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因假公主心声疯狂改剧情中》 第1章 谁家好系统叫996呀! 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 新雪在空中簌簌飘落,打了个旋儿后覆盖在茫茫雪地之上,像是给这片白又平添了几分生机。 耳边吵闹声不绝,江映澄却充耳不闻,目光只死死盯着她露在空中的半截手臂。 白白的,嫩嫩的,肉乎乎的,像是一小截新鲜的莲藕。 有雪花落在这一小截手臂上,冰冰凉的触感终于唤回了她的注意。 江映澄倔强地在心中默念:【我是公主。】 胳膊上冰雪消融时的冰凉触感如此真实,她又怎么会是对方口中所说的一串虚无缥缈的数据呢? 这个刚刚出现的,自称系统的人,说出的话简直毫无道理。 已经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的电子音都带上了点无奈:【你是996。】 江映澄眼底瞬间凝出一层水雾:【是公主!】 那道电子音好像终于被她无限重复的话题搅得头疼,连音量都好像被调大了些:【那也是假公主。】 好似仍嫌对她的打击不够般,只停顿了片刻,那道电子音就继续道:【并且真正的皇子在夺得皇位之后,会觉得是你占据了他这么多年的优渥生活,继而对你怀恨在心。】 【他会将你许配给京中最无用的纨绔,任你婚后被打骂,被虐待,等你受了多年苦难之后,又随意寻了个理由将你凌迟处死。】 雪地里缩成一团的白嫩娃娃终于被这一声声剧透彻底吓哭,仰着头扯起脖子就开始不住嘶嚎,只是刚嚎了没两声,就被落入口中的雪片呛到,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没人敢上前哄她。 江映澄咳完之后就开始蹲在原地,委屈地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那道点子音似乎终于认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些,语气别扭地找补道:【别哭了,我能帮你。】 江映澄正哭到伤心处,闻言抽抽搭搭道:【可、可是,996这个名字,听、听起来就很容易猝死。】 谁家好系统叫996呀! 电子音可疑地沉默了片刻:【不会的,我的编号还是007呢。】 江映澄倏地睁圆了一双杏眼,绯红的眼眶和双颊像是给她圆润可爱的脸上涂上了一抹艳色。 007,是那种需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一周工作七天的007吗? 她小小声夸奖007道:【啊......那、那你挺厉害的哈。】这么久都没猝死。 她在心里偷偷补充道。 【......】 007无奈:【先处理正事吧。】 007所说的正事是对面正在吵闹的两个半大的皇子,确切地说,是四皇子在单方面推搡七皇子,边推还边嘴里念念有词。 “就是你将小十一推到石阶上她才磕了脑袋的,我们都看到了!” “你完了老七,父皇最讨厌手足相残的事,我这就要去将你刚才的所作所为禀告给父皇听!” 江星燃低头矗立在原地,不辩解也不反抗,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逆来顺受,只等挨过这一阵就又能回归自己平静的生活。 就连偶尔望向江映澄的目光,也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 江映澄在心底问系统:【真的是他推的吗?】 007道:【当然不是。】 【推你的人是四皇子的手下,他不过是为了寻个理由针对七皇子罢了。】 江映澄沉默了。 在她的印象里,她本是一个刚要步入大二的清澈大学生,某日因救一跳水女子后和对方一起双双殒命,再睁眼时,就穿到了这个大瑞十一公主的体内。 今天是她穿过来的第五天,她才刚美滋滋地想要享受一番公主骄奢的宫内生活,就被突然和她绑定的系统泼了一盆冷水。 007说,她也是一个系统,编号996,不知道被谁清除了全部数据,扔到了不知名的小世界,后又穿越到这本书中,并告诉她,只有成功活到故事结尾,才能安全脱离这里。 这还是个双重穿越。 时间仓促,007也没与她提起太多相关剧情,只告诉她要想办法抱住七皇子的大腿,才会有一线生机。 只是…… 她穿越过来的时间虽短,但说话做事的风格都因天道的限制而被同化成了四岁稚童的模样,前世的记忆在她脑中已然变成了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故事,她仅能做到提取其中的情节,却不能因这些故事而产生半点情绪。 也正因为如此,她做不到事事都能考虑周全,只能凭借本能行事。 江映澄都快要急哭了。 她今日是偷偷从母妃的殿中跑出来的,身边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又要如何从带了一大帮护卫的四皇子手中救下她的大腿?! 四皇子的手还在一下一下地用力戳着七皇子的头,江映澄心急之下,提起被裹得十分厚实的棉裙下摆,小短腿边捯饬边哭喊道:“别、别欺负七哥啦!” 江怀安手上的动作顿停,满目惊诧地转头望向江映澄,似乎不敢相信往日软软糯糯,他说什么是什么的小团子也敢对他出言反对。 “小十一,我这可是替你出气呢。” 江怀安眼神古怪地上下扫了江映澄数眼。 小家伙刚刚嚎啕大哭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如今虽然停了下来,可眼下她双眼红彤彤的,鼻尖也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分外可怜,是他熟悉的绵软模样。 他稍稍放下了心,哄道:“小十一乖啊,你先去旁边玩,等四哥收拾完把你推倒的坏人,就带你去见父皇。” 说完,他就想回身继续整治这个跟哑巴似的七弟,丝毫不顾江映澄额头上才刚刚止住流血的伤口。 江映澄频率极高地左右摇头,甚至又上前了两步,企图抓住江怀安的手腕。 只是她太矮了,只能够到对方的腰间:“呜呜呜不行不行......” 007可是都跟她说啦,若是今日坐实了七哥推倒她的事,七哥就会连带她也一起记恨上啦! 想到这里,江映澄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呜哇呜哇......你不要欺负七哥嘛......” 江怀安为数不多的耐心用尽,刚想用力甩开对方,就听转角处传来一声唱诺—— “陛下到——”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惊,齐齐跪到在地,只江映澄的反应慢了半拍,眼神懵懂地回过头,刚好撞进了一双深沉的眸子里。 江映澄的眼神微微发亮。 这还是她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杀伐果断的明泽帝。 此时已经散朝许久,他换上了一身黑色云锦长袍,金线绣制的九爪金龙盘旋其上,又被深蓝色的大氅挡住了一半。 他生得极其俊美,剑眉星目,鼻梁挺翘,明明就是一个标准美男的模样,偏他又是久居上位的九五之尊,只需往那随意一站,就能给人满满的威压之感。 江映澄在心中土拨鼠尖叫。 【哇哇哇,我父皇好英俊呐!】 【这腰身,这气度,好完美的古装美男!】 【就是可惜,死得早了点......】 【统哥你刚刚是怎么说的来着?是被我的......】 还未等江映澄在心内的唠叨说完,就听站在明泽帝身后的太监总管做作地咳了一声。 江映澄应声抬头。 长顺公公夸张道:“天呐,殿下您这额头是怎么了?!” 说完,他又环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可有叫太医了?” 地上的人无不噤若寒蝉。 四皇子殿下只顾着欺负七皇子了,哪有闲心去做这个。 长顺公公双眼一瞪,转身便吩咐后面的跟班去唤太医过来。 明泽帝一直都未说话,只眼神深邃地盯在地上那一个快融入雪色的白团子身上,其中翻滚的情绪意味不明。 死得早...... 是在说他? 第2章 我们做系统的,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长顺公公的声音落下之后,院中就再无人说话。 明泽帝的耳边却并不平静。 007正抓紧时间给江映澄做这本书的背景介绍。 【明泽帝,大瑞史上最年轻的帝王,也是对后世影响最深的帝王。】 【他在位十六年间,成功将大瑞的版图扩为了原本的三倍,但其手段严苛,对待战俘更是阴狠毒辣,是以虽有开疆之功,却一生毁誉参半。】 系统说的这些对她而言如微风过耳,只轻轻转了一圈,就又消散开来,没留下半点痕迹。 江映澄跟007小声念叨:【可是他长得好好看啊。】 007没想通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了这里:【什么?】 江映澄试图给007讲道理:【我们做系统的,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我父皇都已经这么好看了,他手段严苛一点怎!么!啦!】 007无言以对,并销声匿迹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江映澄在心中接连唤了它好几声,它才又重新出现:【说正事。】 【今日推你之人匆忙间被你的发饰勾落了一枚袖扣,就在石阶后面的雪地里,你等下找个时机去找出来,证明七皇子的清白......你有没有在听?】 007说完才发现江映澄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她的小脑袋瓜在明泽帝和七皇子之间来回晃动,直到它出声询问,她才连连点头。 江映澄胡乱敷衍道:【嗯嗯嗯嗯,听到啦。】 【推我的人把袖扣掉到了雪地里,找到就能证明七哥的清白啦。】 本来她是打算跟明泽帝说是自己不小心跌倒了的,如今既然有更好的法子,她就又安心了许多。 现下唯一的难题就是,四皇子的母族身份显贵,不是她的“母妃”可以比拟的,若是贸然得罪,她们两人日后在宫中都没有好果子吃。 她得想个办法,将此事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她的父皇。 正想着,头顶传来了沉默许久的明泽帝的声音。 “长顺,”他清冷好听的声音不急不缓道,“派人去周围的雪地里仔细查找,看能否找到线索。” 长顺公公愣了一下,又极快地反应过来:“诺。” 言毕,他就着人四散开来,在石阶的周围一寸一寸地仔细查找。 江映澄心中狂喜,彩虹屁像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 【啊啊啊,我父皇太棒啦!】 【又帅气又英明,不愧是会被传颂千年的皇帝!】 【父皇赛高!澄澄要给父皇举大旗!】 明泽帝半垂的眼眸敛住了眼底的情绪,广袖下的手微微摩挲了两下,暂时先压下了心底的疑问。 能听到稚童心声的事情本就已经十分荒谬,未在验明真伪之前就贸然相信更是万不可取。 只是...... 明泽帝的眼神越过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女儿,径直看向她身后跪着的江怀安与江星燃。 江星燃面色沉静,似乎周围正在发生的事并不能带给他半分触动,只是眼神偶尔略过江映澄时会有些许迟疑。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能听到江映澄的心声。 江怀安的表情就要好懂了许多。 面色灰白,神情紧张,额角还不适时宜地冒出了细细麻麻的一层薄汗。 简直就快把“事情是他做的”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太监们在雪地间查找的工夫,江映澄心里还在说着他不是都能听得懂的话。 【呜呜呜我的父皇竟然如此美丽,哦不对,我的父皇竟然这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貌比潘安,芝兰玉树,我简直是太幸福啦!】 【不过话说回来,我的父皇是因为什么才会英年早逝的呀?】 明泽帝不由凝神细听。 他的女儿好像在与人对话,只是他听不到另一边的声音。 【啊?】 江映澄似乎因对方的话吃惊不小。 【思虑过重,积劳成疾,本就活不了几年的情况下还、还被奸人投毒?】 明泽帝的心微微发沉。 她所说的前两种状况与太医的判断都十分相符,若是稍后能从雪地里面找到那枚袖扣,他就真的需要仔细考虑考虑,该如何对待他的这个女儿了。 江映澄仍在毫无察觉地在心里和007聊着天:【可是我的父皇这样厉害,是谁要对付我的漂亮父皇!】 明泽帝落在江怀安身上的目光一滞,暗道要寻个时机教教这个小女儿,平日里该如何尊敬自己的父皇,偷听的动作却也变得更为专注了些。 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可以手眼通天到这种地步。 007回道:【给他下毒的是敌国将领,但人却是四皇子帮着放入宫中的。】 江映澄突然气极了似的用力跺了下脚,霎时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本人却是若无所觉。 这场景在众人眼中看来,就是冰雪可爱的小团子突然不知道在与何人置气,泄愤般踢向了脚下的雪,溅起的雪花洒在她的鞋面上,动作幼稚娇憨,却衬得她分外可爱。 明泽帝却是知道她这样做的理由。 【那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坏!】江映澄软软糯糯的声音就连生起气来都像是在撒娇,【不行,我要为我的阿爹做坠抗风的小棉袄!】 对他的称呼短短几息就换了数个,他却是奇异地没有生起气恼的感觉。 明泽帝还是第一次直面这个年岁的女儿的心里所想,还觉有些新鲜。 耳边是江映澄气鼓鼓的声音,虽然这道心声并未直接指明凶手是何人,却也让他的心情都好上了些许。 罢了。 若是她的心声所言都是真的,他以后总会有办法套得想要的答案的。 这个想法刚一落下,身后在雪地里探查的人便终于有了发现。 发现证据的人几个碎步连忙将东西递到了长顺的手中,又由长顺双手递到了明泽帝的跟前。 长顺恭敬道:“陛下,这便是刚刚在雪地里发现的。” 明泽帝的手并未从大氅内伸出,只就着长顺的手垂眸瞥了两眼。 那果然是一枚袖扣,还是宫中太监服上的统一制式,与他听到的心声中所说的别无二致。 明泽帝抬起头,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地上跪着的几人里就有一人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眸子倏地沉了下去。 看来这个雪团子所说的,都是真的。 第3章 什么七窍流血? 恰在此时,太监去请的太医也赶了过来。 长顺公公在明泽帝的示意下上前,想要将江映澄引到一旁交由老太医诊治一番,不料对方竟动作自然地直接将手塞到了他的掌心,那小小的一个拳头还没他平日里吃的包子大,软软凉凉的触感极好,只是也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两人的姿势实在太像雪中牵手的一对爷孙,爷爷怕贪玩的小孙女跌倒,弯腰紧紧攥着对方的小手。 长顺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明泽帝脸上的表情。 明泽帝冷淡的目光只向这边轻轻一瞥,随即又没什么情绪地转了回去。 已经照顾明泽帝起居多年的长顺松了一口气。 这个表情就代表明泽帝并不介意。 他也便大着胆子牵起小公主往角落里走:“殿下,小心着脚下。” 江映澄应声抬头,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地看了长顺片刻,忽地咧嘴一笑。 长顺的心都快被这个可爱的笑容融化了,他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耳边就突然响起一道奶呼呼的童音。 【啊啊啊,这个伯伯的手心好暖。】 【他刚才还主动帮澄澄叫了太医,澄澄喜欢他!】 长顺整个人都是一惊,视线茫然地在周围扫了一圈。 此处只有小公主一个女娃娃,这道声音只能是她传出来的。 可...... 他一直都在盯着小公主的脸看,他敢确定,刚才对方一次都没有张开嘴过! 见鬼了不成! 长顺压下心中的惊惧,继续照原定的路线走着。 耳朵却不自觉又往小公主的方向靠近了许多。 江映澄半点都未察觉长顺公公的动作,正快乐地跟007在心里聊天。 007尽职地给她做着介绍:【长顺,明泽帝身边服侍最久的太监总管,深得明泽帝信任,只是命不大好,一着不慎,被身边的小人陷害,落了个七窍流血而死的下场。】 她抬头偷偷看了长顺公公一眼,很难想象这么和善的老人家七窍流血时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江映澄在心里小声跟007打着商量:【那有没有办法,不让这个伯伯七窍流血而死呀。】 长顺刚将小公主送到太医手边,小公主乖巧懂事地自己走了过去,他的手便也空在了半空,刚想收回,就又听对方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什么七窍流血。 七什么流血。 谁流血了。 长顺的耳边嗡嗡作响。 【啊!】小公主又是一声惊呼。 长顺连忙摒除所有的杂念,专注听她的心声。 【原来就是他给伯伯下的毒呀!】 长顺连忙顺着小公主的目光看了过去,那边有一个新来的太监正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心头的火气“噌”地冒起。 狗东西,就是你下毒想要害咱家是吧?! 看我回去就找个机会扒了你的皮! 【嗯嗯嗯,知道啦,我一会就跑到他跟前故意摔上一跤,告诉父皇是他绊我,让父皇把他赶出宫去!】 长顺一愣。 小公主奶声奶气的声音里面全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听得他整个人都在这雪地中暖了起来。 小公主究竟是哪里来的小仙女,怎么可以这么暖! 长顺脸上挂上了慈爱的笑容,很想趁机摸一摸小公主毛茸茸的头顶。 这么想着,他还真就不自觉地抬起了手,回过神时,余光刚好瞄到明泽帝看过来的眼神。 长顺心底一慌,而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别费心了小公主,咱家可能活不到别人来给咱家下毒了。 明泽帝眼底晦暗不明地转回了头。 随行的太监已经上前确认过了,从雪地里找出的袖扣就是从那个不住颤抖的太监身上掉下的,并且江怀安自从看见那人被揪出之后,身上也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他的食指一下一下在腿上敲击。 现在已知的消息有: 他确实可以听到江映澄的心声。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地上跪着的那些应是大多都听不到这道心声,只江星燃的反应有些奇怪,还需再观察看看。 江映澄应是在和什么人对话,那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种能力针对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连长顺的命运都可以预测,是个很有用的能力。 江宴川心下一动。 某个想法瞬时间便破土而出。 若是她当真可以知晓所有人的事迹,那在朝堂之上,定然也能帮他省下不少工夫。 “陛、陛下!”一道颤抖但尖锐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掉了袖扣的太监已经被人压着跪倒在了地上,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还粘了好多未化的雪。 “陛下,奴才也是不小心碰到了公主殿下,还望陛下饶命啊!” 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险些就要连顶上的护卫都压不住了。 明泽帝征战数年,虽然为大瑞带来了无上的荣耀,但其最出名的,还是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刑讯手段,每一样都能让人恨不得想当即自裁,以逃脱无穷无尽的折磨。 冬季冰冷的雪地里,他硬是被吓得出了满身的冷汗。 “不小心,”不知何时走到他头顶上方的明泽帝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将这三个字又重复了一遍,随即说道,“你不小心碰到了映澄,怀安却因此教训了星燃半晌。” 这话里的指向性太过明确,惊得江怀安又连忙俯身磕了个头:“父、父皇,儿臣也是一时心急误信了小人,真以为是老七害得小十一磕破了头,这才想为小十一出一口气......” 江怀安心里的恐惧比起那太监来只多不少。 他是知道父皇有多么厌恶手足相残的,过往做过这种事情的皇子们下场都不是很好,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他的母妃在宫中的地位甚高,父皇应是不至于下太狠的手。 江怀安心里暗暗悔恨。 方才动手的时候他仔细在周围瞧过了,当时没见到父皇的身影,他才会肆无忌惮地针对老七,只是不知道父皇是何时到的现场,又对方才的事看到了多少...... 如今只能将过错都甩在那个太监身上,坚称是他误导了自己,争取能被宽大处理。 江宴川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里却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只又重复了一遍江怀安的说辞:“心急......” 江映澄急得直跳脚。 【美人爹爹不要相信他!就是他派人将我推倒,想要嫁祸给七哥的!】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逐渐委屈。 【他、他还一直都没叫人帮我处理伤口,好疼的呀!】 第4章 哇,这个伯伯贪墨了九十万两! 说到情绪激动之处,江映澄还动作灵活地躲过了正给她上药的太医,从几个太监的中间窜行而过,小短腿蹬蹬蹬地,几步跑到了江宴川的跟前。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踮起脚尖,想让江宴川将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看,伤口!】 【痛!】 江宴川:“......”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她紧紧抓住自己长袍下摆的小手之上。 这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 他平日里凶名在外,很少有皇子公主敢像江映澄一样,这般毫无芥蒂地上来抱住他。 007看得心急:【江宴川性格阴晴不定,且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就连......】 话音说到一半就倏地停下,考虑到江映澄如今的小孩心性,它决定岔开这个话题,只总结道:【总之你快放开他!】 【我不!】江映澄的小奶音凶巴巴的,【少管!】 说着,她还仔细瞧了瞧她美人父皇的表情,确定对方的脸上并无不喜之后,更是大着胆子张开双手,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的举动:“抱!” 既然站在地上看不清,那抱起来之后总能看清了吧!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 长顺站在原地,脑中不断思考,若是等下陛下真的生气,他该如何为这个可爱的小公主求情。 先前的太监更是连求饶声都短暂地停了下来。 全场瞩目之中,江宴川挑起了好看的眉头,定定地注视了江映澄半晌,最后,甚至堪称好脾气地从大氅中伸出了手,将江映澄的一边小手揉成了拳,缓缓攥入了掌心之中。 一如方才长顺牵着她的手时一般。 他知她心急此事的结果,也没刻意拖着:“应峰。” 立有一人上前抱拳应道:“在!” “拖下去,问清楚。” 唤作应峰的人跟了江宴川许久,深知他的行事作风,闻言自动将这短短的六个字扩写成了近百字的宣讲,每个段落里面都是一个血淋淋的酷刑。 江映澄在007的帮助之下也与应峰理解到了一处,虽然不能亲眼瞧见父皇收拾四皇子,但也知道这件事断然不会就这样算了。 她觉得这样也行,就放下没被牵起的那一只手,乖巧地站在了父皇的身边。 视线转到仍跪在地上的江星燃时,江映澄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僵在了原地。 【糟糕!忘记我的大腿啦!】 【他跪在那里那么久,我却四处闲逛,他会不会讨厌我?】 【呜呜呜该怎么办呀我的统。】 007:“......” 它在这一刻也尝到了被胡乱起名的糟心:【你先想办法引起他的注意。】 江映澄的干嚎声一顿,重重点头道:【好的!】 说罢,她抬起左手,动作极快地对着江星燃的方向不停摆动:【快看我呀,七哥快看我呀!】 她美人父皇正在处理正事呢,“大人办事小孩不要多嘴”的惯性思维,让她直接就忽略了开口唤人的这个选项。 007声音艰涩:【是让你引起江宴川的注意。】 快把小手摆出了虚影的江映澄一顿,委屈巴巴地应道:【哦。】 “长顺,”江宴川突然出声,在对方应声之后继续道,“将星燃和太医一起带到我的殿里。” 此话刚落,立刻就收获了江映澄满眼崇拜的目光。 以及再度响起的毫无章法的吹捧。 【啊啊啊,我宣布,我的父皇就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父皇!】 江宴川几不可见地扯起了一边唇角,声音低沉而慵懒:“走吧。” 有一件事,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验证一下。 衔阳宫里,唠叨了一路的江映澄终于消停了下来。 太医方才已经给她的额头做过了简单的清洗,现在正在上面涂抹祛疤的药膏。 伤口已经结痂,药膏涂抹上去的过程也不会令她感觉疼痛,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 她便也任太医摆弄,安静地听007给她讲解这个世界的主要节点,时不时还会多嘴插科打诨两句。 等太医处理完毕,她也将这个世界了解得差不多了。 江映澄在007的监督下做着总结。 【唔......三年后父皇会中毒身亡......】 在一旁候着的长顺惊得怀里的拂尘都差点没能兜住,已经听过一遍的江宴川却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整个人姿态闲适地以右臂抵在桌案上,下巴轻拄手背,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品着长顺刚递上来的金瓜贡茶。 看似毫不在意屋内的动静,实则全部心神都在关注着那道软软糯糯的心声。 【啊......四哥之后居然还会逼宫!他太坏了!】 【男主集结民间力量夺得皇位,又因不善帝王之道,险些让大瑞走向灭亡?!】 【哦哦哦,最后还是我的七哥力挽狂澜,夺回皇位后又一点点使大瑞恢复到之前的强盛之势,他可真是太厉害啦!】 闻言,江宴川和长顺公公都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投到了坐在江映澄身边的江星燃身上。 瘦弱的少年正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任由太医检查他的身体。 他的眉眼与江宴川只有七分像,可周身那冰冷的气场却是硬生生将这七分拉到了顶,若不是他现下身上还没有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活脱脱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江宴川。 江宴川又将手中的白玉茶盏递到唇边,借饮茶的动作遮掩住眼底的情绪。 若是这大瑞未来的命运真如江映澄所说的那般,他也该好好重新考虑一番,皇子们未来的培养方向了。 一盏茶在他不知不觉中被饮了个干净,江宴川放下茶盏之时,刚好有宫人小碎步跑到长顺耳边低语了几句。 下一刻,长顺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陛下,几位大人都到齐了。” 江宴川顺势放下茶盏:“宣。” 不一会儿,五位身着红色官袍的中年男子依次进殿,在江宴川的面前呈“一”字排开。 这里是江宴川休息的寝宫,平时他召见群臣时并不会选在此处,几人骤然被带到这里,心里都有些不知所谓。 尤其...... 榻上还坐着两位小殿下呢。 几位官员行礼之后,江宴川没有立刻说话,只示意长顺重新递上来一盏热茶。 长顺重新回到殿中时,江映澄的心声刚好响起。 【哇......你说这个伯伯贪墨了九十万两白银!】 江映澄的声音顿了顿,片刻后又迟疑道:【可是......九十万两是多少啊......】 第5章 最喜欢美人父皇啦! 这道心声直接将长顺公公吓得猛一趔趄,手中端着的茶盏也不再稳当,清脆的玉石相碰声在这个旁人看来分外安静的殿中响起,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江宴川的眼神探究,江映澄却是扬起了圆乎乎的小脸,杏眼里面全是疑惑。 【伯伯这是怎么啦,地上也没有东西绊他呀。】 想到“绊”字,她又猛然想起之前的碰瓷大计。 视线在殿中转了一圈之后,成功在角落里锁定了先前的那道人影。 【找到啦!】 她像条泥鳅一样从榻上滑了下去,迈开小短腿就要往那人的身前跑,路过江宴川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拽住,接着她便双脚离地,被安置在了对方的身侧。 江宴川身上散发着习武之人血气充足的温热,还有十分好闻的香气。 这两种气息她都十分喜欢,被安排坐好之后,她又动作小心地往他身边靠近了些,全然忘记了方才是想要去做什么的。 【嘻嘻嘻,澄澄最喜欢美人父皇啦!】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十分隐蔽,别人定然不会察觉,却不知这个举动早就已经被江宴川尽收眼底,只是他又目光沉稳地转了回去,无声默认了这番举动。 长顺默默将茶盏放到了江宴川的手边,回身时动作飞快地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方才他骤然听到这般震撼的消息,心惊之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小公主心声中所说的贪墨银两的官员是谁。 不过...... 他站定时又默默瞧了一眼江宴川的脸色。 对方的手段比先皇还要高明数倍,这点小事应该也难不倒他。 江宴川轻咳一声,将所有投在江映澄身上探究的视线吸引了回来,以漫不经心的语气缓缓道:“今日唤几位爱卿来此,就是想听听前几日交给几位的事进展如何了。” 工部侍郎率先躬身应道:“回陛下,臣昨日亲自去护城河的堤岸巡视了一圈,河堤经过今岁的修葺,已然十分稳固,还请陛下放心。” 室内一片寂静,张定安说完就垂眸注视着眼前的一小块空地,心里也摸不准明泽帝的意思。 以往说来,在听完官员的汇报之后,明泽帝都会或点评或提问地回应两句,断不会让话题就僵在这里,半晌都没有出声。 难道魂游天外了? 江宴川没有出声,却也没闲着。 那个被江映澄唤作“统哥”的人不知道又跟她说了什么,江宴川的耳边都是她一声接着一声的惊叹。 倏地,江映澄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拽住了一块他身上的衣料,眼睛里的焦急都快溢出来了。 【美人父皇不要信他!这个人昨日根本就没有亲自去护城河边巡视,他胡说的!】 【呜呜呜好想告诉父皇,统哥你快想想办法呀!】 【那什么熟土生土的,统哥你慢点说嘛。】 【哦哦哦,这个人用熟土修堤......】 她自动略过007后续的一长串科普,简短却铿锵有力地总结道:【危险!】 江宴川的眼神倏地沉了下去。 小家伙虽然语焉不详,但他已从这零星的两句话里提取出了事件的脉络。 张定安不知从哪里顺来的熊心豹子胆,竟敢将熟土充作生土修葺河道,贪墨朝廷的修葺款项。 这种土太过松软,若是没能及早发现,怕是等雨水过多的春夏之际,将有溃堤的风险。 江宴川面上不动声色,拖长了调子“嗯”了一声,心里暗暗又记下了一笔。 还得再查探一番,才能确认小家伙心声里的内容全是真的。 张定安长长舒了一口气。 江映澄却是急得不行,她的小手还攥着那一小块衣料,动作极快地来回摇晃,不知该怎么将这件事完整地说给她的美人父皇听。 007可是说了,这个时代敬鬼神也怕鬼神,若是让人发现她身上的异样,可是会被用火活生生地烧死的! 江映澄还在心里逼着007给她想办法,忽的就有一块阴影罩在她的头顶上方,随后,江宴川的大掌落下,再一次将她的小手攥了起来。 江宴川一直以来都不紧不慢的语气终于染上了点无奈:“别闹。” 细听之下,里面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宠溺。 007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平静,趁机劝道:【就算溃堤也是明年的事了,咱们还有时间想办法。】 又被牵了小手的江映澄心情大好,爽快地放过了它:【那明年溃堤前,你记得要提醒我哦。】 007:【好好好。】 江宴川:“......” 长顺:“......” 长顺只觉双腿发软,很想现在就给这个小团子跪下磕一个。 怎么偏就让他听到了这个消息? 若是他将此事按住不说,难保这个小祖宗到时当真就玩过了头,忘记将此事告知明泽帝。 届时河水冲破堤岸,城中百姓定会遭殃,要是有人因此丧命,他恐会良心难安。 可若是他跑去跟明泽帝提起此事...... 又要如何解释消息的来源? 长顺的头都快要大了。 剩下的几个官员依次汇报,江映澄也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谁说话就看谁,视线里的好奇、嫌恶、喜爱、震惊交错出现,就算没有心声响起,她的心思也异常好懂。 【哇这个人昨日家里遭了贼,抓贼的时候正好撞破府里的侧室与人私会?】 【他好惨呐,家里的夫人把他的俸禄都收走了,他连一点零用钱都没有,买小点心的钱都不够!】 【啊?这个伯伯刚出生的儿子不是他自己的?唔......那还是他更惨一点。】 长顺全程都在艰难忍笑,江宴川唇角也有点点笑意。 直至最后一位官员汇报完毕,原本欢快的吐槽声登时变得凝重了不少。 【他、他怎么敢贪墨那么多银两呀!】 007刚跟她说完九十万两白银能买多少小蛋糕,她也终于对这个数字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江映澄在心里愤愤不平道:【那么多小点心,他吃得完吗?!】 江宴川忽而起身,向着那人的方向前行了两步。 那是刚从吏部侍郎之位擢升的吏部尚书,柳正清。 第6章 算你小子识相! 江宴川突然起身的这个举动着实将在场的人吓得不轻。 尤其是刚刚汇报完毕的吏部尚书柳正清,他的心跳声随着江宴川的动作而变得又快又猛,在周围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的环境下尤为清晰,好像就要从胸膛内冲出一般,连带着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众人都没敢抬头,只是明泽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他的身影出现在几人微垂的视线里。 方才汇报过的内容不断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翻阅,几人都担心是交代下来的事情出了他们不知道的差错,正在逐字逐句地检索审视。 半晌,明泽帝的手掌落在了柳正清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后,似笑非笑的声音随即响起:“爱卿辛苦。” 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柳正清诚惶诚恐地回了两句漂亮话,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只有那道小奶音还在气呼呼地道:【他哪里辛苦啦!】 【这几年他借由卖官鬻爵敛了这么多的钱财,整日里吃好喝好,一点都不辛苦!】 【他、他都比澄澄在宫里吃的好呜呜呜呜。】 这道心声里的委屈实在太过情真意切,长顺在心疼之下,还暗戳戳地瞥了明泽帝一眼。 小公主在宫中的生活也不知道过成了什么样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个当父皇的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江宴川:“......” 前几次的巧合只是令他产生了怀疑,如今他已是彻底确定了,长顺也能听到这个小家伙的心声。 只是目前他还不知道,触发这件事的条件会是什么。 压下心底的疑惑,江宴川决定先将这几人打发回府,他也好安排好人手,去暗中调查一下,那道心声里所说的是否属实。 如果都是真的,那他当真就是捡到了无上的珍宝。 这个晓过去,知前程的能力实在好用,若是能应用到朝堂之上,定然能帮他省下不少力气。 思及此,他心情甚好地弯了下眉眼,丝毫未受柳正清贪墨银两的事影响。 罪名落实之后自然可以抄家取回,之后—— 【呀,是没有私房钱的伯伯!】 软糯的声音再次打断他的思绪。 江宴川闻声回头,刚好瞧见谭颂笙正欲收回的手臂。 【这个伯伯真是个好人!】 【他自己都没有小点心吃了,还会想着把小点心递给我,呜呜呜澄澄也喜欢他!】 江宴川的视线缓缓移至放置于榻上的矮桌上。 盘子里本应还有数块的茶点早已消失不见,谭颂笙面露尴尬,而江映澄的两只小手也都背到了身后,眼神心虚地左右摇晃,就是不肯跟他对视。 【父皇旁边的屋子里还有不少小点心,不知道这个伯伯还肯不肯再帮澄澄偷出来两块。】 小家伙的眼神在躲闪的过程中又瞧见了旁边屋子里的点心,正盘算着怎么能再偷出来两块,丝毫没注意到谭颂笙猛然抬头的动作,和脸上快要被震惊填满的神情。 【父皇怎么还不转回去?】 江映澄的小短腿自榻边垂下,正一下一下地在半空中踢踏,心里还跟007念叨个不停。 江宴川若有所思的眼神便落在了谭颂笙的身上,眼中翻滚的情绪晦涩难明。 这人也听到了小家伙的心声。 蓦地,他突然想起先前听到的话—— 【他刚才还主动帮澄澄叫了太医,澄澄喜欢他!】 江映澄忽然又从榻上滑下,落地后抄起小短腿就朝着江星燃的方向跑去。 江宴川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他微微蹙紧眉心。 太静了。 在来这里的路上时就是,江映澄一路都在努力地找话题想和他聊天,江星燃硬是闷着头一声没吭。 江宴川不说话了,屋内众人的视线便不由自主跟着那道小小地身影一点点缓缓移动。 直到江映澄在江星燃的面前停下。 她献宝似的从背后掏出刚拿到手的小点心,踮着脚尖双手送到了江星燃的跟前,即便没有说话,她的意图也十分明显。 江星燃却半晌没有动作,只冷着脸,眼神里满是狐疑和审视,似乎想要看看,这人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整治他的法子。 江映澄看他不接受自己的示好,眼神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众人都面不改色地只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块空地,彻底放下心来。 刚刚回过头的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江映澄的脚尖踮得更高了一点,手也更加用力得前伸,几乎就要触碰到对方的腰肢—— 她太矮了,即便踮起脚,也只能够到这里。 江映澄做贼似的压低了音量,连催促时的声音都软软的:“给你给你!” 【快收起来呀,不然等下父皇就要发现啦!】 江宴川:“......” 长顺:“......” 谭颂笙:“......” 早就已经发现了好么! 长顺看得着急。 小公主那么矮那么软,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娇小,为了给坐在榻上的七皇子递小点心那么努力,他是怎么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的呀! 快接呀你这个小坏蛋! 江星燃眸光闪烁了半晌,最后还是从江映澄的手心里接过了那几块糕点。 他本来不想接的,可他刚想开口,就猛然想起了深宫之中的母亲。 他的母亲地位低下,宫人们伺候得也不尽心,常常只能吃些其他殿里剩下的饭菜,像这样看起来就很精致的小点心,他们两人还从来都没吃过。 他想带回去,给他的母亲尝尝。 江星燃偷偷拽过一张榻上的宣纸,小心将糕点包裹起来揣进怀里,做好这一切后,他终于极浅地,对着江映澄笑了一下。 江映澄的眼中猛然迸发出极亮的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统哥你看到了吗?!】 【七哥对我笑了呀!!!】 江映澄像是小鸟展翅一样张开双手,在那一小块空地上开始快乐地转起了圈圈。 【哦哦哦,七哥理我啦!】 【他终于理我啦!!!】 长顺和谭颂笙慈祥一笑。 算你小子识相! 江宴川和江星燃却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挑了下眉梢。 事情好像跟他先前想的不大一样。 第7章 什么?!我不是母妃亲生的吗?! 几名官员离开后,没过多久,得了消息的方昭仪终于赶到了衔阳宫来。 江映澄虽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但她到底也带着身边养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 况且,这到底是她姐姐十月怀胎产下的女婴,身上也还流着她方家的血。 江映澄偷偷跑出去了多久,她便带着人在周围找了多久。 方昭仪双眼通红,甫一进门,就顾不得礼仪地直接上前抱住了江映澄,手掌还微微用力,直接打在了她的背上,压抑的声音里带着还未散尽的哭腔:“出门怎么都不说一声?” 江映澄今日裹得极厚,这一巴掌打在身上也算不得很疼,只是仍让她愣在了原地。 半晌,她才语气里满是炫耀地对007说:【她在乎我。】 【嘻嘻嘻。】 被她烦到自闭的007这回倒是很温柔地回了一句:【嗯。】 江映澄嘿嘿一笑,动作笨拙地将手从方昭仪的脖颈处伸出,在她的背后也轻轻拍了拍:“对不起嘛,母妃不要哭啦。” 【父皇还在呢,母妃你得美美的呀!】 方昭仪的身形明显一僵。 小公主笨拙却暖心的动作看得长顺的心都要化了。 若这个小团子不是陛下的小公主,他真想偷回去,自己悄悄地将她养大。 明泽帝虽未对方昭仪的行为表示不满,但他还是决定卖她这个人情。 长顺轻咳了一声,成功将方昭仪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随后,他不着痕迹地将视线响明泽帝的方向一转,之后便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像殿内其他的公公那样,站成了一座雕像。 方昭仪这才想起她这样的举动有多失礼,忙起身打理好自己,又对着明泽帝跪了下去,声音轻颤道:“臣妾见过陛下,方才臣妾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方昭仪一直未敢抬头,自然也就没瞧见江宴川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视线。 半晌,头顶终于传来一道极为好听的声音:“无妨。” “起来吧。”江宴川紧接着道,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 方昭仪起身后,看到了几乎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幕。 江映澄动作艰难地爬到了明泽帝所在的榻上,站稳后,他便目标直奔桌上仅剩的一盘糕点,学着之前江星燃的动作,用一张宣纸将糕点包了起来。 【打包!】 【都带走!】 这熟练的样子活像个小土匪。 方昭仪刚想开口喝止,却惊奇地发现明泽帝对江映澄的举动没有半点反应,好似默认了她的这一做法一般。 她简直不敢想象,江映澄走丢的这一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小家伙将宣纸包好之前,动作停顿了片刻,将宣纸层层拆开,又从里面拿出了两块,放回了原本装点心的玉盘之中。 【留两块给我的美人父皇吃!】 小奶音美滋滋的,丝毫没意识到,她的心声已经都被她的美人父皇听了去。 江宴川的目光定定注视了那两块糕点半晌,终于没忍住,沉沉笑出了声。 方昭仪带着江映澄走了之后,江宴川也派人将江星燃送了回去。 偌大的殿中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 江宴川随手抽出一张宣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统哥,男主,怀安,星燃。 熟土,贪墨,毒杀。 在宣纸最右侧一行的,是比其他字迹都要显眼的两个大字—— 喜欢。 因为江映澄喜欢他们,所以他们可以听到她的心声。 在将笔放下之前,江宴川眼前又蓦然浮现出江星燃那满是疑惑的眼神,像是不知道为何只一个浅笑就能让江映澄那样开心。 他的眼神缓缓凝滞在那两个大字之上。 江映澄无疑也很喜欢江星燃,但江星燃明显还听不到她的心声。 沉思了半晌,他又缓缓在喜欢那两个字之后又添上了几笔。 双向。 谭颂笙和长顺看向江映澄的眼神都明显带着宠溺,像是年长之人在看自家可爱的小孙女,无论这种感情的起因为何,他们两人总归是有些喜欢江映澄的。 事情这样就可以解释通了。 江宴川彻底放下笔的瞬间,长顺也刚好从外面走了回来。 他额上全是因为快速奔走而冒出的薄汗,眼角眉梢却全是喜色。 “陛下,”长顺恭敬行礼,道,“那个绊倒了小公主的太监已经杖责完毕了。” 小家伙极讲义气,说了喜欢长顺公公,就真将他的事记在了心上,临走时硬是挣开了方昭仪牵着她的手,小跑几步到了那个太监的跟前,动作极为刻意地装出一副被绊倒的模样,“啪叽”一下倒在了地上,随后便哭嚎不止,非要父皇给她主持公道。 只是那哭嚎声虽大,却半天都不见眼泪。 过去从未有人敢在衔阳宫如此喧哗,急得方昭仪都出了一身薄汗。 江宴川被她吵得头疼,只得应了她的要求。 哭嚎声顿停,江宴川差点被她气得笑出了声。 江宴川收起写满字迹的宣纸,忽而缓声问长顺道:“你觉得那人该如何处置?” 长顺激动地搓搓手:“奴才以为,此人行事鲁莽,恐不适合在御前伺候,不如发配出宫,让他自生自灭吧。” 小公主本来的想法也是这样,他这也算是帮小公主如了愿。 长顺喜滋滋地想。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有人为他出头的快乐。 不料江宴川闻得此言后,竟是直接转过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这人将你毒害得七窍流血而死,你却只想将他赶出宫去。” “你就不想知道,这人的背后究竟藏着何人吗?” 长顺:“!!!” 怎么回事,听到小公主心声这么荒诞的事,他这还不是独一份吗?! ...... 江映澄坐在美人父皇给她们安排的精致软轿之中,高兴得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调子轻快活泼,虽然曲风有些诡异,却能让人轻易就能辨别出,小家伙此时的心情应是十分快乐。 她也确实十分快乐。 【统哥统哥,我的母妃是不是也很漂!亮!】 炫耀了一路的小家伙眉眼里全是得意,听了一路的007决定再配合她最后一次:【漂亮漂亮。】 江映澄嘿嘿一笑:【嘿嘿嘿,我以后也会这么漂亮哒!】 007迟疑道:【我没跟你说过,你不是方昭仪亲生的吗?】 江映澄大惊失色:【什么?!我不是母妃亲生的吗?!】 她还以为,她就算是个假公主,也是母妃和别人的孩子呢! 偷听了一路的方昭仪脸上也瞬间血色尽失:什么?!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第8章 她坏? 小家伙的眼底又迅速积攒起了一层水气,没带过孩子的007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但它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对江映澄道出实情:【你是方昭仪姐姐的女儿。】 【当时柔贵妃仗着自己母族的势力,接连致使几位小皇子刚出生就染上重疾,这些皇子或痴傻或伤残,没一个有好下场,偏明泽帝那段时间正全心开疆辟土,妃子们也不敢上报。】 【恰好你母亲先方昭仪几日诞下女婴,你母亲便顺势设计,若是方昭仪腹中胎儿真是个小皇子,便将你换入宫中。】 剩下的事情已不用多说,如今她身处宫中的情况便已说明了一切。 江映澄垂头抽噎半晌,看得方昭仪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心底也不由回想起于小家伙这些年来相处的点滴。 小家伙很少哭,偶尔半夜饿了磕了也不吵不闹,因着这是自家姐姐的孩子,她照看起来也算是用心。 只是近几个月来,这个小家伙开始变得犹为粘人,整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的身后,跌跌撞撞却又努力跟上脚步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接触多了,她便也更较之前上心了许多。 方昭仪抬起手,想将小家伙拽入怀中轻轻拍上几下以作安慰,只是还未等她揽上小家伙的肩膀,那道心声就再度出现—— 【那澄澄也喜欢她!】江映澄像是发表什么誓言一样,抬起头目光坚定道。 她都已经和母妃待在一起三个月了,母妃平日待她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江映澄掰着手指头和007细数方昭仪也喜欢她的证据。 【母妃可好啦,她会在半夜偷偷给澄澄掖被子!】 【宫里发下来的膳食,母妃也会把肉肉先给澄澄吃!】 【母妃还会给澄澄哼很好听的摇篮曲!】 【总之澄澄喜欢母妃!】 方昭仪一愣,继而有一股暖流从心口处迸发,游走遍周身之后,悉数汇聚在她的眼眶。 她的眼中盈满热泪,手掌顺势在小家伙的肩头落下,将对方揽入了怀中。 方昭仪之前一直不知该如何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小家伙聪慧可爱,她也很是喜欢,可她心底总有一块空缺,是留给正在宫外的那个孩子。 她总是觉得,自己没能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个孩子,就不配得到对方的爱。 只是如今,她再也没有了这样的顾虑。 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许多许多好事,这辈子才能得到这样的一个宝贝! 江映澄被方昭仪的动作吓了一跳,奶呼呼的声音从对方怀中传出时,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母妃?” 她的心声倒是清晰了许多:【母妃这是怎么啦?】 方昭仪一连深呼吸了数下,才咽下喉咙间的哽意:“没事,母妃就是太担心你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跑出去玩了,知道吗?” 江映澄在方昭仪的怀里扭动了两下,做了个点头的动作:“澄澄知道啦!” 说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方昭仪的怀中挤出,献宝似的拿出从明泽帝那里顺来的糕点,双手捧到对方的面前:“母妃,吃!” 【从父皇那里顺来的,可甜啦!】 方昭仪看着小家伙亮晶晶的双眸,终于破涕为笑:“好,澄澄也吃。” 不是亲生的怎么了,都已经养这么久了,她就是自己的崽! 江映澄咬了一口方昭仪递到嘴边的绿豆糕,甜丝丝的,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甜。 她觉得自己快乐得简直就要飞起来了,忍不住想要找个人分享:【统哥统哥,在吗在吗?】 007应道:【在。】 江映澄的小眼神往方昭仪的脸上瞥了一下又一下,眼里的喜悦简直就要化为实质,炫耀道:【母妃果然很喜欢澄澄。】 007犹豫了片刻,试探道:【那你的亲生母亲呢?】 【亲生母亲,】江映澄愣了一下,【她和我的母妃一样好看吗?】 这一次007回得很快:【好看。】 江映澄的母亲与方昭仪也长得极像,两人同父同母,否则方昭仪也不会放心将自己的儿子养在对方的府中。 只是想到那人的行事,007就感阵阵烦躁。 从今日和996相处的过程中不难发现,小家伙正处在极度渴望亲情的状态中,它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提醒她要小心自己的亲生母亲。 绿豆糕有些干,江映澄的腮帮子鼓鼓的,半天都没能咽下去:【嘿嘿嘿,那澄澄长大了一定也很好看!】 她的婴儿肥还没能褪去,最近又被母妃喂得十分圆润,虽然看起来可可爱爱,可她还是很想要母妃那样的长相。 眼睛圆圆的,鼻子高高的,下巴尖尖的。 总之就是特别特别好看! “嗝儿~” 干巴巴的绿豆糕终于被江映澄咽下,轿子里找不到水,方昭仪只好一下一下轻柔地在小家伙的背上轻轻拍着,心思却早已经被对方的心声吸引。 一直和澄澄对话的“统哥”应该是提到了她的亲生母亲,方昭仪不知道那人的用意,却也跟着不自觉地屏气凝神。 他突然提起姐姐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要唆使澄澄出宫去找她的亲生母亲吧?! 这可不行! 若是用澄澄换走皇子的事情暴露,那可是欺君之罪,会杀头的! 片刻,她终于又等到了那道奶呼呼的心声。 【嗯?她坏?】 【她把表弟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啦?】 方昭仪的耳边传来“轰”的一声,眼前也泛起阵阵白光。 姐姐把锦书的身份告诉他了? 不是说好了不要说的吗?! 孩子还这么小,告诉他这些是要做什么? 方昭仪心底升起阵阵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姐姐的目的应该不会太过简单。 果然,下一刻,澄澄的心声就给了她答案—— 【唔......我的亲生母亲,跟我的表弟说,是母妃不要他啦?】 【她想让表弟顺利登基之后,自己做太后??】 方昭仪一愣,巨大的寒意猛然席卷了全身。 她那么信任的姐姐,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第9章 皇室这是,要变天了? 竹云轩里,江映澄还在苦恼如何将007告诉她的信息透露给她的漂亮母妃,方昭仪就已经挥手唤来负责照顾她的嬷嬷,随即便行色匆匆地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江映澄刚想像以前一样迈着小短腿追上去,就被赶来的张嬷嬷一把抱了起来。 “小公主乖哦,娘娘有事要处理呢,嬷嬷先陪小公主去玩好不好?” 007也趁机道:【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再说咱们也还没想好说辞,总不能直接就冲上去告诉她吧。】 看出江映澄的神色动摇,007再接再厉道:【而且我还有好多功能呢,咱们先回去,我好好给你讲讲。】 江映澄这才垂下眼帘,小奶音委屈巴巴地道:“澄澄困啦。” 张嬷嬷声音轻柔地哄道:“好好好,那咱们就先小睡一会儿,等晚饭时嬷嬷再叫你。” 说罢,就将她抱进了屋内。 另一边,方昭仪挥退了所有的宫人,只留了青碧在跟前。 她仍是止不住地阵阵心慌,就连手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方昭仪深呼吸数下,强压下这阵心悸,颤声道:“我需要你出宫一趟,帮我暗中查件事情。” 青碧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也是少数几个换皇子事件的知情者,此事交给青碧,她也能放心些许。 青碧受方昭仪的状态影响,心底也泛起丝丝不安,但还是强撑着道:“娘娘尽管吩咐。” 方昭仪缓缓闭上了双眼,葱白的手紧紧攥着褙子的下摆,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微微泛白:“我需要你出宫一趟,去我......去我姐姐姐夫的府中......” 方昭仪又改了主意:“不,你去我姐夫府邸的周围观察两日。” “去看看我的锦书有没有什么异样。” 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好像用尽了方昭仪全身的力气,她才刚说完,就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青碧一惊,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连忙上前几步,动作轻柔地在方昭仪的背上拍了两下,试图帮对方顺气:“娘娘可是怀疑,有人会对少爷不利?” 为防隔墙有耳,她们平日谈起小皇子时一律都以少爷代称,今日娘娘竟直接就说出了少爷的名字,可见她是真的慌了神。 方昭仪止住了喉咙间的痒意,缓缓摇了摇头。 若是事情真如澄澄的心声所说,眼下最会对锦书不利的,就是她的亲姐姐,方意绾。 担心青碧出去时没有调查的方向,方昭仪还是忍着心头的苦涩,向她嘱咐了两句:“你出去后,要重点观察一下,锦书平日里与我姐姐的相处方式。” 要是她的姐姐早早就将锦书的身份告知于他,那她们两人之间的氛围断不会像寻常母子那般温馨融洽。 总会露出些许端倪的,方昭仪暗自安慰自己。 青碧一颗心沉到了底。 娘娘会这样说,定是已经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可是娘娘的姐姐苛待了她们尊贵的小少爷? 青碧心底愤恨。 那人到底是怎么敢的?! 她重重点头,道:“娘娘放心,我与宫中负责采买的宫女关系极好,明日一早我就去找她帮忙混出宫去,定将娘娘交代的事情查个清楚!” 方昭仪攥紧了那一小块衣料,轻轻点了点头。 同一时间,衔阳宫里。 锦衣卫指挥使陆遥神情恭敬地站在明泽帝的跟前,等着他给自己分派任务。 换上了一身薄衫的江宴川在烛光的映照下,连颌角锋利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许多,但面对这样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孔时,却无人敢随意直视。 今日那个雪团子似的小公主除外。 闭目沉思了许久的明泽帝终于转过头,晃动的烛光在他的脸上摇曳出明暗交替的光影,不知不觉中凝视出神的陆遥连忙低下了头。 江宴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就缓缓收回了视线。 “今日叫你来,是有三件事要你去办。” 陆遥立即躬下了身,做出恭敬聆听的动作:“陛下尽管吩咐。” “其一,”江宴川的视线越过陆遥,望向殿外一片苍茫的雪地,声音如同外面的风雪一样冰冷,“去城外护城河的堤岸处仔细查探,看工部修葺时所用的,到底是熟土还是生土。” 陆遥也分不清生土熟土,但锦衣卫中能人众多,这倒也不算难事,他简短应道:“是!” 江宴川继续道:“其二,仔细查查柳正清。”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陆遥有些拿捏不准对方的意思,思忖片刻,还是问出了口:“......陛下的意思是?” 查哪方面,怎么查,是有苦主,还是陛下发现了什么端倪,这些都没有交代。 柳正清好歹也是个正三品的大员,若是没有明泽帝明确给予的特权,很多事情上,他们查起来都会有所掣肘。 江宴川闻言,脑中再一次回想起从江映澄那里听到的心声—— 这些年柳正清借由卖官鬻爵大肆敛财,已经贪墨了数十万两白银。 这个数目虽然不是太多,但他还刚从吏部侍郎升成吏部尚书,难保以后不会更加肆无忌惮。 他倏地冷下了眸子,周身冰冷的气场变得更加渗人,只回了陆遥两个字:“彻查。”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将他的罪行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计方法。 陆遥神情一凛,肃然回道:“是!” “至于最后一件......”江宴川的语气极轻,停顿的片刻似乎还笑了一下,道,“孤要你,派人潜入潘汲峰的府内,以收集更为机密的讯息。” 陆遥一愣。 潘汲峰,柔贵妃的生父,四皇子的外祖父。 虽然明泽帝早已立了皇后之子为太子,可宫中一直都有人暗中支持四皇子殿下。 皇室这是,要变天了?! 陆遥不敢多言,应下了吩咐之后便躬身退了出去,与长顺公公错身而过的瞬间,两人都没有抬头多看一眼。 等陆遥的身影走远,长顺这才又走上前:“陛下,七皇子殿下那边,可要奴才再去着人照料一二?” 明泽帝今日已叫他亲自下去嘱咐敲打,命他们仔细着竹云轩的一应待遇,却对七皇子殿下的境况只字未提。 小公主明明已经说了七皇子未来会带领大瑞走向辉煌,明泽帝不该半点表示都没有的。 长顺还在躬身等着明泽帝的吩咐,过了好半晌才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不急。” 江宴川难得解释了一句:“两个孩子的关系明显还不是十分融洽,先给小家伙一点时间,去修复他们的关系。” 至于这个小家伙说的是谁,两人都心照不宣。 第10章 话说早了 江映澄正闭着眼努力装睡。 她平日里都是沾枕即睡,从未做过这样的事,闭起眼时,整张脸上的肉肉都在用力,恨不得直接告诉别人“我已经睡着了哦,你不要再看我啦”。 张嬷嬷哭笑不得:“殿下可是想要如厕?” 除了这个理由,她实在是想不通小公主是因为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表情了。 江映澄有些泄气,却倔强地想要一装到底。 007无奈道:【你为什么非要装睡?】 稚嫩的声音理直气壮道:【不、不装睡怎么和你聊天?!】 007道:【这不是已经在聊了?】 他们聊天时都是通过脑电波交流的,又不用怕被人听到,它实在是不能理解江映澄的这一做法。 江映澄奶呼呼地轻哼了一下。 她才不傻呢。 她现在要是睁着眼睛,张嬷嬷就会一直哄她玩耍,她又不能一心二用,要是专注地和统哥聊天,她就会经常表情呆愣地停在原地,看起来很傻的! 江映澄还是死死地闭着眼睛,没过多久竟真的睡了过去。 007:【......】 前世造孽,今生带娃。 就算是江映澄这样软萌软萌的天使娃娃也不行! 再醒过来时,江映澄已经被嬷嬷带到了餐桌旁,坐在母妃的手边和她一起等待用膳。 江映澄双手用力地捂住耳朵,鼻尖一抽一抽的。 007已经连续不间断地疯狂输出了好长一段时间,听得她脑袋晕乎乎的。 终于停下来的007这才发现江映澄的动作,不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两个的交流根本用不到耳朵,她就算捂上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会让旁边的人怀疑。 江映澄抽噎一声,悲伤道:【我、我脏了。】 007骂得实在是太脏啦! 007闻言,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迎头就听见这么一句的方昭仪仔细瞧了江映澄两圈。 小家伙白白嫩嫩的,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甜香,看起来一点都不脏。 但既然小家伙这么说了,她便强撑起精神,温声笑道:“澄澄等下用完膳后,和娘亲一起沐浴可好?” 这话说完,她心底就是一阵阵发疼。 她又想起了先前在小家伙心声里听到的消息。 她姐姐既然如此做了,就是完全没将澄澄的安危放在心上,可她姐姐根本不知道,澄澄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 是个多么值得被爱的孩子。 耳边传来嬷嬷的一阵惊呼,方昭仪回过神,瞧见小家伙正动作笨拙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往她的身上靠。 方昭仪连忙将小家伙抱了过来。 小家伙刚一靠到她的怀里,就扶在她的肩膀上,凑到她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啵”! 满屋子的人都愣了一下,继而齐齐笑出了声。 小家伙举起肉肉的小拳头,双眼亮晶晶地说:“母妃不要难过啦,明天澄澄还溜出去找父皇玩!” 方昭仪一时没能弄明白这其中的逻辑。 好在也不用她乱想,小家伙的心声紧接着就响了起来—— 【到时候还让母妃过去接澄澄,这样母妃就能多跟父皇培养一下感情啦!】 方昭仪啼笑皆非地曲指点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却也没想阻止这个举动。 她的姐姐现在既然敢做了这样的打算,就表明换子的事已经埋下了隐患,她目前还没找到有效的方法,任由小家伙和明泽帝打好关系,也能让她安心不少。 方昭仪勉强压住心底的忧思,和小家伙一起用起膳来。 007终于寻到机会,开始细细给她介绍自己这个金手指的用处。 它的语气中不无得意:【我知晓这个架空世界的所有事项,可以帮你躲过所有阴谋。】 【我还能在系统商城里兑换好多东西,吃的用的都有,甚至还有这个世界所不具备的知识。】 江映澄:【哇!】 她开心极了:【那、那澄澄想要两块草莓味的小蛋糕!】 方昭仪放缓了咀嚼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不成想,她听了半天之后,除了一叠声的惊叹,就只听到了这么一句。 小蛋糕是什么东西,蛋烘糕吗? 怎么还有草莓味的? 方昭仪不动声色地咽下口中的肉食。 今日的菜色不知为何要比往常丰盛了许多,她也没在意,只当今日宫中都是这样的。 她不自觉又向着小家伙的方向靠了靠,想要再听听,有没有别的关于锦书的消息。 007道:【蛋糕自然是能换的,但是需要你用功德积分兑换。】 江映澄一愣,喃喃重复道:【功德积分?】 【没错,】007说,【你每做一件好事就能获得相应的功德积分,等积分足够多了,就可以换商城里面的各种东西了。】 江映澄连忙让007调出了她的面板,功德积分一栏上大大的“0”字,让她的小脸都跟着红了一下。 【那、那只要我做足够的好事,就可以换好多好多东西了,对吗?】 方昭仪闻言,暗暗将这个信息记在了心底。 虽然不知道所谓的功德积分到底都能换些什么,但就以那人所能掌握的消息来看,能换的东西定然都不是普通的物件。 看来,她也需要为这个小家伙好好谋划一番了。 得到了007确定的答复后,江映澄又问:【那有什么是不要积分就可以做的吗?】 007迟疑片刻,并没有直接回复,反而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江映澄垂头抠了抠肉肉的手指,声音软软的:【澄澄想要帮母妃想个办法,把表弟接到身边来......】 方昭仪表情愣怔,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她以为小家伙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会想要避免她和锦书的接触,没想到,她竟能这般大度,甚至还会主动替她想办法,将锦书也接到身边。 方昭仪的眼底湿热,细嫩的手指攥紧了手中的银箸。 小家伙实在是太暖了,让她一瞬间甚至还有些难过。 大人之间肮脏的纷争将这么个小家伙牵扯进来,层层叠叠的悔恨几乎要将她溺毙。 方昭仪唇边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意,刚想开口叫嬷嬷再给小家伙夹点肉食过去,充满稚气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哇,统哥你好聪明呀!】 【把表弟接到宫中当我的伴读,就、就可以让他时常进宫了,你的主意太棒啦!】 方昭仪的眼神也跟着一亮。 对啊! 澄澄已经到了要开蒙的时候了,到时跟明泽帝商议一下,就以这个理由接锦书进宫。 虽然只有白日里可以接触,也总归是有了解释的时机,总好过让她的姐姐自说自话! 方昭仪的心脏狂跳,一日之内经历了大悲大喜,如今连饭都不想再吃,只想抱着小家伙狠狠地亲上两口。 可真是她的福星! 福星困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唔,可是澄澄不想上学。】 【有没有办法,可以只让伴读上学,澄澄自己在宫里玩呀?】 方昭仪:“......” 007:【......】 话说早了。 有些事情,它还是办不到的。 第11章 怎么又来了五个? 次日一早,青碧就如昨日计划的那般,和负责采买的宫女一起混出了宫。 方昭仪已经不像刚知道消息时那样无助,青碧走后,她便亲自为江映澄打扮了起来。 小家伙冰雪可爱,只需随意妆点两下,就是一个看起来便很有福气的小娃娃。 她给小家伙套上了一身嫩粉色的小棉袄,领口处还有一圈白色的绒毛,再加上莹白色的斗篷,伙整个人看起来都又圆润了一圈。 江映澄抬起手,感受了一下比昨日还要厚重了许多的袄子,小脸上满是纠结:“有点重。” 她今日还要偷偷去找父皇玩呢,可母妃给她配的衣服比青碧姐姐配的还要多出一件,行动起来总感觉不大方便。 方昭仪也有些犹豫。 小家伙说要去找明泽帝玩是好事。 从明泽帝昨日的反应来看,他并不反感小家伙的靠近,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喜欢。 若是小家伙能因此而与明泽帝打好关系,就算将来她和她的姐姐斗法失败,小家伙也能多一重退路。 可小家伙去找明泽帝玩的这件事之中,万不能有她方昭仪掺和进去的影子。 不然就会变成是她利用小孩子争宠,会讨得明泽帝的厌恶不说,弄不好,连这个小家伙的未来都会毁了...... 要不,给小家伙减一件薄一点的衣衫,好让她行动方便一点? 正思忖间,有宫人脚步匆忙地跑到跟前,兴奋地小声通报:“陛下身边的长顺公公来了!” 说这话时,长顺公公的身影已经端立在院门口,正等着方昭仪开口令他进来。 方昭仪一愣,来不及细想,连忙将江映澄从榻上抱下来,吩咐道:“快请公公进来。” 宫人转身便又小跑着赶了出去。 方昭仪整理仪容的时候一个没留神,江映澄落地之后就抄着小短腿,跟在宫人的身后跑了出去。 边跑,她还边气喘吁吁地提高了音量喊道:“伯伯你来啦~” 长顺公公连忙也加快了脚步,边走边笑着回道:“哎哟我的小殿下,可不兴这么喊奴才,您这是要折奴才的寿啊!” 江映澄气不够用,只顾着跑步,刚跑到长顺公公的跟前就一把抱住了对方的大腿,扬起小脸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小脸:“嘻嘻嘻。” 长顺公公便牵着江映澄的手走到了方昭仪的跟前。 他今日是奉明泽帝的命令,来接小公主到衔阳宫去待上一日,方昭仪听后狂喜着将小家伙交给了对方。 临走前,长顺公公还顺道问了一句:“娘娘昨日的晚膳,可还顺口?” 方昭仪迟疑道:“自是十分顺口的,多谢公公关心。” 她昨日心底压着那样一块巨石,虽然后来被小家伙暖心地治愈了,整顿饭也如同嚼蜡一般,恍惚中便混了过去。 现在想想,昨日的肉食,似乎确是比平日里要多上了许多。 方昭仪猛地看向了正和长顺公公撒娇的江映澄。 一个看似离谱但却又很合理的想法骤然浮现。 莫非......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长顺公公便和她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带着小家伙走了出去。 院外正停着昨日的那顶软轿,明黄色的帘布在白日里看来要更乍眼一些,长顺公公将江映澄引了进去,接着便朝着衔阳宫的方向缓缓行进。 方昭仪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伴君如伴虎。 这件事虽能带来无限的可能,可小家伙要面对的危险同时也更多了一些。 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顶软轿,直至它消失在她的眼前。 软轿里,长顺贴心地给小公主准备了许多甜点,还有好些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玩的小玩意,好让小公主一路上不至于太过无聊。 竹云轩离衔阳宫有很长一段距离,长顺来时就想着,若是小公主心声所说的事情都被证实是真的,那方昭仪离升为贵妃便也不远了。 毕竟陛下有意让小公主到他的宫中多做走动,若总是在路上耽搁这么久,终归是有些不方便的。 又过了半晌,软轿在衔阳宫外停了下来。 轿子刚一落地,里面的江映澄就像是个小炮弹一样猛地窜了出去,院子里瞬时就布满了软糯的欢声笑语。 “父皇~”江映澄边跑边喊,声音奶呼呼的。 可心声里却如同放飞自我般,与文静一词半点不沾边。 【美人父皇,澄澄来啦!】 可她刚跑进昨日的殿中,就倏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和昨日一样,在她的美人父皇面前,站着五个身着官袍的老者,屋内明明有这么多人,却静悄悄的,在她进来之前,甚至都没有半点声响。 江映澄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又来了五个?】 昨日这里虽也来了五个伯伯,可毕竟是她先进来的,她甚至还有一点身为主人家的骄傲。 可今日,美人父皇却是已经在和伯伯们待了有一会儿了,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耽误父皇的正事。 江宴川将江映澄的反应尽收眼底,饶有兴致地欣赏了半晌小家伙脸上的窘迫,这才不紧不慢地轻笑着开了口:“到父皇这边来。” 江映澄“蹬蹬蹬”地跑了过去。 江宴川亲自俯身,要将小家伙像昨日一般抱到榻上。 只是刚一伸手,就发觉了不对。 小家伙的肚子上鼓鼓的,明显在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江映澄见父皇发现了她肚子里的东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站在江宴川面前的空地上,一样一样将里面的东西掏出,献宝似的悉数摆在了对方的腿上。 全是她从轿子里搜刮出来的小零食。 江映澄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新月:“父皇吃~” 【都是澄澄在轿子里找到哒,澄澄一个都没有偷吃哦~】 江宴川的动作微顿,垂眸看了半晌。 甜点几乎要将他的腿摆满。 长顺做事向来十分有分寸,担心小孩子蛀牙,他也不会准备太多甜食,他腿上的这些应该就是轿中的全部了。 她那样喜欢这些小点心,竟能忍住一个都没有吃。 江宴川面不改色地将点心都收到手边的桌案上,又将小家伙提到了他的手边,随后又将给他准备的茶点往她的手边推了推:“澄澄也吃。” 江映澄瞬时便扯起了一个更为明媚的笑意。 【哦哦哦,澄澄果然最喜欢美人父皇啦!】 第12章 我等下换个东西打你! 茶饮清香,茶点清甜。 江映澄坐在榻上,背后还被塞了两个极为厚实的软垫。 她优哉游哉地晃着小脚,边吃吃喝喝,边听她的美人父皇与几位伯伯一起讨论政事。 因有007一直说这几个伯伯的故事给她听,她也不觉得这样的场景枯燥乏味。 相反还十分有趣。 【哇,这个伯伯不收贿赂不结党营私,好官呐!】 江宴川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看向小家伙盯着的人,将他的名字记在了自己心里的白名单上。 陆遥已于今日一早就进宫汇报,证明工部修葺河堤时所用的确实是熟土,小家伙心声的可信度在他心中就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若是再能证明柳正清确有卖官鬻爵,那他接下来的计划便也可顺势推进了。 【唔?】 正想着,忽听小家伙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开怀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吗真的吗,这个伯伯真的这么惨吗?】 熟悉的论调微微勾起了江宴川的兴致。 应是那个“统哥”又找到了官员的秘辛,正当作乐子讲给小家伙听。 【这个伯伯真的因为没钱给他的夫人买好看的镯子,就被赶去睡书房了呀?】 【唔......父皇都不给伯伯发工资的吗?】 江宴川:“......” 虽然不知她口中的工资是为何意,大抵就是俸禄一类的。 这人的官职不高,俸禄却也不算太低,应是不至于连个镯子都买不起才对。 小家伙的心声很快就为他解答了疑惑。 【昂?伯伯的工资都用来给幼子交束修了?咦,伯伯的孩子这么早就要去上学了,好可怜哦......】 吏部权侍郎胡宏远仍在侃侃而谈,江宴川缓缓转动着手中的茶盏,终于意识到了事情是哪里不对。 小家伙似乎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去学堂是件很值得可怜的事。 虽说公主的才学没有皇子那般紧要,但他仍是想让这个小家伙能长成他预想中那个知书达理的模样。 “陛下?”胡宏远说得口若悬河,抬头却发现明泽帝的注意似乎并不在自己这里。 江宴川微微敛眸,碧绿色的茶面映出他眼底的深邃:“继续。” 胡宏远一顿,他需汇报的内容已经悉数交代完毕,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好在一旁的礼部权侍郎蒲元洲从容将话茬接了过去:“回陛下,元日的......” 胡宏远暗戳戳地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元日是一年中最为喜庆的日子,届时诸国使臣也会进朝庆贺,确实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但这样的庆典每年都会举办,各项流程礼部早已驾轻就熟,往年根本不会被传召至御前,由明泽帝亲自过问。 更不会在传召时,还留着个公主在旁吃吃喝喝。 胡宏远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虽然公主年岁尚小,但也不能...... 胡宏远出神打量时,刚巧与小公主撞上了视线,小公主大方一笑,差点兜不住被塞了满嘴的甜点,忙用手捂住了。 唔,小公主可可爱爱,让他不自觉想到了自家女儿少时的模样。 小公主还这么小,哪能决定她该出现在哪里呢? 今日就算小公主的出现不合礼法,也一定不是她的错! 胡宏远在心里如是作想。 下一刻—— 【嘻嘻嘻,这个伯伯也和澄澄一样觉得旁边伯伯说的东西很无聊哦,才不是只有澄澄自己这么觉得哦。】 胡宏远:???? 没记错的话,明泽帝的十一公主,名讳里就有一个澄字。 可是,小公主明明一直没有开口啊? 难道是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出现幻听了? 不确定,他得再看看。 他垂下头,看似在仔细听礼部权侍郎的汇报,实则一直在用余光瞄着小公主的脸。 确切地说,是瞄着小公主的嘴。 奶呼呼的声音继续传来。 【是统哥你的瓜太没有意思了嘛。】 【哦?你还有更厉害的?要听的要听的!】 胡宏远满目震惊。 小公主的嘴果然没有张开,只是她的声音仍在一道接着一道地传来。 这是什么? 还不等他将心底的震惊消化完全,小公主的心声就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哎呀,这个叫蒲元洲的伯伯假借采买之辞,偷偷给外室子买衣服玩具?】 【还联系了吏部尚书,想要给外室生的长子买个官做做?】 胡宏远的瞳孔猛地缩小,并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口气没吸好,瞬间呛咳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头顶便传来了明泽帝似笑非笑的声音:“爱卿可还好?” “咳......臣无碍了,谢陛下关心。” 胡宏远默默看了正满面担忧的蒲元洲一眼,暗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人虽然年纪大了些,可他一直以来都是朝中有名的长情之人,他与其妻张氏琴瑟和鸣,且他一生只娶了这一房正妻,从未纳妾,因为这事,他还博得了不少好名声。 不过,小公主的心声也太要命了些。 她方才所说的无论哪样,若是被证实了确有其事,那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真·要命了。 【嚯!】 胡宏远连忙收起旁的心思。 这么震惊? 难不成还有什么更为惊悚的消息? 江映澄艰难咽下口中的茶点,害怕方才差点掉出去的场景再度上演。 【他,他居然这么大胆,将外室养在离他的府邸只隔了两条小巷的春茵巷里!】 江映澄圆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气愤。 江宴川的指节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敲击,不大的闷响在无人说话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胡宏远目光坚毅,已下定了决心,这几天要亲自去春茵巷里打探一下情况,确认小公主心声中所说的内容是否属实。 其余几名官员看着突然变得诡异的氛围,心中都有些没谱。 刚汇报完庆典流程的蒲元洲,心中的惊疑更甚。 莫不是他的汇报内容,在哪里出了错? 江映澄突然从榻上站了起来。 【坏人,对外室的孩子那么好,回家却虐待正妻所生的孩子,坏人!】 江映澄抄起手边的茶点就要向蒲元洲的身上撇去,却在茶点即将脱手的前一秒又连忙收住了动作。 她迟疑地看了一眼桌上不知何时已被她吃得只剩下一块的盘子,脸上的表情纠结了半天,最后又恶狠狠地将茶点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唔......我等下换个东西打你!】 江宴川:“......” 胡宏远:“......” 蒲元洲:??? 第13章 我,江映澄,聪明! 午膳刚过,就有太监快步进殿,趴在长顺的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 随后,长顺又以同样的姿势对着江宴川耳语了两句。 江映澄耳朵尖,但也只零星听到了“锦衣卫”、“查出”、“汇报”这样几个词。 再然后,江映澄就见长顺公公在与她的美人父皇对视了一眼后,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小殿下,奴才带您出去逛逛,消化一下吧?” 江映澄向着她的美人父皇瞥了一眼又一眼,心下有些犹豫。 她还想要在父皇身边多待一会儿的。 可她也知道父皇这是有政事要处理了,便乖乖对着长顺公公伸出了手,和他一起走出了院子。 陆遥连忙进殿,声音艰涩地向明泽帝汇报查到的消息。 “陛下,臣查到柳正清柳大人......” 条条罪证自陆遥口中娓娓道出,这人竟是胆大到,就连卖官鬻爵都只是其中一个不算显眼的错处。 陆遥胆颤抬头,以为会见到天子震怒的画面,却不成想,榻上那人正以手撑头,姿态堪称放松地倚在桌案之上,唇角甚至还微微勾起,扯出一道不甚显眼的笑意。 陆遥浑身猛地一个哆嗦。 更可怕了! 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神情恍惚地从衔阳宫中走出,以一个消息又换得了三个新鲜出炉的任务: 去查吏部权侍郎胡宏远昨日夜里是否因为没钱给夫人买镯子而被赶去了书房; 去查礼部权侍郎蒲元洲是否在春茵巷养了个外室; 去查大理正郑志新昨日是否去了花柳巷。 这都什么跟什么?! 明泽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会关心臣子们的私生活了?! 陆遥耳边有阵阵重物倒塌之声,那是他破碎的世界观发出的最后的悲鸣。 与此同时,长顺公公带着江映澄一路慢悠悠地消食,最后竟是走到了一处略显荒凉的小院。 恰有寒风起,风中还隐隐卷来了两声女子悲戚婉转的抽泣。 江映澄猛地打了个寒颤。 “长顺伯伯,咱们已经走了好远了呀。”江映澄声音委屈。 她中午确实吃得多了些,可父皇宫中的膳食真的好丰富啊,她两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菜色一起摆在同一张桌上,她只一样尝了一口,肚子就硬得好像一块石头了。 但是她们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午膳吃的东西都快要消化干净了,她就不愿意再往下走了。 “哎哟,瞧奴才这个脑袋,”长顺故作恍然地四下打量了一圈,惊讶道,“竟是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钓鱼式的演技很快就让江映澄上了钩。 江小鱼好奇道:“这里是哪里?” 长顺公公满脸纠结,似乎对江映澄并不欲多说。 然而已经咬了钩的江映澄却不想要轻易脱钩了,她从前襟里掏出江宴川给她准备的小甜点,企图收买长顺公公:“这个给长顺伯伯吃~” 终于看不下去的007突然开口:【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 江映澄不明所以:【什么呀?】 007:【......】 007无奈道:【这里是七皇子母妃所在的院子。】 江映澄一愣,继而猛地抬起头,果然在大门顶端漆黑的牌匾上,瞧见了“品芳苑”三个大字。 她在心里喃喃道:【这里就是七哥和他母妃住的地方吗?】 视线下移,又看到已经略有颓败气息的木门。 这里的环境比她和母妃所在的竹云轩还要差上许多,好歹她们那里看上去,还是个正常人住的地方。 听出小公主心声里的低落,长顺公公逗弄似的一把拿走小公主手里攥着的那块,用以贿赂他的甜点,清了清喉咙,解答道:“这里便是兰昭容所在的品芳苑。” 七皇子的母妃本是衔阳宫中的一普通宫女,因趁一次明泽帝醉后爬上龙床,最后诞下皇子,这才不得不在她产后封了昭容。 可也因为这样的原因,她们母子二人也备受其他嫔妃皇子的欺负。 就连她们院子里的宫人,平日照看时也多有怠慢。 听完007给她做的背景提要,江映澄像树懒一样缓缓眨巴了两下眼睛:【啊......】 007在心底第一万次默默吐槽强行降智的天道,让它本该轻松完成的任务变得如此复杂。 见江映澄还是没反应过来,007提醒道:【这是个好机会,我觉得你应该溜进去看看。】 停顿了片刻,它又加重了语气,补充道:【你自己,一个人进去。】 江映澄终于回过神来:【好哦。】 她抬起头,杏眼无辜地瞧向上方的长顺公公:“长顺伯伯,咱们来玩捉迷藏呗?” 长顺公公钓鱼成功,暗笑着配合道:“当然可以,小殿下是想捉还是想藏呢?” 江映澄见计策这么轻易就得逞了,小肉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兴奋道:“想捉!” 她都想好了,兰昭容再怎么说也是她父皇的妃子,他们藏时肯定不会随意进入对方的院子,而他们藏好后,不等她去找时也不会轻易出来,就会给她空出足够的时间,偷溜进去和七哥的母妃聊上两句。 擒贼先擒王,七哥的母妃喜欢她了,七哥也会慢慢喜欢她的! 她真是个计划通! 007:沧桑点烟。 总觉得它这次的任务注定会是地狱难度的。 长顺公公欣然同意,随行的宫人趁江映澄靠墙数数时四散开来,走到远处,各自找了一处掩体,偷偷观察小公主的行动。 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之下,江映澄缓缓转过身,做贼似的四处打量了一圈,没瞧见宫人们的身影,便捂嘴笑了起来。 【统哥统哥,看!】江映澄一脸得意,【我,江映澄,聪明!】 007:【......快进去吧,大聪明。】 江映澄闻言也不再耽搁,轻手轻脚地推开品芳苑的大门,又偷偷摸摸地走了进去。 院内竟是没能见到一个太监宫女的身影,只有主屋的屋内隐隐有声响传出。 还是先前听到的那道抽泣声。 江映澄的胳膊上泛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呜呜呜统哥,这里会不会闹鬼啊......】 还未等007回答,里面的抽泣声便突兀地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道重物倒地的声音。 那道声音闷闷的,像是什么人摔到了地上。 江映澄一愣,再也顾不得之前的害怕,迈开小短腿就跑了过去。 第14章 我当然可爱! 屋内的温度没有比外面高上多少,这间屋子像是仅仅起到了一个挡风的作用。 即便这样,桌边跌坐在地的女人身上,正穿着的袄子也不算太厚,门被推开时,钻进去的风还让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江映澄手忙脚乱地又将门关了起来。 程云梦双手撑在地上,想要往桌角的方向移动,只是还未等她成功挪动分毫,身后就响起了“蹬蹬蹬”的脚步声。 很轻,很急,不像是院中那几个惯会磋磨人的势利眼宫人发出来的。 她疑惑转头,刚好对上就快要贴上来的一张圆润的、粉嫩的、稚气孩童的脸。 程云梦原本紧张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些许,却仍是保持着警惕:“你是?” 品芳苑地处偏僻,断不会有小孩子闲得无聊跑到这里来玩,平日里她们母子二人备受欺凌的经历让她不由开始怀疑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动机。 江映澄咧嘴一笑:“我叫江映澄,姨姨怎么坐在地上呀?” 小家伙天真无邪的眼神让程云梦晃了下神。 她攥紧了身上的袄子,心里有些唾弃自己。 在地狱待得久了,看谁都像恶鬼,如今,竟是连这样的小孩子都开始怀疑了起来。 程云梦勉强撑起点笑意,眼神躲闪道:“跌了一跤,不碍事的。” 她想打发小家伙离开,却不料小家伙听完就又扯起了一个更大的笑意:“那澄澄扶姨姨起来!” 江映澄刚说完就不顾程云梦的阻拦,上前就抱住了对方的上半身,猛地一个用力—— 没拽动。 空气中满是尴尬,007的嗤笑声异常清晰。 本来都想要出去找人帮忙的江映澄因为这声嗤笑,不服气地原地蓄力,想要重新尝试一次。 一定是刚才发力的方式不对! 这一回,耳边的笑声变成了两道。 江映澄一顿,满眼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程云梦。 程云梦从江映澄的身上退开,坐在原地笑得弯下了腰。 江映澄的小脸气成了一条鼓胀的河豚,不死心地问道:【统哥,姨姨在笑什么啊?】 007冷漠道:【笑你可爱。】 听出它语气里的冷嘲热讽之后,江映澄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当然可爱!】 笑声顿时化成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程云梦以手撑地,满眼震惊地回头看向江映澄。 她自第二道声音响起时便确定了,小家伙是真的没有张开嘴过。 但那道软糯的童声却分明就是属于这个小家伙的。 这是什么? 她是还没睡醒吗? 忽的,一道夹杂惊疑的怒吼声拉回了程云梦的神志—— “江映澄,你对我的母妃做了什么?!” 江映澄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股巨力向后拖拽,随后,“啪”的一下,整个人都摔到了地上。 她愣怔抬头,面前的江星燃终于不再对她摆着一张冷脸,却不是她想象中那样温和的模样。 江星燃满脸怒气地瞪视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拆吃入腹。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掌心处传来的刺痛终于让她对眼前的状况有了些许认知,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呜呜呜,七哥好凶啊。】 程云梦的咳嗽成功被江星燃的举动吓了回去:“星燃!” 小家伙进门后一直都极有礼貌,看她倒在地上还想要扶她起来,这样乖巧可爱的孩子不该被这样对待。 而且—— 小家伙身上的袄子用料虽不是顶好,却也比她们母子二人强上许多,料想对方在宫中的地位也不是她们可以招惹得起的。 程云梦眸中的惊惧都快要凝成实质,声音里也有不自觉的颤抖:“还不快将澄澄扶起来!” “母妃?”江星燃不解回头。 程云梦焦急道:“是母妃自己跌到了地上,澄澄方才是想要扶母妃起来的!” 江星燃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半晌后,他满目怀疑地转回头,直视这个边哭边倔强地站起身的江映澄。 江映澄扯过袖口,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两把,可她的眼泪一直不停地往外冒,她擦了几次,眼前都还是模模糊糊的一整片。 擦到最后,她像是跟自己置气似的猛地蹬了一下腿,放狠话道:“澄澄最讨厌七哥了!” 说完,她就推开门,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刚才蹬得太用力,整条腿都有些抽筋了。 这样的场景属实超出了江星燃的预料,他满脸愕然,愣愣地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越跑越远。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追上去看看呀!” 小公主身后都没人跟着,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她们二人日后的处境会越来越难不说,就连她自己,恐怕也不会安心。 江星燃突然动了。 他的动作僵硬,像是生了锈的部件,迟缓而不自然。 然而却不是追出门去。 江星燃垂着头,转身先将他的母妃扶到了椅子上,眼神上下扫视,以确认她的身上没有伤痕。 程云梦急切道:“你快出去看看啊!” 江星燃沉默片刻,哑声道:“不急。” 他今日出去找吃食的时候已经听说了,父皇今日又将江映澄接到了自己的寝宫,这会儿指不定外面有多少藏在暗处的护卫跟着,时时守护着她的安全呢。 哪像她们母子二人,连想要吃一顿正常的饭菜,都要他亲自出门去寻。 程云梦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叠声催促:“母妃真的没事,你快......” “澄澄?”她猛然提高了音量。 江星燃倏地回头。 门口处,江映澄做贼似的从门外探进来一颗头,正用一小节树枝推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往他们的方向送。 见两人发现了自己,她“蹭”地一下躲到了门后,过了一会儿才又探出一双滴溜溜圆的大眼睛。 【澄澄还在生气哦,得七哥哭着哄澄澄才能好的那种!】 程云梦哭笑不得,却也直接将自己儿子推了过去。 这件事确实是他做错了,无论如何,道歉都是应该的。 更何况,方才小家伙绷着脸往门里送东西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可爱,她看得心都要化了。 江星燃心中所想的,也是和他母妃同样的事。 他猜到那个油纸包里是什么东西了。 这别扭求和的意图太过明显,只是...... 只是这人以前的行为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太深的惶恐,他下意识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了什么可值得图谋的东西。 正想着,院外的大门又在一道刺耳的“吱呀”声后,被人缓缓推开了。 第15章 澄澄保护姨姨! 推门而入的宫女脸上尽是傲慢,程云梦下意识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江映澄,以为这人是来接她回去的随侍丫鬟。 下一秒,满是嫌弃的稚嫩童声响起—— 【咦,这个姨姨这么丑还臭着一张脸,澄澄讨厌她。】 程云梦听得想笑,心里却已开始发沉。 既然不是来找小公主的,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来找她们麻烦的。 程云梦连忙推了她身前的江星燃一下,示意他赶快先去道歉,不然等下就没有机会了。 江星燃却像是脚底生了根一般,半分都没有挪动位置。 程云梦看得心急。 忽而—— 【哦哦哦哦,这人是柔贵妃殿里的宫女,却想要装作自己是晴贵妃派来的?】 程云梦听得一愣,继而猛然反应过来。 今日定是不会好过了。 否则,她们也不会假借别人的名义来传唤自己,这样,若是日后她身上的伤痕暴露,在场的人也只会说,是晴贵妃殿里的宫女来将她请走的。 【她们就不怕姨姨将此事说出去吗?】 程云梦黯然垂眸。 她哪里敢往外说呢? 她本就无权无势,又没那个机会得见天颜,这样的事情过去发生的多了,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怕,澄澄保护姨姨!】 程云梦一愣,猛地抬起头。 小家伙握紧了拳,主动迎上去抱住了那人的大腿,抬头时,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两道好看的弯月,先声夺人道:“我认得你,你是柔贵妃殿里的宫女!” 妙兮一愣,傲慢的神情悉数僵在了脸上,不消片刻就全然变成了惊恐:“你胡说什么?!” 她才刚到柔贵妃的殿中不久,也就是因着这个原因,柔贵妃觉得她不易被人察觉身份,今日才派她来了这里,可若是被人拆穿了身份,回去后定然不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她伸手就欲推开这个抱着她的小家伙,只是还未等她的手碰到小家伙的肩膀,屋内就传来一道高呼:“小殿下快些进屋吧,外边风凉,仔细冻着。” 妙兮呼吸一滞。 这竟然是个小殿下? 她先前可是听说,七皇子出身不好,且性格孤僻,从没有兄弟姊妹愿意同他走近。 怎么今日她就这般倒霉,直接碰上了一个? 没事,不慌。 妙兮在心里安慰自己。 公主又如何,这宫中的公主多了去了,谁又敢不卖柔贵妃一个面子? 江映澄回头脆生生地应了一下,仍是不撒手。 妙兮苦着一张脸,试图和江映澄讲道理:“小殿下,您行行好放开奴婢吧,奴婢奉了贵妃娘娘的命,来请昭容娘娘到殿中一叙呢。” 刚积攒起的勇气不消片刻就又散了开来。 贵妃娘娘的权势再滔天,也不会为了一个宫女而和公主计较太多。 她哪里敢擅自帮贵妃娘娘树敌,得罪公主。 江映澄又咧开嘴笑了。 她笑起来就像个小仙女,然而说出的话却将妙兮吓得猛地一个哆嗦:“你刚刚想推澄澄,澄澄都看到了哦。” 妙兮:“......” 妙兮就快要哭了。 好在兰昭容及时出了声:“星燃,快去将你妹妹牵到屋里来,当心冻到她。” 妙兮眼神一亮。 对对对! 快将小公主请进去! 去哪里都行,只要别扒在她的身上就行! 江星燃脚步沉重地从屋内走出,停在两人的身边,缓缓对着江映澄伸出了手。 江映澄本来还想再倔强地扒上一会儿,但见她七哥的表情凝重,便也乖巧地将手放到了对方的掌心之中,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进了屋子里。 临进门前,还是没忍住,回头对着妙兮做了个鬼脸。 妙兮如蒙大赦,也不再拿乔,语速飞快地交代了来意—— 当然,还是以晴贵妃的名义。 程云梦点了点头,也未多做收拾,起身就欲跟着对方出门,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 然而,她才刚站稳身形,就见她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儿子依然决战站到了她的跟前,另一侧也有一暖呼呼的小手小心地抓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像是被一根柔顺的羽毛轻轻扫了一下。 她低下头,对上小家伙亮晶晶的视线。 “澄澄保护姨姨!” 程云梦微微有些晃神。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说辞,第一次是在小家伙的心声里。 她太久没听过这样的话,虽然星燃常常就是这样做的。 但她不能将小家伙牵扯到这个泥潭里。 程云梦蹲下身,平视小家伙过于清澈的眼睛,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姨姨不怕,澄澄今日是和长顺伯伯一起出来散步哒,我们在玩捉迷藏,他就在外面等着澄澄去找他呢!】 程云梦瞳孔紧缩。 长顺伯伯。 是明泽帝身边那个极受宠信的长顺公公? 不一会儿,品芳苑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两大两小的身影从门后走出。 在最前方引路的宫女径直就想向右手边的方向走去,其余的三人却是没有跟上。 程云梦一手一个小家伙,在门口驻足观望,心里也对江映澄心声中所说的内容十分没底。 想法却很是坚定——若是这里没有那个明泽帝身边的红人,她便是豁出去受了柔贵妃的惩罚,也要将小家伙劝回去! 只是—— 她不过是能听到对方的心声而已,就一厢情愿地觉得,那个小家伙一定不会骗她。 可,这个年岁小孩子的思想正是天马行空的时候,他们本身也常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万一,今日同她一道来的,并不是那个身份对她而言举足轻重的长顺公公呢? 程云梦一刻见不到长顺公公真人,就一刻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找到啦!】 小家伙的心声忽的响起,程云梦猛然抬头。 长顺公公正带着几人从一处隐秘的树丛内钻出,笑呵呵地向她们的方向走来。 程云梦的眼底泛起热泪。 竟然...... 竟然真的能够得救! 她低头看向那个正不停对着长顺公公挥手的粉嫩团子,恨不得直接就将她抱在怀里。 上天一定是看她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太苦,这才派下这样一个小仙子来拯救她...... 长顺公公走到几人跟前,先是向着程云梦和江星燃行了礼,随后才满脸慈祥地对着江星燃笑道:“小殿下不是说要捉人吗,怎么还自己躲进了娘娘的院子里。” 江映澄还牵着程云梦的手,另一只手就朝着长顺公公伸了过去,俨然是一个“要牵手”的姿势,娇声娇气道:“长顺伯伯陪我们走一趟呗~” 小家伙声音清脆地暗戳戳告状:“这个姨姨说,晴妃娘娘要请我们过去坐坐呢~” 妙兮:??? 妙兮:!!! 第16章 这么漂亮的姨姨,为什么会喜欢打人手心啊? 妙兮双腿一软,当即便跪到了地上。 长顺公公闻声看了过去。 这宫女是个新面孔,应该是上个月新招进宫的那一批里面的,他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来自晴妃娘娘的殿里。 不过...... 【哼!连柔贵妃的名字都不敢提,明显就是想要栽赃陷害!】 好了,他现在知道了。 长顺公公伺候了明泽帝这么久,早就将对方周身冷凝的气场学了个四五成像,对着上位者时还不甚明显,但糊弄起这般新进宫的宫人来,还是十分见效的。 他语气微妙道:“哦?竟然是晴妃娘娘殿里的,倒是咱家眼拙了。” 妙兮浑身止不住地轻颤,只得硬着头皮道:“奴、奴婢也是上个月才刚到宫中伺候的。” 对她在哪个殿中当值的事,却是半分都未敢提及。 但不妨碍有个专门想要和她作对的。 江映澄左右手各拽着一个靠山,安全感爆棚,从两人中间的缝隙里探出头,一脸好奇地说:“哇,那姨姨一定才能十分出众。” 妙兮虽只接触了江映澄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然摸清了她恶魔的本性,只一听就知她没憋好屁,只低着头,颤抖的幅度却是控制不住地越来越大。 倒是长顺公公上道地接了下去:“小殿下这话怎么说?” 江映澄对于长顺公公的接话表示十分满意,并抬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被这个甜美笑容击中的长顺单手攥拳,极力压制住了不断想要上扬的唇角。 “澄澄之前溜出去玩的时候,在柔妃娘娘的殿里见过她!” 一奴分侍二主,可不就是才能出众嘛。 江映澄字字铿锵,妙兮的心便跟着这句话一点点不停下坠。 在后宫里仗着贵妃的旨意欺负一个无权无势不受宠的昭仪也就算了,若是闹到御前去,这事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啊! 妙兮跪伏在冰寒雪地上,有汗珠自额角滴落,在厚厚的雪面之上,砸出了一个个细小的凹坑。 长顺公公见此场景,要落不落的唇角顺势勾起,扯出一个轻蔑的弧度。 这样的事在后宫并不少见,但要怪就只能怪她倒霉,撞上了来找七皇子玩的十一公主。 【嘿嘿嘿,澄澄虽然没有见到,但反正她也是柔妃娘娘殿里的宫女,澄澄也不算说谎!】 小家伙理直气壮的小奶音听得长顺公公和兰昭容一阵失笑。 半晌后,品芳苑门前的人马分作了两路。 一路小跑着往衔阳宫的方向奔走,在江映澄的示意下去找她的美人父皇告状。 另一路,则拖着已经吓昏了的妙兮,浩浩荡荡地朝晴妃娘娘的安沁殿走去。 一行人赶到安沁殿时,晴贵妃刚从午睡中醒来,听闻长顺公公带着几人赶来时,本就混沌的头脑愈发愣怔。 晴贵妃皱眉道:“让他们到前厅候着。” 江映澄接连两日被明泽帝接到衔阳宫的事早已在后宫传开,她倒是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孩子,才能受到这样的宠爱。 晴贵妃一番拾掇之后,也缓缓步入了前厅。 人未到,语先至:“今日这是吹了什么风,竟让几位一同——这是个什么东西?” 晴贵妃平缓的声音说到一半猛然拔高。 这也不能怪她。 妙兮既然已经得罪了小公主,负责将人带到这里来的太监们便不可能多加小心,他们一路拽着妙兮拖行,途中对方几次转醒,又被双腿上又麻又冷的痛感硬生生又弄晕了过去。 这时她的裤腿上既有地上沾染的泥土,又有早已渗入其中的雪水,两者再一中和,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场面,活像被明泽帝“种人”刑罚折磨过的样子。 简而言之,不像个活人。 晴妃猛地后退了一步,心脏怦怦地,就像要从喉咙里蹦出一样。 她满面惊疑地在门口驻足,半步都不想再向前踏入,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蹦一蹦地站到她的面前。 江映澄扬起小脸,圆圆的杏眼里满是艳羡。 好漂亮的姨姨! 她在心里疯狂呼唤:【统哥统哥!】 007迅速回应:【怎么?】 【这个姨姨是好人吗,澄澄可以喜欢她吗?】 小家伙兴奋得双颊红扑扑的,却仍是想着先打探好晴贵妃的品行,可以说是非常有原则了! 无语片刻后,007尽职答道:【不构陷嫔妃,不随意杀生,算得上好人。】 江映澄眼睛一亮,双手张开,就要往前生扑:【耶耶耶,漂亮姨姨!】 晴贵妃悚然睁大了双眼。 她入宫多年,却未曾孕育子嗣,这也就导致了她十分喜欢这些看起来就软软糯糯的小豆包们—— 长大了的不算,那些长大了的皇子公主多少都受到了各自母妃的熏陶,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 她看到小家伙的第一眼就心生喜爱,尤其是在对方冲着她甜甜一笑时。 可是—— 她刚刚听到的是什么? 小家伙明明没有张嘴啊?! 然而,小家伙在即将冲到她腿边时又倏地刹住了脚步。 双手还紧张兮兮地背到了身后。 【打、打手心?】 【这么漂亮的姨姨,为什么会喜欢打人手心啊?】小家伙的心声都带了点颤音。 晴贵妃一愣。 她确实常用打手心的方法责罚犯了错的下人,可这已经是整个后宫之中最温和的手段了,殿里的宫人常怀感念,从不会四处与人去说闲话。 这个小家伙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还有什么通天的手段不成? 晴贵妃压下心里的疑窦,俯身蹲在小家伙身前,柔声道:“你这小团子,可是方昭仪苑中的小十一?” 江映澄被漂亮姨姨的温柔笑容晃了眼,不自觉就跟着笑了起来:“嗯嗯!” 这看起来十分好拐的模样终于让晴贵妃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姨姨殿里有好多好多甜点,你想不想吃?” 那道心声实在太过诡异,她得想办法弄清楚才行。 十分好拐的江映澄果然瞬间便偏移了注意力:“好啊好啊,谢谢姨姨!” 长顺公公:“......” 在晴贵妃起身对着小公主伸出手的间隙,他终于找准了时机,做作地轻咳了几声。 “奴才长顺,见过贵妃娘娘。”长顺公公俯身行礼。 这才想起来里面还有这么多人的晴贵妃吓了一跳。 “免......免礼。” 长顺公公见缝插针地说明了此行的来意。 晴贵妃越听表情便越震惊,只是还未等她惊惧出声,小家伙的心声便再度响起—— 【不止哦!柔贵妃已经用过好几次这样的手段了,外面都传言,说姨姨是个蛇蝎心肠的小心眼呢!】 晴贵妃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7章 徐不了了! 江映澄丝毫没注意到周围霎时间就变得诡异的气氛,要命的心声还在一句接着一句地往外冒着。 【那些被柔贵妃责罚过的娘娘们回去后也不敢乱说,外界便都以为当真就是漂亮姨姨做的!】 【可恶!都这样了还不算完,柔贵妃还派人四处传播漂亮姨姨心狠手辣的谣言,想让父皇在潜移默化中也这样觉得。】 【三人成虎,三人成虎哇!】 在场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三人都被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惊得不轻,下意识忽略了不符合她这个年龄孩童的发言。 长顺公公最先回过神,猛然想起明泽帝的交代,视线来回在屋中几人的脸上来回扫视。 兰昭容和晴贵妃皆瞪大了双眼,满目惊惶地死死盯着站在几人正中那个正低着头,丝毫不知自己的心声已经被听了个彻底的小团子。 他低下头,敛住了眸中的情绪。 这两人应是也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而小公主还全然未能发觉周围气氛的变化。 晴贵妃的指尖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进宫之后一直与人为善,就连殿中的宫人也未曾苛待过分毫。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她远离宫中的纷争,岁月静好地安居一隅,却不成想,对手竟如此穷追猛打,甚至还嚣张地欺负到她殿里来了! 【啊!!】 江映澄的心声猛然拔高了语调,像是听到了什么令她吃惊的消息。 怎么了怎么了?! 晴贵妃连忙压下内心正不断翻滚的情绪,屏气凝神,生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江映澄终于抬起头,眼神飞快地瞥了一眼晴贵妃的腰间。 【就是那个香囊吗?】 香囊? 晴贵妃一脸恍惚地低头看了一眼。 她今日腰间确实挂了一个香囊,这香囊还是前两个月柔贵妃亲自送来的。 晴贵妃呼吸一滞。 难不成...... 【唔,要怎么跟漂亮姨姨说,那里面有能让她不孕不育的香料呢?】 !!! 晴贵妃双眼一暗,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差点直接便坐到地上,还是身后的宫女看她情况不对,及时搀了她一把。 那里面竟是有能令她不孕不育的香料?! 晴贵妃心念电转,过往的一切像是走马灯一样不断浮现眼前。 柔贵妃在她面前总是做足了清心寡欲的姿态,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在这宫中找到了知己,两人常以姐妹相称,彼此之间更是经常互赠礼物。 像这样的香囊,柔贵妃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再送一个新的过来,断断续续的,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个。 晴贵妃几欲昏厥。 那,以前的那些,难道也掺进了这样的香料吗? 她一直未能受孕,就是因为这个吗??! 晴贵妃气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伸手就想将香囊摘下,扔得远远的,耳边忽听一声—— “姨姨你不舒服吗?” 晴贵妃的视线因这一句关切而短暂恢复清明。 小家伙目光里满是疑惑和真切的关心,让晴贵妃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说明,能够听到她的心声这样荒诞的事。 而且...... 她私心里,还想从对方的心声里获取更多消息...... 晴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虚弱地说:“没事,老毛病了,有时候会闻不得太刺鼻的味道。” 她转头就欲吩咐宫女帮她将腰间的香囊取下,却见小家伙的眼神里猛然乍起明亮的光。 “太好啦!”江映澄兴奋道,“那姨姨能把这个小香囊送给澄澄吗?” 晴贵妃一愣,下意识便想拒绝:“这个......” 有毒啊! 【嘻嘻嘻,等下我们到柔贵妃的殿里,就把这个香囊藏到她的屋子里!】 晴贵妃霎时便来了精神,动作飞快地将香囊解下,塞到了小家伙的手中:“给你。” 这些都是些需长期佩戴才会中毒的物件,她倒也不怕只接触这么一会儿的小家伙有什么危险。 见小家伙动作小心地将香囊仔细收好,她也真心实意地想要给小家伙送上一些谢礼。 晴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蹲了下去,目光直视小家伙清澈的双眼,柔声道:“澄澄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姨姨可以送给你。” 江映澄的杏眼又睁圆了几分:“什么都可以吗?” 【统哥统哥!咱们这回有借口,可以把有毒的东西通通都扔出去啦!】 小家伙的心声里是肉眼可见的开心,晴贵妃的心却是一路沉到了底。 她本是想真心送给小家伙礼物的,可如今听到小家伙这样的心声,她心里既熨帖又心惊—— 她这里,到底还有多少有毒的东西?? 晴贵妃猛地攥紧了拳,用力到指节都有些泛白,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艰涩:“当然。” 她重重道:“什么都可以。” 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现在的心情,既希望小家伙能把有毒的东西通通搬走,又害怕知道自己竟跟这些毒物共处了这么久。 然而小家伙丝毫不能体会她这样复杂的内心,欢呼了一声后,就开始在房间内上窜下跳。 “这个小匣子澄澄很喜欢!” 【这个是柔贵妃用藏红花的花汁反复浸泡过的,危险!】 “这叠宣纸澄澄想带回去练字!” 【坏人,牛膝草汁泡过的宣纸也要拿来给漂亮姨姨用!】 “这个澄澄......” “喜欢......” 江映澄像个小土匪一样在这个小小的会客厅里不断搜刮,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挑出了好几样,一股脑塞进了随行宫女的手里。 晴贵妃心里所有的怀疑,都随着小家伙的举动慢慢消弭了。 这个小家伙所挑出的所有东西,竟然都是柔贵妃送来的...... 晴贵妃身后的宫女看得目瞪口呆,及至后来,都忍不住语气带了点埋怨:“娘娘,就这么......” “闭嘴!”晴贵妃低声喝道。 晴贵妃呼吸不畅,先前头脑发晕的感觉再度袭来。 她不渴望明泽帝的宠爱,却一直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想要看着一个小家伙从牙牙学语到满腹诗书,或长身玉立,或丰神俊朗,她只是想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宫墙之内的天地实在是太小了,她的一腔真情都无处寄托。 却没想到,有人竟能这般处心积虑地,想要摧毁她唯一的念想! 她紧紧咬住了牙关,不想让自己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失态。 她太恨太恨了,恨到直想现在就冲到柔贵妃的面前,将这些东西都甩到对方的脸上。 可是不行。 这个宫中最讲究权势。 柔贵妃的母族地位非同一般,她只能徐徐图之。 晴贵妃缓缓闭上了双眼,想短暂逃避眼前的景象。 小家伙的心声却不管不顾地,不停往她的脑袋里钻。 【唉......】 【这里的东西搬完了,可姨姨睡觉的房中还有那么多呢......】 江映澄愁得直薅自己的头发。 晴贵妃:“......” 徐不了了,她今天就要冲到柔贵妃的殿里去! 第18章 不要放过她! 江小土匪在安沁殿里宫女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双手叉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和长顺公公一起来的几个宫女,每人手里都或多或少地被塞上了两样模样精美的物件。 不明所以的宫女们都十分担心小公主这样没轻没重的举动惹恼了这位贵妃娘娘,面面相觑时,脸上都不免有些纠结。 据说这位娘娘脾气不太好呢...... 江映澄的眼睛正滴溜溜地向着内间的方向看去,满脑子都是该如何进去再搜刮一番,丝毫未注意到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 直到一道略带埋怨的声音响起。 “娘娘,这些可都是几位贵妃送给您的,就这么让小殿下拿了去,怕是不好交代呢......” 和江映澄一道来的宫女都面露尴尬,安沁殿中的宫女脸上都是忿忿不平,知道内情的三人却不知该如何解释眼前的状况。 总不能说,就是这样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知悉柔贵妃的所有计划,并在积极地帮晴贵妃排除危险吧? 江映澄愣愣地回过神。 【啊......】 她有些窘迫地垂下了头,手指也都绞到了一起。 【澄澄是惹人讨厌了吗?】 晴贵妃看了方才出声的宫女一眼,刚想开口训斥,耳边就再度传来熟悉的心声。 【真的吗?】 晴贵妃一顿。 这道心声带着明显的欣喜。 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她有些好奇。 【因为她是柔贵妃派来的人,所以才不高兴我把这些东西都拿走的吗?】 【真的不是因为我拿得太多,惹她们不高兴了吗?】 小家伙的心声还在跟对面的人孜孜不倦地确认她到底有没有惹人厌烦,晴贵妃却是再也无暇理会。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雪青,牙关咬得死紧。 雪青是自她进宫起就跟在她的身边的,她念旧情,一直都待雪青十分宽厚,到头来,她最信任的人,却也都是柔贵妃派来的探子吗?!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安逸平和,都只是因为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吗?! 晴贵妃颤抖的手微微抬起,当即便想赏雪青一个耳光—— 【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家伙情绪激动,这道心声尤为响亮。 晴贵妃身形一滞,忙放下手臂。 【统哥你好聪明啊!】 【漂亮姨姨可以借她的口给柔贵妃传递假消息的主意真棒啊!】 【但是我要怎么提醒漂亮姨姨,这个宫女有问题呢?】 江映澄圆润可爱的小脸蛋上满是纠结,看得晴贵妃的心情都轻快了些许。 同时也给了她新的思路。 对啊。 既然柔贵妃不仁在前,她反击也是名正言顺的! 雪青全然不知自己的底细已经露了个干净,还装出一副为晴妃考虑的体贴模样,满面愁容地接着道:“娘娘,这些东西......” “啪”! 这一回,晴贵妃没有再让她雪青把话说完。 晴贵妃面色冷凝,声音也像是裹着一层寒冰:“本宫做事,何时需要你一个宫女指指点点了?” 雪青满眼惊骇,却顾不得捂住被晴贵妃打得火辣辣的那半边脸,身体比头脑先一步做出反应,当即便跪了下去:“娘娘息怒,奴婢也只是担心娘娘与柔贵妃的情谊受到......” “闭嘴!”晴贵妃提高了音量再次喝道,“来人——” 【哦哦哦,漂亮姨姨要罚这个宫女啦!】 【希望姨姨这次不要只打她手心啦!】 【这个宫女好坏的呢!】 【她清楚知道这些东西的功效,却还是每日都提醒姨姨将香囊戴在身上!】 【后来柔贵妃将姨姨苛待其他妃子的事捅到父皇面前时,还是这个宫女出面作证,说这些确实都是姨姨做的,才最终让姨姨得了个病死冷宫的下场的呢!】 【姨姨冲啊!不要放过她!】 江映澄双手握拳,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晴贵妃的方向。 晴贵妃却是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竟敢,她们竟敢,竟敢这样试图毁掉自己的人生! 晴贵妃此刻恨不得马上就将此人五马分尸,可残存的理智又让她在最后关头强忍了下来。 小家伙的心声说的没错,她还可以利用雪青,给柔贵妃一记重重的回击。 只是今日,她还是可以先为自己出上一口恶气,也为小家伙出上一口恶气! 晴贵妃狠狠闭上了眼,声音沙哑地继续方才的话:“来人,将她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雪青满面震惊地抬头,定定注视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不住磕头求饶,被围上来的太监捂住嘴,动作粗鲁地拖了下去。 晴贵妃的拳头还紧紧握着,胸口处传来阵阵闷痛。 她的心中满是恨意。 雪青方才那样看她,是不相信一向温和的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雪青怎么就不会想一想,是谁让这殿里的宫人都有那样的底气,觉得她不会用那般严苛的手法责罚她们? 她往日里对待所有人都和善有加,却是养出了这样的叛徒! 幸好...... 幸好她知道得还不算晚。 忽的,她感觉手上传来一道柔软的触感。 晴贵妃低下头,见小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跑到了她的跟前,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还蓦地冲她露出了一个元气满满的笑。 她眼眶一热,险些就控制不住当场流下眼泪。 她曾无数次幻想自己未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今日见到这个小家伙时,她的幻想才有了具体的模样。 小小的,软软的,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暖暖的。 可如今,她却是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晴贵妃强压下心中的刺痛,缓缓蹲下身,抬手抚摸小家伙的发顶。 她的声音极轻,还带着未散的颤音:“谢谢......” 江映澄踮起脚尖,抬手环住晴贵妃的脖颈,用发髻在对方的脸上蹭了蹭,奶声奶气道:“姨姨不要生气啦~” 【等澄澄攒够了功德积分,就给姨姨换修复身体的药,超有用哒!】 晴贵妃呼吸一滞。 香料,藏红花,牛膝草。 这几样她早就有所耳闻,皆是后宫常用的,让人不孕不育的手段,若是接触时间过久,太医也束手无策。 只是小家伙今日表现出来的种种均难以用常理解释,那对方所说的修复身体的药,也许真的能够治愈她的身体! 晴贵妃的手缓缓搭在江映澄的背上,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流了出来。 第19章 唔,也行吧…… 雪青惨叫的声音自院中清晰传来,躺在地上的妙兮被吓得狠狠一抖,众人这才发觉,这人竟是早就醒了过来,却一直躺在地上装晕。 室内原本温情的氛围一滞,逐渐往无语的方向一路狂奔。 晴贵妃伸手将江映澄抱到了软椅上坐好,随后才抽出帕子,背过身,擦拭脸上的泪痕。 再回过身时,她已恢复了往日端庄的模样。 命人给小家伙上好甜点之后,晴贵妃才开始打量起躺在地上的陌生宫女。 对方的眼睑正在不自觉地颤动,呼吸也随着越来越沉默的氛围而逐渐变得急促。 晴贵妃想要吩咐宫女将那人“叫醒”之前,她的身后忽而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江映澄抄着小短腿,一路朝着妙兮的方向小跑而去,临到跟前时,她动作极其夸张地一扭,两腿都绞成了麻花—— “咚”。 “啊!” 【嘿嘿嘿。】 几道声音混在了一起,生生让晴贵妃忘记了方才想要说的话。 突然的变故周围的人都愣了片刻,最后还是长顺公公率先反应了过来,忙将故意跌在妙兰身上的江映澄扶了起来:“哎哟我的小殿下,您可摔疼了?” 听见这话的妙云连剧烈的咳嗽声都难得停顿了片刻。 震惊之下,她竟是没忍住扭头看向了长顺公公。 小公主虽然看起来软软小小的,但她是个实心的崽! 整个人倒在她的身上时,她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快要被挤出来了! 小殿下怎么可能会疼?疼的只会是她好吧?! 然而对面的人刻意忽视了她控诉的眼神,只一脸担忧地看向江映澄。 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江映澄撇撇嘴,努力做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她绊我,好疼啊。” 语气里细微的颤音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应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连目睹了这次碰瓷全过程的长顺公公都有一瞬间怀疑起了自己。 虽然刚刚没看到这个宫女伸腿绊小殿下,但既然殿下这样说了,那...... 就算不是事实,也一定有殿下自己的道理! 然而江映澄想要上扬的嘴角却极其难压。 【嘿嘿嘿,姨姨这还不打她个四十大板!】 刚刚蹲到小家伙跟前的晴贵妃:“......” 她哭笑不得地仔细观察半晌,确定小家伙是真的没有摔疼,才伸出手,在圆润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 软软的,弹弹的,手感极好。 晴贵妃暗暗摩挲了两下手指。 还想再捏上两下。 沉默了许久的兰昭容却在这时突然出声:“这、这宫女蓄意绊倒小公主,臣妾可都看到了......” 她的话音恰到好处地停在了这里,眼神却是一下又一下地往晴贵妃身上瞥着,仿佛在等着晴贵妃在替她主持公道。 一个大胆的猜想猛然间涌上晴贵妃的大脑。 “不知妹妹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兰昭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四处游移:“就,就打个,四十大板呗......” 晴贵妃:“......” 确定了,这个兰昭容也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 江星燃猛然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会从一向不愿与宫人起冲突的母妃口中说出。 江映澄...... 江映澄开心得彻底笑了出来。 【对对对,就听云梦姨姨的!】 嘴里却是矜持道:“唔,也行吧......” 【这可不是澄澄提议的哦~】 程云梦:“......” 长顺公公:“......” 晴贵妃:“......” 一直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众人睁眼说胡话的妙兮终于意识到不对,连忙翻身跪到了地上,俯身就开始一下一下地磕着头。 咚、咚咚—— 其力道之大,听得旁边的人都有了头疼的错觉。 妙兮边磕边哭嚎道:“娘娘饶命,四十大板是真的会要了奴婢的命的啊娘娘——” 她深知这个宫里的规则,没有选择为自己辩解,只一声一声凄厉地求饶着。 然而在场的人,却无一人能升起同情之心。 不说“绊倒”小公主的事,就说她在品芳苑的所作所为,就足以让她被扒层皮。 头骨磕地的咚咚声不停,屋内可以掌控她生死之人却是一直都未曾发声,直到妙兮眼前阵阵眩晕,再也磕不下去时,头顶才终于传来一声—— “好了。” 晴贵妃漫不经心道:“本宫也不是个心狠之人,但你绊倒了小十一却是事实,今日就赏你二十大板,以儆效尤吧。” 妙兮虚弱地呼出一口气,语气中难掩劫后余生的庆幸:“谢娘娘恩典......” 负责行刑的宫人很快便将妙兮拖了出去,院内方才给雪青准备的长凳还没来得及收起,刚好方便了他们的行动。 棍棒敲击皮肉的闷响很快传来,江映澄却是不怎么高兴。 “啊......” 【怎么就二十呀。】 她的嘴撅得高高的,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在不高兴:【要是今日澄澄不在,云梦姨姨就会直接被这个坏人带到柔妃娘娘的殿里折磨好久呢......】 【柔妃娘娘会让姨姨跪在雪地里好久好久,直到姨姨昏倒才派人将她拖到屋子里面,等姨姨醒了,又拿长针扎姨姨的手指呢!】 【姨姨满身是伤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她院中的宫女还会四处散播是晴妃娘娘派人将云梦姨姨带到殿中折磨的。】 【不光云梦姨姨被折磨得留下了终身残疾,就连父皇也会因此对漂亮姨姨不喜,简直就是一起毁了两个姨姨呢!】 【嗨呀,气死我啦!】 更让江映澄生气的是,007还不让她将这事直接说给漂亮姨姨听。 屋里接连响起几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长顺公公满眼绝望。 他回去后可是要如实向陛下禀告的,可谁能想到,竟是让他听到了这样的皇室秘辛...... 程云梦满目惊骇,简直不敢想象,事情若是真按照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样发展,她以后要如何在宫中过活。 她们母子二人本就已经在艰难求生,若是再落下残疾...... 简直就是要了她们的命啊! 程云梦狠狠打了个寒颤。 事情虽然还未发生,她却已然开始后怕。 晴贵妃心中的骇然并不比程云梦来得少。 她不想与旁的妃嫔争宠,就是想过上安稳的生活,却没想到,她克制着自己,从不苛待宫人,这般努力想要争得一个好名声...... 却有人在暗中一直努力地帮她打破! 她这些年来的日子,简直就是过成了一个笑话! 晴贵妃狠狠闭上双眼,努力克制心中的戾气。 她没想要放过这个宫女,但她发难的理由不能全用小家伙的名义。 若仅仅因为绊倒小家伙就杖毙柔贵妃殿中的宫女,难免会让对方记恨这个小家伙。 以方昭仪的身份,目前却是难以与柔贵妃抗衡的。 屋中众人神色各异。 有宫人从殿外小跑进来,跪地禀告,说二十大板已经执行完毕。 晴贵妃唇边勾笑,眼神冰冷:“此人假借本宫名义到品芳苑作恶,再责二十。” 两次二十,也算顺了小家伙的意。 江映澄倏地睁大双眼,眸中泛起惊喜的光。 【哦哦哦!漂亮姨姨超棒的!】 第20章 她又怎么会介意 宫人带着晴贵妃最新的口谕走到院中后,妙兮凄厉绝望的哭喊很快便在殿中乍响。 明明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距离,她的哭喊声传到屋中之后,却是异常清晰。 “娘娘,饶命啊娘娘!” “都怪奴婢一时口误,娘娘您饶了奴婢,奴婢一定唔唔唔——” 哭喊声突然变为沉闷的呜咽,像是有人极有眼色地上前捂住了妙兮的嘴。 待这二十下杖责结束,外面已然没有了妙兮不断呼痛的哀嚎,没一会儿,先前进殿禀报的宫人便再度快步走入。 “娘娘,杖责已经完毕,那人昏过去了,可要......”可要找个太医过来看看? 那人虽罪有应得,但她毕竟是柔贵妃殿中的宫女,真要撕破了脸面,怕是多少会有些麻烦。 紫棠的话并没有说全,晴贵妃却是早已意会。 “没死就成,”她不甚在意道,“将人抬着,咱们去柔贵妃的殿里瞧瞧。” 紫棠面露担忧,却仍是照着晴贵妃的吩咐安排了下去。 晴贵妃的眼神扫过正垂眸站在小家伙身后的长顺公公。 这人在明泽帝的跟前随侍了这么些年,早就活成了个人精。 明泽帝此时怕是已然得到了消息,有人欺负了他这两日正宠爱的小公主。 今日这两次惩处皆事出有因,加上又闹到了明泽帝的面前,柔贵妃也只得轻轻放下。 且此次本就是柔贵妃理亏,她又怎会大肆宣扬。 晴贵妃想得明白。 两台软轿自安沁殿中抬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柔贵妃的流华殿行去。 长顺公公在晴贵妃的示意下,借着轿子的遮掩藏匿身形,留在流华殿外,没有跟众人一起走进。 柔贵妃想让外界以为此行确是晴贵妃授意的,她便会刻意避嫌,不会再派人外出查探。 刚好也方便了她们这次的计划。 几人走进流华殿中时,江怀安也在。 柔贵妃特意命人在前厅给他搬了个软榻,让他面朝下地躺在榻上,等着看她给他出这口恶气。 江怀安的心中早已被恨意填满,江星燃的身形刚一出现,他便再也注意不到周围的场景,只双眼通红地咬牙切齿道:“就是他!母妃,就是他害得儿臣被父皇打了二十个板子的!母妃你快帮儿臣报仇!!” 江星燃闻声一顿,却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他的视线隐晦地在江映澄的身上扫了一圈。 虽然这个小家伙之前曾数次帮着江怀安告黑状,但她今日所作所为,却显然是对他有利的。 柔贵妃却是比江怀安思虑深沉的多。 还不等众人站定行礼,她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姿态亲热地上前牵住晴贵妃的手,拉着对方就要往正中的软椅处走去。 晴贵妃眉心微蹙,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小家伙明显带着兴奋的心声响起—— 【啊哈哈哈哈哈,那公公最后还是没抗住酷刑,把四哥供出来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才打了二十个板子,也够四哥在床上躺好多天啦哈哈哈。】 小家伙心声中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晴贵妃没忍住,眉头舒展,唇角微勾,也跟着露出了个笑意。 柔贵妃眼角的余光一直紧紧注视着晴贵妃的表情,见对方眉眼带笑,也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对方没能发现她的那些小动作。 虽然她有强大的娘家做为依仗,但晴贵妃的家世也不容小觑,且晴贵妃没有子嗣,对她构不成威胁,说两句好话便能少树一个敌人,她又何乐而不为。 两人在软椅上落座。 柔贵妃声音轻柔:“予诗,今日怎么和这群人一道过来了。” 她亲昵地唤着晴贵妃的闺名,神态和动作都堪称娴静,只从她那一眼都不曾往兰昭容几人身上瞥的动作里不难看出,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 晴贵妃也在心下冷笑。 她二人以往都以闺名相称,她之前也以为这是她们两个关系好的象征,如今看来,却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程云梦好不容易等到柔贵妃转身的空档,但对方已经开始拉着晴贵妃闲聊,她也不敢开口打断,只得局促地站在原地,小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江怀安还想开口嚎叫,被柔贵妃一个冷眼扫过去,顿时熄了声。 有宫女上前为晴贵妃呈上了热茶,晴贵妃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随后才笑着道:“今日有宫女借我名义去兰昭容的院子里请人,兰昭容便带那宫女到我殿中登门拜访。” 柔贵妃眉心一跳,自是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却又很快调整好了表情。 “我今日倒是有派人到兰昭容的院子里请妹妹到流华殿一叙,若予诗所说的是我派去的人,想来应是我日常总是提起妹妹的名字,她一个顺嘴,便直接脱口而出了。” 晴贵妃盈盈一笑:“妹妹自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她可能被吓破了胆,一时忘了交代实情,等她想说时,妹妹殿中的宫人已经......” 后面的话她没细说,只对着紫棠挥了挥手,便有人将昏迷的妙兮抬了进来,扔到了大殿的侧方。 柔贵妃呼吸一滞,心头的无名火起。 妙兮虽只是她殿中一个小小的宫女,但出门执行任务时,也代表了流华殿的颜面,如今就这样被人打得奄奄一息,像是一滩烂泥一样扔在角落...... 柔贵妃感觉自己的脸都好像被人扇了一个巴掌,火辣辣的。 但她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人连自己的主子都能混淆,是该教训。” 说着,便顺势将目光投向了还站在眼前的三人:“怎的进殿如此之久,本宫都未曾瞧见你们行礼?” 迁怒的意图太过明显,兰昭容瑟缩了一下,忙带着两个小家伙补上了礼仪。 柔贵妃拖长了调子“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摆弄了下自己葱白的手指:“两个小殿下也就算了,兰昭容不顾宫内礼法,明知故犯,掌嘴。” 这突然的转变让兰昭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呆愣地瞧着宫女在柔贵妃的指示下缓步走上前来。 消停了半晌的江怀安见状,再也顾不得身上被杖责造成的伤痛,从软榻上支起了上半身,面目略带狰狞地瞧向江星燃所在的方向。 “哈哈哈哈哈,江星燃,你母妃今日所受的罪,可全都是你害的!” 谁叫你昨日不肯直接认下那样的罪名,若是早就认了,不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江怀安的脸上满布恨意,柔贵妃瞧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也只得敛去了眸中的不耐。 明泽帝甚少流连后宫,她也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夺嫡的希望也只能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便是再不喜,也只能忍耐。 柔贵妃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晴贵妃时,又恢复了先前温婉的模样:“怀安昨日出去玩时,因一点误会而受到了陛下的责罚,但在场的七皇子殿下却丝毫都未替怀安辩解。” “家里的孩子在外被人欺负了,做母亲的心痛之下想要替孩子出一口气,予诗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她似是笃定晴贵妃一定会站在她的这边,替她遮掩。 见对方报复的心思竟是连遮掩都不愿,晴贵妃唇角微扬,同样温婉回道:“妹妹自是不会介意。” 她又怎么会介意。 只要你—— 能受得住陛下的怒气。 第21章 赖谁? 程云梦紧闭双眼,眼睑微微颤动。 晴贵妃倒是不担心兰昭容当真会受到欺负,那小家伙古灵精怪的点子太多,她之前便已经见识过了。 看小家伙那贼溜溜的眼神,多半是在策划一场新的“碰瓷”。 然而最先出声的,却是一直闷不吭声的江星燃。 他双腿一弯跪到地上,当场便“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时,额头上的红印清晰可见。 “柔妃娘娘,昨日是星燃一时紧张,这才忘了帮四哥辩解一二,若是娘娘心中有气,还请您直接责罚星燃吧娘娘!” 话音落下,屋内都静了半晌。 江怀安的眼球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小木头,小爷还当你是被人毒哑了呢,原来你会说话啊。” 之前无论他怎么收拾江星燃,对方都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让他的乐趣都少了许多,这回....... 可算是让他找到江星燃的软肋了:“母妃,父皇最是厌恶手足相残,咱们今日可不能动老七一根手指头~” 程云梦心里一急,紧跟着也跪了下去:“柔妃娘娘,星燃年纪小,不懂事,都是臣妾教导无方,还请娘娘直接责罚臣妾吧......” 江星燃小脸一白,还欲磕头请求,被程云梦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星燃,你听母妃的,这都是母妃应受的,你别再说了......” 她的星燃,每日都要为她们母子二人的吃食出去奔波,她这个做娘亲的,替孩子挡点灾也是应该的...... 而且小家伙的心声里都说了,这本就是她该遭的劫。 都是因为她的身份,才让她们母子二人在宫中的日子这般艰难。 程云梦一时间回想起当初的那个夜晚,不由悔恨,当初若是在那日没有替别人顶班,就好了。 江星燃满脸焦急地还要开口,程云梦手忙脚乱地伸出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做娘亲的,本就应该保护自己的孩子。 就算她今日当真被罚到外面跪在雪地里,她也义无反顾! 一时之间,两人的脸上都糊满了泪痕。 江映澄表情呆愣地站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心下满是茫然:【啊......】 【澄澄都准备好要假摔了,现在怎么办呀......】 【父皇的御撵马上就要到流华殿的门口了,要是云梦姨姨和七哥一直哭,澄澄就没办法故意碰瓷陷害柔妃娘娘啦......】 兰昭容的身形一滞,连呜咽的声音都不自觉停了下来。 陛下要来了? 她今日不用去跪雪地了? 马上是多久,小家伙假摔的话,陛下当真会因心疼而责罚柔贵妃吗? 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让柔贵妃快些行动,好让陛下抓个现行。 想到这里,程云梦连忙一下一下轻柔地拍在江星燃的背上,小声在他耳边嘱咐:“别怕,星燃,你父皇就快到了。” 上方喝茶的晴贵妃也是一顿。 好家伙,果然是要碰瓷...... 柔贵妃不知道这几人心中的弯弯绕绕,见两人的哭声暂歇,便语带嘲讽道:“好一场母子情深的戏码,不知道的,还当本宫要将兰昭容沉了井呢。” 她缓缓从软椅中站起了身,向前走了两步:“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但陛下每日的公务都极其繁忙,我们做妃子的,就应该替陛下分担一二。” “此事责罚你兰昭容,你二人心中还有怨言不成?” 程云梦连忙俯身磕头:“回娘娘的话,妾身万不敢有半分埋怨。” 柔贵妃扯起一边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嘲讽笑意,对兰昭容的识时务还算满意。 江怀安虽然也很希望看到自己母妃责罚兰昭容,但他更享受的,却是江星燃脸上痛苦的神情,骤然见到对方接受了现况,忍不住出言嘲讽:“江星燃,你要知道,今日你母妃所受的罪,都是因为你昨日与我作对。” “若是你昨日直接应下,是你推的小十一,今日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你以为这宫中是什么地方,以你母妃的地位,能给你选择的余地?” “今日就是给你个教训,好教你知道,日后在宫中见了小爷,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他的心中满是快意,就连身后一刻不停的阵阵胀痛都感觉轻了许多。 以前他欺负江星燃时,虽然对方从不敢反抗,但江星燃脸上总是满布傲气,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蝼蚁,虽然最后都是他讨得了好处,但他也总是觉得,在气势上落了下乘。 但现在好了,他总算是知道,江星燃到底怕些什么了。 江怀安的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跟我斗。 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江怀安的视线在屋内环视了一圈。 和母妃交好的晴贵妃。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跟班江映澄。 随后又落在了江星燃的身上。 “还愣着做什么,”江怀安冲就快要走到兰昭容跟前的宫女道,“我母妃不是早就说了么,掌嘴!” 快点掌,掌完了,他的母妃还有好多花样等着呢。 夕雾回头看了一眼柔贵妃。 柔贵妃的脸上并没有特殊的表情,但已跟在她身边数年的夕雾知道,这便是默许了的意思。 夕雾便再度抬腿,准备往兰昭容的方向走出那最后的几步。 【哦吼吼,父皇已经站在门后啦?!】 晴贵妃放下茶盏,声音纠结道:“静婉姐姐,这样不好吧......” 柔贵妃诧异回头,似是想不通,半天都未发表一言的晴贵妃为何突然开口,看样子还想要制止她。 “你......” 还未等她把话说完,身后就突然响起数道惊叫。 柔贵妃猛地回过头。 眼前的几人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夕雾抬起的脚还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既震惊又惶恐,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鬓角亮晶晶的,好像是渗出了些许薄汗。 而江映澄...... 正在地上,一圈接着一圈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滚着...... 柔贵妃沉默了。 从江映澄滚动的姿势来看,很像是她自己主动往门口滚的。 可从夕雾的反应来看,又像是被对方踢的。 这算什么? 她就算身份已到了如此尊贵的地步,想要栽赃陷害之时,也未用过如此拙劣的手段。 江映澄不知道别人心中作何感想,她却是已经就快要挺不住了。 她在心中问007道:【还、还有多远啊......】 她原本是想着,想要直接滚到门口,让她的父皇瞧瞧她装出来可怜的模样,可是...... 没人告诉她地上这么硬,滚起来也好疼的啊...... 她一路头昏眼花的,好容易滚到了一半,不知被谁给拦了下来。 江映澄抬起头,刚好对上江宴川带着薄怒的双眸,小嘴一憋,当场便嚎啕出声:“呜哇——” 【真、真的好疼啊——】 江宴川:“......” 赖谁? 第22章 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这件事的确是个殊荣,可他不想要了 江宴川动作小心地将小家伙抱到怀里。 江映澄本就打算在她的父皇面前卖惨,眼下又是真的很疼,当场就哭了个昏天暗地。 江宴川面色沉着地抱着江映澄,越过正不住颤抖的柔贵妃,目不斜视地朝着主位的方向走。 直到长顺公公一声轻咳,殿中众人才像是刚回过神一样,瞬间便跪了一地。 就连江怀安也在宫人的搀扶下艰难起身,跟着跪了下去。 丝毫不见方才的嚣张气焰。 行礼过后,众人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整个殿中只剩下小家伙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江宴川时不时在小家伙背上轻拍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那哭声才逐渐减弱,直至她开始一下一下地打着嗝。 然而潘静婉心中的惊惧,却随着着一下一下的拍打声而愈发浓郁。 入宫多年,她从未见过明泽帝如此柔情的一面,他向来都是冷酷薄情的,就连面对江怀安时,也未能让他脸上的冰雪消融。 这江映澄,究竟是给明泽帝灌了什么迷魂汤? 而明泽帝,对方才的事又听到了多少? 她这些年之所以敢在这后宫横行无忌,就是仗着明泽帝对后宫之事毫无兴趣,可眼下,竟是出现了江映澄这个例外。 潘静婉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她连忙握拳遮掩了下来。 不慌,事情还没...... “柔妃。”江宴川忽而开口,褪去了方才的柔情,声音里满是冰冷。 潘静婉连忙应声,心中的不安更甚:“臣妾在。” 江宴川的手还在江映澄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画面温馨柔情,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冷酷异常:“看起来,你母子二人,应是对孤昨日的判决心存不满。” 潘静婉的一颗心都沉到了底。 他果然什么都听到了! 她心念电转,慌忙找理由为自己辩解:“陛下,怀安昨日带着一身伤回来,臣妾身为怀安的母妃,又怎会不心疼呢......” “臣妾也是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还望陛下能理解臣妾为人母的一番苦心。” 说着,她还抽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在眼角虚虚地擦拭了两下。 视线却是借着帕子的遮掩,径直朝着江怀安的方向看去。 江怀安将头深深垂下,半点都不敢抬头朝明泽帝看去。 这不成器的模样看得潘静婉大脑一阵阵眩晕,心中的怒火更是比方才还甚。 江星燃都敢在他的母妃受难时挺身而出,现在轮到她有难,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儿子,就像被吓破了胆似的,埋头不闻不问?! 她狠狠攥紧了拳,修剪平整的指甲在手心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凹痕。 一时之间,怒意甚至盖过了明泽帝带给她的胆颤。 但—— 明泽帝的一声轻笑,很快又将她的思绪拉了回去。 “原来如此,倒是孤的不是了。”江宴川淡淡道。 他过去不愿过多牵扯进后宫的争斗之中,无非也就是想将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开疆扩土之上,但这也不代表,他看不懂这群人的种种手段。 “既然是怀安的惨状扰乱了柔妃的心神,”江宴川点点头,对长顺吩咐道,“那便将怀安送到言妃那里,代为照料吧。” 江宴川的脸上仍是先前那番冷淡的模样,好像是说了什么再正常不过的话,却让跪在地上的柔贵妃和江怀安猛然抬头,脸上皆是惨白一片。 “陛下,”柔贵妃声音颤抖,满眼的不敢置信,“您这是什么意思?” 言妃膝下已有一子,江怀安近几年在宫中飞扬跋扈,那孩子也在被欺压的名单之中,言妃无非是因潘家的权势,才一直隐忍至今。 可若是将怀安送到言妃的殿中,难保对方不会伺机报复。 何况...... 明泽帝并没有提及时限。 要送过去多久? 是只在怀安养伤的这一段时日,还是以后就都不送回来了? 柔贵妃的大脑被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填满,头脑本就昏沉,偏江怀安还要在此期间不断哭嚎。 那凄厉的叫声甚至比方才江映澄的哭声还要悲惨。 “父皇,儿臣不要去言妃那里父皇!” 江怀安不顾身上的疼痛,双手撑在地上就要往明泽帝的方向爬行:“是儿臣错了,儿臣一定深刻反省,您千万不要将儿臣送到言妃那里啊呜呜呜。” 他之前欺负江秋屿时,曾不止一次看到言妃愤恨却隐忍的眼神,当时他还觉得阵阵得意。 她再气不过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因忌惮他母族的势力而选择忍气吞声。 可如今,他却只觉浑身冰冷。 他今日若是被送去了言妃的殿中,定是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虽然他母族的势力还在,但宫中折腾人的手段,又岂止是明面上的那些? 他才不要被送到言妃那里去。 见父皇皱眉不吭声,江怀安又连忙转到他母妃的方向:“母妃,您快帮儿臣向父皇求求情啊母妃,儿臣不想离开母妃呜呜呜......” 潘静婉也慌了神,额角的汗流得比方才紫棠流得还要多:“陛下,臣妾不能离开怀安啊陛下......” 江宴川被眼前这两人吵得头疼,刚想开口叫人将江怀安抬走,便觉身上的江映澄正小心地踩着软椅的边缘,抓着他的胳膊艰难起身,凑到他的跟前,“啪嗒”—— 两只小手一左一右,分别扣住了他的两只耳朵。 江宴川:“......” 小家伙被眼泪糊了满脸,见他抬头,还是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吵,不听!” 【四哥之前还让八哥学狗叫呢,快送四哥去言妃的殿里叫两声还回去!】 小奶音气呼呼的,叭叭个不停:【而且,而且四哥之后还会将八哥推到花园的池塘里,还、还拦着不让侍卫下去捞人,八哥就因为这件事,病了大半年不说,病愈之后的体质也弱于常人,不到三十岁就撒手人寰了!】 江宴川倏地沉下了眸子。 这个后宫,莫非改姓潘了不成?! 长顺公公站在明泽帝的侧后方,头垂得极低。 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多少次,他在心中默默叹气。 听到皇室秘辛这样的事本就让他感到十分糟心,然而更糟心的是,陛下还十分清楚,他听到了这些秘辛。 唉...... 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这件事的确是个殊荣,可他不想要了。 他的视线微移。 小家伙似乎是站得累了,正把自己的头靠在明泽帝的肩上,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幸福。 长顺的视线开始来回游移。 唔,小公主实在是太可爱了...... 要不,还是听听吧? 第23章 他们只是发现了新世界而已 江怀安最终还是在江宴川强硬的态度下,被宫人抬着送往言妃的殿中。 临出门时,江怀安的哭嚎声响彻整个大殿,直到他人都已经离开半晌,众人的耳边还是有不停作响的余音。 江映澄还趁着这段空档,眼神委屈地引导她的父皇看向那个叫紫棠的宫女,暗示对方帮自己报仇。 江宴川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看在小家伙滚得那么卖力的份上,吩咐长顺,将那个并没有踢到小家伙的宫女打了一顿板子。 柔贵妃生生哭晕了过去,江宴川却半句关怀都没有,抱着江映澄就大步走了出去。 晴贵妃连忙拽着兰昭容和江星燃跟了上去。 小家伙的心情美得不行,心声一路就几乎都没停过。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心想的事儿都成撩~】 云梦姨姨也救下来了,小香囊也被她偷偷塞到主位的凳子下面了。 而且她的美人父皇还帮她超额完成了任务,直接就将江怀安和柔贵妃拆了开来,想必她的七哥将有很长一段的时间,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啦! 【嘿嘿嘿~】 在明泽帝将小家伙抱上御辇前,晴贵妃几人还听到了她略带傻气的笑声。 晴贵妃和兰昭容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明泽帝也命人直接驱车赶往了方昭仪所在的竹云轩。 小家伙今日还没午睡,方才的哭闹又着实耗费了不少力气,硬挺着到了自己住的院子,才刚被负责照料她的嬷嬷接到怀里,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明泽帝则对着方昭仪眼神示意,两人单独走向了屋内,将所有的宫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长顺在门口守着。 方昭仪本以为明泽帝是想要留宿竹云轩,不料才刚在屋中落座,就听对方迎面抛出了一句:“昨日小十一回来之后,心声中可有提到什么重要讯息?” 方昭仪整个人都是一僵,倏地抬头看向坐在正中的明泽帝。 脑中不断有轰鸣声嗡嗡作响,方昭仪头脑昏沉,却没有选择装傻。 “回......陛下,昨日映澄回来就睡下了,直到晚饭才醒,心神全被饭菜吸引,也没吐露什么重要讯息......” 她心中不免升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可以听到小家伙心声这样荒诞又幸运的事,又怎会只降临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明泽帝既然这般问了,就是代表他也能听到,并且已经掌握了更多的讯息,知晓她也能听到这道心声。 她不敢选择隐瞒。 方昭仪神情恍惚,仅存的理智却仍是让她下意识略过了跟锦书有关的讯息。 如今她在宫中的地位不稳,还承受不住欺君之罪带来的雷霆之怒,也只能选择继续遮掩。 只是可怜了她的小锦书,不能从小便留在她的身边。 不过还好,小映澄已经帮她想到了,能将锦书也接到宫中的办法。 只要她能有接触锦书的机会,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江宴川闻言并没吭声,指节在木质的条案上一下下敲击,像是在给方昭仪的心跳打着鼓点。 方昭仪心下慌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陛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难道这个院中,还有陛下安插的探子,并且也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 会是谁? 负责照看小家伙的嬷嬷? 还是上个月刚分到她院中的宫女? 她很想找些事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却福至心灵般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陛下,臣妾忽然想起一件事,是关于和映澄在心里对话的那个系统的!” 敲击声顿停,江宴川问道:“何事?” 方昭仪咽了咽口水:“是关于功德积分的......” 两人间的谈话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等江宴川再从屋中走出之时,方思婉的品级原地实现了三连跳,从原本正四品的昭仪,擢升为正三品的婉妃。 江映澄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这是在做什么?”她问抱着她的嬷嬷。 院子里的人正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她的母妃却不知所踪。 难不成,她们要被扫地出门啦?! 江映澄简直就要被自己的猜想给吓哭了。 要是真的被赶出去了,以后是不是就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小点心了?! 张嬷嬷的眉眼之间全是喜色:“娘娘刚被封了婉妃,咱们正要搬到更大的院子里去呢!” 江映澄一愣,双眼中猛然迸发出明亮的光:“更大的院子?” 张嬷嬷含笑点了点头。 江映澄像个蚕蛹似的在张嬷嬷的怀中不断蛄蛹,落地后便撒欢一样满院子乱跑:“哦哦哦,我们要有更大的院子啦~~~” 路过的宫女险些就与江映澄撞到一起,连忙稳住身形,开口时也满是笑意:“小殿下,您快休息休息,等到了大院子再跑多好呢!” 这话成功逗得周围的人也跟着笑出了声,一时之间,不大的竹云轩中满是欢声笑语。 江映澄当晚未能如愿在新的院落中自由奔跑。 在竹云轩时,她一时兴奋得没能停住,硬是跑上了好半天,到了星霜殿后,她只吃了些点心就又昏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张嬷嬷唤醒江映澄的时间,要比平日里还早上了许多。 外面还是乌蒙蒙的一片,江映澄用手揉着眼睛,声音里满是倦意:“嬷嬷,今日怎么这么早呀。” 张嬷嬷记着婉妃娘娘的吩咐,也不敢透露太多,只含糊道:“娘娘说了,今日长顺公公还会来接您去找陛下玩,要您早些起来收拾好,等公公来接您呢。” 江映澄当场便精神十足地站起了身:“真哒?” 方思婉刚走进房间,便听到了这一声饱含兴奋的求证,含笑道:“真的真的,所以小懒虫能起床了吗?” 江映澄的眼睛更亮了,对着方思婉伸出双手:“母妃,抱!” 这一定会是超级棒的一天! 江映澄被长顺公公牢牢牵住小手,缓慢走在去找她美人父皇的路上。 此时正巧赶上散朝,路上总是会碰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官员,每当迎面碰上,她便会扬起小脸,冲对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成功俘获了好多官员喜爱的同时,心里的唠叨也一刻未停。 【嗷嗷嗷,好官呐!】 【呸呸呸,臭贪官!】 【嘻嘻嘻,好可怜的伯伯。】 众官员:“......” 【咦,他们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长顺公公乐呵呵地瞥了江映澄一眼。 没事,他们只是发现了新世界而已。 第24章 惊了,状元郎他竟是…… 一路上,路过的官员就像得了什么群体性的病症,三不五时就会有几人表情愣怔地停在原地,继而一脸震惊地看向江映澄所在的方向。 江映澄一脸莫名,长顺公公却坚称他们平时就是这样。 “是、是这样吗?”江映澄挠了挠头,想见美人父皇的迫切心情盖过了这股好奇,便也不再理会这些奇奇怪怪的伯伯,继续向前走。 可即便这样,心里的唠叨也片刻都没停过。 【啊哈哈哈哈哈,这么逗的吗?这个伯伯昨天真的被狗追出了五里地吗?】 长顺斜眼看向江映澄正偷偷瞥着的对象,那是刚上任的没多久的中奉大夫容文彬,常年不运动的文散官体型的特点十分明显,腹部微耸,皮肉松弛。 想必昨日的五公里着实将他累得不轻,此时他的眼下满是青黑。 【哦?这个伯伯的俸禄都被花楼的姑娘骗走,每日都到同僚的府中蹭吃蹭喝,还声称是去探讨文学?】 长顺精神一振,这个“瓜”可就比容大人的乐子有趣多了! 他连忙顺着小公主的眼神望了过去。 是刚过完三十岁生辰不久的朝散大夫许俊明。 据传许俊明家中的正妻是个嗓门极大的母老虎,因嫌弃他窝窝囊囊不中用,已经回娘家住了快半个月了。 【哇!这个伯伯......】 “长顺公公。”忽然有人从背后叫住二人。 待二人回过身,他才笑眯眯地盯着江映澄道:“这位可是陛下的十一公主?” 长顺躬身应是。 江映澄也跟着甜甜一笑。 【啊!是刚刚路过的伯伯!】 元良平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看来他猜得没错,这奇异的心声,确实是这位小公主发出来的。 看同僚们的反应,应是还有不少人也能听到这道心声,只是那群人脸皮没有他的厚,没人敢像他一样凑到跟前,近距离听这群大人物家中的轶事。 多傻。 这不比上朝有意思多了?! 元良平轻咳一声:“公公可是要带公主殿下去武阳殿找陛下?” 长顺公公也不遮掩:“回大人的话,奴才正是要带着小殿下去武阳殿赶呢。” 陛下早在派他去接小殿下之前,就已经预测到了会有人凑上前来,这位元大人也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果然,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的元良平就爽朗一笑:“那正好,我也刚好想起有些事还未与陛下禀告,不如,咱们就一道走吧?” 长顺公公笑着应了。 元良平神态自然地牵起了江映澄的另一只手,三个人的背影远远看去,就像是关系和睦的爷孙三代,正慢悠悠地在花园里面闲逛。 长顺公公心里有点别扭,只是那点小别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他发现这个元大人实在是深谙聊天之道。 元良平不光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与小殿下搞好了关系,两人甚至差点就要歃血为盟,称兄道弟。 最重要的是,他极其会引导话题。 元良平瞄着刚错身而过的中年男子,目露敬佩:“这位李大人,据说是个难得的青天大老爷啊!” 江映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嫌弃地撇了撇嘴:“哦哦。” 【哪里好啦,他私下从百姓那里搜刮出来的钱财,可都在郊外院子的地底下埋着呢!我得找个机会,带父皇路过那里,趁机都挖出来!】 元良平又指了指刚从殿中出来的姜大人:“这位姜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据说每日都有百姓上门送感谢信,在民间的声望高的很呢!” 江映澄收回视线的同时勉强扯了扯唇角。 【这些消息都是他花钱找人散播的!花的钱还是下属官员平日里送到他府中的孝敬呢!】 “这位季大人......” 【呵。】 “白大人......” 【哼。】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整整一路,长顺公公从最初的欣喜若狂,逐渐变得满目愁苦。 小殿下心声里吐露出来的消息,他等下还要如实汇报给明泽帝听,可这二人的对话越来越密,他眼看就快要记不住更多信息了! 在长顺公公濒临崩溃的前一秒,他们终于走到了武阳殿外。 明泽帝正在殿中与朝中重臣商讨要事,守门的侍卫见是长顺公公带着小公主走到跟前,仍是直接开门,将两人放了进去。 元良平则被直接留在了门外。 见眼前的木门被重新关上,元良平也不恼,双手往袖中一揣,便优哉游哉地安心等在原地。 明泽帝一定会召见他的。 他心中莫名笃定。 武阳殿内,随处可见的火盆将屋内烤得暖洋洋的,江映澄觉得自己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虽然母妃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但外面冰天雪地的,还是跟温暖的室内没法比。 江映澄刚在宫女的服侍下脱下外袍,便撒开小短腿,拽着长顺公公就要往里跑。 在拐过最后一个转角前,长顺公公倏地停住脚步,还拉着江映澄一道,在墙角站定。 江映澄只当是因为里面在商讨正事,便也没有在意,只乖巧地靠在长顺公公身边站好。 里面的争论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上一届的状元郎翁子真才思敏捷,臣以为,刚好可以当十一公主殿中的教习先生。” “臣倒是听说,常弘化常老先生不日即将回京,常老先生门下学生众多,教书经验丰富,是最合适的教习先生人选。” “邹新荣邹老先生才是......” 江映澄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突然开始说起给她找教习先生了?! 她还没玩够呢! 心慌意乱之际,007突然出声:【那个翁子真,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江映澄眼神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只有他有问题?其他两个没问题吗?】 江映澄的嘴撅得老高,好像007若是不能给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她就能当场哭出来一样。 007无奈:【真正的翁子真已经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被劫匪误杀了,现在的这个,是北疆的二皇子冒名顶替的。】 江映澄又快乐了:【那是不是,我把这个翁子真是北疆二皇子的事告诉父皇,他就不会着急给我找教习先生啦?】 007却沉吟了好半天:【你打算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父皇?】 江映澄再次受到打击:【对哦!我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父皇?!】 长顺公公偷偷打量着小家伙既震惊又委屈的表情,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一言难尽。 还考虑这些做什么。 你的父皇现在已经知道了。 第25章 小公主简直就是祥瑞啊! 江宴川直接将二人唤了进去。 顶着一群人心思各异的注视,江映澄神色恹恹,连走到江宴川跟前时,也只是勉强扯了下唇角,有气无力地喊了他一声。 猫叫似的。 江宴川轻笑一声,也没计较,抬手便将她抱到了早就准备好的软椅上,还随手将糕点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几位心思活络的大臣对视了一眼,心下也都有了计较。 这里是二品以上的官员在百官散朝后,继续与明泽帝议事的地方,不说有多庄严肃穆,至少明泽帝是从未在此吃过半块点心的。 看来这位突然开始受宠的小公主,地位确实非同寻常。 其实就算不论这件事,单就从明泽帝特意在此处,与他们商讨小公主的教习先生人选的这件事中,就能窥见一二。 江宴川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正机械性地往嘴里塞甜点的江映澄。 他本意是打算听听那个“统哥”对这几位朝中重臣的判断,但小家伙似乎是受到的打击太大,现在心声中翻来覆去的,就是如何才能让他发现那个翁子真真实身份的话。 他等了许久都未见小家伙缓过神来,便只好挥挥手,示意群臣可以回去了。 群臣退下之后,锦衣卫指挥使陆遥又被传唤进殿。 他一进殿就被坐在明泽帝身旁的江映澄吸引了视线,险些忘了给明泽帝行礼,殿前失仪。 但这也不能怪他。 他也是方才在路上,被小公主确诊为“有病”的那群人之一。 能听见别人心声这种事,他活了几十年都闻所未闻,如今就切切实实地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整个世界好像都瞬间变得魔幻了许多。 陆遥大着胆子瞄了一眼桌案之后的年轻帝王。 进门之前,门口的太监曾千叮咛万嘱咐,教他进门之后见机行事。 他牙疼地吸了口气。 既然有心提醒他见机行事,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多说一点? 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啊! 江宴川将陆遥所有的反应都尽收眼底,见他终于将惊诧的情绪消化得差不多了,这才开了口:“孤之前让你查的翁子真之事,进展如何了?” 陆遥:“......” 他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一路飙到了最高。 昨日不是让他去查朝廷大臣的内宅二三事的吗? 他何时领到调查状元郎的任务了? 陆遥正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一道明显带着惊喜的奶音就在耳边乍响了。 【嗷嗷嗷,父皇已经发现那个翁子真是北疆二皇子假扮的了吗?】 陆遥:“......” 陆遥:“??!!!” 什么东西? 翁子真是北疆二皇子假扮的?? 他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他能听见小公主心声这件事带给他的震惊多一点,还是北疆二皇子冒名顶替新科状元身份这件事带给她的震惊多一点。 陆遥倏地抬头,神色恍惚地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的九五之尊,霎时间就对那句“见机行事”有了全新的理解。 他的心脏狂跳,心底瞬间便涌出了无数猜想。 明泽帝前两日指派给他的那些反常的任务,是不是就与小公主的心声有关? 那些任务最后都被证实了确有其事,是不是就说明,今日这道有关翁子真的心声,也是真实事件? 陆遥咽了下口水,俯身试探着回道:“回陛下,臣......臣怀疑,那翁子真是由北疆二皇子苏鸿祯假扮的,只是,臣目前还未找到明确的证据。” 这样说应该没错吧? 陆遥动作小心地抬头,想瞧一眼明泽帝脸上的表情,却正好与对方对上了视线。 他动作一滞,连忙又低下了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只是...... 方才那匆匆一瞥之下,他竟是从天子那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上,瞧见了满意的神情。 陆遥觉得,他此举应该是赌对了! 【咦,怎么还要证据呀?】 【就不能宁可杀错,不能放过吗?】 小公主的心声里满是苦恼,陆遥苦哈哈地想,这都是什么暴君发言...... 虽然明泽帝在各国内的名声并不好听,但其实他却是极讲道理的一个人。 虽然那个道理,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哦哦哦!】 陆遥精神一振。 【那翁子真曾在进京前报过案,说有人拦路抢劫,当时他衣衫褴褛,胸前的胎记都露了出来,好多人都瞧见了?】 【这么说的话,只要去翁子真的老家查一查,找到这几个目击证人,不就可以证明现在这个就是假的了吗?】 【可是,要怎么告诉他们呢?】 陆遥忽而高声道:“但!臣准备派人去翁子真的老家康阳县走访一圈,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线索。” 虽然现在的人皮面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这北疆二皇子总不至于,每日都在胸前再补画一道胎记吧?! 如若此次仍能证实确有其事...... 陆遥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江映澄。 不知道小公主有没有兴趣加入锦衣卫的大家庭? 喜欢吃小蛋糕是吗? 他们锦衣卫的消息最多,京城里哪家的小蛋糕好吃,他们简直如数家珍! 陆遥摩拳擦掌,脑中已经幻想出了无数个升职加薪的美好画面。 这心声太有用了! 小公主简直就是祥瑞啊! “准了。”江宴川突然出声,打断了陆遥的思绪。 陆遥按捺下自己躁动的心情,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大殿。 刚一出门,就对上了十数双齐刷刷望过来的双眼。 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恍然,一如他方才进门前的那般。 陆遥心中突然有了一种猜想。 这些官员应该,都是可以听到小公主心声的。 因方才一时没能控制住表情,被蹲守在暗处的侍卫察觉,便全都集中带到了这里,等着一会儿被明泽帝传唤。 因着这里的位置太过特殊,他们就算心里有万千疑问,也不敢在此直接打探,只用求知若渴的眼神一下一下在陆遥的身上来回扫视。 陆遥挺起胸膛,脸上全是已经知晓了事件全貌后的志得意满。 嘿,伙计们。 里面就是新世界了。 第26章 小公主为大瑞的社稷操碎了心! 江映澄自以为隐蔽的,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统哥统哥,锦衣卫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查清楚的,对吧?】江映澄心中仍是有些不确定,小心地跟007求证。 007翻了一会儿世界线后,才回来给江映澄回话:【我看过了,这里的锦衣卫办事十分牢靠,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事情调查得明明白白的。】 只是...... 它记得方才翻看的世界线里,这件事是过了很久之后,才被锦衣卫发现端倪的。 007瞟了一眼正美滋滋晃哒着腿的江映澄,很快就打消了疑虑。 没准是因为小家伙突然引起了明泽帝的注意,明泽帝想要给她找教习先生,便顺道查一下对方的底细,这才发现端倪的呢。 蝴蝶效益,一定是蝴蝶效应! 江宴川见江映澄很快又恢复了活力,顺手又递过去了一碟糕点。 今日天气晴好,暖阳投照在满地白雪之上,反射出麟麟珠光。 是个适合外出放风的好日子。 也不知道他的那群股肱之臣,能不能抗住接下来的折腾。 新递到江映澄手边的那碟糕点也被吃完的时候,江宴川突然开口,叫她出去溜达两圈,消化消化肚子里的点心。 江映澄一脸震惊地抬头,嘴巴张得大大的。 虽然她并没有说出什么,可饱含控诉的心声却是将她的心思暴露了个完全。 【钓鱼执法!这就是钓鱼执法啊!】 【呜呜呜呜呜,澄澄才坐下休息了这么一小会儿呢!】 江映澄不想出去闲逛,方才走到这里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可是父皇说的又很对,要是她不出去走动走动,等下午膳的时候,肯定就要吃不下那么好吃的午膳了。 江映澄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地任由长顺公公牵着,从后门走了出去。 江宴川笑着走至窗边,推开角落的槛窗任寒风卷入,目送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慢消失在视线里。 回过头时,脸上的神情都好像随着这冰寒的天气而裹上了丝丝冷意。 “福全。”他坐回了软椅,只唤了这一声,便有太监心领神会地走出殿门,将等在门外的官员都传了进去。 御花园里。 这里的景色不比春夏两季时那般生机盎然,树木多是枯枝,草地被白雪覆盖,逛起来的趣味便也少了许多。 但好在,这里视野还算开阔,因鲜有人烟,雪面都还是莹莹的白,比宫外的道路干净了不少,看起来还算心旷神怡。 可此刻的园中,无人有心情欣赏这份美景。 方才在武阳殿议事的大臣全都被请到了这里,正三三两两地分作了几堆,探讨明泽帝这莫名其妙的旨意。 “徐老,您可有什么内部消息?” 他们还从未接到过命他们来御花园赏雪这样离奇的旨意,在朝堂尔虞我诈习惯了的群臣难免多想了几分。 可—— “老夫也同诸公一样,正一头雾水呢。” “唉......” 类似的对话在各处轮番上演。 少卿,有暗卫飘然从凉亭的顶上飘落,简单的见礼之后,便要求他们各自分开,不得聚集在一处。 众人心中的疑窦更甚,却也下意识照做了。 直到他们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身影,暗卫才满意地又回到了凉亭之上。 又过了半晌,长顺公公牵着江映澄抵达了现场。 率先发现他们二人身影的户部尚书焦宏邈眼前一亮。 朝臣们不知道明泽帝此举的意图,那跟在明泽帝身边服侍了数年的太监总管,总该知道些内幕消息了吧?! 他兴奋地冲着对面挥手,抬起腿就要往长顺公公的方向走去。 太好了,这天寒地冻的,再闲逛下去,他的老寒腿都要犯了! “长顺公——” “咻”。 “咚”! 焦宏邈的话还未等说完,就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子击中了膝盖,身子一歪,当场便倒在了雪地上! 焦宏邈:“????” 谁这么缺德??!! 江映澄被这变故吓了一跳:“怎、怎么啦?” 【该不会是来找我们碰瓷的吧?】 经常用假摔碰瓷别人的江映澄,第一时间捂紧了自己腰上挂着的小荷包。 那里面有母妃塞给她的金豆子,她还想找机会给七哥送去的! 不能随便给别人的! 长顺公公:“......” 长顺公公哭笑不得道:“殿下若是想要帮一帮这位大人的话,奴才可以唤人过来帮忙。” 江映澄立即便同意了这个提议:“那长顺公公也不能过去哦。” 长顺公公早已被江映澄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也不能被陌生人随意碰瓷的! 本来就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长顺公公:“......” 刚刚才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户部尚书:“!!!” 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焦宏邈神情复杂,一时之间都不知到底是身上的疼痛更多一些,还是心底的惊诧更多一些。 长顺公公原地轻咳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随意说了一句:“来个人。” 便有机灵的太监从队伍中走出,一溜小跑地赶到户部尚书跟前,将人搀扶了起来。 焦宏邈双唇嗡动,很想拽着对面的领子问上一句,扶他起来而已,这种小事还需要等公主殿下的吩咐吗? 然而长顺公公和公主殿下的身份都不好惹,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了谢。 长顺公公回了礼,客气地吩咐跑去搀扶的太监,将焦大人护送出宫。 焦宏邈压下心中的诸多疑问,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此地。 长顺公公领着江映澄继续往里走。 紧接着。 工部尚书冉弘益在看到他们的瞬间崴了脚。 礼部尚书褚嘉许闪了腰。 太子少傅濮明旭平地摔了跤。 ...... 两人身后跟着的太监越来越少,在队伍只剩下最后三人之时,这场游园之旅才终于走到了末尾。 江映澄警惕地左看右看,生怕再碰到需要她帮助的伯伯。 他们身后只剩下最后一个年轻力壮的小太监了,这个再走了的话,就要轮到她和长顺伯伯亲自动手了! 而且...... 她还很是忧心。 【父皇的臣子们身体都这么差,真的可以帮父皇分担国事吗?】 江映澄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为了大瑞的社稷操碎了心。 长顺公公:“......” 第27章 你的女儿很好,她现在是我的了! 007忽然调出了江映澄的面板。 江映澄原本正跟着长顺公公往衔阳宫的方向慢吞吞地走着,淡蓝色透明的光板突然出现,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倏地停住了脚步。 过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这东西是会一直随着她移动的,完全不会发生她不小心撞到屏幕的情况。 江映澄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长顺公公的表情,见对方的脸上只有关心,并无怀疑之后,才甜甜地笑了一下,谎称自己突然走不动了。 心里却在气呼呼地呼叫007:【统哥统哥,你吓到我啦!】 【你仔细看,】007言简意赅,电子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功德点数涨了。】 江映澄连忙看去。 原本显示着0的功德点数突然涨到了三位数,虽然不多,但也比之前半点都没有的情况要好了许多。 【哦哦哦!咱们有功德点数啦!】 江映澄刚想让007调出系统商城,视线就忽然抬高了一大截。 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是被长顺公公背了起来。 好在长顺公公的年纪也不算太大,背起实心的江映澄虽然有些费力,却也不至于就走不动路:“这里道路太窄,等出去之后,小殿下就可以坐上软软的轿子了。” 江映澄是知道自己的体重有些沉的,当场便挣扎着想要从长顺公公的背上滑下去。 长顺公公“哎哟”了一声:“小殿下晃来晃去的,怎么感觉比刚才还要沉了许多?” “奴才的身子骨还硬朗得很,”长顺公公不再逗弄小家伙,语带笑意地哄道,“您的这点重量啊,轻松的很呢。” 江映澄便不再挣动了。 她双手环住长顺公公的脖颈,软呼呼地靠了上去。 【嘿嘿嘿,长顺伯伯的背上好舒服啊。】 长顺公公稳步背着江映澄往回程的方向走,唇角微勾,扯出一个慈祥的笑。 武阳殿外,方才被带到御花园的朝臣又聚集到了这里。 只是这一次,人数比在御花园里时,要少上了许多。 几位朝中重臣面面相觑,眼神里的疑惑全然被震惊取代,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吱呀”一声脆响打断了几人的对视,他们连忙站成一排,准备等待明泽帝接下来的传唤。 可他们本以为推门出来的会是前来叫他们进殿的太监,回头后发现,出来的却是一大群神色恍惚的朝臣。 这些朝臣的品级都没有他们的高,换做平常,这群人早该态度恭敬地与他们打着招呼,只是今日,这些人却如行尸走肉一般,一脸空白地离开了此处。 “几位大人久等了,大人们现在可以进殿了。”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让他们短暂停止了心里的猜忌。 与此同时的星霜殿里,混在采买宫女队伍中回宫的青碧还未能消化心中的震颤。 她不过是出宫了一日,再回来时,竹云轩已经人去楼空。 她当时还以为是锦书少爷的事传进了宫里,陛下一怒之下将昭仪娘娘打入了冷宫。 冷汗瞬间便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好在昭仪娘娘心细,留了个心腹在竹云轩等她。 那人告诉她,方昭仪现在已经不是昭仪了,是婉妃,并且已经搬到了更为华贵的星霜殿里。 青碧的震惊,到现在还没完全平复下来。 方思婉声音轻颤地问道:“如何?” 青碧回过神,将屋内的宫女打发出去看门,随后才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她不知此事该如何开口,只能咬着牙,残忍地打破娘娘的期待:“奴婢、奴婢看见......” 只说出了两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方思婉见状,便也知道,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事,恐怕就是真的了。 眼泪当场便流了下来,双手也控制不住地打着颤,但方思婉还是想要听青碧亲自说出口,便哽咽着道:“你只管如实说明。” 青碧见方思婉这个模样,也跟着哭出了声,但还是强忍着愤怒,断断续续地将这一整日的见闻都细细说了出来。 她昨日出宫后便直奔方意绾的夫家裴府而去,才过了小半日就看到方意绾带着锦书少爷出了府。 小少爷身形踉跄地跟在方意绾的身后,却不见她伸手去扶,眼神里也没有半点关切。 最重要的是—— “锦书少爷,唤方意绾......” “姨母。” 方思婉眼前一黑。 看来,她的好姐姐,当真如小家伙所说的那般,将实情都说给了锦书听。 那目的呢? 是不是也和小家伙说的一样,是想要抹黑她这个生母的形象,继而自己辅佐锦书称帝,再去登上太后的宝座?! 方意绾怎么就不想想,她之所以送锦书出宫,就是为了能让他有个安稳的人生,那金台之上的龙椅,又岂是什么人都可以坐的?! 方思婉分不清自己的心中,是愤怒更多,还是恐惧更多,只是知道,她快要被这巨大的打击压得喘不过气,胸口更是一阵接着一阵的钝痛。 她太恨太恨了。 当初,她也只是担心孩子在宫中的境遇,还是她的姐姐借机提议,若她产下的是个男婴,便可以将孩子交由她来抚养。 刚好两人怀孕的时间十分接近,到时,如果方意绾生的是个女孩,就直接将那孩子送进宫,如果不是,她也可以去找一个新生儿代替。 她最初并没有同意,以为这对两个孩子来说都不公平,还是她的姐姐一番劝说,才将她劝得意动了的。 所以,她的姐姐在那时,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了吗?! 方思婉的手死死抠紧桌角,用力到指节都泛白到几近透明。 丝丝血迹从指甲缝中流出,看得青碧一阵心惊。 她手忙脚乱地起身,将方思婉的手从桌上移开:“娘娘,您不要这样啊娘娘!” “咱们发现得还算及时,现在补救还来得及,要是您也倒下了......” 青碧简直不敢想,娘娘的心该有多痛。 一边是背叛了自己的亲姐姐,一边又是对自己仇视的亲生骨肉...... 方思婉的神志因青碧的话而猛然清明,她浑身轻颤,眸光却是极亮:“对,对......” “我还可以补救!” 她的映澄,已经给她指明了一条补救的路! 方意绾也不会知道,她究竟失去了一个怎样的宝贝。 而她,再也不会将江映澄还回去了! 第28章 姨姨很喜欢 江宴川今日很忙。 午膳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回到衔阳宫中休息。 虽然他一早便已经吩咐,命宫人们按时将午膳备好,让江映澄先行用膳,可她还是坚持要等到她的父皇回来后一起。 肚子里的咕噜声却是一下接着一下。 长顺公公看得心疼,却也无计可施。 小殿下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可要真的决定了什么,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他今日已经劝了许久,可小家伙硬是撑着,一口饭都没有先吃。 他也只能祈祷,明泽帝能快些和那些大臣们商议完毕,回到衔阳宫中,和小殿下一道用膳了。 江映澄饿得头晕眼花,只能在心里盘算着下午要做的事,以求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反正她的父皇今日很忙,也不会有大块的时间陪着自己。 【唔......让我看看今日赚到的功德积分,都能换些什么好东西?】 她今日在御花园中时,只觉这些伯伯当真是十分奇怪,虽然路上铺着厚厚的一层雪,可底下没有冰层,分明不滑的路,这些人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整整齐齐的,全在她的面前倒了下去。 如今看到面板上涨了这么多的功德点数,她却是觉得那群伯伯可爱得紧,甚至还想再去外面闲逛两圈,再碰上几个需要她帮忙的伯伯! 长顺公公听得好笑。 小殿下哪里又会知道,这些都是陛下提前安排好的,就是要给她送功德点数的呢。 江映澄还在兴奋地扒拉着功德商城,对长顺公公的表情变化半点都没有察觉。 【嘿嘿嘿,小蛋糕,草莓味的小蛋糕~】 【哇,这个水蓝色的蓬蓬裙好好看!】 【辣条!居然还有辣条!】 室内响起了咽口水的声音。 长顺公公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却也默默将这些名称记了下来。 【咦?!】 突然拔高的声音将长顺公公吓了一跳,连忙朝着小家伙望了过去。 江映澄睁大了圆润的杏眼,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 空气。 【居然已经够换拔毒丹了吗?】 江映澄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 【有了拔毒丹,漂亮姨姨的身体就能修复如初啦~】 她美滋滋地决定:【那我们下午就去找漂亮姨姨玩吧,刚好还能去她的寝室里再搜刮一圈!】 【之后还可以顺道去找云梦姨姨,澄澄的小金豆子,可以帮他们换好多好吃的呢!】 长顺公公的心,都随着这一道道的心声而逐渐变得柔软。 见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这样的纯粹赤诚,比宫中所有的奇珍异宝,都要来得珍贵。 江宴川在江映澄饿昏过去之前赶了回来。 桌上的午膳看着就已经是凉得彻底,他的心却是感到了阵阵暖意。 他侧头吩咐身后的太监重新备上一桌,俯身就跑到他跟前的小家伙抱了起来:“不是说了叫你先吃?” 江映澄甜甜一笑,双颊上有两个隐隐欲现的浅浅酒窝。 她神神秘秘地把手伸到她的美人父皇的眼前,摊开的小手上,一个褐色的药丸正静静躺在手心。 不等江宴川发问,江映澄便先声夺人:“这是澄澄带来的小点心,给父皇吃!” 【嘿嘿嘿,这个药丸可补啦,吃完就能壮得像头牛!】 江宴川刚要开口说话,小家伙的心声便再度响起—— 【唔,好吧,不会像头牛......】 【积分都用来给漂亮姨姨换拔毒丹了,这个大补丹的边角料,先给父皇对付一阵,等澄澄之后有积分了,再给父皇换更厉害的药!】 江宴川:“......”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单手将那颗药丸拿起,送入口中。 等咽下之后,才对着江映澄露出了个清浅的笑意。 “谢谢,”他说,“很甜。” 自觉做了父皇的抗风小棉袄的江映澄咧开嘴,笑得更开心了。 江宴川今日的确很忙。 不光要应付还处于震惊状态的朝臣,还要将小家伙心声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安排人手核实,再考虑好后续的应对策略。 午膳用完后,江宴川便又匆匆离开,投身于政务之中。 江映澄则由长顺公公带着,朝着晴贵妃的安沁殿走去。 两人赶到安沁殿门口时,负责通传的宫女进去之后没多久,晴贵妃就亲自迎了出来。 无论何时都以优雅娴静姿态示人的晴贵妃,难得小跑了几步,满眼喜爱地将江映澄抱了起来。 小家伙有点沉,她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往殿里走。 “今日怎么想到来找姨姨玩了?”她边走边温声哄着小家伙。 江映澄的大眼睛在院内不停走动的宫女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转过头脆生生道:“澄澄来给姨姨送小点心!” “哦?”此时几人刚好走到昨日会客的前厅里,晴贵妃将小家伙放到了软椅之上,喘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问道,“是什么小点心?” 江映澄扭扭捏捏地在荷包里掏了掏,实则是在从功德商城里兑换那颗拔毒丹。 换好之后,她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小球,江映澄一喜,连忙将手拿了出来,摊开后放到晴贵妃的面前:“就是这个!” 看清那上面的东西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半晌。 躺在江映澄手心里的,是一颗奇大无比的圆形药丸,那药丸呈深褐色,要不是007斩钉截铁地说这就是拔毒丹,江映澄都要怀疑,这是什么有剧毒的毒药。 心虚的视线在屋中乱瞟。 【呜呜呜,这个拔毒丹,怎么长得这么丑啊......】 【我刚刚、刚刚还说这个是小点心来着,呜呜呜这下该怎么办啊......】 听到关键词的晴贵妃呼吸一滞。 这个拔毒丹,就是昨日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个,可以抵消柔贵妃那些毒药带来的副作用的丹药吗? 她真的,还可以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吗? 晴贵妃呼吸急促,整个人都有些微微轻颤。 举了半晌都没能得到回应的江映澄手都有些酸了,心里还有一点点委屈。 这个拔毒丹好贵的呢,能换那么多的草莓蛋糕,可漂亮姨姨好像不是很喜欢。 她又不能直接跟姨姨说,说姨姨中毒了,必须吃这个才能好...... 谁会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呢。 江映澄刚想收回手臂,就被一双有些发凉的手紧紧握住了。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满含热泪的漂亮凤眼。 “谢谢。” 晴贵妃声音轻颤:“姨姨很喜欢。” 第29章 澄澄要去告黑状! “姨姨殿里是在做什么?”江映澄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问道。 她方才就想问了。 这里的宫女们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手上还都拿着好多东西,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去。 晴贵妃艰难咽下喉咙间的苦意。 那个拔毒丹的味道实在奇怪,比她喝过的所有汤药都苦,若不是从小家伙的心声中知道了那药丸的疗效,她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那么大那么苦的药的。 “姨姨是在收拾屋子,想把你柔妃姨姨送的东西都扔出去。” 她昨日回来后就已经把自己贴身的、柔贵妃送来的东西都扔掉了,今日又吩咐宫女们在整个殿内都好好搜罗一番,只要是柔贵妃送来的,就通通扔掉。 刚好雪青正在院中养伤,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江映澄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她还正愁应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进到漂亮姨姨的房中搜刮,既然漂亮姨姨已经开始清理,刚好也就可以省下她的麻烦了! “都扔掉!都扔掉!” 【柔妃是大坏蛋!不要她的东西!】 【漂亮姨姨可算看清柔妃的真面目啦!】 【姨姨已经吃完拔毒丹了,等姨姨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气死柔贵妃那个坏女人!】 晴贵妃“噗嗤”一笑,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小家伙细软乌黑的秀发。 据说,头发软的人,心肠通常也很软,她今日终是信了。 “嗯,”她笑道,“都扔掉。” 这是她近两年来,第一次露出没有半点愁苦的,发自真心的笑。 江映澄被长顺公公牵着从安沁殿中走出时,随行的太监手里,还提上了数个晴贵妃给她安排的,装满了甜点的红木餐盒。 刚好可以带到品芳苑里,跟云梦姨姨和七哥一起吃。 江映澄美滋滋地想。 她今日心情很好,走路时都时不时地要哼上两个小曲儿。 长顺公公都觉得,自己经常和小家伙在一起后,心态都年轻了不少。 品芳苑还是之前那般残败的景象,也没有个守在门口的宫女能够进去通传。 江映澄便只好将门推开一个小缝,自己先溜了进去,留长顺公公和一干随行的太监们在门口等候。 进到院中之后,她迈开小短腿,径直朝着先前碰到云梦姨姨的那间房跑去。 才刚跑到一半,就听到那间房里传出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哟,小殿下又出门去找吃的去了?让奴婢看看,您今日都找到了些什么啊?” 那人虽然一口一个小殿下地叫着,语气里却无半点尊敬,反而带着满满的恶意。 屋里紧接着又传出江星燃愤怒的吼声:“滚!!” 先前那道声音又夸张地说道:“小殿下您这么生气是做什么,奴婢也只是想关心一下主子们吃得好不好,瞧您,误会了奴婢的好心不是?” 一阵“叮叮咚咚”的瓷盘落地的脆响过后,那人又道:“哎呀,看奴婢这个笨手,不小心将娘娘的饭菜打翻了,不如,奴婢这里还有两个中午剩下的窝窝头,就——哎哟!” “哪个天杀的?!”那人怒道。 今日他们没关门,江映澄在原地助跑了一段,便像个小炮弹似的,瞄准那个正在说话的宫女,直直将自己发射了过去,重重撞在了那人的腿上。 惯性作用再加上江映澄本身的重量,直接将那宫女撞得不轻,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江映澄却不准备给她反应的时机,踮起脚在桌上够过两盘还难得没被摔到地上的菜,越过满地的狼藉,直接朝那名宫女扣了过去。 成功又收获了一阵尖叫。 程云梦和江星燃都看愣了。 虽然看醉蓝狼狈的模样心里会莫名地觉得很爽,但...... 那是星燃出去跑了一圈,好不容易带回来的...... 程云梦有些心疼,却半分都没有显露:“映——” 江映澄突然回头,对着她们比了个“嘘”的手势。 现在就暴露身份还有什么意思? 她还没来得及碰瓷呢! 程云梦:“......” 小家伙对“碰瓷”这件事,究竟是有怎样的执念? 醉蓝的衣服已经叫菜油浸透了,看向江映澄的双眼几欲喷火:“你又是哪个殿里的?” 品芳苑地处偏僻,加上兰昭容并不受宠,院子里的宫女怕出去后平白受人欺负,便也很少出门走动,消息便也来得闭塞许多。 醉蓝不认得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但对江星燃,她还算了解得挺深。 沉闷,孤僻,加上出身并不是很好,时常受兄弟们欺负,平日里很少有人与他交好。 这个粉粉嫩嫩的小家伙就算个是皇亲国戚,应该也不是什么太受重视的,否则,家里人一定会稍作提醒,离这里远一些。 醉蓝重重地哼了一声,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赶紧回去,莫要耽误了娘娘用饭。” 江映澄疑惑地回头瞅了一眼。 桌上大部分的饭菜都被这宫女碰到了地上,仅剩的那两盘也都被她扣在了对方的身上,哪里还有吃的东西? 江星燃轻喝道:“醉蓝,你一个宫女也敢欺负主子,就不怕我告到父皇那里吗?” 醉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乐得整个人都弯下了腰:“哈哈哈哈哈,小殿下,您还做着您的春秋大梦呢?” 江星燃蹙起眉峰还欲再说,被程云梦扯着衣袖打断了。 她们母子二人的身份一直被所有人厌恶,若是再将院子里的宫女得罪了,怕是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虽然,现在已经很是艰难了...... 【醉蓝?】 江映澄恍惚间觉得,自己应该是从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007无奈出声:【我昨日回去之后,有跟你提过柔贵妃派到各个院子里的宫女的名单,醉蓝就是其中一个。】 江映澄想起来了。 【对哦!醉蓝就是那个,奉柔贵妃之命,将反诗藏在云梦姨姨屋子里的那个宫女!】 【她和雪青都是坏女人!澄澄今天就要去和父皇告黑状!】 程云梦猛然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醉蓝是柔贵妃派来她的院子里的? 之后还会藏反诗陷害她们? 为什么? 就因为她也生了个皇子吗?! 可是,星燃已经过得如此艰难了,柔贵妃还在怕什么呢?! 昨日听闻晴贵妃的遭遇时,她还曾庆幸。 幸好自己已经有了星燃。 幸好她们母子二人的地位,对柔贵妃造不成威胁。 不料,今天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程云梦觉得自己的胸口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呼吸困难,手脚发麻。 她简直不敢想,若是今日江映澄没有突然来此,她们母子二人之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地狱之景。 程云梦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料,大口大口地呼吸。 幸好,幸好...... 幸好在这个宫中,还有江映澄这样一个,上天派下来拯救她们的小小仙子! 第30章 嚯!宫女在院子里藏人了! 程云梦还在那边低声啜泣,江映澄已经制定好了接下来的全部计划! 首先,冲到这个叫醉蓝的宫女跟前,撕扯喊叫,令她在下意识的情况下将自己推开。 她就地一倒,接着便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还要边控诉对方的罪证。 照醉蓝这个作威作福惯了的脾性,一定会忍不住继续嘲讽。 等她言辞正激时,刚好长顺公公他们也就差不多会在听到哭声后赶过来了,届时,便可以捉她个人赃并获! 江映澄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虽然她也可以直接就要求长顺公公处置这个宫女,但她可是励志要做全皇宫最乖的崽的,最乖的崽是不可以毫无理由地就欺负人的! 但有理有据的时候就不一样啦~ 她简直就是个计划通! 程云梦:“......” 江映澄冲上去前,又扫了眼洒落满地的饭菜。 唔...... 有点脏。 还遍地都是破碎的瓷盘的碎片...... 万一不小心刮到,可是会很痛的。 江映澄回过头,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一下一下地往二人的身上瞟。 【云梦姨姨要是可以和澄澄一起碰瓷就好啦。】 那样她就不用倒在这么脏的地上,直接开始哭嚎就行了! 程云梦:“......” 醉蓝和江星燃正因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怪异氛围而感到疑惑,程云梦就忽而抬起头,被泪水浸得通红的眼里满是恨意,直直地盯着醉蓝道:“你这贱婢,平日里欺辱我们母子二人也就罢了,怎可推搡无辜的小孩子?!” 醉蓝:??? 江星燃眼里的震惊大过疑惑。 他不知道他的母妃为何突然哭得那般难过,也不知她为何要突然冤枉醉蓝。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母妃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总是会做出一些,之前绝不会做的举动。 昨日在晴贵妃的殿里要求杖责那宫女时也是。 今日这种种行为也是。 而这些,都发生在江映澄来过这里之后。 江星燃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那个,母妃特意交代要他好好相处的江映澄。 江映澄只反应了片刻,就“蹬蹬蹬”地挑了一处干净一点的地上,坐地开哭。 “呜呜呜呜,澄澄好疼啊......” “姨姨院子里的宫女欺负崽啦!” “姨姨院子里的宫女欺负这么小、这么可怜的崽啦!” “呜呜呜快来人呐!” 醉蓝满目震惊。 这、这个崽,也太无耻了! 她什么时候推搡这个小家伙了? 连刚刚那小家伙将菜扣到她的身上,她都没有推过! “你......”醉蓝深吸一口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这个小家伙满口胡话,我就算当真推了你,也是替你的父母好好教导你了!” 她可是奉了柔贵妃的命令,在这品芳苑中刻意打压兰昭容母子二人的,一个地位低下到要跟七皇子混在一起的小殿下,柔贵妃一定可以帮她解决的! 柔贵妃家世显赫,宫里的哪个妃嫔敢不卖上几分面子? 就算她真的欺负了,小家伙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醉蓝隐忍了半天的怒气终于喷薄而发:“你这小混蛋,我今天就算欺负你了又能怎样?你可知我是替谁办事的?” 江映澄只顾着不住哭嚎,从手指缝隙中漏出的目光中却满是狡黠。 【嘻嘻嘻,大笨蛋,多说点,说狠点,爱听。】 醉蓝被她嚎得头疼,忍不住两步上前,伸手就想捂住江映澄的嘴,却又被突然从侧边冲出来的江星燃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都晃了好半天,才堪堪站稳了脚步。 醉蓝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挡在江映澄身前的江星燃。 平日里,因着兰昭容的不停劝告,江星燃从来都是只敢眼神怨毒地盯着她看,却从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今日这还是第一次,他竟然敢直接对她动手! 刚才那个小家伙撞到的地方还在隐隐泛着阵痛,江星燃却是更狠,那一下,竟是险些让她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醉蓝的脸因愤怒而变得狰狞,抬起手便欲狠狠地甩这个小崽子一个巴掌。 “王八蛋,我让你——” “住手!” 尖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被打断动作的醉蓝表情凶狠地回头,却是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双腿发软地跪到了地上—— “长、长顺公公......” 这里虽然消息闭塞,但长顺公公已经在御前伺候了陛下数年,这宫中之人,就算认不全这宫里的三千佳丽,也一定不会认错长顺公公的脸! 可,长顺公公这种常年跟在明泽帝身后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小的品芳苑中?! 莫非—— 醉蓝脸色一白,目光颤抖着望向身后的江映澄。 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 江映澄见自己的靠山终于到场,瞬间便哭得更大声了! “呜哇——” “这个坏蛋推澄澄——” “呜呜呜呜好疼啊!” 长顺公公闻言,顾不上处理那个胆大包天的宫女,迈开腿就要往江映澄的方向跑。 “哎哟我的小殿下,您——” 他心疼的话还没等说完,小家伙的心声便紧跟着传了过来—— 【嘿嘿嘿,这还不吓死那个坏女人?!】 【该!叫她凶云梦姨姨和七哥!】 长顺公公脚步一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哪儿疼啊......” 小家伙的碰瓷经验太过丰富,他也不得不防上一手。 江映澄的哭声一顿,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示意她的长顺伯伯,自己是被这坏女人推了额头,才会不小心跌倒在地上的! 心声里却跟个小大人似的在不住感叹。 【心疼!澄澄心疼啊!】 【云梦姨姨被这个坏女人欺负了这么久,这个坏女人不但不好好照顾姨姨和七哥不说,宫里发下来的好多物件,都被她私下倒卖了出去!】 【她还会在云梦姨姨的床铺上洒冷水,让姨姨在大冬天裹着潮湿的被子入睡!】 【不光是她,这个院子里的宫女就没一个好人!】 【让我康康......】 【嚯!还有个宫女在这间院子里藏人?!!】 【藏的还是个刺客?!!!】 第31章 寻宝去喽! 程云梦在刚听到小家伙的心声时,委屈的感觉都快将她整个人溺毙了。 她们母子二人每日都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本来都已经习惯了,可这时,却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知道她所有的委屈,并且还挺起了小小的胸膛,信誓旦旦地想要为她主持公道,她便再也撑不住了。 虽然,这个人的身影这样弱小...... 程云梦的泪水再度喷薄而出,眼泪瞬间便模糊了视线。 然而,在听到接下来的内容时,程云梦猛地呛咳起来。 窝藏刺客??! 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在她的院子里藏人也就算了,还直接藏了个刺客?! 事后若是叫人查了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她做为这间院子的主人,会不知道有刺客藏在了里面?! 程云梦满是惶恐地看向江映澄,期待能从她的心声里,听到这只是个玩笑的转折,却只看到了小家伙气呼呼的脸。 【可恶,这个刺客还是上个月刺杀我父皇的那个!这个宫女和这个刺客一样可恶!】 她浑身瘫软地倒在赶过来的江星燃的怀里。 完了...... 这回真的全都完了...... 长顺公公的心里也全是震惊。 上个月,宫里确实发生过一起行刺事件,当时那刺客被明泽帝亲手用剑捅穿了腹部,所有人都觉得他必死无疑,苦寻数日未果之后,刚好碰上有重要军情传进宫中,便暂时将此事搁置了。 不成想,今天竟是让他从小公主的心声中得知,那刺客不仅没死,还被宫女藏在了这间院子里? 那宫女,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咦?】 程云梦猛然抬头。 【这刺客身受重伤,现在十分虚弱,好对付的很?】江映澄的眼睛里全是跃跃欲试的光,【在哪里在哪里,那个赏金,嗯,那个刺客现在在哪里?】 江映澄一时口快,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若是能将那个刺客抓住,她的父皇一定会赏她好多好多东西的! 程云梦的眼里骤然亮起了希冀的光。 若是她能提前将那刺客抓住,是不是也能算她将功补过了? 长顺公公的眼睛也亮了亮。 这一刻,两人心中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捉拿刺客\/保护小公主的这个功劳...... 归我了! 两人全都打起了精神,准备在江映澄说出具体地点时,便在第一时间冲出去。 跪在地上的醉蓝满脸茫然。 怎么没人说话了? 就这么放过她了?? 还在等007给她查地点的江映澄也发现了这点。 【糟糕,忘记假哭了!】 江映澄又开始哭嚎起来。 长顺公公:“......” 程云梦:“......” 醉蓝:“......”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此等奴仆,竟敢对主子不敬,”长顺公公轻咳一声,一句话便定了醉蓝的生死,“拖出去,杖毙。” 他还急着知道那刺客的踪迹,不想在此事上耽搁过多时间。 “嗡”的一声。 醉蓝的耳边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她一时之间,竟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本能先理智一步,驱使她做出了反应:“奴婢、奴婢并没有推小公主,还请公公明鉴!” 小公主的额头连半点红肿都没有,怎么就能说是被她推搡了呢?! 醉蓝混沌的大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间屋子里面的人,除了七皇子江星燃,其余的,都早已被那个奸诈狡猾的小团子俘获,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完全不输给最先冤枉她的兰昭容。 江映澄被长顺公公动作轻柔地一下一下拍着后背,大眼睛还滴溜溜地越过长顺公公的肩膀看向醉蓝,眼中闪烁着名为“幸灾乐祸”的嘲讽。 【嘿嘿嘿,谁信呐~】 【谁~信~呐~】 阴阳怪气的语调差点让长顺公公的戏差点就要接不下去,他心下不由庆幸,眼下幸好是背对着那个名为醉蓝的宫女的。 醉蓝接收到江映澄的眼神,却半点都升不起气愤的情绪。 她的内心已经被恐惧填满。 长顺公公眼下的情况,摆明了就是要为小公主出气,半分都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动手过。 想通了这件事后,她当即便改变了策略,开始对着江映澄“咚咚咚”地磕起了头。 她边磕头边道:“殿下,方才是奴婢不懂事,奴婢以后一定改邪归正,求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声音凄厉颤抖,和方才颐指气使的模样判若两人。 江映澄定定注视了一会儿,倏地把脸埋在了长顺公公的怀里,眼不见为净。 【哼,不听!】 【再给她机会,她就要开始对云梦姨姨虐待陷害一条龙啦!】 【但是......杖毙的话,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长顺公公心一软,继而又有些担心。 小殿下心软本是件好事,可在这后宫之中,心软可—— 【要不,换毒酒吧?】 长顺公公:“......” 他一句话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差点憋得他喘不过气。 见小家伙装出来的激动情绪稳定下来后,长顺缓缓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地吩咐随行的手下将人拖远一点。 关于杖毙的事,却是半点都没提。 但这代表着什么,在场的人都懂。 有机灵的小太监小跑着上前,抢先一步伸出手,将醉蓝的胳膊拧到了背后,刚想着要多用点力气,以防对方挣脱,就见她的身子一软,当场便倒在了地上。 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常年跟在明泽帝身边的太监,同情心都有些欠奉,见这人晕倒,便又从人群中走出一人,一人扯住醉蓝的一条胳膊,直接拖了出去。 待室内重新归于平静,长顺公公和程云梦都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了江映澄。 碍事的宫女已经拖出去了,可以去寻赏金、不是,可以去寻那刺客了吧? 人群视线正中的江映澄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焦点,正皱着眉头跟007讨价还价。 【这地图也太简略了吧,就不能再详细一点吗?】 007给她的地图上只有两个红彤彤的圆点,多余的却是半点都没有了,她看了半天都没有弄懂,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 007心中无奈,却也知道她现在的心性只有这么大,只平静道:【我会告诉你怎么走的。】 江映澄这才又咧开嘴笑了。 【寻宝去喽!】 第32章 顶级恋爱脑的自我修养?! 江映澄给寻宝之旅找的借口十分敷衍,只说昨日来品芳苑时,不小心将随身的饰品掉落在了院子里。 心里有鬼的两个人却恨不得她马上开始“寻宝”,她的话音才刚落下,两人便忙不迭地点起了头,声称要陪着她一起去找。 江星燃视线狐疑地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又一圈,半点端倪都没能发现,只好也迈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了院子里。 品芳苑占地面积不大,但该有的屋子却是一间都没少,这也就导致了这里的房间都挤挤挨挨地罗列在后院,路线错综复杂。 江映澄先开始还会装模作样地在地上左看右看,可离目标地点越近,她的脚步便也越快,最后竟是小跑着直奔那个房间冲去。 007提醒不及,只能满心绝望地原地下线,和江映澄如出一辙的逃避型统格。 长顺公公早就暗中提醒过身后的手下,路上千万放轻脚步,尽量不要发出半点声响,并着人将守在暗处的暗卫唤了过来,这才放心地紧紧跟在了小殿下的身后 。 程云梦也对着江星燃比了个息声的手势。 到达目标地点前,江映澄放轻了脚步,开始蹑手蹑脚地慢吞吞往前挪动脚步。 房间里忽然有对话声传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向阳哥,你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这是一道年轻的女声,程云梦只一瞬间就认了出来,这道声音属于那个名叫寻桃的宫女。 但这语气,却是要比面对她们母子二人时,要温柔了许多。 紧接着,成年男子略带虚弱的声音响起:“小桃,这段日子多亏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 “向阳哥,只要你的伤能够好起来,寻桃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她似是笑了一下,欢喜的心情自声音里自然流露,“你的伤还需要什么药材吗,寻桃可以出去找的!” “多谢小桃,可......在下接下来需要的药材,实在是太费钱了些......” “没事的向阳哥,”寻桃声音急切,“我之前看那兰昭容的首饰盒子里,还有一御赐的朱钗,我明日就可以将它偷出来,卖到宫外,给你换买药钱!” 屋外偷听的人齐齐一怔。 众人的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瞟比较好。 这昭容娘娘在宫中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竟然连个宫女都敢这样堂而皇之地欺负到头上去。 程云梦死死咬紧牙关,满心愤恨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名为羞愤的情绪。 她们母子二人在这院中的生活素来如此,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今日不过也就是将这些遭遇又亲耳听了一遍。 可是...... 可是今日,还有这么多人在现场。 想到这里,程云梦才猛然间记起,这里还有一个小家伙在。 她连忙蹲下身,伸出双手,捂住了江映澄的耳朵。 这里是独属于大人的肮脏世界,小家伙还是少听为好。 江映澄睁着圆溜溜地大眼睛,眉眼弯弯地冲着她笑了笑。 程云梦心下一软,好像整个世界都跟着洁净了许多。 屋内的令人不堪入耳的谈笑声还在继续,小家伙的心声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小桃......”那人的声音很是动容,“等在下的伤势痊愈,定是会将你也一道带离这个吃人的皇宫。” 【嘿嘿嘿,等你去断头台的时候,可千万记得把她也带走!】 小家伙的心声阴阳怪气的,独属于这半大孩子的童真,让程云梦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人?!”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暴喝。 江映澄精神一震,视线在周围的角落里左右巡视,总算找到了符合心意的武器——一柄铲雪的铁锹。 【冲啊!!】她抬起小短腿,就要往那间屋子的方向跑。 程云梦也连忙跟了上去。 然而,还不等两人冲进屋子,破旧的木门就“嘭”的一声,被人从里面踹开了。 五官如刀削般锋利的男子提剑从屋内走出,周身缠绕的杀气有如实质。 刚握住铁锹的江映澄僵在了原地。 【这......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007明明说过,这人现在十分虚弱,特别好对付的,怎么还能这样有气势的冲了出来?! 程云梦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瞳孔震颤,心底是跟江映澄同样的疑惑。 这人......看着就不像是她能应付的! 长顺公公边高喊来人,边几步跑到江映澄身前,用颤抖的身躯将她掩在了身后。 “这人是上月刺杀陛下的刺客,若谁能将此人拿下,必将重重有赏!” 那人表情狠厉,却不欲与人在此处缠斗,脚尖一点,就要从屋顶上逃窜而出。 却被随身跟在江映澄身后的暗卫拦了下来,场面一时十分焦灼。 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短暂地恢复了内力,与暗卫们缠斗得有来有往,虽未被压制得太狠,却也难以脱身。 他的视线在院中极快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江星燃的身上。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江星燃是什么身份,他早就了然于胸了。 就算再不受宠,那也仍是明泽帝的皇子,只要他能将他挟持,还能有一线生机...... 寻桃跟着跑出了门,看清眼前的场景后,便尖叫着瘫软在地。 她听到方才长顺公公所喊的内容了。 可是,她的向阳哥,不是被柔贵妃私刑处罚的护卫吗?怎么会是那么...... 那么要人命的刺客呢? 江星燃在那刺客的视线扫过来时便察觉了对方的意图,此刻见寻桃神情恍惚地倒在门口,漆黑的瞳仁转动了两圈,抬腿便朝着大敞的门前跑去。 他将手中的匕首抵在寻桃的脖颈处,朝着颤抖的中心高声喊道:“不想我失手杀了她,你最好就立刻束手就擒!” 无人收手。 那被称作向阳哥的刺客,甚至还语带嘲讽地轻笑了一声:“你要杀便杀啊。” 恍惚了半晌的寻桃抬起头,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喃喃重复了一句:“要杀便杀?” 她悉心照料了那么久的向阳哥哥,方才还温柔地说会将她一起带走的向阳哥哥...... 对着持刀威胁她的人,说,要杀便杀?? 那他们之间,这段时间以来的柔情蜜意,又算什么?! 寻桃用尽了全力,才止住周身的轻颤,因愤恨而通红的双眼狠狠闭上又缓缓睁开。 她猛然发力,趁着江星燃晃神的空档,以不要命的架势一把夺过那把锋利的短刀,快速架在了对方的脖颈之上。 扬声喊道:“向阳哥!我抓住了七皇子了!” “有了他,咱们就可以逃出宫去了!!” 江映澄目瞪口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顶级恋爱脑的自我修养?! 第33章 怎么会是他? 程云梦眼前一黑。 以前,无论这个院子里的宫女如何欺负她们母子二人,她都秉承着能忍则忍的态度,还总是劝星燃也不要跟这群人起冲突。 可不成想,她的一味隐忍,竟是让这院中的宫女,胆子大到了如此地步! 她的大脑阵阵眩晕,身形摇摇晃晃的,几欲昏倒。 却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撑了下来。 “寻桃,”程云梦凄声道,“你放开星燃,我来当你的人质!” 寻桃也是挑唇一笑。 她自知今日定是无法活着逃出皇宫,但她还可以...... 趁着她的向阳哥心神放松之时,一刀捅进他还未能完全愈合的伤口里! “昭容娘娘,”她不能让季向阳提前发现端倪,只冷声回道,“您的身份,又哪能有七皇子殿下的身份来得尊贵呢?!” 这是连季向阳都懂的道理,带上兰昭容的话,恐怕都不会有人因此而停手。 院中的缠斗因江星燃的受困而停了下来,季向阳邪笑着环视了一圈,缓慢走向寻桃所在的方向。 不枉他费尽心思地哄骗一场,即便他方才说了那样的狠话,这女人啊,还是将生的希望送到了他的跟前。 他微微勾唇,准备再给这女人最后一点甜头:“做得好,小桃,有了这个皇子做人质,咱们就能平安逃出这个皇城了。” 寻桃柔柔一笑:“都是小桃应该做的。” 她垂眸敛神,遮住眼中汹涌的恨意。 江映澄看得直跳脚。 【统哥统哥,怎么回事呀?!】她在心里连声呼喊,【不是说这个人快要不行了吗?】 下线了半晌的007也终于在这时赶了回来,解释道:【他们那一派的功夫有一秘法,可以让重伤之人在短时间内恢复到最佳的状态,但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江映澄就快要哭了:【那现在怎么办嘛,我七哥被那宫女挟持啦!】 007自知理亏,难得耐心地安慰道:【他那样的状态顶多再持续两分钟,你再拖延一下时间,他自己就会倒下了。】 江映澄看了眼已经哭成泪人的云梦姨姨,和对面还在强装冷静的江星燃,突然喊道:“我父皇都不要我七哥啦!” 季向阳脚步一顿,挑眉回头看她。 江映澄被吓地往长顺公公身后一缩,片刻后又壮着胆子探出了头,脆生生道:“你、你带我七哥走也没用,我父皇不会管他的!” “但我,是我父皇最喜欢的十一公主,”江映澄咽了下口水,继续道,“你要是能替我杀了那个寻桃,我就跟你走!” 季向阳这才转过身,睁眼看向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小家伙的皮肤白嫩,头发也被仔细地梳成了两个可爱的发髻,衣服料子明显要比这个院子里的那对母妃好上许多。 最重要的是,那个护在她身前的太监,他在行刺之时,在那狗皇帝的跟前见过。 这小家伙...... 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他又回头看了眼身后不住落泪的寻桃,挑眉笑了:“你这小团子倒是歹毒,但小桃是我最心爱的女子,我又怎会同意,杀了她呢?” 那小团子四周围了数个暗卫,不像是能轻易得手的样子。 就算她说了会主动跟着走,又有哪个傻子会真的相信呢? 但这人明显十分在乎那个七皇子,若是能以七皇子的性命相逼,也许,真能将那个小家伙骗到手。 他含笑转身,继续朝着寻桃的方向走。 江星燃的目光也缓缓从江映澄的身上移走,转到了正向他走来的男人身上。 江映澄今日的举动确实反常,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名刺客将要带给他和他的母妃带来的致命打击。 这人既是在品芳苑被发现的,之后无论如何,都和他们母子二人逃不开干系。 但若能亲手将这人抓获,将功补过,或许还能为他们争得一线生机。 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用力到都有些白到透明。 寻桃的举动不足为惧,接下来,只要等到他心神放松的那一刻...... 抢过刀,刺进去。 季向阳很快便走到了两人跟前,他抬起手,刚欲抚上寻桃的肩膀,就听身后传来一句—— “父皇,你来啦?!” 是方才那个小家伙的声音。 季向阳一愣。 明泽帝?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下意识回过头,身后的暗卫们都在他刚才转身的功夫又靠近了几分,周围却是没有出现那道明黄的身影。 他瞬间就意识到自己是被那个小团子骗了,横眉看去时,还未等张嘴,后心处便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 有利器直直地插入了他的背部。 他想到了寻桃手里的那把短刀。 与此同时,“咻”的一声,一支长箭以破空之势自对面的棚顶射出,直直插入了他的胸口。 季向阳猛地喷出一大口血,长剑拄在地上,支撑住自己的身形,不敢置信地朝着身后看去。 寻桃红着一双眼睛,眼里俱是憎恨,正和那个七皇子一起,手握短刀,刺进了他的后心。 方才缠斗的那群暗卫又围了上来,他的秘法刚好也在此时失效,自知再也无法从此处逃脱,他颤抖着开口:“为......什么?”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寻桃也被暗卫按到了地上,她没有半点挣扎,只疯癫又快意地朝着季向阳笑。 她又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人说出“要杀便杀”那几个字时,是全然出自真心的呢? 又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人根本就没想过要带自己一起逃出这座皇宫呢? 可他们明明说过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呀。 那就只好,将他也留在这里了。 程云梦双腿发软,在即将支撑不住倒地的瞬间,江星燃和江映澄都朝着她跑了过来。 江映澄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江星燃却在短暂的摇晃过后,稳稳扶住了她。 程云梦双眼含泪,半天都没能发声,江星燃知道她想问什么,抢先报了平安。 她这才彻底安下心来。 江星燃扶着程云梦去屋子里坐下,出来后,才看向了那支冷箭射过来的方向。 没人。 江星燃蹙起眉。 明泽帝派来保护江映澄的暗卫方才已经都冲了出来,那躲在那里放暗箭的,又会是谁呢? 难不成,还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们母子二人? “咳咳。”一道做作的轻咳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星燃抬起头,正好瞧见一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转角处走出。 怎么会是他? 第34章 您老人家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陆遥讪笑着从墙角后走出,满脸尴尬地迎着众人的打量。 趴在嫔妃院落棚顶这件事虽事出有因,但着实不好解释。 “那个......”陆遥屈指在鼻梁上扫了两下,“臣是奉命来找小公主殿下的。” 正在程云梦跟前忙前忙后的江映澄从屋中探出头:“找澄澄?” 陆遥含笑点头:“是有点事,想请小殿下帮忙。” 长顺公公眼神探究。 陆遥半点不慌。 他来之前已经与明泽帝请示过了,手中还握着对方给长顺公公的亲笔信,并不怕任何人的盘问。 但他却没想到,江映澄在他和地上那刺客之间来回巡视了两圈后,先是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刚刚那一箭,是你射的吗?” 小公主的声音软糯糯的,像个小心翼翼伸出触角的漂亮蝴蝶。 陆遥不知她这是何意,却还是下意识答了:“是。” 那弓箭还是在院子的角落里找到的,他不过是瞧见院中两方人马正在对峙,便顺手拿了过来。 江映澄心下纠结。 【要是直接让这个人直接把功劳让给七哥,会不会不太好?】 江映澄的脚尖一下一下点在雪地上,十指也纠结地绞在了一起。 007说了,云梦姨姨和七哥可能比较需要这样的功劳,否则,窝藏刺客真的是很严重的罪名了。 陆遥和因不放心而从房间走出的程云梦皆是一愣。 陆遥瞄了一眼一脸慈祥笑意的长顺公公,试探道:“七皇子殿下箭术非凡,竟能一举射中武功如此高强的刺客!” 江映澄惊喜抬头,程云梦指尖轻颤。 长顺公公带头附和:“没错,殿下当真神勇!” 随行而来的人精们瞅准风向,紧随其后—— “啊对对对!” “是是是......” 江映澄表情羞赧地“蹬蹬蹬”跑到陆遥跟前,怯生生接过对方手中的弓箭,确定对方脸上没有不喜的神色后,才在雪地上拖行着走到江星燃身边。 她试探着伸出肉肉的小手,拽着江星燃纤长的手指,握在了那把有些破烂的长弓上。 “拿好,”江映澄像是外出打工赚到了钱的大汉,一脸骄傲地将成果交到了家中的娇妻手中,“能换钱的!” 【嘿嘿嘿,七哥这还不得感动地哭出来!】 小大人的模样将院中的不少人都成功逗笑,江星燃却只目光沉沉地盯了江映澄半晌。 小家伙的鼻尖有一层细密的薄汗,双颊也因方才这一阵的奔劳而泛起点点绯红,眼神澄澈透明,就像是寻常幼子般纯真童稚。 与以往和江怀安一同欺负他时的模样全然不同。 他握住弓柄的手微微用力,心底的疑窦更深。 这江映澄,竟像是突然之间就变了个人。 陆遥此行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明泽帝特意给他又拨了十名护卫,要他务必护好江映澄的安全。 刚好也方便了他将季向阳押解至大理寺中审理。 长顺公公将太监们全都遣去陪同兰昭仪面圣,随后也跟着二人一同出了宫。 马车在大理寺门前停下,江映澄如往常一样动作自然地将手递给了长顺公公,对方却没能像之前一般顺势牵住她的小手。 江映澄疑惑抬头,大大的杏眼里全是委屈。 长顺公公在这可爱的攻势下败下阵来,毅然伸出手,将软若无骨的小手握在了掌心中。 先前下定的,不让外人说小公主闲话的决心,被一股脑抛出了脑外。 他长顺混到了今日这般地位,可也不是白混的! 看谁敢说小殿下的闲话! 长顺公公牵着江映澄的小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大理寺中走。 陆遥连忙跟上,边走边说:“是这样的,我有一位十分敬佩的长辈蒙冤入狱,但迟迟未找到证据脱罪,他老人家身子骨弱,经不起这牢狱的折腾,所以臣想请小殿下与陛下求求情,准许他老人家回府,等有了确切的证据,再做后续的打算。” 陆遥眼含期待。 刚刚他所说的这些,都只是托词。 他今日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小殿下心中那个无所不知的“系统”,帮忙查明事情的真相,还那位一个清白。 长顺公公几乎在瞬间便明白了陆遥的真实目的。 国公汪经纶上月因通敌卖国之名含冤入狱,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可检举之人手中的证据太过充足,明泽帝便也只能先将其关押在大理寺中,并着陆遥好生照看。 陆遥这一整月几乎都奔走于寻找证据之中,却无半分收获,眼下得知了小殿下有这般异于常人的能力,又怎会不心动。 江映澄不知道只要跟她的父皇求个情而已,为何还要让她来亲眼瞧一瞧那个老人家,却也听话地没有多言,慢悠悠跟在两人身后走着。 一行人很快便走到了关押汪国公的牢房门前。 陆遥将汪国公照料得极好。 不光特意给他准备了松软的床铺,就连普通牢房见不到的火盆,这个隔间里也一下堆放了三个之多。 旁边两间牢房里的囚犯,更是直接躺在了离汪国公更近的一侧,借机蹭些暖气。 而陆遥口中那位身子骨弱的老人家,脱下了上衣,正在隔间里,一个接着一个地做着俯卧撑,遒劲有力的肌肉上,因布满了汗珠,而显得油亮异常。 陆遥:“......” 这样就让他很是尴尬了。 长顺公公愣了片刻,才惊叫一声,俯身遮住了江映澄的视线。 汪国公闻声回头,满不在乎的表情在注意到人群正中那个萝卜丁一样的身影时僵了片刻,转身飞快地套上了外套,掩饰轻咳一声:“小兔崽子,带人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这熟悉的倒打一耙陆遥往日里本只会一笑而过,只是今日—— 【统哥统哥,你看到了吗?那个老人家身上的肌肉,看着比这个锦衣卫叔叔的都要壮!】 这话不光听起来很像流氓,实际上也对他的男性尊严十分不友好。 他恶声恶气地道:“公共场合,衣冠不整,如此不注意德行,您老人家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汪经纶:“???” 第35章 就没人关心一下心碎老人吗?! 汪国公先是瞪了陆遥一眼,随后才看向门前的江映澄。 他的儿媳几个月前刚诞下一个女婴,此刻正处于疯狂喜爱漂亮娃娃的魔怔状态之中,乍一看见如此冰雪可爱的小团子,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粉嫩了起来。 他在角落的条案上一通翻找,终于找出了前阵子家里人送进来的糖果,转身走到门前,半蹲在地上,伸手逗弄道:“你叫我一声汪爷爷,这些糖果就是你的了。” 陆遥心里咯噔一声。 这汪国公怕不是想小孙女想傻了,看谁都想逗上一逗。 但这小公主也是能随便逗的吗? 他刚想开口让汪国公正经一点,就见江映澄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汪爷爷”后,就动作飞快地将那几颗糖果攥到了自己手中。 陆遥和长顺公公神情复杂地对视一眼,又默契地各自转开,想要装作没听到方才的虎狼之词。 汪经纶丝毫没有察觉两人表情的异样,还蹲在那里,继续逗弄道:“你是谁家的小团子呀,等汪爷爷从这里出去了,爷爷带你去我的府里,找小妹妹玩可好?” “我、我父皇叫江宴川,”江映澄扬起圆乎乎的小脸,甜甜地笑了一下,眼神里闪烁着期待的光,“汪爷爷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呀,我想快点去找小妹妹玩。” 宫中的生活哪里都好,就是没有差不多大的孩子陪她玩,汪爷爷的这个提议,简直就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江映澄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就带着汪爷爷离开这里,去找小妹妹玩。 汪经纶却是倏地睁大双眼,一个没注意,“咚”的一声,坐到了地上。 他双眼发直地抬起头,看向斜上方的陆遥,嘴唇翁张:“你......” 带一个公主到这牢房里做什么? 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陆遥垂眸看向地上的汪国公,像是故意气他一般,唇角微勾,发出极为清晰的一声嗤笑。 现在知道怕了? 让你没个正形。 但闹归闹,他还没有忘记正事,俯身低头道:“这位汪......爷爷,就是臣先前跟您提过的,那个含冤入狱的长辈。” “爷爷”两字,还被他坏心眼地加重了读音,报复心可以说是非常强了。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想起在进门前听到的内容。 【统哥统哥,汪爷爷真的通敌卖国了吗?】 陆遥和长顺公公同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件事能引起小公主的兴趣,此行的目的就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 两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了江映澄的身上,没防备被突然扒到木门上的汪经纶吓了一跳。 汪经纶双目圆睁,手指颤抖着指向江映澄,眼睛却是看向了陆遥:“你、你刚刚......” 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陆遥暗道一声糟糕,万没想到汪国公竟是在这时也听到了小公主的心声,只得连忙朝着他比划了个“嘘”的手势,说话的声音放得极轻:“晚点再和您解释。” 好在小公主因那句话而被转移走的注意力,又因“统哥”的回话,而被拉了回去。 【真的?】 陆遥最后眼神以眼神示意汪国公不要声张之后,便开始全神贯注地听小公主的心声。 刚才那一声略带惊喜,明显是那个“统哥”查到了什么。 【汪爷爷好倒霉啊,明明是出于好心才收留的孤女,竟然是敌国将领之女。】 【这女子还偷偷将敌国皇子的信件塞到汪爷爷的书房里!】 【忘恩负义!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小公主眼看着就是被这事气得不轻,陆遥却是满脸牙疼地斜了汪国公一眼。 汪国公其人,从不因尊贵的身份而摆架子,是以平日里人缘极佳,跟谁都能扯上几句。 陆遥就是这样与他混熟的。 之后某次陆遥因公务处理不当,而被明泽帝责罚,还是汪国公替他求情,才让他免于皮肉之苦。 他们二人的关系也是自那时起才开始变得更为亲近。 汪国公前阵子收留孤女的事他也知道,他还曾私下调查过那女子的身份,一无所获之后,他提醒汪国公小心此人,但并未引起对方的注意。 汪国公那时甚至还扬言,他看人一向很准,那女子定然不会存坏心思,叫陆遥不要再管。 “呵。”陆遥启唇轻笑。 打脸了吧? 还犟不犟了? 汪国公羞愧低头。 他本来正因突然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而感到震惊,谁知更加令他震惊的消息还在后面。 顾语柔竟然真的有问题? 怎么可能呢? 她是那样的温柔善良,连踩坏了花草都会自责半天,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他没有怀疑那个“统哥”所说事件的真实性,毕竟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 但...... 他还是不愿相信,那样善良的顾语柔,真的会陷害他。 江映澄抬起头,小脸被炭火烤得红扑扑的,双眸也因火焰的映射而异常闪亮:“既然汪爷爷是被人陷害,那、那就从身边的人开始查呗?” “查了,”陆遥也蹲了下来,眸中的情绪极其认真,“没查到可疑的人。” 他接到消息的当日,就从那孤女的行踪查起,却是一无所获。 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让汪国公在这牢狱之中待上这么久。 江映澄又垂下头,求助她的最强外挂。 【统哥?】 007早就预料到了江映澄会问到这个问题,便提前查好了相关剧情。 【嗯?那些信件是她进到国公府前就带在身上的?】 陆遥闻言一怔。 怪不得,他在事后查询府中众人行踪时,没有查到任何异常,原来那信件本就一直在顾语柔的身上。 但这样,线索便会更加难找。 好在,小公主的心声没有让他等待太久。 【唔......那女子偷溜进汪爷爷书房时,曾被一个侍女撞见?】 【她怕那侍女告破她的阴谋,便将人杀害之后随手丢在了护城河里,但那侍女没死透,后面还被人救走啦?】 【洪松县是哪里?那侍女在洪松县的话,咱们要怎么将女侍女找回来啊......】 江映澄的手指无意识地抠在木质的牢门上,被长顺公公心疼地扒了下来。 看出小殿下是因为这件事而纠结,长顺公公略带埋怨地瞥了陆遥一眼。 陆遥快速站起了身,情绪激动之下,伸手在江映澄的头顶摸了两下:“但我们查到,前阵子国公府有一侍女神秘失踪,正打算扩大查找范围,去周围的几个县里搜查。” “只是此行必定会耽搁许久,体......嗯,体弱的......嗯,就拜托公主殿下,与陛下求求情了。” 说完,他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此地。 长顺公公也连忙拽上江映澄跟了上去。 方才还算热闹的角落,只剩汪国公神情恍惚地留在原地。 小公主的心声里是在说谁? 前阵子只有云樱突然离府,可她不是留了信件在屋中,说家中祖母身体抱恙,要回去照料几天吗? 怎么又变成被顾语柔杀害了? 还被扔进了护城河里? 怎么人突然就都走了? 就没人关心一下心碎老人吗?! 第36章 哭了,父皇的爱怎么可以这样沉重 程云梦浑身汗湿地从御书房离开,才刚回到自己的院中,就瘫软着跌坐在地。 把江星燃都吓了一跳。 他手忙脚乱地将他的母妃搀扶回到了屋中,递过一杯温水后,才开始低声劝慰:“母妃,咱们今日也算是因祸得福,您也不要太过忧虑了。” 今日他们顺手解决了院子里的祸患不说,明泽帝还顺手将他们院中的宫女换了一批,这种连宫女都能欺负到他们头上的日子,总算是过到头了。 程云梦一下一下轻抚着江星燃的发髻,暗自垂泪。 他又哪里知道,今日的他们,是真真在鬼门关走过了一遭? 若不是因为小家伙的心声,寻桃今日的那一刀,来日便会刺到她们母子二人的身上! 她的心中,远不止忧虑那般简单。 庆幸,后怕,迷茫…… 种种情绪一股脑地席卷而来,让她的头脑阵阵发晕。 茫然四顾间,她瞧见堆在墙角处的几个红木餐盒:“那是什么?” 江星燃顺着程云梦的目光看去,迟疑道:“应是今日跟在江映澄身后那几个太监手里提着的。” 今日的情形虽然混乱,但他们手里提着的餐盒实在是太多,他仍是注意到了。 两人的肚子恰在此时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响。 江星燃沉默片刻,板着一张小脸道:“我去看看。” 做工精美的红木餐盒被逐一打开,露出了里面更为精致的一盘盘点心。 他的动作只稍作停顿,便神色从容地随意拿出了两个餐盘,想要回去和他的母妃共同享用。 今日的午餐被醉蓝全都毁了,他和他的母妃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只是回身前,他又眼尖地在餐盒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粉红色的荷包。 程云梦也凑了过来:“小映澄的荷包?” 那上面绣着一只极为可爱的兔子,一看便知是谁的东西。 她们二人都没有太过在意。 “晚点我去星霜殿给她送回去,咱们先用饭吧。”此时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再想出去弄到吃的,怕是会有些难了。 程云梦有些犹豫:“可这……”都是小映澄的东西啊。 “放心吧,”江星燃道,“没有江映澄的吩咐,那帮太监怎么可能擅自把东西放在这里。” 那可都是平日里跟在他的父皇身边伺候的,稍有不慎便会掉了脑袋,万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只能是江映澄故意留给他们的。 用过晚饭,江星燃规规矩矩地换上了一身最为正式的衣服,揣上小荷包,就朝着星霜殿的方向走去。 负责通传的宫女很快便将他迎了进去,只是,接待他的,只有婉妃娘娘一人。 屋内的烛火给方思婉身上裹上了一层柔光,她动作温婉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温声道:“澄澄刚才回宫,正被丫鬟们拉着沐浴,七皇子若是不急,可要留在殿中等上一等?” 方思婉静静观察着江星燃的脸色:“澄澄从昨日便开始念叨,要去找她的七哥去玩呢。” 江星燃却是摇了摇头,径直从袖口中拿出那个荷包,小大人似的沉稳道:“星燃今日只是来送这个荷包,东西既已送到,星燃便该回去陪母妃了。” 这里温暖明亮,再待下去,怕是他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恨之心。 凭什么,他和他的母妃就要待在那样冰冷昏暗的院子里?! 凭什么,同样身为父皇的子女,待遇却能这样天差地别?! 江星燃狠狠攥拳,压下心中的暴戾。 得赶快离开这里,他想。 他起身便欲行礼告辞,却不妨听到对面传来一道小小的惊呼。 “呀,澄澄原来就是想要把它送给你的呀。” 江星燃一愣。 方思婉也被江星燃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昨日翻箱倒柜的,说是要给她最喜欢的小伙伴送个礼物,这个荷包,就是她给那件礼物挑选的包装。” 她缓缓起身,又将那荷包塞回到江星燃的手中:“这东西,我是断然不敢收下的,不然澄澄晚上瞧见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哭闹呢。” 江星燃缓缓低头,目光呆愣地看向那个重新被塞回自己手中的荷包。 礼物? 给他的? 这个江映澄,被人夺舍了不成? 怎会突然如此频繁地对他示好? 他本想留在星霜殿问个清楚,不料等了一会儿后,有宫女进来禀告,说小公主洗完澡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也只好揣着那个荷包,又离开了此处。 出门后,他几番纠结,最后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借着还算明亮的月色,缓缓伸手,打开了那个荷包。 里面是十几颗圆润饱满的金豆子。 折射出耀眼的光。 好看,且实用。 江星燃蓦地攥紧,思绪不断翻滚。 虽然不知道这江映澄是在搞什么名堂,但这个礼物,他确实需要…… 月光下的小小少年眼里泛着冰寒又坚毅的光。 与此同时,在屋中熟睡的江映澄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手舞足蹈地笑出了声。 次日一早,江映澄在方思婉的呼唤之下张开了双眼。 只是刚抬头看了一眼,她便差点被眼前的场景吓哭。 【怎么肥四,澄澄这是瞎了吗?!】 整间屋子黑漆漆的,她连她的母妃在哪里都没有瞧见! 方思婉:“......” 方思婉:“青碧,掌灯。” 她往日也未曾起得这般早过,差点睡过了头,一进门就直接冲到了小家伙的床边,连灯盏都未来得及吩咐点燃,这才有了这样的一幕。 青碧连忙掌灯。 蜡烛借着火折子的火焰亮起微弱的柔光,江映澄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吓死宝宝啦!】 经过这一遭,江映澄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伸手揉了揉困倦的双眼,瓮声瓮气道:“母妃,怎么这么早就叫澄澄起床了呀。” 方思婉有些心疼地抚了抚江映澄柔软的发丝,想到前日明泽帝的嘱咐,柔声道:“长顺公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说你的父皇突然十分想你,想时刻看到你的身影,这才派他来接你过去的呢。” 放在往日,这是多少皇子公主都求不来的荣耀,但江映澄表情懵懂地任由青碧替她穿上厚重的袄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呜呜呜,父皇的爱怎么可以这样沉重……】 这也太早了吧! 第37章 打起来!打起来!! 重云殿外天寒地冻。 明泽帝在体恤朝臣这点上,一向做得深得众心,不但特意命人在侧边搭建了用以取暖的棚屋,还特许他们直接进殿等候早朝。 殿里的炭火烧得极暖,大臣们比起旁边每到冬日才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屋,更喜欢提前在殿中等候。 往日里,他们尤为喜欢在这里聊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然而今日,偌大的殿里竟是无一人出声。 他们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个在龙椅左侧的台阶下方,突然出现的屏风。 那屏风瞧着要比普通的尺寸大上许多,屏风上的图案很是粉嫩,一看便知是给年轻女子准备的。 几个大臣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脸上的神情,试图从他们的身上找到有关此事的蛛丝马迹,却只收获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茫然。 怎么回事,有人要垂帘听政了? 他们怎么连半点消息都没收到? 寅时一到,朝臣们便收起各自打量的眼神,按照各自的站位准备好恭迎明泽帝的到来。 几乎就在他们站好的瞬间,便有太监有序地走进殿中,随着礼官的高声唱诺,群臣便在同一时间跪了下去。 头顶又传来了脚步声。 有胆大的偷偷抬眼瞄去,只见明泽帝的手里牵着一裹得十分严实的小团子,先是将人送到了那屏风之后,才转身走到了龙椅前坐了下去。 离得太远,加上那小团子被裹得极为严实,他们都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是从身高看来,那人应是只有三岁左右的光景。 看得此景的朝臣心里泛起嘀咕。 十三皇子的身形倒是可以对上,可十三皇子的母妃地位算不得太高,明泽帝应是不会动了提前带他来熟悉朝堂的心思才对。 昨日领略了小公主的神奇之处的几位官员偷偷对视一眼,一个荒诞却又显得十分合理的猜测涌上心头。 礼官高高的一声“拜”字打断了他们各异的心思,众人双手交替置于地上,额头紧跟着贴了上去。 既然猜不透,那便先上朝再说。 群臣压下心底的疑惑,开始跟明泽帝商议政务。 陆遥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不等别人开口,就抢先一步从队列中走出。 “臣有要事需奏!”他声音激动,语调高昂。 在得到示意之后,陆遥一股脑将昨日的调查结果抖了出来。 他昨日自小公主的心声中得到线索之后,便立刻组织好人手,马不停蹄地朝着洪松县赶了过去。 挨家挨户地敲门查找之后,成功找到了刚刚苏醒,身子还很虚弱的侍女云樱。 “据人证所说,她曾亲眼瞧见顾语柔将一叠信件塞入了汪国公的书架之内,刚好可以对上我们找到通敌书信的位置。” “且她当日就遭到了那顾语柔的迫害。” “臣怀疑,那顾语柔是东离国的大将军,谢承宣之女,顾语柔应是她——” 【哇~】 陆遥的满腹草稿皆被这突然出现的“哇”声打断。 他的位置比较靠后,方才并没有瞧见小公主进殿的身影,此刻听到这道心声,惊得连接下去要说的话都忘了个干净。 然而这还没完。 小公主的心声还在继续。 【这个锦衣卫叔叔虽然看起来瘦弱,动作还是很快的嘛~】 陆遥一瞬间便涨红了脸。 能别关注他的肌肉了吗! 他才不瘦弱呢! 他只是肌肉练得比较凝实,要不是男女有别,他真想脱了衣服让小公主看看,什么叫脱衣有肉! 而且,而且…… 这道心声,可是有很多人都能听到的! 他目光警惕地环视一周,果然瞧见数道直勾勾盯着他身材的目光。 他硬着头皮说了下去:“顾语柔应是她的化名,只是目前还没能找到证据。” 小奶音再次响起,听起来像是在跟那个“统哥”发牢骚。 【还要什么证据哇,听说那个将军十分疼爱他的这个女儿,直接抓了呀!抓了之后给敌国放出消息,等那个大将军来救她呀!】 陆遥一顿。 这个小公主的性子倒是跟明泽帝的十分相像,杀伐果决,一切从结果出发。 可汪国公此案牵扯重大,朝中仍有许多人因党派之争,不想让汪国公被轻易放出,是以,他所行的每一步,都需要详尽的证据。 【唉,那个谢瑾柔的行李里还有谢承宣的半块虎符呢,可惜了,他们东离的虎符长相奇怪,没人知道那东西竟能有那么大的作用。】 朝堂之上一时之间响起了数道倒吸气的声音。 半块虎符?! 虎符?! 要是能把这东西攥到手,日后再和东离兵戎相见,该有多大的优势啊! 能听到小公主的大臣们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自冲到国公府,将那谢瑾柔绑了起来! 重利之下,有武将率先沉不住气了:“臣提议,既是那顾语柔身份存疑,不如就先将人关押起来,再慢慢寻找证据!” 先关起来,找到那半块虎符再说! 有了这东西,他们就能在战场上出其不意,届时,他们不知能避免多少无谓的牺牲! 出声的武将激动得眼睛都要红了。 无法听到小公主心声的政敌很快出声阻拦:“臣觉得此法不可!” “我大瑞乃法治之国,怎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将无辜女子关入大牢?”出声之人慷慨激昂,“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让寻常百姓胆寒?!” 江映澄听见屏风之后的争吵,从软椅之上跳到地上,“哒哒哒”地跑到屏风的边缘,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争吵的中心。 心中默默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陆遥:“……” 眼睁睁看着她跑去看热闹的长顺公公:“……” 明威将军重重一哼:“这人可是敌国将军之女,若是不及早抓捕,还等她跑了再满城找不成?” “你说她是敌国将军之女,她就是敌国将军之女了?”翰林侍读学荆永年梗着脖子道,“你怎么不说,她是敌国女帝呢?” 【打起来!】 蛮不讲理的言论气得对面睚眦欲裂:“堂堂翰林侍读学,竟如此不可理喻!” 荆永年毫不退让:“将军们的不讲道理,到显得稀疏平常了。” 江宴川看得兴致索然,指节在龙椅上轻轻一敲,立刻便有太监尖细着嗓子,高喊让他们安静。 明泽帝积威甚重,群臣立即便息了声。 安静的朝堂之中,只剩下江映澄略带失望的心声。 【打起来呀!】 还只有部分朝臣才能听到。 江宴川:“……” 第38章 他就没想过,是他自己不育吗?! 两拨人马谁也不能说服对方,江宴川取了个折中的办法,派人将国公府团团围了起来,确保一个人都逃不出去。 武将们仍是不想放弃那半块虎符,还想据理力争之前,他们又听到了小公主奶呼呼的心声。 【唉,要是澄澄会武功就好了,那样澄澄就能窜进汪爷爷的宅子里,把那半块虎符偷出来啦。】 江映澄叹了口气,随后又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凤梨酥。 【唔,真香!】 武将们:“……” 说来凑巧,他们会武功啊! 虽然还没能从小公主的心声中,得知那半块虎符具体是什么模样,但他们也不是没有办法! 武将们乐呵呵地偃旗息鼓,揣着手站回了队伍之中,看得对面的人一脸莫名。 刚才还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一会儿就能笑出声了? 气傻了吗? 各自都以为自己得胜了的两方都舒心了,朝堂的秩序终于得以恢复。 接下来的事项进展得很是顺利,因为—— 长顺公公担心江映澄觉得无聊,实在是给她准备了很多甜点。 朝臣们汇报的事务从他们的耳边匆匆溜过,能听见江映澄心声的那部分大臣,满脑子都是小家伙略带稚气的声音。 【哎嘿嘿,这个糖糕真好吃~】 【这个甜甜的水是什么?好好喝啊!】 【哇,这个粘饼澄澄等下还要找长顺伯伯要两张!】 众人的注意皆被这样的声音吸引,没人去给那些提议挑刺,自然就进行得十分顺利。 江宴川听过之后,或同意或否决,皆是通畅无比,整个朝堂几乎成了他的一言堂。 他含笑瞥了一眼还在跟糕点奋斗的江映澄,觉得这样的效果,他很是满意。 欢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最后一个奏报的大臣出声。 有人扬声道:“臣有本奏!” 沉浸在小公主心声中的众人都被这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方才虽一直有人进谏,但声音虽大,声调却称得上平缓,骤然听到这样的声音,几人都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随后就略觉晦气地又回过了头。 出声的是御史中丞毕宏朗,脾气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什么事都想谨言两句,显得他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一样。 其实说的,都是屁大点的事。 坐在高台上的明泽帝早就料到此人会来这么一出,见他骤然出声,倒也没多少意外。 “准。”江宴川深知此人一说起来就必将耗费极长的时间,以手拄着下巴,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毕宏朗便开始滔滔不绝:“我大瑞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公主上朝堂的先例……” 人群中有好几个人都露出了着急的神情。 你参的是谁? 小公主? 你知道小公主对朝堂有多大用处吗你就参她?! 是没别的事可说了吗?! 磨牙之声四起,连毕宏朗的话音都难得停顿了片刻。 他平日里无论说多荒谬的言论,也从未收到过这样的反馈…… 这群人,难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小公主收买了? 恰在此时,江映澄突然打了个饱嗝,将毕宏朗的注意力唤了回去。 他便接着从大瑞的礼法入手,引经据典地分析,想要说明,公主登上朝堂之事应该就此杜绝。 江映澄有些茫然:【他是谁呀?】 007在经过江映澄的同意之后,用她的功德积分买了一包电子瓜子,现在整个系统的态度都柔和了许多,闻言更是直接把毕宏朗的祖宗八代都查了出来。 【毕宏朗,御史中丞,朝中有名的屁事精——屁大点事都想管上一管,惹人烦的很,但为官还算清廉,且不畏权贵,所以明泽帝才会忍他至今。】 江映澄垂下头,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很怕自己惹人厌烦,除非那个人本身就是个坏人。 【那……那她为什么不喜欢澄澄啊……】 江映澄的声音里都带了点小心翼翼,听得众人的心都跟着揪了一下。 眼神也不自觉带了点埋怨。 至于吗你,多大点事? 这个想法才刚一落下,众人就突然又反应了过来。 哦,对了,毕宏朗本身就是这样的人设…… 有人又暗戳戳地朝金台之上看了一眼—— 小公主教人欺负了,不管管啊? 明泽帝的脸上却无半分不耐,甚至还微微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看向屏风的方向,像是在等待什么。 众人心中的疑惑更甚。 等什么呢? 很快,他们便知道了答案。 【真哒?】 小公主的心声又恢复了活力,像是得知了什么好事。 【哈哈哈哈哈,这个叔叔当真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平等地讨厌一切小孩啊?】 众人:“???” 他们第一次对这个“系统”的消息来源产生了怀疑。 这毕宏朗膝下有一儿一女,乖巧懂事不说,还生的极为可爱,就是有点不像他们夫妇。 “……” 等等! 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辛?! 【哈哈哈哈哈,他居然还为了应付登门拜访的同僚,现从邻居家借了一对双胞胎来假扮自己的孩子?!】 一向喜欢跟他唱反调的朝臣都沉默不语,就连经常会附和他两声的人也都闭口不言,毕宏朗面带疑惑地扫视了一圈,成功收获了一堆同情的视线。 毕宏朗:“???” 正好奇他们为何这般神情时,身后有人极小声地说了一句:“邻居家的双胞胎……还挺好看的呢。” 有几人应和似的轻笑出声。 “!!!” 毕宏朗瞳孔剧震。 他在朝中一向鲜少提及家事,平日里掩藏地也很是小心,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众人将他眼中的震惊看得真切,却没人好心为他解惑,而是更为期待地等着小公主接下来的心声。 犹如魔音穿耳的一连串爆笑之后,他们终于等来了新鲜的爆料。 【救命,他还真的信童子尿可以治疗不孕不育,还背着他夫人将那东西掺在汤药里面,哄骗他夫人全都喝下去了啊?!】 【喝完就算了,他后来还说漏嘴了?还在被赶出家门后去他的老丈人家告黑状?!】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他就没想过,是他自己不育吗?!】 第39章 他们不应该是双向奔赴的吗?! 毕宏朗听不到小公主的心声,但这并不妨碍有热心的吃瓜群众,将听到的内容复述给他听。 “啧啧啧,封建迷信要不得,童子尿怎么能当治那种病的药用呢?” “用了也就算了,还说漏嘴,让自家夫人听到了……” “赶出去就老实等夫人消气呗,去找老丈人告黑状算怎么个事儿?!” 有人重复了江映澄的心声:“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毕宏朗耳边传来“轰”的一声,双颊也因为羞愤而涨得通红。 是谁?! 究竟是谁在他的家中安插了眼线?! 在更强烈的难堪之感将他淹没前,明泽帝声音含笑地将此事一锤定音:“孤就要带映澄一起上朝,你们又待如何?” 那自然是不能如何的。 明泽帝已经是大瑞有史以来最为明德的帝王,更不用提,他才仅仅登基了几年,就已经将大瑞的国土扩充到如此惊人的程度,面对非原则性问题时,没人愿意去触这位的霉头。 有些拎不清的人除外。 散朝后,江映澄“哒哒哒”地跑到了江宴川跟前,伸出一只小手,双眼亮晶晶的,也不说话,但想要被牵手的意愿十分明显。 冬季的天亮得很晚,此时的天光还没有大亮。 江宴川低下头,借着通明的烛光,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江映澄被火盆烤得红扑扑的小脸,和她仿佛会说话的杏眼。 这么高兴? 下一刻,还未散尽的朝臣眼睁睁看着,那个常年不苟言笑的年轻天子,竟是缓缓弯下了腰,将小公主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江映澄愣了一会儿,随后才狂喜着将小脸都埋在了她父皇的胸膛里,狠狠吸了一口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 【啊~~我就是天底下坠幸福的崽!】 江宴川被她逗笑了。 散朝之后还有内朝,是二品以上官员同明泽帝商议真正的机要事务的时机。 朝臣们本以为让小公主在重云殿玩上一会儿也就是顶天了,却不成想,明泽帝竟是一路抱着小公主,一直到走进了武阳殿内。 群臣:“……”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今天还没有上朝,方才所见到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在睡梦中幻想出来的? 还不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朝臣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塌了。 武阳殿内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二品以上的朝臣,是江宴川最先安排与江映澄接触的那一批,是以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很多。 但听不到的更多。 小家伙恩怨分明,只要知道这个人品行不端,就绝不会在心底生起半点对这个人的喜欢,而她不喜欢的人,则是断无可能听到她的心声的。 整个殿中死一样的沉寂,只有江映澄自觉无人能听到她心底的碎碎念,不停和007一起扒别人的瓜吃。 而这个瓜主,自然只能在眼前的这群人里挑。 【这个大叔!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这么大的年纪,还娶人家刚及笄的闺女!】 工部尚书冉弘益颤抖抬头,正对上小公主直勾勾瞧过来的视线。 对上视线的瞬间,江映澄一愣,随后眼神飘忽地将视线移开,心虚得十分明显。 她才没有在心里偷偷说别人坏话呢! 冉弘益缓缓闭上双眼,不想瞧见四面八方望过来的,想打探八卦的视线。 心里却在疯狂咆哮。 他前些日子是娶了个刚及笄的姑娘,可那都是事出有因的! 而且!他都能听到小公主心声了!在喜爱这件事上,他们不应该是双向奔赴的吗?! 怎么拿他开刀?! 然而他的心声不能被小公主听到,爆料的声音只停顿了片刻,就残忍地继续。 【唔?新婚夜,他没留在那姑娘的房里?】 冉弘益骄傲地挺起了胸板,他是那样的人吗? 【而是去自家夫人的门前苦苦求了一夜?】 “噗。” 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早就听闻冉侍郎家里的是个河东狮,前些日子他纳妾时,他们还在私下里揶揄过,当时他还死要面子,说什么,他无论做什么决定,他的夫人都必定会全力支持的。 就这? 冉弘益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就钻进去。 【嗯?他们怎么突然就笑了?】 武阳殿不比重云殿宽阔,明泽帝也没再专门为江映澄设上屏风,是以她能很清楚地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 先前笑出声的几人连忙收敛表情,规矩地站好。 已经开始出声奏报的大臣满脸莫名。 从他开始出声起,这群人就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无声交流些什么,害他几次都以为自己上奏的内容出了差错。 现在更是过分,还直接笑出声了? 他趁明泽帝垂眸思考的间隙回头,狠狠瞪了几人一眼。 【什么什么?这大叔娶人家姑娘,还是为了救人家于苦海?】 【哦——】江映澄拖长了语调,【原来是参知政事的侄子先看上了人家,但那家人觉得他人品不行,便直接拒绝了。】 【结果那侄子还跑去人家家里威胁,说什么“你知道我的舅舅是谁吗?那可是当朝的副宰相!得罪了他,你们必定没好果子吃”,还叫他们早早准备好,他下个月就要来家里接亲?】 【好一出强取豪夺!】 【不、不要脸!】 有几人不自觉点头应和,可不就是嘛! 好生无耻! 【那家人刚好在机缘巧合下与大叔、嗯,与冉伯伯有些交情,就直接求上门,假成亲一番了?】 【过几个月就要和离了?】 冉弘益:“……” 讨厌的时候就大叔,发现冤枉人了,就变成伯伯了是吧?! 【不行,那个侄子太坏了,统哥你找点那人做坏事的证据,咱们写封检举信举报了他吧!】 【嚯?】 在场的好几个人都偷偷竖起了耳朵。 又找到什么好消息?! 大家都是互相喜欢的关系了,赶快说出来听听! 江映澄不负众望,果然掏出了个重磅炸弹。 【这侄子……根本就是南阳王偷偷塞入京城的世子啊!参知政事小心翼翼地供奉了这么多年,一、一个不小心,就将人养歪了?!】 “!!!” 参知政事钱鹏翼原本正专心听同僚奏报,突感人群中有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 什么情况?! 第40章 南阳王能造个反吗,就当是为了我? 南阳王的封地在大瑞的东南角,平日里安于一隅,做足了与世无争的表象,但其实,胆子却是这么大的吗? “参知政事侄子”这人他们早有耳闻,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已有数年的光景,所以,世子竟是已经在京中隐姓埋名,待了这么久了吗? 图什么? 江映澄也有这个疑问。 【他不留在自己父母身边,跑京城来做什么?】 在她看来,能在年幼的时候留在父母身边,就是天大的事了。 跟在父母身边多好,吃香的喝辣的,还会有漂亮的小衣服穿。 江映澄拿小眼神瞥了江宴川一眼又一眼。 虽然她的美人父皇,要她在天没亮的时候就起来,她也还是很喜欢他。 江宴川:“……” 群臣:“……” 江映澄忽然【啊!】了一声。 几人连忙收起各自的心思,专心等小公主接下来的心声。 【这南阳王,提前让世子进京收买官员,难道是想造反吗?!】 几名大臣呼吸一滞,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收买官员?造反?? 此等虎狼之词,他们可—— 太喜欢了! 就说了小公主是祥瑞! 有心思活络的大臣抢先开口:“臣举报——” 南阳王送世子进京收买官员,想要造反啦! 【啊?只是为了让他们在我的美人父皇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好让父皇给他们的拨款再丰厚一点?】 “噗——咳咳咳——”先前开口想要举报的濮明旭一口气没喘好,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阵巨大的异响没能引起江映澄的半分注意,她的全部心神,都被007给她讲的秘闻吸引了。 【哈哈哈哈哈哈,京城中的生活确实比边陲好,那世子不愿回去,也是人之常情嘛。】 【只是他进京后只顾吃喝玩乐,正事半点不干不说,还将京官得罪个遍,南阳王不得气死呀?】 【已经气得中风啦?哈哈哈哈哈哈!】 魔性的笑声让不少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整个武阳殿里,只有一人欲哭无泪。 “濮卿,”江宴川放下手中的茶盏,难得起了点逗弄的心思,“你要举报何事?” 濮明旭绝望地闭上双眼。 他想举报南阳王造反,南阳王能现造一个吗? 就当是为了我? 迎着所有人或探究或促狭的视线,濮明旭毅然开口:“臣举报,参知政事钱鹏翼钱大人家的侄子,在京中横行霸道,钱大人却多次帮忙善后,如此滥用职权,简直目无王法!” 这段话铿锵有力,一气呵成,仿佛原本要举报的就是此事。 他心里舒坦了,突然被举报的钱鹏翼却已经抖如筛糠。 他那要命的“侄子”,平日里在京中如何乱晃都没事,毕竟他上一次以世子身份进京时,还只是个垂髫小儿,无人能从世子现下的样貌辨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可若是闹到陛下的面前,那可就不一样了。 钱鹏翼两腿一软,当即便跪了下去:“臣知罪!” 就让这件事在他这里中止吧! 钱鹏翼当场便被卸了乌纱帽。 虽然那世子进京也不是为了谋反,但这毕竟是欺君之罪,没将他满门抄斩,都算江宴川今日心情好。 早朝至此,也总算是彻底结束了。 江映澄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迟来的困顿让她再次向她的父皇伸出了双手。 之前那个好暖的胸膛靠起来十分舒服,她还想在那里睡觉! 江宴川身形停顿片刻,还是微微俯下了身,将小家伙从座椅上抱了起来。 这一抱,直接便抱到了一头发花白的老夫子面前。 方思婉衣着华丽地坐在厅前的软椅上,略显局促地打量面前那一整排小豆丁。 确切地说,是盯着正中那个身穿靛蓝色长袍的白嫩稚童。 见江宴川抱着江映澄走进,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江宴川面不改色地走到主位的软椅上落座,随后才轻启朱唇:“免礼。” 众人起身后,江映澄才从小憩中苏醒。 “唔?”江映澄刚一睁眼,视线就被对面的方思婉吸引了视线,“母妃?” 【哇,母妃今日好漂亮!】 一身淡绿色的缎面长袄,身上披着的白色大氅还有一圈莹白的绒毛点缀,相貌出众,气质温婉,就算放到美人如云的宫中,这样的绝色也断不会被掩埋。 江映澄眼里闪着自豪的光。 那可是她的母妃! 方思婉也因小家伙的反应会心一笑。 然而,厅前排成一排的几个小豆丁中,有人因着这一幕堪称温馨的画面,而动作隐晦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嫉恨地瞪了江映澄一眼。 被江映澄敏感地捕捉到了。 不光是江映澄,在场的所有大人,几乎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道目光。 年幼的孩童不知该如何隐藏自己的心思,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如昼的灯光下被无限放大,半分都逃不过别人的双眼。 方思婉呼吸一滞。 当初换子之事,她本就不舍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可此计成行之后,她也有好生照料映澄,虽前几年不算尽心,到底也没短了对她方方面面的教导。 可,可她的姐姐,怎能就如此狠心,将她的锦书,教导成如今这般模样?! 那样饱含恨意的眼神,怎么会从如此年幼的孩童眼中流露? 大氅遮住的角落,方思婉狠狠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以此宣泄心中的恨意。 方意绾,今日你所做的一切,他日,我都会一笔一笔的,全都还回去! 年迈的夫子暗自摇头,判定此子心性不佳,难堪重任。 江宴川眼皮轻抬,眸光沉沉地看了那孩童半晌,也在心底下了和夫子同样的结论。 小小年纪便心思如此深沉,不适合作为伴读留在宫中。 方思婉看着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他们似乎…… 都对锦书的表现很是不满…… 这可不行! 她心下焦急,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熟悉的心声从主位上方传来—— 【哇哇哇,是男主啊!】 【快让我瞧瞧,书里说的绝世美男,小的时候长什么样?!】 刚才那匆匆一瞥,时间太过短暂,她还什么都没能看清呢! 江映澄心情激动,扶着江宴川的手臂就要往外探头,再仔细瞧瞧林锦书的绝美容颜。 第41章 尸体感觉暖暖的! 方思婉不知“男主”两字代表何意,江宴川却是一瞬间就回想起了,从小家伙心声里听到的内容—— 这人会集结民间力量夺得皇位,后来又因不善统治,而险些让大瑞走向灭亡。 他将不停挣动的江映澄放到地上,随后食指在桌案上轻叩。 方思婉才刚提过要给江映澄找个伴读,“男主”就跟在备选孩童的队伍里面混了进来。 这事未免太巧了些。 江宴川侧头看了方思婉一眼,暂时将疑惑压了下去。 方思婉缓缓松了一口气。 方才明泽帝看过来的那一霎,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止住了浑身的颤抖! 两人间的风起云涌没能博得江映澄的半分注意。 她落地之后便直直朝着林锦书跑去,小短腿捣得飞快。 林锦书瞪过那一眼之后便一直垂着头,暗自思索稍后可能会面对的问题,丝毫没注意到周围气氛的变化。 等再回过神时,他的眼前突然探出一颗圆润的脑袋。 将他生生吓得倒退了数步。 站稳之后,他才瞧见,那是与他对换了身份的假公主,站在他方才所站位置的跟前,弯腰回头,像是想要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林锦书的眸光闪烁。 这个假公主,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也像他一样,每日都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吗? 也会在每个深夜里,都会因害怕被人抛弃而整夜睡不着觉吗? 他心中的恨意不停翻滚,却不成想,对面的人竟是又向着他的方向小跑了两步,一把牵住他的手,转过身脆生生地对着上方那个神色冷凝的天子道:“澄澄喜欢他!” 江映澄不知道她的父皇母妃为何会突然将男主接进宫中,但无所谓! 只要能近距离接触男主,以什么样的理由都行! 江映澄信誓旦旦地想。 江宴川沉默不语,方思婉见状,生怕他反悔似的,连忙开口道:“澄澄喜欢就好,今日你父皇将这群小朋友叫进宫来,就是为了让你挑一个伴读的。” 江映澄一愣。 【伴读?】 【这么快就要开始读书啦?!】 她的手像触电了一般,倏地放开了林锦书的手,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伴、伴读?” 她还没玩够呐! 江映澄回身,将林锦书又向前拽了几步,“啪啪啪”地拍在对方的肩膀上。 倔强地强调:“玩伴!” 【不是伴读!澄澄还没过四岁的生日呐!】 在宫中,皇子和公主一般都会在五岁左右开蒙,少部分妃嫔想要让自家孩子多赢得一些帝王的关注,才会选择早些请奏,提前安排开蒙的夫子。 但她才三岁半呢,是不是也太早了点呀! 江映澄小嘴一扁:【欺、欺负崽了!】 早就请了开蒙夫子的林锦书目光平静地从江映澄的脸上移开。 这副骄纵且不求上进的样子,一看就是平日里被娇惯着长大的。 可那些,原本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江宴川突然道:“既然澄澄不喜欢读书,那伴读这事,就先算了吧。” 方思婉一惊。 此次的突然行动已然在方意绾那里打草惊蛇了。 若是不能将锦书留在宫里,恐怕在他回去后,她的姐姐会变本加厉,加快对锦书的洗脑过程。 她简直不敢想,若是再这样任由方意绾继续教导下去,她的锦书,会变成多么愤世嫉俗的一个人。 可是…… 小家伙才三岁半呢,让她每日陪着明泽帝上早朝,就已经够辛苦的了,上朝之后还要听夫子的讲学…… 方思婉看着小家伙委屈巴巴的眼神,心底到底还是不舍得让她那么辛苦。 她的手攥紧后又松开,到底还是有些心软。 “喜欢!”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方思婉想要放弃的想法。 她愕然回头,看向正中那个突然变得坚定的小团子。 江映澄吸了吸鼻子:“澄澄喜欢读书!” 【呜呜呜,澄澄讨厌读书……】 【究竟是什么人在喜欢读书啊!!!】 方思婉心软得一塌糊涂。 小家伙是真的,为她承担了太多太多…… “喜欢读书?”江宴川好笑地将江映澄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那不如,就从今日开始吧。” 江映澄如遭雷劈。 方思婉冲着身后的青碧微微点头,便有人上前,将其余的几个小家伙都领了出去。 江宴川给她找的夫子是当世闻名的大儒,也是在他年幼之时,负责给他们那一批皇子们讲学的夫子。 夫子姓柳,名鸿飞,字怀瑾,看着是个很和善的白发老者,但由于对老师的天然敬畏,江映澄还是表情怯怯的,不肯多向前一步。 开蒙礼不算繁复,江映澄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顺利完成了。 真正艰难的,是在开蒙礼之后。 江映澄扭来扭去地不愿意配合。 她先是宣称自己已经饿到没有半点力气了,必须先吃完午膳才能学习。 吃完饭后,她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抱怨自己起床实在太早,现在极度缺觉,再不午睡就要猝死了。 午睡醒来过后,又吵闹着想让她的七哥也来陪她一起享受学习的美好。 闹到最后,屋子里排排坐了三个小豆包,垂着头,听着上方的明泽帝怒极反笑:“说说,还想要什么?” 江映澄乖巧地笑道:“没、没有啦~” 江宴川轻哼一声,没再发表感言,只是吩咐长顺将奏折全都搬到这里来,以实际行动表示,他会亲自监督这三人的学习状况。 江映澄委屈地瘪了瘪嘴,左右看看两个和她同病相怜的难友,心里又觉安慰了许多。 尸体感觉暖暖的! 柳鸿飞见小公主终于不再闹了,这才乐呵呵地上前。 今日就是走个流程,真正学习的时候,是要去给皇子们统一准备的学堂的。 本来行完开蒙礼便可以结束了,硬生生让小殿下闹得临时加了堂。 好在他教学经验丰富,临时上阵,也将这第一堂课讲得绘声绘色。 天色彻底黑下去之前,明泽帝才揉了揉眉心,给这一日的鸡飞狗跳画上了句点。 临走前,他的手在江映澄的头上轻拍了两下,语气中满是耐人寻味:“今日早点睡。” “???” 江映澄满头问号。 第42章 国公府走水 江宴川一走,方思婉便将眼神直勾勾地盯在了林锦书的身上。 她知道今日明泽帝必然已经起疑,可她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想到她的姐姐,每日都在锦书的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他的娘亲不要他了,她的心里就像是被针扎过一样,泛起细细麻麻的疼。 江映澄本来都累得瘫软在软椅上了,见到她的母妃这般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眼珠子转了转,“哒哒哒”地跑过去,一手牵住了一个小伙伴—— “为了庆祝澄澄和七哥交到了新朋友,”江映澄扬起小脸,笑得春光灿烂,“晚上我们一起用膳吧!” 【嘿嘿嘿,这样母妃就能多和弟弟接触一会儿啦~】 屋中的几人俱是愣怔了半晌。 被牵住手的林锦书和江星燃回头看了江映澄一眼,又越过她互相对视。 最后各自转开。 谁和她是朋友了…… “好好好!”方思婉紧跟着反应过来,“母妃这就安排!” 江星燃眉心微蹙,刚想拒绝,就听旁边的江映澄紧接着道:“那澄澄和七哥去接云梦姨姨,母妃你带着锦书弟弟在这里等我们哦~” 江星燃刚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吞了回去。 这里是膳食必然要比他们院子里的好上许多,他的母妃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像样的饭菜了…… 就这一小会儿犹豫的工夫,他便被江映澄毫不费力地拽到了屋外。 青碧机灵地将屋内的宫女都遣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炭火燃烧时“噼啪”的声响,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林锦书倏地抬头,淡漠的眼神里像裹着一层寒霜,唇角也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他开口唤她:“母亲。” 方思婉呼吸一滞,眼泪瞬间便涌了上来。 从小家伙的心声里听到方意绾所做之事时,她还抱有一丝侥幸。 听青碧回宫禀告见闻时,她也曾幻想着,也许姐姐只是向他阐述了实情。 可如今,见到锦书这样冷漠中带有恨意的双眼,她才终于知道,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令她痛心。 她几步走到了林锦书的跟前,俯身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锦书,我的锦书……” 眼泪落在林锦书靛蓝色长袄的肩头,砸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圆圈。 还好……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还能将她的锦书,从那样的地狱里拉回来。 林锦书表情冷漠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对于生母的哭声并无半分触动,只微微颤抖的睫羽,昭示着他也不平静的内心。 方思婉哭了很久,等她刚收拾好情绪时,江映澄已经将程云梦和江星燃带了回来。 晚膳间的氛围还算和谐。 程云梦在宫中谨小慎微惯了,猛然瞧见愿意与她主动搭话的,仅在开始时神色拘谨地应和了半晌,随后就在方思婉的引导下,慢慢地打开了话匣。 江映澄则是一整晚都跟个小地主似的,碰到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就闹着让布菜的嬷嬷,给她的七哥和弟弟也夹上一份。 无论各自的心思如何,至少表面上宾主尽欢。 程云梦感念着江映澄在那么好的开蒙夫子前想着拽她的星燃一把,想给些礼物充作谢礼,却实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一个劲儿地拍着胸脯保证,回去一定好好教导星燃,让他平日里多护着点映澄。 说完,她便猛然想起,江映澄如今的地位,已经比她们母子二人的都要高上许多。 不说方思婉刚刚升为婉妃带来的身份差距,就说小家伙的心声能够给大瑞带来的好处,便是数也数不清的。 明泽帝还特意派人来吩咐,不可将能听到她心声之事,说与听不到的人听。 程云梦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江映澄的眼睛里却是蓦地乍起极为明亮的光。 未来皇帝的照顾? 她可太需要了!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她云梦姨姨的跟前,张开双手抱住了对方的大腿:“那我们可说好啦,姨姨回去可得好好跟七哥说呀!” 【七哥可以帮澄澄写作业吗?】 【可以帮澄澄小考作弊吗?】 程云梦满脸尴尬。 如果没猜错的话…… 婉妃也是可以听到小家伙心声的…… 果然,下一刻,方思婉也跟着上前,屈指敲在了江映澄的额头上。 见江映澄抬头看向她的眼神里全是不解,方思婉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很晚了,快松开你云梦姨姨。” 江映澄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 随后又向她的两个小伙伴热情挥手:“那我们明天见哦~” 方思婉安排人将几人各自送了回去,随后才面带怜悯地吩咐张嬷嬷带小家伙去洗澡。 江映澄不解:“为什么这么早?澄澄还没玩够呢!” 洗澡的感觉又暖又舒服,她常常在洗完后就会舒服地睡了。 可是今日,她一整日都很忙,半点精力都没有分给她最喜爱的那些小玩具,她还不想睡呢! 【不睡!坚决不睡!!】 方思婉不忍告诉她,她每日都要陪她的“美人父皇”一起上朝的事实,只转过头,让嬷嬷带她下去。 整个屋子里都是江映澄难以置信的声音—— “母妃?” “澄澄还没玩够呢母妃?!” “澄澄不要睡觉!!” 方思婉权当没听到。 子时刚过,汪国公府的西南角亮起了点点火光,不一会儿的工夫,火势便骤然变猛,熊熊火焰照亮了国公府上方的半边天,像是在漆黑月色里亮起的一抹晚霞。 丫鬟家丁们的呼喊声接连响起,各个院子里的人都被吵醒,匆匆披了件外袍便直接跑到了冰天雪地里。 屋外火光通天,他们也不觉得冷。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起了这般大的火?” “这火势蹊跷……” “先别管那么多了,救火要紧!” 又过了片刻,顾语柔姗姗来迟:“天呐,怎么会这样……” 说罢,她便匆匆加入了救火的队伍之中。 主家的几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在原地散开。 火势熄灭已经是在一个时辰之后。 顾语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时,刚一看清眼前的景象,就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用力揉了揉眼睛之后,才又重新走了进去。 ??? 第43章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整个房间空空荡荡。 除了大件的家具还在,竟是连床上的被子都被洗劫一空! 顾语柔连忙冲进屋子,去翻找被她放在角落里的破布包袱。 一无所获。 这间屋子里面,竟是什么都没能剩下。 她的脑中一瞬间便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是她的身份被发现了? 可这也不对。 若真是她的身份暴露,按照大瑞明泽帝的行事作风,此刻应是早就有人冲进她的屋子,将她绑起来了才对。 可若是真的遭了贼,她那个包袱一看就十分破旧,里面又没有之前的物件,而且…… 什么样的贼,会连一床被子都没给她剩下?! 她转身冲出院子,想要去找线索,却发现整个国公府中,四下里都在接连响起惊叫。 “啊!我的首饰!我的首饰全都没了!” “连我刚花重金才买到的云锦都不见了!” “究竟是什么贼,连床被子都不给人留下?!” “连国公府都敢进来行窃,我明日,定是要一早就去报官!” 顾语荣缓缓松了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那贼人,不是单单冲着自己来的。 黑暗之中,顾语柔眼底掠过的阵阵寒芒如星般闪烁。 没事的。 她给自己打气。 那东西看起来毫不起眼,就算被盗,应是也很快就会流入市场。 她仔细逛上一逛便是。 顾语柔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夜风很凉,她走得也很是匆忙,却不知道,她每走过一间院子,那里的人便会让丫鬟送上新的棉被,舒舒服服地睡了下去。 整个国公府里,忍受了整夜寒冷的,只有顾语柔一人。 国公府后身的小巷子里,十数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壮硕男子正面面相觑。 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无声蔓延。 直到有人干笑着开口:“郑兄,怎么您也亲自跑来了。” 被叫到的人强撑着抱了个拳:“祝兄,您也来了,真巧。” 众人打过了一轮招呼后,气氛又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额……”有人实在受不了这样氛围,提议道,“不如,咱们翻翻包袱,看有没有比较像虎符的东西?” 立即便有人应和:“看看看!”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十几个黑衣人同时卸下背上的包袱,堂而皇之地在巷子里翻找。 “我这里是一包衣服,虎符应该不在我这里……” “我这里是一盒首饰,过两天还得拿去让小公主看看……” “不是,你怎么连棉被都拿?!” “嗨,万一她给缝到棉被里面了呢?我就是太细心了!” “……” 一个时辰前在顾语柔的房间里偶然碰面的十几个“盗匪”,在这条小巷里空前和谐地完成了“销赃”活动。 次日一早,汪国公被无罪释放。 他春风满面地回到自己的国公府门前,还未能高兴上半个时辰,就被眼前的惨况气得双目圆睁。 儿媳步凝安见其情绪不对,连忙将手中的婴儿塞到了汪国公怀里:“公爹,您可算回来了,心蕊都想您了。” 小家伙很是喜欢这个爷爷,刚一落到他的怀里,就很捧场地笑出了声。 汪国公果然便平静了下来。 小心蕊的脸圆润白净,可可爱爱的样子,让他霎时间就想起了在牢里见到的那个小公主。 还有小公主那诡异的心声。 汪国公的思绪一顿,继而想起这一路收到的心虚视线,顿时便对眼前的状况有了全新的猜想! “给老夫准备官服!”他将手中的孙女塞回儿媳的怀里,转头吩咐跟在身后的丫鬟,“老夫现在就要进宫!” 陆遥那个混账东西,这件事里肯定少不了他的影子!! 重云殿里,江映澄昏昏欲睡。 昨日沐浴之后,她跟她的母妃据理力争,硬是又拖上了许久,才任由困意将她拖拽进了梦乡。 今日又被她的母妃天还没亮就给挖起来时,她只觉自己的人生,就要和这漆黑的天色一般,永远黯淡无光了! 可今日不知为何,她的美人父皇,竟是没有给她准备屏风,她此刻正和满朝文武脸对着脸,都不好意思公然打瞌睡了。 正当她就快要撑不住时,殿外忽有一太监脚步匆匆地跑进殿中,凑近长顺公公身侧耳语了几句后,便又匆匆离开。 长顺公公将消息呈给江宴川后,得到了对方一个几不可见的颔首。 长顺公公直起身:“宣——汪国公进殿——” 片刻之后,一头发花白却健硕异常的老者出现在大殿门口,步履矫健且沉着地往群臣的最前方走。 江映澄终于来了精神:【啊!是肌肉很壮的爷爷!!】 台下同一时间响起数道被自己口水呛到的咳嗽声,汪国公脚步可疑地停顿了片刻,随后才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 江映澄满脸问号。 【奇怪,大家都着凉了吗?】 可是之前明明就没人咳嗽啊?! 群臣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江映澄便也没再在意。 她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汪国公吸引了。 【哇哇哇,汪爷爷换上漂亮衣服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好多呀!】 汪国公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小家伙眼神明亮,从看见自己的那一刻起,就肉眼可见地快乐了许多,可见他有多么讨小家伙的喜欢! 【果然!健身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汪国公嘴角的笑僵了一下。 健身这个词他大概可以理解,可是那个什么,“医美”又是什么? 是他太老了吗,怎么小公主说的话,他都听不太懂?! 台下又响起数道忍俊不禁的“噗嗤”声。 在江映澄再次因为朝臣的奇怪反应起疑前,江宴川抢先开了口:“国公方才重返府中,何不好好休整几日?” 他吩咐陆遥今早才将汪国公从大牢内放出,无非是有两重考量。 其一,是他猜到,昨晚必定会有人夜探国公府,试图找出那半块虎符。 其二,就是他也存了心思,让汪国公好好休息两日。 汪国公年岁虽大,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若是昨晚就将人放出,今早必然会前来参加朝会。 不成想,即便这样,他还是来了。 汪国公在群臣前方站定,规规矩矩地给江宴川行了礼,随后才朗声道:“臣今日诗性大发,突然很想对着众同僚吟诗一首,片刻都不想再等,是以便匆忙赶过来了。” “哦?” 江宴川握拳撑在额角,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道:“汪卿自可随意。” 汪国公得了江宴川的准许,转过身面对百官,目光灼灼——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第44章 你少贪污一点,比什么都管用! 群臣都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昨晚去国公府洗劫的那几个武官,却是心虚地看天看地,就是不肯转头看向汪国公的脸。 汪国公看到此景,原本心中那三分的怀疑,都变成了十分的笃定。 小兔崽子,就知道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他咬紧了下槽牙。 忽的,他注意到这群不要脸的“盗贼”们,身上都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忠武将军高思远的袖口上别着一女士耳坠,手臂自然垂坠时,耳坠上的流苏落在手背上,与满布青筋的大手格外不搭。 明威将军董康盛的腰间挂着一块白玉的玉佩,这玉佩虽从款式上并无男女之分,可董康盛其人,先前可是一直声称,多余的配饰会影响练功,这么多年都从未戴过。 归德将军雷志新更绝,直接就用一根红绳缠绕住一根朱钗,挂在了脖子上。 …… 细看之下,这些东西还都有些眼熟。 眼神掠过其中一个铃铛之时,汪国公蓦然想起,这些都是顾语柔那丫头身上戴过的! 好家伙,还把赃物带到朝堂上了是吧?! 这回可是人赃并获了! 【唔,他们怎么都不敢看汪爷爷?】江映澄的心声突然响起。 汪国公冷哼一声,慢悠悠地转回身,站到属于他的位置上去。 这群烧了他院子的混蛋,自是不敢和他对视的。 【啊哈哈哈哈哈,这群伯伯,昨晚真的去汪伯伯家烧杀抢掠了啊?】 【哦哦哦,没有杀,那就是去汪伯伯家,嗯……】 江映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为非作歹?】 汪国公点点头。 贴切。 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地公开处刑着,几个武官的脸上都有些涨红。 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们心下焦急。 小公主您倒是别光顾着嘲讽啊,您倒是说说,他们身上挂着的这些东西,有没有您之前心声中所说的,那造型独特的虎符啊! 几人都很是绝望。 这些娘兮兮的东西他们也不想戴的,可昨日他们翻遍了所有脏物,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能充作虎符的东西。 只能豁出去一试了。 【啊!】 几人眼神一亮。 是不是小公主终于发现了,他们身上这些不合常理的东西了? 江映澄确实在007的指引下发现了那些配饰,并且真情实感地疑惑了:【他们烧了汪爷爷的院子,就为了抢这几件首饰吗?】 【他们夫人的首饰,不愿意给他们分享吗?】 武官们:“???” 不是,他们哪里像那样的、那样的变态了? 戴着配饰的几人,脸上已经不仅是尴尬了,还有几分扭曲。 这个朝堂之上,可不光是只有他们几个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啊! 被这么多人听到这番言论,他们出去之后还怎么见人? 正在汇报奏折的官员突然回头,文质彬彬却不乏傲慢:“高将军。” 全神贯注等着小公主接下来心声的高思远茫然转身:“瞿大人。” 瞿开宇面容冷肃:“将军可是对瞿某方才所奏之事有所不满?” 不然怎会频频做出狰狞的表情? 高思远更迷惑了:“啊?” 他专心听个小公主的心声而已,怎么就惹到这个事儿精了。 没错,事儿精。 这瞿开宇是个文官,平日里十分看不起他们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家伙,跟武官阵营极其不对付,总是想借机找点事端出来,参他们一笔。 他们说又说不过,经常都绕着他走。 “瞿某提议增加赋税,也不过是为了能给将士们多供些军需,让我们大瑞儿郎在战场上能全无后顾之忧地杀敌,”瞿开宇接着道,“高将军却为何,在瞿某奏明此事时,做出如此不屑的神情?” 高思远被他问懵了。 他何时露出不屑的神情了? 最主要的是,这个瞿开宇,会有这样的好心,关心他们将士的作战条件? 但此时仍在朝堂之上,明泽帝虽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但他就是无端觉得,对方的心情应是不怎么好的。 怎么可能好呢。 小公主明明马上就要说到关键的地方了,却被这厮硬生生打断了。 他想将此事快速揭过,让小公主能够继续关注他们身上的异样,开口前,却听小公主的心声接着响起。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百姓的生活已经如此艰辛了,怎么还有人惦记他们兜里那两个铜板啊?!】 高思远点点头,深以为然。 明泽帝这两年连年征战,赋税本就已经极高,这个时候若再增税,恐怕会引起民间强烈的反弹。 好在明泽帝也不至于拎不清,高思远撇了撇嘴,不欲与他纠缠。 瞿开宇却喋喋不休:“也对,你们武官满脑子只知道打仗,这些事情,也就只能由我们文官操心了。” 高思远:“???” 这他不能忍! “瞿大人又可知百姓的疾苦?”他拿出了小公主的论调,“他们本就没剩下几个铜板,却还是逃不了被人惦记的命运!” 江映澄眼神一亮。 【对对对,就这么怼他!】 【将军伯伯高义!】 【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都不懂,还当什么官啊!】 高思远挺起胸膛,袖口上的耳坠,都随着烛火的映照而变得更闪亮了。 瞿开宇双目圆睁,似是没想到,一向对他避之不及的高思远,竟是也会出言反驳。 “高将军真是事不关己,就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若不增加税收,将士们的军需又要从何而来?” 高思远冷哼一声。 若是平常,他少不得又要因为嘴笨而生一肚子闷气,可如今不一样了,如今他可是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了! “呵,瞿大人一介文官,自是不懂这兵家之事,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若是不能先确保后方的安定,又何谈开疆辟壤?” 【哦哦哦,将军伯伯简直就是我的嘴替啊!】 【好帅啊!将军伯伯义正言辞的样子好帅啊!】 【将军伯伯加油!怼他!怼他!!】 高思远在这一声声的夸赞之中迷失了自我,趁瞿开宇还未开口,乘胜追击道:“这点道理都不懂,您这官做的,是不是也太容易了些。” 群臣:“……” 江宴川:“……” 瞿开宇被气得吹鼻子瞪眼,看着很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前和高思远近距离比划两下。 江映澄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让007给她扒瓜吃。 越吃越气愤:【呸!还增加赋税呢!你少贪污一点,比什么都管用!!】 高思远不假思索:“你少贪污一点,比什么都管用!” 高思远:“???” 第45章 直视我,崽种! 整个重云殿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 半晌,江映澄的心声响起。 【咦,伯伯说的话,怎么跟澄澄想说的,一模一样?】 高思远心里咯噔一声。 明泽帝曾明确跟他们说过,万不能让小公主知道,他们都能听到她的心声这件事。 只是刚才占了上风的感觉太过上头,他竟是一时之间就冲动地脱口而出了。 高思远视线游移,不敢看金台之上的明泽帝的表情。 瞿开宇眼睛通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显然已经让他气得不轻。 他左右看看昨日和他一起去国公府的几个同僚,寻求帮助的意图十分明显。 几人眼神闪烁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高思远:“……” 江宴川的目光从瞪大了眼睛的江映澄身上,缓缓转移到涨红了脸的高思远身上,突然道:“高卿此言何意?” 再让小家伙顺着方才的思路想下去,就算她没有怀疑,那个“系统”也会跟着多想。 高思远苦着一张脸。 他哪里知道小公主此言何意,他不过是个重复小公主心声的传声筒罢了。 平日里,他嫌弃那事儿精晦气,都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又如何能知道对方是不是贪污了? 高思远知道,明泽帝这番话问的,其实是小公主心里的那个“统哥”,可他实在是心里没底。 若是那“统哥”迟迟没有反应,他又要如何从这尴尬的境地中脱身而出? 他今日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瞿开宇定然会扑上来,将他给大卸八块! 瞿开宇已经开始跪地大喊冤枉了。 “陛下!臣为官多年,一直忠君为国,两袖清风!高将军却仅因朝堂上的一点口角,就如此出言污蔑,臣恳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他转头偷偷瞧了一眼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几个大臣,想让他们帮他一起对着高思远口诛笔伐,却惊奇发现,其中几人竟是神情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就各自扭开了头。 瞿开宇心中打鼓。 这几人怎么回事? 平日里一起声讨武官时,明明一个两个的都比他还要能说。 如今不过是一点毫无根据的言论,就将他们吓破胆了? 这朝堂之上,可真是一群惯会见风使舵的小人! 他有些不屑地扯了扯唇角。 高思远更急了。 瞿开宇故作悲愤地那么一嚎,若是他不能赶紧接上话,气势上落了下乘不说,气氛也会变得更加古怪。 已经有朝臣开始为瞿开宇打抱不平了。 几人情绪激愤,像是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幸而—— 小公主没让他等上太久。 江映澄的注意力总是很轻易便能被转移,此时看这人竟是如此不要脸地高呼冤枉,当即便也开启了新的事业。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唔,去岁三月,收取常宁县县令十万两白银……】 【五月,收取应抚县县令十五万两……】 【八月……十三万两……】 【十一月……】 【嚯!比吏部尚书贪的都多!】 高思远心中狂喜,忙跟着机械性地重复小公主心声里所说的内容。 他这次长了个心眼,没有全部复述出来,而是打乱了顺序,并只挑了其中的几次大额的说了。 自高思远开始陈述具体的罪状起,方才为瞿开宇帮腔的几人便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般,半晌都再吐不出一个字。 说得这般笃定且具体,还是在重云殿上这样的场合…… 怎么看,都不像是顺口胡诌的。 跪在地上的瞿开宇,更是背脊僵直,眼神惊悚地瞪得极大。 只因高思远所说的每一笔,都是他在数个深夜里翻看私人账本时,早就烂熟于心的数据。 可这些,他高思远又是如何知道的?! 可他每次收受贿赂时,都会不厌其烦地将步骤精确地规划到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他自认若不是那群向他贿赂之人自爆,就绝无可能将此事曝光! 想到这里,瞿开宇双眼紧闭后复又睁开,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可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彻整个重云殿,“你说我贪污受贿,我就贪污受贿了?” 瞿开宇嗤笑一声:“若是朝堂上都像高将军这样,空口无凭地就想污蔑朝廷命官,这大瑞,还有何法度可言?!” 高思远一时语塞。 这人既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就证明他在隐藏证据的这件事上,做得极为细心,怕是不好找到证据。 朝堂上有几人见高思远这般反应,便又开始声援瞿开宇。 他们同属一个阵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真查出对方贪污受贿,自己也可推说是识人不清。 吵闹的环境之中,高思远下意识望向了小公主的方向。 对面也不负他的期望—— 【哎嘿?】 【藏在他弟弟名下的京郊宅子里了?】 【还都是官银?!】 【嗷嗷嗷,咱们去挖了吧?!!】 高思远长舒一口气,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有些对不住小公主,但今天这个功劳,他不抢不行了! “空口无凭?”高思远挺起胸膛,畅快的心情堪比打了一场胜仗,“那你弟弟在京郊的那处宅子里,藏的官银又是从何而来?!” “轰”的一声—— 似有巨大的异响在耳边炸开,瞿开宇直接跪坐在地,寒冬腊月里,他硬是生出一身冷汗,整个人都像刚被从水中捞出。 目光惶恐中又透着绝望。 因着这些银两上面都有官印,他自收上来后就一直没有动过,全都埋在了弟弟宅院中的地底。 可如今,他却是因为这半分都未动过的赃款,即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高思远喜形于色地看着禁军冲上前来将瞿开宇押出重云殿,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可他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 江映澄见那个贪污的官员被她的父皇命人押入了大牢,偷偷去挖银子的心愿也落了空,便对此事再无兴趣,又跑回去和007一起,扒起昨晚在国公府发生的热闹。 【哈哈哈哈哈,是谁这么坏,一把火点了人家一个院子啊?】 高思远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不! 等等! 咱们还有官银没挖呢! 那么大的事,你都不感兴趣了吗?! 【呀,就是这个把刚才的贪官送入大牢的将军伯伯呀!】 高思远:“……” 恍惚之中,他瞧见才刚刚平复了情绪的汪国公,动作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眼神凶悍地瞪视着他。 汪国公目不转睛,无声开口—— 直视我,崽种! 第46章 损,真损呐! 【损,真损呐!】 【这几个伯伯怕火燃起来的太慢,还特意自己背了几堆枯枝过去!】 【嚯,还有人带了菜油!】 【雷将军是谁,他还先去铲雪啦?!】 【还有负责扇风的!】 汪国公越听,呼吸就越是急促,身形晃动了两下,堪堪忍住了怒气。 心中默默打定主意,等朝会散了,他定是饶不了那几个混小子! 但他看不到的后方,氛围却是极为奇怪。 有人看天,有人看地,有人干脆稍稍侧过了身,用眼神去细细描摹同僚脸上的道道皱纹,深情的眼神看得对方头皮发麻。 同僚:“???” 有病?? 江映澄和007一起扒完了昨夜在国公府发生的笑料,注意力便又回到了几个武官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配饰上面。 【你说,那些人身上戴的,都是从那个叫顾语柔的坏女人的房间里,搜刮出来的吗?】 【哇!将军伯伯们真棒!做了澄澄也想做的事!!】 这道心声听得几人精神一振。 终于要说到正事了?! 快说说快说说,他们几人豁出去老脸戴在身上的,究竟有没有那个传说中奇奇怪怪的虎符? 这一刻,他们只觉朝臣与明泽帝商议政事的声音仿佛如潮水般褪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小公主银铃般的声音。 江映澄的声音里满是疑惑:【但是他们抢就抢了,还带到宫里来,是生怕汪爷爷不知道,那把火是他们放的吗?】 说到这里,几人也很是牙疼,他们本以为今日汪国公是不会上朝的,这才各自挑了里面最为显眼的物件戴在身上。 哪想到,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能刚从牢里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上朝了呢。 江映澄的目光在几人身上环视了一圈,心疼得直抽气:【他们抢这些做什么呀?!去都去了,抢虎符呀!】 【嗨呀!那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那么大一个白玉圆球,就没人觉得奇怪吗?!】 白玉圆球?? 那装着衣服的包裹里面确实有一个白玉圆球,只是那东西不好戴在身上,是以几人今天先戴了别的来给小公主鉴定。 现下知道那就是他们苦苦寻了……嗯…… 现下知道那就是他们烧了汪国公的院子才寻到的半个虎符,他们就再也不用戴这些丢人的玩意了! 在朝臣队伍的最前方,抬头看向明泽帝的汪国公,眼神中难掩惊诧。 那丫头竟然真的是敌国将军之女? 身上还有半块虎符?? 他仍是有些难以相信,但察觉到他目光的明泽帝,却是第一时间便回过了头,朝他露出了一个慵懒而又略带惬意的笑。 笑意几不可辨,却成功将他炸得头昏眼花。 要了命了,他才刚从牢里出来,就又要因窝藏敌国将领之女而再度进去了吗?! 江映澄今日没有再被带到武阳殿旁听。 朝会刚散,长顺公公就牵着她往学堂的方向走。 路上,几个武将都心痒地想要上前,想要装作不经意般摸摸江映澄柔软的发丝,却被汪国公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吓得齐齐一抖,继而飞速逃离了此地。 “混账东西,给老夫站住!!”汪国公刚离开重云殿的范围,就暴躁地喊出了声。 汪国公常年坚持锻炼身体的优势,在此刻得以充分展现,他的速度不比那几个年轻力壮的武将慢上多少,甚至还能在路过江映澄的时候,伸出手,在她头上胡乱地摸了两把。 随后还给她塞了一把糖。 江映澄的“谢谢汪爷爷”还没等说完,他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两人眼前。 看得江映澄一愣一愣的。 她扬起小脸,看向她心中无所不知的长顺伯伯:“汪爷爷和伯伯们怎么啦?” 007方才才跟她说过,汪爷爷此时应是不知道,是几位武将伯伯烧了他的院子这件事的。 长顺公公目光慈祥地看了江映澄一眼,伸手将汪国公弄乱的头发重新捋顺,笑道:“汪国公在牢狱里待了许久,出来想找人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映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开始耍无赖:“澄澄饿啦!” 她的算盘打得极好:【要吃过东西才能去学堂里学习!】 长顺公公:“……” 今日他刚到星霜殿,想要接上小公主就走时,宫女分明就曾清楚地告诉过他,小殿下正在用膳,叫他辛苦多等片刻。 他终于也体验了一把,婉妃娘娘被小公主闹得哭笑不得的无奈之感。 可他毕竟奉了明泽帝的命令,要及时将小公主送到书院中去,这会儿也只能冷血无情道:“婉妃娘娘说,您今早用过膳了。” 而且还故意磨蹭了许久。 江映澄惊愕抬头,满脸受伤,似是不相信一向疼爱她的长顺伯伯,竟然也会拒绝她的请求。 长顺公公狠下了心,只顾着带江映澄向前走。 又过了片刻,江映澄委屈巴巴的声音响起:“澄澄困啦~” 长顺公公目不斜视:“等会上了轿子,您可以在里面小憩一会儿。” 出了这个院落就会有软轿载着小殿下前往学堂,路上还有一段距离,足够这个年岁的孩子休息了。 又是一计未能奏效,江映澄瘪了瘪嘴,垂头开始想新的计策。 【统哥统哥,你说,想父皇了这个理由可以吗?】 007的声音比长顺公公还要无情:【你父皇还在上朝,你去找他,跟去学堂有什么区别?】 江映澄觉得有理,但仍是不想放弃:【肚子疼呢?】 【得绝症了呢??】 007:【……】 长顺公公:“……” 长顺公公怕她真的开始撒泼耍赖,连忙赶在小家伙再度开口之前,绞尽脑汁地想出了去学堂的唯一优点:“七皇子殿下和您新找的伴读都在学堂等着您呢。” 江映澄皱巴着小脸垂头考虑了一会儿,才终于在长远的保命计划和短暂的偷懒计划中,做出了艰难的取舍。 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忘趁机提出要求:“那、那澄澄要带好多好多的小点心!” 有了小点心,她就可以借着分点心的举措,快速和小伙伴打好关系了! 江映澄美滋滋地想。 长顺公公垂头瞄了一眼小家伙红扑扑的小脸,终于放心地笑了:“早就给殿下备好了。” 江映澄还算好哄,路上也没耽搁太长时间,一行人走到学堂时,刚好赶上了早课的时间。 长顺公公又将江映澄从轿子里牵了出来,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出了几道稚嫩的争吵声。 第47章 小殿下,您这话,老奴实在是接不上啊! 江映澄只探头听了一小会儿,就小脸煞白地拽着长顺公公往里跑。 在宫中,他们每人都会请专门的开蒙夫子,这个夫子也会一直跟着他们,负责他们的学业。 这个学堂里教的东西不会很多,大抵就是习字和诵读类的练习。 许多皇子来此的目的,更多的都是想借着这个时机,与更有希望继位的皇子打好关系。 有了跟班抱团之后,各种霸凌行为也就应运而生。 而那个被霸凌的人选,怎么想都绕不开她那个倒霉的七哥! 越到近处,里面的声音便也越是清晰。 “入学第一天,你就拿这些破烂孝敬哥哥们,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好听的少年音里满是刻薄,其后应和般响起的笑声更是刺耳的很。 另一道带笑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好了六弟,你看小七背来的那个破包就能知道,他多半也拿不出来更好的东西了。” 这话看着像是在给江星燃解围,但里面包含的恶意,甚至比先前出声的六皇子还要更多。 江星燃垂着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他早就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场面。 柔贵妃的母族权势正盛,他早将四皇子得罪了彻底,这群人又怎会不抓住这个机会,在四皇子面前争得几分表现。 他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 甚至和四皇子的针对相比起来,他们的这些话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不痛不痒。 对面的两人见他这一副木头似的模样也失了兴趣,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江云简啧了一声,将手中的餐盒缓缓倾斜,里面做工还算精美的糕点便掉落在地上。 散得满地都是。 他一脸嫌弃地看了眼恰好滚到脚边的凤梨酥,随后抬起脚,覆在那块糕点上,狠狠碾了几下:“晦气。” 江星燃倏地抬头。 昨日母妃知道他今日要上学堂之后,连夜用手里的碎银换了些材料,熬了一晚上,才做好这一小盒糕点,就是想让他带来给自己的兄弟们吃。 他不想让他的母妃担心,便只字未提自己被四皇子针对之事,也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他本想着,这些东西自己吃就可以了,谁知道江秋屿竟是直接凑了上来,要将言妃做好的糕点送给他当做礼物。 他没办法,便也将凤梨酥拿了出来。 刚巧被路过的江云简和江墨年听到。 江星燃眼中的恨意快要凝成实质。 那是他的母妃熬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做出来的糕点。 甚至连采买材料的银钱,都够他们二人几日的吃用了。 可如今,竟是被六皇子以这样的方式踩到了泥土里,那一瞬间,江星燃甚至觉得,江云简此刻正踩着的,是自己就快要碎成千万块的心! “哟,小木头也会生气呢?”江云简看着江星燃充满恨意的眼神,非但未感到一丝害怕,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怎么,六哥不小心踩坏了你的点心,你不高兴了?” 江星燃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只觉自己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马上就要紧绷到极限。 江云简的声音里带着困扰:“那能怎么办呢,六哥也是不小心的。” 这样说完,他却是微微转身,朝着另一块糕点的方向走去,抬脚便欲再碾上去。 江星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江秋屿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口,抬腿便要朝着江云简的方向走。 江秋屿吓得连忙再次拽住那一小截布料:“七哥,别去……” 那两人在宫中横行霸道惯了,他母妃都说,平日里尽量少招惹他们…… 江星燃眼神一暗,刚要再次将自己的袖口拽出,就见身侧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蹭”地窜出,像一个小炮弹一样,狠狠撞上了江云简—— 的后腰…… 江映澄太矮了,又是闷着头往里冲的,能撞上江云简的腰部,已经算是她今日穿的鞋子够厚了。 江云简没有防备,整个人都被撞得一个趔趄,狠狠地“嘶”了一声:“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江映澄??!”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因震惊而猛然拔高。 江映澄蹲在地上,很是心疼地将江云简刚碾上去的凤梨酥捡了起来,江云简看过去时,她正低着头,小心地在上面吹着气,像是想要将那上面的灰尘全部吹掉。 江云简没看清江映澄的脸,但过去对方也是常常跟在江怀安身后的跟班,他对她也算是熟悉。 “小十一,你撞六哥干嘛?”江云简的声音柔得就快要能滴出水。 他虽然生气,却也知道,如今江映澄的地位已经水涨船高,早就不是之前那个可以任他们欺负的对象了。 一连两日被父皇带着上朝,这是他们的太子哥哥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江映澄忽然抬头:“这是云梦姨姨给哥哥们做的点心。” 小家伙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之前那样讨好的笑意,声音里也没有太多情绪,像是只想要向他们陈述这一事实,却将两人都弄得有些云里雾里。 江云简声音迟疑:“所以?” 江映澄捏着那一块已经烂巴巴的凤梨酥,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缓解了一会儿因撞击而产生的眩晕后,才朝着江云简的方向迈开了小短腿。 她站在江云简的跟前,甜笑着抬头:“六哥,你的头低下来一点。” 江云简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弯下了腰:“何事要和六哥——” 江映澄瞧准时机,一把就将刚从地上捡起来的凤梨酥塞进了他一张一合的嘴里,成功让江云简恶心得差点将今日的早饭都给吐了出来。 “唔——呸呸呸!” 好容易将嘴里的东西都吐干净,江云简觉得自己满口都是砂砾磨舌的不适之感。 这一刻,江云简将所有的地位之说都抛在了脑后,整个人都愤怒得像是一只煮熟的大虾:“江映澄!你找死吗——” 他还未等将愤怒宣泄完,就见对面的江映澄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眼底快速蓄起眼泪,猛地哭嚎起来—— “呜哇啊啊啊啊——澄澄好疼啊!!”江映澄超大声地哭喊。 【长顺伯伯快快快,现在可以进来啦!】 长顺公公听到这道哭嚎,立即便照着约定的计划冲了进去:“怎么了怎么了?哎哟我的小殿下,您怎么还坐到地上了?!” 这反应迅速的模样,就像是经过了千百次的排练。 江映澄边哭边打嗝:“六、六哥嗝——六哥他用后腰撞澄澄的脑袋!” “呜呜呜呜,好疼啊!!” 看呆了的江云简:“……” 看懵了的江星燃和一众皇子伴读:“……” 长顺公公准备好的说辞都被这一句话噎了回去。 小殿下,您这话,老奴实在是接不上啊! 第48章 堂堂一个皇子,欠债不还为哪般?! 江云简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既觉得江映澄的这番言论实在是太过好笑,又因为长顺公公对她的态度而难掩惊慌。 最后,他难以置信地指着江映澄,浑身都止不住地轻颤,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江云简的这句质问,也是所有人眼下最想问的。 江映澄半点不慌。 她早在007的提醒下察觉了那句话中的漏洞,并迅速想好了应对策略! “呜呜呜,澄澄、澄澄本来想冲过去扑到七哥怀里的,冲到一半才发现六哥突然挡在半路,澄澄没能停住,就撞上去啦~” 说完,她才发现刚才的语气似乎过于欢快,连忙又补上了两声假哭。 这一次,所有人都沉默了。 江云简对江映澄这睁眼说胡话的行为不能理解,并表示大为震惊。 这么多人看着呢?! 哪知道江星燃却是最先出了声,语气里还夹杂着被江云简惹恼后的寒意:“是这样没错,小十一本来跑得好好的,是六哥突然故意冲了出来,站到了小十一的面前。” 一直躲在江星燃身后的江秋屿眼神怯怯地环视了一圈,最后还是遵循了本意:“秋屿也看到啦!” 江云简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回过头,去找和他同一阵线的五哥。 江墨年收到求救的视线,却躲闪地避开:“是这样没错。” 江怀安能在这宫中横着走,依仗的不过就是潘氏的权势,而江映澄,依仗的却是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他们父皇的宠爱。 哪一种,他们都惹不起。 江云简:“?!!!”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这一幕很是熟悉,就像他们从前联合起来,欺凌江星燃时的场景。 在所有人的围观下,江云简含泪将散落满地的糕点捡了起来,并小心地将上方沾染的灰尘擦了几遍,宣称自己之后会将这些都吃干净,不会让兰昭容的好心被浪费。 江星燃的表情冷冰冰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将那盒点心抢了回来。 这样的人,还不配享用他母妃的点心! 江云简也不见恼怒,只将略带讨好的眼神瞥向江映澄:“这……” 这就不能怪他不识好歹,不肯吃兰昭容的点心了吧? 江映澄见好就收,故作深沉地点点头:“下次六哥要注意点哦~” 江云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事情到了这里,便也算是画下了结尾。 长顺公公带着一众侍卫退出学堂,只留了几人在院子的角落守护江映澄的安全,随后,他便朝着武阳殿的方向走去。 今日在朝堂上,小公主爆出来的消息太过震撼,想必这内朝也不会太快结束。 学堂里,无关人员退场之后,江云简和江墨年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课室中,江星燃神色复杂地看了江映澄一会儿,最后将点心放到自己的桌案上,转身默默帮她搬了张课桌。 他什么都没说,可谁都能看得出来,那是他在别扭又笨拙地,表达自己的谢意。 江星燃低头敛住了眼底的微芒。 这个人,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江映澄眼底迸射出狂喜的光,她高高兴兴地上前,趁江星燃不注意狠狠抱了他一把,随后才美滋滋地走到那张课桌后坐了下去。 等一切都安顿好后,她才想起要去寻找林锦书的身影。 方才她一直在专心处理六哥的问题,只在眼神乱晃之时,瞟到过一眼,对方在角落里,面色阴沉地站着的模样。 江映澄回过头,却是先对上了一张大大的笑脸。 江映澄蹙紧眉心:【这个人有点眼熟……】 她这两天见过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一张张脸像是走马灯一样不停在眼前闪过,她实在是有些记不清了。 刚看完一场好戏的007心情不错:【这可是你差点就拜了把子的异姓兄弟。】 江映澄猛然想了起来:【元大哥!】 此人正是元良平。 因着不俗的交际能力,以及榜眼的身份,他被长顺公公举荐到这里,来兼任助教一职。 说是助教,其实就是来监听的。 小公主似乎天然地对夫子无法生出喜爱的心情,他要做的便是,在这里的夫子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之前,将她爆出来的讯息,事无巨细地呈报给明泽帝。 这是个肥差,他便欢欢喜喜地接下了。 元良平见小公主开心地跟他挥手,扯出了个更大的笑意,伸手指了指她的身后。 负责教习的夫子来了。 一整间课室的小豆丁都连忙坐好,各个皇子的伴读们也在课室的后面站成了一排。 江映澄不喜欢学习,自然也不可能专心听讲。 几乎是夫子的话刚刚响起,她就在心中开始呼唤007了。 【统哥统哥!】 早就料到如此的007很快便冒了头:【嗯。】 声音高贵冷艳,一包瓜子带来的vip服务显然已经过了时限。 江映澄刚被她的七哥示了好,整个人都沉浸在快乐的粉红色泡泡里,根本没能察觉007的语气变化。 她兴致勃勃道:【我六哥这样坏,咱们挖点他的黑料,去给父皇打小报告呗?!】 元良平精神一振。 来了来了! 他就说这是个肥差! 不光可以多领一份月钱,还能听到各种新鲜的爆料,整个大瑞都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活计了! 从元良平的角度看去,小公主正跟着夫子的讲学摇头晃脑的,看起来就像是在认真听讲,实际心思早就已经飘走。 很是能够唬人。 【哎嘿?】 略带狡黠的笑声勾回了元良平的思绪。 【嘿嘿嘿,六哥他怎么,唉……嘿嘿嘿~】 小公主的笑声里满是幸灾乐祸,却是好半天都没有说出具体的信息,急得元良平抓心挠肝的。 等她终于笑够了,才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语气:【堂堂一个皇子,欠债不还为哪般?!】 【欠的还是赌债!】 江映澄蠢蠢欲动:【趁他病,要他命!不行,这我得马上去告诉我的美人父皇!】 第49章 多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江映澄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能让父皇对她的六哥狠狠责罚一通,就能让对方消停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样的话,她的七哥也能过上一段舒心的日子。 然而,现实总是比理想骨感。 【江宴川本来也就没放多少心思在六皇子身上,就算真的知道此事,也不过是小惩大诫一番,六皇子也知道这一点。】 007的声音不疾不徐:【而他现在真正仰仗的,则是四皇子跟班这个身份带给他的便利,其余皇子无人敢惹,他的生活才能好过一些。】 所以他才会赶在江星燃到学堂的第一天,就这样火急火燎地来找麻烦。 江映澄长长地“啊”了一声:【意思是,如果不能解决了四哥,就算六哥真被父皇罚了,他也还会找七哥的麻烦?】 拖着病躯也要去给她七哥找麻烦? 多敬业呐! 没有体会过这种艰辛的江映澄,狠狠地震惊了。 元良平也因为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目露感叹。 丁点大的小豆包,放在寻常百姓家里,就是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贪玩的年纪,却因出生在帝王之家,便活生生养出了这么多的心眼子。 江映澄只沉思了片刻就又快乐地跟007嘀咕起来:【那我们就扒一扒我四哥的瓜吧!】 既然只针对她的六哥也是治标不治本,那她们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元良平打起了精神。 明泽帝想动潘氏许久了,也一直有派人在暗中找潘家的把柄。 只是潘家树大根深,个中势力盘根错节,他们又极其擅长隐蔽,明泽帝不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所以才忍耐至今。 若是小公主的心声里能透露个一分半毫,有关于潘家罪证的消息,他的后半辈子就都不用愁了! 又过了好半天,小公主窃笑的声音才又传了过来。 【嘿嘿嘿?】 笑成这样,是挖到了多少消息? 元良平不由多生出了几分期待。 江映澄开心极了。 007确实给她挖出了好些大瓜,还因为挖出来的瓜太多,它懒得一件一件给她复述,便直接在她的面前凭空竖起了一个淡蓝色的透明光幕,将所有的信息都简明扼要地摊开其上,让她可以一目了然地随意翻看。 【哇这个,四哥为了在外充面子,总是偷柔贵妃的首饰差人出宫变卖,再拿换回来的银钱分给他的跟班?】 江映澄被这操作秀得小口小口地抽着气:【多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啊!】 这不就是个散财童子吗?! 散财童子不过就是任性了点,可他才六岁啊! 他又有什么错呢?! 以为能听到什么惊天内幕的元良平:“……” 被这关注点搅得十分无语的007:【……】 007提醒道:【你再往下看看呢。】 江映澄连忙用意念划拉了两下,眼睛猛然瞪大:【柔贵妃发现自己的首饰不见了,四哥就说是被宫女所偷,害得那宫女被柔贵妃沉了井?!】 这还没完。 【宫外收了柔贵妃首饰的铺子,也被她寻了个理由,给店家诬陷入狱了?!】 江映澄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几口人,就这么被发配到蛮荒之地了!】 【惨!真惨呐!】 那一家人本本分分做着生意,就因为不小心收到了柔贵妃丢失的首饰,最后落得了全家流放的下场。 这谁看了不道一声倒霉?! 元良平终于对这个瓜来了点兴趣,眸中也露出了几分深思。 他对此也有些耳闻。 京中有一首饰铺子前阵子不知是何原因,突然人去楼空,时间久了,才渐渐有消息传出,那家人似是因为得罪了权贵,全家都获罪流放。 此事虽算不得什么大案,远达不到要上达圣听的程度,可一旦跟潘家扯上了关系,想必明泽帝应该也会有几分兴趣。 他将此事默默记下。 江映澄也准备好,将此事抄在一张小纸条上,偷偷塞给她的美人父皇。 连同007找到的证据一起。 她接着往下翻看。 这一看,却是直接将她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个顾语柔,竟然是潘家的人带进京城的?!】 元良平一愣,一直悠闲吃瓜的惬意神色终于变为了惊诧。 这潘家若是故意将那顾语柔带进京城的,那胆子着实是太大了点。 这个瓜确实很大,但可惜—— 观察了江映澄许久的夫子再也忍不住怒火:“十一公主既然主动起身了,便由您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夫子已经盯着江映澄的小动作好半天了。 夫子这话虽然裹挟着怒气,声音却依旧平和。 算是看在小家伙冰雪可爱的份上。 江映澄茫然了:【什么什么?夫子刚刚问了什么?】 007方才光顾着深挖潘家的底细,也没能注意这边的动静:【等我查一下。】 说完它便原地下线,也不知道是真的回去查回放,还是又像之前一样抛下她独自消失了。 江映澄急得手心冒汗。 夫子还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等她给出答案,她却只能这样干站着,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忽然,旁边的座位上传来一声极低的轻咳。 江映澄连忙看了过去。 江星燃面前的白纸上,整整齐齐地写了一排字。 像是怕她看不清楚,还特意写得很大。 江映澄却是更想哭了。 字是极好看的字,答案应该也是正确的答案。 只是—— 他是不是忘了,她现在应该还在看不懂这些字的年纪啊! 好在这次的007还算可靠,很快就回来告诉了她答案,江映澄磕磕巴巴地答了,夫子干瞪了她一会儿,却也让她坐下了。 一上午的课程在有惊无险中度过,散堂后,江星燃还提着纸笔追上前去,又问了夫子好几个问题。 他早就在有意地私下自己学习,却苦于没有好的夫子带领,眼下终于乘着江映澄的东风被他的父皇想起,一道送了过来,他自是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 他一并将过去遇到的问题全都问了出来,耗费的时间自然也就久了一些,再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时,却因眼前的场景表情一愣。 他被江墨年嘲讽过的破布包上,正满满当当地挂了一整排布偶挂件,一个挨着一个地,将后面的布料遮得严严实实。 他略带茫然地抬起头。 江映澄正故作自然地专注看窗外的风景,原本鼓鼓的、不知装了什么的背包,却彻底瘪了下去。 第50章 咦惹,我的八哥怎么这么惨! 江映澄的表现实在是过于好懂,但江星燃还是彻彻底底地疑惑了。 他隐隐能感觉到,这些玩偶会出现在这个破布包上是为了什么,他只是有点看不懂,江映澄最近种种反常行为的原因。 她在小心地讨好自己。 且在做这些事时,她的眼神清澈又真诚,让人不自主觉得,怀疑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件很糟糕的事。 可每次他想要相信她时,过往的一幕幕又总会在眼前浮现。 江星燃的脚步只停顿了片刻,便又神情自然地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他想摘下那一排玩偶还给江映澄,只是他才刚伸手去触碰背包,就有一只带着热气的小手从侧面伸出,在他的手腕上没什么力道地握了一下。 “七哥七哥,你快点收拾呀!”看出江星燃是想要将那排玩偶摘下来,江映澄忙上前打断,岔开话题道,“澄澄昨日和云梦姨姨说好了,午膳要一起在星霜殿用的,这会儿应该就等咱们啦!” 他们下午还有一堂课。 午休的时间很长,学堂旁边还专门设了供他们休息的暖阁,若是不想回各自的宫里,便可在午饭过后,进去小憩一会儿。 可江映澄惦记着给她的母妃和林锦书多创造一些接触的机会,还是决定回星霜殿里用膳。 江星燃原本还想在暖阁里稍微休息一会儿就直接上下午的课程的,见江映澄扯出他的母妃,便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匆匆收拾好背包,挎在肩上,就跟在江映澄身后往外走。 布偶的事也就这样岔了过去。 包上一整排的玩偶随着他的脚步晃动,让冷着一张脸的江星燃看起来,都难得有了些童稚的可爱。 四个人挤在长顺公公给他们安排好的两顶软轿上,朝着星霜殿的方向行进。 方才在学堂门口时,江映澄带着双腿已经站麻了的林锦书坐进了其中一顶,江星燃刚想弯腰走进去,后方就突然窜出来一矮小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先行窜了进去。 江星燃沉默片刻,抬手掀开了帘布。 江秋屿缩在轿中的一角,可怜巴巴地:“你、你们都走了,就剩我和五哥六哥待在一起了……” 江星燃一怔,终于想起自己方才是忘了什么。 之前江秋屿帮他们说了谎,若是将他单独留在那里,确实有可能被那两个人针对。 江星燃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懊悔的神色。 但此行是去江映澄母妃所在的星霜殿,他还是回过头,想要先问过江映澄的意见。 江映澄早就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手里还捏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玩偶挂件,越过江星燃,一股脑塞进了江秋屿的手里。 “给你,”江映澄暗戳戳地瞥了江星燃两眼,意有所指道,“拿了我的娃娃,我们就是好兄妹啦!” 好兄妹,自然就是要一起吃饭的! 江星燃:“……” 他什么也没说,紧跟着抬腿走了进去。 星霜殿的位置很好,离所有江映澄需要去的地方都很近,几人一会儿的工夫便感到轿子被放到了地上,接着外面就有人抢先一步掀开了帘布。 轿子一红一蓝。 方思婉想都没想就直奔那顶红色的轿子走去,果然在里面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两个幼崽。 江映澄兴冲冲地跑下来,抱住了方思婉的一条大腿,而后转过身对着林锦书,小手都挥出了残影:“弟弟快来!” 【一起抱!】 林锦书黑漆漆的眸子只淡淡看了一眼这堪称温馨的景象,就又冷漠地移开。 那是他的母亲。 却需要别人邀请,才能让他抱上一下。 那他宁可不要这样的关系! 方思婉哭笑不得地屈指在江映澄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好了,不要闹弟弟了。” 锦书昨日虽然开口叫了她母亲,但她能看得出来,那眼中的恨意如此明显,全然是一副被方意绾洗脑了的模样。 每次想到这里,方思婉的心口都像是堵了一块巨石那般沉重,甚至都快要不能呼吸。 但好在,她现在有了机会弥补。 方思婉脸上挂起温婉的笑意,伸手将林锦书牵了出来:“午膳已经备好,就等你们回来了。” 程云梦也将两个小皇子从轿中接了下来,两个大人一手一个小豆包,步履缓慢地往里走去。 饭桌上,江映澄和江秋屿吃得狼吞虎咽。 他们本来最初也和江星燃与林锦书一样,用餐礼仪颇有皇室子女的风范,但他们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对上了视线,接着就像在比谁吃得更多一样,互相攀比了起来。 江映澄吃到一半就吃不动了。 【可恶!八哥怎么那么能吃?!】江映澄放下专用的银箸,气得边打嗝边不住跟007发表战败感言。 江秋屿飞速咀嚼的动作僵了一下。 他见江映澄停下了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自认终于赢下了这场比赛,正满脸得意地向对面投去了傲娇的小眼神,结果——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 是他还没睡醒吗? 不然为什么,江映澄明明没有张嘴,她的声音还是在往他的脑子里钻?? 江秋屿整个人都懵了。 江映澄没发现对面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恍惚表情,还在自顾自地跟007开始了她的饭后八卦。 【咦惹,我的八哥怎么这么惨呐!】 江秋屿愣愣地抬头。 他怎么就惨啦?! 刚刚的吃饭比赛,他明明就赢了的! 【四哥因为对父皇将他安置在言妃殿里的事不满,马上就要将怒气全都撒在八哥身上了?】 【嘶……这手段,简直比当初他对付七哥那时候的还要过分!】 江秋屿狠狠打了个寒颤。 当初江怀安是怎么对付江星燃的,整个后宫都有所耳闻,他当时还觉心有戚戚,觉得同样是受到四哥的针对,自己的待遇比起七哥来,还是要好上很多的。 如今就要轮到自己了吗? 他也会遭到四哥更过分的折磨了吗? 而且,这是小十一的心声吧?他为什么可以听到她的心声啊?! 他是生病了吗?! 【唔,四哥为难八哥也就算了,之后会将他推到池塘里还不让人救他也算了……】 【他、他怎么还,还给他下那样的毒药,让他天天都要忍受万箭穿心的痛苦啊!】 【可怜他只活到了三十多岁不说,还每天都要忍受那样的痛苦!】 【我的天,四哥这是在干什么?往八哥的被子里面藏针??!这、这晚上要怎么睡啊!】 【不行,我得救救我的八哥!】 江映澄在心里跟007念叨完,就开始思考该如何落实她的八哥拯救计划,只是还未等她想出什么有效的方法,就听对面传来一道清脆的碗筷落地声。 江秋屿猛地从椅子上跳了下去,洒落在地的汤汁沾到了他才刚穿上没两天的鞋子上。 他却半点未觉,只浑身颤抖地看了江映澄一眼,接着“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他、他怎么就只能活到三十多岁了?! 算命的都说,他是可以长命百岁的! 江秋屿最后看了满室惊慌的面孔一眼,哭着跑了出去。 他现在就要回去看看,他的被子里是不是真的有针! 第51章 澄澄要帮姨姨找证据! 方思婉连忙追了出去,怕自己追不上,她还叫上几个宫女跟她一起。 屋子里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程云梦本来也想追上去的,可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坐在了原位。 方才小家伙心声里提到的,四皇子对付过她的星燃的话,实在让她很是在意。 程云梦呼吸急促。 她的星燃,以前总是独自出去,扛起她们母子二人在品芳苑内的生活,却从未提过,他在外面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她竟是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孩子,居然也有过被欺凌的经历! 程云梦极其冲动地想知道有关于江星燃的一切,又害怕真的得知,他以前过得究竟有多么的艰辛。 两种情绪不停拉扯,就快要将她整个人都一分为二。 几个小家伙都有些不知所措。 “八哥这是怎么啦~”江映澄声音怯怯的,像是也被江秋屿的举动吓到,“咱们也出去看看吧?” “可能是吃得太急,不小心噎到了,”程云梦勉强平缓了自己的呼吸,对着几人安抚一笑,“没事的,你的母妃已经追出去了,马上就会将八皇子带回来了。” 这话说得毫不走心,但骗一骗这两个小家伙,也还是足够的。 江映澄方才一直在专心和007扒拉着关于江秋屿的故事线,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程云梦这样说了,她也便这样信了:“是这样呀!” 【嘿嘿嘿,看来八哥也没有很能吃嘛~】 说完,她就放心地又垂下头,继续和007聊天。 【说起来,我七哥的遭遇,比八哥的还要惨呢……】 程云梦呼吸一滞。 要开始了吗?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 【前两年被四哥欺负也就算了,后面四哥竟然还会变本加厉!】 【哇这里,这里还写着,过阵子四哥会带人泼七哥一身凉水,然后让他在冰天雪地里站着,好狠毒啊!】 【还有这里,这里说四哥还想照着先前被沉井的宫女的遭遇如法炮制,污蔑七哥偷了他的宝贝,让柔贵妃狠狠罚了七哥!】 【太坏了太坏了!七哥才五岁呢,就把他丢在枯井里面关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才派人将他救了出来!】 【气死我了气——】 “咚”! 对面又传出一声巨响。 “母妃?!”江星燃担忧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程云梦被这一道道心声吓得眼前泛起阵阵白光,恍惚之中,不小心撞上面前的红木圆桌。 那样巨大的一阵声响,成功将几人都吓了一跳。 江星燃连忙跑到程云梦的跟前,抓过她的手腕想看看伤势如何,却被紧跟在他后面的江映澄一屁股挤开。 江映澄扯过程云梦的胳膊,撩起衣袖就开始对着红痕的地方不停吹气,边吹还要边学着嬷嬷哄她时的说辞:“不疼奥,澄澄吹过就不疼了奥!” 江星燃:“……” 那好像是他的母妃。 担心他母妃的情况,江星燃还是绕到了另外一边,踮起脚去看被江映澄抓在手里的那截手腕。 那上面有一长条通红的印子,明显是方才被磕得很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方才吃得好好的,他的母妃怎么会突然失神,还如此不小心地撞上了桌角。 程云梦顾不上几人各异的眼神,只想赶快揭过此事,好让小家伙能继续在心声里再吐露一些,星燃接下来将要遭受的折磨。 虽然那些话都像是锋利的刀片一样在不停地割她的血肉,她还是必须强迫自己听完,这样才能在日后及时应对…… 她伸手轻抚了两下江映澄柔软的发顶,扯出一个温婉的笑:“姨姨不疼了,澄澄真棒。” 江映澄得意极了:“嘿嘿嘿~” 【澄澄果然很棒!】 程云梦将两个小家伙都安排回座位坐好,又亲自用公筷给三人夹了两块饭后甜点,才勉强使几人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移开。 宽大的袖口遮住了手臂的轻颤,但她却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一刻,她简直恨极了自己这低微的身份,否则,也不会让她的孩子承受如此多的痛苦! 若是她能像婉妃那样,有个不算高门,却也还算尊贵的出身,也不至于让她的星燃,她这么懂事的星燃…… 程云梦只要一想起来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些事,眼前就阵阵发昏! 她不由悔恨。 当初,若是她没有在那一夜走到明泽帝的床边探查他的情况,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种种! 【啊!!】 江映澄的惊叫唤回了程云梦的思绪。 【我突然想到,若是父皇对云梦姨姨的误会能够解除,是不是就可以让她们的日子好过一点了?】 程云梦呼吸一滞。 继而猛地生出阵阵狂喜。 小家伙说的,会是那件事吗? 那么久之前的事,真的还会有得以洗脱冤屈的一天吗? 【嗨呀,我之前真是笨呀,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父皇之所以不喜欢云梦姨姨和七哥,不就是因为觉得当初那件事是姨姨故意设计的吗,那咱们解决了这个误会,不就会让姨姨的日子好过点了吗?!】 在大瑞,所有生下了皇子的都被封了妃,整个宫中只有程云梦这一个例外。 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这宫里的人,谁都敢上前踩上一脚。 程云梦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若是小家伙真的可以做到,她也许,也许真的能升为皇妃! 届时,她便可以有更多的能量,去保护她的星燃了! 她猛然抬起头,目光殷切而隐秘地,一下一下瞥向小家伙的方向。 江映澄正因自己这个绝妙的想法捂嘴偷笑。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若是澄澄能帮姨姨解决了这个麻烦,七哥还不得哭着说,澄澄是他世界上最好的妹妹?!】 程云梦心急地等着那道心声继续说解决的办法,却不料江映澄已经陷入自己美好的幻想里,只顾着偷笑。 快说正事呀,我的小祖宗! 程云梦攥紧了袖口处的衣料。 在她的期盼中,江映澄的心声蓦然坚定了起来。 【决定了,澄澄今晚就要去帮姨姨把证据挖出来!】 第52章 婉妃娘娘和兰昭容请求面圣 程云梦心下着急。 她迫切地想知道那证据具体是什么,又不敢当真开口直接询问。 明泽帝说得对,若是让小家伙知道她的心声可以被听到,日后她便不会再像这般,肆无忌惮地想东想西了。 她正愁不知如何是好时,厅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响。 是方才跑出去的几人,正在往她们所在的方向走。 方思婉不知是用了什么说辞,最后还是将江秋屿的情绪成功安抚了下来。 只是江秋屿跟在她身后走进厅中时,整个人蔫哒哒的,眼眶也红彤彤的,明显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江映澄整个人都惊呆了。 【天呐,八哥竟然被噎哭了!】 她眼神闪烁地四处乱晃,莫名觉得有点心虚。 要是不跟八哥比谁吃的多,他就不会这样了。 愧疚之下,她也默默做了个决定:【澄澄以后,也帮八哥躲躲剧情好了!】 江映澄低着头不停绞动自己的手指,没发现对面的江秋屿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了她一眼。 一顿午膳在兵荒马乱之中草草收尾。 饭后,方思婉将三个小家伙带到提前准备好的房间里休息,程云梦也被一道留下休息。 惦记着江映澄心声里那些紧要的信息,只犹豫了片刻,便遵从本心留了下来。 房间里被火盆里的炭火烤得暖暖的,江映澄忽感一阵闷热,身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 她就这么从梦中惊醒了。 房间里没人,母妃和嬷嬷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江映澄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睡意渐消之后,便顺着床脚爬了下去。 她还记着自己新交到的玩伴此时都在这间院子里午睡呢,她想去找他们玩。 只是她也不知道几人被领去了哪间屋子,外面又很是奇怪地没有宫女看守,她只能一间一间地探头进去找。 走到转角处时,江映澄隐隐听到前面似有交谈声断断续续,她刚想跑上前,就听其中一人竟是突然开始抽泣。 听声音,还有点像她的云梦姨姨。 江映澄脚步微顿,最后蹑手蹑脚地贴紧了墙角。 【澄澄不是故意偷听的哦,澄澄只是怕云梦姨姨发现,有人看见她偷哭,她会觉得不好意思!】 她掩耳盗铃般对着007强调。 只换来了007一声嗤笑:【呵。】 言简意赅,极尽嘲讽。 江映澄没再回话,因为对面的声音突然大了一点,她已经隐约可以听清了。 “当年的事……我实在是没有证据,若不是这样……”程云梦边抽泣边道,“若不是这样,星燃何至于同我一起,过这样的苦日子……” 方思婉劝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你千万不要怨自己,毕竟对方既然决定好把脏水都扣在你的身上,那必然是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的,又怎会轻易被你发现证据呢?” “我怎能不怨?”这声音暗暗发狠,“若不是陛下觉得我心思歹毒,连他都敢算计,这些年,这些年……” 想到这些年的艰苦生活,程云梦虽然是在演戏,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戏虽然是演的,可那些遭遇,那些不公,都是他们母子二人,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程云梦眼含热泪,眸中的情绪却是极其复杂。 有怨恨,有委屈,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午膳时,小家伙的心声中只说了要帮她去找出证据,可没说那证据具体是什么。 她也是思索了许久,才找上婉妃做了这样一个局。 寻找证据的过程中也许会有危险,她不能让小家伙代替自己面对。 两人边说,边偷听墙角那边的动静。 【诶?她们是在说云梦姨姨当年的那件事吗?】 正在演戏的两人心下一喜,同时松了口气。 来了! 【唔……那证据的确不好找,毕竟有谁会想到,那人竟会冒险,直接将她扔进冷宫的枯井里了呢?】 江映澄光是想想,就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冷宫的枯井! 里面可是会有好多白骨的! 【不过我也得想想,晚上该如何将她从枯井里抬上来了……】 江映澄看不到的拐角处,程云梦已经泪流满面。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让自己在小家伙的面前太过失态。 但眼泪仍是控制不住地,不停向外流着。 她这些年过得实在太苦太苦,猛然瞧见了洗脱冤屈的希望,她甚至有种仍在梦中般的不真实感。 “先别想这些了,”方思婉上前握住她的手,想要传递给她一丝力量:“孩子们就该起来了,你这副样子,星燃看到了会担心的。” 既然已经知道了证据在什么地方,她们二人便也没必要在此处逗留了。 程云梦原地平复了一下情绪,跟在方思婉身后离开了转角。 又过了片刻,江映澄从角落里鬼鬼祟祟地探出了头。 【呼,还好还好,母妃和云梦姨姨都走啦!】 谁也没有发现澄澄在偷听! 她真棒! “哎哟我的小公主,”张嬷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江映澄一僵,迅速调整好表情后回头:“澄澄来找哥哥弟弟玩~” 张嬷嬷几步跑到江映澄跟前,牵起她的小手:“已经到时间要去学堂了哦,几位小殿下也在等您了。” 临行前,张嬷嬷眼神飞快地朝着长廊的尽头看了一眼。 两顶轿子又载着四个小家伙回了学堂,等那长长的队伍终于走远,方思婉才和程云梦对视了一眼,随后仅带上了青碧一人,朝着衔阳宫的方向快步走去。 衔阳宫里。 江宴川右手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按了两下:“她当真这般说?” 元良平规规矩矩行了个揖礼:“臣不敢有半分妄言。” 他将头深深埋在了臂弯里,心下也有些打鼓。 毕竟今日小公主心声中所言的,基本都是明泽帝的家事。 而揭露这等丑闻之人,要么升职加薪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要么,就会被扔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还得是咽了气的版本的。 就在他满心忐忑地等待明泽帝的反应之际,身后突然有一太监脚步轻巧地走到长顺公公的身边。 元良平的耳朵尖,成功听到了那道通报的全部内容—— “婉妃娘娘和兰昭容请求面圣。” 第53章 去冷宫逛逛! 元良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前来面圣的两人,一个是那个神通广大的小公主的母妃,一个是那个小公主极其喜欢的七皇子的母妃。 这两人会一起来到这里,用脚指头想也该知道,定是从那小公主的心声里,又听到了什么紧要的信息。 江宴川对着长顺公公颔首示意,随后才对着元良平道:“孤知晓了,退下吧。” 元良平心道这一关应是过了,便也不再留恋,跟在负责通传的宦官身后,放轻步子走了出去。 得到准许进入的指示后,方思婉和程云梦对视了一眼,无声给对方打了打气,而后一起坚定地走了进去。 甫一进到殿中,两人便对着江宴川,齐齐跪了下去。 请安过后,程云梦率先开口:“臣妾有状要诉!” 江宴川半晌没有说话。 他的记忆很好,但即便这样,眼前之人还是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兰昭容这个名号,若不是小家伙的心声中近日来时常提到江星燃的名字,他都险些忘了,这后宫之中,还有这样一个人。 江宴川今日有些头疼,他的食指在放置茶盏的条案上轻点了两下:“要诉何人?” 程云梦极力控制住周身的轻颤,缓缓道:“不知。” 她只是知道当年之事是有人构陷于她,至于罪魁祸首是谁,其目的为何,一概不知。 程云梦听到一阵细弱的气流声,像是上位之人发出了一声轻笑。 “所诉何事?”江宴川接着问道。 程云梦将头一叩到底,声音中有轻微的哽咽:“臣妾当年、当年之事……” 她终是没忍住这过于汹涌的委屈,只吐出了这几个字,就呼吸急促地小声抽噎起来,半晌都没能平复。 方思婉轻叹一声,将手缓缓置于程云梦的手背上,代替她说了下去。 “这件事,还要从映澄的奇异之处说起……”长顺公公早在他们进殿之前就将不知情的太监们遣了出去,她此时说出来也没了顾忌。 只是她对此事也所知不多,只简短陈述了从小家伙心声里听来的,跟此事有关的部分。 却也足够了。 程云梦的哭声渐歇之后,屋子里便陷入了沉寂。 江宴川越听,神色便越是凝重,沉思半晌后,忽然站起了身:“摆驾。” 若是他当真误会了程云梦这么多年,合该给出一个说法。 冷宫中本来有两口枯井,还是一个有些疯癫的妃子住进去后,才将其中的一口枯井打通,变为了可供饮用的活井。 长顺公公唤了人将枯井里的东西都打了上来,却只找到了几具白骨。 方思婉和程云梦的呼吸皆是一滞。 她们在来时的路上有过无数种猜想,想着那证据或许是一包药粉,或许是一件首饰,却万万不曾想到,那证据会是一个人! 两人的心跳如擂鼓。 要了命了。 这般信誓旦旦地冲过来,如今却只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小家伙口中的证据是个人…… 活着的还好,死了的话,又该怎么替她们作证啊?! 江宴川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比这两人对小家伙的了解更深一些,她贪玩,爱吃甜点,常常又有些鬼灵精的点子……却从未在重要的事情上,说过任何谎话。 哪怕是在她自己的心声中 。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地上,唯一的那具衣着还算完整的白骨,下颌微抬:“搜。” 这人被抛尸应是已经过了许久,衣料都有些破损,只从那上面的纹样能勉强看出来,此人之前,应也是一名宫女。 有宫女眼疾手快地上前搜找,也算了全了这人最后的体面。 良久,她从那人上衣的夹层之中,搜到一张已变得有些薄脆的纸张。 她也没敢擅自拆开,忙走到明泽帝的跟前,双手呈了上去。 江宴川缓缓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终于神色微变。 他将那张纸随手递给了紧跟在他身后的长顺手中,示意对方再递给对面正神情紧张的方、程二人。 “自己看吧。”江宴川的声音有些低沉。 程云梦抬手欲接那张纸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最后还是方思婉看不下去,抬手在她的手下轻轻一托,直到她泪眼朦胧地将那封信看完。 随后,终于再也忍不住满腹的委屈,崩溃地大哭出声。 她的脑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她的星燃,终于不用再因为她的牵连,过如此艰苦的日子了!! 有知晓程云梦这些年际遇的宫人不忍直视如此悲恸的场面,微微扭过了头,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略带惊恐的眸子。 连带着将她也吓了一跳:“啊!!” 这一声惊叫喊完,才回想起眼前严肃的场合,冷汗瞬间便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她慌忙跪地,也不管有没有人在看她,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长顺公公尖着嗓子问她:“何事惊扰?” 宫女哆嗦着指向方才见到人影的角落:“鬼、有鬼……” …… 冬日的学堂都结束得很早,加上江映澄他们又都是第一天来此,夫子便没有安排过多的内容。 结束时,长顺公公亲自到了学堂门口,来接江映澄回去。 晚点还要再听柳夫子给他们讲学,江星燃和林锦书也要跟着一起去听学,门口便照例又停了两顶轿子。 江映澄一溜烟地跑到长顺公公跟前,仰着小脸打了声招呼:“长顺公公~” 这是她被告诫了好几次才改回去的称呼,只是她私下里,仍是十分固执地叫着长顺伯伯。 长顺公公慈祥地低下头:“小殿下今日可还开心?” 原本正在笑着的小脸立马苦了下去:“开心……” 周围响起好几道轻笑,江映澄的脸涨得通红。 长顺公公表情严肃地环视了一圈,只是等跟在他身后的几人都收敛好之后,他自己也是没能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江映澄的脸鼓得更大了,只是她又想起方才制定好的计划,扭捏又忍辱负重地扯了扯长顺公公的袍子:“长顺公公,澄澄刚才吃了好多点心,现在好撑的啊~” 长顺公公略微挑眉,做出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哦?” 江映澄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长顺公公先把七哥和弟弟送到星霜殿吧,澄澄想先逛一逛!” 【嘿嘿嘿,咱们去冷宫逛逛!】 第54章 如果这都是装的,那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长顺公公领到的命令原本是将几人顺利送到星霜殿,只是现下听到小公主的目的是去冷宫,心下便也有了考量。 他离开冷宫时,那里还正闹做一团,兰昭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疯疯癫癫的那位还在满屋子乱窜,若不是他还惦记着小家伙第一日上学堂,需要有人接送,恐怕她回去后,少不了要哭几下鼻子。 不过…… 明泽帝也明确要求了,要送两位小殿下回星霜殿,找柳大人听学。 长顺公公有几分犹豫。 【冷宫里还有个大功劳等着被发现呢,就送给长顺公公,当作是带澄澄过去的礼物了!】 长顺公公眼神一顿。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今日这冷宫之旅,他长顺,带小公主去定了! 因着江映澄找的理由是想逛上一逛,刚好就方便了江星燃和林锦书二人,他们两人一人乘上了一顶软轿,晃晃悠悠地先去了星霜殿。 本来江秋屿也想跟上的,但一听他们是去听夫子继续讲课的,当即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给所有人表演了个拒绝三连:“不行的,我不去,再学下去我会死的!” 