用得起这等器皿? 想要开口解释,又恐恶了面前这位一品堂的仙师,无奈之下,只能点头称是。 正在这时,红西月抬手道:“好了,师兄也不必为难他了,便是真让他去寻,只怕也凑不成套。” 从李师兄到师兄,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听在李元化耳中却感觉亲近了许多,忙道:“师妹说得及是!” 说着就见红西月抬手往袖中一掏,摸出个尺余长的金角包边漆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了八只碧绿似翠的酒杯和一个长颈酒壶。 “这是我前些日子得的一套酒器,也算恰逢其会,八只酒杯刚好一人一只,我就借师兄美酒,先敬公子一杯了,只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红西月起身使了个法术,弹指间凝汽成水,将八只夜光杯一一洗过,再依次放在众人面前,双手持杯对坐在许宣身旁的白衣公子道。 自从进了夜泊客栈,那名漂亮得有些不像话的白衣公子便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饶有兴趣的看着女献。 如今红西月既然存了要表忠心的意思,自然要替许宣他们摸一摸这人的底细。 见红西月发问,白衣公子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并不说话。 李元化见状,看了白衣公子一眼,见他并无驳斥之意,才解释道:“师妹不知,白公子乃是昆仑山上修行的有道真仙。 那日与师妹辞别后,为兄前往玉虚峰采药,亲眼看到公子弹指间就将漫天雷霆收入袖中。 霎时间乌云尽收,云销雨霁,只余漫天青色霞光汇拢在两件宝物身上,让人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噢?”红西月闻言面色不由一变。 虽说结丹、凝婴、化神、飞升,甚至一些灵丹、法宝炼成时都有雷劫降临,但即便是威力最小的结丹雷劫,也不是修行之人能够轻松应对的,更遑论是将雷劫收入袖中了。 以红西月的眼光看来,这位白公子一袭白衣,容貌俊秀,虽然不见半点灵光外泄,看不出修为深浅,就如一个普通富家公子一般,但却隐隐有股出尘飘逸的气息。 红西月心中一动,疑惑道:“昆仑山玉虚峰?我也曾去过哪里,却不曾见过阁下。” 李元化“哈哈”一笑:“昆仑山绵延数千里,乃是万山之祖、龙脉之源,纵使师妹修为不凡,又哪里能事事知晓。 再说,公子既是不世出的隐世真仙,自然要有缘才能得见,否则,即便踏破铁鞋也不过缘木求鱼罢了。” 红西月点点头,态度不自觉恭敬了几分:“那当真是师兄的缘法了,有白公子坐镇,一品堂必然能稳压太一宫一头了。” 李元化闻言心情大好,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白公子,请!”红西月扬起白皙的脖颈,将杯中“白将军”一饮而尽。 “白公子?” 片刻后,见白衣公子依旧端坐不动,甚至看也不看桌上夜光杯一眼,红西月面上不由有些挂不住。 低声唤了一声,白衣公子仍旧安坐如山。 李元化讪讪一笑,举杯道:“师妹请坐,许是公子正在神游,前辈高人不能以常理度之,这杯酒我代公子饮了吧……” 话音未落,只见白公子两片薄唇轻启,开口吐出四个字:“太阳真火?” “嗯?” 李元化不解,还要再问,坐在许宣左侧的女献忽然摇头道:“能看出太阳真火,还算你有些见识,想不到如今世间还有你这等无垢真仙,当真是后生可畏!” “不对!” 白公子眉头一蹙,双眼中放出两道精光:“不是太阳真火,难道……是至炎阳火?” 说到这里,白公子面色微微一变,盯着女献的目光不由又郑重了几分。 “传闻至炎阳火胎脱于太阳真火,霸道非常,易放难收,需以仙根道骨为基才能炼成。 你周身火气如此精纯,若非身怀水属至宝,又有他以奇法助你压制火气,只怕方圆千里已经成了一片绝地,你到底是谁,从何而来?” “想不到倒是个识货的。” 女献微微一笑,抬手指着客栈大门道:“念你修行不易,这时离开还能饶了你搅扰酒宴之罪。” “大胆!” 李元化闻言大怒,虽然他也听出女献来头不小,但仗着白公子在身旁心中胆气便比往日壮了几分。 当即抬手在桌案上一拍,起身喝道:“这里是西夏,哪里容得你如此冒犯我们一品堂大供奉!” 第四百九十五章 白曰天,红花换白藕 这声吼来得有些突兀,许宣等人没什么,倒是把一旁的客栈掌柜和客栈中的其他客人吓了一个哆嗦,就连白公子也有些不愉地皱了皱眉头。 如今他虽然自斩了九成修为,又舍了往日两千年辛苦熬炼的原身仙躯,但昔日灵觉和眼界却都还在。 方才他一直沉默不语,正是在仔细观察身旁坐着的那个青衣女子,一番琢磨,还真让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那个年轻人倒也有些门道,以他那点微末道行竟然能压制住至炎阳火气息,想必应当是用了某种法宝,还真也不能小觑了这些下界贱民, 至炎阳火,至炎阳火……” 白公子心中念叨着,忽地瞳孔一缩,想到一个早已被人遗忘的传说。 李元化见刚捡到的大腿有些不喜,还以为自己马匹拍到了点子上,胆气顿时再壮三分。 “说的就是你,看什么看,一品堂办事,闲杂人等还不赶紧闪开。” 来夜泊客栈住宿的多是常年走南闯北的行商,多少也听过些西夏一品堂的名头,被他呵斥的壮汉本想上前硬气一番,也被身旁同伴扯着衣袖拉着上了二楼。 李元化见状,面有得色,还要再说,就见女献忽然转头,貌似随意的瞥了自己一眼。 “聒噪!” 只一眼,李元化忽觉周边场景一变,入眼处尽是漫天火海,原本的酒菜美食、客栈街道早已不知去了哪里,炙热的火苗舔舐着他的衣裳,不过眨眼功夫,一身长袍就已经被烧成灰灰,暴露在外面的肌肤也被烤出一个个豆大的水泡。 李元化实力不弱,已是半只脚迈入练神返虚境界的高手,寻常时即便赴汤蹈火也并非难事,现在却惊诧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捏动避火诀,竟没有半点作用,那些火好是从自己心底燃起来一般,除了浑身肌肤,连胸中五脏六腑都是一阵剧痛。 “障眼法,对,一定是障眼法!世间哪里有这等手段!” “师父,这人好有趣,怎么像个被火燎了屁股的猴子。” 一旁灯儿见李元化忽然满脸尽是惊恐之色,不住在大厅中上蹿下跳,口中“伊利哇啦”直叫唤,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许宣看了看女献,笑道:“或许他本来就是只猴子也不一定。”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啊!” 片刻功夫后,李元化已经没了上蹿下跳的劲,只能强忍心中惶恐,跌坐在地竭力运用法力压制体内燥热。 “好了,给我一个面子吧,他对我尚有些作用!” 女献瞧了瞧许宣,见他微微点头,这才伸出两根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哆哆” 两声清脆的声音传入李元化耳中,顿时,无边火海瞬间化为虚无,客栈依然还是那个客栈,连桌上的果蔬都没有半分被火灼烧的样子,一身衣裳也如往日一样簇新、华丽。 “嘶!” 一阵灼热的疼痛袭来,李元化有些茫然地抬手看了看已经被烤得焦黑的双手,不少地方已经露出白森森关节。 “所谓不知者不罪,姑娘何必这么大火气。” 白公子说着,屈指一弹,一道白光落在李元化身上,那些烧焦的皮肉竟一点点重新长了回来。 女献眉梢一挑,略微有些诧异:“万物母气?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等宝贝。” 白公子笑了笑,拱手道:“在下白昊,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姑娘……” 女献侧身看了看一旁一言不发的许宣,笑道:“你叫我许玄牝好了。” “玄牝……” 白昊念叨几句,说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微妙化生,为天地根,众妙之门,许姑娘这名字倒是直指长生大道。” 女献闻言沉默不语,往事已矣,如今世间还有谁记得当年的九天玄母天尊玄牝氏? 见女献不说话,白昊也没了留下吃饭的心思,起身指了指李元化,说道:“今日之事算我欠姑娘一个人情,以后有缘再会吧!” “公子!” 李元化见自己大腿似乎要走,心中不由有些不甘,刚才那一番苦头难道就白吃了? 话刚出口,心中不由一颤,能修行到他这番境界也不是蠢人,看大腿这副做派,显然是有些忌惮那个叫许玄牝的青衣女子,再这般纠缠下去,惹恼了那个煞星不说,说不定还会恶了自己以后的靠山。 “罢罢罢,今日暂且发你们一马,等过些日子探听清楚底细再来找回场子。” 正想着,忽见女献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吓得李元化忙又往后退了几步,再不敢说话。 “倒是个记吃又记打的家伙。” 女献轻笑一声,指着桌上的酒菜道:“这些可是你要的,就这么走了,莫非要我们给你会帐?” “不敢,不敢。” 李元化连连摆手,忙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也不管诚惶诚恐的掌柜,直接将银锭一把塞到他手里,这才小心擦了擦额头汗水,退回白昊身后。 白昊抬脚正要离开,身后却又传来一个声音。 “等等。” “姑娘还有何赐教?” 见她依旧不依不饶,白昊心中有些不喜,若不是忌惮那个传说哪里会这般好脾气。 “看你也是个识货的,应当知道至炎阳火的厉害,如今我要炼一件法宝,正好要用到五行精华,你的万物母气乃是先天土属精华,我用一朵至炎阳火与你交换如何?” 白昊闻言微感诧异,没想到女献竟会提出这个要求,想了想开口道:“万物母气世间难觅,乃是混沌中孕育的先天之物,你那火虽然厉害,却是后天修成,如何能够比得? 况且,杀伐之术万千,姑娘也知以我的神通修为并不差这一朵至炎阳火。” “那就是不换了?” “若是旁人,自然不换,不过既然姑娘想要,在下也愿意结下这份善缘。” 说罢便从袖中取出一柄紫色如意,伸手一捻,一缕白气就从如意上流出化作一朵巴掌大小的灵芝。 把玩着手上灵芝,白昊得意道:“这朵灵芝虽不是母气本源,但用来祭炼法宝想必也够用了,就送予许姑娘吧。” 女献接过灵芝,右手五指间忽然火气涌动,也自结成一朵血红莲花。 “这么多年,我可没有欠人人情的习惯。” 白昊见状,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如此也好,佳人所赠在下自然会好生保存。”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许宣总觉得有些不快。 自从白昊走进客栈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这人面目可憎,打心底生出一股厌恶之情。 如今他阳神已经修到第二重境界,不需卜算冥冥中也能感应到一些吉凶祸福,想了想便想让灯儿推衍一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女献却道:“师公不可,这人道行不浅,若暗中推衍让他心中生出感应反倒不美。” 许宣想了想便道:“方才你说无垢真仙,他真是临凡仙人?” 女献道:“我在十方云界阵中封印了许多年,只是从那些偶尔误入法阵的人口中知道些世事变迁,对如今昆仑仙山了解不多。 他是不是仙人我不知道,但看他气息,断然不是凡间修士。 万物母气是混沌中孕育的先天至宝,乃土属本源之物,曾与息壤齐名,即便在洪荒时也极为罕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既然能怀揣这等重宝招摇过市,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 至于无垢真仙,说是一种境界,倒不如说是一种体质。 传闻自五帝划分仙凡后,飞升修士若能涉弱水、过炎火之山不死,可于板桐以仙山灵气另塑仙身。 与凡人肉体凡胎不同,重塑后的仙身琉璃无垢,天生就与大道亲近,世间一切污秽之物都不能近身半点,修行起来有事半功倍之效。” “听起来倒是很厉害啊!”许宣喃喃道:“只是他若不是仙人,又怎么会有无垢仙身?” 女献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这等人还是少招惹为妙,如今弟子至炎阳火尚不能操控由心,若非有师公帮忙,也不敢走出十方云界阵。 他有万物母气护身,若真斗将起来,只恐压制不住体内火气,伤了无辜百姓。” 许宣点点头,这情形他来之前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至炎阳火如此刚猛,纵使有壬癸玄精旗、素色云界旗压制,仅余的一丝气息也耗尽了他体内全部法力。 “权当是一种修行吧,只是那个白曰天让人看得有些莫名烦躁。” 说话间,青辰老祖已经将一干百姓安顿完毕返回客栈,众人用过酒菜,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次日清晨,青辰老祖师徒自回昆仑派安顿徒子徒孙去了,等一切安排妥当,再来钱塘县听命。 若依青辰老祖的意思,那些不成器的弟子有什么用,哪里比得上求得女献帮助自己渡劫? 但在许宣看来,万事都要有章法,少了规矩就不成方圆,邪道修士也是这样,没有青辰老祖约束,那些弟子说不得就要生事,凭白多出许多麻烦。 一路上,许宣归心似箭,只想早日回到钱塘,索性弃了马车,让女献带着一行人径直向南飞去。 第四百九十六章 返钱塘,生死岂由命 云端上,三丈莲台在云层上穿行,留下一道淡红得残影,凌厉的罡风吹得花瓣左右摇曳。 大凡结成金丹的修士,都会些腾云飞举之术,只是速度有快有慢,法门有高有低罢了。 当初关子阳送给许宣的踏云靴,就能让金丹未成的修士穿上此靴日行八百里。 等到在峡州遇上化名折素素的白素贞,许宣才知道相比真正的飞举之术,踏云靴的速度确实不够看。 如今坐在莲台中,许宣感觉又有不同。 从瓜州城到钱塘县,足有五六千里之遥远,纵使以白素贞的飞行速度,怕也要一昼夜功夫。 但女献御使莲台,带着四人一同遨游云端,不过四五个时辰就隐约看到了远处蜿蜒的钱塘江轮廓。 相较之下,高低立判。 “朝游北海暮苍梧,这才是仙家做派啊!” 许宣心中感叹,以他如今的修为,若是阳神出游,也能做到朝发夕至,但还是有些经受不住九天罡风的吹拂,若是以肉身飞举,速度则就要慢许多了。 “修行到了至深境界,还真不好说与科技相比孰高孰低,两者区别只不过一个是普世之道,一个是伟力归与己身罢了。” 莲台内部空间极大,单单白玉似的花托就有六七十平米,上下共有两层,仿佛一个小阁楼一般。 “坐着莲台赶路到底比御剑飞行舒服许多,虽说少了些恣意潇洒的味道,却能剩下许多时间用来做别的事情。” 许宣笑着说,随即指了指不远处道:“就在城外落下吧,莫要惊扰了城中百姓。” 女献点点头,挥手使了个障眼法,便控制着莲台朝城外道旁一处空地降落。 口中道:“修行之人也有不少贪图享乐的,洪荒时就有许多修士寻找坐骑,炼制銮舆。 弟子在十方云界阵中,手中只有至炎阳火和素色云界旗,故而如今五色莲台只有火、金两行,并未真正炼成。 现在有了师公的壬癸玄精旗,又得了一缕万物母气,就只差先天木属之物了。 等到五行俱全时,弟子再好生炼制一番,莲台中便能自成一方小天地,不会像现在这般逼窄了。” 一旁的姬弘毅听了,不由有些瞠目结舌。 如果这还叫逼窄的话,那寻常御剑飞行该怎么说…… 玄音派乃是当世五大派之一,底蕴深厚,姬弘毅自小在门中修行,也只见过掌教真人有一副传承千年的车驾。 虽然也能载人飞举,于九天罡风层中借罡风、雷霆之力洗炼法宝,但却只能容纳六七人而已,再多就显得拥挤了,哪里比得上如今脚下莲台这般宽敞,更别说自成一方小天地了。 这哪里是什么飞行法宝,分明就是一个可以随意移动的洞天至宝啊! 姬弘毅不由看了看身旁苏酥,见她仍旧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道:“如今已经探听到石碟下落,虽然未曾全功,总算对几位提举也有了交代,师妹是打算在钱塘县盘桓几日,还是与我一道回宫复命?” 苏酥一双美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道:“还是和师兄一道回去吧,石碟乃是宫中至宝,既然知道了下落,总要早些告知诸位提举才是。” 许宣闻言,便道:“都已经到钱塘县了,两位哪有不去坐坐的道理,石碟之事也不必急于一时,你们一路也吃了不少苦头,还是先休息几日再启程吧。” 姬弘毅与许宣交情不深,便将目光看向苏酥,征询她的意思。 苏酥犹豫一番,依旧道:“多谢汉文好意,钱塘县我熟得很,等以后有机会再来登门拜访吧。 你离家这些多日,家中妻儿肯定思念得紧,也有许多事情要办,我们有怎好再去叨扰,就此拜别吧。” 许宣见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多劝,想了想又从怀中摸出一瓶补益元气的丹药送给苏酥,让她自己回去好生调养,莫要留下病根,这才告辞离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苏酥神色显得有些复杂。 青莲别院时只是惊艳于对方诗词才学,等到了临安才知道知道许宣竟也是同道中人,一身修行天赋竟比素有天才之名的姬弘毅还高出许多。 及至武陵蛮历练、归化海偶遇,苏酥才渐渐发觉,自己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师妹在想什么?”姬弘毅忽然道。 苏酥摇摇头,低头看了看许宣塞给自己的白玉瓶,开口道:“没什么,只是有时觉得人的命运真的奇妙,原先还以为他不过是有些才学的书生,哪里知道和他相比或许我才是那个凡人。” 一路行来,姬弘毅也瞧出些端倪,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啊! 想了想,便道:“我曾听师门长辈说过,有些修行前辈大能渡劫不成也会转世重修,或许他也是哪尊大能转世吧。 似他这般人物,自然不是我们能比拟的,否则以女献前辈只能,又怎会称呼他为师公?还有灯儿姑娘,虽然看不出有什么法力,只怕也不是等闲之辈。 师妹且不可妄自菲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守好自己的道便是,焉知世间又有多少人如师妹这般羡慕我们呢。” 苏酥闻言,心思稍定,小心将白玉瓶收入怀中。 说道:“师兄言之有理,说起来往日师兄于苏酥而言,也如云端星辰不可触摸呢。” 姬弘毅笑了笑:“我哪里是什么星辰,与许宣相比,不过米粒之光罢了。 走吧,钱塘距离临安不远,石碟之事牵涉广大,我们还要好好商议一下如何向诸位提举回禀此事。” 苏酥道:“在楼兰古城时我们曾亲眼看到那邪魔进入地宫,想必汉文应当更加清楚一些事情原委,只是一路上承他救命之恩,哪里好再开口向他询问究竟,苏酥以为,有些事情还是莫要说得太过明白为好,免得横生枝节。” 姬弘毅以为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说,只道:“师妹说得没错,楼兰古城之事就不必再多赘述了。” 另一边,许宣三人刚行至钱塘县城门口,就见许多百姓行色匆匆,手里捧着香烛纸钱等祭祀之物往钱塘江畔而去。 许宣看着奇怪,忙拉过一个百姓询问,才知道是去龙女祠祭祀钱塘江神的。 “奇怪,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又不是什么节庆,怎么那么多百姓去龙女祠。” 心念一动,便带着两人也往江畔龙女祠看个究竟。 刚到龙女祠前,就看到许多百姓伏地拜倒,哀嚎哭诉,原本灵气十足,神光充盈的祠堂正殿这时竟黑气沉沉,看不到半点瑞气祥霭。 “这是怎么了?” 许宣大惊,忙分开众人来到正殿,只见原本栩栩如生的龙女像这时竟然没了丝毫灵光,就如一尊寻常泥像一般立在祭台上,大殿中袅袅升起的香烛气息也自随风飘散,不再往金身上汇拢。 “难道是水府中出了什么变故?”许宣眉头紧皱,忙带着两人往钱塘县家中赶去。 刚到府前,就见门前原本高悬的红灯笼已经换成了白色,匾额两旁更挂起了长长的白练,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府中有人在不停哭泣。 此情此景,许宣哪里还顾得上敲门,当即用力一推,门后木栓应声而断。 “娘子,娘子,姐姐、姐夫,我回来了!” 说话间,许宣已经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内院门口,正好看到一身缟素的许娇容以袖拭面,抽泣着走了出来。 “姐姐,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许娇容一见许宣,当即哭得更加厉害,泪水如断线珠子一般不住往下掉。 “汉文,你可算回来了……” “姐姐,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许宣大急,左右看看,也不见白素贞、小青来,忙问:“姐姐,我家娘子呢,是不是去水府修行了?” “弟妹……弟妹她……” 许娇容强忍泪水,抽泣几声,指着院内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宣见状,也来不及介绍身旁女献身份,忙将许娇容交给她扶住,自己就往内院里冲去。 “汉文……” 许娇容伸手拦了拦,又哪里拦得住,只得把头埋在女献怀中,又继续哭了起来。 内院正堂中,斗大的一个“奠”字惊得许宣浑身一震。 正堂两侧白底黑字的挽联高悬,李公甫正守在供桌前给一盏长明灯添灯油,桌上摆满了菜肴果品。 “汉文,这……这,唉!” 看到许宣进来,李公甫一时也慌了手脚,长叹一声走到许宣身前,在他肩上拍了拍。 “灵堂!” 许宣惊诧地看着四周的布置,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一种猜测,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竟是真的,当即一把推开李公甫,绕到供桌后。 盯着漆黑的灵柩,许宣直愣愣站在原地,眼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娘子……” 许宣喊了一声,双手抚在灵柩上,缓缓将棺盖推开,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件素白的衣裙。 这是白素贞平日里最喜欢的一套装束。 “姐夫,这是怎么回事?” 李公甫上前道:“都说人死如灯灭,我们原本也准备早些让弟妹入土为安的,只是青姑娘坚持不让,非说要等你回来。 弟妹已经被她带到水府里去了,说是在那里才能让肉身不腐,气血不凝。 姐夫也知道弟妹不是凡人,汉文你也有些本事,但这生死有命,又怎能强求……” 第四百九十七章 听李公甫一席话,许宣只觉双眼一黑,脑海中一阵“嗡嗡”作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死了? 怎么可能会死了? 白素贞修行一千七百余年,乃是渡过化形天劫的大妖,虽说当初为了营救许娇容消耗了元婴本源,修为一度大跌。但之后修习《神魂修炼法》,已经将魂魄修到阴神境界,又日夜受钱塘江水源之力调养,一消一涨之间,一身道行已经较当初精进不少。 以她如今的道行,除非是炼神返虚的老怪物出手,否则怎可能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说……是五帝又出手了? 不对啊,前番白泽妖圣借周鸿之手,以天地反噬之力犁扫天下,换得二十年太平,如今才过去多久。 还是说遇到哪位热衷斩妖除魔的高人了? 应该也不会,虽然白素贞还是妖身却已经受了龙君敕封,乃是神道中有职司的正神,一身神光做不得假,真是有修行的高人一眼便知。 …… 不过片刻功夫,许宣心中念头已经转过千百遍,却始终想不到事情缘由。 “汉文,汉文!” 见许宣双眼发直,李公甫还以为他是大悲之下迷了心智,忙双手捏住他肩头用力晃了晃。 这时许娇容也从外院走了进来,一面用袖子拭着眼角泪水,一面道:“弟妹本就不是寻常人,那次我病入膏肓,还不是被你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些天姐姐就寻思,或许弟妹真的还有救也不一定,不然,青丫头何苦非要将她带到水府去? 汉文,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一定是有办法的吧!” “嗨,有什么办法!”李公甫嚷道:“你见过哪个郎中给死人把脉了?医术再高明,那也得还有一口气在,你是没看到弟妹脖颈上那道血痕……” “呸呸呸,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许娇容大怒,当即也不哭了,一把提起李公甫耳朵,直把他痛得连连叫唤。 听许娇容这么一说,许宣心头不由一亮。 他也是一时着急,竟忘了自己早非凡人,白素贞既然能从阴司带许仙还魂,那自己又如何不能如法炮制? 想必小青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坚持要把她带回水府的吧。 有水府灵气滋润,又有她们在一旁好生看护,使体内气血不凝、生机不散,说不定还真能起死回生。 只是,如今白素贞魂魄才成就了阴神,没有肉身寄存,必然不能在世间长存,若去了阴司过了奈何桥,饮过孟婆汤,便是救回来也没用了。 一念至此,许宣忙安抚了许娇容夫妻两句,便又匆匆带着女献、灯儿往水府而去。 钱塘水府,众水族个个面色肃然,一队队巡水夜叉手执钢叉来回穿梭,早已没有了往日仙府祥和的气派。 当年敖应被压钱塘江底,五百年不见天日,长江龙君却迟迟不肯敕封新任水神,直等到敖应脱身,才重新入主钱塘水府。 钱塘江毗邻东海,敖应被镇水底之时,常有东海龙族前来沿着江潮前来,一者攫取钱塘江水源之力,二者也是来见识见识临安城的红尘繁华。 钱塘水族少了敖应这尊龙君,自然直不起腰板,常常遇事只能忍气吞声。如今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谁曾想不过二十年光景,敖应竟在自家的水晶宫里被人给一刀斩了。 那些日子,钱塘水族个个人心惶惶,直到白素贞得了敕封,心思才算安稳了一些。 谁曾想,还没过多少日子,新任水神竟然又徒遭横祸。 “你说这事会不会是东海那些人干的?” 两个虾兵守在水府门面窃窃私语。 “我看八成是,那个八太子敖奇一直觊觎我钱塘江正神之为,前番却因白娘娘被禁足二十年,我看就是他起了祸心,这才使坏害了娘娘。” “我看也是,只可惜敖放龙君不在,否则哪里容得了他们嚣张。”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如今锦公主也在宫中,她都找不到真凶,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哎,你说我们钱塘江正神的位置是不是坐不得,否则怎么会接连出现这些破事。” “谁知道呢,城头变换大王旗,只希望上头早些再派位神君过来就好了。” “唉,要是青姑娘真能救活白娘娘那就太好了,虽说娘娘平日只是夜间才来水府,但有她在钱塘县百姓的香火都旺盛了不少。” “谁说不是呢,娘娘求的是仙道,平日只取水源之力修行,却将神道香火都分润给了我们,一日可抵过我以往两三日苦修呢。” 两人正说得起劲,忽觉脑后一凉,扭头一看,就见一个青衣的女子正双手环抱,俏脸微寒盯着他们。 “青……青姑娘!” 一看是这尊煞星,两个虾兵顿时浑身一颤,齐齐叫了一声。 若是以往,值守的时候划划水那也没什么,但这些日子因为白素贞的事情,这位姑奶奶的心情很是糟糕,常常寻些由头便是一顿责骂。 小青道行虽然不高,但与这些水族相比,也能将他们吃得死死的,加上她生性豪爽,又是白素贞的姐妹,这些水族对她也是又爱又敬。 “你们在这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小青指了指水府入口,喝道:“让你们不时去水府外巡一巡,莫不是都当作耳旁风了,今时不同往日,你们要敢偷奸耍滑,我便替姐姐好生收拾你们!” “不敢不敢,现在就去。” 两名虾兵忙道,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巡水的自有夜叉,干他们什么事。再说了,若真遇上有敌来犯,就他们这点道行,哪里还能跑会来送信? 看他们答应得爽快,小青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那日白素贞被白鹤童子所害,她也被斩了双翅,原以为定然凶多吉少,谁知那人却转头走了。 等到回转水府,她便想去阴司寻回白素贞魂魄,只可惜道行不够,还未看到奈何桥,就被阴司鬼差给叉了出来。 陈二道行虽高,本质却是陈抟一点真灵修成人身,魂魄难离肉身。 敖锦有心相助,也去寻了几次,但都无功而返,期间又和鬼差争斗了几回,若非身份特殊,早被押在阴司出不来了。 无奈之下,小青便只能听从沐天颜的建议,好生看护白素贞肉身,等他回来后再做打算。 “白鹤童子,哼!真和许官人写的《新白娘子传奇》里的一样讨厌,早晚有一天姑奶奶要把你的鹤毛全拔了,撒上花椒、盐巴烤着吃了,一口一个嘎嘣脆!” 想起白素贞和自己的遭遇,小青两只手攥紧拳头,恨恨说道。 正在这时,忽然水府结界一阵波动,就看三个身影穿过水幕走了进来。 “许官人!” 一见来人,小青登时大喜,随即便一头扎进许宣怀中,哭泣道:“你这人怎么去了那么久,你不知道,姐姐她,她……我们被那只臭鹤欺负得好惨!” 许宣伸手拍了拍小青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先去看看娘子再说。” 小青点点头,这才看到许宣背后跟着的女献,面色不由一寒,喝道:“好啊,我们在这里被人欺负,你却从外面带了个女人回来,要让姐姐知道,她还不得伤心死。” 许宣闻言,不由气结,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这些…… 第四百九十八章 见娘子,生死一线间 “青儿不要胡说,这位是许玄牝,一身修为早已出神入化,乃是不世出的高手。” 许宣想了想,既然女献有意隐瞒姓名,自己便遂了她的心愿。 无论是旱魃还是女献,在世人心中都属凶神一类,修行之人寿元悠长,其中不乏博古通今之人,虽说一个名字并不能代表什么,但许宣也不想招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就算那些人或许并不够许玄牝一顿烧烤。 小青一听许玄牝竟是出神入化的大能,当即双目便是一亮,就像让她赶紧帮忙去看看自己姐姐。 只见她上前福了一礼,双手顺势就要挽住她左臂…… “小心!” “啊,好烫!” 许宣话音未落,就听小青一声惊呼,再看时人已经退到几步开外,双腿一软就要坐倒在地。 许玄牝见状,也是一惊,至炎阳火虽然霸道,但在她和许宣的压制下外泄的些许气息已经温和了许多,再加上这时身处钱塘水府,周遭尽是水灵之气,应该不会轻易伤人啊。 一旁的许宣眼疾手快,身形一闪,已经上前一把将小青扶住。 仔细一看,只见小青俏脸通红,浑身滚烫,双眼已经有些迷离,再无往日古灵精怪的感觉。 “青儿,你这是怎么了!” 许宣大惊,忙一把握住小青手腕,一丝法力自寸关处探入,顷刻间就在她体内游走了一周。 “你怎么伤得这样重,竟连妖丹都隐隐有溃散的迹象!” 小青扶着许宣勉强站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竟以手掩面啜泣起来。 “姐姐……呜呜,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嚷着去看戏,说不定就不会碰上那只臭仙鹤了。 要不是为了救我,姐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我就是个累赘,一点用都没有!” “仙鹤?” 许宣面色一肃,只是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当初王不易分给他的回元丹又已经在楼兰古国时就已经用完。小青伤势颇重,他身上其余丹药只怕起不了太大作用,无奈之下只得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许玄牝。 壬癸玄精旗如今在她手中,神旗中的天一真水蕴藏无限生机,本就是妖族修行的圣物,用来治疗小青的伤势也算得上对症下药。 许玄牝猜到了许宣的意思,当即捏了一道指诀,就有三滴水珠从她袖口飞出。 “真水虽好,但以青姑娘如今的情形只怕炼化不得,恐有虚不受补之祸,我先炼制一番再给她服用。” 说罢,就看她竖起右手中指、食指,往左手手掌上一划,就有一滴似烈火般的鲜血从左手中指涌出。 血珠一出,整个水府中瞬间变得炎热起来,水晶宫里众水族哪里耐得住这等酷热,顿时纷纷躁动起来。 好在这情形不过三五息而已,那粒血珠便已经在许玄牝的操控下和三滴天一真水融合在一起,飞入小青口中。 真水刚入口,便化作磅礴的元气汇入小青紫府丹田之中,滋润着她周身百窍,原本满是裂纹、色泽暗淡的妖丹也重新凝固起来。 “好了,伤势算是稳住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许玄牝见状,开口道:“她应该是原本就受了及重的伤,偏偏又强撑着没有用心调养,刚才近我身被至炎阳火气息一激,这才一下内忧外患一齐爆发。 如今得了我一滴精血和天一真水,亏损的元气算是补上来了,只需好生静养些日子就能复原了。 只是……” 说到这里,许玄牝似是有些惋惜地看着了小青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刚刚许宣以法力探知小青体内情形,也发现了一些端倪,但他不是妖族,道行也远不如许玄牝,所以只隐约觉得小青体内有些不对,却没有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但绝不仅仅是亏损了元气那么简单。 这时见许玄牝如此说,眉头不由皱得更紧,追问道:“只是什么?” 许玄牝虽然不知道许宣和小青的关系,但也看得出交情匪浅,想了想,还是婉转的说道:“周天万物循环有道,若是肉身残缺,经脉便算不得完整,虽不会伤及性命、寿数,但要想修炼到至高境界,却是难上加难了。” 正闭目调息的小青一听这话,心中也不由一慌。 她生性要强,哪里忍得了有朝一日修为再无寸进,要是这样的话,自己还怎么去寻那仙鹤报仇?想着想着,两行清泪竟从眼角边流了出来。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这时水府中众人也都被外面的动静惊动,相继走了出来,沐天颜、燕赤霞、张玉堂等人跟在陈二后面,见是许宣回府,脸上不由都露出了笑容。 张玉堂见小青跌坐在地,美目流泪,心中不由大痛。 这些天,他常自责不已,恨自己道行低微,不能帮自家娘子抵御强敌,如今每日里除了修炼《浮荣真幻法》,便是用心祭炼自己祖传的那柄追星剑。 许宣朝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向他们介绍了许玄牝,随后才和张玉堂说明小青状况。 众人见礼后,许宣抓住许玄牝话语中的关键信息,追问道:“方才你说肉身残缺是什么意思,青儿如今看着除了伤势重一些,也并未有什么啊?” 许玄牝尚未开口,一旁陈二抢先道:“这事怪我,是我没能拖住那人,否则也不会让青姑娘被他折了双翼,白娘娘、白娘娘也不至于…… 只是我刚受天地反噬不久,一身修为尚未尽复,那人神通又古怪,我实在不是对手。 唉!你们夫妻二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却连她们周全都护不住,有负重托,有负重托啊!” “折了双翼!” 许宣闻言,既怒且惊,他知道小青原身乃是一条有洪荒象蛇血脉的青蛇,觉醒血脉之力后便生出了一双肉翅,若说飞举之术,即便白素贞也要逊她不少,没想到如今竟被人生生折了双翼。 “许官人,我没事的,你还是先去看看姐姐吧。” 小青勉强睁开眼睛,有些虚弱地说道:“这些日子我去过阴司,也到过峨眉山,甚至还去求过东海龙族,却没有一处有让姐姐复生还魂的办法。 好在许官人将水府印玺交给了姐姐,有水府灵气护持,我们又每日轮流以法力为姐姐畅通血脉,这才使肉身气血不凝,生机犹存。 只是如今姐姐魂魄尚在阴司,不知踪迹,倘若真个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许宣点点头,见她面色逐渐恢复正常,知道是许玄牝那滴精血和天一真水起了作用,便吩咐张玉堂和胡媚娘、采茵三人好生照顾小青,自己则带着一行人往宫内走去。 来到许宣夫妻休憩的云栖殿,就看白素贞正静静躺在殿中暖玉凤塌上,身上盖了床翠绿湖丝锦缎,肌肤如玉,双颊飞霞,如同只是睡着了一般。 “娘子?” 许宣小心上前,将手搭在白素贞寸关处,只觉入手温热,脉搏犹存,七魄尚在,天魂和地魂隐隐有脱体而出的迹象,却被放在一旁的水府印玺生生镇住,心中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人死之后,七魄消散,天魂归天,地魂归地,唯有命魂归于地府,如今白素贞只是三魂七魄中只是失了一魂,便好办许多。 看着自家娘子修长脖颈上那道刺眼的血痕,许宣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穿越之今,因为某些原因,他行事都算得上小心翼翼,即便在桐柏山借禹王鼎炼化了半枚至高神,从奢比尸的记忆中得知了一些修行秘法,他也不敢轻易使用。 甚至这次寻找素色云界旗,放许玄牝出山,这只是为了二十年后自保而已。 谁曾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当真欺人太甚!仙鹤……莫非是南极仙翁养的那只畜牲?” 想着小青方才的话,许宣心中暗道:“还真是逃不开的宿命,做了那么多,雷峰塔依旧要压人,仙鹤也依旧要多管闲事。看来未来二十年,未必就如白泽说的那般清净。” 四百九十九章 姐妹情,昆仑有神莲 “爹爹……”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时,忽然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 “嗯?” 许宣循声望去,就见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童。 男童看起来约莫四五岁模样,生得唇红齿白,极为俊俏。 头上短发用红绳系了,扎成两个冲天揪,身穿八团白蟒排穗褂,颈上挂着的竟是许宣以前送给许娇容夫妻的无事牌。 “你是爹爹吗?”看许宣不说话,男童又问。 “仕林?” 许宣有些诧异,这才过去了多久,怎么就长这么大了,看起来模样倒是不错。 “爹爹!” 见许宣叫出自己名字,许仕林再不迟疑,当即张开双臂跑了过来,一把就将许宣大腿抱住。 “爹爹,你可一定要给娘报仇,呜呜呜……” 两声爹爹叫得许宣既欣喜又心酸,心中一时不由五味陈杂。 “好了好了,仕林不哭,有爹爹在你娘会没事的,爹一定把欺负她的坏人抓回来好不好?” 许宣一把抱起许仕林,在他粉嫩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两口,殿中悲戚的气氛这才被冲淡了少许。 一旁燕赤霞上前道:“小师弟生来不凡,前些日子几乎一天一个样,倒是这些天正常了许多,个子也不再疯长了。” 许宣点点头,又在许仕林小脸上亲了亲,自己儿子身上的变化他心中自然有数。 小仕林本是为了夺取常羲神性临凡的文曲星,只是当初被自己使了手段,用人道火焰污了心智。 人道火焰妙用无穷,其中许多变化就是他也不曾参悟透彻,想来也是这个原因才让小仕林异于寻常孩童。 片刻后,众人出了云栖殿,来到水府正殿中坐定,许宣就将许仕林放在身旁,自己则将目光放在许玄牝身上。 问道:“刚刚看你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许玄牝道:“师公,听师公话中意思,可是要前往阴司寻找白娘娘命魂,助她还魂重生?” 许宣颔首道:“没错,有什么不妥吗?” 许玄牝道:“弟子在十方云界阵中也曾听闻过一些阴司之事,以师公如今的修为,森罗殿倒也勉强去得,只是看白娘娘伤势乃是被一剑割断脖颈。” “那又怎样?” 许玄牝道:“头乃六阳之首,人无头则不行,若当时就以灵丹妙药接续断脉,使肉身完好无缺,这时或许还能使命魂归身。 现在嘛……伤势已久,脖颈间的伤却成了旧疾,六阳经脉尽断,虽然体内气血未凝,生机尚在,不过是用水府印玺强行压制住体内伤势罢了。 就如洪水袭来只是一味加高堤坝一般,一旦三魂归身,灵肉合一,大坝必然决堤,到那时……” 许玄牝没有将话说完,殿中众人却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常言道:“阎王要你三更死,不许留人到五更。”阴司的威严在凡人心中是不容触犯的,就算是有道行的修士,若非不得已,也不会轻易去招惹阴司。 当初白素贞为救老乞婆祖孙二人,先耗费道行以妖丹吸取鹤顶红之毒,再闯阴司夺魂魄,以三昧真火逼退黑白无常,若不是她身份特殊,哪里会这般轻易就能全身而退? 阴司中有十殿阎君,文武判官,牛头马面,枷爷锁爷,除此之外,更有鬼王无数,阴帅、阴将若干。 黑白无常地位虽只在枷爷、锁爷之后,但实力却只是厉害一些的阴将水准,即便如此,应对寻常修士也绰绰有余。 所以众人中即便是道行最高的陈二,也不曾做过入阴司夺魂魄,助人起死回生的事,更别说小青、沐天颜、张玉堂之流了。 只以为将命魂寻回,就能让人起死回生,却不曾注意及时医治白素贞肉身之伤。 已经调息完毕来到殿中的小青闻听此言,原本已经恢复血色的俏脸顿时又变得煞白,掩面泣道:“都怪我误了姐姐大事,当时若非陈道长提醒,我都不知用水府印玺定住姐姐二魂七魄,要是此番姐姐真回不来,那我便去黄泉路陪她好了。” 一旁陈二皱眉道:“就真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许玄牝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需寻一个与白娘娘命格相符,五行契合的肉身便是。 只是白娘娘本是异类,又是已经得道的女仙,若窃据他人庐舍,只恐被天道若妒,遭来横祸。 方才我也看出,娘娘原身乃是一条有烛九阴血脉的白蛇,寻常肉身又哪里比得上?到时候就算起死回生,怕也要修为大损。” 小青闻言,顿时也不哭了,瞪大眼睛盯着许玄牝道:“若是有人心甘情愿成为姐姐庐舍呢?” “青儿!” 小青话音刚落,张玉堂便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小青却是理也不理,只是直愣愣看着许玄牝。 许玄牝意味深长地看着小青,缓缓道:“若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青姑娘修为虽然不高,但和白娘娘份属同类,情义深重,自然心意相通,你若甘愿充当庐舍,娘娘回魂后至多不过修为境界跌落一些罢了。” “好了!” 一旁许宣忽然打断几人说话,开口道:“青儿莫做傻事,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若是为了救娘子就要牺牲了你,那让我如何向她交代? 为今之计寻回娘子命魂才是正事,其他事情稍后再说吧,否则若晚了,真让娘子入了轮回,可就真个没有办法了。” 小青闻言,忙道:“许官人,小青这条命都是姐姐给的,区区一副肉身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只是到时候,你和姐姐千万要寻到我转世之身,渡我出红尘苦海,与姐姐再做一世姐妹。” “青儿!” 张玉堂听得大急,忙上前一把抓住小青的手,劝道:“青儿你若走了,留我一人在世又有何用?” 小青深深看了张玉堂两眼,柔声道:“相公,你本是上界捡香童子,前世一个回眸才有了今生这段缘分,如今虽然情未了缘未尽,但你也应当知道姐姐和我的情义,你若真有心,便等我投胎转世后再与我做夫妻吧!” “可那时的你还是如今的你吗?” 张玉堂大喊,指着陈二道:“师父,你能说你便是陈抟吗?” “这……”陈二不由语塞,讷讷道:“是也不是又有什么要紧,再说,你也不是当初的捡香童子嘛。” 张玉堂顿时颓然,只得把目光转向许宣,哀求道:“许公子,你帮我劝劝青儿好不好,我也想让白娘娘起死回生,只是……只是若要一命换一命,我……我情愿用我的命去换青儿的命!” “好了,我要你命做甚?你一个大男人,真让娘子借你肉身还魂,我抱着还嫌恶心呢。” 许宣故意打趣道,张玉堂的心情此时他十分理解,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爱人亲身赴死?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青儿也是我的妹子,我又如何舍得她?” 说着,上前用衣袖帮小青拭了拭脸上泪珠,郑重道:“你也别哭了,否则等我把娘子救回来,她可不会饶了我。” 言毕,又低声道:“当个凡人又有什么不好呢,许仙是凡人的时候,白素贞不一样护着他么。” “爹爹,真要救娘亲孩儿倒有个办法。” 不知何时,许仕林已经走了过来,拉起许宣一根手指,仰头说道。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都将目光看向他。 许仕林道:“听闻昆仑仙山南极长生大帝那里有三株九窍神莲,乃是混沌中生就的奇物,曾有人以它为材,再塑肉身,若能寻得一节莲藕,必能使娘亲脖颈间断脉重生。” 第五百章 许傲天,仕林小文曲 “九窍神莲?” 许宣闻言微感诧异,自己这儿子如今还不到两岁,心智和长相却已如四五岁孩童一般。 只是九窍神莲这等昆仑仙山神物,他又是如何知晓,还是说,许仕林竟破除了胎中之谜,想起了前世记忆? 一旁陈二恍然道:“是极,是极,我怎么把这宝贝给忘了。” “陈道长也听过此物?”许宣问。 这时候《封神演义》可还没有问世,虽说哪吒闹海屠龙的故事自唐末开始在民间就有流传,但寻常人也只当它个神话故事听听而已,并不会当真。 陈二有些自得的说道:“本道虽非陈抟,却是秉其骸骨真灵而生,自然也知晓一些他的记忆。 传闻南极长生大帝那三株九窍神莲中孕育了十八道万物母气,乃是神霄玉府中的至宝。 商周时,三坛海会大神也如白娘娘一般,被人逼得自刎,正是用九窍神莲重塑了肉身,之后又受了三年人间香火,这才得封神位、肉身成圣。” 众人一听这话,都是欢喜。 许仕林年纪不大,说的话或许不实,但陈二乃陈抟再世,他说的话可信度就高了许多。 “只是……神霄玉府在昆仑仙山五帝城之外,我等虽然有些修为,又如何去得?” 陈二一盆冷水将众人刚刚升起的希望浇灭。 是啊,昆仑仙山那可是仙人居所,虽说大家都知道这个地方,可谁都没去过啊。 小青道:“那只臭鹤说自己是长生大帝弟子,想必以前就是住在昆仑仙山神霄玉府中了,他既然能下来,我们一定也能上去。” 陈二苦笑道:“青姑娘,你想得太简单了,五帝以昆仑仙山划分仙凡,哪会向菜市场一般任由你进进出出。” 说完,他看了许仕林一眼,又道:“据老道所知,通常真仙临凡,常常是化身下界,或者一点真灵转世,又或以大神通凭空造物于人间凝聚法身,这才能够跨越仙山屏障,于人间显圣,而我等凡人要想上去,除非得道飞升,再闯过弱水、炎火两关才行。” 许宣闻言,眉头紧皱,虽然自修行以来他便奇遇连连,不过区区数年就已经有了元婴中期修为,但修行越到后面进境越慢,有些修士甚至百年都不能突破一重小境界。 以许宣如今的修行速度,要想修至练神返虚大圆满之境,起码也要十余年苦功。 就这修行速度,已经算是前无来者了。 但现在白素贞还躺在床榻上,靠水府印玺镇压着两魂七魄,命魂尚在阴司,下落不明,哪里等得起? “好了,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娘子命魂寻回,至于之后的事……” 说到这里,许宣忽然想到在瓜州城见到的那个叫白昊的家伙。 无垢仙身可是不是在人间就能修成的。 还有万物母气,这等九窍神莲中孕育出来的东西,怎会无端遗落在人间,偏偏又那么凑巧被他给得了? 许宣没想到,自己居然曾和仇人插肩而过…… “白曰天可以,难道我许傲天就不行?” 这么想着,许宣心中便有了定计,心情也不似刚听闻白素贞噩耗时那样低落了。 一番商议后,众人相继散去,只有胡媚娘还低眉垂首地站在大殿角落,不时偷眼瞧一瞧坐在许宣身旁的许仕林。 “你还有事?”许宣奇道。 本着卡片收集者怪癖和童养媳养成计划,他在临安府渡劫时顺手把她和采茵拐了过来。 最初是养在苏州白玉京园林的,等到入主钱塘水府后就一起接了过来,平日也就不时送些丹药,很少过问她们修行。 不是许宣不关心她们两个,实在是这时候的胡媚娘和采茵胆子确实太小。 