林锦书只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江星燃倒是定定看了他许久。 最后几人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各自被送了回去。 江映澄根据007给她指明的方向,牵着长顺公公的手,一路朝着冷宫的方向走。 边走还边唉声叹气:【怎么还有十分钟的路?统哥你十分钟前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呜呜呜太远了,冷宫真的太远了……】 长顺公公略带心疼地瞥了她一眼。 能不远吗? 冷宫是整个皇宫中最为冷清的地方,而小家伙日常活动的,都是皇宫的中心区域。 若不是小家伙找了这样一个理由,他还可以帮她安排一顶轿子的。 但事到如今,便也只能忍着了。 两人的这趟“闲逛”之旅持续了极久,才堪堪在江映澄想要耍无赖放弃之前,赶到了冷宫的门口。 里面的吵闹声还没停,有人在不住地吵闹尖叫,时而还会掺杂两声宫人们不受控的惊呼。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停在门口,双唇也因震惊而微微张大。 【里面怎么这么多人,不是应该只有两个的吗?!】 【我怎么好像还听到云梦姨姨的声音了?】 【还有娘亲的?!!】 长顺公公忽然重重咳了一声:“真巧,小殿下随便绕了几下,就绕到陛下所在的位置来了。” 江映澄还没有调整好的心情,又遭到了重重一击。 【父皇也在??!】 【那澄澄还怎么找证据?!】 她原本的计划是趁长顺公公不备,闯进去玩的时候将荷包佯装不小心丢下去,随后再拜托暗卫们帮忙捡上来的。 可如果她的父皇也在,她是一定要安静跟在父皇身边的,那还怎么丢东西下去? 硬丢吗?! 不太好吧! 冷宫的院子里忽而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江宴川沉稳的声音自里面传出:“进来。” 长顺公公忙带着江映澄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院中堪称混乱的景象就在几人眼前展开。 披头散发的疯癫女人爬到了院中唯一的一棵百年老树之上,正紧紧抱着少有的粗壮枝干不松手,树下站着好几个宫人神色焦急地向上望着。 程云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瘫软地跪在地上,方思婉小心地扶着她,恐怕她磕到地上,连江映澄进门,也只是匆匆看了几眼,便将全部的心神放到了程云梦的身上。 而江宴川,则着人搬来了太师椅,正稳稳当当地坐在其上,旁边的桌案之上,还有一隐隐冒着热气的茶盏。 “到这里来。”江宴川对江映澄招手。 江映澄的脑子已经完全被这副景象搅成了浆糊,闻言连表情都没变上一下,呆头呆脑地就走过去了。 她脑子里很乱,思绪早就不知已经飘到了哪里,等回过神时,她已经不自觉像往常一样爬到了江宴川的腿上,还自己挑了个舒服的角度坐好。 周围的宫人早已经见怪不怪,方思婉却是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又不敢在这个档口再说些什么,只一下一下拿眼神不停示意,想让江映澄赶紧下来。 江宴川却是伸手将小家伙环在了怀里,像是怕她不小心跌了下去:“不是还要听柳夫子的讲学,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方思婉被这番景象惊得差点没揽住程云梦不断下坠的身体,好在她反应及时,又一把捞了回来。 明泽帝不喜别人的主动触碰,哪怕跟自己的孩子也未曾有过寻常夫子间的互动,这是宫中早就达成的共识。 如今,却是对着这样一个小家伙破了例。 方思婉一时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 也不是谁都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的,若是让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见到了此情此景,不知要有多少人心生嫉妒。 也不知会不会引来祸端…… 江映澄对她母妃的心中所想全然不觉,双唇轻启,却不是回答对方的问题:“父皇怎么会在这里?” 方思婉因江映澄这近乎无礼的态度而感到心慌。 江宴川却是半点未恼,更是直接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你母妃和兰昭容找到了当年一些误会的证据。” 他敛下眉,低头整理了一下被江映澄弄皱的衣袖,而后轻笑道:“可惜,证据刚找出来,就被那疯女人抢走了。” 他似是半点都不在意那张血书的结局,却也暗中分了一丝心神,等着听小家伙的心声。 江映澄的表情更呆了。 【什么证据?】 【云梦姨姨当年那件事的证据?】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却在眨眼间又变得更迷茫了,【疯女人又是谁?】 她动作缓慢地回头环视了一圈,最后对上了树上那个人影的视线。 【是在说这个姨姨吗?】 【可是,她没疯呀。】 方思婉瞳孔紧缩,就连程云梦的嚎啕声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看向树上那个疯得万分逼真的女子。 如果这都是装的…… 那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她是不是以为,那张纸上面,是她丢了的那张藏宝图啊?】 所有人:“!!!” 第55章 小祖宗,这话可不兴乱讲啊! 叶桑宁是临越国皇室最后的血脉。 她到大瑞和亲后不久,临越国便惨遭灭国,整个皇室都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 据传,北铭此举为的,就是传闻中那被临越国皇室埋藏起来的,那富可敌国的宝藏。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抬头,看向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安静下来的叶桑宁。 这人的手中,难道还真有那传闻中的藏宝图? 叶桑宁险些没抱住眼前的枝干。 她眼力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小家伙一抬头,她就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皮肤白嫩,眼神清澈,看着便令人心生欢喜,像她入宫前曾经抱过的,姐姐家的那个招人喜欢的小团子。 可眼前的这个小团子,怎么说话都不用张嘴的? 说话不张嘴也就罢了,她怎么上来就将自己最大的秘密给抖了出去?!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心里的疑问一重接着一重,直到那句关于藏宝图的声音传来,叶桑宁下意识从袖口的暗袋中,将那张纸掏了出来。 颤抖着手打开后,上面用血水书写的字迹差点将她吓得从树上跌坐下去。 这个举动做完,她才发觉,她方才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叶桑宁浑身轻颤着低头,正对上明泽帝意味深长的眼神。 哦,忘记装疯了。 叶桑宁:“!!!” 她努力扮演一个疯女人这么多年,最后竟是因为这样一个小家伙而露了馅! “既然看到了,便从那上面下来吧。” 声音清冷慵懒,半分都没有他方才和那个小团子说话时的温度。 叶桑宁紧张地抿了抿唇,还是听话地慢腾腾挪了下去。 反正那藏宝图已经丢了,她再在这冷宫中装疯卖傻,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她神色复杂地跪在明泽帝的面前,双手将那张纸呈上:“臣妾拜见陛下。” 江宴川似是终于想起旁边条案的上方放置的茶盏,他单手将的盖子掀开,端起盏身置于鼻翼旁轻嗅了两下,权当没有听到叶桑宁的话。 叶桑宁暗自磨牙,却也毫无办法。 此事往小了说,是她装疯卖傻扰了圣驾,往大了说,那便是欺君之罪。 她不想死,便只能继续保持双手高举的动作,等着明泽帝的处置。 那不住嚎啕的女人的情绪已经被安抚得差不多了,周边只剩下了她细弱的呜咽声,巴掌在背上轻缓的拍打声,以及—— 小家伙充满好奇的心声。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亡国公主啊?】 只这一句话,就让叶桑宁感觉自己被当头一记棒喝。 亡国公主这个词,已经成了叶桑宁这一生最痛的回忆,可她又无法责备什么。 毕竟这都是那个小家伙在心里独自念叨的,小家伙也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人能听到她的心声吧?! 【哇,那她好厉害呀!】 【为了保护自己国家最后的希望,竟能如此忍辱负重,在这宫里装疯了这么多年!】 叶桑宁身形一滞,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她也曾是天骄,又何尝真的甘愿扮作那般疯傻的模样? 自她开始装疯之后,这宫里的每一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如同在看一个笑话,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让她听到了如此真挚的夸赞。 她的眼底,隐有热泪开始积聚。 【若是以后澄澄也遭遇了灭国,也要像她一样,坚强地承担好自己的责任!】 小家伙的心声信誓旦旦,却成功将能听到她心声的几人,都吓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思婉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小祖宗,这话可不兴乱讲啊! 江宴川品茶的动作一顿,虽未转头,眸光却也全都投在了身前的小家伙身上。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当着陛下的面就开始谋划灭国之后的事,您倒是敢说了,我们不敢听啊! 在一道道视线的偷偷打量之中,江宴川忽而摇头轻笑,又面色自若地继续品起了茶。 看样子,是并不在意江映澄这堪称大逆不道的想法。 江映澄对周遭气氛的变化半点未觉,仍乐呵呵地跟007打探相关的剧情。 【这么说,还真有这样的宝藏呀?!】 007对此事很是积极:【有是有,不过和传闻中的有些差别。】 它在心里飞速计算: 帮助叶桑宁取回宝藏=一大笔功德积分=想吃就吃的电子瓜子! 干了! 007接着道:【那被埋藏起来的宝藏之中,大多是一些设计精妙的武器,世间罕见的功法,金银首饰只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东西。】 江映澄也被007说得心动了,小口小口地抽着气:【精妙的武器,罕见的功法,还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007一言难尽道,【我何时说过数不尽了?】 江映澄“嘿嘿”一声,没忍住真的乐了出来。 【那、那藏宝图在哪里?】这句问完,她又想到了新的问题,【既然他们手里已经有藏宝图了,为什么还不去把宝贝取出来?】 007高贵冷艳道:【因为那张藏宝图并不详尽。】 而它,却是知道详细位置的! 江映澄很是上道:【那我们无所不能的统哥,一定知道宝贝在哪里对不对?!】 【嗯哼~】 江映澄的眼睛倏地睁大,瞳孔中似有无数金币不断从空中落下:【那、那咱们画一张地图呗~画一张给我的美人父皇呗~】 “啪嗒”一声。 江宴川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条案之上,拇指和食指不断摸索。 他的眼神并未挪动分毫,唇角却是无声挑起了一抹微笑。 还算是没白疼她。 长顺公公和方思婉几人看到这里,不由都长舒了口气。 小公主的心声里,总算没再说些要命的话题。 叶桑宁的心,却是一路沉到了底。 她之所以借着装疯躲在了这里,就是想让觊觎那张地图之人以为,他们从她这里再不会得到任何信息。 她后来也曾考虑过,想要拿着那张地图,换取明泽帝为她的家国报仇雪恨,可当她有这种想法之时,却发现那张地图已经不翼而飞。 如今,却有人“告诉”她,那张地图,对方还可以有更详细的版本! 一瞬间,她自以为的优势,荡然无存。 叶桑宁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开口:“陛下,我临越国有一藏着无数珍宝的宝地,臣妾、臣妾知晓先人在藏宝地中的一切机关!” “臣妾想以此,换取陛下为我临越的数万子民,报仇雪恨!” 第56章 生活这么苦……不如来点八卦吧?! 江映澄被叶桑宁突然变得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 【这个姨姨,突然怎么啦?】她的心声和她的表情一样茫然。 长顺公公站在明泽帝的身后,仗着他们二人看不到,大着胆子,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瞥了她一眼。 还不是被你刺激的。 【唔,虽然统哥也知道里面机关的位置,但这个姨姨好像更需要这样的功劳。】 江映澄很是大方:【那咱们就让给姨姨好啦!】 这一回,叶桑宁的泪水,是真的流了下来。 万幸,有如此神异的小家伙,还能保有如此纯真的慈悲心肠。 恰有微风吹过,小家伙头顶的碎发轻轻在江宴川的脸颊上扫了两下,他抬起手,将那缕碎发别到了小家伙的耳后,声音懒洋洋的:“这件事的前提,是你手中有那藏宝地的地图。” 地图? 小家伙不是说了她会画吗? 叶桑宁眼露疑惑,随后又猛地反应过来。 小家伙确实是说了,但那些,都是在她的心声里说的。 叶桑宁心念电转,最后还是决定,无论这道心声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听到,都不能让小家伙知道,她能听到的这件事。 她声音艰涩道:“那地图……被人盗了。” 江宴川垂眸细细打量这个浑身都有些脏乱的女子,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 “可有怀疑的对象?” 叶桑宁这一次,心中却是不复之前的慌乱。 她没有怀疑的对象,但她知道—— 【扶柳是谁?她怎么知道姨姨的地图藏在哪里啦?】 叶桑宁高声道:“臣妾怀疑,是一名唤作扶柳的宫女,偷走了那张藏宝图!” 事情进行到此,已经再用不上江映澄那位“统哥”的帮衬,江宴川头也不回地开口:“送她们回去。” 长顺公公忙从明泽帝的背后走出:“诺。” 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的轿子,长顺公公便直接用御辇将三人一道送回了星霜殿,行过礼之后,又匆匆朝着冷宫的方向赶了回去。 程云梦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但到底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且明泽帝还未给她明确的答复,她的表情还是有些愣怔。 方思婉不放心她一个人独处,只好吩咐青碧将江映澄先行送到柳夫子那里,自己则带着程云梦进屋休息。 江映澄察觉了这诡异的气氛,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担心都写在了脸上。 她将青碧的手轻轻向下拽了两下:“姨姨这是怎么啦?” 既然已经在冷宫找到了关键的证据,应该开心才对的呀。 青碧想起方思婉临行前的嘱咐,只轻声哄道:“兰昭容这是遇见好事了,小殿下可不要对七皇子殿下乱说哦,昭容娘娘还想给殿下一个惊喜呢。” 江映澄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单纯像青碧所说的那样,却也说不清怪异的地方在哪。 她懵懂地点点头,应下了青碧的话。 而后—— 江映澄步履轻快地跑到柳夫子所在的房间,还未进门就开始喊道:“七哥七哥,澄澄告诉你一个好消——” “息?”江映澄声音一顿,“七哥呢?” 房间里,柳夫子正在考核林锦书都学到了哪里,两人一坐一站的,氛围很是和谐,只是江映澄的大眼睛来来回回地看了几圈,都没能找到江星燃的身影。 她那么大一个七哥哪去啦?! 林锦书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那是他的七哥,跟她江映澄没有半点关系! 柳夫子笑呵呵道:“殿下说他腹中不适,已经出去许久了……” 说是不适,但看他当时的脸上没有半分忍痛的表情,柳夫子还道他是想去寻江映澄回来,并未过多在意。 如今看到小公主已经回来,想必七皇子殿下也快回来了。 他伸手在林锦书的肩上拍了拍,示意他回座位上坐好:“既然公主殿下已经回来,咱们便先检验一下,今日在学堂学到的内容吧。” 江映澄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前世经历过,最最残酷的,也不过才是周考。 如今穿到古代,居然还要日考?! 还让不让人活啦! “澄澄、澄澄先去寻七哥回来!”江映澄当场便想逃跑。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寻我做什么?” 江星燃微微喘着粗气,身上还裹着刚从室外进屋后特有的寒风,脸上的冷意却是比身上的还要重上许多。 江映澄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你回来啦……” 虽然她也很想见到七哥,可他回来了,便也意味着,考试就要开始了! 江映澄生无可恋地,眼睁睁看着青碧在外面缓缓关上大门,将她留给了身后的夫子。 原本想和江星燃说的话,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搅得全然忘记了。 因为江映澄的冷宫之行耽误了些时间,柳夫子结束授课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柳夫子走后,方思婉照例将几人留在殿中用膳。 饭桌上,江映澄因为小考的事,整个人都神色恹恹的,看起来竟是比程云梦还要失魂落魄几分。 【唉,澄澄好惨,】江映澄伤心极了,【这不该是才三岁的我该承担的……】 【好累哦,澄澄真的好累哦……】 两个心虚的大人互相对视一眼,又各自将视线移到不同的方向。 方思婉不断差使嬷嬷给几个小孩子布菜,仿佛今日的菜色与以往的都大不相同。 程云梦则是干脆看起了屋内的家居,专注的眼神像是在看她心爱的男子。 小家伙就是因为这奇异的心声,才在小小年纪就被安排了如此多的行程,而她们身为这心声的受益者,实在是无法多说什么。 只能默默给小家伙又布了些菜。 江映澄的心声还在继续。 【唉,生活这么苦……不如来点八卦吧?!】 方思婉:“……” 程云梦:“……” 这话题,是不是转得太突兀了点? 【哦豁?言妃娘娘为了折磨四哥,特意吩咐每日只上粗茶淡饭,就为了让四哥食不下咽?】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实在是妙啊!】 【哎嘿嘿?四哥真惨呐,都这样了,一炷香的时间前,还被人从后面推搡了一把,撞上了面前的石阶?】 【还没人看到行凶者?】 【那我可得看看是哪个英雄做的!】 江映澄猛地被食物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心声也一瞬间拔高:【七哥??!】 程云梦的手倏地一抖。 第57章 想不到,满朝文武竟都如此轻财重义! 桌上的几人除了林锦书外,眼神都暗戳戳地,一下接着一下地打量着江星燃的神色。 冷静,沉着,表情自然,一点都不像是刚才做过这等大事的模样。 江映澄止住了咳嗽之后,思忖了片刻,接过身后嬷嬷手中的公筷,动作笨拙地挑了一块卖相最好看的红烧肉,献宝似的放进了江星燃的碗里:“七哥,吃!” 【收了我的肉肉,以后就不能再推我了奥~】 既然已经推过四哥了,就不能再推澄澄了奥! 方思婉:“……” 程云梦:“……” 虽然不知道江映澄为何觉得她的七哥也会这样对她,但两人都当这只是孩子间的玩闹,谁都没有在意。 江星燃定定注视了那块肥肉半晌,最后还是将它送入了口中。 他其实不喜欢吃这样肥腻的东西,但是这一次,竟是奇异地感觉,味道还算不错。 林锦书全程低着头扒饭,只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饭后,江映澄又在哭喊之中被嬷嬷拉去沐浴,方思婉则在目送程云梦两人离开之后,亲自牵着林锦书的手,步行带着他往宫门的方向走。 青碧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等三人走到僻静之处,方思婉才语带轻颤地开口:“锦书这几年,在林府的日子,过得可还算舒心?” 昨日的情绪太过激动,她又要时刻防备着被外人听到,很多心里话都不方便说。 今日,才总算叫她找到了机会。 林锦书眼神没什么温度地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的双手,而后又垂下了头,声音冷淡:“自然要比跟在您的身边舒心得多。” 方思婉一怔。 她知晓锦书的心中必然会有怨恨,可,亲耳听到这样的话,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的心脏像被针扎一样刺痛,连指尖的温度都逐渐褪去,只一瞬间,就变得比这冰冷的天气还要更凉。 她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在林锦书的身前站定:“母亲当年那样做,都是有苦衷的……” 她想说柔贵妃当年的蛮横专断,想说方意绾的巧言令色,想到最后,又将这些话全都咽了回去。 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要怪自己当初的心智不坚,没有勇气去扫平一切艰难,将锦书留在自己的身边。 林锦书抬头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方思婉接下来的话,眼中刚刚亮起的期待便又暗淡下去。 “柳夫子很好,”林锦书忽然开口转移了话题,“感谢母亲给锦书机会,进宫听夫子讲学。” “不是我……”方思婉下意识回道,说到一半,又猛然想起了什么。 有些话若是从她的口中说出,锦书定然不会轻易相信,但若是,若是他也可以听到映澄那知晓一切的心声了呢? 方思婉的心跳飞快,双眸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是你的姐姐,是映澄,映澄她见母亲想与你亲近,才主动提出要去上学,再将你以伴读的身份接进宫中的!” 林锦书一愣。 虽只与江映澄接触了短短两日,但那厌学的模样却是深深刻在了他的脑里。 那样的人,会为了给他们二人制造接触的时机,而主动提出想要念书? 无论怎样想,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林锦书怀疑的模样都被方思婉看在了眼里,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继续牵着他朝前方走着。 心里则在默默拟定着计划。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让两个小家伙的关系亲近起来! 江映澄起床一日比一日费力。 头两日,她还能凭着新鲜感勉强起身,到了第三日,她却是无论方思婉如何摇晃,都不肯睁开眼睛了。 负责来接她的长顺公公会在一炷香的时间后准时到殿门外等候,方思婉蹙了蹙眉,咬牙吩咐青碧:“就这样给她更衣。” 两人亲自上手,给柔若无骨的小家伙换好了整套衣服,却在梳洗时犯了难。 小家伙困倦的头一点一点的,若是贸然上手梳妆,恐会扯疼了她。 方思婉皱眉思忖了片刻,贴到小家伙的耳边,轻声道:“你七哥来接你了哦~” 江映澄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便睁大了双眼:“哪呢哪呢,我七哥在哪呢?!” “……”方思婉好笑道,“在学堂呢,你陪你父皇上完朝会,就可以见到了。” 江映澄又是一惊,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她的母妃。 【母妃学坏了!!】 方思婉伸手捏上了小家伙颊边的软肉,温声笑道:“好了,打起精神来,等下就可以见到你的七哥了。” 江映澄蔫哒哒的表情,一直带到了朝堂之上。 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像两片叶子似的托住自己的小脸,不住唉声叹气。 【小小年纪就要陪这么多的伯伯们一起工作,生活不易,澄澄叹气啊……】 江宴川连视线都未挪动半分,像是全然听不到小家伙的吐槽。 群臣和长顺公公都艰难憋笑。 江宴川忽而以食指在龙椅上轻点了几下,三长三短,台下有人收到信号,立刻从队列中跨出,提议出兵北铭。 朝臣立刻便炸开了锅。 “臣反对,北铭兵力虽不及我大瑞强盛,但我国近几年连年征战,民间已多有怨言,还请陛下多给百姓一些时间,让他们休养生息啊陛下!” “臣复议!且先不说民间之事,就是去年刚打下的疆土也还有诸多问题未能解决,此时绝不是个再度开战的绝佳时机啊!” “没错……” 朝堂下方吵做一团,反对者众,支持者少。 江宴川坐在金台之上,神色淡然地看着这群人争吵,冷漠得就像一个局外人。 江映澄的瞌睡都被这震天的吵声赶跑了。 【昂,北铭从姨姨的国家搜走了半张藏宝图,伯伯们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下方的争吵声忽然弱了许多。 藏宝图?? 对了,坊间确实是有这样一种说法。 传言临越国有一处埋藏了无数珍宝的秘地,这秘地的位置被画在了一张图纸上一分为二,北铭一举灭了临越,为的就是这处宝藏。 先前他们都当这是个笑谈随便听听,原来这竟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想不到,满朝文武竟都如此轻财重义!】 能听见江映澄心声的群臣:“……” 我不是,我没有! “臣支持攻打北铭!” 第58章 民心所向,这就是民心所向啊! “姜大人,您……”怎可突然反水?! 原本站在同一战线,共同反对征战的同僚见这么多人瞬间改口,气得连殿前礼仪都顾不上,当场便转头质问! 被同僚质问出声的几人梗着脖子坚决不改口,却也心虚地没有回头。 同僚的情谊固然可贵,可那藏宝图能带来的却是真金白银! 他们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们没错! 【嘿嘿嘿,还是有跟澄澄一样,喜欢钱钱的伯伯的嘛!】 【而且那秘地里还有那么多精妙的武器,能让我们大瑞的将士更加所向披靡呢!】 金台下方的几个武将已经开始呼吸急促了。 身为武将,他们最希望的便是能有更为厉害的武器,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攻无不破,减少将士们的牺牲。 如今,这样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们又怎能错过! 数名将军一同跪了下去:“臣,请战!” 不明就里的群臣:“????” 这群人突然是怎么了? 刚才不是还一同反对的来着么?! 【哇哇哇,还有这么多先圣真迹!】 “???” 又有几个文官跟着跪了下去:“是北铭毫无理由攻打临越在先,临越可是我大瑞宁妃娘娘的故土,此番出战,也算是为娘娘报仇雪恨了!” 原本出声反对的人因这样的突然转变傻了眼。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嚯!那里面藏着的金银珠宝,足足够我们大瑞十年的税收!】 户部尚书激动得浑身轻颤,声音却是高亢激昂:“臣以为,攻打北铭势在必行,还望陛下准许!!” 江映澄开始“啪啪啪”鼓掌。 【民心所向,这就是民心所向啊!】 【哦哦哦,父皇就要有好多钱钱喽!】 其余官员:“……” 谢邀,这是他们上过的,最为莫名其妙的朝会。 江宴川眸光含笑地从江映澄身上移开视线,轻笑一声:“可还有人反对?” 有自然是有的,可这会儿没人敢轻易出声了。 方才临阵倒戈的人中,几乎都是身居高位的大员,这群人全都公然赞成,他们这群小官,又有何立场反对? 此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接下来,各项安排在这次的早朝上全都定了下来,朝臣们的执行力达到了空前的神速,看得百官都直咋舌。 散朝后,江映澄被长顺公公牵着手往出走时,收获了数十道慈爱友善的目光。 她也不觉奇怪,一路都高高兴兴地对着这群人扬起笑脸。 活脱脱的一个小社牛。 然后社牛站在学堂的院子前,当场就给长顺公公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 长顺公公:“……” 虽然才相处了短短几天,长顺公公已经总结出了一套对小家伙十分有用的套路。 他熟练地挥手,让身后的太监们一个个走上前,将手中的餐盒逐一打开:“这是陛下为您准备的糕点,如果您带到学堂里跟几位殿下分享,想必他们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您的。” 江映澄的眼神果然亮了亮。 昨日七哥已经对她和善许多了,若是今日能再送上这些小点心,那他还不得世界第一喜欢她啦?! 脑子里闪过无数未来和和美美的画面,江映澄矜持地抿了抿嘴:“那、那行叭~” 【那就勉强去上个学叭~】 长顺公公了然一笑,吩咐众人帮小殿下将糕点全都送了进去。 “那奴才就先回了,晚上再来接您。” 江映澄乖巧挥手:“长顺公公慢点走哦~” 江映澄是这间课室里最后一个到的,就连林锦书和另外一个伴读都已经规矩地站在了墙角,她浑然不觉这样有什么不好,像个小财主似的对着几人招手。 “长顺公公给咱们准备了好多点心,大家快来呀!” 预想中的哄抢画面没有出现,只有江秋屿不客气地走上前,将餐盒挨个打开,向里面轮番扫视了一圈。 抬起头时,他可疑地咽了下口水:“这、这些都可以吃吗?” 他的母妃为了折磨四哥,已经连续几天只吃没有油水的素食了,他觉得他的嘴都快失去味觉了。 江映澄重重点头:“当然可以啦!” 只是—— “七哥和弟弟不吃吗?”她的声音里都染上点委屈。 江星燃翻看书本的动作一滞。 昨日回去之后,他的母妃给他讲了一个堪称匪夷所思的故事。 她能听到江映澄未说出口的心声,那心声全知全能,甚至将过去那件事的证据都找了出来。 他的母妃还告诉他说,只要是跟江映澄是互相喜爱的关系,就可以听到她的心声。 可他讨厌了江映澄那么多年,这种感情实在无法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得以转变。 犹豫片刻,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江映澄的眼里猛然迸发出更为兴奋的光。 江星燃的脚步一顿。 他去尝她带来的糕点,是一件这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糕点甜度适中,比他平日里在品芳苑吃的东西不知道要好上多少,江星燃却没有心思细细品尝,余光一直盯着江映澄的表情看。 她的目光如她的名字一般,清透澄澈,专注地看向一个人时,会很容易让对方产生,她的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想法。 江星燃摇头企图将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甩出,才刚甩动两下,就见江映澄紧张兮兮地开口问他:“不好吃吗?” “……好吃。”江星燃说。 江映澄便扯起一个更大的笑来:“七哥喜欢就好!” 说完,她就脚步轻快地转过身,想要将在角落里面站桩一样的两人也都拉过来。 “弟弟快来~”江映澄边跑边摆手,“七哥都说好吃了,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嘭”! 还未等江映澄跑到林锦书的跟前,课室的大门便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屋子里的几人全都循声望去。 终于能走动的江怀安头顶缠着厚重的纱布,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扭的,动作滑稽,但表情十分凶狠。 江云简和江墨年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像是两个尽忠职守的表情,脸上的表情略有些狰狞。 非要形容的话,那表情代表的意思就是——“你们死定了”。 江怀安眼神古怪地环视一圈:“哟,吃着呢?” 第59章 不许欺负我弟弟! 江怀安来找茬的架势太过明显,江秋屿当场便“嗖”的一下,躲到了江星燃的身后。 这个动作太过显眼,江怀安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哟,八弟也在呢。” 他动作缓慢地走到放着糕点的条案前,随意捏起一块:“不是要吃斋念佛?你就是这样尊敬佛祖的?” 江映澄抻头看去。 江怀安拿起的刚好就是一小块肉粽,油光水滑的,看起来就很是美味。 江秋屿缩在江星燃身后,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才刚吃了两块糕点,就让江怀安抓到个现行! 江怀安的眼神逐一在几盒糕点间扫视。 他本想动作又帅又霸气地将这些餐盒全都打翻,行动前又想起自己这几日在言妃殿里那清汤寡水的吃食,顿时就有了别的想法。 “老五老六,哥几个今日也没课前甜点呢吧”江怀安随意扯过桌案上放着的宣纸,动作懒散地将被油渍浸染的手指擦净,“挑几盒自己喜欢的,咱们也带回去尝尝。” 两人对了下眼神。 这屋子里的人都清楚,说是挑几盒带走,但最后定然不会再有东西剩下。 果不其然,江云简和江墨年走到那一排餐盒前之后,看都没看就开始打包,根本不管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江映澄有些心疼地“啊”了一声。 这些糕点确实是带来给大家分享的,可这三个人她都不喜欢,本来是没打算送给他们的。 这道短促的声音成功吸引了江怀安的注意力,他回过头时,脸上还有没来得及褪去的狠厉。 “这不是小十一吗?”他强扯出来的笑配上那样阴鸷的眼神,整个人就像是电视剧中常有的变态杀人犯,“过来,到四哥这儿来。” 江映澄被他的这副表情吓到,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步。 见她不肯听话,江怀安烦躁地“啧”了一声,随后抬起腿,歪歪扭扭地朝着江映澄的方向迈步:“小十一这额头真光亮啊,太医给配的药膏就是好,半点伤疤都没能留下。” 他越说,脸上的表情就越是阴森,及至走到江映澄的跟前,眼神里就只剩下了怨毒。 “你说奇不奇怪,四哥殿里的奴才前些日子不小心撞倒了你,”江怀安连往日强装出来的风度都不愿再维持,咬牙切齿道,“昨日就有人从背后将四哥推倒了。” 他将手搭在江映澄的肩上,微微用力:“你猜,会是什么人推的四哥呢?” 江星燃一愣。 他昨日特地挑在了江怀安负气单独往出跑的时机,动手前还几次确认周围再没有旁人围观,却没想到,对方竟是直接将这件事赖在了江映澄的身上。 他的心底微微发沉。 江怀安虽然被他们的父皇送到了言妃娘娘的殿里寄养,可柔贵妃的地位仍在,四皇子便仍有靠山。 江星燃额角已经开始隐隐冒汗,垂头敛住了眸中的慌乱。 他不能给自己的母妃惹上这样的麻烦,可江映澄,已经知道了他昨日—— “澄澄不知道哦~” 这声音怯生生的,说出的内容却万分坚定。 江星燃倏地抬头。 江映澄小手攥紧了拳,浑身都在止不住地轻颤,整个人被拢在江怀安身前的阴影里,像是被怪兽抓住的胆小白兔。 却坚强地想要保护她最喜欢的七哥。 “不知道?”江怀安点点头,阴阳怪气道,“也对,人在惊恐时是会忘记一些东西的,四哥理解。” 他收回放在江映澄肩膀处的手,在半空中随意挥了挥:“没事,啊,四哥帮你回想一下。” 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数名太监从门外窜进,目标明确地直奔江映澄身后的角落。 林锦书被人押着肩膀按到地上时,整个人都是懵的:“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在角落里看戏,半声都没有吭过,怎么就惹到这位凶神了?! 江映澄也终于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慌,眼眶也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她迈着小短腿跑到林锦书的跟前,伸手想要将那群人从他的身上扒开:“你们、你们放开我的弟弟,放开!” 细弱的呜咽声在这间课室中弥漫开来,在发现她的动作起不到半分作用后,呜咽声瞬间便转为了哭嚎。 江映澄扒不动那群人高马大的太监,又哭又喊地闹了半天,最后干脆蹲到地上,张嘴去咬那几人扣在林锦书肩膀上的手。 “呜呜呜……松、松开我弟弟呜呜呜……” 冰凉的眼泪滴到林锦书的脸上,他的情绪反而诡异的平复了下来。 连肩膀上传来的力度都有一瞬间的放缓,可见她是真的下了死口的。 姨母不是说过,她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她这个四哥了吗? 游移之间,林锦书对上了对面江星燃和江秋屿的视线。 两人的眼中流露着浓浓的担心与不安,直到江映澄猛然拔高了音调,他们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齐齐冲了上来。 负责按住林锦书的太监实在是被咬得疼了,没忍住抬起手,将江映澄往出甩了一段。 江映澄跌坐在地上,只愣怔地反应了一秒,就又爬起来准备上前,被赶来的江星燃两人联手按住了。 然而江映澄根本听不进去两人的劝说,边想从两人的手中挣脱,边哭到打嗝着说:“不行,不能欺、欺负我弟弟呜呜呜……” 江怀安看得高兴,刚想伸手掏掏耳朵,就摸到了头顶的纱布,火气瞬间窜得更高:“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旁边站立的太监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副夹棍,笑容阴恻地朝着林锦书的方向走。 受姿势的限制,林锦书没能瞧见这恐怖的场景,对面的三人却是脸色都在同一时间变得惨白。 江星燃的手不自觉收紧,狠狠闭了闭眼后,像是豁出去般开口:“是我——” “王八蛋!”江映澄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自白。 满室皆静。 她趁两人不备终于挣开,“蹬蹬蹬”地跑到江怀安的跟前,一把抓住对方放在身侧的手,故技重施地狠狠咬了上去! 边咬还边口齿不清地骂骂咧咧—— “里、里佛该!” 迟来的痛感终于将江怀安从震惊的状态中拉出,他另一只手猛地拽上江映澄的发髻,用力将她从自己的手上扯开,待看清手背上已经渗出血迹的咬痕时,火气终于喷薄而发。 他怒目圆睁地瞪着被江星燃拽到身后的江映澄,整个人都气得像是一只喘着粗气的牛。 “你、你竟敢——” “嘭”! 第60章 澄澄告状! 打断他的是一道撞门声。 这声音比他们来时踹出的那道更猛更响,也成功让江怀安的火气又猛地拔到了新的高度。 “哪个不长眼的,不知道小爷在——” 在看清身后景象的瞬间,江怀安整个人都因为惊吓而僵成了一尊雕像。 江宴川背光而立,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是那带着怒意的轻呵,让所有人都自动在脑海中补全了整副景象。 他生气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头脑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江宴川的身上裹着屋外冰雪的冷气,周身的寒意更是将这股冷气都盖了过去。 他目光沉沉地在几个小家伙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竟轻笑出声:“说说看,小爷在做什么?” 江怀安似是被这股寒意惊到,两股战战,牙齿都在不自觉打着颤。 垂下头时,眼中闪着浓浓的震惊。 按理说,这个时辰应是内朝的时间,他们的父皇万不应当会在此处出现,怎他今日就这般倒霉,才刚想动手,就碰上了正巧到此巡视的父皇?! 江怀安咽了下口水,强压下眼中的惊惧,刚想开口,就听旁边好不容易安静了片刻的江映澄又“哇”的一下嚎啕大哭起来。 “呜哇啊啊啊啊——四哥、四哥欺负我呜哇哇——” 小家伙哭嚎不止,江宴川冷凝的表情难得裂了一道口子。 他在原地僵直了片刻,最后竟是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迈步,走到江映澄的跟前,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边往夫子的座位前走,手掌还边在她的背上一下接着一下地轻轻拍着。 江宴川也没说什么安抚的话,但那样的气氛莫名就让人觉得,他们曾无数次幻想过的承欢膝下,也就该是这般模样了。 这画面让他们嫉妒,也让他们恐惧。 和江怀安同一阵线的两个皇子,都开始了不同程度的颤抖。 等江映澄哭够了,她才从江宴川的怀中伸出小手,颤颤巍巍地逐一开始告状。 她先是将矛头对准今日行迹最为恶劣的江怀安:“四、四哥要打我的弟弟,还嗝、还扯了澄澄的头发,好痛哦!” 手指轻移,又指向了放在江云简两人脚边的一排餐盒:“五哥六哥,还抢父皇给澄澄准备的糕点,一块都没给澄澄留!” 最后,才指向那几个意图对林锦书行刑的太监:“他们、他们打澄澄,还拿那个东西,要夹我弟弟的手指……” 江映澄的手指每指到一个方向,便有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等她的话全都说完,江怀安带来的人竟是已经全都跪倒在地,无一例外。 江怀安面前的地上已经被他的汗水洇湿,他的大脑阵阵眩晕,恍惚之中仍是不断安慰自己。 没事的,他的母妃是冠宠后宫的贵妃,外公更是朝中权势正盛一品大员,就算江映澄不知何时得到了父皇的宠爱,他也定然不会受到过重的苛责! 江宴川忽而开口:“身上的伤才刚好,就出来找弟弟妹妹们的麻烦,这就是你在你母妃那里学到的家教?” 江怀安因为这句轻飘飘的问话又是猛地一抖,下意识为自己辩解:“儿、儿臣昨日被人从背后推倒,磕破了头,今日来这,也只是想问问他们,有、有没有行凶之人的线索……”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全然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模样。 但这样的说辞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更不用论见过更多尔虞我诈的天子。 江宴川的手还在江映澄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拍着:“你的意思是,是映澄指使人,对你下手的?” 他的语气逐渐加重,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了苛责的意味。 江怀安被这明目张胆的偏袒激起了反骨,梗着脖子没有反驳,只是声音微弱地说道:“儿臣并没打算对十一动手,是她先冲上来咬了儿臣的手背,儿臣才会不注意扯了十一的头发的!” 江宴川闻言,低头看了江映澄一眼。 他不认为小家伙会因想要报复之前那件事,而指使旁人对江怀安下手,但她一定也知道这其中的内幕。 江映澄感受到这道目光,气鼓鼓地撅起了嘴。 【好气哦,父皇竟然真的怀疑澄澄!】 江星燃和林锦书倏而瞪大了双眼。 江映澄嘴撅得老高,那句话不可能是自她口中说出的,可那声音,又分明是属于她的! 江映澄没注意到两人那一瞬间的凝滞,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就对上了江星燃直勾勾的目光。 【不对,要是让父皇继续查下去,没准真的会把七哥揪出来!】 她乌黑的眼球滴溜溜地转了两圈,随后两眼一闭,直直把小脸埋入了江宴川的怀中。 一副被人拆穿了的心虚模样。 【呜呜呜,澄澄保护七哥,父皇要保护澄澄啊!】 江星燃的瞳孔轻颤。 他没想到,江映澄竟然会为了保护他,而主动将这事揽了下来。 他忽然生出了一股冲动:“父皇,星燃——”他想要随意编段谎话,将江映澄从此事之中摘出。 视线对上的瞬间,江星燃又在江宴川的暗示下闭上嘴,默默领着江秋屿和林锦书站到了一边。 江宴川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兄弟三人,声音轻缓:“孤只问你,今日到这里来逼问映澄,可是你已掌握了有力的证据?” 江怀安将头埋得更低了。 若是他今日有了证据,又怎可能只对一个小小的伴读下手。 “毫无根据地对手足强行逼供,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江宴川的语调依旧平缓,却不怒自威。 内朝的官员都还在武阳殿等候,他也不愿再在此多做停留:“江怀安目无礼法,罚禁足三月,江云简与江墨年助纣为虐,罚禁足一月,今起执行。” 江怀安满目惊恐地抬头,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 元日的庆典就在这三个月内,届时会有无数使臣进宫参宴,若是他不能在那日出现,朝臣们一定会将这当成是他和他的母妃失宠的信号的! 江怀安开始一下接着一下地磕头求饶:“父皇,您再打儿臣的板子吧父皇,儿臣不想禁足啊父皇!” 江宴川却不想再听,抱起江映澄就越过仍在不停磕头的江怀安,朝着门外的方向缓步走着。 “摆驾。” 长顺公公应“诺”之后,还大着胆子朝着江映澄瞅了两眼。 小公主方才的哭嚎声那般凄厉,他总担心她是真的受了伤。 而后,他就对上了小家伙偷偷探出来的狡黠视线。 【耶耶耶,今天可以逃课啦!】 长顺公公:“……” 第61章 喜当爹啊!这瓜真香! 江映澄快乐极了。 一路上,她都在她父皇的御辇里快乐地晃动小腿,心里也在止不住地念叨。 【斯哈斯哈,外面的空气真新鲜呐!】 【澄澄在呼吸新鲜空气,七哥他们却在念书,天呐,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等下去哪玩呢?要不就去找冷宫的——】 “映澄,”江宴川突然开口,“等下叫太医给你检查一下身体,若是无恙,你就回学堂去吧。” 江映澄猛地僵住了身体,像是有一股电流从她方才还在不停晃动的脚尖钻入,转瞬间便游走遍全身。 她摇摇晃晃地倒在了美人父皇的身上,虚弱道:“头、头晕……” 江宴川:“……” 江宴川直接将她带到了武阳殿里。 方才暗卫匆忙来报,说是江怀安带人冲进了小家伙所在的课室,恐欲动手,他便将一干大臣留在了殿里,亲自去了学堂。 这会儿殿内的大臣都还站在原地,满脸震惊地看着明泽帝一路将小公主抱着,走到了高台上方的宝座上。 群臣:“……” 还以为早朝上那样的专宠就已经是极限了,原来竟是还可以做到更出乎他们意料的。 不过,能爬到这个位置的都是人精,他们甚是淡定地垂头敛眸,视若无睹般继续讨论方才的论题。 仍有不少人并不看好攻打北铭之举。 他们引经据典,针砭时弊,却不见明泽帝半分意动。 焦急但又无能为力的模样,看得江映澄都有几分心疼了。 但是—— 【北铭的兵力也没有那么强盛呀,他们不是在攻打了临越之后,军中就大面积爆发了瘟疫,伤亡惨重的吗?】 江映澄圆溜溜的杏眼里充满了好奇:【他们为什么会那样觉得呀?】 几位破例被传唤进来商讨的武将:“???” 北铭爆发过瘟疫? 还损失惨重? 没人跟他们说过啊? 他们充满求知的眼神夹带着兴奋,却没人敢直接看向上前那个软糯的身影。 心里不停呐喊。 所以为什么他们会那样觉得? 展开说说?! 【哦,原来是父皇派去北铭的探子叛变了啊!】 殿里接连响起抽气的声音。 这消息是不是太过劲爆了些?! 还有,小公主这语气是不是太过云淡风轻了些?! 这样的声响没能引起江映澄的警觉,她整个人都沉浸在,该如何把这件事告诉给她父皇的苦恼之中。 “说起来,臣前些时日也收到了来自北铭的军报,”归德将军雷志新忽而开口,“探子传来的消息说,北铭在攻打临越后,军中曾爆发瘟疫,亡者甚众,根本不像几位大人所说那般,依旧拥有可以与我大瑞抗衡的兵力。” 这个消息就像一道惊雷在殿中炸响。 江映澄随着群臣一起,抬头朝着说话那人的方向看去,张嘴就吹出了一连串的彩虹屁:【嗷嗷嗷,将军伯伯神勇!将军伯伯真帅!将军伯伯最棒!】 雷志新在一声声吹捧之中逐渐自信心满级,挺胸抬头,坦然面对周遭或质疑或打量的目光。 还有痛失先机的同僚们嫉妒的眼神。 “你又如何保证,你打探到的消息就一定准确?”很快便有人出声质问。 雷志新神秘一笑。 再没有比小公主心声还要准确的消息了。 【这消息当然准啦!我统哥也是这么说的!】江映澄愤愤不平。 【这个消息不准,难道你派到谭相府里的探子,打探出来的消息就准了吗?!】 !!! 还有这事??! 人群之中有好几道视线暗戳戳地看向正前方站得笔直的谭文翰。 谭文翰身为当朝右相,为人向来琼枝玉树,高风亮节,难以让人挑出半分毛病,熟知其为人的,常感怀于他高洁的品行,但与其不同立场的,又总想找出些他道貌岸然的证据。 谭文翰的眸光忽而变得深邃。 他自然知道外界对他的种种猜忌,却没想到,竟是有人如此胆大,还将手伸到他的宅子里去了! 先前开口那人注意到几人这不合时宜的视线,阴阳怪气地开口:“雷将军,您看谭相又是何意?难不成,这消息还是谭相说与你听的?” 好啊,他就知道,有些人看起来与世无争,实则暗地里,已经将手伸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这他还不得参上一本?! 谭文翰幽幽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人一眼,又默默转了回去。 现下还不知道那探子是谁,又在府中做了些什么,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雷志新觉得这高深的派头十分帅气,也跟着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小公主的心声已经又开始爆料了,他才没有工夫理会这人呢。 【快快快,快让澄澄瞧瞧,那个被安插进谭爷爷府中的探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几人连忙屏气凝神。 快点看快点看,看完也给我们说说! 江映澄靠在她美人父皇的胸前,小脸不自觉在冰凉顺滑的龙袍上轻蹭,笑得十分满足。 【噢哟,把自己养在城郊的外室就、就故意送到谭爷爷的儿子跟前了??】 江映澄看向徐睿明的眼神里满是惊叹:【好大一坨渣男啊!】 谭文翰垂眸盯着面前的一小块空地,看似神游天外,实际也开始回想起府中近来发生的大小事项。 他共有三子。 妾室的儿子前些日子确实接进府中一妙龄女子,说是要娶进府中,抬为平妻。 因为这事,府中很是闹腾了好一阵子。 所以,那名女子,就是前来打探消息的探子吗? 她就只是来打探消息的吗? 【哇,那女子还怀有身孕呢?谭爷爷的儿子,还将那孩子当成自己的了?】 【喜当爹啊!】江映澄看了一出狗血大戏,整个人都兴奋了不少,【这瓜真香!】 人群中不少人都跟着点了点头。 可不是嘛,这瓜真香。 他们平日里上朝时,讨论的都是严肃的朝政问题,每日都既紧张又枯燥,若是每日都能听到这样的爆料…… 整日都上朝也不是不行! 几人没有谭右相那么多的顾虑,直接就将谴责的目光投到了徐睿明的身上。 渣男!! 第62章 给老子滚出来!! 徐睿明不知道这气氛突然变得诡异的原因是什么,却也隐隐有种预感,这一切的变化都和自己有关,也和…… 天子怀中抱着的那个小团子有关。 他缓缓抬头,视线刚好对上江映澄略带嫌弃的视线。 徐睿明:“???” 他怎么惹到这位了? 【嗨呀,统哥你就不能给澄澄看个图片吗?那个女人究竟有多好看,才能将谭爷爷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连谭爷爷的书房,他都敢趁谭爷爷不在府里,带她溜了进去啊!】 江映澄瞪了一眼徐睿明后,就又全神投入到和007一起快乐吃瓜的事业里。 007小气得很,说下载图片会占用它的内存,拒绝给她放映任何图片,急得她抓心挠肝。 她吃瓜吃得专注,没注意到下方已经越来越诡异的气氛。 谭文翰已经被气得眼冒金星,一连深呼吸了数下,才堪堪让心跳平稳了些。 他虽事无不可对人言,但那书房重地,又岂是能随意让外人进出的?! 就算书房里没有什么能让人带走的,难道就不会无故多出些什么?! 孽障! 简直就是个孽障!! 【咦,这谭爷爷的儿子也是个顶级恋爱脑啊,那女子只说了一句敬慕谭爷爷的才学,想拿走两幅字画收藏,他就当真翻箱倒柜地,从谭爷爷平日不常翻看的角落里找出了两幅给她带走啊!】 【糊涂,糊涂啊!!】 在这个时代,能通过模仿字迹而做成的事简直不要太多。 光前朝就有很多着名的,因被人仿冒了字迹而促成的冤案,当今天子虽明察秋毫,但谁也不能保证,未来会不会因此而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结果。 谭文翰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周围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向他投去同情的视线。 连一个小孩子都懂的道理,谭丞相的那个儿子…… 唉。 一声声叹息像是无数重拳砸在谭丞相的头上,直教他头晕眼花。 偏那徐睿明还不肯消停,见无人回他先前的问话,自觉抓住了必胜的论据,还欲乘胜追击:“怎无人敢回徐某的话了?这消息将军是从何渠道而来,为何与我等所知的都截然不同?” 谭文翰的耳边因那人的声音而不断嗡嗡作响,及至他的声音落下,才终于像是忍无可忍般冷哼一声:“总归不会是靠女人得来的消息!” 徐睿明一怔,得意的表情全都僵在了脸上,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晕了过去。 谭文翰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周遭突然变得极其安静,恍惚间,他听到上方传来孩童压得极轻的笑声。 江映澄十分高兴:【谭爷爷冲啊!就这么怼他!】 【再不好好整治他一番,那女子就要将字画带出府去,交给他去临摹学习了,到时候,他就会开始栽赃陷害一条龙啦!】 【等谭家这棵大树倒下之后,那女子还会改头换面,以全新的身份嫁到徐府,美美的当她的高门宠妾,两个人一道聊天时,还会嘲笑谭爷爷那不争气的儿子,说他胸无点墨,好骗的很呢!】 谭文翰的掌心被他的指甲掐得一片青紫。 骂! 该骂!! 那两人说的没错,他那不争气的儿子确实胸无点墨!! 可这,也不应该成为诬陷他清白的契机!!! 幸好今日让他听到了小公主的心声,否则,他谭文翰一辈子清清白白,险些就要因这样的腌臜之事而晚节不保! 他今日回去,就要好好管教管教他那个蠢笨的次子! 接下来的内朝之上,徐睿明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咽喉,再没发出半点声音,少了他的阻碍,议事的进程便顺遂了许多。 江宴川接过长顺递来的糕点放到江映澄的手边,对这样的发展很是满意。 内朝结束后,江映澄才猛然想起,先前她的美人父皇说过的,要将她再送回学堂的话。 当即就以蛇形的轨迹走到了专门为她准备的软榻边上,身子一歪,便整个都倒了上去。 “呜呜呜,澄澄好像看到太奶了……”太奶她老人家来接澄澄去投胎了! 正要翻看奏折的江宴川动作一顿。 他无声转身,眼神中全是疑惑。 想太奶? 她老人家正在远郊的寺庙里体验青灯古佛的日子,已有几年不曾回宫了,小家伙从来都没见过对方,怎会无缘无故提起她来? 难道这就是血脉亲情? 江宴川斟酌道:“你若是想见她老人家,过几日,我可以带你出宫去探望一番。” 这回轮到江映澄愣了,随后才在007的提醒下猛然想起,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早婚早育,她的太奶如今也才刚过耳顺之年,身体还健朗得很呢! 她说见到太奶只是玩梗,但是…… 能出宫去玩,还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呀! 江映澄趁机提出条件,一个一个地掰着手指头数对她很好很好的人:“要带上母妃,七哥,锦书弟弟,云梦姨姨,晴妃姨姨,青碧……” “啪嗒”一声—— 江宴川将奏折放到桌案之上,看向江映澄的眼神带着看透一切的锐利:“江映澄,你说看见太奶,就是想拖延时间,不想去学堂对吧。” 不然要怎么解释,前一刻还神色恹恹的人,下一刻就变得生龙活虎? 江映澄呆愣地坐在原地,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永宁街上,街尾的丞相府里突然爆发了激烈的声响。 谭文翰将家里所有的小辈都叫到了次子的院落门前,面色铁青地推门走了进去。 守在院门处的家丁想要先行进去通报,被谭文翰一个眼神制止,立刻手脚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谭相平日里待下人都极其和善,从前还从未有过这般严厉的表情呢。 谭文翰带着一众内眷和小辈悄无声息地走到次子谭思源的房门前,抬手示意众人停下脚步。 屋内两人调笑的声音清晰传出。 “少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妾身抬为平妻啊,妾身每日见那女人对着妾身冷冰冰的脸色,心里难受得紧呢~” “快了快了,等我这两日再去找母亲说两句好话,让她在父亲面前吹吹枕旁风,这事儿啊,就一定能成!” “少爷此话当真?” “那当然,你是没见过我母亲撒起娇来那个样子,咦~少爷我看了都要受不了,偏我父亲就爱吃那一套,每次都能轻松拿捏~” 房间内两人的谈话愈发不堪入耳,站在门外的众人脸色也变得尤为难看。 谭文翰猛然提气,暴喝一声: “给老子滚出来!!” 第63章 谢邀,大概就是,他现在这样的水深火热吧 谭文翰的这声暴喝落下之后,屋内诡异地沉寂了半晌,而后又响起了一阵窸窣声。 听起来像是那两人在慌忙整理衣物。 这阵窸窣声让外面的人脸色更黑了。 谭思源不学无术,但架不住他是谭文翰妾室的心头肉,府中动用了不少资源,给他在户部谋了个闲职,此刻该是他上值的时辰,他却在府中和那徐睿明的外室行这种苟且之事! 思及此,谭文翰又是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你二人再不出来,可别怪我叫人进去请你们了!” 屋内的声响霎时间变得更响更急,显然是他们被谭文翰的话给唬住,骤然加快了速度。 不一会儿,两人还算衣着整洁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若细细瞧去,还是能发现些许凌乱的细节。 章诗柳刚出门就见外面围了这么多人,惊叫一声便躲在了谭思源的身后。 谭思源顺势伸手护住,脸上也俱是茫然:“父亲,母、姨娘,……你们怎么都来了?”他险些将“母亲”二字脱口而出。 谭文翰被次子这下意识的话气得又喘了一下粗气。 今日他的正妻张氏不在,那这声没能叫全的“母亲”二字是想要称呼何人,一目了然。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目光如炬地直视二人,缓缓伸出了一只手掌:“字画拿来。” 二人齐齐色变,谭思源牙齿轻颤地还想要狡辩:“什、什么字画?” 谭文翰眼底的眸光一沉,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进去搜!” 在众人身后跟随多时的家丁立马快步朝着房间内冲去,粗鲁翻找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章诗柳目露惊恐,紧紧攥住了谭思源的衣袖,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少爷”。 谭思源却早已自顾不暇:“父亲,您这是……” 谭思源的生母赵氏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也学着章诗柳的模样,上前轻扯了一下谭文翰的衣袖:“老爷,今日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 没等她把话说完,谭文翰就态度冷硬地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他从前觉得女子在这个时代本就处于弱势,能礼让一些便不会多做为难,却不成想,这竟能成为这孽障口中的笑料! 家丁很快就将那两幅字画搜出,随着字画一同被拿出来的,还有一叠明显在仿写这些字迹的习作,谭文翰甫一看见,就觉眼前一黑,双手都开始不自觉颤抖。 今日若不是听到小公主的心声,提前知道府中还藏着这样的祸端,那这简单的两幅字画,日后就会变成利刃,直直插进这谭府的命脉! “父亲,这、这字画是,是柳儿说她仰慕您的才学,想要成为像您那样的书法大家,孩儿这才随意挑了两幅,送给柳儿细细观摩的。”谭思源心下慌乱,却还是下意识为他们二人分辩道。 谭文翰充耳不闻,目光如鹰般直直射向章诗柳,冷声问道:“是你喜欢,还是你的徐郎喜欢?”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章诗柳抖得更厉害了。 “父亲您这是……在说什么?” 谭文翰简直气死了这个蠢笨的儿子,顿时也不再跟他废话,只朗声道:“你还准备在后面看多久?” 众人不明所以之际,大理寺卿邢俊楚从阴影处走出,对着谭文翰颇有风度地行了个礼:“谭相。” 他此刻无比感谢自己的这个身份,可以让他连吃瓜都能近距离看到续集,且以谭相的品行,还不用担心日后会被针对。 谭文翰自是不愿让外人看到这样的笑话,可事已至此,不将此事闹大,难解他心头之气:“这章诗柳就交给你了。” “自然。” 邢俊楚微微俯身,随后自顾自走上前,将手中的镣铐径直挂到了章诗柳的腕上:“徐夫人,请吧。” 徐夫人这三个字,被他加大了音量,重重砸在在场所有人的耳边。 章诗柳浑身瘫软着被邢俊楚连拖带拽地领了出去。 无人敢拦。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这一方小院之后,谭文翰也没对几人解释其中的缘由,厉声吩咐:“来人,将谭思源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其后关入院中三月,闭门思过!” 谭思源和赵氏的告饶声立刻嚎啕而起,谭文翰却觉仍是便宜了他们。 他谭府的百年根基,竟是只差一点,就要毁于这样的蠢货之手! 就算眼下事态已经得以解决,可以宫中那位酷爱吃瓜的心性…… 有些事不能细想,想多了容易把自己气出毛病。 …… 江宴川今日将元良平传唤到了殿里。 他今日有许多事项要逐一安排下去,没办法时时留心江映澄的心声,将他留下,不仅可以见缝插针地教学,还能针对性地引导她的心声。 简直一举两得。 江宴川的想法很美好,但他忽视了极为重要的一点—— 元良平看着小家伙小口小口地啃着糕点的可爱模样,双目无神,满是绝望。 但他必须坚强:“过阵子咱们大瑞就要攻打北铭了,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求求了,透露点情报出来,让他交个差吧。 江映澄咀嚼的动作一顿,抬头瞧了奇怪的大人一眼,点了点头:“我父皇那~么厉害,一定会很快哒!” 【所以,谭爷爷的三儿子也不是他自己的哦?】 元良平:“……” 快别说了! 您身份尊贵,您了不起!可您知道那平平无奇谭爷爷是什么人吗?! 那可是当朝丞相! 平日里混在群臣之中听上一耳朵也就算了,今日这还给他开了专场! 这是他可以听的八卦吗! 元良平艰难求生:“听说那北铭虽战备不足,但行军作战的手段很有一套,陛下这段时间,估计要有的忙了。” 江映澄吃瓜吃到一半,正是上头的时候,闻言又含糊地点了下头:“嗯嗯嗯~好的哦~” 【哎呀,谭爷爷府里的官家居然靠着替政敌安排探子进府,敛了那么多钱财!】 【谭爷爷究竟生存在什么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元良平:“……” 谢邀,大概就是,他现在这样的水深火热吧。 第64章 什么档次,就想提本公主的礼盒!! 天光已经暗了下来。 江宴川放下手中的朱笔,将最后一本奏折落在旁边高高的“小山”上,随后才伸手将元良平呈上来的奏报展开。 只一眼,他的眼神便是一顿。 奏报上的字迹是标准的蝇头小楷,笔锋苍劲有力,行文对仗工整,整体看上去都堪称赏心悦目。 只是,那上面的内容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谭相的三子非他亲生骨肉? 他府中已经被各方势力的探子渗成了筛子? 不成器的三子在青楼花重金包下了头牌整整一年,那头牌的样貌还有七成像大瑞的长公主? …… 江宴川抬起头,就着这个动作,看向对面略显心虚的元良平。 微微皱了下眉:“只有这些?” 元良平整整陪了小家伙一下午,以他这能言善道的本事,应是能套到与北铭有关的信息的。 元良平有苦难言。 小公主确实是很配合了,无论他说什么,小公主都会有所回应,但心里就是沉迷吃瓜无法自拔,根本不想跟她的好“统哥”好好聊一聊,与北铭有关的重要情报。 而且,小公主吃糕点吃得太撑,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他整个人就像是锈住了的机械,动作迟缓地俯身行礼:“回……陛下,就只有这些了。” 顿了顿,元良平又像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小公主说,想要去谭相的家里帮他清理一下各方派去的探子,但不知道该以何种借口,目前暂定的,是想要跟谭相、跟谭相碰个瓷……” 江宴川:“……” 次日,重云殿内。 昨日睡了一整个下午的江映澄,精神十分充足地盯着谭文翰的方向,脑子里还在不断完善着稍后的碰瓷计划。 【等下我就一个猛扑冲过去,到谭爷爷跟前就“啪”的一下倒在地上!】 【然后咱们就说头晕,紧接着就开始哭!】 【等谭爷爷被伯伯们谴责,咱们就乘胜提出要求,要谭爷爷把咱们带回府里,亲自掏腰包请郎中看病!】 【完美!】 谭文翰:“……” 看似在专心早朝,实则在全神偷听小公主心声的大臣们:“……” 怜悯的视线“唰唰唰”地朝着谭相瞥去,不懂他为何能够如此倒霉,昨日才因次子的事在朝堂上被公开处刑,今日还要遭受小公主的连环追杀。 谭文翰微微低头,心下也闪过了无数猜想。 或许……小公主因为昨日没能从“统哥”那里要到图片,今日才想要亲自去府里看看? 以小公主这好玩的心性,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谭文翰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可能就是正确答案,然而小家伙再度响起的心声就给了他全新的震撼—— 【然后咱们就在谭爷爷的府里挨个碰瓷!把那些人安插进去的探子全都打一顿板子,再都赶出丞相府!】 他没工夫想他的府中到底被安插了多少探子,整个人就像是让人用柔软的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心里柔软的不像话。 等朝会临近尾声,谭文翰向前迈了一步:“臣有事请奏!” 得到天子的准许后,他朗声道:“臣家母今日寿辰,还想斗胆,请陛下莅临寒舍……” 小公主如此仁善,他又怎能看她真的摔在自己的眼前呢。 …… 谭府,春宁园。 自宫中送出的信件,一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张氏手中,送信人站到她面前时,粗重的喘息声持续了半晌,才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话。 “谭相说,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下去,其余的,等他回来再向您解释。” 张氏深知自家老爷不是那种会将此事当作玩笑之人,可…… 给婆母准备寿宴? 还要在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 可婆母,不是才过完寿辰没多久吗? 张氏压下心底的疑问,快速着手安排了起来。 匆忙安排出来的寿宴远达不到丞相府该有的规格,但忽悠一个才三岁半的小公主已经绰绰有余了。 江映澄同江宴川一起,被百官簇拥在人群正中走进来时,谭府老夫人率领府中上下百余口,已经在院中等了有一阵了。 两方见礼过后,江映澄捧着个硕大的红木礼盒,晃晃悠悠地朝着谭老夫人的方向走。 及至跟前,她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小脚尖还努力地翘了起来,奶声奶气道:“这是澄澄给老夫人的礼物!” 上了年纪的人最是喜欢这样半大的孩子,谭老夫人被小公主萌得心肝一颤,忙微微俯身,将那礼盒接了过来:“老身谢过小殿下。” 礼盒被挪开,露出小家伙那张娇憨可爱的脸。 小家伙的双眼亮晶晶的,眼中闪烁的期待极为明显。 谭老夫人愣了愣。 她照看过许多孩子,自然清楚这样的表情代表的含义,那是个希望自己送出的礼物,能够得到对方喜欢的表情。 谭老夫人动作停顿了片刻,试探着将盒子打开,果然又瞧见了小公主猛然间又变亮了几分的眼神。 她失笑地朝盒中看去。 里面是一些零碎的小物,像是些小公主平日里很喜欢的几样玩具。 有几个做工精美的玩偶,雕工精致的首饰盒子,还有铺了一小层的金豆子……堆叠在一起,竟然还不显得凌乱。 显然是有精心准备过的。 她抬头露出个慈孝:“谢谢小公主的心意,老身很是喜欢。” 江映澄高兴得就差原地蹦起来,却还是矜持地说道:“老夫人喜欢就好哦~” 【统哥你看,我就说老太太会喜欢的!】 谭老夫人和赵氏都倏地一僵。 什么声音?! 江宴川恰在此时开口,示意长顺公公,将他准备的寿礼送上。 小家伙的礼物虽然用心,但有些太过儿戏。 谭老夫人虽然还处于恍惚的状态之中,闻言却也下意识朝着谭相看了过去。 这贺礼确定能收?真的不会被当作欺君吗?! 谭相遥遥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 放心收吧,陛下心里比他还清楚,这趟行程的真实目的呢。 谭老夫人将信将疑地收了礼后,江映澄又略带害羞地朝着她伸出了手。 【礼物都收完了,可以牵小手了!】 谭老夫人:“……” 虽然这心声诡异了点,但…… 小公主都已经伸出手了,她牵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谭老夫人将红木盒子随手递给了身后的丫鬟,回身就想牵过小公主的手一起入宴。 谁知小公主竟然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突然暴起—— “站住!”江映澄一把拦住接过那礼盒的丫鬟,摆出个自以为凶狠的表情,“什、什么档次,就想提本公主的礼盒!!” 【坏女人!平日里就常偷老太太的首饰出去变卖!休想再偷我的金豆子!!】 第65章 嗨呀,好好的一个探子府,硬生生住进了几个谭府的人! 空气都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不能听到和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听不到的,都讶异于小公主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暴躁的脾气。 而能听到的…… 几个大臣目光灼灼地看向明泽帝。 小公主的心声居然还能这样运用,简直是疯狂心动了! 考虑让小公主到他们府上也来个巡游吗?! 视线再一瞟到谭相的身上。 唔……宅子里的那点事都被同僚听光了,弊大于利,算了算了。 谭府的几人没时间理会周围人各异的眼神,眼神全都直勾勾地朝着那个丫鬟投去。 目光幽深而隐晦。 谭老夫人这两年来确实有提过几次,说自己三不五时就会丢失两样首饰,众人只当她记忆力衰退,都没有当一回事。 原来,竟是都教这丫鬟拿出去变卖了吗?! 采绿无措地呆立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断对着她次牙咧嘴的小公主,不懂她是怎么得罪到了这位。 她看向谭老夫人,声音可怜又无助:“老夫人……” 平日里最是心软的老夫人却罕见地沉下了脸色:“燕珺,你来拿吧。” 张燕珺,是谭相正妻的名讳。 张氏盈盈一笑:“是,母亲。” 今日再怎么说,名义上也是老夫人的寿辰,这种不体面的事,大可以等宾客都走后再做处理。 江映澄还在跟007商议如何将此事的证据交到谭爷爷的手中,她的小手便冷不丁地被人牵了起来。 谭老夫人的笑意比方才还要慈祥了许多:“小殿下,咱们走吧~” 江映澄高高兴兴地应道:“嗯!” 才刚走出两步,她就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眼神疑惑地看向身后的伯伯们。 【伯伯们来参加寿宴,都不送礼物的吗?】江映澄面带嫌弃。 光来吃饭啊?! 谭老夫人:“……” 群臣:“……” 这就有点尴尬了。 谭府几个月前就已经办过一次寿宴,当时他们送上的礼物都颇为用心,那时的他们又怎会想到,这才没过去多久,就会再举办一场? 手上空空如也的几个大臣埋怨地看向谭相。 您老想什么样的借口不好,怎的偏偏就选了这种?! 谭相:“……” 有大臣机灵开口。 “下官今日给谭老夫人献诗一首,以示庆贺!” “下官可献上一支剑舞!” “下官可弹奏一曲!” “……” 江映澄觉得这样也很不错,满意地点点头,开开心心地跟着老夫人转身走了。 寿宴上,江映澄被谭老夫人贴心投喂了各种好吃的点心,小嘴不住咀嚼的同时,心里也在不停地叭叭。 【呜呜呜,这里的小点心都好好吃啊呜呜呜……】 【哇,统哥你都不能尝尝这些东西,好亏啊!】 江映澄吃得高兴,却也没忘记今日之行的目的。 【唔,那边那个给高将军斟酒的,是魏王派来的?秀兰是吧,记住了记住了!】 【嗷,领队进来的那个明华也是?哪两个字啊,一会儿澄澄好写下来!】 【哼,四哥的舅舅也往谭爷爷府里塞人,他可真是讨厌!】 【啊……】 谭文翰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听着小公主的这一道道心声,心情就跟过山车似的—— 他不知道过山车是何物,但小公主说了,这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意思。 他竟是全然不知,自己的府中已经不知何时,就被塞进了这么多探子! 谭文翰终于没忍住暴躁的情绪,用力在腿上拍了一下,这可真是—— 【嗨呀,好好的一个探子府,硬生生住进了几个谭府的人!】 “噗咳咳咳”—— 汪国公一个呼吸没喘好,酒水呛进喉咙,猛地咳了起来。 好精准的形容!! 周围的大臣深有同感。 这谭相也真是的,跑别人家里住着算什么事? 是自己没有家吗?! 他们几乎想遍了从出生以来所有难过的事,才堪堪没有笑出声来。 但还是有人一秒破功,连忙将头埋进了广袖里,整个人都一耸一耸的,十分可疑。 谭文翰深吸一口气。 罢了罢了,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1 【吼哟,这就是那个谭越泽的亲生父亲?!】江映澄的心声因为激动而猛地拔高了音量,【也不怎么样嘛!】 “噗”—— 又有人一个不注意,整口酒都喷了出去。 谭文翰神情一凛,倏地转头! 在三子谭越泽的身后,护卫总管寇志行正一脸慈祥地垂着头,看样子还想伸手,在对方的头上摸上一把。 谭文翰的眼里冒出了熊熊怒火! 谭越泽是他的老来子,妾室当时为了生产,也是差点就去了半条命,也正是因为如此,府中上下,无一不对这个孩子疼爱有加! 他感觉眼前阵阵眩晕,指甲也几乎就要嵌进手心里! 原来,他这几年,竟一直都是在替旁人养孩子吗?! 他这些年来以为的生活和美,到头来竟全是一场笑话?!! 谭文翰死死攥住了拳,不想让自己在小公主的面前露出马脚。 这道心声甚是有用,他不能因为自己,让小公主以后都不敢在心里随意八卦。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露震惊,只有元良平一人,觉得自己的人生总算圆满了。 这下好了,终于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等百官的节目都表演完,江映澄这才欢天喜地地迎来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几个官员聚到一起,像是不问立场的一个新兴群体,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 他们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胡话,一边用余光不停打量小公主的动向。 若是小公主走得远了,还会集体跟着挪动一下。 间有不知情的人路过,还会因他们的谈话内容而感到震撼。 “啧啧啧,这个假摔的演技就比上一个要好了许多。” “嚯,这是真摔吧,哭那么惨……” “站起来了站起来了!朝下个目标前进了!!” “嘶,这下好狠……” 他们一路看着小公主假摔碰瓷了二十几次,摔到最后,小公主在角落里可怜兮兮地吹着自己的膝盖,看样子是真的摔疼了。 江映澄是真的很疼。 虽然每次都是假摔,倒地之前都会小心地控制力度和角度,但这么多次下来,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疼哭了。 【呜呜呜,太多了,谭爷爷府里的探子实在是太多了……】 都已经摔了二十多次了,007标记出来的探子还有那么多呢! 第66章 这哪里是什么恐吓信,这分明是救命的稻草! 碰瓷大计是进行不下去了。 江映澄顽强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着四周探了探头。 【找哪个冤大头好呢~】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狡黠。 “!!!” 一路围观的大臣们连忙回头,各自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回头。 他们害怕一个对视,就被小公主抓了壮丁。 【啊!】 聚在一起的几个大臣都不自觉抖了一下,各自用余光打量江映澄的动向。 小公主动了! 小公主朝他们的方向跑来了!! 小公主……越过他们继续朝前跑了?! 几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同时转过头,想要见证冤大头的诞生。 “元大人!”江映澄边跑边挥手,“是我呀元大人!” 【是你最喜欢的澄澄呀!】 元良平离他们的距离不算远,自然也听到了那番“寻找冤大头”的言论,转过身时,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欲哭无泪之感。 “小殿下,”元良平声音艰涩道,“您找下官可有何要事?” 元良平的眼里还存着最后的一丝希冀。 拜托了,说您只是想打个招呼。 “澄澄已经两日没有去学堂了,”江映澄害羞一笑,动作扭捏道,“学习的瘾犯了呢~” 元良平:“……” 不远处偷听的大臣们:“……” 这话您自己信吗?! 江映澄自然也是不信的。 她这句话说出口后,双颊就立刻染上了绯红,像是涂上了近日流行的桃花妆。 元良平不知她这此举是何意,但直觉有诈的他没有轻易接话,只沉吟道:“臣刚好带了一本《百家姓》在身上,小殿下若是有需要,臣……” 他适时做了一个在袖中翻找的动作,假装去找那本根本就没带在身上的《百家姓》。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愣在原地,仰起小脸,眼神空洞地看着被她叫住的元大人。 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坏的大人,竟然真的想让她在出来玩的时候也要保持学习。 “不、不用了,”江映澄磕磕绊绊道,“澄澄今日想学点不一样的!” 她的脚尖来来回回地在面前的雪地上划过,声音也小小的:“澄澄突然想知道一些生字的写法,元大人能不能写给澄澄看?” 元良平闻言,低下头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家伙。 图穷匕见了是吧? 装不下去了是吧?! 他不答,江映澄却也没想就这么放走已经到嘴边的大鱼,试探着伸手牵住元良平的手,只稍一用力,就将他整个人都拽离了原地。 元良平满目绝望。 他能怎么办,他又不能给公主殿下套麻袋。 两人找谭府的丫鬟要来了纸笔,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地比划了半天。 寿宴结束后,谭文翰亲自到门口送走了最后一位同僚,回头时,对上了一整排充满探究的视线。 “……”谭文翰打发走了众人,只将谭老夫人和张氏带到了祠堂,“看看这个吧。” 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叠很是有一定厚度的宣纸,是小公主自以为趁他不注意时塞过来的。 张氏心中有诸多疑问,但还是先照着谭相的话,缓缓打开了眼前的这一叠信件。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被裁成小块的宣纸,每块上面都只有一字,又被重新排列组合,贴到了新的纸上。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堆人名,每一个名字她都如此熟悉。 只在最后一张上面,写着—— “若不将他们在三日之内赶出府中,吾定会叫你们好看?”张氏直接念出了声。 字迹隽秀,语气张狂,浓浓的违和感扑面而来。 这是…… 恐吓信?! 张氏的眼神里不见有多恐惧,倒是略感新奇。 “什么人会有这样大的胆子,竟威胁到了丞相府的头上?”她动作随意地将这叠纸放到了手边的条案之上,垂下头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对比之下,她还是更为在意,自小公主心声中听到的,有关采绿偷窃之事。 以及,小公主在寿宴当中所说的,有关探子…… 张氏猛地抬起了头,重新拾起了那叠信件。 小公主在寿宴之上,就有在心声中提过,他们的丞相府里被安插进了数十探子。 她一目十行地在一排排小字中翻找,果然见到了之前便被小公主单独提到的几个人名! “这、这就是……”张氏的声音轻颤,表情也不复最初那般淡定。 谭文翰沉重点头:“小公主塞过来的。” 张氏呼吸一滞。 若是这样,那这封信件上面记录的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这哪里是什么恐吓信,这分明是将他们谭府上下,自群狼环伺的困境中拽出的救命稻草啊! “那、那小公主之前在院中,假借被人绊倒……”她当时还心有疑惑,既然陛下对小公主如此在意,却为何在她跌倒了如此多次后,又特意着人吩咐他们,不要随意上前打扰。 谭文翰微微颔首,肯定了张氏心中的猜想。 这确实是一封恐吓信,只是,恐吓他们的,却不是那寄信之人! 张氏拿着信纸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若这信上所记载的人名,皆是各处派来的探子,那他们这些年,到底生活在怎样艰险的环境之中?! 幸得他们谭府上下都没有二心,否则,还不知道她们要死上多少回! 谭文翰看着发妻受惊的模样,思忖了片刻,还是没有将章诗柳事件的真相告知于她。 妾室素来与张氏不合,还是不给她添堵为好。 张氏倏地站起了身,恨恨道:“我这就去将这些人全都赶出府去!” “不忙,”谭文翰也跟着起身,声音轻柔地打断她道,“各路同僚给老夫送上了这样一个大礼,若是我谭府不回上几分,岂不是显得咱们失了礼节。” 陛下曾经说过,贪官污吏无法听到小公主的心声,如此,他们这一群清流就有了天然的优势。 谭文翰缓步走向床边,举目眺望这一片苍茫的白雪。 唇边隐隐勾起一抹笃定的笑。 未来的朝堂,定然会十分有趣。 第67章 堂堂三品官,混成这个鬼样子! 次日早朝,整个朝堂上的氛围都有些诡异。 江映澄双手托腮,眼神忧愁。 【唉,谭爷爷怎么还没把那群人赶走啊,是澄澄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可是元大哥又不愿意帮澄澄再多写那么多字了,澄澄已经很努力地在哄他了……】 要是能再多写一点出来,她就可以附上两样证据的。 “唉。”江映澄极轻地叹出了声。 数道谴责的目光齐刷刷朝着元良平投去,像是在质问他为何如此无情。 元良平的磨牙声传出了好远。 谭相家好像是个探子窝,小公主先开始还会掩饰般地打乱一下写字的顺序,可随着两人半天都没能写完,她最后甚至自暴自弃地直接将完整的人名报给了他。 即便这样,他也仍是足足写了快半个时辰! 几个武将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意动。 他们平日都一心扑到练兵之中,没有那么多谭相府中一般的糟心事,即便小公主无意间爆料了,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他们这些武将的家里,一直都是各国密探想要挤进来打探消息的最佳选择,这种时候,就显得小公主检测探子的能力甚是实用。 有人大着胆子朝金台之上看了一眼,暗自琢磨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将小公主也请到自家府里去巡查一圈。 “陛下!”忽有人高声出列,将各路正陷入沉思的人都吓了一跳,“臣有本奏!” 那人情绪激动,几乎就在江宴川应声的下一秒,他就急切说道:“臣昨日收到匿名举报,信中称,右丞相谭文翰谭大人,长期收受贿赂,各类款项加在一起,足足堆满了整个房间!” 举朝哗然。 江映澄也惊得坐直了身体。 【受贿?】她迟疑地看了举报的那人一眼,【他在说什么鬼话?】 江映澄不知这人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却是第一时间就想通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怕是谭相在得到那份名单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展开了反击。 几人都不由神情一凛。 这样的反应速度,着实是太快了一点。 纪英睿不知众人的心思,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所知的消息。 从藏匿金银的地点,到屋中所有物件的摆放,仿佛就如他亲眼所见一般,说得头头是道:“臣原本也在怀疑这封信件的真实性,可他所说实在太过详细,臣也不得不亲自同谭相求证一番!” 大义凛然的模样,仿佛眼看就要去舍生取义。 江映澄气得直在心里疯狂开麦。 【啊!!那个叫明义的探子就是你派去的对吧!】 【混、混蛋!小眼睛不大,天天就往忠臣的身上瞄,你老婆背着你转移资产都看不到,活该你晚年凄惨!】 几个正一脸愤慨的大臣忽然笑了。 还有这事呢? 这不比谭相反杀打脸精彩多了?! 小殿下别停,再多说一点!他们爱听!! 正欲开口驳斥的谭文翰索性闭上了眼,想给江映澄再留点吃瓜的时间。 纪英睿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落下后,表情瞬间变得茫然。 不是,他在检举谭相受贿呢,周围的大臣一脸笑意也就算了,谭相把眼睛都闭上了又算怎么个事儿? 有没有人在尊重他这个检举人?! 江映澄不负众望,很快就从007的身上抖出来了更多的瓜。 【想不到吧,你府里新进的那几个家丁,都是你老婆的蓝颜知己呢,你一上朝,他们就会一起出门赏雪观景,好不快活呢!】 【还有你那新收进府中的几个小妾,私下在吃避子汤呢,就是不想给你这秃头生宝宝!】 【啧啧啧,堂堂三品官,混成这个鬼样子,还好意思盯着别人宅子里的事看!】 纪英睿终于忍不下去,出声催促:“谭大人,您难道就没有话要说吗?” 谭文翰在周遭压低了声音的道道谴责中缓缓睁眼。 既然有人想要三更死,他也不必非要留人到五更。 他看都没看纪英睿一眼,径直朝着江宴川俯身一拜。 “臣昨日里确是在府中抓获一个小贼,只是那人并不是想要向外传递臣家中的财务状况,而是偷偷混进了臣的书房。” “他誊抄了几份机要文件,想要借飞鸽传递出去,被府中的护院拦了下来。” “臣便将计就计,着承弼撰写了这样一道讯息,想要顺势揪出这幕后之人。”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成功让纪英睿的呼吸也一并停在了这一刻。 “什么……意思?”他脑中的轰鸣声不止,眼前也开始冒出阵阵白光,“那信,是你儿子写的??” 他派去谭府的探子,是他手底下能力最为出众的一个,行事极为谨慎,派去谭府的这几年从未出过差错,怎就会突然露了马脚?! 谭文翰终于转过身,轻蔑地看了纪英睿一眼,却是一句话也没对他说,又转回到江宴川的方向。 “臣今日将承弼平日里的习作带了过来,”他又从袖口中掏出了另一份函件,“这封,就是那探子昨日想要寄出的真正信件。” 长顺公公一并将两样证物都呈了上去。 江宴川早就从小家伙的心声里得知了全部的讯息,此刻也不过是再走个过场。 他直接展开了那探子想要送出的信件,垂眸细细看了起来。 那信纸不大,上面的字也尽量简洁地记录了那探子探得的内容,饶是如此,江宴川也仍是盯着那纸张看了好半天。 这段时间在纪英睿眼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并随着江宴川越看越久,他的额角也终于开始有汗滴滑落。 邢俊楚是大理寺成立以来,手段最为严苛的大理寺卿,纪英睿十分清楚,自己这次若是落在对方的手里,定然撑不过太久的拷问。 现在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那探子没有在那信纸之上,记下太过要命的讯息。 如此,他还能推说一二。 江宴川忽然抬头。 他脸上的表情未变,甚至在对上纪英睿略带紧张的视线时,还心情甚好地笑了一下:“爱卿可是想知道,这信上面记载的内容?” 纪英睿连忙低头。 他确实想知道,但江宴川脸上挂着这种笑意时所说的话,整个朝堂之上,都甚少有人敢接。 纪英睿抖得更厉害了。 在他即将因紧张而晕倒之前,江宴川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邢俊楚,”他说,“带他去好好看看。” 第68章 这就是我英年早逝的太子哥哥吗? 江映澄被长顺公公牵着往外走时,颇有种自己的大仇也终于得报的志得意满之感。 方才那纪英睿被禁军带出去的画面,着实让她兴奋了好一阵子,一直到她人坐到轿中,才开始考虑起了后续的事项。 【嘿嘿嘿,看来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已经成功引起谭爷爷的注意啦~】 【唔,但是澄澄只在那上面写了谭爷爷府里被安插进探子的事,那个谭越泽的事还没说呢!】 【还有那个谭思源,未来会把谭爷爷家害得那么惨,得想办法提醒一下谭爷爷呀!】 江映澄一路上都在为谭府的事情绞尽脑汁,轿子停下时,她才勉强收回了思绪。 长顺公公将帘布掀开,伸手将她引了出去:“小殿下,已经到了。” 江映澄开开心心地走了下去,只是刚一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怎、怎么今天就要来学堂啦?!】她还没玩够呢! 江映澄猛地后退一步,后知后觉地开始装病:“澄、澄澄头好晕哦!” 【还要多休息几天才行呢!】 早就料到小家伙会是这种反应的长顺公公了然一笑:“两位小殿下和林少爷已经等您好久了,他们从昨日就一直在盼着您早日回去呢。” 江映澄捂住双眼的手指分开了两道细长的缝隙:“真哒?” 她不喜欢上学堂,但要是未来的金大腿们想要见她,那她倒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去上那么两节课! 还不等长顺公公回答,两人身前的学堂里,就有一颀长的身影从屋内走出。 江星燃的小脸还是之前那般冷冰冰的模样,但这一次,江映澄总觉得,他的脸上多了些属于少年人的生气。 江映澄脸上的笑意一直坚持到,她看清江星燃手上正拿着的东西的前一刻。 【七哥用碟子装着个煤球做什么?!】 心声中情真意切的惊恐听得江星燃都低头重新审视了一番。 长顺公公:“!!!”居然还真的是个煤球! “……”江星燃沉默了片刻,道,“这是七哥特、意、给你做的蛋烘糕,快来尝尝。” 江映澄的眼泪都差点就要流了出来。 【呜呜呜,七哥想我死。】 毒料理,呜。 长顺公公:“……” 江星燃:“……” 四个才刚共患难过的伙伴围着那块煤球,眼中均有不同程度的抗拒。 半晌后,江秋屿第一个开了口:“我、我今日出门前吃得很饱,就不和小十一抢了……” 江映澄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八哥好过分哦,007明明说了,今日八哥出门前惹了言妃姨姨生气,姨姨罚他不准吃东西呢。】 江秋屿:“……” 【要不是八哥跑得快,姨姨还想打八哥屁屁呢!】 “……” 【哎?八哥是因为什么被罚的,统哥你快查一查呀!】 “但是!”江秋屿涨红了脸,忽而高声道,“我又仔细考虑过了,这毕竟是七哥的心意,我还是尝一尝吧!” 呜呜呜快别想了,我吃还不行吗! 江映澄和江星燃又将目光投到了林锦书的身上。 林锦书:“……”江秋屿的伴读怎么还没来,多一个人分担,他就可以少吃一块了! 他不想重蹈江秋屿的覆辙,在江映澄开始胡思乱想前,就声音艰涩道:“谢七皇子赏赐。” 至此,还没表态的,就只剩下了江映澄一人。 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自从江星燃和林锦书两人都可以听到江映澄的心声之后,他们就被两位娘娘亲自引领,打开了一个新奇的世界。 那心声能被很多人听到,但也有个前提。 他们的心里,都需有对对方的喜爱。 他们两人都还记得,当时在对方眼里看到的震惊。 江映澄喜欢,一直都对她冷冰冰的他们? 而他们,现在对江映澄,也是喜欢的了吗? 江映澄脸上扬起明快的笑意:“好开心啊,有小糕点吃啦!” 心声却是十分诚实:【呜呜呜,七哥第一次给澄澄送礼物,就想要把澄澄送走……】 所有人都一言难尽地盯着她,看她“快乐”地将那一块蛋烘糕分成了四份,并把最小的那一份留给了自己。 美其名曰,“哥哥弟弟们都在长身体”。 “快吃呀,”江映澄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三人,随即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块,表情陶醉地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呕!” 江映澄简直惊呆了! 【呜呜呜这不是煤炭呜呜呜,煤炭没有这么臭!】 江秋屿和林锦书表情惊恐地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江星燃:“……” 他回去要告诉他的母妃,听到江映澄心声的先决条件不对。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小团子! “做什么呢这是?”一道好听的声音突然从大门的方向传来。 江听淮刚一走进,就闻到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可是有人腹中不适?” 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是想象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造成这样的味道。 话音刚落,江听淮便成功收获了四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角落里的江秋屿和不知名的小家伙看他的表情就像在看救星,江星燃则是一脸幽怨。 ??? 至于那个眼泪汪汪的小家伙…… 【他可真会聊天啊……】 江听淮的脚步倏地顿在了原地。 小家伙的声音里满是崇拜,说出的内容也并无不妥,只是有一个很是严峻的问题—— 她没张嘴啊! 屋中几人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对,好像对这道声音毫无所觉。 所以,是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吗? 是他病了,还是他这个妹妹有什么特殊能力? 诡异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就是我那个比英年早逝的父皇,还要英年早逝的太子哥哥吗?】 【他会那么早就下线,就是因为这张嘴吗?】 江听淮:“……” 他因惊诧而狂跳不停的心脏逐渐平稳下来,眼神直直朝着那个小团子看去。 什么英年早逝。 谁英年早逝。 你这小团子礼貌吗?! 【啊!澄澄知道了!】 江听淮唇角勾笑。 知道错了? 他缓缓挺直了脊背,从容等着小家伙来找自己道歉。 虽然那只是在小家伙心声里偷偷说的,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得到一个亲亲。 下一秒,江映澄果然举着个小碟子,“哒哒哒”地朝着江听淮的方向跑了过去。 “太子哥哥!”她高高举起手中的碟子,声音清脆,“你来得太是时候啦,七哥给大家准备了糕点,澄澄的这份,就忍痛让给你啦!” 第69章 他昏了,他装的。 离得越近,那糕点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就越是刺鼻。 这一刻,江听淮无比后悔,自己幼年时曾因好奇而缠着自己舅舅,给他做的强化五感的练习。 他只能改为用嘴喘息:“小十一,你……” 【要是太子哥哥能帮澄澄解决掉这块蛋烘糕,我、我今晚就去找元大人,再写张纸条偷偷递给他!】 【这样,太子哥哥就可以躲过小人的陷害啦!】 江听淮已到嘴边的拒绝被他悉数咽了回去,他缓缓低头,越过那碟糕点,看向那个眼神亮晶晶的小团子。 他同他的父皇一样,向来不信这些玄而又玄的神鬼之说,只是,他的脑中不由想起,他的母后昨日对他提起的种种诡异。 小家伙已经被父皇带上朝堂数日了,这是他这个太子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而自她开始登上朝堂之后,又有好几名官员被毫无征兆地送入了诏狱。 这一切,都与这道心声有关吗? 江听淮目光如炬地盯了她半晌,最后伸出手,接过了那一小块堪比杀器的糕点,眼含热泪:“谢谢,小十一真是贴心。” 江映澄略带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不、不客气呀~” “太子哥哥!”江秋屿目露惊喜,急切地跑了过来,“秋屿的这块也可以给你的!” 江听淮:“……” 他定定注视了江秋屿半晌,最后抬手指向角落,皮笑肉不笑道:“小八乖了,自己去玩。” 这八个字,基本上可以凝练为一个“滚”。 江秋屿委屈巴巴:“哦。” 江听淮深吸一口气后紧闭上双眼,想要趁自己的感官还未反应过来,便猛地将那块不明物体吞下—— “呕——” 江听淮当场便吐了个天昏地暗,及至最后,还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在场的几个小豆丁都吓得不轻,下意识看了江星燃一眼后,才“哇”的一声尖叫起来:“啊啊啊——太子哥哥昏倒啦!” 门外响起慌乱脚步声的同时,江听淮猛地张开双眼,给了他们一个眼神。 我昏了。 我装的。 “想不想跟哥哥逃课出去玩?”江听淮用气声蛊惑。 说完,他便在门外的人冲进来前两眼一闭,胸有成竹般继续装晕。 守在门外的太监破门而入,江映澄和江秋屿对视一眼后,便开始默契地干嚎起来。 江星燃脸上的冰霜都要裂了。 …… 灵熹宫里,皇后态度温和地送走了前来诊治的太医,刚转过头,脸上的笑意就落了下去。 她上前一把揪住了明显在装病的太子的耳朵:“出息了你,带着弟弟妹妹们逃课是吧?!” 江映澄吓得直接和江秋屿一起缩到了江星燃的身后,还人菜瘾大地探出头一下下偷看。 【统哥你骗人,说好的贤良淑德,温婉大方呢?!】 【呜呜呜太子哥哥的耳朵都红了,看着就好疼……】 皇后阚念真的身形倏地僵在了原地,手上的力道也跟着不自觉放松。 江听淮眼中划过一缕暗芒,知道他的母后应当也是听到了那道心声。 他趁机一扭,从他母后的手中挣脱,用口型道:“先别声张。” 在回宫的路上,他已经旁敲侧击过了几次,通过谈及过去的隐私,确认了小家伙心里那个“统哥”查到的信息都是真的。 那么,这道心声中对未来的预测,便也大概率都是真的。 他想试一试。 【诶?怎么没声音啦?】 江听淮一愣,赶紧将耳朵再放回母后的手指中间,并疯狂以眼神示意。 阚念真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只是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可以的!”身后突然传来极轻的嘀咕声。 【逃课是可以的!!】 阚念真转过身,和几人一起看向躲在江星燃身后,只露出了一双杏眼的江映澄。 江映澄“嗖”的一下缩了下去,这回连发顶的小揪揪都看不到了。 【呜呜呜澄澄还小呢,】她用两只小肉手罩在了自己的耳朵上,表情纠结地考虑了半天,【要、要揪的话,就揪我八哥的耳朵吧!】 ??? 跟她一道躲在可靠的七哥身后的江秋屿满脸震惊地转过头:“你——”还是不是彼此的天使啦?! 江映澄全神缩在江星燃投下的阴影里,犹觉得这样也不算保险,还想将另外两人也将她团团包围起来,只是还未等她付诸行动,头顶上方的光线便蓦然变得明亮,一只温暖细嫩的纤纤素手温柔地将她扶了起来。 “怎么吓成这样?”阚念真声音温和,半点都没有方才教训江听淮时那凶巴巴的模样。 江映澄表情呆愣地抬起头。 【好温柔的姨姨呀~】她的视线又转向角落里的江听淮,立场极其不坚定,【姨姨这么温柔,她怎么会随意发脾气呢,一定都是太子哥哥的错!】 原本正快乐看戏的江听淮笑容一滞,感觉自己像是好好地走在路上,却被路人莫名其妙踹了一脚。 但整间屋子里都没人顾忌他的感受,她的母后甚至还用他都不曾见过的温柔笑意,将几个小家伙都引到了软椅上落座。 阚念真吩咐宫女呈上来几碟糕点,笑意盈盈地和几个小家伙闲聊,克制地没有多往江映澄的方向看。 江映澄便也乐得自在地边小口小口啃着点心,边跟007打探关于皇后和太子哥哥的剧情。 007传过来的内容看得她连连抽气。 【嘶,怎么皇后凉凉死得比太子哥哥还早?!】 【投、投毒??】江映澄惊得连咀嚼的动作都下来了,【宫女一直往凉凉的餐食里,投慢性毒药???】 【唔,这药性虽慢,却是连太医都治不好吗?】 阚念真整个人都是一颤,接着茫然地环视了一圈。 有宫女给她投毒? 可她的灵熹宫里,都是她已经带在身边数年的老人,知根知底的,怎会有人给她投毒? 【越桃是谁?】 江映澄还没能马上找到人,阚念真却是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越桃。 【可恶,因为自己娘亲重病需要银钱,就可以被人收买下药,凉凉还是太子哥哥的娘亲呢!!】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们现在就去找元大哥写纸条吧!】 剩下的话阚念真已经听不到了,她的眼前有阵阵白光闪过,手指也抖得不像话。 她想起来了。 前阵子,越桃确是有一段时间心情不佳,她也曾听闻是对方家里出了些事,只是等她知道时,越桃却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所以,是从那时起,越桃就已经被人收买了吗? 她就要时日无多了吗? 阚念真死死攥紧手中的帕子,呼吸急促。 她不怕死,但她若是就这样撒手而去,她那样单纯的听淮,又要如何在这狼巢虎穴之中活下来?! 【还好还好,能给凉凉解毒的药丸不贵,澄澄明天去帮几个身体不好的大人,就应该可以兑换啦!】 第70章 这把高端局! 这道童稚的声音,总算将阚念真从窒息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克制地小口小口喘着粗气,不想被几个小家伙发现自己的异样。 但本就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几人,早就将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向了她。 江听淮面色担忧地开口:“母后……” 恰在此时,有宫女步履匆忙地从门外走入,径直行至皇后跟前,附耳禀告了句什么。 阚念真眼眸轻颤,忙吩咐请人进殿。 她的主心骨,又一次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赶到了。 不一会儿,一身着朝服的健硕男子,逆着和煦的晨光,自门外缓缓走入。 来人名为阚锐锋,是当朝的骠骑大将军,是皇后的生父,还是—— 【是每天都会对澄澄笑的爷爷!】 江映澄倏地从软椅上蹦了下来,小短腿飞快捯饬,竟是比皇后还要先一步抱住了来人的大腿。 “阚爷爷!”江映澄开心极了,“好巧呀!” 阚锐锋笑着摸了摸江映澄柔软的发顶。 这自然不是巧合。 他方才还在武阳殿与明泽帝商讨攻打北铭的事项,说到一半,就见有太监神色慌忙地走了进来,小声跟明泽帝汇报了什么。 再之后,他就被派到灵熹宫来,以防事先不知情的皇后和太子说出点什么不应说的话来。 他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轻轻晃动了两下,江映澄得到信号,便高高兴兴地牵了上去。 “皇后娘娘吉祥。”他看向眼眶泛红的自家女儿,心底也是微微一沉。 他和小公主的接触虽不算多,但也从多方探得的消息中得知,她总是会下意识地咨询她的“统哥”,有关于眼前人的悲惨遭遇。 如今念真这般模样,怕是已经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父亲……”阚念真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泪意,在见到自己父亲的那一瞬间卷土重来。 【皇后凉凉这是怎么啦?】怎么突然就要哭啦? 是太想自己的爹爹了吗? 略带疑惑的声音在几人耳边乍响,阚锐锋连忙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了未来的命运,就定然会有改变的办法。 “娘娘请放心,”阚锐锋转移话题,“臣此次带军攻打北铭,应是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奥奥,原来凉凉是在担心阚爷爷呀!】江映澄一脸恍然大悟。 【没事哒,北铭攻打临越之后死伤惨重,还没缓过来呐,很好打哒!】 江映澄努力做着鬼脸逗对方开心,阚念真竟也真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莫名的,她就是很想相信眼前这个,接触并不算多的小家伙一次。 屋内的几人一一见礼之后,阚念真索性便让人传了午膳。 圆桌上,江映澄左看右看地犹豫了好半天,才最终决定坐在了皇后凉凉和阚爷爷的中间。 她聪明着呢。 几个小伙伴每天都能聚在星霜殿里用膳,但在灵熹宫里的机会少之又少,她要抓紧一切机会跟喜欢的人贴贴! 【嘿嘿嘿,凉凉的身上好香啊,阚爷爷的身上好暖啊~】江映澄幸福地直晃脑袋。 【澄澄明天就出去打工赚积分!一定不会让凉凉和阚爷爷在两年后相继去世的!】 江映澄握紧了手中的银箸,看似在仔细咀嚼口中的食物,心思却早已飘到了007传给她的一大堆资料上。 【哇,阚爷爷的家里竟然也有这么多坏人,比谭爷爷府里的还要多!】 【嚯,还都是藏了好多年的!】 【这把高端局!】 江映澄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007说,阚锐锋其人,重情重义,坚守本心。 这也就说明了,他不会因为自己摔了一个跟头,就将在府中服侍了好多年的下人赶出去。 【这该怎么办呀……】 她苦恼得很是专心,丝毫没注意到周围变得异常古怪的气氛。 才刚从自己被人投毒的惊惧心情中脱身的阚念真愣愣地转头看向江映澄。 她生来显贵,一生顺风顺水,本以为未来的日子也会如之前那般顺遂,但这样的想法,却是在这天轰然坍塌。 她和她的父亲会在两年后相继去世,而她的孩子,她的听淮,也将英年早逝! 阚念真欲为小家伙亲自布菜的手僵在了半空,指尖轻颤。 她简直不敢想,若是听淮今日没将小家伙带到灵熹宫中,两年后的他将承受怎样的锥心之痛! 阚锐锋忽而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转过头,眼神有些呆愣地看向自己的女儿,“咱们府里的那些老家伙们,也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 “臣有意给他们寻处宅子,让他们去那边养老。” 江映澄倏地抬头,耳朵都竖了起来! 阚锐锋还有些没回过神,他如今说这番话,也不过是凭借着多年作战练就出来的灵活反应:“但,这也需要分批进行,臣还没有定好第一批的人选……” 一只温热的小手突然覆到了他放在桌侧的手上。 阚锐锋低下头,对上小公主亮晶晶的双眼。 “阚爷爷的宅子好玩吗,”江映澄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带我们去玩呗?” 【澄澄可以挑人的!让澄澄去挑人吧!】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带上元大人一起吧,哥哥弟弟们喜欢学习,元大人还可以在路上给他们补课!” 【冤大头也不能少!】 江秋屿震惊抬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对面的江映澄。 谁喜欢学习啦?! 你不要仗着自己可爱就乱说话呀! 阚锐锋眼神触动,半晌后,终于扯出了温和的笑意:“好。” 他求之不得。 半个时辰后,马车载着几个小家伙,在将军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元良平早就得了老将军的传信,提前在门口等待了许久,见江映澄被阚老将军亲自抱下马车,心中就对此行的原因有了猜想。 他哭笑不得地上前,刚想行礼,就听见两道元气的声音一起响起。 “元大人!” 【冤大头!】 他正欲作揖的双手僵在半空,皮笑肉不笑地抬头,牙齿磨得震天响。 阚锐锋:“……元大人不必多礼。” 第71章 地形图就交给你了,冤大头大人! 府里一道来了几位皇子公主,这种事就算是对于权势滔天的将军府,也算得上是一件难得的大事。 江映澄被阚老将军亲自牵着,神气的模样就像是府里的半个主人。 【哼哼哼,当探子是吧,等下就把你们都送走!】 太子江听淮一手拎着一个别扭弟弟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也能想象得到,小家伙此刻脸上得意的表情。 阚锐锋心道都已经将人请来了,不如就直接效仿谭相的做法,直接举办一场小型的宴席,这样还方便将府中的所有人都在小公主的眼前过上一遍,即便不是探子,也好彻底知晓其为人。 他的想法十分美妙,却忘了他们才刚在灵熹宫中用过午膳。 江映澄双手撑脸;【吃不下了,澄澄一滴滴都吃不下了……】 面前的菜色看起来都十分美味,馋得她的口水都快要从眼角流出来了。 可她是真的一点点都吃不进去了。 她的悲伤那么大,完全没有心情分神给周围的人。 将军府的众人也才刚用过午饭,这会儿的宴席之上,一时之间气氛很是诡异。 元良平表情无奈地环视一圈,认命开口:“下官听闻,阚将军将于三月后出兵,不知今日叫下官来此,可是有何用得到下官的地方。” 阚锐锋一愣。 兵贵神速,他们原定好的出征日是在仲春伊始,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为的就是打北铭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自然是有的。” 府中汇集了各路探子,自是不便直接说明正确的时间。 几个小家伙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他们虽然听不太懂大人们的谋略心计,但……好在江映澄的心声简单易懂。 【哇,这就要去攻打北铭了吗?!】 【嘿嘿嘿,北铭的大将军也染上了瘟疫,这会儿还瞒而未报呢,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瞒不住啦!】 【到时候北铭乱成一锅粥,阚爷爷甚至都不用进城,直接投石放火就行啦!】 阚锐锋和元良平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小声讨论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实则都在全部心神偷听小家伙的心声。 【唉,就是要小心一点,北铭人坏得很,搞不好就往出扔瘟疫病死的将士遗体的……】 阚锐锋借着饮酒的动作遮住眼底的深思。 他之前与明泽帝也商讨过这个问题。 北铭人天生道德感薄弱,投掷尸体这个计策,他们基本上必然会使用。 可眼下,他们是从小公主的心声中抢先知道了此事,若是等到北铭军中的情况天下皆知时,他们的攻打计划,便更要艰难许多。 他们必须尽早行动。 不过,行军作战时的状况诡谲多变,就算是瘟疫,他们已早就有了完备的应对办法。 【啊!我想起来啦!!】 【咱们前阵子看过的资料不是说,北铭的康阳县里,有两处还没被发现的铜矿吗?】 【嚯,这么大,够我们大瑞开采几年了吧!】 “!!!”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在哪里在哪里,他们大瑞的铜矿埋在了哪里??? 几人呼吸急促,眼看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江映澄却丝毫不觉,垂着头,满心专注地划拉着007传送给她的资料。 【唔,康阳县东九十里,无名山的山脚下,就是铜矿的所在地啦?】 【哇哇哇,再东行三百里,紧邻阳嘉县的宝栖山底,竟也埋着金矿?!】 江映澄越扒越开心,觉得这个北铭国简直就是个宝藏,不光藏着无数的金银铜矿,居然还有…… 【举世无双的机关大师???】江映澄震惊了,【统哥你之前给我的资料上说,这个世界上最着名的机关大师历宏浚是宇国人呀!】 【哦哦,被北铭低调绑过去的啊……那没事了。】 怎么就没事了?! 阚锐锋和元良平已经彻底结束了交谈,两人一个品酒一个用餐,嘴上的动作极慢,耳朵抻得老长。 历宏浚其名,哪怕是元良平一介文官,也早已如雷贯耳。 他为大瑞设计的机关弩、鹤翎箭等早已应用到军中,其图纸由明泽帝亲自保存,至今仍有各国探子想要入宫盗取。 大瑞本想再找他设计两件防具,只是历宏浚已于一年前音讯全无,无人知晓其去向。 却原来,是被北铭偷偷关起来了吗?! 阚锐锋心跳如雷。 如果能将这人从北铭的手中解救出来,对大瑞来说,无疑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让我瞧瞧他被关在了哪里?】像是回应两人心里的疑问,下一秒,江映澄就开始问起了那人的动向。 【嗨呀,有点偏呀……】 北铭在藏人地点这件事上明显下了很大的心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算她想要透露给她的美人父皇听,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不如……画个地形图吧?】江映澄抬头偷瞄了元良平一眼,心里美滋滋的,【刚好冤大头在!】 元良平:“……” 若不是明泽帝也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他早晚有一天会被对方给坑死。 “老夫突然想起,还有一事未与陛下商讨,”阚锐锋猛然站起了身,转身对着元良平道,“冤大……人,咳,劳烦你在先陪几位小殿下研习一阵功课。” 元良平眼神怨念。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您刚想说的是“冤大头”对吧! 他强笑着应了。 阚锐锋拔腿便走。 他这就要进宫去找陛下,商议能否再将出征时日提前一段时间! 北铭守着那么多的金山银山,若是等别国的探子也打探到了消息,抢在他们前面出手…… 别的倒都还好,机关大师被牵连了可怎么办? 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打!最好明天就出兵攻打北铭! 临出院子前,阚锐锋最后回头看了元良平一眼。 地形图就交给你了,冤大头大人! …… 宴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几个小皇子虽是知道阚老将军突然离席的真正原因,但在场的阚府众人却是只当自家老爷公务狂的瘾又犯了,一时之间,皆是尴尬得脚趾扣地。 元良平也深有同感。 阚老将军走得潇洒,可他们这一大帮毕竟都是外人,跟这一众内眷干坐着算怎么个事儿? 关键时刻,阚鸿羲温润笑道:“让诸位见笑了,家父有时谈起国事,总是是这样顾此失彼,还望各位海涵。” 言闭,视线直直落在了江映澄的身上。 第72章 不就是个鬼屋嘛,带路! 阚鸿羲被外派数月,今早刚回京,他还未来得及进宫述职,自是不知道朝堂中的风起云涌。 他低低一笑。 他对离京这几月的朝堂局势有过数种猜想,却是从未想过,会有这种荒唐又新奇的变故发生。 不过眼下并不是一个打探的好时机。 阚鸿羲转头对身后的丫鬟吩咐了两句,不多时,一名比几个小家伙稍长两岁的孩子被带了上来。 “去吧,”他的手在阚荣轩的背上拍了拍,“带几位小殿下到处逛逛。” 阚荣轩懂事地点点头,随后径直走到了江映澄的跟前:“你真好看呀。” 他笑得很是腼腆:“我叫阚荣轩,我带你去府里玩吧?” 视线竟是没有分给周围的几个皇子分毫。 江听淮直接被他气笑了:“我说小荣轩,我没听错的话,舅舅是让你带我、们、去到处逛逛。” 上来就直奔他们之中最冰雪可爱的独苗苗而来,是几个意思? 若不是看他年岁尚小,江听淮都有心喊上一句色胚了! 阚荣轩眼神里的笑意骤歇。 他抬起头,表情做作,语气夸张:“天呐,太子哥哥,您也在啊!” 江听淮笑不出来了。 甚至还感觉牙痒手更痒,很想握拳用力接触一下别人柔软的面部肌肤。 江映澄却是很喜欢眼前这个长相英气的大哥哥,被人哄了两句,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临走时,还不忘拽上了她的逃学小分队。 一行人走后,阚鸿羲又挥退了一众家眷,引着元良平朝书房的方向走:“阚某有些疑惑,还想请元大人解惑。” 元良平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闻言也未多做推辞,笑着跟了上去。 …… “闹、闹鬼?”江映澄声音轻颤,“这个世上才没有鬼呢!” 这么说着,她的手却是十分诚实地紧紧攥住了江星燃的衣袖。 【呜呜呜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鬼呢呜呜呜……】 阚荣轩眼神里的笑意更深。 宫里来的小殿下真好看,眼睛圆圆的,声音甜甜的,性格还这么软糯。 简直可爱到让他想上手去捏一捏对方肉乎乎的小脸。 他瞥了一眼旁边表情微妙的江听淮。 看来,以后要多和太子哥哥亲近亲近,好让他能多带小公主来府里逛逛了。 阚荣轩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是真的哦,我们府里的下人都说,那里一到晚上,就会有女子的哭声从里面传出呢!” “而且,夜里还会有白色的影子在半空中飘!” 江映澄一抖,再也顾不得装胆子大,整个人都缩到了江星燃的身后:“呜呜呜你骗人……” 阚荣轩循循善诱:“不信?那我带你们去看看不就好了?!” “不去。”江星燃突然道。 他的两边胳膊上一边挂着一个人形挂件,两个挂件都已经从拽住衣袖变为了圈紧胳膊,他已经感到有些胀痛了。 他实在很想开口劝两人去拽旁边一脸嫌弃表情的江听淮,实在不行,去拽那个冷冷清清跟在几人身后的林锦书也行。 可两人已经吓得浑身发抖,显然是听不进去他的话了。 江星燃只得拖着两人往回走。 “你怕了?”身后阚荣轩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 江星燃轻哼一声。 这种程度的激将法,比江怀安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也对,”一击不成,阚荣轩十分利落地换了策略,“毕竟身边还跟着两个胆小的小拖油瓶,怕自己照顾不周也是正常的。” 阚荣轩豁达地点了点头:“没事,可以理解的。” 此言一出,两个小“拖油瓶”全都“炸了”。 “胆小?!” 【拖油瓶?!】 江秋屿和江映澄探出头对视一眼,彼此都瞧见了对方眼里的熊熊怒火。 “不就是个鬼屋嘛!”两个拖油瓶异口同声,“带路!” 江星燃:“……” 他直直看向对面笑得一脸稳重的阚荣轩,终于迟来地认识到,他这次是碰上对手了。 江听淮抖了抖自己的袖口,玩味地看了几人一眼。 方才星燃作势要往回走时,他便没有跟上,因为他可太清楚了,自己这个表弟总是会有法子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一行人又朝着“闹鬼的院子”的方向走。 路上,阚荣轩还在不停地营造恐怖的氛围。 虽然眼下还是白天,但只要合理操作,想要吓到这个明显很是胆小的小公主,还是不成问题的。 到时候他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小公主死死护在身后,一定可以给小公主留下极好的印象! 阚荣轩越想越开心,说出的话也就越来越没谱,及至后来,已经开始掺杂他在画本里看到过的志怪故事了。 “闹鬼的院子”看起来并不破败,只是平日里鲜少有下人敢路过此处,这里的门口都堆了厚厚的一层灰。 阚荣轩和江星燃并肩站在大门前,朝着对方的方向伸出一只胳膊,眼中泛着狡黠的光:“小殿下,您来这边呗?” 他对着江映澄诱哄道:“等下万一里面真的有情况,七皇子殿下也不好一起兼顾两个人。” 江映澄皱眉沉思了片刻,深觉有理。 【对哦!】 方才她七哥仅是拖着她们两人走路就已经很是别扭了,若是等下真的需要跑起来…… 江映澄缓缓松开了紧紧攥了一路的胳膊,抬腿就想要挪到阚荣轩的身后—— “秋屿,”江星燃眼皮轻掀,抬手又将江映澄的双手按了回去,“你去阚小少爷那边。” 江秋屿表情呆愣地点了点头:“哦。” 江映澄的眼神又亮了:【对哦!还可以这样!!】 她便又高高兴兴地搂了上去。 阚荣轩的磨牙声和江听淮的嗤笑声一道响起。 同一时间,一阵寒风吹过,风力有些强,连几人门前的大门都被吹开了一个缝隙。 几人像是忽然被什么人掐住了脖子一般,齐齐息了声。 半晌后,数道吞咽口水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我们真的要进去吗?”江秋屿攥住阚荣轩的力道比方才还要大上不少,细听之下,还能听到清晰的牙齿打颤声。 阚荣轩沉默了片刻。 他平日里闹着玩时做的那些小道具都摆放在屋子里面,且没有一种的作用,会是像方才那样,能直接将木门都吹开的。 可若这木门真是被风吹开的,也太过巧合了些。 阚荣轩清了清喉咙:“当然——” “你们是谁?”一道幽幽的女声突然在几人身后炸响。 几人肉眼可见地一抖。 “啊啊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 第73章 鬼!有鬼啊!! 江星燃被江映澄震得耳朵生疼,偏头向侧方躲的时候顺势回头,刚好对上了来人的视线。 那人身着一身水蓝色的云锦长袄,眉眼之间不施粉黛,反倒有种清丽出尘的纯粹的美。 他伸手捂住了江映澄仍在尖叫的嘴:“回头看看,是你喜欢的漂亮姨姨。” 尖叫声一顿。 江映澄紧闭着双眼回头,小脑袋胡乱地一点一点,强撑着道:“嗯嗯嗯,看到啦,很美!” 实际眼睛连半道缝隙都没有掀开。 【不看!坚决不看!!】 ……心声也是十分诚实了。 席幼珊“噗嗤”一笑,径直走到江映澄跟前,俯身蹲下:“有多美?” 江映澄:“!!!” 那一瞬间,江星燃仿佛看见她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有鬼、有鬼呀七哥!!!!” 江映澄装了一路的坚强瞬间破功,惊悚之下发出的声音,尖锐得如同尖叫鸡转世。 她拼命往江星燃的背后缩:“呜呜呜澄澄不好吃的,你、你去吃八哥好不好呜呜呜……” “……”和她一起尖叫的江秋屿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她。 席幼珊彻底被几个小家伙逗笑,她站起身,越过一脸冰霜的江星燃,伸手在江映澄的额角轻点了一下:“怎么就是鬼了?你看,这不是有温度的吗?” 江映澄抖得更厉害了:“好、好凉!” 席幼珊:“……” 她直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这处院子是我在住的地方,你们几个来这里做什么?” 此言一出,原本还算淡定的几人齐齐顿了一下。 江听淮眼神微凝,脸上的笑意落了下去。 阚荣轩说这里是将军府内有名的鬼屋,平日里鲜少有人路过此处。 这女子声称自己住在这里,却明显没能认出府中横行无忌的小霸王阚荣轩。 更何况…… 他的视线下移,落到仍在瑟瑟发抖的江映澄身上。 更何况,他们几人都很清楚,此次来将军府的目的是什么。 席幼珊没注意几人骤然变得凝重的神色,姿态悠闲地从他们中间窜行而过,伸手推开已经敞开了一道口子的木门,回身友好邀请:“要进来坐坐吗?” 阚荣轩静静凝视了她半晌,终于发出了这女子出现后的第一个音阶。 “好。”他笑着说。 …… 屋子里比几人想象中的要整洁的多,屋中窗明几净,一应用品摆放得井然有条,实在不像是鬼屋该有的样子。 只是依旧难掩破败。 几个小家伙坐在席幼珊四处翻找了好半天才凑齐的圈椅上,暗自戒备。 他们本就生活在常需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只稍一思考,便都对这女子的身份起了怀疑—— 她不是鬼,但行迹着实可疑。 几人快速以眼神交流了一番,确认对方心中也都如此作想,除了…… 【统哥?】 【呜呜呜统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呜呜呜她果然是鬼!连统哥都被她吓到下线了!!】江映澄在心里更加肯定了女鬼的身份! 她的椅子紧紧挨着江星燃的,人也紧缩在更靠近对方的方向,即便这样也犹觉不放心,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地扯过了他的一只胳膊抱在自己的身前,这才开始不住打探周围的情况。 【澄澄要坚强!】 【澄澄要勇敢!】 江映澄蓦然对上席幼珊的视线,恍惚中还瞧见对方朝自己万分温柔地笑了一下。 【呜……】 【澄澄要回家……】 席幼珊用火折子将铜盆里的炭火引燃,起身后,对着几人露出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几位来得突然,我这平日里也没有准备甜点的习惯,招待不周,还请几位小公子见谅。” 几人纷纷拿出早就得心应手的虚伪客套:“哪里哪里,是我们叨扰了。” 面对外人时,江听淮身上的那股不正经感悉数褪去,成熟稳重的模样,颇有几分江宴川年轻时的影子。 【当然不会准备糕点啦!】江映澄的心声奶呼呼的,【你是鬼呀,鬼怎么会吃东西呢?!】 “不过此院地处偏僻,”席幼珊接着道,“你们又怎会逛到这里来?” “之前这里无人居住,我们几个就在这间院子里藏了点东西,”阚荣轩扯出个阳光开朗的笑,“本想着今天来取,不成想这院子突然便有了主人。” “这样……”席幼珊眼神纠结,“此处我已堆放了许多私人物品,不大方便让几位小公子随意搜查。” “若是几位不介意,可将藏东西的位置告知于我,我可帮忙取出。”她很快便提出了解决方法。 阚荣轩略有迟疑,还是随口说出了几个位置。 府中有数处位置都常年设有暗卫,那人见他们许久都没有从原路返回,定然会去找父亲汇报情况,且这人看起来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们眼下应是还算安全。 他还想再多观察一阵。 席幼珊点了点头,转身去寻。 不一会儿,里间传出窸窸窣窣的翻找之声。 正低头思考的阚荣轩被这阵声响唤回了注意,神情一滞,猛然意识到什么:“对了,有件事——” “嘭”! “啊啊啊啊啊!” 原本被推开通风的轩窗无风自阖,动静极大,将江映澄吓得头皮发麻,瞬间便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鬼!!有鬼啊!!!!】 紧接着—— “啪”! 墙角条案上摆放的花瓶突然掉到了地上! “咣”! 大门也像是被什么人猛地大力关上! 江秋屿被江映澄的哭嚎感染,也跟着蹦到了地上,加入了满屋子乱窜的行列。 其余几人表情凝重,也都开始朝大门的方向走。 阚荣轩表情尴尬:“不是,那个,嗯……” 这些都只是他之前设下的机关啊! 但看两个小殿下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解释的话却是像被卡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几位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席幼珊清脆甜美的嗓音从几人背后传来,只是这一次,她压低了音调,声音怎么听怎么阴森恐怖。 江映澄被几个哥哥围在中间,浑身一抖,“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呜哇哇——澄澄要母妃呜啊啊啊——】 第74章 小公主明明没有张嘴,可她说话了! “你们两个谁先说?” 宴客厅里,阚鸿羲略感牙疼地看向站在正中的那两个罪魁祸首,表情凝肃。 方才,他原本正拉着元良平询问小公主心声的相关事宜,突然有暗卫闯入,声称小少爷带着几位小殿下已经消失了许久,最后瞧见几人身影的,是守在东南角荒废院子附近的暗卫。 想到那处院子的情况,阚鸿羲当即便带人赶了过去。 还没等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传出震天响的鬼哭狼嚎。 被质问的阚荣轩和席幼珊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些心虚。 席幼珊嘴硬道:“我就是和他们开个玩笑,那我怎么能知道,他们几个的胆子会那么小呢。” 阚鸿羲的表情终于不再淡定:“提着刀开玩笑??!” 他们闯进去的时候,席幼珊正一脸狞笑地提着一柄弯刀,眼神阴恻恻地看着众人乱窜。 他又转头看向令他更为头疼的长子:“你又有什么要狡辩的??!” 阚荣轩的眼神四处乱晃。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他一手促成的这场闹剧,最初的目的的确只是在小公主面前,展示一番他的男子气概。 阚荣轩听着里面江映澄已经开始打嗝的哭腔,心底也很是愧疚。 他刚才见小公主哭成那副惨兮兮的模样,本想冲上前去保护对方,只是还未等他行动,就见七皇子和那个叫做林锦书的少年,已经冷着两张小脸,将小公主牢牢护在了中间。 “荣轩知错了。”他垂下头,声音低沉。 阚鸿羲狠狠揉了一下鼻梁,语气无奈:“先去道歉。” 虽说他们阚家与太子殿下沾了点亲戚,但他们毕竟是在自家的府邸被人提着刀吓到了,这事若真细究起来,席幼珊定是要被追责的。 席幼珊也知此事的严重性,当下也不扭捏,迈腿就往里间的方向走。 阚荣轩紧随其后。 江映澄窝在她太子哥哥的怀里,被吓坏的情绪其实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现在更紧要的事,是声讨那个不讲义气的统哥007! 【坏人!讨厌!没义气!!】那根本就不是女鬼,007却为了看她的笑话故意不理她! 007的声音里却没有半点触动,散漫而愉悦地轻“嗤”了一下后,十分不走心地找了个理由应付道:【我是去帮你查资料了,没听到。】 江映澄根本不信:【你骗人!】她又不是没见识过007找证据时的速度,奇快无比不说,还根本不耽误它说话的! 【那边信号不好,】007开始耍无赖:【你还听不听?】 江映澄冷哼一声:【听听也行。】 江听淮被两人间的对话逗笑,废了好大力气才艰难忍了下去。 但他胸腔的震动还是引起了江映澄的注意。 “昂?”江映澄茫然抬头。 【澄澄错过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江听淮:“……” 恰好此时阚鸿羲引着两个始作俑者走了进来,江听淮连忙岔过了话题:“舅舅,你们来了。” 阚鸿羲说明了来意:“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用给臣面子。” 话是这样说,可这句话本身就有人情在里面。 江听淮垂头看了眼满脸好奇的江映澄,心下也在思考此事该如何解决。 他也很想将此事轻轻揭过,但方才映澄和秋屿收到的惊吓又太过深刻,若是草草了结,恐会伤了两个小家伙的心。 席幼珊却是上前一步,抢先开了口:“臣女……” 【这个姨姨叫席幼珊?好好听的名字呀!】 屋内所有人的表情都顿了一下。 江映澄若无所觉,奶声奶气的心声还在继续:【嘶,好惨呐,这个姨姨的下场真的好惨呐~】 席幼珊表情恍惚,下意识朝着阚鸿羲的方向转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公主明明没有张嘴,可她说话了! 就是……说的话不怎么好听。 她的父亲虽官位不高,却深受地方百姓爱戴,升迁是迟早的事。 而她的母族是江南有名的富户,平日里乐善好施,也博了个博施济众的好名声。 她从小便在和美的环境中长大,目测未来的几十年也会如此,怎么就下场凄惨了?! 会不会说话啊?! 阚鸿羲对小公主特异之处的了解,要比这两人都多出一些,他没有把这当作胡言乱语,脸色当即便凝重了许多。 他朝着席幼珊投去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先稍安勿躁。 未来既然还没到,那便不一定是她的未来。 【咦,抄家这么严重?!】 【哇,还要男的流放千里,女的沦为贱籍??】 【天呐,还没等到目的地,死伤就已经过半了?!】 【不是说她父亲是个清官嘛,怎么会这样?】 江映澄被007说给她的信息惊得一愣一愣的,丝毫没注意到周围已经变得怪异的气氛。 席幼珊看着自家师兄一点点变得严肃的表情,终于迟来地意识到,事情是在哪里不对。 小家伙知晓她的姓名,知晓她的父亲是个清官。 而这道心声,明显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 既然他们都会因为这心声中的内容而面露沉思,那便证明,以前这种事也经常发生,且小公主过往在心声中所说的内容,多半已经得到了证实。 席幼珊心底逐渐泛起阵阵心慌。 所以,那看似荒唐却极为悲惨的命运,真的是她席家最终的下场? 她开始心急。 说啊,快点说说,她们家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啊! 着急的不止席幼珊一个。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重复007的话:【八卦费?!】 【吃瓜都要开始收费啦???】江映澄可以说是十分震惊了! 007理直气壮:【电子瓜子出了新的口味,我想吃。】 【电子瓜子,那不是要用功德积分换的吗?】江映澄划拉了一下她那停在“0”这个数字上,稳如老狗的功德积分,【可是我们上次做好人好事赚来的积分,已经都花没啦!】 席幼珊疑惑抬头。 功德积分? 好人好事? 这一刻,她思绪的灵活程度简直到了人生的巅峰—— “噗通”一下,席幼珊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声音大到,江映澄瞬间便从和007的争论之中回过神来。 “姨姨这是怎么啦?”她拽着太子哥哥衣袖的一角,声音小小的。 【不会是想跟澄澄碰瓷吧?!】 第75章 退一万步来讲,刚才就不能是我太子哥哥的错吗?! 席幼珊虽然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可她的脸色本就因为小公主心声中流露出来的内容而泛着惨白,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演技也很是精湛。 “臣女无碍,”她故作坚强的表情楚楚可怜,“只是心中太过自责,不该跟小殿下们开如此没有分寸的玩笑。” 说完,她还右手虚握置于唇前,低低地抽泣了两声。 所有人:“……” 这一幕,对于一干早就见识过更为精湛演技的众人来说毫无触动,而对颜值即正义的江映澄来说,却是刚刚好。 江映澄面色焦急地对着阚鸿羲道:“快扶姨姨起来呀!” 【姨姨这么好看,她又会有什么错呢?】江映澄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一定不是故意的!】 【退一万步来讲,刚才就不能是我太子哥哥的错吗?!】 江映澄有理有据地想:【太子哥哥武艺高强,都怪他没能第一时间冲上去,才会害澄澄被吓到的!】 一通歪理打得所有人头昏眼花,在场的众人都不敢抬眼去看江听淮脸上的神色,就连席幼珊的哽咽声都可疑地停了一瞬。 察觉到背后的轻拍已经很久都没有再落下来,江映澄满脸疑惑地抬头看去。 【嗯?怎么不拍拍啦?】 江听淮停在半空中的手又落了下去,咬牙切齿地稍稍加重了些力道。 你退得是不是太多了些?! 屋中诡异的气氛随着江听淮的动作而有所缓和。 被点到名字的阚鸿羲满眼的一言难尽,走到席幼珊跟前,敷衍地伸出一只手:“快起来吧。”看小公主的意思,应该是不会落罪于二人的了。 席幼珊搭上面前的手,柔柔弱弱地站了起来。 随后,就低眉敛目,专心等着那道被她视为救命稻草的声音。 下一刻,那道声音果然响了起来。 【诶?】江映澄的心声满是疑惑,【什么声音?】 就在方才,她的脑中响起了一道,十分清脆的“咔咔”声,那声音有点耳熟,她却一时没能回想起来。 007又嗑了一粒瓜子。 “咔”。 江映澄猛然反应过来,随即又点开了她的积分面板。 上面仍是一个大大的“0”,只是这一次,她福至心灵般又去翻找了一下积分明细。 上面长长的一串购买记录,全是各种不同口味的电子瓜子! 江映澄倒没有多少心疼,反正上次打赌的时候早就说好了,下一次的积分都用来给它买瓜子吃,而且—— 【哇!】江映澄惊呆了,【只要一句话就能赚到这么多的积分吗?】 她的眼睛倏地睁大,瞳孔中似有无数霞光闪过。 她好像发现了一条无本万利的致富之路! 007轻哼一声,没做过多解释,直接将关于席幼珊的资料都甩了过去,然后就原地下线,去继续嗑它的抹茶味瓜子。 江映澄也没在意,高高兴兴地扒拉起了资料。 【哇,姨姨的这个小叔叔,有点东西啊……】 江映澄连连惊叹:【先是大量发展下线,以高额的回报诱使他们缴纳会费,并鼓动他们也将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拉进来……】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传销嘛!这套路好熟啊!】 【天呐,那个拉他入伙的人,居然还是想要复国的广阜国王爷,他们骗到的钱,还都用于给那个王爷招兵买马了!】 席幼珊眼前阵阵发晕,还是靠着不断狠掐自己的掌心,才能堪堪保持理智。 她的小叔前阵子确实很奇怪,每日都早出晚归的,少数几次见面的时机,他还都会神秘且兴奋地说他就要发大财了。 她先前还未做多想,只觉小叔叔这是遇上了贵人,现在听到小公主的心声,才惊觉此事中的诸多怪异。 父亲曾对她说过,小叔叔自懂事起,就一直被家中的长辈拿来与她的父亲比对,父亲才学兼优,小叔叔不学无术,父亲克勤克俭,小叔叔好逸恶劳。 父亲前阵子还因小叔叔的迷途知返而乐得合不拢嘴,可他们都忘了,就是这样一个小叔叔,凭什么能赢得了贵人的另眼相看,让他如此不遗余力地拉扯他?! 如果,一切都如小公主心声中所说的那般,事情就显得合理了许多,也,更令她倍感惊心! 小叔叔已然明显落入了那人的圈套,事情既已开始,这罪责就是板上钉钉般,像一柄悬刃缀在席府众人的头顶! 而这间屋子里坐着的,又全是皇室成员…… 席幼珊眼底涌起阵阵热气,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她的师兄—— 【哎嘿嘿,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要是席府的人能提前发现,这不就是天大的功绩了吗?!】 席幼珊一顿。 这种事,居然还能称作功绩吗? 【先是假意被广阜国王爷彻底洗脑,骗取信任,加入叛军,最后来再一手举报,将一众叛军一网打尽!】 【然后将此前的行为说成是为了深入敌军卧薪尝胆,席大人这还不连升三级,从此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 “!!!” 席幼珊瞳孔剧震!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不光能让席家洗脱反叛的嫌疑,还能因此而得个忍辱负重的好名声! 简直一举数得! 【唔,就是,该怎么告诉姨姨呢?】江映澄纠结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席幼珊眼含热泪。 不用担心了小公主,幼珊已经听到了。 幼珊替席府全家,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下一刻,席幼珊抬起手,用衣袖擦干眼泪,眼神坚定地向前迈了一步。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铿锵有力:“臣女此次进京,有一要事欲与陛下禀报!” 她此次虽然只是进京为恩师贺寿的,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马车载着江听淮几人,连带着席幼珊,一道往皇宫的方向行进。 江映澄一路都在快乐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真好嘻嘻嘻,】江映澄的小短腿在座椅边上自然垂下,一晃一晃的,【姨姨家已经发现这个问题了,就不用澄澄想办法告诉他们啦!】 【不过……】 江映澄晃动的小短腿微微一顿:【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问题?】 【啊!!】 江映澄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回身掀开了马车的帘布。 【我那么大一个冤大头呢??!】 第76章 嗯?这菜里有毒?! 元良平独自走在回府的路上,心里充满了被遗忘的荒凉与安详。 他都已经做好被抓作壮丁的准备了,可小公主把他给忘了,这又能怪谁呢? 元良平的鼻尖突然耸动了两下。 街边摊贩的包子刚好出笼,浓郁的肉香带着蒸腾的热气一道扑面而来,元良平看着这条平日里他娘子不让他涉足的小吃一条街,回想起阚将军临走前寄予厚望的眼神,脚步微顿。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餐了呢。 他调转方向,毅然决然走了进去。 …… 【元大哥竟然没有跟上来!】江映澄终于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尊雕像。 她还想明天就将纸条塞给阚爷爷的! 马车里的几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暗戳戳地一下一下打量着江映澄的神色,心思各异。 在此之前,江星燃和林锦书两人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发自内心地将这个家伙划入自己的领地。 过往的经历本让他们都只当江映澄是个被惯坏的骄纵公主,可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却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这才发现,她竟是有着一颗如此纯粹的、救焚拯溺之心。 江听淮所想则是要更实际许多。 若是今日之事能够得到证实,那关于他和他母后的问题,就必须以十万分的谨慎相待了。 思及此,江听淮蓦然开口:“今日带你们几个逃课实属不该,为兄仔细考虑过了,还是带你们补上今日的课程为好。” “等咱们送席姑娘面见父皇之后,”江听淮的眼神隐晦地落在江映澄的身上,“你们几人就跟我回灵熹宫,为兄亲自给你们补习。” “补习?”江映澄一惊,下意识就想拒绝。 话出口的瞬间,却又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元大哥后继有人啦!】江映澄的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 江星燃和林锦书本就将学业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自然乐见其成,整个车厢里,只剩下一个伤心的人。 江秋屿欲哭无泪。 有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啊?! 他不想补课的呀! 灵熹宫里,江听淮叫人搬来了几张矮桌,临时搭建了个小型课室,将几个小豆包或温和或暴力地按在了座位里。 本是出于特殊目的的江听淮,此刻竟也感受到了当夫子的快乐。 他在几人围成的圆圈正中清了清喉咙:“今日既然小十一提出了要学习新字,不如就由她来决定要学哪几个字吧。” 早已等候多时的江映澄单手遮唇,淑女一笑,张口就吐出了一长串人名:“赵尤辛年范光梁满卫高谊……” 江听淮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你是真半点都不知道遮掩啊! 江听淮认命地摊开纸笔:“你说慢点……” 江映澄干脆唤人将她的桌椅搬到了她太子哥哥的手边,双手搭在桌子上,一个接着一个地念着。 等这一整套折腾下来,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宫人在各个角落点燃了烛台,明亮如昼的烛光映得这一方小小空间内的场景分外温馨。 然而—— “江映澄,”江听淮双目无神,与之前神采飞扬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发誓,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再当这个冤大头二代了! “啵”! 江映澄小心地拽着太子哥哥的衣袖,踮起脚尖,凑到他的颊边轻轻“啵”了一下,还小大人似的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辛苦啦,澄澄最最最——最喜欢太子哥哥啦!” 江听淮沉默了半晌。 小家伙的声音软软糯糯的,鼻翼间呼出的气息仿佛都带上了一股奶气的香甜,瞬间便治愈了过劳带来的烦闷。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之前在将军府内发生过的那一幕—— 小十一又有什么错呢,她也只是想拯救他的外公啊! 而他,居然会想要凶自己这么可爱的妹妹! 江听淮陷入了浓烈的自责中:“小——啊!” 他刚一抬头,就被不知何时凑到眼前的脑袋吓了一跳:“江秋屿,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江秋屿茫然回头,语气可怜巴巴却又理直气壮:“我也想跟妹妹贴贴呀!” “……”江听淮蹙紧眉心,“你来,我跟你贴。” 江秋屿满脸嫌弃,并身体力行地向后缩了缩。 江听淮磨牙:“过来!” “不!”江秋屿转头就跑! 江星燃对耳边的吵闹之声充耳不闻,今日江映澄虽然设置了太多的问题,可对于求知若渴的他来说,却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他低头默默整理自己练字用过的宣纸,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木讷书生。 忽然,一只小手从前方探出,牢牢压在他刚整理好的那叠宣纸上面。 江星燃抬起头。 “一起去玩呀?”江映澄的小脸红扑扑的,明显是很开心的模样,“一起去抓八哥呀?!” 她拽住两人的手,将他们从课桌之后拉了出来。 前方传来江秋屿的嚎叫:“小十一,八哥那么喜欢你,你就这么对八哥??!” 江映澄笑嘻嘻的:“澄澄也喜欢八哥呀!” 但这不妨碍她帮太子哥哥捉八哥! 她一脸兴奋地拽着两人加入了战场。 江星燃和林锦书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回过神时,才恍觉自己竟是已然跑到了江映澄的前面。 江映澄开心极了:“别跑!缴枪不杀!!” …… 阚念真看着眼前这几个已经玩疯了的孩子,头疼又欣慰。 听淮身为整个大瑞的储君,自立储之日起,他的肩头就已经担上了太多的责任,她心疼他的重担,又知道他必须如此。 他只能不停地学习经史策论,才能不负百姓的信任。 可她也许久都没看到过,听淮这般开怀的模样了。 阚念真长叹一口气:“用膳吧。” 灵熹宫内的膳食要比各个殿里的都要好上不少,她派人通知了几个小家伙的母妃之后,便将他们又留在了宫里用膳。 小家伙们都很是兴奋。 “这道——” 【这道菜里有雪魄散?】 阚念真的话蓦然被一道声音打断,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她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雪魄散是什么?名字好好听哦~】 余光中,阚念真瞥见江映澄骤然睁大了双眼。 【嗯?这菜里有毒?!】 第77章 好大的胆子,竟敢喂本公主吃苦丸子! “呸呸呸!” 江映澄连忙将眼看就要送到嘴中的丸子吐了出去,即便这样也犹嫌不够,转过身背对着圆桌,一连呸了好几下。 几人不知江映澄心声中说的是哪道菜,也都吓得丢掉了手中的银箸,暗自庆幸,还好第一个接过嬷嬷布菜的人是江映澄。 阚念真的脸色沉了下去。 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知越桃会偷偷在她的餐食中做手脚之后,她便偷偷留了个心眼,方才传膳时特意将越桃支开,叫她去各个殿里知会几个小家伙的母妃了。 却不成想,她都已经这般谨慎了,还是给了奸人可乘之机! 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阚念真从宫女的手中接过茶盏,亲自递到了江映澄的嘴边,看她咽下之后,才关切地开口:“澄澄这是怎么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御厨也被收买了这种事,统哥你怎么不早说呀?!】 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把有毒的丸子吃进去啦! 【他的胆子也太大啦,竟敢因为那么一点好处,就帮着往皇后凉凉的膳食里投毒!】 江映澄的瞳仁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了两圈,一个点子掠上心头。 她委屈巴巴道:“那丸子好苦啊,好苦好苦啊!” 【让那厨师过来,亲自尝一口吧!】 阚念真在江映澄背后轻抚的动作一顿,缓缓低头,第一次以如此认真的目光盯了小家伙半晌。 这倒是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眸中划过赞赏的目光,微微侧头,冷声道:“去唤烹制这道膳食的御厨过来。” 身后有人机灵地应“诺”,随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宫女前去唤人的工夫里,江映澄安静坐在软椅上,神色恹恹的,就像是寻常家里因吃到了难吃的食物而在闹脾气的奶娃娃。 实则心里正像是装了永动机一样叭叭个不停。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凉凉就是吃这样被掺了毒的膳食半年的?】 【可恶,看我等下——】 “啪——” 瓷器坠地的声音清脆突兀,成功将江映澄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嗯?”江映澄茫然抬头。 江听淮浑身剧颤,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喘着粗气,明显是被什么气坏了的模样。 阚念真的状态也没有好上多少。 他们两人既震怒于下人居然敢如此大胆,又惊慌于自己竟是服用了那么长时间的毒药,心神俱震之下,眼眶都已隐隐泛红。 阚念真死死咬着牙,尽力控制自己凌乱的呼吸。 她想到这些年来,听淮怕她一个人会感到孤单,总是赶在用膳时过来陪她,却不料,就是这样一个充满孝心的举动,竟是将他也拖入了这后宫纷争的泥潭之中! 阚念真心中发狠。 若是让她知道了幕后黑手,她定然会将那人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太子哥哥这是怎么啦?】 两人的思绪皆是一滞。 还不行,现在还不能让小家伙看出来,他们能听到她心声这件事。 江听淮一连深呼吸数下,才堪堪压住心底暴虐的情绪:“这个人明明知道澄澄喜欢甜食,还故意做这么苦的丸子出来,太子哥哥太生气了。” 以他母后的性格,怕是早就着人吩咐了下去,说几个小殿下晚上会在灵熹宫里用膳,叫他们按照小殿下的口味准备膳食。 即便这样,那黑心的御厨也没放弃这投毒的机会! 简直就是杀了他都难以解恨! 江映澄眼神一亮:【对对对,就是这样!】 【咱们太生气了,所有要狠狠地罚他!】 【打他几十个板子!然后扔出宫外!!】 她的心声不住吐槽,面上却是带着腼腆大度:“哎呀~没事的,澄澄哪有那~么~娇~气~呢?” “……” 宫女脚步匆忙地带回了负责那道膳食的御厨,终于将他们从尴尬的氛围中解救了出来。 来人是个约有三十五六左右的中年男子,油头大耳,很符合江映澄因某个小品而形成的、对厨子的刻板印象。 姚齐一进门便跪到了地上,眼神丝毫不敢四处乱晃:“小的姚齐,见过皇后娘娘,和几位殿下……” 他心中有鬼,声音中也就带了几分惶恐不安。 没人唤他起身,甚至于,整个大殿之内,一时之间都没有人开口。 姚齐只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就连心跳,也变得又密又响。 忽然,姚齐的头顶处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撞击,等那用来投掷的物品坠地之后,他才看清那东西的全貌—— 竟是他用以投毒的肉丸子! 姚齐额角冒汗,指尖都跟着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他大着胆子抬头,对上一张凶巴巴的小脸。 江映澄恶狠狠地冲着姚齐龇牙咧嘴:“好、好大的胆子,竟敢喂本公主吃苦丸子!” 江映澄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很凶。 很棒! 姚齐的表情恍惚了一瞬:“什么……苦丸子?” 他先前确是因小解而错过了灵熹宫传来的消息,可他也不会特意做苦丸子给皇后吃啊! “你、你还不承认?!”江映澄奋力向前探身,看起来很像是想要把自己砸到他的头上。 “你——” “小心,”阚念真怕她当真掉了下去,连忙出手拦了一下,“剩下的交给本宫吧。” 也不能当真让一个小孩子替自己出气。 阚念真微微转头,示意在旁伺候的嬷嬷将那碟丸子递到御厨跟前:“既然你不承认,就自己尝一下吧。” 姚齐的冷汗瞬间便出遍了全身。 那虽不是见血封喉的奇毒,但送药之人也曾说过,此药极为伤身,且世间绝无解药,叫他千万小心。 这怎么可以试吃?! 不是要他的命吗?!! 在丸子递到嘴边之前,姚齐猛地一个激灵,随即便“咣”的一声,磕了个奇响无比的响头:“皇后娘娘饶命,小公主殿下饶命,许是臣一个没留神,将糖放得太多,过犹不及,这才让这丸子口感发苦的。” “臣这就去——”给您重新做一道送来。 “问夏,”阚念真不耐烦地打断道,“动手。” 名唤问夏的宫女蓦地加快脚步,蹲在姚齐的身边就要强硬地将那丸子喂进对方的嘴里—— “是她!”惊慌之下,姚齐的视线在殿里扫视一圈,对上了同样慌张的另一双眸子。 “是她交给了小的一包药粉,说是娘娘授意添加在餐食里,用以调理身体的!”姚齐慌忙抬手,指向了殿中的角落,口不择言道,“许是那包药粉影响了膳食的口感,还请娘娘饶命!” 第78章 嘻嘻嘻,活!该! 姚齐这段话中的漏洞十分明显,却也成功将越桃引入了众人的视线。 越桃本就十分慌张,被指到的瞬间,更是感到有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窜到了头顶,令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她双膝一软,当场便跪了下去:“娘娘,奴婢从不曾将什么药粉交与此人,还望娘娘明察!”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咬死不认。 不论那药粉是补药还是毒药,未经主子允许,私自就在膳食里面添加药粉,那都是杀头的大罪! 阚念真和江听淮几人见事态终于逐渐明了,也不再强迫自己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齐齐沉下了脸色。 “不如这样,”阚念真气场全开时,每说一个字都会让两人抖上一抖,“你们二人先统一好了口径,再来与本宫分辨。” 俨然一副已经动怒了的模样。 姚齐半分都不敢耽搁,急切道:“小的有证据!小的手里有证据!” 越桃一愣,耳中响起阵阵轰鸣。 证据? 自己每次去找他时都是万分小心,成功避开了所有人不说,就连给他的好处,用的也都是那位赏下来的银票,这些都跟她扯不上干系,他又怎么会留有证据?! 姚齐却是完全不理会越桃瞬间就变得惨白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宫女嘱托小的办事时,曾给过小的一叠银票,当时用来包这叠银票的帕子上面,有一角还端正地绣着一个‘桃’字!” 这是他小心保存了许久的物证,防的就是这人有一天会过河拆桥。 姚齐心中庆幸。 素闻皇后带人亲和,且那越桃必不可能承认那药粉是穿肠毒药,若他咬死了只当她是真得了皇后的授意,想必不会被过多为难。 越桃的冷汗却是“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前阵子,的确是丢失了一块帕子! 她之前还只当自己是忘记放在哪里了,没想到,竟是让这人给收了起来! 越桃脸上的表情已经将她的心思暴露了个彻底,阚念真只瞧了一眼,心底那最后的一点希望,便好似在眼前化成了漫天齑粉,纷纷扬扬的,令她阵阵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如此,小家伙心声中的种种,怕也都是真的了。 她会和她的父亲,在两年后相继去世,她唯一的孩子,也会因失了庇护,而步上他们的后尘! 好在—— 阚念真回过头,隔着朦胧的水汽看了那气得双颊绯红的小家伙一眼。 好在,上天念她阚家满门忠义,派了这样一个小家伙来拯救他们! 隐隐的,她听到小家伙的心声断断续续响起。 她连忙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仔细听着。 【傻了吧!哼哼哼,被人留下证据了吧?!!】 【只要凉凉派人寻御医前来辨认,你们两个就谁都跑不了了!】 【对了!这个叫越桃的,她的包袱里还藏着好几张幕后黑手刚给她的银票呢!我得想办法提醒凉凉都搜出来,不能便宜了这个女人!!】 阚念真余光瞧见江映澄正一下一下地瞥过来,很是心急的模样,也没吊着她,冷声吩咐道:“着人去越桃的房间里查查,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江映澄瞬间便不再挣动,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阚念真。 【哦哦哦!凉凉简直心细如尘,太帅气啦!】 【她的包袱里还有好几张银票没来得及送出宫去呐!这都是用凉凉的康健换来的,不能便宜了她!!】 阚念真原本沉重的心情霎时间便被治愈,却明知故问道:“为何这样看我?” 江映澄不答,却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着阚念真的方向伸出双手。 阚念真怕她摔了,连忙将人抱到了自己的怀中。 江映澄被揽进香香的怀里,笑嘻嘻地抬头,在她好喜欢的皇后凉凉脸上“啵”了一下。 【嘿嘿嘿,澄澄喜欢凉凉,凉凉不怕哦,澄澄可以换到超~好用的解药,一定可以彻底清除凉凉和太子哥哥体内的毒素哒!】 【还有还有,澄澄也会很努力地帮凉凉改变炮灰的命运哒!mua啊~】 阚念真呼吸一滞,片刻后,环在小家伙背后的手又收紧了几分,牢牢将人圈在了怀里。 眼底有热泪不断涌出。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感谢,暗自发誓,只要她还活着一天,便定要像对待听淮那样,好好守护她长大! 宫女走动的声响终于让越桃回过了神,等她恍然明白过来这群人的目的之后,终于彻底慌了。 她的房间里还有好几张银票,那是她以这宫女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数额! 她不怕因此获罪,可、可那是她母亲救命的钱啊!! 越桃猛地爆发出凄厉的哭喊:“娘娘,是越桃撒谎了!” 她向前膝行了数步,想要去抱住皇后娘娘的腿,却被人在半路拦了下来。 “越桃撒谎了娘娘,”她的眼泪只一瞬便糊住了下半张脸,“那药粉确实是越桃交给这姚齐的。” “但那是奴婢老家的一个偏方,是可以调理身体的,越桃怕娘娘不敢轻易服用,这才自作主张,请人添加在您的膳食里的!” 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法顾及自己是否将被定罪了,她只想护住那些银票,好给自己的母亲搏出一条生路! 相信只要她还活着,那幕后黑手便会主动联系她,届时,她便可以以自己这样一条微薄的小命,换取他们将钱送到她的母亲手中。 她也知道,这样将希望寄托于旁人身上的行为很傻,可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哼,想转移视线是吧!知道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所以想保住钱钱了是吧?!】 【澄澄不会让你得逞的!!】 阚念真的好心情戛然而止,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是不是调理身体的偏方,稍后御医会给本宫一个答案的。” “至于旁的,”她将视线转移到停下脚步、等她下一步吩咐的几个宫女身上,“还不快去?” 宫女得了命令,立即低眉顺眼地小跑着冲了出去。 江映澄开心了。 【嘻嘻嘻,活!该!】 第79章 她知道?! 蒲泰初几乎是和前去越桃屋中搜查回来的宫女一起进门的。 刚一进门,他就瞧见了正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宫女,脸色冷凝的皇后,以及一脸严肃的几个皇子。 蒲泰初在宫中混迹多年,自是知晓眼前的情况不允许他多看多问,只垂着头,一路跟着引路的宫女带到了皇后娘娘的跟前。 还未来得及行礼,就听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呀!是帮澄澄上药的爷爷!】 蒲泰初倏地抬头,果然瞧见了从皇后娘娘身后探出头的十一公主,以及—— 皇后娘娘和几位小皇子一言难尽的眼神。 这眼神来得太过莫名其妙,蒲泰初只思索了片刻,便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他们……也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 蒲泰初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随后就谨慎地站在原地,等待有人开口向他说明情况。 江映澄没让他等上太久。 【这两个人这么坏,御医爷爷可一定要把他们下在丸子里的毒药查出来呀!】 【虽然那雪魄散极难查验,但我相信爷爷一定可以的!】 蒲泰初从容一笑。 那雪魄散无色无味,通常会被下毒者分小批量慢慢掺杂,若是下在膳食之中的剂量过小,想要从中检验出来,简直难如登天。 但,蒲泰初大着胆子和皇后娘娘对视了一眼。 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之中,默契地加快了这个进程。 “回皇后娘娘,”蒲泰初俯身行礼,“这道膳食之中,确是被人加入了无色无味的雪魄散。” 早已认清了现实的越桃毫无反应,对此还抱有幻想的姚齐却是猛地哭嚎出声。 “你、你这贱人为何害我!”他趁人不备从地上窜了起来,直直跑到了越桃跟前,抬脚便狠狠地踢了数下。 越桃也眼带怨毒地瞪了回去。 她计划得很是小心,每次都只添加一点点的剂量进去,平分到每一颗丸子上,根本不会有多少毒素,如果不是这个蠢货,连那一颗丸子都不敢吃,他们两人的计划又怎会暴露?! 收了她那么多银票,却又在事情败露的时候,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的身上?! 简直可笑!! 越桃畅快又阴狠地笑了起来。 活该!!都是你活该!!!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进嘴角,又咸又苦涩。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大哭起来。 阚念真却没有心情看他们演戏,她眼神不耐地抬起手,很快就有侍卫冲上前去将两人分开。 “我只给你们一个机会,”阚念真终于肯直视他们,“最先如实作答的那个,本宫可以保证,以后此事绝不会再提。” 至于另外的那一个会有怎样的下场,在场所有人的脑中,都有自己的血腥小剧场。 姚齐和越桃二人一顿,眼神中猛然迸发出希望的光。 “幕后黑手是谁?”阚念真幽幽问道。 两人的呼吸皆是一滞。 那幕后之人从未亲自在他二人面前出现,就连负责传话的手下都极为谨慎,每次出现,脸上都要戴着一副面具,身上也遮得严严实实…… 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 但—— “萱妃!” “慧妃!”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想随便蒙混过关的两人话一出口,就又陷入了新的绝望。 【嗯?这都扯不出来柔贵妃的吗?!】 江映澄只纠结了片刻,就又重新振奋了起来。 【不怕!澄澄回去就写举报信!】 阚念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谁。 她摆摆手:“下去吧。” 她的声音轻柔,脸上还挂着笑意,是个很容易就会让人放松警惕的举动,但二人都升不起一丝侥幸。 果然,下一刻,就有侍卫从门外冲进,押上已经软成一滩烂泥的两人,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走了出去。 …… 从越桃屋子里搜出来的银票有很厚的一叠,江映澄只是不小心多瞥了几眼,就被阚念真直接吩咐宫女,将那叠银票塞给了她。 现在一群人正站在各自回去的分叉口,围成一个圆圈,神秘而庄严地举行着分赃仪式。 “八哥一张,我一张,七哥一张,我一张,弟弟一张,我一张……” “我有个问题,”江秋屿举手提问,“为什么你的那叠,比我们的厚那么多?” 江映澄一脸震惊:“你怎么可以和可爱又善良的妹妹计较得失??” 江秋屿败下阵来。 林锦书冷着小脸:“我不要。” 江映澄语重心长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活像是个被人魂穿了的小大人:“你还小,不懂得钱钱的重要性,听姐姐的话,快收起来!” 林锦书不说话了。 江映澄又默默转头盯向江星燃。 江星燃只抗住了片刻,就沉默着将自己的份额收进了怀中。 江映澄满意地看着如此和谐的场面,心里美滋滋的。 【这个家没我不行!!】 “咳。” 身后传来的声音令江映澄身形一僵。 江听淮声音含笑:“没我的份?” 【谁?是谁在说话?!】 江映澄默默将自己的银票收好,拽起林锦书的手就跑! 反正接下来就不顺路了,各自逃命吧! 两个小家伙腿短,即便撒开了欢地跑,几个随行的侍卫也稳稳地跟在了身后,连呼吸都没乱上分毫。 不过,好在是把太子哥哥甩开了。 江映澄做贼似的回头瞅了好几眼,直到确定太子哥哥不会再追上来,才缓缓放慢了脚步。 “呼……” 【今天也成功保护了我方的小钱钱!】 林锦书艰难地平复着呼吸。 道理他都懂,可是—— “我为什么也要跟着跑?” 太子那模样明显就是在逗自己的弟弟妹妹玩,他一个“外人”掺和进去,想想就很尴尬。 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把注意力分到自己身上过呢。 他心里的阴暗疯狂滋长,就快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江映澄一脸莫名:“你是我的弟弟呀,当然要和我一起啦~” 脱口而出的话里满是理所当然,蛮不讲理地就将他方才还在疯狂满眼的阴郁全都驱散。 林锦书微微一顿,双颊飞速染上绯红。 自从姨母明确告知了他的身份之后,府里的所有人就都当他是个外人一般,虽客气周到,却也鲜少能让他感觉到家的温暖。 想不到,他渴望了许久的空缺,竟是被江映澄的一句话就填补上了。 他几步走到江映澄的身前,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窘状。 【唉,要是母妃能将弟弟接到宫里住下就好了,这样她们母子二人就能团聚了。】 林锦书的脚步倏地定在原地,眼中酝酿着蒸腾的怒火。 她知道?! 第80章 这套路我熟啊,这不就是pua嘛!! 林锦书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咽喉,让他呼吸不畅,胸口都像是堵住了一块巨石。 他才刚刚在江映澄的身上汲取到一点属于家人的温暖,如今这道心声却告诉他,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们两人身份互换的事?! 林锦书自嘲一笑。 也对,她的那个“统哥”无所不知,又怎会连这点小事都打探不出来?! 要怪,也只能怪他太过天真,竟然连这点小事都没能想到。 【哎嘿嘿~不过没关系,等澄澄跟美人父皇打好关系,澄澄就去告诉父皇,锦书弟弟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到时候,锦书弟弟就可以拥有那么温柔的母妃,超级帅气的父皇,和最最最喜欢他的姐姐我啦!】 林锦书一愣,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回头。 江映澄似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没有注意到他突然变得奇怪的表情。 【唔,不过,犯了欺君之罪的话,是不是要被抓起来?】 【关进大牢的话,会被用刑的吗?】 林锦书垂眸敛住眼底的嘲讽。 怕了吗? 后悔了吗? 不想还给他了吗? 这就是人性了,往往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总是会选择偏向自己的那一边。 林锦书不无阴暗地想。 他刚想回身继续往前走,就见江映澄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在上面敲了一下。 【有啦!明天澄澄就去跟负责管理大牢的官员打好关系!争取能在里面过上好日子!!】 这道心声落下后,林锦书脸上的冰霜终于悉数碎裂,露出了他最原本的柔软。 他的指尖轻颤了一下,回过神时,他竟已不知不觉地迈开了脚步。 江映澄终于做好了完美的规划,刚要抬头,迎面就有一黑影扑来,紧接着,她整个人都被抱入了一个略带颤抖的怀里。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伸出手回抱了对方:“弟弟?” 林锦书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次,他应得很是自然。 方思婉提着灯笼,沿着从灵熹宫到星霜殿必经的小路,一路焦急地朝前走着。 她也很难解释清楚,她心中突然升起的这股,很想见到两个小家伙的心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突然这样想了,便匆匆换好了衣物,随后就唤上青碧一起,跟她迎了出来。 才刚走出没多远的距离,她就隐隐瞧见,远处有两道小小的身影正手牵着手,一个跳脱一个沉稳地朝着她的方向走着。 像是她梦中幻想过无数遍的场景。 “母妃?”江映澄最早发现了方思婉的身影,连忙拽上不情不愿的林锦书,快步跑了过去,“母妃怎么出来啦~” 【是不是想澄澄和弟弟啦?】 方思婉连忙将手中的灯笼交到青碧的手里,蹲下身,把奔向她的两个小家伙都牢牢地拢进了怀里。 “嗯,”她温声道,“母妃想你们了。” “你们”两个字轻飘飘的,像是她努力藏起来,又渴望被人发现的心事。 “澄澄也想母妃啦!”江映澄嘿嘿一笑,想了想,随即补充道,“弟弟也是!” 回程的路上,江映澄以保护弟弟为由,强硬地将林锦书的一只手塞进了里方思婉的手心里,随后又绕到了他的另一边,小心而珍重地牵起了他的另一只手。 心里美滋滋的:【天这么黑,澄澄和母妃一起保护弟弟!】 林锦书微微垂下了头。 他不喜欢被那个女人牵住手的感觉,却很是喜欢江映澄带给他的感觉。 江映澄的手又小又软,开始时还想尝试将他的手也全都包裹进掌心,发现做不到后,才转为和他牵在了一起。 她真的有在努力当一个好姐姐,他想。 好姐姐不知道林锦书心中所想,却对这一幕很是满意。 【耶!这个样子才对嘛!】 【皇宫外面的那个女人那么坏,才不配做我弟弟的娘亲!】 林锦书竖起了耳朵。 皇宫外面的那个女人? 是在说她真正的娘亲、他的姨母吗? 【想起来就气,她设计主导了换子风波就算了,把弟弟接回家却不好好照顾他!】 【她还特意吩咐府里的孩子不许跟弟弟一起玩,就是想要弟弟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只能依靠她自己!】 【每次弟弟受到了欺负,她还先把错处归结到我弟弟的身上!】 【‘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就只欺负你’?听听,这是人话嘛!】 【然后再来安慰我的弟弟,说无论弟弟为人如何,她都会一直爱他,这套路我熟啊,这不就是pua嘛!!】 【可恶,我得想个办法,让弟弟脱离那个人的魔掌!!】 林锦书越听,心里就越是震惊,他下意识就想要停住脚步,却被方思婉强硬地拖着向前,便只好浑浑噩噩地跟着继续往前走。 方思婉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瞥了二人一眼。 看来,锦书已经可以听见映澄的心声了。 她差点喜极而泣。 如果不是不想被映澄发现,她真想蹲下身来,好好摇醒她的锦书。 好好听听,这就是你姨母的诡计,方意绾这些年来的所有图谋,都是为了离间她们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之后好自己坐上那个位子!! 林锦书的脑子里一直在反复思考江映澄的那几句话。 原来,他在府中会受到这么多的欺负,都是他的姨母授意的? 就是想要他依赖他?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都已经被换掉了身份,现在也只是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小少爷,他的身上又有什么,是值得那个人如此费尽心思地谋划的吗? 他侧头看了江映澄一眼,对方似乎仍在看那个“统哥”发给她的资料,没能发现他的目光。 【哼哼哼,还跟我弟弟说是母妃不要他,她这么计划的时候,一定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把弟弟接到宫中当伴读了吧?!】 【这么多年,母妃偷偷送出宫去给弟弟的礼物,都被她私吞变卖了不说,还从来不给弟弟买新衣服,欺负弟弟年纪小不记事呢是吧!!】 江映澄的声音铿锵有力:【这种人渣,澄澄以后才不要认她!】 林锦书的手轻颤了一下。 第81章 但是,总要有人去拯救世界的嘛! 和林锦书牵在一起的两人,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他的抽动。 “弟弟?”江映澄回过头,声音茫然。 【弟弟这是冷了吗?】 方思婉却很是清楚,林锦书的这个反应,到底的因为什么。 她不敢回头看他。 她虽然早就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知了方意绾所图之事,却是从未听说过,锦书这几年,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 他还那么小,那么软,正是需要母亲呵护关爱的时候,却只因方意绾的一己私欲,和她的一时胆小,就害得他被全府一同孤立了那么久!! 她简直不敢想,遭遇了那样对待的她的锦书,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该有多么绝望和无助。 方思婉的心,简直就像有人正拿着一把刀子,在上面一下一下地割着。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压抑地抽噎了一声。 江映澄简直惊呆了:【天呐,弟弟被冻哭了!!】 她手上的动作飞快,撒开了林锦书的小手,就要去解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 还没等她将上面的扣子全都解开,就见在另一边的方思婉微微俯身,双手一捞,就将林锦书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方思婉吩咐青碧替她将她的袍子解了下来,把林锦书捂了个严严实实,随后才转过头对江映澄笑道:“可以辛苦我们可靠的澄澄公主,自己照顾好自己吗?” 江映澄重重点头:“当然可以啦!” 她简直开心极了:【耶耶耶,弟弟和母妃的关系越来越好啦!】 林锦书靠在方思婉的怀里,感受着周身传来的体温,第一次没对这个人的触碰感觉到抵触。 他确实很冷,只是这阵冷意,却不是身体上的。 他的心口处阵阵发寒。 这几日,通过旁人的传授和自己的所见,他已经彻底认识到了,只要是从江映澄心声中爆出来的消息,就只会是确切发生过、及以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林锦书抬头看了一眼正小心抱着他往回走的方思婉。 那么,这个人,也会如江映澄所说的那样,是爱着他的吗? …… 林锦书没有在宫中待上太久,宫门紧闭之前,方思婉就亲自将他送到了宫门口。 只留江映澄一个人在星霜殿里,孤独……且自在地玩耍。 【哎嘿嘿,今天终于不用早睡啦!】 江映澄有自己的计算公式:明日是朝臣的休沐日=不用陪美人父皇上朝=可以睡懒觉! 她把自己的玩具箱从柜子里艰难地拖了出来,摆满了一整张床,嘴里快乐地哼起了调子。 【先从哪个开始宠幸比较好呢~】 007看江映澄将玩具都摆得差不多了,才优哉游哉地开了口:【不是要做纸条?】 江映澄伸手够玩具的动作猛地一僵。 【对哦!】江映澄如遭雷劈,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控诉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她把这么多的玩具摆满整张床也是很累的好吗?! 007太坏了! 007快乐了:【刚才没想起来。】 这道声音里的敷衍太过明显,江映澄轻哼了一声,却也认命地收拾起来。 【唉……】江映澄边收拾边叹气,见007不理她,还加重了语气,【唉!澄澄有什么办法呢,澄澄也很想玩玩具的呀!】 【但是,总要有人去拯救世界的嘛!】江映澄豪气万千。 007静静看着她演戏,自顾自地嗑起了瓜子。 就在方才,江映澄的积分莫名又涨了许多,这些积分足够她爱心泛滥地给好多人兑换各种强身健体的小药丸,它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地帮她想办法去赚积分了。 想到这里,它的语气又温和了许多:【啊对对对。】 江映澄:“……” 江映澄简直就要被007的阴阳怪气给气哭了:“哼!” …… 就在江映澄哼哧哼哧地给阚将军做新的纸条的时候,谭府之内灯火通明。 谭文翰命人搬了一把太师椅出来,就这么顶着傍晚呼啸的寒风,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院子里。 身后是谭府上下几十口家眷,身前是被五花大绑,差一点就要被捆成粽子的两名粗衣男子。 其中一人谭文翰很熟,另一个,则是身后的人全都认得。 谭文翰目不错珠地盯着其中一道身影,声音不怒自威:“翁子真,你怎会出现在老夫的府里?” 被他厉声质问的,赫然就是差点被选为小公主开蒙夫子的新科状元,翁子真。 谭文翰耷拉下眉眼,心中回忆着前几日与陆遥交谈时得到的消息。 有关于翁子真的真实身份的消息。 按理说,虽然陆遥派去探查消息的手下还没能回来,这人的身边也该跟着无数盯梢的锦衣卫才对的。 可眼下,他已派人去四周查探过了,并没发现有锦衣卫的人在周围游荡,那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他发现了有人监视,自知身份有可能被暴露,故而有意甩开了锦衣卫,偷偷跑到了他的府里。 可是…… 谭文翰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压住心底的火气。 这人跑到他的府邸里来做什么? 合着满朝文武都可着他一个人薅是吧?! 这才刚送走一个纪英睿,这就又迎来一个北疆二皇子?! 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北疆二皇子犹不自觉,梗着脖子道:“谭相,翁某未曾递交拜帖便进府确有失礼,但您老这般不问缘由,就强行对朝廷命官施以私刑的行为,怕是有负您克己守法的名声吧?!” 假扮成翁子真的苏鸿祯倒也没有太过心慌。 他身为北疆皇子,自小就经历过太多的跟踪暗杀,锦衣卫的那些人才刚缀到他的身后,就被他发现了踪迹。 虽然如此,他却也没觉得,会被跟踪这件事,是因为他的身份暴露。 此事他处理得极为隐蔽,就连真正的翁子真其人,他也做过详尽的调查。 亲缘淡薄,不爱交际,之前更是从未来过京城,简直就是个完美的取代身份的人选。 他只当自己是犯了什么错处被政敌揪住了把柄,此番冒险前来丞相府,也不过是为了见—— “爹爹?”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引得众人皆扭头看去。 第82章 拯救太奶去喽!! 还不等谭文翰做出反应,谭歆然就又是一声惊呼:“子真?” “你怎么会在这里?”谭歆然快步跑上前来,待看清他身上捆绑着的绳索时,又猛然睁大了双眼,“父亲,您这是要做什么?” 谭文翰老神在在的表情终于裂了个口子:“你叫他什么??” 细听之下,连声音都有些劈叉。 谭歆然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虽然她已和翁子真私定了终身,但他们毕竟还未提礼下聘、互送庚帖,于情于理,她此时都不该与他表现得过于亲密。 只是…… 她看着翁子真身上缠绕的一圈又一圈的绳索,还是没忍住分辩了一句:“爹爹,您绑着子……您绑着翁大人做什么呀?” 谭文翰眼神毒辣,自然已经瞧出来了两人之间的猫腻。 他气得直抽气,冷哼一声:“此人买通府内家丁,意图私自探入,我绑他怎么了?我就是把他送入大理寺,他也只能受着!” 人群视线正中的两人皆是一惊。 苏鸿祯此时自是不愿与大理寺有过多牵扯,谭歆然更是双膝一弯,直接跪到了地上:“爹爹,翁大人此行应是来找女儿的,女儿与翁大人早已两情相悦,还望爹爹能够成全!” 谭文翰定定注视着这两人,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也很是头疼。 大理寺的人还没能带证据回京,此人就算身份存疑,也暂时不可打草惊蛇,可…… 谭文翰看着自家女儿脸上那非君不嫁的决然神色,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歆然自小就眼光甚高,也是因为如此,她才在这般年岁仍没有出嫁,好不容易碰上个喜欢的,还是这么个糟心的玩意。 他必须早日斩断两人之间的情思,又担心这样的做法会引得女儿的怨怼。 而且,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就算他对歆然说了实情,在没有半点证据的情况下,她也定然不会相信。 蓦地,谭文翰的脑中浮现出一道小小的身影,一个绝佳的计划瞬间便涌上心头。 有了!! “既然如此,”他骤然放缓了表情,声音轻柔得仿佛能滴出水,“齐朗,还不快给翁大人松绑。” 态度的骤然转变让谭歆然一愣,可翁子真已经被绳索勒得手脚麻木,她顾不得太多,行了礼之后,就匆匆带人离开了。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后,谭文翰脸色瞬变,目光阴寒地看着那个在小公主递来的纸条上记载的家丁。 “呵。”老夫这一身窝囊气,还能没有地方撒了? 被剩下那人狠狠抖了一下。 …… 江映澄还是在天未亮时,就被她的母妃摇醒了。 她困得不行,才刚被从床上捞起来,就像没长骨头似的,又软软地要朝被子上倒。 方思婉没忍住笑出了声:“快起床了小懒虫。” 江映澄的小脸扭曲了好久,才费力将眼睛睁开了极细的一条缝:“母妃?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吗?” 她昨晚为了做提醒用的字条,一直熬到了很晚,感觉才刚刚闭上了眼睛,就又被人摇醒了似的。 【澄澄还没睡够呐呜呜呜……】 小家伙的心声委屈极了,方思婉虽然心疼,却也只能温声劝道:“之前不是你说的想见太奶?你父皇今日就要带你去呢。” 江映澄:“!!!” 江映澄倏地瞪圆了双眼:“太奶?” 【我那个会在夏末被刺杀,失足坠崖的太奶?!】 方思婉笑不出来了。 小祖宗,这么要命的话,她该怎么跟陛下汇报啊?! 今日百官随行。 江映澄被赶过来接她的长顺公公领到宫门口时,那里已经站满了换上常服的文武百官。 天色将明未明,宫女们站在宫墙的两旁,手中的灯笼像是给这片区域罩上了一层温暖的霞光。 江宴川单手撑头坐在御辇之上,手中还托着一个冒着蒸腾热气的白玉茶盏。 见江映澄出现,他浑身慵懒的气质这才一收,对着她伸出一只手:“到父皇这来。” 那一瞬间,江映澄眼里迸发出来的光,比周围的烛火还要明亮:“澄澄来啦!” 【拯救太奶去喽!!】 【澄澄绝对不会让太奶在半年后被人刺杀的!】 “噗——” “咳咳咳!” 谁懂啊,这种事他们真的不敢知道啊! 呛咳声四起,早已接受了这届百官身体都不行这个设定的江映澄心情无比平静。 【伯伯们真可怜,】她想,【年纪轻轻就毛病一大把。】 几个大臣心里愤愤。 咳两下怎么啦?! 怎么就一把毛病啦?! 【唉,等澄澄积分够了,就给伯伯们也换点药吃一吃好了。】江映澄年纪轻轻,就担起了拯救朝堂的重任,感觉胸前别着的手帕都更加鲜红了! 【这个家果然没我不行!】自觉给美人父皇帮了大忙的江映澄伸出双手,讨了个布满龙涎香的抱抱。 先前呛咳的几人表情立即和缓了下来,甚至还愈发慈爱。 小公主她就是心直口快了一点,她又有什么错呢? 几人心里美滋滋的。 她还说要给我换药呢,她真是个小天使。 周围不明所以的大臣:“……” 有变态!! 江宴川眼尾的懒散悉数褪去,眼眸危险地微微眯起。 刺杀? 他面无表情地做了个手势,长顺公公尖细的嗓音便高高响起:“起驾——” 他倒要看看,是谁与自己的九族这般苦大仇深。 百官各自骑上马背紧随其后,长长的队伍缓慢朝着城郊的方向行进着。 等队伍停下之时,江映澄已经在她的美人父皇怀里又睡了一觉,这会儿的精神好的不得了。 挡风的帘布刚一掀开,她就像一个小炮弹似的,直直把自己发射了出去。 “哇~”江映澄猛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好新鲜呐!” 【怪不得太奶要在这里带发修行,这里多好啊,不仅有这么清新的空气,远离尘世烦恼的悠闲生活,还有……诶???】 【还有太奶年幼时喜欢的表哥???!!】 正在下马的几个大臣,默默又坐回了马鞍之上。 等下若是明泽帝杀心大起,他们也好方便跑路! 第83章 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太奶奶不要相信他!! 江映澄的眼神微微发亮,当即也顾不得伸手等她的美人父皇来牵她,自顾自地投入到了吃瓜的大业当中。 【哇哇哇,这个表哥,有故事啊!】江映澄满眼惊叹,【这么多年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回头还要对我太奶奶说‘芷荷,这么多年,我一直挂念你’?呕——】 【要不要脸呐?!】 默默竖起耳朵的几人下意识就想跟着点头。 就是就是! 要不要脸了还?! 只是头刚点到了一半,余光就注意到了明泽帝仿佛结上了冰霜的冷凝神色,又面带尴尬地顺势松动松动了筋骨,想借以掩藏方才的动作。 江映澄没注意到身后的暗波涌动,随着瓜越扒越深,整个人也越来越兴奋。 【嚯!!】江映澄的心声猛然提高了音量。 几人瞬间停下了动作。 听这语气,是发现大瓜了?! 还在马背上的几人对视一眼,各自都在心里思忖,直接从此地逃跑的可能性。 那位的瓜可不是他们想听就能听的—— 【这表哥不就是个汉奸吗?!】 几人又安心地留了下来。 那位的瓜他们不能吃,可换成那个人渣表哥的话,他们还是很愿意听一听的! 【惺惺作态地跑到这里大献殷勤,就是为了等太奶奶回宫之后,好借着这段时间积累的情谊,时常派人进宫,打探我美人父皇的消息!】 小奶音气呼呼的:【可恶!又是一个被敌国收买的大猪蹄子!!】 群臣表情愤怒,愤怒之中又带着一丝茫然。 道理他们都懂,可—— 大猪蹄子又是什么? 小公主是饿了吗? 江映澄突然抬头,视线在群臣脸上扫视了一圈,在看到那个指定的身影后,瞬间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来:【澄澄等下就给父皇准备小纸条!叫他千万小心那个人渣!!】 不小心和江映澄对上视线的元良平欲哭无泪。 他今日就是抗旨!故意磕伤自己的右手!从身后这个塔顶跳下去!也绝不会再—— 江映澄突然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唔,总是麻烦元大哥也不好,昨天从皇后凉凉那里拿到的银票,就分两张给元大哥好了~】 元良平猛地一呛,随后当场便挽起了袖口。 自从成亲之后,私房钱这个词对于他的诱惑,简直赶超了一切旁的欲望,直直飙升到了第一的位置! 今日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抢走这单生意!! 亲眼目睹他这番转变的几个大臣:“……” 瞧你这点出息! 见江映澄的心理活动进行得差不多了,江宴川这才慢悠悠从御辇之上走了下来。 这里的主持已经带着一众尼姑等候多时,江映澄沉迷吃瓜时竟是半点都没能发现。 江宴川走到江映澄身边牵起她的小手,随后带上文武百官,在主持的引领下,缓缓进入了凌吉庵中。 今日组织这场行程的理由是为将士们祈福,江宴川倒也认认真真地在主持的指引下完成了仪式。 而后,他就如先前计划的那般,领着江映澄,朝太皇太后所在院落的方向走。 路上,江映澄紧张地攥紧了她的小荷包,声音小小的:“太奶奶会喜欢澄澄吗?” 江宴川还是第一次瞧见小家伙的这副模样,不由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他沉吟道:“说不准。” 江映澄小小地吸了一口凉气:“太奶奶会、会很凶吗?” 江宴川闻言,倒还真的认真回忆了一下。 印象中,祖母确实是个性情爽利之人,对待小辈也不溺爱,该打就打该踢就踢,但因为他从小就是所有皇子之中最为优秀的,所以从未受过这般“爱的教育”。 不过—— 江宴川的眼神轻飘飘地在小家伙紧张的小脸上扫了一圈。 唇角微微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颔首道:“很凶。” 江映澄倏地将她父皇的手攥得更紧了! 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两人刚好路过的房间里就飞出了一枚暗器,直直朝着江宴川的头顶飞去。 僵硬陈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停了:“父皇小心呀!” 江宴川半点不慌,脚步微微向后一错,抬手就将那枚暗器接到了手里。 他将手掌在江映澄的面前摊开,上面放着的,赫然只是一枚普通的棋子。 里面有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臭小子,编排老身什么呢?!” 江映澄“嗖”地一下就缩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身后,又探出个小脑袋尖好奇地往里面看去。 身着海青的老太太精神矍铄,半点不显花甲之年的老态。 她凶巴巴的眼神在接触到江映澄的视线后猛然一顿,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这就是小映澄了吧?快到太奶奶这来~” 江映澄看了她的父皇一眼,得到默许的眼神后,怯生生地走了进去。 她甜甜一笑,从小荷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澄澄有礼物送给太奶奶~” 那是两颗彩翡制成的珠子,水头极佳,递过去时还带着她掌心的余温,是她的美人父皇前阵子才赏给她的,她一直当弹珠玩,平日里很是喜欢。 太皇太后见她眼神中虽有不舍,但撒手时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登时就对这个孩子十分满意。 但她一生强势惯了,此刻竟有些觉得局促,只好在匆匆道谢过后,转移话题般对着江宴川道:“你的礼物呢?” 江宴川站在背光的阴影里,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说话时显摆的语气,却是让人能一瞬就联想到他此刻的表情。 他说:“这不就是了。” 江宴川从未像炫耀珍宝一样介绍过自己的子嗣,但这句话一说出口,他竟也觉得没什么不妥。 他迈开步子,缓缓走入殿中:“我们今日前来,是有几件事要与您老人家说。” 太皇太后的手在江映澄的头顶轻抚了两下,没有吭声。 这两年来,江宴川没少来游说自己回宫安养,她拒绝数次都不能打消他的念头,便很少再出来见他。 这次若不是他提前派人来说,会带小家伙过来给她看看,她本还想着出去躲上一躲的。 江宴川看出太皇太后的抗拒,也不多做废话,直奔主题道:“你的那个表哥早就被敌国收买了,他现在粘着你不过也是为了以后能有机会对付我,我劝你还是不要为了他留在这了。” 太皇太后一愣,怒气冲冲道:“你在——”胡说什么鬼话?谁是因为他才待在这的了? 但这句话还没能完全说出口,一道奶呼呼的声音就打断了她。 【哇,父皇好厉害啊!他居然也都知道啦!】 【对!没错!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太奶奶不要相信他!!】 太皇太后神情恍惚。 小家伙她…… 张嘴了吗? 第84章 嘿嘿嘿,我的美人父皇可太~坏~啦~ 太皇太后还在晃神的工夫,江映澄的心声已经止不住似的叭叭了好几条。 【这个糟老头子回去还和他的夫人说,说太奶奶性格这般强势,肯定是被我的父皇赶出宫的!】 【还说什么,太奶奶年幼的时候就爱跟在他身后跑,现在也一定很想重温旧情,只是碍于脸面,等他再探望两次,定能让太奶奶暴露本性,被他轻松拿捏!】 江映澄被气得不轻,激情开麦:【呸!年轻的时候是个渣男,年迈了就是老渣男!本性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烂!!】 小家伙的心声响个不停的工夫,江宴川终于从光影交界处走到了两人的跟前,他垂眸看着太皇太后越变越深沉的脸色,知晓自己的谋算应是成了。 他自是知道太皇太后可以看清那人的真实面目,却还是忍不住身后在江映澄的头上轻拍了两下:“澄澄做得很好。” 老太太这两年没少让他吃闭门羹,能看到她被怼到这般模样,他能没有当场不厚道地笑出声,都算是他这个做孙儿的尊老爱幼了。 江映澄当他是在夸奖自己给太奶奶准备了礼物,喜滋滋地在她美人父皇的手心里又蹭了两下。 心里的彩虹屁也一道响起:【啊啊啊,这刀削似的下颌,这温暖的大手,这沉稳的气度!我太爷爷一定也超棒的!我太奶奶的眼光天下第一好!】 太皇太后听到这里,脸上的凝重终于缓和了些许,她抿了抿唇,刚想对着小团子露出个自认慈祥的笑,就听头顶那个家伙抻长了语调—— “对了,”江宴川声音含笑,“锦衣卫还查到,近日有一伙反贼正在密谋刺杀您老人家的计划,您若是还坚持留在这里,吾就只能将身边的护卫都留给您老人家了。” 太皇太后木然抬头,脸上的表情叫做“无语”。 这几年她虽不在宫里居住,却也知道江宴川将大半的税收用在了哪里,他手下明明有那么多可以调动的人,却偏偏说要把守护他安全的将士留给她,这不就是—— 【道德绑架?】江映澄的心声突然响起,【嘿嘿嘿,我的美人父皇可太~坏~啦~】 明明是在吐槽的内容,小家伙的心声里却是极其自豪的语气。 太皇太后目露赞同。 虽然这个词对她来说略有些新奇,但她莫名就觉得,这可太贴切了! 这可不就是道德绑架吗?! 江宴川唇边的笑意一僵,黑沉沉的眸子直直看向那个丝毫没有自觉的小团子。 江映澄心里高兴极了,半点都没注意到她父皇复杂的表情。 【统哥统哥,我的父皇是不是很厉害?】她满腔的自豪无处宣泄,只好都倒给了避无可避的007,【他连这个都查到啦,他果然是天底下最最最~厉害的父皇!】 007仍在沉迷嗑它的瓜子,闻言只是在吞咽的间隙敷衍地【嗯】了一声,就又接着回去嗑了起来。 反正穿书部的同事说了,有系统进入的小世界,就是会引起一些蝴蝶效应的。 江宴川等了一会儿,确定小家伙的心声不会再爆出更多的消息之后,就挥手叫她自己出去玩了。 今日凌吉庵中闭门谢客,偌大的场地中只有随行的朝中大臣,且庵中四处都安排了暗卫,他也不需担心小家伙的安全问题。 江映澄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玩了。 待她的身影自院中消失后,两人脸上刻意装出的轻松悉数落了下去,江宴川肃然回头,不等太皇太后提问便抢先开口:“关于映澄……” 房间里的声音骤然变轻,连守在屋顶的暗卫都不能听清。 …… 江映澄一路四处闲逛,竟也让她逛到了人群最为聚集的、供奉菩萨的殿前。 她赶到时,刚好瞧见了一身着浅绿色云锦披风的妙龄女子正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地对着神像在祈祷什么。 江映澄的脚步一顿,双眼登时就亮了起来。 【哪里来的漂亮姨姨?!】那道背影那样温婉美丽,令她一看就心生欢喜。 她的美人雷达告诉她,那一定会是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姨姨! 江映澄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上前去。 【澄澄来啦!】 站在角落的谭文翰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顿收,立即便换上了计谋即将得逞的志得意满。 若是小公主今日能将歆然“劝说”成功,也不枉他耗费了如此大的力气,才将这糟心的女儿也一道带了过来。 正想着,身后轻巧灵活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小公主已然跑到了他的身后。 “呀!”江映澄率先发现了谭文翰的身影,极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谭爷爷好!” 谭文翰也一副刚发现小公主的表情,惊讶中带着几分欢喜:“小殿下怎的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谭歆然刚好在此刻回头,江映澄的眼神便直勾勾地飘了过去:“嗯嗯嗯,是的哦。” 【姨姨果然好漂亮!】 语气要多敷衍有多敷衍,连先前的礼貌也变得若有似无。 谭文翰:“……” 那他走? 谭歆然早就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今日会有宫中最为受宠的十一公主随行,此刻见到真人,她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陛下子嗣虽不算多,但这个小团子能在一众小家伙之中脱颖而出,独得明泽帝的这般宠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谭歆然连忙起身,快步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臣女……”见过小殿下。 她的话还没能说完,就见小家伙也双眼亮晶晶地朝她走了两步,随后略带害羞地朝她伸出了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 谭歆然:“???” 这是要做什么? 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轻易回应。 这可是身份尊贵的小公主,哪是她可以随意牵的?! 谭文翰唇边牵起一抹笑意,暗道此事果然像他预想之中的那般顺利。 他轻咳一声,在谭歆然看过来时以眼神示意:快牵啊!小公主的手举那么久也是会累的! 谭歆然面露恍惚,下意识伸手照做了。 “小——” 【嘿嘿嘿,姨姨的手好软啊~】 谭歆然震惊低头! 刚才她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小公主的脸上,半分都未曾挪开,自然是知道她说这话时没有张开嘴过!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如果这里不是供奉菩萨的殿里,她都要觉得是自己遇到怪力乱神了! 然而更令她震惊的消息接踵而至—— 【这么漂亮的姨姨,可不能被那假状元骗了感情啊!】 【那人皮面具下的脸坑坑洼洼,才配不上这么漂亮的姨姨!】 第85章 给渣男花钱,倒霉一辈子!! 谭歆然缓缓低头。 假状元,人皮面具,诡异的心声,还有她父亲突然要带她参与这样场合的决定。 种种信息串联起来,她得到了一个近乎荒唐的结论。 假状元说的应该就是翁子真了,他脸上竟还戴着人皮面具? 她回忆着之前两人间的美好,心底涌起阵阵酸楚。 虽然她与小公主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小家伙眼神澄澈,性格纯真,让她莫名就想要相信对方。 而且…… 她的父亲正站在门口,脸上一副奸计得逞的老狐狸模样,让她更加坚信,今日这种种奇遇,就是她父亲见她错信渣男,而想出的另类劝说方式! 可是,她自认喜欢的是翁子真沉稳大气的内核,而非如此浅显的皮囊。 戴人皮面具怎么了?说不定,他也只是因不想吓到她才戴的呢?! 江映澄丝毫未觉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还在全神贯注地翻看着007传给她的独家大瓜。 【嘶……这人,平日里装出一副清风明月的样子,实际那点俸禄都用来供奉上级了,官场交际玩得很溜啊!】 【哇,然后还编出了一个在老家重病的母亲,谎称钱财都寄回去用以治病,以致囊中羞涩,让姨姨每次都因为心疼他的遭遇而硬塞了好多钱过去!】 【嗨呀,姨姨糊涂啊!那么多的钱钱,买糕点首饰化妆品它不香吗?!】 江映澄的心声铿锵有力地总结:【给渣男花钱,倒霉一辈子!!】 谭文翰唇角的笑意一僵,眼神死气沉沉地看向自家女儿。 他说怎么好一阵子不见女儿身上添置新的首饰衣装,原来领到的月钱都用来补贴那个北疆二皇子了! 他的眼神中冒出怒火。 看看,连这么点的小团子都懂的道理,你却如此执迷不悟?! 谭歆然垂头不去看自家父亲的脸色,面上却仍留有一丝倔强。 虽然她这段时日没少补贴子真,虽然他用的还是给母亲治病这样的借口,可,身在朝堂这样的染缸之中,多用一些银钱在人情往来之事上,也实属正常啊! 谭文翰看着这糟心女儿倔强的模样,气得牙痒。 他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偏长了个恋爱脑! 且这个恋爱脑如此恐怖,竟能让她连最基本的判断都失了准头! 【唉,那假状元在北疆还有十几个皇子妃呢,他在这边艰险蛰伏,可从来没想过要带漂亮姨姨回去的呀!】 【澄澄要想办法告诉姨姨!!】江映澄的眼神在殿中四处游窜,蓦然被大殿正中的菩萨石像吸引了视线,【嗯?】 谭歆然心间的凉意迅速朝着四肢百骸蔓延,阵阵眩晕之后,眸光蓦然变得坚定。 北疆?皇妃?! 翁子真的身份呼之欲出。 她可以容忍他的种种欺瞒,却唯独不能忍受,他是北疆皇子的这个身份! 她的父亲一生忠君为国,她自是不可以在此事上拖他的后腿! 谭歆然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只觉整个人都瞬间清明了许多。 “这里的供奉的是哪位尊者呀?”江映澄奶呼呼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谭歆然不知小殿下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却也第一时间应道:“此处供奉的是嘉月菩萨,相传,嘉月菩萨曾在此处显灵,俯于人身,替善男信女答疑解惑,指点迷津。” 江映澄懵懂点头。 心声里却是十分兴奋:【显灵?俯身??指点迷津???】 【嘿嘿嘿嘿嘿~】 谭文翰:“……” 谭歆然:“……” 两人心中骤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谭文翰甚至还起了直接将小公主抱离此处的心思。 然而,江映澄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便兀自松开了牵着漂亮姨姨的小手,直直走到石像面前的蒲团上,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口中念念有词:“信女愿以五斤肥肉,换取嘉月菩萨再度显灵!” 两人:“……” 注意到殿内动静而赶过来的大臣:“……” 众人视线的正中,江映澄忽而全身抽搐,继而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全身瘫软地倒在了蒲团之上。 “!!!” 众人皆被吓得魂飞魄散,脚步仅停顿了片刻,就神色慌张地冲上前去! 要了命了,小公主若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即便明泽帝不会因此而给他们定罪,他们也会终日惶惶,心神难安! “唔?” 众人呼吸一滞,脚步再度停了下来。 只见蒲团上的小团子缓缓起身,眼神在周围打量半圈之后,直直对上了众人的视线。 “尔等何人?”小团子轻启双唇,虽还是那道略带童稚的声音,语调却与她平时的天差地别。 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吾名嘉月,”小团子眉心紧蹙,声音困惑,“尔等来此,可是有事相求?” 众人:“……” 他们虽不信这等神异之说,但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几人,心下都有些打鼓。 毕竟小公主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种种怪异。 难道,还真有菩萨显灵这般匪夷所思之事?! 群臣看向小公主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终于有人迟疑开口:“你又该如何证明,你就是嘉月菩萨?” 还未等被问到的人回话,人群之中便传来一声嗤笑。 那道笑声的音量不高,但因那人所站的位置还算靠前,且刚好此时无人说话,便将它趁得尤为显眼。 江映澄轻掀眼皮,和众人一道看了过去。 席正豪见自己已然暴露,讪笑一声,哄劝道:“小殿下不要闹了,此事可容不得咱们嬉笑玩闹,您快出来,下官可以带您在这四处逛逛。” 他是极端的不信神佛之人,平生仅有的几次进入寺庙的经历,还都是随着明泽帝一起进行各项祭拜仪式。 此事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小殿下正值年幼,玩心大起,才跟百官开的一个玩笑,若他能将小殿下的注意引到别处,便也算是过去了。 江映澄唇角微勾。 等的就是你这出头鸟呢! 【统哥统哥,快快快!瓜来!!】 能听到她心声的几个大臣:“……” 谭歆然:“……” 您还真是装的啊?! 第86章 澄澄小神棍! 江映澄垂头翻看八卦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乖巧安静,这也给了令席正豪自觉找到了正确答案的信号。 他咧开嘴,刚想开口再劝阻两句,就见对面的小家伙骤然抬头。 “你这凡人,”江映澄尽量绷直了声音,圆乎乎的小脸也异常严肃,“可是不信吾会现身?” 席正豪也不说他信是不信,只态度恭敬地连声劝说江映澄出来:“小殿下,您快出来吧,这里真不是玩闹的地方。” 若不是周围有太多官职比他还要高上许多的大臣,他真想直接冲进去,将小公主从殿里抱出来。 人群里有数人面露赞同,江映澄的目光一一在那些人的脸上锁定,随后狡黠一笑。 她的手指在半空中胡乱地掐算了两下,神秘道:“席正豪,你五岁的时候,曾因觉得表妹穿着的小裙子好看,就骗表妹说她其实是个男孩子,哄着她跟你交换了两套新衣服,然后自己偷偷躲在房间里穿裙子!” 席正豪一愣。 他对幼年时的记忆并不算多,但因此事实在丢人,他常常会在午夜梦回之时想起,且每每想起,都尴尬地恨不得脚趾扣地。 可此事在当时被隐藏得极好,就连他府中都鲜有人知晓,小公主又是如何知道的? 明泽帝难道还能手眼通天到,连这种小事都能查得一清二楚的地步? 江映澄看清他眼神中的震颤,心里得意极了:【嘻嘻嘻,他慌了他慌了!统哥冲啊,趁他病要他命!!】 群臣:“……” 几人的眼神在席正豪涨红的脸上扫了一圈,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各自移开。 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古板教条的人,竟也有这般精彩的童年!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 感谢上苍,让他们听到了小公主的心声,否则今日社死之人,就不好说会是谁了! 江映澄继续道:“同年,你因不想去学堂,就哄骗族中幼弟去捅蜂窝,等他被马蜂蛰得满头大包后,你再——” “等、等等……”席正豪虚弱道,“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本官才不可能——” 江映澄却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等他被蛰得满头大包后,你再出面将幼弟带回了家,谎称是幼弟贪玩,不听你的劝阻,非要去捅那蜂窝。” 几个因能听到江映澄心声而凝聚成一股新兴势力的大臣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庆幸,以及—— 幸灾乐祸。 “啧啧啧,没想到啊,席大人原来,唉……” “嘶,小小年纪就看清了人心险恶,以后他办事时必然会稳妥许多,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席正豪的脸涨得通红,心里也终于开始慌了。 那幼弟本就是不受宠的庶出,当时他也曾将那件事的真相说给家中的长辈听,可那时并无人愿意相信一个庶出的孩子,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他现在已经官拜五品,并不怕此事被族中长辈知晓,可真正令他感到震惊的,是小公主竟也知道此事! 就算明泽帝真的曾经将他的隐秘当作笑谈讲给小公主听,可,以小公主如今还不到四岁的年纪,她当真可以记住这么多的小事吗?! 他的心跳飞快,已经隐隐开始信了有关菩萨显灵的说辞。 【嘿嘿嘿,这还不吓死他啦?!】江映澄仰头看着对方来回变换的脸色,心里很是得意,【惹到我啊,他可要倒老霉喽!】 “六岁那年……”江映澄忽然拉长了语调。 席正豪恍然低头。 她又开口了。 这次又要说点什么? 群臣也全都抻长了脑袋,想要看看还能听到什么新鲜的笑料。 江映澄也被映于眼前的大瓜惊到:【哇哦——】 几个大臣眼神瞬间迸发出兴奋的光。 小公主先前吃瓜时还没这么震惊过呢,这回一定是看到了更加劲爆的消息! 江映澄抬起头,语气中的惊叹掩都掩不住。 她字字铿锵道:“六岁时,你因母亲不愿给你零用钱,又恰好瞧见了邻居家姐姐收到的聘礼,就心生一计——” “别说了!!”席正豪只听到一半就知道她要说的是哪件事,他终于崩溃了,“我信!我信您是菩萨显灵了还不成吗?!!” 江映澄终于满意地笑出了声。 但这个瓜实在是太精彩了,她必须跟在场的伯伯们分享分享! “不,你不信!”江映澄倔强地轻哼一声。 爆料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不顾当事人死活的美:“你心生一计,叫嚷着要自家表哥娶你!整整缠了他一个月!!” “缠得你表哥直接遁入空门,削发为僧了!!” 话音落下,全场皆静。 站在席正豪周围的大臣脚步轻移,给他留出了好大的一块空地。 这人……从小就想把自己嫁出去,他们可得防着点…… 半晌,席正豪终于扛不住周遭时不时投来的打量的视线,“呜哇呜哇”地嚎啕着跑走了。 【啊?!】江映澄惊呆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就这么哭啦?!】 几个大臣眼神一言难尽地瞥了小家伙一眼。 赖谁? 换做是他们的话,他们此刻搞不好已经拔刀了! 听到了他如此尴尬的糗事,就一起毁灭吧! 不过…… 如果这糗事是别人的…… 有趣,爱听,还想听!! 江映澄也觉得这人做的事太不地道,把这事捅出来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哭就哭吧,男人嘛,掉点眼泪怎么啦?! 她灵动的眼神在一张张吃瓜吃得十分满足的脸上划过,精准地落在其中一张略显臃肿的脸上。 这人之前还用眼神支持那个席正豪来着,她都记着呢!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你都有什么藏起来的小秘密?!】 几个大臣顺着小公主的眼神,也紧跟着锁定了即将踏上席正豪后尘的倒霉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期待。 吃瓜嘛,就得吃身边人的瓜,才算有意思。 寇文成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冲我来的! 一片寂静之中,寇文成“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弟子寇文成,恭迎嘉月尊者仙驾!!” 第87章 伯伯们都有如此善心,我大瑞未来可期啊! 江映澄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时,眼神中还有未散尽的迷茫。 【嗯?刚才不是他的眼神最凶最不友好吗?】江映澄有点犹豫,【他要是相信了,咱们找的这些瓜可怎么办呀?!】 那么大那么香的瓜,要是不能说出去,可是会憋死她的! 【那、那就不能说了吗?】江映澄的声音有点委屈。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不说可不行!他们都已经做好听瓜的准备了!! 几个心思活络的大臣对视一眼,随后便有两人走到寇文成的左右,伸手一捞—— “寇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呀寇大人?!”高思远热情道,“您先前不是还说过,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放心啦,小殿下就是跟大伙开个玩笑,您配合配合,就当哄小殿下玩儿了。” 雷志新也紧跟着劝道:“就是就是!” 寇文成睚眦欲裂:“你们——”合着不是说你们的糗事啦?! 二人仍是嬉皮笑脸,但都默契地不与寇文成对上视线。 【嘿嘿嘿,他怎么又站起来了?】江映澄又快乐了,【他还是不信呐!这不行,我得努力让他相信呀!!】 心声里却是半句不提,寇文成是被两人强行拽起来的这件事。 “咳咳,”江映澄清了清喉咙,“既然你仍心存疑惑,吾也不介意再证实一下吾的实力。” “不唔——”我相信,我相信啊!! 寇文成的话没能完整说出口,就被旁边的两人眼疾手快地捂上了嘴。 “哎呀寇大人,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小殿下还没玩够呢,”高思远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全是乐子人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咱们就随便听听,没人会当真的!” 雷志新:“就是就是!” 寇文成眼神愤恨,恨不得一口咬下两人手上的肉! 奈何文官与武将的力量可谓是天差地别,这还是两个武将一同制服他一个文官,一时之间,他甚至连半分都挣动不得。 江映澄忙趁机开口:“寇文成,你八岁时,曾与自家府中的后院里,发现了一块造型奇异的石头,同行的玩伴面露惊叹,你回道——” 寇文成瞬间便被勾起了自己极力遗忘的回忆,强烈的羞耻感令他骤然间积聚起了一股巨力,让他成功脱离了两人的掣肘。 他急中生智,高声喊道:“弟子愿捐白银千两,以作香火!” 声音凄厉高昂,如此豁得出去的模样惊得众人一时都忘记了说话。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半晌,众人的前方响起一道小小的、抽气的声音。 “给、给我的吗?” 寇文成:“???” “……” 他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此时已不容他多想,当下便点了点头:“自然是给您的!!” 反正他也只是想破财消灾,只要能让这个小祖宗闭嘴,这笔钱给谁,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前方又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 江映澄在心里小声跟007叭叭:【他、他说了给澄澄,那这个钱钱就是澄澄的了哦!】 007:【……】 群臣:“……” 寇文成什么时候指名道姓了?! “吾见你如此心诚,想必定是已经相信了吾的身份,”江映澄故作沉稳地轻轻颔首,道,“这样,你先站到旁边,吾再打劫咳咳……吾再劝说几个!” 在场的百官:“……” 她刚刚是不是,不小心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 是吧是吧?! 寇文成抬手擦了擦额间的虚汗,狂喜着站到了旁边。 保住了! 他的晚节保住了!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寇文成在欢天喜地地庆幸劫后余生时,还站在中间的大臣们都绷紧了神经,生怕方才一个不小心流露出来的质疑眼神,就引起了对方狂风骤雨般的打击报复。 江映澄圆溜溜的眼睛又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嘿嘿嘿,这回抓哪个倒霉蛋呢?】 江映澄的眼神落在了刚刚偷偷瞪了她一眼的大臣身上:【就他了!】 和她对上眼神的程永言头皮一紧。 【快快快,统哥!快查查他的黑料!!】 【哇哇哇,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江映澄目光灼灼地抬起头:“程永言,你三年前曾在外派的路上——” 程永言呼吸一滞。 三年前,他在外派的路上曾偶遇一谪仙般的可人儿,他当时便相信了“一见钟情”这个词的魔力,并展开了激烈的追求。 当年他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送胭脂送首饰送铺子,数年积攒下来的俸禄一朝用尽,总算赢得了美人的芳心。 可、可是,那人最后却说,他也是个男人?! 程永言当时只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他满眼决绝,应声跪地:“弟子也愿捐赠千两!!” 这种事情决不能被同僚知晓! 群臣:“!!!” 反应如此之大,一定是个大瓜啊! 几人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依小公主那个财迷的性子,这个大瓜多半是要被压下去了。 江映澄没忍住笑出了声:“真哒?” 程永言:“???” 这个菩萨是不是太活泼了些?! 江映澄极力压下上扬的唇角。 【他愿意捐这么多钱钱出来,可见他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给自己被收买的行为找了个义正辞严的借口,【既然他这么善良,我们就不把他的瓜说出去啦!】 江映澄沉稳抬头,挥手示意程永言也站到一边。 紧接着—— 【这个姜伯伯……】 “弟子也愿捐款千两!” 【唔,这个范大人——】 “弟子也是!!” 【呀,赵大人的瓜香啊!】 “……” 江映澄每把目光投到一个官员的身上,那人就会浑身一个激灵,随即条件反射般说出捐献银两的话。 不到半个时辰,江映澄便摇身一变,成了个手握万两欠条的小富婆! 她心里美极了:【嘻嘻嘻,伯伯们都有如此善心,我大瑞未来可期啊!!】 能听到她心声的几人皆是满脸的一言难尽。 大瑞是否未来可期他们不知道,但看小公主这敛财的本事,她的未来是一定可期的。 接下来,众人眼睁睁看着小家伙美滋滋地将欠条收进怀中,而后又重新挂上了严肃的表情。 她朝着谭歆然招了招手,口吻老气横秋:“姑娘,你来。” 第88章 好卑鄙!好无耻!好心动!! 谭歆然顶着全场怨念的眼神,慢吞吞地挪到了江映澄的跟前。 “嘉月尊者。”她温声道。 她知道今日这场闹剧都是因这个小家伙的一时兴起,语气里也就没有多少对菩萨的恭敬,反而是出于一个成年女子,对可爱的小姑娘的喜爱。 江映澄又是装模作样的一番掐算。 “吾冒着风险窥探天机,发现你身边之人并非良人。” 谭歆然一愣。 小家伙的声音还是一如之前那般的稚气清甜,语气却是故意装出的老成严肃,两种风格叠加在一起,割裂的感觉异常清晰。 她先前还只当对方是因为爱玩,才会做出这番令人啼笑皆非的举措,却原来,都只是为了将此事,以如此笨拙又聪明的法子,告知于她吗? 谭歆然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腾而起。 江映澄见对方半天没有回话,终于有些急了:“你十岁那年曾在你外祖母于远郊的庄子旁救下一同龄男子,那人在其后的几年里一直在打探你的行踪,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弃!” 谭歆然缓缓睁大了双眼。 她对此事自是并不陌生。 那年回城后,她也曾想过再去寻找那人,只是外祖母位于远郊的房子因为一场大火而被燃烧殆尽,她也就没了寻找那人的途径。 可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也一直都在找她吗? 小家伙的声音在她的耳中突然变得幽远。 “那人和你一般年纪,为人正直善良,有理想有抱负,并且多年未娶,就是想要寻到那年令他心动的救命恩人。” 这一段话声音急切,言辞恳切,就差将“他是良人”这几个字直接甩到谭歆然的脸上了。 谭歆然呼吸急促。 她也未曾忘记过当时的悸动。 河畔边的小小少年眼眸清亮,举手投足之间全是读书人才有的温文尔雅。 她会对翁子真蓦然心动,也是因为他的气质与那人有几分相像。 “他在哪里?”她问。 声音里有哽咽,有轻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乡情怯。 江映澄长舒了一口气。 【太好啦,姨姨相信啦!!】 【只要姨姨能迷途知返,也就不枉费澄澄赚了这么多钱啦!】 【额……嗯……也就不枉费澄澄费了这么大力气啦!】 “……”谭歆然原本正感动的心情顿歇。 “……”能听见小殿下心声的几人斜着眼睛看向谭文翰。 好家伙,那么多人被小殿下骗了钱,合着就是为了你家女儿的姻缘是吧?! 好卑鄙!好无耻!好心动!! 毕竟谁家没有几个待字闺中的心肝宝贝呢?! 几个心思活络的大臣倏地转头看向大殿正中一脸得意的小家伙,好似狼群锁定了形单影只的小羊。 他们早就说了,小殿下是祥瑞啊!! …… 小心摆脱了还想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大臣后,江映澄鬼鬼祟祟地跑到了偏殿的功德箱前。 【嘿嘿嘿,好多钱钱啊嘿嘿嘿~】 江映澄将从大臣们手里骗来的钱钱的欠条小心地塞进功德箱里,最后还在上面满意地轻拍了两下。 “你们要做懂事的钱钱哦,要好好地长成我~江~映~澄~的功德哦~” 虽然那些钱钱都不是她的,可那也都是她骗来的呀! 还是她亲手,一张一张地,把欠条塞进去的呢! 功德当然要算在她的身上啦! 江映澄美滋滋的:“就是要麻烦庵里的师太们记着点了,不过澄澄也会督促他们尽快送钱钱过来的!” 说完,她就又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从偏殿里离开了。 今日凌吉庵特意为他们准备了斋宴。 江宴川也不知道和太皇太后都聊了点什么,两人从外面走进时,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两张脸上甚至还挂了点笑意。 “太奶奶!父皇!”早就逛到斋堂等候的江映澄“哒哒哒”地跑到两人跟前迎接。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神里闪烁的光也很是耀眼,明显是一副玩得很是开心的模样。 与之相对的,是几个大臣神情萎靡,眼神躲闪,一副被妖怪吸光了精气神的凄惨模样。 见两人的眼神往那几个大臣的身上瞟,江·妖怪·映澄连忙出声:“澄澄饿啦,咱们快点用膳吧!” 【澄澄还有礼物要送呢!!】 江宴川挑起一边眉梢,刚想再逗她两句,就见一旁的太皇太后已经乐呵呵地被江映澄牵走了。 太皇太后眸中含笑,唇角微扬,跟着江映澄往主位上走时,还要温声提醒对方小心脚下。 是连吃了几年闭门羹的江宴川一次都未曾得到过的好脸色。 【昂,父皇怎么还不跟上来?!】 而后,好脸色的太皇太后回过头,眉眼之间很是嫌弃:“快点!” “……” 江宴川道:“来了。” 饭菜由长顺公公带人布上了桌。 菜色是简单的四菜一汤,虽然都是没有油星素菜,却也都都被烹制得色香味俱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其中几人的汤碗里,上面还飘着可疑的黑色药丸碎块。 “……” 他们也是好久都没有见到,这么清新脱俗的下药方式了。 江映澄余光瞟到她太奶奶汤碗里的景象之后也惊呆了! 【这丸子怎么不会化的?!!】她还是特意挑在汤碗里下药的呢! 江映澄不死心地又朝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看去。 她今日赚到了一大笔积分,一口气换了好多好多强身健体的丸子,不光给看起来就身体很是不好的大臣伯伯们每人放了一粒,更是偏心地在她的太奶奶和美人父皇的碗里一人加了三粒! 现在他们两人的汤面上均是黑乎乎的一大片,活像是被什么笨蛋刺客投了毒! 江映澄紧张极了:【呜呜呜这个丸子好贵的呢,他们不会都不喝了吧?!】 半晌,江宴川面不改色地端起汤碗,将掺了料的汤水一饮而尽。 群臣纷纷效仿。 江映澄终于松了一口气。 【奥奥奥,伯伯们身体都好了,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加班了!】 刚喝完紫菜汤的几个大臣面容扭曲。 小殿下人长得可可爱爱,怎么说出来的话可以这般冰冷?! 给他们补身体,就是为了让他们熬夜加班的?! 几人放下汤碗,恨不得当场就把刚顺进去的药碎全都吐出来! 【收买太奶奶表哥那人就藏在城外的深山里呢,咱们去给他抓出来!】 “???”几人精神一震。 这可是件大功啊! 这个可以有! 第89章 个、十、百、千、万、砍头、抄家、诛九族!! 江映澄还在苦恼该如何将此事讲给她的美人父皇听的时候,已经有机灵的大臣递过了台阶。 “陛下,”礼部尚书褚嘉许忽而出声,“此时已临近年关,各国使臣即将抵京,臣提议,加强对周边城镇的排查,以确保使臣们的安全!” 江映澄眼神一亮。 【对对对,好好搜搜好好搜搜!】 【刚好那深山离京城还算近,也顺便去搜搜!】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大臣对着褚嘉许目露赞赏。 小殿下如此为他们着想,他们也不能让小殿下忧心太久啊! 听不到的则是一脸茫然。 不是在用膳吗,怎么就突然开始讨论国事了? 有大臣当即便反对出声:“陛下,臣以为,我朝数年以来,都不曾如此兴师动众,若今岁贸然行动,难免会引起周边各国的提防。” 众大臣面露沉思。 这奚子默虽未言明,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话音中所指的,是他们即将开战的北铭国。 若是真叫他们有了防备…… 【呸呸呸!我父皇在自己的领土上巡查布防,干别国何事?】 【又不是排兵演练,怎么就会引得北铭提防啦?!】 【再说啦,伯伯们在周边彻查,就不能是因为我美人父皇的妃子跟人跑了吗?】江映澄气得不行,却也知道这是大人们谈事的严肃场合,她没有贸然插话,只是双颊鼓鼓的,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心情不是十分美丽。 江宴川给太皇太后亲自布菜的动作一顿,素丸子在木箸之上滚了几个圈儿,刚好落进了坐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江映澄的碗里。 他垂眸看了一眼江映澄的脑袋尖,气得直接笑出了声。 真是被他惯得无法无天了。 群臣:“……” 您是真孝啊! 他们不敢抬头看明泽帝的脸色,倒也因这番话而从刚才那思维的死胡同里走了出来。 对啊,排查一下周边的村镇而已,怎么就会引起北铭的怀疑了?! 都怪那奚子默语气太过激昂,一瞬间就拐走了他们的思绪! 【他是不是有病??】江映澄真情实感地疑惑了。 几个大臣也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 多半是有的。 而且不轻。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的嘛!】主位上突然传来小殿下兴致盎然的声音。 【嘿嘿嘿嘿嘿~】 群臣的眼神猛然迸射出兴奋的光。 他们虽跟小殿下的接触不算多,但也都十分清楚,小殿下的这个反应,只会是因为她挖到了什么大瓜! 有胆大的官员抬头朝着主位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映澄刚把她美人父皇掉到她碗中的丸子塞到了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得很是开心。 几人心里着急。 您吃归吃,爆料的速度能不能快点?! 江映澄不紧不慢地将丸子嚼碎咽了下去,这才开始专心地扒拉起007传给她的资料。 【哇哦,怪不得他不想美人父皇派人去周边搜查呢,原来是因为他把这些年贪污得来的钱钱都藏在泉安县的一处庄子里了啊!】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哇!】江映澄瞳孔剧震,【整、整间院子里都是吗?!】 她的小手不自觉地在半空中一点一点的,看着很像是在数那一长串惊人的数字,到底有多少位数:【个、十、百、千、万、砍头、抄家、诛九族!!】 群臣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向奚子默时,就像是饿了数日的野兽盯上了眼前的肥肉! 这奚子默贪是贪了点,但他是个好人啊! 关键时刻站出来牺牲自己,化作他们晋升路上的垫脚石! 户部尚书焦宏邈双眼发亮,胡话张口就来:“臣族中有一稚子于前些日子走失,臣恳请陛下应允借些人手,在周边的村镇搜查一番!” 那样要命的借口他不敢提,但,区区一个借口而已,这还不是易如反掌?! 奚子默一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一时之间没能找到更好的理由。 他忐忑地看向主位上方端坐着的年轻天子。 江宴川正神色淡淡地垂眸擦拭自己的手指,高深莫测的模样让人一时摸不清他的态度。 焦宏邈老神在在,半点都不担心他的提议会被否决。 那可是把主意打到太皇太后身上的贼子,就算明泽帝不为那足以诛九族的赃款心动,也定然会派兵搜查。 更何况—— 江映澄的小脸急得通红。 【嗨呀,父皇怎么还不同意?!】 【嗨呀,伯伯为什么要说自己家中小辈走丢了,就不能是澄澄走丢了吗?!】 江映澄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要不,澄澄离家出走吧?!】 【哎哟!】 江宴川突然抬手,在小家伙的头顶轻轻敲了一下:“专心吃饭。” 再任她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他就要在她的幻想中妻离子散了。 江映澄双目震惊,委屈巴巴:“好哦。” 【呜呜呜父皇打澄澄!】 “雷志新,”江宴川没再理会小家伙的戏精行为,径直吩咐道,“此事全权交由你来处理,务必做到不留遗漏。” 话落,目光还隐晦地朝着面无血色的奚子默的方向瞥了一眼。 雷志新迎着周遭同僚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就要压抑不住自己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心领神会道:“臣,领旨!” 他宣布,从今日起,小公主殿下就是他雷志新的神! 江映澄又快乐了。 她一把抱住美人父皇垂在身侧的手臂,满心欢喜地拿侧脸在上面蹭了两下。 上好的云锦面料顺滑无比,让她的心声都跟着跑偏了一阵。 【哦哦哦,好英俊的父皇!好英明的决定!好……好舒服的袍子!】 【嘿嘿嘿,让澄澄再贴贴!】 江小痴汉的快乐还没等持续多久,就又被新的烦恼找上了门。 【对啦对啦,澄澄还要给将军伯伯画地形图的!】 江映澄的债越欠越多,连看向她元大哥的眼神都带了点躲闪和愧疚。 但—— 【唔,反正澄澄都付钱了,只要写不死,就往死里写!】 【嘻嘻嘻嘻,反正澄澄是不会自己写的!】 这一刻,她无比认同前世看到过的那句话—— 【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元良平:“……” 元良平顶着周围投过来的同情目光,迎风流泪。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在那个天色还未大亮的清晨,他绝对不会再去开启这段孽缘! 第90章 您怎么知道我有私房钱了? 为了方便江映澄的带团队大计,江宴川特意安排众人又在凌吉庵多留了一个下午。 “学习的瘾”又犯了的江映澄一脸羞涩地将元良平拽到了一边,两颗小脑袋瓜靠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整个下午。 直到落日西斜,江映澄才边打着哈欠,边放过了两张银票买来的愁苦劳动力。 元良平一脸怨念地看着江映澄回去找明泽帝撒娇卖萌求抱抱,被抱起来后又在对方的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觉得自己这胀痛的手腕,这已经发麻的双脚,和干涩的眼睛,都—— 太值了!! 他满意地捏了捏自己袖口中颇有些厚度的那一小叠纸张,唇角微扬。 那是方才小殿下自以为趁他不注意时塞过来的信封,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之前说好的银票了! 一下午的劳累带来的阴霾瞬间便被抚平,元良平哼着小曲儿,脚下转了个弯儿,就朝着那一群,由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大臣组成的新兴团体走了过去。 “哟,这不是冤大人嘛,”高思远热情招呼,“忙完了您……” 元良平动作刻意地拍了拍袖口中的暗袋:“您怎么知道我有私房钱了?” 高思远:“……”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就要偷偷去小吃一条街吃个爽了?” 高思远:“……” “哎呀,瞧我,”元良平面露同情,“忘了您也是需要将俸禄全都上交的人了。” 高思远脸上的笑意顿收,双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目光死气沉沉地看向元良平。 元良平犹不自觉。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折扇,于簌簌寒风中左右摇晃:“要我说,身为男子,手里怎么能不留点私房钱呢?” “虽然我这个职位您做不了,但您还可以出去做做闲散的工作不是?” 高思远磨牙的声音震天响,连旁边正不知在捅咕什么的江映澄都脚步停了一瞬。 【嗯?什么声音??】 高思远忙在小殿下看过来前重新挂上了小脸,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看他不想办法把这点私房钱的事都告诉给元良平的夫人听。 凌吉庵照着中午斋饭的规格,又给众人准备了一场晚膳。 用过之后,他们便原路折返了回去。 太皇太后也跟着他们一同坐上了回宫的御辇,江映澄成功用五个“啵啵”换到了一个布满檀香味的抱抱,整个人都幸福的不行。 【嘿嘿嘿,澄澄喜欢太奶奶~】 【太奶奶也最喜欢澄澄了,以后有太奶奶给澄澄撑腰,这以后还不得在宫里横着走?】 江映澄陷入了对未来美妙的幻想。 【想吃小糕点就吃小糕点!想不运动就不运动!想、想逃学就逃学!!】 【嘿嘿嘿……】 太皇太后:“……” 她刚想旁敲侧击地打破小家伙美好的幻想,低头就见对方已经困顿地闭上了双眼,眼看就要进入梦乡。 一生信奉严苛教育的太皇太后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笑容慈祥地拽过江宴川放在一旁的大氅,动作轻柔地在小家伙的身上裹了一圈儿。 江宴川:“……” …… 御辇之外随行的队伍里,几个收到小殿下塞来的信件的大臣短暂脱离了队伍,各自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 阚锐锋双手微颤地掏出了厚厚的一叠信件,眼神急切。 这可是事关他们大瑞未来十数年国库充盈与否的关键,只要能顺着地图上的方位找到那两处矿藏,就能……嗯?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这叠信纸上所绘的虽也是地形图,可被标记在正中的,赫然是飘逸娟秀的“京城”二字。 北铭腹地,也叫“京城”的吗? 另一边,归德将军雷志新也正对着手中的信件陷入沉思。 他拿到的确实是一份地形图,可…… 平谷县这三个字,怎么看怎么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蓦地,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想起这“平谷县”是什么地方了! 这不就是北铭的边境之名吗?! 雷志新猛地跳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 阚将军,等等末将!! 元良平仍混迹在群臣的队伍之中,他右手紧握缰绳,左手捏着一张宣纸,垂头看向那上面的字迹时,表情平静,身体僵硬。 看似还在平稳地呼吸,其实人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半晌,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鼻翼间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谁能告诉他,本应该装着银票的信封里,为什么会装着写有“是柔贵妃害你”这么要命的几个字的宣纸??! 他的目光在人群之中逡巡一圈,目光焦急得像是就要喷出火焰。 是谁? 是谁拿走了他的私房钱?! 外面的混乱江映澄半点都没能察觉,她缩在太皇太后的怀里,一路上都睡得十分香甜,再睁眼时,人已经到了一座陌生的宫殿之中,抱着她的人也由她的太奶奶变成了美人父皇。 江映澄的懒腰才伸到一半,就被门外传来的凄厉的叫声吓得整个人都是一抖。 “皇祖母呜呜呜,”有人边往里走边呜咽,“您要给婉儿做主啊皇祖母!” 江映澄刚从香甜的睡梦中醒来,视线还处于朦胧的状态之中,她眯着眼睛反应了许久,才认出那哭得梨花带雨的人,正是她唯一不喜欢的漂亮姨姨。 【唔,她不摆出盛气凌人的姿态,澄澄都认不出来她了。】 太皇太后一愣,倏而转头看向江宴川。 印象里,潘静婉温婉大气,知书达理,是她心中很是满意的一个贵妃,怎就在小家伙心中落了这样的一个印象? 若是在这之前,她听到有人这样形容柔贵妃,定是不会相信,可今日发生的种种都在向她证明,小家伙心声中所说之事,皆非无的放矢,所以…… 小家伙这是在柔贵妃这里受委屈了? 太皇太后心里的天平来回倾斜。 小家伙冰雪可爱,心声中偶尔流露出的话语,也都充满了对他们的孺慕与关爱,是个心思单纯透彻的好孩子。 只是…… 潘静婉在过去给她的贤淑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她还想给双方一个机会,去探究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误会。 思及此,太皇太后雍容开口。 “何事需哀家做主?” 第91章 澄澄都只会心疼太~奶~奶~呢~ 潘静婉进门之前坚定地以为,以江宴川这般工作狂的性格,回宫后定然该在第一时间就去处理堆积了一日的公务,骤然在这里遇见,她的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当即便起了退却的心思。 可话已出口,她也只能战战兢兢地,小心斟酌着措辞。 “皇祖母,您快帮婉儿跟陛下求求情吧,婉儿实在是不能没有怀安啊——” 碍于江宴川在场,潘静婉也不敢添油加醋,只将江怀安近日来的所作所为简短概述了一遍。 她没有否认江怀安的所作所为,只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哭诉自己对孩子的想念,和想要趁机要回孩子的心愿。 潘静婉声音凄切,言辞恳切,垂下的眉眼里却满是精明。 她的算盘打得极好。 太皇太后虽平日里看起来过于严肃,可在面对怀安这帮小辈时,总是能多上几分耐心。 而且,都是为人母的,在这种事上,太皇太后定然会比明泽帝仁慈许多! 潘静婉的想法十分美好,只是当她面带恳求地抬起头时,看到的却是太皇太后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 “皇祖母?”潘静婉不得不出声打断太皇太后的沉思。 太皇太后回过神,表情仍有些恍惚。 柔贵妃的陈词很是感人,她原本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若不是…… 若不是她听到了小家伙的心声的话。 这柔贵妃也不知是何时惹到的小家伙,几乎是她每说上一句,小家伙就要在心里拆一次台。 当她说怀安不小心冤枉了星燃时—— 【哪里不小心啦?】小家伙皱起了眉,【哦哦哦,他是不小心被美人父皇撞上了,这可真是太不小心啦!】 当她说怀安少年心性,因心中郁结而想要出口气时—— 【啊对对对,他尖酸,他刻薄,他仗势欺人,】小家伙的心声里满是阴阳怪气,【但他是个好孩子!】 当她说怀安在言妃的殿里吃都吃不好时—— 江映澄终于不再与她唱反调,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 【嘿嘿嘿嘿嘿,那他确实好~惨~哦~】 江映澄狡黠的眼神在太皇太后的脸上瞥了一下又一下:【但太奶奶又有什么办法呢~太奶奶也不是不辨是非的人呀~】 【四哥做错了事,就该被美人父皇惩罚的呀~】 江映澄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亮晶晶地从她父皇的腿上滑了下去。 全场无声注视的目光之中,江映澄“哒哒哒”地跑到太皇太后的跟前,举起肉肉的小拳头,就在对方的腿上轻柔地敲了起来。 边敲,还眼神充满暗示地朝着柔贵妃的方向一下一下地瞥着。 “太奶奶累不累?太奶奶渴不渴?太奶奶想不想吃小点心?” 【柔贵妃也真是的,太奶奶才刚回来呢,居然都只顾着要太奶奶帮她求情~】江映澄的心声美滋滋的,【不像澄澄,澄澄都只会心疼太~奶~奶~呢~】 江·小绿茶·澄拖长的调子茶里茶气的,听得潘静婉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无比。 她早就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尊贵生活,江宴川又是个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改变主意的君主,讨好别人这件事,她已经好几年都不曾做过了。 甚至连这样的意识都不曾升起。 如今被这个小家伙摆了一道,潘静婉恨不得生吞了对方的血肉! 她连忙双膝一弯,径直跪到了地上:“皇祖母,臣、臣妾也是一时心急……” “好了,”主位上方传来太皇太后不怒自威的声音,“哀家今日舟车劳顿,甚是疲惫,就先不与你闲话家常了。” 潘静婉没敢抬头看太皇太后的脸色,只听对方干脆利落地下了逐客令:“今日,你便先回了吧。” 她的冷汗瞬间便遍布全身,只惴惴应了声“诺”。 临出门前,她隐晦又凶狠地瞪了江映澄一眼。 这笔账,她早晚有一天,要连本带利地全都讨要回来! 江映澄连半点眼神都没分给她,只一叠声地追问道:“太奶奶想不想吃小点心呀?!” 【一个人用膳好无聊,澄澄可以陪太奶奶的!】 安静听了许久的江宴川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伸手在江映澄刚吃过晚饭的肚子上轻轻一按—— “呕——” 江映澄震惊回头! “父皇?” 【父皇按澄澄肚子做什么呀!】 江宴川径直起身。 方才那一瞬间的触感硬邦邦的,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何这小家伙仅是吃点斋饭,也能将自己撑到这般模样。 他两步走到江映澄跟前,忽而轻笑一声:“江映澄,你是小猪转世吗?” 江映澄双颊鼓鼓,转头寻找靠山:“太奶奶!” 太皇太后慈笑着应了一声,而后抬头瞪了江宴川一眼。 江宴川:“……” …… 这一夜,是数个大臣的不眠夜。 更夫的梆子刚敲过一轮,青宝巷尾的一处宅子里,就有一黑衣人从后门身形矫健地闪身而出,直奔城门的方向快速窜行。 阚府的书房灯火通明,长长的文房桌前,十数名将士的目光死死盯着桌案正中摆着的那几张地形图。 “我负责这里,”有人的手指点在那张标记了“铜矿”二字的地形图上,“给我二十精锐即可。” “我去寻机关大师,”有人声音低沉,“那里定然会有人看守,我需要多带些人手。” “金矿我去!” “深山里的那个交给我了。” “……” 一项项事关国运的大事被几人转眼之间就分工完毕,却无人会觉得太过儿戏。 阚锐锋的双眸被烛火映照得分外有神,他抬手在几张地形图上一一抚过,看向几人的眼神满是坚毅:“陛下已经给了咱们几人特许,若是仍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可随时去将小殿下接到府中。” 顿了顿,他补充道:“当然,得准备好小点心。” 屋内响起数道轻笑。 元府。 连问了数人也没找回本该属于自己的银票的元良平总算短暂平复了些许失落,他刚准备躺下就寝,就听身边的发妻忽而柔声问道:“夫君,若是你来日升官发财,手握十万纹银,你还会像今日这般,将银钱都交由我来管理吗?” 元良平仍有些心不在焉,闻言想都没想,便直接回道:“那是当然。” 身边之人接着问:“那百万呢?” “自然也会交与娘子手中。” “那……”蔚代容声音微顿,“两千两呢?” 元良平:“……” 元良平:“????” 第92章 嘿嘿嘿,财神爷! 元良平惊恐转身。 蔚代容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两张银票,纤长嫩白的手指捏住了银票的一角,在空中轻轻晃动了几下:“夫君可是在找这个?” 元良平吞咽了一下口水,心下不住暗骂。 哪个混蛋拿到了银票不直接交给他,居然还不辞辛苦地送到家里来了?! 报复!这一定是赤裸裸的报复! 下一刻,他的耳朵上传来一阵刺痛—— “存私房钱是吧?去小吃街吃个爽是吧??” 元良平声音虚弱:“娘子饶、饶命……” …… 今日的朝堂格外和谐。 例行的几轮奏报之后,朝堂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几个大臣目光火热地朝着金台之上的那道小小的身影望去,直勾勾的视线看得江映澄都跟着抖了一下。 【有、有杀气!!】 江映澄突然笔直地坐了起来,目光紧张地环视了一周。 原本盯着小殿下的几人一愣,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完房梁看花瓶,看完花瓶看窗外,一圈环视下来,看得几人越来越懵。 哪里有刺客了? 江映澄也很是疑惑:【好奇怪哦,明明感觉有人在盯着我呀,怎么突然没有了呢?!】 之前盯着她的几个武将:“……” 原来说的是他们啊! 几人心里委屈。 他们的眼神哪里有杀气了?! 他们不过就是在想,该如何把小殿下骗到自家府里,好再打听打听跟任务有关的消息了嘛! 阚锐锋轻咳一声,催促几人赶快动手。 雷志新脚尖微挪:“臣……” “臣有要事禀奏!”一道更为高扬的声音突然盖过了雷志新的话。 陆遥昂首自队伍内跨步而出:“东厂得了陛下的拨款,已然翻修完毕,臣谨代表东厂上下,诚邀陛下携小公主殿下莅临考察!” “携小公主殿下”几个字,被他着重加强了语气。 【嗷?带澄澄去玩儿?】江映澄人也不困了,也不担心那道若有似无的杀气了,整个人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人群之中格外闪亮的陆遥,【伯伯是个好人呐!】 【今天也可以不用去学堂啦!】 众武将对着陆好人怒目而视,一口老血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那玩意儿它像话吗?! 找借口也要找个像样一点的啊! 抢占了先机的陆遥挺胸抬头,满脸骄傲。 只要能骗过小殿下,那它就是个完美的借口! 江宴川坐在金台的龙椅之上,将几人间的风起云涌尽收眼底,末了又将视线移到正开心得不停晃动小短腿的江映澄身上,忽而低低一笑。 若不是小家伙的年龄实在太小,恐怕这群臣子们,甚至都会想要越过他这个碍事的天子,直接就将小家伙拐到各自的领地里。 “可。”他轻轻颔首,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 东厂通往牢房的小径还如之前那般昏暗逼仄,不过因为额外得了一日假期,江映澄还是开心得就像是走在布满鲜花的园林之中,连带着感觉这沉闷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陆遥落后一步走在两人的身侧,嘴里不甚走心地向二人介绍都有何处做了更新换代。 江宴川连一句回应都欠奉,他眉眼低垂地拽着小家伙的手,步履缓慢而沉稳地朝着他心知肚明的目的地走。 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到随行的太监合力推开牢房那扇又厚又重的铁门。 沉重如低鸣的“吱呀”声后,陆遥掩藏在重重糖衣之下的目的终于图穷匕见。 锦衣卫十分黑心地将一应刑具全都堆在了入门处的前堂里,眼下,正中间的刑架上甚至还挂着个不知生死的囚犯。 江映澄“噌”的一下躲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身后,而后又好奇心作祟,缓缓探出个脑袋尖尖,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不住打探那道垂挂着的身影。 【统哥统哥!这里挂着一条人!】情绪激动之下,她连语言系统都出现了紊乱。 东厂的人怕太过血腥的画面吓到年幼的小殿下,自昨日捉到人后还未曾动过重刑,是以此时这人虽然虚弱,却是没有半点外伤。 江映澄想要吃瓜的心情达到了巅峰,她左右看看停在原地不动的大人,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美人父皇的腿上轻轻戳了戳。 “父皇父皇,他是谁呀?”声音轻如蚊蚋,若不是此刻无人出声,恐怕连江宴川也很难听清。 这人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出来的无关配角,连007都不能将他和特定的人物画上联系。 “此人乃是去岁状元翁子真,”陆遥忙上前应声,“只是我东厂手下发现,那真正的翁子真已于进京的半路上遇害,现下此人身份存疑,我等还在追查他此番做为的真实目的。” 言下之意,小殿下您可以开始爆料了。 江映澄仰头看向身侧的好人陆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了个彻底:“哦哦哦!” 【统哥统哥,开工啦!】 江映澄拽住她美人父皇的衣袖就开始陷入了专心吃瓜的状态,等从那一大片文字的海洋中回过神时,她已经坐到了角落里特意备好的软椅之上,手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来了一块卖相精美的小点心。 【嗯?澄澄什么时候拿到手里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呐?! 不过—— 【嘻嘻嘻,真香呀!】江映澄低头在点心上咬了一口,【接着吃瓜去喽!】 重新投入瓜田的江映澄两眼放光。 【嚯,这苏鸿祯是个狠人呐!】 【与北疆大皇子斗法失败,就想着到我们大瑞挣点功绩,好回去再用作夺嫡的资本!】 陆遥倏地睁大双眼,只觉自己都要原地气成了一头水牛,直想哼哧哼哧地出几口粗气。 挣点功绩? 什么样的事才能算功绩?! 其答案不言而喻。 要么,就是从大瑞朝中偷出情报送回北疆,要么,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几个对北疆有着致命威胁的股肱之臣。 这两种无论哪样,都是他们大瑞不可承受之重。 【哎嘿?】 小殿下突然拔高的音调成功唤回了陆遥的注意。 【高,实在是高哇!】 【这个苏鸿祯真的够狠啊!】 【先是将自己的子嗣偷偷跟大皇子的对换,随后又命人在大皇子的膳食中下药,令他再无法生育,北疆王的血脉又只有他们两个,】江映澄震惊之下,连小点心都忘记吃了,【整个北疆可以在几十年后继任皇位的,都是他的儿子啊!】 陆遥也跟着一愣。 这么……心狠手辣的吗? 这瓜虽然劲爆,可如此一来,该如何处置这人,就成了一道难题。 他们大瑞连年征战,今年更是早早就定好了攻打北铭的计划,局势如此紧张之际,实是不宜轻易树敌。 正犹豫间,陆遥的余光瞧见小殿下身形笨拙地从软椅上跳下,径直走到了那北疆二皇子的跟前。 小家伙的双眼亮晶晶的,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绝世的珍宝—— 【嘿嘿嘿,财神爷!】 陆遥:“???” 第93章 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 【大皇子不能生育,这皇位的重担就只能落在他身上了呀!】 【嘿嘿嘿,手握敌国皇位继承人,这还不问北疆王要什么,北疆王都要乖乖送过来什么嘛?!】 江映澄眼中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像是里面装着无数泛着金光的钱币。 陆遥没忍住回头瞥了在角落悠闲品茶的明泽帝一眼。 道理他都懂,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小殿下堂堂一个荣宠正盛的公主,会如此乐衷于四处敛财啊?! 是在宫中吃不饱穿不暖吗? 他们东厂愿意养小公主的啊! 【啊!!】 江映澄突然在心中平地一声吼,情绪激动之下,这道声音也尤其的大,将陆遥吓得差点原地跳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又挖到什么消息了?! 【这北疆王被二皇子投毒,也没几年好活了呀,届时北疆大乱,父皇就可以趁机长驱直入,直取腹地啦!】 “咔哒”—— 瓷器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江映澄应声回头,刚好瞧见她的美人父皇将茶盏放至桌上,见她回头,还对她露出了个温润的笑意:“到父皇这来。” 江映澄眼神一亮:“澄澄来啦!” 【你的心肝小宝贝来啦!!】 【哦哦哦,我的父皇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她狂喜着小跑了过去,临到跟前站稳伸手,果然得到了一个坚硬却温暖的抱抱。 江映澄趁机在她美人父皇的脸上“啵”了一下。 【mua~北疆境内有好多超~级棒的东西呐,等澄澄拽到新的苦力,就让他给澄澄写纸条给父皇——嗯?】 江映澄突然贼兮兮地看了陆遥一眼,眼中那精明的眸光险些将陆遥晃得头晕目眩。 他是见过元良平那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模样的,登时便是头皮一紧,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在将所有消息都打探到手之后,礼貌又不失风度地将这两尊大佛送走。 江宴川抬手在江映澄的头顶轻抚了两下,微凉而顺滑的触感带走了他眸中的最后一抹暖意—— 小家伙没能看出来,可他却是一清二楚,这苏鸿祯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着的,并且在小家伙靠近他的时候,他还有过一瞬间的呼吸急促。 应是他想过以劫持小家伙的方式逃离此处,后又主动放弃了这个想法。 “陆遥,”他轻启朱唇,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弄醒他。” 既然想装,那便干脆体验个全过程吧。 陆遥一个眼神示意,立即就有两名锦衣卫朝着墙角处的大木桶走去,他们看似丝毫不费力地将木桶端到了苏鸿祯的跟前,用木盆一盆接一盆地从他的头顶直直浇灌了下去。 屋内取暖用的火盆都集中在明泽帝和小殿下的身后,苏鸿祯在凛凛寒气中硬生生扛住了两盆,终于在第三盆浇下来之前“悠悠转醒”。 “别,”苏鸿祯声音虚弱道,“别浇了……” 他脸色惨白,牙齿打颤,抬起头时活像一个刚从河岸处爬上来的水鬼:“陛下?” “陛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 “苏鸿祯,”江宴川不欲和他废话,“孤只给你一次机会。” 他直直看向那人倏而沉静下来的双眸,眼神中的寒意比对方更甚:“你自己交代,自你进入朝堂的这半年时间,可有传递过什么消息回北疆?” 室内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当然,这是针对听不到小公主心声的那部分人而言。 江映澄的彩虹屁简直像是不要钱一样,自江宴川叫出苏鸿祯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停奏鸣。 【啊啊啊啊啊,我父皇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他、怎、么、这、么、厉、害、啊!】声音抑扬顿挫的,还带了点欢快的节拍。 苏鸿祯所有的伪装悉数褪了下去,他自知过往惯用的巧言令色在江宴川这里就如同稚子的游戏,便也只留下了冰冷的神色。 江宴川的眸子里却重新染上了笑意。 他对这人的识时务还算满意。 “既然不想伪装,不若我们就直接谈条件吧。” 这人将是完美的搅混水的棋子,以及—— 【问他要钱钱!问他要城池!!问他要北疆三公主!!】 “???” 前两项他可以理解,北疆三公主又是因为什么? 江映澄也很是心急:【这个三公主以后会是好厉害的人的!她的医术举世无双,若不是北疆王这几年过于苛待她们母女,她完全有能力救回北疆王的呢!】 【还有还有,那个——】 “陛下想要如何?” 江映澄的心声蓦然被这道声音打断,江宴川抬起头看向苏鸿祯时,眸子里还带了点不耐。 苏鸿祯:“???” 不是你要谈的? 他晃动了一下手腕:“既然是要合作,这东西是不是就可以……” 江宴川忽而轻笑一声,语气里说不清的嘲讽:“孤所说的谈条件,就是谈放了你的条件。” 苏鸿祯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江映澄突然开撕“啪啪啪”地鼓掌。 【父皇真棒!父皇气死他!】 而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声说道:“你还欠了歆然姨姨好多钱钱呢。” 她抬头看向她的美人父皇,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是好奇:“父皇父皇,这不是说就是传说中的软饭男呀?!” 下一秒,她美人父皇清冷的声音,便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 江宴川轻轻颔首,十分配合:“自然。” “哇!堂堂北疆二皇子,竟然是个软饭男!” 苏鸿祯:“……” 他从小到大皆被重重光环环绕,身边往来的都是极尽谄媚之人,就算是他与皇兄斗法失败,也从未曾有人敢当面说他一个“不”字。 这还是他长到这么大的第一次,被人当面如此嘲讽! 苏鸿祯咬牙切齿道:“吾会还的。” 还在演戏的两人一起抬头看他,一大一小的两张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戏谑。 那个小的甚至还直接对着他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做出了个讨要的姿势。 “……吾现在没钱。” 他所有的钱财都用来打通关系了,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会至于去算计一个女子的那点首饰钱? 那个小的“啧”了一声。 苏鸿祯的耳边“嗡”的一声。 接连被嘲讽了这么多次,是个泥人也会有脾气的! “吾只是现在没钱,等吾收复了——” “嗯嗯嗯,澄澄懂的哦,”江映澄突然点了点头,声音清脆,“莫欺少年穷嘛!” 苏鸿祯心里一松,总算感受到了一点被人理解的熨帖,他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那道童稚的声音继续说道—— “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江映澄摇头晃脑的,将苏鸿祯的一生都预先做好了总结,“死者为大!” 苏鸿祯:“……” 在场的所有人:“……” 第94章 人生嘛,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苏鸿祯即便是在东躲西藏的这一年中,也未曾感受过像今日这样的屈辱。 他双目圆睁,鼻孔都因愤怒而微微变大,俨然一副被气得狠了的模样。 苏鸿祯双唇开合半天,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说辞。 若说出此话的是和他年纪相仿的成年男子,他还能以过来人的身份教教对方,什么是世事浮沉,但,说出这话的偏偏是这样一个奶团子! 这都是谁教她的?!! 江映澄似乎犹嫌对苏鸿祯的打击不够般,小大人似的继续拱火道:“人生嘛,就是——” “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一直到她的这一口气全都用完,那最后一个“落”字才像是终于结束了它的环绕效果般停了下来。 整个刑堂只剩下了苏鸿祯喘粗气的声音。 陆遥微微别过了头,面露不忍。 好好的一个皇子,却被小殿下的两句话就气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是多年之后午夜梦回,都要坐起身咒骂两句的程度了。 不过—— 您说您惹她干嘛呢? 陆遥十分护短地想。 跟小公主吵架,无非也就两个结果: 吵输了,自己心里不舒服;吵赢了,明泽帝会让你身体不舒服。 比跟自家娘子吵架的下场还要惨上许多。 苏鸿祯在北疆宫中磨砺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隐忍的功夫,没多久,他就平缓了情绪,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江宴川。 “不知陛下想要如何谈判?”他也不过是败家之将,若是能与明泽帝达成合作,也不失为一个转运的契机。 江宴川嘴角噙笑,将小家伙方才心中所想的,一一复述了出来:“要钱,要地,要人才。” 苏鸿祯那点强装出来的笑意都僵在了唇角。 你们大瑞,就是这般谈判的? 他的视线微移,落在了那个满脸与有荣焉的小团子身上。 怪不得能养出这样的幼崽呢!!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压下了狂怒的火气:“陛下可能有所不知,我北疆近年来国库连年亏空,恐是就连我也拿不到太多资源,所以——”还请您不要狮子大开口。 苏鸿祯这话还没等说完,就见江宴川怀中的小团子突然对他呲起了牙。 小家伙的两颗虎牙若隐若现,因长得着实冰雪可爱,是以即便做了这样的动作,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而会有看自家幼子时的满心欢喜。 只是…… 你们大瑞怎么回事?? 与敌国皇子谈判这样重要的场合,带上这么一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孩童,真的合适吗??! 江映澄才不管苏鸿祯如何做想呢,她已经快速翻阅完了007传给她的资料,现在满心满眼想的,都是那白花花的银子! 【国库亏空了,跟你们这中饱私囊的皇室有何干系呀?!】 【要不是你跟你大哥斗输了,你的那群皇子妃们,还在每日不停地买买买呢!】 【可恶,澄澄好酸啊!】 她原定好的结局,可是在夫家饱受虐待,那种每日都能买买买的生活,简直就是她最最向往的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们这么嚣张下去!】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临台县正北七十公里,云通山山脚下,有前朝皇室埋藏的宝藏?!】 【哇,再三十里,还有这二皇子为了日后招兵买马,而藏起来的大半身家?】 【那到底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你们皇室,都把钱钱藏在那里啊!】 【有钱不用,非要来过苦日子,这个二皇子真的好奇怪哦……】 陆遥深有同感。 自己明明有钱,却偏要想方设法地从姑娘那里骗钱,你们北疆的皇子,怎么都这么不要脸面的?! 江宴川适时开口:“安泗县以北的三座城池,孤要了。” 苏鸿祯:“……” 安泗县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城,可其北面的临台县才是他真正的命门所在。 苏鸿祯的双眼布满怀疑。 明泽帝此番只是随口一说,还是当真掌握了什么消息? 【他府邸的地下室里,还藏着两百万两白银!】 “放你回去也可以,但你需交付三百万两赎金。” 苏鸿祯瞳孔紧缩。 这基本上就是他能动用的全部资金了,且就是这个数字,还需要他再变卖些家产才能凑齐。 明泽帝的消息为何可以这么精准?! 莫非他的身边,还有对方派来的探子不成?! 【他明明知道三公主的医术有多了得,却因为想要让对方只依赖他,而默默助长旁人欺压三公主的风气。】 【还说什么,“我知你不易,但我们身为子女的,又如何能忤逆父母呢?辛苦忍耐这些年了。”呸!最“孝顺”的就是你了,每餐都要往你父皇的膳食里加些“料”呢!】 关于这个三公主的事,江宴川担心惹得小家伙和那个“统哥”的怀疑而没有再提,不过,若是已经决定要攻下北疆,那人早晚都可以救下的。 苏鸿祯声音艰涩:“这些都不是我可以……” 听出他话音里的拒绝,江宴川当即打断道:“没得商量。” 这几个字说得太过斩钉截铁,苏鸿祯平稳了许久的火气也“噌”的一下又窜了起来。 这几乎就是他的全部身家了,他怎么可能全都拱手相送? “江宴川,你不要太过分,”苏鸿祯发了狠,“我可不是一个人潜入大瑞的,若是我的手下察觉我被你们抓了起来,他们便会将消息送回北疆,届时我父皇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这话说得不假。 纵使他的父皇并不是真心疼爱他的子嗣,可若是能在大瑞与北铭交战的时候插上一脚,想必他的父皇也会十分愿意。 只是当这话说完,本以为能看见对面众人慌乱神情的苏鸿祯刚一抬头,就见明泽帝还是那一副冷淡漠然的神色,而那个名叫陆遥的锦衣卫头头,目光却在若有似无地朝着江宴川怀中那个小团子身上瞥着? 什么毛病?! 【噢哟,还有同伙呢?】江映澄的眼睛亮了,【哇,就在城东的卢阳酒楼里呀!】 江映澄简直震惊了:【大隐隐于市呀!】 一片沉静之中,江宴川和陆遥同时勾起了唇角。 东厂门外。 等在巷口的几个武将数不清第多少次探头向外看,引得守在门口的锦衣卫也频频朝着他们的方向打量。 雷志新刚缩回头,就被等在身后的众人迎了上来。 “如何?” “小殿下出来了没有?” “里面可有什么动静?” 雷志新兴奋道:“已经有一队锦衣卫朝着城东的方向去了,看样子里面已经有了进展,小殿下应该也快出来了!” 众人瞬间雀跃。 “好、好啊!” “等小殿下一出来,咱们就冲上去!” “蛋烘糕呢?蛋烘糕还热着吗?!” “荷花酥在谁手里?咱们今日务必让小殿下一举爱上到府里作客的感觉!” 察觉情况有异而前来查看情况的锦衣卫眼露茫然。 没认错的话,这几位都是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将领? 不确定。 他得再看看。 第95章 哇,牢里竟关着汪国公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曾经! “噗——” 听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拆穿了他的所有计谋之后,苏鸿祯猛地喷出一口老血。 他自认算无遗策,就算在与大皇子的交锋中落败,他也只当是自己识人不清,错信了奸臣才遭此下场,却不成想,他有朝一日会在大瑞输得这般彻底! 江宴川早在察觉情况有异的第一时间抬起手臂,宽大的广袖完美遮挡住了江映澄的身影,没让她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 却不料小家伙竟是自己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还微微用力,将他的手臂往下压了压。 露出了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哎嘿?吐血啦?破防啦?】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幸灾乐祸,【这届北疆皇子的质量不行呐!】 陆遥不动如山地站在两人身后,看向苏鸿祯的眼神里都带了些不合时宜的同情。 幸好他听不到小公主的心声,否则…… 陆遥的眼神又朝着地上的那摊血迹瞄了一眼。 否则,只地上的这点血,可是不够吐的。 想知道的消息已经都从小公主的心声里得知的差不多了,陆遥随意地朝身后挥了挥手,就有人小跑了两步,上前将苏鸿祯从刑架上卸下,带到了牢房里。 陆遥落后两人一步,将二人继续朝牢房深处引去。 既然说了是来参观考察,便不能只是见过苏鸿祯后就将两人送走。 陆遥一路尽心指引,奉承的话脱口而出:“前些日子陛下拨下来的款项已经都用来改善牢房的环境,现下牢中众人有口皆赞,陛下仁政爱民,定能令天下归心!” 江宴川脚步微顿,回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自是清楚自己在坊间的名声如何,更不用提这里关着的,还多是被他亲自定罪之人。 说什么有口皆赞,怕不是若给他们发点工具,他们每人都能做出上百个巫毒娃娃出来。 江映澄环视了一圈与上次见时别无二致的牢房,黑沉沉的眸子定定注视了说胡话的伯伯半晌。 【不对呀……】 陆遥心底“咯噔”一声,骤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江映澄的眼神朝着漆黑的牢房深处瞥去:【这里的坏人们,明明每天都要骂上两句“狗皇帝”的……】 陆遥:“……” 【连这里的狱卒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平日里都不会出言制止的……】 陆遥:“…………” 【陆伯伯上次巡查时也听到了的呀,那个犯人骂得可脏呢……】 重物倒地的“噗通”声乍然响起,将仍在出神吃瓜的江映澄吓了一跳。 她猛地回头,刚好对上陆遥自下而上望过来的乞求视线。 江映澄的小手握紧了她的美人父皇,声音怯生生的:“伯、伯伯这是怎么啦?” 【怎么突然就跪到地上啦?!】 江宴川慵懒垂眸,似笑非笑:“他累了。” 陆遥默默垂泪。 谢邀,他碎了。 长廊深处突然传出窸窣的声响,其中一道朗笑声尤为明显。 “哈哈哈哈哈,你这老伙计,过得也委实太惨了点!” 这笑声中气十足,瞬间便吸引了入口处一行人的注意。 中气十足之余,还隐隐让人感觉有些熟悉。 陆遥一怔,表情茫然地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手下。 这道声音明显就是那已经被放出去的汪国公的,他怎么又回来了? 谁给放进去的?! 江宴川也几乎就在声音落下的那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他攥着小家伙的手,抬腿带着众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越走,那道声音便越是清晰,小家伙的心声便也越是密集。 【哎嘿嘿,澄澄就说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是汪爷爷呀!】 【汪爷爷是特意回来看狱友的?哇,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发展出了如此深厚的狱友情,汪爷爷超棒!】 【额,他们二人早就认识?】 【那……难不成他们二人还有什么年少欢喜无奈分手各奔东西老来重逢的曲折曾经?】 此时他们刚转过最后一个拐角,被牢门隔在两边的两个半百老人就这样映入眼帘。 江宴川看着就快要僵成一尊石雕的汪国公,沉思片刻后,回手将小家伙又往身后轻轻推了两下,好让小家伙的身影完美掩藏在自己身后。 倒不是怕汪国公想不开以下犯上,就是—— 汪国公怎么说也上了年纪,若是乍一看见小家伙的脸,再气出个好歹来…… 江映澄没能体会到她美人父皇此举的深意,才被推到后面,就又伸手揪住了面前的一片衣角,借力探出头来:“呀!汪爷爷!” 语气中的惊讶恰到好处,就像是才发现自己竟在不期然间见到了喜欢的长辈。 汪国公:“……” 汪国公一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停抽搐的面部表情,转身时面露惊喜:“陛下!小殿下!你们怎么在这?” 陆遥牙疼地吸了一口气。 他在朝堂上与武将争了个头破血流,才得到了优先请到小殿下解疑的机会,结果汪国公一声不吭地跑过来蹭他的福利?! 忒不要脸了! 江映澄“蹬蹬蹬”地从她美人父皇的身后窜出,直接跑到了汪国公的跟前,双眼亮晶晶地—— 偷看牢房里面另一个社会主义兄弟情的当事人。 “汪爷爷来这里做什么?” 汪国公注意到小家伙好奇打量的眼神,心里不住地劝导自己。 他此番费尽心思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里面这人引起小殿下的注意,虽然过程不是那么尽如人意……起码结果还是好的。 “回小殿下,老夫今日来此,是探望老夫——” 【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曾经”?】 汪国公一口气呛在喉咙里,接下来的话都被一阵激烈的咳声取代。 心里的怨念都快冲破屋顶,直奔云霄。 小殿下真是,仗着自己是在心里想的,什么都敢说呢! 他又愤恨地瞪了里面那个老家伙一眼。 你倒好了,往牢里潇洒地一住,就有人满世界地帮你找线索证清廉,如今,更是连他的清誉都要搭了进去! 正想着,汪国公突然感到背上传来极轻的一下拍击,像是有人不情不愿地给他顺了一下气。 整个牢房里满打满算也就小殿下一个暖心小天使,他刚想低头道谢,就猛然反应过来—— 这个高度是不是不太对?! 汪国公惊恐抬头,就见明泽帝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身侧,视线再一下移,小家伙正费力地踮起脚尖,双手托举着明泽帝的手肘,控制着明泽帝给他拍背。 “!!!” 汪国公的魂都要吓飞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都给自己的墓地选好了位置。 第96章 庄爷爷,你糊涂啊! 汪国公差点给这个小祖宗跪下磕一个。 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惊心动魄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一幕带给他的震颤来得多。 江映澄见汪国公浑身僵直,以为他的不适更严重了,顿时小手挥舞得更加卖力! 边摇,还要边催促她的美人父皇:“父皇也动一动呀!” 【澄澄快没力气啦!】 汪国公又猛地咳了起来。 等这场闹剧终于停了下来,汪国公已经出了一身的薄汗。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牢房内的老伙计,心想不然就算了吧,他也算是为朋友拼过命了。 庄旭尧被汪国公看得一愣。 虽然这位老朋友平日里也不说有多成熟稳重,但至少不会像眼前这样心绪外放。 两人间的互动成功引起了江映澄的注意,她垂头站在美人父皇的旁边,乖巧的模样很是唬人,心里却早已和007一起八卦了起来。 【哇呜,这个爷爷也不简单呐!】 在场的几人神情一松,知道此事算是即将迎来最终的定论了。 陆遥和汪国公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聊些没用的废话,一边拖延时间以免让小殿下发现不对,一边仔细听她的心声。 江映澄动作飞快地抬头看了庄旭尧一眼,眼中闪烁的光里全是崇拜:【庄爷爷,英雄啊!】 听到这样评价的汪国公偷偷松了一口气,险些热泪盈眶。 庄旭尧是在半年前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抓起来的,这个消息刚刚爆出来时,朝中几乎没人相信这会是真的。 即便是他的政敌。 庄旭尧其人,可以说是一生都在为民请命,他清正廉明,忠君爱国,甚至偶遇上门求助的平民,倾力相助的同时还会仗义疏财,是百姓心中极为敬重的好官。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好官,在面对那些似是而非的举证之时,半分都未曾替自己辩解,从容入狱,就连他们几次问他是否有何苦衷,他也都闭口不言。 还庄旭尧清白这件事,已然成为了他们几个老家伙心中的执念。 而今日,就是汪国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时机。 小殿下的心声在经过一连串的夸赞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呜呜呜,庄爷爷糊涂啊,他以为自愿入狱是在以身诱敌,殊不知这一切本就是奸臣的诡计呀!】 【嗨呀,气死澄澄啦!】江映澄的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因为被正午充足的阳光照了太久,还是因为她太过气愤,【敌人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呀!】 她在心里一步一步理清这整件事的脉络。 【先是买通了庄爷爷府中的护院,让他假装把过路的飞鸽射了下来,好叫庄爷爷“不小心”发现有人通敌的信件。】 【他们就知道以庄爷爷的性子,定然会怕引起他们的怀疑,而选择暗中调查,等庄爷爷将那信鸽的伤势照料好,重新放飞之后,这一切的计谋便也真正开始了!】 【庄爷爷自以为做这一切是在揪出真正通敌叛国之人,只是他也没料到,这一切本就是奸臣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扳倒这个数次在朝中碍事的好官!】 【庄爷爷以为入牢之后就会有敌国的人或来营救、或来灭口,届时他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真正的奸人,却没想到,敌人的奸计到这里就已经结束啦!】 【可怜庄爷爷还因此不敢有半分懈怠,连事情的真相都不敢与亲友们说!】 【可恶!那坏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随着小家伙将整个过程都梳理完毕,汪国公的呼吸都跟着停顿了一瞬。 他知道此事必有隐情,却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唏嘘,气愤,悲伤……以及浓浓的心疼。 庄旭尧比他还要年长几岁,又不像他常年锻炼,文人的柔弱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以他薄弱的身板,为百姓撑起了一片清明的天。 这样的人,又怎应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就应该生活在阳光下,受同僚钦佩,得万民爱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阴暗逼仄到,即便是阳光最盛的正午,也只有一缕光能透进来的的牢房之中,等待一个注定不会来的奸臣。 所以…… 汪国公的眼神骤然变得危险。 那个畜生是谁?! 【统哥统哥,那个奸臣是谁?】 汪国公和江映澄几乎是同时想到的这个问题。 牢房外的几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心下都有各自的盘算。 可不管他们脑中预想的画面如何,归根结底,不过都是对那设计之人的种种折磨。 只是…… 【呀!庄爷爷怎么哭了?!】 汪国公一愣,倏地抬头。 牢房里的庄旭尧果然如小殿下心声中所说的那般,不知何时起早已泪流满面。 他的眼泪糊满了半张脸,眼神茫然中带着悲恸。 汪国公心下了然。 会出现这种情况,想必是这个老伙计,也听到了小殿下的心声。 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合时宜的痛快。 叫你隐忍,叫你自恃聪明一意孤行,到头来发现这一切的苦难都是你自己寻来的烦扰,后悔了吧? 汪国公长叹了一口气,还是认命般地抬起腿,准备凑到庄旭尧的跟前劝说几句。 然而还未等他动身,余光就瞧见一道小小的身影从他的身侧窜出,直直跑到牢房门前,伸手扒在了木门上。 江映澄手里攥着帕子,费力地想要向牢房里面伸手,语带心疼地劝道:“爷爷不要哭啦~” 【澄澄会帮爷爷报仇的!】 【邱伟志是吧?澄澄今天就想办法告诉父皇!】 在场几人的呼吸在同一时间变得急促。 江宴川突然回头看了陆遥一眼。 陆遥秒懂了对方眼神中的信号,上前一步:“左大人放心,我们锦衣卫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查证,早就已经掌握了此案的绝大部分证据,相信很快便可以还大人一个清白了!” 言之凿凿的语气像极了他在跟人吹嘘: 交给我,你放心。 看得汪国公脸上的动容都霎时间便收了回去。 是你查的吗? 还要不要脸了?! 第97章 咦惹,庄爷爷竟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屏兰巷口。 缩回头的雷志新再一次对上了众人期盼的眼神。 “如何?” “还没动静吗?” 雷志新表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可就算是他们这样常年在外征战的武将,要在寒冬的冷风中枯站上一个时辰,也还是会感到有钻心的冷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高思远颠了颠手里的油纸包,声音低沉:“蛋烘糕都已经凉透了,不然我去重新买一份吧。” 有人应和道:“荷花酥也是,我和你一起——诶?” 众人忙探头看去。 巷口对面的东厂大门再次打开,又一队精锐从里面牵马而出,还未等列好队形,就直接蹿上马背,狂奔而去。 众人无不咋舌。 “啧,陆遥这小子,没少套消息啊……” “嘶,今年的赏赐应是少不了了……” 一片艳羡声中,不知是谁喃喃了一句:“这回小殿下应该快出来了吧……” 成功终结了所有话题。 大牢之内。 江宴川以庄旭尧这些年来劳苦功高,既已初步找到证据,就干脆提前释放的说辞为由,将这个可怜的糊涂虫从不输于汪国公先前居住环境的牢房里请了出来。 庄旭尧被这一连串的反转刺激得双腿瘫软,等他终于被汪国公架到外面站稳,还未来得及向明泽帝行礼,手中就先一步被人塞了个坚硬的小圆球。 他茫然低头,看清了手心里正躺着的东西。 那是一小颗糖球,被人用油纸细心地一颗一颗包了起来,方便小家伙带在身上。 江映澄笑嘻嘻地:“这个给庄爷爷吃!” 【吃完甜甜的糖果,心情就会“唰”~的一下变好啦!】 庄旭尧刚刚止住的眼泪,顷刻间便有了卷土重来之势。 陆遥给众人准备了十分丰盛的午膳。 那原本是只给明泽帝和小殿下准备的,不料半路杀出来个汪国公,还连带着放出了庄旭尧,小殿下一手牵着一个,直接就将所有人都安排好了位置。 幸得他准备的膳食足够丰盛,才没被突发状况打个措手不及。 虽然在这其中,各式糕点就占据了整张桌面的半壁江山。 席间,众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眼神一下一下地往小家伙的身上瞥。 虽然那个设计陷害庄旭尧的奸臣被套了出来,可这庄府里,定然也不会是铁板一张。 那被收买的护院是谁?是否还有人里应外合? 庄旭尧入狱的这段时日,庄府…… 庄府跑的跑,藏的藏,不过半年就已不复往日荣光。 他们还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情,只等小殿下开开心心地用完午膳,再想办法诱导她去关注一番。 蓦地,腮帮子鼓鼓的江映澄抬起头,和正在偷偷打量她的庄旭尧对上了视线。 江映澄抿着嘴,唇角上扬,眼睛都笑成了两道漂亮的月牙。 【庄爷爷这么好,澄澄不能让他过得这么惨!】 【澄澄、澄澄要替庄爷爷讨回公道!】 江映澄几下就把嘴里的小点心咽了下去,埋头就开始骚扰007。 【统哥统哥,干活啦!】 心声欢脱雀跃,让人一时分不清她是当真想要替喜欢的爷爷出一口气,还是生性就喜欢吃瓜。 庄旭尧表情愣怔一瞬,很想开口让小家伙先安心用膳,他的事可以稍后再谈。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对面的小家伙抬起手,像是无意识般夹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 边嚼,心里也边十分活跃地叭叭着。 【咦惹,庄爷爷竟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庄旭尧:“……” 行吧。 他开始专心听小家伙心声里透露出来的消息。 【庄爷爷因为清正廉明的行事作风,一直被自己的兄弟所诟病,平日里虽看着兄友弟恭,可他们几人私下里没少说庄爷爷的坏话!】 【老顽固、假正经、蠢东西,还有骂得更脏的!可恶,这群人怎么这么敢的啊!】 庄旭尧一愣。 他先前一直以为,他的人生,是很好的一生。 温婉贤惠的妻子,手足情深的兄弟,兴趣相投的知己,还有一路平坦的仕途。 他知道他的过分清廉会给家里带来麻烦,但好在他一路爬到如今的位置,已经鲜少有人敢当面挑衅,家里的人也都很是支持他的做法。 却不知道,他得到了百姓的爱戴的同时,竟也失去了骨肉亲情。 庄旭尧借着吞咽的动作,压下了胸口的浊气。 没事。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真实想法,等他回去后,跟他们说开了就好。 【呜哇,他们居然还在庄爷爷被关起来的时候,把家里之前的东西洗劫一空,趁机分家,只留庄爷爷的夫人和子女在府里艰难度日!】 “噗——” “咳咳咳咳咳!” 庄旭尧侧过身猛咳不止,一向守礼的他,生平第一次在明泽帝面前失了仪。 心里恨恨地想。 说个屁。 回去他就一一打上门去! 江映澄以为庄爷爷是呛到了,见他左右的汪爷爷和陆伯伯递水的递水,捶背的捶背,便也放心了下来。 随后—— 【还有还有,那帮护院就没一个好东西,虽然被邱伟志收买的就只有那个俊达一人,可其余的人可没少把庄爷爷的行程消息卖给消息牙子,好赚取想要求助的百姓的银钱!】 好容易停下来的呛咳声眼见又有了变得更为猛烈的趋势。 【而且而且,庄爷爷府里——】 “映澄,”江宴川突然出声,打断了小家伙的思绪,“别只顾着吃小点心。” 对面的庄旭尧已经咳到满脸涨红了,再让她这么继续挖下去,他真怕对方还不等回府,就要先被抬去医馆了。 江映澄苦着一张小脸:“好哦。” 吃过了午膳,江映澄的眼皮就又开始困倦地耷拉了下来。 知晓这是小殿下到了该午睡的时间,陆遥殷勤地将明泽帝引到了他提前准备好的暖阁,里面贴心地备了一张粉红色的床铺,和可以供明泽帝办公的文房桌。 长顺公公朝着身后一挥手,就有太监将奏折铺满了半张桌面。 江宴川神情冷淡地坐下批阅,小家伙就在他身后香甜地睡了过去。 陆遥看着眼前这甚是和谐的一幕,对自己的周到也很是满意。 东厂门外。 已经隐隐有冻僵了的感觉的雷志新面露凝重。 “怎么还不出来?” 陆遥那小子,该不会是想把积压了数年的疑案,都一日解决了吧?! 第98章 啊!西北有流民,千里赴京行迹可疑! 冬季的天色总是黑得特别早。 江映澄醒来时,天边已经隐隐有了点朦胧的昏暗。 屋子里已经掌起了烛台,江宴川的侧脸在跳动的烛火的映照下,锋利的线条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江映澄的视线刚恢复清明,就被眼前的美颜暴击又晃花了眼。 【吸溜,我的美人父皇太养眼啦!】 江宴川翻看奏折的动作一顿,还未等回头,就听有脚步踏地的“哒哒”声正由远及近。 总是能让他心情愉悦的小奶声也紧跟着响起:“父皇~” 江宴川放下奏折,回头俯身一捞,布满了糕点的香甜气息的小团子就被他捞进了怀里。 江映澄先是在她美人父皇的胸口蹭了两下,随后才奶呼呼地问道:“父皇在看什么呀?” 江宴川仅是瞥了一眼摊开在桌案之上的奏折,就起身抱着小家伙往床榻的方向走:“” 小家伙今日已经帮了他如此大忙,他也不想再拿这些烦心事,去填满她的整个童年。 然而就在他起身往回走的工夫,小家伙已经扯住他的袖口,探头向奏折上匆忙瞥了两眼。 【西北……流民……形迹可疑?】 江映澄的好奇心简直就在一瞬间被燃至了顶峰。 【什么呀统哥,父皇的奏折上说的都是什么呀?!】 她可太好奇了! 担心今天支使007的次数太多会让它消极怠工,江映澄还立下了豪言壮志:【今天要是不能弄明白那上面的内容,澄澄就什么都不干了!】 心里下定决心,若是007不给她查消息,她就要复读机附体,一直磨叨007! 江宴川随手捻起一块陆遥提前备好的桃花酥递至江映澄的嘴边:“桃花酥,尝尝吗?” 江映澄的鼻尖轻轻抽动了两下:“嗯嗯嗯,要的!” 007:【……】 庄旭尧已经被汪国公搀着送回了庄府,江宴川和江映澄在东厂又简单用过了晚膳,这才准备摆驾回宫。 长长的仪仗队伍在东厂门前铺陈开来,江映澄由她的美人父皇牵着,于重重护卫的围绕之下,朝着街道正中的御辇之上走去。 今日带来的奏折还只是少数,江宴川几乎可以预见今日即将要到来的挑灯夜战,他垂眸表情冷淡地往前走,脸上的寒气甚至比周遭的风雪还要冻人。 忽的—— 【咦?】江映澄忽然停下了脚步,【雷伯伯?】 江宴川一顿,回过头顺着小家伙的目光看去。 【哇,阚爷爷也在!】 【高伯伯、董伯伯、姜伯伯……】江映澄越看越惊奇,也越看越疑惑,【他们怎么都不过来呀?】 站在巷子口的几人面露苦涩。 不是他们不想过去,实在是这一整天等下来,他们已经冻僵了。 缩在人群后方的陆遥心虚地抬头望天,就是不肯回头对上武将们瞪视的眼神。 最终还是阚锐锋在几个小辈的背上逐个拍了一下,随后才带着众人快步赶到了御前。 “臣,阚锐锋,见过陛下,小殿下——” 话音被突然塞入手中的汤婆子截断,阚锐锋低下头,对上一双闪着细碎亮光的杏眼。 “阚爷爷怎么会在这里呀?”江映澄的声音天真无邪。 阚锐锋原本跟着被焐热的手一起暖起来的心,又霎时间变得苦涩。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他大着胆子在小家伙的头上摸了两下,对着明泽帝道:“小殿下难得出宫,我们几个老家伙就想着好好招待一番,这不,还备下了好多广受小朋友欢迎的点心。” 跟在后面的几个武将连忙掏出了他们提前备好的点心,有好几样还冒着热气,是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去重新买回来的。 他们今日的午饭,吃的就是那些已经凉掉的糕点呢。 正说着,有人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显然是已经饿得狠了。 不过—— 他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地上那个萌萌的奶团子。 只要小殿下能够开心,他们今天这一整日的等待,便也都值了! 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江映澄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克制地发出了“嗝~”的一声。 【呜呜呜,太多了,陆伯伯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众人僵硬抬头,看向陆遥的眼神全是悲愤。 他们在外面忍受寒风刺骨,你在里面开心设宴? 好好好,他们之间这梁子,今日算是结下了! 江宴川低沉的眸光在几人已经冻得通红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还是于心不忍,下令调转车头,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行进。 一路上,被愧疚感包围的江映澄,时不时就要从御辇之中伸出小手,给旁边随行的几个伯伯递些小糕点出来。 几人被寒风吹得冰凉的心,一瞬间就被这只肉乎乎的小手抚平了。 队伍在阚府门前停了下来。 阚府众人早就得了阚锐锋的示意,提早备下了极为丰盛的晚宴,江宴川和江映澄才刚在东厂用过晚膳,转眼就又被请到了餐桌之前。 江映澄手里握着几个伯伯满心欢喜塞过来的糕点,小脸上满是茫然。 她是真的吃不下了,可是,这些又都是伯伯们的心意…… 正纠结着,江映澄的头顶上方突然伸下来一只大手,径直把她手里捏着的点心拿走,面不改色地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江宴川感受着自己平日里并不喜欢的甜腻口感,忍不住微微蹙了一下眉心。 阚锐锋恰在此时开口:“陛下,臣等今日请陛下来此,也是恰有一重要讯息想与陛下禀告。” 说罢,他微微侧头,示意亲信将所有下人带出,并派人严守在正堂四周,确保不会有人偷听。 他从袖口拿出小家伙塞给他们几人的信件,恭敬地递到了江宴川的手中。 “前几日,有一神秘人在我等几人身上塞了字条,上面俱是些与北铭有关的重要讯息。” 江宴川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默默伸长了脖子的江映澄,顺手翻开了信件。 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几条蜿蜒曲折的线条,属于元良平苍劲字体被裁成一个个小小的方块,又重新排列组合后贴到了地形图上。 阚锐锋小心观察着小殿下的脸色,斟酌着开口:“信上面说,北铭西北部的康阳县周围,埋有一处尚未被开采过的铜矿……” 那地图其实已经极为详尽,但他们此番贸然潜入,也还是需要将周边的情况再多了解一些为妙。 万一……那边还有什么小公主看不上眼的宝物,他们也可以顺手牵羊呢? 几个武将的眼神都紧紧盯着明泽帝身边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神里的期待都快要凝成了实质。 江映澄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唔……西北?】 众人心里一松。 来了来了! 【刚刚是不是也听到过什么西北?】 【啊!西北有流民,千里赴京行迹可疑!这个瓜咱们还没吃呢!】 【统哥统哥,快点快点,快把瓜炫我嘴里!!】 几人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 错了啊小殿下! 他们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啊! 第99章 哇!断袖之癖,澄澄可以! 几人皆目露绝望。 他们几乎等了整日,就是为了从小殿下的心声中再打探些更为详尽的消息,可、可小殿下竟然在这个时候吃起了瓜?! 他们心中急切,却又不好打探得太过明显,只好等着她吃完这个瓜,再进行新一轮的话题引导。 江映澄丝毫不知几人心中所想,仍在心里继续和007扒着那个西北流民的故事。 江宴川的食指在白玉制成的酒杯杯沿滑过一圈,垂眸静静看了小家伙一眼,半晌,无奈地轻笑出声。 一屋子的人或或期待或呆滞地等着听小家伙的心声。 【咦,此人不远万里赶赴京城,居然就只为了见情郎一面?】江映澄目露惊叹,【这是什么顶级的纯爱战士?!】 屋内几人兴致缺缺。 大战当即,他们哪有心情去关心旁人的情情爱爱? 这种紧要的关头,他们连自家的娘子都鲜少有时间去顾及呢,更何况是一个与他们毫无瓜葛的路人甲。 江宴川面上恍若未闻,实则心底也放松了些许。 小家伙匆匆一瞥之下,并没能那封奏折完整地看完。 那上京之人可不仅仅是寻人这般简单,他甫一进京,就四处寻找高官宅邸递拜帖,送金银,目标直指上达天听。 像是遭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又像是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阴谋。 若非如此,这种小事也不会出现在他的桌案之上。 正想着,耳边就传来小家伙倒吸气的声音。 【不对呀,这个流民不也是个男的吗??】激动之下,小奶音都劈了叉,【见情郎?!】 几人眼神慈爱地对视一眼。 小公主就是太纯净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龙阳之好”这一略显小众的词语,像这种情况,在民间其实也不算少见—— 【哇!】主位上方响起可疑的咽口水的声音,【断袖之癖,澄澄可以!】 众人:“……” 脸好痛,好像被人无声打了一个巴掌。 哪个不长眼的把这种事情讲给小殿下听的?! 还能不能呵护一下天真无邪小殿下的快乐童年了?! 【哇哇,那情郎还是个当官的!】 “!!!” 众人一改之前的颓态,仿佛瞬间就被人打了鸡血! 这种事发生在民间并不稀奇,但若是发生在身边的同僚身上,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快说说快说说,那情郎姓甚名谁,官拜几品?! 几人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再装了,只留阚将军和明泽帝一直说着不痛不痒的废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主位上方那个可可爱爱的小团子。 小团子正垂着头,看似在乖巧地观察眼前的糕点,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小殿下一定是在专心看那个“统哥”给她找来的资料—— 【诶?】江映澄顺手拿过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目露惊艳,【好好吃呀!】 众人:“???” 您不是已经在东厂吃到撑了吗?! 怎么在这么关键的地方又开始吃了! 有没有尊重一下他们听瓜人的心情呀! 好在,小家伙没有让他们等上太久,最初的惊艳过后,她便开启了边吃糕点边吃瓜的一心二用模式。 【唔,三年前京官下派相遇,对他死缠烂打,他心动之后,那人却自此消失不见?】 【好熟悉的剧情啊!】 众人神情恍惚。 这信息量,着实太大了些。 不过,说起来,“三年前曾外派过”这几个字,总让他们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倏地,他们想起前些日子在凌吉庵发生过的一幕—— 假装请菩萨上身的小家伙立于石像之前,故作神秘的模样很是唬人。 她用爆瓜证明自己之时,就曾说过“你三年前曾在外派路上”这样的字眼。 这个瓜立时就被当事人以千两的高价买了下来,他们还记得那倒霉的官员是—— 【程永言!】江映澄兴奋地跟007道,【澄澄想起来啦!】 席上有人没忍住爆笑出声,忙装作被酒水呛住的模样遮掩住了。 江映澄早就对伯伯们“身体差”、“容易呛”的设定有了免疫,闻声也只是默默抬头看了一会儿,确认他慢慢平复了下来,便也接着低头吃瓜去了。 几人都松了一口气,而后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当日的种种情形因小殿下的这一道心声而又变得清晰。 彼时这程永言为了不让这个黑历史被暴露而怒捐千两,他们那时还因此而感到惋惜。 好好的一个瓜吃到一半就没了,这和杀了他们有什么分别? 不过…… 重金买断的黑料又以这种形式卷土重来,这可真是—— 嘿嘿,嘿嘿嘿嘿嘿。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嘿嘿嘿……】江映澄也捂嘴笑了起来,【这人还真是个狠人,全部家财都用来贿赂官员了,路上愣是一丁点闲钱都没舍得给自己花,活生生把自己造得面黄枯瘦,就为了以后能从程伯伯手中得到更多好处!】 【嚯!还真就有人收钱后给他指了个明路,将我美人父皇的行程偷偷告诉他了?!】 【可恶哇,他是怎么敢的啊!】 几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也没想到,原本快乐吃瓜的轻松气氛,会迎来这样的一个峰回路转。 泄露天子行程这种事,重则诛九族,轻则……诛九族。 若是没有小公主这个外挂,或许那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独善其身,可,如今明泽帝有了这样一个强力助攻…… 【竟敢算计我的美人父皇,当我这个挡风小棉袄是摆设的吗?!】 江映澄鼓起了双颊,硬生生将自己气成了河豚。 【宋立群是吧,回去我就把你的罪证全都记在纸条上!】 【不过——】江映澄来回扒拉着007给出的消息,【那人是不是也快要找上门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在主位上方的年轻天子身上。 天子的脸色并没有因小公主的心声而变得黑沉,反而隐隐有种…… 愉悦? 【噫!这就要找上门了?!】 【我康康我康康,还有十……】 几人心下紧张。 十什么? 十天? 十个时辰? 他们还来不来得及出去避个难? 然而要命的心声也不管他们脆弱的心脏是否还能承受得起,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九……】 众人瞳孔剧震。 这个十吗?! 现在尿遁会不会有些刻意? 【八……】 武将们终于有些慌了。 快别数了小殿下,这怎么听怎么像是他们生命的倒计时啊! 直到这段倒数终于归零,江宴川才面色沉静地缓缓放下酒樽。 “咔哒”一声脆响过后,门外有丫鬟匆匆走入,附耳在阚锐锋身侧小声禀报。 “老爷,门口有人聚众闹事,声称有朝中重臣对他始乱终弃,非要老爷为他主持公道。” 阚锐锋:“……” 他硬着头皮顶住了明泽帝望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狠狠咬住了发痒的后槽牙。 来找他做什么,那青天大老爷庄旭尧不是已经无罪释放了吗?! 第100章 噫~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些东西的眼睛! 何璞瑜被传唤至御前时,头发干枯凌乱,面色枯黄粗粝,就连那拖至脚踝处的长袍,也已经脏到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就这么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站到眼前,是个人就会先升起几分同情。 如果不是事先听到了小公主的心声的话。 何璞瑜一脸不识得明泽帝的表情,对着江宴川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声音凄切道:“将军,草民心有冤屈,还望将军为草民做主!” 正堂里落针可闻。 众武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被同僚“始乱终弃”后千里追夫的狠人。 江映澄没有那么多顾虑,她站在她美人父皇的身后,双手揪住云锦长袍的一块衣角,探出头奶声奶气地道:“阚爷爷成名三十余载,想也知道不会很年轻了,你是不是在说我的父皇长得很老?” 阚锐锋:“……” 何璞瑜满脸悲切的表情一滞,略有些茫然地快速抬头瞥了一眼。 他本想装出一副在此偶遇明泽帝的假象,却没想到,刚一个照面就被小公主道出了其中的违和之处。 深知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何璞瑜连忙跪地磕头:“草民不识陛下天颜,还望陛下恕罪!” 何璞瑜的头紧紧贴住地面,心里终于后知后觉地涌起阵阵忐忑。 方才那匆忙一瞥之下,年轻天子身上那上位者的气息,险些让他浑身都泛起轻颤。 他闭上眼,心里一遍一遍演算着预想中的步骤。 反正无人知他此行就是特意来寻明泽帝的,他只需要咬死了自己并不知道,就定然不会因此而获罪。 而这之后,明泽帝若是问他有何冤屈,他就说—— “都说我是公主了,你怎么都不向我问好?”头顶上方又传来那道童稚却仿若恶鬼的声音,“你是不是针对我?!” 何璞瑜藏在广袖下的手紧紧握拳,心里暗恨,面上却是带着惶恐:“草民见过公主殿下!” 江小恶魔犹不满意:“你是平民,见到将军伯伯们,也是要见礼的。” 何璞瑜咬了咬牙,又逐一行了礼。 江映澄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上扬的调子里充满了对此番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叫他算计我的美人父皇,哼!】 【磕晕他!】 何璞瑜一连磕了数下,且每一次都是重重磕地,这一圈见礼下来,确实已经晕到有些微微打颤了。 江宴川的眼神落在那人枯黄的发髻上,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 他没说话,仅在给了阚锐锋一个眼神之后,就牵起江映澄肉乎乎的小手,朝着主位上方的太师椅走去。 太师椅不高,但江映澄实在是太矮了,她被安置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时,两条小短腿还能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甚是童趣可爱。 阚锐锋笑容慈祥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向地上正跪着的那人。 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悉数收了回去。 他也有些为难。 他们虽已知道了此人的大部分信息,但那都是从小殿下的心声中听来的,他便只好循例从问询开始。 何璞瑜等了许久的正题终于开场,他按捺下紧张又激动的心情,开始照着之前排练好的说辞陈情。 他本是青辽县一农户家里的独子,因男生女相,多年以来,没少收到周围邻里的嘲笑欺辱。 他本以为一生都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不想却在三年前见到了外派路上的程永言。 两人迅速坠入爱河,他也终于被人从那样的苦难中拉了出来。 何璞瑜的声音如泣如诉:“可他却在得到草民之后又将我弃如敝履,背弃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山盟海誓!” “敢问将军,这样一个行不顾言之人,如何能当得起一个好官?!” 几个武将一脸难色。 啊这…… 按理说,他们此时应该露出同情、气愤、鄙夷等种种表情,可是—— 他们从小殿下心声中听到的版本不是这样的啊?! 你在与程永言交往的过程中,也没说过你是个男的啊! 但这些他们都不该知道,便只好派人去程府里将程永言寻来。 江映澄手握这件事的全部真相,看着几位将军伯伯被何璞瑜骗到,急得不行。 【好气呀!就没有什么办法能马上拆穿他吗?!】 【啊!】江映澄终于找到了突破点,【程伯伯是三年前到的青辽县,且没几个月就启程回京了!】 【这个何璞瑜若真是这般放不下程伯伯,他又怎么会拖到现在才来?!】 阚锐锋的眼神微微一亮。 他上了年纪,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情情爱爱,更不用说是这种小众爱好的情情爱爱,但该有的逻辑还是有的! 诚如小殿下心声中所说的那般,若他当真对程永言如此难以忘怀,那中间的那两年时间,他又都在做些什么? 他老神在在地垂首站到一边,屏气凝神等着听小殿下稍后的心声。 【哦豁,这何璞瑜三年前尝到了被人疯狂追求的好处,程伯伯刚走,他就转眼又勾搭上了一个富商!】 “嘶——”旁边站着的几个武将的目光不由重新落回了何璞瑜的脸上。 人才啊! 若不是他们有小殿下这个无敌外挂,刚才那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演,可是足够骗他们几个来回的了! 江映澄没注意到几人怪异的举动,垂着个头,看似乖巧地不想打扰大人们处理公务,实则在心里,已经快要把007传过来的资料翻出火花了! 【哇哇哇,富商肥头大耳,跟面容俊秀的程伯伯简直有天壤之别,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他还叫人家小心肝!】江映澄震惊了,【噫~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些东西的眼睛!】 在场的几人:“……” 重金求一双没听过这些的耳朵!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要听这种东西! 【啊!!】 江映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泛着蓝光的半透明面板:【我就说,他怎么突然不远千里跑来京城,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 新的疑惑又出现了。 【他都已经见到我父皇了,怎么就不直接跟我父皇说呢?】 江映澄抬起头,瞥了何璞瑜一眼又一眼。 看得屋内的几人干着急。 您别光顾着疑惑呀,倒是让他们也听听这件事的原因啊! 江宴川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匆忙赶过来的程永言身上,复又泰然自若地端起茶盏浅酌了两下,心底暗自思忖。 或许,该给小家伙备些小点心了。 她总是喜欢边吃边看。 第101章 江·清汤大老爷·映澄 两人开始对峙之前,阚锐锋便先唤人递来了热腾腾的小点心。 府里自小殿下进门开始,就有糕点不间断地在灶台上热着,保证她无论何时饿了馋了,都有软糯糯的点心可以吃。 江映澄幸福得半天都没顾上继续吃瓜。 而且,何璞瑜和程永言的争吵已经足够精彩了。 一个,仍坚持自己被欺骗感情,想要对方兑现曾经的海誓山盟。 一个,声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对方花取了大量的钱财,最后人财两空不说,还落下了终生的心理阴影。 何况…… 程永言的目光在屋内众人好奇的脸上环视了一圈,目露绝望。 这么多人都知晓了这个故事,心理阴影更大了不说,在凌吉庵捐出去的那一千两,也都白白浪费了! 他才刚去凌吉庵里把欠条换回来呢! 程永言瞪视着何璞瑜,气得浑身发抖。 【伯伯们怎么光动口的?】江映澄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儿,恨不得亲自上场,给他们之间的火花浇上一桶热油,【打起来呀!】 众人:“……” 小殿下怎么这么喜欢看别人打起来? 不过—— 几人目光灼灼。 他们也想看! 你们文人怎么就只知道吵架的?! 快动手啊! 然而那程永言已经被气到直喘粗气,根本无暇顾及回嘴,这场对峙眼看就有了要停歇之势,几个武将砸吧砸吧嘴,心下都有些失望。 太菜了,他们的同僚简直太菜了! “哇,这个好看的伯伯这么情真意切,一看就不是图程伯伯的钱钱,”江映澄却不肯放弃,拱火道,“程伯伯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呢?!” “何伯伯不远千里来京城寻你,何伯伯好,”江·清汤大老爷·映澄铿锵有力地总结道,“程伯伯因为何伯伯欠、了你一点钱就不理他,程伯伯坏!” “欠了”两个字,还被她单独加重了读音,可以说是暗示得十分明显了。 程永言一愣,试探道:“还钱?” 何璞瑜也是一愣。 他的钱早就在程永言回京之后用光了,不然他也不会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委身于那样一个又丑又油腻的胖子之下。 他拿什么还钱? 见何璞瑜表情尴尬眼神闪烁,程永言瞬间变支棱起来了! “你总不会是因为钱用光了,才想起来进京找我的吧?” 何璞瑜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进京来找他自然不可能仅仅为了这样的理由,但真正的原因…… 眼下这间屋子里有这么多人,他还不能说。 程永言自觉终于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得意地扬起了头! 他朝着主位上方的小家伙投去感激的一瞥。 谢了,小公主! 他再也不偷偷在心里说小公主太过骄纵,难成大器了! 江映澄捕捉到这道目光,抬起头,冲对方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 【嘿嘿嘿,伯伯这么笨,没有澄澄可怎么办啊~】 程永言:“!!!” 小公主身上的嘉月菩萨是不是还没走? 不然他怎么可以听到这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属于小公主的声音?! 程永言狂掐自己的指尖,怀疑自己是被气出了幻觉。 【不过……这骨架、这线条,很明显就是个男生呀,伯伯这都看不出来,好笨哦!】 江映澄边在心里吐槽,还边同情地看了笨笨的大人一眼。 程永言心中的惊惧还没等排解,就又被小家伙的心声气得一股浊气直奔头顶。 那是他笨吗?! 三年前的何璞瑜身形瘦弱,肤若凝脂,哪是现在这副落魄流民的模样? 他会看错,也是情有可原的! 程永言怕自己愤怒的眼神太过直白,忙将视线转移,不期然对上了—— 几位武将憋笑憋得都有些涨红的脸? 程永言一怔,一个让他身心震颤的猜测涌上心头。 这几个人……不会也都能听见这道心声吧??! 几人见此情形,当即也不装了,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用刚好能被程永言听到的音量,十分黑心地当面讨论了起来。 雷志新面露同情:“惨,真惨!” 董康盛摇了摇头:“三年前被人骗了大半家财也就算了,三年后还要……唉,是我我不能忍。” 程永言:“……” 滚啊!你们能不能离远点再说?! 江映澄看热闹看得很是爽快,其后才终于想起了正事。 【不过……这个何璞瑜虽然讨厌,这次来京城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谁能想到,他大张旗鼓地弄出了这么一场千里寻夫的戏码,最初就是因为看到了那富商暗中和朝中武将勾结的证据,害怕自己受到牵连,才想起来程伯伯这个京中大官呢?!】 【跟那富商合作的可是朝中有名的武将,他能有这样的勇气,就已经很棒啦!】江映澄无意识抓起一块糕点,心里美滋滋的,【澄澄就原谅他这一次啦!】 屋中的几人皆是呼吸一滞。 他们就说怎么这人费了这么大力气见到了陛下,却不赶快说出想要面圣的目的,原来是怀疑他们几个老伙计呢! 众武将恍然大悟的同时,也均在心中猜想,一个武将能和远在青辽县的富商扯上什么干系,竟能将人吓得直接就奔行千里,背井离乡。 一片凝重面孔的中央,赫然夹着一张被气得涨红的脸。 什么什么千里寻夫,谁是他的夫了?! 【嚯!!他们两人一个出钱一个养私兵,好一条完美的产业链!】江映澄惊得手中的点心都差点掉在地上,还是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半空中牢牢接住了。 众人震惊之下猛地转头,脖颈处都因这猛烈的动作而发出阵阵“咔吧”的声响。 养私兵?? 这么大的事儿你是真能忍住不说啊!你让我们出去再说也行呢?! 程永言的心情更是复杂。 这人虽然欺骗了他的感情,可他也不想看对方就这样落入万劫不复的陷阱。 如果……如果他能将这些信息都套出来,再由他禀告给陛下,让何璞瑜以检举之功得些庇护,应该也算是如了他的心意了吧。 思及此,程永言豁出去般道:“但我也不是那般绝情的人,你既已进京投奔于我,我倒也可以勉强照顾你几分。” 那富商早晚会发现端倪,断不可让他一人在京中游荡。 而且,也不知明泽帝是否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若是听不到,那提醒陛下提防的重任就只能落在他的肩上了! 程永言心底蓦然涌起一股雄心壮志,忽听主位上方传来一道威严中夹杂了一丝笑意的声音—— “既然如此,”江宴川道,“就由阚将军将一切的缘由都问清楚,随后就让程卿将人带回家吧。” 阚锐锋强忍笑意:“臣,遵旨!” 程永言:“……” 程永言:“???” 恍惚中,程永言的脑中只余几个疑问不停翻滚。 陛下能听到? 陛下既能听到为何还会全程面无表情? 陛下既能听到,我为何还要将何璞瑜带回家? 合着就我是个大冤种?? 第102章 考古的风,终于还是吹到他身上了吗?! 程永言木着一张脸,和何璞瑜并肩站在将军府门前,恭送明泽帝和小公主殿下摆驾回宫。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成排的灯笼将这一小片区域照得明亮如昼。 橙红色的柔光映在小公主殿下圆润可爱的脸上,像是给她打上了一层朦胧的虚影,衬得小家伙甚是娴静端庄。 然而程永言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小殿下看似在安安静静地等待起驾,心声却是一道接着一道的,半刻不得闲。 【这么迫不及待地开口把人接回去,余情未了!程伯伯一定是余情未了呀!】 程永言:“……” 【要我说,虽然这个何璞瑜爱财了一点,但他不偷不抢,全是凭借自己的本事,从旁人身上得来的,也算是自强不息啦~】 程永言:神特么自强不息!! 【虽然这个何璞瑜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曾经,但是……】江映澄迅速抬头看了一眼乖顺地站在程永言身侧的何璞瑜,【他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程永言紧紧闭上双眼。 他昨日才在诗会上撞见了令他一见倾心的女子,只是今日何璞瑜这事传出去后,先前那惊鸿一瞥,恐将就是最后的一面了。 【唉……就是这个事情,程伯伯也有知情权的,澄澄还得想办法,把这个事偷偷告诉他!】 程永言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谢谢,谢谢您了小公主。 他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不光他知道了,连他身后这些笑得一脸促狭的同僚们,也都知道了! 【嘿嘿,活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嘿嘿嘿……】江映澄装出来的文静一秒破功,她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并肩而立的两人,【会喘气的!】 等御辇终于在程永言的千呼万盼中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他也终于像是被过于残酷的现实击倒了一般,于顷刻间垮下了肩膀。 阚锐锋回过头,收敛起了笑意,朝着府内做了个伸手的动作:“这位公子,请吧。” 何璞瑜怯怯地回头看了程永言一眼,随后才跟在阚老将军身后,缓步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他这一路没少听闻阚老将军忠君爱国的事迹,他愿意相信这个看起来就很慈祥又可靠的老人家。 慈祥又可靠的老人家在即将迈入大门前脚步一顿,眉心紧锁:“怎么感觉好像忘了点什么……” 即将围到程永言身边的几个武将也身形一僵。 片刻后,众人几乎同时转头。 “嘶啊——”雷志新扭得太过用力,尖锐的疼痛立刻就窜了上来。 他却顾不得这么多,双目圆睁道:“小公主!!” 他们在东厂门外等了一日的小公主,还连半点与地形图有关的信息都没提及呢啊!! …… 朝堂上,批阅了整晚奏折的江宴川和补了整晚课堂习作的江映澄都有些困倦,只是江宴川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江映澄却是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昏睡过去。 今日朝堂并不平静,有大臣忽从队伍中站出,言辞激烈地参了同僚一本。 那人所参之事不大,证据也找得很是齐全,江映澄连吃瓜的兴趣都没有,不过人也彻底被吵醒了。 她双手托住下巴,小脸上满是纠结。 【唔……今日若是也可以不用去学堂就好了……】 虽然补课业的过程异常难熬,但眼前的快乐才是真实的! 【要不,澄澄等一下肚子疼吧!】 金台之下立即响起数道呛咳声。 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朝臣连忙将头垂得更低,不敢去看明泽帝的脸色。 小殿下预约生病的这种行为……在他们看来可可爱爱,但对于亲力养崽的明泽帝来说,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成排被压下的乌纱帽连成的黑色海洋中,雷志新扬起的脑袋十分乍眼。 他双目泛着“睿智”的光,自队伍中迈步而出:“陛下,我营中前些时日排演了新的阵法,若您今日闲暇,可要去营中观摩一番?” 顿了顿,雷志新又补充道:“臣听闻太子殿下武功高强,或许,也可带几位小殿下一起,感受一下我军中将士们的士气!” 既然小殿下今日不想去学堂,可不就是个拐带的最佳时机吗?! 江映澄倏地从椅子上坐直了上半身,当即就头也不晕了,肚子也不疼了,整个人都精神得像是能绕着大殿跑上个十圈! 【可以带澄澄?】她情不自禁鼓了下掌,【要的要的!澄澄要去的!】 去大营就代表要出宫,要出宫就代表不用去学堂了! 要去! 江映澄转头用期盼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美人父皇,企图以萌混过关的方式争得对方的同意。 只是还未等她的美人父皇开口,金台下方就又有一人迈步而出,高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可!” 江映澄一愣,表情呆滞地又转回了头。 柯绍辉迎着小殿下难以置信的眼神,半点不慌:“小殿下正值开蒙的紧要时期,雷将军却总想将小殿下带出宫,您这存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他也能听到小殿下的心声,自是知道几位将军想要多接触小殿下到底是为的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和他们唱反调! 这个诤臣,他当定了! 雷志新一句脏话卡在喉咙里,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昨日将小殿下带出宫的可是陆遥那个混蛋小子,关他们几个人什么事? 而且大瑞与北铭开战在即,他们几个想再完善一下信息,怎、么、啦?! 怎么就不行了?! 江宴川垂眸,伸手在额角处按了按。 这柯绍辉与雷志新是老冤家了,两人时常在朝堂上因一点小事争吵,只是他昨日休息不佳,现下也很是头疼。 江映澄委屈地瘪了瘪嘴,只觉自己不光头疼,心更疼。 她哭唧唧地跟007小声抱怨:【呜呜呜,不、不让澄澄出去玩……坏人!】 这道哭腔一出来,立刻就有人朝着柯绍辉投去了埋怨的目光。 瞧瞧,为了你们成年人那点肮脏的私怨,就把小公主委屈成这个样子,不嫌丢人呐?! 柯绍辉唇角的笑僵了一下。 他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就听金台之上的那个小家伙突然狡黠地笑了一下。 柯绍辉猛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真哒?】 小殿下的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笑意:【嗨呀,昔日好友割袍断义为哪般,且让我好好看一看!】 柯绍辉眼前一黑。 考古的风,终于还是吹到他身上了吗?! 第103章 嚯!雷伯伯也是个宝藏男孩呀! 江映澄的心声带着一种不顾两个当事人人死活的美,重重砸响在众大臣的耳边。 【哇!这个柯伯伯,每日散值回家,都要和自家夫人吐槽几句雷伯伯,且吐槽的内容这么多年都没重复过!】 【不愧是文人呐!】江映澄真情实感地震惊了,【澄澄以后也要像柯伯伯这么厉害!】 众人:大可不必啊小殿下! 虽然他们不知道柯绍辉吐槽的具体内容,可光是想一想,就知道那必然很脏! 群臣担心小公主就此学坏,埋怨地瞪了柯绍辉好几眼。 就你冒头!显着你了?! 柯绍辉:“……” 好在,那个“统哥”似乎也觉得那些话不适合让一个孩子听,很快就岔过了这个话题。 【噫!他们两个闹掰了之后,柯伯伯还会半夜往雷伯伯府里扔死老鼠!!】 群臣:“!!!” 雷志新愤而回头! 他就说怎么有段时间,家里总是会莫名其妙出现老鼠的尸体,原来是你小子干的啊! 柯绍辉:“……” 【嗷!柯伯伯还曾在雷伯伯回府的必经之路上设陷阱,呕——那铺天盖地的垃圾雨,多亏了雷伯伯身手——】 “陛下!”柯绍辉忽而高声道,“但臣转念一想,若是能让小殿下们通过此种方式强身健体,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柯绍辉无视周围同僚投过来的各式眼神,目光坚毅得仿佛是要冲上沙场。 雷志新重重地冷哼一声,磨牙的声音连周围的同僚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家伙,那场垃圾雨也是你做的是吧? 老子记住了! 【诶?柯伯伯怎么突然改口啦?】小家伙的心声略显失望,【澄澄还是喜欢柯伯伯刚刚桀骜不驯的样子!】 “还能是因为什么,”有朝臣低声吐槽,“再让小公主说下去,底裤是什么颜色的都要被扒出来了。” “人不可貌相啊,柯大人竟然徒手扔老鼠!” “啧……” 他们还听得正起劲呢,就被这奸诈的家伙给打断了! 柯绍辉的心里毫无羞愧。 见风使舵怎么了? 他就不信,若是今日小公主殿下挖掘黑历史的对象变成他们,有人还能硬生生抗到最后! 群臣将殷切的眼神投向了金台之上那道小小的身影。 小殿下别停!他们还想听呢! 江映澄也没让他们失望,短暂地停歇之后,她便也继续快乐地吃起瓜来。 只是这一次,扒瓜的方向稍稍偏移了一些。 【唔,柯伯伯做了这么多,雷伯伯就没反击吗?】江映澄发现了新的华点,【统哥统哥,冲鸭!咱们去吃雷伯伯的瓜!】 雷志新如遭雷劈,险些当场就出声阻止小家伙的吃瓜行为! 他可不禁扒啊!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猛然睁大了双眼:【嚯!雷伯伯也是个宝藏男孩呀!】 雷志新心中绝望,默默垂泪。 制止是不可能制止的了,他现在就只能盼着小殿下少说两个瓜出来,给他这年少无知的前半生,留下点最后的体面这样子。 【柯伯伯努力给雷伯伯添堵的时候,雷伯伯也半点都没闲着呀!】 【半夜去柯府后巷模仿狼嚎,在有人出来查探之前赶紧逃跑……】 【故意在柯府上空放飞鸽子,让鸽子屎落满了柯府的整间小院!】 【还有还有,雷伯伯还找人做了张柯伯伯的人品面具,虽然粗制滥造了些,但匆匆一瞥之下还是很能唬人的!】江映澄吃瓜吃得连连抽气,【然后出去做坏事故意留名,让柯伯伯有段日子总是被百姓围堵!】 【哇,澄澄学到了!!】小奶音很是兴奋,颇有种想要马上也去付诸行动的跃跃欲试之感。 众人瞳孔震颤:这可不兴乱学啊! 小殿下现在只是擅长碰瓷就已经如此难以应对了,再让她做“好事”不怕留名,那还得了?! 一片寂静之中,柯绍辉微微转身,双目死气沉沉地注视着雷志新的脸,像是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样聪明的小脑袋瓜,才能想出这般幼稚的法子。 雷志新梗着脖子,强掩心虚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稚嫩的声音充满好奇,【这上面说,两位伯伯之前的关系亲如兄弟,他们甚至还给自己的孩子定下了娃娃亲。】 【关系这么亲密的两个人,是为什么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啊?】 雷志新略带凶狠的表情一滞,眼神里也布满了茫然。 他也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的,他抬起头,余光瞧见柯绍辉没什么表情地又转回了身。 【啊!找到啦!】 小奶团子的声音打断了雷志新的思绪,他也不由仔细听了起来。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嗯……一年前,柯伯伯的女儿柯梓玥生了一场重病,雷伯伯携子雷敏才前往探访……】 【柯梓玥迷蒙中听到有人以雷敏才的声音痛斥柯伯伯在朝中的种种行为,本来只有七成像的声音,硬生生因为这场病,而让柯梓玥深信不疑,那就是雷敏才说的了!】 【本来柯伯伯还不相信雷伯伯家里竟然会这样想他,但偏偏那日雷伯伯让雷敏才携带的礼物,被正巧缺钱的雷敏才转手换了钱,又从街边铺子里随意买了件礼品补上。】 【那礼品刚好是能加重柯梓玥病情的药材,雷伯伯还缺心眼地一直在说这药材对柯梓玥的病情有帮助,让他们务必要用,这才让柯伯伯相信了柯梓玥的话!】 【这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哇!】 金台之下,雷志新和柯绍辉的身形双双顿住,似是没想到其中的内情竟然是这般阴差阳错。 他们二人茫然抬头,第一次觉得小公主的心声犹如天籁。 柯绍辉也第一次,理解了那群武将为何会如此痴迷于接小公主出宫这件事。 有了这样的神助攻,万事都可事半功倍啊! 不过,他眼下最为关注的还是—— 是谁? 那个模仿雷敏才声音的是谁? 江映澄低垂着头,也在不停巴拉着那块半透明面板。 【在这里!!】 她可算找到那个坏蛋啦! 两人皆是精神一振,目光死死盯着上方那个软糯糯的小团子,紧张得连呼吸都有些轻颤。 金台之上,江映澄也目光凶狠盯着面板上那罪魁祸首的名字,好像下一息就要喷出火来。 【可恶,怎么又是这个坏胚?!】 第104章 可恶!总有刁民想害我的弟弟! 朝堂上的各式声响也在这一刻沉寂了下去。 就连听不到小殿下心声的那一批朝臣,也因为同僚突然变得凝重的表情而开始谨小慎微。 金台之上的小奶音遗憾又气愤:【两个伯伯原本关系那么好的……】 众人的思绪也不由随着这一声感叹而变得幽远。 在他们二人闹掰之前,雷志新和柯绍辉几乎可以说是朝中的一对异端。 两人一文一武,明明性情学识均不匹配,却奇异地关系极好。 只是这对异端,却自某天开始,突然闹起了别扭。 起初,只是柯绍辉在有意无意地避开雷志新,及至后来,雷志新也被激起了脾气,两人便也逐渐闹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几近落针可闻的朝堂上,群臣的视线皆若有似无地投向那个小脸都气到涨红的小公主身上。 【潘承弼是吧,澄澄今晚回去就写小纸条举报你!】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他们今日才总算懂了其中的含义。 他们就不该任小公主这么漫无边际地想下去的! 与那个潘家有关的秘闻,哪是他们这群人可以听的?! 就算那个潘家的人眼下听不到小公主的心声,但…… 人都是会变的,谁又能保证,今日还因未被这浑水一般的朝堂浸染而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忠臣,会不会有朝一日投入潘家的门下,成为背刺他们的利刃?! 朝会结束后,百官有序地往重云殿外走。 明泽帝以小公主课业繁重为由,将去军营观摩的行程定在了明天。 雷志新却无暇为此事而感到焦心,他甫一踏出重云殿的门槛,就大长腿一跨,快步朝着宫门的方向走,目标直指自家府邸。 臭小子,看老子今天不扒你一层皮下来! 柯绍辉遥遥缀在雷志新身后,面色也极为凝重。 虽然设计致使他们二人决裂的另有其人,可那以拟声的手段污蔑雷家的,却是在他府中蛰伏了许久的下人! 那个以他们目前的地位还撼不动的幕后黑手虽然只能徐徐图之,可自家宅院中的小鱼小虾,他还不至于窝囊到只能听之任之的程度!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冬季将亮未亮的天色里,身侧好像席卷着熊熊怒火。 朝臣散尽之后,江映澄又在长顺公公的陪同下,乘上她美人父皇准备的软轿,被送到了阔别几日的学堂里。 下轿之后,她还很是娇气地闹了一小阵。 “澄澄昨日赶课业赶到可晚呢,澄澄还困呢,”江映澄想要逃学的理由一套一套的,“要是等下不小心睡着了,夫子要生气的。” 她伸出手,手心向上,做出了个标准的被打手心前的准备动作,可怜兮兮道:“夫子打人可疼啦!” 长顺公公一脸冷漠,分毫不为所动。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夫子虽然不能听到小殿下的心声,可他也十分喜欢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团子,且从来不会体罚小殿下。 夫子听不到小殿下的心声还是因为,这个小团子天然就有种对夫子的抵触之心! 江映澄见一击未中,垂头思忖了片刻,再抬头时,又换上了新的策略。 “澄澄好久都没有见到皇后凉凉了,也不知道凉凉最近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没有想澄澄,”说着,她就低头想要钻回轿子里面去,“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凉凉吧!” 长顺公公一把拦住了江映澄:“凉……皇后娘娘好得很,小殿下若是实在想念,奴才可以代为传达,或许您能在课业结束后去见娘娘。” 若小家伙当真想见皇后娘娘,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从凌吉庵回宫之后,小家伙就颠颠地跑去了灵熹宫,将塞进了药丸的蒸饼交给了皇后。 据传,当日皇后娘娘摊开蒸饼后,瞧见那被掩耳盗铃般碾成细碎的黑褐色药沫时,脸上的表情很是哭笑不得。 但,皇后娘娘承了小殿下的情,一直都很想找机会多照料她一二。 江映澄见又一借口被拆穿,干脆耍起了小无赖,尽力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凶巴巴的表情:“澄澄还在长个子呢,澄澄要多、多、睡、觉、才行的!” 长顺公公看着足足睡了四个时辰的小家伙,冷酷无情:“午时会有专门用来小憩的时间,殿下那个时候就可以补眠了。” 江映澄眼见自己的说辞被接二连三地否决,满眼不可置信地看了冷酷的长顺公公一眼,“哇”的一下就哭出声来:“呜哇啊啊啊,长顺伯伯不喜欢澄澄啦——” 【他冷酷,他无情,他无理取闹!!】 小家伙边嚎,还边从指缝里偷偷看着长顺公公的表情。 那双灵动的杏眼里,更是半滴眼泪都没能流出。 长顺公公:“……” 他心疼的感觉瞬间平复,脸上的慌乱甚至没能挺过一息的时间。 “苗夫子!”长顺公公望向小家伙的身后,眼神中全是得救了的劫后余生,“您怎么出来了?!” 江映澄的哭嚎声一顿,连忙放下双手,回头看去—— 身后空空如也,只有她的七哥此时刚好从学堂内走出,两人还隔着整个院子的距离。 【夫子在哪里呀?】江映澄迷茫了。 “长顺伯伯真笨,哪里有——”人嘛。 “诶?!” 这回空空如也的不止她的身后,方才还在这里的长顺公公连带几个护卫也都消失在了原地,探头往外看去,还能看见他们匆匆跑远的背影。 江映澄目瞪口呆。 她这回是真的要哭了! “呜哇哇——” 【长、长顺伯伯讨厌!】 还未等眼中酝酿出汹涌的泪意,江映澄就感觉有一只小手从她的身后窜出,在她的头顶轻柔地拍了两下。 江星燃的小脸依旧冷冰冰的,但面对这个小家伙时,眼神中却难得有了几分宠溺:“别哭。” 他很少哄人,即便是搜肠刮肚过一番,也只能找出这样干巴巴的两个字,却奇异地让小家伙的心情瞬间便好了许多。 “七哥!”江映澄小嘴一撅,就要开始告状,“长顺公公都不心疼澄澄,澄澄好难过的呀!” 娇滴滴的语气很像撒娇,半点没有皇室那些真正骄纵的公主的蛮横模样。 江星燃静静看了她半晌,落在身侧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捻动,又遵从本心地放到江映澄的头顶,顺着发丝轻抚了两下:“嗯。” 江映澄很是喜欢这样温温柔柔的七哥,主动拿她母妃给她梳的两个小揪揪在对方的手心里蹭了蹭,小嘴一张,就开始不停地叭叭。 “七哥七哥,澄澄昨天出去玩,有在路上给你买礼物哦~”话尾的音调微微上扬,显然是一个求表扬的嘚瑟语气。 江星燃见她这个模样,刚刚要开口说的话便被她咽了回去,颔首道:“谢谢小十一。” 江映澄背起小手,还想装一下成熟稳重,只是她心里实在太过开心,没撑过两秒就笑出了声:“不客气哦~” “澄澄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七哥!”她忽然又想起了方才在朝堂上发生过的事,忍不住马上就想要分享,“雷伯伯说,明天要带咱们去军营里玩!” 【又可以逃课一天啦!】 “映澄,”江星燃脸上略有些纠结地唤了她一声,“你弟弟已经连续两日告假了,说是突染重疾,需要多休息一段时日。” 他其实本不想管这些可能会将他牵扯到其中的麻烦事,但—— 每当他想要装作自己并不在意,前些时日相处时的记忆就会从脑海中跃至眼前。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关心那个叫林锦书的家伙,也不想看眼前这个小团子伤心。 江星燃继续道:“他前日来时,身上就有好几块青紫,看起来不像正常的磕碰。” 江映澄表情茫然地反应了半晌,才蓦然反应过来! 【可、可恶!总有刁民想害我弟弟!】 第105章 开门呀!你们有本事藏我的弟弟,你们有本事开门呀!! 江映澄拽着江星燃躲在自武阳殿出宫时必经的小路上,视线紧紧盯着即将迎面走来的大臣。 周围的枯枝划得他的长袍破了几道口子,让江星燃本就长年冰冷的小脸上更加寒气逼人。 江映澄犹不自觉,转过头小声和他确认接下来的计划。 “等下澄澄就猛地一下窜出去,直接躺在他前面的空地上,”江映澄每次说到这种事时,眼睛都亮晶晶的,“然后澄澄就开始嚎,七哥你就出来,指证是他踢倒了澄澄!” “咱们就趁机要挟他带咱们出宫去!” “如果他不同意,咱们就说要告诉给父皇听,叫父皇治他的罪!” “到时他又慌又惧,肯定会……” “他听到了。”江星燃冷漠地打断道。 江映澄:“不可能!” 她说话的声音这么小,那人又离他们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距离,他怎么可能会听到嘛。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她重重一击,江星燃接着:“他走了。” 江映澄倏地回头。 先前朝着两人方向走的大臣果然已经转过了身,匆匆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啊……”江映澄呆愣了一瞬。 【那他也一定不是因为听到了澄澄讲话!】她心里倔强地想。 江映澄不想放弃这个眼看就要递到嘴边的肥羊:“不然……趁他还没走远,咱们追上去碰瓷吧?” 这里虽是重臣们出宫时的必经之路,可已经半天都没有人影走过了,他们两个心里也很是没底,武阳殿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万一还要再蹲守好半天才能碰到下一个肥羊呢? 万一其实大臣们已经都走了呢? 江映澄很是担心自家弟弟的情况,不愿意再等了。 她抬腿就要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却发现那人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后,身形可疑地停顿了片刻,随后步子迈得更大更快,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正在追赶。 江·洪水猛兽·映澄委屈极了。 【呜呜呜,小气鬼。】连给她碰瓷一下都不肯! 身后传来一道被压得极低的嗤笑,江映澄听出那是她的大腿七哥的声音,登时就将自己的脸气成了河豚。 【哼,下一个更棒!】 江星燃只得无奈地又蹲了回去。 小家伙的心声要比她说话的声音高上许多,刚才那官员明显就是听到了小家伙边说边在心里的碎碎念,才能提前预知,及时折返。 更棒的下一个几乎让他们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这回江映澄没有丝毫犹豫,在看到来人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像个小炮弹似的发射了出去! 她躺在地上就开始干嚎:“好疼啊——澄澄好疼啊呜啊啊——” 身后的江星燃:“……” 对面的焦宏邈:“……”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焦宏邈笔直地躺在地上,还得伸手才能摸到小殿下的发髻。 焦宏邈声音艰涩:“殿下您有事直说就行。” 干嚎的声音顿止,江映澄睁圆了没有半滴眼泪的杏眼,声音轻快:“真哒?” 焦宏邈扯出假笑,从容点头。 自然是真的。 方才那险些被碰瓷的官员已经在外面堵了好半天时间,就为了给他们这群后来人预警。 最终还是他们报到了明泽帝那里,得到了首肯之后,最终才决定派他来当这个冤大头。 焦宏邈点头应下之后,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小殿下跟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还颇为端庄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嘻嘻嘻,”江映澄害羞地捂嘴笑了一下,“我跟七哥想出宫去玩。” 焦宏邈:“……” 这一刻,他无比感谢那个堵在前面给他们示警的同僚。 谢谢,谢谢啊! 你真是个好人! 如果不是已经提前与明泽帝通风报信,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随便应下小殿下的要求! 即便是这样,焦宏邈也笑得比哭还难看:“愿为小殿下效劳。” 心里却早已泪流成河。 陛下,您看到了么陛下?! 他为了能从小殿下的心声里得到更多有关矿藏的消息,以充盈大瑞的国库,简直付出了太多! 宫斗剧看多了的江映澄坚持要回殿里换上最不显眼的衣裳,好假扮成下人的模样跟在焦宏邈的身后混出宫去,丝毫不管对方这正值壮年的户部尚书身后,带着两个豆丁一样大的下人是否合理。 好在守着宫门的守卫早就得了明泽帝的示意,爽快地给一行人放了行,马车成功载着两个冰雕玉琢的小团子出了宫。 焦宏邈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只得由着小公主全程指挥。 江映澄在007给出的地形图的示意下,像个人工导航似的不停播报方向。 边往林府的方向走,她还边谨记着自己的人设,将“出宫玩”这一目的贯彻了个彻底。 每路过一家装修精美的小店,她便要跳下马车,带着她最喜欢的七哥一起,进去豪气地买买买。 直到整个车厢都快被江映澄买来的各式东西塞满,马车也终于在一连串的“左边看起来很有趣”、“前面好像有好吃哒”、“哇我们右转吧右边好香啊”声中,缓缓停在了一座宅院之前。 上书“林府”二字的黑漆匾额前面,焦宏邈静静抬头注视了许久,才终于有些琢磨明白,小殿下的这一系列行为到底是因为什么。 林德运这个名字他原本可能还不算熟悉,但自小殿下在宫中深得帝心之后,方意绾这个名字,连带着她的夫家,也就进入了朝臣的视野。 焦宏邈缓缓低头,看向地上心虚望天的小团子,心底的的不安缓缓扩大:“殿下?” 江映澄垂下头,声音小小的:“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 焦宏邈:“……” 您当这是游山玩水呢?! 他当即就有点想要退却,然而眼前的小团子却突然深吸一口气,抬头拽上他的手就往大门的方向走。 林府的大门紧闭,江映澄十分霸气地伸手在上面拍了数下,声音不大,但气势很足。 “开门!户部尚书焦大人来访,快开门!” 【开门呀!你们有本事藏我的弟弟,你们有本事开门呀!!】 第106章 快过年了,我给您提前磕一个吧?! 焦宏邈与林德运两人,一人从商一人从政,平日里不说井水不犯河水,就连面也从未见过一次。 林德运在门房的通传下匆忙赶来时,与焦宏邈两人面面相觑半晌,都陷入了无言的尴尬。 陌生的高官突然造访这种事,放到任何寻常人的家里,恐怕都要诚惶诚恐地惊惧许久,林德运能不双腿颤颤地当场跪地,都已经算是他心理素质强大了。 最终,还是林德运迟疑开口,打破了这个僵局。 “不知焦大人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却不知这个问题当即就把局面推向了更令人尴尬的地步。 焦宏邈:“……” 他哪知道?! 他甚至也就比林德运提前了几息才知道,他们两人今日要碰面的好吗?! 焦宏邈面上尴尬微笑,眼神不着痕迹地看了身侧的小殿下一眼。 知道内情的小殿下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和他对视。 好在,官场浮沉十数载,他在睁眼说瞎话这一赛道早就已经强到可怕了! “本官受小公主嘱托,来帮忙探贵府公子林锦书的病情。” 这理由并不难猜,小殿下的伴读突然有事告假,而小殿下又费尽心思把他诓到林府,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林德运面上受宠若惊,低头看向两个小团子:“……那这二位?”该不会就是宫里来的小贵人吧?! 被问到的江映澄一个闪身躲到了焦宏邈的背后,抓住他长袍的一块布料,抬起头,怯生生地喊了一句:“爹爹!” 焦宏邈猛地一颤,将对面的林德运也吓了一跳。 “大人?” 焦宏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 快过年了,我给您提前磕一个吧?! 焦宏邈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抖了抖:“无碍,老毛病犯了。” 林德运:“啊、啊……” 一行人被恭敬地请进了府里。 两个小家伙虽然没说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户部尚书的子女”这个头衔,也足够让他们得到相当尊贵的待遇。 各式糕点摆满了两人面前的条案,江映澄却是一块都没有吃,唤丫鬟要来了几张油纸,把一盘盘糕点全都打包了起来。 边打包,心里还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子。 【哼哼哼,弟弟一定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点心,都打包!带去找弟弟!】 林德运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转头对着焦宏邈道:“令千金真可爱。” 焦宏邈已经被两个小祖宗坑得麻木,已读乱回道:“谢谢,你也是。” 林德运:“……” “???”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焦宏邈猛然回神,忙压下心底的胡思乱想,直接步入正题:“林老爷,本官既已受了小殿下的嘱托,就需忠殿下之事,还望林老爷行个方便。” “这……”林德运的小眼睛在眼眶里转动了两圈,“不是草民不想帮大人这个忙,只是……” “犬子所患之症有很强的传染性,见面即可招疾,府中前往照看的人已经悉数感染,至今还没能……” 林德运将话说的极其诚恳,话音落下之前,还暗示般地看了两个小家伙一眼,做足了为焦宏邈考虑的用心良苦之姿。 然而还未等他唇边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落下,就听那已经不知从何时起停止了动作的小团子天真无邪般问道:“对面即可招疾?” 林德运点了点头,心中似有担忧:“正是。” “那你怎么没事?”小团子接着问道,“你是没去看过你的孩子吗?” 林德运一噎。 因着林锦书这要命的身份,他一直以慈父的形象示人,就算是平日里那些见不得人的计谋,他也从来都做得滴水不漏,没让林锦书发现半点端倪。 但他很快便想到了说辞:“当日草民在外做生意,回来时就已经被告知,犬子染上了这样的疾病,唉……” 这一番话说得无可指摘,江映澄点了点头—— “那贵夫人一定也感染了嗷?”江映澄的小眼神瞥向门外正准备向屋内走的貌美妇人,“那这个姨姨是谁,伯伯的妾室吗?” 方意绾:“……” 林德运:“额……” “感染性这么强,伯伯怎么不把府里封起来呀,伯伯不怕让疾病扩散出去吗?” 林德运:“……” 林德运的额角已经隐隐开始冒起薄汗,江映澄却还是连环追杀道:“伯伯怎么还让我们进来呀,万一我爹爹也感染了怎么办呀?” 江映澄的小奶音在怼人的时候异常流利。 “我爹爹方才要是不问,他就会一直不知道这件事,那他要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上朝去了怎么办呀?” “传染给同僚怎么办呀?” “传染给陛下怎么办呀?” “传……” 林德运不住拿袖口擦汗,已然被这番连环追击打得半点没有还手之力,最后还是站在门口的方意绾突然开口,才算止住了这场仿佛要无穷无尽的逼问。 “锦书的病情并没有那般严重,方才老爷会那样说,也是怕不能引起诸位的重视,”方意绾在厅堂的正中站定,对着几人的方向盈盈一拜,“民妇代老爷给大人赔个不是,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焦宏邈定睛看去。 方意绾与方思婉长得九成像,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当她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面带微笑解释什么时,很是让人想要相信。 如果不是旁边还有个江映澄的话。 【哼!说得好听,弟弟那根本就是和府中公子打架,那群人没轻没重惯了,全都照着脸上攻击,弟弟没法子见人才不得不请假的!】 【澄澄回去就给你们全都记在小本本上,等以后一定一个一个都打回去!!】 江映澄气愤的话音一顿,转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欢快了起来:【或许……焦伯伯今天能不能直接打几个呢?】 焦宏邈神情一凛:“既然如此,你府中可有适龄的孩子,可以带我……我这两个孩子到处玩玩?” “他们两个生性喜动,怕是消停不了多久。” 他像是送瘟神一般,焦急地就要把两人送走。 开玩笑,他今日若敢动手,明日明泽帝就会有借口从他手里抠走更多银子! 林德运也很想把这两个小家伙送走,尤其是牙尖嘴利的那个,闻言想也不想,就唤方意绾找了两个一般大的孩子过来,带两个小家伙到处逛逛。 江映澄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 【嘻嘻嘻,可以去找弟弟了嘻嘻嘻~】 临出门前,她偷偷回头瞥了方意绾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 坏女人,她才不要认她呢。 焦宏邈和林德运也松了口气。 只是…… 等几个小家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焦宏邈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两个小殿下走了,他就只能跟这两个人一直尬聊到他们回来了啊! 这是什么地狱玩笑?! 元大人平时,都是这般度日的吗?! 第107章 冲鸭! 方意绾唤来的这两个孩子,一个叫林景山,一个叫林烨磊,两人应是都有六七岁左右的年纪,生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就很是不好惹。 但他们来之前都有被小心叮嘱过,今日的客人是京中的大官,即便是林家里身份最为尊贵的夫人方意绾,也要小心招待着。 加上江映澄生得实在冰雪可爱,两人的态度一路上都十分殷切。 “妹妹渴不渴?妹妹饿不饿?妹妹想要去哪里玩?”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扬起小脸,眉心微蹙。 总感觉这番话很是熟悉,像是不久前才在哪里听过。 她想了半天都没能想起来,十分爽快地放过了自己。 “去哪里都可以吗?”江映澄小小声道。 说这话时,她攥紧了江星燃的袖口,好看的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怯生生的感觉,让对面的两人立即豪气万千道:“自然可以!” 江映澄抿了抿唇,蓦地笑开了。 【嘻嘻嘻,傻大个儿!】 她伸手指了个方向:“那边好像很好玩~” 江星燃回头看了一眼小家伙狡黠的双眸,唇角微挑,也跟着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来。 小团子做出这个表情,就代表又有人要倒霉了。 林锦书年纪小,方意绾为了让他感念她的好,两人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他们的院子在整个林府靠近正中的位置,是整个林府里,除了老夫人的院落外,环境最好的一处。 好在他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还能方便他们探视。 林府选出的两个倒霉熊孩子在江映澄的指引下,一路带着他们朝着那间小院的方向前行,边走还要边搜肠刮肚地给两人介绍,哪样景观是耗费了多少银两,哪个盆栽是多么千金难求。 半点都没能察觉江映澄的目的。 及至几人站定在雪竹院前,他们才发觉,自己竟是已于不知不觉中,被带到了这里。 “啊这……” 林景山略感晦气地皱了下眉,刚想开口带两人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就听身侧那个雪团子惊奇道:“哇,这个院子里有好多好玩的呀!” 林景山的眉心蹙得更紧了。 这个院子很是漂亮,不仅如此,里面还有给像她这样大小的孩子准备的各式玩具,这里也一度令他们这群林府里的孩子都万分嫉妒林锦书那个小子。 不过—— 林景山的眸光一亮。 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这里关着个煞星,大家都说,若是能镇压住煞星,自己就能迎来好运。” 他缓缓转过头,像是恶魔在诱惑纯洁的信徒:“哥哥带你们也去沾沾喜气,好不好?” 他们才刚因打架而被自家娘亲训斥,可这次若是府里的贵客率先动手的话,想必谁也无法多说什么了! 江映澄仰头对上林景山的视线,半晌,扯出一道明媚的笑意:“好的呀~” …… 林锦书躺在背光的厢房里,眼神空洞地望向头顶的悬梁。 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情,终于让他不得不承认了,江映澄那个小家伙在心声里透露的、关于姨母的种种阴毒心思,全部都是真的。 她纵容府里的同辈们欺压他,又巧言令色地对他劝解安抚,一面做促使一切发生的元凶,一面做他苦海里那虚无缥缈的救命稻草。 他简直难以想象,竟然会有人从他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布局,目标直指几十年后那个充满变数的未来! 林锦书的心里酝酿着滔天的恨意,那恨意几乎就要冲破这一方小小的居室,想要去将这整个林府都拉入无底的深渊。 蓦地,一道窸窣的声响从大门的方向传来—— “那个煞星就住在这里,等下咱们进去一人打上几下,就可以沾到喜气了!” 是林景山的声音。 林锦书条件反射般地将手伸到了枕头底下,去够那块他预先藏好的石块。 心里发狠地想,若是林景山几人还想找他麻烦,他就跟他们拼了! “哦哦哦!”一道稚嫩的女童声紧随其后。 林锦书一愣。 江映澄?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跟林景山那人一起?! 还不等他捋清心里的疑问,属于林景山的那张大脸就蓦然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哟,醒着呢?”林景山狞笑道,“醒了正好,为兄带了几个贵人来看你,你可小心着点,不要冲撞了——” 林景山边说边回头,示意林锦书看向那两个被他带来的贵人,只是他的视线才刚转到那个小团子的身上,就被眼前的场景弄得一愣。 “你这是在做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道突然拔高的声音,吸引到了那个小团子的身上。 众人视线中心的江映澄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眼神狡黠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被她抹上了好几处黑灰,且在被林景山的声音惊扰之前,还在不停地往上抹着。 江映澄笑嘻嘻地从地上站起身,也不理会林景山的疑问,径直走到江星燃的跟前,伸出两只胳膊。 江星燃也默契地抬手,用力将她的袖口扯出几道口子。 林景山:“……” 林景山:“???” 这是在做什么神秘的仪式吗?! 紧接着,他又眼睁睁看着那个一路上都冷着脸的家伙,也学着那个小团子的动作,蹲下身,在脸上抹了几处灰尘。 他很快就给这种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你们这是想……说是这煞星对你们先动的手?” “哈哈哈哈,”林景山笑道,“不用这样,林府里面没人向着他的,就算咱们今天打了他,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的!” 恰在此时,江映澄和江星燃两人也做好了准备工作,两人齐齐转过头,黑沉沉的眸子静静注视了林景山半晌,而后,又齐齐露出个笑来。 林景山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和他预想中的,有那么一点差别。 江映澄的小胖手握成了拳,眼神中闪着亮眼的光:“冲鸭!!” 【给弟弟报仇啦!!】 江星燃略带无奈地看了江映澄一眼,随即慢吞吞地走上前。 林景山不自觉退后了一步:“哈、哈哈,这种好事当然要让贵人们先动——嗷!!!” 第108章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江星燃在宫中被江怀安欺负了多年,虽明面上都没有还手,背地里却没少趁四下无人时偷偷报复,这些年自行研发了不少打人的野路子。 是以他虽未经过正经的武教头的指导,身手却是比林家这两个空有一身健壮体格的家伙强了许多。 林景山两人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偏偏半路林锦书还加了进来,他手里拿着提前藏在角落里的木棍,见缝插针地频频下黑手。 更气人的是,他方才还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的小团子,这会儿正站在旁边,边鼓掌边干嚎:“别打啦!呜呜呜你们不要打啦!!” 林景山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你看你眼里那兴奋的光,像是想让他们住手的意思吗?! 江星燃和林锦书仍在抓紧时间动手,但手下的动作到底因为小家伙的声音慢了下来。 却不是因为她的那句“别打了”—— 【嘿嘿嘿,七哥还是保守了,打脸呀!这个时候就该打脸呀!!】 【嗨呀,弟弟的力道不行呀,那棍子应该给七哥的!】 【哇哇哇,这拳挥得好漂亮,七哥真的没有学过吗?!】 【嘻嘻嘻,打起来了!终于打起来了!!】 江映澄热泪盈眶。 期盼了这么久的打戏,今天终于看上了! 还是黄金会员观景区! 江星燃:“……” 林锦书:“……” 林锦书默默把棍子递给了江星燃。 江星燃木着一张脸接过。 【哦哦哦,弟弟真懂事呀!!】 江映澄使出吃奶的劲儿发出的哭嚎很是清脆响亮,即便是那两人被打得不住痛呼,也丝毫没能掩盖住她的声音。 门外很快便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江星燃和林锦书对视一眼,默默又加速打了几下。 最后,赶在门外的人破门之前,江星燃一把扯过林景山的手,将棍子塞在了他的手里。 林景山的哀嚎声一顿。 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个举动的含义:“???” 你们都是魔鬼吗?! 然而江星燃选择的时机实在太好,还不等他将手中的棍子丢出,大门就在“嘭”的一声巨响过后,被人从屋外撞开了—— 那门,还是他们为了折磨林锦书才落锁的。 冲在人群最前方的,是明泽帝给江映澄两人安排的暗卫,三人甫一进门,江映澄的眼底就迅速涌起了泪花,哭得也愈加声嘶力竭。 “呜啊啊——好疼啊,澄澄好疼啊——” 边哭,眼睛还边张开一条小缝,在江星燃和林锦书的身上暗示地瞥了好几下。 【七哥和弟弟在做什么?!他们怎么不跟着哭呀!】 江映澄痛心疾首:【默契,默契呢?!】 江星燃做不出这种丢脸的事,只垂下了头,留给人一道倔强中带了一丝可怜的身影;林锦书则是本就身上带着伤,就那么往那里一站,便是活脱脱的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小可怜形象。 而就是这两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家伙,方才动手时可谓是拳拳到肉,棍棍彻骨,他们又十分黑心地专挑着对方身上的软肉处下手,淤血的青紫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显现出来,这副场景任谁一看,都会生出同样的判断—— 确实是林府的两位小少爷动的手。 林景山:“……” 林烨磊:“……” 心里委屈,但不知道怎么说。 耳力超群的暗卫早就听清了事件的全过程,他们给两个小殿下留足了发挥的时间,最后关头才跟在赶来的林府丫鬟身侧一道冲了进来。 他们演技极好地打着配合:“少爷,小姐,您二位没事吧?” 声音中担忧过分真切,听得赶来的丫鬟也是一愣。 她们方才明明听到,两位林府的小少爷也哭嚎得很凄厉的,而且—— 他们的眼角现在还挂着眼泪呢。 只是两位林府小少爷过往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且林景山此时的手中更是还握着看着就很像凶器的木棍,几个丫鬟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几个暗卫在两个小殿下身上来回检查了两遍,确认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后,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们大人好心带着少爷小姐前来探望,又放心地将他的宝贝疙瘩交到你们手里,结果呢,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我们的少爷小姐从来都没受过这种委屈,今日,你们林府必须要给出一个说法!!” 为首的胥九声色俱厉,话落,还抬手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花。 一场戏演下来,看得江映澄都有一瞬间忘记了装哭。 丫鬟们被这场景吓得六神无主,忙不迭将人领到了林府用以招待贵宾的正厅里。 而后便收获了几个同样惊慌失措的大人。 跟林德运夫妇二人尬聊了半晌的焦宏邈抬头对上小家伙的片刻,当即就是一个腿软,差点直接从软椅上滑落在地。 江映澄将头埋在了暗卫首领的怀里,虽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那一抽一抽的肩膀,和时不时溢出的两声哽咽,便足以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那可是明泽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跟他出宫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就被人欺负哭了!