许是在凤凰山时被吓怕了,平日里两人见了许宣都喜欢绕道走,就算见了小青,也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整个水府中就只有白素贞能和她两说上几句话,全然没了当初商量着要把许宣吃了的古灵精怪。 听到有人叫她名字,胡媚娘这才抬头,眼神先是在许仕林身上扫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那道有些狰狞的疤痕看起来竟更红了。 她和采茵二人自从住进钱塘水府,又有许宣所赠灵丹,修为可谓一日千里,体内已经有了妖丹的雏形,但要想渡过化形天劫改容易貌,还需很长一段路要走。 在水府外时,媚娘还会用幻术遮掩一下,等到了水府中,她这点障眼法基本上人人都能看穿,便索性不再施展法术了。 “你先去外面等着,告诉白福,让他不要着急,既然爹爹回来了,就不用再担心了。” 不等胡媚娘开口,许仕林就抢先说道,说完,又朝她使了个眼神。 只是这些小动作如何瞒得过许宣?不过既然自己儿子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当着媚娘的面扫他面子。 胡媚娘闻言,这才朝许仕林微微笑了笑,带着采茵向二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怎么样,可以说了吧?” 许宣伸手揉了揉许仕林头上的两个冲天揪,又指了指他脖颈上挂着的无事牌,说道: “这玉牌是我送给你姑爷姑妈的,怎么在你身上戴着了,平日里有青姨和五鬼陪着,可不比这枚无事牌保险?” 许仕林“嘿嘿”一笑:“爹爹一下自问这么多事,孩儿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了。” “那就先说说九窍神莲吧,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许仕林捋了捋被许宣揉乱的发髻,眼中闪过一丝迷惑,说道:“这个孩儿也不清楚,只是莫名其妙就知道了,就好像以前曾经见过似的。” “除了九窍神莲,你这小脑瓜里还装了哪些奇奇怪怪的事?” “还有些模糊的画面,只是都看不真切。” 说着许仕林有些苦恼地昂起头,望着许宣道:“爹爹,他们都说孩儿是文曲星君临凡,是真的吗?难道那些画面就是你们口中的昆仑仙山?” “看来即便神仙转世也有胎中之谜啊,只是或是住胎是被人道火焰影响,这才留下了一些残缺的记忆。” 许宣暗道,心中却长舒了一口气,倘若许仕林文曲星记忆尚存,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星君儿子相处。 “仕林啊,你记得,前世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是我和你娘的儿子,这就够了。 管你前世是星君还是恶鬼、妖魔,这些都已经与你无关了,前世有前世的缘,今生有今生的道,莫要让那些事乱了心智。” 许仕林点点头:“孩儿明白,在孩儿看来,天生万物只要是有灵众生,那便生而平等,本就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星君也好,蛇妖之子也罢,都只是贴在孩儿身上的一个标记,仕林就是仕林,不会是别的什么,只是爹爹和娘的儿子。” 见他看得这么通透,许宣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人道火焰当真霸道,星君转世也确实聪慧,这番话哪里是个不到两岁蒙童能说出来的。 “没错,爹爹就是这个意思。” “至于这块玉牌嘛,是姑妈非要塞给我的,如今钱塘县无论哪路妖魔都知晓娘亲名头,谁还敢来害姑妈?所以孩儿这才顺着姑妈的意思收了。” 见许宣点头,许仕林又接着道:“至于媚娘…… 前番娘亲遇害,青姨和陈道长他们四处奔走,孩儿看着也想出一份力,只是平素娘只教了我一些养气炼气的法门,半点神通都没有传授,实在有心无力。 后来前些天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法子,青姨受了重伤,孩儿也不好意思搅扰,所以才去寻锦姨和五鬼帮忙。 方才媚娘来找我,或许就是交代五鬼们办的事情有消息了吧。” “噢,你又想到什么法子救你娘亲了?” 许宣奇道,他没想到除了九窍神炼莲,这小子竟还有其他办法,当真不负文曲之名。 第五百零一章 救生母,许府麒麟儿 听许仕林仔细一说,许宣才知道原来敖锦竟是去东海借传世龙珠去了。 “娘是自刎身死,不惜己身者若想还魂,必为天道所不容,到时就算寻回命魂,也难使身魂合一。 孩儿听锦姨说,东海龙族有一枚传世龙族,能定乾坤、盗天机,其中更有历代大龙神灌注的精纯法力,若锦姨能将它借来,事情就成了一半。” 许仕林板着小脸道:“至于另一半,就要看五鬼了。” “噢?他们那点微末道行,能帮到你什么忙?”许宣奇道。 许仕林道:“爹爹莫要小看人,几位叔叔虽说平日有些好逸恶劳的小毛病,但对娘和青姨却是忠心耿耿的。 得知娘亲去世,他们五个都很伤心,直嚷着要去寻那只仙鹤报仇呢。” 许宣一愣,没想到五鬼还有这等胆色,不过想想也是。 原本白娘子被镇雷峰塔,岑碧青隐居峨眉修行,正是这五只小鬼一直从旁看护许仕林,才有了二十年后金榜题名,许仙夫妻断桥相聚。 “嗯,你说得没错,是爹小觑了他们。” 许宣点正色道:“那你到底让他们去做什么了?” 许仕林忽然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孩儿这法子有些……嗯,那词怎么说来着?是了,有些另辟蹊径,对,另辟蹊径!我说了,爹爹可不能责怪孩儿。” 见许宣点头,许仕林才继续道:“孩儿曾听青姨说过,当年徐乾曾传了她一篇《游魂伏尸法》,乃是借尸还魂的上乘法门。 所以……所以孩儿就想,等爹回来,倘若有法子取来九窍神莲自然最好,如若不然,就先以传世龙珠盗得一丝天机,助娘亲三魂合一,七魄归真。 然后再阴神出窍,以游魂伏尸法暂居五鬼寻来的肉身之上,这样虽然道行大不如前,但总好过现在这般情形。” 许宣心中暗赞,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小小年纪竟能将事情思虑得这般周全。 《游魂伏尸法》他也听白素贞说起过,确实有些玄妙,如今白福等五鬼修习不过数年,已经修为大进,不仅能够白日出行,言谈举止更与常人无异,只是仍旧不能饮酒罢了。 口中却道:“所以,你就遣他们去寻与你娘命格相合的妇人去了?也就是说,若爹寻不来九窍神莲,你娘以后就要如五鬼一般,做个五方力士?” 许仕林忙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惜娘当时自刎时孩儿不在清波门,他们又一直瞒着孩儿,不肯让孩儿知道。 否则,若能及时医好娘亲脖颈上的伤,也不用这样麻烦。 如今娘亲虽然身死,但钱塘江正神的职司却并未卸去,只要能回到阳间,到时自能凭借香火之力蜕去鬼身改修神道。” “好了好了。”许宣拍了拍许仕林肩膀,安慰道:“你说得没错,无论鬼道、神道还是仙道,总好过走死道,爹没你想的这般迂腐。 现在既然还有九窍神莲可以指望,事情便还有可为之地,爹只是担心白福他们救人心切,害人了他人性命。 你娘菩萨心肠,如果让她知道为了救她,害了别人性命,只怕就算还了阳,也不愿行游魂伏尸法。” 许仕林道:“爹爹放心,生为人子怎能让母亲背上恶业?孩儿已经嘱咐过白福叔叔,要他好生寻觅,莫要着急,切不可无端害人性命。 况且,要施展游魂伏尸法,必须要命理相合刚死之人的肉身,到时白福叔叔他们带回来的必定是活人,不用担心他们自作主张。” 说到这里,许宣再无其他疑虑,心中对这个看起来颇为少年老成的儿子更是满意至极。 见许宣面上并无怒色,许仕林又道:“不过,爹娘与东海龙族曾有嫌隙,还累得八太子敖奇被禁足二十年,锦姨此番前去借宝也不知能不能成。” 许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欣慰地说道:“好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为父来操心吧。 你先让青姨带你回家报个平安,莫让他们着急,至于灵堂……就先撤了吧。” 一个时辰后,许宣安顿好许玄牝和灯儿,等不及入夜便阳神出体寻了一处僻静的古井,准备前往阴司,寻找白素贞命魂。 如今兰若寺的阴司入口已经被封印,所以许宣每次前往阴司,都是让黑白无常这两个阴司的七爷八爷前面领路。 “一见生财,天下太平!” 连念三声,片刻后,四周平地忽然生出一阵阴风,谢必安、范无救两兄弟便提着哭丧棒从井口冒了出来。 一见许宣,两兄弟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以他们两个的修为和职司,已经能在白日出行,但这时许宣脑后灵光散发的炽烈光芒,竟让他们魂体都感觉到一阵刺痛。 “见过上仙,小神法力低微,还望上仙体谅,收敛些仙威。” 阳神对尚未修成鬼王的鬼物来说,天生就有极大的克制作用,若非他们身受敕命,有阴司职司在身,这时只怕已经手软筋麻,瘫软在地了。 许宣心念一动,顿时就将阳神气息尽数收敛。 他预备着从阴司夺回白素贞命魂,若不在黑白无常面前显露些实力,只怕这两个鬼差阳奉阴违,误了自己正事。 灵光一收,黑白无常身上压力顿时一松,只觉周身都舒泰了不少。 谢必安和范无救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忌惮。 这等灵光,就算是地府深处镇压着的那些鬼王,只怕都要忌惮三分吧。 好修士,修行速度之快当真一日千里,当初在兰若寺时还能与他一战,如今才过去多久,竟让他们心中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念。 许宣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只是开口问道:“你们久在地府,这些日子可曾见过我家娘子?” 谢必安一愣,许宣的娘子他自然是认识的,但不是说前番以妖身受长江龙神敕封,做了钱塘江水族正神了么,怎么会去阴司? 是了,是了,前些天听闻钱塘江龙女祠忽生异变,祠堂中金身塑像脖颈间突然多出了一道血痕,许多信众都梦到诺大一条白蛇横尸在钱塘江畔。 难道说白素贞真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谢必安心中不由就是一喜。 钱塘江鬼神中早就传闻白素贞来头不小,身后似乎有菩萨撑腰,如今看许宣道行资质,也是早晚要飞升昆仑仙山的真仙,若能这时能卖他些交情,以后自然会有诸多好处。 想到这,谢必安态度不由越发恭敬起来,口中道:“回禀上仙,我们兄弟二人日夜都在阴阳两界穿行,阴司中大小事务俱都了然于胸,却不曾听闻白娘娘消息。” “噢,这样么……” 许宣闻言,心中也禁疑惑起来。 人死灯灭,命魂便会受天道法则牵引,前往阴司报道。既然黑白无常说不曾听到自己娘子消息,那白素贞的命魂又会去哪儿呢? 难道说…… 许宣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后背不由生气一阵寒气,面色也变得煞白。 谢必安见状,还以为许宣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忙补充道:“上仙息怒,前番小神曾在阴司遇到过青姑娘,自那日起小神就曾仔细打听过。 不过,无论是黄泉路上还是忘川河畔都不曾见过娘娘,之后我兄弟二人还特意去十殿阎君哪里,问过各殿文武判官,也都不曾有什么消息。 当时还以为娘娘已经回转阳间,所以才没放在心上。如今上仙既然再问,许是小神疏漏了,还请宽容些时日,待小神再去探查一番。” 许宣点点头,既然小青和敖锦都已经寻过,现在黑白无常也说没有消息,他也就没了前往阴司的想法。 便道:“也好,那就麻烦两位神君了,若有消息,还请两位速来告知。” “这是自然,断不敢耽搁了。”黑白无常忙道。 正待他要离去时,却被范无救叫住。 许宣转身道:“神君还有何事?” 范无救小心道:“上仙,忘川河朱神君让小神传个话,说是倘若见到上仙,务必请您前往河畔一叙。” 第五百零二章 寻命魂,塔前见故人 “朱邪?”许宣疑惑道。 虽然不知道朱邪找自己何事,但他现在满心只想着找寻白素贞命魂,哪里有空再去忘川河。 便道:“烦请两位神君转告朱邪神君,就说我改日再去拜访。”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看向许宣的目光不由更忌惮了几分。 刚刚范无救只说了“忘川河朱神君”,许宣却能一口叫出朱邪名字,分明两人是认得的。 谢必安抱拳道:“原来上仙与朱神君竟是旧识,早知如此,当初在兰若寺我们兄弟二人哪里还敢冒犯,既是上仙有事,我等自去回复神君便是。” 许宣闻言,也不解释,只是抱拳回了一礼,便纵身往钱塘水府去了。 等他走后,范无救才道:“完了,今后你我兄弟二人便要彻底沦为那修士随意使唤的奴仆了。” 谢必安长叹一声:“如之奈何?莫说他与朱邪神君有交情,就只是金律玉契的约束也不是我们反抗得了的。 不过,我等虽受制于他,他却不曾有半分盛气凌人的模样,言语间也是极客气的。 倘若当真翻了脸,就算能找法子逃脱金律玉契的约束,便只是与域外邪魔有染这一条,你我吃罪不起,认命吧!” 范无救摇摇头,原本就漆黑的脸这时变得更黑。 “哥哥说得是,好在以这人天资只怕在人间也呆不了许久,这时与他结个善缘也好。” “正是此意。”谢必安道:“如此,我们赶紧先去回复朱邪神君吧,那也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唉,世人都只知你我兄弟声名赫赫,又哪里晓得也只是两个跑腿的小鬼!” 另一边,原本正准备回转水府的许宣,心中一动,又调头往夕照山飞去。 夜幕深深,原本盛极一时的钱塘江金山寺早已被周鸿一把火烧成白地,山头上除了耸立着的雷峰塔,便只有随风摇曳着的枯黄野草。 “西湖水干,雷峰塔倒。” 看着宝塔匾额上“雷峰塔”三字,许宣喃喃道: “如今的许宣不再是当初的许仙,许仕林也不再是那个临凡星君,也不知道皇帝还会不会再降下圣旨,赐你出塔。 虽说是白泽妖圣的布局,好歹也承了你的情,只可惜如今小青已经嫁作人妇,倒是沐天颜那家伙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就不知道你……女装大佬能变弯吗?” 说罢,这才转身绕着雷峰塔踱了几步,神识自阳神中放出,将整座夕照山尽数罩住。 “来龙去脉绝无有,突然一峰插南斗。昆仑祖龙十三脉,独余一支在左右。” 一个“右”字刚出口,就见许宣右脚忽然往地上一顿。 “嗡……” 一道无形的波纹在空气中荡漾开,周遭野草尽皆倒伏,阵阵如古庙铜钟般的声音弥漫开来。 “啪啪啪!” 仿佛与许宣那一脚相和一般,几声清脆的掌声响起,就见一个少年从雷峰塔后走了出来。 “道友深夜前来,不知是访友,还是拜山,又或是寻衅?” 许宣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少年,虽曾听白素贞说起过,但真正和来龙见面,还是第一次。 在他眼里,这个少年看起来未至弱冠,一袭黄袍披在肩头,内里穿着件月白内衫,如同一个被人忽然唤起的小皇子一般。 来龙见许宣不说话,心中也是狐疑。 许宣他是认识的,不是因为许宣曾在临安府借龙脉之力修行,而是因为他是白素贞夫婿。 这人几年前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如今怎么就能显化阳神之身了? 方才那句诗,分明叫破了自己跟脚,莫非是巧合? 那一脚,虽然威力不大,却恰好点在了龙脉盘结处最敏感的位置,难道也只是凑巧? 沉默片刻,许宣抱拳行了一礼,开口道:“太一宫修士许宣,见过龙君。” 来龙乃地龙龙脉化身,自然当得起“龙君”之称,只是听许宣这么说,他就知道,无论是修为、诗词还是看似无足轻重的一脚,只怕都不是偶然。 “这修士不简单,往日竟不曾留意,不过也无妨,只要塔顶圣灵珠炼成,我便能借之脱去地龙之身,真正超脱于天地之外。” 想到这里,来龙面色才好看了一些,开口道:“想不到如今竟还有人能修出阳神,太一宫什么时候出了你这等人物。” 许宣道:“龙君谬赞了,此番深夜前来搅扰,实在是有事相询,还请龙君告知。” 说罢,许宣便把白素贞的事说了,问道:“在下曾询问过无常神君,他们也不知拙荆命魂所在,龙君乃是神州龙脉化身,世间之事无不知晓,若能告知消息,在下必然感激不尽。” 一听是这事,来龙不由也皱起了眉头。 那日他亲眼看着白鹤童子逼杀白素贞,心中还腹诽又是个不知天数的白痴童子,只是见了紫玉如意和天地母气,才看明白一些端倪。 想了想,摇头道:“你家娘子命魂所在,我也不知,想来应当不在人间。” 许宣闻言,不由有些失望:“既不在人间,又不在阴司……” 许宣不由浑身一颤:“难道竟是魂飞魄散了?” 来龙摇摇头:“不至于此,黑白无常虽是阴差,却并非事事周知,你可以再去寻一寻。” 许宣心中稍安,来龙说得没错,阴司地域极广,除了黄泉路、忘川河、阴罗十殿和十八层地狱外,还有许多连阴差都不曾到过的地方,自己又何必这样妄下定论。 随即,又想到灯儿当初卜下的十死无生,以及指向阴司的否极泰来之卦象,忽地福至心灵。 “难怪朱邪要自己去忘川河寻他,想必娘子命魂多半是让他保下来了,以他的手段,自然不是黑白无常能窥探的。” 想到这里,许宣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龙君了,在下再去别处看看,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无妨,自去,自去。”说罢,来龙将袖一拂,就要转身离去。 便在这时,忽然听见宝塔上空一道紫光坠落,化作一个女子拦在来龙面前,娇笑道:“你这人不老实,我大哥既然求到门前,你怎么不把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说罢,紫衣女子探出脑袋,冲许宣眨了眨眼。 “周鸿!” 看着那熟悉的面容,许宣不由大喜:“你……你能出雷峰塔了?” 周鸿“咯咯”掩嘴一笑,给许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又道:“怎么,你当真以为这破塔能困住本姑娘不成?” 来龙心中也是一惊,等到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又镇定下来,笑道:“不过区区一道化身罢了,却来我面前卖弄。” 说罢,抬手一挥,周鸿身形就如一道青烟散开,飘到许宣身旁才又凝成真人模样。 周鸿冲来龙扮了个鬼脸,嗔道:“你这人,忒煞风景,和你相处那么久了,怎么还是这般不解风情。” 来龙回身道:“你能塔外化身,也算你有些本事,今日我也不与你计较,看在许宣面上,便让你们两个好生聊聊。” 周鸿看来龙要走,忙上前伸开双臂拦住他,说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公子那么急着回去做甚,不如……就在这里,我俩也好互诉衷肠、一醉方休,也不枉相守相知无数个日日夜夜!” “果然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啊!”许宣心中感叹。 第五百零三章 入阴司,再赴忘川河 “聒噪!” 似乎已经习惯了周鸿那张不着调的嘴,来龙头也不回,只是冷哼一声便消失在两人面前。 今夜他原本正在洞府中修行,偏偏被许宣一脚搅扰了龙脉地气,这才急急出来探查究竟,谁料竟会碰上让他也有些头疼的女子,哪里肯多留一分。 以他的身份、道行,真个要走,许宣和周鸿两人自然是拦不住的。 许宣这时看到周鸿,心中也是欢喜,顾不上走掉的来龙,忙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抱住。 “咦,这是什么东西。” 许宣只觉胸前多了两团鼓鼓囊囊的东西顶得自己有些发闷,温热、圆润,这才想起自己这个兄弟实在是个不折不扣,有着魔鬼身材的女装大佬。 这怕不是有e了吧! 只是,很快心中不自觉浮现出前世东南亚某国特产,登时浑身就是一个激灵,脑中更无半点绮念,忙将她一把推开。 讪讪道:“许久不见,你倒是……嗯,胖了许多啊!” 周鸿媚眼如丝,抢身上前,把一只白生生的温润手臂搭在许宣肩头,娇声道:“大哥怎么这般见外了,这等好身材也就便宜了你,若是旁人,那是碰都碰不得的。” 许宣浑身汗毛倒立,不敢再和她纠缠,忙转过话头问起周鸿在**塔中的事情。 周鸿便将自己的遭遇一一说了,又道:“说起来若不是那晚白娘娘遇难,我还不能在塔外显露化身,饶是如此,这化身也不能离开雷峰塔三丈距离。” 许宣道:“这么说,那晚之事你也知晓?” 周鸿摇摇头:“那时我身处塔中小世界,正在用心炼化胸前圣鳞,忽然被一声脆响惊醒,才发现原本完好的娲皇鳞片竟裂开了,鳞片中流出的气息瞬间暴涨数倍。 随后就有一尊人首蛇身的法相出现在身旁,只是轻轻一指,就把塔中世界破开了一道缝隙。 原本我还以为能借此机会脱离困境,谁料娲皇法相却不肯坏了塔下龙脉,只是虚晃一枪就钻回圣鳞中。 那道缝隙不大,不过片刻功夫就消失不见,好在我眼疾手快,才能勉强凝聚出一具化身,顺着缝隙飞出藏身在上方塔刹中。” 许宣皱了皱眉,娲皇圣灵与白素贞气息相通,所以当初才能让周鸿代替自己娘子入塔受罚,躲避天道责罚,想来也是这个原因才会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周鸿不知他心中所想,又抬手指了指**塔顶,得意道:“大哥不知,此番劫难也是我天大造化,除了圣鳞外,上方塔刹中还有一枚正在孕育的圣灵珠,只等有朝一日塔破珠成,我便能逍遥自在,天下地下尽可去得。刚才那小子觊觎此物久矣,若非如此,我也不敢那样挑拨他。” 闲谈一番,许宣又问起白鹤童子之事。 周鸿道:“我化身刚出宝塔时不过一缕元神而已,只能借塔刹灵气修炼己身,所以对外面事情知道的并不多。 不过……” 说到这里,周鸿犹豫片刻才继续说道。 “倒是有一日听来龙说什么‘逆仙道’‘天地母气’之类的话,又说若得了紫玉如意,就算不能脱去地龙之身,也可万劫不灭。” “噢?” 许宣这时已经认定白昊就是白鹤童子,只是不知“逆仙道”又是什么。 “这事我知道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晚些回去我便让青儿、沐天颜他们来此地看你。” “还是不要了,曾经暗恋过的对象,已经嫁做人妇,再过几年,只怕孩子都能叫我叔叔了,再见无益,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咦,莫非这货想开了? 许宣奇道:“既然如此,那你千辛万苦化身出塔,难道就只是为了放放风?” 周鸿道:“这化身就像网游里操控的角色一样,我在外面再爽,本体一样要苦逼修行,只是当时机会千载难逢,所以才顺势而为,如今既然见了大哥,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了。” 许宣听得心中不由一暖,想不到在周鸿心中自己竟然这么重要。 刚想也说几句煽情的话,谁料周鸿又道:“倘若方便,大哥……大哥就,就让沐……沐天颜得空来看看我吧。” “嗯?沐天颜?”许宣瞪大眼睛,看来这真是想开了啊。 周鸿脸颊破天荒飞起两道红霞,有些羞涩的点点头:“我在塔中这些日子,真个是度日如年,回头想想,其实他对我也挺不错的。” “唉!光阴真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啊!世上方一日,塔中已百年,竟然硬生生把一个女装大佬掰弯了,厉害,厉害!还好娘子逃过一劫!” 拜别周鸿,许宣一路心有余悸地想着。 这时天色尚未破晓,他便索性回到方才的古井旁唤出黑白无常,让他们带自己去见朱邪。 踏上黄泉路,许宣已经没有了初到宝地的新鲜感。 一路上,不时就有几个阴差手执长枪列队而过,见到黑白无常就如凡间巡逻士兵一般站定行礼,只是面色青紫,并无表情,看着有些渗人。 许宣好奇道:“怎么黄泉路上忽然多了这么多阴差。”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讪讪道:“最近白娘娘命魂失踪,小青姑娘和锦公主常下来找寻,所以……” 额……原来是这么回事。 许宣没想到,阴司安防等级提升居然还与自家人有关,面上也不由有些尴尬。 便道:“青儿也是护住心切,两位神君切莫放在心上。” 黑白无常连称不敢,谢必安又道:“青儿姑娘本就有伤,看在上仙的面上,我们兄弟两个还能从中斡旋,维护她几分。 倒是那个锦公主,单凭一杆掩日枪,便杀得一众阴将阴兵全无反抗之力,宛如三坛海会大神临凡,最后若非几殿阎君出马,还真要把阴司都翻个底朝天。” 许宣也曾见识过敖锦本事,笑道:“锦公主与青儿交好,想必也是存了为她找回场子的想法,枪尖一点太阳真火虽未真正炼成,也是你们鬼神克星,倒是难为二位了。” 三人速度极快,说话间就将路上众鬼抛到身后,不多时已经到了忘川河畔。 “朱神君可在?”谢必安上前两步,将双手拢在嘴前,连喊三声。 片刻后,就看一截独木破浪而来,惊得正在忘川河中上下挣扎的冤魂恶鬼慌忙闪避。 独木上,朱邪依旧如凡间船夫一般,头戴斗笠,身着麻衣,脚下一双芒鞋。 “咦……想不到你竟修到了身形合一的阳神境界,不错,不错,修行速度倒比我想象的快了许多!” 来到三人身旁,独木化作松枝负在身后,朱邪上下打量许宣一番,双眼不由一亮,赞道。 许宣忙行了一礼,说道:“神君缪赞了。” 朱邪看了黑白无常一眼,两名阴差忙知趣道:“阴司还有差事,就不多打扰神君与故人叙旧了。 只是如今阴司戒备森严了许多,许上仙虽是阳神入阴司,终究还是生人。 人鬼殊途,三界规矩不敢轻废,神君虽与十殿阎君有旧,还是莫要让人发现了许上仙才好,否则神君或许无事,我们两兄弟却不好交差。” 朱邪点点头,右手袖口中忽然飞出两滴水珠,没入黑白无常眉心。 谢必安只觉额头一凉,旋即一股磅礴精纯的阴气便涌入自己魂体之中,四肢百骸舒坦得直想呻吟。 “这两滴黄泉水能抵你们数年苦修,算是此次传信的报酬了。” 黑白无常闻言大喜,忙躬身谢过,才又转身离去。 第五百零四章 两界山,山人便是仙 一旁许宣瞧着朱邪赠予黑白无常的两滴黄泉水,只觉其中阴气磅礴,和自己当初凝练的黄泉水相比,宛如云泥之别。 不由开口问道:“神君的黄泉水也是从忘川河中炼出的,怎地如此精纯?” 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朱邪笑道:“无它,但手熟尔! 自六道开辟起,我就在忘川河上摆渡,有些事,做得久了总会有些心得。 你凝练黄泉水的法门固然玄妙,但手法却有些生疏,本身法力也不济,又只片刻功夫,能凝练出多精纯的东西?” 许宣点点头,初见朱邪时,他修为尚浅,只是刚刚开始修习《神魂修炼法》,凝练出的黄泉水能炼制出回元丹已属侥幸。 那时只觉朱邪一身麻衣芒鞋,浑身没有半点阴气法力,就如寻常凡人一般。 但这时再细看,才发现竟根本就不是阴魂之体,却能和周遭阴气完全融合在一起,脑后虽无灵光聚现,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渊渟岳峙的气息。 只是,即便许宣如今阳神已经修至身心合一的境界,却已经看不透朱邪修为深浅。 察觉到许宣打量自己的目光,朱邪也不恼怒,只是将背后松枝再度化作一截松木掷于忘川河中,才道:“走吧,莫要让她等急了。” “她?”许宣有些疑惑,旋即心中一喜,忙纵身上了松木。 一松渡河,乘风破浪,神鬼辟易。 两人乘松木逆流而上,只见河中冤魂恶鬼渐少,两岸白雾却越发浓厚起来。 许宣环视左右,目力所及,不过身旁三尺之地,脚下河水波澜不起,色泽已由血黄变为纯黄。 “神君,我们这是往哪里去,不知还要行多久?” 朱邪站在许宣身前,抬手指了指前方,不答反问:“你说这忘川河究竟源于何处?” 许宣想了想,答道:“《后汉书乌桓传》有云,人死之后魂归岱山也。东岳大帝为泰山山神,主生死、掌幽冥,忘川河既为阴阳两界界河,想来源头应当就在泰山吧。” 朱邪不置可否,又道:“天下名山大川不知凡几,泰山在齐鲁之地还算得上巍峨,但在五岳之中,高不及华山,峻不及嵩山,幽不及恒山,秀不及衡山,又何德何能,能让历代人皇登山封禅?” 许宣被他问得一愣,有些不肯定的说:“许是因为齐鲁为中原腹地,而泰山又是齐鲁境内最雄俊的山峦,君王封禅,总不至于走得太远吧。” 朱邪转身看了许宣一眼:“你这种想法,就如乡野村夫思虑皇帝中午到底吃几块肉饼,用的是金锄头还是银锄头一样。 为帝者言出法随,坐拥天下财富,为达目的,岂会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秦皇为求长生选五百童男女远赴东海,汉武召鬼神、炼丹沙,动辄便入海求蓬莱,哪一样不是劳民伤财?” 见许宣沉默不语,朱邪又问:“你再说说,何为仙?” 许宣不知道朱邪今天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想了想还是答道:“神君曾说过,有信方为神,现在依晚辈看来,有道才为仙。 此中之道,既是道行,更是德行,所以,道上有功、人间有行方敢言仙。” 朱邪嗤笑道:“你还没修行多久,怎么就变得如此迂腐。 道上有功、人间有行,话虽没错,但是在我看来,仙者,不过山人而已。 而这山,正是齐鲁泰山,人,则是些劫后余生之人!” “神君此言何解?”许宣想到自己曾经的那个梦,似乎隐约想到了什么。 朱邪道:“都说仙人有移山填海之能,却不知真个天地大劫到来时,所谓的仙人也只不过是些会飞的鸟儿罢了。 鸟飞得再高再远,终究也要落地,而泰山正是那时他们唯一一处落脚之处。 故而,如今说得仙,只不过是那座山上幸存下来的人罢了!” 许宣恍然,据徐乾所言,当年帝俊、常羲降都天神雷,以大洪水灭世时,人、妖联军困守的正是泰山,死在那里的巫族、妖族、人族,不知凡几。 “如此说,登泰山封禅,既是祭天,更是祭鬼,祭祀陨落的帝俊、常羲,和大洪水中殒命的先辈英烈?” 朱邪点点头,微微侧着的脸颊上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 “或许吧,谁又能说得清呢。大洪水后,天下游魂遍地,许多鬼王啸聚一方、为祸人间,其中又以泰山附近游魂最多,鬼王实力最高。 五帝划分阴阳两界,便是以泰山为界,或者说,这座山才是真正的两界峰。 而这条忘川河,便是从泰山山腹虚空中生出,上接昆仑,下绕阴司,隔绝阴阳,成了幽冥护城河。” 说话间,两人身旁已经尽是白雾,脚底松木下的河水也悉数消失不见。 朱邪收了松枝,将麻衣广袖当空一拂,四周白雾便渐渐消散,许宣这才看清周遭形状。 一道黄泉从天而降落,初时为气,继而为雾,最终跌落在不远处汇聚成河,流向远方。 两人身旁不远处,一块五尺长短的黑褐色石碑立在虚空之中,上面铁画银钩写了三个大字“两界山”! 许宣回头看了看朱邪,指着石碑道:“这里是泰山?” 朱邪点点头,当空对着在石碑前一指,一阵光芒闪过,两人已经初于另一方天地中。 这里烟霞散彩,日月摇光,有万千老柏青青冉冉,又有玄猿白鹿随处可见,不时还有鹤唳凰鸣声响起,宛然已是一座洞天福地。 两人脚下,一道石桥飞架崖畔,涧底幽幽,云雾霭霭,桥边灵芝瑶草随处可见。 纵使许宣见识过钱塘水府、楼兰地宫,这时也不由看得傻了眼。 “这才是真正的仙家福地啊!” 朱邪缓步上桥,扶栏远眺,忽然道:“这许多年,你是第二个来这里的人。” “第二个?” 许宣有些好奇,不由道:“那第一个是谁?” 朱邪意味深长地看了许宣一眼,转身带着他朝石桥另一头走去。 “第一个,便是你家娘子!” 许宣闻言,浑身一震,虽然心中已经猜到白素贞大抵就在朱邪这里,真正听他亲口承认,心中还是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娘子?我家娘子命魂在你这里对不对?” 许宣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朱邪左手,心中急迫,连顾不上用“神君”这等敬称了。 朱邪点点头,边走边道:“那日事发突然,我又不能出阴司,所以未曾救得她性命。 好在她已将命魂修成阴神,已经能承载我一些神通,否则,就算是以我之能,也未必可以将她接引至此。” “那娘子她没事吧。”许宣忙又问道。 朱邪道:“只是伤了些本源,并无大碍,如今正在洞府中修养。” 许宣心中稍安,忙躬身行了一礼,口中道:“多谢神君出手相助,此等恩德,晚辈实在感激不尽!” 朱邪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不多时就来到一处洞府前,说是洞府,倒不如说是一处仙宫,随处可见亭台楼阁,飞阁流丹,仙草瑞兽。 朱邪忽然道:“我这处洞府不在阴阳两界之中,独立于昆仑仙山之外,仙灵之气充沛,最宜修行。 在这里,即便以五帝之能,也窥探不得。 我知你想救她还阳,但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今她就在那座碧霞宫中,你自去夫妻相会吧,晚些时候再来此处寻我。” 许宣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便朝远处一座宫殿飞去。 第五百零五章 碧霞宫,青松煮白鹤 来到两界山洞天,许宣明显感到这里灵气比外界浓郁了数倍,天空、悬崖间漂浮着的缕缕烟云,俱是灵气凝结而成,若能长期在此修炼,只怕就算是头猪,都能凝结妖丹。 一座座雕栏画栋的宫殿错落有致的坐落于青山绿水间,掩映在古木翠柏中,相互之间遥相呼应,似乎是某种玄妙的阵法。 只是这里虽有仙禽走兽,却无半点人烟,一路行来,却连一个洒扫的童子都不曾见到,倒是不时瞧见一些有道行的精怪,正在山涧洞崖里吞吐云霞、熬炼妖丹。 这些妖兽,一个个既不化形,浑身也无妖气,只是妖丹中气血丰沛,与世间蛟龙相比也不遑多让,有的甚至还犹有过之。 “和镇妖塔相比,这里才更像一个洪荒妖族生活的地方啊!” 许宣心中感叹,想着难道朱邪也是洪荒妖族出生? “碧霞宫。” 思虑间,许宣终于在一处蜿蜒小溪旁看到了一座五层小楼,小楼前,一个袅袅婷婷的白衣身影正手扶栏杆昂首望着自己。 “娘子……”许宣忽然心中百感交集。 穿越至今,已经度过四载春秋,和白素贞相遇、相识、相知、相爱,也已三年有余。 从峡州初遇,到镇妖塔遇险,从断桥重逢,再到夕照山脱险…… 一步步走来,白素贞已经从一个话本中的符号,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自己再也离不开、放不下的妻子。 今天这一昼夜,许宣从看到灵堂棺椁的大悲,到得知九窍神莲的大喜;从寻不到命魂的大惊,再到此时得知娘子无恙的大喜…… 心情的大起大落,也让他真正意识到,不知不觉间,白素贞已经真正成了自己心中不可或缺的那个人。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管他什么五帝佛陀,去他娘的帝俊常羲,纵使只是棋子,老子也要做那一往无前的卒子!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尊严,棋子也有棋子的气性,就算日后真个地覆天翻,魂消魄丧,也不枉来这世界走一遭!” “官人!” 一声呼喊,让许宣从思绪中醒来,忙降下云头,张开双臂,朝白素贞飞奔过去。 谁知这一扑,两人竟然透身而过。 “这……这是为何!” 许宣大惊,游魂无体,阴神却有质,绝不可能如现在这般透体而过。 “官人。” 白素贞含笑上前,双眸中尽是欢喜和激动:“官人,妾身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官人了。” “娘子,是我让你受苦了!” 看着白素贞明显有些疲惫,却又由衷高兴的模样,许宣心中内疚之情更盛。 倘若自己不去瀚海沙漠,或者在灯儿占卜吉凶后就迅速返回,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现在这些事情了。 不!就算自己一直在钱塘县又有什么用? 许宣心中立即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他如今虽然修为已经不弱,但要想在白鹤童子手下救下白素贞,还是有些痴心妄想。 夫妻二人携手走进屋内,白素贞拉着许宣坐在床榻上,这才将那日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白素贞被白鹤童子逼得自刎之后,紫府中元婴恍恍惚惚从天灵冒出,被风一吹,神志便清醒过来,正想纵身逃走,却被白鹤童子一把捏在掌心。 好在除了元婴,白素贞魂魄也修成了阴神,当即施展神通,就要逃往阴司。 阴神虽然较之寻常命魂已有天壤之别,但也只比城隍、阴将之流强大一些,要想对付真仙之体的白鹤童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曾想,白鹤童子犹不肯罢手,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株青松拔地而起,枝叶亭亭如盖,将白素贞阴神笼罩其中。 随即,白素贞就发现自己竟变成了另一个人,体内魂魄力量也瞬间大了数倍。 “六道初开有声名,忘川河畔自在行;一根松木难过海,脱去烦恼是新生。” 白素贞檀口微张,口中却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松下喝道,焚琴煮鹤!” 话音未落,白鹤童子身旁也出现了一株青松,枝干苍劲虬结、松针婆娑。 不过眨眼功夫,只听一曲琴声传来,青松下忽然腾起一团烈火,将他身上鹤氅引燃。 琴音之中,白鹤童子一身神通法力尽数收制,眼不能动、步不能移,只能眼睁睁看着烈火烧毁鹤氅,燃尽雪白单衣,将他周身皮肤烧得滋滋作响。 听到这里,许宣觉得颇为解气,随后奇道:“既然如此,怎么后来又让他跑了?” 白素贞道:“官人怎知他跑了?” 许宣便把瓜州城遇到白昊的事情说了,听到万物母气和那人形容,白素贞道:“官人遇到的多半就是他了,好在官人当时并未出手,否则,只怕也难逃他毒手。 那人是南极长生大帝座下童子,妾身如今只是庆幸那天官人不在钱塘,否则……” 听白素贞这么说,许宣心中反倒更愧疚了几分,自家娘子如此善解人意,自己怎能真的借坡下驴? “娘子,你放心,如今我已经想到了救你还阳的办法。 此番前往瀚海沙漠,已经把素色云界旗拿到手中,还救出了洪荒凶神女魃。 那只白鹤竟敢害娘子、伤青儿,总有一天要把他拔毛洗净,放进禹王鼎里一锅炖了方解我心头之恨!” 白素贞微微一笑,看着许宣的目光越发温柔:“官人有这份心,妾身就已经很满足了,只是,这事若真有那么容易,他又怎能在神君手下走脱。 此番命魂能够走脱,已属侥幸,妾身也不想官人再去涉险,他既走了便走了吧,只要不再来找我们夫妻麻烦,这事妾身也不想追究了。” 许宣不答,心中已经下定决心,等寻到九窍神莲,救回白素贞后,一定要想办法拔了白昊这颗钉子。 口中却道:“往日修为浅薄,看不清朱邪神君根脚,如今有了些修为,才知其法力通玄。 我观他一身气息非人非鬼,非神非仙,却能与幽冥阴气融为一体,又能坐拥如此一座福地洞天,想来必有来历。 看他行止,恐怕与娘子乃是前世之友,他既出手,怎么还让白昊给逃了?” 白素贞道:“当时神君在忘川河畔出手,一来阴阳殊途、神通难及;二来妾身命魂只有阴神境界;三者白昊手中还有一柄紫玉如意。神君仓促间出手,又恐被人察觉,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将妾身命魂引渡至此,已属不易。 许宣点点头,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贪心了,朱邪能够出手救下白素贞就应该足够让他们夫妻二人感激不尽,又怎能责怪别人没有诛掉恶首呢? 仔细打量了白素贞一番,看她虽不复阴魂之体,命魂气息却极稳固,想来也是这些天好生调养的结果。 现在她命魂没了肉身七魄滋养,《神魂修炼法》肯定是没办法修习的了,而元婴又被白昊给夺了去,再想结成妖丹便要重头修行,一身道行如今已十去七八。 想到这里不由叹道:“娘子肉身如今在水府中用印玺镇压着,只是少了元婴,便如凡人一般,要想再修出妖丹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白素贞面上却没有伤感的模样,听许宣这样说,笑盈盈道:“那也没什么,有官人在,妾身也不用像往常那样辛苦了,只是可怜青儿……” 说到这里,白素贞神色暗淡了一些,面上笑容收敛,眼中寒芒乍现:“青儿一身神通有三成都在双翼之上,如今被白昊折了,必然伤了本源,肉体残缺,如何能修成正果。” 许宣点点头,又将小青强压体内伤势,多次和敖锦赴阴司寻她,弄得幽冥鬼界戒严的事情说了,听得白素贞双目微红,心中感动不已。 说罢,两人又说了许多分别之后的事情。 许宣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九窍神莲的事情告诉白素贞,这等神物要想求来必然不易,与其让她失望,倒不如真弄到手以后再给她一个惊喜。 白素贞修行一千七百余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修为,现在忽然元婴被夺,肉身被毁,心中如何会不在意?说到底,只是不想让许宣跟着自己一起伤心罢了。 第五百零六章 逆仙道,朱邪指迷津 一番交谈,自见到灵堂棺椁后就惴惴不安的许宣,终于镇定下来,想到要寻九窍神莲少不得还要求朱邪帮忙。 便道:“娘子来两界山洞府许久,可知道朱邪神君来历?” 白素贞摇摇头,说道:“妾身只知两界山洞府位于昆仑仙山、幽冥阴司和人间三界交界之处,乃是六道开辟时就存在于此的。 府内除了仙禽瑞兽再无旁人,至于朱邪神君……妾身对他也所知不多,只是每次见他,他都不曾倨傲无礼,想来或许真是前世故人吧。” 许宣点点头,心中思索着如何去求朱邪帮忙,自己没有出神入化的修为,若没人帮忙,只怕连昆仑仙山的门都找不到。 白素贞见他沉默不语,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笑意。 这一笑如冬日暖阳,更似春风破冰,整座碧霞宫不由都明媚了几分。 “官人,莫不是吃醋了吧。” “额……” 许宣哑然,他早就对朱邪的来历有了些猜测,倘若猜测属实,朱邪对白素贞或许会有爱慕之意,但绝不敢有觊觎之念,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吃这些飞醋? 不过转念一想,白素贞素来心向仙道,入红尘报恩的初衷也只是为了斩断前缘。 如今她肉身已丧,元婴已失,再想成就仙道,那是千难万难,虽然两人谈话时面上云淡风轻,心中肯定难过得紧。 这么一想,便故作不忿道:“才娘子也说了,两界山中没有旁人,那些仙兽平日也只知修行,如此一来,诺大一个洞府中,就只有你和他两个人,这孤男寡女……” 白素贞笑意更浓,虽然游魂无体,不能真个相依相偎,但还是作势挽住许宣手臂,将头枕在他肩上。 幽幽道:“青儿曾说官人‘不欺暗室女,不恋道旁金’,不是大奸似忠,便是个难得的真书生。” 许宣自然知道小青当初试探自己的手段,这时仍佯作不知,故意问道:“那娘子以为我到底是伪君子,还是真书生?” 白素贞想了想,认真说道:“依妾身看,官人当然不是伪君子了,不过呀,也算不得真书生!” “噢?” 许宣听他这么说,不由来了兴致:“你家官人如今假假也是个举人,如何就算不得真书生了?” 白素贞道:“横渠先生曾言,真书生那都是要尊顺天意,明理修身齐家,格物致知的。 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 官人在钱塘县点石成金,创下诺大家业,又以十首绝妙好词搏得‘长相思’之名,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更道尽了情之滋味。” 见白素贞这般评价自己,许宣心中既惭愧,又有些自得。 这就是站在巨人们肩膀上的好处啊! 正想谦虚几句,又听白素贞接着道。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官人若是庸才倒也罢了,既然有经世济民之才,却又舍庙堂而居市井,弃黎民而修仙道,岂不是可惜了满腹经世之学、陶朱范蠡之道。” 许宣讪讪道:“为夫就是个小人物,哪里有娘子说的这么厉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能做到前四个字,就已经很满足了。” 白素贞闻言,抬起头盯着许宣,一字一顿道:“小人物又如何?妾身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官人啊!” ……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半晌后,许宣才从碧霞宫中出来,只觉胸潮澎湃,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看左右宫殿楼阁、飞瀑清泉也明艳了不少。 正想去寻朱邪,就听一声鹰唳划破长空,随即一只灰褐色的苍鹰从天而降,不住在他头顶盘旋。 “是朱邪神君让你来带路的?”许宣仰头问道。 苍鹰又清啼了一声,双翅一扇,就往远处飞去。 两界山洞府不小,府中山川河流、楼阁屋舍一应俱全,若非少了市井百姓、民舍炊烟,分明就是一处世俗州府。 许宣跟着苍鹰飞了约莫百余里地,只觉四周景色渐渐变得荒芜起来,越是往前,绿意越少,等到最后,眼中就只剩下突兀嶙峋的怪石了。 这些怪石悬浮在空中,大小不一,杂乱无章,越是往前,怪石越大,离地越高。 到了这里,苍鹰便不再往前,只是停在空中一块石头上,悠闲地梳理着灰褐色的羽毛。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朱邪神君呢?” 许宣不解,在他看来,这只苍鹰虽然看起来与寻常猛禽无异,但体内气血磅礴绝非外界化形妖物能够比拟的,只是不知有什么厉害的神通。 似这等妖物,若说没有开启灵智,许宣是绝对不信的。 听到许宣发问,苍鹰不再梳理羽毛,昂首朝远处一座离地千丈的孤峰看了看,便双翅一展,腾空而起,眨眼间消失在天边。 “是要我去那里?” 看着远处悬浮在空中的孤峰,许宣心中暗道。 “既然来了,就上来吧!”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朱邪! 许宣心中一动,已经分辨出声音主人,当即不再犹豫,将身一纵,就往孤峰飞去。 这座孤峰四周陡峭,下窄上粗,及至顶端已经是一块约有里许大小的平地,一汪水潭极突兀的出现在峰顶,四周竟如沙漠中的绿洲一样,生长着许多奇花异草。 而朱邪,则正盘膝坐在水潭中,身下依旧还是一截松木。 许宣缓缓落在松木上,只见潭水清澈见底,几尾半尺长的鱼儿摇着尾巴从松木下穿行而过。 这些鱼浑身透明,周身淡红,腹中并无脏腑,散发着浓郁的水灵之气。 “这是我养的赤鳐,” 朱邪忽然道:“凡人吃了自然有许多好处,但对修士来说,不过补益一些元气、法力罢了,倒是味道极佳,如今世间也只有我这里能见着了,改天做给你尝尝。” 许宣闻言一愣,没想到朱邪竟然还是个吃货。 不等他开口,朱邪又道:“你可是要去寻九窍神莲?” 许宣奇道:“神君怎知我要寻此物?” 朱邪沉默片刻,自顾自说道:“九窍神莲都在神霄玉府中,要去神霄玉府,就得先进昆仑仙山,以你如今的道行,想要飞升昆仑还有些不足。” 许宣忙躬身一礼:“还请神君助我。” 朱邪道:“仙凡之别更甚人鬼之分,道行不够,要进昆仑仙山可没那么容易。” 许宣闻言,不惊反喜,没那么容易,那就不是不可能。 朱邪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只白鹤能带出紫玉如意,又有无垢仙身容纳仙灵,想来走的就是那条路,你要想去昆仑仙山,也只能如法炮制了。” 许宣眉头一皱,忽然想起周鸿昨晚说过的话,问道:“神君说的可是逆仙道?” 朱邪点点头:“没错,飞升之人要想返回人间,除了化身、法身、转世三途之外,也能经逆仙道临凡。 只是,逆仙道仙人好走,凡人却难行,你想去昆仑仙山,除了要有星锚,还得要他默许才行。” “星锚、他?神君说得是什么?”许宣追问。 朱邪道:“逆仙道中一片混沌,到处都是虚空乱流,倘若没有星锚,必然会迷失其中。 至于他……” 说到这里,朱邪仰头看了看头顶天空,淡淡道:“就是你曾说起过的东岳大帝了。” 第五百零七章 泰山神,赤鳐补阴魂 东岳大帝,又名泰山神,关于他的身世传说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他是封神大战中战死渑池的黄飞虎,也有人说他是盘古第五代孙金虹氏,还有人说他就是盘古头颅所化,乃是一尊主生死、掌幽冥、通达天地、保国佑民的人间大帝。 对于这尊大帝,许宣了解得不多,现在听朱邪说要去逆仙道必须得到他的默许,便试探着问道:“那神君和他有交情吗?” 在他看来,忘川河既然发源于泰山山腹虚空之中,两界山洞府界碑又在河源附近,想必两尊大佬之间总会有些往来。 谁知朱邪却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和你说不清楚。” 其实许宣很想说,说不清楚,那就慢慢说呗。 对于这些洪荒旧事、大佬间的秘闻,他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因为只有了解更多的东西,他才有可能窥探到帝俊的布局。 “神道与人道相依,众神一面约束鬼怪精灵,一面也依靠着众生信仰之力修行。 然而,一旦改朝换代,除了那些受了五帝敕令,或是信仰经久不衰的正神,其余如城隍、土地等与当世皇朝牵扯颇深的神灵,就只能跌落神坛了。 运气好的,还能寻个乡野小庙宇寄居,运气不好的,就只能依仗积累的阴德,转世投胎求下一世富贵仙缘了。” 朱邪看着许宣,继续说道:“世间少有三百年皇朝,故而也罕有长寿神君,这也是为何能求仙道者绝不愿入神道的原因了。” 许宣恍然,其实,关于神道他也知道一些,甚至怀疑神道本就是五帝为了缓解仙道压力,同时代天牧民的一种手段。 现在听朱邪这么一说,他对神道的理解便更深了一步,于是又疑惑的看了朱邪一眼。 心道,既然如此,那朱邪为何能自六道开辟时活到现在,他可不像关二爷一样,民间香火不断。 难道是受了五帝敕封? 察觉到许宣的目光,朱邪忽然嘴角一扬,笑了笑,说道:“你不用看我,我可从未说过我修的是神道。” 说罢,右手朝水面一按一提,就有两尾淡红的赤鳐被两团潭水包裹着跃出水面,悬浮在空中。 许宣一愣,是啊,自己一直称呼朱邪神君,其实只是先入为主的一种敬称罢了。 有信方为神,而为神则必有职司。 譬如护佑一地百姓家宅平安、六畜兴旺的土地神,守护城池、主生人亡灵奖惩祸福的城隍神。 而朱邪呢,阳世不见有人祭拜,幽冥也不见有何职司。 虽然初次见面时,他自称是忘川河上摆渡之人,但在黑白无常口中,却只是个并无具体职司,却能与十殿阎君平辈论交的前辈神君。 许宣正出神时,朱邪已经挥手从两岸取了几缕青草,编成细绳,把两条赤鳐自口腮处穿好,递给了他。 “东岳大帝与寻常受五帝敕封的正神又不同,他已高居帝位三万余载,乃是世间最长寿的一尊神灵。 我虽然与他没有什么交情,不过听闻他平生极好口腹之欲,你既然要走逆仙道,我便送你两尾赤鳐,等你去泰山时再献给他,想来应当就会答应你了。” 三万年,那岂不是洪荒之后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许宣不由暗自咂舌,旋即忽然想起关于东岳大帝身世的另一个传说。 在传统汉族神话中,泰山是青帝司职之一,所以青帝又被称为东帝,主万物发生。 “灵威仰!” 许宣一字一顿,吐出这三个字。 要说昆仑仙山五帝之中,许宣最熟悉的莫过于青帝灵威仰了,若不是他暗中作梗,世间何来雷峰塔。 只是后来青帝化身徐乾被他用人道火污了,独自前往极北之地寻找传说中的烛九阴,欲借其神通另辟一界,这才解了他们夫妻燃眉之急。 朱邪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淡淡道:“五帝之中,青帝道行不是最高,却最让人琢磨不透。 世间诸神,无论神职高低,皆有寿数,唯有这位东岳大帝,能与天地同寿,历万劫而不朽。 到时你去泰山见他,他必然知晓你的来历,你也不必隐瞒,直接告诉他就好了。” 许宣奇道:“告诉他我要偷渡到昆仑仙山?这样说他肯放我过去吗?” 朱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许宣,说道:“那只白鹤是长生大帝座下童子,他从神霄玉府中走出,你以为五帝会不知?” “神君的意思是,他们想让我上去?”许宣伸出食指朝天空点了点,试探着问道。 “好了,多说无益,他们想不想我不知道,但你若想让她还魂,这一趟总是免不了的,至于星锚嘛……” 说说道这里,朱邪沉吟片刻才道:“这东西说穿了,就是来自逆仙道中虚空乱流之外的一点物事,可以是一块石头,也可以只一截枯骨、一株仙草,不拘何物,只要是来自逆仙道安全之地的东西就好。 有了此物,你才能在踏入逆仙道时不会迷失方向,进而被卷入虚空乱流之中。” “来自逆仙道的东西。”许宣皱眉,这等东西或许没有什么大用,但在人间绝对算得上罕有,这要哪里去找。 “这些年,除了那只白鹤之外,自逆仙道回转人间的仙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说不定身上就会带着星锚。 东岳大帝乃是泰山神,又身负看守逆仙道的职责,自然知道这些年有哪些仙人回到过人间。 到时,你带着这两尾赤鳐去拜会他,若能得到他的指点,寻到星锚也就不是难事了。” 许宣闻言,心中稍安,只是想到如果东岳大帝真的也是青帝另一尊化身,那自己从逆仙道去昆仑仙山的举动,岂不是都落入了五帝眼中? 但这时也容不得他想太多,为了救白素贞还阳,九窍神莲是志在必得之物,至于其他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谢过朱邪,许宣就想回碧霞宫找白素贞辞行,随后就立即动身去泰山,以免夜长梦多。 朱邪见状,也不留他,只是又从潭中取了一尾赤鳐,用岸上砂锅炖了,让他给白素贞送去。 也不知朱邪用了什么手段,那尾赤鳐被他这么一炖,周身灵气竟然没有一点溢出,鱼肉形容完整,汤色却变作淡红。 等许宣送到碧霞宫时,白素贞告诉他,这些天她在两界山每隔七天就要食用一条赤鳐,也正因为有了此物,才能让她伤势恢复得这么快。 白素贞在宫中寻了个玉碗,把鱼汤都倒在碗里,递给许宣,自己长长一吸,鱼肉上就腾起两道白雾,没入她口鼻之中。 “官人把鱼汤喝了吧。” 得了赤鳐滋补,白素贞面色红润了不少,催着许宣赶紧喝汤。 许宣道:“这是给你补身子的,我哪里能动?” 白素贞笑道:“官人不知,赤鳐乃是两界山独有的奇物,体内水灵之气极为浓郁,但鱼鳞片上却是至阳的火灵之气。 妾身如今是阴魂之身,如何食得? 往日官人不在时,神君都是将鱼汤沥过以后才送来碧霞宫的,官人乃是阳神之体,喝下这碗鱼汤却是再合适不过。” 许宣闻言,这才端起玉碗,小心舀起一勺鱼汤,轻轻尝了一口。 鱼汤入喉,只觉鲜美无比,随即便化作一道暖流流入四肢百骸之中,让他觉得通体一阵舒泰。 “味道果然不错!”许宣赞道。 白素贞笑盈盈盯着许宣,等他把鱼汤喝完之后,才道:“方才官人去见神君,都说了些什么?” 许宣想了想,为了不让白素贞担心,还是决定不把寻找九窍神莲的事情告诉她。 便故作兴奋地说道:“娘子,你可以还阳了! 方才神君教了我一个法子,只要寻到一样宝贝,不仅能助娘子还阳重生,一身道行还能更进一步!” “嗯?” 白素贞原本就有些红润的面颊更加酡红,有些激动地站起身道:“官人说的是真的?” “看来娘子心中还是在意那一身修为的,这样就更不能让她知道九窍神莲了,否则定然不会让我去昆仑仙山冒险。”看着略微有些失态的白素贞,许宣心中暗想。 口中却道:“当然是真的,所以还请娘子再在两界山呆上几日,等我寻回那件宝贝,再来接你出去。” 白素贞闻言,柳眉微蹙,眼中流出疑惑之色:“那日为了躲避白昊,所以神君才将妾身接引至此,如今官人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带我回钱塘水府?” 许宣道:“娘子,钱塘水府怎么说也是水族正神府邸,你现在只是阴魂,如何方便居住? 不如就呆在两界山,这里灵气充裕,又有赤鳐可以补益元气,正好调养好身体。” 白素贞盯着许宣双眼,上前两步道:“官人,你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许宣干笑两声,摇头道:“怎么会,你我夫妻同心,我瞒着娘子做什么?” 白素贞将信将疑,认真说道:“官人,不管怎样,你都要记得,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妾身和仕林都不希望你有任何事的。” “明白,明白。”许宣只得答应。 第五百零八章 忘川河,源出昆仑山 等到许宣从两界山离开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时分。 看着虚空中涌出的纯黄色忘川河水,许宣忽然有些好奇,这条上接昆仑,下绕阴司,能够隔绝阴阳的忘川河到底发源于何处。 听许宣发问,朱邪道:“太平盛世也有阳光不能普照的角落,洞天福地亦有阴晦腐朽心魔滋生,都说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却不知,凶也是自吉中而出。” 这话说得有些绕,许宣却明白了一些。 原来,忘川河竟然就是昆仑仙山的下水道啊,凝聚了众仙的一切负面气息的河水,自然能让冤魂恶鬼沉沦其中。 出了阴司,回到钱塘水府,许宣阳神刚刚归体,就听水府中一阵喧闹,竟是敖锦自东海回来了。 “锦缎儿,可曾借来传世龙珠?” 得了许玄牝一滴精血和至炎阳火炼化的天一真水,小青伤势已然大好,苍白的脸色这时已经多了些血色,看到敖锦破浪而出,忙迎了上去。 敖锦一脸沮丧地摇摇头,恨恨道:“若不是敖奇从中作梗,龙珠早就借来了。” “敖奇?就是那个东海八太子?” “不是他又是谁?” 敖锦跺了跺脚,有些气恼地说道:“传世龙珠本就是我们龙族共有之物,只是最近千年才轮到他们东海保管罢了,本来以为有爷爷的面子,怎么也能借来用一用,谁知……哼!” 小青道:“难道是因为当初姐姐得了水府,所以恶了这位八太子?” 敖锦气呼呼道:“谁知道呢,那条臭泥鳅道行不高,心思倒不少,早晚有一天要让他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小青闻言,目光中不由有些失望。 敖锦没能借来传世龙珠,白素贞三魂便不能合一,纵使五鬼能够寻来与白素贞命格相合的妇人,也不能修习《游魂伏尸法》。 正在这时,水府前又是一阵波光涌动,就看白福等五鬼跑了进来。 如今他们道行已经精进不少,虽然距离五方力士还有些距离,但《游魂伏尸法》已经有了些火候,所以才能不惧钱塘水府中的神灵气息。 小青见进来的只有他们五个,心中更是失望,问道:“叫你们去找和姐姐命格相合之人,难道也空手而归了?” 白福忙道:“青姑娘,命格相合的不少,但心甘情愿让出肉身的却一个也无。 白娘娘慈悲,若知道我们用了强,只怕心中不喜,到时定饶不了我们几个。” “哼!”小青冷哼一声,俏脸微寒,斥道:“难道你们只怕姐姐的三昧真火,就不怕我的天赋妖火了?” 五鬼身体一颤,齐齐拜倒在地,连称不敢。 敖锦没能借来龙珠,五鬼也没寻来合适的肉身,小青心中不由焦急,怒道:“只要姐姐能还魂,担些干系又有什么,左右有我护着你们,难道姐姐还能真把你们怎样? 哼!平日就是姐姐太惯着你们了,竟连这点责任都不敢担,还有何面目留在我身边。” 说罢,檀口一张,就要吐出妖火给五鬼一些教训。 五鬼见状,一个个面面相觑,有心逃走,却又怕更加激怒小青,只能暗暗祈祷,希望这个暴脾气的主子下手能有些分寸。 正在这时,白福忽然双眼一亮,喊道:“青姑娘且慢!” “你还有何话说?”小青怒道。 白福吞了一口唾沫,小心说道:“其实若要命格相合,水府中就有一位。” “噢?”小青闻言,这才收了妖火,问道:“说仔细些,《游魂伏尸法》我虽不曾修行,但也听姐姐说起过,你若胡说骗我……” “青姑娘,我们几个哪里敢骗你,只是这人到底是水府之人,所以我们才想着先出去寻一寻。”白福解释道。 小青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便道:“能不能找到是你的问题,用不用却是本姑娘的问题,你先说说,这人到底是谁?” 白福看了看四鬼,见他们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心中不由暗骂一群滑头,嘴里却吐出三个字:“胡媚娘。” “胡媚娘?你是说许官人带回来的那只小狐狸?” 小青双眼一亮,那狐狸道行虽然不高,但总好过肉体凡胎,若真能让她心甘情愿让出肉身,姐姐以后修行起来倒容易多了。 “没错,就是她。” 既然已经说出口,白福也就豁出去了。 “其实我们早就发现媚娘和白娘娘命格十分相合,只是许官人曾说她是仕林未过门的娘子,所以……所以,我们几个都觉得有些不妥,才想去外面先寻寻看。” 小青点点头,朝五鬼挥挥手道:“好了,本姑娘刚刚就说了,用不用是我的问题,你们下去吧,这次就不罚你们了。” 白福壮着胆子问:“青姑娘,媚娘和仕林……” 小青柳眉一竖,喝道:“行了,我心里有数,你们自去修行吧。” 等到五鬼走后,小青便扯过一旁敖锦道:“锦缎儿,你说要是没有传世龙珠,能不能直接让姐姐附身在胡媚娘肉身上?” 敖锦想了想,摇头道:“难,借龙珠就是为了盗天机,除非舍弃了原本魂魄。 只是,天魂与肉身因果相连,左右性格品性,地魂与血脉相连,承接七魄之力。 白娘娘若舍了原本天魂、地魂,虽然也能起死回生,却必然心性大变,丢了烛龙血脉。 天魂、地魂与命魂不同,人死如灯灭,如果没有水府印玺的镇压,两魂早已归于天地,不见踪迹了,又如何能够从白娘娘体内逼出?” “这就有些难办了。”小青蹙眉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还是说,只能去找那劳什子九窍神莲?” 敖锦咬咬牙,说道:“实在不行,我就去极北之地找爷爷去,有他在,龙珠一定能借来。 只是,没有九窍神莲,白娘娘千年修行的肉身就算废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总好过如今这般局面吧。 神霄玉府在昆仑仙山之中,我们这些人谁都没有白日飞升的本事,如何能去? 再说,长生大帝座下一只白鹤就那么厉害,就算侥幸能到神霄玉府,难道还能从他手中抢来九窍神莲? 仕林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有些想当然了,这其中危险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道也是,以我们龙族之能,尚且只有天龙能居昆仑仙山,要想从神霄玉府盗得九窍神莲,实在有些痴人说梦了。” “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我还是去劝劝胡媚娘吧,希望那只小狐狸能心甘情愿让出肉身,这样也少了许多麻烦。” 说罢,小青便往胡媚娘、采茵两人住所走去。 第五百零九章 渡天劫,媚娘化人形 钱塘水府不小,共有三门六殿九宫十二斋。 其中,太阳门、正阳门分别通往钱塘、东海两地,少阳门则位于西湖水底,平日许宣、白素贞就常由此门进出水府。 六殿中,云栖殿是白素贞平日修行之地,水府宫娥、兵将大多安置在素娥、灵武两宫,若有宾客来访,则可在十二斋中任选一处作为居所。 自胡媚娘、采茵来了水府后,就在南面的指月斋中居住。 指月斋占地不大,是一处两进的小园,环境幽深僻静,风格朴素清雅。 小青和敖锦往这里赶来时,胡媚娘正盘膝坐在房中,浑身被一团白芒笼罩。 指月斋外,采茵有些急切的搓着手来回踱步,不时就往里面看几眼。 “咦,竟有人在结丹?” 还没走近指月斋,敖锦便有些惊诧地说道。 小青道行不如她,听她这么说,才察觉到水府中灵气的异常波动。 “看样子,莫非是那只狐狸要结丹了?”小青面上一喜,若是这样,姐姐占了这具肉身,就又能省一些功夫了。 想到这里,便道:“我们快些过去看看,我等妖类结丹、化形,总要经受天雷洗礼,才能逐渐蜕去妖身。 指月斋有水府阵法守护,她在这里结丹,只怕天雷被大阵所阻,误了大事。” 等到两人来到指月斋前时,白光正烈,如人脉搏忽涨忽息。 “想不到还真是她。” 小青仰头看了看弥漫在小园左右的白光,对敖锦道:“锦缎儿,水府印玺如今在镇压姐姐两魂七魄,没有印玺我也动用不了水府阵法,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敖锦道:“这个简单,这里离太阳门不远,看她如今气息,再有半个时辰妖气就会尽归体内,九转成丹。 到时我先用法力助她压制住体内妖丹,带她往钱塘江去,等到了江面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小青有些懊恼地说道:“倒是我糊涂了,只想着解开阵法,竟忘了把人带出去。” 敖锦笑了笑,她在钱塘水府居住的这些日子,也听说过胡媚娘的事,便道:“这狐狸天资不错,只是以往心性不定,道行才停滞不前,始终不得结丹。 如今得了许宣灵丹相助,又整日浸淫在水府之中,受水脉灵力滋润,自然水到渠成,成就金丹。 说起来,她和仕林关系可不错,你当真要这样做?就不怕仕林以后怪你?” 小青道:“我也是为了救姐姐,他若懂事,就应当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敖锦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说话,她本就是龙族锦公主,平日行事向来随心所欲,这时能想到许仕林的感受,已经是看在平日交情的份上了。 两人站在指月斋院门前,感受着周遭灵力、妖气波动,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见白光渐敛。 “好了,就是现在!” 说罢,敖锦抢身进园,只听得声龙吟,就见她怀抱一人朝太阳门而去。 “媚娘!快来人呐,有人闯水府了!”采茵不知究竟,还以为有人趁机行凶,忙喊着追了上去。 小青见状,上前拦住她,说道:“媚娘在水府中结丹,雷劫必然被法阵所阻,少了雷霆洗礼,纵使结丹也算不得功德圆满。 你莫要担心,只需在一旁看着,对你往后修行也将大有裨益。” 采茵闻言,忙朝小青屈膝行了一礼,道了声谢。 等到两人赶到江面时,天空已是乌云密布,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正四肢弯曲,匍匐在一块江心礁石上。 “咔嚓”一声巨响,几道儿臂粗的闪电从云层中落下,相继狠狠轰击在白狐身上。 顿时,碎石飞溅,白狐原本如锦似缎的皮毛也变得焦黄弯曲起来。 “嗷!” 白狐惨叫一声,不退反进,忽地跃到空中,迎上一道闪电。 “想不到,胡媚娘平日看起来怯懦胆小,骨子里竟还有这般血性。”小青赞道。 “媚娘她不会有事吧!” 一旁采茵有些担心,她修行时日尚段,不曾结丹,也没见过天劫,现在如果不是胡媚娘渡劫,她早被这等阵仗吓得躲起来了。 小青朝天空努努嘴,这时敖锦已经现出原身,在云层中沉浮不定。 “这是她的造化,也是她必须过的一关,有锦缎儿从旁护持,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采茵闻言,心中稍定,双眼却仍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面上的情形。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空中厚厚的乌云这才渐渐消散,骇人的雷鸣也慢慢停歇下来。 期间,有几个被雷声引来的修士,看到是只白狐在渡劫,还想趁机斩妖除魔,也都被小青出手料理了。 她如今先得敖放指点、炼宝,又得许玄牝精血,虽然失了双翼,道行却比以前高了许多,对付一些未曾修出元婴的修士,已经不在话下。 这时,白狐已经离开礁石,正在江面上踏波而行,一身被雷霆轰得焦黑的毛发已经褪尽。重新长出来的白毛,根根似银毫,如雪针,寒光流转间又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如丝绸般的顺滑。 “嗷!” 白狐昂首长啸,一道白光从口中飞出,吐气如龙! 片刻后,白气越来越浓,化作一粒鸽蛋大小的金丹,圆坨坨,白灿灿,皓月当空! “想不到,竟能修出二品金丹,当真有些造化!” 这时敖锦也化为人形,从云端来到小青身边,有些惊诧地说道。 一旁采茵拍掌叫好:“太好了,有了妖丹,媚娘虽然还不能蜕去妖身,但也可以化作人形,遮掩脸上伤疤了。” 小青笑道:“都说相由心生,妖丹一成容貌既定,只等化形天劫一过就能成就真正人身,也不知她会变作何等样貌。” 说话间,就见胡媚娘化身的白狐引颈拜倒在江面波涛之上,那颗白灿灿的金丹如明月一般高悬头顶。 白狐拜月,月散人现! “姐姐!” “白娘娘!”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看着面前化作人身,踏波而来的胡媚娘,小青心中忽然涌现出许宣常诵读的一句话。 “她变化的人身怎么和白娘娘那么像!”敖锦道。 心性、气质是最难改变的东西,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也未必能一样,但现在胡媚娘变化的人身,竟与白素贞有八九分相似。 小青嘴角一翘,低声道:“姐姐真是好福气!” 敖锦看了她一眼,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忍,劝道:“这事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小狐狸身世可怜,修行不易,难得能有如今这番际遇……” 不等她说完,小青就道:“这我知道,但刚刚你也说了,没有传世龙珠盗天机,姐姐即便命魂归体,也收不了天地二魂,聚不了体内七魄。 如此一来,即便起死回生,也会心性大变,丢了烛龙血脉。 现在胡媚娘丹成二品,容貌又与姐姐又一般无二,命格还如此相合,也算能弥补一些不足,岂不是天赐的庐舍?” 敖锦道:“总要她心甘情愿才好。” 小青点点头,看着一脸欣喜的胡媚娘,迎了过去。 胡媚娘忙屈膝行礼,方才她在水府中修行,体内法力灵气忽然暴走,气机交感之下知道自己妖丹将成。 她出身凤凰山狐族一脉,也算有些传承,自然明白天雷既是自己的劫数,也是自己的机遇。 不经天劫,难成大道。 只是那时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她再出水府,无奈之下,只能让采茵看好指月斋,莫要让人在关键时刻搅扰了自己。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敖锦突然把她带了出来,这才有了如今的雷劫洗身,丹成二品。 “多谢青姑娘、锦公主助我!” 小青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随后屈指一点,一缕江水就在半空中汇聚成一面镜子。 “你先看看。” 胡媚娘探头一看,镜中美人肤如凝脂,口如含珠,宜嗔宜喜,眉目流转间仪态万方。 “啊!” 看清自己容貌,胡媚娘不由也是一惊,心中既欣喜又惶恐。 喜的是不仅自己脸上伤疤消失了,竟然还变得如此倾国倾城,虽然说还不是真正人身,但已和普通障眼法有了本质区别。 惊的是三界之中,无论妖、仙、鬼、神,最忌惮的就是有人变作自己容貌,现在自己样貌竟然和白娘娘如此相似,也不知会不会引来什么祸事。 “这……这,青姑娘,我不是有意变作白娘娘容貌的。”胡媚娘讷讷解释道。 小青笑着伸两指挑起她下巴,仔细端详起来,颇有几分当初宁王府调戏白素贞的味道。 “像,真像,不仅容貌像,竟连这份不怒自威的气质都有四五分相似!” 胡媚娘有些不适应的别过头,继续解释道:“青姑娘,我真不是有意的,只是平日里素来仰慕白娘娘,或许因此心中才生出了执念……” 不等她说完,小青便道:“无妨,或许这也是天意!” “青姑娘何意?”胡媚娘狐疑问道。 小青道:“这事说来话长,如今你妖丹刚成,还需好生调养一番,还是先回水府再说吧!” 胡媚娘闻言,虽然依旧不解,却也不好反驳,只能跟着众人破开波涛,回了指月斋。 第五百一十章 传妖法,恋母许仕林 水府中,许宣早被江面上的雷声惊动,结丹天劫威力并不算大,胡媚娘又有敖锦和小青从旁护法,所以他就在指月斋门口等着。 当他看到胡媚娘的刹那,心中也不由一动。 这也太像了!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容貌气质…… 即便是他,也只能从两人眼光中蕴藏的神采,看出些许不同。 见许宣一直盯着自己,胡媚娘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脑袋,硬着头皮向许宣行了一礼。 怯怯道:“公子,我,我不是故意变作白娘娘模样的……” 许宣点点头,绕着她上下打量几圈后,才道:“相由心生,境随心转,若不是我将你从凤凰山带回来,又把你安置在水府中,让你时常能与娘子见面,或许你也不会变作这般模样,怪不得你什么。” 见许宣神色平静,并不像生气得样子,胡媚娘才长松了一口气,正要拜谢,又听许宣说道:“不过……” 一句不过,顿时又将她的心提了起来。 “公子,不过什么?” “不过,娘子早晚是要还阳的,她是钱塘江正神,你与她容貌一般无二,又居住在水府中,确实有许多不便之处。” 胡媚娘忙道:“公子放心,等我调息片刻,体内法力平稳后,便重新变化一番,绝不敢在水府中以此面目示人。” 许宣摆摆手,说道:“你出身狐族,最擅变化、魅惑之道,现在又结成妖丹,想来术法也精进了几分。 但这里是钱塘水府,可不是钱塘县,亦不是凤凰山,你道行还浅,区区障眼法又能骗过几人?” “这……公子的意思,难道是要将我赶出水府吗?” 胡媚娘知道许宣说的是实情,如果是一年前,她或许会很高兴,毕竟……每个妖怪心中都有一片旷野草原、山林清泉。 但在水府住了一段时间,她和采茵早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这里既没有斩妖除魔的修士,也没有穷凶极恶的妖王,除此之外,灵气也比外面浓郁许多,如果让她突然就这么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许宣道:“不至于此,你是我带回来的,如今你未曾犯错,我又怎会无端赶你走?” 胡媚娘闻言,不由有些糊涂了,既不让自己以白素贞容貌示人,又不将自己赶出水府,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媚娘,你没事吧!” “仕林?” 一旁小青转头看着不远处小跑过来的许仕林,眉头微皱。 “媚娘,媚……娘,娘?” 许仕林被两个宫娥拉着手跑到指月斋门口,一声“媚娘”刚出口,就生生止住了,瞪大眼睛盯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胡媚娘,显然也是被她如今的容貌惊到了。 “不对,娘还在栖霞殿躺着,有水府印玺镇压着肉身,你到底是谁?” 许仕林再早慧,也还是个肉眼凡胎的孩童,哪里能看穿胡媚娘的底细,便将目光看向了自家老爹。 许宣轻咳两声,俯身拉起许仕林的手,用眼神示意两个宫娥离远一些,才把胡媚娘结成妖丹,幻化人形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又道:“结丹、化形是如今妖族修行的两道坎,结丹之后,幻化出的人形已经脱离了障眼法的层次,算得上有了真正的人身,只不过妖根不净,还算不得登堂入室。 等到经历化形天劫,褪去妖身,便与你我一般无二,世人常称之为妖仙,就如你娘一般。” 许仕林闻言,小脸不由涨红,挣脱许宣的手,一把拉起胡媚娘道:“难怪我以前看你总觉得怪怪的,原来真是他们说的障眼法啊,但你现在怎么和我娘长得一模一样?” 胡媚娘有些尴尬,再次解释道:“历劫时我全副身心都在应对天雷,并不知道渡劫后会变成白娘娘模样,许是平日仰慕娘娘久矣,不知不觉就在心中烙下了影子。” 许仕林兴奋道:“这样正好,现在娘亲还未还魂,有你陪着,就像娘还在我身边一样,我晚上睡觉也不用总做噩梦了。” “仕林……” 小青见状上前将他和胡媚娘分开,一把抱在怀中,正色道:“她化作你娘模样,虽是无心之举,也有不敬之罪,你平日和她关系好,青姨不拦着你,但现在怎么还向着她说话?” 许仕林撇着嘴,看了看许宣,见他正思索着什么,并未理睬自己。 才道:“青姨,媚娘平日里对我很好的,你们忙着修行的时候,都是她陪着我。 你也说了,媚娘只是无心之举,不过容貌相似罢了,平日让她用薄纱遮面不就行了吗?” “不行!” 小青斩钉截铁说道:“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如果还想你娘还阳,就不要再胡搅蛮缠。” “青姨,怎么就胡搅蛮缠了,娘还阳不是有九窍神莲吗,关媚娘何事?” 小青自知失言,偷眼瞧了瞧许宣,看他还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并没有注意自己和许仕林的对话,才暗自松了口气。 “好了,这事没你想的这么简单,你不要掺和,我和你爹会处理好的。” 许仕林见状,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许宣,嚷道:“爹,你怎么也不说句话。” 许宣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青一眼,才道:“好了,这事你青姨说得对,你先回栖霞殿照顾你娘,媚娘的事爹会处理好的。” “爹,你可不许真将她赶出水府!”许仕林嘱咐道。 “嗯,自然不会。” “也不能责罚她!” “嗯,知道了。” “也……” “好了,有完没完,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臭小子乳臭未干,媳妇还没过门,就开始护着自己老婆了?” 许宣佯怒道,心中暗想,这小子,别是有恋母情节吧,以往也不见他对胡媚娘有多在意啊,怎么现在刚化作白素贞模样,就如此啰嗦了。 许仕林小脸一红,讷讷道:“爹爹说什么呢,我才多大,娶什么媳妇!” 等到许仕林走后,许宣才对胡媚娘道:“你跟我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说罢,两人就往指月斋内走去。 “许官人!”小青喊道。 “我知道。”许宣转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示意她不用多说。 半晌后,许宣才从指月斋出来,小青忙上前道:“许官人和她说了什么?” 许宣道:“没什么,只是传了她一些道法罢了。” “传法?”小青惊诧地看着许宣,“以往怎么不知道你还通晓妖族修行的法门。” 许宣“嘿嘿”一笑,并不答话,转而道:“你想做的事五鬼都和我说了,如今看来,若寻不得九窍神莲,胡媚娘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你也同意?” 听闻五鬼泄密,小青先是一怒,但听许宣同意,双眼不由一亮。 许宣点点头:“我又不是仕林,分得清轻疏远近,但这是最后一条路,不到最后时刻,我也不想这么做。” 小青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毕竟借她庐舍还阳修行,对姐姐来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是我们都没有飞升之能,如何能去昆仑仙山,更别说求得九窍神莲了。” “这事你不用管,我已经找到去昆仑的法子,媚娘身世可怜,能化作娘子容貌也算有些缘分,你不要为难她,一切等我从昆仑仙山回来再说吧。” “难道你要走逆仙道?”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敖锦忽然道。 许宣没想到她竟然也知道逆仙道的存在,旋即想到龙族传承悠久,敖锦身为长江龙君敖放孙女,龙族的锦公主,知道这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条路可不好走。” “锦缎儿,你说什么逆仙道,很危险吗?”小青面色一变。 不等敖锦答话,许宣便道:“好了,这事我自有打算,你们这些天就在水府中好生修行,我要先去泰山一趟,等回来再和你们细说。” 说完,又补充道:“对了,娘子的命魂我已经找到了,你们不用再担心了。” “找到了,在哪里?”小青闻言大喜,也顾不上追问逆仙道的事,扯住许宣袖子嚷道。 许宣道:“就在阴司,那里很安全,娘子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 嗯……还有就是周鸿有具化身从雷峰塔逃了出来,只是离不开宝塔周边三丈距离,你有空就去看看她吧。” “阴司……周鸿……” 小青喃喃道,好消息一个接一个,让她脑子不由有些发晕,等到回过神时,面前已经没有了许宣的身影。 第五百一十一章 寻星锚,岱庙拜东岳 “逆仙道……” 小青低声嘀咕道:“那是个什么?” 敖锦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据说五帝开辟昆仑仙山后,自此仙凡隔绝,世间法尽头不过出神如化。 后来不知为何,有位仙人却从昆仑仙山逃下界来,人们这才发现,原来只要愿意舍弃原身,并且经历累世因果天劫洗礼,就能重返人间。 而这条路,就是传说中的逆仙道!” 小青诧异道:“我们苦苦修行,求的不就是飞升昆仑,得成正果吗,怎么还会有仙人逃下界来?” 敖锦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些经逆仙道临凡的仙人,虽然神通道行也被限制在出神入化以下,却能在临凡前凝聚一具无垢仙身容纳仙灵。 所以,大凡经逆仙道临凡的仙人,差不多都是举世无敌的存在。” “无垢仙身?”小青眼中寒芒涌动。 似乎知道她心中想法,敖锦点头道:“你猜得没错,那只白鹤很可能就是一位经逆仙道临凡的真仙,否则,不可能如此轻松压服陈道长和白娘娘。” 小青闻言,后背不由一痛,思及那夜的无助和耻辱,咬牙切齿道:“哼!早晚有一日也要让他尝一尝拆骨拔翅的痛苦!” 敖锦轻叹一声,拉起小青的手,拍了拍,安慰道:“好了,都过去了。” 小青冲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旋即问道:“既然仙人临凡都要舍弃原身,那未曾出神入化的凡人入仙,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敖锦一字一顿,吐出八个字:“魂魄出体,横渡虚空!” “嗯?怎么讲?”小青追问。 敖锦道:“你不曾见过虚空乱流,要知道就算是我们龙族,身入其中,也要被撕成碎片。 除非是肉身成圣的大能,或是有摆渡虚空的至宝,否则,就别妄想以肉身横渡虚空。 而魂魄却不同,虽然少了肉身庇护,但却灵活了许多,只要有某件来自逆仙道的物事定位方位,就能瞬间从虚空乱流的夹缝中穿行而过。” 小青听得杏眼圆睁,惊呼道:“既然虚空乱流如此恐怖,魂魄又哪里扛得住? 就算只是从夹缝里穿行而过,那也是九死一生的事,稍不留神,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连投胎转世都成奢望。 不行,我要去寻他回来,不然,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姐姐醒来,定饶不了我。” 说完,抬脚就要去追许宣。 敖锦一把将她抓住,劝道:“好了,他既然下定了决心,你劝又有什么用。 再说,我曾听爷爷说过,许宣已经三魂合一,修成阳神,不仅不惧阳光、雷霆,举手投足间还能沟通天地灵气,其中玄妙不是我们能想象的,说不定真能走过逆仙道。 只可惜他没修出神魂或是仙灵,否则,也能在昆仑仙山凝聚一具无垢仙身,到时候也来个真仙临凡,看东海的臭鱼烂虾还敢不敢不借传世龙珠。” “神魂,那是什么?”小青奇道。 敖锦道:“我也是听爷爷说过一次,不过那都是洪荒时的事情了,如今世间阳神都罕见,更别说神魂了。” 就在两人说话时,许宣已经出了钱塘县,直奔齐鲁大地而去。 此番出游,他并未带许玄牝同行,肉身、元婴都留在水府中,继续助她压制体内至炎阳火气息。 少了形体束缚,许宣阳神速度极快,不过半天功夫就到了东平府地界。 只是无论今生还是前世,许宣都不曾到过这里,更不知去哪里寻东岳大帝。 这时天色已晚,城门前的行人已经稀少起来,只有几个守城的兵丁正催促着要关闭城门。 东平府是金国地界,许宣没有路引自然不能从正门进出,想了想,便趁着夜色,掩去浑身灵光,从城墙僻静处潜入城中。 阳神到了神与形合的境界,看起来已经与生人无异,许宣走在城中,左右望了望,只觉城北天空紫光盈盈,便顺着街道往北而去。 走了片刻,果见一座雄伟庙宇坐落在街道尽头,正门匾额上铁画银钩写着两个大字:岱庙。 看着禁闭的朱红大门,许宣缓步上前,躬身一礼道:“钱塘县许宣拜见东岳大帝!” 想了想,许宣还是没有搬出朱邪的名号。 片刻后,许宣只觉眼前一花,随即周围空间如水波般一阵荡漾,原本的周遭街景和面前的岱庙已经发生了变化。 许宣有过前往两界山的经历,知道这是结界开启的前兆。 神道、鬼道、人道,虽有交集,却又各行其道。 大多数凡人一辈子求神拜佛,却连神佛的影子都不曾见到过,不是因为鬼神故作神秘,而是因为天道所限,不能随意人间显圣,以免乱了人道法度。 “何人在此喧哗!” 正当许宣思索时,面前朱红大门忽然缓缓打开,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飘了出来。 许宣忙又抱拳道:“烦请尊使回禀一声,钱塘县许宣前来拜见大帝。” 小鬼冷哼一声,声音有些冰冷尖锐,让人心里听了很不舒服。 “大帝也谁想见都能见的吗?你虽是有道修士,难道不知神道规矩?若真有事拜谒大帝,可明日在岱庙焚烧祷文,不可在此喧哗聒噪!” 许宣心中暗骂,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只是现在他有求于人,也不好动怒,想到白素贞曾用天一真水贿赂钱塘城隍,便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 笑道:“尊使勿怒,在下不远千里过来,确有急事请大帝赐教,烦请尊使通融一二。” 小鬼看到许宣手中玉瓶,面色稍缓,淡淡道:“既是有急事,可有拜帖?” 看他松口,许宣忙将玉瓶塞到小鬼手中,又从怀中摸出一张拜帖递了过去。 “还请尊使带为禀报,多谢了!” 小鬼接玉瓶,拔下瓶塞嗅了嗅,面上终于挂起了笑容:“天一真水?倒是个好东西,如此我便受些累,为你通禀一声吧。” 看着小鬼转身掩门离去,许宣嗤笑摇头,心中暗道:“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小鬼道行比起黑白无常多有不如,竟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摆谱,公然索贿。” 不多时,大门再度打开,小鬼趾高气扬上前道:“大帝说了,你要找的东西在穷隆山琉光宗,自去寻吧。” “大帝知道我所求为何?” 许宣一愣,心中不由浮现出琉光宗小月的身影,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 小鬼又冷哼一声,说道:“大帝坐镇泰山,主生死,掌幽冥,何人不知,何事不晓?” 言毕,犹豫了一下才道:“看在天一真水的份上,本使再提醒你一句。” “尊使请说。” “大帝事务繁杂,也不知为何为理睬你这么一个小修士,你往后真有要事,当在岱庙焚烧祷文,献上祭品,如此方是正道。否则,再这般直接登门,大声喧哗,恐被大帝所恶。” 许宣明白他所言不假,无规矩不成方圆,自己和东岳大帝并无交情,就这般直接登门确实是有些失礼了,没想到这小鬼竟然还是个有职业操守的。 便又问道:“尊使可知在下要求的物事到底在流光宗何处?长得又是如何模样?” 小鬼道:“本使如何知晓?速去速去,莫要再聒噪。” 说罢,又是“啪”地一声,朱红大门已经再度关上。 第五百一十二章 甘瓠藤,此物是星锚 又是一阵水波似的波纹荡漾开来,眨眼间,许宣已经重新站在了寂静的街道上。 “看来要去琉光宗走一遭了。”许宣心中暗道:“只是那小鬼又没有说明星锚形状、特征,这让人如何寻找?” 等他见到小月时,已是四更天,琉光宗内弟子都已经睡去。 看到许宣,小月很是高兴。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不过两三年时间,原先的小妖如今也有了几分宗主气度。 “许公子请用茶!” 小月将亲自泡了一杯香茗放在许宣面前,说道:“去岁紫藤突然又发出了许多嫩芽,今年便采摘了几片。 虽然没有紫玉心髓那般有疗伤奇效,但炒制一番后,再用山中清泉冲泡,也别有一番滋味。” 许宣笑了笑,刚吃闭门羹,又饮座上茗,两地待遇天差地别啊。 他现在是阳神已入第二重境界,倒也不禁饮食,便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果真唇齿留香,入喉之后,更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灵气散于四肢百窍中。 虽然远远比不上两界山中的赤鳐,但对于一般修士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仙茗,寻常百姓若能饮上一口,自能百病尽消,身康体健。 “果然好茶!”许宣赞道。 听得许宣夸奖,小月眉宇间笑意更盛:“公子喜欢就好,只可惜紫藤刚复苏,不好采摘过甚,等过两年,紫藤长得茂盛了,小妹定给公子和白娘娘送些过去。” “那就多谢啦!”许宣笑道。 小月道:“公子不必客气,对了,可要叫陶花姑娘出来?” 许宣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与她缘分已尽,就让她好生在穷隆山修行吧,此番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公子请讲,只要琉光宗能做到的,小月断不敢推辞。”小月道。 许宣想了想,说道:“我想拜见贵宗一代祖师,有些事情想向他请教一二。” 小月闻言,眨了眨眼睛,旋即就明白了许宣的意思。 当下从袖中掏出一条碧绿的绳子,递到他面前,说道:“困妖索在此,公子有事便问吧,我去后面丹房看看。” 看着手里碧绿如灵蛇般的困妖索,感受着其中充沛的火灵、木灵气息,许宣心中不由暗赞。 木火相生,水火相济,原来五行生克之理还有这等玄妙。 素色云界旗五行属金,不能和壬癸玄精旗水火相济,但金水之间也有生克之道。 都说金能生水,水多则金沉,而强金得水,方能挫其锋锐。 若能参透此道,凭借自己形神合一的阳神境界,已经能够直面一些练神返虚老怪了。 正想着,困妖索忽然腾空而起,一个三寸大小的绿衣老者从绳索中冒了出来,看形体模样,倒和修士的元婴有些相像。 “晚辈许宣,拜见前辈。”许宣躬身一礼。 “嗯,我记得你,你身旁那个古怪的小姑娘呢,这次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困妖索如蛟龙一般,托着老者绕许宣转了几圈,不等许宣答话,又道: “啧啧啧,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能修出阳神,有什么事便问吧。 不过,我现在只是一点元灵,记忆并不完整,以前许多事都记不得了,若是答不出来,你莫要怪我。” 许宣道:“哪里敢怪前辈,在下家中出了点事,等下次再带灯儿过来拜见前辈。” “好了,你也不用前辈长,前辈短的了,你对琉光宗有恩,直接叫我甘瓠就好了。” “甘瓠?” 许宣一愣,想必这就是绿衣老者的真名了。 《小雅》云:“南有木,甘瓠累之”。 所谓甘瓠,其实就是葫芦的另一个名字,难道面前这个琉光宗一代祖师是个成了精的葫芦? 想到这里,许宣顿时觉得眼前的绿衣老者突然变成一个白须老爷爷,一首神曲也随之浮现在自己脑海中…… “甘前辈,此番登门,是有件事想向前辈请教。” “说吧。” “不知前辈有没有听过‘星锚’?” “星锚?” 甘瓠眉头一皱,困妖索忽地停在空中:“好耳熟的名字,好像真在哪里听过似的,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看他一脸思索的模样,许宣也不敢打扰,只是看向甘瓠的目光隐隐有些急切。 “希望这个金刚葫芦爷能想起来吧,不然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了。” 好在没等多久,甘瓠眉头便舒展开了,盯着许宣双眼,再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字一顿道:“你找星锚,是要去昆仑仙山?” 许宣点点头,也不隐瞒,答道:“晚辈道行低微,但确实有事要去昆仑仙山走一遭,还望甘前辈指点迷津。” 甘瓠长叹一声道:“山上的人都想着下山,山外的人却一个个挤破脑袋想要上山,就不怕去了以后出不来?” 许宣不解,问道:“甘前辈此言何意?不是可以自逆仙道回转吗?” “你竟然还知道逆仙道,是了,你是来找星锚的,当然晓得逆仙道了。”甘瓠喃喃道。 许宣闻言一喜,忙道:“前辈当真知道?” 甘瓠仰头看了看天空,脸上露出一副追忆的神情,口中道:“知道,当然知道了,当初如果不是他,我又怎么会来人间走这一遭。” “他?前辈说的是谁?” 甘瓠摇摇头:“记不清了,时间太久了,我只是一缕元灵,往日的记忆许多都残缺了。” “那前辈可还记得星锚?”许宣追问。 “星锚……嗯,当时他带走我的时候好像也这么说过。 虽然我忘了很多事,但还是依稀记得当初他是从昆仑仙山逃出来的。 那时我才刚生出灵智,就被他折了一根藤蔓揣入怀中,带到了人间,种在了穷隆山。 后来他又来了两次,只是直到结出妖丹,化形成功,都没见过他身影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甘瓠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盯着许宣道:“若是旁人,我定不会说这些,但你既对琉光宗有恩,我就必须提醒你一句,昆仑仙山很危险,你不要去!” 许宣苦笑道:“多谢前辈关心,晚辈实在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嗯。” 甘瓠沉吟一声,半晌后才道:“如果你决心要去,就带着我和困妖索去吧,它是以我原身为材炼制而成,形态虽有改变,根本尤在,能为你在逆仙道中指明方向。” 许宣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前辈的意思是,您便是出自逆仙道中吗?” 甘瓠长叹一声道:“当初在禁地中时,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要以身合器,将自己炼成法宝器灵,现在经你一提醒,或许就是在等他吧…… 不过,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既不曾再来,想必也来不了了,叶落归根,我也该回去看看了。” 许宣闻言,心中一喜,逆仙道中凶险无比,即便甘瓠记忆残缺,终究还是自逆仙道中出来的土着,有他从旁指点,总比自己一个人摸着石头过河好太多,只是不知道当初把他带到人间的那个仙人又是谁。 听口气,那人之所以带甘瓠下界,似乎也是想为自己以后返回昆仑仙山留个星锚,但困妖索是琉光宗镇压气运的法宝,此行凶险,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如果丢了此宝,只怕小月掌门之位危矣! 想到这,便道:“前辈,困妖索是琉光宗镇压气运的重宝,若被我带走恐怕……” 甘瓠道:“后人自有后人福,困妖索一直在禁地中孕养,不曾显露光芒,琉光宗不也好好的?” “可是……” 许宣正想说,上次如果没有困妖索,自己还真斗不过六眼碧睛蟾,那琉光宗可就真的灭门了。 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甘瓠又道:“上次是例外,那怪是从镇妖塔中逃出来的,这种事往后应当不会再有了。 虽然我不知世间还有没有其余星锚,但你既然寻到这里来,我就只能告诉你,琉光宗上下只有这一件东西能帮你。” 沉默片刻,许宣终于点点头,心道,大不了自己离开这些日子,请敖锦来此坐镇,反正钱塘县距离穷隆山也不算远。 如果自己回得来,一切好说,若是回不来…… 有龙族锦公主当后台,就算没了困妖索,想来也没人敢为难琉光宗。 第五百一十三章 紫藤茶,难消美人恩 又聊了一会儿,问了许多逆仙道中的细节,只可惜甘瓠被带离逆仙道时也才刚生出灵智,又只是本体一截藤蔓,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再加上器灵记忆残缺,所以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事。 眼见天色渐明,许宣便将困妖索揣入怀中,想去寻小月告辞回去。 谁知刚走出殿门,就听身后一个怯怯的声音喊道:“公子,是你吗?” 柔美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许宣浑身一颤,不由止住脚步。 “陶花……” 转身一看,只见一个粉红衣裙的女子正站在檐角处看着自己,满头青丝用两根乌金发簪盘成单螺发髻,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看起来有些柔弱。 “公子,真是你!” 陶花惊呼一声,刚要上前,却又生生止住脚步,冲着许宣璀然一笑。 “你……还好吧!” 不知为什么,面对陶花许宣总觉得有些心虚,感觉自己像个负心薄幸的渣男一样。 “我,挺好的……公子呢,你也好吗?” 陶花微微低头,晨光中双眼亮晶晶的。 “嗯,好那就好。” 