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就已经自动生成了一封万字遗书。 “怎么了这是?”焦宏邈声音轻颤,“跟……跟爹爹说说?” 江映澄的抽噎声一顿,从胥九的怀中撑起上半身,回身对着焦宏邈伸出双手:“爹爹抱。” 小家伙的小脸哭得泛起了粉红,一双杏眼上悬着的泪珠要坠不坠,看得焦宏邈的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他连忙从暗卫的手里接过小殿下,脸上的表情当即变为了慈爱:“爹爹在呢。” 江映澄又将头埋在了焦宏邈的怀里。 半晌,焦宏邈的怀里传出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林家哥哥欺负我和哥哥。” 焦宏邈一愣,眼底快速积聚起了怒火。 且不说两位小殿下是身份多么尊贵的幼崽,他们二人今日是以他焦某人子女的身份来的林府,现在却被人欺负到头上,这林府也—— 【嘿嘿嘿,这还不给他们吓破胆啦?!】 【虽然都是七哥和弟弟主动动的手,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们打人的时候自己也会疼的呀!】 【四舍五入,他们就是欺负我们了!】 “……” 啊?啊??啊??? 第109章 他急了他急了,他马上就要哭鼻子了! 焦宏邈缓缓低头。 小公主的头还埋在他的怀里,而平日里一向沉稳的七皇子,虽木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可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感觉略带了点心虚。 焦宏邈:“……” 刚才那一瞬间的惊惧太过上头,让他竟一时有些忘了,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公主殿下,最是擅长碰瓷的。 焦宏邈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怒气凭借着他超高的演技甚至比先前更盛。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了。 “林老爷,您怎么说?” 焦宏邈在官场浮沉多年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又怎么可能一直都是小公主见到的那种老好人脾气。 当他气场全开时,连对面的胥九都愣了一瞬。 林德运下意识看了方意绾一眼:“这……” 他虽身为一家之主,但方家出了那么一位贵人,听说最近还升了妃嫔,连带着方意绾在林府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位突然来访的焦大人,能够看在那位贵人的面子上,给他们林府几分薄面。 方意绾蹙起好看的黛眉,目光凌厉地看向角落里的两个林氏子弟。 这两人之前欺负锦书时一直很有分寸,从不在她在家的时候动手,从不给她添不必要的麻烦。 否则,她也不会放心,将这么金贵的两个小家伙交到他们手里。 方意绾轻启朱唇,还未等开口说话,角落里的林景山就先是一声凄厉的哭嚎:“夫人,先动手的不是我和磊哥儿,是他们几个啊!!”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而后皆沉默了下来。 林景山控诉的三个小家伙,一个,正满脸泪痕哭哭唧唧地缩在户部尚书的怀里,小小软软的模样连他们看了都心生怜爱,一个,贵气非凡却身形纤弱,看着就不像是个能打的样子。 至于那个林府都很熟悉的林锦书,则满身伤痕都还没来得及好利索,又怎会有力气再去跟他们打架。 林景山这话虽说得撕心裂肺,在场的大人却没一个相信他—— 除了正抱着小团子的焦宏邈。 【他急了他急了,他马上就要哭鼻子了!】 【嘿嘿嘿,活该,叫你以前没事就欺负我的弟弟!】 林景山见在场大人这些反应,果然下一息就哭了出来:“你们相信我呀,真的不是我们先动手的!” 在场的林府中人表情都有些犹豫。 林景山哭得太过委屈,实在有点…… 焦宏邈面上不为所动,心底却已经开始有点可怜这两个小孩子了。 俗话说得好,冤枉你的人,比你还清楚你到底有多冤枉。 但他半点都未退让:“你这样说,可是有何证据?” 林景山一噎。 当时那屋里只有他们五个,他哪里会有什么证据? 焦宏邈冷笑一声,视线转向站在七皇子身侧的林锦书:“不知这位小朋友,可否为我们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 这人他有一些印象,是小殿下亲自给自己选的伴读,平日里几人的关系极好,小殿下此行又是专门来为他出气的,想必这小子会知道该如何说的。 林锦书乖巧地对焦宏邈点了点头:“好的,大人,当时——” “不行!”林景山蓦然又是一声尖叫,“林锦书之前就与我们有仇,他一定不会说实话的!” 一声轻嗤自焦宏邈的唇角溢出,他目光冷冷地看向那个哭得满脸泪痕的林景山,心里却护短般想着,这孩子哭得太丑,没有我们的小公主殿下哭得好看。 “照你这样说,只有对你们有利的说辞,才会是真的了?”焦宏邈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林景山两人张了张嘴,却一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才能解开眼前的困局。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方意绾也很是头疼。 眼前的局面让她举步维艰。 若是她此刻认下了那小团子的说法,那林府就会被扣下一个欺负朝臣子嗣的帽子,不认,他们又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 思忖片刻,她把目光投到了焦大人怀中的那个小团子身上。 这团子年龄看着与锦书差不多大,正是天真懵懂的时期,若能从她的口中套得什么漏洞,她便也可为林府争得几分回旋的余地。 “不知令千金可否再细细说一遍方才的经过?”方意绾温声问道。 江映澄闻言,从焦宏邈的怀中支起了上半身,转过头去看身后的林景山二人。 此时她才刚止住了眼泪,双眸水盈盈的,看向某人时,会让人很轻易地以为,这是一个人畜无害的人类幼崽。 但林景山和林烨磊二人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恶魔。 小恶魔对他们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脆生生地开口,只第一句话就又让两人如坠冰窟:“景山哥哥说,要带我们到那个房间里去打煞星。” 林景山和林烨磊的小脸霎时间就变得惨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他们欺负林锦书的事情搬到了光天化日的明面上。 小恶魔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说打煞星会让我们沾上好运,澄、我和哥哥就跟他们进去啦。” “进去之后,我们就看见锦书弟弟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然、然后,景山哥哥就在屋子里找了根棍子,抬手就要往锦书弟弟的身上打!” “我和哥哥看锦书弟弟可怜,就想上前阻止,”江映澄说到这里打了个寒颤,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但景山哥哥就像疯了似的,拿起那根棍子就要往我和哥哥身上打!” 江映澄吸了吸鼻子,把破了洞的袖口伸到空中展示给众人,模样可怜极了:“他打得我好疼啊,哥哥一定也很疼呜呜呜……” 林景山简直就要被她这颠倒黑白的能力给惊呆了:“她胡说,明明就是他们两个先动手的,那根棍子也是他们趁下人们开门前塞到我手里的!”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比先前的江映澄还要凄惨:“林锦书,你刚才跟着一起打我的事就这么算了,你说句话,你快告诉他们事实不是这样的啊!” 林锦书表情冷漠地转过头,好像前面是什么会脏了他眼睛的东西。 林景山眼中的绝望更甚了。 蓦地,门外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山哥儿,山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啊?!” 林景山猛地松了一口气。 他的救命稻草,终于来了! 第110章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澄澄我! 林景山一把扑到了来人怀里。 “娘,他们欺负我!”他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声泪俱下地指着江映澄的方向控诉,“我和磊哥儿好心带他们去玩,他们却关上门就打我!” 张氏心疼得心脏都直抽抽:“伤着哪儿了?快让娘看看!” 林景山连忙搂起上衣,露出软软鼓鼓的肚皮。 那上面光滑白嫩,没有半点淤痕。 林景山的哭声都因为眼前的景象停顿了片刻:“怎、怎么没有呢?他们就是打在这了呀!他们打了好多下呢!!” 张氏的表情也是一滞。 旁边却突然想起一声更为尖利的哭嚎:“呜哇——景山哥哥按着我的头磕到地上,还用力扯我的袖子!” 张氏闻声回头望去。 陌生男子抱着的小团子脸上满是黑灰,袖口也有明显的撕扯痕迹,深知自家孩子是个什么性子的她几乎在一照面的瞬间,便相信了这个小团子的话。 两方场景比较下来,更是让一向当惯了慈母的张氏,一时间说不出苛责对方的话。 “那灰是她自己蹭的!袖口也是她那个哑巴哥哥撕的!!”林景山更急了,“娘,你相信我啊娘,真的不是我和磊哥儿——” “呜呜呜,好疼啊,”江映澄掀开袖口,露出里面细嫩的胳膊,清晰的紫色掌印惊得连她都惊呼了一声,“哇——” 那大片的青紫痕迹可比林景山那白白嫩嫩的肚皮的说服力强上太多,在场的众人看向林景山的眼神顷刻间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就连林府的下人们也在心里偷偷腹诽。 这林景山平日里就爱欺负锦书少爷,不过是仗着夫人的宅心仁厚,一直都没有多做计较,这才养成了如今这样混不吝的性子。 此次无论怎么看,焦大人怀中那个看起来就可可爱爱的小团子说的,才更像是事实的真相。 林景山迎着周围各式的目光,委屈的感觉都快将他溺毙了,他张开嘴,刚想哭嚎出声—— “哇啊啊——”江映澄又抢先一步哭出了声。 她又缩回了焦宏邈的怀里,边哭,肩膀还边一耸一耸的,看起来就极为可怜。 极为可怜的小家伙心声美滋滋的。 【嘿嘿嘿,气死他气死他!】 【哭又哭不过澄澄,说又没人相信,嘻嘻嘻!】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澄澄我呀!】 林景山闭上嘴,目光恶狠狠地瞪向那道小小的身影。 你哭什么哭?! 你胳膊上那两道印子,还是你哥哥没用什么力气按的呢! 他简直快被这两个颠倒黑白的混蛋东西气死了! 这道哭声也终于唤回了张氏的心神。 她的山哥儿虽然顽劣,可眼下他委屈的表情如此真实,让她也有一瞬间的踟蹰。 张氏朝着方意绾的方向望了一眼,刚好跟她看过来的眼神对上,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满室只有小家伙哭声的沉重氛围中,方意绾温声开口:“大人,此事发生时确是没有可以充作人证的旁观者,几个孩子又都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恐怕有些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方意绾的话恰到好处地停在了这里,听得焦宏邈都差点被她气笑了。 她这句话就差直接说明,是小家伙满口胡话,冤枉了她家的大胖小子。 焦宏邈的满腔怒气到这里都是一顿。 好像…… 她说的也并没有错。 确实就是小公主殿下冤枉了林府的那两个大胖小子来着…… 焦宏邈的眼神瞥向角落里那两张委屈到眼泪涟涟的脸,心里也有点不忍。 道理他都懂,可让他这么大一个人去冤枉两个小孩子,他总是有点下不去手。 小家伙在这时从他的怀里微微转动了一下头,斜着眼睛去看厅堂正中的方意绾。 【哇,她这是瞧不起我焦伯伯呀!】 焦宏邈:“???” 小殿下又想劝别人“打起来”了是吗?! 【以为澄澄只是个户部尚书的女儿,家里又有个在宫里当妃子的妹妹,就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焦伯伯啦?!】 焦宏邈:“……” 这还确实,是可以拿捏几分的,如果小殿下当真只是他的女儿的话。 毕竟婉妃娘娘因着小殿下的关系正值荣宠盛时,朝中还真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她娘家人的霉头。 一片宁静之中,江映澄怯生生地开了口。 她垂头扒拉着自己被扯坏的袖口,委屈巴巴道:“可、可是,我哥哥最疼我了,我不能让我哥哥受这个委屈。” 江小绿茶原地上线:“我胳膊也疼,额头也疼,最喜欢的衣服也被景山哥哥扯坏了,这些都没事的,但、但是,他独独不能说这些都是我哥哥做的!” “虽然姨姨为了维护景山哥哥和烨磊哥哥,连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院子里的原因也不问,也不想听听锦书弟弟是怎么说的,也不问问我和哥哥疼不疼,有没有哪里难受……” 江映澄重重叹了一口气:“唉……但谁让我的爹爹只是个小小的户部尚书呢,姨姨家在宫里有人,我们懂的……” 江星燃:“……” 方意绾:“……” 焦宏邈:“……” 他们怀疑这个小团子在拱火,并且有很明确的证据。 方意绾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她着实是没有想到,一直未被她放在眼里的小家伙,竟能有如此缜密的思维与表达能力。 不过,这么大点的小团子,还不至于让她忌惮。 她笑道:“小贵人说笑了,我们——” “跟他们废话做什么?”一道尖利的声音突然插入。 众人的视线都被这道声音吸引。 方意绾身后,张氏的表情已经被林景山的哭声搅得逐渐扭曲,她手上动作轻柔地一下一下轻抚着林景山的背,说出的话却满是怨毒。 “嫂嫂,山哥儿的话您也听到了,是这两个小家伙打了我们山哥儿,可不能光想着息事宁人,将此事就这么算了!” 就算那小团子身上确实有伤又能怎样,就算那小团子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又怎样? 她方意绾的妹妹可是如今宫里的妃子,他们家里,可也是沾了点皇亲的! 况且…… 张氏眼中的暗芒一闪即逝。 况且,这么多年来,山哥儿都在她方意绾的刻意引导下,不断帮她完成她那缺德的计划,她若是此次不帮忙处理好这次的矛盾…… 可就不能怪她张氏不客气了! 第111章 这是什么新型的心理病种?! 焦宏邈眼底的情绪彻底冷了下来。 他本以为,小公主殿下会突然搞出这么一场闹剧,可能是因为他们几人在路上闹了什么不愉快,可如今看到此女子这样狰狞的嘴脸,他突然就有了全新的猜想。 小殿下今日,应是知道她的锦书弟弟在这里受了委屈,替他出气来了。 既然如此,他也便不能将此事轻轻放下了。 焦宏邈冷哼一声,又抱着小家伙,转身走回了方才的软椅前,缓缓坐了下去。 “说说,你们又想怎么不轻易算了?” 方意绾没什么表情地瞥了张氏一眼,心里暗暗骂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眼界只能看到自己那个没用的儿子,半点不会审时度势。 方思婉是刚升了品阶,但对方这些年从未出宫和娘家走动过,她也从不曾进宫与妹妹联络感情,两人之间的维系,只剩下了那个不能为外人知的惊天秘密。 方才那番与户部尚书的拉扯,也不过是她外强中干的强撑罢了。 思及此,方意绾唇角勾笑:“大人误会了,张氏也只是爱子心切,无意冒犯,还请大人——” “嫂嫂,您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张氏语气尖酸刻薄,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方意绾的话,“今日犯错的可不是我们山哥儿,要道歉也轮不到我们来!” 她转过头,看向方意绾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况且,我和山哥儿过去帮了嫂嫂那么多忙,嫂嫂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不愿为我们主持公道吧?!” 这满是威胁的语气听得屋中几人的表情皆是一愣。 方意绾愣神了许久,才缓缓转过了头,一双眸子死气沉沉地看向对方。 张氏毫不畏惧,甚至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林锦书的方向。 心里下定决心,若是方意绾此次不站在她们母子这边,就要当场把方意绾这么多年做过的好事,一桩桩一件件,好好地跟大家伙都说一说! 焦宏邈眼神一亮,回头瞥了一眼干净的条案,心里失望地“啧”了一声。 像这种情况,小殿下一定会兴致勃勃地跟她的“统哥”一起吃瓜的,此时若是能配上一些蔬果,想必会让这次的吃瓜之旅再平添一丝乐趣。 正想着,他怀中的小家伙已经双手无意识地在身上的暗袋里摸摸索索,成功掏出了两个硕大的油纸包。 江映澄随手拆开一个油纸包,抓出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哇,看来这个姨姨,手里捏着把柄呢呀!】江映澄兴奋极了,【统哥统哥,开工啦!】 焦宏邈知道吃瓜小剧场这是要开始了,姿势悠闲地往背后一靠,顺手也从小家伙的怀里摸了一块小糕点过来。 还真别说,林德运做为京城有名的富商,在吃的这一块上面,是很舍得花钱的。 这荷花酥外酥里嫩,即便已经在小殿下的怀里放了这么久,也丝毫没能影响它的口感。 像这么好吃的小点心什么的,跟吃瓜这件事最配了。 【哼,澄澄早就知道是方意绾故意唆使林家那几个讨厌鬼去欺负锦书弟弟的啦,统哥你讲点别的嘛~】 焦宏邈嘴里拒绝的动作一顿,满眼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对面还在拉扯的两人,头顶缓缓冒出一排问号。 不是? 当娘的故意请别家小孩来欺负自家孩子,这是什么新型的心理病种?! 再看一眼安安静静站在七皇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小小少年,明明也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脸上却没有什么震惊的表情,明显是早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他的心底隐隐有些发酸。 这少年才和小公主殿下一般大的年纪,正是该被全家宠爱的时候,却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亲人并不爱自己的事实,想想就让人觉得心酸。 【哦?这个姨姨没事就要问方意绾拿钱,得来的钱钱全部都拿来养她在府外的情郎啦?】江映澄狠狠咬了一口荷花酥,【也还好嘛,这个瓜也不是很香。】 【嗯?】吃到了新瓜的江映澄猛然抬起了头,【这个好这个好。】 【方意绾生产后被林德运的妾室害得不能再有孕,她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林德运也毒得不能再有子嗣啦?!她可真是个狠人呐!】 【哦哦哦,方意绾下毒的事刚好被这个张氏抓住了把柄,所以她们两人这么多年,才一直保持着银钱往来呀~】 焦宏邈听了两耳朵久移开了视线,对这些内宅的事不是很感兴趣。 相比之下,他还是比较想要从小公主的心声里听到一些有关于矿藏的消息。 唉,也不知道此间的事何时才能结束,他等得也有点不耐烦了。 【啊?!!】 小家伙的心声里突然就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吼,险些将焦宏邈吓得直接就从凳子上弹跳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事这么惊讶?! 【这个林景山,是林德运的儿子啊!!!】 焦宏邈:“!!!” 等等,他得捋捋。 这个张氏是林德运弟弟的妻子,林景山又是张氏和林德运的孩子! 所以…… 焦宏邈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劲爆了! 内宅的事也还是有有趣的嘛! 另一边,拉扯了半晌的两人,意见终于达成了统一,方意绾转头看向林锦书,笑意不达眼底:“锦书,你过来。” 张氏的手中还握着她大量的把柄,她不能将人得罪狠了,那两个小家伙又到底是户部尚书家的子嗣,她也不能轻易招惹。 权衡之下,只能让林锦书来承受张氏的怒气了。 她唤人取来了戒尺,想要当场就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这个举动直接将屋内的一干人都惊呆了。 江映澄一个转身就从焦宏邈的膝盖上滑了下去,迈开小短腿就和江星燃一起跑到了林锦书的身前,像老母鸡护住身后的鸡崽一样,笨拙地撑开双臂,努力做出了凶巴巴的表情:“不许欺负我弟弟!” 方意绾一愣。 恰在此时,见到母亲终于争论赢了的林景山也更加嚣张地撒起了泼:“娘!那个叫澄澄的和她哥哥也不能放过!!” “澄澄?”方意绾神情恍惚了一瞬,“江映澄?” 江映澄抬起头,对着她像小兽般呼噜了一声。 第112章 打过七哥之后,可就不能再打澄澄了奥! 方意绾的脸色顷刻间就变得惨白。 焦宏邈对此满意极了。 他早在两人开始发难时就知道,小公主的身份今日定是瞒不住了。 他已经期待了很久,林府的这群人知道两个小殿下的身份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了。 如预料中的一样,方意绾做为这道开胃菜,这样的反应很是让他欣慰。 林府的几人见到方意绾的这个反应,一时之间也很是摸不清头脑。 张氏迟疑出声:“嫂嫂?” 自她嫁入林府之后,还未曾见过方意绾这般失魂的模样。 方意绾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忙恭敬地行了礼:“民妇方意绾,见过十一公主殿下。” 屋内接连响起倒吸气的声音。 这个奶团子居然是个公主?! 张氏脚步踉跄一瞬,瞳孔剧颤:“她、她是公主??!” 她的山哥儿惹到了公主! 惊慌之下,她的这道声音比先前的所有都要尖锐,也带上了之前不曾有过的颤意。 林德运慌忙带着众人行礼,江映澄看着眼前一颗颗漆黑的发顶,得意地扬起了头:【哼哼哼,惹到澄澄我呀,你们可要遭老罪喽~】 她轻哼一声:“澄澄可没说免礼哦,你们不能起来!” 焦宏邈:“……” 众人心中叫苦不迭,这一拜不知坚持了多久,直到他们的脖颈都有点微微发酸后,才听那道如同天籁的“免礼”声响起。 只是还没等他们起身缓上多久,就见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咧嘴一笑,从旁边扯出跟她一道来的另一个小家伙。 小团子拖长了语调:“这是我的七哥,是皇~子~哦~” 众人便又低头见礼。 他们也是直到今日才了解到,如此简单的一个见礼环节,在被无限拉长之后,也能变成一种折磨。 众人起身之后,脸上的表情都凝重。 他们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 江映澄缓缓走到林景山跟前,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双腿,体贴问道:“景山哥哥的腿不舒服,是因为刚才打我们的时候太用力吗~” 林景山双股战战,声如蚊蚋:“我没有打你……” 他见到这个小团子的第一眼就喜欢得紧,又怎么会想要对她动手呢?! 恍惚中,他看见面前的小奶团子似是对他笑了一下。 “怎么没有呐?”小团子的声音还是如之前那般软糯,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却铿锵有力“你、你把我们带到假山后的小巷里,套上黑布就开始动手!” “还有在屋子里……” 软软糯糯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的,让林景山的思绪逐渐由迷茫转为清明。 他确实没有打小团子,但那些事,也确实都是他做过的。 只不过,被打的对象,是他欺负惯了的林锦书。 …… 回程的马车里,挤挤挨挨地装了一大三小。 车内的空间原本很大,但江映澄因解决林府那两个讨厌鬼而太过高兴,就不知节制地在路上又买了许多。 林锦书的手里被塞了好几样点心,正一脸麻木地听着江映澄不知道第多少次给他讲,她和江星燃将林景山二人诓骗到他的小院中的英勇事迹。 “嘿嘿嘿,他们被带走暗卫伯伯们带走的时候,表情都好傻哦~” 林锦书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至今都会兴奋得浑身发颤。 林景山和林烨磊双双被送到了京兆尹府,当时张氏几人那凄厉的哭嚎,是他这几日来所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 思及此,林锦书抿了抿唇,对着江映澄两人露出个清浅的笑来:“谢谢。” 谢谢你们来看我。 谢谢你们为我出气。 谢谢你们愿意拉着我,逃出那个令人感到压抑的地方。 他们临走前,方意绾那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也令他感到无比畅快。 江映澄叭叭了一路的小嘴一顿,蓦然睁大了双眼:“不、不客气呀~” 【哦哦哦,弟弟终于笑啦!】 【统哥你快看啊,弟弟笑了呀!!】 焦宏邈随手掀开侧窗的布帘,看着窗外在橙色夕阳的映照下而显得分外柔和的万家灯火,唇角微掀,也跟着无声地笑了出来。 小家伙们之间的感情如此纯粹美好,让他都有些不忍心破坏这样幸福的画面。 罢了,反正离开战还有一段时日,之后再找机会打探吧。 …… 焦宏邈一路将几个小家伙直接送到了衔阳宫门前,而后他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到一边,目送几个小家伙在没有通传的情况下,就直接被门口的太监放了进去。 江映澄拽着她的七哥偷跑了一天也很是心虚,在长廊里扭扭捏捏地来回走了几圈,才慢吞吞地朝着殿中走了进去。 她扒着屏风的边缘探出头去,声音压得极低:“父皇~父皇在不在呀父皇~” “不在的话,澄澄可就走了哦~” 说完,也不等里面的人回话,回身就要拽上两个小伙伴,原路朝着外面折返回去。 口中振振有词:“父皇不在这里哦,我们先回去叭!” 江星燃看着屏风后那已经无限逼近的黑影,一脸麻木地抬手对她指了指身后,以气声道:“在你背后呢。” 江映澄没有听清,还是她脑中的007给她重复了一遍,她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澄澄听不到哦,”她拽起两人就要往回走,“我们赶快回去叭!” “江映澄。”属于她美人父皇的声音在她身后贴得极近的地方响起,江映澄整个人都被这道声音惊得一抖。 被全名支配的恐惧瞬间就由头顶蔓延至全身,她快速闪身躲到两个小伙伴的身后,还手动将他们两人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江映澄从两人肩膀处的缝隙探出了头,奶声奶气地跟她的美人父皇打招呼:“父皇晚上好呀~” 衔阳宫内的烛火略有些幽暗,江宴川站在背光处,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太真切,身上那属于上位者的气场也就更为摄人。 江映澄垂眸思忖了片刻,随后忍痛般地将身前的江星燃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推了推:“七哥想陪父皇玩~” 【父皇你打过七哥之后,可就不能再打澄澄了奥!】 江星燃:“……” 江宴川:“……” 第113章 哇哦—— 衔阳宫内的烛火已有半晌未剪,“噼啪”的声响在殿中若有似无地响了起来,便有太监脚步极轻地小跑过去,动作小心地拾起烛铗,将垂下的灯芯剪了下来。 屋内的灯光一瞬间便明亮了不少。 江宴川缓步越过被推到身前的江星燃,抬手在江映澄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随口说了一句胡话:“你们苗夫子今日来找我哭了半个时辰。” 今日几个小家伙出门虽是得了他的准许,但在他们的视角里,此行就是背着他偷偷进行的,他必须让他们长点教训。 江映澄抬手捂住额头,眼神里满是心虚地游移到江星燃的身上。 【七哥也和澄澄一起溜出去的,父皇先弹七哥呀!】 她想得可好了,等美人父皇教训七哥累了之后,就没有力气再说她啦! 屋内的几人都被她气笑了。 江映澄飘忽的视线无意识地转到林锦书的身上,眼神一亮。 “澄澄有给父皇带礼物回来哦!” 她一把拽过林锦书的胳膊,献宝似的往前一推:“澄澄给父皇带回来一个超~棒的弟弟哦!” 弟弟不光可以陪美人父皇解闷,还可以在美人父皇的身边,让父皇体验一下天伦之乐,这简直就是—— 【美人父皇无痛当爹!】 【澄澄简直太聪明啦!】 她之前还在犯愁,要怎么将弟弟这个外男藏进宫里,现在她不用愁啦! 她可以将弟弟直接塞在父皇的衔阳宫里! 林锦书猛地一抖。 他确实渴望过在亲生父母的身边生活,可那也是在他没有接受他的亲生母亲和江映澄的情况下。 况且,明泽帝生性多疑且明察秋毫,林锦书简直不敢想,若是他不小心露出点马脚,她们两人的下场又该如何。 他眼神略带心虚地一下一下瞥着对面长身而立的年轻天子。 江宴川也直直看向了正低着头的林锦书,黑沉沉的眸光里翻滚的情绪莫名。 他自是知道今日小家伙出门后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她将人带到宫中来的原因,可他却是没有想到,小家伙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长顺,”江宴川忽而高声道,“拿孤的藤条过来。” 衔阳宫里就没准备过藤条这种东西,长顺公公知道这是明泽帝吓唬他们的说辞,便也忍笑配合道:“诺。” 江映澄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不用啦,不用了哦~澄澄可以自己照顾好弟弟的!” 她拽起江星燃和林锦书两人的手就跑! “澄澄明天再来看父皇哦!” “站住,”几人跑出正殿之前,江宴川清冷的声音才幽幽响起,“林锦书留下。” 他虽然不能将人养在衔阳宫里,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江映澄被那群无事的朝臣参了本子。 拐角处的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半晌,而后,一脸不知所措的林锦书被另外两人合力推了出来。 江映澄做贼似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父皇不要凶我的弟弟哦~” 【他今天被林府的那群人欺负,澄澄好不容易才哄好的呢!】 江宴川:“……” 片刻后,一颗圆圆的小脑袋瓜又从屏风后探出:“父皇也不能凶焦伯伯哦~” 江宴川又一次成功被小家伙气笑,作势朝着屏风的方向抬腿—— 小脑袋“嗖”的一下就收了回去,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 江映澄拽着江星燃跑了出去。 …… 焦宏邈被人参了本子。 昨日他将两个小殿下偷偷带出宫的马车还没走出几里,消息就先一步飞到了紧盯皇城的各路官员府中。 更不用说,他们一行人在林府闹出了那样的动静。 早朝才刚刚进行过半,紧要的朝政都被处理完毕后,便有人迫不及待地从队伍里走出。 “臣,有本欲奏!” 金台之下,一中年朝臣立于正中,诤臣的刚正不阿在他的举手投足间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道激昂的声音也成功将江映澄从半梦半醒中惊醒。 那人振振有词道:“户部尚书焦宏邈于昨日带十一公主和七皇子殿下出宫,贸然前往京城富商家中,将其家中幼子扭送至京兆尹府后方才离开。” “臣以为,此事有几处不妥。” “其一,焦大人身为户部尚书,理应与皇子公主们保持距离,不应接触过密。” “其二,臣听闻,户部尚书乃是在未提前送过拜帖,就径直敲门而入,有以权欺压百姓之嫌。” “其三——”奏报的声音至此一顿。 昨日经历过那场碰瓷的朝臣转过头看了那人一眼,脸上皆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就连被检举的户部尚书本人,脸上也无半点惊慌。 “???” 奏报之人脸上的表情逐渐由疑惑变为凝重。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江映澄被那人像全文朗诵一般的语调又搅得昏昏欲睡。 不过—— 【统哥统哥,那人是谁啊?】 她十分有原则地想:【焦伯伯可是因为澄澄才被参的这一本,澄澄不能让焦伯伯受这样的委屈!】 金台之下,几个朝臣不由同时露出了一脸慈祥的笑。 小殿下如此明事理,也不枉他们喜欢她一场。 而且…… 小殿下的这个反应也就说明,他们很快就又有瓜可以吃了! 【唔……统哥你不行啊,就算这个人尖酸刻薄没有政绩不讲礼貌……】江映澄略带嫌弃地抬头瞥了那人一眼,【你也不能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呀!】 群臣:就是就是! 那个“统哥”不知道这人是谁也就代表着,他们的吃瓜之旅遇到了阻碍? 这可不行! 有大臣忽而开口:“正四品督察院右佥都御史敖嘉荣,你不知其中缘由,怎可轻易弹劾我朝中股肱之臣?” 敖嘉荣:“???” 现在朝中称呼同僚,都流行叫得这么全面的吗? 那大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不管身侧投来的震颤眼神,老神在在地缩回队伍里,深藏功与名。 他全部的心神都投到了金台上方那道小小的身影身上。 小公主,加油啊! 他们今日份的快乐,就拜托了! 【哇哦——】 群臣呼吸急促。 来了! 第114章 哈,原来就是你小子啊! 敖嘉荣逐渐陷入迷茫。 自从小公主殿下登上朝堂以来,朝中就好似新兴起了一个邪教。 有那么一群大臣,总是会在同僚发言时面露恍惚,继而表情就会轮番转变,从一开始的期待,逐渐变得或兴奋或震怒,不一而足。 他们还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目光总是要时不时地朝金台之上望去。 敖嘉荣眼底的情绪逐渐凝重。 莫非…… 明泽帝给他们制定了什么暗号? 他是被排除在外了吗?! 敖嘉荣眼神狐疑地左看右看,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邪教徒们都在屏息等待那道有如天籁的心声。 江映澄的杏眼盯住眼前那一小块半透明的面板,眼神里写满了惊奇。 【这位敖大人简直是个人才啊!】 群臣面露不屑。 虽然朝臣们普遍都不喜欢督察院的官员,评价起来难免带些偏见,但这个敖嘉荣,却是客观意义上的讨人嫌。 和什么都想进言两句的毕宏朗不同,敖嘉荣却是专挑那种,在旁人眼里无比寻常的小事参本,每次发言都让人有一种想要撬开他脑子看看的冲动。 就这,还是人才?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不知众人心中所想,仍低头沉浸在自己看到的劲爆大瓜中。 【他这样,跟被青楼女子包养有什么区别呀?!!】震惊之下,她的心声也跟着不自觉拔高了许多。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是这种人才!! 这种他们可以!! 【自、自己的钱财都用于了家中开销,而后就去青楼以帮忙脱去贱籍的理由哄骗花娘,骗吃骗喝骗感情,最后还要从人家手里拿钱花?】 江映澄看到了一半就一脸嫌弃地皱起了眉:【人品烂成这样,还好意思参我焦伯伯呐?!】 【焦伯伯昨日,可是拒绝了林府递过来的一大叠银票的!】江映澄小大人似的摇头“啧”了两声,【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呐?!】 焦宏邈听得这话,心下熨帖地挺直了腰板。 他自恃身份不愿同这人浪费口舌,但小殿下心声中的这几句,可是在场的忠臣都能听到的! 这可是经过那个无所不知的“统哥”盖过章的! 站在焦宏邈身侧的工部尚书冉弘益微微侧头,压低了声音八卦道:“我记得两月前锦衣卫追查案件时,曾在枫林巷偶遇往外走的敖嘉荣,当时问其缘由,他还声称自己是不小心迷路了?” 焦宏邈一本正经地忍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 “据传邢俊楚某次办案潜伏那条巷子里,还看见他往旁边的江古楼走,在里面足足待了数个时辰!” “嚯!” 那江古楼,可是有名的小倌馆啊! 这位敖大人,玩得够花啊! 两人的议论很快便引得更多的朝臣加入了进来,他们虽不能移动身形,却也尽可能地抻长了脖子。 “敖大人管花娘要着钱,再去小倌馆里花掉,也算是在枫林巷里自产自销了!” “我记得这敖嘉荣的夫人,可是姜茂学姜大人的独女吧?!” “嘶——” 几人皆侧头朝斜后方的姜茂学看去。 姜茂学面色铁青,脖颈处的青筋暴起,看起来像是正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气。 但—— 收效甚微。 他在心里怒吼。 和离! 必须让他的女儿跟这个人渣和离! 姜茂学怒而回头瞪向敖嘉荣,却见对方的脸色也没有比他的好上多少。 敖嘉荣脸色惨白,额角有豆大的汗珠顺着双鬓滑落。 他自是注意到了姜茂学的视线,但却无暇顾及。 周遭的议论声虽然不高,但足以让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这两件事为何又突然被大臣们提起,心里却是十分清楚,一旦有人对这件事起了兴趣,那便必然可以查到蛛丝马迹。 姜茂学刚想开口怒斥几句,就听金台之上又传来一道惊诧的心声—— 【啊!!】 江映澄的眼底被烛火映得锃亮:【妙啊!那花娘终于察觉自己是被这个敖大人耍了,昨日敖大人变装过去要钱时,她直接将敖大人的衣服扯烂,然后把他推出房门啦!】 奶呼呼的声音抑扬顿挫地重复:【哇~推、出、房、门、啦!】 朝堂正中静了片刻,又猛然有更多的人开始议论了起来。 “说起来,昨日我确曾听说,枫林巷里有一处花楼里闹出了个不小的笑话,没想到啊——” 哈,原来就是你小子啊! 平日里参别人本子时一副正直不阿的气派,原来私底下玩得比谁都脏! 【嗨呀,澄澄就说嘛,这个敖大人怎么会敢越级参我焦伯伯呢,原来是这样呀!】 江映澄摇头晃脑的,那兴奋的表情好像在说“终于被我挖到你的秘密了”。 【敖大人才刚被那花娘从房间里推出来,就迎面碰上了特意去找他的林府中人,他收了人家好厚一叠银票呐!】 【噢哟~快看呐,连林府的人都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呢!】 【丢不丢人呐!】 稚嫩的声音嘲讽值拉满,听得群臣也不由侧目。 瞧瞧,公主殿下那么小的一个小团子都知道的道理,你一个这么大的活人还能不知道?! 有人没忍住直接嘲讽出声:“不带钱还想去那种地方潇洒,让花娘赶出来了吧?!” “啧啧啧,敖大人不愧是百姓心中的好官啊,才刚收了钱就替人家办事了。” “就是可怜焦大人,没收钱的还要被收了钱的参上一本。” 敖嘉荣:“!!!” 他昨日与林府之人交易时,明明已经仔细确认过了无人偷听,林府的人也经过了周密的乔装打扮,确认没有被撞破的风险,他才敢放心大胆地收钱的。 这群人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知道了的?! 敖嘉荣不敢抬头去看端坐于高台之上的明泽帝的表情,但独属于天子的威压感重重砸在了他的肩上,令他双腿颤颤几欲昏厥。 他不确定周围的议论声有没有停,耳边不断传来的轰鸣声已经让他再听不清任何旁的声响。 半晌。 “咚——” 还沉浸在敖嘉荣生平纪事里快乐找瓜的江映澄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刚抬起头,就瞧见刚才还意气风发的瓜主已经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看起来像是已经昏死过去了。 【嗯?】江映澄抻长了脖子往下看,【正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啦?】 刚才出声的几个大臣眼神飘移。 不知道。 他们也不知道! 第115章 好坚毅的眼神,好健壮的体格,好坚硬的肌肉!! 江宴川忽而轻笑了一声。 敖嘉荣所参之人虽为焦宏邈,本质上却是在指责江映澄所行之事太过乖张。 虽然是在他并不知情的情况下。 江宴川还嫌自家崽崽在昨日之事上处理得太过宽和温厚,怕她心底还藏着委屈,却不想今日就被这人指桑骂槐地拐带了进去。 他晦暗不明的眼神瞥了一眼台下晕倒在地的敖嘉荣,惊得旁边想上前搀扶的朝臣立马就缩了回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算了算了。 没过多久,敖嘉荣幽幽转醒。 平日里还算友善的同僚如避蛇蝎一般,又将他的周围留出了更大的空地,他只好自己费力爬了起来。 只是起来后的身形也是摇摇晃晃,大有随时都有可能再晕过去的架势。 金台之上响起一阵珠玉相碰之声,敖嘉荣认得那道声音,那是天子在拨弄他头顶的十二冕旒冠。 而后,他的余光便瞧见有一道身影自队伍内走出。 敖嘉荣的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 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朗声道:“臣,也有本需奏——” 一道道自江映澄心声中道出的罪证被打乱了顺序重新组合,间或夹杂两件他们自己掌握的不痛不痒的小事,每说出一项,就能令敖嘉荣的脸色再白上一分。 江映澄兴奋的心声再次响起。 【哇哦!陆伯伯原来也查到了这么多消息呀!】 【陆伯伯真厉害呀~】稚嫩的童音美滋滋的,【这样的话,就不用澄澄再去找人写小纸条啦!】 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朝臣和龙椅上端坐的江宴川一道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慈爱的笑。 小家伙已经为朝堂解决了如此多的难题,像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还是交给他们来吧。 敖嘉荣被禁军拖拽下去时的凄厉哭嚎在大殿上方盘旋了许久,吵得江映澄在被长顺公公牵到殿外时,脑中还在不停嗡嗡作响。 【真能哭啊……】头晕目眩之际,她的脑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她又很快高兴了起来。 【嘿嘿嘿,去郊游喽!】 她昨日去宫外买的那么多小点心,今天就可以派上用场啦! 长顺公公:“……” 那是去大营啊小殿下,那是去大营观看将士们操练的 …… 御辇华丽宽敞,但因实在塞进了太多的小点心,加上江映澄哭闹着拽上来的几个哥哥们,就连江宴川的周围都显得有些拥挤。 江映澄坐在托长顺公公搬上来的矮桌旁,殷勤地回身招呼哥哥们一起。 “来哇~” 江映澄的眼睛亮晶晶的:“来野餐哇~” 御辇之内无人敢动,几个皇子对视一眼,最后江听淮败下阵来,谨慎开口:“小十一,车内颠簸,不如咱们到了地方再野餐吧?” 在他们父皇的眼皮子底下,于龙辇之内就餐,就算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真的像小家伙一样百无禁忌啊! 江映澄茫然:“颠?” 她皱眉感受了一会儿。 此刻出行的队伍还没有出城,马车走在平坦的路上,连个石子都没有碾到,平稳到不行。 她憋了憋嘴,瞬间便戏精附体:“澄澄知道的哦,哥哥们都不喜欢澄澄……” 江听淮:“???” “唉,澄澄好难过哦……” 江听淮:“……” “连澄澄带来的糕点都没有人……” 江听淮:“吃吃吃!” “好哦!!” 江映澄开开心心地将几人一一拽到了矮桌边上,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还挑了两包最好看的点心,颠颠地塞到了她美人父皇的手里。 还在她美人父皇的手上安抚地轻拍了两下:“父皇你先自己玩哦,澄澄要去野餐啦~” 江宴川漆黑的瞳仁定定注视了小家伙半晌,而后满是宠溺地轻声应道:“好,谢谢澄澄。” 江映澄笑得开心,桌边的江听淮几人却将头垂得极低,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原地默不吭声。 他们现在算是知道,小十一在他们父皇这里,到底有怎样毫无底线的特权了。 …… 大营位于城郊的一处山脚下。 江宴川率文武百官走进营地时,提前列好方阵等候的将士们将“吾皇万岁”几个字喊得震天响。 山脚之下常年被一股阴寒之气包围,但仅是这一个照面,就让江映澄几人,陡然升起一股热血沸腾之感。 【好帅!】 江映澄亮晶晶的眼神不住在对面的将士们身上扫视,心里的彩虹屁一句接着一句。 【哇哇哇,这就是为我大瑞开疆辟土,守一方平安的将士了吗?!】 【好坚毅的眼神,好健壮的体格,好——】 【好坚硬的肌肉!!】 江映澄无意识地向前伸出一只小手:【等、等等澄澄就去偷偷摸两下!】 雷志新几人嘴角自豪的笑意一僵。 他们还没听够夸赞呢,话题怎么就突然跑到如此奇怪的方向去了? 人群之后的陆遥,笑容也是十分苦涩。 肌肉这个词,简直就是他的一生之敌。 【呜呜呜,将士们在这样的寒冬中都要日复一日的操练,就为了将来在战场上能更好的守护我们的国土,嗯……顺便再抢夺别人的国土……嗯……这个不重要!】 【他们为了大瑞千千万万的百姓抛头颅洒热血,打起仗来数年都不得归家不说,更是将生死都抛之度外,简直就是心中有大义呀!】 站在明泽帝身侧的阚锐锋嘴角勾起一抹骄傲的笑,眼底却隐有热泪盈眶。 他们大瑞的将士,数十年如一日地艰苦操练,从不在外人面前叫苦叫累,时间长了,朝中的有些文官竟也将此当成了理所应当的小事。 如今,听到小公主的心声如此诚挚地感念他们的付出,他竟险些当场流出眼泪。 【不行!澄澄也要为将士们做点什么!】江映澄让007帮她调出了功德商城,垂头仔细翻找,【哇哇哇,商城里居然有这么多将士们可以用上的!】 【机关图纸!兵器图纸!!绝妙兵法!!】 群臣神情激动。 这、这么多吗?! 真的都可以换给他们吗?! 江映澄心中豪气万千:【澄澄今日就开始做好人好事,争取早日就把这些兑换出来,交给阚爷爷!】 【将士们可都是无名的英雄,澄澄也要保护他们!】 【嗯?】江映澄猛然瞪大了双眼,朝着人群中的一道身影望去,【间谍就算了,间谍就不能莫名其妙地跌下山崖吗?!】 群臣:“???” 有间谍?! 是谁?!! 第116章 您说您惹她干嘛呢? 几个武将忙顺着小家伙眼神的方向望过去,可前方黑漆漆的一片,全是将士们简单梳着发髻的颅顶。 小殿下的心声里迟迟未说明那间谍姓甚名谁,他们也仅能锁定一个大致的范围。 阚锐锋眼神暗示地瞥了雷志新一眼,后者也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将那一整片区域的人都划为了重点观察的对象。 几个武将的心底都暗自庆幸,幸好在定下攻打北铭之事后,他们一直未在这个营里商讨有关的机密,否则,还不知道要被那人泄露多少消息出去。 简短做过激励军心的演讲之后,阚锐锋便将一行人引到了营地正中那个最大的营帐里。 被用来当作引子的演练还需再准备一段时间,这期间刚好可以让他们用个午膳。 天子携众皇子居于首席,两侧却未像常理一般按照官位的高低来排位。 几个武将眼疾手快,赶在群臣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屁股就坐到了离明泽帝最近的矮桌前,全方位霸占了旁听小公主心声的最佳区域。 被抢了位置的大臣重重哼了两声。 官职高低的尊卑不讲也就算了,连武德也不讲了是吧?! 像个猴子似的突然窜出来,差点都要把他吓得有失体面地惊叫出声! 但好在被抢了位置的大臣也是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知道他们此举的原因,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依次向后坐了下去。 江映澄丝毫未觉几人之间的暗涌,她理直气壮地霸占了她美人父皇的半张桌子,把在路上没能吃完的糕点在矮桌上摆了一排。 而后双手托腮,眼神忧愁:“唉……” 几个武将登时便头皮一紧。 他们现在最是期待小公主的心声,也最是害怕听到小公主的心声。 那个间谍也不知在军中潜伏了多久,有没有探得什么机要消息,现在的每一息对于他们来说,都甚是难熬。 偏偏小公主在那一声叹气之后,就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吭声。 他们都有些心下打鼓。 半晌,明泽帝略带无奈的声音响起:“江映澄,孤会在回程时吩咐绕路到卖糕点的铺子门前,到时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自行挑选。” 江映澄的眼睛倏地一亮:“真的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江映澄这才终于重新开朗了起来。 【那澄澄就不计较父皇踩碎了澄澄的蛋烘糕的事了!】 那蛋烘糕是她喜欢得很,还是她特意留在最后享用的,却没想到被她的美人父皇在下辇时一脚踩烂,整包糕点都没办法再吃了! 武将们:“……” 他们就是因为一块蛋烘糕被吓得差点背过气的?! 几人不由眼神埋怨地暗戳戳瞥了明泽帝一眼。 您说您惹她干嘛呢? 您惹她干嘛呢?! 吓死臣了! 嘤。 直到江映澄的胃被几块小点心填满,武将们才总算迎来了他们一直期盼的消息。 【澄澄吃饱啦~可以开工啦~】 【唔……咱们就先从那间谍的事开始叭!】 群臣咀嚼的动作皆是一顿,心神都不由投到了那个独得了天子身侧位置的小小身影之上。 他们可是都知道攻打北铭能给大瑞带来多少好处的,若那间谍恰好就是北铭派来的,此行必然会变得艰险许多。 【姓巫哒?好少见的姓氏哦~】 几名武将面色一凛,却也同时稍稍放下了些心。 巫氏在大瑞确实少见,但他们却几乎在同时想到,敌国那个有名的大族,就是这个姓氏的。 东离。 至少不是北铭。 【昂,他是东离人?】江映澄的心声和他们的猜测一道响起。 【先让我康康,他的化名是什么呀?!】 群臣呼吸急促。 来了来了! 终于要揭晓了! 【狗蛋儿?!!】江映澄震惊极了,【这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给自己起这样的化名呀?!】 群臣也眼神震颤。 这姓巫的东离人是不是对他们大瑞的民情有什么误解? 怎么会取了这么个化名?! 一片寂静之中,雷志新猛然起身:“陛下,臣突感腹中不适,需——” 话未说完,就被明泽帝颔首放了行。 他脚步匆忙,目光中好似淬了火。 他知道这个狗蛋儿! 这人可是已经在营中潜伏数月了! 看他不马上就把这狗东西给—— 【哇,这个巫乐咏是那个谢瑾柔的竹马耶!】 【嚯,他还是被谢瑾柔哄骗过来当这个间谍的耶!】 雷志新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后更直接停在了门边。 他在心里不断劝慰自己—— 他也不是很想听这个瓜,他会停下来,也只是想要找出更为有效的、对付那狗东西的方法而已! 【原来那个谢瑾柔会逃到大瑞,是为了拒绝东离老皇帝给她赐的婚呀!】 【也是嘛,堂堂东离大将军的女儿,却偏偏赐给那老皇帝最没用的儿子,换谁,谁也接受不了的呀~】 【不、不过,她因为自己的私事,就哄骗竹马来帮她当间谍是不对的,】小家伙很有原则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肯定自己,【为了拿政绩换得老皇帝收回成命,就来我大瑞境内潜伏,这点也是不对的!】 阚锐锋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小殿下还是太过年幼,没见过这个世界的阴暗法则。 敌对的国家之间,仅是这样的尔虞我诈,还都属于最为普通的手段。 不过,守护这样的纯真之心,也正是他们这群老家伙们该做的。 【诶??!】江映澄突然在资料里发现了新的大陆,整个人都差点弹跳起来。 【这个巫乐咏最后会因为发现谢瑾柔对自己只是纯粹的利用而反水,最终变成大瑞刺向东离最锋利的箭呀!】 【还好还好,还好澄澄还没来得及给阚爷爷递小纸条,】江映澄长舒一口气,伸手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拍了拍,【说什么间谍这么见外的话,那是我们大瑞珍贵的异邦朋友!】 【更何况,那巫乐咏因为看不懂我朝的文字,这么长时间以来,一条信息也没递出去过呢~】 雷志新:“!!!” 第117章 健壮却脆皮 雷志新佯装无事地走回原位坐了下来,期间坦然面对各路同僚望过来的揶揄视线,心中毫无触动。 人类的本质就是吃瓜,他不过是诚实面对了自己,怎么了?! 况且,那也不是间谍呀,那是他们未来尊贵的异姓朋友! 【说起来,咱们已经好久没关注谢瑾柔啦,统哥统哥,你查查她呗~】 那谢瑾柔化名顾语柔在汪爷爷府里兴风作浪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不光害得汪爷爷在牢里住了这么久,如今还被她发现对方往军营里安插了间谍! 这她江·钮祜禄·映澄不能忍! 【统哥统哥,你找点谢瑾柔的消息给我呗,找点给澄澄呗~】 软软糯糯的声音在求人时语调微微上扬,听得众人心都跟着化了。 群臣目露急切。 给她啊! 快点给她啊! 小公主这么可爱,你快点给她啊! 好在那个“统哥”也是个软耳根的,闻言也并没有摆谱,小家伙兴奋的声音紧接着就又响了起来。 【哎嘿?关进天牢还策划逃跑呢?】 【啊!!已经色诱狱卒成功了?!】主位上方的小团子开始满场找锦衣卫指挥使的身影,心声里尖叫不停,【啊啊啊啊她三日后就要越狱了呀!澄澄要赶紧告诉陆伯伯!!】 【那个叫牧辉的狱卒叛变啦!!!】 陆遥瞳孔紧缩,猛然起身:“陛下,臣也腹中不适,先行一步了!” 说罢,便如之前的雷志新那般,步履匆忙地朝着营帐外走去。 他倒要看看,有谁能从他手下的铜墙铁壁中逃出去! “嗯?”营帐之内,被陆遥这声变了形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腹中不适”这几个字,她好像不久前才刚刚听过。 她当即就转身飞扑,成功打掉了她美人父皇木箸上正夹着的鹿肉:“别吃辣!父皇别吃辣!” 【今天的菜不干净呀!!】 险些连木箸也被打掉的江宴川边一只手勾住小家伙飞扑上来的上半身,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最先用这个理由脱身的雷志新一眼。 那眼神里虽没有过多的情绪,但怎么看怎么渗人。 雷志新默默端起铜制酒盏,企图挡住主位上方的死亡视线。 陆遥那个小子倒是一走了之了,留他自己在这里承受这场无妄之灾! …… 今日的活动是场两军对战的模拟演习,地点就选在营地后方的丛云山山腰,山路崎岖蜿蜒,积雪还未化净,江映澄几乎是一路被江宴川抱着上去的。 阚锐锋早就命人在地势稍高一些的位置设立好了适合观演的区域,等所有人都就坐之后,便一声令下,开启了今日的军事演练。 自营中挑选出的两百人马并均分成了两个小队,哨声刚一响起,就各自藏匿到了枯木叠成的层层密林中。 他们离得还有一段距离,江映澄抻长了脖子,也没能瞧见那个狗蛋儿的身影。 【在哪呢在哪呢,我们尊贵的狗蛋儿朋友在哪呢?】小奶音里满是雀跃,和之前戒备的语气全然不同。 【他可不能真的跌下山崖摔死了呀!】 群臣满脸姨母笑。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那间谍在小公主心里的地位就实现了三连跳,从期待他意外殒命到尊贵的朋友,这变化不可谓不是天差地别。 不过,小公主怕是注定要失望了。 阚锐锋早就已经吩咐了下去,在那巫乐咏周围布下了周密的监视网,以确保他不会在发现实情前当真传递了什么消息出去,此刻人还在山脚下的营地里呢。 阚锐锋回过头,视线对上百官正中的明泽帝。 “陛下,”他站起身,按照方才明泽帝吩咐的说辞,朗声道,“此处风大,小殿下们身子骨弱,不如臣命人带他们四处活动活动,免得久居一处着了凉。” 江映澄到处打探的眼神一顿,双眼亮晶晶地回过头。 重点抓得很是精准:【出去玩?】 江宴川无声勾唇,垂眸佯装思忖了片刻,颔首道:“可。” 很快便有将士上前,带着江映澄和江星燃几人,朝着与演习区域相反的方向走去。 江听淮担心将士粗心,不能照顾好几个弟弟妹妹,迟疑了片刻,也请命跟了上去。 同行的还有常年跟着明泽帝的一队暗卫。 江映澄被她七哥和八哥牵在中间,前面还有个太子哥哥不停回头跟他们聊天,一路说说笑笑,幸福的不得了。 忽然—— “咚”! 一阵巨大的重物坠地声在几人身后炸响,江映澄整个人都是一僵,拽着两人躲到太子哥哥身后才探头向后看去。 “怎、怎么啦?” 几人身后的一棵树下,有人正手捂后腰,不住呻吟:“哎哟,疼疼疼……” 边说,小眼神还边一下一下瞥着躲在太子身后的奶团子。 江听淮:“……”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这场闹剧的出现是为了什么。 不过…… 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是不是也对自己太狠了些。 躺在地上的人看对面的几人迟迟不肯过来,哀嚎的声音顿时便更响亮了些:“哎哟,好疼啊,有没有好心人能来帮帮忙啊……” 江听淮低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团子。 崽崽冲啊,只要你开口,就会有大把功德积分入账了! 江映澄小心地等007查了半天眼前这人的资料,确认对方不是坏人之后,才双眼冒光地支棱了起来。 【超棒!】 她撒开左右两人的小手,小短腿“哒哒哒”地不停捯饬:“积分伯伯等等澄澄,澄澄这就来啦!” 只是按指示演一场戏的将士满脸茫然:“……” 积分伯伯又是什么东西?! 痛失姓名的将士被突然出现的暗卫送离时,满脑子都是小公主那过分可爱的笑脸。 太可爱了呜呜呜,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还能申请再来摔一次吗? 江映澄美滋滋地扶起第不知道多少个积分伯伯时,终于迟来地意识到了不对。 【好奇怪哦……】 江听淮几人心里一紧。 他们就知道,阚将军将“积分”送得这样密集,早晚会引起小家伙的怀疑的! 【这群伯伯怎么……】她低头想了好久该怎样形容,【健壮又脆皮?】 只是轻轻地摔上一下,就要脆弱地等别人搀扶。 【这样真的可以上战场吗?】江映澄深深地疑惑了。 江听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在说这件事啊! 他就说—— “咚”! 又是一阵重物坠地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江映澄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就转身跑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在她跑到那人身边之前,007突然警告出声—— 【崽崽,快跑!!】 江映澄的脚步一顿。 【统哥?】 第118章 我要是骗人的话,我八哥就是小狗! 这还是江映澄自和007绑定以来,第一次听见它这样焦急的声音。 007直接道:【这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巫乐咏!】 江映澄已经和那人离得很近了,如果这种时候被对方发现端倪暴起抓人,即便是离她最近的暗卫也无法及时赶到。 自保道具所需的积分又通常都是药品的数倍,小家伙给大人们换起药品来从不手软,在此之前甚少有几分能够积攒下来,仅靠她刚才扶的那几个将士,连个一次性的防护甲都不够兑换。 此事几乎只剩下了一个办法:【冷静点,不要靠太近,想办法拖延时间,再找机会给周围的暗卫打个信号。】 江映澄咽了下口水:【澄澄、澄澄刚刚好像看到,巫乐咏的武功在东离都能排上号的……】 这道心声刚一落下,站在她身后的三人一时间感觉心跳都停了片刻。 巫乐咏这个名字……他们不久前才从小家伙的心声里听过! 虽说那个人之后会成为他们大瑞的朋友,可此时的他,还是个一心为青梅搜集军中机密的间谍! 江星燃当即就想走到江映澄跟前,被江听淮一把拦了下来。 而后,自己强装无事地笑着开口:“怎么,我们小十一是今日扶了太多人,力气不够用了?” 他松开紧紧箍住的江星燃,在对方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迈步向前:“你给哥哥撒个娇,哥哥帮你——” 几人前方的江映澄突然动了。 她又朝着那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头也不回道:“澄澄才不要呢!” 江映澄的声音很是倔强,心声里却委屈得快要哭了:【呜呜呜这个巫乐咏这么厉害,澄澄不能再搭上太子哥哥了!】 江听淮一愣。 他早就知道这个小团子暖心,却没想到,她竟是在这种时候,都还能考虑他们的安危。 霎时间,父皇毫不掩饰的偏宠,群臣明目张胆的喜爱,过往种种带给他的酸涩都被这一道心声抚平。 江听淮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虽然他现在还打不过这个来自东离的高手,但若是拼尽全力,定可以让小团子毫发无伤地等到暗卫们赶到! 回去他就让父皇给暗卫们封个一官半职,江听淮边给周围的暗卫打手势边想,这样还能再节省一些时间。 江映澄在巫乐咏身前几步的位置上停了下来,双眼明亮地直视巫乐:“骗人是不对的哦。” 说这话的同时,她的小手背在身后不住扑扇,想让跟在周围的暗卫伯伯们注意到她的异样。 巫乐咏身形一僵,却见眼前的小团子伸出手,继续掰着手指头说道:“澄澄刚刚有在记哦,刚刚被暗卫伯伯们送走的将士,十个里面有三四个都是突然摔倒哒~”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诡异地眼神飘忽了一瞬。 怎么就突然变聪明了呢? 然而—— 江映澄啪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腿,眼神控诉:“你们是不是看澄澄在扶第一个人的时候很开心,所以就都来逗澄澄啦?!” 江听淮几人:“……” 巫乐咏:“……” 巫乐咏面带尴尬:“啊……啊,是这样,哈哈……” 他站起身,状似无意般向着小家伙的方向靠近,随口说道:“小殿下这么聪明,那你还知道什么呀?” 他不担心大瑞太子那点三脚猫的工夫,朝小家伙方向走时的姿态还算悠闲。 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 七步、五步、三步…… 在巫乐咏即将对着小家伙伸出手前,他余光瞥到前面的太子似乎蓦然加快了速度。 晚了,他咧开嘴,心里恶劣地想到。 虽然把大瑞太子带回东离才是上上策,但太子已经长到了一定年岁,要想带着这人闯过大瑞的重重关卡简直难如登天,不过,明泽帝这般宠爱这个小团子,只要能把她带回东离—— “澄澄还知道,”江映澄扬起小脸,倏而笑道,“北疆正在准备对东离出兵哦~” 巫乐咏的身形蓦然僵在原地,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上,表情很是不自然:“怎么可能?!” 北疆与他们虽不算什么友好的关系,但面对连年扩张疆土的大瑞,他们还是目标十分一致地将矛头对准了这颗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 北疆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对他们出手?! 巫乐咏下意识地就想否定这个说法,但—— 他看了一眼表情仍是十分天真的大瑞小公主。 这么大点的一个奶团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成熟的心计,拿这样的事情去诓骗一个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江听淮也趁巫乐咏愣神的工夫赶了过来,一把将小家伙护到了身后:“喂,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手底下的兵?既然知道澄澄是大瑞的公主,怎可如此目无尊卑?!” 这样说着,他的眼神却是不断在四处打量。 周围的暗卫已经在有序地朝着这边靠拢,只要他们的距离再近一些,他就有信心能带映澄逃出这人的攻击范围。 江听淮带着小家伙不着痕迹地后退,忽听对面的的人故作轻松般说道:“堂堂大瑞公主口出胡言,又怎能怪我等将士骗人呢?” 巫乐咏的语气带着揶揄,只是那眼神,怎么看都显得极为紧张。 江映澄像是因被这质疑气到,双颊鼓鼓地从她太子哥哥的身后探出头,拳头紧握:“澄澄哪里说谎啦!这都是橙橙方才听父皇跟伯伯们密谈时听到的!” “澄澄、澄澄还知道,东离的将军之女,叫谢、谢……”江映澄拧起眉,似是一时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 巫乐咏心神剧震,试探道:“谢瑾柔?” “没错,就是谢瑾柔!”江映澄像是在努力证明自己一般,气愤道,“就是这个谢瑾柔,澄澄听到陆伯伯说,她在诏狱里面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每日都蜜里调油似的腻在一起呢!” “什么?!!”巫乐咏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震颤,尖利出声。 恰在此时,终于围过来的暗卫趁巫乐咏精神恍惚之际,将他团团围住:“退后!我大瑞的太子和公主,岂是你可以随意靠近的?!” 巫乐咏恍若未闻,犹目光直直地看向躲在太子身后的小团子:“你胡说!” 他喜欢了瑾柔多年,喜欢到连家族的利益都不顾,抛开一切随她来到这里,瑾柔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喜欢上旁人?! 他不信! 江映澄的声音却是比他的还要尖锐:“我、我要是骗人的话,我八哥就是小狗!” 被暗卫团团围住、心焦不已的巫乐咏:“……” 眼见局势得以控制、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赶来的江秋屿:“???” 第119章 厉害了,我的崽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然而巫乐咏已经被小家伙接连甩出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平日里引以为傲的自持冷静,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他抬手就想扒开身前的暗卫,声音急切道:“你还知道什么?!” 另一道稚嫩的声音几乎与他一道响起:“江映澄!为什么是我变小狗?为什么不是你变小狗?!” 巫乐咏:“你说话啊!” 江秋屿:“你说话呀!” 江映澄抱住她太子哥哥的腿,将脸狠狠埋进了云锦缎面的大氅里。 【澄澄什么都不知道哦!】 江听淮扫了一眼几乎被她逼到癫狂的两人,而后眼神复杂地看向紧紧抱住自己小腿的团子。 一起逼疯两个。 厉害了,我的崽。 思绪回炉,江听淮抬头对胥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着痕迹地将人放走。 他身居东宫之位已有几年的光景,从小接触的就是帝王之学,自是在第一时间,就知晓了小家伙种种行为之中的深意。 其实早在他知道那人就是乔装打扮的巫乐咏时,心中就有与之相似的朦胧计划,只是还未等他将这计划细细研磨成型,小家伙就抢先一步,将其完美地付诸了行动。 且效果,竟是远比他想的要好上许多。 毕竟,不会对这般大小的孩子设防,是每个成年人都固有的思考方式。 另一边,胥九接到了江听淮的指示,恶声恶气地开口道:“敢对公主殿下出言不敬,我看你是想体验一下阚老将军的军法有多严了!” 巫乐咏勉强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目光沉沉地最后看了一眼藏在太子身后的小团子,随后足尖一点,跃上旁边的树干,几个闪身便自原地消失了踪迹。 胥九眼神一沉,大喝一声:“追!” 有两名暗卫自人群内窜出,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江听淮见状,挥手又叫暗卫都退回了暗处。 今日跟在他们身后的都是常年跟在父皇身边的,武功高强人又机灵,想必能把事情办得很是漂亮。 “好了,咱们也回去吧。”他觉得有必要把此事提前与父皇禀告一番。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仰起头:“昂?” “不去上面了吗?” 据说那上面有个寺庙,里面供着一尊无名佛像,灵不灵的无所谓,她想上去捐点金豆子换功德积分的呢! 她抓紧了自己的小荷包:“要去!” 【要换积分!】江映澄很是坚决,【要用积分换图纸!换兵法!!】 “要去!”她斩钉截铁地重复道。 江听淮:“……” …… 寺庙有些破败。 常年无人供奉的香炉里布满灰尘,只佛堂正中的那尊石像还算干净。 江听淮带着三个小家伙站在佛堂的门前,开口时有一种终于快要解脱了的劫后余生感:“到了佛祖面前可就不能再吵了,听到没?” 上山的路上,江秋屿再度针对“骗人是小狗”的问题发起了灵魂提问,江映澄也从一开始的心虚躲避,变为了后来的迎难直上。 两人一路吵闹至此地,让他甚是头疼。 两人同时哼了一声,各自把头扭到了相反的方向。 江听淮长叹一声,认命地进殿先行替小家伙们打扫卫生。 佛像前的蒲团上满是灰尘,他提起其中两个就往殿外走,在院中的空地上将二者轻轻碰撞,立刻就有呛鼻的飞灰扑面而来。 江听淮边咳边继续扑闪,直到这两个蒲团从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干净了,才转身走回殿内:“来拜吧。” 江映澄便和江秋屿一起,高高兴兴地手牵手扑了上去。 江听淮:“……” 他们两个吵架,只是为了折磨我的是吧? 是吧是吧?! 余光再一扫到同样一脸无语的江星燃,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 哦,对了,还折磨到我那冰块弟弟了。 还成。 江映澄规规矩矩地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双目紧闭。 祈愿的第一句就是:【希望澄澄一辈子都可以有美味的小点心吃!】 殿中的另外三人嘴角抽了抽。 身为大瑞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宫中何时短了她的小点心了? 走到哪吃到哪不说,就连他们的父皇,都只因为踩碎了她的一块蛋烘糕,就要扯着这一长串出行的队伍,陪她一起去点心铺子呢。 【希望澄澄的美人父皇、亲亲母妃、云梦姨姨、皇后凉凉、锦书弟弟、七哥、八哥、太子哥哥、汪爷爷……】江映澄几乎把能叫出的名字全都说了一遍,【他们都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江听淮眉目舒展,眼角带笑。 这还差不多。 【还希望……】 “阿弥陀佛,”一道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几人的思绪,“几位施主在这做什么?” 众人回过头,见一身着僧袍的和尚立于门口,目光疑惑地看向几人:“这石像可是穷神,你们……”拜穷神做什么? 江映澄“噌”的一下从蒲团上窜了起来,语无伦次:“不不不不不用了!澄澄不用尊者保佑了!!” 【呜呜呜你们供穷神干嘛呀!】 江听淮也是第一次见有庙中竟然供奉穷神,一时也有些哑口无言。 他只好礼貌地对来人行了一礼:“大师。” 江映澄简直就要被巨大的恐惧包围了:【呜呜呜澄澄不要穷神保佑澄澄……】 嘴里却是极有礼貌:“大师好~” 007忽然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统哥你怎么啦~】小团子奶呼呼地问道。 这次暗卫中有几人直接贴身站到几人跟前保护真他们的安危,007便也没了之前的那种紧张感,只是声音中仍是难免烦躁:【这和尚,还是那个巫乐咏假扮的。】 【他甩开那群两个暗卫之后便折了回来,应该是还想从你这再打探点别的消息。】 【还是巫乐咏?】江映澄双眼震颤,一时间竟没顾得上恐惧,【他到底有多少人皮面具呀!】 江听淮:“!!!” 他抬头细细打量面前的僧人,心跳一瞬间飙得飞快。 倒不是吓的,单纯是被气的。 当他们是软柿子了是吧?! 第120章 七哥被鬼附身啦! 巫乐咏自顾自地往佛堂内走,举手投足间,都是看破红尘般的佛性光辉。 “我们寺中的老主持坚称自己曾得穷神托梦,并因此免去一灾,故而将原来的佛像搬走,在这里改供了穷神。” 他声音轻缓低沉,仿佛真的是在诉说自己过往的经历:“还请几位施主莫怪。” 巫乐咏走至穷神石像面前,俯身一拜,而后转过身,对几人道:“不过,几位跋涉至此,若是心中有所疑惑,贫僧或许可以帮几位解答一二。” 江映澄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围上来的几个暗卫伯伯,心里的安全感直接拉满。 她怯生生道:“真哒?” 江映澄此时正背对着门口,午后明媚温暖的艳阳透过几人的缝隙打到身上,像是给她描摹了一圈素白圣洁的光。 让她看起来分外纯真无邪。 心声却与表象背道而驰:【看澄澄不、不给他忽悠瘸了!】 江听淮简直是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这辈子的伤心事,连带着透支了以后要英年早逝的悲戚,才堪堪压住了自己上扬的唇角。 不过—— 他眼神平静地在来人的身上扫了一眼。 巫乐咏这次的扮相要比方才的还精致几分,粗布僧袍上满是风霜的痕迹,头顶的六道戒疤排列整齐,看着竟还真有几分像是很久之前烫上去的。 这人应是在逃跑后马上就又远远缀了上来,赶在他们进来之前换好了乔装,目的就是想来再确认一次,方才所听到的消息是否属实。 哪怕,那些消息是从一个三岁稚童的口中说出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巫乐咏回道。 “澄澄刚才不小心把家里的秘密说出去啦,”江映澄无意识地抬手,重新捏住了她太子哥哥的一块衣角,眼睑低垂,可怜兮兮道,“哥哥方才还凶澄澄了呢。” 巫乐咏眼神一亮,很快又被自己压制下去,他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如同真的想为她解决烦恼般开解道:“什么样的秘密?” “大师,”赶在江映澄开口前,江听淮沉声道,“您越界了。” 这么说着,他的心中却是在期盼小家伙能多说点真假掺半的信息出来,好加速眼前这人倒向他们大瑞的叛变进程。 但他也必须开口阻拦一番。 从巫乐咏逃走又折返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他生性多疑,很难轻易相信旁人,尤其这还是事关他心上人的消息,他更是多了几分谨慎。 若是江听淮此刻任由江映澄被随意套取消息,恐怕反而会引得巫乐咏的怀疑。 同时,又隐隐有几分担心小家伙真的会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住,从而放弃了这个绝佳的计划。 一直闷不吭声的江星燃突然开口:“可是,大师他一个出家人,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吧?”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一派天真烂漫,尾音微微上扬,完全没有往日的冰冷:“澄澄刚才都被大哥说得那么难过了,你还不让她找人倾诉一下啦!” 江映澄和江秋屿像见鬼一样转头看他。 【七哥是不是被鬼附身啦?!】 江星燃:“……” 气氛险些陷入尴尬,好在江听淮很快便反应过来,接住了江星燃递过来的舞台,愤愤道:“这就嫌我烦了?你可知若是消息泄露到……会有如何严重的后果?” 江星燃脸上有几分怯意,却执拗地杵在原地:“大师都已经远离尘世纷扰隐居在此了,他能怎么泄露消息?” 江听淮的音调更高了:“怎么就不能了?星燃,为兄今日就教你一课,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 “我看人很准的!大师如此面善,怎么会是做那种事的人!” 江映澄和江秋屿并肩而立,两颗小脑袋瓜随着两人的争吵而左右摇晃,丝毫没意识到这是给对面的人做的局。 江星燃和江听淮两人险些演不下去。 他们似是觉得谁也不能说服对方,最后齐齐回头朝着话题中心的巫乐咏看去。 巫乐咏回过神,连忙保证:“贫僧的根就在这里,自然不会将小贵人们的秘辛随意透露给旁人。” 闻言,江听淮冷哼一声:“随便你们!” 取得胜利的江星燃笑着上前抓住江映澄的小手:“澄澄不怕,七哥赢啦。” 江映澄表情纠结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最后还是为大瑞赢得一个有力帮手的心情占了上风,她迈开小短腿,朝着巫乐咏的方向走了两步。 【等澄澄办完正事,再来哄哥哥奥!】 她又朝着巫乐咏复述了一遍先前的说辞。 “但是澄澄也没有都说出去哦!”江映澄羞涩一笑,自豪道,“像那个别国将军之女就要和情郎远走高飞的事,澄澄就没说呢!” “还有还有,她为了那个情郎,将手中的宝贝都交出来啦!”她眉头紧蹙,“好像叫什么虎……虎什么……” 巫乐咏呼吸急促,藏在袖中的手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虎符?” 江映澄眼神一亮,以拳击掌:“就是这个!大师你怎么知道哒?!” 巫乐咏没有回话。 此刻,他已经全然相信了小家伙的话,毕竟,她看起来只是个三岁左右的孩童。 他全力抑制着胸中翻滚的滔天怒火,险些咬碎自己的后槽牙。 瑾柔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她怎么会仅因如此短暂的接触,就情根深种到这等地步? 那可是虎符啊! 她为了一个男人,都能将虎符拱手相送,那他这么多年的陪伴,不顾一切的跟随,又都算什么呢? 笑话吗?! 眼前的小团子还在毫无戒备地懵懂注视着他,这明明是一个绝佳的、掳走大瑞公主的机会,他却好似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气,连移动都显得如此困难。 见此情景,江映澄黑心地想要继续刺激道:“大师?大师你——” “他是什么大师?!”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被扒得只剩一身里衣的僧人怒气冲冲地指着里面的巫乐咏:“不要被他骗了,他根本不是我们寺里的僧人!他——” 还未等他说完,就有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几人头顶窜出,眨眼间就消失在这一方小院里。 胥九照例唤人追了出去。 江映澄向前追了两步,失望极了:【嗨呀,澄澄还没说完呢……】 听了半晌的江听淮失笑摇头。 再让她这么刺激下去,恐怕他们就要永远失去这位尊贵的异邦朋友了。 第121章 但是话又说回来…… “王八蛋!”突然冒出来的僧人气哄哄地向前追了几步,“袈裟!我的袈裟啊!” 然而几人已经窜出好远,无人给他回应。 眼见追回无望,他只得恨恨跺了下脚,转身欲回到佛堂躲避冷风。 刚一回身,就见一行人中那个最打眼的粉嫩团子正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那眼神…… 让他觉得他就像是一盘被人盯上的肥肉。 了尘无端打了个寒颤。 他边往回走边问:“……几位施主这是?” 不能怪他会有这样的疑问,自从被那坑人的主持换上穷神像后,庙中的香火便一落千丈,及至老主持圆寂,这里也再无人光顾。 他也便懒得再将石像换回去了—— 绝对不是因为没钱! 只是这话刚一说完,对面晶亮的眼神就由两道变为了八道,且有愈来愈殷切的趋势。 了尘:“???” 他就知道,能来他庙里的香客都有毛病! 时间回到几息前。 江映澄看着背对着他们的了尘大师,双眼放光:【真哒?他真这么厉害?】 她激动得直小口小口地抽着气:【哇,武学宗师嗳,哇——】 “!!!” 比胥九还要厉害的武学宗师?! 整个大瑞也就只有不到十个武学宗师,居然能让他们在这里碰上一个?! 江听淮的眼神一时间比江映澄的还要明亮。 不过—— 堂堂武学宗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被那巫乐咏扒了袈裟? 【半个月没吃饱饭,已经快要饿晕了的武学宗师嗳——】 【身上一点钱钱都没有,很好收买的武学宗师嗳——】 江映澄握紧小拳头:【澄澄要带伯伯回去,让他保护父皇!】 她的双手像是装上了小马达,不停挥动:“伯伯快进来呀!” 江听淮:“……” 这可真是让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凄凉理由啊。 他的眼神一瞬间便染上了同情。 了尘:“……” 了尘将一行人带到了更里面的偏殿里,围在胥九叫人生起来的火堆旁,差点激动得落泪。 “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啊!”他因一小包糕点与“有病”的香客和解,吃饱喝足后又开始怀念起自己失去的袈裟,猛地一捶腿,“那可是我唯一的一件袈裟啊!” “既然袈裟都丢了,就是佛祖给伯伯的启示呀!”江映澄也跟着拍了一下她太子哥哥的腿。 之前在路上拍自己时拍得太疼了,她不愿意再拍自己的腿了。 江听淮嘴角抽搐了一下。 “伯伯你跟澄澄走呗,”自认已经跟了尘大师混熟了的江映澄双眼直冒小星星,“澄澄养你呀!” 她都想好啦,伯伯可以一直挂个闲职,一直跟她混吃混喝,只要等她美人父皇需要的时候,伯伯能搭把手就行! 几人听着这虎狼之词,面色都有些一言难尽。 流氓吗你?! “养我?曾经有人开出一年千两白银,老夫都不为所动,”了尘的眼神玩味地看了小家伙一眼,轻哼一声,“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老夫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让一个小团子养,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让他了尘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不可能! 就算小家伙可可爱爱,也绝对不可能! 江映澄闻言也不说话,径直从腰间解下藕粉色的荷包,随手解开后伸手进去掏了掏,哗啦啦的声音便随之响起。 而后,她抽出手,手心向上在了尘的面前摊开,露出上面几颗圆滚滚的金豆子:“这东西澄澄有可多啦,伯伯你喜欢就拿去玩呗~” 了尘:“……” 了尘:“…………” 虽然几颗珠子并不足以收买他,但这可是在他过了这么久饥寒交迫的苦日子后迎来的,换谁谁也忍不住! 时间好像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半晌,了尘咽了咽口水,艰难道:“但是话又说回来……” 他手上的动作飞快,眨眼间就将那几颗金豆子悉数收了起来:“我主要是跟你这小家伙投缘。” 殿内响起数道轻嗤,了尘全当听不到。 “好哦!!” 江映澄兴奋得一连在殿中转了好几圈。 【哦哦哦,伯伯同意啦!!】 【澄澄以后一定会对伯伯很好哒!!】 几人又在庙中休憩了一阵,才动身往山腰的方向赶。 临走前,江映澄神神秘秘地在佛堂里翻找了半天,出来时,原本已经瘪了不少的荷包又重新鼓了起来。 被问到时,她还神神秘秘地不肯说。 【嘻嘻嘻,这可是给路伯伯的“神谕”!】 江听淮:“……” 好了,他知道了。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时轻松许多,加上拿人钱财的了尘自觉扛起了背着小家伙下山的重担,他们没多久就走完了大半的路程。 接近山腰时,几人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声。 “哎哟,有没有好心人能帮帮老头子我哟……” 一行人警惕转身,下一息—— 换上了新款人皮面具的巫乐咏与换上了新衣服的了尘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错愕。 江听淮不明所以:“认识的?” 这气氛又有些不太像。 【又是巫乐咏呀?】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惊奇,【好家伙,他在这三顾茅庐呢?!】 江听淮几人:“……” 又是你啊! 了尘微微眯起双眼。 到了他这个境界的宗师,辨人身份依靠的,已经不单单对方的皮相了,骨骼走向、气息游走,都是很重要的辨别方式。 他只多观察了片刻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怒目圆睁道:“好你个偷衣贼!!” 还敢回来是吧?! 巫乐咏“噌”的一下从地上窜起,转身就朝着密林深处跑。 他只是想再来打听一下瑾柔所在的位置,怎么就碰上这位了?! 之前交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是斗不过这个和尚的,只不过打到一半时,这和尚不知为何泄了力气,这才让他侥幸得手的。 看他如今这声如洪钟的状态,明显就是有力气了! 江听淮眼疾手快地将了尘拦了下来:“你身后还背着澄澄呢!” 了尘面色纠结地停顿了片刻,悔恨地用力跺了下脚:“嗨呀!” 应该让她哥哥背的! 环在他脖子上的手突然在他胸前轻抚了两下:“不气哦,澄澄给伯伯买新衣服!” 买好多好多新衣服! 了尘沉默了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当小白脸的快乐。 在他年近四十、容颜老去的时候。 第122章 哇!哇!!哇—— 了尘背着小家伙往临时搭建的营地首席位上走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越往前走,他双腿间的颤抖也越是明显。 他双唇只张开了一条小缝,声音像是含在了嗓子里:“这里这么多人,哪个是你爹啊?” 肉乎乎的小手自他的脖颈处抬起,食指不管他死活般地指向人群正中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身后的那个小团子紧接着道:“这里最最好看的那个就是辣!” 了尘:“……” 这话他不敢接,也不敢真的抬头去认。 毕竟敢用“好看”这词去形容一朝天子的,纵观全场。应该也就只有他身后这个小团子一人了。 “伯伯你能把抖动模式关了吗?”江映澄皱眉道,“澄澄有点不舒服。” 了尘:“…………” 他那是说关就能关的吗?! “咚”的一声—— 了尘双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等小团子被江听淮从他背上抱了下去,了尘才规规矩矩行了礼:“草民拜见陛下——” 江宴川略一挑眉,目光在几个满是骄傲的小家伙脸上一一扫过之后,才轻笑一生,垂眸看着跪在地上那人:“免礼。” 能让几个小家伙献宝一样领到跟前的人,他也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了。 了尘从地上站起,江映澄也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地朝着她美人父皇跑了过去。 “父皇~”江宴川手里还拿着奏折,她也没开口要抱抱,只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他的旁边,一脸开心地分享喜悦,“了尘伯伯很可怜哒,澄澄可以带了尘伯伯回宫吗?” 【堂堂一个武学宗师,已经半个月没吃过饱饭啦!】 【澄澄把伯伯带进宫里,以后父皇有危险了,伯伯还能帮上忙哒!】 【而且伯伯好养的很,几颗金豆子就被澄澄拐来啦!】 江宴川正欲放下奏折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对面。 名唤了尘的僧侣其貌不扬,但其气息极轻,下盘极稳,他看不出此人的境界,但既然小家伙说了对方是个武学宗师,那便一定是。 刚站起身的了尘抖得更厉害了。 还没等他真的走进皇宫,就好像已经有一种冰凉的触感,从他的脚下蔓延至全身。 他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站在年轻天子身侧的太监,目露绝望。 这就是他以后的生活了吗?! 拿了那几颗金豆子的代价,会不会太大了点?! 恍惚中,周围似有人声音压得极低地惊呼了一声。 “嘶——宗师!” “小殿下随便出去逛了一圈,就领了个宗师回来!” 了尘一愣。 说这话的人听起来应是个不会武功的,对方又是怎么知道他是宗师的? 他默默抻长了耳朵,想要继续听那几个大臣的议论,却先行等来了明泽帝的声音。 江宴川照例将江映澄抱了起来,声音低沉:“既如此,孤就封你个御前侍卫,平日里只管跟着映澄即可。” 过阵子各国使臣即将抵京,宫中情势复杂,能有个宗师级的人物跟在小家伙左右,他也能放心许多。 何况这人,还是得到了小家伙和她的“统哥”认证的可信之人。 了尘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不是当太监就行!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能松完,就听那道几度让他的心情大起大落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嘻嘻嘻,既然伯伯已经是自己人了,澄澄也该帮伯伯解决一下他的人生大事!】 了尘眼前冒出一片金星。 已知小家伙已经被天子抱在了怀里,正面对着他的方向。 且小家伙没有开口。 但,说话了? 他是不是进入了什么幻境? 【毕竟手刃的仇人是对家推出来的替死鬼这种事,换成是谁都接受不了!】 【虽然那替死鬼也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坏蛋!】 了尘呼吸一滞。 遁入空门前,他确实曾经手刃了仇人,这件事进行得隐蔽,他可以肯定,此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然而今日,他却是从一个才刚三岁半的小团子的心声中听得了这个消息,这心声甚至还说,那人也只是个替死鬼? 了尘张口就想要问清楚此事的缘由,只是还未等开口,就感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从小团子上方向他投来。 他抬起头,对上天子带着警告的视线。 身后的江听淮也在这时开口:“别让她知道咱们可以听到。” 了尘的头脑勉强恢复了片刻清明。 可那个真相对他太过重要,那道心声偏偏又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停了下来,半晌都没能再等来后续。 他实在是太过心急了。 好在,那个慷慨递给他吃食的小家伙,也没让他等上太久。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嚯!】本来还算严肃的心声顷刻间就变得活泼,突然拔高的调子差点就将了尘原地送走。 江映澄盯着007刚给她调出来的资料,杏眼瞪得溜圆。 【他夫人没死啊!!!】 【当年她根本就是瞧上了了尘伯伯的对家,死遁了呀!!!】 众人也跟着“嚯”了一声。 他们原本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沉重的话题,都已经准备好等结束后上前安慰一番,结果就被硬塞到他们嘴里的瓜糊了一脸! 几人目光灼灼,视线不住在小殿下和武学宗师脸上来回扫视。 这可真是神一样的转折啊! 刺激! 了尘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字他每一个都懂,但怎么连在一起,就好像天书一样不停在他的脑海中来回游荡呢? 什么叫他的夫人没死? 什么叫他的夫人与他的对家看对了眼?! 不是在说他报仇的事呢吗? 江映澄沉浸在吃瓜的快乐里,连半点目光都没留给他们。 【了尘伯伯痴迷武道,太过专注以至于常常忽略了夫人的感受,恰好对家上门挑衅,留在家中的夫人与其撞了个正着——哇,还是一见钟情,一眼万年!】 【哇!连他夫人怀的那胎都是他对家的!!】 众大臣:“哇——” 【哇!!他们还在了尘伯伯的房间里——】 “陛下!”了尘忽而高呼一声,重新跪地,“臣恳请先回乡处理两件私事,不日再回宫中上任!!” 他现在就去砍了那个狗东西! 第123章 诶?北铭有桃源?! 江映澄对这种小事并不是很在意,只抬头看了一会儿,就又重新投入了吃瓜大业中。 【唔……他们两人趁了尘伯伯不在,偷偷溜入伯伯和他夫人的房中——】 了尘瞳孔紧缩,又是一声高呼:“陛下!!” “臣……”只是想打断小公主心声的他,一时也没想到究竟要说些什么,“臣的家乡有许多特色糕点,可以给您带回来一些!” 了尘迎着周围群臣各异的眼神,绝望地闭紧双眼。 够了。 他只是不想让小公主再去挖掘他的伤心事,让别人看到他的失败过往,却亲自造了一个新的笑料给了他们。 这个世界他已经看过了,毁灭算了。 …… 在确认小家伙的心声成功被自己拐到别的方向后,了尘便放心地先行下了山。 他与他的娘子是因世家联姻才走到一起的,两人之间也并无太过浓厚的感情,但—— 他的对家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了尘眼神中喷薄欲出的怒火,像是将要引燃整片山林。 …… 江映澄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到了山脚处的营地里。 今日的最终目标终于在整日的明修栈道后拉开帷幕。 百官被留在营帐外自由活动,江宴川则是带着几个小家伙和一干武将,一头钻进了帐中。 众人站在长长的文房桌旁,桌案上静躺着三张略有些粗糙的地形图。 阚锐锋一脸严肃:“臣已经派人查过了,这几张图纸上所记载的地点全是真实存在的。” 边说,他的眼神还边朝着他身后的角落里瞥着。 那里放着一张茶桌,太子江听淮正带着三个小家伙四面围绕而坐,用油纸包着的糕点铺满了整张桌面,看起来倒真有几分惬意郊游的意味。 如果不是那一桌人都有几分心猿意马的话。 【哇,伯伯们的动作好快呀,这么快就查好啦!!】 即便嘴里塞满了小点心,她的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向上扬:【那当然是真的啦,澄澄一笔一划照着统哥给的地形图画的呢!】 她画到可晚才画完的呢,之后还要将冤大头给她写的小纸条一个字一个字地裁下来,重新组合之后粘到地形图上做注解,忙得几乎一夜没睡呢! 众武将背对着小家伙而立,听到这里皆不由露出一脸看起来就很不值钱的笑。 他们根本就没有派人去北铭查过。 他们全然相信着小家伙的一切,自然也就不用再去小心求证。 今日会将小家伙带到这里来,也不过是为了将大瑞能得到的利益最大化。 江宴川坐在文房桌前唯一的一张太师椅上,随手拿起其中一份地形图,配合他们演戏:“找到是何人所绘了吗?” 阚锐锋瞪了几个没忍住笑的手下一眼,随后才恭敬回道:“请陛下恕罪,臣等还未曾找到。” 得意的声音自几人身后响起:【是我呀!是超棒的澄澄我呀!】 这一回,就连连阚锐锋都抿了抿唇,露出个慈祥的笑来。 思忖了片刻,阚锐锋忍笑道:“但若真能找到这地形图上所记录的宝藏,那这个向咱们传递消息之人,定是个胸怀大瑞,为国为民的有大爱之人。” 江映澄被这话夸得飘飘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那当然啦~澄澄最喜欢父皇的大瑞啦!】 【还喜欢母妃姨姨伯伯哥哥弟弟们!】 【澄澄也一定不会让父皇在三年后中毒身亡的!】 “噗——”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众人险些一个腿软瘫倒在地。 就连江听淮几人都险些被点心噎到。 他们这是听到了什么阴间发言?! 明泽帝会被人投毒,最后身亡? 这是他们可以听的吗?! 众武将各自垂头敛眸,不敢去看明泽帝的脸色。 江宴川却表情平静地换了张地形图置于眼前仔细端详,对方才小家伙心声中透露出俩的消息恍若未闻:“你们手里还掌握了什么消息?” “这……”阚锐锋硬着头皮抬头,声音艰涩,“臣等也想顺着这几条路线去看看是否还有别的矿藏,但……” “一来,我们安插在北铭的探子都已经深度潜伏在各官员府中,不好一次消失太久……” “二来,探子们发现,这地形图上所说的内容,连当地的居民都一概不知,旁的更是无从查起。” 几人低头做沉吟状,静待江小鱼上钩。 江小鱼咬钩的速度极快:【别的消息?统哥你还有别的消息了吗?】 文房桌前,几颗低垂的脑袋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将视线隐晦地瞄向了那张茶桌的方向。 正对着他们的江听淮:“……” 这一幕,对直面他们的人来说,属实是过于惊悚了点。 好像志怪小说里描绘的恐怖场景啊! 【唔……要说最重要的,还是关于临越丢失的那半张藏宝图了,对哦,澄澄还没给父皇画这张地形图呢!】 【不过,这个不急,等伯伯们打完胜仗回来,澄澄再把地形图偷偷塞给阚爷爷!】 稚嫩的童声突然变得兴奋:【诶?这个可以有呀!】 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竟然还真的有! 他们就知道,把小殿下托起来抖一抖,还能抖出来不少新鲜的大料! 【北铭有善水利、土木、种植、纺织者,因不满朝廷苛政,数十人一起退隐山林,自行建造了一处避世之地,这不就是小桃源嘛!!】 【最最重要的是,里面还生活着令朝廷都闻风丧胆的前朝老将,他可是自行研发出过十数种兵法,每一种都可以说是出神入化,在战场上攻无不克呢!】 【呜呜呜,这兵法还没有书面文字,全都在老将军的脑海里,只有他自己可以熟练应用……】 【不行!澄澄要想办法,让伯伯们去那个桃源走上一趟,万一跟北铭新帝有仇的老将军愿意跟着伯伯们出山呢?!】 阚锐锋的身形轻轻摇晃了几下,险些被这惊天的好消息冲击得头晕目眩。 北铭梁奇略是多少武将心中神一般的人物,他们都以为这人在朝代更迭时就已殒命,没成想,如今却是在如此突然的时机,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若是他们真能将梁老将军请来大瑞…… 众人抬起头,目光如电地看向对面的明泽帝。 咱们攻打北铭的进程,真的不能再加快一点吗?! 第124章 那是祥瑞!是祥瑞啊!! 新的地形图的绘制就这样记在了江映澄待办事项的小本本上,一出营帐,她就开始四处观望。 对上元良平视线的瞬间,两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色变。 江映澄狂喜着挥舞手臂,还要时不时地蹦上两下:“元大哥,澄澄好想你呀元大哥!” 元良平:“……” 有事元大哥,无事冤大头的元良平,又一次在周围投过来的同情视线里,轻轻地碎掉了。 小公主近来写纸条的频率猛增也就算了,她还会要他多写好多的常用字备用,每次写完,他都感觉自己全身的精气都要被用光了! 元良平扯出一道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不敢当不敢当……” 您那几个亲哥哥,可是都在您身后站着呐! …… 众人启程回京,元良平被安排在天子的御辇里,给四位皇子公主临时“讲学”。 太子年长,本不用识文练字,但出于能让小家伙的“素材库”里多一些可以用来裁剪字体的考虑,他还是捏着鼻子坐了下来。 元良平木着一张脸,听小家伙说她对哪段哪段感兴趣,他就落笔示范那段的写法。 这便也就算了,更为过分的是,御辇的周围总会出现几道武官的交谈声。 “嗳,你知道那举世闻名的机关大师吗,据小道消息说,那人已经被北铭的人控制起来了,嘶——” “也不知道他被困的这段时间,有没有替北铭设计出来什么绝世神兵,若是真有,咱们这次的攻打之行啊,唉,难喽——” 【对哦!还有这事呢!】轿中的江映澄眼神亮了亮,【统哥统哥,咱们把大师设计出来的武器也画出来叭,这样伯伯们打仗的时候也能有个防备!】 元良平:“……” 又过了一阵。 “话说,要是咱们能有点应对的武器就好了,这样咱们就能攻其不备,减少将士的伤亡了。” “是啊是啊……” 江映澄的眼睛又亮了:【是哦!安排上安排上!这个也要安排上!!】 元良平认命地叹了口气。 “听说了吗,北铭前朝老将梁奇略梁将军的踪迹已经有些眉目了,阚将军他们准备借着此次奇袭,潜入北铭境内,去劝说梁老将军和咱们一起回京呢!” “嚯!那敢情好!就是不知道这梁老将军都有什么命门,可以让咱们对症下药!” 江映澄在心里疯狂尖叫:【澄澄知道呀!澄澄知道的呀!!澄澄今天晚上就准备小纸条!!】 元良平执笔的手一抖,有墨汁从狼毫之间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出好大一个墨圈。 他的心里也在疯狂尖叫。 就算得了陛下的亲口应允,但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在御辇周围谈天说地,真的符合常理吗? 真的不会引起小公主的怀疑吗?! 【嘻嘻嘻,澄澄可得想个法子,让元大哥进宫多留一阵!】 元良平狠狠闭上双眼。 好吧。 她真的不会。 等到队伍行至宫门,天色已经隐隐有些暗了下来。 因江宴川先前有过交代,文官们都在队伍路过自家府邸时离队回了府,只剩武官还亦步亦趋地跟在御辇周围,等着给小公主提供新的纸条思路。 元良平终于迎来了他的中场休息,激动得整个人都是一个俯冲,第一个从御辇中飞窜了下来。 随后,整个大瑞身份最为尊贵的几个人,才不急不缓地从宽大的龙辇中走了下来。 刚一落地,就听人群后方猛然爆发出一道凄厉的声音:“陛下!!” 江映澄被这道哀嚎吓到,转身就飞扑到了美人父皇的怀里,成功获得了一个布满冷冽香气的贴贴:“呜呜呜吓死澄澄啦!” 【嘿嘿嘿,又不用自己走路啦!】江映澄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瞥了一眼,眸光里满是狡黠,【这宫女选的时机真好呀~感恩!】 众武将:“……” 几个皇子:“……” 江宴川在小家伙背后轻抚的动作一顿,低头看向怀中正瑟瑟发抖的团子,再看向远处已经跪倒在地,比她抖得还要厉害的宫女,忽而没什么好气地笑出了声。 小家伙已经明显比前段时间重了许多,他正想方设法地哄她多运动运动,如今被这宫女一声嚎叫吓到了怀里,他还没办法多说什么。 江宴川气压低沉地示意长顺将人带上前来。 等那人被护卫押着上前,江映澄这才看清那人的脸:【哇,这不是柔贵妃殿里那个叫夕雾的宫女嘛!】 群臣头皮一紧。 跟那位贵人有关的事就没什么好事,几人垂头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在盘算,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在那宫女说到重点之前,就找借口离开。 然而那叫夕雾的宫女完全不讲武德,“咚咚咚”磕了几下头后,直接就奔向主题:“陛下,奴婢是柔贵妃娘娘殿中的宫女,娘娘今日去婉妃娘娘殿中做客,无意间发现、发现……” 说到一半,夕雾的眼神还一下一下地往江映澄的身上瞄着,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戒备的眼神,好像对面的江映澄不是一个三岁稚童,而是一个洪水猛兽。 群臣忍不了了。 眼神往谁身上瞟呢?! 知道那是谁吗你就乱瞟?! 那是祥瑞!是祥瑞啊!! 群臣各自在心里声嘶力竭。 这一刻,他们也不想着怎么找借口离开了,只期盼明泽帝能够在此处多停留一会儿,最好能直接在此将这宫女处置了! 不然,这后宫他们可不好进啊! 进不去还怎么给小公主撑场面?! 说到一半的夕雾神色逐渐迷茫。 她本以为会得到明泽帝严厉的追问,却只等到了周围百官的愤怒的瞪视。 稳了稳心神,夕雾还是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完整说了出来。 “贵妃娘娘无意间在婉妃娘娘的殿中发现,那里竟是藏了写着陛下生辰的巫蛊娃娃!” 一段话说得掷地有声,成功将氛围重新拽回了冰点。 余光瞄见小家伙骤然变得紧张的眼神,她也终于放心地勾起了唇角。 不辱使命,贵妃娘娘交给她的任务,至此也就算完成了! 第125章 澄澄要做父皇最抗风的小棉袄! 江映澄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脑袋不住往外探。 【翻、翻澄澄藏起来的小盒子了?!】 听到这道心声的瞬间,群臣只觉自己的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瞬。 不是,您还真藏那玩意儿了啊?! 糊涂啊! 【可恶,澄澄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糖果呢!】 她花费了好长时间,才从各个伯伯们手里一人骗一点点,慢慢攒出的一盒子糖果的呢! 有007这个最强外挂在手,江映澄一点也不担心无法证明她和母妃的清白,可翻她的糖果盒子可不行! 江映澄气得两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要塞娃娃你们就塞花瓶里呗,非把澄澄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糖果盒子翻出来做什么嘛!】 这下好啦,糖果都要被没收了不说,母妃说不定还要打手心的!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心里暗自念叨,小公主这说话大喘气的毛病他们得想办法改一改,差点就要把他们吓得背过气去了! 不过,见小家伙一点也不担心此事,他们也便放心地各自回府了。 江宴川将江听淮几人也都遣了回去,转身抱着小家伙又乘上御辇,吩咐直接朝着星霜殿的方向前进。 …… 星霜殿里跪了一地。 方思婉虽知道此事一定不会是江映澄所做,但仍是将戏做了个全套,那抽抽噎噎的样子,仿佛随时都能哭晕过去。 江宴川牵着江映澄的手走进时,柔贵妃满脸颐指气使的表情才一收,登时变得比方思婉还要楚楚可怜。 她俯身盈盈一拜,眼波流转间甚是楚楚动人。 江宴川却是带着江映澄径直走了进去,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倒是江映澄,路过两人的时候还回头暗戳戳瞪了她一眼。 这一眼没能被任何人瞧见,只有三个能听到她心声的人发现了一点点端倪。 【哼!欺、欺负澄澄的母妃,澄澄可要扒你的料啦!】 长顺公公脚底一个趔趄,很想出去避避风头。 这宫中贵人们的秘辛,他是半点都不想听的啊! 江宴川脚步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般继续向前。 他先是将小家伙安顿到软椅之上,随后才缓缓于另一张软椅上落座,声音清冷道:“免礼。” 一直用余光瞄着明泽帝举动的柔贵妃心底暗暗有些发沉。 明泽帝对江映澄的偏宠如此明显,已然到了毫不遮掩的程度,一时之间,她甚至有些担忧,她自认为绝佳的计划还能不能成功。 虽然江映澄只是一个公主,但其和太子最近委实是交往过密,怀安又几次三番惹怒了明泽帝,长此以往下去,恐她潘家血脉夺嫡的路会越来越艰难。 柔贵妃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 不成功便成仁,她也只能拼了! 只是,柔贵妃心情忐忑地等着明泽帝问话,却迟迟未能等到。 “被不小心找到”的巫蛊娃娃就摆在两张软椅中间的条案之上,静躺于江映澄用来藏糖果的红木圆盒之中,糖果散落一地,心疼得江映澄直小声地抽着气。 江宴川伸手将那娃娃拿了出来,仔细观摩了一圈后,将之翻到了背面。 上面歪歪扭扭地用刀尖刻上了他的八字,看起来也确是有几分像刚学字的孩童所写。 江宴川忽而轻笑出声。 即便是他听不到小家伙的心声,他也不会被如此拙劣的手段蒙骗,这柔贵妃也不知是病急乱投医,还是将他看得太轻了。 他将那巫蛊娃娃放下,随手将散落在桌面的几颗糖果一一拾起,替小家伙又收回了盒子里,开口询问此事因果之前,却是先提起了另一件事:“那个叫夕雾的宫女,拖出去杖责二十。” 夕雾毕竟是直接冲到文武百官面前禀报此事的,柔贵妃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心底的不安却还是愈发沉重。 长顺公公挥手对着身后随行的太监比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人押着夕雾朝着院中的方向拖行,夕雾带着哭腔的告饶声也紧跟着响起。 她不敢将贵妃娘娘拉下水,只一声接着一声,空洞地求饶。 “陛下,您饶了奴婢吧陛下!” “奴婢再也不敢了陛下!” 屋内无人理她。 二十下板子所需的时间不久,但听在柔贵妃的耳中,这过程却好像被无限拉长,甚至隐隐有种,那板子像是打在了自己身上的错觉。 等院中的哀嚎声停下,江宴川这才正眼看向柔贵妃:“说吧。” 柔贵妃心神一凛,忙换上愤慨的表情,又带着几分担忧:“臣妾今日无事,便带了些礼物与各个殿中的姐妹走动走动,哪想到,走到婉妃妹妹殿中时,妹妹刚好有事,就先将臣妾请到了殿中。” “臣妾也是在那个时候,无意间发现那个木盒的。” “怀安平日里就喜欢藏一些玩具在殿中的各个角落里,臣妾便想着,那应该也是小十一的玩具盒子。” “臣妾刚好也给小十一准备了个彩翡手串,就想装进去,当作给小家伙的惊喜。” “不成想,刚打开了盒子,就瞧见了那么……那么吓人的东西……” 江宴川的手指在桌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眸光晦暗难明,一时让人难以读懂他的心思。 柔贵妃的这份说辞虽然简单,却也很难让人抓住其中的漏洞。 江宴川没有回头,眼神却是瞄向了坐在他身侧的小团子身上。 江映澄一只手扶着桌边,另一只手伸长了去够那个巫蛊娃娃,经过数次努力用指尖勾到后,满眼惊奇地攥在手心里左看右看。 【哇,这就是巫蛊娃娃呀~好漂亮!】 她的母妃总是怕她磕了碰了,都只给她做用棉布缝制的娃娃,这还是她第一次摸到木刻娃娃呢! 翻到娃娃的背面后,江映澄又有些心疼:【这么好看的娃娃,非要刻上我父皇的八字,澄澄再喜欢也只能烧掉啦……】 【不过……】 【竟有史官敢因一己私欲泄露我美人父皇的八字,这澄澄可不能饶过他!】 【澄澄要做父皇最抗风的小棉袄!】 江映澄摸着胸前塞着的厚厚一叠宣纸,安全感满满:【刚好让元大哥把常用字都写了出来,加上哥哥们的习作,澄澄可以做好多好多小纸条啦!】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三人,几乎同时勾起了唇角。 虽然每日都能接触到,但他们仍是每日都会为小家伙的暖心而感动。 殿中一片岁月静好,只有柔贵妃愈发迷茫。 她的说辞很可笑吗?! 这群人都在笑什么?! 第126章 澄澄生气,澄澄噘嘴,澄澄怒而扒大瓜! 江映澄找准了目标,就叫007调出了相关的资料,面上假装在等她的美人父皇为她主持公道,实则心都早已飞到了那个名叫曾文成的史官身上。 越扒,那双杏眼就睁得越大,让人很是担心她的眼珠都会这样直接掉出来。 【哇,这个曾文成,靠着卖我父皇的八字,赚了一整套宅子呀!】 【哇哇哇,澄澄还以为只有柔贵妃买过,原来这么多姨姨都有买过!】 【天呐,后宫的姨姨们都快买遍啦?!】 长顺公公身形一顿,眼神向着明泽帝的方向瞥了瞥,思忖片刻后,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勉强将自己塞到了角落的阴影里。 江宴川的动作也是一滞,眼神冰冷地扫向厅堂正中站立的柔贵妃,而后又看向她身后的方思婉。 方思婉猛地回神,连忙朝着他疯狂摇头,眼神格外真挚。 没有没有,臣妾没有买过。 虽然她也确实曾经动过这样的心思。 那人是在一年前突然联络上她殿中的宫女的,彼时后宫中已有数人购买了明泽帝的八字,她当时也曾想着,或许有能人可以通过这八字分析出明泽帝的性情喜好、行事忌讳,也曾动心挣扎过。 但一想到,若是此间事发,难保不会让锦衣卫的人顺藤摸瓜,把换子这件足以掉头的大事牵扯出来。 她便也就算了。 却没想到,当初的一个闪念,竟然会有一天,真的救了自己一命! 【嚯,奇人呐,为了卖我父皇的八字,他还逢年过节都会专门拿出一部分银钱,用来与各个殿中的宫女打好关系,好让她们在自己主子面前多提起这件事几次,慢慢打开销路。】 江映澄啧啧称奇:【嘶,还别说,这个史官还挺会打广告的呀!】 江宴川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长顺公公站在他的身后,想了想,又脚步极轻地往后退了半步。 【嘿嘿嘿,等这人被抓起来之后,父皇岂不是又要有好多钱钱啦!】江映澄瞬间开心,恨不得马上就冲回自己的房间里,“嗖”的一下就把纸条粘好。 整个殿中许久都无人出声,而且…… 柔贵妃发现,上位的明泽帝和长顺公公,总是会时不时地将眼神投到那个正垂着头的江映澄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打破僵局:“陛下?” 屋内几人的思绪都被这一道声音打断,黑黝黝的眸子齐齐看向了柔贵妃。 柔贵妃一时间竟有一种被诡异盯上的错觉,令她都难得生出了几分退意。 但一想到至今还在言妃殿中禁足的怀安,她就又蓦地坚定了起来。 “陛下,这巫蛊之术奇诡莫测,若它当真有传言中的那种能力,”柔贵妃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臣妾担心……” 她的话音恰到好处地停在了这里,眼神期期艾艾地看向主位上端坐的明泽帝,似是真的像她所说的那般,全然担心着她视之为天的那个男子。 只是这其中的恶意,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有判断。 江映澄生气。 江映澄噘嘴。 江映澄怒而开始呼唤007扒柔贵妃的大瓜! 【哼,光顾着扒那个史官,忘记收拾你啦!】 【澄澄、澄澄这就把你那点破事都扒出来!】 长顺公公心跳骤停,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柔贵妃那可是在这个宫中身份顶尊贵的贵人,这般身份的人的八卦,不是他一个太监可以听的啊! 然而小家伙已经从那个“统哥”那里得到了消息,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江映澄扒的虽说都是柔贵妃的八卦,却一路朝着吓死长顺公公的方向狂奔,带着一股丝毫不顾及偷听者死活的美。 江宴川似是觉得长顺公公的这个反应甚是有趣,唇角未动,眼底却是弥漫起点点笑意。 与长顺公公同病相怜的方思婉笑不出来。 【芜湖,让澄澄挖到啦!】江映澄高兴得荡了两下她的小短腿,【好多大瓜呀!】 【哇,柔贵妃能进宫为妃,还是抢的自己亲姐姐的位置呢?!】 【嘶——为了抢到这个位置,不惜设计毁了姐姐的清白,亲自偷了姐姐的贴身物品交给陌生男子,让那男子大张旗鼓地找上门!】 【好狠的心呐!】 江映澄简直惊呆了,整个人都是一抖。 她身后的长顺公公也跟着抖了一下。 【诶~柔贵妃居然有个白月光!】 【诶?白月光居然也姓江?!】 【诶?!!白月光就是我美人父皇的弟弟,已经前往所属封地的景王??!】 “咚——” “咚!” 两道沉闷的撞击声同时响起,成功将江映澄从专注吃瓜的状态中唤了回来。 她看了看身后不小心磕到屏风的长顺公公,又瞄了一眼身前突然跪倒在地的柔贵妃,一张小脸上满是迷茫。 【刚才发生什么啦?】江映澄无助极了,【怎么父皇的脸色也突然这么难看啦?!】 长顺公公站直了身体,却难掩眼神中的慌乱。 景王,江羿安。 四皇子,江怀安。 虽说明泽帝这些年鲜少过问后宫,也给了妃嫔们最大程度的自由,但借着皇子的名讳缅怀心上人,柔贵妃的胆子也属实太大了些! 柔贵妃不知几人间的暗涌,但她几次三番提起巫蛊之术,明泽帝都恍若未闻,也终于让她慌了神。 她此次必须把江映澄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其后才能对怀安被禁足之事徐徐图之。 元日的宴会怀安必须参加,否则,那群好不容易拉到她们母子二人阵营中的大臣,就会将这当成怀安失宠的信号,那她们这些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陛下,您这些年不常关注后宫,臣妾却是全都看在眼里的!”她向前膝行几步,声音急切,“小十一之前胆小怯懦,根本就不是如今活泼开朗的模样!” “而这转变仅在几日之内,若是她身上没有半点异常,又怎会突然之间就有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呢陛下!” 说完,柔贵妃又自觉胜券在握。 不管她此次的栽赃有多少不合理之处,可这段日子以来,江映澄的转变可是有目共睹的! 而这巫蛊之术,就是最完美的解释! 第127章 谁会知道呢 星霜殿内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柔贵妃跪伏在地,遮住了自己眸中的阴狠。 明泽帝虽不信鬼神之说,但若是有人存了这般歹毒的心思,想必他也绝不会轻饶了对方! 半晌,端坐于主位之上的天子终于开口。 “爱妃的意思是,”江宴川冰冷的语气里满是嘲讽,“孤的女儿,是被什么邪魔入体,来残害孤的了?” 柔贵妃撑起上半身:“臣妾只是觉得,这十一公主或是因为接触过这些邪魔歪道,才导致性情大变的……” 恰有一阵凉风卷过,吹灭了殿中的两盏烛火,江宴川的半边侧脸便也隐入了略显昏暗的光影里。 他垂眸定定注视了柔贵妃良久,忽而轻笑出声。 殿内众人无不噤若寒蝉。 这副场景,倒更像他才是被邪祟附体的那个。 江宴川伸手从木盒之中取出一块糖果,塞到已经僵住了的小家伙手中,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两下,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还未开口,就见门口处有一宫女脚步匆忙地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长顺公公忙迎了上去,两人附耳交流了片刻,长顺公公又匆匆赶回:“陛下,晴贵妃娘娘求见。” 江宴川一顿:“宣。” 晴贵妃前阵子才承了小家伙好大一个人情,此番她能够出现在这里,倒也不算出乎他的意料。 只是…… 小家伙的表情呆愣愣的,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平日里堪比话痨的心声也好长时间都没有再度传出,明显是被柔贵妃的话给吓住了。 江宴川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倏尔有些觉得,自己这个过于复杂的身份,对于小家伙来说,也许是种困扰。 小家伙时刻都在替他考虑,他却是不能给她一个纯净的童年。 晴贵妃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身后的几个太监手里,还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口中塞了帕子的中年男子。 男子似乎已经哭了一路,满脸都是泪痕,口中也不断有呜咽声溢出。 柔贵妃仅回头看了一眼,就魂飞魄散般猛地抖了一下。 怎么会是他?! 这晴贵妃疯了不成?!! 晴贵妃风风火火地行了礼,起身时满是心疼地看了座位上的小家伙一眼,暗暗磨了两下牙。 宫斗就宫斗,这柔贵妃扯上孩子又算什么? 太没品了! 她回首示意随行的宫女将一个小册子交到长顺公公手中,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等长顺公公将那册子呈到江宴川手中后,她才决然道:“陛下,这册子上所记的,乃是这曾文成近几年来售卖您八字的交易名单,上面清楚记录了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地点和款项,您只需一看,便可知此事原委!” 柔贵妃整个人都是一抖。 这段话像一柄利剑,直直插进了她的胸口,让她一时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可是不久前才从这人手里买的八字,若是他当真详细记录了交易明细,她定然也会被记录在册的! 柔贵妃强忍住声音里的颤抖,试图干扰明泽帝翻阅的动作:“就算这上面没有婉妃的名字,难道就不能是与其交好的嫔妃共享给她的吗?!” 晴贵妃眼神中满是鄙夷地瞥了柔贵妃一眼,声音轻缓:“我有说过,这上面没有婉妃的名字吗?” 柔贵妃一愣,冷汗瞬间便从全身的毛孔中涌出,洇湿了她的里衣。 是了,“没有接触过曾文成的她”,是不该知道这样的问题的! 她自知此次失言,慌乱找补:“你、你近来与星霜殿交往过密,我当然——” “啪——” 册子被放置于桌案上的窸窣声不大,却成功让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曾文成,”江宴川道,“你可还有何话说?” 上位者的威严之势在房间中蔓延开来,众人不由呼吸都是一滞。 满室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曾文成的身上。 口中的帕子已经在册子被递上去的时候取了下来,他却连半个字都没敢发出。 明泽帝戎马半生,成就的传奇无数,可就是这样有数不清的伟绩加身的帝王,旁人提起时,也都绕不开他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刑讯手段。 曾文成半句不敢狡辩,直接认下了罪责。 尽管如此,等御前侍卫将人拖拽而出时,他凄厉的告饶声也仍是在殿中回荡了许久。 江映澄被这道声音唤回了神,呆愣的表情终于裂了个口子,小嘴一憋,心声便委屈巴巴地响了起来:【呜呜呜统哥,咱们好像真的是邪魔歪道哇呜呜呜——】 她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也就算了,007的存在更是超出了这个世界的认知! 【澄澄、澄澄看故事里说,他们会把被附体的人绑在柱子上用火烧死!】小奶音抽抽搭搭的,听起来很是可怜,【呜呜呜澄澄不要哇——诶?】 江映澄嚎得专心,没注意她的美人父皇何时走到她的跟前,伸出一只手,在她的背后一下一下轻抚着:“吓到了?” 他无法直接对小家伙担忧的事出言安慰,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他搭建起来的城池堡垒无坚不摧,足够让她放心倚靠。 广袖垂下的袖口刚好搭在她的肩上,江映澄顺势攥住一个小角,随后又得寸进尺般伸手讨了个抱抱。 【父皇喜欢澄澄,】她这么告诉007,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一定舍不得烧死澄澄的!】 江宴川抱着这么个小家伙,动作轻柔地将她揽在怀里,周身冰冷的气质顿时就打了个折扣。 他转身坐回软椅之上,耐心哄道:“还记得你的盒子是藏在哪里的吗?” 江映澄一僵,转头飞速瞥了一眼母妃的神色,随后又把头埋进了她美人父皇的怀里,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隔着一层衣料的声音闷闷的:“就在那个花几的底下。” 众人的视线随着那只小手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花几是由降香黄檀所制,里面被小家伙塞了好几个布偶,完美遮盖住了中空的底部。 成年人若想发现那个盒子,必须要整个人都趴到地面上才行。 江宴川没什么情绪的眸光直直扫向柔贵妃,后者脸色灰白,半点不敢抬头对视。 “臣、臣妾荷包上的玉珠突然掉落,刚好就滚到了那里……” 虽说此事稍有不慎就会得个欺君的罪名,可—— 【嗯?收买了我母妃殿中这么多人?】 【啊!当时被母妃留在殿中的几个,都投敌啦?!】 柔贵妃的眼底有暗芒一闪而过。 谁会知道呢?! 第128章 谁懂啊,柔贵妃怎么上来就给自己两刀哇! 江映澄的头终于从她美人父皇的怀中抬了起来,她气得双颊绯红,看向那几名宫女的时,凶狠得像是一只小兽。 【就是你谎称澄澄闯祸,将我母妃骗出去的是吧?!】 视线再转向角落里的三名宫女:【就是你们告诉柔贵妃,澄澄的盒子在哪里的是吧?!】 江小河豚双颊鼓鼓:【澄澄生气啦!】 方思婉顺着江映澄的目光望过去。 角落里一共站了四人。 将她以小家伙闯祸了为由从殿内骗出的檀枝已经跟了她有近两年之久,流珠、浅惜、木梨却是在她升为婉妃之后,才从宫中派下来的。 方思婉心里涌起阵阵惊慌。 若不是小家伙拥有如此神通,她们母女二人面对今日这般状况,定然便会有口难言了! 【嗨呀,她们几个袖口的暗袋里,还都藏着脏物呐!】 【可恶,澄澄要想办法告诉美人父皇!】 可是…… 怎么说呢? 总不能说有统哥做为她的最强外挂,可以洞悉每个人最想藏起来的秘密吧?! 江映澄蹙紧眉心,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江宴川没有回头,只对着长顺公公的方向比了个手势,后者便立即从两人身后绕出,沿着屋中的边角匆忙向外走去。 路过角落里那几名宫女时,脚下一崴—— “唉哟——” “啊!” “嘶……” 角落里的几人撞到了一起。 流珠几人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等顾及自己身上的酸痛,便先对着长顺公公伸出手:“公公,您怎么样?” 这宫中的生存法则最是无情,却也最是明了。 想要向上爬,就要不断依附地位更高之人。 长顺公公笑着搭上眼前的手臂:“哎哟,对不住了——诶?什么东西?” 木梨面色一白。 长顺公公的手刚好按在暗袋中的珠串之上,那是柔贵妃方才用以收买她们的、凭她们的月钱这辈子也买不起的首饰! “没、没什么……”木梨不敢缩回手臂,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奴婢家里托人送来的生辰礼……” 还未等她说完,便见长顺公公又一把抓住了另外两人意欲回缩的手臂,一阵摸索之后,脸色登时就变得很是难看。 “你们都是婉妃娘娘殿中的人吧?”长顺公公声色俱厉,“这么巧,都在同一天将手串带在了身上?!” 说完,也不待几人回应,爆喝一声:“拿出来!” 饶是晴贵妃和方思婉这种已经提前有过准备的,都被这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一抖,更不用提自几人撞到一处起,就开始心慌意乱的柔贵妃。 她可是亲眼看见那几个宫女把手串藏在何处的! 江映澄双眼亮晶晶的,没忍住偷偷地鼓了下掌:【哦哦哦,长顺伯伯好棒!长顺伯伯加油!长顺伯伯超帅的!】 长顺公公差点在这一声声的夸赞之中迷失自己,忙压下唇角,恶声恶气道:“快!” 几人哭丧着脸,磨磨蹭蹭地掏出手串。 那是几个工艺十分精致的翡翠珠串,翡翠颜色纯正微透,光滑圆润的珠子里略带瑕疵,用料只能算得上是中等。 长顺公公的眼神当场就变得极其凌厉。 这几个手串虽平平无奇,但它分明是—— 【嗯?高阳国进贡来的宝贝?】 江映澄在心里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哼,柔贵妃为了陷害母妃,很是舍得嘛!】 长顺公公半刻不敢耽搁,以眼神示意几人将手串放入他的手中之后,随即便脚步匆匆地回到了明泽帝的跟前。 他声音轻颤:“陛下,奴才瞧着这几个手串,很像是去岁高阳国进贡上来的……” 高阳国内物资匮乏,每年进贡上来的都是一些不甚值钱的玩意,明泽帝也鲜少过问,常常只扫过一眼,就吩咐他给各殿里的贵人们分了下去。 这几个手串,就算小公主的心声里没有透露,他也还留有很深的印象。 只因去年的这一批首饰,实在是差到了连他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明泽帝的眸子危险地眯起,冰冷的视线穿过烛光打在柔贵妃身上,让她无端在满布炭火铜盆的室内生生打了个寒颤。 高阳国送来的首饰不多,去年的方思婉还只是昭仪,就连这样品质的首饰都分不到手,更遑论如此随便地打赏给下人了。 宫里赏赐下来的首饰又都记录在册,此番她根本无从辩驳。 柔贵妃只觉浑身的力气都在那一眼下被抽了出去,她仅凭着一股傲气支撑,才没让自己瘫倒在地。 她的头高高扬起:“臣妾前些时日确是丢了一批首饰,不成想会在这里偶然得见,婉妃真是御下的好手段——” “柔贵妃,”江宴川将手中的珠串放置于桌案之上,冷冷打断道:“你可是觉得孤太过愚笨,才以为就连这样的说辞也能哄骗过去。” 柔贵妃倏地闭上了嘴,藏在袖中的指尖也跟着抽动了两下。 她的心一路沉到了底,慌乱之中根本无暇再去想其他的说辞:“臣、臣妾……” “长顺,”江宴川却已不再看她,“传孤旨意,责令柔贵妃于流华殿中禁足,待真相查明过后,再做更正。” 柔贵妃的耳边传来“嗡”的一声,眼前也泛起阵阵白光。 她今日所做的种种,不过就是想将怀安从那样的境地之中拯救出来,可她谋划了如此之久,到头来竟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这样的结果她不能接受! “陛下,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呀陛下!”她的傲气终于消散殆尽,嘶喊声中都隐隐带上了哭腔,“臣妾发誓从未做过栽赃婉妃妹妹之事,还望陛下明查!” 江宴川表情不耐地摆了摆手,立即便有人上前,将柔贵妃连拖带拽地带了出去。 她不甘的哭嚎久久不散。 “陛下,臣妾不能被禁足啊陛下……” 连带着江映澄的心声都有些听不真切。 直到柔贵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星霜殿中,小家伙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声才逐渐变得清晰。 【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懂啊,柔贵妃怎么上来就给自己两刀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性的程度简直比柔贵妃的尖叫还要洗脑。 等小家伙心里的笑声终于停下,晴贵妃才朱唇轻启:“陛下……”臣妾也告辞了。 【不过,高阳国明明那般富庶,却每年都装穷送些破烂过来,好过分的哦~】 晴贵妃:“?!!” 晴贵妃闭上了嘴。 这她不能走! 第129章 人总不能为了面子,连钱都不要了叭! 在一众吃瓜吃得双眼泛光的乐子人的包围中,江宴川分外从容地安排好了对那几个被收买的宫女的处置。 他甚至直接略过了正抻长了脖子等着听小家伙心声的长顺,随手唤侍卫将那几人送去了东厂。 临走时,流珠四人求饶的哭喊声嘶力竭,连江映澄的注意力都被唤回了几息。 她先是神情恍惚地观察了一会儿,随后才十分大方地在吃瓜的间隙回过头,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支撑着她起身,在对方的脸颊“啵啵”了一下。 “父皇真好!”江映澄的双眼亮晶晶的,“澄澄最喜欢父皇了!” 江宴川被柔贵妃勾起的怒气瞬间便被鼻尖萦绕的奶香气完美中和,他心下一松,眼底泛起点点笑意:“嗯,父皇也——” 【吃瓜去喽!】 江映澄刚一转回身坐好,就兴致勃勃地接着看向了眼前的半透明面板,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成功治好了她一看书就犯困的毛病。 并且看得津津有味:【哇,好香啊,哇——】 江宴川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唇角的笑意也跟着一僵,身形未动,只瞳仁缓缓向下,视线慢慢落在了小家伙的身上。 指尖似是传来些许痒意,让他很想在小家伙软软糯糯的脸上捏上一下。 长顺公公差点给这个仗着是在心里想的便无法无天的小祖宗跪下。 上一个敢这样无视明泽帝的家伙后来怎么样了来着? 长顺公公的思绪飘远。 哦对。 埋了。 就埋在两国接壤的边境地带。 回过神时,刚好瞧见明泽帝正一脸一言难尽地望了过来。 长顺公公心脏骤停。 明泽帝这是在做什么? 觉得丢人,便想杀人灭口了?! 心里七上八下之际,明泽帝总算开了口:“看茶。” 哦哦哦—— 长顺公公放下心来。 只是看茶啊! 晴贵妃和方思婉都被赐了座,江宴川将小家伙独自留在座椅上,自己走到了另一边坐了下去。 长顺公公传茶时还特意吩咐上了些茶点,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一屋子人便一团和气地等主位上方的那个小家伙爆料。 江映澄仔细地将高阳国国主的生平看了一遍,其后才开始跟007吐槽起来。 【哇,这个高阳国的皇帝,真是能屈能伸呀!】她先是对对方的性格给予了肯定,【毕竟,人总不能为了面子,连钱钱都不要了叭!】 “???”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长顺公公脸上有很是明显的困惑。 要知道,高阳国的皇帝因其国力薄弱,每年在元日的宴会上,都会被别国的国主嘲讽取笑,他还总是笑脸相迎,面上从不会有半分不满。 图什么呢? 总不会是因为,就喜欢被人嘲讽吧?! 晴贵妃和方思婉品茶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心底有与长顺公公同样的疑惑。 图什么呐?! 【哇——】 小家伙又是一声惊叹。 几人忙竖起了耳朵。 【这皇帝真是个奇人呐!巡访他国时装穷也就算了,平日里也要坚守一切从简的原则,连他的妃子们都要克勤克俭,膳食只准三菜一汤呢!】 晴贵妃瞳孔地震,小心翼翼瞥了明泽帝一眼。 明泽帝虽说不上是个完美夫婿,但其从未在月钱上克扣过妃子,宫里更是常有赏赐发下来,是以他即便不常流连后宫,也仍是许多妃子心中的理想情人。 晴贵妃忽而就觉有些惆怅。 若是她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那也算达成了“有钱有娃,相公不回家”的完美生活。 【嘶——他还不给小公主们买小点心!】江映澄一直以来秉持的夸赞态度终于画风一转,眼神转瞬之间就变得凶巴巴的,【我倒要看看,他搞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里,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四人齐齐笑了起来。 晴贵妃侧过身,对着身侧的婉妃低声道:“我瞧着,这小家伙好像又……可爱了不少?” 那张小脸都肉眼可见地圆了一圈,还整日惦念着小蛋糕呢?! 方思婉笑容艰涩。 她倒是想控制小家伙的饮食,可是……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明泽帝一眼。 可她也着实没有想到,明泽帝这般冷心冷情的男子,竟也会将小家伙宠到了如此地步。 “托陛下的福。”方思婉也压低了声音回道。 另一边,江映澄已经在长长的一段文字中找到了重点,眼中杂糅着惊讶、惊喜、惊叹,原地就将自己变身成了一只尖叫鸡—— 【哇哇哇哇——他有整整一座金山呐?!】 那么高、那么大的金山! 【看着是个温和仁德的君主,实则奉行苛政苛税,高阳境内民不聊生,大部分钱财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实在是太坏了!】 【啊!】 江映澄的小肉手在胳膊上摸了两圈,像是要抹掉上面的鸡皮疙瘩。 【怪不得那些充作贡品的首饰,质地虽都十分劣质,整体看起来却没那么糟糕呢,原来是他命自己后宫的妃子们贴身带了一年,以人体自带的油脂滋养,才让它们勉强看起来好一些的啊!】 【那些妃子们每年都能得到新的首饰,也很愿意接受呢!】 晴贵妃:“?!!” 她在贵妃的位置上已经待了数年之久,像这种赏赐下来的贡品,也从来都不会少了她的那一份。 而这种发下来的赏赐,她也都会象征性地佩戴一段时日。 这些若光是材质低劣也就算了,可…… 一想到这些都曾被陌生女子贴身携带了一年之久,她就浑身都觉得难受。 她猛地站起身,当即便寻了个不走心的借口请了辞。 早就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的江宴川点了点头,晴贵妃便原地转了个身,想马上回到安沁殿里,彻底地清洁一番——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咦?】 在晴贵妃迈出星霜殿的正厅之前,小家伙满是疑惑的声音将她钉在了原地。 晴贵妃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听完最后一条消息再走。 却没想到—— 【这是那个曾文成记录交易明细的册子吗?】江映澄刚发现有这么个东西,整个人都惊呆了,【还是予诗姨姨亲自送过来的?!】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上面还有予诗姨姨的交易记录呐,她怎么敢就这么送来的啊?!】 第130章 声讨暂停,吃瓜去喽! 那自然是因为,她已经把记录着她的姓名的那一页,完完整整地裁下来了啊!! 晴贵妃于心里,疯狂尖叫。 这一次的行动太过匆忙,她几乎是在听到小家伙被柔贵妃找上麻烦的那一刻起,就马不停蹄地托她的哥哥将那曾文成从府里揪了出来,而后便直接赶到了这里。 她根本没时间妥善处理,那页纸到现在还在她袖口的暗袋里呢! 晴贵妃狠狠闭了闭眼,转身又回到了星霜殿中。 售卖帝王的八字是大罪,购买亦是。 只是此番购买的都是后宫的嫔妃,只看明泽帝想要如何处置了。 她站回明泽帝跟前,俯身一拜,双手将记着她名号的那一张纸递到了长顺公公手中,声音艰涩:“陛下,这是、是臣妾购买……的记录……” 说完,便一脸忐忑地等在原地。 江宴川从长顺公公的手中接过那张纸,随意瞥了一眼,便径直将它放到了那个册子之上。 他这些年忙于征战,对后宫的这群妃子们虽说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但只要她们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也总是愿意多忍让几分。 更何况—— 【嗨呀,姨姨们也只是想要多研究一下父皇的性格喜好,这怎么能治姨姨们的罪呢?!】 小家伙急得双颊绯红,就差开口帮他做这个决定了。 江宴川“嗯”了一声:“此番算你检举有功,爱妃可有何想要的奖赏?” 晴贵妃一愣,心底的狂喜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只要明泽帝此次不做降罪,她又哪里敢真的去讨要什么奖赏?! 她张开嘴,一脸的知书达理,感恩戴德—— 【要孩子!予诗姨姨想要孩子啊啊啊!!】江映澄的心声突然变得兴奋,【啊啊啊予诗姨姨怎么还不说出来,可急死澄澄啦!】 猛然睁大的杏眼里,带着“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可就要说了”的急切。 晴贵妃闭上嘴,绝望地迎上明泽帝似笑非笑的眼神。 够了。 她想死。 …… 有关南阳国的爆料因晴贵妃的突然辞行被岔了过去,翌日的朝堂之上,明泽帝一早就安排了心腹状似无意地提及了此事。 朝会才刚进行到一半,云麾将军祝骞就带着“终于轮到我捡漏了”的志得意满,昂首从队伍中站了出来。 “陛下!”凄怆无比的声音自大殿中骤然响起,成功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包括已经站到队伍外的祝骞。 刚溜号了一会儿的江映澄懵了:【嗯?怎么站出来两个伯伯?】 没抢到先机的祝骞无语凝噎。 他也想问呢! 已经哭得一脸眼泪的潘承弼丝毫不顾周围同僚的视线,扬声道:“臣已听闻柔贵妃昨日在婉妃殿中所行之事,她仅凭一个巫蛊娃娃就误会是小公主使用巫术确实有失公允,过度关心陛下隐私也实属不该,潘家做为柔贵妃的母族,理应为此事负责。” 他因抽噎而几近一字一顿的语气真挚无比:“臣恳请,以己作则,自请革职,替柔贵妃给小公主一个交代!” 潘承弼垂下头,掩住了眸中的精光。 静婉入宫多年,坐到如今的位置,早就成了潘家最大的倚仗。 潘家将所有的宝都压在了她和四皇子的身上,可以说,眼下的潘家谁都可以出事,唯独静婉不行! 她们母子二人,也绝不可因禁足这样荒唐的理由,而缺席元日宫宴这般重要的场合! 若是明泽帝能看在潘家跟随皇室多年的份上,将此事就此揭过,只是削了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官职而已,与静婉失势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整个朝堂都因为潘承弼这番举动而安静了一瞬。 半晌,听完007给她讲解了其中利弊的江映澄,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哦”—— 【原来是柔贵妃的哥哥呀!】 这种将一切罪责都归结于无心之失的说辞直令她大开眼界。 也同时让她很是气愤! 【可恶!她拿御赐之物收买我母妃殿中的宫女,意图做假证污蔑澄澄,还亲自将那个巫蛊娃娃放进澄澄装糖果的盒子里,用一句误会就可以脱罪啦?!】 还害得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糖果被母妃发现,过后全都没收了呢! 【还说什么是因为关心父皇才去买父皇的八字,她根本就是为了害澄澄好吗?!】 江映澄气得不行,怒而扒瓜:【不行,我不能让他这么体面退场——咱们去挖他的黑料吧!】 仍垂着头的潘承弼迟迟没有等来明泽帝的反应,周围的同僚却是突然变得有些不对劲。 几个武官昨日便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知了此事,对潘承弼此举倒也没什么意外。 文官们却是出离愤怒了! 户部尚书朝四周瞥了两眼,最终看向身旁同样气愤的工部尚书,凭借对方过于外露的情绪找到了同盟:“我听说,四皇子前阵子就是因针对小公主,才被罚禁足三月……” 工部尚书表情一顿,谨慎地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潘汲峰,又抬头看了一眼金台之上一脸气愤,却自觉只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出口恶气的小家伙,满心的怜爱无处安放,咬了咬牙—— “没错,”替小家伙出气的工部尚书满腔豪气,第一次于朝堂之上妄议后宫,“我还听闻,昨日陛下下令,连夜抄了史官曾文成的宅子,罪名还是以陛下的八字牟利,想必与柔贵妃的事脱不开干系……” 户部尚书眼神一亮,暗道自己果然没有挑错人:“啧啧啧,潘家这哪是知道错了呢……” 工部尚书表情愤愤:“他们这是怕了!” 类似的议论声于朝堂四处响起,群臣像是为了给小家伙出气,而怒与权势抗衡的孤胆英雄,将音量控制在刚好足够潘家父子能听到的程度。 潘承弼眼中的精明算计也终于被惊悚代替。 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连后宫之事都敢堂而皇之地大方探讨了? 而且这些参与探讨之人,竟还都是些平日里顽固地不肯参加任何党派之争的清流?! 【芜湖——】 群臣的议论都因这道明显带着兴奋的心声一顿。 小殿下这般开心,定是又发现什么有趣的消息了! 刚刚出声的几人对视一眼,各自抖了抖自己的广袖,转身站直了身体。 声讨暂停,吃瓜去喽! 第131章 昔日爱子爆改兄弟! 群臣目光灼灼,屏息凝神等待小公主的爆料。 然后—— 小家伙爆料的心声刚一开始,就直接来了个大的。 【这潘承弼的独子都是他夫人和他爹潘汲峰所生的,他还这么勤勤恳恳地给家族挡枪呢?!】 群臣:芜湖! 他们就说吧,小殿下的那一道惊呼,果然是因为她发现了有趣的消息! 众人的眼神都不受控制般飘向潘氏父子,并在他们二人之间扫来扫去,扫来扫去。 没想到啊,潘汲峰年近半百,还能做出这种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戏码! 还有些期待真相曝光之后,昔日爱子爆改兄弟的名场面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啊!!】 【他知道啊啊啊!他那“独子”一直都知道!连潘府的下人也全都知道!!】 【整、整个潘府只有潘承弼一个冤种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江映澄吃瓜吃得双眼放光,【那“独子”甚至还会趁潘承弼不在府中之时,直接唤潘汲峰“父亲”呀!!】 群臣也跟着双眼放光! 虽然他们也想听小公主的心声里道出可将潘家按死的证据,可,谁又能抵挡住,来自同僚府里八卦带来的乐趣呢?! 不得不说,这潘家能够发展到如此地步也是十分合理的,毕竟一手将潘府引向鼎盛的潘汲峰如此敢想敢干! 【哇哦!哇哦!!】 【潘承弼的夫人还是在与各家夫人们聚会中偶然孕吐,得知自己有孕后才哄着他酱酱酿酿,其后骗他是胎儿早产的啊!】 【这是知道潘承弼性格孤僻,不会与同僚谈及此事,就肆无忌惮了呀!】 金台之下,有朝臣眼神恍惚,随后又猛然惊醒。 他想起来了! 在潘承弼得子的前一年,他确实听自家夫人说过一嘴在宴会上发生的喜事,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却原来,那个时候的潘承弼,是被蒙在鼓里的吗?! 诡异的视线自四面八方不断投来,潘承弼不断劝慰自己,这都只是为了家族兴旺所必须做出的牺牲。 蓦地—— 一道压低了音量,却足以被他听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说起来,我记得拙荆曾与我说过,潘承弼的夫人是在一场宴会上发现有孕的,当时拙荆还将这当作碰见喜事与我提起过……” 潘承弼一脸莫名。 他在这请罪呢,这人突然提起这事做什么? 然而,就是这样与此时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也很快引得旁边的人的响应:“对对对,我的夫人也曾与我提起过!” 最先提起此事的人大喜:“唉,我怎么突然有点想不起来,那场宴会是什么时候举办的来着?” 响应话题的人接过了这个舞台:“我记得我记得!那是一场冬至宴!” 潘承弼脊背一僵,瞳孔紧缩。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刚才议论此事的两人,声音都差点劈了叉:“冬至??冬至宴??!” 那个时候,他和他的夫人,已经好久都没有同房了啊! 辛安志用尽了全力才勉强压下上扬的嘴角,努力做出了一副纯良又懵懂的表情:“是啊,怎么了吗?” 让你们全家都可着小公主一个人欺负,报应来了吧?! 喜当爹了吧?! 潘承弼心神俱震,回过头时,连身体都跟着摇晃了半晌。 所以,早产之说,也都是为了掩盖事情真相的吗?! 怒火熊熊而起,几乎燃尽了他所有的理智。 是谁?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完美打了配合的两人对视一眼,坏笑一下后又各自回头。 小公主爆料的心声还没停呢,为了给小家伙出这口恶气,他们都无暇细听中间的大瓜,简直牺牲了太多! 而后,刚得空仔细听小公主心声的两人,就被接下来的大瓜惊得恨不得自毁双耳。 【这潘承弼这么多年来借以晋升的功劳,全是景王拱手相送的啊!!】 好几人被这个消息惊得呛住,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之前还凑到一起声讨潘承弼的朝臣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 他们知道潘家断然不会是什么安生的性子,可如今竟是直接将景王牵扯了出来…… 那位可是在与明泽帝夺嫡的斗争中落败,至今都只能偏安一隅的角儿啊! 这可就是皇室斗争了! 不敢听,但—— 有人暗戳戳给自己找好了借口。 他们也不能开口叫小殿下别想了不是?! 小公主的心性如此活泼,若是谁敢让小公主知道他们都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从而让她不敢在心里随意吃瓜…… 先不说乐忠吃瓜的群臣会不会同意,就说那个明显已经对小公主宠到没边的明泽帝,也会因此而给他们穿小鞋。 群臣只得心惊胆战又快乐地听着。 【三、三年前的襄州刺史虐杀当地富商的案子,本就是景王指使的,连被搜走的钱钱都直接搬进了景王的私库?!】江映澄越扒,眼睛就瞪得越大,同时也越是气愤。 【而后景王反手就将证据交到了潘承弼的手中,又收获了潘府上下的感恩戴德?!】 【景王他好阴险呀!】 群臣呼吸急促。 这件大案在当年可以说是轰动一时,襄州首富翟氏一夜之间满门被灭,其凶手竟然是在民间声誉颇好的襄州刺史,真相曝光之后犹有许多百姓不敢相信。 这桩案件还另当别论,现下最为重要的是,依小公主心声中所言,翟氏的财富都流入了景王的手中,那他如此手段敛财的目的,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唉,景王和潘府往来的信件,还在潘汲峰院中那座假山内的小径边上埋着呢,找哪个武将伯伯去挖一下比较好呢?】 圆润的杏眼在台下扫视一圈,不经意间对上了数道清澈愚蠢的目光,江映澄瞬间陷入迷茫。 【咦?武将伯伯们怎么都在看澄澄?】她的小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圈,【澄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众武将眼神热切,于心中无声呐喊—— 选我!选我啊!! 我可以!! 第132章 兵不厌诈,各行神通 潘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加上柔贵妃成功诞下四皇子,更使得众多朝臣蜂拥依附,明泽帝想动他们许久,又因种种考量,一直未能成行。 如今有了往来书信这么重要的证据,抓不抓人的另说,东西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他们也就有了更多的主动权。 众武将恨不得现在就告假去挖信,可潘府甚少邀群臣去府中聚会,对于潘府的地形,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得耐心等待小家伙选妃一般从他们之中,挑出一个能被派发任务的幸运儿,拿到她塞过来的地形图。 【给谁塞小纸条好呢?】江映澄的视线不住在几个眼熟的武将伯伯们之间流连。 “咳咳咳!” 不讲武德的壮武将军严越彬突然装作被口水呛到的模样咳了数声,成功吸引了小公主注意的同时,也收获了数道来自同僚咬牙切齿的瞪视。 严越彬骄傲抬头。 看吾做甚。 兵不厌诈,各行神通。 吾没错! 【唔……这个伯伯身体有恙,澄澄还是先不要劳烦他啦!】 严越彬唇角的笑意一僵。 臣不是!臣没有! 臣身体康健的不得了! 眼见机会越走越远的严越彬,恨不得立马就出去绕皇宫跑上几圈以证清白! 众武将满意转身。 玩儿脱了吧?! 活!该! 【下一个下一个!】江映澄的心声带着一种不顾严越彬死活的美,毫不留恋地将注意力移到了别的武官身上。 众武将精神抖擞。 明威将军董康盛忽而伸手摸了一下耳垂。 此时群臣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他忽然抬手的动作,在一众木桩似的百官之中格外显眼。 【诶?董伯伯居然站在那么偏的地方,好险好险,差点就漏掉董伯伯啦!】 几个突然存在竞争关系的武将:“……” 正费劲脑筋插科打诨、以免朝堂氛围显得尴尬的文臣:“……” 这群武夫平日里可没少说他们文臣心眼子多,标榜自己淳朴,可真到关键时刻…… 呵。 一个个这心眼子多的,他们看着都眼晕。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映澄的心声里,突然发出今日的第一声爆笑。 董康盛一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近日来发生的种种,事无巨细地过了一遍,却仍是没能想到,能让小家伙笑得如此惊天动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 【董伯伯家的小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居然还是个社牛呢哈哈哈哈哈——】 董康盛神情恍惚。 社什么牛? 什么社牛? 他的小儿子才刚六岁,能做出什么来引得小殿下这般大笑?! 【濮伯伯快回家呀,董伯伯的小儿子到你家去偷你闺女去啦哈哈哈哈哈哈——】 【我康康我康康,董伯伯的小儿子对濮伯伯家可可爱爱的小女儿很是喜欢,回府之后日思夜想,很怕可爱的云穗妹妹被人定了娃娃亲,就想办法偷溜出府去濮府登门做客,准备直接把她偷回家里养着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董伯伯最近有的忙啦,濮伯伯一定会找上门去哒,咱们还是换一个伯伯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映澄吃瓜吃得开心,没注意到金台之下的百官一个个神情扭曲,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濮明旭于四面八方投来的促狭目光中缓缓转身,目光直直看向正欲往同僚身后缩的董康盛。 他家云穗才比小公主年长了不到一岁,可可爱爱的,正是全家人都喜欢的不得了的时候,他恨不得将小云穗留在身边一辈子,却没想到,她这么早就被董家的小崽子盯上了! 那小崽子还跑去他家里想要直接将云穗拐走?! 还能不能管好自己家的臭小子了?管不好他可以代劳! 磨牙的声音穿过中间隔着的朝臣,重重砸响在董康盛的耳边。 董康盛一张脸涨得通红,很想找个地缝能让他直接钻进去。 心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就不该当这个出头鸟。 这小崽子,坑爹啊! 等江映澄终于笑够了,董康盛才死里逃生般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倒要看看,刚刚笑得好大声的那群同僚们,是不是当真没有半点黑料! 江映澄又把目光移到了从队伍中稍稍向外跨了半步的高思远的身上。 【唔,高伯伯的武功好像很好耶——我去看看伯伯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群臣同情的眼神一下一下往高思远的身上瞥,高思远却是高昂起头,带着“事无不可对人言”的铮铮傲骨。 【哟吼!】 【潘汲峰次子男扮女装时与高伯伯偶遇,两人甫一相见便一眼万年,高伯伯甚至还在计划将那美人娶回家呢!】 【高伯伯若是在潘府再次撞见女装的潘落溪,这不得天雷勾动地火哇!】 【不行不行,澄澄还得换个人!】 江映澄三两句话就揭过了这个话题,徒留还沉浸在巨大打击中的高思远及沉浸在惊天大瓜中的群臣走不出来。 群臣表情或呆滞或揶揄,唯一的共同点是—— 都在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偷看着那道可怜的身影。 唉,高思远真是,好、可、怜、一、男、的、啊—— 【雷伯伯唔……】江映澄抬头飞快朝雷志新的方向瞥了一眼,【算啦算啦,下一个叭……】 雷志新:“……” 雷志新:“???” 怎么就算了?! 怎么别人都有具体的理由,到他这里就直接一句算了?! 小殿下您怎么转头了?您回来说清楚啊!! 然而听不到百官心声的江映澄注定不能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复,转头就开始扒拉其他武将的八卦。 【澄澄这不是吃瓜哦~澄澄只是在考量伯伯们有没有时间帮澄澄的忙!】 江映澄以五花八门的理由一连否决了十数名武将,文臣听瓜听得分外满足的同时,不由也升起了一种“我上我也行”的豪情壮志—— 武将们都被琐事缠身,也只能由他们顶上了! 【诶?】吃瓜吃得笑了半晌的江映澄话音一转,【祝骞伯伯刚才站出来是想说高阳国的事的啊!!】 【可恶,高阳国那么多宝贝,却只进贡给我们一堆破烂,这么重要的事就被潘家那个讨厌鬼岔过去了!】 【好气哦!】 【咱们不能放过他!】江映澄瞪了一眼耽误正事的潘承弼,心里燃起了熊熊斗志,【统哥统哥,咱们把他的罪证都扒出来吧!】 第133章 有你这么转折的吗?! 朝臣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不轻。 在他们的印象里,高阳国国主即便是淹没在多达数百人的使臣队伍中,也仍是最为显眼的那一个。 不是因为他有过分出色的容貌和气度,只是其周身由内而外散发的穷酸气,就足以让他成为人群中最闪耀的星。 可现在,小公主的心声却告诉他们,这些都只是他们故作出来的假象? 实际人家高阳富庶得很?! 众人心里像是爬了一万只蚂蚁,心痒无比地想要听小公主继续说有关于高阳的消息,然而—— 【哇,这潘承弼平日里虽说没做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可他一出手就是大的呀!】 【三年前,有地方官员管理不力,致使治下区域瘟疫肆虐,那官员拿银子找到潘承弼,他就直接叫人屠了全村,还亲自替他们掩埋证据!】 江映澄倒吸了一口凉气:【上百口人呐,怕他们进京告状,直接连没染上瘟疫的也都杀了!!】 群臣的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瞬。 一整个村都……都屠了? 连未染疫的也都一起?? 这是什么小众的文字?!! 有官员小声跟身旁的同僚嘀咕:“要不,你直接附和一下潘承弼,让他顺利辞官,先把今天的朝会混过去吧。” 有冰冷的低气压从金台之上倾覆而来,他有点怕明泽帝再听下去,会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他倒不担心明泽帝会忍不住直接揭了潘府的老底,致使对景王那边打草惊蛇,就是担心对方的怒气无处宣泄,然后随机抓个倒霉蛋。 “为什么是我,”同样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同僚也压低了声音,“为什么不是你。” 这时候出头,有可能会被明泽帝迁怒不说,搞不好连小公主的注意都会被吸引过来。 至于吸引了小公主的注意力会有什么后果…… 前车之鉴太多,他还想安稳地活着。 带着他暂时还没丢掉的体面。 先前开口的人也不说话了。 【嘶——两年前,有官员被任命钦差外出查案,查的刚好是他们的钱袋子,他就直接绑了人家妻儿老小要挟!】 【那钦差开始时还想抵抗一下,直到他后来收到了一截尾指,才彻底崩溃倒戈的!】 群臣:“嘶——” 这事他们还真有印象! 只是有印象的不是这个事件本身,而是杜飞翼他那个少了一截尾指的幼子! 他们这些做清流的,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亲眷受到威胁,如今有这么一个先例摆在前面,即便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也足够让他们出离愤怒了! 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恨恨地瞪了还在为柔贵妃请命的潘承弼一眼。 装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实则满肚子坏水。 你请辞做什么,你应该请一尺白绫啊! 小家伙气愤的爆料声还在继续,和潘承弼还在出口成章的声音叠在一起,好像把朝堂分成了黑白分明的两个空间。 割裂的感觉如此明显。 金台之上的江宴川眉眼低垂,正在极力压制自己周身不住逸散出来的寒气。 潘家被他视作心头之患多年,虽说因担心对方警觉而未做太过严密的监视,他也自认对他们这些年所做之事有了大体的了解,却仍是被小家伙心声之中吐露出来的内容惊了一瞬。 这么长时间都未处置潘家,一则,是存了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一则,也是因为潘府三朝为官,树大根深,如今几乎已经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他也只能徐徐图之。 可他也着实没有想到,潘府的胆子竟然大到了如此程度。 江宴川抬起头,如鹰的视线直直穿过朝臣,落在其中一道人影身上。 人群中的陆遥接到明泽帝的暗示,朝身侧迈出一步,朗声道:“臣,也有一本欲奏!” 锦衣卫自古以来就是以天子命是从的官署,他不怕得罪权势滔天的潘家,可此时心底也隐隐有几分紧张。 他能猜到明泽帝的考量,也深知其中的利弊,此番虽是以搅乱潘府的谋算为目的,这里面的分寸只能凭他自行揣摩。 “近日,臣曾收到数份信件,检举潘承弼潘大人强行霸占百姓私田,”陆遥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胡扯,“臣以为,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万不可任由潘大人脱离锦衣卫的视线。” 整个朝堂都静了一瞬。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早有准备的江宴川:“哦?爱卿细说。” 而后—— 江映澄也在007的分析中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伯伯妙哇!】 【就是这样,不能让这个坏人功成身退,就让他一身腥地卡在那里,休想换柔贵妃从流华殿殿里出来!】 “!!!”原来是这样! 群臣立即化身演技派,一个个抻长了脖子往潘承弼的方向看的同时,还要时不时地谴责两句。 立于风暴中心的潘承弼和潘汲峰对视一眼,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眼神中的疑惑。 他潘家虽说没少做恶,但他们一直都是躲在幕后统筹的角色,从不曾亲身上阵,徒惹一身腥。 潘承弼脸色一白,猛地跪地:“陛下!臣万万不可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还望陛下明察!” 江宴川身上的威压早就在他抬头的瞬间被悉数收了回去,听到这话时甚至还略为慵懒地笑了一下:“朕自是相信潘卿。” 潘承弼刚想松一口气,就听今天之上的年轻天子话锋一转:“陆遥,孤命你三日之内查明此事,还潘卿一个清白。” 陆遥高高兴兴应了。 此事本来就是他胡乱编的,莫说三日,就是三个时辰,他也能还潘承弼一个清白! 江映澄的心声又重新活泼了起来:【嘿嘿嘿,真好啊嘿嘿嘿~】 【只要今日以这样正当的理由驳回了潘家的请求,澄澄就可以多弄点纸条出来,一点点抛出,让潘府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做过的破事一点点被抖出,潘府也会日渐衰败!】 【——所以高阳国国主的宝贝都藏在哪呢?】 群臣:“……” 有你这么转折的吗?! 第134章 吾就是觉得,小公主说得对! 依附潘氏的朝臣皆脸色灰白,清流们却各个容光焕发,目光灼灼地盯着各自眼前那一小块空地,嘴角还都勾着诡异的微笑,十分像是…… 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坚定跟着潘家父子的四皇子党恨得咬牙切齿,又不敢再在这种时候随意冒头,只得暗暗以谴责的眼神一下一下瞥过去,期待能唤起对方的良知。 然而清流们丝毫没有半点收敛的架势,表情越来越兴奋不说,连呼吸都隐隐变得急促起来。 四皇子党:更气了! 清流们根本无暇顾及周围同僚的情绪,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有要脱缰的趋势。 小公主已经看完了“统哥”发给她的消息,就要开始爆料了! 然而,江映澄刚开始就给了他们一记暴击—— 【嗨呀,同样都有“暴君”之称,怎么这个高阳国的国主就比我的美人父皇差这么多呢?!】 清流们:啊这…… 小公主的这个疑问虽不是直接问到了他们身上,众人却仍有一种被送命题直击灵魂的头皮发麻之感。 有胆子大的抬头瞄了一眼“暴君”的表情,又飞快将头垂了回去,盯向面前空地的眼神又认真了许多。 “暴君”那都是战败国用以抹黑明泽帝而传出的说辞,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敢将这两个字舞到明泽帝面前,小殿下您是真敢想啊! 江映澄不仅敢想,她还敢朝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 【唉,看看人家,虽然在高阳境内搜刮民脂,横征苛役,对外的面貌却是宅心仁厚的,哪像我的父皇呢,明明如此勤政爱民,却得了个“暴君”的凶名!】 众人的表情也随着小公主心声中吐露的消息而变得幽远。 高阳地处偏僻,占地不广,周围群山环绕,出行一次甚是艰难。 是以高阳国内的消息无人知晓,甚至就连其他的国主对他们的印象,都和大瑞是别无二致的。 也就因为如此,每每其带着贡品前来朝拜,明泽帝还会准备上颇为丰厚的回礼。 那大概意思差不多就是,我大瑞虽然正大肆开疆辟壤,但你那点小地方我们还瞧不上,刚好你也还算听话,我就赏你点东西博个美名? 至少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朝臣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江宴川自继承大统之后,还是第一次被人以这样的眼神直勾勾地瞥着,他却连半分被冒犯的感觉都没有,一时之间甚觉新奇,不由转头看了小家伙一眼。 接触到这个眼神的瞬间,江映澄的头却是飞快弹了回去。 【还好还好,父皇一定没发现澄澄瞪他了!】 群臣心里叫苦不迭,头也压得更低了。 明泽帝即便有可能没能看到,但他一定听到了! 今日的早朝到底是什么修罗场,他们以后真的不会被杀人灭口吗?! 【咱们还是干正事叭!】江映澄开始扒拉那一堆资料里记录藏宝地址的段落,美滋滋地跟007嘀咕,【高阳国国主的私库里,好多都是我父皇赏给他的宝物呢,那我们作为被骗了钱的苦主,去拿回来不过分吧?!】 小奶音自问自答:【不过分!】 又一次被小公主可爱到的群臣:不过分不过分! 他们大瑞作为被诓骗了的苦主,今日就算出兵高阳,也是名正言顺的! 【哇——原来高阳国国主也会怕他的国民揭竿而起,提前准备好了这么多藏身之地呀!】 江映澄的眉头深深蹙起,一脸为难地看向007给她标了红点的高阳国地形图:【太多了,这也太多了……】 【呜呜呜这要怎么画呀!】 高阳国国主光是准备的藏身地就有十几处,更不用提他还预先给自己准备了一处位置极其隐蔽的陵墓,他的大半身家都藏在了那里! 群臣也跟着轻“嘶”了一声。 他们原本以为,若是那高阳国国主将宝贝藏于一处,他们派人去偷偷取了便是,也算是为这么多年被蒙在鼓里的事出口恶气。 可若是十几处…… 被潘承弼打断的祝骞终于等到了他表现的时机,当即便从队伍内站出,为各种突发状况准备的说辞也总算派上了用场。 “……高阳境内民不聊生,所有钱财都聚于国主一人私库,即便如此,对方也仍不知足,常于我大瑞骗取金银珠宝不说,回国后还常言诸国蠢笨,轻易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众文臣越听越觉不对。 祝骞这段话,怎么听怎么有种想要出兵的意图呢? 文臣们后知后觉地想要出言反对。 他们虽说着即便是出兵也不过分,但若真要付诸行动,要考虑的事可就太多了。 大瑞已经将出兵北铭的事排上了日程,若是再行图谋高阳,怕是就算国力强盛如他们,也要狠狠地伤筋动骨一番。 户部尚书焦宏邈最先从队伍内站出:“陛下!臣以为……” 【哇!!这是要出兵攻打高阳啦?!】 【好哦!刚好高阳境内已经有了数批准备奋起反抗的民间力量,他们已经颇具规模了,只要咱们轻轻拉上一把,再小小地使上一些手段,就能让他们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为是我大瑞出手相助,才能让他们轻易推翻政权的!】 【而后等他们百废待兴之际,我们再顺势介入!】 【他们起义也只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只要我们给予他们想要的生活,嘿嘿嘿……】 群臣隐隐觉得,他们好像听到了小公主吸口水的声音。 不过…… 这好像真的可行!! 若是如小公主心声中所说的那般,高阳国内已经有民间力量,他们也不是不能出兵! 焦宏邈的话说到一半就突逢喜讯,激动之下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眼角瞬间便泛起了湿意。 偏明泽帝似是觉得他这副模样十分有趣,还给这尴尬的局面加了一把火:“爱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焦宏邈含泪抬头,字字铿锵,“高阳国民的境遇实属艰难,臣甚感悲愤,臣恳请,不日出兵高阳,救高阳国民于水火!” 迎着周围同僚震惊不已的视线,焦宏邈坦然自若,仿佛一早就是打算如此进谏一般,丝毫不把其他清流的促狭放在眼里。 看什么看? 吾就是觉得,小公主说得对! 第135章 打、打劫! 远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是有众多文臣武将出声支持,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直接下定决策的。 江映澄由长顺公公牵着往软轿的方向走时,心声里还在不停叭叭着对那群出声反对的大臣的不满。 【冥顽不灵、固步自封,每日就想着党派之争,都不肯去外面的金山银山看看呐!】 长顺公公脚步一顿。 ……外面的什么? 小公主是不是一不小心,把真实想法展露太过了?! 不过,今日的内朝,明泽帝特地将雷将军等人也一同唤了进去,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令人满意的决断了。 至于景王的事,就留给明泽帝自己再找机会套话吧。 两人已经走到软轿边上,见小家伙仍在晃神的状态,长顺公公不得不出声提醒:“小殿下,您注意脚下。” 江映澄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嗯?”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不对,澄澄这是要去哪?!】 该不会是要去学堂吧?! 她当即就想向后退:【澄澄还没玩够呐!】 不去!坚决不去!! 长顺公公早在小家伙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就起了防备,闻言直接伸手向前轻轻一推,小家伙就在还没回过神时被他推入了轿中。 他连忙给太监使眼色:起轿起轿! 一群人将软轿生生抬出了马车的速度,只留江映澄不可置信的声音在原地经久不散。 …… 载着江映澄的软轿在学堂门前停下时,江听淮也刚好和他们碰到了一起。 江听淮身后带了两个太监,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大大的红木餐盒,瞧着里面就装了不少好吃的。 江映澄刚下了轿子就一个飞奔扑到了江听淮的怀里,委屈告状:“太子哥哥呜呜呜,长顺公公欺负澄澄!” 【长顺伯伯不肯带澄澄逃课——诶?】 “盒子里是什么,”装哭装到一半,她就被两人手里提着的餐盒吸引了视线,“好吃哒?” 江听淮开口前先对着长顺公公使了个眼色,长顺公公立即会意,逃命似的带着太监们偷偷跑了。 他在小家伙发现前,牵上她的手就慢悠悠地往里面走。 “庆祝一件好事,”江听淮卖了个关子,神秘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这件好事实在是很好发现。 两人刚一进门,江映澄就眼尖地看到,原本只有三张书桌的地方,又规规矩矩地添上了一张,就摆在她那一张的旁边。 座位上端端正正地坐着的那一个身着藏蓝色缎面棉衣的白嫩团子,正面带笑意地回头看她。 江映澄愣了一下:“弟弟?” 白嫩团子矜持点头,而后抿了抿唇,腼腆地笑了。 明泽帝没有如江映澄预想的那般亲自将他带在身边,却也给他找了个很好的去处。 刚从凌吉庵回来不久的太皇太后,还在因江映澄的出现而正处于极度喜爱小孩子的状态之中,明泽帝将他送去长宁宫时,太皇太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同意将他留了下来。 眼下他已经是太皇太后亲口认下的外姓曾孙,只待选个吉日昭告天下,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称呼他这些骨肉至亲们为哥哥姐姐了。 “哦哦哦,”江映澄开心得直满地打转儿,中途又突然想到什么,“澄澄有一个想法!” 听到这话的几人,心中都蓦地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 安沁殿里,被守在殿外的宫女直接迎进门的几个小家伙一字排开,除了正中间昂首挺胸的江映澄外,几个小皇子的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尴尬之色。 “予诗姨姨,”江映澄拽住身旁林锦书的手,一脸骄傲,“澄澄带弟弟来看姨姨!” 晴贵妃一愣。 她平日很是关注小家伙的状况,自然也认得这个小小的伴读。 据传小家伙前几日将人带进宫中,被明泽帝直接送到了太皇太后的长宁宫里,现下已经是个能自由出入宫中的小贵人了。 只是,她一时有些搞不清楚,小家伙为何突然会如此正式地将人介绍给她。 她抬头看向平日里最为稳重的太子。 江听淮:“……” 江听淮略带心虚地避开了晴贵妃的视线。 小家伙找上门的理由他实在说不出口,还是等她自己说吧。 见晴贵妃半晌没有接话,江映澄又拽着宝贝弟弟向前一步,稍稍加大了音量:“弟弟,快说姨姨好!” 说完,还眼带暗示地瞥了一眼林锦书的腰间。 晴贵妃的眼神也顺着小家伙的视线看去。 小小少年的腰间极不合理地挂着好几个颜色粉嫩的荷包,每个荷包都鼓鼓的,里面瞧着就装了不少好东西。 【打、打劫!】 【交出见面礼!】 晴贵妃:“……” 原来是一帮小土匪! 几人从安沁殿中走出时,林锦书的身上已然又多了一个黛蓝色的荷包,这个荷包又大又鼓,显然比旁边的几个还要贵重许多。 江映澄老老实实地将手塞进了太子哥哥的手心,边无意识地跟着向前,边摇头晃脑地划拉着007传给她的后宫地形图。 【接下来去看望哪个姨姨捏?】 “看望”两个字,还被她特意加上了重音。 江听淮一脸牙疼地垂头看她,心里默默给即将被打劫的嫔妃默哀。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江听淮声音艰涩。 学堂的苗夫子据说已经接连数天去与好友哭诉,说几个小家伙总是旷课,让他很是不好与明泽帝交代,已经计划要告老还乡了。 江映澄脚步一顿,继而没事人一样继续向前。 【这次澄澄就当没听到哦,太子哥哥下次可不许再说了。】 江听淮:“……” 他咬了咬牙,还待再劝,就听前面转角处传来一阵很是匆忙的脚步声。 而后,焦急的女声也逐渐清晰:“杜太医,麻烦您再快一些,三皇子殿下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很紧急!” 被唤作杜太医的老者气喘吁吁:“老、老夫一定——诶?” 来自肩膀处的重量骤然一轻,杜太医诧异回头,刚一看清身后的场景,双腿一弯,就要给几人行跪拜之礼。 “不必多礼,”江听淮一把拖住对方的双臂,沉声道,“东西我给你拎着,先赶路。” 那宫女声音中的焦急如此明显,灼蓝的情况定是十分紧急! 第136章 三哥别怕,澄澄来啦! 檀馨殿内一片兵荒马乱。 几人还未走进,就听萱妃几近哭到昏厥的呜咽声不住传来。 杜太医脚步一顿,咬了咬牙,蓦然又提速跑了起来,江听淮紧随其后,后面还连着一串磕磕绊绊的小豆包。 杜太医刚一进殿就被守在门口的宫女迎到了里间,几人也一道跟了进去。 情况很是紧急,也没人计较太多礼仪,江听淮挥手制止了意欲行礼的宫女,几个跨步就走到了萱妃跟前。 萱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就不是能对话的状态,他便只好问正搀扶她的宫女:“怎么回事?” 玉竹迟疑片刻,开口时,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奴婢、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今日殿下出门闲逛,没过多久,跟在殿下身后的寒莺就匆忙跑了回来,呜呜呜她、她说……” “说……三皇子殿下不慎踩空,从高处坠下,脑袋磕在石阶上,当场便昏了过去……” “呜呜呜三皇子头上流了好多血,半边领口都、都被血染红了……” 玉竹的声音越说越小,及至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江听淮听得心底发沉。 他这三弟自小便体弱多病,他接触时总是多了几分小心,偏偏这三弟又生性好强,不愿有过多随侍跟在身后,每次外出,萱妃都要担心好久。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心底竟还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果然如此”的宿命之感。 江听淮蹲到萱妃的跟前,双唇轻启:“萱妃娘娘,您先——”从地上起来。 【诶?三哥不是不小心摔的吗?!】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将他的话截成了两半。 江听淮伸手欲扶萱妃起来的动作倏地僵在了原地。 不是不小心摔倒的? 这是什么意思?! 他瞳孔震颤,四周的喧闹声像是潮水般向后涌退,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小家伙稚嫩的心声。 下一瞬,小家伙的心声就给了他答案。 【嗯?被人推下去的?!】 她像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怎么敢的啊?!】 江听淮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到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又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整颗心都沉到了底。 两种感觉不停交替,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撕扯成了两半。 若三弟是被人推下去的话,那他的情况…… 定然会比失足坠下要严重许多。 然而小家伙说完那一句,心声就彻底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去看那个“统哥”发给她的资料去了。 江听淮心底急得不行,很想转过身去摇晃小家伙的肩膀,让她先把灼蓝的情况说给他听。 可是—— 不行。 他残存的理智拉扯着他行尸走肉般唤人将萱妃扶了起来,安置在一旁的软椅上,嘴里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安慰之词。 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身后那道小小的身影之上。 心底不停祈祷。 快点,再快一点。 快点告诉他,灼蓝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还有,那行凶之人姓甚名谁,他还想快些安排布控,不能给他时间逃出皇宫! 【嘶——推下去还不算完,怕我三哥醒来后说出实情,他们还搬来石块,在我三哥额角的伤痕上又补了一下!】 【下、下这么狠的手,是想直接要我三哥的命呀!!】 江映澄看着007发给她的伤情报告,像是自己也感受到了那股疼痛般捂住了脑袋。 恰在此时,几人眼角的余光瞄到探完脉的杜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表情凝重又忐忑地对着萱妃摇了摇头,紧接着,尖锐的哭嚎声就自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萱妃之前就已经哭到几度抽搐,宫女们这才不得不将她以“恐耽误太医救治”的理由从里面劝了出来,如今看到这般场景,整个人都瘫软成了一滩烂泥,径直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杜、杜太医……你再仔细看看,你再看看啊!” “灼蓝他一定不会有事……他一定不能有事啊!!” 杜太医的脸色也没比萱妃的好上多少。 屋里躺着的可是当朝皇子,即便是不能继承大统的那一个,若是医不好,也断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可那伤口太大太深,又是在额角那么要命的位置…… 唉。 江听淮几人也被这变故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冷汗瞬间就顺着额角淌了下来。 灼蓝这是…… 不行了吗? 眼前的景象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白相间的薄雾,让他们也看不真切。 恍惚中,那道奶声奶气的心声又再度响起—— 【……不过,幸好咱们上次赚到的功德积分还没来得及兑换图纸,刚好可以用来救三哥!】她转头看向床铺的方向,【三哥别怕,澄澄来啦!!】 “!!!” 几人的神志立刻就被这道心声拉回,连视线都跟着恢复了清明。 屋内虽已乱做了一团,但仍有数人围在了床边,江听淮垂头和小大人江星燃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跟上小家伙的脚步。 江秋屿和林锦书也默默跟了上去。 这样的能力是把双刃剑,在确定对方可信之前,他们不能让小家伙的异样暴露于任何人的视线当中! 几人像是门神一样挡在江映澄的身后,替她隔绝了可能的风险。 江映澄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只当他们也是来看三哥的,便也没当一回事。 【统哥统哥,】小奶音也难得染上了一丝焦急,【快快快,等会萱妃姨姨过来,咱们就没机会动手啦!】 话音落下,江映澄的手心里就出现了一颗奇大无比的…… 白色药球。 江映澄:“……” 江映澄快要哭了:【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他三哥已经昏!迷!了! 这么大的药球到底要怎么喂进去啊! 她还以为会是很小的一颗呢呜呜呜…… 然而门外已经传来了她父皇来此的通传声,江映澄回头谨慎地看了一眼,却几人的视线都正望向门外后,才咬牙掰开了她三哥的嘴—— 昏迷之人的身体很是沉重,她努力了好几次才将她三哥的双唇掰开。 江映澄动作飞快地将那药球塞了进去,心里默默祈祷:【它最好是入口即化的呜呜呜——】 等她这一套祷告的动作做完,明泽帝也刚好走了进来。 满屋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喧闹之声骤停,也衬得江映澄的心声格外清晰—— 【呜呜呜它怎么还不化,它怎么还不化呀!!】 第137章 它化了它化了,澄澄又是一条好汉啦! 江宴川眼睛尖,还未走近,几乎就看清了床边的情形。 江灼蓝的双唇被里面的不知名物体撑开,近两指宽的缝隙十分明显。 几个皇子神情尴尬,正拼命给他使眼色,看起来像是想让他再拖延一点时间。 江映澄额角鼻尖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双眼紧张地注视着江灼蓝的脸,半点注意力都没分给他—— 更具体一点的话,是注视着江灼蓝嘴里那个不知名物体。 心底还念念有词。 【快点化快点化,呜呜呜求求啦,你快点化吧!】江映澄急得就差伸手将那颗药球直接怼下去了,【信女愿用十天……唔十天太久啦……三天不吃……嗯三天也不行……信女愿用一天不吃小点心,换取药球马上化掉!!】 江听淮几人:“……” 江宴川:“……” 他的脚步就这么进退两难地卡在这里,不得寸进,也无法后退。 他得给小家伙争取时间。 恰巧此时,几近疯癫的萱妃一把扑了过来。 “陛下!”绝望的母亲根本顾不得皇室礼仪,她跪伏在地上,紧紧扯住了江宴川的长袍下摆,“您救救灼蓝,救救灼蓝啊陛下!!” “灼蓝他还那么小……他、他不能有事啊陛下!” 江宴川下意识抬头瞥了那个那个仍满脸紧张的小团子一眼,心里却是比她一步先放松下来。 他微微俯身,亲自将萱妃扶到了一旁的软椅中,而后唤来杜太医问询情况。 看似在专心听杜太医的诊断报告,实则大半心神都放在了里面那道小小的身影之上。 江映澄贼头贼脑地回过头,确认无人看她后,伸手进江灼蓝的嘴里,把药球轻轻往里推了推。 她双手合十对着药球讲道理:【挤一挤,咱们往里挤一挤,懂事的药球要能让病人合上嘴呀!】 然而情况没有半分好转,江灼蓝的嘴仍像之前那般张着,像是在嘲讽她越努力越心酸。 江映澄又“蹬蹬蹬”地跑去取了一杯温水。 小奶音苦兮兮的,听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急哭了:【泡一泡、泡一泡总能化了叭!】 杜太医说完,半晌没能得到明泽帝的回应,殿内又显得静了不少。 萱妃撕心裂肺的哭嚎已经越来越弱,状态瞧着比床上那位也好不了多少。 这种情况之下,清脆的水流声便也格外清晰。 杜太医大着胆子抬头,几乎被眼前的情形吓得肝胆俱裂:“殿下!!!” 三皇子殿下还处于昏迷的状态之中,这种时候给他喂水,是需要有这方面经验的人去做才行的! 乍起的尖叫将几个皇子都吓了一跳,江映澄更是小手一抖,温热的水流就顺着她三哥的唇角缓缓淌入了他垂顺的发丝之间。 【啊啊啊啊啊——】江映澄在心里疯狂尖叫,【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澄澄要被发现啦!!】 她一边动作慌乱地给她三哥擦拭唇边的水迹,一边在心里幻想被大人们责怪的场景,倔强的背影乖巧又可怜。 蓦地,一只宽大的手掌从她背后伸出,不紧不慢地替她擦拭好了所有水迹,而后大手一收,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江宴川垂眸在江灼蓝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再开口时,语气甚至称得上轻快:“号脉。” 怀里的江映澄一抖,猛地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耳边有小口小口倒抽气的声音传来。 小奶音里满是“做坏事”被发现了的破罐子破摔:【呜呜呜统哥,我们下辈子再见叭……】 江宴川唇角微勾,难得起了点逗弄心思,没有开口告诉她—— 那药球早就在小家伙起身后便化了,只是她那时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没能立即发现。 杜太医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对面的天子转过头,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一眼,他才如梦初醒般,脚步匆忙地赶了过去。 萱妃表情恍然,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怨怼:“陛下?” 怕耽误灼蓝的救治,连她都只敢远远地躲在旁边看着,而那个小家伙,竟然如此自作主张地跑了过去,还私自给灼蓝喂水?! 她知道小家伙应是出于好心,但,这可是攸关生死的时候,她这样—— “这怎么可能——”床边杜太医的声音里满是惊诧,打断了萱妃的胡思乱想。 萱妃呼吸一滞,倏地抬起头。 床边的杜太医双目圆睁,表情狂喜,连身上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怎么可能呢?”他不信邪地再次将手指搭在了三皇子的脉上,喃喃道,“刚才明明……” 明明已经是油灯枯尽的气竭之相,怎会转息之间就变得如此平稳了呢?! 江映澄心里的呜咽声一顿,缓缓从她美人父皇的肩颈处抬起头。 【嗯?】定睛看过之后,她又快乐了,【它化了它化了,澄澄又是一条好汉啦!】 “陛下,三皇子殿下……”杜太医颤抖起身,劫后余生的心悸到现在都没能消退,“三皇子殿下已无大碍,只需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这段话落下的那一瞬间,整个檀馨殿都静了一瞬。 半晌。 “……真的?”萱妃的声音自几人身后传来,其中掺杂的希冀、胆怯和恍然,裹着颤音,重重砸响在众人耳边。 杜太医也是满脸动容:“自然——” 话还没说完,萱妃眼中的热泪就再次汹涌而出,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床边的方向跑,途中几次被长袍的下摆绊住,还是身后的宫女及时搀扶,才没让她倒在地上。 “灼蓝……”颤抖的手指摸在江灼蓝苍白的脸上,像是两人都才熬过了一场大难,“都怪母妃,都怪母妃没有照顾好你,母妃以后一定……” 场景很是感人,连江听淮几人的眼中都有几滴热泪将坠未坠,如果不是听到了小家伙的心声的话—— 【嗨呀,姨姨你糊涂哇,三哥现在需要的不是仔细照料,他需要的是藤条炒肉哇!】 【要不是三哥中二病犯了,他又怎么会总想着甩开护卫,以至于今日遭此大难呢?!】 【你是不是没藤条?没藤条你说话呀!澄澄把母妃的藤条偷过来给你!!】 江听淮:“……” 虽然不知道中二病又是何病,但总觉得,小家伙的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哦对了,寒莺呢?这个跟凶手一条心的坏人,千万不能放过她!】 江听淮的眼神又倏地变得凌厉。 敢谋害他手足之人,他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第138章 而我,虽然得到了快乐,失去的却是有藤条的童年呐! 寒莺的视线一直紧紧放在床榻之上的那道身影上,心跳快得不像话。 那么大,那么重的一块石板狠狠砸到头上,血迹当时就淌了满地,又怎么会没事呢?! 她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用尽全力想让自己身上的颤抖停下,却收效甚微。 心底发狠地想:三皇子不能活。 若是三皇子醒了过来,她就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寒莺死死闭上双眼,在心底不断谋划着后续的刺杀行动。 趁现在三皇子还没彻底清醒,她还可以…… 忽的,手臂上传来一道轻微的触碰。 “寒莺,”身边宫女的声音像是含在了嗓子里,“陛下唤你过去呢。” 寒莺一愣,满心惶恐地赶了过去。 萱妃的情绪已经在众人的安抚之下缓和了不少,眼下正专心听杜太医给她讲后续的注意事项。 明泽帝的怀里仍抱着那个盛传最近极为受宠的十一公主,两人脸上冰冷的表情如出一辙。 不光是这两人。 他们身后的几个皇子脸上,也都用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向了她。 寒莺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拜见陛下。” 江宴川垂眸细细打量眼前的宫女。 娇小,怯懦,和这里寻常的宫女并无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更普通一些。 如果不是小家伙的心声,他很难第一时间就怀疑到她的身上。 江宴川将小家伙动作轻缓地放了下去,而后冷声道:“把灼蓝受伤的过程仔细道来。” “咕咚”—— 寒莺吞咽了一下口水,把那人交代的说辞完整复述了一遍:“……殿下出门没多久后就甩开了我们,奴婢一行人便只得分头去找。” “最后是奴婢在御花园里碰巧找到了殿下,只、只是……” 她的眼底迅速有泪水积聚,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只是奴婢才刚刚赶到,就见殿下脚底一滑,直接从假山上面跌落下来,重重撞上了旁边的石阶之上!” 寒莺跪倒在地,额头顶在冰凉的地面上,浑身不住地颤抖。 这副可怜的模样让人想要不由自主地去相信,但今日的情况注定不同。 江宴川坐在先前萱妃坐过的软椅上,指节一下一下在桌案上敲击。 寒冬腊月的御花园鲜有人烟,就连他也不会派人把守,在那里动手确实算得上是个聪明的选择。 不过—— 小家伙的心声忿忿:【哼,撒谎都撒到我钮祜禄·外挂澄身上来了!】 【明明就、就是有人将我三哥推下去的!】 【然、然后,就连那块石头,都是这个坏女人和推我三哥的人一起,搬起来砸到三哥头上的!!】 007传给她的资料上详细记载了那两人行凶的全过程,仅仅只是一段文字,就让江映澄看到一半就气得不行,却不得不捏着鼻子看完。 【让我康康,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让他们对我三哥下这么重的手!】 江映澄便又开始在那一大片的资料里翻找起来。 江宴川的眸子里,刚因小家伙而凝聚的温度,彻底冷了下去。 他这几年忙于征战,对后宫之事甚少插手,这些人看来是有些忘了,他曾经的那些雷霆手段有多骇人。 另一边的萱妃与杜太医的交流已然到了尾声,两人缓步从里面往出走,交谈声便也越来越清晰。 萱妃眼中的泪水总算有了停歇之势,正对着杜太医千恩万谢。 杜太医迟疑片刻,倒也没冒领功劳:“这……其实臣也没什么头绪……”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杜太医的视线朝着明泽帝身侧的那个小团子身上看去。 三皇子的情形骤然转好…… 似乎就发生在那个小公主给三皇子喂水之后。 只是此事到底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他也没说太多。 萱妃却是已经顺着杜太医的视线,注意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 因巨大打击而出走的理智紧跟着回笼,她也想到了此事之中的种种蹊跷。 小家伙在那种情况下去给灼蓝喂水看似冒进不懂事,可当时,已经长成了谦谦君子的太子殿下,可是寸步不离地紧跟其后的! 甚至那时,几个小殿下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给小家伙的举动做着掩护! 萱妃心神震颤,无意识地走到小家伙的跟前蹲了下去。 凑近了看,她才发现,这小家伙竟是长得如此粉雕玉琢,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她心里有几分埋怨自己,同时又有几分庆幸。 埋怨的是先前竟被惶恐冲昏了头脑,对这样一个小家伙心生怨怼,庆幸的是,幸好她还没来得及对小家伙口出恶言,就及时被拉回了理智。 “小十一?”她温声开口,率先对着小家伙打了个招呼。 正沉浸在长篇资料里的江映澄懵懂抬头,动作迟缓地卡巴卡巴眼睛:“萱妃娘娘好~” 【统哥统哥,这个姨姨也好漂亮呐~】 鹅蛋脸,桃花眼,皮肤白嫩白嫩的,是她最喜欢的那一类长相! 萱妃想要去摸小家伙发髻的手僵在了半空,整个人都有一种仍处于梦中的恍惚之感。 不然要怎么解释,小家伙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声音?! 她眼中的惊诧实在太过明显,江映澄还以为是她的三哥又出了什么状况,忙回头看了一眼。 【还好还好,三哥吃了澄澄的药球,状况平稳得很呐!】 小家伙的心里美滋滋的:【嘻嘻嘻,等三哥醒过来了,澄澄一定让母妃把藤条送给萱妃姨姨!】 【到时候,萱妃姨姨就能收获一个不再惹祸的三哥,而我,江映澄,虽然得到了快乐,失去的却是有藤条陪伴的童年呐!】 江宴川怕萱妃继续呆滞下去会引起小家伙的怀疑,再一次伸手将人搀扶了起来,安置在另一张软椅上,以气声贴近对方的耳边:“听着。” 萱妃立即收好眼中的情绪。 江映澄回头见萱妃姨姨被拉到了座椅上,还朝着她美人父皇投去了一抹“干得漂亮”的眼神。 而后—— 【澄澄要保护漂亮姨姨!】 小家伙心里蓦然升起一股豪情壮志,狠狠剜了寒莺一眼。 【就先从这个想害我三哥的坏人开始!】 第139章 好一出三皇子历险记呀! 小家伙还不会掩藏喜恶,瞪人的时候,仿佛全身的肉肉都在用力,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脸也圆鼓鼓的,情绪外露得十分明显。 一时之间,小家伙表现出来的厌恶,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寒莺的身上。 不加遮掩的猜疑、惊诧、同情投在她的身上,寒莺虽然没有抬头,却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惊惧的感觉就快要将她溺毙,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止住了指尖的轻颤。 那说辞,不该惹人怀疑才对。 【哼!虽然她也是因为目睹了我三哥被人推下假山的现场才被威胁,但那石板可是她亲手朝着我三哥砸下去的!】 【如果没有统哥的小药球,澄澄、澄澄就要没有三哥啦!】 小奶音气呼呼的:【不能放过她!】 檀馨殿里气压低沉。 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江宴川沉下了脸,周身泛起的寒意惊得长顺公公都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几个皇子更是眼神中像淬了火,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去,让那胆大包天的贱婢也尝尝被石块重击的感觉! 若是他们今日没能在那个转角,刚好碰上脚步匆忙的杜太医几人,他们简直不敢想,灼蓝的下场会是如何! 江听淮眼神微移,略有些担心地看向了浑身僵直的萱妃,叹了口气。 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小家伙的心声,想想就是种折磨。 江映澄终于扒拉完了全部的资料,连声抽气:【我这三哥……也太倒霉了吧!】 【好好出去散个步都能撞见妃嫔的私通现场,想要退回时又踩到了枯枝,慌不择路逃到假山上,想借着嶙峋怪石遮掩身形,又因突然落到身上的飞鸟暴露了踪迹……】 【嘶——好一出三皇子历险记呀!】 江听淮:“……” 这段话里的要素太多,饶是他,此时也不敢回头去看座椅上那两人的神情了。 妃嫔私通加谋害皇子,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唉,可怜我三哥看见寒莺来了,还以为终于等到了救星,哪想到那两人不过威胁了两句,就让寒莺当场加入了敌人的阵营了呢……】 【明明都已经摔得那么疼了,还要眼睁睁看着两人举起石头砸向自己……】江映澄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三哥,【要是萱妃姨姨知道了,一定很心疼。】 萱妃一直强忍着的情绪,在听到这句心声之后,终于溃不成军。 泪水也瞬间汹涌而出。 发生在灼蓝身上的事堪称奇迹,让她也不得不相信,这个小家伙确是有如此神通,不仅能将灼蓝从那样的状况之中救回,还能知晓过去种种。 她的手放在旁边的桌案之上,死死扣住桌角。 她的灼蓝,她那么小那么善良的灼蓝,只因为看见了不该见的场景,就遭受了如此非人的折磨! 而这个寒莺,在做过那样的事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回到这里,假意安慰。 寒莺是怎么敢,怎么敢的啊!! 她岂止心疼,她的心都好像被人生生剖开,一刀一刀在上面划着! 蓦地。 手心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唤回了她的思绪。 萱妃低下头,和面带担忧的小家伙对上视线。 “姨姨不舒服的话,澄澄、澄澄送姨姨回去休息叭!”小家伙边说,还边转头瞥向明泽帝,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萱妃一连做了数下深呼吸,才总算积攒出几分力气,轻声回道:“小十一不用担心,姨姨没事。” 她哪里也不去。 她就坐在这里,等着看寒莺所做之事被拆穿后,会有多么绝望! 江映澄懂事又担忧地点了点头。 【那澄澄得加快速度啦!】她现在就要想办法拆穿那个寒莺,不然,那个人为了保命,一定会想要再找机会迫害三哥的! 【该怎么做捏?】 江映澄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殿中游荡,心里很是着急。 江宴川忽而轻勾了一下唇角。 小家伙心性如此纯真,也不知道方思婉平日都是怎么教导的。 她似乎总是没有意识,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即便是没有任何理由,她也可以对寒莺随意处置。 更何况,小家伙的心声在他这里,就已经代表着绝对的证据。 江宴川轻启双唇,刚想开口—— 【有啦!】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我终于想到了”的欢喜,【澄澄想到啦!】 江宴川便又闭上了嘴,将舞台全权交给小家伙。 “啊!”江映澄突然惊喜地尖叫出声,“澄澄看到三哥的手指动啦!!” 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萱妃姨姨,但是—— 【嘿嘿嘿,这还不吓死寒莺那个大坏蛋!】 虽然知道这个消息可能是小家伙编出来诈寒莺的,萱妃的心仍是一紧。 自灼蓝被满身是血地抬回来后,她就无数次幻想过,灼蓝睁开眼看她的场景,却每一次都会很快地又清醒过来。 每这样经历一次,她心底的绝望也就更多一分。 可她还是猛地站起了身,朝着灼蓝的方向看去。 床榻上的灼蓝没有半分即将苏醒的征兆,小家伙却是“噔噔噔”地跑了过去,几个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人对视一眼,连忙也跟了上去。 转身前,萱妃目光隐晦地瞥了寒莺一眼,对方不停颤动的身形总算缓解了一分她心底的戾气。 几人赶到床边之时,江映澄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语气夸张:“澄澄好像听到三哥说话了!” 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就整个人往下一趴,将耳朵贴在了她三哥的唇边。 像是当真听到了什么般不停回应:“嗯嗯……嗯嗯嗯!!” 半晌,江映澄表情凝重地抬起头,声音控诉:“父皇,三哥刚刚跟澄澄说,说……” 她的手直直指向仍跪在桌案之前的寒莺,字字铿锵道:“三哥说了,是寒莺用石头砸他的头的!” 萱妃呼吸一滞。 虽已从小家伙心声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可这,与亲耳听到还是不一样的。 她满眼惊骇地回头,声音里的颤抖像是要把这么长时间以来受到的打击全都发泄出来。 “寒……莺?” 一时之间,满室皆静,众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寒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住颤抖,半晌,终于熬不住巨大的恐惧,哆哆嗦嗦地抬起头。 “不是我、不是我砸的!” 寒莺哭得满脸都是眼泪:“是慧妃,是慧妃娘娘身边那个男子砸的殿下啊娘娘!!” 第140章 没有它澄澄可怎么活呀! 寒莺的这一段话,惊到的不止是萱妃和几个皇子,满室的宫女侍卫一时都双腿颤颤,恨不得自毁双耳。 这么要命的皇室秘辛,可不是他们可以听的啊! 可寒莺自知逃脱无望,为了能得到一个利落的死法,根本不顾旁人的死活,声音凄厉道:“三皇子殿下就是不小心撞到慧妃娘娘和陌生男子苟合,才被那两人杀人灭口的!!” 寒莺也很是委屈:“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啊娘娘!” 那两人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妃嫔,一个是武功高强的壮硕男子,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啊! 江映澄被这精湛的演技惊到,心里直啧啧:【好家伙,那两人离开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你才跑出来求助,这事你是一点都不说哇!】 【我三哥当时还有意识呢,他一直看着你希望你去唤人救他,你都装没看见呢!】 【直到我三哥彻底昏迷,呼吸越来越弱,你才从御花园里跑出来呼救的!】 江映澄气得不行,可她又不想说出来引得萱妃姨姨更加伤心,整张小脸都憋成了河豚。 【气、气死澄澄啦!】 萱妃被小家伙的心声砸得一阵头晕目眩,身形几次摇晃,还是江宴川伸出一只手将她稳稳扶住,才没让她跌倒在地。 她实在不敢想,灼蓝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才逐渐接受了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 萱妃双目通红地瞪着跪倒在地的寒莺,浑身止不住地剧颤。 她生平第一次,这么希望有人能在她的面前,受尽折磨后,凄惨地死去。 江宴川将萱妃搀扶到小家伙的旁边坐下,回过身时,眼底的温度也一并消失:“你可有证据?” “有的有的!”寒莺连忙从袖口掏出一块玉佩,“这是萱妃和那男子走后,我在他们待过的地方捡到的!” 当时御花园里虽然没人,但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还有像三皇子这样贸然闯入,在三皇子还没闭上眼的时候,她心慌得一遍一遍在周围巡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她吓得心神俱颤。 这一块玉佩,也是在她巡视的时候,偶然捡到的。 长顺公公将玉佩接过,递到明泽帝手中。 过程中扫到那玉佩上刻着的“祁”字,瞬间便惊出一身冷汗。 江宴川也是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这点,喃喃一声:“祁……” 江映澄美美地贴着新认识的漂亮姨姨,耳朵还偷偷竖起,没漏过旁边的任何声音。 【齐?】距离太远,江映澄连那块玉佩的模样都看不到,只好去问007,【什么齐?齐什么?哪个齐?】 007虽然有强大的检索系统,但也做不到连一块小小玉佩上刻着的字迹都能提前知晓,一人一统陷入了僵局,气息顿时就变得有些萎靡。 江宴川动作一顿,而后将玉佩有字的一面朝上,状似不经意地垂下手掌,将玉佩对准小家伙的方向。 江听淮瞳孔剧震。 父皇您还能更明显一点吗? 这样真的不会引起小家伙的怀疑吗?! 【哦哦哦,原来是这个祁哦~】 江听淮:“……” 无话可说。 江映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又美滋滋地去找007给她调资料去了。 不一会儿,一连串的倒抽气声就在几人身后响起。 【啊!!这居然是安平国皇室成员的玉佩!!!】 又有几道吸气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屋内几人的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诧。 江秋屿虽然不懂其中的深意,但“安平国”这三个字一出现,他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江宴川将手收回,拇指在那个“祁”字上面轻轻摩挲。 祁,安平国的国姓。 看来他确是有一阵子没怎么关注后宫,竟然连什么猫猫狗狗都敢溜进来了。 【我的天呐!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坏!!】 江映澄骂骂咧咧:【不光心狠手辣地害了我的三哥,还想顺道把澄澄也大卸八块呢?!】 “!!!”江听淮几人瞳孔紧缩。 什么意思? 这几个人还想动他们的小团子呢?! 江听淮和江星燃当即便沉下了脸色,江秋屿和林锦书更是直接站到了小家伙的跟前,虎视眈眈地盯着周围,防止任何可疑的人靠近。。 气氛一瞬间比之前还要紧张。 江宴川注意到几个小家伙的举动,冷了许久的眸子终于又染上了点点笑意。 【哼哼,还想把那玉佩塞到我母妃殿里,污蔑我母妃通敌叛国呢?!】 【还想说那男子是与我母妃私通的吗?!】 江映澄已经气到开始说胡话了:【家里没有镜子总有水盆吧?!什么人呐就敢跟我美人父皇比!】 【慧妃娘娘是不是当我母妃也跟她一样,一连数月都见不到我父皇一面呐?!】 【气死我啦气死我啦!】 江宴川听着小家伙心声里的胡言乱语,唇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他蓦然开口:“长顺。” 声音中很是明显的清浅笑意,让跪在地上的寒莺不由心底一松。 明泽帝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 所以她这也算是…… 阴差阳错地立了功? 她不求功过相抵,只要能免于一死,未来就仍有无限可能! 然而,下一瞬—— 江宴川轻飘飘地接着道:“拉下去,交给邢俊楚,他知道该怎么办。” 小家伙心声里透露出来的内容已经足够他做出判断,这个人已经没用了。 “陛下?”寒莺心底一沉,诧异抬头。 邢俊楚,那可是就连后宫之人都知其手段的活阎王! “陛下饶命啊!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啊陛下——” 随行的侍卫把不断挣扎的寒莺强行拖了出去,殿中总算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连江映澄不停叭叭的心声,都因这突然的变故停了下来。 而后,咒骂声变成了一连串的彩虹屁。 【哦哦哦,我的父皇最英明啦!】 【是谁家的小朋友这么幸运呀,父皇又帅气又霸气,母妃和姨姨们也都那么好看!】 这么想着,她还美滋滋地点了点头,自己肯定了自己:【是超级幸运的澄澄我呀!】 【澄澄的皇兄们也是!锦书弟弟也是!!】 被“皇兄”两个字触发了关键词的江映澄回过头,喜滋滋地又在她三哥的手上摸了一把,像是一个趁人不备就偷偷吃豆腐的小流氓。 发觉手感不错的江映澄又大着胆子,伸手朝她三哥的脸上摸去。 【嘿嘿嘿好滑呀嘿嘿——嘿?】 江映澄的动作一顿,猛地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不对呀?!】 她三哥的脸上被宫女擦拭得白嫩细滑,眉眼之间英气逼人,与她的美人父皇像了七成。 可是—— 【伤呢?】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震惊,【我三哥头上那么大一块伤痕呢?!】 江映澄都快急哭了。 那么大,那么吓人的一道伤痕,被她摸了一下就不见了? 这要她怎么解释呀?! 【呜呜呜,没有它澄澄可怎么活呀!!】 第141章 在下刺客,请多指教。 半透明面板突然被007调至眼前,界面上赫然是她们刚刚几乎花光了所有积分才兑换出来的药球的简介,药效模块里,“完好如初”四个字被特意加大加深,分外刺眼。 江映澄的干嚎声都停顿了一瞬。 【那、那我们还能给三哥买个疤吗?】她小小声跟007打着商量,【买一块小石头也行,澄澄再给三哥划一道小口子!】 虽然很对不起她的三哥,但她保证一定会轻轻的! 萱妃:“!!!” 萱妃呼吸一滞,一口气没喘好,猛地咳嗽起来。 江映澄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在漂亮姨姨的背上轻拍起来,边拍,还要边对着她美人父皇使眼色:【父皇快递杯水来呀!】 姨姨都咳成这样啦,怎么都不知道疼人呐! 江宴川摩挲手中玉佩的动作一顿,刚刚才快要成型的谋略于顷刻间消散,他略微挑眉,似笑非笑地朝小家伙看去。 到底也照着小家伙期盼的那般,迈步朝着条案的方向走了过去。 萱妃:“……” 萱妃瞬间便咳得更猛烈了。 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世间竟然会有如此致命的关心。 …… 江映澄牵着她超级喜欢的锦书弟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将她太子哥哥苦口婆心的劝解声甩在脑后,倔强道:“不去!就是不回学堂!” 【问就是太子哥哥带我们逃学的!】 江映澄想得明白—— 太子哥哥平日里的课业也很是繁忙,来找他们一次不容易,若是不好好利用一番,下一次再想碰上这样的好时机,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啦! 江映澄坚定道:“要去找姨姨们要见面礼!” 要和漂亮姨姨贴贴! 江听淮被气得直掐自己的人中。 小没良心的,也不想想刚才是谁,带着几个小家伙挨个去灼蓝的脸上摸了一把,替她分散作案嫌疑的! 要不是萱妃和父皇都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他们几个都得被当场赶出来! 江听淮一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丝声音:“那你想去哪里?” 江映澄眼神飘忽,脚尖一下一下踢着道边的积雪:“就……就随便走走呗……” 【八哥在呢,说去找言妃姨姨打劫,是不是不太好?】 原本正呲着牙傻乐的江秋屿蓦然睁大双眼。 打、打劫打到他的家里去啦? 他当场就想冲上前理论,却被身旁的江星燃一把拦了下来:“放唔——” 江听淮也错身一步,挡住小家伙的视线,转过身,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八啊,小十一还小,咱们让一让她,让一让啊——” 话还没等说完,自己就没忍住先笑出了声。 果然,快乐不会凭空产生,但它会从别人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 江秋屿:“???” 似乎犹嫌对他的打击不够般,小家伙美滋滋的心声紧跟着响起—— 【到了风锦殿,刚好还能混个午膳嘿嘿嘿~】 【虽然言妃姨姨她们最近抖只吃素,但澄澄还可以吃太子哥哥带来的小点心呀!】 【不过八哥到时候也要跟着言妃姨姨吃素……但没关系!澄澄可以帮八哥把他的那一份也消灭掉的!】 江秋屿“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到底还有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啦?! …… 几人到底没能赶在午膳之前走到风锦殿。 007给出的地形图虽然详尽,取的却是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江映澄带着几人七绕八绕,不知怎的,就绕到了一处略有些破败的院落门前。 江映澄仰着小脸:“哇——” 结满蜘蛛网的檐椽,掉漆严重的匾额,锈迹斑斑的门环,就连砖檐都碎了数处,一看就很像她在话本里面看过的,那种会闹鬼的院子! 想要进去探险的心情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江映澄双眼亮晶晶地转头看向了她的太子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江听淮木着一张脸,不是很想讲话。 他平日里鲜少四处游荡,对这宫里的一草一木,还远不如泥猴子一样的星燃了解得多。 但有一点他很是确定—— 这里一定会是一个,足以让他被母后拧耳朵的地方!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几个小家伙在这里磕了碰了,最后被父皇罚的一定是他! 江听淮心硬如铁:“不是要去找姨姨要见面礼?再不走赶不上午膳了。” 江映澄一顿,还是没逃过探险的诱惑:“那我们就进去先转一圈,看一眼就出来!” 江听淮不为所动。 “七哥八哥也想去的!”江映澄试图讲道理,“而且、而且咱们午膳之前多运动运动,也可以去言、去姨姨的殿里多吃点好吃的呀!” “你今日的运动量已经够多了。” 先是和父皇一起上了早朝,又到各个嫔妃的殿中讨要见面礼,最后还和杜太医一起,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到檀馨殿。 小家伙到现在还没喊饿,他都已经很是意外了。 江映澄猛地倒退两步,表情受伤又浮夸地看向她的太子哥哥,见他当真不为所动之后,才委屈巴巴地原地蹲了下去。 “唉……”她随手捡了一截枯枝在地上涂涂画画,“澄澄真是可怜……” 江听淮:“???” 到底谁可怜??? 你说清楚到底谁可怜??! 江映澄消沉得好像就要长蘑菇了:“唉,澄澄真可怜,想去有趣的院子里探险,都没有心软的太子哥哥愿意带澄澄进去……” 江听淮:“……” “澄澄知道哦,太子哥哥平日里忙得很,没时间陪澄澄玩——” 江映澄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没事的哦,太子哥哥不用管澄澄的,澄澄心里一点也不难——过——呢——” 江听淮:“……” 这片小小的空地之上,突然有一道轻笑声响起:“呵……” 声音很小,但正值敏感时期的江映澄还是捕捉到了,她满眼受伤又震惊地抬起头,声音里满是控诉:“太子哥——嗯?” 【太子哥哥这是怎么啦?】 目光中,她的太子哥哥表情呆滞了片刻,而后就一脸惊恐地朝她的方向抬腿欲跑。 007的电子音也在这时响起:【快起来!】 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江映澄就感到自己的视线猛地抬高—— 她被人整团从地上端了起来。 “诶?” 她飞起来啦?! 身后的人在砖墙之上站定,伸手将江映澄换了个姿势。 江听淮睚眦欲裂:“来者何人?” 先前那道轻笑再次响起,江映澄听见身后之人回道—— “在下刺客,请多指教。” 第142章 看澄澄给你带什么来啦! 脖子上传来的紧箍感让她有些难受,江映澄微微挣动了一下,就听身后之人低声警告:“别乱动。” “可、可是澄澄快要喘不上气啦,”江映澄皱了皱眉,试图跟身后的刺客讲道理,“澄澄喘不上气的话,就会死掉的,那样就不能做人质了呀。” 身后之人的身形僵滞片刻,勒在她腰间的手加重了些力气,放在脖颈处的那一只手,到底放松了些:“这样?” 那人放在她脖子上的手几乎是虚握的状态,勒在腰间的胳膊也尽量放到了她的软肉上,动作小心得都不像是个冷血刺客。 江映澄不由诧异地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虽然是刺客,但人还挺和蔼? “嗯嗯嗯,”江映澄略微放下些心,点点头,“这样就好多啦!” 两人之间的互动过于和谐,看得几人之间紧张的氛围都诡异的停滞了片刻。 江听淮几次张嘴,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小家伙的表现太过处变不惊,倒显得他像是个没用的大人。 “吾乃大瑞太子,”江听淮朗声道,“你若是需要人质,吾可与皇妹交换。” 刺客也没戴着面巾,大方展露在空气中的面孔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殿下说笑了,”他轻笑一声,“大瑞境内何人不知,太子殿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带上您做人质,恐怕我还没走到明泽帝面前,就被您和这周围的暗卫给合力压制了。” 江听淮烦躁地蹙紧眉心。 总觉得这刺客的身上,处处都透着诡异。 “我也可以,”江星燃直直看向刺客的双眼,突然开口道,“我年纪小,不会武功,还可以配合你去找父皇,我可以做你的人质。” “我、我也可以!” “我更小,我好摆布,换我!” 江秋屿和林锦书几乎同时开口。 看得砖墙之上的江映澄感动得眼泪汪汪。 【呜呜呜哥哥弟弟们怎么都这么好啊呜呜呜……】 因这刺客的态度还算温和,她也没过多害怕的情绪,此时甚至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澄澄再也不偷偷把七哥做好的课业拿走,回去自己做小纸条啦!】 她可以去再发展几个新的冤大头的! 江星燃:“……” 他就知道,他丢了那么多本子,都是这个小家伙的杰作。 【也不偷偷往八哥的荷包里面放小虫子啦!】 江秋屿暗暗磨牙。 小家伙平日里总是可可爱爱的,他一直都将她看做需要自己保护的妹妹,虫子事件上,他怀疑遍了周边所有的人,连那么稳重的七哥都怀疑过,却从没往她身上联想过。 没想到,还真就是她做的!! 【也不……】 江听淮:“……” 江听淮怕她再说出什么糟心的事,连忙打断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这人自称刺客,却不暗中蛰伏,寻找时机以求一击即中,反而如此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还绑架了他们之中唯一的公主。 江听淮眼中的暗芒一闪而过。 若是当真想要以此要挟他们的父皇,合该绑个皇子才对…… “急什么?”刺客道,“暗卫应该已经赶去通知明泽帝了吧。” 他懒散地靠在从院中探出来的枯树上:“等明泽帝本人来了,咱们再说不迟。” 他的目的至此也就算达成了大半,肩上长久以来压着的重担一经卸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看破红尘的松弛。 “伯伯你怎么称呼呀?”怀中突然传来的软糯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忽而有种被人从云端拽回现实的恍惚之感。 他略有些呆愣地低头,似是没想到这小家伙的心大到如此地步。 却也照实答了:“钟承望。” 江映澄追问道:“哪个钟,哪个承,哪个望呀?” 钟承望嘲讽地扯起唇角:“钟鼎人家的钟,子承父志的承,望子成龙的望。” 这三个字,每一个都代表着对他的期许,想必他父亲起名时也没想到,他竟能将人生过成这般模样。 江映澄点点头,乖巧地打了个招呼:“哦哦哦,钟伯伯好~” “……”钟承望回过神,道,“你也好。” 江映澄扬起笑脸:【统哥统哥,干活啦!】 高墙之下的几人心神一凛。 来了! …… 江宴川没有传唤御辇,他坐在一辆寻常的马车之中,眼波流转之间俱是狠厉。 “再快一点。”他催促道。 长顺公公坐在马车前室,闻言直接从车夫手里拿过马鞭,狠狠在两匹马的身上逐一抽过:“驾!” 随行的侍卫紧紧跟在后面,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沉重而急促。 低沉的气压压在每个人的身上,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心底暗暗将那个不开眼的刺客全家都问候了一遍。 可真会挑啊。 上来就挑了个最要命的! 明泽帝自大肆开辟疆土以来,宫中就每隔个一年半载都会闹一次行刺事件,可之前的每次,明泽帝都只不甚在意,只丢到牢房让其轮番体验一遍酷刑,便也就算揭过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在明泽帝的脸上看到了如此明显的风雨欲来。 蓦地,道路前方似有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传来。 其中一道声音软软糯糯:“左转左转,这次要小心前面那棵树哦!” 属于成年男子的声音企图用不耐掩饰尴尬:“知道了知道了。” 小家伙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似乎在什么人的身上控诉地拍了两下:“哇你还不耐烦,你刚刚就已经让枯枝划到澄澄两次啦,两次哦!” “看,这不就躲过去了?” “行叭,再前面右转哦——” 众人:“!!!” 这不就是他们被绑架的小公主吗?! 怎么好像和劫匪的关系还挺和谐?! 飞檐走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掠过最后一个转角之后,与他们短兵相接。 “……” 两方人马都有些尴尬。 马车在离他们还有数米的地方停下,有纤长的手指掀开帘布,露出车厢内满是郁色的英俊侧脸。 江宴川缓缓从车厢内走出,站到车夫和长顺公公让出来的前室之上,静静盯着对面的两人看了半晌。 江映澄却似是丝毫没察觉到氛围不对,自钟承望怀中探出一只手,欢快地对着她的美人父皇打着招呼。 “父皇~”短时间内见到父皇这么多次,她简直开心极了,“澄澄来啦!” 【看澄澄给你带什么来啦!】 第143章 你的九族知道这件事吗?! 一盏茶的时间之前。 终于看完了007调出来的资料的江映澄一脸惊叹。 【哇——】 在场的几人一瞬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错过什么能将小家伙解救出来的重要讯息。 然而江映澄心声里透露出来的第一句话,就将他们全体都定在了原地—— 【钟伯伯为了能将九族诛个干净,竟想出了假装刺杀父皇这么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 什么东西?! 小家伙说的是为了什么?! 你的九族知道这件事吗?! 江听淮几人一脸呆滞。 莫说江星燃和江秋屿这样才几岁大的小团子,就是江听淮自记事以来,也是第一次听说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爹爹惨死,唯一的姐姐也被叔伯们欺辱到悬梁自尽,伯伯学成归来后,发现骨肉至亲全都死不瞑目,偌大家业尽被族中旁支侵吞干净,嘶——】 【好惨的一个伯伯呀!】 【嗨呀,伯伯的家人们眼界真低呀,伯伯可是大宗师亲自认证的武学奇才,明明如果安稳等伯伯回去继承家业的话,伯伯就可以将家族引领到全新的高度的,现在……】 【嘻嘻嘻,现在,这么大这么厉害的一个伯伯,就只能便宜澄澄了!】 砖墙之上的钟承望见几人似是歇了抢人的心思,便也耸了耸肩,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倚在身后的树干之上,看似神情松弛恣意,实则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听取周边的风吹草动之上。 江映澄也无意识地靠在钟承望的怀里,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澄澄要想个办法收买伯伯!】她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豪气,【要让伯伯当父皇的护卫!】 江听淮:“……” 江听淮欲哭无泪。 总觉得前面必然会有个大坑在等着自己。 “京城有一家小点心很好吃,”一片寂静之中,江映澄忽而仰起小脸,为自己的举动提前找好了理由,“伯伯要是能帮澄澄买点回来的话,澄澄可以帮伯伯逃出去哦~” 反正钟伯伯也没有打算真的伤害她的父皇,那她就勉强帮一帮他叭! 钟承望一愣,第一次低下头,认真打量了一番怀里的这个团子。 小脸圆润粉嫩,一双杏眼格外晶亮,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没想到却是如此的…… 坑爹? 钟承望咧开嘴笑了:“我可是来刺杀你父皇的?” 江映澄表情认真地摇了摇头,眼底泛起狡黠的光:“父皇身边能人众多,伯伯的功夫还要再练练才行哦~” 钟承望:“……” 怎么说话的你这小混蛋?! …… 长巷中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诡异。 钟承望抱着小家伙站在人群的正前方,轻柔托举的动作处处都透着小心谨慎。 而江宴川一脸冰霜地立于车舆之上,身后铁甲银装的护卫拔刀警戒,这情景任谁看了,都要说他才是那个阻拦父女出游的反派魔王。 长顺公公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来一个,从小公主心声里听过的词—— “修罗场”。 一片寂静之中,又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 “追上了追上了,他们在前面停下了!” “恩。” “芜湖,秋屿在飞,秋屿在飞呀!” “额……” 江听淮刚从转角处拐出就蓦地刹住脚步,身后还牵出一长串由暗卫背着的小豆包。 无声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江听淮,”江宴川冷着一张脸,沉声道,“孤记得,孤收到的消息是,宫里面混进了刺客。” 他先前本以为,小家伙会做那般反应是因其不知轻重,却没想到,一向成熟稳重的江听淮也是这般不靠谱的模样。 江听淮心里暗暗叫苦:“回父皇,是这样没错……” 钟承望本人确实是这么介绍自己的,但架不住他们的队伍里面混入了个小“叛徒”啊! 他的眼神疯狂朝着江映澄的身上瞟,希望小家伙能快点还他清白。 【对哦!】 江映澄被“刺客”一词唤回了注意,自以为隐蔽地在钟承望的手臂上拍了拍,声音也压得极低:“手,手!” 【快把手放在澄澄脖子上呀!】 刺客就要有刺客的样子呀! 钟承望没料到会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撞上明泽帝,闻言掩饰般轻咳一声,又动作自然地将一只手覆在了小家伙的脖颈之上。 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看似对小家伙下了死手,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就没用上多大的力气。 江宴川:“……” 江宴川差点气笑了。 “不是来刺杀孤的?”他问,“孤就站在你跟前,阁下为何还不动手。” 钟承望轻笑一声:“我若是想硬碰硬,还绑架贵公主做什么。” “那你又待如何?” 江宴川沉下眸子,于战场中几次厮杀磨炼出来的杀伐之气霎时间朝着对面压去,饶是如钟承望这般在江湖上闯荡已久的,也不自觉抖了一下。 江映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父皇是真的为她担心了。 【啊……】她有点纠结,【澄澄要是有办法告诉父皇,钟伯伯只是来演戏的就好了……】 【不过!担心一小下就能换来这么厉害的伯伯当护卫,这波不亏!】 【澄澄没错!】江映澄又重新燃起了斗志,【钟伯伯冲鸭!】 江宴川:“……” 在场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几人,视线都下意识避开了明泽帝的方向。 这么可怕的脸色,多看一眼恐怕都要连做几个晚上的噩梦。 钟承望开口之前,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团子。 他本是抱着必死之心来到宫中的,如今却有人告诉他,她可以让他活着出去。 他是想活的。 他想活着看那些丑恶的嘴脸最终被胆颤定格,随着那把环首刀落下,一圈一圈地在地上翻滚,任人肆意观赏。 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团子是否真如她所说那样,只是为了那一小包点心才选择帮他,但—— 他又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呢? 钟承望抬起头,目光里的坚毅如正午的阳光,高声道:“江源县青竹巷钟府嫡子钟承望,欲以小公主的安危相要,换取陛下单独应战!” 第144章 冻死你个小没良心的算了!! 整条幽巷都随着这句话音落下而沉寂了下来。 江宴川乌黑的眸子定定注视了“江源县青竹巷钟府嫡子钟承望”半晌,忽而开始拆解头顶上的十二冕旒冠。 他的动作矜贵优雅,周身散发的气息却冷得骇人。 即便知道这只是那人和小家伙合演的一场戏,可那人最开始的目的,本来也就是拿小家伙做为要挟他的人质。 只不过因小家伙的独到之处,才变成了如今这般和谐的场面。 长顺公公一颗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眼神不住往小家伙的身上瞄。 心里不停疯狂尖叫—— 哄人呀! 小殿下您快哄人呀! 陛下这是真的动气了呀! 与江宴川对峙的两人也很是紧张。 江映澄的声音像是含在了嗓子里,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与她新认识的钟伯伯做最后的确认。 “看到前面那个冒出来绿尖尖的亭子了吗,咱们等下就往那边跑哦~” 钟承望简短回应:“嗯。” “不能打脸,不能打脖子,不能打胳膊,哪都不能打,只能扫一下袖子的哦?” “……嗯。” “刀是未开封的哦?” “……”钟承望声音艰涩,“但你父皇手里的不是……” 对面的江宴川已经从侍卫首领那里接过了一柄长刀,随手一挥之间,尖锐的破空声如突然刮起的寒风,让他从心底直接窜起一阵凉意。 钟承望眼神震颤:“他一个御前侍卫,带这么好的刀?” 这合理吗? 他真的没有收受贿赂吗?! 江映澄仔细辨认片刻,语气纯真:“哦哦,贾伯伯家里有钱的狠,那好像是十大名刃排行榜上都有名的刀呐!” 钟承望:“……” 江映澄想了想,从钟伯伯的怀中艰难探头,小心嘱咐两人身后的太子哥哥:“你们站后面一点呀,小心溅到血~” 江听淮:“……” 钟承望:“…………” 你礼貌吗?!! 正说话间,江宴川已经步履轻缓地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放下映澄,”江宴川看向钟承望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孤与你一战。” 钟承望咽了下口水,问他怀中的小团子:“准备好了吗?” 江映澄蓦然抓紧箍在她腰间的手臂,以作回应。 钟承望抽出别在背上的刀。 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 他的肩上压着父母阿姐的血海深仇,所行的每一步都是无底的深渊,无数次午夜梦回,眼前浮现的都是他们泣血的双眼。 这个仇,他必须要报! 可那些凶手如今已经带着他父亲的家产四散逃亡,他便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利用皇家的势力,将所有人一同拖下地狱! 钟承望眼中的情绪悉数褪去,只剩下刻骨的仇恨。 他单手抽刀挽了个刀花,而后足尖在地上用力一点,猛地冲了上去! 江宴川立于原地,眼神只死死盯着钟承望怀中的小团子,心中不断计算着,该以什么样的角度,才能让剑气半点都扫不到她的身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江宴川眼底的寒芒一闪,手中的长刀反手一挥,自右下向左上斜劈过去! “噌”! 江宴川的手腕猛地一沉,眼神也于顷刻之间变得寒意渗人—— 钟承望竟是没有接下他的这一记攻击,反而自他对面一个弹跳,足尖在刀背上借力一点,身形极其灵活地窜上身侧的高墙。 而后便目标明确地朝着宫门的方向拔足狂奔。 江听淮看着从未在他父皇脸上见过的冰冷杀意,差点就要给出了这个馊主意的小祖宗跪了。 父皇要隐瞒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事实,不会直接和小家伙秋后算账,可他们不一样啊!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都是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啊!! 他已经可以预见,被父皇拿来当出气筒的悲惨命运了! 江宴川连片刻都未曾停顿,当即便提刀亲自追了上去。 几乎就在江宴川跳上高墙的瞬间,长顺公公尖细的声音就紧跟着响起:“愣着做什么,追啊!!” 今日若是当真让那人将小公主拐出宫去,他们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腊月里的风凛冽刺骨,江映澄却是没能感受到半点寒意。 钟承望将刀别在了身后的刀鞘里,一只手将小家伙的脸罩了个严实,只留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帮他指明方向。 “左边左边,从那个小院里面窜出去一直往南,后面有一整排密林,可以稍微迷惑一下——不过伯伯你方才为什么要跑?” 钟承望差点因为这突然的转折闪到了腰。 “不然呢?” 他一想起刚才的情景便头皮发麻,顾不得仍在逃亡的紧张情绪,当即便忿忿出声—— “你父皇手里拿的可是十大名刃!十大名刃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从头顶轻轻掉下来都能把我劈成两半!何况你父皇当时一看就用尽了全力!” 江映澄也振振有词:“可、可伯伯你方才甚至都没努力一下,你们当刺客的都这么不要面子的吗?” 钟承望:“……” 他什么也没有说,遮在小家伙脸上的手指紧紧并拢,手动关闭了恶评。 钟承望的功夫在师门里算不得顶尖,但他的一身轻功出神入化,即使是怀里抱着这么个小团子,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 加上小家伙给他指的都是最近的路线,没过多久,身后的追兵就已不见了踪影。 “等下出了宫门,我就把你往那一放,”钟承望提前开始交代后续事项,“你父皇一定能猜到我们是要从哪处宫门离开,相信他很快就能出来接你了。” 宫门口处还有巡防的官兵,小家伙的安全暂时还不用他过多操心。 “你要的小点心我也记下了,过阵子我会亲自给你送过来的。” 被闭了麦的江映澄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一只小肉手,在他的面前比了个拉钩的手势。 钟承望愣怔片刻,忽而轻笑出声。 初见时,他羡慕小家伙有一个好的出身,生来便是万人之上; 而现在,他羡慕那个年轻天子太过好命,能有这么一个,稍一靠近就让人感觉暖洋洋的小团子。 他抬起手,将尾指与小家伙的勾在一起:“说——”好了。 “嗷——”江映澄被寒风吹得浑身一个激灵,“不拉了不拉了,伯伯你快放回来!” 钟承望:“……” 冻死你个小没良心的算了!! 到了宫门附近后,钟承望便已然用不上小家伙为他规划路线了。 他照着来时做的功课自官兵换岗的间隙一闪而出,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已窜出了很远。 身后的官兵后知后觉地追了过来,他却半分都未在意。 这群人的功夫比明泽帝身边的人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他有自信可以安全逃走。 只是他刚想将怀中的小家伙放下,就猛然感觉身侧有一道危险的气息紧紧贴了上来。 “打扰一下,”来人声音温和,却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请问,你怀里的,是宫里的十一公主吗?” 第145章 还有这种好事呢?? 钟承望头皮一紧,当即也顾不得放下小家伙了,拔腿就拼了命地往前狂奔。 心里不住暗骂,他都已经把小家伙的脸整张都遮住了,也不知道这怪物一样的家伙是怎么在错身而过的瞬间认出来的! 心情极度紧张之下,他竟把脚程提到了先前从未有过的速度。 只是,那人竟一直游刃有余地跟在身后,不仅气息丝毫未乱,开口前甚至还堪称和善地轻笑了一下:“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劝您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钟承望猛提一口气,强撑着道:“大师您认错——”人了。 “了尘伯伯!”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钟承望的声音蓦然顿住,脚步都跟着错乱了一瞬。 江映澄双手扒着钟承望的手臂,从他的大掌后面探出头,双眼亮晶晶的:“你回来啦!” 刚处理完私事回京的了尘被小家伙萌得心痒,伸手就要越过那人去摸上一把圆嘟嘟的小脸—— 钟承望整个人都猛地往旁边蹦了一下,而后便发了疯似的朝最近的巷子里跑。 小公主能叫出名字的人,身份只会有一种—— 那就是来抓他的人! 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只剩耳边的风声愈发清晰。 钟承望似是被人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速度比先前竟然还要高出一截。 然而,才刚转过一个转角,方才那人的身影就蓦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小巷的正中。 了尘表情阴沉,狞笑着道:“之前忘了做自我介绍,贫僧了尘,俗家名为——” “周岐川。” 钟承望:“……” 他紧紧闭上双眼,瞬间便放弃了挣扎。 周岐川,大瑞境内为数不多的武学宗师之一。 他还先前还妄想能从他手里逃脱…… 算了,这辈子就到这里吧。 他想。 我自己可以去死。 …… 全京城最好的酒楼天禄阁内。 了尘一口气付了三日天字一号房的租金,拒绝了小二的引路,自顾自慢悠悠地走了上去。 “吱呀——”一声脆响过后,屋内的场景也随之映入眼帘。 屋内的圆桌上堆满了各式糕点,先一步进入房间的钟承望手里捧着一杯果饮,正不停往小家伙的嘴边递去,想要让她尝上一口。 江映澄扭过头,声音里满是倔强:“我不!” 【休想贿赂澄澄!】 眼神却是极其诚实地往那杯果饮上瞄着:【了尘伯伯等下要是喂澄澄的话,澄、澄澄就给伯伯一个面子好啦!】 了尘:“……” 他关上门,缓缓走至桌边坐下,接过钟承望手里的果饮递到小家伙的嘴边,头也不抬道:“你连入宫行刺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了,还怕再多担上一条罪名?” 带小公主在外玩上三天而已,吓成那副样子。 江映澄自觉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人,忙朝着了尘伯伯的方向挪动了两下,尝了一口果饮后,声音清脆:“就是就是!” 【澄澄就是想在外面待上三天而已,怎、么、啦?!】 是三天,不是三个月,也不是三年,怎么就不行啦! 她原本也打算直接回宫不让父皇担心的,可她见到了尘伯伯的瞬间,就想起了当日一同出现的巫乐咏,继而又想到了即将越狱的谢瑾柔。 她现在正值收买高手上头的时候,当即就打起了她们那尊贵的异邦朋友的主意。 反正吃饱了版本的了尘伯伯和钟伯伯都在呢,她现在就是坠安全的崽! 钟承望暗戳戳瞪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宗师一眼,敢怒不敢言。 看明泽帝那紧张小家伙的模样,若是单纯刺杀,没准搜查他的力度还不会太大,但若是再加上拐走了这个小团子…… 钟承望眼前阵阵发黑。 前路十死无生,不如自杀重新投胎。 …… 明日才是谢瑾柔计划越狱的日子,江映澄吃饱喝足,就窝在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床上,小被子裹得可紧。 “伯伯们就睡地上吗?”她光是想想就觉得那肯定很冷,“伯伯们就不能再开一间客房吗?” 她的荷包里一直都有装着好多颗金豆子当作玩具,足够他们几人好好过上三天的! 了尘用帕子细细将汤婆子缠好,递到了小家伙的手中,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他自是已经从小家伙的心声中知道了,她留在宫外所为何事,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主张将她送回。 这间客房还是以他一个人的名义租住的,就连小家伙,也是由钟承望背着,翻窗进来的。 眼下明泽帝定然会在全城严查,虽一时半会儿不会想到,竟有刺客敢如此大大咧咧地住在城中最好的酒楼里,但他们仍是需要处处小心。 噼啪燃烧的烛火将他的脸衬得分外柔和,他放缓了声音,对小家伙道:“睡吧。” 小家伙便抱着怀里暖洋洋的汤婆子,沉沉睡了过去。 …… 敲门声是和子时的梆子声一起响的。 三下。 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够他们两个习武之人听到,又不会吵醒床上正在熟睡的小团子。 地上打坐的两人同时睁眼,了尘借着皎洁的月色,成功看清了钟承望血色褪得极其干净的脸。 长叹一口气后,了尘缓缓起身开门。 门外的江宴川一身黑色常服,配上他黑如锅底的脸色,整个人都像是就要隐进月色里。 了尘侧身欲将明泽帝引进屋内,刚一回头,就见原本还在打坐的钟承望不知何时就已跪在了地上,四肢着地的样子像极了他初见明泽帝时的模样。 江宴川却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对方,径直朝着床边的方向走去。 小家伙睡得正甜,丝毫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找她找了整整半日。 他伸手轻轻在小家伙挺翘的鼻梁上划过,头也不回道:“凉了。” 了尘反应了片刻,才想到明泽帝说的是被小家伙抱在怀中的汤婆子,连忙上前接过,又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江宴川缓缓转身,看向钟承望的眼神冰寒刺骨。 “钟承望,”他冷着脸,似乎连跟这人多说一个字的耐心都欠奉,“孤封你为六品御前侍卫。” 既然小家伙执意要跟着此人去收归巫乐咏,那便让他对小家伙的心思多了解一些为妙。 因武学宗师的存在而放弃抵抗、一心等死的钟承望茫然抬头:“???” 还有这种好事呢?? 第146章 钟伯伯都已经献上自己的九族了,他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绝境逢生。 钟承望一瞬间感觉外面的天都亮了! 他激动得浑身轻颤,却仍记得压低声音:“谢——”陛下。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明泽帝声音冰冷地打断:“闭嘴。” 钟承望:“……” 钟承望欲哭无泪地垂下头。 死亡的压力消散之后,种种疑问也就后知后觉地涌上了心头。 进宫行刺是板上钉钉的诛九族的大罪,明泽帝不仅没有怪罪,还突然给他封了官职; 破格封官本应代表天子对他的认可,可明泽帝的态度里有显而易见的嫌弃…… 钟承望倍感头大。 这到底都是什么跟什么?! 忽的,还未等他将脑中的疑问捋出个头绪,属于小家伙的声音便从床铺的方向传来—— 【哦吼吼,钟伯伯不用被砍头啦!】 钟承望一愣。 小家伙醒了? 他大着胆子抬头看去,却见床榻之上的小家伙仍死死闭着双眼,没有半点即将苏醒的迹象。 倒是明泽帝的身形微微一顿,低头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瞥了一眼。 明泽帝的脸隐入了昏暗之中,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但那道不自觉脱口而出的轻笑,怎么听都怎么让他觉得,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可能小家伙只是短暂地清醒了一下,而后又因太困马上睡过去了吧,他想。 钟承望又缓缓低头。 【可是……父皇一点都没计较钟伯伯入宫行刺的事,好奇怪呀!】小家伙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困顿,只有浓重的疑惑。 钟承望猛地抬起了头,动作太大,差点让他闪了脖子。 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这道声音冒出来的时候,小家伙没有睁眼,更没有张嘴! 那道声音不知是从何处传来,却又确实是小家伙的声音! 至少,从明泽帝的反应来看,也是如此。 江宴川的手掩在宽大的袖袍之中,手指紧攥引起的骨关节脆响声,在这安静的房间之中格外明显。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这个装睡的小家伙,薄怒中带了一丝好笑。 她还知道今日所做之事有些过分,想要以装睡的行为躲过责罚。 【唔……也许是父皇派人查了钟伯伯的遭遇,所以起了恻隐之心?】 小家伙很快就给自己的疑惑找好了理由,心声美滋滋的,【嘻嘻嘻,反正父皇知道伯伯是假装行刺的就好~】 【钟伯伯都已经献上自己的九族了,他还有什么错是不能被原谅的呢?!】她有理有据地想。 软软糯糯的话音又紧跟着一转:【不过,伯伯又把澄澄也给带出来了捏,父皇一定很生气……】 【不过这跟澄澄没关系哦,澄澄也是被钟伯伯绑架出来的哦!】 然而,小家伙还没等开心多久,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等等——父皇不会要把澄澄给带回去吧?!】 【不、不行!澄澄还要去找我们尊贵的异邦朋友呢!不回去!绝对不回去!!】 她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式:【澄、澄澄要想办法给钟伯伯打个信号,让他再带澄澄跑一次!】 月色之中,钟承望清晰地看见,那身着黑色常服的年轻帝王缓缓回头,眼神冰冷地看了他一眼。 犹如被猛兽盯上的错觉让钟承望浑身一抖。 他很是悲伤地想:他的这颗项上人头,终究还是要保不住了。 这个小家伙坑起人来,还是个群攻技能! 了尘恰在此时赶了回来,江宴川将新换好的汤婆子塞入小家伙的怀中,而后以眼神示意二人出去谈话。 周围此时已经布满了暗卫,整座酒楼也都被他换成了心腹,小家伙即便自己在这间房中,他也很是放心。 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向两人交待,而这些,暂时还不能让小家伙听到。 钟承望和了尘两人在江宴川的示意下先行走出,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落在最后面的年轻天子在出门之前,满眼温柔地在小家伙的头上轻抚了两下。 小没良心的,江宴川有些失笑地想。 就这么跟人跑出宫了,也不管他会不会担心。 …… 次日一早,知道明泽帝来过,并且知道另外两人也知道明泽帝来过的三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提及此事。 两个大人怕小家伙知道他们能听到她心声的事,小家伙则是怕两个大人知道,她不讲义气装睡的事—— 江映澄昨晚本来还准备保持清醒伺机跑路的,可新换来的汤婆子实在太暖,她一个不注意就又睡着了。 心虚的三人用过早饭过后,了尘拿出了一大一小两顶帷帽,给身份特殊的两人分了下去,他们就按照原定的计划,朝着郊区难民营的方向赶去。 江映澄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赚积分去喽!】 在明泽帝的科普之下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两人,已然全面了解了“积分”的重要,做起事来也就更尽心尽力。 了尘租了一辆十分宽敞的马车,在路边的店里买足了一应生活用品,就连只有小家伙才会喜欢的糕点,也足足摆成了一个小山包。 马车到站时,小山包凹下去一个小角,江映澄眼神飘忽地打了个饱嗝。 了尘:“……” 钟承望:“……” 江映澄表情凶巴巴的,声音却很是软糯:“快、快搬下去嘛……” …… 三人一连探访了数个民间福利机构,直到江映澄的小荷包彻底瘪了下去,再抖不出任何一颗金豆子,这一日的活动才算是彻底结束。 忙上忙下了一整日的两人都久违地感到了一丝疲惫。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马车回到主城中时,落更的梆子声已经敲过了半晌。 头脑昏沉之中,了尘猛然打了个激灵:“嗯?殿下您刚才说了什么?!” 江映澄掏出她藏好的最后一张银票,献宝似的:“澄澄请伯伯们去天香楼喝酒鸭!” 两人听着整个京城最为火爆的青楼名从小家伙的口中幽幽道出,瞌睡彻底醒了过来。 什么酒? 断头酒吗?! 第147章 澄澄超懂行的! 更深露重,月华如水。 今日的诏狱比往常静得还要更早一些。 门口看守牢房的几个狱卒东倒西歪地趴在粗木方桌上,口中还不住念念有词:“喝!老子还、还能喝……” “拿……拿酒来!” “继、继续,嗝……” 一片醉得神志不清的人中,唯有一人眼神清明:“嘿……赵哥,王哥,你们……你们都喝不过我……” 良久,没有咒骂的声音传来,牧辉眼带嘲讽地耸了耸肩耸肩,起身朝着牢房深处走了。 越走,他的步子就迈得越大,也迈得越急。 直至走近牢房深处的最后一个拐角,他才放缓了步子,整理了一下衣着。 “瑾柔,我来了!”他声音轻柔,与方才和狱卒们厮混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谢瑾柔抬起头,屋中唯一的一抹月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看得牧辉心跳都更快了几分。 她盈盈一笑:“牧大哥,瑾柔等你好久了。” 牧辉被这笑容晃了下神,开锁的动作骤然变得急切:“牧大哥这就救你出来!” …… 等越狱的两人身影渐行渐远,陆遥才从昏暗的阴影处走出,身后跟着的,是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几个狱卒。 “头儿,还真让您说对了,牧辉这小子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的,居然还有胆子做这种事儿。” 赵也砸吧砸吧嘴,想起两天前自己信誓旦旦声称牧辉不是那种人的场景,老脸一红:“不过……您是怎么发现这小子的异样的?” 陆遥随手甩出一黑色物体,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神迹。” “布控的兄弟们都安排妥了吗?几位将军那里都通知到了吗?”他雷厉风行地往前走,边走,一桩桩事项也顺势安排了下去,“再派人去和胥九对接一下,确定小公主的最终去向。” “是!”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锦衣卫应和一声,随后便快步脱离队伍。 “再多让兄弟们注意点,围堵的时候千万别往陛下的附近靠……” 等一行人终于走出视线,赵也才低头瞧了眼陆遥扔过来的东西。 一块还算圆润的石头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小字——“牧辉叛变,三日后救谢瑾柔”。 “怎么好像小孩子写的……” 他嘀嘀咕咕的声音很快便被夜风吹散。 …… 天香楼内灯火通明。 整个京城都静下来之后,恰是这一条街最为喧闹的时候。 揽客声,嬉笑声,吵闹声连成一片,销金窟里人声鼎沸,每个人都专注于眼前的逍遥快活,没心思理会旁人的纷扰。 饶是如此,江映澄一行人在天香楼前走下马车时,整条街道都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最初静下来的,只有天香楼门前的那一小块空地,而后,寂静的氛围便迅猛地朝周围扩散蔓延。 及至了尘拽着小家伙走到天香楼门前负责揽客的老鸨面前时,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了四周被压得极低的呼吸声。 江映澄紧紧拽住了尘伯伯的大手,怯生生地躲在了他的身后:“了尘伯伯,他、他们怎么都在看咱们呀?” 了尘目不斜视,企图以不听不看不回头的方式逃避眼前的窘况。 能不看吗? 两个大男人结伴到青楼也就算了,其中一人是个和尚也就算了,但他们还牵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了尘在心里不停念着静心咒,嘴里还要好声好气地回上一句“伯伯也不知道”—— 四处藏着的暗卫不知凡几,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事无巨细地以书面形式落在明泽帝的案头,被正在气头上的天子逐字逐句地分析审判。 还戴着帷帽的钟承望显然脸皮更厚一点,粗声粗气道:“看什么看,还接不接客了?” 门口揽客的老鸨被这一道声音唤回了注意,忙伸手将人请了进去。 她们楼里的酒菜也是一绝,虽然很少有人会因此光顾,但没准这几人偏偏就是因为这个来的呢? ——天香楼老鸨如是作想。 而后,她就听到了足以让她恍惚一整晚的稚嫩童音—— 江映澄脆生生道:“我们想要找林茵姑娘~” 老鸨愣怔一瞬,只当自己太累导致了幻听,继续介绍他们这里的特色餐饮:“我们楼里的芙蓉酥远近闻名——哎哟我的小祖宗诶!” 两人牵着的小团子猛然间窜到她的面前,行动太过突然,她差点就来不及刹住脚步直直撞到小家伙的身上。 江映澄一把撩开帷帽前面的薄绢,双颊鼓鼓地重复:“我们想要林茵姑娘!” 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道:“芙、芙蓉酥也来四份好了……” 老鸨被小家伙可爱的模样晃了下神,以为这小团子只是不知道其中的深意,好笑地低下头:“小……客人,我们这里的姑娘可不是想叫就能叫的哦~” 她们楼里的姑娘各个国色天香,这天香楼的名字也是因此而中途改的。 她在两个看起来就很不正经又穷的两个男子身上一一扫视,言辞之间的嫌弃很是明显:“而且,林茵姑娘可是很贵的……” 江映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紧接着在小荷包里一顿翻找,掏出那张银票,很是懂行地朝着老鸨递了过去:“懂的懂的,规律我懂!” 她看过可多这方面的电视剧啦,超懂行的! 了尘:“……” 钟承望:“……” 两人默契地各自扭头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回头跟老鸨对视,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未曾这般丢人过。 老鸨:“???” 她目光复杂地在两个大人身上不断巡视,其中包含的意思大概可以概括为—— 你们两个大男人,还真的带一个孩子来青楼找姑娘?! 而且这利落的动作看起来,好像还挺熟练?! 找姑娘就算了,还让这么点的一个小团子付钱?! 呸,渣男! 她在这里这么多年,自认什么样的男人都见了个遍,但她此刻还是由衷地认为,眼前这两个臭不要脸的,是她见过的人渣之最! 但银票已经送到了跟前,她还是保持了一个老鸨该有的素养,将几人引到了林茵姑娘的房间。 敲过门后,她冲着房间内温声道:“茵茵,来客人了。” 第148章 我们尊贵的异邦朋友,他终于来啦! 房间内的氛围很是诡异。 林茵自在天香楼接客以来,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奇怪的组合。 两个成年男子分坐圆桌左右,各自扭开头看天看地,好似对她房内的装饰起了极大的兴趣—— 就是不肯回头看她。 而两人之间的那个小团子,则一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自己,好像她才是那个,花银子点了她的恩客。 林茵将装着芙蓉酥的碟子往小家伙的方向推了推:“我们楼里的芙蓉酥很是香甜,小……小姐可以尝尝看。” 江映澄垂眸瞥了一眼:“加料了吗?加了料的澄澄可不吃哦~” 林茵愣怔一瞬,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随行的那两个男子。 张妈妈方才说的没错,这两个男的就是人渣! 若不是有人带小家伙频繁出没这样的场所,她又怎么会如此熟悉其中的套路?! 她不着痕迹地瞪了两人一眼,随后又温柔笑道:“放心吧,这几碟甜点里面,什么特殊的料都没加。” 江映澄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将四碟点心平均分配之后,双手捧住一块,“嗷呜”一口啃了下去。 【呜呜呜好好吃呀呜呜呜,澄澄以后、以后还要让伯伯们带澄澄来这里!】 芙蓉酥上还带着丝丝热气,奶香酥脆的,太好吃啦! “……” 了尘和钟承望同时回头,越过小家伙的头顶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神中的绝望。 小家伙被明泽帝当眼珠子一样地护着,从未单独出宫来过这种地方,如今她熟门熟路的样子被不知藏在哪的暗卫看在眼里,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在这短短的一天之中都教了她什么。 心里委屈,但没处说。 他们抬手各自摸了一块点心,当作是他们最后的饱餐一般,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唔……澄澄有点困啦,也不知道那个巫乐咏什么时候才能躲到这里来。】 江映澄将一整块芙蓉酥都塞进了嘴里,而后用双手撑住下巴,小脑袋因咀嚼的动作一点一点的,看起来煞是可爱。 【这个林茵姨姨可是他在大瑞唯一的红颜知己呢,他应该会来找姨姨的叭?】 正在咀嚼的两人表情皆是一愣。 他们只知小家伙在打那巫乐咏的主意,却不知其具体的计划,也只当她今日会来这里,概因作为一个小团子对这个世间百态的好奇。 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二人的眸中霎时间便燃起了熊熊火光。 巫乐咏是吧?! 就是你害得我们今日如此丢人的是吧?! 就是你害得我们要被明泽帝责罚的是吧?! 看爷爷今日不将你削得妈都不认识!! 江映澄望眼欲穿:【唉……也不知道我们尊贵的异邦朋友,现在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对上谢瑾柔和那个叫牧……牧什么辉的……】 …… 尊贵的异邦朋友巫乐咏在诏狱的后门守了许久,才在人烟散尽之后,等到了那两道鬼祟的身影。 他眼神一凛,当即便从高楼之上一跃而下,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拔足狂奔。 今夜街上的行人异常的少,心脏剧烈跳动的三人却是都未起丝毫怀疑。 巫乐咏的功夫比那两人都要好上许多,没过多久,他就成功缀到了两人身后不远处。 那二人的交谈声也随之清晰。 “牧大哥,我们真的可以平安出城吗?” 陌生男子的声音震颤中带着狂喜:“放心,今日是、是我好兄弟守门,我、一早就跟他打过了招呼,他会帮我们想办法的!” 谢瑾柔一直以来的飒爽声音也变得柔情:“牧大哥,等这次回去我就和父亲提我们两人的婚事,他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巫乐咏心中涌起阵阵心酸。 这处城门与他所在军营的方向相去甚远,若是今日谢瑾柔从此处逃脱,是断没有可能会再回去带上他一起的。 无论那个小公主心声中所说的内容是否为真,他都已经被谢瑾柔判了死刑。 城门已然近在眼前,巫乐咏强压下心中的酸楚,稳稳缀在两人身后。 等明日谢瑾柔越狱的消息传出之后,城中的守备定然会更加严格,届时他想要出城也会更加艰难,如今之计,只有跟着他们二人一起混出城去,剩下的事再徐徐图之。 蓦地—— 弓箭破空之声接连在城门口处响起,紧接着,成群的士兵突击之声呼啸而来,乌泱泱的,很像他心底希望破碎的声音。 巫乐咏缩在墙角的阴影里,还未等他捋清心底的纠结,就听在谢静柔不住的咒骂和求饶的间隙,为首那人朗声道—— “墙角后面的朋友,可要出来一叙?” 巫乐咏心下一沉,猛地往巷外狂奔! 他不能也折在这里! …… 江映澄已经快要睡着了。 她今日实在是走了太多地方,又吃了太多的小点心,即便在这样喧闹的场合里,她也有些要撑不住了。 【呜呜呜,我们的异邦朋友不会不来了叭……】 了尘指使钟承望将被打晕的林茵姑娘藏在床底,转身站回靠近窗边的屏风后面。 原本巫乐咏还有可能不会来找这位天香楼的红颜知己,但如今有了明泽帝的插手,他就算不想来访,也会被追击的官兵赶至此处。 正想着,他身后的窗外就响起一阵窸窣之声。 有人轻轻在窗棂处敲击了数下。 一长两短,那是他和林茵约好的信号。 江映澄精神一振:【哦哦哦,我们尊贵的异邦朋友,他终于来啦!】 她矫揉造作地咳了两声,随后才掐着嗓子回道:“进来吧——” 幸好方才在了尘伯伯打晕林茵姨姨时,她就让007帮她查好了资料,否则,以巫乐咏眼下这般惊弓之鸟的心态,稍有一丝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即跑得没影。 江映澄心里美滋滋的:【澄澄可真是太棒啦!】 窗户被推开的清脆声响紧跟着响起,巫乐咏身形矫健地窜了进来,刚一落地,就见屋中有两名男子正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其中一个,他还很是熟悉! “额——” “动手!” “嗷——” 第149章 他活了二十余年,总算遇上了命定的克星! “你不要哭啦~” 江映澄蹲在巫乐咏的跟前,仰起头看他。 巫乐咏这几天也不知是如何度日的,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脸上颈肩都有不同程度的雀青痕迹,眼眶蓄泪,整个人被了尘伯伯按得跪坐在地,看起来狼狈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伯伯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哭了呢~”江映澄想了想,站起身,垫着脚,在他光洁圆润的头顶摸了一把,“咱不哭了奥!” 巫乐咏木着一张脸。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眼里的,是被那和尚打到反胃时身体的本能反应! 跟哭能一样吗?! 江映澄见尊贵的异邦朋友在她的劝解下眼神越来越悲愤,表情茫然地环视了一圈。 在看到圆桌上摆放的糕点时,一双杏眼猛然迸发出明亮的光。 【有啦!】 江映澄“哒哒哒”地跑去捏了一块点心,又“哒哒哒”地跑了回来。 “啊——”她尝试亲自喂到尊贵的异邦朋友嘴里。 巫乐咏终于愤而开口:“呱啊——” 满是悲愤的“滚啊”还没等说出口,就被小家伙手里的点心塞了一嘴,声音也彻底变了形。 巫乐咏:“……” 他活了二十余年,总算遇上了命定的克星! 这小家伙一定是上天对他为了谢瑾柔而背叛家族之事所做的惩罚! 一定是! 等嘴里的东西顺利咽了下去,巫乐咏也终于考虑起了眼前的状况。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开门见山道。 他之前现身时并未暴露过自己的身份,此刻便也没有多少紧张。 只是,这个小公主的身上,处处透着诡异。 他上来之前曾小心查探过,这附近看起来并无大理寺的人暗中蹲守,可一个正受宠的小公主身边并无宫里的人严密保护,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理之事。 江映澄见谈话终于进入正题,心里也很是开心:【快点聊,聊完澄澄要睡觉啦!】 她双手撑着脸,像是两片叶子上托着一朵圆滚滚的花:“来找漂亮姨姨贴贴呀~” 巫乐咏瞥了一眼床底明显属于林茵的衣角,心底满是麻木:“你父皇会让你一个人出来?” 江映澄一抬小肉手,直直指向旁边的钟承望:“这个伯伯是个好心的刺客来着,他带澄澄出来玩~” 巫乐咏:“……” 这段话中的槽点简直多到无从下口,巫乐咏也不欲再同这小家伙周旋,径直道:“袈裟的钱我会还的,放开我吧。” 这里是不能待了,他得趁着大理寺那群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找个机会逃出去,或者藏起来。 哪成想,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很是好骗的小家伙,这一次却是极其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行哦,”江映澄的表情很是严肃,“澄澄不能放了你。”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只第一句话,就将巫乐咏定在了原地—— “我父皇说啦,你是东离国的人,还是那个被抓起来的谢瑾柔的舔、狗,回去定是要向那个东离的将军告密的,澄澄不能放你离开!” “舔狗”两个字,还被她坏心眼地着重加上了重音。 【嘻嘻嘻,幸好父皇不在这里嘻嘻嘻~】 虽然舔狗那个词不是她父皇说的,但她也不算乱说嘛,这个巫伯伯就是为了谢瑾柔做了超多事的!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虽然不知道“舔狗”是什么意思,但只要稍做联想,便可清楚知晓其中的含义。 巫乐咏的紧张情绪还未等升至顶点,就因这个词羞愤得一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可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确实已经为谢瑾柔做了太多,如今骤然清醒,也觉得过去所行之事太过荒唐。 然而,小家伙似乎犹嫌对他的打击不够,掰着指头的动作还在继续—— “虽、虽然你的满门都被恼羞成怒的东离国国主给砍了,但父皇说,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是会——” 巫乐咏耳边传来“嗡——”的一声,混沌的大脑愣怔了半晌,才猛然反应过来,小家伙所说的,到底所谓何事。 “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极度激动之下,连了尘都差点没能控制住他的动作。 了尘一惊,猛然加重了力气,巫乐咏的肩颈处传来了骨骼移动的“嘎嘣”声。 “澄澄没有胡说哦~”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澄澄的父皇说啦,这件事还是从谢瑾柔的包袱里搜出来的密信上得知的呢~” 她蹲得累了,便直接抱膝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团缩在那里,明明还是那般可可爱爱的模样,可在巫乐咏看来,此时的小家伙却像是个诱惑行人走下深渊的恶龙。 “你要是不信的话,澄澄带你去问谢瑾柔呀?” “……条件呢?”短短的三个字,他都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江映澄努力板起了脸,不想给尊贵的异邦朋友留下个落井下石的印象,心声里却是极其诚实—— 【嘿嘿嘿,】江映澄拼命压制住不停上挑的唇角,【澄澄做到啦!】 …… 与此同时,京城内的另一处巷子里。 在此蹲守了许久的几位将军,终于等到了他们今夜的目标。 雷志新鬼鬼祟祟地从墙角处缩回头,对着身后的几人比了个手势—— 来了! 阚锐锋眼神一凛,忙走到前方亲自探头去看。 夜色中,一道人影慌慌张张地出现在巷口,像是在躲避身后正在追击的洪水猛兽。 远处也确有成群的脚步声紧随其后,间歇还有呼和声一下接着一下。 那人行至一处深宅大院门前,看清牌匾上的字迹之后,眼神微亮,没有片刻犹豫地足尖一点,便猛地跃进了院中。 此后,十数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齐齐围在了潘府门前,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阚锐锋唇角牵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到咱们上场了!” 他闪身从墙角后走出,雷志新几人紧随其后,自他们露面之后,各个巷口也陆续有身着黑衣的将士走了出来。 等在潘府门前的陆遥回过头,和行至最前方的阚锐锋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开始吧!” 第150章 这种小事,你就放心大胆地交给澄澄我吧! 成群的将士将潘府团团围住,火光乍起,将这一片区域又照得灿如白昼。 阚锐锋亲自站到潘府门前,叩响门环。 半晌,慌忙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门房骂骂咧咧地前来开门,刚一照面,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整个人都是一抖。 “几、几位大人……” 阚锐锋抬手止住了门房的话音,沉声道:“此事你耽误不得,去唤你家老爷出来。” 说罢,便满目威严地开始打量四周,明显不欲与此人再多说废话。 门房咬了咬牙,转身就跑回府里。 潘汲峰和潘承弼夫子一道被请了出来。 “阚将军,”潘汲峰神色冷凝,“您深夜带人将我潘府围住,可是我潘某犯了什么通敌卖国的大罪不成?” 他潘府混到如今的地位,一举一动都被这整个京城中的百姓看在眼里,若是传出他们被官兵重重包围的流言,恐他们在京中的威望也会有所下降! 今日阚锐锋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明日定要给在场的所有人都狠狠参上一本! “潘大人误会了,”阚锐锋看着对方这强忍怒气的样子,心下舒坦极了,“今日,东离过将军之女从诏狱中逃脱,追捕的过程之中,有将士亲眼目睹其翻入了贵府。” “我们的人已将贵府团团围住,那人定然无法逃脱,所以,”阚锐锋从容一笑,“还想请潘大人行个方便,容我们进去搜查一番。” 潘汲峰满腔的怒火都停滞了一瞬。 那谢瑾柔被关在诏狱之事,他确也有所耳闻,若那人当真逃到了他潘府之中,他也确实不能横加阻拦。 潘汲峰定定看了阚锐锋半晌,冷哼一声:“今日若是不能从我府中搜出那逃犯,阚将军可要给老夫一个交代!” 而后脚步微挪,给众人让出了一条小路。 阚锐锋唇角一勾。 他们就是故意将人赶到这里的,又怎么可能会搜不到。 他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挥,立即就有将士鱼贯而入,途中不知是何人“不小心”,还将潘承弼撞了个趔趄。 …… 潘府的花园里种满了冬石楠,即便在这样的严寒天气里,它也依旧坚韧地开出了一朵朵粉紫色的小花。 谢瑾柔躲在茂密的花丛里,心脏还在不停剧烈跳动。 今日发生的种种实在太过巧合了。 好似就是为了给她一个可以逃出生天的希望,又紧跟着无情掐灭。 蓦地,整个潘府都好似在一瞬间喧闹了起来。 “兄弟们搜仔细一点,不要怕打草惊蛇,外面已经被咱们的人团团围住了,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是!” “狄宣,你带一队去花园里搜,柏超,你带人往右搜查,剩下的人,跟我走!” “是!” 应和之声震天响,一听就是来了不少人。 谢瑾柔眼前一黑,呼吸都瞬间变得慌乱急促。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集结了这么多人过来? 不是只有锦衣卫的人在追捕她吗,她今夜到底是掉入了怎样的圈套?! 情况已经不由她再继续深思下去,她连忙屏气凝神,思索可能的逃生方法—— 未果。 如今的潘府简直就像一个铁桶,只要他们认真搜查,早晚都能将她揪出。 她的心里涌起阵阵绝望。 已经有人马朝着花园里逐步搜查,谢瑾柔狠了狠心,猛地朝声音传来的反方向窜出。 “在那里!!” “追!” 花园中的将士分出一半,朝着谢瑾柔窜逃的方向追了过去,另一半,则走到了园中的假山旁,在石壁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出来吧。” 董康盛鬼鬼祟祟地向外探头看了一眼,随后才快速从假山内的暗道中窜了出来。 “东西找到了?” 董康盛豪气地在自己胸前拍了拍:“那还用说!”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都很是轻松。 “走了走了,剩下的就交给兄弟们了——” …… 陆遥将谢瑾柔从潘府中押出去的时候,潘汲峰父子二人的脸都黑如锅底,却还要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 及至众将士如退潮般从潘府周围撤出,潘汲峰才一脸凝重地问身后的管家:“他们是从何处搜到这谢瑾柔的?” 管家躬下身,脸上也一片惨白:“回老爷,是、是在花园里……” 潘汲峰猛然色变:“不好!” 他抬腿就朝着花园的方向走,步子慌乱急促,额角隐有薄汗冒出。 那里的东西可比突然跑进来的逃犯要命的多! …… 江映澄在天香楼里小憩了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后,才跟了尘伯伯和钟伯伯一起,带上巫乐咏朝着诏狱的方向前进。 巫乐咏先是带他们回自己的窝点取回了包裹,给自己贴上了新的人皮面具,还给钟承望也友情提供了一张。 四人以全新的面貌到达诏狱门口时,心下都有些紧张。 巫乐咏不放心地又做了一遍确认:“你的计划真的可以吗?” 江映澄闻言,倔强地挺起了小胸膛:“这种小事,你就放心大胆地交给澄澄我吧!” 说罢,她就豪气冲天地走上前,踮起脚去够大门上的门环。 半晌—— “有哪个好心的伯伯,”没够到门环的江映澄回过头,小脸羞得红扑扑的,声音也小小的,“可以帮澄澄叩下门吗?” 【呜呜呜丢死个人啦——】 巫乐咏:“……” 钟承望:“……” 了尘:“……” 三人的心情一时间竟是达成了高度统一,总觉得此行或许,不会像小家伙说的那般顺利…… 了尘做为三人中唯一和朝廷众人打过交道的,长叹一口气后,认命地上前叩门。 “伯、伯伯们就瞧好吧!”在里面的人迎出来前,自觉丢了面子的江映澄最后放了一波狠话,“可不要被澄澄的演技给吓到了!” 三人:“……好好好。” 牢房之内,刚回来没多久的陆遥正心情十分畅快地看手下对牧辉进行拷问,忽而就有手下脚步匆匆赶了进来,附到他的身侧低声耳语了两句。 陆遥一愣,诧异回头:“真的?” 来人道:“小公主已经在往这边走了,属下还是先行一步进来报信的。” 陆遥连忙起身:“快快快,人先抬进去,地上的血也遮一遮!” 小公主会这个时候过来—— 陆遥长叹一口气,总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推门迎了出去。 才走到一半,就见小家伙身后跟着三个男子,除了在丛云山上见过的了尘之外,对另外两人,他也隐隐有了猜测。 小公主正气冲冲地跟身后的人说着什么,离得太远,他也只能听到零星的几句—— “不、不信澄澄……后悔!” “……演技……超厉害……哼!” 陆遥分辨了半晌也没能从其中提炼出有效的信息,只得加快脚程,朝着小家伙走近了些:“小殿下——” 而后,陆遥就亲眼见识到了小家伙超厉害的演技。 小家伙听到他的呼声,脸上的气愤登时一收,眼底飞速蓄起了眼泪—— “呜哇哇——”江映澄的小短腿飞速捯饬,张开双手向着她的陆伯伯飞奔,“澄澄、澄澄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啊啊啊——” 对面的几人:“……” 陆遥:“……” 是、是吗…… 第151章 呵。 陆遥有心将几人迎到前厅里,奈何小家伙死活不同意。 理由也是一套接着一套的。 “澄、澄澄才刚从坏人手里逃出来呢,想去点熟悉的地方,有安全感!” “上次的那个牢房就可以呀,里面的大方桌上,没准还有我父皇残留的气息呢!” “澄澄就是在那里跟汪爷爷和庄爷爷认识的,澄澄喜欢那里!” 陆遥:“……” 陆遥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怕这个小家伙是奔着那谢瑾柔来的,今日是非要去牢房待一会儿不可了。 他只得将人引了过去。 边走,还要边不住打量那两个陌生男子。 这两人里面,一个是进宫主动送九族归西的“江源县青竹巷钟府嫡子钟承望”,一个是为爱远赴大瑞,间接送九族归西的“谢瑾柔的专属舔狗巫乐咏”—— 小家伙说过的话被暗卫誊抄了一式两份,一份被送到了明泽帝的手中,另一份就在自己的怀里。 两个都是狠人,他稍稍错身,将小家伙和那两人隔了开来。 几人很快便走到了牢房里。 狱卒已经将刑架附近的血迹清理干净,空气中却仍留有淡淡的血腥味。 陆遥不想让小家伙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上太久,便直接帮她切入了主题。 他明知故问道:“小殿下这两日都发生了什么?” 江映澄眼神一亮,从她的陆伯伯手里接过这个舞台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巫乐咏,给了对方一个“交给我你就放心吧”的眼神。 巫乐咏神情一凛。 小家伙几次强调她有信心安排好此事,也许,她当真有什么可以出奇制胜的法子? 他也不由升起了几分期待。 而后,下一息,巫乐咏就见原本还一脸狡黠的小家伙小嘴一憋,眼底快速有眼泪积聚—— 江映澄无缝开嚎:“呜呜呜吓死澄澄了,那个刺客吼、吼吓人的啊呜呜呜,澄澄差点就被、嗝……差点就被刺客杀掉啦——” “澄、澄澄当时害怕极了呜呜呜……” 牢房内官兵的注意都被小家伙吸引了过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心疼的表情,只有几个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嘿嘿嘿,这、这还不心疼死他们啦~】江映澄的心声美滋滋的,跟表面上的伤心哭嚎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关系,【等伯伯们都聚集过来,澄澄就、就让我们尊贵的异邦朋友进去,亲自去找谢瑾柔问个明白!】 今日锦衣卫们为了方便行动,穿着的都是方便行动的黑色夜行衣,巫乐咏这一身加上脸上的人皮面具,倒也不显得突兀。 【澄澄真是太聪明啦!】 陆遥:“……” 陆遥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静静看小家伙表演。 他的下属们果然很快便如小家伙期盼的那般围了过去,关心安慰之余,还有几个胆子大的趁乱在小家伙头上摸了一把,而后就开始泛起傻里傻气的笑来。 江映澄对伯伯们的表现很是满意,假哭的间隙还回头对着巫乐咏疯狂使着眼色。 【快进去呀!】她心里暗暗祈祷,【这次伯伯可不要再当恋爱脑啦!】 巫乐咏:“……” 还以为她憋了什么大招的巫乐咏心里一阵好笑。 不过,他却也顺着小家伙的意思,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她的身上,脚步极轻地窜进了牢房深处。 了尘三人很是主动地替他遮掩了几分。 今夜的牢房内,犯人们都很是安静,他往里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听到有虚弱的呜咽声从成排牢房的最深处传来。 巫乐咏放轻脚步,快速走了过去。 里面渐渐传出交谈声。 “瑾柔,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虚弱的男音像是扯到了伤处,小声地“嘶”了一下:“不过瑾柔你放心,我一定会主动抗下罪责,不、不会让他们来找你麻烦的!” 长廊里一直只有那一道声音传来,半晌都没能听到对面的回复。 “瑾柔?你怎么不说话?” “瑾——” “闭嘴,”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回应,“没用的东西。” 走廊里的巫乐咏和先前开口的人同时顿了一下。 这道清冷的女声是谢瑾柔的,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巫乐咏几乎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却从未听过像今日这般冰冷的声音,从谢瑾柔的口中传出。 对面那人还不肯相信,一向温柔的谢瑾柔,居然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瑾……柔?” “说了叫你闭嘴,你也配叫我的名字?”谢瑾柔道,“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没用的男人!” 对面的人颤声质问:“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为了你,连——” “越狱而已,你就委屈了?”谢瑾柔再次打断道,“喜欢我的人,可是连全家的性命都搭上之后,还要帮我做事的,你这点程度的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都是因为你不中用,我们才会又被抓回来的,不是吗?” “你——” 巫乐咏终于听不下去,蓦地加重了脚步声。 里面的交谈声也顿时停了下来。 及至他走至两人的牢房门前,谢瑾柔才终于激动开口:“乐咏?是乐咏对不对?!” 巫乐咏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她最了解不过了,今日他还未刻意改变身形仪态,她仅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她猛地走到了木门边上,表情殷切,“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然而,巫乐咏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将谢瑾柔钉在了原地:“你说的,连全家的性命都搭上之后,还要帮你做事的人,是我吗?” 谢瑾柔唇角一僵。 “乐咏,你在说什——唔——” 巫乐咏学着先前小家伙的模样,趁她说话之际,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塞到了谢瑾柔的嘴里,并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直到眼睁睁看着她将东西咽了进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谢瑾柔的声音里满是惊惧。 “毒药,”巫乐咏声音轻柔,“你怕了吗?” …… 江映澄已经干嚎了好长一段时间,声音都有几分干哑,她便不愿意再哭了。 她伸手到自己的怀里摸了摸,没有找到预先藏好的点心,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诶?芙蓉酥呢?澄澄特意打包好的芙蓉酥呢?!】 了尘伯伯和钟伯伯可是明确表示他们不会再带自己去天香楼了的,那就是她最后的几块芙蓉酥了! 江映澄急得差点又哭了出来。 忽的,有人手里捏着一小包点心递到她的跟前,江映澄仅愣了一下就连忙接了过来。 里面隐隐传出的香气很是清甜,一定会是很好吃的甜点! 她美滋滋地跟身后的人道谢:“呜呜呜你真是个好人——” 江映澄将那一包点心放到腿上小心拆开包装,动作进行到一半,才猛然发觉,周围的伯伯们,似乎,已经好久都没有说话了? 【昂?】她抬起头,【伯伯们这是怎么啦?】 一片寂静之中,她的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呵。” 第152章 澄澄今日就是不学习了,也要把这群坏蛋都揪出来! 江映澄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虽然那道声音清浅短促,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了—— 那是属于她美人父皇的声音! 【父、父皇怎么这么快就到啦?!】 她的动作只停顿了片刻,就继续开始拆眼前的包裹,边拆,还要边仰头对她身边的了尘伯伯道:“嗨呀,刚刚的芙蓉酥实在是太好吃啦,了尘伯伯你等下再带澄澄回去买一份呗?” “澄澄想带回去,给我最英俊、最霸气、最~温~柔~的美人父皇吃!” 一连串的马屁不要钱一样疯狂输出,却没能得到她预想中的效果。 江宴川站在她的身后,闻言又是一声轻嗤:“江映澄。” 江映澄回过头,满脸都是过于浮夸的惊诧:“天呐!父皇你怎么——”这么快就到这里啦?! 话未说完,就被对方低沉的声音打断—— 江宴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道:“还想去天香楼?” 江映澄彻底闭上了嘴。 【是谁?是谁告的密?!】她悲愤的眼神在了尘伯伯和钟伯伯的脸上来回扫视,忿忿地想,【群众里面有坏人!】 牢房之中的众人无不噤若寒蝉,一片宁静之中,江宴川磨牙的声音异常明显。 …… 江宴川决定亲自看管江映澄几天。 早朝之上,他没有再任由小家伙自由玩闹,而是命长顺公公将软榻撤去,转而安置了一张书桌,就摆放在他一低头便能看到的位置。 江映澄的小桌上面堆放了厚厚一叠的宣纸,上面是江映澄逃学这么久以来,落下的所有功课。 小家伙哭丧着一张脸坐在书桌前,即便是不能听到她心声的那一部分大臣,也能轻易感受到她心里的绝望。 更不用提能听到的那一部分。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呜呜呜呜,这怎么可能写的完嘛呜呜呜……】 【父、父皇欺负崽了,有没有人能管管啊!】 【呜呜呜,澄、澄澄虽然错了,但澄澄不服!】 【澄澄虽然跟钟伯伯跑了出去,还跟他们去了天香楼,但澄澄也还是一个好崽崽!】 “……” 群臣的视线不由朝着第一日当值的了尘望去,好几道磨牙声同时响了起来。 他们只知昨日锦衣卫联合众武将密谋了一场大戏,对于小公主这两日的行程还知之甚少,却没想到,竟会有人如此丧心病狂,带那么小的家伙去……去天香楼那种地方!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了尘:“……” 自小公主心声落下的那一瞬就有此预感的了尘心生苦涩。 他本以为,当日从小公主手里接过的金豆子是他的买饭钱,如今看来…… 那竟是他的买命钱! 小家伙的心声铿锵有力:【澄澄下次还敢!】 钟伯伯和异邦朋友以后都会是在各自领域的翘楚,她趁他们还未崭露头角时就打好了关系,超棒的好嘛! 她超厉害的! 几个大臣弯腰低头,恨不得自己今日就没来过这个地方。 头顶明泽帝的低气压已经就快要凝成了实质,压得他们喘不上气来,偏生今日还有人极其没有眼色,上赶着给明泽帝找不痛快。 明泽帝才刚轻飘飘揭过了举报陆遥看守不利的本子,工部侍郎张定安就迫不及待地从队伍中站了出来。 “陛下,”他义正言辞道,“大瑞正值用人用钱之际,且河堤已于之前修葺完毕,此时再度修葺护城河堤岸不仅毫无裨益,更是劳民伤财,还望陛下三思啊!” 这一声实在太过慷慨激昂,连正在和落下的课业低头苦战的江映澄,都被瞬间吸引了视线。 她眉心微蹙:【唔……这个伯伯,有点眼熟呐……】 工部侍郎所站的位置并不算靠前,加上其平日里很少对政务发表意见,是以江映澄对他的印象也不是十分深刻。 直到007出声提醒,她才勉强从回想起此人的身份:【啊!是他呀!】 群臣目露精光。 张定安的话刚落下时,他们也有过一瞬间的疑惑。 兴修水利或许对户部来说是件令他们牙疼的事,可张定安这人平素里本就不是什么两袖清风之人,合该期待大动土木,好让他有机会多捞些油水才是。 如今听到小家伙心声里明显饱含兴致的惊呼,所有人都几乎有了同样的想法—— 有瓜! 一定是有瓜!! 群臣呼吸急促,瞬间便重新燃起了对早朝的兴趣。 【这不就是那个,用熟土修葺河堤,以此贪墨修葺款的大坏蛋嘛!】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 连护城河的修葺款项都敢贪墨,这可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了吗?! 怪不得他会放弃到嘴边的肥肉呢,原来是怕自己的罪证被人翻出来了啊! 【嘿嘿嘿,父皇居然会想到再度修葺河堤,他果然是太英明啦!】 【工部有这么多蛀虫,也是时候好好清理一下啦!】 人群前方的工部尚书冉弘益顶着周围同僚投来的同情目光,双膝发软,心底暗暗把非要在这种时候搞事的张定安从头骂到了尾。 小殿下正处于被课业弄得极其烦躁的状态之中,这个时候就算是正常的奏报都会被她扒上两句,更何况是有这种大雷在身上的! 而他,搞不好也要得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冉弘益眼前阵阵发黑,心里不停祈祷小家伙的八卦就此停下,哪管等明泽帝的这股火气过去再说也行! 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想通,不光群臣都不顾冉弘益死活地期待着这场八卦,就连江映澄都兴致勃勃——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高台之上的稚嫩童声里有显而易见的兴奋,【敢算计我的美人父皇,澄、澄澄今日就是不学习了,也要把这群坏蛋都揪出来!】 江映澄干脆连笔都直接放到了桌案之上,全神贯注地看向007给她调出来的资料。 这可是正事,耽搁不得的! 得专心! 群臣:“……” 众人瞳孔剧震,瞬间冷静了下来。 明泽帝已经因小殿下的事火气正旺呢,若是再让她因这些朝堂琐事耽搁了课业…… 已知明泽帝是不会拿小殿下撒气的。 其次明泽帝的火气是一定要撒出去的。 嘶…… 几个大臣对视一眼,搜肠刮肚地想要找些话题岔过此事,只是还未等他们想出个子午寅卯,就听高台之上传来一声—— 【噢哟!】 群臣几欲昏厥。 吾命休矣! 第153章 告到中央!澄澄要直接告到中央! 重云殿内一片消沉,唯有两人的眼神灿若繁星。 江映澄满面红光地看着眼前的半透明面板,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陆遥则双眼兴奋地看向金台之上的小家伙,心脏狂跳。 来活儿了! 小殿下接下来要说的,可是朝中一连串贪污官员的名单,其中的每一个姓名都将会是他日后的一笔功绩,这可是和赏赐挂钩的! 金台之上的江宴川将群臣百态都尽收眼底,处于同一位置的江映澄却全部心神都被这惊天大瓜吸引,半分都没能注意到下方突然变得诡异的氛围。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长串的人名,越念,心里的无名火就越是旺盛:【气、气死我啦,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欺骗我的美人父皇?!】 她的美人父皇近年来为了开疆辟土劳心劳神,结果这群官员就在后方扯她父皇的后腿! 这她江·最强小棉袄·映澄不能忍! 朝堂之上的群臣连连吸气。 小公主爆出来的这群人中,不光有工部的官员,户部吏部也都牵涉其中,若是明泽帝当真想要一一清算,恐怕这对朝堂来说,会是不小的动荡。 而且,这这其中有好几个,平日里都穿得十分朴素,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句清正廉明,没想到,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人群后方的陆遥都快把自己忙成了陀螺。 他不停地左看右看,寻找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同僚。 压低的声音只有周围才能听到:“莫大人,记忆还新鲜不?帮我记一下前五个?” “蒋大人,咱们这交情,你这不也得给在下记五个!” “孙大人……” 孙大人默默抬手伸出两根手指,随后又在空中虚画了个酒坛的形状。 陆遥发妻深谙酿酒之道,之前他与宴时尝到一次,其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此番恰巧碰上对方有事相求,这他不得讹上两坛! 陆遥牙疼地“嘶”了一下,表情狰狞地点了点头,认下了这笔成年人之间肮脏的交易。 小公主这才说到名字而已,稍后还会有详细的罪证呢,仅凭他一个人的脑袋,可是记不下那么多内容的! 【嘶——这、这个张定安,当初修葺河道的时候,就是强硬从周围百姓的田地里挖的熟土,把百姓好不容易种好的庄稼都给毁了不少呢!】 【嚯!当时有百姓想要敲登闻鼓告状,他还直接买通了衙役,直接将人杖毙了啊!!】 嘶——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百官无不瞳孔震颤。 自明泽帝继位以来,百姓敲击登闻鼓的先决条件,就已从四十大板直接减半,目的就是真正给百姓一个伸冤的机会,以免有些人心怀对正义的期许而来,却只能含冤而死。 这二十大板,也不过是为了防止有人屁大点小事都要来敲上一敲,才特此设立的。 即便如此,他们过去也从未听过,有人是死在这二十个板子之下的! 这可是天子脚下,张定安他一介三品侍郎,到底是怎么敢的啊?! 江映澄也气得不行:【澄、澄澄今晚就写纸条直接塞给父皇!】 【告到中央!澄澄要直接告到中央!】 端坐金台中央的江宴川低叹一声,锋利的眉眼在朝堂之上扫视了一圈,沉声开口:“陆遥。” 那一连串的人名他光听着就嫌头疼,若是再让小家伙在那么多的“存货”里找出相应的字迹,怕是她今晚又要熬个通宵了。 正呲个大牙傻乐的陆遥连忙肃容出列:“臣在!” “既然工部侍郎不知道孤为何要修葺河堤,陆卿不妨为之解上一惑。” 江宴川的手指轻轻敲在紫檀木制的龙椅之上,声音不大,听在张定安的耳中,却像是被放大了千万倍,如惊雷一般炸响。 明泽帝……可是知道了什么? 张定安眼神惊恐。 不、不对。 他做的那些事早已经上下打点妥当,其中牵扯的官员不计其数,每个人都竭尽所能地掩盖证据,合该万无一失才对! 然而陆遥却根本不想照顾同僚忐忑的心情,上来就直击要害:“工部侍郎张定安,在修葺护城河堤岸时,强取周围农户地里熟土,充作生土修筑,不仅致使河岸有溃堤的风险,就连周围农户的收成都大受影响!” 陆遥朝着张定安的方向微微侧身,脊背挺得笔直,身高差使他在看向对方时,会让人无端感到一丝蔑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缓慢重复着自小家伙心声中听来的情报。 “且当时有百姓到宫门外欲敲击登闻鼓上达天听,竟也被你们这群利益共同体暗中操作,在那人敲响登闻鼓前,便在之前杖责二十的过程中,被你们狠心杖毙!” 陆遥的一字一句,直接引爆了整个朝堂。 明泽帝虽素有“暴君”的称号,但对于登闻鼓一事,却是颇为仁慈。 自他继位起就有特意颁令,将杖责数量砍掉一半之余,也要尽量不重伤百姓筋骨,以让登闻鼓院,真正成为百姓伸冤的最后途径 。 如今竟是有人敢在此处暗中做手脚,那可是离宫门最近的地方,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啊! 朝堂上立刻便响起了压低的议论声,听得张定安额角冒出了层层薄汗。 半晌,他才总算挤出来一句:“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还未等陆遥拿出证据,他便先在气势上落了下乘。 周围百官见此情景,心下都有了各自的计较。 陆遥所言之事,恐怕多半为真了…… 事不关己之人冷淡地看着热闹,和张定安绑在一条绳子上的官员,却是也同他一般,听得心惊肉跳。 不过…… 当日登闻鼓之事,明明在场的都是和他们一条船上的人,这事就算有人无意间透露了出去,也是该没有确切证据的才对! 有人大着胆子站出队伍:“陆大人,您上述所言之事,可是有何证据?” 群臣侧目而视。 说话之人正是工部员外郎陶阳秋,也是与张定安一道负责河堤修葺的官员。 众人了然点头。 难怪呢,连明泽帝都开了口的案子,他还要站出来出声反驳。 原来是狗急跳墙了。 陆遥在群臣的注视之下回头,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他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可是有靠山的! 他的最强外挂,可是已经在疯狂帮他查找资料了呢! 陆遥挺胸抬头,半点不慌。 然而,小家伙一番翻找之后,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却是—— 【噫——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小家伙的心声里满是幸灾乐祸,【你夫人可是将你得来的赃款,又都花到张定安的身上了,他们两个每隔几天就要私会一次,就你还不知道呢,大傻zhei!】 陆遥:“……” 虽然这个瓜挺香的,但—— 对面还等着他的反驳呢,他在这支吾半晌却什么都拿不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在线等,挺急的。 第154章 杀疯了!我陆伯伯杀疯了! 陶阳秋唇角微勾。 陆遥这支支吾吾半晌都没能蹦出一个字的模样,总算让他在这场莫大的心慌之中,找回了点点信心。 他轻启双唇:“既然——” “是谁给你的信心,让你都敢质疑锦衣卫的情报能力?”陆遥蓦然开口,打断了陶阳秋的长篇大论,也掐断了对方才刚升起的希望。 锦衣卫素有监督百官之责,只是近年来明泽帝醉心征战,他们东厂的大多探子都被他派往了各国窃取军情,对群臣之事也就放松了些许。 没成想,就是这么点时间的疏漏,差点就让这群人把天都给捅漏了。 今日若不是小殿下有这样的神异之处,将这些腌臜之事提前吐了出来,任由他们发展下去,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恐也难辞其咎! 陆遥也被激起了火气:“陶大人,您自觉和尊夫人伉俪情深,自朝中所得的分毫都要交到对方手中,但您可知,尊夫人拿着您的这些银钱,都花在了自己白月光的身上。” 他轻蔑一笑:“别怪我没提醒您,陶大人有时间还是早早回去清点一下家里的库房,看看还有多少家底被剩下了吧。” 此话落下之后,不光陶阳秋被气到浑身发抖,就连张定安,也眼神惊恐地猛然抖了一下。 群臣哗然间,陆遥敏锐从阵阵议论声中,分辨出了那独一份的稚嫩童声:【哦哦哦,陆伯伯连这个也查到了,他真厉害呀!】 【那陆伯伯一定也知道,上个月陶阳秋的夫人亲自给张定安缝制了一件绛蓝色水波纹大氅的事啦!】 【嘻嘻嘻,张定安还穿着那大氅去与同僚饮酒,胆子是真大呀!】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对视一眼,决定给这件事加上一把火。 翰林学士谭颂笙刚好就站在张定安不远处,他转过身,假借对着同僚八卦的名义,用周围人刚好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我记得,前阵子张大人好像穿了一件绛蓝色水波纹大氅与几位同僚饮酒聚会来着。” 话说出口,才发现他对着的,是素有活阎王之称的大理寺卿邢俊楚,顿时就有些许尴尬。 邢俊楚也没想到有人能想到拉他一起作戏,略一挑眉,还是配合道:“正是,当日不少同僚还都有些奇怪,张大人并未娶妻,可那大氅做工不及成衣店里的精致,却也有几分巧思掺杂其中,很像是什么人亲手缝制给他的。” 谭颂笙眼神一亮:“对对对,那大氅的领口还绣着‘平安’二字,字迹很是娟秀,当时谭某也是觉得此处很是诡异,这才记了许久的!” 正欲出言反驳的陶阳秋身形一滞,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抽离了魂魄一般,表情呆愣地站在原地。 他记得那件大氅! 他曾于偶然间见过芷荷缝制那件大氅,当日他问及时,芷荷就表情略不自然地说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是以平日都是偷偷缝制的,他为此还曾高兴了许久。 后来,他也确实收到了那件大氅,只是他分明记得当日他看到的那件领口上绣着的是“平安”二字,他收到的那件,上面绣着的却是“福运”。 他向芷荷询问时,她解释说觉得那两个字没有绣好,这才拆了重新绣制的,却原来,那根本就是两件! 陶阳秋愤而转身,怒视脸上血色尽失的张定安:“张大人,你——”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啊?! 他深吸一口气,堪堪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会找张定安讨个说法的,但那决不能是现在。 他们两人彼此之间,都掌握了对方太多的罪证,若是在朝堂之上闹得太过难看,谁都无法保证,他们二人会不会在情绪激动之下,扯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题。 陶阳秋冷哼一声,愤而转身。 【啊?就不打了吗?】江映澄失望极了,【家、家被偷了,都能忍下去,还是不是男子汉啦?!】 群臣也面露遗憾:就是就是! 这都能忍,真不是个男人! 有人没忍住直接嘀咕出声,也只是让那两人的表情更难看了几分,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群臣无奈。 群臣叹气。 群臣也只能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毕竟,他们总不能亲自上场,帮他们打上一架。 【唉,这陶阳秋也……】 “也是”什么还没等想完,就又被朝堂之下的官员出声打断了—— “陆大人,您这情报网倒当真密布,竟还打探到朝臣后宅之中去了,”出声之人语气不无嘲讽,“不知陆大人又可知道,罗某宅中可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罗朝昂首挺胸,傲然的态度里全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胸怀坦荡。 他可不像那蠢笨如斯的陶阳秋一般,被女人骗了许久却毫不自知。 他可是一直都有派人在宅院四周监视,看他不在府中之时,他的那些妻妾是否有出门与何人相会。 而他的妻妾们也很是乖巧懂事,从不会在他出门后私自外出,这么久以来,这一直都是令他最为满意的部分。 【呀?挺自信的嘛?!】 陆遥自信抬头,照着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内容,添油加醋地复述道—— “罗大人您幼时曾受过伤,致使您难、有、子、嗣,您的那些小妾便是看上这点,才主动投怀送抱的,您不在家中的时候,她们不知道有多逍遥快活,不信,您今日就告个假,提前回去看看呗?” 那些小妾在罗朝面前时,可是一个赛一个的柔弱无骨,人后却是爬树揭瓦活泼无比,她们本不想成亲嫁人,会看上罗朝,也正是因为他不能人道的特质。 罗朝被气得直喘粗气。 “陆大人,您这番话,就跟闹市里的算命先生似的,说些虚无缥缈的……” “哦,您府上新来的那批丫鬟里面,有一男扮女装之人,是您夫人的表、哥,您要不也告个假吧。” “陆大人,你……” “聂大人,我都不想说您,您新收入府中的小妾,是您十几年前走失的女儿,您自己想个办法验证去吧。” “……” 陆遥在小家伙心声的辅助之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很快就收获了一地心碎的朝臣。 堪称年度爽文的场景看得江映澄就差拍手叫好了。 【杀疯了!我陆伯伯杀疯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好看,爱看,澄澄想天天都看!】 满眼“睿智之光”的雷志新很想凑这个热闹:“陆大人,我……” 陆遥:“滚。” 雷志新:“……” 哦。 第155章 锦衣卫最强编外情报员 陆遥傲然立于朝堂之上,像是一堵高墙般,姿态强硬地挡住了群臣质疑的目光。 心中不无骄傲地想。 我,陆遥,舌战群儒,一打十数文臣,战绩可查。 金台之上围观了全程的江映澄也是与有荣焉。 【哦?这就没人开口啦?!】 【伯伯们怎么不笑啦?是天生就不爱笑吗?!】 而后,江映澄一个人就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众朝臣被怼得颜面扫地,虽仍有人满脸不服,却是无人敢再在此事上招惹陆遥了。 只是张定安之事,远不是这般插科打诨就可以轻轻揭过的。 “可还有哪位大人,质疑我锦衣卫搜集情报的能力?” 陆遥气定神闲地环视了一周,目光所到之处,群臣无不避其锋芒,就连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拨官员,也不得不提防那个酷爱吃瓜的、锦衣卫最强编外情报员。 陆遥对这个打败天下无敌手的状态很是满意:“既然如此——” “陆大人!”一道猛然乍响的声音打断了陆遥的话。 众人的目光皆循声望去。 杜博赡顶着众人或怀疑或佩服的眼神,心里也并不好受。 他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但身为和张定安几人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前面的人倒下。 “您方才所说之事,虽能证明您东厂之内人才济济,可这似乎,与本案并无直接关系吧?” 慷慨激昂的声音之中,还能听出点点轻颤:“若是张大人当真曾贪赃枉法,您该拿出与此事有关的证据才对!” 杜博赡几乎是强忍着胆颤,才能在说话的同时直视陆遥转身望来的双眼,只是,当他这段陈词说完,却瞧见对方的眼神猛然间变得愈发光亮,像是他说了什么对其万分有利的说辞。 杜博赡表情一滞,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陆遥简直想当场就给杜博赡鞠上一躬。 不光是他,周围的一群大臣都虚虚地擦拭了一下额角的薄汗,看向杜博赡的眼神满是感激:谢谢!谢谢啊!您虽然不是什么好官,但这个人情,他们都记在心里了! 小公主已然吃瓜吃得上了头,现下满脑子想的,都是各个朝臣宅院里那点秘辛,其渗透程度之深,涵盖人数之广,堪比大规模的无差别毁灭性攻击武器。 吃别人的瓜是爽,但今日这种情况,小公主俨然已经刹不住车了,谁也不能保证,小公主下一个爆出来的,不是他们宅院里的那点私事。 他们方才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拉回小家伙的注意力,杜博赡就直接跳了出来。 这简直就是牺牲一个人,造福千万家! 好人一生平安!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果然因这一段话中止了信马由缰的思绪。 【对哦!】她心虚地四处扫视了一圈,【澄、澄澄还在陪父皇上早朝呢!】 【不吃了不吃了,统哥咱们干正事叭!】 正义使者江映澄心中豪气万千:【父皇在前线征战,澄澄要为他守好后方!】 江宴川端坐于龙椅之上,眼神中的锋利蓦然变得柔和了许多。 一时间,朝堂上响起数道长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他们背也不弯了,心也不颤了,一个个抬头挺胸,满面红光地等着听小家伙的爆料。 一片祥和轻松的氛围之中,只有张定安一群人眼神中的惊疑愈发浓重。 先前出声质疑的杜博赡凝重开口:“陆——” 还未等他将话完整说完,就见他前方几步距离之外的陆遥回过头,眼神堪称温柔地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杜博赡:“……” 他的同僚是不是都中邪了?! 【找到啦!】 沉浸于资料中许久的江映澄抬起头,眼神直直望向那个低眉顺眼、一脸温良的张定安。 她的眼神中满是震惊:【怎么有人可以这么坏?!】 【杖、杖毙那想要敲击登闻鼓的百姓之后,他还下令将那人的尸首扔至荒山之中,待荒山之中的野兽将尸首啃食干净,又命人将之拾回,就堆放在田埂之上,让所有农户都看清那人的下场!】 【可恶!他谋划得还真挺周密的,整个过程滴水不漏,简直就是个天生做坏事的!】 群臣才刚刚放松了些许的心情就紧跟着紧张了起来,无人敢抬头去看金台之上天子的脸色。 明泽帝素以雷霆手段闻名天下,近年来他虽稍放松了对朝堂的监管,但敢在天子脚下作恶到这般程度的,也实属罕见。 只是,连小家伙都说这人做得滴水不漏,恐怕他们也难以找到证据了。 众人不由对陆遥投去同情的目光。 【不、不过,】江映澄的声音很是自豪,【咱们还可以造假证啊!】 【我康康我康康,当时张定安给属下的密信里,详细记录了要如何处理那农户的尸身,虽然那封信早就被他的属下烧毁了,但咱们可以找人模仿张定安的笔迹,重新再写出来一封呀!】 群臣:“??!” 好像也可以?! 朝中能模仿字迹的能人众多,好几个还都是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这事不论落在谁的头上,都将是大功一件! 有此能力的几个大臣倏地抬头,目光灼灼地朝小家伙的方向看去。 选我!选我选我!! 想到了解决办法的江映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嘿嘿嘿,让澄澄瞧瞧,那密信里面都写了点什么呀~】 【山野村夫,不必太过挂心,不过其胆敢私闯登闻鼓院,着实不自量力;尔等寻一处荒山,让其死后回归山林罢。不过,吾等也不是那般不讲情理之人……】 陆遥的声音,恰也在此时幽幽响起。 他几近一字一顿地复述着自小家伙心声中听到的信件内容,声音不大,但足够振聋发聩:“山野村夫,不必太过挂心……” 方才还能勉强维持身形的张定安双膝一软,径直跪倒在了地上,双眼也惊恐地瞪得极大。 陆遥口中所述的内容虽然久远,但他也几乎随着那低沉的声音,清晰回想起了,他写这封信时的情形。 那时他正被巨大的利益冲昏了头脑,回过神时,连他都要震惊于自己当时的极端狠厉。 张定安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这一生,也就能走到这里了…… 第156章 菜菜,救救。 张定安几乎是被身着银甲的禁军拖行出去的。 他再没了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一夕之间就苍老了数十岁。 同他一起贪赃的官员也都两股战战,生怕陆遥将下一个目标对准自己。 虽然他们心里也十分清楚,他们之中最为谨慎的张定安都已经被抓住了把柄,其余的人,多半也是逃不掉了。 陆遥缓缓从气愤的情绪中抽离。 他的职位注定了他要经常面对这些朝堂的阴暗,每经历一次,他虽面上不显,实则心底都会跟着忧伤许久。 为天下艰难伸冤的万民,为周围被奸臣残害的忠良。 只是这一次,情况终于有了些许不同。 【哦哦哦,我的陆伯伯真厉害呀!】 小家伙毫不掩饰的称赞之声蓦然响起:【他一定是天底下最棒的锦衣卫指挥使!简直就是明察秋毫!明辨是非!】 【这么帅气,还这么有能力,这还不得迷晕城中万千少女?!】 陆遥几不可查地勾起唇角。 隐藏于心底的温柔也同时浮出水面。 小家伙总是不吝于对他们这群老家伙的称赞,但却不自知,她才是那个,最为厉害,也最为澄澈的存在。 【嘻嘻嘻,陆伯伯就是瘦弱了点,身上的肌肉还没有我汪爷爷的多,也没有雷伯伯的多,也没有高伯伯的多,也没有……】 陆遥:“……” 陆遥:“???” “陛下!”在小家伙越说越离谱之前,他连忙出声,打断了对方的思绪,“河堤修葺款贪污一案牵扯环节众多,断然不可能由张定安一人完成,臣恳请陛下下令彻查此事,还周遭百姓一个公平!” 这段话说得义正言辞,意气轩昂,看似一心一意忧国忧民,而周围的群臣…… 并不买账。 户部尚书焦宏邈回头上下打量了陆遥数息,摇了摇头,叹着气转了回去。 礼部尚书褚嘉许打量完陆遥之后,又在小家伙心声里提到的几个人身上环视了两圈,面露肯定。 汪国公更是仅侧过了半边脸,满是轻蔑地哼笑一声。 被小家伙心声中提及的几个武将,则是各个挺直了腰板,恨不得到陆遥的前面转上两圈。 男人嘛,身上没点肌肉怎么行呢?! 陆遥:“……” 他咬牙切齿地于心底无能狂怒,心道总有一天会轮到你们这群人,被小家伙心声里突然冒出来的话搅得面红耳赤! 江宴川头顶的十二冕旒轻晃,细微且清脆的声响成功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 他看向小家伙望来的、澄澈又满是孺慕的眼神,于心底沉沉叹了一口气。 此案牵扯官员众多,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暗中缓慢调查,可…… 依小家伙总是想要帮他解决难题的心思,怕是若任由此案于此处暂且停缓,她又要不眠不休地忙上几个晚上,就为了换取他的几夜安睡。 思及此,他沉声道:“陆卿可有头绪?” 陆遥当即便明白了明泽帝话中的暗示,配合道:“修葺河堤一事,是由工部、户部等方面相互配合,是以,臣也会从这几个方向逐一排查,只是……” 他犹豫道:“此事毕竟已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各项证据怕是早就已经被处理干净……” 【伯伯不怕!交给澄澄吧,澄澄什么都知道!】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听到这里,十分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底下群臣表情慈祥。 小殿下还是这般容易上钩。 【澄澄连汪爷爷今日右脚上穿着的袜子漏了个洞都知道!】 正咧嘴傻乐的汪国公笑容僵在了唇角,身形也猛地一滞。 他们都知道小家伙什么都知道,也没人说不信呐,小殿下做什么要用这种事证明自己! 大仇得报的陆遥轻嗤一声,成功让汪国公的身形又是一晃。 【陶阳秋贪污得来的银钱钱,虽然都已经被他夫人花得一干二净了,但其夫人毕竟没有陶阳秋那么多的顾虑,在城中消费时从不躲避百姓,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就可以找出证明他的收支不符辣!】 陆遥见小家伙已经开始提起正事,忙收敛心神,摒弃杂念。 陶阳秋的夫人他也有过耳闻,两人相识于微时,彼此家中都不算富裕,其夫人柯氏没有娘家可以帮扶,所用的钱财只能是陶阳秋的俸禄。 小家伙心声里所说的,倒与他先前所想的调查方向不谋而合。 江映澄的查证大业还在继续。 【至于那个罗朝,他家中妻妾虽然满意于他不能生育,但身体有缺导致了他心理有疾,那群漂亮姨姨们早就受不了他啦,陆遥伯伯随便一问,没准就能问出来好多罗大人的“酒后真言”呢~】 【杜博赡胆小如鼠,总是怕出了事没人能出手相助,就偷偷藏了许多他们之间的往来信件,就放在他包下的花魁秦姑娘的首饰盒子里呢!】 【还有还有……】 【哇这个……】 【嘶——这个大人也是个狠角色啊……】 【嚯!还可以这样……】 陆遥越听,表情就越是凝重。 倒不是因为这群群臣所犯之事,只是—— 小家伙一连说出了近十名官员的犯案罪证,其中不光包含了其参与的环节,赃款的去向,藏证的位置,还网罗了数项其它的案件…… 他记不住了。 原本在听前几条消息之时,他还能勉强算是记得全面,可随着小家伙心声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越来越多,他竟是觉得,连先前勉强记下的那些,也都逐渐模糊了。 散朝之后,明泽帝亲自将小家伙抱往武阳殿的方向,临行前,还眼含深意地瞥了陆遥一眼。 陆遥咽下满腔苦涩,转身就朝着殿外拔足狂奔! 他一脸笑意地拦在散朝队伍的前方,专挑那些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官员下手。 “裴大人,您还是如几年前那般丰神俊朗——所以您方才都记住谁的了?” “高将军,瞧您这一身肌肉,不怪小殿下喜欢——所以您也赞助一条?” “汪国公!下官今日就去采买一打袜子送到您的府上——所以……” 陆遥流出痛并快乐着的眼泪。 菜菜,救救。 第157章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内朝过后,陆遥被单独叫到了武阳殿里汇报情况。 方才同僚们将各自记住的信息,都誊写到了小家伙留在重云殿的宣纸上,此刻正交由明泽帝的手中,任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上面的字迹或秀逸或潦草,一看便知至少出自数人之手,然而能看到的两人都只当这是走个过场,刻意忽略了此事,看不到的那个—— 【怎么不给澄澄也看看?】 江映澄看似专心地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实则全部心神都已经飘到了她美人父皇手里捏着的信件之上,心声里掩不住地好奇。 【陆伯伯掌握的证据也不知道全不全,能不能把所有的坏人都抓起来……】她用手撑住下巴,狼毫毛笔不小心在脸上划过,留下一个小小的墨圈,【不然咱们等下找钟伯伯,让他带咱们出去找元大哥吧!】 而后,她的注意力就愈发的发散:【上次和钟伯伯一起飞檐走壁的感觉超棒的!澄澄还想玩一次!】 【要是能出宫的话,澄澄还想去买点芙蓉酥,那个好香的!】 陆遥:“……” 小家伙的心声越到后来便越是兴奋,似乎全然忘记了出去的初衷,只记得能出宫玩是件很让人开心的事。 他没敢看明泽帝的脸色,只把头压得极低。 江宴川恍若慰问般将信件重新叠好,而后气压低沉地抬眸看向对面的陆遥。 “陶阳秋、罗朝、杜博赡……”小家伙在朝堂上提过的名字自他口中缓缓道出,冰冷的语调像是毫无感情的生死判官,“这几人倒是可以暂缓处置,先让他们四处奔走一阵。” 陆遥瞬间就懂了明泽帝的未竟之意。 这几人的罪责定然罄竹难书,即便小殿下的心声里爆出了他们的部分犯罪证据,但若想将他们所处的犯罪团体连根拔起,仅凭这一个案件,还是远远不够的。 明泽帝这是想先让他们在心神难安之下,寻找各自的保护伞庇佑,届时,他们也就可以顺势…… “至于张定安,”江宴川眼神幽深,骤然开口打断了陆遥的思绪,“就把他安排在‘那位’的旁边吧……” 陆遥眼神一凛。 诏狱之中还有个位置隐蔽的牢房,里面关押着的,都是些身份极其特殊的囚犯,而能让明泽帝用“那位”指代的,更是他们常年重点关注的对象。 “是!” 【哪位哪位?】江映澄瞬间就被这对暗号一样的行为勾起了兴趣,【为什么要说代号?有什么是我尊贵的、父皇最喜欢的崽崽不能听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正对面的陆伯伯,期待能从他的口中得到零星的一点信息,那样她就可以去找007查找八卦了。 陆遥瞥了一眼面容冷肃的明泽帝,心硬如铁地选择转移话题:“殿下您在纸上画的什么?臣——” 【啊!!】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小家伙就惊叫一声,连忙用笔在上面涂涂抹抹,彻底掩盖住了上面的痕迹。 好像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怕被人发现一般。 【呜呜呜陆伯伯怎么还往澄澄这里偷看呢?!】江映澄的心声里都带上了哭腔,【澄、澄澄哪里有办法解释,会画武器图纸这种事嘛呜呜呜——】 她还特意把小桌子挪得离她美人父皇远了一些,就是想要提前偷偷画出来一点,给晚上多留一点时间睡觉,结果就被陆伯伯发现了! 江映澄简直委屈极了:【白画了,澄澄白画这么久了!】 陆遥听得头皮一麻。 他的头像是生了锈的机械,“咔吧咔吧”地缓缓转回,迎面对上了明泽帝冷到极点的眼神。 心里悲凉地想。 看什么看,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 …… “‘那位’?”江宴川回过头,伸手在江映澄的额头上轻点了几下,“江映澄,你的课业补多少了,就有心情去管你父皇的公务了?” 江映澄被怼得脑袋一下一下地往后仰,又顽强地贴了上去:“澄澄也是为了学习才问的呀!”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有理有据地反驳道:“自、自从澄澄从父皇的口中听到了‘那位’这个词之后,澄澄就一直都没能专心投入到学习当中,很是耽搁进度的呢!” 这堪称歪理的理论差点就把江宴川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看,在父皇说出那两个字之前,你都补上了多少课业。” 江映澄的笑意倏地僵在了唇角。 她今日一整日,都用来画那一张结构复杂的兵器图纸了,落下的课业连一个字都没有写。 “哼!不、不说就不说嘛!”江映澄“哒哒哒”地跑到了长顺公公跟前,伸出一只小手,“长顺伯伯,咱们出去逛逛吧~” 他们才刚用好了午膳,也该到时间去消化一下了的。 【父皇不告诉澄澄,澄澄就找长顺伯伯打听!】 江宴川:“……” 长顺公公心里发苦。 总感觉,自从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之后,这宫中的生存环境,就变得更加危险了许多。 …… 长顺公公已经许久都没像今天这样,能慢悠悠地牵着小家伙在宫中四处游走了。 自从越来越多的人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之后,小家伙就变得尤为繁忙,忙着帮她的美人父皇躲避风险,忙着帮忠臣良将解决危机,还忙着从各种伯伯那里坑蒙拐骗,就为了那么几个,可以用来做小纸条的笔记。 他都知道的,虽然几位大人面上好像对被抓了壮丁一事颇为烦扰,但其实,他们也都对小家伙这般可爱的行为很是喜欢。 长顺公公牵着小家伙柔若无骨的小手,心底阵阵发软。 思绪正浓间,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拽着,轻轻晃动了几下。 长顺公公回过神,低头看向身侧的小团子。 “……所以,那个‘那位’到底是谁呀?”小家伙的双眸亮晶晶的,声音也软糯得不像话。 这堪称温馨的场面,却是让长顺公公的眼前阵阵发黑。 眼见长顺伯伯似是也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江映澄气鼓鼓地转到了对方的面前。 双手叉腰、凶巴巴道:“伯、伯伯要是也不告诉澄澄的话,澄澄就要闹了!” 长顺公公:“……”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第158章 呵,区区激将法。 “魔教?”江映澄双眼放光,“魔教教主?!” 长顺公公点了点头,声音艰涩:“那魔头武功深不可测,若不是他主动走入东厂,恐怕我们的人也很难能将他抓住。” “公公说的可是俞行勉?”两人的身后突然探出来两颗人头,吓得江映澄整个人都是猛地一抖。 长顺公公回过身:“了尘大师认得?” “不算认得,”了尘微微颔首,“但魔头这个称谓,却是有些有失公允了。” 江映澄和长顺公公对视一眼,默契地将了尘请到了中间:“了尘伯伯请坐!” 她用袖口煞有介事地在长椅上扫了几下,殷勤地引着了尘伯伯落了座。 了尘颇为惬意地接过了小家伙递到手边的茶盏,老神在在道:“俞行勉所创的墨雨教,最初不过是贩卖情报的一个组织,后来因其掌握的消息实在过多,就被正道联合扣上了魔教的帽子,企图将他们连根剿灭。” “没错,”钟承望也跟着接话道,“我师傅他老人家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据传,五年前,这俞行勉就是为了躲避这些所谓正道的围剿,才选择牺牲他自己的自由,换取墨雨教隐入暗处,伺机卷土重来。” “各方势力都在寻找墨雨教的踪迹,想要趁机收入囊中,可一直都没人能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了尘不无羡慕地“啧”了一声:“不得不说,俞行勉其人还是有点东西的,这么多人为其出生入死不说,连他入狱的这么多年,这群人也都如其所愿地暗中蛰伏,只为等他出来后再一举反击。” 钟承望也一脸唏嘘:“唉,想他一代天骄,如此年轻就……” “情报组织?” 江映澄满是好奇的呢喃声,无端让在场的几人心跳都失控了一拍。 方才说得太过兴奋,竟是忘了这个小家伙是个惯爱凑热闹的性格。 了尘的眼神飘移一瞬,默不作声地想要从座椅上挪开—— “了尘伯伯,”江映澄一把抓住就快要闪身离开的了尘,仰起脑袋问他,“你打不过他吧?” 了尘:“……” 瞬间便察觉了小家伙意图的他心下冷笑。 呵。 区区激将法。 “一代天骄诶~年纪轻轻诶~连武林正道都惧怕到需要各方围剿的天才诶~”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了尘伯伯,你年轻的时候也被这样针对过吗?” 了尘不为所动。 他虽未如俞行勉这般闹出过这么大的动静,却也自横空出世后便不断被人找上门挑战,数年未得清闲。 区区一个俞行勉,还不到让他嫉妒的程度。 “那个教主好像还很年轻的嗷?”江映澄一派小大人的模样点了点头,沉声道,“不让他出来也对的,否则,这武学宗师的位置必然要有他一份的叭~” “对啦——” 江映澄仰起头,表情天真地看着她的了尘伯伯:“武学宗师的位置是固定的吗?这个俞行勉出来之后,不会把了尘伯伯挤下去了吧?” 嘶——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不说被使了激将法的了尘本人,就是在场旁听的几人,都牙疼地微微转过了头。 了尘如一尊雕塑般站在原地,只微微垂眸,瞳孔下移,而后—— 轻嗤一声:“就他?” 长顺公公的心里“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然而还未等他对此做出反应,就见平日里那个向来温和的了尘大师猛地上前一步,将小团子往胸口一捞,下一瞬,人就已经飘到了数丈之外。 接着,地面又窜起两道黑影紧随其后,钟承望和巫乐咏也窜上高墙,朝两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空旷的场地上,只有小家伙越来越小的欢呼声,还能证明几人曾于此地逗留过。 “伯伯,您这是做什么呀伯伯,”江映澄口嫌体正直,“澄澄还要回去学习的!” 僵成了一尊雕像的人,只一瞬就变成了还留在原地的长顺公公。 跟在身后的太监颤抖问道:“……公公,咱、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啊?” 半晌。 “嗯?”长顺公公终于回头,“你问我?” 他露出一抹堪称温柔的笑意:“这样,你先去帮咱家取三尺白绫。” 这个世界很美,但他看够了。 “……” 先前问话的太监抖得更厉害了。 …… 等几人终于从宫墙内窜出,江映澄终于不再装作一脸勉强的模样,兴奋地要求了尘伯伯拐到城中卖点心的铺子里,给“她父皇的情报组织管理人员”买些见面礼。 半点不考虑忍辱负重的一代天骄,会不会喜欢那些甜糯糯的糕点。 被冬季寒风吹得清醒过来的了尘表情僵滞,声音轻颤:“你准备怎么和你的父皇说你出宫的事?” 江映澄在心中轻哼的小曲儿猛地一停,眼神飘忽地左看右看,就是不肯回头看她快要碎掉的了尘伯伯一眼。 【澄澄不知道哦~眼一睁一闭,人就在宫外了捏~】 了尘缓缓闭上双眼,心里满是绝望。 …… 陆遥回到东厂还未等喘一口气,就听手下急匆匆地进来通传。 “小公主?”陆遥有一瞬间的恍惚,“你小子,昨天不就已经来通传过了?” 昨夜小殿下带着几人在牢房里大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就也是这人进来通报的。 来人也是一脸恍惚:“小公主她,又、又来了……” 陆遥:“……” 陆遥又匆忙将人迎了进来。 这一次,他没再费力跟小家伙周旋,让她费尽心思准备好的一长串理由都没了用武之地。 “小殿下您先在这里玩,臣还需提审张定安,时间着实紧急,就先不陪您了……” 陆遥说完便欲离开,却感觉自己的长衫下摆被人轻轻一扯。 他猛然间升起一道不太妙的猜想—— 小家伙,不会是想要去看那个张定安吧? 他低下头,眼带忐忑地等着小家伙的最终宣判。 江映澄攥着陆伯伯的衣角,声音怯生生的:“澄、澄澄能和陆伯伯一起吗?” 满是活力的心声也紧跟着响起:【澄澄要去看俞行勉,要去看天骄!】 陆遥心下一松。 哦。 原来是看那个魔教教主啊…… 只是,这一口气还没等松完,他又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看谁?你说看谁??! 第159章 是澄澄的天骄伯伯啊! 关押俞行勉和张定安的牢房需要穿过一处暗门。 陆遥带着几人左拐右拐,最后在一株盆栽后伸手摆弄了两下,其后的暗门便缓缓敞开了。 一条更为幽深的长廊也在几人面前豁然展露。 这里的气压较外面还要低沉许多,明明是旭日正浓的初晨,长廊两侧的牢房中也全都关押着犯人,却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江映澄乖巧地任由她陆伯伯牵着,边好奇地左右打量,边一路被领到了长廊的最深处的牢房跟前。 至此,寂静的旅程才算是终于迎来了些许转变。 张定安见陆遥带着小公主在门外站定,几个跨步就走到了几人面前。 在诏狱之中冷静了这么久,他也慢慢回想起了这整个事件之中的诡异之处。 陆遥于朝堂之上念出那封信件的内容时,他太过心慌,没有任何反抗就被禁军带到了这里,可现在想想,他分明记得自己在被押解的途中瞥到一眼,那个收到信件的官员还好好地站在人群的后方,全程面带惊恐地看着他被押出重云殿外。 若是锦衣卫当真掌握了如此确切的证据,又怎会只将他一人关押至此,却任由他的同伙逍遥法外?! 思及此,张定安沉声道:“陆大人,张某从未做过贪赃枉法之事,若您在朝堂之上所言非虚,张某愿认下御下不严之责,还望大人行个方便,张某想要面圣陈情。” 陆遥嗤笑一声。 他早就料到这老狐狸会来这么一手,他本也做好了艰难应战的准备,不过嘛—— 【昂?】江映澄的注意力从旁边的牢房里收回,后知后觉地反应到对面的人都说了些什么,【还不服呢?!】 她由衷感叹:【嘴真硬啊……】 长廊内的几人面露不屑。 谁说不是呢? 在朝堂上一副快要晕厥的心虚模样,现在回过神来了,就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哪里会有这种好事。 江映澄突然摇晃了两下陆遥的手臂:“陆伯伯,这里面关着的是谁啊?” 正等这小家伙疯狂爆料的陆遥整个人都是一愣。 朝堂上吃瓜吃得最开心的就数眼前的这个小团子了,她会这么快就忘了张定安的模样? “小殿下,这位是原工部侍郎,张定安张大人。”陆遥仍是配合地回道。 小家伙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就是今天早上像一、滩、烂、泥、一样,被禁军伯伯们拖出去的张定安张大人呀~” “一滩烂泥”四个字,还被她着重加大了读音。 她双眼亮晶晶地转头,直视牢房之中一脸铁青的张定安,脆生生道:“大人现在站得这般笔直,澄澄都差点认不出来啦!” 张定安:“……” 陆遥:“……” 了尘几人:“……” 在场的几人都被这一记嘲讽打得半晌没能缓过神来,江映澄却是忽而撒开了陆遥的手,“哒哒哒”地跑到了提着大包小裹的了尘几人跟前,在里面一通翻翻找找,最后提着一个纸袋,又“哒哒哒”回到了牢房门前。 “呐~这个给张大人吃~”她一只手扒着牢房的木栏,一手费力地向里伸。 陆遥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心都快从嗓子中跳了出来,生怕张定安突然暴起,做出什么对小家伙不利的事。 好在,张定安只是表情愣怔地低下头,伸手接过了那个包裹:“是什么?” 江映澄抿唇退回了她陆伯伯的身侧,又将她了尘伯伯往前拽了拽,这才安全感满满地回了一句:“是肉包子哦~” 顿了顿,她在心里补充道:【肉、肉包子打狗哦~】 “肉包子打狗?”张定安里侧的牢房里,突然传出一道好听的声音,几乎和小家伙的心声重叠到了一起。 在场的几人皆是神情一凛,只有江映澄的双眼猛然爆发出明亮的光。 【天骄!是澄澄的天骄伯伯啊啊啊!!】 一道高大的人影缓缓从昏暗的角落里走到光亮之中,刀锋刻就的面孔也渐渐清晰。 数年的牢狱生涯并没有削减他的半分傲气,倒让他有了一种独到的沉稳之气,只是—— 陆遥咬牙切齿道:“俞行勉,你又偷跑出去了对吧。” 这话用的甚至还是陈述语气。 俞行勉的身上穿着裁剪合体的黑色常服,崭新的布料之上纤尘不染,与整个牢房的氛围都格格不入,很明显是件新得不能再新的衣裳。 俞行勉先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小家伙一眼,随后才冷着脸,冲着陆遥不耐地“啧”了一声:“是你来得不是时候。” 若是陆遥还像之前一样间隔数月才出现一次,也就不会发现他这身衣裳的问题了。 陆遥:“???”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七年前,张定安张大人初次边陲小镇进京,成了一介七品京官,”俞行勉忽视了陆遥恶狠狠的眼神,突然开口,“当时,他入京第一个拜访的人,就是当时还仅是官居四品的庄旭尧庄大人。” 俞行勉没有理会周围人突然愣住的表情,垂头懒散地转动了两下手上的扳指:“当时,这位张大人应是想做一个好官的,只是庄大人一向讨厌结党营私,直接便将其拒之门外了。” “紧接着,他便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潘承弼走到了一起。” “入京第二年,他因检举同僚受贿有功,官升一级。” “第三年,因只身捣毁民间反手私盐窝点,官升两极……” 俞行勉不疾不徐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缓缓响起,条缕清晰地概述着张定安的为官生涯,紧接着,在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凝重之时,话锋一转—— “以上所有被他用来升官的炮灰,都是潘承弼舍弃的棋子,”说到此处,他终于抬头,对着张定安嘲讽一笑,“当时有数名官员想要这几件功劳,只不过,他们都没有张大人精于奉承之道。” 张定安肝胆俱裂,几乎凭借着本能朝俞行勉所在牢房的方向走去:“一、一派胡言!你这粗鄙小儿,竟敢——啊!!” 俞行勉将张定安伸到自己牢房内的手臂一拽,待把人拽近之后又猛地抬脚,朝对方的膝窝处用力一踢—— 他自上而下瞥去的眼神满是轻蔑。 “垃圾。” 第160章 这以后,能省下多少元大哥啊…… 【全、全对!】 江映澄反复看了几遍007查到的资料,几乎与方才俞行勉所说的分毫不差。 她的眼里满是憧憬的光:【这、这以后,能省下多少元大哥啊……】 陆遥凝重的表情都裂了一道口子。 省什么? 小家伙方才说的是省什么? 【哦不是,这以后能省下多少小纸条呀!!】 好多秘辛都能借由他的口中道出,那样的话,她就可以美美地在睡前玩自己最喜欢的小玩具啦! 江映澄走到了尘伯伯跟前,扯起裙摆,让几个伯伯把包好的点心放在上面,慢悠悠走到俞行勉所在的牢房门前。 “俞伯伯,”她献宝一样,将用裙摆兜着的点心紧紧贴在牢房门前,“这个请伯伯吃!” 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俞行勉略一挑眉:“肉包子?” “当然不是啦!”江映澄气鼓鼓道。 那几个肉包子本来就是出自了尘伯伯想要打狗的馊主意,她怎么会拿它来对这么好看的美人伯伯呢?! “都、都是澄澄最喜欢吃的小点心!”她又将裙摆向前推了推,“好沉的哦,伯伯你快点拿走呀~” 拖长的调子像极了家里对着他撒娇的小辈,俞行勉动作微顿,还是俯身将小家伙捧着的点心全都拿了起来:“谢谢招待。” 小家伙抿唇一笑:“不客气呀~” 骤然减轻了负重的江映澄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尝试顺着木栏的间隙往俞行勉的牢房里面挤—— 未果。 【怎么回事?】江映澄表情茫然地站在原地,【来、来看汪爷爷的时候,还可以挤进去的呐?!】 【这里牢门的缝隙比外面的窄?!】 陆遥的眼神在小家伙已经开始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上转了一圈,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开。 钟承望瞥了一眼已经在路上被小家伙解决掉的几包点心,无声叹气。 了尘回忆着抱小家伙飞檐走壁时怀中的重量,无情地笑出了声。 就连身上还压着灭门之仇的巫乐咏,唇角都跟着微微勾了一下。 江映澄回头,对几人怒目而视。 【刚刚有人笑澄澄,澄澄听到啦!!】 “咔哒”—— 铁链相互碰撞的脆响于角落里响起,俞行勉旁若无人地推开房门,对着小家伙勾唇一笑:“还要不要进来?” 江映澄眼神一亮,乐颠颠地跑了过去:“要的要的,澄澄来啦!” 而后,在又一次的“咔哒”声响过后,牢房的木门又在几人的面前缓缓合上。 陆遥:“……” 陆遥:“????” 当我死人呢?! 他拔腿就要往俞行勉所在牢房的方向冲,然而还未等迈开步子,就被了尘和钟承望两人,一人架住了一边肩膀。 “冷静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这俞行勉的特长虽说对朝堂已然没有了太大的作用,却是能帮小家伙省下很多精力,他们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明泽帝的用意。 先是用语焉不详的说辞引起小家伙的好奇,随后再任由他们几人带小家伙来此,以求让小家伙将俞行勉收为己用。 陆遥:“……” 他也在出宫后就反应了过来,明泽帝会做此安排是为了什么,如今也只能含恨咽下了这口窝囊气。 只是他的一腔怒气无处宣泄,迁怒一般在旁边的牢房门上恶狠狠地踹了一脚。 成功将晃神状态中的张定安又重新唤醒。 他穷途末路般一脸凶狠,颤抖着手指向角落里的俞行勉:“你、你这阶下之囚,也敢诽谤朝廷命官,谁给你的胆子!” “嗯?这块点心的味道还不错,哪买的?” “春和巷巷尾那家张记点心哦~澄澄也可喜欢这家的味道啦~” “本官劝你不要太嚣张!”被两人忽视了个彻底的张定安简直出离愤怒了,“等本官洗脱了冤屈,定要叫你这贱民好看!” “城中还有一家的芙蓉酥也很好吃,只是了尘伯伯他们都不肯带澄澄去买,俞伯伯你可以带澄澄去吗?” “唔,我考虑考虑。” “俞行勉,本官想起来了……”张定安忽而灵光一闪,近乎癫狂地笑道,“我知道你,臭名昭着的墨雨教教主,被江湖正道追杀到全教归隐的落水狗……” 这话一说出口,角落里原本正神色自若交谈的两人,才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一大一小两张昳丽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冰冷表情。 这让张定安倍感恐惧的场景,却是让陆遥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陆遥呼吸急促:来了来了! 小家伙和姓俞的一起爆料,这是什么双倍的快乐! 他掏出不久前才在街边商铺里买到的本子,往了尘的身后躲了躲,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回他可以了! 这回他不用再求人了! “你之前检举的受贿的同僚,家中有一庶子侥幸逃脱,他逃亡时,身上还藏着一本账簿,上面清晰记录着,其中大半的银钱最终都流向了潘府,甚至还有部分移交到了你的府中。” 俞行勉慵懒一笑:“不才,那庶子因从未参与过族中事务,已被我墨雨教收入教中,那账本也在我的手里。” 张定安呼吸一滞,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你、你胡说——” “澄澄的父皇说过,”江映澄紧接着开口,打断了张定安的无能狂怒,“大人于今岁荷月曾有一笔大额收入,就埋在您位于宁桐县的宅子里,应该就是这次贪墨得来的不义之财了吧?” 张定安抖得更厉害了。 极度紧张之下,他竟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连呼吸都显得十分费力。 然而对面的两人却没打算要放过他。 俞行勉接着道:“你亲手捣毁的私盐窝点,不过也是因为不满于与潘氏父子过于不均的分账,但你猜,他们是为何突然有底气,才会去和潘氏父子谈判的?” “当然是因为,他掌握了潘氏父子和其党羽确切的犯案证据啊,”俞行勉勾唇一笑,“你再猜,那证据现如今都在哪里?” “还有还有,”江映澄杜撰的“父皇说”再一次登场,“去岁玄月,你……” “咚——” 还未等小家伙把话说完,张定安便再也抵挡不住眼前的阵阵眩晕,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片寂静之中,几道略带失望的轻叹接连响起。 【废物。】这是高贵冷艳的俞行勉。 【啊……澄澄还没说完呢……】这是意犹未尽的江映澄。 【嘶——就扛了这么几条?】这是准备从两人身上大捞一笔,却半路被打断的陆遥。 第161章 或许,伯伯想要吃皇粮吗? “你还要多久?” 了尘挺直着腰板,粗声粗气地问道。 “快了快了,已经记到私盐窝点头子谈判那块了,”陆遥将手中的本子抵在了尘的背上,笔走龙蛇落纸如飞,口中应付道,“大师,靠一会儿而已,别这么小气嘛。” 了尘尽量忽视了牢房中俞行勉时不时投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声音艰涩道:“张定安还在地上躺着呢……” 那么大的一个人在地上躺了那么久,在场的却都跟没事人一样,陆遥在专心记笔记,半分心神都没分给张定安不说,就连角落里的一大一小也相谈甚欢,已经在开始偷偷地咬耳朵了。 陆遥此时刚好已经把最后一个字记好,潇洒地在末尾画了个圈,随后才在收起本子的间隙瞥了一眼牢房内的张定安:“管他做甚?” 而后—— “俞行勉,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旁边那个可是大瑞最受宠的十一公主,”陆遥斜睨了俞行勉一眼,“你猜为什么她连想吃一块芙蓉酥,都要哄着你去陪她买。” 两人的嘀咕声不大,可此处的空间实在过小,在场的又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几人都将小家伙怂恿俞行勉越狱带她去买芙蓉酥的全过程,听了个一清二楚。 俞行勉斜靠向小家伙的身形一僵,坐直了身体,若无其事道:“忘了问,那家店叫什么?” 江映澄倏地将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气鼓鼓地看向揭穿她的陆伯伯。 俞伯伯可是情报组织的头头,“天香楼”那三个字只要一说出口,他就一定会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地方啦! 【陆、陆伯伯讨厌鬼呜呜呜,澄澄的芙蓉酥又没了呜哇啊啊——】 “天香楼,”陆遥随口拆穿了小家伙的诡计,半点不管她的死活,紧接着又径直走到两人所在牢房的门前,伸手在上面拍了两下:“开门,把我们小公主放出来。” 他今日身上只带了张定安所在牢房的钥匙,连开门都需要俞行勉那家伙的帮忙。 往日和陆遥不对付的俞行勉今日却是极其配合,闻言迅速站起了身走到门前,在锁链上轻轻捣鼓两下,熟悉的“咔哒”声便再次响起。 陆遥:“……” 再看一遍还是好气。 他边将小家伙从牢房里面牵出来,边状若不经意般念叨:“你到底还要在我们诏狱里面住多久?” 这样自由进出,他们也是很没有面子的。 “陆大人说笑了,俞某一介戴罪之身,”俞行勉轻笑一声,“住多久还不是大人说的算的。” “这不是有现成的机会吗?”陆遥当即换上了一张笑脸,语速飞快道,“这样,你刚说的账本和证据都在哪里?” 他笑得像是一只狡诈的狐狸:“戴罪立功听过吧?我可以帮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话是这样说,可陆遥也对这样的条件没什么底气。 这人当年就是为韬光养晦而亲自做了假证入住诏狱,若是他想要正大光明地从这里走出,只需要将当年案件的真正证据交出即可,大可不必再去得罪朝廷命官。 “啊……”俞行勉意兴阑珊,敷衍道,“刚刚是我骗他的。” 陆遥:“……” 早就料到如此的陆遥也没太过失落,牵着小家伙就继续往门外走。 反正这些消息,小公主早晚也会写个纸条给他。 【唉……】熟悉的声音让陆遥的脚步登时就慢了下来。 陆遥心脏狂跳。 不知为何,他听到小家伙心声里的这道叹气,就下意识觉得,一定会有大瓜爆出! 果然,下一息,在场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就又听到了熟悉的稚嫩童声于心底乍响。 【可是,俞伯伯的墨雨教已经被对手打入内部了耶,伯伯要是再不出去的话,墨雨教就要易主啦……】 陆遥:“!!!” 好事啊! 虽说这对俞行勉来说可能是个危机,对他们锦衣卫来说,却是拿到证据的绝佳时机! 【唔……澄澄看看奥,那人是怎么混到墨雨教里的……】 在场几人的身形全都于同一时间诡异地停滞原地,瞬间便引起了俞行勉的怀疑,他张开嘴,刚想出声询问,便有一道残影从门外窜进,直直打在了他哑穴的位置上。 俞行勉:“……” 他的眼神倏地扫向全场武功最高的了尘身上,却只得到了一个“噤声”的警告眼神。 俞行勉简直就要气笑了。 他伸手解开自己的穴道,却也没再度开口,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床边。 【咦……居然是天机阁阁主亲自出手的吗?!】 【先、先是做局让墨雨教的副教主陷入危机,再由那个天机阁阁主亲自出面,陪他一起度过危机,结下生死之交,顺势被引荐进了墨雨教?】 整个过程耗时数月之久,看得江映澄连连吸气。 【好、好一个屈尊降贵、卧薪尝胆呐!】 陆遥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天机阁是江湖上第二大的情报组织,但因其行踪不定,所售情报也均是些江湖上不痛不痒的小事,是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无人去寻他们的麻烦。 而那个天机阁阁主,更是多年来从未露过面。 他激动转身,声音轻颤:“俞行勉,或许,你们墨雨教副教主,前些日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俞行勉表情一滞,猛然抬头:“陆大人这是何意?” 约三个月前,吕辛寄来的信件中确实有提过一笔,说他遇到了一点麻烦,已经妥善解决,叫他不必挂心。 可—— 锦衣卫指挥使既已提及此事,那便定然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俞行勉的眼神倏而变得危险,陆遥却是越笑越开心:“这样,我们来好好商议一下……” 陆遥一脸兴奋地转身走了回去,一屁股挤到俞行勉的身边坐了下来,自小家伙心声中听来的消息从他口中缓缓道出,成功将年轻天骄的脸气得黑如锅底。 俞行勉极力压下心底的震颤,沉声开口:“条件?” 他确也怀疑过,此事是否会是陆遥为骗取证据而特意编造的,但他提出的数件佐证都与他收到的消息一一对应得上,他也再顾不得那么多细枝末节。 他虽可以自由出入此处,但那样的消息一旦泄露,他这么多年的谋算也将会功之一溃。 他只能和陆遥合作。 陆遥放在膝上的指尖一跳,眼神也跟着猛然发亮。 他张开口,刚想说出已经酝酿了许久的条件——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忽而覆在了俞行勉垂在床边的手上,江映澄双眼亮晶晶地抬头看向眼前长相俊美的年轻教主,怎么看怎么满心欢喜: “或许,伯伯想要吃皇粮吗?” 俞行勉:“……” 陆遥:“……” 陆遥:“???” 小家伙这是…… 截胡?? 第162章 整个重云殿里,只剩下陆遥一个伤心的人。 次日早朝。 江映澄双手撑在矮桌的桌案之上,望向俞行勉的眼神里,满是闪烁着细碎光亮的小星星。 而后,眼神一转,又直直和满眼怨念的陆遥对上视线。 江映澄:“……” 她飞快地移开目光,企图装作没看到刚刚的那一幕。 【奇怪,今天陆伯伯怎么没来呢~】 陆遥的磨牙声响得连队伍最前方的汪国公都回头看了他一眼。 昨日,被小殿下截胡之后,不仅让他将俞行勉招入锦衣卫的希冀碎了一地,还额外得了小家伙额外托付给他的好些任务。 什么查明天机阁阁主的真实身份,以及查明墨雨教副教主前段时间的经历等等…… 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他几乎整晚未睡,刚一到此,却和精神十分饱满的俞行勉迎面遇上。 心底的无名火登时就熊熊燃起,他差点当场就要上前和俞行勉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 如今看对方满脸震颤的模样,心底又隐隐升起一股快意。 呵,接了官职一时爽,如今发现从此进入了新世界,傻眼了吧?! 【嘻嘻嘻,俞伯伯真好看啊,和我的美人父皇一样好看~】 朝堂之上,不少官员的视线都随着这一道心声,朝角落里俞行勉所站的位置望了过去,而后又大着胆子朝金台之上迅速瞥了一眼,面露肯定。 小殿下这段时间以来找的几名护卫,在颜值上确实是有在步步高升的。 江映澄吃水不忘挖井人,很快又想到了带她去见俞伯伯的冤大头二号。 【陆伯伯带澄澄去见了这么好看的俞伯伯,澄澄再找两个贪官送给陆伯伯当礼物叭!】 陆遥咬牙切齿的表情愣怔一瞬,忽而便笑成了花。 群臣面带嫌弃地转头一瞥,很快便被那副不值钱的样子闪到了眼,又动作飞快地转了回去。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对台下的风起云涌丝毫未觉,她让007随机挑选了两个倒霉蛋,低头查起他们的老底来。 只是,还未等她将十数页的资料看完,就有坐不住的大臣自队伍中站出,扬声道—— “听闻陛下昨日又因十一公主殿下而破格将江湖人士纳为御前侍卫,臣有本欲奏!” “自古以来,御前侍卫的人选就应经过层层选拔,无论从品行、家世、才学都需通过重重考验,才可正式获得任命。” “更何况,能跟随陛下左右的,皆是一等侍卫才能享有的殊荣,而小殿下带入宫中的几人,甫一进宫就青云直上,这未免,对其他人来讲,并不公平。” 心思都被那“两个礼物”吸引的众人都被这道激昂的声音吓了一跳。 各种意义上的吓了一跳。 大瑞开国以来,御前侍卫的人选就多半来自于各个世家大族以及皇室宗亲子弟,因其职位是除随侍太监以外最为接近天子的,这也便一直是众家相争的重要领地。 如今小殿下在短时间内就直接引入了四名御前侍卫,虽然明泽帝有特殊命他们跟随在小殿下左右,但这毕竟是占了为数不多的侍卫名额,会引起这样的反弹也一直在他们的预料当中。 但—— 不该是在这位煞神入职的档口。 有跟进谏之人交好的官员暗叹一声,准备出列帮他开脱两句。 毕竟,这人的谏言也不无道理,若是因此和小殿下闹得不愉快,也算得不偿失。 吏部权侍郎胡宏远拱起手:“臣……” 【这人……】江映澄眼神懵懂地看了出声之人半晌,声音惊诧,【不就是澄澄刚才挑出来的“礼物”吗?!】 她猛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他跳脚跳得这般快呢,原来是怕俞伯伯将他做过的“好事”都抖出来啊!!】 胡宏远:“……” 这就有些尴尬了。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都跟着静了半晌。 所有人的眼神都若有似无地飘到周德宇的脸上。 几个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大臣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里的幸灾乐祸。 今日早朝正甚感无聊,就有人引爆自己,娱乐他人,多么伟大的奉献精神! 只可惜,这样伟大的精神如耀眼的烟花,一生只能盛大地绽放一次。 【嘶——澄澄只看到两年前的资料都已经这么精彩了,这周德宇怕成这般模样,看来在俞伯伯被关入大牢以前,就有过比利用职务之便侵吞百姓家产更为要命的大瓜了!】 胡宏远呼吸一滞,脚下微挪,很想趁乱站回队伍之中—— “胡卿,”江宴川轻启朱唇,无情打破了胡宏远的美好幻想,“胡卿可也对此事心有疑虑?” 胡宏远迎着周围同僚揶揄的眼神,绝望地闭上双眼:“臣,臣只是觉得,此事并无何处不妥,还望陛下及小殿下勿要过多烦心。” 身后传来周德宇不屑的轻嗤声,像是终于认清了与之交好的到底是什么贪生怕死的鼠胆之辈。 胡宏远气得牙痒。 若不是为了这么个道貌岸然的“好友”,他何至于这般丢脸?! 胡宏远忿忿地站回了队伍之中,等着看这人被拆穿之后的嘴脸。 江映澄全神贯注地翻看着有关周德宇的讯息,胡宏宇的声音半点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哇哦——】 沉寂了半晌的软糯心声终于响起:【这要是把功劳都给了陆伯伯,还不得让他升官发财,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人群之中的陆遥双眼泛光,跃跃欲试—— 他已经准备好了! 来吧! 【六年前,周德宇……】 陆遥呼吸急促,右脚微抬,眼看就要自队伍中挺身而出—— 江宴川却在此时忽而开口:“俞行勉。” 江映澄和陆遥皆是一愣。 俞行勉应声上前:“臣在。” “既然周卿心存疑虑,”江宴川缓声道,“便由俞卿亲自证明,自己的价值罢。” 俞行勉挺起身,唇边勾起一抹泰然自若的微笑:“臣,遵旨。” 整个朝堂的吃瓜乐子人都一脸兴奋地等着看俞行勉的这场扬名之战,就连已经从007那里提前知道了详情的江映澄也是满心期待。 整个重云殿里,只剩下陆遥一个伤心的人。 第163章 哇哦、哇哦! 俞行勉步履从容地迈步向前,直至走到了周德宇身侧。 所有人的心跳都跟着颤了一下。 消息灵通的官员早就打探好了俞行勉的底细,于五年前有过前科的大臣更是仅凭一个眼神就达成了共识—— 若是今日不能将此人挤出朝堂,他们将会终日生存在提心吊胆之中! 俞行勉几乎是顶着重云殿内所有人的目光,淡然开口:“周大人。” 周德宇重重一哼,算了应了这声招呼。 他所有的违律之事都发生在俞行勉入狱的这五年之中,此时对这人还并无多少畏惧。 俞行勉也不恼,不疾不徐地将他准备好的消息一点点抛出,只第一句,就让周德宇整个人都下意识一抖。 “周大人入京为官已有十载,可曾想念被你留在昌溪镇的发妻?” 周德宇脸上的血色登时就褪了个干净。 这俞行勉所言之事并不是他为官生涯中最为致命的,却是他最不想暴露于人前的。 十年前,他进京赶考,高中榜眼,正值春风得意之时,被当时还是翰林学士的潘汲峰家中庶女看中,潘家派人来委婉暗示,有意招他为婿。 潘家,那可是正三品的京官,是他一辈子都可能爬不到的高度。 他又怎么能不抓住上位者抛来的橄榄枝?! 此事唯一的阻碍,就是他老家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糟糠之妻。 可他自认当年已将此事处理得万无一失,连潘家的人都没能发现半点端倪,这俞行勉又是如何得知的?! 潘家父子已经一脸怒气地望了过来,周德宇心下打鼓,却还是强装着镇定:“我、我与赵氏早已……” “早已寄去一纸休书?”俞行勉朗声开口,打断了周德宇的话,“还是在派了两个地痞一道过去的情况之下?” “还吩咐若是大人的发妻不从,就让他们抢走尊夫人的随身衣物,到处散播她与人私通的谣言?”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部分大臣,还是第一次直面如此刺激的场面,一个个呼吸急促,既担心自己宅院里的那点私事也被像今日这般无情抖出,又想要继续听同僚家中的猛料。 同时又不屑地“啧”了两声。 他们虽然各自也有不能为外人道的黑暗过往,可至少没像这周德宇一样丧心病狂。 雇地痞流氓去毁原配清誉,亏他想得出来呢。 而能听到的那一部分—— 焦宏邈端着身段站了半晌,最后实在没能忍住心底的吃瓜之魂,左右瞄了一眼,毅然加入了声讨的队伍:“我记得,当年周德宇高中之后不久,就开始与潘大人家中小女游湖赏灯,如胶似漆了?” 褚嘉许飞速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潘氏父子,低声回道:“没错没错,当时周德宇还曾为潘氏女作诗一首,高调声称这是他此生唯一挚爱呢!” 说是低声,可这音量,却足以让周围的大臣们都听得清楚。 位于几人前方的潘汲峰避无可避,将这几句议论之声听了个清清楚楚。 人也被气得面红耳赤。 箬心虽为他家中无足轻重的庶女,但嫁出去后,代表的就是他潘家的脸面,如今她被周德宇连累,任人随意评论,这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潘汲峰咬牙回身瞪了周德宇一眼,心下已然开始盘算,之后要如何才能挽回自家的颜面。 至于周德宇的下场如何,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人群之中的周德宇被俞行勉三言两语就打得失了分寸,浑身的颤抖已然藏都藏不住:“你、你无凭无据,就敢随意诬陷朝廷命官,陛下,臣恳请——” “哦,忘了说——”俞行勉姿态慵懒,半点没有位于朝堂之上的自觉,“那被您抛弃的糟糠之妻,当时已怀有数月身孕,即便您如此负心薄幸,她也顽强地将孩子留了下来。” 说到此处,俞行勉回过头,不无嘲讽地对着周德宇笑了一下:“您猜,这孩子身上,会不会有点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呢?” 周德宇像是被什么人掐住了咽喉,倏而失去了声音。 他这些年之所以自觉高枕无忧,就是听闻赵氏郁结于心,于他成婚之前便已撒手人寰,可如今竟有人告诉他,他竟还有子嗣被留了下来? “你、你……”周德宇一口老血卡在喉中,“你莫要血口喷人……” 话音里,早失去了先前的气势。 文武百官皆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俞行勉就是因为掌握了太多人的秘辛,才被逼着躲入了诏狱之中,从他口中说出的这种八卦,他们潜意识就已经信了七成。 如今看周德宇这惊悚的表情,更是直接信了个十成十。 有人直接冷笑出声,最后还重重地“呸”了一下。 焦宏邈刚想再开口嘲讽两句,就听金台之上的小家伙【哇哦——】一声。 他转身的动作一顿,又泰然自若地转了回去,做足了接着吃瓜的准备。 【澄澄就说俞伯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原来这周大人的儿子就在他的墨雨教中啊!】 【唯一的儿子都是别人养大的,不给我俞伯伯当场磕一个也就算了,还想把我俞伯伯赶走呢?!】 小家伙砸吧砸吧嘴,在桌案之上环视一圈,拿起一块小饼干啃了一口:【嘻嘻嘻,小饼干真好吃~】 满朝文武:“???” 吃瓜吃到一半去吃小饼干? 让他们这群迫切想知道后续的老家伙怎么活啊! 什么叫唯一的儿子,他们明明记得那周德宇和他夫人潘氏,膝下两儿两女,算得上是儿女双全的啊! 您倒是先把瓜让他们吃完,再吃小饼干啊! 江映澄丝毫不知底下群臣的心理活动,美滋滋地啃完了一整块小饼干,才又开始了她的吃瓜大业。 【这潘氏女也是奇人,四个孩子四个爹,却没有一个是周德宇的,也算是帮赵氏姨姨报仇辣!】 群臣:哇哦—— 虽然他们根据小家伙的心声早有猜测,可亲耳听到还是倍感震撼。 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外,家中娇养的,却没一个是他自己的?! 哇哦、哇哦! 【啊!!】 小家伙的心声里突然一声惊呼,成功让群臣的眼神再度闪亮起来—— 又翻到什么大瓜了?! 【对哦!】江映澄的眼神也亮晶晶的,【澄澄已经成功收买俞伯伯了,那以后统哥给出的这些爆料,就可以都说是俞伯伯告诉澄澄的啦!】 【哇!!那周德宇侵吞百姓家产买凶杀人的事,澄澄就都可以随便说啦!!】 江映澄自觉找到了完美的借口,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快乐了起来,半点都没注意到金台之下俞行勉猛然色变的表情。 俞行勉自站到朝堂正中起,就一直挂着的温润笑意,终于裂开了一道口子。 第164章 抢、我、功、劳、者、死—— 江映澄是个行动派,几乎在心声落下的瞬间,就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从座椅里面站起身来。 俞行勉将小家伙的种种动作看在眼里,心下绝望地闭紧双眼。 他之所以会选择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于朝堂之上曝出,也是经过了重重考量的。 他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又不能一次将朝臣得罪太过,只能以这种方式给群臣暗示—— 看,我知道你们所有想要藏起来的小事,却没有将你们一击毙命,你们最好也识相一点,别将我逼得鱼死网破。 而小家伙若是真在朝堂之上就将这些罪证一一指出…… 俞行勉长叹一声,倒也没太多担惊受怕。 他既已选择了这般刀尖上舔血的万难之路,就已经做好了应对来自各方危险的准备。 俞行勉睁开双眼,准备接受小家伙给他带来的全新考验。 【诶?】 金台之上的软糯声音明显愣了一下:【是这样吗?】 江映澄满脸恍然大悟地又坐了回去,边于心底不停念叨,边抬起小手,在自己胸前拍了两下。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幸好有统哥你提醒我,不然,澄澄就要给俞伯伯添麻烦啦!】 俞行勉愣怔片刻,倏而抬头朝小家伙的方向看去。 他见过太多这般年岁的孩子,莫说那种从小便被娇生惯养的,就连他救下的那么多家中突逢巨变的,这种时候也都是任性执拗的。 他们不会懂大人的烦恼,小小的脑袋瓜里只装得下当前的快乐。 这还是第一次,他蓦然生出一股,被小孩子照顾了的感觉。 周围的几个大臣不由露出一脸慈祥的微笑,像炫耀自家崽崽一般得意地看了俞行勉一眼,眼神里的含义很好理解—— 看,这就是他们最喜欢的小公主,可爱吧?! 最可爱的小公主双手托着圆润的下巴,很快就将先前的想法抛到了脑后:【那还是澄澄自己做小纸条叭~】 她双目放空,看似魂游天外,实则都已经快要把007发给她的资料翻烂了。 【哇哦!哇哦!!潘家当年盯上的,原来是状元郎盛思久,被拒绝了之后才退而求其次的呀!】江映澄的眼神又重新聚焦,精准地在盛思久的脸上转了一圈儿,【嘶哈嘶哈,这颜值,过了十年还是这么能打~】 而后,她的心声里带上了浓浓的不解:【周大人难道就没考虑过,潘氏女又不瞎,怎么会放着这么好看的状元郎不嫁,反而找上了他呢?!】 群臣的目光也跟着在盛思久的脸上来回扫视了两圈,再一转到周德宇的脸上,立刻被污染了双眼般缩回了头。 这人呐,就怕有对比。 盛思久人到中年仍是格外丰神俊朗,而周德宇…… 啧啧。 也不知道那潘氏女怎么看得下去的。 周德宇被几人嫌弃的眼神刺痛,怒火瞬间便冲昏了他的头脑:“周某人的儿子现下都在我周府之中好生将养着,就不劳俞大人费心了!” 专注听小家伙心声的俞行勉被这一道堪称怒吼的声音唤回了注意,表情茫然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到底是什么,下意识回道:“七月产子常伴有先天不足,周大人您可当真应该小心照料——” 周德宇一噎:“你什么——”什么意思? 他的长子身体康健得很,平日里上窜下跳,几年都不见生病一次,怎么就先天不足了呢?! 然而这句话还未等说完,位于人群前方的潘汲峰就重重咳了一声,很快,就又有新的官员自队伍中站了出来。 “俞大人,”寇兴言高声吸引了整个朝堂的注意,“难道您就想凭借着这些家长里短,来向诸公证明自己的实力吗?” 寇兴言就站在周德宇的斜后方,俞行勉只微微一侧身,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也只消一眼,就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敢问这位寇大人,”俞行勉彬彬有礼道,“您觉得,俞某应该拿出什么样的消息,才算证明实力?” 寇兴言重重一哼。 他是在俞行勉入狱后为官的,仗着家里的关系升迁飞快,脏手的事情根本不用他亲力亲为,也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被选为了排挤俞行勉的第二道防线。 “有本事,您也将我送到诏狱里面待上一待,”寇兴言轻蔑一笑,“体验体验俞大人过去体验过的日子。” 俞行勉无声勾起唇角。 他确实对这人的信息知之甚少,但—— 【嘲、嘲讽谁呢?!】奶呼呼的声音明显气得不轻,【这么想进诏狱,看澄澄不把你全家都送进去!!】 【你大哥可是在军饷里做过手脚的,这罪名一旦成立,不光你们全家都能喜提诏狱几日游,还能巡城游法场呢!】 嘶—— 还不等俞行勉作何反应,几个武将就差点按耐不住愤怒,若不是多年上阵杀敌磨炼出来的卓绝毅力,他们就差当场上前,去和寇家那几人拼命了。 前几年确实常有粮饷不足的情况,明泽帝几度御驾亲征之后,这种情况才渐渐少了许多。 他们当时还以为朝廷拨给他们的就只有那么多,每次出军征战都做好了挨饿几顿的准备,却原来,真就有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他们的粮草上面做手脚! 众武将不住喘着粗气,拼命攥紧了拳。 一片气愤的面孔之中,满脸狐疑的陆遥在人群之中分外显眼。 他眉心微蹙,越想越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小家伙每次翻找那个“统哥”给她的资料都需要用上好长一段时间,可这一次,她竟是如此迅速地就说出了寇家所犯之事—— 【幸好之前为了给陆伯伯准备礼物,提前将寇家的资料都调了出来,不、不然这么多信息,澄澄要看好久才能找到重点呐~】 小家伙的声音里满是得意,却成功让两个人的动作都微微僵滞了一瞬。 陆遥四肢僵直着转过头,看向下意识朝他瞥过视线的俞行勉,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 以口型道:“抢、我、功、劳、者、死——” 俞行勉倏地回头,企图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还不能让俞伯伯直接将寇家得罪太过,还要让他们知难而退,好难的呀……】 【呀!澄澄终于找到啦!】 第165章 俞伯伯你是不是不行?是不是不行?! 寇兴言与其兄长寇奇文乃一母所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虽非长子,也并未曾在家中受过什么不公的待遇。 但奈何,他的兄长实在比他优秀太多。 寇奇文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永远是那个能让寇于安面带笑意与人炫耀的资本,而寇兴言即便拼尽了全力,也不过得了个夫子“天资平平”的批语。 长此以往,寇兴言心里也生出了诸多不满。 【然、然后他就刻意模仿他兄长的神情仪态,就为了能够得到他父亲的一两句夸奖。】 【时间久了,他又将目光放得更远,成功骗过了不少与寇奇文不常接触的人呢!】 小家伙的心声忿忿。 她实在气得牙痒,随手就摸过了一块小饼干,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专挑女子行骗,算什么本事嘛!】 一块饼干吃完犹不解气,江映澄又将手伸向了装有饼干的小碟子,抓起一块整个塞进了嘴里嚼嚼嚼。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个大臣也顿感牙疼地“嘶”了一声。 扮作寇奇文的模样,对女子行骗,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他们心里霎时间便生出了数个猜想,且每一个,听起来都十分不堪入耳。 寇兴言与寇奇文长得极像,虽说两人之间的仪态举止都相去甚远,但若是他们就站在那里闭口不言,连他们都要恍惚半天。 更不用说,在寇兴言有意仿照寇奇文的情况之下。 【这个寇兴言真坏呐,寇奇文醉心官场公务繁忙,他就趁其不在,扮作对方的模样潜入后院,与那些妻妾酱酱酿酿,嘶——】 群臣:“嚯——” 小家伙口中的“酱酱酿酿”他们虽然不能理解,但文字有时候就是这么博大精深,常能带给人无限遐想,他们几乎在同一瞬间,就领会了小家伙的未竟之意。 这寇兴言,玩得够花啊…… 有几人没忍住朝寇奇文瞥了一眼,短暂的同情过后,又渐渐升起一丝快意。 该,叫你连军晌都敢动手脚,你弟弟的所作所为,也算是你的现世报了! 寇奇文茫然抬头:“???” 【哇!!】 小家伙突然惊天动地一声吼,回头看向寇奇文的几个大臣连忙又转回了头,激动之下还差点闪了脖子。 怎么了怎么了? 小殿下又看到什么了? 还有什么是比寇兴言去后院“酱酱酿酿”还要劲爆的消息??! 【这个寇兴言……他、他他有花柳病啊!】 【而且他就连去那种地方,都是用他哥哥的名义去的啊!】 江映澄越扒这大瓜就越震惊,急得嘴里的小饼干都不嚼了,全神贯注地疯狂扒拉007给她的资料—— 【呜哇——】她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声音也罕见地微微发颤,【他用他哥哥的名义在各个青楼里大肆挥霍,甚至为了败坏他哥哥的名声,连小倌馆都经常光顾呀!!】 江映澄瞳孔震颤:【太……太拼了……】 群臣也跟着瞳孔震颤。 能走到如今地位的,大多也都是家中众星捧月般的天之骄子,且每人都有众多兄弟姐妹,骤然听到寇家这样的荒唐事,都有种后背发凉的劫后余生之感。 几个大臣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下暗暗决定,回去之后,定要好好感谢一番弟弟们的手下留情! 万幸!万幸啊!! 俞行勉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这些消息确实足够证明他搜集情报的能力,但—— 总觉得这样的话一说出口,更容易招得寇家更为强势的反扑。 然而俞行勉这么长时间的沉默已然让寇兴言自觉占得了上风,他裂开嘴,挑衅一笑:“怎么,可是寇某品行太过端方,让俞大人无从下手啊?” 俞行勉:“……” 已经从小家伙心声中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的朝臣:“……” 可真要脸呢? 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骗过了是吧?! 群臣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对寇兴言当场翻白眼。 只是眼神里的情绪也很是嫌弃。 还欲出演嘲讽的寇兴言一噎,对周围同僚的反应很是不解,停顿了片刻,才接上了先前的话题:“不过,我也不是那般蛮横无理之人,只要你今日磕头认错——” “咚——” 寇兴言的话还未等说完,金台之上就猛然响起一阵手掌拍击桌面的闷响。 江映澄的小手拍得通红,疼得眼泪都直往外冒,却仍是气鼓鼓地先瞪了寇兴言一眼。 【俞伯伯你是不是不行?是不是不行?!】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了她超厉害的俞伯伯,【你要是不行你说话,澄澄可以的!】 俞行勉:“……” 群臣:“……” 啊这…… 不得不说,小家伙是懂怎么挑起成年人的好胜之心的。 俞行勉垂在广袖之下的十指和拇指轻碾,虽未将这简单的激将法放在眼里,却也难得升起了几分火气。 他这一生隐忍的事做了太多,险些就让这形成了他的固有思维。 思及此,俞行勉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身侧一脸桀骜的寇兴言,朗声道:“寇二公子的逸闻坊间确实甚少流传,但——” 俞行勉转过身,对着寇奇文的方向拱手一拜:“有关寇大公子的桃色趣闻,俞某倒是听过不少。” “什——”寇兴言瞳孔紧缩,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半晌只艰难地别出了一个单音。 倒是两人前方一直默不作声的寇奇文身形一滞,缓缓转身,看向俞行勉,道:“俞大人这是何意?” 他这一生做过的坏事虽罄竹难书,但偏偏对方提及的那个,他却从未做过。 又是一欺世盗名之徒。 他的心中不免升起一抹轻蔑。 俞行勉将这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也对小家伙的本领有了全新的认识。 无论有多少人与他说明小家伙的奇异之处有多过人,也不如他亲自体验一番。 俞行勉勾起一边唇角:“大人若是得空,不如去花柳巷转上一转,看有多少大人的‘老熟人’主动与您打个招呼。” 寇奇文锋利的眸子定定注视了俞行勉半晌,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眼神直直朝着一脸心虚的寇兴言射去。 寇兴言猛地一抖。 第166章 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 寇奇文甚至都不用亲自前往验证,就已有吃了一口新鲜大瓜的朝臣议论出声。 “我知道我知道,寇大人可是天香楼的常客,那里的姑娘几乎都被寇大人关照过生意——” 开口之人似是意识到此言将自己常去光顾的事也暴露了出去,猛地闭上了嘴。 然而此刻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在全神关注此事,这句话一出口,就迅速将气氛带到了下一个高潮。 “嚯——居然还是真的!” “寇大人看着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没想到私下也是极会享受的!” 出声之人越来越多,便有知道更多消息的朝臣趁乱添火:“不止如此,据传就连对面的小倌馆,都常被寇大人光顾呢!” “哇——” 平日里冷冰冰的寇大人脱下朝服之后热情如火哇—— 一脸正紧的寇大人居然男女通吃哇—— 哇、哇、哇—— 寇奇文紧紧攥着拳,额角的青筋都很是明显地盘旋其上,一看就知被这突然的变故气得不轻。 他咬牙死死盯着自家那不成器的弟弟,似是想用目光在他身上直接烫出两道窟窿。 寇兴言眼神飘忽,根本就不敢跟自家大哥对视。 【这、这都不打起来?】 【要么说寇大人是干大事的呢,屎盆子扣到头上都能面不改色,】江映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小饼干抓到了手中,正小口小口地啃着,【换我我不能忍!】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大臣,一时之间甚至还有几分遗憾,若是寇家这两位也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今日这架,他们就是不想打也不成的! 唉…… 江映澄的叹气声几乎和朝臣们的声音叠在了一起:【寇奇文还有好几个孩子,连统哥都说不清楚是谁的呢,俞伯伯是不知道这件事吗?】 唰的一下,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地朝着风暴正中的俞行勉看去,眼神之中全是对吃瓜的渴望。 饿饿,饭饭。 俞行勉:“……” 俞行勉感觉整个朝堂都是赤裸裸的杀意,区别就是有些杀意是明晃晃的想要他死,有些却是—— 清澈中透着一丝求知若渴。 俞行勉平静地移开目光。 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 群臣目露失望。 啧。 小气。 【昂??】 江映澄猛然又在资料里发现了一行毫不起眼的小字,却让她瞬间又重新激动起来。 【嗷嗷嗷,这寇兴言,他、他还把花柳病传染给寇奇文的妾室了呀!】 【还害得她的孩子也跟着落下了病症,可怜那妾室根本不敢与寇奇文道出真相,每次带孩子去看病,都要偷偷摸摸地出门去找郎中!】 高思远一口凉气还没等吸完,就觉放在身侧的长袖被人轻轻拽了两下。 是董康盛。 两人仅在对上视线的瞬间,就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深意。 董康盛以目光询问:来不来? 高思远眼神坚定:来! 寇奇文垂下头,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 今日之事,寇兴言也是得了上官的示意,他即便再气,也只能回去之后再行发作。 他狠狠咬紧了牙关,心中不断劝说自己应下此事,刚想开口,就听角落里传出两道很是清晰的议论声—— “嘶——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哦?”接话之人兴致勃勃,“快说说快说说!” “我家夫人先前有阵子去抓药,刚好瞧见寇大人的妾室带着一孩童在那面诊,她说她曾断断续续听见里面传来几句、几句什么‘花柳病’、‘遗传’之类的……” “嚯!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那人耐人寻味地笑了两声,“而且,就今日这种情况,你还用怀疑吗?” “也对!” 眼看就要偃旗息鼓的议论之声,又随着董康盛与高思远两人所唱的双簧而再度响了起来,甚至还有比方才还要热烈之势。 寇奇文面色铁青:“……” 也对什么也对! 去花柳巷的不是他!得花柳病的也不是他!!他的妾室怎么可能会—— 寇奇文呼吸一滞,满腔的怒火都梗在了喉间。 他想到了一种让他万分难以接受的可能,但那似乎,就是事情的真相。 他猛然抬头,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局,一字一顿道:“寇、兴、言!” 【芜湖!】 江映澄离得远,方才董康盛两人谈话时又刻意控制了音量,确保只有他们那一圈的人能够听到,是以她只听到了寇奇文这一道夹杂着冲天怒气的低吼。 【怎么啦怎么啦?要打起来了吗?!】 群臣也眼神一亮。 要打起来了吗?! 打吗打吗?! 前方突然传来不轻不重的三声轻咳,成功将寇奇文刚刚攒起来的怒火瞬间浇灭。 潘汲峰满目威严:“这可是在朝堂之上,尔等这是将此当作家中后院了吗?!” 寇奇文狠狠瞪了寇兴言一眼,回过头,忍辱负重道:“潘大人教训得是。” 说罢,他就回身端站于队伍之中,紧紧闭上双眼,做足了不听不看的超然架势。 群臣自知此事只能到此为止,便也都认命般地站了回去。 心中的失望堪比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 俞行勉一战扬名,自觉给父皇找了个超级帮手的江映澄,走起路来都像是带着阵风。 “父皇父皇,”她晃动着美人父皇牵着她的手,仰起的小脸红扑扑的,“俞伯伯是不是很棒?” 她嘴里问着美人父皇对俞行勉的看法,脸上却全然是一副“夸我夸我快夸我”的殷切期待。 【是澄澄给父皇劝说回来的俞伯伯奥~】 心声里也是十分诚实了。 江宴川牵着她慢慢往武阳殿的方向踱步,闻言极轻地笑了一下:“嗯。” “谢谢澄澄。”他说。 暖黄的晨光打在他的侧脸之上,像是给他加上了一层柔和的剪影。 看得江映澄一脸傻笑。 她“蹬蹬蹬”地小跑两步,站到她美人父皇的面前伸出双手:“那现在可以抱抱澄澄了吗?” 【武阳殿好远的哦,澄澄不想走啦~】 江宴川唇角的笑意当场一收:“江映澄,你刚刚把一整张桌子上的糕点都吃了,你——” “陛下——”身后蓦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吵闹。 见两人侧身看来,美艳女子连忙扯上身边的少年行礼:“臣妾拜见陛下——” 第167章 所有人都想当最后的那个渔翁 萱妃带着江灼蓝盈盈一拜,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异常,丝毫不见先前的慌乱模样。 江映澄还维持着伸出双手的傻气动作,闻言直接从她美人父皇的身侧探出头去看,差点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江宴川一手扶住小家伙,回过头,好半晌才声音低沉地道了一声:“免礼。” 这里是重云殿通往武阳殿的必经之路,他虽未曾明言不许妃嫔来此打扰政务,但这也还是第一次,有人竟胆敢直接找来这里。 江宴川沉着脸,刚想冷声诘问,身旁的江映澄就一脸惊喜地“蹬蹬蹬”跑了过去。 “三哥?”江映澄在江灼蓝的跟前左看右看,“你的伤都好啦!” 江灼蓝小心地瞥了一眼江宴川的脸色,随后抿了抿唇,献宝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两颗糖果,笑着塞到了江映澄的掌心里:“这个给你。” 江映澄双眼亮晶晶的,明显被这两颗糖哄得极其开心。 她很是懂事地剥了一颗糖递到了江灼蓝的唇边,看他吃下去后,才将剩下的那颗塞进嘴里,而后两人一起,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新月。 江宴川无声注视了半晌,忽而沉沉叹了一口气。 严肃的氛围都被这两个孩子搅得渣都不剩,他也不好再去破坏这难得的温情画面。 江宴川看向萱妃:“何事?” 萱妃忙又福了一礼:“回陛下,灼蓝今日醒后突然说他想起了一点当日的情形,想要快点报给您听。” 这其实不用非得挑在这么紧要的时刻,只是那样的消息太过要命,她只能找一个明泽帝注定没有多少空闲的时段,以求少面对一下对方的雷霆怒火。 江宴川眉眼微沉,将两人一道带进了武阳殿里。 江映澄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殿里迎来了小伙伴,高兴得不停往江灼蓝的手里塞各种小点心,以至于被问到正事时,江灼蓝边说还要边小心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儿臣、儿臣在慧妃娘娘和那个陌生男子谈话的过程中,隐约听到了一句,要在元日宴上,给一个什么国主下毒……” 那男子就是在说这句话时又小心巡视了一圈,才发现了他露出来的一小块衣角,他至今想起当时的场景,还觉头皮阵阵发麻。 武阳殿中的氛围忽而就压抑得有些可怕,江宴川的手指无意识在桌案上一下一下敲击,轻而闷的声音像是直直敲在了他们的头骨之上。 殿中一时无人说话,只有江映澄的心声毫无顾忌地在几人耳边乍响。 【昂?】江映澄的耳朵耸动了两下,【还有这回事呐?!】 先前还十分欢脱的小奶音骤然间就变得气呼呼的:【什么国主?他们要给什么国主下毒?!】 挑在他们大瑞的元日宴上搞事,明显就是想要嫁祸给他们呐! 太脏了! 这群人的手段太脏了! 007及时将当日发生事件的详细过程以文字形式投放到面板之上,江映澄连小点心都顾不上吃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板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唔……朱瑾国?怎么总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呢?】 江宴川指节敲击桌案的动作倏地停顿,眼中酝酿的冰寒风暴骇得长顺公公都倒退了一小步。 朱瑾国是与大瑞接壤的一大强国,也是他准备最后攻破的国家。 幕后之人此举,应是做着让他们鹬蚌相争的打算。 【啊!!】小家伙的心声突然一声惊叫,成功将本就已经心神震颤的几人吓得又是一抖。 【朱瑾国不就是那个,给我美人父皇投毒的朱瑾嘛!】 激动之下,小家伙的心声都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更遑论一旁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 萱妃双膝一软,险些直接跪倒在地,还是旁边的宫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让她堪堪站稳了脚步。 旁边第一次听到小家伙心声的江灼蓝,却是双手一颤,被小家伙塞了满怀的小点心咕噜咕噜地散了一地。 江映澄表情茫然地抬起头:“三哥?” 【三哥这是怎么啦?】 江映澄飞速蹲下身,企图将刚掉在地上的点心轻拍两下后塞进嘴里:【三秒内捡起来还能吃!】 惊得一群人都连忙围了上去,萱妃和两个孩子站得最近,也是第一个将小饼干从小家伙手中抢下来的:“小祖宗,这可不兴再吃了啊!” 江映澄眼睁睁看着好漂亮的萱妃姨姨将小饼干随手交到宫女的手中,而后更是将散落在地的小点心全都收走,心疼得直抽抽。 【能吃……还能吃呢!】 她今日在早朝之上吃了太多点心,美人父皇早就有了意见,若不是武阳殿里的点心是长顺公公早就准备好的,她今日就连这些都吃不到啦! 江映澄可怜兮兮地看了长顺公公一眼,企图能激起他的怜爱之心,好背着她的美人父皇,再偷偷帮她准备一点! 长顺公公:“……” 这宫里的日子,是愈发艰难了。 江宴川无奈叹气,试图将小家伙的注意力从点心上移开。 他对着江灼蓝问道:“什么国主,你可还能想起分毫?” 江灼蓝愣怔抬头,突然福至心灵般开口:“好、好像是朱什么……” “可是朱瑾?” 江灼蓝重重点头:“对的对的!就是朱瑾!” 江映澄的心声也几乎和他的声音叠在了一起:【对对对,就是朱瑾国那个大坏蛋!】 【他们可坏啦!】江映澄垂下头,掰着手指头数她刚从资料上看到的讯息,【别看他们在咱们大瑞的元日宴上被人投毒了,其实他们也是打的同样的心思呢!】 【给美人父皇投毒不易,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太子哥哥身上了呢!】 【下的还是别国的慢性毒药,还想事了拂衣去呢!】 阵阵磨牙声在武阳殿中响起,殿中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感觉到小家伙的气愤。 江宴川将手指轻放在紫檀木制的座椅扶手上缓缓摩挲,忽而极其清浅地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想当最后的那个渔翁,可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第168章 秘辛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钻进了他们的脑子里 江宴川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参与内朝的大臣在殿中按位置站好。 一众好不容易挺过早朝,希望明泽帝能在路上被可爱的小团子治愈的大臣心下五味杂陈。 寇奇文擅动军饷之事还像一把利刃在众人头顶高悬呢,这就又来了后宫嫔妃联合外男通敌叛国一事,简直就是怕他们死得不够彻底。 是的,自他们进殿的那一刻起,小家伙的心声就一直叭叭着,到现在还没能停下。 秘辛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擅自钻进了他们的脑子里,丝毫不管他们是不是想听,也不管他们该不该听—— 带着半点不顾他们几个老家伙死活的美。 【……就、就这个脑子还想害澄澄呢,做梦!!】江映澄气呼呼地落下最后一道心声,群臣却站不住了。 不是,你说清楚,那个慧妃是想害谁??! 他们虽然只是一介朝臣,不方便插手陛下的后宫之事,但事情若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他们几个老家伙也不是不能努力一下的! 群臣目光灼灼地朝着明泽帝望去,希望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你动不动手?你不动手的话,我们几个可就要顶上了! 就算小家伙没有如此神异,单凭她那颗时刻都会为他们着想的心,他们也必不会让她有半点闪失! 江宴川挑起一边眉峰,似笑非笑地看向下方的一众朝臣。 他这一生凶名在外,虽面对忠臣良将之时也有刻意收敛,但被朝臣以这样略带质疑的眼光看着,也实数这些年来的头一次。 “诸卿可是有话想说?”江宴川骤然开口,中止了这场哑剧。 几个抬了头的大臣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按理来说,他们应是不知道有关萱妃和慧妃两位娘娘之间发生的争端的,若是贸然开口,恐会让小家伙知道,他们能听到她心声之事。 群臣哑然无声之时,潘汲峰却是直接从队伍中窜了出去:“臣,确是有一事需向陛下请奏!” 元日宴的日子越来越近,若是再任由怀安和静婉在各自的殿中禁足,此事会带来的后果,他每次只消稍稍一想,就觉头痛欲裂。 承弼身上的嫌疑虽已被证实为子虚乌有,但他已然出面请辞过一次,若是此次再由他来开这个口,难保天子不会觉得他们家是以此相要。 他也只能亲自开口。 “今日,柔贵妃娘娘托人给家中捎信,信中说她也对先前所做之事十分悔恨,想找个机会和小殿下当面赔罪,若是小殿下有什么想要的赔礼,她一定会拼尽全力,亲自为小殿下达成。” 潘汲峰这一番话极尽恳切,直奔主题,再没有了先前的桀骜气盛。 江宴川的一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他漆黑的眸子直直看向潘汲峰,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也毫不遮掩地压了过去:“潘卿既然这么想帮朕的妃子填补纰漏——” “不如,潘卿将人直接带回府中,重新教育一番。” 整个武阳殿都随着这句话的落下而静了一瞬。 群臣大气都不敢喘,潘汲峰更是当场就浑身剧颤地跪倒在地。 他脸色惨白,冷汗瞬时就出遍了全身,整个人都像是才从水里打捞出来不久:“臣、臣自是不敢插手陛下的家事,只是——” “只是你潘家太过看重柔贵妃诞下的这个皇子,所以,”江宴川的双眸危险地微微眯起,声音不耐地打断了潘汲峰毫无意义的狡辩,“所以你们根本不在乎,柔贵妃是不是险些就毁了一个无辜孩童的一生。” 潘汲峰额角的冷汗已经淌成了一条条细流,随着他一下下磕头的动作落到地面之上:“陛下明鉴,臣可是万万不敢如此作想的!臣也只是想为柔贵妃求得一个改过的机会啊陛下!” “咚、咚、咚”的磕头声一下接着一下,听得周围的群臣都隐隐觉得自己头盖骨发疼,江宴川却是没有半点反应,既没开口唤人停下,也没出言好声安慰。 只道:“孤也只是让柔贵妃母子禁足而已,若是潘卿仍不满意,那便按照宫中的律例来吧。” 潘汲峰瞳孔紧缩。 柔贵妃所犯下的,可是污蔑当朝公主的重罪,他们心里也都十分清楚,仅是将她禁足已然是最轻的处罚了,坏就坏在,这个时机实在是太过要命。 若是当真按寻常的律例处置,打入冷宫都算是明泽帝手下留情了。 “没、没有不满意……”潘汲峰声音艰涩,“谢陛下恩——” 话还未等说完,就听主位上方突然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父皇,潘大人的意思是,可以让澄澄自己提要求吗?” 满朝文武皆是一愣。 江宴川的表情也难得僵滞了一瞬:“澄澄可是有何想法?” 这还是自小家伙被带入朝堂以来,第一次主动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望了过去。 江映澄狡黠一笑:“澄澄有的哦!” 【元日宴上暗潮汹涌,任何一个漂亮姨姨因此受到牵连,澄澄都会心疼哒!】 【但柔贵妃就不一样啦~】 江映澄真心实意地发出感叹:【多么完美的一个冤种人选呐!】 又可以承担全场暗涌的焦点,又可以当作敌国利用的工具,若是计划得当,甚至还可以让柔贵妃的计划早早地暴露于人前! 简直就是太完美啦! 文武百官:“……” 江宴川:“……” …… 冬季的天暗得极早。 江映澄一早就收拾妥当,在星霜殿内等候出宫了,却还是硬生生拖到了酉时,才跟一早就等在前厅的柔贵妃坐上了马车。 了尘四人光明正大地跟在身后随行,暗处里还安插了不知多少暗卫,名义上是保护两人的安全,实则,这其中的轻重缓急,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十分清楚。 柔贵妃时隔数日终于被解除了禁足,面对这个险些被她陷害成功的小家伙时,面上却无一丝尴尬的神色:“咱们今日到底是要去哪里?” 江映澄神秘一笑:“到了就能知道了哦~” 说完,她就兀自躺了下去闭目养神,准备为晚上的搞事大业提前养足精神。 柔贵妃见状便也不再多言,马车沉静而缓慢地朝宫外行驶。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进入了一条吵闹的小巷。 车马之外的夜空被烛火晃得灿如白昼,也将这一小方空间映得极亮,柔贵妃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此事似是有什么地方过于诡异了些。 “唔……到啦?”身后的小团子恰好在马车停下之时转醒,伸了个懒腰之后就径直走了出去。 柔贵妃咬了咬牙,也只好跟了上去。 只是—— 仅是在车厢外随意扫了一眼,就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小家伙她,这到底选了个什么样的地方?! 第169章 你就说是不是卖点心吧! 今日的车马是潘静婉亲自准备的,其制式不知要比江映澄上次出宫时乘坐的要繁复贵气多少,甫一停驻,就吸引了周遭无数驻足之人的目光。 几家老鸨对视一眼,拔腿就欲朝着马车的方向狂奔。 那必定会是个一掷千金的大客户,她们几乎已经迅速在心里拟好了接待姑娘的名单,只待—— “玉珂姨姨?”一道软软糯糯的稚嫩童声将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 众人目光下移,总算瞧见了鬼鬼祟祟掀开帘子、只露出了一颗小脑袋瓜的团子。 “是我呀玉珂姨姨!”小团子见总算引得了对方的注意,这才开开心心地从车厢内走出,小手不停晃动着打招呼。 天香楼老鸨张玉珂瞬间便成了全场焦点。 她迎着周遭饱含“连这么小的娃娃的钱你都赚你还是不是人”、“天香楼不会开始拐卖孩子了吧”、“你做人的下限怎么可以这么低”等一系列复杂的眼神,含泪上前迎接她的小财神。 这个花花世界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到手的钱财才是真的。 张玉珂的心中万般坚定。 她没错! 然而还未挪动两步,就见车厢之内就缓缓走出一姿容绝艳的女子,眼神震颤地看着马车周围的她们。 张玉珂的眼神也很是震颤。 这小家伙,不会真的拐了个人来,想要卖给她们吧?! “不是说要去点心铺子?”潘静婉终于从愣怔的状态中抽身而出,尖锐的声音中都带了几分轻颤,“你到底带我来了什么地方?” 被了尘抱下车舆的江映澄表情无辜地回过头,指着天香楼灯火通明的三层楼体,咧嘴一笑:“这里的芙蓉酥可好吃啦!” 【你就说是不是卖点心吧!】 小家伙的心声理直气壮,听得几个跟着前来的护卫都对柔贵妃的遭遇都不免升起了几分同情。 娇生惯养的高门小姐,怕是这辈子也没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踏足这种地方。 江映澄从了尘的身上刚一窜下,就一溜烟地跑到了张玉珂的跟前,小手朝着潘静婉一指,脆生生道:“澄澄今日有人买单哦,把你们楼里的好吃的通通来一份!” 张玉珂:“……” 虽然有这样豪气的主顾她也很是高兴,但是,你指着的那个人,脸色已经黑到就快要杀人了啊! …… 江映澄今日执意只坐在一楼的大厅里,还挑了正中间那个最大最显眼的圆桌,并当真将所有的菜色都点了一份,芙蓉酥十份。 好在天香楼也不是真的想发展饮食行当,所备的菜色不多,这张圆桌也勉强能够摆下。 “姨~娘~”江映澄超大声地招呼近在她咫尺处的潘静婉,“你~也~尝~尝~呀~” 这一嗓子,直接盖过了本就因这奇怪组合的落座而声音渐小的诡异氛围,周遭的谈笑之声顿停,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飘向了两人。 “姨娘”这个词,简直让他们的头脑之中自动生成了一部家庭伦理大戏。 妾室带着家中正受宠的小女儿来逛青楼啦?! 还是借着美食的名义哄骗来的呐?! 嚯—— 精彩!! 实在是精彩!! 整个大厅仅静了不过几息,就又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 大厅中每张桌子旁浪荡公子,心神都已不再聚焦在天香楼的漂亮姑娘身上,而是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自以为小声地议论起,这从未在这条街上出现过的奇怪组合。 “姨娘不饿,”潘静婉额角的青筋直跳,片刻后又咬牙切齿道,“你晚上不是也用过晚饭了?” 点这么多餐食做什么?! 江映澄听得此言,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眼底也迅速积攒起了一层氤氲的雾气:“爹爹说姨娘为了给澄澄道歉,要请澄澄去吃好吃的之后,澄澄就开心地一直等着姨娘接澄澄来着……” “姨娘要是觉得,澄澄给姨娘浪费银两了,那澄澄便不吃了叭……” 说罢,她便委委屈屈地将沾了一圈口水的芙蓉酥放回了碟子里。 潘静婉:“……” 潘静婉:“???” 点都点了你才说要省钱? 而且她是差这点银两的意思吗?! 潘静婉被小家伙的茶言茶语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几次张口都没能组织好合适的反击。 旁边桌上的食客却是先行开了口:“啧,让一个小孩子饿着肚子等这么久,人家多吃点不是正常?” 说好请人家孩子吃饭,却拖到这个时间才来,一看就是想故意虐待这么点的小团子! 周围观察了许久的人群见终于有人率先发难,也都跟着发起声援:“这么一桌子菜才能几个钱?这位夫人,我等看你穿衣用度无不奢华,您不该是差这点钱的人吧?” “呵,她那哪里是舍不得钱?我看她是舍不得给这个小家伙花钱吧!” 潘静婉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撞见有人胆敢当面指责她的情况,偏生还是发生在这种情形之下,让她既不能暴露身份,又不能对这小家伙口出恶言。 周边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多,她被气得浑身轻颤,恨不得直接拽过那群出声的人高声尖叫—— 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臭男人!睁开眼睛看看啊!那小团子看似哭哭啼啼的可怜模样,可是她低头掩住的嘴角在笑啊! 她在笑啊!!! 潘静婉被气得浑身轻颤,指尖都因为攥得太过用力而泛白到有些透明。 她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回道:“你们误会了,我只是——” “误会?” 还未等她说完,一道略带刻薄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解释:“没听错的话,这个小家伙方才可是说过,夫人您是为了给这个小家伙道歉,才带她出来吃东西的,您到底是做过什么,才需要向这么个小孩子亲自道歉?!” “怕不是平日里就没少欺负人家罢!” 潘静婉倏地闭上了嘴。 今日种种她虽万分气闷,但能从那样的境况中脱身而出,也还是多亏了这个小家伙的退让。 她转过头,想要凭毅力将这难看的境况隐忍而过—— “我不准你这么说我的姨娘!” 哭得眼眶通红的小家伙豁然转头,声音倔强道:“就、就算我的姨娘纵容哥哥欺负我们,就算她上次污蔑澄澄做了爹爹的巫蛊娃娃,在澄澄的心里,她也还是一个很好的姨娘!” “……” 第170章 喝完好上路 江映澄的一段话说得掷地有声,成功将本就已经很是诡异的氛围搅得彻底鸦雀无声。 整个厅堂无比寂静。 先前出声指责之人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眼神古怪地注视了潘静婉半晌。 而后怒火更盛。 “你还是个人??!” 因为这种理由被一家之主判定请客赔罪之事,本来就已经很是骇人听闻了,她居然还带小家伙来这种地方吃饭?! 这不就是故意折磨人家小孩子吗?! 潘静婉:“……” 她就说这个小家伙怎么会这么好心,帮她在殿前说那些好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潘静婉被这神一样的转折气得怒急攻心,猛地一拍桌子:“我们要换包厢!!” 她潘静婉就算从这楼顶跳下去,摔断腿,回宫接着关禁闭,也绝不会再留在这里,受这般窝囊气! 江映澄垂下头,掩住眸中的得意之色:“那、那会花掉姨娘更多银两的叭……” 仅了尘几人能听到的心声里,却是无比诚实:【啊哈哈哈哈哈哈,这可不是澄澄要求的奥!】 而后就蔫哒哒地站起了身,捏住了潘静婉的一小块衣角:“那我们就快走吧,澄澄不想听他们这么说姨娘……” 潘静婉简直就要被这绿茶馅儿的小团子气得喘不上气,拽过小家伙的手就急匆匆往楼上走。 “哪间没人?”她问跟在她们一行人身后的老鸨。 【人在哪呢?】江映澄也在心里问她的金牌外挂007。 想多赚些银两的张玉珂张口便道:“三层还有空厢的。” 早就查好了资料的007也几乎在同时道:【三楼左手边第四个房间。】 潘静婉和江映澄同时仰头看向最顶上的那层。 “好。” 【好!】 三层是整个天香楼里所需消费最高的包厢,这一层的氛围要比大厅里安静不少,刚一上楼,潘静婉就很是满意地深深呼出一口气。 像是想要将方才沾染的晦气全都吐出一般。 长廊左侧仅有五个包厢,对比右边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一间间厢房,无疑令她更为满意:“左侧可还有空厢?” 张玉珂神色犹疑一瞬,而后便几步窜到几人跟前,点头道:“有的有的,您跟——”我来。 话还未说完,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就先一步撒开了潘静婉的手,蹦蹦跳跳地朝前跑去:“哦哦哦,澄澄可以在包厢里面吃小点心啦~” 那般快乐的模样,就好像她从未在这样高档的环境中用过餐一般。 然而在场的观众却无人想要配合她的表演。 跟她一起来的几人都知道她在宫中过得是怎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场唯一的外人张玉珂也是亲眼见过她随手掏出一张银票的震撼场面。 江映澄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馈,脚步只停顿了一瞬,就继续了她的表演。 “这间可以吗?” “这间呢?” “这间总行了叭?!” 接连得到三次否定的答案后,江映澄气鼓鼓地跺了下脚,而后一个没站稳,便晃晃悠悠地朝着手侧包厢的方向倒了过去—— “咚——” 左手边第四个包厢的门被她猛然间撞开。 包厢里面传出一声怒吼:“什么人?!” 长廊里也很是兵荒马乱。 了尘几人虽已从小家伙的心声中了解到了她此举的目的,但骤然见到她跌得这般狠实,也还是跟着心脏停滞了一瞬。 几人都眼带关切地跑了过去,没提防包厢内的人比几人的速度还要更快。 身形很是健硕的劲装男子眼神凶狠地从屋内走出,见到门外搞出如此动静的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整个人也明显地愣了一下:“你这小家伙,谁带你来这种地方的?” “对、对不起,”道过歉后,江映澄便泪眼汪汪地抬起头,边用手指向仍站在楼梯口的潘静婉,边佯装好奇地探头往里看,“是姨娘带澄澄来的哦~” 男子下意识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回过头,还未待从对面慌乱的人群里找出那个“姨娘”,就冷不丁被小家伙扒住了裤腿。 厉程低下头,和还未起来的小家伙对上视线。 江映澄咧嘴一笑,弯成月牙的眼里都是狡黠的光:“里面的那个伯伯好像很好看,他也是来找漂亮姨姨的吗?” 厉程的表情愣怔一瞬,转头回望。 轻容纱制成的屏风将屋内男子刀锋般的侧脸映成一道剪影,仅是这样一道简单的线条,就让人生出无限遐想。 只是—— 他见惯了年轻女子对他家王爷犯花痴的场景,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在这么小的团子脸上看到相似的画面。 但面对这样一双澄澈的双眼,他也不好再恶声恶气,只道:“快跟你家里人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然而兔子肉已然到了嘴边,江映澄双眼泛着精光,回头猛地对她的了尘伯伯使眼色。 【了尘伯伯冲鸭,拖住他!!】 了尘迈开步子的瞬间,江映澄“蹭”地放开了抱着对方裤腿的双手,从地上一个弹跳矫健起身,刚一站稳就朝着房间内窜去—— 厉程对这么个小家伙没能提起防备,竟也当真让她掠了过去,回身想拖住她时,又被随后赶来的和尚横加阻拦。 交上手的瞬间,他就当场出了一身冷汗:“尔等何人,可知里面的是——” “厉程。”包厢内男子好听的声音冷然响起,打断了厉程还未说出口的威胁。 听到这道声音的潘静婉,眼见着便表情恍惚了起来。 厉程咬紧牙关,跟对面明显比他功夫高出不止一个等级的秃驴应战。 江映澄也于此时跑到了屏风之后。 与她父皇有六七成像的清俊脸庞之上不见丝毫慌乱,跟她对上视线的瞬间,还很是温和地替她斟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向前轻轻推了一下:“喝罢。” 江映澄怯生生地扒着卓沿爬到椅子上坐好,接过那盏热茶之前,还颇为淑女地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可、可以喝吗?” “嗯,”江羿安清浅一笑,“喝完好上路。” 江映澄:“……” 第171章 你是不是玩不起?! 江映澄伸向茶盏的手默默缩了回来,人也端端正正地在椅子上坐好了,唇角微微蠕动了两下。 这声音实在含糊不清,饶是江羿安这种耳力过于常人的,也仅听清了断断续续的两个字。 他眼眸微眯,端起自己眼前的茶盏,轻吹了一下,声音冷淡:“说清楚。” “你是不是玩不起?!”江映澄豁然抬头,圆嘟嘟的脸颊因气愤染上了一层绯红,小肉手将桌面拍得“啪啪”作响,“都、都做出来到天香楼找姑娘这么丢人的事了,还怕人看呢?!” 强闯进来的了尘几人被房中冲出的护卫拦在了屏风之外,包厢的大门也在这时被人“嘭”的一下猛然关上,屋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因这句话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她刚刚都说了什么?”还未等江羿安开口,厉程先一脸空白地看了了尘一眼。 其眼神中包含的复杂情感,大体可以概括为“就是你们这种人无条件的维护,才让这小团子如此无法无天”以及“她一个小家伙这样聊天真的没有人管管吗”等一系列几欲脱口而出的吐槽。 了尘微微别过了头,生平第一次,有了家丑被“家丑本人”一把扬了的窘迫之感。 江羿安维持举着茶盏的动作停滞半晌,蓦然一笑:“你这小家伙倒是有点意思。” 他微微偏过头,朝着厉程几人所在的方向示意道:“这个小家伙可以留下,其他的,便杀了罢。” 一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就好像是在说“今日天气甚是晴朗吾等心情也很不错”那般的云淡风轻。 厉程:“……” 他难道不想吗?! 可这秃驴也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动作刁钻诡谲不说,内力也是深不可测,仅一个照面,他就知道今日之行定然不会太过轻松。 不仅不会轻松,眼见着还有翻船的风险。 厉程声音艰涩:“老爷……” 这命令有点过于难办了。 恰有一阵微风拂面,厉程心下一颤,他人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见那秃驴已然窜到了屏风之后,看轻容纱上落下的剪影,应是已经把小家伙抱到了怀中。 厉程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家王爷此番是属擅自入京,若是被这种一看就非是普通人家的小姐瞧见,指不定会有怎样的麻烦。 他当即便提剑追了上去,屏风之后的景象也跟着映入眼帘。 江映澄被她的了尘伯伯抱在怀里,自觉找到了令她感到放心的依靠,小嘴开始更为迅速地叭叭叭—— “我、我了尘伯伯来了,你你等下要是哭好看一点,我就让我了尘伯伯少打你两下!” “就你这、这么几个人,还想打我伯伯们的主意呢?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天真!” “被人看一眼就要杀人灭口,你是待字闺中的高门小姐吗?!” 江映澄的上半身从了尘的怀里探出,朝着江羿安所在的方向抻头伸手,骂骂咧咧。 看得厉程冷汗直冒。 这小家伙看着软软糯糯可可爱爱,说出来的话听着也有点娇滴滴的,只是这话中的内容…… 越品就越让人觉得——骂得真脏。 实在是太脏了! 了尘唇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嘴上还要不甚走心地劝说:“好了好了,咱不气,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厉程:“……” 快住口吧两位祖宗,他家王爷的眼神看起来就差吃人了! 厉程将手中的软剑挽了个剑花,抬腿就要朝着几人的方向走—— “噌——” 剑出鞘的声响于几人头顶接连响起,这其中不知叠了多少道的锐器摩擦声,让本应细小的声音像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乍响。 厉程一瞬间甚至有了正被剑气扫过头盖骨的错觉。 “什么人?!”他低声惊呼。 江映澄转过头,还是先前那副笑嘻嘻的福娃模样:“是跟澄澄一起来的打手哦~” 江羿安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体会到—— 人在气极的情况下,是会莫名其妙地笑出声的。 “你是何人?”他终于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先前只当她是富贵人家偷溜出来的孩子,如今看她身边跟着护卫的规格,他才终于意识到,今日应是碰到硬茬了。 江映澄看着和她美人父皇过分相像的脸,猛地一下钻到她了尘伯伯的怀里:“先、先打完再说呗……” 她想得可好啦—— 【要是现在就互通身份,伯伯们就没理由打这个大坏蛋了!】 【这个景王如此偷偷摸摸地入城,不就是想提前规划好人手,好在元日宴上搞事情嘛,澄澄偏不让他如意!】 【像、像这种人就是,打一顿就老实啦!】 了尘:“……” 钟承望几人:“……” 他们先开始还以为,小家伙就是单纯想让柔贵妃出糗,才千里迢迢带她过来这种地方用餐,原来…… 【嘿嘿嘿,柔贵妃还在外面呢吧?等一下这里动静闹大了,所有人都出门来看,这她明日还不名扬京城?!】 小家伙的心声里爆发出一阵堪称丧心病狂的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澄澄要为柔贵妃的丑闻添砖加瓦!!】 “……” 行、行吧。 江映澄自了尘的怀中抬起头:“伯伯你去打架吧,澄澄跟着钟伯伯在一起就行——” 【了尘伯伯记得照着江羿安的脸多打两下!】 包厢中的空气都好像安静了一瞬,钟承望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硬着头皮上前,跟了尘做好了小团子的交接仪式。 江羿安眸光沉沉,缓缓起身,也自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 局势一触即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江羿安的身上,只等对方再有下一步动作。 蓦地—— “嘭!” 守在暗处的暗卫破窗而入,更有人直接踏破了屋顶直坠而下,灰屑飞舞之中,江羿安长剑一甩,直接就将屏风劈成了两半。 “动手。”他目光直直盯着钟承望怀里的小团子,头也没回道。 一瞬间,所有人都足尖一点,身形自原地飞速消失,又于新的角落短兵相接。 刀剑的碰撞声不绝于耳,钟承望抱着小家伙在房内左躲右躲,心神紧绷—— 他倒是想直接带着小家伙跳窗出去,只是小家伙坚持想看江羿安被她了尘伯伯直接打在脸上的可怜模样,死活不肯出去躲避。 一片狼藉之中,潘静婉的拍门声都显得几不可闻。 “景王?里面的是不是景王殿下?!”潘静婉的声音愈发尖锐急促,“我是静婉啊殿下!!” 第172章 潘家那个进宫当了贵妃的女儿,带公主逛青楼啦! “我——是——潘——静——婉——啊——殿——下!” 潘静婉的这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楼下看热闹围观的人虽然已经躲得很远,也还是将这句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整个天香楼都在这一声嘶吼之后静了下来。 包括屋内正在缠斗的一大群人。 跟着江映澄出宫的暗卫,都是平日里跟在明泽帝身后的,自是不可能认不出景王的模样,能硬着头皮打斗了这么久,也不过是打着以“情况危急,没能看清”为借口的主意。 骤然有人这样一语道破,他们便怎么也不好继续出手了。 一片寂静之中,被钟承望安稳放到地上的江映澄眼神懵懂地开了口。 “景王?是我那个远在偃州的景王叔叔?” 语气里满是天真无邪,连表情也看不出一丝破绽。 景王府中的众人被这一句话惊得全都慌了神。 这竟然还是个小公主?! 此次行程他们千防万防,还特意将约见地点定在了这里,就是不想暴露行踪。 若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杀了也就罢了,可她竟然是个公主。 江羿安眼神古怪地盯着小家伙看了半晌,忽而动作优雅地将软剑缠回腰间,轻笑一声后,漫不经心走到她的面前,缓缓蹲下了身:“先前竟是忘了问,你的全名是?” 他倒是知道如今江宴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名讳里就有一个“澄”字,只是先前听到那句“是姨娘带澄澄的”时,她并未将这个会出现在青楼里的小家伙,与宫中那地位尊贵的公主联系到一起。 如今听到潘静婉的声音,他才意识到,事情似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江羿安看似平静的眸中深藏着暗涌,脑中无数的阴谋论破茧而出,却又被他硬生生按了回去。 太小了。 这个小家伙实在是太小了。 小到他都不敢相信,对方会故意来此,只为了破坏他的计划。 可今日种种,却又着实有些巧合。 江映澄的眼神仔细瞄着江羿安的脸,笑嘻嘻道:“我叫江映澄哦~” 成功在对方脸上捕捉到一小块青紫的江映澄,心声里充满了快乐:【了尘伯伯真棒!】 了尘艰难压制住了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 门外的拍门声愈演愈烈,江羿安难得烦躁地蹙紧了眉心,随口吩咐道:“放她进来。” 今日若不是潘静婉将这小魔王带到了这里,他也不会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撞破行踪。 江映澄眼神亮晶晶地就要亲自去给潘静婉开门,还未等迈开步子,就被江羿安伸手按在了原地:“站这。” “我有话问你。”已经迅速整理好心绪的江羿安语气温和,像是家中长辈教导顽皮的小辈那般略带无奈道,“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他平日里用来舞刀弄枪的大手在江映澄的额头上戳了两下,小家伙细嫩的皮肤上很快便被戳出一个红点。 “还有,谁教你说那种话的?”他甚是满意地看着那个红点,“你父皇知道此事吗?” 江映澄双手捂住额头,眼神飘忽:“柔贵妃带澄澄来这里,说是要请澄澄吃饭的呀~” 她这话说的并没有毛病,只是刻意忽略了其中的因果。 提出以轻吃饭的方式恩怨两消的是她,挑选天香楼最为目的地的也是她,可—— 【谁叫景王没问清楚呢?】江映澄理直气壮地想,【澄澄没说错!】 潘静婉也恰在此时被门口的护卫放了进来,与她一同在门口处冒头的,还有天香楼的老鸨张玉珂。 张玉珂看着眼前被拆成一片废墟的包厢,很是牙疼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又想到什么一般,眼神猛地亮了起来。 今日来此的可都非富即贵,楼下又有那么多百姓的见证,不愁没人赔钱给她! 她几乎瞬间就在心底计算好了屋内每一样家具的价钱,暗自琢磨着,等他们询问时,该如何清纯又不做作地将总数说给他们听。 然而—— 守在门口的护卫一个错身挡在了她的面前,随手扔过一张银票,打发道:“你可以走了。” 张玉珂猛然回神,捏着那一张银票欲言又止。 “还不走?” 张玉珂声音艰涩:“……不够。” 她们天香楼做为城中最顶级的青楼,姑娘好看是其一,装潢用度也极尽奢华,光是这一张银票,确是不够赔偿这一整间屋子里的损失的。 这一声细如蚊蚋,却成功让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护卫愣怔片刻:“啊?” “你们景王府……这么克俭吗?”一片寂静之中,江映澄比江羿安还要先开了口,“那让我的柔、贵、妃、姨姨付钱吧,她说了今日要请澄澄的!” 柔贵妃三个字被她坏心眼地加重了读音,也不知道外面的有心人能不能听到。 屋外果然响起了一片哗然,四散的脚步声也紧跟着响起。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惊恐中又带有一丝发现了秘辛的兴奋。 不得了啦! 潘家那个进宫当了贵妃的女儿,带公主逛青楼啦! 潘静婉自进门后就一直落在江羿安脸上的眼神,终于因这一道声音唤回了心神。 她眼神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江映澄后,才开始打量这间被毁掉的屋子。 一应家具皆是由上好的木料制成,她身上的那点银票怕是也不够赔偿的,潘静婉咬咬牙,只得又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了江羿安的身上。 江羿安长叹一口气。 他和潘家毕竟还是合作的关系,虽然心里对潘静婉坏了他计划的事万分不满,也不能落了潘汲峰的面子。 “厉程。”他随口吩咐道。 厉程得了自家王爷的示意,上前交足了银票,才将张玉珂请了出去。 至此,屋中便只剩下了皇室的人。 潘静婉望着自己惦念了许久的江羿安,却顾念着屋中有太多双明泽帝的眼睛,只得小心斟酌着用词:“王爷是何时入京的?” 话一出口,就恨不得马上再全都吞回去。 宫中并没有收到景王进京的消息,此行必定是需暗中进行的,她却一开口就直接问中了要害。 江羿安却是对此已然看开:“今日刚刚进京。” 他早已做了两手准备,只是计划被破坏,多少仍让他有些烦闷。 潘静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张口欲言—— “那景王叔叔刚刚怎么一见面就要杀了澄澄?”倔强的小奶音抢先开口,打断了她藏在平常叙旧里的思念。 江羿安本就将目光一直落在了小团子的身上,闻言只略一挑眉,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小家伙,好像还当真有些不简单。 第173章 嘿,景王和柔贵妃那不可言说的曾经! 江羿安温声一笑。 “都做出来到天香楼找姑娘这么丢人的事了,”他拿小家伙先前说过的话搪塞了回去,“自然不想让旁人看到。” 被这超长回旋镖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江映澄,整个人都表情呆愣地噎了一下。 但她又很快重振旗鼓。 “不想被看到丢人的事就要杀了澄澄?”江映澄瞪大了眼睛,“景王叔叔你也太霸道啦!” 就算是王爷,这样无故抹杀平民,也是要掉脑袋的! 江映澄眼神闪烁,只待景王认下她这番话,她就可以…… 在江映澄目不转睛的注视当中,江羿安坦然地点了点头:“也是。” 而后,他又被小家伙猛然睁大的双眼逗笑,伸手在她额心的红痕处又点了一下:“逗你的。” 江羿安站起身,姿态散漫地环视了一圈,目光掠过厉程身边的胥九,最后直直落在了了尘的身上:“你随身带着这么多高手,皇叔对带的这点护卫的水平,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和你闹着玩而已。” 江映澄瘪了瘪嘴,心里虽然很是不痛快,却也知道,她能将景王擅自离开封地潜入京城之事捅破,就已经算是帮了她美人父皇很大一个忙了。 她伸手在自己的身上拍了拍,权当哄了哄自己。 【没关系哒~澄澄已经很棒啦~】 江羿安终于和一直看着他的潘静婉对上了视线,微微颔首:“柔贵妃。” 潘静婉已然在那两人聊天的过程中平缓了心情,她摆出了个自认端庄笑容,静待和景王像故友一样寒暄。 却不料,景王张口就是一句—— “贵妃娘娘怎可带小公主来这种地方?” 他的眼神中全然都是对此事的不认同,声音中也略带了些不甚明显的指责。 潘静婉完美的笑意登时就裂了个口子。 不是,你要不问问是谁提出要来这里的呢?! 潘静婉心里委屈极了,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江羿安身后的小团子身上。 江映澄双手捂嘴,笑得很是促狭。 她的全部心神都已经被007传过来的资料吸引,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吃瓜的快乐氛围当中,丝毫没能注意到柔贵妃埋怨的视线。 【哇哇哇,柔贵妃还和景王有过这么一段呢?!】 了尘四人的耳尖微微耸动,下意识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稍稍探了下头。 现场气氛沉闷,无聊的上位者还要进行谁都知道只是客套的寒暄,骤然听到有瓜可以吃,都逃不过人类爱凑热闹的天性。 【呜哇!!】 【原来当年柔贵妃最开始是想嫁给景王的,但潘大人没同意,强迫柔贵妃进了宫,当了这个妃子,柔贵妃当年为了这事还记恨了潘大人许久!】 【但是!!】 【但是潘大人最初是去找景王旁敲侧击过的,是景王无意于柔贵妃,又想让潘家继续做他的鹰爪,这才做出一副不敌我美人父皇的隐忍模样。】 【但潘大人多精呀,一眼就看出了景王的打算,又不好直接告诉自家女儿说景王就是没看上她,这才让父女俩的关系僵硬了那么多年!】 了尘几人的脖子又抻长了些。 这等皇室秘辛,若不是小家伙有如此神异,平日里可是无人敢说的! 而且,吃瓜这种事,那可是会上瘾的! 几人边听,探究的眼神边在景王和柔贵妃的身上来回扫视,心里也很是期待,小家伙到底能挖出怎样一段荡气回肠的曾经。 正在和潘静婉进行无意义闲谈的江羿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倏而回头—— 只收获了四道飞速闪避的可疑目光,和一个吃瓜吃上头了的诡异团子。 江羿安:“……” 江怀安垂眸沉思片刻,以为这几人是觉得他和柔贵妃之间的言谈太过亲密,再回过头时,神色登时就变得更为冷淡了许多。 潘静婉暗自磨牙,心里将这几个碍事的家伙从头骂到了尾。 【景王和柔贵妃还是青梅竹马呢?这大瓜我得尝一口!】 小家伙吃瓜吃得双眼直冒精光,双颊也红扑扑的,活像是被人灌了二斤假酒,喝得人都有点飘飘忽忽神志不清。 【嘿嘿嘿,找到啦!】 来了来了! 躲闪景王视线的几人拼命克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想要留给景王一道云淡风轻的背影。 实则全部心神早已飘到了正中间那道小小的身影之上。 是什么是什么? 景王和柔贵妃那不可言说的曾经到底是什么?! 【啊!!】 【柔贵妃会喜欢景王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儿时进宫遭长公主针对,恰巧有人经过仗义执言,将她从窘迫的境况之中拉扯而出,便被她一直记挂了许多年。】 【她以为帮她的人是景王,但那个人其实是我的美人父皇啊!!】 【我的美人父皇和景王为一母同胞,两人在幼年时段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美人父皇又做好事不留名,柔贵妃试探着去与景王道谢时,景王居然还当场认下了!!】 了尘面带不屑地飞速瞥了景王一眼。 呸,人渣! 当时分明是明泽帝出手相助的,你什么都没做过,就想冒领人家的功劳? 冒领也就算了,人家小姑娘——起码当年还是小姑娘的柔贵妃因着这事心悦你良久,你就不闻不问不回应,最后还想拖着人家?! 俞行勉倒是目光饶有兴味地又朝着两人看了一眼。 这倒是他还没能掌握的古早冷门消息。 奇怪的知识点又增加了。 【亏得四皇子出生的时候,柔贵妃还以“心怀太平,常念久安”为由,恳请父皇准许四皇子得名“怀安”,这不就是明目张胆地在怀念自己的白月光吗?!】 江映澄从满屏大瓜的半透明面板上抬起头,于心底给两人下了“蛇鼠一窝、半斤八两”的批言,默默翻了个白眼。 再度被这群人的眼神打断的江羿安:“……” 这天算是聊不下去了。 此时天色已晚,江羿安提议让几人先行回宫,他明日再进宫觐见,同时还许诺了江映澄无数名贵的小点心。 等江映澄和柔贵妃再次钻进那辆奢华的马车准备回宫之时,听了一晚上大瓜的几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今日随行的护卫当中,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只有他们四人,向明泽帝汇报小家伙心声中所说内容的任务,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们几人身上。 一股寒气自几人脚心猛地钻出,直直朝着天灵盖窜去。 几人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皆是明晃晃的—— 你去。 第174章 糟糕!澄澄被发现啦!! 衔阳宫内烛火轻燃。 细微的“噼啪”声响中,长顺公公熟练地顺着角落窜行,脚步声比燃烛声竟也没高上多少。 直至他走至明泽帝跟前,双手向上躬身行礼之后,才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陛下,”长顺公公将新呈上来的奏折放置于明泽帝面前的桌案之上,“果然如您所料,有人将景王自请进京的奏折夹到了谢恩折中。” 长顺公公极力压下了眼底的惊颤。 明泽帝即位以来,为表爱民如子,特许了数十民间组织可直接上折奏事直达天听,本意是想从根本解决民生多艰,然而自那之后,递上来的奏折却多是花样百变的奏谢天恩。 他只好又专门命人将这些奏折分门别类,谢恩折,便都堆至一旁,待他闲暇时再行批阅。 这类奏折常年堆有半米多高,也是景王的人做手脚的最佳之选。 虽然早有这样的预料,但事情真正发生之时,长顺公公才知道,自己竟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江宴川不含任何情绪的眸子扫了最上面那张奏折一眼:“何人?” 长顺公公将头压得更低了些,恭敬回道:“回陛下,是……是新上任的侍中,于开霁于大人。” 他们布控之时恰好瞧见了于开霁往谢恩折里加塞奏折的动作,这才确定了此人奸细的身份。 江宴川轻轻“嗯”了一声。 他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结局,也不在意景王的所为,只借着屋内幽暗的烛光,漫不经心地翻阅起那封奏折来。 “那人现下如何了?” “奴才已叫他今日先回去休息了,卫十三带人跟了上去,今晚便可布置好严密的监视网。” 江宴川没再吭声,长顺公公等了片刻,动身去将已经燃尽的灯芯剪掉,殿内的光亮便也随之更明亮了一些。 及至他回到方才的地方站好,江宴川才缓缓将奏折放回了桌上。 江宴川轻笑了一声,摇曳的烛光将他的眼神衬得分外幽深:“和于开霁接头的人可有发现?” “这……”长顺公公沉吟片刻。 胥九派回宫报信的人回来太晚,他们派人去监视时,于开霁已经结束“如厕”回到了值房,至于那人是谁,目前还没有头绪。 长顺公公张开嘴,刚想直接告罪—— 【诶?于开霁就是景王安插在我父皇身边的二五仔吗?】 熟悉的声音在殿内二人的耳边乍响:【还有接头的?谁呀谁呀?!】 江宴川:“……” 长顺公公:“……” 长顺公公茫然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月色。 今日小家伙虽因被柔贵妃带出宫而耽搁了些时辰,但这时候怎么也该回到星霜殿休息了,最重要的是—— 小家伙已经走到这里了,都无人通传,这衔阳宫的人是都被小家伙收买了吗?! 还有那什么,那个“二五仔”又是什么意思?! 【倪……英……奕?好拗口呀!】 【嗯?长顺伯伯怎么没声音啦?他们是还没发现这个人吗?】 小家伙的心声里带了点明显的困扰:【澄澄的“存货”里面好像没有这两个字,只能明天再去找冤大头想想办法这样子了……】 指节敲击桌面的轻微声响唤回了长顺公公的思绪,他抬起头,对上了明泽帝带着暗示的眼神。 长顺公公猛然回神:“回陛下,有宫人声称,发现于开霁曾在密林深处与倪英奕私下会面,这两位大人平日里并无交集,此举甚是可疑……” 江宴川“嗯”了一声:“将此事交给陆遥,他会知道该如何处理的。” 陆遥已经充分掌握了哄小家伙开心的本领,平日里不是偷偷塞颗糖,就是趁无人时递个小蛋糕,追查案件时练就的侦查与反侦察能力,全都用在了帮小家伙遮挡视线之上。 两人的关系已经发展成了忘年交,江宴川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不久后就能听见陆遥喊他“父皇”了。 【哇~伯伯们好厉害呀~这都被他们发现啦~】 江映澄很快便为此事“选定”了最大的功臣:【一定是我的美人父皇早就对景王那个坏蛋有所防备,所以才一早就在周围设好了严密的监视网,这才一举就将叛变的二五仔抓到现形的!】 江宴川的笑意终于真实了许多。 他缓缓自长桌之后起身,边示意长顺公公接着述职,边悄无声息地朝着小家伙心声传来的方向走。 江映澄对此半分都没能察觉,心里还在美滋滋地给她的美人父皇吹彩虹屁。 【英俊多金,足智多谋,博学多闻,天呐,这世上还有比我父皇更完美的男子了吗?!】 她骄傲地自问自答:【没有!我的父皇就是坠~完美的!】 【澄澄现在已经有好多功德值啦,父皇一定可以长命百岁哒!】 一想到她的父皇是因为她才能拥有健康的体魄,江映澄心里就美滋滋 。 【等、等父皇一统了天下,以后我们的充电口一定能只有一种!!】 开心之余,江映澄还不免有些心急:【就是,长顺伯伯还有多久可以说完呀,澄澄已经有点站累啦~】 虽然她现在已经没有困意了,可这一整晚折腾下来,又是要算计柔贵妃那个坏女人,想要让她名声扫地,又是要假装不小心撞开房门,让景王的身影暴露于人前,她也是很累的! 长顺公公:“……” 他也很想停下来啊! 他已经没什么东西需要报告了,但还是要强撑着不停搜肠刮肚,将本可以简短叙述的内容无限填充,在一大段废话里面掺杂两句正事,他也很累的好吗?! 这些委屈但还要假装坚强的心思,江映澄全然不知,只缩在门后的角落里,将那一大包点心抱在怀里。 【等下父皇就可以——嗯?】 淡淡的龙涎香扫过鼻尖,江映澄的嗅觉比她本人还先一步发现了她美人父皇的身影。 她表情呆滞地抬起头,自下而上对上那双好看的双眸。 【糟糕!澄澄被发现啦!!】 第175章 很甜 江映澄本来就是来找她的美人父皇的,可她并不想让她的父皇觉得她在偷听他们谈论正事。 并且自然而然地觉得,这个时候被她的美人父皇发现,是要被打手心的。 是以,当她的父皇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时,她下意识就闭紧了双眼。 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从原地托起,直到她落入了满是龙涎香的、更为温暖的怀中,江映澄才试探着睁开了一只眼睛。 江宴川堪称温和的声音中带了点无奈:“怎么蹲在那里?” 江映澄已经恍惚的大脑将这句话自动翻译成了“怎么成功混进来并蹲在那里”的。 “澄、澄澄把街边买的小点心都分给负责通传的伯伯们啦~”她攥紧了手中仅剩的、硕大的油纸包,声音怯生生的,“澄澄还和他们打了包票,说父皇一定不会罚他们的。” 这么说完,她才算是彻底恢复了清明。 江映澄双手抱住她美人父皇的脖颈,小猫似的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两下:“父皇不会让澄澄食言的,对吧?” 江宴川因这突然的举动也难得晃了下神,就这么片刻沉默的工夫,江映澄就又蹭了好几下,一叠声地重复:“对吧对吧对吧?” 江宴川无奈开口:“好——” 【嘻嘻嘻,好滑呀,父皇的皮肤好滑呀~】 江映澄的小眼神一下一下往她美人父皇的脸上瞥着,大有再扑过去蹭上两下的架势。 江宴川:“……” 这小流氓一样的心思,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他直接将小家伙抱进了寝殿。 今日着实已经太晚,再将小家伙送回星霜殿,不知又要折腾上多久,江宴川索性就将她留了下来。 江宴川吩咐长顺公公再去取一床被子,自己则亲自将脸帕沾湿,细细在小家伙的脸上擦拭起来:“那袋子里面是什么?” 温热的脸帕擦在脸上很是舒服,然而正闭眼享受她美人父皇亲自服侍的江映澄,却在听到问话的瞬间猛然睁开了双眼,整个人往后一缩:“对啦!” 她神秘兮兮地打开那个硕大的油纸包,露出里面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芙蓉酥:“这个是芙蓉酥,澄澄特意打包回来,带给父皇哒!” 她今日打包了不止一份,给她父皇留着的,却是最为偏心的“三合一巨无霸”版本。 今日回宫之后,带给母妃的那份已经直接交到了对方的手中,给几个哥哥的也在她的屋子里仔细收好了,唯独属于她父皇的这份,她想让他尝一尝,这一口还热乎着的人间烟火气。 肉乎乎的小手捏了一小块递到她美人父皇的唇边,在做这件事时,江映澄的双眼亮晶晶的,任谁见了,都能一眼就瞧出她此刻有多快乐:“快,父皇,快尝尝!” 江宴川挑起一边眉梢,看向眼前的团子。 半晌,一生都未曾用过夜宵的他,缓缓张开了嘴,咬下了这一口饱含真挚孺慕的甜点。 “很甜。”他看着她说。 …… 江映澄还是第一次睡在她美人父皇的身侧,她裹着一张蓬软的小被子,不住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蛄蛹。 直到江宴川看不下去,长臂一捞,直接连人带被子都捞了过去。 “还不睡?” 江映澄很是诚实地回道:“澄澄太高兴啦,要、要等一下才能睡着的!” 她刚刚已经拜托007查过了,她美人父皇的寝宫,还未曾有人留宿过呢。 她是第一个! 江映澄双眼亮晶晶的,乖巧道:“父皇要是困了就先睡叭~” 【澄澄可以自己玩的!】 江宴川:“……” 将她哄睡后再去处理政务的想法一时半会是难以实现了,江宴川索性也就和小家伙聊起了天。 “今日出宫开心吗?” “开心!” 江映澄超开心地跟她的美人父皇说起一整晚的趣闻,虽刻意略过了会让他心情不好的景王的事,心声里却仍是将此事透露了个十成十。 【那个坏蛋还想让人杀了澄澄呢,哼!也不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不过景王今日等的人没有过去,澄澄也算是搅黄了他们的行动了叭~】 江映澄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超棒的! 江宴川却是在这一道道心声之中,暗自垂下了眸子。 今日胥九递回消息时太过匆忙,对小家伙在天香楼遭遇的险况也仅仅是一笔带过,他本想着等人都回来后再仔细询问,没想到小家伙竟是先一步赶来了这里。 也让他先一步,从小家伙的心声里听到了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江羿安定是真的起了杀心的。 江宴川心底甚是罕见地生出了一抹后悔的情绪,他应该再仔细一些,从小家伙的心声里打探出她的全部计划后,再做决定的。 他伸手在小家伙的头顶轻抚了两下,决定不让她再去回想当时的惊险:“澄澄可还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 若不是他能带她出去玩的时间太少,小家伙也不至于连去个天香楼,都开心成这副模样。 江映澄眼神蓦然一亮,猛地从小被子中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父皇正欲缩回去的大手:“父皇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父皇要带澄澄出去玩吗?父皇你的公务都忙完了吗?” 她实在是太兴奋了,就连在床幔遮住了大半光亮的幽暗环境之中,她的眼神也亮如繁星。 江宴川动作一顿,心底忽而有些难受。 寻常人家的孩子都能轻易拥有的期盼,小家伙竟然这般小心翼翼地藏了许久。 而他却是享受了这么久,小家伙的神异带给他的便利。 这样太难看了,他想。 江宴川的喉间微微耸动,略带喑哑地“嗯”了一声:“有吗?” 那可太有啦! 江映澄半点不带吞吐地张嘴就报了一连串的地名:“丛云山上是不是可以打猎?清州河的水是不是真的清可见底?虞园戏班的票父皇也需要抢吗……” 这些地方她是真的很想去—— 【顺道还可以再多逃几天学堂呐!】江映澄美滋滋地想,【统哥统哥,快帮澄澄再多找几个好玩的地方出来!】 江宴川:“……” 他伸手覆上小家伙快笑成狐狸的杏眼,声音冷淡:“睡吧。” 江映澄:“???” 许愿活动就结束了吗?! 她还没说完呐! 第176章 太无耻了!景王实在是太无耻了! 陆遥骂骂咧咧地被人从床铺上挖了起来,再骂骂咧咧地被人套上了官服,囫囵塞进了轿中。 睡眼惺忪地赶到衔阳宫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星空,漆黑的月色像是他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生,几乎让他当场猛男落泪。 好在—— “钟侍卫?” 宫门前那略显苍凉的背影,让他在凛冽的寒风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再没有什么事,能比在倒霉的时候有人陪着,还要更为暖心的了。 钟承望回过头时恰好瞧见了这道笑意,古井无波的眼神里没有半丝波澜:“陆大人。” 陆遥沉默又窘迫地站了过去。 半晌。 “那个……” “陆大人——” 两个倒霉蛋几乎同时开口,又于同一时间闭上了嘴。 尴尬的气氛在无声中蔓延。 再想开口时,门内突然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长顺公公自门后探头:“两位大人,可以进去了。” 二人便低头敛眸,安静地走进了天子的寝宫之中。 衔阳宫内的江宴川刚由宫女服侍着系好鞶革,见两人入内,也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瞳仁。 “说罢。”他冷声道。 陆遥一头雾水,旁边的钟承望却是已经开始事无巨细地开始复述,小公主昨晚经历的一应事项。 包括她心声中所说的全部内容。 昨日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四人之中,只有他的功夫最弱,也只有他,眼下还有心愿迫切地希望明泽帝能帮他完成。 简直就是个天选倒霉蛋。 一旁安静聆听的陆遥,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凝重。 最开始,他还能幸灾乐祸地听着这群人的倒霉事迹,可越听,他混沌的脑袋就越是清明,心底也越是不安。 明泽帝派人这么早将他从府里请来,总不会是吃瓜这么简单的。 果然,在钟承望落下话音的下一息,明泽帝转头看向了他—— “记住了吗?” 陆遥:“……” 陆遥终于彻底醒了过来。 他知道他被叫来是要做什么的了。 小公主若是把心声内所说的内容全都制成纸条,怕是要连续几个晚上都不能休息,而他,就是那一个,能让小家伙知道明泽帝已经对此事有所了解的绝佳工具人! 半晌,陆遥艰难地微微转身,对钟承望道:“劳烦,再讲一遍。” 钟承望:“……” 这种要命的话题还要再重复一遍,这是嫌他死得不够彻底吗?! …… 江羿安直接出现在了今早的朝会之上。 他于群臣心思各异的打量之中,傲然立于百官之首,面色平静。 直到江映澄径直坐到那张满是点心的矮桌之后,他的表情才有了些许改变。 素闻小家伙深得他这个皇兄的喜爱,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特权”二字,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江羿安随着群臣一起对明泽帝行了礼,并在第一时间出声请罪。 “臣,有罪!” 短短三个字,振聋发聩,掷地有声,让整个朝堂都在短时间的寂静之后,掀起了一阵喧哗之音。 长顺公公连道了两声“肃静”,才让朝堂重新恢复了秩序。 江宴川以肘支撑在龙椅的扶手之上,单手握拳抵在额角,头顶的十二冕旒冠珠帘轻轻晃动,清脆的珠玉碰撞声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皇弟何罪之有?” 江映澄也满脸兴味地伸手抓过一块小饼干,放到嘴边,“咔嚓”一声—— 【澄澄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狡辩!】 【要、要是你能把去天香楼和朝中大臣约见的事吐出来,澄澄还敬你是一条好汉!】 闻到了瓜香的群臣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队伍最前方的景王。 他们倒是已于昨日便知晓了,小家伙将柔贵妃引到天香楼一事,并或多或少听说了一点她们两人似是闹出了什么大动静,却是没能想到,这其中竟还有景王的参与! 贵妃公主王爷三人齐聚青楼,虽然百姓可能不知其中细节,但此事若是有了小殿下的参与…… 群臣心中激动。 往后的京城,应是会有很大的乐子可以看了! 江羿安不知群臣心中所想,得了江宴川的应允后便开始陈情。 “臣此番进京,未能事先得到陛下准许,此乃大不敬……”他将此行有可能会冒犯天颜的细节全都抢先说了出来,却一句都未曾替自己辩解,“还望陛下责罚!” “是孤的人误将皇弟的折子掺到了谢恩折中,险些延误险情,”江宴川沉沉一笑,“皇弟一心为民,进京请命,孤又如何能因此降罪于皇弟。” 朝堂上的氛围一派和谐,兄友弟恭,机灵的朝臣早已出声称赞两人的大义,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拨,却是连半分眼神都没能移动分毫,心中的想法坚定无比—— 小殿下,快!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快把瓜炫到他们嘴里! 被群臣期待着的江映澄不负众望,上来就直接爆了个大的:【什么灾情,根本就是假的!】 【景王的这个计划做得好哇!先是找人在蒙州周边散布谣言,声称蒙州遭受天灾,而后他再擅自进京,若是他此行能不被我美人父皇发现,便可再找人澄清谣言,若是被发现了……】 江映澄倒抽了一口凉气,显然也被面板上的冰冷字眼惊得不轻:【他就要找人将天灾转为人祸,让谣言变成真实的景象啊!!】 想要吃瓜却被塞了一口苦瓜的朝臣们瞳孔剧颤。 心底也都被景王这狠厉的手段气得不轻。 蒙州毗邻景王的封地偃州,据传本就是片略显贫瘠的土地,百姓的生活已然很是艰辛,景王他却为了一己私欲,直接将蒙州的百姓推向了更为凶险的境地。 【太无耻啦!】 奶呼呼的声音也道出了他们的心声。 众人不敢暴露小家伙的神妙,只能在心里默默谴责。 太无耻了!景王实在是太无耻了! 幸好当年成功夺嫡的是明泽帝,否则,若是让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登上了帝位,他们还不知要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一片寂静之中,江宴川忽而开口:“陆遥。” 陆遥应声出列之时,朝金台之上的小家伙瞥了一眼。 眼神坚定,心中默念。 加油,小殿下,咱们今日,定要从景王的身上剥下一层皮来! 第177章 工伤!这是工伤!! 江宴川幽幽开口:“景王在奏折中提到,蒙州近段时间天灾不断,百姓皆被困于城中,你此前可有收到相关讯息?” 陆遥自信一笑,拱手道:“回禀陛下,臣确是曾有听闻。” 而这个听闻不早不晚,恰是发生在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之前。 周围的朝臣一脸牙疼地看着陆遥嘚瑟的表情,不知第几次羡慕起这个平日里甚是不招人待见的官署来。 锦衣卫,以搜证、逮捕、审问为职,几乎与朝臣形成了天然的对立立场,直到陆遥这么个性格直爽的家伙继任指挥使一职,这种情况才算是好了些许。 可—— 群臣咬紧了后槽牙。 还不如一直对立着呢。 这种看着身边朋友走了狗屎运,一路高歌猛进的场面,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难受! 陆遥迎着四面投来的艳羡眼神,朗声开口:“蒙州是于半月前开始有此等传闻的。” 说到此处,他还很是坏心眼地故意停顿了片刻。 眼神虽未朝着景王所在的方向瞥,但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瞄着对方。 然而景王的身形不动如山,完全瞧不出心虚的模样,陆遥在心底轻“啧”了一声,继续道:“臣也已于听到此消息的第一时间,派人前往蒙州查探情况。” 朝堂前方的江羿安确实未慌。 他自制下这个计划起,就一直有派人在蒙州周围巡视,防的就是有人太过谨慎,仅因一个未曾大范围传播的消息,就当真来派人查探。 事实也已证明,自那消息传出之后,并未曾有人试图进入蒙州过。 江羿安终于于此时转过了身,目露关切:“如何?陆大人的人可有查到什么关于城中伤亡的消息?” “并无。”陆遥表情凝重。 江羿安心底哂笑一声,面上却全是悲天悯人的哀戚之色:“实不相瞒,得到消息之后,本王也曾派人前去打探情况,可那唯一的入口已被滑落的山石堵住,本王的人至今还未能清理出一条通路。” “大灾过后恐有大疫,”江羿安长叹一声,“是以,本王也未敢贸然派人潜入,只得尽快进京,将此事报与陛下。” 众人于心底翻了个白眼。 说得这般大义凛然,还不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缺德事! 陆遥也被景王的惺惺作态气得不轻。 若不是有小家伙的心声先做提醒,他此刻说不定还真要被景王的说辞吓得双股颤颤,心慌意乱。 未能及时将此灾情呈报而致瘟疫横行的罪责一旦落实,怕是他陆遥有八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江宴川也于此时开口:“既已得知此事,为何瞒而不报?” 声音里掩不住的威严之势,让不知情的群臣都下意识抖了一抖。 陆遥的脸上却无半分惧色:“回陛下,臣的手下已于赶到蒙州的第一时间便已入城查探。” “臣所说的并无,指的是蒙州城中并无伤亡。” 他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直直看向金台之上:“蒙州城内一派安详,百姓的生活并未因山石拦路而受到过多影响,只待将通路打开,便可使蒙州秩序恢复往常。” 江羿安表情一滞,狐疑的神色快速闪过,而后又重新归于平静。 他派往蒙州的都是身边的亲信,每个人都有确切的把柄留在他的手中,断不可能轻易背叛于他,可—— 陆遥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应是不敢于朝堂之上公然撒下如此弥天大谎才对。 不要命了吗? “只是蒙州城内有一伙人形迹可疑,臣已派人布好了严密的监视网,一旦发现他们意图不轨,便会立刻实施抓捕。” ——之前连蒙州有异都半点未闻的陆遥如是说。 “如此甚好,”江羿安强压下心底的惊诧,面上带笑,长松了一口气,“只要蒙州城内百姓无恙,本王也就能放下心了。” “锦衣卫如此舍生忘死,实乃我大瑞之幸。” 他缩在广袖之中的手指不自觉抽动了两下。 这不对劲。 他派人散播此消息时曾明确嘱咐过,务必要控制好消息扩散的范围,此事应不足以被陆遥提前知晓,并派人探了个来回才对。 除非…… 江羿安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 除非,他的府中,被人安插了内奸。 可,这已经不是目前最为紧要的事了,他的手下一早就得了他的指令,一旦他在京城的踪迹被人发现,就立刻派人通知蒙州的人手,将计划按步执行。 厉程昨晚应是已经将人派出,他得想个办法尽快拦截才行。 【哇——】江映澄不自觉鼓了两下掌,【我陆伯伯竟然如此防微杜渐,高瞻远瞩,将景王的一切奸计都扼杀在了摇篮里!】 【陆伯伯简直就是太棒啦!】 陆遥在一声声的夸赞之中很快便迷失了自己,骄傲地挺起胸膛,丝毫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小家伙所说的那般深谋远虑。 也不管同僚投来的鄙夷眼神。 嫉妒!他们都是嫉妒!! 【嘿嘿嘿,景王的人恐怕都已经派人去通知蒙州的手下了,这会儿估计都要急死了吧~】 【他肯定很想赶快散朝,好再派人前去拦截指令,澄澄可得想个办法,不能让景王这么快就能出去传递消息!】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眼神慈祥。 若是连这种事情都要小公主来烦心,他们这群老家伙可就着实太没用了些。 更何况,这个朝堂之中,景王与潘家的党羽不知凡几,光是拖住景王一人,可也是万万不够的! 几个大臣互相对视一眼,于无声中达成了新的共识。 谭文翰率先发难:“臣,有本奏!” “臣观蒙州此次灾害,心中有感,不若朝中成立一支巡查小队,于各边陲城镇排查风险……” 谭文翰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将文臣的特长发挥了个淋漓尽致,恨不得张口就是一篇万字策略。 朝臣的策略就是——拖。 他想出来的理由拖不了多久没有关系,他还有数十同僚在摩拳擦掌,各自酝酿着自己的绝招。 众人拾柴火焰高在这一刻得到了具象化的展露。 谭文翰一时豪情万千,仿佛自己正在拯救万民于水火—— 【诶?谭爷爷最近的精神好了很多嘛!】 久未关注对方的江映澄泛起了星星眼:【谭爷爷真厉害啊,张口就是一篇这么有文采的论文,还这么有气势,好像马上就能上阵杀敌了一样——我去看看谭爷爷的次子最近都在干什么呢!】 群臣:“……” 群臣:“???” 您怎么还记着那谭思源呢?! 谭相是不会把您怎么样,但是他会暗戳戳打探他们的秘辛,以求把大家都拉到同样丢脸的境地啊! 谭文翰的满腔经纶像是都被卡在了喉咙里,过长的停顿让景王都回身瞥了他一眼。 他心底发苦,看向明泽帝的眼神满是忧伤。 工伤!这是工伤!! 第178章 不清白,毋宁死! 谭文翰坚强咽下了这把辛酸泪,忍辱负重地继续开口拖延时间。 满朝文武无人打断,重云殿却已不复先前那般平静。 “谭相的次子……我记得是叫谭思源?”有人小小声问身边的同僚。 那同僚刚好也是能听到小公主心声之人,闻言双眼放光地稍稍凑近了些:“对的对的,听说上次……之后,就被谭相直接打了二十大板,自那以后谭思源就性情大变,已然痛改前非……” 先前出声那人意味深长地瞄了谭文翰一眼。 是不是真的痛改前非,他们等下就可以知道了。 谭文翰:“……” 够了啊你们! 你们吃别人家里的瓜,好歹也别当着瓜主本人的面讨论呢?! 他在这里绞尽脑汁地拖延时间,本该思考如何接话的同僚却兴致勃勃地吃起了他家的瓜?! 谭文翰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眸中有种为国捐躯的满目苍凉之感。 他为大瑞牺牲了太多! 【噢哟!!】 【谭爷爷这个次子可真是个人才呀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谭文翰都快被小家伙给“哈”哭了。 这欢快的语气,一听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 【谭思源自从被谭爷爷打了板子之后就意识到了错误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他再也不会往谭府带人了哈哈哈哈哈,他用他生母的私房钱购置了一处宅子,将人直接养在了外面!!】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改过自新呢?!】 金台之上传来小家伙没能忍住的几道“噗嗤”声,于台下群臣的混在一起,像是被开了全方位立体环绕,听得谭文翰心跳速度飙升,一连做了数次深呼吸也没能压住心底的火气。 逆子! 就这么“痛改前非”的是吧?! 看他回去不打断这混蛋的腿! 因气愤产生的耳鸣声过去之后,同僚们的议论声也逐渐清晰—— “这……倒也是一条路子……” “遇到困难就解决困难,才思敏捷,有胆有识,这波我站谭思源。” “嘶——谭相好像就快不行了……” 气得摇晃了数下的谭文翰堪堪稳住了身形:“……” 你们还知道啊! 【让我康康那个宅子在哪里?】笑够之后,江映澄就又开始扒拉起来眼前的面板,【找到啦!】 【唔……春茵巷,这个名字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江映澄蹙紧眉心想了半晌,最终还是在007的提醒之下才想起来—— 【对呀!那个叫蒲元洲的伯伯也将外室养在了那里呀!】 谭文翰满腔怒火。 春茵巷是吧,等他从宫中出去,就立马杀过去! 群臣目露精光。 这倒是他们没听过的大瓜! 小殿下可真像值得反复品阅的古籍。 常学常有,常念常新。 好听,爱听,还想继续听! 那个蒲元洲还做过什么大事,快多说一点呀! 江映澄越是翻阅,就越是震惊:【这、这春茵巷,简直就是个外室集中营呀!】 【因那里地出偏僻,且地形复杂,租金又低,不少官员们都将外室养在了那里——让澄澄看看都有谁奥!】 听到这里,滔滔不绝的谭文翰霎时便是一个急刹:“是以,臣深觉此项提议十分利于大瑞长治久安,恳请陛下三思!” 小公主既然已经将注意力调转至了如此诡异的方向,自然会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接下他的重任。 话题一转,在吃瓜一事之上,则攻守之势异也。 谭文翰勾唇轻笑。 他倒要看看,这群刚刚还笑得很大声的人,等下还能不能再笑得出来! 江羿安深深吸了一口气。 成立巡查小队一事,其意恐怕并不仅仅在于预防天灾,更是剑指远在封地的诸位王爵,使朝廷有了定期去各封地稽查的理由。 而且…… 若是此事的起因被传出,众人定是会将这突来的巨变归结在他的身上,届时再想寻求诸王的协助,其难度怕是要较之前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江羿安心底暗恨。 谭相,可当真是好算计! 【哎嘿嘿?张——】 “陛下!” “禀陛下!” 两位张姓大人虎躯一震,同时开口,其音量之高,情绪之激动,将正在全神投入吃瓜大业的江映澄都吓了一跳。 心声也自然而然停了下来。 两人这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没在春茵巷养什么外室,但,谁知道家中小辈会不会也像谭相家的次子那般,直接将老父亲的脸面全都丢尽了呢? 群臣狐疑的目光全都投向了两人,二人却是抬头挺胸,脸不红心不跳。 不清白,毋宁死。 要留名节在人间! “张兴贤,”江宴川不无好笑地开口,“你有何事要奏。” 只是为了打断小公主的心声,实则并未想好有什么事情需要禀奏的张兴贤:“……” 为什么就不能先叫张诏呢?! 他也出声了啊! 难过,但还是要坚强。 “臣……臣以为谭相所言极是,”张兴贤脑筋转动飞快,“但——” 余光瞧见小公主又有重新低头翻看八卦的趋势,头皮一紧,当下就开始胡言乱语:“但谁说京城之内便不需要巡查了呢?” 江宴川:“……” 文武百官:“……” 就连江映澄都又重新抬起了头:【张伯伯这是怎么啦?】 京城之中一直都是整个大瑞巡防最为严密的区域,如今张兴贤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对禁军能力的质疑。 终于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都说了什么鬼话的张兴贤也很是绝望。 累了,毁灭吧。 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但还是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窘况。 张兴贤迎着禁军诸官员不善的眼神,坚强道:“臣……是说,京城之内有许多专供租赁的宅院,常有租住人员复杂等问题,不若顺势安排一次普查,将这些闲散人员全都记录在册,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已经站到人前,那他不如直接就将这张桌给扬了! 【哇!这样张诏伯伯的小妾养在春茵巷的初恋就也能被揪出来啦!】 张兴贤:“……” 张兴贤:“???” 第179章 满朝文武多有病 张兴贤满腔的委屈不知道找谁去说。 自杀似的袭击不但没换来小殿下注意力的转移,最后还发现爆料中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张兴贤满脸哀怨地回头看了张诏一眼,在对方失魂落魄的脸上总算找到了丁点安慰。 算了算了,张诏已经这样了,他还能跟对方计较什么呢? 【唔……那个巷子里还有司建柏伯伯的私生女,蓝阳羽伯伯的……】 “陛下!”又有人高呼一声,自队伍内跨步而出。 成功又将江映澄吓了一跳。 【伯伯们今天都是怎么啦?】 她用小手在自己的胸膛上轻轻拍了拍,意图舒缓自己被吓得怦怦跳的心脏:【怎么感觉都奇奇怪怪的。】 群臣苦不堪言。 能不奇怪吗? 眼下小家伙开启的可是大范围的无差别攻击模式,再不制止她的胡思乱想,谁知道等下又会有谁的秘辛被扒得干干净净。 能听见小公主心声的大臣们在此刻达到了空前的团结。 几人的眼神异常坚定。 至少要把小公主的注意从春茵巷拐走再说。 至于那条巷子,他们过后会亲自去确认! “臣以为,张大人的提议不无道理,”简弦意朗声道,“近年来京中人口流动尤为复杂,确有必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人口调查。” 其余地方都还好说,就是这春茵巷,必须借朝廷的手,连根都给它拔起来! 群臣的想法很美好,但无奈,小家伙这一次的目标很是坚定。 【不管啦!澄澄接着吃瓜去喽!】 群臣瞳孔剧震,恨不得亲自登上金台,提起小家伙摇晃两下,将她脑子里的想法全都晃荡出去。 小公主不过才三岁半的年纪,怎么偏偏就对这种事这般感兴趣?! 呜呜呜他们也很感兴趣,但小殿下能不能精准攻击,这样大范围的扫射,他们也很怕的! 江映澄不知道群臣的心中所想,但好歹也算把视线从与“蓝阳羽”三字有关的信息上跳了过去:【哇!这个春茵巷!】 奶呼呼的声音猛然拔高,连一双杏眼都跟着猛然张大。 简弦意的长篇大论微顿,不自觉放小了音量。 蓝阳羽感激抬头,重新拾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文武百官乍一听见主语的转变,都有种猛然卸下重担的劫后余生之感。 整个朝堂只剩下了张诏和谭文翰两个伤心的人。 什么意思,就不说了吗? 只说他们两个的瓜就结束了吗?! 两个本想将自己的瓜隐藏在一片瓜田之中的倒霉蛋,流下了愤恨的眼泪。 江映澄被眼前的大瓜惊得连连吸气:【这条春茵巷里,住的都是同一个组织里的人呐!!】 【哦豁——有人专门开设学堂,四处收取这群模样清秀,但家世清寒的俊男秀女,教他们琴棋书画,高门礼仪……最重要的是,教他们如何抓住高位者的心!!】 【然后然后!这个组织还专门研究了每个官员的性格喜好,再针对官员们的喜好,专门定制剧本人设,制造偶遇之后再一步步投其所好,进而抓住他们的心!】 【那些养了外室的官员,还都以为碰上了完美契合的灵魂,每日都心痒难耐地期待着回到春茵巷的时光!】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 一想到有人将他们的性格喜好研究了个彻底,装订在册,供无数人仔细研究,就觉通体生寒,后背发凉。 京中官员众多,且大多位高权重,这群人的习性喜好被不知名的组织掌握,想也知道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难道是什么新兴的组织,放了一个十足的长线,就为了日后能一举击溃朝廷? 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群臣就顿感阵阵后悔。 应该让小殿下将名单说完的,这样,他们也好提前布好监视,以防万一。 【呀!这个老板还是个老熟人!!】 群臣纷纷竖起耳朵—— 他们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将主意都打到他们的头上来了! 【这不是天香楼的老鸨玉珂姨姨吗?!】 江映澄看得啧啧称奇:【好家伙,玉珂姨姨这是要将拉皮条的生意进行到底呀!】 【身份不清白的,就引入天香楼做卖艺的姑娘,清白的一点的,就仔细培养各种技艺,好让他们搭上各路官员,赚取高额的培训费用——好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气得肝疼,眼神里更是几欲喷火。 天香楼老鸨是吧?! 他们回去之后就去把天香楼彻底查封! 听到了吗?! 彻!底!查!封!! 【唔……不过,这个玉珂姨姨也是很有原则的嘛~】 【先是通过在天香楼里搜寻到的消息,精准判断出何人是忠臣良将,何人是贪官污吏,然后再针对这些贪官污吏做好详尽的资料调查,最后再挑选想要傍上高官的貌美女子专门培训,让对方顺利上位……】 【而后再想打探什么消息,可就唾手可得了呀!】 【玉珂姨姨教了她们如何讨好目标官员的手段,教了她们可以登上厅堂的礼仪,却唯独没有想要去教她们,如何锻炼出聪明的脑子!】 【这消息,几乎是一套一个准呐!!】 文武百官:“??!” 照小公主心声中所说的这些判断,这老鸨还是个正义之士? 可—— 众人防备中带着探究的目光毫不隐晦地朝着张诏和蓝阳羽看去。 张诏的小妾以一介女子之身将初恋养在春茵巷本就已经过于惊世骇俗,如今更是直接爆出了这样的消息,简直就是让他们对此事的惊诧程度更上了一层楼。 而蓝阳羽—— 这位的瓜还没能爆出就被简弦意出声打断了,众人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何事,只得抓心挠腮地等着小家伙再将注意力转回到这里…… 满朝文武捶胸顿足。 问就是一个十分后悔!他们不该打断的!! 张诏:“……” 蓝阳羽:“……” 人群前方的江羿安听着身后各种窸窣的声响,眼底的神色渐渐困惑。 这群朝臣时不时就要一起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瞥上两眼,间或还要小声地讨论两句,一惊一乍的样子让人难以捉摸。 满朝文武多有病。 ——许久未登朝堂的江羿安如是作想。 第180章 骂、骂错人了? 江映澄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捂嘴狡黠地笑了起来。 【嫉恶如仇、敢想敢做……】她在心底一连列出了数个张玉珂的优点,【还很会赚钱!】 江映澄的大眼睛一下一下朝着了尘伯伯几人的方向瞄着。 想要替她美人父皇再得一员大将的心情,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可以说是非常心动了! 群臣也有几分意动。 先不说那人经过了小殿下的认证,至少立场并无问题—— 只论那人凭本事收集了如此多朝中要臣的重要讯息,还从繁杂的信息中精准分析出了朝臣的性情喜好,就已经很是值得吸纳了。 只是,现下的重点不应是这个。 张诏的妾室和蓝阳羽的事还没有个定论,他们迫切想要知道其中的秘辛—— 然而小家伙这次都不用朝臣出声打断,就已经兴致勃勃地去研究该怎么收买她的玉珂姨姨去了,像是对春茵巷的事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群臣扼腕不已。 他们很感兴趣啊! 可小家伙的心声里不是在畅想收买张玉珂后的美好未来,就是在想该怎样和张玉珂一起对付贪官污吏,半点都不管他们这群嗷嗷待哺想要吃瓜的朝臣。 一片萎靡的气氛当中,张诏咬了咬牙,骤然开口:“两位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张诏声音洪亮,眼神坚定,迎着周遭同僚投来的敬佩目光,半点都不觉后悔。 明泽帝可是也能听到小殿下心声的! 他张府满门忠义,如今妾室被专门针对贪官的组织破格算计了进去,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腌臜之事! 若是不能及时解决这个隐患,他张府上下,都恐会因那妾室而遭到连累! 而眼下,就是他能想到的,洗清他张府冤屈的最佳时机! 江映澄果然被这一嗓子唤回了注意:【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今天的伯伯们怎么像是约好了似的,都喜欢突然提高音量,吓澄澄一跳?!】 视线转到位于群臣最前方的景王之时,又很快就释然了:【哦哦哦,伯伯们一定是为了吓唬讨厌的景王叔叔,让他不经我父皇的准许就私自离开封地潜入京城!】 文武百官:“……” 目的是对的,但目标错了啊! 他们是想通过吓小家伙一跳的方式打断她的思绪,若是这过程中当真也吓到了景王…… 那就当这是买一送一,他们赚了! 张诏的这一声吼,也成功将小家伙的注意力又勾回到了他的身上。 江映澄盯着方才出声的伯伯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认出对方的身份,还是在007的提示之下,才将这张脸孔,和方才说过的人名对上了号。 【诶?这就是那个小妾在春茵巷里租房子养初恋的倒霉蛋张诏伯伯呀!】 【让、让澄澄瞧瞧那妾室是怎么个事儿!】 张诏唇角的弧度一僵。 小殿下可以不用说这么全面的啊! 群臣眼睛亮了。 来了来了! 小殿下的注意力终于又被引回来了! 他们又可以吃瓜——哦不,又可以帮同僚排忧解难了! 【哦哦哦!那妾室的初恋出身寒门,被她家人嫌弃,硬是拆散了二人,而后又被家人直接安排和张伯伯成了亲呀!】 群臣:“!!!” 略带鄙夷的目光“唰唰唰”地朝着张诏瞥去,还有人很是忿忿地“呸”了一声。 这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让你强行拆散人家,现世报立马就来了吧?! 张诏:“……” 看他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这情况啊! 他连小公主说的妾室是哪个都还不知道呢,都看他做什么啊! 【哇!这个妾室的父母,在为她说亲的时候,谎称是因为家里欠了张伯伯很多钱,又被他拿住了把柄,这才不得以要将她嫁到张府去的。】 【她也想过反抗,但几次逃跑都被她的父母抓了回去,最后只得含恨嫁入张家,连带着也将张府上下全都记恨上了!】 【“张诏强取豪夺,欺世盗名,我邬灵有朝一日必将他的真面目告知世人,让他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嘶——好狠呐……】 张诏登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邬灵是他半年前才娶进门的妾室,平日里二人不说举案齐眉,也算和睦有加,邬灵也一直都是一副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形象,想不到—— 她背地里却是恨极了他,也恨极了张府! 可那些,他根本就未曾做过啊! 什么欠钱,什么把柄,他通通都不知道啊! 群臣不知其中详情,只当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就已然是事情的真相,同情邬灵的同时,也在心里很是义愤填膺地偷偷骂了张诏两句。 虽然是个忠臣,可人品着实不怎么样! 小公主在心声里说完此事之后,就找她的“统哥”去给她调与邬灵有关的消息去了,在这个空档里,张诏承受了太多他本不该承受的谴责目光。 就快要哭了。 小公主您倒是快一点看呀! 快点还臣清白啊! 江映澄这一看就看了许久,好半晌才面带震撼地抬起头。 声音里的震撼一点也不比脸上的少:【这个邬灵,是他们邬家拐回来的孩子啊!】 【邬父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四处拐带好看的女童回家,穷养长大后,再嫁给各个有钱的大户人家,有钱的就收一笔聘礼,有权的就长期可持续发展……】 【真是好算计呐!】 群臣:嘶—— 邬灵真是好惨一女的啊! 这邬父邬母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不对,他们二人根本就不是邬灵的亲生父母,邬灵也跟本就不应该姓邬。 若不是这两个拐带人口的狗东西,邬灵也许会有一个很幸福的人生。 而她好不容易长大,碰上了自己真心喜欢的少年,邬家却因嫌弃对方出身寒微,就硬是拆散了两人,可怜的小邬灵就连最后的这一点快乐都没有了。 群臣谴责的目光已经不再遮掩,直直地朝着张诏投去。 瞧瞧,你干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人渣! 呸! 【唉……】 【可即便是这样,这些事也跟张伯伯半点关系都没有呀~】 【他不光没参与她前半段悲惨的人生,就连邬家人所说的那两件缺德事,也都是那两个坏人为了达成目的瞎编的呢~】 江映澄双手拄着下巴,很是心疼地看向朝堂之上的张伯伯:【澄澄要怎么才能帮一下张伯伯呢?】 噗—— 群臣眼神飘忽。 骂、骂错人了? 第181章 惊,蓝大人进山偷孩子啦! 整个早朝所受到的委屈都化作了一口浊气,被张诏重重地吐了出去。 他朝着先前对着他“呸”了一下的同僚的方向微微侧头,脸上的得意十分明显。 那人哂笑一声,心虚地移开视线。 张诏竟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沉冤得雪之感。 他朝着金台之上的小家伙感激地瞥了一眼。 谢谢,谢谢啊!小公主你真是个好人! 【咦,伯伯笑得好吓人呀~】江映澄的头登时便转了回去,还被吓到了似的伸手拍了拍自己,【等澄澄跟玉珂姨姨谈好,再让她出面解决张伯伯妾室的事叭~】 张诏:“……” 虽然小公主是在心声里说的,但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他怎么就笑得好吓人了?! 他那是慈祥!是欣慰!是感激!! 一点都不吓人的呜呜呜呜。 “噗嗤”的笑声又于四下里响起,朝堂的氛围也算缓和了许多。 江映澄便又盯上了蓝阳羽:【唔,蓝伯伯家的养子又是什么情况呀?】 蓝阳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确是曾于十几年前收养过一名幼婴,那是他年少游历时于山林中拾到的。 当时漫山遍野荒无人烟,这孩子哭得脸都快紫了也无人看顾,他抱着孩子仔细照料了好久,直到落日西斜,他才将那孩子抱离了原地,带到自己府中收养了起来。 但他们夫妻二人一直将那孩子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教养,他的性格也一直都很是温良纯善,又怎么会被那样的组织盯上? 蓝阳羽的眼睛一直盯着金台之上的那道小小的身影,心底不停期盼。 一定是那个组织的判断失误了,才会误将铭儿划入了他们的目标之内。 【哇——】 江映澄从满屏的资料里面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叹为观止。 【这、这个蓝寄铭,居然是敌国亡将之子!!】 【那将领就是被他们的皇上给迫害致死的呀,家中忠仆拼死带蓝寄铭套入大瑞境内,躲入山林后以为荒山内部会再有人烟,就将他寻了一个小山洞安顿好,自己出去打猎捕食,奈何功夫不好到很晚才捕到了一只兔子,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家被偷了!!】 【那忠仆在山上找了三天三夜,饿了就啃点树皮充饥,最后才接受了小少爷彻底不见了的噩耗——】 【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这世上还有这么个神奇的蓝伯伯,下雨天也要进山林里修身养性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就这么巧地碰上了山洞里的蓝寄铭,还爱心泛滥地将人带回了家哈哈哈哈哈!】 【蓝伯伯这不是偷孩子吗哈哈哈哈哈!】 【蓝、蓝伯伯回去之后,还跟他夫人吐槽了好久,说那家人简直丧心病狂,将这么小的孩子遗弃在山林里哈哈哈哈哈哈哈,澄、澄澄要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阳羽:“……” 身旁同僚猛地抬手捂嘴,但还是有漏气似的“噗噗”声从指缝间渗出。 人家忠仆可怜巴巴地外出打猎,想要给小少爷吃上点肉,你蓝大人倒好,直接就把人家的家给偷了! 还要在背后吐槽人家不干人事哈哈哈哈哈哈! 更多的“噗噗”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跟小家伙笑到快要打嗝的声音叠在一起,造成的杀伤力对蓝阳羽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 他狠狠闭上了眼,好似被初升的朝阳刺痛,半晌才又缓缓张开。 他那时确是有些年少轻狂,文人的偏执让他在那一刻产生了一种,这个山他今日非登不可的执拗。 至今他已经忘记了当时登山的场景,只记得在那个小小的洞口之中,他将还是婴儿的寄铭带回了家。 当时的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这场际遇会是这么一个乌龙,更是没能想到,这个婴儿会有如此非同一般的身份!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终于结束了魔性的笑声,继续做起了正事:【让、让澄澄堪堪,这个蓝寄铭都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玉珂姨姨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关于蓝寄铭的资料不多,江映澄很轻易就找出了重点:【唔……蓝寄铭身上的信物被他国潜入大瑞的探子认出,遂上前相认了?】 【那探子还编了个故事,声称就是大瑞的人将蓝寄铭的亲族屠杀殆尽,蓝伯伯也是在追杀他们二人的途中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收养了蓝寄铭的!】 蓝阳羽:“……” 文武百官:“……” 这下好了,这下不止蓝阳羽提心吊胆了,就连他们也都跟着一起担惊受怕了。 蓝阳羽身为吏部官员,少不得会带些公务回府处理,这若是被敌国掌握了紧要消息,对他们来说,可当真是件危险的事。 片刻之前还笑得很是畅快的百官瞬间就苦起了一张脸。 这转折,他们的心脏受不了啊!! 【哎嘿嘿——】 群臣倏地抬头,目光灼灼地朝着那道小小的身影看去。 小殿下的心声这般轻快,或许说明—— 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众人又燃起了新的希冀。 【澄澄就说,怎么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呢~】 江映澄用桌角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小手,随后又抓起一块小点心肯啃了一口,软糯香甜的糕点上还有微热的余温,让她幸福地眯起了一双杏眼。 【呜呜呜好好吃呀,长顺伯伯准备的小点心都好好吃呀,今天又是喜欢长顺伯伯的一天!】 【等长顺伯伯老了,吃不动肉肉了,澄澄也要买好多好多的小点心给长顺伯伯吃!】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朝臣:“……” 站在角落里满目慈祥的长顺公公:嘻嘻。 小殿下真是可爱,他明天还要准备好多好多的小点心给小殿下吃! 【嗯?】江映澄吃到一半抬起了头,【伯伯们怎么都在看澄澄?】 群臣呼吸一滞,连忙扯出了一道略带尴尬的微笑。 群臣一同朝着她微笑的场景,简直堪称恐怖片现场,让江映澄无端打了一个寒颤:【呜呜呜伯伯们是饿了吗,澄澄可以把小点心分给伯伯们的呜呜呜……】 群臣表情一僵。 他们不是那个意思啊!! 第182章 姓蓝的那位壮士,你是真敢编啊!! 满朝文武福至心灵般于同一时间低下了头,想要让小殿下迅速忘了他们“想要”吃小点心的事—— 他们现在只想知道,那个蓝寄铭到底有没有将朝中机密透露给敌国探子,如果透露了,那探子又了解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文武百官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也只能偷偷地、眼巴巴地看着小家伙将手里的那块点心全都咽下,再眼巴巴地看着小家伙把手伸向了新的点心。 群臣:“???” 幽怨的眼神化作了一记记眼刀,嗖嗖嗖地朝着长顺公公甩了过去。 准备那么多小点心做什么?!小公主一吃就能吃上好久,要是她想都尝上一口,不得急死他们了! 好在,小家伙这次开启了边吃边看的技能:【嘿嘿嘿,好在蓝寄铭虽不知情,却也不傻,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和探子互相试探,谁也没有透露什么实质性的消息。】 蓝阳羽长长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满是骄傲地轻笑一声。 还行,臭小子,还算有点脑子,没让老夫丢脸。 欣慰的老父亲好了伤疤忘了疼,已经全然忘了方才提心吊胆的感觉,只觉一股自豪油然而生,连腰背都更挺直了一些。 好歹也是他一手拉扯长大的,就这番谋略,随他! 【诶诶诶??!】 江映澄小口小口啃食饼干的动作一顿,目光停在眼前面板上的一行小字之上,震惊的瞪大双眼。 【呜哇——】 文武百官猛然抬头,一个个的眼神里都是澄澈的期待之光—— 既然蓝寄铭那小子没有将他们的信息传递出去,他们就又可以轻松快乐地吃瓜了! 小公主这是又看到什么有趣的大瓜了?! 万众期待之中,江映澄长长地,九曲十八弯地“哦~”了一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澄澄就想蓝寄铭是用什么获取对方信任的,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哈哈——】 边吃边看模式一秒转换成了全神贯注模式,小家伙手里举着小饼干好半晌都没能动上分毫,倒是眼珠子在不停晃动,显然是正在美滋滋地吃着大瓜! 还未开始总结,就又是一长串魔性的笑声:【居然还可以这样啊哈哈哈哈哈哈——】 群臣都快急死了。 别光笑呀,快点说出来让他们也开心开心呀! 【他、他以蓝伯伯为主人公,编纂了一整本大瑞贪官发家史,全文数万字,涵盖了蓝伯伯从入仕以来的种种“所作所为”,分了数十次讲给那探子听啊哈哈哈哈——】 【光讲还不算完,还专门雇佣了一群乞丐,教他们每日在那探子周围,散播蓝伯伯是个大贪官的谣言,让那探子也不得不相信了蓝寄铭编纂出来的内容!】 【那探子虽然谨慎,但看蓝寄铭连他养父的“犯罪证据”都给他们看了,心底也信了大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阳羽唇角的笑意还没能持续多久,就因为小家伙这道心声而再次耷拉了下去。 群臣目瞪口呆。 群臣眉飞色舞! 立于蓝阳羽周围的大臣回过头,双手抱拳,小小声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令郎当真才智过人,令人艳羡。” 落在最后开口的人半天没能想好说辞,只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这蓝寄铭为打入敌人内部,于短时间内想到如此“高孝”的法子,简直就是—— 孝出奇迹,孝出强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阳羽险些咬断自己的后槽牙。 笑笑笑。 什么瓜都吃,只会害了你们自己! 早晚有一天,小公主的吃瓜大业,也会扫射到你们的身上! 【统哥统哥,咱们能把那本《吏部郎中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找出来看看呗?】软软糯糯的声音熟练地撒起了娇,【就给澄澄看看呗?!】 文武百官:给澄澄看看呗?给我们也看看呗?!别这么小气嘛! 惯孩子的007简直和文武百官一样没有原则,几乎在江映澄声音落下的下一瞬,那本小家伙心心念念的《吏部郎中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就出现在了面板之上,代替了上面原有的内容。 江映澄又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群臣面露期待。 他们也很想知道,那几万字的“二三事”里面,到底都编排了些什么内容! 蓝阳羽苍苍闭眼,心境也在这一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逆子,看老夫回去就打断你的腿! 又半晌,小家伙很是满足地从面板里抬起头,一副吃瓜吃饱了的幸福模样:【嘿嘿嘿——】 【蓝伯伯竟然在《二三事》里面有了十多个私生子,这谁能想到伯伯竟是个精力如此旺盛之人呢?】 【哈哈哈哈哈,伯伯竟然还“有”了这么多奢华房产,每日都要小心地巡视数圈——伯伯虽然身体康健,但也经不住那么折腾啊哈哈哈哈哈哈!】 【十几个宅子每日都要巡视,这得多累啊哈哈哈哈哈哈!】 蓝阳羽在心里不住安慰自己。 不要紧。 这都是为了能够打入敌人内部,成功套取信息,权宜之计而已。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然而怒火完全不以他的意念为转移,还是熊熊燃烧着直直窜上了头顶。 蓝阳羽:还是好气! 幸得群臣和明泽帝都是先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先得知了此事,若是这些传言是从民间传入了宫里,他简直都不敢想,要用什么样的姿势跪在地上,才会显得有骨气一点! 正想着,蓝阳羽的余光就注意到,金台之上的小家伙又重新投入到了吃瓜大业之中。 江映澄用意念控制面板翻了一页,成功被上面的文字惊得不小心咬到了舌尖:“嘶——” 她含泪瞥了蓝阳羽一眼:【澄澄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蓝伯伯,他会帮澄澄带两碟芙蓉酥进来吗?】 未等007回答,她就先自己肯定了自己:【澄澄觉得,这个消息是值得两碟芙蓉酥的!】 群臣:您还惦记着芙蓉酥呢? 这工夫谁若是敢带着芙蓉酥进宫,妥妥要被柔贵妃记恨到死了! 【毕竟,蓝寄铭编造出蓝伯伯以色侍人,爬上了阚爷爷的床这种消息,很值这个价了!】 阚锐锋:“……” 蓝阳羽:“……” 文武百官:“嚯——” 姓蓝的那位壮士,你是真敢编啊!! 第183章 吾辈当自强。 重云殿里陷入了难以形容的寂静。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就连正滔滔不绝说着废话的大臣,都一瞬间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无数道目光毫不遮掩地在阚锐锋和蓝阳羽之间来回扫视,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才,才能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块。 而且—— 有好几道目光一直没能从蓝阳羽的脸上挪走,他们就想看看,到底要要喝多少假酒,才能对着这张脸说出“以色侍人”这种没谱的话来。 亏那个敌国的探子还相信了! 直到金台之上传来一声轻咳,才总算将二人从这尴尬的局面之中解救出来。 蓝阳羽的心境再次发生了转变。 混小子,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他回去就将这混小子送进宫来当太监,天天跟在小公主的身后,总有一天会听到的!! 阚锐锋和收回视线的群臣一起,转过身一言难尽地看了蓝阳羽一眼。 目光晦涩复杂,但蓝阳羽却是一瞬间就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你打不打你那胡说八道的养子?你不打我可打了!! 蓝阳羽:“……” 阚锐锋的这一举动被江映澄恰巧瞧见:【诶?难道阚爷爷和蓝伯伯,还真有一段难以言说的曾经?】 江映澄双手捂嘴,大大的杏眼里写满了震惊:【天呐,该不会蓝伯伯收养这个孩子,就是想要弥补不能和阚爷爷有个孩子的遗憾叭?】 阚锐锋倏地回过了头。 “噗——” 文武百官拼命掐着自己的大腿,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眼下已经将阚老将军拉入了旋涡,他们本不该笑的,但小殿下心声里所想的内容实在太过劲爆,不少人没有防备,听到的第一时间就破了功。 阚锐锋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站在他附近的大臣脚步不着痕迹地微微挪动了两下,稍稍离开了点低气压的覆盖范围。 【唉,阚爷爷也只敢在百官异动的时候见针插缝地看蓝伯伯一眼,回过头的速度还那样快,果然不被世俗肯定的爱意,维持起来也比寻常的要艰辛许多。】 蓝阳羽:“……” 阚锐锋:“???” 您别光自己胡思乱想啊!您真想知道您就问问你的“统哥”呀!! 江映澄被自己的内心戏逗笑,“嘿嘿嘿”地笑了好久。 她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啦,但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又没有说出去,有什么关系呢~~~ 江映澄在心里又顺势畅想了一番之后,就转头去看别的八卦去了:【玉珂姨姨连蓝寄铭和探子私下联系这种小事都能查到,她可真厉害呀!】 【蓝寄铭每次和那探子约见,都要在隐藏踪迹上花费好多心思,即便这样,也没能逃脱我父皇的得力助手——玉珂姨姨的五指山,她可真棒呀!】 阚锐锋瞳孔紧缩—— 怎么就你父皇的得力助手了,怎么就真棒了?!您可别光顾着看她了!快还臣的清白啊!! 阚锐锋就要急哭了。 然而他再急也没有用了,小家伙的注意力已经跟着她的玉珂姨姨一路狂奔,再也不想关注“他和蓝阳羽那不可言说的曾经”了。 【不过,蓝寄铭居然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还囿于情情爱爱,】江映澄又发现了新的华点,【我去康康怎么个事儿!】 群臣咂吧咂吧嘴。 虽然他们还想继续听阚将军和蓝大人的轶事,但…… 有瓜就行!他们不挑! 群攻扫射结束之后,他们别提有多惬意了! 【噢哟!】 【大手笔哇!!】 江映澄的声音里带着强烈的震撼,在朝臣的耳边乍响:【先是设计了一场刺杀大戏,将蓝寄铭围困于荒无人烟的远郊之中,而后让女孩子假装路过,顺手搭救,江湖侠女和文弱书生的爱情故事就——诶?】 【就在蓝寄铭的怀疑、防备、试探中开始了就近监视的甜蜜生活?】 【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场景是很美妙,但那群人的演技明显比不过这个姑娘,尤其她出现的时机还这么巧妙,自然而然地也就引起了蓝寄铭的怀疑!】 江映澄这回是切切实实地震惊了:【头、头好晕,澄澄的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这心眼子也太多啦! 站在蓝阳羽身旁的大臣也悄悄挪开了一段距离。 有其子必有其父,虽然之前没听说过“密集恐惧症”这个词,但听到的那一瞬间,他们就感觉自己也是有这种病症的! 没想到此事还能有一记回旋镖的蓝阳羽心里苦,但不说。 【诶等等……】 江映澄又开始猛地用意念划拉着面板:【这个女孩子她不对劲呀!】 文武百官俱是一愣,而后齐齐反应了过来。 想要嫁入高门的女子,虽可以通过组织安排的课程学习如何抓住异性的心理,但…… 功夫不行。 江湖女子的英姿飒爽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就的,更不用说,是在面对蓝寄铭这样一个心眼子比头发还要多的人的情况下,还能不因自身的行为露馅。 若是凭借一个培训组织就能达到如此程度,那这个组织,确是有些太过神奇了。 【嘶——】 江映澄一目十行地又翻阅了数页资料,被她玉珂姨姨的操作秀得头皮发麻:【这哪是“嫁入高门培训班”啊,这不就是“复仇者联盟”吗?!】 【由一群身负冤屈的女子组成同盟,为各自的冤屈寻找翻案证据的同时,又积极地想办法搜集贪官违反律法的证据,意图还天下百姓一个清明的盛世,这简直就是——】 江映澄泛起星星眼:【太酷啦!】 群臣的心下也很是震撼。 虽说这个世界并不仅是男子的天下,但仅凭一群女子就能做到如此程度,此事带给他们的触动,几乎难以用语言形容。 众人头皮发麻,身上也因激动还起了一层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个世上还有这么一群无名英雄,正在暗处和自己一起努力,只消一想,就几欲落泪。 正在胡编乱造企图拖延时间的朝臣喉咙一哽,满腹的草稿顷刻间就只剩下了一句—— 吾辈当自强。 第184章 怎样,打死我? 这个朝堂有问题。 江羿安越听就越是觉得,今日的朝堂之上,处处都透着诡异。 朝臣们总是莫名其妙地被什么东西调动起了情绪,可每当那种时候,正在进言的朝臣说的都是毫无建树的废话,他仔细分辨了数次,也没能发现到底是什么引起的这种变化。 而且,今日早朝的废话含量,也着实太多了些。 江羿安瞧准百官停歇的间隙,拱手道:“陛下,臣以为……” 他开口就是洋洋洒洒的数段长篇大论,其中心思想围绕对朝臣的事必躬亲大力推崇,并在结尾处委婉表示—— 今日早朝所用时间也已经够久了,若是朝臣们再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项,是不是可以之后再以书面形式呈上谏言,好给陛下留出时间处理更为重要的事项…… 江宴川自是知道群臣的打算,闻言也只是轻飘飘地在朝堂上扫了一眼:“既是事关国事,就没有轻重之分,诸卿可还有本要奏?” 众臣两两对视一眼。 其实是有的。 若是他们敞开了说,就是直接说到明日早朝也不成问题,可…… 可此刻,小公主正兴致勃勃地看向他们,似是早就已经做好准备,只待抓住一个冒头的倒霉蛋,就开始疯狂扒他的八卦。 一片难言的寂静之中,礼部尚书褚嘉许视死如归地踱步而出:“陛下,臣……” 【嘿嘿嘿——】小家伙狡黠的笑声几乎和此话同时响起。 饶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褚嘉许也仍是心底一颤,而后坚强开口:“臣有本奏!”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赧颜避趋之! 拼了!! 【统哥统哥,来活儿了!!】 …… 对朝臣和江羿安而言都很是难熬的早朝一直持续到了晌午。 江羿安刚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听江宴川以那副好整以暇的姿态,慢悠悠道:“诸卿今日受累了,孤已吩咐备下了膳食,现邀诸卿共进午宴。” 说是邀请,在场众人又哪敢拒绝。 江羿安咬紧了牙关,低头拱手,和群臣一起拜谢君恩:“谢陛下!” 午宴设在了云溪殿里。 元日将近,这里已被礼部装点得很是富丽喜庆,江宴川携百官步入殿中时,皇后阚念真已然引领众妃嫔做好了接驾的准备。 江宴川手里牵着笑得美滋滋的小团子,面上带笑地吩咐众人落了座。 江映澄自然是被直接牵着坐到了最上位的桌边,紧紧挨着她的美人父皇。 宴上备了歌舞,十数个节目过后,餐食才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 群臣掩面遮笑。 感情明泽帝所说的备好了午宴,指的是备好了午宴的场所。 餐食上还冒着蒸腾的热气,明显是才出锅不久就被端了过来! 他们那么多朝臣绞尽脑汁地才拖延了那么一会儿时间,明泽帝一出手,就已经占据了那么久。 此时江羿安已经被磨得没了脾气,只得在大殿内巡视一圈,目光在瞄到某个身影后,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 宴会过半,江羿安以“人有三急”为由,从云溪殿里正大光明地走了出去。 一道身影自以为隐蔽地偷偷缀了上去。 再其后,了尘四人在江宴川的示意下也跟了上去。 几个大臣见状对视一眼,眼底的笑意都真挚了许多。 出去的六人里面,只有江羿安一人走了回来。 刚一进殿,就迎面撞上了几个拦路的小路霸。 江映澄扯着几个兄长,还牵着林锦书站在门口,江羿安刚一露头,她就一股脑扑了上去。 “打、打劫!”小家伙的声音脆生生的,很是理直气壮,“交出见面礼!” 没料到今日会有如此奇遇的江羿安沉默了半晌,认命地解下腰间的荷包:“今日王叔没有准备,就给你们几个发些银两,喜欢什么自己去买可好?” “咦……”江映澄满脸嫌弃,“王叔要金豆子吗,澄澄平日里都当弹珠玩的,王叔要是喜欢的话,澄澄也可以给王叔分点的。” 说罢,她提起自己腰间的荷包轻轻晃动了两下,“哗啦啦”的声响清脆悦耳,听着便是在里面装了不少金豆子。 被这波炫富秀了一脸的江羿安再次沉默了半晌,叹口气道:“好吧。” “但王叔今日确实没有准备,不如等王叔回去之后,精心准备好了再给你们送进宫来?” 其实他袖口的暗袋中确实有备下给江映澄准备好的礼物,但万没料到江宴川来了这样一手。 不患寡而患不均,今日这个礼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送出了。 江映澄老成地摇了摇头:“王叔明知今日会见到澄澄,却没有提前准备好礼物,单凭此事,澄澄又要如何相信王叔的诚意呢?” 江羿安:“……” “是王叔考虑不周了,”江羿安试探道,“不知我们尊贵的澄澄公主,可给王叔一个改过的机会?” “澄澄公主想要什么?”他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王叔定然会帮我们的澄澄公主实现的。” 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江映澄就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喜滋滋地从她七哥手里接过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满眼期待地看向了江羿安:“神、什么都可以吗?” “……” 江羿安猛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比如?” 江映澄将那个小包袱放到地上,小心展开,露出里面几块奇形怪状的木头:“之前柔贵妃姨姨做的巫蛊娃娃,澄澄可喜欢啦!王叔再给我们雕一个呗?” “雕一个给澄澄呗?” 江羿安:“???” 最终江羿安还是没能抗住江映澄的软磨硬泡,答应给他们分别雕上一个可爱的动物代替巫蛊娃娃。 江映澄撅了撅嘴,勉强同意了。 江羿安遂带着一长串小尾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长顺公公也适时地送上了刻刀。 接过刻刀的瞬间,江羿安平静的脸上像是裂了一道口子。 木料和刻刀一起备好,很难不让他怀疑,小家伙究竟将此事惦记了多久。 江羿安提刀准备雕刻,江映澄却于此时“蹬蹬蹬”地跑开了。 没过多久,又“蹬蹬蹬”地跑了回来—— 身后还跟着一长串小豆包,一眼望不到边。 “澄、澄澄想过了,有好东西不能自己偷偷摸摸地藏起来,要和兄弟姐妹们一同分享!” 言之凿凿,掷地有声。 江羿安握刀的手在空中停顿半晌,脑袋像生了锈的机件,缓慢而滞涩地转过头看向这个上房揭瓦的小团子,目光如一潭死水。 江映澄梗着脖子,毫不心虚地迎上江羿安的目光。 【怎样,打死我?】 江星燃:“……” 第185章 田恒头皮一紧,田恒头皮两紧,田恒头皮三紧! 田恒给宫门口的守卫递了两块银锭,成功混出了宫门。 了尘四人则是拿着长顺公公偷偷塞给他们的令牌,直接走了出去。 刚出宫门,他们四人就分成了两组。 了尘和钟承望两人朝着那太监离开的方向缀了上去,巫乐咏则和俞行勉直接朝着景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田恒这一路上都颇为谨慎。 景王的府邸离皇宫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为避人耳目,他一路都是挑着小巷窜行。 越走,他的心跳就越快,步子也迈得越大。 他是以腹痛难忍为由,央着正在休假的太监替他上职的,随时都有被人发现的风险,他必须尽快赶回,却又不敢置景王的吩咐于不顾,只得拼了命地狂奔。 忽的—— 一柄长剑自他身后伸出,牢牢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粗声粗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别动!” “这、这位壮士,”冷汗顺着额角一路落在了他的领口中,田恒牙齿打颤,“银子都在我腰间的荷包里,您、您您若是不嫌弃,直接拿走就行!” “跟他废话做什么?” 又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一回,田恒的全身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这人…… 在出声之前,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的! “快点绑起来,咱们还得回去交差呢!”那人说完后,就往他的嘴里塞入了一整块棉布,将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身后的人也不知从何处翻出来一根长绳,将他的手自身后捆了起来。 田恒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脑袋里飞速思索,这群人是因为什么才会对他动手的—— “好了,”身后之人拍了拍手,“这乔鼎咱们也抓到了,可以带回去跟主顾换赏钱了!” 田恒:“……” 田恒:“????” 挣扎的动作一顿,田恒满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谁? 他娘的这乔鼎到底是谁?! 他猛然间睁大了双眼,嘴里也不住呜咽—— 抓错人了! 你们抓错人了啊!! “吵什么?”了尘在田恒头顶重重拍了一下,恶声恶气道,“老实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 巫乐咏和俞行勉翻进了景王府中,一路上都未惊动任何人。 两人趴在房顶的瓦片之上,凭借极强的视力描摹对面人影的面孔。 巫乐咏在专心记那人的仪态特征,俞行勉就在一旁以极低的声音不停介绍这人的生平。 “……边州的母亲就是被景王救下的,所以他对景王格外忠心……” “但此人有一大喜好——赌。” “而且……” 及至两人考察完毕,从景王府内窜出时,俞行勉都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巫乐咏展示他那强大的情报网。 巫乐咏:“……” 那人长什么样来着? 突然钻进脑中的知识太多,旧的知识就要给新的腾出位置…… …… 烟雨南街的空置院落里。 好不容易借助旁边的木条将棉布从口中勾出的田恒,终于撕心裂肺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激动得差点当场落泪。 “啊……你这……嗨……”了尘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恶人先告状道,“这你怎么不早说?” 田恒:“……” 你要不要看看刚被勾到地上的棉布多大多厚?! “要不,你看……咱们已经到这地步了,要不等下你就先承认你是乔鼎,”了尘试图商量道,“等你跟他们走了之后,哥两个再把你救出来。” 田恒:“……” 见田恒不为所动,他甚至还咬牙开出了个自以为很诱人的方案:“赏金可以分你一半!” 田恒:谢谢您了,他的命都已经没了一半了!! 最后两人还是决定将田恒“放了出去”,理由也很是充分—— 一来,来接头的人恐认得那乔鼎的面孔;二来,他们二人也一直都戴着面巾,“真实长相”一直都没有暴露过。 田恒来不及细想,感恩戴德地逃离了小院。 时间已经浪费了许久,再不赶快完成任务抓紧时间回宫,他的小命可就当真不保了! 幸而,他在半路的赌坊中,撞见了刚巧从里面走出的人影。 田恒激动得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一溜烟跑到那人身后,伸手就要冲对方的肩膀上拍去—— “唉唉唉……疼、疼疼……”一日之内接连两次被人反剪手臂的田恒欲哭无泪,“边、边大人,小的是奉景王之令,出宫寻您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近在他身后的“边州”听清。 “边州”动作一顿,眼神狐疑地将他拽进了身后的小巷,谨慎道:“暗号?” 田恒揉着自己被扭疼的肩膀,连声抽气:“三两四钱五花肉。” “信物呢?” 田恒又甩了甩手,从自己前襟的暗袋里掏出一块玉佩:“在呢。” “边州”接过玉佩,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殿下叫你传什么消息出来?” “殿下说,正赶往蒙州的兄弟快点派人截住,宫中派了人在蒙州蹲守,这工夫先隐匿好,不要擅自行动。” “边州”点了点头:“知——” 话还未等说完,巷口就突然窜进一持棍打手:“好哇你,找了你这么半天,原来躲这里来了!” 那人回头便喊:“兄弟们,人找到了!” “边州”浑身一僵,下一刻,足尖在墙上一点,转身就消失了踪影。 “追!!” 田恒:“???” 玉佩还没还给他呢?!!!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有打手在路过他时停下了脚步:“你跟他一伙的?” 田恒头皮一紧,转身便跑! 今日一定是他的受难日! 一定是!! …… 田恒回到宫中时,午宴竟还没能结束。 云溪殿里,景王殿下被一群小殿下围在中间,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绕着人影转了好半天,也没能找到缝隙和里面的景王对上视线。 模糊中,还能听到宫里那个最受宠的小公主似是在对身边的人在小声说着什么。 田恒不由凑近了一些。 “围紧一点!都围紧一点!”软糯的小奶音贼兮兮的,“小心别叫景王叔叔跑了!!” 田恒:“……” 小殿下,您可能不知道,景王殿下的功夫虽然比不上您身边那个护卫,但也足够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了啊! 江羿安:“……” 第186章 成年人才做选择题,澄澄全都要! 小家伙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坚硬木材,他费了好半天的劲,直至最后动用了内力,才堪堪雕完了一小半。 江羿安眸色深沉地看着四周将他团团围住的一圈公主皇子,认命地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江映澄眼见江羿安雕刻的动作越来越快,隐隐有得心应手的趋势,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一个很是缺德的主意就冒了出来。 她探头往旁边九公主的怀里看了看:“九姐你这个兔子好可爱呀!” 江颜夏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反应慢半拍地抬头盯着江映澄看了片刻,而后又略有些不舍地看了眼手中的兔子,眼睛一闭:“送、送给妹妹!” 景王叔叔雕的这个兔子十分逼真,栩栩如生的,她很是喜欢,但妹妹的大眼睛她也很喜欢,妹妹身上香甜的气息她也很喜欢…… 既然她很喜欢的妹妹也喜欢这个兔子,江颜夏就双手往妹妹怀里一递,直接将小兔子递了过去,不舍的情绪也只停留了片刻,就已烟消云散了。 江映澄惊呆了。 【傻、傻白甜!】 傻白甜的表情更呆了:“什……” 傻白甜是什么意思? 坐在江映澄身后的江秋屿瞧见江颜夏的这副神情,脑筋第一次如此灵光地猛地朝着对方摆手。 他于心底疯狂尖叫—— 不要说出来!不要让小十一知道咱们可以听到她的心声!! 江颜夏表情迟疑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看懂了八哥的意思,但…… 这样真的可以吗? “嗯?”江映澄感觉到身后八哥挥手带来的气流,和对面九姐表情的怪异,疑惑道,“怎么啦?” 江秋屿立刻端正坐好,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 只是,还未等他心绪稍定,就见对面的江颜夏把手往后缩了缩—— “八、八哥不让颜夏给妹妹小兔子!”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时间,周围的各式声音都静了下来。 正巧路过、听了个全程的江听淮朝着江秋屿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可以啊小八,连这个小祖宗都敢惹了。 可真是出息了! 江秋屿嘴角的笑容一僵,眼睛瞬间瞪得像是一对铜铃。 江秋屿:“???”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你不要害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啊!!! 余光中,坐在他身侧的江映澄缓缓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危险而诡异:“八哥刚刚挥手都挥出风来了,就这么不想澄澄拥有一个小兔子吗?” 虽然她也不会要那个木雕兔子,但八哥还是好过分了! 江秋屿表情惊恐:“你听我解释……” 江映澄才不要听他解释呢,她当即就跳下了椅子,拔腿就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跑—— 【澄、澄澄要去告御状!!】心声里倔强又带着一丝丝委屈。 【八哥不喜欢澄澄了呜哇哇——】 江秋屿的魂都要被吓飞了:“祖宗!!” 好说歹说,江秋屿才在答应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之后,将小家伙劝了回来。 江映澄重新坐到椅子上时,周围的一群小豆包都在好奇地朝着她看,就连被他们围在正中的江羿安也暂时停下了动作,以肘拄膝,歪头倚在拳上,正饶有兴味地看向两人。 皇室子女大多举止端庄,像小家伙这样被养得无法无天的性子…… 也幸得她不是个皇子,否则,怕是活不过成年。 江映澄不知道江羿安心中所想,只觉得他一手策划了蒙州的人祸讨厌,图谋她美人父皇的皇位讨厌,就连他现在这个似笑非笑的模样也很是讨厌。 很是讨厌的江羿安偏偏还在此刻开了口:“就这么喜欢王叔雕的木偶?” “不用抢,”他慵懒一笑,意有所指道,“澄澄喜欢哪一个,等下王叔再给你雕了就好。” 小家伙几次三番给他使绊子,虽说他也不应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但这么好的机会递到眼前了,他不抓住,就有些不太礼貌了。 【以为没剩几个木雕就要完成任务了是吧?想赶紧回府了是吧?!】江映澄“哼”了一声,【你高兴得太早了!】 她的目光在周围环视了一圈,放弃了九姐这个合作伙伴:【傻白甜不行,傻白甜太呆啦!】 而后目光又扫过七哥冷冰冰的小脸,和八哥哭丧着的脸,决定自力更生。 “澄、澄澄不光喜欢小兔子,”她扬起脖子,颇为得意地道,“澄澄还喜欢小鹿、小羊和小鱼!” 江羿安一愣,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下去,没有接下小家伙的这句话。 但江映澄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坑他这一把,此时根本就不必江羿安给她回应,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为什么要做选择题?” “澄澄全都要!” 江羿安:“……” 发表了这样的感言还不算,江映澄还要四处撺掇周围的兄弟姐妹们—— “九姐,你的小兔子很好看,但你不喜欢小鹿、小羊和小鸟吗?!” “七哥,你不想要小狮子和小老虎吗?!” “八哥,刚刚景王叔叔给三哥雕的麒麟那么好看,你就不想再要一个吗?!” 【看澄澄不让你一直雕到天亮!!】 休想出去给你的手下报信! 几个小家伙都被说得有些意动,心思沉稳些的也因小家伙的心声而迟疑了片刻。 生在帝王家,他们又何尝听不出来,景王叔叔方才的那一番话就是在挑拨小家伙和江颜夏的关系,小家伙如此可爱,他们也该帮她出这一口气的才对。 十几个小豆包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都慢慢变得坚毅。 干了! 江颜夏握紧了手中的小兔子,率先出声:“想、想要的!” 江秋屿看着三哥手中的麒麟咽了下口水:“麒麟真好看啊……” 江星燃简单“嗯”了一声,权当支持了这番言论。 众人也连声应和,这一小块空间立刻就变得很是热闹。 周围朝臣的注意力本就一直放在小家伙的身上,见出此状况,一个个都不由自主朝着他们更靠近了些—— 殿中氛围正好,数十道谈笑声交杂在一起,想要听清几个小家伙们的谈话,就只能再靠近一些。 江羿安顶着周遭投来的若有似无的视线,缓缓张开双唇—— “呵——” 广袖下的手背青筋暴起,手中木雕的马尾“啪”的一下,落到了地上。 第187章 老夫今日,就带小殿下您一起,去告、御、状!! 江羿安最终也没能真的雕上那么多的木雕。 太皇太后突然莅临云溪殿,朝臣顺势留在宫中用了晚宴。 江映澄和一群小家伙一道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短暂地缓和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 请安过后,众人又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冒着热气的菜肴被一道道端进殿中,替换掉已经有些凉了的餐食,原地重新开始了一场新的宴会。 江羿安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他是不用再惦念早些出宫的事了。 …… 巫乐咏扮作了田恒的模样,一直拖到酉时过半,才在与陆遥带来的人马汇合之后,施施然独自上前,敲响了景王府的大门。 报明了身份来意之后,景王府的人很快就将他迎了进去,带到了王府管家边州的面前。 暗号和信物被一一核对好后,他才将从田恒口中套得的信息告知了对方。 还未等巫乐咏走出王府,边州就已经风风火火地安排好了人手,快马加鞭去追昨晚就出发了的手下。 巫乐咏低眉敛目,被人盯着走出了景王府的大门。 而后,他闪身窜入了一条小巷,和守在里面的陆遥成功接上了头。 周身的气质也瞬间由方才的畏畏缩缩,变得分外淡定从容。 “易容要用的材料和锦衣卫的腰牌我都给你装在里面了,”陆遥随手将一个包袱递了过去,“我们的人手也已先行出发赶往蒙州了,他们会在城门口给你二人留下暗号,届时只要你们出示腰牌,就可以直接吩咐他们行事了。” 巫乐咏伸手接过。 陆遥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你……” 巫乐咏自是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他身为东离国的人,虽已是名逃犯,大瑞的人也仍是不能完全放心,将如此重要的信物交到他的手上。 他勾了勾唇,扯出一道不甚明显的笑意:“放心,和钟承望汇合之后,我会将腰牌交到他的手上。” 钟承望此刻正守在景王府的后门,与他们分为两队,监视王府内的情况。 “嗨……”陆遥挠了挠头,话音骤然被挑明,他竟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巫乐咏不想跟他废话,转身便欲从此处离开。 陆遥突然开口:“那什么……那你别忘了给他哈……” 巫乐咏脚步一顿,缓缓转身。 陆遥略带心虚地转开了头,吹了一道婉转悠扬的口哨。 巫乐咏:“……” …… 晚宴进行到一半,群臣开始轮流给景王敬酒。 先开始,只是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批朝臣心照不宣地前去敬酒,而后,不明所以的大臣们生怕这群人是提前知晓了什么消息,急着讨好景王,便也提杯跟了上去。 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场面唤醒了才刚刚褪去的不好回忆,江羿安却也只能笑脸相迎。 想要坐上那把龙椅,就少不得这群官员的支持。 他咬牙一杯接一杯地将酒水灌了下去。 江映澄对这个场面很是满意。 【嘿嘿嘿,伯伯们简直太棒啦!】她激动得就差鼓掌了,【就是这样,灌醉他!灌晕他!让他今晚都出不去皇宫!】 只要熬过了今晚,他们就再也追不上景王府先前派出去报信的人了,到时,只要在蒙州城里的那群人一有异动,她陆伯伯的人就可以直接动手,抓住景王的把柄了! 江映心情放松之后,心思就又活络了起来。 她趁着官员找她美人父皇议事的间隙,像个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发射了出去,直直跑到了她七哥的座位前面:“云梦姨姨,澄澄来找七哥玩~” 程云梦慈爱地用帕子擦了擦小家伙嘴角上沾着的点心碎屑,随后才对对江星燃道:“去吧,照顾好妹妹。” 江星燃懂事地点了点头:“星燃知道。” 江映澄如法炮制地又拽来了平日里一直都在一起玩的几个小伙伴,还特意又去找了她的傻白甜九姐。 “咱们等一下再去找景王叔叔玩吧?!”她状似无意般说道。 虽然伯伯们都去给江羿安敬酒了,可谁也说不好他到底会不会因此而长醉不醒,她想亲自去确认一番。 在场的几人:“……” 虽然不知道小家伙是因为什么才对景王如此看不上眼,但…… 既然她这么做了,一定有她的理由! 江秋屿豪气万千:“好!” “……” 于是一行人朝着殿中最为热闹的角落走。 苗新荣一早就瞄准了几人的动向,如今看他们还想朝着景王所在的方向走,当即一个猛扑,就窜到了几人的面前。 声音凄厉道:“殿下!!” 雄赳赳走在几人最前方的江映澄被吓得一抖:“啊!!” 【吓、吓死澄澄啦!!】 【不过……】待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之后,江映澄的表情陷入了茫然,【这人是谁啊?】 周围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一时之间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那是你的夫子啊!是你学堂里的夫子啊!! 虽然他今日因突然被传唤至此而略显不修边幅,那也是咱们敬爱的夫子啊!! 江秋屿很想出声提醒,又怕苗夫子受不了小家伙将他彻底忘了的这个打击。 苗新荣幽怨得如同一个怨灵,声音如泣如诉:“殿、下,您已经数日都没去学堂了,您还准备逃学到什么时候?” 虽然他只是负责教他们诵读和习字的夫子,但既然明泽帝已经将这几个小殿下交到他的手里,以后也定是要有所考核的,小殿下如此频繁地逃课,真的是很严重的一件事了。 他近几日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连精神都萎靡了许多,瞧着就像一夕之间老了十数岁! 苗新荣就快要“哇”的一下哭出声了。 “啊!!” 江映澄猛地反应过来:【他、他他是夫子啊!!】 回想起来的瞬间,江映澄回身便欲逃跑:【呜呜呜夫子怎么也在啊!苗夫子怎么也在啊!!】 然而刚敬了景王一杯酒的苗新荣此刻已有些醉意上头,猛地一个跨步上前,就死死按住了小家伙的肩膀:“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声音轻柔飘忽,却无端让江映澄又打了个寒颤:“那、那澄澄该去哪里?” 苗新荣哼笑一声。 老夫今日,就带小殿下您一起,去告、御、状!! 第188章 您也没放过他啊! 江宴川身后有个屏风。 屏风后布置了一张小桌,有专人在后面小声读着奏折,方便他及时处理重要的公务。 殿中人声嘈杂,他也不由多用了些心神。 忽的—— 殿中的声响忽而一静,江宴川疑惑抬头,先是瞧见了周围百官神色莫名地往他身上瞥,其后才在百官让出一条小路后,看见苗新荣扯着小家伙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的小豆包。 江宴川:“……” 江映澄白着一张小脸,不停对路过的伯伯们伸出求救的小手。 “雷伯伯,救救——” “阚爷爷,澄澄想你啦!” “呜呜呜冉伯伯,你说句话呀冉伯伯!” 【呜呜呜有没有人给澄澄主持公道哇呜呜呜——】 被叫住的人都眼神飘忽地移开了视线,又在小家伙走过之后偷偷转了回去。 噢哟—— 小脸都吓白了,可怜见的。 这个热闹他们可得看看! 群臣对视一眼,虽未挪动分毫,注意力却是于同一时间毫不迟疑地转了过去。 出现了! 能让小家伙吃瘪的家伙出现了! 苗新荣酒气上头,直接将小家伙领到了明泽帝的长桌跟前,这才松开小家伙的手,开口之前还不忘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陛下,臣、臣有一事,想请陛下给臣做主!” 江映澄刚一被松开,就“蹬蹬蹬”地跑到了她七哥的身后,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挡了起来。 江宴川的眼神也就从小家伙身上挪回到苗新荣的身上。 平日里端方谦和的夫子也不知是因酒气还是怒气,双颊都染上了一层薄红,眼神里的情绪倔强中带着一丝委屈,明明该是很严肃的场景,江宴川却莫名有股想笑的冲动。 他清了清喉咙:“讲。” “蒙陛下信任,臣于宫中担任夫子之位已有数载,”苗新荣直起身,朗声道,“陛下能将几位小殿下交于臣教导,臣不胜感激,但——” “十一公主殿下进入学堂以来,逃学的次数竟比出席的次数还多,长此以往下去,小殿下要如何赶上几位皇子的进度,又是否还能长成陛下所期盼的那般模样?” 一番陈词慷慨激昂,直接将整个朝堂的气氛都降至了冰点。 一片寂静之中,江星燃背后突然冒出一道细弱的嘀咕声:“澄澄可以的!” 从心,但绝不认输! 群臣和江宴川一道沉默了。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多少都有一些不自在。 小公主虽每日都想要逃学,但每次真正地那么做时,都是因为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政事。 “这……”有大臣迟疑开口,“没记错的话,苗大人只饮了一杯的吧?” 怎么就醉成了这般模样? 这道声音很低,但此刻周围实在是太过寂静,被一杯酒撂倒的苗新荣似是同时也被放大了五感,将这声音听得分外真切。 他转过身,愤而出声:“苗某没醉!” 他才不过浅酌了一杯而已,醉什么醉?! 他才没醉! 文武百官:“……” 虽然有些不太道德,但—— 醉酒的夫子教训逃学的小家伙的场景…… 莫名有些想看! 群臣压下心底的兴奋,敛色屏气地等着好戏上演。 【都、都没有伯伯帮澄澄说话的吗?】 小家伙的声音委委屈屈,但在场大臣却都郎心似铁。 他们还等着看好戏呢,若是当真把苗夫子气得不往下说了,可就是他们的损失了! 众人隐晦的注视当中,小家伙把头往七皇子的背上一靠,垂下头半晌都没再有过动作。 群臣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都不帮澄澄,澄澄今天也不要喜欢伯伯们了!】 明、明天再喜欢好了! 她的大眼睛不住转动,从007给出的一连串资料上逐一扫过:【澄澄今日就去找管僖爷爷,把伯伯们的糗事都卖了换钱钱!!】 “?!!” 群臣头皮一麻。 什么什么?! 这又是个什么人?! 消息贩子吗?! 江映澄丝毫不知朝臣们的心里活动,已经在开始筛选能卖出去的消息了。 【雷伯伯上个月发了月俸之后请客喝酒,回家之后谎称有将士家中母亲重病,但囊中羞涩,他就拿出自己一部分俸禄救济了那个将士,还给自己又留了一部分私房钱……】 文武百官:“!!!” 卖这么致命的消息的吗?! 虽然可以听同僚的八卦很爽,但若是这种情况落在自己身上…… 群臣眼神惶恐,快步缩到了听不见小家伙心声的同僚背后。 对不住了! 他们也只是想要活着!! 雷志新瞳孔剧震,试图修补他和小殿下岌岌可危的“战友情”:“苗夫子!!” “小殿下这段时日虽未能经常去学堂完成课业,”雷志新绞尽脑汁,“但……但她都有将课业拿到朝堂上认真完成,在场的诸位都是有目共睹的!” 他目露期待地朝同僚看去,却一时没能找到“小公主心声保护者同盟”成员的身影。 雷志新:“???” 躲哪去了? 这群人都躲哪去了?! 没躲起来的那一批朝臣,脸上也有些一言难尽。 小殿下确是带了课业来学堂补过,不过也只补了那半天…… 众人目光躲闪,不愿和雷志新对视。 苗新荣突然冷哼一声:“雷将军所说的这些,用来骗骗别人还可以,可别把自己也给骗进去了!” 小公主每日的课业都会送给他进行批阅,她写了多少,再不会有人比他更为清楚了! 雷志新心里发苦,一时间却也想不出更为妥善的借口了。 苦涩的泪水不停往肚子里吞。 他努力过了小殿下,放过他吧! 江映澄抬起头,感动地看了她被唤起良知的雷伯伯一眼:【呜呜呜雷伯伯还是心疼澄澄的!】 雷志新心下一松。 紧绷了许久的脊背缓缓舒展,他也终于露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没事的小殿下,咱们永远都会是最坚固的同盟。 情谊都记在心里了! 小家伙美滋滋地转移了目标—— 【雷伯伯对澄澄这么好,那他男扮女装企图混进女子书院搜查时被一眼认出,被里面的小姐姐们奋起围攻,活生生扒了外衫扔出去的糗事,澄澄也不卖给管僖爷爷了!】 群臣:“……” 群臣:您也没放过他啊! 第189章 狗东西,老夫跟你拼了!! 雷志新眼含热泪,委屈地闭上了双眼。 谢谢了小公主。 他下辈子不想再当朝臣了,敢问您父皇还有要个皇子的打算吗? 他想掐准时间重新投胎。 这个朝堂,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见雷志新半晌都没有再开口反驳,自觉赢了一局的苗新荣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浊气:“雷将军可还有话要说?” 没有就快点下去,他的脑袋已然有些晕沉了,可他还未和明泽帝诉完委屈呢! 雷志新咬了咬牙,含恨退了回去。 苗新荣满意地转回了身,继续和明泽帝唠叨去学堂的重要性:“小殿下既然已经开始了学习大业,就应从此刻养成勤勉的美德……” 没有半点勤勉美德的江映澄继续翻没帮她说话的伯伯们的八卦。 【咦?!】江映澄又挖到了劲爆的八卦,心声都跟着变得更为响亮了些,【为、为了能让修葺河道的款项能够不像先前的工程一样那般寒碜,冉伯伯竟然——】 江映澄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里满是震颤。 冉弘益猛地从同僚背后窜出:“苗唔——” 一道身影也紧跟着从另一同僚的背后窜出,冲上前紧紧捂住了冉弘益的双唇。 “冉大人!”那人将声音压得极低,“苗大人还在跟陛下陈情呢冉大人,您这个时候打断,是会被苗大人记恨的!” 冉弘益用力扒着同僚的手。 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您倒是先把声音里的笑意收一收呢?! 您幸灾乐祸的是不是有些太明显了?! 偏那人还要继续劝道:“您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冉弘益恨得牙痒。 这是可以忍的吗?! 他的老脸就快要丢光了! 不过—— 苗新荣的陈词还未说完,此时确实不是能让他随意开口的时机。 冉弘益的神色几番转变,最后含恨认下了同僚的劝导。 实则心里已经在思忖,该如何一举灭了这满朝文武的口。 江映澄也恰于此时终于翻阅完007给的资料,开始了快乐的吃瓜之旅—— 【冉伯伯竟然委曲求全,亲自去焦伯伯的府里做了一个月的白工,挑水砍柴做饭什么都干,甚至还亲自给焦伯伯研墨捏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辛酸啊哈哈哈哈哈哈——】 缩在同僚身后的大臣们互相对视一眼,片刻后,都姿态从容地走到了人前。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爆料,那他们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毕竟,冉大人所做的这些,也不过是为了从抠门的户部尚书手里多要一些经费出来。 冉大人又有什么错呢? 他也只是为了自己所热爱的事业而已啊! 群臣皆朝着冉弘益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辛苦了,冉大人!都是那姓焦的老匹夫太抠门,您这也算卧薪尝胆了! 卧薪尝胆的冉大人不动如山,丝毫没对同僚们的目光起过半分反应。 心底的绝望反而越来越是浓重。 下一瞬—— 【哈哈哈哈哈哈——】 江映澄的笑声不但没停,甚至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冉伯伯也没吃亏啊哈哈哈哈哈!】 【焦伯伯的夫人一早就认出了冉伯伯的身份,每当焦伯伯有公务要忙时,他的夫人就会去找冉伯伯打探焦伯伯在外时的消息,冉伯伯是一点都没含糊,当即就给焦伯伯编出了十数个红颜知己!】 【哈哈哈哈哈,冉伯伯还给每一个红颜知己都编了一套甚是逼真的生平,故事丰富得像是他亲眼从头见证到尾,让焦夫人当场就相信了他的鬼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什么——梁州有女进京告状,被官员为难时幸得焦伯伯出手相助,焦伯伯甚至还自掏腰包帮那女子租了一处宅子,并积极帮她疏通关节,让她成功报了仇!】 【焦夫人本来心内还有存疑,但巧就巧在,冉伯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编造出来的那个月份,恰好焦伯伯就被窃贼偷了荷包,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有理也说不清了!】 群臣表情凝滞片刻,又默默躲回了同僚的身后。 是他们造次了。 这种程度的爆料,仍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一派宁静之中,焦宏邈仍站在原地,只微微偏过了头,直直看向了一脸超然的冉弘益,气得半晌都没能说出话。 眼神里却已经像是要喷了火。 他就说,冉弘益这老匹夫走了之后,他家夫人怎么对他横眉冷对了几乎半年之久,最后还是在他逼问之下,才说从市井中听来了那些传言。 当时他又是发毒誓又是献殷勤,直接导致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银钱都被夫人收走,身上连一枚铜板都没有。 原来!就是你这个狗东西胡说八道陷害老夫! 老夫跟你拼了!! 冉弘益心虚地转了个身,将焦宏邈的视线挡在了身后。 他当时明明给那些段过往设计了很多漏洞,只要焦夫人仔细思忖片刻就能发现。 谁知道就那么巧,第一个故事就撞上了大雷,直接让焦夫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顺势就连后续的那些也都一并相信了呢? 而且—— 冉弘益心下愤恨。 他当初也是为了工部的工作能更好开展,才舔着脸硬着头皮去姓焦的家里熬了一整个月。 到头来,这笔钱竟是都到了张定安的手里! 他冤啊! 而且这姓苗的到底还要说多久? 小家伙心里的笑声都快要将这云溪殿的棚顶掀翻了! 【等等!】江映澄的笑声一顿,猛然发现了新的华点。 【啊哈哈哈哈哈伯伯怎么这样啊哈哈哈哈哈!】 群臣默默探出一个脑袋尖,耳朵不由往小家伙的方向伸了伸。 什么什么? 冉大人又有什么新的笑料了?! 虽然他们的头上也还悬着一把尖刀呢,但他们这么多人呢,小公主总不能把他们每个人的八卦都爆出来吧?! 一群赌徒自暴自弃地等着小家伙投喂他们新的大瓜。 【噢哟——】 苗新荣恰在此时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冉弘益如蒙大赦般连忙出声:“臣反对!!” 【焦伯伯还有这一面呐?!】小家伙的心声几乎与他的声音一道响起。 冉弘益:“……” 冉弘益:“???” 谁? 你说谁?? 第190章 很愧疚,但他们有苦衷 “噗——”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没能忍住,当即便笑出了声。 而后又死死捂住了嘴,变为了压抑的闷笑。 冉弘益一张脸都因气闷而变得通红。 早知道是爆焦宏邈那个小气鬼的料,他就不这么着急地跳出来了。 让小家伙说一说,帮他分担一下火力也好呢! 冉弘益追悔莫及,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苗新荣极其不友善的目光。 “冉大人,”苗新荣回身,泛红的眼眶直直盯着冉弘益,道,“不知苗某何处说错,引得大人这般反应?” 冉弘益根本就没仔细听这个醉鬼都说了什么,但反驳的话张口便来:“冉某只是觉得,小殿下如今不过三岁的光景,她……”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焦宏邈急匆匆打断:“小殿下她虽只有三岁的光景,但她聪明可爱,秀外慧中,这是满朝堂的人都看在眼里的!” “老夫可以保证,她断然不会像苗大人担心的那样,变成懒惰骄奢,不学无术的孩子!” 一段话说得义正言辞,意气昂扬。 苗新荣混沌的脑子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倏地睁大:“老夫——” 老夫什么时候说过担心小公主变得懒惰骄奢、不学无术了?! 你不要狗血喷人啊! 同样震惊的还有被打断了话音的冉弘益。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焦宏邈,似乎想看清如此无耻的人到底长成了什么鬼样子。 那是他好不容易等到的夸赞小殿下的时机! 是他的!! 但焦宏邈根本不给他们二人开口说话的机会:“而且,小公主没能去学堂的这段时日以来,从未荒废过课业,常废寝忘食挑灯夜战,学识不说多惊世绝艳,但——” 他转过身,满目温柔地仗着身高优势,看向仍躲在七皇子身后的小家伙:“臣相信,十一公主的学识,定然不会落后于几位皇子!” 江宴川:“……” 江星燃:“……” 满朝文武:“……” 啊这—— 这么拼的吗? 小公主每日吃吃喝喝,见书就困,提笔就哭,就这样,您老还能夸出一朵花来? 这种话您自己信吗?! 连被夸奖的江映澄本人,也表情茫然地反应了好半天:【焦伯伯这是在夸谁?】 而后才突然回过神来:【是澄澄??!】 随即又陷入了疑惑:【焦伯伯到底是被谁给骗了?!】 过于曲折的心路历程,让焦宏邈都差点维持不住脸上和蔼的笑意。 但他丝毫不慌。 小公主还有她那个“统哥”帮忙呢,就算苗大人稍后出题考证,也绝对不会露馅! 江映澄也于同一时间和焦宏邈想到了一起:【有、有统哥的澄澄就是坠棒的!】 她挺起胸膛,骄傲地从她七哥的背后站了出来:“焦伯伯说得对!” “澄澄每日勤学苦练,笃学不倦,”她拍了拍自己的的胸膛,半点都不心虚,字字铿锵道,“都累瘦了呢!” 满朝文武的目光,都随着这句话而缓缓落到了小家伙圆嘟嘟的小脸上。 眼神逐渐变得一言难尽。 “小殿下……是不是较前些日子,又圆润了些?”焦宏邈也没看身边的人是谁,稍稍偏过了身体,小小声地念叨了一句。 眼神还留在小家伙可爱却肉嘟嘟的脸上。 冉弘益也无意识回道:“看起来是的——” 而后,两人同时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谁,对视一眼后,又各自“呸”了一声。 晦气! 江映澄:“……” 江映澄:“??!” 敏感地感受到周围怀疑目光的江映澄,努力装出凶巴巴的模样环视了一圈。 【伯伯都是什么眼神?!】 她的双颊因羞恼和气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整个人气鼓鼓地跺了一下脚后,又躲回了她七哥的身后。 好过分! 好讨厌! 澄澄再也不要喜欢伯伯们啦! 【还、还是要卖消息给管僖爷爷!】 文武百官:“!!!” “臣证明,小殿下说得没错!” “对对对,小殿下勤学好问,手不释卷,再没有比她更刻苦的人了!” “臣附议!!” 就连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官员也生怕显得自己不合群,一个个都出声“证明”小家伙真的是个勤奋的好孩子。 江映澄从她七哥的背后探出了头,满脸感动。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她又单方面原谅伯伯们了! 群臣长舒了一口气。 保住了! 他们的老命保住了! 苗新荣被气得酒都醒了一大半。 他哆嗦着看着眼前这群睁眼说瞎话的大臣,只觉这个世界上都是些趋名逐利的奸佞小人,他简直不屑与他们为伍! “好,好好好!” 苗新荣一连说了数个“好”字,但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美妙。 群臣眼神游移。 很愧疚,但他们有苦衷。 “既然你们都说,十一公主殿下未曾荒于学业,”苗新荣冷笑一声,“那老夫便出题考上一考!” 他从袖口处掏出一根戒尺,神色逐渐清明:“十一公主,请吧?” 江映澄震惊了:【谁、谁家好人赴宴,还带戒尺啊?!!】 群臣:谢谢,他们也震惊了。 苗新荣不光带了戒尺,甚至还不缓不慢地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打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一看便知是提前给小家伙准备的考题。 群臣:“……” 他们可算是弄明白了—— 苗新荣明明清廉如许,甚至还常常将自己的月俸捐给有难处的百姓,却为何一直都听不到小家伙的心声。 原来症结在这呢啊!! 江映澄抽了抽鼻子,缓步上前,接过了苗夫子手中的宣纸。 刚一接过,就一溜烟地跑了回去。 而后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厚!】 这叠宣纸握在苗夫子的那只大手上的时候还不觉得,等江映澄握住之后才发现,这厚度竟是让她都险些快要握不住了。 【怎、怎么会准备这么多考题啊?!】 软软糯糯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她快要碎了。 僵滞片刻,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看向了上面的内容:【行、行叭,让澄澄看看上面——嗯?!!】 心声只进行到一半就被猛地拔高,成功将群臣的好奇心也激发了起来。 下一息,他们就听到小家伙掺杂着震撼、惊诧、狂喜等种种复杂情绪的声音,于寂静的朝堂中乍响—— “邢俊楚于宴上接连看了寇奇文十数次,疑心怀鬼胎?” 第191章 臣相信了!臣相信您没有荒废课业了! 苗新荣虎躯一震,醉意当场就褪了个干净。 他伸手在袖口中的暗袋里摸摸索索,成功又掏出了一叠宣纸。 看清上面内容的那一瞬间,苗新荣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云溪殿内万籁无声,所有人的眼神都下意识在三人之间打卡一样来回扫视。 眸光中是明晃晃的兴奋—— 有瓜! 这里面一定有瓜! 被无辜卷入风暴中心的寇奇文虽未说什么,但眼神也随着众人一道朝着两人的方向逐一瞥去,似乎想将这两个神经病的脸牢牢刻在心底。 安静坐于殿中的邢俊楚缓缓抬头,手中的酒杯就那么举在半空,要笑不笑:“苗大人当真观察仔细。” 清醒过来的苗新荣缓缓闭上了双眼,企图将这都当作异常梦境。 一颗心都沉到了底。 然而小家伙的声音还没停。 她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宣纸:“然寇奇文一整日都在默默盯着——” 苗新荣猛地睁开双眼,惊叫出声:“小殿下!”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殿前礼仪,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小家伙的跟前,一把将那叠宣纸抢了过来—— “臣相信了!”他崩溃了,“臣相信您并没有荒废课业,一直都是勤勉的小殿下了!” 别念了!再念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江映澄懵懂点头:“哦哦哦……” 见小家伙并没有因他过分逾越的举动而心生不满,苗新荣又壮着胆子朝明泽帝看了一眼。 在见到明泽帝的脸上也同样没有愠怒的神色后,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 【寇奇文一整日都在默默盯着寇兴言,寇兴言眼神闪躲,疑兄弟阋墙!】 江映澄还是在心底将看到的内容都复述了出来。 群臣双眼放光,一瞬间就被唤回了死去的记忆—— 寇兴言因嫉妒兄长寇奇文的才情,常仗着双生的优势扮作对方的模样,于花柳巷招摇撞骗也就罢了,还趁寇奇文不在,闯入后院,行那种不轨之事…… 所以,今日是能听到后续了? 这他们可就来兴致了! 群臣目光灼灼,引颈以待。 快说说快说说,他们可是已经等这个后续许久了! 江映澄不负众人所望,果然唤007给她找来了相关的资料,埋头就看了起来。 【嘶……】 【嚯——】 【哇!!】 接连三声感叹,却未等来具体内容的群臣很是心急。 到底看到什么有趣的大瓜了?! 就不能边看边说吗?! 【天呐!昨晚寇兴言又扮作寇奇文的模样前往烟花之地,被寇奇文当场抓住了!!】 倒吸气的声音一时响彻整个云溪殿。 哇哦!哇哦!! 在宫中待了整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众人都觉得自己浑身突然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恨不得这样的活动直接持续到明日早朝! 然后呢然后呢?! 【最戏剧的是,当时待在寇兴言旁边的姑娘,还叫了他一声“文郎”!!】 江映澄也因这剧情十分兴奋,两只杏眼都仿佛冒出了绿光:【斯哈斯哈——加上当时寇兴言穿着的衣服与自己定制的一套简直一模一样,寇奇文当场便反应了过来,几乎是一路揪着对方的耳朵上的马车的!】 她很是遗憾地攥紧了她七哥的手臂:【嗨呀,差一条街!就差一条街啊!!】 【澄澄差一点点就可以看到现场版了,嗨呀——】 众人也跟着遗憾叹气。 他们也想看! 【咦?不对呀?!】 【寇兴言去花柳巷可以理解,寇奇文怎么也会去那种地方?!】 对啊! 寇奇文简直是个恨不得将所有时间都用在公务上的工作狂,虽然其根本的目的是敛财,但他热爱工作的劲头,他们却都是佩服的。 所以,这样的人突然去那种地方,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噢哟!!】强烈的好奇之下,江映澄无比迅速地找到了相关资料,【原来他就是本来要与景王在天香楼私会的人啊!!】 嘶—— 景王、天香楼、私会。 这里面的每一个词汇都是如此骇人听闻,更不用提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的情况。 寇奇文不常流连后院。 寇奇文与景王在天香楼私会。 寇奇文因与景王的私情不常流连后院。 众人的目光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小殿下果然是个宝藏,每当他们以为今日的大瓜已经足够劲爆的时候,就会有更劲爆的瓜紧接着爆出,让他们的快乐加倍加倍再加倍。 他们一定要守护小殿下一辈子! 所以! 爆瓜吧!! 【这寇奇文亲自押着寇兴言回到马车之后,转身就想继续往天香楼走,然后——】 【嗨呀!!】江映澄后悔得直抽抽,【都怪澄澄!都是澄澄动手得太早,让那寇奇文发现不对直接就跑了!】 【不然澄澄可以把他们两个人都堵在包厢里的!!】 群臣也跟着目露遗憾。 若是真能将两人都堵在里面,那场面一定很是精彩! 可惜了! 【呀,他们两个本来想今日再在合阳街的梦溪客栈里再行约见的,但是!又让澄澄给搅黄啦!】 群臣捶胸顿足:嗨呀! 【哦?他们又约在明日啦?】 群臣又重新燃起希望:哇哦? 【没事哒,澄澄有钱!澄澄每日都雇人去搅黄他们两个!】小奶音很是忿忿,【让他们谋划在元日宴上搞事情,澄澄先给他们搞点事情出来!】 群臣:嘶—— 有人情绪激动之下不小心咬到了舌尖,眼底当即就浮起一股湿意。 “???” 他们两个,不是有私情吗??? 怎么变成两人密谋了?!! 【诶~说到雇人,】江映澄的思绪又被特定的关键词拐走,【也不知道澄澄雇的那些人,有没有把柔贵妃为了与景王私会,特意将澄澄也带到天香楼的消息散播出去……】 她半点心里负担都没有地想:【反正柔贵妃本来就是喜欢景王的,他们家还都一直偷偷依附景王,澄澄这也不算是冤枉她!】 “嘭——” 有官员双膝一软,直直跪到了地上,膝盖与地面撞击的闷响成功让江映澄从满屏的资料中抬起了头。 “嗯?”江映澄探头看去,“伯伯这是怎么啦?” 江星燃回过头,满脸的欲言又止。 被你吓的。 第192章 这说哭就哭的演技,怎么不能说是一种天份呢?! 倒地的官员反应极快地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装出一副醉酒的模样,很快便被周围的人扶到角落里休息了。 周围同僚目睹那人坐在角落还在间歇抖上两下,深觉此人胆量着实太小的同时,又暗自心疼如此苦命的自己。 就算他们再爱吃瓜,后宫嫔妃心属王爷这等要命的消息,他们也不敢听啊! 焦宏邈满目苍凉,和他身侧的冉弘益达成了短暂的和解:“据说城东有家棺材铺的掌柜手艺不错,回头我给你分享一下。” 冉弘益:“……谢了。” 焦宏邈疲惫地摆了摆手。 他想开了。 人之将死,万般过节皆可抛。 但—— 群臣很快就从颓丧的状态中缓过了神。 听都已经听了,而且明泽帝也知道他们已经听到了…… 既然如此,他们还不如一次就听个够! 柔贵妃心系景王,然后呢? 她后来为什么又会进宫为妃的?? 两人之后是不是还—— 等等!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猛然间想起来,四皇子的名讳好像就是…… 嚯—— 这么刺激的吗?! 众人目光灼灼,盼星星盼月亮地,终于等到了小家伙从那“醉酒”的官员身上收回目光,又将目光投在她面前的那一小块空地上——那是她吃瓜时的标志性动作。 有官员心急地搓了搓手。 要来了要来了! 今日最为劲爆的大瓜它就要来了! 【哎嘿嘿,我邢伯伯好厉害呀,他仅凭这点消息就推测出了寇奇文和景王两人暗通款曲,立刻就派人开展了调查!】 江映澄不自觉鼓起了掌:【好一个“打好提前量”呀!】 群臣:“……” 这位大理寺卿虽然确实很是优秀,可他们想听的是柔贵妃和景王不可言说的旖旎故事呀! 您怎么可以吃瓜吃一半就去看别人的瓜去了呢?! 众人绞尽脑汁地想要将小家伙的注意力掰回柔贵妃的身上,还未等开口,就听当事人之一的寇奇文突然重重哼了一声。 “可是寇某所行何事不妥,引得邢大人一直看向寇某?” 寇奇文这话说得也十分没底,很怕当真问出什么,但又不得不说。 邢俊楚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若是被这样看了整晚都不质疑,定会更加引得众人怀疑。 群臣就差捶胸顿足了。 这个时候出声,无疑会让小家伙的注意力更加专注于他们二人的身上,那柔贵妃的瓜更是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果然,下一瞬—— 【要打起来了吗?】江映澄眼神一亮,脖子伸得老长,【有热闹看啦!】 群臣气得跺脚。 你问这个干嘛呢? 问这个干嘛呢?!! 留点体面不好吗?! 邢俊楚将手中的琉璃杯轻轻旋了一圈儿,慵懒一笑:“听闻昨日于百花街里,上演了‘真假寇奇文’的闹剧,邢某一时好奇,就多看了几眼。” 寇奇文没想到邢俊楚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这般直白,整个人都噎了一下,半晌没能说话。 群臣咂吧咂吧嘴,觉得这场戏也不比柔贵妃的瓜差上多少,又快乐地吃起瓜来。 一片寂静之中,小家伙婉转惊叹的“哇——”声,就显得特别响亮。 “百花街,是天香楼所在的那条街吗?” 语调无辜懵懂,但里面暗含的拱火意味,在场的满朝文武,却是都于同一时间感觉到了。 寇奇文一张脸都涨得通红,半晌都没能找到反驳的话。 趁着空档醒酒的江羿安,却是猛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而后,小家伙软糯清脆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好巧呀,昨天景王叔叔也去了那里,澄澄还在是在天香楼的包厢里见到他的呢!” 江羿安:“……” 他今日也是第一次知道,人在极度气愤的时候,是会莫名其妙地笑出声的。 他想过这件事定会传入百官的耳中,却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小家伙骤然道出。 群臣隐晦又探究的视线齐齐朝他投来,江羿安叹了口气,认命地从座椅上起身。 “禀陛下,臣昨日入京时间太晚,城内已无客栈还余有空房,只好在下人打扫府邸时随意找了个地方暂时歇脚,恰好就碰上了小十一。” 他低头俯身,挡住了眸光中的深邃。 他早晚都要向明泽帝提出这段说辞的,虽然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必不可能是其中的实情。 余光中,江羿安瞧见造成这般尴尬场面的小家伙,动作快速地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力掐了几下。 他猛然意识到不对:“小十一,你——” “羿安啊……”太皇太后忽而开口,打断了江羿安的话音,“烟花之地毕竟不是君子该去的场所,下次若是再有此类困扰,你大可到宫里来,长兄为父,你皇兄定然不会不管你的。” 江羿安只能应下:“羿安记下了。” 江映澄方才用上了吃奶的力气,等手臂上泛起点点红痕后,再抬起头时,因疼痛而积攒出来的泪滴要坠不坠地挂在眼角,抽抽搭搭的模样看起来甚是可怜。 “太奶奶!”江映澄突然声音凄厉地从她七哥的身后窜了出来,成功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直直跑到了太皇太后的怀里,“澄澄、澄澄突然想起来,昨日景王叔叔还让他的手下打澄澄来着!” 说完,她还举起刚刚被自己掐红的手臂,企图告黑状:“太奶奶快看!” 江羿安:“……” 江宴川:“……” 太皇太后:“……” 她所在的位置,地势要更高一些,自然是将小家伙方才的动作看了个真真切切,即便早就猜到了小家伙的意图,此时听到这般颠倒黑白的言论,也还是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江映澄见没能得到回应,再接再厉道:“而且,而且昨日景王叔叔还叫他的手下杀了澄澄来着,要不是了尘叔叔在,澄澄今日就见不到太奶奶啦!” 若是此时陆遥在场,定然会对此景有种似曾相识的熟稔之感—— 这说哭就哭的演技,怎么不能说是一种天份呢?! 感受到她太奶奶突然变得深沉的气压,江映澄险些当场就笑出声。 【嘿嘿嘿,景王叔叔的脸可真黑啊!】 “景王叔叔是不是不喜欢澄澄?”她扬起小脸,可怜兮兮地看向她的太奶奶,“叔叔对澄澄那么凶,可他对柔贵妃姨姨可温柔啦!” 江映澄又转头看向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景王,活像一个小绿茶:“一定是澄澄哪里做得不够好,惹得景王叔叔生气了……”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江映澄一个转身,就把头埋进了她太奶奶的怀里,只留给满朝文武一个可怜又倔强的背影。 江羿安:“……”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大臣:“……” 所以,重点还是柔贵妃对吧?! 乐子人狂喜! 第193章 这里到底是谁家?? 潘静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比寇奇文的还要苍白。 她好不容易才从禁足的状态中抽身而出,至今还没能将怀安从言妃的手里抢回,现下闹出这样的事—— 这于她而言,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偏偏她还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 小家伙所说的也算实情,当时还有那么多锦衣卫可以证实,若是她此时贸然开口,难免会让人觉得她是做贼心虚。 潘静婉深吸一口气,只能期待江羿安能将此事完美解决。 江羿安注视了那道小小的身影半晌,才终于在太皇太后的质问声中开了口。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羿安昨日并不知小十一的身份,见她模样乖巧可爱,这才起了逗弄的心思,不成想,却是被小家伙当了真。” 这番陈词避重就轻,却也让人无可指摘。 毕竟,无人能够证实景王当时真的动了杀心。 太皇太后抬手在小家伙背后一下一下抚着,江宴川则缓慢从小家伙上扬的唇角处收回目光。 小家伙自回宫后就一直跟他黏在一起,今早更是一反常态地自己主动起了床,他还未来得及和陆遥二人说完,就被迷迷糊糊出来找“美人父皇”的小家伙撞个正着。 这还是第一次,他听见“杀了澄澄”几个字,从小家伙的嘴里这么轻易地道出。 江宴川眸光深沉,手指不停在扳指上一下下无意识地摩挲,半晌没有说话。 云溪殿内看似风平浪静,江羿安却是敏锐地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不是他的错觉。 群臣一直有意无意地将谴责的目光朝着他的方向瞥,衣料的摩挲声也比先前更为繁密。 “王爷心系蒙州百姓,实乃我大瑞之福,”有大臣突然开口,“可此等燃眉之事,难道不应进京的第一时间就入宫觐见吗?” 他们先前也只是顾忌景王的身份才未提及此事,可如今,小家伙在景王这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们怎么也该为她出口恶气! 江羿安一滞,脸色一瞬间变得尤为黑沉。 他缓缓回身,看向先前出声的人,还没等他开口,就又有人抢在了前面—— “王爷若当真如此忧心蒙州百姓,又怎会连个医师都未送进去,只孤身……”只孤身前往京城,还企图暗自隐匿行踪? “好了。”首席上的江宴川终于开了口。 出征北铭的日子近在咫尺,此时尤不适合内斗。 饶是心里有再多气愤,他也只能暂且压下。 但—— “孤相信,景王非是出于故意,不过……”他抬起手,在江映澄的后脑上轻抚两下,“此事终究是吓到了澄澄。” “澄澄可有什么要求?”江宴川柔声道,“父皇替你皇叔做主,让他给你补偿。” 埋在太皇太后怀里的小脑袋动了动,而后终于露出那张因憋笑而略显绯红的小脸:“真哒?” “嗯,”江宴川点头,“真的。” 江映澄抿了抿唇,看向江羿安的眼神很是促狭。 【嘿嘿嘿……】 …… 江映澄今日难得奢侈了一把,用积分兑换了一个小小的录音道具。 这个录音道具可以由007直接操控,在触及关键信息时,就可由007直接放出江映澄提前录好的声音。 江羿安今日被留在了太皇太后的长宁宫里,负责整晚给“讨债鬼”讲睡前故事。 起初,他也未将这当作多么艰难的任务。 小家伙已经在他眼前蹦跶了一整天,晚上必然极其容易入睡,讲点睡前故事而已,又能用得了多久。 而后,现实就狠狠给他上了一课。 一个故事结束—— “你睡了吗?” “澄澄还不困哦,景王叔叔不要偷懒。” 又一个故事结束—— “睡了吗?” “澄澄还不困哦,景王叔叔不要偷懒。” “……”江羿安迟疑片刻,“真不困?” 007:【……】 它连忙剪辑,将“不困”两个字又放了一遍。 江羿安沉默片刻,还是接着讲了下去。 又过了半晌—— “睡了?” “澄澄还不困哦,景王叔叔不要偷懒。” “……” 江羿安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把扯开了床幔! 金线绣制的云锦软被下,小家伙双眼轻阖,睡得极其安稳。 江羿安:“……” 半晌。 一声压抑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笑,于屋内幽幽响起。 “呵。” 能在睡梦中都条件反射般回答他的问题,是要有多大的、想要折腾他的意念支撑…… 江羿安伸出手,在小家伙圆嘟嘟的脸上轻轻掐了一下。 小混蛋。 …… 云山路上的一条小巷里。 张玉珂提着一篮子早点,打着哈欠往回走。 这里位置偏僻,虽离京城的中心地带稍远了些,但胜在周围的住户不算密集,且左右邻里多为租户,人员流动性大。 刚好方便了他们这种复杂的群体居住。 她缓缓走至小巷最深处那间住宅的门前,刚欲抬手敲门,就听见了里面传出的阵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吗真的吗,他这人怎么这样啊哈哈哈哈哈!” 张玉珂倏地一顿,背上立刻就爬起了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道声音她不久前才听过。 虽然她每日都要接触数以百计的各式人群,但这道声音仍是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属于连青那没心没肺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我跟你说,我还有更猛的料!” “哇!!” 张玉珂猛然回神,抬手就往门上用力一拍—— 里面那个可是宫里面的小殿下,连青那个缺心眼的是怕他们暴露得不够快吗?! “吱呀——” 平日里都紧紧栓住的大门,今日只被她轻轻一推,就应声敞开了。 张玉珂的火气瞬间就窜到了头顶。 她强调了数次的谨小慎微呢? 让狗吃了吗?! 她满腔的怒火还未来得及发泄,就又被院子内的景象惊得呆愣在原地。 连青正满脸憨笑地看着蹲在地上堆雪人的小团子,全然当她身后那两个一看就很是不好惹的门神不存在。 见她推门而入,两人还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 “老大,你回来啦!” “玉珂姨姨!”小家伙很是兴奋,“就等你吃早饭啦!!” 张玉珂:“……” 张玉珂:“???” 这里到底是谁家?? 第194章 她叫乔知渺 张玉珂端坐于圆桌旁,卸下了夸张妆容的她,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温婉,只是这样的脸此时正呆滞地看着—— 连青和小家伙两人互相给对方夹菜,像是认识了数年光景一般熟稔。 “尝尝这个,这家的包子超绝的,我一次能吃八个!” “哇!!”小家伙眼神亮晶晶的,似乎是觉得一次能吃八个包子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那,那连青哥哥也尝尝澄澄最喜欢吃的蛋烘糕!” 连青捧碗:“哇——” “咳。” 张玉珂终于再也看不下去连青那傻兮兮的样子,出声打断道:“小公主殿下怎么会这么早就出现在草民家中?” “小公主”三个字,还被她特意加重了读音,生怕连青那个傻子听不懂她的暗示。 然而,对面两人的反应都与她的预想背道而驰—— 连青似是早就知道了小家伙的真实身份,脸上没有半分意外的神色。 小家伙却是倏而睁大了双眼,带着一丝被人关切而产生的羞赧:“因、因为伯伯们昨日都没有休息好,上朝时都看起来很是困倦,父皇就早早结束了朝会啦!” 张玉珂:“???” 小家伙总结重点的能力到底是跟谁学的?! 她问的是“为什么这么早”吗? 她问的明明就是“为什么这么早就出现在她的家中”! 而且,这么小的团子,居然就可以一起上朝了吗?! 就在她沉默的这片刻工夫里,小家伙又红着小脸,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一小块糕点。 那是小家伙才说过的,最喜欢吃的蛋烘糕。 张玉珂:“……” 算了。 张玉珂心下一软。 虽然还不知小家伙是为什么找到这里来,但总归不像是来找茬的。 她拾起木箸,夹起小点心送入了口中。 蛋奶的清香夹着一丝甜味,被她一道卷入了腹中。 确实还算美味。 …… 两个话痨凑到一起的杀伤力简直就是成倍增长的。 张玉珂这一顿早点的时间里,时刻都在提防着连青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题,又要小心留意四周的动静,生怕有谁的仇家追到这里。 等到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折磨,她感觉自己仿佛都瞬间苍老了十岁。 张玉珂将连青支去收拾餐桌,随后牵着小家伙一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回可以说了吗?”一进门,她便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她每次回这里时,都会特意多转上数圈,就怕有人背后跟踪,查到他们的老巢。 小家伙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这里,定然是朝廷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动。 “昂~”江映澄仰起小脸看了她玉珂姨姨一眼,随后低下头在袖口中掏了掏,抽出一叠皱巴巴的纸来,“这个送给姨姨。” 张玉珂低下头。 那叠纸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迹,看起来很像是小家伙平时在课堂上的习作。 给她这个做什么? 张玉珂一脸狐疑,但还是下意识接了过来:“谢谢你的礼物,但你——”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话还未等说完,她就在随意的一瞥过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数息之后,她猛地开始翻阅那叠宣纸。 越往后看,身上便抖得越是厉害。 小家伙的声音像是与她隔了很长一段距离,朦朦胧胧地传到她的耳中—— “……这些只是对方的一小部分罪证,但也足以将他们先行定罪了。” 巨大的轰鸣声中,张玉珂只听清了这最关键的一句。 却已足够让她泣不成声。 她倏地攥紧了拳,又怕弄坏了证据而连忙松开,脸上的表情分外茫然:“没……没听清。” 她其实听清了两句的。 但她的大脑此刻实在混乱,根本就无法让她处理太过复杂的消息。 辗转半生所求的东西就这样被轻易送到了手中,让她有种沉浸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头重脚轻,眼前还冒出点点白星。 江映澄也不嫌烦,又规规矩矩地重复了一遍。 “陆遥伯伯说啦,时间匆忙,他现在手里也只查到了这些消息,但只要将人送到了诏狱,他就一定能将他所有的罪证都翻个底朝天,定然不会让百姓含冤的!”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的脸上一点都没有说谎时的心虚。 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根本就不知道,京城里还有这样一个组织,殷切期盼着有人能替他们伸张正义。 甚至连这一小叠宣纸上面的字,都是她趁着早朝的时候匆忙写下的。 但…… 反正陆伯伯也不在这里,就算都推到他的身上,他也不知道! ——江映澄心里美滋滋地想。 “当年事件的物证和人证的位置澄澄也都交给连青哥哥啦,哥哥已经派人去寻啦~” 张玉珂满脸恍然。 怪不得。 连青虽性格纯良,但面对朝廷中人时,总是会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此次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接纳了小家伙,原来是因为这个。 也怪不得,本该有数人留守的小院里,今日只剩下了连青一人的身影。 她相信连青,顺带也相信了小家伙的诚意。 只是,世上不会有平白无故的示好。 张玉珂颤抖开口:“殿下想要什么?” 江映澄摇了摇头。 她其实想要直接开口,叫玉珂姨姨加入她美人父皇的阵营,但拿这种灭门惨案的证据当作要挟,又总觉得太过分了些。 “姨姨院子里这些人需要的证据,澄、陆伯伯都有在准备了,以后会越来越好哒!” 奶呼呼的童声很是清脆,却让张玉珂瞬间就湿了眼眶。 “扑通”一声,张玉珂直直跪到了地上。 “罪臣之女乔知渺,”她声音哽咽,“替乔家上下百十余口,替院中所有苦命的兄弟姐妹,谢过小公主恩典!” 昔日矜贵的高门嫡女,在经历了半生跌宕起伏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光。 江映澄力气小,扶不动瘫软在地的玉珂姨姨,索性也就蹲了下去。 她用袖口小心在玉珂姨姨的脸上擦拭了一番,泪水却干了再流,怎么也擦不干净。 手有些酸了,她才干脆放了下来。 江映澄双手撑住下巴,自下而上看向对方的双眼,献宝似的道:“澄澄已经和登闻鼓院的伯伯们打好招呼啦,那二十大板,他们一定会轻轻哒~所以——” “姨姨要去吗?” 第195章 是你啊,复仇者联盟!! 小院中的所有人都卯足了全力,仅过了两天,就将散落各地的证据全都带回了京城。 这场迟来的沉冤昭雪,乔知渺等了半辈子,盼了半辈子,也念了半辈子。 以至于当轻飘飘的二十下板子过后,她竟然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 还未等执杖的衙役退下,早就守在一旁的小家伙就脚步飞快地扑了上来。 “姨姨怎么哭啦?”小家伙满眼心疼,抬头瞪了衙役一眼,“伯伯你都收了澄澄的小饼干了,怎么还这么用力呢?!” 衙役有口难言。 自从之前有人借杖责之机,直接将前来告状百姓击毙的事曝光之后,上面就发下了公文,日后再行刑时,务必要将登闻鼓院的大门敞开,接受围观百姓的监督。 刚才那几下,已经是他摸索过的,看起来最为唬人,却也疼痛最轻的方式了。 门口的衙役恰在此时将院门阖上,乔知渺这才轻轻开口:“姨姨不疼……” 连青也在此时突然开口,打断了乔知渺的话音:“快点快点。” “……”饶是当下乔知渺心情复杂,仍是被他们的举动搅得一头雾水,“???” 不是应该先将她扶起来吗? 下一瞬,她就看见小家伙贼兮兮地在袖口中掏了掏,成功掏出了一个小水袋。 “快抹上快抹上!” 小家伙跟着院中的几个女生风风火火地跑到她的身后,男生们则默契地背了过去。 再之后,嘀嘀咕咕的讨论声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嗳,这个会不会太红了点?” “啊……血不就是这么红的吗?”小家伙的声音很好分辨,“这可是纯正的鸡血呢,今早现杀的!” “不管了,快涂上快涂上!” “好嘞!” 一行人兴奋地在她身后的衣料上涂涂抹抹,试图营造出伤情严重的假象。 “……”乔知渺眼中的疑惑更重了。 她们几个,以前是这么活泼的性子吗? …… 江宴川一直将早朝直接拖到了登闻鼓响起。 急促而沉重的“咚咚”声刚一落下,守在宫门处的太监就将乔知渺连带他们尊贵的小公主迎进了宫门。 江映澄先从侧面偷偷溜回了今日又重新搬来的屏风之后,满朝文武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没看见。 而后,乔知渺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昂首走进了重云殿中。 文武百官分居两侧,给她让出了一条直达天听的坦途。 “罪臣之女乔知渺,”她直直跪倒在地,双手伸长扣在地面,头也压得很低,“叩见陛下!” 重云殿内喧哗声四起。 乔姓的罪臣或许不少,但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回想起了同一桩惨案—— 先帝在位时,前朝丞相乔祈年曾被人检举通敌叛国,认证物证皆十分完善,即便先帝有心相信乔相的为人,也被这些证据搅得无从下手。 然而最让他们意外的是,乔家上下百十余口,皆于一夜之间被人屠尽,现场只留下了一枚敌国玉佩,再无半点旁的线索。 此事被归于悬案已有二十余年,但乔相通敌的罪名,却也只能就这样被传了下来。 “竟然是乔家姑娘……”有朝臣满眼感慨。 “唉,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嘶——哪个衙役下这么重的手,瞧这衣服都——” 【嘿嘿嘿,我玉珂姨姨的演技真好,谁都没怀疑她身上的血是鸡血!】 “……” 群臣抬头看去。 金台之上的屏风后面露出了一颗圆润的脑袋,正双眼发亮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看。 满朝文武再一回头,看向大殿正中那道身影。 是你啊,“复仇者联盟”!! 群臣眼神中的同情悉数散去,再看去时,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平身。”江宴川低沉威严的声音自金台之上响起,重重砸响在乔知渺的耳边,也成功让殿内嘈杂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他接着问:“尔有何冤屈?” 乔知渺吸了一口气,将怀中的证物掏出,双手呈上:“禀陛下,今枢密使虞安澜虞大人,曾于二十年前设计构陷家父通敌叛国,今草民已集齐充足证据,足以还原当年事件的全部真相!”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高门贵女的骄矜坚韧看得所有人都深感动容。 除了被她控诉的枢密使虞安澜,以及某个急得直跺脚的小团子。 【嗨呀,错了啊玉珂姨姨!错了啊!!】江映澄的称呼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改过来,【你受伤了,受伤了呀!!】 得表现得虚弱一点呀! 虞安澜面色从容地自队伍内站出:“乔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当年乔相于老夫有知遇之恩,老夫又怎会做出此等天理难容之事?!” 乔知渺眼神冰冷,就这样看着这个即将步入地狱的恶鬼,道貌岸然地进行着他的演讲,心里却没有半分慌乱。 小家伙提供的证据充足详尽,她今日,定能看着他一点点被自己亲手推下深渊。 她自是知道小家伙和锦衣卫指挥使这样做的意图。 他们本可以直接就将这些证据呈给明泽帝,却如此不厌其烦地筹谋策划,让她亲自站上这个朝堂,亲眼见证仇人的痛苦。 这样才算慰藉她乔家满门的在天之灵。 乔知渺勾起唇角,静静看着对方表演。 【噢哟,演技还挺好的呐~】 【嚯!他的手是不是在抖?!】 群臣的眼神也随着小家伙的心声,朝着虞安澜看去。 虞安澜见明泽帝垂头看向乔知渺呈上的证据,表情越来越凝重,心里也终于开始慌乱。 他不住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 当年的事可是那位亲自设下的局,且经过了那么多人反复推敲,定会万无一失的! 群臣面露不屑。 小家伙就在上面虎视眈眈地盯着呢,还能跑了你不成?! 【啧啧啧,还不哭,看来还是刺激不够哇……】 【嘿嘿嘿嘿,但我们——诶?】 软糯的心声一顿,而后猛然拔高:【他看谁呢?】 群臣的视线又都隐晦地朝着虞安澜的方向瞥去。 那人确是正一下一下朝身侧侧头,似是正在看向—— 【潘汲峰??!】 群臣和江映澄想到了一起。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凭借他们入朝多年的敏锐嗅觉,虞安澜应是早已投靠了景王的阵营,此时看向和他同属一个阵营的潘汲峰,倒也不算意外。 【澄澄倒要看看,他们两个又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软糯的声音奶凶奶凶的,【统哥统哥,干活啦!】 同一时间,江宴川也终于抬起了头。 “虞安澜。”他的声音难得阴沉。 虞安澜的眼皮狠狠一颤。 “吾命休已”的预感分外强烈。 第196章 他还做过这种事呢?! 长顺公公在江宴川的示意下,将那叠记载证据的宣纸递到了虞安澜的手上。 那是一叠信件,上面的字迹很是熟悉,虞安澜只看了一眼,双手就猛地一抖。 过往的记忆也瞬间便涌了上来。 那年他初入官场,人微言轻,不受官家重视。 后来还是乔相逐渐发现他的才能,倾尽全力帮扶拉扯,才让情形慢慢好了许多。 他说乔相对他有知遇之恩,这并不是托词。 只是,知遇之恩再珍贵,又怎会贵得过自己的前程?! 朝堂上的位置有限,他乔祈年不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下面的人又要如何向上爬?! 是以,当年那位拿着书信寻他合作时,他只犹豫了一晚,就应了下来。 但他当时到底还太过青涩,乔家的灭门惨案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过往的一切对他而言,皆无比清晰。 此刻被他握在手中的,赫然就是二十年前的他,写给乔府内应的信件! “陛下,”虞安澜抬起头,强压下心头的震颤,“只是几封信件而已,世间能模仿他人字迹者甚多,仅凭此物就判定臣陷害乔相一家,未免有失公允!” 一番话说得道貌岸然掷地有声,朝臣的注意力却根本就没放在他的身上。 众人低头敛眸,全神等着小家伙的心声。 然而小家伙刚“开口”,想的却不是虞安澜和潘汲峰不可告人的二三事—— 【说、说谁的证据是假的呢?!】小家伙的心声忿忿,【知道澄澄花了多少积分复制的吗,就说那是假的?!】 群臣:“……” 那还真是假的啊?! 只是,众人也由此,再次加深了对小家伙特异之处的认知。 百官几乎同时于心里冒出了同一想法—— 陈年冤案了解一下?! “虞卿所言不无道理,”江宴川眸色沉沉,点了点头,“乔知渺,你可还有话说。” 乔知渺早就料到虞安澜会是这种反应,闻言也只是淡然一笑。 那信件上有虞安澜还未能发现的致命信息,但她不想就这么轻易就让此事落下帷幕。 犯下如此行径的恶鬼,就该由他的心理防线一步步土崩瓦解,让他一点一点,慢慢体会绝望的滋味! “回陛下,”乔知渺甚至还笑了一下,“当年事件的人证,已都在殿外等候,还请陛下准许他们进殿,与虞大人当面对质。” 江宴川轻轻挥手,命人将殿外候着的证人全都带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便也都朝着入殿的几人看了过去。 乔知渺找来的人证皆已上了年纪,其中几人头发花白,穿着的衣服也很是破旧,饱经风霜的模样让人初见便升起了几分同情。 除了虞安澜。 他的目光在对上几人的瞬间就变得极为惊恐,像是见到了什么恶鬼一般,缩在宽大朝服下的手指都在不停颤抖。 太熟悉了。 这几张脸孔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能在照面的瞬间,就唤醒他全部的记忆。 “王、王伯……张婶……” 几人皆是过去乔府中的下人,其中数人都曾对他颇为照顾,只是过去那一张张万分和善的脸,如今却都横眉冷对,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一般! 可这些人,明明就该在那一夜葬身火海了才对! 虞安澜狠狠攥住手心,不让自己的颤抖表现得太过明显。 几人狠狠地剜了虞安澜一眼,随后才对明泽帝恭敬地行了跪拜礼。 起身后,几人便再无遮拦地对虞安澜怒骂出声。 “畜生!当年乔相待你如同亲子,”张婶举起手中的拐杖,就要朝虞安澜的头顶敲去,“你却如此恩将仇报,害得乔家满门……”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再也进行不下去,呜咽声紧接着便在寂静的朝堂中响了起来。 同行之人的脸上也俱是愤恨。 “陛下,当年老奴曾亲眼撞见,虞安澜将一小包药粉交给乔府官家李谦,嘱咐其将之下到乔府的晚饭之中,还说他已安排好了人手于半夜动手,叫李谦从西城门出城,暂避风头!” “只恨老奴撤退时不小心弄出动静,被一闷棍打晕,绑在了柴房中,幸得老奴提前苏醒,才没丧生在那场大火之中!” 王伯凄厉的声音,一瞬间就将在场人的思绪带回到那场灾难之中,几人七嘴八舌地控诉,也总算拼出了事情的全貌。 那一晚,乔府的管家先是在所有人的餐食之中下了蒙汗药,待众人晕倒之后,再由杀手进门索命,最后一把火烧了整个乔府! 偌大的一个相府之中,如今也只剩下了殿中的这么几人,就连叛变的管家李谦,也在潜逃的路上就被人灭了口! 啜泣声一时充斥了整个朝堂。 场景很是感人,如若不是小家伙的心声一直在叫嚷的话—— 【嗨呀,奶奶的拐杖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打到他啦!】 【怎么光说不动手?!你们害怕的话你们喊澄澄呀!澄澄可以帮忙的!】 【被打晕了都不报复回来吗?!呜呜呜澄澄真的不能下去吗?!】 小家伙肉乎乎的小手在丝制的屏风上不停划动,急切得像是马上就要直接冲到几人面前,亲自给虞安澜补上几下。 站在前排的几个大臣默默向后挪动了两步,以防小家伙当真没忍住,亲自下场,溅他们一身血。 虞安澜的脸色几经转变,仍是凭借强大的毅力稳住了心神:“若是仅凭这样的几句话,就想对当朝官员提出如此严重的指控,是否太过儿戏了些!” 而后更是冷声讥讽:“若是如此,虞某今日就可找出数人,声称见到乔姑娘以钱财收买你们几个,你们又当如何?!” 几人的哭声一顿,表情愣怔半晌,抬手就欲朝着虞安澜的方向攻去。 还是乔知渺将一行人拦了下来。 她一边在张婶的背上一下下地轻拍,一边冷冷地看着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虞安澜见几人似是被他说到哑口无言,脸上的表情极为得意:“若是你们只有——” “虞大人,”乔知渺倏而开口,打断道,“您不妨再看一眼您手中握着的信封呢?” 虞安澜一愣,依言朝着信封看去。 只一眼,他就骇得差点将手中的信件差点甩飞出去。 那个信封的背面,分明有一个墨色的指印,指印正中那道疤痕的印记,他整整看了数十年! 虞安澜终于在这堪称铁证的信封下慌了神,浑身猛地颤动一下。 他下意识就想将这信封撕碎,却被早就在一旁小心防备的陆遥跨步向前,及时拦下—— “虞大人,”陆遥声音嘲讽,“我看您是需要跟下官到东厂走上一圈了!” 乔相的清廉之名,即便是对他这种入朝没几年的新官而言,也早就如雷贯耳,只是乔相眼神不好,惹上了这么一个狗东西! 陆遥无视了虞安澜声嘶力竭的狡辩,回头对守在一旁的了尘使了个眼色。 了尘便几步上前,将虞安澜的胳膊狠狠向后一扭—— 杀猪般的嚎叫便紧跟着响了起来。 “虞某冤枉,恳请陛下明——” 了尘伸手在虞安澜的哑穴上点了一下,这道声音便也停了下来。 重云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只有小家伙满是遗憾的心声,在朝堂上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 【唉,又没打起来……】 【糊涂哇!】江映澄捶胸顿足,【路过的时候顺手打两下也好呢!】 群臣:“……” 您到底是有多爱看“打起来”啊?! 半晌,大仇得报的乔知渺哑声谢恩。 顺道还对陆遥提供证据一事,真挚地道了谢。 只是—— “……”陆遥一脸茫然,“啊?” 他还做过这种事呢?! “乔娘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啊!!!】安静看了好半天大戏的江映澄突然惊醒,【玉、玉珂姨姨怎么这么快就和陆伯伯说了?!】 【澄澄还没想好怎么圆谎呐!!】这可怎么办呐! 陆遥:“……” 乔知渺表情也很是迷茫:“陆大人?” “啊,啊……那什么,”陆遥磕磕绊绊道,“你是不是,咳,是不是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乔知渺:“……” 第197章 目标人物潘汲峰,发射!! 毕竟是于乔家有大恩之人,就算再有病,那也是恩人。 乔知渺盈盈一拜,柔声道:“谢恩人关心。” 陆遥:“……” 同一个话题被提及两次,陆遥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啊、嗯……乔娘子客气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妙的预感也于心底乍起。 果然,下一瞬,小家伙的心声便紧跟着而至—— 【昂,陆伯伯就、就承认啦?】 江映澄在心底九曲十八弯地“咦”了一声:【伯伯的脸皮好厚哦~~】 不过,这样她也就不用担心啦! 陆遥:“???” 陆遥暗暗磨牙。 他这都是为了替谁打掩护?! 这个小没良心的! 小没良心的丝毫不知她陆伯伯心中所想,吐槽过后便回去看007找给她的大瓜了:【嘻嘻嘻,看澄澄去把那两个人的龌龊事都扒出来!】 群臣朝陆遥投去同情的目光,只一瞬就又移开了视线。 小殿下等下还不知道会爆出来什么消息呢,少听一个字都会是莫大的损失! 陆遥只得含恨退回了原位。 江宴川面色如常,语气平稳地处理后续事宜。 乔相一事即刻昭告天下,昔日的乔府也将由朝廷出资重建,虽无法弥补乔家蒙冤多年的委屈,却也聊胜于无。 这堪称冷漠的声音却让乔知渺几人数度垂泪。 江宴川声音停顿一瞬:“尔可还有何诉求?” 乔知渺再度俯身跪地,摇了摇头,只道:“谢陛下恩典。” 院中那些兄弟姐妹的冤案,她总要找到些证据,才好理直气壮地请求翻案。 而且,既已得知当今陛下如此圣明,她也有了更多的信心。 江宴川点点头:“好——” 【哇!】 江宴川:“……” 看着台下群臣的眼神中瞬间冒出精光,江宴川也只好闭上了嘴,挥手让乔知渺那一行人先行离开了。 【这个潘汲峰,还在策划将我四哥从言妃姨姨手里救出来呢呀!】 江映澄全部心神都投入了吃瓜大业中,半点都没注意到她玉珂姨姨已经离开的事,软糯的心声带上了很是明显的嫌弃:【还想了个这么阴损的法子!】 额…… 众人抬头瞥了一眼明泽帝的脸色,不确定这个瓜他们是否能吃。 然而明泽帝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半分异色,群臣恶向胆边生,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担心又坦然地听起了大瓜—— 毕竟陛下也未宣布散朝,他们又不能直接离开重云殿内不是?! 【啊!!这两个人故技重施,买通了言妃姨姨殿里的太监,想要制造出言妃姨姨私通外男的假证,以证明姨姨的德行根本不适合照顾皇子,从而将我四哥抢回柔贵妃的手中啊!!】 众人的兴奋还没能持续多久,就于顷刻之间悉数转为了气愤。 “?!!” 这个法子何止阴损,这简直就是伤天害理,天理难容!! 众人心下气愤,目光化作一道道刀子,不停往潘汲峰的身上甩。 垃圾!人渣!! 江宴川的动作也是一顿,目光冰冷地朝潘汲峰瞥了一眼。 【嘶——这两人,连假太监都已经安插到宫里了,就等着能将此事一举闹大的时机,直接捅到所有人面前呐!】 【这、这是栽赃陷害的事情做顺手了啊!】 小家伙的心声忿忿,又于中途猛地一顿。 【等等!!】 【这样说的话,虞安澜手中还握着潘汲峰的把柄呢,那潘汲峰不是要想尽办法将虞安澜救出来?!】 群臣目光急切。 虞安澜的事锦衣卫自会有所防备,您倒是先说说那混进宫里的假太监是谁呢?! 如此亡命之徒,谁能保证他这段时间不会再顺带做点别的什么? 柔贵妃如此憎恨小家伙,她又会不会趁此机会向潘汲峰提出对付小家伙的要求?! 然而群臣再急得跳脚,也无法左右,金台之上那个小家伙心里的想法。 【诶?】江映澄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说明,潘汲峰一直都知道,虞安澜是如何对付乔相的?!】 群臣目光一滞。 “!!!” 对啊!! 潘家自知其人脉势力常年受明泽帝监视,为防给柔贵妃及四皇子惹上麻烦而不方便亲自动手,但潘汲峰会找虞安澜合作,定然也是对他的底细有过了解! 果然什么盖配什么锅,两个狗东西才能走到一起! 江映澄气得不行,忽而灵光一闪,找007帮她调出面板,点开了功德商城。 她最近一连数次帮人顺天改命,如今已经积累了好大一笔功德积分,俨然已经是个小富婆了! 【澄、澄澄今日就奢侈一把,用积分让这老坏蛋丢脸丢个大的!】 满朝文武眼神又是一亮,短暂将那假太监的事抛在了身后。 他们只见小家伙在“功德商城”里换过药品和图纸,一直都对那里面的道具倍感好奇,这会儿见小家伙主动提起,一个个都打足了精神,生怕漏掉其中的任何一点信息。 江映澄目光专注地在面板上划划找找,边看还要在心里边嘀咕吐槽。 【哇!一次性定点天打雷劈符?!这个好这个好!】 金台之上传来的心声满是惊喜,却只不过数息就又苦兮兮地响了起来—— 【呜呜呜怎么可以这么贵啊,怎么可以这么贵啊!!】 只不过一张符纸就要数百点功德点数,都够给她美人父皇换好多好多强身健体的药丸啦! 江映澄又蔫哒哒地继续往下划拉。 【恶鬼道一日游?唔……】倒吸凉气的声音夹杂其中,任谁都可以听出她的心疼,【也好贵啊!算了算了呜呜呜……】 【哎嘿?】 低迷了半晌的情绪终于回暖:【一次性吐真剂,可以让目标人物不受控制地吐露当下心中最为在意的事?】 【这个可以这个可以!】 江映澄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豪气地点击了兑换:【目标人物潘汲峰,发射!!】 众人的呼吸也随着这一道心声变得急促,眼神不由都落在了队伍前方那道身影之上。 对道具的好奇甚至比对潘汲峰想法的好奇更甚一重。 众人灼灼目光中,潘汲峰的身形猛地一滞,而后不受控制地朝侧边一个跨步—— 朗声道: “臣,有本奏!” 第198章 懂了,她心虚。 重云殿中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一片“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鬼东西”的目光中,潘汲峰坦然开了口。 “臣听闻,近日坊间多有流言,称柔贵妃蛇蝎心肠,竟私自带十一公主前往烟花之地,实乃毁人于微,传言者众,屡禁不止。” “柔贵妃已与臣哭诉数次,臣却一直未能想到有效的法子,”他俯身一拜,“还望陛下垂怜,出手相助。” 摩拳擦掌、时刻准备出言反驳的朝臣:“……” 满眼兴奋、殷切期盼潘汲峰露出原型的江映澄:“……” 啊这—— 朝堂一时陷入难言的宁静。 这波好像确实有点理亏? 群臣的目光不由朝着金台之上又突然架起的屏风看去,企图能穿透屏芯直直看到小家伙的表情。 屏芯上映出的朦胧人影一动不动,半晌,小家伙略带心虚地在心底吹了一道悠扬的口哨。 群臣:“……” 懂了。 她心虚。 江宴川略带无奈地瞥了小家伙一眼。 脸上的表情虽未改变,但眼神中的偏心溺爱,即便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也让在场的朝臣都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潘卿以为,”他的声音低沉,不想轻易接下对方的话茬,“孤该如何出手。” 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国丈在道具的作用下,丝毫不懂委婉为何意,只道:“臣,恳请陛下下诏通告天下,是小殿下贪恋天香楼的芙蓉酥,这才央着柔贵妃带其前往天香楼的!” 潘汲峰的想法很是简单。 明泽帝如此疼爱小家伙,定然不会同意他的此番要求,而年轻的帝王一旦觉得有愧于潘家,就会在旁的事情上给予优待。 届时,四皇子江怀安被解禁的概率就会高上许多。 被算盘珠子崩一脸的群臣也反应了过来。 潘汲峰在道具的影响下,都能将此事以如此委婉的法子提出,其心机之深沉,用心之险恶,让他们不由打了个寒颤! 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朝臣与不能听到的那一批,自动划分成了两个阵营。 能听到的目露不屑,不能听到的,有数人已直接开口声援。 “臣以为,潘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名声对女子而言何其珍贵,更遑论是贵妃这样身份高贵的女子,潘大人所求极为合理,还望陛下恩准!” “潘大人为人父,为子女计深远,臣相信,陛下定然可以理解潘大人这番苦心的!” 群臣无一人提及小家伙,却于字里行间均是对其不懂事理的埋怨,听得一众忠臣眼神喷火。 不是,你们知道你们说的是谁吗?! 疯了吗?! 焦宏邈与几人对视一眼,眼神坚毅。 老夫今日就做一次这领头羊,哥几个做好准备! 他跨步朝侧边一迈,气愤开口:“臣——” 【嗷嗷嗷!】熟悉的心声倏而响起,打断了焦宏邈的话音。 江映澄在007的提示下,将先前开口声援潘汲峰的几名朝臣都认了个遍—— 【中书舍人凌成双,中侍大夫蒙原,内客省使咸学名……记上记上都记上!】 都记在小本本上! 吃到了流言甜头的江映澄十分兴奋:【这些朝臣们的八卦可值钱啦,随便一条消息就能换一大包的小饼干呢!】 之前用八卦换钱时她还有些心虚,但对于这些针对过她的大臣们,她可就不用手软啦! 通通卖掉换钱钱! 【嘿嘿嘿嘿嘿~】 焦宏邈:“……” 他倏而闭上了嘴,转过身,面带鼓励地看着朝堂上的潘氏党羽。 多说点,再跳出来两个! 也不是图别的什么,他们就是爱看这感天动地的同僚情谊!! 潘党:“……”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表情和善,却突然就觉得脊背发凉,又隐隐有种被凶兽盯上的头皮发麻之感。 有病吧?! 群臣皆静之际,沉默良久的江宴川忽而开口:“长顺。” 长顺公公应声出列。 “柔贵妃贤良淑德,今蒙此不白之冤,孤确是应给她一个交代。”江宴川道。 “传孤旨意,责太史令起草诰令,张贴于京中各交通枢纽,”他表情冷漠地看着台下表情愣怔的潘汲峰,于心底冷笑,“将此事前因后果悉数解释清楚。” “务必将柔贵妃是因何禁足,又是如何得以解禁的全过程详尽交代清晰,还天下百姓一个真相。” 话音刚落,朝堂立刻又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潘汲峰猛然抬头,惊声开口:“陛下?!”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静婉的流言其实很好解决。 他之所以拖到现在,也是存的以此换得更多利益的心思。 可他却是万万都没想到,明泽帝竟是偏心得如此明显,宁愿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也要护下那个毫无用处的小家伙!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陛下!”潘汲峰双膝一弯,直直跪到了地上,“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江宴川冷冷注视潘汲峰半晌,轻笑一声,双唇轻启—— 还未等吐出字音,就又被小家伙的心声打断。 【你在教我做事?!】小家伙的这道心音低沉,明显是在模仿她美人父皇的声音讲话。 而后,成串的霸道发言在群臣耳边接连闪过,几乎让他们对眼前的场景产生了怀疑。 我是谁。 我在哪。 有没有可能,我今日还没来得及睁眼,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呵,你在玩火。】 说完,她自己先被逗得“咯咯”直笑:【当霸总确实好爽呀!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 他们不知“霸总”为何物,却半点都没耽误他们被这油腻的发言糊了一脸。 众人恨不得当场捂上耳朵。 总感觉听完这几道心声的他们,脏了。 有朝臣大着胆子抬头,朝明泽帝投去期盼的眼神。 求您了,说点什么打断小殿下的心声吧! 江宴川:“……” “孤再给你一次机会,”江宴川声音冰冷,对潘汲峰道,“尔所求到底为何。” 潘汲峰心神一凛,知晓这是明泽帝看清了他的全部盘算,当即也不再遮掩,跪拜的动作也更为恭敬:“臣,万望恳请陛下准许,让四皇子可以回到柔贵妃的身边!” 第199章 群臣见我多有病,我见群臣亦如是!! 图穷匕见之后,被吐真剂支配的潘汲峰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理智回笼的瞬间,他的额头当即就布满了细细麻麻的冷汗。 潘汲峰瞳孔紧缩,混沌之中,隐约听见金台之上传来极轻的一道冷哼。 “潘汲峰,”江宴川道,“孤且问你,若柔贵妃与江怀安之间,只有一人能参加元日宴,你选谁?” 潘汲峰整个人都因被天子看透了心思,而不甚明显地轻颤了一下。 那当然是要选四皇子的。 明泽帝近几年间一直忙于开疆辟壤,对后宫的嫔妃关注甚少,几乎已到了不闻不问的程度,静婉若想登得高位,也只剩下了母凭子贵这一条路子。 但,话却万万不能这样说。 “陛下,臣今日贸然提及此事,绝不是为了让她们母子二人能出席随后的元日宴。” 潘汲峰低眉敛目,神色悲戚:“只是柔贵妃近日念子心切,茶饭不思,本该在畅享天伦之乐的年岁,却要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如此,实是过于残忍……” 翻译:两人都得出席。 重点:天伦之乐。 且这天伦之乐不仅是柔贵妃一人的天伦之乐—— 若是能让四皇子恢复自由,那自然也将会是明泽帝的天伦之乐。 江宴川的脸上却无半分动容。 他习惯了放任子女们野蛮生长,这么多年来,也只得了小家伙这么一个例外,天伦之乐对他而言,是他之前从未考虑过的冗杂情绪。 重云殿内响起几道嗤笑,其中还数金台之上的那道稚嫩的声音最为明显。 潘汲峰:“……” 好生气,但还是要保持淡定从容。 明泽帝半晌没有说话,周围的同僚却是三三两两地谈论了起来。 “我记得,前些日子的宫宴上,柔贵妃也是出席了的……” 虽然他们不好直勾勾地盯着妃嫔的方向看,但因着小家伙的心声,他们到底还是多留意了几分。 “没错没错,当日……”接话之人轻笑一声,“贵妃娘娘气色红润,明艳动人,好不风光呢。” “不止如此,据说之前在天香楼,贵妃娘娘也是精神十足,气势非凡……” 有人极尽嘲讽地“哈”了一声:“茶饭不思……” 潘汲峰气得牙痒:“陛下!柔贵妃已经认识到了先前的失仪之处,日后定然不会再犯,还望陛下能给她机会修正啊陛下!” 若不是他现下正值请恩的关键时刻,他定要回头看看,这几个说闲话的到底是谁! 宫宴的事也就算了,天香楼的情形你们看到了吗,就在那胡说! 群臣自是没能看到,但他们有当时在场的人脉—— 江映澄从屏风后面探出一双杏眼,美滋滋地看着潘汲峰吃瘪的画面,还要时不时地往嘴里塞一块小饼干。 心里绘声绘色地给潘汲峰的话做着解读:【她盛装,她享乐,但我就是知道,柔贵妃是一个忧心皇子的好~母~亲~】 【你们别看柔贵妃这两日能吃能睡,容光焕发,她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她都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下次再犯的时候,一定不会被人轻易发现端倪的!!】 阴阳怪气的调子让还欲出声嘲讽的大臣都噎了一下。 总觉得小公主的这番话不能让潘汲峰亲耳听到,着实是少了许多乐趣! 见明泽帝半晌都未表态,潘汲峰咬了咬牙,做作地轻咳了两声。 “……” 几个潘党官员眼神艰涩地对视了一眼,竟没有人第一时间出声。 ——方才那几个清流的声音并未刻意收敛,他们几人也都将那些吐槽听了个真切。 不是他们不想说,实在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潘汲峰:“……” 潘汲峰只得又咳了一声。 内客省使咸学名狠了狠心,跨步出列:“陛下!” “臣以为,四皇子尚且年幼,此刻也如同十一公主一般,正值需要父母陪在身侧的时候,”咸学名躬身道,“想必这些时日的禁足,已然达到了小惩大诫的作用,还望陛下能宽恕一二。” 既然柔贵妃那边的情形尴尬,那就从四皇子的身上入手。 中书舍人凌成双紧随其后:“陛下,四皇子已于言妃殿中禁足许久,想必也已食不知味地自我反省过了,何不顺势给四皇子殿下一个机会,检验一番此举的成果?” 两人言辞恳切,就是半点都不敢提及,四皇子那位“茶饭不思”的生母。 周围又有人拖长了调子,怪声怪气地“哦~”了一声。 咸学名:“……” 凌成双:“……” 群臣见我多有病,我见群臣亦如是!! 还能不能尊重一下艰难度日的卑微同僚了?! 被两人狠狠瞪了一眼的张兴贤满脸莫名,却也没时间多做计较—— 小殿下的爆瓜剧场又开始了! 【食不知味?】江映澄兴致勃勃,【我倒要看看,到底能有多食不知味!】 007似是也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仅这一小段时日的消息,就洋洋洒洒地调出来数页资料。 江映澄边看边惊叹:【嘶——这简直比在流华殿的日子还要潇洒啊!】 【又不用去学堂,又可以在床上躺一整天,父皇就不能考虑一下,让澄澄也去姨姨的殿里禁足几日吗?!】 群臣:“……” 您那是想禁足吗?! 您那是想去享受米虫的美好生活吧!! 然而,江映澄活泼的心声仅持续了数息,就因接下来看到的消息而变得很是气愤。 言妃的素食攻击只进行了数日,就因实在心疼江秋屿而被搁置一旁,江映澄虽对此并不意外,但是—— 【八哥怎么这么笨呀!!】江映澄的脸都股成了河豚,【被抢玩具,被四哥欺负,被威胁半夜给他找点心……八哥是忍者神龟吗?!】 痛心疾首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心疼:【八哥怎么不找澄澄呀,澄澄可以帮他出气的呀!!】 就算她打不过她四哥,可她最近身后总是跟着了尘伯伯几人,超威风的! 群臣谴责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唰唰唰”地往潘汲峰的身上甩—— 虽然不知道忍者神龟又是什么新鲜的物种,但…… 四皇子可是要倒霉了! 第200章 他超冷酷,超无情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江宴川还是解了江怀安的禁足,只是他人还是要暂留在言妃的风锦殿里,不得回到柔贵妃所在的流华殿。 只因小公主心声里的一句嘀咕—— 【好无聊,好想玩一玩四哥呀……】 江映澄也不说话,只拿期盼的小眼神一下一下往她美人父皇的身上瞥。 她已经想到了超级多的碰瓷方式,就等那个天选倒霉蛋自投罗网了! 群臣:“……” 那是可以玩的东西吗? 小殿下想要的玩具是不是越来越高级了?! 而后,江宴川就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脸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下了潘汲峰的请求。 刚被明泽帝痛批到怀疑人生,这会儿又峰回路转的潘汲峰瞪大双眼:君心难测。 刚被小家伙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到,这会儿又被明泽帝补了一击的文武百官眼神艰涩:陛下偏心! 只为讨小家伙开心,竟将皇子亲自递到对方跟前,这简直就是—— 【哦哦哦!!父皇万岁!!!】 江映澄欢呼一声,做贼似的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朝金台之下看了两眼,见无人抬头望向她们所在的方向之后,“哒哒哒”地朝着龙椅的方向跑去。 她将攥在手中的点心快速塞到她美人父皇的手中,用气声道:“父皇上朝辛苦啦~” 这样说着,她还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攥成拳,在她美人父皇的腿上卖力锤了几下。 江映澄不好在龙椅跟前待上太久,只捶了两下就又“蹬蹬蹬”地跑了回去。 这一趟短暂的旅程,却让她的心声很是雀跃:【澄澄今天也有好好照顾父皇啦!】 文武百官立场极其不坚定—— 小公主简直就是太可爱了! 小公主还想要“玩具”吗? 他们的儿子也是可以送进宫来,陪小公主解闷的! …… 今日散朝的时辰略有些早。 群臣往重云殿外走时,天光还未大亮,数步开外,同僚的身影就已略有些模糊了。 江映澄被她的了尘伯伯牵着往外走时,小脑袋瓜一直不停地左右摇晃,脖子伸得老长。 【陆伯伯呢?我聪明帅气的陆伯伯呢?!】 路过的朝臣被小家伙萌得心尖乱颤,好几个大臣都趁机给小家伙塞了好多小点心。 前行的步子瞬间就慢了下来。 已经听见那道心声的陆遥只好不停给自己找点事干,以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等一等还没能发现他的小家伙。 “祝大人,”陆遥抱拳笑道,“陆某瞧着祝大人近日丰神俊朗了许多,大人可是有何秘诀?” “哎呀朱大人,怎么感觉咱们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一起喝酒了,这样,您选个日子,咱们俩一起喝上一杯!” 等陆遥搜肠刮肚到再也不想这样尴尬地寒暄的时候,小家伙终于捧着一大堆点心,兴冲冲地跑到了他的身后。 “陆伯伯!” 小家伙的怀里被塞得满满的,双颊泛起一层薄红,眼神也因兴奋而迸射出耀眼的光。 陆遥看得心都快要化了。 “嗯,”陆遥蹲下身,眼神里是同僚看了都要起鸡皮疙瘩的温柔笑意,“微臣在呢。” 江映澄伸手又拉了一把她的了尘伯伯,三个人就都蹲了下来,开始原地分赃。 “陆伯伯一个,澄澄一个,”小肉手将裹着油纸的点心分成了三个小堆,“了尘伯伯一个,澄澄一个……” 熟练的公道分配手法,让两个伯伯的唇角都不自觉抽了一下。 陆遥将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堆点心朝着小家伙的方向推了一下:“微臣还不饿呢,不如小殿下帮微臣都解决了吧~” 江映澄的动作一顿。 伯伯们准备的点心都是从宫外带来的“稀罕货”,还都是按照她喜欢的口味准备的,她其实也很是舍不得。 她目光艰难地从那堆点心上面移开,摇了摇头:“不行哦~” 【伯伯得吃饱了才能上路呐!】 陆遥一愣,再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上什么?! 这几包点心就是他的断头饭了吗?! …… 江映澄的小手被攥在她陆伯伯温热的手心里,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安全感紧紧包围了。 边走,她边气呼呼地“告状”:“那个太监超壮的,他撞得澄澄可疼啦!” “澄澄当时就摔到地上啦~”小奶音可怜兮兮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可怜澄澄当时是偷偷跑出来玩的,周围都没有人可以帮澄澄抓住那个坏人!” “那个大坏蛋担心留在原地会被我美人父皇责罚,都没有扶澄澄起来,就直接跑掉啦!” 说到最后,她俨然已经将自己编造出来的故事当作了真实经历,忿忿总结—— “他超冷酷,超无情的!” 陆遥木着一张脸,瞥了同样一脸一言难尽的了尘一眼。 他冷酷,他无情。 你无理取闹。 小家伙可能还不知道,明泽帝究竟给她配备了怎样周全的防卫。 不光出行时有功夫最高的胥九全程跟随,就连她入睡时,周围也常有三人以上的暗卫,在暗中小心警备。 若当真有那样一个不长眼的太监把小家伙撞倒在地,怕是还不等他跑出多远,身上就要再少上一点什么。 不过…… 他也逐渐反应过来,小家伙此行的目的到底为何。 是小家伙不久前才在心声里提过的那个“假太监”。 陆遥的小指微微抽动一下,看向小家伙的眼神重新布满了慈爱,声音轻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有多壮?” 江映澄垂头思考了一瞬,而后松开两人的手,双手极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圆:“有这么壮!” 陆遥被小家伙逗得眉眼带笑。 “上路”算什么,有这样的大功砸到头上,他可以天天“上路”! 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路走到掖庭局。 掖庭丞诚惶诚恐地迎了出来,不懂他今日这是沾了什么霉运,一下招惹了这样三个凶神。 陆遥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茬,低头看向身侧的小家伙:“是哪个?” 然后,成功收获了一个看着某处目瞪口呆的小团子。 尖锐的心声差点将两人的耳膜刺穿—— 【啊啊啊啊啊啊——】江映澄崩溃极了,【怎么会是他啊?!!!】 第201章 别狡辩了,强壮的侯安! 陆遥和了尘顺着小家伙视线的方向瞥去,只一眼,就齐齐陷入了沉默。 一众姿容清秀的宫女之中,角落里身着蓝色太监服的男子格外显眼。 清俊,白净,举手投足间还有一丝自然流露的骄矜,像是会让人一眼便心生好感的类型。 但瘦弱。 看起来像是能被他一掌就劈成两半的菜鸟。 ——陆遥面无表情地想。 江映澄对007发动了疯狂的噪音攻击:【啊啊啊啊啊!统哥你之前为什么不提醒澄澄?!为什么不提醒澄澄啊啊啊啊!!】 她刚才编得那么逼真,现在要她怎么圆回去,要怎么圆回去啊啊啊!! 陆遥低头欣赏了小家伙崩溃的表情半晌,眸子里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小殿下不要怕,您放心大胆地说出来,臣定当为您讨回公道!” 看似温柔鼓励,其中的坏心眼只有他和了尘知道。 江映澄表情呆愣地抬起头,双颊因羞愤而变得通红:“啊?啊……” 她双眼一闭,狠心一指:“就是他!” 掖庭局内万籁俱静,所有人都顺着小家伙所指的方向转过身—— “侯安?!”掖庭丞惊叫出声。 这倒霉催的,招惹谁不好,怎么就偏偏招惹上十一公主这么个小祖宗了?! 侯安一个哈欠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表情扭曲中又带着一丝茫然:“啊?” 他怎么招惹这位了? 陆遥逗够了小家伙,回过身时,表情也恢复了办案时的冷肃:“啊什么?撞到了小公主就跑,就没想过会被找上门吗?!” “……”侯安的表情更茫然了,“啊??!” 他什么了小公主? 他撞到了什么?? 这群人说的还是大瑞的语言吗?! 陆遥面无表情:“别狡辩了,强壮的侯安!” 侯安:“……” 掖庭局内的所有人:“……” 掖庭丞万浦声音艰涩:“陆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侯安自入宫以来一向行事低调谨慎,万不可能到小公主经常出没的地方胡乱闲逛,还不慎撞倒了小公主,更何况—— 强壮的候安又是什么东西??! 侯安都瘦弱成什么样子了?! 万浦眼神中的疑惑太过真切,就差将“你是不是眼瞎”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陆遥的脸上连一丝尴尬的神色也没有,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问什么问,这里面有没有误会,难道他会不清楚吗?! “你——” 【啊??!】 陆遥才刚开口吐出一个字,就被小家伙明显带有疑惑的心声打断了。 这疑惑中还带有一丝怒气,以及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兴奋。 【展开说说?!!】 陆遥彻底闭上了嘴,并给了了尘一个眼神,示意他随便说点什么,好让眼前的场景不要显得那般尴尬。 小家伙心声中爆出来的瓜他可得仔细听听,万一又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呢?! 了尘:“……” 了尘长叹一口气,认命地上前,与掖庭局的人周旋起来。 同一时间。 江映澄好不容易哄好了因她方才单方面发动噪音攻击而闹别扭的007,终于成功拿到了新鲜的大瓜。 【哦吼吼!吃瓜去喽!!】 陆遥呼吸急促,瞳孔紧缩,连耳朵都不自觉朝着小家伙的方向又伸了过去。 来了来了! 新鲜的大瓜又来了! 升职加薪的美好未来,也要来了! 半晌,接到007查到的资料后的江映澄,长长地“嘶——”了一声:【这个万浦他知道!他知道侯安的身份有异啊!!】 江映澄简直就要被这过分精彩的资料惊呆了:【他收了侯安的钱钱,将人安排在这里不说,每日还根本就不用对方做工,像供财神爷一样把侯安供了起来!】 陆遥的眼神倏地变得危险,抬头瞥了万浦一眼。 宫中收钱办事的情况不少,但这个候安的声音并不尖细,人中处还明显有刚刮过的胡茬的痕迹…… 久居宫中的他,不可能不清楚,这样的特征代表了什么! 收取钱财,将正常男子以太监的身份藏于宫中,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嚯——】江映澄又翻到一条很是炸裂的消息,【他、他的业务范围好广泛啊!】 【用辣椒水浸泡里衣,在衣料上撒上痒粉,故意剪坏不受宠妃嫔的衣裳……只要有人出钱,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江映澄抬起头,狠狠剜了万浦一眼:“哼!” 正在和了尘理论的万浦后背一凉,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 不是,小殿下怎么还转移仇视目标了?! 他不过就是帮金主说了两句话而已啊!! 万浦稍稍错开了身形,将躲在他身后的候安展露于人前。 这单虽贵,但命更紧要。 要瞪请瞪正主去。 反正小公主萌声在外,即便侯安真的不小心撞到了对方,也不过是一顿板子的事! 江映澄低下头,继续划拉眼前的半透明面板:【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这个万浦还做过什么缺德事?!】 陆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袖口的暗袋,里面用来记小家伙心声中透露出来的瓜的本子还静静躺在里面,他暗自摸索了两下,最后长叹一声,放弃了把它拿出来的想法。 遮挡太少,容易暴露。 【嗯?!!】 【他竟然偷偷整合宫内听来的消息,高价卖给大臣!!】 【而且!他还会借着休假,从宫外买来各种违禁药品,到宫中售卖给嫔妃们!】 在看到其中一条信息时,江映澄简直出离愤怒了! 【当年柔贵妃能一举害得那么多姨姨流产,用的就是他从宫外带回的药物呐!!】 陆遥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正在说话的了尘也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这人的胆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然能够为了钱财做到这种地步! 陆遥略显烦躁地“啧”了一声。 今日事出突然,他身边没带任何人手,要想将这两人带回大牢,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这万浦把自己养得肥头大耳的,他嫌油腻。 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嫌东嫌西了。 陆遥抬起腿,朝那两人所在的方向迈出一步—— 【等等?】 小家伙的心声再度响起,成功将陆遥的动作定在了原地:【这、这都是什么?!】 第202章 那可是澄澄的铺子!! 【这个万浦,】江映澄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他、他好有钱呐!】 【手底下有三家珠宝铺子不说,他还有两家赌场,两家胭脂铺子,一家布庄……超多产业的!】 【而且,而且每一家还都被他经营得门庭若市,日进斗金!!】 不知不觉中,咽口水的声音又多了三道。 江映澄毫未察觉周围的变化,还沉浸在金钱给她的震撼之中,眼前的空气中都好像正飘洒着无数闪闪发光的钱币:【都、都是澄澄的!】 陆遥默默缩回了脚步,大脑飞速运转。 自从有了小家伙这个“外挂”辅助以来,锦衣卫诸多功劳加身的同时,兄弟们也日渐繁忙了起来,不光要满大瑞的奔走抓捕,就连小家伙心声里提到的那几个敌国,也有他们前去探查的影子—— 如此高强度的奔波劳累,给点抚恤金也是应该的! 人都是他抓的,分他们锦衣卫两家铺子,不过分吧?! 陆遥越想就越是兴奋,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乍然响起的脚步声,和周围众人突然变得晦涩的眼神。 蓦地,一道阴影突然将他的影子覆盖,陆遥刚察觉情形不对,就有一颗头缓缓凑到了他的耳边,声音轻柔道—— “陆大人,您想什么呢?” 陆遥:“!!!” 陆遥的魂都差点被这道声音吓飞,整个人都是猛地一个弹跳,捞起小家伙就窜出了老远—— “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鬼,你是什么鬼啊啊啊!!!” 几近崩溃的大叫让整个掖庭局的氛围都诡异地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地憋笑,只有被陆遥抱在怀里的江映澄,毫无心理负担地笑出了声。 江映澄笑得超大声的:“哈哈哈哈哈哈——” 陆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 “哈哈哈哈嗝儿——”江映澄猖狂的笑声一顿,努力板起小脸,毫无诚意地替她的陆伯伯控诉道,“焦伯伯,您怎么可以吓唬陆伯伯呢?!” 嘴上的笑声停了下来,心声里的吐槽却是更为致命—— 【看、看给陆伯伯吓的,都快哭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伯伯的胆子怎么会这么小啊哈哈哈哈!】 【焦伯伯还能再来一次吗?澄澄还想看!】 焦宏邈:“……” 陆遥:“……” 还不如让她嘴上笑了呢,那样起码,小家伙不会仗着是在心里想的,而吐槽得这般肆无忌惮! 等江映澄终于笑够了,两个各怀心思的大人才将小家伙放到地上,自己跑到角落里…… 言辞激烈地辩论。 焦宏邈开门见山:“焦某全都听到了!” 他不光听到了小家伙心声中说的那么多店铺,还看清了陆遥脸上那想要偷偷吞掉的蠢蠢欲动! 焦宏邈毫不遮掩地冷笑出声。 呵,陛下都不能从他手里抠走这些店铺,陆遥他更是休想!! 陆遥:“……” 他“嘶”了一声,很是牙疼:“您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还那么巧,刚好就听到了最为关键的信息! 这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焦宏邈一眼看破陆遥的未竟之意,冷哼一声:“如若今日焦某没来,这些铺子怕不是要都进了锦衣卫的手里!” 陆遥眼神飘忽。 “哪能呢,陆某顶多就要一半!” 见焦宏邈吹胡子瞪眼,俨然一副马上就要骂街的架势,陆遥连忙放软了语气,试图跟对方讲道理:“你看,这人手底下的铺子,咱们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就直接缴了吧,这是不是得我们锦衣卫的兄弟们去查?” 焦宏邈不服:“你放——”放屁! 陆遥一把捂住了焦宏邈的嘴:“我知道,我知道焦大人您想要说什么,您当然也可以跟殿下旁敲侧击,但调查这人总是要个名目的吧?我们锦衣卫常年监察京中动向,这个名目还不是顺理成章?” 焦宏邈:“滚啊——” “我理解!我都知道的!近年来陛下四处征战,国库不复往日充盈,但……”陆遥的眼神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瞥了一下,“但那么多含糊不清的消息,都要我们锦衣卫的兄弟们前去打探……” “这都要经费不是?!”陆遥搓了搓手,讨价还价道,“陆某就要一半铺子,真的不能再少了!” 说到最后,他甚至还自觉十分有理,逐渐膨胀:“今日就算告到陛下那里,陆某也是这番说辞!” 焦宏邈:“……”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那么多家铺子,每一家都日进斗金,居然会有人张嘴就想要一半?! 呵! “你今日就算说破了天,”焦宏邈冷声道,“抄家所得也是要先纳入国库的,陆大人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行,您递个折子打好申请,焦某会酌情考虑的!” “诶您——”有话好商量嘛! 【伯伯们……】熟悉的心声带着明显的疑惑,骤然在两人身后乍响,【是在讨论怎么瓜分澄澄的铺子??】 陆遥倏地闭嘴。 焦宏邈也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不是,怎么就是您的铺子了? 陆遥还知道只要一半呢! 【瓜分澄澄的铺子?!】 好过分! 那可是澄澄的铺子!! 软糯的声音越到后来就越是尖锐,其中掩藏的难以置信也就越是明显。 “伯伯们在说什么铺子?” 焦宏邈:“……” 陆遥:“……” 这就有点尴尬了。 这万浦既然胆敢在京中开展如此多的产业,定然就是将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若是没有小家伙的“辅助”,他们一时半会,恐怕连那些铺子叫什么名字,位置在何处等信息都难以搜集。 要是小家伙被旁的情绪干扰,不再关注铺子的信息…… 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那可不行! 陆遥和焦宏邈对视一眼,领着小家伙又往更远的位置走了一段,开始给小家伙解释方才争吵的原因。 外加各自部门的捉襟见肘,着重强调人手紧张,还需一段时间才能掌握全部店铺的地址等等…… 说完,两人就一起目光灼灼地看向身侧的小团子。 来吧! 爆料吧! 第203章 您可得给微臣做主啊,小殿下!! 江映澄仰着小脸,表情茫然地看着两个拼命卖惨的大人,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疑问。 【伯伯们……才知道这么点消息,就开始分赃啦?!】稚嫩的心声里满是不可置信。 焦宏邈:“……” 陆遥:“……” 虽然小家伙没说也没想,但两人就是觉得,他们从小家伙茫然的眼神里,看到了“好没用的大人”几个字! 很委屈,但又实在没有话能反驳。 【可是,锦衣卫的伯伯们马上就要发财啦,】小家伙的心声很是纠结,【要是、要是伯伯们能晚点查抄万浦公公的铺子,陆伯伯是不是就可以少分两间铺子啦?】 那里面还有两间甜品铺子,她也很想要的呢! 可如果伯伯们也想要的话,她也只能忍痛割爱啦! 陆遥和焦宏邈两人呼吸一滞,心底同时升起一阵狂喜。 锦衣卫要发财了? 那岂不是—— 他们能得到\/分到的财富就更多了? ——两个铁公鸡眼神发亮。 不过,马上就要发财了是什么意思?! 能展开说说吗?! 这对他们很重要! 两人期盼的目光中,江映澄却是先纠结起了另外的问题。 【唔……可是这个万浦公公超谨慎的,他的店铺都在他义子的名下,就算万浦公公被定罪抄家,也是拿不到他的铺子的……】 “!!!” 还有这回事呢?! 两人目光相对,皆看清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从未拥有和短暂得到过是不一样的,即便那只是他们在预想中“拥有”过的也不行! 【澄澄还想要等巫伯伯回来之后,扮成万浦公公的模样,去把那些铺子骗回来,再让父皇把人抓起来呢……】 江映澄的脚尖在眼前的空地上划拉几下:【也不知道两个伯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钟伯伯和巫伯伯都被陆伯伯借调走了,俞伯伯也请假回去处理墨雨教的事了,她的身边现在只剩下一个了尘伯伯,出门的时候都不威风啦! 方才还垂头丧气的两人倏地抬起了头,重新燃起了对美好未来的期望。 对啊! 巫乐咏的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模仿起他人的形态时也惟妙惟肖,简直就是做这种事的不二人选! “小殿下,臣可能还需要借用一阵你的巫伯伯,”陆遥缓缓蹲到了小家伙的跟前,用他这辈子都没有用过的温柔嗓音,轻声道,“这个掖庭丞太过狡猾,臣需要采取一点特殊手段。” 江映澄猛然睁大了一双杏眼,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好的呀~” “但陆伯伯你要自己去和巫伯伯说哦~” 巫伯伯虽然当了她的护卫,可他也还是来去自由的风,不能被她像是物品一样随意借来借去的! 陆遥唇角的笑意一僵,当日在景王府门口,他万分防备对方的场景又蓦然浮现。 “……” 【嘿嘿嘿,澄澄居然跟陆伯伯想到了一起,】江映澄美滋滋的,【澄澄可真是个小天才!】 陆遥艰难开口:“您……” 您确实是个小天才,但巫乐咏的事咱们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哇——】 【乌雀巷的风华坊,绿柳巷的红袖居……】江映澄一连道出了数个商铺,边念,还边小小地吸了下口水,【都要归澄澄的美人父皇啦!】 既然不能变成她的,那么,变成她美人父皇的,也是可以接受的! 陆遥闭上了嘴,动作极快地站起身,窜到了焦宏邈的背后,低声道:“挡一下挡一下。” 而后,掏出他专门用来记小殿下心声的小本子,一笔一划:“乌雀巷的风华坊,绿柳巷……绿柳巷的什么来着?”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焦宏邈一下。 焦宏邈抬手捂唇,小声提醒:“红袖居。” “哦哦哦……”陆遥连忙记上,“谢了。” 焦宏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祥瑞当头,满朝忠臣定当守望相助! 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三人极其和谐地完成了各自的“分工”,陆遥和焦宏邈心满意足地拿到了几乎全部店铺的信息,又开始惦记起锦衣卫即将迎来的财富。 只是—— 怎么开启这个话题,两人都有些犯难。 【噢哟!】江映澄用手在自己在自己的胸前拍了拍,权当自己安慰了一下自己,【虽然这些铺子不能给澄澄了,但给父皇也是一样的!】 她的眼前都冒起了金黄色的小星星:【好多钱钱!!】 被关键词触发记忆的江映澄猛然想起:【对哦,等远在蒙州的锦衣卫伯伯们发现,被景王的手下故意弄崩的荒山,下面是一条矿脉之后,就可以——啊!!】 陆遥和焦宏邈几乎同时突然起身,吓得也跟着蹲了下来的江映澄,差点直接坐到地上。 “伯伯?” 【伯伯们这是怎么啦?】 茫然的心声突然变得警惕:【该不会是发现刺客了吧?!!】 江映澄“嗖”地一下窜到了陆遥的身后,而后探出一颗小脑袋瓜,做贼似的左看右看—— 【哪呢哪呢,刺客藏在哪呢?!】 焦宏邈:“……” 陆遥:“……” 二人被小家伙的反应逗的哭笑不得。 焦宏邈低声解释:“臣只是忽然想起,陛下还等着臣回去密谈呢……” 陆遥也紧跟着附和:“臣也是突然想起有些急事……” “啊……”江映澄仰起头,眼神中略有几分失望,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哦哦哦~” 两人心痒地在小家伙的头顶摸了两下,还是正事要紧地准备先行离开。 “——嗯?”陆遥看着自己被小家伙攥住的衣角,面露疑惑,“殿下?” 小家伙从来不会耽误他们办正事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江映澄见两人似乎当真将之前的事忘了个干净,只得小小声地开口提醒:“强壮的侯安!” 哦哦哦—— “侯安是吧,跟本官走一趟吧?!” 即将暴富的陆遥的语气很是轻快,却仍是让对面的两人一瞬间便变了脸色。 侯安的身上藏着那样大的秘密,若是当场就打一顿板子还好,可如今,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竟是想要直接将人带走…… 万浦回头瞥了一眼一脸惨白的侯安,自己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他咬了咬牙,狠心道:“大人,侯安乃掖庭局之人,理应由宫内自行监管,您这样直接将人带走,是否略失妥当?!” 气愤的语气很是正义凛然,说出的话也算有理有据,本应理亏的陆遥却半点未觉慌乱。 他垂头看了眼身前的小团子,努力做出一副失落的表情—— 您可得给微臣做主啊,小殿下!! 第204章 都怪他!! 江映澄简直就要惊呆了。 她先前从未在她陆伯伯的脸上看过这样落寞的表情,只一眼,就燃起了熊熊的保护欲。 【欺、欺负我陆伯伯?!】 她双手掐腰,努力摆出愤怒的小表情,气呼呼道:“澄、澄澄还在呢,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啦?!” 江映澄还是第一次这样颐指气使地对人说话,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的,声音也软绵绵的,看起来半点气势也无。 她却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很凶!】 【很棒!】 在帮伯伯们出气这一块,她已经强到可以接单啦! 焦宏邈:“……” 陆遥:“……” 很感动,但憋笑也是真的很艰难。 小家伙说这话时,一只手紧紧攥着他长袍的下摆,分明一副很是紧张的模样,还要硬装出凶巴巴的表情。 不和谐,但可可爱爱。 对面的万浦被这软绵绵的话吓得一抖,脸色也眼见着更苍白了许多。 他强忍着颤意,慌张道:“殿下误会奴才了,只是陆大人此举确实不合规矩,还望殿下能够理解。” 江映澄皱眉思忖半晌,而后放开攥着她陆伯伯袍子的小手,迈腿往万浦所在的方向走:“你、你说的也有道理……” 万浦心下一喜。 果然,这个年岁的小孩子最好糊弄,只要随便说上两—— “啊!!” 心里的窃喜还没持续多久,刚巧走到他身侧的小团子就身形猛地一滞,而后歪歪扭扭地晃动两下,他拉扯不及,眼睁睁看着对方直直倒在了地上。 万浦:“……” “我命休矣”的预感猛烈来袭,一时之间,他整个人都好像僵成了一尊雕像。 江映澄眼泪汪汪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写满了难以置信:“你绊我?!” 万浦:“……” 万浦:“???” 如果小殿下说的是,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不动,而小殿下又在完全没有触碰到他的情况下,凭空摔倒的这种绊倒的话,那他确实无从申辩! 万浦悲愤抬头,想要找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在场的宫女太监们一直都低眉敛目,不敢抬头,抬着头的那几个—— 户部尚书和秃头护卫眼神飘忽,锦衣卫指挥使横眉冷对,边朝他这边走边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点扶被你绊倒的小殿下起来呀!” 万浦:“……” 什么的小殿下? 你说什么的小殿下?! …… 江映澄嚎啕不止,被陆遥一路抱着走到了武阳殿外。 门口的太监在听见响动的第一时间,就脚步慌乱地进到殿中禀告,等几人走到门口时,长顺公公也刚好迎了出来。 “哎哟我的小殿下,您怎么——” 【呜呜呜好久没碰瓷,业务都不熟练了,】熟悉的心声骤然响起,【澄澄摔得好疼啊呜呜呜——】 长顺公公心疼的表情在半路诡异地停顿了片刻,而后又艰难接上话茬:“怎么了这是?” “长顺伯伯,”江映澄可怜巴巴地伸出一只胳膊,直直指向了跟在几人身后的万浦,“他把澄澄绊倒啦,好疼的啊!” 而后手臂微移,又指向了更后面的侯安:“他前几天把澄澄绊倒啦,也好疼的啊!!” 万浦:“……” 侯安:“……” 这泼天的委屈,不知道找谁去说。 【澄、澄澄今天就只撒这一个谎,老天爷可不要怪澄澄哦!】 长顺公公:“……” 他还是很没有原则地瞪了跟来的万浦一眼。 虽然后面那个太监的情况有待考据,但今日,小殿下一定是真真切切地摔倒了的! 要是这个没眼色的能对小殿下多顺着一点,也不会害得小殿下非要再摔上这么一下! 都怪他!! …… 武阳殿内很是安静。 江映澄被长顺公公牵着走进殿中的动静,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群臣眼神热切。 来了来了! 他们的救星终于来了!! 明泽帝的低气压丝毫不加遮掩,鬼知道他们方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不过—— 小家伙脸上的泪痕是怎么回事? 就出去玩这么一会儿,就被人惹哭了?! 愤怒的情绪暴走之前,是对那不知名勇士的深深疑惑—— 惹她哭的那人,是不要命了吗? 小家伙的受宠程度,这宫中谁人不知? 这都敢直接把小家伙惹到哭成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 江映澄疑惑的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美人父皇的脸上,没什么力气地拽了拽她长顺伯伯的手,小小声地问了一句:“长顺伯伯,我父皇这是怎么啦~” 她才刚跟她的统哥闹了别扭,现在还不想主动跟他说话呢! 长顺公公脚步微顿,一脸一言难尽的回过头。 虽然小家伙有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明泽帝自幼习武,耳力目力都远高于常人,这样近的距离,已经足够让对方将小家伙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敢问,他却是不敢答呢。 长顺公公拼命给小家伙使眼色,奈何江映澄就是半点都没看懂:“伯伯你眼睛不舒服吗?” 长顺公公:“……” “噗——” “咳咳咳!” 四下里响起群臣艰难憋笑的声音,江映澄刚想回头去看,就听到了她美人父皇低沉的声音—— “澄澄,”江宴川道,“过来。” 江映澄脸上的委屈疑惑顷刻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她撒开了长顺公公的手,“哒哒哒”地朝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跑。 路上牵动到摔疼了的肉肉,还坚持呲牙咧嘴地小跑了过去。 “父皇~”她想牵她美人父皇的小手,但此时内朝还没有结束,她便也乖巧地只将手伸向了明黄色的龙袍,企图故技重施,拽住一块小小的衣角。 离长顺公公远了,江映澄也只好率先示弱,去哄她的统哥:【别生气了嘛~你就给澄澄查一下呗~给澄澄查一下——诶?】 江映澄跟007拉扯的心声才进行到一半,就整个人都被动作轻柔地托举了起来,回过神时,她已经被妥善安置在了她美人父皇的腿上,有丝滑的帕子在她的脸上轻轻擦拭。 江宴川目光专注:“怎么弄的?” 江映澄想要努力摆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却还是在目光接触她美人父皇的瞬间破防。 她抿了抿唇,眼神亮晶晶的,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告状—— 【嘿嘿嘿,方才澄澄和陆伯伯一起,帮父皇赚了那——么多好赚钱的铺子呢!】 等伯伯们走了,她就告诉她的美人父皇! 江宴川擦拭的动作一顿,挑起半边眉梢。 在宫里赚的? 第205章 这跟骗保有什么区别?! 焦宏邈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小家伙的身上时,偷偷站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对周围投来敬佩目光的同僚从容一笑后,低声问道:“进行到哪步了?” 同僚也微微侧过身:“才刚哄好‘统哥’没多久,现下正在看资料呢……” 焦宏邈点点头:“哦哦哦。” 同僚停顿片刻,还是没忍住过盛的好奇心,又凑过来:“小殿下……和那个‘统哥’,怎么开始闹别扭的?” 小家伙变着法子地哄了那个“统哥”好久,软软糯糯的声音不停说着各种好听的话,听得他们也很想去闹一下别扭了! “……”焦宏邈声音艰涩,“一言难尽——” 小家伙魔音穿耳的同时,还要不间断地跟那个“统哥”再哭上一遍,两道声音叠在一起,他们和“统哥”一道崩溃了。 只是那个“统哥”实在勇猛,小家伙没在心里嚎上多久呢,就出声制止了她。 他们得到了短暂安静的同时,“统哥”也短暂失去了小家伙的友谊。 同僚又道:“那赚的铺子是?” “……”焦宏邈目露同情,“是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心碎的人。” “???” 同僚还待再说些什么,看了半天资料的小家伙也正巧抬起了头—— 【诶?!!】 稚嫩的心声里满是惊诧,两人心神一凛,匆忙结束了谈话。 【临兖州的官员们……】短短的一句话里满是颤音,【怎么这么坏啊!!】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几个大臣都下意识放缓了呼吸,眼神也直勾勾瞥了过去。 半个时辰前,有大臣上奏,言临兖州遭遇了大规模的流匪洗劫,城中百姓皆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望明泽帝拨钱赈灾。 过分相似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多出了一丝警惕,江宴川更是当时就沉下了脸色。 焦宏邈心念电转,以腹中突逢不适的借口和明泽帝告了假,实则四处去寻他们的救星。 顺道还让他撞破了陆遥的狼子野心。 好险就没了好些个铺子。 ——焦宏邈咬牙切齿地想。 奶呼呼的心声再度响起,成功拉回了焦宏邈的思绪。 【这、这跟骗保有什么区别?!!】 群臣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骗”这个关键字上,自动忽略了其余的字音。 还真是假的啊?! 众人的眼神中皆是浓浓的震惊。 好家伙,一连两场假的天灾人祸,这是当他们的“外挂”好欺负呢?! 众人默默朝着先前上奏的大臣一眼,不屑中还带上了几分同情。 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奸臣,拆穿你一回就彻底老实了。 小家伙的心声倏而变得气呼呼的:【这临兖州的官员是和流匪合作,故意趁夜半敞开城门放他们进城的呀!!】 【那群流匪将城中值钱的物件洗劫一空不说,还趁机帮忙除掉了数户惯与当地官员作对的人家,起码造成了上百人的伤亡!】 【当晚临兖州城内血流成河,官兵们却都因提前饮了烈酒而“长醉不醒”,百姓们哭喊声震天响,却迟迟等不来救援……】 江映澄光是想想,就已经感受到了那股绝望:【造孽呐!!】 群臣瞳孔剧震,都被这段冰冷的文字惊得头皮发麻:真刑啊! 当地父母官和流匪合作,放贼人进城烧杀抢掠,这得是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来这么阴损的主意?! 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愤怒的爆料声还在继续—— 【可恶哇!他们两拨人马将城中的金银珠宝洗劫一空,合谋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不说,还想要问我的美人父皇拨款,再让自己从中捞上一笔——】 江映澄简直就要被这串冰冷的文字气得浑身发抖:【这么能耐,他们怎么不上天呢?!】 群臣同样气得发抖:就是就是! 他们仅是听见小家伙的描述就已觉浑身冰冷,一个个的低头敛眸,半点不敢抬头去看明泽帝的脸色。 眼神也逐渐变得冰冷。 【藏哪啦?那群该死的流匪藏哪啦?!】江映澄不停以意念拨弄那一小块面板,【临兖州百姓们的血汗钱藏哪啦?!!】 【嘶——又是一座无名山……】 【我看看……西出临兖州,行十里——】 “陛下!”先前上奏之人再度出声,声音急切,“若是我朝不能快速做出应对,临兖州的百姓怕是等不了多久啊陛下!!” 被打断了查阅资料举动的江映澄很是气愤,阴阳怪气道:【是呀是呀,没有朝廷拨下来的银两,那群坏蛋可怎么快活呀!】 差一点就听到了那群人藏匿地点的朝臣们更是愤怒—— 真会挑时候啊你!! 小家伙都已经说到“十里”了,就不能再等等吗?! “应对——” 江宴川忽而低沉笑出了声:“孤自然是要应对的。” 他轻扯唇角,勾出一抹带着冰冷笑意的弧度:“阚将军。” 阚锐锋应声出列:“臣在!” “孤命你,即刻率两千精锐出兵临兖,”江宴川沉声道,“务必将流匪剿尽,以慰临兖州百姓在天之灵。” 阚锐锋肃容道:“臣,遵旨!” 他们早就已经为出兵北铭做足了准备,随时待发,正好方便了临兖之行。 只要能从小家伙心声中得知那群流匪的确切位置,他们甚至可以今晚就整军出发。 何飞章双膝一抖,险些当场跪倒在地。 明泽帝的这般反应,完全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之前朝中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可那时的明泽帝几乎都会选择第一时间进行救济,而后再组织兵力,围捕追剿。 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他们完全可以在救济到后再将银两拉回,届时流匪四散而空,他们也能完美地全身而退…… 何飞章心跳如雷,脑中疯狂想着应对之策。 还未等他想出办法,江宴川就又开了口—— “何飞章,孤记得,你的发妻张氏,就是临兖知州张苑杰之女。” 何飞章一愣:“回陛下,确是如此。” 他不知明泽帝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只觉心跳比方才还要慌乱许多。 更不知道,此时平静朝堂下,正酝酿着的风起云涌—— 【昂?】江映澄皱紧眉头,【澄澄怎么记得临兖知州只有一女,且至今未婚呢?】 不确定,她得再看看。 第206章 可以,开嘲! 【找到啦!】 方才那份资料上,对临兖知州独女的描述只有短短一行,位置也不甚显眼,江映澄翻了好半天才找回那一句—— 【临兖知州有一女,名唤萦心,今二十有八,因不满其父贪腐行径,出家为尼。】 群臣面上并无多少动容。 出家为尼看似是在对其父行为的忏悔,可临兖百姓遭受的苦难却并不会因此抵消,而且,还被那狗东西一举憋了个大的。 但—— 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此事的深深好奇。 张苑杰只有一女,且至今未婚,那何飞章府里的那个又是谁?! 江映澄小心翼翼:【统哥?】 007高贵冷艳:【呵。】 下一息,数页新鲜的资料替换了原有的文字投映在面板上,江映澄忙埋头看了起来。 惊叹的声音自此就再没有停过。 【哇……】 【嘶——】 【嚯!!】 群臣目露探究地朝小家伙的身影看去。 这么震惊? 那他们可也得好好听听了! 虽然这对如今的局势可能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但,至少可以用来恶心一下何飞章呢! 而后,小家伙的心声再一响起,就直接给了他们喂了个大的—— 【这张苑杰,数年来在临兖地带搜寻了数十名良家女,强行抢回家中认作义女,而后对外声称均为亲生,送给各路官员为妻为妾!!】 【何大人家中那个发妻,甚至还是那临兖知州从青楼强行带回府中的艺妓啊!!】 “!!!” 堂堂朝中二品大员,明媒正娶的夫人竟是这样的身份,虽说英雄不问出处,但这种情况显然不符合英雄的标准。 群臣三三两两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明晃晃的促狭—— 可以,开嘲! “褚某听闻,”礼部尚书褚嘉许微微侧身,看似对着身旁的工部尚书闲聊,实则眼神一直暗戳戳地朝着何飞章的方向瞥,“临兖曾有一名妓,幸得张苑杰张大人青睐,收入府中,却未曾纳妾……” 管他是否曾听过这样的传闻,先编了再说! 工部尚书冉弘益当即会意:“是这样没错,冉某也曾有所听闻。” “传言那名妓貌若天仙,性格温婉,令张大人一见倾心,当晚就带回了自家府中!” 两人虽做出了一副偷偷摸摸谈论八卦的模样,但他们的声音并没有压得很低,足够让武阳殿内的朝臣听得清清楚楚。 包括正坐在她美人父皇身上的江映澄。 【嗳?伯伯们是在说那个红绡吗?】她的眼神蓦然发亮,整个人都不自觉向着朝臣的方向探了探,【哇,伯伯们居然连这种事都知道!】 小家伙这“好厉害”的语气听得一众朝臣都挺直了腰板。 也没有很厉害了,他们也是刚知道不久的,而且好多还是—— 自得的想法还没等抒发完毕,就被小家伙接下来的心声打断:【伯伯们都对青楼这么关注的吗?!】 一众清流:“……” 褚嘉许:“……” 冉弘益:“……” 两人的笑意倏地僵在唇角,眼神里的震颤看得周围的同僚都泛起心疼。 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啊!! 然而小家伙根本不知道二人心中所想,只对着他们投来一道“好厉害”的眼神,就又乖巧地缩回了明泽帝的怀里,唤“统哥”给她调来了那个叫红绡的名妓的资料。 二人心下骤然升起一股,为了家国大义牺牲了个人名节的悲壮。 风评被害! 晚节不保!! 谴责的目光不自觉朝着罪魁祸首的方向瞥去。 何飞章:“……???” 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莫名其妙开始讨论起他的岳丈不说,还公然在内朝之上提及什么……什么“名妓”的,这合理吗?! 但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亟待解决,何飞章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不理会这两个神经病:“陛——” “哎呀,我记得当时有临兖的商旅进京,还曾提及过那位红绡姑娘,”褚嘉许这次的声音比方才小了许多,“说那姑娘后肩处有一桃红色的梅花印记,很是新奇,让他记了许久……” “哦?”冉弘益也低声道,“当真这般神奇?” 褚嘉许的声音又加大了些:“褚某也是道、听、途、说,未曾亲眼所见,自然不知其真假!” 何飞章的一腔豪言倏而卡在了喉咙中,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脖颈,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变得短而急促。 他猛然回头,拉扯之间闪到了闪到了脖子,表情震惊之中都带了点撕心裂肺的抽搐。 什么印记? 你说什么印记?! 是那种粉粉嫩嫩的几片花瓣,中间又有一点深红充作花蕊,那种他每次见到都会觉得神奇的印记吗?!! 何飞章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斗牛,边喘着粗气边瞪向两人。 “何大人,您这是做何?”褚嘉许故作惊讶,而后又一脸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道,“哦哦哦,瞧我,忘了那张大人是您的岳丈了。” “没事,啊,没事,这点风流韵事不足为挂,您不是还要奏请出军呢吗,请吧~” 嗤笑声四下而起,何飞章却是在耳边传来的阵阵轰鸣之下,只觉周围的一切都似真似幻,朦胧虚妄。 众人对视一眼,又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想在这个朝堂之上算计明泽帝,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哦豁?】又是一声满是兴味的心声,成功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江映澄被这满屏“很刑”的文字惊得瞳孔紧缩:【这联姻社交居然还带进化的?!】 【我看看我看看,唔……已有组织四下搜寻貌美的平民之女,强行掳走,然后再卖给有需要的官员,好让他们通过嫁“女儿”的方式攀上权贵!!】 这清新脱俗的方式让众人连连抽气。 若不是小家伙的心声道破此事,他们怕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世上竟是还有这种丧心病狂的手段! 【让澄澄瞧瞧,都有哪些伯伯中了招!】 一众朝臣忙屏息凝神—— 若是哪位同僚中了此计,他们可当真是要笑他一辈子的! 【惠州知州、开封少尹、监察御史……唔,好多傻瓜啊——】 群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可不是? 娶妻纳妾之事搞不好会影响仕途,谁不是万分小心地查探再查探的? 也就被美色冲昏了头的才—— 【诶?这上面还有谭爷爷的名字呢?!】 群臣:“……” “噗——” 第207章 干了! 武阳殿的门刚一打开,里面就猛然窜出三道残影。 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到了流匪具体位置的阚锐锋脚步匆匆,目标直奔丛云山脚的大营。 在同僚的“听闻”中拼凑出自家发妻生平的何飞章双目冒火,怒气冲冲地朝宫门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谭文翰右手攥拳,边走边不停在空中用力挥舞,像是在给稍后的战斗做提前预演。 群臣紧随其后,很想跟上去凑个热闹。 “听闻谭相训子时从不手下留情,上次那个章诗柳事件,就有传言说其次子约有半月的时间没能下床!” 这次又得知不争气的次子收了州官送上的美人,这还不得又是一次家庭大战?! “嚯!” “还有还有,据传那何飞章很是迷恋他那娇妻,否则也不会与知州之女做了结发夫妻……” 偏那何飞章还极为要面子,骤然得知此事,回去还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呢—— 未竟之意彼此都懂。 随行的同僚咽了下口水:“那不如……?” 先前开口之人面色犹豫:“那我们……?” 干了! …… 当晚的京城很是热闹。 何飞章虽气愤,却还是强装淡定地完成了一整日的公务。 张越泽派来的人还在府里藏着,他倒也不必担心报信的问题。 刚一回府,就从府里的丫鬟口中问到了他发妻的位置,急匆匆走了过去。 何飞章人还未等走到,就先开始叫嚷了起来:“张代芹!张代芹你给老子出来!!” 张代芹奉茶的动作一顿,歉意地对几人笑了一下,忙出门迎了上去。 “老爷,您回——”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何飞章迎面甩来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张代芹整个人都呆愣地站在了原地,眼底快速蓄起一层薄雾,满眼的不可置信:“老爷?” 何飞章积攒了整日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浑身轻颤着抬起了手,像是很想再来那么一下:“好,好得很啊你,为夫平日是怎么对你的,结果你就这么骗我?!” 张代芹垂泪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抹不耐,再抬头时,却又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老爷,您到底是怎么了老爷?!” 她迈步向前,试图像往常那样牵起对方的手:“府里今日——” 轻柔的话音因何飞章粗鲁甩手的动作打断:“别跟我说府里,这是我的府里,与你青楼名妓有何关系?!” 张代芹倏地愣在当地,脸上的血色登时就退了个干净:“什么……青楼……?” 张苑杰做惯了这种事,每次都将证据处理得极其干净,他又是怎样知道的?! 见张代芹这般反应,何飞章还有什么不懂的,他的火气“噌”地一下越窜越高,抬手就欲唤人将她拖走—— “叮”—— 极弱的、杯盏与杯托相碰撞的声音,于混乱的环境中骤然响起。 何飞章表情狰狞地回过头,想要看看是哪个没眼色的,胆敢在这种时候品茶。 拿他当唱戏的了?! 而后—— 会客厅中站着的几员大臣,在与何飞章对上视线的瞬间尴尬一笑,手里举着茶盏的那个更是被人偷偷怼了好几下。 “晚上好啊,何大人!” 何飞章:“……” 何飞章:“???” …… 谭府。 谭文翰亲自用沾了水的藤条在谭思源的背上抽了二十余下,直到背部的衣料上面布满道道血痕,他才堪堪收了手。 “孽障!连这种事都敢瞒着老夫,我看你是想和你……想和越泽一样,被赶出这个谭府!!” 自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知谭越泽并非他亲生之后,他就剥了对方的姓,连带着他的亲生父母一起,逐出了这个谭府。 谭思源和正欲上前哭诉的赵姨娘脸色一僵,面上都有些胆怯。 毕竟,那几人可不单单只是被逐出府这样简单…… 谭文翰冷哼一声,还欲开口,就听外面远远传来几道人声—— “大人、大人您好歹容奴才进去通传一声呢大人!”管家略显慌乱的声音要比平时高上许多,明显是已经被来人逼到没有办法,只能以这种方式权当通传。 数道声音紧随其后。 “嗨,我们也不是难为你,只是今日的公务极其紧迫,我等必须马上见到谭相才行!” 管家:“……”那您先把脸上的促狭收一收呢? “没错,我等都是大瑞忠良,还能害了谭相不成?瞧你吓的——” 管家:“……”若您不是谭相亲自认证的忠良,就凭这个不管不顾往里冲的劲头,早就有护院出来将您扭送衙门了! “瞧你,怎么这么轴呢?我们见过谭相就——哟,谭相您怎么出来了?” 谭文翰手握藤条站到门前,皮笑肉不笑道:“几位,何事如此急迫啊?” 众人的视线越过谭文翰的身影飘向厅内,在见到背部都被抽出道道血迹的谭思源后,眼神之中不由都流露出几分遗憾。 应该早点来的。 太子少傅濮明旭随手从袖口取出一封书信,企图蒙混过关:“哦,我等是给您老送信来的。” 谭文翰目光沉沉地在信件上扫了一眼:“劳驾,帮老夫送过来吧。” 濮明旭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条件反射般将信件塞到了身侧的管家手中:“……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钓鱼执法,这老头一定是在钓鱼执法!! 几人拔腿就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出跑,无视了身后谭相的怒吼—— “臭小子,都给老夫站住!!” …… “阿秋!!” 衔阳宫里,再次成功留宿的江映澄鼻头发痒,没忍住咳出了声。 江宴川手上的动作一顿,浓墨滴落在宣纸之上,洇出一个墨圈儿。 又废了一张纸。 江映澄眼神一亮,忙赶在她美人父皇将宣纸损毁前扑了过去:“天呐,这张好可惜呀~” 【嘻嘻嘻,又能多囤到好多字啦!】 今日冤大头早早出了宫,其余的伯伯们也都在朝会刚一结束就急匆匆走了出去,江映澄又急着给她的阚爷爷做小纸条,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身上。 江宴川叹了口气,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解了下来,又给小家伙的身上罩了一层:“坐好。” 江映澄乖巧极了:“好哦!” “父皇再给澄澄写一篇叭?” 江宴川的眼神宠溺中又带了几分无奈。 或许,该考虑给元良平发些补偿了。 第208章 说朋友多见外,那都是家人!! 西出临兖州,行十里,有一山神庙,右转,再行数十里,便可见一山,名泗盘山。 泗盘山层峦叠嶂,地势复杂,可供藏匿的地点极多,一行人不敢贸然行动。 阚锐锋带来的人马四散在山脚,各自掩藏好身影,身后只留下了高思远及几名心腹。 “那姓巫的到底能不能行?”原地蹲守了太久的高思远谨慎地换了姿势,低声道,“这都上去整整半天了……” 小家伙只说明了泗盘山所在的具体位置,却并未提及这山到底有多险峻,以至于他们一行人行至此处时,脸上的表情都很是精彩。 幸而阚将军高瞻远瞩,提前派人去联络了远在蒙州的巫乐咏,让他回程时直接赶来临兖与他们汇合,这才有了今日的计划。 阚锐锋的眼神一直朝山顶的方向望着,眼底的情绪并未因这番话而产生任何波动,只沉声道:“用人不疑。” 高思远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恰此时,山腰处骤然响起一道尖锐的爆鸣,紧接着,有火光窜天而起,在空中炸成一朵艳丽的烟花。 众人心神一凛。 来了! 阚锐锋猛然窜出,振臂一呼:“将士们,随老夫一起,杀了这群狗东西!” 在场将士无人出声,只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眼神坚毅地随之冲了上去。 …… 泗盘山山腰的营地里。 “哈哈哈哈哈——”流匪头子独眼畅快一笑,又举着火把去点剩下的烟花,“和你们当官的合作就是爽!” “张苑杰”扯起一边唇角,举起手中的酒杯:“敬通力合作。” 独眼定定看了“张苑杰”半晌,拿着火把的手向旁边一伸,立即就有人将之换成了盈满了酒水的金樽:“敬万贯家财!” 两人相视而笑,齐齐举杯—— “当家的!!”一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不、不好了当家的——” “噗——” 独眼被这突然乍起的声音惊到,一口酒悉数喷洒了出去。 呛咳了半天,他才堪堪平缓了呼吸,恶声恶气道:“慌什么慌,要死啊?!” 那手下被这副凶狠的表情吓到,一瞬间将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净,只表情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张脸憋得通红。 独眼抬起胳膊,就要把手里的金樽朝那人砸去,关键时刻,那人终于在巨大的恐惧中接上了之前的话—— “当家的,有、有好多人正朝着咱们营地的方向赶,瞧、瞧着像是官兵!”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却成功让闹腾的氛围霎时间变得死寂。 独眼眼神冷厉地回过头,直直看向这位新的合作伙伴:“你带来的?” 同时,在场所有人都将手搭在了腰间的长刀刀柄上,只待对方说出一个“是”字,就立刻让其血溅当场。 而后,“张苑杰”就当真点了点头,笑道:“是啊。” “噌——” 利刃出鞘的摩擦声四起,“张苑杰”却丝毫不显慌乱:“慌什么?” 他看向前来报信的喽啰,笑问:“他们穿铠甲了吗?” 喽啰摇头。 “那他们疾行了吗?” 喽啰还是摇头。 “那他们手里握着兵器了吗?” 这一次,喽啰的头还未等晃动,独眼就先行出了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都快让他手下的头晃成陀螺了! “不穿甲胄,未戴兵器,不疾行闯卡,”“张苑杰”不疾不徐道,“明显就没有任何攻击意图,你们到底在慌什么?” 他缓缓起身,边走边道:“临兖已被我们榨干了全部价值,但我们同盟的还有几个知州,如何,要不要再干上几票?” 独眼身形一滞,鼻翼翁张:“你的意思是……” “山下都是我从临兖带来的兵,所以,”披着张苑杰皮的巫乐咏露出了恶魔的尖牙,“合作吗?” 山间的寒风好像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众人都被“张苑杰”描述的美好景象诓住,一时之间,这一方小小的营地里,全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半晌。 “还、还等什么?”独眼的声音激动得略微发颤,“去迎接我们的新朋友啊!!” 众人如梦方醒,忙将手中的长刀插回了剑鞘。 说朋友多见外,那都是家人!! …… 阚锐锋一行人赶到流匪的营地外时,门口已经站满了他们的人马。 众人看向被簇拥在流匪中间的“张苑杰”,甚至还有些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在卧底,还是当真想联合这帮流匪,给他们设了个陷阱。 将士们犹疑不前,阚锐锋却很是冷静:“继续。” 既然巫乐咏也能听见小家伙的心声,那他就也愿意相信对方。 众人于是继续向前。 行至营地门口处,两方人马终于都看清了对面的情形。 大瑞将士人人戒备,对面的流匪却是各个都极其兴奋。 为首的独眼上前一步:“怎么才来?” 阚锐锋:“……” 因为才找到路? 独眼又上前一步:“还愣着干嘛,过来啊?!” 阚锐锋瞥了“张苑杰”一眼,迈步向前。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区区流匪,倒也不至于让他裹足不前。 “来了。”阚锐锋道。 阚锐锋的态度淡定从容,身后的一众将士却是各个都屏住了呼吸,身上的肌肉也不自觉绷紧,随时准备暴起捉人。 及至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近,独眼才大跨步向前,一把抱住了阚锐锋:“什么都别说了,到了我独眼的寨子里,以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 “今后我们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独眼豪气冲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唔——” 阚锐锋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别说了,再说我们就要亏了。 阚锐锋空着的那只手在空气中虚虚画了个圈——那是“动手”的讯号。 数百名将士从密林里窜出,转瞬之间就将还在愣神的流匪团团围住! 独眼的手臂被反剪至背后,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家人?” 阚锐锋一脸冷漠:“老夫没你这样的儿子。” 独眼:“……” 独眼:“???” “你他娘的唔——” 第209章 我叫江映澄,是我父皇最最最~喜欢的小公主!! 腊月岁尾,元日将近。 各国使臣陆续进京,宫里也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 江映澄被换上了一整套亮红色的袄子,整个人都像是被从年画里扣出来的娃娃,可爱,喜庆…… 且厚重。 江映澄眉心微蹙,额角上面还有几滴细小的汗珠,对着她母妃可怜兮兮地道:“有点紧。” 方思婉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一圈,也犯起了难。 这几套衣衫是自两个月前就量好尺寸,专门为这段时日准备的,那时的她虽然还没有今日的地位,却也很是舍得地给小家伙花了重金,定制了好几套衣衫。 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小家伙就被投喂得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大圈。 青碧犹豫上前:“不然,奴婢再去宫外的成衣铺子,重新给小殿下置办两身吧……” 方思婉却是摇了摇头:“这种时候,好的衣裳早就叫各大世家挑走了,哪里还会有合适的呢……” “不然,奴婢带小殿下减减——捡、捡捡外面的枯枝……” 未来得及出口的“肥”字,在方思婉骤然回头的瞪视中猛地转了个弯儿,差点闪了她的舌头。 饶是如此,江映澄也是听出了青碧的未尽之意。 “减减肥?”她自床榻上站起身,扒着她母妃的肩头,踮起脚,试图直视青碧的眼睛。 青碧眼神游移:“当然不是啦小殿下,奴婢就是想和小殿下一起捡枯枝玩儿呢……” 江映澄斩钉截铁:“就是减肥!” 好过分! 伐开心! 而后,这股不开心就一直持续到了城门口。 太子江听淮携文武百官至城门迎接友国使臣,一整早都没怎么吃小点心的江映澄被误以为心情烦闷,也被带着顺道出宫散心。 江听淮今日穿得极为正式,暗红色的云锦长袍上绣着腾云祥纹,身后降青色的大氅直缀脚踝,身姿挺拔地往满朝文武前头一站,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如果不是他一直在苦哈哈地低声哄人的话。 “我说小十一,你给你四哥脸色看也就算了,怎么太子哥哥带你出来玩,你都不给笑一下的?” 江映澄一脸冷漠:【不要跟澄澄说话啦!】 “……”江听淮差点就要被这个小家伙气笑了,却还是柔声道,“太子哥哥都没带星燃和秋屿呢,一眼就相中了人群中最可爱的澄澄,结果澄澄就这么对太子哥哥?” 江听淮一脸落寞:“好吧,看来是太子哥哥不讨澄澄喜欢了——” 边说,还边斜着眼睛观察小家伙的表情。 终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手边的小团子总算开了口:“饿……” 江听淮一脸空白:“……什么?” 坚挺了一路的江映澄再也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开始掉眼泪:“澄澄好饿啊呜呜呜——” 她今日被青碧说了“胖”后,一整个上午都忍着没有吃小点心,午膳的时候也只吃了那么一点点,现在已经饿得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两人身后的满朝文武:“……” 城门口处刚刚冒头,刚好走到能听清这道声音范围的昌兰国使臣:“……”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好在小家伙实在乖巧,还不等众人搜肠刮肚地想该如何把小家伙哄好,她就在视线接触到使臣队伍的瞬间身形一顿,而后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止住了哭声。 江听淮:“……” 江听淮强装镇定地用袖口给小家伙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而后又装作无事发生过一般,分外从容地微笑:“等下——” 他想说等下接使臣队伍进宫之后,太子哥哥在给你弄写点心,就听小家伙委屈的心声又在耳边乍然响起。 【太子哥哥攥得澄澄好疼哦——】 小家伙委屈的心情还没能收住,软弱的心声可怜巴巴的,听着很是让人心疼。 江听淮:“!!!” 大手连忙一松,头皮也跟着一紧—— 【太子哥哥是不是因为今早被皇后姨姨扭了耳朵,所以要来欺负澄澄了?!】 【明明是太子哥哥自己想要偷懒,故意教七哥模仿他的笔迹,再将自己的课业教给他,好用七哥的习作以假乱真,被发现后姨姨才扭的太子哥哥……皇后姨姨做得没错!太子哥哥该扭!!】 江听淮:“……” 他就知道,这个小家伙一安静下来,就要在心里作点什么妖。 这下好了,他的这点破事不光整个朝堂都知道了,就连他们的父皇也很快就会知道了! 江听淮暗自磨牙,低头对上视线的瞬间,小家伙心虚地立马移开了视线,还在心底吹了一道婉转幽长的口哨。 两人背后响起数道忍俊不禁的轻笑,粉饰太平的计划彻底告破。 好在,今日到访的昌兰国一向与大瑞交好,就连使臣队伍都是由其国主亲自带领。 车队在众人跟前停下的瞬间,昌兰国国主盛闻礼爽朗的笑声就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一生征战的壮硕男子自马车上翻身而下,身后还跟着个比小家伙大不了几岁的小小少年。 江听淮忙拽着小家伙的手迎了上去:“永康王——”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对面的昌兰国国主抬手打断:“吾与明泽帝多年相交,殿下不必多礼。” 说罢,眼神便直直下移,落到了江听淮身侧的小团子身上,搓搓手:“这位……” 小家伙刚被目睹了嚎哭现场,此刻还有些没能褪去的羞赧,但还是强撑着挺直了腰板:“我叫江映澄,是我父皇最最最~喜欢的小公主!!” 女儿奴,却只有一堆儿子的盛闻礼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他瞥了眼身侧的盛时序,大胆的想法悄然涌上心头:“时序,快跟明泽帝最最最喜欢的小公主打个招呼。” 江听淮唇角的笑意一僵。 满朝文武的双眼猛然睁大。 做什么呢这是?! 想拐我们家小殿下的心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万众瞩目之中,跟在昌兰国国主身侧的清俊少年跨步上前,自袖口中掏出一个手掌大的油纸包:“这里是我们在路上买的小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江映澄没有直接接过那个包裹,而是像寻求同意一般,抬头看向了她的太子哥哥。 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未、未来霸主亲自递过来的点心诶——】 澄澄可以接吗? 江听淮:“……” 满朝文武:“……” 什么东西?! 你说未来的什么东西?!! 第210章 关键词:霸主。 江听淮半晌没能说话。 江映澄实在饿得狠了,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试探的小手手—— 【澄澄接了哦,太子哥哥你再不说话,澄澄可就真的接了哦——】 伸手的速度比乌龟也没能快上多少,最后还是盛时序看得心痒,主动将点心往前一伸,直直塞到了小家伙的手里。 还趁机在她毛茸茸的发髻上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 细软蓬松,和他想象中的触感相差无几。 江映澄眼神微微一亮。 【啊——点心自己飞到澄澄手里来了,这可不是澄澄自己拿的奥!】 既然点心已经自己飞过来了,那她也就没有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地把它们吃掉这样子啦! 她朝着对面的盛时序露出赞赏的目光。 【你这个小伙汁很棒哦,澄澄宣布你就是我第十七个最~~~好的朋友啦!】 盛时序的唇角勾出清浅的笑意。 他们昌兰国上下都很想要一个小公主,却一直都未能如愿,如今骤然见到这般粉粉嫩嫩的小团子,下意识地便心生欢喜。 两个小家伙之间的互动和谐友爱,却是苦了跟在江听淮身后的一众朝臣。 众人的视线像观光打卡一般在他们之间来回游荡,急得就差当场嘶吼出声了—— 什么霸主,您倒是说说什么霸主啊! 他们大瑞国力如此强盛,怎会轮得到别人来做这个霸主?! 太子呢,太子您倒是说句话啊!! 江听淮回过神的时候,对面的昌兰国国主盛闻礼已经一脸慈笑地蹲在了地上,视线与小家伙平齐,诱哄道—— “明泽帝最最最喜欢的小公主今年几岁啦?” “喜欢吃小点心吗?” “喜欢给你点心的时序哥哥吗?” 黏腻的嗓音不光听得大瑞的群臣头皮发麻,就连他们昌兰国的队伍也没能幸免,数人浑身轻颤,看起来像是在抖落身上的鸡皮疙瘩。 江听淮:“……” 重点是最后一句是吧? 图穷匕见了是吧?! 江听淮暗自磨牙,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心底默默期盼—— 快摇头啊小十一!快说你不喜欢啊!! 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江映澄很是乖巧地逐一回答了怪叔叔的问题。 “澄澄马上就要四岁啦!” 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啦! “喜欢小点心!” 尤其是很饿很饿的时候! 而后,视线一抬,直直落在了怪叔叔旁边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身量修长挺拔,眉眼清俊,面若冠玉,俊朗而不失英气,和她很喜欢的美人父皇颇有几分神似。 特别是—— 江映澄总是下意识地为自己划拉强劲的靠山,所以她也很是自然地说了“喜欢”。 站在盛闻礼身后的盛时序,指尖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可爱,想拐。 江听淮和大瑞的一众朝臣的天都快要塌了,盛闻礼的脸上却蓦然绽开了一个极为憨气的笑来:“那等下要不要跟本王同乘一顶——” 话还未等说完,眼前的小团子就被人向后猛地一拉,整个人都飞到了大瑞太子的身后。 盛闻礼瞳孔剧震:“???” 是真的飞过去的! 江听淮终于再也顾不得友好的邦交礼仪,在对上昌兰国国主自下而上投来的诧异视线时,皮笑肉不笑道:“吾父皇还在宫中等候,永康王,请吧——” 盛闻礼:“……” 好过分! 好小气! …… 马车缓缓朝着皇宫的方向行进。 江映澄坐在宽敞奢华的软轿里,小口小口啃着未来霸主递给她的小点心。 这可是未来霸主亲手送给她的小点心,好好吃的同时,还要加个好珍贵,才能形容它的价值的! 整个人都幸福得就快要冒泡泡。 【嗷呜——】 众大臣分立软轿的两侧,随轿前行。 原本他们应是缀在轿子后面的,但他们今日,却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礼部尚书褚嘉许率先开口:“要说,我大瑞如今正值盛世,诸国朝拜,这还都要感谢我们伟大的陛下呢!” 户部尚书焦宏邈出声应和:“那当然,我们的陛下真乃一方霸、主、啊!” 划重点:霸主。 而后,两人便伸长了耳朵,专心听取轿中的动静。 然而—— 【呜呜呜这个小点心怎么这么好吃啊呜呜呜——】 【哇这个也好好吃奥!!】 褚嘉许:“……” 焦宏邈:“……”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含恨离场。 另一侧的两个大臣连忙补位。 右相谭文翰语气感慨:“老夫已然有许久未曾仔细观察过京中的众生百态了,如今也算是弥补了些许遗憾。” 工部尚书冉弘益目光幽远:“是啊……如今京中百姓安居乐业,这还要多亏了我们的一方霸、主明泽帝,为我大瑞开太平啊!” 关键词:霸主。 ——【伯伯们在轿边呢?】 算了不管了! 【这个小点心也不知道京城里有没有卖,澄澄还想吃呢!】 【哇这个澄澄也没吃过,留两块给美人父皇尝尝!】 谭文翰:“……” 冉弘益:“……” 惜败。 软轿之中的江映澄终于将自己的肚子垫了个半饱,这才想起来给她的太子哥哥也投喂两块:“太子哥哥吃!” 江听淮神色复杂地瞥了那块糕点一点,不爱吃甜食的他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谢谢澄澄。” 小家伙的衣裳已经有些紧了,是该少吃些黏腻的东西才好了。 江映澄眼睁睁盯着她太子哥哥将那一小块点心送入了口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吃了澄澄的点心,可就不能再跟澄澄生气了奥!!】 方才她在城门处也不是故意不理她太子哥哥的,只是她实在是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解决了压在心底的大事,她也终于有时间关注起了正事—— 【统哥统哥,那个霸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不是说她的七哥才是未来霸主的吗,怎么霸主还能批发的吗? 坐在软轿之中的江听淮忙坐直了身体,眼神透过布帘的缝隙向外打探,全部心神却都落在了小家伙的身上。 半晌——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呀!】 第211章 你女儿,送我! “咳!”潘汲峰重重一咳。 他的这群同僚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非要走到软轿两侧聊天也就算了——这毕竟也可以用护卫两位殿下的安全一说,勉强解释过去。 但—— 一群人凑在软轿边上往里探头探脑算是怎么回事? 昌兰国的人还在旁边看着呢! 被这道做作的咳声打扰的谭文翰回头瞪了潘汲峰一眼,顺道跟侧方同样在探头探脑的昌兰国国主挥手打了个招呼。 潘汲峰:“……” 好气。 但还是要侧头对昌兰国国主微笑示意。 轿中的小家伙已经开始了爆瓜,围在两侧的几个大臣忙回过头,脑袋又往中间凑了凑。 这可是事关国运的大事!可不能马虎!! 【原来是我父皇被四哥联合敌国毒害以后,大瑞在我四哥的带领下日渐势微,才致使天下三分,成鼎立之势的哇——】 江映澄至此也就对这条消息失去了兴趣。 ——她都已经给她美人父皇喂了那么多补药啦,解百毒的丸子也早就囤好了积分,原本的剧情走势已经跟他们大瑞没有关系啦! 但是,盛时序既然能在乱世之中成为霸主,证明他还是很有能力的,这个大腿她还是要抱的! 轿中的江映澄美滋滋地收起了半透明面板,轿外的朝臣们却是一个个面色惨白,脚步慌乱。 明泽帝会被四皇子联合外敌毒杀?! 四皇子甚至还夺了皇位?! 还让大瑞大好的局势走向没落?! “嘭”! 工部尚书冉弘益一个不留神,左脚绊了右脚,直直摔到了地上。 同行的几人心神剧颤,一时也没顾得上搀扶,整个队伍就这么停了下来。 【昂?】 轿中小家伙的心声一顿,而后窗口的布帘就被拉开了一道小口,一颗圆润的小脑袋紧跟着探了出来:“伯伯?” 奶声奶气的话音里满是关切:“伯伯这是怎么啦?”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忙七手八脚地将人搀扶了起来。 “没事没事!” “你冉伯伯就是……就是突然眼花了一下,对,是眼花!” 冉弘益的脸色很是苍白,这个理由找得也算有说服力。 江映澄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点了点头,懂了! 【哦哦哦,伯伯这是低血糖了呀!】 随后快速缩回了轿中,没过多久,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先一步伸了出来。 “这个给伯伯吃!” 小家伙手里拿的赫然便是方才昌兰国太子盛时序塞过来的点心,是她心声里说的,没舍得吃、要留给她美人父皇的点心。 冉弘益颤抖着手接了过来,在小家伙关切的目光中咬了一口:“谢谢小殿下,微臣感觉好多了。” 心里却是有些懊恼,他们不应该找这样的借口的。 江映澄见她冉伯伯的脸色却是好了许多,又关切了两句后,默默缩回了轿子里。 只留一干朝臣眼巴巴地等着小家伙在心声里再说些什么。 载着昌兰国国主的轿子较江映澄所在的轿子稍稍错后一步,盛闻礼将方才的全程都看在了眼里,探出头,一脸艳羡地喃喃道:“真好啊,有女儿真好啊……” 围在轿边的几人重重从鼻孔中喷出一口气。 再好,那也是他们大瑞的! 你们有一个霸主不就够了吗?! 几人目不斜视,连回头假笑一下的耐心都欠奉,只专心听着轿中传来的动静。 可小家伙吃过了点心之后就困倦地倚着她太子哥哥睡了过去,半点不管他们这些迫切想要知道后续的老家伙们的死活。 群臣一路无话,沉默着回到了宫中。 大瑞与昌兰交好,江宴川更是亲自赶到了升平门处等候。 迎接的车马刚一露头,喜庆的鼓乐便开始奏响。 盛闻礼领着昌兰国的使臣队伍肃容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等两方的客套话说完,江映澄才“蹬蹬蹬”地跑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身侧,小心地牵起了温热的大手。 盛闻礼定定盯了小家伙半晌,欲言又止。 “……”江宴川满脸的一言难尽,“何事。” 盛闻礼满脑子都是如何将小家伙拐回昌兰,乍然间听到江宴川的问话,心中的真实所想脱口而出:“送我。” 话一出口,他就立马反应了过来,而后便破罐子破摔一般,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腰板——说都说了! 明人不说暗话。 送我! 你女儿,送我! 江宴川:“……” “滚。” 盛闻礼:“……” 啧。 真小气! 小气却一生沉稳的江宴川嗤笑一声,拽着小家伙就走回了御辇之上。 …… 御辇之上,江映澄乖巧地缩在她美人父皇的身边,献宝似的拿出了“霸主哥哥”送给她的小点心:“父皇,快尝尝~” 【霸主哥哥从外地买回来的,可甜啦!】 江宴川垂眸看了那个油纸包半晌。 那里面是一些寻常市井就可见到的点心,最多不过是掺了些独家的配方,卖相说不上好看,隔着好远也能闻到一股过于甜腻的味道。 小家伙会喜欢这种点心,大抵也逃不过“好珍贵”几个字。 因为不能常常出去,所以觉得宫外的东西都很新奇。 因为没有出过京城,所以觉得京外的东西尤其珍贵。 江宴川的喉间像是堵了一口浊气,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很不舒服。 他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唇间咬下一块:“等此间事了,父皇带你去各处尝一尝,这些热腾腾的点心。” 江映澄一愣,半晌后,猛然反应过来其中的潜台词:“带澄澄出去玩?” 江宴川道:“嗯。” 壮丽河山,林间清泉。 她该去看看。 江映澄的眼神一瞬间绽放出极亮的光,压低了声音欢呼:“万岁!父皇万岁!!” 江宴川微微勾唇。 小家伙这般好哄,倒让他有些—— 【父皇今日心情这么好,是因为盛伯伯来了吗?】 【这两人难道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曾经?】 江宴川:“……” 【这澄澄可得看看!】疑惑的声音顷刻之间变得兴奋异常,【统哥统哥,来一点呗?】 【美人父皇的八卦来一点呗?!】 江宴川:呵。 第212章 啊啊啊!结婚!!盛伯伯想要跟我父皇结婚!!! 群臣有些犹豫。 同僚的瓜吃得多了,这还是第一次碰到,小家伙想要吃她美人父皇的瓜的情况! 尤其…… 众人探究的视线暗戳戳地朝着昌兰国国主的方向瞥了一眼。 尤其,他们早就有所听闻,明泽帝似乎确是与昌兰国国主有过一段不同寻常的曾经,以至于就算明泽帝连年征战,却连一次都没有打过这个邻国的主意。 想听! 想凑到前排的最佳观景区听! 身处最佳观景区的江宴川忽而低沉地笑了一声,其中警告的意味尤为明显。 群臣兴奋的表情一滞,活络的心思立刻收敛了不少—— 反正这里也能听,不过是要多费些心神罢了! 乐子人就是要为吃瓜排除万难!! 没在怕的!! 小家伙心情雀跃之下,连爆瓜的语气都特别欢快。 【哇哦!找到啦!!】 群臣:哇哦!还真的有!! 群臣以前所未有过的勃勃兴致,殷切地、炽烈地盯着前方那顶明黄色的御辇。 快点,再快点,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我康康我康康,启明十三年,先帝带年仅十岁的父皇御驾亲征……哇,父皇那么早就上战场了,好辛苦啊——】 江映澄心底泛起阵阵心疼,沉默片刻,果断打开了积分商城,十分豪气地从头买到了尾! 【增元丹,来一个!】 【生骨丹,来一个!】 【破障丹,来一个!】 她将那些名字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丹药通通买了个遍,及至后来,俨然已经一副买上了头的昏沉架势—— 【驻颜丹?来一个!】 【增肌丸也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通通都来一个!!】 江宴川:“……” 文武百官:“……” 等小家伙终于意犹未尽地收了手,众人脸上都已由最初的惊叹变为了麻木。 前面的那些也就算了,后面那几个是做什么的?! 你那个“美人父皇”他需要驻颜丹吗?需要增肌丸吗?! 不如给臣,臣需要啊!! 【嘿嘿嘿,】养了她美人父皇的想法让她很是有成就感,但这也丝毫没能耽误她的吃瓜大业,【买完啦,这回澄澄可以专心吃瓜啦!】 【唔……父皇随先皇在三国交界处与敌军交战,不慎中计,无奈孤身潜入昌兰国界内,被离家出走的盛伯伯撞到,两人……】 稚嫩的童声似是因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而变得迟疑,半晌都没能说完后面的话,急得群臣就差自己在心里谱出几十个版本。 但—— 到底真实的“两人”发生了点什么,您倒是快说呀! 而后,众人翘首以盼的大瓜没能等来,倒是先等来了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盛伯伯是从那么小就开始,就下意识地给自己划拉漂亮的女孩子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映澄憋笑憋得小脸通红,还要回头一下一下瞥着她的美人父皇,贼兮兮的眼神活像一个小流氓。 江宴川表情无奈:“在看什么?” 江映澄倏地坐直了身体:“没有哦~” 【澄澄才没有在看,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才被小时候的盛伯伯追着喊漂亮妹妹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妹妹你有过婚配吗?”“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妹妹你看哥哥如何?”哈哈哈哈哈哈!】 那冰冷的文字里没有任何情绪,偏偏她就是仿佛亲眼看到了那样的场面,又将整个对话模仿得绘声绘色。 江宴川似是被这道心声勾起了难言的往事,整个人往御辇的边上一倚,抬手在额角上按压了两下。 这一刻,他终于奇异地共情了,那些在朝堂之上,被曝光了内宅之事的臣子的心情。 群臣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色通红。 等这股笑意终于止住,众人在心疼了明泽帝三秒后,转而将敬佩的眼神“唰唰唰”地投到了昌兰国国主的身上。 ——虽然只能看到车辇的轮廓,但心意到了。 勇士啊!! 您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要知道,明泽帝在夺嫡成功之前,可是因这过分俊美的样貌,而闹出过数次血腥事件的! 群臣心下不住编排缠绵悱恻的“爱情事故”的档口,载着昌兰国那父子二人的车辇内突然传出了极为响亮的动静。 “什么?!你想要和澄澄一起玩?!”盛闻礼“训斥”得好大声,“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以为你父皇不想吗?你现在说出这种话来难为我有什么用?!” 满朝文武:“……” 盛时序:“……” 又过了片刻,盛闻礼的叹气声重重响起:“唉,算了算了,父皇今日就为了你豁出去这张老脸……劳驾,咱们能再快点不?” “哦不要误会,吾不是要与明泽帝的御辇平齐,”盛闻礼探出一颗脑袋,对抬辇的太监商量道,“咱们再稍稍向前一点就行,吾就是想与明泽帝说两句话。” 抬辇的太监自是知道此人对明泽帝而言非同寻常的地位,闻言朝着长顺公公看了一眼。 江宴川正愁满腔的浊气无处宣泄,按住额角的手从窗口探出,修长的手指做了一个向前的动作。 太监立刻会意。 盛闻礼忙道:“嗳错了错了,咱们去另一边!” 太监于是朝着御辇的另一侧加快脚步。 盛闻礼满心欢喜地掀开布帘,准备迎接小澄澄可爱的脸—— “何事?”对面明黄色的布帘也于同一时间被掀开,露出了江宴川略显不耐的脸。 目光后移,明显还能看到小家伙因突然被换了位置,还没能坐稳的身形。 盛闻礼:“……” 是人吗你??! 江映澄越过她的美人父皇,十分乖巧地和对面的昌兰国国主打招呼:“盛伯伯!” 盛闻礼的笑瞬间慈祥:“诶!!” 江宴川满脸不耐:“快说何事。” 他失策了。 自盛闻礼所在的车撵朝他们靠近起,小家伙的心声已然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野蛮生长—— 【哦哦哦,盛伯伯对我父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哇!】 【也是嘛,一年就只能见这么一次,隔着这么远算怎么个事儿?!】 【哇,父皇也是想见盛伯伯的,他看对方走错了方向,还刻意和澄澄调换了座位!!】 【噢哟!噢哟!!澄澄吃到现场瓜啦!!】 ——方才只顾着看面板上显示的大瓜,没能听见她盛伯伯的话的江映澄就快变成了尖叫鸡。 盛闻礼见迂回套路并不管用,索性把话说直:“您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昌兰国结——”结个秦晋之好?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江宴川就猛地放下了帘布。 盛闻礼:“……” 满脸气愤的他此刻还不知道,在他触碰不到的某个领域,有个人已经激动得快要昏过去了。 【啊啊啊!结婚!!盛伯伯想要跟我父皇结婚!!!】 第213章 最初,他们还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爆料…… “高大人,您这是?” 高思远面无表情:“脚疼。” “哦哦哦,”先前出声的人转了个身,“那柯大人您?” 柯绍辉一脸麻木:“头疼。” 再一转身:“那您又是哪里疼?” 被问到的姜茂学一时语塞,只好虎着一张脸:“范大人您先行吧。” 范经义深吸一口气,微笑:“……好的。” 这群人有病。 突然就站在原地不走了不说,还一脸神秘地说些不着痕迹的话。 停下的几人有口难言。 小家伙自那句惊天动地的“结婚”之后,已经彻底放飞了自我,心声里的臆想包括但不限于—— 【盛伯伯嫁过来吗?那澄澄是不是又要多好多好多个哥哥啦?!】 【盛伯伯这么多年对我父皇情根深种,呜呜呜这可真是太感人啦!!】 【那盛伯伯的妃子们怎么办呀,也一起过来做澄澄的姨姨吗?!】 ——大瓜很香,但他们不敢听了。 只能尽力缩远一点,装作没有听到这样子了。 …… 一行人在云溪殿前停了下来。 朝臣进京本没有单独设宴接风这道程序,但两国的关系实在特殊,是以每年昌兰国都要比别国多上一些排场。 众人按官职划分座次逐一落了座,较“宴请”景王那次更为奢华的歌舞盛宴接连登场,场面很是盛大奢华。 在场的却无几人有心观赏。 盛闻礼还是不肯放弃他的“拐带”大计,每当有歌舞落幕,他便抓紧时间开口。 “陛下,难道您不觉得,大瑞和昌兰也是时候增进一下两国之间的关系了吗?”娃娃亲了解一下? “明泽帝,做人不要这么小气,我们难道就没有出人吗?!”我不是也拿出我最喜欢的儿子了吗?! “嘿,以咱们两个的交情,是不是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成行?!”你再不开口,我可就要闹了! 江宴川举止分外从容地将琉璃杯盏在手中旋上一圈儿,杯中质地清透的酒水漾出好看的波纹,他垂眸盯了半晌,忽而低沉地轻笑起来。 ——被江映澄气笑的。 小家伙就坐在他的手边,为了让她专心用膳,他今日还特意吩咐了御厨,宴上要多备些糕点。 可即便如此,每每盛闻礼说上一句,她就要在心底接上一句,句句有回应,件件有着落,如若这些不是在她心中所想,小家伙简直堪称今日的最佳捧场王—— 【盛伯伯痴心如此,怎么就不能给他一个家呢?!】是宫里没有地方住了吗?! 【是呀是呀,盛伯伯他都愿意嫁过来了,父皇你还在犹豫什么呀!】到时候未来的霸主哥哥就也是他们大瑞的一份子了,超安心的好吗?! 【见外了奥,你们两个这样就见外了奥!】都是一家人的呀! 江映澄的小眼神一下一下瞥着对面的盛氏父子,圆圆的杏眼里满是狡黠。 她已然给两个家长编排出了一整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苦情戏码,还在心里一人分饰二角,给两人排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情景剧—— 【嘻嘻嘻,】江映澄很是理直气壮,半点都没有胡言乱语的心虚,【反正澄澄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又不会说出去!】 群臣各个低头敛眸,专心看着眼前的长桌,似是此生从未见过如此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眼神里俱是震颤。 您已经说了呀!! 虽然不是直接宣之于口,但明泽帝听到了啊!他们也都听到了啊! 最最重要的是——明泽帝也知道他们都听到了!! 众人不由流下悔恨的泪水。 最初,他们还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爆料…… 谁能想到,事情进展到现在,小家伙甚至可以说是一把掀了他们的棺材板,还要热情地邀请他们早点躺进去! 盛闻礼见江宴川半晌未言,急切道:“陛下,您倒是说句话呀陛下?!” 小家伙的心声终于告一段落,江宴川也抬起头,远远瞥了坐在盛闻礼身侧的盛时序一眼。 小少年身姿笔挺,脱去了厚重的大氅之后,肩颈处常年锻炼形成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武学造诣可见一斑。 行事很有君子的端方之姿。 只是他看起来似是对盛闻礼所说之事不甚在意,眼神却是一下一下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瞥着。 大的不太聪明,却把小的养成了小狐狸。 江宴川刚欲开口,小家伙的内心戏小剧场就再度上演了—— 【亲爱的,你怎么不说话呀亲爱的!!】 江宴川:“……” 文武百官:“……” 累了,这个世界怎么还不毁灭?! 江宴川低叹一声,决定自救。 小家伙方才仅看了个开头便开始了荒诞不经的联想,根本就没来得及看后面的内容,这才让眼前的情形愈发不可收拾。 得自救。 他想。 江宴川将手中的杯盏轻置于眼前的桌案之上,抬头露出了一个堪称友善的笑意:“当年救命的恩情尚在,盛兄又何必如此见外。” 从未见过江宴川此种表情的盛闻礼脸上的笑意顿收,背上霎时间就爬起了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个江宴川笑成这样,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 江宴川自觉完成了最为关键的步骤,眼底唇角的笑意又真挚了许多。 他复又悠然地举起琉璃杯盏,放至鼻尖轻嗅了一下。 这回可以了,小家伙这回可以大胆吃瓜了。 江映澄如仓鼠般不停咀嚼的动作倏地停下,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方才的瓜是没吃完来着。 而后—— 奶呼呼的心声里满是迟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她要多一个父皇了? 原本的父皇要变成母后了?! 江映澄满脑子的离谱画面甩都甩不掉,整个人都茫然地呆在了原地。 【澄澄这是……站反了?!】 “噗——” 离几人最近的汪国公率先没能忍住,一口酒悉数喷了出去。 其后的几名大臣也在同时不同程度地被酒水呛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叮——” 江宴川唇角的线条再次抿成一条直线,锋利的眸子直直朝着下方的盛闻礼甩了过去。 盛闻礼身上的汗毛根根直立了起来。 做什么做什么?! 这是终于要对他动手了吗?! 第214章 老东西,你挺狗啊!!! 江宴川深吸一口气,继续追忆往昔。 “当年我带伤潜入昌兰,是你用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银两,去求药材铺的掌柜给我开药。” 【然后美滋滋地对掌柜说他家小媳妇在家卧床不起,他也苦恼的很。】 “……”江宴川闭了闭眼,“后来银两耗尽,还是你挨家挨户地上门讨要吃食……” 【然后跟人家说他的小媳妇正逢重病卧床不起,需要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江宴川握住杯盏的手几不可见地轻轻一颤:“当时正值酷暑,你……” 【去当铺当掉了随身玉佩,换了一套小裙子,企图给他的小媳妇换上漂亮的衣服。】 盛闻礼见江宴川当真是在回忆过往,整个人便也放松了下来:“小事情。” 江宴川:“滚出去。” 盛闻礼:“……” 盛闻礼:“???” 怎么了这是?! 姓江的最近是不是太阴晴不定了些?! 待宴会结束,盛闻礼诚邀小家伙去他们所在的宴宾馆游玩。 诱拐话说得他口干舌燥,翻译到小家伙的脑中,却只剩下了—— 【出去玩?】 江映澄的眼神瞬间就由困倦变得极亮,抬头看向她美人父皇时,眼底的渴望都快要凝成了实质。 江宴川:“……” “别误会,”见江宴川神情犹豫,盛闻礼连忙找补,“以咱们二人的关系,我理应给孩子买些见面礼的。” “见面礼?” 这一声问话很是意味深长,盛闻礼却全然未能察觉:“是啊!!” 他这个当公爹的,养自家未来儿媳这种事,都是应该的! …… 半个时辰后,盛闻礼和盛时序父子二人,带着一群豆包一样大的皇子在京中的各个店铺里闲逛,一颗头都胀成了两颗大。 “盛伯伯,这些可以吗?”换上了粉嫩常服的江映澄捧着一大盒糖果,给今日负责结账的盛闻礼过目。 “当然可以啦~”盛闻礼满脸的不耐顷刻间变得分外慈祥,“澄澄只要这些就够了吗,没有别的喜欢的了吗?” 江映澄乖巧地摇了摇头:“没有啦!” 她想得可好了,等下还要去好多家铺子里逛呢,要是在一家铺子里就给她盛伯伯宰得狠了,不带她多逛了可怎么办?! 那可不行! 恰此时,江秋屿捧着就快要堆成小山的糖盒“蹬蹬蹬”跑了过来:“盛伯伯,秋屿想要这些!” 盛闻礼笑容一敛:“好的。” 一屋子的皇子得了他们父皇的嘱咐,各个都将有限的糖盒空间堆出了新的高度。 他并不心疼这些小钱,只是小家伙的身边总是有两个皇子紧紧围在左右,时序几次想要过去搭话,都被旁边那两人以各种理由岔了过去。 盛闻礼干脆大手一伸,将小家伙整个抱了起来。 江星燃和江灼蓝简直就要惊呆了——他们的父皇只说要防着那个昌兰国的皇子,没说过这个国主还会明抢的啊! 盛闻礼未理会几个小皇子的神色变化,只笑眯眯地问怀中的江映澄:“我们小澄澄还有什么喜欢的?” 江映澄怀中的糖果袋子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拢好之后,才怯生生道:“什、什么都可以吗?” “那当然了!”盛闻礼脸上蓦然绽放一个极大的笑来,哄道,“你可是你父皇最最最喜欢的小公主,来京的使臣,谁不想多买些礼物送你呢?” 江映澄攥紧了手中的糖果袋子,眼神登时就亮了起来:“是这样吗?” …… 各国使臣陆续抵京。 江宴川以政务繁忙为由,只简单接见了片刻,便叫各国使臣回去休息。 往年的流程皆是如此,使臣们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 “听说了吗,昌兰国的国主已经连续两日带小公主殿下在城中四处游荡了——” “嗨,咱们陛下这么宠爱小公主,昌兰国国主会这么做,我真是半点都不意外的!” “要不人家昌兰国怎么每次都有特殊待遇呢,你看后来的这几个国家的使臣队伍,哪个入宫第一天就能得陛下亲自设宴款待?不还是因为人家昌兰国国主会投其所好吗?!” “而且我听说,昌兰国国主这两日不仅是带着小公主闲逛这么简单,他还带着小殿下四处去买她喜欢的点心,狡猾的很!” “嚯!!” 各国使臣:“!!!” 他们先前就很奇怪,为何明明国力相差无几,昌兰国却总是能得到明泽帝的诸多优待,原来症结是在这里!! 老东西,你挺狗啊!!! “劳驾,”使臣连忙上前,“请问明泽帝最宠爱的小公主是哪一位?她都喜欢哪家的点心?!” 拼财力是吧? 他们齐光国\/沽宁国\/延阳国没在怕的!! 和一群乞儿混在一起的管僖自得一笑,抬起头时,脸上的疑惑恰到好处:“您是……?” 上前的使臣连自我介绍的功夫都等不及,急吼吼地掏出一整块银锭,直直往眼前的老乞丐手里一塞:“只要你能带我们去明泽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喜欢的铺子,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得嘞!”管僖咧开嘴,笑出了满口大牙,“您就跟好吧!!” 类似的情形在城中各个角落里轮番上演,各国使臣几乎都在这一番说辞之下爽快地掏了银钱。 数家临时支起的铺子在开业的第一天就迎来了爆满,好几个货架上堂而皇之地标上了“宫中最受宠的十一公主殿下最喜欢吃的点心”字样。 末尾还标注了三个硕大的惊叹符号。 使臣目露震颤:他们以前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 江映澄成了整个宫里最忙的人。 诸国使臣送进宫的点心堆成了小山,每到指定的时段,她就要指挥宫人将点心搬运到偏僻的宫门口处,那里会有前来接应的乞儿。 “管僖爷爷!”江映澄窝在她钟伯伯的怀里,老远就瞧见了正在宫门口等候的管僖一行人。 管僖乐呵呵地挥手回应:“嗳!!” 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心底满是庆幸——在那个寻常的下午,幸好他没像往常那样,将瓷娃娃一般的小家伙当作来寻乐的捣蛋鬼一样赶出门去。 “哎哟,您慢着点!” 刚被放到地上的江映澄猛地一个趔趄,随后又艰难站稳脚步,伸出双手:“澄澄来啦!!” 第215章 要命了,竟有使臣送假货! 武阳殿内,江宴川正在接见江古国的使臣。 江古国的国力要照先前进京的几国差上许多,来的也是国主加皇子的常规组合。 “贵国近来连年受天灾侵害,孤也有所耳闻,”江宴川拾起手边的茶盏,借着茶水的温度缓解指节的酸胀,“尔委实不必带上如此多的贡品入京的。” 江古国国主诚惶诚恐一拜:“谢陛下关爱,吾江古国上下都对大瑞万分敬重,自是不可在进贡一事上有半分含糊。” 江宴川的目光略过江古国使臣队伍的一行人,落在其后已经被打开的几个硕大的红漆木箱上面。 “尔等的心意孤已经收到,只是这些物件太过贵重,不如此次元日宴过后,尔等再将东西带回——” 【啊——】 熟悉的声音骤然出现,成功将江宴川接下来的话都截了回去。 【可是……他们送来的东西,都是假的啊!!!】 江宴川:“……” 长顺公公:“……” 要命了,竟有使臣送假货! 长顺公公就差给小家伙当场跪下了。 小家伙已经完全侵入了明泽帝的领域,现下几乎到任何明泽帝所在的地方都不需要再提前通传,可这…… 今日的时机也太巧了吧?! 他真的不会因明泽帝无处宣泄的怒火而掉了脑袋吗?! 江古国国主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猛然凝滞,忙开口道:“陛下不必挂心,这些物件虽对我江古国而言是无价珍宝,可对于不精于此道之人,其价值却算不得高。” 翻译:这些物件虽然可能并不值钱,但在懂行的人眼里,其蕴藏的价值无可比拟。 端看你明泽帝识不识货了! 江宴川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使臣,一时没有说话。 他一直对这些进贡上来的物件没有太多兴趣,之前也不过是交由长顺收归分配,饰品布匹一类的,更是直接就送到各个嫔妃的殿中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仔细地朝着这些贡品瞥了数眼。 江古国国主见他似是对这些东西产生了兴趣,讲解起来也更加卖力。 “这一卷,是我江古国境内的书法大师所题,我江古国人酷爱狂草,大师的字千金难求,今次进京朝拜,吾还是特意去求得了一幅。” 【他说谎,父皇不要被他骗了啊啊啊!!】在江古国国主不知道的领域,江映澄心声里的怒气都快要冲破云霄了—— 【这江古国国主还知道用狂草做幌子呢,这根本就是他们大臣在醉酒的状态下随意书写的,他分明就是想借着这抽象的字体,让别人以为这是什么新奇的艺术形式!!】 江宴川的眼神在那幅字画上随意瞄了两眼。 潦草,但也能看出来书写之人的功底还算可以。 若是没有小家伙心声的提醒,他最多也就当作是他们江古国的特殊审美了。 江古国国主又开始介绍新的贡品—— “此瓶之中,乃是我江古境内最为得道的术士炼制的仙丹,此丹可使服用者延年益寿,福寿连绵。” 【哼,两颗破药球,还没有积分商城里最便宜的固元丹效果好呢!】 江古国国主再接再厉—— “这一尊琉璃佛,是我江古国境内手艺最为精湛的大师所制,一共耗费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堪堪烧成了这一尊佛像,据传这尊佛像制成的当日,天边隐有七彩祥云环绕,大师所在的院落也被金光围绕。” 江古国国主脸上的表情颇为自得:“当时便有人愿出天价向大师求购,大师却是执意将此物送给了我江古皇室。” “大师曾言,此佛像定可保持有者诸事皆宜!” 【那根本就是他们从行脚商人手里花低价硬买来的,可恶,拿这些破烂东西就想糊弄我的美人父皇!】 【不行!澄澄要想办法拆穿他!!】 江宴川的脸色越来越沉,及至江古国国主发觉情况不对,整个武阳殿已经似是笼罩了一层冰冷的空气。 还未等江古国国主发出疑问,身后就又传来了一连串“哒哒哒”的脚步声。 江古国国主:“???” 这个大瑞皇宫里,什么时候这样没有规矩了?! 回过身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木箱边上,正目露新奇地朝着那尊佛像看去。 见他回头,那道小小的身影也紧跟着抬起了头。 江映澄灿然一笑:“伯伯好呀~” 江古国国主回以客套的微笑:“小殿下好。” 心下却是对这变故有几分焦急。 他才刚将前戏铺垫完毕,只要给他机会再讲下去,他便可以顺势讲述他江古国虽财运不济,却仍愿意花费大量的金钱筹备贡品—— 以明泽帝这样沽名钓誉的性格,定然会回以更为丰厚的答谢! 可这突然出现的小团子将他的步骤全部打乱,此刻再想续上前言,多少都会显得有些刻意。 这不是明泽帝处理公务的地方吗? 为什么这个小团子会如此突然地出现在这里啊?! 江映澄表情懵懂地指着那樽佛像,脆生生问道:“伯伯的这樽佛像如此厉害,那之前伯伯的国家一定发展得很好叭?!” 江古国国主哽了一下。 他们虽只是一个小国,但因所处位置特殊,也算引得了诸多国家的关注,江古国近几年的发展状况,根本逃不开诸国的耳目。 “……这佛像吾刚得到就直接送来大瑞了,还未来得及摆放在我江古的宫中。” 江映澄一顿,气鼓鼓地撅起了嘴。 【明明已经买到手里半年多了,他还撒谎!!】 气愤的同时,心底也很是着急:【呜呜呜还能怎么拆穿他啊,都怪澄澄太笨了——】 “那幅字画,孤很有兴趣,”一片寂静之中,江宴川忽而开口,“还要烦请邱公,将那书法大家请到京中一叙。” 江古国国主邱冀的气息一顿,眼神里猛然窜上一阵惊慌。 那几个字也不过是题字之人随手挥就的,连他都不能保证再写出一份一模一样的,他要上哪去弄来这么个人?! 可明泽帝的话已出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好。” 江映澄的眼神一亮。 【哦哦哦,我父皇一定也发现了这堆假货的端倪,他可真厉害呀!!】 【那他知道,城里已经混入了好几批可疑的人这件事了吗?】 第216章 很单纯,很好骗,又很是被明泽帝宠爱的公主?! 邱冀跟在长顺公公身后往殿外走,及至就要走出武阳殿的大门,他才匆匆上前一步。 “劳烦,”邱冀将声音压得很低,“方才殿中的那位是……?” 长顺公公在心底冷哼一声,本不欲搭理,却转念想到了小家伙近日来在城中做的那些事,蓦然笑开:“那一位啊……” “那可是我们官家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呢——” 邱冀呼吸一滞。 很单纯,很好骗,又很是被明泽帝宠爱的公主?! 嘶!! …… 武阳殿内。 江宴川将小家伙唤至了跟前,抬手将她额角蹭到的灰轻轻抹去:“都处理好了?” 江映澄眯着眼等着她父皇把她抱到怀里,胡乱点头道:“嗯嗯嗯,都好了哦!” “小点心已经都交给管僖爷爷了,他会去分给城中有困难的人哒!” “玉珂姨姨新开的那几家点心店,最近的生意也都可火爆啦!” 【澄澄的功德积分也涨了好多好多奥,又能给父皇买好多好多药丸啦!!】 先是找管僖爷爷盯紧那帮使臣散布消息,而后带领他们去玉珂姨姨的铺子里疯狂消费,等这些糕点都被送入宫中,她再给等在宫门口的管僖爷爷他们送去—— 多完美的一个闭环! 这群使臣以一己之力养活了三方人马,简直就是太善良了! “澄澄喜欢元日宴,”江映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咱们下个月还能办元日宴吗?” 江宴川擦拭的动作一顿,低下头,挑起好看的半边眉梢。 小家伙这哪里是喜欢元日宴,这分明是喜欢从四面八方来送钱的冤大头。 他缓缓弯下身,如愿将小家伙抱到了怀里,明知故问道:“怎么突然想到来找父皇了?” 小家伙这几日一直都神神秘秘地忙东忙西,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找他。 他甚至还是昨日亲自赶到了星霜殿,才从小家伙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被触发了关键词的江映澄猛然回神,伸手在腰间的小荷包里胡乱摸索,掏出来一张被叠成小方块的纸条:“对啦,管僖爷爷说,城中有几伙人形迹可疑,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他已经把那群人常去的位置都记录下来啦!” 江宴川接过纸条,单手捏住一角慢慢抖开,随口道:“嗯。” 每年这个时候京中都会有类似的情况,但京中局势复杂,锦衣卫和禁军的人即便在各个关卡严密布防,也会有难以照料到的角落,没成想,小家伙意外联络上的这群乞儿,竟还能发挥这样的作用。 纸条上面是一张简易的地形图,上面只有粗略的线条表明街道巷口的名称,好在—— 他的视线每每挪到一处角落,小家伙的心声就会紧跟着响起。 【唔……落霞巷这几个字,都快被管僖爷爷写成一块糊糊了……】 【是江阳街不是汪阳街呀!嗨呀,幸好城里没有真的汪阳街——】 【飞花路这几个字还挺规整的嘛!】 【嘻嘻嘻,有了这张地图提示,我父皇又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查清楚哒!】 她就不用太过担心啦! 江宴川面不改色地将这张纸条叠好,随手交到了长顺公公的手里。 而后低下头,看向小家伙亮晶晶的眸子,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怎么,我们最受明泽帝宠爱的小公主,可是有话要说?” 江映澄的双颊一红,猛地将自己埋入了她美人父皇的怀中。 半晌,里面传出细弱的稚嫩声响:“是、是有点事……” …… 武阳殿外。 想要另辟蹊径的江古国国主邱冀在外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终于从殿内走出。 他连忙从角落里窜出:“小公主殿下!” 正喜滋滋地看着手中荷包的江映澄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猛地一颤,抱着她了尘伯伯的腿就要往上爬:“有、有刺客啊啊啊啊!” 了尘:“……” 江古国国主:“……” 您这反应会不会太熟练了点?! “诶?”终于看清了眼前景象的江映澄一顿,难为情地松开了攥紧她了尘伯伯长袍的手,“是狂草伯伯啊!” 江古国国主:“???” 什么狂草伯伯?你说什么狂草伯伯?! 他只是进贡了一幅狂草字画,怎么他还变成狂草伯伯了?! 好生气,但正事要紧:“吾听闻,小殿下极是喜欢逛京中的铺子,不如今日吾来做东,请小殿下好好去选购一番。” 不过是几块小点心,若是因此能博得明泽帝的欢心,顺便多带些赏赐回去…… 几件破烂加几块碎银,就能换得大批赏赐,赚了! 江映澄的眼球滴溜溜地一转,抬起头时,眼神中的懵懂浑然天成:“真、真的吗?” 江古国国主豪气万千:“当然!” 江映澄攥紧从她父皇手里要来的荷包,美滋滋地塞回袖口,声音铿锵有力:“走着!” 了尘几人怜悯地看了一眼自动凑上来的新鲜冤大头,略带不忍地移开了目光。 半个时辰后,换好了常服的一行人出现在京城中心最为繁华的商业中心,街道两侧的高楼富丽奢华,一眼扫过去,就不像是人均消费几两以下的。 而且…… 没有点心铺子! 这一长串的街道上都没有点心铺子! 江古国国主眼神震颤,极其隐蔽地咽了下口水:“……小殿下,咱们这是?” “昂,”江映澄应声抬头,腼腆一笑,“澄澄早就想来逛逛了,谢谢邱伯伯慷慨解囊!” 说罢,她就直直奔着其中一家异常大气的三层高店铺跑了过去:“邱伯伯你快来呀!” 江古国国主一口浊气堵在喉咙里,差点给他呛出眼泪。 不是,怎么到他这就不一样了? 说好的点心铺子呢?! 小家伙不是只喜欢那些不是很值钱的甜点的吗?! 心神震颤间,已经跑到了店铺门前的小家伙乖巧站定,回头对他挥了挥手:“邱伯伯,澄澄选好铺子啦!” 江古国国主缓缓抬头,在看清牌匾上那龙飞凤舞的“家具铺”三个大字后,满脑子只剩下了几个字—— 想跑。 想死。 第217章 今日她江映澄就站在这里,谁也别想少花一个铜板!! “小十一?” 江映澄和刚走到她跟前的江古国国主还未等走近,就听里面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 江映澄抬起头:“四哥?” 家具店内,江怀安正端坐在大堂中央的红木椅上,一脸邪气地看着门口的几人。 一旁的江古国国主眉心一颤。 小家伙的四哥,即那个被大瑞百官判定有希望夺嫡的四皇子?! 这个大腿……好像也能抱? “怎么,最受宠的小家伙也要亲自出来置办家具吗?” 江怀安的语气说不出的阴阳怪气,却也克制着自己的性子,没有再像之前那般作威作福。 自他被解了禁足以来,他母妃数次跟他强调,如今小家伙在宫中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断不是再可任他随意欺负的小可怜了。 江映澄却是没有直接回话,只垂头盯着眼前那一小块空地,眼神不停晃动。 【唔……砸坏了言妃姨姨的柜子,被父皇罚出来买赔礼?!】 垂下的眼眸之中,眼神顷刻间就变得灿若星辰。 有戏! 恰在此时,匠心阁掌柜从大堂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这位小公子,您看中的柜子我们已经在各个尖角处缠上了布料,若是您需要,我这边也可以替您安排脚夫——” 江怀安眼神不耐地抬手制止了掌柜的长篇大论,只随意瞥了一眼角落里被简单处理过的柜子,就冷漠地转回了视线:“这样就——” “咦?”乍然响起的清脆声音打断了江怀安的话,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江映澄缓缓走进店中,眼神嫌弃地看着他们所说的柜子:“你们就拿这种破烂糊弄我四哥吗?!” “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四哥?”嫌弃的声音瞬间转为气愤,“他可是很有钱的!” 她是看不懂这些成品家具的品质好坏,可也知道,真正的好东西是不会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在最外面的大堂中的! 今日她江·钮祜禄·映澄就站在这里,谁也别想少花一个铜板!! 屋内两人的身形皆是一顿。 江怀安的眸中尽是烦躁。 他就是故意买便宜的柜子,想要气一气风锦殿的那两个母子,只是—— 今日碰上了江映澄,那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若是他故意买便宜家具的事传到了父皇的耳中,少不了还要再加重些责罚! 匠心阁掌柜只表情愣怔片刻,就猛地反应了过来。 财、财神爷来了?! 他转身对上小家伙的视线,一番挤眉弄眼后,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江映澄&匠心阁掌柜:“上三楼!” 顶楼的东西最贵! 不要对的,就要贵的!! 江怀安:“……” 江古国国主:“……” 你们语气中的兴奋,都不用收敛一下的吗?! 三楼的陈列并未较一楼的空旷许多。 一眼望去就很是贵重的各式家具有序地摆放在各个角落,江映澄一上来就看花了眼。 潘家正如日中天,她不好一次将人得罪得太狠,只眼神一下一下瞥向匠心阁掌柜。 匠心阁掌柜瞬间会意,侧过身,在只有小家伙能看到的角度,伸手指了指角落里的柜子:那个最贵,选那个! 江映澄点点头:收到! “那个柜子好像很好看,”江映澄状似无意地指向了角落里的柜子,“四哥你说呢?” 江怀安磨了磨牙:“……” 他自小就被他母妃按照储君的标准培养,眼界见识自然不是江映澄这样的空心脑袋可以比拟的,只一打眼,他就精准分辨出来,哪一个才是这里面价值最高的。 这小家伙一指就指向了全场最为贵重的柜子,说是没有掌柜的从中授意,他都不会信的! “可以。”江怀安咬牙道。 潘家财力深厚,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钱计较。 两个互相不想得罪对方的小家伙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了视线。 江怀安伸手掏钱袋:“就这个……” “哇!!” 江怀安:“……” “这个红彤彤的八仙桌和柜子看起来很搭耶!”江映澄眨巴着大眼睛回头看江怀安,“四哥你这么有钱,一道买了呗?” “就当是答谢姨姨这么长时间对四哥的照顾了呗?” “呵……”江怀安皮笑肉不笑,“买。” 江怀安拿出钱袋:“就这两——” “哇!!!” “这个太师椅和这张八仙桌是一套的耶!!” “哇这个屏风看起来也好搭!” 江怀安:“……” “你不是也来买家具的吗?”江怀安随手指了一个价值不菲的香炉,“四哥觉得那个就不错。” 一直在角落里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江古国国主被这句话吓得险些没能站稳,匠心阁掌柜和江映澄却是同时眼前一亮。 谢谢,谢谢啊! 你真是个好人!!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江映澄姿态扭捏地环视了一圈,“这里看起来好贵的……” 同时眼神一下一下往掌柜的方向瞄着。 快快快,还有哪个贵,通通报上来! 掌柜的大手一指指了一片,而后又对这个上道的合作伙伴比出了两根手指。 今日利润的两成,就当作是给你的抽成了! 江映澄又用力点了点头:没问题! 江古国国力虽不算强盛,可这个国主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不说,还总装穷来骗取赏赐。 单就她美人父皇赏过的,就不止这整间铺子里所有货物的总价了! 江映澄双手握拳:【今、今天就让他把钱钱都给澄澄吐出来!】 江怀安本就不是什么心胸豁达之人,此刻也已经被小家伙明目张胆的坑骗激出了火气:“怎么,来了这种地方,到最后却说买不起?” 江映澄不答,只拿试探的小眼神一下一下瞥着楼梯口的江古国国主,眼神中糅杂的渴望、纠结、谨慎—— 看得邱冀心头狂跳。 “你也是想要买来送礼的吧?” 江怀安没注意到江映澄的小动作,嗤笑一声,继续道:“既然来了,总要拿出点诚意来的,对吧?” 说完,他便垂下头,面带嘲讽地看向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小家伙—— 却只见她很是感激地飞速瞥了自己一眼,而后朝着楼梯口怯生生道:“对吧?” 江怀安:“……” 邱翼:“……” 第218章 江古国国主,付钱! 大瑞最受宠的公主和有希望夺嫡的皇子都在场呢,江古国国主也只得含恨付了一大叠银票。 ——小公主和四皇子不知为何就突然开始争吵比拼,匠心阁三楼的家具在两个小家伙几近斗气的状态下被横扫了大半。 最后还是江映澄气鼓鼓地环视了一周,实在分不清还有哪个没买过之后,才以一句—— “行,你赢了好吧,今天就算你赢了好吧!” 短暂结束了这场争斗。 战绩: 匠心阁掌柜一笔卖出了如此多的贵重家具,狂喜。 四皇子江怀安自觉终于赢得了这场比拼,狂喜。 十一公主江映澄攥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硕大荷包,狂喜。 江古国国主邱翼:“……” 江古国国主邱翼:“????” 他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画面?! 小公主是不是偷偷吃回扣呢?! 整个世界是不是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伤心的人?! 然而这一日的苦难并未因这叠银票而画上句点。 京城的街道上很是热闹,各国使臣流窜于大街小巷之间,几人刚一走出匠心阁的大门,就迎面撞上了齐光国的使臣队伍。 “最受明泽帝宠爱的小公主”近日来在使臣之间的讨论度一直极高,即便是没见过小公主本人的,也都花重金买来了画像,是以她刚一露面,就被眼尖的使臣发现了踪迹。 “是不是、”出声的齐光国国主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是不是那、那位最受宠的……?” 一行人皆以常服出现,明显就是不欲透露身份,使臣一时没能找到适合说辞,急得像是被生字烫了嘴似的,前言不搭后语。 江映澄却是瞬间便抬起了头,直直朝着出声之人看去。 那人穿着一身极有民族特色的服饰,江映澄仅一眼就辨别了对方的身份。 心里喜滋滋地回应:【对,没错,宫里那个最受宠的小公主就是澄澄我!】 面上一派端庄矜持:“是我们大瑞尊贵的朋友伯伯吗?” 这句话很是拗口,却听得对面的人心里分外熨帖。 “嗨、嗨……哪儿的话,”尊贵的朋友伯伯挠了挠头,“昨日吾等送去的点心,您还吃得习惯吗?” 一口都没有吃到的江映澄胡话张口就来:“当然啦,谢谢伯伯!” 一大一小相谈甚欢,江古国国主却越听面色就越是凝重—— 所以,别人送的都是点心,就他一人送的名贵家具?! 对面的两人很快就决定结伴逛街,江古国国主咬了咬牙,只得跟上。 ——大把的银票已经花出去了,若在这时前功尽弃,叫别国的人哄得了小公主的欢心,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是一行人朝着街尾的绸缎庄走去。 本欲买好柜子就回宫的江怀安也莫名跟了上去。 云衫坊也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因其售卖的货物质量均远高于京中同行,是以其虽位置略为偏僻,来往主顾仍络绎不绝,且一眼望去便非富即贵。 江古国国主心下发苦,不太妙的感觉油然而起。 果然,下一息,就见小公主进门之后就很有经验地直奔三楼而去,边走还要边招呼他们跟上。 齐光国国主乐呵呵地跟了上去:“您随意挑,今日都由伯伯付账了!” 齐光国财大气粗,就算将这整间铺子都买下来也不会心疼。 江古国国主的眼睑狠狠跳了一下,刚踏上三楼,就下意识找寻小家伙的身影—— 江映澄站在三楼最显眼的货架前,小手已经紧紧攥上了正中间那一匹绸缎,眼神发亮地转头看向他们:“不用哦,邱伯伯说啦,今日澄澄的消费,都由他来付账的!” 江古国国主的双眼蓦然睁大——那个位置一看就是摆放“镇店之宝”的,小家伙就这么轻飘飘地凑上去了?! 偏齐光国国主还回过头,一脸“让你抢先了”的遗憾表情瞥了他一眼。 四皇子更是一脸兴致盎然地凑了上去。 江古国国主:“……” 心里苦。 没处说。 先前在匠心阁的场景再度上演,江古国国主含恨上前,为堆成了小山高的绸缎付了银票。 一行人在云衫坊掌柜的殷切目光下出了门。 路上偶遇延阳国的使臣队伍,遂同行。 八宝楼内。 江映澄将袖口挽了起来,露出肉乎乎的两截手臂,看上哪个镯子就要往手臂上一套,叮叮当当的脆响很像心碎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江古国国主耳边。 看出他眼底的犹豫,延阳国国主一脸嫌弃:“你行不行,你不行就退后面去,我来付!” 江古国国主咬牙付钱。 美人斋内。 江映澄一进门就被里面的往来的漂亮姨姨迷花了眼,最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她那讨人厌的四哥,才勉强冷静了下来。 她小手一指就指了一大片,土豪的气息十足:“这、这些都给澄澄包起来!” 齐光国国主回头瞥了一眼江古国国主惨白的脸色,面露鄙夷:“没钱你就吱一声,我们几个可还排着队呢!” 江古国国主深吸一口气,付钱。 及至他的荷包憋得只剩下轻飘飘的一层,小家伙的腰间已经挂上了数个颜色不一的漂亮荷包,走动时一晃一晃的,还能听到里面金石碰撞的悦耳声响。 江古国国主眼神哀怨:吃抽成这种事,您就一点都不带遮掩的吗?! 他活像是个被坑了血汗钱的孤寡老人,满眼沧桑的模样与刚出宫时判若两人。 江映澄的小眼神一下一下瞥着江古国国主的荷包,脑袋里不停估算着里面的银票还能买些什么东西:【唔……这回好像可以去吃小点心了!】 “澄澄?!” 满是惊喜的声音在几人身后乍响,江映澄应声回头,眼神一亮:“陆伯伯!!” 【哇——】 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第一次在小家伙的面前换上了飞鱼服,量身定做的黑衣完美勾勒出了他的宽肩窄腰,也让他终于有机会一雪前耻。 陆遥勾起唇角,悄悄提气——来吧,可以开始夸夸了! 【这身衣服真好看,澄澄也想要!!】 陆遥:“……” 第219章 哇,女装大佬!! 陆遥规规矩矩给在场的几位大人物行了礼,又“规规矩矩”地偷捏了一下江映澄的小肉脸:“几位怎么会一道出现在这里?” 逛街游荡这没问题,只是—— 这一群人的组合委实是太过奇怪。 跟江映澄不对付的江怀安嗤笑一声:“采买。” 很是喜欢小家伙的延阳国国主与齐光国国主笑得像个弥勒佛:“偶遇。” 被最受明泽帝宠爱的小公主坑了的江古国国主声音哽咽:“付钱。” 江映澄下意识捂住了腰间叠得老高的荷包,心虚地吹了一道婉转悠扬的口哨。 【赚……赚钱!】 江映澄最后实在没能忍住,捂嘴笑出了声。 【嘿嘿嘿嘿,澄澄今天赚了好多钱钱呐!!】 江古国国主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更为幽怨。 陆遥:“???” 看不懂。 但选择尊重。 “行吧,”陆遥还有公务在身,打过招呼便欲离开,“几位慢慢逛,微臣还有公务,就先行告辞了。” 手落,转身,迈步—— 没能迈动。 飞鱼服的下摆被被蓦然伸出的小手拽住,力道不大,却也成功让陆遥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毫不意外地对上小家伙亮晶晶的双眼。 “陆伯伯你要去哪里?” 【带上澄澄呗?!】 陆遥:“……” 叫你嘴欠,叫你非要上来打招呼! …… 陆遥还是将小家伙一行人带在了身后。 小家伙的身份如此尊贵,绝容不得半点闪失,他本不应将她带在身后,但…… 小家伙当时的心声,一瞬间就让他改变了想法。 【这里离江阳街这么近,陆伯伯一定是来调查管僖爷爷在纸条上写的那几个地点的!】 【嗨呀,伯伯怎么一个人来的呐,这人手可不够哇!】 【统哥方才可跟澄澄说啦,那个叫少煊的今日就要男扮女装,去跟在江阳街潜伏的丹霞国国主汇合啦!】 【就带上澄澄呗,澄澄身后跟了这么多暗卫伯伯,还有了尘伯伯他们在呢,超安心的!】 【澄澄就远远看着,绝对不凑过去!】 陆遥的眸光顷刻间就变得极为深邃。 他记得那个叫少煊的。 也从小家伙的手里得到过关于丹霞国消息的纸条。 少煊当日联合慧妃将三皇子砸成重伤,还试图利用安平国国主的玉佩陷害小家伙的母妃,而后见情形不对就立刻销声匿迹。 丹霞国国主想要在元日宴上给朱瑾国国主下毒,试图引得大瑞和朱瑾兵戎相见。 两方人马都所谋甚广,他不得不防。 只是,他今日也是刚从宫里领到了任务就直接赶到这里的,事出突然,近日人手还着实紧张,他本打算先行去那周围踩个点,晚些再调派人手探查,未成想刚出宫就碰到了这种情况。 如今情况紧急,他能匆忙调派到的人手很是有限。 况且,这样大的动作,难保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陆遥抬头看了一眼跟在小家伙身后的了尘几人,眼神犹疑片刻,咬牙应了下来。 ……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江阳街尾,隐蔽的小巷之中。 陆遥的手背上都是隐忍的青筋:“几位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江古国国主眼神飘移:“……” 延阳国国主支支吾吾:“……” 齐光国国主理直气壮:“他们两个都跟着了,那吾也要跟着!” 陆遥:“……”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理由将几位国主请了回去,没成想才刚到江阳街口,就在小家伙心声的提示下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几人。 ——别的不说,这几位国主藏匿身形的功夫还是可以的。 但—— 陆遥苦口婆心:“今日真不是不带几位,我等是真有要事。” 连四皇子都在他的劝说下回宫了,这几位跟上来算是怎么个事儿?! 齐光国国主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但摆手拒绝:“嗨,我们也不捣乱。” 陆遥彻底崩溃了:“是真的有要事!!” “吼什么?!”见陆遥真的打算不带他们,齐光国国主也开始胡搅蛮缠,伸手指向角落里的江映澄,“谁家做任务会带着这么个小团子?!” 他们能在机缘巧合下接触到小公主,他们容易吗?! 他们也不过是想要多些机会,接触明泽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啊!! 陆遥:“……” 崩溃,但无言以对。 见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投到了自己身上,江映澄表情茫然地抬起头:“昂。” 【少煊和丹霞国国主密谋的那间院子旁边是空着哒,伯伯们和澄澄一起去那里不行吗?】 陆遥:“……” 您早说啊!! 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前去打探院中情形的巫乐咏回到小巷,开始逐一给几人易容。 几个国主和江映澄仅简单换了一下相貌,胥九手下的暗卫却是着实用心装扮了许久。 再之后,三个国主带着江映澄和了尘几人,以新租户的身份偷偷撬开了旁边的院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人的神情从容淡定,丝毫未引得旁边戒备护卫的注意。 屋内灰尘漫天,他们甚至还顺手收拾了一番。 胥九所带暗卫的藏匿功夫远非常人可比,天色刚一暗下,他们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丹霞国国主所在的院中。 丹霞国国主带来的暗卫仅在一个照面的工夫便被迷晕倒地,又被和他们有着相同脸孔的男子悄然接住,而后又送到了隔壁院中。 不过瞬息,这间小院中的所有侍卫便被人换了芯子。 又半晌,小院的大门终于被人敲响。 “咚、咚、咚咚——” 两短一长,应是他们定好的信号。 陆遥朝几人做了个戒备的手势,而后迈步前去开门。 “吱呀——”一声脆响过后,身量与陆遥差不了多少的少煊果然如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般,以一身粉色长袍的女装形象窜了进来。 少煊很是自然地边走边道:“旁边的院子是住人了?” 陆遥点了点头,刚欲开口,就听自隔壁院中传来了很是熟悉的声音—— 【哇,女装大佬!!】 陆遥:“……” 少煊疑惑回头:“裴邵,你怎么不说话?” “嗯——” 【啊啊啊,陆伯伯不要应啊,他诈你呢!!!】 陆遥:“……” 第220章 可恶,陆伯伯到底是怎么发现澄澄的?! 江映澄急得不行。 丹霞国国主带在身边的护卫,名字都极有特色,均是以五行命名,这还是007看到后觉得有趣,才特意跟她提了一嘴,没想到这就被她撞见了应用题! 【嗨呀,那不是陆伯伯那张新脸的名字呀!!】 陆遥的背上霎时间便爬起了细细麻麻的冷汗。 这个少煊竟能如此谨慎,若不是小家伙刚好就在旁边的院子里,他几乎就要在照面的瞬间便被识破身份。 少煊打量的视线还在若有似无地飘来,余光中更是能看见对方已经将手搭在了剑鞘之上。 “噌——” 刀刃出鞘之声蓦然响起。 陆遥先行发难,拔了剑,一把架在少煊的脖颈之上,厉声道:“你是谁?!” 胥九几人心神一凛,也紧跟着拔剑围了上来。 少煊表情愣怔片刻,举起双手:“别误会,炎烈。” “我也只是保险起见,试探一下,”他道,“不信,我还可以和你对暗号。” 说罢,也不等对面回话,少煊便自顾自道:“护城河过护城桥。” 小家伙这次没再对这个名字起特殊的反应,证明少煊这次没有再在名字上做手脚。 陆遥眼神微动,刚欲收剑—— 【诶?】 【他们哪来的接头暗号,跟少煊接线的,一直都是丹霞国国主本人呀?!】 陆遥:“!!!” 这个少煊怎么这么多坑?! 本欲收回的长剑顺势向前一送,陆遥眼神里闪着寒光,声音低哑:“动手!” 胥九几人应声上前,剑法锋利却避其要害,攻势凌乱之下也不甚明显。 唯有陆遥,每一次挥剑,都目标直指少煊的颈部,间或还要朝着对方浓妆艳抹的脸上比划两下,可以说是有很浓厚的私人恩怨在里面了。 少煊的功夫不弱,陆遥几人又不能当真伤他性命,气氛一时很是焦灼。 如果没有小家伙一刻不停的心声的话。 【打起来了?】 疑惑的声音没过多久就变得万分肯定:【打起来了!!】 继而又兴奋异常:【这澄澄可得看看!】 又过了片刻—— 【哦哦哦,游伯伯可真是个好人,澄澄喜欢他!!】 陆遥借着胥九几人的遮掩,快速朝着小家伙所在院落的方向瞟了一眼—— “!!!” 只一眼,就差点让陆遥的魂都飞了出去! 两院相连的墙壁上,几人黑黢黢的眸子从墙面的空隙处露出,完美地融入了漆黑的夜色里,若不是院中晃动的刀光剑影偶尔能映亮他们的瞳孔,他还真的难以发现这几个人的身影! 细看之下,其中一双眸子分外灵动,分明就是小家伙被那几个不靠谱的国主抱了起来,贴在墙面上企图近距离吃瓜! 陆遥简直就要崩溃了! 这群国主真的可以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吗?! 他用脚尖勾起地上的石子,直直踢到了那面墙上:回去! 墙后小家伙的心声猛地一顿:【唔……陆伯伯一定不是故意的!】 “……” 陆遥深吸一口气,趁乱回头,凶神恶煞地瞪了几人一眼,以口型道:“回去!” 墙后的几人身形一顿,半晌后,骂骂咧咧地退了回去。 【可恶,陆伯伯到底是怎么发现澄澄的?!】 天色明明都已经那么黑了! 墙这边的陆遥和墙那边的了尘四人几乎于同时冷笑了一声。 ——你猜呢。 院中的缠斗没能持续多久。 即便胥九几人都在有意留手,少煊也很快就在如此多人的围攻之下败下阵来,他足尖一点,猛地倒退一截:“住手——炎烈你疯了吗?!” 胥九几人在那一声压抑的低喝下均停下了手,只有陆遥不管不顾地剑尖向前,在少煊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口。 “少废话,”陆遥哑声道,“我们几个与今日要来之人从未有过暗号,不杀了你,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陆遥抬剑便欲再攻上去,气得对面的少煊直接笑出了声:“近日宫中来了个易容高手,我自然要更为谨慎一点。” “你说我就信你?!” 话是这样说,陆遥却也真的停下了攻势,只举剑在少煊对面谨慎戒备。 少煊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从腰间狠狠拽下了一块玉佩:“这个可以证明了吗?!” 丹霞国国主还未到此,屋内只掌了几盏微弱的烛光,天色也很昏暗,玉佩的模样看不真切。 陆遥心下一动,朝着少煊的方向伸出手:“我看看。” 少煊嗤笑一声,用力将玉佩甩到了陆遥手里:“看吧!” 陆遥掌心一沉,白玉雕花的玉佩就这样落入了手中。 玉佩微凉,借着夜色也还能勉强看清其全貌,凰鸟栩栩如生地跃然其上,一看便知其定然价值不菲。 其隐含的价值更是无法估量。 陆遥的眼神一瞬间就变得极为深邃。 得想个办法,不动声色地弄到手才行。 “看完了没有?”见“炎烈”半晌都未抬头,少煊语气不耐地催促,“怎么,连你们主子亲手给的玉佩都不认得了?!” 陆遥抬起头:“催什么催,我——” 【噢哟?丹霞国国主亲手给的玉佩?!】 【好东西呀!】 陆遥:“……” 所以你们是什么时候又回来偷听墙角的?! 了尘呢? 就这么看着?! 内心呼啸而过的吐槽声还没等发泄完,墙后面就突兀地传出一声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爹爹你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陆伯伯你快来抓澄澄呀!】 【快带着玉佩来抓澄澄呀!】 这道声音如此贴近,饶是这道声音明显属于幼童,也仍是让少煊惊了片刻:“隔壁住的都是什么人?” 边说,还边朝着隔壁院落的方向迈步,似是想要亲眼去验证一番。 陆遥攥紧手中的玉佩,忙道:“我去。” 说罢,也不等少煊回话,便足尖一点,直直跳入了对面的院子里。 先前嬉闹的那道声音很快又再响起:“诶?伯伯你是隔壁的邻居吗?” “嗯。” 足尖踩在枯枝上的声音越来越远,属于陆遥的声音却很是清晰:“小家伙,你家大人呢?” 听到了想要的信息,少煊便也失了兴趣,转身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叫炎烈回来后把东西还给我。” 胥九勾了勾唇,无声轻笑:“好。” 第221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反派只剩他自己! 陆遥一路牵着江映澄走到了屋子里。 火折子的火焰照亮了房中等候的几人的脸,也差点烫伤了陆遥的手。 “卧——” 话刚出口,就立刻回想起这一屋子人不同寻常的身份,陆遥闭眼深呼吸,咽下了已到嘴边的亿点点脏话。 “你们怎么都不说句话的?!” 吓死人了好吗?! 齐光国国主几人一脸无辜。 这个院子里的空间就这么大点,他们若想找个谈话的地方,就只能在这间屋子里了。 这还用想吗?! “……” 陆遥忍辱负重,只能揭过了这个话题,将手中的玉佩递了出去:“巫大师,您给瞧瞧?” 巫乐咏记忆超群,常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记住所见的所有细节,这块玉佩只要交给他看过,便不难复刻出一模一样的另一块来。 早就已经等在旁边的巫乐咏伸手接过。 【噢哟,巫伯伯的身份从“姓巫的”一跃变为“巫大师”,轻松实现了人生的三连跳,可喜可贺哇!!】 巫乐咏接过玉佩的手顿在原地。 陆遥一个呼吸没能喘好,剧烈地咳了起来。 江映澄没能瞧见事件的过程,只能凭感觉猜测:【哇哦,陆伯伯的口水咳到巫伯伯的手上,巫伯伯不高兴啦!】 陆遥猛地将喉咙间的咳意憋了回去,一张脸都胀得通红。 小祖宗,您可别说了! 巫乐咏神色如常地缩回了手,细细端详起眼前的玉佩。 陆遥干脆把火折子递给了他:“大师,我不能出来太久。” 少煊性情的多疑,从方才的一连串试探上就可见一斑,若是出来太久,难保对方不会想要过来亲自查探。 巫乐咏低低地“嗯”了一声,神情专注。 一整块的羊脂白玉虽不多见,但这块玉佩上最为贵重的,还要数其上的雕工。 凰鸟的尾羽根根分明,其雕刻的角度也很是刁钻,若是正午强烈的阳光直射其上,还会映出好看的星星点点的光点。 陆遥神情紧张:“如何?” 又片刻,巫乐咏将手中的玉佩递了回去:“可以。” 定海神针一经落下,屋内便响起了数道松一口气的声音。 陆遥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角落几位国主一眼,满脸的一言难尽。 你们跟着松气做什么? 时间紧张,陆遥什么也没说,只重重在巫乐咏肩膀上拍了拍,与先前借调对方去蒙州时的态度天差地别:“谢了。” 临行前,他还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警告:“不许再去偷听墙角了!” 屋中几人心虚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下不甚明显,只有小家伙的心声分外清晰—— 【澄澄错了,下次还敢!!】 那间院子里的人已经都被换成了他们的人,整间屋子的反派就只剩下了少煊一人,有什么好怕哒?! 小家伙的心声铿锵有力:【拔剑四顾心茫然,反派只剩他自己!】 陆遥:“……” 行、行吧。 ……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小院的大门再度被人叩响。 院中巡视的众人心神一凛,对视一眼后,陆遥上前开门。 丹霞国国主身披一身黑色长袍,宽大的兜帽将整张脸都严实遮住,活像是马上就能去劫囚的匪徒。 “人来了吗?”丹霞国国主进门便问。 陆遥压低了声音:“在里面了。” 丹霞国国主脚步一顿,眼露狐疑地转过身:“你声音怎么了。” 陆遥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暗叹这两人还真是如出一辙的谨慎过了头。 他抬手指了指小家伙所在的院子:“对面住进了一家爷孙。” 丹霞国国主因“爷孙”两字放松了警惕,表情冷淡地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屋内。 陆遥若有所感地朝着先前的墙面看去,果然在熟悉的位置发现了几双闪着精光的眼睛。 见陆遥回头,还狡黠地对他眨了下眼睛,十分理直气壮。 【就看!澄澄就看!】 陆遥:“……” 他什么也没说,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了身,和众人一道朝那间屋子逼近。 丹霞国国主卸下了帽衫,对少煊的妆扮见怪不怪,开门见山道:“听说你在宫里的身份已经不能用了?” “不碍事,慧妃那女人应是没被三皇子瞧见,那个目击的宫女也在入狱的第一时间便灭了口,”少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如今慧妃已经给卑职换了新的身份,届时还是有机会接触到朱瑾国国主的。” 当日慧妃一直都躲在石块堆砌出来的阴影里,他又牢牢地堵在了洞口,只有来人走得极近的时候才能看清她的脸,他当时虽没能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可看三皇子那惊慌失措的模样,也不像是个胆大的。 何况,明泽帝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未处置慧妃,其结果也不言而喻。 丹霞国国主的唇角扯出一道讥讽的弧度,动作缓慢地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瓷瓶:“三滴,就可让一个人从此药石无医。” 说罢,就再也不管少煊的反应,径直走到了床铺上闭目小憩。 京中近来的巡防过于严密,他们做戏便也要做个全套。 ——今日他们二人既是以私会的幌子到此一聚,便不可太快离场。 少煊也在座椅上小小打了个盹。 一个时辰后。 趴在房顶偷听的钟承望飞速隐入了黑暗,片刻后,紧闭了一整个时辰的房门终于在“吱呀——”一声后,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丹霞国国还如先前进门时的模样从里面迈步而出,宽大的兜帽将他的整张脸都牢牢罩住,半点看不出他的真实样貌。 墙后偷窥的江映澄咬了咬唇。 【几个伯伯都在呢,多好的证人人选呐~】 【让他们不明所以地看一场戏就走,多亏呀!】 她看得可明白啦。 朱瑾国跟他们大瑞不对付呢,现在这样也不过是在维持表面的平静,若是只有他们自己说,是丹霞国的国主想要给朱瑾国的国主下药,对方都不一定信呢。 但要是有这么多的伯伯都可以作证,曾见过丹霞国的国主与人形迹可疑地于此处私会,那情况就不一样啦! 【要、要做父皇最抗风的小棉袄!!】 墙那边的陆尘和墙这边的了尘几人头皮一紧,不太妙的预感顷刻间便窜遍了全身。 他们此时的想法出奇一致——制止她! 小家伙的想法虽好,但她万不可以冒一点点风险! 然而—— 一颗圆润的脑袋蓦然从墙檐上冒出,江映澄踩在齐光国国主的肩膀上,探头对丹霞国的国主挥手打招呼:“伯伯好!” “我们是今天新搬到伯伯隔壁的邻居,可以来您家串门吗?!” 陆遥:“……” 第222章 里面有没有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陆遥抬手在自己脖颈上连着的大圆球上摸了摸,不太确定这东西明日还会不会挂在这里。 院中的沉默氛围已然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小家伙却像丝毫未觉般,低头对着身下的齐光国国主商量道:“爹爹,您能把囡囡举得再高点吗?” 陆遥:“……” 好家伙,连称呼都给自己想好了。 齐光国国主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又将小家伙托举得更高了些。 而后,小家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就要爬到两院之间的墙檐之上。 陆遥被这举动吓得心脏都停跳了一瞬,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小心翼翼上前,将小家伙安安稳稳地抱下来。 好在齐光国国主也不是当真没有半分心眼,见状连忙又将小家伙拽回了怀里:“哎哟我的小祖宗诶!” “你说你急个什么劲儿呢?”齐光国国主的声音笑呵呵的,“咱们大瑞的百姓呐,最是热情好客,旁边屋子里的伯伯怎么会不让我们可爱的囡囡去做客呢?!” 这段话中的道德绑架融汇得很是自然,半分都不显得突兀,让人很难不怀疑,这种手段他到底用过了多少次。 江映澄单手握拳敲击掌心,亮晶晶的眼神在黑夜里异常乍眼:“对哦!” “伯伯!您等等哦,囡囡这就来找您啦!” 墙头探出的圆润脑袋“噌”地一下缩了回去,而后,急促的脚步声和小家伙欢快的催促声一道响起—— “二伯,三伯!快来呀,隔壁院子里的伯伯回来啦!” “咱们一起去~串~门~呀~” 丹霞国国主:“……” 少煊:“……” 陆遥几人:“……” 一整间院子里都半晌没人出声,死一般的寂静于此处无声蔓延。 又过了片刻,门口传来一阵轻巧的敲门声。 “歪?”江映澄的小肉手“啪啪啪”地拍击着门板,像是固定搭配一般顺嘴问道,“里面有人吗?” 门内的一干自己人和两个反派:“……” 里面有没有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丹霞国国主不欲在大瑞境内多生事端,喘息数次,还是挥手叫手下前去打开了门。 江映澄拍门的动作没能收住,在门被打开的瞬间,一掌拍在了陆遥的腿上。 两人都极轻地“嘶——”了一声。 江映澄的气焰登时就减退了一半,红着一张小脸怯生生道:“对、对不起,囡囡不是故意的。” 这种时候还不忘保持人设,陆遥简直是服了小家伙睁眼说瞎话的演技,木着一张脸道:“不碍事。” 江映澄便又重新开朗起来。 她兴致勃勃地直接冲了进去,身后还跟着强行拐来的三个国主。 “伯伯!”江映澄“哒哒哒”地跑到丹霞国国主跟前,踮脚就要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对方手里,“这是囡囡给伯伯准备的见面礼!” 丹霞国国主低下头。 小家伙手中是一个丝绸缝制的荷包,略有些鼓胀,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他伸手接过,不紧不慢地打开。 而后,丹霞国国主便愣在了原地。 各式珍宝他见得多了,这还是第一次,他被人直接怼脸送了一袋子银两。 朴实无华,实用性强。 再一低头,瞧见了小家伙腰间坠着七八个类似的荷包,且都比这个要厚重许多。 丹霞国国主:“……” 京城真乃富庶之都! 随便一个孩子都能这样有钱! 伸手不打笑脸人,收了人家小孩子这样的礼物,怎么也要回上几分。 丹霞国国主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却没找出合适的回礼。 他今日出行为隐蔽身份,连半点饰物都未曾佩戴,身上能掏出来的,也就只有荷包里的那几张银票。 场面一时陷入了难言的尴尬。 江映澄脸上的神情很是失望:“没有吗,伯伯都没有小礼物可以送给囡囡吗?” 转过头,又拿可怜兮兮的眼神瞥向了身材高大的少煊:“伯母也没有吗?” 少煊:“……” 实不相瞒,他今日身上也只带了那一块玉佩。 江映澄失落地垂下头,不停拿脚尖在眼前的那一小块空地上划动:“伯父伯母是不是不喜欢囡囡?是不是不喜欢囡囡住在伯伯的隔壁?是不是不——” 丹霞国国主听得头疼,哑着嗓子打断:“你想要什么?” 江映澄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夜宵!囡囡想要跟伯伯伯母一起吃夜宵!!” 这坏蛋国主连兜帽都不肯摘,她可得找个机会让几个伯伯看清楚一点! “今日事出突然,我府里还没有——” “没关系哒!” 江映澄美滋滋道:“囡囡已经叫人去准备啦!” 丹霞国国主:“……” 丹霞国国主:“???” 不多时,小院的大门再度被敲响,陆遥照例上前开门。 同样被易了容的了尘几人手里提着几个食盒,木着脸依次走了进来。 江映澄站在门口招呼:“这里这里,放在这张桌子上就行!!” 几人又依次走进屋中,将餐食摆放在圆桌上,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碗筷。 而后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角落里。 齐光国国主弥勒佛一般招呼几人:“都吃,都吃啊!不用客气!” 丹霞国国主和少煊两人的手里都被热情地递上了碗筷,两人却一时都没能有半点动作。 丹霞国国主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又瞥了一眼自家院子中的几个护卫,额角的青筋一连颤动了数下。 此时才是戌时末段,街上行人虽已寥寥无几,但城中巡防的人手实在过多,他委实不想闹出过大的动静。 桌上的小团子突然朝着她爹爹的耳边凑近,低声耳语了两句。 在场的众人武功都十分了得,清楚将小家伙听了个彻底—— “爹爹,这个伯伯连帽子都不敢摘,他会不会是逃犯呐?” “囡囡不要乱说话,”齐光国国主小声劝慰,“往好了想想,他也许只是被刀划烂了脸,被大火烧毁了脸,或者被——” “嘭!” 丹霞国国主积攒了一整晚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他猛地将手中的碗筷放到桌上,伸手就将兜帽摘了下去! 他手底下虽没有擅易容者,可今日这简单的装扮,骗骗城中的普通老百姓还是没有问题的! 丹霞国国主眼神畅快地在几人身上巡视一圈—— 【嚯——】 几国国主:嚯!! 第223章 惊!原来他们在扮演姐妹! “吃饭……”齐光国国主声音飘忽,“吃饭吧……” 话音里的不忍直视、刻意回避、笑一下算了等一系列复杂的情感,竟也能让所有人都条缕分明地品味出来。 丹霞国国主死气沉沉的眼神紧紧盯了齐光国国主半晌。 他今日的脸上也被涂了厚厚的一层水粉,遮住了原本的肤色,脖颈处却没有涂抹,割裂的感觉异常明显。 【哇,原以为他们想扮演情侣,】江映澄的眼神都要看得直了,【没想到,原来是在假装姐妹呀!】 过度夸张的妆容虽让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的脸,却又会很容易让人飞快移开视线。 很难让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 江映澄低头在面板上一顿翻找,很快就发现了华点:【他脖子侧面有痣诶!】 有一颗很大很黑的痣耶!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皆是神色一凛。 心思也在同一时间活络起来。 若是那颗痣能让几个国主看到,今日的目的便也算是达成了! 陆遥和了尘几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了计较。 然而,最先出手的却是江映澄。 “邻居伯伯,”江映澄随手拿过齐光国国主的酒樽就要往丹霞国国主的跟前递,“囡囡敬您一杯!” 斟满了上等佳酿的琉璃樽摇摇晃晃,还不等丹霞国国主开口拒绝,就已经被怼到了眼前:“伯伯,您快尝尝!” 丹霞国国主隐忍着怒气,想息事宁人地抬手准备接过—— “哎呀!” 举着酒樽的小手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倏而一歪—— 满杯清酒倾泻而下,在他的长袍上积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呜呜呜囡囡给您擦擦呜呜呜——” 小家伙连忙拿帕子在他身上胡乱擦拭,本可以顺利淌到地上的酒水被她一把拢住,均匀地在他的袍子上渗透、洇开,直至他再也无法进行任何补救。 毫无诚意的哭声一刻未停,江映澄的眸子里却已经盈满了一层泪水:“呜呜呜伯伯你把袍子换下来吧,囡囡一定给伯伯洗得干干净净的!” 丹霞国国主已经数不清自己今日是第几次深呼吸,以图压下心底的怒火,强扯出一抹微笑:“没事。” “囡囡真的可以帮伯伯洗干净的!”江映澄还想再争取一下。 “真没事,”丹霞国国主突然在小家伙的发顶轻抚了一下,“快吃吧。” 吃完就赶紧滚出去! 房间里的人都因这个举动心颤了一下。 陆遥几人担心小家伙的安危,少煊却纯是被丹霞国国主声音里的咬牙切齿给吓的。 江映澄双唇嗫嚅片刻,含恨放弃了这个计划。 【这都不脱!这都不脱!!啊啊啊啊啊啊!!!】 气死澄澄啦! 陆遥沉默片刻,忽而掏出一根银针走到丹霞国国主跟前,像模像样地一道道试菜,而后手腕一抖,将一整盘菜扣在对方的身上,被骂走。 未脱。 屋中几人齐齐在心底叹了口气。 真能忍啊!! 了尘和陆遥对视一眼,突然开门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又敲门走了进来。 ——带着一个火盆。 冬夜天寒地冻,这间屋子里的温度却是卡在一个刚刚好的临界点,不冷,也不会让人觉得温暖。 只是丹霞国国主和少煊都打着找个地方顺便换装的主意,穿得要比屋内的几人更多一些,这个火盆一端进来,二人就感到了一股热气自腿边灼灼上升。 江映澄眼神一亮:【哇啊啊!这个可以有!!】 丹霞国国主拧了拧眉:“拿这东西进来做什么?” 屋子里不是已经有好几个了?! 了尘低眉顺眼道:“我们家小姐身子骨弱,受不得风寒。” 江映澄配合着做了个寒颤的动作。 丹霞国国主一口气堵在了嗓子里。 受不得风寒你回自己家暖和去啊?! 来他的院子里算怎么个事儿?! 然而不等他再开口说些什么,对面那熊孩子的家长就开了口:“尊夫人当真……体格壮硕哈?” 在外面的时候不甚明显,这样坐下一看…… 那身形,几乎都比这黑衣服的还要高上一截。 丹霞国国主一怔,也顾不得再纠结那个火盆,强笑一声:“我娘子平日里就爱与我一起强身健体,体格是要较寻常女子康健些许。” 几个国主虽不知道陆遥他们今日的任务具体是什么,但也知道这其中定有猫腻,闻言也只在心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面上却半分不显。 又过了半晌,丹霞国主的额角终于冒出了细密的薄汗。 他低头瞥了那个挨得他极近的火盆一眼,咽下了已到嘴边的一万句脏话,伸手将混合着各种异味的黑色长袍解了下去。 一瞬间,几人的呼吸都凝滞了片刻。 【脱了脱了!!啊啊啊啊他终于脱了!!】 陆遥连忙上前将外袍接了过来,丹霞国国主套在里面的清爽着装也在这一刻完全显现。 江映澄连忙又去翻系统面板:【在哪边在哪边,我亲爱的黑痣兄弟在哪边呢?!】 【啊!找到啦!!】 江映澄抬起头,状似不经意地朝丹霞国国主身后看了一眼:“啊!!那是什么?!!” 小肉手穿过二人的中间直直向后方指去,众人的视线一时之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丹霞国国主对着光秃秃的墙面,迟疑地转回了头:“哪有什么东——你们怎么了?” 对面几人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虽然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但也被他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色变。 小家伙突然摔了酒杯:“囡囡就只抿一小口酒,怎么就不行啦?!” “不、不喝就不喝,囡囡夜宵也不吃啦!” 期待已久的离开时的脚步声接连响起,丹霞国国主却是满脸的一言难尽。 这小家伙,闹了这么一出,就为了尝这一小口酒? 他重新将酒樽端起置于鼻尖下。 有这么香醇吗? …… 江映澄几人回到了隔壁的房间里,面无表情地胡乱嘶吼了半天,权当给这场戏最后收了个尾。 而后—— “你们……看到了吧?”齐光国国主声音迟疑。 “看、看到了……” “啊……” 小家伙在那两人回头的一瞬间就将指尖下移,直直指向了那颗显眼的黑痣,他们又怎么会看不到。 几人早已在前几年的元日宴上见过彼此,对那黑痣也很是熟悉,又怎么会猜不出那人的身份。 只是…… 小家伙带他们看这个,是想要做什么? 众人视线下移,对上了小家伙狡黠的视线。 “那个……先不说那些,”江映澄羞涩一笑,“几位伯伯,今日谁能送澄澄回宫呀?”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她自己回去要挨父皇骂的。 齐光国国主:“……” 江古国国主:“……” 延阳国国主:“……” 第224章 示弱而已,手到擒来。 宫门早就已经关了。 江映澄由她的钟伯伯抱在怀里,一路以卓绝的轻功硬生生翻回了宫里。 守门的官兵老远就看清了几人的身影,当即就想回身开门,却连转身的动作都还没能完成,就见几人从他们的头顶一跃而过,直接窜了进去。 他们便也心安理得地站了回去。 宫门内,江映澄骂骂咧咧的声音同她本人一起落了地。 “都、都不陪澄澄回宫,没义气!” “玩的时候说跟澄澄天下第一好,到共患难的时候就都跑啦!” “好过分,澄澄再也不要喜欢伯伯们了!” 她念念叨叨了好半天,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应和的声音。 江映澄疑惑抬头,直直对上了几人略显僵硬的身姿。 “……” 江映澄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说起来,澄澄大半日没见到父皇,都已经好~~想他了呢!” 而后,话音倏地一转:“但是!这个时辰父皇一定已经休息了,澄澄还是不要打扰他啦!” 说完,她就对着她的钟伯伯伸出双手,企图讨得一个飞天逃窜。 【呜呜呜钟伯伯,你抱抱澄澄呀!你快抱抱澄澄呀!!】 菜菜,捞捞!! 身后忽而响起一声轻笑。 声音是江映澄好喜欢的清越嗓音,声音的主人也是江映澄好 喜欢的美人父皇,可这一次,这么好听又好喜欢的笑声,却直直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再也等不及她钟伯伯主动伸手,飞扑过去,就要顺着对方的腿往上爬:“钟伯伯!澄澄困啦!” 【快送澄澄回去睡觉啊呜呜呜——】 钟承望抬头望天目不斜视,任由小家伙往上爬,就是不做半点回应。 蓦地,身上的重量一轻—— 小家伙被她心心念念的美人父皇从身后整个人都捞了起来。 四人识趣地退了下去,边走,还能边听到小家伙变着花样哄她美人父皇的声音。 “天呐,这不是澄澄超~想见的父皇吗?!” “哇,澄澄真的好开心呐!” “诶——” 几人的脚步渐行渐远,这道声音也越来越小。 …… 江映澄一路被拎着回了衔阳宫。 江宴川虽然生气,还是先唤来了宫女安排给小家伙洗漱。 小家伙自之前留宿过后,就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将自己的小行李搬了过来,江宴川在布满小家伙气息的寝宫里四下扫了一圈,竟也有一种早该如此的奇妙感觉。 又半晌,被宫女们洗得香喷喷的江映澄独自推门走了进来。 ——甫一进门,就直直朝着床上摆放着的、自己的小被子扑了过去:“啊!澄澄好困呐!” 她飞速将小被子抖开,又飞速将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蛄蛹着来回转动了几圈,成功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被卷儿。 江宴川静立在床边,垂头看着眼前这个被卷儿。 小家伙的被子是翠绿色的,如今这样被她团成了细细长长的一条,看起来倒还有些像一条肉滚滚的小虫。 江宴川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差点没忍住轻笑出声。 “江映澄,”他道,“出来。” 床上的被卷动作细微地蠕动了两下,而后归于平静。 小家伙仍裹在里面,连半根汗毛都没有露出来。 江宴川怕她当真捂坏了自己,又担心吓到她,只得叹口气道:“父皇没有生气。” 这一次,绿色的被卷儿动作稍大了些,最后缓缓露出一条小缝。 江映澄黑亮的瞳孔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真哒?” 江宴川点了点头。 江映澄这才一把将被子掀开,小手不停在脸颊边上忽闪:“父皇早说嘛,热死澄澄——哎哟!” 临近外侧的耳朵突然被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揪住,轻轻一扭—— “嗷!” 江映澄猛地向后一缩。 好在江宴川也没真的用上力气,江映澄只微微退了一小段距离,也就叫她躲过了攻击范围。 江映澄眼泪汪汪地控诉道:“父皇骗人!” 江宴川坦然地“嗯”了一声:“你也说逛过街就会回来。” 江映澄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别别扭扭地转头冲向床铺里侧,拒绝听她美人父皇的“歪理”。 理亏,心虚,但倔强。 惯是宠溺小家伙的江宴川这一次却没有轻易收手。 他将小团子一整个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对面,手指在对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今日胥九提前派人进宫,说你一定要跟着陆遥去江阳街探案,” 江映澄的眼睛倏地睁大,还未来得及在心底谴责她胥伯伯背叛她们说好的同盟,就听对面的美人父皇蓦然放缓了语气—— “父皇当时心里担心极了。” 他几乎当时就要亲自去将小家伙揪回宫来,还是当时正好在场的大臣将他劝了下来。 ——丹霞国国主的人早就已经被他们都换了芯子,还有那么多国主在旁边守着,小家伙应是不会受到半点威胁的。 饶是如此,他也还是将跟在自己身边的暗卫全都派了出去。 那群人隐匿身形的本事一流,他也不担心会破坏小家伙的计划。 话音里包含的柔情她先前未曾听过,一瞬间就让她忘记了全部的想法,满脑子里都只剩下了一句——她让她的父皇害怕了。 “父皇关心我”和“父皇担心我”两种情绪在她心里不停拉扯,让她既自得又自责。 “那、那澄澄……” 她想说那澄澄下次不再冒险了,又猛然想到自己实在是比大家多知道了好多消息,有些事情如果不能及时解决,很有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父皇对她很好很好,她也想要帮帮她的父皇。 江宴川见小家伙神色纠结,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又沉沉地叹了口气:“近日京中来往人员太过复杂,各国探子混迹其中,你有没有想过——” 他垂下头,直直望向小家伙看过来的双眼。 “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被什么人藏起来了,父皇该去哪里找你?” “若是你被什么人伤到哪里,父皇又该有多心急?” 江宴川之前没说过这样的话,对这方面也总是不善表达,煽情的话被他说得无比僵硬,好在,小家伙看起来像是都听懂了。 他又适时抛出诱饵:“如果澄澄能在元日宴结束之前都安稳待在宫里,那样的话,待各国使臣离京,父皇就带你去巡游。” 小家伙的表情呆愣愣的,有好几次都忘记了呼吸,也对这句最后的诱饵没有半点反应,却直直朝着她美人父皇的怀中扑了过去。 真好啊。 她想。 她的父皇,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好的父皇。 没有之一。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江宴川将小家伙牢牢拢在了怀里,缓缓勾起了一边唇角。 示弱而已,手到擒来。 第225章 我,绿茶战士,申请出战!! 元日宴还有三天,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江映澄被她美人父皇说了那么一通,也捏着鼻子,回了她好久都没有去过的学堂。 ——带着超级超级多的点心。 刚跟长顺公公告别,江映澄就兴冲冲跑了进去:“七哥!八哥!弟弟!看澄澄带什么来——” “——啦……诶?!!” 欢快的声音瞬间便变得惊异,江映澄表情呆愣地退后几步,看了眼外面被自己刻上了歪歪扭扭大字的木门,又走了进去。 又退了出来。 循环往复了三次之后,坐在里面的江星燃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上前接过小家伙手里的食盒,单手挎住,而后用空出来的那一只手将小家伙牵着准备往里走。 “怎么那么呆?” 他们几个人都在原本的位置上坐着呢,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偏偏她还要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好几趟。 “昂,”江映澄满脸不服气,“可是,可是——” 【这些都是谁啊?!】 今日的学堂里挤满了她从来都没见过的人,自她走进之后就齐刷刷转头盯着她看,即便他们都是些跟她年纪相仿的孩子,那画面也是很恐怖的呀! 江星燃站在小家伙的方向回头瞥了一眼,眼神里也很是无奈。 这些都是跟随各国国主来京赴宴的皇子公主,因小家伙前阵子“最受宠”事件闹得实在太火,才被各家送进宫中来跟小家伙提前打好关系,美其名曰——不能荒废学业。 却没想到小家伙是个逃学惯犯。 “是……大瑞的十一公主吗?” 有人怯生生开口。 江映澄“噌”地一下窜到了她七哥的背后,声音软软糯糯:“你、你好呀……” 而后,手指在她七哥的背后轻轻怼了两下,以更低的声音问:“这是谁呀?” 还怪好看的。 瓜子脸,桃花眼,皮肤白皙,体型纤细。 标准的美人胚子。 江映澄低头看了眼自己略有些圆润的小肚子,又有些羞赧地往她七哥的背后缩了缩。 江星燃的声音也含混不清:“逸水国的九公主,洛扶盈。” 屋子里的一群小豆包因这一问一答倏而活跃起来,全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涌了过来。 “真的是大瑞的十一公主吗?!” “我是焰方国的八皇子,乔允白!” “我我我是——” 江映澄面上“嗯嗯啊啊”地含糊回应,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洛扶盈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 越想不起来就越是在意,最后江映澄索性任由她的七哥牵着,让007替她调来了资料。 【我康康我康康……澄澄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唔……七岁便可作诗……好优秀好优秀——但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直至江映澄被江星燃牵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里,她才猛然发现了想要的资料。 【啊!!】 她找到了! 【这这、这不就是我那未来的八皇嫂吗?!】 唰唰唰—— 人群中有三双眼睛猛然朝着洛扶盈投去了炽热的目光,其中尤数江秋屿的最为热烈,看得对方的表情都愣怔了一瞬。 他未来的皇妃?! 他未来的皇妃这么好看的吗?! 江秋屿的心跳一瞬间就飙得飞快,当即就从自己的座椅上窜了起来,要不是刚巧在他旁边的江星燃伸手拦了一下,他指不定已经冲上去来个潇洒的自我介绍了! 哇—— 真好看呐—— 【就是那个跟我四哥沆瀣一气,每天往我八哥的餐食里面下毒,还把他的全部行程都汇报给我四哥,让我四哥找机会对他痛下杀手——】 江秋屿:“……” 江秋屿:“???” 激动的心情立马沉淀下来,背上甚至还有些微微发冷。 脚尖微微挪动,原本朝着洛扶盈探出的脚也都诚实地收了回来。 从心,保命! 听小十一的准没错!! 然而似是嫌对他的刺激还不够大,小家伙的心声一刻不停地继续往下念叨—— 【还从我八哥手里套取我七哥的消息,送到我四哥手里,让我四哥好能在路上伏击我的七哥——】 江星燃唇角的笑意也彻底隐了下去。 【嘶——还想害我的弟弟?!想让他半身不遂?!她这是想帮四哥把整个大瑞都掀翻了吗?!】 林锦书翻看食盒的动作一顿,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而后又掩饰这个动作般的,视线很快转到了别的豆包身上:“姐姐带来的糕点很香,你们要来尝尝吗?” 他们到底也是大瑞的客人,有好吃的也必然需要分享的。 这群人本就是以与江映澄打好关系的目的来学堂的,闻言自然很是积极地围了上来。 “真的好香呀!” “真的可以分给我们吃吗?!” “哇——”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是吵闹,江映澄的注意也总算从半透明的面板上移了开来。 【诶?】 她低头看了眼已经空掉一大半的点心盒子,脸上一片空白:【就、就给澄澄留了这么一点吗?!】 剩下的那些点心她还要跟哥哥弟弟们分的,留给她的就只剩几块啦! 江星燃几人:“……” 忘了这个小吃货了。 然而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小团子们拿了江映澄的点心,吃得一脸幸福,氛围也很快融洽了起来。 “我父皇说了,他前两日进宫送点心的时候,就觉得小殿下很是可爱,今日一见,果然纯真美丽!” “啊……” 江映澄被夸得很是不好意思,小手在食盒上推了两下,朝着夸她那人的方向又推进了些许:“谢、谢谢你,你再多吃两块呀!” 那人没有拒绝,顺手又拿了一块。 江映澄喜滋滋地笑了:【他真有眼光!】 江星燃:“……” “呀——”一片和谐之中,这道讶异的声音异常明显,“真羡慕你们大瑞呀~” 迎着所有人转回来的视线,洛扶盈嫣然一笑:“不像我们逸水国,平时都绝不让我们多吃这些点心的——” 说罢,眼神还若有似无地朝着江映澄的肚子上瞥了一眼。 众人也不自觉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 啊这…… 两国公主一个纤细一个憨态,虽说都很是惹人喜爱,但这对比到底是明显了些…… 江映澄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继而很是气愤地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说、说澄澄胖?!】 那她可踢到铁板啦! 我,绿茶战士,申请出战!! 第226章 她在笑!她在笑啊!! 洛扶盈这话出口的一瞬间,其实就有些后悔了。 她的父皇在将她送到这里前,曾小心翼翼地叮嘱过,要她想办法与这位大瑞的十一公主打好关系。 可是,她自小就因为长得漂亮,而在宫内多受优待,走到哪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哪有过像今日这般,被人忽略个彻底的情况呢?! 怒气一个上头,嘲讽的话便也脱口而出了。 洛扶盈咬紧下唇,刚准备说两句好话找补一二,就听对面的十一公主语气很是无辜地回道—— “对、对不起呀,澄澄不知道姐姐国家的情况那般紧张……”江映澄忙将手边的食盒转了个方向,又朝着洛扶盈的方向推了推,“那姐姐你快多吃一点!” 说完,还四处扫向周围人的手里,好似在看是否有人可以将没吃过的点心让给这位条件困难的姐姐。 在场众人:“……” 洛扶盈:“……” 洛扶盈足足反应了数息,才明白过来这段话中的含义。 脸色当场便涨得通红。 说谁家连小点心都吃不起呢?!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飘向了洛扶盈,眼神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逸水国与他们国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多,虽对大瑞这样强盛的大国难以企及,但若是和周边更小一些的国家比起来,也算得上是庞然大物。 说逸水国吃不上这些点心,属实是有点损人的成分在里面了,但…… 说出这句话的又是一个看着就比他们还要小上许多的奶团子,他们又有些不确定了。 不过,在场的各家皇子公主们,都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快来尝尝,这糕点真的很好吃,像我们平日里能吃到小点心的都觉得很惊艳呢!” “我这一块的味道也很是不错,外酥里嫩,香甜可口——” 有比江映澄大不了多少的小家伙懵懂伸手:“我、我这一块还没有吃,也可以让给姐姐的!” 那一小块定胜糕虽然还很是完整,却早就已经被那只小手捏得有些变了形,洛扶盈只略微瞥了一眼,就很快移开了视线。 她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一连数次都没能平复自己的呼吸,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十一公主误会了,”洛扶盈即便满心怨念,也尽全力保持了轻柔的语气,“是我父皇说,女孩子要时刻注意保持身材,才会讨人喜欢的。” “保持身材”几个字,还被她特意加重了读音。 嘶—— 这句话里的火药味实在太浓,洛扶盈刚一说完,她的周围就空出了好大一片空地。 众人的视线又朝着江映澄飘去。 只是还不等视线正中的小团子说话,守在她旁边的几个大瑞皇子就先坐不住了。 “九公主殿下多虑了,映澄一直就是我父皇最为宠爱的公主,全皇宫里的人都知道。”这是还保有理智的江星燃。 “咦,那你要是胖了,你父皇就不喜欢你了吗?”这是提前报仇的江秋屿。 “我皇姊才三岁半呢,这都是婴儿肥——” 林锦书的话还未等说完,就猛地被一道压得极低的呜咽声打断了。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见方才还一副开朗模样的大瑞十一公主,此刻正看着自己有些圆润的肚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昂——” 江映澄抬起头,圆润的杏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看起来分外可怜:“扶盈姐姐的父皇,是、是不是不喜欢澄澄呀?” “那、那澄澄的父皇也会不喜欢澄澄吗?!” 洛扶盈的耳边“嗡——”的一声。 跑到天边的理智悉数回笼,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方才是捅了怎样的篓子。 不是,她哪里说过那样的话了?! 这位十一公主怎么可以如此歪曲她的话,还这么轻易地就哭了出来?! 她父皇想要巴结大瑞宫里的贵人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这么受宠的小公主?! 洛扶盈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我——” “你这人怎么这样?”有忿忿的声音蓦然乍响,打断了洛扶盈想要辩解的话。 “小公主好心好意地拿小点心招待大家,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还能如此恶语相向?!” “就是!明明所有人都吃得很是开心,怎就你一个人如此不合群?!” “你怎么这么讨厌!” 这般年纪的孩子正是正义感爆棚的时候,先前他们也只是象征性地帮小家伙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好话,可这样的情绪在看到小家伙的眼泪之后,就猛然爆发了—— 都给你吃的了,你不吃也就算了,还嘲讽小家伙圆润? 圆润怎么啦,圆润也很可爱啊! 江映澄在一片声讨的浪潮之中,心里美滋滋的。 【嘿嘿嘿,今日三秒落泪,澄澄的演技又精进啦~】 【啊哈哈哈哈哈——】 江星燃:“……” 他的眼神微移,飞快朝着小家伙的脸上瞥了一眼。 小家伙仍在可怜兮兮的掉着眼泪,谁能想到她此刻的心声里已经笑成了这副模样。 【噢哟!生气了生气了!洛扶盈她生气啦!!】 江星燃几人的目光又随着这道心声朝洛扶盈看去。 浪涌之中的洛扶盈白着一张脸,表情很是愤恨地朝先前说话的几人一一瞪视,似是恨不得冲上前去,划伤他们的脸。 自然也有人也发现了这种情况。 “你瞪我做什么,你——” “呜呜呜——”站在人群最后方的江映澄哭声倏而拔高了几分,“你们不要吵啦——” 江映澄躲在江星燃的身后,只小心地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尖尖,双眼红彤彤的:“都是澄澄不好,澄澄以后会注意的,哥哥们不要再怪扶盈姐姐啦~” “轰——” 江映澄的话像是一根火引落入了油桶之中,顷刻间就将他们的情绪再度点燃。 ——他们平日里都是各自宫中排序较后的孩子,再往后出生的皇子公主,要么就是还在牙牙学语,要么就是从不出殿,还从未有人用如此软糯的语气叫他们“哥哥”。 身为“哥哥”的担当与责任感让他们用更加谴责的目光看向了洛扶盈。 瞧你干的好事,我“妹妹”都哭成什么样啦?! 一众瞪向洛扶盈的目光之中,只有洛扶盈本人笔直又坚定地望向了大瑞国的十一公主,而后,双眼猛然睁大—— 江映澄趁所有人的目光都没在自己身上的空挡,仰起小脸,冲着洛扶盈,露出一抹十分挑衅的笑来。 嘻。 洛扶盈:“!!!” 洛扶盈差点就要当场尖叫出声—— 你们快看啊!! 她在笑!她在笑啊!! 第227章 替她出气 江映澄坐在专属于她的书桌后,美滋滋地看着铺在桌面上的各种充满异域风情的小礼物,爱不释手地左摸摸右摸摸,总觉得这个也很好看,那个也很是美丽—— 各国皇子公主们早就给她准备了礼物,并且一连在身上揣了好些天——就为了等逃课的她回去上学。 这里面,甚至还有洛扶盈心不甘情不愿递过来的一条手串。 江映澄一脸嫌弃地将那条手串扒拉到一边,又开始盘算起之后的计划。 方才学堂之中闹得最欢的时候,苗夫子恰巧走进,出于对夫子的天然敬畏,他们这一群小豆包也就只好偃旗息鼓,回到座位后面乖乖听课。 【也好!】江映澄很快看开,【澄澄还没玩够呢,不能轻易就放洛扶盈回去!】 她双手撑腮,一连想了数个碰瓷的法子。 【等、等下澄澄可以主动去找洛扶盈,假装跟她道歉,然后突然摔倒,就说是她绊哒!】 【诶等等——道歉这个桥段也可以用一用呀!她那么过分,都不来找澄澄道歉,还要澄澄主动去找她道歉,就更讨厌啦——嘻嘻嘻记下来记下来,这个可以有!】 【那、那就等下散堂之后,澄澄故意躲起来,不让洛扶盈找到,然后再去找她道歉!哇——】 太茶啦,这简直就是太茶啦! 忽地,讲堂前方传来苗夫子做作的一声轻咳—— “咳!” 苗新荣的视线直直甩向了角落里那道小小的身影,习惯性地开口:“这个问题,还要请我们的小公主殿下来回答一下。” 话音落下,才猛然回想起,今日的讲堂中坐了不止一位公主。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他唤的那位小公主殿下身形僵直了一瞬,片刻后又当作没事人一样重新放松了下来。 苗新荣冷笑一声,超大声:“这个问题,还要请我们大瑞最受陛下宠爱却惯爱逃学的小公主殿下,回答一下!” 一片小豆包应声回头。 众人注视的目光中,江映澄眼神心虚地抬头望天。 【奇怪,苗夫子说的是谁哦?!】 不懂。 江星燃:“……” …… 大瑞宫中不止被塞了这么几个小豆包进来。 年龄稍大一些的皇子公主们被分到了江怀安所在的讲堂,直到午间休息的时候,江映澄才见到了另一波人马。 “澄澄?!” 盛时序照惯例在散学之后来江映澄所在的讲堂来看上一眼,今日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却在看见那道小小的身影后猛然一顿。 “你今日竟然没有逃学的吗?!” 盛时序朝里面大步迈进,边走边道。 江映澄刚扬起的笑脸登时就垮了下来。 她还小呢,本来就可以再晚些来学堂的,偶尔逃逃课怎么啦! “哼!” 【澄澄今天不要喜欢时序哥哥了!】 江映澄转身撑起自己背来的小布兜,将桌面上的礼物都小心地拢到里面,背上就想往外走—— 一起身却被带了个趔趄。 盛时序心下一颤,连忙加快脚步,上前将那布兜的袋子提了起来:“嘶——怎么这么沉?” 江映澄不知道。 江映澄震惊。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垂头看了一眼。 根本就没装本子的布兜本来瘪瘪的,现在却鼓胀得好像装了一颗表面凹凸不平的大球,又重又丑。 本来想霸气地转身就走的江映澄自觉丢了人,又被盛时序帮了个大忙,双颊通红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抬起头,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尴尬:“都、都是澄澄的新朋友送给澄澄的礼物,你的呢?!” 盛时序表情一愣,却不是因为江映澄的话。 “你这是……刚哭过?” 小家伙的双眼红彤彤的,眼皮也变得略有些红肿,瞧着像是才哭过没多久的样子。 “哭了?!” “嚯!是哪位壮士做的?!” “都别挤都别挤,一个个来!!” 门边骤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响,江映澄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去—— 门口一连涌入了数名与盛时序差不多年岁的皇子,这一次,拥挤的人群里不再有香香软软的公主的影子。 整个讲堂里立即变得吵闹起来。 “让我瞧瞧,”有年岁稍长一些的皇子含笑环视了一周,“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一个上午就把我们大瑞最尊贵的小公主给弄哭了?” 眼神精准锁定正心虚向人群后面躲去的洛扶盈,随即意味深长地勾唇“哦——”了一声。 竟也是个娇小的公主,多少还有几分难办了。 盛时序却是没管那么多,他连原因都没有过问,锋利的眸子就直直朝着洛扶盈的方向射了过去。 替小家伙出气的意图十分明显。 ——江秋屿的话很是好套,他这两日几乎已经从对方的口中,成功套得了小家伙的性情喜好,是以他虽未曾过多接触过这个小家伙,心中最早已形成了一个生动活泼的影像。 纯真的、友爱的、总想为别人做点什么的。 总之,绝不会是主动去伤害别人的。 本就已经在回过神后被大瑞公主的身份吓得魂都要没了的洛扶盈,又是狠狠一颤。 本来小家伙已经收了她的手串,她甚至都以为此事已经告下了一个段落,未成想,半路又杀出来一个昌兰国的皇子碍事! 昌兰国虽不如大瑞强盛,但仍比她逸水强了不知几何。 洛扶盈浑身都泛起了一层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 如若这个盛时序当真有意追究,她的父皇也一定不会保她! 恍惚中,洛扶盈听到门口处传来一道很是明显的嗤笑。 这道小声阴鸷、冷漠,却让她觉得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这道嗤笑也几乎瞬间就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 江怀安一身杏色长袍,手里不合时宜地摇晃着一把折扇,身后还跟着那两个固定的小弟,一脸不屑地往讲堂里面走。 “怎么,一屋子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江怀安看似在给洛扶盈出气,眼神却分毫都未曾向那边瞥过。 也没有看整间屋子里他唯一惹不起的江映澄。 狂傲的视线在其余人的身上转过一圈,极尽嘲讽:“呵。” 【嚯!】 第228章 这里可是冷宫呢,她害怕一下也是正常的! 江怀安没有一散学就来这边堵江映澄的奇怪癖好—— 小家伙受宠前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的时期另算。 两个时期的小家伙简直就像两个物种的生物,现在的这一个,他看又看不惯,打又打不得,在宫外那种单独碰上的情况也就算了,宫中人多眼杂,他是真的不想招惹。 今日若不是进来之后才看见这个小家伙竟然也在,他也不会想要进来。 但…… 来都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在我大瑞宫中吵吵闹闹,未免也太过不将我们大瑞当回事了。” 这话一出,瞬间便有许多忿忿不平的皇子气焰顿收。 他们确实是来讨好小公主的,可这位突然闯入的大瑞四皇子,他们也没有底气与他硬碰。 江星燃停下收拾背包的动作,在心底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母妃的地位并没有因为当年事件的真相大白而提升多少,只不过是不会再有宫女太监们再敢随意怠慢了……那样的地位与柔贵妃那样的人比起来,简直像是隔了一道天堑。 江怀安身边还有江墨年和江云简两人,他身边只有一个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江秋屿。 种种情形考虑下来……他都不该去与江怀安对抗。 可这么想着的江星燃,在回过神时,却已经站在了小家伙的身前。 江秋屿和林锦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江怀安:“……” 江怀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况可能与他先前所想的,有那么一点点出入,但还是强撑着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盛时序抢先开口,声音中全是疑惑:“殿下任由外人在宫中欺负您大瑞的皇室,这样真的合适吗?” 江星燃声音清冽:“四哥最是关爱手足,定是想要亲自主持公道。” 江怀安:“……” 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他的眼神终于舍得往小家伙脸上瞥了一眼。 只一眼,就当场沉默了下来。 小家伙的双眼通红,眼皮肿胀,像脑袋上面嵌了两颗绯红的核桃。 还委屈又怨念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可怜巴巴地移开视线:“都是澄澄不好,害得大家被我四哥凶了……” 此时的江怀安还不知道“绿茶”是何意,也觉有一股冲天的茶香在他鼻尖环绕,经久不散。 “殿下!”洛扶盈忽而声音极尽委屈地扑了过来,“扶盈先前确实是说错话了,但是、但是扶盈已经与十一公主殿下道过歉了,十一公主也收了赔礼的……” 江怀安:“……” 空气中的尴尬无声蔓延,半晌,江怀安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都说了什么?” 洛扶盈一滞,咬唇不言。 江怀安忽而提高音量:“说!” 洛扶盈猛地抖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说了。 江怀安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前些日子小家伙因为一个“胖”字绝食半天,他们父皇就特意派人告诫宫中,万不可在小家伙面前再次提及此事。 她一个来宫里蹭课的是怎么敢的?! “四、四哥!” 江怀安的脚即将跨出门槛的前一刻,小家伙软糯却如恶魔般的声音倏而自背后响起。 江映澄“哒哒哒”地跑了过去,拉住了江怀安的手:“四哥你别走呀四哥,来陪澄澄玩一会儿叭!” 江怀安的视线缓缓下移,一言难尽地瞥了小家伙一眼,自动将她的话翻译成了——来给澄澄玩一会儿吧。 …… 江映澄表情严肃地看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人,小脸皱得像个包子:“你们不要跟着澄澄呀~” 他们正在冷宫里玩捉迷藏。 这是她在拉住即将迈出门去的江怀安后,所有人一致定下的游戏。 江映澄本想自己单独行动,却一回头就看见自己身后跟了四个小尾巴,小嘴一下就撅得老高。 她今日好不容易把她四哥骗来玩陪她玩游戏,她还准备趁机作把大妖呢! 她都想好啦—— 等下她就悄悄跟在洛扶盈的身后,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上前跟对方搭伴,一起躲到冷宫的密室里。 而后趁机关上密室大门,让007操控留在门外的录音道具,播放她提前录好的四哥的声音,让洛扶盈以为是她四哥故意将她们两人关在里面的。 等到她长顺伯伯来寻她回去用膳,她美人父皇也就会顺势发现此事,而后派人来找,等找到后,她就谎称不知那门是如何关上的,再悄悄瞥上洛扶盈一眼。 届时,洛扶盈定会哭诉四哥的所作所为,将污水都泼到她四哥的身上,使得江怀安被她父皇狠狠责罚。 争取一击就给他们二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让他们日后的每次相见,都会不由自主想起今日的悲惨遭遇。 【让、让他们以后看到对方就想绕道走,看他们两个还怎么合起伙来害我的皇兄!】 站在跟前,听了个真切的江星燃几人:“……” 躲在暗处,凭借超强耳力听清了的了尘几人:“……” 这个计划很好,但有个致命的弱点——明泽帝也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 小家伙往那位的面前一站,就什么计划都无可遁形了啊! 江映澄余光扫见洛扶盈的身影从墙角处窜出,最后凶巴巴地警告了一声:“都不许跟上来奥!” 随后,“哒哒哒”地朝着洛扶盈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小小声:“扶盈姐姐,等等我呀!” 被警告了的几人对视一眼,原地分成了两队。 江星燃和盛时序迈步追了上去,江秋屿则和林锦书一起,悄悄朝着大门的方向前行,试图在第一时间逃出这里,去给他们的父皇报信。 那密室中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小家伙不宜在里面待上过久。 江映澄成功追上了因不熟地形而正在四处乱晃的洛扶盈:“扶、扶盈姐姐,澄澄可找到你啦!” 洛扶盈一脸警惕:“做什么?” 江映澄羞涩捂脸:“澄澄不敢一个人躲起来,就、就想给自己找个伴~” 这里可是冷宫呢,她害怕一下也是正常的! 江映澄自认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却迟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抬起头,才见洛扶盈脸上的表情晦涩难辨,并抬起手,直直指向了她的身后。 她顺着洛扶盈手指的方向回头,迎面与跟上来的两人对上视线。 盛时序:“……” 江星燃:“……” “好巧。” 江映澄:“……” 第229章 这个家,没澄澄不行呐! 四个人还是结伴而行了。 冷宫里四处都是想要找位置躲藏的各国豆包,途中也有人在看见江映澄的身影后眼神一亮,却在看清了那一整串队伍之后,又一脸为难地退了回去。 今日的捉迷藏游戏设了彩头,藏到最后的人就可以获得小公主亲自设下的彩头—— 和这么多人藏在一起,一看就很是容易暴露。 算了算了。 江映澄所在队伍里的氛围也很是诡异。 江星燃作为经常在宫中上蹿下跳的原住民,自然担负起了引路的工作,江映澄与洛扶盈挽手走在中间,盛时序在江星燃的示意下走在最后,防止小家伙中途跑路。 江星燃看似在四处寻找藏身的地点,实则心神全都飘到了小家伙的身上。 【唉……】 【本来澄澄可以直接带着洛扶盈朝着密室的方向跑的,七哥和时序哥哥非要跟上来……】 小家伙虽然没有明说,但“拖油瓶”的意味尤为明显,让他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江星燃引着几人走到一条分叉路口,向左迈了一步。 【哎呀!错啦错啦!密室不在那个方向啊!】 江星燃脚步一顿。 前方是个三岔口,蜿蜒细长的小路缠绕在几座破败的房屋之间,蔓延到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他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几步。 见她七哥还在顺着先前选定的那条小路往前走,江映澄悲伤极了:【呜呜呜,七哥非要跟澄澄一起干嘛嘛,非要跟澄澄一起干嘛嘛……】 江星燃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行了数步,而后趁几人不备,随意在地上找了块石子,猛然发力,踢到了前方的木门上。 门内很快便响起小声的惊呼—— “呜哇——咱们几个要被发现啦!” “呜呜呜不要啊——” 江星燃掉头就往回走:“前面已经有人藏在里面了,咱们换一条路。” 江映澄眼神一亮:“好哦!” 而后走入第二条小路。 【唉……】 江星燃:“……” 江星燃的目光瞄准地上的一颗石子,悄悄抬脚,向前一踢—— 【总算找对方向了,唉……】 江星燃猛然抬高右脚,鞋尖从那颗选定的石子上方低空划过,动作大到差点闪到了腰。 过于诡异的动作很快便引起了几人的注意,江映澄茫然抬头:“七哥?” 【七哥这是怎么啦?】 江星燃有苦难言:“没站稳。” 他总不能说,方才是被小家伙一惊一乍的心声干扰,这才差点没能收住踢打的动作,搞出了这样一个乌龙吧?! “哦哦哦,”江映澄点了点头,“那七哥你小心一点哦~” 【嘻嘻嘻,七哥好笨哦!】 江星燃:“……” 于是继续向前。 小路尽头是一间简陋的宫女房,从外面看起来却是比正院前的那一间,被更为细心地打理过。 之前宁妃住在这里的时候一直在装疯卖傻,宫人们伺候起来也就不甚用心,连房间都只顾着打理自己的,根本不管宁妃的死活。 眼下似是只剩下了这一个选择,江星燃抬起腿,朝着小路尽头的宫女房走去。 【唉……】 江映澄又是一声叹气。 【七哥真的好笨哦——】 江星燃眼神犹疑地四处扫视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还有哪里适合藏身。 【唉,那么大一个门环露在地面上,七哥却硬是没能瞧见!】小家伙痛心疾首,【这个家,没澄澄不行呐!】 江星燃:“……” 视线急速下移,又在地面上巡视了半圈,终于在一处异常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疑似门闩的东西。 那门闩掩埋在一片枯草中间,若不是此时正值凛冬,恐怕就算宫人们逐步寻找,也要找上整整一天。 江星燃的沉默那么长,就像一辈子都不会走到尽头。 直到他身后的小家伙再也等不下去,蠢蠢欲动地准备越过他跑到那附近佯装摔倒,江星燃才终于回过神,抬手示意身后的人稍候片刻。 “那边好像有点东西,我先过去看一下。” 说罢,就径直朝着门闩所在的方向走去。 木门上被铺了厚厚的一层沙土,拨开之后,才终于瞥见了这门板的全貌。 门板之上的门锁设计得很是精妙,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上面早已满是斑斑锈迹,江星燃在角落里找了块硕大的石块,用力砸了几下过后,门锁便也应声碎裂了。 江星燃回过头,开口欲唤几人过来—— “哇——”小家伙的脸就出现在离他只有两步之遥的身后,江星燃还是又向后移了一段距离,才看清了她脸上的惊喜,“七哥七哥,这里面是什么?” 江星燃:“……” 是什么,你心里面没点数吗? 洛扶盈的脸上带有明显的紧张,却咬紧了下唇未置一词。 盛时序最是言简意赅:“下去看看。” 他父皇说过,小家伙就算身在宫中,身后也常年都有暗卫跟随,他也已经跟着教头师傅学了几年功夫,这样的前提之下,今日之行的安全问题,起码是不用担心的。 江星燃闻言,以眼神“询问”两个女孩子的意见。 江映澄坚定点头,众人于是以“三比一”的高票通过了这个决定。 江星燃回过身,将手置于门环之上,猛然发力—— 漫天灰尘随着“吱呀——”的声响一道向几人席卷而来,待一切终于归为平静,漆黑狭长的石阶小路才终于得以见了天光。 “哇咳咳——哇!”江映澄坚强的“哇”出了声,双眼亮晶晶的,“是密道耶!” 是神秘的密道耶! 江星燃点了点头,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一手牵住了小家伙的手:“下去看看。” 既然小家伙在得到了有关密室的资料后仍决定前往,那里面就应是没有太多危险的。 石梯一共二十二阶,越到下方,火折子能带来的亮度就越是有限。 三人手牵着手摸索着向下,盛时序则艺高人胆大地缀在队尾。 走下石阶,前行十数米,密室的大门像是沉睡已久的地底幽兽,张牙舞爪地苏醒了过来。 第230章 初入密室 四个小家伙排成一排,仰着头站在大门面前,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大门上的机关繁复稠密,一眼望过去,竟叫人不知该从何看起。 半晌,江星燃无奈转头:“你在做什么?” 江映澄口齿不清地回道:“澄、澄澄债师考——” 江星燃:“……” 察觉到几人的视线都直直投向了自己,江映澄这才回过神来。 她好似自己也对正在吃糕点的动作很是意外,却十分大方地将手中的小点心给几人都分上了两块:“澄澄从父皇的桌子上打包哒,快尝尝!” 几人一时无言。 相比于这是从什么地方打包的,他们更好奇小家伙是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 江映澄不知几人心中所想,分过点心之后,就又表情呆愣地仰起小脑袋瓜,很是犯愁地盯着眼前的大门。 她方才是真的在思考,连什么时候从袖口的暗袋里掏出的点心都没注意,只知道听到她七哥的问话时,嘴里已经满是云片糕的香甜气息了。 【唉……】这已经是她今日不知第多少次叹气了。 江映澄掰着手指头数这一路的经历。 拖四哥下水了。 拽洛扶盈跳坑了。 录音小道具已经准备好了。 石阶上的木门也敞开着等父皇派人来搜了。 接下来只要贿赂好一向都很是偏心的了尘伯伯几人,就可以顺利让未来这一对狼狈为奸的坏人就此分道扬镳了。 却被一道机关门拦在了外面。 【可恶哇!】 【空有一身解机关的本事,却没有合适的借口!】 谁家的小崽崽三岁半就会解这种机关呐?! 江映澄的脚尖一下一下点着眼前的一小块空地,心里很是泄气。 【唉……看来就只能回——】 “我可以试试。”一道好听的声音忽而在宁静的空间内乍响。 江星燃迎着所有人疑惑的眼神,镇定道:“我先前有段时间痴迷机关阵法,就私下找了些书看,这道机关我有些印象,不过也有些记不太清了,我可能需要多尝试几次。” 空气中响起两道很明显的,咽口水的声音。 洛扶盈有些紧张:“不如我们……”就回去吧? 江映澄一把将剩余的云片糕都塞进洛扶盈的手里,殷勤地接过她七哥手中的火折子:“那七哥你快试试快试试!” 江星燃隔着微弱的火光与盛时序对视一眼,淡定向前。 他并不会解这样的机关,但好在,小家伙的心声总是及时出现—— 【呀!错啦错啦!刚才那一步做早啦!】 故作深沉地退了回去。 【哇——这个好像扭过了呀!】 一脸凝重地回扭了半圈。 【咦,好像漏掉了中间那个大圆钮——】 面不改色地从头来了一遍。 直至那声代表开锁了的“咔嚓”声响起,几人才像刚意识到可以呼吸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门在机关的作用下自动弹开,门前的几人对视一眼,又恢复了先前的队形一一走进。 入门两侧的墙上悬挂着成排的火把,江星燃上前将其中一把引燃,递给盛时序后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漆黑的地下长廊终于明亮了许多。 而后,就是一连串的惊叹。 “哇——” 江映澄的眼睛都要看直了:“这里好好像很大哇——” “嗯,”一道低沉的声音回应道,“是很大。” “是吧是吧?!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地下宫殿,哇你看这个——” 兴奋回应的声音蓦然停顿,江映澄像是慢动作回放一般僵硬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前的七哥。 江星燃:“……” 江星燃:“看我做什么?” 那声音明显是从后方传来的,只能是盛时序开的—— 江星燃也蓦然察觉了诡异,身形猛地一滞。 “不是我。”走在队伍最后方的盛时序突然出声。 浑浊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流动,江映澄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尊雕像,好半晌才表情微动,张嘴就欲尖叫:“啊唔唔唔——” 了尘及时向前,伸手捂住了小家伙的嘴:“别喊了小——殿下,是我们!” 了尘和俞行勉两人并排站在几人身后,脸上的表情俱是牙疼。 “小祖宗”三个字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好在他了尘及时停顿,这才保留了小家伙在新朋友前的超强颜面。 皇子公主们的游戏他们本不应参与,但任谁在听到了那样的心声过后,也不敢贸然让一群小家伙独自在密室中探险。 江映澄回过头:“呜哇哇——” 【呜呜呜了尘伯伯讨厌,吓死澄澄啦!】 了尘垂眸瞥了小家伙一眼,咬牙切齿地“呵”了一声,而后自七皇子手中接过火把,跨过几人又向前走了一段。 火光照射出来的范围更广,众人看到的空间便也更多。 入目是一处与上方院落差不多大小的宽阔空间,各式家具一应俱全,瞧着甚至比地面之上的生活还会惬意许多。 了尘举着火把走到角落的四方桌前,伸手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拂了一下,面色当场就沉了下来。 “这灰不对劲。”他道。 四方桌的款式老旧,粗木制成的桌面也有了些腐朽的痕迹,上面的灰却没有想象中的厚重。 再往前,是一处简易的书房。 直接在墙面上挖出的书柜上还放有几本先人留下的书,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张棋桌,棋盘上面还有一副未完成的棋局,上面也只落下了一层薄灰。 了尘脚步一顿,快步往回:“出去!” 这里绝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游玩的地方! 【啊……】 小家伙略带心虚的心声迟疑响起,让了尘一瞬就升起了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 “咔——” 锁芯落下的的微弱声响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紧接着—— “呵。” 四皇子江怀安冷嘲热讽的讨厌声音隔着一道大门清晰传入:“跟我斗。” 了尘:“……” 俞行勉:“……” 江星燃:“……” 死一样的寂静之中,江映澄诡异地停顿片刻,而后表情极其夸张地回到门口,“啪啪啪”地拍着大门—— “开门!”江映澄边拍边喊,“澄澄可是我父皇最宠爱的小公主,外面的人快点开门!!” 了尘:“……” 俞行勉:“……” 江星燃:“……” 外面有没有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第231章 耳室 江映澄拍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应,而后回过头,一脸忿忿地看向几人—— “嗨呀!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过分,居然就把咱们几个关在这里面啦!” 【这道机关门虽然会自动闭合,但澄澄不说,又会有谁知道呢?】 了尘:“……” 俞行勉:“……” 江星燃:“……” 谢邀,这个世界上已经又多了三个知道真相的人。 “刚刚似乎有人在外面说话的哦?澄澄没有听清,你们听清了吗?” 【嘻嘻嘻了尘伯伯和俞伯伯的耳力这么好,一定都已经听清啦!】 他们不光听清了那道声音,还听清了外面空空荡荡,一直都没有脚步声响起。 【统哥说啦,这处密室里还有“好东西”等着澄澄发现呢,澄澄可得进去看看,嘻嘻嘻~】 心声里的雀跃几乎已经凝成了实质,几人朝着小家伙的脸上看去,果然发现她的嘴角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翘起的弧度。 最后,江映澄甚至还直接抬起了手,装作惊讶过度的模样捂住了唇。 让几人甚至都有些想要问问,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进此密室的最初的目的。 察觉半晌都没有人回话,江映澄满脸疑惑地抬起头:“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三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一直沉默跟在她身后的洛扶盈蓦然开口:“我、我听着那声音,有点像大瑞的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殿下”几字声如蚊蚋,饶是几人都有些天赋在身,也都还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盛时序也开口接道:“我听到的也是这样。” 江映澄气愤点头,煞有介事道:“可恶!四哥居然这么过分!看来咱们只能在里面等人来救咱们了!” 【幸好那机关不会自动复位,等美人父皇派人来的时候就能直接打开啦!】 了尘:“……” 俞行勉:“……” 江星燃:“……”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窝在原地等待救援。 又过了半晌,了尘拗不过小家伙的软磨硬泡,加之也很好奇那个“统哥”所说的好东西是什么,和俞行勉简单对了个眼神之后,就先行朝着长廊的尽头掠步而去,准备先探查一番里面是否暗藏危险。 不多时,了尘原路返回。 他简洁道:“没人,没机关。” 于是一行人向密室深处前行,了尘打头,俞行勉垫后,四个小家伙排成一列走在中间。 长廊尽头左转,又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长廊。 了尘先前路过时已经将两侧墙壁上的红烛全部点燃,这会儿的地下空间异常明亮,连角落里的石子都清晰可见。 他牵着小家伙的手缓步向前,边走边道:“我先前已经看过了,再往后皆是这样的长廊,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 话还未等说完,小家伙吐槽的心声就紧跟着响起:【那是了尘伯伯太笨啦!】 了尘:“……”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墙面上还有暗器划过的痕迹 ,虽说我方才多方试验都没能触发,但几位小殿下还是尽量不要乱摸乱碰,以免——” “诶?” “这里可以动诶!” 小家伙兴奋的声音和猛然向后的拉扯感一道传来,了尘狠狠闭了闭眼,顺着小家伙的力道回头。 身侧的墙壁在小家伙的全力一推下只错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了尘面色一滞,示意俞行勉将几个小家伙拽到一边后,才猛地用力,将整扇石门推开。 比烛火映照下的长廊还要明亮的许多的耳室缓缓展露在了尘的眼前。 有那么一段时间,了尘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他一生财缘淡薄,手中总是没有存下过太多银钱,但从不乏想要聘请他做护卫的名门世族,奢华的场景他也自认见过不少,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惊叹得半晌都没能动作。 数十颗夜明珠将这间耳室晃得亮如白昼,无数奇珍异宝被有序地堆放在各个角落,整整绕着墙角铺了一圈。 其中一面墙上更是堆满了长条形状的金砖,金闪闪的,甚至还有些刺眼。 晃神的功夫,一道小小的黑影如同疾风,瞬间便从他手边窜了过去,了尘心下一惊,刚想飞身将小家伙揪出,就听耳后俞行勉以极低的声音飞速说道:“查过了。” 没危险。 了尘微微放下了心,紧紧跟了上去。 “哇——” 【统哥诚不骗我!】 这么多的宝贝,若是都交给她的父皇,她能有更多的零用钱不说,她父皇也能拨出更多的钱钱给四处征战的武将伯伯们啦! 超棒! 大眼睛滴溜溜地在满屋子的宝贝上转了一圈过后,才猛然发现静置于正中间的棺椁。 激动得急速跳动的心脏猛地一顿,江映澄头皮一麻,转身就要去寻求庇护,被早就已经等在身后的了尘顺手一捞,直接整团抱了起来。 “呜呜呜了尘伯伯呜呜呜——” 面上哭得委屈,实则心底已经在疯狂尖叫了。 【啊啊啊啊啊统哥!你怎么不早说呀啊啊啊啊!!】 【澄澄差点就要吓飞啦!差点就要吓飞了啊啊啊!!】 了尘略有些恶劣地勾了勾唇角。 小家伙一进来就四处乱跑,半点也不知道观察周围环境,虽说是有那位神秘的“统哥”背后坐镇,但谁能保证“他”一定会一直都是站在小家伙这边的呢? 趁着这时还算安全,也该让她长长记性。 了尘抱着小家伙,缓缓朝着棺椁所在的方向走。 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椁素雅古朴,四圈没钉棺材钉,只最前方的供桌上有一牌位,本应摆放贡品的地方供着一整套首饰珠宝。 了尘的手在棺椁的盖子上轻抚一圈,上面落下的灰尘明显要比外面的少上许多,也不知是因为耳室中的灰尘本就比旁的地方少,还是因为不久前有人进来打扫过。 对先人常怀敬畏的了尘脚尖微移,当下就准备先行带几人退出,等明泽帝过后再派人来搜查—— 【诶?】 【衣冠冢吗?】 【我那个信王叔叔早亡母妃的衣冠冢吗?!】 第232章 你有事吗?! 信王。 大瑞最为低调的王爷之一。 封王之后便直奔封地,不结党营私,不随意进京,不让明泽帝担心。 唯一一件算得上“污点”的过往,就是他有一个曾试图刺杀先帝的早亡母妃。 信王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几乎是个绝不会有二心的王侯。 可…… 这样大型的一个地下宫殿,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先帝和明泽帝都知情的情况下建造的。 了尘几人神情一凛,注意力都不由落在了小家伙的身上。 该你上场发光了,小殿下! 众人的注视当中,江映澄的眼神直直盯向了眼前的一小块空地,仿佛陷入了老僧入定的贤者模式。 几人放下心来,开始继续打量这间耳室。 满室的珠光宝气很是眯眼,可在场众人几乎无人关注,皆围到了棺椁的跟前,盛时序还很是担忧地看了小家伙一眼又一眼。 ——除了洛扶盈。 她虽也是堂堂逸水国公主,可她的父皇并不会像明泽帝这般毫无底线地宠溺自己的子女,她们宫中讲求的,更多的却是利益。 她能通过和亲带给逸水国好处,所以她过得比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好。 但这种好,又极其有限。 所以她嫉妒江映澄。 所以她在看到这满室的珍宝后,阴暗的想法就自心底疯狂滋长——有了这些,她就可以逃离皇宫远走高飞了!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伸出手—— “啊!” 江映澄突然惊天动地地一声惊叫,成功将洛扶盈整个人都吓得一抖,面前叠成一小座山包的金条堆被她碰掉了一个角,“哗啦啦”地散落开来。 洛扶盈吓得魂都飞了,几人里却只有盛时序眼神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她咬了咬唇,强装无事地凑到几人跟前。 回去时,江映澄正在那个光头的怀里不停扑腾。 “啊啊啊!了尘伯伯,等下父皇就要找来了,咱们赶快再往里转转呀!”江映澄急的不行。 【里面还有一间密室呢,晚了澄澄就再也进不来啦!】 她还想看看统哥说的第二件宝贝是什么呢! 了尘几人:“……” 那么石破天惊的一声惊叫,结果就是说这个? 他们还以为小家伙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要跟他们分享呢! 几人想吃瓜又不能明说,只好带着小家伙先从耳室里退了出去,继续向前。 边走,小家伙边在心里复盘方才看到的资料。 【唔……信王叔叔这么大一个宝藏,检举的话要用到好多字的啊,澄澄的囤货好像有点不太够呢……】 【假传圣旨,挑拨离间……景王叔叔做的事虽然恶毒了些,可他会黑化,也是因为信王宣称先帝本意是想要将皇位传给景王,而我父皇在得知此事后狠心毒害了先帝,并强行篡改圣旨,这才登了帝位的——】 江映澄没忍住“嘶——”了一声:【这也太狠毒啦!!】 了尘的脚步一顿,而后又强装淡定地迈步向前。 心里的苦涩像溃堤的河水,汹涌地席卷而来。 他本意是想听有关这座地下宫殿和那满室珍宝的爆料,谁成想,小家伙一张口就爆出了这样一个消息。 皇室秘辛就像一堵高墙横在肩上,简直就是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偏偏小家伙还一直在他即将坍塌的高墙上添砖加瓦—— 【我康康我康康……】 又是片刻的翻找之后。 【嚯!】 【先帝因实是喜爱信王的母妃,被刺杀后也不过是下令将她关入了冷宫,即便这样,信王还是不满先帝的做法,带人从宫外向内挖出一条通路,企图——等等?!】 【这么说的话,这条路还可以直通宫外?!】 “!!!” 这下不止小家伙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能听到她心声的三人,也同时感觉自己的背后泛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凉汗。 了尘几乎当场就萌生了退意,想要直接将几个小家伙带回地面。 【这澄澄可得马上写纸条告诉我的父皇!】 江映澄气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就罗列出信王的十宗罪交给她的美人父皇,可是—— 【太多了太多了,要做的纸条实在是太多了呜呜呜——】 【那咱们一会儿到了第二间耳室,一定要把有用的东西都翻出来,这样澄澄就可以少准备好多纸条啦!】 了尘犹豫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向前。 长廊的尽头不再是单一方向的通路。 这里更像是一棵大树,从主干上面横生出无数条细长的分支,凌乱地蔓延到未知的方向。 了尘抱着小家伙站在分叉口犹豫片刻,而后如江星燃先前探路时的套路,佯装犹豫半晌,最终选择了正确的岔路。 又行了不知多久,小家伙急切的心声终于响起—— 【快到了快到了,第二间耳室就要到啦!】 【啊啊啊啊!就剩五盏灯的距离啦!!】 【可是——】 兴奋过后,江映澄又猛然意识到问题:【澄澄还被了尘伯伯抱在怀里呢,这要澄澄怎么“不小心”地推开暗门啊……】 在线等,可急了! 快走到小家伙心声里的那盏油灯之前,了尘微微侧头,眼带深意地瞥了俞行勉一眼。 ——他还抱着小家伙呢,不方便,演戏的事就拜托了! 俞行勉沉稳点头。 ——可以。 而后,在了尘跨步走到那间密室的门前时—— 【啊啊啊啊啊到了到了了尘伯伯再走就要过去了怎么办澄澄还没想好——额……】 俞行勉如鬼魅般窜到了尘背后,伸出腿,直直横在了了尘必经之路的正前方。 了尘:“!!!” 他怀里正抱着小家伙,视线受阻,加之所有的心神都用在了观察周遭环境之上,冷的一下,还真叫俞行勉得了手。 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侧边倾倒,撞上墙壁之前,了尘动作飞快地转过身,以背部对着墙壁,企图完美护住怀里的小家伙—— “嗖——” 斜后方忽而伸出一双手,在他撞上墙壁之前牢牢将小家伙接了过去。 紧接着—— “嘭!” 掩藏的墙壁上的石门在猛烈的撞击下轰然敞开,了尘整个人倒在地上,一脸难以置信地自下而上望向门口的俞行勉。 俞行勉怀里抱着小家伙,周身气度仍是沉稳,面上带笑。 放心,绝不会让小殿下受伤的。 了尘:“……” 了尘:“???” 你有事吗?! 第233章 原来你竟是预言家吗?! 这间耳室不比先前那间奢华。 这里更像是一间简单的起居室,只墙壁四周仍是十分豪气地镶嵌了一整圈的夜明珠,像是给这间耳室罩上了一层朴实无华的、贵气的柔光。 俞行勉抱着小家伙迈步走入,无视了她想要伸手将了尘扶起来的动作,直直从对方的身边越了过去。 江星燃几人在石门口犹豫片刻,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了尘:“……” 幼不幼稚啊你?! 江映澄表情呆呆地“啊——”了一声。 【了尘伯伯这是哪里得罪俞伯伯了吗?】 俞行勉轻扯唇角,勾出一抹劣质的弧度。 前些日子他给他的副手传信,报信的飞鸽还未等飞出宫中,就叫这“酒肉和尚”射下来烤着吃了。 若不是他刚巧有事去寻了尘,恰巧撞见了他周围那一小堆残存的骨架和满地的鸽毛,他还不知要枯等回信多久! 不过此时的重点不是这个,俞行勉甫一进屋就将小家伙放到了地上,任由她去寻找那位“统哥”所说的宝物。 江映澄落地后先是朝着她了尘伯伯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对方已经在她七哥和时序哥哥的搀扶之下起身后,脚步微挪,离被了尘伯伯凶巴巴瞪视的俞伯伯远一点,再远一点,直到退到安全范围,才安心地开始左看右看。 【咦……】江映澄满眼失望,【这哪里像是会有宝贝的样子嘛……】 紧随其后的几人也显得兴致缺缺,洛扶盈更是只粗略地在屋中扫过一眼后,便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而后紧紧跟在了江星燃身侧。 ——盛时序方才瞥过来的眼神太凶,她不敢凑过去了。 这一间耳室里只有几件生活必备的家具,床榻上甚至还光秃秃的,只有一整块光滑的木板铺在其上,就像是给苦行僧准备的修行福地。 了尘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迈步走向床边,伸手在上面四处敲击了数下。 敲击造成的“咚咚”声很沉,很闷。 床榻下是实心的。 这里实在是太破旧了,江映澄放弃了独立寻宝的想法,在心里一连唤了007数声。 而后,淡蓝色的半透明面板蓦然弹出,整个空间都被绘成了一幅平面模型,上面还有一闪一闪的红点指引方向。 江映澄抬起头,远远看了一眼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这也能算宝贝吗?!】 怎么都不亮晶晶呢?! 几人顺着小家伙的目光抬头。 墙角乌木打造的书架光秃秃的,只有一破旧的首饰盒子静置于书架的最顶端,像是屋主在搬家后随意丢在此处的。 江映澄表情呆愣地走到书架下方,伸手徒劳地捞了一下—— 动作刚一落下,身后就响起了几道被压得极低的轻笑。 “……” 【好、好过分!】 好讨厌! “请问,”江映澄忍辱负重地转过身,小脸涨得通红,“有善良的伯伯可以抱澄澄起来,拿一下最顶上的那个匣子吗?” 压低的轻笑变为了明目张胆的笑,等这阵笑意被压下去,了尘才脚步微抬,准备朝着小家伙的方向走过去—— “嗖——” 了尘身后的盛时序猛然发力,足尖一点便从他身侧窜行而过。 带动的微风甚至将了尘的袖口都微微拂起,而后,盛时序一路踏着墙面越至书架上方,伸手将那匣子轻巧拿下,稳稳落在了小家伙的面前。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江映澄的眼神里都泛起了崇拜的小星星。 “时、时序哥哥好厉害哇!” “给。”盛时序将匣子塞到小家伙手里,微微一笑。 今日也完成了获取小家伙好感的指标。 未来可期! 江映澄乖巧地道了谢,接过那个红木匣子,放在耳边轻轻一晃—— 首饰碰撞缠绕的清脆声响与响亮的“咔嚓”声一道响起,一瞬间,屋内的空气都好似在此刻停止了流动。 “诶?” 江映澄再次晃动手中的匣子,这一次,只剩下了细弱的、首饰缠绕的声响。 “诶诶诶?!!” 江映澄下意识地拒绝自心底冒出的不祥猜想:【怎么不“咔嚓”了呢,它怎么不“咔嚓”了呢?!!】 了尘眼神一凛。 烦躁地“啧”了一声后,他快步回身走回了入口的位置,伸手一推—— 方才还能随意推开的暗门纹丝未动,明显就是有人在外触动了机关,意图将他们这一群人全都困死在里面! 失算了。 了尘低声骂了句脏话。 这间耳室的石门异常厚重,隔音效果也很是卓绝。 虽然凭借他超强的耳力还能勉强听清外面的动静,可门外那人明显也是个功夫绝顶之人,加之他方才的注意都放在了两个小家伙的身上,他竟是半点都没能发现端倪! 屋内的几人见此情形,一时间全都围了上来。 俞行勉面色凝重:“锁死了?” 了尘的表情也算不上好看:“嗯……” 两人心底俱是隐隐发沉。 此处地势特殊,若是强行将此门摧毁,谁也说不好是否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洛扶盈惊呼一声,猛地紧紧抓住了旁边江星燃的手臂,声音轻颤:“锁、锁死了是什么意思?!” 就出不去了吗?! 他们就要一直被困在这里面了吗?! “呜呜呜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见我父皇!”洛扶盈崩溃哭嚎,“你们快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呀!!” 在场众人无人答话。 洛扶盈身上止不住地轻颤,抓住江星燃的手也不自觉越来越用力。 呜咽的声音像女鬼的哭嚎,听得几人心里更加烦躁。 本想赶到小家伙身边的江星燃蹙紧眉心,重重叹了口气。 盛时序那混蛋已经又趁机牵住了小家伙的手,虽然不合时宜,江星燃却总有一种,自家宝贝疙瘩被猪拱了的愤懑之感。 “别怕,”盛时序的声音温和坚定,带着一股安抚的味道,“两位大师一定会有办法带咱们离开的。” 江映澄抬起头:“昂——” 【澄澄没有害怕呀~】 她对眼前的状况很是乐观:【统哥说啦,父皇已经带人赶到冷宫门口啦,他很快就会下来救咱们的啦~】 【虽然这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但只要外面的人不用毒烟什么的攻击——诶?】 众人的视线随着小家伙的目光向下。 ——一股浓烟正顺着石门的缝隙向内蔓延,速度虽慢,却很是致命。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三人眼神震颤。 原来你竟是预言家吗?! 第234章 凡人,吾乃嘉月菩萨。 这浓烟看起来并不像有毒,至少他们的行动一时半会还没能受到干扰。 了尘和俞行勉两人飞速脱下外袍,堵在了石门的缝隙处,而后一人抱起一个小公主,转身拽上两个皇子,朝着离此处最远的角落里飞速跑去。 二人把两个小公主放在地上,开始观察门口的动静。 浓烟还在不停涌入,丝丝缕缕的白烟像是一条条细纱,被什么人在空中轻柔地搅动,一点点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袭来。 了尘和俞行勉都沉下了眸子。 门外的人这是铁下了心,要将他们全都呛死在这里面! “该死的,竟然一点都没能发现有人跟了上来!” “外面的人可别叫老子抓到了,不然看老子怎么唔——” 俞行勉一把捂住了尘的嘴,烦躁道:“还有这么多小家伙在呢。” 了尘低淬一声,垂眸去看几个小家伙。 盛时序已经伸出两只小手牢牢捂在了江映澄的耳朵上,脸上的表情很是紧张,却仍在不停小声安抚小家伙的情绪。 洛扶盈没有这样的待遇,只得紧紧攥住了江星燃的手臂,热泪不停滑落:“咱、咱们不会就要死在这了吧呜呜呜——” 江星燃不答,她就不停摇晃对方的手臂:“你、你说话呀?!” 一群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 江星燃刚止住了洛扶盈的哭嚎,小家伙哽咽的心声就紧跟着响起—— 【呜呜呜统哥,现在怎么办哇呜呜呜——】 她没有问007为何没能提前预警。 ——自进入这个地下迷宫以来,她就一直不停让007给她查各种信息,偶尔还要插科打诨两句,007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 007也顾不得去查回放,直接调来了整座地下宫殿的路线图,平铺在小家伙眼前的面板上。 【看这里,】面板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红色箭头,007的电子音都染上了一抹焦急,【这后面还有一条小路,直通外面的岔路。】 地图上的这间耳室像一个大大的纸皮盒子,两端各连接着一根细长的丝线,绵延弯折。 【这、这是暗道吗?】江映澄的眼神朝着箭头指向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呀……】 那一整面墙都光秃秃的,连一幅像样的字画都没有挂。 【难道还会是像门口那样推一下就可以的暗门吗?】 了尘和俞行勉对视一眼。 这心声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让他们再顾不得彼此间的“新仇旧怨”,抬腿朝着小家伙方才那一眼的方向走。 “我们去探一探还有没有别的出路,你们在这边先等一下。” 那面墙没什么好探的,倒也确是有可能像小家伙猜测的那样,也是一道推开才会显形的暗门。 了尘刚准备伸手在上面用力推上两下,余光就又看见了一只熟悉的脚出现在他的身侧。 了尘:“???” 还绊上瘾了是吗?! 然而形势实在紧急,了尘心里暗骂了一声,还是顺着那力道往旁边一倒。 “咚!” 【啊!这扇门是有机关的啊!】 糟糕!! 身体撞击墙面的沉闷声响和小家伙的心声一道响起,及至小家伙心声里的话音落下,了尘也刚好一摊烂泥似的从墙上缓缓滑落在地。 俞行勉:“……” 江星燃:“……” 了尘目光悲愤地狠狠瞪了俞行勉一眼,后者眼神飘移,心虚地拒绝了对视。 “啊……”江映澄抬起头,【伯伯们又打起来啦……】 抽空拜托007查了二人间恩怨的江映澄也缓缓移开了视线。 知道有办法可以从这里出去之后,她的心情就也轻松了许多:【这次澄澄就当没看到,下次可不许再打了奥!】 了尘差点就要被眼前的场景气笑了。 然而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再因拌嘴扰乱小家伙的心神。 两人的外袍没能起到太大的作用,浓烟还在滚滚朝着里面飘散,呛鼻的感觉愈来愈浓,眼看就要布满整个房间! 洛扶盈的哭声越来越凄惨,安抚已经彻底失去了效果。 江映澄也不再关注两个伯伯间的“打闹”,全神看起了眼前的面板。 【唔……花瓶底下有机关?】 江映澄抬头瞥了一眼这里唯一的花瓶,犯愁:【可是……这要怎么自然不做作地去把花瓶挪开呀?!】 而且,她的力气好像也不够大呢。 那花瓶就在离了尘不远的位置,几乎要比小家伙的个头还要高出一点。 最重要的是——那是铁制的。 看着就不像是小家伙可以搬动的样子。 了尘深吸一口气,撒泼一样抬起腿,用力蹬向了那个花瓶,嘴里掩饰般道:“姓俞的,老子警告你——” “嘭!” 花瓶应声倒地,贴着墙边滚出了好远,露出了地面上的机关按钮。 了尘佯装没收住脚一般在上面顺势一踩,墙面上的暗门应声弹开,露出后面漆黑细长的小路。 几人均是眼神一亮。 成了! 【哇!】江映澄开心极了,【这可真是太巧啦!!】 …… 江映澄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红木匣子,被她的了尘伯伯抱在怀里,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俞行勉抱着洛扶盈走在队尾,将江星燃两人裹在了中间。 小家伙自“统哥”那里得来了那神秘人的位置,他们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没走多久,前方便又是一处地形复杂无比的分岔路口。 了尘带头在原地站定,看似在犹豫朝着哪一条小路前行,实则心神都放在了小家伙的身上—— 【唔……这里的分岔竟然比前面的还多——】 【嗨呀,要是澄澄可以找到理由直接引路就好了,如果让了尘伯伯一条一条试错下去,后面那个杀手就要追上来啦!】 了尘和俞行勉两人心下一沉。 他们这边还有这么多身份矜贵的小家伙,实是不适合在这种地方与那人正面交战。 只能躲避。 但若是一直都按小家伙心声中的指引前行,又太过可疑…… 【啊!!】 垂头沉默了许久的江映澄骤然间变得兴奋:【澄澄想到啦!】 下一瞬—— “凡人,”江映澄刻意压低了声音,“吾乃嘉月菩萨。” “闻尔心愿虔诚,特来助一臂之力。” 了尘:“……” 第235章 请尊者指路!! 几人都没经历过凌吉庵的那场大戏,骤然间见到如此荒诞的场景,一时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还好,听不到的—— 盛时序只语气疑惑地唤了一声小家伙的名字,洛扶盈却早就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得忘记了伪装,闻言很是烦躁地瞥了小家伙一眼:“小殿下,这个时候您就别捣乱了行吗?!” 了尘心里咯噔一声。 江映澄一愣,自她了尘伯伯的怀里艰难回身:【噢哟?】 【质疑澄澄?!】 她本来就正在担心了尘伯伯几人不会相信她这么荒唐的说辞,刚想找点什么事情证明自己,洛扶盈就主动将话茬递了过来。 好人呐! 江映澄开开心心地接过了这个舞台,在心底疯狂呼唤她的最强外挂:【统哥统哥,干活啦!】 既能证明自己“降神”的身份,又能将洛扶盈的真实面目公之于众,一举双得,太划算了! 反正那个放浓烟想要害他们的神秘人,也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发现他们成功逃了出来,几句话的工夫而已,磨刀不误砍柴工! 原本铺满了地形图的光屏被一分为二,有关洛扶盈的生平被悉数调出,占据了半边屏幕。 江映澄垂眸,快速翻找了起来。 了尘暗自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瞪了逸水国的这个小公主一眼。 他们还没说不相信呢,你一个逸水国的小公主跳出来做什么?! 就算想要质疑,也等小家伙先说出个方向来,让他们边走边说不好吗?! 现在好了,一群人都要站在这里枯等,也没个让他们表明相信小家伙的机会! 然而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等这场闹剧演完。 好在,小家伙很有分寸地只看了一会儿就抬起头来—— “洛扶盈,”江映澄抬起头,声音故作沉稳,“去岁桃月,你将小你两岁的弟弟推下池塘,谎称是你五哥做的,害他被你父皇狠狠打了二十下板子一事,你可还有印象?!” 洛扶盈缩在俞行勉的怀里,闻言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推十三弟下水的事确实是她做的。 可她将此事策划得极其周密,逸水宫中也无人想要探查真相,除了那个被她陷害的五哥,整个逸水怕是都无人在意此事——她江映澄又是如何知道的?! 火折子微弱的光亮之下,洛扶盈脸上的血色登时就褪了个干净:“你、你胡说!我才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你胡说!!” 然而这番表现,就差把“事情是我做的”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我胡说?” 江映澄直接笑出了声。 时间紧急,她本想随意拎出来一件八卦就先搪塞过去,没想到这洛扶盈的嘴还挺硬! “今岁孟夏,你偷偷潜入——” “啊唔唔唔——”还不等江映澄把话说完,洛扶盈就张大了嘴,企图以尖叫遮掩过对方的话,被俞行勉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虽然没有明说,可洛扶盈的这种表现,已经足以证明许多事情了。 江映澄冷哼一声,看向几人的时候一脸傲娇:“尔等现下可是信了?” 【还、还不信的话,澄澄也可以提供伯伯们的大瓜的!】 “!!!” “请尊者指路!!” 江映澄朝着洛扶盈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回手朝着连接出口的岔路随意一指:“走那边!” 说完,还眼神得意地瞥了洛扶盈一眼:【哼,咱们的梁子还没完呢!】 队伍在小家伙的一声声“左边”、“右边”和“走中间”下有序前行,半晌,终于瞧见前方的石墙顶上照进了一抹正午的阳光。 出口到了。 几人均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用再窝在这看着就很容易坍塌的地下,他们就有了更多反抗的余地。 了尘将小家伙放到地上,足尖一点就跃到了棚顶,对着门锁上的机关看了半晌。 这机关与入口处的是同一种,他便又转身将七皇子也抱了上去。 一阵操作之后,熟悉的“咔嚓”声再度响起,厚重的铁门被弹开了一条小缝,外面冰冷清新的空气也流了进来。 了尘重新落回了地面,将江星燃留在下面,自己先行上去探路。 洛扶盈刚巧站在阳光直射的位置,满脸急切地看向外面:“快、快带唔——”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人猛地一下敲击在后颈处,剧痛伴着眩晕一起涌了上来,洛扶盈身体一软,直接倒在了俞行勉的怀里。 俞行勉伸手在洛扶盈的脉上探了几息,确定她是真的昏过去后,才气质温润地转过了身,含笑看了身后的盛时序一眼。 这道地下的通路何其紧要,怎可容他国之人知晓出口。 不小心看了全程的盛时序:“……” 盛时序略带担忧的眼神最后瞥了小家伙一眼,认命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吧。” 俞行勉愣了一下,因这位昌兰国小皇子的通透高看了对方一眼,而后迈步向前,毫无心理负担地伸手一劈—— “嘭——” 人体倒地的沉闷声响在这一小块空间里炸开。 原本站在盛时序身边,完全可以接住对方的江星燃错后一步,成功让盛时序彻底倒在了地上。 俞行勉一脸错愕地看了江星燃半晌:“殿下?” 咱们方才对视的那一眼,不就是在做“扶住昌兰国小皇子”这项任务的交接的吗?! 您怎么还躲开了呢?! 大瑞和昌兰不是互为至交的吗?! 江星燃用脚尖在盛时序的腿上触碰两下,见对方确实没有反应之后,才笑着抬起了头:“多谢俞大人预警,否则星燃就要被这小子砸到了。” 俞行勉:“……” 江映澄都要看呆了:【哇——七哥居然——】还挺腹黑的! 外出探路的了尘恰在此时又跳了进来:“外边的院子里没人,咱们上去吧!” 他也没对这诡异的场景表示诧异,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了尘和俞行勉一人抱着一个昏迷的,背着一个清醒的,轻松跳回了地面上。 这里早已出了皇宫的范围,瞧着就像是一处寻常人家的小院,出口处被伪装成了一口干涸的水井,就大大咧咧地占据了小院的正中央。 院中也确实如了尘所说那般没有人烟。 几人不欲多做停留,抬腿便欲朝外走去。 然而—— 了尘伸手推开红漆大门,刚一探头,就猛地对上了一双惊愕的眸子。 门内外的两拨人马均是一惊。 这都是从哪蹦出来的人?! 第236章 说谎被当场戳破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江宴川走在负责搜查的队伍中央,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 被点燃的油灯在长廊的中途戛然而止,还好他常年在小家伙的身上挂着香囊,寻香蝶被长顺放出后,于半空中晃晃悠悠地寻觅了两圈,便朝着统一的方向直直飞了过去。 寻香蝶的速度有些慢,他有些烦躁。 半晌。 队伍后方有人连越数人,快步朝着江宴川所在的地方赶来:“陛下!” 江宴川脚步未停,只微微侧过了头,声音低沉:“说。” 那人一路狂奔,气息都有些不稳,却仍片刻未敢耽搁,声音中带有掩藏不住的惊恐:“据、据方才抓住的黑衣人交代,这里有岔路无数,且多为死路,只有一条直通宫外,但、但……” 看出江宴川脸上就快要压制不住的风雨欲来,说话之人狠狠闭了下眼:“但他们留了人守在出口……” 话一落下,他就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蓦然变得十分诡异,像是潜藏着无数风险的暗涌,正在等待爆发的时机。 明泽帝周身的低气压几乎就要凝成实质。 再一留心分辨,能明显察觉周围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并有意无意地又朝着两边躲避了些许。 他心底流下了释然的泪水。 算了。 就这样吧。 下辈子更好。 忽的,岔路尽头拐出一道人影—— “找到出口了!!” 江宴川脚步一顿,忽而足尖一点,整个人瞬间自原地消失。 “……” “!!!” 陆遥匆忙将寻香蝶一拢:“都愣着做什么,快跟上啊!” …… 出口处的机关门还敞着。 陆遥赶到时,这里已经不见了明泽帝的踪影。 一股凉意从脚底蓦然升起,瞬间便游走至四肢百骸,陆遥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跳了上去。 刚冒头,就萌生了想要再退回去的想法。 ——院子里的打斗看起来已经落下了帷幕,了尘和俞行勉正动作僵硬地没事找事,拿着从对方手里收缴上来的武器,看哪个不顺眼就再去敲击几下。 四个小家伙背对着他们缩在角落里,两个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两个头挨着头,正毫不避讳地—— 研究如何蒙混过关。 “等回宫了,我们就和父皇说是洛扶盈非要下去探险,咱们是为了尽宾主之礼,才不得不陪她一起的奥!” 【今日这也是为了让洛扶盈以后不能和四哥合谋害了八哥,怎么就不能算是为了客人呢?!】 江星燃低低应了一声。 江映澄继续叭叭:“嘉月菩萨的事也要向父皇保密哦,她说她不喜欢被太多人念叨,咱们就说是误打误撞出来的就好啦!” 【父皇一向不信鬼神,若是因为这个惹他怀疑,再去逼问时序哥哥他们,澄澄就要藏不住啦!】 江星燃:“……嗯。” 江映澄还是觉得不够保险,眼神在院子里扫了半圈,成功定位在被打晕的那几个打手身上:“哎呀不行,要不澄澄去弄一点伤出来吧!” 她也知道这次自己作了个大的,虽然一箭双雕地解决了两个大患,但也还是太冒险了些。 【澄澄有伤在身上的话,父皇一定就舍不得罚澄澄啦!】 江星燃:“?!!” 刚落到地面上的钟承望又猛地跳了回去,身形快得连陆遥都险些没能发现。 陆遥:“嘶——” 明泽帝的手背上肉眼可见地爆起了青筋,身形却半晌未动,明显就是被小殿下气了个狠的。 若是再任由小殿下自由发挥下去,他简直不敢想未来要如何面对来自君王无处发泄的怒火! 院子里,江映澄朝打手走的步子被这道突然出现的气声打断,刚一回头,就猛地僵成了一尊雕像。 半晌,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父、父皇?!” 江映澄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父皇这是偷听多久啦?!】 江宴川垂眸静静看了小家伙半晌,而后唇角微掀,勾成一个冰冷的弧度:“呵。” 江映澄抱了一路的红木匣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心里悲伤极了。 要、要完。 …… 江宴川处理得很是雷厉风行。 邢俊楚负责将院子里的人都带回去审问,巫乐咏也一道跟了上去。 他们准备重现当日诓骗丹霞国国主时的伎俩,将此间院子里的人都无声替换成自己人,而后再从长计议。 为防节外生枝,一行人又原路从地道里返了回去。 江映澄一路都被她的美人父皇牵着,慢慢往回走。 路上还一直仰着小脸,“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小嘴也一刻不停地叭叭着,主要宗旨只有一个—— 卖惨! “呜呜呜,澄、澄澄今天都快要被吓死啦——”说到一半,她还敬业地打了个哭嗝,“有、有坏人往屋子里面放烟想要呛死我们,澄澄差一点就见不到父皇了呜哇啊——” 江宴川的尾指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虽然知道这都是小家伙想要逃脱惩罚的伎俩,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心疼又后怕的感觉。 他空置的那一侧手微微攥拳,强装淡定:“那你们为什么要进那间密室?” 明明只要躲在入口处,他们的人就可以第一时间将他们救出。 即便调查的进度会因此而慢上一些,也总好过让这几个团子涉险。 江映澄一噎,眼神也变得飘忽了起来。 “呜、呜呜呜后来我们好不容易从那里面逃出来,”一计不成,江映澄马上又升一计,“走廊里面又冷又黑,澄澄当时都可害怕了呜呜呜——” 江宴川低低“嗯”了一声:“然后你们就一路朝着出口狂奔了?” 江映澄又被噎了一下。 但她没有放弃:“澄澄真的好惨呐,这里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要不是父皇再来晚一点,澄澄就要饿死在这里面了呜呜呜——” “说起来,”江宴川叹了口气,“父皇今日刚处理完政务就得知了此事,当时就赶了过来,到现在也没能用膳呢。” “啊……”江映澄干嚎的声音一顿,眉头都心疼地皱了起来,“没吃东西?” 江宴川点了点头:“嗯。” 江映澄撒开她父皇的手,伸手在自己的袖口里左右掏掏,成功掏出了先前没有分完的云片糕,踮脚伸手,努力想要递到她美人父皇的跟前:“那父皇你快垫垫,垫垫就不饿啦!” 江宴川:“……” 江映澄:“……” “额。” 求问,说谎被当场戳破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第237章 怎么把他给忘了?! 接下来的一路,江映澄都异常安静地跟在她美人父皇的身后,不哭不闹,只专注头脑风暴。 总结出来的逃脱惩罚的方法五花八门,包括但不限于—— 装晕,装病,装可怜。 法子虽笨,但对于她父皇这般见惯了诡谲计谋的人来说,总会有奇效的……吧? 江映澄抬起湿漉漉的杏眼,一下一下瞥着她的美人父皇。 江宴川一路听着小家伙在计划如何应付自己,终于趁小家伙瞥他时抬起手,屈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小混蛋。 “嗷!” 江映澄捂住被弹的额头,心里悲伤极了:【呜呜呜父皇不心疼澄澄了呜呜呜——】 她得想新的法子了! …… 洛扶盈和盛时序刚好在回到冷宫的时候醒了过来。 盛时序揉捏了两下过于酸痛的肩颈,眸光一转,就将昏迷前的情形猜了个九成,神情哀怨地瞥了江星燃一眼后,倒也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几人身后。 整个队伍死气沉沉,直到洛扶盈睁开了双眼。 她本就在地下宫殿里被吓破了胆,临出来前还被俞行勉突然敲晕,又在刚醒来时就对撞了门外正向里探头探脑的江怀安的视线。 重重打击之下,洛扶盈手指着江怀安的方向惊叫一声,就又重新昏了过去。 冷宫门前陷入了比方才还要难言的死寂。 半晌,江云简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声音压得极低:“……四哥,你这是?” 怎么欺负人家小姑娘家了? 江怀安:“……” 江怀安艰难咽下已经冲到嘴边的一万句脏话,悲愤开口:“父皇……” 江宴川微微抬手,在半空中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止住了江怀安接下来的话音,而后将所有“涉案人员”都带了回去。 …… 武阳殿里,江星燃、盛时序和刚刚又清醒过来的洛扶盈三人,与江怀安的小团体分居两侧,两边吵得十分火热。 洛扶盈一马当先,她虽长得柔柔弱弱,又哭得梨花带雨,但战斗力着实强劲。 “四皇子殿下身份尊贵,能与我等一同游戏,扶盈不甚欣喜,只是万没想到,殿下竟是打得这样的主意。” “扶盈人卑言微,万不敢与四皇子殿下这样的天骄谈公论道,但——” 她的眼眶里盈满热泪,要坠不坠的,看起来楚楚可怜,又带了一丝坚毅:“但四皇子将那道机关门阖上的时候,里面还关有您大瑞的七皇子与十一公主殿下,您怎可这般狠心?!” 洛扶盈本不愿与大瑞的显贵起这样的冲突,但她在自冷宫出来的一瞬间便蓦然想到,这是一个绝佳的,问明泽帝要补偿的时机! 她洛扶盈必不可能错过! 江怀安简直就要惊呆了。 他满脸不解地看向洛扶盈,眼神分外真诚:“你能说人话吗?” 什么叫阖上机关门,什么叫把老七和小十一关起来?! 现在污蔑人的手段都这么高明了吗?! 这要他以后还怎么混?! 洛扶盈咬紧下唇,隐忍的、不卑不亢的模样,看得江怀安无名火起:“等会等会,你先说明白了再哭——” 他顺着洛扶盈方才语焉不详的话音里挑拣重点讯息:“你是说,我趁着你们躲起来的工夫,把大门从外锁了起来?” 江怀安看向洛扶盈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关你们这群人也就算了,那里面还有小十一呢,他疯了吗连这种事都敢做?! 这言论太过荒谬,以至于他最先升起来的,竟然不是被人冤枉的愤怒,而是真心实意的—— “你没事吧?” 洛扶盈垂下眼,眼中的泪珠顺着双颊滑落:“殿下又何必如此,您当时在门后所说的话,我们可是都听见了的。” 江怀安:“???” “你说清楚一点?!” “四皇子殿下,”沉默了许久的盛时序突然开口,“您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您在门外说的那句话,我们几个可是都听得清楚,您若不想承认,当时又何必多此一举?!” 江怀安终于开始急了:“我说什么了?!” 他本就不想陪这群人玩劳什子的幼稚游戏,从头到尾就没有去找任何一个人,以至于这场争论进展到现在,除了跟在他身后的江云简和江墨年两人,他竟然都找不出一个能替他作证的人! “七皇子与十一公主可是也听到了的,您这样否认又有何用?!”盛时序轻嗤一声,回身去看身后的江星燃,“您说是吧,七皇子殿下?” 一时之间,武阳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角落里的江星燃望去。 其中,江怀安阴鸷的目光尤为炽热。 一直躲在人群身后,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江星燃:“……” 江星燃快速朝着他父皇的方向瞥了一眼。 桌案之后,年轻天子一只手的手肘拄在软椅的扶手上,手指不住在自己的额角按压,另一只手从小家伙的背后环绕而过,将人轻柔地拢在了怀里。 见他望去,还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似乎也在好奇他会说出怎么的话来。 江星燃心里发苦。 他是想顺着小家伙的计划往下说的,可盛时序两人在与江怀安对峙时,小家伙的心声一刻未停的、幸灾乐祸的,将她的谋划全都抖了出来,他若是顺着盛时序的话往下说,那便是明晃晃的欺君! 江星燃抿了抿唇,化被动为主动:“那我们被困密室之中时,四哥你人在哪里?” 江怀安猛地一僵。 他不知道那个时间点究竟是在何时,但自游戏开始之后,他们三人便寻了一处甚是隐蔽的角落,确定周围并没有人之后,就放心大胆地原地休息了。 就连父皇带人将冷宫围起来时,他们都是因听见外边甚是吵闹,才慢悠悠走出来查看的。 根本就没人可以证明他们的行踪! 江怀安支支吾吾半晌,还不等他想出合理的解释,就听上方沉默了许久的小家伙蓦然开口。 江映澄抽抽搭搭的,字音却是咬得极为清晰:“呜呜呜四哥你不要这么凶扶盈姐姐嘛,扶盈姐姐有什么错呢,她也只是因为被人关在下面吓破了胆,又因为撞见墓室到现在都惊魂未定,还被神秘人关在——” 控诉的话猛然一顿。 【诶?!】 【神秘人?!】 怎么把他给忘了?! 第238章 武学宗师他诶—— 007当时分明就已经仔细确认过了,那间地下密室里并不存在对他们不利的风险,但那神秘人还是如此巧合地出现,甚至还将他们全都困在了那间耳室里。 如果不是那间耳室里还有另外一个出口,他们几人现下还不知会是何种处境! 绿茶才当了一半的江映澄怒气直线上升,当即就唤007调来了神秘人的资料。 【敢、敢害澄澄,看澄澄不把你扒个底朝天!】 堂下,江怀安等了半晌也不见小家伙把话说完,积聚的怒火升到一半戛然而止,卡得他不上不下的,甚是难受。 他大着胆子抬头一瞥,刚好对上了他父皇满是威压的双眸,整个人猛地一抖,再不敢有别的想法。 江宴川沉沉叹了口气。 小家伙的心声中还未提及她这样做的理由,但他就是愿意相信,小家伙会这样做,绝不是出于想要报复曾经欺负过她的手足这样浅显的理由。 江宴川沉声开口,几乎偏心到了有些残忍的地步:“江怀安。” 江怀安神情一凛,连忙应声:“儿臣在。” “你身为兄长,却没能尽到身为兄长的责任,你可承认?” 此事涉及了逸水与昌兰两国,既然将两国的皇子公主卷入了其中,就应该给出一定的说法。 好在,小家伙到底还有些分寸。 她所挑出的这两个国家,一个国力强却与大瑞十分交好,一个关系没有十分牢固,却要处处依附大瑞。 是以此事虽然不容就此揭过,倒也不会对大瑞造成什么困扰。 江怀安要罚,但又不能重罚。 江怀安心底“咯噔”一声,声音里已然带上了些许颤抖:“儿臣,承认。” 江宴川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忽而垂眸瞥了怀中的小家伙一眼,果然瞧见小家伙正眼神狡黠地偷偷看他,似是在等着看他会如何处理江怀安。 见他发现,又猛然反应过来,眼底快速积聚出一层氤氲的水气,瞧着像是马上就要委屈地哭出声来。 江宴川:“……” 江宴川无奈开口:“如此,就罚你继续在风锦殿中闭门思过,七日后方得出。” 七日过后,各国使臣早已陆续离京,潘家废了好大力气才捞出来的皇子,就这样被送了回去,看似轻飘飘的惩处方式,实则直击了这群人最深的恐惧。 江怀安瞬间反应过来其中的厉害,脸上的血色顿时就褪了个干净,他浑身猛地一僵,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父皇?!” 他只是陪这群讨厌的小家伙进行了一场幼稚的游戏,怎会落得如此严重的下场?! 他下意识想要为自己辩解,可又发觉自己竟无从开口。 父皇用的理由是没能照顾好这群不知道藏到何处的混蛋,却从未提及他是否真的曾刻意将他们困在其中。 对了! 江怀安猛然转身,看向对面的洛扶盈。 都是她! 都是因为她在学堂里闹出那样的动静,才会让他在经过时不自觉走入,继而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 他的双眼瞪得极大,整个人都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斗牛,愤恨地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洛扶盈! 我记住你了!! 被激怒的斗牛很快便被禁军“请”了出去,而后,江宴川又对盛时序二人做出了补偿,严禁他们将今日的事情说出之后,便也派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整个武阳殿很快便只剩下了他们自己的人。 江映澄美滋滋地在她美人父皇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投入了之前未能完成的事业。 【我康康我康康,那个神秘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江宴川抬头瞥了一眼候在一旁的长顺公公,后者便轻手利脚地快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又领着陆遥和邢俊楚走了进来。 江映澄也刚好于此时看完了系统给的资料,满脸惊叹地抬起了头。 【哇——】 【居然也是个宗师诶!】 角落里的了尘一怔。 大瑞境内的武学宗师拢共就不到十人,彼此虽未打过照面,却也对彼此的消息还算熟悉。 他还从未听闻,有哪位宗师受了朝廷的招安,做上了为皇室卖命这样丢脸的差事。 ——他不算,他是因为小家伙可爱。 【唔……“幸”这个姓氏很少见耶,幸珩溢……好拗口哇——】 不光拗口,还很是生僻,她找冤大头写了那么多次的字条,都没有一次见到过这个“珩”字。 邢俊楚适时开口:“陛下,方才我大理寺的人传来消息,称审讯已经初见成效,现已知晓了那人的身份。” 江映澄竖起耳朵:【哦?】 江宴川挑起眉梢:“哦?” 邢俊楚:“……” 邢俊楚停顿片刻:“那人名为幸珩溢,乃大瑞为数不多的武学宗师!” 【哦哦哦!】江映澄的眼神一亮,【邢伯伯好厉害!】 【不光抓住了武学宗师,还能从对方口中套出来消息!!】 简直就是太厉害啦! 堂下邢俊楚身形一顿,而后又理直气壮地抬起了头。 武学宗师很是难抓,但好在地下空间实是太小,明泽帝又着实带了很多高手同往,他们硬是拼着人海战术和漫天暗器,将人成功拿了下来。 且那人的嘴又实在太严,他们到现在也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邢俊楚唇角微勾,终于体会了一把陆遥的快乐。 【那邢伯伯一定也知道,这个武学宗师已经在宫中潜伏了许久,所以这次才会这么快就做出反应啦?!】 邢俊楚掷地有声:“且那人已经在宫中潜伏许久,此次恰好撞见小殿下们闯入密道,心急之下就直接跟了进去。” 【哦哦哦!澄澄又可以少准备好多小纸条啦!】 【那这个呢,这个邢伯伯知道吗——武学宗师是信王安插在宫中的探子?!】 邢俊楚点点头。 这个可以知道。 “臣怀疑,那人定是受人指使才会进宫,臣已经派人着手往这个方向调查,相信不日就会有所收获。” 江映澄不自觉伸出手,“啪啪啪”地拍了两下:【邢伯伯好棒!】 【那这个这个,武学宗师会缩骨功,常扮成宫女在宫中四处乱晃的消息呢?】 可以,包知道的。 “臣发现,那人的骨骼似乎异于常人,很像是修炼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缩骨功,臣稍后也会顺着这个方向着手调查。” 【哇,邢伯伯简直太厉害啦!】 【那这个呢这个呢,武学宗师因深爱后宫嫔妃而被信王拿捏把柄,从此沦为工具人?】 邢俊楚张口就来:“武学宗师深——嘶——” 舌尖处传来淡淡的刺痛,邢俊楚却没空理会,脑中不停搜寻合适的说辞:“深——深受缩骨功所害,身量短小,臣以为,可以从此处为突破口,以冷嘲热讽打开他的心理防线。” 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邢俊楚微微闭了下眼。 陆遥:噗。 第239章 红木匣子 挑拣着最重要的消息说完,剩下的就几乎用不到江映澄的资料库了。 大瑞的武学宗师虽有许多都不是以真名闯荡江湖的,但“缩骨功”这个词甫一出现,了尘和俞行勉就将此人与其中一位宗师对上了号。 “童子”。 成年男子,身量五尺,常常还能利用缩骨功扮成孩童的模样,是刺杀探秘的一把好手。 此人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许久,没成想,他竟是躲到了皇宫里来。 了尘和俞行勉对视一眼,双双从角落里站了出来。 “陛下,对于幸珩溢其人,臣等也有几分听闻!” 两人的眸光俱是坚毅。 剩下的交给他们就行了,小公主可以好好休息了! …… 武学宗师是个宝藏,红木匣子也是。 先前在武阳殿里讨论幸珩溢的几人退出去后,江映澄万分不舍地将匣子当作礼物送给了她的美人父皇,匣子离手时,还小小声地“啊——”了一下。 倒不是她不舍得送出那个匣子,但…… 【澄澄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呢!】 万一她的美人父皇不想在她的面前打开,她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里面的宝贝了! 第二间耳室虽然没有第一间那样闪闪发亮,但好歹也是同属于信王的宝贝,里面的东西应该也不会差的! 她那样小心翼翼地捧了一路,007却连看都不让她看一眼,好过分,好小气! 被江映澄念叨了许久的007当场就将状态改为了挂机,不听不看也不问,任由小家伙在心声里撒泼打滚,就是不做回应。 007也有它自己的考量—— 这个匣子是由小家伙亲自交到明泽帝手中的,里面的东西若是任由小家伙看到,明泽帝必定会察觉到端倪,届时,这样一个秘辛被小家伙知道…… 以她公主的身份倒也没有太大干系,只怕等她假公主的身份曝光,第一个容不下她的,就会是她曾经最为喜欢的美人父皇。 虽然它总是喜欢和小家伙拌嘴,但还是希望她能拥有很好的一生。 江宴川姿态悠闲地从小家伙手里接过红木匣子,略带好笑地瞥了小家伙一眼后,才当着小家伙的面,慢悠悠单手去打开那个匣子。 江映澄见状也不再只顾着骚扰007,转而将全部视线都放在了那个匣子上面。 而后,注意力就越飘越远…… 【真好看啊,我父皇的手真好看啊……】 修长,冷白,骨节分明,平常就甚是好看的一只手,扣到那个古朴的匣子上方,微微用力,手背上的肌腱条条凸显,更显得苍劲有力。 江宴川的动作微微一顿,面不改色地以内力震坏锁扣,强行拆开,而后状似不经意般微微倾斜,里面的东西便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里面就是一些款式老旧的女子饰物,还没有她匣子里面的那些小金疙瘩好看,江映澄只瞥了一眼就嫌弃地收回了视线。 然后欢快地去找007重归于好:【统哥统哥,澄澄看到了哦,澄澄都看到了哦~】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有什么好藏着不让澄澄看的呢?! 江映澄满脸傲娇地等着007来哄哄她,却只等到了一声嗤笑。 【???】 江映澄鼓起小脸,试图跟007讲道理:【你是不是要吵架?!】 而后一人一统就似是开始了互不相让的斗嘴模式,小家伙的心声里好半晌都没能再传出有用的讯息。 江宴川只好将小家伙安置到他的腿边坐好,双手撑起红木匣子,先是在外层四下扫视了一圈,其后,才将里面的首饰逐一拿出,摆放到了桌案之上。 他没像小家伙那样,只扫过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既然这是那个“统哥”连看都不敢让小家伙看的物件,就一定有它的神秘之处。 江宴川的手指在匣子之内四处探寻,企图找到其中的暗层,半晌,一无所获。 他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桌案上,伸手向旁边推了两下。 心中很是笃定地想,看来玄机不在这里。 【昂?】 【有暗层?】 江宴川:“……” 江宴川轻咳一声,重新拾起匣子,从头又摸索了一遍。 这一次,查找的动作更为细致,也更为—— 【哇,这么精致的首饰里,居然也可以藏纸条的吗?!】 江宴川又若无其事地将匣子放了回去。 视线继而转到了眼前的几支朱钗之上。 这几支珠钗和普通的看起来并无差别,甚至还被保养得很是得当,半点都没有做旧的痕迹。 看起来就像…… 有人曾在不久前回到过那间密室,将这几支珠钗拿到手中,细细地擦拭、把玩,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匣子之中。 江宴川的眼神一瞬间就变得极为危险。 宫中至今还未收到信王进京的消息,此人却必然已经偷偷潜入了进来,其中掩藏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唔……要把后面缀着的穗子用力拔下,然后旋转钗头,再拔下钗头,钗身中空,纸条就藏在了钗身里面?】 江映澄的五官都紧急集合到了一起:【这一长串很难写。】 不光难写,此时官员伯伯们早就已经都离开了皇宫,她今日又不好再跑出宫,她都没有冤大头可以抓了。 眼看江映澄又开始研究如何躲过他的监督,出宫去找人帮她写小纸条,江宴川长叹一声,随手抓起一支珠钗,按照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步骤缓缓拆开,没过几息,珠钗就在“咔哒”一声脆响过后,被他成功拆解开来。 江映澄应声回头,表情呆愣地看了一眼她的美人父皇,再看一眼被拆解开来的珠钗,再看一眼她的美人父皇,眼神里的情绪满是震惊。 江宴川唇角微勾,接过长顺适时递过来的细长银针,在钗身里探了两下,成功拖拽出其中暗藏的纸条。 心中不无得意地等着接收小家伙心声里的“彩虹屁”。 【噢哟!父皇对女孩子的这些首饰居然这么了解,他一定也很喜欢这些漂亮的小饰品!】 江宴川:“……” 江宴川:“???” 小混蛋,仗着是在自己心里想的,就什么都敢往外蹦。 江宴川不着痕迹地瞥了小家伙一眼,伸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在心底单方面原谅了小家伙的诽谤,而后才着手将那纸条徐徐展开。 只瞄了一眼,脸色就当场沉了下去。 第240章 诶?信王不是先帝亲生的?! 江宴川已经许多年都未曾体验过这般惊诧的感觉了。 惊诧过后,也瞬间便理解了那位“统哥”的良苦用心。 他凶名在外,虽对后宫子嗣多有宽宥,但为帝王者最是喜怒无常,那位“统哥”会对他提防,应也是怕给小家伙惹上祸端。 就算它可以给小家伙事后爆料,也绝不能让小家伙对此知情的事,就这样轻易摆到明面上来。 而若是那位“统哥”提前就将纸条上的内容说给小家伙听,小家伙就定然会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便想让他拆开这个盒子,以他的缜密心思,怕是也会因此对小家伙产生怀疑。 就让小家伙短暂地将此当作是个寻常的盒子,是他和那位“统哥”所能想到的最优解。 江宴川心里有几分好笑,又为小家伙能有如此替她考虑的“战友”而欣慰。 只是,现下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机。 江宴川的拇指在泛黄的宣纸上轻轻摩挲,纸条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诶?信王不是先帝亲生的?!】小家伙先一步将纸条上的内容在心底念了出来。 倒吸凉气的声音清晰传来,其后便是小家伙满是惊讶的心声:【那他是谁的孩子?!】 江宴川的眸光一瞬间就变得极为幽远。 江思林是他们那一代之中,最为特殊的一个皇子。 他先天不足,幼年时期体弱多病,却很是喜欢跟在他们这群人的身后,在他们还不懂得争权夺利的时期,他几乎就像现在的小家伙一样,受到了所有兄长的喜爱。 只是,等他的身体好不容易被调理好了一些,宫中传出了舒妃刺杀先帝未遂的消息。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自此舒妃便被打入了冷宫,江思林也被送往了当时还未有子嗣的明妃殿中,此后也一直由明妃照看着长大。 他从那时起就变得沉默寡言,也不再来寻他们这些兄长,时间久了,关系也就淡了。 江宴川也没想到,时隔多年回忆往昔,竟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可…… 连他的母后都说,舒妃自进宫后就深得荣宠,遥仙殿里夜夜掌灯到天明,江思林又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孩子? 【哇——】 看完了007调来的资料的江映澄,发出了长长的一声惊叹:【好一场宫廷大戏啊——】 江宴川从对往事的追忆中抽离,不动声色地将注意都投到了小家伙的身上。 江映澄保持了以往利落吃瓜的风格,感叹过后就开始归纳总结:【皇爷爷可当真是个情种哇,舒妃明明就是他从战场上带回的敌国女子,他却因对其一见钟情,而硬是给舒妃安了个国公府庶女的头衔,风风光光地迎入了宫中,让她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安稳日子!】 【只是,自战场上带回的女子又怎么会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呢,皇爷爷却一直未曾敢针对此事追查,还妄图以真心感动舒妃,让她就此忘记国仇家恨,和他一起在大瑞宫中体验太平盛世。】 【但舒妃可是敌国将军之女啊,她亲眼见证了大瑞的铁骑踏破了祖国的城门,目睹了她爹爹兄长在城门被攻破时亲自将自己的头颅一刀砍下,她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就此忘记前尘,和皇爷爷一起共享大瑞的盛世呢?!】 这段往事看到最后,江映澄甚至还升起了一股不合时宜的、对舒妃遭遇的感同身受。 只是想一想,她竟就开始有些难受:【若是澄澄的美人父皇也在澄澄的面前被人杀掉,澄澄也一定、一定要让那个坏人给我父皇偿命!】 江宴川不自觉以指腹轻叩桌案的动作一顿,眸光中的狠厉顷刻间便悉数褪去,只余下了一抹无奈中流露出柔情的复杂神色。 他本是记恨的。 舒妃的事当年在宫中闹得很大,当时他们也曾被自个的母妃耳提面命,不可再去与江思林接触。 可他知道,他们那一群人都曾私下里偷偷去探望过。 只是江思林那时已封闭了自己,将他们全都拒之于门外。 他那时还曾想过,舒妃这个女人太过冷情,完全不将江思林的生死放在心上。 可小家伙如今的这一番心声,却是将他带入了另一个角度。 一个为人子女的角度。 便也突然有些理解了舒妃的做法。 【不过……】 江映澄瞥了一眼被她美人父皇攥在手中的字条,对这样的事情十分不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呢?!】 【明明信王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布局,想要将他的母妃救出皇宫,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却在见到母妃的第一眼,就落入了对方的算计里。】 【舒妃谎称为了国公府而不能离开皇宫,又在那座地下密室里陪信王度过了一段温情时光,最后自尽于信王的面前,给信王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 【舒妃还将那样的信息藏在红木匣子里交给信王,就是想让信王去做她未能完成的心愿,让大瑞走向覆灭。】 【信王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只因为他是她和皇爷爷的子嗣,就被这样欺骗利用,也是好可怜的了——】 江映澄又瞥了那个红木匣子一眼:【他将那个匣子放在宫里,也是希望能有人将他从那样的泥潭里拉出来,或阻止、或解救他吧……】 江宴川的身形又停顿了一瞬。 所以…… 江思林确实是他父皇的孩子,只是舒妃出于私怨,而故意这样说的? 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了小家伙的身上,思绪一时间又变得幽远。 那时的江思林也像如今的小团子一样,总是喜欢一刻不停地粘在他们几人的身后,像是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可他小小乖乖的模样又很是惹人喜欢,他们嘴上虽然没说,心底其实也很喜欢被粘着的感觉。 若是江思林当真像小家伙所说的那般留恋旧情,他也愿意伸手拉上一把。 【不过!】 还未等江宴川在心中做好打算,小家伙的心声就一改先前的伤感,突然就变得很是愤慨。 【信王都已经做出谎称看过遗诏,对着景王说皇爷爷是准备把皇位传给景王,导致父皇和景王兄弟两人反目成仇这种事了,澄澄就绝对不会原谅他了!】 江映澄握紧了拳,心里豪气万千:【父皇的最强小棉袄,出——诶?】 堂下忽而传出“咚——”的一声闷响,江映澄的豪言壮志还未等放完,注意力就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去。 【长顺伯伯这是怎么啦?】 被迫听了全程的长顺公公双膝发软,面上都是细密的冷汗。 要不您也赏老奴一点金豆子吧,老奴想给自己先安排一块墓地。 第241章 你最好有事! 地下密室的事件结束之后,江映澄便被她的美人父皇明令禁止,在元日宴结束之前不得出宫。 江映澄倒也当真在宫里“老实”待了几日。 ——“老实”这个词,是她自封的。 自从她见过那座衣冠冢内,信王给他母妃备下的满屋子金银珠宝之后,心思就变得活络了起来。 虽然她的父皇母妃都还健在,但她也很是想能送给她们那么多的金帛珠玉。 恰好元日宴将近,各部官员都有许多事项要随时进宫奏报,刚好也方便了江映澄将熟识的伯伯们在半路拦下来。 “赚钱?” 户部尚书焦宏邈一脸莫名地看着眼前这个,就快要把自己裹成个球的小家伙,下意识就开始掏自己的荷包:“小殿下没有零钱买点心了吗,臣今日倒是带了些零用钱在身上——” “不是的不是的!”江映澄连忙摆手,“长顺伯伯给备了好多点心的!” 焦宏邈视线下移,这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小家伙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来往官员进出皇宫的必经之路上,脚边还摆放着两个炭火盆,身后的四大护卫手里还提了几个食盒和毛毯,明显是打着长时间在此拦截的打算。 焦宏邈浑身猛地一个哆嗦,危机感顿时涌上心头:“不如这样,等过几日臣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毕,臣亲自带您去户部体验一番!” 说罢,他便脚底抹油,匆匆离开了。 江映澄一脸呆滞:“哎?” 迷茫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焦宏邈离去的背影,直至对方彻底消失不见。 元日宴有许多要用钱的地方,各部都要找户部审批款项,忙点也是正常的。 想通了之后,江映澄便也放松下来,双手托腮,等着下一个看起来不是那么着急的伯伯走进这条巷子。 而后—— 礼部尚书褚嘉许流下了悲伤的泪水:“是这样的小殿下,臣所在的礼部都不是什么会赚钱的能臣,只能仰仗户部那群铁公鸡的鼻息过日子这样子了。” 工部尚书冉弘益热情如火:“小殿下您缺金豆子了?刚好我们工部也有一笔款项需要去户部友好探讨,这样,您跟臣一起,臣听闻焦大人不久前才进的宫,此刻应是还没有出来呢……” 来往的官员无一人能提出有效的意见,江映澄裹着小毯子,有一点点泄气。 “小殿下怎的在这里坐着?”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却还是将江映澄吓得整个人一抖。 “阚爷爷?” 骠骑大将军阚锐锋弯着腰,见她回头,又露出了个更大的笑来。 江映澄便又拿出那套说辞。 阚锐锋面露沉思。 “臣虽不知小殿下的具体情况,但也可以给您分享一下,臣在行军作战时的一点经验。” 江映澄等了一上午终于等来了不一样的回复,当即就一把拽过她放在旁边的矮凳,双眼亮晶晶的:“阚爷爷坐!阚爷爷要喝茶吗?阚爷爷要吃小点心吗?!” 阚锐锋拒绝了后面两样,倒是没客气地坐了下来:“对于军队来说,想要有钱,无非就两条路子,一条为开源,一条为节流。” “开源嘛,自然就是将别家的供给变为我们自己的,以他人之资源,丰我大瑞之良兵。” 江映澄亲手给她的阚爷爷斟了一杯热茶:“哦哦哦!” 这个好像很有搞头。 想听! 然而阚锐锋并不知道小家伙打了什么样的心思,接过茶盏之后就话锋一转:“至于节流……这其中的说道就很多了。” 阚锐锋因这段对话而瞬间被带入了幽深的回忆,自顾自往下说道:“节衣缩食都只是其中最为基本的,在用药方面的省俭,才是最为困难的。” 这一段经历对江映澄来说太过遥远,且根本不具参考价值,但见她的阚爷爷神情哀伤,她也听得很是认真。 “随军军医的数量少之又少,很多将士救治不及,硬生生将小伤小病拖得严重,所需的药材更多了不说,救治起来也更为困难。” 严格来说,随行军医的数量已经较前几年多了许多,但仍是满足不了军中如此庞大的需求。 都道大瑞铁骑所向披靡,但其中的荆棘满途,三天三夜都难以道清。 【啊……】 【伯伯们就没考虑过,将常见病症直接配好药包,等将士们伤了病了,就直接服上一剂吗?】 阚锐锋一愣:“什么?” 江映澄也跟着愣了一下:“昂?怎么啦?” 阚锐锋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话是小家伙在心底所想,根本就没有直接说出声来。 他沉默片刻:“啊、啊……阚爷爷方才听错了。” 江映澄表情懵懂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 【澄澄记得,还有一些药材是可以直接磨成粉末,冲泡服用也不会影响药效的,这样还可以节省许多拉运的空间耶~】 【而且,军中那么多将士,每日都会有人感冒伤寒,军医们大可以提前准备好相关药剂,熬成汤药放在空地,谁患上这种病症就直接来取上一碗,这样不是就方便许多了吗~】 【还有还有,军中所用的伤药都那么劣质,自然不利于伤口愈合啦,不过功德商城里面有卖配方诶,能用更少的药材发挥更大的奇效诶——】 阚锐锋的呼吸随着小家伙的心声而愈发急促。 军中所备的药材都是分门别类的,一切皆需由军医诊脉之后开好药方,再由专人取药熬制,过程繁琐不说,将士们但凡有个头疼脑热,轻易都不敢占据军医们的宝贵时间,想将时间留给更需要救治的将士。 若是真如小家伙说的那般执行,能省下很多时间不说,还能大大节省拉运的空间,他们也能随军带上更多的药材! 还有小家伙所提的伤药,军中每年都会有人因伤口发炎溃烂而不治离世,若是当真能有更为好用的药方,那他们定能救下更多将士! 所以,那个药方到底是什么?! 阚锐锋强压下眼底的震颤,状似不经意地看向身侧的小团子。 江映澄大手一挥,直接就兑换了伤药药方:【我康康我康康——三七,草乌……】 “阚将军!”小巷的尽头突然传来一声高呼,成功将几人的注意全都吸引了过去,江映澄的心声也戛然而止。 阚锐锋:“……” 巷口出声的人匆匆赶到此处,先是对着两人都行了一礼,而后笑着开:“您怎么还在这,方才陛下还念叨着有事与您商量,您——” “您这是怎么了?”见阚锐锋浑身僵硬,那人还关切道,“将军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江映澄也仰起了头:“阚爷爷不舒服吗?” 阚锐锋艰难咽下了一口老血,几欲垂泪:“阚爷爷没事。” 其后,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直接瞪向了对面的不速之客—— 你最好有事! 第242章 先从谁开始好呢? 见阚爷爷有正事要办,江映澄便一脸乖巧地跟两人告了别。 阚锐锋满心苦涩。 虽然小家伙之后必定会给他们想方设法地塞纸条过来,但这消息实在太过紧要,即便只需等上短短的一日,他都觉得太过煎熬。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含泪跟着同僚一道离开。 小巷里很快迎来了新的过客。 归德将军雷志新应邀坐在了小家伙的旁边,手里还不客气地抓了两块小点心:“小殿下是想问,我们攻打他国的时候,用的都是什么样的理由?” 江映澄小计啄米式点头:“嗯嗯嗯!” 她实在是对方才阚爷爷提出的开源很感兴趣,无奈才刚聊上两句,阚爷爷就被人叫走了。 “其实也很简单,咱们最为常用的方式有两种,”雷志新只当小家伙是想帮明泽帝排难解忧,爽朗一笑后便如实答道,“其一,抓住敌国的错处,大肆宣扬。” 大瑞乃礼仪之邦,攻打他国必师出有名。 这个“名”,就是很值得研究的论题。 大瑞史上甚至还有记载,有皇帝为了攻打他国,组织了一众心腹翻阅史书,终于从一处极为不起眼的角落,翻到了那个小国曾于某年攻打过一不知名小国,最终愤而出兵,为那个含冤的小国报仇雪恨。 这里面的门道太深,两人都很是默契地跳到了下一个方式。 “其二呢?” “其二嘛……就是派使臣前往他国……” 说到此处,雷志新的表情忽而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前往他国,然后呢?”江映澄追问道。 雷志新声音艰涩:“然后……让使臣寻衅滋事,被邻国揍上那么一顿,咱们就有理由出师了……” 江映澄:“……” 虽然听起来有点疼,但莫名有些心动了! 江映澄咽了下口水:“……这个方法好用吗?” “以前是好用的。” “以前?”江映澄见她雷伯伯手里的点心已经吃完,又懂事地递上了两块,“那现在呢?” 雷志新咬了一口点心:“现在嘛……这手段已经在各国之间传开了,现下已经无人上当了。” 今岁他们攻打的那个小国,就已经是能用这个手段骗到的最后一个国家了。 “哦对了,”雷志新终于想起他先前忘记问的问题,“您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昂……” 江映澄抬起头,与她的雷伯伯四目相对,两人脸上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清澈无辜。 半晌,江映澄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并略显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雷志新:“……”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甫一出现,便迅速窜上了头顶,让他的头皮上都泛起了阵阵麻意。 拜托了,可千万别是—— 【嘻嘻,学到了学到了!】 雷志新看起来就要碎了。 什么学到了?! 您学到什么了?! 您到底是要做什么啊啊啊啊!! “伯伯,您进宫一定有事对吧?”江映澄干脆利落地收了摊,还贴心地又塞了两块糕点过去,“那伯伯您去忙吧,澄澄就先回去啦~” 江映澄熟练地伸手,让她了尘伯伯将她抱了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才转过身,对着她的雷伯伯挥手告了别。 原本热闹的小巷里,转瞬就只剩下了雷志新僵直地伫立于原地,像是被凛冽的寒风吹成了一尊冰冷的雕像。 …… 元日宴这天,江映澄起得比平日还要早了许多。 方思婉给她套上了一身异常甜美的嫩粉色裙袍,外面奶白色的披肩上,领口处还围了一圈白绒毛领,整个人都很是冰雪可爱,让人一看就想要先给她送上一大荷包的零用钱。 ——“对吧?”江映澄站在云溪殿的门口,仰头看着前来参宴的江古国国主,一脸纯真。 江古国国主:“……” 突然被死去的记忆攻击了一下的江古国国主迎风流泪,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藏蓝色的荷包,强笑着递了过去:“当然,小殿下今日甚是可爱。” 江映澄脆生生地说了两句吉祥话,而后接过递来的荷包,交到了身后的了尘伯伯手里。 她的腰间已经挂了七八个颜色不一的荷包,每一个都鼓鼓的,坠得她都有些不大舒服了。 江古国国主深吸一口气,快速走进了殿中。 走出好远,还能听见小家伙脆生生的稚嫩声音,不停地对着来人问好。 “游伯伯,元日安康呀!” “盛伯伯,您今日穿得实在是英俊极啦!” 每一句好听的吉祥话背后,都是一桩桩冰冷又能让给人满满温度的荷包交易。 听得江古国国主甚是牙疼。 大瑞的官员们也陆续进场,见小家伙支起的这个小“摊子”,也很是上道地送来了元日“祝福”。 江映澄一举积攒了大量财富,一双杏眼笑得只剩下了一条细长的小缝。 巳时刚过,与宴的众人就已基本都聚集了过来。 此时元日宴还未开始,明泽帝与皇后还没有到场,众人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应酬寒暄,其中最为诡异,也最为热闹的,就当属大瑞朝中突然聚集成一股的清流党。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一众大臣缩在云溪殿的一角,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被刚得知的消息打击得不轻的惊疑。 “小殿下当真问了你这个?!”壮武将军严越彬如临大敌地瞪大双眼,仿佛只要雷志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就要冲上前去跟对方拼命。 雷志新向后缩了缩脖子,声音很是没有底气,又透着几分委屈:“小殿下当时装得可好了,还先问了我好多无关紧要的问题,后来就像随口一提似的问了一嘴,那我怎么知道,就连这个都是设计好的呢!” 户部尚书焦宏邈倒吸了一口凉气,恨铁不成钢道:“小殿下当时问我该怎么赚钱,我就察觉到了不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若是小殿下当真动了什么危险的心思,他们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 “别说了,”阚锐锋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小殿下动了。” 众人一惊,连忙屏气凝神朝着殿门口的方向看去。 入口处的江映澄满心欢喜地将今日的“战绩”交到她了尘伯伯的手里收好,而后抬头看向云溪殿的各国使臣,亮晶晶的眸中满是狡黠。 【先从谁开始好呢?】 紧盯着小家伙动作的群臣身形一滞,一时间只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了。 您还真要动手啊?! 第243章 燕楚王,你绊我?! 云溪殿里,几国国主正四散开来,与大瑞的各方官员姿态悠闲地交谈着。 江映澄打量的目光先是瞥向里离她最近的齐光国国主,游晋。 这位看起来略有些憨厚的国主前阵子曾和她一起,配合着坑了江古国国主好大一叠银票,虽然当日采买的东西都用来给管僖爷爷他们安家了,可这份情谊她都记在心底了! 战友不能坑! 江映澄很是讲义气地移开了目光,直直瞥向了下一位国主。 【延阳国……唔延阳国也不能打!】 【呀,沽宁国的好人伯伯!】 当日一起逛街,一起躲入小院偷看丹霞国国主的情谊即时生效,江映澄的视线一连掠过了几位国主,落在了一副不是十分熟悉的生面孔上。 【唔……焰方国……】 江映澄的脑中蓦然回想起当日在学堂时的画面。 当日,焰方国的八皇子乔允白是少有的几个,在江怀安出声之后,还坚定地站在她身侧的皇子。 当时的乔允白闪闪发光,她过后还记了好久。 【而且,乔允白的父皇也是很好的人呐,虽然没什么钱,又不帅气,也不擅长行军作战……】江映澄掰着手指头想要数焰方国国主的优点,只挣扎了片刻就选择放弃,【但他还是个很好的人呐!】 而且他也一直都坚定地追随了她的美人父皇,这可是天大的一个优点了! 视线又向后移。 【燕楚国?】 不太熟悉。 不过方才燕楚国国主递来荷包的举动很是大方,瞧着就阔绰的不得了! 【统哥统哥,你查一查呗,你帮澄澄查一查呗?!】 要是这位国主的德行有失,她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去碰瓷啦! 已经凑得很近的一众大臣呼吸一滞,拽住雷志新的就往角落里拖。 户部尚书焦宏邈差点崩溃:“你到底还跟小殿下说了什么?!” 方才雷志新只是说了小殿下都问了他什么,却没说他都顺嘴回了什么,可从现下小家伙心声里的内容看来…… ——小家伙这分明就是想要筛选一批德不配位的君主出来,制造机会让他们前去攻打讨伐。 可这个机会若是通过散播对方不义之举的方式获取的还好,就怕小家伙图方便,直接选取了另外一种方式! 一瞬间,众人的身上都泛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雷志新声若蚊蚋:“就……就说了使臣的事……” 焦宏邈眼前一黑:“我、我跟你拼了!” 亏他当日那般机警地避开了小家伙设下的陷阱,最后却被这武夫同僚拖了后腿! 焦宏邈举起砂锅大的拳头就要朝着雷志新的身上甩,才刚甩到一半就听旁边传来一句—— “小殿下的统哥好像查完资料了。” 众人倏地回头,果然见小家伙已经从垂眸盯着眼前空地的状态中抽离,正炯炯有神地看向了角落里的燕楚国国主。 “!!!” 争吵暂停,众人又小心翼翼地挪了回去。 【哇——】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诶——】 【奉行苛政的暴君诶——】 江映澄的眼神亮晶晶的,脚下无意识地朝着燕楚国国主所在的方向挪动了两步。 很坏! 能打! 围过来的一众大臣紧张的心情都停滞了一瞬。 小家伙的心声很是欢喜,明明句句都在损人,听起来却很像是在由衷地称赞。 可以说是对这样的机会很是向往了! 【澄澄该怎么做好捏?】 江映澄虽然对碰瓷一事颇有些心得,但今日聚集在此的都是肠子能拧成山路十八弯的,稍有差池就会显得很是刻意,得更用些心思才行! 好的碰瓷师,要从观察环境做起! 江映澄做贼似的在燕楚国国主的四周扫视了一圈。 【唔……有根柱子——可以藏在后面,等燕楚国国主从旁路过,就突然冲出来吓他一跳,让他下意识踢澄澄一脚!】 然后了尘伯伯飞身把她抱走,达成无损碰瓷! 聚在一起的几人身形同时一滞,只觉心跳似是都停歇了数息。 焦宏邈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断气一般呼吸困难,还要强撑着狠狠瞪了雷志新一眼。 看你干的好事!!! 雷志新瞳孔震颤,看起来像是比焦宏邈还要早一步断气。 还未等他们把这个噩耗消化完—— 【哇,这个屏风看起来也不错呐——可以藏在后面,等燕楚国国主从旁路过,往他脚底扔金豆子,让他往屏风的方向跌倒,不小心砸到澄澄!】 然后了尘伯伯飞身把她抱走,她出来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倒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聚在一起的这群清流远远瞧上去,就像是要赶在死前最后一次出游的夕阳红老年团体。 【诶~还有个长桌——可以藏在底下,等燕楚国国主从旁路过,突然跳出来吓他一跳,让——诶?!】 江映澄美滋滋的声音一顿:【怎、怎么就要走了呢?!】 众人也顺着这道心声回头。 视线中,燕楚国国主与潘汲峰的对话似是已经告下了一个段落,两人正微笑摆手,身体也已经往不同的方向偏移。 【呜呜呜来澄澄还没藏好呢……】 【不、不管啦,澄澄这就冲啦!!】 一众清流呼吸一滞,头皮发麻:“行动行动!” 原本聚在一起的一群人均等地分成了三个小队,各自朝着小家伙心声里提到的三个地点飞速挪动,边走,还要边装出一副聊天中不经意走到那里的模样。 刚走到一半—— 【来、来不及啦,咱们硬碰吧!】 众人:“???” 一群人连遮掩都顾不上再做,直直扭头看向了门口处的小团子。 众人惊恐的目光之中,江映澄稍稍向后退了两步,做了个极为标准的准备冲刺的姿势,而后,迈开腿就要朝着燕楚国国主所在的方向狂奔! 文武百官:“!!!” 攻打的理由他们可以再找,您何至于啊!! 雷志新急中生智,脚尖一转就直直朝着燕楚国国主身后的江羿安拐去:“景王殿下,数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正欲与人闲聊的江羿安愕然回头,连带着燕楚国国主也微微转过了身。 雷志新表情兴奋地朝着江羿安的方向疾步行走,路过燕楚国国主时,脚下一个踉跄,似是被什么绊倒了般整个人都朝前跌出了好远。 身体撞地的巨大闷响乍然响起,成功让云溪殿内的热闹氛围都凝滞了一瞬。 雷志新很是豁得出去地以内力在自己的腹部震击了一下,再抬头时,嘴角处的血迹清晰可见。 “燕楚王,你绊我?!” 燕楚国国主:“……” 燕楚国国主:“???” 第244章 真好啊,大瑞的这群人真好啊。 雷志新这饱含震惊的一声诘问说完,整个人便又是一哽,紧接着,更多鲜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他表情迷蒙地晃动了两下,便晕晕乎乎地倒了下去。 云溪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燕楚国国主身形僵滞地站在原地,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霎时间,大瑞过往在各国之间的肮脏手段悉数涌上心头,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直窜上头顶,他几乎当场就预见了自己即将迎来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不是。 这人有病吧?! 他也不是骂人,就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问候一声。 他刚迈出腿就被狠狠踩了一脚,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喊疼呢,踩人的就先吐血了?! 摔一跤就吐血了?! 这么脆,也是可以当将军的吗?! 燕楚国国主双唇蠕动半晌,艰难开口:“你……” “雷伯伯!!” 尖锐的、凄厉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他未能说出口的话都化作了一口老血,不上不下地堵在了喉咙里。 江映澄的小短腿飞速捯饬,跑出了自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速度。 一众朝臣也因这声惊呼回过神来,对视一眼过后,表情关切地围了上去。 “雷伯伯,”江映澄是真的被吓得不轻,眼泪挂在眼眶之中要坠不坠的,声音里也有明显的颤音,“雷伯伯你没事吧呜呜呜——” 小家伙的声音太过凄厉,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很是惹人心疼,最先赶来的几人停顿一瞬,心有灵犀地挡住了众使臣的视线。 而后,焦宏邈抬脚在雷志新的小腿上踢了一下:“差不多行了。” 江映澄正好蹲在她雷伯伯腰间的位置,见状很是心疼地在他的小腿上轻轻揉了两下,还抬起头,略带指责地瞥了她焦伯伯一眼。 焦宏邈:“……” 啧。 姓雷的真烦。 姓雷的偷感十足地将右眼睁开一条小缝,见周围均是自己人后,才动作极为迅速地朝着小家伙做了个鬼脸。 【诶?!】 【雷伯伯是装、装的?!】 江映澄的哭声一顿,而后立刻反应过来,顿时嚎啕得更响亮了许多:“呜呜呜雷伯伯你不要死哇——” 愣怔了半晌的几国国主终于都挤了过来。 燕楚国国主刚一露面,就收获了数道谴责的声音。 来自各国国主的指责不痛不痒,但那具“尸体”旁边的团子,却是极为致命—— 江映澄满脸泪水地抬起头,声音一如先前那般颤抖哀切:“坏人!你把我的雷伯伯害成这样,你怎么说?!” 燕楚国国主声音虚弱:“是他踩到我的脚的……” “我雷伯伯可是飞出去的!被绊飞出去的!”江映澄“啪啪啪”地拍击了两下地面,又觉得这个姿势实在不舒服,转而又在她雷伯伯的“尸体”上拍了两下,表情夸张地强调道,“都吐血了!!” 燕楚国国主委屈极了:“真不是——” “这么喜庆的日子,发生了这种事谁都不想的,”阚锐锋四下扫了一圈,沉着开口,“可有人去传唤太医了?” 燕楚国国主自以为终于找到了帮他解围的好人,长长松了一口气:“对对对,赶紧救治才是最紧要的!” 有宫人及时抬着担架走进殿中,小心翼翼地将雷志新挪到上面,又步履匆匆地抬了出去。 阚锐锋将还在抽抽搭搭的小家伙整团抱了起来,回首将围观的同僚驱散,客客气气地对着几国国主行了礼:“让诸位见笑了。” 几位国主便也拱了拱手,各自散开了。 一众清流随着阚锐锋一道走向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将小家伙团团围了起来。 “好了好了,他们听不见了。” “我这帕子是新的,快给小殿下擦擦,小脸都哭花了。” 江映澄哭声顿停,任由他阚爷爷用帕子在脸上擦拭,一双杏眼还贼兮兮地从人群的缝隙往外看。 等一张小脸被擦得干干净净,她才扭捏地道:“雷、雷伯伯方才是要做什么呀?” 【是也想找燕楚国国主碰瓷吗?】 一众清流:“……” 众人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 您不知道还演得那么顺手?! 焦宏邈再也不肯相信这群武将能想出来什么严谨的措辞,当即就想抢在众人之前开口,先将这段插曲应付过去:“他——啊!!” 才刚说出一个字节,就被旁边的人狠狠踢了一脚,自认沉稳的话音当即就拔高了好几个音调,不自觉地惊叫出声。 “咳。” 踢他那人还轻咳一声,阻止了他回身的动作。 焦宏邈咬牙切齿地强扯出一个微笑,心里将高思远从头到脚问候了个遍。 咳一声以作提醒不就好了,当他的脑子也和雷志新一样缺点什么吗?! 【啊!燕楚国国主居然也来偷听!!】 江映澄好不容易止住的抽噎声又卷土重来,这一次,她又给这段表演进行了最后的升华:“呜呜呜澄澄真的好~担心雷伯伯啊……” 【好想给雷伯伯报仇啊!】 “但是燕楚国的国主伯伯也是无心之失……” 【可他这个人不是无辜的!】 燕楚国国主鬼鬼祟祟地躲在跟几人相近的柱子后面,伸长耳朵试图偷听这群人的谈话。 作为因被大瑞四处征讨的行径吓破胆而来依附的小国,他实在对方才的事很是放心不下。 所幸,大瑞之人都甚是仁善,上到公主,下至群臣,都没有对他方才的事而心生怨怼。 燕楚国国主面露感激。 真好啊。 大瑞的这群人真好啊。 一点都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冷酷无情! 他很是放心地转过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原地,半点不知那群人藏匿于祥和表面下的百谋千计。 燕楚国国主离开之后,聚在一起的一众清流才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解除了警戒。 一群人简单解释了一下雷志新的用意,当然,也没说得太过明显,只隐晦表明了他们有这方面的意图。 江映澄极力压下了心中的窃喜,面上懵懂地点了点头:“哦哦哦……” 而后,她便喜滋滋地将燕楚国还未被大瑞记录的黑料在心声里全都倒了出来—— 【……嘻嘻,等澄澄把这些都写成小纸条,这还不让伯伯们都乐坏啦!】 围在四周的众人呼吸急促,却还要尽力控制住面上的表情。 ——殴打大瑞重臣一事虽已可以让他们强行出兵,可这做法太过明显,到底还是不如以仁义之师的名义出兵来得有底气! 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些黑料一旦被证实,就可以让他们无比—— 【对啊!】 江映澄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惊喜地抬起了头。 在场的清流也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 【既然雷伯伯的这个办法可以奏效,那丹霞国国主、江古国国主、天晟国国主……】江映澄一连点出了好几个新鲜出炉的冤大头,【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办法对付?!】 江映澄贼兮兮的目光朝着在场的几位武将伯伯们身上逐一扫去。 在场武官浑身的肌肉都是一紧。 忽而有种被小兽盯上的错觉。 第245章 我大瑞仁义之师,誓要为可怜的太子报仇雪恨! 江映澄试探开口:“伯伯们……” “小殿下!”明威将军董康盛惊声开口,“您的手方才在地上拍了好几下,都脏了,臣去找宫女给您要块湿帕子来擦擦!” 江映澄表情愣怔地抬起手看了一眼,那上面确实有一层很是明显的黑灰,便点了点头:“好哦,谢谢董伯伯~” 董康盛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走。 江映澄的视线又转向旁边:“那伯伯……” 壮武将军严越彬头皮一紧:“小殿下,臣方才看见有宫人端进来了新蒸好的糕点,臣去给您取两块过来!” 江映澄抬头瞥向殿里另一侧专门摆放点心的长桌,眼神一亮:“好哦好哦,谢谢严伯伯!” 严越彬留给几位同僚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匆匆离开。 “祝伯伯……” “殿下渴了吗?想不想喝热乎乎的果饮?” “高伯伯?” 想好的理由都被前面几个被点到名的家伙提前用掉了,高思远憋了半天才想出来一句:“臣有些担心归德将军的状况,臣还是先去探望一下好了!” “哦哦哦……” 严越彬在摆放点心的长桌四周来回游荡,像是想要挑出里面最为美味的两块。 祝骞亲自端起了热饮逐一品鉴,好似想要找出最适合小家伙饮用的那一盏热饮。 董康盛更是直接跟在一名宫女的身后,走出了云溪殿,看起来是亲自给小家伙备湿毛巾去了。 这一小方空间里很快便只剩下了一众文臣,江映澄朝着四散开来的几个伯伯们看了一眼,表情迷茫。 在场的武将似乎只剩下了—— 阚锐锋低头迎上小家伙的目光,失笑道:“怎么?” 还想让他去碰瓷不成? 江映澄一脸纠结地摇了摇头:【阚爷爷年纪大了,可不能再吐血啦!】 就算是假的也不行! 见小家伙似是暂时放弃了这个不靠谱的计划,在场众人皆偷偷松了一口气。 碰瓷的计划虽能给他们攻打他国的借口,但这也要讲求一个出其不意,且不着痕迹。 今日各国国主太过密集,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江映澄见一计不成,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计划起对另一种“找茬”方式的熟练运用。 【那就只能写纸条啦!】 群臣神情一松。 虽然,只要小家伙在心声里想过的事情他们就都能听到,写纸条这个步骤便也不是十分必要,但此事可以交给他们之后再去旁敲侧击。 小家伙今天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便是他们最大的任务了! 礼部尚书褚嘉许朝着几个走远的武将打了个手势,示意危机已经解除,可归。 几人便提着各自的“借口”走了回来。 江映澄被投喂得美滋滋的,心声里便也很是欢快。 【唔……丹霞国国主安插少煊进宫,意图给朱瑾国国主投毒,并嫁祸到我们大瑞的头上,其心可诛!】 不过,此事她都已经提前找好了人证,届时只要想办法让那个少煊露出马脚,丹霞国的诡计就能不攻自破了! 【这个就不用写小纸条啦!】 在场文臣瞳孔地震,面带惊恐地转头看向波澜不惊的几个武将。 眼神里糅杂的震颤、不解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不一而足,其中,谴责的意味尤为明显。 不是,你们早就知道这个消息?! 知道还不告诉他们?! 还是不是自己人了?! 武将们的脸上没有半点愧色。 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时,陆遥和小家伙已经将所有事项都安排完毕,他们也只是需要做好布防,静待丹霞国国主的反应就好了。 他们冲陆遥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事得赖他! 陆遥:“……” 如此多的朝臣一起怒目而视的杀伤力是成倍增长的,好在,小家伙一刻未停的心声很快就解救了他。 【江古国国主数年来装穷卖惨,拿残次的贡品换我大瑞的厚礼,可诛!】 这个消息只有陆遥恰巧听过几句,但见在场同僚都面色不虞地左看右看,也机警地露出了一脸茫然的神色。 在场众人见无人提前知晓,便很是平衡地释然了。 释然过后,又是极度的气愤。 他们大瑞连年征战,本就所需甚多,这无耻的一国之主竟还要上他们这里来坑蒙拐骗! 诛! 这个必须诛!! 【嚯!这个天晟国国主真精彩呐!!】 众人纷纷从上一段的气愤情绪中抽离,专心等着接下来的大瓜。 怎么精彩的?! 也是那么让人气愤的“精彩”吗?! 百官期待的目光中,江映澄表情猛地一变,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诶?这个点心好好吃啊——】 江映澄的目光在人群中精准锁定了严越彬严伯伯,也不说话,只拿渴望的眼神一下一下地瞥着。 【好吃,爱吃,还想吃!】 一众清流:“……” 严越彬:“……” 离严越彬最近的高思远偷偷拿脚踢了对方一下:给她!快再去取一块给她! 严越彬含恨离场。 见她严伯伯去帮她取糕点后,江映澄便又开始了吃瓜大业! 【这个天晟国国主,他是个假的啊!!】 群臣:“!!!” 这还能有假的?! 站在外圈的几个大臣借着同僚的遮掩,回头朝着角落里正谈笑风生的天晟国国主看去,目光逐渐迷茫。 哪里假了? 这和他们前十几年看到的天晟国国主一模一样啊? 没变啊?! 【现在的这个天晟国国主,是真正的天晟国国主的双胞胎弟弟假扮的哇!!】 【他不满兄长只因早出生半个时辰就占据了长子的名头,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观察兄长的行为举止,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取代对方的位置!】 群臣:嚯! 这也是他们没能想到的方式了!! 江映澄眼冒精光地扒拉着眼前的光屏,只觉这个天晟国国主简直就是个宝藏,越扒越有,常扒常新。 【哇!真正的天晟国国主的儿子发现了这是个假冒的,想暗中复仇却被察觉了端倪,现在整个人都被幽禁于天晟的宫中,整日受这冒牌货的折磨!】 【这太子也太可怜了吧!】江映澄心里想着如此惋惜的话,语调却是无比兴奋,【我大瑞仁义之师,誓要为可怜的太子报仇雪恨!】 群臣于心底握紧双拳,声嘶力竭—— 誓要为可怜的太子报仇雪恨!! 第246章 安康了,然后呢?! 燕楚,丹霞,天晟,江古。 掩藏在依附阵营里的不义之国被江映澄接连揪出,还要再加上一个逸水。 洛扶盈身为逸水国九公主,能养成如今这样的性子,其宫中上下的行事作风,便不可能没有半点问题。 【这黑料还不一抓一大把?!】 江映澄无意识地伸手,到伯伯们拿来的装点心的盘子里摸摸,想要边吃小点心边吃瓜。 片刻后,成功抓到一小块桃酥,刚要放到嘴里,就有一只大手从旁伸出,直接将那一整块桃酥都拿走了。 江映澄从专注八卦的状态中回过神,仰起头,视线茫然地顺着桃酥上移,对上了景王似笑非笑的目光。 “还吃?”江羿安抬起手,在小家伙已经有些硬度的胃部轻轻戳了两下,“元日宴马上就要开始了,等下你还想不想享用珍馐了?” 戳的那两下并不是很用力,轻飘飘的,江映澄却很是坏心眼地对准景王的手,做了个意欲呕吐的动作:“呕——” 【吓、吓死你!】 江羿安没有如小家伙所料那般飞速缩手,双眼一眯,只一瞬就恢复了寻常。 群臣很有眼色地出声问好。 今日日子特殊,明泽帝一直有令,在宴上不必过多讲求礼节,众人便也只是拱了拱手,算是打了声招呼。 江羿安态度温和地一一回应。 这群清流他一直便很想结交,奈何这些人皆是曾明确地表示过不会拉帮结派、轻易站队。 登上顶峰之前,这群人都是他的阻力,可若他当真想要坐上那个位置,这个大瑞就不能没有他们的支撑。 江羿安眼眸一转,看这群人一脸慈祥地围在小团子的身边,一时间心里也多了点别样的心思。 “辛苦阚将军了,小十一就交给本王吧。”江羿安笑着开口。 江羿安笑,阚锐锋也笑:“景王殿下平日里有的是机会抱小殿下,老臣可是难有这样的时机,还望景王殿下忍痛割爱了。” 小家伙明显就不喜欢眼前这个王叔,他自不会让小家伙浑身别扭地一直待在景王的怀里。 江羿安笃定的笑容一顿,眼看小家伙也转身死死拽住了阚锐锋的衣袖,倒也没有强求。 他本来就只是想借着小家伙的由头上来攀谈,能否抱到并不重要。 “诸位方才都在聊些什么?” 还未等众人对这句话做出回应,江羿安的跟前就骤然多出了一只小肉手,摊开五指横在了他的面前。 江映澄脆生生地开口:“景王叔叔,元日安康~” 江羿安挑眉抬头。 安康了。 然后呢?! 小家伙似是不知疲惫,说完了吉祥话就执拗地维持着伸手的动作,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反应。 江羿安暗自磨牙,伸手解下了腰间的荷包,放到了小家伙的手上。 荷包略沉,将小家伙的手都压得向下坠了两下。 而后,收回手的江映澄掀开了上衣下摆,露出里面一连串的七八个荷包,每一个都鼓鼓的,承载着数国国主被打劫的血泪史。 江羿安给她的那个,甚至还是里面最薄的。 江映澄略带嫌弃地皱了下眉,而后才慢吞吞地将荷包系了上去。 【又薄又沉,里面装的一定不是银票!】 出门就带这么点钱,真小气! 文武百官:“……” 江羿安:“……” 江羿安虽然听不到小家伙的心声,但对方脸上的嫌弃太过明显,他几乎一瞬就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 这是嫌少呢。 “先前我们是在讨论雷将军的伤情,”阚锐锋忙开口打圆场,“说起来,也不知道雷将军现下的情况如何了。” 阚锐锋垂眸敛住眼底的幽光。 他想要将小家伙的注意力往回拉一拉。 虽然他们也可以派人去逸水境内打探消息,但那样一来一回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以小家伙想到什么就要马上完成的心急性子,怕是这两日就会想要做成纸条交给他们。 可一国的罪证又岂是三言两语就可总结完成的,小家伙若当真这样做了,他又担心她一连数日都无法安睡。 只是,景王这个不速之客一经出现,就成功将小家伙的注意力拉出了十万八千里远—— 【啊!差点忘了景王叔叔跟那个寇奇文的事啦!!】 这段时间的经历实在光怪陆离,竟让景王所谋之事都显得寻常了不少,害她险些忘记了关注此事! 江映澄蓦然睁大双眼,忙唤007查阅起了资料。 【统哥统哥,你快查查快查查,他们俩接上头了没呢?!】 围在此处的一众清流心神一凛,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去搜寻寇奇文的身影。 他们倒是没有忘记此事,但他们与小家伙接触的时间实在太短,又不知道明泽帝对此是否另有安排,便都私下里准备着今日仔细观察宴上的风吹草动。 如今见小家伙主动提起,一个个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007很快就调来了资料,江映澄只看了一眼,便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接、接上头了?!】 【这就要对我太子哥哥动手了?!】 一时之间,围在此处的一群人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咽喉,呼吸不畅,头晕眼花。 他们知道景王与潘家交好,定然是存了扶江怀安当傀儡皇帝的意图,却万万没想到,景王竟是这么早就准备对太子殿下动手! 众人的视线暗戳戳地瞥向阚老将军的脸上,担心这位太子的亲外公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自己也好随时做好准备,应对一二。 阚锐锋的脸上还是一派淡定从容,看向景王的眼神甚至堪称温和,只从小家伙膝窝处露出的手背上,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见。 众人:“……” 又默默朝着阚老将军靠近了些许。 【可恶,澄澄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准备怎么动手!】 近来的局势瞬息万变,连江映澄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成功阻止两人的会面,便也没能事先探取两人的计划。 好在,现在去看也不算太晚。 全新的资料很快便出现在眼前的半透明面板上,江映澄也连忙低头看了起来。 【唔……寇奇文准备——】 “小殿下?!” 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童稚的声音,不高不低地自云溪殿门口处传来,江映澄愣了一下,心声便也停在了此处。 “诶?”她回过头,对上两双清澈的眸子,“你们怎么来啦?!” 第247章 想看! 焰方国八皇子乔允白拉着盛时序一起,站在云溪殿的门口,对江映澄不停挥手。 “来呀~”乔允白单手扒着门框,只探出了一颗小脑袋,“出来玩呀~” 在里面和一堆大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出来一起玩呀! 江映澄垂眸思忖了片刻。 碰瓷计划已经不适合再进行下去了,景王叔叔也已经和寇奇文搭上线了,接下来的剧情点都在元日宴开启之后,现下留在这里,确实也没什么是她可以做的了。 “好呀!”江映澄欢快地点了点头。 大瑞的宫宴从来没有男女分席的说法,但此时宴席还未开始,各家夫人便携着自家的宝贝疙瘩一起,聚集在云溪殿后面连着的摇光殿里。 摇光殿本是一座寻常的小殿,因其殿前刚好有一处天然的池塘,各家夫人小姐都喜欢在宫宴开始前去那处散心,先帝便干脆大手一挥,将那里直接又修葺了一番。 殿前不光新建了各式适合小憩的水榭亭台,风雨连廊,还增添了不少适合孩童们玩闹的秋千木马等游乐设施,每到宫宴前夕,摇光殿的人气都十分火爆。 江映澄若不是想要在这里坑各国使臣一把,早就先溜到摇光殿去了。 她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正抱着她的阚爷爷。 【澄澄一定会救下太子哥哥的!】 所以—— “澄澄可以去玩吗?”阚爷爷是这里辈分最高的长辈,江映澄下意识就想要先去征得对方的同意。 阚锐锋沉默片刻,俯身将小家伙动作轻柔地放到地上:“去吧。” 小家伙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接下来,就该他们这群老家伙上场了! 一群人目光慈祥地看着江映澄挥手唤上角落里的了尘几人一起,蹦蹦跳跳地跑到门口,几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咕了一阵,而后摇头晃脑地手拉手走了。 等几个小家伙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一众清流脸上的笑意也全然落了下去。 近距离看了一场变脸表演的江羿安:“……” 那我走? …… 摇光殿里很是热闹。 虽然正值凛冬,但宫人们在连廊中的各个角落都布上了火盆,炭火将所有人的脸上都烤得红扑扑的,像是给他们打上了一层好看的光晕。 几人刚一走进,就和迎面而来的江星燃几人撞个正着。 江星燃蹙眉看着这两个总想粘着自家妹妹的牛皮糖一眼,伸手将江映澄拽到了自己的跟前:“乱跑什么?” 他们几个刚跟自家母妃打好了招呼,准备去云溪殿里接小家伙回来,还没走出院子呢,就见这几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江映澄撅起嘴:“没有乱跑!” 她是跟着新交到的朋友一起直接从云溪殿走到这里的,身后还有了尘伯伯几人跟着,怎么能算乱跑呢?! 江星燃噎了一下。 他也不是真的想埋怨小家伙乱跑,就是当哥哥的,似乎总是近乎本能的、天然地对想要围在自家妹妹身边的人感到排斥。 而这其中的典型人物,当属那个装模作样、一脸无辜的盛时序。 所幸,小家伙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真的生气。 她一脸神秘地私下扫视了一圈,见总有人状若不经意般看向这里,伸手将几人拽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里。 献宝似的从袖口掏出来几个袖珍小荷包。 荷包贴心地选择了适合男孩子的深色系绸缎,上面还绣着歪歪扭扭,却胜在有几分童趣的小动物。 有点丑,又有点可爱。 “这上面的动物是澄澄自己画的哦~”说这话时,江映澄脸上的表情得意极了,“绣娘是按照澄澄画的小动物,超~还原地绣上去的呢!” 这是她早就想好要送给几人的元日礼物,里面装着的,是她刚从各国国主手中坑来的金豆子。 朴实无华,胜在实用。 江秋屿一把将那个绣着小老虎纹样的荷包拿到了手中,把那两个看不出来是绣着什么的荷包,留给了江星燃和林锦书两人。 “哇,澄澄好厉害!”江秋屿没有拆开荷包,而是闭着眼睛对着那个小老虎一顿猛夸,“澄澄已经可以画出这么厉害的小老虎了吗?” 江映澄谦虚又赧然地笑了两声,而后眼神期待地看向江星燃和林锦书两人。 “谢谢……这个小鸭子也很可爱。” “唔……这个小兔子我也很喜欢?” 江映澄:“……” 两人心里咯噔一声。 “那是鸳鸯和小猫咪!!” 眼见小家伙小嘴一瘪就要开嚎,江星燃连忙补救:“说起来,我也准备了礼物送给大家。” 他将手中一直提着的小包裹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露出了里面看起来做工有些粗糙的糕点。 江星燃热情推荐道:“这是我今日一早起来现蒸的,我母妃也说味道有很大的进步,你们尝尝。” 方才还很是热闹的场景一瞬间就陷入了尴尬的死寂,半晌,曾深受其害的几人眼神飘忽地各自移开了目光。 【澄澄今日还有好多事要做呢,】小家伙的心声已经染上了几分虚弱,【澄澄不能死!】 江星燃:“……” 已经伸出了手,准备拿一块尝尝的盛时序两人见状,机警地又缩了回去。 异常清晰的磨牙声在这一小方空间内骤然响起,江秋屿头皮一紧,福至心灵般想到了转移注意的绝佳借口。 “对了,我母妃方才跟我说,”江秋屿的眼神贼兮兮地朝着摇光殿里瞥了一眼,语气里是难掩的兴奋,“她之前看到洛扶盈和她母妃跟在柔贵妃的身后一起走了进去,几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诶?”江映澄表情惊喜,“真哒?!” 虽说促成江怀安重新被禁足的罪责不应由洛扶盈一人承担,但到底是因为她最先开口攀咬对方,且也只有她一人因此获利,被柔贵妃记恨也是必然的。 只是没想到,柔贵妃竟然会选在这样的场合发难。 在场的几人要么就是那场“冤案”的切身参与者,要么就是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外挂拥有者,只有乔允白一人的眼神清澈中透露着迷茫。 深知内情的几人对视一眼,眼神中皆是明晃晃的—— 想看! “走!” 第248章 偷听 摇光殿内的景象富丽奢华,远远瞧着,甚至都不比云溪殿逊色多少,但到底因为较室外少了几分意境,而鲜有人进来休憩。 ——到了这种地方,交际可比温度重要多了。 结交攀谈几乎成了这些人在这里的主要目的,她们自然便想找一处清幽的角落。 摇光殿内静谧异常,江映澄几人走进时,几乎都要怀疑是江秋屿假传了消息。 “人呢?”乔允白压低了声音问。 这里只有乔允白知道的消息最少,性格最为跳脱,他便也基本上承担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好奇人设。 江星燃几人看似专心地在殿内搜寻柔贵妃的身影,实际上—— 【到、到后院去了?!】 “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江星燃道,“咱们去后院看看。”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贴着墙角,做贼似的走到了摇光殿的后门处。 刚一走近,就先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几个小家伙对视了一眼,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下一瞬,柔贵妃愠怒中带着不耐的声音响起:“哭够了吗?” “哭够了就跟本宫说说,陛下赏给你们的珍宝,你们用着可还舒心。” 抽噎的声音一顿,属于成年女子的柔弱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贵、贵妃娘娘,都是扶盈一时糊涂,还望您能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扶盈这一次——” 又是一阵窸窣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方才说话的女子将什么人拽到了身边。 “快,扶盈,快给贵妃娘娘道歉!” 有膝盖撞地的沉闷声音响起,紧接着,洛扶盈那向来娇滴滴的声音诚惶诚恐地不住赔罪。 屋内的几人停顿片刻,默契地在纸窗上戳了几个小洞,站在椅子上朝外面看去。 后院中的景象也就顺势落入了几人的眼中。 柔贵妃携着一名宫女站在院墙下,对面是一正卑躬屈膝不断说着软话的美艳女子,脚边还跪着浑身轻颤的洛扶盈。 江映澄在心底长长地“哇——”了一声,看得津津有味。 【这个逸水国国主也太没有担当啦,知道自家女儿在宫里犯下了大错,当场就收回了对这母子两人的所有宠爱,还说什么——“若是你们不能求得柔贵妃原谅,就不要跟孤一起回去了”?!】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虽然柔贵妃家族的权势滔天,虽然洛扶盈是把柔贵妃唯一的子嗣害得又禁了足,但她的父皇就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罚她! 有了对比,江映澄就更是讨厌那个还未谋过面的逸水国国主,心里也不客气地扒起了对方的黑料来。 【兄弟阋墙,唯利是图……哇这个逸水国地方不大,居然能装得下国主这么多的心眼子!】 【嚯!这逸水国国主为了将全国的经济命脉掌握在自己手里,竟派人去各大经商世家,逼迫他们签下“自愿捐赠”的文书,若有反抗者,还当场就抓走了人家的孩子!】 【可怜那群人最开始不知下令的就是他们的国主,还想着上达天听,请逸水国国主为他们主持公道……几家惨遭灭门之后,后来者也就都乖乖签署了。】 尽管已经事先料到了这位国主是个什么样的坏胚,但骤然见到这样的消息,江映澄整个人都还是被恶心的不行。 她瞥了一眼自己先前问逸水国国主要来的荷包,一想到里面的金银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就浑身都觉得不是十分舒服。 【不、不要他的臭钱!】 想要赌气将荷包摘下扔掉的小手顿了一下,又慢吞吞地收了回去,表情纠结:【唔,要不还是……送给讨厌的人好了?】 江星燃脸上气愤的神色一滞,满眼无奈地回头看了小家伙一眼,轻而沉地叹了口气。 小家伙明明就不像他们几人这般,需要为自己的未来过早谋划,却也不知为何,还是养成了这样一副财迷的性子。 江秋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院中,冷眼看了许久的柔贵妃沉声开口,声音里的恨意听得他们一群人都跟着头皮发麻:“你们两个不会以为,轻飘飘的两句抱歉,就可以弥补我潘氏这莫大的损失吧。” 她缓步走到美艳女子的跟前,伸手挑起对方的下巴:“明路我已经指给你了,做不做,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说罢,柔贵妃就收回了手,径直向前又走了几步,到角落里的石凳旁落座。 像逸水这样依附大瑞的小国,她潘家可有太多法子,能将他们整治到不得不低头来求她的地步。 美艳女子整个人都狠狠抖了一下。 殿内的几人也微微蹙起了眉心。 柔贵妃近来虽麻烦不断,但其根基就摆在那里,哪里会有需要别人来完成的事呢?! 只是,那人脸上犹豫的神色太过纠结,很难不让几人起疑。 江映澄也下意识唤007帮她调取之前的资料。 见她久久不愿出声,洛扶盈猛地从地上支起上半身,伸手抓住那美艳女子的手腕,用力摇晃起来。 “母妃,您就答应了吧母妃,”洛扶盈的哭声比方才还要悲切,“若是您不答应下来,咱们两个就回不了家了呀母妃!” 洛扶盈哭得整双颊通红,眼角鼻尖也像是被涂抹了大红的胭脂,楚楚可怜之中,又难掩清丽。 逸水的皇室无情,可她到底是这孩子的亲生母亲,又怎能当真弃之不顾。 美艳女子咬了咬唇,再抬头时,眼神中的动摇悉数凝为了坚毅。 “好。”她道。 与此同时,007查出的资料也终于投在了光屏之上。 江映澄连忙低头吃瓜:【我康康我康康,她们到底谈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可以帮您去除掉十一公主,但您也要保证,事成之后,定不会再去追究小女的罪责!” 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成功让院子里的气氛变得凝滞,也成功将江映澄快乐吃瓜的举动于中途打断。 江映澄:【额……】 【好像……不用查了?】 “咳咳——唔……”乔允白极度震惊之下,一口气没能喘好,猛地咳出了声。 后门内外的空气都像停止了流动,半晌—— “谁在那?!” 第249章 暗器匣子来一个! 一股有力的气流朝着几个小家伙所在的窗前汹涌袭来,盛时序和江星燃都下意识朝着小家伙的方向飞身扑去,拽住人后,身形敏捷地就势一滚,安全将江映澄带离了窗边。 江秋屿几人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三人被骤然弹开的窗扇掀倒在地,又满是艰辛地爬了起来,起身就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看去。 江映澄的表情有些懵,但身旁的江星燃和盛时序一刻不停地将她用力向前拉扯,倒也没耽误逃跑的时机。 “别愣着了,”江星燃高喝一声,“跑!” 摇光殿不如云溪殿宽敞,但其殿内布局细长,且从正厅走到后院,还需经过一条弯弯绕绕的长廊。 后院不大,也没有像前院那样仔细修葺过,平日里除了负责洒扫的宫女,根本就不会有人刻意前往那里,他们几人眼下所处的这块位置,更是鲜少有人经过。 今日他们来时,更是连一个伺候的宫女都没能瞧见,现下想起才察觉,应是柔贵妃的人提前将殿内的宫女都驱散了出去。 几人手忙脚乱地往前院的方向跑,刚跑出没几步,就听身后的大门在“吱呀——”一声脆响过后,被人从外向内推了开来。 而后,是一串并不显得十分急切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极轻,但在几个小家伙的耳中听来,就像是一声声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厚重鼓点,一下一下,直击灵魂般在他们脑中乍响! 几人的背后都泛起了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极度的紧张之下,每个人都将脚步捣得飞快,但那跟在身后的脚步声还是离他们越来越近! 蓦地,身后之人的脚尖在地上借力一点,众人便只见一道黑影从头上越过,再回神,方才还在院中不停啜泣的美艳女子就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几位小殿下可是迷路了,”池意绵的声音还有几分哭过之后的沙哑,“需要帮忙吗?” 说是想要帮忙,但她眼神中的狠厉疯狂却是已然表明,她真正想的,是直接将几人送去投胎! 江映澄愣愣地抬头看了眼面前几乎哭花了妆的明艳女子。 【这、这个姨姨她作弊!】 这个殿里都是高门女眷带着各家子女,且之前从未有人敢在这种地方行凶,以至于侍卫们仅在院外围了一圈以作警备,整个摇光殿内,也只有宫女在旁伺候。 这里的大家都香香软软的,偏就混进来个会武功的,就像凶猛的鲨鱼混进了仅供观赏的鱼群! 这就是作弊! 这么想着,她又忿忿地回头,朝着后院的方向瞥了一眼。 后院中,柔贵妃的神情看起来竟比他们几人脸上的还要惊恐,她双眼瞪得极大,双唇也在不住颤动,像是也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得不轻。 江星燃强压下眼底的震颤,朗声朝着柔贵妃的方向道:“贵妃娘娘,今日还有昌兰与焰方的皇子在场,您当真要借由一个外人在此犯下这等罪责吗?!” 柔贵妃被这道声音惊得一颤,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冷声呵斥道:“你这毒妇莫要信口雌黄,本宫何时说过,要取小十一性命这样狠毒的话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稳了稳心神。 心中不断咒骂。 这两人可真不愧是一对亲生母女,都如此会给她制造危机! 她都已经以身作则,贴在她的耳边说叫她去处理江映澄了,她却就那样毫不遮掩地说出来了?! 如今被这几个小家伙发现,她便也只能明哲保身了! 江星燃心底微微一沉。 柔贵妃此举无非是想要任由这女子对他们动手,若是成了,就坚称自己不知道此事,若是没成,也不会给人留下她们合谋的把柄。 劝柔贵妃放弃的路子已然被堵死,他们也只能再想别的法子。 只是,眼下他们离人群着实过远,就算高声喊叫,也—— “啊啊啊啊啊!!”江秋屿忽然开始高声尖叫,“我警告你,摇光殿里这么多人,你若是真敢动手,定是会被发现的!!” 池意绵低低地笑了一声。 她又何尝不知此举风险甚大,但如今,她已亲自说出口要去取十一公主的性命,若是任由他们几人从这殿中走出,她们母子二人,便是定然没有活路了! 虽然前路九死一生,她也只能拼这一回了! 要怪,就只能怪你们挡在了我唯一的一条生路之上! “对不住了。”池意绵的声音愧疚,从腰间抽出暗藏的软剑的动作,却是毫不拖泥带水。 江秋屿的尖叫声几乎就要冲破屋顶:“啊啊啊啊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快跟我一起尖叫啊啊啊啊!!” 超长待机的一段尖叫中间几乎没有半点停顿,几人还未等来对手的攻击,就先被耳边的噪音攻击得头晕眼花。 江星燃和盛时序两人将几个比他们更小的家伙护在了身后,声音低沉:“没用的。” 这里是摇光殿,是各家夫人在宫宴开始之前聚集的地方,各家夫人的交谈声不绝于耳不说,光是各家带来的公子小姐,所制造出来的嬉闹声就已经很是杂乱了。 他们若是不能跑到正殿中央,怕是根本就无法引起外面之人的注意。 她们两人应该也是深知这点,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江映澄也于此时从007的分析中得知了此事,心跳几乎都停滞了数息。 【今、今天没有暗卫伯伯跟着澄澄吗?!】 迟来的惧怕几乎在露头的瞬间便燃起了燎原之势,江映澄终于成了那个,唯一愿意如江秋屿的愿望尖叫的人:“啊啊啊啊了尘伯伯你们在哪啊!” 【啊啊啊澄澄就快要死掉啦啊啊啊啊!】 一时之间江秋屿的情绪外露的尖叫声,江映澄在心底哭嚎的尖叫声,柔贵妃毫无诚意的劝解声,和洛扶盈时不时的抽噎声掺杂在一起,惹得江星燃阵阵头疼。 他抬起手,在盛时序的腰上怼了一下,示意对方朝后院看去,而后又看了一眼正提着剑缓缓朝他们走来的女子。 你顶一下,我去抓住洛扶盈。 盛时序瞬间便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深意,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可以。 江星燃盯紧对面的女子,只待盛时序冲上前去吸引对方的视线,他便疯狂朝着后院的方向跑——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嗯?】 小家伙心声里的转折让江星燃的身形一顿。 【还有这种好东西?】身后的小家伙似是在疯狂点头,【要的要的,统哥快快快!来一个来一个!!】 【这个暗器匣子是叩这里就行吗?!】 江星燃:“!!!” 第250章 包射中的! 余光中,盛时序挡在众人身前的身影微微一动,眼见着就要冲上前去给他制造时机。 江星燃头皮一紧,还未等反应过来,身体就先行做出了反应。 他两步向前,抬脚在盛时序的身前猛地一挡—— “嘭!!” 盛时序没对身后的人起丝毫防备,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沉闷又响亮的重击声,让殿中的几人皆是一愣。 就连池意绵的动作也停顿了片刻。 盛时序缓缓回头,眼神中的震惊几乎就要凝成一道道利剑,“嗖嗖嗖”地朝着江星燃的身上扎去。 你是对面派来的卧底吗?! 江星燃的神情略显尴尬地偏过了头。 【嘶——七哥和时序哥哥怎么这么不懂事,竟然连这种时候都能闹别扭?!】 知道小家伙手中握有暗器的江秋屿刚平复好了惊恐的心绪,就又被小家伙的心声搅得差点笑出了声。 明明就是你的好七哥伸腿绊了盛时序一脚,你却能说成他们两人是在闹别扭。 这心得有多偏呢?! 江映澄丝毫不觉理亏,但眼前的情况也容不得她过多分神。 恰好此时池意绵的注意都在二人的身上,她便悄悄往她八哥的背后躲了躲,手指轻轻叩在手中刚多出来的暗器匣子上,对准池意绵的脖颈处微微一按! 成片的毒针像是细密的雨滴一样朝着池意绵的方向飞射而出,壮观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是一惊—— 却也仅仅只是一惊。 江映澄就像是给他们做了一场华而不实的烟火表演,烟火落下之后,却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毒针根根掉落在了地上,那一片空地里却独独没有,原本应被暗器击中的池意绵的身影。 池意绵的功夫不算顶尖,但这几个小家伙实在是太小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在她的眼中皆像是被放慢了数倍,无所遁形。 小家伙举起手的瞬间,她便已经察觉了端倪。 她一连向后退了数步,不多不少,刚刚退出暗器的射程范围之内,而后,抬起双眸:“小殿下,随身携带暗器,可不是什么好的习惯。” 江映澄连理都没有理她。 确切的说,她已经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了。 江映澄双目失神地看着毒针掉落的地点,只觉自己才刚放下的心又狠狠揪了起来! 【这、这可怎么办呀——】 空有暗器,可她射不中呀! 江映澄瘪了瘪嘴,就快要急哭了。 下一瞬,腰间悬挂的几个荷包一沉,007低沉中带着严肃的电子音紧跟着响起:【不怕。】 我在呢。 江映澄伸手在腰间缀着的荷包上下意识一摸:【诶?!】 好重! 好鼓! 原本的荷包虽然就很有厚度了,可这会儿每个荷包里都被塞进了一个暗器匣子,硬是将荷包撑开到了新的高度! 【这、这么多?!】 全都是暗器!! 江映澄被这豪气的举动闪花了眼,瞬间就和007想到了一块:【乱拳打死老师傅!】 007“嗯”了一声:【别愣着了,给他们几个分一分。】 那个盛时序明显就是个会功夫的,虽功力不及对面那个女人,但若是边发动暗器边往门口跑,逃生应是不成问题。 【哦哦哦!】 江映澄当着那女子的面,从荷包里将那几个暗器匣子一一掏出,装作是她一开始就带在身上的:“叩这里叩这里,叩这里就可以啦!” 池意绵:“……” 当着她的面分发暗器,当她是死的吗?! 池意绵冷哼一声,再度提剑冲了上去。 她方才便观察过了,那暗器的发射速度虽快,但也不是没有规律可言。 这暗器的射程范围有限,且小家伙的速度并不算快,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个规律,轻松躲过。 暗器终有用尽之时,只要撑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如探囊取物一般,将几人的小命逐一取走! 池意绵眼中的痛苦纠结,也于冲上前去的瞬间,悉数变为了坚定。 对不起,但你们该上路了! “她来了她来了!呜哇哇——”江映澄紧张兮兮,第一个叩下了暗器,“看、看澄澄打死这个坏女人!” 密集的毒针自那一个小小的盒子内喷射而出,像是射出了一场漫天针雨,直直朝着池意绵的方向扫去—— 池意绵以剑撑地,借力在半空猛地一弹,瞬间便跳出了暗器的射程范围! 一击未中,池意绵也未敢在原地过多停留,甫一落地,便猛然又朝着前面窜出了好大一截。 刚逃离原地,果然就有新的一批毒针扎到了她方才所在的位置! “啊啊啊你别跑啊啊!”江秋屿见没射中,急得大喊大叫。 林锦书连忙叩动机关,朝着池意绵所在的方向补上一击。 池意绵错身躲进了廊柱之后,待这一击落下,又身形极快地闪身而出! 乔允白一通乱射,鬼吼鬼叫:“啊啊啊啊咱们到底还在等什么,怎么还不往门口跑?!” 暗器都只剩最后两个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深知小家伙本事的江星燃食指在暗器匣子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不是两个。 虽然可能需要消耗掉一定的“功德点数”,但…… 他目光深沉地朝着后院的方向飞速瞥了一眼。 但如果能顺势解决柔贵妃这个最大的祸端,整个后宫都会因此而少了许多隐患。 一直小心观察局势的盛时序自是没有漏掉江星燃的这一动作。 他压低了声音问:“洛扶盈?” 洛扶盈此刻正躲在门后,只探出了一颗脑袋,紧张地观察他们这边的情况,他见江星燃望向那边的眼神满布算计,便也自然地误解了对方的用意。 江星燃没有解释,点了点头。 “哈,就凭最后这两个暗器,”池意绵轻蔑一笑,“你们未免也想得太美了些。” 她也惧怕这暗器的毒效,但这群小家伙此时距后院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若是待在原地,定然是无法伤害扶盈分毫的。 之前他们暗器充足的情况下还有这样的可能,但眼下,几个小家伙手里只剩下了最后两个匣子,他们也太过痴人说梦了—— “还有还有!”江映澄忽而开口,从袖口里又一连掏出了好几个匣子,“澄澄这里还有好多呐!!” 包射中的! 池意绵:“……” 池意绵:“!!!” 第251章 射成那个死样子,还好意思再拿呢?! 摇光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那几个匣子并不算大,但小家伙一次拿出了如此之多,还是叫不知内情的几人都表情呆滞了片刻。 就连池意绵都一时忘记了动作,盯着小家伙的袖口看了半天,眼里满是狐疑。 这小公主肉乎乎的,那略有些紧身的袖口里怎么瞧,也不像是能装下这么多匣子的模样! 林锦书趁此时机快速伸手,从中拿了两个,江星燃伸手拿了三个。 乔允白探头看了一眼,也想要拿上两个,被同样手里什么也没有的江秋屿伸手拍了下去。 乔允白茫然抬头:“?” “射成那个死样子,还好意思再拿呢?!” 就不能学学他,当一条有自知之明的咸鱼吗?! 乔允白出离愤怒:“???” 眼下没时间让他们吵闹,盛时序大手一挥,将剩下的几个匣子全都拿走,回身就出其不意地用掉一个,将池意绵朝着后院狂奔的动作拦在半路,又将她逼回了原位。 “别玩了,”盛时序道,“速战速决。” 话音落下,他回身对着美艳女子又补了一记:“行动!” 林锦书动作迅速地转换了方位,与江星燃、盛时序三人组成一个三角,将没有分到暗器的几人围在中间,配合着盛时序的动作打着掩护。 盛时序在武学上颇有天赋,不光动态视力极佳,就连对对手动作的预判也十分精准,好几次都差点让池意绵没能躲过,只得越退就离得后院越远。 江星燃眼见洛扶盈在一声惊叫过后躲到了角落古木的背后,仍不偏不倚地将暗器的方向对准了洛扶盈的方向,余光里则不住观察柔贵妃躲在巨石后的身影。 他得找个时机,将已然受惊的洛扶盈赶到柔贵妃所在的方向,而后,毫不犹豫地、状若无意地将两人一道击中! 三人各司其职,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满是坚毅。 咸鱼对照组的三个也各有各的分工。 乔允白终于在江秋屿的鼓动下开始鬼哭狼嚎,江映澄则疯狂扒拉着功德商城,企图找到更为便捷的道具。 【呜呜呜一直都射不中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边找,还边从袖口里又掏出几个暗器匣子,塞到了盛时序的手里。 这一小块空间内的地面上已经铺满了毒针。 池意绵眼见着这群小家伙离后院的的距离越来越近,心头也终于涌起了阵阵心慌。 “贵妃娘娘,难道您就这么看着吗?!” 柔贵妃暗骂一声。 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范围,她本就不敢确定池意绵是否真的能一次解决这几个小家伙,更何况是在他们拿出了这等暗器的情况?! 电光石火之间,她已经为自己选好了前路! “你这贼人莫要挑拨离间,我们大瑞又怎会像你逸水一样,如此不顾血肉亲情?!” 说罢,她还转头吩咐身旁的宫女:“快去将那逸水国的小公主抓来!” 话音落下,便有一道身影从巨石之后窜出,直直朝着洛扶盈所在的树后窜去。 藏在树后的洛扶盈猛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啊啊啊啊你别过来!母妃!母妃你快来救救扶盈啊啊啊——” 池意绵眼前阵阵发黑。 她今日已然耗费了太多体力,连气息都已经不是十分均匀,却还是强撑着朝后院的方向赶去。 柔贵妃说的没错,逸水宫中人情淡薄,但扶盈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断不能任由这群人伤了她的扶盈! 池意绵用力提了一口气,拼尽最后的力气以内力将朝她袭来的毒针震飞,而后直直越过几人,向那宫女的方向掠身而去! 扶盈别怕,母妃来了! 后院之中嘈杂混乱,柔贵妃却死死缩在巨石之后不肯露面,江星燃攥紧了手中仅剩的暗器匣子,狠狠吸了口气。 机不可失,今日无法解决柔贵妃,先替江秋屿报了来日之仇也好! 江星燃毅然抬起手中的匣子,对准正被柔贵妃殿中的宫女拉扯拖拽的洛扶盈,用力叩了下去! 与此同时,盛时序也将手中的暗器匣子对准身形仍在半空的池意绵,狠狠一叩—— 比之前更为密集的毒针雨以倾盆之势朝着几人射去,宫女尖叫一声,撒手就欲躲回巨石之后,却被已然落到跟前的池意绵一把拽住! 池意绵想将那宫女拖拽到洛扶盈身前替她二人挡下毒针,却不成想,还未待她站稳身形,空出来的那一只手上就传来了一股巨大的拖力,将她重重向旁边一拽—— 池意绵脸上的狠厉表情在短短瞬息之间就散了个干净。 毒针没入背后的阵阵刺痛不及心里钝痛的万分之一,她表情茫然地看着缩在她跟前、她小心照料了数年的小家伙,过往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轮番浮现。 洛扶盈出生时,她曾无比真诚地庆幸过,她的孩子不用在那个吃人的宫中与皇子们因夺位而厮杀,也在小家伙的美貌初展后隐隐担心过,她的孩子会被陛下送往某个国家联姻。 她曾幻想无数种她们可能面对的未来,却从未想到,她会这样退出对方的人生。 “母、母妃,扶盈不是故意的,”洛扶盈浑身都在颤抖,眼眶里却没有半滴眼泪,“方才那暗器实、实在是太多了,扶盈也不知道怎么就——” 辩解的话说完,她才想起关心自己的母妃:“母妃你有没有事?” 池意绵忽然有些想笑。 被明泽帝那样宠爱的小公主带在身上保命的东西,又怎会是寻常的暗器?! 她又怎么可能会没事?! 视线变得更为模糊之前,她朝着殿内的几个小家伙看去。 原本被几个小皇子围在中间的江映澄不知何时挤到了最前面,她手里捧着最后一个暗器匣子,正探头探脑地朝着她们的方向望来。 视线相对的瞬间,小家伙似是被吓到了一般,手中的匣子一个没拿稳,直直坠到了地上,几次翻滚之后,与他们用过后扔在地上的匣子轻轻一碰—— 池意绵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啊!!” 第252章 一米、零点九,一米、零点九…… 漫天针雨朝着院中的三人直直射去,旁边刚欲出来观察状况的柔贵妃脚步一顿,又飞速躲了回去。 池意绵的身上又落下了数不清的毒针,她放弃了抵抗,但到底还在发现端倪的瞬间,就下意识地将洛扶盈用力向后推了一下。 然而—— “啊啊啊啊啊啊啊!!”方才还未落一滴眼泪的洛扶盈彻底崩溃,嚎啕出声,“这是什么,这都是什么啊啊啊!!” 池意绵一愣,猛地回头看去。 洛扶盈没能一次退出暗器匣子的射程范围,腿上、脚面上扎满了没有彻底没入的毒针,她颤得比方才还要厉害,双眼里也蓄满了泪水。 她是真的知道怕了。 巨大的恐惧彻底盖过了身体上的疼痛,洛扶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冲着江映澄的方向挪动脚步,却还没走出几步,就又跌到了地上:“你这针上都淬了什么,你说你这针上都淬了什么?!” 江映澄像是被洛扶盈的表情吓到一般,随手扯过一人就躲到了他的身后,而后,从对方的肩头探出一双浑圆的杏眼,怯生生地看了过去:“澄澄也不知道哦~” 江映澄是真的不知道,但她也不是不能知道! 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她就开始在心中呼唤她的统哥。 【哇哦~好毒!】 看完商品简介的江映澄,发出了今日的第一声感叹。 【中毒者会在毒素入体的瞬间就气弱体虚,浑身僵直发冷,半日后皮肤便会开始红肿溃烂,直至七日后化成一滩血水?!】 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三人,一瞬间都感觉自己似是也开始浑身发凉。 ——方才毒针漫天,若是稍有一个操作不慎,他们这一群人的小命怕是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江秋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幸好方才将乔允白的手拍了下去,他简直就是救了所有人的无名英雄!! 后院里的呻吟声一声连着一声,见几人再无攻击的意图,柔贵妃才终于从巨石之后走了出来。 “你们没事吧?”她看向几人,目露关切。 在场的几人无人回应,皆面无表情地望了回去。 柔贵妃:“……” …… 摇光殿一事的相关人员都被请到了武阳殿中。 大殿正中的地上趴着三个,旁边跪了两个,一群小家伙坐在两侧的软椅之上,被赶来的各家母妃来回检查着身上的状况。 仓惶的关切声和一阵阵忍痛的呜咽声、颤抖的辩解声掺杂在一起,整个武阳殿都乱得不像话。 方思婉将两个小家伙一道搂在怀中,虽已确认这两个孩子是真的无恙,也还是被几人道出的经过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今日刚到摇光殿,就被晴贵妃派人唤了过去,后宫里几个很是喜欢小家伙的妃子们都聚在了一起,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聊起了育儿心得。 小家伙进入摇光殿时她没能发现,走出时却是几乎将她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方思婉不由大着胆子恨恨瞪了柔贵妃一眼。 这个恶毒的女人,竟是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 “好了。”江宴川忽而沉声开口。 他对着江映澄招了招手,示意小家伙到他的身边去。 江映澄动作灵活地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蹦蹦跳跳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要装柔弱,又做作地、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一米、零点九,一米、零点九…… 武阳殿内的氛围都诡异的凝滞了半晌。 片刻,江映澄总算走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跟前,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父皇~” 江宴川静静注视了小家伙半晌,虽然知道她确实没有受伤,却也很是心疼地叹了口气。 那一段时间的惊心动魄不是假的,小家伙的“外挂”就算再本领通天,也还是需要她亲自去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他缓缓伸手,将小家伙抱到了怀中:“可有哪里不舒服?”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很是纠结。 【唔……要是说有的话,父皇和母妃都会很担心的吧……】 但若是说没有—— 江映澄回头又看了跪在地上的两人一眼。 柔贵妃和逸水国国主二人甫一进殿就主动跪到了地上请罪,两人愿意跪,便也没人出声阻拦。 【要是说没有的话,他们两个可就要松一口气啦——】 两害相权取其轻。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江映澄在心里不停劝说自己。 而后。 抬起头,声音凄惨,表情可怜:“澄澄没有不舒服~” 【澄澄就是全都要!!】 江宴川:“……” 方思婉:“……” 地上跪着的两人被这可怜兮兮的语气惊得浑身一抖,险些就要直接从地上蹦起来,还是长顺公公状若不经意地咳了一声,才将两人定在了原处。 “陛、陛下,这池意绵与臣妾原本正谈论怀安的状况,突然就开口说要、要杀了小十一,臣妾也正一头雾水呢,就听窗后传来了几个小家伙的声音。” 柔贵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开始辩解:“她、她定是提前听到了小家伙们的气息,想以此来挑拨离间!” 而且,她分明看得十分真切,这小家伙从头到尾都被另外几个保护得很好,身上连半点伤都没有,这可怜兮兮的语气又是想做什么?! 旁边逸水国国主抖得更厉害了。 他当时没在现场,对这群人所发生之事毫不知情,只能从小家伙们断断续续的告状声中分析出事件的脉络,越听,心慌的感觉就越是明显。 “还请明泽帝明鉴,”逸水国国主颤抖着声音道,“意绵今日临行前还与吾说,要去与柔贵妃致歉,这怎会突然就……” “你这是何意?!” 柔贵妃猛然拔高了声调:“意思是,是本宫在故意陷害她?!” “不敢,只是意绵如今已经神志不清,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吾等也无从得知了!” 江宴川忽而以指节在桌案之上叩击了一下,声音不大,却成功让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没有直接说话,只将目光微微下移,看向小家伙略带嫌弃的表情。 【啧啧啧。】 【这战斗力不太行呐——】 【看澄澄给你们加一把火!!】 第253章 您知道吗?! 事有轻重缓急,江映澄选择先将矛头对准了逸水国国主。 她装出一副头脑昏沉的模样,十分豁得出去地往桌案上一磕,动作突然得连江宴川都没来得及阻止。 极轻的一声闷响过后—— “头、头好晕……”江映澄抬手按压额角,一脸虚弱,“澄澄是不是快要死啦——” 江宴川:“……” 即便没有心声传出,江宴川也瞬间便理会了其中的深意,无奈地配合道:“怎会?” 事已至此,其实已然再用不到小家伙煽风点火,他自是不会放过这两个人,但小家伙想演…… 就让她演吧。 “可那个姨姨提剑要来杀澄澄的时候,澄澄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可快啦,”江映澄可怜巴巴地抬头,“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她回过头,目光在几个刚刚才共患难过的小伙伴们身上扫视了一圈:“还有时序哥哥和允白哥哥,他们远道而来,却因为澄澄而遭受了这样的惊吓,澄澄心里真的好~~难受啊——” “……” 接收到小家伙发来的信号,盛时序委屈低头,乔允白也难得机灵了一把,他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一掐,直接“嗷——”的一下哭出了声。 逸水国国主头皮一紧,眼前也阵阵发黑! 意图刺杀大瑞最为得宠的小公主一事本就十分棘手,他还未来得及想好托词,小家伙就又将另外两国的皇子扯了进来! 要知道,能被各国国主带来参宴的,基本都是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和寄希望于联姻的公主,触及到这群人的安危,无异于在他国的逆鳞之上反复试探! 逸水国国主心头越慌,说出的话便也越肆无忌惮。 “陛下!意绵与小公主殿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又怎会突然就与小殿下到了如此不死不休的地步?!” “还望陛下明鉴啊!!”他的头重重往地上一磕。 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为国主的尊严,若是此事不能妥善处理,他逸水都恐国将不国,又谈何国主的尊严?! 逸水国国主的话音刚一落下,柔贵妃就声音尖锐地愤怒出声:“国主这话可有何根据?!” “当时摇光殿的后院之中虽再无旁人可以作证,但几个小家伙也是亲耳听到过的,是国主的这位宠妃主动提及去除掉十一公主,本宫可从未应下此事!” 逸水国国主呼吸一滞。 声音也不复之前那般笃定:“可、可若不是贵妃娘娘您有此要求,意绵她又怎会——” “坊间确是有些流言,称本宫与十一公主之间多有嫌隙,国主与您的妃子听到过这种说法并不为怪。” “您的妃子大抵也是觉得,洛扶盈这丫头害得四皇子被禁足,心里不安,便提出以此来对本宫稍作补偿。” 柔贵妃冷哼一声,字字铿锵:“但,本宫与小十一的恩怨早已解决,本宫更是万不至于请一外姓之人,来插手我大瑞宫中之事!” 逸水国国主双唇嗫嚅半晌,也未能找到合适的反击之词,看得江映澄很是着急 。 【嗨呀!枉你还是一国之主,连这种程度的架都吵不赢!】 【合着你只会对着手下之人下达“灭他满门”之类的命令,却连个女子都说不过吗?!】 江映澄揪住她美人父皇的一小块衣角,心里不住权衡。 虽然这逸水国国主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此时却也只有他,是将柔贵妃拉下水的最佳人选! 【澄澄得帮他一把!】 江映澄猛地抽泣了一声。 【嘿嘿嘿,父皇快来问澄澄怎么了呀!】 江宴川:“……” 方思婉:“……” 江星燃:“……” 武阳殿内又诡异地静了片刻。 江宴川沉声问道:“怎么了?” 江映澄没有抬头,窝在她美人父皇的怀中,得意地扯起一边唇角。 【嘿嘿嘿~】 “扶盈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澄澄呀,”她抽抽搭搭地告状,“澄澄明明那么喜欢扶盈姐姐,可扶盈姐姐为什么不帮澄澄劝她的母妃呀……” 划重点:扶盈姐姐。 【澄澄可是给你提示了奥!】江映澄微微侧过了头,一下一下往逸水国国主身上瞥着,【你可千万抓住机会呀!】 逸水国国主在经过短暂的心慌之中,福至心灵般想到了新的论据! “贵妃娘娘,既然您一口咬定是意绵自作主张刺杀小公主的,您未曾指使意绵,”逸水国国主的语气又硬气了几分,“那么——” “她那么心疼扶盈的一个人,为何会放心扶盈与站在小公主这边的贵妃娘娘您,同出于摇光殿的后院之中呢?!” “当然是——” 柔贵妃刚欲开口,脸色就猛地一白。 她自然可以辩解,说池意绵是顾不得太多,而不得已将洛扶盈留在了那里,却无法解释,为何她没有挟持洛扶盈,去要挟池意绵,以帮助小家伙们脱困。 柔贵妃再顾不上回应逸水国国主一句接着一句的指责,只目光震颤地看向上位的明泽帝,浑身也止不住地轻颤:“陛、陛下,那池意绵武功高强,臣、臣妾也是一时被吓破了胆,才没有……” 柔贵妃的音调在江宴川冰冷的注视下越来越低,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她的耳边传来阵阵轰鸣,连身旁逸水国国主的声音,都像是退潮一般越来越远。 直到她神情恍惚地抬起头,对上紫棠血色尽失的脸。 怎么了? 怎么表情这么难看? 她像是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紫棠不停冲着柔贵妃使眼色,终于让她在明泽帝声音落下之前,恢复了些许神志。 刚一清醒,明泽帝清冷的声音就又给了她最后的一记重击—— “……降为柔淑仪,即刻搬离流华殿。” “陛……下?”脑中的轰鸣声越来越重,但很奇怪,她这一次却对周围的感官都很是清晰,她定定注视着明泽帝冰冷的神色,双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降她为淑仪?! 比江映澄那个低贱的母妃还要低一品级的淑仪?! 她可是潘家的嫡长女,怎可受这样的羞辱!! 柔贵妃眼眶充血,直直从地上站了起来! “陛下,您可知,您的这个好公主,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身上带了多少能轻松取人性命的暗器吗?!” 您知道吗?! 第254章 有朋自远方来,鞭数十,驱之别院! 众目睽睽之下,缩在江宴川怀中的小团子狠狠地僵了一下。 【额……】 江映澄心虚地眼神飘忽了一瞬:【居然忘记这个事了!】 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急,她连假装那些匣子不是凭空出现都费了好一番演技,等好不容易应付过去,她也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如今此事又被柔贵妃骤然提起,连江映澄本人都恍惚了一下。 她整日都待在众多伯伯们的注视之下,根本就无法解释这匣子的来源问题,此事又事关重大,她无法将锅随意地甩到对她好的伯伯们身上。 江映澄心里闪过无数个借口,却又逐一被自己否定。 连带着007甩锅的建议一起。 而后,整个人往她美人父皇的怀里一摊,心里悲伤极了。 【呜呜呜澄澄解释不了了,统哥咱们下辈子再见吧——】 方思婉心底比小家伙还要慌乱。 元日宴是大瑞一年之中最为庄重的宫宴,来往宫中之人身份皆极为尊贵,这群使臣虽不及大瑞皇室的地位尊崇,但也不容小家伙如此携暗器入场,恣意妄为。 即便她们都知道其中的原委,也仍是要给出一定的说法。 稍一解释不善,就会给不喜小家伙的那群人留下把柄! 方思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狠了狠心:“是……”是我交给小家伙防身的! 她还没想好自己要怎样脱身,只是遵从本心地先开了口—— 话还未等说完,江宴川就用他那一惯冷淡的声音,沉沉开口,打断了方思婉的话:“是孤。” 武阳殿中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就连江映澄都从从消极的状态之中抽身而出,抬起头,表情愣着地看向了她的美人父皇。 江宴川恍若未觉,继续说道:“那些暗器,是孤交给小十一防身的。” 他给的,所以呢? 堂下的柔贵妃像是一瞬间就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傲骨,双目失神地朝着明泽帝的方向看了过去,心里闪过了很多念头。 她不爱这个男人,却为得到这个男人的宠爱努力了半生。 从太子侧妃一步一步爬到今日,他几乎就是她生命中的全部。 而这个男人,从未眷顾她的努力,对怀安不闻不问,即便如此,她也只当他天生冷情。 他对所有人都这样,那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小家伙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一出现,就能轻易获得整个后宫都在期待的荣宠?! 滔天的委屈之下,她竟是不管不顾地怒吼出声:“陛下,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就能得到您的宠爱,而怀安却无论怎么做,您都不肯看他一眼?!” 这声怒吼近乎质问,成功让武阳殿内的氛围又凝滞了几分。 方才还和柔贵妃叫嚷的逸水国国主身形一顿,不着痕迹地向着侧边挪动了几步。 疯了。 这女人一定是疯了! 明泽帝那般冰冷的表情,他只看一眼都要抖上一抖,这个女人她竟敢如此放肆!! 死一样的寂静之中,江宴川忽而沉沉一笑。 他的夺嫡之路并不平静,所有的阴私算计,他都用过,也经历过。 江怀安眼中的精明,他又怎会看不明白? 那人所有的讨好关怀,给的皆是身为九五之尊的“明泽帝”,而她怀中的这个小家伙,却是只想给她的“美人父皇”。 江宴川不欲多做解释,抬手随意一挥,就有一队禁军快步走进,生拖硬拽地将柔贵妃带离了此处。 柔贵妃声嘶力竭的哭嚎一声连着一声,生生喊出了绕梁之势。 等武阳殿终于又恢复了平静,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逸水国国主的身上。 逸水国国主:“额……” 方才有个可以分担明泽帝的怒火、承担他的质问的人在时,他还不觉得什么,此时这里只剩下了他自己,冷汗便瞬间顺着双鬓流了下来。 “洛修贤,”江宴川直呼其名,“孤本想着,有朋自远方来——” 【鞭数十,驱之别院!】江映澄在心中顺滑无比地接道。 危机短暂解除,她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虽然后面她的美人父皇还是会问,但这种私下的问询,可比现在好应对多啦! 她江映澄又是一条好汉啦! 江宴川:“……” 他伸手在小家伙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小混蛋,整日不去学堂,净跟着那个“统哥”看些歪理。 “……理应以礼相待,”江宴川面色平静地接了下去,“可你逸水的人却险些将孤和两个友国的皇嗣斩于我大瑞宫中,你可还有话要说?” 逸水国国主一整颗心都沉到了底。 “可、可那是……” “可是”了半天,他也没想到合适的说辞。 他本想着,以柔贵妃那样的家世,明泽帝定是不会轻易处置,届时,他就咬死是池意绵不敢得罪柔贵妃,才会应下对方的要求。 有柔贵妃在前顶着,他也还能有几分辩解的余地。 可如今…… 逸水国国主就如片刻之前的柔贵妃那般,在明泽帝冰冷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他面色灰白地瘫倒在地,大滴的汗珠顺着额角滴落,在地上洇出一道道水渍,直到又一队禁军突然出现,将他也拖向了无底的深渊。 …… 江映澄由她的母妃紧紧牵着,先她的美人父皇一步,回到了云溪殿中。 江宴川原本是想直接将她带在身边的,可江映澄神秘兮兮地,非要先走一步,他便也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江映澄身后跟着一连串的“患难之交”,却在刚进入云溪殿的瞬间,就撒开了她母妃的手,“哒哒哒”地跑到了几国国主聚集的方位。 “游伯伯,”江映澄仰着头,脆生生地开口,“你是不是好奇澄澄之前做什么去啦?!” 齐光国国主游晋:“……” 江映澄美滋滋地:“澄澄跟你说哦,方才逸水国的绵妃姨姨想要刺杀澄澄,被澄澄反击回去啦!” 齐光国国主游晋:“!!!” 江映澄见她游伯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满意地朝着下一个目标的方向迈步—— “邱伯伯,你想不想知道……” “盛伯伯,你一定很好奇……” 江映澄活像个成了精的小喇叭似的,不知疲倦地四处完成她的大业。 【都知道了奥,以后我们攻打逸水,可不行谴责我们了奥!】 方思婉:“……” 江星燃:“……” 刚围上来的一众清流:“??!” 第255章 元日宴开始了! 一众清流简直被小家伙的话吓到头皮发麻! 他们不知事件的来龙去脉,只脑子里有个模糊的印象。 小殿下想给大瑞寻找攻打逸水的契机,小殿下被逸水国妃子刺杀。 小殿下想给大瑞寻找攻打逸水的契机,小殿下主动被逸水国妃子刺杀! 小殿下想给大瑞寻找攻打逸水的契机,小殿下主动挑衅逸水国妃子,被其刺杀!! 这堪比谣言诞生全过程的心路历程,让群臣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殿下这么拼的吗?!! 浓浓的危机感骤然升起,群臣两两对视一眼,几乎于同时下了相同的决心—— 小家伙接下来的目标,他们一定要赶在她之前动手! 等江映澄牌小喇叭终于将逸水国的事散播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江宴川的身影也于此时出现在了云溪殿的门口。 属于长顺公公那尖细的嗓音唱喏结束,江宴川也刚好携阚念真与江听淮一道走入。 江映澄被她母妃牵着,走到人群前方刚欲行礼,就听门口处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 “澄澄,”江宴川道,“过来这里。” 江映澄抬头看了一眼她的母妃,见她母妃温和笑着对她示意后,便开开心心地跑了过去。 “父皇,皇后姨姨,太子哥哥~” 她乖乖巧巧地打了招呼,而后被江宴川和阚念真一人一边,牵着手走到了五重席上。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不由也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明泽帝向来宠爱小家伙,会有此举不足为奇,可皇后娘娘的这一举动,却仍是给了他们不小的震撼! 朝堂之中,支持太子和四皇子的阵营在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是处于分庭抗礼的状态。 他们两方斗得你来我往,双方都在搏一个未知的将来。 可如今—— 最受明泽帝宠爱的小公主明显与皇后娘娘的感情甚笃,四皇子却又在这段时间内接连被禁足…… 往日里堪堪平衡的局势,似乎都随着这一幕的出现而破碎开来,隐隐有朝着太子的阵营倾斜而去的趋势! 不少人的目光朝着潘汲峰的方向望去,其中暗藏的怀疑、打量、退却……看得潘汲峰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黑沉如水。 潘汲峰恨恨地攥紧了拳,却已无暇顾及此事。 他的目光又在人群之中扫视了一圈,心底的狐疑不安愈发沉重。 似乎…… 这个云溪殿中,一直都未曾出现他女儿的身影? 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不该会迟到的才对! 此事定有蹊跷! 五重席上,江宴川将小家伙安置在他与阚念真的中间,江听淮则走向了专属于太子的位置上,孤零零地独坐一桌。 待这几人全部落座,各国使臣与大瑞群臣才在明泽帝的的示意之下,携着各家夫人幼子,走到了各自的席位上坐了下去。 元日宴就此开始。 云溪殿里很是宽敞。 朝臣与使臣分坐大殿的两侧,中间还留有一片极为宽阔的区域,可供教坊司安排的礼乐于殿中娓娓奏响。 宫人们排成了两条长队,自两侧轻手轻脚地走进,小心地将手中的珍馐轻置于桌案之上,又自两侧有序退出。 江映澄所在的五重席上被先行呈上了许多点心。 皇后阚念真用帕子动作轻柔地将小家伙的手擦拭干净,而后偷偷递上了一小块点心。 众人需等所有菜肴上齐之后方能动箸,可小家伙却是等不上那么久的。 大瑞群臣瞧见皇后娘娘的动作,也抬起手,借着广袖的遮掩,也偷偷给自家团子递上了一块。 江映澄无意识地伸手接过,又无意识地送入了口中。 ——她现在实在是很忙,已经顾不上感应周围发生的一切了。 【唔……让澄澄先来捋一捋,康康今晚都有什么大事!】 【那个叫少煊的今日就会伺机给朱瑾国国主投毒了,】江映澄的视线先是朝着正专注歌舞的丹霞国国主看去,【幸好他不会缩骨功,澄澄只需要对身形高大的人注意一点就可以啦!】 【还要想办法让丹霞国国主脖颈处的黑痣暴露于几国国主的视线之中,这样才好进行后续的计划!】 一众清流的视线随着小家伙的心声飘向对面,而后阚锐锋侧身对着身后的同僚沉着点头。 这个差事他领了! 【还有还有,潘汲峰还想拉他外孙出来呢,等会儿他就要卖惨了,】江映澄忿忿地冷哼了一声,【这澄澄可不能让他如愿!】 几部尚书轻摇折扇。 这是动嘴吵架的活儿。 他们文臣当仁不让! 【最后就是景王和寇奇文那两个坏蛋啦!】 江映澄的目光又转到了她太子哥哥的身上。 【我太子哥哥温良仁厚,若是能顺利登基,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可那群人就为了扶持一个好摆弄的傀儡,就那么摧残我的太子哥哥!】 【虽然等下他们要投的毒不会致命,却可以让我太子哥哥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直至最后,一点点小病都可以要了我太子哥哥的命!】 “哗啦——” 阚念真一个不慎,将桌边的碗箸悉数扫到了地上。 江映澄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表情疑惑地抬起了头:“姨姨?” 【姨姨这是怎么啦?】 有宫人迅速上前,将掉落在地的碗箸拾起,重新换了一套过来。 桌边人来人往,桌上小家伙关切的声音不停,阚念真却似是魂魄离体了一般,对周遭再也凝不起半点反应。 好半晌,耳边的轰鸣声才渐渐隐去,急促的鼻息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阚念真凭借着巨大的毅力,从阵阵眩晕之中抽离而出,安抚小家伙的手却还是止不住地轻颤。 “姨姨没事。” 而后,微微侧过身,余光直直落在了江听淮的身上。 她今日还是第一次听到,景王和那寇奇文竟是起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心思! 她堂堂将军之女,在宫中藏锋多年,竟就让人将她当作了可以随意拿捏的柔弱女子! 阚念真的手紧紧扣住桌沿,心里不住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再睁眼时,眼神中的仓惶无助,就皆变为了果敢坚毅。 既已选择荆途,前路就定然满布妖魔鬼怪。 她阚念真,今日便要做那斩妖除魔的方士! 第256章 司马昭之心! 江映澄小心地观察了许久,直到确定她皇后姨姨的状态恢复了正常,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沉思片刻,江映澄献宝似的在她皇后姨姨的手中塞了一块小点心:“姨姨你吃块点心,吃块点心头就不晕啦!” 云溪殿虽然宽阔,但今日与宴的人数实在过多,礼部的人又担心众多贵人感染风寒,更是直接在殿中的各个角落里安置了数个火盆,空气又闷又热,是很有可能会引起低血糖的! 阚念真不知道“低血糖”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块点心,温声道了谢。 她伸手在小家伙毛茸茸的头顶摸了摸,滑顺绵软的触感让她心底的戾气都少了些许。 江映澄彻底放下心来。 心思便也回到了先前的正事上面。 【幸好澄澄前阵子做的好事足够多,积累了好多好多功德积分,就算今日兑换了那么多暗器匣子,也还能买下好多药丸呐!】 【即便澄澄今日没能防住那两人的阴谋诡计,澄澄也可以将太子哥哥医好!】 包活的! 阚念真稍稍放下了心,她伸手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温热的龙井滑过口中流入体内,终于将她从浑身冰冷的状态之中稍稍回缓了些许。 双眸中的情绪却是依旧冰冷。 既然听淮已无生命危险,那她的所求便可以更多更广了! 阚念真的右手紧紧攥住手中的琉璃茶盏,用力到指尖都泛白到几乎透明。 江羿安和寇奇文,本宫与你二人之间,定不会轻易罢休! …… 待菜肴布齐,江宴川举起杯盏,朗声说了几句开场的祝词,便叫众人切勿拘谨,随意用膳。 教坊司的人适时换上了轻柔的乐曲,音量压得很低,刚好方便了众人谈话。 此时无人随意走动,江映澄便也低下头,专心地享用起了眼前的美食。 她今天要忙的事可多呢,可得提前把自己喂得饱饱的! 然而江映澄还没等吃上几口,就听下方传来一道略显犹疑的声音—— “陛下,臣……” “陛下!”有另一道高昂的声音忽而响起,直直盖过了先前的那道声音,“今日这点心甚是美味,臣可否给家中小女带些回去?” 江映澄不停咀嚼的动作一顿,表情略显呆愣地抬起头,她一边脸颊被美食塞得鼓鼓的,看起来分外呆萌。 【诶?】 大瑞群臣分居右侧,其中潘汲峰的位置很是靠前,江映澄也因此将他脸上愤懑的表情看得格外真切。 连带着坐在他不远处的,户部尚书焦宏邈脸上兴奋的表情一起。 【气氛怎么怪怪的?】 焦宏邈几不可见地勾唇一笑。 能不怪吗? 这老匹夫明显就是想要问他那个不知所踪的女儿、和那个知所踪却不得见的外孙的事,他就是在故意打断,给那老匹夫添堵呢! 江宴川将两人间的暗涌看得明白,沉稳点头:“可。” 焦宏邈谢了恩,低头笑着给今日带来参宴的幼子夹了块“甚是美味”的点心。 潘汲峰深呼吸一下,又开口道:“陛……” “啊!”焦宏邈又抬起头,遥遥冲着小家伙的方向举起那块点心,“差点忘了说,小殿下,今日这点心确实香甜,您可千万要好好尝尝!” 江映澄不知道奇怪的焦伯伯要做什么,但她很喜欢看潘汲峰脸上吃瘪的表情,闻言很是开心地道了声“好”。 待此间恢复平静,潘汲峰再度开口:“陛下……” “嚯!”礼部尚书褚嘉许面露惊艳,“焦兄说的没错,这点心确实绵密可口,褚某也很是喜欢!” “哈哈哈——”焦宏邈激动得像是找到了知音,“褚兄喜欢便好!” 两人由此便开始旁若无人地谈笑起来,话题从点心偏移到了育儿,又一路朝着京中又新开了几家点心坊这种离谱的方向狂奔而去。 潘汲峰几度靠着深呼吸才能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江映澄看得开心,连点心都差点忘了吃,还是阚念真捻起一块递到她的嘴边,她才下意识捧着啃了起来。 【哦哦哦,精彩!】 【大坏蛋脸上的表情实在精彩!】 潘汲峰闭眼忍了半晌,终于在两人的话题进行到相约出游时猛然爆发,再顾不得等他们的谈话结束,自座位上起身,微微俯身一拜。 “陛下,”潘汲峰的音量刚好控制在不会被众人的谈话声淹没,又不会显得失仪的程度,“今乃元日盛宴,臣备了薄礼一份,想要为今日添上几分喜意!” 云溪殿的氛围都因这句话而静了片刻。 在大瑞,元日宴这样的日子,是不需要朝臣们进献贺礼的,就连各国随行带来的贡品,也都在进京的当日便送进了宫中。 数年来的习俗皆是如此,他们便也习惯了今日只带着几张嘴前来品味美食的事。 潘汲峰此举,却是直接将两手空空的群臣都搅得颇为尴尬。 江宴川早就料到今日潘汲峰会想尽办法意图将江怀安救出,只是如今他连潘静婉也一道罚了,他也很是好奇,潘汲峰究竟会选择先救哪个。 他眯了眯眼睛:“哦?” 潘汲峰得了明泽帝的示意,当即便叫一旁服侍的宫人,去门口将他准备好的东西取了过来。 由他双手递到了长顺公公的手中。 长顺公公直接唤来了两名太监,在原地将画卷展开,在确认明泽帝等人看清之后,又令太监四下展示了一圈。 其上的内容便也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画上是一幅四世同堂的夜宴图。 年逾古稀的老者端坐中央,满堂子孙环绕左右,每个人的脸上皆是纯粹的笑意,倒也颇为符合今日的氛围。 只是—— 群臣眼神复杂:啊这…… 这目的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陛下励精图治,使我大瑞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潘汲峰字字铿锵道,“万民皆可于此日尽享天伦之乐,臣有此感念,便命人做了此画,以庆我大瑞太平盛世!” 这昭昭之心令一众潘党都沉默了片刻。 半晌,才有一声轻笑打破了难言的沉寂。 第257章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呐!!! 有潘党硬着头皮开口。 “潘老有心呐……” “今有陛下为我大瑞开太平,才能令百姓安享画中之景,潘老此礼选得妙啊!” “此天伦之景乃我大瑞百姓的共同心愿,潘老能命人做得此画,足以见得他定是深刻了解了民心!此也实数我大瑞之幸啊!!” 先前那道轻笑声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要比之前的更重更响,也更为阴阳怪气。 开口的几人回过身,对发出笑声的昌兰国国主暗戳戳地瞪了一眼。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尴尬吗?!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此举会引得明泽帝生气吗?! 但他们早已与潘府牢牢绑在了一起,他们有什么办法?! 还不是要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坐在盛闻礼手边的盛时序突然抬起手,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对方的碗中:“父皇,您尝尝这个,时序觉得特别好吃!” 盛时序笑,盛闻礼也笑。 一个笑得像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一个笑得像是疼爱儿子的慈祥父亲。 整个场景特别父慈子孝,特别…… 天伦之乐。 江宴川:“……” 潘汲峰:“……” 云溪殿中一众宾客:“……”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呐!!! 江映澄突然很想给她的盛伯伯和时序哥哥鼓个掌,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她就听到殿上当真响起了“啪啪啪”的掌声。 她抬眼茫然望向四周,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飘向自己。 视线再一下移,就瞧见了自己还在鼓掌的手。 江映澄:“……” 飞速背过双手,而后以眼神夸赞她的盛伯伯和时序哥哥! 这个大坏蛋这样讨厌,将大瑞宫中的秘辛放到这样的场合公开来说! 但既然已经说了,就让他丢人丢到底吧! 【啊啊啊啊盛伯伯和时序哥哥真棒!】 盛家的两人虽不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但小家伙眼神中的含义如此明显,也让他们清晰接收到了! 盛闻礼勾唇一笑。 各国国主不知道潘汲峰为何突然做此举动,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当日盛时序刚一回到他们所住的客栈,就将那地宫之事与他从头到尾地说了。 那跟小家伙很是不对付的四皇子如今还正在禁足呢,姓潘的这个老家伙当然着急了。 潘汲峰没空理会周遭的声音,只又微微躬下了身,声音极尽诚恳:“臣自知小公主殿下因四皇子的玩闹受到了惊吓,只是禁足之期应是早已结束,陛下可否……” 潘汲峰哽咽一声,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可否开恩,让四皇子也——” 垂垂老矣的外公为闯了祸的外孙求情的场面很是感人,可这话中的深意,却是令一众清流都气得就差拍案而起! 潘汲峰看似在全心全意地替四皇子殿下求情,实则将四皇子被禁足的原因,全都归结为是因两个小家伙玩闹导致…… 且明泽帝又偏心到极致地只惩罚了四皇子一人。 群臣怒目而视,江映澄的思绪却是已然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啊……】稚嫩的心声里满是疑惑,【他是不知道,四哥是为什么又被关起来的吗?】 【统哥统哥,你懂的嗷——】 熟悉的吃瓜姿势很快摆好,江宴川目光沉沉地看了小家伙一眼,而后又没什么情绪地瞥向下方的潘汲峰。 他确是没有将此事广而告之。 那出地宫他还另有安排,就连当时的几个切身参与者,他也都有派人去严加警告,切勿外传。 以至于—— 【嗷!】 江映澄突然在心声里惊天动地的一声吼,成功将正全神观摩明泽帝脸色的众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 熟悉的吃瓜开场让一众清流短暂忘记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目光灼灼地朝着五重席上的小小身影看去。 这是看到什么消息了?! 【这个池意绵她、她死得冤呐!】 虽然那池意绵还没有死,但中了那样的毒药,她可是不会给对方花费积分兑换解药的! 群臣目光迷茫了一瞬。 池意绵…… 是谁? 户部尚书焦宏邈朝着对面的席位上看去。 他掌管户部,记忆卓绝,对经手的资料都会在一定时间之内留有印象。 小家伙提起了,他也便想起来了。 池意绵,逸水国国主带来的宠妃,九公主洛扶盈的生母。 众人也下意识朝着焦宏邈所视的方向看去。 原本给逸水国国主三人准备的长桌已经被撤了下去,各国使臣之间的间距也因此被拉开了不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不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江映澄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笑出声来。 【柔贵妃原本只知道四皇子又被无缘无故地禁了足,还是池意绵上去就是一通哭诉道歉,才让柔贵妃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原本她若是咬定不说的话,柔贵妃连她是谁都注意不到,偏偏她非要自己硬凑上去,还答应了帮柔贵妃除掉澄澄的事——】 【这不就便宜了澄澄了吗?!】 “……” 小家伙的心声里满是庆幸,一众清流脸上因吃瓜而升起的兴致却全都落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汹涌而起的怒火! 所以,这就是刺杀事件的原因吗?!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四皇子被禁足的原因,但柔贵妃身为大瑞宫中的妃嫔,却要求外人来刺杀他们大瑞的祥瑞? 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归德将军雷志新愤而起身! “潘大人,要说天伦之乐,那也是陛下与四皇子更为亲近,您因此事请奏,怕是也有几分僭越了吧!” 子女之过,父服其劳,既然柔贵妃他们说不得,还不能怼两句你这个老家伙了?! 潘汲峰早就料到会有人出声阻止,闻言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情绪,仍以那副愁苦的表情道:“雷将军言重了。” “只是潘某如今年事已高,总会忍不住多想几分,对亲情的渴望便也更深几分,”潘汲峰声音颤抖道,“还望雷将军能谅解一二。” 雷志新表情一滞。 好一招以柔化刚! 雷志新忿忿败下阵来。 礼部尚书褚嘉许瞥了一眼嘴笨的同僚,轻蔑一笑。 “潘大人,陛下既有此旨意,便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您于此事插手,还是有几分不妥了吧!” 最为不妥的是,这老匹夫竟挑了这样的场合来说,简直就是想以威逼的方式令明泽帝将四皇子放出啦! “褚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潘某今日几杯浊酒下肚,惊觉人生就如白驹过隙,瞬息万变,”潘汲峰以不变应万变,“若是潘某的人生就要于下一刻结束,潘某也只希望能不因此而留下遗憾。” 褚嘉许一噎。 为了捞出自己的外孙,竟是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吗?! 褚嘉许无法,也跟着坐了下去。 众人一时都觉有几分棘手。 【嗨呀!】 江映澄看着一众伯伯们前赴后继地给潘汲峰送五杀成就,急得就差要自己开口了! 【就没有伯伯注意到,柔贵妃都不在这里的吗?!】 【天伦之乐还带略过这么重要的一环的吗?!】 众人:“!!!” 第258章 天伦——天伦—— 群臣目露震颤。 他们不知道啊!! 像元日宴这般重要的宫宴,都是天子携皇后高居五重席,太子与一众后妃按品级依次向下排位,其后才是他们这群朝臣。 他们一回头是可以看见众嫔妃的位次,可问题是,谁会没事找事一般,目光直直往那种要命的方向看呐! 是嫌自己的脑袋过沉,想揪下来当球踢两下吗?! 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嫌弃:【还天伦之乐呢,你家天伦之乐都不带自己宝贝女儿的哦!】 同时,心里又有点美滋滋的:【澄澄的美人父皇就很好,他最疼澄澄啦!】 江映澄不着痕迹地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又挪动了两分,让她们两人被跳动的炭火打在地上的影子贴得更紧密了些。 【嘿嘿嘿~】 【贴贴!】 江宴川身形未动,只瞳仁微微转动,在小家伙毛茸茸的发髻上瞥了一眼,唇角不甚明显地勾了一下。 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众人自动略过小家伙每日必会上演的“彩虹屁”环节,大着胆子朝柔贵妃应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而后,倒吸凉气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竟然真的没有!! 嚯! 这可是元日宴啊! 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元日宴啊! 柔贵妃和四皇子殿下竟然都没能出席元日宴!! 这群人在惊诧之下,连动作都没顾得上遮掩,瞬间就吸引了满殿朝臣的注意。 而后—— “嘶——” “赵兄,某可能一不小心喝多了,你快帮我看看,那上面……” “我瞎了。” “……” 长顺公公忽而低咳一声,满殿的议论声便倏地停了下来。 只是探究的视线却也因此而更为活络,唰唰唰地朝着仍站在原地的潘汲峰看去。 潘汲峰:“……” 潘汲峰面色黑沉,心脏都像是快要从喉咙中跳了出来。 众人的动作太大,他自然也顺势望了过去,只一眼,就让他的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本以为,他的女儿只是因为什么小事耽搁了片刻,晚些自会赶到这里的,可现下一看,他的女儿不光没有出现在元日宴之上,甚至就连在几位贵妃之间该有的空位都没能留下! 潘汲峰的手指狠狠一抽,眼神中的惊疑也愈发凝重。 一时之间,他的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每闪过一个,他心里的退却便多了一分。 若他的女儿当真失势,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公布时机! 潘汲峰的脚步下意识向后挪动了一下,刚想说两句软话找补一二,就听五重席上传来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以气声道—— “天伦——天伦——” 潘汲峰:“……” 潘汲峰:“???” 这道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正常说话,倒像是在给某些人小声做着提醒。 提醒谁呢? 潘汲峰迟钝的脑子转了半天。 总不能是小家伙突发好心,帮他跟明泽帝求—— “哈。” 有一道不轻不重的嗤笑声从背后传来,极尽嘲讽。 “都说天伦之乐是儿孙绕膝,缺一不可,怎么到了潘大人这里,就可以极限二选一了?” 潘汲峰呼吸一滞,睚眦欲裂地转过身,想看清是哪个混蛋敢如此与自己作对! 汪国公梗着头,见潘汲峰转身回望,甚至还怕他看不清一般,又扯出了一个更为明显的嘲讽笑意。 看什么看,小殿下难得想看一回好戏,老夫能不满足一下吗?! “嗨,人到老年就喜欢隔代亲,也不是不能理解。”工部尚书冉弘益阴阳怪气。 两个出声嘲讽的人对视一眼,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 潘汲峰猛地做了个深呼吸,想要忍辱负重地先将此事终结:“臣——” 刚一开口,就听对面忽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陛下,潘大人念孙儿心切,您就给潘大人一个准话呗——” 潘汲峰猛然回头:“?!!” 对面的一众国主皆正假装自己瞎了聋了一般垂头不语,只有盛闻礼跟个斗鸡似的挺胸抬头,生怕自己在那群人之间不够瞩目。 这个世界凭实力说话。 这些小国平日里多依附大瑞的声名在乱世之中谋求安存,即便看到类似的秘辛也断不敢多置一词。 只有盛闻礼,仗着自己年少时与明泽帝有过一段出生入死的曾经,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潘汲峰恨得牙痒,又隐隐升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泄气之感。 被三人近乎胡搅蛮缠地这一番拉扯,他女儿外孙双双缺席元日宴的事,怕是就要瞒不住了! 殿中潘党的天都要塌了! 他们自选择了四皇子的阵营开始,就已知道了这是一条怎样的贼船。 潘家恶事做尽,但却实在树大根粗,家里几代都出过贵妃不说,就连景王也隐有暗中支持之势。 他们也是因此,才会选择铤而走险。 可如今,柔贵妃和四皇子竟接连出事,他们心里的惧怕几乎都不比潘汲峰少上几分! 潘党脸上的表情有多灰败,一众清流脸上的表情就有多得意。 小家伙明显因为潘汲峰的吃瘪而很是高兴,欢快的心声一刻未停,如今已经换到了第三首曲子。 倏地,欢快吹着小曲儿的心声一滞。 【好啦,这个潘家的事也暴露得差不多啦,再进行下去就要叫那群使臣伯伯们看笑话啦!】 不过数息,江映澄就想好结束这场闹剧的办法:【对哦,这个“慈祥的老父亲”还不知道,柔贵妃被降为柔淑仪的事呢吧?!】 若是这个消息被潘家知道,他们一定就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想不到吧~虽然没有证据证明确实是柔贵妃策划的此事,但澄澄的美人父皇还是罚了她哦~~】 江映澄贼兮兮的眼神四处乱飘:【澄澄该怎么清新而不做作地告诉他呢~】 一众清流:“!!!” 还有这事呢?! 众人心下震颤的同时,也不由对明泽帝投去了认同的眼神。 他们知道明泽帝先前隐而不发的原因。 他前几年四处征战,让本就很是得势的潘家伺机发展得更为壮大,明泽帝想要拔除这个毒瘤,是该徐徐图之。 但今日,他竟是能为了小家伙,直接削了那位贵妃的头衔,可见也当真是冲冠一怒了! 殿中众人心思各异,潘汲峰一连做了数次深呼吸,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父皇,”几乎就要成为潘汲峰梦魇的稚嫩声音再度响起,“潘爷爷这么可怜,您就让他见一见柔淑仪姨姨呗~” 【澄澄就随便说一说哦,父皇可千万不要答应呀!】 江宴川:“……” 第259 澄澄来! 潘汲峰猛地抬头,目光直直朝着五重席上那道小小的身影看去,动作大到,他的颈间都传出了一道清晰可辨的“咔吧”声。 周围同僚满是震惊的议论声,在他耳中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不过瞬息,就又如退潮般悉数散去。 他就像落入了一片虚无的空间,周围的场景和声音都隐入了黑暗,只有五重席上的那几道身影格外真实。 潘汲峰表情迷茫,迷茫之中还带有一丝愤怒。 这小家伙管他的静婉叫什么呢?! 柔淑仪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又一道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 “嗯,”江宴川的声音毫无波澜,“柔淑仪如今就在华音殿里,潘卿若是心急,也可现在就去与之团聚。” 潘汲峰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而消失殆尽,阵阵白光从眼前轮番闪过,终于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摇晃过后,“嘭”的一声—— 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啊!”江映澄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两只小肉手下意识地抬起,挡在眼前。 而后,十指悄悄张开两条小缝,水盈盈的大眼睛就从那两道缝隙之中贼兮兮地向外看去。 【晕啦?】 【真晕倒啦?!】 不得了! 那个畅想天伦之乐的老人家他晕~倒~啦! 小家伙心声中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一众清流脸上刚刚凝起的沉重表情瞬间破功,险些当着潘党的面当场笑出声来。 忠武将军高思远背过身去,狠狠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笑声溢出唇间。 归德将军雷志新抬袖遮面,肩胛处的颤动遮挡不住,索性直接哀叹一声,装成一副掩面哭泣的模样。 刚欲出言谴责几人的潘党:“……” 这是喜极而泣了?! 潘党气愤不已,但明泽帝仅语气冷淡地唤人将潘汲峰抬出救治,他们从未像此刻这般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大势已然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闹剧过后,宴会继续。 云溪殿的正中换上了新的歌舞,轻盈柔和,像是想要缓和殿中尴尬的气氛。 然而世事不会总尽如人意。 “陛下,吾朱瑾境内盛传,大瑞宫中能人无数,就连诸位公主也当仁不让,各个身怀绝技。” 朱瑾国国主幽幽开口:“吾女听闻甚觉技痒,苦练了一场剑舞,欲与贵国公主来一场竞技,还望明泽帝应允。” 大瑞众人闻言,目光先是落在了坐在朱瑾国国主手边的妙龄少女身上。 少女身姿曼妙,面容姣好,鹅蛋脸,桃花眼,皮肤也甚是清透白皙。 远远瞧着就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温婉气息。 视线再一转到大瑞二公主的脸上。 二公主今日难得穿了一身裙装,却依旧难掩她身上那副英姿飒爽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有了对面的对比之后尤为明显。 宫中只有这一位公主善武,朱瑾国国主弄出这场戏来,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二公主江月汐放下杯盏,轻启双唇—— 【啊……】 小家伙迟疑的心声乍然响起,江月汐身形一顿,便也又从容地重新拾起了琉璃杯。 文武百官也屏气凝神,借着各种小动作的遮掩,不着痕迹地偷听小家伙的心声。 朱瑾国国主:“……” 朱瑾国国主见一众朝臣仅瞥了他们一眼后就不再关注此处,差点气到直接笑出了声。 【这根本就不是公主啊!!】 【这朱瑾国国主竟然为了今日,从数年前就开始布局,专门培养了个假公主出来!!】 满朝文武:嘶—— 怎么感觉这句话的每一个字他们都能听懂,但凑到一起,就那么难以理解了呢?! 各国国主一年仅来大瑞一次,这位“公主”他们也不是很熟,但在听到小家伙心声后再仔细一瞥,倒也确是能从眉眼之中看出几分熟悉之感。 这“公主”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朱瑾国国主带来大瑞参加元日宴了,如果这都是假的,那可真是好长的一场布局! 【这朱瑾国国主数年来一直在隐藏实力,他将朱瑾国伪装成一个比昌兰只强了一点点的国家,而后励精图治,就是想趁大瑞不备,一举吞并我父皇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疆土呐!!】 小家伙的心声激动,文武百官的情绪却没有随着这道心声而色变。 朱瑾国此举虽隐蔽,但也一直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明泽帝数年前便曾说过,朱瑾国国主其人心机深沉,所谋甚广,断不可轻视。 故而大瑞这几年一直有派暗探潜入朱瑾,力图掌握他们的每一点风吹草动。 却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在这种地方造假! 江宴川沉声应了句:“可。” 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位“公主”一眼。 只是应了她的表演而已,至于更多的,就不在这一句“可”的范围之内了。 朱瑾国的“公主”便在盈盈一笑之后,接过宫女递来的未开刃的长剑,款款舞了起来。 江映澄沉迷吃瓜,连头都未曾抬过一下。 【哇——】 【这“公主”原是跟在朱瑾国国主身边的一个暗卫,容貌长开之后,就被朱瑾国国主巧设手段,造了个公主的身份出来!】 【朱瑾国国主以为二公主姐姐与太子哥哥不合,想借着此次机会压过二姐的风头。】 【他以为我二姐生性要强,定会受不了被别人比下去的羞辱,进而借此向太子哥哥投诚,达成将这假公主送给我太子哥哥当妃子的目的。】 【哼!坏人!!】 江映澄被这满屏的槽点气得不行。 【但朱瑾国国主不知道,我二姐只是碍于立场,表面与我太子哥哥不合,她其实可钦佩我太子哥哥啦,平日里还总跟身边的丫鬟说我太子哥哥的好话呢!】 【太子哥哥也从未讨厌过这么飒爽的妹妹,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外人以为的隔阂!】 太子离他们太远,群臣也就只好将目光投向了离他们较近一些的二公主身上。 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中,江月汐总是一脸冷冰冰的脸上,第一次泛起了一抹红晕。 她确实很是钦佩太子,也确实生性要强,可也不至于输了一场斗舞,就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啊! 这朱瑾国国主简直就是污蔑! 造谣!! “好!!” 恰于此时,朱瑾国“公主”一舞毕,不知情的几位国主很是捧场地送上喝彩。 所有人的思考都被这突然乍响的声音打断,目光也顺势落在了殿中那位“公主”的身上。 “公主”俯身行了一礼,傲然道:“可有大瑞的公主,愿与宿雪较量一二?” 江月汐神色一动,当即就想起身应战。 她倒要让这群朱瑾的人看看,她江月汐是不是像他们预想中的那般没用! “父——” 五重席上的清脆声音比她还要先一步喊了出来:“澄澄来!” 第260章 赢了澄澄,你也赢得不光彩! 江映澄拍案而起,说完也不管周围人的反应,“哒哒哒”地一路从她美人父皇的身后绕到殿中,伸手就要接过朱瑾国“公主”手中的长剑。 手伸出半晌,都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她的手都举得有些酸了。 “给澄澄呀?!”见对方像一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江映澄也不由催促了一声。 许宿雪也终于在这一声催促下有了些反应。 她动作迟缓地回过头,表情木然地看了眼她那仍端坐在原地的“父皇”,整个人都陷入了茫然。 朱瑾国国主似是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举着酒樽的动作将在半空,心里就快被气得冒烟了。 这本是针对大瑞二公主所设的一场戏,这个深受明泽帝宠爱的小家伙偏偏要从中插上一脚! 那可是大瑞皇后都要小心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即便让她丢了面子,又如何能当作是对太子的投诚?! 而且,这么小个家伙,就算是输了,也只会被她当作是玩了一场有趣的游戏吧?! 许宿雪转回头,看向了面前一脸气鼓鼓的小团子。 按照他们预先的设想,在她说过那句话后,确实会有一位大瑞的公主拍案而起,一路走到她的跟前,满脸傲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长剑。 所发生的一切都印证了“父皇”的预计,可—— 许宿雪瞳孔震颤。 人不对啊!! 这个小团子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 她又看向了大瑞的满朝文武,企图让他们将这位小公主劝回—— 满朝文武眼神飘移,目光躲闪。 他们原本也想劝的,可又觉得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话实在是很有道理。 【赢、赢了澄澄,你也赢得不光彩!】 ——听听,多有哲理的一句话啊!! 毕竟那剑只是个未开刃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就当作是哄小家伙玩了。 而且,二公主是真的很争强好胜,若是真在这场比试中败下阵来…… 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江月汐在满朝文武怀疑的目光中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愤而起身! 江映澄被这动静吓得整个人都猛烈地抖了一下,再也顾不得社交礼仪,直接扒着许宿雪的手就要抢对方手中的剑:“快快快!快给澄澄呀!!” 【再不给澄澄的话,二姐就要冲上来啦!】 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许宿雪没有防备,还当真叫小家伙一下就给抢了过去。 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咬了咬唇,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回去。 剑有些重,江映澄尝试了两下才算堪堪拿稳了些。 她不会舞剑,派头却是做得很足。 江映澄对着三方乖乖巧巧地弯腰行礼:“那澄澄就要开始了哦~” 说罢,她提起剑,做了个标准的起手式—— 而后就歪歪扭扭地胡乱挥了起来。 “嘿呀!” “哈!” 舞剑这项活动对她来说还是困难了些。 剑身原本的重量加上挥舞中带起的惯性,几乎使这场表演的性质从“人舞剑”变成了“剑舞人”,江映澄只坚持了不过数息,就差点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江月汐看得头皮发麻,再顾不得比试的礼仪,直接就飞身上前,将小家伙一把抱了起来。 江映澄被卸了剑,整个人却还是有一种头重脚轻的不真实感,她用力晃动了两下小脑袋华,表情傻兮兮的:“一、二、三……五、六,有六个二姐!!” 江月汐:“……” 完了,给孩子舞傻了! 她回头瞪了一眼找事的朱瑾国国主和“公主”,转身将小家伙带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端起杯盏,递到小家伙的唇前:“来,喝一口果饮。” 江映澄脑袋昏昏沉沉的,对“果饮”二字却是异常敏感,她当即便张开了嘴,任由她二姐将好喝的果饮喂到了她的口中。 【呜呜呜好好喝啊,快都炫到澄澄的嘴里!】 果饮喝完,人也清醒了过来。 江映澄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了眼前的二姐,邀功的意图十分明显:“澄澄方才是不是很棒!” 江月汐:“……” 满朝文武:“……” 您要不要看看,您都在说些什么呢?! 二公主但凡再晚过去一阵,您就要直接被甩到云溪殿外了! 江映澄丝毫没有察觉周围人的表情变化,只专注于自己丰富的内心吐槽:【哼哼哼,这个许宿雪可坏啦,她被朱瑾国国主塞给太子哥哥做妃子之后,就一直在太子哥哥的殿里做手脚!】 【什么药性相克的熏香啦,什么不可同时食用的餐食啦……反正就是什么能让太子哥哥早死,就给太子哥哥用上什么!】 【最后导致太子哥哥英年早逝,二姐才知道她被当作了安插许宿雪进大瑞宫中的由头!】 【二姐羞愧难当,最后也郁郁而终了呢……】 气愤的心声逐渐变得哀伤。 小家伙眼神中的亮光渐渐褪去,似是因原本故事线中的这一段剧情而陷入了伤感。 江月汐眼神温柔地看向眼前的团子,终于理解了这么多人对小家伙宠爱异常的原因。 后宫之中因为亲缘而疼爱小家伙的也便罢了,朝臣之中也不乏那么多将小家伙当作自家女儿在宠爱的。 人大多冷漠,鲜有人会疼爱外人如同亲子。 他们会那么做,皆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值得。 她会因喜欢的人的悲惨结局而伤心难过,也会为了改变这样的结局挺身而出。 是这世界上最棒的团子。 喝够了果饮的江映澄将杯盏往后推了两下,江月汐便将已经空了的琉璃杯放回了桌案之上。 江映澄从伤感的情绪中抽身而出,决定先解决眼前的讨厌鬼。 她扬起肉乎乎的小下巴,表情得意的看向对面的许宿雪:“你赢了哦,算你赢了哦!” 话是这样说,但她得意的小表情看起来,就像赢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赢了我,然后呢?】 【你骄傲了吗?!】 许宿雪:“……”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熊孩子啊!! 满朝文武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朱瑾国二人,眼神里满是同情。 你说你们两个惹谁不好,偏偏惹到了这一位。 踢到铁板了吧?! 该! 第261章 这个互动性就很有灵性!! 小家伙的剑都举不利索,还险些给众人表演了一场“舞人”大戏,但这一场的呼声,却是比许宿雪的那一场还要高出了许多。 大瑞百官闭着眼睛喊“好”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半晌未散。 深知小家伙受宠程度的几国国主后来居上,生生喊出了排山倒海的架势。 许宿雪被气得双颊通红,还要忍下脾气抬手鼓掌。 两国之间天然的对立,已然让她忘记了她们之间真实的身份差距,许宿雪在心里重重哼了一声,轻启双唇,刚想说两句获胜感言,就听一道浑厚的声音骤然响起—— “表演重在观赏,小公主的这一段兼具观赏性、趣味性以及互动性,吾认为,小公主的这一段在这三个方面都技高一筹,理应为本场比试的胜者!” 许宿雪:“……” 江宴川:“……” 大瑞偏心眼的满朝文武:“……”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个互动性就很有灵性!! 众人从未见过有人能将马匹拍得如此清新脱俗,几乎在这段话落下的瞬间,云溪殿里其余的声音便都停了下来,一群人都将目光对向了先前开口的江古国国主。 心里想的都是—— 不愧是能想出来用假贡品换真赏赐这种事的“天才”,在语言的运用上当真是颇有天赋! 周围的几国国主都被这言论惊了半晌,数息后,才后知后觉地应和起来。 “邱兄所言极是!” “妙啊!!” “吾也这般认为!” 江映澄也没想到事情还能峰回路转到这种离奇的程度,愣了一下后—— 【他说得对。】 虽然这江古国国主的人品不怎么样,但他说得对! 越想,便越是觉得江古国国主说得在理:【许宿雪那不就是一段稍微厉害一点的剑舞?厉害是厉害,但伯伯们都看腻了呀!】 【澄澄方才可是都听到啦,有好几个伯伯在澄澄舞剑的时候笑出声了呢,他们一定是觉得澄澄可爱!】 先前她还觉得,那群伯伯们是笑她呆笨,可现在不一样啦,现在江古国国主给了她全新的思路! 他们就是觉得澄澄可爱! 想通了这点之后,江映澄挺胸抬头,准备迎接在场宾客雷动的掌声! 【伯伯们可以开始鼓掌啦!】 满朝文武:“……” 配合又尴尬地鼓起掌来。 许宿雪自幼跟在朱瑾国国主的身边,见过对方的隐忍,见过对方的谋略,也见过对方的野心。 她以为天下的国主都该是一样的,却没想到,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趋炎附势、曲意逢迎之人! 无耻! 卑劣!! 不要脸!!! 而后,她抬起手,屈辱地跟着众人一起,附和地鼓掌。 途中,还听到有一声压抑的、冷凝的轻笑,自她右侧的“父皇”身上传出。 许宿雪浑身轻颤一下,下一息,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挪动了几许。 …… 江月汐将小家伙扣了下来。 用桌案上的一碟碟点心。 江映澄虽原本在她美人父皇那里时也有,可那些都已经被她吃掉大半了,但她二姐这里的小点心,可是完整的、一块也没动过的! 【那、那澄澄就、就吃完再回去!】江映澄眼神发亮,却心虚地没有朝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看去。 江月汐勾起唇角,不理会来自五重席上方的冰冷空气。 她因她的母妃想让她的胞兄参与夺嫡,多年以来,与太子和四皇子亲近的那群兄弟姐妹都不愿与她亲近。 她的争强好胜,特立独行,也不过是为了掩盖无人愿意与她为伍的伪装。 小家伙还是第一个,愿意安静坐在她身边,让她捏捏抱抱,体验姊妹亲情的软糯团子。 两场闹剧过后,各怀心事的宾客虽有几分沉闷,元日宴的整体气氛却也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以昌兰国国主和大瑞清流为首的人谈笑风生,江月汐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给小团子投喂点心。 斓贵妃皱了下眉:“别给小十一喂太多了。” 小家伙自坐下之后起,就一直在被江月汐不停投喂,她看着的就已经有四五块点心之多,更何况,小家伙在明泽帝那里落座时,还被皇后投喂了不少。 若是将明泽帝的宝贝疙瘩撑坏了,她们母女二人,少不得要落下埋怨。 江月汐失望地叹了口气:“好。” 心里不禁升起了几分遗憾。 如果不是她母妃所求的东西太过缥缈,她又何至于逮到一次机会就舍不得收手。 【啊……】 【心妍姨姨其实也是个好人呐~】 【她虽然想让二皇子哥哥登上皇位,却从未像潘家那样坏事做尽,她只是一步一个脚印地,想将二皇子哥哥辅佐成一个足够优秀的皇子,而后凭借自己的本事夺嫡。】 【她虽然平日里对她的孩子们很是严苛,但她很爱二皇子哥哥和二公主姐姐呀~】 【可她就快要死掉了吗?】 江月汐的身形猛地一僵,半晌后,才表情愣怔地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的母妃。 斓贵妃又蹙了下眉:“怎么?” 江月汐缓缓地,动作僵硬地摇了摇头。 她的母妃听不到小家伙的心声。 她却不能说。 她的父皇一早就派人告诫过她,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事,万不能说与不能听到的人知晓,她一直都记在心上。 “到底怎么了?”斓贵妃追问道。 江月汐不明所以,只觉眼前的景象开始一点点变得模糊,周遭的声响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再也传不到她的耳中。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小家伙的心声。 【唔……让澄澄看看,心妍姨姨是怎么回事?!】 江月汐倏地回头。 身侧的小家伙垂下了头,像是眼前有一道她看不见的屏障,上面记录着她们这群人的完整生平。 她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若她的母妃是因为某次意外不幸离世,那她就可以通过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内容,救下她的母妃! 江月汐抬起手臂,将眼中湿意擦拭干净。 眼神瞬间便变得满是坚毅。 她一定可以救下她的母妃的! 【嘶——】 江映澄将记录着心妍姨姨的资料拉到最尾,直接找到了对方这一生的句点。 【她是因为发现了许宿雪偷偷在太子哥哥的饭菜里下毒,而被对方当场害死的呀!!】 在场偷听的满朝文武:嘶!! 江月汐倏地抬头,目光直直朝着对面正与朱瑾国国主谈论什么的许宿雪看去! 第262章 儿臣愿意 劲爆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群臣的心脏都有些难以负荷。 借着饮酒的动作一直在偷瞄小家伙的几人猛然被烈酒呛到,剧烈地咳了起来。 有人手中的碗箸不慎坠地,清脆的声音很快引起了周围同僚的关注。 江映澄却像感觉不到周围的嘈杂一般,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眼前的资料之中。 【可恶!澄澄可得看看,心妍姨姨具体是在哪一天出事的!】 江月汐听到这句,瞪向许宿雪的眼神顿时收了回来。 她的心绪都集中在了小家伙的心声上面,没注意到对面的许宿雪几乎就在她收回目光的瞬间,眼神快速向着她们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唔……天启十三年夏,荷月初五,已成太子侧妃的许宿雪按照朱瑾国国主的吩咐,在为太子哥哥准备的膳食里面掺杂毒粉,被心妍姨姨恰巧发现……】 【哦哦哦,澄澄知道啦!】 【统哥统哥,你到时候记得事先提醒澄澄一声哦,澄澄一定要救下心妍姨姨!】 心妍姨姨虽因立场原因不愿与她们过多接触,但姨姨还是一个很好的人的! 本来当日,她只需要与许宿雪同流合污,就可以免于一死的,但她偏偏想要救太子一把,被许宿雪设计发现了真正的意图,这才被害的! 江月汐屏住的呼吸终于放松下来,猛烈地吸了好几口气。 她忙将这个日期在心里复述了数次,牢牢记在了心底,而后,像是忽然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差一点就要瘫倒在地! 还是凭借着巨大的毅力,她才没在这样的场合下失仪。 “坐好。”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斥。 江月汐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脊背,死死忍住眼眶中的湿意。 往日里总是让她觉得过于严苛的管教,现在听来,却是有如天籁! 她伸手在小家伙的头顶轻抚了两下,心下对小家伙涌起了无尽的感激。 她现在终于可以理解,为何她的父皇会严禁她们透露小家伙的神异。 这是想要保证小家伙,能有个纯真又安全的童年。 江月汐稍稍安下了心。 两国联姻往往牵动着太多的复杂考量,好在,即便不能阻止许宿雪入宫,她也可以改变她母妃悲惨的命运! 只是…… 【这个朱瑾国这样坏,澄澄也不能让许宿雪伤害我的太子哥哥!】 【澄澄要准备小纸条!】 小家伙的眼神在伯伯们的中间四处乱瞟,像是在寻找什么人的踪迹。 下一息—— 【咦?冤大头伯伯怎么坐得那么靠后呀?!】 【呀!这就是冤大头伯伯总说的“家有河东狮”吗?乱讲!明明这个姨姨看起来就很是温柔的样子!】 【哪里就“河东狮”啦!】 元良平拿着琉璃杯的手猛地一抖,酒水洒了一地。 他早些年前立过一次大功,顺势就给自己家中的老母和夫人都请了诰命。 当年明泽帝批得很是爽快,所以…… 他的夫人应该,也是……可以听到小家伙的心声的!! 不少朝臣的眼神都不着痕迹地朝着元良平瞥去,眼神中满是同情。 雷志新更是直接举起了手中的杯盏,遥遥对着元良平举了起来。 兄弟,走好。 明年今日,吾等会记得给你烧上一炷香的! 蔚代容原本正惊叹于小公主殿下的神异,骤然听到这心声原地急转弯,还有些没能跟上小家伙的节奏。 心底疑惑地想—— 什么“河东狮”? 她先前在摇光殿与诸位夫人闲聊时,明明各家夫人们都很温柔娴静,哪里就有“河东狮”了?! 蔚代容下意识抬起头,刚要朝着小公主的方向看去—— 便被元良平猛然抬起的手遮住了视线。 元良平振振有词:“娘子,小殿下正是在展露神异的时机,若是此时对上小殿下的视线,恐会让她发现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即他们能听到小殿下心声一事。 蔚代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夫君所言极——”是。 【奇怪,冤大头忽然挡住姨姨的脸做什么?!】 【姨姨那么好看,澄澄还想再看一眼呢!】 蔚代容:“……” 元良平:“……” 满朝文武:“……” 【澄澄等下如果去告诉姨姨,冤大头在鞋底藏了好多私房钱,姨姨会喜欢澄澄吗?】 元良平与其夫人蔚代容已经有好半晌都没再有过半点动作,群臣面露不忍。 小殿下,您快别说了,您就给您的冤大头留一条活路吧! 【诶?家里的床铺正对的房梁上也藏了私房钱吗?】 【哇!瓦片下面这种地方竟然也能藏的吗?!】 小家伙一连爆出了好几个藏匿私房钱的地点,文武百官听得惊奇,总觉得又学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新知识。 蔚代容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河东狮?私房钱?!” 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中,元良平的肩膀终于倏地垮了下来。 看起来像是已经死透了。 他虚弱道:“娘、娘子,你……你听我解释……” 蔚代容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你说。” 元良平:“……” 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挣扎的空间了…… 忽而—— 【嗯?他们这又是要做什么?】 元良平一愣,继而眼底猛地爆发出别样的光彩! “先听正事!” 能拖几时是几时! 众人便又顺着小家伙的目光看去。 朱瑾国国主忽而起身,朗声道:“陛下。” “小女宿雪自三年前随吾一同进京参宴之日起,就一直心系贵国的太子殿下。” 许宿雪以帕掩面,适时做了个娇羞的动作。 “吾也常言,朱瑾与大瑞国力相差甚大,劝她不要痴人说梦,可她就是铁了心想要留在大瑞与太子殿下朝夕相对,无法,吾也只能厚着脸皮多嘴一问——” “陛下可有意愿,与我朱瑾结秦晋之好?” 刚从小家伙心声中听了一场大戏的江宴川目光沉沉。 虽不知在小家伙看到的未来当中,他为何会同意许宿雪进宫当这个太子侧妃,但—— “太子年岁尚小,孤——” “父皇,”江听淮忽而开口,“儿臣愿意。” 江宴川:“……” 满朝文武:“!!!” 江映澄:【诶?!!】 第263章 不。 江映澄震惊极了。 父皇方才虽然没能把话说完,但那话音里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拒绝这一提议的! 【太子哥哥这是疯了吗?!】 语气惊诧,振聋发聩。 虽然太子哥哥可能不知道许宿雪的真实面目,但美人父皇可是当真将他当作储君培养的,他又怎会不知道朱瑾国的那些盘算?! 就连阚念真都没忍住出声问道:“听淮?” 江听淮的眸光仍是坚定,半点都未因周围人的反应而产生分毫动摇。 他想得很是清楚。 藏在暗处的探子,是敌国的探子。 但展露于人前的探子,就是他们打入敌国的一颗完美棋子! “我大瑞与朱瑾本就如同气连枝,若能因此而结下更为亲密的缘分,也当是一桩美事。”江听淮起身走到明泽帝的前方,昂首道。 江宴川明白江听淮的所有考量,他抬起眼眸,定定注视了这个让他喜忧参半的长子半晌。 江听淮温润、端方、谦逊,与他一点都不像。 这样的储君适合生在太平盛世,偏逢此乱世纷争之时,也是因此,他才一直都没有制止江怀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江听淮该懂得,适当的铁血无情,才是长久的生存之道。 他很欣慰江听淮能下这样的决心,但—— “不。” 江宴川转过头,对朱瑾国国主道:“孤与皇后早已选好了太子妃的人选,只等二人到了合适的年纪,便可举行大典,太子妃还未嫁入东宫之前,孤不欲再考虑此事。” 江听淮和阚念真都愣了一下。 不远处的朱瑾国国主更是一时间没能控制好表情,脸上的诧异数息未散。 “如此,是吾唐突了。” 他不甘心地走回了席位之上,心里不住暗骂那个十一公主毁了他的计划。 若是许宿雪能顺利挫了江月汐的锐气,想必太子和皇后都会对她更满意几分。 届时,再加上他们朱瑾略高于在座诸国的国力,此事成功的几率便也会更多上几分! 另一边,江映澄又开始新一轮的彩虹屁。 【哦哦哦!万岁!!美人父皇万岁!!!】 虽然不知道她美人父皇为何做了与资料上不同的决定,但万岁!! 她的美人父皇就是坠棒的!! 【就是这样,像许宿雪这样蛇蝎心肠的人,才不配嫁给我的太子哥哥呢,做侧妃也不行!】 江宴川垂眸摩挲琉璃杯盏上的纹路,缓缓勾起唇角。 他少时因各种利益牵扯,纳了许多没有感情的侧妃,他深知其中的烦躁无力,自是不想自己的子嗣再与怀有异心的女子同床共枕,日日提防。 【不过……父皇给太子哥哥选的太子妃是谁呀,怎么这段资料里没写父皇和皇后姨姨的打算呢?!】 【算啦~】 【咱们就直接查查太子哥哥未来的太子妃是谁吧!】 心声落下的瞬间,眼前半透明面板上的资料就换上了新的内容,江映澄贼兮兮地从桌案上摸了一块小饼干,边吃边快乐地投入了吃瓜大业。 满朝文武爱怜地看向一脸天真的小家伙。 傻孩子,找不到当然是因为,陛下他本来就没有这个打算啊! 这一看就是用来搪塞朱瑾国国主的话啊! 没看就连皇后娘娘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震惊吗?! 不过…… 众人激动地搓了搓手。 未来的太子妃人选这样重要的信息,他们也真的很想知道了! 太子妃的名字很是好找,江映澄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想要的信息,而后—— 双眼登时就亮了起来! 【居然是稚柠姐姐!】 她之前去谭爷爷家里玩的时候,就觉得稚柠姐姐很是漂亮,当时她还想着,要是这么漂亮的姐姐可以天天见到就好了,没想到,当时的随口一说,竟然有一天会变成真的! 江映澄简直就要幸福到冒泡泡了! 一众清流的眼神唰唰唰地朝着右相谭文翰看去—— 虽然小家伙没有连名带姓,但他们之前便有猜测,太子妃的人选会从几个名门世家里面选出,各家适龄的少女的资料也早就被他们打探得一清二楚。 ——谭稚柠这个名字,当时便高居他们所列名单的榜首! 汪国公就坐在谭文翰的身侧,闻言举起了手中的琉璃盏,真诚祝贺了一句:“恭喜。” 谭文翰难掩激动,忙抬起杯盏,与其对饮了一杯。 这当真是极好的一门亲事了。 先不说江听淮做为太子的这道身份,就只论他的为人,也足以让各家说亲的人踏破他的家门。 太子博学,宽厚,为人谦和,京中好女无一不想嫁与—— 【诶?稚柠姐姐不想嫁给我太子哥哥的吗?!!】 “噗——” 汪国公与谭文翰一个呼吸没有喘好,双双化身为喷壶,将口中的烈酒喷洒了出来!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也剧烈地咳了起来。 居然还真的有不想嫁给太子的傻丫头! 望向谭右相的目光倏地收回,又齐齐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瞥去。 江映澄也正震惊于眼前的消息,半点没注意到伯伯们怪异的目光。 【哇!!】 【稚柠姐姐居然这么早就心有所属啦!】 【她为了喜欢的人差点就要私奔了,最后还是为了谭府,忍痛嫁入了东宫!】 【呜呜呜,稚柠姐姐好可怜呐——】 文武百官:“!!!” 没记错的话,谭家的这个宝贝孙女,如今也才不过十一岁的光景,还远未到及笄的年龄,就,就心有所属了?! 谭文翰的额角冒出道道青筋,呼吸急促。 目光如鹰般在殿中同僚的身上环视。 是谁? 是哪家的混小子拐带我家的宝贝孙女?! 稚柠平日里很有名门闺秀的风范,鲜少出门,即便出去,身后也总有家丁全程跟随,几乎接触不到陌生少年。 也就只有他在府中设宴之时,会认识几个同僚家的孩子。 “心有所属”的人选,只能在这群人的子嗣之中! 好在,小家伙似是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让澄澄看看,是谁家的少年这么有魅力,能一举夺得我稚柠姐姐的芳心!】 群臣也不由跟着放缓了呼吸。 【哇!!】 【竟然是汪爷爷家的长孙,汪秉煦呀!!】 “?!!” 汪国公的因吃瓜而神采奕奕的表情定格在脸上,身形僵硬,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滑稽的不自然。 余光中,谭文翰缓缓转身,咬牙切齿地看向了自己。 “呵。” 汪国公猛地一抖。 第264章 咦?时序哥哥这么早就要成亲了吗?! 谭文翰死死盯着汪国公,眼神里的“你们家这干的还是人事吗”、“老夫跟你拼了”、“都别活”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轮番闪过—— 汪国公竟也奇异地都看懂了。 “谭兄,你听我解释……” 谭文翰深呼吸:“好,你解释。” 汪国公语气艰涩:“老夫平日里也未曾听秉煦提及过稚柠的事,也许……” 也许这只是谭稚柠的一场小心翼翼的暗恋呢?! 【哇,这个汪秉煦他好会啊,竟然将他娘给他的、只传给汪家媳妇的玉佩都给了稚柠姐姐!】 汪国公:“……” “也许……”汪国公的大脑飞速转动,“也许秉煦他也并不知道此物的含义,只当……” 只当那是一块漂亮的玉佩,随意送给了漂亮的邻家妹妹呢?! 【哇!他还说日后等他位极人臣,定要三书六礼,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将稚柠姐姐娶回家!】 汪国公:“……” 对面谭文翰的脸色一黑再黑,汪国公却觉得自己可以再挣扎一下。 “也许,这、这两个小家伙是无意间看到了什么话本,”汪国公磕磕绊绊道,“两人正处于对什么事都很好奇的年纪……” 继而开的一场玩笑呢? 【好甜呐!他们两个已经在私下里演练了无数次成亲时的场景,还暗戳戳地计划,等成亲之后买一处宅子,没事的时候就去体验一番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汪国公的手猛地一抖,再也挣扎不下去了。 小家伙的心声简直就像是一场连环追杀的大戏,连半点活路都不想给他留啊!! 群臣心满意足地听了一场大瓜,瞥向汪国公的眼神里满是同情。 这事实在不能怪谭右相生气。 这汪秉煦他们也有些印象。 那孩子仅比谭稚柠虚长了一岁,如今也不过是舞勺之年的光景,他博学多才,文武兼备,是个乘龙快婿的好人选。 可坏就坏在,他们两个都太小了。 刨去娃娃亲这一特殊的现象…… 没人希望自家的孩子在这样的年纪,背着家中长辈,与旁人私定终身的。 尤其,这事一经曝光,就是这种几乎堪比“公开处刑”的程度。 要命的心声还在继续,带着一种丝毫不顾及汪国公死活的美。 【这狗血的剧情,这唯美的青涩恋情,这——】 江映澄又抓起了一块新的饼干猛地啃了一口:【这澄澄可得看看!】 ——反正那两拨要下毒的人,她都拜托007帮忙监测了,她还是可以放心大胆地吃瓜的! 汪国公眼神惊恐,浑身轻颤,很想突然狂吼一声打断小家伙的注意,将话头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他也只是一个无辜的五旬老人啊! 做什么要这样对他!! 但以他对小家伙的了解,此时就算他当真那样做了,小家伙也只会“哦哦哦”地附和两声,而后再回去看她的大瓜。 她吃瓜吃得正上头呢,哪是那么好打断的。 【唔唔唔,但后来稚柠姐姐被美人父皇赐了婚,她们二人没有办法,也只能接受了这道旨意——】 【稚柠姐姐嫁入东宫之后一度因思念成疾,太子哥哥用汤药给她调理了数年也算了见了些成效,但稚柠姐姐却始终忘不了她的青梅竹马,最终在得知汪秉煦成亲的消息之后,郁郁而终了……】 “啪——” 谭文翰听得心头火起,一个不注意就将手中的木箸碎成了两段。 汪国公被这一道突来的声响吓得险些当场猛男垂泪,看起来像是也跟着那木箸一起,轻轻地碎了。 他缓缓转身,不停晃动着身体,企图吸引二公主的注意。 求求了,别再让小家伙说下去了,他真的就要扛不住谭右相冷飕飕的眼神了! 江月汐接收到汪国公乞求的眼神,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她转过头思忖了片刻,而后—— 抬起手,抢走了小家伙手中的小饼干。 “诶?!!” 江映澄边吃瓜边吃饼干,正进行得美美的呢,就突然被人抢走了手中的点心,表情愣怔地抬起头:【怎、怎么不给澄澄吃啦?!】 “光吃点心不利于长高,”江月汐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小家伙擦了擦手,而后递过去一双木箸,“快尝尝这道金钱鱼肚,肉质很嫩。” 江映澄委屈巴巴地夹了一块:“那行叭~” 【那汪秉煦——】 汪国公:“!!!” 怎么还来?! 恰此时,云溪殿另一侧的昌兰国国主盛闻礼骤然起身,朗声道:“陛下!” 满殿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小家伙的心声也顺势停了下来。 汪国公双眼含泪,满是感激地看向对面的昌兰国国主。 谢谢,谢谢啊!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开的口,这份恩情,他汪经纶都记在心里了! 盛闻礼幽幽道:“犬子自几日前随吾一同进京之日起,就一直心系贵国的小公主殿下。” 盛时序以手遮唇,含蓄一笑。 两人的一举一动,无一不是在复刻方才朱瑾国两人的举措。 满朝文武:这一套怎么这么熟悉…… 汪国公已然猜到这盛家两父子的盘算,方才还满是感激的眼神逐渐冰冷,唇角的笑意也悉数落了下去。 打谁的主意呢? 你们打谁的主意呢?! “吾也常言,昌兰与大瑞国力相差甚大,劝他不要痴人说梦,可他就是不想不经努力便轻易放弃,吾也只能厚着脸皮多嘴一问——” 盛闻礼脑中不停回忆着方才朱瑾国国主的说辞,一时嘴快:“陛下可有意愿,与我朱瑾结秦晋之好?” 江宴川:“……” 朱瑾国国主:“……” 大瑞的满朝文武:“……” 您这是都说了什么?! 盛时序放在唇边的手顺势上移,直直抵在了额角处,想要缓解这难言的尴尬。 盛闻礼终于意识到不对,连忙补救:“啊不对!陛下可有意愿,与我昌兰结秦晋之好?” 云溪殿一时之间落针可闻,满朝文武都在想方设法地、状似不经意地,去看朱瑾国国主的脸色。 整个殿中,只有江映澄的目光直直看向了对面的盛家父子—— 【咦?时序哥哥这么早就要成亲了吗?!】 第265章 可是,澄澄是个假公主。 “不行。”江宴川连想都没想。 盛闻礼:“???” “您再考虑考虑呢?!” 我啊! 跟陛下您有过过命交情的我啊! 可不是朱瑾国那个糟心的玩意啊! 您不给他的面子也就算了,您倒是给我点面子啊! 亏我还刻意学着那家伙的话术生搬硬套,就是为了让对方出糗,结果—— 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秦晋之好,亲上加亲啊?!”盛闻礼瞪大了双眼,想要江宴川看清他眼神中的真诚。 ——他的胞弟就曾娶了大瑞的长公主,是以两国之间,一直就有这么一丝薄弱的亲缘关系在。 有了这等成功的例子在前,他以为此次应也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 江宴川这个家伙竟然这般不给面子! 好气!! 江宴川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冷冷重复:“不。” “您还没问我是哪一位小公主呢?!” “不。” 江宴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两个人在打谁的主意。 盛家那个小子几乎都要把眼睛粘在了小家伙的身上,趁小家伙还小就想拐带回去的意图简直不要太过明显。 他倒不是希望将小家伙一直困在身边,只是如今她年岁尚小,对这样的情况不能完全消化。 他不想操控她的整个人生。 盛闻礼就像一头暴躁的斗牛,从鼻腔里猛地喷出一口气,而后—— 语气温和道:“咱们再探讨探讨。” 江宴川不为所动。 两人之间不断拉扯,情形基本维持在盛闻礼叽里咕噜说完一长串,而后江宴川再木着一张脸说一个“不”字。 盛闻礼越说就越是暴躁,江宴川的回复也渐渐从“不”字变成了冷哼。 一众朝臣的视线在两人之间不停转换。 哇哦——哇哦—— 昌兰国国主好生威猛!! ——反正和亲之事已经明确拒绝了,他们也可以放心地看戏了! 江映澄也看得很是开心。 【哇哦,吵得好激烈呐!!】 【盛伯伯是不是不常吵架哇,怎么这么菜呀?!】 快乐看戏的一众朝臣脸上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们是曾有幸看到过,昌兰国国主与其他小国的国主吵架的,其用词之脏,语气之激烈,拳脚之高明,无一不让他们大开眼界。 只是如今,争执的另一方变成了他们大瑞的明泽帝,昌兰国国主才不得已收敛了许多。 能吵到这个程度,已经很让人钦佩了! 【不过,时序哥哥是想娶澄澄的哪个姐姐呀?】 她的目光开始在与盛时序年龄相仿的公主之间游荡。 视线最先落在了九公主江颜夏的身上:【该不会是颜夏姐姐吧?!】 江颜夏端着琉璃杯盏的手一抖,淡红色的果饮就顺着手腕淌了下去。 可不是她啊! 她都没怎么见过这位昌兰的小皇子呢! 江映澄的目光又转到了八公主江诗谊:【唔,诗谊姐姐也好漂亮!】 【嘿嘿嘿,梦鲤姐姐也超美的!】 【好难选啊,时序哥哥会选哪个姐姐呢?】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和亲诶—— 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和亲诶—— 她时序哥哥所在的昌兰国虽说现在的国力不怎么强盛,但他以后会是一方霸主诶—— 包享福的! 江宴川:“……” 满朝文武:“……” 另一边,吵了半晌的盛闻礼终于再也挤不出合适的说辞,破罐子破摔道:“您就直说吧,究竟怎么做才能同意,让小十一和时序定下这个娃娃亲?!” 江宴川淡定举杯,不紧不慢地小酌了一口。 盛闻礼:“?!!” 对方要是换成在场的任意一位国主,他早就撸起袖子冲上去了! 【诶?!!】 【居然是澄澄吗?!】 江映澄转头看向对面的盛时序,表情呆愣:【三、三岁的崽崽都想拐啦?!】 她往她月汐姐姐的背后缩了缩:【不去!】 【澄澄的父皇对澄澄那么好,澄澄要在大瑞待一辈子!】 五重席上,被盛闻礼的胡搅蛮缠搅得很是烦躁的江宴川微微勾起了唇角,心情终于由阴转晴。 虽然这也只是小家伙一时的想法,也足够让他—— 【更何况,澄澄还是个假公主呢。】 【若是有一天澄澄的身份曝光了,时序哥哥好不容易求来的和亲,就没有作用啦!】 “!!!” 群臣脸上的表情都停滞在了方才傻笑的时刻,好半晌,才像终于学会了呼吸一般,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假的什么东西?! 小家伙方才说的是假的什么东西?! 满殿清流,无一敢抬头去看五重席上明泽帝的表情。 阚念真也是兀自缓和了好久,才想起回头去看一眼江宴川的状态:“陛下?” 江宴川充耳不闻,只目光死死地盯着殿中一角。 阚念真顺着江宴川的目光看去,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小家伙的“母妃”正一脸灰败地呆坐在原地,身形一动不动,好似已经僵成了一尊雕像。 方思婉的整个背部都已经被冷汗洇湿。 她其实早就想过,以小家伙这天马行空的想法,加上她这无法藏住心事的神异,换子一事注定无法隐瞒。 但她实在是没能想到,小家伙竟是在这种要命的情况下,将此事吐露了出来! 满朝文武俱在,后宫妃嫔也大多都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虽说这群人里并没有人对小家伙持有敌意,可这些,也都是建立在小家伙是大瑞“公主”的这一身份之上! 如今,此事就这样突兀地暴露于所有人的面前,不带一丝缓和的余地,即便她早有准备,也仍是被吓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万幸,小家伙还有“穿越”这一天然的保护罩,能让她以身不由己的理由逃脱欺君之罪。 只是—— 方思婉的心跳快得就像是要从喉咙里面跳出。 只是,她以后,就无法以“母妃”的这一身份,好好地护着她长大了—— 【啊!!】 江映澄忽而在心底惊天动地地一声吼。 【那个女扮男装的少煊他终于出现啦!】 【噢哟,这一次的妆容精致了很多嘛!】 正尴尬到不知所措,疯狂想要找点事做的满朝文武神色激动。 哪里哪里? 他们亲爱的刺客在哪里?! 第266章 超抗风的小棉袄来啦!! 盛闻礼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但见大瑞君臣之间的氛围一瞬间就变得极为复杂,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 怎么了这是?! 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虽然江宴川平日里就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他也从未在对方的脸上见过今日这般,像是随时都准备暴起杀人的可怕表情。 盛闻礼刚才准备好的腹稿还没用上,就被江宴川冷冷一瞥,悉数咽回了肚子里。 云溪殿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宫人们轻盈的脚步声,以及—— 【唔……少煊他把毒药藏在了指甲里?!】 江映澄满脸嫌弃:【那多脏啊!!】 若是真叫这个少煊下毒成功了,朱瑾国国主不光要饮下药石无医的剧毒,还要品尝他指甲中的泥垢! 不过—— 江映澄猛地摇了摇头,想要晃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啦!】 【少煊他虽然走在队伍的最后一个,但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走到朱瑾国国主的身后了呐!】 终于等到了关键信息的一众清流忙不着痕迹地顺着指示看去。 殿门口处,手拿托盘的宫女分成两排,步履轻盈地缓缓走入,在转向各国国主所在席位的那一列队伍中,排在最后的宫女尤为显眼。 那人的身形在男子之中还算娇小,但若跟真正的宫女放在一起,还是略微高大了些。 只是他的五官本就较一般男子柔和,此时又换上了精致的妆容,乍眼一看,倒也只会让他们觉得,这是一个身量略高些的女子。 阚锐锋抬起头,直直看向站在朱瑾国国主身后伺候的宫人,指尖在桌案上敲击了两下,又抬手在指甲上摩挲了数次。 宫人的眼神微抬,回了阚锐锋一个“放心”的眼神。 文武百官心下稍定。 明泽帝对此定会有自己的安排,他们也尽可能详尽地,对可能发生的状况提前做好了应对措施,加上他们如今又已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知了对方的伎俩,已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二姊,澄澄想去对面找乔允白玩~” 【澄澄要去拆穿那两人的诡计!】 江月汐:“!!!” 满朝文武:“噗——” 明泽帝一生杀伐果断,但对依附大瑞的小国向来都还算宽和,是以,元日宴虽是一年之中最为盛大的国宴,却也是规矩最少的场合。 此时宴会已经过半,若不是今年的特殊状况过多,皇后娘娘早已携后宫嫔妃离场,给众人留有更多交流联络的空间。 小家伙去找焰方国的小皇子玩没有问题,可坏就坏在,她的目的不纯啊!! 满朝文武眼神惊恐,不停朝着二公主江月汐使眼色。 拒绝她,快点拒绝她啊! 江月汐自是注意到了文武百官的眼神,但她方才因那句“假公主”而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眼下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久未等来答复的小家伙已经自己“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晴贵妃反应不及,没能拦住小家伙的脚步,竟当真叫她一路畅通无阻跑了过去。 【澄、澄澄来啦!】 超抗风的小棉袄来啦!! 众人的心一时间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眼神不停在云溪殿的四周寻找那几个高手的踪迹。 那可是刺客啊! 那可是功夫卓绝的刺客啊! 受伤了怎么办?! 阚锐锋锋利的眼神直直朝着先前的宫女看去,连忙做了个提前动手的手势。 江宴川将手边已经空了的琉璃杯盏倒扣在桌面,眼神一路跟着小家伙的身影移动。 同一时间。 少煊将手中的托盘递到守在朱瑾国国主身后的太监面前,在对方以银针试毒,确认无虞之后,取下托盘上的玉壶,转过身,缓缓朝着朱瑾国国主的身侧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心跳就要更快上一分。 这是他接过最为危险的一个任务,也是他为之布局最长的任务。 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朝着对面的慧妃看去,确认了她的神色并无异常之后,心下也放松了几许。 这次的报酬足够丰厚,只要任务能够成功,他便可以拿着丹霞国国主给的酬劳,寻一处远离人烟的荒野山居,与想要百年偕老之人共度余生。 朱瑾国国主桌案上的酒樽里还剩下了大半烈酒,少煊将温好的陈酿与之替换,又抬手欲帮二人重新斟上一杯。 忽的—— “啊!!”不远处先是响起一道稚嫩的惊叫,“澄澄看——”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悬梁之上就忽有人从天而降,直直将他压在了桌案之上! 敏锐的感官霎时间被放至最大,少煊被压在桌案上时,还能感觉身后有人快步冲了上来,却没能抢到最佳的行动时机,退而求其次般抬脚在他腿部的穴位上踢了几下。 强烈的钝痛感汹涌来袭,少煊的身上登时就疼出了一层冷汗,双腿也在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满桌珍馐被扫落满地,朱瑾国国主的双眼仅危险地眯起了片刻,就换上了一副惊愕的表情。 他将许宿雪护在身后,两人一道朝着后方退了数步,惊魂未定般道:“这是怎么了?!” 满殿的人都因这突来的变故而惊呼声四起,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波人也混入了其中,演技精湛地站起了身,探头看了过去。 还行还行,小家伙离案发现场还有一段距离,看样子是没有伤到分毫! 江映澄表情愣愣地站在原地,想要指证少煊的小肉手还没能收回去。 【昂?】 【父皇已经提前知道他们的诡计啦?!】 恍惚间,有人动作轻柔地将她伸出的右手按了下去,紧接着,熟悉的、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有没有吓到?” 江映澄动作迟缓地抬起头,又缓慢地摇了两下:“没有哦~” 朱瑾国国主的问话无人理会,表情阴鸷地瞥了一眼被压在桌案上的“宫女”,又扬声问道:“可有人为在下解惑?” 江宴川俯身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澄澄,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江映澄美滋滋地窝在她美人父皇的怀里,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之后,才转过头,看向了对面的朱瑾国国主。 【哼,算你运气好!】 今日之事若不是发生在大瑞境内,她一定想办法把所有人的行动都拖到他喝下毒酒之后! “澄澄看到,那个人把他的手指放到了伯伯的酒樽里,”江映澄皱了皱鼻子,表情看起来嫌弃极了,“那~么脏的手指,咦~” 恶心极啦! 第267章 黑痣 朱瑾国国主一瞬间就听懂了小家伙的未尽之意,脸色一白,表情登时就变得极为难看。 他几步走回桌案旁边,盯着对方指节分明的十指看了半晌,越看,便越是惊心! 那人指尖有不正常的褐色痕迹,乍一看,还有点像是劳作之后的秽物堆积。 朱瑾国国主眼底的眸光不停闪烁。 朱瑾虽一直将大瑞视为敌国,期待某一天能取而代之,但与此同时,他也对这趟出使之行很是放心。 明泽帝的行事不说有多光明磊落,却也从不屑于做此种低劣的手段。 但,不得不说,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往往能让简单的手段收获奇效。 他敛下双眸中的深思,抬起头时,脸上的惊慌恰到好处:“这、这人……?” 江宴川见对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整理好了情绪,眼中的兴味愈发浓郁:“吾先前便曾接到神秘人来信,信中称有敌国刺客混入我大瑞宫内,欲对某位国主下毒谋害。” “此消息虽有几分离奇,孤还是第一时间就派人多加了数道防备。” 顿了顿,江宴川垂眸看了怀中的小家伙一眼,随口道:“如今看来,倒还要感谢那位神秘人提前送信,只是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又家住何方。” 【是澄澄我呀!】 江映澄突然捂脸笑了起来:【是父皇最抗风的小棉袄我呀!】 她先前还怕纸条上的信息太过荒诞,她的美人父皇恐不会轻易相信,这才做了两手准备。 没想到,她的父皇不光信了,还做了这么周祥的安排! 江映澄轻车熟路地将十指展开两道缝隙,圆溜溜的大眼睛顺着缝隙向外看去。 先前将少煊两脚就踢成面条腿的宫女一脸娴静地站在旁边,压在少煊背上的那人则在江宴川的示意下,伸手在几道穴位上快速地点了几下。 少煊被封住的哑穴重新解开,他却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整张脸上,只剩下了惊恐的表情。 明泽帝竟然已经在那么早就得到了消息?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混迹在人群之中的丹霞国国主也随着江宴川的话,浑身不自觉地颤动了数下。 他的背上泛起细细麻麻的冷汗,有凉风掠过,带来了阵阵凉意。 心下的慌乱也不比人群正中的少煊少上多少。 若是当真有这样一位神秘人,知悉了他们的全部计划,那么,那封信件之上,是否有会有关于他的信息?! 丹霞国国主脚尖微挪,很想就此离开大瑞皇宫。 朱瑾国国主原以为这是大瑞针对他的计谋,但见到这“宫女”脸上的惊恐,也不由心下打起了鼓。 难不成,还真有这样一位神秘人?! 江宴川目光沉沉地在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而后,微微侧头,低声唤道:“陆遥。” 陆遥早就已经凑到了跟前,闻言立即应到:“在!” “此人就交与你来审问,务必在两日之内,给朱瑾国国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是!” 陆遥肃容从人群中穿过,途中不停与各国使臣致歉,一路上走得都很小心翼翼。 即便这样,他也还是在半路脚下一扭,直直朝着侧边倒了下去! “小心!” 丹霞国国主下意识伸手搀扶,却不料这位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竟是手掌一个偏移,直直抓住了他的半边衣袖! 巨大的拖拽力让他整个人也跟着向旁边挪动了数步,还是全靠着旁边齐光国国主伸手拉了一把,才让他免于陷入和锦衣卫指挥使一样跌倒在地的窘迫境况。 “臣万死——” 丹霞国国主连忙摆手:“无碍,是吾自己没有站稳,与陆大人无关。” 他边摆手,边整理自己的领口。 方才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力道太大,令他的长袍都裂开了一道口子,脖颈处灌进的凉风,又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陆遥垂头遮住了双眸中的深意:“谢国主大度。” 再抬头时,陆遥满脸歉意地越过几位国主,朝着少煊所在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我来吧。” 少煊的功夫不弱,胥九也是占了个出其不意的优势,才一举封住了他全身的经脉。 陆遥没有将他的穴道解开,只顺势一扭,借着胥九的力,将他整个人都支了起来。 二人的动作极尽缓慢,给足了几位国主发挥的空间。 陆遥甚至都不用回头,就能知道他们全部的进度。 【哇——】 陆遥挺胸抬头,做好了接受夸奖的准备。 【陆伯伯的演技好差呀——】 陆遥:“……” 陆遥:“???” 他有点没太听清? 那小团子说什么呢?! 她就这么对待,疯狂给她想活命办法的伯伯吗?! 【哦哦哦!国主伯伯们发现啦!】 【他们发现丹霞国国主脖子上的黑痣啦!!】 【超棒!!】 陆遥心下微定,给了胥九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两人将浑身僵硬的少煊一左一右地扛在肩上,刚欲向云溪殿外走,就听身后蓦然响起一道犹疑的声音—— “陆大人且慢!” 陆遥二人的脚步倏地停住,两人脸上几乎同时勾起一道几不可见的笑意,又极为迅速地收了回去。 “国主何事?”陆遥回过头,一脸纯良地问道。 齐光国国主游晋上前,一把将陆遥拽至角落。 少煊的重量也顺势落在了胥九一个人的肩上,他低头思忖了片刻,索性直接也撒开了手,任由对方“咣——”的一声,重重坠地。 这巨大的闷响无人在意,只有小家伙在心里牙疼似的“嘶——”了一声,而后,就都将视线若有似无地瞥向了齐光国国主与陆遥所在的角落。 齐光国国主游晋将陆遥拉出了一段距离,终于觉得安全了几分,他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道:“陆大人,您可还记得,之前在江阳街,我们一起碰到的那对可疑的男女?” 陆遥眼神一亮,沉稳地点了点头:“自是记得。” 齐光国国主长舒一口气:“记得就好。” “当日,吾等在那男主人的脖颈处瞄见了一处黑痣,”他神秘兮兮地瞥了眼四周,道,“就在方才,陆大人将丹霞国国主的衣领拽开,吾等又在同样的位置,瞧见了一模一样的黑痣!” “吾方才已经和延阳国的国主确认过了,他也记得那个黑痣!” “当然,这都是需要陆大人再去求证的,大人——”你自己求证就好,可千万不要把兄弟几个给供出来啊! 话还未等说完,齐光国国主就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陆遥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表情夸张,声音洪亮:“真的?!” 齐光国国主:“……” 齐光国国主头皮一麻,不祥的预感猛然袭上心头。 “您真的确定,您曾在江阳街的宅院里,见过男扮女装的丹霞国国主?!” 齐光国国主:“???” 第268章 还要不要脸啦?! 你才男扮女装! 你们整个锦衣卫都男扮女装! ——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丹霞国国主,在第一时间如是作想。 周围骤然响起的层层叠叠的议论声中,齐光国国主双目圆睁,嘴唇嗡动,广袖下的手也紧紧攥成了拳,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又惊又怒的雄狮,咬牙切齿地看向了对面的陆遥。 心里来回翻滚的只有一句话—— 你还是个人吗?! 啊?!! 还是个人吗?! 陆遥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抬头望天,偶然跟悬梁上值守的暗卫对上了视线,还表情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齐光国国主浑身僵直,简直不敢回头去看丹霞国国主的脸色。 江映澄却是没有这样的顾忌,她双手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不住抻头向着丹霞国国主的方向看。 【哇,脸红了脸红了!丹霞国国主他的脸红了!!】 【嘶——黑了黑了,又变黑了!!】 【咦!居然还能变白呐!!】 江映澄只觉自己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变脸表演,心情欢快之下,没注意周围有数个大臣伯伯,眼神也直勾勾地看向了丹霞国国主的脸。 嚯! 小家伙形容得虽然很是夸张,但又莫名十分贴切! 终于反应过来的丹霞国国主脸上的表情轮番变幻,最终定格在因慌张而变得死白的脸色上。 “你、你胡说什么?!”激动之下,丹霞国国主的口齿都有些不甚清晰,“吾何时——”何时在江阳街的宅院里见过你了?! 他的这句话还没能说完,就被一道饶有兴致的声音骤然打断—— “哦?” 江宴川的声音不大,但听在丹霞国国主的耳中,却有如雷鸣。 “游国主可否详细说说?” 齐光国国主游晋欲哭无泪,心里不住腹诽。 说什么?! 当日这锦衣卫指挥使和您的小公主明明也都在现场,那里发生过什么,你明泽帝会不知道吗?! 想是这样想,但他还是从明泽帝的话中,听出了他不想暴露此事的意愿。 齐光国国主将脸上像是马上就要原地升天的表情一收,转过身,拱手道:“是这样,几日前,吾与延阳国国主先后在街上,撞见了正带着十一公主逛街采买的江古国国主。” “当日,我等几人相谈甚欢,直到落日西斜也不愿分离,便决定在江阳街的一处院落里再停留两个时辰。” “这一逗留,恰好就碰上隔壁院子里的主人家夜里回府。” 齐光国国主的声音不徐不缓,像是仅仅在讲述一段寻常的过往,丹霞国国主却越听越是心慌。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明泽帝怀中的小团子,细细打量了起来。 不过瞬息,他就表情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他先开始没朝着那个方向思考,现下听到齐光国国主所说的话,才惊觉这个小团子怎么看怎么眼熟。 圆嘟嘟的小脸眼熟。 矮矮的个子眼熟。 “哒哒哒”跑起来的步子眼熟。 就连在将要使坏之前,捂着脸笑的小动作也很是眼熟! 这不就是邻居家那个不请自来的小富婆“囡囡”吗?! 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直直窜上了头顶,丹霞国国主在阵阵白光之中,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娓娓道来的声音还在继续,丹霞国国主不着痕迹地长舒了数口气。 那几人也只是恰巧看见他在那间院子里出现过而已,且少煊今日的妆容分外精致,只要他们不会将这两个身份之间—— “而后,小殿下就应邀去隔壁院子里串门,与那院中的一对主家共进了晚膳。” “我们也是不经意间看到,那间宅子的男主人,与丹霞国国主一样,在脖颈处有一块形状极为不规则的黑痣。” 强装的镇定险些瞬间就维持不住,丹霞国国主听着这堪称污蔑的指控,脑子里率先浮起的想法竟是—— 哪来的应邀? 谁邀请你们了?! 还要不要脸啦?! 其后,种种复杂的忧思才浮上了水面。 他颈间的那处黑痣形状奇特,若是这样举足轻重的一群人咬死了那间宅院里的人就是他…… 惹得明泽帝下令彻查,他也不敢保证,在这样严密的布防下,是否会真的查出点什么来。 狡辩没有好处,他只好硬着头皮认了下来。 “哈、哈哈……”丹霞国国主强笑道,“原来当日来鄙人小院的,竟是几国国主。” “当日不知是贵客莅临,多有怠慢,还望诸位海涵。” 他拱手对齐光国国主提到的几人逐一拜了一拜,像是真的为未能好好招待而感到愧疚。 江映澄等丹霞国国主拜完了一整圈之后,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叶伯伯,当日跟你在一起的姨姨呢,今日怎么没有带来呀?!” 丹霞国国主叶蓝虚伪的假笑僵在了脸上,心里有个阴暗的小人破茧而出。 小人在他的幻想之中,直直冲上前去,一把从明泽帝的怀中将这小家伙抢过,狠狠地打了数个巴掌! 他此次进京只带了一个妃子,那妃子身形较小,长相温婉,与当日少煊的形象没有半点相同。 他也确有为少煊的身份想了合适的说辞,只是,那都是为了应对巡街的官兵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这般大庭广众的场合之下,说出如此令他难看的说辞啊!! 但—— “啊那个……” 丹霞国国主的声音像是含在了嗓子里:“那是吾从天香楼点的姑娘……” “什么?!”江映澄超大声的问。 丹霞国国主:“……” 丹霞国国主涨红了一张脸,满脸羞愤地抬头看向了江映澄。 太坏了吧! 你这小家伙太坏了吧! 他方才的声音就算很小,但在那样安静的环境之中,也足够周围的人听清了吧?! 但小家伙一脸好奇地直直盯着他,就连明泽帝也并未出声制止,他也只好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各国使臣:哇哦—— 青楼啊。 刚来就叫青楼的姑娘上门啊! 一众使臣心中皆升起了一股不合时宜的看戏的兴味,双目灼灼地看向人群正中的丹霞国国主,连本应是全场焦点的少煊都被忽略了过去。 江映澄却是直直看了过去。 【唔……】 【这个少煊也抓住啦,也让丹霞国国主的到那间小院的事暴露于人前啦,接下来就只剩,如何让少煊与当日那个“姑娘”关联上啦!】 【啊!!】 江映澄兴奋地睁大了双眼。 【澄澄想到啦!!】 第269章 这个主意很棒,但现在是他的了! 江映澄原本的打算是,装作不经意地将酒水溅到少煊的脸上,而后再一脸歉意地冲上前去,就地给对方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卸妆表演,进而让他男扮女装的身份彻底暴露于人前! 只要让几个国主伯伯对少煊的身份起疑,他们定然就会在对方的脸上仔细观察一番,届时,与那日小院中“女子”相似的眉眼,便会无所遁形。 只是—— 江映澄仰头看了她的美人父皇一眼。 她美人父皇最近超忙的,她都已经好久没有被对方抱在怀里,她有点不舍得下去了。 好在,她聪明的小脑袋瓜很快就想到了新的办法! 【澄澄记得,当日陆伯伯给巫伯伯看的那块玉佩,巫伯伯连夜就出了图纸,集大瑞顶尖的工匠赶工完成,现在就在陆伯伯的手里呢!】 【以陆伯伯这么仔细的性格,他一定已经带在身上啦!】 已经退回胥九身边的陆遥勾唇一笑。 小家伙想得没错,那块玉佩他确实正带在身上,也确实被明泽帝吩咐了伺机行事,只是这个状况事出突然,他又一直都没能闲下来慢慢思考…… 关于玉佩,他还当真一时没能想到合适的用途! 这个主意很棒,但现在是他的了! 少煊整个人都被胥九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地上,陆遥也不嫌弃他脏,直接就伸手拽了起来。 一只手揽在少煊的肩膀处,一只手则像做贼一般,将玉佩勾在了对方的袖口。 一众清流边用眼角的余光默默观察陆遥的动作,边以搅混水的方式为他打着掩护。 丹霞国国主悲愤交加,他既不敢对江映澄怒目而视,又不敢出言挑衅当日在场的几位国主,生怕他们再一个生气,爆出更多令他应对不暇的问题。 但,人往往就是这样,处境越是紧张尴尬,就越想没事找事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忙一些。 丹霞国国主眼神控制不住般总想要四处乱晃,却总是有人在他将注意力即将移走的瞬间,出声打断。 其用词之低俗,行为之恶劣,总是能让他恨得牙痒。 ——“嘶,老夫在京为官多年,也是在某次办案时,才偶然得知这个地方的。”有大臣眼神“钦佩”地看向了丹霞国国主。 丹霞国国主立马回神。 看他做什么?! 他也是为了犯案,才打探到这个地方的好吗?! ——“娘娘国色天香,却也没能避免此事,看来夫人们平时的调侃也并不无道理。” 丹霞国国主倏地朝着出声之人看去。 磨牙的声音异常响亮。 你们不要乱说啊!! 他确实在天香楼定了个姑娘,只不过被他的手下送到了另一间院子里,他自始至终也没见过那人的相貌。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丹霞的美好未来啊! 难挨的调侃一声接着一声,终于在“啪嗒”一声脆响过后,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下来。 丹霞国国主心里也没由来地慌乱了一瞬。 “咦?” 锦衣卫指挥使疑惑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众人皆循声望去。 迎着众人注视的目光,陆遥再一次随手将少煊甩在了地上,骨肉砸地的沉重闷响,听得所有人都跟着“嘶——”了一声。 “这枚玉佩……”陆遥面露思索,伸手将他刚抖落在地的玉佩捡了起来,“看起来好像很是贵重——” 他抬起头,将那块玉佩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陆某对此不是十分精通,可有深谙此道的大人帮陆某掌掌眼?” 话是这样说着,眼神却别有深意地在当日在场的三位国主之间扫了一圈。 齐光国国主:“……” 延阳国国主:“……” 江古国国主:“……” 这暗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工具人吗?! 腹诽过后,三人还是认命地、一脸惊奇地走上前:“诶?” 齐光国国主接过玉佩:“这玉佩……” 延阳国国主皱眉沉思:“好像有点眼熟……” 江古国国主一拍额头:“嗨呀,这不是咱们在江阳街的小院里,见到的那位姑娘携带的玉佩吗?!” 嘶—— 整个云溪殿的氛围,都因这句话的落下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众人的眼神似观光打卡一般,在当事人的脸上来回扫视。 该不会,这宫女就是当日在那间院子里出现过的天香楼的姑娘吧?! 丹霞国国主双股战战,一直以来的不祥预感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具现,他强压住颤抖的呼吸,睁大双眼,做足了惊诧的神情:“这玉佩怎会在你手里?!” 少煊早就被胥九重新封上了哑穴,此时的他双目圆睁,瞳孔紧缩,像是刚被捞上岸的鱼一般,浑身布满了汗水。 好半晌,他才从呼吸不畅的状态中缓过神,用力抬眼,看向了被齐光国国主握在手中的玉佩。 距离有些远,视角也很是受限,他仅瞧见了玉佩的一角,但那东西他曾无数次握在手中缓缓摩挲,即便仅仅是一个小角,也足以让他认出此物! 而后,更为强烈的惊恐情绪猛地袭来,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对! 这玉佩他明明早就放在了安全的地方,根本就不应该、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蓦地—— “诶?”齐光国国主像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发现,朝着少煊所在的方向无意识地挪动了数步。 “金兄,邱兄,你们快来瞧!” 被点名的延阳国国主和江古国国主对视一眼,面带疑惑地跟了上去。 丹霞国国主和躺在地上的少煊两人,都因为这一变故而紧张到猛然停住了呼吸! 没过多久,少煊就感觉自己头顶上方多了三道打量的目光,在对着他的脸不停端详。 “嘶——”齐光国国主率先开口,“这张脸……” 延阳国国主十分熟练地顺口接道:“有点眼熟啊……” 江古国国主什么也没说,他转身朝着周围的宫女要来了一张浸湿的帕子,直接上手在少煊的脸上一通擦拭。 片刻后,一张清秀中带着几分英气的脸就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江古国国主嘴角噙笑,神情里是说不出的得意:“你们俩,都没注意到这人的喉结吗?!” 第270章 这朱瑾国国主可真是个好人呐!! 短暂的凝滞过后,云溪殿内的氛围就像被人点燃了引线,“轰——”的一声炸裂了开来! “男的?这宫、宫女是个男的?!” “嘶……这也扮得太像了——” “幸得明泽帝先行收到了神秘人的来信,否则……” 否则……这小胳膊小腿的,加上这精致的妆容,一打眼看过去,还真不容易分辨! 在场之人都是在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之中浸染多年的,哪里能不懂此事所代表的含义? 这刺客假扮宫女欲对朱瑾国国主行刺,身上又有那般关键的玉佩,再联想到明泽帝先前所说的神秘人来信…… 嚯!! 他们的视线在这男扮女装混入宫中的刺客与朱瑾国国主的脸上逐一扫过,最终落在满脸苍白的丹霞国国主身上,眼神中满是别样的钦佩! 明泽帝那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说让无数国主闻风丧胆,起码也是无人敢应其锋芒的存在! 如今这丹霞国国主直接将算盘珠子崩到了明泽帝的脸上…… 怕是过不了多久,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名唤“丹霞”的国家了! 大瑞的一众嫔妃也围了上来,她们的眼神里不见有多少惊慌,倒也有数人因这变故而诧异了一瞬。 慧妃缩在晴贵妃的身后,从对方的肩膀上探头向少煊的方向看去。 人群正中的少煊就像是一尾濒死的鱼,正满脸惨白地、大口大口地喘息! 慧妃的脸色也猛然变得一片惨白!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明泽帝抱着小家伙往少煊的方向走,浑身都控制不住般地颤动不止。 一时之间,“少煊暴露了”、“少煊要被锦衣卫严刑拷问了”、“少煊会不会把她给供出去”等纷扰杂乱的心思涌上心头,最终定格在“送信的神秘人究竟是谁”之上。 慧妃猛地回头,穿过十数嫔妃的遮挡,目光惊惧地看向了与三皇子并肩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萱妃。 而后,直直对上了萱妃早就望过来的视线。 那目光中饱含的浓郁的狠厉,让慧妃又是狠狠地颤了数息! 萱妃勾起唇角,看着慧妃一脸惊惧地飞速回头,心中满是快意。 这个女人差点害得灼蓝小小年纪便离她而去,她在那段时间里所经历的恐惧、愤恨、无助,在这一刻,终于回敬了些许! 她转过头看向少煊,眼神之中的恨意还未来得及完全消散。 这两个蠢笨如斯的狗男女,还真当这大瑞是可以任他们来去自如的无人之境了,殊不知,他们早已落入了明泽帝的圈套! 及至明泽帝抱着小家伙走到萱妃的视线之中,她目光中的憎恨才总算悉数变为了柔和。 放心吧。 姨姨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 江宴川单手接过那枚玉佩,放至眼前细细端详。 做足了对此毫不知情的表现:“几位国主说这人眼熟,可能想到是在何处见过?” 齐光国国主见丹霞国国主已再无翻身的可能,言辞之间也直爽大胆了许多。 “自是可以,”齐光国国主点了点头,“此人应该就是当日出现在那间小院之中的,所谓的‘天香楼的姑娘’。” “当日他也是一身女装打扮,浓妆艳抹的,只是这人的眉眼十分深邃凌厉,吾当日便多看了几眼,对此留下了些印象。” 江宴川微微颔首:“多谢游国主。” “哪里哪里。”齐光国国主连忙摆手。 江宴川未再理会几人,他转过身,先瞥了一眼朱瑾国国主,随后才看向了面无血色的丹霞国国主:“叶国主,你可还有话要说?” 丹霞国国主叶蓝双膝一软,直直跪在了地上:“还请陛下明鉴,吾也只是一时贪图享乐,随意在天香楼唤来了一位姑——” 丹霞国国主的话音猛地一顿,他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中无从辩解的疏漏—— 天香中只有姑娘,而他,在贪图享乐之后,断不可能发现不了少煊男子的身份! 自知此事再无分辩的可能,丹霞国国主脱力一般直直坐到了地上,一脸愤恨地看向了对面的少煊。 废物! 那玉佩是交给他调动城中暗探的信物,他怎可蠢笨到,在今日这般重要的时刻还戴在身上?! 废物!! 江宴川见状,对这人的反应也彻底失去了兴趣。 他微微侧头,一脸玩味地看向了面沉如水的朱瑾国国主:“许国主。” “此事毕竟是发生在我大瑞境内,孤定会对此事负责到底,”他沉声开口,“若许国主有何诉求,请务必提出。” 朱瑾国国主许鸣弦脸上阴沉的表情一滞,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瞬。 先前在震怒之中时还未察觉,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明泽帝到底下了怎样一盘大棋! 明泽帝信誓旦旦地宣称,他早在元日宴前就收到了神秘人来信,称大瑞宫中混入了敌国刺客,但…… 以明泽帝的雷霆手段,他又怎会直到此时,都未能查到那敌国刺客的行踪? 若是他早已察觉了这刺客的行踪,又为何任由对方就这样冲上云溪殿中,直到对方动手之后才出面制止?! 朱瑾国国主越想就越是浑身发冷,阴谋论到,就连小家伙和那三个国主会出现在那间小院,都是提前设计好的情节! 这明泽帝分明就是想要借他的手除掉丹霞,而后趁他们两国将士疲惫,坐收渔翁之利! 朱瑾国国主猛地一个激灵,识时务道:“还请明泽帝替吾讨回公道!” 【诶?】 江映澄目瞪口呆:【就、就让给大瑞啦?!】 她先前还想着,那少煊刺杀的毕竟是朱瑾国国主,两国交战这样的便宜事,定是要落在朱瑾的头上。 眼见着到嘴的鸭子飞走,她为此还愁了好长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朱瑾国国主竟是个如此大方的人呐! 【这朱瑾国国主可真是个好人呐!!】 这一声夸赞分外真心实意! 江宴川勾唇浅笑。 他敢做此计划,自然是早就料到了朱瑾国国主会有这般反应。 此人好高骛远,又过分谨小慎微,只要稍设悬念,就会掉入他所设的陷阱。 【嘻嘻嘻……嗯?!】 兴奋的笑声才进行到一半就倏地停滞,小家伙忽而在他怀中挣动起来。 江映澄贴在她美人父皇的耳边,声音压得极轻:“父皇~澄澄想去如厕……” 【父皇快放澄澄下来啊啊啊!】 【太子哥哥有危险啦!!】 第271章 太子哥哥不要怕,澄澄来啦! 江映澄的这一道心声,直接让殿中数人都神情一凛。 来了! 众人下意识开始在周围搜寻寇奇文的踪迹,却又不敢将动作做得太过明显。 阚念真与阚锐锋两人却是没有这样的顾忌,二人当即便回头搜寻江听淮的踪迹,却见他已不知何时退到了人群的最后方,离他们中间似是隔着一整条银河的距离! 两人的心狠狠一颤! 他到底什么时候过去的?! 二人来不及多想,抬腿就要朝着江听淮所在的方向迈步! 江听淮故意不去看二人的表情,目光坚毅地立于原地。 他不知对方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也不知那毒药的毒性到底有多强,在一切都是未知之时,他决不能将自己最在乎的人牵扯进来半分! 【嗨呀,父皇快放澄澄下去呀,澄澄再不过去,太子哥哥就要——咦?】 焦急的心声骤然停顿,原地转了一个巨大的弯—— 【了尘伯伯和钟伯伯都在太子哥哥身后呢?!】 而后,眼神中也猛然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两个伯伯的眼力这么强,只要那个寇奇文的动作稍显怪异,他们定然会发现端倪的!】 【只要澄澄想办法,让两个伯伯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太子哥哥的身上就可以啦!】 【那个寇奇文就算调换太子哥哥荷包的动作再快,也逃不出我两个伯伯的眼力的!】 江宴川听到这里,才终于将小家伙放到了地上,温声道:“去吧。” 他其实已经加派了十数名暗卫,专职保护江听淮的安危,他也很是确定,小家伙的那个“功德商城”里,有能治疗一切病症的药剂。 如今非要这样按部就班地走上一遭,也不过是为了能在不引起江羿安警觉的情况下,一点一点的,从无关痛痒的小人物开始,蚕食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罪恶组织。 江映澄甫一落地,就迈开小短腿,飞速地朝着她太子哥哥的方向跑去。 【太子哥哥不要怕,澄澄来啦!】 【等、等下澄澄就牢牢地粘在太子哥哥的身边,让了尘伯伯和钟伯伯都把注意力放到太子哥哥身上!】 江映澄双眼亮晶晶的,对她太子哥哥的站位十分满意。 【嘻嘻嘻,幸好太子哥哥的身边没什么人,否则,那个寇奇文还不一定敢动手呢!】 阚念真和阚锐锋倏地停下了脚步。 小家伙说得对。 寇奇文之所以会挑在这个时候动手,看中的,应该就是江听淮人群最末端的站位,以及此时正有能吸引全场视线的闹剧。 若是他们在此时赶了过去,怕是寇奇文也会因此退却。 届时,他们没有了小家伙的心声以作提醒,恐会适得其反,不但无法阻止对方的行动,还会坏了明泽帝的大计。 两人眼底纠结了瞬息,双双回头,看向云溪殿中还未落幕的大戏。 刚一回头,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猛然瞪大了双眼! 丹霞国国主似是自知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鱼死网破一般骤然起身,一把拽过不远处看热闹的乔允白,抽出藏在袖口内的短刀,横在对方的脖颈之上:“都别过来!” “江宴川,给我们备辆马车,送我们安全出城,”他双目通红,状若疯癫,举刀的手又向着乔允白的脖颈处凑近了一分,“等我们安全出去了,我自会将这个小子放了!” 即便其后江宴川定然会率兵攻打丹霞,但——先逃命再说! 乔允白:“……额。” 江宴川烦躁地“啧”了一声。 乔允白是刚凑近此处的。 先前站在内围的都是身怀武艺的练家子,丹霞国国主又是出了名的武艺不精,他便也没对这此人存有过多防备。 但,乔允白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一脸好奇地凑上前来,刚一冒头,就被暴起的丹霞国国主抓了个正着。 也不知该说他是不知者无畏,还是跟小家伙混得久了,染上了点爱看热闹的坏习惯。 焰方国国主吓得心跳都骤停了一瞬,眼前都泛起了阵阵白光。 他来不及去想这臭小子是何时窜过去的,也来不及想该如何在这小混蛋回来之后好好惩戒一番,只目光祈求地看向对面的明泽帝,声音里满是颤抖:“陛、陛下……” “你且先回头看看。”江宴川眸色幽深,声音里也满是风雨欲来的喑哑低沉。 丹霞国国主眼神迟疑了片刻,梗了梗脖子:“你休想——” “父皇!” 凄厉的童声自身后响起,丹霞国国主身形一滞,脸色也倏地变得极为难看! 在他背后,他最宠爱的妃子和皇子抽泣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明显就是被什么人给控制了起来! 手中的短刃又向前送了一寸,丹霞国国主咬牙切齿道:“江宴川,你是当真不顾这小子的死活了吗?!” 末路之徒的凶狠暴戾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江宴川只得抬起手,对着长顺公公做了个手势—— 【啊!】 【允白哥哥怎么被抓住啦!】 江映澄听到动静,跑到一半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在乔允白和她太子哥哥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心里犹豫极了。 【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呐……】 丹霞国国主造成的响动虽然也让寇奇文的脚步停滞了片刻,可他终究不会在原地停留过久。 允白哥哥的事更是迫在眉睫。 但—— 她可以给她的太子哥哥兑换药丸,允白哥哥要是没了…… 可就是真的没了! 江映澄满是歉意地看了她太子哥哥一眼,调转脚尖,朝着乔允白所在的方向迈步跑了过去! 【呜呜呜讨厌,怎么就被抓了嘛!】 【不对呀,澄澄不是把没用完的暗器匣子都留给允白哥哥玩了吗?】 在摇光殿中时,乔允白因为后面没能分到暗器盒子,几人安全了之后,他还闹了许久。 最后还是江映澄将自己剩下的盒子都拿给他之后,才算是勉强续上了这段友谊—— 【他难道没有带在身上——】 内心的腹诽还未等想完,人群正中的丹霞国国主就骤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第272章 他可真豁得出去啊—— 乔允白反手将暗器盒子直直扣在了丹霞国国主的身上,按照江映澄教给他的方式狠狠扣动了机关! 上百根毒针朝着一小块皮肉上接连射去,毒针入肉的感觉便已不仅仅是简单的刺痛便可形容的! 在池意绵身上仅能留有针尾的暗器,到了丹霞国国主的身上,还留有大半的针身—— 最先射中丹霞国国主的那一批,已在后来毒针的力道下完美续力,全部没入了皮肉之中,只余下实在无处发挥的毒针挂在衣料上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坠落在地。 丹霞国国主在那一声尖叫过后,似是这才终于看清了造成那阵剧痛的原因,已经很是惨白的脸上又浮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浑身也抖得不像话:“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些针上都有什么?!”崩溃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颤音。 在朝堂上浸染多年的丹霞国国主早已见惯了各种狠毒的刺杀手段,见到这些银针的一刹那,脑子里就已经浮现出了种种凄惨的画面,每一种画面,都能让他的脸色更白上一分! 然而乔允白在丹霞国国主泄力的第一时间就逃离了原地,此时他被明泽帝牢牢护在了身后,深切体会到了,江映澄到底是怎样被惯成了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他探出头,先是对着丹霞国国主做了个鬼脸,而后脆生生道:“那可是澄澄给我的宝贝!” 他根本就不知道暗器的毒效,但跟江映澄接触久了,也学会了张口就来的本事! “上面淬的是大瑞最为奇诡的毒,一日便可令人血流不止,次日中毒者的浑身便会开始溃烂,待到三日以后,溃烂便会蔓延全身,直至你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堆白骨!” 大瑞的满朝文武倒吸了一口凉气,十数名大臣的眼神都若有似无地看向了已经停在原地的小家伙。 所以这就是反杀逸水国妃子的真相吗?! 这么危险的暗器,真的可以随便带在身上吗?! 【啊……】 江映澄对乔允白的胡编乱造给予了最高规格的钦佩:【这个效果好厉害啊 !】 这个效果她很是喜欢,所以—— 难道系统商城就不可以将毒素优化一下吗?! 七天实在是太长啦! 三天这个数字,听起来就刚刚好!! 江宴川:“……” 大瑞的满朝文武:“……” 那暗器盒子都是您给的,您到底在惊讶什么啊!! 守在四周的禁军冲上前来,将与此事有关的人员都押了下去,陆遥也跟着一道先行离了场。 吵闹的哭声才刚响起,就被陆遥眼疾手快地点了哑穴,接下来的整个过程都进行得十分安静。 江映澄余光瞧见寇奇文也在闹剧结束后重新有了动作,连忙迈开小短腿,朝着她太子哥哥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太子哥哥~~” 【澄澄来钓鱼执法啦!】 说是飞奔,可因为她的腿实在太短,速度比成年人疾行也快不了多少,若不是寇奇文在半路表情犹豫地停滞了片刻,江映澄甚至都不一定可以在对方到达之前先行赶到。 江听淮蹲下身,将刚落地没多久的小家伙再一次抱了起来。 “怎么想到来找太子哥哥了?”江听淮故作轻松,顺嘴调侃,“我们尊贵的澄澄公主,可从来都没在父皇在场的情况下,正眼看过她的太子哥哥啊——” “乱、乱讲!”江映澄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反驳,“澄澄才没有那样呢!” “哦?”江听淮一边观察周遭可以用来遮挡小家伙的陈设,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寇奇文的反应,“那,举个例子听听?” 越看,便越是有几分后悔方才的决定。 此处偏僻空旷,无可供藏身的地点,无可遮挡视角的陈列,就连他带来慈湖的了尘两人,都是跃到了房梁之上小心隐匿,才让他稍稍有了些底气。 方才孤军作战时不觉得危险,此刻有小家伙跟在身边,才惊觉这里哪哪都不能令他满意。 江听淮暗暗磨牙。 看来,只能将计划稍作几分改动了! 江映澄顿时就被带偏了注意力,气鼓鼓道:“举就举!” 江听淮因这道声音回神,低头朝怀中的小家伙看去。 小家伙被气得双颊鼓鼓的,很像一只不停往嘴里塞杏仁的仓鼠,让人看了就想伸手上去戳上两下:“怎样了?” “我们的澄澄公主可有想到?” 【好像……好像还真的没有!】 江映澄越想便越是心虚,眼神也控制不住似的左看右看。 江听淮被小家伙的反应可爱到,难得轻松地笑出了声。 【啊!!】 眼神瞄到某道身影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他是什么时候走到这么近的?!!】 都怪她的太子哥哥偏要逗她,害得她差点就要错过寇奇文的诡计啦! 江听淮的身形也是一僵。 来了!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用尽了此生最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反应。 注意力却是不由自主都飘了过去。 他们平日里极尽小心,生怕小家伙遇到危险,结果仅在今日,小家伙就接连遭遇了两次险境! 等此间事了,他们定会轮番去诏狱之中好好“探望”这寇奇文一番,让他体验体验他们的手段! 寇奇文小心观察着周围朝臣的反应,目标坚定地朝着太子的方向走去,越走,速度便也越快。 他先前确实因为十一公主的出现而犹疑了片刻。 那小家伙每次出现,都总能天然地吸引一众朝臣的视线,于他的行动百害而无一利。 好在,今日的场景实在过于特殊,他原地观察了许久,都没能瞧见有人回身看向这个偏僻的角落。 时间紧,任务重,他也只能咬着牙硬上了! 寇奇文装出一脸焦急的模样,脚步匆匆地朝着殿外的方向走,路过太子二人所在的角落时,脚下一扭,直直朝着两人的方向倒了下去! “啊!!” 寇奇文挣扎般地挥舞双手,倒地的瞬间,江听淮腰间挂着的香囊,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掉了下去! “嘶——” 骨头错位的“咯嘣”声清脆悦耳,寇奇文的脸色猛地一白! 看得江映澄也不自觉跟着“嘶——”了一声。 【听、听起来就很疼……】 【他可真豁得出去啊——】 第273章 他对这世间的人情凉薄有了全新的体会! 寇奇文宽大的袖袍将香囊完完整整地罩在了里面,掩在其中的手疼痛难忍般不停抽动,好半晌,才像是稍微缓解了几分一般,表情艰难地抬起了头。 “疼疼疼……” 而后,直直对上两人毫无触动的脸。 寇奇文:“……” 怎么回事?! 不是盛传太子殿下宽厚仁和,小公主殿下懂事心软心疼人吗?! 怎么连扶都不准备扶一下?! 倒是有朝臣被此处的响动吸引了注意,一脸关切地围了过来—— “太子殿下!”来人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直直朝着江听淮二人走去,“您和小殿下有没有事?!” 寇奇文:“???” 江听淮温文一笑:“吾没事,只是小家伙可能被磕碰到了,还要劳烦汪国公帮忙知会宫人一声,叫他们唤个御医过来看看。” 汪国公大惊失色,脚尖一转,当即便行色匆忙地离开了原地。 留其余的官员继续关心小家伙的状况。 江映澄对这个众人围观的状态很是满意! 【嘿嘿嘿,都围过来都围过来!】 【这样就能有更多伯伯知道寇奇文都做了什么啦!】 而且而且,伯伯们围上来之后,就不会有各国的国主伯伯看到这里发生的事情…… 她还是想要让大瑞在诸国之间,留几分上下一心的好印象的! 虽然这样了尘伯伯他们的视线就有可能受阻,但她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啦! 江映澄美滋滋的,连眼睛都笑成了一道弯弯的月牙。 围在最里侧的都是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清流,真正来打探情况的都被堵在了层层叠叠的身影之后,云溪殿中使臣云集,他们也不好动作夸张地上蹿下跳,只能抻长了脖子,从一叠声的关切声中,分析里面的状况。 说是分析,其实他们也只能听见小家伙奶呼呼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地…… 卖惨。 “谢谢雷伯伯关心,澄澄没事哒,澄澄只是有一点点疼……” “嗯嗯嗯,澄澄以后会小心的……可澄澄这次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呢,寇伯伯就‘嗖——’的一下撞上来啦!” “澄澄只是心疼太子哥哥,他都被撞得差点没站稳呐呜呜呜——” 一群人逐渐听明白了—— 哦哦哦! 原来是有走路不长眼的,撞到两位殿下了啊!! 一个太子,一个十一公主,可真会挑呢!! 茶香四溢,饶是这群本就打算来撑场子的朝臣听了江映澄的这番话,都有几分接不下去之感,只得转而改变策略,一个个拿谴责的眼神看向地上的寇奇文。 瞧瞧,你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寇奇文:“……” 寇奇文忍辱负重:“……是臣无状,冲撞了两位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江映澄一脸骄矜地点了点头:“行呀,那让澄澄想一想——” 小家伙垂头思考的功夫,寇奇文终是在一众同僚的围观之下,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自此,也对这世间的人情凉薄有了全新的体会! 当真没人来扶一下正处于困苦之中的同僚啊!! 寇奇文咬牙切齿地逐一看了过去,却只得到了一道道闪避的目光,其间,甚至还有人不自觉地张开嘴,吹了一道宛转悠扬的口哨! 寇奇文:“……” 好气! 广袖下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心中暗自发誓。 总有一天,我寇奇文一定—— “澄澄想到啦!” 所有的心思都因这一道声音而停了下来,寇奇文忙敛住心神,忐忑地看了过去。 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江映澄忽而语气欢快地击了一下掌,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了对面的寇奇文:“澄澄方才看到寇伯伯在袖子的遮掩下飞速调换了两个香囊,伯伯把那两个都拿出来给澄澄看看呗?!” 似是怕对方感受不到她的真诚,江映澄还语气诚恳地又复述了一遍:“就给澄澄看看呗?!” 寇奇文的双眼猛然睁大,几乎到了他这辈子都从未有过的宽度! 他调换香囊的时候,明明都已经很小心地将手臂微微抬起,就是为了遮掩手下的动作。 这个动作他已经提前演练过无数次,也试验过无数次,确认无人可以发现其中端倪,他才付诸行动的! 这个小家伙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心跳声如擂鼓,寇奇文强忍着心头的恐惧,僵硬笑道:“小殿下应是误会了,臣的手腕方才因钝痛而抽搐了半晌,殿下应是将那动作错看成了旁的什么,从而误会了。” 在场群臣因小家伙的这份直白而哽住了半晌。 就……就这么打直球啊??! 就连江听淮都被小家伙的单刀直入惊到,敛息呆愣了半晌。 继而失笑地摇了摇头。 他常被夫子教导,身为储君,一举一动皆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找他的错处,也就是因此,他才每一次的行动都要讲求事必有因,反而忘了,有些情况之下,像小家伙这般带了几分胡搅蛮缠的打法,往往才是最为高效的。 江映澄对着寇奇文的方向敷衍地点了点头,而后—— 小手一摊:“那你把刚才被你扯掉的、我太子哥哥的香囊交给澄澄吧!” 寇奇文的手又抽动了一下:“好。” 他放缓呼吸,抬腿朝着小家伙的方向走去。 手中拿着的,是已经被他替换过的香囊。 他们已经观察太子许久了。 这香囊应是什么人送与太子殿下的,他已经随身携带了月余,每次出现,腰间都必然会有这个香囊的影子。 他们专门去寻了相同的面料,照着香囊的款式重新找人制作了一个。 他仔细比对过,两个荷包在外观上看不出半点差别,就连香味也努力做到了九成像的程度。 最大的区别就是…… 这个新的香囊里面,有着可与其他香料混合之后,转为剧毒的雪蟾香。 雪蟾香已经研磨成细密的白色粉末,混在其余的香料里,一眼扫过去并不起眼。 他将香囊抬起,欲放在小家伙的手中。 这样也好,能一举为景王殿下除去两个心腹大患,他也算功德圆满了! ——还未等那香囊落于小家伙的手心,就被从她身后伸出的大手拦路抢走。 江听淮将小家伙随手递到他外公的怀中,而后缓缓拆开:“我来。” 江映澄:“!!!” 【怎么不让澄澄看了呢?!】 江映澄急得不行,不停让她的阚爷爷再靠近她太子哥哥一点:“澄澄也想看呢!” 阚锐锋不为所动。 小家伙的身体素质到底不如成人,谁也说不好那对成人并不能立即致命的药粉会不会对她产生不可挽回的损伤。 即便是有“功德商城”那样的神器,他们也不愿去赌。 江听淮抬头对小家伙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而后,香囊微微反转,将里面的香料都倒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 “不是要看?”江听淮道,“看吧。” 第274章 你这个人真坏,我真喜欢~ 江听淮的手心离江映澄老远,看似在让小家伙随意观看,实则…… 【就、就这么看?】 江映澄简直就要惊呆了! 她表情呆愣地抬头看向她的太子哥哥,圆圆的杏眼里面全是控诉:【不想让澄澄看就直说呀!太子哥哥你直说呀!!】 那香料是她亲自研磨的。 为了能藏住从功德商城里兑换出来的治病良药,她将每一样香料都磨得极其细碎,就为了能让药渣能够完美融于其中。 这也刚好方便了寇奇文将毒药粉末完美隐匿。 不过—— 江映澄重重从鼻腔内挤出一道浊气,强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不让澄澄看,澄澄也一样有办法!】 只要确定寇奇文确有偷梁换柱,那不管中间如何,她总有办法能给对方定罪的! 开口之前,江映澄还扒着她阚爷爷的肩膀,抻长脖子,向外观察了一下情况。 【国主伯伯们都没在看这里的嗷?】 一众清流笑容慈祥。 放心吧小殿下,能听到您心声的人已经都自动开启了演戏模式,只不过,他们是在这边配合您的戏份,而明泽帝,则在外面负责吸引众使臣的视线。 想是这般想,但他们到底还是微微挪动了两下脚步,身形挨得更紧凑了些。 江映澄见此处密不透风,外面也不像有人在往他们这里探头探脑的样子,便放心地回过了头。 奶呼呼的声音掷地有声:“金豆子呢?澄澄放在里面的金豆子呢?!” 寇奇文的表情一愣:“什么?” 江听淮也差点问出了声:什么金豆子?! 怎么会有人在香囊里面装金豆子?! 这真的不是“碰瓷”吗?! 江映澄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胳膊,在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拍了拍,加重语气道:“金!豆!子!” 拍了两下,又猛然意识到不对,义愤填膺的声音一滞,略带心虚地在方才拍过的地方轻抚了两下。 【阚爷爷不疼不疼昂~】 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副小恶霸的模样:“那香囊是澄澄亲自做的呢,里面一共塞了三颗金豆子,在你的手底下过了一道,金豆子就没了,你怎么说?!” 偷窃偷到太子的身上去了,你怎么说!! 一众清流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极力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小家伙的“碰瓷”大计已退隐江湖许久,他们也已经有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内都没有再见到了,现下终于有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人又要切身体会其中的奥妙…… 想想就很是期待了! 群臣目光灼灼,期待地看向了站在小家伙对面的寇奇文。 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中,寇奇文双唇嗫嚅半晌,最后才堪堪憋出来一句:“臣……臣确是不知,里面的金豆子去了何处。” 一句话的语气异常艰难,看起来就像是硬生生咽下去了一连串脏话。 吏部权侍郎胡宏远戳了戳旁边站着的忠武将军,悄悄话说得超级大声:“胡某见过太多贪官污吏,但这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主意打到太子身上的,寇大人真乃我辈楷模啊!” 忠武将军高思远表情愣怔片刻,双眸中猛然迸发出兴奋的光! 他瞬间就读懂了胡宏远的意图,乐呵呵地回道:“别说胡大人您了,您看太子殿下他像是经历过这种事的吗?!” 说罢,以赞赏的目光看向了这个他本不是很熟的同僚,眼神中的意味基本可以概括为—— 你这个人真坏。 我真喜欢。 在场众臣见此情形,也很是上道地加入了声讨的大军!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归德将军雷志新面带嫌弃地“啧”了一声,将脑袋凑到了那两人的跟前,“寇大人那个很是‘成器’的弟弟每日都要花费不少银两,做哥哥的自然要想办法做好开源!” 户部尚书焦宏邈也紧接着凑了过来:“要我说,这两人长得如此相像,那咱们怎么就能确认……” 怎么就能确认,寇奇文当真就一次都没有去过呢?! 促狭的眼神瞥了被他们围在正中央的寇奇文一眼,众人立即意会,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 你们文官骂人就是脏啊! 寇奇文藏在广袖下的手死死攥紧,没注意牵动了摔伤的手腕,疼得整个人都表情狰狞了起来。 嘶! 现在是说人坏话都不用避着当事人了吗?! 谁缺那几颗金豆子了?! 当都跟你们这群穷鬼一样没见过世面呢?! ——当然这话他不能说,也无法伸手去确认那个香囊里到底有没有三颗金豆子,只能咬牙切齿又小心翼翼地辩解道:“太子殿下!臣确是没有调换香囊,或许……或许是小殿下记错了呢?!” 江听淮将手中的粉末倒回香囊之中,垂下头,拿出帕子缓缓擦拭自己的手掌:“那香囊是小十一亲自送给吾的,吾自佩戴起也不过一月有余,小十一正处于记忆力最强的时期,她又怎么会记错了这么短时间内发生过的事?” 他也不确定那香囊之中是否真的有那三颗金豆子,但…… 谁在乎呢?! 寇奇文一噎,心底的慌乱破土而出,眼看就要将他整个人都溺于其中! 巨大的危机之下,他几乎口不择言:“殿下!今日各国使臣皆在,您当真要为这三颗不确定是否存在的金豆子将事情闹大吗?!” 寇奇文脸上被逼至绝路的表情异常狰狞,像是下一息就准备暴起,将事态闹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不会啊~” 江映澄突然压低了音量:“怎么会闹大呢?!” 寇奇文心下一喜,刚欲开口,就觉一阵刺痛自背后传来,他回过身扫视一圈,却发现根本无人在他伸手便能够到的范围之内。 寇奇文:“???” 他没有在意,再度开口,却尝试了半晌都没能发出声音。 忽有一道身影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身侧,动作极为迅速地将手伸向了他袖口内的暗袋处,寇奇文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即便要奋起反抗! 而后—— 背上又是一阵刺痛,他的行动也被人牢牢封住! 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球能动的寇奇文一脸惊惧地看着那人自他的暗袋内将香囊翻出,缓缓走向了太子的方向。 途中,还动作隐蔽地向其中塞入了三颗金豆子! 寇奇文:“……” 寇奇文:“???” 第275章 怎么就人赃并获了?! 钟承望边走,边将金豆子塞了进去。 这附近一圈都是可以听见小家伙心声的清流,他根本就不怕被人看见。 他刻意挑了个寇奇文能够看见的角度,单手缓缓塞入,慢条斯理的动作将这段折磨的时间无限拉长,即便没有回头,他也能猜到对方现下的表情—— 【啊哈哈哈哈哈,钟伯伯夺笋呐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寇奇文的眼睛竟然可以瞪到那么大哈哈哈哈!!】 【救命,他看起来好像就要气晕过去啦哈哈哈哈哈——】 钟承望唇角勾笑。 他将这个确定无毒的香囊恭敬递到了太子殿下手中,在对方装模作样地确认过后,又拿着香囊,朝小家伙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江映澄眉眼弯弯,很大方地将里面的金豆子挑了出来,当场“送”给了她的钟伯伯。 而后,将手中的香囊提起,放在半空,与她太子哥哥手中的那个细细比对。 两个香囊的样式一模一样,她太子哥哥手中的那个,甚至还细致的,就连因被撕扯而断掉的带子,都跟她手中的这个相差无几。 “人、人赃并获了!” 这分明就是提前做过了无数次试验后的结果! 寇奇文:“!!!” 怎么就人赃并获了?!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那金豆子分明就是您的护卫后放进去的!! 江映澄扭过头,不去看对面寇奇文的表情,只恶声恶气道:“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寇奇文:“……” 寇奇文:“???” 这场景太过离谱,以至于他脑海中第一时间升起的,竟不是即将被送入大理寺严刑拷问的凄惨画面,而是—— 我吗? 是在问我吗? 是在问这个,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往香囊里面塞金豆子的,无辜的我吗?! 眼神中的控诉分外明显,即便没有出声,在场众人也瞬间就感受到了他未能说出口委屈。 就连正处于气愤之中的江映澄都眼神飘忽了好长一会儿,而后又很快理直气壮了起来:“既然你不说话,澄澄就当你默认了!” 澄澄可是给过你机会啦! 是你自己不珍惜的呢! 寇奇文更气了。 这个香囊中的成分并不怕被查验。 雪蟾香无毒,甚至本身也是一味很好的香料。 只是这种香料,在与水韵香结合后,会生成无解的毒气,若长时间摄入体内,必会使人内脏受损,病症不断。 凭借太子的宽厚仁和,以及对方绝不允许冤假错案发生的性格,他此次定当无事! 只是—— 对面的十一公主似是犹觉得那物归原主的三颗金豆子不足以表达谢意一般,垂头又在腰间那一连串的荷包上挑了一个深褐色的解了下来,当着他的面就直接送给了那个冤枉他的不知名护卫。 寇奇文气血上涌,硬生生被这一幕气得眼眶都泛起了阵阵湿意! 江映澄余光扫到,整个人也惊呆了似的僵了一下。 【哭、哭啦?】 【这就哭啦?!】 只须臾,就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笑出了声:【嘿嘿嘿~】 “不着急奥~”江映澄小声安慰对方,“咱们进了牢里再哭!” 寇奇文:“???” 有您这么安慰人的吗?! …… 这个时节的日头都落得比较早。 等他们将云溪殿中的一应事项都处理完毕,天色就已经隐隐黑了下去。 留众人再用过了晚膳之后,元日宴就算彻底走到了尾声。 江宴川亲自携文武百官至升平门送众使臣离开,及至最后率人走出宫门的昌兰国国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后,他便大手一挥,直接令百官也可就此归家。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规规矩矩地拱手告辞。 汪国公和阚锐锋的马车落在最后,行至云山路时就要各自分开,两人自轿中探出头,客气地打过招呼之后,就令车夫拐向了自家宅邸的方向。 …… 夜幕深沉。 汪国公照着宫人的指引走到了御书房门外,请门口的护卫进去通传,他有急事需要立即面圣。 不一会儿的功夫,里面响起一道轻巧匆忙的脚步声,再片刻,眼前的红漆雕花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 长顺公公明显带着惧色的脸上挂着牵强的微笑,对着汪国公福了福身:“汪国公,里面请吧——” 汪国公忙抬脚跟了进去。 路上,汪国公几次想要开口询问明泽帝的状态,但观这御书房内奇静无比,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走过昏暗的长廊,再一转弯,眼前的光晕便骤然明亮了起来。 明泽帝低沉凝练的声音自前方响起:“何事?” 汪国公神情一凛,连头都未敢抬起,就直直走到文房桌前,撩起长袍下摆,当即便跪了下去! “陛下!”汪国公言辞恳切,“元日宴过,臣便又虚长了一岁,臣自觉身体状态每况愈下,恐无力再担朝堂重任,今想与陛下求一恩典,准许臣告老还乡!” 御书房内的氛围陷入了凝滞,半晌—— “只是告老还乡?”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似笑非笑,“汪卿可还有别的请求?” 汪国公咽了咽口水,心底给自己不住打气。 可以的! 这个办法一定可以的! 不要怂,就是干!! 汪国公闭上眼,毅然决然道:“臣并非自觉劳苦功高,携此望报,只是……” “只是如若陛下能够应允,准臣带着十一公主同行,臣定当不甚感激!!” 御书房内静得可怕,长顺公公面带不忍地将视线移开,看向角落里罚站般站着的一整排人墙,沉沉叹了口气。 又不由感到几分欣慰。 若是小家伙知道,此时正有人拼尽全力地想要护她周全,怕是也会像此刻的他这样,眼眶中长含热泪。 江宴川的手肘拄在文房桌上,握拳抵在额角,声音低沉:“这样。” 汪国公见明泽帝的语气中似乎并无暴怒的情绪,激动抬头:“陛下?!” 而后,余光就瞧见了站了一整排的、神色复杂的同僚。 不久前还宣称回府后就要立即休息的阚锐锋垂下了头,四目相对间,皆是一脉相承的尴尬窘迫。 汪国公:“……” 第276章 用欺君之行掩盖欺君之罪,亏你们能想得出来啊!! 御书房内好半晌都无人说话,众人一时之间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汪国公一脸震惊地看向称累回府的同僚,同僚一脸荒谬地看向汪国公的满身肌肉。 眼神中的含义差不多可以理解为—— “这就是你们说的疲惫不堪?!” 以及—— “这就是你说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 双方眼神里的无语一个比一个浓烈,不同频,但目的高强度统一—— 汪国公回过头,目光殷切地看向上方的明泽帝:“陛下,臣——”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江宴川抬手打断:“不急。” 汪国公一脸疑惑。 不急什么? 什么不急?! 他很急啊?!! 但见明泽帝一副不欲多说的表情,汪国公倒也识趣地站到了一边,和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站到了一起。 等身形站定,才发现对面竟还布上了一长串软椅,上面坐着以皇后为首的一干嫔妃。 汪国公:“……” 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又片刻,有宫人脚步极轻地匆匆走进,凑到长顺公公的身边低声耳语了一阵,长顺公公便直接跟那人一道走了出去。 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脸凝重的锦衣卫指挥使。 在场朝臣震惊又钦佩地瞪大了双眼,就差当场对着陆遥伸出一根大拇指。 真拼啊! 他们这群人也就算了,陆遥可是肩负着明泽帝刚刚交与的两项重任,可是片刻都耽搁不得的啊! 众人复杂的目光当中,陆遥就如同方才的汪国公一般,甫一进殿,就垂着头,直直跪了下去! “陛下,”陆遥自怀里拿出一个本子,双手呈于头顶,“臣自知欺君之罪罪无可赦,可还是斗胆,有一物想请您翻阅一二!” 江宴川没吭声,只目光沉沉地看向了陆遥手中拿着的册子。 长顺公公会意地将那册子取了过来,恭敬递到了他的手边。 他也顺势翻阅起来。 这册子不厚,甚至有几处的墨迹还未能干透,明显就是刚刚才赶工完成,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上面记录着,自他们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以来,锦衣卫凭借那道心声破获的所有案件。 似是想要给小家伙多增加一些筹码,陆遥甚至还将锦衣卫自行查到的许多线索也填了进去。 江宴川的目光转到桌案上就快堆成小山的纸条之上,差点就要被眼前的场景活生生气笑。 听得殿内众人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江宴川一下一下轻叩桌案,眼神在满殿清流的脸上一一扫过,道:“起来。” 是起来,而不是平身。 陆遥心脏狂跳,眼神中的慌乱比之前更深。 ——明泽帝这是气到口不择言了吗?!! 而后,一抬头,就猛地跟满殿的同僚打了个照面。 陆遥:“……” 陆遥的表情如遭雷劈! 他就说明泽帝怎么会这么生气呢! 原来是已经被先到场的“前辈”们气过不知几轮了!! 满腔的说辞瞬间就被忘了个干净,好在,明泽帝也并未打算从他开始下手。 江宴川先是将目光对准一脸端庄的阚念真,记忆力极佳地开始秋后算账。 “皇后。”他沉沉开口。 “你是说,澄澄先前就有在孤的面前说过她不是真的公主,是孤当时走神,这才没有听见?” 阚念真矜持点头,面上连半分因说谎而产生的心虚也无:“是这样的,陛下。” 他又从纸条堆成的小山里精准抽出来其中一张,垂眸仔细端详了半晌:“晴贵妃。” “你是说,这张纸条是小家伙所写,只是不小心塞错了地方,阴差阳错到了你的手中?” 晴贵妃抬手,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强挤出来的眼泪:“陛下,当时臣妾手边还有万分紧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不小心就将此事彻底抛在了脑后,还是今日听到小家伙的心声才猛然想起。” “呜呜呜都怪臣妾太过健忘,这才让此纸条过了这么久才到了您的手中,还望陛下责罚!” 江宴川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其后的萱妃:“孤倒是有些忘了,你方才都说了什么。” 萱妃深吸了一口气:“臣妾说,小殿下之前就在心声中提及过假公主一事,当时陛下也在现场,您应是因慧妃的事正在气头之上,所以没能在意。” 几人的宗旨十分明显—— 小家伙分明已经说过她是假公主的事了,是您自己没有注意。 江宴川定定注视了几人半晌,终于真的被气到笑出了声。 满朝文武头皮一紧,简直就要被这硬核的洗白方式惊呆了! 用欺君之行掩盖欺君之罪,亏你们能想得出来啊!! 众人心下的惊叹还未落下,就见在对面受了一肚子气的明泽帝缓缓看向了他们! “!!!” 吾命休矣!! 江宴川缓缓将手中的“证物”放下,转过头,视线落在了一众面色紧张的清流身上:“诸位爱卿可还有话要补充?” 众人连连摇头。 没有了没有了。 娘娘们的战斗力各个顶尖,直接将明泽帝扣成了无理取闹的那个,相较之下,他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那点说辞,根本就像是三岁孩童的幼稚把戏。 江宴川的目光逐一扫过殿中的这群股肱之臣。 阚锐锋正皱眉看向对面的皇后阚念真,眼神里的不认同分外浓郁,而后,又像想到什么一般,重重叹了口气。 汪国公时不时地喘上两口粗气,似是要将病弱的人设贯彻到底。 户部尚书焦宏邈沉默着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的样子很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缺德的主意。 能听见小家伙的人几乎全都聚集于此,偌大的御书房都稍显得有些拥挤。 他们带着获罪的觉悟前往此处,想为小家伙搏一个未来。 江宴川心底的那点火气倏地就散了个干净。 他转头看了长顺公公一眼。 长顺公公便转过身,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幅画卷,缓缓展开,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 那画卷上之人,与小家伙的“母妃”婉妃有七分神似,众人只看一眼,就猛然意识到了此人的身份! 这画上的女子,就是小家伙的生母!! 第277章 他们不能输! 意识到这件事的满朝文武,第一反应竟是——明泽帝已经查到如此地步了,他们果然还是要尽快带小家伙走! 右相谭文翰与身侧的阚锐锋对视一眼,心下一沉,跨步就再次自队伍中走出,开口前,还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天揖礼:“陛下!臣如今年事已高,恐——” 江宴川忽而沉沉地叹了口气:“谭老。” 谭文翰的长篇大论倏地被堵了回去。 江宴川无奈道:“诸卿以为,孤为何会在元日宴上,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对于血缘,他其实并没有像众人想象之中的那般在意,若不是小家伙当日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他现在应是也还像个独行侠一般,来去如风地行走于这偌大的皇城之中。 在场群臣一噎,满腔的腹稿也瞬间忘了个干净。 眼神里皆是不同程度的茫然。 陛下抱小家伙起来,是因为…… 怕丹霞国国主恼羞成怒、暴起伤人,怕小家伙失了分寸、贸然向前,怕她一个人的声音太过渺小,无人愿意聆听? 众人沉浮官场数十载,此刻的眼神却如方才入仕的新丁一般,迷茫中透着几分清澈的愚蠢。 江宴川:“……” 他想说他那时是出于关心的下意识反应,想说当时也带了几分给众人定心丸的心思,想说小家伙在各国子嗣艳羡的眼神中愈发神气的表情很是可爱,他私心里也想多看一阵…… 可见到眼前的这般场景,忽然就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众臣连他的心思都没有弄懂,就因小家伙的安危都可做到如此程度,倒显得他那不用付出什么的关心,都有些无足重轻了。 江宴川直接将从方思婉那里得来的消息挑拣着说了出来:“画上之人名唤方意绾,是京中富商林府的当家主母。” 众人愣了片刻,忙收敛起旁的心思,专注听起明泽帝查到的资料。 与小家伙相关的事早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他们也自是知道这个方意绾与婉妃娘娘的关系,只是更多的,就不甚了解了。 江宴川也不欲在基本的消息上多费唇舌,直奔主题道:“此人并未存有将小家伙领回府中的心思,且心思深沉,所谋甚广,若不妥善处置,日后恐会酿出大祸。” 御书房内的氛围因这段话而陷入了难言的寂静。 酿出大祸?! 文武百官脑中的画面朝着各个离谱的方向狂奔而去,每一个的终点都定格在小家伙孤苦飘零的场景之上! 谭文翰第一个揣摩出了明泽帝的心思,先前准备告老还乡的说辞就势一转,道:“陛下!臣如今年事已高,恐精力不足以应对过多杂事,今想寻一处僻静宅院休养生息,臣觉得……” “臣觉得,林府既做为京中有名的富商,其府邸所在之地必定雅静清幽,宜养老调息,臣明日,不,臣今日就去寻庄宅行的人为臣物色一处宅院!” 江宴川点点头,似是不甚在意一般随口道:“可。” 文武百官蹙眉思忖。 文武百官眼神亮了! 他们终于从这两人的对话中品出了几分深意,懊恼的同时不由感慨,今日之事还当真是关心则乱,竟然连明泽帝这般明显的暗示都没能读懂,枉费他们在揣摩圣意之上研习了数十年! 想通了之后,众人的心思便也活络了起来。 既然他们当下还不能拆穿此事,那就去林府的附近安家落户,就近监视! 先前便已请过辞的汪国公蓦然跨步而出,声如洪钟道:“臣刚好也有此等需求,谭相稍后等老夫一起!” 他家中别的没有,前些日子因为闹出的顾语柔事件,他往府里请了好些个暗中监察的好手,此次刚好就能派上用场! “不可,”有人出声反对,“谭相与汪国公皆位高权重,若一道出现在林府周围,恐会引起对方防备。” 慷慨陈词之后,他开始夹带私货:“不若此次就由下官前往,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朝臣牙疼似的“嘶——”了一声。 林府所在区域是京中有名的富人区。 那里环境清幽,宅院之间均隔着很长一段距离,这也就决定了—— 那周围并没有多少宅子可供他们选择。 众人看向方才开口的官员,满眼的一言难尽。 为达目的不惜拉踩同僚,好刁钻的说辞,好肮脏的手段! ——他们不能输!! “陛下!”有人骤然出声:“臣府中有三十余名江湖上雇佣来的护院,若是发现林府之人有异常举动,立即就可以采取行动,此事请务必准许臣亲自前往!” “陛下,臣认为,臣在此事之上颇有几分得天独厚的优势,”锦衣卫指挥使陆遥昂首挺胸,满脸骄傲—— “臣晒领的锦衣卫皆是隐匿身形打探消息的好手,若是让臣在那附近落了户,来往臣府中汇报的下属便可以顺势探查一番,定不会让林府中人发现踪迹!” 这为数不多的名额,他陆某人要定了! “陛下!臣也……” “臣以为——” 御书房内的氛围前所未有的热烈,平日里极为喜静的江宴川和一众妃嫔,竟也没有半点不耐。 她们兴致颇佳地看向满殿朝臣,心里甚至还有几分感动。 真好啊。 小家伙这么喜欢的伯伯们,也同样喜欢着她。 群臣绞尽脑汁地挖掘自己在此事之上的优势,其苦思冥想的程度,甚至比他们当年参加科举之时还要认真谨慎。 名额有限,且陈述的机会只有一次! 可得将自己的优势阐述完全! 虽说小家伙的生母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他们身为大瑞的股肱之臣,不该如此兴师动众,但…… 他们也只是多费几分心神观察而已,又有什么干系?! 群臣各个理直气壮,半点都不觉得这样一群人联合起来去对付一介平民有何不妥! 不一会儿,众人的优势便已悉数阐述完毕,数十道目光直直抬起,看向前方的明泽帝—— 到您做最后的决定了! 江宴川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勾,抬起手臂,冲长顺公公做了个手势。 第278章 你是不是被打劫了? 有太监动作轻便地将江宴川桌案上的杂物全都收走,而后,长顺公公又轻手轻脚地将一幅画卷缓缓在上面铺陈开来。 那是一幅刻画极其详尽的、林府周遭地形的平面舆图。 江宴川抬手在上面一连点了数处:“这几间,孤已派人都买了下来。” 他的目的很是直白。 这些宅院的作用就是用以监视那方意绾的行动,若她肯安分地偏居一隅,那他便可以各自安好。 若她当真像方思婉所说的那般狼子野心,那么,住在这些宅院里的人,便是拦下她的第一道关卡。 他只是想保小家伙一生顺遂。 围上来的朝臣呼吸一滞。 明泽帝所指出的那几处宅院并不相连,甚至有的方向上,连一处可用的宅院都未曾标识。 明显就是在突发的情况下匆忙购置的。 元日宴结束至此也不过一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明泽帝竟已在弄清事情真相之后,又如此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后续事宜! 