说完这句,两人就不再说话,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过了片刻,陶花才抬起头,眼中雾气更盛,轻轻咬了咬嘴唇,开口道:“公子是来找小月姐的?” 许宣点点头,说道:“嗯,有些事情要请她帮忙,事情已经说完了,正准备告辞离开。” “公子要走了?那……那我也去练功了。” 说完这话,陶花便提起裙摆,转身朝殿后跑去。 伊人已去,仍留余香。 看着她有些柔弱的背影,许宣吸了吸鼻子,长叹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在穷隆山修行才是陶花最好的归宿吧。 正想着,又听一人在身后喊道:“公子在看什么?” 许宣回头,见是小月,便道:“哦,没什么,刚刚看到陶花姑娘了,她平日修行也这么刻苦吗,那么早就起来了?” 小月上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颔首道:“陶花姑娘自打来了穷隆山,就不怎么喜欢说话,每日除了修行就是修行,两根分水峨眉刺被她使得颇为熟练,如果不用困妖索,连我都奈何不了她呢。” “分水峨眉刺?”许宣奇道:“她何时有了这等兵器?” 小月笑道:“就是当初公子给我的那对千年蜈蚣口钳啊,我有困妖索护身,就用琉光宗炼器法门炼制了一番转赠给了陶花姑娘。” “哦!”许宣点点头,这才想起取自金钹法王的那两根见血封喉的口钳,想不到竟被她和陶花炼成了分水峨眉刺。 小月看了许宣一眼,又道:“自从得了这对口钳,陶花姑娘日夜以心血祭炼,平日就当作发簪戴在头上,寸步不肯离身。” 寄情于物,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许宣听出小月弦外之音,叹道:“何苦如此……我……唉!” 小月想了想,说道:“公子,小月也是女人,陶花姑娘的心思也能猜到几分。 纵使有缘无份,相忘于江湖,总要给自己留些念想吧。 其实,公子心中也不用愧疚,情之一字无外乎心甘情愿四字,就如白娘娘与公子一般,没有谁亏欠谁。” 许宣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番话,只是如今时间紧迫,没有心思再顾及其他,便转过话头,说了要借困妖索一用的事。 小月抿嘴笑了笑,突然踮起脚尖凑到许宣耳畔,用手拢在嘴前,低声说了操控法诀。 香甜的气息吐在许宣耳垂上,让他不由后退了两步,耳根微红,抱拳道了声谢,说道:“也不知要借多久,在还回困妖索前,我会请人暗中看护琉光宗的,若有急事,也可去钱塘水府求援。” 小月道:“公子客气了,你与白娘娘先助我报得师门大仇,又帮小月重续修行之路,这等恩情,便是将困妖索双手奉上也是应当的。” 一番客气后,许宣便驾起云头离开穷隆山。 等他走后,一抹粉色裙角才又出现在檐角后,仰头盯着许宣远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陶花,你这是何苦,不是说已经放下了吗?”小月摇了摇头,上前拉起陶花微凉的左手。 陶花勉强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忧虑:“小月姐姐,确实看透了,也放下了,只是今日突然再见,心中难免还是会有些记挂,生出许多伤感。 白娘娘已经渡过化形天劫,道行高深,如今公子突然来借困妖索,怕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只可惜如今我天资愚笨,虽然这两年用心修行,道行还是浅薄得紧,帮不上他们什么忙。” “唉!”小月叹了口气,拍了拍陶花肩膀,安慰道:“好了,他们都是修行高人,仙道有望,早晚远离红尘,飞升昆仑,不会有什么事的。 只是,你为什么不肯让我说紫藤茶是你亲手采摘、炒制的呢,为了那几片茶叶,你可耗费了不少心血。 偏偏你又不肯让我送去钱塘县,好在今日他来了,不然我都为你心疼。” 陶花俏脸微红,有些羞涩的说道:“我是草木成精,也只有这点不入流的本事啦,姐姐不说公子还能喝得舒坦,若是说了,只怕他就不肯用了。” “你啊你!”小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还说已经放下了,要我看,你是越陷越深了。” 陶花抿了抿嘴,片刻后才道:“小月姐,你不明白的,桃花村没了,爹爹、娘还有大姐、三妹、小弟也都走了…… 不知为什么,看到许公子我就觉得踏实,或许心里有了牵挂,就不会空空如也了吧。” 说到这里,陶花眼眶微红,强自笑道:“我明白,自己配不上公子,但那又怎样呢,我也不奢求什么,只要看着他过得好,我就开心。” 说罢,又冲小月一笑,才转身朝殿后走去,口中喃喃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这是许宣当初误入桃花村,醉酒之后抄的一首诗,不曾想竟被她记在了心里。 次日,许宣安顿好水府中大小事宜后,又往钱塘县走了一遭,好生安抚了一番许娇容夫妻,才朝东平府而去。 到了岱庙,许宣如寻常凡人一般登门,岱庙占地极广,宛如皇宫内院一般,威严肃穆。 到了天贶殿,许宣抬头一看,只见香火缭绕间,一尊金身塑像正立在殿宇正中央的祭台上。 神像头戴紫金冠,手拿七星连珠笏板,一身明黄龙袍上绘有龙腾、七彩祥云、潮水图案,金童玉女侍立两旁,两边神像各执宝剑、银枪,威风凛凛,乍一看,分明一个人间帝王。 殿中尽是前来焚香祷告的百姓,人人捧香烛,面容虔诚。 许宣从怀中摸出祷文,两尾赤鳐被他用玉盒装了放在案前,正色诵道: “钱塘县修士许宣,谨具两界山赤鳐不腆之仪尊于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尊前。 大帝仰奉行于大道,俯纠察于阴司,位镇坤维,功参乾造,掌人间善恶之权,握天下生死之柄,示慈尊垂慈之相,开众生生化之门…… 今后生晚辈许宣欲往昆仑仙山一行,望大帝垂怜,指点往来道路……” 一篇祷文洋洋洒洒共五百余字,先表明了自己身份,再狠狠拍了一番东岳大帝马屁,最后才说了拜求之事。 祷文念罢,许宣俯身拜倒,静等回音。 与凡人不同,许宣这篇祷文中暗蕴神识,自能沟通神灵,只是等了半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不会被那小鬼骗了吧!” 许宣心中暗道,偷偷抬头瞧了瞧祭台上威严的神像,果然没有半点变化,再看手中信香,寥寥青烟被风一吹便四散开来,没有半分被人享用的模样。 又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回应,许宣这才起身,疑惑地把两尾赤鳐捧在手里,缓步走出天贶殿。 第五百一十四章 半步多,老翁号东岳 就算在金国治下,岱庙香火也极盛,往来除了寻常百姓,还有金国达官显贵。 看着身旁一个个面容虔诚的信众,许宣忽然感觉有些头疼,香也烧了,祷文也焚了,却依然见不到真神,难道还要再在庙门用神识喊话? 白素贞命魂在两界山有朱邪看护,应当无恙,但水府中的肉身却等不了太久。 再加上钱塘江正神之位高悬,敖放又去了极北之地,时间久了难免生出些预料之外的变故。 想到这些,许宣只能硬着头皮回头看了看庙门上的鎏金匾额,深吸一口气,想再拜一次山门。 “嘿,小子,让开点,站在庙门前做甚?” 许宣闻言,眉头一皱,正想开口,就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随机便是一股大力传来,将他推了个踉跄。 “谁!” 许宣大惊,现在他是阳神出游,虽然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除非自己愿意,否则寻常人根本无法触碰到自己身体,更别说轻松推开自己了。 “怎么,还说不得你?现在的后生,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 许宣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老头站在身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老头一身粗布麻衣,佝偻着腰,两条裤腿高高挽起,腰间别了根三四寸长短的旱烟袋,脚上是一双洗得有些发白的布鞋,浑身没有半点修行中人的痕迹。 “烟袋锅儿?” 上下打量一番,许宣目光落在老头腰间别着的旱烟袋上。 或许是用的时间长了,褐色的烟袋杆不知是什么材质,已经有了厚厚的包浆。 他记得烟草最早传入中国应该是明朝万历以后的事,如今才是绍兴二十一年,距离万年朝还有四五百年时光…… 似乎是察觉到许宣目光,老头语气稍缓,低头将旱烟袋抽了出来:“小哥认识这玩意儿?” 许宣道:“天上人间两渺茫,琅玕节过谨提防。鸾音鹤信须凝睇,好把唏嘘答上苍。” 这是《红楼梦》中的一个谜面,谜底正是用烟袋吸烟,老头一听,双眼不由一亮,笑道:“不错,不错,能把它说得如此雅致,你还是第一人!” 许宣道:“老人家,您这旱烟袋看起来应该用了很久,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 老头“嘿嘿”一笑,慢悠悠伸出三根手指从烟袋里捡出一小戳烤得焦黄的烟丝,自得道:“黄铜锅,白玉嘴,伐得紫竹充作腿,纵使人间香火盛,不闻此物方知悔。” 说罢,便将烟丝小心塞进烟锅里,右手大拇指一划,寥寥青烟便缓缓冒了起来。 “小伙子,要不要试试?” 老头“吧嗒”两口,吐出一个烟圈,话音未落,又有两道白眼从鼻孔里冒了出来。 “资深烟民,这绝对是资深烟民啊!” 许宣心中暗赞,只是不知这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便试探着从袖中摸出一瓶之江酒坊去岁送来的美酒。 笑道:“前辈,晚辈曾听人说过,世间好物诸般,唯爱抽烟喝酒烫头,现在既有好烟在前,岂能没有美酒作陪? 这瓶酒是之江酒坊精酿的,虽然只窖藏了一年,却也比寻常酒水醇厚得多,前辈可愿试试?” 老头面上笑容更盛,一把接过酒瓶拔开木塞,狠狠嗅了嗅,赞道:“嗯,不错,不错,确实比市面上卖的好许多。” 许宣笑了笑,这几年自己虽然没怎么过问几个作坊的事情,但在方世杰和张苒的经营下,之江美酒、袭人香水以及各类香皂、肥皂已经卖到大江南北,在金国、西夏更是成了深受追捧的稀罕货。 “走吧,吃人嘴软,方才看你在庙中又烧香又祭拜,想来也是有所求的,老汉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一些小忙还是能帮得上的,不如找个地方边喝边说?” 许宣心中不由一喜,能在岱庙前说出这番话,这人显然有些来头,现在既然告求无门,不如索性跟着老头去看看,说不定真能有些收获。 便道:“那就多谢前辈了,来的路上晚辈看到有家酒楼看起来还不错,不如我们就去那里叫几个小菜吧。” 谁料老头却摆摆手道:“去那种地方做甚,既无景又无趣,罢了罢了,还是去岱庙里坐坐吧。” 说罢,就领着许宣朝庙中走去,一路上虽然不时遇到信众、庙祝,却都像是没看到他们一般。 “前辈不是凡人吧?”许宣试探着问道。 老头“呵呵”一笑,不答反问:“你方才说世间好物诸般,唯爱抽烟喝酒烫头,这抽烟喝酒老汉知道,只是晓得烫头是个什么东西?” 许宣嘴角抽了抽,讪讪道:“就是一个打理头发的办法,不重要,不重要。” 老头点点头,指着不远处一个临湖的亭子说道:“就去那里坐坐吧,岱庙殿、寝、堂、阁、门、亭、库、馆共八百一十三楹,寻常百姓只到得了天贶殿和几处偏殿,这里少有信众来访,最宜会客谈天。” 许宣点点头,近前一看,只见凉亭两旁书有楹联,上联是:人间耶,幽冥耶,雄镇东方不二。 再看下联,写的是:仙佛也,鬼神也,湛然碧水一汪。 “半步多?”看着亭台上方匾额,许宣轻轻念道:“想不到世上还真有叫这个名字的地方。” “嗯?” 老头瞥了他一眼,饶有兴趣问道:“这话如何说?” 许宣道:“晚辈曾听说有个名叫半步多客栈,既能通仙道,也能通往妖界、人间,是个一念成仙、一念成魔的执念之地。” 老头“哈哈”一笑,抬手在亭中石桌上拂了拂,选了张朝湖的石椅坐了,示意许宣在一旁坐下。 口中道:“三界中昆仑仙山乃是仙道,幽冥阴司可称鬼道,如今你我所居之地自然是人间,却不曾听说有什么妖界。” 许宣闻言,不由想起前往极北之地寻找烛龙的徐乾和敖放,心道若这两位真办成此事,对世间众生说不定真是件好事。 既然人仙分离,人鬼殊途,纵使万物有灵,但还是分界别居来得安稳。 见许宣不说话,老头又道:“说了那么多,还不知道小哥名讳?” 许宣拱手道:“晚辈钱塘县许宣,字汉文,不知前辈仙乡何处,如何称呼?” “许宣……” 老头念叨一句,掏出旱烟袋又装了一锅,砸吧两口后才道:“你来岱庙寻祭祀求的是谁?怎么如今见了真神,却又不肯下拜了?” “你是……东岳大帝?” 许宣一惊,忙起身站在一旁,虽说一路上已经隐约有了些猜测,但真听老头这么说,还是有些惊诧。 只是,面前这个如老农一般的老头,虽然有些奇异,却实在没有半分大帝的风采。 “怎么,不信?” 老头见他兀自不肯下拜,开口道:“真神面前不说假话,我若不是东岳,又如何敢在岱庙中冒他人名讳? 你既是修行中人,又来我道场焚香唱祷,我自然是要来见一见的,只是前边人多嘴杂,所以才将你引来此处。” “原来如此。”许宣半信半疑,但仍长揖一礼,拜道:“多谢帝君垂怜,弟子欲往昆仑仙山一行,还望帝君指点迷津。” 老头“哈哈”一笑:“自古求人办事,那有红口白牙上门的?方才你在天贶殿可是拿出两尾赤鳐的,怎么,现在又舍不得了?” 许宣眉头一皱,只觉这尊大帝似乎与自己心中想的有些不同,似他这种大神,纵使再贪图口腹之欲,又哪有当面索贿的。 只是这时已由不得他细想,袖中芥子袋一动,装着赤鳐的玉盒已经忽然飞了出来,落在石桌上。 “好东西啊!” 老头看着玉盒里的两尾被水泡包裹着的赤鳐,赞道:“早听人说起过此物名头,只可惜一直不曾得食,如今却是有口福了。” 许宣心中一跳,以他阳神二重境界,竟没察觉到自己的芥子袋是何时被人打开的,就这份功夫就能看出面前老头定非凡俗之辈。 难道……他真是东岳大帝? 想到这,许宣忙拱手道:“帝君,那逆仙道的事?” “不急,不急!” 老头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头也不会地说道:“民以食为天,皇帝还不差饿兵,你的事先放一放,等我好好炮制了这两条赤鳐了再说。” 第五百一十五章 拘神术,帝君跑路了 许宣见状忙伸手挡在玉盒上,急道:“前辈,这两条赤鳐得来不易,我也是从别人那里求来的。” 老头“哈哈”一笑,指着许宣笑道:“看来你还是信不过老汉呐!” 许宣眨眨眼,挠了挠头,讪讪道:“不是不信,实在是事关重大,由不得晚辈不小心谨慎些。” 老头负手环视左右,淡淡道:“此处可是岱庙?” 许宣点点头。 老头又道:“既是岱庙,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冒充东岳大帝,就不怕半夜被阴差勾了魂去?” 许宣心想也对,三界中无论仙佛妖修,都极为忌讳有人变作自己模样招摇过市,这老头敢在岱庙自称东岳大帝,想来应该是真的了。 只是……这气度、样貌,实在和天贶殿中那尊人间帝王般的帝君差得有些远啊。 “世人愚昧,都是先敬罗衫再敬人,哪里识得世间真神,你既是修行中人,也有些道行,怎么也如此肉眼凡胎。 也罢,也罢,为了这两尾赤鳐,就让你见识见识老汉的神通!” 说完,只见老头一拂袖,平地便生出一阵狂风,卷起地上落叶、砂石,吹得周遭树梢沙沙作响。 “乡野贤德,有感生灵,当庄土地,山河伯神,吾今差汝,速至此门,敕!” 话音刚落,怪风骤熄,亭外却多了两人。 一人身着红袍,腰配玉带,颌下三缕长须,气度不凡。 另一人七旬模样,手扶木杖,一身富家翁打扮。 看两人眼神,似乎也有些迷茫,直到看清亭中老头模样,这才慌拜倒在地。 “东平府城隍见过帝君。” “岱庙土地见过帝君。” 许宣在一旁看得咋舌,小心问道:“这是拘神术?” 他如今早非昔日修行菜鸟,也见过许多与神道有关的修行术法,其中当以王道灵的《玄坛妙法》最为高明,但那也只是请神,并非拘神。 不仅平日要好生供奉,请神时还要事先备好供神将附身的躯壳,至于请来的神明道行如何,那就是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了。 至于拘神,那就如传唤一般,许宣也只听白素贞偶尔说起过一次,想不到今天居然就见着了,而且拘来神明其中一位还是东平府城隍。 “想不到你还有些见识!” 老头颇为自得的看了许宣一眼,然后才对亭外二神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多谢帝君!”二神闻言,这才直起身来,但仍束手站在原地,不敢多言。 “拘神术没你想的那么厉害,我能唤他们过来,只不过因为神格比他们高罢了,你若想学,老汉便教教你。” 许宣心中一动,当初他就有些眼馋王道灵的《玄坛妙法》,只是担心贪多嚼不烂,这才弃之不取,如果现在能学会比请神术更高明的拘神术,岂不更妙。 “晚辈能学?” “如何不能,只是些微末小道罢了,你附耳过来。” 老头“呵呵”一笑,先拂退亭外东平府城隍、岱庙土地,才低声将法门细细说了两遍,笑道:“这篇拘神口诀就算是老汉拿你赤鳐的报酬,你看如何?” 许宣细细咀嚼着老头传授的拘神法门,只觉字字珠玑,学至至高处,莫说山神、土地,就算是受了敕封的大龙神都能拘得来,心中顿时大喜。 忙道:“两尾赤鳐本就是献给前辈的,如何敢要报仇,如果前辈放心,不妨让晚辈来炮制。” 老头抚须一笑,点头道:“好好好,既如此,便尝尝你的手艺。” 许宣闻言,忙拿出早准备好的佐料,一边忙碌,一边说道:“赤鳐鱼肉至阴,鱼鳞至阳,乃是水火相济的奇物,偏偏体内并无半点灵识,可以说是一味天生的灵丹。 只是,烹饪需要些手段,否则鱼肉、鱼鳞精华就会尽数化入水中,灵效、口感都要大打折扣了。” 老头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附和说道:“这么说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许宣道:“晚辈也是经高人指点才知道这些的,只是道行有限,就不得不假于外物了。” 说罢,只见他小心用山海剑将一尾赤鳐剖开,鱼腹中既无内脏也无鲜血,只是升一股淡淡的水雾。 随着雾气升起,鱼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如同烈阳融雪一般。 许宣忙取折了几根树枝,将鱼腹撑开,串在一根铁签上丢入陶锅里。 “陶锅属土、树枝属木,铁签属金,再以烈火烹煮……这些寻常物事被你信手拈来,使这尾赤鳐忽然五行俱全,定住乾坤,法子虽然有些笨,但还算有效。” 许宣笑了笑:“不过是些市井的小聪明罢了,上不得台面。” 片刻后,一阵浓香在四周弥漫开来,被老头连肉带汤全部收入腹中。 许宣见状,问道:“剩下这尾,晚辈也帮前辈烤了吧,鱼汤虽鲜,比起烤鱼来还是少了些滋味。” 老头满意地拍拍肚皮,赞道:“好好好,正觉得嘴里有些素哩,今日老汉算是有口福了。” 辣椒是烤鱼的精华,自从上次在清水寨吃过田婆的案鱼后,许宣就留了些辣椒种子,回到钱塘后也种了一些。 只是相比作用于味觉细胞的酸、甜、苦、咸、鲜,辣味却是一种痛觉,以东岳帝君的修为,要想让他通过辣椒感受到辣味,实在有些不易。 为此,许宣特意在来之前用许玄牝的至炎阳火调制了一种辣酱,其中除了蒜泥、花椒、香叶、八角、陈皮、桂皮、草果等佐料外,还用了许多烤鱼烤出来的鱼油。 “唔……好香啊,这味道,闻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老头伸长鼻子嗅了嗅,赞道:“你有这门手艺,还修什么仙,不如来岱庙当庙祝吧,往后就算仙道不成,老汉也保你一个黄敕正神。” 许宣“呵呵”一笑,答道:“多谢前辈抬爱了,神道五敕黑、白、赤、黄、紫,我家娘子受了长江龙君敕封,也不过赤敕正神,晚辈何德何能,能得黄敕之位。” 老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道:“钱塘江正神本就是黄敕,只是因为敖应被镇西湖五百年,敖放又不肯封敕别人,致使水神之位高悬,这才由黄敕变成了赤敕。 等白素贞广施神恩、泽被信众,收拢了民心,稳固了香火,早晚成就黄敕之位,如此一来,你们一门两黄敕,岂不传为美谈?” 许宣没想到老头竟能说出自家娘子根脚,还谈及当年心中不由对他东岳帝君的身份又信了三分,忙道:“晚辈此番来岱庙,正是想为我家娘子求一线生机,还望帝君搭救一二。” 见他说到正事,老头眉头微皱,双眼却仍盯着炙烤得油星之冒的烤鱼。 片刻后才道:“你家娘子怎么了?” 许宣便把白素贞的事情捡不要紧的说了一遍,老头听完说道:“原来你在祷文中说要去昆仑仙山,竟是想求九窍神莲,这事倒是有些难办。” 许宣忙道:“晚辈只求帝君开启逆仙道,至于能否求得神莲,全是晚辈自家的机缘。” 老头眼珠一转,舔了舔嘴唇,点头道:“好,这事老汉答应了,如今先吃了面前这顿人间美味再说。” 许宣闻言大喜,连忙将辣酱又刷了一遍,小心翻转着炙烤片刻,等到香味浓郁,鱼皮焦黄时,才用一个盘子装了递给老头。 “嗯……果然与众不同,这气味是放了茱萸还是辣椒? 不对,就算是辣椒也不可能让老汉有这种刺激的感觉,想来是用某种异火炼制过的吧,不错,不错!” 前面许宣已经在老头那里见识过数百年后才有的烟草,对他知道辣椒自然不足为奇,听他发问,故作神秘道:“帝君先尝尝合不合口味吧。” 老头颔首,只是正要张嘴时,忽地钟磬之声大作,当即不由面色大变。 惊道:“不好,他醒了,看来老汉要先避一避了!” 说罢,不等许宣答话,竟就这么端着那盘烤鱼消失了…… “这是……跑路了?” 看着空荡荡的凉亭,许宣不由觉得有些凌乱,他实在想不明白,岱庙里还有谁能将老头吓成这副模样。 第五百一十六章 神道事,敕封与神格 “铿铿铿……” 一声声悠扬、雄浑的钟磬声传入许宣耳中,让他灵台顿时一阵清明。 看着石头上得残羹剩饭,许宣只能暗自苦笑,事到如今,他也明白自己八成是上了老头的当了,白白被人耍了一遭不说,还丢了朱邪送的两尾赤鳐。 只是,那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历,看起来没有半点修行法力,却能看破自己阳神之体,还敢在岱庙中自称东岳大帝,东平府城隍、岱庙土地对他也是恭敬有加,口称帝君,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骗子啊! “对了,虽然丢了两尾赤鳐,好歹得了一门拘神术法,也不算太亏。” 想到这,许宣索性端坐在一旁石凳上,用心揣摩起老头传授的拘神法诀。 法诀分上下两篇,虽然只有区区数百字,却不同于世间流传的术法、道术,乃是观想后土娘娘法相,锤炼魂魄,勾连地脉得一门术法。 上篇讲的是魂魄修炼之法,下篇则是如何运用魂力,拘役鬼神。 “鬼神,天地造化之功迹也,凭阴阳之气而生。阴气逆物而归谓之鬼,阳气导物而生谓之神,其实一物而已……” 许宣低声诵读,按法诀所言,鬼与神皆是魂魄秉阴阳之气而生,不过是一阴一阳,一无根一有凭,一怀怨一尚德罢了。 两者都失了肉身庐舍,没有根基,只能假外物修行。 鬼为阴之灵,未受世间香火,修行全靠自身执念与月华、怨气。 神为阳之灵,通常都被敕封在一地修行,或为山神,或为河伯、土地、城隍、鬼将、阴差,之所以被称为地祗,就是因为他们将阳灵寄托于地脉之中,借人间香火愿力修行。 “这篇法诀确实不凡,竟能令失了肉身的鬼、神修至阴神境界,和青儿的《五鬼修炼法》相比,倒是各有千秋。 地祗,地祗,一个“地”字道出了修行根本。 神灵以地脉代替肉身,而拘神术正是教人如何以魂魄之力勾连地脉,从而拘役神灵。 只是……神灵境界也有高低,拘神术却只能让人修成阴神境界,对付寻常土地、城隍还行,若是遇上一些类似龙族这种有肉身的神灵,恐怕此术就没有太大作用了。” 看明白拘神术,许宣不由眉头微皱,刚刚还以为真能拘来大龙神,现在看来,即便以阳神之体在长江施展拘神术,也只如在敖放洞府前砸了几下门,至于敖放到底是出来请施术者进府门一叙,还是将其一巴掌拍死,那就要看运气了。 “那老头分明就是个凡人,三魂七魄也是平平无其,绝非阴神、阳神,怎么也能施展此术? 还是说,他确实就是东岳大帝,只是修为高绝,功参造化,并不是我能看透深浅的?” 许宣心中疑惑,百思不解,忽然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糊涂。 既然自己想不明白,何不叫个明白人,不,明白神出来问问不久得了吗? 现在他已是阳神二重境界,施展拘神术把刚刚岱庙土地拘出来,应该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许宣立即依照法门掐动指诀,口中诵道:“乡野贤德,有感生灵,岱庙土地,速至吾门,敕!” 敕令一出,许宣只觉体内魂力一阵涌动,顺着双脚涌入大地之中。 在魂力的指引下,眼前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盘根错节的地脉之气。 这些气息不知从何处而来,有的小如蛛丝,时断时续,有的壮若树干,绵延百里,每条都散发着淡淡白光,组合成一张乱而有序的蛛网。 蛛网正中,端坐着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七旬老者,正是方才见过一面的岱庙土地。 “谁!”岱庙土地忽然睁开双眼,耳畔许宣的话音依旧不断回响。 “又有人施展拘神术,不是帝君,到底是谁,难道世间还有其他人会这门异术?” 土地面色一变,略一思索,便想朝地脉深处逃去。 只是他刚生出此念,原本供他修行的地脉之气却如八爪鱼一般将他死死抓住,拖着他就往地面而去。 “怎会如此,这人的拘神术怎会比帝君还厉害!” 这番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眨眼功夫,许宣前脚刚掐诀念咒,后脚平地便生出一阵怪风,随即就看岱庙土地已经瑟瑟发抖跪在了凉亭外面。 “小神拜见上仙,不知上仙有何差遣?”岱庙土地不敢抬头,非常识趣地拜倒在地。 许宣仔细打量着这位土地公,神识之下,只见他通体散发着浓郁的红光,其中隐隐透着一丝黄芒,显然有从赤敕晋升为黄敕的趋势。 神道五敕黑、白、赤、黄、紫五色,虽然只是位格高低,并非绝对实力的强弱,但也能够一定程度上看出一尊神明法力的深浅。 黑敕多为阴神鬼将,譬如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之流。 白敕则是集纳一方信仰、地力的土地、小县城隍,或是某些保家仙。 要想成为赤敕,除了受敕封、集人气之外,还得修行到阴尽阳纯,彻底脱离阴魂的地步。 至于黄敕、紫敕,既要道上有功,又得人间有行,并不是受了敕封就能坐稳神位,得享位格的。 岱庙占地极广,又有东岳大帝香火滋润,这里的土地自然不是寻常土地、城隍可比,赤色神光中孕育一点淡黄也是应有之意,这点许宣并不奇怪。 否则若真是黄敕,他的拘神术恐怕就没有那么轻松、灵验了。 “土地公不必客气,还请亭内就坐。”许宣客气道。 岱庙土地闻言,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不由露出惊诧之色:“是你?” “钱塘县许宣见过神君。” 许宣微微一笑,指了指一旁的石椅,说道:“请神君出府一叙,实在是因为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岱庙土地面色稍缓,忙道:“上仙客气了,小神位卑职低,恐怕未必能帮得上忙。” 许宣从袖中摸出两瓶美酒,几盒点心、一只烤鸡放在石桌上,又取了两个酒杯斟满。 等到岱庙土地入座,才道:“小小酒菜不成敬意,敢问神君如何称呼,在这岱庙中多少岁月了?” 岱庙土地凑到就被前吸了吸鼻子,双眼不由一亮,赞道:“好酒!小神名唤常知器,原是庙中庙祝,大中祥符元年受帝君敕令,才被封为岱庙土地,如今已一百四十四载春秋。”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历朝历代立国时或是国力昌盛时,常常清扫天下淫祠,废除那些不在本朝祀典上的淫祠,似常知器这等土地、城隍,与人道纠葛甚深,变更也最为频繁。 如今东平府是金国地盘,他能从北宋真宗时就领岱庙土地一职到现在,除了得了昆仑五帝的敕令外,也就只有东岳大帝这尊大神,能够驳斥人皇敕封了。 这情形,就如当初的黄河河神柳毅一般。 只是那时柳毅得的是人皇敕封,实际掌控黄河水源之力的泾河老龙却被魏征梦中斩了。 这才有了之后昆仑使者顺水推舟,从龙族手里收回黄河河神之位,加封柳毅为黄河正神,让他逐渐坐稳了神位。 显然,金国皇帝敕封的岱庙土地并没有柳毅这般好的运气。 “你口中的帝君可是东岳大帝?”许宣试探着问道。 这时一壶酒已经被常知器饮完,他虽有晋升黄敕神灵的潜力,却没有修成阴神或是阳神,所以饮用阳间酒食,只能如鬼物一般吸食其中精华。 被他吃过的东西,酒气全无,饭菜虽然形色不变,但再用时却已经变得味同嚼蜡,没有半分滋味。 常知器点点头表示同意,口中赞道:“帝君虽然平日放浪形骸,喜欢白龙鱼服,混迹市井,但在东平府鬼神中,口碑却是极好的,并没有什么大帝的架子。” 许宣看他一眼,奇道:“你说的帝君,莫不就是方才和我一同在凉亭中的老头吧?” 常知器闻言,正色道:“上仙,不可不敬,虽然不知帝君为何将拘神术独门神通传你,但既有传法之实,那就有师徒之义,怎能……怎能如此失礼!” 许宣不由一阵语塞,半晌后才指着老头消失的地方道:“他是东岳大帝?他若是东岳,怎会在自己道场中被几声钟声吓跑!” 常知器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笑道:“上仙误会了,这些年每次庙中钟磬大作时,帝君总要闭关修行数年,想来今日也是这般吧。” 第五百一十七章 好了歌,神道三百年 “钟磬之声大作时总要闭关修行数年?” 许宣狐疑地朝天贶殿方向看了看,许多庙宇都是早上先敲钟再击鼓,晚上先击鼓后敲钟,所以渐渐才有了晨钟暮鼓一词。 不过,这时天刚正午,怎么会突然有钟磬之声传来? 岱庙土地常知器瞧出许宣脸上疑惑,赔笑解释道:“上仙或许不知,这钟磬声也是一种道音,凡人听不见的。” 许宣点点头,转头再次问道:“方才那老头真是东岳大帝?” 常知器面色一变,压低声音道:“帝君功参造化,乃是世间第一神袛,并非我等可以妄议的,还请上仙慎言!” 许宣“呵呵”一笑,又道:“既是帝君,怎地在他身上瞧不见半点神明灵光?” 常知器道:“上仙岂不闻返璞归真乎?” 说罢,眼中露出追忆之色,继续道:“帝君的神通,哪里是我等能够揣摩的,想当初小神还只是庙祝时,就曾有幸见过帝君真容,那时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倘若不是帝君,怎会百余年不见老态,还能以肉体凡胎拘役土地、城隍,又在岱庙中如入无人之境。” 许宣被他问得哑然,没想到面前这个岱庙土地居然是东岳大帝的脑残粉,既然问不出什么所以然,索性放他回去,自己一人在凉亭里沉思起来。 要去昆仑仙山,必须经过逆仙道,而要走逆仙道,就要征得东岳大帝同意。 现在疑似东岳大帝的老头被钟磬声惊走,朱邪送的两尾赤鳐也一股脑进了他腹中,一时间许宣实在有些求告无门的感觉了。 “都说没有路子,背着猪头都找不到进供的庙门,我现在却是进了庙门还没见到真神先就丢了祭品。” 正在这时,许宣忽然灵光一闪,当即一拍大腿站起身来。 叫道:“对了,拘神术,此法既能拘得岱庙土地,想必也能惊动东岳大帝,虽说有些唐突,总好过在此死等。” 想到这里,许宣不由又有了精神,重新将拘神术仔细揣摩了一遍后,才正襟危坐,捏起法诀。 东岳大帝地位超然,不同于土地城隍,以许宣如今的道行,就如拿着一张省报记者证突然造访中央部委大佬一般,对方能不能来,会不会给自己脸色看,全凭天意。 “奉行大道,纠察阴司,天齐仁圣大帝,烦至吾门,敕!” 此言一出,许宣只觉浑身魂力如潮水般涌出,迅速没入脚下大地中,不过片刻功夫,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一般,提不起半点力气。 那些魂力顺着地脉越过岱庙,朝不远处泰山而去,如果说刚刚岱庙土地的地脉之气是粗壮的有如树干,那泰山的地脉之气就似奔腾江河。 百川入海归于一处,以许宣的魂力,只如汪洋中的一股涓涓细流,溅不起半点浪花。 “草率了!” 许宣心中苦笑,跌坐在地,勉力维持着魂力和自己本体的联系。 “铿铿铿!” 突然,又是一阵钟磬之声,若非许宣阳神已经进入形神合一的境界,只是这阵钟磬声就能将他阳神震散。 饶是如此,也让他眼前一黑,胸腹中一阵翻江倒海,险些一口魂力元气吐出体外。 “何人在吾门前聒噪!”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许宣勉力睁眼环顾四周,却是空空如也,并无一人,好在这时涌出体内的魂力已经徐徐回转,这让他好受了不少。 “钱塘县许宣,有事相求。拜请帝君一见。” 话音一落,就见无数青烟从四面八方飘至凉亭,汇聚成一个身穿龙袍,头戴紫金冠的中年男子。 男子颌下长须三尺,通体紫光盈盈,面容与天贶殿中神像有六七分相似,威严肃穆。 见此情形,许宣心中大喜,顾不得体内不适,忙拱手拜道:“钱塘县修士许宣,见过帝君,失礼之处还请帝君海涵。” “许宣,许汉文。” “正是在下。” 东岳大帝微微颔首,淡淡道:“是谁教你的拘神术?” 许宣原本还想问问青帝和徐乾之事,但见他面色不善,忙把刚刚遇到老头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恍惚间,他竟看到东岳大帝嘴角微微抽了抽,露出一丝苦笑之色。 正当他心中狐疑之时,就听东岳大帝说道:“你虽是阳神之体,依旧不能擅用此术,今日在我门前尚不打紧,若是在别处,少不得受地脉反噬、魂消魄散,可惜了一世修行。” 被道破阳神身份,许宣并不觉得奇怪,虽然《神魂修炼法》见不得光,但世间锤炼魂魄的功法却不止这一桩,否则他也不敢阳神出行前来岱庙。 东岳大帝又道:“祷文我已看过,既有朱邪作保,只要你能寻得星锚,自去便是。” 许宣没想到会那么容易,忙道:“昨日得岱庙使者指点,星锚已经寻得,烦请帝君放开道路。” 东岳大帝眉头微皱,眼中精光一闪,片刻后才冷哼一声:“小小鬼差,竟敢在我门前索贿,不知死活!” 许宣一愣,正要说话,就见东岳大帝将袖一抚,凉亭中的石桌、石椅便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昏黄的光门,门中星光闪耀,看不清里面场景。 “这就是逆仙道?想不到就在凉亭里。”许宣奇道。 东岳大帝看了他一眼,说道:“有道是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昆仑仙山虽不至于此,但光阴流转也是转瞬即逝。 你家娘子肉身虽有水府印玺镇压,命魂又有朱邪帮忙看护,但也不能离体太久。 你此去至多三日,便要回转,否则只恐烂柯斧朽,物是人非,切记切记!” 许宣心中不解,还要再问,大帝身形却已经重新化作青烟,消失不见。 只有一阵歌声寥寥传来。 歌曰:“世人都道神仙好,其中辛苦谁知晓! 古今仙神在何方,青烟一缕随风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哪知光阴催人老! 终朝只恨时无多,及到戌时眼闭了。 人间尚能真自在,九天宫阙仙娥老! 一元不过三百岁,不如红尘自逍遥。” “一元不过三百年?这帝君,偏喜欢打这些哑迷。”许宣口中喃喃道。 他也知道元会之说,传闻每隔一元就会有一次天地大劫,那时天地重开,仙佛湮灭,神明亦要重堕轮回。 只是,一元共分十二会,每会有一万零八百岁,合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怎么到他口中却只有三百年了,当真奇怪! “三百年……朱邪说世间罕有三百年皇朝,人间也乏长寿神君,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心中这般想着,脚下却不停歇,等到一只脚迈入昏黄光门中时,就觉一股大力袭来,竟似要将自己撕成脆片一般,当下忙稳固心神,抱元守一,不敢再胡思乱想。 逆仙道中朦朦胧胧,周遭尽是昏黄雾气,上不见天日,下不着实地,只不时有流光闪过,令人通体生疼。 许宣心中闪过一丝明悟,知道那些流光想来应当就是虚空乱流了,自己初入此地尚不觉得,若在这里呆久了,心神难免失守,到时若不小心被卷入其中,即便以他阳神之体,也要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正在这时,怀中绿芒一闪,困妖索已经飞了出来。 “想不到你竟真找到了逆仙道。” 甘瓠的声音从困妖索中传来:“我如今是困妖索器灵,受不得半点虚空乱流吹拂,只能在索内为你指明方向。” 说罢,便缠在许宣右臂,一截绳索如灵蛇般高高昂起,指向前方。 一人一绳也不知飞了多久,许宣只觉自己在对抗虚空拉扯的同时,阳神竟被淬炼得更加坚韧、凝练了许多,原本施展拘神术消耗的魂力不仅尽数恢复,还略有精进,心中不由暗喜。 甘瓠忽然开口道:“逆仙道如同天地未开时的混沌世界,四周的昏黄雾气对寻常肉身来说乃是剧毒之物,你若有暇可以收取一些,到时回去也能用来炼制法宝。 那些虚空乱流虽然可怖,但也是磨砺法宝的上佳所在,你可将体内剑丸放出,好生洗炼一番,日后必然威力更盛。” 许宣不由一喜,除了石碑之外,山海剑是他最为依仗的法宝,如今早已被他炼成剑光,不用再拘泥于肉身之中,这次阳神出游前往昆仑仙山自然也带了出来。 闻言忙将剑光放出,小心借着不时擦身而过的虚空乱流洗炼剑芒,一面又掐动指诀,将周遭昏黄雾气凝练成一枚枚鹅黄丹丸,收入芥子袋中。 第五百一十八章 逆仙道,此处有杀意 不知飞了多久,四周昏黄的雾气依旧弥漫着,许宣袖中凝练的鹅黄丹丸渐渐从最初的一枚变成了数十枚。 两人不时闲聊几句,许宣给甘瓠讲如今修行界发生的事情,甘瓠也告诉他一些当年在逆仙道时的见闻。 忽然,许宣心中一动,想起临行前东岳大帝的提醒,忙道:“前辈,到底还要飞多久,帝君让我们三日内返回,如今怕是来不及了。” 闻听此言,困妖索昂起的一端抬得更高了些,左右晃了晃,如人正四处张望一般,只是这里左右都是昏黄雾气,又哪里分得请方向。 片刻后,甘瓠有些迟疑的说道:“我感觉应该不远了,再飞一会儿吧。” “应该……” 许宣不由觉得有些无语,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靠谱啊。 甘瓠道:“当年我离开此地时,也才初开灵智,这么多年过去,许多记忆早已模糊。” 似乎是察觉到许宣的不满,甘瓠忙又解释道:“你放心,我虽然只是一截甘瓠藤修炼成精,但也能够感觉到母体的方位。 逆仙道与外界不同,在这里时光是静止的,当年曾有仙人逃入此地避难,出去之后才发现原来纵使在这里过去了百年、千年,外界依旧如刚进来时一般无二。” 许宣闻言,心中稍安,旋即奇道:“那些仙人为何逃进此地避难,但我听人说,真正的仙身是无法进入逆仙道的。 要想进入逆仙道,除非舍弃仙身,或者以仙灵之气临时凝聚一副躯体。” 修行到现在,许宣已经明白肉身的重要。 人、仙与神、鬼之别,最根本真正的差别便在于有无肉身。 没有肉身,修行就只能假于外物,不能成就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极易受制于人。 就如修士渡过天劫飞升仙界一般,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塑仙身以容纳元神,之后再将元神化作仙灵,如此才算得上真正的神仙,也才有进入五帝城修行的资格。 甘瓠似乎是在回忆往事,半晌后才道:“那些仙人到底为何要来逆仙道我也不知,只记得他说过一句话。” “他?你是说那个把你带下界去的仙人?” “嗯,他是昆仑仙山最后一个以原身经逆仙道临凡的真仙,据说是五帝颁布敕令,封禁了逆仙道。 自此之后,除了奉敕令入世行走的天使,寻常真仙再想凡间显圣,就只有真灵转世、入世化身两种法子了。” 许宣点点头,难怪自己从未听说过“逆仙道”,原来背后还有这些事。 “当年那人说了什么?”许宣追问。 甘瓠悠悠道:“他说,仙界未必真逍遥,悔把故乡做异乡!” “仙界未必真逍遥,悔把故乡做异乡……” 许宣低声念叨着这句话,不由想起东岳大帝吟唱的那首好了歌,再想到人间四次灭世大洪水,心中隐隐有些一些猜测。 甘瓠不知他心中所想,依旧感叹道:“也正是因为他这句话,所以之后我虽练神返虚大圆满,却依旧不肯踏出最后那一步,一是为了等他,二来也是心有忌惮,所以才情愿以身合器,留在穷隆山上。” “前辈倒是个有决断的高人。” “我算得上什么高人,只不过胆子小罢了,今次愿意跟你过来,也是想亲眼看一看,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这样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说话间,四周雾气越发浓郁,流动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快到了!” 甘瓠喜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前面混沌眼了,仙山入口就在它后面,也不知当初的那根甘瓠藤如今又是怎样一番模样。” “混沌眼?” “没错,都说流水不腐,昆仑仙山虽然与世隔绝,但也并非真正独立于三界之外,这处混沌眼就是它与人间界沟通的气门所在。” “就如忘川河一般?”许宣想了想,问道。 甘瓠奇道:“忘川河也源出昆仑山?这我就不知道了。” 许宣闻言不再多说,这时四周雾气流速越发快了起来,这让他压力不小,不得不集中精力小心应对。 “小心!”甘瓠突然喊道,随即奋力拉着许宣朝左一闪,堪堪避过一道虚空乱流。 暗道一声“好险”,许宣心有余悸地朝困妖索道了声谢。 说道:“这里虚空乱流比方才多了许多,气息也驳杂起来,既不似灵气,也不像仙气,难为你当年竟能在这里生出灵智。” 甘瓠道:“以往常有仙人在此陨落,带来了不少仙灵之气。” “原来真有仙人丧命于此!” 看着虚空乱流和黄雾流逝的方向,许宣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顺风而行,只是那些虚空乱流比自己速度快了许多,周遭又缺乏参照物,所以才一时没有发现。 “这就是混沌眼?”望着脚下云气、流光凝聚成的硕大黄色漩涡,许宣问道。 困妖索上下晃动,甘瓠答道:“没错,仙山入口就在混沌眼后面,待会儿你下去时千万慢些,莫要被混沌眼吸入其中了。” “若是被吸入其中,又会怎样?” 困妖索调转方向,打着结的一端盯着许宣,就像是在凝视他一般。 片刻后,甘瓠一字一顿说道:“若是被吸入其中,你的一身道行就会化为乌有,连同阳神一起变为滋养昆仑仙山的养料。” 听他说得郑重,许宣当即也不敢怠慢,忙正定心神,调整方向,避免速度太快自己无法掌控。 “哗哗哗!” 一阵如潮水般的声音传来,眼前黄雾终于消散开来,许宣双脚也终于站在了一处实地上。 当他抬头时,依旧能看到硕大的云团漩涡覆盖在头顶,中间黑漆漆一片,不知通往何方。 “终于到了!”听甘瓠语气,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许宣这时才有时间查探周遭环境。 这是一座悬于空中的孤岛,方圆不过三五里大小。 岛虽不大,山势却极险,如刀锋一般直插云霄,山壁上,隐约能看到不少被掏空了的洞穴。 “这些洞穴都是当初那些仙人开凿的,这处浮岛位于混沌眼之后,是逆仙道中唯一一处实地,当初他便是在那里将我摘下的。” 许宣顺着困妖索所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截粗大的甘瓠藤从一处洞府中探出头来,上面翠意盈盈,藤自一侧挂着个六七寸长短的葫芦。 葫芦色泽微黄,在空中不住摇晃着,看起来甚是可爱。 “那么多年过去,想不到居然还活着,不会已经得道飞升了吧。”许宣奇道。 “应该没有,我能感觉到母体的气息,只是……。” “只是什么……” “气息有些不对。”甘瓠话语有些沉重,恳求道:“我们过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帮上些忙。” “等等,确实有些不对。” 许宣吸了吸鼻子,疑惑道:“你说自你走后不久,逆仙道就被封闭了,怎么我却嗅到一股尸臭味,其中还有一股暴虐的杀意!” 第五百一十九章 摘葫芦,人间养昆仑 听许宣这么说,原本缠在他右手上的困妖索就如灵蛇一般飞入他袖中,随即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突然凭空出现在一旁。 “前辈?” 老翁身形有些恍惚,双脚离地,漂浮在空中,这还是许宣第一次见到化作困妖索器灵的甘瓠。 甘瓠点点头,双手负在身后,有些感慨的环顾四周,叹道:“快四千年了,终于还是回来了。” 许宣道:“前辈,我们还是快些去昆仑山吧,晚辈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甘瓠咂咂嘴,双眼盯着那节从洞府中探出头的甘瓠藤,自顾自说道:“仙人也是人,这里虽然没有时间流逝,他们却需要仙灵之气滋养。 方才你说仙人无法以真正仙身进入逆仙道,其实是不对的,那是五帝封禁逆仙道之后的事情。 从那之后,除非得了五方五老三清四御手令,否则即便舍弃原身,只以仙灵之气凝聚的无垢仙身容纳仙灵,也不能从逆仙道偷下凡间!” 许宣不知道甘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便道:“前辈,这些事情容后再说,我们还是快走吧,莫要耽搁了正事。” 甘瓠有些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正事,你的事是正事,我的事难道就不是正事了?” 许宣心中微恼,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前辈思乡之情,晚辈也能理解,只是回来时我们必然还要经过这里,到时再驻足停留不迟。” 甘瓠叹道:“回来是就不走这里啦!” “此言何解?”许宣问。 甘瓠道:“人如天地,天地如人,你也是学过医的,当知人有正经十二奇经八条。 十二条正经自手太阴肺经开始,依次传至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等十一经,再回到手太阴肺经。 如此才构成了一个周而复始、如环无端的整体,从而使得气血生生不息。 逆仙道虽只一名,其实却有两道,一顺一逆,顺者出,逆者回。 顺者将凡间灵气源源不绝送往昆仑山,经此道逆而行之,可从昆仑仙山抵达凡间。 逆者将昆仑山无用秽物送往凡尘,经此道逆而行之,则可从凡间抵达昆仑仙山,所以此路才有了逆仙之名。” 许宣恍然,原来逆仙道就对于昆仑仙山来说,就如人的动脉静脉一般。 “那忘川河呢?晚辈曾听人说,它也是出自昆仑仙山,源头与逆仙道一般,都在泰山山腹虚空之中。” 甘瓠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就是逆仙道中逆者变化而来吧,否则人间早已成了鬼域。” 既然回来时走的并不是这条路,许宣也不好再反驳,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表明自己态度。 甘瓠察言观色,笑道:“好了,你看那些崖壁上的洞穴,放在世间,可都是仙人遗留的洞府,说不定其中就有什么仙家宝贝,你就不想去碰碰运气? 五帝封禁逆仙道,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没有仙灵之气供养,如今恐怕早成了一堆白骨,你闻到的尸臭味或许便源于此吧。” 许宣虽然有些意动,但还是摇头道:“这些仙人都是前辈高人,既知必死,未必会好心留下遗宝,说不定洞中就埋伏了什么法术机关,晚辈还是不要乱闯了。” 甘瓠“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许宣,说道:“你小子倒是个谨慎的性子。” 许宣讪讪一笑,如今若说法宝,他有石碑护身,又有山海剑退敌,还有两面五方先天神旗,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险。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些仙人为什么要从昆仑仙山偷偷来到这里,但既然无法在那里立足,想来也不是道行高深之辈,似这等仙人,又能留下什么了不得的法宝? 想到这里,许宣便转过话头,指着那截探出甘瓠藤,说道:“数千年过去,想必那些仙人当初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有一根藤蔓活得久吧。” 甘瓠古怪一笑,说道:“他们若不死,如今我们恐怕也见不到这段甘瓠藤了。” 许宣脑海中念头一转,惊诧道:“前辈的意思是?” “你猜得没错,这里仙灵之气稀薄,若非有仙人陨落,甘瓠藤如何能扎根、生长,我又如何能开启灵智? 许宣叹道:“一鲸落而万物生,他们吸纳众生灵气修行,死后又将灵气还给众生,也算也落归根了。 