在家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告老还乡、顺便带小家伙走的汪国公垂下了头。 回去后连审讯今日押解入狱的几人都未顾得上、仅做了个小册子就匆匆入了宫的陆遥别过了视线。 阚锐锋轻咳了两声。 焦宏邈摸了摸鼻尖。 众人脸上皆有不同程度的尴尬表现,江宴川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却状若未睹般又点出了几处—— “这几间,庄宅行那边的人说只可僦居(租住),明日才可与房主当面协商。” 此事既然是要私下进行,便不可以皇权名义逼人售卖,也正是因此,才将事情拖到了现在。 围在最内侧的人神色复杂地拱了拱手,沉默地退到了人群之后,让后面的人上前观看。 第二批官员一脸好奇地凑了上去。 仅看了一眼,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画卷之上画着的密密麻麻的宅院之间,一个个朱笔标识的三角或圆形图案稳居正中,圆形代表已经购置,三角代表还待协商。 众人被几乎就要连成片的圆形标识晃瞎了眼,只觉那圆形不像是由朱笔勾勒而成的,倒像是将一块块金元宝硬生生融了,用狼毫笔蘸了画上去的! 那一片的宅子出了名的金贵,明泽帝这一出手就直接购置了一片,且眼看着还不打算收手…… 这得要多少钱啊!! 第二批官员沉默着退了下去,换更外围的同僚上前观看。 而后,又重复了先前的流程。 整个过程只有一个例外—— 归德将军雷志新心直口快:“陛下,您这么有钱的吗?!” 此话一出,御书房里立刻陷入了比先前还要诡异的死寂,众人的呼吸声都不自觉又放轻了许多。 文武百官一脸牙疼地看向了殿中唯一的傻狍子同僚,心里却也有几分认同对方的话。 明泽帝并不贪图享乐。 自他即位以来,除少数几处宫殿因各种问题简单修葺过一番之外,大瑞宫中基本保持了先帝在位时的面貌。 明泽帝平日里不铺张浪费,但他常打赏有功之臣,又经常拿私库中的钱财补贴军需,是以他虽贵为一国之君,朝臣心里却都很是清楚,他其实并没有别国国主那般富庶。 如今突然购置了如此多的房产…… 众人的目光不由看向了人群之后的户部尚书焦宏邈,眼神里闪烁的光芒大意可理解为—— 你是不是被打劫了? 是的话,你就眨眨眼! 焦宏邈:“……” 谢邀,他也很震惊的来着。 江宴川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了对面的雷志新一眼,随即又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微微勾起了唇角:“孤也是几日前突然有的。” 想起冷宫底下那一间耳室里的金山银山,也就顺势想起了小家伙坑人时的狡黠模样,江宴川微微垂头,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许。 忽的—— 一个不算鼓胀的荷包出现在了视野里。 江宴川一时间没能敛下自己的表情,抬起头时,眼神中还有没来的褪去的疑惑。 “嗨,臣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在我夫人的手中,臣回去再跟我夫人要点,”雷志新神色窘迫地挠了挠头,“事关小殿下的终生大事,臣应该要出一份力的。” 众人被这句话开启了全新的思路,愣神片刻后,皆一脸恍然大悟地开始在身上搜罗值钱的物件! 桌案之上立即就堆出了一座小山。 江宴川生平第一次,在文武百官的面前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五分诧异,三分愣怔,还有两分打量—— 群臣应是在回府之后连换装都未来得及做,就将自己困入了书房之中,挖空心思地替小家伙思索脱罪的方式。 此刻文武百官身上的穿着打扮,皆与参宴时的一模一样。 为了给使臣留下大瑞国力强盛的印象,他们都尽可能地戴上了最为贵重的物件,各自腰间的荷包里揣的,都是他们全部的私房钱。 如今这些东西,都落在了他的文房桌上。 视线再一下移,又看到了每人腰间上都有的一个个小小的荷包。 雷志新如临大敌般一把捂住:“这个不行,这个是小殿下送给臣的元日礼物!” 可宝贵呢! 只有他们清流有!! 江宴川:“……” 江宴川双唇嗡动,刚想叫他们拿回各自的荷包,就见几只纤纤素手从侧面伸出,每人手里都握着一堆首饰,直直放在了那座“小山”之上。 皇后阚念真立于队伍的最中央,心情畅快之下,笑得格外好看:“臣妾殿中还有不少首饰,晚些就派人全部送来。” “臣妾殿中也有!” “臣妾现在就回去取来!” 平日里总是沉着的一张张昳丽的脸,今日才总算展现了应有的美貌。 江宴川:“……”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沉声开口:“孤——” 有宫人脚步匆忙地一路小跑着赶了进来,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像先前那边轻,表情也略有几分急切,成功打断了江宴川的话。 长顺公公见状,忙向前迎了几步。 两人很快便凑在一起一阵耳语。 而后,长顺公公僵直地、震惊地、超大声地:“什么?!!” 第279章 澄澄想要出去玩吗? 江宴川亲自掌灯,行色匆匆走在回衔阳宫的路上,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着的长顺公公,以及先行一步前来报信的暗卫。 “说仔细些。” 暗卫苦着一张脸:“是!” “小殿下先是照陛下的吩咐在衔阳宫内玩自己的小玩具,玩到一半突然以要给陛下准备神秘礼物、不想让我们先您一步看到为由,将我们的人都给赶了出去。”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小殿下就——” 暗卫声音艰涩:“就抱了个小枕头,扬言要来陪陛下一起处理公务……” 悲伤的泪水在心底汇聚成河,暗卫简直就想给明泽帝当场表演一出猛男落泪。 小殿下当时的话他不敢学。 什么—— “都这么晚了,伯伯们的家里难道就没有可爱乖巧的女儿在等他们吗?” 什么—— “澄澄倒要看看,是哪个伯伯不让父皇陪澄澄!” 还有什么—— “澄澄这就带着小枕头去御书房,到了就往榻上一躺,澄澄看谁还不放父皇回宫休息!” 以及—— 【澄澄都已经查过啦,今日朝中并无大事,伯伯们明明就不用非要今天留到那么晚的!】 为了更好的保护小殿下,明泽帝给他们这一帮暗卫都安了个不大不小的闲职。 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那一天,还专门派了人来防止他们发出声响。 ——以封住全身穴道的方式。 当日那过分离奇的经历,让他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觉每一息的画面都还历历在目,令人没齿难忘。 江宴川握着灯笼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再快一点。” 夜黑风高。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漆黑的月色当中,即便各个宫殿都掌起了灯,视线也不会像白日里那般畅通无阻。 江宴川怕在黑暗中与小家伙错身而过,只得一步一步地,沿着小家伙常走的小路快步走去。 这个皇宫之中并不是铁板一张,白日里还好,到了夜晚,他总是要多上几分担心。 好在,又过了不久,前方的拐角处就传来了一连串“哒哒哒”的脚步声,以及小家伙令人分外耳熟的心声。 【好、好黑啊……】 【统哥统哥,澄澄怎么感觉……好像突然多了几道脚步声呀呜呜呜——】 【澄澄以前看过的话本说,大多皇宫都是闹鬼的,咱、咱们这里不会也要闹鬼的吧?!!】 【你、你别说啦,澄澄——啊啊啊啊啊!!】 江宴川心下一软,连忙又加快了脚步。 刚要走到转角,迎面就撞上了一脸慌张的小团子。 刺耳的尖叫立即便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内乍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你、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小家伙特意要求的金丝缎面软枕在半空中胡乱挥舞,江宴川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不停挣动的小家伙整个人都囫囵抱入了怀中。 “澄澄,”江宴川艰难卸掉了小家伙攥在手中的枕头,柔声道,“是父皇。” 江映澄没能听清,但好在还有007从旁辅助。 【诶?!】 “父皇?!”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暗卫的表情明显又裂开了一瞬。 江宴川低低“嗯”了一声,随手将枕头递到了长顺公公的手中,又将带来的袄子往小家伙身上一裹,缓缓朝着衔阳宫的方向走。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这也是他心下着急的原因之一。 他方才与小家伙迎面相遇时,于电光石火之间看清了小家伙的模样。 小家伙里面穿着宫人们给她准备的入睡前替换的袄子,外面披着暗卫们匆忙找来的长袍,手里还紧紧攥着她的小枕头。 她的小脸被鬼故事吓得惨白,雪白的长袍在长廊上拖得老长,若是有人乍一看去,倒显得她才像是那个仅在夜半出行的鬼怪。 江映澄紧张兮兮地仰头看了好久,确认了正抱着她的这个父皇,是活的、会喘气的父皇之后,僵硬的身体才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 她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父皇~” “你忙完啦?!” 江宴川垂头瞥了小家伙一眼,没有第一时间吭声。 收到宫人的传信之后,整个御书房都像是被一股紧张的氛围笼罩其中。 众人生怕被小家伙听到他们在讨论的事项,丢下东西就匆匆告了辞。 没有得到回应,江映澄也不甚在意,她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美滋滋地趴了上去:“父皇父皇,母妃说澄澄最近可以一直都住在衔阳宫里,这是真的吗?!” 这一回,江宴川“嗯”了一声,道:“当然是真的。” 虽说换子一事事出有因,但这到底是被放到明面上的欺君之罪——至少,是放到好多人面前的欺君之罪,宫中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 不过,因为小家伙的关系,他也不会罚得太狠,只说罚她在星霜殿内禁足,归期未定。 江映澄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纯粹地为她可以一直粘在美人父皇的身边而感到开心。 她不自觉晃动了两下垂在她美人父皇臂弯下的脚丫,神秘兮兮道:“澄澄今天有个父皇准备元日礼哦~” 江宴川挑了挑眉:“哦?” “父皇你怎么都不问澄澄是什么?” 江宴川配合道:“是什么?” 江映澄“嘿嘿”一笑:“澄澄不告诉父皇!” 江宴川:“……” 他确实有几分好奇,但也不是很需要小家伙回答—— 【是超~~级大的一个红包哦!】 【虽然跟信王给他母妃准备的金山银山还有很大的差别,但这都是澄澄亲手赚来的!】 江宴川猛然想起小家伙堵在云溪殿门口,问各路国主要压岁钱的事,不由轻笑出声。 小家伙嘟嘟囔囔地说着今日发生的一件件趣事,江宴川忽而就想到了潘汲峰所说的那句“天伦之乐”。 这感觉很是神奇。 他子嗣繁多,但给他这种温馨之感的,却恰是那个万中无一的“假公主”。 江宴川忽而开口:“澄澄想要出去玩吗?” 喋喋不休的话音倏地一顿,江映澄表情呆愣地抬起头,无意识重复道:“出去玩?” “嗯。” “之前答应过你的,”江宴川道,“去江南怎么样?” 那里的气候正好,很适合在初春前后游玩。 江映澄的杏眼缓缓睁大,满天细碎的星光好像全都拢进了那一双漆黑的瞳仁之中。 “要去!” 本来已经有点困倦的声音骤然间又重新恢复了活力,江宴川微微扯唇,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 此时更深露重,实在不是一个入睡的好时机,好在,他还有这样一个秘密武器。 月光将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江宴川步履沉稳地抱着小家伙往回走,及至两人走出了好远,声音都还像被留在了原地。 “父皇父皇,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吗?” “明日不行,宫中还有许多事项需要提前做好安排。” “那后天呢?” “要看准备的进度。” “后天不行的话,大后天也是可以的!” “……” “大大后天呢?” “父皇父皇,你怎么不理澄澄啦?” 第280章 这朝会谁爱上谁上,老夫要出游!! 即便小家伙急得每日都要问上数十遍何时出发,江宴川也仍是坚定地将日期定在了元日宴的五日之后。 这五天中,他派人将林府周围的宅院统统买下,有些不愿出售的,也以极高价格的诱惑谈了下来。 群臣陆续将人手安插了进去。 江宴川自己也安插了数十暗卫在其中一处宅院,至此,青烟巷的的前后左右,只剩下了林府这一户“原住民”。 及至群臣都将全新的住宅打点完毕,被遗忘了好久的问题才猛然涌上心头。 不对啊…… 既然小家伙是个假公主,那便定然会有个真公主或者真皇子流落在外…… 众人心念电转,终于不约而同地、后知后觉地,将视线投到了林府的方向。 这林府的当家主母是小家伙的生母,还是个可能酿成大祸的生母,那—— 嘶!! 反应过来的瞬间,不少人都不慎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林锦书?!! …… 江宴川钦点了十数清流,同他一起下江南。 ——以竞争上位的模式。 户部尚书焦宏邈因其职位实在特殊,率先败下阵来。 工部尚书冉弘益因护城河亟待修葺,紧随其后。 礼部尚书褚嘉许刚操持完成一场宫宴,已无要事需办,成为此行第一位当选的幸运儿。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眼神中猛然升起了对昔日同僚的防备之心! ——明泽帝既然说的是便衣出游,便注定不可能会带上太多的朝臣,带薪休假的机会只此一次…… 这朝会谁爱上谁上,老夫要出游!! 锦衣卫指挥使陆遥自知随行无望,很是坏心眼地准备拖同僚下水,心情激动之下,竟是比一众想要自荐的还要更早出声。 “陛下,”陆遥跨步而出,朗声道,“臣以为,太子殿下经验尚浅,需谭右相及阚将军两人从旁辅助,方可监国!” 文武百官:“!!!” 【哇——竞争手段已经这么脏了吗?!!】 一众朝臣不由点头认同。 这手段属实是太脏了些!! 江宴川表情玩味地点了点头:“可。” 江宴川本就打算让这二人留守,谭文翰和阚锐锋也早就做好了留守的准备,可被人以这样的手段留下,那还是不一样的—— 阚锐锋缓缓转身,目光冰冷地在陆遥略显瘦弱的身上来回扫视一圈,一份排得极满的操练计划瞬间便浮现眼前。 谭文翰扭过头,木着脸瞥了陆遥一眼,后续的报复计划顷刻间便列出了十条。 陆遥眼观鼻鼻观心,不抬头不对视,规规矩矩垂头一站,面上半点看不出此人的黑沉心机。 被陆遥开启了新思路的群臣对视一眼,眼神皆是一亮! 懂了!! “陛下!壮武将军严越彬家中并无适龄幼子,无法为小殿下提供有效的陪伴,”归德将军雷志新双手抱拳,“臣认为,臣可以在陛下公务繁忙时代为照顾小殿下,是此行随同的不二人选!” 策略一:踩一捧一。 江宴川慵懒敲击龙椅的食指一顿。 虽说此行是挑在了每年公务最少的元日之后,但总不可能半点政事也无,雷志新所提之事,恰巧也正中了他的心思。 江宴川视线微移,看向了角落里的小团子—— 【陪、陪澄澄玩?】 江映澄想到民间话本里所说的“骑大马”游戏,一直都很是心动,她舍不得跟她的父皇玩这项游戏,但…… 【可以可以,澄澄想要雷伯伯陪澄澄!】 江映澄双眼亮晶晶地回头看向自己的美人父皇。 就这个伯伯! 选他!! 江宴川颔首道:“可。” 被拉踩下去的严越彬一脸震惊地回过头,似是这才认识了这个,他自以为已经深刻了解其为人的同僚。 咬牙切齿,偏偏还不能闹出太大的声响:“雷志新你!!” 雷志新昂首挺胸,满心满眼都是即将随行的喜悦,半分听不进旁的声音。 吏部尚书储栋言辞恳切:“陛下!臣听闻,江南一带有地方官员被百姓交口称赞,臣也刚好想去考察一二,若那人当真如传言中所说那般清正廉明,也能顺路给陛下吸纳一员股肱之臣!” 说到此处,声音忽而变得激昂:“是以,臣恳请陛下,此番请务必准许臣一道同行!” 策略二:晓之以理。 【哇!储伯伯连出行都不忘公务,太令人感动啦!】 江宴川思忖片刻,点头应允:“可。” 汪国公一捋胡须:“陛下,朝中这群年纪轻轻的,还有大把时光可以随您出行,只是,老臣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知道还能硬朗几年,如若不能抓住此次的时机——唉……” 策略三:动之以情,但“打死”一片。 【呜呜呜,汪爷爷虽然还能健朗好些年,但今年就是他往后余生最为年轻的一年了,汪爷爷值得一次出游!!】 江映澄眼泪汪汪地看向她的美人父皇。 呜呜呜,就选我汪爷爷一起吧! 就选他一起吧!! 江宴川:“……” “可。” 汪国公一击即中,乐呵呵地站回了队伍之中。 眼看名额越来越少,“年纪轻轻”的官员急了,争夺起来也愈发没有章法。 “戴大人,某听闻,您前些日子还惹了您夫人不快,您还是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哄哄,免得尊夫人的怨念越堆越深了吧!” 戴大人睚眦欲裂:“呵呵,赵大人家中不是还有幼子正值开蒙,大人可有请好先生了?这般重要的事情,可耽误不得!” “朱大人,某听闻,您长兄前段时间似是陷入了牢狱风波,现下可是解决完了?” 朱大人冷笑一声:“哈,多谢连大人关心,幸得京兆府尹办案严明,仅一日就查明了真相——不过您岳丈沉迷赌坊又是怎么个事儿?!” “……” 不知道还剩几个的名额让众人争得分外激烈,江映澄眼神兴奋地随着一道道声音左看右看,连小点心都忘记吃了! 【哇哇哇!!】 【好精彩呀!!!】 【伯伯们加油!打起来!!!】 江宴川:“……” 参与乱战的满朝文武:“……” 第281章 小饼干和打戏什么的,最配啦! 等一众清流终于停止了互相揭短的“肮脏”手段,江宴川才像是终于看够了戏一般,将先前在心里拟好的名单公布了出来。 除了在前几轮的辩论中凭借自己本事脱颖而出的朝臣,还添上了几名未参与其中的官员—— 小家伙的专属“冤大头”元良平。 可以在旅途之中见缝插针地教书育人的大儒柳鸿飞。 刚逢人生大起大落,急需舒缓心情的庄旭尧。 为了不引起朝臣怀疑,江宴川还挑选了一批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奸臣”。 以他最为防备,最想要带在身边就近监视的潘汲峰为首,又点了数人。 一个塞进了二十余名达官显贵“商贾队伍”,至此初见雏形。 早朝结束之后,江宴川亲自去牵小家伙的手,想要将她抱去武阳殿里。 小家伙却不太愿意走。 ——方才斗得你死我活的一众朝臣似是觉得方才吵得太过文雅,散朝之后谁也没走,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围同僚,就等着来一场彻底放开的唇枪舌战。 江映澄拽住她美人父皇的手,小小声道:“再看会儿再看会儿!” 【这场大戏,澄澄必须要看!】 已经好久都没有人在她面前打起来了!! 江宴川:“……” 重云殿中的一众清流:“……” 听到了。 但这场架还是要打!! 被雷志新一脚踩下去的严越彬率先发难,用词十分直白粗鄙:“你还要不要脸?!” “雷某哪里说错了?!”雷志新理亏,但梗着脖子,“还是你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有我等不知道的幼子?” 严越彬气得直接撸起袖子,咬牙笑道:“你来,我带你亲自去看看!” 汪国公一捋胡须,看得乐呵呵的:“你们这群年轻人,就是不够稳重,不像——” 话未说完,就回头直直对上了十数道怨念的眼神。 被一杆子打死的“年轻人”双眼通红地看向乐呵呵的汪国公,活像被不负责任的爹扔在外面的孤苦青年:“汪、国、公——你害得我们好惨啊!” 还我们带薪休假来!! “额——” “赵贼!就是你害得戴某此次未能成行,你拿什么陪我?!” “赔什么?你要我赔什么?!难道赵某没被你拖累得坏了形象?!” “……” 重云殿中吵闹异常,气氛也诡谲异常。 平日里自诩风雅的文臣,和自诩能动手尽量不吵架的武将,一个个吵得脸红脖子粗,好像下一息就要动用武力。 已经迈出殿去的朝臣慢吞吞收回了步子,走出一段距离的官员见状赶了回来,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群人围在中心,突然觉得嘴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江映澄咂吧咂吧嘴:【啊……好想吃瓜子……】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 她拿起一块小饼干,“咯嘣”一下咬掉半块,还不忘跟她的美人父皇分享。 “父皇也吃一块呀~” 【小饼干和打戏什么的,最配啦!】 江宴川缓缓低头,垂眸看向小家伙吃得油乎乎、亮晶晶的小手:“……” 吵得正酣的一众清流:“……” …… 出行的那一天,天还未亮,队伍便一路从升平门驶出,直奔南城门而去。 江映澄这几日兴奋得不行,一直到现在都还觉得,她整个人就像是活在了梦里—— 脚底下踩的土地软绵绵的,眼前的景象转来转去的,就连鼻尖嗅到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她很是喜欢的香甜气息! “父皇父皇,澄澄幸福得好就像要昏古七啦!” 江宴川侧耳听了一阵外面的声响,好笑道:“小点心不吃了?” 【嗯?!】 江映澄的表情愣了一瞬,而后,猛然掀开侧边车窗的帘布,正巧撞见欲敲击车窗的钟承望:“钟伯伯,你回来啦!” 先前萦绕鼻尖的香甜气息越来越近,江映澄美滋滋地接过她钟伯伯递过来的一整包点心,甜甜地道了谢:“钟伯伯你最帅气啦!” 说完,就双眼亮晶晶地等着她钟伯伯的“礼尚往来”。 见明泽帝一直含笑望着这边,钟承望的指尖轻搓,打消了趁机撸上一把的放肆心思:“小殿下也是全大瑞最可爱的小殿下。” 江映澄对这套说辞很是满意,并礼貌性地红了一下脸。 钟承望递过点心,打了声招呼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将此次出行的队伍,伪装成了一支财大气粗的商队。 一连十余辆马车排列成行,随行官员皆身着一身劲装,骑着马,围在车队两端—— 除了汪国公。 一身肌肉的汪国公总算在关键时刻想起了自己的年纪,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地跟了一段路程,之后被终于受不了的明泽帝打发到了后面的马车里。 ——他们做足了商队的表面功夫,后面的马车上都是各式玉石首饰,绫罗绸缎,以及他们这一程所需要用到的柴米油盐,金银……糕点。 小家伙坚称这些糕点会让她回想起“家的味道”,临行前,御膳房加班加点地做了整整一晚,堪堪赶在出行前塞满了一整辆马车。 说一整辆也不太准确。 这里的每辆马车上都藏放了大量的长刀短刃,利剑弓弩,以保证若有突发状况,众人从每辆马车里都能迅速抽出兵器回击。 不仅如此,直属于明泽帝的暗卫仅留下了三成,在宫中保护太子殿下的周全,剩下的都跟在队伍的左右,于暗处不停窜梭。 行三日,队伍终于行至了一处风光还算秀丽的城镇——曲春。 不少文臣不常骑马,这一趟行程下来,腿上早就已经火辣辣的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略带尴尬的苦不堪言,江宴川沉默半晌,顺势下令,于此处休整一日。 曲春唯一还在营业的客栈里,掌柜的正在打着盹儿。 他还是被门口突然乍起的嘈杂声响唤醒的。 元日之后,正是合家团聚的最佳时机,各行各业的生意都陷入了低迷,骤然见到这么长的车队停在门前,掌柜的双眼猛然泛起极亮的光! 他连忙堆着笑迎了上去:“客官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我们这——” 话还未等说完,就猛然与正巧下了马车的明泽帝四目相对:“额……” 第282章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是诚实。 “打、打尖还是……”掌柜的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住店”二字在舌尖上转了个圈儿,最后又变成了—— “打尖?” 话刚出口,客栈门前的这一片空地就陷入了诡异的死寂,天地空旷寒冷,周围似是只剩下了猎猎的风声。 江宴川挑起眉梢,眼神玩味地看向对面已经冒出丝丝冷汗的掌柜。 中等身材,身形略有几分瘦削但看起来还算健朗,肤色是常年安居室内的苍白。 他搜遍了记忆里的所有角落,也没找出与此人有关的画面。 但—— 他认得孤。 江宴川想。 他怕孤。 江宴川这一生出宫的次数寥寥,继位后,他常年忙于四处征战,即便是停下来休整的时期,他也在宫中勤勤勉勉,鲜少离京。 按理说,这掌柜的应是认不得他的才对。 随行的一众朝臣也几乎于同一时间,生出了这样的猜想。 这人…… 定是有问题!! “不、不能住店了吗?”怯生生的童音忽然打断了双方人马各异的心思。 掌柜的眼神下移,看向了明泽帝怀中抱着的小家伙。 软软的,白白的,脸蛋圆嘟嘟的,是个很合他眼缘的娃娃。 若是平常,他在街上撞见了这个小家伙,少不得要上去逗弄一番,但如今…… 一想到这孩子跟明泽帝的关系,他就隐隐有几分牙疼。 掌柜的搓搓手,赔笑道:“是这样,小店已经满客了,您看……” 边说,他还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向前走了两步,企图挡住这群人的视线。 现在正值午后,虽然大堂里面空无一人,他也可以勉强解释为,客人们都在午睡。 “昂。”江映澄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探头向里看去。 整间客栈空空荡荡,好半天都没有半点声响传出,安静得就像快要关门大吉了一般。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伯伯你刚刚是不是哭过啦?” 掌柜的:“???” 虽然不知道话题是如何突然转到这么诡异的方向的,但:“你这小家伙在胡说些什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当年在那样的险境中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今日不过是没有生意而已,他怎么可能会哭?! 事关他男人的尊严,可不能胡说!! 江映澄表示不信,并提出质疑:“但伯伯你的眼睛很红。” 掌柜的哼了一声,下意识反驳:“我那是睡午觉睡的!!” 掌柜的:“……” 掌柜的:“额……” 话音刚落,“糟了”的预感就清晰传来,他整个人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若是客栈当真人满为患,他必不可能还有时间午睡! 心虚的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肯与这群人对视。 但不妨碍小家伙那一道调子拖得长长的、耐人寻味的“哦~~”声,蛮不讲理地闯入他的耳中。 江宴川忽而迈步,抱着小家伙向店内走去,错身而过的瞬间,不带丝毫情绪的“住店”二字,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重重砸在了掌柜的瘦弱的肩膀上。 身后扮成家丁的群臣鱼贯而入,每走进一位,他都能感受到一道打量的视线,牢牢钉在了他的身上。 掌柜的狠狠闭了下眼。 土匪吗你们?! 这间客栈我不要了! 都送你们! 都送你们好了吧?! “伯伯,澄澄想要一壶果饮~” 他几乎条件反射般应道:“来嘞!”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是诚实。 …… 长顺公公将这里的招牌菜色几乎都点了一遍,周围暗卫遍布,他们倒也不担心下毒的问题。 听到“天降大单”的当场,掌柜的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们半晌,最后认命地叹了口气,边挽袖口边往后厨的方向走,想要跟他们一起达成这已经超出他们接纳能力的“大单”。 他走后,沉寂了半晌的氛围才算是重新活络了过来。 “这个掌柜的……怕是有问题。” 安静之中,有人率先开口,说了一句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的“废话”。 无人搭话,最后还是江映澄秉着“关爱老人”的日行一善原则,干巴巴地鼓了两下掌:“哇哦,潘爷爷好厉害!” 明明是一句夸赞的话,却怎么听怎么觉得阴阳怪气,瞬间就把说话之人推向了更为尴尬的境地。 潘汲峰:“……” 潘汲峰皮笑肉不笑:“谢谢夸奖。” 人群之中响起数道被压得很轻的“噗噗”声,像是什么东西漏了气,接二连三的,听得潘汲峰额角的青筋直冒。 官阶较低的官员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拼命用眼神给小家伙鼓励! 会说你就多说点! 他们爱听! 然而—— 【统哥统哥,这个掌柜的是谁呀,能查到资料吗?】 江映澄只客套又敷衍地对潘汲峰笑了一下,低头就和007一起,查起了那人的资料。 正常来说,像这样与剧情毫无关联的市井百姓,无名无姓的,007是很难查到资料的。 但,那个人实在是太可疑了。 突然转变的态度可疑,不想让他们住店的意图可疑,就连看向她时,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也很是可疑! 江映澄无意识地咬下一块不知何时被递到手中的小饼干:【诶?这个好好吃哦!】 想着,她就两口将手中剩下的半块塞进嘴里,伸手想要再拿一块。 ——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资料也许要查很久呢,她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吃小饼干这件事就很好! 手刚伸出,就猝不及防被骤然显现的半透明面板糊了满脸。 江映澄简直惊呆了:【居然这么快!】 她还以为要查很久呢! 江映澄连小饼干也顾不得吃了,手一缩,就开始划拉起了眼前的半透明面板。 心声里无意识重复着看到的资料:【唔,顾瑞舟……岑州人士……】 “噗——” 有人刚用桌面上的粗茶润了下喉,就被小家伙的这道心声吓了一跳,茶水猛然呛进了喉咙,继而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坐在他边上的人却顾不上分神看他,只双目震颤地呆坐在原地,好似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尊雕塑,半晌都动弹不得。 顾瑞舟,那可是—— “客官,果子饮来——”喽? 端着一整壶果饮的顾瑞舟刚一走进,迎面就撞上了十数道震颤的目光,脚步猛地就停了下来。 眼前的场景过分诡异,双方都觉得自己可能是见了鬼。 第283章 那是她的命!! 客栈里的环境算不得多好。 配套的桌椅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墙面上用来记录菜单的牌子也很是老旧,但这里看起来应是每日都有被细心打理过,不说纤尘不染,倒也还算干净整洁。 饶是如此,以就近监视为目的,被捎带同行的几个大臣,眼神里也全是对这间“破烂客栈”的嫌弃。 震惊,轻视,玩味,喜悦…… 种种情绪交叠在一起,让顾瑞舟一时也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这里这里,果饮请放到这里!” 江映澄没有发觉众人面色的变化,只兴奋地看着掌柜的手中的果饮,小手不停挥动。 【请炫到澄澄嘴里!】 顾瑞舟敛了敛心神,迈步朝着小家伙的方向走去。 他尽量平稳呼吸:“客官慢用。” 瓷器碰撞桌面,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像是给这过分安静的环境按下了一道开关,众人终于被唤回了些许心神,从僵直的状态中脱身而出。 应该…… 是同名同姓的吧? 这世上叫顾瑞舟的何止十数—— 想当年,名满天下的顾瑞舟身死之后,大瑞曾掀起了一场很是奇异的“纪念”浪潮。 新生的婴儿取名瑞舟,开蒙的学子号瑞舟,就连成年的男子,也有许多不顾自家的族谱,强行给自己改为了瑞舟。 岑州做为顾瑞舟的故乡,更是这股浪潮的“重灾区”。 这不下百人的“瑞舟”之中,总有几个姓顾的…… 吧? 江宴川亲自以茶水冲了冲杯盏,之后才给小家伙斟上了一杯果饮。 他的动作说不出的慵懒随性,贵气逼人。 及至小家伙满心欢喜地喝下之后,江宴川才缓缓转过身,随口问道:“餐食还需多久?” 顾瑞舟回过神:“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能陆续呈上了。” 江宴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尽快。” 小家伙手里的小饼干就未曾断过,若是再任由她这么吃下去,怕是等下又吃不进饭菜了。 他不是没想过叫小家伙停下,只是他每次开口,小家伙都会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声音委屈地说自己“很饿”。 江宴川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顾瑞舟也只得忽略这群人的诡异视线,转身回后厨继续帮忙。 众人的目光一直死死盯在顾瑞舟的身上,直至确认他彻底离开,才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明泽帝身边的那道小小的身影。 岑州人,然后呢?! 这跟那个“原版”的岑州人士顾瑞舟,又有什么关系?! 江宴川修长的十指微动,如法炮制地给自己斟上了一杯。 他垂眸看向杯中淡粉色的果饮,思绪也随着水面细碎的波纹缓慢扩散。 岑州顾瑞舟,顾青天。 他清廉,爱民,为人谦和,足智多谋。 学识与柳鸿飞不相上下,却没有文人掉书袋一般的架子。 如果非要说此人有什么缺点—— 他是坚定的景王党。 单就他知道的,景王所做的几件深得民心的政绩,背后就都有顾瑞舟的影子。 但,这人恣意潇洒的一生,全都止于一场大火。 天启七年春,已登上相位的顾瑞舟忽遣散了家中所有奴仆,而后,一把火点燃了当时的相府。 大火燃了整整一晚,及至次日清晨才堪堪扑灭。 据传,当时众人是在相府的书房内找到的,身形特征与顾瑞舟别无二致的焦身,是以此事虽有重重疑点,也只能草草结案。 只是…… 若这个掌柜就是当年的顾相顾瑞舟,这长相气质,变化也着实太大了些。 江映澄不知道众人的心思,她美滋滋地小口小口喝掉了手中的果饮之后,又抓起了一块小饼干,这才又重新投入了吃瓜的大业之中。 【我康康我康康……岑州顾瑞舟,然后呢然后呢……】 群臣呼吸急促:然后呢然后呢?! 【嚯!!】 江映澄的眼睛猛然间瞪得老大:【这个掌柜的,他居然还曾经当过丞相呐?!】 想要借粗茶缓解喉咙间痒意的礼部尚书褚嘉许,再次一口茶喷了出去。 对面的吏部尚书储栋惊颤之下躲闪不及,被迫淋了一场茶香味的雨。 “丞——唔唔唔……”归德将军雷志新差点惊叫出声,被坐在他旁边的元良平一把捂住了嘴。 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满目狐疑地朝几人看去,元良平经验十足地淡定一笑,声音夸张:“您不会也想''下雨''吧雷将军,元某可是坚定的晴天论者。” 才对着储栋好一番道歉的褚嘉许:“……” 根本就还没来得及饮茶的雷志新:“……” 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不甚在意地移开了目光,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松了口气,而后,又在下一息猛地提了起来。 【嘿嘿嘿~】 【一朝丞相竟然成了如今的客栈掌柜……】 【有瓜!这里面一定有瓜!】 江映澄不知这人曾经的丰功伟绩,只挑着最为感兴趣的部分,直接将资料翻到了最尾,寻找问题的答案。 顾瑞舟到达曲春之后,一直都在按部就班地做着他的客栈生意,系统给的资料也是寥寥几笔就一带而过,江映澄只随意翻阅了两下,就看到了与那场大火相关的资料。 而后,只一眼—— 【咦!!】 【那么阔气的宅子,就、就一把火烧啦?!】 在大瑞,朝臣的官职到了一定高度之后,就会由朝廷根据对方的官职以及具体情况亲自赐宅。 顾瑞舟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一生未娶妻纳妾,但因其丞相的职位,朝廷还是给他拨了一处很是宽阔的宅院。 相府三进三出,就在京中地段最好的那一片区域,修葺好后,正由不信鬼神的当今右相谭文翰居住。 江映澄胖嘟嘟的小手掰着指头数面板上显示的修葺费用,越数,就越是愤怒! 【那、那可是我美人父皇的钱钱,他凭什么就给烧啦?!!】 【可恶!澄澄一定要给我美人父皇全都讨回来!!】 他烧毁的那是朝廷的钱吗?! 不是! 那是她的命!! 江宴川:“……” 正等着大瓜的一众清流:“……” 啊??? 第284章 哪里合理了?! 顾瑞舟再次回到大堂时,这里的氛围更加奇怪了。 过半的昔日同僚正用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他不说,就连方才还可可爱爱的小团子,如今也气鼓鼓地瞪向了他,活像他欠了她八百吊钱一样。 饿的? 顾瑞舟不明所以,忙唤上后厨的伙计一起,把餐食摆上了桌。 菜是很朴素的四菜一汤,米饭的量也给得很足。 等所有餐食都摆上了桌,那小团子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几分。 顾瑞舟心下稍定:“客官慢用,有需要随时招呼。” 她就是饿的。 他笃定地想。 说完,他便退回了柜台之后,熟练地算起了账。 越算,嘴角的笑意就越是明显。 虽然他私心里不想要这群人入住此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也给他带来了很是丰厚的报酬。 有了这些银两,他也就离安心退居养老不远了! 方才还在犯愁要怎么赶走这群人的顾瑞舟,此刻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顺眼。 沉默用餐的表情顺眼,一身下人衣装却难掩贵气的打扮顺眼,就连小家伙时不时瞪他两眼的娇气模样,也很是顺—— 嗯??? 等等! 她怎么还在瞪呢?! 不是已经上菜了吗?!! 众人略有些心疼地看着顾瑞舟算账,很想冲上前去摇醒对方。 不要再算了! 你的这间客栈已经被小家伙盯上了! 它现在虽然还是顾瑞舟的财产,但它早晚都会被充了国库,变成小家伙给她美人父皇“打下”的金山银山! 在顾瑞舟上菜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小家伙在见到“火烧相府”那几个字之后,就陷入了疯魔的状态之中,瓜也不看了,小饼干也不吃了,一心只想挽回修葺相府所用的银两。 他们几乎近距离收听了,强行征收国民私有财产的一百零八种方式。 什么—— 【隔壁深山“新来”了一群山匪,不小心将顾瑞舟绑回寨中,我大瑞仁义之师奋勇搭救,顾瑞舟感动之下,决定将名下的客栈上交给国家!】 什么—— 【顾瑞舟的客栈在曲春之地惨遭同行针对,生意每况愈下,只得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国家!】 还有那个“统哥”从旁补充的—— 【对哦!还可以这样!!】 【顾瑞舟见昔日同僚生活困苦,遂含泪将客栈转赠,再由“同僚”上交给国家!!】 【合理!!】 在场清流:哪里合理了?!! 先不说前两条那人为参与痕迹过重的方式,就说“同僚”这一条—— 顾瑞舟为官清廉,为人清正,是他们都十分敬佩的人物,但,要说什么同僚情谊,这种东西也是不多的。 他们都是坚定的明泽帝党,与顾瑞舟的立场背道而驰。 明泽帝之所以能让其登上相位——顾瑞舟在先帝在位时辅佐的功绩是其一,其二便是,他确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离了宫,出了京,他们便只是富庶商户家的寻常父女,江宴川亲自给小家伙夹菜舀汤,直接就将这一桌寻常餐食的价值拉高了好几个档位。 江映澄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围着她的美人父皇转,连被喂到嘴里的食物是什么都没有感觉,整个脑袋里只剩下了三个字—— 【好、好珍贵!】 想要一直体验这种“珍贵”的江映澄,思绪迅速发散—— 【出游真好,澄澄明年也还想出游!】 在她的印象里,奖励是要跟实绩挂钩的,如果想要再次获得出去玩的奖励,那么就要—— 【嘻嘻嘻。】 江映澄贼兮兮地看向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顾瑞舟,捂嘴笑了起来。 【就是你啦!】 虽然这间客栈有点破,有点小,位置还有点不算很好,但好歹也是块肉肉!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江映澄吃得差不多了,就双手捧着小脸,倚在桌面上,从头翻阅起来顾瑞舟的资料,心声里还振振有词。 【好的军师,就要从知己知彼开始!】 【澄澄要开动啦!!】 群臣精神一振,连咀嚼的动作都不自觉放慢了许多。 虽说他们大体也能猜到,当年的纵火事件定是另有隐情,但这种未经证实的猜测就像一根稻草,横在心里,时不时地晃动一下,勾得他们整个人都痒痒的! 据说,当年有人亲眼看见顾瑞舟于火海之中放声高歌,直至火光熄灭,也不见人从相府出来。 如今骤然听见小家伙在心声里说,这间客栈的掌柜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顾瑞舟,他们一时之间竟都升起了一种,见了鬼的荒诞之感。 【诶?!!】 江映澄刚翻阅了不过数息,就因眼前的文字而惊得瞪大了双眼—— 【居然还是个好官吗?!】 【唔……除恶扬善,为民请命,这样的好官为什么——】 【哦哦哦,是景王叔叔的谋士呀,那算啦……】 小家伙的喜恶分明,从来不会爱屋及乌,却会平等地讨厌与她美人父皇作对的所有人。 这个顾瑞舟虽然是个好官,但既然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支持景王,那就算了。 她也不要喜欢他了。 江映澄几乎是带着怨气,继续往下翻阅的:【好嘛,居然还给景王叔叔出过这么多主意!】 眉心也因为这些消息而微微蹙了起来。 【哼,他虽然做了那么多好事,可因他明里暗里地支持景王叔叔,导致很多百姓都觉得,这些好事也有景王在背后参与,无形之中就给他增加了许多威望!】 江映澄气得鼓起了双颊,手指也一下一下抠着桌面。 景王叔叔明明也知道民间的这些流言,却从未纠正过,这就足以看出来他的为人了,偏偏这个顾瑞舟当局者迷,认为景王会是比她美人父皇还要称职的帝王! 简直就要气死她啦! 群臣吃东西的举动彻底停了下来。 看向顾瑞舟的眼神之中满是同情。 顾瑞舟是个好官,这一点毋庸置疑,此番既已发现了他的踪迹,明泽帝大概率也是要考虑如何再引用一番的。 只是—— 总感觉小家伙的这一番心声说完,顾瑞舟日后的任职之路,会异常的艰难…… 【嗯?!】 忽的,怨怼的语气峰回路转,小家伙的心声倏而变得分外惊喜—— 【居然是这样的吗?!】 第285章 他刚才,就是叫这么个要命的小祖宗闭嘴的吗?! 【这个顾瑞舟是听信了信王所说的,景王才是皇爷爷遗诏上那个指定继承大统的皇储之事,才坚定地加入了景王叔叔所在的阵营的啊!!】 【而且而且,他会借假死一事全身而退,最初也只是为了能从景王的阵营中金蝉脱壳,不想再替对方出谋划策呐!!】 江映澄抬头飞速瞥了正在算账的顾瑞舟一眼,眼神中的敬佩、骇然、喜爱,与片刻之前的嫌恶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心声里也美滋滋的:【他真是个好人!】 感叹过后,又一脸兴奋地投入到了系统列出的资料之中,丝毫不管身后一众好人伯伯的死活。 礼部尚书褚嘉许的手猛地一抖,手中的汤匙“叮——”的一声掉入了汤碗之中。 溅起的汤汁均匀地洒在了旁边的菜肴之上,同桌之人却无暇顾及,半点反应都没有地僵直在原地。 归德将军雷志新惊愕之下不小心咬到了舌尖,整张脸都痛苦地扭曲了起来。 对视之间,每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清了眼底的绝望。 小祖宗,才刚到达第一站就爆出了这样的皇室秘辛,你是想回程的时候拖着一连串的棺材进京吗?! 不在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于同年同月同日死?! 呛咳声,哀嚎声,倒吸气声…… 种种细弱的声音堆叠在一起,终于引起了江映澄的注意。 回过头时,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敛去的兴奋。 【昂?】 【伯伯们这是不喜欢吃这里的饭菜吗?】 一众清流:“!!!” 这里的饭菜是过于清淡了些,也算不上有多好吃,但明泽帝都一脸淡定地细嚼慢咽呢,他们又哪里敢嫌弃呢?! 一群人当即就拿起碗箸大快朵颐,硬生生把一桌家常小菜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架势。 满场没忙硬装的官员之中,只有一人的身影格外明显。 都察院的御史中丞毕宏朗表情惊喜,双眼放光。 她看我了。 他想。 她一定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在给我眼神的鼓励呢! 曾进言称公主上朝于理不合的毕宏朗,终于在意识到明泽帝到底能对小家伙宠爱到何种地步以后,找到了挽回印象的契机! 他自进入这间客栈的那一刻起,眼神就几乎未从小家伙的身上挪开过,小家伙对这掌柜的种种厌恶他都看在了眼里—— 在场群臣无人替小公主出气,他毕宏朗便理应在此时挺身而出,为小殿下抛头颅、洒热血!! “掌柜的!” 毕宏朗忽而粗声粗气地高声开口,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话音中找茬的意味太过明显,顾瑞舟唇角的笑意一僵,很快又挂上了极其职业的微笑,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客官,您——”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对面一脸不耐烦的毕宏朗打断了。 毕宏朗表情嫌弃地在桌上的碟子中扒拉了几下:“这都是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直直看向桌边掌柜的双眼:“我等吃这些粗茶淡饭也便算了,我们主家是何等金贵的人物,他们怎可与我们吃一样的东西?!” 声音气愤到不行,仿佛他是真的在全心全意为主家没能得到良好的待遇而生气。 顾瑞舟脸上客套的笑意落了下去,他双目死气沉沉地看了找茬之人半晌,沉声开口:“你——”爱吃吃,不吃滚。 他将明泽帝当成假想敌观察了数年,自是知道对方不可能以此种理由迁怒于人,他脸上的易容也没有半分破绽,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 只是—— “不是的,好吃的。” 忽有一道细弱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出。 毕宏朗已被自己想出的找茬理由洗脑,说着说着竟真的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誓要为明泽帝与小殿下讨回“公道”。 骤然听到有人反驳,下意识就将这当作了那帮讨人厌的清流们压低了声音开的口。 毕宏朗头也没回,便声音不耐地回道:“你少管!” 他在这冲锋陷阵呢,怎么老有人想要拖他的后腿?! 江映澄愣了:【吼、吼澄澄?!】 在场群臣惊了:“?!!” 顾瑞舟愤慨的思绪一顿,眼底的冰冷顷刻间退了个干净,满脸兴味地看向对面的毕宏朗。 既然你要这么说,那我\/我们可就等着看戏了! 毕宏朗见整个大堂再无人出声反驳,自觉终于占据了道德的最高点,说出口的话愈发没有遮拦。 “还有,这又是什么?”他一指桌面上的茶壶,“味寡且凉,我们家小姐岂能喝这种东西?!” 会坏肚子的! “?” 虽然被凶了,但她有话要说! “我们家小姐喝的是果子饮的。” 毕宏朗:“……” 毕宏朗:“你闭嘴。” 江映澄:“……” 在场群臣:“……” 众人饭也不吃了,茶也不喝了,姿态悠闲地往后一仰,抱臂看戏。 江映澄表情呆愣地回头看她的美人父皇,大大的杏眼里面满是惊奇:【这个伯伯他、他是疯了吗?!】 不过—— 想要为她父皇再增一员能臣的江映澄眼神一亮。 既然顾伯伯是在看穿了信王的与景王的真面目才诈死求生的,就说明他的本质还是那个忧国忧民的好官! 如此,她就还是可以喜欢这个顾伯伯的! 而将顾伯伯劝回朝堂的第一步,就是要跟他打好关系! 江映澄目光灼灼地看向找茬的毕宏朗。 多说点! 让澄澄多一点表现的机会!! “这些也就算了,”被江映澄寄予了殷切期盼的毕宏朗不负所托,稳定发挥,“我们晚上可还是要在此用餐的,你总不能让我们晚上还吃这些吧?!” 他眼神嫌弃地瞥了一眼墙上的菜单,嗤笑一声:“我们主家——” “这些明明就很好吃的呀,伯伯们的手艺超棒的!” 被“伯伯”这个关键词触发了难以言说的回忆,众目睽睽之下,毕宏朗整个人都猛地一抖,倏而回头—— 主位之上,江映澄自知说错了话,害得这场拉好感的戏份提前落幕,她双手捂住了嘴,懊恼到不行。 【讨厌!】 【澄澄还有好多好听的话没说呢!!】 就这么结束啦?!! 毕宏朗:“……” 毕宏朗:“!!!” 他刚才,就是叫这么个要命的小祖宗闭嘴的吗?! 第286章 小小傲娇,轻松拿捏! 要命的小祖宗见毕宏朗不愿再给她搭建舞台,垂头思忖了片刻,拿起桌上自己带来的小点心,“哒哒哒”地朝着顾瑞舟的方向跑去。 没人抛砖,玉也是可以自己跑出来的! “伯伯~”江映澄仰着头,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很是乖巧,“这是澄澄的小点心,送给你!” 拉好感的第一步:人还未到,礼物先行! 她踮起脚尖,举着小碟子,想要将点心递到顾瑞舟的眼前:“伯伯你快尝尝呀~” 顾瑞舟:“……” 他垂下头,没有马上回应。 为官多年,他自有一套识人的本事。 小家伙的眼神天真澄澈,一看便知是个在爱意中长大的、没什么心机的小孩子。 只是这个小孩子似是对他抱有敌意,他方才在算账之时,就已经有所感应——在吃饭的途中,这个小家伙甚至还抬头瞪了他好几次。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瑞舟心下警惕,却还是抬起手,在那碟点心里挑了块最小的:“谢谢澄澄。” ——他不想拿,但明泽帝就在其后满眼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呢。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活着! 见对方终于伸手接过,自觉已经成功拉近了关系的江映澄长舒一口气,踮脚将碟子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还以眼神警告毕宏朗不许偷吃。 毕宏朗缩着个脖子,往侧边又挪动了几许。 江映澄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对此很是满意。 而后,又仰起头,看向眼前的顾瑞舟。 她脆生生地开口:“伯伯,澄澄觉得今日的这几道菜都很美味,伯伯超厉害的!” 拉好感的第二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顾瑞舟:“……” 顾瑞舟一脸冷漠。 小骗子。 他想。 宫里面什么珍馐没有? 这个小家伙哪里会觉得这样清汤寡水的东西好吃?! 他开客栈这么多年,能将店里的菜色卖出,全靠的他一手起名的好本事。 像什么—— “白玉珍珠汤”,即疙瘩汤。 “高山松雪”,是糖拌柿子。 “海上日出”,荷包蛋配两片菜叶子。 当然,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也全因这名不副实的菜名。 他才不会因为这样两句违心的话,就对这个小家伙—— “特别是那道金风玉露汤,”江映澄的表情十分陶醉,“哇——” 顾瑞舟移开视线。 假的。 小家伙一定是觉得这道汤的名字好听好记,所以才会拎出来单独夸赞。 她一定不会是真心喜欢这道菜的! ——有厨子梦,却无人懂得欣赏的顾瑞舟如是作想。 “多谢夸奖。”顾瑞舟微微颔首,举手投足之间甚是高贵冷艳。 已从007找出的资料那里,得知了哪道菜是顾瑞舟亲手烹制的江映澄甜甜一笑:“澄澄真的好喜欢那道汤哇,酸辣适中,里面的丸子甚至还能尝出几分酥脆,还有点甜丝丝的味道包裹其中,哇——” “澄澄从未吃过味道如此丰富的菜肴!” 顾瑞舟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矜持地点了点头:“嗯。” 她懂美食。 顾瑞舟尽力压下不停想要上扬的唇角,瞥了满脸真诚的小家伙一眼。 小家伙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她哪里懂什么说违心的话骗人呢?! 她一定是认真的! 而后,他脚尖微微转动,终于不再只给小家伙一个冷硬的侧脸。 在场群臣看着小家伙绞尽脑汁寻找说辞的模样,面露不忍。 严格来讲,小家伙的形容也没有错处。 但—— 那丸子明明就是油炸的时候火候没有掌握好,又硬,又甜到略微有些发苦。 汤汁的味道倒确是酸辣适中,整体也不算太过突兀,但要真说有多美味…… 唔。 小家伙努力搜寻夸赞说辞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眼见顾瑞舟的态度有所松动,江映澄眼底的笑意更真挚了几分。 “澄澄觉得,像这样厨艺精湛的大师,应有人将他的手艺发扬光大,伯伯你就没考虑过,带着这个大师的配方,将店面开到整个大瑞吗?!” 顾瑞舟尾指狠狠一抽,面色动容。 她懂我! 她就是这世间最会欣赏美食之人!!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她这么懂美食,她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顾瑞舟低下头,对小家伙露出一个万分和蔼的微笑:“细说?” 江映澄:“嗯嗯!!” 【小小傲娇,轻松拿捏!】 江宴川:“……” 在场朝臣:“……” 众人满脸一言难尽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人手牵着手走向了柜台后面,头挨着头畅想未来。 一个笑得矜持,一个笑得狡黠。 只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魔幻了起来。 两人间的欢声笑语在这分外安静的大堂之中甚是响亮,中间还要夹杂着几道小家伙的心声——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伯伯不喜欢澄澄呢?!】 【拉好感的方法千千万,总有一条适合你!!】 群臣脸上也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小澄澄呢?! 如果有,那也一定是对方的问题! 好几人的眼神都若有似无地瞥了毕宏朗一眼,眼神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江映澄的心声美滋滋的。 【等顾伯伯重新加入朝堂,重回高位,他就会是澄澄在朝堂上的又一大人脉!】 【就像汪爷爷亲自疏通关系,帮顾伯伯弄到了死于大火之中的人的尸身,助顾伯伯金蝉脱壳——】 【而后顾伯伯在这些年间,一直都有帮汪爷爷在出谋划策一般!】 【澄澄先手得到了顾伯伯的喜欢,以后再有人想要参澄澄,顾伯伯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样想着,她还暗戳戳地瞪了正垂着头的毕宏朗一眼。 说的就是你呢,讨厌鬼! 江映澄只瞥过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注意到一众朝臣看向汪国公的诡异视线。 自进入这间客栈起就异常沉默的汪国公颤抖着手举起桌上的茶盏,想要借饮茶的动作遮住自己脸上的心虚。 喝到一半,还是觉得不够保险,当即便从座位上起身,转身就要借尿遁的理由逃跑! “叮——” 大堂中最为要命的那个方向忽而传来一道杯盏与桌面相碰的清脆声响。 汪国公头皮一紧! 第287章 他,汪国公,要誓死守在小家伙的身边! 汪国公被明泽帝的那一道声音留在了原地,也自此错失了逃跑的时机。 归德将军雷志新第一个冲上前去,一把扣住了汪国公的肩膀,咬牙切齿道:“汪大爷!” 汪国公:“……” 他似是也没想好要从何开口,表情狰狞地在原地喘了半晌粗气,最后才瓮声瓮气地憋出一句:“汪大爷你要去小解?刚好我也要去,咱们一起?” 话刚落下,身后就伸出了一只大手,扣在了汪国公的另一边肩膀之上,小小声:“架都不会吵,退一边去!” 雷志新:“???” 雷志新低哼了一声,虽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候还是要他们骂人很脏的文官上场比较妥当。 他向侧边迈了一步,给礼部尚书褚嘉许倒出空间。 “汪大爷,您在我们这群人中年纪最大,懂得的道理定是也要比我们多出很多,我正好有一事要向您请教,”褚嘉许皮笑肉不笑,“您对''不义之财''这个词,有怎样的理解?” 汪国公:“……” 汪国公:“啊这……” 来不及对“汪大爷”这个词发表意见,汪国公就在眼神心虚乱瞟的空档,一连对上了十数道谴责的眼神。 小家伙和顾瑞舟在不远处商讨该在何处开展他们第一家连锁店的声音清晰传来,他们也不敢贸然就在此处声讨汪国公,只能一个个将希望寄托于雷志新和褚嘉许两人的身上,希望二人能给他们讨回公道。 磨牙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 呸! 个为老不尊的! 还他们的血汗钱!! 想当年,顾丞相“葬身火海”之后,他们这群人虽和对方立场不同,但到底也因敬佩其清廉的为官之道,自发给他举办了一场送葬仪式。 既然参与了送葬,就要给些随礼钱。 他们这群人既然自诩清流,就断然不及旁人家底丰厚,当时为了这些随礼钱,他们可是咬牙将自己攒了好久的私房钱全都拿了出来的! 顾丞相一生未娶,孑身一人,唯一称得上好友的,也就只有跟谁都能聊上几句的汪国公。 那钱,自然也是交到了汪国公的手里。 至于这些钱都流向了哪里—— 众人的视线在这间客栈里面隐晦地来回扫视。 这里的装潢不算富丽奢华,但三层高的小楼空间很是宽敞,明明看着就不像生意很好的模样,却也一直经营至今…… 一看就有不菲的身家作为依托。 都是他们的!! 这间客栈都是用他们的钱开起来的!! 汪国公在众人控诉的眼神中,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向正跟小家伙快乐交谈的忘年之交,苦涩的泪水不住往心里面吞。 他就知道! 他自见到顾瑞舟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有小家伙这么个爱看热闹的人在场,他们这点破事就再也藏不住了!! 汪国公忽而高呼一声:“啊?小姐你刚才叫我了?!” 已经聊到第二家分店要开在洪松县的江映澄茫然抬头:“啊??” 【澄澄没有呀?】 在场清流:“……” 脸都不要了是吗?! …… 一行人在“食神”客栈住了下来。 在场众人木着一张脸,观赏了一整个下午的奇景。 小家伙寸步不离地跟在顾瑞舟的身后,汪国公则寸步不离地跟在小家伙的身后。 在场清流也无一人回房间休息。 汪国公是凭借着巨大的求生欲,群臣则是凭借着更为巨大的求知欲。 ——他们实在是很想知道,这两个位极人臣的成年男子,究竟还能做出怎样“寡廉鲜耻”的事情出来! 他们不走,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那群人便也顺势留了下来。 除了桌上的餐碟被悉数撤下,这里竟然与他们用餐之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江映澄在和顾瑞舟谈话的中途瞥了汪国公一眼又一眼,汪国公全当看不见。 ——身后群狼环伺,虎视眈眈,只有在小家伙身边才能感受到一点点来自人间的温暖。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走的! 他,汪国公,要誓死守在小家伙的身边! 汪国公转过头,挑衅地朝着诸位同僚笑了一下。 看什么看?! 小家伙在呢,你们还敢直接叫出顾瑞舟的大名不成?! 而后,脚尖又诚实地往小家伙的方向凑了凑。 安全感满满。 【唔……汪爷爷是不是,怕顾伯伯把他们两个设计诈死的事说出来呀?】 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疑惑,又很快将这个设想推翻—— 【……可是,这件事若是曝光了,对顾伯伯而言,后果才是更严重的吧?】 那可是欺君之罪呢! ——自己身上也背着欺君之罪的江映澄打了个寒颤。 所以…… 【这里面一定还有隐情!】 江映澄眼神一亮:【这澄澄可得查一查看看!!】 汪国公唇角的笑意一顿,眼神倏而变得惊恐! 不、不是…… 你等等…… 事情不该是这么发展的啊?!! 江映澄没看见她汪爷爷惊恐的眼神,目光直直投向了眼前的半透明面板! ——将关键词设置成顾瑞舟与汪国公两人的名字之后,检索出来的信息就精准了许多。 这一看,也就看到了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哇!!】 汪国公在这一道带着明显兴奋的心声之中,狠狠闭了下眼,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完了…… 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形象,他费力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就要在今日,被剖开在所有人的面前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心声里说出结论之前,江映澄先是爆发了一阵“丧心病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汪爷爷的这一招妙啊!!】 【顾伯伯一生清廉,仅有的俸禄也大多都拿出来救济贫苦的百姓了,可他抛开一切想要重新开始,就需要一大笔钱。】 在场清流眼神一凛,已经意识到小家伙要在心声里说的是何事了。 好啊! 他们倒要听听,这两人是如何商讨出这般缺德的主意的! 【汪爷爷怕自己一下子支出那么一大笔银钱会惹人怀疑,就主动提出了一个办法!】 【——“死”都“死”了,不如再顺势捞上一笔!】 小家伙的心声掷地有声,直将汪国公砸得头晕眼花。 他站在柜台前面背对众人,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众人如利刃一般尖锐的眼神。 处境已然十分艰难,偏小家伙犹嫌不够般,还要给他拉新的仇恨—— 【澄澄学到啦!】 下次她也要这么干!! 汪国公:“……” 第288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人生自古谁无死。 ——在不小心回头对上明泽帝冰冷的目光时,汪国公就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慨。 他忽而就看开了。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汪国公舀了一碗小家伙盛情称赞的“金风玉露汤”,细细品尝了起来。 心境不同之后,所得的感受也略有差异。 方才还觉得难以下咽的老汤,现下再品味起来,竟也能带给他别样的体验。 这“金风玉露汤”中糅杂的酸甜苦辣,何尝又不是映照着,他们这些芸芸众生愁苦又漫长的一生呢? 汪国公从敞开的轩窗看向曲春午后被暖阳笼罩的土地,心里满是平静。 人生嘛,若能生死看淡,还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汪爷爷提议给顾伯伯举办一场葬礼,借此收取官员伯伯们的随礼钱!】 【葬礼要办,还不能由汪爷爷张罗,只能等着别的伯伯率先开口,再由汪爷爷出面,半推半就地促成此事!】 【汪爷爷为了能达到这一效果,更是一连铺垫了半月有余!】 【啊啊啊,姜还是老的辣呐!!】 群臣的身形倏地僵了一下,其后愤而转头:“!!!” 他们想起来了! 顾瑞舟“葬身祸害”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汪国公都很是悲恸难掩。 三不五时地就要出神发呆不说,他还常常在朝堂之上看着顾瑞舟原来所站的地方,面露哀戚。 他们当时私下里还说,汪国公为好友之事劳心伤神,当真是重情重义! 现在再回想起来,他们真是瞎了眼呐!! 汪国公:“……” 汪国公淡定品汤。 这些小事不痛不痒,只要小家伙对“那件事”不感兴趣,他就还能苟延残喘。 【当初顾伯伯坚决不同意,还是汪爷爷劝说了良久,才让顾伯伯改变了主意的~】 【而汪爷爷又害怕那么大一笔钱送入府中就没了踪迹,会徒惹怀疑,就将随礼钱一分为二,奸臣们给的钱就交给顾伯伯,用作让他东山再起的本金,而清流伯伯们的,就留在了自己的手中——】 【哇——生财有道!生财有道哇!!】 汪国公:“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五旬老者猛然被汤汁呛到,剧烈地呛咳起来。 在场同僚终于找到了凑近汪国公的机会,几乎一窝蜂地就冲了上去! “汪老,喝杯茶顺一顺。”默默往茶盏里舀了一整匙“金风玉露”。 “嗨呀,看您,这么不注意,别怕,我帮您拍一拍!”超用力地在汪国公背上“啪啪啪”拍了数下! 汪国公咳到脸都红了,但在同僚这深深的“关切”之情下,还是强行将喉咙间的这股痒意忍了下去! 再不停下,他就会被这群人“关心”致死了!! 忽的,有人凑近他的耳边,声音轻柔—— “汪老,您对''不义之财''一词,到底有什么看法呀?!” 你说呀! 你对“不义之财”到底有什么看法呀?! 汪国公:“……” 汪国公双眸含泪。 “不义之财”他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他忽而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 “让澄澄也看看,让澄澄也进去看看呀!” 汪国公猛地抬头! 小家伙焦急的声音在他耳中听来,从未像今日这般有如天籁,他忙拨开围在身侧的同僚,一把将被堵在最外侧、不停蹦跶着想要向里看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汪国公老泪纵横:“谢谢小澄澄关心,汪爷爷没事。” 他的小祖宗,可来得太是时候了! 言毕,目光殷切地看向怀中的小团子。 ——但您若是再不还老夫清白,老夫可能就真要有事了! 江映澄表情懵懂地点了点头,艰难伸手,在她汪爷爷的背后轻轻拍了两下,奶声奶气道:“汪爷爷下次小心点呀~” “嗯嗯嗯!” 汪国公胡乱地应和了两声,而后,继续以期盼的目光看向小家伙—— 你快说呀,快跟他们说说,他将这些钱都用在了哪啊!! 当初,他和顾瑞舟策划此事之时,万没想过这件事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大白于天下。 将随礼钱分好过后,他也曾心惊胆战地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 见过了许久都无人追究,他这才小心计划起了这些随礼钱的用途。 ——他瞄准了那群清流家中的幼子,将随礼钱交给了他的嫡孙,叫他去当个散财童子,以阔气好友赠送零用钱的方式,分成数年,将那笔钱都一一还了回去。 怕那群孩子讲究礼尚往来,他还贴了好多私房钱进去,争取做到 只是…… 这种话若是由他说出口,定会显得他这么大的人了,跟小孩子计较太过小气,但若是由小家伙的心声里道出,那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江映澄窝在她汪爷爷的怀里,倒也真的看起了相关的内容。 【唔……但汪爷爷也没占伯伯们的便宜,他也有叫秉煦哥哥将那些钱都用在了伯伯家里的孩子们身上,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啦!!】 额—— 众人气愤的表情一噎。 虽然方才的种种行为,也有玩笑的成分在里面,但小家伙这样一说,还是让他们不由产生了几分尴尬的情绪。 误、误会汪国公了?! 汪国公老泪纵横。 汪国公重新站起来了! 他抬头挺胸,得意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略显窘迫的脸,拖长了调子哼了一声。 他汪国公,就算没什么私房钱,又怎是会坑蒙拐骗,占用同僚随礼钱的无耻之徒?! 他—— 【就是哈哈哈哈哈!】 小家伙像是想到什么尤为好笑的事情一般,肩膀一耸一耸的,直晃得汪国公心里“咯噔”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汪爷爷没办法说明他这样做的理由,只告诉秉煦哥哥要与那几个小玩伴共同分享,哈哈哈哈哈——】 【然后、然后,秉煦哥哥就将稚柠姐姐自动归入了玩伴的范围之内,没事就要给她塞几块小饼干小蛋糕,还要给对方买好看的小钗子……剩下的钱才会再流入平均分配的池子,再给那几个玩伴平均分配哈哈哈哈哈!】 【这怎么不算按需分配呢?!】 汪国公:“……” 算了。 还挣扎什么。 躺平算了。 第289章 多损呐!! 入夜。 确定小家伙已经陷入沉睡之后,江宴川这才缓缓走到门边,动作轻柔地推门而出。 门外的一众清流站在长廊上的阴影之中,一动不动的,乍一瞧去,他们就像是已经完美融入了黑暗,正伺机给后来者一点小小的震撼。 僵滞的动作也让人一看便知,他们已经在此处等了许久。 见江宴川从门内走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几分欲言又止。 江宴川抬起手,指了指对面角落里的空厢,眼神示意他们去那里面商讨。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又轻手利脚地跟在明泽帝的身后,有序地走了过去。 及至所有人都挤进这间包厢,才有大臣迟疑开口:“陛下——” “汪国公一事……” 虽然他们表面对汪国公百般嫌弃,却也都不愿见他因此获罪。 汪国公确是与昔日的顾相顾瑞舟联合起来,做出了这一场大戏,但究其本质,这两个人也不过是为了让顾瑞舟脱离景王的掣肘,好让顾瑞舟能全心全意地为明泽帝办事。 明泽帝在治理国家一事上,向来有一套自己的准则。 他连年四处征战,自是对“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一说法,有着更为深刻的认识。 是以,只要他能判定汪国公所做之事是为国为民,那汪国公大概率也不会因此获罪。 只是此事一日未能尘埃落定,他们便一日不得安心。 江宴川一眼便看穿了众人的心思,忽而轻笑一声,道:“诸卿缘何觉得,孤也对此事一无所知?” 在场众人的表情愣怔一瞬:“???” 好像,是没人曾提过这个问题? 反应过来以后,一股火气猛地直冲头顶! 所以,他们这一下午的担惊受怕、谨小慎微,汪国公明明全都看在了眼里,却坏心眼地一直不说?! 多损呐!! 磨牙的声音接连响起,在这静谧的环境之中分外清晰。 情绪达到最高点之前,门外响起轻巧的叩门声。 “叩、叩、叩——” 轻浅而有规律的三道叩门声成功将屋内的大臣吓了一跳。 江宴川及时开口:“进。” 门未上锁,守在两边的护卫将门推开,露出门外表情都很是凝重的两道身影。 顾瑞舟跟在汪国公身后缓缓走入,表情呆愣,整个人都有些云里雾里。 半炷香的时间以前,他在大堂一侧的耳房之中,正闭眼准备入睡,就听有急促的叩门声突兀响起,他当时便无端升起了一阵心慌之感。 开门后,汪国公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伸手在他的肩上重重拍了两下:“陛下传召,跟我走吧。” “???” 他的人生就要走到尽头了吗?! 旅馆已被明泽帝的人包围了起来,汪国公没有多做解释,顾瑞舟便也没有给对方徒增负担。 直至满脸顾瑞舟站到明泽帝的面前,他才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口:“……客官这是?” 话一出口,屋内的氛围便又沉默了些许,就连空气漂浮的细弱灰尘,都像停滞在了原地。 迎着昔日同僚望过来的一言难尽的眼神,顾瑞舟迷茫了。 忽的—— “顾瑞舟。” 明泽帝沉稳笃定的声音,瞬间就让顾瑞舟整个人都极其明显地抽动了一下。 抽动过后,顾瑞舟猛然抬头,满目震惊地看向站在他身前的汪国公。 用力之下,脖颈处都发出了“咔嘣咔嘣”的骨骼错位声。 才刚刚打了一个照面,就将他的身份说出去了?!! 汪国公:“……” 心里苦,但没处说。 毕竟,又有谁会相信,这满屋子的人都能听到小家伙心声……这样玄之又玄的事呢?! 汪国公很快又平静下来。 好在,他很快就可以洗脱冤屈了! 顾瑞舟“嘭”的一声,跪到了地上:“罪臣顾瑞舟,参见陛下——” 颤抖的语气将他的尾音拉得老长,江宴川沉默片刻,沉沉叹了口气。 他将人从地上唤起,并让长顺公公给顾瑞舟看了座。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他才终于沉声开口。 第一句话,就先给了对方一剂定心丸:“你与汪国公这些年来所做之事,孤一直都心知肚明。” 说心知肚明也许不太准确,这么多年来,顾瑞舟与汪国公的种种行动,他一直都有参与其中。 甚至就连当年的那场大火,也是他派人寻来的焦身。 再往前推…… ——顾瑞舟能发现信王的诡计,也都是因他在暗中所做的一连串安排。 朝堂需要顾瑞舟这样的能臣。 但若是让顾瑞舟中途转变阵营,瞒不过景王不说,还会使对方心生防备。 倒不如让他就直接转入暗处,再借由汪国公的手,提出一个个利国利民的政见。 电光石火之间,顾瑞舟仅仅凭借明泽帝的这一句话,就已将这其中的全部关窍想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心下激荡不已,眼眶之中也泛起阵阵湿意。 他以为的黑暗之中的踽踽独行,以为的逆境之中的卧薪尝胆,背后竟一直有他爱得深沉的这个国家! 顾瑞舟难掩喉咙间的哽意:“臣、臣之前迫不得已,一把火烧毁了当年的相府,此、此事所造成的损失——” 这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大瑞虽富庶,朝中官员的俸禄也还算高,但明泽帝这些年从不铺张浪费,一应所需全部从俭,就为了能多补贴些军需。 而他放下的那一场大火,几乎就烧毁了整座相府! 后悔,自责,愧—— “啊。” 明泽帝忽而低声开口:“烧毁相府造成的损失,就由这间客栈抵了吧。” 相对的,他也会再给顾瑞舟追加些旁的赏赐。 小家伙已经将此事惦记了一整个下午,甚至还列出了数则规划,就是为了能将这里当作是送给他的金山一角…… 顾瑞舟:“……” 顾瑞舟:“???” 满腔的愧疚倏而止住,顾瑞舟手指抽搐了一下,却还是木着一张脸道:“……是。” 江宴川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接着道:“一晃数年,如今也是时候回归朝堂,今封你为曲春知县,与我们一道——” 顾瑞舟忙道:“陛下,臣在此处还有要事需要处理,暂时还无法离……” 顾瑞舟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完全消声,也没能将话讲完。 周围的官员神色不一,但看向他的眼神都格外的意味深长。 顾瑞舟满眼疑惑,刚欲开口,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稚嫩童声。 【啊!澄澄找到啦!!】 【父皇一定是偷偷藏在这间包厢里面啦!】 第290章 什、什么鬼?! 房间内一时落针可闻。 在场官员两两对视一眼,而后又齐齐将视线投向了坐在窗前的明泽帝。 月华如练,透过窗棂纸直直打在江宴川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了一道漆黑的剪影。 他的脸像是隐入了黑暗之中,众人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却都莫名觉得…… 这位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年轻帝王,眼下好像有几分心虚。 “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外停了下来。 【嗯?】 【里面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应该是这里没错的吧?!】 顾瑞舟眼神疑惑地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见无人应声,张嘴就想回应—— 在场官员之中,有几人的眼神一直落在顾瑞舟的身上,见状头皮一麻,当即就飞扑了上去! “有——唔唔唔??” 其余几人见状也紧跟着反应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塞进了角落的衣柜里。 归德将军雷志新尤觉不能放心,蹙眉思忖片刻,也跟着硬挤了进去。 【啊!有声音啦!!】 柜内空间极小,两个大男人肩靠着肩站在里面,又挤,又闷,又…… 摸不着头脑。 顾瑞舟眼神迷茫。 方才…… 那不是小家伙的声音吗?! 看白日里明泽帝将小家伙宠成那般模样,如今怎么连门都没人给她开?! 疑惑之中,小家伙的声音再度响起。 “父皇,父皇你在里面吗父皇?!” 两道声音中间的间歇很长,顾瑞舟推测小家伙应是趴在门上听了半晌,确认里面有人之后,才开口询问了一声。 忽的,顾瑞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小家伙前后的声音音色虽都别无二致,但最开始的那几道声音,就像是在脑海中直接乍响一般,清晰,透亮,脆生生的。 而最后的这一道声音,则细弱,幽远,隔着一层障碍物的感觉异常明显。 他倏地转头,看向身侧雷志新的方向,却只看到一片黢黑。 “别出声,晚点说。”雷志新几乎是用气声简短说道。 雷志新话音里的紧张太过明显,顾瑞舟虽不明就里,还是下意识跟着屏息凝神,专心听外面的动静。 恰此时,门外传来“吱呀——”一声脆响。 今夜的月光很亮,江映澄几乎在进门的一瞬间就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她气鼓鼓的表情一僵,很是乖巧地给几个伯伯打了招呼。 看起来懂事异常,实则—— 【趁、趁澄澄睡着,就跟澄澄抢父皇!!】 在场清流:“……” 江宴川:“……”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小家伙一个不开心,就跑回去叫她的“统哥”查阅资料—— 如若今晚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地展露于小家伙的眼前,他们最大的秘密可就要藏不住了! 一片寂静之中,江映澄的眼神直直朝着角落里的衣柜看去:【澄澄方才好像听到,关柜门的动静了来着……】 一众清流头皮发麻:嘶!! 礼部尚书褚嘉许连忙开口:“小殿下,吾等再与陛下研讨片刻,就能将要事处理完毕,不如——”不如您先回去等呢? 江映澄愣愣点头:“哦哦哦,那——” 【统哥统哥,他们在研讨什么——】事啊? “小殿下!”吏部尚书储栋忽而拔高音量,并偷偷踹了褚嘉许一脚,声音关切,“外面这么黑,您怎么就自己跑出来了?!” 与007的谈话被这道声音打断,江映澄却很是高兴。 她一直就在等一个告状的机会呢,这会儿终于有人把舞台递过来啦! “父、父皇在澄澄睡着之前跟澄澄说,说他今天会一直陪着澄澄的!” 可她才刚睡着没多久,再一惊醒,就发现她的美人父皇不见了! 告完状后,话题又倏而一转:“所以伯伯们是在聊什么事呀,很紧急吗?” 她出发前明明都已经查过世界线了,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才对的呀! 费尽心思想要转走的话题就这么水灵灵地转了回来,众人看着小家伙充满求知欲的眼神,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气氛胶着之间,江宴川忽而开口:“澄澄。” “到父皇这里来。” 江映澄倏地转头,双眸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好的呀!” 她张开双手,像一只蜜袋鼯似的,“哒哒哒”地朝着她的美人父皇迈开小短腿。 江宴川顺势将她抱入怀中。 “陆遥今日给父皇送来了一封密报,”他在袖口中随手一掏,拿出提前备好的“借口”,“事出突然,父皇这才与你的伯伯们紧急商讨的。” 江映澄窝在她美人父皇怀中的时候总是异常好哄,闻言也不再纠结先前的问题,老老实实地掏出一块小点心:“那父皇你们说,澄澄就在这里等你~” 江宴川:“已经——” 【统哥统哥,陆伯伯在密信里面都说了什么呀?!】 江宴川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结束”二字在舌尖一转,又被他尽数咽了回去。 陆遥在密信之中提及,在元日宴当日意图谋害江映澄的逸水国贵妃池意绵,在中途转醒之时,曾说她知晓一惊天秘闻,想要以此换取解药。 ——小家伙临行前给了她延缓毒性的药剂,就为了能让陆遥从她口中探得更多的消息。 陆遥在信中说,他听过那个秘闻之后“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只能在得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策马狂奔,以求用最快的速度亲身赶往此地,听取他的“教诲”。 看似将字迹铺得密密麻麻的信纸上,实则通篇只有一个思想—— 他要来了。 群臣见明泽帝准备了这一后手,都稍稍放下了心来。 喜色也慢慢爬上—— 【昂?】 【池意绵她,她就想拿朱瑾国暗藏实力,准备对付大瑞这样的消息,来换取解药啊?!】 就这啊?! 这她早就知道了好吗! 江映澄瞥过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暗自决定回去之后要再补一张小纸条,免得这件事被当成了恶作剧。 【澄澄不光知道朱瑾国想要对付大瑞,还知道朱瑾国国主已经在元日宴上与信王搭上了线,两人准备——】 “咚——” 墙角忽然乍起的闷响打断了江映澄的心声,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角落里的衣柜看了过去! 江映澄整个人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什、什么鬼?!】 第291章 臣陆遥,不远千里,来找您汇报审讯成果了!! 房间内没有掌灯。 今日聚集在此的,都是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清流,为避免以潘汲峰为首的朝臣知晓此事,他们商谈时的音量都放得很轻。 屋内光线昏暗,江映澄几乎在那道闷响落下的瞬间,脑海中就自动浮现了无数个荒诞怪异的鬼故事! 【伯、伯伯们是没有听到吗?!】在屋内“见鬼小分队”异常镇定的脸上扫视了一圈过后,江映澄更绝望了,【呜呜呜伯伯们怎么都没有反应啊呜呜呜——】 在场群臣:“……”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众人各个身形僵直,头脑飞速运转。 他们不怪顾瑞舟会有这样的反应,初经此事之时,他们也同如今的顾瑞舟一样,如此震惊地手足无措过。 只是—— “咚、咚咚——” 正纠结间,另一阵急促的声音猛然间响起。 众人一愣。 江映澄整个人都很是明显地抖了一下,转身就埋入了她美人父皇的怀中! 【啊啊啊啊!又响了又响啦啊啊——】 群臣的脸上则猛然爆发出强烈的光彩! 小家伙心神紧张,没能听清后面这道声响的来源,他们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有人来了! 有能转移小家伙注意力的人来了!! 下一息—— “陛下,您在里面吗陛下——” 陆遥伸出手,边说,边又在木质的门框上轻敲了两下。 “咚咚——咚——” 陛下! 臣陆遥,不远千里,来找您汇报审讯成果了!! 您开开门呀陛下,臣知道您在里面!! 几乎压成气声的声音在黑暗中似是被放大了数倍,从门口处清晰传进了屋中! 这声音出现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江映澄在神志恢复清明之后,第一时间响的竟然是—— 【父、父皇才刚收到秘信呢,陆伯伯人就到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还是鬼! “啊啊啊啊啊!!” “父、父皇,外面有鬼啊啊啊啊啊——” 群臣:“……” 门外的陆遥:“……” 额。 …… 陆遥以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生动诠释了赶往此地途中经历的重重险阻,而后…… 在007肯定的答复中,江映澄终于相信了,眼前的这个陆伯伯,不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假扮的。 【呜呜呜,吓、吓死澄澄啦!】 陆遥:“……” 陆遥心里苦涩,但还是坚强地应对明泽帝的问题。 思绪也顺着谈话回到了这两日的审讯当中。 小家伙给的延缓药剂确实有用,那几个中了毒针的,精神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回转。 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刑讯逼问。 小家伙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中,事无巨细地记载了那几人与大瑞有关的谋算。 ——可以说,那已经不是简单的“纸条”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那是相当有厚度的一叠信件。 元良平字迹清秀的蝇头小楷被剪成了一块块方格,重新粘贴在了新的宣纸之上——其工作量之巨大,足以让他透过这叠信件看出,那两人都经历了怎样痛苦的曾经。 他这一次的审问可以说是只走了个过场。 过程几乎可以总结为—— “你招不招?” “我需要一床被子。” “记上,”陆遥点点头,转头吩咐他身后的心腹,“他们在京中的人手都藏在了江阳街的宅院里。” “……” “还有要交代的吗?” “洛某……” “记上,”陆遥打断对方的长篇大论,并顺势甩出了一记“飞刀”,“逸水国国主取财无道,强行征收逸水境内经商世家的家产,多行不义,我大瑞仁义之师,必将为无辜的灵魂讨回公道!” “?!!!” 他一路势如破竹,加班加点地完成了所有审讯,并将后续的审讯工作都交给了他的副手,而后—— 高高兴兴地追在出游队伍的身后,彻夜狂奔赶了上来! 他此行还很是机灵地准备了两封信给明泽帝,一张,是可以任由小家伙与明泽帝一起看的,而另一张,才是真正用以汇报审讯结果的。 上面详细总结了他在小家伙给出的信息之外所打探到的所有消息,洋洋洒洒一大篇,看着竟也不比小家伙给他的那一封薄上多少。 江宴川早已看完了上面的全部内容,如今的问话,也不过是在小家伙的面前走个过场。 两人很是默契地加快了汇报的进程,其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之中,江宴川抱着已经有些瞌睡的小家伙,缓缓走了出去。 群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陆遥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嘿,怎样,还是叫我给赶上——卧槽!!” 陆遥眼睁睁看着众人一把拉开了角落里衣柜的柜门,露出里面直挺挺站立的两道身影。 房间内太黑,两人一时之间又都没有动作,看得陆遥整个人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你们跟雷将军发生口角,然后杀人藏尸了?!!” 众人一脸无语地瞥了陆遥一眼,而后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扶了出来。 陆遥错乱的呼吸这才平缓了下来:“奥奥奥,活的啊——” 活的那就没问题了。 不然他还以为自己就要原地开工了呢。 月色掩埋了众人脸上的表情,但掩埋不了接二连三的狞笑。 雷志新从狭小的柜子内走出,动作缓慢地挽起了袖口。 元良平想到比他的命还要值钱的私房钱,原地做了一套热身操。 褚嘉许伸了个懒腰,权当事前活动一下筋骨。 汪国公的身形不断趁乱往角落里缩,却还是被眼尖的褚嘉许一把揪出,与旁边的储栋合力,推到了顾瑞舟的身侧。 顾瑞舟猛地回神,狠狠打了个寒颤。 活着。 但离死也不远了。 “惨无人道的严刑拷问”一直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等众人终于稍稍缓解了心头的“火气”,才刚弄明白事情全貌的陆遥挽起袖口,又冲上前去续了半场。 等众人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坐到一起,顾瑞舟才对他们发起了灵魂拷问。 “小殿下?”汪国公虽然刚因顾瑞舟的关系被一道谴责了,却也还是第一个出了声。 他不无骄傲地说:“那是祥瑞。” 第292章 他是什么坏蛋? 不能走。 顾瑞舟还没有对小家伙的本领彻底放下心来,他驻守此地的目的还未达成。 若他们想要直接带上顾瑞舟一道回京,只能制造机会让二人多做接触,也让顾瑞舟再切身体验一遭,凌驾于这世间所有神器之上的最强外挂。 至于什么时候离开—— “离开?”江映澄瞪大双眼,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方才说话的潘汲峰,“这么快就离开?澄澄还没玩够呢!” 【澄澄还没想好怎么跟父皇说顾伯伯的事呢!】 不能走! 绝对不能走!! ——虽没有提前商讨,却目的出奇一致的两拨人马同时在心里嘶吼。 潘汲峰:“……” 不是明泽帝昨日亲自说的,只在此处歇脚一日的吗?! 怎么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 他举目眺望客栈外分外宁静祥和的街道,和远处层峦叠嶂的高山,而后转回身,试图跟小家伙讲道理:“小姐,曲春坐落山脚之下,三面环山,您年纪太小,实在不适合攀爬。” “可此处又只有崇山峻岭,没有适合游玩的景观,不若我们快些赶路,到下一个地点再做停留?” 潘汲峰的眸光深邃。 柔贵妃和四皇子接连失势,再面对小家伙时,他的态度便也刻意温和了许多。 ——宫中对柔贵妃一事讳莫如深,他一连进宫数日,都没有打探到相关的讯息。 恰逢此次出行得了明泽帝的钦点,他刚好能从小家伙的身上入手。 知其因果,才好对症下药。 思及此,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笑容愈发慈祥。 豆包大点的小家伙,哄骗起来能有多难?! 江映澄顺着潘汲峰的目光向外看去,心底也不由很是认同对方的说法。 从这间客栈敞开的轩窗举目远眺,只能瞧见成群的高山一座连着一座,挤挤挨挨的,一眼望不到边。 立春刚过,山上的新芽还没长出,山脊上面没有一丝绿意,一眼望去乌突突的,饶是她这般爱玩的,也说不出“山峰很美丽”这样违心的话来。 但—— 江映澄梗着脖子,没理,却不服输:“潘爷爷您怎么能这么说?” “澄澄相信,这里一定也会有它作为百年古城的独有特色,”她看向柜台后的顾瑞舟,脆生生道,“不信,你问祈伯伯呀!” 【这题澄澄不会!】 【就交给顾伯伯啦!!】 ——顾瑞舟,化名祈安,戴着江宴川以汪国公名义送来的人皮面具,潜伏在此数年,一直未被发现。 潘汲峰一哽,眼神不甚友善地朝着掌柜的看去。 众人也下意识跟着回头。 正在盘算等下去采购些果蔬的顾瑞舟一抬头就迎上了众人各异的目光,眼神逐渐迷茫。 好像……确实没有? 江映澄:“……” …… 用过早饭,一行人齐刷刷地出现在曲春县最大的集市上。 道路略有些脏乱,江宴川亲自抱着小家伙站在集市的入口处,身后是神色各异的一众朝臣。 潘汲峰面色铁青地、愤怒又无力地瞪视着眼前的集市,满腔的委屈不知该如何说。 他潘氏三代为官,从小到大都没来过这样……满是生活气息的地方。 吆喝声连绵不断,一声盖过一声地、片刻不停地往他脑袋里钻,听得他额角的青筋直冒。 ——潘汲峰觉得,他这一生都未曾吃过的苦,都在这一天补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转头:“这就是你说的曲春特色?!” 队伍中好几员高官没能忍住,也一脸控诉地看了过去。 出行之前,他们曾对这一趟行程有过无数种幻想。 这是明泽帝第一次带着小公主微服私访,还是去青州那样浪漫朦胧的江南水乡,亭台水榭,泛舟游湖,曲水流觞…… 每一幅画面,都充斥着梦境般的单纯美好,他们哪里会想到,与明泽帝前往江南的途中,还要来经历这样的劫难?! 众人的眼神愈发幽怨。 他们这破碎的清甜昳梦,你顾瑞舟要拿什么赔?! 顾瑞舟:“……” 顾瑞舟视若未睹,强笑着向前迈了一步:“诸位,这里便是我们曲春最为特色的集市了!” “在这里,您想吃的食材都能买到,菜品新鲜,物美价廉!”顾瑞舟声情并茂,“为感念今日诸位陪祈某一同来此,祈某决定,晚餐时可免费赠送一道菜品,由本掌柜亲自掌厨!” 话音落下,他便大步向前,一头扎进了满是烟火气的集市,眼神连一息都未曾落在众人难看的脸色之上。 心虚得十分明显。 江映澄眼睁睁看着顾瑞舟的身影越走越远,表情呆呆地“啊——”了一声。 【伯伯逃跑了……】 身后群臣睚眦欲裂:坏东西他逃跑了! 江宴川迈开步子,无视满地邋遢的环境,信步走了进去。 众人在原地无能狂怒了半晌,咬咬牙,也只得跟了上去。 集市里不光有卖果蔬的商贩。 做工算不得精致的饰品摆件,卖相好看却味道不详的糕点,还有裁缝直接支了个摊子,现场量体裁衣,整个集市都很是热闹。 江宴川不打算在这里给小家伙添置什么,只漫无目的地四处走走看看,走至玩具摊前,才总算停下了脚步:“看看,有喜欢的吗?” 江映澄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双眼亮晶晶地探头向外看:“澄澄看看奥——” 选玩具之前,她还贼兮兮地低头瞥了一眼,她美人父皇腰间悬挂的荷包,估量了一下里面的银钱:【嘻嘻嘻……】 【那澄澄可就不客气了!】 【小老虎的木雕很可爱,可以带回去送给八哥!】 上次八哥那么喜欢她送的小老虎荷包,她都记得的! 【唔……这个小鸭子就买来送给七哥吧——】 七哥将她画的鸳鸯认成了鸭子,她可记仇呢! 【哇这个小猫咪也很可爱,可以送给锦书弟弟——嗯?】 欢快挑选的心声一顿,江映澄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007的话:【……这个坏蛋可以送给顾伯伯?】 【他是什么坏蛋?】 跟在两人身后的一众清流:“……” “!!!” 第293章 你伸出来那几根破手指头,跟你说出来的数字有什么关系吗 一行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甫一出现,就吸引了附近所有摊贩的注意。 见江宴川停留在自家摊位前面,玩具摊摊贩的双眼很是明显地骤然变亮,他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在空中转了两圈,逗弄着朝江映澄的方向伸了过去。 “小姑娘,喜欢这个吗?” 江映澄从满屏的资料里面抬头,一脸茫然地瞥了那人举着的玩具一眼。 看清拨浪鼓的瞬间,小脸当即就气得鼓了起来! 她拖长了调子“咦——”了一声,脸上的嫌弃异常明显:【你才玩拨浪鼓呢,你们全组织都玩拨浪鼓!】 摊贩愣了一下,试探道:“那这个呢?” 江映澄一脸冷漠:【噗噗噔而已,呵——】 【澄澄已经不是一岁两岁的小孩子啦,还拿这种幼稚的玩具出来推销呢?!】 她马上就要四岁了! 【你们做反贼的,都没有岗前培训的吗?!】 而后,她对着摊子上的小老虎木雕扬了扬下巴,分外骄矜地、高贵冷艳地道:“那个小老虎还算可爱。” 摊贩:“……” 见对面的摊贩半晌没有反应,江映澄催促道:“拿给澄澄看看呀?!” 怎么都没有反应的呐?! 摊贩:“……” 不是他不想反应,只是—— 任谁忽然被一群人突然围上来,双眼放光地看着,都会呆愣半晌的,对吧?! 江映澄顺着摊贩的目光回望,刚转过头,就对上了好几张被放大的、极为夸张的笑脸。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大臣在听到“坏蛋”的那一瞬间,脚下就像生了自我意识一般,不由自主地朝着小家伙所在的方向走。 神志刚刚回笼,就又被“反贼”二字砸得晕头转向! 他们昨晚才听顾瑞舟一脸沉重地说他不得不驻守此处的理由,不成想,今日这“理由”就自己送上了门! 陆遥兴奋地搓搓手:“不要害怕,我们不是什么好人。” 江映澄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她陆伯伯的这一番话逗笑,她双手捂住嘴,“噗噗噗”地笑了好几声。 像小河豚漏气了似的。 摊贩:“……” 不是,这群人有病吧?! 要不是远远看到一眼,这群人是跟这对父女一起走进集市的,他真想立即、马上、不带片刻停留地,收拾摊位回去! 气氛正尴尬间,江宴川低头扫视一眼,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将小家伙放了下来。 他随手拿起小家伙方才所说的小老虎木雕,抬头看向对面的摊贩:“这个怎么卖。” 摊贩的目光快速在江宴川身上扫了一圈,动作隐晦地咽了下口水,伸手比划出两根手指:“一百二十文。” 江宴川的手不甚明显地停顿了片刻,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在大瑞,一旦米仅需八十文即可买到,普通的三口之家,一日的开销也不过一百文左右。 ——这人敢如此狮子大开口,料是瞧着他们一行人身家不菲,想要趁机捞一把大的。 他回手将小老虎递到凑上前来的陆遥手中,回过头,声音轻柔地问:“澄澄还有什么喜欢的?” 江映澄表情纠结地扭捏半晌,忽然凑到他美人父皇的耳边,小声嘀咕:“爹、爹爹,澄澄方才听到,先前咱们路过的摊子上,那个匠人售卖的木雕才要五十文!” 说是小声,实则音量刚好控制在了,周围的人都能听清的程度。 江宴川的动作倏而一顿。 小家伙鬓边的碎发在他的脸颊上轻柔刮过,那句奶声奶气的“爹爹”刚让他的眸光温暖一瞬,其后的内容就让他笑出了声。 方才他们沿路并未看到过玩具摊的踪迹,只是隔着老远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吆喝,小家伙居然就能精准捕捉那道声音,并且记了下来。 看来是真的很想要了。 摊贩眼见自己的漫天要价被当场戳破,忙找补道:“一分价钱一分货呀小姑娘,您瞧我这个雕工,这个细节,一百二十分绝对物超所值!” 江映澄点了点头。 摊贩刚要松一口气,就见对面的小团子狡黠一笑:“你说的对,那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摊贩:“?!!” 那可不行! 他们这还都只是副业,自然不可能跟人家专业匠人的手艺相比,今日若是任由他们去那边看了,这个大单可就要飞了! “唉唉算了算了……”摊贩赔笑道,“我也是看你这个小家伙合眼缘,一百文卖给你算了。” 对面的小家伙却是摇了摇头,对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摊贩:“???” 三十文? “这肯定——”这肯定是不行的! 即便他的雕工再比不过那家要价五十文的,这个价格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江映澄:“六十文。” 摊贩:“……” 你伸出来那几根破手指头,跟你说出来的数字有什么关系吗?!! 啊?!! 摊贩含泪怒转六十文血汗钱,谄媚笑道:“小姑娘可还有喜欢的?” 江映澄下意识回头看了她美人父皇一眼。 恰好对上她美人父皇望过来的视线。 江宴川唇边的笑意清浅:“喜欢?” 喜欢她美人父皇这道微笑的江映澄表情呆愣地点了点头。 江宴川抬起头,冲对面的摊贩道:“都给我包起来吧。” “小家伙难得喜欢。”他回过头,抬手在江映澄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了两下。 摊贩的眼神猛地一亮! “好嘞!” 摊贩美滋滋地按每个六十文的价格在旁计算价格,越算,唇角的笑意就越是明显。 赚大了赚大了! 这回是真来冤大头了!! 【糟、糟糕!】 呆愣了半晌的江映澄也于此时终于回过神:【中了美人计了!】 那里面有好多她不喜欢的玩具呢! 可恶哇!! 摊贩嘴里念叨的数字越来越高,听得江映澄的心都在滴血了:【呜呜呜要好多钱钱呀——】 她对银钱的换算没有具体的概念,但自从她下定决心要给父皇母妃攒个金山之后起,对每一笔钱钱都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 只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摊贩嘴里的数字就已经直奔四位数而去,听起来就很吓人了! 不光贵,而且—— 【这才逛了一个反贼的摊位呢,】她看向面板上标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红点,心底很是犯愁,【还、还有这么多个反贼经营的摊位,这可怎么办呐——】 江宴川动作一滞。“……” 身后群臣笑容一僵:“!!!” 刚以迅雷之势采购完果蔬,恰巧于这时回到此处的顾瑞舟:“什么?!!” 第294章 这不就是天选冤大头吗?! 在场群臣倏地低头看向对面的摊贩,面色复杂。 现在的反贼……还需要自己出来赚这点辛苦钱的吗?! 都这样了,还当什么反贼啊?! 就连刚赶到此处的顾瑞舟,也神色复杂地呆愣了半晌,一时不知究竟是哪个消息更令他震惊一点。 受惊的、焦急的、暗示的眼神同一时间朝着顾瑞舟看去,他当即便反应了过来,小家伙方才应是没有开口的。 就像现在—— 【顾伯伯这是怎么啦?】 小家伙双唇紧抿,眼神担忧,还隐隐有一丝急切:【反贼的同伙已经看过来了,这样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吧?】 虽然这些人大概率不会往那么离谱的方向去想,但…… 万一呢? 万一他们就谨小慎微到了,连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要连夜搬家呢?! 江映澄不停绞着自己短短肉肉的手指头,小脸上满是纠结,抬头对着她的顾伯伯暗示道:“祈伯伯,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顾瑞舟头皮一紧,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遏制住了回头看的冲动。 反应过来之后,一个大胆的计谋蓦然涌上心头:“没、没有,但你们才刚进来就买了这么多,等下还怎么逛?!” ——这是一个快速聚集反贼同伙的绝佳时机! 他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驻守此地多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将聚集此地的反贼全部揪出,一来,能为大瑞百姓求得一方安稳,二来…… 也算是,为他这么多年在景王的阵营之中出谋划策,而做出的一点点补偿。 只是多年捕风捉影,他却从未得到过确切的消息,让他一度对这个消息都产生了些许怀疑。 没成想,此番他仅仅是带这群人来了一趟集市,就能牵出这么多反贼同伙! 他的呼吸都不自觉急促了起来! 围观群臣也紧跟着反应了过来,无缝切换了找茬模式—— “唔,这祈掌柜的说得也有道理啊……” “这集市这么大呢,要不……咱们再逛逛?” “小姐方才不是说了,听到旁边也有人在叫卖,或者……咱们去那边看看?” 卖玩具的摊贩眼见到嘴的大单就要被这客栈掌柜搅黄,气得双眼都瞪得溜圆,眼角还隐隐泛着红光! 他凶巴巴地对着顾瑞舟叫嚷道:“做什么做什么?!我们这买卖可是你情我愿的,要你一个客栈掌柜多管闲事?!” 这客栈掌柜经常来此处采购,平日里甚是健谈,几乎整个集市的摊贩都对他混了个眼熟。 可即便如此,这姓祈的也休想坏他的生意! 他算账才刚算到一半,铜板还没收到手呢,若是他们这时候转身便走…… 那他可不能同意! 摊贩对四周的同伙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数名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是不善。 “干什么呢这是?!” “大家都是生意人,挡人财路就不地道了吧?!” “祈老板,咱们都是同一条道上谋生的,您这样就有些不合规矩了——” 每一句声讨里面都是赤裸裸的威胁,顾瑞舟却是感受到了这几年内都未曾有过的兴奋—— 【哦哦哦!!】 【来、来了这么多!!】 小家伙的心声带着明显的兴奋,双眼也亮晶晶地在一众反贼的脸上来回扫视,顾瑞舟的余光甚至瞥见,小家伙动作极其细微地、控制不住地,咽了下口水。 【都、都是二等功!!!】 顾瑞舟不知道“二等功”是什么,但夙愿即将得偿的狂喜,险些让他一瞬间没能压制住脸上的表情。 “这几位客官既是祈某人带到这里来的,祈某就有责任不让他们上当受骗。”他紧紧攥拳,嗤笑一声,道,“他这里的玩具做工粗糙不说,甚至比旁边做工更加精巧的都要贵上几成,这不是坑人是什么?!” 若是这帮反贼当真遇到了财政危机,而不得不以此谋生,那便很有可能,还有更多的同伙藏在这个市集之中! 顾瑞舟的目光尤为坚定。 拼了! 玩具摊的摊贩狞笑一声,“哈,就凭你那店里的菜色,也好意思说别人坑人?!” 顾瑞舟:“……” 装出来的嚣张气焰顿时一滞,顾瑞舟整个人都明显地僵直了一瞬。 气氛也一时陷入了尴尬。 顾瑞舟微微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那是你们没有品位,这位小客人就很喜欢祈某烩炙的餐食,还说要和祈某一起,将餐馆开到大瑞各地呢!” 顾瑞舟的这句话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成功让气氛陷入了更为尴尬的局面。 就连闻讯赶来的更远处反贼同伙,也不由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朝着小家伙的脸上看去。 喜欢丑丑的木雕玩具,爱吃口味奇特的难吃菜肴…… 众人的眼神当即就是一亮! 这不就是天选冤大头吗?! 或许……还可以去他们的摊位上逛一逛吗?! 江映澄顶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眼神,怯生生地四处扫视了一圈,挑了个她认为最适合这种场合的“打工仔”。 她“嗖——”的一下缩到了陆遥的身后,像是被这群反贼吓到了一般不停轻颤,声音也可怜兮兮的:“陆伯伯,他们好吓人哦——” 情绪在兴奋和惊惧之间无缝切换,看得第一次瞧见小家伙演技的顾瑞舟都一时间陷入了自我怀疑——刚才难道是他看错了?! 【伯伯快把他们的脸都记下来,等过后咱们就一个一个找上门去,替澄澄出气!】 【到时候,以陆伯伯的敏锐,一定可以发现其中的猫腻的!!】 顾伯伯的这波操作,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本就有此意的一众朝臣忙屏息凝神,眼神“紧张”地在围上来的脸上逐一扫过,企图将这群人的面孔深深刻入脑中。 玩具摊摊贩见自己同伙都聚到了跟前,整个人也支棱起来了! “我劝你——”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打断了。 “吵什么。” 江宴川修长的手指在摊贩打包一半的包裹上轻点了两下:“生意还做不做了?” 第295章 什么苦命人,那都是他们宝贝的开国元勋呐!! 摊贩的身形一滞,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气愤与惊喜并存的临界点上。 他双目圆睁,脸颊不知是因为怒火还是寒风而微微涨红,唇角要挑不挑的,看起来怪异又滑稽。 “还……还要??”极度惊诧之下,他连声音都有些许劈叉。 江宴川沉稳地点了下头,催促道:“快。” 峰回路转。 云开雾散! 柳暗花明!! 摊贩的嘴角瞬间就咧到了耳朵根,他眼神不无得意地瞪了一眼顾瑞舟,乐颠颠地蹲了回去:“好嘞!” 围上来的反贼同伙恶狠狠地用肩膀撞了顾瑞舟一下,而后,也如同那个玩具摊的摊贩一般,乐得一张脸都好像要开了花,心情相当愉悦地四散了开来。 顾瑞舟满不在乎地揉揉肩膀,往群臣之间一站。 群臣不能理解。 群臣大为震惊! 你们反贼都穷成这个样子了吗?! 这么一单几贯钱的生意,就能乐成这样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众人一瞬间甚至升起了一种,就算任由这群反贼肆意发展,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半分威胁的狂妄之感。 摊贩喜滋滋地从头算起了总账。 这一次,他手上的速度飞快,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六十、六十、六十……” 江宴川:“……” 在场的一众清流:“……” 江映澄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六十”从眼前掠过,就快要被其中的一大半玩具给丑哭了! 【呜呜呜这个小山羊和小老鼠都好丑啊,好多小玩具都好丑哇——】 一想到自己的屋子就要被这堆丑玩具堆满,她就难过得好像快要无法呼吸了! 不过—— 她的小脑袋瓜微微转动,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听起来就很绝妙的法子! “伯伯!”江映澄忽而很是亢奋地高呼一声。 摊贩被这道突然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动作一听,很是懊恼地蹙紧了眉心。 又断了。 这是第几个“六十”来着?! 他抬起头,表情凶神恶煞地刚想开口—— “伯伯的手艺真好,”江映澄蹲在地上仰起头,双手撑住脸,眼神中是全然纯粹的欣喜,“要是伯伯能有更多的木雕就好了……” 她张开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超级夸张的圆:“澄澄还有那~~么多的朋友要送礼物呢!” 摊贩:“……” 她是天使。 他想。 小家伙这么可爱,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她也只是喜欢他的木雕而已啊!! 本也打着借购买更多木雕而跟摊贩回到窝点的江宴川眉峰微挑,半晌,缓缓笑出了声。 …… 摊贩一路热情又略有几分紧张地引着众人往小巷里面走,边走,还边不住回头,朝着几人不放心地嘱咐道:“说好了,等下进去之后,你们就在院子里等我,我拿了木雕之后就出来找你们——” 似是觉得这样尤不让让他放心,摊贩的双唇嗫嚅两下,再度回头:“不然,你们还是直接在这里等等,我进去取出来找你们看——”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为首那个“老爷”怀里的小团子就紧张兮兮地问道:“伯伯你这么小心,该不会是从别人家里偷出来卖给我们的叭?!” 摊贩:“???” “当然不是!”摊贩当下反驳,没过几息,又蠢蠢欲动道,“或者,你们——” “好偏呐,伯伯你不是想把我们关起来卖掉叭?!” 摊贩:“……” “不是!”摊贩回过头,一言难尽地瞥了那个看起来就很是健硕的老者一眼,“你们家连个打杂的都这么健硕,要怕也是我们比较怕吧。” “但你们要不还是——” “哦哦哦,”江映澄点了点头,“但这里真的好偏僻呀,伯伯你——” “好了。”摊贩木着一张脸,“让我们安静地赶路,好吗?” 好累。 但还是要看在铜板的面子上强装淡定。 “好哦!” 接下来的行程一路无话,众人很快便在小巷最里面的院门前面停了下来。 摊贩伸手在房门上面敲击了两下,两长一短,看起来像是他们的暗号。 江映澄和一众清流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神发亮,却要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四处打量。 终于,在“吱呀——”一声脆响过后,大门缓缓在几人面前展开。 有人头自门缝内探出,乍见玩具摊摊贩带回了这么多人,瞳孔都分外明显地颤了起来:“石野,你疯了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被唤作石野的摊贩眼疾手快地将一袋铜钱递到了对方面前,成功让对方的话都悉数噎了回去。 他满脸骄傲地扬起了下巴:“今日我带去的木雕全被这位客官包了下来,他还想要再买些回去送人,就跟我回来看看咱们院子里的存货。” 门内反贼的眼神紧紧粘在了钱袋上面半晌,再抬头时,方才眼中的埋怨、惊怒、迟疑尽数消退,只余下了浓浓的欢喜:“怎么不叫墩子他们提早回来知会一声?我好让兄弟们再准备一些。” 脑袋回缩,下一息,只有一小道细缝的大门彻底敞开,那人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内,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几位客官,快快请进。” 这堪称绝活的变脸惊得一众朝臣半晌没能没能缓过神来,还是明泽帝抱着小家伙跟着那人走进之后,回过身,面带不解地看了他们片刻,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鱼贯走入。 大门在最后一名官员走进之后倏而关闭,像是深渊巨兽终于等到了咬饵的猎物。 门内的场景也总算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额——” 吏部尚书储栋瞳孔轻颤:“你们这是……”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望,齐齐震颤。 这间宅院共有四间厢房,这几间厢房的门窗均处于敞开的状态之中,每一间里面都坐着十数名成年男子,正规规矩矩地坐在长椅之上,听最前方的反贼声嘶力竭地演讲。 情绪激动之处,还会有震天的应和声齐齐响起。 负责接待他们的两名反贼对视一眼,齐齐笑道:“嗨,就是一些想要改变命运的苦命人,我们家老爷心善,能帮就帮了。” 一众清流:“……” 听起来很合理,但小家伙的心声可不是这么说的—— 【噫——什么苦命人,那都是他们宝贝的开国元勋呐!!】 第296章 他们到底图什么呀?!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几个因嫌弃集市环境脏乱而未跟在明泽帝身后的朝臣聚在一起,满脸焦急地交换各自得到的消息。 众人皆沉重摇头。 见此情形,潘汲峰一颗心都沉到了底。 明泽帝宣布各自可以自由活动以后,他们便原地转了个弯,悠闲坐到了集市入口对面的茶楼里,准备等他们逛完以后,直接一道回客栈小憩。 不成想,这一等,就是近两个时辰都不见这群人从里面出来! 御史中丞毕宏朗看向他们的主心骨潘汲峰,颤声问:“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潘汲峰表情凝重地沉吟半晌:“再等半个时辰,若是还不见人出现,咱们就去找本地知县。” “好好好!”众人忙不迭应道。 …… 一众清流满脸一言难尽地看向屋中的“开国元勋”,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们大瑞的开国元勋那都是什么人物? 骁勇善战的骠骑将军,文可安邦的左右丞相,能文能武的国公郡王…… 无论哪一个单拎出来,都能吊打这院中一整个房间里所有的“开国元勋”! 众人眼神中的震颤格外剧烈。 你们……真的有在认真造反吗?! 他们倒不是想要给自己没事找事,只是—— 这群人是不是看不起他们?! 就凭这几个歪瓜裂枣,还想要颠覆他们大瑞呢?! 两个反贼直接将一行人引到了正房之中,一人负责看着他们,另一人则闪身走入里间,去取他们剩余的木雕玩具。 吏部尚书储栋主动开口,与唤作石野的玩具摊摊贩状似随意地攀谈起来,实则不动声色地继续打探他们的消息。 江映澄便乐得自在地开启了吃瓜大业。 【嚯!!】 面板上的资料刚看了两行,她的双眼就蓦然睁到极大。 【这个反贼组织,居然还是认真想要谋反的吗?!!】 吏部尚书储栋侃侃而谈的声音一顿。 汪国公轻抚胡须的动作一停。 众人瞳孔剧震,倏而抬头望向窗外。 院中抑扬顿挫的宣讲声和情绪亢奋的应和声掺杂在一起,脑干缺失的美感极其震撼人心。 众人几乎同时于心里嘶吼—— 就这,居然还是认真要谋反的?!! 【可是……】 奶声奶气的心声迟疑片刻:【这群跟着造反的反贼图什么啊?!】 【要钱没钱,要兵没兵,为了支持头目的谋反大计,还要自己辛苦出去摆摊……】 光是看着007给她找来的资料,她就仿佛体会到了愁苦打工人沉重的劳累感。 他们到底图什么呀?!! 在场官员的眼神也逐渐陷入了迷茫。 如今正值太平盛世,他们虽常需要四处征战,但大瑞境内的百姓却是都能安居乐业地享受生活的。 百姓日子过得好了,自然就不会生出谋反的想法。 这群人的出现,实在有违常理。 他们先前还以为,那群摊贩去集市定是另有目的,或搜集资讯,或监察民情,几人还因这个展开过激烈但小声的争论,但—— 群臣略感牙疼地“嘶——”了一声。 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朴素的,就只是为了赚钱啊!! 而且还是为了组织赚钱! 有这个工夫,你们自己去赚钱谋生不好吗?! 众人不能理解,且大为震惊! 【啊!!】 江映澄又将资料往下扒拉了好久,才总算找到了问题的答案:【这个反贼团伙的头目,居然还是个洗脑大师啊!!】 【“不反抗,你们一辈子都只能当被欺压的底层百姓!”】 【“但如果我们能顺利完成大业,你们,便都有从龙之功!都是开国元勋!”】 【嘶——几句话就让这群人死心塌地为他赚钱,有这手段还用什么谋反啊,直接躺平不好吗?!】 在场群臣:“……” 这套说辞不说有多高明,但也切实戳中了底层百姓想要翻身的心理。 但以此看来…… 这里或许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风平浪静。 不一会儿,先前离开的反贼就又带着一人,合力扛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进来。 新进来的人明显是他们这群人里面的小头目,甫一进门,眼神就审视地在一群人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视了几圈。 “几位,”那人的语气说不出的阴阳怪气,“生面孔啊。” 他们在曲春潜伏数年,不说将这里的百姓认了个完全,也大体对这个地方有钱世家的成员混了个脸熟。 而这群人,就连站在一旁的仆从都气度不凡,与整个曲春县都有些格格不入。 一眼望去,便知定非常人。 他还想再盘问两句什么,话还未等问出口,就见坐在主位上方的俊美男子表情不耐,微微蹙眉道:“做你的生意。” 男子就只说了这几个字,但——“不该你问的事情少问”这句潜台词,小头目却也清晰感受到了。 上位者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头目心下一凛,闻言也不再多作废话,忙将袋子在桌案上铺开,想收了钱赶快将瘟神送走的心思异常明显。 他对着小家伙比了个“请”的手势,而后极有眼色地后退了一步。 江宴川低下头,敛去身上不自觉施放的威压,温声道:“去吧。” 江映澄点了点头,高高兴兴地从她美人父皇的双腿上滑了下去,落地之后就直奔摆满玩具的桌子的方向跑去。 江映澄装出一副分外纯真的表情,兴奋地踮起脚,在堆成小山的玩具里面挑挑拣拣。 “唔……这个可以送给颜夏姐姐……” “这个可以送给梦鲤姐姐!” “这个也很可爱,就送给怀安哥哥吧!” 在场群臣:“???” 居然连四皇子也有份的吗?! 众人倏而抬头,待看清小家伙手中拿着的木雕之后,又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 癞蛤蟆啊! “咦?” 江映澄的目光倏地被其中一个木雕吸引,眼神中的喜爱都真挚了许多:【这个好看耶!】 她将被雕成凉亭形状的玩具扒拉出来,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这个可以送给父皇哇!】 江映澄掏出自己的小荷包,想要用自己从各位国主伯伯那里“赚”来的压岁钱,给她的美人父皇买下这个礼物。 只是—— “唔……全是金豆子?” 她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一枚铜板,小嘴当场就撅了老高。 【讨——】 “诸位!” 有人蓦然自角落里的屏风之后走出:“相逢便是有缘,不知几位可有兴趣,聆听我教的教义?” 在场群臣:“……” 江映澄:“!!!” 第297章 你这混蛋拿什么赔我?! 大堂之中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群臣是真的被这个人吓了一跳,也是真的因这个人的行为而感到万分无语—— 自小家伙开始挑选木雕以来,这个大堂里就没再响起过脚步声。 这人应是一早就站在了屏风之后观察,并在看到小家伙随手就从荷包中倒出了一把金豆子后,才最终决定现身。 群臣的视线在摊贩的身上游转半晌,最终落在了来人的脸上。 眼神之中是明晃晃的—— 你们这个什么破教,到底是有多缺钱啊?! 玩具摊摊贩:“……” 乾元教教主:“……” 过分了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乾元教教主的眼神只游移了片刻,就重新落回了为首之人的身上,艰难掩饰自己声音里的兴奋:“如何?” 江宴川抬眸,不带情绪的目光直直落在来人的身上,半晌,蓦然笑出了声:“荣幸之至。” …… 乾元教教主命手下的教众直接搬来了十数把长椅,就地将主屋的前厅改装成了新的课室。 周围厢房中的“元勋”听闻教主将要亲自给新来的教众做讲义,都一股脑儿地从各自的房间里蜂拥而出,层层叠叠地围在屋外。 一群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规规矩矩地坐在细长的座椅上,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清澈中带有一丝愚蠢。 一个个看起来特别好骗。 满是探究的议论声不加丝毫遮掩,几乎要将众人淹没。 “哇!居然连这么大岁数的老者都能加入咱们乾元教,教主当真心善啊!!” 一手能拍扁三个“元勋”的汪国公咬紧牙关,权当听不到外面的恶言恶语。 “这算什么?没看最前面还有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大的小孩子吗?!”有人语气向往,“她好可爱,不知道等教主的讲经结束之后,咱们能不能上去摸上两下。” 好可爱的的江映澄转过身,表情矜持地对着窗外的教众挥了挥手。 故作成熟的表情在这张小脸上很是违和,却也让小家伙显得分外娇憨可爱,屋外明显又响起了数道被萌到了的吸气声。 “话说,你们难道都没发现,这群人看上去就很有钱吗?!”有人声音哽咽,“真好啊呜呜呜,咱们乾元教也终于——” “咳!!”乾元教教主精准在连绵成片的议论声中捕捉到这一句,连忙出声打断。 这一声过后,门外的教众倏地安静了下来,乾元教教主也顺势开始了讲经。 江映澄一听讲课就犯困的毛病准时发作,几乎就在乾元教教主开始讲经的那一刻起,眼皮就不受控制地耷拉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江映澄的小脑袋瓜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给所有人表演一个原地入睡。 乾元教教主:“……” 乾元教教主:“!!!” 他讲经至今,无一不是在满室期盼的目光中侃侃而谈,从未遇见过有人在他的讲堂上公然入睡的情况,他目光几度落在小家伙的身上,想要将对方唤醒的心情蠢蠢欲动。 还未等他开口,就见他观察了半晌的小家伙忽然抬起手,“啪——”的一下,拍在了她的双颊之上。 口中还念念有词:“不行……澄澄不能睡!唔,晚安……” 这样说着,眼皮却是只张开了一瞬,很快便又耷拉了下去,再度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之中。 乾元教教主的目光彻底移开,眼不见为净。 江宴川伸手在小家伙的脸上轻揉了两下。 方才小家伙在自己脸上拍的那两下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双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薄红,映出两道小小的巴掌印。 他有几分心疼,又觉得这样的小家伙实在笨得可爱。 江宴川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唇角,眼神中也终于染上了几分温暖的情绪。 【呜呜呜澄澄真的好困呐……】江映澄猛地甩了下头,【不、不行!澄澄不能睡!!】 这么多伯伯都在旁边看着呐! 她也是很要面子的! 【统哥统哥,来点瓜呗?!】 只有吃瓜,才能将她从这水深火热的困倦之中救出啦!! 被小家伙传染得也染上了几分困意的群臣精神一振。 这个可以有! 不少人都把视线若有似无地投到了坐在小家伙身边的顾瑞舟身上。 顾瑞舟的面上仍是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藏在袖口之中的手,已经颤抖到了何种程度! 他在曲春蛰伏多年,一直在搜寻这群反贼的踪迹,却也…… 一直都未能成功。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将目光放在了曲春的几大世家之中,虽未能发现半点蛛丝马迹,但他也从未想过,最后的结果,竟会是这样让他啼笑皆非的场面。 没有富庶的财力,也没有强健的体力,他们甚至还要靠着去集市摆摊来补贴日用。 仅凭借头领这样一张巧如舌簧的嘴,就集结了数十想要凭此翻身的普通百姓。 若是小家伙此次没能恰巧揪出那个摊贩,怕是他穷其一生,也不会将这样一群人,与他想象中的高知人群划上联系! 乾元教教主的声音还在不停传来,他却似是在周围竖起了一道屏障,只能听到小家伙分外稚嫩的心声—— 【噢哟!!】 【澄澄就说嘛,这个什么乾元教教主明明这么辛苦又这么贫寒,却一直都没放弃揭竿而起这么艰难的道路,原来是这样啊!!】 江映澄在心声里幸灾乐祸地笑了好半晌,才终于又说起了正事:【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有人故意设计,给了他一张假的藏宝图,说此处有前朝皇室埋藏的宝藏……】 【他为了能在此处毫无顾忌地肆意挖掘,又实在没有钱财雇人为他劳作,这才剑走偏锋,以“开国元勋”、“翻身做主”为噱头,在曲春四处吸收长期被压迫的百姓入教,替他又赚钱又办事啊!!】 她抬起头,目光不无敬佩地看向正在激情演讲的乾元教教主:【高哇!!】 这不纯纯的画饼大师吗?! 在场清流:“!!!” 居然是这样的吗?! 顾瑞舟呼吸一滞,倏而抬头。 他睚眦欲裂地看向前方的乾元教教主。 如果事情真如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般,那他这些年的隐忍蛰伏—— 你这混蛋拿什么赔我?! “嘭——” 第298章 你不要乱说啊!! 院中忽然传来阵阵喧哗。 有人火急火燎地一脚踹开了院门,又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他急得不行,偏偏今日所有教众都围在了院子里,他行动受阻,只得抻长了脖子惊声高呼:“让让!我有急事!!快让让!!” 但“开国元勋”们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在教主面前露脸,自己跑得慢没来得及挤到前面就算了,怎么可能让后来者轻易挤到前排。 推搡声,嘲讽声,抱怨声一时四起,小院之中瞬时间就变得分外嘈杂。 屋内正无聊听讲的几人精神一振,一扫方才的颓态,探头就要朝外面看去! 【哇哇哇,是不是有人打起来啦?!】 【可恶!外面的人怎么这么多?!】 江映澄懊恼极了:【这样澄澄看不清呐!】 汪国公忍了两息,最后还是被小家伙萌得没有办法,一把抱起小家伙,边往外走,边将小家伙安置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她能仗着高度的优势近距离吃瓜! “噢哟!!”江映澄兴奋极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离京几年,不知道朝中风气已经变成这样的顾瑞舟:“……” 建教数年,从未受过这种委屈的乾元教教主:“……” 他讲经的时候就一脸困顿,这会儿就精神得像是马上就能冲出去跑上个十几圈的模样?! 他宣布,这就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教众! 最差的! 乾元教教主对着自己的副手使了个眼色,对方很快便脚步匆忙地朝着躁动的中心走去,边走,边努力高呼维持秩序:“都别——”吵啦,屋子里有贵客呢! 咱们能不能改善条件,就看今日这一举了!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外面就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吼:“都别吵了!!知县带着官兵往咱们这走呢!!!” 霎时之间,天地无声。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好半晌,才有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知县??” 在大瑞,像这种未经官府审批的教会是不被准许开办的,更何况,他们已经偷偷举办了多年,并形成了此种规模! 人群终于不再拥堵,先前慌张不已的报信人这才得以顺利跑到众人跟前。 “教主!”那人眼神惊恐,瞳孔轻颤,“方、方才我回来的时候,见一大群官兵正气势汹汹地赶路,瞧着方向,就是往咱们的这处院子赶呢!!” 群臣两两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神中的心虚。 好像……忘了和潘汲峰他们说一声了? 归德将军雷志新双唇嗫嚅半晌,刚要对此发表些意见—— 【啊……】 【他们难道不知道,知县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 【那知县每年都会从乾元教教主手里收取一大笔保护费呢,】软软糯糯的心声脆生生的,【不然,这个乾元教也不会这么穷呀!】 【而且这个知县胃口越来越大,乾元教教主无以为继,都已经开始计划向教众收取入教费了呢……】 【就是可怜了住在这附近的百姓喽,这里日复一日地讲经不说,教众还不分昼夜地劳作,噪音吵得周围的人睡也睡不好,去衙门告状,还会被打一顿板子,唉——】 在场官员倏地坐直了身体,目不斜视地看向乾元教教主的脸,眼神专注,表情凝肃,比方才听学的时候还要认真。 就是不敢回头去看明泽帝的脸色。 乾元教教主被这群人看得无端抖了一下。 院中的教众见此情形,瞬间便慌乱了起来。 “怎么会突然引来官兵?!”说话之人将矛头直直对准了走到门边的汪国公,“不会就是你们几人带进来的吧?!!” “就是!我们在此研习了数年都没有被官府发现,怎么你们一来就引来了官兵?!” 刚看得津津有味的汪国公:“……” 江映澄突然超夸张地“啊?”了一声:“汪爷爷,他们怎么会这么害怕官兵?” “他们该不会是邪、教吧?!”她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腰间的小荷包! 江映澄故意将“邪教”两个字说得特别大声,特别阴阳怪气。 先前开口质问他们的人猛地一噎,脸色也迅速涨得通红:“什、什么邪教?你这小丫头不要乱说话!” 这人语气蛮横,却难掩其中的僵硬与心虚。 乾元教教主突然重重咳了一声,成功让躁动的氛围安静下来。 “大家不要慌!”乾元教教主沉稳道,“我乾元教自有天佑,此次定当无虞!!” …… 曲春知县亲自带人赶到小院时,甚至还颇有礼节地敲了敲门。 乾元教教主亲自上前,将门外大队的官兵放了进来,表情错愕:“……大人这是?” “有人报官称,自家小姐在集市上被你们的人拐走,本官就来看看,”曲春知县的视线在院中扫视一圈,伸手往江映澄的方向一指,“就是她吗?” 跟在后面的潘汲峰几人连忙挤到前排,一抬头就瞧见了已与他们走散了数个时辰的明泽帝一行人。 他们端坐在正房的厅堂之中,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本书册,听见这边的躁动,一个个表情纯良又无辜地看过来,似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眼泪差点当场就流了下来:“老爷!小姐!!” 你们到处乱走,怎么都不留个人跟他们说一声啊?!! 知道他们有多害怕吗?!! 来这里的路上,他们甚至连墓地的位置都选好了啊!! 江映澄到底年轻,率先在这样的控诉中败下阵来,眼神不住躲闪,最后与曲春知县对上视线。 “小家伙,你没事吧?”曲春知县笑容满面,“告诉伯伯,这里的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 乾元教教主在心底暗骂一声。 这个老东西! 若是他方才当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知县虽能替他遮掩过去,但也定然会从他这里再狠狠地敲上一笔! 不过—— 乾元教教主唇边勾起一抹笃定的笑。 方才他们还未来得及说到关键内容,就已有教众前来通风报信,他便连忙将讲义换成了他们平日里赖以谋生的各项技能的讲解。 他确定此次不会被人抓到半点把柄。 “大人,您放心,我们这里就是个——”正经经营的作坊。 江映澄仰起小脸,一指旁边的乾元教教主,笑得分外纯真:“这个伯伯说,他们要翻身,要做大瑞的主人!” 乾元教教主:“???” 乾元教教主:“!!!” 你不要乱说啊!! 第299章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她是一个变脸艺术家 乾元教教主被这变故气得浑身发抖,平日里强装出来的沉稳高深一秒破功,几乎是尖叫着喊出了声:“你胡说!!” “大人!”他回头看向身边的知县,声音里似有天大的委屈,“草民万不敢出此狂言,还望大人明鉴啊!!” 曲春知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他了解乾元教的那一套流程。 先是从民生多艰入手,调动对方被压迫的愁苦情绪。 其后组织教众交流会谈,让新人自觉找到了共鸣。 最后绘制完美蓝图,给对方翻身做主的美好希望。 曲春知县的目光朝着那群仍端坐在原地的“失踪人口”看去。 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甚至就连骤然见到官兵也没有一丝慌乱,明显不像是会被这一套流程诓骗的人物。 他相信乾元教教主断不会傻到墨守成规,但—— 谁在乎呢? 拿到了对方更多的把柄,他也就有了更多的由头,从乾元教的手中榨取更多的银钱! 曲春知县缓缓走到小家伙的跟前,弯下腰,和蔼问道:“小丫头,他们还说什么了?” 江映澄甜甜一笑:“他们还说,官府不仁,总是寻着各种方法欺压百姓,还、还说他们辛苦赚来的钱财,都进了贪官的口袋,贪官吃得肥……肥头……嗯……” 她的话音恰到好处地停在这里,好似接下来的内容超出了她的学识范围,憋着一股劲儿要想出那个成语的模样万分惹人心疼。 曲春知县:“……” 身材略有几分臃肿的曲春知县咬牙切齿:“……肥头大耳?” “对的对的!就是这个,伯伯你好聪明呀!”江映澄眼神一亮,“那这个伯伯也知道吗?他们还说,他们自己饿得骨什么什么,这个澄澄也不记得啦!” 曲春知县瞥了跟瘦弱二字毫不沾边的乾元教教主一眼,冷声道:“骨瘦如柴。” “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江映澄“啪啪啪”地鼓起了掌,“伯伯你真的好厉害呀!” 一套组合拳下来,成功将院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早就见识过小家伙高超演技的一众朝臣各自别开了视线,虽说两方人马立场不同,这一刻,也仍是难免升起了一丝丝微弱的、对乾元教教主的同情之心来。 乾元教教主目瞪口呆地看向正前方的小家伙。 过于顺利的建教过程让他接连数年都未曾尝过这样的委屈,以至于这段对话落下的第一时间,他脑海中升起的,竟不是该如何对这位贪婪的知县解释其中原委的想法,而是—— 你这小丫头是魔鬼吗?!! 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了?!! 啊?!! 这道目光中的控诉太过强烈,江映澄心虚得连头都没敢回,她抬头看向对面气得面色铁青的曲春知县,在心底吹了一曲分外悠扬的口哨。 嘻嘻。 打起来。 曲春知县一连做了数次深呼吸,才堪堪压下心底的怒火,他满脸郁色地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对面的乾元教教主。 乾元教教主猛然回神:“大人——”您听我解释啊!! 曲春知县抬起手,打断了乾元教教主话,而后,伸手一指眼前的团子,咬牙问道:“她几岁?” 乾元教教主声音艰涩:“……四……五岁?” 曲春知县冷哼一声:“她这么小的孩子,会编造出如此复杂的谎言,就为了污蔑一个素昧平生的你吗?!” 乾元教教主瞳孔剧颤:怎么不能了?! 怎么就不能了?!! 她不就已经这样做了吗?!! “她真的——” 话音说到一半蓦然停顿,乾元教教主低下头,刚好瞧见站在他和曲春知县中间的小家伙回过头,对着他做了一个极其恶劣的鬼脸! 乾元教教主猛然间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啊啊啊啊你看她啊!!” 她一定就是个魔鬼啊啊!! 曲春知县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顺着话音垂下了头—— 眼前的小家伙还是方才那副可可爱爱的童真模样,甚至眼神里的敬仰都还未散去,闻得此言,她还眨巴了两下圆圆的杏眼,整个人看起来都特别纯良,特别无辜。 “她怎么了?” 乾元教教主:“……”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她是一个变脸艺术家。 高手在民间。 乾元教教主表情迷茫地四处寻找最初带这群人回来的摊贩石野,最终在门边捕捉到了对方仍在不停后退的身影。 磨牙的声音清晰传出,院中的乾元教教众都不自觉后退了数步。 “澄澄,”江宴川忽而开口,“到爹爹这来。” 乾元教教主的情绪眼看已经到了临界点,若再任由小家伙发挥下去,他也无法预料对方究竟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江映澄便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与乾元教教主错身而过的瞬间,她还趁机又补了个鬼脸。 乾元教教主:“……” 啊啊啊真的好气啊!! “爹爹!”江映澄张开双手飞奔回去,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城里的大官伯伯来啦,咱们就不用怕啦!” 【这个知县带来的人都在院子里啦,还不够我了尘伯伯一根手指头戳的呐!】 【嘿嘿嘿~】 江宴川眸光温柔,清浅一笑:“自然。” “知县大人定然会秉公办理。”他意有所指道。 乾元教教主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看他哪里像是有在害怕了?! 不过——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知县定然会再从他们手中要走一大笔钱,既然如此,他们便也休想好过! “大人,”乾元教教主蓦然开口,“我们这群人不过是在集市上做点小生意谋生,这件事有目共睹,可这群人假借采买之由接近此处,刚一会面,就劝说我们加入他们的什么什么教——” 他一手指向院中堆放的制作各种物件的工具:“天可明鉴,我们只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断不曾说出过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来,还望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声音激昂,表情凛然,实则—— 富贵不能淫的铮铮铁骨,在背对着众人的角度,朝着曲春知县伸出了五根手指。 今天可以给出这个数。 曲春知县:“……”有点少,但可以。 “来啊!把这群贼人给我拿下!” 第300章 她纯真,你无耻,她好,你坏! 成群的官兵蜂拥而上,直直奔向了一行人所在的方向,长枪的枪头直指被众人围在正中的江宴川,以及被他安排坐在身侧的江映澄!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清流一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脸上的表情并无多少慌乱,只略带好笑地挑了挑眉,视线隐晦地朝着房顶的方向瞥了两眼。 ——了尘几人身上的高手气质太过明显,他们来之前就有特意交代,让这几人在暗中蛰伏,此刻,应是就有数人正藏于屋顶,只待明泽帝的一声令下,就可随时冲下来砍瓜切菜! 江宴川整理小家伙碎发的动作一刻未停,甚至连眼神都未移动分毫,只声音平静地问了一句:“大人这是何意?” 乾元教教主和曲春知县的唇角几乎于同时勾起一抹狞笑,与方才和善温良的面孔判若两人。 曲春知县看着这位新晋财神,眸光中还隐有一丝怜悯:“我曲春辛勤劳作的百姓,怎可任由外人随意污蔑?!” “我们一群良民蜗居此处,就是为了在这乱世之中艰难求生。” 乾元教教主平白因为这群人而即将损失一大笔银钱,视线瞥向角落里用以制作各类货物的工具,不由悲从中来:“生活已然如此不易,令嫒还要如此含血喷人,不抓你们抓谁?!” 江宴川没什么表情地微微点了点头:“这样。” 以潘汲峰为首的一众朝臣面露惊恐—— 什么就这样了?! 怎么可以就这样了?! 虽说明泽帝身边定然会有无数暗卫贴身保护,且雷志新和陆遥两人皆能以一当十,可…… 这群人是他们带来的啊!! 这个官,也是他们去报的啊!! 因自己的失误,而将明泽帝置于险境,这要让他们日后如何自处?! 御史中丞毕宏朗几近崩溃:“你、你才含血喷人!我们家小姐最是天真烂漫,从不口出妄语,她既然这样说了,定然就是你们有言在先!!” 一个尖叫,另一个的声音就更为尖利。 乾元教教主双目通红,委屈极了:“她就是胡说!我今日分明只介绍了我们这群人的谋生途径,连我们设计出来的家居摆件都还没展示呢,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今日本是准备要拉他们入教的。 但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就突然被教众告知,知县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赶来。 一瞬间的福灵心至,让他当场就改变了讲经的方向,转而将此地当作帮扶百姓二次创业的互助基地,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 ——即便如此,还是没逃过被这小家伙当场告状的命运! 还是告黑状! 他根本就没说过那样的话!! 没说过!! 毕宏朗也快哭了:“她纯真,你无耻,你就是说过!” 她好,你坏!! 乾元教教主怒发冲冠:“没说!我就是没说!!” 话题中心的江映澄举起一只小手,申请发言:“那个……” 两双通红的眼睛齐齐将目光对准了她,江映澄往她美人父皇怀中一缩,伸手指向了角落里的一道人影:“是他说的哦,澄澄刚进院子的时候就听到啦!”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善良小公主,又怎么会随意冤枉无辜的百姓呢?! 她只是稍稍添油加醋了一点而已,她没错! 两双通红的眼睛又齐齐朝着小家伙所指的方向看去! 而后,乾元教教主一噎,就像忽然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负责传教的讲师往人群里一退再退,心里也很是委屈。 他只是按照教主安排的内容,按部就班地给新人洗脑,哪里就会知道,他们的基地里会突然来了一个这么要命的小团子呢?! 他又倏而转头,看向了离他不远处的玩具摊摊贩石野,双眸几欲喷火:都怪你!!! 摊贩石野:“……” 乾元教教主:“……” 声音立刻就虚弱了几分:“他、他也没说……” 毕宏朗如斗胜的公鸡,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而看向被他们找来的曲春知县:“大人,他们这明显就是心虚的表现,此地定然就是反贼的窝点,还请望大人明察!” 毕宏朗的眼皮疯狂眨动,企图给曲春知县一点小小的提示。 知道你想抓起来的人代表着什么吗?! 那可是卸职入狱抄家流放四件套!! 今日你若能将此事办得漂亮,来日升官发财定然不在话下! 他们也不必落下个办事不力的罪责! 你好我好大家好! 曲春知县接收到了毕宏朗的暗示,而后点了点头:“还愣着做什么?” 他神情不耐道:“抓起来。” 围在一行人跟前的官兵又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缩紧了几分,江宴川眸光一凛,沉声道:“陆遥。” 已经看了半晌热闹的陆遥自长椅上从容起身,在自己有几分褶皱的长袖上轻拍了两下,又缓缓伸了个懒腰。 不经意间露出腰间悬挂的令牌。 一整套的动作古怪又刻意,连曲春知县和乾元教教主都不由多看了两眼。 乾元教教主很快移开了视线,并将此人判定为装模作样的油腻男子。 曲春知县刚要转过头,余光瞄见对方腰间的令牌,整个人都像是被奇异的法术定在了原地! 他双目惊恐地睁得极大,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停颤抖:“你、你姓……哪个陆?” 曲春离京城的距离不算远,他虽不曾接触过朝堂上的权力中心,但这里的消息还算灵通,他也早就有几分耳闻—— 这一届的朝堂之上,有两个令各地官员都闻风丧胆的的杀神。 一个,是负责严刑拷问的大理寺卿,活阎王邢俊楚。 另一个,则是负责搜集百官犯罪证据的锦衣卫指挥使,拘魂使陆遥。 曲春知县颤抖的动作越来越大,乾元教教主也不由升起了几分心慌:“……大人?” 陆遥欣赏够了两人的恐惧之态,这才灿然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不才,锦衣卫指挥使的陆。” 曲春知县猛地一抖,抬腿就要后退,还未等迈开步子,视线就在猛然间一阵天旋地转! 回过神时,他只觉身上似是被压上了千斤的重量,整个人都已经俯趴在地! 完了!! 第301章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曲春知县抬起头,费力地在院中扫视了半圈。 他不敢问正中那个一身上位者威压的俊美男子,只能眼含希冀地看向周围的几人:“那……那你、你们是……” 若是此处只有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那眼下就还不是一个必死之局! 眼皮都要翻抽筋了的御史中丞毕宏朗牙疼地“嘶——”了一声,没好气地拱了拱手:“御史中丞,毕宏朗。” 曲春知县很是明显地浑身一抽,险些连了尘都没控制住对方的动作。 乾元教教主眼神迷茫:“干啥的?”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没能反应过来,只知道忽有一个光头从天而降,不过眨眼的时间,就将满身肥肉的知县压在了地上。 知县本就四肢不勤,他也没将这变故太当回事。 毕宏朗:“……” 连御史中丞是干啥的都不知道,还想造反呢?! 哼!! 无人回话,乾元教教主也不甚在意,他缓缓迈步,朝着知县的方向走,想要将对方从那光头的控制之下解救出来。 他们这里有教众数十,加上知县带来的一众官兵——他还没把这么一个光头放在眼里! 曲春知县不想搭理这个将他害到此种田地的傻子,只扭动着看向下一个人。 一身老好人气息的柳鸿飞微微一笑:“柳某身上并无官职,只是一介读书人罢了。” 曲春知县眼里骤然爆发出极亮的光。 天无绝人之路! 世界上不会有必死之局!! 他就知道曲春这种小地方,不会一次来这么多大官的!! 期待的眼神又看向了第三个人。 悄然走到知县身边的雷志新朗笑一声:“我乃归德将军,雷志新!” 曲春知县唇角的笑容一僵,眼底的光倏地暗淡了下去。 大瑞尚武,骠骑将军阚锐锋的事迹几乎到了耳熟能详的程度,其身边几员虎将的种种事迹,他也能做到如数家珍一般,与人聊上个一天一夜。 归德将军雷志新,更是其中能拔得头筹的人物! 曲春知县的指尖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这样的一群人,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曲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乾元教教主脚步猛地一顿。 这个他听懂了! 虽然不知道“归德将军”官拜几品,但这“将军”二字实在太过直白,他连问“干啥的”的步骤都省了下来,双膝一软,当场就跌坐到了地上! 他在心里不住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对方也只不过是一个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御史中丞,和一个没有带兵的光杆将军而已! 他们这里有这么多人呢! 乱拳也可以打死老师傅了!! 然而—— “胥伯伯!” 远处忽有一道他们虽才仅仅接触了半晌,就已经分外熟悉的童稚声音响起。 此处唯一的小家伙不知何时跑到了院中,正仰着头,一脸乖巧地跟什么人打着招呼:“原来你们都藏在那里呀!!” 有人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 乾元教教主表情木然地顺着那道声音抬起头,只一眼,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一般,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主屋的房顶之上,齐刷刷地站着十数名身着劲装的健硕男子,每一个看起来都像是单手就能将他们全都打趴下的武林高手! 他们背对着正午刺眼的阳光,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晰,却能让他明显感到,这群人正表情阴冷地注视着自己。 视线再一偏移,还能看到各个厢房的屋顶之上,也都站满了同样着装的男子! 这群人齐刷刷地站成了一排,在地上投出了一大片阴影。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次,他们当真是招惹到了,身份万般尊贵的大人物! 乾元教教主尤不死心地转过头,眼中还剩下了最后一丝希望。 “那……”他看向许久都未曾开口的俊美男子,“那、你……您是?” “孤?” “孤倒是没有品级,”江宴川扯起好看的薄唇,眸光温柔地看向院中的江映澄,“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父亲而已。” 曲春知县:“……” 乾元教教主:“……” 乾元教教主像是被这句话卸掉了全身的力气,软趴趴地向后一倒,刚好跟带这群人回来的摊贩石野对上了视线。 “!!!” 说!你是不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奸细!! …… 平头百姓组成的乌合之众,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多费什么心力,胥九带来的人只轻飘飘地往院中那么一站,这群人就软趴趴地往地上一倒,瞧着竟是比乾元教教主还要虚弱几分。 解决他们的押解问题也不是很难。 曲春知县带来的人马经过小家伙心声的认证,证明他们确实没有参与此事之后,就地收编,被指派了各项任务。 他们差一点就被打上了谋逆的罪名,此刻忽而峰回路转,所有人都长松了一口气,乐颠颠地执行各自的任务去了。 满院忙碌的人中,顾瑞舟欢快的身影尤为显眼。 这个正值壮年的文人墨客,硬生生被重重心事压弯了脊背,于满是尘烟的闹市蛰伏数年,如今一朝卸下重担…… 连脚步都欢快了许多。 他在这群反贼制作木雕的材料堆里挑挑拣拣,找出一根刚好能被小家伙握在手里的细棍,亲自将上面的木刺打磨干净,交到了在旁边乖巧等待的江映澄手里。 江映澄奶声奶气地道了谢,随手挥舞了两下小木棍,给了一个“超级趁手”的反馈,而后蹦蹦跶跶地跑到了曲春知县和乾元教教主跟前,恶声恶气地“呔——”了一声。 将两个正在头脑风暴该如何脱身的人都吓得一抖。 “说!”江映澄拿着那根木棍,在两人身上东戳戳、西戳戳,“你们冤枉澄澄说谎的事,要怎么赔我?!” 被人“冤枉”说谎,她可伤心可难过啦!! 曲春知县:“……” 乾元教教主:“……” 两人满眼一言难尽地看向眼前的小团子,越看就越是觉得,她的头上就像是下一秒就能长出来一对黑色的小犄角。 他们沉默不语,江映澄脸上也没有半分恼意。 她忽然凑近两人,将耳朵贴在他们嘴边半晌,间歇还会煞有介事地点一点头,像是他们在跟她说什么紧要的消息。 而后—— “什么?!” 江映澄瞪大了双眼,超大声、超夸张地惊叫出声:“像这样的反贼组织,曲春还有好几个呢?!” 乾元教教主一脸莫名:什么鬼? 曲春知县瞪大双眼:她到底是什么鬼?!! 第302章 不白来!都不白来!! 这一声惊叫,成功让院中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众目睽睽之下,江映澄又举起了她那根宝贝木棍,在两人肚皮的软肉上来回戳戳点点,努力做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你、你们还知道什么,快点从实招来!!” 这样说完,她又如法炮制地,凑回了曲春知县的唇边,“嗯嗯啊啊”地听了半晌。 离得近,清楚知悉知县什么也没说的乾元教教主:“……” 在两人背后,负责看守曲春知县和乾元教教主、耳力极佳的了尘:“……” 远处,江宴川与群臣商讨的声音骤停,沉默片刻,他抬起头,对陆遥使了个眼色。 处理此类事件颇有一番心得的陆遥眉飞色舞地迈步向前。 他就说,跟在小家伙的身边准会有好事儿! 不白来!都不白来!! 刚走到一半,就见小家伙似是因倾斜的动作维持得太久,整个人都身形不稳地摇晃了两下,而后,她索性直接站直了身体,表情极为夸张地、长长地“哇——”了一声。 江映澄满脸震惊地看向对面的曲春知县:“你怎么可以这样坏?!” 曲春知县一脸惊恐地看向小家伙,眼前泛着阵阵金星,耳边也有轰鸣声阵阵作响,连她之后又说了什么都没能听清。 他确实如养蛊一般,在曲春县内养了好些个这样的教会,可…… 她是怎么知道的?! 视线略一偏移,他瞥见了其身后一脸兴奋的锦衣卫指挥使,以及更远处一脸黑沉的年轻帝王,心底渐渐发沉。 他原本还在想着,方才他也不过是办案昏聩了些,不明是非了些,这些虽然都是板上钉钉的罪责,但,渎职之罪又怎能跟那样严重的罪名相提并论?! 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曲春这种小地方,一下迎来了这么多的大人物,他本还觉得反常,现在他可算是懂了! 这群人就是来抓他的!! 阴谋! 都是阴谋!! 只是—— 他昏沉的大脑还保留了一丝理智。 如果一切尽在明泽帝的掌握之中,小家伙眼下的这番表演,就很是没有道理。 曲春知县哆嗦着轻启双唇,想要做一个明白鬼:“你——” “你看到了吧?!” 旁边的乾元教教主突然开始鬼吼鬼叫:“你都看到了对吧?!” “啊啊啊啊她就是这么爱说谎话啊啊啊啊!!” 巨大的委屈让他一瞬间都忘记了恐惧,只想赶快让这群人知道,他方才到底是有多么的冤枉!! 乾元教教主转过头,满眼真诚地看向旁边的曲春知县:“所以,李某根本就没未曾过那样的话,大人您现在相信了吗?!” 确实养了好多个反贼组织,深知小家伙没有撒谎的曲春知县:“……” 呵呵。 思绪一瞬间就被带回了方才的气愤场景里。 他就是肥头大耳,你这个反贼教主就是骨瘦如柴。 你清高,你了不起!! 这样你满意了吗?! 确实在这个话题上添油加醋了的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忽而开始低头抠自己的手指。 脚尖在眼前的一小块空地上一下一下划着,心虚得很是明显。 【澄、澄澄不知道哦~】 【那两个成语确实有人在澄澄耳边说过,澄澄顶多就是记忆力混乱,记错了人,才不是说谎呢!】 这样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她就又理直气壮地抬起了头! 没在慌的! “怎么了?” 陆遥恰好于此时走到跟前,垂头看向眼前的小家伙,温声问道。 乾元教教主像是被人倏而扼住了咽喉,满是激动的诉苦停在了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不上不下的,卡得他很是难受。 曲春知县也很是害怕这个掌握他未来命运的杀神,眼神躲闪地将头撇向了一边。 几人之中,只有江映澄一脸欣喜地仰起了头,自下而上对上她陆伯伯的视线,很是开心地笑出了声:“陆伯伯~” 陆遥被这软软糯糯的一声招呼萌得心都要化了,他暗自忍耐地站了半晌,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伸手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声音轻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怎么啦?” 江映澄先是给自己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而后,肉乎乎的小手朝着曲春知县的方向一指,小嘴一撇,就开始告状—— “这个知县伯伯说,这样的反贼组织,曲春县内还有可多个啦!” 她方才站在对方面前的时间不长,能“听到”的内容有限,她只能挑拣着重要的内容说。 江映澄将手中的宝贝木棍一扔,掰着肉乎乎的手指头就开始数:“永梁巷的巷尾里有一个,利阳巷的巷尾里有一个,青宝巷的巷尾里也有一个……” 小家伙奶呼呼的声音一刻不停,张嘴就吐出了好几个藏匿地点。 每吐出一个,曲春知县的脸色就要更白上一分,在场官员的脸色就要更黑上一分! 乾元教教众脚步一顿,反应过来后就像疯了一般疯狂朝外走,边走,还要边低声催促押解他们的人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里马上就要上演一出腥风血雨,他们可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鱼! 江映澄对这群人的反应一无所觉,掰着手指头数完,就仰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她的陆伯伯—— 掩耳盗铃般道:“这个伯伯可配合啦,吓唬两下就全招了!” 院中诡异的氛围一滞,陆遥满脸一言难尽地低下头,看向怀中眼神正强装镇定的小团子:“……” 真就硬解释啊?! 但……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陆遥咽下了苦涩的泪水。 即便会被不明就里的人当作傻子,即便会被不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人投来质疑能力的眼神,他也只能含泪应下,并“痛苦”地迎接主动飞到自己碗里来的功绩! “嗯!!” 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声音欢快:“那就太好了!!” 围观了全程的潘汲峰:“……” “???” 【呼——】 见此情形,江映澄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而后,贼兮兮的眼神就开始在院中四处搜寻她元大哥的身影。 【虽然这个知县给出的地图是假的,但您猜怎么着?】 心情放松之下,她的语气都欢快了不少:【诶——这里还真就有前朝宝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冤……大哥呢?澄澄最最喜欢的元大哥呢?!】 澄澄需要你!! 第303章 读懂了,但他拒绝官场霸凌! 这一道心声中的信息量太过庞大,小院中的氛围一瞬间就凝滞到有几分诡异。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不知该往谁的身上看。 已知—— 乾元教教主最初会成立这个教会,皆因其收到了一张假的藏宝图,声称此处有前朝皇室埋藏的宝藏。 其次—— 假的藏宝图是这肥头大耳的知县所绘,目的总归也逃不过敛财。 最后—— 这知县应是用同样的手段接连骗了数人,以至于这样半吊子的反贼组织已然在曲春遍地开花。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官员的视线在乾元教教主和曲春知县的身上来回游走,最后直直落到了顾瑞舟的身上,眼神中都是明晃晃的—— 反贼已经泛滥成这个样子了,您这么多年蛰伏在此,就真的一个反贼的影子都没抓到啊?! 顾瑞舟:“……” 读懂了,但他拒绝官场霸凌! 顾瑞舟转过身,伸手扶额,遮住了眼神中的尴尬。 他从未见过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反贼,若不是今日的机缘巧合,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将这样一处满是贫苦气息的小院,与反贼二字关联在一起。 至于前朝宝藏…… 曲春三面环山,离京城的距离也不过就短短三日的行程。 ——这还是因他们一路游山玩水,才堪堪拖慢的行程。 若是藏匿宝藏,此处倒也当真不失为一个极佳的地点。 元良平回味着小家伙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冤大头”三个字,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一道轻咳。 ——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只是一个被小家伙软萌表象坑骗,不小心踏上了这条贼船的可怜人罢了。 江映澄一瞬间就将目光定格在了她元大哥的脸上,双眸中猛然迸发出极亮的光! 【找到元大哥啦!】 【藏宝图有了,接下来就只剩下,给这个坏知县定罪的事啦!!】 这个想法刚一落下,江映澄就埋头在007调出的资料里面翻阅了起来,心里还哼起了欢快的小曲儿。 【哦哦哦,金山进度又加一啦!!】 【我康康我康康,唔……】 群臣再顾不上以眼神在几个重要人物之间观光打卡,一个个都敛息凝神,专注等小家伙的心声。 不过片刻,小家伙的心声就夹带着庞杂的信息,一股脑地钻进了众人的耳中。 【嚯!】 【这是什么非人的脑子,仅因一句“此处疑似埋有前朝宝藏”的流言,就策划出了这么一场惊天阴谋!】 【先是四处物色有点小聪明、又自觉怀才不遇的游民,制造时机,让他们捡到他故意遗落的假藏宝图……】 【而后在那“藏宝地”的附近找理由安排官兵把守,使这群人在前往打探之后全都无功而返,让他们明白,仅凭他们自己的力量,是无法独自潜入的。】 【这段时间里,再找人在曲春县内四处散播消息,说……说朝廷不仁,不顾百姓死活,还说……】 江映澄的心声忽而变得气愤异常,双颊也紧跟着鼓了起来:【还说澄澄的美人父皇因为常年四处征战,强行增加官盐等的售价,就为了贴补军需!】 【稍一鼓动,这群人就毅然走上了谋反的道路!】 小家伙被这消息气得不轻,好半天的时间里,心声里都是一连串暴躁且毫无意义的……“脏话”。 群臣不忍直视,却也顺势猜到了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这群人几乎是被曲春知县推着走上了谋反的道路,又在刚形成规模之后,被曲春知县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自此,也就开始了一边谋反,一边被这黑心知县“吸血”的漫长旅程。 小家伙心声里的脏话没有用掉太长时间,几乎就在他们将此事梳理完成的瞬间,她就已经开始琢磨,该要如何将这个“坏蛋知县”的事公之于众了。 曲春知县深知自己所行,无异于在钢丝上前行,一言一行皆经过了周密的考量,留下的证据少之又少。 就连从这群人手中收取的银两,也是以“热心百姓主动捐赠,以支援曲春建设”的由头,走了无数道洗、钱的流程,才最终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江映澄一时没有很好的办法,只得从头开始梳理线索。 【唔……】她在自己的身上轻轻拍了两下,权当安抚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遇到事情不要慌,咱们有的是时间,可以从头再看一遍!】 一阵凉风吹来,陆遥将小家伙又往自己的怀中拢了拢,同时微微侧过了身,替她挡住了这股凉意。 他抬头看向对面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的两人,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来。 小家伙总是太过纯真,只知道从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上寻找线索,不知道在他们这群不纯真的大人眼中,在这种情况下,能用来当证据的东西,简直不要太多! “薛钧,”他开口唤了曲春知县的名讳,“我锦衣卫数年前就已经在曲春安插了探子,你这几年所做之事已悉数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但陛下仁爱治国,还愿给你二人一个机会,”陆遥将不停下坠的小家伙又往上颠了颠,周身冰冷的气息都因这一个动作而缓和了几分,“若是你们谁能先……” 话音恰到好处地停在这里,重点落在其中的“一个”二字上。 事情进展到此种境地,证据其实已然没有那么重要了,眼下也只是需要一个,能给他们定罪的契机。 乾元教教主与曲春知县哭丧的表情一顿,霎时间便明白了这位锦衣卫指挥使话中的含义—— 他是想让他们互相爆出对方的罪证。 二人齐齐沉默下来。 这句话中不合常理的地方实在过多,但…… 他们两人的罪责已成定局,即便这当真是哄骗他们的,他们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不知道对方把柄的乾元教教主和不敢说对方罪证的曲春知县对视一眼,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眼神中的狠厉。 干了! “他是敌国派来的探子!” “他有一地窖的金银珠宝!” 两人几乎于同时嘶吼出声。 【诶?】 专注看资料的江映澄蓦然抬头,心声里满是震惊—— 【他是怎么知道的?!】 第304章 来救命的,要五个! 院中一时无人说话。 陆遥心下一凛,唇角的笑意倏地僵住,缓缓落了下去。 他审讯犯人多年,自是清楚地知道,嫌犯在这种情况下攀咬出来的罪证,要么,是绝不会将自己也牵扯其中的,要么,就是纯然的胡言乱语。 而这两人的犯案轨迹高度重合,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只能选择第二条路。 谁成想,这两个人竟然是个一上场便下狠手的,直接就编出来这么两条要命的消息,更离奇的是,这消息还真就让他们歪打正着地说中了! 陆遥一只手背在身后,对着身后同僚不停摆动—— 来救命的,要五个! 任由一个探子将反贼组织在曲春做大做强,他有多少功绩也不够抵的!! 身后同僚默契地偏过了头,不听不看也不问,脚下还默默挪动了几分,想要将自己缩进无人在意的角落里。 身后明泽帝释放的冷空气简直比正月的寒风还要刺骨,他们也十分想去外面吹吹风,暖一暖。 陆遥:“……” 陆遥满脸牙疼地“嘶——”了一声,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怀中的这个小团子的身上。 拜托了,可千万别是敌国的探子! 江映澄爆料的心声还未等响起,对面身处旋涡中心的两人就先炸开了锅。 “你胡说!!”真有一地窖不义之财的曲春知县心虚吼叫。 “你说真的?!”找了大半辈子亲生父母的乾元教教主双眼放光。 曲春知县:“……” 曲春知县:“???” 陆遥也是一头黑线。 乾元教教主催促:“说说,我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眼看话题就要朝着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陆遥连忙出声,拿出自己早就想好的、用以挑拨离间的说辞。 努力将话题往回拉扯:“我们锦衣卫的人数年前便注意到,有人四处散播假的藏宝地图,诱使数名当地青年组织寻宝……” 乾元教教主:“他们还活着吗?身份显赫吗?” 陆遥:“……其后,曲春当地的反贼组织就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连……” “我从小就觉得我一定有个非同一般的身世,没想到还真的是!”乾元教教主声音兴奋,“我是不是哪国皇子?还是哪个高门望族的公子??” 曲春知县:“……” 陆遥:“……” 乾元教教主喋喋不休的问话就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歇的背景音,总是能精准打断陆遥的话音,让他停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卡得难受,又无处宣泄。 江映澄的眼神在三人之间不住游走,在陆遥彻底沉默下来后,低头沉思半晌,忽而伸出双手,死死抱住了对方的脖颈。 【要动手了要动手了!澄澄可不能被甩出去了!】 被这一道突兀穿插进来的稚嫩童声唤回理智,陆遥狠狠闭了闭眼,一连深呼吸了数次,而后,微微侧身,看向不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几个同僚。 咬牙切齿道:“诸位……”只要这群人也认可两人的罪证,他就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看到了看到了!”御史中丞毕宏朗胡言乱语,“我们都看到是他们先动手的!” 礼部权侍郎蒲元洲一锤定音:“他有罪!!” 呜呜呜,这实在不能怪他们没有风骨,是这位御前新晋红人的脸色实在是太过阴沉了,他们害怕! 好在,众人千呼万盼的心声,总算适时响了起来—— 【嘿嘿嘿~】 心声刚一响起,就是一长串控制不住的奸笑:【嘿嘿嘿嘿嘿——】 【又贪财,又胆小,敛了大量钱财又不敢花,可不就便宜澄澄啦?!】 攒金山进度加一加一再加一! 都是澄澄给父皇攒的!! 呼——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都默默松了一口气。 是这件事啊—— 这他们可就能放心大胆地听了! 方才还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一众大臣腰也直了,也不往角落里躲了,各个神清气爽地围了上来,近距离观看那两人的极限拉扯。 陆遥:“……” 滚啊! 曲春知县回过神后,和乾元教教主吵得尤为激烈。 他那一地窖的金银珠宝藏得极为隐蔽,若是他今日能够顺利挺过此劫,日后,他便定然可以凭借着这些钱财东山再起! 被那人误打误撞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曲春知县强装镇定:“你倒是说说,你有何证据,证明薛某大肆敛取不义之财?!” 乾元教教主一噎,眼神四处游移间,正对上锦衣卫指挥使抱在怀中的小家伙鼓励的眼神。 江映澄急得不行:【你说呀!】 【说你亲眼所见他到处敛财,说你早就听到有人抱怨此事确一直没有声张,说你也深受其害被收了天价保护费,你快点说呀!!】 【我们可以信的呀!!】 在场清流也于心底声嘶力竭:你快说呀!他们可好骗了!! 乾元教教主:“……” 有病? “咳。” 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忽而轻咳了一声,乾元教教主顺势望过去时,眼神也猛然亮了起来。 他想到了! “我只是提出冤情,至于证据,是该锦衣卫的大人去核实查证的!” 曲春知县薛钧喉间一哽,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薛某如今还是朝廷命官!你毫无证据就一口咬定我贪赃枉法,你可知这又是何罪?!” 已经有了一题经验的乾元教教主半点不虚。 他颇有底气地冷哼一声,眼神中的嘲讽异常明显。 而后—— 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的锦衣卫指挥使:这道题应该怎么答?! 在线等,挺急的!! 陆遥:“……” 围上来的一众清流:“……” 你怎么会这么熟练啊?!! 不过—— 众人在心底咆哮过后,也将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到了锦衣卫指挥使……怀中抱着的小团子身上。 证据在哪里? 地窖在哪里?! 他们大瑞的金山在哪里?!! 【嘿嘿嘿,这还不简单?!】 【看澄澄都给你揪出来!!】 说完,江映澄就又双目出神地低下了头,在成片的资料里面翻阅了起来。 群臣呼吸急促。 要来了要来了! 金山银山它向着我们走来了!! 【找到啦!】 第305章 管钱的不在,可以捞一笔大的!! 曲春府衙后山,东十里,无名山山脚下。 江映澄牵着她美人父皇的手,抻长了脖子,不住探头往前面暗卫伯伯们刚找出的地窖里面看。 眼睛很忙,心声里的嘀咕也一刻未停—— 【嘶!!】 已经从007口中得知了里面银钱数量的江映澄狠狠吸了一口气。 【这里面的钱钱,够同时养活几十个澄澄了呐!】 肉乎乎的小手不自觉一点一点的,数着面板上总结出来的赃款总额,道出那个惊人数字的瞬间,场上清晰响起了数道倒吸气的声音! 嚯!! 人群之中有数道身影在短暂的僵直过后,脑袋左右摇晃了数下,确认户部尚书没有像陆遥一样突然出现后,心思瞬间就都活络了起来! 管钱的不在,可以捞一笔大的!! 成堆的金银还没等拉到地面上来,在场的一众大臣就各怀心思地对视一眼,而后开始了各自的表演。 礼部尚书褚嘉许忽而长叹一声,敲响了今日的第一声战鼓。 叹完,还给同在礼部任职的权侍郎蒲元洲使了个眼神。 蒲元洲:“……” 看懂了,但不敢动。 蒲元洲笑容苦涩。 顶头上司的这一句话,成功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他以一介从四品的孱弱身躯,硬生生抗住了一众高官刀锋一般尖锐的视线—— 苦涩的泪水不住往心里吞:“大人,您这是缘何叹气呐?” 很脆弱,但还要假装坚强。 在场群臣:“……” 可恶,叫他们抢了先机! 有自己人在场打配合,就是不一样啊!! 但…… 以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个数字…… 即便让礼部抢了这个先,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众人心念一转,暂且放下心来。 褚嘉许又是一声长叹:“无碍,褚某只是观此景有感罢了……” 话音落下,眼角一挑,又给了蒲元洲一个充满暗示的眼神。 蒲元洲:“……” 蒲元洲:“大人是有何感?” “唉……”褚嘉许目露悲悯,“只是觉得这曲春百姓的生活太过艰辛了些。” 他微微抬起头,四十五度角望天:“只区区一个作妖的知县,就能敛走如此多的钱财……一地的资源有限,这地窖中的金银皆是取之于民,却又无法用之于民,褚某简直无法想象,被掠夺了钱财的百姓,该要如何过活……”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众人虽知这只不过是用以引玉的砖,脸上也都不免升起几分动容。 是啊……这里百姓的生活,该有多艰苦啊…… 只知县一人就敛了这么多的钱财,若是整个曲春上行下效,层层剥削…… 唉。 哀民生之多艰! 江宴川的食指不住摩挲手上的碧玉扳指,一时没有说话。 江映澄表情呆呆地看了她褚伯伯一眼,心声里满是茫然:【啊……】 这道心声响起来的瞬间,褚嘉许心里毫无缘由地“咯噔”了一声。 一股不祥的预感猛然窜起,还未等他开口打断,小家伙稚嫩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可是——地窖里的,都是从那群反贼的手里收上来的保护费呀……】 【这个知县可聪明啦,他知道若是过度榨取民脂民膏,很容易就会激起百姓的反抗心理,所以才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亲自培养了一大群反贼,从一而终地只压榨他们……】 【那群反贼省吃俭用,还要在学习讲义的间隙制作各种货品,供组织拿去集市上摆摊,一个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结果赚到的钱都进了知县的地窖里……】 奶呼呼的声音原地拐了个弯儿,发出了灵魂拷问:【这群反贼,难道都不要面子的吗?!】 跟她以前从话本里面看到过的、那些揭竿而起的反贼不一样啊!! 在场清流:啊这—— ……好像,确实,有点窝囊了啊?! 褚嘉许:“……” 打好的腹稿瞬间便忘了个干净,小家伙最后的那一句灵魂拷问不停在脑中循环播放,褚嘉许身形僵滞了半晌,这才艰难想起准备好的说辞。 “这曲春知县在位不过数年,就已累积了如此财富。”他面无表情地按照先前的思路道,装模作样地向地窖下面探头一看,其后缓缓摇了摇头,道,“诸位可能还不知里面的金银价值几何。” “就这样与诸位说吧,里面的金银,足足有我礼部在办完元日宴之后所剩款项的五倍有余!!” 一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余音足足在原地盘旋数息才终于散去。 群臣:“……” 为了哭穷,铺垫了那么长的前言背景,也真够难为你的了!! 褚嘉许站在地窖的入口之前,负手而立,文人的风骨于孤高的背影中尽显,只可惜—— 在场之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 不知道的那个,还一心想要护住她给她“美人父皇”打下的金山银山。 众人眼神鄙夷,实则…… 眼神都不自觉飘向了小家伙所在的方向。 当朝的户部尚书焦宏邈是有名的铁公鸡,他们向户部申请的经费,往往要打个对折才能批复下来,若是刻意申请高价,还会以扰乱“市场价格”为由,打回重申。 众人苦户部久已,却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这笔还未进入户部眼皮子底下的经费,无异于一个闪闪发光的香饽饽,不停散发着金钱的香气,吸引他们伸出试探的小脚。 不过,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都知道这笔钱是怎么来的,要想从中分得一杯羹,还是要看小家伙的意愿—— 江映澄一脸空白:【褚、褚伯伯是来要钱钱的?!】 听了这么久,她总算是理清了她褚伯伯的意图! 这是来打她小金山的主意的!! 好过分,可她又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江映澄越想就越是委屈,几乎就要无法呼吸了! 众人眼睁睁看着小家伙的眼底迅速积聚起一层雾气,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小家伙的情绪,就听熟悉的声音带着丝丝哀怨,响彻所有人的耳边—— 【褚、褚伯伯给焦伯伯沏了一个月的热茶,才申请到那么点经费,呜呜呜……伯伯他、他要钱钱的话,那、那澄澄就分给伯伯一点吧——】 褚嘉许:“……” 褚嘉许:“???” 第306章 原来是他们还不够努力! 众人的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若有似无地,朝着风暴中心的褚嘉许飘了过去。 探究、同情、兴奋,众人眼神之中掺杂的种种情绪,复杂到让褚嘉许都顿觉阵阵心惊! 够了! 你们这群无聊的人,简直让老夫感到陌生! 可小家伙听不到他心里的咆哮,且看起来应是在调取了他的资料后,又从中发现了…… 她最喜欢的“宝藏。” 吃瓜的心声一刻未停,且越扒,语气就越是欢快。 【哇哦——】 褚嘉许整个人都很是明显地一抖。 他身上悲天悯人的气息顿收,耳尖也狗狗祟祟地动了两下。 心里的悲伤足足有绕京城半周的护城河那么长那么大——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小家伙会有这样的反应,多半是因为她在吃瓜的中途看到了什么,他不愿与人言的曾经…… 还是太冒进了! 他想。 若是能先等同僚探过路,他再出声奏请—— 那样,眼下即将被小家伙兴奋爆料的苦主就会变成他的同僚,而他,也就可以和同僚一起快乐吃瓜了! 悔! 悔不当初!! 【啊哈哈哈哈,沏茶也就算了,申请元日宴经费的那段日子里,褚伯伯还卷了自己的小铺盖,每日就往户部的办公地点一躺,让下属有公务时就直接送到户部,不要到钱绝不回去!】 群臣目瞪口呆。 真…… 真拼啊! 就说他们怎么就无法从户部尚书那个铁公鸡那里要到钱呢。 原来是他们还不够努力! 褚大人就很努力! 归德将军雷志新站得近,闻言抬手在褚嘉许的胳膊上点了两下,在对方转头看过来时,拱了拱手,动容道:“佩服。” 褚嘉许:“……” 呵呵。 褚嘉许苦涩一笑。 你佩服得太早了! 吏部尚书储栋小小声:“学到了学到了!” 他知道该怎么向户部要钱了! 声音里的兴奋几乎就要凝成实质,化成重石朝着褚嘉许压来,几乎让他难以喘息。 【啊哈哈哈哈哈——】 【焦伯伯好狠的心呐,褚伯伯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他都没有丝毫心软,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将褚伯伯当成了透明人哇!】 【最后褚伯伯被逼得没办法了,便每日给焦伯伯送爱心午饭——】 吃瓜的声音因一连串的爆笑而短暂停在了这里。 褚嘉许闭了闭眼,而后又看向远山没有丝毫烟火气的深林,心里满是苦涩。 累了。 告老还乡之后,就找这样一处无人打扰的山林隐居吧。 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褚嘉许超然物外看破红尘的工夫,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各个抻长了脖子,心里焦急地等着小家伙能快点笑完。 送爱心午饭——然后呢?! 看褚嘉许一副看破生死的模样,总觉得这个“然后”,定然会十分精彩! 【哈哈哈哈哈嗝——】 这一长串的笑声以她笑到打嗝而短暂宣布了结束,江映澄划拉划拉半透明面板,接着往下看去—— 【还要掐着嗓子对焦伯伯嘘寒问暖,揉肩捶背,怎么柔情似水怎么来!】 说完,她还捏着嗓子,绘声绘色地在心声里念出了面板上的台词—— 【“焦兄,辛劳一日了,快歇息歇息,喝口热汤吧,褚某亲自熬了一个早上的,保证美味!”】 【“焦兄,累不累?要不要褚某给你再吹吹肩?”】 【“焦兄……”】 一连串的“焦兄”听得在场清流头昏眼花,只觉这个钱就该他褚嘉许拿到手—— 这都是他的精神损失费啊!! ——当然,对面焦宏邈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也不会太好。 【焦伯伯被褚伯伯这样缠了整整七日,最后实在是烦得没有办法了,这才不得不捏着鼻子,同意给礼部追加了一捏捏的经费!】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 方才说佩服的雷志新倏地转头,眼中的敬佩更深了几分。 方才说学到了的储栋脚尖一转,缩到了人群后方,再也不肯吭声。 褚嘉许轻嗤一声,满眼轻蔑地回头扫视了一圈,然后迈开腿,笔直地、毫不犹豫地,朝着地窖入口的方向走去。 雷志新脸色一白,连忙上前拦住了褚嘉许的动作:“褚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进入地窖的阶梯在远离他们的另一边,若是褚嘉许当真不转弯地直直走过去,就会直接踩空,整个人都“噗通”一下,狠狠跌落在地! 这个高度,可不是他一介文人所能承受的! 褚嘉许闭了闭眼。 有什么好活的。 反正已经“社死”过一次了。 雷志新:“……” 雷志新:“噗——” 虽然很同情,但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这道笑声就像打开了某道开关,在场群臣有数人都没控制好自己的呼吸,漏气了一般“噗噗噗”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褚嘉许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深深看了雷志新一眼。 笑笑笑! 有什么好笑的?! 你们最好是对这地窖里面的金银不感兴趣!! 雷志新:“……” 【不过……后面还有好多个节日呢……】 江映澄总算吃完了她褚伯伯的大瓜,开始琢磨起了正事:【褚伯伯是该要分到一点小钱钱的!】 她抬起头,搜肠刮肚地想了半晌:“唔……褚伯伯好惨哦……” 【就给他呗,父皇就给他一点小钱钱呗~】 江宴川的眼中难得也有了几分兴味。 这个地窖是他在旅途之中亲自剿匪所得,按理来说,是不用交给户部管理的,小家伙想给,那…… “好,”江宴川笑道,“父皇回去就给他拨些。” 褚嘉许一抹老泪:“谢陛下!!” 虽然路途重重险阻,可总算是要到钱了! 他褚嘉许,为了礼部,简直牺牲了太多!! 在场清流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神中的退却。 虽然能弄到银两,但这个代价……太大了些。 简直就超出了—— “嘭”! 忽有一声巨响从地窖的入口处传来,众人循声回头,恰好瞧见胥九从下面钻出,旁边还有一个硕大的红木宝箱。 “陛下,地下空间甚是宽阔,堆积的金银无数,”胥九俯身行礼,而后一把掀开木箱的盖子,“像这样的箱子,粗略估计,就有上百个之多!” 在场群臣朝箱中瞥了一眼。 “!!!” 第307章 臣有罪!! “陛下!!”吏部尚书储栋突然声嘶力竭的一声吼,让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胥九都抖了一下。 “臣有罪!!” 没有储栋反应迅速、又被抢了先机的群臣表情一僵,瞳孔都跟着震颤了数下! 为了点银子,都……都开始给自己请罪了?! 要钱这个赛道,是不是太卷了些啊?!! 储栋表情悲恸,目不斜视,权当周围的这群同僚是一根又一根的白萝卜,内心毫无触动。 江宴川眸光闪动,慢悠悠开口:“储卿何罪之有?” “曲春知县能在此处兴风作浪数年,使得当地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全然不被外人所知,此事归根结底,是我吏部对各地官员的考核工作未做到位,”储栋声音哽咽,一撩长袍下摆,直直跪到了地上,“臣,难辞其咎!” 储栋面上哀戚,实则,心里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了众人脸上。 虽说考核各地官员是吏部的职责,但大瑞幅员辽阔,加之近年来明泽帝四处征战,收归进来的疆土不一而足,吏部一直就处于一个人手严重不足的状态之中,哪能事无巨细到,所有的角落都面面俱到的程度? 更何况,这曲春知县为官时还算勤勉,此地百姓的生活虽不比那些枢纽之地的富庶,但大抵也算安居乐业—— 他只是亲自培养了一群反贼,并钓鱼执法了而已,是以吏部的人没能察觉,也算情有可原。 明泽帝赏罚分明,断不会为了这种事落下责罚。 储栋深谙此道,这才生出此计。 在场官员个顶个都是官场老油条,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就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剧情走势—— 明泽帝恕储栋无罪之后,储栋痛定思痛,宣称他定会引以为戒,加强日后的各地官员考核,即便吏部的官员再苦再累,也决不会让大瑞的百姓生活在此种水深火热之中,但…… 需要钱。 吏部官员走访各地,需要钱。 吏部官员除弊纳新,需要钱。 桩桩件件,都需要钱。 在场官员牙疼地“嘶——”了一声:当真是好大一盘棋! 你们这群要钱的,手段都真脏啊!! “嗯,”江宴川点了点头,“储卿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 在场群臣:“……” 储栋:“???” 这跟他们想好的剧情不一样啊?! 众目睽睽之下,江宴川垂眸瞥了身侧的小家伙一眼,轻笑一声:“既如此,储卿可还有何陈情?” 在场群臣:“……” 懂了。 “陛下!储大人虽有失职,但他任职以来一直勤勉有加,还望陛下能网开一面呐!”雷志新双膝一弯,紧跟着跪在了储栋的旁边。 “陛下——储大人此次确有御下不严之责,但其多年以来,鸡鸣而起,戴月而归,为官勤恳清廉,从不贪功敛财,臣、臣还曾数度瞧见,储大人每日仅以粗粮果腹……”褚嘉许的话音恰到好处地停在这里,一语点题。 “呜呜呜储大人这是真正的忧国恤民呐……臣相信,储大人若是有充足的人力物力,定能令天下贪官无所遁形!”元良平几度哽咽,伸手抹了一把眼角并不存在的热泪。 众人万般不愿为“竞争对手”争取银两,却也只能咬牙切齿地打着配合,言辞中的重点全都落在了“缺钱”二字之上,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 不过,这么多的说辞,都比不过小家伙的一声—— “父皇~”江映澄攥紧她美人父皇的袖口,紧张兮兮地来回晃动,“不要怪罪储伯伯呀——” 官场上的表面功夫谁也没有当一回事,除了江映澄。 她是真的以为她很喜欢的储伯伯此番是在认真请罪,也是真的担心她的储伯伯会因此而遭殃。 【呜呜呜储伯伯是个可好可好的官啦……】 听出小家伙心声中的哭腔,众人皆是一顿。 储栋跪伏在地,借垂头的姿势掩住眼底的笑意。 小家伙心声里哭得伤心,他的唇角却不受控制般向两边勾起,眸中也映出点点笑意。 她是真的有在真心实意地担心他。 储栋微微起身,准备为这场闹剧画上句点:“臣——” 【呜呜呜,储伯伯一生刚正不阿,坚守原则,在原来的剧情里,四哥后来几度想要向朝堂里塞入自己的人手,都被储伯伯以各种理由挡回去了呢!】 【不过,也正因如此,储伯伯最后落了个被抛尸荒野的下场,呜呜呜好可怜的储伯伯——】 储栋:“……” 唇角的笑意倏而僵住,要笑不笑的表情很是怪异。 储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抬头,去确认小家伙此刻的表情。 被抛尸荒野? 谁? 他吗?! 嘶—— 这么惨的吗?!! 在场群臣没有这样的顾忌,眼神唰唰唰地朝着小家伙扫射而去! 【不过……澄澄让四哥和柔贵妃都被关起来啦,太子哥哥的身体也被澄澄调理得超健康的,剧情应该也会有所偏移的吧!】 而且而且,她一定会好好关注她美人父皇的身体的,绝对不会让敌国的细作进宫投毒成功,那样的话,就也不会有她四哥登基的剧情了! 想通此处,江映澄仰起头就要开哭:“呜哇哇父皇你不要——唔?” 张得大大的嘴被一把捏住,江映澄剩下的哭腔都被堵了回去,江宴川眸中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声音里却又有几分无奈:“不要给他钱?” 江映澄:“……” 江映澄:【诶?!】 不是要定罪的吗?! 江宴川淡定回头:“储栋。” 储栋连忙应声:“臣在!” “说吧。”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储栋却是顷刻间便听懂了。 他敛了敛心神,忙按照原定的轨迹陈词。 “经此一事,臣定当吸取前车之鉴,立即安排……” 一项项听起来就很是耗钱的措施从储栋的口中娓娓道出,听得江映澄的心都跟着一揪一揪的。 【那、那这些钱钱,也分给储伯伯一点吧……】 【吏部也好不容易的……】 储栋于心底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总算是顺利要到—— 【不过——】 【吏部尚书诶——】 【肥差诶——】 【怎么储伯伯过得这么穷困潦倒呀——】 江映澄的眼神一亮! 【这澄澄可得康康!】 陈词的声音倏地一顿,储栋面色惊恐,不自觉抬起了一只手,遥遥冲着小家伙的方向徒劳地挥了一下—— 快住手啊!!! 第308章 等回京之后就把你们都杀了!! 就算她储伯伯不收,也一定会有人想方设法地去送才对的! 江映澄听不到她储伯伯心底的嘶吼,并且十分行动派地,在好奇心升起的下一瞬间,就唤007给她找来了资料,低头扒拉了起来。 储栋:“……” 乐极必生悲。 他就知道,他被小家伙平白夸赞了那么多句,后面一定会有这样一个惊天大反转在等着他! 看吧!应验了吧! 啊啊啊啊啊!! 一串串毫无意义的音节自脑中飞速划过,储栋的表情都跟着扭曲了起来! 然而现实并不能以他的意愿为转移,不过片刻,埋头专注看资料的小家伙就双眼亮晶晶地抬起头来,眼神之中是“吃瓜吃饱了”的兴奋与睿智。 【哈哈哈哈哈——】 储栋就快被小家伙笑哭了。 【澄澄就说嘛,储伯伯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定然会面对各种贿赂拉拢,但是哈哈哈哈哈——】 【他们送的这些东西,不是在要我储伯伯的命呢吗?!】 储栋的思绪被这道心声带回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里,彻底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视线游移间,瞥见同僚们等瓜等得不住放光的眼神,再一次刺痛了储栋脆弱的神经。 都杀了。 等回京之后就把你们都杀了!! 【储伯伯清名在外,后入京的官员以为这是种暗示,送的礼物便不再执着于金银,且一个比一个更富有“新意”。】 【唔……最开始还好,他们选的礼物虽然离谱,也好在还是寻常的字画地契……】 平缓的心声到这里猛地一顿,江映澄幸灾乐祸地瞪大双眼,又朝着面板凑近了几分,音调拔得极高:【还、还有漂亮姨姨!!】 群臣也跟着呼吸一滞:嚯!! 送储栋美人,还不如送他金银了呢! 毕竟—— 金银不要命,美人可当真是能要了他的命的啊! 这群新进京的官员什么仇什么怨,一上来就直击要害,直直奔着要储栋老命的方向狂奔啊!! 哈哈哈哈哈!! 群臣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憋笑憋得很是艰难。 江映澄却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小手往唇边一挡,漏气似的“噗噗”声就紧跟着传了出来—— 【储伯伯和林姨姨坚决不收这些东西,他们就安排漂亮姨姨在门口守株待兔,等储伯伯一出现在府门前就生扑上去,啊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 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这一小方天地里面都是众人隐忍的笑声,直到他们笑得差不多了,众人才从背过身的状态转了回来,而后,直直对上了储栋满是哀怨的视线。 噗—— 众人故作出来的淡定一秒破功,强压下去的笑意于顷刻间卷土重来,两段笑声中间只隔了短短数息,笑得众人腹肌都快要练出来了。 储栋:“……” 笑笑笑! 笑死他们算了!! 等待这个报仇的时机等了许久的礼部尚书褚嘉许四处扫视一圈,挑了个最没心眼儿的当作战友:“褚某记得,储大人好像有一段时间里,常找人饮酒作对,彻夜不归……” 储栋心里“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姓褚的!! 刚止住笑意的雷志新眼神一亮,脑筋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灵光:“对对对!褚大人这样一说,雷某就想起来了!” 京中官员更迭最为频繁的那一段时日,储栋确实活跃得有些不正常了。 每隔几日就十分大方地请他们饮酒游湖不说,还舔着脸去各家空置的别院里面小住—— 那段时间,单身的陆遥简直就是他的最佳目标,粘得对方都私下调查了许久,看他是不是突然通敌叛国了。 原来…… 褚嘉许与雷志新两人对视了一眼,确认对方心底想到的都是这同一段过往后,心照不宣地一起笑了起来。 “破案了破案了!” “绝对是被赶出家门了!” 两人超大声的悄悄话成功吸引了周边所有同僚的视线,储栋迎着所有人促狭的视线,连眼帘都未曾掀起分毫。 呵。 以为这样就能伤害到我吗?! 天真!! 真正能伤害到储某的,可还在明泽帝旁边站着呢! 被众人密切关注的江映澄终于笑够了,又开始扒拉接下来的内容:【这样姿态强硬地连番拒绝了数次之后,这群新晋京官终于琢磨出了几分感悟,然后——】 【哈哈哈哈哈!】 刚停下没多久的笑声成功续上了新的篇章,在场清流以超乎寻常的兴致抻长了脖颈,朝小家伙所在的方向一探再探—— 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 大家都不是外人,快说出来让他们也笑一笑呀! 急死个人了! 【然后,他们就开始送年轻貌美的小……嗯……小伯伯?】 【套路还是之前的套路,连生扑上去的姿势都和以前别无二致——储伯伯一样礼物都没敢收,罪倒是一样也没少遭!哈哈哈哈哈哈!】 在场群臣:哈哈哈哈哈哈—— 储栋:“……”笑不出来。 不过,后面这群送漂亮男生的,倒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至少让——“一定是你平日里就给了别人喜欢貌美女子这样的印象,否则他们怎就如此统一地送上门来?”——这种说法不攻自破了。 【唉——】 笑够了,江映澄又开始心疼起那些被她储伯伯拒绝的钱财了:【要是储伯伯在那些坏官员们送来金银珠宝时直接就收下,而后立马交到澄澄的美人父皇手中就好了,这样国库也能充实好多呢——】 在场群臣:——哈哈哈哈咳咳咳!! 储栋:“……” 金山银山都攒到这来了?! 唔…… 其实仔细想想,这个法子倒也不是不行。 毕竟,他们从不收受贿赂,也不过是想要遵守律法。 但若这些钱财本就是要交到明泽帝手中的—— 那好像,也还可以? 江宴川与群臣没话硬凑的探讨也恰于此时停了下来,储栋如愿以一身“伤口”换得了数个红木宝箱,退回人群中时,眼眶里都盈满了泪水。 他做到了! 他为吏部抛头颅洒热血,总算成功杀出了一条血路了! 他回去就要告诉所有吏部同僚,他储栋,不是孬种!! 抬袖拭去眼角的湿意后,储栋抬起头,视线在方才幸灾乐祸的同僚脸上扫视一圈,唇角掀起一抹狞笑。 来吧! 储某做好准备了!! 还没要到经费的一众朝臣:额—— 笑早了。 第309章 焦伯伯他杀过来啦! 地窖里的金银珠宝有很多,地面上伤心的人也很多。 江宴川本着见者有份的原则,基本上给每个人都分上了几个红木宝箱,一众朝臣失魂落魄地站到各自分到的箱子前面,看起来很像是在默默舔舐自己满身的伤口。 其中,有几人的表情尤其委屈。 ——分到后面,小家伙见她给她“美人父皇”打下的金山越来越小,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在心声里爆出来的瓜…… 也越来越事无巨细。 什么—— 翰林学士谭颂笙为辅导自家长子课业,几度崩溃,深夜掩面痛哭。 什么—— 元良平贼心不死偷偷藏匿私房钱,被正妻蔚代容发现后,连睡了三天书房。 就连归德将军雷志新曾经在朝堂上放过一串响屁,最后却污蔑给云麾将军祝骞这种小事,都被小家伙从成片的资料里单独拎了出来,被动地供众人“鞭尸”。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他们也没放过不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批同僚。 每每小家伙爆出了那群人的消息,就有数名清流聚在一起,神秘而坦然地,聊起对方的八卦。 一众朝臣深刻体会了一番痛并快乐的复杂情绪,没理会旁边只剩下全然痛苦的曲春知县。 曲春知县眼睁睁看着众人“有理有据”地想要分得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产,难过到几乎无法呼吸,连即将入狱的恐惧都被压了下去—— 那都是他的钱! 他的啊!! 这群人却要跟明泽帝申请使用权!! 还是当着他的面!! 你们跟强盗有什么分别?!! 啊啊啊啊啊!!! …… 一箱箱的金银珠宝成功堵住了以潘汲峰为首的四皇子党的嘴,接下来的处理过程便顺利了许多。 曲春知县被以拉回审问的理由先行送走,并随意找了个角落就地问斩。 几处教会的教主被先行送到了大理寺,交到了与陆遥同“赛道”的活阎王邢俊楚手中。 数百教众被安排在曲春服役。 这群人在各个教主的洗脑下,倒也当真下了一番苦功夫,几乎每个人都成了出色的手艺人,不用白不用。 江宴川决定回程的时候再从曲春过路一次,将这群人一道打包进京,顺带捎上被留下短暂接任曲春知县的顾瑞舟。 众人分别派人将各自分到的箱子先行送回了京城,交到他们的心腹手中。 ——曲春的行程以轻松的氛围开始,以狂喜的心情结束,就连被分走了过半金山的江映澄,也因即将踏上新旅程的兴奋,而短暂忘记了这一段插曲。 接下来的路途平静无比,一行人在沿路吃吃喝喝,彼此又成了对方最好的朋友。 祥和的氛围在众人即将溪安镇前,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散。 天色将晚,江宴川下令加速前行,争取在夜色彻底黑沉下去之前抵达溪安镇中,寻得一处居所。 马蹄声连绵成片,了尘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了那道分外急促的声音。 他当下便举臂高呼:“戒备!” 了尘功夫高,耳力好,一群人虽还没能察觉到异常,也下意识照做了。 陆遥伸手在就近的车厢里掏出一大摞武器,分给了周围的几个同僚,就连潘汲峰都硬被塞上了一把匕首。 五旬老者一脸凝重地看向手中堪比过家家时当作玩具的短刃,十分怀疑自己被陆遥恶意针对了。 江映澄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啃小饼干的动作一个没控制好,重重咬到了自己的舌尖,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 她口齿不清道:“肿么辣肿么辣!” 江宴川没理会外面的纷扰,直直伸手捏住了小家伙的下颌:“张嘴。” “呜哇——父、父房,外庙有热烙——”江映澄被迫张着嘴,仍是坚强地将这句话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 江宴川:“……” 舌尖只有轻微的红肿,不见血丝,他也便放开了小家伙的小脑袋瓜。 他掀开车窗帘布的一角,随口问了一句:“何事。” “陛下,”窗外回话的人是雷志新,“了尘大师说,有人正策马朝着咱们的方向赶,对方——”对方速度太快,并且是直奔他们的方向而来,他们怀疑,这群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啊!!】 熟悉的心声蓦然响起,雷志新的声音一顿,片刻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以防万一,臣等想——” 【哇哦——】 小家伙在心声里喊过这一声后,便四处寻摸着可以藏身的地点,最后实在没能找到,还索性坐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身边,伸手扯过对方的长袍下摆,盖在了自己的头上,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雷志新:“……” 雷志新:“???” 这么严重? 难道对面也是什么武学宗师?? 雷志新神情一凛,忙拱手道:“那,臣这就去警戒了!” 毕竟那可是武学宗师,他们现在的这个状态可不行! 【焦伯伯马上就要杀过来啦!!】 雷志新正欲转身的动作一顿,表情也跟着迷茫了一瞬。 焦伯伯? 户部尚书焦宏邈吗? 他不是被陛下留在京中驻守,怎么会突然来此?! 【还有冉伯伯,温伯伯,阚伯伯——】 【他们发现伯伯们送回京城的金银珠宝,杀过来要钱了哇!!】 在场清流:“!!!” 雷志新:“!!!” 雷志新表情慌张:“臣、臣——”臣有个不情之请,想要找个地方躲躲! “老爷!!!”凄厉的声音于远处乍响,方才听到了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齐齐一颤,眼神在周围四处乱瞟,想要找地方躲起来的意图尤为明显。 【啊啊啊啊来了来了!!】 群臣表情苦涩,可还是要坚强地守在原地。 不一会儿,几道身影便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户部尚书焦宏邈一马当先,在见到众人身影的瞬间,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又“啪!”的一声甩在马身之上! 众人又是齐齐一抖,总觉得那一下鞭笞,像是直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嘶—— 离得近了,焦宏邈那凌乱的鬓角,泛红的双眼,发白的双唇……也一一映入众人眼帘。 颤抖的声音声嘶力竭:“老爷,老奴来!了!!” 来找您要那本该属于户部的金山银山了!! 第310章 那都该是户部的钱! 群臣双眸震颤,一脸呆滞地看着以焦宏邈为首的一众同僚,雄赳赳气昂昂地翻身下了马,直直走到了明泽帝所在的马车前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老爷,宏邈来晚了!” “来晚了”三个字,特别铿锵有力,特别情真意切,特别…… 一语双关。 像是一路奔袭数百里,只为了说这一句话那般决绝坚毅。 马车内一时没有传出声音,焦宏邈脸色都没变上一下,继续道:“老爷,小姐可是也在车中?老奴此次途经曲春,还给小姐打包了当地的特色糕点。” 一句话的重点落在“曲春”二字之上,至此,以潘汲峰为首的、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几员大臣,也都明白了焦宏邈几人此行的主要目的。 “……” 啊这—— 这就有点尴尬了。 虽然那些金银并未收归国库,他们也是经过了明泽帝的首肯才得到了那笔经费,但…… 此情此景,莫名就让他们产生了一种,趁家里管钱的大人不在,就悄悄偷走一大笔钱去买玩具,后又被发现了的羞耻,且手足无措之感。 众表情人悻悻地收起手中的兵刃,磨磨蹭蹭地送回车上,细致小心地送归原位,又顺势给车厢里面打扫了一轮卫生。 ——就是不去面对那几人投来的、若有似无的悲愤眼神。 明泽帝所在的车厢内,好半晌都无人应声。 焦宏邈带着几个没捞到钱的“苦主”站在车厢之外,一时之间悲从中起,没忍住重重哼了一声。 思绪也飘回了几日之前—— 太子此番还是第一次监国,虽说明泽帝走之前有极其详尽的教导安排,很多事也还是免不了要他们这群老臣多费些心思。 明泽帝带走的官员太多,即便元日宴后的政事没有平日里那般繁重,他们几个被留下的可怜人,还是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 发现蹊跷的那次,是一个繁忙但寻常的午后。 那一日,他和几个同僚被太子态度强硬地留下共进了午膳,也因此耽搁了些许回程的时间。 也就是这一段时间的耽搁,让他们意外碰见了数个搬运红木宝箱的队伍。 为首之人眼神闪躲,甫一和他对上视线,表情就肉眼可见地慌张了起来。 他当时还以为是宫中混入了什么不轨之徒,抱着为国捐躯的决心上前周旋,想要为同行之人争取时间回去寻求支援,哪成想,事实竟是比宫中混入了不轨之徒还要难堪!! 那都该是户部的钱! 户部的!! 他要闹了!! 思绪回笼,车厢内也恰于此时响起了明泽帝的叹气声。 江宴川料想着焦宏邈的闷气也生得差不多了,这才沉沉开口:“说罢。” 焦宏邈倏地挺直了腰板! “那我可就直说了!” “我在家里勤勤恳恳地看家护院,您在外面发了横财,却一点也不想着补贴家里吗?!” 不补贴也就算了,还给同行出去游玩的那群人都发了私房钱!! 是一觉醒来天都塌了的程度了!! 焦宏邈的语气里充满控诉:“若不是我恰巧发现,您是不是还想一直瞒着呢?!” 这合理吗?! 焦宏邈努力睁大了双眼,表情委屈地朝着车厢的方向看去,奈何里面的明泽帝心硬如铁,竟是一点都没打算掀开帘布,看一看他们这几个平白遭受了不公待遇的老家伙一眼!! 更气了! 江宴川沉沉叹了口气。 不是他不想给,只是当日的“见者有份”完毕之后,小家伙已经心疼地直小口小口抽着气了,若是他当时再提出将剩余的充归国库,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将小家伙彻底哄好…… 不过—— 既然如今他们都自己追到这边来了,那能拿到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江宴川道:“那你待如何?” 他终于掀开了一小块帘布,两边人马隔着一小块空隙对视,气氛焦灼中又有几分尴尬。 焦灼的是江宴川与焦宏邈几人,尴尬的是缩在她美人父皇身后,只探出一双大眼睛的江映澄。 【呜哇,被、被焦伯伯找上门了!】 不是说会避开焦伯伯送进京城的吗,怎么还是被发现啦?! 焦宏邈:“……” 焦宏邈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根根分开,比划了个超显眼的“五”:“您剩下的那些,我要五成!”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充满着对前情的无知与懵懂。 他本来想都要的,可听说那些都是明泽帝亲自剿匪所得的,这钱,他要得也不是很有底气。 可是! 明明跟在明泽帝身旁的几个大臣都得到了自己部门的经费,那他户部就也必须要有! 刑部尚书温峙连忙补充:“我们只要一成即可!” 阚鸿羲:“附议。” 江宴川:“……” 在场群臣:“……” 在场清流连大气都不敢喘,满眼震惊又敬佩地看向几人,眼神中都是明晃晃的—— 你们是真的勇士啊! 开口就要那么多,你们这跟要小家伙的命有什么区别?! 礼部尚书褚嘉许掉头就往装点心的马车的方向走,企图在小家伙刚开始哭的时候就用点心哄好。 吏部尚书储栋飞奔去找小家伙近几日最爱玩的小玩具,心急之下忘了它在哪辆马车里,只得一辆一辆找了过去。 群臣各自给自己找了事做,场面一瞬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焦宏邈没有回头,却也感受到了这群人的动作,他表情茫然,刚想开口,就听车厢内忽而响起一道很是突兀的、凄厉的哭声:【呜哇啊啊——】 【澄、澄澄就只剩那么点钱钱了,怎、怎么还要分出去那么多啊!!】 心声里哭得凄惨,面上却是极尽隐忍。 江映澄抓紧了她美人父皇的衣袖,小嘴一瘪,眼眶里就盈满了氤氲的热气。 【呜呜呜——】 焦宏邈:“……” 温峙:“……” 阚鸿羲:“……” 几人原本坚毅的眼神里只剩下了惊恐。 也没人跟他们说,这钱是小家伙的啊!! 但这个口已经开了,他们也不好无缘无故地突然收手,焦宏邈此时分外后悔自己怎么就站到了最前面,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直直就迎上了小家伙哀怨的眼神。 他的头脑飞速运转,想要解决眼前的困境。 还未等他想出来个合适的办法,里面的小家伙就先自己被自己哄好了。 确切的说,是被她的“统哥”给哄好了—— 【诶?!】 【溪安镇里也能搞到钱钱的吗?!】 第311章 你对祥瑞一无所知 焦宏邈热泪盈眶。 尽管不知道这个“搞钱”是怎么个搞法,但—— 谢谢! 真的谢谢!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焦某人记在心里了!! 他虽然也没去过溪安镇,但那里一定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地方!!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秀丽、大气、安逸,有一种…… 成功要到了五成金银的焦宏邈站在溪安镇的入口,乐得一路都没能合上的嘴,此刻也总算是彻底合上了。 唇角甚至还有些微微向下,僵直得特别明显。 他的眼神特别迷茫。 这里,有一种……淡淡的死气? 刻有“溪安镇”这三个大字的界碑之后,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树林。 不光望不到边,甚至连路都有些看不太清。 树林被雾气环绕,雾气自下而上逐渐稀薄,但也稀薄得很是有限,举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整片密林空幽迷幻,看起来甚有一种—— 【好、好有鬼片现场的感觉奥!】 焦宏邈:“……” “鬼片现场”是什么他不知道,但“鬼”这个关键字带来的阴森之感,他却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 这里,有点,吓人啊啊啊啊!!! 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场群臣都心生了几分退意,小家伙却忽然兴奋了起来。 【奥奥奥!】 江映澄攥紧了她美人父皇的袖口,生动给众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又菜又爱玩。 眼神中是“我懂了我又懂了”的跃跃欲试:【溪安镇里面一定有好多好多宝贝!】 不然为什么前进的路上会有如此险阻?!! 这肯定都是用来保护宝物的! 她虽然也很害怕,但周围有她的美人父皇和这么多伯伯呢,她超勇的! 想通之后,江映澄拽着她的美人父皇就要往里面走:“父皇,咱们快、快进去吧,澄澄困啦!” 【快进去吧!澄澄等不及要去找宝贝啦!】兴奋的心声也几乎于同一时间响起。 007一直不肯告诉她里面的宝贝到底是什么,她此刻的心情除了好急切以外,还可好奇啦! 众人无法,只得迈步走了进去。 密林中的雾气比外面看起来要浓重几分。 加之天色将晚,整个前进的过程都艰难异常,无法听到小家伙的几个朝臣已经不由开始嘀咕了起来:“这里……真的会有村镇吗?” 别是只有一个界碑,其实里面已经荒废了许久了吧?! 江映澄边往前走,边在心里哼着小曲儿,闻得此言,当即便如临大敌地转过头来,却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里面是有人的,可她一个没出过京城的崽崽,是不应该知道这种事的…… 江映澄的整张小脸就皱成了包子,急得不行。 好在,队伍里还有两个专门干情报的。 俞行勉沉声开口:“有的。” “说溪安镇你们可能不太熟悉,但若说到''恶人谷'',你们可能就会有些印象了。” 在场官员:“……” 谢谢,好像也不怎么熟悉? 众人脸上的犹疑并未因俞行勉的这句话而豁然开朗,反而更加迷茫了几分,一双双平日里布满算计的双眼,如今看起来,竟是有几分清澈的愚蠢。 俞行勉:“……” 俞行勉面色如常道:“据传,恶人谷已经存在了百余年之久,最初是因有十余名退隐江湖的邪教元老来此避世,而得了此名,其后的百余年间,周围百姓一直未见有人从此处进出。” “但,三年前,我教曾接过一笔订单,下单之人要求我们追查一十恶不赦之人,我手下之人追查至此,被困于密林之中数日,最后还是恰逢有人自谷内外出,他偷偷缀在那人身后,才总算走了出来。”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并飞速抓住了重点—— 礼部权侍郎蒲元洲声音轻颤:“怎么会被困于密林的?!” 怎么不在他们进来之前就说明情况?! 现在好了,除了在界碑处看顾车马的,他们所有人都走了进来,岂不是也有可能被困在此地?! 俞行勉开口前飞速瞥了在前面安静带路的小家伙一眼:“五行八卦阵而已,有什么好慌的。” 这个队伍看似是了尘走在最前端,为众人指引方向,实则,他一直都将全部的心神放在了小家伙的身上,小家伙的足尖往左,他就佯装在一番观察之后向左移动,小家伙的心声说要往右,他就又是假装一番听声辨位,再一脸严肃地朝右边前行。 整个队伍都有条不紊地朝着溪安镇的中心行进,半点冤枉路都没走。 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彻底放下心来,眼神敬佩之余,又瞥了一眼自家的情报组织头子。 愣着干什么? 也爆点消息出来,证明我们朝廷的人不比江湖之人的能力差呀!! 陆·自家的情报组织头子·锦衣卫指挥使·遥一脸苦涩:“……” 看他做什么,他像是会知道这种事情的样子吗?! 不过—— 【是哒是哒,里面是有人哒!】 江映澄边走,边分神听着他们的谈话:【而且里面也不完全是恶人谷啦,后来有好多正派高手也涌入了溪安镇中,正邪两派在里面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勉强也能和平共处啦~】 【像是前两年突然销声匿迹的叶正青呵鞠萦思,现在就在溪安镇里呢!】 陆遥表情一怔。 陆遥眼神一亮! “也不尽是如此!”陆遥挺直腰板,神采飞扬,“里面也不全然都是邪教中人的!” “据我们锦衣卫的消息网所知,里面——” 兴致勃勃的声音将小家伙方才的话都重复了一遍,成功收获了几员大臣与有荣焉的眼神! 礼部权侍郎蒲元洲也跟着神气了起来:看!我同僚!亲的!! 在场清流:“……” 俞行勉:“……” 接下来的一路再无人言语。 天色一点一点慢慢变暗,即便有小家伙的指引,他们也着实好长时间都没能走出这片密林。 “大师……”御史中丞毕宏朗声音虚弱,“咱们这……真的没有走错方向吗?” 走在最前面的了尘冷哼一声。 你对祥瑞一无所知。 又过了半晌,前方才总算有了些许暖黄的光亮。 众人精神一振。 总算要走到头了! 第312章 说别人冤大头者,人恒说之? 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的几处火光,及至众人行至视野开阔处,溪安镇才终于在他们的眼前,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江映澄三步并做两步,拽着她的美人父皇直直走到了队伍的正前方,拖长了调子“哇——”了一声。 礼部尚书褚嘉许满眼赞叹:“俞大人说的没错,层林深处,豁然开——” 【金山银山!澄澄来啦!!】 小家伙的双眸被远处成片的万家灯火映得火红通亮,与她眼中兴奋的光芒叠在一起,连褚嘉许都看得晃神了一瞬。 满腔的文人雅兴都被这分外朴实的心愿拉回了现实的泥土地上,褚嘉许保持着张嘴的动作僵了半晌,猛然间灌入了一肚子冷风。 他顽强又简短地补完了后面的话:“……开朗,咱们进去吧。” 不明就里的大臣满目狐疑,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清流眼神中都有几分同情。 憋得慌吧?! 是吧是吧?! 他们可太懂这种感觉了!! 一种名为“我们懂你”的鼓励眼神唰唰唰地朝着褚嘉许瞥去,同病相怜又甚是心酸。 此刻也不用小家伙再“指引方向”,江宴川索性就将小家伙整个抱了起来,迈步向前:“走了。” 众人于是整队跟了上去。 溪安镇乍一看之下,与曲春县并没有太大区别,都是近乎与世隔绝的静谧环境,都是错落有致的寻常村庄…… 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 【好乱,好静,好诡异!】 许是溪安镇中住的都是江湖中人的关系,这里处处都透着一股“不拘小节”的粗糙气息,街道上面的各种家具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人将太师椅摆在了道路的正中央。 【要、要是有人大半夜坐在那里,再、再穿着一身红衣……】 众人不由顺着小家伙的思路幻想。 嘶! 有点吓人了啊!! 不过,眼下更吓人的,还要数这群人看向他们的视线。 探究的,毫不闪躲的,直直地看向他们,好似在偷偷观察他们一行人,但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光明正大的偷看。 整个溪安镇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死气。 江宴川抱着小家伙视若无睹地一路向前,目标直指视线中最为高大的那栋楼体。 江映澄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头,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毫不畏惧地看了回去,心声里还美滋滋的:【坏点好,都坏点好啊!】 泛着精光的眼神,就像在打量即将跑到自己荷包里的一枚枚金币。 都坏一点,这样他们晚些搜起宝物来,才不会心生愧疚! 在场群臣:“……” 突然就没那么怕了。 …… 视线中的那栋楼体果然是一处客栈。 内里环境幽暗,大堂之中还坐着数个浑身散发着“不好惹”气息的江湖人士。 在他们出现的第一时间,这群人就像是被什么人突然定住了身形一般,全都朝着他们直直看了过来。 这群人长得都有几分凶神恶煞,身上的着装也不甚讲究,看起来应该就是传言里所说的,躲进此处的邪教众人。 气氛有几分胶着。 平日里跟武将还能抖几下威风的文臣往后一缩,将陆遥和雷志新推到了前面。 几人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放心,又将看起来很是厉害的钟承望拉到了队伍的最尾。 而后,看过鬼故事后用被子将自己从头盖到脚的安心感将群臣牢牢包裹其中,他们也终于稍稍放下了点心来。 这一小片空间内一时无人说话,直到一道小小的、奶呼呼的稚嫩童音响起,打断了这诡异的宁静。 “爹爹,”江映澄仰起头,表情无辜,“这里的伯伯们是都死了吗?”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江宴川:“……” 在场群臣:“……” 客栈内的一众亡命之徒:“……” 这么会说话,你怎么不出书?! 话糙,但总算让里面的这群人有了些反应。 离他们最近的刀疤脸没有低头,只眼球在眼眶里速度缓慢地转了半圈,最后落在了江映澄的身上:“打尖还是住店?” 他应该就是这里的掌柜了。 江宴川眸光沉沉,刚欲开口,就被身侧的小家伙抢了先。 江映澄脆生生道:“住店哦~” 刀疤脸勾了勾唇角:“几天?” 江映澄低头思忖了片刻,而后抬起头,对着刀疤脸比了三根手指:“一天!” 她想得可好啦,这群人今晚若是能安分守己,那他们明日再续房就是了,但若他们今日便想杀人越货,那她江·钮祜禄·映澄明日就是这里的新掌柜了! 绝不多花冤枉钱! 刀疤脸:“……” 他一脸无语地看了小家伙半晌,而后又抬头瞄了一眼他们的人数:“二楼左手边第五间起都是空房,你们——”自便。 “哟,今儿这谷里倒是热闹。” 一道万分妖娆的声音骤然间自众人身后响起,群臣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炸了起来,一脸警戒地回过头。 有人拨开了挡在门前的层层官员,步履婀娜地走到门前。 “一下来了这么多冤大头,”来人说这话时,连半分想要避着他们的意思都欠奉,“掌柜的今日好福气。” 刀疤脸要笑不笑地轻嗤了一声,兀自走了回去。 江映澄表情愣愣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新来这里的漂亮女子。 而后又转过头,在人群里精准找到她的元大哥。 像观光打开卡似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换。 说别人冤大头者,人恒说之? 原来被叫冤大头是这种感觉! 【呜呜呜,澄、澄澄以后都不这么叫元大哥了呜呜呜——】 元良平:“……” 您的目光会不会太直白了点?! 虽然您什么都没说,可他全部都看懂了!! 江映澄小小的一只,在人群里甚是显眼,来人的视线在众人之间扫过一圈之后,就饶有兴趣地蹲下 身,伸手在她圆嘟嘟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小丫头,你的爹爹待你这样坏,不如你跟着姨姨走吧?” “??!”沉浸在来人美貌里的江映澄瞬间回神,“你乱讲!” 她的父皇对她世界第一好!! “姨姨怎么乱讲了?”白尔芙蓦然一笑,倾身贴近小家伙的耳边,“这里呀,可是会吃人的。” 第313章 这套说辞吓小孩子没有用,吓胆小的大人,却是一吓一个准 来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屋内的几人皆是功夫好手,都将这句话听了个真切,却并没有人因此而产生分毫反应。 早就从007口中得知了此事的江映澄也是。 白尔芙见小家伙呆呆愣愣地,半晌都没有反应,便也在轻声一笑后站起了身,径直朝着客栈之内走了进去。 徒留一地失魂落魄的大瑞朝臣,一个个都瞪大了双眼,恨不得当场就众筹把那女子给重新抓回来! 你别走! 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什么叫客栈会吃人,客栈怎么会吃人的啊啊啊!! ——这套说辞吓小孩子没有用,吓胆小的大人,却是一吓一个准! …… 江宴川带着小家伙走进了三楼采光最好、最宽敞的那个房间里。 江映澄被安置在检查过各个角落的座椅里,手里捧着他们自己带进来的小点心,正一下一下小口地啃着。 表情看似专注,实则全部的心神早就已经不知道瞟向了哪里。 【统哥统哥,】她还是有些在意方才的美丽女子,一闲下来就开始打探消息,【那个姨姨是谁呀?!】 姨姨那么美,声音那么温柔,还提醒她这里有危险…… 即便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邪教妖女般的“老娘不好惹”的气息,她也想要再努力一次! 007看出了她全部的小心思,很是不客气地“嗤——”了一声。 而后,尽职尽责地调出了资料。 江映澄还没等对007进行干嚎暴击,就被这一大片的资料吸引了注意,当即便埋头看了起来。 半晌—— 【哇哦——】 江映澄从满屏的资料里面抬起头,眼神里都是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好飒的姨姨哇!!】 【魔教妖女,与正道天骄相恋,遭恋人师门反对,强行拆散不成,就谎称同意二人婚事,将其骗至正道山门,合而诛之——】 【姨姨还真以为这群正道人士已然接受了她,开开心心地赴宴,却发现恋人满门都在设计对付她,当场黑化,在所有人的餐食里面加了能使人散尽功力的药粉,而后,就静静等待这群人药效发作,哇——】 【呜呜呜这是什么悲情女主的剧本啊!】 【美强惨姨姨天崩开场,爽文结尾,哇、哇、哇——】 【澄澄喜欢她!!】 正在屋中四处检查暗器的长顺公公双手一抖,藏于被褥下的一根银针便“叮——”的一下坠落在地,幸而声响不大,没能惊动正全神吃瓜的小家伙。 江宴川听到了,却也未做反应。 长顺公公长舒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的震颤。 ——未果。 长顺公公瞳孔剧震。 魔教妖女啊!给正派满门下了毒的啊!! 小家伙虽然没继续向下说,但正道众人失去功力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已经可以预见了啊!! 小殿下怎么会连这种女子都喜欢啊啊啊!! 耳边传来无比巨大的轰鸣之声,那是长顺公公信念崩塌的声音。 头疼的不止长顺公公一人。 江映澄一连夸赞了魔教姨姨数句,偏心偏得没边的言论听得007阵阵心惊—— 虽然它没有心跳,可那一瞬间的数据紊乱,也着实让它慌了一下。 007奇异地共情了长顺公公的想法:【魔教妖女啊,心狠手辣的魔教妖女啊?!】 江映澄拒收了对方发来的洗脑礼包,并向007冷哼了一声:【迫于无奈绝地反击,多酷哇!】 那一段过往,光是看冷冰冰的文字,就让她觉得身心舒畅头皮发麻,甚至—— 【没记错的话,她方才是用右手捏了你的脸颊。】007忽而开口。 江映澄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怎么啦?】 漂亮姨姨捏就捏了,姨姨要是喜欢,她等下还可以自己送上去让姨姨再捏一捏的! 【哦,也没什么,】007幸灾乐祸,并且甩出了致命一击,【她才刚从外面做任务回来,那只手方才还在死人的脸上摸过。】 江映澄美滋滋的表情一顿,整个人都倏地僵在了原地。 【诶?】 【诶?!!!】 …… 晚饭是他们自己的人准备的。 他们所住的每个房间里,无一例外地都搜出了大量的暗器。 淬毒的银针,引线控制的机关弩,地缝中暗藏的刀片,每一样都直奔要他们失去反抗能力而来,送入口中的东西,他们便不可能再假手于人。 用过饭后,江宴川便以养精蓄锐为由,提前将小家伙哄到了床上:“先睡一会儿。” 江映澄瞪大双眼,虽不配合,但嘴上却是乖巧应道:“好哦~” 江宴川:“……” “你要怎样才肯睡?”江宴川无奈道。 【不、不睡,澄澄就不睡!】 “澄澄在努力了哦~” 江宴川:“…………” 小家伙的眼神分外真诚,说这话时还直直看向了自己的双眼。 若不是他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他此刻多半已经在感慨,自家的团子就是要比别家的更为乖巧几分。 他沉沉叹了口气:“那我们尊贵的澄澄殿下,今日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江映澄被她美人父皇无奈的表情逗笑,捂嘴笑了起来。 “那、那爹爹给澄澄讲个故事吧。”她打着商量。 这实在是个很是寻常的要求。 寻常人家的孩子都会有的睡前故事环节,却让江宴川很是为难地皱了下眉。 他这一生都在所谓的“正道”上面拼命狂奔,这些看似寻常的亲子环节,他也从未经历过。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战场上的生死厮杀,他倒是可以将个三天三夜,但—— 这不该在这样的氛围下拿出来煞风景。 江宴川很是诚恳地道:“爹爹也未曾听过故事。” 江映澄的心一瞬间就揪在了一起。 她几乎在这道声音落下的瞬间,就在心里给她的美人父皇幻想了一个过分凄惨的童年,每一个画面都充斥着皇家的冷酷无情。 她心疼极了:“那、那澄澄给爹爹讲睡前故事!” 江宴川在小家伙看不见的角度,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温声道:“好。” 片刻后,奶呼呼的声音在这一小方空间内缓缓响起:“从前的从前,有一座山,山里住着个小神仙……” “神仙出山入凡间……” “凡间……” 又片刻:“爹爹,爹爹你还在听吗爹爹?” “睡着啦?” “哇——” 【澄澄真棒!】 不一会儿,平缓的呼吸就变为了两道。 ——小家伙也跟着睡了过去。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依靠在一起,沉睡的画面分外和谐。 而后,其中一道身影缓缓张开了双眼。 第314章 龟息功,你不会吗? 江宴川缓缓起身。 披衣,穿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未带动半点声响。 直至彻底走出房间,江宴川才压低了声音道:“护好她。” 了尘带着俞行勉几人悉数留在了屋中,闻言没有吭声,只指节在门板上轻轻叩击了两下,以作回应。 江宴川便也放心地走了出去。 …… 焦宏邈所在的房间之内已经聚集了此行的全数清流,见江宴川走入,全都一脸严肃地站起了身。 江宴川抬手止住了大臣们意欲行礼的动作,径直走到了给他预留好的主位上,沉声道:“何事。” 焦宏邈身为户部尚书,平素虽对金银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却也不会为了此事擅离职守,在吩咐他驻守京城的情形下贸然来此。 他们几人结伴而来,多半是有了紧要的消息,需要避过京中的重重耳目,直接捅到他的面前。 而这几人在白天小家伙在场的情况下只字未提,江宴川便也对这个消息有了大体的猜想—— 焦宏邈拱手一拜,表情严肃:“老爷英明。” “青烟巷那边传来消息,称发现那户人家近来异动频繁,常出入各大官员府中,持数个红漆木箱而入,空手而出。” “他们的人都是鬼鬼祟祟地从各家的后门进出的,行动极其隐蔽,若不是咱们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怕是还难以发现其踪迹。” 焦宏邈说得含糊,在场众人却都于第一时间就听懂其中的深意。 江宴川的身形一滞,脸色当场便沉了下来。 青烟巷,林府,方意绾。 屋内的氛围倏地冷了下来,焦宏邈的声音却没停:“最重要的是,我手下的人称,曾于潘府附近撞见过那些人的踪迹。”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所有人的眼神都若有似无地投到了屋内正中的明泽帝的身上。 夜色黑沉,整间屋子仅燃了一盏微弱的烛火。 江宴川的侧脸随着火苗的跳动忽明忽暗,平白给这幅画面增添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群臣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脑筋却在飞速运转。 林锦书已经被小家伙带入宫中月余,林家手中的两张底牌皆脱离了的自己的掌控,他们会做出这样狗急跳墙之事,倒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只是…… 时机不对。 也可以说是,林府选择的时机太过巧了一些。 明泽帝出游之事虽未多做遮掩,却也不该是林府一介京城商户该知道的消息。 林府之人偏僻十分凑巧的,在这段时间里频频与朝中大臣往来送礼…… 此事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应是已经收买了一个,或是数个,其身份地位足以参加朝会的大臣。 江宴川眼底的锋芒一闪而逝:“那几员——” “刺啦——” 极微弱的,指甲划过木料的声音骤然响起,声音不大,却因眼下屋中的氛围太过静谧,而清晰被在场的所有人都捕捉到了。 焦宏邈的神经本就已经紧绷到了一定程度,听到这道声响的瞬间,只觉连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 “什么人?!”他惊叫出声。 这里可是那什么会“吃人”的恶人谷,想也知道这样偷偷摸摸藏起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人!! 江宴川倏地抬头,眸光瞥向墙角的床榻之下,手腕一转,戴在手上的玉扳指就直直甩了过去! “呀!”藏身床榻之下的人娇喝一声。 下一瞬,一道黑影从其中飞速窜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回过神,就见白日里才见过的貌美女子已然站到了明泽帝的跟前。 “!!!” 陆遥猛然抽出腰间的软剑,脚下一滑,就冲上前去,将软剑架到了对方的脖颈之上:“别动!” 白尔芙恍若未觉,笑吟吟地垂眸打量着手中的扳指:“真阔气,这等水头的扳指都舍得拿来当暗器。” 江宴川看着被递到自己眼前的扳指,并未伸手去接,而是抬眸问道:“江某自问耳力尚可,却未曾察觉姑娘的气息。” 就连深谙藏匿之道的陆遥都未能预先察觉分毫。 “龟息功,”气氛胶着之间,白尔芙的表情分外茫然,“你不会吗?” 江宴川:“……” 陆遥:“……” 你最好是真心实意有这样的疑惑的。 而后,众目睽睽之下,白尔芙在不会龟息功的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眼神里的情绪尤为好懂—— 这都不会,你们也敢来恶人谷? 连功夫都不会的一众文臣吹胡子瞪眼:就不会,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时间紧急,白尔芙也未跟他们多做纠缠。 她讲扳指径直放到了桌面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在小家伙可爱的份上,姑且提醒你们一句,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别两只眼睛一起闭上。” 陆遥声音艰涩:“……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四合功啊。” 白尔芙的表情特别理所当然,片刻后,又变得十分一言难尽:“也不会?” 陆遥:“……会。” 白尔芙:“呵。” 白尔芙还欲再说些什么,刚张开口,耳朵就忽而抽动了两下。 她侧头静立了片刻,而后给了江宴川一个“自求多福”眼神,转身又钻回了床榻之下,从里面的密道原路退了回去。 再片刻,门口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众人还未从等从白尔芙的这一系列离奇操作中回过神来,就见有竹筒自丝棉纸后穿透而入,紧接着,有浓烟自竹筒内涌出,飞速朝着房间里面弥漫开来。 陆遥:“……” 经过白尔芙这么一闹之后,本就气不顺的陆遥重重哼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跨步向前,一把拉开房门! 下午才在大堂里见过的几张面孔一脸凶相地站在门前,为首的络腮胡缓缓挺直腰背,满脸遗憾。 陆遥简直就要被他们明目张胆的暗杀行为气笑了,他分外真诚地看向对方的双眼,发出灵魂质问:“你们听不见屋子里有那么多道频率正常的呼吸呢?” “听到了,”络腮胡点了点头,半点也无被抓包了的窘态,“总要尝试一下才行。” 万一呢?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直接打?” 陆遥:“……” 陆遥:“……打。” 第315章 就这?!! 溪安镇静得像一座死城。 明明巷道两旁的宅院里均有烛火亮起,这般激烈的打斗声也未曾引得一人出来观看。 陆遥与雷志新背对而立,持剑站在暗卫与一众文官之间,作为暗卫之后的第二道防线,紧紧护着不会武功之人的安危。 一群人的神情很是紧张,却不是因为如群狼环伺在他们周围的恶匪。 ——明泽帝以身涉险,亲自从对面的人手中抢来了一把重剑,此刻正步履从容地于匪徒之间游走,衣袂翻飞之间,一道道人高的血柱喷涌而出,他却游刃有余地躲闪而过,滴血未沾身。 偶尔侧过身时展露于众人眼前的侧颜凝肃冷漠,看起来竟比溪安镇的这些原住民更像是恶鬼。 “额……” 有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样好像不太对……” 何止不对。 一国帝王亲自辗转于众匪徒之间,见缝插针势不可挡,他们做臣子的却缩在暗卫组成的保护圈里,畏首畏尾,靠对方保护…… 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都是会让人一刻不停地参到死的程度了! 陆遥双唇嗡动,声音像是含在了喉咙里:“那你去把老爷劝回来。” 先前开口之人倏地闭嘴,又过了好半晌,才表情纠结地重新开口:“老爷他、他这是……因为什么啊?!!” 对面匪徒的功夫虽然很高,但胥九几人的功夫更是不弱,只要跟他们待在一起,静待战局落定就可以了啊! 陆遥:“……” 好问题,他也想知道答案。 陆遥真诚提议:“不如你去问问?” “……”先前开口之人表情一滞,彻底闭了嘴。 但,对面的匪徒明显也对这个问题很是好奇。 在第不知道多少个人身上被江宴川划出了血口之后,终于有人抑制不住,骂骂咧咧地喊出了声:“淦!这小白脸他不对劲!” 络腮胡趁着收刀的工夫,飞速回头瞥了他一眼:“怎么不对劲?!” 功夫阴毒?为人阴损?还是也对着他们喷迷药了? 他的心底闪过无数个念头,没成想,最后却听只有一只眼的“一只眼”暴躁出声:“他他娘的长成这样,老子竟然还打不过他?!” 络腮胡:“……” 其余匪徒:“……” 合着比你好看的都该打不过你? 你死不死?! “淦!他好像朝着六根指走呢?!”一只眼终于看出事情是哪里不对,声音都变尖了许多,“六根指得罪他了?!” 络腮胡在短暂击退了对手的间隙垂眸思忖,片刻,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相关的画面,整个人都麻了一瞬! ——六根指是右手有六根手指的男子。 他一出生就被打上了怪物的标签,使其从小就心思阴暗,想法偏激又手艺超然,在制作人偶之上尤为卓绝。 是真的人偶——把人以特殊的手法制成玩偶,供持线者操控把玩。 六根指下午时就曾同他说过,想要将那个男人带着的小家伙制成人偶来着! 这是有多记仇?! 络腮胡头皮发麻:“列阵!!” 代表集结的信号弹拔地而起,于空中炸成一朵绚烂的烟花—— 那是他们碰到了大鱼,愿与全镇共同分享的讯号。 不过片刻的工夫,客栈前的这一小片空地上就集结了数十奇形怪状的邪门歪道。 众人将这群他们好不容易等到的肥羊围在其中,数年难得一见的架势,让他们在动手前还很是新奇的打量了一阵。 而后,发出了灵魂拷问:“就这?!” 一个个细皮嫩肉的,甚至还有十余个明显不会功夫的肉猪…… 就这?! 络腮胡:“……” 络腮胡:“……动手。” 先前开口之人砸吧砸吧嘴:行吧。 以鲜血滋养的兵器冒着森森冷气,众人手持各式武器缓缓向着圆心前进,意图缩小包围圈。 江宴川持剑立于众人的最前方,手心又缓缓收紧了几分。 打到这里,他的耐心早已被磨掉了大半,不知是因太过担心小家伙而心生烦躁,还是因为被手中的邪兵影响了心虚,江宴川眸光冰凉如水,下颌崩成了个冷硬的弧度。 在匪徒手中略显笨重的兵器,在他手中轻若鸿毛,他随意将重剑抬起,剑尖直直指向了对面的“六根指”:“吾只要他的命。” 六根指啐了一下口水,眼神阴狠:“老子他娘的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对话就此谈崩,络腮胡一锤定音:“上!” 围在外圈的众人微微躬身,朝着圆心前进。 江宴川眼底的神色一沉,空着的手抬至肩侧,两指并拢,向后方轻轻一划。 络腮胡一愣。 下一息,他猛地抬手,在眼皮上揉搓了两下。 做梦了?! 对面被他们困在中间的一行人,在他们的注视之下队形一变,原本被护在正中的几人忽而向外扩散,将原本护在他们身前的打手都围了进去,右手在前襟里一掏—— “不好!” 为首之人看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群死人,多年行走于生死边缘的警觉让他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络腮胡眼神惊恐:“撤撤撤!!!” 众人下意识听令行事,足尖在满是泥土的地上轻轻一点,当即就欲转身逃离此地! “唰——” “唰唰唰——” 成片的沙沙声于众人身后炸响,还未待他们回头看清声音的来源,所有人的后心处就先行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刺痛之感。 细细麻麻,连绵成片。 他们一生受伤无数,可就是这样近乎于无的刺痛,带给他们的心惊却比先前的每一次都要来得强烈! 是暗器! 有毒的!! 不是说好了各凭本事的吗,你们不讲武德啊?!! 运功的状态使毒性扩散得更快,没过多久,他们的眼前就泛起了阵阵眩晕。 六根指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视线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瞧见先前的为首之人走到他的跟前,自上而下轻蔑地看了过来:“还要我们的命吗?” 络腮胡强撑着道:“你、你以为,我们会讲究劳什子的尊老爱幼吗?” 江宴川回过头,表情阴冷地看向他,而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神里总算有了点温度:“她还——”轮不到你来担心。 “哇啊啊啊啊——” 凄厉的哭嚎猛然于客栈之中乍响 ,让在场群臣的心里都是狠狠一沉! “父皇呜哇哇啊啊啊啊啊——” 第316章 让苍天知道,我最会认输! 白尔芙将自己缩在天字一号房的角落里,生平第二次感觉到手足无措的滋味。 一炷香的时间以前。 她从那群无聊男子的房间内走出,途经小家伙所在的房间,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门口处就响起了丝棉纸被什么东西捅破的声音,还未等她在心底展开对这种老套剧情的声讨,就有人缓缓走至床边,沉声道:“出来。” 白尔芙心下一凛。 好厉害的人物! 这还是第一次,她才刚刚潜入一个房间,就被里面的人发现了踪迹! 白尔芙未做犹豫,当即便窜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被一声“出来”诈出的白尔芙和刀疤脸面面相觑,脸上都有几分牙疼。 两人转头看向床边站着的光头,异口同声:“你刚才是在叫谁出来?!” 这一转头,才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床边四个成年男子的手中各握着一块麻布,在开门之前还维持着擦拭手中兵刃的姿势。 床边的光头见他们的视线看过来,还颇为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道:“几位都是来送命的吗?” 白尔芙:“……” 刀疤脸:“……” 你还要脸吗?! 今日的大部分人马都被调到外面去围攻那一伙大的去了,刀疤脸的身后只跟了不到十人,但也仍旧没将屋内的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他狞笑一声,缓缓走入。 熟睡中的小家伙也恰在此时醒了过来。 “爹爹?” 困倦的、稚嫩的声音于几近无声的空间内乍响,成功让众人的身形都停顿了一瞬。 有人动作轻柔地上前,将小家伙抱到了怀中。 “钟伯伯?”小家伙将双眼睁开了一条小缝,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影,“澄、澄澄的爹爹呢?” 抱着她的人轻声哄了两句。 还未完全清醒的小脑袋瓜在屋中四处巡视,软萌的模样白尔芙的指尖不自觉抽动一下。 白日里那一捏之下肉嘟嘟的手感重新涌上心头,白尔芙的十指和拇指微微揉搓,沉声开口:“我……”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刀疤脸暴喝一声:“动手!” 屋内三人脸色一沉,迅速回击,其中一人足尖一点,直直朝着白尔芙袭来! 白尔芙:“……” 白尔芙:“!!!” 白尔芙瞳孔震颤,被动回击的同时惊声开口:“打……”打错人了啊! 刀疤脸在挥刀的间隙冲着白尔芙喊道:“你先撑一会儿,我们这个比较麻烦——” 白尔芙声音虚弱:“不是,我……”我没想动手啊! “放心,我刀疤行走江湖多年,绝对不会放弃朋友的!” 对面之人的攻势随着刀疤脸的话而愈发狠厉,白尔芙苦涩的泪水不住往肚子里吞。 这一次再开口之前,她特意停顿了片刻,确定刀疤脸不会再突然打断她的话音之后,目光诚恳地看向对面:“我——”我只是来捏小团子的脸的,捏完就要走了的! 急切的声音只吐出一个字后就倏地停滞。 ——刀疤脸短暂挣脱了光头的挟制,快速跑到她的身边支援:“你怎么回事?” 白尔芙:“……” 刀疤脸迅速瞥了白尔芙一眼,眼神中的不认同分外明显:“你清醒一点,刀剑可不长眼睛!” 白尔芙:“……” 白尔芙长长舒出一口气,脸上无奈的表情一敛,开始认真回击。 让苍天知道,我最会认输。 抱着小家伙的人在房间内来回逃窜,其余三人则将他们不住向外面牵引,总算给小家伙的附近空出了一小块安全的空间。 刀疤脸几人的功夫不差,更是占了个人多的优势,饶是如此,几人也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半晌不得寸进。 家具上、房门上、廊檐上均被道道剑气划上了无数痕迹,战场被带离小家伙的附近之后,三人的攻势竟是更凶狠了几分! 刀疤脸狠狠咬牙,猛然提气,成名绝技“罡风剑气”直直朝着光头男的面门袭去! 了尘连眼帘都未曾掀起,头向侧边微微倾斜,剑尖一挑,四两拨千斤一般轻易就化解了这一记杀招,而后,手中的剑身轻挽了个剑花,动作大开大合之间,锋利的剑气几乎将整个空间割裂! 刀疤脸头皮一紧,多年间游走于生死边缘的经验使他下意识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了这一生死危机! 一时之间,整个客栈之内只剩下了刀剑相撞的声音,以及—— “叮——” “咕噜——” 上好的和田玉扳指自白尔芙的袖口甩出,骨碌碌地滚到了小家伙身前的真空地带里。 所有人都将那当作了一道暗器,打斗的声音顿停,视线均不自觉朝着那一小枚扳指看去。 白尔芙愣怔一瞬,表情尴尬地扭过了头。 “诶?!” 乖巧看了半晌打戏的小家伙抻长了脖子,从负责抱她的男子怀中探出了头:“爹爹的扳指?” 她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惨白,抬头看向人群正中的白尔芙,眼眶中飞速积聚起泪水:“爹爹的扳指怎么会在你那里?” 白尔芙:“……”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今日撞见他们站在门口准备住店时,其实是想避开的,可还未等转身,眼角的余光就瞧见了为首的男子手上的这枚扳指。 她假借与小家伙说“悄悄话”的时机迅速观察了一番,回去后翻箱倒柜找了个类似的揣在怀中,就去那人所在的房中来了一场偷天换日。 现下屋中的这枚,就是小家伙那美人爹爹手上原本戴着的。 白尔芙一时无话,刀疤脸却是忽而阴阳怪气地冷哼了一声:“还能是为什么?” “你爹爹他,已经被我们杀了啊——” 了尘:“!!!” 其余三人:“!!!” 虽然知道这是假的,但还是突然升起了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 众人的注视当中,小家伙表情空白地愣了半晌,而后,猛然爆发出尖利的哭嚎! “哇啊啊啊啊——” “父皇呜哇哇啊啊啊啊啊——” 白尔芙:“!!!” 刀疤脸一行人:“!!!” 你嚎的那是什么东西?!! 第317章 没用的一群大人,和暴走的她! 小家伙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中间,在众人心疼的目光之中,被男人拢在怀里轻声哄着。 “父皇没事……” “他骗你的……” “没受伤……” “嗯,都抓起来了……” 哭嚎声终于在这一道道劝慰声中弱了下来,半晌,抽抽搭搭的声音才总算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话:“父、父皇把母妃送的扳、扳指弄、弄丢掉了……” 她不是心疼扳指,可这个扳指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连控诉他怎么又趁着她熟睡去处理公务的事都给忘了。 “嗯……”江宴川回过头,朝人群外的白尔芙甩去一记眼刀,“父皇以后注意。” 江映澄哭得累了,没过多久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白尔芙“咕咚”一下,狠狠咽下了一把辛酸泪。 …… 陆遥在明泽帝的示意下,将方才在现场的几人拉去了另外的房间,询问事情的经过。 他们方才赶回客栈中时,小家伙所在的房间门口齐刷刷躺着一地…… 驻守此地的恶匪。 呼吸清浅,眼神空洞,活着,但带有一丝微弱的死感。 不知道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明泽帝不关心这群人的状况,却想知道小家伙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思绪回笼,陆遥的视线在一众失魂落魄的人脸上逐一扫过:“谁来说?” “有酒吗?”了尘表情沧桑,率先开口,“突然很想来两杯。”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道:“茶也行。” 方才发生的事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他现在急需借助外力冷静一下。 陆遥:“……” 这个废了。 他想。 视线又转向了旁边的俞行勉,却被对方冷冷地瞥了一眼,而后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在他注视的目光中,微微偏转了上半身。 俞行勉四十五度望天,也不知道隔着纸糊的轩窗,到底能看到怎样的景色。 看巫乐咏。 巫乐咏双唇嗫嚅半晌,最终憋出来一句:“我是东离人,不会说你们大瑞的话。” 陆遥:“……” 陆遥深吸一口气,差点就要被几人给气笑了。 行。 他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 钟承望一脸崩溃地蹲在墙角处,对他们的谈话没有半分反应。 陆遥只好脚步微挪,走到了最后一人的跟前,伸手在对方的眼前轻微晃动了两下:“在吗?” 摆动的手收回之前,被对方猛然一把抓住。 白尔芙声音震颤:“她从哪里掏出来的盒子?” 那么多,那么大的一堆,就水灵灵地、“哗——”的一下,从那么窄的袖口里掏出来了?! 这真的合理吗??! 陆遥:“……” 陆遥满眼的一言难尽:“……你就是在震惊这个?” 白尔芙眼神迷茫:“不然呢?” 这不值得震惊一下吗?!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离奇的事!! 陆遥:“……” 陆遥什么都没说,冲着白尔芙比了个拇指,转身便走。 速度快得,就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又半晌,提了一壶热茶回来。 将茶壶往他才判定为“废了”的了尘面前一放,觉得只有这个还能勉强抢救一下。 陆遥的声音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大师,”他亲自斟了一杯热茶,递到了了尘的手边,“喝药了。” 了尘:“……” 了尘:“???” 他是快傻了,不是真傻了。 了尘木着脸看向对面的陆遥,半晌,无力地抹了一把脸:“说吧,想问什么。” 陆遥笑了。 …… 陆遥笑不出来了。 “……你是说,”陆遥声音艰涩,“小殿下被那个刀疤脸吓得,撕心裂肺地哭了半晌,然后宣称要给陛下报仇……” “就一连从袖口中掏出一~~地的暗器盒子,亲自冲到战圈之中,把那群匪人都给射趴下了?!!” 说到最后,陆遥的声音已经尖细到了新的高度,几近劈叉。 “对对对!”白尔芙不知何时凑到了跟前,心有戚戚道,“要不是我当时一直在观察着大师的表情,发现不对后连忙窜进了屋子里,嘶——” 白尔芙狠狠打了个哆嗦。 若不是那样,她此刻应该也和刀疤脸那群人躺到了一起,等着被人像是扛着麻袋一样,扛到了客栈的地窖里,在暗无天日的空间内闭眼等死! 陆遥:“……” 他就说,这群人的表现怎么那般反常。 原来是—— 没能抓住小家伙的钟承望,没能提前打死那群人的了尘,没来得及解释缘由的白尔芙…… 没用的一群大人,和暴走的她! 心神震颤之间,陆遥蓦然被什么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兄弟,”了尘声音轻颤,“捞一把。” 白尔芙双目盈泪:“捞一把!” 求求了! 陆遥:“……” …… 江映澄这一觉睡得并不十分安稳。 几度午夜梦回之间,脑海中闪过的都是她美人父皇惨死的各种画面…… 她索性也就不睡了。 【统哥统哥,】江映澄双眼望向屋顶,一双杏眼瞪得溜圆,【这里的宝物究竟在哪里呀~~】 这里的人太坏了,她想赶快把小钱钱弄到手,然后就快点离开了。 奶呼呼的心声委屈巴巴的,听得江宴川的心都跟着揪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双眼,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眼前的小家伙。 她才在睡梦中哭过几次,眼睛现在还有几分红肿,鼻尖也红红的。 江宴川不是没见过小家伙掉眼泪,可之前的都是表演的成分居多,他一直都有很小心地照看着她,从未让她像今日这般,真正因为伤心而哭成那个样子。 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哭得只剩下了一条缝,却还要努力抬头盯着他,生怕他是什么自己幻想出来的“假人”。 心疼,却很奇异的,不合时宜的,升起了几分暖洋洋的感觉。 江映澄想得专注,没注意到旁边已经睁开双眼,正盯着她看的美人父皇。 她掰着手指头数:【之前就已经给伯伯们分了那么多个箱子,焦伯伯他们来了之后又要走了大半,澄澄的大金山就只剩下了那么一点点了……】 连铺个地基都不够的…… 她的心声甚是幽怨,江宴川却是听得有几分想笑。 他并不崇尚奢靡,此刻却也有几分期待起了,那个还活在小家伙“大饼”里的金山。 忽的,小家伙的眼睛又睁大了几分,心声也重新变得雀跃—— 【真的吗?】 【好好好!】大眼睛又用力合上,【你说的嗷!明天可要带澄澄去找的嗷!!】 【那澄澄现在就睡了!!】 房间又重归寂静。 第318章 对,没错,就这么宣传澄澄! 江映澄那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天还未亮,就在溪安镇里传遍了。 与其一同传开的,还有刀疤脸小队被一个奶团子于顷刻间全数放倒,毫无招架之力一事。 等江映澄醒过来的时候,溪安镇里的传言已经历经了数个版本,按时间顺序基本可以概括为—— 宫里来的贵人要清缴恶人谷啦! 宫里来的小贵人天赋异禀,不过四岁的光景,就一举击败了刀疤脸小分队!! 宫里来的小贵人出宫历练,誓要挑掉天下所有邪恶组织!!! “……”江映澄茫然极了,“他们怎么不说我是神仙呢?” 陆遥先前没想到这个思路,闻言眼神一亮:“这个也可以!” 说罢,就匆匆行了一礼,而后脚下生风地走了出去。 江映澄:“……” 江映澄:“……陆伯伯这是要做什么去?!” 她今日醒来之时,陆伯伯就已经在房间内,正超小声的向她的美人父皇汇报着什么,她耳力不是很好,只零星听到了“招了”、“还没”、“准备好了”等几个模糊不清的词汇。 还不等她向外探头,身侧的床幔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蓦然掀开,偷听的行为被当场抓了个现行。 她陆伯伯汇报的声音一停,转而就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起了外面流言的转变史。 越听,江映澄就越是觉得不太对劲——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不会都是她陆伯伯找人散播的消息吧?! 父皇你说话呀父皇!! 江宴川亲自拿了帕子,在温水里浸了一会儿:“闭眼。” 江映澄瞬间便被带偏了思绪,乖乖闭上了双眼。 温热的帕子在眼皮上轻柔地敷了片刻,待帕子上的热度消失,才被她的美人父皇取走,片刻后,水声响起,重新变得温热的帕子又一次敷了上来。 过度温情的画面让她瞬间就忘记了片刻前还在纠结的问题,江映澄美滋滋地凑上前去,和她的美人父皇讨了个满是檀香气息的贴贴。 直到一行人按照原定计划出去游玩,走上溪安镇的大街小巷,江映澄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不小心忽略掉了。 江宴川抬起手,队伍紧跟着停了下来。 昨日还空无一人的道路两旁,今日竟是站满了不住打量他们的人。 这群人原本还十分安静地注视着他们,此刻见队伍停下,议论的声音便也试探着响了起来。 “就是他们吗?” 江映澄茫然抬头。 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场上的氛围一下就活跃了起来。 “哇,居然是个活的!” “我之前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娃娃!” “往哪个方向跪拜,才能让我生出这么可爱的宝宝?!” 江映澄:“???” 江映澄超小声地对她的美人父皇道:“他们好夸张奥——” 江宴川伸手在小家伙的头顶抚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这群人的心思。 昨日他们进城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晚上的激战更是激烈,这群人却没有半点反应。 如今会出来说好听的奉承话补救,也不过是因为那一声“父皇”暴露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这群没有参与其中的原住民担心被迁怒,才终于舍得从暗处走出。 溪安镇基本都是避世在此的江湖中人,功力不说各个高深,却也都足够将小家伙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几乎就在那道声音落下的瞬间,便视线飘忽地微微转过了头。 太尴尬了。 他们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狗腿的事,业务还不是十分熟练。 但也还是要坚强地继续。 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听说,就是这个小团子,昨日突然大展神力,将刀疤脸那群人一击击毙!” 江映澄怯生生的:“啊……不、不是……”不是击毙的。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更为夸张的应和声打断了—— “嚯!!” “刀疤脸那人我知道,功夫厉害得很,我们兄弟三人合力才能从他的手底下全身而退!” 江映澄试图插话:“是、是暗……”是暗器盒子的作用啦…… “嘶——好厉害的团子!” “不光长得可可爱爱,还是先天的武学圣体!比我家那个糟心的小子不知道强了多少!!” “哇!这是哪家仙子下凡历练来啦!!” 江映澄:“……” 江映澄在一声声夸赞之中,逐渐迷失了自己。 对,没错,就这么宣传澄澄! 江宴川侧过头瞥了一眼因激动而双颊通红的小家伙一眼,无奈摇头,最后轻笑出了声。 这么好哄,以后可得加紧小心。 可不能叫她被旁人的两句好话就骗了去。 突然—— 道路两旁的夸赞声倏而一停,江宴川的心底也当即便警觉了起来。 陆遥缓缓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了尘也熟练地站到了小家伙的跟前。 天地万籁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街尾突然出现的人影看去。 拔剑声此起彼伏,众人很快便进入了戒备模式。 街尾的人影缓缓走近,周身裹着的寒气好似让周围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直到近处,那人才徐徐停下了脚步。 来人像是在刀尖上舔血多年的亡命之徒,眼神森冷地上下打量了江宴川一番,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就是大瑞的皇帝?” 来者不善的气息分外明显。 江宴川的眼神一凛:“是。” 来人点了点头,抬起手就向胸前的褡裢处掏去—— 陆遥的心跳骤然间就快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你做什么?!” 藏在暗处的胥九等人于顷刻间闪身而出,严阵以待地在明泽帝的身前站了整整一排,出鞘的剑尖直指对面! 战事一触即发。 男人的动作稍顿,一脸莫名地看了陆遥一眼,而后抬手继续向褡裢里面伸去—— “!!!” 陆遥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软剑,迈步就冲了过去! 十步,五步,三步…… 在距离那人只有两步之遥的位置—— 男人终于将怀中的东西掏了出来。 “草民岳痕青,”男人双膝一软,直直跪在地上,双手举起自怀中取出之物,高声道,“身负冤情,望陛下做主!” 陆遥:“……” 陆遥:“…………” “陆遥,让开。” 第319章 这位朋友,到你上场发光了! 待陆遥神情尴尬地向侧边挪动两步,被男人举过头顶的物件才总算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那是厚厚的一叠麻纸,几乎罗成书册。 纸张略有褶皱,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整个画面肃穆沉重,陆遥却以一己之力,将画风拉到了极为诡异的方向。 【哇哦——陆伯伯的脸红得好像猴子屁股!】 在场清流:哇哦!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看热闹的眼神“唰唰唰”地瞥向了对面临时充当了御前护卫的陆遥—— 虽然他们方才也都误会了此人的意图,但谁叫就只有陆遥一人冲得最快呢?! 乐子人交头接耳,眼神揶揄。 真像!! 陆遥:“……” 他微微侧头,垂眸看向跪在一边的岳痕青,足尖在地上一点一点的。 要不你赔我点钱吧,这种罪,不是我一个忠君之人该遭受的。 …… 溪安镇里没有官府。 江宴川直接将人带到了他们居住的客栈里,两旁的木门大敞四开,任由镇上的一众江湖人士随意观摩。 此刻岳痕青正在陈情。 “草民岳痕青,祖籍远陵州,家中原是当地有名的名门世族,却因挡了他人财路,而被一夕之间屠尽满门!” “我岳氏上下百余口,除当时恰巧在外学艺的草民以外,只有一年迈老奴幸免于难!!” “方才呈与陛下的,是草民这些年间搜集到的证据,上面有目击者的证词,及幕后主使与行凶者安排灭我岳府满门时的书信往来,还望陛下拨冗明断,让岳府满门英魂得以安息!” 说完,岳痕青俯下身,额头在地上重重一磕,整个人都再不复先前的阴森冷冽。 门外看热闹的众人齐齐沉默了一瞬,而后,默契地开始了看似八卦、实则帮腔的闲谈。 “嘶——姓岳的,满门被屠,这组合怎么听着有几分耳熟啊?” “何止耳熟?!那可是远陵岳氏!往前数十年,那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兵器铸造大族!十大名刃排行榜还记得吗,里面有三把都是岳氏所铸,当时的岳府门前,每日上门求剑之人都能排出老长的队伍!” “嚯!你这么一说,乔某就想起来了!” “可是……当年岳氏之人几乎均在江湖有响当当的名气,这岳痕青……季某好似未曾听过啊……岳府真的有这号人吗?” “怎么没有?当年就有小道消息称……岳府最小的那名少爷,离经叛道,无心铸剑,偏跑去学那什么奇门遁甲,机关要术,数年不曾归家……” 岳痕青听着身后这群人的谈论,只觉自己才刚结痂的伤疤似是被人硬生生的揭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溃烂皮肉。 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饱经风霜的手背上凸起了道道青筋,头也埋得更深了些许。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再不复往日光彩,终于活成了只一心复仇的行尸走肉。 江宴川低头翻阅那厚厚的一叠信件,看得很是仔细。 如岳痕青所言,信件里的证据很是齐全——这些东西交到任何一州官的手中,都足以让对方将幕后主使传唤过来严密盘问,但他多年来手握这些证据,却没有任何动作…… 江宴川的心底隐隐有了猜想。 【唔……这个故事,澄澄怎么好像不久前才见过?】 小家伙软软糯糯的心声骤然响起,江宴川看向信件的眸光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翻过了一页。 远陵州离京城甚远,几乎就快要到了景王所在封地——偃州的附近。 那里的州官深谙“天高皇帝远”,少数传到朝堂的几件事,还都是偶遇天灾,请求朝廷拨款重建之事。 岳痕青所言之事,他半分都未曾听闻。 不过—— 【啊!!】 小家伙忽而在心里惊天动地地喊叫了一声。 在场的一众清流连同江宴川一起,都将注意力默默放到了小家伙的身上。 群臣面露自豪。 ——他们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不要紧,小殿下知道啊! 他们有、外、挂、啊!! 虽然不合时宜,但在场的官员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熟练地以严肃且认真的姿态,默不作声地偷听了起来。 然后—— 【这不是我们的金山万能钥匙吗?!】 他居然自己送上门啦!! 群臣一个没控制住,纷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什么东西?金山他们知道,但“万能钥匙”又是什么新生词汇?! 江映澄的双眼猛然迸发出极亮的光彩,像是野兽盯上了选定的猎物。 【这、这父皇要是帮他报了这个血海深仇,他不得从此誓死追随我的美人父皇,忠君不二,指哪开哪?!】 小家伙的心情太过激动,没注意到群臣脸上一瞬间的惊诧,他们也就放下了心来。 所以呢? 这岳氏满门的灭门之灾,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目光灼灼,暗自注视着小家伙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终于在半晌后,等来了对方一声长长的叹息。 【当年,宁水镇赵氏也专攻锻造之道,其技艺却略逊于岳氏一筹。】 【两大家族所在城镇相距不远,却一个门庭若市,一个门可罗雀,时间一长,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嫉妒心理。】 【赵氏买通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暗杀组织,一夕之间就灭了岳氏满门!】 江映澄忽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造孽哇——嘶!】 江映澄眼泪汪汪:【好疼!】 在场群臣:“……” 好、好可爱。 群臣猛然摇了摇头。 不对。 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身负满门血海深仇的百姓还在堂前满眼忐忑地期盼着属于他的公道,他们需要给予相应的尊重。 只是—— 群臣的眼神在陆遥的身上扫了一圈。 这个不太行。 若是连朝堂的人都已经知晓其中的因果,却不能主动挺身而出,为百姓伸张正义,大瑞律例的公正严明,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 此事不适合由陆遥出面。 视线再一偏移,落到了站在小家伙身侧的俞行勉身上。 眼神猛然发亮。 这个可以! 群臣不住给俞行勉使眼色:这位朋友,到你上场发光了! 俞行勉:“……” 第320章 原来这题还能这样答的吗?! 俞行勉在此道上没有太过丰富的经验,但他跟在小家伙的身边见过了太多类似的场面,收到信号之后也未做过多的犹豫,对着群臣遥遥点了点头。 算是应下了此事。 江宴川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底,沉声道:“俞行勉。” 俞行勉神情一凛,应声出列:“臣在!” “远陵岳氏一事,你墨雨教可有相关线索?” “墨雨教”三字一说出口,客栈外就响起了一阵喧哗。 “墨雨教?是我以为的那个墨雨教吗?!” “你傻了?没听陛下怎么叫那人的吗?!” 那可是俞行勉!响当当的墨雨教教主的名字!! 据传前几年俞行勉为避那些所谓正道的锋芒,曾主动进京投案,将自己送进了大牢之中,如今他会出现在明泽帝的身后…… 倒也不算特别意外。 ——才怪!他们简直意外死了好吗?! 这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就会被朝廷招安了?! 类似的议论声在四下里响起,好半晌都没能停歇。 “墨雨教”的大名无人不知,其背后所代表的消息的公信力,令在场所有人的瞳孔都跟着颤动了两下。 站在门口的雷志新重重咳了两声,才堪堪让这阵喧哗声暂且停了下来。 而后,较先前更为灼热的目光,就都朝着客栈之中看了过去! “有,”俞行勉点了点头,“宁水镇赵氏做的。” 直截了当,一息都不带犹豫的。 且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俞行勉就傲然立于原地,半点要为此解释的意图都没有。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就、就没啦??!】 江宴川:“……” 在场群臣:“……” 围观群众:“……” “???” 原来这题还能这样答的吗?! 道理他们都懂,明泽帝确实只问了他是否有相关的线索,俞行勉也有问必答地回了个“有”,但—— 真就一个字也不准备多做解释啊?! 场面一时寂静无声,与方才喧闹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连仍跪在地上的岳痕青都一脸震惊地抬起了头,不知该对这样的状况做何反应。 ……就这么简单吗? 一瞬间的震颤甚至盖过了埋藏心底多年的仇恨,岳痕青心里茫然地想。 他一连数年隐姓埋名、饱经风霜才得来的消息,却原来在别人这里,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他没有心思纠结,为何这人多年来一直知晓内情,却不曾为他岳氏发声,只心脏跳动得飞快,几乎就要从喉咙之中蹦出来。 岳痕青激动得手指轻颤。 这一程由枯骨堆成的无尽之路他已经走了太久,如今骤然间见到光亮,他竟下意识地不敢相信。 陆遥牙疼地“嘶——”了一声,眼神中分外鲜明的情绪名为“恨铁不成钢”—— 前辈是这么教你的吗?! 快再开口说点什么啊你这混蛋!! 江宴川深深看了俞行勉一眼:“可有证据?” 书信方面太好仿造,即便他也一口断定这就是真的,也难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仅凭此物定了赵氏的罪责。 “有,”俞行勉又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总算肯再开口多说两句,“在我墨雨教中,我稍后就飞鸽传书,令我手下之人将证据直接送到宫中。” 至此,在场群臣才总算看懂了他的盘算。 等回到了宫中,可操作的空间就会变得更为广阔了许多。 ——与其纠结如何在当场就拿出切实的证据以堵住悠悠众口,倒不如另辟蹊径,从源头解决这个问题。 朝堂与江湖,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方势力,处理起来自是也灵活了许多。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之后,群臣再看向俞行勉的眼神之中,就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真鸡贼啊你!! 满室皆静之中,江宴川理所当然地、配合着点了点头,道:“好。” 他继而唤道:“岳痕青。” 岳痕青一脸空白,但还是下意识抬起了头。 “既然俞行勉力证你岳氏是为宁水镇赵氏所害,孤便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力证是……他以为的那个力证吗? 岳痕青一脸茫然。 “但孤还需月余之后才会回京,”停顿片刻,江宴川又补充道,“不若,你与我们一道启程。” 岳痕青回过神,浑身轻颤着跪地谢恩。 他哪里还敢有半分不愿呢? 他半生的所求,如今就被人铺在眼前,即便是另一场刀山火海,再蹚一次又何妨?! “草民岳痕青,叩谢君恩!” 恰有徐风起,吹散众人头顶的一小片乌云,灼灼朝阳映照在这一小方土地之上,仿若新生。 忽的,有“啪啪啪——”的声响从明泽帝的身侧传来。 江映澄不自觉鼓起了掌。 【太棒啦!】 【俞伯伯和父皇都太棒啦!】 【等、等澄澄的美人父皇解决了岳家灭门惨案之后,岳伯伯一定就不会好意思再轻易离开啦!】 已经有过数次成功经验的江映澄,在“道德绑架”一事上简直就是天赋异禀:【到时候,岳伯伯就会像钟伯伯一样,跟澄澄天下第一好啦!】 同样背负血海深仇,并借助了明泽帝之手除去满门仇敌的钟承望:“……” 槽点太多,无力反驳。 【这样,以后澄澄就可以带岳伯伯一起四处寻宝啦!】 在场清流:“!!!” 差点忘了这事了! 详细说说?! 群臣一扫方才脸上的沉重,兴致勃勃地又开始了偷听大业! 【云通山上的那处宝地里,可是藏着那个叫严晁的大师奔波半生才攒下的全部身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都交给澄澄,让澄澄送给美人父皇啦!】 “嘶——” 户部尚书焦宏邈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尖,还要大着舌头跟身侧的同僚确认:“严、严晁,是,是那个……严晁??” 那可是个顶有钱的大师! 他当年故去之前就曾放言,称若有人能成功寻得他的藏宝之地,并破解他设在外面的机关卦术,那里面所藏的珍宝便可自行取用。 焦宏邈激动得浑身都在轻颤! 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的礼部尚书褚嘉许也没稳重到哪里去,狠狠咽了下口水,回道:“是、是吧……” 毕竟小家伙总不至于费那么大的功夫,只为寻得一无名氏住过的空荡山头吧?! 两个同样激动的尚书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明晃晃的—— 要发财了!! 【要发财——】 “陛下!!” 门外忽而传来撕心裂肺的几声喊叫,成功将正幻想美好未来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江映澄猛地一抖,失手打翻了她美人父皇为她准备的一小碟点心,心疼得连呼吸都直抽抽。 【又、又来刺客了?!】 第321章 啊??! 众人本就飙到极快的心跳,又因为这声“刺客”而拔到了新的高度。 昨夜惊心动魄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时之间,群臣几乎都以惊恐的眼神望向了客栈门外! 然而—— 只一眼,群臣就都表情尴尬地顿在了原地。 门外一众江湖人士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一眼望去黑漆漆的一片,全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后脑勺。 “后脑勺”还在发出悲鸣:“请陛下为草民做主!!” 十数个内力深厚的江湖人士一起发出哀嚎,直震得众人耳边嗡嗡作响。 “啊……” 群臣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申冤啊…… 这口气还未等完全吐出,又猛然间提了起来:这溪安镇怎么不是魔教中人就是有冤在身?! 江宴川的表情也因这样的变故而凝滞了片刻:“平身。” 门外跪着的一众江湖人士犹豫片刻,三三两两地站了起来。 相比溪安镇这个名字,这里更为广为流传的,却是“恶人谷”这个凶名。 他们这群正道中人,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又怎会一头扎到这种地方来避世离俗? 蜗居此处多年,他们本已慢慢接受了这样的处境,以为一生都将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可…… 众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大堂内的岳痕青。 这人在恶人谷辗转数年,是他们之中最为显眼的“异类”。 他从未放弃那点微薄的希望,每年都会出谷寻找证据,常一身是伤地回来,养好了再重新出去。 周而往复,不知疲惫。 如今见他一朝得偿所愿,替他高兴的同时,也让他们看到了生的希望! “陛下,草民乃宁源乡郭氏,数年前被人陷害入狱,拼着一口气从刑场上杀出一条生路,无奈隐居此地,还望陛下能为草民伸冤!” “陛下,草民也是一路被人追杀至此,侥幸穿过重重迷阵才算捡回一条小命,可那欲杀草民之人仍在逍遥法外,恳请陛下为草民做主啊!!” “陛下……” “草民……” 十数道声音叠在一起,声响纷乱嘈杂,众人却奇异地没有觉得吵闹。 数年悲惨的遭遇被这群人凝成了短短的一句陈情,民间的愁苦百态就这样直直在眼前铺陈开来,众人的喉咙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齐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江宴川的视线在众人身上转过一圈儿,而后又不动声色地落在身侧的小家伙身上。 余光中,小家伙似是也因着眼前的场景而惊诧异常,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眼波流转之间,皆是浓浓的心疼。 【呜呜呜……好、好可怜的伯伯们——】 【统哥统哥,咱们得帮他们一把!】 这样想着,她的眼神瞬间就重新恢复了神采,滴溜溜地在一众大臣的身上扫过一圈,最后直直落在了某个角落:【找到啦!】 江宴川顺着小家伙的目光望去,毫不意外地在那处角落里发现了元良平的身影。 在场清流眼神中的感动一息之间就散了个干净,满脑子只剩下了一句—— 不愧是你啊,冤大头大人!! 江宴川命这群人排成了队,逐一进到大堂之中报上姓名籍贯。 “草民姓顾,单名一个群字,同嘉县人,”第一个走进之人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简短地介绍完毕,就要开始陈情,“数年前——” 站在一旁的俞行勉忽而道:“可以了。” 顾群声音倏而一顿,表情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身侧的墨雨教教主。 这就可以了? 也不问问他有什么冤情吗?! 俞行勉垂眸做思索状,没理会身旁之人迟疑的目光。 思绪则全然飘到了小家伙的身上。 【顾群……同嘉县……】 【唔……有点难哇——】 无名小卒的资料尤为难找,江映澄和007一起翻阅了好半天,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零星的一点记录。 【祖传绝学被同门师兄林焕觊觎,被其陷害,惨遭师门除名追杀,哇——】 好惨的一个伯伯! “俞……俞教主,这……”好惨的伯伯没忍住忐忑出声。 “你师兄干的。”俞行勉忽然道。 “啊?” “你那个叫林焕的师兄觊觎你家中祖传绝学,想要据为己有,所以陷你于不义,以求趁你被同门追杀之时偷走拳谱。” “啊??!” “你那师兄已经将拳法练至七重,只要你二人稍一交手,你定然就能看出其中端倪。” 顾群:“……” 顾群脸上的忐忑倏而变得十分复杂,大悲大喜之间,无数念头一起涌上了心头,让他甚至不知该做何反应。 俞行勉回头望了望一眼瞥不到边的队伍,长叹一声:“下一位。” ——时间紧,任务重,若是当中有适合招安的人选,自会有人前去拉拢洗脑。 下一位紧跟着上前。 “草民宋仞,祖籍谭州……” 【宋仞,谭州……谭州……啊!在这里!!】 “你那远房表弟联合你的仇家制造伪证藏于院中,印信也是他亲自去偷的,这事不好翻案。” 宋仞整个人都很是明显地僵了一下。 “不过……”俞行勉突然话锋一转,“你那表弟多行不义,已于两年前横死家中。” “你若想要重新开始,朝廷可给你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 宋仞俯身一揖,很是恭敬地谢了礼,而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原地。 再之后—— “草民……” 【哇——】 “你……” 最后一抹天光于远山之间彻底隐去,门口的队伍之中,也终于只剩下了零星的两道人影。 江映澄和俞行勉同时伸展了一下筋骨,准备做最后的冲刺。 “见过陛下,小殿下,”来人脸上有一块很是明显的胎记,“草民名为敖齐,宁源乡人士,三年前遭人追杀,于途中遗落了传家之宝。” “草民不奢望报复回去,只是那件宝物若无法寻回,草民纵死难安!” 俞行勉伸手按了按眉心。 听了整日的世间百态,这样的事已然再无法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他简单“嗯”了一声以作回应,随后就熟练地等着小家伙的心声传来。 【咦?】 【这个敖齐……脸上应该没有胎记的啊?】 众人脸上困倦的神情倏地一凛。 “??!” 第322章 你欺君啊?! 群臣倏地回头,看向仍跪在地上的、有胎记版本的“敖齐”,眼神中的震颤几乎就要凝成实质。 “你——唔唔唔!!”你欺君啊?! 你当着这张满脸写着“王霸之气”的明泽帝的面欺君啊?!! 你怎么敢的啊?!!! 户部尚书焦宏邈颤抖伸手指向对方,刚喊出一个音节,就被旁边的陆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敖齐”一脸疑惑地抬头,看向方才发出声音的京中高官。 陆遥面色一变,该捂为拍,伸手在焦宏邈的背上重重拍了两下,语气夸张:“哎呀焦大人,陆某知道您饿了,咱们就剩最后两名百姓的案子要断了,您再忍忍,再忍忍啊!” 焦宏邈:“……” 焦宏邈眸光一转,定定注视了陆遥半晌,虽对这个理由不是很能接受,到底也因此而冷静了下来。 他皮笑肉不笑,也超大声:“行吧,那本官就再忍一忍!” “敖齐”古怪的目光在焦宏邈略有些鼓胀的腹部上流连片刻,愧疚道:“是草民耽误大人用膳了……” 焦宏邈:“……” 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说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杀了你啊啊啊!! 江映澄其实也有点饿了,不光饿,还有一点点疲惫了。 他们晌午用过午膳之后,只休憩了片刻就又回到了这里,为这里的正道中人主持公道的同时,也为她的美人父皇筛选了不少可用之材。 虽然很累,但她一直都很是开心。 不过—— 【撒、撒谎撒到澄澄面前来啦?!】 那澄澄可饶不了他!! 江映澄气得双颊鼓鼓的,当即就埋头投入了眼前关于那真正的敖齐的资料之中,想要找出此人的蛛丝马迹。 【澄澄跟你拼啦!】 因为此人几乎是贯穿了敖齐的大半段人生,江映澄只用了片刻,就找到了此人的相关信息,而后,在心底下意识地复述了起来—— 【荀星,因脸上有一褐色印记,而被同乡之人认定为恶鬼转世,唔……他的父母早亡,家产被叔伯瓜分干净,他便只能乞讨为生,后来还是敖齐一家人见其实在可怜,将他接到家中教养。】 【先开始的几年,一家人的氛围很是和乐,敖齐的父母真将荀星当作了自己的儿子,荀星也很是感念他们的恩情,只是……】 江映澄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对后面看到的内容很是震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呐?!】 群臣目露了然。 农夫与蛇的故事不算常见,却也不难理解—— 被收养的孩子越长大便越是觉得,养父母必定会天然地偏心于亲生的孩子,继而心生妒意,怀恨在心。 加上这荀星隐藏身份,想要问出那传家之宝下落一事…… 小家伙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也几乎都猜到了后续的发展。 养父母身故之后,将传家之宝留给了真正的敖齐,而这个假的荀星,就设计杀人越货——最后人是杀了,东西却没能找到。 果然,在众人的思绪落下的下一息,小家伙的心声里就肯定了他们的猜想。 【……不过,那传家之宝,其实早就交到了荀星的手中了呀——】 【那是一张藏宝图,敖齐老早就将那块绣着藏宝图的布料,缝进了送给他的荷包之中了呢!】 【只是后来荀星设计害死了敖齐之后,就随意将那荷包丢到了他暂时歇脚的洞穴之中,那洞穴倒是就在这附近,额——】 江映澄的表情可疑地凝滞了片刻。 【诶?!!】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声骤然间变得尖细洪亮:【藏宝图?!!!】 【他扔了澄澄的藏宝图?!】 在场的一众清流皆被这猛然间拔高了音量的心声吓了一跳。 心跳平复之后,又是阵阵窃喜! 跟小家伙在一起待得久了,他们多少也沾上了点对方喜欢寻宝的小爱好。 尤其在想到,他们前阵子才因小家伙的这个爱好,而分得了数箱金银一事之后,众人的呼吸就不自觉快了许多! 荷包在哪里?洞穴在哪里?他们的宝贝又在哪里?! 心情激动之下,他们甚至都没能察觉,小家伙已经将那张藏宝图“据为己有”之事。 江宴川在圆桌上以指腹轻敲桌面的动作一顿,心底也升起了几分兴趣。 前阵子因购置房产一事而花费了大量的金银,他私库中的那些也便算了……后宫妃嫔和朝臣所出的那些,总要找个时机补贴回去。 思及此,江宴川抬起头,给对面的俞行勉使了个眼色。 俞行勉:“……”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进宫的时间还没那么长,这种从明泽帝的一张冷脸之上分析出数十种心思的技能,他目前还没能掌握。 不过——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远山连云叠嶂,即便小家伙有那“统哥”的从旁辅助,他们想要找到那个地方,也要小家伙费上好一番心思。 好在,这里有个现成的领路人。 “敖齐,”俞行勉侧身低头,看向荀星的眼神分外诚恳,“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荀星:“……” 在场群臣:“……” ……你们搞“魔教”的,说话就是直哈? 荀星的脸上霎时间就因薄怒而变得微微泛红:“大人这是何意?!” “传家宝贵重异常,草民没能妥善保管确有不对,但您也——”您也不能这样侮辱草民啊! 俞行勉抬起手,止住了荀星的长篇大论:“我是说,你的脑袋是不是受过伤?” 荀星:“???” 你以为这样说就会好一些了吗?! “没有!”荀星双眸几欲喷火,“草民若是有何处惹了大人不快,大人您——” “没有的话,”俞行勉又有开口,再一次打断了对方的忿忿之声,“那你怎么会忘记,你将那传家宝封在了送给荀星那个荷包的夹层之中?” 荀星脸上的表情当场就退了个干净,满腔的愤懑不平都汇成了一句—— “啊?” 俞行勉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所以,你的脑子到底有没有病?” 在场群臣:“……” 回过神的荀星:“……” “……有。” 第323章 这次澄澄就当没听到,下次不许再说了奥! 山间的夜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在这样的寒冬腊月之中。 荀星将空着的手置于唇前,往里面呼了口哈气。 他担心过亮的光线会引来朝廷那群人的注意,一路上都小心地举着火折子艰难前行。 山风很凉,道路湿滑,途中还随时都有可能会遇上毒蛇野兽,荀星却是半点退却的心情都没有,只双眼发着亮光地,朝着既定的路线进发。 垂涎了多年的传家之宝终于将要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一想到这里,他全身就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只要能回到那个山洞,他就可以…… 忽的—— 身后传来极为微弱的,清脆的一道“咔吧”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踩碎了地上的枯枝。 荀星头皮一麻,当即回头厉声喝到:“谁?!” 然而。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周围也只有猎猎风声,荀星静静站在原地观察了片刻,还是谨慎地决定向前再确定一番—— 敖家的传家宝一事已经彻底暴露于人前,整个恶人谷中的人怕是现下都已经知晓,他“记起了”那宝物所在位置的事…… 荀星的心里阵阵发紧,步子也越迈越是小心—— “噌——” 有松鼠猛地从树后窜出,速度快到他也只捕捉到一道残影。 荀星彻底放下心来,又朝着之前的方向坚定前行。 …… 当清晨的第一抹天光刺透云层落在他的身上,荀星终于站在了当初的那个山洞入口处。 临到这样重要的时刻,他竟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怪异之感。 荀星激动得浑身都在轻颤。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迈开步子,而后,直直—— 倒了下去。 耳根后面的疲惫被细针刺破的轻微痛觉丝毫没能阻止他的睡意,彻底闭上双眼之前,荀星的余光竟然瞧见,在客栈中跟在明泽帝身后的其中两个护卫,正脚步飞快地朝他所在的方向赶来。 “!!!” 朝廷的人,都要出来杀人越货了吗?! 一口老血和满腔脏话都随着荀星彻底陷入昏迷而被悉数咽了下去。 …… 客栈的大堂里。 江映澄今日起得格外的早,连带着一众朝臣也没能睡上懒觉。 众人满脸困倦地聚集在大堂里,打哈欠的声音此起彼伏,江映澄却精神得好像可以当场出去跑上十几个圈。 “江映澄,”江宴川沉声开口,“回来。” 被全名攻击了的江映澄整个人都很是明显地僵了一下,却还是顽强地双手扒在门边,不住探头向外看,假装没有听到这一声呼唤。 他了尘伯伯和钟伯伯可是去寻“她的”藏宝图去了,她必须要做第一个跑出去迎接他们的崽崽! 【这、这次澄澄就当没听到,下次不许再说了奥!】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叫江映澄回来的江宴川:“……” 江宴川沉沉叹了口气。 “啪嗒——”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桌面上。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随着这道声响抖了一下。 江宴川从做工略显粗糙的椅子上站起了身。 群臣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江宴川朝着小家伙的方向迈开步子。 焦宏邈瞳孔紧缩,做作且超大声地:“咳——咳咳咳咳咳——” 小殿下,老夫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江宴川:“……” 江宴川停下步子,面无表情地看向装咳的焦宏邈。 焦宏邈:“噗——咳咳咳——” 焦宏邈被这道视线吓到,一个呼吸没能喘好,装咳变成了真咳,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群臣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视线。 【啊!!】 就快要站成一尊雕像的江映澄忽然在心底尖叫了一声。 “钟伯伯!了尘伯伯!!”两人的身影在巷口出现的瞬间,江映澄一个弹跳就从门口窜了出去! “你们可算回来啦!”江映澄边跑边挥手,满脸兴奋,“澄澄好想你们呀!” 【还有澄澄的藏宝图!】 了尘和钟承望的步子都不由停了下来,像是被人施下了定身术一般,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嘶—— 小殿下怎么还迎出来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处理尸 身呢!! 江映澄也在接近两人的地方,脚步逐渐放缓,直至完全停了下来:“……额。” “了尘大师,钟大人!”侧边的巷口里突然传来一道招呼,紧接着,来人的脚步就越来越是急促,最后甚至跑了起来,“好巧啊!” 那人是昨日深渊队伍中的一人,此刻见到他们的踪影,正兴致冲冲地跑了过来。 了尘眸光惊恐:等一下!快停下来!! 然而对方读不懂他眼神中的含义,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终于在即将贴近他们的时候,脚下一滑—— “五个人”齐齐倒在了地上。 来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站起,伸手就要去搀扶已经僵住的两人:“草、草民该死!二位大人有没——”有事? 慌乱的声音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倏地僵住,来人的动作一滞,背上登时就泛起了细细麻麻的一层冷汗。 ——方才的冲撞让两人肩上背着的物体“嘭”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寒风将上面随意包裹的布料吹开,露出了底下甚是令人感到惊恐的两张脸。 确切地说,是一张脸,和一副枯骨。 混迹江湖之人早就见惯了生死,可眼前的情况却是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昨日才在那位墨雨教教主口中得到了传家宝地点的敖齐,此刻正双目紧闭,呼吸薄弱,就连被这样摔到地上都没有反应。 来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霎时间,心底涌出了无数纷乱的想法。 且每一个想法,最终的归宿都是—— 这群人要杀人越货。 这群人不是好人!! 来人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余光中,还瞥见对面的那个光头对着他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被毒蛇盯上的头皮发麻之感让他猛地后退了数步,他当即就想转身逃离此地! 却不想刚一转头,就瞧见方才还站在他身后的光头和尚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的身前,视线相对的瞬间,还朝着他的方向伸出了手:“你等等——” 来人连连后退。 等什么? 等着也被毁尸灭迹吗?!! 他张开双唇,当场便欲尖叫出声:“啊——” “啊啊啊啊啊啊!!” ——比他还要惊悚的声音,骤然间从巷道的另一侧传来。 穿云裂石,如雷贯耳。 裴明杰:“……” 裴明杰:“???” 第324章 他又懂了 裴明杰坐在客栈的大堂里,看着往来人群轮番上前,去哄那个已经哭到打嗝的小公主,心情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样的心境变化,如果硬要说的话,就好像—— 他走在路上,突然有人冲出来就毫无缘由地踹了他一脚,来人用了十成的力气,疼得他当场便直不起腰来。 他刚想发火,结果,与对方同行的人比他还要气愤,冲上去就和对方撕扯了起来…… 他的火气就发不出来了。 大堂里小家伙的哭声终于减弱了几分,直至那个光头和尚贼兮兮地回头瞥了他一眼,挪到了个他看不清的角度之后,从怀里掏出了个东西塞进小家伙的手里,才终于让她破涕为笑。 江映澄眨巴眨巴哭得红彤彤的杏眼,垂眸盯着荷包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被塞到手里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藏、藏宝图?!】 她仰着小脸,任由她的美人父皇拿着帕子在脸上轻柔擦拭,待帕子移走,她才伸手自袖口中掏出两块糖果,一人一颗塞进两个伯伯的手中。 乖乖巧巧道:“伯伯累不累?伯伯辛苦啦!” 两副面孔无缝连接,其速度之快,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叹为观止。 了尘伸手飞速在小家伙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见缝插针地、超大声地解释道—— “这荀星顶替敖齐的身份在溪安镇潜藏数年,就是为了寻找敖家这份传家之宝的踪迹,幸而俞教主博闻强识,认出此人并非真的敖齐,不然我等还真的就要被他骗过去了!” 回应的声音也超级大声—— “是吗?!那可真的多亏俞大人了!若是任由此等贼人窃取了宝物,那敖氏一家都恐不得安息!” “俞大人高义!” 这群人边说,眼神还要边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自以为隐蔽地瞥着,好像在观察他们的反应。 裴明杰一脸迷茫。 裴明杰恍然大悟。 懂了。 这是说给他们听的! 裴明杰立即配合地:“俞大人高义!” 旁边的人:“大人高义!!” ——这群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都愿意亲自演戏给他们看了,他们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在场大臣的眸光中流露出很是明显的赞许:孺子可教! 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中,江映澄动作小心地将夹层中的绢布取出,铺开在旁边的原木桌上,双眼亮晶晶的:“哇——” 被一众反应超夸张的伯伯们感染,江映澄的这句话也说得超级大声:“是一张地形图耶!” 随后,心声里小小声地跟007求证:【统哥统哥,岳痕青有在听吗?!】 礼部尚书褚嘉许状若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在听呢在听呢! “地形图?这传家宝不会是张藏宝图吧?!”褚嘉许倏地回过头,看向身侧的俞行勉,“俞大人可有这方面的相关信息?” 俞行勉借着解惑的时机侧过身,力求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他面上的纠结:“有是有……” 户部尚书焦宏邈:“只是?” “只是俞某曾经听闻,地图上所指的藏宝地点,是在一处深山老林之中,周围无数毒蛇猛兽环绕,更为危险的是——” 俞行勉说到此处,忽而压低了声音:“相传,那四周有慧慈大师亲自布下的机关术法,若是不精于此道之人贸然闯入,怕是连尸骨都难以得全。” “嚯!” 虽然不知道慧慈大师是什么样的人物,但—— “这么可怕!!” 人群正中的小家伙双手捧着下巴,眼睑低垂,一脸失落:“那怎么办,咱们此行的队伍里,好像没有会这个的伯伯……” 人群外的裴明杰皱眉听了半晌,忽而福至心灵般击了下掌,双眸中闪烁着“他又懂了”的智慧之光,倏而转头看向身侧。 今日来此等候的江湖中人并不止他一人,十数名准备跟随明泽帝一同出谷的人也都一早就赶了过来,远陵岳氏那个离经叛道、专攻奇门遁甲之术的岳小少爷,此刻便正站在他的旁边。 岳痕青迟疑开口:“那个……” “草民略通几分奇门之术,若是诸位不嫌弃——” “不嫌弃!!”汪国公心下一喜,“咳咳咳——额,老夫是说,我大瑞当真人才济济啊——” 在场众人:“……” 这转折也太生硬了吧?! …… 众人是以游山玩水的名义进入溪安镇的,将荀星丢给群情激愤的小镇中人后,他们仍在此逗留了一天。 次日一早,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带着“复仇者小分队”,从满是雾气的迷阵中离开。 一路向南走走停停,十余日后,众人成功抵达藏宝图指向的目的地——陀壁县。 此处的气候已经有了几许春的气息。 江宴川给小家伙换上了早就备好的藏蓝色长袍—— 这是小家伙宣称要和她的父皇穿同色系的衣裳而特地要求的。 袍子较先前的略薄一些,小家伙整个人都显得清瘦了不少,人也…… 更为灵巧了不少。 江映澄双手双脚都缠在了她美人父皇的腿上,一步都不让对方走动。 “不、不管!澄澄也要去!!” 在场群臣大气都不敢出,眼神装忙地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向明泽帝的方向看去。 恨不得一头撞向角落里的木桩,当场就昏睡过去。 江宴川木着一张脸站在原地,任由小家伙撒泼哭嚎,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半分松动:“不行。” “行的!”江映澄超大声地反驳道。 那可是藏宝的地方,里面弯弯绕绕的,藏着好几间耳室呢,她要是不去的话,错过了其中几间可怎么办?! 思及此,江映澄抬起头,铿锵有力道:“要去!” 江宴川垂眸瞥了小家伙一眼,试图跟她讲道理:“你还太小,山中情况复杂,若是有什么危险——” 【那澄澄还能拿积分救伯伯们一手!】 江宴川的话倏地卡在了喉咙里。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的脸上也有不同程度的尴尬之色。 差点就要忘了,小家伙虽小,可也比他们这群,这这种情况下只能成为拖累的文臣有底气多了…… 气氛诡异地凝滞了半晌,江宴川最后索性也耍起了无赖:“总之,我是不会准你去山里冒险的。” “几位可是——” 忽有一道声音在众人身后乍响。 来人一摇折扇,眉眼带笑:“也是来陀壁寻宝的?” 第325章 陛下!这知县我们户部要了!!送我!!! 站在最外围的几员大臣差点被这道声音吓得原地起飞! 他们方才看戏看得太过专注,连这人是什么时候走到身后的都没能发觉。 刚一回头就差点跟来人贴上脸的蒲元洲更是一连退了数步,身形摇晃了半晌才堪堪站稳。 来人没理会他们脸上各异的神色,一路摇着折扇,从众人之间窜行而过,直直朝着最中心的明泽帝两人走去。 而后—— “你能就停在那里吗?” 还未等走到两人的跟前,就被小家伙面带嫌弃地叫了停。 “天还凉呢,”江映澄道,“你扇那个破扇子的话,澄澄会冷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小家伙那嫌弃的眼神和语气,基本上就可以将此话翻译成为:冷天扇扇子,不是装腔就是有病。 应斯南:“……” 应斯南唇角的笑意一僵,目光古怪地在小家伙的脸上扫了一圈。 你都坐在地上撒泼了,你还怕冷呢?! 很委屈,但看在这群人看起来真的很有钱的份上,还是咽下了已到唇边的一万句脏话。 应斯南咬牙切齿地收起了折扇,装作方才无事发生般继续道:“几位可是也为了那云通山上的宝贝而来?”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就变了脸色! 方才他们只顾着惊骇于这人的突然出声,一时之间甚至都没能听清对方说的什么,现下又听他重复一遍,这才反应了过来—— “云通山”这三个字,他们不久前才在那张藏宝图上见过! 难道…… 众人狐疑的眼神不住在来人的身上打量。 难道……群众之中有叛徒?! “哦?”众目睽睽之下,江宴川弯腰将小家伙从地上拽了起来,伸手在她的身上掸了掸灰尘,而后径直抱进了怀里,“细说?” 江宴川身上雍容的气度浑然天成,应斯南感叹自己今日终于找到个大鱼的同时,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切。 他熟练地跟众人介绍了起来:“此事还要半年前说起……” 半年前,云通山曾经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山体滑坡,当时正值山间野菜成熟的旺季,加之云通山上又有许多的野生药草…… 总之,那一次被困在山中的百姓众多,知县组织了大批人手进山营救,顺势就也发现了因此次滑坡而浮出水面的诸多宝贝。 眼馋了江南的富庶许久的陀壁县可谓是久旱逢甘霖,亲自上山参与救援的知县当时的表情就像饿狼看见了狼群,眼神一亮一亮又一亮! 据传当时知县与师爷等谋士关门探讨了三天三夜,再出门时,陀壁县一连颁发了数条新令。 令百姓将官兵发到个人手中的山中地形熟记于心,为日后赚取大量涌入陀壁县探宝的游客的导游费用做好事先准备。 令官兵在没有发现宝贝的区域,亲自埋下代表官府效力的彩头,大大提升了游客的“中奖”概率,丰富探宝客的寻宝体验。 令本地百姓不得进山寻宝,却同时大幅度减免商贩的摊位费用,以刺激游客消费的形式,保证陀壁县长久的可持续发展。 最后…… 先行进山挑选了几件看起来最为贵重的宝贝以作他用,并又埋入了不少不甚值钱的小物件。 再找人四处散播此处山中埋有大量宝物的消息,吸引更多的游人来此。 当然,最后的这两件事,应斯南并没有和众人提及。 不疾不徐的声音落下之后,场面一度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江映澄听得晕晕乎乎的,只觉得这个知县简直比之前在曲春碰到的那个厉害了太多。 这个是真正的生财有道不说,他还切切实实地将百姓的利益放在了首位,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了最后的一句—— 【奸商呐!】 群臣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满脸一言难尽地看向被明泽帝抱在怀中的小团子:最后的这个总结,跟你前面那一连串夸赞有什么关系?! 满场难言的尴尬氛围当中,唯有户部尚书焦宏邈两样放光! 天杀的! 他进到陀壁县内的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这知县就是他们户部遗落在外的沧海明珠!! 焦宏邈目光灼灼地看向人群正中的明泽帝,激动得就差用脸说话了—— 陛下!这知县我们户部要了!!送我!!! 江宴川:“……” 江宴川看向另一双发光的双眸:“所以?” 应斯南突然有些羞赧:“所以,需要导游吗?” 他应斯南,性价比超高的! 在场群臣:“……” 你这铺垫可真够长的!! …… 一行人在客栈稍作了一番整顿,就直接跟在应斯南的身后,朝着云通山的方向进发。 江宴川把小家伙也一道带了过去。 依这应斯南所说的内容来看,此次被陀壁县发现的所谓宝物,应只是因滑坡而被冲散到外围的那一部分。 没什么危险,但也得不到预期的收益。 却刚好可以用来哄这个哭闹着非要跟上来的小团子。 至于后续的事宜,他们可以趁夜里小家伙睡熟了的时候再去。 路上的氛围还算和谐。 江映澄很是满意这个,一手促成自己也能被带去的云通山之事的应斯南,下了马车之后,她亲自在自己的小点心里面挑了两块最好看的送给了对方,两人在相视一笑之后冰释前嫌。 并都更新了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应斯南礼貌道谢:这地主家的熊孩子,倒也有几分可爱。 江映澄把眼睛笑成了一条小缝:这装模作样的书生,还算有点用处! 各怀鬼胎的二人之间,氛围尤其祥和。 下马车,登山路,行约三里,一行人终于走到了此行的第一个关卡。 应斯南回头对众人道:“我先去排个号。” 言毕,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原地,走向前方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末尾,老神在在地排起了队。 众人:“……” 众人:“???” 众人举目远眺,在看清队伍尽头处的情景之后,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带着杀气的目光“嗖嗖嗖”地甩向了前方正在排队的应斯南—— 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他们进个山为什么都要排队?!! 这“哄小家伙专用游乐场”,他们今日还能顺利进去了吗?!! “陆遥,”江宴川沉声道,“去把他给我抓回来。” 第326章 得加钱 陆遥像是提小鸡崽一样,捏着应斯南的脖颈,一路把人提溜了回来。 离得近了,还能听到应斯南不住挣扎的声音。 “陆兄,你这是做什么陆兄?!” “你听我说,这队伍虽然看起来很长,实际上也要耗时很久,但这周围已经都被官府的人看守起来了,咱们只能从这个入口进的!” “啊!又有人过去排队了!哎呀陆兄你快放应某回去,再耽搁下去,又要多耗费好长一段时间了!!” 陆遥全程充耳不闻,直接将人怼到了明泽帝的面前。 江宴川被他吵得头疼,抬手在眉心轻揉了两下:“你之前没有说过,这里会是这种情况。” 应斯南的眼神心虚地飘忽了一瞬,声音像是含在了嗓子里:“那、那你们也没问啊……” 江宴川:“……” 江宴川瞥了身侧正一脸紧张的小家伙一眼,长舒了一口气,向应斯南问道:“还需要多久才能进去。” “我们知县设计安排得十分合理,同一时间段内放进去的寻宝客数量都会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且严格限制他们在里面逗留的时间,所以——” 应斯南一挺胸膛,骄傲道:“别看这里人多,最多只要再三个时辰左右,咱们就能进去了!” 江宴川:“……” 在场群臣:“……” 这一小块空间像是单独被隔离到了世界之外,众人只觉耳边的风声好似都停了下来,空气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江映澄的表情在短暂的迷茫过后,猛地回过神来,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开哭! 眼下虽然天色大亮,可要是再过三个时辰,她就又快到了休息的时间了,那她就没有时间好好寻宝了! 【呜呜呜澄、澄澄要闹了!!】 群臣眼神惊恐:“!!!” 吏部尚书储栋连忙开口:“太久了!有没有办法能快一点?!” 应斯南的眼神又飘忽了一瞬:“啊……我们要遵守规则的嘛……” 储栋斩钉截铁:“你有。” 应斯南职业假笑:“真没有呢……” “……那你怎么才能有?” 应斯南表情纠结地思忖了片刻:“……得加钱。” “……” “加加加!” 应斯南美滋滋地接过金珠子,给众人留下了一句“见机行事”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回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走向方才的队尾,而是超自信的、大步流星地,一路越过了正在排队的所有百姓,径直朝着入口处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行人见此模样,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小家伙的脸色,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看姓应的这六亲不认的步伐,他定然是在官兵的内部有自己的人脉! 要说这出来玩就是不能心疼钱啊,就好像现在,一点点钱就能帮他们省下好几个时辰,这点钱花得真—— 值? 群臣心里的夸赞还未等说完,就见刚好走到队伍最前端的应斯南“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抱着入口处官兵的大腿就开始干嚎—— “大人!!” 凄厉的声音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应斯南十分敬业地没有直接回话,自顾自地哭嚎了半晌。 群臣看着前方分外眼熟的画面,视线都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小家伙的方向。 这难道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不过,这种事情小家伙做起来倒还有几分可可爱爱,应斯南这样学起来…… 多少就有几分辣眼睛了! 江映澄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呆愣了半晌,连众人看向她的意味深长的眼神都没能察觉。 而后,才刚将对方定义成“好伯伯”的江映澄,心底又升起了几分嫌弃:【咦——】 【伯伯这样好丢人奥!!】 群臣满脸欲言又止:您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另一边,辣眼睛的应斯南总算铺垫得差不多了,回头看向一行人所在的方向,伸手一指,牢牢锁定了人群中年纪最大的长顺公公—— “大人!草民家中长辈身患重病,大夫说恐不久于人世,长辈临、临……” 应斯南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停顿了片刻,随后,又哽咽道:“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逛一逛咱们陀壁的云通山,草民,草民实在是想要帮他实现这个小小的心愿,只是,此情此景……” “春寒料峭,山风凛冽,长辈的病躯恐不能长时间苦等于此,草民恳请大人通融一二,让草民为家中长辈实现了这个小小的愿望吧!!” 今日才知自己恐将不久于世的长顺公公:“……” 付了钱,还被拉着一起丢了人的一众冤种:“……” 江映澄双眼放光:【新……新招式——】 学到了学到了! 无声的尴尬于空气中沉重蔓延,众人心里几乎都做好了今日无功而返的打算—— 长顺公公的精神甚是矍铄,看着就不像什么“恐将不久于世的老人”,这种近乎睁眼说瞎话的行为,是个人就不会信的!! 汪国公重重地叹了口气:“咱们今日就先回——”去吧。 话还未等说完,众人就见在入口处值守的官兵一脸动容地,将哭倒在地的应斯南从地上扶了起来,表情夸张,声音洪亮:“啊!这份孝心多么感天动地,相信父老乡亲都是可以理解的!” 队伍中的百姓乐呵呵的。 “太感人了!简直就是太感人了!!” “我们愿意让这位先进去,快带长辈好好玩玩吧!!” 在场群臣:“???” 这也行??! 应斯南站起身后,对着值守的官兵深深鞠了一躬,随后,毫无顾忌地、光明正大地,从刚才自焦宏邈手中接过的金豆子里数了几颗,恭敬地交到了对方手中。 官兵的唇角露出个大大的笑来,很是自然地接了过去。 动作熟练地,好像这个过程已经经历过成千上百次。 应斯南转身对着身后队伍中的百姓挥了挥手:“谢谢乡亲们!” 队伍中也跟着响起了热情的回应。 在场群臣:“……” “你们……”陆遥看向凯旋而归的应斯南,一脸牙疼,“就这么光明正大啊??” 应斯南赧然一笑:“生活所迫嘛。” 说完,他便快速转身,头也不回:“走吧,咱们可以进去了!” 第327章 人嘛,总不能为了面子,连钱钱都不要了! 交了钱,插了队,一大群人越过长长的队伍,径直在官兵看财神一样的目光中进了门。 奇怪的是,排队的那些人,却无一对此表达不满。 应斯南神神秘秘含糊其辞,众人打探了两次没能得到答案,便也没什么兴趣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倒不是他们对这个答案没有兴趣了,只是—— 【哇——哇——哇!!】 小家伙自方才起就三不五时地“哇——”上两声,很明显是挖到了什么劲爆的大瓜! 进了入口还要走挺长一段路,才能到第一处发现了宝物的埋藏地,应斯南一路走,一路给他们介绍陀壁县其余几处可供游玩的自然风光。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却自动将之视作了杂乱的背景音,只专注等着小家伙给他们送上今日的第一份快乐。 又半晌,埋头看了许久江映澄终于双眼亮晶晶地抬起头来,开口之前,又长长地“哇——”了一声。 【这个陀壁知县,简直就是个商业奇才哇!】 这样想着,江映澄还回过头,朝着入口处遥遥瞥了一眼。 借着地势的优势,她此刻还能看见入口处那条长长的队伍,只是那群人的具体模样看不真切,像是一团团被不小心洇开的墨圈,以土作纸,在上面有序排开。 【这么多的人,居然都是黄牛!!】 在场清流:“……” 在场清流:“!!!” 兴奋等瓜的表情齐齐变为了惊诧,众人也不由自主向后方瞥了一眼。 迟疑的目光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那群人最后也没能变成牛的模样。 一群人不知道小家伙为什么把这群人说成了牛,不过——小家伙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是他们懂得太少了! ——众人很是熟练地从自己的身上寻找原因。 【这群人根本就和这个应伯伯一样,都是来替人排队的陀壁县原住民!】 【真正要去寻宝的,都在周围的茶亭里歇脚呢,在这块站着的都是来赚钱的应伯伯同行哇!】 【怪不得他们见有人插队也不恼呢,原来都是计时收费的呀!】 群臣:嘶—— 小家伙只是惊叹于这其中的黑幕,群臣的目光却是看得更为深远。 这样一小程的旅途下来,竟然就已经涉及了如此多的产业链! 在城中四处闲逛,寻找目标客户的闲散“导游”。 替人排队,被小家伙称作“黄牛”的普通百姓。 于队伍周围搭建凉亭,吸引无所事事的寻宝客消费的茶棚。 整个陀壁县上下一心,专注搞钱。 这个知县也当真是个“商业奇才”! 【而且而且!之前的队伍里,还有专门负责拉慢排队速度的百姓!为的就是让这群游客等得不耐烦,好找人花钱“疏通关系”,像我们之前那样插队!】 江映澄在心底轻咳两声,压低了声音,模拟自己臆想中的陀壁知县的声音:【“赚这个钱的时候,诸位务必要注意好其中的度——既不能太过直白地暗示来探宝的人可以插队,又不能让他们看出是咱们互相''勾结'',所以——”】 【“办法自己想,方式自己想,既要不动声色地把这个钱赚到手,又要造足了声势,让周围的人也都知道,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明着作弊!”】 【哇——】 所以,陀壁县百姓在自己赚钱的时候,还不忘要拉上旁人一把,这里真的好和谐啊! 江映澄的双眼亮晶晶的,在搞钱钱这一事之上,与这位素昧蒙面的知县伯伯,隔空达成了共识。 而后,她对刚才应伯伯的“丢脸”举动,也多了几分新的理解:【人嘛,总不能为了面子,连钱钱都不要了!】 怪不得这应斯南怎么问都不说呢!! 群臣双目通红,想起他们支付的高额插队费用,在心底忿忿道:奸商!! 抠门的焦宏邈在给应斯南金豆子之后可是说了,这个钱,是需要他们一起平摊的! 掌管户部的焦宏邈双眼放光:人才啊!! 他们户部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才! 应斯南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各式诡异视线,苦涩的泪不住往心里吞。 他的面子里子都在方才的那一场大戏之后丢了个干净,只有荷包里剩余的那一小堆金豆子,能勉强治愈他受伤的心灵。 嘿嘿。 真多啊。 给出去一半之后还有这么多呢。 嘿嘿。 …… 应斯南带着一群人走到了一处没什么人的小山包前。 声音激昂地对一行人道:“诸位!这里就是我们陀壁发现的第一处藏宝地点了!” “这里曾经有十数个队伍在此找到了价值千金的宝贝,且经高人勘探表明,这下面仍有无数珍宝等待众人挖掘寻找,只要肯苦功夫,功夫便不负有心人!” 【可是……】 【这里的宝贝当然挖不尽啦,】江映澄没什么兴趣地踢了下脚边的碎石块,【真正从那个藏宝地里流出来的宝贝就只有他们最初发现的那几件,后面众人挖到的,都是陀壁百姓趁无人的时候埋进去的呢……】 群臣:“……” 像是有一盆冷水从头顶骤然淋下,心底那么点名为“侥幸”的火苗彻底熄灭。 还想着此行就当来哄小家伙开心了,结果——他们对这位新朋友交心,新朋友却只想着缴他们的薪! 应斯南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简直就是他带过最差的一批游客。 之前他带的那些队伍,无论在路上有多颐指气使,到了这一步的时候,也都会双眼冒光地开始在四处搜寻起来,这个过程带给他的满足感,几乎可以抵消路上的所有不愉快。 可是—— 眼前的这个队伍,在他驾轻就熟地说过那一番话之后,全都眼神古怪地盯着他看,半晌都没有丁点反应…… 应斯南咬了咬牙,决定主动出击。 他壮着胆子迈开双腿,豪气万千地、虎步雄风地—— 朝着才对他释放过善意的小家伙走去。 “小澄澄?”应斯南径直蹲在小家伙的跟前,声音温柔,“澄澄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去寻宝呀?” 江映澄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定定注视了对方半晌。 【懂了。】 【他觉得澄澄最好骗!】 那澄澄就给他上一课!! “好的哦,”江映澄腼腆一笑,“应伯伯!” 应斯南:“……” 第328章 真哭啦? 应斯南没用什么力气地轻轻一拽,小家伙就很是乖巧地跟他走了。 她的父亲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 应斯南眼神狐疑地扫视了半圈。 ——总感觉周围这群人的表情里,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意味深长。 应斯南没有在意,径直将小家伙拽到了自己亲自埋下“宝贝”的地方,蹲下身哄道:“咱们就从这里开始吧?!” 这一处角落,他在埋入宝贝的时候就很是满意。 偏僻,隐蔽,泥土松软。 埋宝的时候很省力气,也不会轻易就被别人挖走。 江映澄用脚尖在地上点了两下。 阴凉,隐蔽,泥土松软。 埋人的时候会很省力气,简直就是居家旅行,鲨人必备的风水宝地。 心怀各异的一大一小相视一笑,每个人的眼底都澄澈无比。 “那我们就开始吧!” “噢哟!!” 这里是一处地势相对平稳的山坳,周围的寻宝的人要比路过的那些地方都少上不少,只有零星的三三两两的寻宝小分队,在附近挖挖找找。 再远一点,是卖一个专门售卖挖土工具的摊位。 户部尚书焦宏邈喜滋滋地买了一套儿童专用的小工具套装送到小家伙的手里,心底愈发对这位还未见过的“户部员外郎”满意至极。 应斯南熟练地从褡裢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铲子,原地和小家伙玩起了寻宝小游戏。 一众朝臣对视一眼,各自选了个满意的观景位置,以那两个人为圆心,围成了一个标准的圆圈。 不一会儿。 “哇,”应斯南率先挖到宝贝,献宝似的递到小家伙的面前,“澄澄你看!” 江映澄乐得自在地停下了本就没多走心的挖掘动作,抬头朝着被递到眼前的“宝贝”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保存还算完好的瓷壶,造型略为老旧,但胜在还有几分古意。 “这造型,这做工!应某不才,对古物倒也颇有些研究,”应斯南声音兴奋,“此物,看起来有几分武周朝时期的影子!” 江映澄黑漆漆的眸子向下移动,落在了那个沾了一层灰的瓷壶上面。 随后,伸出手,将那个瓷壶接了过来。 掀开壶盖,探头向里看:“噫——” 【仿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她神色恹恹地推了回去:“上周的。” 应斯南:“???” 这小团子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照着古籍仿了整整两日,来来回回地确认了好几遍没有任何的疏漏,最后还找了专门的做旧师傅收的尾,怎么会被这么个小家伙一眼就看出来的?! 应斯南很不服气:“就算你这小团子长得可爱,也不能随口胡言,这可是——” 肉乎乎的小手突然伸到他的面前,慢悠悠掀开盖子,露出不知何时出现在里面的苹果果核,奶呼呼的声音再次斩钉截铁地重复道:“上周的!” 应斯南:“……” 应斯南:“!!!” 这果核怎么跑进去的?! 这该死的果核到底怎么跑进去的?!! 应斯南面色一滞,不甘心地将承载了他两日心血的瓷壶丢到一边。 又片刻。 “看这个!”熟悉的场景再度上演,“这花瓶可真漂亮啊!” 应斯南一脸陶醉地抚摸着瓶身:“这圆滑的曲线,这丰富的底色,一看就——” “一看就是村东头集市上三十文钱一个的高档货。” 应斯南:“……” 应斯南怒道:“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他花了五十文钱买的! 整整五十文!! 江映澄伸出一只手,在瓶身上轻轻一弹—— “啪嗒”一声,花瓶应声碎裂,一张纸条飘飘然落在一地碎片之上,其上“要价五十,最低三十”的字眼甚为刺眼。 应斯南倏地陷入了沉默。 偏偏旁边的小团子还要一直追问:“伯伯你方才是想说这个花瓶一看就怎么样呀?” 应斯南:“……” 应斯南抹了一把脸:“咱们换个地方挖吧。” 遂走到更深处的角落。 群臣也跟着一道移动了过去。 应斯南又挖出一个泥塑:“这个如何?!” 这回总不能再挑出毛病来了吧?!! “这——喂!!”应斯南猛然惊叫出声,慌忙间就要将手往回缩—— 迟了。 小家伙再一次以迅雷之势伸出手,在泥塑上面轻轻一掰,“咔哒”一声过后,泥塑上的“脑袋”就被小家伙掰了下来。 应斯南:“……” 他分外茫然地看向正在远处注视着他们的俊美男人,心里委屈极了。 你家的这个小团子,她有暴力倾向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啊啊啊啊啊啊!!! “有暴力倾向”的小团子突然把那颗“脑袋”递到了他的眼前。 “里面,”脆生生的语气很是无辜,“湿的。” 一看就是刚做好没多久,才干了一半就被埋进了土里,赌的就是不会有人舍得暴力砸碎。 应斯南悲愤交加,愤而转身。 江映澄的动作很是明显地僵了一下。 方才那一闪而逝的通红眼眶,她确定不是她的错觉! 江映澄将手中的泥人“脑袋”往地上随手一扔,拍拍手上的灰后站了起来。 “哒哒哒”地跑到了这位新认识的应伯伯的身边。 新认识的应伯伯将头垂得很低,饶是以她的角度,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她也只好弯下了腰,将头凑到了应伯伯的脑袋底下。 艰难地拧过上半身,与他四目相对:“应伯伯你哭啦?” 真哭啦?! 应斯南:“!!!” 啊啊啊啊啊—— 吓死个人了!! 他整个人都猛地向后一个弹跳,而后,崩溃的尖叫声响彻整片山林。 应斯南于众目睽睽之下,掩面跑了出去! 江宴川:“……” 在场群臣:“……” 厉害了,我的崽! 应斯南在山下与他们谈笑风生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小家伙这么一会儿就能将人气成这般模样…… 怎么不算一种本事呢?! 众人的目光又不自觉朝着小家伙的方向望去—— 应斯南这副模样,小家伙一定内疚了吧! 然而—— 【应伯伯终于走啦!】 方才为了打假用掉了那么多积分,他再不走的话,她可就要心疼死啦! 【嘿嘿嘿,这回可以自由探险去啦!】 江宴川:“……” 在场群臣:“……” 说好的内疚呢?! 第329章 打起来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江映澄早就把后续的行动计划想好了。 【首先,咱们要给给父皇他们制造一点骚乱,】她在心里跟007分享自己的大计,【然后趁他们注意力被分散了,咱们就、就拔腿就跑!】 【等跑到真正的藏宝地的边上,咱们就在原地等他们发现澄澄!】 【要、要情形不对,澄澄就装作不小心走散的样子,随便哭一哭,父皇就不会生澄澄的气啦~~】 过度粗糙的计划让所有人都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就……硬计划啊??! 先不说一生经历过数次刺杀的明泽帝,会不会因这小小的骚乱而惊得顾不上小家伙的安危,就说这四周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十数暗卫,就能将小家伙的计划掐死在摇篮里。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突然很是认真地开始在地上敲敲点点,努力装忙。 明泽帝的身形已经半晌都没有动作了,他们害怕。 偏偏小家伙还觉得这个计划简直天衣无缝,说完之后,一脸得意地站在原地等了许久—— 【……统哥你怎么不夸夸澄澄?!】 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受伤、委屈,以及“你怎么这么不识货”的控诉。 回应她的,是一道毫不客气的轻嗤。 【那么问题就来了,】007慵懒的电子音紧跟着响起,【你这双小短腿能跑得过谁?】 届时只要有一人发现了小家伙的踪迹,她就必然无法单独出走。 而且,整个云通山因陀壁知县的骚操作而鱼龙混杂,若是原本那荒无人烟的样子还好,如今这种情况,它也不是很放心让小家伙一个人偏离队伍。 江映澄不知道007心里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自己被她的统哥嘲笑了腿又短又粗,张开嘴就要开嚎! 【先别嚎,】007凭借大量的经验完美预判,【我有办法。】 江映澄倏地闭上了嘴:【什么办法?】 在场清流猛然睁大了眼:什么“什么办法”?!! …… 应斯南跑开没一会儿,就又气嘟嘟地跑了回来。 但站得离小家伙远远的,半点想要靠过来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每每小家伙靠近一步,他就如惊弓之鸟般立即后退一步。 江映澄若有所思:【统哥统哥,澄澄好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另一波当了半晌惊弓之鸟的一众朝臣,狠狠松了一口气,看向应斯南的眼神满是感激。 不知道该怎么说,但—— 明年今日,他们会记得来给这位救命恩人烧香的! 谢谢你!舍己为人的大英雄!! 正在跟江老爷介绍后面景点的应斯南一抖,声音也逐渐弱了下去:“……” 被毒蛇盯上的后背发凉之感密密麻麻袭来,一瞬间,他几乎想当场再表演一个临阵脱逃。 …… 江映澄拒绝了被她美人父皇抱着走的福利,坚强却歪歪扭扭地走在山间很是崎岖的小道上。 方才那一片区域里宝贝被她以接近找茬的破坏行为接连毁了好几个,心疼之下,应斯南也很是爽快地应下了带他们去下一个埋宝地的要求。 江映澄一路都在盯着应斯南略显慌乱的背影,眼神之中流露出阵阵深思。 既然天选“大冤种”已经回来了,那么,找钟伯伯背着她漫山遍野地飞天遁地、在地上撒金豆子吸引焦伯伯往目的地一路狂奔、跟陆伯伯故意吵架负气跑开……等一系列以小博大的小妙招,就不需要再用了。 她得想个新的法子! 江映澄想得专注,没注意周围已经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差点就要背着小家伙漫山遍野飞天遁地的钟承望身子一歪,平底崴了脚,撕心裂肺地痛呼了一声。 差点被一地金豆子引到埋宝地的焦宏邈一个呼吸没能喘好,剧烈地呛咳起来:“哎哟,老夫这个破烂身体哦——”可经不起小殿下的磋磨了! 陆遥:“……” 陆遥差点“哇——”的一下哭出声来,转头对着身侧的人超大声道:“小姐真可爱啊,我以后也想要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吵架是不可能吵架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吵架的!! 一群人的求生欲几乎就要冲破崇山间稀薄的雾气,在小家伙诧异回望之时,眼神都充满暗示地朝着前方的应斯南飘去—— 找他!他好欺负!! 应斯南满脸茫然:“???” 他的身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江映澄不知道这群伯伯为何突然如此怪异,只表情呆愣地在心底补完了未竟的话:【这样澄澄也就不用耗费积分,给伯伯们换取补偿啦——】 武学传奇的独门秘籍,各国富商的机密命脉,朱瑾国在各国铺下的暗探网络,这些都要花费好多积分呢,既然不用伯伯们出力了,她也就可以暂时剩下这些积分了! “!!!” 方才还病弱得千奇百怪的一众清流眼神里都冒出了精光。 他们方才思忖过了,这种事,还是要熟人作案比较好妥当配合! 【嘻嘻嘻,澄澄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节省积分小天才!】 见伯伯们都恢复了精神,江映澄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两句要他们小心身体,就又转回了身,继续琢磨她的“改道”大计。 徒留身后一地伤心的人,缅怀他们还未谋面就已经失去了的珍宝。 江映澄垂头又埋入了满屏的文字当中。 心声也顺势原地转了个弯。 【唔……】 此刻她们前行的方向还和去往埋宝地的方向一致,但—— 【为什么还要拐这么大的一个弯?】 007给她标出的路线图上,笔直的长线中间鼓起了一个半圆形的弯路,一看就要绕好大一段距离。 007简短回应:【前面有两伙人快要打起来了,咱们绕开比较好。】 江映澄的眼睛亮了亮,无比熟练地抓取了其中的关键信息:【打起来?!】 007试图跟她讲道理:【……再不快点走到目的地,天黑之前咱们就赶不到了。】 江映澄表情暗淡一瞬。 【也对。】 【澄、澄澄今日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从荀星身上截获的地形图只标出了一个大概的范围,其中的信息量远不如007能给出的详尽。 澄澄是个好孩子,要以正事为主的。 打起来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那咱们——】 “格老子的,你再骂一句试试?!” 江映澄的脚步猛地一顿。 第330章 老子说得对 江映澄一停下,整个队伍就也跟着停了下来。 在场清流的视线都隐隐落在了小家伙的身上,脑中不断回荡的,是他们先前无数次从小家伙心声中听到过的,夹杂着兴奋、期待和恨不得自己冲上前去参与其中的……“打起来”。 啊这—— 众人几乎在那道声音落下的瞬间,就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种,熟悉的不祥之感。 江映澄的头垂得低低的,视线落在眼前的那一小块空地上,脚尖一点一点的,心里的天平在不住摇晃。 想看热闹。 得去寻宝。 想看热闹—— 得去寻宝—— 两种情绪不停拉扯,最终还是名为“理智”的情绪占了上风—— 【澄、澄澄得给父皇去打金山!!】 不过是打架而已,有什么好看—— 自我劝解的说辞还未等想完,前方就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动手了!!” 江映澄:“什么?!!!” 哪里动手了?! 谁跟谁动手了?! 已经打起来了吗?! 江映澄当场就攥住她美人父皇长袍的一角,踮脚向风暴的中心看去—— 【可恶!澄澄看不到呐!!】 她此刻无比后悔,方才拒绝了她美人父皇爱的抱抱,以至于现在看起热闹来,都只能看到一个个黑黢黢的后脑勺。 007忽然道:【天黑。】 它虽未把话说全,江映澄却也是一瞬间就听懂了这句话中的含义。 ——再不快点赶路,天黑之前就不一定能赶到了。 江映澄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好吧,那我们——】 “抄家伙了!!”又有人惊呼一声。 江映澄:“!!!” 得、得去! 得看热闹!! 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江映澄也要去看这个热闹!!! 江映澄猛然抬头,撞进她美人父皇不知何时望过来的漆黑双眸中,矜持道:“那前面好像很是热闹。” 在场大臣:“……” 能不热闹吗,都已经抄家伙要打起来了! 江宴川:“……” 江宴川的唇边忽而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来。 他俯下身,终于将小家伙又抱进了怀中:“走吧。” 看看热闹而已,能耽误多少时间。 年轻的天子迈开步子,大步朝着争闹的中心走了过去。 …… 一行人好不容易窜过拥挤的人群走到吃瓜群众的最里圈,据传已经“动手了”的两方人马,也还处于理论的状态。 唯一称得上是“动手”的行为,大概就是——最中心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正紧紧攥着另一个的衣领,正凶神恶煞地……跟另一个讲道理。 “老子跟你好好讲道理,你偏要阴阳怪气,是不是只要老子不发火,你就把老子当傻子?!” 被这人攥住衣领的男子身上颇有几分儒雅之气,他似是并未将眼前人的火气放在眼里,闻言仍是笑咪咪地道:“这位兄台你说的不对。” “温某是否把你当作傻子,与你发不发火并无直接关联,”他声音清朗,看向对方的眼神也还算温和,“当然,温某并不是在说,兄台你是傻子。” “……” “???” 对面之人的脸色眼看就因这句话更黑沉了几分,也更暴躁了几分:“你他娘的是不是在耍老子?!!” “温某”身后的人连忙七手八脚地上前劝架—— “大哥您冷静!您千万冷静!温兄他就是说话难听了点,但其实——”规劝的声音可疑地停顿了一瞬,“但其实他……” “老子”身后的人冷哼一声,帮腔道:“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嘿……怎、怎么会呢?” 【哇——】 江映澄刚一上前就看到了这么刺激的一幕,一双杏眼当即就瞪到了最大。 唔…… “温某”气质温和,“温某”好。 “老子”使用暴力,“老子”坏。 江映澄几乎在见到这个场景的第一时间,就天然地偏向了其中的“弱势群体”。 但—— 这段吵架没头没尾的,江映澄看得虽然很是开心,但到底还有几分不尽兴。 她的小脑袋瓜来回转动了两圈,成功在人群中挑了个看得最是兴致勃勃的身影。 她想都没想就伸出了一根指头,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轻戳了一下,小小声:“伯伯,前面这是发生什么事啦?” 对方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很是明显地抖了一下,但见动手之人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团子,倒也没有发火,转而兴冲冲地跟她分享起了方才的见闻。 “你这可就问对人了!我跟你讲啊——” 这动手之人姓朱。 整个事件的导火索,是那姓朱的人从地里挖出一个宝贝,却很是生气地一把将之扔在了地上。 江映澄指着那“老子”脚边的一地残渣:“就是这一堆破烂吗?” 回话之人眼神惊恐,想捂住小家伙的嘴,又碍于她那个爹爹的眼神实在太过冰冷,手臂在半空划过半圈,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祖宗诶!”他压低了声音道,“可不兴说这话啊!!” “那朱姓男子就是因为说这东西是假的,是破烂,引来了周围寻宝客的关注,另一伙人才走到前面和他们‘理论’的。” 那姓温的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就为了证明这东西是真的,是那姓朱的不识货,冲动损毁了贵重宝物,两拨人马这才吵起来的。 其实说吵也不确切。 那姓朱的从头到尾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去反驳姓温的列举出来的“一二三四”,只会试图以暴力强行服众,眼看着就落了下成。 江映澄表情懵懂地点了点头:“哦哦哦!” 她从袖口中掏出两块包装得很是可爱的糖果,递到地方手中以作谢礼,而后—— 【原来是这样哇!】 不坚定的立场立即转变:【那“老子”没错呀,“老子”说得对!】 这些东西就是假的呐! 不过…… 【你反驳他啊!】奶里奶气的心声很是着急,【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你反驳他啊!】 群臣也跟着干着急:就是啊!你反驳他啊!! 什么成色啦,质地啦,品相啦—— 随便说点什么,你反驳他啊!! 你—— 【哦——】 群臣内心里的咆哮还未等落下,就被小家伙尤为意味深长的一个“哦——”字给打断了。 【“老子”能知道这东西是假的,原来是因为真品就在他的手里啊。】 【原来是凭借盗墓多年得来的见识啊,怪不得呢——】 第331章 有钱!很有钱!!相当有钱!!! 一行人人数众多,气势又强,挤挤挨挨地站在一起时,很容易就会让人将他们当作人群的中心。 以至于当他们整整齐齐地安静下来,站在他们周围的人也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连空气好像都停滞了一般。 一众清流目光古怪地落在半空,一时之间不知该先去看谁比较好。 只满脑子一句—— 哦,原来是因为真品就在他的手里啊…… 随后又马上反应过来。 不是。 这个“老子”,他是盗墓贼啊?!! 是会喘气的移动金库啊啊啊!!! 受小家伙长时间影响的一众清流,霎时间就跟小家伙想到了一起—— 【那他一定很有钱!!】 没错!! 不光有钱,那些线还都是不义之财! 还是本该都属于朝廷的不义之财!! 前朝皇室作风奢靡,各路王侯重臣,也一脉相承地贪到了骨子里,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叫先皇抓住了起义的时机,一举推翻了旧政。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据传先皇在夺位之后,并没能从这群人的宅院中搜得多少金银。 当时他们就有推测,这些没能搜到的钱财珠宝,应是一早就被藏在了提前建好的墓里,就待他们百年之后,能随着他们一道长眠。 自这个消息走漏之后,民间的盗墓群体就如雨后春笋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头来。 这群人三五成群,特立独行,又游走在江湖之外,一直以来都很是神秘。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有钱!很有钱!!相当有钱!!! 群臣呼吸急促,不停搓手。 有时候这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接下来,只要悄无声息地将几人抓走,关起来—— “老子说这是假的,他就是假的!”抓着对面衣领的盗墓贼不知为何又被激怒,整个人都像是一只将要暴走的雄狮,忽而高声威胁道“再说老子就废了你!!” “!!!” 怎么突然还威胁上人了?! 这他们还要怎么悄悄?!! 群臣的心一下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们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所幸,那盗墓贼团伙的成员还留有几分理智,闻言惊恐地一窝蜂上前,掰手的掰手,顺气的顺气:“算了算了算了……” “咱们今天是来寻宝的,别跟他们这群没见识的一般计较……” “对对对对……” 朱刚总算还保有了几分神志,他在同行之人的劝说之下缓缓松开了对面那人的前襟,恶狠狠又瞪过去一眼:“今日算你走运,老子不跟你计较,赶紧滚!” 只是被放开的人似乎有些不识好歹。 那人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下被抓皱的衣领,从未露出过害怕情绪的脸上,甚至还缓缓勾起一抹和煦的笑意。 看起来像是服了软,实则—— 他点了点头,道:“多谢.” 朱刚面色稍霁,准备最后放一句狠话就转身离开:“算你——”识相。 “但那些宝物都是真的。”还未等朱刚的临别之言说完,对面的人就神色郑重地继续说道。 朱刚:“……” 朱刚:“…………” “不行,”朱刚沉默片刻,忽而开始挽起自己的袖口,“我还是得弄死他!” 同行之人几乎是下意识拦在朱刚的跟前,熟练地:“算了算了算了——” 边说,边看傻子一样回头瞥了那人一眼又一眼。 好久没看到过这么纯正的傻子了,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一次,不光冲在最前锋的朱刚感到了阵阵无语,就连跟在他身后的一队同行之人,以及更后面的一众朝臣,都满脸一言难尽地瞥了对面的犟种一眼。 您这…… 也太执着了吧?! 图什么啊?!! 【啊——】 许久未吭声的小家伙突然拖长了调子,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 【原来是因为这样!!】 江映澄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脑袋不住往争端的中心看去—— 【这“温某”竟然是陀壁知县的师爷!!】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 怪不得呢! 【陀壁县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生财之路,眼见有人想要毁掉他们的名声,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啦!】 所以才会一直强调那些宝贝都是真的,就是怕此处当真坐实了宝物皆假的消息!! 没想到碰上的会是一伙盗墓贼! 他们双方都有不能言明的身份,就连吵架都要克制自己的火气! 小家伙像是漏气了一般“噗噗——”地笑了好半天。 【这师爷平时可暴躁呢,上到陀壁知县,下到凶狠囚犯,县衙里就没有他没骂过的人!】 群臣顺着小家伙的心声朝着那师爷看去。 有了答案再去看题,就会发现许多先前被他们遗漏的消息—— 那陀壁师爷虽看起来温和有礼,但若是细看就能发现,他的唇角一直都在极其细微地抽动,藏在广袖下的手臂也在用力绷紧,一看就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两方人马的神经都已经绷到了临界点,恐怕稍微再有些外界的刺激,就会当场血溅三尺! 群臣对视了一眼。 虽然很想看这个热闹,但—— 既然同是为皇家办事的,他们怎么合该帮上一手。 礼部尚书褚嘉许猛地提气,刚欲高喊声援—— 【诶?!】 江映澄突然在面板上看到了一行小字:【师爷温如新,乃陀壁知县应敏行数次出入深山,恭敬请回的世外高人?!】 【这知县……姓应?!】 这个姓氏可不多见,而他们今日刚好就碰见了一个! 群臣倏地转过头,在人群中四处寻找那坑人导游的身影,果然在离他们很远的角落,瞧见了就快要不动声色从人群内退出的应斯南。 褚嘉许狞笑一声,已经到嘴边的话音猛然一转,直接变成了—— “应斯南!你这是要去哪?!” 超大声,超促狭! 这一声高呼成功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正在吵架的那两方人马。 和煦的声音终于染上了点别的情绪:“斯南?” 就快要退出人群的身影猛然一滞,讪讪回头:“温、温叔……” 第332章 这没由来的心慌很是不对劲! 应斯南的脸上扯出一抹要笑不笑的诡异表情,双唇嗫嚅半晌,瞧着像是咽下了一万句吐槽褚嘉许的脏话。 褚嘉许状若未觉,疑惑回头:“这位先生,可是与我们的应导游认识?” 温如新的眼神在一行人的身上细细扫过一圈,见这群人的衣着打扮简单却用料极佳,心里给众人贴上了个“有钱人”的标签,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他点了点头,笑道:“小子无状,没有给诸位添麻烦吧?” 他笑,褚嘉许也笑。 一个笑得老谋深算,一个笑得意味深长。 谁笑得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褚嘉许回头瞥了应斯南一眼,刚欲开口—— 一道奶呼呼的声音就抢在他之前开了口:“应伯伯方才哭唔唔唔——” 磨磨蹭蹭往温如新跟前走的应斯南在小家伙开口前就心道不妙,当即就一个箭步飞扑上前,也顾不得她爹爹冰冷的视线,直接就一把捂住了小家伙的双唇! 而后,背过身,小小声商量道:“祖宗,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只要您等会儿千万别说多余的话!” 江映澄漆黑的双眸定定注视了应斯南半晌,随后,径直抬起了手臂,在对方的面前比划了个“拉钩”的手势。 应斯南如释重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连忙将手搭了上去:“说好了!” 眼神里带着纯然的庆幸,全然不知道自己即将踏上怎样的贼船。 其后,应斯南潇洒转身,毅然奔向了属于他的战场! “温叔,您怎么也来了?”应斯南边走边说,途中,还眼神疑惑地看了闹事的朱刚一眼,“斯南才刚到就看见此处围了一群人,没想到温叔竟然也在其中。” 他在温如新身前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似是当真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发生什么事了?” 温如新老怀甚慰地看了这个接到“大单”的应斯南一眼:“无事,只是——” “他们说这里的宝贝是赝品!”人群之中,小家伙稚嫩的声音怯生生道。 应斯南诧异回头,眼神里的震惊几乎就要凝成实质:“怎么会?!” “这位兄台,咱们说话做事要讲求证据,你说这个是赝品,那你——”应斯南直直看向方才闹事的人,似乎全然忘了自己之前才亲手挖出了好几个赝品的事,“是见过真的?” 朱刚脸上气愤的表情一滞,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已经碎成了一地残渣的瓷器之上。 他从墓里挖出这件真品时,曾找人鉴证过,那是前朝王爷生前最为喜爱的珍藏,无数前朝高官都曾经在王府之中见过不说,就连民间也曾有人将那瓷器绘制成画,以供观赏。 他最初也只是想要发几句牢骚,若不是这个脑子有毛病的人出来掺和,他早就带人离开了。 如今对方人多势众,他也不想横生枝节。 朱刚布满横肉的脸上扯出一道怪异的笑来:“小兄弟说笑了,都是误会。” 应斯南含笑点头:“如此……” 想要息事宁人顺道送客的声音蓦然被再次出现的童声打断:“因为误会就扯别人的衣领,伯伯好没有礼貌奥——” 朱刚向身后收脚的动作一顿。 应斯南脸上虚假客套的表情一滞。 就连温如新都诧异回头,瞥了一眼方才没能注意到的小家伙。 这一刻,都不想将事情闹大的几人,心里想的竟然都是—— 快别说了,让他们走吧! 众目睽睽之下,小家伙伸手在空中做了个拖拽的动作,还上限颠了两下:“伯伯方才就是这么拽的呢!” “好过分的!”小家伙脆生生道。 朱刚:他什么时候颠那两下了?! 温如新:他什么时候被颠过那两下了?! 一心想要开脱和一生对身材有执念的两人异口同声:“没有!” 超大声! 【超凶!】 没茬硬找的作态让群臣都有些不忍直视。 然而,只想找个契机让她的美人父皇将盗墓贼抓起来的江映澄,已经放弃了她的面子问题,小嘴一瘪,眼底快速积聚出一层红晕。 片刻后,眼泪便“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回身告状:“爹爹,他凶澄澄!” 心声里在止不住地尖叫:【抓起来!抓起来!!通通抓起来!!!】 这群人可是好过分的盗墓贼!抓他!! 江宴川:“……” 朱刚:“……” 温如新:“……” “不、不是,”温如新一生神挡杀神,吼过无数人,却对这样大的孩子没有半点办法,“伯伯不是吼你……” 朱刚眼神复杂地看了小家伙半晌,“夜止小儿啼哭”的凶名进一步升级,这一刻,他简直比已经哭了的小团子还要委屈。 “嗯,”江宴川唇角带笑,轻声哄道,“爹爹给你出气。” 【耶!!】 抽抽搭搭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极其微弱:“那、那最好能抓起来!” 她都想好啦。 这群人虽然坏,但还算有些本事,等以后再找到古墓的消息,就让他们进去把宝贝带出来,然后不给他们钱钱! 然后,然后还可以让他们深入盗墓者内部,牵出更多的同行,一起给她的美人父皇打白工! 江宴川:“……嗯。” 朱刚忿忿在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就带着同行之人火速离开。 江宴川瞥了陆遥一眼,后者就心领神会地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温如新因那一群盗墓贼生了一肚子火,偏偏还有火不能发,已然忍到了极致。 众人眼睁睁看着应斯南苦兮兮地上前,被对方又扭耳朵又拍后背地“关照”了半晌,而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他哭丧着脸走了回来。 他整个人都因为疼痛而小小声地嘶着气,一脸怨念地站到方才出声喊他的褚嘉许面前:“温叔还有事要忙,让我帮忙跟诸位道个谢。” 说完,他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揖礼。 方才众人虽没多说什么,但那群盗墓贼到底是因为见他们人数实在过多,才心生惧意,最终溜走的。 他们无心插柳,乘荫者却不能无动于衷。 群臣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吭声。 心里的想法都是—— 你高兴得太早了。 小家伙的“拉钩”,那是能随便应下的吗? 江映澄:“嘻嘻——” 应斯南:“……” 不对劲。 这没由来的心慌很是不对劲! 第333章 他们现在简直强得可怕! “接下来往哪边走?” 空荡的深山里,响起了男子清润但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边那边,”江映澄从满屏的路线图上抬起头,随手一指,“那边的那朵小花很是美丽。” 片刻后,又“啪啪啪”地在应斯南的双臂上重重拍了两下:“伯伯你这是什么态度?” 脆生生的声音满是控诉:“是伯伯你自己说,澄澄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尽管提的!” 应斯南深吸一口气,垂眸看向小家伙攥在手中的,那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 初春的山里没什么好看的花草,能搜集到这样一小把,还要多亏了小家伙是个花就要夸上一句“美丽”的神奇功力。 可…… 应斯南试图和小家伙讲道理:“你是知道的,咱们已经离所有的探宝点都越走越远了,对吧?” 才没有呢。 江映澄在心里美滋滋地想。 他们分明就已经离真正的藏宝地越来越近了! 她仰起小脸,冲正抱着她的应斯南甜甜一笑,张嘴就是一句—— “没事哦~钱财都是身外物,澄澄才不感兴趣呢!” 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语气和眼神都分外真诚。 引得群臣都一脸一言难尽地瞥了小家伙一眼又一眼。 真敢说啊…… 要不是他们都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他们还真就有可能被这样分外真诚的一张小脸给唬住了! “快点快点!”江映澄催促道,“去那边!” 遂迈步。 “哇,下一次往边走吧,左边的空气好像更清新!” 应斯南面无表情:“好。” “右边右边!澄澄看到蝴蝶了!” 应斯南封心锁爱:“行” “直行直行!澄澄要去坠高的地方看看!” 应斯南痛苦面具:“……” 去“坠高”的地方看看,也是需要他全程这样抱着吗?! 这行李是不是太过沉重了些?! 太阳西斜之前,众人才总算走到了一处更为幽静的山坳边缘。 被小家伙支配了一路的应斯南这才有些反应了过来。 他满眼震惊地瞥一眼前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的山坳,再瞥一眼怀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团子的小家伙,循环往复了数次。 活爹。 这到底是给他带到哪里来了?!! “实不相瞒,”应斯南声音艰涩,“应某自小就被家父唤作泥猴子。” 江映澄表情呆呆的:“昂?” “我的意思是,我从小就成日在山林里乱窜,”应斯南的语气忽而变得很是激动,“但!我一次都没有走到过这个地方!一次都没有!!” “你这是给我带到哪来了?!!” “是、是这样吗……”江映澄表情心虚,眼神飘忽,“澄澄也不知道哦——” 心声里却很是理直气壮:【这里有阵法,伯伯当然进不来啦!】 轻松跟了一路的江宴川终于将小家伙接回了自己怀中,明知故问道:“你们陀壁县,难道就没有半点,关于此处的传闻吗?” 应斯南看向远处与前山截然不同的景象,表情恍惚地摇了摇头。 与前山相比,这里更像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原始丛林,明明遍地的翠柏让这里显得极有生机,可过分空荡静谧的氛围,又让这里看起来像是弥漫着淡淡的死气。 江宴川心下了然。 方才小家伙带着他们几乎几步就是一个转弯,如此繁复的阵法,普通人就算不小心误入其中,怕也是难以成功逃出。 “如此,我们——” “啊!!” 江映澄突然伸手指向下方的一处角落:“那是什么?!” 群臣被这道突然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倏地转头。 什么什么?! 这种深山老林里会有什么?! 众人目光仔细地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描摹了半晌,却什么都没能发现。 江宴川话锋一转,不动声色地配合道:“怎么了?” 江映澄脸上的表情很是迷茫:“啊……澄澄刚才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晃过去了呢……” 【都看清了奥,都记准了奥!】 【那个山坳坳就是那里就是入口啦!!】 接下来,只要她的美人父皇能将这神秘的地方与那张藏宝图划上联系,她便也就算是大功告成啦! 在场群臣:“!!!” 虽然早就知道云通山上会有这么一处藏宝地,但亲自站在这么近的地方看到入口,其所能带来的震撼程度,远不是那一张轻飘飘的藏宝图可以比拟的! 群臣一个个呼吸急促,瞳孔放大,恨不得立刻就冲下上去,当场就进去将宝物都带出来! 那可是大师严晁的半生心血,可比那个曲春知县有钱多了! 江宴川也难掩心中的波澜,垂眸静静注视了小家伙指出来的那处角落半晌。 而后,他坚定转身:“天色不早,咱们回去吧。” 这里只消远远一瞥,就知定然危险重重,诚然小家伙的存在能帮他们规避许多危险,他也不愿让她身陷其中。 江映澄不知道她美人父皇的这些盘算,倒也觉得此时先行撤退,才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山下寻宝的百姓众多,不宜贸然行动。 山上…… 江映澄贼兮兮地瞥了身后的应斯南一眼,眼神里皆是防备。 山上还有外人在呢,也不能行动的! 应斯南:“……” 刚才还软软糯糯地喊他应伯伯,现在就开始嫌弃他了是吧?! 好气! …… 应斯南的这股怨气一直持续到山脚,且随着走出的距离越远,怨念就愈发的深—— 小家伙自从回到了她那个爹爹的怀里之后,就再没有分给他过哪怕一个眼神,全程都窝在她爹爹的怀里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连他与众人开口告别,她都好像没能察觉一般,只无意识地摆了摆手。 夕阳下,他落寞回程的模样分外辛酸。 群臣的目光自应斯南的身上收回,只同情了一息就恢复了飞扬的神采! 小家伙一路上都在查阅那藏宝地的机关陷阱,布局、方位、破解之法……都被一一罗列了出来,及至应斯南开口道别,她才堪堪算是从头理了个遍。 群臣分工明细地一人记下了部分,只待回去之后誊写出来,就可以如入无人之境般,在那藏宝地三进三出了! 他们现在简直强得可怕! …… 强得可怕的一众朝臣,终于在三更的梆子声落下之后,迎来了出行的讯号。 安静的长廊上探出了一颗颗兴奋的脑袋—— “走?” “走走走!” 第334章 跑!! 夜里,由江宴川亲自带队,点了几个随行的武将……以及几个从下午开始,就要死要活哭嚎着想“替陛下分忧”的文臣,趁着小家伙熟睡之后,熟练地从客栈之中偷偷溜了出去。 户部尚书焦宏邈以哭得最大声及闹腾得最欢赫然当选,美滋滋地紧紧贴在陆遥和雷志新中间,脚下生风,健步如飞。 心里的安全感简直被拉到最高。 且完全不将耳边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 “今日这一队的组合,真是让人甚感安心,”身后传来同僚友好的声音,说到一半话锋一转,“但有些人我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老爷竟然也能答应让他加入进来。” 话中针对的意味分外明显,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落在了焦宏邈的身上。 焦宏邈快乐地哼着小曲儿,从褡裢里缓缓掏出厚厚的一叠宣纸,头也不回地在半空中摇晃了两下。 上面记录着小家伙下午在心声中所说的全部内容,其中,以他誊写出来的张数最多,记录的信息也最为关键。 “哗啦啦”的纸张晃动声清脆悦耳,像极了对方破防的声音。 先前开口之人沉默半晌,以一道挽尊的冷哼结束了这次发难。 “老爷让咱们习武的去,也是顾念着诸位的安危,”后来者很快接上,“某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要多些信任为好。” 就好像,不要觉得自己没能亲自去寻宝,宝物就会落入了别人的口袋里这样。 焦宏邈也跟着冷哼了一声。 他想得很是明白。 眼下队伍中的文臣远不止他一个,所有人却都仅将矛头指向了自己,无非就是因为他掌管着户部的身份,怕今日这山中的宝藏直接就被他悉数收缴入国库。 他心下不屑,搞不懂这些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担心,就能阻止他的行动了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焦某——” 话还未等说完,走在最前面的江宴川便忽而抬手:“停下。” 众人神色一凛,忙屏气凝神,朝着明泽帝所视的前方看了过去。 今夜月色很亮,像是给地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光,让人不至于看不清脚下的路况。 众人担心因太过招摇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进入云通山后一直没有点燃火把。 对面的人显然也是这般作想的。 众人看不清对面那批人的具体模样,只能瞧见他们正集体蹲在地上,手中的铲子来回挥舞。 “寻宝的?”有人压低了声音道。 而后—— “那边的,从东市李老头那里买来的东西就不要再往里埋了!”忽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气冲冲道,“今日已经让人拆穿三次了!三次!!” “若是再被发现,会对我们陀壁县的声誉极其不利!!” 对面的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回应声。 群臣:“……” 茫然的表情顿收,群臣恍然大悟。 是你啊! 暴脾气的温师爷!! 这里的东西还真就是你们连夜埋进去的!! 江宴川当机立断:“绕路。” 陀壁县鱼龙混杂,不像之前两个落脚点那般方便控制,江宴川不想在此轻易暴露身份,徒给之后的旅程增添烦扰。 众人绕着县衙的人走了好大一个圈,许久之后,才总算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回到了先前他们站立的地方。 此处距离小家伙指出的入口的位置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众人回身向后看,岳痕青很是主动地从众人中间窜行而过,一路走至最前方,站到了明泽帝的身后。 岳痕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陛下。” 江宴川“嗯”了一声:“白天可看仔细了?” 岳痕青点点头。 今日他随一行人走至此处时,并未对这里特殊关照,以为这只是小殿下一时兴起之下,随意逛到的地方。 直到有大臣提醒他留心此处的地势,他才惊觉,这整个山坳竟是一处巨大无比的阵法,群臣所指的地方看着不算太远,实则…… 可能要耗尽有些人一辈子的时间。 所幸,他不在这个“有些人”的范围之中。 江宴川错身一步,让岳痕青走至队伍的最前方,一行人沉默且有序地跟了上去。 一路风平浪静地走到入口,连猛兽都未曾碰到一只。 入口处大门上的机关部分,是由焦宏邈负责记录誊写的,他本人亲自跟了上来,旁人便也没有再特意去记这一信息。 他做为在场唯一会拆解机关的技术人员,一路十分神气地慢慢向前,路遇先前出声嘲讽之人,还很是得意地瞥过去一眼。 那人:“……” 幼不幼稚啊你?!! 开机关,进密室,拆暗器…… 一路有惊无险,直到—— “咔哒——” 机关启动的声音在人群正中清脆乍响,声音不大,却成功让所有人的身形都停了下来! 焦宏邈瞳孔紧缩,声音尖锐到几乎变形:“谁碰了机关?!!” 他明明进门前就反复和众人强调过,这里都有哪些地方藏有机关,只要稍加小心,定然是可以无恙走出的! “不是我!” “老夫也没动过!” “不是咱们的人……”人群中,尤以汪国公的声音沉重异常,“老夫就在这站着呢……根本没人去碰过……” 倒吸气的声音在这密闭的空间内接连响起,在更多的“咔哒”声响起的瞬间,江宴川低喝一声:“跑!” 众人猛然回神,忙忍着强烈的头皮发麻之感,拔腿就开始夺命狂奔!! “跑跑跑!!!” “前面的再快点!!” “轰——” 一堵石墙以极快的速度从众人头顶轰然落下,将整个队伍平均分成了两半! “啊啊啊!!” …… 入口处。 温如新的手在石壁上一同胡乱地敲敲点点,见无事发生后,眼神中的疑虑又厚重了几分:“你确定这里面真会有宝贝?” 应斯南重重点头:“当然!” 怕对方不信,他还将自己的想法倒豆子似的都说了出来:“既然咱们在先前那次滑坡后发现了宝物,就证明这座山上一定有这样一处藏宝地!” “而此处的外围又设下了重重迷阵,必然就是为了保护里面藏着的宝贝!” 他下午随着那一群人走到这里时就发现了,身后那片密林里面被设下了极为厉害的阵法,他当时就想着,一定要带人再来搜寻一遍。 他要让他那个顽固的老父亲知道,他这些年修习的五行八卦,也是可以派上用场的! 温如新垂眸思忖片刻,再抬头时,终于做好了决定:“走吧。” “进去看看。” 第335章 来都来了 “陛下!您还能听到吗陛下?!” 潘汲峰伸手在落下的石壁上不住地敲敲打打,越是敲击,脸色也就越是黑沉。 没有回应。 对面甚至没有一点声音传到这边。 一队人马被这一道石墙姿态强硬地一分为二,根本不给他们半点反应的时间。 手握机关分布信息的焦宏邈被与明泽帝隔在了一起,好在…… 众人回头,看向被围在队伍中间,一脸凝重的岳痕青。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们此刻的境遇也不算糟糕到底。 “咱们……” 死一样的寂静之中,有人声音颤抖着开了口:“现在怎么办?” 潘汲峰回头,借着昏黄的火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 柔贵妃和四皇子的面孔在他眼前阵阵闪过,潘汲峰狠狠咬了下牙:“继续。” …… 焦宏邈从石壁前退回,神色沉重地走到明泽帝跟前:“陛下,那边已经彻底堵死了。” 江宴川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他的目光先是在和他一道被隔在这一端的群臣面上逐一扫过,而后,直直落在站在他跟前的焦宏邈身上:“你身上的那份资料,可还有别人看过。” “我们几人是围在一起誊写的,”焦宏邈忙道,“且在记录下来之前,还和周围的人反复确认了几次,唯恐因记忆出错而贻误要事。” “这纸上的内容,我们少说也核对过几次,褚大人记忆了得,应是能记个七七八八。” 再加上岳痕青从旁协助,至少,能保证他们安全从原路返回。 江宴川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双唇还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很凑巧的,今日跟上来的文臣几乎都被隔到了石墙的另一边,只焦宏邈凭借着巨大的毅力,一路狂奔着跑到了前面,和他们聚到了一起。 只有几个经小家伙验证过没问题的江湖人士和他们困到了一起。 但…… 焦宏邈说得也对。 以另一边的阵容,至少原路返回,还是不会遇到危险的。 江宴川最后深深看了那堵石墙一眼,而后,转过身,继续向前。 声音低沉道:“继续。” “是!” 焦宏邈一路小跑着走到明泽帝的身前,主动充当了方才岳痕青的角色:“陛下,接下来咱们走这边!” …… 距入口不远处,温如新脸上的狐疑越来越深。 “你是真的觉得,这里会有宝物的,对吗?”他的声音轻柔,表情也还算温和,但这番举动还是让应斯南无端打了个寒颤。 “是……是吧?” “是吧?!”温如新猛然拔高了音量,大手在墙壁上“啪啪啪”地重重拍击。 “谁家好人藏宝的地方,连个机关都不设啊?!!” 应斯南梗着脖子,很想反驳,却也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双唇嗫嚅半天,最后才憋出来一句—— “来都来了。” 温如新:“……” 温如新直接被他这破罐子破摔的说辞气笑了。 刚拍过墙壁的手又在应斯南的身上拍了两下:“你最好祈祷咱们能在这里面发现宝物。” 应斯南不敢怒也不敢言,怂兮兮地垂头往里面走,心里也有几分没底。 甚至还升起了几分埋怨—— 这么大一个藏宝地,怎么连机关都不设一个?! …… “啊——” “啊啊啊啊!!” “是谁?!是谁在明、明明知道机关分布的、的情况下,还非要去触摸那玩意儿?!” 人群之中,好几道崩溃的声音叠在一起,几乎要刺穿众人的耳膜。 “褚嘉许!”有人尖叫出声,“你是不是哪里记错了?刚刚明明没人乱碰东西,怎么还会触发机关?!” 是的。 触发机关。 几人身后,一颗硕大的圆球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缓缓滚落,速度不快,但造成的视觉效果很是骇人! 群臣夺命狂奔,几乎将双脚跑出了残影! 礼部尚书褚嘉许的声音,即便在一片尖叫声中,也异常显眼—— “有事褚大人无事褚嘉许是吧?!”狂奔的动作丝毫没能影响他说话的速度,褚嘉许一句话下来,连个中途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留下,“质疑我的记忆力你去年被百姓家大鹅追出两里地耳朵里插了两根毛的事用不用我再给你回忆会议?!” “……快跑吧。” 前方恰逢一个转角,众人连忙转了个弯,算是勉强躲过了这次危机。 “不对劲,”危机暂缓后,一行人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分析眼前的状况,“方才褚大人说过那机关的位置之后,杜某就仔细观察过了。” “自那以后,便无人再靠近机关所在的位置,”他向前两步,站到众人的对面,面色凝重道,“杜某怀疑,这个墓葬之中,还有另一批人马。” 众人一愣,粗重的喘息声倏地停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呢?!”有人表情惊恐地呢喃。 他们能进入此地,还是多亏了小家伙有那个统哥做为外挂,寻常人莫说进来寻宝了,甚至连这个地方的存在都不能发现。 白日里,那个土生土长的导游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 思绪至此一顿。 群臣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惊声开口—— “导游?!!” …… “阿——阿嚏!” 应斯南忽而重重打了个喷嚏,小声嘀咕:“奇怪,不会着凉了吧?” “怎么会呢?”身后的温如新阴阳怪气,“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是有人在背后说你的坏话呢?” “哈哈哈……怎么会呢——”应斯南脚步微顿,“我这么风流倜傥人见人爱,怎么会有人说我的坏话?” 温如新点了点头,一脸客套的假笑:“你高兴就好。” 应斯南:“……” 应斯南苦哈哈地道:“温叔,我——” 话音刚起,就突兀地停了下来,应斯南抬手做了个“停步”的手势,队伍便有序地停了下来。 其后,远处的呼嚎声便更为清晰地传了过来。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呜呜呜啊啊啊呜呜——” 呼嚎声各有各的特点,即便不能从音色的角度分析出对面的人马,也能判断那至少是个由数人组成的小队。 “盗墓贼?!” 温如新的火气“噌——”的一下就窜到了头顶,气冲冲地越至应斯南的身前,抬腿就要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呵——” 他们这是挑衅! 第336章 澄澄不认识他们哦~ 晨光熹微,天色在彻底亮起来之前,江映澄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受她美人父皇这段时间总是半夜偷偷跑出去处理公务的影响,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总是在半夜惊醒。 只是这一次,她难得没有因此而气呼呼地找出门去。 江映澄贼兮兮地将房门拉开一条小缝,又贼兮兮探头出去看了半晌,确认近距离内没有谈话的声响过后,才放心地缩了回去。 【万岁!】 江映澄心里乐开了花儿,在心里美滋滋地哼了个小曲儿。 【万岁!!】 她艰难地搬了张椅子堵在门口,而后蹦蹦跳跳地坐到了圆桌边,掏出她今日找元大哥写好的一大摞宣纸,熟练地裁成一个个漂亮的小方块。 【唔……山坳深处,有……“有”字在哪里?】 【机关的“关”呢?】 江映澄找得专注,却也仍是没能坚持上太久。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江映澄听不太清,只觉得对面应是来者不善,语气十分蛮横地大声叫嚷着什么,很快便有人从房间内快速窜出,小声地开始劝慰。 她垂头思忖了片刻,将桌面上的纸条小心收好,把堵在门边的椅子挪开,又将门拉开了一条小缝。 探出头后,谈话声便又清晰了许多。 “动作麻溜的啊,”身着一身衙役服的官差骂骂咧咧,“不是我说,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寻宝客,是我们白天不让你们去了吗,至于半夜悄悄……” 翰林学士谭颂笙不住点头,姿态就快要低到了尘埃里:“是是是大人教训得是,我们这就跟你回去,您可千万……”小声些,别把他们的小祖宗吵醒了! 然而—— “谭伯伯?” 江映澄彻底从房间内走了出来,还作戏作了个全套地伸手揉了揉眼睛:“这位官差伯伯是谁呀?” 【谭伯伯这是要去哪里?】 江映澄又开口问道:“伯伯们在说什么?” 【他怎么都不动啦?!】 谭颂笙仍全身僵直地呆立在原地,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直立了起来! 苦涩的泪水不住往心里面吞。 还能是在说什么?! 当然是在说,他即将要面对的、分外悲惨凄凉的人生啊—— …… 陀壁县县衙的牢房里。 以潘汲峰为首的几员潘党,与一众清流分立两侧,中间似是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两方人马之间的氛围,却是如出一辙地愁云惨淡。 半晌,才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眼前的平静。 “你们说……会是谁来接咱们回去?” 话一出口,这一小方空间内,就陷入了更为沉重的死寂。 又过了不知多久,有人沉沉地长叹一声:“怎么就会那么巧呢……” 众人的思绪也随着这声叹息,被拉回到了隧道中的那段,鸡飞狗跳的回忆。 继他们从那颗超级大的圆球的袭击之下艰难逃生之后,一行人又先后经历了——从四面八方射出的箭雨,突然陷落的地面以及从两侧突然涌入的毒液攻击。 等他们好不容易在溪安镇那群高手的帮扶之下逃出生天,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布满了灰尘,好些人的身上还带着道道伤痕。 狼狈之际,还偏偏在经过了一个转角之后,迎面就碰上了浑身干净清爽,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闲逛的应斯南一行人。 当时,双方人马的眼神都很是一言难尽。 他们惊叹于对面的这群人竟然能都如此轻松惬意,对面的人则惊讶于—— “这里怎么还会有人?”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来啊!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精疲力竭的一众朝臣躲又躲不过,没有明泽帝的示意又不敢轻易亮明身份,只得悲愤又无力地被人押送至此,体验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新奇经历。 “唉……” 过度悲惨的经历又引起了连片的长吁短叹。 “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忽的—— “来接那一伙盗墓贼的?” “跟我走吧,”外面值守狱卒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嘲讽,“你们人多,都在最里面那间最大的牢房里面关着呢。” “虽然这么说有点僭越,但是你回去也劝劝他们,身强体壮的做什么不好,偏要学人家盗墓……那是一般人可以干的吗?!” 群臣身形一滞,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会是谁来保释他们出去? 留守客栈里的,除了跟在小家伙身后的那四大护卫,以及负责在暗处保护她的一众暗卫,剩下的几个人中—— 元良平太穷,柳鸿飞年长,毕宏朗不堪重用……他们之中无论谁来,都很难将他们直接带出。 一时之间,众人仿佛都听到了周围同僚过于响亮急促的心跳声。 求求了,千万不要是…… “嗯嗯嗯,”有人清脆回应,“澄澄知道啦,谢谢伯伯!” 群臣:“……” 群臣:“!!!” 群臣眼前一黑! 不要啊~!! 然而,现实并不以他们逃避的愿望为转移,群臣只觉得在那道声音落下的仅仅一瞬之后,他们万般不愿在此刻见到的小小身影,就出现在了木栅门外。 ——小家伙一声不吭,只面无表情地,目光沉沉地,带着控诉地,死死盯着他们看。 群臣突然开始观摩起他们所在的这间牢房。 不看不知道,这里的环境还颇为干净整洁。 眼前的这一小块地面上只有七颗石子,身侧的铁窗上共有八十二道划痕,墙面上是这间屋中的前辈用石子刻下的与君书。 整个房间不脏不乱不臭,他们甚至可以在这里住一辈子这样。 狱卒嗤笑一声,似乎也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有趣:“哟,还知道丢人呢?” 在小孩子面前抬不起头来,也不知道在图些什么。 “行了行了,确认过是你要保释的人之后就走吧,”狱卒打了个哈欠,道,“交钱保释之后,就可以带回去慢慢看了。” 闻言,江映澄深深在他们所有人身上瞥了一眼,奶呼呼的声音里还带着丝丝困倦—— “伯伯,”她抬起头,分外真诚地看向身边的狱卒,“澄澄不认识他们哦~” 第337章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坏?! 整间牢房落针可闻。 群臣再也顾不上眼神装忙,一个个倏地回头,眼神震惊地看了过去—— 怎么就不认识了?! 他们昨日不是还相亲相爱地结伴游山呢吗?! 就连狱卒也眼神古怪地看向了身侧的小团子,语气迟疑:“不认识?” 江映澄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不认识!” 狱卒:“……” 那他们知县公子说的,那个一看就一肚子坏水的小家伙,也不是你了? 停顿片刻,江映澄又皱着眉头道:“伯伯你方才说,他们是因为进山盗墓才被抓的?” 狱卒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啊,啊……没错,他们是被我们衙门的人当场截获的,当时……” “太坏了!”稚嫩的、气愤的声音再次截断了狱卒的话,“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坏?!” 【怎么可以不等澄澄?!】 【怎么就只把澄澄留在客栈里啦?!】 满是怨念的眼神在牢房内几人的脸上逐一扫过,江映澄抬起头,气鼓鼓道:“那他们什么时候砍头?!” 牢房内的一众朝臣:“……” 牢房外的无辜狱卒:“……啊??” 难道小公子真的搞错了? 狱卒眼神茫然地环视了一圈。 没错啊…… 一看就老奸巨猾的一群大人,和一看就一肚子坏水的小家伙。 都能对上啊! 这没错啊?!! “……倒也没这样严重,”狱卒声音艰涩道,“我们陀壁知县仁政亲民,这几人所犯之事不算大过,只要……” 江映澄无比顺滑地接道:“鞭数十,杖一百,驱之边塞?” 狱卒倏地闭上了嘴。 破案了! 这个小家伙确实不认识牢里的这群人! 他们公子的信息是错的!! 迷茫的眼神在牢房中四处乱瞟,不期然间瞧见其中一人的动作,整个人都是一惊! “不许动!”狱卒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尖直指其中一道身影,“你!就是你!把手从怀里拿出来!” 反了天了,还敢在他面前掏暗器了?!! 吏部尚书储栋被狱卒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还是顽强地将怀中的东西掏了出来,颤颤巍巍地从木栅的空隙之中钻出,在小家伙的面前缓缓展开。 那上面是一颗包装很是可爱的糖果。 奶香,绵软,不粘牙。 明泽帝平日里就喜欢拿这奶糖哄骗小家伙,他们几个老臣看在眼里,就都备了一些带在身上。 见江映澄没接,他还一只手把着栅栏,攥着糖果的那只手又向前伸了伸,面上带笑,求和的意图异常明显。 狱卒:“……” 在场的其余大臣:“!!!” 老东西,你挺鸡贼啊! 下一息,更多的手掌在小家伙的面前摊开,每个人的掌心里都放着一颗包装鲜艳的糖果。 狱卒:“……” 江映澄:“……” 众目睽睽之下,江映澄垂头静静看向伯伯们的手掌心,半晌,小嘴一撇,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伸出手,一个一个拾了起来。 【这、这次就,就先原谅伯伯们了!!】 但她的美人父皇不行!! 竟然丢下澄澄! 好过分! 好讨厌!! 成功将自己气成河豚的江映澄倏而转身,声音闷闷的:“伯伯,咱们走吧。” 【呜呜呜去给伯伯们交赎金——】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 行吧。 说是赎金就赎金吧。 毕竟,外面还有一批,即将面对花了钱之后的小家伙的怒火的呢。 ——已经成功上岸的朝臣如是作想。 …… 第一抹霞光刺破层云的瞬间,江宴川也刚好带人从密道里走了出来。 他们今日的收获颇丰。 密室内,古籍字画随意地散落在各个角落,无数金银珠宝堆成了山。 满室的珠光宝气几乎闪花了一众朝臣的眼,可这却不是其中最为珍贵的宝物。 机关图纸,八卦阵法,对战兵法…… 无数难以估量其具体价值的宝物被放置在最为不起眼的角落,却被江宴川一眼挑中。 ——他们从里面先行带出的,也就是这轻飘飘的几样。 其余的,还需再从长计议。 一行人受喜形于色的焦宏邈影响,脸上都难得洋溢着丝丝喜气。 江宴川游离在热闹的氛围之外。 他举目远眺昨日众人站立的崖壁,心底不停思考,该如何与小家伙交代又把她自己留在客栈之事。 他知道她心底有多期待此次的寻宝之旅,也知道她有多不喜欢自己一个人被留在房间里。 还未等想出个有效的法子,就先被自己幻想出来的、小家伙可能会有的反应逗笑,眼底终于积聚起点点微光。 江宴川的声音难得有几分急躁:“派人进去看看,把——”把潘汲峰他们都带出来。 “陛下!!”凄厉的声音忽而从几人对面传来,成功将江宴川后面的话音都堵了回去。 守在门外的暗卫一脸慌张地狂奔而来:“大事不好了!!” …… 江宴川带人赶到陀壁府衙的时候,江映澄正一只手倒提着她最喜欢的、绣着小兔子的荷包,往出不住倒着里面的金豆子,一手一颗颗数了过去,口中还念念有词—— “这颗用来赎储伯伯,这颗用来赎柳夫子,这颗赎纪伯伯……” 【呜呜呜都没了,澄澄的金豆子都没了!!】 出去玩没有份,还要让她交罚款! 还有没有天理啦?! 一颗金豆子被扒拉到狱卒的方向,就代表着有一人会被从大牢之内救出。 江宴川静静矗立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潘汲峰等人的名字从小家伙口中道出。 江映澄的小眼神乱晃,企图蒙混过关:【嗨呀……要是能把他一直都关在这里就好啦——】 江映澄的小脸苦兮兮的,向上挑头时,看向旁边狱卒的眼神也可怜巴巴的:“澄澄数好啦~” 说罢,她就用力闭上双眼,再不看向那一堆即将离她而去的金豆子:“伯伯你快拿走快拿走!” 【再晚澄澄可就不赎啦!】 狱卒面无表情:“你少数了一个人的。” 江映澄:“……” 【嘤。】 时间场合都不太对,江宴川却轻抿双唇,半晌,缓缓勾起一抹浅笑。 “噗——” 江宴川:“……” 第338章 群众里面果然有坏人!!! 因一声轻笑而引得了满院目光的应斯南茫然四顾,一时之间,竟是觉得这个自己从小玩到大的院子如此陌生。 不是,他就只是因为小家伙的反应实在太过可爱,没忍住笑了一下,怎么就跟犯了滔天大罪一般,所有人都要用这样的眼神,目不错珠地盯着他看?! 他就只是笑了一下而已啊?!! 群臣看出了应斯南眼神中的崩溃,却谁都不准备移开视线。 ——毕竟,小家伙正在他们的背后,虎视眈眈地等着他们回头呢。 若是他们此时移开了视线,定然就要和身后那个——被独自留在了客栈,还要掏出所有的小金库,去赎他们这群留下他的“罪魁祸首”——版本的小家伙对上视线。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然而,等了许久的江映澄,却是率先没了耐心。 “爹爹?” 稚嫩的、清脆的……略带几分阴阳怪气的声音突兀响起,江宴川的身形都难得僵滞了一瞬。 他没有立即回头,小家伙就轻移视线,逐一唤了下去。 “焦伯伯?” “陆伯伯?” “汪爷爷?” “……” 每一次开口,都能收获一道僵直的背影。 群臣屏住了呼吸,心里不住期盼能有人先行回头,只要那个人不是自己。 江映澄:“……” 【澄澄生气了!】 江映澄瞪大了双眼,超大声:“爹爹!” 这一次,江宴川终于回过了头:“嗯。” 江映澄瘪了瘪嘴。 她其实有许多话想要跟她的美人父皇说,可此地却着实不是一个很好的场合,她又要防着不能暴露他们的身份,又要在外面给她的美人父皇留足了面子,一腔委屈都被憋在了心里,让她当场就红了眼眶。 【呜呜呜父皇好过分!】 【好讨厌!】 【澄澄再也不……唔……澄澄今天,不行,今天也太久了……】江映澄犹豫了半晌,最后狠下了心,【澄、澄澄要半个时辰都不理父皇了!】 江宴川想来清冷的双眸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脑中蓦然回想起,汪国公与他炫耀家中孙女时,那随口一提的“心都化了”的感觉。 他几步向前,熟练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方才还宣称要半个时辰都不理他的小家伙,下意识伸手环在他的脖颈上,头也靠了过来。 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父皇坏蛋!” “嗯,”江宴川道,“澄澄说得对。” 江映澄:“……” 江映澄感觉自己的一腔怒火都打在了软棉花上,心里憋闷之下,她忿忿地抬起头,在院子里寻找她的撒气桶。 刚一抬头,就跟刚结束了众人的瞪视,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的应斯南对上了视线! 【就是他啦!!】 第一步,就是要先知己知彼。 江映澄调出面板,就开始扒对方的八卦! 【让澄澄看看,你都藏着什么小秘密?!】 应斯南心里没由来的“咯噔——”了一声。 不祥的预感猛然系上心头,让他的全身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麻意。 似是在佐证他的这股预感全然正确一般,方才还瞪向他的几人,这会儿的眼神已经悉数变为了同情。 应斯南:“……” 脚尖不易察觉地微微后移,应斯南下意识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应兄!” 陆遥第一个发现了应斯南想要撤退的意图,当即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紧紧搂住了对方的脖颈,没话找话地开始寒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开玩笑,这可是个能承担小家伙怒火的最佳靶心,没了他,他们可怎么活啊?! 应斯南昨日又坑了他们的钱,又搭着他们的便利找到了墓穴的入口,最后还反手将他们送入了大牢…… 此刻正是他最为愧疚的时候,他便也没好意思强行挣脱。 “啊……那什么,”犹豫片刻,他终于想好了托词,“咱们昨日下午碰到的温叔,是这里的师爷,应某来看看他老人家。” 陆遥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青年,缓缓笑了。 他就喜欢这么“单纯”的。 接下来,陆遥就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闲聊环节。 他问完年纪问生辰,问完生辰问理想,问完理想…… 小家伙的心声便也响了起来。 【啊!!】 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一道尤为响亮的惊呼。 群臣差一点就要下意识地去捂住耳朵。 怎么了怎么了? 独属于“大瓜”的敏锐嗅觉,让他们几乎于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是应伯伯极力游说这里的师爷,让对方带人去古墓里面寻宝,这才让伯伯们被府衙的人堵了个正着的啊!!】 在场群臣:“!!!” 他们就说怎么时机这么凑巧,原来是你小子啊!! 群众里面果然有坏人!!! 【可恶啊!澄澄带出来买礼物的金豆子,就这么被应伯伯全都坑走了!!】 江映澄心里的悔恨几乎就快要将她溺毙了:【澄澄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去之前先查一查应伯伯的资料呢?!】 【他可是为了学习五行八卦,拜入山中高人门下,一连数年都不曾归家的啊啊啊!!】 【我真笨,真笨呐呜呜呜,就这么明显的资料,怎么就没想过提前看一眼呢啊啊啊啊——】 小家户悲伤的哀嚎声还在继续,群臣却很是奇异的,满脑子只剩下了一句—— 你们这群离经叛道的富家公子,怎么就都跟五行八卦过不去了呢?! 是哪个卦中困了个绝世美人,引得你们前赴后继地跑去修习了吗?!! 而且! 群臣一个个都咬紧了后槽牙,忿忿看向了正一脸疑惑的应斯南。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完小家伙的金豆子,就可以躲在府衙里面再也不出来,就把暴躁的小家伙留给他们?! 想得美!! 群臣呼吸急促,虽然没有交流,却都不约而同地琢磨起了坑人的法子! 【啊啊啊啊啊!应伯伯进入古墓之后,还一连触发了数个机关!】 【这不对呀,为什么触发机关的是应伯伯,遭殃的却是澄澄的美人父皇呢?!】 在场群臣:“……” “呵。” 第339章 快看啊!你们家的团子是黑芝麻馅儿的啊!! 【嘶!!】 面板上的内容愈发的触目惊心! 【那、那么大的一个大石球,就那么水灵灵地朝着褚伯伯他们滚下去啦?!】 【嚯!还有淬过剧毒的箭雨!!】 【哇!地面还会突然塌陷,露出底下的刀山的?!】 【噫!连这样都可以?!!】 在场群臣咬牙切齿! 在场群臣表情一滞。 在场群臣目瞪口呆…… 几种情绪的转换不过用了短短数息,在场的一众朝臣略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了头,脚尖一下一下在地上轻点。 啊…… 被石墙隔在另外一边的同僚们,过、过得那么惨啊…… 对比他们这一路轻松和谐的氛围,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姓应的这个小子,成事不足,败事……倒还干得挺精彩的哈~ 嘿嘿~ 嘿嘿嘿~ ——反正已经得知了同僚们并无大碍,一众朝臣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想。 【诶?】 【是吗?陀壁的知县大人正在往咱们这里走吗?!】 【哎嘿?!】 江映澄一双杏眼贼兮兮地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应伯伯澄澄平白花了这么多钱钱!澄澄可得好好出了这口气!!】 脚尖点地的动作一顿。 群臣不由敛了敛心神。 虽说在抓盗墓者一事上,陀壁府衙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但—— 八卦谁不想听呢? 热闹谁不想看呢? 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没有!! “应伯伯,”江映澄突然开口唤了应斯南一声,而后,很是腼腆地笑了一下,“澄澄之前听俞伯伯说,说你可厉害啦,会超~~级超级多的机关要术呢!” “……谢谢?” 应斯南全身的动作都写满了警惕:“俞伯伯是?” 他做了大半辈子的“熊孩子”,对这样的神色最是熟悉,那是个极为明显的、对对手发动攻击前的惯用表情! 他心里的尖叫就快要冲破胸膛,眼神不停向周围的吃瓜群众求助。 快看啊!你们家的团子是黑芝麻馅儿的啊!! 还有没有人能管管啦?! 好巧不巧的,此时在场的均是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他们正都双眼放光地等着小家伙的爆料,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竟是也没能好上多少。 应斯南无端打了个寒颤,心里绝望极了。 “俞伯伯就是那天那个高高帅帅的,墨雨教的教主,俞行勉呀。” 江映澄双手张大,比划出一个堪称巨人的身形,美滋滋道。 今日,她俞伯伯被留在客栈里看“家”了,她随便说点小事,也不会被拆穿哒! 小家伙的声音脆生生的,每个字都像一记重击,直直敲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俞行勉??!” 应斯南瞳孔骤缩。 “魔教”教主俞行勉?! ——他倒是不觉得墨雨教真如那些正道所言的一般,是为祸江湖的魔教,但俞行勉这个人,若有人说他是“魔鬼”,他一定不会跳出来反对。 这个人的情报网络堪称恐怖。 上到贪官污吏的坊间轶事,下到江湖小卒的关系脉络,他几乎如数家珍。 应斯南甚至怀疑,俞行勉就连皇室之事,也知之甚详,只是他不敢说。 “嗯嗯,俞伯伯跟澄澄说,他知道你哦~” “是……是吗?” 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应斯南当即就脚尖一转:“那真是太荣幸了但是应某今日还有在身就不——” 一句话说得急匆匆的,就连半点停顿都没敢落下,即便如此,也还是没能功成身退。 江映澄仅用了一句话,就将应斯南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 “俞伯伯说你自六岁起就苦心钻研奇门遁甲之术,是个超级棒的榜样,让澄澄一定要向伯伯好好学习呢!” “咕咚——”一声。 应斯南狠狠咽了下口水,眼神木讷地回过头去。 是吗? 那你的俞伯伯一定还说过,应伯伯学习五行八卦之术时,常常是打着去学堂读书的名义出门,又特意在学堂散学的时候回家。 那时适逢他父亲刚刚走马上任,每日里都忙得不见人影,没去学堂这件事…… 他这些年都未曾露馅过! 磨牙的声音在小院中突兀响起,应斯南皱眉细听了许久,才发现那声音竟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他几乎不敢回头,去看众人脸上的表情。 小混蛋! 这里可是陀壁府衙,几乎每个衙役,都是他父亲的耳目! 你就这么轻飘飘的,把你应伯伯最大的秘密给说出来了?! 应斯南咬牙道:“哈……哈哈,你俞伯伯应该是认错人了,应某六岁时还在学堂读书习字呢,哪里会有时间去研习什么奇门遁甲呢!” “认、认错人啦?” 江映澄瞪大了双眼,掰着手指头数道:“那……那强行将向彦困在阵法里面,让他帮你写作业的事也不是伯伯做的啦?” 应斯南唇角的弧度一僵,一时之间,双眸睁得比小家伙的还要大上几分! 他声音轻颤:“等……” 江映澄根本不听,自顾自道:“叫段默来家里带口信,谎称学堂要收取补习费用,骗应爷爷多给你铜钱……” 应斯南眼神惊恐:“等等!” 小家伙话里的人名可都是他如今身边的狐朋狗友,这样下去可是真会露馅的啊!! 江映澄双眼亮晶晶的,越说越兴奋:“还有还有!把巷口那家可爱的……” “啊啊啊啊啊!”应斯南终于再顾不得形象,企图以尖叫打断小家伙的疯狂爆料,“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噢哟!还不招?!】 “可是……” 江映澄直直看向就快要再度哭出声的应斯南:“澄澄还没说完呐……” 兴奋的双眸中是分外明显的—— 澄澄还有哦!! 应斯南:“……” 应斯南呜咽一声:“投、投降……” 屈打成招!你这是屈打成招!! 江映澄满眼失望。 她还没说够呢! 但面上还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伯伯你早说呀!” “澄澄要是早知道这些事都是伯伯做的,澄澄就不往外说啦!” 应斯南:“……” 你要是能收敛一下兴奋的表情,没准我就真的信了! 倏地,他的身后传来“咔——”的一声脆响,像是地上的枯枝被什么人踩断,发出的最后的悲鸣。 众目睽睽之下,应斯南像是被什么人点了穴似的,身形猛地一震之后,僵直地定在了原地。 他的心里也如一潭死水。 有什么好活的? 他又不是没活过。 第340章 果然你们学渣之间,最知道打哪最疼了啊!! 咔——咔,咔…… 枯枝被踩断的声音接连响起,越来越近,最后直直落在他的身后。 应斯南整个人都僵成了一条笔直的长线,只眼球轻微转动,瞥向自肩膀处突然探出来的手。 厚重,粗粝,明明是读书人的手,却在好多地方都起了一层老茧。 这双手写字很好看,打起人来也很疼。 手的主人在他身后阴森森道:“勤勉好学,自六岁起就苦心钻研奇门遁甲?” 应斯南狠狠地抖了一下,虚弱道:“没、没有……” 身后阴冷的声音一刻未停,丝毫不管他站得稳不稳,头还晕不晕,今日过得是不是开心,只顾着兴师问罪—— “威胁向彦替你写作业?” “叫段默帮你到家里骗钱??” “巷口的那个又是什么事?你也威胁人家了?!” 应斯南双唇轻颤,险些当场就给众人表演一个猛男垂泪:“爹……您听我解释啊爹……” 肩膀上的千斤重量终于挪走,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过后,属于他爹在揍人前专属的冷凝嗓音紧跟着着响起:“好,你解释吧。” 应斯南:“……” ……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解释的? 应斯南的脚尖不易察觉地往侧边微微挪动,准备今日就先—— “啊!!” 小混蛋的声音又于此时突然响起。 “伯伯你要去哪里呀?!” 应斯南:“!!!” 应斯南睚眦欲裂! 你个小混蛋!! 你在断人生路你知道吗?!! 身后的大手又熟练地以迅雷之势伸了回来,只是这一次,径直落在了他的脖颈之上,狠狠一掐—— “嗷!!” 杀猪般的嚎叫瞬间便响彻整个府衙,远处不知内情的官差却没有太多的反应。 少爷又很久没有挨老爷的揍了,掐指一算,也该到时候了…… 附近巡视的人对视一眼,又促狭地笑着走开了。 …… 应斯南拖着自己的残躯,蹲在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嘴里还要不停控诉:“呜呜呜,孩儿已经年近二十了,您老人家也给孩儿在外人面前留几分薄面啊!” 应敏行拒绝了这个提议,并重重地哼了一声。 而后,脚尖微动,转过了身,看向明显是这群人之首的父女二人。 “让诸位见笑了,某乃陀壁知县,应敏行。” 他微微俯身,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文人天成的温文儒雅,与方才暴力训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江宴川点了点头,介绍得更为简短:“顾川。” 应敏行没在意他这过分冷淡的态度,也没有提及他们在云通山上抓到的那一批人,表情纠结地站了半晌,最后憋出来一句:“还有吗?” 江宴川身形一顿,挑起半边眉梢。 应斯南大惊失色:“爹?!” 应敏行神色也有几分赧然,但还是说出了口:“你们那位俞教主……还说过什么吗?” 他应家虽不算什么书香门第,但他和他的夫人皆是爱书之人,却不知为何,竟培养出了这么个糟心的玩意儿。 他也没奢望再将应斯南掰到他以为的正道,但也很想知道,这小子究竟是怎么长歪了的。 所以—— 应敏行看向了男人怀中的小团子,眼神殷切:“你的那位俞伯伯,还有说过什么有关犬子的话吗?” “爹!他们可是那群盗墓贼的主家!”应斯南惊慌之下,已经开始了不要脸的泼脏水战术,“您怎么能信他们呢?!” 江映澄:“???” 她本来都打算放过应伯伯了,可既然应伯伯这样说,可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江映澄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抻长上半身,越过应敏行的肩膀直直望向应斯南的双眼,而后,蓦然一笑。 嘻嘻。 应斯南:“……” “爹!!”应斯南的头皮都要被小家伙笑麻了! 啊啊啊你们看她!你们看她啊啊啊啊! 她要杀了我啊啊啊啊!!! “喊什么?”应敏行不耐烦地回头呵斥,再转回身时,脸上又是方才那般慈祥的微笑,“不要怕,回头爷爷收拾他!” “嗯!” 江映澄本来就想要跟这个满脑子都是赚钱的新奇点子的爷爷打好关系,如今得了这样的机会,当即便倒豆子似的,爆起了她应伯伯的八卦! 且八卦的劲爆程度,一上来就直达致死的剂量—— “俞伯伯说啦,应伯伯学习奇门遁甲之术的时候特别痴迷,常常逃课去找他拜的那位师傅,一学就是一整天,到学堂散学的时候再回家,装作出门上学的样子!” 应斯南:“……” 应敏行:“……” 在场群臣:嚯!!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雷志新主动凑近了旁边的钟承望:“这一波……” 钟承望顺滑接道:“够把应小哥送走了。” 这世上男子为人为官都有千百条道路可走,但当为人父时,无不希望子女能自小就习得一身学问,好让他们的未来能多上更多可能。 逃学一事,基本可以触中所有父母的逆鳞。 再想到小家伙长久以来在逃学一事上做过的努力,群臣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个十分促狭的笑来—— 果然你们学渣之间,最知道打哪最疼了啊!! 应敏行狠狠攥紧了拳,一连做了数个深呼吸,才总算做好了心理建设,缓缓转过身,看向了角落里的那“一坨”不孝子。 是的,一坨。 那糟心玩意儿自知“命不久矣”,已经放弃了抵抗,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原地。 “呵。” “烂泥”肉眼可见地又抖了一下。 “还有吗?”应敏行声音温和,只是磨牙的声音也分外明显。 “有的有的!” 江映澄笑嘻嘻的,把应斯南自小撒过的、没能被发现的谎话全都抖了出来。 什么—— 他在山上设下阵法,误使百姓被困两日,其家人报官时他才察觉。 什么—— 他少时一次课业都没做过,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概是因为他找的“枪手”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么一个。 什么—— “啊啊啊啊啊!!”应斯南猛然尖叫出声,“别说了啊啊啊啊!” 给他留一口气吧!! 应敏行咬紧了后槽牙,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斗牛:“应、斯、南——” 【嘻嘻嘻~】 【傻了吧嘻嘻嘻~】 【还好澄澄的美人父皇就不会这样吼澄澄~】 应敏行:“……” 应敏行:“???” 第341章 你这样讲澄澄可就不困啦! 应敏行双膝一软,险些当场就跪到地上。 方才的场景太过诡异,以至于他竟然不知,该先对哪件事感到震惊。 小家伙说话了,但她没有张嘴。 小家伙称抱着她的男人为“父皇”。 应敏行借着广袖的遮掩,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一扭—— 唔…… 很好。 不疼。 假的。 他一定是还没睡醒。 然而心底的否认三连还没等说完,腿上的刺痛之感就后知后觉地传了上来,而且—— 【哇哦——应爷爷不会有事叭,他看起来好像就快要气傻啦……】 【傻了可不行呐,澄澄还想跟应爷爷一起赚钱呐!】 【以后澄澄和应爷爷强强合璧,一定可以钱生钱,钱再生钱,钱一直生钱……这样澄澄就可以拥有好多小钱钱啦,父皇的金山也可以——诶?!】 “咚——”的一声。 人到中年的陀壁知县眼前一黑,直直朝着后面倒了下去! 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他的耳边传来尤为惊慌的一声—— “应爷爷!!” 混小子。 反应还不如人家小团子大。 …… 应敏行醒过来时,床边只剩下了温如新一人。 刚一睁眼,他就猛地从床上直直坐了起来,视线在房间内四处扫荡:“人呢?!” 陛下和小公主他们人呢?! 温如新被这诈尸一样的行为吓了一跳,手中刚熬好的汤药都差一点就朝着床铺洒了出去。 “嘶——” 温如新手忙脚乱地稳住药盅,眉心一皱:“慌什么?” 往日见到对方这副神情就恨不得立刻绕路走的应敏行,这一次却出奇地没有退缩,甚至还又向外移动了几分,声音急切:“人呢?!” 温如新早就听人转述了之前发生的事,闻言颇为同情地瞥了对方一眼,小心避过了可能会让他再气急攻心的三个字,温声道:“听说你的身体并无大碍,也就提前离开了。” 他没敢提“应斯南”三个字,应敏行也就顺势默认了,他们谈论的是陛下那一行人。 “去哪了?!” “唔……浪迹天涯?” “……”应敏行一脸空白,“啊?” “他走之前还说,家业直接传给他的‘长子’就行,不用担心他。” “啊??” “还说这个伤心地,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了。” 应敏行垂死病中惊坐起:“什么?!!” 不就是罚了点保释金,要不要这么小气?!! 这可不行!! 应敏行把快塞进他鼻孔里的药碗接过,十分霸气地一饮而尽:“走!” 老夫得亲自去赔罪! 听在温如新耳中的版本:走!混蛋玩意儿看我不打死你!! 温如新沉沉叹了口气。 …… 应敏行行云流水般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带上温如新匆匆赶了出去。 他也没提前派人去打探消息,就直接赶到了陀壁县里最为奢华的那家客栈,心里笃定他们一定会住在那里,却也仍不免忐忑。 好消息:刚到客栈门口,他就看见了想要见到的人影,一颗心总算落了回去。 坏消息:自家那个混蛋东西正捏住小家伙的半边脸蛋,微微用力,向侧边拉着。 “!!!” 应敏行急火攻心,当即就撸起了袖子准备进去把那个倒霉玩意拖走,就被身后突然伸出来的手一把捂住了双唇。 那只手还猛地一个发力,将他向门后拖了出去。 “唔唔唔?” 应敏行气得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放开! 你快放开我啊!! 老子的九族都要让那混蛋东西给捏没了啊!!! 温如新将应敏行拖到了一个,既不会轻易被发现,又能听见里面的声音的位置,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道:“老应呐,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也该给他点自己的空间了。” 应敏行:“???” 给他空间去毁了自己的九族吗?! “斯南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上进,懂分寸,知进退,你应该多相信他一点。” 应敏行:“……” 应敏行差点被气笑。 但也到底暂时安静了下来。 ——因为里面开始传出了两人说话的声音。 应敏行纠结地思忖了片刻,还是从心地趴在门缝处,偷听里面的动静。 江映澄的皮肤娇嫩,被这么轻轻扯了一下,脸上就泛起了很是明显的红痕。 她眼泪汪汪,口齿不清:“别、别且澄澄呀——” 应斯南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松开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往桌面上放着的包袱上重重一拍,控诉道:“看看,认识这是什么吗?!” 江映澄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 应斯南:“……” 好。 应斯南咬牙切齿地想。 她认识。 不光认识,还知道这个东西代表着什么! 磨牙的声音清晰响起,应斯南眯起了双眼:“认识就好,咱们谈谈赔偿问题?” 江映澄倏地转头,火气也一下就上来了:“要、要澄澄赔偿?!” 她瞪大了双眼,“啪——”的一下,将自己已经瘪掉的小荷包拍在了桌面上:“它昨天还是鼓鼓的,里面装满了金豆子呢!” 应斯南:“……” 应斯南:“……你、你别哭啊……” 江映澄不听,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自从想要给她父皇和母妃攒下金山之后,花钱就一直很小心。 小点心也不说买就买了,都要靠卖萌,然后从各个伯伯手里混点心吃这个样子。 可她这么艰难省下来的金豆子,就让他们一日之内就都给清空啦! 还为了潘汲峰那个讨厌的也花掉了一颗! “哇啊啊啊啊——” 江映澄超大声:“土、土匪呜哇哇哇——” 应斯南这辈子都没经历过比眼前还要艰难的场面,手足无措的样子写满了心酸。 “唉……你别哭啊……嗨呀……” “呜哇——” “……有什么事您说话。” 江映澄:“真哒?” 应斯南:“……” 江映澄:“你这样讲澄澄可就不困啦!” 应斯南:“……” 哭嚎的声音顿停,江映澄不甚在意地用袖口抹了抹眼泪:“澄、澄澄有个赚钱大计,不知道应伯伯和应爷爷有没有兴趣?” 应斯南:“…………” 第342章 做大做强!他们一定可以做大做强!! 江映澄正襟危坐,小表情分外严肃地从袖口处的暗袋里掏出了一份计划书。 超厚,上面还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应斯南:“……” 应斯南的沉默震耳欲聋。 好家伙,这是早就设好了圈套,就等着他自己往里跳呢是吧?! 好深沉的城府!好可怕的团子!! 好—— 嗯? “你这字……” 应斯南一脸牙疼地看着满页鬼画符一样的字迹,真诚发问:“你有考虑过,别人可能看不懂的这件事吗?” “要、要你管!”江映澄呲起了小虎牙,凶巴巴道,“伯伯你到底还要不要看、唔……要不要听啦?” “听听听。” 江映澄这才满意地瞥了她应伯伯一眼,而后贼兮兮地环视了一圈,见无人注意他们二人所在的角落后,这才说起了她的计划。 “澄澄这里还有好多份藏宝图呢,应伯伯你破阵法拆机关都这么厉害,澄澄出藏宝图,伯伯你出技术,应爷爷负责营销,”江映澄激动得双颊泛红,眼神也亮晶晶的,“咱们三个一起,一定可以把这份事业做大做强!” 应斯南:“……” 做大做强没看出来,三世同堂倒是有那么点画面了。 他满脸的一言难尽:“你……还惦记盗墓呢?!” 好家伙,应斯南直呼好家伙。 这可真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从哪里丢了钱,就要再从哪里赚回来! 贼心不死啊!! 江映澄不认同对方的说法:“这怎么能叫盗墓呢?!” 那些宝贝可都是前朝皇室从民间强取的不义之财,若是最后能由她的美人父皇收归国库,怎么不能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呢?! “没错!” “!!!” “啊!!” 身后忽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将两个正谈得聚精会神的人都吓了一跳。 应敏行双眼放光地坐了下来,看向对面的小团子:“细说?” “应爷爷?”江映澄表情愣愣的,“你醒啦!!” 应斯南:“……” 应斯南:“!!!”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起身欲跑的动作被他爹一个锋利的眼神成功制止,应斯南表情迟疑地呆坐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抵过自己这该死的好奇心,犹犹豫豫地留了下来。 跟在应敏行身后的温如新也乐呵呵地坐了下来。 开口之前,应敏行先是从胸前的褡裢之中,掏出了一个荷包,双手郑重地放在了小家伙的面前。 金石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却远不及接下来的话动人心弦。 “先前的事,老夫也是刚刚听说,”应敏行朝着小家伙甚是慈祥地笑了一下,温声道,“都是误会一场,这些理应物归原主。” 江映澄的表情更呆了。 她呆呆地伸手接过了荷包,又呆呆地抬头看向对面的应敏行:“给、给澄澄?” 应敏行含笑点了点头。 整个大瑞都是你家的,当然是你想去哪里挖宝,就去哪里挖宝了。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个信息的真实性,但…… 在陀壁这样贫瘠的地方为官多年,他不可能没有动过升迁的念头。 只是后来与这个地方的百姓处出了感情,他这才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但到底也积累了一定的人脉。 “明泽帝带京中最受宠的公主出游”这个消息,他先前就曾有过听闻,只是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再加上,他能听到小家伙心声这么离奇的事…… 倒也不由得他不信了。 思绪游离之间,应敏行感觉有一只粗糙的大手在自己的眼前一连晃动了数次,他回过神,看向自家清澈愚蠢的傻儿子。 傻儿子还紧张兮兮的:“你是谁?!我限你一盏茶的功夫,从我爹的身体里出来!!” 应敏行:“……” 这一瞬间,什么明泽帝携女驾临,什么他强行征收了大瑞公主的零用钱……这些念头通通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满脑子只剩下一句—— 这个儿子,我是非要不可吗?! 江映澄捧着失而复得的一大袋金豆子,珍而重之地倒回了自己的小兔子荷包里,“哗啦啦”的声响听得圆桌旁边的几人都咽了下口水。 等小家伙把小兔子荷包收好,再将他的藏蓝色荷包退了回来,应敏行才终于将话题引回到了正事之上:“……关于盗墓?” 江映澄猛地回过神来:“对哦!” 而后,双眼亮晶晶地与应敏行画起了大饼、唔……畅想起了未来。 “应爷爷你赚钱的点子那么多,特别适合跟澄澄一起,把这项技能应用到整个大瑞!” “爷爷您现在在陀壁县就已经能有如此成就了,若是能让这样的盛况在大瑞遍地开花,甚至引得临国的百姓前来消费,那咱们何愁不能快速攒下万贯家财?!” 届时,莫说一座两座金山银山,就是十座八座,她江·钮祜禄·钱多多·映澄也不带眨一下眼的! 应敏行的呼吸突然变得十分急促。 他们在这个计划成型之初,不是没想过小家伙所说的这些事情,只是,那也注定只能是想想而已。 先不说他们无法跨越各座城池的辖区强插一手,就说像这样的藏宝地,他们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但如今,所有的阻碍都都在他眼前,被这样轻飘飘地打破了! 强行插手又如何?小公主让的! 不知道藏宝地又如何?小公主会给的! 做大做强!他们一定可以做大做强!! “老夫……”誓死追随小殿下! “等一下!”不死心的应斯南看向他昏了头的老父亲,“盗墓啊?” 在他们陀壁县内的也便算了,去别人的地盘盗墓啊?! 真的不是被人夺舍了吗?!! 应敏行木着一张脸,抬手将应斯南伸到他眼前的手推开:“你懂什么。” 虽然不知道小殿下此举的用意,但—— 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暂时解决了干扰的应敏行再度开口:“老夫——” “带老夫一个如何?” 几人的头顶上方,突然有一道明显带着兴奋的声音乍响—— “老夫对这个方案也很感兴趣,不如也加上老夫一个?” 江映澄:“……” 呜。 第343章 要不然,就别活了吧—— 江映澄快速收敛起仿佛天都要塌了一样的心绪,抬起头时,又是一个天真无邪活泼开朗的好团子,眼里带着对“看见喜欢的伯伯来找她玩”一事的全然欣喜:“焦伯伯!” “伯伯您怎么来啦!” 声音清脆,尾调上扬,完美用高超的演技掩盖了真实的想法,几乎可以让所有人都能被她轻易的骗过去,但—— 【呜呜呜焦伯伯什么时候来的,统哥你怎么都不告诉澄澄?!】 【呜呜呜澄澄的钱钱、钱钱都要飞走啦!】 她虽然没想着要将这些宝物占为私有,但由她的美人父皇握在手中,再去与焦伯伯谈论分配,与焦伯伯直接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这是不一样的哇!! 视线一直落在小家伙的脸上,没错过那一瞬间的表情转换的三人:“……” 今日他们总算见识到了,什么是天赋流的演技派! 可真是说变就变啊!连一点停顿都不带有的! 应敏行震惊的表情里,还多了几分深思。 对面这个“焦伯伯”脸上的笑容,在小家伙心声落下的那一瞬间,明显就变得更深,且更加意味深长了许多—— 他稍稍放下了些许心来。 看来,能听到小家伙心声这样离奇的事,并不只是他的臆想! 应敏行下意识开始在他的记忆之中,搜寻“焦”姓的高官大员。 倏地—— 应敏行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姓氏并不常见,而他刚好就有幸知道一个! 要说京中有谁是能让所有官员都又恨又怕的,那两个“地狱系”的邢陆组合虽也能榜上有名,但其的被认同程度,却远不及眼前的这个男子—— 当朝的户部尚书,“铁公鸡”焦宏邈! “铁公鸡”在四人的脸上扫过一圈,在看到还没来得及收敛脸上的震惊表情的应敏行时,若有所思地停顿了片刻,而后径直坐到了小家伙的身边。 “这么好的生财之道,怎么都不叫焦伯伯一起?” 江映澄的笑容十分灿烂:“澄澄还想着,先跟应爷爷他们定下来之后,再给焦伯伯一个惊喜呢!” 江映澄笑,焦宏邈也回以微笑,只是那笑容里,多少能看出几分咬牙切齿:“是吗?” 小没良心的! 今日若不是他突感饥肠辘辘,出来觅食,就要错过这样一大笔金银了! ——虽然明泽帝定不会连一点都不分给国库,但这跟他自开始就主动参与其中,所能掌握的话语权是截然不同,且天差地别的!! 他焦宏邈,注定是个财运尤其亨通之人! 江映澄自知今日定不会再如她所愿那般,将这一大笔金银掌握在手里,突然撒气般地拽了一把她刚系在腰间的荷包。 “既、既然焦伯伯已经知道了,那不如就直接跟伯伯们都说了吧!”江映澄自暴自弃道。 焦宏邈唇角的笑意倏地一僵。 又半晌,被他们包下的客栈之中,他们一行所有人,都挤在了大堂之中。 来自府衙的三人大气都不敢喘,只低头盯着眼前的一小块桌角。 ——这其中,有近乎一半的人才刚体验过陀壁大牢一日游,眼下正是余怒未消的阶段,甫一露面,就恶狠狠地盯着三人,好像下一息就要扑上前来,将他们大卸八块。 应敏行狠狠吸了一口气,决定要做个明白鬼。 他眼神坚毅地抬起头,看向围在桌边的众人:“在下陀壁知县应敏行,不知诸位如何称呼?” 有人重重哼了一声,不是很想理会这人的招呼。 奈何他今日是小家伙的客人,众人再不请愿,也只能捏着鼻子回应—— “某姓陆,是顾府的打手。” 应敏行点了点头。 朝中姓陆的不止一个,至于是不是最为出名的那一个……还有待观察。 “某姓谭,是顾府的教书先生。” 应敏行松一口气。 还行,朝中姓谭的就那么两位,且都是正直文臣,不会过多苛责于他。 “某姓温,掌顾府刑堂。” 应敏行不自觉抖了一下,但还能勉强接受。 “某姓褚。” 应敏行有点不太好了。 “某姓阚,顾府护卫。” 应敏行喉头狠狠哽了一下,眼眶泛红,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 虽然他也想要凭此猜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但他们真的不考虑遮掩一下吗?! 连陛下都用了化名呢!! 这场酷刑持续了半晌,最后以一道分外冷凝的声音划上句点。 那道声音只说了一个字:“赵。” 应敏行差点被这峰回路转感动哭了。 过程跌宕起伏,好在排在结尾的是个不知名的小官,这何尝不是一个好的兆头呢?! 【奇怪,怎么潘爷爷也要用化名呀?】 明明别的伯伯们都没有用的。 应敏行:“……” 背上的泪水不住往肚子里吞。 要不然,就别活了吧—— 下辈子一定更好! …… 谈话的进程终于步入了正轨。 继桌面上那一大叠被众人刻意忽略的“鬼画符”之外,江映澄又从暗袋里掏出了一叠宣纸。 这一叠的页数不是很多,几乎只有先前那堆的一半厚度,字迹也清秀好看了许多。 来自府衙的三人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一脸好奇地瞥了数眼。 江映澄将之平整地放在了桌面上,成功又将场上的氛围带往了新的冰点。 江映澄掩耳盗铃般脆生生道:“这、这叠纸是突然出现在澄澄枕边的,上面说,说这些都是和云通山一样,都是埋藏了宝物的地方,澄澄就想找伯伯们去验证一下呢!” 应敏行:“……” 应敏行:“???” 就这样? 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得到的图纸,就轻易地相信了?! 那他们之前的兴奋激动又都算什么? 算他—— “嚯!”陆姓打手突然惊喜出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好事!” 应敏行身形一震:“……” “定是老爷一生乐善好施,感动了这位手握重宝的神秘人,这才让对方送来如此大礼的!”阚姓护卫双手合十。 应敏行表情惊诧:“???”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把此事尽快安排下去吧!” 应敏行:“!!!” 等等? 这都能信??? 第344章 快住口啊小祖宗!! 应敏行抬起头,朝着他先前判定的,也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焦大人投去求知的眼神。 ——他们这是……哄小家伙开心呢? 虽然不知道小家伙得到这些信息的真正途径是什么,但这个说辞是不是太扯了些? 她怎么不直接说是神仙托梦呢?! 焦宏邈老神在在,以眼神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嘿嘿嘿,统哥你看,伯伯们相信了诶!】 【还好澄澄没听统哥你的,说什么神仙托梦这种话,不然可就太假啦!】 应敏行:“……” 哪里假了?! 神秘人主动送信难道就不假了吗?!! 应敏行不能理解,且大为震惊。 他承认小家伙是有一些神异在身上的,但满朝文武不经验证就对此深信不疑…… 大瑞在这群朝臣的管理之下,真的没问题吗?! …… 是的。 没问题。 应敏行的思想,在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之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事情的起因,是有大臣质疑他们三人的能力,不愿让他们平白参与其中,与他们平分这天降的好处。 ——朝堂上的职位就那么多,有新人凭借过硬的功劳顶上去了,就要有老人因为点什么过错被顶下来。 争权夺利无可厚非,但—— 【嗨呀?】 稚嫩的心声在他开口之前响起,应敏行欲开口争取的动作一顿,便又不动声色地缩了回去。 小家伙这奇妙的心声对他来说,还是正充满好奇的阶段,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以甄别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内容,到底能不能相信的机会。 【自、自己靠着偷奸耍滑登上高位,就以为别人都跟你一个样呢?!】 应敏行抬头看了先前说话之人一眼,在记忆中翻出了有关那人的信息。 毕姓,自称谋士。 不出名,职位也不好界定,他暂时还不能确认此人的身份,只能先暂且将疑问按下。 【不光偷奸耍滑,还事事都要靠自家夫人帮扶,平日里在家连大气都不敢喘,就知道在外面耍威风!】 【……诶?】江映澄气鼓鼓的心声一顿,【这么看的话,他还算个好人?】 在家伏低做小,在外作威作福,有气都在外面撒好,从不在家逞威风! 江映澄看向毕宏朗的眼神都倏地变得友善了许多。 虽然他不是她喜欢的好官,但他确实算是个居家好夫君! 毕宏朗:“……” 毕宏朗:“!!!” 天可怜见。 他一路上都有在努力获取小家伙的好感,却一直都未能成功,如今不过是发表了两句排挤这陀壁知县的言论,就…… 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毕宏朗眼神一亮,双眸中猛地散发出“睿智”的光! 他懂了!! “应大人确实当得起一方好官的名声,但……”毕宏朗绞尽脑汁地找应敏行的麻烦,意有所指道, “应大人家中烦心事应是不少,恐分心乏力。” 毕宏朗的眼神一下一下往应斯南的身上瞥,就差把“这人是个超大号的熊孩子”几个字挂在了脸上。 准备好了一肚子反驳说辞的应敏行喉咙一哽,恨恨回头也跟着瞥了应斯南一眼。 反驳不了,这个是真反驳不了。 【昂?毕伯伯看应伯伯做什么,是想到了自己不能有后的伤心往事了吗?】 应敏行:“……” 他发誓,他绝不是想要趁机报复,但—— 应敏行试探道:“敢问……您家中儿女如今?” “老夫没有旁的意思,”他此地无银般补充道,“只是老夫着实有些失败的经验,想与毕先生交流一二,瑾以为戒。” 应斯南:“……” 毕宏朗:“……” 在场群臣:“!!!” 上来就火力这么猛的吗?! 这陀壁知县对他们的胃口,这桩差事他们同意了! 毕宏朗:“……” 毕宏朗的整张脸都蓦地涨得通红,双唇嗫嚅半晌也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只双眸传递着浓烈的情绪—— 要你管?!! 管好你自己!! 应敏行:“……” 他好像也懂了点什么! 毕宏朗一连做了数次深呼吸,才堪堪压下了这股火气,一击不中,又生一计—— “某听闻,应大人平日甚是听从贵夫人的差遣,如此重要的决议,您难道不需要回去与尊夫人商议一二?” 民间如今的风气,虽不曾有明文规定,但都奉行男子为尊,事事都要与夫人商议一事若是传出…… 难免会让人觉得,此人行事畏缩,束手束脚,难堪重任。 应敏行想到自家知书达理,却性格刚强的妻子,反驳的话再次咽了回去。 这…… 好像也没说错? 【哇——】江映澄猛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才总算忍住了差点就要冲出唇边的吐槽。 【咱们大哥不笑二弟奥!】 【毕伯伯的夫人受毕伯伯所托,平日里总是游走于各家夫人之间,借着与各家夫人交谈的时机打探消息,两个人再根据这些消息抽丝剥茧——】 【从中提取可以用到的消息,再由毕伯伯上书弹劾……】 不少人跟着江映澄一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各家夫人嘴里打探到的消息隐秘又准确,以此为奏确是可以切中要害,也不会冤枉诸位朝臣,只是…… 这是不是太损了些?! 在场群臣一时之间皆朝着毕宏朗投去警戒的眼神。 虽然他们在为官一事上均可以说是问心无愧,但谁也不想自家的琐事,被别有用心之人探取! 回去之后就让自家夫人离毕夫人远一点!绝对!! 应敏行:“……” 京中的生存环境原来如此艰险,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连追求多年的升迁一事,都生出了些许迟疑。 黑历史太多,他也不经扒啊…… 【诶嘿?】 江映澄忽而眼神一亮。 【对哦!】软糯糯的心声突然就变得兴奋异常,【应爷爷也曾经在酒后哭诉,说他夫人哪哪都好,就是性情太过刚强,没有女子的柔情似水……】 应敏行:“……” 【他们两人都有相似的“悲惨”经历,也许能因此找到共鸣,毕伯伯没准也会因此而不再针对应爷爷了呢!】 应敏行:“…………” 【应爷爷一定是不屑于与陌生人解释此事,】江映澄双手握拳,双眼放光,【但他不知道这是个多么重要的机会,澄澄得帮帮应爷爷!】 应敏行:“!!!” 没经历过这种场景的应敏行虽不知道小家伙准备怎么“帮他”,但多年游走“危险”边缘的经验,还是让他不由生出了一种头皮发麻的不祥预感。 这还能怎么帮?帮他哭惨吗?? 下一息,应敏行略有些恍惚的视线之中,就猛然瞧见,对面安静听了许久的小家伙抓准了一个没人说话的时机,跃跃欲试—— 【就先从应伯伯的家庭地位开始,引起毕伯伯的感同身受叭!】 “!!!” 江映澄:“应……” 应敏行:“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快住口啊小祖宗!! 第345章 原来是你小子啊?!! 下江南都应该做什么? 泛舟游湖,踏春赏梅。 或在街边的茶肆小酌一杯,闲看满江春色,或在山间的小院里坐一整天,等着新芽一点点抽绿。 户部尚书焦宏邈轻摇折扇,眼神向往。 江映澄摇了摇头,积极举手发言。 江宴川微微颔首,心情大好地逗小家伙:“江映澄小朋友请讲。” “吃糯叽叽,吃甜滋滋,吃圆滚滚!”江映澄的双颊都因为兴奋而隐隐泛起了一抹红晕。 糯叽叽是桂花水晶糕,甜滋滋是金玉琼叶糕,圆滚滚则是在江南一带很是流行的小圆子,用糯米为皮,包裹住里面粘稠的豆沙,用红豆汤汁熬煮放凉,再在上面撒上一层漂亮的小片花瓣。 江映澄只在画本上见过一次,就一直记到了现在。 “要吃!” 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坚定不移。 她江·钮祜禄·到过江南版·映澄,今日一定要吃到惦记了许久的小点心! 在场无人敢提出反对意见,除了—— “既然如此,何不二者相互结合,”应斯南手摇折扇,终于装成了应景的翩翩君子,“应某知一绝佳去处,可让诸位的愿望皆得实现。” 江映澄兴致勃勃:“是哪里?!” 在场群臣心怀戒备:“是哪里??” 虽然他们只与应斯南接触了短短数日,却感觉像是已经认识了一辈子那么长。 对他的了解,也一眼就望到了底。 这小子生性贪玩好动,且鬼点子数不胜数,以至于这个提议落下的第一时间,他们心底就升起了一股尤为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论学识,应某不如诸位,可若论对这江南之地的了解,”应斯南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装模作样地轻晃了两下,“诸位可不如应某。” 在场群臣:“……”这都要装一下腔? 江映澄莫名觉得她应伯伯的这个动作很酷,下意识模仿了起来:“论学识——” 离小家伙最近的户部尚书焦宏邈头皮一麻,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对方的手指:“小东家,这可不兴学!!” 可可爱爱的小团子若是学去了这混小子的一身流气,以后可怎么办?! 边想,焦宏邈边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应斯南一眼。 应斯南:“……” 应斯南立正站好:“不若我们去泛舟游湖,于船上纵歌饮茶吃果子,既能领略江南的大好风光,又能满足小家伙品尝美食的心愿,何乐而不为?” 紧接着图穷匕见:“应某听说,旁边的春依江就很不错,江南的才子佳人都爱去那里,不如咱们也去吧。” 他想去春依江很久了,只是去那里的佳人都偏爱出口成章的才子,对他这种江湖游侠,连看都不愿看上一眼,他自己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但如今就不一样了,如今他可是跟着一群文人来此的! 他一定可以一雪前耻!! 在场群臣:“……” 他们就知道,这小子的脑子里,就没装什么好东西! 他们是想要泛舟游湖,可他们想要游的,是更为僻静一些的卓灵湖,虽不及春依江的景色优美,可—— 可春依江,那可是各家瘦马常常出没的地段,这也是能带小家伙去游玩的地方?! 焦宏邈第一个出声反对:“某觉得,此地并不……” 应斯南忽而幽幽叹了口气。 “三日前,家父曾于昏厥之前嘱咐应某,定要让诸位好好领略一番江南的秀丽河山,但他老人家却不曾告知应某,若是……唉……” 话音中的怅然耐人寻味,重点落在了“昏厥”二字之上。 焦宏邈:“……” 三日前,他为了让应敏行彻底相信小家伙的神异,将谈话的重点引向了与对方有关的事情之上,哪知小家伙还未等爆料两句,那老小儿就一个急智,当场给众人表演了个“人事不省”。 还“临终托孤”一般,让应斯南与他们一同南上,美其名曰——“提前磨合磨合,毕竟以后是要共同合作的。” 一番操作成功将引导此事的焦宏邈推上了风口浪尖,也让应斯南彻底站上了道德的制高点,一路上,焦宏邈没少被对方以此拿捏。 他什么也没说,遥遥冲应斯南比了个拇指,示意是他赢了。 应斯南轻轻颔首。 两人之间弥漫着不可告人的隐秘交易气息,众人也都很是懂行地没人再提出反对,全都将目光投向了一直都未做声的明泽帝身上,眼神中的浓烈情绪大致可以理解为—— 拒绝他!快点拒绝他!! 江宴川:“……” 江宴川将手中的琉璃茶盏旋了一个圈儿,无视了群臣眼神中的暗示,只看向他左手边的江映澄,道:“想去?” 江映澄表情懵懂地点了点头:“嗯嗯嗯!” 想去是自然想去的,只是—— 【奇怪,伯伯们是被应伯伯拿住什么把柄了吗?】 总觉得伯伯们的反应很是奇怪。 江映澄下意识让007搜查起了其中的关窍,半晌后,心声中的疑惑更为浓重了。 【没有哇?】 【应爷爷当日昏迷以后,刚回到家就清醒了过来,应伯伯不会因此而怪罪伯伯们的呀?】 在场清流:“……” 他们就知道,应敏行是装的!他就是装昏的!! 【还是因为伯伯们在墓中被应伯伯带人捉住的事?】 江映澄翻看资料的动作一顿,而后又猛然睁大了双眼:【嘶——】 【伯伯们当初会被墓中陷阱追赶得那般狼狈,都是因为应伯伯在另一端误触了数个机关,却神奇地都作用在了伯伯们的身上啊!!】 在场清流:“!!!” 原来是你小子啊?!! …… 应斯南还是如愿带着众人在春依江上租了艘船。 他手里还摇晃着那把宝贝折扇,上书的“弄潮儿”三字迎风招展,与今日的情景格外相称。 孤傲立于船头的背影也尽显高人本色—— 如果不是他的脸上正顶着片片青紫的话。 应斯南差点迎风流泪。 这群人也不知是缘何突然得知了墓中机关之事,对他进行了长达半盏茶时间的“友好问候”,成功让他今日这特意装扮的风流形象打了个折扣,几乎毁了他这一场心心念念的游湖之旅!! 这群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应斯南今日就算从这里跳下江中,也绝不会再和他们说上一句话!! “诶?那边那艘船是不是正朝着咱们的方向驶来?” 应斯南倏地回头:“哪里哪里?!” 第346章 这不对劲 船是好漂亮的船。 可容纳十数人的华丽画舫四周,用薄如蝉翼的轻柔白幔紧紧包裹,翠绿布景点缀在画舫的各个角落,配上其中不间断传出的曼妙琴音,一眼望去便令人骤觉心旷神怡。 更不用说有微风轻拂之际,被掀开的一角白幔之后,不经意间露出的那一抹清丽容颜。 应斯南回头时刚好赶上那惊鸿一瞥,周身的萎靡气息登时一收,背也挺直了,头也不低垂了,摇晃折扇的动作愈发儒雅风流,整个人都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唇边带笑:“不知——”佳人可愿过船一聚? “漂亮姨姨!”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江映澄像个小炮弹似的,一眨眼就跑到了他的身前,小手不停冲着对面挥舞,盛情邀请:“澄澄这里有好好吃的点心,一起来玩呀?!” 应斯南为此情此景准备了长达数年的说辞瞬间就胎死腹中,悉数变成了阵阵吐槽—— 你这小家伙这么快就窜出来做什么?! 春依江的才子佳人可都是抱着那样的目的聚于此地的,这突然就窜出来一个这么大个的小团子,还叫人家姑娘怎么放心登船?! 起码也要等人家姑娘登上他们的船后,小家伙再不动声色地现于人前…… 应斯南的心苦涩得就像这春依江水,绵绵长长,经久—— “好啊。”对面船上突然出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成功让应斯南低落的心情死灰复燃。 应斯南:“……” 额?? 对面的人接着道:“多谢这位小小姐的邀请。” 江映澄:“嘿嘿~” 应斯南:嘿嘿嘿~ 应斯南都想好了,今日这艘画舫之上,要么,就是些年纪稍长的顾府家丁,要么,就是带着孩子多有不便的家主顾川,整艘游船之上,也就只与他还能入得了年轻姑娘的眼! 他倒不是想要真的和这里的姑娘做些什么,但…… 嘿嘿,嘿嘿嘿…… 满船文武眼睁睁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人欢欢喜喜地将对面船上的游人全都迎了过来,又蹦蹦跳跳地引着人进了船舱之中。 在场群臣:“……” 怪不得应敏行在“交代后事”时,让应斯南跟着他们的瞬间会是那种表情。 原来是预感到了,即将要丢脸的如今。 …… 江映澄牵着漂亮姨姨的手,一路哼着小曲儿,将人直直引到了她美人父皇的面前。 脆生生道:“爹爹,澄澄可以邀请这个姨姨来玩吗?” 江宴川黑沉沉的眸子仅瞥了来人一眼,就又放到了小家伙兴奋得有些泛红的双颊之上。 眼底的啼笑皆非尤为明显。 人都已经带上来了,才想起来问他可不可以? 江宴川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在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不会影响游江的情况下,“欢快”地达成了意见统一。 女子盈盈一笑,俯身对着江宴川微微屈膝,行了个欠身礼:“小女子丁芮涵,叨扰公子了。” “顾川。”江宴川颔首道。 他的声音冷淡,表情也说不出的冷漠,丁芮涵唇角的笑意却是愈发明显,眼波流转之间,似是全然不在意江宴川的这份疏离,与角落里应斯南脸上的,就快要碎掉的表情。 应斯南:“……” 应斯南生平第一次,将双眼瞪到了如此之圆,黑漆漆的双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绷紧一身肌肉地站了半晌,难道还比不过顾川这一身略显粗俗的贵气吗?!! ——比不过。 又半晌,应斯南木着一张脸,生无可恋地望向窗外。 丁芮涵登船之后,眼神几乎连一瞬都未曾落在他的身上,不是含羞带怯地时不时瞥一眼主位上方的冰块顾川,就是春风满面地哄着小家伙玩闹。 半点都未曾受顾川那冷漠态度的影响。 他只有凭借着三番五次的强行插话,才能换得对方的顺带一瞥。 就连一直都与他玩得很好的小家伙,也都似是忘了他这个好“大哥”一般,只将全部的心神放在了新认识的“漂亮姨姨”之上。 算了。 应斯南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闷酒。 木强则折,月满则亏。 强扭的瓜不甜。 他这年轻强健的体魄,注定就是比不上这尘世间最为浅显的审美。 这破湖,有什么好游的。 在场群臣只略带同情地看了应斯南一眼,就又将视线转回到了小家伙的身上。 小家伙似是很喜欢这个新认识的“漂亮姨姨”,自两人紧挨着落座以来,她的小嘴就“叭叭叭”地一连吐出了无数好听的漂亮话。 什么—— “姨姨你的眼睛好黑呀,像两颗圆圆的大葡萄!” 什么—— “姨姨你的皮肤好好呀,像刚剥了壳的大鸡蛋!” 什么—— “姨姨你的声音好甜呀,像澄澄最喜欢吃的蛋烘糕!” 夸赞的话一次都未离开过美食的范畴,看起来就像是个纯真的、不谙世事的吃货团子。 丁芮涵也被这一连串的称赞夸得很是称心,唇角的笑意就一直都没能落下去过,手上的动作也一刻不停地给小家伙布着一道道的糕点。 整个画面异常温馨和谐,如果忽略这表象之下的风起云涌的话—— 【统哥统哥,还没查到吗?!】 江映澄脸上的笑意未变,心底在疯狂催促她的“统哥”好好工作。 【澄澄是真的觉得,这个姨姨很是可疑的呀!】 不光只带几名侍女就敢登上这艘满是壮力男子的画舫,还目的十分明确地一直瞥向她的美人父皇,就连她几次差遣对方帮她端茶布菜,脸上也未曾有过半分不耐。 这不对劲。 然而,“丁芮涵”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路人甲,即便是拥有强大检索功能的007想要查阅对方的资料,也要费上好大一番功夫。 【快了快了,】007无机质的电子音都被催出了几分焦急,【在输入最后的检索条件了。】 【丁芮涵,约二八年华,风锦郡,春依江……好了!】 下一息,熟悉的半透明面板乍然现于眼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丁芮涵过于丰富的人生阅历。 江映澄再顾不上与对方虚与委蛇,埋头仔细翻阅了起来。 第347章 原来人在走运的时候,功劳是真的会自己找上门的!! 在场的一众清流都下意识地屏息凝神,尽管暂时还未察觉有何处诡异,却也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到了小家伙的心声之上。 ——明泽帝俊美,气度不凡,且打眼一看,就浑身都散发着独属于有钱人、迷人的气息。 当这三种特质同时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么不管是谁,都是会不由自主地,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这样的一个人的身上的。 更何况眼前是江南瘦马最常出没的春依江上,这丁芮涵若当真是那种身份,她的眼里容不下别人,也实属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但…… 众人呼吸急促。 有八卦不听,不是白痴就是傻! 众人的灼灼目光之中,江映澄快速扫了一眼丁芮涵的资料,而后—— 【嘶——】猛地倒吸了好大一口凉气! 【这个瘦马,是澄澄知道的那个瘦马吗?!】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嚯!! 竟然还真的就是瘦马!! ——瘦马是前朝皇室昏聩之下,在江南地带应运而生的、特有的一项“产业”。 当时民间百姓的生活皆很疾苦,大多难以养活一家老小,便有黑心商人专门到贫寒百姓家中,挑选相貌姣好的女童,以极低的价钱收入府中,教其琴棋书画,女红歌舞,待其长大之后,又以“养女”之名,将她们卖与更为富有的商人或官吏为妾。 更有甚者,还会直接卖入青楼楚馆,由此奠定了这群女子悲惨的一生。 大瑞一直都很想要杜绝此种现象,奈何江南天高皇帝远,这群商人的行事又极其隐秘,大规模地清缴了一次过后,这些人就又如雨后春笋一般,暗戳戳地冒出了尖来。 在场清流的身形皆是一顿,看向小家伙的眼神又更灼热了几分! 一个算式几乎同时于众人心底浮现—— 丁芮涵是瘦马=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她的主家=可以顺势打入江南的瘦马产业=可以一举端掉这个群体! 哈哈哈哈!! 原来人在走运的时候,功劳是真的会自己找上门的!! 【我康康我康康……唔……】江映澄胖乎乎的小手一下一下抠着眼前矮桌上的纹路,【这个漂亮姨姨小时候过得好苦哇——】 仅仅是看着眼前的文字,江映澄的小脸上就浮起了痛苦的神色:【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学习各种技艺,一直到夜半入睡之前才能停下,从姨姨三岁时被卖到丁府之中起,就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 江映澄仅仅将自己稍稍带入了一瞬,就痛苦得浑身都跟着轻颤了一下! 太可怕了!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太可怕了!! 在场群臣也跟着牙疼地“嘶——”了一下。 眼底也隐隐有同情的神色浮现。 这群女童无疑就是这场买卖之下,最为悲惨的受害者群体。 她们大多都是被自己的家人主动卖与这群人手中的,从小就无法感受到亲情的温暖也就算了,还要在那般小的年纪,就被安排上如此繁重的课业…… 对比小家伙堪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一时之间,在场清流甚至都有些不忍顺着丁芮涵按迹循踪,去揪出她背后的黑色产业。 【不过!】 【就算如此,漂亮姨姨也不能配合他们来算计澄澄的美人父皇!!】 江映澄的心声忽而变得极为气愤:【可恶,我们才刚到风锦郡呢,就已经有人知晓了澄澄父皇的真实身份,还这么迅速地派人来接近试探了!】 在场清流:“……” 在场清流:“?!!” 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怎么会这么快?! 一众清流的眼神在其余几员大臣的脸上来回扫视,看哪个都觉得很是可疑。 视线又落在正言笑晏晏的丁芮涵身上。 这姑娘……有点厉害啊。 明知对面人的身份是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还能如此不带丝毫怯意地与其谈天说地,这心理抗压能力,简直比他们这群没用的大臣还要厉害几分! “啪嗒——” 江宴川将已经举至唇边的杯盏蓦然放置于桌案之上,抬头看向江映澄的方向:“澄澄,过来。” 既已知道对面这人的身份,他便不能再继续放任小家伙处于那样危险的境地之中。 江映澄表情茫然地从满屏的资料里面抬起头,虽不知道她美人父皇这是要做什么,仍很是乖巧地“哒哒哒”跑了过去:“哦哦哦!” 【父皇一定是想澄澄啦!】 嘻嘻嘻~ 丁芮涵讨好了半晌也不见成效,如今连手边的小团子都被叫走,她眉心微蹙,贝齿轻咬下唇,一举一动甚是惹人怜爱。 却无人在意。 江宴川亲手拿了帕子在小家伙的脸上擦拭了一圈,连半分眼神都未曾分给丁芮涵。 在场朝臣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明泽帝和小家伙的身上,也没能注意到角落里美人的黯然伤神。 丁芮涵眼神在画舫上委屈地扫视了一圈,只有角落里一年轻男子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满满的心疼。 她表情平静地移开视线,对非目标群体丝毫提不起半点兴趣。 应斯南:“……” 好气,甚至不想保持微笑。 丁芮涵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小女子不才,略通几分音律,不如今日就由小女子献丑弹奏一曲……” “嗯,”江宴川擦完了小家伙的脸颊,又重新洇湿了帕子,在胖乎乎的小手上来回擦拭,闻言语气很是敷衍,“献吧。” 江映澄:“……” 在场朝臣:“……” 人家说是献丑,您还就真当对方是要献丑啊?! 丁芮涵被这三个字硬生生噎了数息,暗暗喘了几口粗气,才缓缓走至正中,款款弹奏起来。 丝竹之声悠扬悦耳,场上却无几人在认真欣赏—— 【唔……还挺好听的,不愧是苦练十余年的功力……】 【不行不行!澄澄才不要喜欢这个姨姨,】江映澄忽然狠狠甩了几下头,【就算这个姨姨再好看也不行!】 【嗯?姨姨突然在袖口里面掏什么呢?!】 【啊!该不会是暗器吧?!!】 在场清流:“!!!” 众人闻言豁然转身,目光直直朝着已经停下奏乐的丁芮涵看去。 灼灼目光之中,丁芮涵的手确已伸到袖口当中,瞧着像是在掏什么的模样! 在场群臣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难道还真的是在掏暗器?! 锦衣卫指挥使陆遥豁然起身,几步窜至明泽帝的跟前:“不许动!!” 第348章 你……刚刚叫他什么?!! 陆遥这惊天动地的一声吼,成功将丁芮涵吓得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也将在场群臣也吓得不轻。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还好,他们早就在小家伙心声落下的瞬间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听不到的那一批,却是切切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画舫之中一时惊慌四起,包括最先发现此事的江映澄本人。 她从座位上猛地窜起,闷头就钻进了她美人父皇的怀里:【呜哇哇怎么啦怎么啦!陆伯伯这是发现什么啦?!】 她不觉得陆伯伯会因为丁芮涵掏袖口的动作就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毕竟,这个漂亮姨姨看起来真的很人畜无害,而且整个人都柔柔弱弱的,不像是会半分武功的模样。 就连对方方才掏袖口的动作,也做得落落大方,神情丝毫不显慌张。 江映澄会如此防备,还是因为她事先在007那里得到了那么多关于漂亮姨姨的资料。 【姨姨总不会真的是在掏暗器吧?!】 江映澄自她美人父皇的臂弯里探出一只眼睛,贼兮兮地瞥了漂亮姨姨一眼。 【嗯?居然是一封信吗?!】 得知真相之后,江映澄却是陷入了更深的疑惑当中:【所以……陆伯伯究竟是看到什么了啊?】 抽出佩剑,一脸凶狠地瞪视丁芮涵的陆遥:“……” 全身紧绷,一脸警备地盯着丁芮涵的一众清流:“…………” 啊这…… 这就很难收场了。 不过—— 死道友不死贫道! 又不是他们大惊小怪地冲出去的!! 一众清流面上的表情很快就由戒备转为了狐疑,声音里的惊讶也恰到好处:“陆兄,你这是……” 陆遥恨恨磨牙,心里的脏话几乎连成了一片。 真脏啊! 你们这群玩弄权术的,手段真脏啊!! 木然的眼神在一群“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僚脸上逐一扫过,收获了一道又一道闪躲的目光。 而后,陆遥看向同样被吓得不轻的丁芮涵,声音艰涩:“……陆、陆某就是、就是被姑娘的琴音所感,忽而想要舞剑一曲,不知姑娘可否再弹奏一曲?” 话音落下,陆遥尴尬得脚趾抠地。 他能怎么办呢? 他也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个没有脑子的武夫啊! 可小家伙好奇的目光正火辣辣地打在他的背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啊!! 丁芮涵:“……” 丁芮涵:“???” 你没事吧?! 丁芮涵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承蒙大人抬爱,只是——” 她猛然从座位之上起身,直直跪到了案前的空地上! 陆遥被丁芮涵突然的动作惊得又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你做什——” 丁芮涵将从袖口中掏出的信件高举过头顶,声音清脆坚决:“民女丁芮涵,有要事与陛下禀报!” 陆遥:“……啊?” 在场群臣:“……” 啊??? …… 众人短时间内被接连惊到了两次,画舫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江宴川没有说话,丁芮涵便也安静地跪在原地,忐忑等待上位者的垂怜。 她本不想如此轻易地说出此事的,只是明泽帝的表情一直都太过冷淡,整个弹奏的过程中,都未曾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若是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 丁芮涵猛地浑身轻颤了数下。 这绝对不行! 丁芮涵再度开口:“陛——” “等等!” 有人慢她一步开口,却直直截住了她的话茬。 丁芮涵迟疑抬头。 另一张比她还要惨白了脸便映入了眼帘。 应斯南一副天都要塌了的表情,缓缓抬起手,指向了主位上方的“顾川”:“你……刚刚叫他什么?!!” 细听之下,还能清晰分辨出声音中的颤抖。 丁芮涵:“???” 不是说陛下微服私访,带在身边的都是朝中重臣吗? 虽然“义父”给她的画像里没有这人的信息,但—— “……你不知道?” 应斯南头皮都要炸了:“我应该知道?!” 陛下是……他以为的那个“陛下”吗?! 应斯南一脸崩溃地回忆这段时日中与明泽帝相处的点点滴滴,确认除去在云通山中发生过的那么一点点误会之外,再没有过类似“大不敬”的行为,稍稍放下了一点心来。 还好还好,他这颗脑袋貌似还能在自己的脖颈上多待一阵。 脑袋再一偏移,直直和明泽帝怀中的小团子对上了视线。 应斯南:“……” 江映澄:“……” 应斯南:“…………” 捏脸、抢食、揪发髻,过往种种“友爱”的画面在脑中如走马灯般一幅幅闪过,应斯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自己的魂魄都跟着一道吐了出去。 他已经看过了大瑞的大好河山,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江映澄连忙转移话题:“要不我们看看姨姨的信吧!” 【澄、澄澄也不是心虚,澄澄就是想看看姨姨手中的信件!】 在场清流:“……” 您要是当真想看里面的内容,哪里还用得到亲眼看到? 怕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那位手眼通天的“统哥”,就已经将资料查好,直接摆到小家伙的眼前了。 群臣看破不说破,让场上的气氛堪堪维持在一个诡异的平衡点上。 江宴川也于此时终于开口:“陆遥。” 陆遥等了半晌终于等到了解除尴尬的台阶,忙不迭收了手中的长剑,姿势利落地插回了剑鞘,两步上前,拿过了丁芮涵手中的信件。 刚一接过,就职业病般在手中轻轻颠了一下。 很薄。 信封之上遍布褶皱,似是被人很紧张地攥在手心中过。 看起来像是丁芮涵从什么地方偷出来的。 他什么也没说,鼻尖在信封上轻轻一嗅,确认无毒后,径直交到了明泽帝的手中。 江宴川单手圈住挤在他怀中的小团子,另一只手缓缓拆开信件,将里面的信纸取出后轻甩一下,纸张上的文字便终于呈现于几人的眼前。 顺势瞥了一眼的陆遥:“额……” 偷偷瞄了一眼的江映澄:【噫?】 在场清流:“……” 还能不能有点偷看的自觉了?! 第349章 这还是大瑞的语言吗?! 信件上面,是一长串让人难以看懂的符号。 江宴川细细观摩了半晌,也没能弄明白其中的含义。 丁芮涵早就看过了信中的内容,见状连忙解释:“陛、陛下,民女自知此信晦涩难懂,但——” “但‘家父’在收到此信的次日,就传唤家中谋士接连谋划了数日,并吩咐芮涵为今日做好准备,最好……” 顿了顿,丁芮涵咽了下口水,继续道:“最好能一举打入陛下的队伍内部,以随时传递消息……” 话音落下,满室皆静。 在场群臣大气都不敢喘,震惊的目光悉数落在了丁芮涵的身上。 打入内部? 传递消息?? 怎么这句话中的每个字他们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时,就让人那么的难以理解呢? 这还是大瑞的语言吗?! 还有还有,那封信上到底都写了什么,明泽帝不声不响也就算了,怎么连小家伙都没有半点心声传出呢?! 可急死他们了!! 江宴川将信件随意放在了桌案之上,心里并不像众人预想之中的那般心急。 早在此行计划之初,他就已有预料,这一程并不会太过风平浪静。 并对可能的幕后之人,已然有了大致的猜想。 景王,信王。 两个藩王近年来小动作不断,他皆因长远的考虑没有贸然出手。 此番他携群臣微服出游,想也知道,这两人断不会放弃这样得来不易的机会。 但他也不是没有准备。 只是,此次参与其中的具体是哪一位,他眼下还不得而知。 不过…… 江宴川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他也不会无知太久—— 【哼!】 查完了相关资料的江映澄终于抬起了头,双颊因气愤而涨得通红,一双小手也紧紧攥成了拳。 【太坏了!信王叔叔实在是太坏了!!】 群臣目露恍然:啊……原来是兄弟阋墙啊…… 而后又一脸痛苦地与身侧的同僚对视了一眼。 他们这群老家伙能活到现在不容易,总是听到这等皇室秘辛,真的没有关系吗?! 从小家伙的心声之中得到案件线索时固然快乐,可此时也是真的恨不得自戳双耳。 江宴川面色未变,有人却是已然等不及了。 春寒料峭,偶有一阵微风穿过窗口的重重纱幔,直直打到了丁芮涵的身上。 纵使她们早已习惯了在这样的凉风中保持优美的身姿,但在今日这特殊的环境之下,丁芮涵仍是不免狠狠打了个寒颤。 声音中也染上了几分颤抖:“陛、陛下,芮涵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还望——” 江宴川淡淡“嗯”了一声,抬手打断了丁芮涵的话。 小家伙的那位“统哥”似是已然破译了信件上的密语,正逐字逐句地复述给她听,小家伙听得认真,偶尔也会下意识重复其中的几个词汇。 此时正是最为关键的阶段,江宴川不欲让任何人打断小家伙的思绪。 他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环视了一圈,成功让画舫之上的氛围又冷了几分。 至此也再无人发出半点声响。 整艘画舫明面上的氛围风起云涌,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更是暗潮汹涌。 【嗨呀!】 007的破译工作终于进行到了尾声,信件的内容截至此刻皆已刻入了江映澄的脑中,她气得狠狠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下,成功让自己在气愤的同时又疼得连连吸气,眼眶也跟着泛起了红意。 江宴川反应不及,后知后觉地伸手握住了小家伙的手:“澄澄这是在做什么?” 江映澄鼻尖一酸,整个人都埋在了她美人父皇的怀里。 半晌,才有一阵沉闷的声音自江宴川的怀中传出:“澄澄想要回家了。” “澄澄不喜欢在外面玩了。” 瓮声瓮气的,听着还隐隐有几分哭腔。 江宴川身形僵滞了一瞬,而后转过头,眼神不带丝毫情绪地瞥了丁芮涵一眼。 小家伙盼了此行多久,旅途之中又有多么开心,他都看在了眼里。 如今她能亲口说出了这般违心的话,想必是看到了什么,对他极为不利的信息。 江宴川的手一下一下地在小家伙的背上轻拍,柔声劝慰:“可父皇还想要体验一次江南游,不知澄澄小公主可否拨冗陪同?” 丁芮涵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狠狠打了个寒颤,头也埋得更深了几分。 【呜呜呜……】江映澄表面上坚强忍住了泪意,实则早就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了,【要、要不是澄澄想要出来玩,父皇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姓丁的一家简直太坏了呜呜呜,他们奉信王的命令来拖住澄澄父皇的脚步,伺机等敌国的探子潜入,想要借由他们的手对付澄澄的父皇——】 江宴川沉沉叹了口气,对这样的状况也有几分手足无措。 江映澄突然蹬了一下脚,像是在虚空之中踹向了假象的敌人:【要是我们现在还在京城,就一定不会有人敢来打父皇的主——诶?!】 低落的心声蓦然中断,在短促的一声惊呼之后,江宴川的怀中传出了可疑的、小口小口吸气的声音。 【是、是这样的吗?】 过于突兀的转折让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众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道心声虽然短促,其中的精明算计却是异常明显。 熟悉的不祥预感猛烈来袭,人群中甚至有几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先下手为强地缩在了同僚的身后。 慢了一步、被当了挡箭牌的同僚:“……” 【他们这次只派来了一支精英小队吗?】 【西凉二皇子竟然也混到了潜入大瑞的队伍之中吗?!】 在场清流:“!!!” 谁?! 谁潜入了大瑞?! 是远道而来的财神爷吗?!! 他们可都听说了,西凉二皇子深受荣宠,是与其太子争夺帝位的有力人选,若是此番能将此人一举拿下—— 【抓住了二皇子的话,钱总要赔的吧,割地也是要有的吧?】 【他们东边的那两座城就很不错,底下还有两座古墓呐!】 【来人只有一支小队的话……】江映澄调出了功德商城,【这还不是轻松拿捏?!】 吸溜! 第350章 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咕咚——”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咽了一下口水,很快就顺势带起了一连串咽口水的声音。 西凉的国力算不得强盛,但实在富庶。 且他们一直都很是聪明地保持着中立,从来都未曾在他们的诸多试探之中露出半分马脚。 大瑞一直都很是眼馋西凉的各项稀缺资源,奈何这么多年以来,始终都未能找到合理的由头兵刃相向。 可这一切,都要在今天这么美丽的日子里,彻底终结了!! 【唔……可是——】 才解决完心腹大患,江映澄就又想到了另外一道难题。 【如今漂亮姨姨带来了这样的消息,父皇的周围就定然就加强警戒,这种时候塞小纸条的话……】 ……会很容易被发现的吧? 江映澄的十根指头都绞在了一起,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纠结。 可是,如果此事不能尽快告知给父皇和几位伯伯们,即便对方只派来了一支精英小队,她也还是不能安心。 【这可怎么办呀……】 在场清流的心情经过最初的震颤之后,已然平复了许多,如今听到小家伙心声中的纠结,甚至还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既然已经得知了如此多的讯息,他们也是时候给小家伙打开一道全新的大门了! 锦衣卫指挥使陆遥便上前一步,率先打响了今日的第一枪。 “陛下!” 既然明泽帝的身份已经被丁芮涵捅破,他也就规规矩矩地跪地行了礼。 只是膝盖落地的声音竟同时响起了两道,叠在一起,甚是响亮。 陆遥没有在意,朗声道:“不知可否容臣也看看那封信件?” 江宴川微微颔首,立于他身后的长顺公公便顺势拾起了桌案之上的信纸,递到了陆遥的手中。 陆遥装模作样地低头分析了半晌。 而后,抬起头,眼神坚定:“陛下,臣近年来一直都有在小心监探江南的情况,对于这边的名门望族,倒也有几分了解。” “这位姑娘所在的丁府,也一直都在东厂的视线之中,今日这封信件,臣斗胆,也可破译一二。” 江映澄眼神一亮,脸上的愁苦也一扫而散:【哇!我陆伯伯真厉害呀!他简直就是——】 “京中有人将陛下的行程提前泄露给了江南富商,”陆遥心虚开口,打断了小家伙的彩虹屁,强行解读,“这群人便动起了不该有的歪心思,妄图将家中适龄女子嫁入皇宫。” “并以陛下行程的信息作为报酬,交与来信之人。” 丁芮涵:“……” 在场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 江映澄一脸空白:【……啊?】 【这……也差得太远啦!!】 场上清流各自移开了视线,不想与这位编胡话能力为负的同僚一道丢人。 心里却也十分认同陆遥的策略。 ——以潘汲峰为首的景王党还在旁边听着呢,他们断不可能将事情说得太过明朗。 反正明泽帝本身就可以听到小家伙的心声,如今演这一场戏,不过也是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给不知情的众人一个交代。 顺便也让小家伙安下心来。 可江映澄明显并不能理解到几位伯伯们的良苦用心,一张小脸都快皱成了个肉包子。 【唔……陆伯伯要是只将丁家当作寻常的攀权附贵,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而且而且,西凉的人后天就要到了呢,要是错过预先准备的时机,澄澄的美人父皇会有危险不说,还会错过要挟西凉的大好时机呢!】 陆遥一脸高深。 小家伙还是太过天真,自他上任以来,被送进东厂的人就没有能轻易出去的,更何况,在明泽帝三令五申不可泄露行踪的情况下出了这档子事,怎么看都不会将丁家轻轻放下。 这件事就算没有小家伙的心声以作提醒,他们也必将顺藤摸瓜地严查下去。 陆遥故作高深地清了清喉咙:“臣以为——” 【唉,澄澄要是现在就能告诉伯伯们西凉有多富庶,就可以引起伯伯们的注意了吧……】 这个…… 倒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毕竟西凉的富庶是人尽皆知的,他们虽然也想尽早攻破,却也不至于因此而破坏他们接下来的出兵计划。 先前小家伙在元日宴上的那一通操作,让他们一改近两年来无国可打的境遇,直接将攻打的计划定到了五年以后,西凉虽富,但也—— 【西凉表面上看起来富庶,实际上,却比表面看起来还要有钱。】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 陆遥:“!!!” 满腔的义正言辞一瞬间全都被堵了回去,陆遥激动之下还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尖,铁锈般的血腥味立即布满整个口腔,他却无暇顾及,只双目猛然瞪得极圆,耳朵也不由自主地朝着小家伙的方向又伸长了几许。 小家伙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是他们尊贵的“好人伯伯”所不知道的消息?! 【毕竟,连西凉皇室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地底下埋着那么丰富的矿藏,和无数前人墓葬,这可是真正的寸土寸金呐!】 地……地底下还有东西?! 一众清流的呼吸都变得短而急促,粗重的喘息声一时之间布满了整艘画舫。 即便没有这些还未被发现的宝藏,西凉就已经如此让人垂涎三尺了,如今还要加上深埋在地底的宝物—— 骤然发亮的目光都朝着主位上方的明泽帝投了过去,里面闪动的情绪异常统一—— 要不,咱们再重新制定个计划?! 【哇!】 江映澄突然在心底惊叹一声。 【统哥统哥,你看这里!】 肉乎乎的小手在半空中不甚明显地比划了一下,像是在给什么人指明方向。 【这上面说,西凉如今的太子是前皇后所生,而二皇子却是西凉的现皇后所出,西凉王也明显更偏心于这个二皇子的呀!】 【那是不是说,咱们要是能拿下这个西凉的二皇子,就可以从西凉王的手里得到更多的好处啦?!】 江映澄的脸上再看不见方才的失落,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双颊上也泛着兴奋的潮红。 【好人呐!】 这个西凉的二皇子竟然是个好人呐! 奔赴万里只为了给他们送上如此福利,这可真是—— 【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呐!!】 第351章 大瑞朝堂的土特产 在场群臣一时没有吭声。 听不见小家伙心声的那一群人是被明泽帝冰冷的眼神骇住,无人愿意出声触其霉头。 能听见的那一批…… 则是陷入了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他们比小家伙看待问题的目光更为长远,也更为透彻。 西凉两位皇子之间的争斗他们也早就有所耳闻—— 大皇子身为西凉太子,能力极其出众,奈何前皇后早早驾鹤西去,二皇子仗着新皇后荣宠正盛,在西凉朝中拉拢了一大批朝臣,如今正与太子斗得十分火热。 此次西凉二皇子会偷偷潜入大瑞,怕也是打了为自己再增添些功绩的盘算。 只是…… 在场一众清流的眼神都暗戳戳瞥向了一脸兴奋的小团子。 心底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还不是让他们提前发现了端倪,不远千里给他们送来了功绩?! 祥瑞在手,天下我有!! 【不行不行,澄澄还是得想个办法,让父皇早些知道此事!】 最后两天的准备时间,若是错过了这么好的良机,到嘴的肥肉可就要飞啦! 可是……她能想到的办法,似乎也只有小纸条这一种了…… 想到解释此事要用到的纸条字数,江映澄就不敢抬头去看她元大哥的方向,只小小声跟007打着商量:【就、就说学习的瘾犯了,元大哥一定可以理解的,对吧?!】 知道小家伙是个什么性子的一众朝臣:“……” 角落里的元良平:“……” 有事元大哥,无事冤大头,按需分配可算让你玩明白了! 这么想着,广袖下的手腕却是已然开始转动舒展了起来。 身为大瑞的一份子,他自是对此义不容辞! 【嗨呀,陆伯伯要是知道这件事就好了,这样澄澄就不用熬夜做纸条啦……】 陆遥低头沉吟片刻,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眼下的形势,而后,抬起头—— 可以。 没问题! 包知道的!! 他,锦衣卫指挥使陆遥,今日就让他们尊贵的小公主见识一下,他们大瑞朝堂的“土特产”! “另外,臣手下的锦衣卫也曾得到消息,”陆遥目光坚定,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般,字字铿锵道,“江南一带常有形迹可疑的外族之人出没,臣以为,不如就趁此机会严查一番,也算不虚此行。” 如此,他们也就有了加强警戒,却不会引起小家伙怀疑的理由。 接下来,他们还可以在抓到西凉的精锐队伍之后,顺势给几个参与买卖女童的富商世家扣上一顶私通外族的帽子,一举端掉大半,他们一直就想解决的黑色产业。 ——驰骋朝堂多年,深谙“胡说八道”艺术的锦衣卫指挥使美滋滋地想到。 陆遥不着痕迹地朝着小家伙瞥了一眼,见对方猛然间变得更为闪亮的双眸,眼底也跟着闪过了一抹得意之色。 怎么样,你陆伯伯的这一手可以吧?! 虽然都是他瞎说的,却也能切实解决眼前的—— 【哇!陆伯伯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江映澄清脆的、惊叹的心声蓦然响起,带着一股全然不顾在场朝臣死活的美。 “???” “!!!” 方才还在侃侃而谈的陆遥一不小心被寒风呛个正着,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是! 他不知道啊?! 这都是他瞎说的,怎么还真有啊?!! 这风锦郡的知府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对这么重要的事都丝毫未提过?!! 在场清流也有数人被小家伙的这道心声骇到,呛咳声、抽气声、惊呼声四起,画舫上的氛围一瞬间便变得“热闹”了起来。 眼神却是齐刷刷地,全都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看了过去。 还有这种事呢?! 既然提到了此事,江映澄便也顺势让007帮她调出了详细资料。 方才看到的,只是在介绍风锦郡时随意提及的一笔,当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她也就一眼带过了。 【唔……澄澄看看奥——】 【哎哟?】 【居然在这里也有西凉的影子呐?!】 【嚯!】 【这里的知府好大的胆子哇!】 【嘶——】 【这个国家也好有钱呐,要是也能抓到把柄,嘿嘿嘿——】 小家伙的心声一惊一乍的,每一次都能将群臣的心脏高高吊起,却就是不说具体的内容,急得他们一个个直跺脚。 却也对此无能为力。 他们总不能直接冲到明泽帝的跟前,亲自上手将小家伙从满屏的资料里摇起,单刀直入地问她吧?! 好在,他们很快就迎来了转机—— 【居然就连现在,城中都有外族的探子呢?!】 幸而小家伙看这段资料看得仔细,还边看边在心里嘀咕出声:【稚泉路,和阳街,永清巷……】 【居然有如此多的据点吗?!】 “陛下!!”焦急了半晌的户部尚书焦宏邈第一个出声,“臣以为,此事宜早不宜迟,不如我们今日就去敦西州借些兵马,沿街布防!” 敦西州紧邻风锦郡,来回也只需要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是借调人马的不二之选。 江宴川空出的那只手在桌案之上缓缓摩挲,眼神幽深地沉吟了片刻。 “不。”他说。 江宴川抬起头,随意道了一声:“胥九。” 很快便有人自门外快步窜行进来,直直跪到了江宴川的跟前:“陛下。” “你亲自派人,在风锦郡的各个主要巷道严加搜索,若有发现,先就地监控起来,切勿打草惊蛇。” 大瑞与各个邻国都有生意往来,仅凭抓住这群人在大瑞境内租住,很难以此为理由将人抓获。 若想获取利益最大化,他们还需从长计议。 胥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方才从小公主心声中得知的几个地名,利落点头:“是!” 言毕,便最后恭敬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了船舱。 胥九刚带着一众暗卫离开画舫,焦宏邈便急吼吼地又站了出来。 “陛下,既然外族之人已经打上了家门,臣提议,为给周边蠢蠢欲动的诸国一点震慑,此番抓到细作之后,不若我大瑞就直接出兵,让他们好好看看轻视我大瑞的下场!” 他眼神急切,呼吸急促,声如洪钟,好似说出的话就全然是他心中所想,半点没有旁的心思。 焦宏邈坚定点头,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说辞。 嗯! 他就是这么想的! 才不是为了那两个富庶之国的国库呢! 第352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 归德将军雷志新面露不屑,长长地“切——”了一声。 往常找这铁公鸡拨点军需,十次里面能失败五次,剩下的五次,也总是要磨磨蹭蹭地派人考察许久,多方判定他们最低要用到多少钱财,生怕给钱给得多了。 如今这人竟能自己主动提议攻打别国…… 所需的花销多如流水,若不是听闻那两个国家都富庶如斯,怕是这人都不知要躲在被子里哭上多久! 雷志新又很鄙夷地“呵——”了一声。 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 焦宏邈面对接连两声嘲讽,脸不红心不跳,慷慨激昂:“我大瑞兵强马壮,国力强盛,怎可任由他国宵小如此挑衅?!” 打! 必须打!!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借口!! 不打白不打!!! 户部尚书焦宏邈在心里双手握拳,吼得撕心裂肺。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虽不齿焦宏邈如此灵活的立场,却也一个个双眼放光,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主位上方的明泽帝。 “陛下,臣以为,焦大人所言极是,若是此次放任这群贼人在我大瑞兴风作浪,日后定会有他国恶徒相仿相效!” “陛下!此次事关我大瑞国颜,万不可轻拿轻放!” “是啊陛下——” ——常因经费不足而束手束脚的群臣眼冒绿光,出声应和。 江宴川抬手压下满室的喧嚣,头疼地在眉心处按压了两下。 数道声音叠在一起的状况终于得以缓和,世界只剩下了小家伙正不停尖叫的心声。 只一人,就抵得上千军万马。 【啊啊啊啊伯伯们说得没错,就是要这样!不能放过那群欺负上门来的坏人!】 【呜呜呜父皇怎么好像……看起来不怎么动心?!可恶啊,就没人知道那群坏人的家里多么有钱吗?!】 【西凉就不说了,地底下随意一座古墓所藏的陪葬品,就足足有云通山里的三倍之多,更不用说位于西凉龙脉附近的那两座大墓了,其陪葬宝物的珍贵程度,是前朝皇帝预先给自己准备好的陵墓的陪葬品价值的十倍!!】 十……十倍?!! 在场清流一个个呼吸急促,恨不得再当场跪地请求出兵! 前朝皇帝给自己预先准备的那座大墓,他们可是都曾有幸亲眼瞧见过的,那满室的金银珠宝险些闪瞎他们的眼,里面的钱财足足支撑了他们大瑞一整年的国需! “陛……陛下——” 真的真的不能考虑,让西凉插个队吗?! 【还有还有,稚泉路里藏着的那群人,是平许国派来打探消息的细作,他们已经在此潜伏了半年之久,足足传递了——唔?】 【传递了两封问安信回去?!!】 江映澄简直惊呆了,不停用意念翻动满屏的资料:【没别的了?!真的就没有别的传回去的了?!】 在大瑞潜藏半年,就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能打探成功吗?! 江映澄瞪大了双眼,漆黑的眸子里,全是对那两名平许细作低下能力的痛心疾首。 ——这也太菜了吧?! 就这么点本事,您还来当细作干嘛呀?! 把机会让给更有能力的人不好吗?!! 江映澄缩在她美人父皇的怀里,无意识寻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而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就不太好当作出兵的理由了吧?】 毕竟,大瑞与周边各国一直都有通商贸,风锦郡作为大瑞有名的富庶之地,一直就有行脚商人休憩于此,若仅凭两封没什么用处的信件,确实不太好发展到出兵打仗的这一地步。 【可是……】江映澄可疑地咽了下口水,【平许国真的好有钱呐,好有好有钱呐——】 【他们的国土虽小,却是完整囊括了两座金山,平许国还因怕他们的动作太大,引来周边国家的觊觎,发现之后的十数年来一直不曾开采过……】 【嚯!这里足足有上百万两黄金,这不就是澄澄想要的金山吗?!!】 “!!!” 上百万两? 上百万两!! 在场的一众文臣猛地撸起了袖子,露出里面没有半块肌肉的瘦弱手臂—— 陛下!若是我大瑞的军队分身乏术,臣也是可以上战场的! 江映澄没注意到场上的风起云涌,小脑袋瓜里还在考虑如何师出有名—— 【要不……碰个瓷?】 【大瑞帝王最宠爱的小公主被平许国细作绊了个跟头,足足昏迷了三日有余,明泽帝一怒之下出兵攻打,这样也算师出有名啦!】 在场清流:“!!!” 这可使不得! “陛下!”礼部尚书褚嘉许轰然起身,激动之下,连身旁的条案都被带得摇晃了两下,“臣记得,柳公模仿他人字迹的手艺一绝,若是……” 话音恰到好处地停在了这里,其中暗含的深意,在朝堂上浸染了多年的老油条们懂的都懂。 ——若是无法找到明确的证据,他们还可以创造出“明确”的证据。 【对哦!还可以这样!】 【若是在那几个细作藏匿的地点找不到书信,还可以让陆伯伯出面,威逼利诱,严刑逼供,如果他们还是不肯交代,就一棍子打断他们的胳膊,再由柳夫子出面,写一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信,就说是他们身残志坚,在胳膊骨折的情况下顽强写下来的!】 【到时只要再兑换点让他们失声的药物,他们就百口莫辩啦!】 反正这些人也是打着坑害他们大瑞的目的来的,陆伯伯对他们严刑拷打时的手段也定然比这样的想法严酷许多,她也没必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啦! ——重生前曾骨折过,后又全然恢复了的江映澄如是作想。 陆遥:“……” 在场清流:“……” 成竹在胸的微笑在唇角定格,众人的眼神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不是。 他们没有这个意思啊?! 他们就是想找出带有那人笔迹的信件,仿写一封的啊!! 小家伙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暴力团子的?!! 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面露疑惑,无法理解为何仅是因为在游湖的途中碰上了个瘦马,事态就发展到了如今这般要出兵攻打他国的情况。 只是—— 有些事情该说还是要说! 御史中丞毕宏朗猛然起身,直直走到丁芮涵的身侧,面向明泽的方向,俯下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第353章 这个诤臣,他当定了! 毕宏朗昂首挺胸,坦然面对来自周遭清流不善的眼神—— 以及明泽帝怀中那个小团子的瞪视。 心底苦涩的眼泪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没了…… 他好不容易攒到的那一丁点来自小公主的好感,因为他方才的这一句话,就又化作了一盘细纱,随着画舫上穿堂而过的料峭微风轻轻一扫,就四无法散到了宽阔的湖面之上,再也无法拼接起来。 不过! 毕宏朗狠狠咽了一下口水。 他身为为大瑞殚精竭虑的能臣重臣,自是有义务在这样的时刻提出政见,以供明泽帝能兼听则明! 想到这里,毕宏朗又挺直了腰板。 这个诤臣,他当定了! “陛下,我大瑞自与邻国互通商贸以来,一直就有各国商贾行经至此,若是以此手段贸然出兵,恐对我大瑞的经济有所不利!” 户部尚书焦宏邈脸上愤慨的表情一滞。 他本已经准备好了,无论这个烦人的御史中丞说些什么,他都要有理有据地反驳回去,但对方要是说到这个…… 焦宏邈广袖下的手指尴尬地摩挲了两下。 这他还真的不好解释啊…… 毕竟,他们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对方,他们已经从小家伙的心声之中确认了,平许国的人就是抱着那样的想法潜藏大瑞的,虽然他们的手段也确实……嗯……阴损了一点,但这也只是下下策不是?! 而且而且…… 上百万两黄金,他是真的很想要啊…… 同僚都说他是铁公鸡,可谁又不想安安静静地当个仗义疏财的美男子呢? 还不是他担心以明泽帝这个四处征战的速度,国库难以供给,这才需要平日里就小心谨慎地计算好每一锭银两的用处嘛…… 江宴川将舫中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忽而轻声一笑:“早在三月以前,孤就曾收到陆卿关于此事的奏折,上书言明有形迹可疑之人常年居于风锦一带——” 说到此处,他似是不愿再费心编造下去,只眼神轻轻一斜,瞥了陆遥一眼:“是吧?” 场上之人的目光也跟着挪到了陆遥的身上。 陆遥:“……” 陆遥突然很想抹一把脸。 行吧。 可以是。 陆遥表情深沉地点了点头:“没错。” 他顺着明泽帝的话往下胡编乱造,谎话张口就来。 “陆某早已派人在此处观察他们良久,发现这群人并不像寻常商贾一般,整日里游走于摊贩商铺之间,反而时常出没在各机密要塞周围……” 毕宏朗越听,表情便越是凝重,直至最后,连呼吸都几乎要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何要拖到今日才说?!” 陆遥:“……”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因为之前他也不知道。 近几年来,明泽帝四处征战,所得疆土甚广,他们境内也不可避免地扩进了一批“牛鬼蛇神”。 之前在各国境内还算有些名望地位的,都要派人去严密监视起来,这种情况多了,他们的人手也就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好多地方,他们便难免会有所松懈。 风锦郡知府前些年来一直表现良好,他也就没往别的地方去想,如今出了这样的问题…… 其实他也是在强装镇定。 陆遥沉吟片刻,表情高深,嘴上…… 胡说八道:“我们的人也利用这一批细作,传递了许多错误的情报回去。” “啊——” 毕宏朗一脸恍然:“那我们先前为何不利用此计,引得对方以为大瑞国库空虚,难以为继,继而趁乱攻打我国?” 陆遥:“……” 你烦不烦啊! 当好你的文臣,武将的事情少管! 陆遥求助的目光四处乱瞥,却只收获了一道道闪躲的视线。 眼尾的余光扫到被明泽帝抱在怀中的小团子时,忽而心生一计。 “此计当然我们早就已经付诸了行动,只是近几月来,大瑞得一神秘高人帮助,常将重要讯息记在纸条上送入宫中,以作示警。” 陆遥不疾不徐的声音在画舫之上悠悠响起,甩锅的动作十分熟练:“原本对面已经就要有所行动了,却又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又重新偃旗息鼓了。” 这样说完,就像是对受害者进行补偿一般,陆遥张口就吐出了一连串的彩虹屁。 “陆某以为,这递信的高人定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她对天下局势了如指掌,并有一颗怜悯众生的慈悲心肠,因深知我大瑞乃天命所归,便倾力相助,以求让这乱世在兵不血刃之中天下归一,真乃菩提转世,心存大善!” 江宴川:“……” 在场清流:“……” 道理他们都懂,可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点?! 即便小家伙只是个才四岁的小团子,她也不会相信这么浮夸的说—— 【夸、夸澄澄?】 【嗨呀~也没有陆伯伯说的那么夸张啦~~】 【澄澄也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而已啦~】 江宴川:“…………” 在场清流:“…………” 无话可说。 但这也不是没有好处。 接下来,小家伙像是染上了被夸奖后遗症一般,不自觉地想要找出更多的消息回报给夸赞她的人。 她倒豆子似的找出了好多资料,包括但不限于—— 平许国都有哪些地方易守难攻,又有哪些地方常年布防,从何处进攻消耗最少,以及…… 他们境内最值钱的东西都位于何方。 【都记上都记上,这些通通都记上!】 【等澄澄回去就准备小纸条,给阚爷爷他们送过去!】 陆遥唇角的笑意再度僵滞,脸上的表情若是非要形容,那便勉强可以浓缩为四个字——“天都塌了”。 费尽心机想夸赞之词的明明是他! 凭什么叫阚老将军坐收渔翁之利?!! …… 一场游湖之旅鸡飞蛋打,虽过程略有慌乱,总归是走到了一个令所有人都还算满意的结局。 但这个“所有人”,不包括丁芮涵和应斯南。 听了一路朝廷秘辛的两人神情恍惚,直至一道软糯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丁芮涵才勉强回过了神。 “姨姨,”稚童的声音里还有未脱的纯真,“澄澄的父皇问你话呢~” “咕咚——” 丁芮涵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第354章 吃瓜去喽! 刚被夸赞过的江映澄心情很好,又对着漂亮姨姨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澄澄的父皇说,”江映澄从她美人父皇的怀中探出了半边身子,一双大眼睛扑扇扑扇的,直直看向跪在地上的丁芮涵,“姨姨为什么要将这封信交给他呀?” 丁芮涵脸上的茫然无措太过明显,江映澄双眸中求知的神色一顿,又悻悻地缩回了她美人父皇的怀里。 【算了算了,澄澄还是自己查叭~】 丁家已然引起了她美人父皇的注意,城中的那群人也提早派人去监视了,相信等西凉的那群人进到风锦郡,也会立刻就引起众人的警觉。 最大的隐患已经解除,她也可以安心地—— 【吃瓜去喽!】 江宴川垂眸失笑地看了小家伙一眼。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此刻无比庆幸,小家伙也没能免俗。 他将小家伙放置到旁边的软椅中,又将桌案上的糕点推到小家伙的跟前,确保她在无意识伸手时也能够到碟子里的零食。 而后,垂眸看向丁芮涵。 小家伙即便可以查到真相,但明面上,他们也还是要把戏做全。 “你若是不想说,便先下去吧。” 丁芮涵一愣,继而心里蓦然涌起了莫大的恐慌。 下去? 下到哪里去? 她刚刚才听到了如此要命的讯息,明泽帝哪里还会让她们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不、不……”丁芮涵颤抖开口,“民女想说的!” 江宴川只淡淡“嗯”了一声,就抬手端起正冒着蒸腾热气的茶盏,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再不朝丁芮涵方向分上半点注意。 丁芮涵抽噎一声,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起自己的经历。 她是刚记事起就被卖到了丁府的,自进府之日起,她就辗转在府中开设的各个“培训班”中,终日不得闲。 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又马不停蹄地被安排整日游荡在这春依江上,期与名门世家的老爷公子相中,买回府中。 昏暗的日子古井无波,好在她也没见识过更为绚烂的天地,倒也还算可以忍耐。 只是,在那个有和煦微风的温暖午后,她见到了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奔向的、如风如月的清朗少年…… “民女只想求得一个全新的身份,可以让民女逃离这个樊笼——” 她本不想挟恩望报,可这已经是她数年来能够接触到的,最为珍贵的时机。 少女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故作娇媚,整个人都显得清丽脱俗了不少,只那如泣如诉的声音,听得在场的众人,脸上都浮出了几分动容。 家中也有适龄女的汪国公长叹一声,见明泽帝的脸上还是一如先前那般冷凝,上前一步,当场就想要为这可怜的女子求个情。 “陛下,臣——” 【噢——】江映澄终于翻完了全部资料,双眸中闪烁着的,全是吃瓜吃到饱了的兴奋,【姨姨这是,使了个连环套呀!】 刚经历过一场大戏,以为短时间内无论何事都不能再牵动他们心神的一众清流:“!!!” 怎么个事儿?! 第355章 芮涵别怕,顶级冤大头我来啦—— 汪国公的一腔正气都被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卡得他整个人都很是难受。 群臣脸上的动容同情都凝滞在了脸上,连着因方才听到小家伙心声而浮现的惊愕神色一起,整张脸上的神情古怪又滑稽。 使了个连环套? 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差点骗过了他们这群老油……咳咳,老家伙? 【姨姨这一套自救的手法,简直堪比教科书级别的了呀!】 【先是从三年前就开始物色,不在丁府给出的目标名单之上的、谈吐不凡的年轻男子,从他们之中筛选出人傻钱多又好骗的那一波,几次接触之后,再留下恋爱脑的那一批。】 【之后再多方打听他们的家世,留下家中有足够替她赎身钱财的那一部分继续交往,最后留下有意向为她赎身的那一个……】 【嘶——】江映澄的小脸都快要皱成了个包子,【这可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冤大头啊——】 丁芮涵不知这群方才还满脸动容的大臣们为何骤然间全都变了脸色,声泪俱下道:“陛下,民女别无所求,只愿能像这世间最为普通的女子一般,能够有平凡而璀璨的一生,还望陛下可以恩准……” 丁芮涵在丁府的这些年来,一颦一笑都经过了专门的训练,即便是哭成了如今这般悲惨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也是经过了长久的练习后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这…… 动容之色又重新回到了群臣的脸上。 “唉……也是个可怜的姑娘啊……” “可不是吗,见到她,再想想老夫家中那个被惯得不像样子的,唉……” 哀民生之多艰呐!! 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内容纵然不假,可这姑娘也只是想要为自己的自由,而做出一点点努力,她又有什么错呢?! 她也只是想要拥有平凡而朴素的一生啊!! 她—— 【说、说得那么好听,小时候姨姨的亲生父母是把她卖给了丁家,可那也是在姨姨生了重病,家中实在无力救治的情况之下才采取的无奈之举,且姨姨的父母一存够钱,就跑去丁家想要将姨姨赎回来了呢。】 【当时姨姨的亲生父母准备的钱财,比丁府买下姨姨时的还多出了一成,丁府的人见他们可怜,本来也同意了的,是姨姨自己感受过了两种生活环境的不同,执意不跟他亲生父母走的。】 一众清流动容的神色再次被小家伙的心声噎了回去,几人看向丁芮涵的眼神很是复杂。 平日里没少被人骂老狐狸的几个大臣忽然很想将丁芮涵带回京城,不为别的,只是想让那群人看看—— 是她!就是她!不过片刻之间就接连骗了他们两次! 你们那些骗不到的,起码也要有这样的水准好吗?! 不要假模假样地吭哧两声,连眼泪都挤不出几滴,就自觉骗不到他们,回头就骂他们老狐狸了!! 【噗噗——伯伯们还觉得姨姨可怜,殊不知,姨姨早就攒好了一大笔钱财,不光早就她给自己赎身的,还足以让她晚年都能衣食无忧了呢!】 【要、要不是忽有高官看上了姨姨,想要收她进府中当什么第十几任小妾,姨姨还想着要坑那个千挑万选的冤大头最后一笔呢!】 【而且而且,今日姨姨可是做好了两手准备呢,要是澄澄的美人父皇会因她的姿色动心,那她就顺势委身,进了宫中再天高任鸟飞,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就反手一个检举,将丁府与那幕后之人拽到台前,她再凭借这样的功勋与完备的托词美美隐身,领了全新的身份去挖她早就藏好的金银首饰。 群臣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当真是一个柔弱女子能想出来的手段吗?! 【姨姨若是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纯善,那她怎么都没有为她今日带过来的这么多侍女考虑一下呢?】 【姨姨可从头到尾都没有替她们求过情的呀!】 群臣的目光又顺着小家伙的心声暗暗回望。 等在船舱外的一众侍女早已经脸色惨白地跪了一地,浑身止不住地轻颤,似是已经料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悲惨遭遇。 “……” 方才的消息太过劲爆,他们一时都忘记了,还有这群人的存在。 众人的脸色在短时间内就经历了同情——恍惚——尴尬的三连跳跃,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是“好看”。 【怪不得姨姨能从那群男子手中骗到那么多钱钱,连伯伯们都被姨姨骗到了,那群涉世未深的世家公子,又哪里能经得住这样的考验呢——】 江映澄摇头晃脑的,稚气未脱的脸上全是与其极不相符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在场清流:“……” 别骂了别骂了! 他们习惯了朝堂上那种说一句话都要转上十八道弯的尔虞我诈,骤然见到这么低劣又清丽的手段,上一次当,不是很正常的吗?! 谁还不是个心思清纯的美男子了?! 【还有那个被筛选之后最终留下的冤大头——】 江映澄俨然一副吃瓜吃上头了的兴奋模样,话还未等说出口,就先发出了一连串“丧心病狂”的爆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心中,就像是被塞入了一万头正在狂奔的羊驼,每当有一只跑过,都能带来一阵极为开朗的“哈哈哈哈”。 “哈”得他们都快要眼冒金星了。 还未见其人,就先因小家伙旷野的笑声而落下了极深的印象。 目光也不由自主朝着角落里的初代冤大头看了过去。 元良平:“……” 礼貌吗? 你们礼貌吗?! “芮涵——” 忽有一艘游船以极快的速度靠向他们,众人的目光穿过透光的薄幔向外张望,隐隐能瞧见,有一书生模样的白衣男子正立于船头,不住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挥手。 “芮涵别怕,闻哥来啦——” 江映澄在心中绘声绘色地:【芮涵别怕,顶级冤大头我来啦——】 江宴川:“……” 在场群臣:“……” 第356章 不愧是你啊,南阳王! 游船很快就贴着他们所在的画舫停了下来。 还未等停稳,立于船头的男子就火急火燎地跳了过来。 整个过程,他心急的叫喊声都未曾停过:“芮涵芮涵,我来——额……” 薄幔被掀开之后,面面相对的一船人都沉默了。 南阳王次子,明泽帝的亲侄子,江黎风,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尊雕塑。 心里的天平来回倾斜。 他只在数年前随父王进过一次皇宫。 那一年,他与明泽帝近距离打了个照面,又在听父王与对方不尴不尬地聊了两句家常之后,就被安排在其斜下方的长桌后安享晚宴了。 慑于明泽帝浑然天成的天子气势,他全程都没敢怎么抬眼去看,却也在那短短的惊鸿一瞥后,牢牢记下了对方的模样。 阔别几年的乍然相见,让他的膝盖都有一瞬间的酸软无力。 要跪不跪的犹疑之中,眼尾的余光又在四处乱晃之间,瞧见了丁芮涵泪眼朦胧的可怜模样,摇摆的天平立即便猛地朝着一边倾斜—— 那年进宫之时,他还只是个没长开的半大孩子,如今他的模样早已经历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相信只要他不主动说明,明泽帝也不会记得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想到这里,江黎风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而后:“在下聂闻,今日是来将芮涵从丁府之中解救出去的,还望这位公子能行个方便!” 丁芮涵:“……” 江宴川:“……” 在场群臣:“……” 想要带人走就好好说呗,做什么摆出一副他们强抢民女了的模样,那么—— 【噢哟!】 气氛焦灼之际,小家伙的心声恰在此时响了起来,带着难以形容的兴奋。 【黎风哥哥还想装不认识澄澄的美人父皇呐!】 黎风……哥哥?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个朝臣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迟疑。 半晌,才终于有人在大脑的角落里翻出了与“黎风”二字有关的记忆。 江黎风,南阳王次子,其长兄在京中生活数年,因贪图京城过分安逸的生存环境,而数年不曾归家。 一时之间,众人的眼神都有些一言难尽。 不愧是你啊,南阳王! 养出的两个儿子,哪个都不想回家! 江宴川正欲放下茶盏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满眼兴味地看向江黎风,轻笑一声:“聂闻?”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个满身帝王之气的明泽帝,江黎风仍忍不住双腿一颤。 他梗着脖子,强逼着自己不流露出半点怯意:“没错,正是在下!” 江宴川的视线,终于舍得朝丁芮涵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你倒是问问,这位姑娘愿不愿意跟你走呢。” 放到一半的茶盏顺势收回,江宴川掀起茶盖轻轻一吹,垂眸又浅酌了一下。 也挡住了眼神中的寒光。 南阳王与他并不亲近,甚至可以说是,还有几分怕他。 印象里的近几次面见,对方都是强撑着满脸笑意,战战兢兢说着讨好的说辞。 他不甚在意这样的疏离态度,却不能允许,皇家的子嗣在外被人如此轻怠。 “芮涵?” 丁芮涵又是狠狠一颤。 事情发展至此,已然超出了她的掌控,但…… 丁芮涵的视线四处游移,脑海中不断回想方才明泽帝的那一道眼神。 冰冷,阴鸷,像是正在草丛中观察猎物的豹子,只待对方露出丁点破绽,就要一跃而出,牢牢咬住脆弱的脖颈。 她只得道:“我、我不能跟你走……” 群臣的眼神忽地亮了! 在小家伙的身边待得久了,对大瓜的嗅觉就会变得格外敏锐——这明显就是有大瓜将至的甜美气息! 众人的呼吸都不自觉放得清浅,整个空间都只剩下了耳边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以及—— “咔吧——” 江映澄不自觉咬碎了一块小饼干,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 心声也没闲着—— 【哦哦哦——】 嚼嚼嚼。 【黎风哥哥的天都要塌了。】 嚼嚼嚼嚼嚼。 众人的眼神暗戳戳移了过去,对小家伙的形容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那失魂落魄,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可不就是天都塌了的表情?! 群臣遗憾地咂吧咂吧嘴,总觉得里面缺了点什么。 “咔吧——” 嚼嚼嚼。 “芮涵,你、你是不是……”江黎风茫然地抬起头,眼神却克制地没敢往明泽帝的方向瞥,只在群臣的脸上逐一扫过了一圈,又怂,又想为心爱的女子出头,“是不是被什么人欺负了?” 群臣:“……” 道理他们都懂,但看他们做什么?! 明泽帝就在上面坐着呢,要真是想要欺负这么个柔弱女子,还轮得到他们出手?! 他怂,丁芮涵也没好到哪去,深知上座之人身份的人哪里敢口出妄言。 她垂下头,用力左右摇晃,偏偏心里还有些不想放弃这么完美的冤大头人选,做足了有苦难言的假象。 又是“咔吧——”一声。 江映澄在心里绘声绘色地,给两人之间的哑剧配着台词:【别问了!闻哥你快别问了!芮涵今日是不可能会跟你走的!】 “咔吧——” 【芮涵!你若是有苦衷你就说出来!闻哥虽然不能为你做主,但你说出来!!】 群臣:“……”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总感觉小家伙的心声里,骂得有点脏…… “咔吧咔吧——” 离她最近的陆遥终于再也忍不住,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缓缓伸出了一只手,手心向上,是个标准的、讨要的姿势。 江映澄愣了一下,很是懂行地在她路伯伯的手心里放上了两块小饼干,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大块小点心。 而后,一大一小两个吃瓜群众,就在江黎风崩溃的嚎啕声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咔吧咔吧。 咔吧咔吧咔吧…… “芮涵,你不要哭了芮涵……”江黎风眼眶泛红,声音轻颤,“闻哥这次回去,可是备足了礼金回来的!” “你信我,我这一次一定可以将你从丁家救出来的!” 丁芮涵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可还是不住摇头:“不,闻哥……” 【哎呀!】 安静看了半晌大戏的江映澄急了。 【信他呗!】 【你就信他呗!】 【毕竟黎风哥哥为了你,可是连南阳王的印信都偷出来了呢——】 第357章 你们礼貌吗?! 画舫之上一时落针可闻。 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仍在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场大戏。 至于能看到的那一批…… 脸上的神色可就丰富了许多。 成功从小家伙手中讨得了两块饼干的陆遥在咀嚼的中途一个没控制好,不慎咬到了自己的舌尖,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 不久前还为丁芮涵这过分凄惨的身世动容的汪国公喘岔了气,呛咳不止之余,双颊也涨得通红。 即便如此,眼神却也都诚实地朝着江黎风的方向飘了过去。 偷……印信? 南阳王的印信?!! 这亏了他们先从小家伙的心声里知道了事情,如若不然,此刻他们怕是早就已经就地将人五花大绑,紧接着扭送回程了! 一众清流的脸上各有各的精彩,却都不敌江黎风的反应吸引众人的目光。 自入船之时的那匆匆一瞥之后,他终于鼓足了勇气,眼带愤恨地瞪了明泽帝一眼,凄厉道:“是不是……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这段话中的指向性实在太过明显,群臣各异的反应戛然而止,全都目光古怪地看向了场内正中的江黎风。 不是,你瞪谁呢?! 你偷南阳王印信练出了胆子,连那位都敢瞪了是吧?! 丁芮涵低低啜泣了一声。 霎时间,江黎风的恋爱脑怂人胆都被这一道抽泣声引燃,他愤而抬头,直直朝着主位上方瞪了过去—— 还未等愤怒的视线与主位上方的天子两两相对,却是先对上了一双圆润的、充满好奇的双眸。 见他抬头,这双灵动的眼眸还对着他甜甜一笑,莹润的双唇之间,露出了两颗极为可爱的小虎牙。 家中只有关系并不和睦的兄弟三人,且一直都很想要个可爱妹妹的江黎风,在如此焦灼的氛围中恍惚了一瞬。 这小家伙……一直都在这里的吗? 怎么刚刚没有注意?! 封地消息闭塞,但他也有所听闻—— 明泽帝近几个月来,一改先前铁血无情、六亲不认的冷酷形象,走到哪里都要带上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就像是被什么人夺了舍。 就是眼前这个? 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把明泽帝—— 【嘿嘿嘿,黎风哥哥看起来还挺帅气的嘛~】 江黎风:“……” 江黎风:“???” 慌乱的眼神四处乱晃,想要找出是什么人敢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能这般肆无忌惮地胡言乱语。 【噢哟?黎风哥哥这是在找什么呐?】圆滚滚的双眸又蓦然睁大,鼻尖还一耸一耸的,朝各个方向都嗅了一圈,【是不是有伯伯在里面藏了好吃哒,等着澄澄自己去探宝呐?!】 “嘎嘣——”一声。 正拧到斜后方的脖颈处传来了清晰的骨骼错位的声响,江黎风双目圆睁,好似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 澄……澄? 传闻,京中那位近来很是受宠的公主,名讳里就有一个“澄”字。 他离家已久,此次回去也不过是为了取些能够帮芮涵赎身的东西。 他不知道明泽帝此次出行的讯息,但…… 想也知道,能被他这样寸步不离带在跟前的,就是那个正坐在明泽帝身边的,帝第十一女,明溪公主,江映澄。 这就有个很是严峻的问题了…… 江黎风倏地转身,脖颈处又传来一声明显的脆响,听得陆遥都没忍住在自己脖颈处摸了一圈。 “嘶——” 光是听着,就感觉很疼。 江黎风却无暇顾及周围群臣的反应,只双眼惊愕地看向主位上方的小团子。 双唇嗫嚅半晌:“你……”说话了?! “咳咳咳咳咳!!” 忽有一阵巨大且做作的咳声打断了江黎风未说完的话,他满腔的疑问都被堵在了喉咙里,憋得脸色都有些许青紫。 【没有哇——】 江映澄超认真地在整个船舱之中嗅了一圈,一无所获之后,又超失望地瞥了她黎风哥哥一眼。 【黎风哥哥好讨厌哦——】 给了她希望,结果却什么都没叫她找到! 江黎风:“……” 他什么都没说好吧?! 但小家伙幼稚的小情绪一经上头,又哪里管得到其中的因果逻辑,小嘴一撅,满腔委屈就直直朝着她黎风哥哥的头上撒了过去—— 【澄、澄澄这就要去看看,黎风哥哥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乐子!】 江黎风:“……” 江黎风:“???” 这一瞬间,什么“明泽帝跟我抢夫人了”,什么“明溪公主不用张嘴就能说话了”,什么“救命他好像得了癔症了”,之类的想法通通散了个干净,只满脑子一句—— 你礼貌吗?!! 在不停循环播放。 江黎风脸上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却是双眼冒光,俨然一副已经等此刻等了许久的模样。 江黎风:“…………” 你们礼貌吗?! 【找到啦!!!】 还没开始爆料,江映澄就先是猛然爆发了一阵狂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黎风哥哥不愧是多方认证的冤大头啊,竟然就连丁府的老爷都知道他了!】 【丁府的老爷还多次配合芮涵姨姨——诶?黎风哥哥是哥哥,那芮涵姨姨就也得是姐姐啦?】 【可是芮涵姨姨续报了年龄,实际可是比黎风哥哥大了两岁的呢……】 【嗨呀算了算了,不管啦……那就还是叫姐姐叭!】 江黎风:“!!!” 一口老血就这么哽在了喉咙里,江黎风满眼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刚想出声询问,就在对上丁芮涵水盈盈双眸的瞬间,便彻底败下了阵来。 头脑也难得恢复了片刻清明。 对啊! 他还都没能确定,这道心声到底是不是他的臆想,即便这当真是主位上方那个小家伙发出来的,又不一定就是真的! 这样毫无厘头的两句话,就让他不自觉怀疑起了他最心爱的女子,简直是太不应该了! 江黎风重重咳了一声,想要再为他的幸福未来争取一番:“我——” 【丁府的老爷还多次配合芮涵姨姨,在黎风哥哥的面前上演狗血的戏码,假装有富贵人家相中了芮涵姐姐,要马上将她嫁过娶做妾……】 【骗得黎风哥哥只得一次一次送去金银珠宝,只为能让丁老爷再宽限一段时间——】 【唉——】 江映澄摇头晃脑:【我这个傻子黎风哥哥哟——】 江黎风:“噗——” 第358章 她哭诉,他求情,她昏厥,他交钱…… 【噫——】 江映澄满是嫌弃地皱了下鼻子,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美人父皇的怀里掏出专门给她准备的小帕子,在身上胡乱擦拭:【黎风哥哥好不讲卫生哦,澄澄的这身衣服,今日还是第一次穿呢——】 江黎风面上一窘,双颊飞速泛起不自然的晕红。 他哪里就不讲卫生了?! 还不都是被你的心声吓的!! 不过—— 印象中,确是有过那么几次,他在送芮涵回丁府的时候,迎面撞上丁老爷急吼吼地跑出门来,声称有大户人家的老爷看上了芮涵,想要将她娶进门,当什么“第十几任小妾”。 接下来的情况,大致就可以概括为—— 她哭诉,他求情,她昏厥,他交钱…… 丁老爷意满离,两个苦情人相拥而泣。 不是他不想一次性就交上一大笔钱,彻底将芮涵拉出那样的泥坑,可他的父王不知为何突然就转了性子,坚称过度的享乐会使人忘本,执意不肯留太多的银两在他的身上。 是以他虽然平日里穿戴不俗,可他的荷包里面,却是实打实地没几个钱。 【啊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丧心病狂”的爆笑,将江黎风不知飘到何处的思绪成功拽了回来。 【真哒?!】 【好傻哦,澄澄的黎风哥哥真的好傻哦——】 明明是在说着心疼他的话,怎么语气却总感觉有那么一点…… 阴阳怪气? 江黎风表情可疑地凝滞了半晌。 不确定,他得再看看。 【黎风哥哥被丁老爷讹过去的钱,在黎风哥哥离开之后,他和芮涵姐姐可是五五分账,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呐!】 “轰——” 这道心声落下的瞬间,江黎风的大脑里便骤然响起了一道轰鸣。 假的! 这道心声不论是不是小家伙发出来的,其内容都一定是假的!! 他将全身钱财都交到丁老爷手中的那几次,他过后都要经历一小段身无分文的日子,每每到那种时候,芮涵就会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供他吃,供他喝,还会买上好些小礼物来送给他。 这雪中送炭的情谊他每次想到,都会觉得,他一定是遇见了这世间最为美好的女子。 即便出身寒微,即便深陷泥潭,她也会用尽自己的全力来对他好,他江黎风何德何能,可得如此佳人全心相对?! 所以—— 这道诡异的心声之中所说的内容,一定都是假的! 假—— 【芮涵姐姐也是好手段呐,每到黎风哥哥没钱吃饭的时候,就从分到的银两之中拿出十分之一,给黎风哥哥买些便宜的吃食,再买些劣质的茶水,加上点别人送给她的不值钱的小饰品……】 【黎风哥哥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坚称此生非卿不娶啦!】 紧随这道心声其后的,是小家伙煞有介事的啧啧声。 【感天动地,这份真情实在是感天动地!!】 江黎风:“……” 江黎风:“…………” 视线下移,又对上那双哭得通红的双眸,内心再次陷入纠结。 小家伙说得对。 每每到了那种时候,芮涵给他带来的,都是些他寻常断不会接触的粗茶淡饭,那些被他珍而重之的小礼物,如今回想起来,也都是些适合女孩子佩戴的饰品。 当时他深陷甜蜜的旋涡之中,对这些都不自觉地忽略了过去,可一旦有人将这层窗户纸掀开,那底下满是精明算计的真相,便再也无处遁形。 江黎风微微移开双眼,想要短暂从这段难堪的往事中逃开。 他已经全然相信了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内容。 毕竟,只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那段回忆,如果不是天生神异,又怎么远在万里之外,就能知晓得如此清晰?! 江黎风想要逃避,有人却偏不想让他如愿。 汪国公长叹一声:“唉,人老啦,就羡慕这群年轻人的冲劲儿,为了情爱奋不顾身,为了情爱散尽千金……” 语毕,沧桑摇头,似是心中有万千感慨,无法凭借短短的三言两语,简单道清。 江黎风:“……” 你这小老头子简直坏得很! 别以为他没看见,方才小家伙在心声中爆他的料时,这个小老头就一直在旁边或瞋目竖眉,或倒吸凉气,明显一副吃瓜吃到爽了的模样! 听到了还说这样的话,简直比旁边安静观看的大臣差远—— “可不是?”礼部尚书褚嘉许沉着一张脸,凝重点头,“不为物质所绊的感情,是最为坚固,最为珍贵,最~为~难~得~的~了!” 最后一句刻意拖长了调子,生怕别人听不出其中的冷嘲热讽。 江黎风:“……” 您也没放过我! 江黎风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才总算将这口浊气咽了下去,面上不见半分端倪。 “闻……哥?” 丁芮涵见江黎风的反应心下一凛,总觉得冥冥之中似是有什么将要脱离她的掌控,久违的慌乱涌上心头,让她再也忍不住,在明泽帝的面前轻唤出声。 “你这是怎么了?” 这样深沉的表情她先前从未见过,只一眼,就让她如坠深渊。 “嗯。”江黎风到底还是架不住往日那些甜美的回忆,轻轻应了一声,垂下头看她。 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明艳面容上,有泪珠成串从眼角滴落,江黎风见过几次她的伤心痛哭,每一次,他都会在心底泛起丝丝裸裸的心疼。 江黎风的目光逐渐幽远,像是又陷入了那段从前。 蓦地—— “咳咳——” “咳咳咳——” 好几道咳声自四周响起,江黎风茫然抬头,接连对上了几道提醒的眼神。 江黎风:“……” 知道了知道了! 江黎风重新低下头,轻声唤道:“芮涵。” 丁芮涵一直就未曾将视线从他的身上挪开过,闻言更是急切地应了一声:“嗯!” 这可是她为以后寻的长期饭票,可不能让他跑了! 只是—— 江黎风接下来的话,却是直直将她定在了原地。 “我之前交与丁老爷的钱财,你可知现下都藏在何处?” 众目睽睽之中,丁芮涵蓦然睁大了双眼。 “!!!” 第359章 有、有杀气!! 双眼放光,双手轻抬,却又在即将鼓掌的前一息恢复理智,悻悻放下双手的同时,仍不死心地“嚯”了一声。 ——这是方才发出第一道咳声的归德将军雷志新。 双眉轻挑,眸光欣慰,抬手在自己并没长粜的下巴上轻抚了一把,而后又笑着道了声“好”。 ——这是方才发出第二道咳声的礼部尚书褚嘉许。 “咔吧——” 【噢哟!】 “咔吧咔吧——” 【黎风哥哥这是要崛起啦?!】 “咔吧咔吧咔吧——” 【舔狗没有前途,黎风哥哥冲鸭!!!】 ——这是仗着自己是在心里想的,便肆无忌惮的江映澄。 在场清流:“……” 江黎风:“……” 要么就说大瑞文化博大精深呢—— 即便他们先前并没有听过“舔狗”这一词汇,可只要将它在舌尖上转过那么两圈,就已然懂得了其中的含义。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眼神更亮了。 江黎风则是当场就给一屋子的人表演了个变脸。 江黎风垮着一张脸,内心的煎熬简直就像是摆在了脸上。 他就像被小家伙的心声架在了烤火架上的倒霉蛋,退一步就挫骨扬灰,进一步…… 还真不是那么好进的! 想起他这段时日做的这些荒唐事,再想到小家伙这异于常人的神异之处,他的心里就升起了阵阵担忧,生怕小家伙一个开心,就再去扒—— 【黎风哥哥别光顾着问钱呀!】 江映澄一口又咬掉了半块饼干,吞入口中无意识嚼动着。 咀嚼的动作丝毫未耽误她的心理活动:【黎风哥哥还从南阳王伯伯的书房里偷两幅画圣真迹,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了芮涵姐姐呢!】 江黎风:“……” 在场清流:“!!!” 被一个接着一个猛料砸得头晕目眩的一众朝臣两两对视一眼,每个人都看清了对方眼神中的浓浓兴味! 还有这事呢?! 南阳王数月前才因长子在京中一事被公开处刑过一次,当时明泽帝就将人打包送了回去,谁能想到,仅仅过了不到半年的光景,“南阳王”这三个字,就又因为次子的事被人拎出来反复鞭尸。 家门不幸呐! 这他们可得看看!! 就连江宴川都难得放下了手中不停把玩的茶盏,饶有兴趣地抬起了头,眸中含笑地朝江黎风看了过去。 江黎风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早知道今日之行会发展到如此田地,他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该被那口热茶呛死,被饭噎死,登船时跌入水中淹死! 也好过在这里,像个即将表演马戏的猴子似的,被这群大臣以这样的眼神“观赏”!! 然而,已经谁也阻止不了,吃瓜吃上头了的小家伙了。 接连不断的“咔吧”声响,伴随着一下一下的倒抽气声不断在这个空间内响起,每一次响动,都能让江黎风整个人都跟着抖上一下。 【嚯——】 【黎风哥哥居然偷了这么多东西!】 【能以薄刃斩断万物的卷云剑!】 【能保药材半年不腐的延麟瓶!!】 【噢哟!居然还有皇爷爷赏赐给南阳王伯伯的玉佩!!!】 【这些居然都送给芮涵姐姐啦?!!】 在场清流:“!!!” 什么东西?! 这败家的小王爷偷了什么东西?! 谴责的眼神“唰唰唰——”地朝着江黎风投去,几乎要在他的身上灼烧出一个又一个细小的洞来。 被群臣灼灼目光注视着的江黎风,表情也没好到哪去。 他面色惊恐地盯着腿边不住抽泣的丁芮涵,额角缓缓有一滴汗滴,顺着鬓角缓缓滑了下去。 不是,那玉佩是皇爷爷赏的?! 他偷那东西之前,也没人告诉他啊?!! 来自主位上方的探究目光越来越灼热,江黎风眼神慌乱地在丁芮涵的身上四处扫着。 ——那玉佩他当初是直接交到了丁老爷的手中的,可若这两人是五五分账的,那有没有可能……这东西,还在丁芮涵的身上? 在场的清流在看向江黎风时,也都如观光打卡一般,眼神在丁芮涵的脸上游走了一遭。 啧啧啧,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心肠说不得多坏,但却是真狠呐。 深知这满画舫上都是什么人的丁芮涵被这群人看得愈发慌乱,一句话也说得很是磕磕绊绊:“金、金银一类的,自是已然用掉了,至于旁的的器物……家父一般都是一收到手,就会转手再卖出去……” 江黎风急了:“卖哪去了?!!” 他的头脑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这道心声,他能听见,旁边那几个眼神就一直很是兴奋的朝臣能听见,那么,明泽帝就也一定能够听见。 如果那玉佩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弄丢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坏就坏在——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将那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一个女子,那女子、那女子还是个玩弄他感情的瘦马…… 一股寒气猛然间从脚底窜起,不过片刻就直直冲到了他的头顶,江黎风整个人都是一抖,眼神中的绝望就快要将他淹没。 买哪去了?! 该死的,这东西究竟有谁敢收?! 他抖,丁芮涵也跟着抖了数下,眼神畏缩,声音中透着胆颤:“芮、芮涵也不知道……” 江黎风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了。 他早已看遍了江南的大好风光,也见识过了人世间最美好的真情…… 虽然那真情是在一方刻意扮演之下的,但他还是可以坚强地装作不知此事的! 外面江色正好,不如就此别过—— 【啧啧啧——】 江黎风脚步一顿。 【怎么就不知道啦~】说着,江映澄又伸手在碟子里够了一块点心,【两个人怕被天选冤大头发现端倪,那些东西还一件都没敢变卖呢……】 【不说别的,就皇爷爷赏的那块玉佩,现在就还在芮涵姐姐的荷包里躺着呢!】 【唔……这个东西好像有点重要,澄澄得想办法帮黎风哥哥拿回来呀……】 江黎风:“!!!”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他现在确定了,这个小家伙一定就是上天给他们大瑞最好的礼物! 她就是祥瑞!! 江黎风激动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朝着丁芮涵腰间的荷包看了过去—— 不过,拿回玉佩的这件事,就不必让小家伙费心了。 他脸皮厚,他可以直接抢! “我——” “有、有杀气!!” 第360章 还真有啊?! 这声“有杀气”,清脆、稚嫩、怯生生,还带着明显的底气不足。 船舱内的众人却还是因为这道声音中过分独特的内容,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潘汲峰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尖,表情痛苦地迅速环视四周,脚下的动作也未停顿,直直跑到了明泽帝的跟前—— 和陆遥的身后。 这是他能想到最为妥善的地带,既能躲在陆遥的身后保障安全,又能在明泽帝的跟前刷一波脸。 “什、什么人?!” 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都是差不多的反应,能听到的那一批—— 【哟吼——】 江映澄趁乱从人群之中钻了出去,仗着她得天独厚的身高“优势”,一路上竟也没碰到什么阻挡。 【抢荷包去喽!!】 江宴川:“……” 在场清流:“……” 一众清流脸上牙疼的表情一闪而过,只得硬着头皮加入了“慌张”的大军。 “在哪呢在哪呢?!” “护驾!护驾!!” 手已经朝着丁芮涵的方向伸了一半的江黎风身形一僵,整只手臂就那么悬在了半空,半晌都没能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 他方才计划得很好。 先是朝着丁芮涵的方向佯装摔倒,并在起身之际“不小心”勾下那枚荷包,慌乱之中“意外”发现里面的玉佩,然后他愕然,他惊怒,他失望透顶,他歇斯底里…… 最后,他含泪要回玉佩。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且没有小家伙的参与。 如今小家伙这样喊了一嗓子,周围的人都在紧张地四下打量不说,丁芮涵也满脸慌张地站了起来,起身就要往明泽帝的方向凑近。 江黎风心里的苦闷,就像这春依江上冰冷的江水,绵绵无绝期。 ——也没人告诉他,明泽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会是这样的性子啊?! 而且,她喊了一声“有杀气”,这群朝臣就真当周围有杀气啦?! 戒备过后发现并没有半点动静,小家伙的动作不是就要被所有人发现了?! 她—— “咚——” 有坚硬的物体不知从何处飞射而来,直直敲击在他身后的窗棂之上,江黎风浑身猛地一抖,倏地回头看去! “来了来了!” “老臣誓死保护陛下!!” 刚刚才稍稍平静了些许的氛围再度躁动了起来。 什么动静?! 是不是刺客来了?!! 江映澄不住捯饬的小短腿也短暂停了下来,一脸惊恐:【真、真叫澄澄说中啦?!】 难不成还真有刺客杀过来啦?! 跑到一半的动作原地转了个弯,小嘴一瘪,张开双手就要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飞奔。 那动作,不知要比先前快了多少。 【呜呜呜救命啊,父皇救——诶?】 脚下的动作再一停滞,连脸上的惊慌也悉数退了下去。 【哦哦哦——是、是暗卫伯伯的碎银不小心掉落,刚好砸下来啦?!】 众人或明显或隐晦的注视当中,江映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自己的胸前轻抚了两下,权当是自己哄了哄自己。 【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遇到事情不要慌,先把荷包抢回来!】 江黎风:“……” 在场清流:“!!!” 那丁芮涵明显已然被这突然的状况吓得不轻,正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这个时候贸然上前,保不齐会不会下意识的反应之中,让小家伙受到什么意料之外的创伤! 陆遥忙伸手在腰间一通摸索,成功摸出了一柄精致小巧的飞刀,想都没想地用力一撇—— “嗖——” 飞刀在空气中划过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擦着丁芮涵的腰侧无声滑过,最后直直顺着弦窗的空隙飞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听那柄飞刀在“噗通——”一声过后,无比丝滑地落入了水中。 就像陆遥沉入谷底的心。 那柄飞刀是他重金请大师私人订制的,他平时宝贝得很,连手底下的弟兄们想看都不舍得拿出来…… 就这么水灵灵的和他说了永别,只有溅起的那一捧水花,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哎嘿嘿~澄澄接到啦!!】 江映澄的眼睛一直盯着丁芮涵的腰间看,方才那电光石火之间,她当即就是一个俯冲,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自对方腰间滑落的荷包,而后又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她美人父皇的身侧。 江宴川仍姿态悠闲地坐在原地,熟知小家伙套路的他甚至连半分多余的动作都未曾有过,及至小家伙回到他的身边,他已经将手中泛着热气的云雾茶饮尽。 “澄澄回来啦!” 江映澄将荷包塞进了自己胸前的褡裢里,由于丁家特殊的属性,丁芮涵总是喜欢将贵重的物品随身携带,荷包很鼓,江映澄肚子上的衣衫便也被撑得很鼓。 江宴川好笑又无奈地朝着小家伙鼓出来的那一小块戳了一下,荷包剐蹭过她的痒痒肉,江映澄被戳得直笑,最后甚至直接趴到了桌沿上。 “不、不要戳澄澄呀~” 好痒的!! 江宴川也不再逗她,将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扶好后,又将手边早就准备好的果茶递了过去。 茶盏里的茶水是莹润的粉红色,口感酸酸甜甜,闻起来也有扑鼻的果子香。 江映澄出去跑了这么一大圈,刚好也有些渴了,便美滋滋地接了过来,短暂揭过了方才被“挠痒痒”的插曲。 “好喝!” 在场群臣:“……” 找刺客呢! 陛下和小家伙这么和乐,是不是有点不尊重这么紧张的氛围了?! 恰此时,有暗卫自船舱外走入,带着初春料峭的寒气,与周身凛冽的气势,俯身行礼:“陛下,宵小之徒已被属下尽数逮捕,画舫周围应是已然安全,但谨慎起见,属下以为,画舫还是尽快靠岸为佳。” 此言一出,船舱之内立即响起了新一轮的喧哗。 在场清流一直将这当作是小家伙的一场闹剧,此刻听到暗卫所言,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阵阵心惊。 就连方才还在小口小口啄着果茶的江映澄都呆呆地抬起了头,眼神里满是震惊—— 【还、还真有啊?!】 第361章 跟澄澄没关系哦~澄澄什么都不知道哦~ 进来汇报战况的暗卫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 真有。 先开始,他们也像船舱内清流的想法一般,以为这只是小殿下的一场恶作剧,而他们也只是想配合一下小殿下的行动,才将一块碎银装作不小心的模样踢到了窗棂上。 谁知当他从舱顶下来去捡那块碎银,一低头,就刚好和水中的一双阴鸷的双眸对上了视线。 他至今仍记得当时的感受。 一股寒气以极快的速度游走全身,他在头皮发麻中下意识抽出腰间的软剑,直直朝着水中刺了过去! 好在这群人虽然水性极佳,功夫却着实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大抵是打着将他们所在的画舫捅漏,并拉他们进入对方主战场的主意,一直在水下潜伏,一被发现,便也失了所有的优势。 暗卫“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属下警备不力,还望陛下责罚!” “无碍,”江宴川的食指在眼前的桌案上轻点了两下,“尽快审讯,一日内,孤要知道全部消息。” 他不久前才给胥九指派了任务,带走了大半暗卫,如今正值人手吃紧之际,加之春依江上江水翠绿,他们一时注意不到水下的情况,也算情有可原。 “是!”暗卫心下一松,忙起身退了出去。 他们都被明泽帝赋上了闲职,“调查”这么个小小杀手的讯息…… 还不是轻松拿捏?! 暗卫努力想要压制自己拼命想要上扬的唇角,却还是有一丝轻笑自唇缝间溢了出来。 在场清流:“……” 总觉得,诸位同僚自能听见小家伙心声之后,画风都不太对了。 自此,船舱内的众人才终于稍稍放下了心来。 原本围在明泽帝四周的人群倏地散开,江映澄也终于不用在人群的缝隙中,捕捉那一点点透进来的光亮。 然而一口气还未等松完—— 【嘶!!】 群臣猛地一个激灵。 怎么了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又有杀气了?!! 四散的步伐倏地僵在原地,一众清流眼神警备地环视四周,最后直直穿过白幔落在翠绿的水面上。 没有气泡,没有供人呼吸用的管子,只有初春和煦的微风吹过之后,漾开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回……应该是没有了吧? 船舱之上,刚退出来的暗卫将耳朵紧紧贴了下来,仔细从一片声响之中,分辨出独属于小殿下的心声。 【这群歹徒,竟然是在江南游湖泛舟必备的固定项目呐!!】 “???” 这种事还能发展成固定项目呢?! 群臣小小的眼睛里都有大大的疑惑,并且半点都不敢往明泽帝的方向瞥。 【凿船,将符合标准的游客拉入水中,仗着他们有得天独厚的深谙水性优势,要挟对方给出大量的金银……】 【不给就不放上去!】 【好多水性不好的文人墨客,只得含恨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了出去……】 在场清流之中,已经有不少人也如数息前的小家伙那般,在牙疼地直抽气了。 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可真是奇思妙想奇谲诡变,且…… 真刑啊!! 还形成了如此规模,变成了每个游访至此的文弱书生的必经项目?! 知府呢?! 身为文臣的一众清流切身感受到了其中的屈辱,一个个睚眦欲裂—— 这里的知府—— 【这里的知府明着说打击了数次都无法杜绝,实则暗地里收取他们的好处,默默放任这一行径……】 【不、不行!这澄澄可得告诉澄澄的美人父皇!!】 小纸条写起来!! 人群之中有人一个呼吸没有喘好,重重呛咳了起来。 有人借着这阵动静的遮掩,满面鄙夷地“呸”了一声。 虽然他们心中早有预期,在天子看不到的角落,必定藏污纳垢略有污秽,但也不能污秽到这种程度啊?! 那、那春依江水…… 多脏啊!! 当然,这并不是此事的重点,重点是—— 天下读书人大多将全部心思扑在了圣贤诗书之上,疏于对拳脚功夫的修炼,这群人中,有成者或可跻身朝堂,有朝一日成为他们的同僚,或可开设学堂,广收天下求学之子,成为夫子开枝散叶,为大瑞的繁盛添砖加瓦。 可也就是这样的一个群体,却成为了这群歹徒的主要打击目标?! 群臣怒从中来,几欲冲上前去,亲自将那群歹徒抽筋拔骨! “呵。” 许久都未吭声的明泽帝忽而冷笑一声,伸手在桌案上敲击了几下。 冰冷的寒气以明泽帝为圆心,快速扩散至整个船舱,离他最近的陆遥都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而后,众人的头顶就又传回一道声响。 有暗卫顺着明泽帝给出的暗号,先行离开,处理此事去了。 这场景的威压甚重,在场清流却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好在,他们一心辅佐的上位之人,平日里虽冷心冷情,却也着实担得起“明君”二字。 【哎呀!!】 “噗——” 又怎么了?! 他们这口气,今日还能不能喘消停了?! 【不好!芮涵姐姐发现她的荷包不见啦!!】 江映澄连忙一个飞扑钻回了她美人父皇的怀里,胸前那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还咯得江宴川的身形都凝滞了一瞬。 【跟澄澄没关系哦~】 江映澄自己给自己打气:【澄澄什么都不知道,这可不要赖上澄澄哦!】 众人的视线又随着小家伙的心声落在了丁芮涵的身上。 人群之中,丁芮涵果然如小家伙心声之中所说的那样,刚刚发现自己丢失了最为重要的物件,脸上的血色当场就退了个干净,双手也慌乱地在身上四处摸索。 “哪去了?” “东西哪去了?!” 附近有大臣被丁芮涵的举动吸引了视线,不明就里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丁芮涵抬起头,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没了!” “民女的荷包不见了!!” 她上船之前还曾小心确认过,那个荷包她是带出府了的! 倏地—— 先前江黎风刻意靠近自己,并怒目伸手的画面蓦然浮现。 丁芮涵猛地抬头,直直看向身后的江黎风:“是不是你?!” 确实有过这种想法的江黎风:“……” 深知其中内情的一众清流:“……” 江·罪魁祸首·映澄:【要、要打起来了?!】 第362章 芮涵别怕,闻哥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丁府内部很是复杂。 丁老爷让她们这群被买入府中的女子都喊他“父亲”,整个丁府看似人丁兴旺,但其实,他真正的子嗣,也就只有嫡长子丁苑博一人。 而她们这一群人,明面上被人叫着丁府的小姐,实际上,连府中的下人都常常会给她们脸色看,只有爬到所有“小姐”的最顶端,成为最能替丁府赚钱的那一个,才能稍稍改善这一状况。 可…… 也正是因为这一现象,使得她们这一群人,在府内的生存条件更为艰难。 设计陷害,抱团排挤,这些都是在丁府内的每日必修课,这其中,最为让她难以接受的,还要数有人会趁房间的主人不在,伺机进屋行窃一事。 是以,她日常总是习惯将贵重物品全都带在身上,小件的直接随身携带,大件的,则换成了一张张当票带在身上。 至于金银,她则专门租下了一间带有地下密室的宅院,专门藏储。 那荷包中不光有江黎风交给丁老爷的玉佩,几件名贵但不占什么地方的首饰,十余张当票银票,更是有她租下那间宅院的钥匙—— 几乎可以说是她的全部身家! 丁芮涵的双眸染上片片猩红。 她踉跄上前,紧紧抓住江黎风的手腕,几近疯魔:“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你快还给我!” “你快还给我啊!!” 哭嚎声一下比一下凄厉,江黎风在剧烈的摇晃之中,双眼木然地瞥向小家伙的方向。 背上好重,好像压着一口他无法承受的大锅。 江映澄心虚的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肯跟她的黎风哥哥对上视线,边躲,还边在心里哼了一曲婉转悠扬的小调。 【看、看澄澄做什么呀?】 黎风哥哥怎么奇奇怪怪的。 江黎风:“……” 江黎风:“…………” 江黎风差点被小家伙的反应气笑。 你摸摸你肚子上那个硬邦邦的荷包,心里是不是就能有点数了?! 说是这样说,可一想到,小家伙会费尽心思抢回那个荷包,也只是为了帮他要回那块玉佩,江黎风就无法说出什么重话。 江黎风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已然满脸泪痕的丁芮涵。 “你先不要急。” 荷包已经到手,江黎风的心境也就平和了许多,面对这样的指责,他甚至连半分气愤也无,语气甚至比丁芮涵这个失主还要着急。 “是什么样的荷包?你还能不能回想起,那荷包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确定你有将荷包带上画舫吗?” 声音清润,眼神清澈,举手投足间,甚至还有以前所不具备的温文尔雅。 江黎风就像在一息之间长成了个大人,还是个初具心机城府的大人。 丁芮涵因江黎风这样的态度一愣,还没来得及升起“你怎么还有脸问是什么样的荷包”这样的想法,就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呢喃出声:“你怎么……” 江黎风急切地握住丁芮涵的手:“芮涵,你放心,闻哥断不会让你这样平白受这样的欺负的!” 丁芮涵瞳孔紧缩,一股不太妙的预感骤然升起:“什……” 江黎风豁然转身,再不理会丁芮涵的反应,朗声道:“陛下!” 反正他的身份已然暴露,江黎风几乎是以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豁出去心态,硬生生给自己凹出了个“不畏权势”的人设。 “草民二人虽为平民百姓,可素闻陛下爱民如子,想必,也定然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管的,对吧?” 在场群臣:“……” 丁芮涵:“???” 丁芮涵:“!!!” 丁芮涵蓦然睁大双眼,震颤的双眸中明晃晃写满了四个大字—— 你疯了吗?! 这满屋子的权贵,即便是身份最为低微的那个,也能轻易地将她们二人像蚂蚁一样碾到尘埃里! 你想死可不要带上我!! 丁芮涵连忙摇晃江黎风的手臂:“闻哥,你冷——”冷静一点! 江黎风回过头,冲丁芮涵露出一个气愤但还要强挺着安抚的笑来:“芮涵,你放心,闻哥今日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丁芮涵:“……” 委屈是没了,但她已经可以预见,未来要蒙受的冤屈了!! 丁芮涵还待开口说些什么,主位之上就突然传出了“咔哒——”一声。 江宴川接过小家伙手中已经空掉的茶盏放到桌上,抬起头,一站一坐的对比之下,他的气势甚至比江黎风的还要高上几分:“你待如何?” 江黎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很快又挺直了脊背:“草民恳请,陛下能应下芮涵的请求,全场搜身,替她找回荷包!” 句句铿锵,字字有力,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寒门学子的铮铮铁骨,就是有点不干人事。 在场群臣都被江黎风的这一番话惊得不轻,这其中,丁芮涵脸上的惊愕最甚。 怎么就是她的请求了?! 她什么时候要求搜这群高官的身了?! 丁芮涵已经被这一连串的突发状况搅得头脑昏沉,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也只是怀疑聂闻偷了她的荷包。 并无法理解,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眼前这样的状况。 “不、不是,民女并未——” 江宴川凉凉的眼神在丁芮涵扫视了一圈,颔首道:“可。” 在场群臣:“……” 他们一时竟是不知,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谁应该负这个主要责任。 江黎风这个不干人事的咧嘴一笑,率先挺身而出,有恃无恐道:“草民也不占诸位大臣便宜,稍后的搜身环节,可第一个搜草民的!” “……”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群臣除了咬牙切齿地瞪了那两个人一眼又一眼,也只好配合了起来。 江宴川亲自唤了舱顶的暗卫进来搜身,江黎风也如约站在了首位。 未果。 潘汲峰排在次位,什么都没能搜到之后,转过身,恶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户部尚书焦宏邈依次上前…… 汪国公、褚嘉许、雷志新…… 江黎风对不上这群人的身份,可丁芮涵却是切切实实提前做过功课的,搜身越进行到后面,她身上的冷汗就越是厚重。 直至最后一人的身上也没能搜出荷包,丁芮涵已经双股战战,几次都要靠着江黎风的搀扶,才能堪堪站稳了。 偏耳边的声音还不肯让她清净。 “芮涵别怕,闻哥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丁芮涵:“……” 丁芮涵:“!!!” 第363章 从此,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个伤心的人 丁芮涵缓缓回头,木着一张脸看向一脸关切的江黎风,心中似是酝酿了一万句脏话,却又因思绪太过纷乱,难以找到合适的突破口,大脑无从启动,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眼神中清晰表露出了她的情绪—— 你有病吧?! 舱内一时落针可闻,只剩下众人因气愤而格外粗重的呼气声。 以及……部分人特供的稚嫩心声—— 【在瞪了在瞪了,芮涵姐姐在瞪黎风哥哥了!】 【哇哦!哇哦!!芮涵姐姐这模样一看就是气得不轻,等下一定可以打起来的!!】 【诶?芮涵姐姐怎么不动了?拿出你一巴掌就让人的脸肿了三天的气势呀!!】 有人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满眼惊奇地回头瞥了丁芮涵一眼。 嚯! 瞧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下手竟然也可以这么狠!! 小家伙看戏看得开心,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部分大臣也听得很是轻松。 ——在场的一众清流之中,没人担心丁芮涵会把目光投向明泽帝怀中的小家伙身上。 身份地位如此悬殊,除非她是当真不想要她这条命了。 然而,却逃不过某人的坏心眼—— 江黎风从丁芮涵“依恋”的眼神之中汲取了力量,目光坚定地抬起头,看向一脸意味深长的明泽帝。 “陛下!” 刚一开口,就明显感到他正搀扶之人又狠狠抖了一下。 丁芮涵的双眸染上了浓浓的惊恐:“你!你——”你还想说什么?! 如此紧要的关头,江黎风仍不忘回过头,目光温柔地安慰道:“别怕,陛下仁厚,定是不会让百姓的血汗钱平白消失的!!” 丁芮涵被这堪称失智一样的言论晃了一下神,也因此失去了阻止他“送死”的最佳时机—— “陛下,方才草民注意到,小公主殿下似是也出来游荡了一圈……” 话音至此停顿,但其中暗含的内容,却足以让船舱之中的空气又冷上了几分。 即便是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部分朝臣,也因这句话而怒上心头。 “你!” “放肆!” 天家尊严何其紧要,岂容如此视同儿戏?! 江黎风的眼中满是不谙世事的清澈无辜,闻言还动作极大地抖了一下:“草民不敢。” 出声呵斥的大臣:“……” 你有什么资格抖呢?! 你都已经快把天都捅漏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江宴川忽而轻笑一声,却是没有看向出言质问的江黎风,反而转向了一旁已然开始瑟瑟发抖的丁芮涵:“你是觉得,是孤的女儿,拿了你的荷包?” 丁芮涵一震,还不待做出任何回应,身体先很是诚实地跪了下去:“民、民女没、没有……” 丁芮涵整个人都抖得不像话,惊慌的眼神直直朝着江黎风的方向一下一下瞥着,急得就差要当场高喊出声—— 哪里是她觉得了?! 是聂闻觉得的啊!! 你们抓他啊啊啊!!! 【哇,芮涵姐姐这是开启了抖动模式呀——】 在场清流两两对视一眼。 “抖动模式”这词,他们今日是第二次听闻,第一次听闻,还是了尘在还不知道小家伙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就迎面撞上她的“美人父皇”的时候,当时了尘连衣衫上的褶皱都在止不住的轻颤,如今的丁芮涵…… 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群之中,有人见此情形,不客气地嗤笑出声。 成功让丁芮涵的身形一滞,而后抖得更为厉害了许多。 “民女没有!民女真的没有怀疑小公主殿下!!” 【嘻嘻嘻~就是澄澄拿的呀~~】 【嘻嘻嘻~】 熟悉的软糯心声间隔多时终于又重新响起,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眼神一亮,动作熟练地抖了抖衣袖,双手抱臂,挑了个让自己最为舒服的姿势,两眼一闭就是吃瓜。 【让澄澄看看奥!】 【这张当票上的一整套流金溢彩琉璃盏,是风锦郡城东富商王氏那个不成器的少爷送的……】 【这张上面由金线缝制的百鸟朝凤屏风,是池州首富家的儿子从家里偷来哒——】 【哇!居然还有翡翠玉佛!芮涵姐姐的追求者们,实力都很是雄厚呐!】 江映澄一连将那一叠当票所代表的珍宝来源都抖了出来,最后甚至还在里面发现了一张宅院的地契。 越扒到后来,群臣的脸色就越是凝重。 朝廷并不禁止官员家属经商,却严禁他们利用官职之便,帮扶族中生意。 是以他们之中好多人的家里都还算宽裕,却也没有奢华到这种程度。 户部尚书默默低头,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若他将过往朝中官员想要贿赂他的钱财全都收下,那么,这些年来的全部所得,应该够买下她手中的小半当票了…… 连江映澄都在小口小口地吸着气。 【唔……比澄澄还要富裕哇——】 虽然她只要没有金豆子玩了,去找她美人父皇的话,就马上又能得到满满的几袋子,可芮涵姐姐手中的这些宝贝,听起来就相当之前的呀! 不过—— 【既然知道了苦主,就还是把东西还给他们叭……】 群臣目露欣慰。 比起这些金银珠宝,他们更为希望,小家伙能够成为一个,正直善良,体恤民情的公主。 ——除了焦宏邈。 他长吁短叹地看着丁芮涵不住朝着明泽帝解释此举并非她所愿,随即又长吁短叹地听着明泽帝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二人的不敬之罪,最后再长吁短叹地目睹丁芮涵苦大仇深地说她可能是记错了,她并没有带着那个荷包登船。 叹得丁芮涵几度险些忘了说辞。 却没能影响江黎风分毫。 江黎风眼神清澈:“芮涵,我们——” 定芮涵终于爆发:“闭嘴。” 江黎风:“……” 江黎风:“哦。” 一场闹剧解决完毕,几家欢喜一家愁。 江黎风即将收回自己亲手送出的送命符,心情很是轻松。 江映澄愉快地决定将无法原路送回的钱财据为己有,双眼直冒星星。 群臣听小家伙在心中抑扬顿挫地描绘出丁芮涵的数十段情史,吃瓜吃了个饱。 江黎风:“……” 从此,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个伤心的人。 在场清流:“……” 一片寂静之中,江宴川蓦然开口。 “丁芮涵。” 他冷声道。 第364章 别回头,跟我走。 丁芮涵想要自由,江宴川准了。 只不过,自由之地远在苦寒的留阳山脚,且在出发之前,还要帮他处理件事。 确切来说,这并不能算是一件事。 他需要丁芮涵先行回程稳住丁府,并配合他们的行动,以供他们在暗处搜集更多证据。 江宴川一直都想彻底清除了江南的瘦马产业,无奈总被更为重要的政务绊住脚步,以至多年来都未能成行。 如今,想要脱离丁府掌控的丁芮涵刚好可以充当这个突破口,让他趁着在江南游荡的这段时间,一举将无数个从事此业的“丁府”连根拔除。 丁芮涵长舒了一口气。 经历过方才那样的惊心动魄,她再不敢提及与荷包有关的任何话题,只得含恨咽下这份委屈,眼睁睁看着一侍卫模样的男子现场制作了两张人皮面具,并当场替换掉了她带来的两名丫鬟。 及至她们终于被准许放行,所有人的身上都布满了层层薄汗。 “走吧。”丁芮涵虚弱开口,再没有了先前的明艳轻快。 …… 等确定丁府的画舫已然朝着远方越行越远,江映澄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而后,饶有兴趣地看向了刚见面的黎风哥哥:【唔……刚刚没有仔细看,现在瞧着,澄澄的黎风哥哥还长得挺英俊的嘛~】 【剑眉星目,鼻梁挺巧,面如刀削……】 才夸了两句,就因词汇过于贫乏,话题就此跑偏:【刀削……刀削面好像很好吃!】 江黎风:“……” 江黎风浑身一个激灵,他甚至没来得及对小家伙就快偏到朱瑾国的想法做出反应,就先“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方才那些狡黠使坏的小表情尽数褪去,江黎风终于也体会了一把丁芮涵体验过的汗毛倒竖:“陛、陛下……” 江宴川不由挑了下眉,含笑看了江黎风一眼:“有事?” 江黎风头晕目眩,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明泽帝说的是“有事”还是“有罪”,只下意识地:“有、有的……” 主位上方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有脚步声由本就极近的方位向他缓缓踱步而来,片刻后,江黎风的头顶上方投下一片阴影,和一道很是清冷的声音。 “那么这位聂闻公子,是有何事要说与孤听?” “江黎风……” “什么?” 江黎风感觉浑身都被一股热气严密包裹了,双颊上却是奇异地没有半分血色:“我、我叫江黎风……” 声音是比方才大了一点,却也仅仅是到了能让众人堪堪听清的程度。 少数还不知道江黎风身份的大臣将这个名字在舌尖上转了一圈儿,而后猛然睁大双眼。 江黎风?! 那不是那个…… 那个已经有了一个不成器世子的南阳王家的江黎风?! 嚯!! 江黎风在群臣不自觉发出的议论声中头越来越低,狠狠闭了下眼。 “哦,”江宴川蓦然开口,打断了所有人的声音,“欺君。” 江黎风:“???” 江黎风:“!!!” 哪里就欺君了?! 他不就是用化名想给自己找个真心实意、不图他家权势财力的娘子,而明泽帝这群人又刚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撞了过来吗?! 怎么就是他欺君了呢?! 他还想说他们不讲理呢!! 当然这种话他不敢说,只能委委屈屈地:“那、那您也没提前说,您就是陛下啊……” 他还是在那场混乱的“有杀气”之后,才最终确认,眼前这人就是本该在京中指点江山的明泽帝的呢! 还未等他开口再多说些什么,远处安静的角落里就突然传出了一句—— “就是就是!” 江宴川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被堵了回去,转过身,遥遥看了过去。 群臣也下意识跟着回头。 靠近出口的地方,应斯南正一脸悔恨地捂着自己的嘴,见众人齐齐回头,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天都塌了。 江黎风眼神亮了。 难友出现了!! …… 两个难友并肩走在风锦郡满是烟火气的街上,手里攥着小家伙罗列出来的点心清单,在街上的点心铺子里挨家逛着。 “还差几样了?” “定胜糕,桂花糕,枣泥山药糕……这些都买到了,”应斯南举着清单逐一比对,唇角总算露出了一点笑意,“还差个云片糕和玉露团子,今日就算完成任务了!” 明泽帝没有就他们二人的冲撞之罪落下责罚,却也没有直接就轻易地放过他们。 他令二人在此次出游期间,全权负责解决小家伙的各项要求,旨在让小家伙有个愉快的出游体验。 两人当场直呼“陛下宽宏”,然而这才不过短短两天,江黎风的心态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还在过度劳累时,产生过一个“危险”的想法—— 既然无法解决小家伙的各项要求,倒不如,就直接解决了提出各项要求的小家伙本人吧! 当然,这也只是随便想想…… 参与进游玩队伍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来自京城群臣都见识过的“土特产”—— 简陋的信封包裹着他那块“价值连城”的要命玉佩,里面还有一封以神秘人口吻留下的简讯,简讯叫他看好自己的东西,不要再轻易被貌美的女子骗得失去了心智。 语气看似老气横秋,实则也跟他那个整日唉声叹气的父王没什么区别。 记忆回笼,江黎风心情复杂地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在新认识的难友肩上拍了两下:“你高兴就好。” 应斯南无法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小团子,心里的腹黑程度已然直逼她那个“美人父皇”。 早在他们二人今日出门之前,小家伙就已然在心里给他们安排好了一整日的行程,买糕点一事…… 仅仅只是个开胃小菜。 “走吧,”江黎风继续朝着下一家糕点铺子的方向迈步,认命道,“去下一家看看!” “啊对对对!” 方才还垂头丧气的应斯南忽然挺胸抬头,似是对此事升起了极大的兴趣:“我们快走吧!” 江黎风:“???” 累疯了吗?! 错身而过的瞬间,江黎风忽然听到一道被压得极低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后面有几个人不太对劲,”应斯南道,“别回头,跟我走。” 第365章 要钱? 江黎风满脸懵懂,几乎是一路被应斯南架着,走进了临近的点心铺子中。 进门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有有、有刺客?” 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的气声,其中还伴有很是明显的颤音。 应斯南不动声色观察身后的动作一滞,看向江黎风的眼神满是莫名:“你一个南阳王府的小王爷,经历过的大场面应该也不少了吧?” 应斯南没有明说,但江黎风也从对方藏不住情绪的黢黑双眸之中,读懂了其中的未竟之意—— “怎么还能怕成这样”?! 江黎风:“……” 江黎风有苦难言。 南阳王府看似贫穷,但其实,他们也真的很贫穷。 他们平时穿戴收藏的,都是宫里赏下来的物件,还有一些周边小官“进贡”上来的小物。 此事不足以对外人言,可…… 他们比其余几位王叔们的生活水平,着实要差上了许多。 南阳王府中的那些东西,值钱的不好卖,不值钱的,也确实值不了几个钱。 是以,鲜少有劫匪会打他们的主意,他这一生都过得很是顺遂,最大的坎坷,也不过是碰上了丁芮涵这么个只谈钱不谈情的个中老手。 江黎风的惧意都因这道嘲讽褪去了不少,闻言很是凶巴巴地瞪了应思南一眼:“你就快说吧!” 应斯南瞬间收起玩闹的心思,肃容道:“自咱们从买桂花糕的铺子里出来后,我就隐隐感觉有三人的神色不太对,当时我还没太过在意。” “可刚刚,我发现那三人群体中的一个不见了踪影,剩下的两个,却还跟在咱们的身后。” 江黎风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泛起了阵阵麻意! 卖桂花糕的铺子……那不就是几乎跟了他们全程?! 应斯南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直接将他定在了原地:“瞧着像是几个练家子,等下你千万别离我太远。” 江黎风连连点头:“好好好!” …… 【定胜糕,桂花糕,枣泥山药糕……嘿嘿嘿~~】 今日天气晴好,风中也终于带上了丝丝暖意。 江宴川命人在院中给她搭了个简易秋千,并挪了个圆桌过来,上面摆满了各式瓜果,即便如此,她也仍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即将被买回来的小点心。 【等黎风哥哥他们回来,澄澄就会有好多的点心吃啦!】 江映澄在秋千上一荡一荡的,玩得很是开心,余光瞧见她最喜欢的美人父皇从房间内走出,脸上的笑意又更明快了许多:“爹爹!焦伯伯!” 江宴川抬手止住了户部尚书焦宏邈的话音,朝着小家伙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嗯。” 江映澄艰难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蹬蹬蹬”朝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跑:“爹爹和焦伯伯在说些什么?” 江宴川顺势牵住小家伙微微发凉的手,眉头不自觉轻蹙了一下,顿了顿,转身带人走了回去:“保密。” 跟在两人身后的焦宏邈脚步一顿,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陛下这、这一手,是不是……阴他呢? 明明只要说句“政务”,小家伙就会懂事地不再多问,这样神神秘秘地来一句“保密”,那不明摆着是想勾起小家伙的好奇心呢吗?! 这就差来一句——“你自己去查”了吧!! 果然,下一息—— 【统哥?】 焦宏邈眼前一黑。 天可明鉴,他此生从未像今时这般觉得,这漫漫官途漆黑一片,一眼望去,全是南墙。 江宴川脚步沉稳地牵着小家伙继续往回走,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 甚至在即将走到门槛处之前,还俯下身,将小团子整个儿抱了起来。 ——小家伙正津津有味地翻看他们先前的对话呢,这个时候可是很容易摔倒的。 【嗯?】 终于看完了重要资料的江映澄抬起头,眼神控诉地朝她很是喜欢的焦伯伯瞥了一眼又一眼,心声里:【要钱?】 江宴川刚好在此时走到了太师椅前,他将小家伙放下安置好,自己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落座,挑了个舒适的坐姿以后,好整以暇地看起戏来。 焦宏邈身形摇晃了一下。 小家伙将那个荷包当作礼物,以“神秘人”的身份送给了她的美人父皇,有大额苦主的那一批当票都分别记上了地址姓名,零散的那一批,则被她当作“金山”一角,直接在信中言明,留给明泽帝充私库。 可当他们派人寻着信上的地址找上门时,那群人的态度却出奇一致—— 不认识,不知道,不要。 拒绝三连的表情万分真切,若不是他们都无比确信,小家伙心声中所得的消息绝对不会出错,他们险些都要以为,这些东西当真不是他们送出的。 直至行至最后一家,他们才在那人口中探得了一点真相—— 丁府还有专业的流言传播团队,若是哪个送礼之人想要反悔,他们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败坏对方的名声。 手段简单粗暴,且十分简短有效。 无法,他们也只能抱着那一叠冷冰冰的当票,“含泪”无功而返。 焦宏邈看上的,就是那一叠当票。 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稀世之宝,每一样不说价值连城,也能让他们整个户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乐上三天! 哪成想,刚一开口就惨遭拒绝,再一开口…… 就、就被明泽帝反手阴了个大的。 【想要澄澄给美人父皇准备的小钱钱?!】 他没有! 他冤枉!! 他要的明明就是那群公子哥拒绝回收的礼物!!! 然而他有苦不能言,有冤不能伸,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家伙忿忿地喊了一声“统哥”,而后一人一统就凑到一起,不知道又去查什么消息去了。 想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又半晌,小家伙惊喜的心声和远处群臣沉闷的脚步声一起,重重在焦宏邈的耳边乍响。 【哦豁——】 焦宏邈绝望闭眼。 【焦伯伯要是能把他弟弟从他家里偷偷挪走的钱都追回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款项呢!】 焦宏邈惊怒睁眼! 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不知道呢?!! 第366章 好一出无中生友暗度陈仓! 门外刚巧走近的群臣脚步一顿,仅仅几息过后,又猛然加快了脚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刚到就有大瓜吃,可不就是他们在游玩途中还认真工作的福报吗?! “老爷吉祥!” “老爷安康!” 一众清流美滋滋地向明泽帝请了安,而后又美滋滋地站到了角落,短暂将来此的目的抛在了脑后。 反正他们今日主要就是来刷脸的,那点小事不说也罢! 吃瓜重要!! 焦宏邈:“……” 焦宏邈用力咬紧了牙根,全凭毅力忍住了上去暴打同僚的冲动。 额角的青筋却是止不住地跳动。 吃吃吃! 就知道吃!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们!!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很是纠结。 ——他实在是想要知道他那个混蛋弟弟都做了什么,又不想在如此“热闹”的情况下得知此事。 然而,小家伙的心声欢快响起,丝毫不在意被她爆料的焦伯伯开心不开心,社死不社死,只操着她那一口软糯糯的童音吃瓜,带着一股全然不在意旁人死活的美感。 焦宏邈狠狠闭了闭双眼。 吃瓜的风,终究还是吹到了他焦宏邈的身上。 【唔……有点乱……让澄澄先理一理……】 被铺了几层软垫的太师椅上,江映澄眉头紧锁,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焦伯伯家里的主要产业,是记在他伯伯的娘子的姐姐的夫家的外甥的名下……额……】 这关系太过复杂,江映澄只不过照着资料念了一遍,就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已经有些吃瓜吃到脑袋都被塞满了。 在场群臣也跟着小家伙的心声咂摸了一遍其中的关系,只捋关系捋到一半,就木着一张脸,齐齐将视线转到了焦宏邈的身上。 真能绕啊你!! 焦宏邈低下头,脚尖在眼前的一小块空地之上,慢吞吞地来回扫着。 嗯…… 这个…… 他也是有苦衷的。 虽说当朝并不禁止官员家属经商,但他户部尚书的身份,到底还是多有不便,难免要多些避讳…… 把生意记在这么一个几乎都不算亲戚的远房亲戚名下,一来,能免去不少政敌的攻讦,二来,他户部尚书这个官职尚在,也不担心对方会倒打一耙。 此举百利而无一害,他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的户部尚书都会犯的错,四舍五入就是——他没有错! 【嗯……是、是亲戚!】江映澄的大脑启动失败,简单粗暴地给两人的关系定了性。 【这个亲戚虽然明面上是这些铺子的东家,但其实,都是焦伯伯的夫人在打理的。】 【焦伯伯又十分相信他的娘子,从来都不会过多插手其中事项……哇!这么看来,焦伯伯还是个居家好夫君呐!】 虽然这种事情放到现代来说并不算什么,可若放到现在…… 那可真是个难能可贵的品质啦! 焦宏邈脸上不由露出了自得的神色,挺胸抬头,心里声嘶力竭—— 对! 没错! 就这么宣传他!! 他就是这么一个爱护自家娘子的好夫—— 【但也正因如此,才给焦伯伯的弟弟提供了可乘之机!】 焦宏邈唇角的笑意一僵。 乍听称赞之词从小家伙的心声里道出,让他太过兴奋,一时竟是忘了,他们当下是在说这般要命的讯息。 【焦伯伯的弟弟谎称有一友人,给他介绍了一笔巨额订单,想要自焦伯伯的商行订购大批量的货物,因为是自家人介绍的来的,焦伯母也没有多做怀疑,当场便答应了此事。】 焦宏邈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继而一股凉气从脚底直达头顶! 这件事,他还真就有些印象! 前段时间,他的夫人忽然变得心情很好—— 倒也不是说她平日里心情不好,只是那一段时日,他们二人每次碰面,她的脸上都洋溢着止不住的笑意,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还异常忙碌。 神神秘秘的,问她在做什么,她都能美滋滋地笑出声来,就是不肯告诉他事情,还声称日后要给他一个惊喜。 后来,他还是在旁人口中得知,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给家里介绍了一笔金额巨大的订单。 ——他当时有多欣慰,如今就有多么气愤。 好你个焦宏熙!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好! 做得好啊!! 【好一出无中生友暗度陈仓!】 【这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呀!】 【那人就是他花钱雇来的地痞流氓,定金是他从焦府里面偷拿的,只有焦伯母即将交付的货物是实打实的!】 焦宏邈的耳边传来阵阵轰鸣,神经也紧紧崩成了一条直线,他甚至感觉,只需谁再稍稍那么一碰—— “咔嚓——” 忽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清脆声音乍响,在他的脆弱神经在被无限放大。 焦宏邈双眼通红地豁然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狠狠看去! “额……” 礼部尚书褚嘉许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把瓜子,见焦宏邈看来,还笑呵呵地伸出了手:“来点?” 焦宏邈:“……” 焦宏邈:“???” 还是人吗? 你们还是人吗?! 【啊!!】 座椅上的小家伙突然在心里惊天动地地吼了一声。 【因为工期延迟,焦伯母还没来得及将货物都交给焦伯伯的弟弟呢,现在阻止可能还来得及的!】 在太师椅上安稳坐着的江映澄突然扭成了一只毛毛虫:【不、不能再耽搁了,澄澄得想办法马上告诉焦伯伯!】 焦宏邈悲愤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得以稍稍缓解。 呜呜呜,还得是他的小团子啊! 没白疼!! 至于小家伙的小纸条…… 也不是不能省—— 焦宏邈回过头,与那群看热闹的人中的陆遥对上视线。 陆遥了然点头,挺身出列:“焦大哥!你家里进贼啦!!” 焦宏邈:“……”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即便过程不尽如人意,但陆遥总算也成功完成了报信一事,在得道明泽帝的首肯之后,焦宏邈脚步匆匆地就离开了此地。 江映澄悬在心头的要事得以解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焦伯伯能知道这件事就好!】 不过,说到钱—— 【黎风哥哥怎么还没回来?】江映澄小嘴一瘪,【统哥统哥,快帮澄澄查一查,他们两个在干嘛呀?!】 在场清流:“……” 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跟钱联系到一起的?! 第367章 你们这是……逃单? 江黎风和应斯南正在点心铺子里慢吞吞地、一样挨着一样点心试吃。 接连不断的咀嚼声中,偶尔还会掺杂两句做贼似的嘀咕。 “咱们到底还要吃到什么时候?”应斯南面色艰难,“我已经要吃不下了。” “再吃会儿再吃会儿,”江黎风假借换点心的动作回头飞速瞥了一眼,“人还在咱们身后跟着呢,不吃咱们就得出去了!” “掌柜的已经瞪咱们好久了……” “……没事,咱买。” 年轻的南阳王府小王爷这辈子都未曾体验过今日这般丢脸的境遇,好在,他们还能祭出“钞能力”大法。 ——“钞能力”这个词,还是他从小家伙的心声里学来的,初见便觉惊艳无比,再见只觉实用异常。 “二位客官,”掌柜的已经忍了这两人好半晌,终于在两人的手再度伸向下一碟糕点前选择爆发,“你们已经快将小店内的点心都尝过一遍了,不知小店之中,可有符合二位心意的?” 之前也未做过这种丢人事的南阳王府小王爷脸色一红,继而又挺胸抬头,一手指着旁边已经打包好的点心,豪气道:“把你们店里所有的点心,都照着这个份量给我装上一份!” 掌柜的愣了:“全部?” 应斯南惊了:“全部?!” 江黎风沉稳点头:“全部!” 掌柜的脸上方才还挂着的嫌弃、轻视、鄙夷,一瞬间通通消散了,就像是榆木疙瘩上突然开出了一朵朝气蓬勃的花,整张脸都蓦然笑开了。 “得嘞,您就等好吧!” 掌柜的回身就唤上店里的几个小二,风风火火地打包了起来。 这家店是整条街上最大的一家点心铺子,味道最为清甜不说,品种也很是齐全,至于价格…… 当然也要比别的店家要贵上两成。 跟踪他们的人还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地盯着他们,应斯南也不好做出太大的动作,只又往江黎风的方向凑近了些许,声音像是含在了嗓子里:“你疯了?买这么多做什么?!” 他多少也知道一些这位小王爷的情况—— 离家出走,身无长物,若想尽可能长久地保留住这一身硬气,便处处都需精打细算。 “这你就不懂了吧,让他们多打包点东西,咱们就能在这家店里多待上一阵。” 虽然他很是笃定,若是他们迟迟不归,小家伙一定会借助那个统哥查探他们的情况,但谁知道援兵和匪徒哪一个会先到,此处人多眼杂,繁华喧闹,他就准备在这条街上一直待着,等到小家伙派人来接应他们了! 江黎风得意挑眉,伸手朝自己的腰间摸去,嘴里含糊道:“而且,今日咱们出门前,小家伙可是把她的荷包给了我的,里面有好几颗金豆子呢,不要……”担心银两的问题…… “额——” 这停顿的地方着实太过危险,应斯南立刻升起了警觉:“额?” “……你听我说,”江黎风咽了下口水,“这样,你先朝着侧边挪动一步,我跟上,然后咱们就保持这个步调,偷偷出去……” 应斯南:“……” 应斯南:“…………” “金豆子?” 应斯南木着一张脸:“你说话。” 江黎风满脸绝望:“丢、丢了……” 江黎风也很是崩溃。 都说江南依山带水,人民淳朴,他这才来了风锦郡多久,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这里的坑蒙拐骗! 江黎风催促:“快点快点……” 再不走,掌柜的就要把那个无比阔气的“全部”打包好了!! 应斯南狠狠抹了一把脸,心想他当初还不如就烂在陀壁县的县衙里,也好过今天在这里丢这么大的一个脸:“走!” 下一息,两个还算英俊潇洒的七尺男儿,弯下腰,踮起脚,狗狗祟祟地,一步一步往门口的方向挪动,再看不出先前的风流模样。 直到门口。 “客官?” 掌柜的狐疑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成功让两人的身形钉在了原地。 “你们这是……”疑惑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了一圈,掌柜的恍然大悟,超大声地,“逃单?!” 江黎风:“……” 应斯南:“……” 两颗脑袋紧紧凑在一起,半晌,其中一个讪讪转头:“……这怎么能算逃单呢?” 另一个顺势接上:“我们可一口都没动奥!” 话音落下,还紧接着打了个饱嗝。 应斯南倏地抬手捂住了嘴。 方才试吃的时候太过欢快,一时忘记了克制这回事。 整间点心铺子里的空气都因这一道饱嗝而陷入了沉寂,半晌,应斯南猛地在江黎风的腰间戳了一下:“还等什么呢?跑啊!” 江黎风猛地一个激灵。 然而,这道声音提醒的不仅只是江黎风一人,面色不善的掌柜狞笑一声,挥手招呼:“抄家伙!追!!” 已经在他们身后跟了一整条街两人对视一眼,也抬腿跟了出去。 于是,风锦郡很是寻常的一个祥和午后,郡上专坑外地人的商业街里,猛然爆发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这边这边!” “追!不要让他们两个跑了!!” “快跟上快跟上……” 午后的睡意一扫而空,众人抬头朝声音的发源处抬头望去。 街上最黑的那家点心铺子里,一连跑出了十数个年轻的男子,其中两个远远瞧着还算清俊的男子狼狈跑在队伍的最前端,黑心掌柜紧随其后,身后还跟着数个手持棍棒的小二。 “啧啧,又是他家……” “散了散了,估计又是因为那黑心掌柜打起来的……” 热闹只瞄了一眼,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摊位旁,等待人生地不熟的羔羊。 旋涡中心的应斯南艰难拖拽着四肢不勤的废柴小王爷,四处寻着隐蔽的小巷子里钻:“你不是说会有接应咱们的人吗?人呢?!” 江黎风本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此番实在理亏,心虚地闭口不言,成功又将应斯南的怒火提升到了更高的等级。 “你说话,你——” 话还没等说完,就被身后蓦然出现的声响打断:“在这呢!!” 已经躲出经验的应斯南头都没回,就浑身猛地一抖,下一息,更为卖力地狂奔起来。 江黎风气若游丝:“你、你等下——” 应斯南声嘶力竭:“等什么等,那群人会给咱们等的时间吗?!” “不是——” “你别说话了!”被这位废柴小王爷逼疯的应斯南几近崩溃,“早、早知今日,小爷我就应该——” 忽的,有声音自两人的头顶上方传来:“应该什么?” 应斯南身形一滞,只觉似有一盆冷水从头顶倾泻而下。 糟了! 竟然来了个会功夫的!! 第368章 全世界,只有他一个受伤的人? 应斯南缓缓松开废柴小王爷的手,像交代后事一般嘱咐道:“等下你就一直往前跑,挑小路,别回头。” 江黎风试图解释:“不,你……” 应斯南自话本中看来的悲观英雄主义涌上心头,强行打断道:“这种时候,你就别优柔寡断了!”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应斯南回头瞪了江黎风一眼,“听我的,你就——额……” 整条巷道里的空气都似突然变得凝滞,无声的尴尬迅速在这一小方空间内铺陈开来。 好半晌,应斯南才双唇嗡动,声音趋近于无:“你怎么不早说?” 江黎风:“……” 江黎风:“……你给我机会说了吗?” 应斯南沉默了下来,强烈的羞耻感也后知后觉地爬了上来。 印象中那个姓钟的侍卫正立于墙头,怀中那个熟悉的小团子正扑扇着一双大眼睛,目不错珠地盯着他看。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已经代表了一切。 【哇——】 江映澄满眼新奇:【澄、澄澄见到活的中二病啦——】 江黎风:“……” 虽然不知道“中二病”这个词具体是什么意思,但…… 听起来就不像是个什么好词! 江黎风偏过头,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笑出了声。 “噗——” 应斯南:“……” 够了啊啊啊啊啊!! …… 江映澄把她的四个护卫伯伯全都带了出来。 她们五人兵分两路,了尘和俞行勉一路去解决点心铺子里的店小二,至于小家伙的这一路…… 则来看应斯南新鲜出炉的笑料了。 江映澄板着一张小脸,煞有介事道:“应伯伯,你先走吧,挑小路,别回头!” 应斯南:“……” “不要优柔寡断呀,澄澄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应斯南:“…………” “哎呀伯伯你就听澄澄的叭!!” 小巷之中猛然爆发了一阵丧心病狂的大笑,江黎风的眼泪都快被小家伙给笑出来了。 应斯南狠狠咬紧了后槽牙。 他什么也没说,倒也真如小家伙所说的那般,转过身,朝着小巷的尽头走了过去。 江黎风留在原地又笑了许久。 半晌,他抬手擦拭了两下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随口问道:“咱们现在回去吗?” “回去?” 江映澄摇头晃脑的动作一顿,眼神心虚地转向了另外一边:“回、回哪里去呀?” 【黎、黎风哥哥也回去了的话,澄澄的计划还怎么进行啦?!】 江黎风脸上的表情还定格在方才无情嘲笑应斯南的那刻。 “???” “!!!” …… 了尘和俞行勉两人分头行动,将点心铺子中的人与那一波匪徒分别引开。 点心铺子的近十名壮力青年被了尘一人围殴,浑身是伤地仓惶逃了回去,另一波人,则在经过一个转角之后,与他们此行的目标迎面撞了个正着。 江黎风眼神清澈,表情纯良,见几人下意识就想冲向自己,整个人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你、你们是谁?” 江黎风的声音轻颤,身形瑟缩,但若细看便能发觉,他截至目前表现出来的所有胆颤,都弥漫着一种令人十分尴尬的蹩脚演技。 来人并不答话,仅对视了一眼过后,就默契地左右包抄了上来。 江黎风自此也终于有了些许惧意。 ——来人的眼神中满是狠厉,太像他曾经在亡命徒眼中见到过的神色。 即便他的身后就是那个,据小家伙说的相当厉害的武学高手,他也不免升起了几分退意。 【哇——黎风哥哥超帅的!】 小家伙的心声从离他很近的地方传来,让他的惧意都少了许多。 甚至有心思去单方面与小家伙“互动”了一下—— 是、是吗? 真的很帅吗? 也还好啦! 江黎风的胸膛又挺起来了! “我警告你们,我的功夫可是很厉害的,你们不要——” “少废话!”来人至此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抓住他!” 声音低哑粗粝,像是在碎石上摩擦过千百遍。 江黎风的唇边缓缓勾起了一抹浅笑。 “了尘伯伯!冲鸭!!” 来人身形一滞:“!!!” …… 离专坑游人的商业街不过百米远的客栈里,江宴川包下了临街的那一间包厢。 街上行人熙来攘往,他却还是精准捕捉到了人群中的那一抹亮色。 小家伙由她的了尘伯伯抱着,走到客栈门前时像蚕蛹一样挣动着站到了地上,又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 没过多久,门边传来“吱呀——”一声脆响。 紧接着,便是小家伙那好似永远都充满活力的声音:“澄澄回来啦!” 江宴川转过头,背对着风锦郡尤为柔和的暖阳,温和一笑:“澄澄回来了。” 平时恨不得时刻粘在她美人父皇身边的江映澄,这次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前去,反而向侧边跨了一步,将房门都敞开了许多。 “澄澄有给爹爹带礼物回来哦!” 话音落下,江黎风被小家伙的溢美之词夸得飘飘忽忽的脸紧跟着出现,背后是江宴川特意给小家伙配备的了尘等人。 这群人的手里齐刷刷地拎着两个油纸包,里面的东西都不用想,也知道是小家伙的专属甜点。 江宴川笑出了声:“礼物?” 江映澄毫无愧色:“嗯嗯嗯,礼物!” 她今日一共带走了四个护卫,最后一个护卫俞行勉走进门时,手中攥着的绳子上,还牵出了一连串的…… 人。 确切的说,是意图对她的黎风哥哥不利的那一个匪徒团伙。 【这、这群人就是平许国派来的探子,黎风哥哥刚一进入那条街,就被这群人给认出来啦!】 【他们还想绑架南阳王府的小王爷,企图以此为要挟,让南阳王伯伯跟他们合作呢!】 【而且而且,他们刚刚还想动手打我们大瑞尊贵的小王爷殿下,这个可是澄澄亲眼看到了的!】 【这回好啦,连攻打平许国的理由都有啦!!】 江映澄的心声里美滋滋的,面上也带上了甜甜的笑。 但这些她都不能说,只能先遗憾而佯装气愤地—— “这几个人好过分哦,他们想欺负我黎风哥哥呢,爹爹你可千、万、不要放过他们!” 江宴川轻笑一声:“好。” 江黎风:“……” 全世界,只有他一个受伤的人? 第369章 看,现在你就知道了。 江黎风满腔的委屈无处宣泄,一时之间,竟是没来得及对那句“攻打平许国”做出反应。 他更是眼睁睁瞧见,在小家伙说完那样的话以后,在场的群臣之中,有好几个都露出了一脸志得意满的笑来。 一眼望过去,笑出声的几个人,全是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批大臣。 江黎风气得直咬牙,很想自己也能有小家伙那样的神异,可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他心里的尖叫—— 你清高!你了不起!! 你们拿南阳王府的小王爷当诱饵,你们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江黎风委委屈屈地垂下头,险些“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老爷,”锦衣卫指挥使陆遥搓搓手,语气里难掩兴奋,“这件事就交给小的吧!” 暗卫的人已经将平许国的那群人严密监视了起来,就算那群人今日没有倾巢而出,想要将他们一举拿下,简直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易如反掌! 他们先前还在想着,若是无法拿到平许国更为确切的证据,就只能走制造伪证这一条路了,哪成想,这群人竟是将主意打到了南阳王府的小王爷身上!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果然人在运气好的时候,连老天爷都追着要把功劳喂给他! 小家伙可真是他的福星!! 江宴川淡淡“嗯”了一声,伸手将小家伙抱到了预先留好的座椅上,掏出帕子在她沾上灰的小脸上轻柔擦拭:“这么开心?” 江映澄的一双杏眼都眯成了好看的新月状,唇角也高高地扬了起来,让人一见就能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江映澄偷偷瞄了她黎风哥哥一眼:“嘿嘿嘿~” 而后,又贴近她美人父皇的耳边,小小声:“爹爹,澄、澄澄跟你讲哦,刚刚澄澄可厉害啦!” 【澄澄找到他们的时候,黎风哥哥差点就要被那群坏人吓得哭出来啦!】 【是澄澄带着伯伯们赶过去,才能让他们免于一顿毒打哒!】 江黎风:“……” 江黎风:“???” 污蔑! 这都是污蔑!! 他什么时候要哭了?!! …… 陆遥的人故意“不备”,让其中一人趁乱溜了出去,平许国的人也因此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两国距离不算太远,平许国的使臣一路连着累倒了八匹马,才总算在一行人离开风锦郡前赶了过来。 刚一进门,就声泪俱下地开始哭诉:“陛下!此事与我平许国无关呐!!” 七尺男儿吐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声音凄切,表情恳切,然而—— 两国语言并不相通,先前那群探子也是因为要在大瑞潜伏,才特意学了一些。 但这带头的使臣奔行的速度太快,负责翻译的官员还没能跟上来,他叽叽呱呱地说了一通,在场之人也无人能够听懂,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 江宴川自顾自地剥了一颗热腾腾的栗子,递到了小家伙的唇边,连一道眼神都未曾分给那个使臣。 使臣沉默片刻,突然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一个满脸褶皱,下巴上满是胡茬的魁梧男子跪在地上委屈抽泣,这场面,是个人看了都要眼睛疼上半天。 奈何明泽帝一直都不表态,在场群臣也就只能强挺着忍受,再三不五时地看小家伙洗洗眼睛这个样子。 好在,这个过程也并不算难熬—— 【唔,他哭得……还挺有节奏的?】 这样说着,小家伙便直接在心里哼了一曲小调,那如泣如诉的曲调,宛转悠扬的旋律,竟真能跟这人的哭声完美契合。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还真一模一样!! 群臣再看向那平许国使臣时,眼神中就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你小子……装哭呢吧?! 是吧是吧?! 【不、不行,澄澄还是听不下去了!!】 这人的哭声越到后来就越是尖细,就像是有人用兵刃互相摩擦时,产生的尖锐吟鸣,听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群臣认同地点了点头,并将希冀的目光投到了主位上方的明泽帝身上。 ——陛下,求求了,快让这人收了神通吧!! 江宴川:“……” 江宴川本还打算再晾着这平许国使臣一阵,看他还能使出什么样的招数,但小家伙既然都这样说了,他便也想就这样算了。 大瑞国力雄厚,本就该是周围各国争相奉承的对象,加之此事也确是对方理亏,他也不必如此忍耐。 江宴川眉梢轻挑,轻启双唇…… 【啊!澄澄想到啦!!】 小家伙忽而很是兴奋地在心里高呼一声。 而后,江宴川便在眼尾的余光中瞧见—— 江映澄将手中的栗子一股脑儿地全部塞入了口中,用力地嚼嚼嚼,囫囵咽了下去。 栗子太大,栗仁又干,江映澄被这一口呛得翻了个白眼,险些当场就被送走。 在场众人都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得不轻,江宴川连忙将扒到一半的栗子放下,端起茶盏就要喂给小家伙。 只是这盏茶还未来得及递到小家伙的唇边,就见她猛地抽动了一下,继而像是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圆润的小脑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群臣险些被这场面吓得魂飞魄散。 “嘶——” “小殿下!!” 您可不能有事啊!! “唔……” 不过数息,垂下的头颅就重新发出了微弱的声响。 众目睽睽之下,江映澄幽幽“转醒”,抬头看向眼前的景象时,双眸中泛着神圣的光。 “吾乃嘉月,尔等凡人,有何事相求?” 早就见识过这般场景的江宴川以及在场群臣:“……” 两个新加入队伍,没见过“世面”的澄澈少年:“……” “嘉月?”江黎风伸手在紧挨着他的锦衣卫指挥使的腰间怼了怼,“干什么的?” 陆遥木然回头,双唇嗡动,半晌都没能想好该如何解释,只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等下你就知道了。” 江黎风满脸莫名:“你凶什——” 【哎嘿嘿~】 江黎风:“……” 【统哥统哥,澄澄的演技是不是又进步啦?】 那平许国使臣的哭声都停住了呢! 陆遥紧跟着道:“看,现在你就知道了。” 江黎风:“…………” 第370章 这合适吗?! 跟小家伙打过几次配合的几个清流,心下都有些打鼓。 他们能大概猜到小家伙此举的目的,但…… 他们承认那个“统哥”的通天本领,可在语言一事之上,终究也还是要小家伙亲自说出口。 【嗨呀,这句好像有点难……】 江映澄的眉心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却又很快地舒展开来:【真哒?】 【统哥你真的可以,代替澄澄发音?!!】 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再也不是她方才宣称自己是什么“嘉月菩萨”时的那般华贵。 群臣的眼神也倏而变亮。 “!!!” 既然如此,那他们也就不客气了! 【那澄澄可就冲啦!!】 江映澄用满是希冀的眼神在场内环视一圈,试图找到能和她打配合的机灵伯伯,而后—— 就对上了十几双亮晶晶的眸子。 【额……】 【伯伯们这是怎么啦?】 群臣双目放光,每一道眼神里都写满了—— 选我选我! 我最机灵了! 选我!! 然而正规军里总是会有几个另类,正经竞争岗位的人里,也总会有那么几个,喜欢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 就在群臣拼命用眼神“应聘上岗”之际,锦衣卫指挥使陆遥咣当一声跪到了地上,表情虔诚,声音激昂:“弟子陆遥,见过嘉月尊者!” 群臣目光一顿,满眼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向这个为了点功绩,连脸都不打算要了的“无耻”同僚。 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满是质问—— 脸呢? 真不要啦?! 陆遥迎着自四面八方投过来的各异眼神,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得意地挺了挺胸膛。 看什么看?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早出声的机灵鬼有功绩! 他没错!! 江映澄眼神一亮:【哦哦哦!陆伯伯还是太全面啦!!】 “吾于天宫听得有信徒虔诚祈祷,故而下凡替尔等消除烦忧,”江映澄轻咳一下,雍容道,“诸位今日尽可畅言,吾自会酌情相助。” “弟子确有一事相求,”陆遥伸出手,指向旁边已经停住哭声,却仍满脸悲戚的使臣,神色激动,“此人的语言与我大瑞并不相通,可眼下又有要事亟待解决,还请尊者伸出援手……” 江映澄满意地“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那人:“堂下何人?” 那使臣虽听不懂大瑞的语言,但见那个奇奇怪怪的小家伙瞥向自己,也下意识解释了起来:“我、我自平许国来,想与大儒尊敬的明泽帝陛下解释一件要事!” 前些日子,他们平许突然收到在大瑞的探子来信,称他们在一次行中全军覆没,尽数被抓,更为要命的是,信中说,他们的人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把知道的信息全都交代了。 能说的,不能说的,确切知道的,自己猜测的…… 种种细枝末节,事无巨细,都说给了大瑞的人听。 平许上下举朝震惊,当即连过多的安排都来不及做,直接就点了几个经验老到的使臣,责令立即出发,不得延误。 他也一路不辱使命,接连累晕了数匹宝马,才堪堪赶上了这群人的进度。 思绪回笼,平许使臣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 但这个小团子…… 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说不太清的感觉。 奇奇怪怪,神神叨叨。 江映澄见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唇角一挑,张嘴就是一口地道的平许官话:“汝欲解释何事?” 平许国使臣一愣,继而双眼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光! 出使队伍将最好的宝马都给了他,加之他有累倒了那么多的马匹,后续的人何时会到,他其实也没有底气。 方才见明泽帝的态度又如此冷淡,他心里更是万分忐忑,现在猛然间见到会说平许官话的人,他简直就觉得天都亮了! 平许国使臣心中狂喜,已然无法考虑,为什么如此年幼的小团子,可以张口就吐出一口流利的平许话。 就算稍后有人说这个小家伙是神仙,他也认了! “是这样的!”激动之下,他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些许颤音,“前段时间,我国国主收到一封神秘人送来的信件,信中称有人假借我平许国的名义,意图对大瑞的小王爷行不轨之事,我国国主惊怒交加,又深恐尊敬的明泽帝陛下有所误会,特命下官快马前来,与陛下解释一番!” 说完,他便眼含希冀地、热切地看向坐在明泽帝身边的这个小团子。 群臣也不由将目光都从使臣的方向挪到了小家伙的身上,眼神中满是好奇。 他们也不确定小家伙到底会说出什么话来,但总归…… 不会是什么好话。 【嗯嗯……嗯嗯嗯!】 另一边,江映澄认真听完了007给她翻译的内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他、他们平许国真的好不要脸哦!】 连这种托词都说得出来! 【还说什么有人假借他们平许国的名义,】经过了长时间的锻炼,江映澄已经练就了一身当面蛐蛐人却面不改色的本事,在心里不停跟007叭叭,【当初为了让他们都说实话,澄澄可是花掉了好多积分的呢!】 那些积分如果都换成小点心,都能够她吃好多年的啦! 还是带奶油版本的! 天知道她都馋了多久啦! 群臣眼神鄙夷,面露不屑。 他们还以为这平许国的使臣如此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会想出何等严谨的说辞。 就这? 岂不知,早在那几个探子招供之前,明泽帝就已经派人前往了平许境内,去寻找能证明这几人确实就是平许国百姓的证据去了。 虽然对方如今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他们即将攻打平许国的事实,但…… 这也太敷衍了些。 江宴川没理会众人各异的反应,亲自递了杯果茶放至小家伙的手边,道:“尊者可是听懂这人所说的内容了?” 江映澄沉稳点头:“自然。” “哦?”江宴川挑眉,“那……” “他说,”江映澄声音清脆,“赶紧把他们的人放了。” 江宴川:“……” 在场群臣:“……”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 人家说了那么长一段呢,你就翻译出来这么一句? 这合适吗?! 第371章 他说他不服。 整个大堂都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江宴川沉默片刻,竟是十分罕见的,半晌都没能想出合适的话来。 一众清流也面色凝重,想要挤出两句夸赞的话来,却几度开口,都未能成功吐出只言片语。 场面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在了这里。 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部分朝臣翘首等了许久,都未能等到他们以为会有的下半句话,一双双老谋深算的眼眸之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比清澈的好奇之色。 然后呢? 就没了?! 语速那么快,说了那么久的一段话,翻译过来,就剩这么几个字了?! 江宴川眼神晦涩地瞥了小家伙一眼,见对方竟然真的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之后,这才声音艰难地开了口:“他似乎……还说了很多?” 江映澄身形一僵,强装镇定道:“剩下的都是些毫无意思的脏话,吾怕说出来,脏了吾的口。” 【那个坏人污蔑澄澄呢,澄澄才不给他翻译!】 【嘿嘿嘿~】 【看、看澄澄等下怎么收拾他!】 江宴川:“……” 在场群臣:“……” 至此,刚加入这个队伍不久的江黎风终于认识到了,这个平日里可可爱爱的小团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小“魔鬼”。 人家使臣都吓哭了,哪里像是还敢说脏话的样子?! 满室朝臣几乎都在这时,都和江黎风升起了同样的想法—— 你是真下死手啊! 不过…… 群臣的眼神很快又亮了起来。 他们知道了! “混账!”吏部尚书储栋横眉冷对,“尔等竟敢如此公然辱我大瑞颜面!简直就是不将我大瑞放在眼里!” 礼部尚书褚嘉许紧随其后,怒目而视:“欺人太甚!你们平许国简直欺人太甚!!” “可真当我大瑞是那好欺负的猫猫狗狗了?!” “可恶!简直就是气煞我也!” 平许国使臣听不懂群臣的话,但不妨碍他读懂了这群大臣们激愤的情绪,他满目惊慌地转过头,看向先前与他搭话的小团子,声音颤抖得比方才还要厉害:“你你、你都,都跟他们说了什么?!” 他那一番话言辞恳切,态度极尽卑微,无论如何,这群人也不该是这种反应才对的啊!! 江映澄表情悲悯,说出的话却冷酷无情:“我和他们解释说,那不是你们平许国的百姓,但他们都不相信。” 平许国使臣:“!!!” “真不是啊!!”平许国使臣急了,“那神秘人在来信时都告诉我们了,那群匪徒是隔壁西凉国的奸细,还望您能与尊敬的明泽帝陛下解释一二!” 虽然那真是他们平许国派来的探子,但那群人都是些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在平许国境内都没有过多的生活痕迹,只要他们咬死不认,相信大瑞也没什么太好的方法的! “你先别急,”江映澄点头,微笑,安抚,一整套流程顺滑无比,“我帮你跟他们好好解释解释。” 江宴川适时开口:“他又说什么了?” “他说他不服。” 【他还想说那群人是西凉国派来的呢,简直就是把我们大瑞当傻子呐!】 江映澄淡定回话,成功将在场的所有人又拉入了新一轮的沉寂。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即便是他们这般在朝堂之中沉浮了数年,习惯了尔虞我诈人间艰险的文臣武将,也不由对此情此景而感到咋舌。 【伯伯们怎么不说话啦?!】 在场清流:“……” 您还好意思问呢?! 那平许国使臣双目通红,眼看着就要再对他们发动“猛男垂泪”攻击,他哪里像是不服的样子了?! 人群之中有好几个人双唇开合半晌,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太惨了。 这平许国的使臣实在是太惨了! 咱们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出其不意地攻打过去,免了今日这一番口舌吗?! 场中的氛围太过诡异,平许国使臣抬起手臂,用袖口擦了擦眼泪,抽泣道:“如何?尊敬的明、嗝……尊敬的明泽帝陛下相信我们了吗?” 江映澄:“……” 【怎么又哭啦?】 江映澄有点犯愁:【现、现在就开始哭,等下他可怎么办呐?!】 她倒不是心疼她们大瑞的敌人,但…… 也实在是被他哭得怕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伯伯! 江映澄开始疯狂给她的伯伯们使眼色。 【说点什么呀!伯伯们快说点什么呀!!】 哦哦哦! 户部尚书焦宏邈磕磕绊绊:“你、你们无、无耻!!” 翰林学士谭颂笙老脸通红:“你凭、凭什么不服?!” “!!!” 平许国使臣:“他们这是怎么了?!” “哦,”江映澄强忍住笑意,“他们说,那群人就是西凉的商队帮忙捉住的,并且他们全程都有积极地参与其中,帮助大瑞找到了许多证据。” 平许国使臣:“什么?!!” 他愤而起身:“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西凉国先前也曾派使臣到他们的都城,信誓旦旦说要联合起来抵御大瑞,他们甚至还敲定了一连串的计划,他们、他们怎么可以临时反水?! “尊敬的明泽帝陛下,”平许国使臣双手抱拳,长揖了一礼,“还请给臣一段时日,让臣前往查明此事,臣定当会给陛下一个说法!” 江映澄:“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咱们战场上见吧。” 顿了顿,江映澄补充道:“是他说的。” 江宴川:“……” 在场群臣:“……” 事已至此,即便是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批朝臣,也看明白了事情的走向,他们若有所思地看向明泽帝身边的那个小团子,不由重新审视了起来。 这个小家伙貌似……也并不全然像她表现的那般,终日只顾吃喝玩乐…… 江宴川唇边含笑,轻道了一句:“好。” 江映澄:“他说好。” 平许国使臣满目感激,在对明泽帝行礼之后,又深深拜谢了小家伙一番,而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客栈的大堂之中,一时之间无人动作。 只随行的史官奋笔疾书—— 天启十三年春,平许国使臣于风锦郡与明泽帝一行会面,言欲与大瑞兵戎相见…… 第372章 可算让澄澄等到啦! 平许国的使臣走后,“才收到风声”的风锦郡知府也匆匆赶了过来。 刚一进门,就满脸慌张地咣当一跪:“臣有罪!” “不知陛下大驾光临,臣罪该万死!!” 风锦郡知府邹才良脸上的悔过分外情真意切,言辞也极尽诚恳,却没能换来他预想中的结果。 主位上方的明泽帝一言不发,满室朝臣也悄无声息,除了最开始不知是何人发出的那一道长长的“额——”声,他就再也没能听到任何声响。 闲来无事,他开始细细回忆起来。 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一道“额——”声里,糅杂了惊讶、尴尬、无语……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不一而足。 邹才良的头脑略有些昏沉,总觉得自己做了一道强度超高的阅读理解,却又不自觉在脑中描画着那人可能的表情。 眉梢高高挑起,双眸微微睁大,可能双唇还张开了一道缝隙,整张脸上的表情虽不至于看起来过分夸张,但也一见就能让人明了他的情绪。 归德将军雷志新确如邹才良幻想的那般,表情略有几分呆滞痴傻—— 这场景…… 好像不久之前才见过一次…… 只是那平许国使臣哭得不能自已,这风锦郡知府的脸上却很是干净爽利。 【哪、哪里不知啦?!】 【他明明就是和丁家那个老爷几乎同时知道的呢!】 雷志新刚有些闭合趋势的双唇又蓦然张开,甚至还有几分越张越大的趋势。 这风锦郡,可当真是个风水宝地啊! 吏部考察的官员你就来吧,要么升官要么发财,包有一样的! 【那几个参与买卖女童的世家,都要仰仗这个知府的“照拂”呢,他们可舍不得他出事!】 【丁老爷刚收到消息,就派人给这个知府传信了呢!】 【可恶,刚、刚刚澄澄就不该“清醒”得那么早!】 现在再请出“嘉月尊者”,又总感觉会有很大的露馅风险。 并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露馅露得底朝天的江映澄强行按捺住这份冲动:【还、还是找元大哥写小纸条叭!】 人群之中有几个官员浑身一颤,双膝要弯不弯的,很想跟风锦郡知府一起跪到地上。 明泽帝本就憎恶这些买卖女童之人,为人君者,又天然地厌恨贪官污吏,这风锦郡知府简直是集齐了明泽帝所有的负面情绪!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再往主位上方的年轻帝王看去。 “咔哒——”一声。 江宴川轻轻捧起杯盏,碧玉制成的茶盖与盏身轻微碰撞,清脆且细弱的声响,仍是让风锦郡知府又颤了一下。 “无碍,”江宴川道,“此行一切从简,孤也曾严令群臣不得走漏消息,怪不得爱卿。” 风锦郡知府感激抬头,熟练地开启了“马屁精”模式:“陛下宽仁,实属我大瑞之幸!” 江宴川淡然颔首。 风锦郡知府眼眶湿红。 江宴川关心百姓。 风锦郡知府热情邀请明泽帝一行过府暂住,体验民情。 江宴川刚想拒绝—— 【诶?!】 【这个坏蛋知府家里可有热闹看呢!】 【要去要去!澄澄要去!!】 在场清流:要去要去!他们要去!! 身形也不瑟缩了,眼神也不乱躲了,一众清流双眸亮晶晶地看向明泽帝的方向, 江宴川:“……” 江宴川:“……有劳爱卿了。” 风锦郡知府心中狂喜,当即就命人备上了十余抬大轿,将所有官员都抬回了他的宅邸。 …… 风锦郡知府的宅邸不算很大,会客的大厅却很是宽敞气派,江宴川坐在厅中唯一的主位上,眼神跟着小家伙到处打量的身形缓缓移动。 【就坏蛋知府自己出面接待吗?好小气哦……】 之前他们去各个伯伯家的时候,伯伯们可都是率着一家老小出来迎接的—— 她倒不是有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只是…… 【他们都不出来的话,这热闹还怎么看呐?!】 在场清流:“???” 在场清流:“!!!” 这可不行! 他们今日冒着明泽帝越吃瓜越生气的风险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这一口热乎乎的大瓜! 瓜主不出来可怎么行?! 汪国公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伸手在陆遥的背上捅了两下,小小声:“你不是素有急智吗?你想想办法。” “为什么是我,”陆遥被汪国公捅得一僵,也紧跟着压低了声音,“为什么不是你?!” 汪国公顿了一下,丝滑地开启了“道德绑架”模式:“你小子,这一路靠着小家伙的心声捡了多少漏,现在连小家伙的这点心愿,都不愿意满足了?” 陆遥:“……” 陆遥:“……您老人家,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招了?” “那你别管,你就说你上不上吧。” 陆遥神色为难。 不是他不想吃瓜,只是他眼下连瓜主是谁都还没搞清楚,实在是—— 【唉,坏蛋知府的儿子不出来就不出来吧,澄澄——】再想想别的办法。 “邹大人!”陆遥抓住邹才良与明泽帝对话的空档,高声出列,“素闻令郎才学兼备,丰神俊朗,不知今日……?” 【哎嘿?】 江映澄又快乐了! 【澄澄宣布,陆伯伯就是澄澄最喜欢的伯伯啦!】 陆遥骄傲地挺起胸膛。 闻言,邹才良的表情很是明显地愣了一下,继而又猛然升起一阵狂喜! 虽然不知道这锦衣卫指挥使是从何处打探到的这虚假信息,但——在明泽帝的跟前以如此名声亮相,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 他当下就吩咐丫鬟去将人唤来,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许多:“陛下来得突然,臣也没能提前准备,今日便只备了些当地的特色餐食,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江宴川缓缓勾出一抹笑来:“爱卿费心了。” 邹子昂和布菜的丫鬟一起走了进来。 他明显是有用心打扮过一番,无论他本人的品性如何,此刻的他看起来确是白衣胜雪,温润如玉,倒也有几分陆遥所说的气质。 一进门,就满是歉意又不失礼数地称他方从府外回来,并言其未能及时迎接,心下实在惶恐……等一系列漂亮又虚假的场面话。 江宴川照例摆手示意无妨。 一群人便很快在宴席上落了座。 江映澄表现得很是喜欢这个新见面的大哥哥,非要扯着对方的手,要他就坐在自己右手边上。 邹氏二人喜出望外,忙诚惶诚恐地应了下来。 宴上。 江映澄动作大开大合地非要亲自够取离她有些远的餐食,眼神却一直暗戳戳地朝着邹子昂的方向一下一下瞥着。 【嗨呀,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呀!】江映澄夹菜夹得有点累了,心声里都染上了丝丝委屈。 终于,在她不知第几次高高抬起手臂的功夫,余光中,瞧见邹子昂的视线在不经意间看向她后,猛然僵在了原地。 【噢哟!】 【可算让澄澄等到啦!】 第373章 这还得有个售后服务呢?! 邹子昂浑身僵直,目光死死盯在江映澄的腰间,眼神中的惊恐好似已经凝成了实质,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江映澄终于“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懵懂转身,眼神澄澈:“哥哥这是怎么啦?” “啊!澄澄知道啦!”她的目光在两人面前的桌案上瞄了一眼,对比过其中的差别过后,恍然回神,“哥哥是想吃澄澄的小点心吗?” 她唤来身后服侍的丫鬟,手臂抬得高高的,亲自挑了两块糕点,交到了对方手中,甜甜道:“麻烦姨姨帮澄澄递给子昂哥哥啦~” 丫鬟巧笑着递了过去,邹子昂的表情却还是呆愣愣的,视线一直盯着江映澄的方向看。 风锦郡知府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遥遥低喝一声:“子昂!” 江映澄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却没有像往常那般自己哄哄自己,反而立即起身,“哒哒哒”地朝着邹子昂地方向小跑了两步。 【嘿嘿嘿~】 【嘿嘿嘿嘿嘿~】 【子昂哥哥你别不害怕,澄澄来啦!】 跑到跟前,她踮起脚尖,高高抬起手臂,伸手在邹子昂的头顶轻抚了两下:“子昂哥哥不难过哦,邹伯伯一定不是故意凶你哒!” 邹才良:“……” 在场群臣:“……” 总感觉这画面有哪里不太对劲,不确定,他们得再看看。 邹子昂直至此时,才总算从方才的状态中回过了神,视线也从小家伙的腰间转到了她的脸上,其中的惊恐还未散去,一句话说得也很磕磕绊绊:“小、小殿下你……你这个是……” 小家伙的腰间悬有一枚玉扳指。 扳指用红绳拴着,悬在平时挂玉坠的位置,小家伙每次高抬手臂,那扳指就会摇晃两下,很是显眼。 墨绿,无絮,打眼一看便知其定然价值不菲,最重要的是…… 他还很是眼熟。 江映澄顺着邹子昂手指的方向低下头,伸手将那枚扳指取了下来:“这个?” 邹子昂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眼神慌乱地抬起头,估量着这扳指正处于他父亲的视线死角之后,压低了声音:“嗯嗯嗯,这个扳指,小殿下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心绪不宁,没注意到小家伙的双眸之中,飞速闪过了一抹异色。 江映澄趁邹子昂不备,以迅雷之势将那枚扳指高高举起,似是想要对着透进屋中的阳光,仔细看清扳指的模样。 “这个呀~”江映澄的声音里满是不谙世事的童真,声音洪亮,“这个是黎风哥哥送给澄澄哒!” 正举着杯盏的江黎风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噗——” 这还得有个售后服务呢?! 邹子昂:“!!!” 邹子昂的魂都要被吓飞了! 您怎么就给举起来了?! 是觉得拿在手中看不清吗?!! 这样您倒是看得清楚了,可那不该看的人,也跟着看得清楚了呀!! 不该看的邹才良愣了一下神,而后轰然起身:“这!这、这……” “这不是——” 邹才良瞳孔紧缩。 这不是他们邹家的传家之宝吗?!! 就算这扳指化成了灰,他也不会认错的!! 但这怎么会在小殿下的手里?!! 他表情震颤地走到小家伙跟前,声音一如先前的邹子昂那般飘忽:“小、小殿下,这个扳指,可否借微臣一阅?” 江映澄今日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等的就是眼前这刻,闻言没有半分犹豫,很是爽快地就将玉佩交了出去:“当然可以呀~” 嘿嘿嘿~ 邹才良学着小家伙方才的模样,将扳指高高举起,对着阳光仔细查看,越看,表情就越是凝重。 待他终于确认这枚扳指与自己传家的那枚一模一样之后,邹子昂终于缓缓低下了头,却没有率先看向小家伙的方向。 而是声音轻颤地:“子昂?” 他的心中仍怀有一丝希冀。 倘若,世界上就是会有两枚一模一样的扳指的呢?! 但又如果—— “怎么,”默然看了许久的江宴川忽而做声,“这扳指有问题?” 邹才良狠狠吸了口气。 自家那个混蛋东西满脸心虚,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肯和他对视,他就算再心怀希冀,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枚扳指,就是他家里的那一枚! 可这如今已经到了小殿下的手里,他也只能小心斟酌着说辞。 “回陛下,”邹才良转过身,手里攥着那枚扳指,颤颤巍巍地行了一礼,“微臣斗胆想请教小王爷,这枚扳指,究竟是从何处所得的?” 数月以前,他见子昂突然转性了似的,不出去跟那群酒肉朋友厮混了,也不像从前那般终日不见人影了,甚至有一段时间,他还亲眼看见,子昂日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勤学苦练,人都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 望子成龙的老父亲热泪盈眶,头脑一个昏沉,就将传家的扳指交给了子昂。 哪成想,再次得见这枚扳指,竟然是在小殿下的手上。 江宴川沉默片刻,开口将江黎风唤了过来。 江黎风不知道小家伙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下意识将得到此物的过程讲了出来。 “前几日,吾突然收到一神秘人来信,信上面说,吾先前深恋的女子乃专门欺骗人感情之人,他见不得这等不平之事在眼前发生,就做主,将吾送给她的玉佩给拿了回来。” “信上还说,吾先前给那女子花费的银钱不计其数,难以追讨,就自己做主,从她的私产之中挑了个玉扳指一并送了过来,以作补偿。” 他也不算说谎,只是隐去了从小家伙心声中得知的真相。 邹才良呼吸一滞:“女子?” 他想起来了! 在他将这扳指给了子昂之后,有段时间他确实每日都笑容满面,现下想想,应就是碰上了自以为两情相悦的女子! 严厉的视线“唰——”地一下就打到了邹子昂的身上,邹才良整个人都被眼前这样的状况气到浑身发抖。 糊涂! 那可是传家之宝,怎可就这样轻易送人?! 他还当子昂是真的长大成人了,想不到现实这么快就给了他如此沉重的一击! 如今这扳指已经变成了小殿下的私有之物,他又该如何要回?! 耳畔嗡鸣之间,有一道声音似是穿过了重重云雾,直直传到了他的耳边—— “嗯嗯嗯!就是丁府那个好漂亮的姐姐!!” 丁府? 专养瘦马的那个丁府?!! 第374章 她决定趁乱喝上一口。 群臣的眼神在邹氏父子和江氏兄妹之间不停穿梭,专注程度堪比每日一次的内朝朝会。 ——人少,不能走神版的。 每个人眼神中兴奋的光芒都尤为明显,就连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批大臣,都短暂体会到了吃瓜的快乐。 嚯—— 他们就说,方才小家伙怎么恨不得每说一句话要要做上八十个假动作,那小胳膊抬的,到后来都已经明显就要没有力气了,却还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不断给邹子昂暗示。 原来在这等着呢啊!! 损! 实在是太损了! 爱看!! 【嘿嘿嘿,想不到吧,邹子昂也在丁芮涵的身上花了不少钱钱呢!】 【亲爹在前线从丁府赚钱,儿子在后方再把钱送回到丁府,怎么就不能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呢?!】 【这个邹子昂的坑爹程度,简直跟我黎风哥哥不相上下呐!】 江黎风:“……” 幸灾乐祸的傻笑瞬间定格,江黎风的唇角倏地向两侧耷拉了下来。 吐槽就吐槽,拉踩做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要忘了那段惨痛的曾经,小家伙竟然仅用短短的两句话,就又让他回忆了起来! 好过分!! 他要闹了!! 【噢哟,坏蛋知府好像要站不稳了奥!】 【也是,亲眼见到传家之宝被不成器的儿子转手就送给了只图他钱财的女子,是个人就要火冒三丈的,他能忍住没有当场就暴走,已经是很有理智啦!】 江黎风:“……” 噗—— 他就像是胸口突然被扫射而来的乱箭扎了个透心凉,整个人都死得很安心。 小家伙明明句句都在说邹子昂的“丰功伟绩”,却刀刀都扎在了他的身上! 不过…… 余光里瞧见邹才良神情恍惚、摇摇欲坠的模样,江黎风就会觉得,自己又好受了许多。 自小家伙说完那样一句话后,邹才良耳边的轰鸣声又猛然加重了好几个级别,几乎就要将他击溃。 风锦郡上姓丁的人家不多,这其中,有名有姓的,邹才良更是只能想到那一户人家。 想通这件事的瞬间,邹才良几乎就要被气得连站都站不稳。 过往他和丁康德像谈论货品一般提及那群女子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才不过转眼之间,居然就有人将主意打到他邹府的身上来了?! 邹才良眼冒金星,直喘粗气,偏有人还就不想让他消停。 “唉……” 江映澄忽而重重叹了口气。 “那个神秘人不是还说芮涵姐姐一连骗了好多个富家公子,也不知道这个扳指,会不会也是谁家心头的宝贝。” 邹才良猛地攥紧扳指。 是啊! 就是我们邹家心头的宝贝啊!! 可—— 小殿下不说这话还好,她说过之后,他再满脸急切地上前应和,总觉得就会落了下乘。 但事已至此,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邹才良豁然抬头,眼神恳切:“陛——” “说起来,澄澄好像记得,那神秘人的信中还曾说过,风锦郡中有好几个世家公子都是芮涵姐姐的裙下之臣,他们都送给了芮涵姐姐好多件宝贝呢!” 邹才良对此事不感兴趣,见小家伙说完这句就暂时停了下来,便很快重振旗鼓:“陛——” “什么?!”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暴喝,又将邹才良的话全都堵回了喉咙里。 这一次,出声的是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混蛋儿子。 邹子昂几乎是怒吼出声:“我不相信,一定是那神秘人弄错了,芮涵她才不是这样的人!” “芮涵她温柔专一,善解人意,才不会是那神秘人所说的那样!!” 邹才良:“……” 群臣四处乱晃的眼神一顿,十分默契地齐齐移到邹才良的脸上,只瞥了一眼,就满脸促狭地笑了起来。 那脸上的表情用力的,一看就是在死死咬住自己的后槽牙,不想在明泽帝面前失了体面。 人群中有几人对视了一眼,一番眼神交流之后,唇角的坏笑又明显了几分。 “可是……”归德将军雷志新迟疑开口,“那神秘人在信中所说的,关于小王爷的部分,全都是确切发生过的啊……” 江黎风和邹子昂脸上的表情齐齐一滞。 吏部尚书储栋轻摇折扇:“还有信上提及的其余几个世家公子,我们也曾派人前去查探,也都证实了确有其事。” 户部尚书焦宏邈趁乱开口:“而且,那人归还给小王爷的玉佩,也刚好就是他之前送出的那一枚。” 几个人的声音不大,语气也还算平和,但这一字一句,就像有千斤重般,直将邹子昂压得喘不过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一定是——” “够了!!” 安静听了半晌的邹才良终于再也听不下去,愤然开口:“孽子!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你还不肯悔悟!” 他的手中还攥着那枚从小家伙手中接来的扳指,说话之间,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在半空中不停摇晃,几乎就快晃瞎了邹子昂的眼。 邹子昂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我要亲自去问过芮涵才行……” 场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江映澄的瞳仁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决定趁乱喝上一口。 “是真哒!”江映澄的声音稚嫩清脆,在一中成年男子略显粗犷的声音之中尤为明显,“那封信里还说啦,送芮涵姐姐这枚玉扳指的人,家中权势是这群人中仅次于我黎风哥哥哒!” “只是那个神秘人说,送这枚扳指的人,家中与瘦马一事多有牵连,他不愿意将它还回去,这才送给了我黎风哥哥的!” 邹氏父子猛地一僵,脸色当场就涨得通红。 邹子昂不知道那神秘人所说的其他人的状况到底如何,但自家之事,总还算清楚内情。 他家中确有参与瘦马一事,且若论权势,确也比其他世家公子略胜一筹…… 邹子昂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 可心底仍是不愿相信—— 芮涵那样温婉娴静的女子,又怎会是那劳什子神秘人所说的,那样的、那样的—— 那样的一个人?! “对啦。” 蓦地,先前那道奶呼呼的声音再度响起,成功打断了他的思绪。 “子昂哥哥,你怎么好像对芮涵姐姐的事特别关心?” 江映澄脆生生的、一字一顿地,又往这油锅里添了一把火:“哥哥你不会也是芮涵姐姐众多蓝颜知己的其中一个吧?!” 蓝颜二字,还被她刻意加上了重音。 …… 第375章 小王爷,该你上场爆料了! 狠。 真狠。 小家伙的这一手,简直就是发挥了她所能想到的全部效果。 既借了那莫须有的“神秘人”之口,堵住了邹氏父子想要收回那枚扳指的话音,又成功将邹才良的怒火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一箭双雕这个成语的含义,在这一刻得以了充分的体现。 然而这还没完。 江映澄迈开她那小短腿,走到邹子昂的跟前,用她那张过分稚嫩的面孔,努力摆出老气横秋的姿态:“子昂哥哥,这样不行呐~” “那个神秘人还说啦,这个芮涵姐姐并不只是骗财这么简单哒,她还会有目的地收集各个世家那些见不得人的消息,以供丁府拿捏那些世家的把柄呢!” “子昂哥哥你千万不要上当呀!” 嘴里亲亲热热地叫着哥哥,说出来的话却句句都像是锋利的尖刀,扎得邹子昂浑身鲜血淋漓。 邹才良更是直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了解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了。 爱显摆,爱吹嘘,又没什么心眼,常常别人说上两句,他就火急火燎地冲了上去。 若不是他知府的身份横在前面,邹子昂早就不知道被人卖了几个来回了! 如今听得小家伙的这番说辞,他的脑中不由浮出了无数画面,每一个画面,都是他们因邹子昂的口无遮拦,而闹得家破人亡的凄惨景象! 邹才良忍着头顶上的阵阵麻意,偷偷瞪了邹子昂一眼,恨不得这个宴会能马上结束,他好能赶快仔细盘问一番。 江映澄的视线在邹氏父子两人的脸上来回扫视,嘴角的笑意就快要压制不住了。 【嘿嘿嘿,坏蛋知县还是太能忍了,这都没当场动手清理门户。】 笑过之后,苦恼也逐渐找上门来:【该怎么再给他们添一把火呢?】 “神秘人来信”的由头已经用得太多了,若是再借助这个理由添油加醋,那…… 那封信件,就该有砖头那么厚了!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对视一眼,而后,又齐齐将目光投在了南阳王府的小王爷身上。 能听心声,身份尊贵,又是“丁芮涵事件”的亲身参与者,简直就是天选爆料人! 小王爷,该你上场爆料了! 江黎风:“……” 他不愿过多提及往日的伤痕,但如果是为了刺激前情敌…… 那他可以!! 江黎风脸上看戏的表情顿收,换上一副为后来者撑伞的正义模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家伙说得没错……” 邹子昂豁然抬头。 此时理智已经回笼过半,邹子昂双眼猩红,却也知道这不是他往日那些可以随意拿捏的狐朋狗友,只得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镇定道:“小王爷此言何意?” 江黎风以如泣如诉的声音缓缓道来:“事情是这样的……” 他狠心将自己塑造成一个爱背后谈论他们八卦的猥琐形象,并生动编造了一段“丁芮涵为嫁入王府,每日将其余追求者的黑料讲给他听”的美好曾经,重点落在其余世家那些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之上,结尾再以规劝升华主题。 一整套流程下来,听得周围的人群都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不愧是带着皇室血统的,这睁眼说胡话的能力,简直是跟小家伙一脉相承的轻松惬意啊!! 邹子昂瞳孔紧缩。 邹子昂拒不相信。 邹子昂怒而起身:“你胡说!” 江黎风一脸悲悯,眼神幽深,看似也陷入了那段深刻的回忆,实则—— 【哇哦——这恋爱脑,没十几年的血栓都养不出来!】 【黎风哥哥都说得那么真了,他都拒不相信,非要黎风哥哥说出你们家前些年进山狩猎,意外射杀无辜百姓一事,才能相信——诶?!】 【诶?!!!】 【还有这种事呢?!】 江映澄快乐吃瓜的心声一顿,忙唤007调来了相关资料,埋头看了起来。 在场清流:“???” 吃瓜环节爆改法治专栏,这谁能想到?! 群臣的眼神不敢往明泽帝的方向瞥,只得一下一下鼓舞着江小王爷—— 既然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您就继续呗? 死道友不死贫道,您继续呗?! 江黎风:“……” 唉…… 江黎风瞥了一眼知府家的公子,感觉自己的厌蠢症都要犯了。 虽说他当初也曾深陷丁芮涵的甜蜜谎言,但在种种证据摆在眼前之时,他也立即做到了迷途知返,可这邹子昂竟是到了现在都不肯相信,他也难得被激起了几分火气。 “我胡说?!” “那我就再给你说一件事!” “丁芮涵曾经告诉我说,她有一至交好友,这好友家中曾于某年进山狩猎,误将采药的百姓当作了野兽一箭射杀。” “丁芮涵顾念着情谊,没有将那人的身份说与我听,如果你还是不信,我倒是可以现下就去问问!”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江映澄吃瓜的动作一顿。 【嗯?】 【黎风哥哥也知道此事?!】 她乐得自在地收起了面板,却又同时有几分生气:【黎风哥哥既然知道,却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未曾报官?!】 【黎风哥哥讨厌!】 江黎风:“……” 经验少了,忘了还有这一重关系了。 他果然还是太正直了,就不适合说这种谎话! 另一边,邹子昂蓦然睁大了双眼。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箍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让他瞬间就失去了所有言语的能力,只能满眼呆滞地看向对面的南阳府小王爷。 他记得……他没有对芮涵提起过此事啊? 难道是某次酒后…… “不信?”江黎风收敛好情绪,嗤笑一声,“那——” “混账!”久未吭声的邹才良突然暴起,终于如江映澄期盼的那般,一掌拍在了邹子昂的脑袋上,打断了两人间的对话,“你真是胆子肥了,竟然敢对小王爷这般放肆!” “知府大人不必如此,”江黎风一脸大度,“若是令公子当真心存疑虑——” “没有没有!”邹才良连忙赔笑,“都是下官惯坏了这孽子,冲撞之处,还望小王爷见谅——” 江黎风含笑点头,一脸温和:“哪里哪里。” 邹才良心下一喜,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就——” “只是……” 江黎风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这扳指也不知是何人送给丁芮涵的,真教人伤脑筋。” 邹才良:“……” “是、是啊……”邹才良强挤出一抹笑意,“真伤、脑、筋啊……” 第376章 他卑鄙!他无耻!他无理取闹! 江映澄美滋滋地捧着那枚扳指,坐在回程的马车之中。 邹家父子脸上心痛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每每想到那个画面,江映澄就觉得,手中这枚扳指的分量又更珍贵了许多。 【嘿嘿嘿~】 【传家之宝嘿嘿嘿~】 江宴川伸手摘掉小家伙头顶上沾着的梅花花瓣,唇角也跟着挑起一抹好看的笑来:“这么开心?” 江映澄重重点头:“嗯!” 这枚扳指虽不至于价值连城,却也够换好多好多银钱了! 【等、等回去之后,澄澄就把这枚扳指卖掉!】 再让买家没事多来风锦郡逛逛,没准还有人愿意高价收购回去呢!! 江映澄笑得一双杏眼都弯成了新月,十分豪气地想要给她的美人父皇分享:“爹爹有什么想要的吗,澄澄给爹爹买!” 江宴川张嘴就想说“没有”,却在临开口前又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确是也有一样。” …… “坏爹爹。” “臭爹爹。” “讨厌爹爹!” 江映澄气呼呼地走在风锦郡最大的跳蚤市场上,身后跟着一群连声都不敢吭的侍卫。 江黎风和应斯南混迹其中,见小家伙这个模样,又往了尘的身后躲了躲。 江映澄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时之间,众人的思绪都被这道声音,拉回到了半个时辰之前。 明泽帝今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点名找小家伙要了一件礼物,并且在“心眼子”含量超标的一番沟通之后,成功让小家伙同意自己单独前往。 事情发展到这里本还算父慈女孝,和乐融融,但坏就坏在…… 小家伙走到一半时突然开始好奇,她的美人父皇在客栈里,是不是像她想的那般,正满眼期待地等着她回去,并顺手让那个无所不知且分外惯孩子的“统哥”查了一下。 而后—— 【嗯??】 【父、父皇和伯伯们正在处理公务?】 【哦哦哦,好吧——】 又往前走了几步。 【嗯?!】 【父皇和伯伯们正在处理公务?!】 欢快的脚步猛然停住,小家伙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父、父皇这是,故意把澄澄支开的呢?!】 众人先前也不知道明泽帝是做的这个打算,只是,在这道心声落下的瞬间,都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跟这么个小家伙说谎,果然还是要不得啊! 江映澄没有好奇她的美人父皇正和那群伯伯们在讨论什么,毕竟她们此行离京已久,有公务亟待处理再正常不过,她的美人父皇为了能让她尽兴玩耍也可以理解,可—— 可恶! 还是好气!! 而后,江映澄就气嘟嘟地给她的美人父皇买好了礼物,又气嘟嘟地往回走。 众人也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尴尬的氛围在一间店门前中止。 店铺的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热闹的人群,里面不断有吵闹的声音传出—— “报官!我要报官!!” 江映澄看热闹的血液瞬间觉醒,连片刻犹豫都没有的,带上身后的伯伯们就要往里冲。 并很懂套路地扒拉着前面的人群,嘴里不停叭叭: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澄澄的姨姨在里面呢,麻烦让——” 里面那道声音紧接着—— “乡亲们都来看啊!这家黑店入室行窃,偷了我们的传家之宝公然售卖!还有没有天理了?!” 江映澄的脚步一顿:【额……】 江映澄身后跟着的一众侍卫:额…… 意味深长的眼神“嗖嗖嗖”地往小家伙身上飘。 这不是巧了吗?! 历史可真是惊人的相似啊!! “唔……”江映澄扭扭捏捏,心虚的眼神到处乱瞥,“这里的人好像有点多……” “这样很容易发生踩踏事件的,要不我们还是不看了叭!!” “……” 江黎风定定注视了小家伙半晌,唇角突然勾起了一抹坏笑。 里面的热闹他们可以不看,但小家伙的热闹,他今日必须看到! 江黎风俯身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应斯南默契地上前开路。 “放心,黎风哥哥今日定然不会让澄澄被挤到的!” 超安全的!! 江映澄的表情明显一愣,茫然抬头:“……啊?” 啊??! 黎风哥哥他没事吧?! 江映澄瘪嘴,蹬腿,揪头发,拒绝三连: “不去不去不去,澄澄急着给爹爹送礼物回去呢,澄澄不——” “知府大人来了!!” 忽有一道高呼从几人身后传来,紧接着,官兵开路的声音高高扬起。 “让让——官差办案,都让让——” 巡防的官兵恰好经过此处,见情况异常,便直接赶了过来。 刚走到一半,就跟正抱着个小团子的南阳王府小王爷打了个照面。 江映澄一脸恍惚:“……” 江黎风双眼发亮:“哟!” 这可怨不得他了! …… 官兵盛情邀请,想让江映澄一行人与他们同回府衙,亲自观摩他们大人的青天明鉴。 江映澄下意识就想要拒绝,头都快要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不了,澄澄还有事呢!” 官兵还想再努力一下:“小殿下,您——” “小殿下?” 店铺门前的众人都因为这一道声音短暂安静了下来,先前声嘶力竭叫嚷报官的妇人精准抓住了关键词,闻言也不再与店家纠缠,趁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间隙,猛的一下冲了出来—— “求小殿下给民妇做主!民妇要告这无良黑店!偷窃民妇家中重宝转手售卖!天理难容!” 这样说完,也不等对面的反应,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官兵口中的“小殿下”,只干脆利落地一跪,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一下比一下的动静响,一声比一声凄切。 周围不少吃瓜群众都露出了一脸同情。 “嘶——听着都疼……” “可不是?!这得是有多大的冤屈,才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这妇人我见过几次,是个老实本分的,可惜碰上了这样的事,唉……” “无良黑店”的店主在一道道同情妇人的声音之中脸色愈发惨白,场上仅剩的几个摇摆不定的百姓见状,也彻底加入了声讨的行列—— “他心虚了!这件事一定跟他脱不开关系!!” “他卑鄙!他无耻!他——” 江映澄被周围嘈杂的声音搅得头昏脑涨,闻言无比顺滑地下意识接道:“……无理取闹?” 江黎风:“……” 在场官兵:“……” 围观群众:“……” 第377章 他有罪! 有“小殿下”亲自参与其中的加持,“无良店家窃取宝物转手售卖”案件即将在府衙审理的消息,飞速在风锦郡内传播了开来。 及至江映澄一行人赶到府衙之时,门前已经站满了前来围观热闹的百姓。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良店家”到底有没有罪,“无辜民妇”又到底能不能找回宝物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府衙门前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睁得老大,眼睁睁看着一顶奢华的马车在门前停下,又眼睁睁看着早已等在门前的知府分外恭敬地迎了上去。 然后—— “咦?” “这个小娃娃……” 说话之人伸手推了两下身侧的同行之人,四目相对之后,齐齐想到了相同的画面—— “我们\/咱们之前见过!” 今日之事涉及商铺,挤到前排来的也大多都是商铺掌柜,几乎在同一时间,相似的声音便在人群里四下响了起来。 “我也见过!” “没错!这个小娃娃前两天才去我的店铺逛过,天啊,她竟然是个小殿下吗?!” “我开点心铺的,我前两日也刚刚见过!” “我是卖糖水的!小殿下也去我的铺子里逛过!!” “我是卖糖果的——” 细听之下,全是零嘴。 江映澄抬起手,尴尬地捂住了脸:【额……】 【别说了呜呜呜,快别说了呜呜呜呜——】 周围环境嘈杂纷乱,她本来可以不用听到这些声音的,奈何有个“讨厌”的黎风哥哥,将这些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复述,丝毫不管在前面引路的风锦郡知府邹才良能不能听见,也不管她是不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进入府衙的路因为尴尬而显得十分漫长,好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尽头。 邹才良在公案桌旁布了套桌椅,桌案上布满了各式点心,太师椅上还细心地铺上了绵软的垫子。 将南阳王府的小王爷与陛下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安顿好了之后,他才坐回了公案桌后,“啪——”的一下,拍响了惊堂木。 “将那两人带上来!” 先前在店内争执的双方很快便被带了上来。 自称丢失了祖传宝物的妇人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的光景,衣着布料考究却有明显老旧的痕迹,相貌颇佳却皮肤略显粗糙,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违和。 被骂了一路的“无良店家”一脸凶相,脸色还因气愤而涨得通红,两个人站在一块,还未等官府有所裁决,围观的众人心里就先行有了判断。 那妇人刚一进门,就直直冲着江黎风两人的方向跪了下去,口中不停乞求:“殿下!求殿下为民妇做主啊!民妇的夫家家道中落,如今只得艰难求生,即便如此,我们夫妻二人也从未想过要将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变卖,可、可那宝物竟是在两日前不翼而飞!” “民妇深知,若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报官,也只是为大人徒增烦扰,便一直都有在私下偷偷寻找宝物的踪迹,”那妇人一指旁边的店家,声音忽而变得高昂,“今日,也总算让民妇在这人的铺子里,找到了丢失的宝物!” 而后,她俯下身,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又重复了一句:“还请殿下为民妇做主!” 风锦郡知府邹才良面色一滞。 还未来得及为那妇人在大堂之上公然无视他的行径感到气愤,大脑之中就先行提炼出来了几个关键词——“祖传宝贝”、“不翼而飞”、“丢失”。 邹才良木然转头,下意识向小家伙的腰间瞥了一眼。 那枚玉扳指还像最初见到时的那般,用一根红绳紧紧缠绕了几圈,悬挂在小家伙的腰间,通体碧绿的颜色明明就很是低调奢华,却几乎灼烧了他的双眼。 心里疯狂嘶吼—— 那是他邹府的!那扳指是他邹府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宝贝!! 江映澄感受到侧方传来的灼热视线,表情略显尴尬地微微偏过了头,抬手将衣裳的下摆又往下拽了两下。 先前刺激坏蛋知县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此事又以这样的方式再被提起,她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很不自在。 整个府衙的氛围都短暂陷入了沉寂。 半晌,感同身受的委屈让邹才良积累了足够的火气,他不由对那店家怒目而视:“你可认罪?!” 话一出口,整个大堂的氛围又变得更为诡异了许多,死一样的寂静无声蔓延,连抱着看戏心态的江黎风几人,都转过头,一脸牙疼地看了邹才良一眼。 他们怀疑这知府夹带私货,但没有证据…… 外面围观的百姓没有里面看戏的一行人理智,很快便因那妇人过于情真意切的哭诉,与邹才良这位青天大老爷的说辞,展开了针对“无良店家”的控诉。 “黑店!” “连人家的传家宝都偷,还要不要点脸了?!” “还给她!快点把宝贝还给她!!” 连成片的叫骂声中,“无良店家”徐奇的脸色,又肉眼可见地变得更红了几分。 “大人!”他高声辩解,“草民店中宝物皆为正经渠道购置所得,从未在乡亲们手中偷取过任何物件,还望殿下与大人明鉴!” 高昂的辩解声成功唤回了邹才良的理智,他掩唇轻咳了一声,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这宝贝,究竟是从何处得来?!” 此次事件的中心,是一樽青白玉长方鼎,鼎身刻有一对凤凰花纹,整个长方鼎质地清透,纹饰活灵活现,虽看不出具体的名堂,但也能看出几分贵气。 徐奇的唇角发苦:“回大人,此鼎是一神秘人在两日前的夜里送来的,当时草民本已准备打烊,那人忽然挤进来,称有一宝贝急着出手,草民见这玉鼎还算精致,那人的开价也着实不高,当场就收了下来。” 言下之意,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无辜。 整个府衙的氛围再度因为这句话而被引燃,群众愤慨的声讨竟是比先前还要响亮。 就连被临时请到此处的江黎风几人,也一脸怀疑地看了过去。 “嘶——这人……”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啊。 尤其是在旁边还跪了个哭哭啼啼的妇人的情况之下,这样的感觉就尤为强烈。 几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双眸中明晃晃的都是—— 他有罪! 【啊……】 安静了半晌,总算在007给出的资料中了解到了真相的江映澄,长叹一声—— 【这个倒霉的伯伯,原来是被人设了套啊!】 江黎风:“……” 应斯南:“…………” 第378章 就是他! 应斯南的一句话还未等说完,就倏地咬到了舌尖,整张脸的表情都变得狰狞了起来。 偏小家伙在吃瓜的同时,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抬起头精准锁定了他的方向。 【昂?应伯伯这是想说这店家怎么啦?】 应斯南凭借多年棍棒底下艰难求生的宝贵经验,大脑飞速运转,磕磕绊绊道:“这人、这人……” 说到一半,忽而福至心灵:“这人呐,可不能光看表象!” 声音激昂,铿锵有力,半点看不出心虚的模样。 江黎风:“……” 跟在小家伙身后的一众侍卫:“……” 邹才良被这道突然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凝神细看之后,又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都打探好了,随明泽帝游访至此的众人,除去那一批躲在暗处不见踪影的护卫之外,皆站在了权利的顶端,但其中,也有一个例外—— 陀壁知县之子,身上无功名无官职,不过是走了点狗屎运入了小公主的眼,被当作玩伴一道带上了路,这小子此刻还不在他的恭维名单之中,他便也少了几分恭敬。 “肃静!!” 惊堂木重重敲击桌面,总算让场面又重新静了下来。 “你二人手中可有证据,证明这青白玉长方鼎确为你们所有?” 这句话看似公平公正,但其中暗含的偏颇敌意,却是让在场众人都听得真切。 声称丢了传家宝的妇人眼神一亮,忙不迭道:“有的有的!” “民妇的夫家虽家道中落,但夫君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有尝试做一些小本生意,”她似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当中,眉头不自觉地蹙成了一个“川”字,“民妇也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只听夫君说……” “说生意场上,若自家没有过硬的底气,旁人便会轻视我们,因此,夫君他便总是将此鼎带出展示,应是有不少同行商人都见过了的。” 这一番话下来,旁边原本涨红了双颊的店家,面色瞬间就变得分外惨白,却强撑着在知府看过来时高声道:“草民也有证据!” “那日夜里,草民见那卖家实在可疑,就提出让他留下字据,证明此鼎是他从正经渠道所得,而非赃物,”他伸手在怀中一通摸索,成功掏出了一个信封,“那人依言留了这一道字迹,还望大人明鉴!” 有官差小跑着接过那人手中的信封,在邹才良的示意下,先行送到了江黎风的手中。 过程中,还伴随着那妇人的冷嘲热讽:“字迹而已,能造假的方式也太多了,难道随意找人写上一张,就能比那么多人的亲眼所见,还要证据确凿了吗?!” 那店家今日听多了这妇人的恶语相向,闻言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戾气,讥讽出声:“不过是有人看到,你家中确实曾经拥有过此物而已,你怎知就不是你夫君生意失败,急需一笔钱财救急,故而偷偷卖了这什么传家之宝?!” 妇人猛地愣了一下,声音霎时间又拔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不可能!” 她是亲眼见过她的夫君有多么珍惜这樽长方鼎的,也全程见证了对方在发现这长方鼎丢失了之后的慌乱表现,那么真、那么下意识的反应,又怎么会是装出来的呢?! 她斩钉截铁道:“绝对不可能!” 这一次,冷笑的人变成了店家。 忽的—— “咳——” 头顶上方突然传出一道被压得极轻却略显刻意的咳声,成功让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放轻了呼吸。 知府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又是一道咳声。 “咳!” 这一次,声音不光变大了一些,也显得更加刻意了几分。 江黎风终于被这声音唤得回过了神。 “嗯?” 他目光迷茫:“邹大人可是感染了风寒?” 这样说着,他还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小家伙的口鼻,生怕被这倒霉知府过了病气。 邹才良:“……” 邹才良微笑,抬手,深呼吸:“……证物,证物!” 他还等着证物断案呢!! “奥奥奥!” 江黎风恍然大悟,连忙将手中的证物递了出去:“邹大人请。” 方才听小家伙的心声听得太过入神,竟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全然忘在了脑后! 不过—— 江黎风看向堂下跪着的二人,眸光中的兴味逐渐加深。 今日可真是不虚此行啊! 江映澄也同时在心里:【不白来!今日真是不白来!!】 另一边,邹才良接过手下之人递来的信件,细细看了了起来。 还未看上两行,就听府衙外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围观百姓之中,又响起阵阵喧哗——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我娘子正在里面呢,麻烦让一让!” 抱怨之声四起,倒也真让出声之人硬生生挤出了一条路来。 “娘子!我来晚了!!” 跪在地上的妇人倏地回头,目露委屈:“夫君!你可算来了!!” 邹才良挥手让人将那男子放了进来,他甫一进衙门就“噗通”一跪:“草民关滨,叩见知府大人!” 他的声音之中还带着阵阵粗重的喘息,明显就是在得道消息之后,一路飞奔着跑了过来,邹才良抬手示意不急,让他喘匀了气之后再行陈词,关滨便一脸感激地接连做了数次深呼吸。 而后便开始陈情。 “草民关滨,是郭氏的夫君……” 他说出的话在那妇人的陈词之上又提供了几处细节,东西还未拿到手,就一连说出了那长方鼎的好几处特征,邹才良对照着那长方鼎看了一圈,心里对此案的判断又偏向了二人几分。 只是,还没等他再开口说些什么,那“无良店家”就蓦然睁大了双眼,一脸激动地转过头,颤抖着手指指向了关滨—— “是他!!” “那日深夜来我店中售卖这长方鼎的人,就是这个男人!”情绪激荡之下,他的声音都有几分劈叉,“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大人!那字据之上还有他的手印,大人您只要让他在堂上再印上一道比对一下,此案便可分晓!!” 就是他! 卖长方鼎的人就是他!! 邹才良愣了一下,颔首同意。 店家的双眸之中猛然爆发出兴奋的光,却不知这汹涌的暗潮之下,众人各异的心思—— 关滨低头配合在纸张上印下了新的手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江映澄卡巴卡巴眼睛,心里急得不行:【啊!】 【伯伯这是,完全掉入了他们的陷阱啊!!】 第379章 澄澄果然是个小天才! 风锦郡里没来过这样的大人物。 等陆遥带人赶到府衙门前时,宽阔的空地上已经挤满了得到消息前来看“小殿下”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壮阔景象,让众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居然还有“晕人”的症状。 围在外面的百姓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得凭借排在前面的乡亲们传出来的那一点点消息想象。 也不是一点点—— “破案了破案了!”有人声音激动,转身就给身后“嗷嗷待哺”的乡亲们高声“喂饭”。 陆遥几人愣了一下,连忙加快了脚步。 这么快就审理完案件了? 那他们可得快点想办法进去,好把他们的小家伙安全接出来! 还没等他们走出两步—— “那个小团子才是‘殿下’!不是那个大的!!” 人群之中立刻响起十数道惊呼。 “嚯!居然还真的是那个小家伙!” “天呐!前几日她才来我的店里买过糖糕,我回去就要做一块牌匾,上书‘小公主最爱的糖糕铺子’!!” “胡说!小公主最喜欢的明明还是我们家的糕点!!” “你才胡说——” “你不要脸——” 原本还很和乐的氛围转瞬间就变得火药味十足,陆遥甚至还眼睁睁瞧见,有人趁乱怼了旁边的人好几下。 “……” “…………” 几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半晌,陆遥才撸起袖子,艰难开口:“走吧……” 再不往里面挤,他们今日怕是就要挤不进去了。 一道跟来的几人尴尬应声:“嗯、嗯……” …… 陆遥几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前排时,邹才良刚好比对完了两份指印的异同,表情严肃地抬起了头:“徐奇。” “你可确定,你眼前的关滨,就是当日找你兜售这长方鼎的那个神秘人?” 徐奇不住点头:“对!没错!就是他!” 当日那神秘人虽然披着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松松垮垮的兜帽还将他的整张脸都隐入了黑暗之中,但沙哑中还带有一丝尖细的独特嗓音,还是让他初见时就认了出来! 一定就是他! 徐奇神色激动,没注意到周围人各异的面色,只一手指向跪在他身侧的两人:“大人,一定是这两个人故意设套,想要坑骗草民的钱财!!” 邹才良定定注视了徐奇半晌,忽而猛地拍响惊堂木:“混账!” 徐奇的唇角缓缓上扬,回过头,表情得意地瞥了那两人一眼:“知府大人已经生气了,我劝你们还是尽早坦白,争取——” “徐奇!” 邹才良的声音蓦地拔高:“岂有此理!你偷窃他人传家之宝转手售卖,还试图贼喊捉贼,污蔑失主!你可认罪?!” 徐奇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未等散去,双眸就因震惊而倏地睁大,整张脸的表情割裂而诡异:“什——” 陆遥等人正欲走入府衙的脚步一顿,脸上都不同程度地浮现出了尴尬的神色:“……啊这。” 这个作案过程,怎么听起来,有那么亿点点熟悉…… 再抬头时,目光都有意地在大堂上搜寻起了小家伙的身影。 只一瞬,众人就成功在邹才良的左手边,找到了脸上同样写满尴尬的小家伙。 【额……】 【唔……】 【这个坏蛋知府,是不是指桑骂槐呢?!】 陆遥:“……” 实不相瞒,他们也正有此惑。 另一边,徐奇在比对过两张纸上的指印过后,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劈过一般,脸色惨白,目光惊恐:“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两张纸上的指印无论在大小宽度、纹路走向上都天差地别,更为明显的是,他提供的那一张指印上面,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而这关滨当堂提供的这一份,却是完整的、没有半点伤痕的。 难道,真的是他认错了人? 徐奇满面恍然地回过头,想要再从关滨的身上找到几分熟悉的影子,却刚好瞧见对方眼神嘲讽地对着他诡笑了一下。 徐奇:“……” 徐奇:“!!!” 一股凉意猛然从脚底直直窜向头顶,徐奇忍着阵阵麻意猛地转身。 是他!就是他!一定是他!! 然而,知府大人的敌意简直不要太过明显,徐奇眼神迷茫地环视了一圈,忽然一亮—— “小殿下!!” 凄厉的声音乍然响起,成功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徐奇没有起身,而是表情激动地朝着小家伙的方向一连膝行了数步,不住叩头:“小殿下,还望您为草民做主啊,这长方鼎真的是草民从这人手中,以五十两的价格收上来的,求您相信草民啊!” 说完,就俯下身,“咣、咣、咣——”地,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江映澄软软糯糯地“啊——”了一声:“你、你先起来呀……” 她看着眼前仍不住磕头的倒霉店家,心里也很是犯愁。 她想要帮帮他的。 起初,她是想再假借“嘉月菩萨”显灵的名义,将此事的前因后果明明白白地公之于众的,可…… 007说得没错,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的知府做了这么多坏事,如果现在就让他知道,有这么一个“菩萨”可以尽知前事,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想要将他们所有人都困在这里。 她的美人父皇还有好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就给所有人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江映澄嘴里不停劝着那人起身,心里又将这整件事的脉络梳理了一遍。 【嗯……这一对骗子夫妻一早就选中了倒霉店家做为目标人物,由那个叫关滨的出面售卖……】 【他故意穿着神秘地趁着夜深之际前往,再引导店家让他留下字据,并提前用道具在指纹上做出一道疤痕——】 【最后,再由这个郭莹出面,没日没夜地在城中商铺里寻找两日,给所有人留下她家中宝物丢失的印象……】 【等找到倒霉伯伯的店里时,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整个过程简单明了,却苦于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这就是那二人所做出的局。 徐奇已经在她黎风哥哥的眼神示意下,逐渐安静了下来,江映澄目光出神地在他的脸上看了半晌,心里再一次感叹:【这个伯伯真是好倒霉啊,竟然被这么两个人给盯上了——诶?】 感叹的声音一顿,死去的记忆突然在这一刻又攻击了她一下。 江映澄忽然想到前世曾听过无数遍的“名言”—— 他怎么就打你呢? 他怎么就不打别人呢?! 【对哦!!】 【这两个人怎么就盯上这个伯伯了呢?!】 这道声音还没等落下多久,那双圆溜溜的双眸就猛地一亮:【找到啦!】 【澄澄果然是个小天才!】 第380章 断案,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那妇人见江映澄的脸上满是同情,心下一慌,忙也跟着跪了过去。 “小殿下,民妇那樽青白玉长方鼎,乃是夫家几代传下来的宝贝,即便我二人落魄至此多年,也从未想过要将它变卖,”妇人的声音如泣如诉,一手道德绑架玩得很是顺溜,“更不可能是以五十两的价格售卖,还望小殿下莫要听信此人胡言,让我等平民百姓无故蒙冤!” 早就从007那里得知了事件真相的江映澄拒绝了这场道德绑架,并向对方丢出了一记白眼。 【当、当澄澄好骗呐?!】 江映澄越看这二人的嘴脸就越是生气,怒气积攒到顶峰时,甚至还抬起一条小短腿,狠狠蹬了一下空气。 【今日要不是澄澄也在这里,这个倒霉伯伯就要蒙冤入狱啦!!】 不过—— 虽说已经知悉了事情的真相,可要如何将其清新又不做作地公之于众,对目前的江映澄来说,也是一大难题。 【该怎么往出说才好呢……】 视线在府衙门前来回扫视,几度与俞行勉对上,又纠结地移开了视线。 【不行不行,俞伯伯的墨雨教好不容易才隐入了尘烟,若是再因为这件事而走入百姓的视线,那些正道们保不齐要怎么欺负俞伯伯呢!】 俞伯伯正在卧薪尝胆,江映澄也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功亏一篑! 【不行不行!】 俞行勉坚毅的眼神一顿,继而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 他的墨雨教早先因所知太广,被一众“正道人士”围剿追击,不得已之下,连他都主动走进了诏狱当中,以求让他的教众们能有更多的时间转入暗处。 小家伙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的,却总是能带给他如此温暖的惊喜。 【实在不行,澄澄就再去碰个瓷叭?】 【澄、澄澄就假装抓蝴蝶满场乱跑,途中一不小心绊了脚,朝摆放着那长方鼎的方向跌倒,直接连桌带玉都撞倒在地,届时,澄澄虽然也会很疼,但——嗯?】 不断游移的视线猛地一顿。 【陆伯伯,焦伯伯,元大哥?他们怎么来啦?!】 然后,火热的目光就这么直直落在了她陆伯伯的身上。 【陆伯伯,嘿嘿,嘿嘿嘿~】 陆遥:“……” 不太妙的预感油然而起,陆遥心底发苦,眼神不无嫉妒地看了斜对面的俞行勉一眼。 同样都是伯伯,怎么就他自己看起来像是个大冤种?! 不过,即便没有小家伙的指定,他们几人也就快要冲到了人群之外,走进府衙中与小家伙汇合。 陆遥几人对视一眼,沉沉呼出一口气,伸手欲推开最后一层围观百姓—— “推推推!有什么好推的?!”排在几人身前的吃瓜群众冷哼一声,“想要占据最佳视野,就早点过来排队啊!!” 陆遥:“……” 焦宏邈:“……” 元良平:“……”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善。 陆遥猛地提气:“让一让!都让一让!官差办案了!!” …… 陆遥几人被邹才良毕恭毕敬地迎了进去,并假借听取案件详情的理由,又让三个涉案人员复述了一遍陈词,借机听取小家伙的心声。 于是三人开始有序地陈情。 妇人:“据家中长者所言,那长方鼎乃是北周时期流传下来的至宝——” 人群里响起阵阵惊呼。 【呵——】 【明明就比上周的也早不了多少。】 【唔……行叭,说上周是早了点,毕竟那个叫樊庚的老人家,已经被陆伯伯的人抓起来半年有余了,这个长方鼎怎么也有半年多了。】 陆遥闻言一愣。 “樊庚”其人,他还算印象深刻。 诏狱之中,有专门为江湖中人设立的牢房,里面关着的大多都是些武功高强的亡命之徒,樊庚以其瘦弱的身躯置身其中,本就分外引人关注。 那是个“造假大师”。 其经手的器物少说能增加个三五百年的“沉淀史”,做旧功力一流。 后来,还是因为他被牵扯进了一起数额极其巨大的造假案件当中,苦主在京中又是个有门路的,案件被一举捅到了阚老将军的面前,樊庚这才被他们锦衣卫的人捕捉到踪迹,抓捕入狱。 而樊庚经手的器物,都有一个共同点—— 【樊庚爷爷总是会想方设法在经他的手制造出来的宝贝之上,刻下他的专属符号,好给他族中之人留下示警,谨防“出口又转了内销”。】 场中几个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人,齐齐将视线落在了那一樽青白玉长方鼎的身上,眼神中的探究就快要凝成了实质—— 哪呢? 那记号在哪呢?! 【嘶——】 稚嫩的、奶呼呼的声音倒吸了一口凉气:【居然藏在了鼎身内壁的凹槽里?!】 【这也太难找了叭?!】 小家伙感叹的心声刚一落下,陆遥就缓缓勾起了唇角。 难吗? 这不是挺简单的吗?! 他才刚到府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理清了如此复杂的案件—— 断案,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好了,”陆遥沉声打断了几人的哭诉,“本官自会有所决断。” …… 与此同时。 距离风锦郡府衙仅有两条街道之隔的小巷里,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聚在一起,头挨着头,正小声地商讨着什么。 “小、小姐,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被唤作“小姐”的人略一犹豫,很快,表情又变得更加坚定了许多:“没时间了,今日我若不能成功,怕是以后都难以找回那些宝贝了!” “一切都按我先前安排的那样,小心行动!” 又片刻,几道身影自小巷中四散了开来,各自寻了一个方向拔腿狂奔。 丁芮涵抖了抖衣袖:“我们也走吧。” “……是。” …… 丁芮涵携丫鬟赶到府衙时,门前诡异地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两人眼神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仍是决定先将当前最为紧要的事情处理好。 丫鬟奋力在前开路,等两人终于走到鸣冤鼓旁时,顾不得看清衙内的情形,丁芮涵拾起鼓槌,就用力敲响了鸣冤鼓。 边敲边喊—— “民女丁芮涵,于三日前丢失了祖传之宝,还望大人为民女做主!!” 第381章 这届吃瓜群众也太难带了吧?! 这情况不对。 丁芮涵的额头抵在府衙门前冰冷的石阶上,心跳声如擂鼓。 在她原本的计划之中,周围哪怕只有寥寥几个围观的百姓,也不该是眼下这般场景。 周围安静得不像话,众人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她甚至还能感受到,有一道道火热的目光,正尴尬又不善地打在她的背上。 丁芮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朝府衙内瞥了一眼。 只一眼,就将她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庄严肃穆的公堂上,代表权力最高峰的知府大人没有坐在公案桌后,而是姿态谦卑地走到了一旁,弯着腰,瞧着像是刚准备跟身前的人说些什么。 视线再一偏移—— 聂闻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的脸赫然出现,怀中还抱着那个仅见了一面,就令她印象分外深刻的“小恶魔”! “小恶魔”见她抬头,还抬起手欢快地挥舞了两下,圆溜溜的双眸里满是令她胆颤的兴奋笑意。 “!!!”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上天好似犹嫌这样的打击不够沉重,自那个“小恶魔”对她挥手之后,身后仿佛被施法定住的围观群众终于有了反应—— “又来一个?” “又是丢祖传之宝,这祖传之宝怎么满大街都是?!” “我刚才还骂了那无辜店家好几声呢,这回我可不吭声了……” 丁芮涵:“……” 丁芮涵:“???” 这些人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丁芮涵骤然转头,朝着先前发声的几人直直看去:“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又来了一个”??! 然而还不待她把话说完,就有官差小跑着出门,粗声粗气地将她请了进去。 …… 邹才良重新坐回了公案桌后,江黎风也仍抱着小家伙坐在方才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丁芮涵陈情。 丁芮涵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抽抽搭搭地拿出她早就想好的说辞:“民女有一宝匣,里面装着民女这些年来所得的所有宝物,其中有一物件,更是民女家中几代传下来的至宝!” “旁的物件倒也算了,可民女万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中至宝就这样流于贼人之手!” 说罢,俯身重重一磕:“还望大人为民女做主!” 额头贴地的动作,刚好也遮住了她眼眸中算计的神色。 她想得很是清楚。 丁府的案子已经接近了尾声,明泽帝的人已经将证据收集得十之八九,只待最后一击,就能将这个在她眼中的“庞然大物”一举击溃。 而现在,和丁府沆瀣一气的无良知府邹才良还不知道其中内情,眼下报案,对方多少还会因着与丁府的关系多上心几分,若是等到丁府倒塌,那她这几年来的汲汲营营,就全然变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只是,她却是没能料到,今日竟然会在此处,与那两人撞个正着! 丁芮涵今日没有像往常一样精心打扮,她特意未施粉黛地出了门,眼角鼻尖还像是刚刚哭过一般,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美人憔悴的模样分外惹人怜惜,可惜—— 知府邹才良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瞥去,半晌不敢吭声。 江黎风似是突然发现小家伙的小肉手很有手感,垂下头,一下一下轻柔地捏了起来。 在场官差短时间内连听了两次一样的说辞,眼神都不是十分友善。 公堂之内无人说话,倒是府衙之外的议论声一下一下传了进来。 围观百姓不知道丁芮涵的身份,只是那对无耻夫妻的嘴脸还未来得及从大脑之中清空,就又来了这么一出,善心被利用的憋屈之感顷刻之间卷土重来,众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啊这……”有人不客气地“嗤——”了一声,“我还以为能听到点什么新鲜东西,结果,就这啊?” “咱们风锦郡也是出息了,竟然被这种团伙给盯上了。” “可不是,就是苦了咱们这里卖古玩的店家了,好好的生意做着,却要整日担心会不会突然有人跳出来,说店里卖的是他们的传家之宝!” “哈——” 公堂之上很是安静,丁芮涵便将门外的议论声都听了个真切,她来不及分析那群人言语中的含义,豁然抬头,忙高声道:“民女有证据!” 邹才良勉强提起几分精神:“是何证据?” 神色恹恹,语气慵懒,与审理先前那桩案件时的模样天差地别。 看似提不起半分兴趣,实则一口银牙都快要被他咬碎,才堪堪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一连串脏话! 就是你是吧?! 就是你拿了我们家的传家之宝,还要跟“蓝颜知己”吐露我们家的秘辛是吧?! 就是你害得我眼睁睁看着那传家之宝近在眼前,却无法开口要回是吧?! 真正丢失了传家之宝的邹才良强忍泪水,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大卸八块! 丁芮涵低头在袖口之中一阵翻找,没注意到邹才良诡异的神色,片刻后,掏出一物:“大人,此物就是证据!” 邹才良着人将那证物呈了上来。 照例先送到了江氏兄妹手中。 那是一枚造型精致的珠钗,上面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珠光,一眼扫去便知价值不凡,但…… 也谈不上太过珍贵。 丁芮涵解释道:“此钗是随那些重宝一道丢失的,民女接连在城中游荡了数日,总算找到了其中一物的踪迹,这才斗胆前来官府,恳请大人能将那贼人捉拿归案!” 话音落下,整个公堂的氛围又诡异地凝滞了片刻。 丁芮涵清楚的看到,知府邹才良唇角眉梢瞬间耷拉了下去,眼神古怪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半晌都没有说话。 江黎风怀中抱着那个身份格外尊贵的小团子,要笑不笑地轻嗤了一声,又没什么兴趣地转过了头。 门外围观百姓的表情尚未可知,但—— 冷嘲热讽的声音不断,丁芮涵甚至还清晰地听到,有几人格外气愤地骂出了声。 “骗子”、“恶毒”、“毒妇”…… 丁芮涵表情茫然地环视了一周。 这反应…… 怎么跟她预想的不一样啊?! 不是应该都同情她这个丢失了祖传宝物,一脸伤心的可怜之人吗?! 这届吃瓜群众也太难带了吧?! 第382章 祖传宝贝,是什么很烂大街的东西吗?! 吃瓜群众也不全然都是那样的反应。 深知其中真相的江映澄不光没有恶语相向,甚至还软软糯糯地声援了一句:“不、不要凶芮涵姐姐呀……” 丁芮涵感动抬头。 雪中送炭的情谊总是格外珍贵,先前的那次见面虽然不是十分愉快,但小家伙今日竟能在这种情况下出言维护,属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小家伙如此可爱,先前一定是她误会—— 还没等丁芮涵在心里感慨完,江映澄就脆生生地补全了下半句话:“芮涵姐姐在丁府那样的环境中存钱,可是很不容易的!” 在场群臣:“……”您也没放过她! 丁芮涵:“……” 她果然没看错,这就是一个“小恶魔”! 然而她却没有时间为此感到生气。 丁姓并不罕见。 但若是在风锦郡中提到丁姓人家,再联系她身上这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穿着首饰,所有人下意识就会想起那一户“丁家”。 果然,府衙门外很快响起了众人迟疑的声音。 “丁家是……我以为的那个丁家吗?” “……应该?” 如果不是那个丁家,小殿下又何至于说“那样的环境”这种话? 可若真是那个丁家……这女子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所谓的传家之宝?! 丁芮涵被这样的转折气得浑身发抖,却偏偏连一句反驳都不敢说出口—— 那小团子的身份,是她即便努力一生,也仍需要仰望的存在! 她只得将满是希冀的目光投向公案桌后的邹才良,颤声道:“大人,随发钗一道呈上的票据,是民女在购买时,特意请店家写下的收据,此物足以证明,民女的宝物匣子,确是被贼人偷了!” 邹才良只随意瞥了两眼那字据上面的字样,就放到了公案桌的一旁,而后,轻掀眼帘,目光凌厉地看向丁芮涵:“那店家可是声称,是有一神秘人深夜造访,因家中突逢变故,急需一笔钱财,故而要将此物低价兜售?” 丁芮涵一噎,几乎脱口而出:“您、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幸而,在丁府练就的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让她在将话说出口之前就生生停住,话音一转,就变成了:“您是为何会这样想的?” 不尽通顺,但起码是让她圆了回去:“那店家声称,此物是他从行脚商人手中购得的,不过售卖此物之人在这之后就再也不见了踪影。” 言毕,丁芮涵悄悄向身后做了个手势。 她先前安排好的说辞确实就如邹才良所说的那般,如今突然改了剧本,得有人提前去知会一声。 府衙外,跟随丁芮涵一道前来的丫鬟眼神一凛,转身从人群之中灵活钻出,朝着一条小路飞快跑了过去。 她走得匆忙,没注意有两道人影跟着她一起挤了出去,又无声缀在了她的身后。 公堂内的审理还在继续。 邹才良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自己家的传家之宝就在那小团子的身上挂着呢,他却还要帮罪魁祸首追回她的宝物,邹才良越想就越是憋屈,却还是要保持微笑。 他就快要被气死了! 不成想,就在他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他眼睁睁瞧见那丁芮涵朝着江黎风的方向快速瞥了一眼,而后就咬住下唇一言不发,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欲言又止。 委屈,但不敢说。 聂闻不知为何就入了小公主殿下的眼,一连跟着明泽帝的队伍游荡了几日不说,此刻甚至还能亲亲密密地抱着她! 江黎风:“……” 噢哟,这波竟然是冲着我来的! 邹才良见此情形,缓缓笑了。 他总算起了点兴趣,伸手一指尊贵的南阳王府小王爷,迟疑道:“你怀疑他?” 想起当日他被这个小王爷和小公主联手,怼得传家之宝近在眼前却不能认领,邹才良就升起了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感,又重复问道:“你当真怀疑他?” 丁芮涵委委屈屈地抽泣一声:“回大人,民女细细回忆了这段时日以来的种种,发现民女近来只与此人有过纠纷……” 这也是她如此急切的另一个原因。 那日回府之后,她越想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她分明记得,自己在登上明泽帝的画舫之时,还曾瞧见过腰间悬挂的荷包,那么,那荷包就一定是在那艘船上丢的。 而那整艘船上的人中,也只有聂闻曾和她有过短暂的不快。 一定就是他做的! 可,丁府一事即将收官,聂闻恐也会跟着明泽帝一行人一道离开,若是任由他远走高飞,她以后就再难找到他的踪迹了! 哭诉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停在了这里,若不是有了先前那场闹剧,光凭她这样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怕是就已经可以让人下意识地相信她所说的话。 但这番说辞,仍是让众人不由自主将目光移到了江黎风的身上。 江黎风迎着众人各异的眼神,姿态悠闲地往身后一靠,笑了:“怀疑我?” 今时不同往日,他眼下可是有小家伙罩着的,居然还敢来怀疑他?! 意味深长的视线瞥了丁芮涵一眼,而后,就落在了怀中的小家伙身上。 靠你了!最强外挂! 最强外挂江映澄已经看完了丁芮涵全部的计划内容,差点就要为这精妙的计划折服了。 【嚯!怪、怪不得芮涵姐姐能在丁府那样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中,都混到了最高等的级别了呢,这计划的缜密程度,可比先前那对夫妻高明多了呀!】 【芮涵姐姐提前雇佣了好几个消息贩子,散播了一则“负心汉玩弄女子感情,分开后却觉在对方身上的花费不值,私自潜入对方府中,盗取珠宝钱财以求回本”的故事,试图让众人将黎风哥哥带入那负心汉的角色当中……】 【她还提前就给收买好的店家送去了黎风哥哥的画像,想让他们在见到黎风哥哥之前,就能精准形容出黎风哥哥的长相,嘶——】 【还有还有,她还偷偷记下了黎风哥哥曾经佩戴过的吊坠的款式,想要将那吊坠也说成是自己丢失的宝贝……】 古代办案手段匮乏,加上丁府与邹才良的合作关系,仅这三招,几乎就可以说是达到了人赃并获的程度! 【这是要把我黎风哥哥强行打成人犯啊!】 这可不行! 江黎风眼神凉凉地瞥了丁芮涵一眼,脑海中自动生成了,若此行未能与小家伙相遇,便有可能要面对的凄惨人生。 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掌紧紧握住太师椅的扶手,用力到指尖都有些透明。 欺人太甚,这简直就是—— 【不过……我黎风哥哥也丢了那么宝贵的玉佩的啊,丁府那么多人都见过的呢!】 江黎风一愣。 丢了……玉佩? 他眼神迷茫地朝着自己的腰间瞥了一眼。 那里空空荡荡的,原本挂着的吊坠已经不知何时被小家伙偷偷取了下去,又挂上了个小老虎的木雕挂坠。 他怎么就丢…… “!!!” 他懂了! 江黎风垂眸敛住眼底的兴味,再抬头时,已然换上了一脸悲恸。 “邹大人!”江黎风朗声开口,“既然话题已经说到这里了,我也有一事,需大人审理!” “某有一祖传玉佩,于数月前丢失,还望大人能够帮忙寻回!” 掷地有声,余音不绝。 成功将场面推至了更为尴尬的境地。 邹才良:“……” 围观群众:“……” 祖传宝贝,是什么很烂大街的东西吗?! 第383章 他这个知府当得,心里苦。 邹才良足足顿了半晌,才堪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您……也丢祖传之宝了?!” 越说到后来,声音就越是尖细,声调也猛然拔高。 他这个知府当得,心里苦。 一个真丢了传家之宝的心碎男子,却要为三个谎称丢了传家之宝的无耻之徒“找回”宝物,想想就很是心酸。 ——江黎风堂堂一个南阳王府的小王爷,即便南阳王再不得势,那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王爷,若当真丢了什么重要的物件,哪里轮得到他来替这小祖宗主持公道?! 假的!一定都是假的!! 偏堂下的“无耻之徒”还没有半点自觉,闻言挺胸抬头,声音铿锵有力:“没错!” 邹才良:“……” 邹才良声音艰涩:“……说说吧。” 江黎风轻咳一声:“那是一块通体澄澈的羊脂白玉玉佩,正面刻有祥云纹样,背面是两只展翅欲飞的仙雀,此玉乍眼一看或许平常,但其乃是邻国进贡而来,并由先皇亲赐给家父的,仅此一块,意义非凡,还望邹大人能不吝相助,寻回此物!”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主理此案的邹才良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憋得他脸色都有几分不自然的涨红。 “先皇亲赐”这四个字简直似有千斤重,直直压在了他的头顶,让他即便知道这可能又是一场闹剧,也要跟着对方的剧本配合演下去! 江映澄眼神一亮。 她不觉得她的黎风哥哥刚好跟自己想到一起有什么不对,只满心欢喜地觉得,她的黎风哥哥终于彻底从恋爱脑的状态之中抽身而出,整个人看起来都更加英俊了许多! 【哦哦哦~黎风哥哥真棒!】 【对!没错!就是要这样做才对!!】 【芮涵姐姐会跑到府衙做出这样一场戏,本来就是想要把脏水泼到黎风哥哥身上的!但她万万没有料到,黎风哥哥今日也会在现场,并难得聪明一次,当场就反咬了她一口呢?!】 江黎风的笑意倏地僵在了唇角。 什么叫难得聪明了一次?! 他以前怎么就不聪明了?!! 愤慨的心声一顿,江黎风想起身后还跪在地上的丁芮涵,底气瞬间就弱了下去。 好像……是有过一段不怎么聪明的曾经来着…… 江黎风不由回头瞥了一眼,刚好撞进一双惊恐的眸子里。 丁芮涵面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轻颤,一时竟是不知道,那玉佩是先皇亲赐的,以及这狗男人说那玉佩是他丢的这两件事,哪一件更为要命一些。 她双唇嗫嚅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先解决与她切身相关的问题:“你说那块玉佩是你丢的?!” 初得那块玉佩之时,她没少戴出去显摆,不说外面的那群“蓝颜知己”,就说丁府内的那群“姐妹”,就有不少人见过那块玉佩! “那明明——”那明明就是你亲手送给丁康德的! 丁芮涵的话还未等说完,就被一道分外惊喜的声音打断了—— “你见过?!” 江黎风声音激动,一脸惊喜:“你见过那块玉佩?!” “太好了!”江黎风演技格外逼真地颤抖转手,俯身一把拉住丁芮涵的手臂,“那玉佩可是关乎着我们全家的命,姑娘若是知晓那块玉佩的踪迹,烦请您千万告知小可,小可定奉上丰厚的酬谢!!” 丁芮涵一噎,满脸不可置信:“姑……娘?” 江黎风一脸天真:“丁姑娘的大恩大德,小可来日定当厚礼答谢!” 这一声姑娘,他叫得很是理直气壮。 当初他与丁芮涵浓情蜜意时,他们的私会总是会在四下无人的角落,或泛舟游湖,或登山祈福,鲜少同时现于人前,当初他还未曾注意到这个问题,现下回想起来,怕是这丁芮涵同时选定了几个目标,从中挑选考察呢。 【哇哦,黎风哥哥的演技很可以呀——】 【澄、澄澄也不能输!】 一派寂静之间,一道奶呼呼的嘀咕声蓦然响起:“唔……仙鹤,祥云,羊脂白玉?” “澄澄好像在哪里听过?” 丁芮涵心里“咯噔”一声,事已至此,她还哪里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他们两人合伙设下的局,只为了将盗窃他人传家之宝的罪名扣在她的头上! 还未等她将纷乱的思绪理清,就听到府衙外的人群之中,忽然有人高喊一声—— “如果公子所说的,是以十二股金线编制成辫充作挂绳,其下还缀以流苏为配的那一块羊脂白玉玉佩的话,陆某应是曾经见过——” “哪里?!”江黎风倏地转身,看向府衙门外的锦衣卫指挥使,“陆兄是在何处所见?!” 陆遥沉吟片刻,配合道:“陆某等人刚到风锦郡时,于春依江泛舟之时,曾与这位……丁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这位丁姑娘的腰间,就挂着这样一枚玉佩!” “轰——”的一声。 丁芮涵的耳边似有人猛然敲响了晨钟,她头晕目眩了好半晌,回过神时,耳边是身后百姓不断咒骂的声音,眼前是一道道质疑的目光。 丁芮涵终于慌了。 她确定当日她没有将那块玉佩露于人前,但只要有人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就一定可以查到相关的证据! “大人!”丁芮涵声音凄厉,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慌乱,“他说谎!!” “那玉佩确实曾在民女手中,可那是他亲自送给民女的礼物!是他亲自送的!!” 邹才良握紧了手中的惊堂木,一脸牙疼地定定注视了丁芮涵半晌。 为官多年,他自是能从丁芮涵的表情之中分清事情的真伪,可…… 邹才良视线轻移:“您送的?” 丁芮涵满心慌乱,没注意到知府大人对聂闻的称呼,只见他一脸惊奇地开口:“怎么会?!那可是先皇亲赐的宝贝!” “他胡说!” 丁芮涵歇斯底里:“你当初还说要与我白头偕老,这才不过月余,就想要用这样的理由,将玉佩要回去吗?!” 这一句嘶吼直接盖过了府衙外嘈杂的议论声,围观群众的关注点也终于因此而偏移了几分。 “分手了就想要回礼物?” “这不就跟前几日听到的那则故事异曲同工吗?!” “可不是,都是要回送出的礼物,只不过一个是自己亲自去偷,一个选择了报官,想要将曾经的心上人送入大牢……” 抛开什么传家之宝的不谈,但这种渣男,他们见一个“呸”一个! 群众的风向终于转向了自己,丁芮涵得意抬头,刚想乘胜追击,就见对方的唇角也勾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笑得她的心跳都停顿了一瞬。 第384章 这届吃瓜群众真好带啊! “与你白头偕老?我吗?”江黎风缓缓低头,表情轻慢,“你要如何证明,我们曾有过那样的一段曾经?” 即便丁府的人有不少都曾见过他,可亲友的证词不可尽信,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丁芮涵也明显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脸色眼见着又苍白了几分,却还是梗着脖子道:“那你又要如何证明,那玉佩不是你送给我的?!” 她没有办法证明她们曾有过那样的海誓山盟,难道他就有办法证明她们没有过吗?! 江黎风被这回旋镖击得愣了一瞬。 江映澄看得目瞪口呆:【好、好伶俐的诡辩!】 前世那经典的“如何证明你妈就是你妈”的老梗蓦然涌上心头,江映澄差点就要给这个丁芮涵拍手称快了! 【果然呐,真正的聪明人从不让自己陷入自证,都是把问题甩给别人的!】 不过—— 【芮涵姐姐都不知道黎风哥哥的真名呢呀……】 在丁芮涵听不到的地方,江映澄发出了灵魂拷问三连击—— 【这么重要的礼物都送了的话,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吧,那……】 【她知道黎风哥哥的真实身份了吗?】 【都谈婚论嫁了,她怎么还会泛舟游湖,随意上别人的画舫呢?!】 【若是当真将那玉佩当作礼物收了下来,那么,如此重要的玉佩如今何在呢?先皇御赐之物,她总不会说是自己粗心大意,把东西给弄丢了吧?】 三道拷问的每一道都简单明了,直击要害,却苦于她“天真懵懂不谙世事小团子”的人设,而不能直接就问出口,江映澄急得不行:【可恶,澄、澄澄要是提前准备了录音喇叭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故作成熟地提出疑问,悄悄藏在府衙之外,装作是围观群众发出的声响了! 这种心中已有自以为绝妙的点子,却不能当场说出口的委屈之感,差点就要将她当场气得一个倒仰。 江黎风:“……” 这种直击女子隐秘之事的手段虽然粗糙了点,但既然对方都已经想要将他置于死地了,他就也没什么好手下留情的了! 小家伙的谏言还算不错,他这个未来的南阳王世子殿下就笑纳了! 江黎风豁然转身,直面身后的丁芮涵,以及府衙门外的一众百姓,声色俱厉:“既然你说那玉佩是我赠与你的定情之物,那么……” 他眼神一凛,装作是自己想出的回应方法那般,打乱了小家伙提问的顺序:“方才门外那位兄台所说,你在与我感情甚笃之时,仍去春依江上泛舟游湖,这行为是否有失妥当?” “而且,既然你我二人已然发展到了如此阶段,应是已经谈婚论嫁了吧,姑娘你可知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最后,玉佩如今何在?我如今与你并无感情纠葛,那玉佩可是先皇御赐之物,还望姑娘将它还给在下。” “在下愿意用其他宝物换取那枚玉佩,还望姑娘高抬贵手。” 丁芮涵被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噎住了半晌,门外百姓见此情形,也迟疑地停下了声讨,空气好似都在这一瞬间凝滞了起来。 她一脸惊诧地抬头看向她曾经选定要相携一生的男子,双唇嗫嚅半晌,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 当初,聂闻曾几次三番提出要请媒婆上门,可那时,她还没有评估好那些男子家中的财力,便每一次都拒绝了。 后来,他又说家中长辈恰好路过风锦郡,提出先以朋友的身份组一场饭局,让她先见上一面,为此,他还特意又叫上了两名好友充场,也被她严词拒绝了。 再后来,他就没再提过类似的要求了,只小心翼翼地照顾讨好自己。 可这一切,都在那一日的画舫之行后,全都变了! 丁芮涵再没有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眼底骤然积聚起氤氲的热气:“闻哥,你怎么……” 话音恰到好处地停在这里,只留满是委屈的抽噎声半晌不停。 江黎风一顿。 过往的点点滴滴都因这两行清泪涌上心头,他用指甲缓缓在指腹上一下一下刮过,心软开口:“你——” 【你怎么不像以前那么好骗了呀?!】 江映澄顺滑无比地接了下去。 江黎风:“……” 同情之心顿收,伸出的手也缓缓收了回去。 江映澄在心里绘声绘色地模拟丁芮涵的说辞:【想当年,咱们一起游山玩水,我负责吃喝玩乐,你负责出钱出力,甚至就连我出去充场面时用的配饰,都是你这个冤大头买~的~呢~】 最后的一句话,还加上了抑扬顿挫的重音。 江黎风深呼吸,在心中默默念起了《清心咒》。 【还有还有,每次芮涵姐姐稍一哭诉,黎风哥哥就将自己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银两都交给芮涵姐姐,芮涵姐姐因为这些钱在丁府吃好喝好,黎风哥哥就只能粗茶淡饭地潦草度日!】 【哦哦哦,这里还有更劲爆的!黎风哥哥——】 “咳咳咳咳咳!!” 江黎风猛然间重重咳了几声,打断了小家伙心底的爆料。 他承认他过去真的很好骗,但他也真的不想让别人也知道他有多好骗! 别以为他没看见,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几个人大臣,双眼都快要冒光了!! 江黎风暗暗磨牙,往前又走了几步,想要赶快结束这场闹剧。 重新伸出手:“姑娘,玉佩可以还给在下了吗?” 同时在心里下定决心,只要丁芮涵能够真心悔过,并诚心道歉,此事便也可就此揭过了…… 相识一场,他不想在收场之时,如此的不体面。 人群后方忽然又响起一阵骚动,其中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成功突出重围:“让让!我是此案重要的人证,麻烦让让!” 公堂上的几人全都停下了各自的动作,朝着府衙门外的方向看去。 不多时,一留有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邹才良挥手,命官差将那人放了进来。 甫一走进公堂,中年男子就“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大人,草民乃城中一首饰店的掌柜,就在昨日——” 他伸手一指跪在身侧的丁芮涵,高声道:“这女子至我店中挑出一支发钗,称那是她几日前丢失的物件,并说她欲于今日报官,求草民来帮她做个人证!” 邹才良:“……” “草民感其诚心,故今日来此做个证词——” 话还未等说完,就听府衙外的人群里响起一道男声—— “可是兄台的店中深夜忽有神秘人到访,称有宝贝急于出手?” 络腮胡:“?” 虽意外,但他以为是丁芮涵早就说出了此事,便也没有在意:“没错!” 他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旁边丁芮涵猛然发白的脸色,自顾自道:“那人——” 那人继续道:“那人一身黑衣,举止神秘,却又因出价实在合算,你就胆大地收了下来?” 络腮胡眼神一亮:“没错没错!” “掌柜的慧眼如炬,定是能一眼就认出那人的身形?” 络腮胡开心极了:“正是如此!” 他还没说几句话呢,围观群众就自动替他把内容补齐了! 这届吃瓜群众真好带啊! 第385章 在下江黎风,幸会。 络腮胡心里美滋滋的。 江映澄心里也美滋滋的。 事情一如他们预想中的那般顺利,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好运! 【接下来,只要这个店掌柜说出,黎风哥哥是两日前到的他的店里,就可以拆穿他们的谎言啦!】 江映澄晃动着小脚,在袖口的暗袋中摸出一块小饼干,“咔吧——”一下,咬掉了一个小口。 【嘿嘿嘿,真顺利呀!】 整个公堂之上,只剩下了丁芮涵一个满目惶恐之人,一脸惨白地看向络腮胡的方向。 她不是已经派人去通知他改口了吗?! 她明明已经看见她最机灵是丫鬟离开了府衙门前的!! 忽的,她的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哈——”声。 尾音拉长,极尽嘲讽。 是聂闻。 “掌柜的所说之人,该不会今日也在现场吧?!” 丁芮涵倏地睁大双眼。 不、不对! 今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超出她计划范围的情况! 她浑身轻颤着抬起头,刚想以眼神示意那络腮胡取消行动,就见对方满脸迟疑地回过头,视线仔细在聂闻的脸上描了一圈之后,忽而神色变得十分激动:“竖子!!” 络腮胡抬手指向江黎风,瞳孔震颤:“你竟然还敢在此出现?!” 说完,他就猛地转身,面相知府邹才良,高声道:“大人,当日就是他深夜找到草民的店中,称有一宝物急于出手,虽然他当时以兜帽遮面,但——” 络腮胡斩钉截铁:“此人就是化成了灰,草民也能认得!” “那如画的眉眼,那高耸的鼻梁,草民平生就未见过第二个这般模样之人,定当不会认错的!!” 江黎风神情一滞,满腹的嘲讽之词都被他吞了回去。 他缓缓抬起手,在自己的鼻尖上轻抚了两下,唇角拼命压抑着笑意。 ……是、是吗? 他就长得这般出众吗? 脚尖一下一下在地上轻划。 不过……就、就算你这样讲了,他、他也是不会认下这个罪名的哦—— 这个络腮胡,可真讨厌啊~ 邹才良目光古怪地定格在络腮胡的脸上,加重了语气:“他是何时,去到你的店中的?” 丁芮涵声称那匣子是在三日前丢失的,这发钗又是昨日找到的,那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就剩下了两日前这一天。 可两日前…… 络腮胡信誓旦旦:“这贼人是两日前到草民的店中的!” 为求故事看起来更加真实可信,他甚至还准备好了十分完备的故事。 “草民当时正在清点库存,见有人敲门还吓了一跳,故而对此印象十分深刻!” 络腮胡垂着头,没看见周围众人突然间变得意味深长的眼神,可自那句话落下之后,却久久没有等到知府的回应。 他满目迟疑地抬起头:“大……人?” 邹才良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说谎话说到骑着他的脸输出的,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络腮胡停顿片刻,又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丁芮涵。 只一眼,就让他惊得险些原地跳了起来:“姑娘?” 丁芮涵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她的脸色像是已死了三日的灰败,额角发梢不断有冷汗滴落,双唇呈不甚明显的紫红色…… 简而言之,像个落水溺亡,又突然还魂的女鬼。 “女鬼”的牙齿不自觉打着颤,有细弱的声音从牙缝间挤出:“别……说了……” 络腮胡:“???” 他这几句话可是值好几十两银子呢,怎么就不能说了?! 他小小声:“不说了可以,但那银两……”可是一钱都不能少了他的! 丁芮涵木然抬头,双眸死气沉沉地看了过去,想撬开对方脑壳看一看的冲动忽然盖过了恐惧:“你——” “啪——” 惊堂木重重敲响,伴随着邹才良的一声爆喝:“你二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络腮胡愣了一下。 他细细回想了一遍方才的说辞。 没有问题啊,都是按照这女的给出的剧本来的啊?! 平均到每句话都有好几两银子的台词,他不可能记错的啊!! 络腮胡茫然抬头:“大人?” 邹才良又是重重一“哼——”,双目圆睁:“小王爷前日与陛下一同在我府上待到了将近子时方才离去,他是如何有时间去到你的店铺里兜售发钗的?!” 风锦郡里没有宵禁,但当地的百姓鲜少在黑夜里外出,城中的铺子大多关门很早,更不用提子时之际。 那种时候,怕是只有烟花之地,才会灯火通明了。 络腮胡脸上疑惑的表情忽而僵滞,不过片刻,就悉数变为了惊恐。 来不及为“小王爷与陛下”几个字感到惊讶,脑子里就先行冒出了几个大字—— 有、有人证?! 天杀的,怎么会有人那么晚还和别人待在一起?! 有冷汗自额角缓缓冒出,像一颗挨着一颗的豆子,不一会儿就连成了串,顺着鬓角滴滴滑落。 一如他方才在丁芮涵脸上看到的景象。 恍惚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颤:“什、什么?” 与此同时,丁芮涵也声音尖利地:“什么?!” 她似乎短暂忘记了阴谋败露的惶恐,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被络腮胡忽略了的关键字上:“大、大人所说的,小王爷是……” 还没等邹才良回话,府衙门外围观的百姓就先发出了阵阵“嘘——”声。 “方才还说小王爷是自己的情郎,这会儿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呵……” “可不敢这么说,当心她等下记恨上你,给你也安上个情郎的身份——” “这难道就是——爱他,就送他进大牢?” 出声的几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 议论的声响一字不落地涌入她的耳中,却没能激起她的半分反应,丁芮涵似是被人夺去了全身的力气,只表情呆滞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聂闻”。 英俊,潇洒,还未来得及褪去满身的稚气,最重要的是…… 这个人曾经,满心满眼地,只想呵护着她。 “你、你真是……” 江黎风垂眸看向这个他曾经认定的王妃,缓缓勾唇,露出一个在她眼中堪称残忍的笑—— “在下江黎风,幸会。” 第386章 他们也想尝一口! 【装酷。】 江黎风脸上的表情一滞,扬起的唇角缓缓耷拉了下去。 【装帅。】 江黎风委屈地瞪大双眼,差点就要当场回身质问—— 他哪里装帅了?! 他简直就是完美继承了江家的美貌好吗?! 然而江映澄听不到他的心声,吐槽过这两句之后,还在心里绘声绘色地学起了他那最后一句—— 【在下江映澄,幸会。】 而后,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江黎风深吸一口气,决定……没出息地装作没听到这道心声。 转过身,面向风锦郡知府邹才良,朗声道:“大人,事情已经明了,还望大人能够秉公办理。” 邹才良动作细微地瞥了正虎视眈眈瞥向他的小家伙一眼,心里发苦。 丁家这姑娘前阵子确实是坑了他们家一笔,但…… 她可是丁家最为“茁壮”的摇钱树,把她关进去,也就等于砍断了丁府送来的不少“分成”。 然而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心疼那点银两,邹才良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掌紧紧握成了拳,强装淡定:“丁氏女伙同城中商贾,蓄意栽赃皇亲国戚,罪不容诛,今……” 邹才良声音苦涩,几乎是逼着自己将这两人打入了大牢,而后又生怕自己后悔一般,当即就命人将那二人押解下去。 【嗨呀,】江映澄咂吧咂吧嘴,【澄澄还没看够呐……】 所谓爽文,最快乐的一幕,就是能亲眼看着坏人痛哭流涕、肝肠寸断时的表情,可这个知府的判决下得太快,她还没等细细品味呢,那两个人就要被拉下去了! 下一息,就像是老天听到了小家伙的心声般,在一片高呼“青天大老爷”的声音之中,一声撕心裂肺的“芮涵!”猛然乍响,让府衙内外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抻长了脖子往外看,却一时没能从一片黑漆漆的发顶之中,精准找出发出那道声响的人。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头—— 江映澄一愣:【咦?】 江映澄恍然:【奥——】 【是邹子昂呀!!】 几人同时眼神一亮:“!!!” 是那个知府家的恋爱脑邹子昂啊!! 众人目光灼灼地回过头。 邹子昂来了,也就意味着—— 【有瓜吃了!!】 众人一扫先前略带失落的表情,陆遥几人甚至还回过身,主动帮邹子昂开起了路:“让一让!辛苦各位都让一让!外面那可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都让一让!!” 围观群众:“???” 围观群众:“!!!” 嚯!! 方才还因来自后方的大力推挤而抱怨不已的围观群众自动走向了两边,给中间空出了足够两人并肩行走的小路,眼神里满是即将吃到大瓜的兴奋—— 知府家的公子诶~ 知府家的公子在喊囚犯的名字诶~~ 知府家的公子前来劫囚、并想带着囚犯私奔了诶!! 公案桌后的邹才良将堂下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头痛欲裂。 这个不省心的,这个时候来大闹公堂,是嫌他的烦心事还不够多吗?! 邹子昂无视了周围各异的眼神,顺着众人空出来的小路,快步向前:“芮涵,我来了!” “咔——” 丁芮涵泪眼婆娑:“子昂哥——” “咔咔——” “别怕,子昂哥一定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的!” “咔咔咔——” 邹子昂:“……” 丁芮涵:“……” 围观群众:“……” 眼前仿若生离死别的大戏仿佛都不能吸引他们了,众人一脸牙疼地眼睁睁看着,独自坐在太师椅上的小家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把瓜子放在桌上,又眼睁睁看着她一粒接着一粒地掰开,美滋滋地将瓜子瓤堆成一个小山,而后一起塞入口中。 【嗷呜——】 【好七!】 好香!! 众人:“……” 众人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总觉得自己嘴里好像也缺了点什么。 邹子昂沉默片刻,只在心里掂量了两人的身份差距瞬息,就毅然决定无视小家伙公然吃瓜的行为,只转过身,面向他的老父亲:“爹——” 邹才良糟心不已,一拍惊堂木:“吾现下的身份是风锦郡知府!” 邹子昂从善如流:“大人,我与芮涵相识已久,十分清楚她的为人,今日之事,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邹才良差点被这没脑子的气得喘不上来气。 官场沉浮多年,他虽没像那群朝臣一样常年勾心斗角,党同伐异,却也有基本的察言观色的能力。 南阳王府的小王爷和那个鬼灵精怪的小公主,明显就是想惩治那意图陷害他们的丁芮涵一番,若是他这时候翻了案…… 探究的眼神不自觉朝着那两位祖宗的身上瞟了过去—— 而后,当场愣住。 这两个人,怎么眼神中都透着兴奋?! 江黎风也想控制自己的表情,可他没做到—— 小家伙自那邹子昂出现在几人眼前起,心里面的叭叭声就一直没能停过。 【傻孩子,】江映澄摇头晃脑,心声里故作老气横秋,【今日就是你出现得早,不然呐,只要等芮涵姐姐一入狱,关于你们两个的缠绵情史就要传遍风锦郡的大街小巷啦!】 嗯? 几人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这又是什么迷惑的操作?! 【芮涵姐姐为保万无一失,来之前特意安排了几个人躲在角落,如若她当真被识破了诡计,就让那群人四处散播她们两人之间的甜蜜故事,好给他那个知府爹爹施加压力,让他们知道,她还提前留下了后手——】 嘶—— 一介女子,竟心思缜密至此,连他们都升起了几分敬佩了。 【唉——】 江映澄双手托腮,惋惜地叹了口气:【就是可惜,看邹子昂这副不将芮涵姐姐救出来就不罢休的架势,估计他们是不会跳出来,抖落大瓜的了……】 【那群人手握好多劲爆消息的呢,澄澄今日是看不到这个热闹了……】 “!!!” 劲爆大瓜?! 他们也想尝一口! 藏匿于围观人群之中的陆遥几人对视一眼,齐齐露出了个狡黠的笑来。 下黑手这种事,他们最熟练了! 陆遥逮住一个无人说话的空档,气运丹田:“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入狱也无动于衷?渣男!!” 说完,就腰身一弯,彻底躲进了人群之中。 公堂之上的邹子昂一愣,眼神迷茫:他何时无动于衷了?怎么就是渣男了?! 正哭得梨花带雨的丁芮涵也跟着一愣,继而眼神骤然间就变得惊恐:不好! 还不等她向外传递信号,下一息,就听有人大喊一声—— “邹公子说过的那么多海誓山盟,都不作数了吗?!” 第387章 还有这回事呢?! 丁芮涵安排好的人手都藏在了人群后方,这群人无法看清公堂之内的情况,只能通过里面流出来的丁点声响自行判断。 然而邹子昂诉衷肠时刻意压低了音量,陆遥那个缺了大德的又刻意抬高了声响,两相作用之下…… 乐子人狂喜! 众人在短暂的愣怔之后循声回头,出声之人却在说过那句话之后就飞速偏离了原地,借着人群的遮掩,成功隐藏了身形。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自别处响起—— “兄台可别乱说,在下曾于树林中撞见过邹公子携丁姑娘出游,当时那浓情蜜意的模样,真教人心生艳羡——邹公子又怎会弃丁姑娘于不顾?!” 这一次,早就有所准备的吃瓜群众没让说话之人成功遁形,可他们却已无暇顾及说话之人是圆是扁了—— “什么意思?丁姑娘方才不是还口口声声唤那小王爷作‘闻哥’呢吗?!” “这、这是脚踏两条船??!” “嗨,这姑娘可是丁府的,多几个‘好哥哥’也实属正常……” 类似的议论声不绝于耳,邹才良明明就被气得眼前一片昏沉,却还是将这些声音听了个真切。 他紧紧攥住手中的惊堂木,重重一拍:“肃静!!” 邹子昂那个混小子只顾着气这群人说那丁芮涵的闲话,他却是看得明白,这几个搅乱之人看似在说丁芮涵的品行不够检点,但却句句都在提醒着自己—— 他们知道邹子昂与丁芮涵的私情,并还知道更为隐秘的讯息,若是他此次真的如此不讲情面,届时也不要怪他们四处散播这些消息了! 邹才良的眼神不由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瞥了一眼。 两日前那场晚宴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生出了无限联想——每一道延伸而出场景的终点,都是他邹府即将面对的残败余生! “来人!”邹才良厉声道,“还不快将扰乱公堂秩序之人拿下!” 堂上官差面面相觑,迈出去的步子都很是迟疑。 先前造成骚乱的人早就已经不见了踪迹,眼前扰乱公堂秩序的……可就只剩下了小公子一个人了! 邹子昂一脸震惊:“爹?!” “芮涵她定是受了贼人挑拨,”邹子昂恶狠狠地看向络腮胡,“这人豹头环眼一脸凶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定是他在此事上欺骗了芮涵,爹您可千万不要轻易放过他!” 满眼期待等着邹子昂能在捞出丁芮涵的同时,顺道也把他带出去的络腮胡:“??!” 这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呢?! 方才要不是对这知府家的傻儿子还有几分期待,他可早就出声喊冤了! 污蔑皇亲国戚这么严重的罪名,他可担不起! 络腮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大人,草民冤枉啊!” “都是这个女人找到我,说她有传家之宝被仇人窃取,但苦于没有人证,这才找到草民来帮她演这一出戏的!”络腮胡一下接着一下地磕头,“草民也是受了她的蒙骗,才会答应替她前来作证,还望大人明鉴啊!!” 咣咣—— 咣咣咣—— 络腮胡磕得异常卖力,额骨重重敲击地面的声响听得周围的人都觉得脑仁生疼。 但…… 咔咔—— 咔咔咔—— 熟悉的剥瓜子的声音像是应和着络腮胡的鼓点,一下一下的,规律而有节奏。 而且…… 【唔……怎么还不打起来……】 围观群众刚酝酿好的情绪都快被小家伙给“咔”没了。 邹子昂横眉冷对,厉声呵斥,言辞中却也没什么底气。 丁芮涵惊呼一声,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络腮胡,眼底又倏地积聚起一层氤氲的热气,只短短瞬息,热泪就如珠串般滑落。 “这位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抽泣一声,双唇嗫嚅,“我……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你怎可……” 怎可什么,却是半晌都没能说全。 美人垂泪,邹子昂心疼得连连抽气,顾不得出言反对络腮胡的话,忙轻声安慰了起来。 【这地主家的傻儿子,还、还傻乎乎地凑上去当冤大头呢——】 【芮涵姐姐的裙下臣都快突破两位数了,就他自己还深陷其中呢~】 【唉,不过也是,自家老父亲的妾室也纳了好几房,虽然碍于名声都养在外宅,却也从来都没瞒着家里人过,他可能也习以为常了叭~】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双眼都不同程度地又睁圆了几分。 “!!!” 还有这回事呢?! 当日于邹府共进晚宴之时,他们虽都在小家伙的心声里知道了这知府是个什么德行,却也曾真心赞过他在情之一道上还算专一,怪不得能养出个情种等等…… 如今一看,他们还是小瞧了这人啊! 匿于人群中的三人对视一眼,一个“阴损”的主意齐齐涌上心头。 “干不干?” 问出的话没头没尾,听到的人却是已经瞬间意会:“干干干!!” 三人默契地朝着不同的方向分散开来,而后—— 藏得最近的陆遥率先进攻:“小兄弟,你这关心有点多余了哈——你怀中的那个柔弱的姑娘,可不止你这么一个蓝颜知己啊!” “这有什么?”焦宏邈掐着嗓子,“邹小公子可是说了,邹老爷自己就养了好几个外室,这种事,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吧!” “嚯!原来如此!”最后一道尖细的嗓音也很快跟上,“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几人语速极快,说一句话就换一个方位,官差一连冲向了好几个地方,却都扑了个空。 丁芮涵事先安排的人刚好也被吩咐爆出此事,以为这三人是他们的同伙,并把他们的对话当作了开始的讯号,当即也不管不顾地顺着他们的话音爆起了料来—— “嗨!当然是邹小公子与丁姑娘私会时亲口所说,被在下刚好撞见了呗——” “真的假的?你别是胡说的吧?!”陆遥拱火道。 “这还有假?”那人似被激怒,音调极高,“那宅子就在宁源巷里,不信,你就自己去看看呗——” 丁芮涵:“……” 邹子昂:“……” 邹才良:“!!!” 第388章 贵府真乱啊! 话题中心的三人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每个人的眼神都显得十分慌乱且匆忙。 其余人的视线却像是观光打卡一般,隐晦又好奇地,轮番在三人的身上细细扫了一圈。 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是明晃晃的—— 贵府真乱啊! 这其中,还要数江映澄的视线最为明显。 她不光正大光明地看,嘴里还要脆生生地:“什、什么是外室呀?” 三人:“……” 围观众人:“……” 见无人应答,江映澄瓜子也不剥了,小饼干也不啃了,双手撑在桌案之上,当场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双眼放着求知的光:“你、你们说话呀,到底什么是外室呀?!” “!!!” 公堂上的几人都被小家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江黎风头皮一紧,当场就拔足飞奔了过去。 “祖宗!你快好好坐下!!” 你摔了我可怎么活! 江映澄的双眼亮晶晶的,顺势就将头埋在了她黎风哥哥的怀里,小嘴一抿:“黎风哥哥,到底什么是外室呀?!” 声音清脆,尾调上扬,是个标准的疑问语气。 这执着的劲头看起来,是真的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但实际上—— 【嘿嘿嘿~】 【他们三个人的脸都绿了,嘿嘿嘿~~】 江黎风:“……” 论演技,还得是你啊! 吐槽归吐槽,江黎风还是没忍住回过头,眼神飞快地在那三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 而后,转回身,狠狠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 不能笑!笑了可就太不体面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绝对不能笑! 【那坏蛋知府夫人的家里可是很有势力的呢,他这么多年小心经营,也是怕被他夫人发现端倪,如今这些消息就这么水灵灵地被他的宝贝儿子全都捅给了红颜,又被红颜找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爆了出来……他回家之后可是要遭老罪喽——】 【也不知道这坏蛋知府还能不能坚挺住,这个邹子昂可是还干过不少坑爹事呢,我康康我康康……】 【嚯!他自知道他不是芮涵姐姐唯一的那条“鱼”之后,私下调查了另外几人的讯息……哇!他还逐一找上门了呢!】 江映澄看着007给她调出来的资料,下意识在心底里绘声绘色地演了起来:【这五百两银票你收好,以后离我的芮涵远一点——】 【那群人早就在自家父亲的棍棒教育之下清醒了过来,闻言硬生生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含泪收下了来自冤大头的零花钱!】 “噗——” 江黎风一个没忍住,嘴角像是漏风了似的,“噗噗”笑出了声。 幸好他抽身及时,不然今日这促狭的视线,可就少不了他的份了! 嘻嘻。 【不过……芮涵姐姐虽然找人攻击了坏蛋知府的这一点,但她最初听闻此事之时大为震撼,且颇为受益,并当场就给自己重新绘好了蓝图!】 【芮涵姐姐决定嫁给人傻钱多的黎风哥哥,然后在外面隐藏已为人妇的身份,继续流连花花世界……】 【哇哦——】 江映澄偷偷抬头,看了正抱着她的黎风哥哥一眼。 【让、让我们恭喜澄澄的黎风哥哥,仅凭一块随手偷出的玉佩,就成功在一众优质青年之中脱颖而出,夺得正宫宝位!撒花!!】 江黎风:“……” 不嘻嘻。 江黎风唇角的笑意倏地僵住,当场就转移到了,其余几个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人的脸上。 哇哦,哇哦—— 我们小王爷就是厉害哈,随随便便一偷就是个先皇亲赐的玉佩,随随便便一送,就得了个正宫的地位! 太厉害啦!! 江黎风:“…………” 我跟你们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拼了!! …… 饶是邹子昂再恋爱脑,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过去的一年当中,芮涵常以“偷溜出来,怕被家里人发现”之名,吩咐她的随身丫鬟们小心戒备,确保周围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他们每次谈天说地也都尽量小声,断不会发生什么,“刚好撞见,恰巧听得”的事件。 邹子昂转过头,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芮涵?” 即便如此,他的心里也下定了决心,只要芮涵给出合理的解释,他就一定会相信她。 然而…… 丁芮涵早就已经被接连的状况搅得六神无主,闻言眼神四川乱晃,就是不肯和邹子昂对视。 那双眸中的惊恐有如实质,让他即便再为情障目,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紧紧扶在她肩头的大手缓缓滑落,邹子昂一瞬间好似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气,只想立刻就回到他的房间,大醉一场。 偏有人不愿让事态平息—— “你随便一说我就要跑老远去看?”混在人群之中的陆遥终于看够了热闹,熟练地搅起了浑水,“咱们知府大人可是响当当的青天大老爷,你污蔑人前也不看看你说的是谁!!” 一两银子一位的便宜地痞相当没有智商,当场就被这堪称挑衅的说辞激怒,不管不顾地就将雇主千叮咛万嘱咐要分批次爆出的大料一股脑托出—— “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耽误他养外室了吗?!”那人冷笑一声,“他不光养了外室,他还连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没错!其中两个还上了学堂了呢!也就你们这群人还被蒙在鼓里!”有人顺滑接道,嘲讽的语气里满是学霸对差生的嫌弃。 江映澄听得双眼放光:【陆、陆伯伯真棒!】 【澄澄为陆伯伯举大旗!】 【再吵呀!再吵得凶一点,他们手里还握着当年狩猎事件中的消息呢,再激一下,他们就全都吐出来啦!】 陆遥咧嘴一笑。 小家伙想看的话,那也不是不行。 “哈——”陆遥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这也是你们偶然听到的?就凭你们,也能偷听这么多消息还不被发现?!” 收了钱的地痞本来都准备收拾收拾逃跑了,听到这一声嘲讽,闻言又折了回来:“你还别不信,我还听到他们说,不远处的凤昔山里,可还——啊!!” “在这呢!”在人群中数度进出的官差总算找出了出声人的位置,连忙一道扑了过去,“抓住了!我们抓住了!!” 公案桌后,已经僵成了一樽雕塑的邹才良缓缓吐息,有一滴冷汗随着这轻微的动作“啪嗒——”一声,落到了他浅蓝色的官服之上。 完了! 第389章 回京啦! 案件最后的处理过程,简直堪称兵荒马乱。 官差突然冲到人群之中逮人不说,抓住之后,他们平日里当作是青天大老爷的知府邹才良更是匆匆结了案—— 丁氏女和络腮胡都被关入了大牢,等候发落。 在人群中散布“虚假”消息的地痞流氓杖责二十,当场执行。 随后,一队官差从府衙之内冲出,强行驱散了围观的百姓,空荡的府衙门前,只留下了前来找江映澄一行的陆遥几人。 邹才良一脸天都塌了的神情,在陆遥再三保证,不会轻易相信地痞流氓的一面之词后,才犹犹豫豫地将几人送出了大门。 只是这已经高高提起的心到底放下了几成,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 明泽帝亲临的消息很快就在风锦郡里传开了,连同经常来城里点心铺子里光顾的小家伙就是十一公主的消息一起。 当天夜里,大大小小的商铺维持了数十年的、一到亥时就闭门谢客的作息瞬间失效,风锦郡彻底变成了不夜城。 江映澄很喜欢这种城中甜品铺子都掏出拿手点心招待她的状态,但每次出行都要被重重百姓围观打量,她在享受了一日“女明星出街”的待遇之后,就选择摊在了屋子里,拒绝任何外出活动。 恰逢近两日不断有京中的消息传到风锦郡,江宴川接连几日都忙得昏天暗地,终于在小家伙闭门不出的第二日清晨,下令除吏部和刑部的两位尚书,以及近半数的暗卫留在风锦郡处理后续事宜之外,其余人即刻回京。 来时半程风雪,归时绿树成荫。 …… 车马行至城门时刚过晌午。 太子江听淮携被留在京城的文武百官亲自在城门口处迎接,江映澄早就在007的提示下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行动,几乎是期待了一路的她,在马车刚刚停下的瞬间,就第一个从车厢里跳了下来,“哒哒哒”地就要往她太子哥哥的方向跑。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猜澄澄给你带了什么回——额。” 小短腿刚捯饬到一半就猛地滞住,迟疑片刻后,甚至还往回退了一步:【不、不对!】 江听淮飞速瞥了一眼还停留在远处的江宴川等人,压低声音,狞笑道:“小十一乖了,到太子哥哥这里来~” 他特意准备了最“热烈”的欢迎仪式,就等她落入他的手掌心了! 一众被留在京中群臣的哀怨目光中,江映澄肉眼可见地抖了抖,头都快摇成了拨浪鼓。 【呜呜呜统哥统哥,太子哥哥和伯伯们这是怎么啦?】 怎么他们的脸色都这么可怕哇!! 一向有问必答的007难得沉默了片刻。 它该怎么同没迈入过职场的小家伙说,眼睁睁看着同事去吃喝玩乐,自己被留下加班的社畜,怨气是很大的。 江映澄不懂这其中的关窍,却很是有危机意识地当场就开始往回跑! “父、父皇——” 【呜哇呜哇——太子哥哥和伯伯们好吓人啊——】 刚走下马车的江宴川:“……” 城郊风景独好,远山被层层密林覆盖,一眼望去,青绿一片,甚是养眼。 隐居山林的场景一幕幕出现在脑海,他甚至有些想要立刻付诸行动了。 早就已经立定站好、等待明泽帝指令的一众朝臣:“……” 别、别过来! 他们也害怕啊啊啊!! …… 事实证明,冲天的怨气足以短暂压过心里的恐惧。 群臣被留在京中数月,不光要处理自己的本职政务,还要连带解决出游同僚们的工作,越工作就越是气愤,越气愤就越没有效率,越没有效率政务就堆积得越多…… 终于形成了个完美的闭环。 江宴川还没等踏入宫中,就接连被朝臣塞入了几本奏折,及至他们从升平门进了宫,他的手边已经罗列了十余本奏折,他甚至还在里面瞧见了一封单纯请安的。 江宴川长叹一声,知道今日这一场是躲不过去了,便命众人也不要各自回府了,直接全都带到重云殿,美其名曰——介绍个新同僚给他们认识。 ——他们在回程途中如约回到了曲春县,接上了在那处等他们的顾瑞舟。 跟着明泽帝游山玩水了一路的群臣迎着同僚们不甚友好的目光,敢怒不敢言,只一个个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跟着走了。 江映澄也不例外。 她紧紧粘着她的美人父皇,亦步亦趋地,活像要英勇赴死的战士:【呜呜呜父皇都、都是要带澄澄出去玩才会这样的!澄澄要保护美人父皇!!】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 倒也没到这种程度。 元日过后的那一段时间,朝中的政务确是要少上许多,之前的几年皆是如此。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突然多了小家伙这个外挂的关系,明泽帝一连颁发了数道政令,大有饿了数年的狼王终于找到了羊群的架势,要大展拳脚的意图尤为明显。 所图之事多了,需要处理的事项自然也就多了。 他们今日,还真就是有正事需要奏报,不然光凭一股怨气,他们又怎敢触那位的霉头。 重云殿里,文武百官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群臣左看右看,挤得眉毛都快要飞到别人脸上了,也不见有人先行出声,去当那个出头鸟。 江宴川手以手拄额,手肘支在龙椅上,眼神晦涩难明:“诸卿难道已在路上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吗?” 那一个接着一个上前,跟在车边也要不停汇报的模样,他还以为大瑞下一刻就要有人打上门来了呢。 朝堂死寂,半晌,才终于有人跨步而出,俯身一拜。 是忠武将军高思远。 众人目光殷切,不住替他打气。 不愧是军中虎将,果然胆识超群!! 下一息,胆识超群的军中虎将直起身,字字铿锵:“陛下,阚将军有事要奏!” 骠骑大将军阚锐锋:“……” 在场群臣:“……” 有你这么请奏的吗?! 高思远迎着群臣各异的目光,和阚老将军的死亡视线,面上毫无愧色,甚至还微微勾起唇角,朝着对方露出了个鼓励的眼神。 这个头我帮您开好了!剩下的路就要您自己走了!! 事已至此,阚锐锋也只得深吸一口气,缓缓向身侧跨出一步:“陛——” 【什么事哇——】 【该不会是因为阚爷爷太过勤快,把行军的准备事项都加快了进程,所以有人在粮草中掺杂次品的事提前爆出来了吧?!】 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 第390章 澄澄好像可以捞上一笔?! 这一瞬间,在场群臣的呼吸都不自觉清浅了许多。 他们今日确是有事要与明泽帝禀报,却也不得不承认,此行多少有点“没事找事”的成分在里面的。 他们在后方加班加点,同僚却在同一时间游山玩水,这换了谁,谁能忍?! 但无论如何,他们事先可半分都未曾想过,明泽帝刚一回宫,就直接引爆个这么要命的炸弹啊! 早朝之后还有内朝呢,这种事,就不能拿到和他们毫无干系的内朝上面讲吗?!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欲哭无泪的抬起头,看一眼金台之上正皱眉沉思的小家伙之后,又转过头,看向已经半晌没有出声的阚老将军,稍稍释怀了几许。 这还有一个被推到台前的呢,跟阚老将军的境地比起来,他们即将承受的这点余威……也就不算什么了!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顿的异样很快就引起了关注,有人疑惑出声:“阚老?” 阚锐锋回过神,忙继续道:“陛下,关于北铭之行已然到了关键时刻,只是……” 原本想要禀报的内容转了个弯儿,声音出口时已经变成:“只是臣近日在搜查时发现,此次准备的随军粮——” 【啊!!】 金台之上的小家伙又是石破天惊的一声吼。 【不是粮草!是草药!!是草药啊啊啊!!】 【天杀的!这群人居然在草药里面做手脚!!】 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 短暂的愣怔过后,众人的表情一瞬间就变得极为愤怒! 天杀的!这群人难道真是疯了吗?! 他们此次之所以如此信心十足地朝北铭进攻,就是因为对方的军中爆发了大面积的瘟疫,所谓“趁他病,要他命”,他们这才决定在准备如此匆忙的情况之下出兵。 可这出兵的前提,也是要先保证己方将士的安危! 骤然听说有人在此次的草药之中做手脚,群臣心中窜起的火苗就像被引入了油锅,不过瞬息就“噌”地一下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愤怒的眼神在几个可能的人选身上隐晦扫过。 是谁?! 究竟是谁干的?! 他们现在就要跟他拼了!! “阚老??” 先前出声之人再度开口,这一次,他的眼神里还泛起了浓浓的担忧—— 先后两次说到一半就突然没了声息,阚老将军可别是得了什么,到了一定年纪就常会有的痴傻之症吧?! 阚锐锋:“……” 他再一次淡定开口,试探说道:“此次准备的随军药草之中,存在以次充好——” 【什么以次充好,那根本就是换了疗效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另一种药材,若是将士们当真服用了这样的汤药,怕是非但体质得不到提升,反而加重了他们染病的风险!!】 阚锐锋一口气没能喘好,俯身剧烈地咳了起来。 他们此行按照小家伙的建议,将常用的药方提前抓好,直接装成了药包,以供他们急需时直接使用。 北铭瘟疫横行,增强将士体质的药材更是重中之重,朝廷不惜重金补贴,命人准备了不计其数的相关药材。 可…… 这群人到底是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在这一环节做手脚?! 这不就是要让他们的将士去送死吗?! 群臣怒火中烧,江映澄也被这消息气得不行! 【可恶!澄、澄澄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赚钱赚到澄澄脸上来了!!】 这样说完,江映澄就埋下头,一脸气哄哄地专心翻阅起了007给她的资料。 她心无旁骛地看了起来,可苦了朝堂上的一众清流。 阚锐锋凭借超强的毅力和超绝的“脸皮”,强行再一次改口,并神情自若地说了一长串看似引经据典,实则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废话。 只为了等小家伙看完那个“统哥”提供的资料,而后在心里不自觉复述。 ——他们可以安静等待小家伙翻阅完全部的资料,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部分朝臣却是无法做到,而一旦让他们转移开了话题…… 难保小家伙的注意力会不会被别的什么消息带偏。 一众清流就像被激怒了的斗鸡,一个个昂首挺胸,目光凶狠地来回巡视,一旦有人想要冒头说点什么,就齐刷刷的瞪视过去,造成的视觉效果十分唬人。 也显得额头不住冒汗的焦宏邈十分醒目。 有同僚发现了他的异样,借着同僚身形的遮掩,飞速在他的腰间怼了一下:“焦大人,您这是……” 方才在外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阚老将军讲话的这一会儿工夫,就好像身染重疾,马上就要长卧不起了似的?! 焦宏邈的喉头哽了两下,苦涩的泪水不住往心里吞。 他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财,平日里克勤克俭,生怕自己过得太好,会引得百姓猜忌,可…… 他都已经做到如此程度了,却总有手下之人想要把他往下拖,他这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让手底下的人不鸣则已,一鸣,就直接给他吹了一曲送葬的唢呐?! 金台之上,江映澄终于在看完了007给出的全部资料之后抬起了头,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用来替换名贵草药的那一味药材虽价格低廉,城中却没有太大的存量,他们目前所购的药材只够换上一车的药包。】 【好在父皇回来得及时,没有让他们全都替换完毕!】 一众清流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一车,还不算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这一口气还没彻底松完,就紧紧提了起来。 不对啊! 他们说的是已然发现了其中的猫腻,但其实,这一车药材藏于何处,他们也一无所知啊! 那么多车的药草,他们要如何分辨啊! 而且而且,那该死的混蛋到底是谁?! 他们已经等不及要去扒了他的皮了!! 文武百官抻长了脖子,不自觉向前探了又探,却没能等来那一个人名—— 【不过……】 江映澄的眼神一亮。 【澄、澄澄好像可以捞上一笔?!】 第391章 元良平不想回头。 文武百官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们过往都习惯了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方式,一旦发现贪腐的苗头,就从上至下大力彻查,追查缉拿审判豪华三件套的推进过程行云流水,流程通常都是——证据是上午查到的,人是晌午入狱的。 虽然利弊参半,但效率着实超高。 这种模式之下,从来都没有人想出过这种……这种剑走偏锋的野路子。 文武百官眼神晦涩不明地朝着金台之上的那个小团子看去—— 自从“金山银山”这个词第一次出现以后,小家伙就好像是掉入了钱眼里的团子,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搞钱。 从盗墓贼的手中搞钱,从敌国的手中搞钱,如今又打算从贪官的手中搞钱! 这可真是…… 太好啦!! 他们倒也不是想要功劳加身,就是想为大瑞做点实事! 嗯!没错!!就是这样!!! 正想着如何搞钱的江映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间或还小口小口地抽着气:【首批就是几十车的药包,后续还需要有数批供给,这要是他们想要通通换掉,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 【要、要是能假扮药材商,骗他们说手里刚好有这种药材,但是都在如新镇囤放着,如果他们想要,需要先交几成定金……】 她想得可好啦—— 像这种大规模的贪腐案件,即便要查,也只是能揪出被放弃的那么一两个被放弃的替罪羔羊,钱财却是很难全数追缴回来的。 但如果能抓住这个时机坑他们一把,可是有可能将他们整个利益团体的小金库都啃下一大块的!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几乎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这点,眼神不由都变得幽远了几分。 就连一本正经说着废话的阚锐锋都倏而停了下来。 好像……还真的可以?! 如新镇是京城周围的小镇,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卡在一个不能在短短两三日的时间内往返,却又让人可以接受的范围。 药包一事又是他们今年才开始施行的方案,这也就决定了,那群人在此事上不会有太过成熟的产业链。 虽然小家伙的想法还不够完善,但只要有了这个雏形,光是那个铁公鸡焦宏邈,就可以瞬间想出十数个坑人的点子! 所以…… 这个方法有戏!! 行军在即,他们本不该在这种事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恐怕对面的人也是这样的想法,才会换了这样的路子,但若他们在此时打了个回马枪,也许真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一众清流活像被打了鸡血,一洗方才小心翼翼怕被迁怒的表情,挺胸抬头,目光灼灼。 自觉抓到了戴罪立功机会的焦宏邈尤为兴奋。 这笔药款在他眼中已经不仅仅代表着银钱了,那是他的命啊!! 【就是……得找几个帮手。】兴奋算钱的心声忽而原地转了个弯,变得格外迟疑。 【澄澄还小呢,就算是了尘伯伯他们,也不会在意澄澄的想法的……】 他们只会当作她是在说胡话的! 小手不住抠着手中的帕子,江映澄难过得连小饼干都吃不下了,整个人都像在阴暗角落里生长的蘑菇,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不能亲自将这笔钱钱收入囊中了,好伤心,好难过! 站在角落里的了尘几人:“……” “???” 好好站着岗呢,怎么就又关他们的事了?! 群臣没什么诚意地回头瞪了了尘几人一眼,又美滋滋地转了回来。 眼神里的急切就快要凝成了实质—— 该死的,这个朝会怎么还不结束?! 他们还急着去药材市场上发光发热呢!! ——小家伙的爆料进行到这种程度,那个贪腐之人的名讳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反正他们已经掌握了那种药材的名字,接下来只要放出他们手里有这一味药材的消息,就会有人自动找上门来的! 阚锐锋深呼一口气,续上先前的话题:“臣等在对打成粉的那一批次药草的检查过程中发现,存在以麦麸打碎之中掺入其中的现象,臣怀疑,是药材供应商从中作梗!” 既然决定反将一军,就不能让那群人提起防备。 人群之中,有几人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他们的行动暴露了。 