这根甘瓠藤也是霸道,这里除了它,再无一根草木,想来那些灵气都是被它吸收了吧。” “好了,闲话就不说了,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总要上去看看。 只是我如今已化作器灵,不能自己御使困妖索太久,你还是得陪我走一遭才行。” 话说到这份上,许宣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在山间寻找道路,朝崖畔那根探出身子的甘瓠藤而去。 一路上路过许多洞穴,隐约能看到里面安放着的石桌石椅,丹炉、蒲团。 灵识之下,除了浓郁的死气之外,并无半点灵气,许宣便没有多事进去一看究竟。 山势如刀,偏偏却没有半点绿意,也无虫鸣鸟唱之音,除了不时能看到一段的甘瓠藤,那些裸露在黄土外或黑或白的石头,就成了这座山唯一的点缀。 不多时,两人已经来到那节甘瓠藤前,青藤上,那个六七寸长短的葫芦被山风吹得左右摇晃着,像是要掉下来一般。 “奇怪,我离开此地时就已经生出灵智,怎么如今反倒平平无奇了。” 甘瓠伸手在儿臂粗的藤蔓上摸了摸,目光落在崖外的那个葫芦上:“倒是这个葫芦看起来灵光熠熠,不似凡品,难道说我走这些年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许宣看他伸手要去摘葫芦,忙喊了一声:“前辈。” “怎么?”甘瓠回头看他一眼。 许宣摇摇头,就在甘瓠伸手的那一刹那,他似乎感到那丝若有若无的暴虐杀气更重了几分。 “没事,葫芦能长在这里也是它的造化,我们还是不要碰了吧。” 甘瓠却道:“我与他同根而生,就如兄弟一般,现在既然有幸故地重游,总不能眼见他身陷绝地,摘回去放在琉光宗也算一份念想吧。” 许宣还要再劝,困妖索却已经化作一道绿芒从袖中飞出,眨眼功夫已经把葫芦上下缠了个结实。 “过来!”甘瓠一挥手,困妖索便拖着葫芦朝他手心飞去。 藤蔓被困妖索一扯,顿时一阵沙沙作响,几片叶子摇曳着从藤间落下,被山风一卷,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葫芦却依然还挂在藤上,并没有被拽下来。 看着离自己近了许多的葫芦,甘瓠轻“咦”一声,似乎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随即伸手就要去摸。 谁料,就在这时,那只葫芦却似有了灵性一般,先躲开甘瓠手掌,旋即将身一纵,顶端藤蔓应声而断,带着困妖索就朝洞内飞去。 一番变故,看得两人目瞪口呆。 “前辈,这是……” 甘瓠眨了眨眼睛,也是一头雾水模样,看着昏暗的洞口疑惑道:“难道他早已修成正果,只是将浑身精华都藏在葫芦中了? 不对啊,如果是这样,我不可能一点感觉没有,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许宣面露难色,答应陪甘瓠上来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这时突生变故,要让他再进洞探查动静,他是怎么都不愿意的。 正在这时,忽然一股淡黄色的烟雾从洞里飘了出来。 “好香啊!”甘瓠赞道,脸上露出沉醉之色:“自从我将自己炼成器灵,就不曾嗅过世间任何滋味,想不到这味道竟能让灵体感知到。” 一旁许宣也闻到一股淡淡的果香,就像是水果酿成的果酒一般,只是味道还要浓郁许多。 于是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微甜的气味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铁锈气息,这让他心中不由一震。 “前辈小心,这味道里似乎有血腥气!” 说完,许宣忙摒住呼吸,刹那间山海剑便从体内飞出,化作剑光盘旋在他左右。 第五百二十章 青丘山,葫中日月长 甘瓠也是积年老妖,虽然如今化作器灵修为远不如许宣,但一经提醒也立即发现不对,忙将身一晃,重新回到困妖索中躲了起来。 于他而言,困妖索就如人之肉身一般,这也是为何罕有器灵化形而出的缘故。 “咦,好像并没什么危险。” 二人等了片刻,只见黄烟渐散,四周除了香甜的气息外,再无其他变化,心中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还去找那只葫芦吗?”甘瓠的声音从袖中传来。 许宣摇摇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数千年下来,这里说不定早已变成一处仙陨之地。 凡人含恨而死,尚可化作厉鬼作乱,更遑论这些有道真仙了。 甘瓠藤有如今变化,或许也与此有关,我们此番只为前往昆仑仙山,还是莫要横生枝节了。” 这次甘瓠没有反驳,只是探出身子将一片甘瓠叶卷入许宣袖中,叹道:“罢了,权留此物当作念想吧。” 谁知刚出山洞,眼前的景象却让许宣愣住了。似乎是察觉到许宣的异常,甘瓠探出头问道:“怎么不走了?” 许宣道:“你仔细看看,这还是我们刚刚看到的景象吗?” 甘瓠闻言,忙御使困妖索飞道许宣肩头,发现原本荒凉的山峰这时竟变了模样。 原本的碎石黄沙尽被仙草奇花替代,左右全是霭霭祥云,山间隐隐可见走兽飞禽,灵气虽然仍比不上朱邪的两界山洞天,但却比钱塘水府浓郁许多。 “四千年前?”甘瓠喃喃道。 “什么?”许宣问。 困妖索在凌空飞行几圈,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应许宣的问话。 “此山原唤青丘山,乃是众仙齐力重炼地火风水而来,山上共有大小洞府八十一处,住着八十一位异类得道的散仙。 当年我的母体不过山涧一凡藤,只因常听众仙讲道论法,这才渐渐开了灵智。 你看前面那处洞府,当年众仙就是在哪里演法论道,互通有无的。” 许宣顺着困妖索所指方向看去,正好见到几道流光从头顶闪过落到那处洞府前,竟是几位气度非凡的仙人。 “似乎不像幻境啊!” 许宣想着,拢在袖里的手指迅速掐动指诀,从十方云界阵回来后,他对幻境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只是任他如何掐算推衍,依旧看不出半点破绽。 “说不定方才我们所见的荒凉景象才是幻境。”甘瓠道。 正在这时,山道上忽然迎面走来一人,广袖高冠,气度不凡。 那人看到许宣,双眼不由一亮,笑着抱拳拱手道:“青丘山中无岁月,多少年不见生人模样了,不知道友仙乡何处?” 许宣见状,先还了一礼,又朝甘瓠使了个眼色,等困妖索收入袖中,才道:“在下许宣误入此间不知归途,不知这里究竟地属何方,道友又该如何称呼?” “误入此间?你不是青丘山人?” 那人闻言一愣,随即双眉一扬,一把抓住许宣,笑道:“那可真是稀客了,在下留云,乃是青丘山中修行的散仙,道友若是有暇,不如去我洞府中歇歇脚如何?” 许宣见他如此热情,不由暗自生疑,修行中人虽然也有好客之辈,却罕有见面便邀人前去自家洞府的。 只是他有心从留云口中套些话,便道:“在下曾听人说,逆仙道中曾有一山,名为青丘,莫非便是此处?” 话音未落,忽觉一道神识落了过来,知道是面前这人在试探自己虚实,于是忙凝神守一,心中观想白鹤童子白昊的无垢仙体,阳神自然而然生出许多变化。 “无垢仙身!”留云散仙果然上当,双眼一亮,奇道:“你是从昆仑仙山来的?” 骗过此人,许宣也长松了一口气,念头一转,不答反问:“看来这里真是逆仙道了,却不知该从何处去往凡间?” 听他这么说,那人眉头不由一皱,上下打量一番许宣,奇道:“不对啊,逆仙道顺逆两条,顺行临凡,逆行登仙,你既从昆仑山而来,如何不知要前往凡间需走另一条道?” 许宣忙道:“方才说了,我也是无意中误入此间,正不知该如何回去。” 那人神色稍缓,脸上却依旧一副狐疑之色,口中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五帝封印已经解除了,昆仑仙山的人又能进入逆仙道了?” 许宣正要答话,忽然几道流光从天而降,化作几个道人落在两人身旁。 “留云,你不上去听讲,在这里做甚。” 留云朝几人拱拱手,笑道:“就去就去。” 这时,刚刚说话的道人目光又落在许宣身上,上下打量他一番,奇道:“咦,这人怎么瞧着有些眼生。” 留云忙解释道:“他是我一个好友,常在山中闭关,少有露面,所以几位才不识得,还是快些去听讲吧,否则,只恐迟慢了,惹得几位真君不喜。” “是极,是极,还是快些过去,稍后再叙旧不迟。” 跟着几人纵云往上,来到刚刚甘瓠所指的那处洞府,只见洞中已经坐了不少人。 留云拉着许宣来到一处角落,寻一个蒲团坐下后,才低声嘱咐道:“此番也是你的造化,今次乃是五位真君一同讲法,殊为难得,你只在一旁好生听讲便是,莫要多说。” 见许宣点头,留云又嘱咐道:“方才我问你的那些事,你再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否则,只恐惹祸上身,知道了吗?” 许宣又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只觉洞中众人身上灵光各异,心中更加怀疑比处不是幻境。 便道:“不知道友说的五位真君到底是何方高人?” 留云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前方扬了扬下巴,低声道:“嘘,真君来了,莫要喧哗。” 许宣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三男两女从洞后走了出来,依次坐在上方蒲团上。 “咦,真是他们!”袖中甘瓠忽然传音道。 “你认识?”许宣问。 甘瓠道:“这五位真君在青丘山就如五帝一般,最开始也是他们几人在逆仙道中重炼地火风水,之后才有诸仙相继依附,逐渐成就了青丘山如今气象。” 说罢,甘瓠接着介绍道:“从左往右,分别是通灵显化真君、卸岭搬山真君、调阴理阳真君、定慧无别真君、遍知运财真君。” 许宣看过去,只觉五位真君个个气度非凡,周身被一团仙气缭绕,依稀能够分辨出通灵显化真君和定慧无别真君是女子模样。 “不可直视真君!”一旁留云低声喝道。 许宣闻言,忙低头小声道:“这五位真君名号倒是响亮,却不知有何神通?” 留云道:“几位真君各有神通,岂是我等可以妄议,莫要多说,专心听讲便是。” 说罢,就听通灵显化真君开口道:“今番法会既不演法,也不讲经,却有一桩喜事告知诸位。” 众仙闻言,纷纷问是何喜事,坐在末端的遍知运财真君环顾一周,叹道:“青丘山鼎盛时,可谓众仙盈野,但自五帝匹夫封禁逆仙道后,便再无散仙逃匿此间,单凭窃取的那点人间灵气,早已无法供应诸位道友修行。” 说着,他朝通灵显化真君拱拱手,继续道:“幸得大真君定下计策,这才维持了如今局面。” 众仙见状,都道:“全赖大真君定计!” 遍知运财真君满意点点头,又道:“只是这般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如今众仙早已不足九九之数,再这般下去,早晚水尽山穷。 故而,我们青丘山要想继续维持下去,除了抽杀献祭之外,还得另辟活水才是正途。” 众仙纷纷窃窃私语,留云也是神色古怪的看了许宣一眼,只是不等许宣开口发问,便又将目光转了过去。 “敢问真君,何为另辟活水之法?”有仙开口问。 遍知运财真君朝坐在次席的山河方寸真君看了一眼,笑着道:“二真君有件凤凰衣,乃真凰胎衣所化,能够避开五帝封印重回昆仑,只是我等气息早被记录在案,纵使潜入也难免被五帝所察,难成大事。” 一仙问:“大真君最擅长变化之道,难道也不能凭借凤凰衣避开五帝耳目?” 通灵显化真君摇摇头,淡淡道:“非不为,实不能也!” 众仙失望叹息一声,方才发问的散仙又道:“诸位不必气馁,真君既说是喜事,想必已经有了法子。” “对对对,五位真君功参造化,比之五帝匹夫也不遑多让,哪里会没有办法。” “是极是极,既有凤凰衣这等至宝,总有办法潜入昆仑,到时捉几个仙人过来,也能供我等修行些年月。” “没错,正是此理!” “只是,连大真君都做不到,谁又能无声无息潜入昆仑?” …… 听着众仙窃窃私语,五位真君脸上不由露出微笑。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凡事总有一线生机,如今这线生机便来了!” 遍知运财真君抬手压了压,等到众仙安静下来,才抬手朝许宣所在方向一指。 “这线生机便要落在他身上!” 第五百二十一章 仙妖词,人间真泰平 一言落定,众声皆寂。 霎时间,数十道目光顺着遍知运财真君手指方向,朝许宣这边看来。 “真君……” 留云散仙见状,还以为说的是自己,脸色立时变得煞白,但摄于五位真君平日威仪,也不敢辩解,只是不住摆手,低声朝众仙解释:“小仙不过一株紫竹得道,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方才在洞外和留云打过招呼的几位仙人见状,也都窃窃私语。 “这一线生机怎会落在他身上,若论道行、资质,你我岂不比他强许多?” “哎,也不能这么说,且听真君细说便是。” “是极,依我看,说的未必就是留云,你看他旁边坐着的那位,那可是个生面孔,但留云非说是他山中闭关的好友。” “对,对,对,方才我瞧着也觉得有些奇怪,如今青丘山加上五位真君,众仙家也已不足地煞之数,就算他真的常年闭死关,我们又如何会认不得。” …… 听着众仙议论,一旁许宣不由暗生戒备。 他本想唤出山海剑以备不时之需,谁料法力却似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反应。 甚至连平日运转由心的石碑,也都没有丝毫回应,整个紫府丹田,就如贼去楼空一般,除了浩荡法力外,再无旁物。 “难道是洞府中有什么了不得的禁制?” 想到这,许宣偷眼打量左右,只见整个石室高约五丈,穹顶十余颗硕大的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洞中除了一座高出丈许的高台和几座栩栩如生的雕像外,再无旁物。 “怎么了?”察觉到许宣的异状,缩在袖里的甘瓠传音道。 “小心些,情况似乎有些不妙,我体内孕养的法宝不知为何忽然没了踪迹。” 许宣竭力保持面容平静,嘱咐道:“台上那几位真君,话中似有所指,倘若一会儿动起手来,我手里并无法宝兵刃,就得靠你杀出一条血路了。” “和几位真君动手?” 甘瓠惊诧道:“只凭我们如何能是他们对手,且不说几位真君,便是在场的数十位仙人,也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 许宣安慰道:“我们只是逃命,并不是要与他们分个高下,冒险一搏总好过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甘瓠沉默片刻,叹道:“也罢,若真有变故,我尽量将他们困在洞中片刻,给你争取些时间。” 许宣断然决绝道:“不行,前辈肯陪我来逆仙道已是仁至义尽,我如何能将你丢下独面险境。” 甘瓠道:“我与你不同,困妖索是我以身合器炼制的法器,虽说比不上传说中的捆仙绳,好歹也算件宝贝,他们未必肯毁了去,左右不过是换个主人罢了。” 许宣摇摇头,传音道:“你怎知他们不会出手抹去器灵? 我如今这副躯体只是阳神,安置在钱塘水府的肉身中元婴尚存,虽说阳神陨灭三魂必然不全,但总还能借元婴中一点魂魄真意,缓缓恢复元气。 你若被他们擒住,抹除意识,可就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甘瓠闻言不再反驳,他和许宣交情不深,生死之前,终于还是犹豫了。 正在这时,台上忽然袅袅传来一段唱词,歌声清悦、空灵,让人闻之顿觉眼前一片清明。 歌曰:“仙即妖兮妖即仙,仙妖从来本无别。若知无别便无妖,内外灵光到处同。 到处同,无异无同无有无,难舍难取难听望。仙妖千端无所为,便是人间真泰平。” 循声望去,只见台上定慧无别真君一身白裙,轻纱遮面,纱下朱唇轻启,正徐徐唱念着。 “她说的是什么?”许宣暗问。 “这是青丘山创山之处就流传的一段词,说的像是仙妖无别,具体指的是什么,却没有人说得清楚。”甘瓠答道。 “仙妖无别,这些人不都是仙人吗?” 许宣觉得有些奇怪,心中不知为何,却浮现出当初在镇妖塔看到的那首词。 甘瓠不知他心中所想,神识中略带些苦涩的答道:“仙人亦分三六九等,我们青丘山一脉虽然道行各有高低,但却都是异类成道。 似我们这般身份,纵然飞升昆仑,也只如凡间奴籍一般,天生就低人一头。” “这是种族歧视啊。” 从镇妖塔洪荒妖族被囚一界,到如今妖族遇飞升必须渡过化形天劫,从龙族内斗泾河老龙身死,再到最终人族柳毅被封黄河河神,夺走龙族五湖四海七河中一个河神位置…… 一桩桩事情下来,许宣已经明白五帝对于妖族的态度,却没想到,竟连得道飞升的妖族也只能做个“二等公民”。 “娘子啊,娘子,当初你一心向道,苦苦修行,只求有朝一日能够拔出红尘、白日飞升,又哪里知道昆仑仙山中众妖仙的际遇。 听唱词似乎又是什么谶语,也不知台上这几位真君是何物得道,又有多高道行,只看众妖仙对他们如此推崇,想必神通不小,一会儿真个冲突起来,怕是要吃大亏。” 心中感叹着,目光就不由向高台上瞄去,谁料却和遍知运财真君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遍知运财真君真君与其他四位真君相比,身材略显瘦小,整张脸都埋在宽大的灰袍中,只露出两只细小的眼睛,让人看不清脸上神情。 只一眼,许宣顿觉遍体生寒,就如在荒野里被野兽盯上了一般,惊得忙将头别到一旁。 “这首《仙妖词》想来诸位都听过,其中真意却无人能解,我也是今日才略有所得。” 遍知运财真君依旧盯着许宣,声音略显尖细地说道:“今日就不讲法了,诸位先各自回洞府去吧。” “真君方才说的生机到底是何物啊?”众仙闻言,忙问。 台上五位真君互相看了看,遍知运财真君才道:“尔等日后自知分晓,且退下吧。” 众仙不敢再问,只得相继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才依次朝洞口走去。 见此情形,留云忙扯了扯许宣衣袖,示意让他跟在自己后面。 正当两人要走出洞府时,后面却又传来遍知运财真君声音:“留云,你与那位道友先等等。” 留云在青丘山修行时日虽久,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神通法力,而是运气和谨慎,这时见真君又叫自己名字,顿时惊得浑身一颤,伏地拜倒。 等到众仙散去,五位真君才徐徐走下台来,几人盯着许宣上下打量一番,不足点头,面色俱都露出欢喜之色。 “像,确实像!”遍知运财真君真君道。 “嗯,且不说相貌如何,只说能进入葫中界,本就不是寻常人物。”另一位真君道。 “二哥,你那件凤凰衣被我们祭炼了那么多年,如今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定慧无别真君身姿摇曳,一股淡淡的香气传入许宣鼻中。 听着几位真君在自己面前说着这些没头没尾的话,语气中好似并无责备之意,留云这才敢偷偷抬头,朝四周瞧了瞧。 他看许宣仍直愣愣站在那里,忙扯他衣角,低声斥道:“真君面前,不可无礼!” “无妨,无妨。”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通灵显化真君忽然开口,她和定慧无别真君是五位真君中唯一两名女子,声音却更加柔媚,全无半点大真君的做派。 “这位道友远来是客,还请后堂相续。 留云,你将道友迎来,也算有些功劳,这枚五石丹便当作奖励了。” 说罢,便从袖中摸出一粒金灿灿的灵丹,慌得留云忙伸双手去接。 “多谢大真君!” 说罢,留云这才起身,倒退着朝洞口挪去。 挪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大真君,方才五真君说的一线生机就是他吗?” 通灵显化真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事你无需多问,该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们知晓。” “是是是。”留云慌忙点头,随后又道:“几位真君,若是可以的话,还请留许道友一条性命。” 通灵显化真君嘴角微翘,伸出一根葱白似的手指指了指留云,笑骂道:“倒是个机灵的家伙,难怪道行平平却能在青丘山活这么久,行了,莫要再耍什么小心思,有些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留云闻言,连声称是,再不敢多说,疾步退出洞去。 第五百二十二章 五真君,狐黄白柳灰 看着留云逐渐消失在洞口的身影,许宣站得笔直的身体微微颤了颤。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通灵显化真君开口道:“道友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离开,这里是葫中界,就算你能侥幸逃出青丘山,也依旧回不去逆仙道。” “你们到底是谁?”许宣后退两步,袖中困妖索已经被他握在手中。 “甘瓠藤?难怪你能不请自来。”通灵显化真君道。 一旁遍知运财真君道:“这就是缘分了,当时那人折藤而去,或许正是为了今日指引他前来。” “好了,废话就不用说了,方才听留云说,道友姓许?” 不等许宣答话,通灵显化真君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许道友心中想必有许多疑惑,还请后堂一续吧。” 许宣手中困妖索微微抖动,发出淡淡绿芒,似乎有些畏惧面前这五位真君。 “怎么办?”甘瓠道。 “她既说了这里是葫中界,想来我们准备摘葫芦时就已经不知不觉着了他们的道。 或者说,是你被母体牵引触动了什么气机,才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看情形,想必这里应当是一处独立的洞天世界,没有他们允许,我们只怕逃不出去,既然如此,倒不如随他们去后堂看看,瞧瞧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行人转至后堂,相比前厅洞府,这里格局明显小了许多,一应桌椅陈设倒也俱全。 厅中虽无明珠,却依然亮如白昼,想来应当是施展了什么术法。 “坐吧。”通灵显化真君指了指一旁的石椅,上面铺了张洁白的兽毛,毛绒绒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灵气,显然也不是凡物。 许宣略一沉吟,抱拳道:“擅闯此地,实是晚辈不是,几位真君若有什么吩咐,还请快些说吧。” “不急,你远来是客,若不好生款待一番,也显得我们失了礼数。” 说罢,她伸出三根细长的手指在石桌上点了点:“老白,还不把你的好茶送上来给贵客尝一尝?” 被她唤作老白的调阴理阳真君身穿褐色短衫,几缕稀疏的白发随意披散在脑后,脸上尽是些颜色深浅不一的老人斑,这让他看起来比其余四人显老许多。 听到通灵显化真君吩咐,只见他“呵呵”一笑,露出两颗尖细的虎牙,一只手从袖里摸出个巴掌大小的翠绿瓷瓶,论卖相,就连瓶子都比他好看许多。 “三哥怎就倒一杯。”定慧无别真君嗔道。 调阴理阳真君正色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这茶如今是用一分少一分,若是这位许道友真能帮上我们忙,到时我再摆个丹茶大会,请青丘山群仙好好饮上一番。” 听他这么说,许宣心中稍定,既是有求于人,想来应当不会太过为难自己。 于是起身双手接过茶盏,小心捧在手里看了看,只见茶汤清澈,闻着有股淡淡的果香。 道了声谢,轻轻品了一口,只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喉间直入腹中,随即灵台便是一阵清明,受茶汤滋润,自己阳神顷刻间竟壮大了一丝。 “这茶!”许宣有些诧异的看着调阴理阳真君。 他在医术、丹药一道也有些研究,知道自古修行就讲究内修外服,但那些饵药大多都只能内壮肉身,能直接作用于魂魄的丹药实在少之又少。 如今他已是阳神第二重境界,只是浅浅的一口茶汤,竟能让他感受到一丝精境,可见此茶不凡,难怪连定慧无别真君都有些眼馋。 “好茶!”许宣赞道。 调阴理阳真君闻言,橘皮似的老脸立时露出笑容,眼中尽是自得之色。 等他细细品完茶汤,通灵显化真君才开口道:“许道友可是自凡间来?” 许宣点头,报上家门:“钱塘县许宣见过几位真君。” 通灵显化真君双眼一亮,笑道:“许道友不必客气,所谓真君,不过是众仙抬举罢了。 道友能在人间修出阳神,必定是人中翘楚,此番能与道友相会,实是青丘山之幸。” 说完,她便依次介绍起厅内几位真君。 “这位是山河方寸真君黄石,最擅缩地成寸、移山倒海。 方才请许道友品茶的,是调阴理阳真君白微明,最通草木金石物性,能烧丹炼汞。 这位是我家三妹,定慧无别真君柳莺莺,专修静坐禅定之功。 最后这位,乃是遍知运财真君仓周,最擅卜算推衍之道,就是他第一个察觉许道友行踪的。 至于我,得众仙抬举送了个通灵显化的名头,其实不过知晓些变化之术罢了,凡间时也有个名字,唤作苏合欢。” 通灵显化真君苏合欢一边介绍,许宣一边抱拳行礼,等到依次见过之后,才道:“诸位真君都是有道真仙,在下一介凡夫何德何能,能于仙府中坐饮仙茶。” 苏合欢看了看其余几位真君,正色道:“此番邀许道友至此,确实有事相求,还请道友万勿推辞。” 许宣闻言,心中不由暗暗称奇,这五位真君神通各有所长,到底有什么事要有求于自己。 他素来有些吃软不吃硬,现在又被困在疑似小世界的葫中界进退不得,与其僵持下去,倒不如听听他们到底所求为何。 于是便道:“大真君请讲,只要在下能做到,必然不会推辞。” 苏合欢大喜,笑道:“好好好,许道友也莫要一口一个真君了,我痴长你些年月,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便好了。” 一旁白微明也道:“是极,是极,大姐还是大姐,我依旧做我的三弟,至于许兄弟……依我看,做个六弟也无妨嘛!” 其余几位真君纷纷附和,许宣不由苦笑一声,硬着头皮依次大姐、二哥叫了一遍,喜得五位真仙眉开眼笑,纷纷抚掌叫好。 山河方寸真君黄石道:“你既叫我一声大哥,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回,我这里有一颗山神石权当是见面礼了。” 定慧无别真君柳莺莺见状,嗔道:“二哥,你这岂不是将我们架在火上烤,小妹可没你那么财大气粗。” 黄石“哈哈”一笑:“只是颗山神石而已,在凡间还有些用,在昆仑仙山可就成了摆设,小玩意罢了,上不得台面。” 柳莺莺道:“既然如此,那小妹也只能献丑了。” 说罢,就从袖中摸出一枚玉简递给许宣,口中道:“这里面是我一些修行心得,算不上什么高深的东西,送给你无聊时消遣打发时间吧。” 不等许宣谢过,其余三位真君也都纷纷送上自己的见面礼,都是些凡间罕见的物事。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折节下交,所谋甚大啊!” 许宣心中暗道,试探着问道:“大真君……” “怎么还叫真君,莫非要我们学凡人一般,斩鸡头烧黄纸才改口吗?”苏合欢佯怒道。 许宣讪讪一笑,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喊了声“大姐”,接着道:“还请大姐明言到底所为何事,小弟道行低微,力有未逮,只恐辜负了诸位一片真心。” 苏合欢收敛笑容,叹了口起,起身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六弟已是自家人,那我就不再遮掩了。” 说罢,就从袖中掏出一个寸许高的葫芦放在石桌上,看着许宣道:“我们所求之事,就是想请六弟将这个葫芦带出去!” 第五百二十三章 草里金,妖绳结流苏 这只葫芦看起来有些像民间文玩“草里金”,也就是后世常说的手捻葫芦。 葫芦中间缢细,上下膨大、混圆,表皮泛着淡淡紫光,顶部留存的根茎恰如一只昂起的龙头,须角俱全,栩栩如生。 许宣凑过去仔细端详,只见淡紫的葫芦皮上,如浮雕一般,描绘着山川草木、花鸟鱼虫。 与浮雕不同的是,葫芦上无论山岳川泽,还是走兽飞禽,都透着一股让人能够察觉到得勃勃生机。 寻常人拿在手中只会觉得,这只手捻葫芦品相非凡,雕工玄妙,但在许宣眼里,这只葫芦分明就是一个蕴藏众生的小世界。 “这是……”许宣疑惑地看着苏合欢。 不等她开口解释,困妖索忽然从袖中飞了出来,绕着葫芦上下翻飞起来,显得有些激动。 “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她还活着,没错!” 甘瓠兴奋地说道:“虽然模样变了,但这股气息是不会错的!” “都说叶落归根,你终究还是回来了。”苏合欢轻轻抬手,困妖索便飞入她手中。 “这就是仙人神通吗?” 许宣心中一凛,困妖索是甘瓠以身合器炼成的灵宝,其中不仅蕴藏了一截扶桑木神性,更布置了重重法阵禁制,之后又借地火之力淬炼了三千余年才有了如今模样。 平日御使除非甘瓠以器灵相助,或是得知秘传法诀,否则单只是困妖索中暗藏的木火之气,就能将人心火勾出,内外夹攻之下,顷刻间就会被烧成灰烬。 但在苏合欢面前,御使困妖索竟如此从容随心,就如吃饭喝水一般。 “往日曾听娘子说过,真正的高人,行走坐卧中才见真功,想来就是现在这番场景了。” 就在许宣心中诧异时,一旁苏合欢忽然轻轻在困妖索上点了一下,口中道:“我与你也算得上旧识,只是不曾想到你跟着他出去,如今却落得这副模样。 或许……今日相遇也在他算计当中吧,没有你,六弟想来也不会踏足青丘山。” 说话间,困妖索忽然冒出一道绿光,瞬间变小数倍缠在葫芦腰部,两端散开结成个漂亮的流苏。 “这样就好看多了,甘瓠藤雌雄同体,你虽只是一朵雄花藤蔓所化,如今又成了器灵之身,但有你在,葫中界才算得上完整。” 说罢,许宣突然觉得眼前景象忽然变得明亮许多,就如从寒冬走进初春一般,四周弥漫着一股让人愉悦的气息。 “大真君,这是怎么回事?”虽然隐隐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许宣还是开口问道。 苏合欢嗔怪的瞥了许宣一眼,似乎是在怪他不肯换称呼,却也没有多说,只是屈指在葫芦肚上轻轻一弹,就有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以葫芦为中心扩散开来,随着波纹的荡漾,石桌、洞府俱都化作虚无。 “你且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青丘山?”苏合欢一字一顿说道。 “这……”看着眼前景象,许宣不由瞠目结舌。 如果说初次看到的青丘山只是座荒山,那么如今的青丘山,就是一处人间炼狱,一片鲜血汇聚成的海洋! 放眼看去,无数尸体沉浮其中,不时风刮过,掀起朵朵浪花的同时,也将血海中的血腥气带到空中。 一株硕大的甘瓠藤如擎天柱一般从血海里探出头,一条条藤茎如灵蛇般从尸体头顶天灵处没入体内,汲取着其中的养分。 顺着藤蔓往上,是一片片硕大的叶子,有的甘瓠叶上,还坐着正闭目修行的仙人,许宣眼尖,竟在其中发现了刚刚和自己打过招呼的留云。 “八十一片甘瓠叶,就是八十一处洞府,苦熬至今,加上我们五个,也只有七十二位妖仙了。” 苏合欢长叹一声,指着血海中一具面容姣好的女尸道:“那是喜媚仙子,也是青丘山有名的女仙,与我也颇有交情,只可惜前番运气不好抽到了那根红签。” 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一具身穿长裙的女子躺在在血海中,面目朝上,苍白如纸,长裙已经被血海染成暗红,看不出原来颜色。 “既然她与大真君交好,那为何?” “你问我为何不保下她?” 苏合欢又叹了一声,柳眉微蹙:“青丘山已经到了这副田地,若再没点规矩,只怕坚持不到现在。”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硕大的巨眼漩涡:“他说得没错,昆者两人从日也,仑者,条理、轮次也,所谓昆仑,就是要告诉我们,无论为人为仙,都要守规矩、知进退。 否则,纵使拥有再美好的初衷,到头来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初我们几个反出昆仑仙山,本想在此地开辟一处无拘无束的妖仙圣地,如今看来,路还是走偏了。” 虽然苏合欢说得粗略,许宣还是猜到了一些事,无外乎又一个侠以武乱禁之类的故事。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凡人尚且如此,何况这些素来随性由心的洒脱妖仙。 “这就是律法、天道存在的意义吧。” 许宣有感而发,不过他好奇的却是另一件事,旋即问道:“大真君说的‘他’,不知是哪位高人。” 苏合欢抬起右手,刚刚摆在石桌上的小葫芦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握在掌心,看着葫芦上系着的翠绿流苏,双眼露出追忆的神色。 “他?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青丘山初立时他就来了,只是从来没有人能看清他的根脚。 五帝封禁逆仙道前,他随手折了一枝甘瓠藤,留下一首唱词后,就再没人见过他了,如今看来,确实是去了凡间。” 闻听此言,翠绿的流苏忽然漂浮起来,甘瓠欣喜的声音传来:“原来你说的是他,我跟了他三年,也只知道他姓叶。” “姓叶么。”苏合欢若有所思,自言自语,不知在想什么。 “所以……大真君是为了立规矩,才不肯徇私,眼睁睁看着喜媚仙子赴死的?”许宣转过话头,问道。 苏合欢指着脚下血海道:“青丘山上下大多都是妖仙,修行到了我们这等境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凡间的仁义道德已经不会成为束缚我们的枷锁。 青丘山又不同于昆仑,这里没有天道约束,我们五个虽然道行略高一筹,但要想服众,首先就必须以身作则。 眼前的这汪血海,埋葬了近千妖仙,能飞升昆仑仙山的每一个都是一时豪杰,修行不易,凭什么他们死得,喜媚就死不得?” 站在苏合欢身旁的其余四位真君闻言,纷纷点头,一时间,许宣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让他眼睁睁看着小青、周鸿等人去死,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好了,说正事吧。” 见两人都不说话,遍知运财真君仓周忽然道:“眼前的情形六弟也看到了,为了青丘山的存续,大姐使了借物藏灵之法,把青丘众仙都安置在这枚葫芦中。 随后又以抽杀法,用众仙血肉仙灵滋养甘瓠藤,化作供养葫芦所需的养分,这才撑到现在。 现在青丘山俱在此物之中,只求六弟将他带回人间,我等情愿受五百年一次天劫,也不愿再在逆仙道中苟延残喘了。” 说罢,包括苏合欢在内五位真君都将目光投向许宣。 “为什么是我?”许宣抠了抠有些发痒的眉毛。 “因为除了你,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仓周叹道:“数千年来,你是唯一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青丘山也没有多少仙人能够用来献祭甘瓠藤了。” 顿了顿,苏合欢补充道:“还因为,你是他选中的人!” 第五百二十四章 乾坤图,青丘似昆仑 “他?”许宣不解。 苏合欢道:“当年他离开逆仙道时,带走了一样东西,留下了两样东西。” 说着,指了指手中紫金葫芦,继续道:“如今带走的东西已经回来了,留下的东西也派上了用场。” 一旁仓周赞道:“叶先生功参造化,单只说推衍之术,我等终其一生也只能望其项背。” 见他们这样说,许宣心中不由有些好奇他们口中那位叶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难道竟能算到数千年后的今天自己会来这里? “我虽不曾见过五帝,但要我说,叶先生道行纵有不如,但也相差仿佛。 当年我只跟了他三日,所得不过寥寥,却能凭此修成大道。 若非我自己心有执念,不愿飞升,只怕如今也已位列仙班,名登仙箓。” 化作流苏的甘瓠忽然开口,话语中满是追忆与感叹。 仓周闻言,嗤笑道:“位列仙班是真,名登仙箓却未必,即便有幸荣迁登仙箓,也不过摇尾乞怜多活几年罢了。” “真君此言何意?” 许宣疑惑问道,据他所知,飞升昆仑的仙人只要能够涉弱水、过炎火之山不死,就能于板桐另塑仙身。 其后再于凉风之山成就不死仙身,在大罗岭上养出不灭仙灵,便能在五帝城择一地而居,成为真正位列仙班的神仙。 这些事都在世间修行者中口口相传,并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登仙箓,就如后世公务员编制一样,只有授了仙箓,注了官名,才能得食仙禄。 不过,那仙禄到底是什么,就没人能说得清了。 有人说是能提升境界的灵丹妙药,也有人说是能延年益寿的金丹仙草,还有人说是能听闻五帝传法的资格…… 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仓周道:“我等都是异类得道,不同人身成仙之辈,当年我们几人历尽艰辛也曾得授仙箓,在五帝城中站稳脚跟,谁曾想…… 哼,若非如此,我们又何必反出昆仑,在逆仙道中开辟青丘山自立为王。 这里虽然逍遥,终究灵气匮乏,我等也没有五帝导气和合之能,不过苦心经营,勉力求生罢了。” 闻听此言,许宣想到刚才甘瓠所说,仙人亦分三六九等,即便飞升昆仑,也要低人一头,心中不由明白了一些。 只是,既然仓周等人已经仙禄得食,也算是昆仑仙山体制内人物,怎么却又忽然反了,这其中想来应当有不得已的苦衷。 刚要再问,苏合欢却道:“好了,都是些陈年旧事,还提他做甚?为今之计,还是为青丘山众仙谋个出路才是正经。” 说罢,她看向许宣,开口道:“你问我们为何选你,全因叶先生当年留下的这副画。” “画?难道叶先生推衍之术如此神奇,竟在数千年前就将我的模样画影图形留在这里?” 苏合欢笑了笑:“你也是修行之人,怎么见识还如凡人一般。” 说着,只见她将手一抬,掌心已经多了一卷八九寸长短的画卷,卷面通体洁白,卷轴紫金,以许宣的见识,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此画名为乾坤,其中内藏乾坤,自有玄妙,你且看看,现在画中人物是谁。” 许宣接过画卷,只觉入手甚沉,若非自己炼体有成,拿着还真有些吃力。 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有一位青衣公子正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形容枯槁。 “这是……我?” 许宣惊诧地瞪着眼睛,画中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仍缠绵病榻的自己。 那时他尚未穿越,许宣也还是个寻常凡人,纵有许娇容悉心照料,但身体还是免不了呈现出一幅病态。 虽然这几年修行,让他容貌气质都有了极大的改变,画中熟悉的场景还是让许宣一眼认了出来。 苏合欢轻轻抬手,画卷重新飞入掌心,解释道:“叶先生临行前,留下了两样东西,其中一件你已听过半阙的《仙妖词》,还有一件,就是这藏了一缕气息的乾坤图。” “原来《仙妖词》还有半阙,只是不知说的又是什么。” 许宣心中好奇,但这时则更关心显然和自己有着莫大关系的乾坤图。 不等他发问,苏合欢便道:“借物化形,以物拟形,这是仙家常见的手段。 叶先生之高,在于能取一缕推衍天机藏于乾坤图中,无论你今生、前世是何模样,只要你靠近此画,化作气息便能演化出你如今长相。”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那位叶先生还真是神通广大,只是不知人间为何不曾留下名号。”许宣赞道。 苏合欢道:“先生的心思,不是我们能够揣摩的,不过,今日你既真的来了,我们又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说不得,也只能将青丘山托付给你了。” 许宣想了想,开口道:“在下还有一事不解,还请大真君解惑。” 见他依旧执着地不肯称呼自己“大姐”,苏合欢也不再纠正,问道:“何事?” 许宣道:“方才说二真君有件凤凰衣,乃是真凰胎衣所化,能避开五帝封印,只是诸位真君气息被天道记录,纵使潜回昆仑也会被五帝所察。” 见他说起这事,苏合欢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依旧点头道:“没错。” 许宣指着紫金葫芦道:“既然如此,纵使我答应诸位,身披凤凰衣带着紫金葫芦潜入昆仑,又如何能避开五帝耳目?难道大真君想告诉我,这紫金葫芦也能瞒天过海,蒙蔽天机? 若是如此,且不说五位真君,青丘山如今尚有仙家七十二位,无论将葫芦给谁,岂不比托付给我这么一个陌生人来得放心?” “哈哈哈!”五位真君闻言纷纷大笑。 皆道:“叶先生果真算无遗策。” 许宣被他们笑得一头雾水,刚要说话,苏合欢却道:“都说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这几句话说出口,青丘山众仙才成了真正的梦中人。” 见许宣面上露出疑惑之色,苏合欢解释道:“你说得没错,青丘山众仙无论谁得了凤凰衣,都能避开五帝封印直入昆仑,紫金葫芦虽无蒙蔽天机之能,但若将葫芦藏在凤凰衣中,也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既然如此……” 苏合欢瞧了许宣一眼,面上忽然露出苦笑之色:“只可惜,如今青丘山众仙,已经再无一个活人!” 许宣不由大惊:“没有一个活人?那几位真君?” “没错!” 苏合欢点点头,指着血海中生出的甘瓠藤道:“当初此藤虽已经开启灵智,但既非天地灵根,也不是先天灵种,葫中如何能自成一界,容纳青丘山众仙?” “大真君的意思是?”许宣大胆猜测道:“此藤是后天孕育而成?” 苏合欢颔首,叹道:“此事本我并不想再提,现在你既然问了我也就不再瞒你。 说起来,如果你刚刚真的一口答应下来,我们反倒不放心把青丘山托付给一个莽撞无谋之辈了。” 说罢,苏合欢才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逆仙道封闭之后,苏合欢就曾借凤凰衣之便潜回昆仑山。 五位真君中,她最擅变化之术,身上又有凤凰衣帮助蒙蔽天机,所以一时也没被任何人察觉。 只是,那时,他们已经反出昆仑,要想再位列仙班,得享仙禄,实在比登天还难。 再加上她始终放心不下青丘山,心中又对叶先生的话存了几分希望,这才重新回到青丘山,静待时机。 谁曾想,这一等就是四千年! 虽然逆仙道中无岁月,但少了昆仑仙山叛逃而来的仙人,自凡间而来的灵气又被五帝使手段断绝,青丘山终于灵气日竭,再无往日盛况。 几位真君也是心智果决之辈,见此情形,当即决定弃车保帅,以待后来。 于是,五人联手施展神通,将众仙肉身当作血食献祭给了甘瓠藤。 甘瓠藤得了众仙肉身,五位真君又从旁施展手段,终于生出了变化,在藤上一个葫芦中形成一个能演化小千世界的葫中界,其中山色景象一如当初,这才骗过了青丘山千余散仙,让他们以为青丘山仍如以前一般。 纵使这样,甘瓠藤每隔一段时间依旧需要吞食一具仙灵,如此方能维持葫中界的正常运转。 无奈之下,五位真君决定将部分事实告知众仙,这才有了众仙口中的抽杀献祭。 听完苏合欢的话,许宣顿时通体生寒,千余仙人,竟被他们五人杀得只剩八十一位,不,现在只剩七十二位了。 那些被献祭给甘瓠藤的仙人,非但肉身被当作血食,就连仙灵都成了葫中界的养料,转世投胎都成了虚妄。 这等手段,到底是阎王手段,还是菩萨心肠,许宣说不清。 他也知道,易地而处,若不这样做,只怕如今的青丘山早已灰飞烟灭,一个仙灵都不会剩下。 只是,听着苏合欢平静的说完这些,他忽然想起当年读书时看到的那个“人吃人”的故事。 于之不同的是,故事中的“人吃人”吃掉的是民众的思想,而这里吃掉的,则是真实血肉生命! “现在回头看看,或许,我们和昆仑仙山的五帝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昆仑仙山尚有仙人飞升,凡间供养,阴司导秽,使得众生轮回,流水不腐罢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肉身神,真君欲何往 经历了这么多事,许宣对五帝早有了自己的认识。 在他看来,这五人能在巫妖大站后带领人族从万族中崛起,封妖族,立昆仑、创阴司,划分仙凡、人鬼,实有莫大功绩。 吾之英雄,彼之仇寇! 无论妮蒂亚还是苏合欢等人都出自异族,他们对五帝的看法自然与许宣不同,但从在楼兰古城得知曾有四次大洪水灭世之后,许宣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想法。 帝俊、常羲发动大洪水,是为了灭巫族,斩邪魔,那之后的三次又是为了什么? 苏合欢说他们所作所为与五帝并无什么区别,难道为了昆仑仙山的存续,五帝也曾做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回以凝视。曾经屠龙的勇士,身上终究还是渐渐长出了龙鳞。” 许宣心中感叹:“五帝的崛起,源于以深渊之法炼化了五位祖巫遗留的神性,他们在黑暗中坚守住了自己的道,才有了如今的道果。 只是,在他们对抗深渊炼化神性时,到底有没有潜移默化被祖巫神性影响心智,谁也不知道。” 沉默良久,许宣开口道:“倘若我将青丘山带出逆仙道,几位真君可有安置之处?” 苏合欢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一抹苦涩:“如今包括我们五人,都是失了肉身的仙灵,实与鬼神无异。 三界之中唯有昆仑仙山能让我们重新成就不死仙身,最不济,也能有一具无垢仙身容身。 只是,如此一来,纵有凤凰衣遮掩也必被五帝所察,到头来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 “几位真君也是仙灵?”许宣一奇,微感惊讶。 他如今是阳神离体,无论仙灵还是鬼神,他不可能分辨不出来。 苏合欢笑了笑,略有些自得的说道:“六弟,既然眼前场景才是青丘山真容,那你在葫中界外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你是说……” “没错,自你越过虚空漩涡那一刻,就已经入了幻境!” “这怎么可能!”许宣讶然:“我如今乃是阳神之体,即便转世重修,也不会有胎中之谜,葫中界再厉害怎么能悄无声息将我拉入幻境!” 苏合欢道:“若非你已修出阳神,我们也不必弄出那座荒山引你入瓮了。” “原来如此。” 许宣有些明白了,如今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中梦,自以为自己醒了,实际上还在梦中。 苏合欢指了指已经化作紫金葫芦流苏的困妖索:“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他与甘瓠藤本体相连,所以才能悄无声息接引至此。 而你,如今不过一缕意念进入葫中界而已。 你和那些散仙一般,如今俱在梦中,哪里分得清真假。 说到底,你这尊阳神本源上已经不逊仙灵多少了,有朝一日若能养成神魂,那才是真正的不死不灭。” “难怪无论石碑还是山海剑,都没有半点反应,原来现在的我只是一缕意念,这幻境,倒真像是做梦一般了。” 这时,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山河方寸真君黄石忽然冷哼一声,说道:“要我说,既然昆仑仙山留不得,不如去阴司瞧瞧,哪里遍地都是鬼神,正好安置青丘山众仙家仙灵。 有道是虎死架不倒,虽然如今青丘山众仙都失了不死仙身,但仅凭七十二具仙灵即便阴司深处那些鬼王,也要敬我们三分。 那时我们也不用牺牲诸位道友维持葫中界,众仙家若要转世重修,我们也能派人入世接引,让他们再入仙途。 若是想弃仙修神,我们也自封个阎君、鬼将,享众生香火,岂不快哉?” “不可!”许宣、苏合欢闻言,齐声道。 两人对望一眼,有些惊诧突然而来的默契。 “为何不可?”黄石眉头一样,面上有些不悦。 见苏合欢作了个请的姿势,许宣便道:“黄石真君万不可有此想法,阴司乃轮回重地,人、仙两界根基,倘若那里乱了,三界也就乱了。 倘若三界大乱,五帝必然探查根由,到那时,真君以为能抵挡得住他们的怒火?” 黄石道:“这你放心,有我们五人约束,不会生出乱子的。 阴司与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如今的哪里地域广褒,十殿阎君只不过占了冰山一角罢了。” 许宣依旧摇头,黄石不知他曾随朱邪沿忘川河逆流而上,所以才有此说,但他却明白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便道:“诸位真君都是人中龙凤,数千年前曾位列仙班,名登仙箓,若去了阴司,即便你们只想偏安一隅,十殿阎君又如何肯放心? 宋太祖曾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我想这个道理真君应当明白吧。 青丘山诸位仙君不露行迹还则罢了,若是被阎君发现蛛丝马迹,恐怕必会表奏昆仑,告你们一个扰乱阴司的罪名。 那时,且不说五帝会不会处所,单只是人间的东岳大帝,阴司的地藏王菩萨,也不是好相与的。” 黄石怒道:“那又如何,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而已,大不了和他们拼了,也好过在这里苟延残喘!” “好了,二弟,莫要说这些气话。” 苏合欢劝道:“神道虽好,却难有长寿神君,转世轮回,也难免胎中之谜,我想这两条路诸位道友都不会原意走的。” “那……那大姐你说该怎么办!” 黄石气急,忽然双眼一亮,抚掌道:“有了,既然昆仑、阴司都去不得,不如索性就去人间。 到时我们自建一座当世仙国,借尸还魂做个肉身神,享受世代香火供奉,也不惧人道皇权更替。 想来以你我神通,自能裹挟无数凡人,我就不信,五帝还能将我们一起灭了?” 许宣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此人不知道楼兰古国一夜被毁之事?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只是,他说的肉身神又是个什么东西,以后有世间还得抽空问一问。 “住嘴!”苏合欢忽然冷下脸来,喝道:“你以为他们不敢?想想当初我们为何要逃离昆仑仙山,众仙在他们眼中尚如蝼蚁,又遑论人间百姓!” 黄石哑然,半晌后才讷讷道:“我也是一时性急,胡说的罢了,大姐莫要动怒。” 苏合欢长叹一声,神色稍敛,开口道:“二弟想得简单了,不要忘了,人间还有天劫。 纵使我们借尸还魂,修成肉身神,只在人间逍遥,不往昆仑仙山,每五百年依旧要受一次天劫。 肉身神说来玄乎,其实也不过天道中的一只臭虫罢了,又经得起几次天劫?” “大姐有些过虑了。”定慧无别真君柳莺莺忽然道。 “噢?”苏合欢有些诧异地看了柳莺莺一眼,奇道:“莫非你有什么好法子?” 柳莺莺道:“小妹能有什么法子,只是想着,再怎么差也不会比如今的境况差了吧。” 苏合欢双眼一亮,突然笑了:“是极,是我贪心了,能逃出逆仙道已是侥天之幸,不曾想还未出险地却贪心不足起来。 你说得没错,无论是阴司还是阳间,总好过呆在这里等死。” 柳莺莺谦逊道:“大姐也是未雨绸缪,确实应当为以后做些安排。” 许宣在一旁静静听着几人说话也有了些想法,只是这时时机尚不成熟,便没有说出口。 心中暗道:“这些青丘山散仙虽说没了肉身,但放在人间那也是一尊尊大佬巨头,如果不能妥善安置,必然引出祸端,实在不行,也只能去求朱邪,把他们安置在两界山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真凰衣,下阙仙妖词 等到从葫中界里出来,许宣才发现,眼前哪里有什么空中孤岛,荒山孤峰? 入眼处,只有累累白骨堆积成山,骨山被一团不住蠕动的暗红色血团包裹着,如同一枚剥了壳的怪蛋。 硕大的甘瓠藤缠绕在怪蛋上,如同一条巨龙身躯或隐或现,似乎是在汲取其中养分,墨绿色的藤蔓中泛着一抹妖异的红色,每片甘瓠叶都有庭院大小。 此时,许宣则站在一片方圆数丈大小的甘瓠叶上。 叶子很厚,上面还有密密麻麻寸许长的白毛尖刺,根根如利剑一般,若不是他的阳神之体介于虚实之间,这时早已被扎成了刺猬。 许宣低头看了看系在腰上的紫金葫芦,不由苦笑:“自家稀饭都没吹冷,又摊上这么一档子事,这些青丘散仙还真是孤注一掷,也不怕自己回不去人间。”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忙伸手朝怀中一摸,表情不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怀中放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山神石和其他几样诸位真君送的见面礼。 “只是一缕意念进入葫中界,偏偏东西真个就跑到我怀里来了,仙家神通还真是玄妙。” 这时,腰间紫金葫芦突然晃了晃,随即苏合欢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快用葫芦收了骨山血海和甘瓠藤,凤凰衣就在里面,有了此物,你才好进入昆仑仙山。” 说完,便有一道玄妙真言映入脑海,许宣解下葫芦,依法施为。 只见仍不住蠕动的骨山血海和硕大的甘瓠藤顷刻间化为一道红芒,没入小小的葫芦嘴里,随后,一件散发着盈盈白光的中衣出现在半空中。 “这就是凤凰衣?” 许宣心中一动,上前查看,入手时只觉触感光滑细腻,仿佛丝绸一般,仔细一看,发现整件衣服居然是由无数微不可见的白色羽毛织就,看不到一处针脚。 “都说天衣无缝,原来是真的。” 苏合欢道:“这件凤凰衣是二弟用四十九枚真凰蛋卵膜为材炼制而成,又取真凰脖颈间最柔软灵异的那圈绒毛覆于其上毛,耗费了许多功夫。 这些年,我们一直等着叶先生说的那人过来,所以才把它放在血海中孕养,增益灵性。 你经逆仙道进入昆仑仙山,不曾经天劫洗炼因果,也未涉弱水、过炎火、凉风二山,更不曾在大罗岭上成就不灭仙灵,只要是有些道行的,就能看出你的底细,行事不免多有不便。 有了此衣,就不用再忧心这些事了,此物非但能瞒天过海,还是件威力不俗的法衣,穿在身上自有几分真凰威压,对于天地灵气、法力运转也有许多助益。 除此之外,凡人若是穿了,不需修行也能养魂壮魄,诸邪不侵!” 许宣闻言不由一喜,心道:“这还真是件宝贝,可惜不是自己的,不然拿回家去给姐姐穿岂不合适?如此,也不用再担心有妖魔加害于她了。” 正想着,葫芦中又传来黄石的声音:“如今我们不灭仙体已失,此物对我也没什么用处,便送予你当作这次出手相助的谢礼了。” 许宣一惊,忙道:“这如何使得,此物既是真君辛苦炼就,在下如何好夺人之美。 再说,方才几位真君都已经送过许多礼物了,哪里敢贪心不足再收真君至宝。” 黄石道:“好了,你就不要啰嗦了,那些东西只是些小玩意罢了,算得了什么? 只要这次你能真将我们带去人间,莫说一件真凰衣,便是再贵重的东西,我们也不会吝啬。” “没错,二弟说得是。” 苏合欢也道:“你还是先将真凰衣穿上吧,昆仑仙山就在脚下,没有它,你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许宣展袖将真凰衣穿上,他现在是阳神出游,身形介乎虚实之间,一身衣物鞋袜都是阳神灵光所化。 仙衣刚入体,就被一层灵光包裹,再也看不出丝毫异样,甚至连系在腰间的紫金葫芦也都没了踪影。 “真凰衣,果然不凡啊!”许宣赞道。 穿上此衣,许宣只觉阳神都壮大、凝实了许多,竟隐隐有突破第二重境界的感觉。 随着阳神的壮大,灵觉灵敏了不少,顿时感觉到一股强大充沛的灵力从头顶巨眼涌出,当空化作五道洪流,避开原本青丘山所在之地,朝下方黑暗中汇聚。 “那里就是昆仑仙山入口吗?” “没错,只是这些灵气极为驳杂,寻常仙人享用不得,唯有五帝能导气引流,化灵为仙,这也是他们能坐稳帝位的一个原因。” 苏合欢叹道:“青丘山鼎盛时,我们也能勉力炼化一些,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等到五帝封禁逆仙道后,这些自凡间而来的灵气,就分作五份,绕道而行,任我们如何施为,也动不得分毫了。” 许宣点点头,修行之人只要略微有些道行,都能不食五谷、餐风饮露,但若每了仙灵之气,那就好比离了水的鱼,早晚难逃一死。 “大真君,你不是说叶先生的《仙妖词》还有半阙吗,能否方便说与我听听?” “嗯,怎么忽然问起这事?”苏合欢有些奇怪。 许宣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那位叶先生到底何许人也,竟能在数千年前就推衍出我的气息,放入乾坤图中,这等手段,想来纵使五帝也不过如此吧。” “不,或许连五帝也不一定能办到。”许宣心中补充道。 至少,一直以来许宣都只瞧见青帝化身徐乾针对白素贞设局,却对自己不闻不问,倒是这位神秘的叶先生,竟能推算到自己,两者孰高孰低一眼可见。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念念。” 说完,只听苏合欢轻声念道:“今如昨兮昨为今,古今原本是一心。静隐北极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拨开乌云见明月,人间从此无仙音。巫妖仙佛神人鬼,谁是臣来谁是君。” “古今原本是一心……” 许宣细细咀嚼,只觉上下两阙词风格完全不同,说的似乎是一件事,又似乎不是一件事。 上阙重点应该在“仙妖无别”四字上,至于下阙,许宣听得不是很明白。 “巫妖仙佛神人鬼,谁是臣来谁是君……这说的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暗指五帝?”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苏合欢道:“叶先生不是寻常人,他的这首《仙妖词》暗藏天机,有那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参透的。 这些年我们也揣摩了许久,只是隐隐觉得或许与如今天下大势有关,具体如何就不知道了。 当务之急,还是快些去昆仑仙山吧,说起来,倒忘了问你,你到底去哪里做甚?” 许宣摇了摇脑袋,似乎想把那首扰人思绪的《仙妖词》从脑海中驱赶出去,随后才将白素贞身死,需九窍神莲救命之事捡不要紧的说了。 苏合欢听罢,嗤笑道:“神霄玉府?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里岂是你能去得的! 南极长生大帝虽然在三清四御中只位居末席,也是昆仑仙山中有数的大帝。 你看我们青丘山众仙,哪个不是失了肉身,但说起重塑肉身时,也只敢想想转修神道或是轮回转世,其中的原因,想来你应当明白吧。” 许宣叹了口气,说道:“大真君不知,我家娘子带我不薄,在下曾立誓要护她周全,如今她除了意外,我明知有神物能起死回生,若是坐以待毙,如何对得起自己本心!此事无论成与不成,总要试过才不后悔。” 沉默片刻,苏合欢道:“也罢,倘若你不是这等性子,想来也不会出手助我们逃离此地,你既是为此事而来,我们也不能喧宾夺主,试试就试试吧。 不过南极长生大帝道行高深,若你当面求见他,只恐我等被看破行藏,好在神霄玉府所在我也知道,到时你去之前,需得先将紫金葫芦安置妥当,否则,必然惹祸上身。” 许宣正愁找不到南极长生大帝洞府所在,闻听此言,忙道:“这是自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几位真君放心便是。” 第五百二十七章 留云仙,许宣至昆仑 青丘山事了,许宣在苏合欢的指引下来到一处虚空中。 这里在旁人看来空无一物,但在许宣眼里,却能清晰看到一团五彩烟云正在虚空中上下翻腾,五道驳杂磅礴的灵气洪流从四周注入其中,散发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感觉。 许宣明白,自己能看到眼前景象有大半是身上真凰衣功劳,不由又赞叹了一番这件仙衣的神奇,心中对几位真君送的几件见面礼也多了些兴趣。 “昆仑仙山入口就在这团烟云里,这些灵气虽自人间而来,但又与人间不同。 它们不仅裹挟着众生生老病死、爱恨别离所生怨愤不平之意,更有不可轻易沾染的因果愿力,三界之中,唯有五帝秉天地大愿,方能导气引流,化凡为仙。” 苏合欢继续嘱咐道:“一会儿你穿过这团灵气烟云时,切记不要呼吸吐纳,否则,纵使你是阳神自身,也要吃一番大苦头。” “是因为其中有众生怨念、因果?”许宣试探着问。 苏合欢微微颔首,颇为自傲的说道:“仙与神不同,求的是逍遥于天地之外,恪守本心之道。 除了那些有心晋升金仙、天仙业位的大能,需道上有功、人间有行之外,寻常仙家,从不会轻易沾染因果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当年我们五人为了盗取逆仙道灵气,也曾效仿五帝,立下宏愿大誓,只是我们与五帝就如萤火之于皎月,到头来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其中不能不说没有因果愿力的影响。” “原来要晋升金仙、天仙业位,不仅要道行超凡入圣,还得人间有行,只是不知何为人间有行。” 许宣心中暗想,只是这时不是问道之时,当即不再迟疑,将身一纵飞入烟云之中。 烟云里,一幅幅画面从许宣眼前掠过,有庙堂之上百官高谈阔论,也有市井之中百姓家长里短,还有无数信徒跪在面容各异的神像前喋喋不休,众声嘈杂。 这些画面和声音围绕在许宣左右,就如同一时间倾听亿万人吐露心声一般,又仿佛他自己就是某个虔诚拜倒在地上的信徒。 这种感觉,饶是他阳神有成,又有真凰衣护体,也觉得一阵头晕脑胀。 “这些灵气里夹杂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因果愿力,而是整个人间亿万百姓欲望和渴求,倘若是依靠这些灵气修行,莫说恪守本心了,能不走火入魔已是万幸。” 穿过烟云,许宣不由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忽觉四周光线暗了许多,一股莫名的力道拉扯着自己朝前方掠去,身旁五彩烟云也如逆转的一般,化为丝丝流光飞向前方。 越往前,光线越暗,许宣只觉这时自己就如一只掉进漩涡里的蚂蚁,盘旋着没入前方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所有驳杂灵气、虚空乱流、物体,乃至时间、空间……在这里都成了身不由己的浮萍。 “黑洞!” 许宣脑海中忽然闪过这念头,随即惊愕发现,自己思维突然静止起来,只是转过一个念头,就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整个人像是被同时放进了许多座巨大石磨里,偏偏锥心蚀骨的痛楚时间又被拉长了无数倍,这种延时的痛觉,险些让他彻底疯掉。 就在他忍受不下去时,所有感觉忽然统统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种从心底深处生出的孤寂。 “这就是昆仑仙山?” 或许是一天、一年、百年,又或许只是眨眼功夫,等到失去的五感六识终于渐渐回到身体,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的疼痛。 这种痛,就像是身体是由一块块碎肉拼凑起来的一样,耀眼的天光晃得许宣不由自主把头别到一边,抬手挡在额前。 “你终于醒了!”一个声音传入许宣耳中。 看着凑到眼前的面孔,许宣觉得有些眼熟,只是这时脑海里还是一团浆糊,稍微思索一下就疼得要炸开一样,实在想不起此人是谁。 那人见状,却也不恼,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粒赤红色的丹药喂到许宣面前,口中道:“几位真君说了,如今的逆仙道不比往日,自五帝施展封禁,于逆仙道齐聚凡间驳杂灵气后,反噬之力比以前大了数倍。 加之你又没有肉身鼎炉护住阳神,所以才会这般难受,这枚丹药是白真君亲手炼制的,专治仙灵损伤,你先将药服下,运功调息片刻就没事了。” 许宣这时整个人浑浑噩噩,只看面前这人嘴巴一张一合,话音忽高忽低、飘忽不定,说的什么听得并不真切。 直到服下那枚丹药,神志才略微清醒了一些,身上剧痛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你是留云上仙?” 一幅幅画面回到许宣脑海,他顿时认出面前这人,奇道:“你不是……” “不是应该以仙灵之身存在于葫中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等他说完,留云散仙便接过话头,苦笑道:“上仙之名断不敢当,说得好听,我还算个刚得道飞升,能在板桐停留百年的散仙,说难听些,我现在的境况还不如一些人间神君。 唉!当初历经艰难去往青丘山,原以为觅到一处修行福地,谁曾想…… 嘿嘿,若非你机缘巧合来到青丘山,几位真君又命我助你在昆仑仙山行走,否则只怕这时还在梦中,哪里知道青丘山早成往日云烟。” 这时,许宣状态已经恢复了许多,在逆仙道、青丘山中的种种经历也尽数浮上心头。 低头看了看依旧挂在腰间寸许高的紫金葫芦,试着用神识呼唤了几次苏合欢,却没有半点反应,不由有些疑惑。 环视左右,只觉周遭灵气浓郁,四周尽是奇花异草,极目远眺,五根参天巨柱矗立在云端。 想了想,便道:“道友说笑了,仙身虽失,但道行仍在,如今脱得牢笼,方是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只需假以时日,总能再享仙道逍遥。” “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 留云低声念叨一遍,叹道:“此言虽妙,却只恐海阔终有边,天高仍有顶,纵使一时乘大鹏扶摇而上,也难逃笼中家雀的归宿!” 许宣知道他话有所指,只是这些事情又哪里是他能解决的,再说,自己上来是寻九窍神莲的,可不是和他在这里悲春伤秋。 于是转过话头,问道:“道友可知几位真君何在?” 留云道:“几位真君本想陪你一同前往神霄玉府求取神莲,只是天庭中高人不少,真凰衣虽能瞒过五帝封印,却难免被人当面看穿底细。 且不说三清四御五方五老,单只是他们座下那些金仙、天仙,都不是好相与的。 当年我在此修行时,道行平平,名声未显,神霄玉府去路我也识得,故而,几位真君便将我从葫中界里唤出,助我凝练仙身,让我陪你一同前往。 至于葫中界里的诸仙……” 说到这里,留云意味深长的朝许宣腰间看了一眼,才道:“为了以策万全,几位真君已经彻底断绝它与外界联系,我们只需将它放在大罗岭下,等办完事再去取不迟。” “原来如此。” 许宣恍然,没想到苏合欢等人如此谨慎,仔细一想倒也能理解。 元婴、元神都是炼器、制丹难得的材料,虽然修行之人常将此等做法斥为邪魔外道,背地里杀人夺宝、摄婴取魂的事却不罕见。 仙灵在这里和元婴、元神一般,故而五帝才将未曾修出不死仙身的新晋仙人禁足在大罗岭之外。 如今青丘山众仙都失了不死仙身,自己带着紫金葫芦,就如带着一群元婴、元神行走在临安城一般,难免运气不好碰上修行高绝之辈,到时下场不问可知。 “想不到如今道友竟又有了仙身,可喜可贺。” 留云闻言,苦笑道:“喜从何来?如今这副身躯,只算得上是无垢仙身而已,在人间或许是个了不得的东西,但在昆仑仙山却只是寻常之物。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几位真君能在不惊动五帝的前提下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得了。” 许宣道:“既然如此,看来我们要先去大罗岭走一遭了?” 留云点点头:“没错,我们此行一来要将葫中界安置好,二来,也借大罗岭地脉之力将这副身躯再凝练一番,免得真遇上什么事帮不上你的忙,误了几位真君大事。” 说罢,他又看了许宣一眼,说道:“可惜我没有几位真君的道行,否则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凝练一具仙身。 不过,既然二真君将真凰衣赠予你,也就不必多费这些手脚,这件仙衣穿在身上,可比寻常仙身好用许多。” 许宣没想到真凰衣还有这等妙用,奇道:“如此说来,此衣岂不是犹如不死仙身一般?” 留云摆摆手,说道:“非也,非也,器物如何能与肉身相提并论,真凰衣再妙依旧是只能外物,肉身在普通却是人之根本,两者之间不能同日而语,你莫要舍本逐末了。” 听他这么说,许宣仔细打量了留云一番,看来即便是青丘山最普通的一个仙人,见识也胜常人百倍,只这一句话,就已经道破了许多人心魔内障。 “受教了。” 当即,许宣郑重长揖一礼,忽然想到临行前东岳大帝说的三日之期,又问:“却不知此去大罗岭有多远路程,依我二人脚程需要多久才能往返。” 留云“哈哈”一笑,双目一面在四周起伏山峦上扫视,一面说道:“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尚不知何为昆仑仙山,凡间的时间、空间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若真要说路程远近,我只能送你四个字。” “哪四个字?”许宣问。 “咫尺天涯!”留云一字一顿说道。 第五百二十八章 昆仑山,灵台演化功 “咫尺天涯?”许宣不解:“道友说的是一种神通?” 留云摇头,猝不及防间,忽地一把抓住许宣,抬脚往前迈出一步。 顿时,四周景色变化,一座为何的山峦横亘在两人面前,山势极雄,高耸入云,周遭被云雾笼罩,让人看不真切。 “这就是大罗岭了。”留云指着面前这座大山说道。 相比传闻中能成就不灭仙灵的大罗岭,许宣这时更感兴趣的是留云施展的“咫尺天涯”神通。 自从走出逆仙道那一刻起,留给他的时间就只有短短三日,倘若能学会这门神通,岂不比“翻个跟头十万八千里”还厉害许多? 时间嘛,就如沟壑一般,总是要不停地挤的。 “这就是传闻中的缩地成寸?” 留云听出许宣言外之意,“呵呵”一笑,摇头道:“这算不得什么神通,你尚未演化灵台世界,不曾与昆仑仙山融为一体,要想施展此术绝无可能。” 许宣闻言,颇为遗憾,又问:“什么叫演化灵台世界?” 留云道:“这事说来有些复杂,简而言之,便是开天辟地之功!” “开天辟地?”许宣闻言一震:“只是仙人就能重炼地火风水,行开天辟地之事了?” 留云道:“你如今还是凡人,不曾见识过仙家手段,思维想法难免局限。” 说罢,只见他蹲在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将其中两块摆在地上。 “这就是弱水和炎火之山了。” 说着,又在两块石头上垒了一块稍微大一些的石头,或许是因为仙法之故,那块石头悬浮在两块石头上,并未落地。 “这就是板桐了,刚飞升的修士正是在此凝练仙身。” 接着,留云如叠罗汉一般,又叠了四块石头上去。 “这是凉风之山,众仙仙身稳固之后,于此山成就不死仙身,之后可在玄圃调养生息。 等到境界稳固了些,就能再大罗岭上将纯阳元神化作不灭仙灵,这才有了位列仙班、得居天庭的资格。” 说完,留云指了指悬浮在最上面那块代表天庭的石头,地上突然飞起许多碎石,围绕在它左右。 “最初的昆仑仙山就只有弱水、炎火之山、板桐、凉风之山、玄圃、大罗岭、天庭这七块石头。 之后众仙飞升,各自演化灵台世界,融入昆仑仙山中,才有了如今气象。” 许宣了然,这就好比搭建空间站一样,五帝先开辟了主体,之后才有各国空间站与之接轨,形成一个庞大的太空帝国。 不等许宣开口,留云接着说道:“与凡间不同,昆仑仙山是灵台世界演化而成,故而并非如下界一般。” 说着,他指了指悬浮在两人面前的石块。 “如果说下界是一块石头,那么昆仑仙山就是由无数石头组成的石塔。 从大罗岭上下来的众仙,都要演化自己的灵台世界,这些世界可以依附五帝演化的灵台世界,也能独立其外。 但只要融入了昆仑仙山,不仅能享受五帝自下界引来化凡为仙的灵气,还能掌握些许世界本源规则,你刚刚看到的咫尺天涯只是众多规则中最简单的一样。” “共建、共享、共治……” 许宣忽然开口,心想,如果把凡间的世界比作平面的二维世界,那么昆仑仙山就是由无数大小世界组成的三维立体世界。 五帝的路子挺野嘛,这样一来,等于让飞升的仙人一同来搭建整座昆仑仙山了,结果最核心的权限依旧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共建是真的,共享、共治却不见得!” 留云嗤笑道:“否则,我当年哪里会反出昆仑,前往逆仙道谋生。” 许宣对于青丘山众仙反出昆仑的事一直有些好奇,但苏合欢等人不说,他也不好刨根究底、交浅言深,只能猜到可能与人妖之别有关,现在留云既然提起,便追问其中缘由。 留云却苦笑道:“如今你我都在昆仑仙山中,受天道法则所限,此事不能诉诸于口,更不能落于笔端、见之元神识海,不过,以你的天资,往后早晚飞升昆仑,到时自然知晓。” 这是被禁言了啊... “那灵台世界演化又是怎么回事?”许宣问。 留云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以为为何飞升要炼出元神,自逆仙道进入昆仑仙山又为何不能携带肉身?” 许宣想了想,试探着说道:“或许是世界规则不同,肉体凡胎会玷污仙山灵气。” 留云笑了笑:“玷污?那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只不过是灵台世界演化而成的昆仑仙山只能容纳元神之体罢了。” “二次元?”许宣双眼一亮。 “什么?”这次轮到留云懵圈了。 “没什么,道友接着说。” 留云道:“包括不死仙身、不灭仙灵、无垢仙体,都是元神参照大道以仙灵之气凝练之物,所以才能天生亲近大道。” 许宣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历来罕有人能够肉身成圣。 传闻三坛海会大神大神也是得了神霄玉府中的九窍神莲,才能起死回生,最终肉身飞升,想必也是因为神莲本就是灵台世界演化的至宝。” “正是!” 说到这里,许宣忽然想到自己自修行之日起就修习的《明月感应篇》。 如今看来,要想突破到明虚境界,或许首先得过阳神形神合一这关。 肉身阳神合为一体,放能明虚自在,成就神魂,继而肉身成圣,飞升昆仑。 “说了那么多,大真君到底要我们把葫中界安置在何处?” 许宣环视左右,尽是青山古树,并未看到适合藏东西的所在。 虽然从弱水到这里都是五帝划定的新手保护区,少有人至,但总有从大罗岭下来的真仙,总不能将紫金葫芦随手丢在一个地方吧。 “这……”留云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具体藏在哪儿大真君也不曾和我说过啊。” ……许宣以手抚额。 想了想,既然苏合欢指明了大罗岭,却并未言明具体位置,想来那个地方留云应当知晓。 便道:“几位真君当年在昆仑仙山时必然有落脚之处……” 经他这么一提醒,留云顿时喜上眉梢,打断道:“是极,是极,二真君当年灵台显化世界就在大罗岭下,想来就是让我们将葫中界安置在他洞府中。” 说着,他激动的摩挲着手掌,喃喃自语:“没错,没错,应当就是黄石真君洞府了,难怪方才几位真君为我凝聚仙身时,还传了我一段口诀。” 有口诀你现在才说? 许宣在一旁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所托非人的感觉。 试探着问道:“那道友知道二真君洞府所在?” “额……” 留云愣了愣,面上喜色顿时消失不见。 “这……这个……确实不知。” 见许宣面色微变,留云忙解释:“几位真君成道时,我尚是凡间一株紫竹,等我到昆仑仙山时,他们已经去了逆仙道……” “好了。” 许宣摆摆手,打断他道:“既然几位真君传了你一段口诀,道友不妨先试试。” “对对对,我也正有此意。”留云喜道。 许宣默默翻了个白眼,静静看着留云在一旁掐指念诀。 “果然,果然,想不到真是开启洞府的灵诀,距此应当不远。” 片刻后,留云睁眼,面上再度恢复了真仙气度:“我们快些过去,莫要耽误了正事。” …… 第五百二十九章 半柱香后,两人行到一片山壁前。 “应该就是这里了。” 说罢,留云念动口诀,只见不远处一面山壁忽然朝内凹陷,化作两扇高约丈许的朱漆铜钉大门,门前蹲着两个半人高的石像,上方一块青底金字匾额高悬,上书“山河方寸”四字。 “山河方寸!”许宣看着洞府匾额,赞道:“虽然我不懂书法,也能感觉到这四个字中蕴藏的磅礴气势,真如巍峨山岳拔地而起,让人高山仰止!” 一旁留云闻言,笑道:“听闻二真君原是要修神道的,所以对山神之法颇有研究,只是后来被大真君点化,才得以飞升昆仑。” “喔?这么说来,大真君竟是二真君师父?” “也不能这么说,修行路上常会遇到见知障,故而一字之师、一句之师并不少见。” 许宣点点头,随即目光落在那两个半人高的石像上,石像头细,颈长,耳短毛平,屁股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 “这雕的是个什么?” “嘘,噤声,不可妄议二真君本相!” 一旁留云下意识瞧了瞧被许宣挂在腰上的紫金葫芦,虽然知道苏合欢已经将葫中界与外界隔绝,却依然小心谨慎说道。 “这是黄石真君本相?” 许宣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仔细在脑海中搜寻,终于将面前这两尊石像和一种动物对上了号。 “是黄大仙啊!” 原来黄石真君竟是一只得道的黄鼠狼…… 留云面色微变,正色道:“不可对真君无礼!” 看他如此认真,许宣笑了笑拱手朝石像行了一礼,解释道:“只是没想到二真君样貌如此威武,原身竟……恩,这般灵巧。” 说完,双眼盯着门上“山河方寸”四字,心中不免有些火热。 这可是正宗的仙人洞府啊,也不知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两人推门进去,见到洞中情形,许宣不觉大失所望。 洞中共有一大四小五个石室,俱都空空如也,唯有墙上那些尚未取走的明珠仍洒落着乳白色的光辉,将整个洞府照耀得纤毫毕现。 “那么干净,莫不是曾有人来过?” 许宣穿越至今,他还不曾见识过仙人遗留的洞府,原以为这次会捡个漏……不,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谁知洞府竟然比他脸还干净。 心中腹诽:“好歹也是青丘山二真君,怎么洞府这么寒酸,连丹炉都没有一个。” 许是猜到了许宣心中想法,一旁留云说道:“青丘山创立之初,所耗甚大,洞府中的物事估计都被真君带过去了吧。 再说,昆仑仙山与凡间不同,不会有人想着留下遗宝,以待后来,从而留下道统传承的。” 两人又商量一番,直到将紫金葫芦小心安置在洞壁一枚明珠凹槽处,才转身离开洞府。 原本留云还想施展几个障眼法,但被许宣拒绝了,理由是没必要画蛇添足。 这座洞府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宝物阵法,把葫中界放在明珠旁也算灯下黑,倘若布下障眼法反倒暴露了藏物之处。 留云闻言,深以为然。 “好了,现在可以去神霄玉府了吧。” 办好这事,许宣长松了一口气,转头问一旁留云:“此去神霄玉府,也能咫尺天涯?” 留云摇头:“神霄玉府位于天庭之中,左有玉枢五雷使院,右有玉府五雷使院,戒备森严比之五帝城也不逊色,我们要去那里,还得徐徐图之。” 许宣一听,不由急了:“刚刚你还说昆仑仙山乃众仙灵台世界演化,只要融入昆仑仙山,就能掌握些许世界本源规则,既然如此,即便为何还要徐徐图之?” 留云苦笑道:“我说的些许本源规则只在南天门外,一旦进了天庭,一应权柄只在三清四御五方五老之手。” “所以说……你的咫尺天涯只能在南天门外有用?”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另外一些居于南天门外,不曾融入昆仑仙山的灵台世界也没有效果。” 见许宣面色有些难看,留云忙补充道:“其实也无妨,天庭虽大,各仙府间却有灵枢相连,我所说的徐徐图之,只是担心你见不着南极长生大帝。” “这话怎么讲?” 留云道:“五帝虽是三界共主,平日却不理俗务,昆仑仙山中素来以三清为首,具体职司皆交由四御及其座下金仙处置。 其中紫薇大帝率普天星斗节制三界鬼神群魔。 勾陈大帝执掌天地人三才,主人间兵戈皇权。 后土皇地祗掌阴阳生育、诸天劫运,主宰大地山川各地只。 而你要去求见的这位长生大帝,掌四时气候运化,控万物生发枢机,雷部众神之力皆出于他,为谓众神法源。 你既是从人间而来,那我问你,等闲平民能轻易见到户部尚书?” 许宣一时语塞,他倒没想那么多。 留云又道:“除此之外,四御之下还有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别说是长生大帝了。” 许宣这时也冷静下来面色稍缓,刚要问他准备如何徐徐图之,手臂忽然一把握住。 “小心,有人过来了。” 说完,留云拉着许宣纵身越到一处乱石后面,随即十指翻飞,瞬间布下数个阵法。 一番变故让许宣脑子有些懵,诧异道:“有人便有人,洞府已经关闭隐去,如此小心做甚?” 留云意味深长盯着许宣说道:“小心使得万年船,事涉青丘山众仙生死,不得不谨慎些。” 说罢,面上露出几分自得神色:“论出身,我不过凡间一株普通紫竹,论资质,我只是中人之资,论道行神通,我也泛善可陈,之所以能活到今日,全凭谨慎二字。 许宣,若在凡间,你的修为也不算低了,但要想活得长久,还是得小心一些。 这些年我也看明白了,说什么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只紧守一个‘熬’字,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修行路上多变故,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得,你记住了,只有活到最后才有机会做选择。” 许宣愣了愣,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啊。 “留云道友真是紫竹成道?” “怎么?” “我觉得倒像犬、兔、雀、鼠飞升。” “你是说我胆小?” “不不不,道友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其中精要都在一个‘苟’字上,佩服佩服!” “咦,这人怎么混成这副模样。” 许宣顺着留云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一个步履蹒跚的白发老者,身上长衫尽是污垢,橘皮似的老脸上长了十余个脓疮,山风一吹,便有一股恶臭传来,让人闻之作呕。 “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许宣眉头微皱,思索着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我谓浮荣真是幻,醉来舍辔谒高公。 因聆玄论冥冥理,转觉尘寰一梦中。” 老者容貌狼狈,歌声却甚是清越,手持一根黎杖从山腰处走来,身影一晃,已经从两人身前越过,不见了踪影。 “奇怪,奇怪,看气机这人应当也有地仙修为,形容怎么如此污秽! 莫说地仙,便是刚飞升的人仙,那也是铢衣妙服常光洁,胜体微妙轻洁净,即便沉迷修行,也不至于这般模样。 我看他头顶气运如乌云盖顶,分明像是受了天谴,怎能修到如今境界。” 天谴? 经留云这么一提醒,许宣终于想起老者身份,开口道:“这人我认识!” 第五百三十章 元会说,仙人有五品 “你认识?” 留云有些诧异地看了许宣一眼,心中有些疑惑。 要知道仙人也分三六九等,纵使昆仑仙山号称仙众百万,其中天仙也不过区区数十人。 至于鬼仙,都是飞升渡劫失败,或是未能走出大罗岭的修士不得已走的路子。 他们有的身消道陨落,却侥留存了魂魄,又不甘心转世轮回,故而只能以鬼身修行仙道,一生成就最多不过人仙巅峰,算不得仙道正统。 昆仑仙山中,人仙多如狗,神仙满地走,只有晋升地仙才算真正有了话语权。 那老者虽然形容狼狈,但既然是地仙,想来在昆仑仙山中也是个人物,许宣只是一个刚刚从逆仙道偷渡来此的凡间修士,如何能够识得? 许宣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说道:“看模样只有四五分相似,但听到他诵唱的那首诗,我就有六七成把握了。 刚刚你又说他气运如乌云盖顶,分明像是受了天谴,那我就有八成把握肯定是他了。” “你说的到底是谁?”留云问道。 “这人说出来你也不认识,但他在人间倒是挺有名的。” 许宣心道,陈抟飞升至今还不到两百年,逆仙道已经封闭了四千年,你们这些青丘山散仙就如“无论魏晋,乃不知有汉”的桃花源百姓,说了也是白说,只是不知道地仙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便问:“刚才你说他是地仙修为,地仙到底是怎样一个水准,你和他相比,孰高孰低?” 留云自嘲一笑:“仙人分五品,天地神人鬼,我只是个寻常神仙罢了,与他相比,无异于云泥之别。” “只是三品神仙啊……” 许宣有些失望,四千年时间,你连个地仙都没修成?这可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不自觉间,心中不由有些鄙视。 你看看人家陈抟,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啊,就算受了天谴,也还是地仙,人家才飞升多久?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正想着,又想到青丘山众仙早把不死仙身献祭给了甘瓠藤,想来没有肉身庐舍,再是天才也只能坐蜡,这才收起些轻视之心。 留云闻言,忿忿道:“只是神仙?你可真是赖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人间修士何其多,又有几人能飞升昆仑? 这些飞升修士,又有多少能真正走出大罗岭? 鬼仙、人仙,名字中虽然有个仙字,但却已经未曾脱得凡人之属,只有神仙才真正脱胎换骨,迈入长生久视的门槛。” 看着他略微有些傲娇的表情,许宣忍不住说道:“可刚刚那位老者飞升至今不过两百年。” …… 周围一片寂静,片刻后,留云忽然笑道:“你说的两百年是凡间的两百年吧。” “嗯……” 许宣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一动。 对啊,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难道说陈抟飞升昆仑不到一年时光就成功走出大罗岭,迈过人仙、神仙门槛直接晋升了地仙? 如果是这样,这份天资、气运也太恐怖了吧。 还是说,他才是主角? 不对,不对,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许宣心中嘀咕,刚刚留云说了,无论鬼仙、人仙,生命本质上仍脱离不了人的范畴,只有神仙生命才会发生本质的变化。 许宣一路开挂,从筑基到金丹九转,再到结成元婴,也用了数年时间,这种涉及生命层次的进化,就算氪金,想来也不应该一年半载能完成吧! 留云见许宣面色数变,沉默不语,知道他猜到了什么。 想了想长叹一声说道:“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和你说了比较好,免得你小觑了我们青丘山众仙。” “好,您说,您说!” 许宣求之不得,连敬语都用上了,一副求知欲满满的模样。 留云轻咳两声,清了清喉咙,俯身在地上画了个圈。 说道:“你以为时间是什么?” “嗯?”许宣眨了眨眼,这就开始讨论这么深奥的问题了么…… 他原本想说,狭义相对论告诉我们,速度越快,时间越慢;广义相对论告诉我们,引力越大,时间越慢。 只是,这种涉及宇宙谜团的东西,连老爱、老牛都说不清楚,哪里是他这个半吊子学渣能解释清楚的。 想了想,抬抬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youcanyoubb! 留云见状,有些满意许宣虚心求教的态度。 点点头,在地上圆圈里又画了一个小许多的圆,以及两根从圆心分别指向大小两个圆的直线。 “在我看来,这一圈就是一年!” 说着,留云指了指外面的大圆:“同样,虽然它要大许多,但也是一年。” 许宣挠挠头,蹲下身子,看着地上一大一小两个圆,眨巴眨巴眼睛。 “我觉得你可以说得再简单明白一些!” …… “嗯,这么说吧,无论是凡间还是昆仑,绕着这个点转一圈,那就是一年。 区别只是,昆仑仙山一年的时间要比凡间长许多。” 许宣看着地上这只“手表”,若有所悟:“所以才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留云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你的目光仍局限于凡人见识。” 说完,屈指一弹,地上两个圆忽然变得立体起来,分别变作两个大小不一的圆球,绕着一个明亮的光点不住旋转。 “昆仑仙山和凡间是两个独立的世界,所以,无论在哪里,一年就是一年,是三百六十五个昼夜。 但若两者有了交汇,譬如你从凡间通过逆仙道来到昆仑仙山,或是修士经飞升天劫来此,有或是仙人斩落执念化身人间行走,那么情况就变了。” 说话间,留云手指滑动,两道光芒亮起把代表凡间和昆仑的圆球连了起来。 半空中,两道光芒扭曲着,似乎有惯性一般,拉出长长的光尾。 “简单说,如果非要把两个世界拿来参照比较的话,那么对于凡人来说,就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而对于昆仑仙山的仙人,那就是地上一日,天上一年!” 这是不是意味着,陈抟飞升至今一百六十余年,在昆仑仙山就已经过去了五万八千多年。 无论前后、动静、明暗、冷热都要有参照物才有意义,那昆仑仙山和凡间到底谁是谁的参照物呢? 想到这里,许宣忽然觉得脑筋有些不够用了,心中却不由想起东岳大帝吟唱的那首好了歌。 “一元不过三百岁,不如红尘自逍遥。” 倘若按照留云的说法,人间三百年,那就是昆仑仙山的十万零七千五百年。 一元分十二会,每会一万零八百岁,合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放之人间,便是三百五十五年。 朱邪说世间少有三百年皇朝,所以也乏长寿神君,都是三百之数,也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留云不知他心中所想,看他一直盯着沉浮在半空得两个光球不说话。 便道:“好了,莫要想得那么复杂,这其中蕴藏的道理莫说你我,便是寻常天仙也参悟不透,我也只是偶尔听大真君提过几句罢了。 你只需知道,刚刚那老者在人间虽只飞升了百余年,但在昆仑仙山却已修行了数万载。 同样,你来昆仑仙山虽只半日光景,凡间却已经过了半年时光。” 许宣点点头,这种涉及大道规则的事情本就不是自己如今能明白的,但心中却生出一个疑问。 如果人间三百五十五年就是昆仑仙山十二万九千六百年,那么,数千年下来,昆仑仙山到底过去了多少元会。 世界从开始到消灭的一个周期叫做元,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若是这样,人间短短千年光阴,昆仑仙山的天地岂不是重开了三次? 那岂不是说,对于凡人而言,即便飞升昆仑,也只能活区区三百余年? 不对,不对,那三百年是对于凡人而言,对于仙人来说,人间三百年就是实打实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有些晕……” 许宣拍拍脑袋,不想再想。 留云“哈哈”一笑:“是你自己想得复杂了,话说回来,这些于你也没什么相干。 说这些,只是让你知道,那老者修行年岁可不像你说的那么短。” 许宣“嗯”了一声,旋即盯着留云道:“那青丘山众仙在逆仙道中呆了四千年,这又是昆仑仙山的四千年,还是人间的四千年?” 留云道:“逆仙道中无岁月,但叶先生却曾来过青丘山,他既去了凡间,这四千年自然便是人间的四千年。” “你也知道叶先生?” 许宣有些诧异,他还以似这等高人,应当神龙见首不见尾才是,没想到竟连留云这么一个普通仙人也认识。 当即问道:“那位他又是什么修为?” 留云摇摇头:“叶先生曾在青丘山讲法,也曾出手助几位真君开辟青丘山,所以我们都识得,但要说什么修为,那就不知道了。 要我说,似叶先生这等高人,最起码也应该是个天仙吧,说不定能与三清四御五方五老比肩也为可知。” 这个叶先生还真是个奇人。 见再问不出什么,许宣也不再多说,当即扯着留云朝南天门而去。 第五百三十一章 照妖镜,入门看出身 “天庭六界三十六重天。 第一界曰断离,共有六重天,分别是太皇、太明、清明、元明、七曜、摩夷,乃是人仙、神仙居所。 第二界曰行灭,共有虚无、八极、赤明、竺落、太焕、元载、孝芒、昙誓等十八重天,是地仙修行所在。 第三界曰无妄,共有四重天,分别是皓庭、渊通、妙成、秀乐,三清四御座下诸天仙都在此界演化灵台世界。 第四界曰观照,亦有四重天,分别是常融、御隆、梵度、平育,四御各居一重天,掌三界诸事。 第五界曰长生,有玉清、上清、太清三重天,三清各居一重天,垂拱而治。 第六界曰大罗,乃是三十六重天至高处,五帝城分居五方,镇压诸天。 天庭六界中,大罗天界灵气最盛,断离界仙人最多,也最热闹,若有人突破地仙境界,那便拔宅飞升,整个灵台世界都能得到晋升,进入第二界行灭界。” 南天门前,许宣一面听着留云介绍天庭情况,一面昂首看着高耸入云的五根参天巨柱,眉头微皱,没想到天庭中等级这般森严。 南极长生大帝是四御之一,高居观照界平育天,以留云和自己的修为连地仙所在的第二界都到不了,更遑论位于第四界的神霄玉府了。 “现在知道为何要徐徐图之了吧?” 许宣瞥了他一眼:“你有办法?” 留云“嘿嘿”一笑:“要去观照界也不是没有办法,神霄玉府左右五雷使院中有三千雷部众仙,他们修为有高有低,平日都在各自洞府修行,只有当值之日才凭敕令五雷紫玉符前往。” “所以,我们现在要先去找两面敕令五雷紫玉符?” “正是!”留云点点头:“不过不是两面,是一面。” “一面?” 留云狡黠一笑:“我只答应几位真君带你进神霄玉府,可没说跟着你一起去。 再者说,雷部众仙精通雷法,专攻杀伐,修为最低也有神仙巅峰境界,想从他们手中弄到敕令五雷紫玉符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两人正说着,一名手持长戟看守南天门的金甲仙兵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两人一番,喝道:“南天门前,何人在此喧哗!” 留云忙拱手道:“摩夷天神仙留云见过将军。” 听说是摩夷天神仙,金甲仙兵面上露出一抹鄙夷之色,断离界六重天中,摩夷天乃是妖仙聚居之所,灵气最为稀薄。 这里的稀薄,也是相比其它五界,若与人间相比,自是仙家福地洞天无疑。 “既是摩夷天的妖仙,就快些进去,莫要在南天门前停留,挡了众仙道路。” 这是骂自己“好狗不挡道”吗? 留云面子有些挂不住,但也不敢反驳,强压心中不悦,扯了扯许宣衣袖道:“这就进去,这就进去。” 说完,看了许宣一眼,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 “等等!” 两人正要离开,另一名金甲仙兵手中长戟一横,拦住两人去路。 “敢问将军还有何事?” 金甲仙兵上前一步,瞥了眼许宣,皱眉道:“你又是何人?” “这位是我在大罗岭外遇到的一位道友,他原本在天庭外演化灵台世界,如今准备将洞府也搬到摩夷天去与我一同修行。” 金甲仙兵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许宣,正在这时,空中云气流转,化作一面宽三尺,长五尺的镜子,一道白光从镜中落下,依次照在许宣和留云身上。 “这是?” 许宣昂首看了看悬在半空的云镜,只觉浑身忽然一阵冰凉,与此同时,真凰衣上又涌出一阵热流,这才将那股寒意驱散。 “咦……” 一缕真凰威压流出,两名金甲仙兵面色微变,彼此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忌惮之色。 “好了,进去吧,明日五帝将在大罗天举行丹元大会,届时三清四御及众天仙都要参加,你们莫要生事。” 许宣闻言,心中不由一动。 “丹元大会?这倒是个机会,倘若三清四御和那些天仙都去了大罗天,神霄玉府防备必然松懈。” …… 两名金甲仙兵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人道:“南天门外还有真凰?” “这我怎么知道,但那分真凰威压总做不得假。”另一人道。 “这倒是,那妖仙倒也有些造化,竟能结识一只真凰,倘若能借此傍上哪尊天仙……啧啧啧,到时候说不得我们兄弟还得看他脸色。” “哼……傍上天仙又如何?只要照妖镜一日不摘,妖仙便一日是妖仙,到底低人一等!” …… 离开南天门许久,许宣才问:“刚刚那面云镜就是传说中的照妖镜?” 留云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压低声音道:“那面镜子能辨众生本源,常年悬在南天门上,只需一照,就能知晓镜中之人道行深浅、本来面目。” 说罢,叹道:“入南天门,先看出身,再论道行。” 许宣知道因为方才的事情让留云心中有些不爽,他也不好说什么,默然片刻后才道:“刚刚那两个金甲仙兵似乎有些畏惧真凰。” 留云道:“同样是异类得道,却又两类例外,一是天龙,二是真凰。 天龙是地龙、真龙拔擢而成,占据了断离界太皇天、行灭界赤明天,实力庞大,纵使天仙也不会轻易招惹。 至于真凰,势力虽然不如天龙,背后却有三清四御及诸多天仙撑腰,这些仙兵仙将大多都是地仙以下修为,哪里敢招惹他们。” “三清四御和那些天仙为什么要给真凰撑腰?” 许宣有些不解,真龙在人间地位就比较超然,自不必说,真凰又有什么奇异之处他却不曾听过。 留云嗤笑道:“还能因为什么?不过是有副好皮囊罢了,如今真凰不多了,寻常天仙可没资格将他们当成坐骑。” 许宣闻言不由哑然,你这语气,怎么感觉泛着一股浓浓的嫉妒啊。 你一根紫竹得道,别人就算想收你当坐骑…… 想到这里,许宣心中忽然浮现出一把魔法扫帚,不由双腿一紧,这种坐骑想来应该更适合那些女仙吧。 …… 天庭第二界行灭界,元载天。 沉寂千年的真幻洞天重新热闹起来,洞中,陈抟侧身躺在一张云榻上,双眼微闭,将头枕在一名容貌秀丽女仙大腿上,那位女仙正小心用银针将他脸上那些脓疮挑破,抹上金黄色的药膏。 “没用的,别白费功夫了,你有这番心就足够了。” 陈抟闭着眼,淡淡道:“此番闭关千载,能重聚仙灵已是万幸,些许脓疮不过疥癞之患罢了。” 女仙泣道:“大老爷万年前就已是地仙修为,在人间又有诺大名声,还有道统留存,假以时日,必然有望天仙,怎么忽然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陈抟侧了侧身,不答反问:“我不在这些日子,没人欺负你吧?” 不问还好,他一问,女仙哭等更加厉害,豆大的泪珠断线珍珠似的落在陈抟油腻腻的衣衫上,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女仙名叫苏白鹿,只是初入神仙之境,远没资格进入元载天修行。 陈抟尚未成就地仙前,曾想于他结成道侣,只是那时苏白鹿自觉容貌上佳,追求者甚众,并未将他放在眼中。 直到遭遇了社会的毒打…… “多谢大老爷记挂,旁的也没什么,只有广陵地仙时常上门搅扰,说大老爷遭了天谴已是自身难保,再不能庇护白鹿。” 陈抟微微睁眼,瞧了一眼面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仙,心中却早已生不起半点波澜。 “好了,跳梁小丑而已,以后他不会再来烦你了。” 苏白鹿闻言,面上一喜,忙用袖子拭了拭俏脸上的泪痕,试探着问道:“真的?难道大老爷如今修为尽复了?” 陈抟摇摇头:“大道之伤,哪会这般容易,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 苏白鹿跟了陈抟多年,已经摸清躺在自己腿上这个邋遢老道的性子,他既说了广陵地仙不会再来,那肯定就是有法子的,现在说这些话,只是在卖关子,故作神秘罢了。 心念一转,俏脸瞬间煞白,惊诧道:“呀,那如何是好?” 没有捧哏的逗哏不是一个好逗哏。 陈抟很满意苏白鹿的表现,自得一笑:“明日丹元大会,东方青灵始老天君召我赴宴!” 东方青灵始老天君是青帝灵威仰全称。 五帝中,黄帝含枢纽号中央元灵始老天君,赤帝赤熛弩号南方丹灵真老天君,白帝白招拒号西方皓灵皇老天君,黑帝隐侯局号北方五灵玄老天君。 五人分别坐镇五方,并称五方五老。 “大老爷要赴丹元大会?” 苏白鹿双眼一亮:“不是说只有天仙以上的仙人才有资格赴会么?” 陈抟嘴角露出一抹得意之色,淡淡道:“若非青帝相邀,我哪里会这么早出关。” 苏白鹿闻言,脸上喜色更盛,暗道,这老道何时抱上了灵威仰这条大腿,看他模样,此事只怕不假,若是这样,以后哪里还用担心什么寿元耗尽,天地大劫? 当下娇躯一软,也不嫌弃陈抟脸上脓疮,“吧嗒”一口便亲了上去。 娇声道:“大老爷若是晋升天仙,可莫要忘了白鹿。”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天人寿,长存难长生 “当啷”一声脆响,石桌上的玉盏被一条白蟒似的大腿踢翻,盏中晶莹的美酒顿时洒了一地。 陈抟若有所觉,挣扎着从双峰间抬起头朝桌上瞥了一眼。 苏白鹿娇嗔道:“这些年,白鹿一人独守真幻洞天,只能与花草为伴、美酒同眠,现在大老爷既然回来了,琼浆玉液洒了便洒了。” 说罢,伸手拈起一颗葡萄放在嘴里,探头就朝邋遢老道喂去。 谁料,陈抟忽地起身,一把将她推开,淡淡道:“好了,你出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大老爷……”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苏白鹿自觉千年未见,自己若就这么出去了,面前这个老头子说不得就要怀疑什么,这老道如今得了青帝赏识,天仙有望,哪能再生半点芥蒂。 当即压下心中些许不悦,娇声道:“可是白鹿伺候得不舒服了?大老爷传下来的梦中双修之法,奴家一直勤修不辍。” “出去等我!”陈抟背过身,冷冷喝道。 “大老爷这是为何?” 苏白鹿将身子贴在陈抟身上,双眼中隐隐冒气水雾,一副泫然若泣、楚楚可怜,偏又强颜欢笑的模样。 “滚!”陈抟又道。 这下,苏白鹿脸上笑容也终于收敛起来,她好歹也是位神仙,再如何委曲求全,曲意逢迎,也不可能真把自己当作世俗中的青楼女子一般,她与陈抟说是道侣,其实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昆仑仙山中,似她这等女仙,并不在少数。 “千年未见,想不到大老爷脾气竟长了许多。” 无奈之下,苏白鹿只能娇嗔一声,轻轻在陈抟手臂上捶了一下,穿好衣裙掩住春光,疾步朝外走去。 等到苏白鹿背影消失,陈抟才又整理了一番衣衫,郑重朝石桌行了一礼。 桌上,被苏白鹿踢翻的美酒不知何时已经凝成了一个“许”字。 片刻后,字迹消散,洞府中弥漫起淡淡的酒香。 “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陈抟长叹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倘若有选择的余地,他又何尝想卷入这些大人物的争斗。 …… 真幻洞天外,尽是奇花异草,仙兽灵禽。 苏白鹿一袭白裙,青丝披散,双颊微红,正用一只玉瓶接着那些花瓣上的露水,准备一会儿给陈抟烹煮香茗用。 生气归生气,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不然,哪来延年益寿的仙丹灵药。 正在这时,忽然一只巴掌大小的纸鹤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扇动翅膀浮在半空中。 看着纸鹤,苏白鹿秀眉微蹙,偷偷回首瞧了瞧,没看到什么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拆开纸鹤,光洁的信签上有一个红色的印章——广陵。 “仙子娇娆骨肉匀,芳心共醉碧罗茵。 情深既肇桃源会,妙蹙白鹿柳叶颦。 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 分明汝我难分辨,天赐人间吻合人。” 神随印传,诗词间描绘的场景映入苏白鹿脑海,直羞得她俏脸绯红,啐道:“你这坏种,还敢过来搅扰,真就不怕我家大老爷收拾你?” 话音刚落,印章已从信纸上飞起,化作一团红光当空一转,变作一个绯袍,腰系玉带的中年男子。 男子气度非凡,容貌上佳,只是浑身并未半点仙气留存,显然只是一具借物显形的化身。 一见此人,苏白鹿忙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捂在高耸的胸前,急道:“你怎么就敢……他,现在可就在洞府中!” “无妨,无妨!” 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右手一勾,搂住苏白鹿纤腰:“今日不同往日,再过几日,你便不用再看那邋遢老道脸色了。” 苏白鹿挣扎着扳开中年男子手臂,又往后退了几步,压低声音羞怒道:“广陵地仙,还请自重,往日我只以为大老爷真个不在了,所以才……才…… 如今既然大老爷已经回府,你我之间便再无瓜葛,以后休要再来寻我!” 广陵地仙摇头道:“仙子若是一颗芳心真系在陈抟身上,又何必等他成就地仙后才与之皆为道侣?说到底,不过是贪图延年益寿丹药罢了。 那陈抟老道炼丹本事确实不错,但你若跟了我,日后少不得保你一个地仙,也不用在他人灵台洞天中寄人篱下,如此岂不更好?” 苏白鹿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保我一个地仙?好大的口气!莫非你当我是世俗间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不成。 论天资,你不及他,论道行,他已是地仙巅峰,你不过刚入地仙不久,论潜力,他人间尚有道统传承,你只是一介散修,怎就敢许我一个地仙!” 广陵地仙闻言,不怒反笑:“日后便知,日后便知,如今我且卖个关子,三日后我再来寻你。” 说罢,身形复又化作红光,与那张信纸一道消失不见。 “你方才在与谁说话?” 正当苏白鹿沉思时,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惊得她浑身一颤,手中玉瓶吧嗒一声掉在地上,里面辛苦收集的露水也都洒了出来。 “大老爷!” 苏白鹿屈膝行了一礼,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免得有朝一日被广陵地仙泼了脏水。 于是,便将陈抟走后不久,广陵地仙时常过来骚扰自己说了。 说完,又道:“方才那厮又来了,还写了一首艳诗,白鹿搬出大老爷的名头才将他惊走。” 陈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而道:“你好生修行早日成就地仙才是根本,神仙寿不过五会,这次丹元大会若有机会,我会向长生大帝求几缕万物母气回来。” 苏白鹿闻言,美目中放出光彩,她飞升至今近四万年,一直不能突破地仙境界,这让她颇为苦恼。 天地神人鬼五仙中,唯有天仙能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其余仙人,鬼仙、人仙寿不过一会,神仙能活三会,若能突破地仙境界,便能再延寿三会。 一会等于一万零八百岁。 这些年,若没有陈抟炼制的紫金丹,苏白鹿早已寿元耗尽,重归轮回了,这也是当初她选择与陈抟双修的原因。 只是,紫金丹再妙服得多了,效果便弱了。 倘若陈抟能求得几缕万物母气,以他的修为手段,必能炼出更高品级的仙丹,只要资源充足,时间充裕,自己自然能晋升地仙延寿三会。 想到这些,苏白鹿看向陈抟的目光不由越发火热,整个人都贴在邋遢老道身上。 心道:“广陵那厮只会胡吹大气,他说的话不能当真,须得寻个机会与他做个了结,否则真个让大老爷察觉,只会坏了我大事。” 纵使陈抟身为地仙,也不知身旁仙子心中所想,只见他两指一勾,地上摔碎的玉瓶已经重新复原飞到手中,连那些浸到地里的露水都也重新回到玉瓶里。 “好了,你好生在府中修行,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 陈抟在苏白鹿手背上拍了拍,顺手把玉瓶塞到她掌心,想了想,又道:“那个广陵若是再来搅扰,你莫要理他,等过几日我便让他好看!” “明日就是丹元大会,大老爷这是要去哪里?” 陈抟摆摆手,将手臂从苏白鹿臂弯里抽出:“有些事,不该你问的,便不要问。” 等他走后,苏白鹿才喜滋滋回到洞府,从一处暗格里取出一个玉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紫气盈盈的丹药吞入腹中。 这些年陈抟忽然消失不见,吓得她连丹药都舍不得吃了。 “一粒紫金丹,延寿五百年,一炉只能得九粒,如今我已经服两炉,再服就没有多大用处了,只希望大老爷真能求来万物母气。” 第五百三十三章 摩夷天,负阴抱阳城 断离界,摩夷天,天庭三十六重天中妖族人仙、神仙聚居之地。 在这里,除了妖仙,不时还能看到许多人族仙人,相比天庭其他地方,摩夷天虽然仙灵之气稀薄了许多,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我们真能换到紫金丹吗?” 桑幼娘攥着袖口,右手捂在胸前,有些紧张。 她眼睛很大,身形不过人间七八岁孩童模样,披着一件轻薄透明的纱衣。 “幼娘,这里可是负阴抱阳城,什么东西换不到,你放心吧!” 身旁一个中年男子答道,看他气息已经迈入了神仙境界。 “就算有紫金丹,我们能用什么来换呢?” 桑幼娘低下头,眼里全是和她年纪不相符的忧虑。 中年男子强笑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总会有办法的。 你娘如今修行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我们要是能换得两粒紫金丹……不,一粒就够了! 以你娘的资质,或许用不了五百年时间她就能迈出那半步。” 中年男子握了握拳头,低头看了看身旁年幼的女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桑幼娘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犹豫片刻道:“爹爹,我听人说,广陵地仙在招炼丹童子,只需帮他炼丹百年就能换得一枚紫金丹,或许……” “你在想什么!”中年男子打断她的话,郑重道:“这事以后提也不许提!” “为什么?”桑幼娘有些不解。 一枚紫金丹延寿五百年,如果真的只要百年时光就能换得一枚,这事怎么就做不得了?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道:“他哪里是在找炼丹童子,分明是想炼阴阳谷神丹!” 桑幼娘闻言一惊,阴阳谷神丹她还是知道的,小脸不由又白了一分。 仙人修行与凡人类似,人仙炼体,神仙炼灵,只有到了地仙境界,才能灵体合一,却又解脱无累,聚散由心。 阴阳谷神丹,就是以不灭仙灵为材,不死仙身为炉,辅之许多仙草灵药一同炼制出来的奇丹,不仅能促使灵体融合,更能筑基固本,增益本源。 这就好比人间修士打熬金丹需先炼气一般,阴阳谷神丹的一个重要功效,正是直接让人越过炼气阶段! 只是,这种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丹药,便是天仙也不愿轻易本源炼制。 桑幼娘埋着头,下意识扣着自己的指甲,低声道:“只是些本源罢了,反正我也没想过要修成地仙。” “你说什么!”中年男子声音大了些,斥道:“你怎能如此自甘堕落,不成地仙,终身就只能在摩夷天中厮混!” “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啊,只要爹和娘都在。”桑幼娘讷讷道。 “你!”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无语,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放缓语气道:“幼娘,你与我们不同,不该只活在摩夷天里的。” “有什么不同?”桑幼娘不解,这话她不是第一次听自己父母说了。 中年男子幽幽道:“妖仙,妖仙,说到底还是沾了个妖字,你虽生而为仙,骨子里却依旧刻着一个妖字,只有成了地仙走出摩夷天,你才算摆脱了这个身份。 我与你娘从人间飞升昆仑,尝尽了世间辛苦,自然不想你重走我们的老路。 你若是要去当那个什么炼丹童子,失了自身本源,就再也别想成就地仙了,你娘要是知道你用这个法子换来紫金丹,断然是不会吃的。” 桑幼娘懂事的点点头,不再多说,心中却已下定决心,这次如果换不到紫金丹,自己还是要去找找那个广陵地仙。 只要能让娘迈入神仙境界,区区一点本源又算得了什么呢? 生而为仙已经是爹娘给自己最大的恩赐了,即便只是妖仙! …… 许宣昂首看了看头顶烟波浩茫的天空,与人间及南天门外的世界不同,这里虽然也有亭台楼阁、仙禽走兽,天上却没有烈日皎月、蓝天白云,自然也就没有日月交替,昼夜之别。 所有建筑、山峦都似凌空生出一般,就连潺潺流淌的泉水下,也是白雾一片,不见实地。 “丹元大会你就别想了,大罗天高居三十六重天,乃五帝城所在,莫说你我,即便寻常天仙没有诏令也轻易去不得。” “所以,事情还是要落在紫玉符上?” 留云点点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牌楼,叹道:“想不到那么多年过去了,这座城居然还叫这个名字。” “负阴抱阳。” 许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牌楼上四个金色大字龙飞凤舞,道韵暗藏。 “我有些好奇,你们藏在逆仙道中四千年,昆仑仙山到底过去了多久,这里并无日月之别,又以什么计算年月?” 留云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小声一点,转而换作神识传音。 “不是和你说了吗,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上一日,天上亦是一载。” 许宣屈指算了半晌,有些惊诧地合不拢嘴:“一百四十六万年?” 留云颔首,眼中露出一抹得意之色:“逆仙道中无岁月,如果你非要说个时间,那就是这样了。 铁打的天庭流水的仙,若非如此,我们当初又何必反出昆仑。 至于日月之别,你不是仙人,所以不知。 只要到了人仙境界,就能与天地共鸣,自然能感觉到岁月流逝,哪里还需要日月交替、四季变迁来提醒时辰。” “铁打的天庭流水的仙,这话倒是有趣。” 许宣传音又问:“这话怎么说?” 留云道:“按人间的时间算,昆仑仙山开辟至今,已历三万六千七百余年,你想想,按你的算法,昆仑仙山又过去了多少岁月?” ……许宣感觉自己的数学细胞已经不够用了。 看着许宣不瞪口呆的样子,留云道:“都说成仙之后,就能与长生久视,其实不然。 五仙中唯有天仙才能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然则日月也有明灭时,天地终有大劫日,一次天地大劫便是一个元会。 也就是说,纵使天仙最多也只能活一个元会罢了。 一元分为十二会,每会一万零八百岁,算起来也不过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现在你再算算,人间三万六千七百余年,昆仑仙山又过去了多少元会?” 许宣翻着白眼,心说你一个妖仙,不好好修行,怎么跑我面前来修数学了,你这是偏科了啊! “一百零三个元会。”留云道。 “嚯!”许宣诧异道:“照你这么说,那昆仑仙山的仙人岂不是换了一百零三拨?” “也不尽然。” 留云道:“除了五帝以及三清四御外,还有还有二十八位天仙,能渡过天地大劫。 这二十八位天君,既有大罗金仙,也有太乙散仙,他们分别镇守断离、无妄、行灭三界中的二十八重天。 每隔十二元,五帝便会于三清四御重新定夺一次天君名单,所以,整个昆仑仙山,能够真正长生久视的,只有区区十二人。” 许宣舔了舔嘴唇,他终于彻底明白青丘山众仙为何反出昆仑了。 他曾听徐乾说过,昆仑仙山号称仙众百万,真正人仙以上不过数万人而已,其余都是些鬼仙、神将之流。 而这数万仙人中,天仙不足百位,地仙不到五百,其余俱是人仙、神仙之流。 这是典型的金字塔结构啊,社会稳定性差,资源分配存在很大问题。 虽说即便是最底层的人仙,也能活上一万零八百年,但人对寿命的占有欲可比财富更加强烈。 “凡事种种,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谁说不是呢。”留云苦笑,如果他没有反出昆仑,如今都不知道已经在六道轮回中转了多少世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面前的这座负阴抱阳城是镇守摩夷天的狼毒天君创建,乃众仙交易之所,一些地仙、天仙都会偶尔来此寻找器物。 说着,他忽然古怪一笑:“在这里,延长寿元、增长修为的丹药是硬通货,只要你手里有货,莫说五雷紫玉符,便是地仙美人也能买回去暖床!” “这不就是黑市么,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人也不例外。” 许宣心中暗道,随即瞥了留云一眼,猥琐宅男,我可是有老婆的人,怎能与你同流合污! 第五百三十四章 祥瑞阁,天庭交易所 “道友请留步,观想图要不要,只要十枚甲子丹。” “观想图我也有,妙音仙子、玉峰仙子的都有,你若出得起价钱,地仙的也都能弄来,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观想图。” “哎,道友,道友看看嘛,除了观想图,五灵散我也有!” …… 恍惚间,许宣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前世火车站。 “小哥,要住宿不……” “瓜子花生矿泉水,来脚收一下了啊!” “怎么那么多人卖观想图,那是什么修行功法?还有哪个甲子丹、五灵散又是什么东西?” 许宣转头问一旁正四处观望的留云。 留云“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副颇为感慨,游子归乡的表情。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天庭还是一点没变,还是熟悉的味道啊!” “嗯?” 见许宣不解,留云传音道:“修为到了地仙,不死仙身就会与不灭仙灵合二为一,依自身道韵,成就法相。 之后有妙笔丹青者,便能将法相绘出,这就是所谓的观想图了。 因为法相内藏道韵,所以,旁人也能从观想图中参悟出一些修行法门,不过……” “不过什么?” 说到这里,留云又“嘿嘿”笑了笑:“观想图也有真假之别,真正的观想图描绘的都是地仙乃至天仙法相,笔墨纸张也极为考究,说是图录,其实却是道法修行的秘籍。 而这些人卖的,八成只是一幅寄存了一缕仙灵的闺中图罢了,当年在摩夷天,许多女仙都靠它换取延寿丹药,你若感兴趣,不妨买来试试。” 春宫图?仙界vr?充气娃娃? 许宣脑海中忽然冒出几个词汇。 侧目看了留云一眼,是你自己在蠢蠢欲动吧! “那甲子丹、五灵散又是什么?” “甲子丹,顾名思义,就是能延寿一甲子的灵丹,不过最多只能服三十六枚,之后效果就不大了,这东西算是天庭的硬通货。 除了甲子丹,还有能延寿五百年的紫金丹,延寿千载的天元丹。 至于五灵散……这东西碰不得,反正你过几日便要返回人间,就不要多问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一栋重檐三层的殿阁前,殿阁四周角梁下悬挂着风铎,微风一吹,便传出一阵清脆的铃声。 “瑞祥阁。” 许宣仰头看了看殿阁门楣上蓝底金字的匾额,又将目光转向留云。 留云道:“我们时间不多,与其在外面碰运气,不如来这里看看。 瑞祥阁是狼毒天君创立的,许多仙人都会把自己的东西放在这里来寄卖,虽说额外要付一些费用,却比外面直接兜售安全些。” 两人刚进门,一个小厮打扮年轻人便迎了上来,将一本玉册递给许宣。 “两位仙长是要买些什么还是要寄卖物品?” 许宣上下打量他一眼,没想到天庭还有店小二,这与凡间也没什么区别嘛。 “买又如何,卖又如何?” 店小二脸上挂着职业性微笑,答道:“仙长若是买,只需交付寄卖人需要的物品即可,若要卖,瑞祥阁需从中抽取一成与成交价等同的寄售费。” 10%的平台服务费,这可不算低了啊,狼毒天君还真会赚钱。 “倘若我要的东西你这里没有呢?” 小二面上露出一抹自得之色,伸出两根手指在掌中玉册上点了点:“只要仙长出得起价钱,即便是想要买只真凰当坐骑,瑞祥阁也能给你寻来。” 有天仙撑腰做后台,底气果然十足啊,连个小喽罗说话都那么大气。 许宣满意点点头,见他再无疑问,小二也不多说,只是将两本玉册分别交给两人,便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看着手上的玉册,恍惚间,许宣不由想起了乾元阁换宝的经历。 与之不同的是,乾元阁的玉册里只有画影图形以及介绍,而他手中的这本玉册显然要更高级许多,不仅能凌空浮现宝物模样,甚至只需描述出大概用途,就能检索出相关物品,很是方便。 “刚刚那个小二看起来好像不是仙人啊。” 许宣一边翻阅玉册,一边和留云闲聊,身旁场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小房间,香茗瓜果一应俱全。 “哪有那么多仙人,不过是来求仙缘的凡人罢了,侥幸进入摩夷天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天大的福分。” “凡人?”许宣抬起头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他只是觉得小二身上没有什么法力波动,却没想到真的就是个凡人。 “不是说仙凡隔绝吗,怎么还有凡人能到天庭?” 留云放下玉册,端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才道:“昆仑仙山很大,即便是板桐、玄圃也各有许多凡人世界,只是百姓并不算多罢了。” “昆仑仙山不是仙界吗,哪儿来的凡人?” 留云笑了笑:“谁说昆仑仙山就是仙界?” “不是吗?”许宣反问。 留云道:“南天门外有板桐、玄圃,门内有三十六重天,只有这三十六重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仙界。 至于你说的仙凡隔绝,那只是昆仑仙山与你所在九州祖地罢了。” 说着,留云看了一眼他一眼,继续道:“你不用这么惊讶,佛门尚有掌中佛国,更何况是昆仑仙山? 这里是五帝所创,千万年来集众仙灵台显化之功,早已成了一方大世界,其中有众多小世界不足为奇。 旁的不说,据我所知,单只板桐、玄圃都有许多凡人世界。 那些走不出凉风山、大罗岭的仙人,许多都在那里成就了鬼仙,又或投胎轮回、转修神道了。 整个昆仑仙山多的不说,想来如今千余凡人世界怎么都是有的吧。” 听他那么说,许宣忽然感觉得有些失落,难以想象如地球一样的世界竟有那么多…… 他总以为自己生活的世界是独一无二的,就算今生仙佛显圣,那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的凡人世界。 “不过……”留云忽然又道。 “不过什么?”许宣忙问。 留云道:“这些凡人世界中也不乏修行之人,但不知为何,能成仙者却寥寥无几,有的甚至上万年也难有一人飞升。 否则,如此多凡人世界,纵使一元会就有一次天地大劫,每隔十万年,昆仑仙山何止只有五百地仙。” 许宣闻言,总算找到一丝安慰。 近百年来,仅逍遥派就有三人飞升,更别说泰山、玄音、灵霄、六壬、乾元这些修行大派了。 修行不易,即便是南天门外,灵气也比凡间浓郁得多,按理说飞升之辈应当更多一些才对啊。 “找到了!” 正想着留云忽然拍案道。 许宣凑过去一看,只见留云手中玉册上凌空浮现出一枚寸许大小的紫色玉符。 整块玉符呈鱼形,一面篆刻着“神霄玉清敕令”五字,背后则是繁复的云纹。 “嘶,只是租借一天就要一枚紫金丹!”留云倒吸一口冷气。 “你不会没有吧……” “一枚紫金丹而已,怎会没有。” 留云看上去有些尴尬,喉结动了动,吞吞吐吐道:“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我如今连躯体都是几位真君帮忙凝聚的,莫说紫金丹……便是甲子丹也没有啊。” “那你就敢拉着我来这里?” 许宣诧异地看着这个有跑单嫌疑的紫竹仙,脚下意识往门口挪了几步。 “嘿嘿。”留云干笑两声,指指许宣道:“我没有,你有啊。” “我?” “听说几位真君曾送了你几件宝贝。” “这你也知道?” “风闻,风闻,哈哈哈……” 许宣在怀中摸了摸,将青丘山五位真君送的见面礼一一摆在桌上,抬头问留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换多少紫金丹?” 第五百三十五章 破境丹,仙丹赠留云 “啧啧啧,都些可都是好宝贝啊!”留云盯着桌上的几样东西,眼中露出惊羡之色。 “道友识得这些东西?”许宣问。 留云屈指在桌上敲了敲,指着桌上一个黄色的圆环,赞道:“旁的不说,单只是这件灵墟,若是遇上合适的买家,纵使天元丹也能换上几炉。” 天元丹……那可是真正的仙丹,只一枚就能延寿千年! 许宣闻言不由心中一动,如果说甲子丹在昆仑仙山有如凡间铜钱,那天元丹可就是金锭了。 “遍知运财真君出手还真是阔绰!” 听他称赞自家真君,留云面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是自然,不过要我说,还是定慧无别真君赐予的这枚修行玉简对你如今最有用处。” 许宣颔首:“道友言之有理,说来我家娘子也是异类得道,与定慧无别真君真君份属同类,此物于她而言,实是难得的至宝。” 留云心中微感诧异,他没想到许宣竟然还有个妖修道侣,心中亲切之感顿时更盛。 笑道:“如此说来,这根天狐毫倒也不能卖了。” “此物又有什么说头?”许宣闻言,便将目光转移向桌上那根雪白的毫毛。 白毫约有数尺长,头绳粗细,洁白胜雪,卷曲成一团,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白光。 留云先抱拳那卷白毫行了一礼,才道:“方才你问我观想图,其实这根天狐毫才是真正的观想图啊!” 说罢,留云双手捧起那卷白毫,眼中露出艳羡之色。 对于一个既苟又有追求的妖修来说,他对天狐毫实在没有什么抵抗力。 “这根毫毛乃是大真君炼化过的至宝,其中不仅暗藏通灵显化真君法相,更孕有真君一击之力,乃是关键时刻能救人性命的宝贝。” 听他这么说,许宣隐约明白了。 如此说来,无论是定慧无别真君的修行玉简,还是通灵显化真君的天狐毫,都对自家娘子有大用,还真不能随意处置了。 想到这,许宣指了指桌上其余东西,说道:“既然如此,便只能从这三样中选一件了。” 留云小心将天狐毫放在一旁,仔细瞧着桌上几位真君送的那些宝贝,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脸上不由露出为难之色。 “都是好宝贝啊,要是能都留下,自然最好了。” 看他这副模样,许宣心中不免好笑,就算都留下,那也不是你的啊。 犹豫半晌,留云才道:“这些宝贝都只有一件,若是卖了不免可惜,倒不如把这众妙丹取一粒寄卖,如此也能换些天元丹。” 说罢,留云拿起调阴理阳真君送的玉瓶,从里面倒出两枚赤红色的丹药,取一枚放在许宣掌中,又将另外一枚丹药放回,这才小心把瓶塞塞好。 许宣看着手中的丹药,不觉有些诧异,只是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竟有数百斤重。 “这众妙丹有何功效?” 留云舔了舔嘴唇,答道:“这是破境之丹,乃是真正的仙丹!” “破境之丹?” 见许宣有些不解,留云解释道:“众妙丹可谓真正的众妙之门,鬼仙服之,仙根重生,拔擢为人仙,人仙服之,可省万年苦修,超脱为神仙,便是神仙服用,也能一步登天,初入地仙门径!” 许宣闻言,不由大感惊诧,这可是直接让人晋升一个大境界啊! 且不说仙人,便是凡间修士,他也从未听说有能使人从炼精化气迈入炼气化神门槛的丹药,这不是量变,而是真正的质变! 不由问道:“那若是地仙服了,岂不是能直入天仙之境?” 留云摇头道:“地仙之上玄之有玄,哪里会那么简单,岂是一枚丹药就能突破的?” 说罢,不等许宣开口,又道:“不过,虽不中也不远矣,若有地仙服用此丹,虽然不能突破天地之门,也能提升一个小境界,否则,哪里敢称什么众妙之门,破境之丹?” 许宣心中暗惊,心道这才是真正的仙家手段,想来炼制方法、所需手段也必然繁复非常。 心中想着,就听留云又道:“此丹炼制不易,想不到调阴理阳真君竟能赐你两枚,真是你的造化,卖了确实有些可惜了。” 许宣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这丹只有仙人才能服用?” 留云点头:“凡人肉体凡胎,经不住此丹药力,就算能用,也只是炼精变炼气,炼气变炼神罢了,实在是暴殄天物。” 许宣“呵呵”一笑:“既有两枚,剩下这一枚便送予道友吧。” 留云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许宣。 他不是对众妙丹没有想法,只是此物是调阴理阳真君赐予许宣的,就算他有些觊觎,也只能暗藏心中,哪里敢真个染指? 只见他狠狠咽了口唾沫,才道:“道友怕是不知此物珍贵之处,如此贸然送人,只恐日后悔之晚矣。” 许宣笑了笑,他又如何不知众妙丹乃是难得的仙丹? 只是,如今他身在昆仑仙山,首先要解决的是如何拿到九窍神莲,让白素贞起死回生,其余事情都是细枝末节。 留云如今只是神仙境界,若能借此丹成就地仙之位,对自己也是一大助力。 况且,随着修为的精进,他脑海中帝俊和奢比尸的记忆越发清晰,其中未尝没有比众妙丹更神异的丹方,只是以他的修为一时半会还无法炼制罢了。 与留云相处下来,他觉得此人虽然有些惫懒、胆小,但也还算耿直,算是个可交之人。 否则,这时紫金葫芦这时已经被他们放在大罗山下,留云只需隐瞒下众妙丹的功效,或是夺了这些宝物走人,自己未必就能拿他怎么样。 “一枚丹药而已,道友又何必耿耿于怀,万事皆有定数,说不定,调阴理阳真君就是要借我之手,将这枚众妙的送你呢。” 留云紧紧攥着玉瓶,面色潮红,心中激动不已。 仍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道友真愿意将此丹转赠给我?” 许宣点点头:“那还有假?只是不知服下此丹,需要多久才能炼化。” 留云忙道:“若是旁的丹药,或需百年苦功,若是此物,仅需半个时辰便好,否则怎么敢冠之众妙之名!” 许宣闻言,心中稍定:“既然如此,道友还等什么?” 留云不由大喜,上前两步狠狠在许宣肩头拍了拍,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许老弟,今日受你大恩,我也不说什么了,大不了陪你走一遭神霄玉府便是! 往后若有什么事情,许老弟尽管吩咐便是,也莫要称呼什么上仙、道友了,显得生分,我痴长你几岁,便托大叫你一声许老弟如何?” 许宣要的就是这句话,笑道:“如此甚好,小弟只恨没有更神异些的仙丹,若能让留云大哥直入天仙之境,此行就更有把握了。” 留云“哈哈”一笑,他这时也是心情大好:“可不敢奢求旁的了,明日是丹元大会,三清四御与众天仙都要去赴会,能有地仙修为,只要你我小心些,未尝不能全身而退。” 许宣点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 虽说地仙也有三六九等,但他们此行也不是去硬强,能有留云这个初入地仙的高手在旁,已经能应付许多事了。 见许宣不再说话,留云便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快些把这里的事了结了,也好寻个地方把丹药炼化了。” 许宣摆摆手:“不急这一时,都已经说到这里了,留云大哥不如把剩下这几件宝物也说道说道,也让小弟长长见识。” 留云想了想,指着那个黄色圆环说道:“那就从这件灵墟说起吧!”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天仙秘,人间需有行 被留云称作灵墟的黄色圆环只有寸许大小,环壁上尽是些明灭不定的玄奥符文,中心则悬浮着一枚白莹莹的圆球。 留云将圆环捧在手中,仔细打量片刻,才道:“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宝贝。” 许宣凑近几分,好奇问道:“方才听留云大哥所言,这宝贝能换几炉天元丹?不知到底有何用处?” 留云“呵呵”一笑:“那也分卖给谁。” “噢?”听留云这么说,许宣也猜到了几分。 有道是,千金难买心头好,东西再好也只有在识货的人面前才能卖得起价钱。 果然,就听留云解释道:“若是卖给我这等神仙,我最多愿意花几炉紫金丹买过来,以后寻个机会再高价卖出去。 但若卖给那些想要冲击天仙境界的地仙,便是三五炉天元丹也不算贵啊!” “看来,这灵墟应当是冲击天仙境界的宝贝了。”许宣心中暗想。 随后,就见留云伸出一根手指在圆环上轻轻一弹,黄色的圆环顿时一震,发出阵阵“嗡嗡”声。 “这宝贝算得上是半个天仙门槛,但对未达地仙大圆满境界的仙人来说,却是无用之物。” 说道这里,留云又顿了顿,片刻后才道:“况且……也不是所有地仙都愿意以灵墟成就天仙。” 许宣听得有些糊涂,但“天仙门槛”这几个字他还是明白的。 心中暗想:“自己现在手里有两枚众妙丹,只需一枚就能让留云从神仙境界晋升地仙之位,倘若再服一枚…… 只要留云有了地仙大圆满境界,到时再使用灵墟,岂不是立时就有了一个天仙助力?” 留云看了许宣一眼,似乎猜到他心中想法,犹豫一番后,起身道:“有些话原本不想和许老弟说的,只是若不说明白,还道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故意不肯助你一臂之力。” 许宣摆摆手:“留云大哥但讲无妨。” 留云见状,组织了一番语言,才道:“此番承你大恩,老哥我心里是有数的,只是灵墟虽然灵异,也需悉心孕养百年,才能初见成效。否则,我便是舍了日后道途又何妨?” 许宣见他话里有话,眉头不由微微一皱,心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说舍弃日后道途了? 但也只是略微一琢磨,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沉声道:“留云大哥莫要如此说,你能陪我走一趟神霄玉府我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奢求其他。只是听你话语中的意思,莫非这依仗灵墟成就天仙还有什么缺陷不成?” 见许宣明白了自己话语中的意思,留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于许宣,他也是不想得罪的。 且不说如今,青丘山众仙的命运还要仰仗许宣,单只是从五位真君赐下几件宝贝的价值,也能看出他们对许宣的看重之意,更别说刚刚自己还得了别人一颗众妙丹。 想了想,留云才开口道:“许老弟可曾听说过‘道上有功,人间有行’?” 许宣颔首,这话他当然知道,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 第一次是在两界山,当时朱邪问他何为仙。 许宣回答,有信方为神,道上有功、人间有行方敢言仙。 第二次是在青丘山,来昆仑前苏合欢曾告诉他,晋升金仙、天仙业位,需道上有功、人间有行。 只是,许宣一直不太明白,何为“人间有行”。 见许宣点头,留云便接着说道:“在这昆仑仙山之中地仙大圆满境界的仙人不在少数,但天仙却只有区区数十人,其中原因,正落在‘人间有行’这四个字上。” 说完,留云又细细解释了何为人间有行。 听完之后,许宣思忖良久,才道:“你是说,要想成就天仙,必须在人间有自己的道统、信徒,让百姓感其功德,念其事迹?” 留云点头:“没错,这灵墟说到底,就是一个小世界。 如你来的人间一般,其中也有日升月落、四季变迁,更有万千生灵,袅袅炊烟。 只是,这方小世界底蕴终究浅薄了些,更比不得下界人间,纵使在此间留下道统、信徒,到头来也只能求个半步天仙,且一生成就也只能止步于此。” 许宣恍然,难怪刚刚留云说甘愿舍了日后道途,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现在留云得了一颗众妙丹,地仙之境唾手可得,只要回到人间想办法重塑肉身,未尝没有晋升天仙的希望,如何肯轻易自绝了修行道路,将自己卡死在天仙门槛上? 想到这,许宣歉意一笑:“留云大哥勿怪,是我想得简单了。 只是……既然有这么大的缺陷,怎么还有地仙愿意借此物成道?” 留云苦笑:“在你看来是缺陷,但在有些人看来,这未免不是一条活路啊! 自打五帝划分仙凡,定立六道,纵使地仙下界,也要经历胎中之谜。 红尘万丈迷人心,今生能够踏上仙途已是不易,谁敢保证来生已经有前世那般成就? 况且……来世的你未必就是今生的你,纵使他传下了道统,那也是只是他的道统。” 许宣哑然,不由想到前世东游记中东华帝君转世成吕洞宾的事,即便吕洞宾最终也成仙得道,却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东华帝君了。 “就不能以分身下界,再使手段从旁点化?” 留云摇摇头:“事涉天仙席位,其中的变数太多了,天道渺渺,纵使地仙也不能完全掌握。 最常用的法子,还是以真身临凡,先经天劫洗礼,再入六道轮回,若有大毅力者还能转世之后机缘巧合突破胎中之谜,回复本来面目。” 许宣点点头,心中明白了一些。 其实,天仙已经是修行道路的终点,之后所谓的天君、三清四御,乃至于五帝,充其量只是一个头衔罢了。 他们之间的区别,只是彼此对天地法则感悟的深浅,以及对昆仑仙山本源的掌握程度。 原界种子孕化的灵气是有定数的,这点早在踏上修行之路前,许宣就曾从帝俊残留的记忆中得知。 那些天仙一个个如巨鲸般盘踞在众生的头顶,吞吐着天地间海量的灵气。 天仙的数量越多,原界种子的负担也就越大,或许这也是为何五帝与三清四御每隔十二元便要重新拟定一次天君名单的原因。 流水不腐,户枢不蝼。 要想让昆仑仙山保持一定的稳定性,又不至于让那些地仙、天仙感觉没有出头之日而生出事端,每隔十二元重开一次天地便成了一个必然的选择。 而高高在上的他们,未必愿意看到有太多的新晋天仙出现! 正想着,又听留云道:“所以,才有一些仙道大能为不敢下界的后辈门人炼制灵墟,让他们就在昆仑山中成道,虽然终身只有半步天仙成就,但增加的寿元却是实实在在的。” 许宣点点头,却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结,转过话头道:“既然如此,依你的意思,就售卖这件宝贝了?” “还是有些可惜了。” 留云咂咂嘴:“这里是断离界,往来的都是些人仙、神仙,少有地仙来此,这东西要想卖上价钱,还得去行灭界才行。” 许宣摆摆手,他倒不在意这些,五位真君所赠之物,哪样不是宝贝?凡事总要有所取舍才是。 况且,这件灵墟留在手中未必是件好事,修行一道讲究的就是个道心澄澈、一往无前,一旦留了后路,反倒不敢放手一搏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山神石,仙山遇童子 “或者……可以打打这枚山神石的主意。” 正当许宣准备唤来小二时,留云忽然开口:“此物有移山赶岳之功,最擅凝聚地脉,塑造仙山福地。 但在昆仑仙山却没有多大作用。 有道是,仙界一粒沙,凡间万重土。 昆仑仙山俱是众仙灵台世界演化,便是一座山岳也有道韵留存,底蕴深厚远非人间凡土能比。 仅凭一枚山神石,莫说聚天下灵脉为己用,便是改变一条山峦地脉也有些勉强。 许老弟你如今虽然真身仍在凡间,但以你的资质,飞升仙界不过早晚的事,此物对你作用反倒不大。” 许宣恍然,难怪黄石真君说,此物只在凡间有些用处,放在昆仑仙山就成了摆设。 “不过,若是碰上那些昆仑仙山中凡人世界飞升出来的仙人,此物便有大用了!” “噢?此言何解?” 留云笑了笑:“那些凡人世界许多都是灵墟演化,底蕴单薄得很,哪里比得上昆仑仙山? 若以此物凝练一尊山神印,自可号令群山,集纳地脉,成就万山之主。” 许宣不解:“那些仙人都已经超脱出来,又何必回去做个山大王。” 留云摇摇头:“你有所不知,一个仙人所带来的信仰之力,远非凡人能比的。 灵墟中超脱出来的仙人多了,借此成就半步天仙的主人道行也会有所精进。 那些凡人世界成仙者寥寥无几,或许也与灵墟世界底蕴浅薄有关,若能打造一处修行福地,对灵墟主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许宣明白了,这就好比集中资源打造一个重点班。 毕竟,千辛万苦教出一学校初中生,也比不上突然考上一个清华、北大来的光彩。 “这东西和灵墟一样,也要看运气,碰得上用得着的才能卖得上价钱。 我们既然只要一枚紫金丹,倒也不必耿耿于怀,价钱标低些,自然有人来买。” 许宣深以为然,便把小二唤了过来,将山神石以两炉紫金丹的价格进行了登记寄售。 一炉紫金丹有九粒,两炉就是十八粒,去掉瑞祥阁抽取,还剩下十六粒,足够他们这几日在昆仑仙山的消耗了。 瑞祥阁寄卖需要一些时间,许宣初来仙界,就想出去走走。 二人一路闲逛,耳畔尽是叫卖声,恍惚间,许宣甚至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凡间集市。 和满是祥云雾霭的电视剧不同,这里的人也分三六九等,也有爱恨情仇。 甚至相比凡间,这里的阶级等级看起来要更加森严,这里的凡人只能托庇于仙人门下,地位比之灵兽尤有不如。 道行高的,瞧不起道行低的,行灭界的,看不上断离界的。 若不是有狼毒天君这座负阴抱阳城,只怕等闲地仙都不会踏足与此。 断离、行灭、无妄,三界之中仙人最多的是断离,地位最低的也是断离。 “其实吧,在昆仑仙山待久了,也没什么意思。” 留云忽然道:“这里万年不变,都是一个模样,只不过灵气浓郁了些,天地法则强大了不少而已。 在凡间大家道行至多不过出神入化,在这里,却是一重境界数重天。 要我说,还是在凡间逍遥快活些,至少,不用看人脸色。” 许宣笑道:“留云大哥却不知道,飞升昆仑可是人间修士最终的追求。” “真那么好,又何来青丘山?” “这倒也是,真就像座围城啊,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却想出去。” 说话间,许宣双眼忽然一亮:“咦,我好像又看到一个熟人。” “许老弟,方才在大罗岭你说自己认识一尊地仙,如今在摩夷天,你又说看到了熟人。 要不是知道你刚来昆仑仙山,我都要以为你是积年的老仙了。” 许宣打了个哈哈:“就认识那么几个,凑巧全碰上了。” 留云顺着他眼神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年正与街边小贩说着什么,察觉到二人目光,少年侧身看了看,面色不由大变。 当即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许宣的手:“你怎么会在这里,赶紧随我离开!” 留云见紫衣少年也有地仙修为,说话便客气了几分,抬手拦住他,说道: “莫非上仙与我家许老弟是旧识,不知要带他去哪里?” “你是何人,与你何干!” 紫衣少年把袖一拂,将他扫到一旁,等留云回过神时,眼前哪里还有许宣的影子。 “完了完了,这下如何是好,丢了许老弟,我该怎么和几位真君交代! 那人到底是谁,许老弟身上有凤凰衣,照理说,应当不会露出马脚才是。” 另一边,许宣被紫衣少年捏住手腕,只觉眼前光影变化,眨眼间就来到一处仙府。 “你是……” 看着紫衣少年,许宣有些犹豫,这人样貌与自己认识的那人只有七分相似,气度更是天壤之别。 刚刚离得远了还不觉得,这时两人对面而立,许宣就有些不太肯定了。 “你没看错,我就是捡香童子张玉堂的仙界真身!” “果然是他!”许宣松了口气,拱手行了一礼:“人间修士许宣见过上仙。” “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夫妻二人,如今青帝重伤,长生大帝抱恙,整个昆仑仙山闹得沸沸扬扬。 前番白鹤童子又盗取紫玉如意与天地母气私自下界去寻你们麻烦了,你不在人间守护白素贞周全,却来昆仑仙山做甚? 倘若被神霄玉府或是青帝城的人发现,你只怕小命难保!” 一席话虽是责备,许宣却能够感受得到其中浓浓关切之意。 当下便将自家娘子被白鹤童子所害,自己从逆仙道而来,欲往神霄玉府求取九窍神莲,助娘子还魂重生的事一一说了。 只是说到逆仙道时,犹豫了一番,并未说出青丘山众仙之事。 捡香童子闻言,皱眉道:“此事却是难办。 如今黄鹿童子已将神霄玉府关闭,一应事务皆交由玉枢五雷使院、玉府五雷使院处理,你们即便去了也见不到长生大帝。 倘若让那些雷部众仙知道你就是许宣,别说求取九窍神莲,你还能不能走出神霄玉府都是个问题。” “这可如何是好,我家娘子还等着九窍神莲救命,还望上仙指条明路。” 捡香童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咦,难怪你敢在摩夷天闲逛,原来竟有此物护身,看来背后也是有高人指点。 若不是我下界化身与你纠缠甚深,也不能一眼瞧出你的根脚。” 许宣见状,不想吐露青丘山众仙之事,便道:“上仙,我有一事始终不明,还请上仙赐教。” “嗯,你说!” “南方南极长生大帝位列四御,乃是五帝三清之下最顶尖的人物,我们夫妻到底哪里得罪了他,竟然引得白鹤童子亲临凡间?” 他说得没错,这一世,许宣并未被白素贞吓死,自然也没有之后入天庭盗取仙丹,赴紫薇山求取仙草的事。 更不会有蛇鹤相争,黄鹿解围,寿星匆匆赶来赐予灵芝仙草的戏码。 既然如此,白鹤童子又为何情愿舍了仙道逍遥,也要来人间寻仇? 捡香童子叹道:“这事我也是听旁人说起,不知真假。 据传,长生大帝未得道时,曾受过白蛇恩惠,从她那里得了十三道天地母气,炼作成道法宝紫玉如意。 当年,盂兰佛会菩萨诳骗罗汉斩化身入世,不料却受胎中之谜,数次轮回都未觉醒前世记忆。 无奈之下,菩萨便求到了大帝这里,拿走一颗九窍神莲的莲子。 事后,长生大帝心中不安,于是假法海之手,将一枚增进道行的金丹赐予白素贞,想了结这桩因果。 谁曾想,那法海却因此事暗生心结,耿耿于怀。 如今法海身死,大帝虽是无心之举,但也受到些牵连,白鹤童子护师心切,自然要寻你们晦气。” 许宣恍然大悟,难怪法海一枚灵丹就能增进五百年道行,原来背后还有这等故事。 “好了,事已至此,不必多说,为今之计还是想想如何求取九窍神莲吧。 此事说来也简单,只要你舍得一样东西!” 许宣闻言,大喜过望。 只要能救自己娘子,莫说一样东西,便是性命也尽可拿去。 第五百三十八章 仙人别,事有不可为 “凤凰衣!” 捡香童子指了指许宣,开口道:“此物乃真凰胎衣所化,是三界中为数不多能避开五帝封印,使人重回昆仑之物。” 许宣一愣:“上仙要此物做甚?” 捡香童子道:“我也不瞒你,此物却是为白鹤童子所求。 他与黄鹿童子兄弟情深,若能借此物迎回白鹿,一节九窍神莲想来他应当不会吝啬。” 许宣心中不由大怒,自家娘子被白鹿所杀,难道自己非但不能报仇,还要把几位真君所赐的凤凰衣双手奉上,将他送回昆仑。 世间哪里有这种道理! 捡香童子见许宣眼藏怒意,心念一转,已经猜到一些他心中想法。 劝道:“当务之急,是救你家娘子,至于那些恩怨,可以日后再说。” 许宣摇头,目光坚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我们凡人的道理,想必昆仑也应当如此。” 捡香童子叹了口气:“我等与凡人不同,凡人争的是一时之气,而我们求的是长生逍遥。 紫玉如意现在也在人间,到时我让黄鹿童子与你一道手令,叫白鹤将天地母气给你一道。 只要有九窍神莲、天地母气,白素贞非但能起死回生,道行还可以更进一步,何必争一时胜负? 你若心中念头实在不通达,等你们夫妻二人飞升昆仑再找他算账不迟。” 许宣沉默片刻,才道:“若是旁人和我说这些话,说不定我便答应了。 到时返回人间,仙人两隔,如何做还不是由得我? 世间法尽头不过出神入化,白鹤童子虽是真仙临凡,但在人间我们夫妻未必就没有击杀他的机会。 如果让他重回昆仑,纵使我们夫妻得道飞升,那时他是地仙,我们不过区区人仙,哪里奈何得了他? 只是,上仙终究是一番好意,我若这样做了,必然让你为难。 所以……此事上仙不必再劝,至于九窍神莲,我再想办法吧。” “没想到,你们夫妻二人竟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捡香童子有些无奈,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瓶递了过来:“我这里有颗仙丹,待你返回凡间,还请代为转交张玉堂。 这具入世化身已与青蛇有过夫妻之缘,也算了解了当年一段因果,可以功成身退了。” 许宣接过玉瓶看了看:“此物服之可以羽化升仙?” 捡香童子颔首:“他本就是我一点执念所化,这枚仙丹是我赐予他的一场造化。 他只要服下此丹,便能飞升昆仑,到时候我自会来接引他。” 说完,捡香童子又道:“我还是想再劝你一劝,莫要因一时意气坏了你家娘子大事。 神霄玉府中尽是雷部仙人,你虽有凤凰衣护身,又如何求得来神莲?” 许宣笑了笑,躬身一礼:“多谢上仙挂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若真求不得,我便去阴司与我娘子做对鬼夫妻,那也未尝不可。” “也罢,既如此,我便不再劝你,我们之间的缘分也算有了个了结!” 说完,捡香童子将袖一拂,周遭景色忽然变化。 等许宣再看时,面前哪里还有什么仙府,不远处,留云正在焦急的抓耳挠腮。 “许老弟!” 看见许宣突然出现,留云不由大喜过望,急匆匆跑过来一把将他手腕抓住。 “方才你去了哪里,可急死老哥我了,刚刚那位地仙是谁,怎么突然就把你带走了?” “我和那位地仙的入世化身有些交情,这才托我带些东西去人间。” 许宣说得含糊,留云也不多问,他也明白,似许宣这种人,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秘密。 人要想活得长久,就不能好奇心太重。 这是留云修行至今的心得。 二人回到祥瑞阁,山神石却还没有卖出,小二见他们有些着急,便出了个主意。 由祥瑞阁以十二枚紫金丹的价格先收下山神石,至于最终售价多少,均与他们无关。 “你倒是会做生意,一下就给东家节约了四枚丹药!” 小二狡黠一笑:“这不也是为了二位着想嘛。”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许宣拍板道:“你去取两枚神霄玉清敕令过来,我们租用两天,租金就从那枚山神石里扣吧。” 小二赔了个笑脸:“两位有所不知,凡租赁东西,都是要有抵押物的。” 许宣哑然,转头看了看留云。 留云挠挠头:“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 许宣从怀掏出灵墟,放在一旁,说道:“既然这样,便用此物作为抵押好了,两日之后我们再来拿回。” 小二常年在祥瑞阁做事,也是有些见识的,一看此物,当即笑道:“好勒,小的现在就去给两位准备准备。” 趁着小二出去的功夫,许宣索性让留云独自一人留在房中炼化众妙丹,自己则在门外守着。 半个时辰后,留云推门走了出来,满脸笑容。 “往日只是听说,今天亲自用过之后才知道,此丹果然不负众妙之名。 不过翻掌之间,不仅让我重新凝聚了仙身,还为我一路叩开地仙之门。 许老弟,我可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许宣笑道:“留云大哥不必介怀,我这也是为了自己安全着想。” “哈哈哈,不管怎么说,你这份情老哥我是承了的。” …… 神霄玉府位于天庭观照界平育天,平常除了值守的雷部众仙外,罕有仙人至此。 如今黄鹿童子关闭了神霄玉府,整个平育天便更显冷清。 许宣二人手持神霄玉清敕令,经摩夷天灵枢先到断离界,再到行灭界,几经周折才来到平育天。 “灵气果真比摩夷天浓郁了太多!” 许宣深吸一口气,感叹道:“如此浓郁的灵气,居然没有多少仙人在此修行,确实有些浪费了。” 留云道:“你是没去过长生天、大罗天,那里是三清、五帝所居之地,那才叫灵气浓郁。 整个昆仑仙山,不知有多少仙人挤破脑袋想去五帝城中居住。 据说,那里一个寻常童子,都有天仙修为。” 说完,留云看了看神霄玉府两旁气势恢宏的左右五雷使院,摇头道:“你瞧,每隔半柱香,就有一队仙兵从神霄玉府门前经过。 换句话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就只有这半柱香。” 许宣点头:“留云大哥就在此地接应我,我先上去看看,如果能够叫开府门,自然最好,如若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留云犹豫片刻,咬牙道:“罢了,我也随你走一遭吧,你修为不够,如果被那些仙兵发现,只怕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许宣闻言,也不推辞:“那就全仰仗大哥了。” 两人正要动身,谁料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二位小哥这是要去哪里?” 忽然被人叫破行藏,许宣和留云心中都是猛的一跳。 留云双手间甚至已经鼓荡起淡淡灵光,只待情形不对,就要出手。 “莫急,莫急,老道来此也只是受人之托,并无恶意。” 两人这时才看清说话之人长相。 满头银发,一身污垢,老脸上尽是脓疮,散发着一股恶臭。 “是你?”许宣瞪大眼睛,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陈抟。 “噢?小友认得我? 是了,是了,老道遗留在华山毛女峰的遗蜕与小友有些缘分,识得也是情理之中。” 许宣见陈抟言语间并无恶意,心中不由奇怪。 要知道,陈二虽然只是陈抟遗蜕所化,却是徐乾的马前卒。 若不是设计巧妙,雷峰塔镇压周鸿之后,仅凭他区区一个地仙,哪里承受得住天道反噬。 现在他一身烂疮,说话却如此温和,不由让许宣暗暗生起警惕之心。 留云见许宣不说话,身形一晃把他挡在身后,两眼盯着陈抟。 他如今也是地仙,虽然底蕴浅薄,但看面前这个老道模样,明显也是身受重伤,真个打起来,他也丝毫不惧。 只是,这里毕竟距离神霄玉府不远,真动起手来,难免惊动左右五雷使院的仙兵。 第五百三十九章 “留云大哥!” 许宣伸手握住留云手腕,用力捏了捏,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留云看了他一眼,见许宣又朝自己使了个眼色,这才退到一旁,手中指诀却依然捏着。 “小友这位朋友倒是有趣,留云?嗯,这个名字听着怎么感觉有些耳熟。” 留云闻言,心中咯噔一跳。 虽然青丘山众仙叛出昆仑已经过去许多年,自己这个无名之辈更不可能被人记得,但听陈抟这么说,他还是有些忐忑。 讪讪道:“或许是这个名字太过普通了吧,留云、浮云、清风、明月……一抓一大把。” 许宣岔开话题,问道:“不知希夷先生受何人所托,又所为何事?” 希夷先生是当年宋太宗赐予陈抟的号,听许宣这么称呼自己,陈抟一时颇有些感慨。 “人间才过百年春,昆仑已是万载秋,浮生若梦,浮生若梦啊!” 许宣道:“在下却要多谢希夷先生在人间留下遗蜕,赠我浮荣真幻法,说起来,在下与先生虽无师徒之名,实有师徒之实。” 陈抟“哈哈”一笑,摆手道:“不相干的,遗蜕自感生灵与入世化身不同,否则,老道我今日哪里还有命在这里和你说话。 至于受何人所托,你同我去了自然知晓。 放心,如今你在昆仑仙山,他若对你有歹意,你便是跑到天边,也无济于事。” 听他这么说,许宣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个猜测。 “只是……如果真的是那一尊存在,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呢?” 陈抟打量着许宣,又道:“或许……见到他,你此行所求也有了着落。” 许宣双眼一亮:“希夷先生此话当真?” “哈哈,天下间便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只看他愿不愿意出手罢了。” “许老弟,去不得啊!” 一旁留云忙劝:“那人能推衍到你我行踪,又能支使地仙,必然神通广大,你若去了,只怕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了!” 许宣看了陈抟一眼,见他脸上表情丝毫不变,转头对留云道:“没事,留云大哥去祥瑞阁等我吧。 希夷先生说得不错,那人真要对我不利,我们是没办法反抗的。 这瓶仙丹是他人所托之物,也暂时先放在你这里!” 说完,许宣在玉瓶上敲了敲,又打开瓶子看了看,这才塞进留云怀中。 留云见许宣心意已决,咬牙道:“也罢,既然你执意要去,老哥我也和你一起,左右不过把这身修为还你就是!” 陈抟“哈哈”一笑:“留云道友,那位可不是谁想见就想见的。” 说完,一把抓住许宣,身形一晃已经借助不远处的灵枢消失不见。 “这些晚辈,现在都这般嚣张了吗?动不动就玩消失,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留云心中不快,论辈分,不论是捡香童子还是陈抟,可都是他晚辈。 …… 青帝城。 层层血云后的金阙中,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灵威仰的气色稍稍好看了些。 只是诺大的青帝城依旧如同鬼域。 灵威仰半个身子倚在白玉王座上,右手拇指不断敲击着,显然心中有些浮躁。 殿下,许宣则静静的站在那里,垂首低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他被陈抟带到大罗天时,他就已经猜到要见自己的人是谁了。 整个昆仑仙山,与自己有过交集,又能指使陈抟的,除了这位帝君,也没有谁了。 和徐乾不同,大殿上这位,身躯高大,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却难掩其中冷峻、肃杀之意。 “这就是五帝之一了,天地间修为最高,最有权势的人。” 许宣心中想着:“同时,也是一直以来设计自己和娘子的罪魁祸首! 看青帝城模样,这尊帝君只怕也受了不小天道反噬。 否则,以他的道行,莫说一座城,便是整个大宋都化为一片焦土,抬手间也能恢复如初。” 过了许久,灵威仰才道:“你就是许宣,这一世的白蛇夫婿?” 许宣点头:“正是,不知帝君传召,所为何事?” “你,很不错,整个昆仑仙山,除了三清四御,你是唯一一个见朕不拜之人。” “在下不知要拜帝君什么?” 灵威仰双眉一扬,面色微沉:“小小阳神也敢在朕面前放肆!” 话音一落,许宣只觉整片天地都向自己压了下来,如果现在自己是血肉之躯,只怕体内血管都已经寸寸爆裂。 饶是如此,在这股威势下,许宣双膝也不自觉往下弯曲。 随后,“啪”地一声,跪倒在大殿上。 灵威仰嘴角一扬:“你心中不服?” 许宣昂首:“自然不服,大家都是修行之人,帝君不过比在下境界高些,活得久些罢了。 敬你,只因你与其余四帝划分仙凡,为天下众生赢得了一片安宁。 敬你,只因你与其余四帝共创轮回,使天地间亡魂不再居无定所。 敬你,只因你与其余四帝共立天道,让因果循环善恶到头终有报。 而不是因为你功参造化,修为高绝,位列五帝,如今帝君却以威势相逼,在下自然不服。” “说得好,既然你这么有骨气,方才为何不硬闯神霄玉府?” “若不是希夷先生说帝君愿赐我九窍神莲,这是只怕我已经见到长生大帝。” “嗯,也算你有情有义。” 灵威仰走下殿来,右手一抬,掌心已经多了一段外皮鹅黄的藕节。 “九窍神莲!” 许宣双目一瞪,浑身气息顿时散乱,再也抵挡不住青帝威严,拜伏在大殿上。 “你要此物需拿一件东西来换!” “又是换,你们昆仑仙山的人,是不是都喜欢以物易物。” 许宣匍匐在地,竭力转动脖子,好让自己的眼睛能够看到在灵威仰手上沉浮的莲藕。 “你说的是捡香童子吧,世间之事本就该如此,一命换一命,一物换一物。 彼此心甘情愿,如此才最不沾因果,你以为呢?” 许宣盯着九窍神莲,一字一顿道:“不知帝君所要何物?” 灵威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道:“你的命,如何?” 说罢,那根手指徐徐点出,一直压在许宣身上的威压也瞬间消失。 “当然,朕也可以放你离开,只是,这节莲藕,可就不能给你了。” “帝君所言属实?” “自然属实。” “我若死了,谁将莲藕带回人间?” “与你在一起的,不是还有个青丘山余孽么,朕尽可放他离去。” 许宣看着那根越来越近的手指,一时间,心中念头百转千回。 “罢了罢了,倘若他真要杀我,反抗也是无用,还不如用这具阳神换得娘子重生,倒也值得。” “还请帝君不要食言。” 说完,不等灵威仰手指点到额间,许宣已经迎面撞了上去。 瞬间,他整个身躯都化作丝丝气流,被灵威仰一股脑吸入腹中,而那件凤凰衣也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咦,这小子倒也果决,难怪徐乾会栽在你手里。” 灵威仰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奇怪,难道天道之伤已经如此严重了?” “是他吗?”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大殿中,右手一伸,地上的凤凰衣便落在他手中。 灵威仰摇摇头:“我只在这具阳神中嗅到奢比尸的味道,应当是他修到形神合一境界所沾染的。” 话音刚落,身披袈裟的佛陀也走虚空中走了出来。 “既然不在阳神里,必然就在肉身中了,不如让白鹤童子再去钱塘水府走一遭如何?” 第五百四十章 黄帝含枢纽将凤凰衣放在左手臂弯,看着佛陀道:“你觉得真是那位回来了?” 佛陀面色不变,淡淡道:“方才青帝也说了,阳神中有奢比尸的味道,试问,世间除了那一位,还有谁能从域外邪魔手中分一杯羹?” “嗯,有理。”含枢纽点头表示赞同。 灵威仰嗤笑一声:“和尚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左右都是我们昆仑仙山的人,就算出了事也与你没有太多干系。” 佛陀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帝君此言差矣,只今日这一句话,我便已经在局中了。” “那又如何,你们西方佛国早已觅得退路,真到了那一步,倒霉的还是我们。 这么多年下来,常羲一身功德不知被折损了多少,结果呢,一招失算,依旧连累我落到这副田地。 倘若那人真在许宣身上,你让白鹤斩了他,旁的不说,长生大帝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甚至我们五人都要受那孽畜牵连。 陨落一尊四御,这是多少元会不曾出现过的事了。 你若真有心,便再派一尊罗汉或是菩萨下界,好过在此夸夸其谈。” “好了。” 含枢纽抬手道:“人间之事以后再说,我倒觉得,近日我们有些乱了手脚。” “帝君此言何意?”佛陀问。 含枢纽道:“青帝以为,如今我们六人联手,比之常羲如何?” 灵威仰想了想,道:“齐力对阵,便是她手持五方神旗,也定不是我们对手。” “比之帝俊又如何?” 听他突然提起那人名字,灵威仰身躯不由微微抖了抖。 片刻后才道:“他元灵未损,本源尚在,但我等若据昆仑仙山而守之,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二者联手呢?” “……” 灵威仰和佛陀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我等必败!”二人齐道。 “没错!” 灵威仰颤声补充道:“最要害处在于,他们二人一阴一阳,一帝一后,本就是四神斩落神性的一体两面。 倘若他们联手,原界种子便是他们囊中之物,纵使我们有昆仑仙山,早晚也会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活生生被饿死!” 含枢纽点头:“正是如此,青帝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何不去寻帝俊踪迹?” 灵威仰双眼一亮,抚掌笑道:“是极,是极,黄帝一言惊醒梦中人!” 佛陀也笑着道了声佛号:“正是此理,伤其双臂不如断其一肢! 如今我等于天地也有大功,我们动不得他,难道他还动得了我们? 既如此,索性不必管他,只专心对付白蛇便好。” “没错!” 含枢纽抬手把凤凰衣抛给灵威仰:“所以我才说近日有些被他搅乱了心神,破局的关键,依旧还在白蛇身上,我们莫要自乱了阵脚。 只是前番被白泽摆了一道,斩断了我们在人世间的手脚,仓促间想要再布局就有些麻烦了。” 佛陀讪讪笑道:“凭那位的威势,当年谁不是仰其鼻息,乍闻此事,难免心有所感。” 灵威仰看了佛陀一眼,心道这和尚说这些话,却是为自己解围。 一时不由对他少了些恶感,看着手中凤凰衣,说道:“所以,你也想借助那只白鹤的手推波助澜?” 含枢纽道:“不必多做什么,以那孽畜的性子,倘若知道凤凰衣就在钱塘水府,你以为会如何? 以一尊长生大帝,换取亿万元会泰平,这买卖划算!” “如此说,这节莲藕还必须给她了。”灵威仰低头轻语。 一旁佛陀上前道:“不仅要给,还要给得足,没有出神入化的本领,又怎能使洪水滔天?” “嗯,让她就这么呆在阴司也不是办法,成天在那人眼皮子底下,说不定就会出什么乱子。” 听含枢纽这么说,灵威仰不由又有些恼怒:“我们几人本是一体,偏偏他……吃里扒外,哼!” 含枢纽摆摆手:“无妨,白帝未成道时,就对常羲极为仰慕。 他是个性情中人,所行之事自有他的道理,且让他清净几天吧。 真到了那一步,身为五帝之一,他总不能真个打到昨日之我,还是要与我们站在一边的。” …… 人间,钱塘水府。 云栖殿中,白素贞依旧静静躺在那里,白皙的脖颈上血痕尤在,面容宛如出尘仙子。 “许官人,这都快一年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床榻旁,小青有些焦急的看着自家姐姐和许宣。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算起来,昆仑仙山中才过去了一天,你耐心些。” 许宣声音有些虚弱,自从阳神离体后,他这副躯体中三魂已然不全。 虽然能借元婴中一点魂魄真意主宰肉身,但一年来道行却不进反退,已经到了跌落元婴境的边缘。 “东海的那些杂碎,已经几次三番过来挑衅,若不是有玄牝姐姐坐镇水府,还不知他们要有多嚣张!” 小青心中忿忿不平,她得了许玄牝一滴精血和三滴天一真水,旧日的伤势已经渐渐恢复。 只是肉身被白鹤童子拆骨拔翅,要想渡过化形天劫还有些难度。 许宣正想说些什么,忽觉心口一痛,随后眼前便是一阵天璇地转。 “痛杀我也!” 惊呼一声,许宣仰面栽倒在地。 “玄牝姐姐,玄牝姐姐快来呀,许官人出事了!” 小青见状,俏脸煞白,忙大声呼救,如今水府之中论修为就以许玄牝最高。 “怎么回事?” 许玄牝循声而来,一手抓住许宣手腕,凝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方才还好好的。” “奇怪,前些日子师公已经稳固了元婴,怎么现在整个元婴又有了溃散之势。” 说着,她将体内一点元气渡入许宣紫府之中,想要帮助他稳住元婴。 只是,她修行的至炎阳火极为霸道,本就不擅长疗伤,如今许宣的元婴又像个破碎的瓷娃娃,只要外力稍大一些,就会适得其反。 许玄牝眼神有些慌乱,许宣体内的情形有些让她束手束脚,纵然一身道行高绝,也难以彻底施展。 “玄……” 一旁小青刚要开口询问情况,忽见许玄牝抬手一招,手里已经多了一面黑旗。 “是姐姐的壬癸玄精旗。” 许玄牝手持黑旗当空一卷,就把许宣包裹得像是个蝉蛹一般,旗中暗藏的天一真水化作无尽生机,绵绵不绝涌入他体内。 “玄牝姐姐,到底怎么了?” 看这阵仗,小青也慌了,如今姐姐还没苏醒,许官人又出了状况,这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所料不差,应当是离体阳神除了某种变故,气机牵引之下,这才让他元婴散乱,身受重伤。” 正在这时,一个水族虾兵匆匆跑了进来:“青姑娘,不好了,东海那边又来人了,说是要让我们让出钱塘水府,他们要另立钱塘水神!” “真会趁火打劫!” 小青大怒,袖中六柄飞刀蠢蠢欲动。 “聒噪!” 一旁许玄牝面若冰霜:“原本念着应龙曾在我父王帐下效力,又顾及师公与长江龙君交情,才不想与那些背信弃义之辈计较。 如今既然你们找死,那也怨不得我,正好拿你们这些爬虫喂养神旗器灵!” 说罢,一条黑龙就从壬癸玄精旗上飞出。 若不是龙魂虚无,并非实体,只是这庞大的身躯,就已经把整座水晶宫压塌。 “这不是敖应。” 小青昂首看着黑龙,诧异道:“是黑旗上原本的器灵,那条虚弱不堪的大成应龙龙魂!” 许玄牝绣口一吐,飞出一朵五色莲台,其上跳动着三十二朵至炎阳火。 莲台飞到黑旗龙魂器灵脚下,三十三朵至炎阳火盘旋在龙魂左右,如同点点耀目星光。 “今日,我便焚山煮海,拿你们东海一族祭旗,且看看能复原几分神旗当年威能!” “昂!” 话音刚落,黑龙仰头一声长啸,驾着五色莲台盘旋而上飞出水府,沿着水道一路冲向东海。 饶是许玄牝竭力收敛了至炎阳火威力,诺大的西湖也被烤得冒起阵阵白雾,如同一片纱幕笼罩在整个钱塘县上空。 水府中那些虾兵蟹将,一个个煎熬不住,都竭力钻进水底淤泥中躲避。 而那些寻常鱼虾避无可避,只眨眼功夫,就翻着白肚皮飘在湖面上,引得无数渔夫、游子惊呼。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不远处钱塘江入海口,东海龙族七太子敖毅正带着两队水兵堵在门口。 最近,因为八太子敖奇的缘故,敖毅对长江龙君很有些意见。 当初敖锦前往东海求借龙珠时,便是他和敖奇竭力反对,致使锦缎儿无功而返。 “黄河水神乃是人族,长江龙君又神龙见首不见尾,要属下说,水族之事便应当由四海龙族决断。 四渎大龙神之位高悬数百年,如今也该有个决议了。” 敖毅身旁一个鲨将军说道。 敖毅道:“四渎龙神统领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四大水脉,掌管陆地百万水族,这等位置是需要昆仑仙山册封的。 都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既然长江龙君不理世事,我们四海龙族便该当仁不让挑起这副担子!” “七太子言之有理!依小人愚见,四海龙族中更当以我们东海龙族为首,而东海龙族中理应以八太子为先!” 鲨将军肉身强悍,化形不易,如今虽刚刚渡过化形天劫不久,但论战力,却不是寻常化形妖怪能比拟的,故而平素言行举止都有些霸道。 最起码,像这等有些犯忌讳的话,他旁边老辣许多的蛟将军反正是不会说的。 敖毅“哈哈”一笑,谦逊道:“鲨将军言重了,我那几位兄长也都不是等闲之辈。 只是他们久居宫中,早被锦衣玉食磨平了棱角,雄心不再。 此番若能收回钱塘江水族正神之位,也算一桩功绩,到时我会在父王面前向鲨将军请赏的。” 鲨将军闻言大喜:“多谢七太子提携,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现在就顺水道逆流而上前往钱塘水府,让那个许宣交出水府印玺?” 敖毅摆摆手:“鲨将军有所不知,长江龙君虽然许久不见踪迹,锦公主却一直在钱塘水府中寄住,总要给她几分面子。 如今白素贞身死,钱塘江不可一日无主。 一年来,我们前前后后来此已有三回,不妨再多等等,这样到时纵使长江龙君回来,我们也有话说。” “七太子高瞻远瞩,只是不知还要等多久?” “你不晓得那位锦公主的脾气,前两回她被青蛇劝了回去,这次她必然还会再来,到时一旦起了争端我们便有了由头。 这几日正是钱塘江涨潮之时,水道宽广,江水澎湃,我们携天地大势而至,区区钱塘水府自然手到擒来! 这便叫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众水族兵将闻言,纷纷夸张自家太子有勇有谋。 “报……太子,鲨将军,前方水潮涌动,似有水族顺流而下,声势颇大,带起漫天水气。” “哈哈哈,你瞧,本太子说得如何? 听八弟说,锦公主的兵器是一杆掩日枪,正是火灵之物,带起些水气也不稀奇。” 敖毅听闻水兵来报,不惊反喜。 他自知天资道行不如敖锦,论兵器身手也不如敖锦,今日之所以只在钱塘江口等着。 除了给敖放祖孙面子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想借东海水源之力,挫一挫敖锦锐气。 “往日那丫头仗着有长江龙君撑腰,在天下水族中博了个锦公主的名头,年前来水晶宫求取传世龙珠,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今日我从母后那里求来九子龙珠,倒要看看,你如何跟我斗!” 想着平日骄傲无比的锦公主,片刻后就要成为自己手下败将,敖毅顿觉胸中意气风发。 当即喊道:“鲨将军、蛟将军,既有强敌来袭,还不速速布下军阵?也好让锦公主见识见识我们东海龙族兵阵威严!” 众水兵闻令而动,声势浩大,惊得方圆百里之地鱼虾四处逃散。 “昂!” 片刻后,漫天水气逼至钱塘江口,一声雄壮昂扬的龙吟声从水底传出。 “这声音,好生浑厚,怎么听着不像那个臭丫头啊。”敖毅心中嘀咕。 不等他多想,就见一条黑龙脚踩五色莲台冲破江面,对着水族军阵杀了过来。 周身跳动的一团团至炎阳火,烧得下方水域热浪滚滚,烟雾腾腾。 “这……这是我族哪位先辈的龙魂,竟被人炼成了器灵!!!” 敖毅大惊失色,忙将怀中九子龙珠抛出,悬于脑后。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九子龙珠是以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颚下的九颗龙珠炼制而成。 分别对应风、火、雷、电、金、木、水、火、土九种元素。 手持此宝,就能调动方圆千里之地的灵气,斗法中再无法力不足之虞。 必要时,还能借此幻化出应龙化身迎敌,越境杀人。 这也是今日敖毅底气所在。 “昂!” 又是一声龙吟响起,黑龙纵身一跃飞出莲台,身躯瞬间变大百倍,龙尾晃动间,掀起无边海浪。 这些浪花被三十二朵至炎阳火一烤,又化作漫天烟雾,笼罩在整个钱塘江口上空。 那些结成军阵的水族兵将见此情形,不由浑身瑟瑟发抖,他们虽然是海中水族,实力却都在化形之下,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大胆,你既是龙族先辈,怎可肆意屠戮本族!” 鲨将军大怒,当即现出原形,变成一条百丈长的巨鲨,口中利齿寒光闪闪,身躯一纵,就朝黑龙脖颈间咬去。 他哪里知道,自从敖应龙魂入旗以后,原本黑龙器灵便退居一旁,每日吸纳水脉灵气恢复实力。 等许宣将黑旗交给许玄牝后,黑龙又被她精心孕养了整整一年,早不复当初镇妖塔时模样。 虽然依旧远远没有恢复巅峰时实力,又哪里是区区一个刚化形的鲨将军能抵挡的? 只一个照面,百丈巨鲨便被绞杀成无数肉块,体内精血灵气尽数没入黑龙体内,仅余一具白生生的硕大骸骨沉入水底。 得了鲨将军血肉灵气滋养,黑龙身躯又凝实了几分。 众水族兵将见状,心中骇然,一旁蛟将军也是心头一跳,暗生退意。 随即,五色莲台上三十二朵至炎阳火鱼贯飞出,如流星般在海水中穿梭,交织成一片火网。 顷刻间,整片海域竟生生下降了三尺! 火网中,无数水族哀嚎着现出原形,体内精血灵气飞出,变成浮在水面上的一条条鱼干。 蛟将军双目赤红,拼着断掉两只蛟爪撕开火网冲将出去,也不顾自家太子还在一旁,纵身就往东海深处逃匿。 他明白,如今局面,已经不是一个龙族太子能把控得住的了。 自己必须第一时间赶回东海,将消息告知东海龙王敖广。 否则,敖毅若死了,敖广盛怒之下,自己即便逃到天边,也难免为其陪葬。 黑龙以杀养战,越战越烈,转眼功夫已经将敖毅带来的水族兵将杀得七零八落。 见此情况,敖毅心胆俱裂,心中早已没了斗志。 只是这时再想走,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昂!” 又是一声龙吟,黑龙巨嘴一吸,海面上残余水族也尽数落入他腹中。 这时,距离黑龙浮出水面,才只过去了不到半柱香时间。 敖毅站在远处,竭力抵挡着黑龙凶威,脑后九颗龙珠滴溜溜直转,脚下无尽水源之力没入其中,混合着海量天地灵气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面七彩护盾。 一顿饱食,黑龙凶性收敛了不少,他有些好奇的盯着面前这个“七彩蛋壳”。 硕大的龙爪轻轻在蛋壳上一敲,蛋壳竟然没有半分破碎之势,这让他不由更加惊诧。 当即将身一晃,变作七八丈大小,右爪一探,将“七彩蛋壳”拨到身前,张口就朝敖毅咬去。 第五百四十二章 若论资质实力、胆魄决断,敖毅在几位东海龙族太子中也是佼佼者,否则,纵使龙母偏爱,也不会将九子龙珠借给他护身。 事已至此,敖毅明白,求饶是没有用的。 这位龙族前辈身前不知是什么修为,死后魂魄竟被人炼成器灵。 看刚刚一击搏杀鲨将军,一口吞下众水族的威势,如今最起码有真龙甚至角龙道行,断然不是自己所能力敌的。 如今自己唯一的生路,恐怕还得着落在九子龙珠身上。 当即,敖毅强行驱散心中恐惧,御使九枚龙珠竭力吸纳周遭天地间的灵气。 “只要灵气不绝,护盾就不会被击碎。 蛟将军想必已经前去水晶宫报讯了,我只要拖上一柱香,不…… 东海海域发生这么大动静,父王必然已经发现蹊跷,或许只要半柱香援军必到。 到那时,就能拿出这条黑龙器灵,顺藤摸瓜找到龙魂主人。 哼!天下竟然有人敢用龙魂炼器,定要让他知道我们龙族的厉害!” 敖毅一面安慰自己,一面疯狂吸纳东海汪洋上无尽的水源之力。 若不是龙族天生肉身强悍,只是这些水源之力,就足够让一尊练神返虚的人族修士爆体而亡了。 “刺啦”一声响,黑龙锋利的獠牙咬中蛋壳,竟如热刀切牛油一般,贯穿过去。 汇聚成七彩护盾的灵气,就这么顺着黑龙的獠牙被他吸入体内。 “该死,竟然忘了他是灵体!” 敖毅有些懊恼,如此一来,自己辛苦汇聚的灵气,竟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不过也无妨,如今我体内水源之力澎湃,再重的伤顷刻间也能恢复过来,足以拖到父王来援了。 龙族的威严不容冒犯,哼,到时候,任你再神通广大,也难逃形神俱灭的下场!” 思绪转动间,七彩护盾已经暗淡了许多,反观黑龙,原本还有些虚无的身躯竟越发凝实起来。 见此情形,敖毅索性收了护盾,将身一晃,现出原形。 乃是一条长约五丈的金色蛟龙。 龙腹上鼓起一个大包,已经隐隐有了几分龙爪的模样,头顶上直直的角也有了分叉的架势。 这是由蛟化龙的征兆! 小金蛟身躯摇动,踏浪而行,瞬间退出数百丈。 盘旋在他周身的九颗龙珠也飞到空中,化作一条须角俱全,长约百丈的红色应龙,嘶吼着朝黑龙扑去。 七彩护盾突然消失,这让黑龙颇为懊恼,就像小孩突然被人抢走心爱的玩具一般。 “昂,昂,昂!” 数声激昂的龙吟响起,一黑一红两条巨龙缠斗起来,小金蛟则在一旁掠阵,不时吐出一口龙炎。 片刻后,黑龙渐落下风,被撕下不少龙鳞。 那些龙鳞一离体,便化作一阵黑烟,消失在天地间。 他生前虽是大成应龙,但如今毕竟只是一条虚弱得厉害的龙魂,论实力,远不及九子龙珠所化的红色应龙。 敖毅心中大喜:“看来不必等父王来了! 母后的九子龙珠果然厉害,只可惜每次用后都得孕养百日,化身实力也不及真正应龙的百分之一,只能维持一柱香时间。 否则,仅凭此物,便能荡平四海!” 正当他窃喜时,眼角忽然瞥见一直悬浮在远处的五色莲台动了。 莲台飞到三龙头顶,垂下无数五彩霞光,被这些霞光一罩,敖毅心中不由有些慌乱。 他发现自己明明在东海之上,竟突然感觉不到丝毫水源之力。 甚至,连无处不在的灵气,都在五彩霞光垂落的瞬间消失不见。 霞光所到之处,如同形成了一个小世界,将他们隔绝在整片天地之外。 没有了水源之力和天地灵气的补给,红色应龙就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气势顿时就弱了几分。 反观黑龙也是这样,倒是小金蛟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哼,既然如此,那就看谁底蕴深厚了!” 敖毅冷静下来,这莲台虽然厉害,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同样被隔绝在天地之外,他却有肉身为凭,体内平日存储炼化的海量灵气,足以支撑他继续战斗。 五彩霞光继续洒落,点点星光汇聚在黑龙身上,把无数龙鳞染得斑驳绚丽。 有了这些星光的护持,红色应龙化身的攻击渐渐失去了作用。 随即,飘散在海面上的三十二多至炎阳火这时也聚拢过来,飞入莲台之下,落在红色应龙和小金蛟身上。 这才是许玄牝真正的杀招! …… 钱塘水府中,许玄牝已经压制住了许宣体内的伤势。 她负手走出云栖殿外,双目低垂,眼前却出现百里之外的场景,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至炎阳火胎脱于太阳真火,极为霸道,修炼此火,需以仙根道骨为基,道基越重神火威力越强。 当年许玄牝便是凭借此火,在冀州之野斩杀了风伯、雨师,所居之地亦成千里赤壁。 这些年,她以素色云界旗把自己封印在瀚海沙漠中,每日闲来无事便是熬炼此火。 虽然依旧不能操控随心,但火焰威力却更胜往昔。 又哪里是区区一条应龙化身和尚未化作真龙的小金蛟能抵挡的? 之所以放出黑龙器灵,不过是想借东海上的众水族性命助黑龙早日恢复实力罢了。 有五色莲台在,除非道行高过许玄牝,黑龙便立于不败之地。 “打了小的,出来老的,用师公的话说,我这算是钓鱼执法了吧。” 许玄牝喃喃道:“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谁叫你们不肯借传世龙珠? 当年就看应龙不顺眼,要不是父王拦着,我抽了他的筋做腰带。 师公阳神出了问题,显然是昆仑仙山发生了什么变故。 如果没有九窍神莲,迎白娘娘还阳的事,就只有落在传世龙珠身上了。 龙族那些背信弃义之辈,最是欺软怕硬,要是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之怕不肯就这么乖乖交出传世龙珠。 师公啊师公,弟子也知道你不愿娘娘以游魂伏尸法借尸还魂,以他人肉身与你朝夕相对,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龙族旁的不行,肉身却是不错的。 大不了,一会儿弟子尽力挑个和白娘娘命格相合,相貌相似的吧!” 说着,她脚步轻抬,已经出了钱塘水府。 …… 另一边,蛟将军也逃到东海水晶宫。 东海龙王敖广听他说了黑龙龙魂被人炼成器灵之事,先是一怒,随即眉头不由紧皱起来。 活得久了,见过的事情就多了,胆子也越来越小了。 听完蛟将军的叙述,敖广觉得,能将化形的鲨将军一击搏杀,起码需要真龙以上实力。 一条龙魂便有此实力,生前该是怎样的存在! 是大成真龙,还是角龙,甚至是……应龙? 想到可能是应龙,敖广就有些怂了。 黑龙器灵不可怕,可怕的是御使他的主人啊。 能将一条角龙,甚至是应龙炼成器灵,那他的主人又该是怎样一种存在! “如今天下间真龙都是大江大湖的水族正神,角龙只有我们兄弟四人和长江龙君,至于应龙……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到底是哪位同族遭了他人毒手,还是说,这人本就是上古时闭关潜修至今的修士?” 想到这里,敖广打了个哆嗦,许多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当年龙族可没有如今这般高的地位,龙肝凤髓也真的被当作菜肴端上修士的餐桌。 若不是老祖宗应龙跟随黄帝四处征战,助大禹王困锁巫支祁,之后又投了五帝镇压洪荒妖族,哪里会有今日风光。 “那些上古修士可都不是善茬,也罢,待本王先去会会他,再见机行事吧。 若只是个得了些奇遇,捡到上古法宝的毛头小子,说不得就要让他尝尝龙炎灼心的痛苦。 若真是有大神通的修士,毅儿啊毅儿,这次也只能让你受些委屈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蛟将军!” 思虑再三,敖广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先去看看究竟。 “属下在!” “前面带路,本王要亲自去看看,究竟是谁,竟敢在东海上撒野!” 蛟将军一愣,听这话,自家陛下难道准备单刀赴会? “陛下,需要属下点齐水族兵马,一同护驾前往吗?” 敖广摆摆手:“不必了,事有缓急,敖毅我儿性命要紧,着宫内敲响金钟,召北海、西海、南海三海龙王前来水晶宫议事。” 说罢,袖袍一拂,分开水路,就朝海面上行去。 “开玩笑,倘若真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上古修士,点齐水族兵将,岂不是让本王在众将士面前出丑?” 身后蛟将军见状,不敢怠慢,忙唤过一名虾兵,留下敖广旨意,这才强忍剧痛匆忙跟了上去。 等敖广来到钱塘江入海口时,这里早已风平浪静。 整个海域方圆十里之内莫说斗法痕迹,便是连鱼虾都没有一尾,唯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味,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杀戮。 “陛下,便是在此处。” 蛟将军见敖广面色不佳,忙开口道。 一路上,他又简略和敖广描述了一番黑龙形状,以及跟着黑龙飞到空中的五色莲台,和那些诡异可怖的火焰。 “方才你说我儿敖毅是带了九子龙珠出宫的?” “回陛下,只因近来锦公主一直钱塘水府中居住,七太子担心与她起了冲突,所以才问娘娘借了此宝。” “既是有九子龙珠在手,又是在东海海面上,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咦!” 敖广话刚说到一半,面色不由一沉,目光有些凝重地看向不远处平静的海面。 以他的灵觉,隐隐能察觉到那里有一股不同寻常的火灵之气流出,只是气息就让人觉得有些心颤。 “何人敢在东海撒野,却又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话音才落,脚下海面便极速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斗大的漩涡。 随即就看一条七八丈长的黑龙踩着五色莲台从海底跃出,身躯周遭还有许多黑色火焰盘旋、跳动,散发着阵阵恐怖气息。 龙族历史悠长,传承从未断绝,敖广身为东海之主,无论修为还是见识,都不是敖毅所能比的。 只一眼,敖广就看出了不少端倪。 “面前这条黑龙,看气息、形容,竟有些像老祖应龙的胞兄。 而那些黑色火焰…… 莫非……哎呀!若是这样,吾儿休矣!” “陛下,便是这条恶龙,也不知是被何人炼成器灵,竟敢在我们东海肆意逞凶!” 一旁蛟将军忙道:“如今始终不见七太子行踪,恐怕已经遭了毒手,还请陛下为太子殿下报仇啊!” 敖广“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环视左右,没瞧见黑龙主人,心中便存了一份侥幸,当即屈指成爪,就朝黑龙抓去。 他早已蜕去真龙之身,化身角龙,距离传说中的应龙境界也不过一步之遥,又有强大的肉身为凭。 在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的凡间来说,已经是站在金字塔最顶尖的那几尊存在。 谁曾想,他这一抓,竟被五色莲台完全隔绝在外,莲台中得黑龙纹丝未动。 敖广心中一惊,张口又朝莲台吐出一团龙炎。 他这龙炎也有门道,乃是参悟南明离火孕育而出,无物不焚,专克世间法宝。 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南明离火,但其中却蕴藏了一缕龙威,更添许多玄妙。 寻常修士法宝,只要被他这龙炎一烧,当即就要失去灵性,成为一团废铁。 谁知,五色莲台被龙炎一烧,顿时爆发出一团五彩光芒,将龙炎逼出三尺开外。 随后,莲台上飞出两朵黑火,穿过五彩光芒来到那团龙炎上空。 面对黑火,龙炎竟似有灵性一般,瑟瑟发抖起来,接连朝后退出数丈,不敢与之接锋。 “这……” 敖广有些诧异,心中那丝不详也越发强烈。 “难道真是那人? 不对啊,倘若真是至炎阳火,莫说区区一个钱塘水府,便是真个东海都要被这些霸道的火焰烧干了。” 就在他心中诧异之时,两朵黑火当空打了个旋,纵身飞到那团龙炎上空,竟似蛟龙吸水一般,把龙炎尽数吞入腹中。 吞掉那团龙炎,两朵黑火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在半空中跳跃了两下,就把目标放在了龙炎主人身上。 见此情形,敖广顿时吓得心胆俱裂,哪里还有找儿子的心思,当即转身就走。 儿子没了还能再生,性命没了,可就万事俱休了! 至于蛟将军…… 儿子都顾不上了,还管得了什么将军! “陛下,陛下!” 事发突然,蛟将军还没瞧出门道,眼前就已经没有了敖广身影。 正当他心中奇怪,犹豫自己是不是也该赶紧跑路时,自家陛下却又面带尴尬的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另外三朵黑火。 看着围绕在自己身旁的五朵黑火,敖广只觉浑身寒毛倒竖。 这些火焰虽然不大,其中却散发出一种毁天灭地的威势,他敢肯定,只要自己被这些火焰沾身,必定难逃一死。 “今天怕是要栽在这里了,孽子啊孽子,你到底得罪了何方人物,竟惹来这般泼天大祸!” “陛下,这……” 这时,蛟将军终于从敖广鬓角滑落的冷汗看出门道了。 这家陛下这是怂了啊! “你就是如今的东海龙王,敖广?” 一个声音传来,随即,就看远处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踏空而来。 初时身形还在天边,话音落时,就已经来到二人身前。 看清面前女子形容,敖广不由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尊凶神怎么就出世了!” “你就是敖广?”许玄牝又道。 敖广二话不说,全然不顾一海之主的威严,当即拜伏在波涛上: “小龙敖广,见过帝女献殿下!” “噢?你认得我?”许玄牝有些诧异,想不到那么多年过去,世间竟然还有人识得自己身份。 “小龙宫中藏有殿下图画,故而认得,再加上……” 说道这里,敖广侧目看了看依旧盘旋在五色莲台上的黑龙,以及在他周身跳动的黑火。 “再加上这些神火……故而,故而识得。” “嗯。” 许玄牝点点头,感觉有些为难。 她原本还想打开杀戒,用整个东海龙族喂养黑龙器灵,如今敖广这般识趣,摆出一副臣服的姿态,倒让她有些不好下手了。 此时,敖广内心也是百转千回,论肉身,许玄牝乃是尸道之祖,比他恐怕只高不低。 论神通,传闻至阳炎火十分霸道,易放难收,许玄牝却能操控由心,虽然仍有不少火灵之气外泄,但显然已近大成之境。 当初这尊凶神可是亲手斩了风伯、雨师的,自己比他们如何? 真斗起来,只怕今日就是东海龙族灭族之时! 洪荒时,龙族桀骜,直到被帝后常羲宰杀了一条大成应龙,才安份守己跟在黄帝帐下听令。 从那之后,龙族便改变了作风,变得格外识时务。 而那条大成应龙,想必就是莲台上这位了。 器灵在此,法宝必然就在左右。 想到这里,敖广心中又浮现出素色云界旗的名号…… “你那儿子……” “犬子冲撞胆敢冲撞殿下威严,死不足惜!” “九子龙珠……” “区区法宝,殿下若看得上眼,那是小龙的荣幸!” “我……” “殿下但有吩咐,小龙无敢不从!” “……你,很好!” 许玄牝暗暗摇头,如今的龙族都这般识趣了么,竟然让自己找不到丝毫下手的借口。 一旁蛟将军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威震四海的东海龙王么,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自家陛下卑躬屈膝至此,连杀子之仇提都不敢提。 “帝女献殿下,女献……这到底是哪路大神?” 蛟将军冥思苦想,不得要领。 “大胆!” 忽然一声呵斥,惊得沉思中的蛟将军浑身一颤。 “你家主子都跪拜行礼,你却仍站在一旁,莫非对我何不满?” 敖广闻言,转头瞪了蛟将军一眼,心中暗骂:“没有眼力的东西,怎么就只废了两只爪子,让你站在这里给本王惹麻烦!” 口中忙道:“殿下恕罪,是小龙御下不严。” “嗯!” 许玄牝满意的点点头,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借口。 “我现在叫许玄牝,你记住了。 既是御下不严,那便该罚!敖广,你可认罚?” “认罚,认罚!”敖广不敢起身,心中已经把蛟将军那个二愣子骂了八百遍。 “好!” 许玄牝抚掌笑道:“我也不与你为难,此番来东海却是有两件事要你去办。 事情办成,你御下不严,冲撞我的罪过,便不与你计较了,如何?” 敖广见她话语中流露出一丝笑意,心中顿时送了一口气,有要求就好,就怕你没要求。 “殿下尽管吩咐,小龙愿量东海之物力,结殿下之欢心!” “听好了,第一条,我要你们每年上供真龙八条,蛟龙二十四条,为我黑龙器灵恢复元气。” “啊!” 敖广大惊,抬头道:“这,殿下,我们整个东海也没有多少真龙啊,每年八条,实在是……” 许玄牝摆摆手:“东海没有,还有北海、西海、南海,你尽可说是我的意思。” 一听这话,敖广长吁了一口气。 如此就好,自己打着这尊凶神的旗号,料想几位兄弟不会不听招呼。 “第二条嘛,我要你从四海中寻一具资质上佳的肉身。” 敖广闻言,心中大石落地,一具肉身而已,不过小事罢了。 许玄牝从袖中摸出一卷画轴,丢给敖广:“样貌得与画中之人有六七分相似,需是渡过了化形天劫的人物。 另外,出生时辰需得满足我画中需求。 两年之后,我会亲自去你宫中挑选!” 敖广慌忙接过画轴,小心打开,一见画中之人,不由惊诧道:“钱塘江水族正神白素贞?” “嗯?” 许玄牝看了他一眼:“白娘娘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是是,小龙定在两年内为白娘娘寻到上好肉身,供殿下挑选。” “好。” 许玄牝也不多说,抬手一挥,收了黑龙器灵和三十二朵至炎阳火,脚踩五色莲台去了。 “陛下……” 等到看不见许玄牝踪影,蛟将军才试探着对依旧拜伏在地的敖广道:“七太子他……” “莫要说这个逆子,你知不知道,你们险些惹下灭族大祸!” 看蛟将军依旧一脸茫然,敖广也懒得与他计较,心中暗自盘算如何完成那尊凶神的吩咐。 “还好本王明智,事先便让人敲响金钟,如今那三个兄弟想来已经到了,正好将此事与他们说明。 有他们帮忙分担,每年区区两条真龙,六条蛟龙,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肉身…… 想不到白素贞竟与这尊凶神有交情,往后需得注意一些了。 哎呀!去岁时锦缎儿曾上门来求传世龙珠,说是为了救白素贞性命。 当时敖毅、敖奇竭力反对,本王便没把龙珠给她。 如今看怕是有些不妥,得快些回去,让人准备些礼品,将传世龙珠一同送到钱塘水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