那位大人说的果然没错,那两种药材乍看之下就已十分相像,更不用说是打碎了之后做成药包的情况了……他们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几个清流对视一眼,而后—— “岂有此理!” “行军作战如此严肃的事都敢如此做派,这种商贩简直就是在拿我大瑞将士的生命当作儿戏!” “臣恳请严查此事,万不能寒了我大瑞将士的热血!!” 铿锵有力,义正言辞,其中还掺杂着想要将此事赶快蒙混过去的美好愿望。 江映澄目瞪口呆。 江映澄有点头疼。 【啊……阚爷爷察觉的不是那件事啊……】 她又很快释然了:【唔……也行叭!】 反正她也有自己的手段的! 江宴川看破了这群人的心思,配合着快速揭过此事:“诸卿可还有事禀奏?” 群臣互相对视一眼,心底都有几分退却。 可…… 礼部权侍郎蒲元洲左看看右看看,惦记着上面的人给他分发的任务,犹豫着抬起脚,准备向身侧迈出脚步—— “嗷!” 小腿突然传来一阵钝痛,他没忍住低声痛呼了一下。 “你!”蒲元洲转过头,看向踢了他一脚的明威将军董康盛,他不敢公然与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争执,只直直看向对方,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控诉。 然而罪魁祸首的眼中没有任何愧疚的神色,见他眼泪汪汪地望过去,甚至还咧嘴笑了一下。 “?!!” 这里可是重云殿!还有没有王法啦?! 没有。 江宴川恍若无睹,趁群臣犹豫之际,朝着身侧的长顺公公使了个眼色。 尖细的散朝声紧接着响起,群臣有序退出重云殿内,刚迈出门槛,就有几人对视了一眼,继而行色匆匆地大步走了出去。 “阚老将军宝刀未老啊——” 有不明所以的朝臣感叹。 后走出重云殿的元良平随口应和:“阚老将军如此活力,实属我大瑞之幸啊——” 话音落下,却不见有人附和。 元良平眼神迷茫地环视了一圈。 怎么了? 朝堂上表面的和乐氛围都不装一下了吗? 怎么还一脸犹疑地看着他?! 蓦地,一双温热的小手从身后探出,十分自觉地拽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期待已久的附和声也紧跟着响了起来—— “是哇——” 【阚爷爷赛高!】 元良平:“……” 元良平不想回头。 第392章 小殿下、亲征、气哭了 江映澄结束辛勤的求学之旅时,天色已经隐隐有些黑了。 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她和元良平两人脸上的表情,都经历了一番由生无可恋到超然物外的惊天巨变。 元良平左手按压着右手手腕,轻轻揉捏,试探着道:“臣前阵子听陛下提起,小殿下的字迹已有莫大的进步,不如下次,殿下与臣一起……” 两个人的力量总要比一个人的大上许多,小家伙也是可以贡献几个字的,对吧?! 江映澄仔仔细细地将那叠宣纸收了起来,末了还在上面万分宝贝地轻轻拍了两下,想都没想:“父皇说啦,澄澄还小呢,要先学会做一个快乐的小孩子才行的!” 元良平:“……” 乱讲,明泽帝的原话分明就是——“映澄还小,难以定性,夫子不妨想想办法寓教于乐,若是能让映澄从中找到乐趣,兴许可以激发她学习的兴致”! 怎么到她这里,就直接精简成“找到乐趣”了?! 江映澄都没用宫人的帮忙,直接将那叠宣纸收进了褡裢里,而后美滋滋地转过头,表情夸张:“天呐!都已经这么晚了吗?!” 元良平:“……” 别以为他没看到,早在“求学”结束之前,小家伙就已经几度看向窗外,整张小脸都写满“心急”二字了! 江映澄垂着头想了想,伸手在荷包里掏出两颗糖果,当作这次的润笔费塞了过去:“元大哥辛苦啦,等澄澄长大啦,就让父皇给元大哥升官!” 元良平不懂这两句话中的逻辑关系到底在哪里,仍是没影响他被这句话吓到,差点把手中的糖果都直接丢了出去! “小祖宗,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后宫不可参政,即便是小家伙受宠到如此程度的…… 嗯? 元良平低头想了想。 好像也不是不行? 在小家伙疑惑出声之前,他胡乱将其中一颗糖塞进了对方的嘴里,又随手将另外一块丢到自己口中,随口应付:“那可就说好了……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长大?” 也不用长到能给他求得升官的程度,只要能帮他写几个字就行! 江映澄自觉与元大哥的友谊因这一块糖果的归属而得到了升华,美滋滋地眯起双眼,胸中涌起豪情壮志:“那还不简单——” 【让、让澄澄看看美人父皇现在在做什么?!】 若是没在做什么太重要的事的话,她现在就去找她的美人父皇说! 元良平顿了一下,没有将这话当一回事,却还是因小家伙的话,从心底泛起一股暖意:“也不用太着急,你元大哥身上没有大功劳,若是骤然升官,定会引起——”朝臣的不满的。 尤其是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批。 【御驾亲征?!!】 江映澄在心里猛然爆发了一阵尖锐的爆鸣,表情都裂了:【父皇在跟伯伯们商讨御驾亲征?!!】 元良平:“……” 心底刚涌出的那点暖意顷刻之间就退了个干净,元良平心底冰凉一片。 连表情都跟着空白了数息。 要了命了!陛下在风锦郡已经接连商讨两日了,怎么回来的第一时间还在研讨此事?! 研讨就算了……怎么偏偏是他引起的这个话题,让明泽帝辛苦遮掩了数日的消息,就这么被这个小家伙发现了?! 呜—— 元良平几欲当场垂泪。 还谈什么直上青云。 他的青云志都随着方才那一道心声,碎成了无数块细小的碎片,再也拼不起来了! 【快、快帮澄澄康康……父皇怎么就想到要御驾亲征了呢?!】 还没告诉她!! 又片刻,江映澄在心里猛然爆发了一道土拨鼠尖叫:【在、在风锦郡就开始商讨啦?!】 元良平试图补救:“陛、陛下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还是不要拿这种小事去麻烦他了……” 【那、那父皇那几日一直让澄澄自己出去逛街……】江映澄根本不听,且猛然反应过来,【就是在故意支开澄澄呢?!】 元良平:“……” 怎么就是自己出去逛街呢? 明明身后跟了那么多人呢! 元良平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说起来,陛下近几年来四处征战,攻无不克,有如天神下凡,所向披靡……” 所以,就不要太过担心了……吧? 【骗澄澄!】 江映澄拒绝听“冤大头”的劝解,并抬起头,凶巴巴地瞪了对方一眼:【都骗澄澄!!】 元良平:“!!!” 他冤枉啊!! 即便不在朝堂之上,明泽帝的金口玉言也是圣旨,哪有他说不从的份?! 然而,满腔的辩解之词,都在对上小家伙双眼的那一刹那,彻底堵了回去。 “呜……” 有细碎的哽咽声自抿成一条线的唇间溢出,小家伙的眼底快速积聚起一层氤氲的水气,眼眶也泛起了明显的红意。 心声里却假装倔强:【澄澄再也不要喜欢元大哥了!】 元良平:“???” 怎么不说再也不喜欢你的美人父皇了呢? 就欺负他是吧?! 这样想着,他还是飞速蹲了下去,伸出一只手,试探着将小家伙扣进了怀里。 用他这辈子都没用过的轻柔声音:“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等、等父皇跟伯伯们商讨完了,澄澄就去找父皇理论!】 她们此次出行这么久,就算没有御驾亲征之事,也一定还会有好多好多重要的事项,等着她的父皇一项项定夺的。 她不能就这么直接冲进去的。 江映澄哭到直打嗝,也仍谨记着不能打扰朝中要事的原则。 元良平心底柔软一片。 小家伙她啊,一定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讨人喜欢。 然后,抬起头,拼命朝着对面的公公眨眼。 怎么还杵在这?! 快去给陛下报信啊!! …… 御书房里,激战正酣的文武百官声音一滞,目光齐齐看向了突然闯入的公公,并一路目送他小跑到长顺公公的身边,眼神几欲喷火—— 怎么这种时候闯进来?! 他们劝谏的话停在一半,很容易忘词的好吗?! 然而,下一瞬…… 那突然闯入的公公似是因为情绪激动,传话之间,有几个词不小心加重了音量。 群臣不自觉探头去听,隐约听到“小殿下”、“亲征”和“气哭了”这么几个不是很连贯的词汇,各自低头咂摸了一阵—— “嘶——” 焦宏邈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尖,他却无暇顾及,只抬起手捂住了双唇,瞳孔震颤。 那句话分明就是——“小殿下知晓陛下意图御驾亲征,气哭了”啊!! 江宴川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分析出了相同的内容,悠然轻点桌案的手指一顿。 第393章 澄澄也要去! 关于“御驾亲征”的商讨结束,得到消息的江映澄第一时间就“杀”了过去。 只是临近那扇大门之时,眼眶红彤彤的,连双颊也因为长时间的哽咽,而微微泛起了丝丝潮红。 一点都没有气势。 她又不敢进去了。 江映澄缓缓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双腿,整个人都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远远看去,甚至有几分可怜兮兮的。 最初的时候,她只是想着,她不愿意让她的美人父皇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可当最初那惊恐和气愤的情绪退去,她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澄澄是不是太自私啦?】她小小声问007。 那么危险的地方,阚爷爷那些将军们去得,大瑞的将士们去得,怎么到了她的美人父皇这里,她就认为去不得了? 不等007回答,她就给了自己答案:【太坏了……】 不光是因为不想她的父皇去冒险,还是因为…… 【父皇明明之前就有在四处征战的——】 他那么厉害,连007给出的资料里,都将他形容做了带大瑞走向辉煌的战神,她却只想将他留在这么小的皇宫里。 才刚干了的泪水卷土重来,江映澄委委屈屈地抽搭一声,又有些想哭了。 “不、不行!” 她猛地站了起来。 并做了一个决定:【澄澄也要去!】 007:【……】 007没有感情的电子音里,竟是能品出几分艰涩:【你冷静。】 江映澄冷静不了。 江映澄信念坚定。 不就是一个战场吗?! 那么多人都去得,她江·钮祜禄·映澄(有外挂版),怎么就去不得啦?! 【父、父皇都能去,那澄澄也可以去!】 虽然她小小的,但是她的积分多多的!! 做好这样的决定,江映澄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大门,拔腿就跑了回去! 【澄澄现在就回去做准备!】 “哒哒哒”的脚步声笨拙、急促,且越跑越远。 丝毫不知道门内是如何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长顺公公自认这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却也鲜少有如今这般不知所措的情况。 半晌,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的长顺公公轻咳一声,向前方已然僵成一尊雕像的明泽帝问道:“陛下,要不要去追一下?” “雕像”缓缓动了一下,却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怎么追? 小家伙“不知道”他们在计划什么。 他们也“不知道”小家伙来此的目的。 小家伙又明显是一副准备“闷声干大事”的模样…… 就算追上去了,他该说点什么? 说他想要御驾亲征? 可之前明明是准备一直瞒着她的,他若是贸然开口,谁能保证那个“统哥”不会因此而产生怀疑?! “算了……” 年轻帝王的影子随着烛火的闪烁而一下下跳动:“孤再想想……” 小家伙纯真、善良,有时却异常执拗。 他得好好想想。 …… 江映澄十分自觉地回了衔阳宫,且一进门,就直直奔向了那张铺着她专属小被子的大床。 然后—— 全神贯注地刷起了积分商城。 临行之前,她得把这群让她“不省心”的哥哥姐姐们安排好! 【唔……太子哥哥会被人下毒,得给他兑个渡厄解毒丹……】 专注选购的动作一停,江映澄犹豫片刻,又往回翻了几页:【嗯……这个增强体质的也买一个好了。】 此去攻打北铭还不知道要用到多少积分呢,虽然她的积分已经攒到了一个很是惊人的数字,但…… 前往的将士们那么多呢,她总要多准备一些的。 但—— 【给三哥也买一个叭……】 他的体质那么差,她都担心他会哪天玩着玩着就昏过去了。 既然三哥都买了…… 【二姐,七姐,八姐,九姐,七哥,八哥,锦书弟弟,还有漂亮姨姨们……也都买一个叭!】 似是怕自己心疼反悔,给自己在意的人通通买上一份后,她立即就闭着眼睛点了“确认”,并在心里大喊:【下一页下一页!统哥我们快翻过去!!】 007熟练地替她控制页面。 江映澄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啊……这个生肌丸好像也很实用……】 皇室中人总要面对各路构陷刺杀的,这生肌丸可是治疗外伤的最佳丹药,这个也不能省! 有了方才的经验,这一次,她直接就将所有人的份额都兑换了出来。 【还好还好,还好澄澄现在也是个大户人家啦!】 见兑换了如此多的药品,功德积分的数字也没怎么变过之后,江映澄也渐渐敞开了怀。 【续骨膏……来一套!】 【护心丸也来一套!!】 【福寿丹也要!!】 【嗯?这个又是什么?听起来好高级,不管了不管了,这个也要来——】 “咳——” 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道轻咳。 江宴川故作犹疑:“吾最喜欢的映澄小公主呢?” 床幔之后的江映澄一顿,却小心眼地没有回话。 【澄、澄澄还生气呢!】 虽然她已经自己想通了,可她父皇故意支开她的事情,她可是还记得呢! 江映澄在被子外摇晃的小脚丫倏地停住,双颊也鼓成了河豚。 江宴川:“……” 守在屋子里的太监见无人应声,只好答道:“回陛下,小殿下回来后就睡下了,这会儿应该已是睡熟了。” 虽然床幔之后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但…… 小殿下就是睡了! 回话的小太监信誓旦旦。 【澄澄才没有呢!】 在小太监听不到的角落,江映澄气呼呼地反驳道。 【澄澄刚刚是在给北铭之行做准备呢,才不是睡了!!】 她买了那么多的药丸,足够保她喜欢的这些人的安危好久了,就连被留在京中的大臣伯伯们也没有落下的! 江宴川:“……” “啊……” 江宴川叹了一声:“这可怎么办呢……” “澄澄的兄长和姐姐们都来看她了呢,如此,也只能让他们先回——” 话还没等说完,两片床幔之间就忽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来。 江宴川唇边勾笑:“澄澄还没睡?” 江映澄却是没能第一时间回应这句话。 她满脸愣怔地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月色,又呆呆地将目光移回到她美人父皇的脸上:“嗯、嗯?!” 【这、这么晚??!】 第394章 你猜我们为什么不笑了?! 其实此时也算不得很晚。 戌时才刚过半的时候,晚风都还带着一丝温热。 加之几个小家伙都在等着和他们喜欢的映澄妹妹见上一面,是以江宴川派人去寻时,一群小家伙虽然都有些困顿,但都坚持着没有休息。 江映澄简直惊呆了:【父、父皇这是……让人夺舍啦?!】 江宴川:“……” 江宴川恍若未闻,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缓缓迈步:“他们都已经等在外面了,快起来收拾收拾吧。” 小家伙今日在御书房前的模样,总让他有几分担忧,以至于他与小家伙错开一步往衔阳宫赶时,刚走到一半,就又原地转了个弯儿。 他不懂得如何哄人,却下意识觉得,在谈论正经事之前,需要先让小家伙开心一点。 江映澄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啦,下意识伸出了手,任由她的美人父皇将她拉了起来。 守在一旁的宫女熟练地上前,帮她整理梳妆。 …… 江映澄此次出行的路上,只要看到新奇的小物件,就要念念有词地买下来。 什么“这个小坠子诗谊姐姐一定喜欢”、“这个小老虎很适合七哥”、“哇好想看锦书弟弟戴这个哦”……及至后来,江宴川甚至单独空出来了一辆马车,专门收放她买的那些小玩意儿。 他把这群小家伙都叫到衔阳宫来,本来也就是他之前就有的计划。 ——这些东西若要分别送去各个宫里,着实也要让小家伙忙上好一阵子了。 江映澄一脸愣怔地任由宫人将她梳整好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升起了几分开心。 临行前,她一脸别扭地伸出手,搭在了她美人父皇放到面前的大手上。 【澄、澄澄才不是想要牵父皇呢,澄澄就是怕哥哥姐姐们以为,是父皇惹澄澄生气了,让父皇没有面子!】 她振振有词地想。 江宴川脚步微顿,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虽然还没有将事情说开,但他总觉得,自己已经与小家伙讲和了。 ——这种想法仅持续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江宴川就被现实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 江映澄一路蹦蹦跳跳拽着他走到前殿,等在那里的一群皇子公主只怯生生地瞧了他一眼,请了安,就在小家伙过于兴奋的带动下,渐渐放开了。 “都有、都有奥!”江映澄双颊红扑扑的,很是兴奋地站在椅子上,双手叉腰,活像个小财主似的,拍拍身旁已经堆成小山的礼物,“不白来,今天都不白来!” 这些礼物都是些寻常的民间玩具,做工与他们平日里玩的玩具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却胜在新奇有趣,和小家伙那炽热的心意。 他们都很喜欢这些略有几分普通,却“量大管够”的礼物。 “这个小兔子真好看!”江梦鲤的双眼亮晶晶的,眼神里闪烁的,是对这琉璃摆件全然的喜爱。 “我、我这个‘小猪一家’也很漂亮!”江诗谊后来居上,试图以音量压制的方式,表达她比她的七姐要更为喜欢小家伙送给她的礼物。 林锦书抿着唇,很是珍重地将礼物收进了怀中。 江听淮总算摆脱了白日里“假笑太子”的形象,堪称温柔地在小家伙的头顶轻抚了两下:“谢谢澄澄,太子哥哥很喜欢这份礼物。” 江映澄心里美滋滋的,感觉自己像是活在了蜜糖里。 江秋屿捏着自己的礼物,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视线在扫过某一处时倏地停下,其后,没有半点犹豫地挪了过去。 他出其不意地一把抢过江星燃手中的小老虎,把自己分到的小乌龟塞了过去,做完这一切,还猛地提高了音量:“哇——澄澄买了这么多礼物,父皇一定也帮了不少忙吧——” 江秋屿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心里的小算盘敲得震天响。 首先,他要把父皇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这样就可以有效防止七哥再把小老虎抢回手中。 其次,他再无比隐晦地拍两句父皇的马屁,这样也可以刷上一波存在感。 他可精着呢! 然而—— 【哼!】 “礼物”和“父皇”两个词连在一起,江映澄立刻就想到了那一段、父皇将她刻意支开的往事。 才刚刚淡忘了的记忆余烬复燃,江映澄唇角的笑意都落了下去:【父皇他可忙呢,哪有时间帮澄澄选、礼、物、呢——】 声音一如既往地清脆稚嫩,语调却很是阴阳怪气。 江宴川头疼地揉了一下额角,眼神没什么情绪地瞥了江秋屿一眼。 江秋屿:“……” 在场的一众皇子公主们:“……” 今日来到衔阳宫的,都是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批,几乎就在这道心声落下的瞬间,他们就一脸惊恐地静了下来。 救命! 这真的是他们可以听的吗?! 众人眼神装忙地四处打量,就是不肯回头去看他们父皇的脸色。 嗯,这衔阳宫里的装饰,就是要比他们自己住的地方要好哈…… 然而,小家伙那要命的心声也不管他们是不是想听,只开了个头,就一发不可收拾。 【以、以为避开澄澄,就万事大吉了吗?!】 江映澄的心声忿忿:【想丢下澄澄自己去御驾亲征,休想!!】 【不想带澄澄,澄澄就自己想办法!】 小肉手紧紧攥成了拳:【澄澄一定可以躲进粮草车里,跟着父皇混到北铭去!】 在场众人:“……” 夜深了,他们感觉有点冷,尤其是父皇所在的那个方向,总有凉风阵阵袭来。 这是什么危机四伏的人间炼狱。 “嗯?” 做完这个重大决定的江映澄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哥哥姐姐们怎么都不笑啦?】 刚才不是还很开心的吗?! 众人:“……” 你猜我们为什么不笑了?! 众人对视一眼,强颜欢笑:“哈、哈哈……” …… “哈哈哈哈——” 同一时间,京城一角。 经巫乐咏改头换面的数名大臣挤在一间屋子里,满面春风地看向对面的神秘买家,笑容灿烂:“真要这么多?” “有!我们当然有啊!!” 第395章 抢澄澄生意?! 京城。 青柞巷。 澄心山庄。 巳时已过了大半,才有人打着哈欠,从里面推门而出。 “啊——”那人一只脚还没等迈出门槛,似又想到了什么,回头朝身后的人道,“待会儿别忘了去张记买两块蛋烘糕回来!” 院中正有数人游荡,闻言嗤笑一声:“还用你说?管老他一大早就出门去排队了!” 小家伙喜欢的那家蛋烘糕本就生意火爆,自传出“明泽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喜欢那家蛋烘糕”的消息之后,如今更是一糕难求,管老天还没亮就已经出去了。 明泽帝携小公主于昨日回京的消息一经传开,管老就像一刻也坐不消停似的,不是念叨着要给小家伙准备点心,就是起身要去给小家伙买她最喜欢的糖果…… 还是他们好说歹说,称昨日宫中必有盛宴,小殿下定然无法抽身,才短暂让他老人家安静了一会儿。 即便如此,他老人家还是把所有人都调动了起来,让他们彻彻底底地打扫了整日的宅子。 一群人折腾到后半夜,才总算让管老对这个洁净如新的宅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们也终于能躺回各自的房间。 开门的人一脸惊叹:“管老真是常常让我惊叹,自己的体力竟不如一个老人家充——哎呀我去!!” 感叹的声音临到最后猛然拔高,出声之人被眼前的场景吓到,左脚绊了右脚,整个人都笔直地朝地上倒了下去。 以头抢地之前,有一道人影从角落里窜出,堪堪稳住了他的身形。 “怎么了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院中游荡的人很快便发现了异样,提起手边的木棍就冲了出来:“是不是东头那帮家伙又来找茬了?!” 那人惊魂未定,连感谢都没能及时说出口,只眼神震颤地看向角落,直到院中的人都冲了出来,才终于憋出来一句:“你、您怎么蹲在那儿吓人呢?!” 这还是美化过的说辞,他原本想说的是—— “您怎么还蹲在那儿装鬼吓人呢?!” “昂——” 角落里,江映澄正靠墙蹲在墙根的阴影中,拽着披散的头发,一脸纠结:“有人会梳小揪揪吗,澄澄不小心把头发弄散了——” 跟着她出来的几个伯伯们弄疼她好几次了,她不想再让他们尝试了。 差点整个人都摔散了的那人:“……” 院中抄着木棍冲出来的众人:“……” 这就很是让人尴尬了。 …… 澄心山庄的一大群糙汉之中,愣是没凑出一个会梳“小揪揪”的,众人手忙脚乱地捯饬了半天,成功把小家伙捯饬得眼泪汪汪,就差哭嚎着回宫找自己的嬷嬷了。 “嗷——” 有人不小心扯下了江映澄的一绺发丝,终于让她认清了这群人的贫瘠的技术。 她抱着头跑到一边,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别、别过来辣——” 【呜呜呜杀崽啦!伯伯们简直就是在杀崽啦!!】 “这是在做什么呢?!” 一道焦急的声音与开门声同时响起,管僖提着新出炉的蛋烘糕,脚步匆匆:“怎么了这是?” 来不及为小家伙这么快就来看他们的场面感到欣喜,管僖随手将蛋烘糕放在桌上,快步走了过去:“小殿下,您——” 话才说到一半,就倏地停了下来—— 江映澄还维持着双手护头的动作,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桌面,鼻尖耸动:“好、好香哇——” 管僖:“……” …… 一屋子人最后也没能把江映澄的头发梳好,后来还是管僖看不下去,派人去云山路上,将张玉珂请了过来。 ——虽然已经知道了张玉珂了不得的新身份,他们还是习惯于这么唤她。 梳完“小揪揪”,一起用了午饭,众人才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面。 “近期要转让的药材铺子?”张玉珂缓缓转头,一脸疑惑,“怎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个?皇宫里已经不给你发金豆子了吗?!” “不是啦~”江映澄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熟练地胡言乱语,“澄澄听说,最近有人正在大规模采购,爹爹那里刚好有一些,就想着趁这个机会都处理掉呢——” 面上一点心虚的神色也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的张玉珂一顿,抬头四下扫了一圈。 这理由也太扯了吧? 真不怕跟在她身后的暗卫回去报告吗?! 一早就收到小家伙贿赂的暗卫捏着点心,毫无心理负担地窝在阴影里,嘴里不停咀嚼。 ——反正明泽帝早就知道小殿下一定会做点什么,这点小借口说与不说,都影响不了什么。 不说也罢。 明泽帝一定都能理解的! “我倒是可以帮忙打探一下,不过……”张玉珂表情迟疑,“什么药材,需要专门兑一间铺子去售卖?” 可别是让人忽悠了吧?! 商场上,这种手段可是不少。 张玉珂总有几分担心,小家伙的一片赤诚之心,会被层出不穷的肮脏手段磨灭殆尽。 江映澄闻言双手托腮,也没防备着在场众人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说了。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捏!不怕哒,不怕哒,不~怕~哒~】 幻想着未来躺在金山银山上的惬意场景,江映澄甚至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嘿嘿~ 嘿嘿嘿~ 张玉珂:“……” 张玉珂决定不纠结这些小事,只是—— “我昨日恰好听说,城中有人的手里有大批药材急于脱手,其中刚好就有你说的那一味。” 江映澄:“……” 江映澄:“???” 【抢、抢澄澄生意?!】 …… 永栗街上。 忙活了一整晚的几个大臣用过了午饭,正一脸餍足地往他们刚刚盘下的药材铺子的方向走。 明泽帝下令休沐三日,刚好也方便了他们这次的行动。 即便没有观众,他们也还是坚持着,将戏做了个全套:“等这批药材出手,咱哥几个就有钱了,到时候先让老大你娶个媳妇,咱们再——什么人?!” 四处打量的视线在回到店铺门前时倏地一滞,壮武将军严越彬下意识就喊出了声:“鬼鬼祟祟的,嘛呢?!” 第396章 奸商吧?! 在药材铺子门前不住向里打量的人应声回头,藏在几人身前的阴影中的、正扒着门缝往里探头的江映澄也就顺势暴露在了午后明媚的阳光之下。 “额——”江映澄挠了挠额角,脸上难得带了几分羞赧,“你、你们回来啦——” 严越彬:“……” 身后的几人:“……” 啊这…… 无声的尴尬于空气中迅速蔓延,几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无端有了一种,被债主找上门来了的窘迫之感。 严越彬下意识放缓了声音,底气不足道:“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看似凶神恶煞,实则恨不得跪地求他们赶快离开。 “几位莫怪,是这样的,”一路跟着小家伙至此的张玉珂八面玲珑,轻笑一声,“我们家中有病患的汤药突然打翻了,现下急需重新抓上一副……” 话音落下,现场尴尬的氛围又诡异地浓烈了几分。 人皮面具下的几个大臣木着一张脸,动作整齐划一地朝着街对面的药材铺瞥了一眼,又整齐划一地转了回来,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啊、啊,这样……” 要不是小家伙就在后面看着他们,他们就礼貌性地信一下了。 这是什么死亡现场。 笑一下算了。 张玉珂的目光顺着几人的视线瞥了一眼,动作只僵滞了一瞬,就若无其事地转了回来,强大的信念感支撑着她轻咳一声:“刚没注意到。” 面具下的几人:“……” 即便这场对话槽多无口,几人还是打开了店门,将他们都迎了进去。 …… 进门之后,张玉珂先是小心将小家伙安置在了座椅上,随后才掏出一张药方,递给了最先跟他们搭话的严越彬:“劳烦掌柜的看下,这是大夫给开的药方。” 严越彬一脸牙疼地接过,展开后,果然在里面瞧见了熟悉的药材。 与这记药方一道传来的,还有小家伙狡黠的心声—— 【澄、澄澄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抢了澄澄的生意!】 严越彬:“……” 漆黑的眼仁滴溜溜地一转,严越彬忽而福至心灵,转瞬间就重新挂上了笑脸。 “没问题!只是我们兄弟几人昨日才刚刚兑下这间铺子,收拾的时候,把好多药材都堆在了后头,几位客官稍等一等,我这就去后面给几位抓药!”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脚尖一转,就朝着后面跑了过去。 只留剩下的“兄弟”三人,独自面对对面几人“不怀好意”的打量。 为降低贪腐之人的防备,群臣商量过后,特地挑了几个看起来没那么精明的武将,与清廉了半生的吏部权侍郎胡宏远一起,接手了这间小铺。 严越彬不讲江湖道义地脚底抹油之后,明威将军董康盛和归德将军雷志新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缩到了胡宏远身后。 对读书人的尊敬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冲啊“阿大”! 弟弟们就靠你了!! 胡宏远:“……” 早知还要面对眼前的场面,他就不该拍着胸口接下这烫手山芋。 ——小家伙发现“金山银山”转瞬易主之后,定然会好奇是何人抢了她的生意,届时,定然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若不是他还未受过小家伙的细扒,便觉得自己身上也并没有什么耐人寻味的大瓜,他还真不敢贸然接手此事。 只是…… 这也不代表,他想要这么快就要直面这样的修罗场啊!! 恰在此时,充当了智力担当的张玉珂悠然开口,开始了第一轮的试探:“几位似乎瞧着有些面生……” 因着这份过于特殊的职业,以及她这些年来在暗中为平反所做的努力,她几乎对京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混了个眼熟,包括这些遍布大街小巷的商贾。 这是一句万能开场白,也是她心底下意识的疑惑。 胡宏远心下一凛:“姑娘好眼力,我兄弟四人确是刚到京中不久,刚巧碰上了这间铺面空着,就盘了下来。” “这样,”张玉珂点点头,“那还真是好巧。” “不过……”张玉珂话锋一转,“还要多亏几位盘下了这间铺子,不然,我那药方上的其中一味药材近日来很是紧俏,好多地方都已经没有存货了呢。” 这问题,昨日那群人也问过,胡宏远熟练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我兄弟四人此次确是幸运了些。” “我们本是在临近京中的镇上做药材生意的,此次进京原本也只是想要进一批名贵药材,刚巧碰上有店铺转让,我们想着后续会经常有类似的需求,便将这铺子盘了下来,没成想,刚一开门,就碰上有人需要我们囤放在自家店中的药材。” 他微微扯动唇角,似是感叹:“刚到京中就谈下了这样的大单,实在是太幸运了——” 雷志新二人在他身后连连点头。 他们“阿大”的演技真的是太好了!! 【囤那么多没用的药材?】江映澄眼神狐疑,片刻后,狠狠吸了一口气,【怕不是个奸商吧?!】 胡宏远:“……” “……虽然那药材的存量也没有很多,好在买家愿意出高价购买,也算是——” 【这种药材都有人愿意出高价,几位伯伯就没怀疑过什么吗?】江映澄仿佛是个无情的挑刺机器,【怕不是个奸商吧?!】 胡宏远声音艰涩:“说也奇怪,那买家也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偏方,说配比正确的情况下,那药材会发挥奇效——” 江映澄再找不出其他的理由,只面无表情地:【这几人就是奸商吧?!】 胡宏远连忙继续解释:“我们也曾数次强调,只按原价给付就可以,但那人坚称这药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要我们千万别客气——” 一句接着一句的解释终于引起了张玉珂的怀疑,她蹙眉抬头,面向几人:“……掌柜的这是?” 总感觉像是在跟什么人一问一答。 胡宏远心里苦。 他难道就想这样,被人当作疯癫之人吗? 还不是怕小家伙突然—— 【不、不行,他们还是太奇怪了!】 【统哥统哥,你能查到他们的资料吗?!】 胡宏远:“!!!” 第397章 此诚危急存亡之春也! “嘭——” “啪——” “啊!!!” 各自寻了个椅子坐下的董康盛和雷志新两人突然跌坐到了地上,慌张之际双手胡乱挥舞,桌案上的瓶瓶罐罐不少都被扫落在地,叮叮当当的,热闹又滑稽…… 也成功打断了小家伙的施法。 【啊!!】 【嚯!!!】 【嘶——看起来就好疼啊——】 胡宏远匆忙去扶的双手倏而停顿在半空,漆黑的眼球转动半圈,猛地一亮。 诶? 不查资料了?! 注意力被转移了?! 这好像……也是个办法??! 胡宏远骤然低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地上的两人,虽未说话,但那眼神中的含义却分外明显—— 此诚危急存亡之春也! 两位将军,自救的法子找到了!! 次牙咧嘴的表情一滞,地上的两人小心抬头,瞥了一眼正一脸关切地看过来的小团子,而后,狠狠地咬了咬牙—— “哎哟!!” “疼疼疼!!!” 董康盛和雷志新两人捂头的捂头,扶腰的扶腰,两眼一闭就是干嚎。 江映澄跳下椅子,“蹬蹬蹬”地跑了过去:“澄澄扶伯伯起来!” 跟着小家伙一道来的护卫哪能干看着,了尘熟练地先是将小家伙抱到身后,交到张玉珂的手中牵好,这才自己上前,欲逐一将两人扶起。 手才刚搭上去,就被人猛地一把攥住,就快要压成气声的求援也紧跟着传了过来—— “兄弟,拉一手!” 了尘疑惑抬头:“???” 面具下的雷志新疯狂眨眼:“我,雷志新!捞一把!!” 了尘动作一顿。 了尘缓缓转头。 “董康盛。”董康盛在对上了尘视线的瞬间连忙自我介绍,接着手腕一转,指向旁边的胡宏远,小小声,“他是胡宏远——” 了尘:“……” 了尘的身体就像生了锈的机械零件,起身的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听到有“咔吧咔吧——”的声响从脖颈处传来:“……先起来吧。” 两人在了尘强有力的搀扶之下起身,临坐下前,还不放心地嘱托了一句:“千万要拉兄弟一手啊!” 了尘什么也没说,缓缓退回了小家伙的身后,临归位前,还木着一张脸,瞥了一眼角落里眼神飘忽的巫乐咏。 他就说这人今日的状态怎么不对,原来是心里有鬼啊! 一场小插曲带来的连锁反应很快结束,话题又被张玉珂一句话带回了正轨:“不过,既然有人大批量订购药材,那……” 张玉珂低头蹙眉,似是分外忧心:“若我们日后需要,岂不是会出现无药可用的境况……” 【就是就是!他们果然还是奸商!澄——】 “不会不会!” 雷志新心下一紧,连忙高声打断,义正言辞道:“我们兄弟几人投身药材行当,就是本着救死扶伤的心愿,此次这人即便出了高价,我们也仍留了一部分做日常售卖的!”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转过头,一脸真诚地看向了角落里的小家伙。 不是奸商! 信我! 别扒了呜呜呜—— 江映澄一愣,眼神飘忽地转向旁边,一脸的不自然:【看、看澄澄做什么呀……】 好奇怪的伯伯呀。 不过…… 【是不是真的那么仁善呀——】 江映澄的眼球狡黠地转了几圈:【澄澄要自己看看!】 “!!!” 倒吸气的声音接连响起,江映澄甚至听见,其中还有两道声音,来自她的身后。 “昂?” 她抬起头,看向身后的了尘伯伯和巫伯伯。 【是不是伯伯们昨日疲于应对各路漂亮姨姨,精神不济——所以伤寒啦?!】 了尘:“……” 巫乐咏:“……” 胡宏远三人:“!!!” 三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这个大瓜吸引,眼神探究地看向对面的了尘几人。 还有这种事呢?! 这可真是转移注意力的最佳途径了啊!! 了尘恶狠狠瞪了对面的几人一眼。 昨日,自明泽帝带上几位小殿下回到衔阳宫与小家伙聚会之后,有几个宫女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前赴后继地往他们的身上贴,好听的话像不要钱一样,一句接着一句地往外蹦。 【哈哈哈哈,这上面还说,她们还找了个特别像谢瑾柔的姨姨,想要制造出不期然与巫伯伯偶遇的假象,没想到巫伯伯郎心似铁,连一个好脸色都没给过对方哈哈哈哈哈——】 “唰唰唰——” 场上好几人的目光都“嗖”的一下,直直朝着巫乐咏的脸上看了过去,目光之中隐含的情绪大概可以理解为—— 牺牲你一人,幸福千万家! 趁着小家伙现在对你的八卦感兴趣,不如就顺势直接发展下去,好揭过对他们身份的探索吧!! 巫乐咏:“……” 巫乐咏什么也没说,默默伸手自怀中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瓷瓶,眼神温柔地顺着几人脸部的轮廓描摹。 那里面是洗掉易容的药水,一喷一个准。 【柔贵妃也真是哒,想要从几个伯伯身上打探消息,用什么美人计嘛,都不如说自己手里有一本武功秘籍来得快!】 【巫伯伯曾经可是真的上过这样的当的!啊哈哈哈哈——】 胡宏远三人:“……” “咳、咳咳……” 自己的命门还拿捏在对方的手上,他们也只得舍命转移小家伙的视线。 “连日劳累,有些疲惫,还望见谅。”董康盛几乎是以“慷慨就义”的心情,硬生生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 【昂,抢了澄澄的生意,赚那么多钱,劳累一点怎!么!啦!】 江映澄一秒就想起了正事:【澄澄非把你们的资料扒出——】 “啪——” 钟承望突然伸出双手,在眼前重重一拍。 江映澄应声回头:“咦?” 钟承望:“刚才有蚊子。” “奥奥——” 【统哥统——】 “张掌柜,您裙摆上爬了只虫!” “啊?!!”张玉珂猛地弹跳起身,“在哪里在哪里?!” “没事没事,我刚看见它飞走了。” “啊——”张玉珂拍拍胸膛,“还好还好,吓死个人了……” 【澄澄要——】 “嗷!”董康盛猛地向前扑倒,四肢着地,诧异回头,“你?!!” 雷志新一脸惊讶,且毫无歉意:“二哥,你这是怎么了二哥?!” 董康盛:“……” 雷志新起身去扶,行至半路,被董康盛猛地一绊,直直倒在了对方的旁边。 雷志新:“??!” 董康盛脸上的诧异流于表面:“三弟,你怎么也摔倒了?!” 雷志新:“……” 了尘几人:“……” 江映澄:【额……】 场上一阵鸡飞狗跳,好在,小家伙的注意力也已彻底被几人的带偏。 【伯伯们这是……有巨额家业可以继承吗?!】 不然怎么好像一个个都是奔着弄死对方去的节奏?! 董康盛:“……” 雷志新:“……” 算了,脸面跟生命比起来,实在是无足轻重,没了也就没—— “啊!” 几人身后突然传出一道惊呼。 借抓药之名短暂逃离此地的严越彬刚掀开门帘,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到,几乎是脱口而出:“雷兄,董兄,你们这是怎么了?!” “……” “!!!” 江映澄:“???” 第398章 论与小家伙开诚布公需要几步 江宴川正在批改奏折。 虽然特许了群臣休沐三日,但这却不代表,他也可以全然放松地跟着休息。 只是刚批阅到一半,就见宣称要出去玩的小家伙气嘟嘟地跑了进来,连裙摆都顾不上提,磕磕绊绊地跑到他的身侧,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摆。 一声不吭,表情委屈。 “怎么了?”江宴川放下朱笔,弯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逗她道,“谁惹我们大瑞最受宠的小公主生气了?” 他知道小家伙此行出宫的目的,也多少能猜到点她会这般反应的原因,却机智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江映澄顺势将头埋在了她美人父皇的怀里,声音闷闷地“嗯——”了一下。 脑中也不由回忆起了方才堪称鸡飞狗跳的画面。 她知道这件事其实不能怪几位伯伯,但到手边的“金山银山”就这么飞了,还是让她很是气闷! 【钱钱没了!!】 【呜呜呜澄澄的钱钱没了呜哇啊啊——】 江宴川动作可疑地凝滞了片刻,半晌后,缓缓伸出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转移话题道:“礼物都送出去了吗?” 江映澄还是没有抬起头,只保持着“埋头”的姿势,拖长了调子,委屈巴巴道:“送出去啦——” 她今日出宫虽然也有自己的小盘算,却也没忘记将旅途上给伯伯姨姨们带的礼物也一并捎了过去。 想起伯伯们收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江映澄的心情也终于轻快了几分。 同时立下豪言壮志:【等、等澄澄从北铭回来,也要再带好多好多礼物回来!!】 江宴川:“……” 沉重的心情在这一刻无声完成了一轮交接,江宴川在心底沉沉叹了口气。 行军在即,他也得尽快想出办法,让小家伙打消那个危险的念头。 “父皇这是在忙什么?”奶呼呼的声音骤然响起。 江宴川的思绪被这道软软糯糯的声音打断,低下头,果然瞧见小家伙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探头探脑地朝着案上的奏折在看。 他的视线缓缓转移到未处理完的那摞奏折之上,一个计划突然掠上心头。 江宴川干脆在文房桌上腾出一小块空地,将小家伙放了上去。 “出行数月,朝中总会有些要事堆积的。”他状似疲累地揉捏了两下鼻梁,又伸手在肩上轻轻捶了两下。 计划的第一步——要先卖惨。 江映澄没见过这样脆弱的美人父皇,当场就被这过于浮夸的演技骇住,心疼地小声抽着气。 她双手撑在桌案上,焦急地试图起身:“澄澄给父皇捏捏!” “不用,”江宴川抬手制止了小家伙的举动,“父皇半日没见到澄澄了,澄澄只要在这里让父皇随时看着,父皇就有花不完的力气了。” 说完,他伸手在江映澄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下,灿然一笑,脆弱又顽强地投入到了政务当中。 周身的气息写满了“美强惨”三个大字。 “那、那父皇你快些,咱们好回去休息!” 江宴川低低地“嗯”了一声。 换做平常,江映澄少不得要给这样的表现打上一个“茶里茶气”的标签,可如今这人换成了她的美人父皇,她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心疼。 江映澄贼兮兮的眼珠子乱转,很快就把主意打到了那叠奏折之上。 【统哥统哥,你说……这一叠奏折里面,肯定会有那种无病呻吟的吧……】 她可看过不少野史呢,里面说,有些地方的官员,夸赞皇帝的话都能写出好几百字,且每个月都要来上这么一封。 “父皇,澄澄最近跟元大哥学习了好多生字呢,”江映澄的声音里没什么底气,十根手指头都绞在了一起,“澄澄也帮父皇看看奏折吧?” 江宴川“愣怔”抬头,片刻后,扯出一抹纵容的笑来:“澄澄看完不要乱丢就好。” 计划的第二步——正确引导她的注意。 江映澄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 【统哥统哥,干活啦!】 她随手拿起摆放在最上面的奏章,板板正正地摆在眼前,低下头,认认真真地—— 【嗯?】 南阳王狂放不羁的字迹在这一小本奏折上铺陈开来,字里行间都是对江黎风冲撞了圣驾之事表达歉意,并在末尾小心翼翼地提出,想请陛下劝劝他那个不成器的次子赶快回家。 【要、要让黎风哥哥回去挨揍的?!】 江映澄小心地瞥了一眼她的美人父皇,见他正专心致志奋笔疾书之后,试探地抓过专门为她准备的毛笔,背过身,偷偷在奏折的末尾写了一个“不”字,又悄悄放入已经批阅好的那一堆奏折之中。 而后,转过身,屏着呼吸观察了半晌。 见她的美人父皇并未发现这里的动静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哎嘿~】 【澄澄今天也算做过好人好事啦!】 黎风哥哥回到家后少不了一顿毒打,她这怎么不算是救人一命呢?! 江宴川:“……” 江映澄又美滋滋地伸手抓过了第二本。 【唔……夫人临盆,想与父皇分享喜悦?】 【唉,孩子又不是他的,这么高兴干嘛——】 这样想着,她抬手在上面画了一棵小草:【澄澄只能提醒你到这里啦~】 江宴川翻阅奏折的动作一顿,突然很想看看那封奏折的主人是谁。 江映澄却是鬼鬼祟祟地故技重施,又将那封奏折塞入了批阅完成的奏折当中。 回过头—— 【呼——】 【行得通耶!!】 她的父皇认真工作的模样太帅气啦! 更帅气的是,他忙起来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这边耶!! 江映澄开开心心地将手伸向了下一本奏折—— 【请求进京?】 【这是想要当面哭穷吗?!不行不行!!】 她在上面画了个大大“叉”。 下下一本—— 【母鸡一次连下十颗蛋,乃为祥瑞,想送给父皇沾沾喜气?】 江映澄撇嘴:【这算什么喜气,那母鸡分明就只下了两颗,剩下的都是你们暗中做的手脚……不要不要!!】 她抬手又是一个硕大的“叉”。 【塞过去塞过去!】 【这一本也塞过去!!】 【没用的通通塞过去!!!】 江宴川:“……” 他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装傻也是一项技术活。 接连成功塞了几本奏折都没被她的美人父皇发现,江映澄已经膨胀到快要爆炸了—— 【再给澄澄来一百本!】 然后—— 【诶?!】 江映澄又翻开一本奏折,刚打开,硕大的“北铭”二字就直直映入了眼帘。 她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她的美人父皇。 【说打仗的?】 江宴川心下一松,终于抬头:“怎么了?” 论与小家伙开诚布公需要几步—— 眼下就是最后一步。 直截了当地摆在小家伙的面前。 第399章 这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 江宴川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 多一分会显得刻意,少一分则太过寡淡。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朱笔,重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明知故问道:“可是看累了?” 虽然小家伙这样呆愣的表情,让他看得有几分心疼,但—— 江宴川唇边的笑意清浅。 只要小家伙今日说出与北铭之战有关的话题,他就可以状若无意地说出“御驾亲征”几字,顺势来一段父女之间无话不说的交心会谈。 “昂。” 江宴川殷切的目光之中,江映澄终于开了口,说出口的却是—— “这个是阚爷爷的奏折——” 她伸出手,将那封奏折递到了她美人父皇的手边,示意这是需要优先解决的要紧事,而后就转过了头,又抽出一本奏折,自顾自看了起来。 半点都未提及奏折上面的内容。 江宴川:“……” 猜出了明泽帝的打算,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长顺公公:“……” “嗯?”江映澄敏感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复杂目光,回过头,一脸疑惑,“父皇你怎么还不工作?” 黑漆漆的双眸里,满是对这种“偷懒”行为的不认同—— 【澄澄晚上还想去看太奶奶呢~】 她也给太奶奶买了礼物的。 父皇得快点完工,才能陪她一起去长宁宫呢。 “……好,”江宴川声音艰涩,“父皇知道了。” 江映澄点点头,慢吞吞地又转了回去。 看似在认认真真地看她手中的奏折,实则—— 【唉——刚才时间太短,澄澄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奏折上的内容呢,父皇就回头了……】 江映澄抿了抿唇,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统哥统哥,你帮澄澄看看呗?】 江宴川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是没看清,不是小家伙拒绝沟通。 那就还有沟通的余地。 还好。 又片刻,江映澄长长地“啊——”了一声:【原来是这件事呀~】 稚嫩的心声一扫先前的萎靡,整个人都美滋滋的:【阚爷爷他们已经把澄澄图纸上的兵器做出来了呀~】 【兵法也排演好多次啦?!】 【这样父皇他们就可以更快结束这场战争啦,澄澄也就可以早点回京了捏~】 江映澄的小脚丫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看得御书房内众宫人的眼神都跟着慈爱了起来,有几人甚至壮着胆子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御书房内喜气洋洋,整个殿中,只有江宴川和长顺公公笑不出来。 江宴川一击未中,又生一计。 他稍稍加重了力气,将奏折往文房桌上一放,似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我——” 【哇!】 惊叹的心声几乎和江宴川的话音同时响起。 【写这封奏折的伯伯也是个奇人呀!】 【哈哈哈哈哈他见陀壁县的应爷爷赚得盆满钵满,也想效仿这样的赚钱手段,不料刚把宝贝埋下去,就被附近的山贼洗劫了个干净,哈哈哈哈哈哈——】 江映澄看着几乎写满了半张纸的“呜声”,兀自忍耐了半晌,最后还是没能止住笑意,“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笑死澄澄了哈哈哈哈——】 江宴川:“……” 【嗯?刚刚父皇有说过话?!】 笑到一半,江映澄终于在007的提示下倏地止住笑意,她转过头,眼神游移:“父皇?” 【澄、澄澄该不会打扰父皇处理政务了吧?!】 江宴川的眼神从小家伙心虚的脸上缓缓下移,最后落在她攥着的奏折之上。 那封奏折的末尾,已经被小家伙在无意识之下画上了一朵小花,上有四片花瓣,一根花梗上连着两片叶子,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画法,幼稚、奇特,却生机勃勃。 像是在给那被挖走宝贝的知县的一点点安慰。 江映澄的目光也随着她美人父皇的动作,缓缓下落。 紧紧攥着朱笔的小手先映入了眼帘,随后才看见方才那封奏折上已经被她随手画上了涂鸦。 江映澄:“!!!” “澄、澄澄不是故意的!!”江映澄慌忙伸手在奏折上面擦拭,试图擦掉她不知何时弄上去的痕迹。 江宴川无声叹息:“无碍。” 他只是有点心疼那好不容易找到的契机。 江映澄可怜巴巴地低下了头,再不敢胡乱翻阅那一叠奏折。 【这、这封奏折可是说正事的呢,澄澄怎么就、就也给画上小花花了呢……】 江宴川微微停顿片刻,伸手拿过小家伙手中的奏折,看也没看地,直接在小家伙的那朵小花后面,提笔也落下了一朵梅花。 “这样不就好了?” 江映澄的眼睛又蓦然亮了。 她抬手捂住越跳越快的心脏,觉得自己又比之前更喜欢她的美人父皇了。 “父皇万岁!” 江宴川“嗯——”了一声,还想将话题扯回到北铭之战上面:“澄——” “父皇!”江映澄又几乎在同时开口,“那封奏折上面好像在说,他们那里遭遇了山匪,正请求父皇帮助呢!” 其实那山匪只挖走了他们的宝物,并未进城掠杀,那知县虽然心疼,却也没有多少心急。 江宴川一哽,到嘴边的话题又一次被他硬生生噎了回去。 他低下头,装作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奏折上的内容,抬手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而后放在了紧要事项的奏折之上。 再抬头时,小家伙已经又美滋滋地拿过了一封奏折,低头看了起来。 江宴川:“……” 御书房内的气压倏地变得更低了些。 又片刻—— 江宴川再度尝试开口:“这——” 【哇!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啊——】 “北——” 【天呐!好惨一个伯伯哇——】 “唉——” 【不是吧不是吧,天底下怎么还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呐!!】 江宴川:“……” 几度开口,都被小家伙的心声阴差阳错地岔了过去,江宴川深吸一口气,挺直了一生的肩膀都略有几分垮了下去。 这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 御书房内,离两人最近的长顺公公脚跟微微挪动,几不可查地往角落里一缩再缩,想要离这一小块空间内的冷空气稍稍远一些。 这般状态的明泽帝他先前从未见过,委实缺少应对的经验。 忽的—— “咣——” 长顺公公的脚跟不小心触碰到身后的屏风,在这过分安静的大殿之中造成了堪称“巨大”的异响。 长顺公公心下一凛,豁然抬头,直直撞进了一双蓦然发亮的眸中。 第400章 阎王要他三更死 江映澄吃瓜正进行到了关键时刻,听到动静后关切地抬头看了一眼,确认并没什么大事之后,就喜滋滋地又低下了头,重新投入到了吃瓜大业当中。 倒是江宴川意味深长的视线在长顺公公的脸上停顿半晌之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阚将军的奏折,最后手腕轻轻转动—— “啪!” 方才还端端正正躺在文房桌上的奏折骤然掉落在地,长顺公公一愣,目光从那本奏折之上缓缓抬起,对上了明泽帝明显带着催促的视线。 只一瞬间,他就读懂了那道目光中的含义—— 捡起来,念出来,把话题转到正事上面来。 长顺公公:“……” 长顺公公心里发苦。 正常的情况之下,碰到官家不小心将奏折挥落在地的状况,即便他需要上前捡起,也绝对不可偷看其上的内容。 此事没有绝对。 如遇官家需要他帮忙念诵奏折上内容的时候,或需要他将这些奏折按轻重缓急归门别类的时候,他可以只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翻阅机器。 可……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与眼前的这一种,扯不上半点关系。 未经明泽帝事前应允,就贸然偷看上面的内容,还要“不小心”念出声来…… 若是这事传到了那群大臣的耳中,参他的折子都要向今日桌案上的那一座“小山”那样厚!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苦涩的泪水不住往肚子里吞,长顺公公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以应勇赴死的决心蓦然上前—— 捡起奏折,慌张打乱,偶然瞥见,惊诧出声:“陛下!这奏折里面的内容,是关于北铭战事的啊!!”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脸上的表情也无比自然,就像是他当真不是出于明泽帝授意的那般。 江映澄终于从满屏的八卦里面抬起了头,眼神呆呆地看向了她的长顺伯伯。 眼里只剩下了全然的惊疑—— 【长、长顺伯伯不要命啦?!】 长顺公公:“……” 阎王要他三更死,他哪敢拖延到五更。 江宴川满意地点了点头,呵斥道:“放肆!” 长顺公公双膝一弯,当场就跪了下去:“陛下饶命,老奴一时不察,竟犯下如此大错,还望陛下责罚!” 江宴川故意停顿了片刻,微微侧头,没过多久,便等到了小家伙慌忙求情的声音。 “父皇不要怪长顺伯伯呀——”奶呼呼的声音里面甚至还带上了丝丝哭腔,“长顺伯伯一定是陪澄澄出去玩太累了,一时晃神,才不小心看了父皇的折子的!” 小家伙看不到的角落,江宴川的唇角微微上扬,而后微微叹了口气:“既然映澄这般求情了,孤也就饶了你的死罪。” “自己去领二十个——” 抓在小臂上的手掌骤然收紧,察觉到小家伙的紧张,江宴川从善如流,当场改口:“自己去领十个板子吧。” 长顺公公感恩戴德地连连叩首,很快便被人拉到了后院当中,没过多久,很是逼真的痛呼声就响了起来。 “啊!哎哟!!疼疼疼——” 长顺公公的喊叫声每响起一次,江映澄就要不自觉地抖上一下。 江宴川赶在小家伙和那“统哥”打探长顺公公的情况之前,连忙出声,打断了她的注意力。 “说到北铭,”江宴川伸手在小家伙毛茸茸的头顶上轻抚了两下,“父皇也有一件事,要与澄澄说。” ——御书房中没有外臣,若是他自己提及奏折上的内容,难免会引起怀疑,但既然此事是长顺公公不小心提起,他也就可以顺势而为了。 江映澄还没有从方才的突发状况之中回过神,抬起头时,脸上心疼到直吸气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敛,看向她美人父皇的眼神还有几分愣怔。 “昂?” 江映澄乖乖道:“是什么事呀~” 江宴川眸光深邃,终于将堵在心里好久的事情说出了口:“过段日子的北铭之战,父皇会随军一道出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心底忽而也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也很是担心小家伙在宫中的日子,会不会受到委屈了也无人可说。 方思婉仍被他软禁在星霜殿中,昨日小家伙去探望之时,她也谎称诵佛之事不宜中途停下,只隔着门与小家伙说了两句,就匆匆结束了这次相聚。 他知道小家伙思“母”心切,但将方思婉禁足,一方面,是对她换子行为的惩戒,另一方面,这也是短暂安抚宫外的方意绾的一种手段。 北铭之战结束之前,他还暂时动不得林府中人。 届时他御驾亲征,宫里少了她最为亲近的两人,还不知道小家伙会如何难过。 江映澄不知道她美人父皇为何突然又想要将此事告知与她,但—— 【嘻嘻嘻,想不到吧,澄澄到时候也会去哒!】 【等澄澄藏在马车里面跟着一起到了北铭,澄澄就突然跳出来,给父皇一个惊喜!】 这样想着,她的脸上一派纯良,分外乖巧:“那父皇你千万要小心哦~” “澄澄会在宫里,乖乖等父皇回来的!” 江宴川:“……” 要不是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他也许还真的会被这样精湛的演技骗到。 江宴川只觉这一日叹气的次数,比过去一年之中的还要多上许多。 他试探给小家伙找点事做:“父皇知你不喜欢学堂,但此次进宫负责教导你们的夫子,是当时教父皇的大儒,你在宫里好好学习,父皇回来后,是要检查你的功课的。” 江映澄敷衍点头,油盐不进:“嗯嗯嗯好的哦!” 【反正到时候澄澄一跑,夫子也拿澄澄没有办法啦!】 江宴川定定注视了这个小团子半晌,也不见她的眼底有丝毫心虚,不知道是私下练习了多久的成果。 他简直要被这个执拗的小团子给气笑了。 不过,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过段时日,父皇会忙于准备北铭战事,无暇照顾你的日常,”江宴川注视着小家伙的双眼,狠心道,“到时候,太皇太后会将你接到长宁宫中,亲自负责你的起居。” 第401章 离家出走 “太、太奶奶照顾澄澄?!” 江宴川冷酷点头。 江映澄如遭雷劈,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太奶奶硬朗,矍铄,有耐心,她平日里没事就喜欢去长宁宫里找太奶奶和锦书弟弟玩,也很是喜欢腻在那里。 可—— 如果她真的在父皇出发之前就被送去太奶奶那里,她就很难有机会偷偷溜走啦! “不、不去!”江映澄小嘴一撇,眼看着就要开嚎,“澄澄就要跟父皇住在一起!” 【不答应澄澄,澄澄可就要闹了!!】 江宴川一早就预判到了小家伙的这般反应,闻言也只是很淡然地“嗯”了一声:“这段日子,还是父皇负责照顾澄澄的。” “澄澄不管哪天都不会去的!”江映澄奋力睁大双眼,高声强调,“澄澄就要天天跟父皇住在一起!” 她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更何况,衔阳宫里还有那么多宫人呢! 江宴川自顾自批阅起了奏折:“父皇过段时间会很忙,只能顾得上听话的小朋友。” 江映澄急了:“澄澄就是呀!” 她超听话的! “听话?”江宴川抬起头,瞥了小家伙一眼。 江映澄用力点头:“嗯嗯嗯。” “听话就去太皇太后那里住。” 江映澄:“……” 江映澄:“???” …… 江映澄离家出走了。 但离得不是很彻底。 了尘四人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一脸痛苦地听着小家伙不停以“不跟你们好了”为威胁,要求他们不能通风报信,不能站到她美人父皇的那一边,不能以暴力强行带她回去…… 看似软软糯糯、毫无杀伤力的威胁,实则背后是以那个“统哥”强大的信息系统、以及那个可以换到无数新奇物件的“积分商城”为支撑的,能让他们顷刻间就“身败名裂”的硬核实力。 但—— “胥九他们在呢。”了尘一指身后茂密的大树。 要是消息泄露了,可不能光往他们身上赖的。 正藏身于树叶之中,给手下分派任务的胥九:“……” 正幻想她美人父皇痛哭流涕收回成命的江映澄:“昂?” “在、在哪里?!” 了尘顶着身后几乎能将他打出两个大洞灼热视线,没什么心理负担地脚下一动,一颗石子以极快的速度向身后飞掠,直直窜入茂密的树丛之中—— “咔——” “嘭——” “啊!!!” 数道人影从树干之上跌落,俞行勉三人见此情形对视一眼,也跟着脚下一动—— “唰唰唰——”的声响过后,又有十数道人影从旁边的树上齐齐跌落,落地之后,有几人足尖一点,又飞速跳了上去。 江映澄看得目瞪口呆,并生动将这场面在心里形容为—— 【下、下饺子啦?】 【饺子又自己跳回去啦?!】 “胥……伯伯?” 和他一同掉落的暗卫都已经在小家伙开口之前悉数窜了回去,胥九一个人站在几人身后的空地上,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弱小可怜又无助。 “……早、早啊——” 江映澄:“……” …… “不回去!” 江映澄瞪大双眼,极力表达自己的愤怒:“在父皇跟澄澄道歉之前,澄澄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胥九心里发苦。 明泽帝早就预判了小家伙可能采取的所有反抗,并逐一安排了应对举措。 针对小家伙离家出走的这个选项,明泽帝只吩咐他们务必保护好小家伙的安全,随时向他汇报情况,其余的……就当作小家伙是出门散心,等到时间了再带回宫中即可。 但…… 这不能说。 说了小家伙肯定要生气的。 胥九斟酌着用词:“陛下有要事,一时不得脱身,但陛下十分后悔让小祖、小殿下心情不快,吩咐我等先随小殿下出宫游玩一番,等他处理好手边的政务,就会立即赶来此处,亲自接小殿下回宫。” 江映澄一听她美人父皇正被数不清的政务缠身,火气就已经先行散了大半,她慢吞吞地用脚尖一下一下踢着地上的石子,神态扭捏:“父皇他、他真这么说吗?” 胥九挺胸抬头,对周围了尘几人促狭的视线视而不见,斩钉截铁道:“没错!陛下就是这么说的!!” “那、那……” 胥九的眼神中猛然爆发出明亮的光:那??? 【嗯??】 小家伙本就十分犹豫的声音骤然停顿,紧接着,迟疑的心声响了起来。 胥九的心里没由来地“咯噔”了一声。 这场景他可太熟悉了,这分明就是那个“统哥”查到了什么资料,正在跟小家伙爆料呢! 【父皇正在太奶奶的长宁宫里,商量一抓到澄澄,就、就直接送过去?!!】 胥九:“!!!” 下一息,红着脸的小家伙倏而抬头,冲他露出了两颗暴躁的小虎牙! 【伯伯居然骗澄澄!!】 好过分! 胥九浑身一僵,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统哥”,他不过就是想活着而已,至于这样赶尽杀绝吗?! 胥九好说歹说,才在小家伙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中,将手下全都遣返回宫,只留他一人加入了了尘几人的队伍之中,以保证他们不会彻底失去小家伙的踪迹。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城外的景色比他们回京的时候还要美上几分。 由于小家伙直接挑了个最荒无人烟的城门出城,一眼望去尽是新绿,连半个人影都—— 了尘忽而眼神凌厉地向一棵树的方向看去:“谁在那?!” 话音落下,几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从成片的树后走出,眼神不善地看向他们—— “此路是我开,此——” 江映澄一愣,黑漆漆的眼仁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而后眼神一亮:“劫匪?!” 正感叹到一半的胥九:“……” 刚说到一半的劫匪:“……” 劫匪的后半部分台词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脸色都憋得有几分涨红。 还能不能尊重一下他们这个霸气的职业了?!! 了尘无奈地瞥了小家伙一眼,脚尖微动,决定趁小家伙还没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之前,便结束这场闹剧—— “了尘伯伯!” 在了尘有所行动之前,江映澄一把抓住了了尘的袖口,亮晶晶的眼神精准锁定在了对面那个有几分儒雅之气的劫匪身上,声音兴奋:“会、会写字吗?” 对面的劫匪:“……” 你有事吗?! 第402章 你女儿在我手上。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 江映澄双手叉腰,微微俯身,扑闪着一双杏眼,声音天真:“到底会不会呀?” 被了尘几人几乎一招击倒的劫匪躺在地上,表情惊恐之中还带着几分屈辱:“……会、会一点?” “太好啦!” 江映澄双手合十,表情肉眼可见地欢快起来。 而后热情地伸出双手,想要将会写字的那个从地上扶起来,嘴里还不住埋怨道:“伯伯你早说不就好啦?” 早说的话,了尘伯伯他们也不用动手啦! 说话之人在了尘几人的瞪视下,双腿猛然发力,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啊啊啊你别过来别过来!!” 江映澄一脸无辜,却也没再去强行搀扶。 她直起身,眼神在四周扫视了一圈:“你们的据点在哪里呀~” 了尘几人:“……” 躺了一地的劫匪:“……” 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这个要做什么?!! …… 劫匪的老巢离城门约有半日的路程,一行人或兴奋或无奈地赶到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老巢在一片深林之中,位置很偏,即便此时已经正值初夏,晚风中也已带上了丝丝凉意。 了尘从小家伙打包好的小包袱中抽出了一件长袍,囫囵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抱入怀中,等他们赶到之时,她也刚好悠悠转醒。 “唔……” 江映澄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梦中她美人父皇一脸不舍地主动带她随军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以至于她醒来时,就看哪都觉得不甚如意。 ——俗称起床气。 江映澄看向周围分外陌生的环境,紧蹙眉心:“这是哪里?” 前面领路的劫匪回头瞥了小家伙一眼又一眼,敢怒不敢言。 只是那嗫嚅了半晌的双唇,瞧着就像是艰难咽下了一万句脏话。 了尘向这群人逐一投去了警告的眼神,声音平静道:“到家了。” 劫匪:“???” 什么就“到家了”? 你说清楚这是谁的家?! 然而还不等他们对这言论表达不满,就见那秃头怀中的小家伙表情一愣,而后猛地挺直了上半身,探头向四周打量:“什么?!!” 才刚睡醒的江映澄十分好骗。 她甚至都没怀疑她的了尘伯伯可能会骗她,脑子里先想的是—— 【宫里还有这样破破烂烂的地方呢?!】 了尘几人:“……” 他们忽然有点庆幸,小家伙虽然会在心里嘀咕这样的话,却总是很有分寸地没说出口,不然,那群劫匪少不得要悲愤地反扑一波。 这样的庆幸还没等彻底落下,就听一道稚嫩的声音于耳边清脆乍响—— 江映澄人还没等彻底清醒,就听到了这样一个惊天噩耗,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里都带上了些许哭腔:“我、我们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了吗?!” 衔阳宫斗怎么破成这个样子啦?! 了尘:“……” “呜呜呜我们是不是打输了呀?!” 与北铭的战事输了之后割地赔款了?! 了尘:“…………” “呜呜呜这样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她还好,可父皇和母妃他们怎么办呐—— 他们锦衣玉食了一辈子,该怎么接受这样的落差呀!! 小家伙连珠炮似的一句接着一句,了尘连半点插话的余地也没有,只得木着一双眼睛,看向对面表情骤然变得悲愤的劫匪。 每一句看似都在痛惜自己的遭遇,却句句都化作了尖刀,扎向了这群劫匪的胸口。 对面的劫匪脸色狰狞半晌,最终也没能忍下这份屈辱,劫匪头目忿忿地就近捞了一把武器,振臂高呼:“兄弟们,咱们跟他们拼了!!” 一群劫匪闻声而动,几人身后的房中更是又有数人破门而出,奋力高呼:“兄弟们冲啊——” 了尘:“……” 了尘长长一叹,认命迈步。 这一夜,单手抱着个小团子,另一只手赤手空拳,面上慈悲,下手准狠的秃头,几乎成了每个人心头的梦魇。 更不用提另外几人那仿若在战场上的厮杀之中,练就出的一身鲨人的功夫。 仅瞬息,劫匪们就再一次全数被击倒在地,口中的呻吟声不断。 了尘随口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而后,脚下微微用力,踩在了为首之人不住后退的大腿之上,声音之中俱是谦和:“还拼吗?” 为首之人:“……” 为首之人“哇——”的一下哭出了声:“我们这个地方搭了快三年才搭好,你、你们却这样百般羞辱,太、太过分了!!” 他本来不想带这群人到他们的老巢的。 可这群人却十分邪门的,每当他想要带他们走向错误的方向,他们便能精准判断,并暴力压制。 几次尝试未果之后,他们才不得已将人都带了回来。 可—— 这群人竟然这般辱没他们辛苦搭建的村落!! 简直就是太过分了!! 了尘脚下的力道一松,眼神尴尬地游移了片刻,最后落在了怀中的小家伙身上。 江映澄经此一役也彻底清醒了过来,闻言眼神飘忽地晃荡了一圈,在心底吹了一曲分外悠扬的口哨。 【奇、奇怪,了尘伯伯看澄澄做什么——】 为首的劫匪越哭越大声,及至后来,几乎是嚎叫出声:“你、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了尘:“……” 好问题。 他也很想知道。 …… 这群人的功夫不高,能劫到的东西有限,节俭二字几乎刻进了生活中所有琐碎的方方面面,就连蜡烛也坚持一屋只燃一根。 一群人挤进头目那间相对较大的房子里,满脸一言难尽地看向桌边。 江映澄双手拄在桌沿上,探头看向对面声称会写字的劫匪。 “嗯……你就这样写……” 奶呼呼的声音很是童稚,可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 江映澄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展信开颜。” 劫匪规规矩矩落笔。 而后—— “你女儿在我手上。” 劫匪写字的手猛地一顿,笔尖的墨水缓缓滴落,在刚写好的“颜”字上面洇成了一个墨圈儿。 他缓缓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团子。 你再说一遍。 谁在谁手上?! 第403章 以理服人不行,那就只能以德服人了! “嗨呀,这张浪费啦!” 江映澄主动替换了新的宣纸,并在看清上面字迹的时候小声嘀咕:“唔……好丑。” 写字的劫匪:“……” 你听听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不对。 “你、你刚刚说……”劫匪声音艰涩,“什么在什么手上?!” 江映澄咔吧咔吧眼睛,重复道:“你女儿在我手上。” 写字的劫匪:“……” 他那是没听清吗?! 他那是不敢听清!! 被抓了劳力的劫匪把笔一撇,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不要害我!” 虽然接触的时间还很短暂,也足够他看出很多问题了! 这个小家伙活泼开朗,看似和寻常人家的孩童没有什么不同,实则身后跟着的每一个家仆都身手非凡,是随便挑出一个,就可以将他们全都打到趴下的程度。 这样的孩子的家里,定然实力超群。 他才不想因为一封信,就惹上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江映澄一愣,好脾气地又把笔捡了起来,重新递了回去:“不要闹脾气呀。” 她试图以理服人:“你、你写完了,我们就可以走了,你也不想澄澄的伯伯们一直留在这里的,对不对。” 胥九适时冷哼了一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劫匪:“……” 这是威胁吗?! 这是威胁的对吧?! “不写,”劫匪拒绝了小家伙递过来的毛笔,并向对方扔了一记白眼,“你们走了,你家里人的打手又到了,并且人数还可能会更多。” “不会的,他们不会找到这里来的!”江映澄连忙摇头,继续劝道,“写封信而已,很快就能结束了!” 要不是几个伯伯的字迹都各有各的特色,且都很害怕犯下欺君之罪,她也不用自力更生,到处骗人写信了! 劫匪的绿豆眼在了尘几人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发出灵魂拷问:“你是不是当我傻?!” 要真那么简单,你身后那个一看就很有墨水的男人为什么不写?! 一看就很是贵气的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写?! 那个光头为什么不写?! 都不写,那他也不写! 他今日就算是从这座山上跳下去摔死,在林中的树上吊死,也绝对不会写一个字的!! 江映澄的身形可疑地凝滞了片刻,眼神飘忽。 半晌,像是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她又转过了头,理直气壮:“可你不写的话,伯伯们现在就可以动手了呀!” 劫匪:“……” 以理服人不行,那就只能以“德”服人了! 江映澄拍拍她了尘伯伯的胳膊:“了尘伯伯冲鸭!!” …… 又半晌。 劫匪顶着乌青的眼眶,忍辱负重地看向眼前的小魔鬼:“你女儿在我手上,然后呢?” 江映澄把小脑袋瓜凑了过去,紧紧盯着劫匪落笔:“不还了。” 劫匪:“……” 劫匪不放心地追问:“我写完你们就走的,对吧?” 这个“不还了”几个字,就很有要在此落地生根的意图啊!! 江映澄懵懂抬头,不明白这个写字很难看的伯伯为什么这样没有安全感,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当然啦~” 她皱眉看向房间中的陈设,眼神之中略带嫌弃。 她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劫匪:“……” 这一辈子的屈辱,好像都在今日受完了。 劫匪咬牙道:“不还了,后面呢?!” “唔……澄澄想想奥……不还了,”江映澄的注意力立马被唤了回去,“管好你自己。” 劫匪意欲落笔的动作又是一顿,江映澄眼疾手快地将宣纸抽离了原地。 “好险好险!” 劫匪一脸牙疼:“你……跟你父亲有仇?” “昂?”江映澄一脸无辜,“什么呀?” 她虽然正在生她父皇的气,但她还是好喜欢好喜欢她的父皇的! 哪里就有仇啦?! 反驳的话还没等说出口,江映澄的视线就在不经意间扫过了手中的宣纸,笃定的回答瞬间就变得不是那么有底气了。 她强行解释,语气虚浮:“语气是凶了点,但恐吓信不都长这个样子吗?” 信上总不能写——“你女儿正在我的手上,你等我这就过去给你也捶捶肩”吧? 劫匪拍桌子:“你那是有点凶吗?!” 已经超级凶了好吧?! 他拍桌子,江映澄也不服输地重重拍了一下,一时没控制好力度,疼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那能怪澄澄吗?!”她倔强开口,手指指向先前写毁了的那张宣纸,“还不是因为伯伯你的字迹太难看了,笔还拿不稳,澄澄才尽量精简的!!” 她还有好多威胁的话想说呢,都是为了照顾这个不靠谱的劫匪,才删减了大半的! 劫匪忍了一晚上的怒火被这一句话点燃,他愤而起身,超大声:“我字迹难看?!” “我苦读诗书十余载,你说我的字迹难看?!” “你不知道我之前——” “住口!” 一直安静观望的劫匪头目忽而暴喝一声,成功打断了写字之人的嘶吼。 那人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动作定格在了伸手欲拍桌面之上,那生动的表情瞬间转移到了江映澄的脸上。 【苦读诗书?】 她精准抓到了那段话中的关键:【苦读诗书十余载……字却写成那个鬼样子?】 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恰有一阵微风穿堂而过,烛火跳动之中,江映澄的双眸深邃中又带上了几分狡黠。 【有瓜!】 强烈的捕捉大瓜的雷达瞬间发动,几乎就在这道心声落下的瞬间,众人就眼睁睁看见,方才还神采奕奕的小家伙骤然低头,很快便陷入了老僧入定的状态之中。 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的劫匪都是一愣,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双手都快要摇出了残影:“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啊!!” 了尘几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几人一眼,又兴致缺缺地低下了头。 他们现在可有更重要的事了! 片刻后,江映澄满眼惊奇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一众劫匪:【哇——】 【这群劫匪有故事啊!!】 吸溜。 第404章 大瑞胸怀宽广,当然是要接纳他们呀! 有故事的劫匪不知道这神神叨叨的小家伙究竟是个什么路数,乍然见她抬头,眼神放光地盯着他们,头皮一紧,下意识先哄了起来。 “别激动别激动!” 有劫匪在负责写字那人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这家伙平时就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您别往心里去!” “对对对,他现在已经不疯了,”有人将笔捡了起来,囫囵塞到了写字之人的手里,“您还想要写点什么?虽然字迹难看了点,但他会努力好好写的!” 写字之人恨恨瞪了周围的同伴一眼,又看向小家伙身后那几个虎视眈眈的男子,忍辱负重地低下了头,破罐子破摔:“你——”还想写什么就快点说! 早些写完,好早些把这瘟神送走! 只是…… 这处山头也不能再住了,他们得尽快搬走。 可惜了他们盖了这么久的房子,还有种了那么长时间,还没到成熟季节的果子…… 还没等心底的思虑落下,就见有一双肉乎乎的小手突然出现在视野中央,缓缓前伸,最后直直落在了他置于桌案的手背之上。 “伯伯,”小魔鬼操着她那软软糯糯的嗓音,“不要在意外界的声音,你已经很棒啦!” 在场众人:“……” 在场众人:“???” 这小家伙是不是抽风了?!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 先前开口哄小家伙的劫匪目瞪口呆,狐疑的视线在小家伙和卫行的身上来回扫视,最终落在了窗外漆黑月夜的虚空之中。 怪不得出现幻觉了呢。 原来此时本就是该陷入熟睡的时间。 了尘几人的表情要比劫匪们好上许多,但也十分有限。 小家伙的爆料活动还没有正式开始,关于她正小心讨好的这人,他们也一无所知。 但…… 几人的眼神顺着两人叠放在一起的双手,缓缓上移,定格在那人一脸惊恐的表情之上。 总归,他也就是个被小家伙判定对明泽帝有用的人才,但若放入英才济济的朝堂之中,也不过是泯然众—— 【这几个伯伯,可是北铭的人哇——】 “噗——” “咳咳咳咳咳咳!!” 钟承望和了尘一个呼吸没能喘好,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了起来。 什么北铭? 哪个北铭? 是他们这几日都听得快要耳朵长茧的北铭吗?! 这可不是泯然众人了,这太突出了好吗?! 突出到,他们下意识就想要一铁链甩过去,将这群人全都牢牢套住! 胥九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长剑,一双鹰眼倏而变得锋利且危险。 北铭的人竟然也敢跑到他们大瑞境内撒野,还住在离京城如此接近的山上! 还当拦路的劫匪! 真当他大瑞无人了吗?! 【嘿嘿嘿,几位伯伯在北铭受尽了委屈,举家叛逃,不远千里来到大瑞安家落户,大瑞胸怀宽广,当然是要接纳他们呀!】 江映澄就着身体前倾的姿态,视线朝着这人的方向,透过轩窗顺势远眺。 窗外的地上种满了不知名的蔬果,旁边还有被精心打理过的花草,微风吹过,就会有阵阵清香扑鼻而来。 【瞧瞧这院子,被他们打理得多好哇!】 【有绿草,有小白花,有……】无脑夸赞的话音倏地卡住,缺少生活常识的江映澄连一样蔬果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嗯……有……额,还有好多好多能吃的,真是一群热爱生活的人呐!】 握在剑柄上的大手一松,胥九脸上的表情在短时间内经过了几轮大起大落的变化,看得对面的劫匪们一惊一惊又一惊。 直至最后,甚至生起了几分火气。 要打要杀来个准话,这样一惊一乍地吓唬他们是做什么?! 呜呜呜吓死个人了好吗呜呜呜—— 没理会对面人脸上的愤怒,胥九一脸牙疼地看向眼前的小团子,心里的想法几经变幻,直直略过对这群人身份的震惊,最后凝成了一句—— 这会儿又变成花草的清香了? 先前说“肥料滂臭”的那个小团子,又是谁?! 江映澄美滋滋的心声还在继续:【唔……虽然他们劫匪的身份有几分麻烦……但他们今日也是第一次动手哇——】 而且挑的目标还是他们这种一看就不缺钱的人家,即便难度要比普通百姓大上许多,他们也没有选择坑害那种,被打劫了就要好久都吃不上饭的人家! 资料上还说了,他们最初也只想抢一日的饭钱而已的! 不过瞬息,江映澄就给这群人找好了开脱的说辞:【他们哪里是劫匪,他们也只是被遥遥无期的秋收逼到无饭可吃的可怜人呐——】 【不过不过!犯错了就是要受到惩罚的,】江映澄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眯,直接弯成了两道月牙,【就罚他们帮父皇在北铭带带路避避坑叭,毕竟他们之前身为北铭数一数二的锻造世家,经手过那么多的机关武器制造,这些小事,还是很驾轻就熟的啦!】 “!!!” 胥九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的一众“劫匪”。 与了尘这几个刚入朝堂的江湖中人不同,他刚懂事时就进了宫中,这一生,几乎都是为了明泽帝而活的,虽然他只是小小的一名暗卫,但这荣辱与共的感情,他无法解释给这群人听。 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这些,差点就让他当场猛男垂泪。 明泽帝本不用亲自带军出征北铭的。 会做此决定,也不过是因为北铭瘟疫横行,虽已经到了快要处理完毕的尾声阶段,但他也还是怕大瑞的将士寒了心,怕他们觉得,他明泽帝,此举是让他们前去送死。 说一千遍“没有危险”,也抵不上他亲身前往。 胥九却也有担心。 担心明泽帝身陷囹圄,担心明泽帝身受重伤。 眼前这群人若当真可以顺利招安,可当真能帮上明泽帝的大忙! 胥九喉间几次耸动,终于颤抖出声:“你们——”可愿吃皇粮? 【就是这中间的叛徒,得先想办法揪出来呢——】 “嘶——” 话到嘴边紧急回收,胥九一个不察,狠狠咬到了自己舌尖。 “!!!” 第405章 小家伙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江映澄眸光微动,直直落到其中一个劫匪的身上。 【可真坏啊……】 只是看着007调出来的文字,她就已经被那其中所介绍的过往气得不轻。 【与北铭皇室里应外合,偷走族中最为机密的机关图纸,被发现后,还配合皇室制造假证,害得卫氏一族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最后只能被迫走上流亡的道路!】 【他混迹其中也就算了,到了大瑞之后,他还频繁与北铭的人通风报信,汇报卫氏一族的情报之余,还在信中夹带大瑞的消息!】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 还夹带了大瑞的信息?! 谁?!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的目光,当即就顺着小家伙所对的方向看了过去,奈何那一片的劫匪层层叠叠的,紧紧挤在了一起,一时之间,他们也无法精准锁定小家伙所说的那人。 诡异的氛围在这间小屋之中无声蔓延。 卫行率先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折磨,抬手敲了敲桌案:“还写不写了?” “奥奥奥!”江映澄猛地回神,“写的写的!” 叛徒什么的,她晚点再慢慢想办法! 脆生生的稚嫩童声配合恶狠狠的恐吓之词,听得屋中的一众劫匪都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割裂,且一言难尽—— 江映澄回忆了一遍方才所写的内容,书接上回:“如果你不同意,我、我们就挖了她的眼睛,割掉她的耳朵,打断她的四肢……” 了尘几人:“……” 来自北铭的卫氏一族:“……” 真……真狠啊…… 虽然都只是嘴上说说,但对自己真狠啊!! 卫行:“……” 卫行语气艰难:“……其实我不会写字……” 江映澄抬起头,定定注视了卫行半晌,而后什么话都没说,只转身拍了拍她胥九伯伯悬在腰间的长剑,而后扬了扬下巴。 威胁的意图不言而喻。 卫行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 一封信在卫行不停抖动的身形之下艰难完成,而后又颤颤巍巍地交到了小家伙的手中。 一众劫匪目光悲壮地看了眼窗外满园的蔬果,总觉得,方才卫行交出去的那封恐吓信,上面的每个字都代表了他们即将面对的惨淡将来。 江映澄美滋滋地把信收好,在心里不停合计,该将信如何交到她美人父皇的手中。 【阚爷爷不行,阚爷爷家里经常有武将伯伯们出入,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陆伯伯也不行,陆伯伯都快住到东厂里了……】 【要不就……】 还没等她“就”出来个什么,已经小心翼翼观察了半晌的卫行就试探着开了口:“信也已经写完了,你们是不是……”该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了? 江映澄的思绪一顿,茫然抬头:“啊?” 是不是什么呀? 疑惑的表情才刚保持了一瞬,江映澄就猛然想起了先前的约定,疑惑的声音就地拐了个弯儿,变成了长长的一个哈欠:“啊、啊……啊——” “澄澄突然好困呀——” 她看也不看地向后一倒,顺势倒入了及时向前的了尘怀里,两眼一闭,就开始说起了“胡话”:“澄澄就先睡啦,伯伯们不要拘束呀~~” 这熟稔的态度,仿佛就像置身在自己家中一般怡然自得。 一众劫匪:“……” “……你起来。” 话刚出口,就觉这样的话实在毫无气势,卫行很想补上一句“赶紧滚蛋”,又在视线接触到那几个打手之后噎了回去,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回你自己的家去。” 江映澄把双眼睁开一条小缝,表情里满是嫌弃:“澄澄要是想回自己家,还要伯伯写恐吓信做什么呀——” 怪不得会让一个人就坑到不得不举族逃亡呢,实在是太笨啦! 卫行:“……” 卫行狠狠磨了磨牙:“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江映澄权当没听到,一脸困倦地闭上了双眼,拒不配合的态度异常明显。 硬的不行,卫行也只能试图讲理:“我们没有多余的房间的。” “做人要讲原则,咱们先前既然已经讲好了条件,就应该按照约定执行,我们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几人留下的!” 否则,就算是有暴露行踪的风险,他们也要跟这群人拼了! 人群中有好几人重重点了点头。 没错! 他们也是有原则的! 躺在那秃头怀中的小家伙仍旧没有睁眼,却直接伸手在腰间的荷包里一通胡乱摸索,片刻,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动,几颗圆球形状的物体,就被小家伙随手扔在了桌案上。 一群劫匪缓缓低头,只一眼,人群中就响起了好几道倒吸气的声音。 整个房间内当即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是…… 金豆子?? 是金豆子啊!!! 就这么随手扔出来了?! “咕咚——” 有人没忍住咽了一下口水。 这道声音像是开启了什么神秘的开关,立即又有数人喉间微微耸动,跟着咽了下口水。 原本也是有名世家的人本不应该被这么几颗金豆子蛊惑,可…… 卫行用指尖狠狠在指腹上按了一下。 可,他们实在是穷了太久了! 灾难来得太过突然,他们来不及包裹太多行李,匆忙之间就逃离了故地,这一路逃亡下来,身上的盘缠早就用得差不多了…… 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用尽了他们全部的力气与手段。 如今见到这么多钱,真的很难不心动了啊! “伯伯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卫行抬起头。 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的小家伙正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伸手掏了掏耳朵:“澄澄刚才没有听清。” 卫行:“……” “……老奴这就去给您打扫房间。” 迎着对面那几人格外促狭的眼神,卫行目光坚定地收起了桌上的金豆子,随后站起了身,双手撸起袖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当即就在这间屋子里打扫起了卫生。 不能怪他没有原则,只是……这个小家伙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劫匪头目,卫氏一族的少族长:“……” 没记错的话,这里是他的房间的,对吧? 第406章 天杀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清贫条件下搭建的屋子有几分简陋。 晚风乍起,木质的轩窗就被吹开了一条小缝。 山风微凉,因与族人同挤在一间屋子而身上略有些冒汗的卫见昀,就在打了一个寒颤之后,猛然惊醒了过来。 混沌的思绪好半晌才重新归位,卫见昀长长地舒了口气,狠狠驱散了方才噩梦中的场景,这才小心翼翼地坐起了身,准备去将被吹开的轩窗关上。 还没等走出两步,门外就传来一阵极为慌张的脚步声,紧接着—— “嘭——” 大门被狠狠撞开。 来人进屋就开始放声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少族长快醒——额……”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神中的错愕。 卫见昀先回过神:“什么不好了?” 不会是那个小家伙又作什么妖了吧?他就知道,下午沉沉地睡了那么久的小家伙,晚上是不会轻易让他们安稳度过今夜的! 他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再糟糕到哪去?! 反正他们都已经想好了,等明日一早,他就赶那群人回去,都已经让他们住了一宿了,也算是对得起小家伙给的那几颗金豆子了。 思及此,他甚至还好心开口安慰了来人一句:“你也别太紧张了,那小家伙有她那几个家仆照料,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话还没等说完,就被突然反应过来的来人高声打断了。 “不是这个!”来人脸色慌张,“有官兵把咱们包围了!!” 卫见昀一口气没喘上来:“什么?!!” 来人语速飞快地解释:“不久前,咱们的人发现设在山脚的机关被触动了,就派了两个人下去查探情况,这一看才知,是有数百官兵在山脚集结,正准备攻山呢!!” 卫见昀眼前一黑。 天杀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 江映澄是被一阵慌乱的嘈杂声吵醒的。 她的意识还处于模糊的状态之中,只听清了零星的几个——“如何”、“怎么样”、“全都”、“完了”等毫无意义的词汇,整个人都迷茫极了。 “唔……了尘伯伯,”江映澄揉了揉眼睛,也没睁眼确定周围有没有人,张嘴便问,“外面这是怎么啦?” “没事,”有人从身侧靠了过来,“你睡吧,伯伯看着呢。” 江映澄迷迷糊糊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挪动,直直爬到了那人的怀中,挑了个自己喜欢的姿势,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整片夜空都被成排的火把照亮了。 并且,一睁眼就看见了她甚是想念,却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的帅气的脸。 【嗯?!】 不太对。 一定是她起床的方式不对!! 刚睁开一条小缝的杏眼又猛地阖上,江映澄甚至还在心底念了一道狗屁不通的咒语,这才再一次尝试睁开了双眼。 刚打算悄无声息地偷看一眼,就与她的美人父皇蓦然对上了视线。 “!!!” 这跟刚一冒头就被敌人秒了有什么区别! 一瞬间,所有的瞌睡都散了个干干净净,江映澄却还是下意识又闭上了双眼! 【没看见没看见!澄澄什么都没看见!!】 父皇也一定什么都没看见! 江宴川简直就要被这个小家伙给气笑了。 收到小家伙离宫出走的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给暗卫传达了旨意——散散心可以,但这个时间不宜过久,最多两日,他们就务必要将小家伙带回宫中。 哪成想,两日的时间还没到,他就等到了有人回宫的消息。 ——不过不是这个上房揭瓦的小家伙的。 小家伙的脾气上来了,把他派去的人都赶回来了。 虽然还有胥九和了尘几人守在小家伙的身边,他也还是时不时就要惦念一下,小家伙的衣服有没有穿足,身上带的钱够不够吃好喝好。 心底的忧虑还没等落下,就先等来了小家伙路遇劫匪的消息。 即便知道小家伙一定不会发生危险,他也还是难以自制地心跳都乱了数拍。 如今将这一团软绵绵的小家伙抱在怀里,他才有了几分安心的感觉。 但—— “江映澄,”江宴川声音冷凝,“孤知道你醒了。” 江映澄心理素质极好地没有睁眼。 【父、父皇一定是诈澄澄呢,澄澄才不要睁眼!】 江宴川的这一番话没有吓到江映澄,卫氏的一群人却是都被吓得狠狠抖了数下。 “孤”? 是他们以为的那个“孤”吗?! 那—— 愣怔的眼神一时间都落在了江宴川怀中的那个小团子身上,一众劫匪齐齐咽了下口水。 这个小家伙……是公主啊?! 是公主啊??! 卫见昀像是听到了惊天噩耗,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抬起头,一脸震颤地指向小家伙:“这小团子是公主?!” 她竟然是公主?! 她怎么可能是公主?!! 公主不都应该是,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即便只是这么大的一个小团子,也分外高雅贵气的吗?! 怎么会是这么个腹黑的小团子?! 江映澄听出了卫见昀的潜台词,不乐意了。 “澄澄就是公主,怎么啦?!” 【虽然是个假的,那也是父皇最疼爱的小公主!!】 话说出口,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江映澄满是心虚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她的美人父皇,果然又在第一时间对上了一双略带几分冷厉的双眼。 江映澄:“……” 眼一睁一闭,江映澄就又开始了满嘴胡话:“呜呜呜父皇,澄、澄可等到你啦——” 氤氲的水气在眼底快速积聚,卖惨的间隙,她甚至还打了个哭嗝:“你、你怎么才来啊,澄、澄澄都要被吓死了呜哇哇——” “路上有劫匪,有劫匪啊啊啊!!”她一指在角落里跪地的卫氏一族,“这、这么多人,都可凶啦——” “连了尘伯伯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她朝着一群人投去了个歉意的眼神。 对不住了! 澄澄先自救,然后再捞你们出来!! 江宴川:“……” 卫氏一族:“……” 了尘几人:“……” 第407章 澄澄我呀,就先挂啦—— “不、不是我们!”卫见昀头皮发麻,下意识就抬起了头,惊声反驳。 场上的目光霎时间就都朝着卫见昀看了过去。 卫见昀:“……” 这么多人看他做什么?! 是想通过视线压迫逼他就范吗?! 绝不可能!他卫见昀也是有风骨的!! 有风骨的卫见昀理了理思绪,还待再解释两句,就听那熟悉的童音软绵绵道—— “那、那不是你们要打劫澄澄的吗?” 江映澄不光声音软绵绵的,脸上的表情也无辜中透着乖巧,乖巧之下…… 全是淬毒的尖刀。 卫见昀噎了一下。 这、这么说倒也没错,但—— “是,但是——” 江映澄厉声:“恐吓信不是你们写的吗?!” 卫见昀:“……” 卫见昀简直就要委屈地哭出声了! 是他们写的,但那是谁一字一句念出来,叫他们落笔的?! “是我们写的,但——” 江映澄突然转过身,把头都埋进了她美人父皇的怀里。 “呜呜呜父皇,这个劫匪伯伯好凶啊——”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他们还拿走了澄澄的金豆子!!” 卫见昀:“……” 卫见昀瞪大了双眼。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黑心的小团子啊啊!! 恍惚中,卫见昀瞧见大瑞的这位年轻天天冷冷转过头,轻启双唇:“搜。” “!!!” 天、天要亡我! …… 江映澄哭诉的声音一刻未停,了尘几人却一脸牙疼,拼命朝着小家伙使眼色。 快别说了小祖宗,你演得再逼真又能怎么样?! 你漏风啊!! “漏风”的江映澄犹不自知,嘴里不停嚎啕,心里也没闲着—— 【嘿嘿嘿~这、这还不让父皇心疼死~~】 【澄澄的演技打扁天下无敌手!只要劫匪伯伯们不拆穿澄澄,澄澄就可以瞒到天荒地老!!】 美滋滋的心声刚说到一半,江映澄就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噩耗,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对哦!还有恐吓信呢!!】 她暗戳戳地瞥了一眼自己袖口的方向,又将揣着信件的手臂向后缩了缩。 了尘几人心里“咯噔——”一声,几乎同时抬头望天。 旭日东升的画面很美,可惜,他们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江映澄边哭,边朝着卫氏一族的人看了过去。 【伯伯们被带回去也好,这样澄澄也能省下好多事呢!】 她原本还犯愁着,如何说服这群人跟他们回去,既然现在父皇来……了? “诶?!” 还没等心里的思绪落下,江映澄就猛然瞧见,有一只大手突然出现在视线范围之中,并且,看起来,还大有朝着她藏信的袖口伸去的架势?! “这里鼓鼓的,”江宴川边说边探手,“里面有什么?” “诶?!!” 江映澄当即就想将手背到身后,可在她美人父皇怀中的姿势限制了她的动作,回过神时,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里,已经夹出了她想要拼命藏好的信件。 【还能是什么呜呜呜,那里面是澄澄的命哇——】江映澄整个人都僵成了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干瘪的咸鱼,【呜呜呜完辣——】 澄澄我呀,就先挂啦—— 江宴川没什么情绪地瞥了小家伙一眼,单手拆开了信封。 好听的嗓音逐字逐句读到—— “展信开颜——” 话音刚起,就猛地顿住。 整个林间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在场知情的所有人都深深埋下了头,等待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半晌。 一道冷哼和山间呼嚎的晚风同时响起。 很轻。 却极为致命。 …… 江映澄被送到长宁宫时,脸上还挂着两道未干透的泪痕。 太皇太后听到消息后火急火燎地赶了出来,人还未至,心疼的声音就先到了:“哎哟——听说我们澄澄被人惹哭了?是哪个不长眼的?!” 林锦书也像个小炮弹似的,迈着小短腿就窜了出来。 江映澄抬头瞥了一眼她的美人父皇,想了想,还是没有松开抓住他衣袖的小手,只伸出了另外一只,委屈巴巴地唤了一声:“太奶奶,锦书弟弟~” 话音的结尾,她还可怜兮兮地抽泣了一声。 太皇太后在小家伙的跟前蹲了下来,心疼地拿出帕子擦拭她脸上的泪痕,边擦,还边狠狠瞪了江宴川一眼:“澄澄这是受什么委屈了?跟太奶奶说说,太奶奶帮澄澄出气!” 江映澄又委屈又心虚,想告状又不敢,垂头思忖了片刻,终于放下了牵住她美人父皇衣摆的那只手,在自己被打疼的地方揉了一下,看向她太奶奶的眼神欲言又止,却又顽强地咬住下唇,不肯吭声。 江宴川冷眼看着小家伙的表演,气得后槽牙都有些微微发痒。 他就只动作轻轻地打了那么两下,并且在小家伙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之后就又放轻了许多,哪里就会严重到,现在还有痛感的程度了?! 太皇太后心疼极了,顾不得问清楚事情的真相,就率先对着江宴川埋怨了起来:“你还打澄澄了?!” 江宴川冷哼一声:“您自己问她。” 江映澄似是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猛地抖了一下,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江宴川:“……” 太皇太后连忙给小家伙擦眼泪:“哀家还问不得你了?!” 江宴川简直就要被这护孩子的老太太气到没脾气了:“她给孤写了一封恐吓信。” 他刻意隐去了劫匪的事。 江映澄又抖了一下。 太皇太后的身形可疑地顿了一下,而后又神情自若地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发顶,几乎是闭着眼睛维护道:“澄澄才几岁,她哪里懂得这个?” 江宴川没什么情绪地轻嗤了一声:“信上说,让孤管好我自己。”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只僵滞了一瞬,就又开启了无脑护犊子模式:“澄澄这是关心你呢,有些人呐,在朝堂上尔虞我诈久了,就看什么都像威胁。” “哦,”江宴川面无表情,“信上还说了,如若孤不同意,就有人会挖了她的眼睛,割掉她的耳朵,打断她的四肢……” 太皇太后:“……” 林锦书:“……” 江映澄:“……” 江宴川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后面还有呢,您还要听吗?” “额——” 第408章 超脱成这个样子,你早说啊?!! 江映澄就这么在长宁宫住了下来。 连早朝都不要她去了。 心虚之下,她没吵没哭也没闹,却总是琢磨着逃出去,去捞一捞被她坑进大牢里的劫匪伯伯们。 只是这个过程并不那么十分顺利。 第一日,江映澄被她太奶奶院子里的公公从墙头上强硬抱了下来,并直接送到了她太奶奶的跟前。 还不等她说些什么,手中就被塞入了一个木鱼。 太皇太后表情和蔼,声音温柔,态度却颇为“强硬”,完全没给小家伙拒绝的机会:“大瑞出征在即,快跟太奶奶一起,替出征的将士们祈个福。” 说完,她就转过身,口中念诵着江映澄听不懂的经文,闭眼祈福了起来。 江映澄几次寻找开口的机会未果,只得跟着坐了整天。 第二日,江映澄刚想从后院的狗洞里钻出去,就被院子里的公公惊声叫住,并直接送到了她太奶奶的跟前。 这一次没再念经。 太皇太后一脸虚弱地说她今日胸口疼,想要让小家伙照顾照顾她老人家。 江映澄急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心惊胆战地忙前忙后了一整天,出去捞人的计划也就全然放到了脑后。 心里不住安慰自己,反正胥九伯伯和了尘伯伯他们都知道事情的经过,父皇也不会过分苛责劫匪伯伯们。 第三日,抓回来,塞支笔,被教导抄了一整日的经文。 第四日,太皇太后又不舒服了。 第五日…… 直到第六日,长宁宫的院子外出现了几个新的带刀侍卫。 这一日,太皇太后没有再叫她一起诵经祈福,身子骨也很是康健,江映澄总算得了一日闲。 她急吼吼地想要冲出去救那群劫匪伯伯,却在刚逃出院子的那刻,迎面就撞上了两副熟悉的面孔。 “咦?” 江映澄缓缓从地上爬起,表情呆愣地看向眼前的两个伯伯。 卫见昀和卫行二人已经在此蹲守了一上午,如今终于见到小家伙从里面出来,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好久不见了,小公主殿下——” 卫氏一族是今早才被明泽帝下令从牢里放出的。 过去的这几日之中,他们奇迹般地并没有遭到什么折磨,但……内心里的煎熬,是一点都没少受。 被大瑞的人发现踪迹的忧虑还在其次…… 几乎他们所有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因被小家伙阴了而生出的气闷。 以至于当他们得知,明泽帝要派他们来监管小家伙的行踪之时,众人心里第一时间升起的,竟然不是怀疑这道命令的动机,而是—— 这是什么神仙岗位,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 卫氏一族正值壮年的,都被派到了长宁宫周围守卫,每个人临行前,双眼之中都燃烧着熊熊火焰! 他们一定超额完成任务!! 卫见昀和卫行二人对视一眼,抬腿就要迈步向前,刚走出一步—— 【哇——】 江映澄的心里美滋滋的:【不愧是澄澄的美人父皇!从来都不让无辜的人遭受不白之冤!!】 虽然她也因此被她的美人父皇狠狠罚了一顿,但她还是要为她的美人父皇自豪! 两人前行的脚步倏地僵滞,缓缓回头,四目相对之间,每个人的瞳孔之中,都是对这个不真实世界的浓浓震惊。 他们猛地一连后退了数步,头挨着头—— 一个超小声地:“她方才……张嘴了吗?” 一个更是直接闭上了嘴,猛地摇了摇头。 两人的表情一瞬间都变得十分惊恐。 “这样,咱们先不要慌,咱们先对一下,”卫见昀深呼吸,试图从头梳理一遍今日发生的事,“今日一早,明泽帝就亲自到了大牢之中,将咱们全族的人都带了出来,你的记忆也是这样的,对吗?” 卫行凝重点头。 卫见昀就接着往下说:“然后,明泽帝就派咱们来长宁宫看着小公主……” 卫行又点了点头。 卫见昀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咱们两个人猜拳输了,被派来看守这个破洞?” 卫行接着—— 卫见昀一脸崩溃:“你别点了!” 他狠狠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咱们竟然——”见到了这种幻觉?! “竟然什么呀?” “啊!!” 一道软糯的声音突然出现,差点将两人吓得魂都飞了出去! 待看清那道正一脸天真地蹲在他们二人背后的身影时,表情都不同程度地裂开了! 卫见昀被吓得几乎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旁边的卫行一把捂住了嘴。 “冷静!冷静!!”卫行凑到了卫见昀的耳边,以仅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明泽帝在放咱们出来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卫见昀昏沉的头脑勉强冷静了片刻。 脑中的画面渐渐清晰—— 被放出牢房之前,明泽帝曾语气极为认真地嘱咐——“若是见到什么超脱寻常的现象,切勿大惊小怪”。 震颤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朝着小家伙的方向飘了过去—— 原来说的就是这个小家伙吗?! 超脱成这个样子,你早说啊?!! 他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差点就要被吓死了好吗?!! 见两个伯伯嘀嘀咕咕半晌,却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江映澄撇了撇嘴,决定自力更生—— 【统哥统哥,】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块小饼干,放到嘴里咬掉半块,嚼嚼嚼,【给澄澄查一下呗?】 卫见昀和卫行二人齐齐愣了片刻,眼神惊恐地四处巡视—— 谁?! 还有人在这里?! 两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壮力男子可怜兮兮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却还不敢移动分毫。 片刻后,熟悉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小家伙的双眼猛然放光,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那一小块空地—— 【哎嘿嘿,统哥你还是这么厉害!!】 抱在一起的两人又齐齐抖了一下! 呜呜呜太吓人了呜呜呜,他们不想接这个差事了,他们想回北铭呜呜呜—— 【哇哦,父皇将他们所有人都放出来啦?!】 “咔——”的一声,江映澄又咬掉一块饼干。 【嘻嘻嘻,看澄澄多聪明呀,把伯伯们都带到宫里,他们就不用担心北铭的人会追到大瑞来抓捕他们啦!】 二人:“!!!” 心底的惊疑还没等落下,小家伙就又抛出了一记重磅炸弹—— 【就是可惜,害得他们卫氏一族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叛徒,也跟着一起放出来了……】 江映澄沉沉叹了口气。 二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 第409章 坏消息:准备做少了! 卫见昀和卫行两人的眼睛都快瞪成了铜铃,江映澄却丝毫未觉,只自顾自垂着头,继续和007边啃小饼干边吃瓜。 【不过……这个人的心理素质真的强诶,整族都被澄澄的美人父皇关进大牢里了,还能半点都不露出马脚——】 【不愧是能仅凭一己之力,就让卫氏一族都变成“卖国贼”的男人!】 她这回可算是遇到对手啦! 小饼干恰好吃完一块,江映澄索性也没再伸手掏新的出来,双手托腮,愁眉苦脸地合计了起来—— 【只是,这样的话,澄澄要怎么样做,才能让他暴露身份呢?】 江映澄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她身前那两个已经僵成了一尊雕塑的卫氏中人。 午后的阳光明艳刺眼,裹挟着火热的温度直直打在了几人的身上,卫见昀和卫行两人却只觉如坠冰窟,周身没有半丝暖意。 仅仅五日。 他们被关入大牢之中仅仅五日。 这五日的时间,根本就不够大瑞的探子在两国之间跑个来回。 更不用提,若想查明他们的真实身份,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明泽帝不该知道他们的身份,这个小团子更是不该。 可—— 两人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个正蹙眉苦思的团子身上。 可,就是这么个小家伙,却像在说什么寻常的事件一样,就这样轻易地,将他们想要深藏在地底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卫见昀一脸崩溃地伸手薅了把自己的头发。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这小家伙是个什么鬼。 那个叛徒又是什么鬼?! 【哦对了——】 低着头的江映澄终于想起了眼前的两个大活人:“伯伯们怎——额……” 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两张过分惨白的脸。 “有鬼”两个字被她堪堪咽下,却在心里鬼哭狼嚎了起来:【啊啊啊!!伯伯们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啊啊啊啊啊!!】 卫见昀:“……” 卫行:“……” 虽然现在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但—— 两双因惊颤而缩小了数圈的瞳仁缓慢下移,最终与已经站起来的小家伙对上视线。 他们两个可是卫氏一族公认的丰神俊朗!就算他们的表情狰狞了一点,也不至于就变成“鬼样子”了啊! 可恶,还是好气!! 江映澄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礼貌微笑,挥手告别,而后……疯狂地想要往来时的洞里钻! 【呜呜呜父、父皇救我——】 两个伯伯变得更吓人了啊啊啊!! 卫见昀:“……” 卫行:“……” …… “咔——” “咔咔咔——” “咔咔咔咔咔——” 啃饼干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偶尔还会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于午后氛围祥和的小巷里悠然响起。 “你是说,你今天出来,就是想要去牢里捞我们的?” 卫见昀没有回头,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还面无表情地又解决了一块小饼干。 这话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他们的心底却早就有了答案。 明泽帝这几日没少去大牢里看他们。 每日来时也不说别的,就说这个小家伙的事。 小家伙翻墙了,小家伙钻狗洞了,小家伙试图硬闯了…… 他们都事无巨细地了解了个彻底。 江映澄坐在两个劫匪伯伯的中间,晃荡着小脚丫,惬意地眯了眯眼,而后,伸出五根手指:“当然啦~这已经是澄澄尝试钻洞的第六天啦!” 卫行瞥了一眼小家伙那槽多无口的手势,咽下嘴里的小饼干,状似随意道:“你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就想着要来救我们了?” 江映澄一扬下巴,满脸骄傲,全然忘了是谁把卫氏一族送进大牢里面的:“这回你们知道了吧,澄澄有多~~么重情义呢!!” 【澄澄当然知道啦~】 狡黠的心声里满是幸灾乐祸:【你们就是被澄澄坑进牢里的倒霉蛋呀!!】 “倒霉蛋”三个字,一字一顿,还被刻意加上了重音。 二人:“……” 好消息:做好被小家伙气得七窍生烟的准备了。 坏消息:准备做少了! 【唉……】提起倒霉,江映澄的思维又跟着发散了起来,【伯伯们真的好倒霉哦——】 【那人不光偷了他们当作镇宅之宝的图纸,被北铭皇室找到了应对之法后,转手卖给了临国,北铭不光因这图纸得到了一大笔钱财,还掌握了掣肘敌军的方法,在得到了这么多好处之后,却把“叛国”的罪名扣在了卫氏的身上,想要侵吞他们积攒了百年的基业!】 资料里描述的场景极为惨烈,这群伯伯们却能在逆境之中保持如此乐观的心态,江映澄也正是因此,才在明知对方差一点就走上了歧路的情况下,还愿意如此轻易地接纳他们。 【即便这样,北铭皇室还想要侵吞他们后续设计出来的图纸,勒令那叛徒要每隔几日,就向他们汇报卫氏一族的消息呢!】 “唉……” 江映澄叹了一声,又从袖口处掏出一小包饼干,随口招呼:“伯伯们来——”吃呀? “诶?” 江映澄的表情茫然极了。 【两个伯伯……是不是被严刑拷打,打坏了脑子呀?】 不然怎么跟怪物游戏里的数据人似的,动不动就要卡壳一下呢?! 卫见昀和卫行两人听到了小家伙的吐槽,却没有力气再去反驳。 他们甚至没有力气去看对方的双眼,只一脸震惊地对着前方,视线都不知该聚焦在何处。 所以…… 他们卫氏一族,一夜之间从那样高的位置坠下,沦落到如今险些落草为寇的地步,全是因北铭皇室和家族叛徒的一抹贪念?! 自进入大瑞境内以来,他们一直小心翼翼,担心暴露身份,他们甚至不敢用他们赖以生存的技能谋取钱财,只敢一点一点从头开始学习耕种,想着凭借自己的双手生存,却不成想,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努力,在北铭皇室的眼中,透明得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极妒的愤怒让两人不自觉攥紧了双拳,连呼吸都变得异常急促! 谁?! 那个叛徒究竟是谁?! 【啊!!】 几乎就在两人转头的那一瞬间,江映澄突然在心里蓦然尖叫了一声—— 【澄澄想到啦!】 她想到该如何让那个叛徒暴露啦!! 第410章 他们要开始说谎了! 卫氏一族因举族被小家伙坑上了那么一次,他们几乎就是天然的、最适合看管小家伙的人选。 族中所有正值壮年的男子都被安排在了长宁宫的各个角落,负责将想要逃跑的小家伙“请”回去。 饶是如此,他们的房间仍是被安排在了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 很是清冷,也很是方便他们交流讯息。 卫见昀和卫行两人整整陪着小家伙待了一个下午,刚一回去,就受到了全族人的热情“款待”。 宫中发下来的餐食在小家伙的特别关照下还算丰盛,众人索性直接将桌椅都搬到了屋后的小院之中,一边聚餐,一边聊这一日的见闻。 “怎么样,”有人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入口中,边吃边道,“小家伙服了吗?” 他们虽然都在族中长老复盘过整件事情经过之后承了小家伙的人情,又天然对这古灵精怪的人类幼崽抱有好感,但…… 不耽误他们与这个险些将他们吓得心脏停跳的小家伙相爱相杀。 ——让那个小家伙“服软”,已经成了他们最后的执念! 卫见昀和卫行两人对视一眼,又心虚地各自移开了视线。 从那场酣畅淋漓的爆料之中回过神时,他们已经不自觉吃掉了小家伙的大半饼干,眼看着那个小家伙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吃人嘴短”的他们,就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了。 但这并不耽误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族人面前说大话。 “那当然了!你们是没看到,小家伙抽抽搭搭地跟我们二人道歉,”卫见昀朗笑一声,“那场景,别提有多舒爽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轰笑。 族中长老不放心地确认了一句:“没动手吧?” 这两人可是族中出了名的“混小子”,在卫家出事之前,他们两个整日与族中小辈混在一起,还全然不知礼让为何物,每日都要气哭几个。 卫行干巴巴地应了一声:“那哪能呢,这小家伙可是明泽帝最为宠爱的公主,住的还是太皇太后的长宁宫,周围不知道跟了多少暗卫呢——” 周围的人点了点头,紧接着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那居然真的是个公主,我到今日都还不敢相信呢——” “咱们都住到宫里来了,这还能有假?!”卫见昀积极参与话题,“更何况,咱们可是连明泽帝都见到了的!” 卫行接到了卫见昀的眼神,连忙跟上:“还不止呢!” 说真话的环节结束了。 他们要开始说谎了! 他神秘兮兮地看了众人一眼:“你们猜,我俩今日还看见了谁?” “谁?!”众人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卫行做贼似的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倾身向前:“临越国的公主,叶桑宁,宁妃!” “嚯!” 好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为北铭之人,他们都对叶桑宁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北铭一举灭了临越之后,有一段时间,他们都很是可怜无辜被灭了门的叶氏一族,后来,听说他们还有一女远嫁大瑞,所有人都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对这个叶桑宁的关注,也就不由变得更多了一些。 但—— “她、她不是已经疯了吗?!” 卫见昀轻笑一声,眼神之中,俱是对叶桑宁的钦佩:“这姑娘坚韧着呢,哪是这般轻易就会疯了的?!” “什么意思?!” “宁妃她啊,”卫行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是装疯的!” “装疯??” “她图的什么啊?!” “还能是为什么,”卫见昀又凑近了众人几分,“据说,这宁妃的手里,有北铭一直都很想要的那半张藏宝图,她此次决定不再装疯,也是想要借助明泽帝的帮助,为她临越报仇雪恨呢!” 在场众人的眼神都有几分复杂。 往日,他们碰上这样的情况,都恨不得马上忙碌起来,去为北铭的将士打造更为强力的兵器,而如今,身份转换,他们与北铭,也只剩下了血海深仇。 半晌,族中长者严肃问道:“你二人所说,可都是真的?” 卫见昀和卫行两人对视一眼,眼神坚定,异口同声:“当然是真的!” 反正,小家伙的心声是这么说的! …… 子时过半,周围静得只剩下了微弱和煦的风声,以及偶尔乍响的几道鼾声。 “吱呀——” 一道清脆且细微的开门声响起,供卫氏一族暂住的偏僻小院当中,有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窜了出来。 他的功夫应是很好,脚步落到地上的声音极轻,间或隐在风声和鼾声里,来去无痕。 人影一路走出格外静谧的小院,四下打量了一番之后,直直朝着其中的一条小路快步走了过去。 终点是他白日里早就踩好点的角落。 掏出信,唤来信鸽,绑在腿上。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片刻,振翅的声音就和他压得极低的嗤笑声一道响起。 他抬起头,目光注视着信鸽越飞越高,心底得意的感觉也跟着越来越旺盛。 他于机关一道上的天赋还算突出,自小就听惯了父母长辈的夸赞,和同龄人的艳羡,可偏偏,卫见昀那个怪胎横空出世,后来居上,硬是以百年难得一遇的天资,直接预定了下任族长的身份。 自那时起,原本围在他周围的人就悉数围到了卫见昀的身边,巨大的落差让他心魔横生,北铭皇室提出合作意图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接受了几乎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叛变。 但他不后悔。 在做这件事时,他心中的快意,甚至要比过去,他还是族人口中的天骄那时,还要更甚上几分。 他缓缓勾起唇角,看着那信鸽在短暂的停留之后找好了方向,展翅朝着北铭的方向缓缓移动。 倏地—— “嗖——”的一声。 一支长箭以破空之势自他身后飞速朝着那信鸽射去,信鸽躲闪不及,仅仅挣扎了两息,翅膀便不再扇动,直直坠了下来! 紧接着—— “咔——” 有人碾过散落在地的枯枝,缓缓站到了他的身后。 “卫渊。” 那人声音低沉地唤他。 第411章 包快速的! “诶?” 嚼嚼嚼。 “真的啊?” 嚼嚼嚼。 “你们真的抓到了个叛徒啊?!” 嚼嚼嚼。 她还没来得及做小纸条告诉伯伯们呢,他们竟然就自己发现啦! 卫见昀和卫行两人满脸一言难尽地“嗯”了一声,半晌后没能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这是什么造型。” 江映澄一脸莫名,茫然地瞥了二人一眼,并又啃掉了一小块饼干:“嗯?” 卫行抬手指向小家伙的身后:“你这是……”又要离家出走?! 小家伙的身后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死去的记忆瞬间卷土重来,狠狠在两人的身上重击了一下。 他们可绝对不会再写什么恐吓信了! 绝对!! 江映澄回过头:“奥奥奥!” 她美滋滋地把包袱解了下来,就地摊开,露出里面都可以直接去郊游的瓜果糕点,热情招呼两个伯伯和她一起分享:“伯伯们快来呀!” “咕咚——” 卫见昀伸手在卫行的胳膊上拧了一把:“……是、是水果?!” 过了半年多苦日子的人可见不得这个!! 半晌后,三人又在昨日一起啃小饼干的巷子里席地而坐,分食小家伙从长宁宫里带出来的点心,每个人脸上洋溢的,都是纯然的幸福。 卫见昀都快被感动哭了,不住拍着胸膛保证:“以后,你就是我卫某人的亲妹子了!谁欺负你都不好使!!” 卫行:“……” 同样幸福得不行的卫行率先冷静了下来,咀嚼的动作都不由变慢了许多。 那可是宫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 卫见昀你是不是疯了?! 被占了“便宜”的江映澄却不见愠色,甚至还笑弯了一双好看的杏眼,喜滋滋地应了下来:“那咱们说准了奥!” 卫见昀:“嗯!” 卫行:“???” 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卫行一脸警惕地等着听小家伙的心声。 果然,下一瞬—— 【嘿嘿嘿,澄澄现在就跟伯伯们打好关系,过段日子才好偷溜出去哇——】 就这样? 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这个小家伙如此受宠,到时候她若是用以头撞墙、咬舌自尽、刎颈自杀……等什么的手段相要挟,他们也只能放行了不是? 卫行心下一松,抬手又啃了一口果子。 这种果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进贡上来的,皮儿薄肉厚,一口咬下去,甜丝丝的清香就在口腔中炸裂开来,很是可口。 【到时候澄澄混在出征的车马当中,就能跟父皇一起去攻打北铭啦!】 “噗——”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卫见昀和卫行两个人同时被果子的汁水猛地呛到,剧烈地咳了起来。 江映澄夹在两人的中间,被这几乎同时响起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忙左右轮番转动,挨个拍了拍后背。 “怎么啦怎么啦?!” 怎么突然就都呛到啦?! 卫见昀和卫行二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喉间的这股咳意,心底的震颤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两人瞪大了双眼,看向眼前这个正在两人之间不停打转的小家伙。 攻打北铭?! 他们听到的是攻打北铭吗?! 这一刻的心绪尤为复杂。 他们倒没有多想与北铭荣辱与共,只是…… 故土生活了数十年,实在是对那片土地爱得深沉。 【伯伯们真不是……脑子坏掉了吗?】江映澄眼神狐疑地在两人之间不停打转。 昨天的时不时地动作卡壳也是,今日只吃个瓜果就能齐齐呛住也是,两个伯伯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她全新的“惊喜”。 【啊!】 江映澄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惊恐:【该不会是,伯伯们的身上也沾染了瘟疫的病毒,到现在才发作吧?!】 “!!!” 他们两个也惊恐了! 北铭还闹瘟疫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怎么一点都没听到消息?! 卫见昀和卫行两人也顾不上纠结大瑞要攻打北铭的事了,渴望得知真相的眼神齐齐朝着小家伙投了过去,只想知道跟瘟疫有关的消息。 ——他们是迫不得已背井离乡了,可谁能没有三两个至交好友呢?! 【不应该呀……】 小家伙的心声终于在他们两人期盼的目光中响起。 【这上面说,伯伯他们已经离开北铭一年有余了,那时候,瘟疫还一点苗头都没有呢!】 肉乎乎的小手在两人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漫不经心地轻拍着,江映澄的思绪也一点点变得幽远。 【说起来……伯伯们恐怕还不知道,北铭在他们皇室的治理之下,变成了那样的人间炼狱了叭……】 【北铭的将士们明明刚为了国家出生入死过,在染病的初期,皇室却不愿拨款为他们治疗,以至于当瘟疫大面积爆发,想要治理也来不及了。】 【即便这样,这无良的皇室第一时间想的,竟然还是尽可能地掩盖消息,直接封闭整个军营,将里面所有人都全部清杀,企图用最为省钱的法子,彻底阻断瘟疫的蔓延!】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资料,江映澄还是被这满屏的荒唐言气得一阵轻颤! 在她没注意到的角度,卫见昀和卫行两人的表情更是直接冷到了极点。 他们自是知道北铭皇室爱财如命的脾性,却怎么也没能想到,他们竟能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竟然如此轻易地弃将士与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这和送他们去死,又有什么分别?! 【唉……】气愤的心声忽而转为了一声轻叹,【要是这次的战事可以尽快结束就好啦,这样,父皇带去的药材,就能直接发给北铭的百姓们一些了……】 【对啦,伯伯们既然也是北铭的人,定是会有好多亲朋仍生活在北铭境内呢——】 【这上面还说,北铭皇室还计划从民间强行征兵呢,伯伯们的友人大多都是壮年男子,若真是走到了那一地步,肯定就逃不过这次劫难了……】 【要是父皇能早日打——】 “唰”! 席地而坐的两人猛地站起了身,双眼之中几欲喷火! 不就是想要快速打入北铭吗? 他们可有的是办法! 包快速的! 第412章 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崽了?! 出征的日子是个艳阳天。 此次出征经过了漫长的准备,江宴川更是一早就起来沐浴更衣,净手煴香,诚心祈福之后,换上了冰冷的铠甲,鼓舞三军。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亲自走到装放粮草药材的车马之前,垂眸看着雷志新等人逐一走到各辆马车之前驻足查看。 整个过程持续了极长的一段时间,文武百官先站不住了。 礼部权侍郎蒲元洲仗着其得天独厚的站位优势,微微侧头,凑向他斜后方的吏部郎中蓝阳羽,小声嘀咕:“陛下这是……查什么呢?” 蓝阳羽斜了蒲元洲一眼。 好奇心还挺重。 心里这么腹诽着,他却也笑眯眯地凑了上去,以同样的音量回道:“下官也不甚清楚,不过……前阵子不是才抓到两个偷换药材的吗,陛下此番,怕是在最后查验此事呢——” “不是都已经抓住了,怎么还在查?” “下官斗胆猜测……可能是想要找出漏网之鱼?” “嚯——” 人群之中蓦然有几人的呼吸都短暂凝滞了片刻,蓝阳羽抖了抖宽大的广袖,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叫你们丧良心,看老夫吓不死你们! …… 时间缓缓流逝,江宴川的双眸之中,终于还是染上了丝丝焦躁。 卫氏一族申请随军,他允了。 可他明明就有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留守的那一批务必好好看住小家伙,切勿让她偷偷跑出来。 他还特意指派了数名暗卫蹲守长宁宫附近,可…… 还是有人在临行前急匆匆地赶来告诉他,小家伙不见了。 心神不宁间,阚锐锋一脸凝重地走上前来。 话未出口,就远远地摇了摇头。 江宴川心下一沉,当即便迈开了腿,径直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不相信小家伙会不在这里。 马车里都塞了满满的物资,把东西都搬下来再重新装上实属下策,江宴川刻意加重了脚步,在成排的马车之间缓缓走动。 一辆,两辆,三辆…… 直到即将走至末尾,他才听到有窸窣的声响从身侧的马车中传来。 江宴川倏地顿住脚步。 几个将军见状,也忙凑了上来。 一行人刚刚走近,就听有一道香甜的哈欠声自车厢里面响起。 【啊——】 空间很小,江映澄连伸懒腰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被周围的货物挡了回来。 她整个人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江映澄退而求其次地揉了揉眼睛,在心里跟007碎碎念:【唔……怎么一点都不颠簸,咱们是还没出发吗?】 007没有吭声。 它一直都有帮小家伙监测外面的情况,自是十分清楚,现在的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不知该如何告诉小家伙这个噩耗,007干脆发出了两道莫名其妙的噪音,而后干脆利落地切换了自动应答模式,装死下线了。 【昂?!】江映澄懵了,【统哥你是没电了吗?!】 没人理她,困顿的睡意就重新席卷而来,江映澄小心翻了个身,就打算继续补觉去了。 【好困呐……】 为了躲进车厢里,她几乎花掉了一整夜的时间,如今总算可以放心地补觉了! 江宴川:“……” 在场武将:“……” 您在外面待了一夜啊?!! 一整夜啊?! 啊?!! 几人的心里都很是一言难尽。 江宴川蹙紧了眉心,冷声吩咐:“这辆马车不太对劲,把东西都卸下来看看。” 马车内的江映澄猛地僵直了身体:【父、父皇的声音怎么这么近?!】 【父皇说的,该不会就是澄澄的这辆马车吧?!】 很快就有不明所以的将士赶了过来,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个将军神情一凛,生怕他们动作粗鲁地碰到小家伙,忙各自挽上了袖口,亲自动了起来。 半晌后,他们终于在小家伙疯狂尖叫的心声当中,挑拣着卸下了真正的粮草。 江宴川几步向前,抬腿跳上了马车。 只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就满眼无奈地停了下来。 车厢之中被几个武将搬得,只剩下了两跺粮草。 小家伙应是把里面的粮草都掏空了之后,将两个空壳连在了一起,并不知用什么方法支撑住不让它们倒塌,自己则钻进了里面。 “出来罢,”江宴川沉沉叹了口气,道,“我看见你了。” 无人回应。 江宴川只得亲自上前,伸手将小家伙艰难制作的外壳拆了下来。 露出里面一张脏兮兮的脸。 江映澄尴尬得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比较好,眼神飘忽地四下转了半晌,最后才对上她美人父皇一直盯着她的视线。 没等开口,江映澄就先是甜甜一笑,后故作惊讶道:“哎呀,好巧哇!澄澄居然在这里都能见到父皇!!” 车厢外的一众武将:“……” 能不巧吗,您之前都快骑到陛下脸上输出了! 江宴川定定注视了小家伙半晌,蓦地,竟也缓缓笑出了声。 江映澄被这近在眼前的美貌晃了下神。 【哇——父、父皇果然就是世界上坠帅气的美男——诶?!】 没等她的花痴犯完,江映澄就感觉自己的视线猛然间飞速向上移动。 ——她被她的美人父皇整个人提溜了起来,一直带到了车厢外面。 江宴川随手唤来等在一旁的长顺公公,速度极快地完成了小家伙的交接仪式。 “你亲自到长宁宫,跟太皇太后一起看着她。” 长顺公公连忙应了声“诺”。 江宴川转身便欲离开,想了想,还是伸手在小家伙的脑袋上……稍稍用力弹了一下:“叫你——”调皮。 剩下的两个字没能说完。 小家伙的双眼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开关,顷刻之间,眼泪就汹涌地流了出来。 江宴川:“……” 江宴川:“……弹疼了?” ——这一句话,直接开启了小家伙身上的另一道开关。 江映澄突然开始疯狂地挣动起来,边动,嘴里还边嚎啕出声:“澄澄也要去!” 江宴川冷下脸:“莫要胡闹。” 江映澄奋力睁大双眼,想要让她的美人父皇看清她眼底的认真:“澄澄不会拖父皇后腿的!” 她不光不会拖后腿,她还会很有用、很有用的! 这句话她没法子说出口,江宴川却是全都看懂了,但…… 他还是冷冷地对着长顺公公吩咐:“带她回去。” 小家伙已经为他做得太多了,他不能将她置于那般危险的环境之中。 长顺公公当即就要带着小家伙离开此地。 见她的美人父皇如此决绝,江映澄终于急了。 大脑一片空白之下,江映澄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崽了?!” 江宴川身形一顿。 第413章 一定。 整片空间都静得可怕。 话一出口,江映澄就猛地反应了过来,她刚才脱口而出的到底都是什么废料,但她是真的很怕自己会被长顺公公送回长宁宫里,又怕她的美人父皇下一息就转身离开。 心一横,就开始了蛮不讲理的哭嚎。 “要去!”江映澄靠在长顺公公的怀里,抬腿狠狠蹬了一脚眼前的空气,“澄澄就是要去!!” 江宴川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周围的几个武将一脸为难地来回看了两圈,直到走在前面的江宴川冷冷地开了口:“你们几个也想留下?” 几个武将浑身一抖,忙迈步跟了上去。 留江映澄一个人,表情茫然地呆在了原地。 诶? 就……都走了吗? 都不带澄澄了吗? 澄澄攒了好多积分的呐,真的很有用很有用的! 商城里不光有能救命的灵药,还有好多好多机关兵法,传世杀阵,她还能帮父皇和伯伯们随时查到北铭的消息,大瑞的任何一个探子都比不过她的! 但这些话她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江映澄徒劳地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着她美人父皇的离开,而变得稀薄了许多。 别、别走啊…… 澄澄也想要去的啊—— 她终于不再声嘶力竭地哭嚎,而是低下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无声地、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 【澄、澄澄之前,要是能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她有些后悔。 要是她没有在那辆马车里睡觉,就不会在刚醒时放松警惕,弄出了声响,那样,她的美人父皇或许就不会发现,她也躲在车厢里的事了。 蓦地,头顶上方响起一道很是无奈的叹息。 紧接着,一双大手突然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当中,从长顺公公的怀里,稳稳地把她接了过去。 江映澄茫然抬头。 去而复还的江宴川现从旁人手中借过了一条帕子,单手去擦小家伙脸上的泪痕。 可小家伙实在是太能哭了,他还没等擦干旧的泪痕,新的泪滴就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父皇很快就会回来了,”江宴川没有停手,依旧有条不紊地给小家伙擦着眼泪,边擦,边试图给她讲道理,“北铭很远,又瘟疫肆虐,你到那边去会生病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父皇舍不得你生病。” 江映澄的情绪因这句话而稍微缓和了些许,却还是执拗地不肯和解,她拽住她美人父皇的一小块衣领,抽抽搭搭道:“澄澄的身体棒着呢!才不会轻易生病!!” 江宴川很清楚这一点,但…… 大抵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有这样的通病,即便自己有把握能将孩子保护得很好,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难以规避的意外。 “不行,”江宴川道,“若是每一个将士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都想要将他们带去战场,将士们又该要如何行军作战?” 江映澄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番说辞简直没有任何道理。 她是大瑞最为受宠的小公主,她的父皇是大瑞万人之上的明泽帝,即便她真的被带去战场了,又哪里会有将士敢于效仿? 但她一时之间,又真的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江宴川突然抬眸瞥了长顺公公一眼。 长顺公公瞬间意会,轻咳了一声,道:“陛下,这吉时,可就快过了……” 江宴川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伸手在小家伙的头上轻抚了两下:“等父皇回来。” 江映澄又想掉眼泪了。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吗? 真的真的不会带她走了吗? “澄、澄澄再也不要喜欢父皇了!” “小骗子。”江宴川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而后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迈开步子,朝着那个代表着责任的位置走了过去。 每掠过一道人影,他肩上的担子就仿佛又重上了一分,直到渐渐与心底的沉重之感达到平衡,他才堪堪忍住了回头去看的冲动。 忽的—— 一长串急促而笨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宴川脸上的表情一滞,还未等回头,就有一双小手猛地抱住了他的一条腿。 他茫然低头。 小家伙应是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到了狂奔之上,抱住他时,气息不稳,双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饶是如此,她也顽强地抬起了头,在视线对上的瞬间,清脆开口:“喜欢!” 江宴川愣了一下。 像是怕他听不懂似的,小家伙猛地喘了几口气,而后焦急地解释道:“澄、澄澄刚才撒谎了,澄澄最喜欢父皇了!” 江宴川就像是一瞬间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又怕周围人看出他的心绪,只得僵硬地站在原地。 江映澄眼泪汪汪的,生怕她的美人父皇因为她的一句“不喜欢”而伤心难过,继而在战场上分神,被敌人重伤,被……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奋力睁大双眼,即便自己的视线里一片模糊,也想让她的父皇看出她的真诚:“澄澄最最最喜欢父皇了,父皇可一定要快点回来看澄澄呀!” 江宴川的喉咙刻意地哽动了一下,只发出了一道低低的:“嗯。” “好。”他说。 江映澄得了这道保证,终于扯出了今日第一抹真心实意的微笑。 她突然开始在袖口和褡裢里一通翻找,遮掩的动作只做了两下,一大堆她刚从功德商城里兑换的东西就都被她随手扔在了地上。 丝毫不管她能拿出这些东西是不是合理,也不管她那原本就很干瘪的口袋里到底能不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在场的武将忙走上前,牢牢将两人围了起来,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这、这些都是能救命的东西,晚点澄澄再给父皇写信,说这些东西的用法,父皇你千万要保存好呀——” 江宴川缓缓蹲下了身。 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捡起那些,常人眼中价值连城的珍宝。 “嗯,”他伸出手,将这世界上更为珍贵的宝物缓缓拥入了怀中,声音略有几分哽咽,“一定。” 第414章 父皇离开的第一天,想他。 江映澄说是要给她的美人父皇亲自写“使用说明书”,可这个重担,最后还是落在了元良平的身上。 且这个重担,较往常还要沉重许多。 “唔……”江映澄只会这一种信件的开头,“展信开颜……” 元良平落笔。 江映澄先祭出了亲情牌:“太奶奶喊你回家吃饭——” 元良平犹豫片刻,挣扎一番过后,还是原封不动地写了下来。 江映澄又开始卖惨:“爹爹不在,柔淑仪和四哥又来欺负澄澄了呢……” 父皇离开的第一天,想他。 元良平:“……” 元良平:“???” 他上下左右来来回回地在小家伙身上扫视了几遍,确定没看到半点伤痕之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柔淑仪和四皇子都被解了禁足,就在明泽帝出征的前一天。 太子殿下经验尚浅,不足以在监管朝纲的同时,再去应付诸多朝臣的小心思,若是此时将潘府逼急了…… 委实不是良计。 对此,江宴川也做足了准备。 ——只是这准备,却是给宫中所有能用之人都下了口谕,切勿让小家伙因此而受到半分委屈。 口谕的内容中,半分都没提起他自己那可怜的亲生儿子。 元良平心下发苦。 他以为是活儿来了,小家伙却以为他是活腻了! 真是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双向奔赴! “昂?”江映澄见她的元大哥迟迟不肯落笔,还催促了一声,“怎么不写啦?” 元良平坚强咽下苦涩的泪水,几乎以赴死的决心将小家伙口述的内容全都写了下来。 写完之后,新的折磨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父皇他下个月就可以回来了吧?”江映澄双手托腮,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眸子里都是细碎却耀眼的光。 元良平没有半分犹豫:“应该……不会那么快的。” “怎么就不会了呢?!”江映澄不乐意了,“父皇答应过澄澄,要快点回来的!” 元良平沉稳道:“京城与北铭之间的距离很远,一个月的时间,还不够他们走一个来回的。” “好吧……”江映澄被说服了,“下个月不行的话,那下下个月可以吗?” 元良平:“……恐怕也有些难度。” 眼见小家伙双眼一瞪就要开嚎,元良平头皮一麻,连忙补充道:“前段时间不是有神秘人给阚将军递了信件吗?上面都是深埋在北铭境内的矿藏,咱们大瑞的军队打赢了之后,还要派人过去探查一番的。” 张大了的嘴缓缓合上,过了一会儿,江映澄才点了点头:“也对奥——” 元良平心下一松,笑着应和:“是啊是——”啊。 【父皇果然还是需要澄澄的。】 元良平:“……”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元良平表情惊恐,差点就要出声反驳—— 哪里就需要了?! 不是已经有地形图了吗?! 【要是澄澄也能去北铭的话,就能帮父皇省下更多的时间了叭~】 【要不……澄澄找了尘伯伯们,让他们带澄澄去北铭边境蹲守,好帮父皇打打辅助?】 即便了尘伯伯他们最初可能不会同意这个计划,但只要她撒泼打滚地磨上几天……他们也总会同意的吧?! 江映澄越想就越觉得此计可行:【元大哥说得对!澄澄不能让父皇在北铭浪费那么长的时间!澄澄明天一早就去找他!!】 因为之前半夜偷跑的事,夜里的长宁宫附近,又新派了很多人手巡逻,她跑出去的难度直接就上升了好几个档位。 但没关系! 她还可以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早朝之上的时候偷跑!! 江映澄豁然抬头,冲着她的元大哥露出了一张分外明艳的笑脸:“谢谢元大哥!” 元良平:“!!!” 你不要乱谢啊! 他可什么都没有说啊啊啊!!! …… 初夏的日出总是很早。 负责照料江映澄起居的嬷嬷一早就推开了她房间中的轩窗,清晨和煦的微风裹着浓郁的花香一道袭来,江映澄鼻尖微微耸动,而后就蓦然睁开了双眼。 她昨夜收拾行李收拾了整整一晚,快天亮才堪堪睡下,此时竟是半点都没觉得困倦,甚至还神采奕奕地配合着嬷嬷帮她洗漱梳妆,满心欢喜地等着去说服了尘伯伯他们。 她的美人父皇才出发了两日,这会儿追上去,说不定以几位伯伯的轻功,她晚上就能见到她的父皇啦! 父皇离开的第二天,想他! “这么开心?”正给小家伙梳她最喜欢的小揪揪的嬷嬷笑道。 江映澄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嬷嬷的后半句话,就这么水灵灵地冒了出来—— “小殿下难道是已经听说了,太子殿下亲自来接您的消息了吗?” “???” 她不知道啊!! “太子哥哥来啦?!” “是呀,”嬷嬷道,“太子殿下亲自来接您,说是要一起去早朝呢——” 江映澄如遭雷劈。 去、去早朝的话,她还怎么趁机溜走啊?!! 不去! 澄澄坚决不去! …… 江映澄坐在重云殿上自己专属的位置之上,面无表情地啃了一口芙蓉酥。 【昨日不是都给澄澄放假了吗?怎么今天就又把澄澄叫回来啦?!】 群臣默默瞪了元良平一眼,锋利的视线就快要凝成了实质,在对方的身上戳出一个又一个的洞子。 太子殿下是准备让小家伙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可—— 昨日他们本来都在家中准备休息了,宫中突然又来人传唤,说是突然有了紧急状况,要他们尽快到宫中一聚,共同商议对策。 到了之后才发现,竟然是元良平两句话就又勾起了小家伙“离家出走”的决心,他们才不得不做此决定的! 而他们,也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群臣又将目光移到了柯绍辉的身上,眼神催促:快点!昨日可是你抓阄输了!! 柯绍辉:“……” “殿下,”柯绍辉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出,“臣,有本奏!” “雷志新家中幼子接连几日硬闯臣的府中,虽说雷将军正为我大瑞开疆辟土,但臣以为,此举仍极为不妥,还望殿下为臣主持公道!” 柯绍辉视死如归。 来吧! 来吃臣的瓜吧! 只要您不再琢磨着出宫,您往后还会有更多的瓜可以吃的! 第415章 情种!情种啊!! 一众朝臣屏息凝神地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小家伙兴致勃勃吃瓜的声音,只等来了一句—— 【唉……也不知道澄澄的包袱有没有被拆开……】 出行不便,行李不宜携带过多,她来来回回地放进拿出数次,才挑选出了那么一点她最想要带上的东西,要是都被归回原位了,她还要再纠结上好久的。 文武百官:“……” 江映澄对“雷伯伯家中幼子硬闯柯府”的事不感兴趣,但这话题既然已经展开了,就一定是要进行下去的。 江听淮轻咳一声,随意安抚了几句,并承诺会亲自训斥那个“不懂事”的雷敏才,便将此事轻轻揭了过去。 而后,江听淮的目光一转,又朝着几个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看了过去:该到谁了?怎么还不站出来呢?! 难以描述的死气在群臣头顶铺陈开来,看向元良平的眼神也更“凶狠”了许多。 若不是事出突然,他们也不至于一时之间头脑空白,想出个这么、这么个一不小心就能让他们颜面尽失的法子! 汪经纶长叹一声,跨步向身侧迈出:“臣也有一事,望殿下恩准——” 江听淮故作诧异:“哦?汪国公是有何事?” “臣家中长孙汪秉煦今已到了舞勺之年,谭相家中有女稚柠,也已到了豆蔻年华,臣斗胆,想为二人求得一桩婚事。” 赐婚一事本应由明泽帝亲自恩准,他们原来打算的,也是等大军从北铭战胜而归之时,再一同御前请愿,谁知道中途碰上了这档子事,汪国公左想右想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事来吸引小家伙的注意力,只得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预先提了出来。 朝堂上果然响起了阵阵喧闹之声,一众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群臣却充耳不闻,只目光专注地,朝着金台之上的那一抹小小的身影看了过去。 这个可以吗? 这件事能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了吗? 众人的灼灼目光之中,江映澄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却不是朝着开口的汪国公看去,而是—— 【稚、稚柠姐姐?】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她太子哥哥一眼,【哇——】 原故事线里的太子妃呢! 【汪爷爷这是骑脸输出哇!】 汪国公:“……” 汪国公:“???” 我不是!我没有!! 你这小团子不要胡说啊!! 【说起来,太子哥哥到嘴的太子妃就这么没了,朱瑾国那个讨厌的许宿雪也被澄澄给搅黄了……那太子哥哥之后会娶哪个姐姐呢?】 江映澄终于对此事升起了几分兴趣:【统哥统哥,查一查呗,你就帮澄澄查一查呗~】 汪国公的脸上骤然升起一抹狂喜,转头朝着太子殿下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是……保住了? 他汪府的清誉保住了?! 谢谢!谢谢啊!! 太子殿下您真是个好人!! 江听淮:“……”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昨晚就算整夜不睡,也要再想个更为稳妥的法子出来了! 【哦哦哦!!】 小家伙惊喜的心声突然响起,江听淮心下一紧,忙重重咳了一声。 刻意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求生欲。 江听淮一句话便力挽狂澜:“汪国公此番,可有问过谭家小姐的意愿?” 还未等汪国公回话,谭文翰就忽而重重哼了一声。 问是问过了的。 可这老狐狸就只问了稚柠的意愿,稚柠点头之后,他便堂而皇之地登了门,趁着小家伙需要八卦转移注意力的档口,趁火打劫。 汪国公的表情当场就裂开了。 但话题既已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殿下,稚柠自是欣然同意了的。” 【稚柠姐姐当然会同意啦!】 江映澄的注意力,终于被硬掰回了众人期盼的方向上面。 【秉煦哥哥虽然还未到及冠,可丰神俊朗的模样已经初现端倪,等到了将来,可妥妥就是一个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呐!】 【而且而且,秉煦哥哥文武兼备,长大之后毅然投身军营,立下了赫赫战功,成了大瑞有名的年轻将军呢!】 【入股不亏啊!】 汪国公脸上的胡须微微动了动,眼神里重新泛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诶? 居然——不是名誉扫地吗? 秉煦这小子可以啊!没少给他长脸! 【说起来,谭爷爷家里的事也不知道解决了没有……】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话锋一转,关注点就移到了此事中的另一个主角的身上。 【澄澄记得,原故事线中,稚柠姐姐最后会郁郁而终,那个叫谭越泽的坏人可是没少出力的!】 元日宴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看过之后,竟然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谭文翰表情一顿。 汪国公眼神一亮!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啊! 他眼带感激地在太子和谭相的脸上轮番扫过。 今日的大恩大德,他汪某人都记在心里了! 谭文翰:“……” 他上前一步,意图开口:“臣——” 【噢哟!】 小家伙的心声终于如一众朝臣所期望的那般,鲜活,雀跃,有朝气……却也带着一丝,完全不顾及谭文翰死活的美。 【谭爷爷已经将那三个人都赶出谭府啦?!】 手中的芙蓉酥刚好全部吃完,江映澄控制不住地双手合十,轻轻地鼓了两下掌。 【哇——谭爷爷英明!谭爷爷最棒!!】 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开心的! 谭文翰唇角的弧度绷得死紧。 头上顶了一片青青草原,却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一再提及,他简直就想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谭文翰的心声注定不能像小家伙一样,能被外人听到,他的意愿无法传达,小家伙的爆料也不会因此而停滞—— 【快让澄澄康康,那几个人的下场如何啦?】 熟悉的低头翻阅资料的动作如预料般再一次上演,谭文翰眼前一黑,也跟着紧紧垂下了头。 【嗯?!】 看完了全部资料的江映澄震撼抬头,在金台之下不住搜寻她谭爷爷的身影。 【赶出去了……然后还给他们备了宅子??!】 【谭爷爷不会是还余情未了呢吧?!】 情种!情种啊!! 第416章 要留清白在人间!! “情种”两个字,像是被小家伙用她的那个不知名道具循环播放了数遍,在众人耳边一下又一下地不断重复。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不由都将视线暗戳戳地移到了谭文翰的身上,眼神十分促狭。 情种! 活的!! 好几人没能忍住笑出了猪叫,笑得谭文翰的身形又更僵直了几分。 他为官数十载,自认无愧于天地,可他少时面对强权也不曾弯下的脊背,就在这么一个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清晨,塌了。 被他赶走的妾室家中,在京城并无甚根基,尤其她还是被以这样不堪的理由所休,其家中自然是不肯再接纳她回门…… 他未将事情做绝,便给那三人提供了一处宅院。 只是,提供这处宅院的动机,也并不是那么单纯—— 【哦哦哦!】又低头扒拉了半天资料的江映澄再次抬头,恍然大悟,【谭爷爷还安排了人手,在那院子的周围监视他们的行动呢呀~】 这么看来,谭爷爷也不是很恋爱脑嘛! 谭文翰的头又直直地抬了起来。 那当然,他谭某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又岂会是那种对危险毫无防备的呆愣之人?! 那几人既能在他谭府之中蛰伏数年,且一直都未被旁人发现端倪,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毫无心计之人。 他一朝将事做绝,也怕他们会留有什么后手,这种时候,肯定是要派人过去监—— 【那谭爷爷怎么就没有想过,负责监视他们的人手,也是会叛变的呢?!】 谭文翰:“……” 谭文翰:“???” 唇角的笑意才刚刚勾起,就又于半路缓缓垂下,谭文翰一脸震惊地抬起头,看向金台上方的小团子。 心里终于有点慌了。 前些日子朝中事务虽不算多,但明泽帝携百官出游,太子殿下被临时抬到那个位置监理国事,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们这群老家伙更费心些…… 那三人没有特殊的消息传来,他也便没当一回事。 谁知道,现实竟然给他爆了这样一个大雷! 【嘶——】 谭文翰又被小家伙“嘶——”得狠狠一颤。 小家伙经常会像这样,被看到的八卦惊得倒吸凉气,他过往只觉得,这就是一个他将要吃到大瓜的信号,并常乐此不疲地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这还是第一次,谭文翰产生了一种,被人掀开了天灵盖,并对着里面吹了一口凉气的毛骨悚然之感! 【看来那个护卫总管在谭爷爷府里的时候,没少偷拿谭府库房里的宝贝呀,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大手笔,怪不得那两个人会毫不犹豫地叛变呢!】 【哇哦!】 吃瓜的心声猛然拔高,成功让谭文翰的心跳都跟着停滞了一瞬。 谭文翰狠狠闭了下眼,在心里不住劝解自己,稍后无论听到怎样劲爆的消息,都不能因此而乱了心跳。 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 他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 【他们还准备散播谣言,称是谭爷爷始乱终弃,只因嫌弃那妾室人老珠黄,容貌不再,就狠心寻了个那样的理由,将他们三人都赶了出去——】 【咦,大手笔啊,居然雇了这么多人……】 【嚯!他们还准备后天就开始行动了?!】 谭文翰:“???” 谭文翰:“!!!” “殿下!”谭文翰蓦然开口,“臣也觉汪秉煦其人品行端方,为人谦和,日后定为人中龙凤,故此……” 快点结束这个要命的早朝吧,他还要快些去处理一点私事! 那三人的小心思,他今日就要给他们碾碎在泥土里,断不会让这荒唐的言论流传出来! 要留清白在人间!! 江听淮:“……” 满朝文武:“……” …… 早朝在朝堂上下的共同努力之下匆匆结束。 江映澄拔腿就要回长宁宫去检查她的小包袱,却被她的太子哥哥一把拽住了后衣领,像个挂件似的带在了身边。 说是挂件也并不十分准确,毕竟,大半的时间内,她都是被她的太子哥哥很宝贝地抱在怀里的。 江听淮为了能强行掰回小家伙的注意力,在结束了一天的公务之后,状似无意地随口提了一句:“要不要跟太子哥哥一起出宫玩玩?” 江映澄滴溜溜转动的瞳仁一顿:“嗯?” “我听闻,京中百姓为替我大瑞的将士祈福,特举行了为期三日的灯会,今日恰巧是最后一天……”江听淮很有耐心,“要不要去逛逛?” 江映澄呆愣的眼神渐渐散发出神采。 她本来也准备去找管僖爷爷他们,帮谭爷爷解决这次的谣言的,既然今日注定已经跑不出去了,那先去找管僖爷爷也是可以的! “要的!” 江听淮长长舒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至少今日是要糊弄过去了。 …… 一行人出宫之时,天色刚好暗了下来。 内城河的河面上布满了花灯,和街道两旁支起的摊位上的烛火交相辉映,整片空间都亮如白昼,很是漂亮。 江映澄一出来,就因这异常热闹的集市看花了眼。 【澄、澄澄要去找管僖爷爷和玉——哇,好香!】 小巧的鼻尖轻轻耸动了两下,江映澄蓦地攥紧了她太子哥哥的大手,怯生生地伸手一指:“那、那边的摊位上卖的是什么呀?” 江听淮抬头去看。 蒸腾的热气正从堆得很高的笼屉之中缓缓冒出,香气也随着飘出了很远。 他牵着小家伙的手,笑着低头:“去看看。” 江映澄开心极了。 虽然那个摊位前面已经排起了不短的队伍,但她也还是在被拉长的期待感里,率先体会到了别样的快乐。 这种快乐,一直持续到了—— “诶?!” 江映澄在她太子哥哥的怀里不住向前探头,如遭雷劈:“没啦?!” 店家笑呵呵的:“一会儿还有,就是需要再等一等啦!” “啊……” 江映澄满脸失望:“那、那还要多久呀……” “小客官可以先去四处逛逛,”店家看她实在可爱,就破例说了一句,“等下一锅出炉了,我可以给您先留上一份!” “那也——” “小姑娘若是着急,就先将我的这一份拿去吧。” 一道甜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成功打断了江映澄的话。 第417章 真香。 来人一身杏色襦裙,凌虚髻端庄利落,只略施粉黛的脸上,却很是明艳华贵。 江听淮不认识这个女子,只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眼熟。 “多谢您的好意,但——”我们自己排就可以了。 话还没等说完,就见来人在看清他们面目的瞬间,突然惊呼一声:“啊!” 江听淮愣了一下。 这是做什么? 他们长得很吓人吗? 下一息,两道声音就一同在他的耳边乍响—— “是、是小殿下吗?!”来人刻意压低了音量,还是难掩其中的惊讶。 【啧,坏女人。】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嫌弃,还狠狠甩了下头。 江听淮的头顶缓缓冒出一整排的问号。 他不明所以,还是选择先礼貌回应:“……您是?” “啊——”女子连忙微微俯身,动作飞快地行了一礼,“民女方意绾,是婉妃娘娘的长姐。” 哦—— 江听淮点了点头。 原来是婉妃娘娘的长姐方意—— 这道想法还没等落下,江听淮就骤然睁大了双眼。 惊诧却克制,仅仅一个瞬间,就又恢复如常。 什么?!! 婉妃娘娘的长姐,方意绾??!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忍住了朝小家伙看过去的动作。 那、那不就是小家伙的亲生母亲吗?! 虽然未曾谋面,但“方意绾”这三个字,几乎牢牢刻在了所有能听到小家伙心声之人的心底,并加上了最高级别的防护预警。 江听淮敛去眸底的防备,沉稳回应:“原来是林夫人。” 看似客气,却丝毫没有做自我介绍的意图。 这次遇见,定然不会仅仅是个巧合。 方意绾的表情凝滞了片刻,又飞快地重新挂上笑意,若不是江听淮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怕是根本就无从发现。 “民妇这里刚好有一份点心,”方意绾又将冒着热气的油纸包向前递了递,“若是小……姑娘不嫌弃,可以先将这份点心拿去。” 看出这两人想要隐瞒身份,她也识趣地换了称呼。 江映澄的鼻尖微微耸动了两下,头还高傲地没有转回来,眼神确是分外诚实地落在了那包点心之上。 【看、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呐——】 苦涩的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而后,她又猛地摇了摇头:【不行!澄澄今日就是饿死,死外边,从太子哥哥的怀里跳下去,也绝不吃这个坏女人的一点东西!】 “嫌弃!”还未褪去小奶音的江映澄脆生生道。 方意绾的表情裂了。 江听淮没忍住笑出了声,反应过来之后,忙装模作样地呵斥了小家伙一句:“澄澄,不得无礼!” 说是呵斥,语气却是比对这方意绾客套的时候还要温柔。 即便这样,江映澄还是一脸受伤的表情看了她太子哥哥一眼,像是不敢相信,她那么喜欢的太子哥哥,竟然会这样对她讲话。 而后,转过头,将这股怨气都撒到了方意绾的身上:“就嫌弃就嫌弃!就不要你的东西!!” 方意绾:“……” 她差点就没能保持住脸上温和的笑意。 顿了顿,方意绾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笑着收回了手:“两位可是要游灯会?” “灯会花样繁多,商贩也多有套路,两位不常来逛,恐难以完全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不如今日就由民妇带二位四处逛逛,领略一番……” “不跟你一起!”江映澄倏地转头,冲着方意绾呲牙,“都说了嫌弃——唔唔唔……” 江听淮一把捂住了小家伙还欲输出的嘴,抬起头,微笑:“那就麻烦夫人了。” 这人明显是带着目的而来,若是这次不能弄清她的目的,下一次,还不知道她要想出什么,更加拙劣的法子。 江映澄浑身一僵,双目震颤地看向她的太子哥哥,像是在看一个无情将她抛下的渣男! 【太子哥哥讨厌!】 江听淮恍若未闻,单手朝着方意绾比了个“请”的手势,迈步就要跟上。 眼见此事已成定局,江映澄扒开她太子哥哥的手,低头思忖了片刻,而后—— 抬起头,声音细若蚊蚋:“那、那还是把点心给澄澄叭……” 脸颊也跟着泛起了一丝红意。 反正都跟着走了。 不要白不要。 江听淮:“……” 方意绾:“……” …… 【真香。】 天香楼最顶层的包厢里,江映澄坐在窗边的八仙桌旁,双手捧着方意绾送给她的透花糍,不停往嘴里塞的样子像极了小仓鼠。 【呜呜呜真好次啊呜呜呜——】 江听淮哭笑不得地从小家伙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方意绾。 “林夫人此番如此热情地招待我兄妹二人,想必应是有事相商。”他亲自斟了一盏茶水递到小家伙的手边,生怕她吃得太急噎到。 方意绾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当即就要起身,到旁边的空地上跪下,只是…… 还未等她彻底离开座椅,就有一道清脆稚嫩的声响从对面传来—— “怎么会呢?”江映澄连小点心都不啃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方意绾看,眼神之中满是防备,“姨姨跟咱们就只是偶遇,她又怎么会有心计到,提前准备好求人的事呢?” 江听淮:“……” 方意绾:“……” 好伶俐的一张嘴! 方意绾坚强扯出一抹笑意,重新落回到座椅之上:“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 话音恰到好处地在此停顿一瞬,方意绾眉头轻蹙,眼波流转之间,萦萦愁思分外惹人怜惜:“只是,民妇的幼子已在宫中居住多时,民妇思念心切,还望殿下——” 但对面的两人都是一副“铁石心肠”。 “你这样不行哦~” 江映澄幽幽开口,胡话张口就来:“我二哥哥在宫里不受宠的,你就算求他了,他也没有办法去太奶奶那里,帮你把锦书弟弟带出来的!” 太子江听淮:“……” 明知道对方是太子的方意绾:“……” 江映澄就着方意绾吃瘪的表情,低头狠狠啃了一口手中的透花糍,半点没有吃人嘴短的觉悟。 【想让我太子哥哥帮你去太奶奶那里要人?】 她忿忿哼了一声。 【做梦!】 【我们才出宫多久呢,这个坏女人就能在接到消息之后瞬间制定好全部计划,可真是好算计呐!】 【还利用澄澄喜欢糕点的事当作切入口,可真是讨厌!】 江听淮的眼神倏而变得极为阴沉。 第418章 朝臣皆说小家伙演技了得,他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宫里有人通风报信。 不确定是不是林府收买之人,但他们外出来逛灯会的消息,切切实实地传到了林府之中。 江听淮极力压下心底的怒火,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还是一片纯良。 “澄澄说得对,”江听淮直视方意绾的双眼,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此事既然是太奶奶她老人家做的决定,我们做晚辈的,也着实无从置喙。” 方意绾咬了咬下唇。 “民妇知道此事会让殿下为难,但……” 她想说她实在是“思念心切”。 她将未来半生的宝都压在了林锦书的身上,她又怎能容忍林锦书脱离她的掌控?! “知道你还说!”斜对面那道总是给她“惊喜”的声音再度自半路杀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准备了一路的说辞。 “澄澄的二哥哥在宫里已经很艰难了,他若是再应下今日的要求,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呐?!”说罢,江映澄猛地吸了吸鼻子,眼眶竟也跟着红了。 方意绾抬起头,似心酸又震惊地看了对面的小家伙一眼,又怯懦地垂下了头,声音艰涩道:“是民妇思虑不周了。” 她对这个女儿并没有什么感情。 确切地说,她对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有多少感情。 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容许周围的人也这般冷漠地待她! 且那位大人物冒着这般大的风险,将太子和小家伙出行的信息传递给她,她承了如此大的人情,那她今日,就断不可能这样无功而返! 再抬起头时,方意绾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两行晶莹的泪珠。 熟练地想要进行道德绑架:“只是民妇已有半年未曾见过——” “哇啊啊啊——” 尖锐的啼哭蓦然自对面响起,方意绾脸上悲怆的神情一愣,满眼惊诧地看向了对面。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坏啊哇啊啊——” 江映澄手里还捏着她没能啃完的半块透花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知道我二哥哥在宫里的日子有多艰难吗?!” 边哭,她还飞快冲着她的太子哥哥使了个眼色。 江听淮终于从愣神的状态之中抽身而出,忙找出帕子,手忙脚乱地去擦小家伙脸上的泪珠。 朝臣皆说小家伙演技了得,他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我二哥哥平日里学习最为刻苦,却仍是无法令他的母妃满意,”江映澄伸出三根手指,声泪俱下,“三次!澄澄亲眼看见二哥的母妃揪他的耳朵三次!!” “他还总是被父皇责罚,连经书都整本抄过三次了!” “太奶奶也不喜欢我二哥哥,她还罚过我二哥哥蹲了一下午的马步!!” 方意绾:“……” 她的眼泪就挂在眼角,要坠不坠的,整个人都被眼前的情况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江听淮也跟着僵了。 小家伙所说的这些,除了那一道“二哥哥”的称呼,其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可…… 揪耳朵是因为带小家伙逃课! 抄经书是为了能让小家伙方便准备字条! 至于蹲马步……是因为他去长宁宫看小家伙的时候,被小家伙哄骗着,抱着她翻墙出去玩,被宫里的嬷嬷抓了个正着!! 江听淮隐隐有些牙疼。 小家伙这样不讲缘由,只说因果的说辞,一旦被人发现有事实可以作证,流言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整个皇宫,届时,众人即便知道其中定有隐情,一番调笑也是免不了的! 而他今日为带小家伙出宫,特意加强了防备,如今这间酒楼的四周布满了暗卫和随侍—— “罪魁祸首”不知道她太子哥哥心中的千回百转,倏而狠狠拍了一下桌面:“ 我二哥哥都已经这样惨了,你还要来欺负他!”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保证跟在他们周围的人,全都都能清晰听到。 方意绾:“……” 这样大的一口锅扣在身上,即便她再想巧言令色地说些什么,也只得咬牙吞了回去。 她向侧方跨步而出,“咣”的一下跪到了地上,对着江听淮的方向:“是民妇念子心切,一时忘了考虑殿下的处境,还望殿下莫要责怪!” 江听淮微微侧身,唇角的弧度透着苦涩:“无碍。” 哪里是她思虑不周呢,分明是他思虑不周才对! …… 方意绾满脸悲戚地离开之后,江映澄才大手一挥,唤小二给他们上了好几道招牌菜色,一脸满足地动起筷来。 “哇——”江映澄做戏做了个全套,“二哥哥你尝尝这个,这个好香呐!” 【唔……说起来,这个方意绾到底是从谁的手中得到的消息呀?】 江听淮咀嚼的动作一顿,稍稍向着小家伙的方向靠近了几许。 他们今日才刚到灯会,就被方意绾找上了门,且当时对方身后的丫鬟手中,已经提了大大小小的好几个油纸包,瞧着就像是小家伙会喜欢的一应甜点。 想必应是做足了事前准备。 而若想要有如此长的准备时间,那么,这个向宫外传递信息之人,范围其实就已经很小了。 ——只能是他们身边服侍之人,在得知他们即将出宫的第一时间,就将这消息送了出去! 江听淮攥紧了手中的茶盏,眼底一片冰凉。 想当初,自从在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知,他和母后即将面对的结局之后,他就曾对两人的宫里做过一次排查,将他觉得不可信的宫女太监全都寻了个由头赶了出去,眼下留下的,全都是跟在他和他母后身边多年的。 可即便如此,也还将奸细留在了身边?! 掐在此时,小家伙的心声之中,缓缓吐出了一个人名:【昂……丁参?好像有点熟悉……】 江听淮呼吸一滞。 何止熟悉?! 他虽没整日将这丁参带在左右,可小家伙几次到东宫玩耍,都是这个丁参负责准备的糕点…… 现在想想,他瞬间就涌起了阵阵后怕! 幸好,这人还没丧心病狂到,在小家伙的吃食里面动什么手脚! 【不对呀?】 翻阅资料的动作一顿,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这上面说的明明就是,这个丁参是景王叔叔的人——额?】 恍然大悟之后,江映澄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景王叔叔和方意绾勾搭到一起了?他们怎么会凑到一起?!】 【这澄澄可得好好查查!】 江听淮:“!!!” 等、等等!! 第419章 也没人说他是个恋爱脑啊?! 江听淮猛地反应了过来。 当初在元日宴上,满朝文武自得知小家伙并非他父皇的亲身骨肉之后,自发筹得重金,将林府周围的房产都买了下来。 想必景王也是因此,而对林府多了几分关注。 此事足以让他们心惊胆颤,但他也绝对不能,让小家伙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啊!!” 江听淮的大脑乱成了一团,只得先凭借本能尖叫出声,吸引小家伙的注意力。 江映澄被这道惊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怎么啦怎么啦?!” 江听淮只是随口一喊,连他自己都没想好怎么了呢,自然也没办法给小家伙回答。 慌乱的视线四处游移,在飘向窗外的那刻瞬间定住,继而眼神中猛然爆发出一阵狂喜:“啊!那个人影是不是你的玉珂姨姨?” 乔知渺曾因小家伙的助力而使得乔家沉冤得雪,他对这个人也有几分印象。 江映澄顺着她太子哥哥的目光探头去看,果然瞧见了正脚步匆匆在人群中窜行而过的张玉珂。 她猛地向外探头,超大声地:“玉珂姨姨!” 张玉珂脚步一顿。 “澄澄?” …… “管僖?”张玉珂接过小家伙递来的透花糍,还顺手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刚才我还真的就有看见过他,我带你们去找。” “嗯嗯嗯!” 于是一行人又朝着灯会的深处走去。 管僖一群人在街道最热闹的地方支了个摊位,小商品琳琅满目,摊位前也有不少游人驻足挑选。 江映澄几人赶到时,摊位前刚好有人正在议价,他们便在旁边找了个角落闲聊。 当然都是江听淮河张玉珂两人在尴尬地没话找话,江映澄则一手牵了一个,心底不停地—— 【等下要跟管僖爷爷商量谭爷爷家里的事,澄澄得把太子哥哥支走。】 谈笑的声音恍然一顿。 【用什么借口呢?】 她有些犯愁。 “楼里的姑娘们最近闹腾的紧,”张玉珂揉了揉额角,表情稍显烦躁,“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碎公子,每日往大堂里一坐,时不时地就撒点银钱出去,搅得姑娘们都无心接待,只想在大堂等那公子撒钱了。” 【嗯?】 江映澄的眼神豁然一亮:【情场失意,借酒消愁?】 那深思的眼神,当场就朝着她太子哥哥的方向飘了过去:【这个理由好像可以?】 她太子哥哥刚好也需要缓解一下,被抢了原定太子妃的苦闷! 江听淮:“……”谢谢? 恰逢摊位前的游人买完了中意的货物,管僖几人在发现了三人的踪迹后,热情打了声招呼。 【劝太子哥哥跟玉珂姨姨一起去天香楼待一会儿吧,澄澄自己留下跟管僖爷爷说!】 江听淮头皮一紧。 “哥、哥哥——” “我去给你买些点心吧!” 说完,江听淮也不待小家伙的回应,转身就朝着远处排着长队的摊位前面走,那飞快的步伐,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逃命一般。 【诶?】江映澄愣了一下,【澄澄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个理由也很好用呀! …… 江映澄跟她的管僖爷爷共商大计之时,江听淮也没有闲着。 丁参既然已经投靠了景王的阵营,他便需要尽快搞清楚,这两人之间,已经传递了多少消息出去,以及,景王到底对小家伙的事知道多少。 而这些,都断不能让小家伙发现端倪! 他双唇嗡动,对着跟上来的暗卫低声吩咐:“等下你派几个人,分别去……” 一道道命令被掩藏在周遭分外嘈杂的叫卖声中,不多时,靠在一起的两道人影之中,其中一人飞快朝着漆黑的小巷中跑了过去。 江听淮提着点心往回走。 越是临近,脚步就放得越慢。 小家伙应是与她的管僖爷爷说完了正事,此刻正踮脚向他的方向翘首望着。 方才还运筹帷幄的人逐渐在小家伙赧然的眼神之中停了下来。 “???” 孩子静悄悄,必定要作妖。 江听淮艰难开口:“天色已经晚了,不如——”我们就先回宫吧? 江映澄“蹬蹬蹬”地几步上前,热情接过她太子哥哥手里的糕点,双眼亮晶晶地抬起头:“玉珂姨姨说啦,那个疯狂撒钱的大傻、大好人差不多就要在这个时间出现了,咱们也去捡钱钱呀?” 江听淮想起那令他毛骨悚然的“借酒消愁”论,下意识便想拒绝:“我看还是——”算了吧。 【暗恋月汐姐姐的勇士,这澄澄可得见见!】 江听淮的表情愣了片刻。 暗恋……月汐??! 印象中,月汐虽也继承了他们皇家应有的美貌,但…… 她不爱女孩子那些漂亮的罗裙,平日里常穿着劲装招摇过市,且酷爱舞刀弄枪,功夫高强。 学习功夫之初,他没少被他的这个妹妹毒打,也没少因为觉得丢了面子而躲到角落里偷偷掉眼泪。 能暗恋这位的,他还真有点想去看看那是个何方勇士! 江听淮精神一振:“走走走!” 这种勇士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今日的天香楼里,较往常还要热闹许多。 张玉珂是个心思活络的,她没像往常那般只顾着开门迎客,而是趁着举城祈福的这段时间,一连组织了三日歌舞晚会。 晚会就在大堂内进行,所有门窗大敞四开,即便不进店消费,也可在外观看这场表演。 往来者将门前堵得水泄不通,几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挤了进去。 大堂里临时加上了十几张八仙桌,过路的空隙被挤压得极小,饶是如此,这大堂一眼望去之时,仍是乌泱泱的一片,每张桌子的四周都围满了人。 最后还是张玉珂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张圆桌,硬生生又给他们挤出了一小块位置。 事毕之后,她就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到后面去帮忙去了。 这位置没在正中,但也不算偏。 江映澄和江听淮两人,一个凭借强有力的外挂,一个凭借超绝的听力,快速锁定了那个目标“勇士”。 ——已经周围抻长了脖子向那边望着的吃瓜群众。 “公子您如此丰神俊朗,相信一定可以抱得美人归的!” “勇士”醉醺醺地瞥了那人一眼,片刻,屈指弹了一块银锭过去。 “谢公子!” 周围人的眼神明显又变亮了许多。 “天涯何处无芳草,定是那姑娘没有看人的眼光,”又有人凑上前去,“只要公子您想,还愁没有大把的美人往您身上凑?” “勇士”又朝说话那人投去目光。 那人的眼中骤然爆发出期待的光。 半晌。 “勇士”晃晃荡荡地起身,缓步走到单人跟前,而后—— 一拳重重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滚、滚蛋!” “月儿她是这世间最特别的女子,启容你这污秽之人亵渎?!” 被打之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表情愣怔地看了那人半晌,眼底的惊疑就快凝成了实质—— 也没人说他是个恋爱脑啊?! 远处的江映澄和江听淮也跟着愣了片刻。 【噢哟?!】 嚯!! 恋爱脑! 活的!! 第420章 钱能买下良知的吗?! 被打之人当即就要起身回击,却被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拦了下来。 “别、别——这位公子息怒,我兄弟就是喝多了,您多担待多担待——” “对对对,等回去我好好说说他,您别跟这醉鬼一般见识!” “消消气消消气……” 被打之人的表情在这一声声劝解中,倏而变得更加气愤。 什么兄弟不兄弟的?! 你们不就是看他人傻钱多,想要从他身上再捞一点吗?! 他悲愤开口:“钱就有那么重要吗?!” 都能买下你们的良知了吗?! 是的,可以的。 几乎就在这道质问声落下的瞬间,已经喝大了的“恋爱脑”就又开启了每日的必备节目——撒钱。 他眼神迷离地走了个蛇形轨迹,伸手在怀中一掏,厚厚的一叠银票就展露了出来。 而后,“恋爱脑”向空中猛地一扬,十数张银票就从空中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被打之人仗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第一个横冲向前,路上还趁人不备,撞倒了好几个竞争对手! 他都观察好了,这人每日都要散上好几波钱财,但都会极其有规律的,第一波挥洒银票,第二波派发银锭,第三波,就只剩下了碎银! 众人一时反应不及,所到之处无人与他争抢,除了—— 即便在争分夺秒的抢夺之中,他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们家里是怎么回事?!”他的音量猛然拔高,听着还似有几分劈叉,“怎么还带你这么个小家伙来这种地方?!” 圆圆的,小小的,瞧着也不过才三四岁的光景,就被带来这种地方了?! 江映澄只顾着捡钱,根本就不理会那人的疑问。 那人瞬间回过神来,埋头专心捡了起来:“让让,让让,我有东西掉在地上了嘿——” “……” 还要不要脸了?! 围观了全程的群众都快要被这人的脸皮惊呆了,却也没这个闲工夫跟他计较了。 眼看投入捡钱大业的人越来越多,江映澄抬起头,狡黠的眼神环顾四周,最后落在了方才跟她搭话那人的身上。 “哥哥。” 无人应答。 江映澄上前两步,拽住了那人的衣袖,轻轻摇晃了两下,又唤了一声:“哥哥。” 梁凌:“……” 梁凌:“???” 刚才不是还不理他呢吗?! “干嘛?!”他粗声粗气道。 江映澄半分都未在意那人凶巴巴的语气,甜甜一笑:“哥哥,这里会不会有人因为没抢到银票,就来抢咱们的呀?” 梁凌抬头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大堂,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一般是会有的,不过我打算走了,他们想抢也抢不到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也走吧,接下来都是银锭了。” 虽然也很是心动,但若是因此而丢掉了已经到手的银票,到底还是得不偿失。 “银、银锭吗?”江映澄可怜巴巴地揪了揪自己衣裳的下摆,小小声地抽了口气,“那、那也能买好多小点心了呀——” “那你抢吧,”他转身就要结账离开,“我就先走了。” 抬腿,迈步,却没能走动。 江映澄牢牢拽着那人的衣角,在他回头时灿然一笑:“澄澄觉得,伯伯们一定不会好意思到澄澄手里抢钱的。” 梁凌:“???” “不如,哥哥把银票放在澄澄手里,然后全心去抢银锭,到手之后,”她终于撒开了对方的衣摆,伸手比出五根手指,“抢到的银两,咱们五五分账!” 梁凌:“……” 梁凌:“我要怎么确定你不会骗我?” 江映澄一指角落里的江听淮:“那是我的哥哥,我们两个都不会功夫的,就算要跑,也跑不过这么健壮的哥哥你呀!” 梁凌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听淮配合地笑了一下。 年纪不大,文质彬彬,一看就是个四肢不勤的读书人。 再一看小家伙。 可可爱爱,眼神清澈,一看就不像是个会说谎的小团子。 尤其……这两人所坐的位置,比他还要更靠里面一些,若是他多留心一些,应是不会叫他们轻易跑了的。 梁凌狠了狠心:“成交!” 江映澄星星眼:“哥哥真棒!” 梁凌眼神坚毅地重回了战场。 江映澄脚步飞快地跑向了她的太子哥哥:“快快快,咱们上楼上楼!” 江听淮:“……” …… 包厢里有贴近内侧的回纹窗,江映澄在上面戳了个小孔,贼兮兮地向外看。 “哦哦哦打起来来打起来啦!” “噢哟,还真有人在澄澄的好哥哥身上搜了一把呀!” “啊!好哥哥在找人啦!!” 江听淮:“……” “快回来吧,”江听淮道,“等下果饮就要凉了。” 江映澄转过身,表情纠结地犹豫半晌,还是朝着正中的八仙桌旁走了过去。 【唔……那澄澄还是吃二姐姐的瓜吧哈哈哈哈——】 这个也是很香的! 【嘿嘿嘿,让澄澄看看,这个恋爱脑是怎么个事儿?!】 这道心声落下的瞬间,江听淮的眼神也跟着亮了。 他都好奇了一路了,奈何小家伙全程都在和她的玉珂姨姨聊着天,连半分心声都没分给这个八卦,可叫他一番好等! 吃别人的瓜爽,吃自家妹妹的瓜更爽! 快说说快说说,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映澄才刚扫了一眼满屏的资料,就发出了一连串感叹—— 【哇——月汐姐姐竟然也是喜欢这个人的?!】 【嚯——这恋爱脑竟然还曾经在大瑞做过质子?!】 【噢哟——来天香楼的事,竟然还是他们俩一起做的计划?!】 这几个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江听淮举杯的动作蓦地定在半空,表情都跟着空白了一瞬。 这人来大瑞做过质子? 他怎么对那张脸没有半点印象?! 【诶?!】江映澄的目光,在掠过其中几个字时,猛地停顿了下来。 她照着那上面的内容,一字一顿地复述:【千杯不醉的靖远王?】 千杯不醉? 那楼下那个晃晃悠悠的醉汉是谁?! 【不对!】 【他既然在大瑞当过质子——】 江听淮也猛地反应了过来。 那就说明,那人应是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忽地—— “咚、咚、咚——” 三下轻巧而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成功让屋内的两人都僵了一瞬。 第421章 阴损,但好用。 “两位殿下,打扰了。” 门外传来的声音低沉好听,与方才听到的音色全然不同,且没有半分醉意。 江听淮抬头对着屋内的随侍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径直走到了门边,伸手打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脆响过后,门外的男子迈步走入。 ——边走,还边动手卸下脸上的伪装。 随着伪装一点点剥落,那人周身的气质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及至走到桌前,他已像大变活人一般,从方才大堂之内的那个浪荡子,摇身一变成了气质神秘功夫高深的翩翩公子。 【哇哦——月汐姐姐的眼光还是可以的嘛!】 看这宽肩窄腰,看这剑眉星目,看这—— 江听淮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小家伙心底的彩虹屁,客气颔首道:“靖远王。” 余朗京闻言一愣,片刻后豁然笑道:“承蒙殿下抬爱,还能记得余某。” 江听淮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邀余朗京坐了下来。 刚刚还不住称赞余朗京的小家伙不知又翻到了什么消息,突然撇了撇嘴,心声也不友善了起来。 【昂?!这人此番做出了这样一出戏码,目的就是要败坏我月汐姐姐的名声?!亏得太子哥哥还这么客气地邀他坐下!】 火气上来的瞬间,她简直像个没有感情的挑刺机器,连带着还剜了她太子哥哥一眼:【哼!】 江听淮:“……” “???”你刚才也没说这事啊?! 那他怎么就能知道,这靖远王会是这种人呢?! 不过—— 小家伙方才不是还说,此事是月汐和他共同定下的计划吗?! 江听淮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还要保持温和的笑意:“靖远王不远千里来我大瑞,不知所为何事?” 余朗京开口之前,先从腰间解下了一个荷包,递到了正呲牙咧嘴瞪着他的小家伙面前:“此次见面委实突然,臣也没能提前备下见面之礼,但见方才小殿下在下面玩得开心,想必应是不会嫌弃这礼物过分粗俗。” 小兽般的呼噜声顿收,江映澄表情呆愣地接过荷包,打开一看—— 眼神登时就亮了起来! “给、给澄澄的吗?” 她不认识荷包里的那些玉石珠宝,但,即便是她这样的门外汉,也能一眼就瞧出,里面的东西定然价值不菲! 【也、也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呢?!】 江映澄喜滋滋的,重新让007帮她调出了与这靖远王有关的资料:【澄澄得好好看看,可不能冤枉了无辜的好人!】 江听淮:“……” 江听淮:“…………” 被收买的也太快了吧?! 他虽然早就听说,小家伙想要给父皇和婉妃攒个金山银山,但这也是第一次,他清楚体会到了小家伙迫切的心情! 难以形容的尴尬气氛无声蔓延,直到余朗京转过头,在看了江听淮一眼后,抬手就要脱下腕间的玉镯。 “!!” 江听淮连忙制止:“靖远王不必客气!” 他们也不是来打劫的好吗?! 几番拉扯之后,余朗京终于确定了江听淮的态度不似做假,略带遗憾地:“好吧,只是这玉镯还是由上好的阗羊脂玉做成的,成色极佳,价值连城,奈何——额……” “什么声音?!” 江听淮痛苦抚额。 还能是什么声音?! 当然是小家伙见如此珍宝被他拒之门外,狠狠踢了他一脚的声音! “有吗?”他只能装傻,“靖远王怕是听错了吧。” 余朗京迟疑点头:“……是吗?” “当然了!”江听淮忙道。 他又重新问了一遍:“所以,靖远王此次……” 【嚯!】 刚安静了片刻的小家伙忽而在心底惊叫一声。 【这居然是月汐姐姐做为主导,想出来的法子!】 【先、先是由这靖远王在天香楼,将他为情买醉的事情闹大,其后,让他们找好的人手在城中四处窜行,将他们事先编好的缠绵爱情故事传播出去,最后再不小心透露出一丝风声,说故事的女主,就是宫里那位地位尊崇的二公主——】 【同时再放出几个莫须有的烟雾弹,将月汐姐姐淹没在诸多被怀疑人选的名单之中……】 这样不仅能免去被选定和亲的命运,又能让众人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证明她就是那个风波中心的女主—— 【好一场连环计呐!!】 江听淮:“什么?!” 月汐她居然连对自己都可以下这样的狠手! 别的女子都生怕自己被卷入这样的市井流言之中,他这生性刚强的妹妹可倒好,还要自己一头撞上去! 即便她做了如此详尽的计划,也还是会让她的名声蒙尘。 她图的是什么呀?! 余朗京将此事的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刚交代完全部的计划,就听这位大瑞的太子殿下突然一声怒斥。 “臣也知道此事对月汐实在不公,可……”他垂下头,声音艰涩,“可臣听闻,齐光国国主有意与大瑞联姻,配的正是齐光国太子。” 江听淮愣怔片刻,脑海中努力回想与齐光国有关的讯息。 那位太子…… 应是与他差不多的年纪,在仅有的几次接触之中,给人的印象也算谦和有礼,听闻这位齐光国太子能文能武,虽无法成为一方霸主,但依着与大瑞的友好关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在父皇膝下的几位公主当中,确也只有月汐比较符合婚配的人选。 若真是如此,那月汐的这个计划…… 倒也当真是个,能快速达成目标的途径。 阴损,但好用。 江听淮抬起头:“那你今日,为何突然——”转变了想法,想要将一切与他和盘托出了? “月汐常说,太子殿下宽和仁厚,平日里对兄弟姊妹照顾有加,此次能在此处偶遇,定然就是上天给予臣的启示。” 余朗京表情激动地从座位上起身,深深一揖:“臣委实不愿见月汐公主深陷舆论之中,是以,想请太子殿下从中周旋一二……” 他的话没能说完。 余光中,一直安静听着他们讲话的小团子突然将荷包放在了桌案之上,小手向前一推,就送回到了他的跟前。 还重重哼了一声。 “还给你!”小家伙的声音气呼呼的,“澄澄才不要你的东西!” 第422章 噫!! 余朗京不知小家伙的态度为何突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江听淮却是知道的。 【哼!】 小家伙的双颊鼓鼓的,看着就像是被这个恋爱脑气得不轻。 【明明父皇就从来都没有做过不顾子女意愿强行指婚的事,他凭什么这样恶意揣测澄澄的父皇?!】 虽然她的月汐姐姐也有份参与其中,但…… 江映澄却很是偏心地只讨厌了余朗京一个。 【月汐姐姐碍于她母妃的缘故,多年来都不曾与骨肉至亲勤加走动,她摸不透父皇的心思也情有可原……】 【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呐!这个恋爱脑在宫中住了多年,怎么会看不清澄澄父皇的为人呢?!】 这场声讨进行到最后,江映澄的偏心已经到了毫不遮掩,且完全不讲道理的地步了。 只是最后落在那荷包之上的眼神,愤怒之中还带着浓浓的不舍。 江听淮:“……” 余朗京:“……” “……小殿下这是?” 江听淮回过神,问出了和小家伙同样的疑问:“我父皇从未在我们的婚事上独断专行,你们为何不先尝试,去找父皇直抒胸臆?” 余朗京神情可疑地凝滞了片刻,忽而眼神飘忽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家伙。 江听淮愣怔片刻,心底突然升起一股不太妙的预感。 【咦?】 江映澄满脸莫名。 【看澄澄做什么?!】 又过了片刻。 【噫!!】 【月、月汐姐姐的母妃,最近和柔淑仪走得很近?!】 江听淮身形一顿,眼神倏而变得异常凌厉。 那个女人……才刚被解禁,就做出了这等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他父皇携大瑞将士在前方行军作战,却还有人想要趁此机会勾心斗角?! 也要看他同不同意! …… 方意绾行色匆匆回了自己的小院,挥手将院中的丫鬟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心腹在旁伺候。 林德运还没有回府,偌大的一个空间内,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和就快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声。 今日,江映澄的行事或许可以解释为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可……太子殿下的态度,就足以说明许多问题了。 ——他们虽不知道两个孩子身份的真相,这个宫里,却也不打算把锦书还给她了! 方意绾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帕子,用力到指尖都有有几分白到透明。 若真当如此,那她这些年的筹谋算计,岂不是都为方思婉做了嫁衣?! 亲生儿子回到了身边,还因她的女儿而深得明泽帝荣宠!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两人都是方家的女儿,却要过上如此天差地别的人生?! 方家待她不公,那她就凭借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地,全都夺到自己的手中! “白青!” “夫人——”在旁看了半晌的丹青连忙应声。 方意绾豁然抬头,眼神中的恨意惊得白青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我要你明日亲自去一趟东城门外,”方意绾压低了声音,“出了城,向东南角行十里,有一处竹林,竹林深处有一间小屋,里面会有人和你接应。” “届时,你就和那人说,就说……我有要事与王爷相商,还请他拨冗来见。” 白青心里猛地跳动了数下。 “夫人,您这是要……?” 她这几日一直跟在方意绾的身后,自然知道他们要谈论的所为何事,当即就出言欲劝:“夫人,少爷那里或许还能迎来转机,您、您若是贸然就与王爷交代了此事——” “况且,小少爷也在您膝下养育了数年,他对您一定也是有感情的!您——” “白青,”方意绾骤然出声,语气烦躁地打断了白青的话,“若是锦书在宫中当真有表现出思念林府的想法,他又怎会时至今日都未曾回来看看?!” 那江映澄都已经出宫数次了,林锦书却一次都不曾和她一道出来,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写过! 她又怎么能不急?! 不过—— “不用担心,我也不会全然放心地,将所有的真相都说给王爷听的!” 白青见状,也只能咬牙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白青亲自伺候好方意绾的梳洗过后,拿着信物,鬼鬼祟祟地出了林府,一路朝着东城门的方向赶了过去。 竹林里果然有间小屋。 许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且时辰尚早,周围并没有到此郊游的人影,白青四下打量了一番,敲门走了进去。 开门的男子用黑色幂蓠遮住了下半张脸,仅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里也满是凶相:“你是何人?” 白青强忍住心下的惧意,回道:“我是林府夫人的丫鬟。” 男子没有吭声,对着白青伸出了手。 白青忙将信物递了过去。 “进来吧。”仔细检查过信物之后,男子侧过身,让白青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窗棂紧闭,上面还遮了厚厚的帘布,整片空间黑漆漆的,让人仅看一眼,心里就升起一阵慌乱。 白青稳了稳心神,快速将来意说了出来:“我们夫人有意与王爷合作,想请王爷拨冗相见,当面商讨。” 房间昏暗,白青看不到那人脸上的表情,只觉那人的目光似是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了几番,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三日后,我们王爷自会上门,与夫人共商此事。” 低沉,喑哑,还隐隐带着一股凶兽盯上猎物的狠厉。 白青狠狠一颤:“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便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口走去,推开大门之后,脚步飞快地离开了此地。 男子自窗缝之中目送白青越走越远,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又将窗棂阖上,而后,快步走到了里间。 “王爷,果然如您所料,林府的那位派人来了,说欲与您当面相商,”男子的脸上再无方才的阴狠,声音压得极轻,“小的已经照您的吩咐,说三日之后再找上门去了。” “比我预料的还要早上一些,”榻上闭目养神的俊美男子缓缓睁开双眼,轻笑出声,“这还要感谢咱们的小公主殿下没给这位林夫人好脸色——” 戴着幂蓠的男子没敢应声。 “无趣。”榻上的男子轻叹一声,而后又闭上双眼。 “告诉手底下的人,那些事可以开始准备了。” “是!” 第423章 小殿下高啊! “听说了吗?” 合阳街上最大的茶肆里人头攒动,本应十分吵闹的角落里,却因这一道神神秘秘的声音而短暂安静了下来。 那人似是有在刻意压低声音,那音量却足以周围的人都能清晰分辨:“咱们这京城中啊,有一高门大户,前阵子因那家老爷觉家中妾室人老珠黄,就狠心寻了个理由,将那妾室连带其所生之子,一道赶出了府!” “嘶——” “嚯!!” “仔细说说?!” 此处正是京中闲散之人最爱聚集的地方,分外适合作为流言散播的温床。 此言一出,周围的喧闹声就更小了许多。 那人见越来越多人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咧开嘴,邪笑一声:“这可是我今早才得到的一手消息,我跟你们说——” “那高官为防有人说他始乱终弃,还往那妾室身上扣了好大一顶帽子——”人群视线正中的男子左右看看,而后,在一众好奇的目光之中悠然开口,“那高官声称,那妾室与府中护卫总管搞在了一起!” 人群之中响起数道倒吸气的声音,整间茶肆都在不知不觉中静了下来。 半晌,终于有人犹疑开口—— “所以……那个妾室可当真有、有与那什么护卫总管私通?” “自然没有!”那人斩钉截铁,“那妾室族中式微,又怎敢冒着这般大的风险,去拿她们母子的未来换取那苟且之事?!” “哪个高官?”有人轻呸一声,“这也忒不要脸了!” “这位高官可谓是位高权重,我等小小平民百姓,又岂有资格,妄议那位的是非?”爆料之人也跟着轻嗤了一声,笑得万分促狭,“这事可说不得,说不得——” “怕个球?!” “当今圣上公正严明,若真能证实此事非虚,大伙儿今日就去敲他个登闻鼓又能如何?”有人义愤填膺,“你只管说就是!!” “没错!” 藏在人群之中的同伙三两句就轻易带动了群众的情绪,爆料之人低头做沉吟状半晌,才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抬起头:“那好!那我今日就当一回这正义之士,为我大瑞的清明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他将碗中粗茶一饮而尽,豪气万千道:“那位高官就是我们平日里万分敬仰的——右相谭文翰!” “虽说他为官期间并未有何错处,但他若为人如此,谁又能保证日后不会被利益驱使,鱼肉百姓?!” “乡亲们,让我们——” 话才说到一半,声音便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爆料之人看着众人突然变得异常淡定的表情,满目茫然:“额……” “你们这是——”怎么了,听到是右相那样的大人物,就都畏惧了?! 藏在茶肆中的谭府中人轻嗤一声,淡定举杯,朝着他们安排的人手使了个眼色。 他们相爷果然神机妙算,连这种事情都能精准预判! “这不对吧?”藏匿与茶肆之中的谭府中人蓦然开口,总算打破了这难言的寂静,“这怎么跟我们听到的消息不一样?” 爆料之人定了定心神:“哪里不一样?” “谭府家中有一妾室,容貌无盐,但因其才情过人,顾谭相一直对她敬爱有加——” “不可能!”爆料之人脱口而出,“若真是那般恩爱,京中怎么会没有他们之间的佳话?!” 平日里,这些高官的一举一动都颇受百姓关注,若这件事情当真已经到了可以让众人有口皆碑的程度,他们不可能没收到消息的啊!! 有应和只声接连响起—— “这……这位仁兄说得没错,谭相与那妾室的事,我也有所听闻……” “没错!昨日我与友人出行,还看到谭相与那妾室相携逛街,那亲昵的姿态,一看就恩爱有加!谭相又怎可能向你所说的那般,会因那种肤浅的理由,就将妾室赶出家门?!” “我也看到了!” “我也是……” “兄台你这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爆料的人头顶泛起了一层细细麻麻的冷汗,双唇嗫嚅半晌,都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么会这么巧?! 他们才刚指定好的这个计划,那谭文翰就刚巧携貌丑妾室出行?! 这不对劲! 谭府派来的几人暗中对视一眼,各自满意地移开了视线。 谭相和姜姨娘昨日足足在城中逛了四五个时辰,回府之后,两人都累得连话都不想讲,连洗漱都来不及做,就昏沉睡了过去。 好在,这个结果还算令人满—— “我还以为你们能有多少独家消息呢!” 还没等谭府几人心中的窃喜落下,就听有人忽而高声笑道:“就这啊?” 那人缓缓起身,手中还攥着未饮完的热茶:“还不如我来给你们讲几个,关于谭相的真正的猛料!” 谭府中人:“……” 先前爆料的人:“……” 几方人马都愣了片刻。 什么情况? 这又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没理会众人愣怔的表情,那人幽幽开口:“据传,谭相曾于年轻时有一契兄弟,只是那人一心投身军营,后在战场之中殒命,谭相痛彻心扉,这才科举入仕,一路登上如此高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自替那契兄弟报仇雪恨!” 谭府众人:“……”什么鬼。 先前爆料的人:“……”这是……友军? 众人的表情如遭雷劈,声音艰涩:“假的……吧?” “不信?”那人哼笑一声,“我还有更猛的呢!传言,谭相如今的正妻,就是那契兄弟的族姐,两人之所以成亲,也不过是谭相想要照顾好那契兄弟的亲眷!” 众人的表情更懵了。 那人却是越讲就越是兴奋:“还不信?” “我还有呢!”他像是倒豆子一般,不停输出,“相传,谭相乃山中地仙所化,本就是来人间度过情劫,却于半路杀出来个契兄弟,还上演了如此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谭相便也自暴自弃,干脆潇洒人间了——” 那人豆大的眼睛环视一圈,见终于无人出声反驳之后,颇为自得地勾起了唇角。 ——只要他所说的“猛料”足够胡扯,众人就会下意识觉得,连之前那人的爆料也都是编纂而出的。 小殿下高啊! 第424章 这届百姓不太行啊! “听说了吗?” “什么?” “咱们大瑞当今的右相,谭文翰谭大人,乃是山中土地公转世,到人间历劫来了!” “嚯!” 转过身:“听说了吗?咱们大瑞的谭相是山精所化!后被大瑞皇室所救,入朝报恩来了!” “哇!” 路人惊觉自己怀揣着惊天秘密,万不能随意泄露天机,怎料回程路上偶遇好友:“嗳,我跟你讲,咱们当朝的谭相大人他啊,原身竟是山精!” “山精?”友人诧异,“狐狸之类的吗?” “唔……差不多吧?” 友人眼神亮了:“噢哟!!” 两人分别,友人喜滋滋地继续赶往茶楼。 今日他们约了三五好友茶楼小聚,刚一落座,他便兴冲冲地:“我跟你们说!我刚才在路上偶遇何兄,他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秘密!” “什么什么?” “咱们当朝的右相,谭相谭大人!他竟然是个狐狸精!” “噫!!” “噗——” 几人身后,一身轻简便装的谭文翰刚一脸悠然地品了口茶,就尽数喷了出去,继而猛地呛咳起来。 什么东西?! 这群人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他派人传播的消息不是这样的啊?!! …… 江映澄正在午睡。 她近几日一直都没放弃“逃跑”大业,连觉都没能睡好,却每每都会在临出门前,被赶来接她的太子哥哥抓住,顺势带到重云殿上朝…… 几次下来,她的眼底都积聚起了一层薄薄的阴影——困的。 江听淮又心疼,又怕她真的离家出走,去战场找她的美人父皇,只得一边像拎着个随身挂件一般,将小家伙牢牢看守在视线之中,一边命人在他平日里常待的地方都布上了软榻,方便小家伙随时补眠。 江听淮收回思绪,专心听陆遥的汇报。 “那竹林实在无处躲藏,臣的人也无法靠得太近,只远远瞧见有两人在那侍女离开之后,从那木屋之内走出,入城后消失在……”陆遥的声音微顿,而后道,“消失在了永清巷中。” “许是这两天看守过严,臣安排在里面的人还没能传递消息出来,具体情况如何,还需” 江听淮倏地沉默下来,脸色异常难看。 永清巷,那是小家伙之前在密道尽头发现的,信王在京中的秘密基地。 只是,小家伙明明就在心声里说过,向方意绾传递消息的丁参,是景王手下的人,可景王和信王都有意争夺皇位,他们两人又怎会走到一起? 江听淮忽而感到阵阵头疼,抬手在额角用力按压了几下。 对父皇的敬仰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这还是除去兵部大头之后的零星内政,就已经让他如此心力交瘁。 “可还有其他要事?” 陆遥深知这少年太子初理朝政,压力着实过大,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不过…… 稍稍缓解一下殿下紧张的心情,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陆遥微微一笑,故作轻松道:“倒也确是还有一件……不算太过紧要的——” “什么?” “坊间传言,谭相谭大人他——” 【……谭爷爷他?】清脆稚嫩的心声从后殿的方向突然响起。 江听淮:“……” 陆遥:“……” 小家伙这是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嗯?陆伯伯怎么不说啦?】 陆遥闭了闭眼:“谭大人他——” 忽有太监脚步轻盈地快速走入,附到长顺公公的身侧耳语一番,陆遥也顺势停下了汇报,神色悠闲地站在原地。 【发生什么事啦发生什么事啦~】江映澄的好奇心被这一波三折的过程彻底勾了起来,不自觉向前挪动了几步,想要亲眼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恰此时,长顺公公走至江听淮的跟前:“殿下,谭大人说有要事求见,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知道都发生了何事的江听淮闻言也未做他想,随意地点了点头:“快请谭大人进来。” 已经从手下的口中得知了事件全貌的陆遥:“……” 亲手造就了这场“冤案”的江映澄:“……” 【唔……澄澄好像又有点困了!】 她得赶快回去再睡一觉! 江听淮:“……” 江听淮:“???” 不太妙的预感猛然间涌上心头,还不等他开口问些什么,“蹬蹬蹬”的脚步声就以极快的频率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片刻后,谭文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殿下!”甫一露面,他便“咣——”的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凄厉,“求殿下为老臣做主啊!” 江听淮被他吓了一跳,忙从座位上起身,亲自去扶:“谭相这是……?” 谭文翰高耸了一辈子的头颅豁然垂下,险些当场壮士落泪:“臣、臣——” “臣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啊殿下——” 江听淮惊呼一声:“到底何事这般严重?!” 谭文翰嘤咛一声,表情悲愤:“民间不知为何突起流言,称臣乃狐狸精化形,接连魅惑了两代君王,这才坐上了这右相之位!!” 江听淮:“……” 虽然这个消息对谭相而言已然算是惊天的打击,但…… 江听淮的视线在空中游荡半晌,最后状似无意地落在谭相那张已然苍老的脸上,眼神瞬间便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啊、啊这……” 这届百姓不太行啊…… 谭相都已经这般模样了,还不足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谭文翰:“……” “殿下?” 您看着老夫的眼睛说话呢殿下?! 江听淮轻咳了一声,掩去尴尬:“这可真是太过分了!谭相放心,我一定会彻查此事,还您一个——”清白。 【诶?!】 久未造成响动的小家伙忽然出声,前殿能听到这道心声的几人心底都“咯噔”了一下。 【嘶——】江映澄简直就要被这流言的演变过程惊呆了,【澄澄就编了个山神转世的传说,怎么就变成狐狸精啦?!】 江听淮心底的愧疚之心疯狂滋长,差点就要亲自给谭相磕一个,以谢小家伙胡乱造谣之罪。 原来就是你传出去的啊!! 下一瞬,小家伙惊诧的心声再度响起,带着一股丝毫不顾及他这个太子哥哥死活的美—— 【这不对呀?!】 【契兄弟呢?契兄弟的消息怎么就没有啦?!】 【唔……】 这届百姓不太行啊! 陆遥:“……” 江听淮:“……” 谭文翰:“……” 第425章 谢谢? 时光飞逝。 ——这是群臣视角。 度日如年。 ——这是江听淮的血泪史。 过去的两个月间,小家伙的每日“逃亡”之旅范围,从最初的早朝时间,逐渐扩大到了整日整夜,江听淮只要稍不注意,小家伙就会想方设法地随时准备逃跑。 连小包袱都不带了,能跑就行。 两个月下来,他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清瘦了一圈。 小家伙也…… 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的暴躁。 具体表现为—— “臣以为,陛下在外征战之际,我朝应万事从简,节衣素食,此举既能省下更多银两用以军需,更能视为向上苍欺负,福佑我大瑞将士所向披靡,无病无灾。” 说罢,那人长长一揖,尽显为大瑞殚精竭虑、忧国忧民的崇高风骨。 江听淮的脸色当场便沉了下来。 昨日是小八江秋屿的生辰,他特意吩咐御膳房多备了些膳食,小家伙也难得没有计划着逃跑,央着她的了尘伯伯带她出宫,买了好多她很是喜欢的小点心回来,还攒上了她喜欢的哥哥姐姐一起,到风锦殿好好庆祝了一番。 就这,今日就被参了一本。 江映澄也被这人气得不行。 情绪激动之下,她资料翻得飞快,不过片刻,心里就已经“脏话连篇”了:【又不是你上个月月底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的时候啦?!】 【呸!嘴上说得一套一套的,你怎么不身先士卒呢?!】 【你捐款呀!你减俸呀!这些都不做,你盯着别人的钱袋子做什么呀!】 自她们父皇领兵出征的日子以来,宫中就已经在皇后娘娘的带头之下,削减过一次开销了,她们也过得紧巴巴的,就这点给她八哥过生辰的银钱,还是她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紧衣缩食攒下的呢! 江映澄本就在为不能去找她的美人父皇而感到烦闷,如今又被这人气了这么一下,眼眶都有几分微微泛红了。 【好气!澄澄今晚就要想办法逃走,去找美人父皇告状!!】 文武百官:“!!!” 这可使不得啊! 户部尚书焦宏邈浑身一个激灵,忙挺身而出,誓要为小家伙出这一口恶气! “赵大人如此为将士着想,实乃我大瑞之幸,”焦宏邈说到一半,一个极佳的念头忽而灵光乍现,他的眼神都跟着亮了起来,“不若我们就按照赵大人的意思,自今日起缩减同僚的俸禄,并责令各位府中省吃俭用,以此为我大瑞将士祈福!!” 话音落下,同仇敌忾的同僚立即冷静了下来,一脸刚正不阿的赵良脸色瞬间惨白,就连刚才还气得双颊都鼓起来的小家伙都—— 【这、这么狠的?!】 江映澄目瞪口呆,发出了几乎和所有人同样的疑问:【焦伯伯是不是……借题发挥呢?!】 毕竟,焦宏邈掌管大瑞钱财,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了…… 一众朝臣对赵良怒目而视。 你没事说这个做什么?!不光惹得两位殿下不快,还让这个老狐狸找到机会削减他们的俸禄!! 若今日此项提议真能得以施行,他们非把这赵良扒下一层皮! 赵良顶着周围同僚不住磨牙的声响,双目圆睁地看向前方焦宏邈的背影,满眼都写着不可置信—— 他什么时候是这个意思了?! 他不过就是想在民间博个美名,怎么就被架到如今这般境地了?! 不、不光减他一人的俸禄,还要连带所有同僚一起?他以后还要如何在朝堂之中立足?! 赵良的额头都泛起了层层冷汗,却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金台之上的江听淮静静注视了赵良慌乱的神情半晌,总算觉得心中的火气被压下了不少,幽幽开口:“焦大人所言有理——” 焦宏邈眼神一亮。 赵良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但,众卿为我大瑞呕心沥血,所领俸禄皆为应得,吾也不忍见诸位食不重肉……若诸位当真有心为我朝将士祈福,不若日行一善,以积累功德。” 江听淮自是不能将事情做绝,只得轻飘飘将此事揭过。 群臣都长长松了一口气,顺势又瞪了赵良一眼。 只焦宏邈一脸遗憾地退回队伍之中,眼神一下一下朝着赵良的方向瞟着—— 求求了,再弄点什么幺蛾子出来吧! 赵良:“……” 哼! 他神情自若地回到了队伍当中,丝毫不知这平静朝堂之下,奔腾的暗涌还没有结束。 【诶?!】 江映澄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这个赵良他每月俸禄才几十两,就、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花出去那么多钱钱?】 她开始低头疯狂翻阅资料。 半晌。 【哇!!】 【这、这个赵良平日里虽然不敢收受贿赂,背地里却是养了一大批地痞流氓,没事就去找各个商贩的麻烦,以收取天价保护费呐!】 站在角落的禁军头领:“!!!” 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这可是严重的失职,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他背上的衣料当即就被汗水浸湿,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脸色一片惨白。 跨步而出,跪地就开始磕头:“殿下,是臣——”失察,还望殿下能给臣一个补救的机会! 【可恶!仗着是在周边小城,就敢这样无法无天!他可真是太坏了!!】 禁军头领:“……” 胡说。 这赵良明明就是个好人呜呜呜。 起码还知道留他一条狗命! 但现在这个情况就有点尴尬了。 群臣不由朝着禁军头领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太子殿下和小家伙都已经看过来了,你的“是臣”也该“是”点什么出来吧?! 禁军头领:“……” 禁军头领磕磕绊绊:“臣、臣……” 无助的眼神四处乱瞟,终于在掠过其中一道身影时,猛然爆发出兴奋的目光! “臣前段日子捉拿了一批京中的地痞流氓,据他们交代,”他直直看向队伍最前方的谭相谭文翰,“两月前有关谭相嫌弃妾室人老珠黄,故而将她驱逐出府的传闻,是有人花钱雇佣他们传播的!” 在场群臣:嚯!勇士啊!! 一阵噪乱之中,谭文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双目死气沉沉地看向仍跪在地上的禁军头领。 谢谢? 禁军头领死死垂下了头,拒绝与任何人的眼神交流。 第426章 江判手握生死簿,点到一个死一个! 禁军头领成功用谭文翰的“社死”换取了自己的一线生机,达成了极限一换一的成就,深藏功与名。 谭文翰咬牙切齿地瞪了禁军头领半晌,眼底几欲喷火。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为了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就把老夫那段好不容易才被人遗忘的曾经牵扯而出,你礼貌吗?! 礼貌不礼貌的,也已经无法制止了。 金台之上忽而传出一道分外婉转的口哨,带着明显的心虚—— 【谭爷爷嫌弃那妾室人老珠黄什么的,可不是澄澄叫人传出去的奥!】 群臣沉默片刻。 所以…… 谭右相身长十尺,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生啖禽肉这些…… 就是你派人传出去的了?! 【澄澄也只是想给谭爷爷安个土地公入世历劫的身份,那澄澄怎么就能知道,流言传到最后,谭爷爷就会变成“狐狸精”了呢?!】 她也只是想要挽救她谭爷爷的名声而已呀! 她没有错!! “狐狸精”三个字,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引得一众朝臣不由都抬起了头,试图通过谭相破碎的背影去回忆他的音容笑貌。 狐狸……精? 是他们以为的那种“狐狸精”吗?! 谭右相?狐狸精?! 谭文翰痛苦地闭上双眼,眼前仍是泛起了阵阵白光。 当时的流言传得太快,他发现势头不对时也紧急做了补救,“狐狸精”这一惊世骇俗的言论仅出现了不过片刻,就被更为胡扯的八卦掩埋了过去。 知之者寥寥。 ——但,那也只是今日之前。 他浑身不易察觉地轻颤,很想立即就能昏死过去,以逃避这残酷的现实。 “狐狸精……噗——” “嘘!你不要命了吗噗——” “小点声小点声!别等下让小殿下听到了!!” 谭文翰:“……” 谭文翰:“???” 就不怕让他听到了是吗?! 谭文翰的怒火猛然蹿高,几乎就要当场撸起袖子,和那几个嘴碎的同归于尽! 早就知道其中内情的陆遥满目同情,决定拉这个快要破碎的小老头一把。 他从袖口的暗袋中掏出一枚铜板,攥在手中,屈指一弹—— “嗷!!” 才刚站稳准备看戏的赵良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铜板击中膝盖,惊呼一声,当场就又跪到了地上! 文武百官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齐齐看了过去。 谭文翰精神一震,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赵大人可是有何指教?” 赵良:“……” 赵良表情尴尬地笑了一下,苦涩的泪水不住往肚子里面吞。 他自是没事,但这里可是朝堂,若他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扰乱朝堂秩序的罪名,可也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额,臣、臣……”赵良支吾了半晌,“臣以为,张大人此番作为,实乃有大功德……” 他实在编不下去了,转过头,在与友人撞上视线的瞬间,双眼猛然散发出耀眼的光:“陈大人,您说对吧?!” 陈时茂:“……” 对,但你家炸了! 你听到了吗,你家炸了!! 陈时茂面上牵起一抹坚强的笑意,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赵大人所言极是,臣以为,以为……” 【以为你也该送个人头。】江映澄无比顺滑地接了下去。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 众人目光灼灼地回过头,看似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实则全部的心神都暗戳戳地放到了金台之上那道小小的身影上面。 那两个人以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现在比较好奇小家伙“以为”的内容! 【你的友人私养地痞流氓,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群臣双眼放光:哦哟?! 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着职位便利,给朝廷想要抓捕的逃犯通风报信,获取大量不义之财,你倒是挺有经商头脑的呢!】 【我看看我看看——嚯!这桩“生意”已经进行三年之久了?!】 江映澄忿忿地剜了陈时茂一眼,又顺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陆伯伯,眼神里满是同情。 【怪不得陆伯伯近两年诸事不顺呢,原来是有内贼啊!!】 陆遥:“?!!”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忍住了回头去看陈时茂的动作,心里的怒火却熊熊燃起,就快要将他吞没。 在小家伙出现前的三年之中,他异常忙碌,却鲜少能真的抓到什么“值钱”的罪犯,导致他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真的那么差,连几个逃犯都抓不到。 为此,他还曾便拜各路神仙,祈求能让他的官途更加顺遂一些。 却原来…… 陆遥还是没能忍住,回过头快速瞪了陈时茂一眼。 却原来,都是你小子在暗中搞的鬼! 回过身后,陆遥又眼含感激地看了小家伙一眼,接下了这递到手边的功绩。 然而江映澄却半点都没感觉到。 确切的说,她已经被眼前的资料惊呆了,已经全然感知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这、这……这怎么这么多宝藏高官呐?!】 她方才不过是顺手叫007帮她查了一下,与赵良交好的一群官员的猛料,就瞬间冒出了这么多页大瓜! 【这个叫符俟的,他才是真·狐狸精啊!】 【暗地里勾搭直属上司的妾室,从对方口中探得直属上司的把柄,以此快速升官……好手段啊!】 文武百官“|!!!” 男狐狸精! 活的!! 嚯!!! 【还有这个!这个叫束舟的,他为了制造官位的空缺,亲自雇了山匪,趁那官员外出之际将其砍杀,造成无差别攻击的假象!】 【还有还有!这里还有!!这个叫龚胜的,童年坏事做尽,却在想要步入朝堂之前,将知情的人全都设计害死……十余条人命呐!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这个叫……】 文武百官:“……” 快乐吃瓜的心情像是被一盆冷水顷刻间就全都浇灭了,群臣逐渐在小家伙满是震惊的心声之中冷静下来,甚至感觉身上阵阵发冷。 小家伙的爆料进行到现在,牵扯到的官员又何止是这几个被点到名字的,其背后所牵连的脉络,他们简直都不敢想! 然而没人能阻止小家伙的心声。 【这个这个……】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朝臣眼前一黑又一黑,只觉眼前的场景分明就是—— 江判手握生死簿,点到一个死一个! 最重要的是…… 群臣看了一眼金台之上浑身都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太子殿下,不自觉又抖了一下。 可以预见到,未来好长一段时间当中,他们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还带连坐的! 第427章 就等你这句话呢! 江映澄照例在午睡。 朦朦胧胧间,她听见有几个词在她的脑中由远及近传来,声音越来越清晰。 江映澄不自觉跟着念—— “云、云片糕——” “芙蓉酥——” “透花糍?!” 念到最后一个词时,她就这么猛然间醒了过来:“啊!” “咦?” 什么什么小点心,她睡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到小点心?! 始作俑者007明明只是一团数据,却莫名感到了疲惫:【……】 它在小家伙耳边焦急地念叨了许久,偏小家伙对旁的内容都没有反应,只在说到点心名时,她才总算醒了过来。 没有时间再在这种事上纠结,007的电子音都好似染上了几分焦急:【出大事了,你快清醒清醒!】 江映澄揉了揉眼睛,表情呆愣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察觉,今日的御书房有哪里不对。 太子哥哥没有在她发出声响的第一时间来她所在的后殿查看,惯常在周围忙前忙后的长顺公公也不见了踪影。 江映澄眼神一亮:【今天可以逃跑!】 007急得不行:【再不逃跑你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嗯?】江映澄表情迷茫,【统哥你在说什么呐?】 【方意绾敲响了登闻鼓,】007言简意赅,【她要状告方思婉偷换了她的孩子。】 【嗯?!】 …… 一炷香的时间之前。 江听淮好不容易将小家伙哄睡,回到前殿去处理政务。 忽的—— 一连串的“咚咚咚——”声以三下为一个单位,接连响起,掩盖住太监们本就轻巧的脚步声。 直到长顺公公一脸凝重地走上前来,江听淮才总算回过了神。 “这是……有人在敲登闻鼓?” 长顺公公点头,凑近,将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是怕什么人听到:“是方意绾。” 江听淮的手微微一颤,才刚着上墨的朱笔晃动一瞬,有墨汁滴落在刚摊开的奏折之上,洇出了一道很是不雅的痕迹。 “什么?!” …… 没有小家伙的特别打点,登闻鼓院的衙役便也没有手下留情,二十下大板在百姓的监督下重重落下,打得方意绾连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不过…… 这也正合了她的心意。 文武百官早已在传唤下悉数回到了重云殿中,方意绾拖着略有几分不便的腿,一步一步向殿中走去,忽略周围不住向她投去的各色目光,眼神坚毅地走到最前。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高举手中的讼状:“民妇方意绾,身负莫大冤屈,还望殿下能为民妇主持公道!!” 声声啼泪,字字泣血,眼神无助中又带着一丝狠厉,直让知道真相的朝臣都捏了一把冷汗。 更不用提,方才还被小家伙萌化了的太子江听淮。 他微微眯了下双眼,给身侧的长顺公公递了个眼神,这才有太监上前接过了方意绾手中染血的讼状,小跑着递到了长顺公公的手中。 长顺公公脸色铁青地瞥了那太监一眼,几乎是迁怒般地想到—— 跑那么快做什么,赶着投胎吗?! 太监莫名被瞪,委委屈屈地退了回去。 这封讼状也很快就被递到了江听淮的手中。 江听淮:“……” 他也觉得这速度有点太快了些。 江听淮缓缓展开讼状,声音不是很情愿地:“你可还有何要补充的?” 殿中大半朝臣不明就里,他也无法公然就草草了结此事,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他父皇临行前,早就预料到会有眼前的这一幕发生,并提前准备好了应对的诸多措施,保证小家伙不会在他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被什么人给欺负了去。 方意绾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敛了敛心神,深吸一口气—— “回殿下——” 知晓整个宫中都万般偏爱江映澄,她干脆就将准备好的说辞,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声音悲愤又洪亮地,将整个“事件”都复述了一遍。 “民妇与婉妃娘娘几乎同时有孕,生产的日期也相差无几,”方意绾身后的伤还在泛着阵阵剧痛,她的心中却满是快意,“只是民妇当时因难产而昏迷了一整日,负责接生的稳婆声称恐有病气胡乱传播,绝了民妇夫家入室探望的想法,醒来时,锦书已经在民妇的身边安稳睡下了,当时我们也并未多做他想……” 言至此处,方意绾低低地啜泣了一声,而后又重重朝地上一磕。 头骨击地的沉闷声响,听得周围朝臣都跟着感到了阵阵头疼。 “没成想,前段时间,当年那稳婆因家中幼子欠下巨额赌债,被讨债的人堵上门来,称若不还钱就要卸下他全身的器官,走投无路之下,她便找到了我们林府……” “找到我们林府,言她手中有一惊天秘密,想要以此换取大量钱财,去救她那欠了赌债的幼子。” “民妇可怜她孤儿寡母,只是想着拉她一把,也没打算真探得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谁知——” 方意绾的声音猛然拔高,又重重磕了一记响头:“谁知那稳婆称,当初民妇所生的,乃是一个女娃,而锦书这孩子,是从宫中送出来的!” 话音落下,整个朝堂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又过了片刻,众人才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一般,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 “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可能吧……怎么可能会有人,有这般大的胆子?!” “不过……”有大臣忽而想起一事,“某听闻,婉妃娘娘已经在星霜殿闭关了半年有余,这……” 很难不让人乱想啊! 众人心中惊疑不已,朝堂之上顿时就乱成了一锅粥。 长顺公公捏着尖细的嗓音,高喝一声:“肃静——” 群臣这才短暂安静了下来。 金台之上,江听淮的表情已然不复先前那般慌乱,甚至还能隐隐瞧出,有几分江宴川的沉稳慵懒。 “方意绾,”他幽幽开口,“你又如何证明,那稳婆所言定为真相呢?” 方意绾忙道:“那稳婆手中有婉妃亲手写给她的书信,殿下可亲自比对字迹!” 江听淮蓦地笑了一声。 就等你这句话呢! 第428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稳婆被带到了重云殿上。 她约有四旬左右的年纪,身子骨看起来还算硬朗,甚至整个人都略有几分健硕,头发却已彻底花白,脸上也灰白一片。 刚颤颤巍巍地走到方意绾的旁边,她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朝江听淮的方向一下一下磕着头,“咚咚咚——”的沉闷声响,听着比方意绾方才发出来的,还要用力不少。 “民妇高兰,叩见殿下!” 江听淮顶着一张还未完全长开的脸坐在金台之上,周身气质也因常年看顾弟弟妹妹们而异常温和,是以当这位年轻的上位者出声询问时,高兰虽然也十分畏惧,却好歹能把话给说明白了。 “回殿下,民妇已在京中当了稳婆十余年,四年前,有幸得林府聘用,入府为林夫人稳胎接生,只是……”高兰哆哆嗦嗦的,边说,还要边时不时地回头看旁边的方意绾两眼,“民妇刚入林府没多久,就有人趁民妇外出的时候找上来——” “那人说她是宫里贵人的心腹,有要事需要民妇配合。” 说到这里,高兰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过往,狠狠颤了一下。 “了解过后才知,那人竟是要民妇在林夫人身边蛰伏,如若林夫人所产为女胎,就要想办法先掩藏那胎儿性别,等宫中传来消息之后,再决定……决定是否需要换胎——” “换胎”一词一出,群臣便再度喧哗起来。 耳边的惊疑声在他脑中自动幻成了阵阵嗡鸣,谭文翰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微微转过头,与焦宏邈几人对视一眼,而后—— “那人说要换胎,你便应了下来?!”他厉声喝道,转回身,朝着金台的方向俯身一拜,“臣以为,如此心性之人,所言之事断不可轻易相信!” 一众明知事件真相的朝臣也紧跟着附和—— “小殿下与陛下如此相像,不是亲生的又能是什么?!” “臣记得,小殿下之所以会将锦书殿下带入宫中,就是因为他在林府受尽了委屈……” “没错没错!臣也记得如此!” 出声之人皆为陛下身边的红人,反观他们这边,原本权位最高的潘老家中接连出事,已然无法与这群拧在一起的人抗衡,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部分大臣眼观鼻鼻观心,暂时安静了下来。 惹不起惹不起。 “民妇当时也不想同意的!”高兰的眼泪说来就来,顷刻间就已糊了满脸,声音也猛然间变得凄厉起来,“可传令之人毕竟是宫里来的,民妇只是小小的一个稳婆,又哪里敢对抗这样的贵人?!” “民妇这些年来一直生活在惶恐之中,已然认识到了错误,还望殿下怜民妇势微,不敢轻易反抗权贵,饶民妇一条老命啊殿下!!” 高兰又“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只是这一次,周围像是被凭空隔出了一道结界,她听不到任何异动的声响,连方才还能偶尔听到的粗重喘息,也一并消失得干干净净。 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直到金台之上才传来一道冷厉的少年音:“那人说她是宫里贵人的心腹,你便信了?” 高兰忙道:“民妇亲眼看着那女子进了宫门,并且那人的穿着打扮,虽然不及夫人那般华贵,却也处处透着考究,民妇这才相信了对方所说的话的!” 说罢,她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抬起头,目光急切:“对、对了!那人的腰间还挂着一块腰牌,上面刻有一个''竹''字!” 方意绾忽而抬手,缓缓遮住唇角,低低啜泣了一声。 看似被这真相打击得就快晕倒,实则—— 被死死遮挡住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谎言就是这样,最怕真假掺半。 这稳婆当真接触过这么一个“宫女”,也当真看到过那块刻有“竹”字的腰牌,只不过…… 只不过,那名“宫女”是她着人假扮的,稳婆所看到的进宫的场景,也是她提前打好了招呼,让方思婉派人接进去的,那块腰牌,也是她照着竹云轩中宫女的腰牌仿造的! 她一早就为这件事做好了两手准备,没成想,就是当初的这一个闪念,就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方意绾垂下头,敛住眼底的幽光。 方思婉,你以为,你将两个孩子都拢到了自己的身边,就是赢得了这场争斗吗? 可那时的你早已六神无主,而我,却是在无数个日夜里不断演算筹谋,就期盼有朝一日能将你踩于脚下! 这样的你,又拿什么来和我斗?! 江听淮稳坐金台,没错过方意绾眼神中的那一道暗芒,轻启双唇:“听闻,你手中有那宫中贵人的亲笔书信……” 高兰一脸恍然大悟:“对对对!” 她忙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件,双手高举过头,等着宫人将信拿走。 江听淮展开信件,只瞄了一眼,就又抬起了头,看向稳婆旁边的方意绾:“你是说,这便是婉妃娘娘的笔迹?” 方意绾恍惚了一瞬。 太子殿下看过来的目光之中,带着明显的冷冽,审视,和…… 雀跃? 她心中隐有一丝慌乱,却又被她强行按下。 心中不断开解自己。 没事的,她苦练方思婉的字迹十余载,不说一模一样,也绝不会叫人一眼就看出端倪。 届时,只要方思婉表现出丝毫破绽,她便可以一举将她打入谷底! 方意绾深吸一口气,抬头:“回殿下,民妇与婉妃娘娘共同生活了十余载,可以十分确定,这确是婉妃娘娘的笔迹!” “那可怎么办呢,”江听淮轻笑一声,伸手从长顺公公的手中接过厚厚的一摞纸张,“吾今日刚好收到婉妃娘娘抄写了数日的佛经,为在外征战的父皇祈福……” “可这上面的字迹,与你二人提供的,并无半点干系啊——” 方意绾一愣:“这怎么可能?!” 幼时,父亲长长称赞方思婉的字迹隽秀,灵气非凡,她记恨了多年,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模仿过程。 写这封信时,她更是十二万分小心。 她怎么可能会在这样的地方出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既如此——” 江听淮语气慵懒:“来人,将婉妃娘娘请到重云殿中,让这位林夫人心服口服。” 第429章 他……崽呢?! 耳边嘈杂的声音像潮水般悉数褪去,方意绾的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急促且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有宫人贴着墙边小跑进殿的声音骤然乍响,方意绾也终于从混沌的状态之中抽身而出。 她抬起头,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宫人跑到长顺公公的身边,又眼见长顺公公在大惊之下,快步走到太子殿下的身侧,俯身低语,而后—— “什么?!” 太子殿下的声音裹着浓浓的颤意,重重砸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江听淮仅用了一瞬,就控制好了脸上的表情,只眼神中的震颤还分外真切。 他微微侧头,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再、再说一遍??” 表情看似镇定,实则…… 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短短五个字的话音里,中途都险些无法继续,尾音还高高上扬,带着明显的颤抖。 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死感。 长顺公公心下的焦急并不比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少,直想立即就追出门去,闻言也顾不得斟酌措辞,只道:“下面的人说,小殿下带上婉妃娘娘与锦书殿下一起,逃走啦!” 了尘和钟承望那几人的功夫实在了得,即便各自都在“负重”前行,也丝毫不影响他们逃跑的速度,宫里除了胥九那几个人能勉强跟上,其余的人只能望尘莫及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越走越远。 可坏就坏在,小家伙那个“功德商城”里的货品实在是千奇百怪、花样繁多,轻功了得的那几个暗卫刚一靠近,小家伙就不管不顾地迎面撒上一大包药粉…… 几人当场便晕了过去! 长顺公公的心早就已经跟着小家伙飘到了宫外,脑子里不停闪过几人在外面受尽苦难的模样,在这般庄严肃穆的地方,他第一次没能忍住心底的想法,回头狠狠剜了方意绾一眼。 江听淮目瞪口呆。 江听淮如遭雷劈。 他……崽呢?! 他那么大,那么圆,养得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崽呢?! 睡个午觉的工夫……就丢啦?! 他们明明已经为此安排好了一切。 ——为防患于未然,令婉妃在禁闭的期间内重新掌握一款新的字迹;针对可能出现的各种证词,准备了十余名说辞截然相反的人证;如若实在不行,他手中还有一则诏书,上面说明了他们的父皇早就已经在小家伙的坦白之下,知晓了全部实情,并封小家伙为明澄公主,待征战回归之日,再举行大典…… 他不过就是为防那几个江湖中人不遵循常理,被小家伙提前发现端倪,因此才没有将全部的计划告知几人…… 他们就这么水灵灵地带着小家伙跑了?! 江听淮伸手在龙椅上重重一拍,豁然起身:“先将这二人关至大牢,择日再审!” 信王和景王二人还在一旁蠢蠢欲动,他得先去替他的崽扫平风险! …… 不知内情的几人已经跑到了城外。 了尘几人带着小家伙一行寻了处隐蔽的角落休息,等易了容的巫乐咏买好马车,回来与他们汇合。 即便没有亲自下地逃亡,方思婉和林锦书两人还是因过度的紧张,而不停喘着粗气。 等到呼吸逐渐转匀,她才想起要问小家伙这番举动的缘由。 “我、我们……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跑出宫啊——” 方才她还在星霜殿新设的佛堂中抄着经书,小家伙就突然带着那几个人破门而入,手里还攥着同样一脸迷茫的林锦书,刚一进门,就急吼吼地让她换上方便行动的衣衫,快速跟她离开。 她一路上都在等小家伙的心声解释缘由,可小家伙一直都在忙于监测周围的动静,一息都未得空闲。 但…… 这么问着,其实她的心底已然有了问题的答案,只是她心底的恐惧太甚,半分都不敢朝着那个方向去想。 江映澄蹲在地上,闻言浑身一颤,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唔……】 她缓缓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双手托腮,周身散发出一股恹恹的气息,心声听着就很是困扰。 【这要怎么说呐——】 她担心母妃还对她的生母抱有骨肉亲情,不想让这件事过度影响母妃的心情。 可—— 【要、要是母妃一直被蒙在鼓里,不能在路上提起警惕……】 江映澄的双眼一闭一睁,眼底的神色就由迟疑变为了坚毅。 她还是要告诉她的母妃! 她抬起头,直直看向她的母妃:“澄、澄澄听到太监们说,说……说姨母她敲了登闻鼓,要状告母妃偷换了我和锦书弟弟……” 说完,她还很是心虚地看了几个伯伯一眼。 太监们根本就没有这样说过,她有点怕了尘伯伯他们会当场拆穿她。 几个伯伯当时虽然都守在了殿外,可这几人的功夫都十分了得,她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能听清里面的动静。 直到见几人的表情都只有对这个消息的全然震惊,江映澄才逐渐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伯伯们都没有听到,她还能再苟一苟! 方思婉呼吸一滞。 小家伙的声音明明就是越说越小,可这在她的耳中听来,却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惊雷,重重在她的耳边乍响。 方意绾…… 当真如此狠心吗?! 即便她们两人之间有再多的摩擦,也无法改变她们骨肉至亲的这一层关系啊! 况且、况且……这项欺君的罪名,她方思婉担了,方意绾难道就可以全然逃脱罪责了吗?! 她简直、简直…… 方思婉浑身止不住地轻颤,眼前也泛起了阵阵白光,直到感觉自己的双手之上传来两道软乎乎的触感,她才骤然回过神来。 她垂下头,对上两个小家伙关切的视线。 “母妃母妃,你别难过呀……”江映澄憋了半晌,才想出了这么一句蹩脚的安慰。 林锦书却是更为直接地唤了一声:“娘亲。” 方思婉恍惚了片刻。 是了。 她虽然是被小家伙带出宫的,可她到底还是这两个孩子心中,全然信赖和依恋的母亲! 方思婉深吸一口气,涣散的眼神骤然间便变得坚定无比! 她两手并拢,将两个小家伙的手都紧紧攥在手心:“走,母妃带着你们逃离这里!” 就算是再没有宫中的锦衣玉食又如何? 她照样可以将两个崽崽养得很好! 对今日这番状况都有心理准备的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眼底的担心都散去了些许—— “嗯!” “好哦!” 第430章 打他们两个而已,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咔——” 枯枝被碾碎的清脆声响,自众人身后蓦然响起。 了尘几人头皮一紧,当即就转过身,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警惕地看了过去! 功力高强的优势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体现,方思婉三人在情绪紧张之下,甚至都没能察觉了尘他们的动作。 却…… 更觉惊悚了! “你们两个……”方思婉的声音轻颤,问她正牵着的两个崽崽,“方才是谁踩到枯枝了?” 她能清晰分辨,那道声响是自几人还有一段距离的后方传来,只是心存侥幸地不敢承认。 “不是澄澄。” 江映澄小小声地抽着气,转过头,熟练甩锅:“是锦书弟弟吧?!” 林锦书:“……” 林锦书拿这两个粉饰太平的母亲和姐姐没有办法,他没有吭声,而是一脸警觉地回过头,朝着声响发出的方向小心打量。 没有声响,看不到人影,来人很好地将身形掩藏在了层层叠叠的粗壮古木之后,让他们一时间竟是都有几分怀疑,方才听到的,到底是不是错觉。 直到—— 【嗯?】 小家伙似是被那个“统哥”给出的消息惊到,整个人都愣怔了一瞬,而后—— 【嗯?!!】 江映澄差点原地一蹦三尺高:【武学宗师?!】 怎么到处都有武学宗师?! 武学宗师不是都应该仙风道骨,从不轻易露面的吗?! 怎么她短短时间,就能被这么多武学宗师追杀?! “我去那边看看,”了尘心下一紧,声音低沉,“你们两人原地警戒。” 既然对面的人能一路跟到此处,就证明他们就算再往前逃窜,也注定无法甩开对方,且…… 还要随时防备对方可能施放的暗箭。 倒不如趁着此处人迹罕至,先行解决掉这个麻烦,再安心赶路。 他手握小家伙临时塞过来的暗器匣子,提剑朝着前方缓步行走。 行出百余尺,忽的—— 有一道黑影“嗖——”的一下,自一棵粗壮的树后闪身而出,并朝着远方飞速狂奔! 边以卓绝的轻功飞窜,边回过头,朝着他的方向连连甩出暗器! 身轻如燕,掠地无痕,一看就是在轻功一道上早已登峰造极,连他也没有信心可以比过。 了尘心下一凛,只来得及大吼高喊一声,便拔足追了上去! 这人若是不早日解决,他们以后的逃亡之旅,恐怕都不能轻易安心了! ——了尘的那一句“你们先走”,几乎和小家伙惊诧的心声叠在了一起。 【诶?!】 【还有个江洋大盗和那武学宗师一道来的吗?!】 钟承望:“……” 俞行勉:“……” 祖宗,这种要命的消息,您怎么不早说?! 虽然他们还无法窥见那边的具体情况,但总觉得…… 了尘正追逐的那人……多半就是那个江洋大盗! 果然,下一息—— 【嘶——】 【了尘伯伯追着江洋大盗跑呢啊啊啊啊!!】 江映澄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在场几人:“……” 他们也很想问这个问题啊啊啊!! 【昂?!】 还没等几人心里的眼泪流干,小家伙的心声就又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来的还不止一个?!】 江映澄眼泪汪汪,又想问“怎么办”了。 在场几人:“……” 小家伙仿佛是个无情的厄运播报机器,心里的小嘴一张一闭,就足以让他们僵上半晌!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风光大办了—— 想是这样想,钟承望和俞行勉两人还是在对视一眼过后,便认命地扒出腰间的软剑,一左一右地护在三人的两端,表情凝肃地环视四周。 既然对面的人是武学宗师,那么他们就注定无法单纯靠逃跑而避开对方的攻击。 只能是由他们勉力撑在原地,等待了尘突然开窍,发现那江洋大盗并没有什么切实的本事,回来支援他们一手! “咔——” 又一道枯枝被踩碎的声响从远处传来,钟承望和俞行勉两人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眼神锋利地朝发声地甩了过去! “咔、咔——” “咔咔、咔——” 数道声响从全然相反的地方传来,每响一下,钟承望和俞行勉两人心中的绝望就更深一分! 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打他们两个而已,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倏地—— 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从最初发出声响的方向飞窜而来,不过瞬息,就已然站在了俞行勉的对面,举刀直劈了过来! 俞行勉来不及思考,凭借多年的经验抬剑去挡,却在对面看似随意的一击之下连连退了数步,虎口都被震得就快没有了知觉! 钟承望连忙闪身向前,想要补上俞行勉的空位,岂料这次,对面仅是缓缓抬起了脚,看似轻松随意地一个飞踢,就直直将他踢出了十数步的距离,直到撞上背后粗壮的树木,才总算停了下来! “俞伯伯!钟伯伯!!”江映澄举起小拳头就要去打欺负她两个伯伯的坏人,被方思婉和林锦书及时发现,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即便被拦了下来,她也煞有介事地挥拳打了两下空气,自以为恶狠狠地:“坏、坏人!不许欺负澄澄的两个伯伯呜哇啊——” “呕——” 钟承望眼前泛起阵阵白光,呼吸也霎时间变得不再顺畅!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他们绝望的。 离他们足有数十尺远古木之后,十余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动作整齐划一地,飞速朝着他们的方向包围而来,钟承望一脸惊诧地在这群人身上扫视一圈,又朝着了尘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空荡的小径就像他无望的心情,他锐挫望绝地看了小家伙一眼,却还是以剑支撑着身体,顽强站了起来。 另一边的俞行勉也正进行着相同的动作。 被黑色布料裹遍全身的宗师朝着小家伙几人走去的脚步一顿,饶有兴趣地回头又瞥了两人一眼。 “我要是你们二人,”黑衣人的喉咙像是十余年都未曾使用过了一样,声音粗粝喑哑,“此刻就该躺在地上装死,总好过为这么个无关的人丢掉性命。” 远处的黑衣人也悉数围了上来,这群人虽不及这宗师的武功高强,却也个顶个地都是高手。 钟承望和俞行勉两人几乎半点希望都无,却还是冷笑一声,重新站回了小家伙的跟前。 利益至上的亡命之徒根本就不会明白,拉他们从泥泞之中脱身而出的手,对他们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少废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响起,“没人告诉你们,反派死于——”话多吗?! 话还没等说完,就听有一道更为密集的心声在耳边炸响—— 【统哥统哥!】江映澄总算从惊慌失措的状态之中回过了神,当机立断地嚎啕出声,【快帮澄澄多换点暗器匣子啊啊啊!!】 【澄澄不要伯伯们死掉哇啊啊——】 第431章 也没人告诉他们,反派是死于敌人的话多的啊?! 钟承望和俞行勉两人在戒备的同时分神回看,只见小家伙一直紧紧攥在怀中的包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鼓胀起来,不过顷刻之间,凭空多出来的物件就几乎要将那绣着小兔子团的布料撑破。 江映澄捧着她那不合常理的“百宝箱”,悄悄朝着林锦书的方向逐步靠近。 宗师似乎深谙“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的育儿之道,见钟承望的热血发言诡异地停在半路,小家伙又半晌都没有再发出声响,当即就想要回头查探—— “啊——哼、哼!” 慌忙之间,钟承望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说辞,只好先胡乱制造两声噪音,吸引对方的注意。 他动作飞快地和俞行勉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 “你说!” “你说你说!” 顿了片刻,钟承望无奈续上了方才的话题:“反派死于话多!” 武学宗师不感兴趣。 武学宗师想要回头。 “怎么?!你也知道你方才的话太多了,开始反省了是吧?!” 钟承望猛然拔高了音量,几乎是在没事找事般,道:“没用的!你方才已经说了那么长的一段话了,你的气运早就已然完成了——”在两方人马之间的流动。 话才说到一半,就又诡异地停了下来。 钟承望的余光之中,两个小家伙在婉妃娘娘的遮掩下完成了暗器的交接,两个已经熟知这匣子用法的小家伙默契地各自转向一边。 而后—— “咔哒——” “嗖——” “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十分不讲武德的、连个招呼都没打地,就各自扣下了机关,铺天盖地的银针朝着黑衣人的方向席卷而去,没有防备之下,两人最先对准的那几人悉数中了招,哀嚎声霎时间就连成了一片! 武学宗师:“……” 武学宗师:“!!!” 他转过头,咬牙切齿地看向对面的钟承望:“你?!” “你什么你?”钟承望只觉自己身上的疼痛,都因这过分舒爽的画面,而舒缓了许多,“不是都跟你说了?反派死于话多!” 反派死于话多,但也没人告诉他们,反派是死于敌人的话多的啊?! 江映澄和林锦书两人“咔哒咔哒”地一连用掉了十余个暗器匣子,脚边都堆起了高高的一座小山,却只有最初那两个那几个匣子里的暗器击中了敌人。 大半黑衣人都在察觉到危险的瞬间就立即退到了射程范围之外,半步不敢冒进。 “来、来呀?!”江映澄露出一对小虎牙,努力做出凶狠的模样,瞪着对面的黑衣人,“看澄澄不把你们都扎成刺猬!” 黑衣人:“……” 黑衣人无助地看向领头的武学宗师,等待对方的命令。 他们是可以凭借内力将这些银针震飞,可—— 可临行之前,王爷曾明确交代过,此行务必要捉活的回去……被针雨射中的那几人都半死不活地躺在了地上,他们也害怕胡乱飞舞的银针会落回到那两个小家伙的身上。 钟承望和俞行勉两人见状,当即也不再和那武学宗师对峙,脚步飞快地走回到小家伙的跟前。 钟承望伸手拿过了小家伙的包袱,在里面又掏出了几个暗器匣子握在手中,一脸挑衅地看了那武学宗师一眼:“还打不打?不打我们可就走了!” 武学宗师:“……” 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啊?! 钟承望一脸得意地转回身,看向身侧的俞行勉,大笑道:“咱们走吧,这群人已经被吓破胆了,他们不——” “小心!!” 俞行勉眼神惊恐地看向钟承望的身后,一把将人推开,迎面撞上了那宗师卯足了全力的一掌,眼前登时就黑了下去! 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他的手指艰难挪动,用尽最后的力气叩下机关—— “嗖嗖嗖——” 即便只有一个盒子里飞射而出的银针数量也十分可观,然而武学宗师的功力又何止高了那群黑衣人一星半点,钟承望甚至都没能看清他脚下的动作,再一扎眼,那人就已经退到了射程范围之外! 小家伙分外凄厉的喊叫声中,钟承望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自己的视线就猛然拔高,连空气都变得有几分稀薄了起来。 “嘭!!” 不过瞬息,钟承望就重重摔在了地上,当场昏死了过去! 江映澄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表情愣怔地站在原地,好似周围的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四下里静得可怕。 好半晌,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声音轻颤地唤了一句:“俞……伯伯?钟伯伯?!” 没有人回应她。 江映澄的喉间猛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俞伯伯!钟伯伯!!你们醒醒呀呜呜呜——” 平日里明明就有求必应的两个伯伯,此刻都像是一具死尸般,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唇角甚至还有血迹在不停流淌而出。 她心里慌得不行,却也没能忘记最重要的事—— 【统哥统哥!药、药啊啊啊——】 江映澄混沌的大脑已经无法进行太过复杂的思考,只得将问题直接交给了007来解决。 007对此早就有所准备,几乎就在这道声音落下的瞬间,两枚对症的药丸就已经被它悄悄塞入了小家伙的手中。 还不放心地嘱咐道:【动作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被那群人发现了。】 江映澄“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根本就无暇处理太过复杂的问题,往日里引以为傲的高超演技悉数失效—— 众目睽睽之下,江映澄双手猛地在俞行勉的脸上重重一拍,而后又嘀嘀咕咕地哭了半晌,接着就站起了身,走到钟承望的身边,如法炮制地又拍了一下。 “啪啪——”的清脆声响,让本打算立即上前,将两个小家伙带离原地的宗师都脚步一顿,饶有兴味地目视她“行凶”完成之后,才上前缴下了他们手中的全部匣子。 而后,微微抬手,唤手下将两个小家伙绑了带走。 两个小家伙还没来得及哭嚎,就被人一掌劈在后颈,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黑衣人看着同样被打晕了的方思婉,声音迟疑:“这个可要……” 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武学宗师道,“她活着,才能成为那和尚的累赘。” 第432章 他——也——是——为——了——你——好——呐—— 林锦书是在江映澄之后醒过来的。 确切的说…… 是在“嘉月菩萨”之后醒过来的。 脖颈处被击打的地方还在泛着阵阵钝痛,连带着他的额角也跟着阵阵抽痛。 偏还有接连不断的谈话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嘉月菩萨?” “你少装神弄鬼!” 属于成年男子的粗粝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屑:“我们王爷已经交代了,小殿下您最是诡计多端,叫我们切勿相信您的胡扯。” 他嘴里虽然说着恭敬的话,态度却是没有丝毫的敬重可言。 回应这句话的,是林锦书极为熟悉的、奶呼呼的声音,明明一听就很是童稚的嗓音,此刻却偏要装出一副端庄华贵模样,以悲天悯人的口吻,劝慰道—— “你这凡人虽然对吾不敬,但吾不与你计较。” “不过……你若是不信,吾倒也不是不可以出言自证。” 林锦书蹑手蹑脚地往外走,越过屏风,刚好瞧见他的好姐姐正在那低头掐算,眉眼之间认真的神色,连他都被唬住了片刻。 “算到了!” 江映澄抬起头,朝着看门的壮汉微微一笑,举手投足之间俱是佛性的光辉:“两个月前,景王叔——景王说府里即将迎来一件天大的好事,心情大好之下,给好多下人都发了赏钱,但是……那次你并没有领到吧?” 令他郁闷了好长时间的旧事被骤然重提,壮汉的脸色都眼见着更黑了几许。 “我们这些职位卑下的领不到,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他重重哼了一声,对此仍是不以为然,“而且,王爷打赏下人之事并未藏着掖着,且宫中在王府一直都有宫里派来的探子,你能知道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言下之意,你休想拿这件事来骗我。 江映澄摇头晃脑地,还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摇动了两下:“吾要说的重点,并非仅仅如此。” “当时,你身染风寒,告假休息,听闻此消息,你便托与你同屋的好友帮你去领赏钱,”她满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身后面色惊慌的男子一眼,继续道,“他回到来时却是双手空空,脸上还带着明显的不忿。” 被江映澄搭话的壮汉神色一滞,眼神也变得迟疑了起来。 这个小家伙说的没错。 当时他确是因病告假,也确曾托孙强去将他的那一份赏钱取回来,后来也…… 确实没能得到那笔银钱,可……即便是王府之中有宫里派来的探子,他们又会如此事无巨细地呈报上去吗?! 江映澄见状,暗笑一声,继续道:“可当时……王府里的每个人都是有赏钱的,只有你没能领到——” “也不能这样说,”江映澄佯装思忖的模样停顿半晌,“倒不如说,是你的那一份,被别人领走了!” 壮汉嗤笑一声:“小殿下说笑了,王府之中规矩森严,若是没有小人的信物,谁能——”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壮汉脸上的表情猛然一滞,半晌后,才动作极其缓慢地转过了上半身,探头去看与他一同看守在此的友人:“孙……强?” 别人确实无法取走,可当时,孙强可是拿了他的腰牌去领那赏钱的! 孙强在两人注视的目光之中轻颤了一下,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你、你别听她胡说!她就是想要忽悠咱们放她出去呢!” 林仞双唇嗡动半晌,一句“你放屁”眼看着就要脱口而出—— 却被一旁看着的小家伙抢了先:“吾胡说?!” 江映澄似是受到了天大的污蔑,声调都瞬间拔高了许多:“吾还知道,你昧下了同屋好友的钱财,埋于院子里的树下,却不料这张仞的风寒第二日就好了个利索,你们二人恢复了同出同进的行程,那钱……可时至今日都没能找到机会去挖出来呢!” 孙强蓦然睁大双眼,眼神之中满是恐惧,伸手指向小家伙:“你、你你——” “你”个什么,却是半天都没能说出口。 江映澄连忙拱火,面向张仞,眼神分外真诚:“在吾飞升之前,吾那里的人,都管这个反应叫做心虚的,至于你们这里叫什么,吾可就不太清楚了。” 张仞:“……” 林锦书:“……” 孙强脸上的表情蓦地僵住,双眸中的情绪也悉数定格在惊恐之上。 张仞见此情形,哪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把卸下腰间的长刀,在空中抡上半圈,就要朝着小孙强的身上砸去! 行动之间,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没有将刀抽出刀鞘。 孙强连忙一蹦三尺远,声音高昂:“张仞!我可提醒你,咱们今日的主要任务——” 眼看那孙强就要摆出一通大道理,劝说张仞私下解决,江映澄就立即踮起脚尖,扯着脖子开喊:“要吾说,你也不用怪他,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也不过是帮你把钱存起来,却没有告诉你而已——” “他——也——是——为——了——你——好——呐——” 明明是在院子宽阔的场地,她却生生凭借自己,喊出了回音的感觉。 张仞的怒火因这句话瞬间就又蹿升了一个等级,他脸色漆黑地咬牙半晌,额角手背都暴起了条条青筋:“好你个孙强,枉我拿你当自家兄弟,从不设防,你却连这点银钱都要从我这里骗走!” 说罢,也不等孙强的反应,长刀抽出剑鞘,抬手就要朝着对面攻去! 江映澄躲在门后,瞧见两人彻底撕破了脸,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捂唇笑了起来。 【嘿嘿嘿,打起来打起来!!】 打起来她就可以带着她的锦书弟弟趁乱逃走啦! 这个景王叔叔也真是讨厌,不光派人在她的全身上下都搜查个遍,还特地命令看守她们的人穿上铠甲,让她连暗器匣子都不敢轻易使用。 【哼!这就想拦住澄澄,没门儿!】 【澄澄该去叫锦书弟弟起——】 “哎——” 林锦书默默走到了江映澄的身边,并很有先见之明的,在她转身的瞬间,抬手捂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是我。”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锦、锦书弟弟属猫的吗?!】 不然怎么没发出半点声音?! 林锦书:“……” 他不知道“数猫”是个什么意思,但—— “咱们快走吧,不然等下他们就——” “走去哪儿?” 一道好听的声音蓦然自门外传来,躲在屋子里的两个小家伙都倏地僵在了原地。 第433章 谁说,本王讨厌他们了? 江映澄猛然在心底爆发出一长串尖锐的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他怎么在这种时候过来了啊啊啊!!】 【这澄澄还要怎么带弟弟逃出去啊啊啊啊?!】 她之前那么长的努力难道都白做了吗?! ——江映澄的心声尖锐得就快要掀翻屋顶,然而在场之中,却只有林锦书一个人能够听到。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忍下伸手捂住双耳的动作。 那心声又尖,又细,又声如洪钟,直叫他眼前泛起了成片的金星。 景王江羿安悠悠然自门外走入,看都没看缩在门后的两个小家伙,径直朝着厅中最前方的太师椅走去。 方才还在缠斗的孙强和张仞两人双双跪到了地上,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看起来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这明明就是江映澄图谋了半晌的目的,可他们却无法趁此刻逃离。 ——江羿安带来的人手已经将这处小院团团围住,他们各个都身着银色铠甲,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高手气息,就连先前那个武学宗师也赫然在列。 林锦书甩了甩头,探头向外看了出去。 只一眼,就沉默地缩了回来,而后,他牵起江映澄的手,带着她走回屋中,站在了江羿安的面前。 好像他才是那个哥哥。 “你想要什么?”林锦书直视这位皇叔的双眼,开门见山。 江羿安没有直接回话。 他挥手唤跟来的丫鬟斟上了一盏热茶,慢悠悠地浅酌了一口,又慢悠悠地放下茶盏,这才轻掀眼皮,看向二人。 却也没有回应先前的问题:“你们两个,对我的手下都做了什么?” 两个小家伙的身形一顿,眼神飘忽地各自飘到了两个不同的角落,而后又快速地移了回来。 心虚得异常明显,不想回答的意图也很是直白。 “那……”江羿安见状也并不勉强,从善如流地换了一个问题,“你们想不想知道,自你们几人逃走之后,宫里都发生了什么?” 林锦书:“……” 林锦书的眼神不自觉朝着江映澄的方向看了过去。 其实并不是很想。 毕竟他的姐姐有这样的神通,他早晚都能知道的。 但还是礼貌装一下吧。 “啊!”林锦书很努力装出求知若渴的模样,“发生了什么?!” 江羿安:“……” 江映澄痛苦地捂住了双眼。 【弟弟的演技也太假啦——】 眼睛瞪得极大,半晌都没能缩回,不光不符合人在自然惊诧下的正常反应,且表现十分浮夸。 一点都没能承袭她的好演技! 林锦书:“……” 他也不是很想听到这样的评价! 江羿安沉默着注视了两个小家伙半晌,直至看到江映澄眼神中不易察觉的瑟缩之后,才蓦然笑出了声。 尔虞我诈久了,竟然连这么两个小家伙,都不自觉多防备了几分。 “江听淮案子刚审到一半,就得知了你们几人逃出皇宫的消息,”江羿安忽然很是恶劣地笑了一下,“可惜,他原本是想要强势护下你们的。” 虽然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但,从过往的蛛丝马迹来看,他们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的这番变故,很早就开始准备好了翻盘的说辞,而且…… 他甚至还很怀疑,江宴川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两个小家伙的身份问题,却一直都没有拆穿。 江映澄的表情终于变了。 逃亡至今,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宫中发生的情况,却是没能想到,消息竟然自己找上了门。 江羿安自说完那句话起,视线就一直落在了江映澄的脸上。 虽然这两个人之中,林锦书大概率才是他皇兄的子嗣,但毕竟……一直在宫中与那群皇子公主们相处的,都是江映澄这个小家伙,从感情上来讲,她才会对那群人有着更为强烈的、亲人之间的归属感。 果然,他猜对了。 “江听淮命人传唤婉妃至重云殿与方意绾当面对峙,你们却连伤数人,逃离了皇宫。” “案件的风向当场就转了个弯,畏罪潜逃的事实,让婉妃当场就被定了罪。” “江听淮在群臣激愤的情形之下,只得下令通缉你们七人。” 折扇轻摇,将桌案上的茶香送至鼻尖,江羿安心情十分愉悦地看了两人一眼,眼帘低垂,敛住了眸中的深邃。 若是能让这两个小家伙明白,他们就算离开此地,也绝不会有更好的去处,那他接下来的计划,便也会跟着顺利几分。 也因此错过了江映澄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诶?!】 【景王叔叔骗澄澄?】 江映澄下意识往她锦书弟弟的身后一缩,在心里问007:【太子哥哥没有定母妃的罪,也没下令颁发通缉令吗?!】 往后躲的动作娴熟自然,丝毫没考虑她这大半年来锦衣玉食、点心不停的情况之下成就的身板,比她锦书弟弟因常年遭受打压而过分瘦削的身材,要整整多出了一个圈儿。 【没有。】007言简意赅,【得到你们逃亡的消息之后,江听淮就当场吐出了一大口血,就地晕了过去。】 江映澄倒吸了一口凉气:【吐、吐血?!!】 【他是装的。】007道。 【江听淮用内力在自己的……】007没有感情的电子音组织了半晌,最终发现自己无法用最简明的语言,让小家伙立刻就明白其中的原理,索性就直接跳过了过程,【总之,他吐出的,是他本就该排出的浊血。】 江映澄松了口气:【没大碍?】 007斩钉截铁:【没有。】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别害怕。】 江映澄开开心心地“嗯”了一声。 她本来是怕的,只是她一直都用乐天的表象遮掩了过去。 如今确认她的母妃和几个伯伯都没有了生命危险,且宫中也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她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看样子,你们两个终于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江羿安突然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本王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时间之中,能稍微安分一点。” 说罢,也不管两个小家伙的反应,大步走了出去。 两个小家伙才刚抓到手,他还有好多事项,需要他本人亲自去处理。 走出院子,江羿安瞥向身后欲言又止的管家:“有话想说?” 管家纠结片刻,还是如实问了出来:“您不是讨厌那两个小家伙吗,怎么还……” 还给他们安排那样舒服的院子? 江羿安蓦地停下了步子—— “谁说,本王讨厌他们了?” 第434章 他,崔越,誓死守护王爷的铁血柔情!! “什……么?”管家一时没能忍住诧异的情绪,脸上的表情都定格在错愕之上。 他在王府待了十几年了,虽然是最近才升上的总管之职,但也自认十分了解自家王爷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并从中分析出最真实的想法—— 王爷这哪里仅仅只是“不讨厌”,他分明就是很喜欢院子里的那两个小家伙了! 可是…… 王爷他连自己的兄弟都恨不得除之后快,又怎会……又怎么会喜欢兄弟的子嗣?! 江羿安转身看向管家。 有些时候,上面人的态度,会直接影响手下人的办事方式。 即便他说过了不准怠慢那两个小团子,也还是会有人自诩聪明地揣摩他的心思。 他私心里并不希望两个小家伙在这里吃尽苦头,将此事直接说与崔越听,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快的途径。 “崔伯,”江羿安收起了平日的冷漠,双眸里逐渐有了温度,“江映澄自御书房跑出之后,一直到她离开皇宫,这中间足足过了一个时辰。” “你知道,她这段时间都去做什么了吗?” “什么?”崔越表情愣愣的,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是那么真切。 江羿安一惯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悠悠响起:“她背着个小包袱,一路躲过了重重关卡,到和她交好的那群兄弟姐妹殿中,留下了提前备好的离别礼物。” 他的人刚好截下了其中一份,打开看过之后,发现里面尽是一些对身体有益的药材,和几副对症的精妙药方。 里面甚至还有一封手写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江宴川之前努力了好久,也没能让小家伙写上几个大字,她如今却是一写就是两大篇。 这还仅是给其中一个人的。 惦念骨肉至亲的人,在他这里总是会受到一些优待的。 江羿安从幽远的思绪中回过神,看向身后的崔越:“所以,你……”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崔越的眼神蓦然一亮,恍然大悟:“所以,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假的,并且提前做好了离别的准备!” 江羿安:“……” 崔越越说越兴奋:“她甚至还有可能提前就收买好了明泽帝身边的太监,否则,她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 江羿安转身便走。 “诶?”崔越连忙抬腿,“王爷,您等等老奴啊王爷!” “老奴真觉得此事的真相就是如此,您想想,若是她心里没鬼,她又怎会……” “王爷——” …… “嗯?”江映澄勉强吃下了两口管家送来的饭菜,神色恹恹的,“什么喜欢?” 她正在做下一次逃跑的计划呢,偏这个老伯一刻不停地在她耳边叨念,害得她计划也没能想出来,老伯的话也没能听清。 “我家王爷说他喜欢你们,”崔越不厌其烦地重复,眼神特别真诚,“请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回去之后想明白了。 他家王爷会对这么两个小家伙另眼相待,无非就是因为,他从这两个小家伙的身上,窥见了一抹,他所向往的亲情的光。 这个假公主明明就已经陷入了生死危机,却还是坚持要将她认为有用的药材送到她认定的亲人手中。 这个真皇子明显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却从未想过要拆穿此事,只默默看着本该属于他的荣华富贵,被这假公主全部占据,却没有半点怨言。 这样的诱惑,对于从未体会到手足情深的景王来说,未免太过致命了些。 而他崔越,身为景王府的新晋管家,理应为他家王爷,去争取一点细微的光! 他今日定要—— “啪嗒——” 食物坠落桌面的轻微声响,成功打断了崔越已经飘向未知远方的思绪。 “怎么了这是?”崔越一脸呆滞地看向对面的女娃娃。 怎么才一会儿没注意到的功夫,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的模样?! 江映澄刚从007的口中得知了这一番莫名其妙对话的起因,整个人都云里雾里地愣了半晌。 “喜、喜欢澄澄?” 崔越看着眼前小团子惊诧的表情,心里竟还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快乐。 看吧。 不是他不懂他家王爷。 被喜欢的那个也一点都没感觉到呢! “嗯!”他怀揣着温暖王爷的美好心愿,毅然点头。 江映澄沉默了。 江映澄眼神亮了! 【喜欢澄澄?!】 【那澄澄可就有法子了!】 再抬头时,江映澄脸上的表情糅杂了三分震惊,三分感动,三分恍然,以及一丝丝的委屈:“景王叔叔当真是这么说的吗?” 崔越又愣又慌,手忙脚乱地唤人递来了帕子:“怎么还哭了呢?!” 小家伙的眼底快速积聚起一层薄雾般的水气,眼眶当场就红了。 景王膝下没有子嗣,他也一生未娶,从没接触过这般年岁孩子的崔越头都大了。 江映澄眼底的水气越聚越多,而后,汇成一滴圆润的水珠,从眼角缓缓滑落…… 不过片刻,她就已经“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哭到打嗝:“澄、澄澄一直以为,景王叔叔不喜欢澄澄呢……” 崔越又慌里慌张地去帮小家伙擦眼泪:“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他十分讨厌爱哭闹的孩子,但因这小家伙是他家王爷亲口说了“喜欢”的团子,加上这娃娃虽哭得伤心,却又不肯发出过大的声响,这倔强又委屈的模样,看得他的心都跟着软化了一瞬。 “可、可是……”江映澄抽抽搭搭的,“之前澄澄曾雕了个小玩偶给、给景王叔叔当作礼物,景王叔叔不光没收,还当场就甩袖离开了……” “这……” 崔越绞尽脑汁:“也许……他当时……嗯……” 虽然找不出来合理的解释,但崔越那一瞬间,早已被巨大的责任感给冲昏了头脑:“或许,我们再雕一个,送给景王殿下试试?” “那、那如果景王叔叔还是不收,澄澄会觉得好丢人好丢人哦——” “没事的!不然……我们偷偷地雕?” 江映澄开心了:“不告诉景王叔叔?” 崔越豪气冲天:“自然!” 他,崔越,誓死守护王爷的铁血柔情!! 【嘻嘻~】 林锦书:“……” 第435章 崔越走回去,崔越走回来。 夜色终于彻底黑了下去。 结束了整日劳作的崔越,悄悄回了两个小家伙所在的院子,与外面看守的人打了个招呼,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刚想开口叫两个小家伙,就听有一道微弱的呼噜声,隔着略显厚重的床幔,隐隐传了过来。 崔越:“……” 霎时间,平日里被他习惯性忽略的腰酸背痛腿抽筋……又全数席卷而归,崔越深吸了一口气,凭借着对自家王爷强烈的心疼,短暂原谅了这个、只有他受伤的世界。 他缓步上前,轻声去唤那两个睡熟了的小团子。 林锦书警觉地瞬间就惊醒了过来,见来人是崔越之后,露出了个放心又有几分依赖的表情,伸手去推了推他身旁的江映澄。 崔越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怔,片刻后,身上的酸痛再一次被这世间最纯粹的感情治愈,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了云里雾里,虚幻得分外不真实。 他心底升起了浓浓的自责。 方才怎么就怪起了两个小家伙了呢?!他们还只是个孩子,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多补一点觉也是正常的啊! 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唔……” 江映澄也跟着坐了起来,眼睛勉力睁开了一条小缝,刚看清眼前的景象,双眼就彻底睁了开来,眼神中泛着细碎的光:“崔爷爷!” 崔越:“……” 崔越的心跳都跟着乱了一瞬。 世、世界上怎么会有奶娃娃这么可爱的生物! 他喜滋滋地“嗯”了一声:“走了,崔爷爷带你们去选木头!” 两个小家伙一起笑出了星星眼:“好哦!” …… 崔越推开房门,和守在外面的人对上视线。 “辛苦了,”他扯出一抹和善的笑,“两个小家伙都已经睡下了,我晚上就留在里面看守了,你们几人可以轮换着休息一下,不用这么多人守在这里了。” 院中的几人互相对了下视线,齐齐笑开了:“崔伯辛苦,稍后若是有什么事,您尽管知会我们一声!” 崔越点了点头:“好。” 崔越转身回了室内,院中的几人分成两拨,一半人回去休息,一半人等他们回来换班。 半晌。 大门再度被从里面推开,崔越满脸歉意地探出头来:“两个小家伙醒了,吵着要吃宵夜,辛苦你们派个人去庖屋知会一声,给他们准备点易消化的吃食过来。” 门外的几人笑着应了,分了一人朝庖屋的方向快速跑了过去。 崔越道谢,退回,关门。 又过了片刻。 崔越探出头,满脸歉意:“抱歉,两个小家伙又吵着要喝果饮,麻烦你们着人再跑一趟了。” 守在门口的人回头,看了看院中还算足够的人手,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 “辛苦。” 崔越又走了回去。 崔越又推开了门:“先前出去的两人怎么还没回来?小家伙们已经饿得开始哭闹了,不然,辛苦你们再跑一趟,带些水果点心回来先垫垫也好呢。” 门外的人有些犹豫:“这……”他们已经就剩下两人在院中值守了,若是再走一个,他们也怕会出什么状况。 崔越困扰地低下了头,没能注意到对面人的脸色,忿忿道:“唉,原来看小孩这么麻烦,若不是殿下亲口说了喜欢这两个小团子,我真想以巴掌甩在这两个混世小魔王的脸上!” “……您别着急,我这就去。” “辛苦了!” 崔越又走了回去。 崔越又走了回来。 门外的人率先开口:“崔管家,他们还没回来,我——” 话才说到一半,蓦然回过头的人就倏地顿了一下:“???” 崔越一手牵着一个小家伙,眉头紧蹙,声音里透着极为明显的烦躁:“他们两个非说咱们故意饿着他们,要去找王爷告状。” 门外的人浑身一颤:“!!!” “这……”他磕磕绊绊道,“许是夜太深了,庖屋的食材不全,浪费了些时间……” “没有饭菜,难道连果饮和果子都没有了吗?!”江映澄重重哼了一声,并不接受这个理由,“你们就、就是想要饿死澄澄和锦书弟弟,澄澄要去找景王叔叔告状!” “这、这……” 无助的视线往空荡的院子里一扫,又绝望地转了回来,刚想开口,眼神就死死盯在了崔管家的身上。 没记错的话…… 崔管家年轻的时候也是习过武的练家子,虽然不足以与江湖高手过招,看管两个小家伙……总是足够的。 而且,这处小院里虽然没人看守了,但整个宅院都被安排了足够多的高手看护,只要两个小家伙不会处于无人看管的情况,他也就不需担心,会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 “崔伯,您看……”他搓搓手,商量道,“要不,先麻烦您看管一阵,小的去庖屋看看情况。” 崔越一脸天都塌了的表情看向对面,似是难以相信,他接下来竟然要独自面对这两个小祖宗。 但—— “那你千万快些。” 守门的人满眼感激,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只要不捅到王爷那里,他一定玩命狂奔! 院中负责看守他们的最后一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转角时,站在门口的三人齐齐笑了出来。 “嘿嘿~” “嘿嘿嘿~~” “咱们走吧——” “嗯嗯嗯!” …… 崔越带着两个小家伙走到了这处宅院的花园之中。 月光下树影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江映澄一把抱住王府管家的小腿,浑身止不住地轻颤:“呜呜呜这里好恐怖啊——” 嚎完,见她的锦书弟弟没有半点反应,还动作隐蔽地伸手轻轻拍了他一下。 【嗨呀,快跟姐姐一起演呀!】 林锦书:“……” 林锦书:“……呜呜呜。” 崔越使命感爆棚,伸手将两个小家伙牢牢牵住:“不用担心,这里安全得很。” “这样,你们挑一棵喜欢的树,崔爷爷先帮你们取一小截树杈回来。” 闻言,江映澄犹犹豫豫地抬头朝里面看了一眼,似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随手一指:“那、那棵树很是美丽。” 崔越抬头看去。 那分明就是一颗平平无奇的…… 还没等他心里的想法落下,就听府中忽而响起阵阵惊呼。 他侧耳细听,半晌,终于听清了其中一道惊慌的声音—— “走水啦!!” 第436章 他的姐姐可太有演技了! 崔越心下一惊,当即就要拉着两个小家伙朝花园外走去。 江映澄磕磕绊绊地跟了两步,突然委屈地抽泣了一声:“崔爷爷是觉得澄澄挑的树太名贵了吗?澄澄可以换一棵树的!” 林锦书也紧跟着帮腔:“锦书也愿意换的!” 崔越愣了一下,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这两个小家伙的耳力,应是听不到外面的人在喊些什么的。 他低下头,语气焦急地跟两个小家伙解释道:“宅子里走水了,崔爷爷身为王府的管家,是需要去主持大局的。” “走水?!”江映澄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那咱们快些走吧!” 说罢,江映澄就加紧捯饬起了小短腿,率先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崔越见状,稍稍松了口气。 两个小家伙如此年幼,正是心思单纯的时候,他实在不该将他们想成,大人那般诡计多端的模样。 他们两个定然不会想要趁这个时机逃跑的! 担心弄疼了他们,崔越稍稍放松了些两个小家伙的手。 刚出花园,就迎面碰上了端着水桶慌忙朝前面跑的家丁。 崔越忙伸手将人拦了下来。 “怎么回事,是哪里走水了?” 家丁被吓了一跳,定睛看过去后,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两个小殿下原来在您这里,这可太好了!” 崔越没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惊诧之下,心底也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 “着火的正是两个小殿下所在的院落,厉大人正组织人手营救两个小殿下呢!”家丁道,“小的得赶紧去跟厉大人知会一声,先不跟你说了!” 说完,他便急吼吼地跑开了。 姜越牵着两个小家伙留在原地,浑身止不住地发抖,额角也冒出了细细麻麻的冷汗,活像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们景王府里,有人想要这两个小家伙的命吗?! 会是谁?! 他快速过了一遍可疑的人选,无数张人脸在在心底轮番划过,最终落在信王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 是了! 纵观整个大瑞,眼下最希望两个小家伙死在他们王爷手里的,也就只有信王一人了!! 一股火气直直涌上心头,崔越死死攥紧了拳,恨得牙龈发痒。 他家王爷不过是渴望那么一点亲情,却一个两个都来以此骗他!! “呀!” 一道娇嫩的声音猛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崔越茫然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捏疼了两个小家伙,忙俯身轻声道歉:“怎么样怎么样,崔爷爷捏疼你们了吗?!” 林锦书涨红了一张脸,却强忍着没露出半分痛苦的神色。 江映澄小小声地抽着气,还要先出声安慰紧张的崔爷爷:“澄、澄澄不疼——” 顿了顿,她又道:“是、是有人想要杀掉澄澄和锦书弟弟吗?!” 委屈巴巴的音调,听得崔越的心都跟这颤了一下:“怎么会——” 话音至此停顿,崔越的瞳仁在眼眶中狡黠地转了两圈,倏而转了话锋:“即便当真有这样的坏人,王爷也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江映澄满脸感动:“真、真的吗?!” “当然!”崔越斩钉截铁,“但崔爷爷现在得去现场了,树杈的事,咱们晚点再来?”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乖巧点头。 崔越便也不再啰嗦,站起身,拽上两个小家伙,就要往院落的方向走。 刚走没两步,就蓦然感觉到,手上传来了一道小小的拉力。 崔越疑惑回头,语气焦急,但声音依旧温和:“怎么了?” 江映澄抬起头,双眸在月色的映照下闪闪发亮:“澄、澄澄突然有一个想法——” 崔越心里突然没由来地“咯噔”了一下。 …… 江映澄和林锦书被崔越在半路托付给了府中的护院。 护院姓林,是个面相看起来还算憨厚的中年男子,功夫比不得前去捉拿小家伙时的一众高手,但胜在对这处宅院的地形足够了解,能一路带着他们从小路避过人群,走到他们王爷所在的院中。 “再坚持一下,”林原用气声道,“咱再穿过两条小路,咱们就可以到王爷的院子里了。” 江映澄乖巧的应了一声:“好哦~” 林原手里攥着两个小家伙柔若无骨的小手,突然也有些理解了,方才崔伯为何是那样一副不放心的表情。 他们两个分明就是被王爷暴力抓回来的,却没有一点怨言,反而如此乖巧地一路跟着,就算是再坚硬的心,也要被这两个奶团子给捂化了! 嗯? 林原蓦地感觉,这个“化了”,好像并不是他的心理作用! 他的双腿感觉阵阵发软,还不待转身戒备,眼前就突然一黑—— “咚——” 林原重重摔在了地上。 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他听到了两个小家伙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林伯伯?!” 江映澄伸手怼了怼林原的后背:“林伯伯?” 向上提了提林原的胳膊,又在半空中撒手:“林伯伯?!” 捏住了林原腮边的软肉,向外扯了扯:“林伯伯!” 抖了抖手,美滋滋地抬起头:“昏倒啦!” 林锦书:“……” 林锦书:“……嗯。” 他今日一路眼睁睁看着江映澄从哄崔管家开始,到布局出来寻找木雕的原材料,到用机关烧了他们所在的院子…… 一整套流程下来,他已然没了脾气。 并且对江映澄说他没演技的事心服口服。 他的姐姐可太有演技了! 手腕上忽而传来一道软乎乎的触感,林锦书敛下了心底的思绪,抬起头。 江映澄贼兮兮地四下打量了一圈,确认无人之后,一双杏眼都弯成了月牙:“咱们快走叭~” 林锦书低低应了一声:“嗯。” 夜色渐浓,两道小小的身影手拉着手,在树荫环绕的小路之间,“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 崔越一路紧赶慢赶地,总算拦住了想要去报平安的家丁,拉到角落里嘱咐一番之后,这才一前一后地朝着着火的小院赶了过去。 火光大盛,几乎全府的人都赶到了这里焦急灭火,江羿安更是仅披了一件披风,就站在了院落的前方。 崔越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惊慌的表情,快步赶了过去:“王爷,老奴来迟了。” 江羿安回过了头。 第437章 这都是命。 火光将这处院落映得亮如白昼,周围热气蒸腾,崔越却还是在自家王爷转过头的瞬间,无端感到了一股凉意。 “听手底下的人说,是你将他们全数都遣了出去,”江羿安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人呢。” 江羿安没有说是谁,语句的尾调也没有上扬,崔越却是完整理解了话中的内容,和语气中的风雨欲来。 他定了定心神,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他们三人定下的计划,而后,颤颤巍巍地向前一步,“噗通”一声瘫软在地上—— 表情惊慌:“您、您是说,小殿下他、他们还在里面?!” 江羿安倏地冷下了脸色。 “你没带他们一起出来?” “当、当时老奴派去庖屋的几人全都没有回来,两个小殿下又不停喊饿,老奴就、就只好……”自己先行出来,再去催促一番。 剩下的话江羿安没有再听。 他转过头,表情烦躁地:“叫他们再快一点。” 厉程看向火光冲天的院落,咬咬牙:“是!” 他转身冲手底下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很快便又有数名侍卫披上浸湿的棉被,转身冲入了火场之中。 江羿安忽而道:“这都是命。” 厉程不知道自家王爷这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斟酌着回了一句:“……是的。” 江羿安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与自己说话般喃喃出声:“本王已经派人施救了,若是活不下来,也是你们的造化。” 厉程:“……” 他看出来了,他家王爷根本就没指望有人回话。 厉程的注意力便不再放在这边,转而关注起冲入火场的手下。 火势实在太大,浓烟呛人,他们也只能只能冲进去一会儿就跑出来,换下一批人进去搜寻。 蓦地—— 一只大手自身侧伸到眼前,连同一道焦躁的声音一起:“棉被。” 厉程还未回过神,下意识就递了一条浸湿的棉被过去,随口嘱咐:“觉得气闷了就出来和——”兄弟们换班。 话还未等说完,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快速朝着火场跑了过去。 厉程回过神,定睛看去—— “!!!” 厉程的魂都要被吓飞了:“王爷!!!” 正在垂头思忖接下来行动的姜越被这一道声音唤回了神,抬起头,只瞧了一眼,就凄厉地:“王爷!!!!” …… “咱们这是在找什么?”林锦书压低了声音,问在前面鬼鬼祟祟的江映澄。 江映澄以为锦书弟弟这是在释放紧张的信号,忙碌之余,还回过身,伸手在他的头顶轻轻拍了两下:“弟弟乖哦,等一会儿出去了,姐姐就给弟弟买你最爱吃的蛋烘糕!” 说完,自己先可疑地咽了下口水。 ——为了让晚上的“肚子饿”显得更加真实几分,她晚上故意少吃了半碗米饭,不提这个话题还好,这会儿一提……她也有些饿了。 但她当着锦书弟弟的面,翻遍了全身的所有口袋,这才“找出”了几根淬了麻药的银针,一路帮着他们逃到了这里,这会儿若是再掏出两块小点心来,未免也太诡异了些。 江映澄咂吧咂吧嘴,眼神不舍地继续在墙边翻找。 【统哥统哥,你标出来的红点就在这里呀,澄澄怎么还没看到那个狗洞呢?!】 林锦书:“……”他就知道。 但形势比人强,林锦书也紧跟着弯下了腰,和江映澄一起找了起来。 【啊!】 江映澄拨开一小片杂草,露出里面被掩藏的小洞:“找到啦!” 眼见江映澄低头就要朝着那个洞口钻去,林锦书连忙上前两步,拦住了对方的动作:“我先出去。” 外面情况未明,即便那个“统哥”没有预警危险,他也不想让她去冒那样的风险。 江映澄愣愣点头:“哦哦哦——” 【看不出来哇!】江映澄的双眸中流露出“睿智”的眼神。 林锦书的身形一僵,直觉他的好姐姐接下来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下一息—— 【弟弟居然会喜欢钻洞!!】 林锦书:“……” 【嗯?弟弟怎么不动啦?】 林锦书长长叹了一口气,俯身从洞口钻了出去。 洞外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山林。 许是太过荒无人烟,且周围几里的范围内并没有大门,林锦书四处观望之后,暂且还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 他俯身将身后的江映澄从洞口里拽了出来,伸手在她的膝上衣角掸了掸灰尘,而后就牵上那只软乎乎却让他倍感安心的小手,头也不回地钻入了深林之中。 林锦书捡了根粗壮一些的树杈攥在手中,走在前面开路—— 【啊——】 【澄澄真的不可以走在前面吗?】 林锦书目光坚毅。 走在前面意味着要率先面对危险,并且,挥舞树杈也要费上好些力气,他怎么可能让她走在前面。 【唔……可是,锦书弟弟挑的方向偏了呀!再往前走就是死路了!!】 ——山林之中地形复杂,三面环水,只一面可以联通外界,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误入其中,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被困死在里面。 林锦书脚步一顿,佯装观察星象的模样琢磨了半晌,试探着换了个方向—— 【错了错了!这边也不是出去的路呀!!】 走了两步,林锦书鼻尖一耸:“这边的气味不太对,咱们换另一边。” “哦哦哦——” 【哇!这次对啦!!】江映澄又快乐了。 【不过……】 【弟弟的鼻子居然还有这种功能?】 好厉害呀! 林锦书嘴里发苦。 他并不是很想要这样的厉害! 两人又往前走。 树杈探路的“咚、咚——”声一直伴着江映澄接连不断的心声。 【锦、锦书弟弟真的好厉害呀——】 每一次,当他们不小心走错了方向,锦书弟弟就会探头在空气中闻上那么两下,而后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了! 江映澄的双眸亮晶晶的,已经想好回去之后要如何跟她的母妃说这件事了! 虽然仍在逃亡,但夜间的山路实在太过危险,两人走得很慢,甚至有几分像是在郊游。 祥和的氛围一直持续到—— 【嗯?】 【什么声音?!】 第438章 景王叔叔,你要帮澄澄做主啊—— 崔越爆发了这辈子最为尖锐的一声爆鸣,继而猛地起身,像个炮弹似的冲到了他家王爷的身后,一把抱住:“王爷,您不能进去啊王爷!” 江羿安本就正值心烦意乱之际,闻言脸色当场就更冷了几分:“放手。” 崔越不放,并更胆大包天地直起身,附到他家王爷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活着,活着!” 江羿安身形一顿。 恰此时,慢了一步的厉程几人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 江羿安低低“嗯”了一声,抬手将被子解了下去,随手递给了身旁的崔越。 神色疲惫道:“算了。” “这都是命。” “叫里面的兄弟们都撤出来吧,不搜了。” 说罢,他就一脸颓然地缓缓转身,迈步离开了原地。 众人不明所以,转头去看崔越。 崔越长叹一声:“听王爷的吧。” 说罢,便抬腿追了上去。 江羿安没有走远,就站在院外转角的路口,周围没人,他也就没再失魂落魄,只眼神中的冰冷还未曾散去。 见崔越跟了上来,他便再度抬脚,朝着黑夜的更深处走了进去。 “说吧。”江羿安头也不回道。 崔越气还没等喘匀,就小心翼翼地将事件的经过全都说了出来。 其中,还不忘着重强调了一番,两个小家伙都想要跟他们的景王叔叔修复感情,并准备给他准备个精美木雕做礼物的事。 正事也没有耽误—— “这场大火来得蹊跷,明显就是有人想要陷王爷于不义,老奴怀疑……那人就藏在咱们王府之中——” “老奴此次也刚好将计就计,看是否能——额……” 说到一半抬头,刚巧撞上景王一脸牙疼的表情,剩下的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空气中满是诡异的宁静,半晌—— “她说……”江羿安语气艰涩,“江映澄说,当时送本王的木雕娃娃,本王没收,还直接拂袖走开了?” 崔越点了点头。 “小家伙还说,如果我这次再不收下,她会觉得丢人?!” 崔越又点了点头。 江羿安直接被气笑了。 他当时有没有拂袖而走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这一次,江羿安当真是狠狠甩了甩衣袖,快步朝着前方走去。 边走边吩咐:“叫人去周围仔细搜寻,尤其不要放过后面的荒山。” “以防万一,先前的计划继续进行,找几个信得过的打声招呼,好好演一场戏。” 江羿安的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崔越下意识就要回身去安排,但……仍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原因。 王爷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听出来不对的?! 江羿安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复杂到难以形容:“她确是曾送给过本王一个木雕。” “嗯嗯嗯。”崔越求知若渴。 “巫蛊娃娃。”江羿安接着道。 崔越:“……” 啊这…… “那巫蛊娃娃,还是当时的柔贵妃用来陷害她的,上面刻着江宴川的生辰八字,”江羿安的表情一言难尽,“小家伙口中的亲自雕刻,指的应该是她拿着小刀,一下一下,把后面的生辰八字划掉了。” 而且,那个小家伙会觉得丢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崔越:“…………” 崔越什么也没说,俯身行礼,转身便走。 步履匆忙得,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 【什么声音?!】 江映澄探头细听了半晌,也没听到007所说的脚踩草地的窸窣声响,只得紧张地寻求帮助:【该不会是有人追过来了吧?!】 【还远,】007言简意赅,无机制的电子音中,甚至能听出来几分凝重,【但……来人不止一个,且应该都是高手。】 以两个小家伙的脚程,他们会追上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他们是来抓澄澄和锦书弟弟的?!】江映澄心下一凛,紧张兮兮地一步三回头。 007不知该怎么安慰,索性直接闭麦去查资料。 才查到一半,小家伙就安分不住了。 【统哥统哥,你说……我们躲起来好吗?】 【不建议你们这样做,】007只得放下资料,【如果这些真是景王的人,他们就必将大规模搜山。】 【那……】江映澄试探道,【我们快点跑呢?】 【跑不过的。】 007一击便拍碎了小家伙的希冀:【山路崎岖难行,以你们两个的脚程,起码还要走上两天左右……他们怎么都会追上来的。】 江映澄看了一眼在前方艰难开路的锦书弟弟,又抬头打量了一番、在漆黑夜色中一眼望不到边的层层古木。 她们才刚走了一小段路程,根本连山腰都还没有达到,崔爷爷就将她们约定要晚些说的秘密讲了出去…… 江映澄忿忿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 崔爷爷也太不讲武德啦! 她有些泄气。 计划了那么长时间,今日的每一项都按照她预想的方向顺利进行着,却在最后这个关键的步骤上脱离了轨道。 【算了!】 江映澄重重吐出了一口气:【澄澄这么厉害,下次一定可以做出更完美的计划的!】 下次一定可以跑掉! 她拉着她锦书弟弟的手,稍稍用力:“弟弟!” 林锦书回过头。 “姐姐听到敌人在搜山了,”江映澄踮起脚尖,拍了拍林锦书的发顶,“不要担心,姐姐明天再带你跑!” 林锦书张了张口:“没——” 他想说叫她不要自责,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之后也可以一起想办法的,要她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话还没等说出口,就被江映澄接下来的声音打断了—— “不过……” 江映澄狡黠抬头,星光在的双眸中凝成了点点光斑:“在此之前,咱们还有点事情要做——” “我跟你讲,等下我们就先这样这样,然后再那样那样……” 林锦书听得认真。 …… 江羿安安坐在密室当中,一边品茶,一边等着迎接两个小家伙的到来。 手下的人说已经在山里抓到了两个小家伙,稍后会直接送到这里来。 半晌,石门划动的声音终于响起。 江羿安放下手中的琉璃杯盏,活动了一下手腕,决定等下要先给两个小家伙一点教训看看。 只是…… 人还未等走近,就先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 “呜哇哇啊——” “景王叔叔,你要帮澄澄做主啊呜呜呜——” 第439章 本王还是你最喜欢的王叔吗? 江羿安的表情诡异地凝滞了片刻。 小家伙的哭声越来越近,其中偶尔还会夹杂两声林锦书的哽咽。 待行至廊道的出口,那惊天动地的哭声没了距离的限制,重重砸响在耳边时,甚至让他一瞬间有了头骨都快要被穿透了的错觉。 江羿安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往常能将厉程等人都吓得抖上三抖的可怕表情,江映澄却是连理都没理,直接一路跑到了江羿安的跟前,一个飞扑:“景王叔叔!” 她抬起头,一张小脸上满是黑灰,眼泪不住滑落,在上面涂出了两道沟壑:“有、有人欺负澄澄呜呜呜——” 江羿安:“……” 崔越:“……” 厉程:“……” 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密室内的几个大男人都难得愣怔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回话。 好在,江映澄演技爆发的时候,从来都不过分依赖对手的配合。 她瘪了瘪嘴,边嚎啕边告状:“有、有坏人要带走澄澄和锦书弟弟,澄、澄澄都要吓死了呜啊啊啊啊——” 江羿安沉默片刻,眼神中满是意味深长:“有坏人带你们走的?” “嗯嗯嗯!”江映澄重重点头,委屈巴巴道,“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把先开始的那位伯伯迷晕了,然、然后就把澄澄和锦书弟弟也打晕了,等澄澄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山里啦!” 江羿安的食指在木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没有立即说话。 小家伙所说的话,似乎还算合乎情理。 崔越心细,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也绝不会贸然将两个小家伙交给那种,仅凭她们就可以对付的侍卫……有那么一个不知名内奸在的话,才显得这一切都顺畅了许多。 江羿安抬头看向角落里的厉程。 厉程点了点头,拱手道:“我等赶到山林里时,确是听到了小殿下的哭喊,才快速确定了位置的。” 江羿安沉吟片刻,忽而轻笑了一下,温声哄道:“吓坏了吧?现在已经安全了。” 拍在江映澄背后的手轻柔舒缓,脸上的表情也堪称和煦,只是眼神在江映澄埋头在他的怀中时,眼神中的狐疑还未能完全散去。 厉程的功夫不弱,但到底还算不得什么踏雪无痕的顶尖高手,若是功力相当的男子,又怎可能在厉程追上前来的时候,还任由两个小家伙哭闹? 但…… 想起方才他被两个小家伙的哭声震得阵阵耳鸣的情况,他又迟疑了几分。 江映澄的情绪被这两下轻抚哄好了大半,正窝在她景王叔叔的怀里一下一下小声抽泣着,看起来好不可怜。 忽的,她哽咽的声音一顿,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抬起头,眼神懵懂:“对啦,澄澄突然想起来,劫走澄澄和锦书弟弟的那个坏蛋说,他也是要带澄澄去找王叔的。” 江映澄的眼神分外真挚:“澄澄还有别的王叔吗?” 江羿安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元日宴上,江思林并未主动与小家伙接触,江宴川也没有特意引见,要说小家伙不知道还有另外的王叔在,倒也不算说不过去。 江羿安沉声道:“他还说了什么?” “唔……”江映澄做思忖状,“他还说,新王叔对澄澄很照顾的,他还特地派人潜入了景王叔叔的府中来保护澄澄,不让景王叔叔欺负澄澄呢!” “谁?!”江羿安的眼神倏而变得十分危险。 角落里的崔越和厉程两人没能忍住,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江映澄若无所觉般,清脆答道:“就是澄澄院子里那个,唇角有颗痣的伯伯!” 几人的神情皆是一凛,没想到她真能说出具体的人来。 江羿安冷冷朝着角落里瞥了一眼,厉程头皮一紧,立即会意地退了出去。 厉程走后,江羿安的视线就顺势落在了崔越的身上。 崔越:“???”看他做什么? 江羿安:“帕子。” 崔越:“!!王爷稍等!” 等崔越终于端来了热水拿来的帕子,江羿安亲自替两个小家伙擦干净了脸上的泥土,又哄了两句后,便将两个小家伙留在了密室之中。 理由也十分充分—— “府中或许还有旁的危险,你们两个先待在这里一段时间,等景王叔叔抓住了全部的坏人,就将你们两个接出去。” 江映澄唇角的笑意一僵。 【哪里还有其他的探子啦?】 007明明就说过了,这处宅子里只有那人一个的! …… 两日后,江羿安亲自将两个小家伙接了出去。 这一次,他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唇角有痣的男子虽然也不知道太多的讯息,但也最终证实了,他确实是信王派来的人,江羿安对两个小家伙的怀疑,也暂且告下了一个段落。 叔侄两人外加一个小祖宗,也很是和谐地相处了一段时间。 融洽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 江羿安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一脸凝肃地看向眼前的两个小家伙,声音清冷:“厉程说,今日又是在山上找到你们的。” 如鹰的双眸审视地盯着两人,似是如果他们不能给出令他满意的答复,就要立刻原地黑化。 江映澄依旧顶着如前两日那般的,脏成了个小“花猫”的脸,喜滋滋地笑了一下。 “澄澄上次经过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好看的果子,”她解下背上的小包袱,摆在地上拆开,“澄澄和锦书弟弟想要摘给景王叔叔吃!” 江羿安:“……” 又一日。 江羿安还坐在那个老位置上,瞪视着对面的两个小家伙:“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江映澄灿然一笑,熟练解开包袱:“外面的木头好像比景王叔叔府里的要结实许多,澄澄想要雕一个漂亮的娃娃送给景王叔叔!” 江羿安:“……”行吧。 再一日。 江羿安冷笑一声:“这次,你们是想给本王猎个野兽吗?” 江映澄张口就要反驳:“澄澄给自己抓了个小兔子!” 江羿安:“江映澄,你当本王傻吗?” 江映澄眼神飘忽了一瞬,又坚定地转了回来:“景王叔叔怎么可以这么想澄澄?!” “哦,洞口找到了,今晚就会封上,”江羿安意味深长,“怎样,本王还是你最喜欢的王叔吗?” 江映澄脸上完美的表情瞬间就裂了一道口子:“今晚就要封上啦?” 江羿安“哼”了一声,以作答复。 江映澄的天都要塌了! 【那、那澄澄还怎么逃跑?!】 她瘪了瘪嘴,笑得比哭还难看:“当、当然啦——” 第440章 奇耻大辱!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办法总比困难多。 之前用来逃跑的洞口被封上了,江映澄便又开发了新的路线。 江羿安都被这过分顽强的毅力惊了一下。 “这次又是从哪里跑的?” 厉程:“……”好有灵性的“又”字! 厉程声音艰涩:“南边新发现的洞口,已经派人去堵上了。” 江羿安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面前的两个小家伙:“这次也不是为了逃跑?” 江映澄狠狠擦了一把脸上沾到的黑灰,倔强道:“当然不是啦!” 她从袖口的暗袋中掏出一个松塔,摊开手掌递到前面:“这个松塔很可爱,澄澄想要送给景王叔叔!” 表情真挚,礼物破烂。 林锦书略显心虚地偏过了头。 江羿安身形未动,只神色慵懒地垂眸瞥了一眼,片刻,没好气地笑出了声。 小家伙这是,连装都不准备好好装了。 他们一方明知道对方的目的却没有声张,一方明知道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目的,却也没有戳破,整个宅子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压下了这个秘密,等着看对方还能带来怎样的表演。 江羿安还特地腾出了一处小院,用来堆放小家伙带回来的各种“破烂”。 等到那处小院终于被各种不起眼的小件堆出了一座“小山”,江映澄终于意识到了这样不行。 她瘫软在给她们准备的大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棚顶,活像是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耗费了大量的体力不说,还每一次都会被人“毫无尊严”地提溜回来,连厉程那个坏蛋伯伯都从最初的严阵以待,变成了现在的游刃有余。 甚至就在刚才,在将他们两个抓捕回来的时候,她还眼睁睁看到,厉程在见到他们两个的瞬间,没忍住偏过头笑出了声。 奇耻大辱!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林锦书没有吭声。 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觉得自己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认命地坐起了身,给他“身残志坚”的姐姐捶起了腿。 逃跑这条路子确实行不通了,外面负责看管他们的侍卫已经达到了十余个之多,不管他们去哪里,都能很快便被那群人再抓回来。 江映澄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又很快从这舒服的状态之中抽身而出,直挺挺地支起了上半身:“咱们得换个套路了!” 她想得可明白啦。 虽然他们现在被景王叔叔关在这里,可一直都没有遭受什么非人的虐待,而且…… 007也说啦,了尘伯伯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他们的踪迹,她相信,她们很快就会得救的。 所以…… 江映澄黑漆漆的瞳仁狡黠地转动了两圈。 也是时候换一个思路啦! 林锦书:“???” …… 江映澄一手拎着小包袱,一手拽着她的锦书弟弟,拽开房门,站到院中,大吼一声:“快来人呀,再不来人,澄澄可就要跑啦!” 声音落下,半晌都没有回音。 自江羿安表明不会因两个小家伙偷跑而怪罪他们之后,院子里的警备虽然加重了许多,却也不会再限制他们的活动了。 江映澄:“……” 江映澄抬头扫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院子,零帧起手,当场就“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都、都不理澄澄,”她作势就要带着林锦书向外走,“澄澄这就去找景王叔叔告状!” “!!!”眼泪居然可以落这么快的吗?! 藏在各个隐蔽角落的侍卫眼皮狠狠一跳。 景王并不限制这两个小家伙的活动,却很是不喜,处理公务时有人在旁边吵闹。 下一瞬,几道人影闪电般出现在小家伙身侧,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两位小殿下有何吩咐?” 江映澄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澄澄想去找景王叔叔。” 侍卫:“……” 艰难挤出来的笑意就那么僵在了唇角,几人脸上的神色都不是十分好看。 ——刚才小家伙不是还说,不理她她就去找景王告状的吗? 合着她也不知道景王在哪啊!! 江映澄和林锦书还是如愿被带到了一处清幽的院子里,在她再三保证不会再哭闹了,并当场就给侍卫们表演了一个“春暖花开”之后。 江羿安今日难得早早结束了公务,正打算闭目养神,就听有人步履轻盈地快速跑了进来。 江羿安没有睁眼。 片刻后,崔越走到了他的身侧,俯身道:“王爷,两位小殿下说要见您。” 江羿安几乎条件反射般睁开了双眼。 …… 江羿安刚好得了点空闲,又实在好奇这两个小家伙又想要折腾点什么,便挥手叫人将他们放了进来。 江映澄几乎是拽着她的锦书弟弟往房间里面跑的,刚一见到江羿安的身影,就像个小炮弹似的,猛然加速冲了上去:“景王叔叔!” “澄澄和锦书弟弟想你啦!” 才从小家伙手中接过新鲜出炉的“破烂”没多久的江羿安:“……” “刚好,”在小家伙即将撞到他怀里前,江羿安一指桌案上厚厚的一摞宣纸,“景王叔叔也找你们有事。” 在看清了那一摞东西的瞬间,江映澄当场就是一个急刹车,却不料被身后的林锦书扑到,一个趔趄,最终还是撞到了江羿安的腿上。 腿骨坚硬,常年习武的肌肉更是精瘦有力,江映澄眼泪汪汪地抬起头,迎面就对上了江羿安满是“恶意”的微笑。 “景王叔叔今日教你们习字。”他说。 江映澄:“……” 江映澄:“…………” 于是三人就开启了一段很是“和谐”的叔侄时光。 只是…… 有这三个人组成的小群体,心眼子的含量实在太高,在一方想知道对方目的,另一方又有非说不可的目的的情况下,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朝着诡异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要说这习字就像人生——” “对哦!”江映澄仿佛被某个特定的字眼打通了经脉,一脸“受教了”的表情抬起头,思维发散,“习字不光就像人生,它还能记录人生!” 江羿安矜持点头,脸上的表情大概可以概括为“孺子可教”。 江映澄接着道:“澄澄还记得,在元日宴开宴前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个叫‘舒妃’姨姨的一生呐!” 林锦书的表情垮掉了。 这鱼饵抛的,跟直接砸到景王的脸上有什么区别?! “那信上说,她给皇爷爷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澄澄记了好久呢!” 江羿安一顿,刚扯起的嘲讽笑意就这么僵在了唇角。 第441章 这是什么话?! 舒妃膝下只有一子。 就是正与他“亲密”合作的信王。 江思林。 江羿安转过头,审视的目光在小家伙的身上打量了半晌。 他的心里很是纠结。 明泽帝将她养得很好,众星捧月,锦衣玉食,近一年的时光里从未吃过半点苦头,就连学堂,也是她不想去便不去了,这样的环境中养出来的孩子——尤其是个年仅四岁的孩子,很难想象她会有太过复杂的心眼。 ——之前逃跑被抓时找的那些借口,在他看来就只是儿戏。 可是…… 可是小家伙已经被带上朝堂那么长的时间,每日接触的,都是权术大成者的尔虞我诈,难保她不会照猫画虎,有样学样。 江思林非他父皇亲生之事太过离奇,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哦?” 江羿安的呼吸都压得很轻:“澄澄是在哪里看到的?” 江映澄趁机丢掉了早就想丢掉的狼毫笔,缓解疲累般转动了两下手腕,四十五度抬头做思忖状:“唔……澄澄的脑子都要被习字累傻了……” 林锦书:“……” 江羿安:“……” 江羿安咬牙切齿,吩咐崔越:“去叫人准备些点心来。” 江映澄立刻“多云转晴”:“话又说回来,超~~级多的甜食,是会让小孩子的大脑活跃的!” 她都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过小点心了,锦书弟弟又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她也不好冷不丁的一下就“大变活点心”…… 她已经馋了好久了。 江羿安强压着心底的焦躁,一直等到两个小家伙细吞慢咽地消灭完所有点心,这才开了口:“澄澄的大脑,现在活跃了吗?” 江映澄揉了揉圆滚滚的小肚子,一时得意之下,对着她的景王叔叔露出了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满足道:“活跃啦!” 她开始说起那日在地下迷宫发生的事。 面面俱到,事无巨细,除了那个迷宫所在的位置,和那隧道最终连通的宫外小院,其余能说不能说的,她都说了出来。 当时她的美人父皇虽然下令严禁相关的消息流出,但总会有点细枝末节的琐事被宫中的探子探得,传到她的这位蛇蝎皇叔的耳中。 只要有那么一两件事能够对上,她就能成功引得对方的怀疑,进而给他们本就不够坚固的合作崩开一道不小的裂痕! 江映澄美滋滋的。 逃不出去又如何,她,江映澄,即便在这般群狼环伺的恶劣环境中,照样能做左右剧情的崽! 江羿安面上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实则心里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自各国使臣入京以来,他就一直有在关注宫里面的消息,一群小家伙去冷宫玩耍,最后闹得江宴川亲自去那里接人,并封锁了所有消息的事,他也有几分听闻。 只是那时要关注的消息实在过多,加之这说到底也只是一群小家伙之间的恩怨,他便也没有刨根问底。 却没想到,竟是发生了这样大的一件事。 江羿安豁然起身,只留下一句“带他们回去”,便急匆匆离开了此地。 兹事体大,他得亲自去验明真伪。 江映澄和林锦书便被崔越送了回去。 两人刚在自己的院子里待了没多久,就又被崔越亲自接了回去。 江羿安派到宫里的探子刚好打探到了冷宫里的密道,给他们传递出来了消息,江映澄所说的话,突兀又巧合地多了新的佐证。 江羿安仍旧不肯轻易相信这番说辞,打算将两个小家伙接到自己的院子里亲自照顾,顺便看是否还能再打探出更多的讯息,或找出先前话中的漏洞,让他能更好地判断那个消息的真假。 江映澄见鱼儿咬了钩,整个人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崔越目露欣慰:“能和王爷住在一起,这么开心?” 江映澄哼着小曲儿的声音蓦地一顿,一句“你在说什么鬼话”差点脱口而出,好在林锦书及时微微用力攥了一下她的小手,才让她脸上的表情原地转了个弯儿,回过头,一脸纯真地“嗯”了一声。 “当然啦!” 这份纯粹的快乐十分唬人,不光崔越等人误以为小家伙是真的喜欢惨了她的景王叔叔,就连众人臆想中的另一个当事人,见状也难免恍惚了一瞬。 江映澄操着极不走心的开场白,蹦蹦跳跳地朝着她景王叔叔的方向跑:“景王叔叔!澄澄和锦书弟弟想你啦!” 江羿安:“……” 在场众人:“……” 有点耳熟,好像两个时辰前才刚刚听过。 而后,众目睽睽之下,江映澄跑到半路“啪叽——”一下,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 满屋子里的人都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包括已经提前对江映澄的计划有心理准备的林锦书。 众人七手八脚地上前欲扶,还没等包围圈缩到最小,就见方才还昏迷不醒的小家伙忽然全身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便睁开了眼,眼神迷茫地扫视了一圈。 “这又是哪?” 江羿安:“……” 崔越:“!!!” 坏了! 这怕不是摔坏脑子了! 不光忘记了身处何方,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小殿下……”崔越语气艰难,“您就别跟小的们开玩笑了……” 他家王爷还等着您解惑呢,您这样,他们可怎么活啊?! “小殿下?” 江映澄惊诧,低头,了然,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毫无半点表演痕迹。 “哦……” 她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又到这个小家伙身体里了啊——” 崔越:“???” 崔越:“!!!” 这是什么话?! “行吧,”江映澄在屋内扫视了一圈,缓缓走到一张矮椅上坐下,“来都来了,吾便好心帮你们解个惑吧……” 屋中突然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半晌。 主位上方忽而传来一声嗤笑,在一阵衣料互相摩擦的窸窣声响过后,江羿安走到了小家伙的身前,俯身低头:“装神弄鬼?” 这样的把戏,也敢摆到他的面前来。 江映澄缓缓抬头,灿然一笑。 嘻嘻~ 就等你不信呢! 第442章 吾不怪你 崔越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上前,附到他家王爷身侧低声耳语了几句。 前阵子张仞和孙强的事是他一手审理的,只是那两人的说辞太过匪夷所思,所有人都将之当作了想要逃避惩罚的荒诞理由,狠狠罚过了一遍,便也就抛之脑后了。 如今见小家伙“神降”的反应如此真实,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此事。 江羿安听后轻哼了一声,仍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这一生不敬神佛,不信鬼怪,唯物的思想根深蒂固,年少时参加的那几次祭天祈福大会,也都不过是草草走了个过场。 发散的思维勾起了他不愿回想的过往,江羿安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偏这时,还有一道声音在身前乍响—— “呵,”江映澄双唇轻启,语带怜悯,“凡人。” “吾乃嘉月尊者。” “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目光短浅……吾不怪你。” 江羿安:“……” 崔越:“……” 在场众人倏地垂下了头,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企图装作自己正神游天外,半点都没听到方才的那句虎狼之词。 ……小家伙这都已经不能叫拱火了,这分明是拿了引线扯入油锅,并一把火彻底引燃了! 一群人心里发苦。 若是王爷当真被惹火了,您和您的宝贝弟弟是没事了,倒霉的可是他们呢!! 江羿安浑身不住散发着冷气,整间屋子里的气压都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当然,其中并不包括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江映澄似是感受不到周遭氛围的变化,尽职尽责地按照她给“嘉月尊者”设定的形象表演着。 她自顾自掐指算了半晌,而后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江羿安,刚一开口,就成功将场上的气氛拉到了新的冰点。 “咦?”江映澄即便已经将扮演好人设几个字刻在了骨子里,仍是没忍住惊诧,“你……还有个白、心上人呢?!” “白月光”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她在最后关头改了过来。 江羿安的眸光倏地一沉。 他自然有。 只是为了能让柔贵妃死心塌地地帮他办事,他一直都藏得极为小心。 不敢随意带她出行,不敢让她现于人前,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在几年前外出遇袭…… 自此香消玉殒。 他一直都有怀疑,此事是江羿安动的手,却一直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如今见小家伙如此轻易地就说了出来,怒火当即就涌了上来! 江宴川这是、这是把他心底最不愿提及的伤心过往,当作个笑话一样,讲给这个小家伙听了?! 他怎么敢?! 江羿安一连做了数次深呼吸,才堪堪止住声音里的颤抖:“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杀了——” 剩下的话,他几经努力,还是没能说出口。 崔越看得心惊胆战,很怕他家王爷一个没控制住,失手伤了两个小家伙。 怎、怎么就下手这么精准,一刀就刺进了他们王爷的心窝子?! 那位可是整个王府的不可言说啊!! “杀什么?”江映澄一怔,低头又查阅了一会儿资料,这才一脸了然地抬起了头,“她没死哦——” 所有人都愣了片刻。 江羿安握紧了拳,骨骼紧绷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异常清晰。 “什么……意思?”他艰难开口。 江映澄声音清脆,语气老成:“她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心上人。” “???” 见他已然急躁得就快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江映澄也没再卖关子。 “你的心上人本就和信王江思林情投意合,她潜伏在你身边,也不过是为了帮助信王达成目的,目的达成了,在你身边再待下去,自然也就没有必要了。” 这段话中,还带着江映澄特有的清甜嗓音,说出的话却宛若这世间至毒的蛇蝎,直叫人头晕眼花,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江羿安的指尖不易察觉地微微抽动。 “不可能,”他几乎一字一顿道,“本王不信。” 冷冽的眼神定定注视着矮椅上那道小小的身影:“江映澄,念在我们叔侄一场,你最好不要将此事当作儿戏。” 或许这其中有她并不是江宴川亲生子嗣的缘故,但江映澄确实是他多年以来,难得感到亲近的小辈,他不想像别人一样轻易处置。 “不信的话,你自可亲自去验证。”江映澄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彻底搅黄景王和信王这两人之间的联盟。 “什么意思?” “唐初晴当初为了救你,小臂骨折,”江映澄淡定抬眸,“她的尸骨你不是一直埋在这处宅院里吗,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的呼吸都不由放地又长又轻,生怕引得正处于暴怒中的王爷的注意。 江羿安定定注视了江映澄半晌,忽而抬起手放至半空。 崔越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可别是要对小家伙动手吧?! “崔越,”江羿安冷声开口,“带他们两个回去休息。” 他虽不相信鬼神,却很是奇异地会下意识遵从某种忌讳,挖人坟墓之事,不到万不得已,他实是不想出此下策。 江映澄本就没打算立马见到效果,闻言也并没有多少失落,面上却还是装出了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今日你不信吾,来日再想来求,吾可就不会再帮你了!” 崔越:“……” 在场众人:“……” 崔越连忙上前,将两个小家伙一手一个,拽着就往外面走。 只留江羿安一人站在原地,孤傲又破碎地僵直着身体,周围似有呼啸的寒风刮过,让人望而生寒。 夏夜燥热难耐,好在这处庄子依山傍水,隐隐还会有几缕凉风刮过,缓解热意。 江映澄和林锦书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房间里,背靠着背睡得正香。 忽的—— 有一道试探的力度落在肩上,轻柔推了两下。 江映澄烦躁地挥了挥手,换了个姿势,转身接着睡了过去。 来人又推了两下。 江映澄抬手打掉,继续转身。 又推。 又打。 直到重复了几次,江映澄才一脸起床气地睁开了双眼。 谁呀?! 不知道澄澄在长身体吗?! 来人背对着落在窗前的清冷月光,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在江映澄惊声尖叫之前,一道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 “还没到午夜,”江羿安道,“我们谈谈。” 今日还没过完,他没有来日再求。 江映澄:“……” 第443章 起床了,我的小祖宗 林锦书也被吵醒了。 两个小家伙齐齐坐起了身,动作一致地揉了揉眼,又一起抬起了头,乖巧唤人:“景王叔叔。” 江羿安:“……” 不得不说,这样的场景很是治愈,但他此刻却是无心欣赏。 “关于唐初晴,”江羿安直截了当,“你还知道多少?” 他整个下午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真相的诱惑,派人去将棺椁挖了出来。 几年时光匆匆流淌而过,当初惊艳了他整个年少时光的女子,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具枯骨…… 枯骨左边手臂上的白骨完好如初,挑不出一丝一毫的伤痕。 他常年都有派心腹在此看守,自然清楚这副白骨未曾被任何人掉过包,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他亲眼看着下葬的唐初晴,就如小家伙所说的那般,根本就不是她本人! 江羿安难以形容看到那副白骨时的心情,愤怒、茫然、惊愕、空落……无数复杂的情绪同时涌上心头,他足足愣怔了好半晌,才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沉默着回到了房中,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直到子夜刚过,他才像是终于攒够了力气,豁然起身,赶到了小家伙这里。 倒不是怕她当真过了今日就不会再说,只是他也是真的……很想快些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 “昂?”江映澄一脸疑惑,“什么唐初晴,澄澄应该要知道些什么?” 江羿安:“……” 林锦书连忙开口:“锦书知道!” 江羿安像是生了锈的零件,缓慢而生涩地转过了头,看向了里侧的林锦书。 “嘉月尊者临走之前说,若是景王叔叔来问,就叫您去信王的封地上瞧一瞧,”林锦书还没有完全睡醒,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困倦,“信王有一妾室,左臂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直直蔓延都了手腕的地方。” 怕江羿安听完便要脚步匆匆地离开原地,林锦书连忙补充道:“还有一事!” 江羿安已经迈出的脚步一顿:“什么?” “嘉月尊者说,说皇爷爷当年遗诏里定下的,本就是明泽帝。” 江羿安愣了一下,继而心底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心慌。 这件事,他确定不会被探子听到。 不光是对他和信王当年的部署极具信心,更重要的是,凭借江宴川那般对待手足心狠手辣的性子,若是早就知道他和江思林之间的筹谋,定然不会让他们安稳至今! 审视的目光直直落在了江映澄的身上,却撞上一双澄澈无比的双眸。 江羿安突然有几分迟疑。 难道…… 那什么见了鬼的“嘉月尊者”,竟还能是真的不成?! “这是当然。”江羿安摇了摇头,还是没把林锦书的话放在心上,转身欲走。 兴许是江思林那边近日走漏了风声,被两个小家伙听到了些许细枝末节,今日就拿来哄骗他了。 然而—— “嘉月尊者说,如果景王叔叔不信,大可去找南阳王叔叔去问一问。” “什么意思?” “当年,信王叔叔用假遗诏之事骗了数人,南阳王叔叔也曾收到信王叔叔的书信!”林锦书挺直了脊背,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小小英雄,不畏强劲敌军的威压,傲然挺立。 他和江映澄都看得十分明白。 景王将他们两人抓捕至此,就是为了在某个关键的时间点,和他们的父皇换取交换的条件—— 他们虽然暂时跑不掉,却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江映澄就差点要给她的锦书弟弟鼓掌了。 【哇哦哇哦——景王叔叔的脸都白啦!】 林锦书:“……” 月光下,侧过半边身体的江羿安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白到令他们发慌。 不光如此,他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是被人按下了定身的穴位,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只眼神死死地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一动不动。 半晌。 江羿安突然向着他们的方向迈了一步。 只一步,就身形不稳地摇晃了片刻,而后—— “咚——” “晚上好。” 打招呼的声音和中午坠地声一道响起,江映澄条件反射般就要放声尖叫,却被来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唔呜呜——” “嘘——” 走得近了,来人的脸便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江映澄猛然抬手搭在了来人的手上,双眸中蓦地闪现出极亮的光:“了尘伯伯!” 了尘勾起唇角,笑得肆意张扬:“起床了,我的小祖宗。” …… 院子里没人。 直到了尘带着他们飞檐走壁,江映澄才总算看清了这处宅院里的情形。 几个明显武功出神入化的老者在成群的王府护院之中轻巧游走,每路过一处,就必将有人轰然倒下。 离得太远,江映澄也无法确定,倒在地上的那群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只听得打斗声越来越响,远处还有成群的护院正往那边赶去。 直接将两个小家伙惊得一抖,转头看向了尘的眼神都是呆愣愣的。 不光是打斗声,就连叫骂声也很是激烈。 “简谷!你这老东西不是最看不上朝廷的走狗了吗?!”投靠了景王的宗师边打边咆哮,“你知道周岐川现在是做什么的吗?!” 被提到俗家姓名的了尘耳尖抖了抖,脚下的动作没有半点停顿。 几息后,对面的声音也终于响了起来:“他们给的太多了!” 名叫简谷的人用理直气壮的声音说着从心的话,直接将那问话的宗师气得直喘粗气。 他又转向了下一个目标:“司明,你不是归隐山林多年了,这个时候跑出来作甚?!” 对面的人似是趁机搞了个偷袭,一道惊叫声过后,他才悠悠开了口:“老夫有个宝物遗失了多年,周岐川打包票说若是不能找到,他站着让老夫砍。” 投靠了景王的宗师:“¥#……&*!” “把耳朵捂上。”了尘低头看向两个小家伙。 这人骂得实在太脏了,会教坏小孩子。 江映澄仍是愣愣的:“他们都是谁呀?” “不是想见宗师吗?”了尘笑着抬起下巴,朝着打斗的中心晃了一下,“那边有仨。” 找帮手而已,他也可以! 第444章 为小殿下报仇! 吵闹的声音丝毫没有耽误他们的动作。 被唤作简谷和司明的两位宗师似乎都是用剑的高手,和旁边不知名的宗师一起,呈三角状将归顺了景王的宗师围在中间,身后是源源不断冲上来的王府侍卫。 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定律在实力相差过于悬殊的情况下并不适用,几人砍瓜切菜般一剑封住了身后人的所有动作,还能完美迎接中间那人的强力攻击,游刃有余的状态就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江羿安在这处庄子里设下的守备力量本就很足,加之最近还将两个小家伙关在了这里,这里养着的高手数量更是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 最初的虾兵蟹将被解决了之后,这一处的动静终于引得了整个王府的注意,眨眼间,就有十余黑衣人飞檐走壁,落在了打斗最为激烈的正中心。 柯仞肩上的担子一松,神情也终于不再那么紧张,甚至还动起了策反的心思。 “你们可能不知道,柯某眼下投靠的,正是眼下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景王,周岐川能给你们的,景王能出双倍!” 简谷抬剑轻松接下了对面袭来的致命一击,并顺势将对手的刀尖引到了身后,直直刺入了王府侍卫的肩胛骨处,闷哼声传来的瞬间,他抬脚用力一踹,直接将刚赶到此处的高手踹得又退出了十几米远。 他摇了摇头,语调不疾不徐:“可能登上和已经登上了的区别,老夫还是能分得清的。” 与其每日都要不厌其烦地迎接各路来历不明的家伙的挑战,还不如接下皇室递来的铁饭碗。 柯仞咬了咬牙,又转向另一边:“你丢的又是个什么东西,景王也可以帮你找!” 司明一剑砍断了攻到跟前的长剑,而后抬手,一个巴掌就将人扇得原地摇晃了几下,片刻后轰然倒地,扇人巴掌的手就地挥舞了两下,驱散重物倒地扬起的灰尘,笑着抬头:“找不到的话,你也站着让我砍吗?” 柯仞:“……” 柯仞:“你又是什么情况?” 他问的是一旁正一个手刀将人劈晕的裴暮沉。 裴暮沉:“惩奸除恶。” 柯仞:“……”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他一脸麻木地举起手中长剑,趁着周围的打手还没死绝,毅然决然冲了上去。 江映澄的视线快速在争斗的中心掠过,移至某一个角落时,忽而顿住。 “俞伯伯!”她惊喜出声,“还有巫伯伯!” 俞行勉和巫乐咏则守在角落,默默解决不敢冲到中心的虾兵蟹将,动作利落,身轻如燕,半点看不出先前的重伤痕迹。 听见小家伙的声音,还能抽出时间回身打个招呼。 了尘带着两个小家伙落在旁边的墙檐上,风光满面地看着下方的乱斗场面,满心欣慰。 敢偷他的崽,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柯仞迎面接了司明和裴暮沉的联合一击,双脚在地上强力摩擦,一连退后了数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嘴角隐隐有血迹滑落,被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下去,再一抬头—— 他睚眦欲裂:“周岐川!你!!你还敢、还敢——” “还敢”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有效的威胁,倒是他自己先被气得“噗——”的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 裴暮沉和司明沉默片刻,颇不甘心地“啧”了一声。 他们两个使出了半数的功力,打出来的血还没有那光头往那一站气出来的多。 了尘一手抱着一个小家伙,周身的肃杀之气被软萌的生物很好地中和,再一开口…… “嘻嘻。” 柯仞:“……” 裴暮沉:“……” 司明:“???” 场上的打斗都因这一声“嘻嘻”而诡异地停滞了片刻。 了尘:“……” 跟小家伙在一起待得久了,不自觉连嘲讽的方式都被同化了。 不过…… “噗——” 柯仞仰头又吐了一口血。 了尘的心情又好了些许。 效果还算好。 【噢哟——】 心情放松之下,江映澄还顺道吃了一口大瓜:【这就是当初跟伯母……】 “咳咳咳咳!!” 了尘忽而惊天动地地一通剧咳,短暂打断了小家伙的施法。 柯仞做为害他戴上绿帽子的对家,他只身前往搅得对方名声尽毁,妻离子散,本以为事情也会就此告一段落,没想到这人竟会在这种时候杀了一记回马枪,险些让他阴沟里翻船,丢了两个小家伙的踪迹。 了尘余光瞥了一眼两侧的小路,眼见有更多的人发现此地的动静赶了过来,当即也不欲再做停留。 “几位,”他朗声开口,“周某先行一步。” 他们早就在来之前约好了集合地点,此时也不怕一行人走散,把两个小家伙又往上颠了颠,转身便欲离开—— “小殿下!!” 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嘶吼。 了尘停下脚步,回身望了过去。 江映澄和林锦书也顺势看清了背后的情形。 崔越带着一队打手赶到此地,还没等看清院子里面惨烈的情形,就先瞄到了墙檐上的几道身影,当即就吓得三魂没了两魂,只剩下了最后一口 “您、您不是……”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中也满是颤抖,“不是说、说最喜欢我们王爷了吗?!” 王爷也说过喜欢两个小家伙的,怎么就不能留下来呢?! “昂。” 江映澄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管家伯伯这两日待她们一直很好,眼下逃跑被抓,她竟还生起了那么点不合时宜的赧然。 但跑还是要跑的。 她白日里查信王资料的时候,还偶然发现了了不得的消息,正抓心挠腮地策划着新的逃跑计划,今晚若是了尘伯伯们不来,她也是要逃跑的! 几番思索之下,她索性“啊!”地一声,伸手指向对面的柯仞,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竟然用暗器——” 说罢,就双眼一闭,向后倒在了她了尘伯伯的怀里。 柯仞:“……” 几个宗师:“……” 王府众人:“……” 了尘沉稳地揽住了小家伙软塌塌的身体,面无表情地:“几位,请务必替我家小殿下报仇!” 紧接着,足尖一点,就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中,慢慢隐入了漆黑的夜色。 只留一地不知该作何反应的众人。 半晌,司明举起手中长剑:“为小殿下报仇!” 第445章 不去!澄澄死都不—— 旷野上是清凉又清甜的风。 江映澄和林锦书策划逃亡了数次都没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此刻就像是倦鸟重归旧林一般,兴奋得不停四处乱瞟。 “哪呢哪呢,澄澄的母妃在哪呢?!” 看就算了,偏她还不肯老实地不住向外探,了尘不得不手忙脚乱地箍住两个小家伙。 好在,他们很快便到了方思婉藏身的地方。 方一落地,江映澄就拽住了林锦书的小手,“哒哒哒”地朝着对面跑,嘴里也一刻不停:“母妃,呜呜呜澄澄好想你啊母妃——” 方思婉被泪水糊了满脸,踉跄着几步向前,把两个小家伙全都拢在了怀里,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确认他们两人都没受什么伤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几度哽咽,一时间甚至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一遍一遍重复着“平安就好、没事就好”。 江映澄笑嘻嘻地,拉上她的锦书弟弟,一起给他们好喜欢的母妃擦眼泪。 又过了没多久,落在后面的几人也赶到了集合地点。 江映澄对新出现的几个宗师伯伯很感兴趣,一双杏眼咔吧咔吧的,目光满是好奇地不停在几人身上扫。 小社牛开口之前,几个老社牛倒是先打了招呼。 “这就是澄澄了吧?”司明看着小家伙肥嘟嘟的小脸,指尖微微发痒,“叫声司爷爷,司爷爷明日就给你买点心吃!” 没等小家伙开口,了尘就先一个石子撇了过去,正好击中司明刚刚正在不住摩挲的手指。 力道不重,却十指连心。 司明没有防备,“嗷——”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受伤的人还没发出控诉,下手的人就先先开了口:“要不要点脸呢,哄一国公主喊你爷爷。” 宫里那群人的计划到底为何他不清楚,可远在边疆那一位的想法,他可再清楚不过了。 要不是朝中两方势力旗鼓相当互不相让,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将两个小家伙偷偷带出皇宫。 被恶人先告状的司明吼间一哽,眼神扫过一旁乖乖巧巧的两个小团子,凶巴巴道:“那咋啦?这两个小家伙不是还叫你了尘伯伯了吗?!” 两人吵架之际,简谷和裴暮沉两人闷声干大事,已经静悄悄完成了司明想做却未敢做的事——偷偷捏了一把两个小家伙的脸。 顺便还得到了两张甜甜的笑脸。 司明余光扫过,瞬间炸毛:“你看他!你看他们两个!!” 了尘轻嗤一声,视而不见。 司明:“……” 就针对我是吧?! 那我走?! …… 走是不可能走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走的。 了尘许给他的好处虽然没能经过官方的认证,但从那几个江湖中人成功入了朝廷的编制,吃到了皇粮的事上来看,他心里早就认定了自己也是护卫队的一员,并将小家伙的安危视为了己任。 一行人头挨着头地聚在一起,小声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老夫有一处洞穴,非常适合藏起来,”简谷伸手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图,“离这里也不算很远,条件可能不及正常的宅院,但胜在周围人迹罕至,足以我们藏匿身形,直到陛下战胜归来。” “不算很远是多远?” 简谷赧然一笑:“全速前进的话,十日就能到了。” 了尘:“……” 这里的全速前进,该不会是指的简谷在全盛状态下不遗余力地燃烧内力,昼夜狂奔吧?! 了尘看了一眼对面眼神清澈的一大两小,将这个战线暂且拉长至二十五日,摇了摇头:“太久了。” 简谷:“???” 哪里久了?! “今日我们突袭景王府,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了尘沉声道,“接下来,景王和信王两人必将联手追击我们,届时一批又一批的打手追至身后,防不胜防——” 就算是他们几人,也无法应对那么多人全天候不停歇的追击。 江映澄默默举起了手。 了尘将她按了下去:“大人的事,不用小孩子担心。” 他们还不至于没用到,连逃亡都要这么个小家伙跟着操心。 “我在京中有一处宅子,”裴暮沉道,“那群人应是想不到,咱们还会跑回京城。” 了尘摇了摇头:“景王和信王的人早就将京中的主要通道严密监控了起来,恐怕咱们一在城门附近出现,就会立即暴露行踪。” 江映澄又默默举起了手。 又被了尘按了下去。 “咱们得往边境走。” 景王和信王两人的人马大多集中在京城附近,这也是他们能这么快就找上来的原因,其次,便是两人的封地。 了尘以他们所在的位置为原点,重新画了一份极为潦草的地形图。 “除去这三个位置,咱们还有——” 【嗨呀!】 了尘的声音一顿。 【澄澄想去给美人父皇报信的呐!】 了尘松了一口气。 他们之中轻功最好的钟承望已经动身前往北铭边境了,报信的事倒也不用他们烦扰了。 【信王那个大坏蛋准备趁机坑澄澄的美人父皇呢,】江映澄的心声忿忿,【他还准备谋权篡位的,澄澄得去告诉父皇呐!】 虽然她假公主的身份暴露了,可她也还是觉得,重云殿上的那个位置,就该是她美人父皇的! 了尘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你怎么不早说?! 他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拧成了一副无法言说的模样,伸手在北铭的方位上一点:“咱们还能往这个方向走。” 江映澄看不懂地形图,还在那边暗自纠结。 【不去!澄澄死都不——】 “去北铭边境。”了尘面无表情。 【诶?!】 江映澄眼神一亮。 虽然方才的一系列想法都只在她的脑海中进行,她还是颇为羞赧地抿唇笑了一下,并给了她了尘伯伯一个爱的贴贴。 了尘:“……” …… 一行人日夜兼程地赶了近一个月的路,平日里风光无限的几个高手面上都染上了几分颓态,倒是两个被一路背着抱着的小家伙精神越来越矍铄。 “到这里就安全了,”说这句话时,了尘的心里是久违的平静,“再往前就是大瑞军营的驻扎地,他们应是不敢再来了。” 人群之中响起数道松口气的声音。 “先找地方休息一晚,剩下的明日再说。”了尘看了眼怀中正神游天外的小团子,一锤定音。 “可以可以!”司明一脸菜色,忙不迭往先前挑好的客栈的方向走,“咱就就去这——哎呦!” 第446章 陛下不见了。 风餐露宿,夙兴夜寐,期间还要应对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杀手,连续折腾了这么长时间,骤然听到可以休息,司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警惕心就直线降了下去,回身的瞬间脚下一扭,与身后的人“咚——”的一声撞到了一起。 来人一身冰冷坚硬,肉体凡胎即便强健硬朗,也还是疼得他爆出了一句不太雅的粗话。 “……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高伯伯!” 背后小家伙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司明接下来的话。 他愣了一下,这才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一身银色铠甲折射着冰冷的光,棱角分明的脸也尽显为将之人的威风凛凛,只是那表情…… “诶!”高思远咧开嘴,笑得像是见到了自家久未得见的女儿那般傻里傻气。 江映澄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 高思远满脸慈爱地蹲下了身,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全程都没有人回头看一眼被撞疼的司明。 司明:“……” 还有没有人在意被撞到的老人啦?! 是不是要让他倒下喊疼才可以?! …… 高思远直接将众人领到了就近的一处宅院之中。 自钟承望一路跋山涉水地赶到他们营地报信之后,他们就从小家伙所处的方位推测出了几个可能最终落脚的地点,提前派人备好了院子,并派出了大量人手在城中四处巡视,企图在小家伙赶往营地前半路拦住。 高思远有幸“得奖”,只是……最初见到时的那股高兴的劲头过了,整个人就陷入了略带焦躁的紧张之中。 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场面,他就心下惴惴地直想搓手。 “陛下说了,”高思远小心斟酌着用词,“战事正值最紧要的关头,他暂且不得脱身,恐小殿下在身侧会致使分神,所以……” 他看着小家伙气鼓鼓的双颊,几乎是闭着眼说完的后面的话:“所以,想让小殿下先在此处休息一阵,等战事不那么吃紧了,陛下定会亲自来接小殿下过去的。” 江映澄几乎和高思远经历了全然相同的心路历程。 在“小殿下”三个字出现的瞬间,她就猛地意识到了,她如今已然被拆穿了身份,并不能再这么心安理得地被人称作小殿下了。 她的目光在这处家具明显还不齐全的小院中四下打量。 今日高伯伯会这样说,就表明了……父皇既不想见她,又不想她到处乱跑,所以才会安排他们住在这处明显才买下来的小院,又派了好多人在此看守。 江映澄仿佛被人从头浇下了一盆冷水,后知后觉地恐慌起来。 父皇知道了她的身份,父皇不要她了。 难以言喻的巨大悲伤彻底笼罩住了那道小小的身影,江映澄略微弯下了身,低低应了一声:“澄澄知道啦。” 准备了一长串说辞,却只开了个头的高思远:“???” 这么好说话? 不应该啊…… …… 简单用了晚饭,江映澄就缩在了自己分到的房间中,躺在床上蜷成了一团。 【父皇知道真相了……】 从床沿一直滚到最里端。 【父皇不要澄澄了……】 从最里端又滚到床沿。 “咚——” 好大一声闷响过后,空荡的房间内又响起一道压抑的哭腔。 “呜呜呜……” 门外负责看守的了尘听得心疼,刚想推门而入,里面就又突然传来一声—— 【那、那澄澄就把纸条准备好,直接交给高伯伯叭……】 了尘脚步一顿。 信王意图谋反的事他们虽也在小家伙的心声中听到了个皮毛,但其中的细枝末节,他们却是一无所知,给小家伙时间让她先行整理出来,交给高思远,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里面又响起了一阵窸窣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小家伙已经找好了纸笔,正在思索该如何落笔。 了尘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密布的守卫,想了想,抬脚朝着院外的方向走了出去。 他得好好去问问那个姓高的,今日这一出戏到底是什么意思! 了尘赶到那个“姓高的”的屋子里时,里面已经挤满了人。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几人瞧着像是已经到了许久,每个人手边都有一杯冒着蒸腾热气的茶饮,却无人真的能静下心来去品鉴,全都面色不善地正死死盯着高思远的脸,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见了尘也突然出现在此,全都惊讶地望了过去。 顾不上被解围的喜悦,高思远下意识地就是一句:“你怎么也来了?!” 不是轮到你今日在外陪着小家伙的吗?! “在写纸条。”了尘简短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已经哭过一轮了。” 跟以前恃宠而骄的哭声不同,她这一次死死压制住了自己的哭声,若不是他的听力异于常人,怕是还真不好发现。 高思远沉默了下来。 了尘几人却并不想等待太久。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知道明泽帝已然了解了真假皇嗣的真相,只是明泽帝一直都担心他们在小家伙面前露馅,商讨应对策略时,从来都没告知他们这群、一直守在小家伙身边的人。 高思远的目光在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而后,沉沉叹了口气。 开口就是一句:“陛下不见了。” “!!!” 兴师问罪的表情当场就是一变:“什么?!!” 他们想过了无数种可能,就是未曾想到,高思远一开口就是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 “陛下怎么会不见了?!” 屋中全是顶尖的高手,高思远也不怕有探子凑过来偷听,便也娓娓将真相道了出来。 “六日前,我军成功突破北铭边境,敌方溃不成军,只待我军长驱直入,收整边塞城池,再向前方进击。” “当夜,我军夜袭了第二座城池,敌军闻风丧胆,早就提前撤了出去,只留下老弱妇孺守在城中……我军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便成功攻了下来。” “既然如此,”了尘锁紧了眉心,“陛下怎么还会……” 高思远喉咙发苦:“坏就坏在,小殿下曾经画出的那张‘桃源’地图,就在第二座城池与第三座城池之间。” “陛下为显求贤若渴,亲自带了一队精兵前往,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他们本来定好的三日传信也没能收到,如今整个军营都急得不行。 直到三日前钟承望找到他们,他们这才急匆匆定下了这么个破烂的法子。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若是易地而处,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半晌。 高思远突然回过神:“对了,小殿下在写什么小纸条?” “哦,是关于信王的,”了尘随意点了点头,“信王那个家伙好像想要趁陛下攻打北铭的机会搞事,小家伙想要——”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 了尘脸上的释然与沉思齐齐定格在脸上,还掺杂了些许突然反应过来的惊慌,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滑稽—— “坏了!” 众人对视一眼,齐齐开口。 第447章 你长本事了。 一时之间,众人脑海中的想法达到了出奇的统一。 小家伙在查看信王想要在行军途中做的手脚,就意味着,小家伙在查看行军之中发生的事……这也就是说明,小家伙即将知道陛下失踪的消息! 头皮发麻的感觉无差别袭击了这个房间中的每一个人,方思婉心神震颤的情况之下,甚至还失手打翻了旁边的茶盏! 清脆的茶盏坠地声唤回了众人的注意,众人一个激灵,当即就朝着小家伙所在的院子里跑了过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就连被派到此处看守的将士都没有迎出来。 几人心里俱是狠狠一颤。 “小殿下?”了尘掀开床幔。 回身面色沉重地摇摇头。 “小殿下?”高思远探到床底。 起身继续寻找。 “澄澄?!”方思婉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哭腔,一把拽开了柜门。 哭声又大了些许。 这个本就不大的房间被众人里里外外地翻找了好几次,众人才终于确定,小家伙已经不在这间屋子里了。 高思远几乎是踉跄着走到了院中,声嘶力竭:“来人!” 快来人! 他们的崽又丢了!! …… 江映澄拽紧了自己空荡荡、轻飘飘的小包袱,穿梭于各个商铺之间,给接下来的行程备货。 父皇身上的衣服已经穿六天了,得买一套换洗的。 父皇身上还有几处新伤,金疮药可以在系统商城里面兑换,绷带还是买一点的划算。 她和父皇的位置不算太远,她快一点跑,再省一点吃的话,小点心买一点就够了。 江映澄不吝啬花钱,进门之后几乎从来不讲价,只拿了合适的东西便付款走人,及至她备好了全部的行囊,也才不过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高伯伯的人还没有赶到,江映澄贼兮兮地四下打量了一圈,背起小包袱,就“哒哒哒”地跑远了。 父皇别怕,澄澄带着补给来找你啦! …… 江宴川和他的精英小队走散了。 天公不作美,他们在翻越一座山头时忽然下起了暴雨,大雨连成一层厚重的雾气,可见度极低,加之山中路滑难行,在掠过一处略险的转弯时,跟在他身后的人一个脚滑,将后面的整队人马全都带了下去。 这群人功夫不弱,即便掉下去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若再想等他们爬到此处,怕是还要白白浪费一日多的时光。 江宴川几乎没有多做考虑,便捏着复制而来的地形图继续走了下去。 下山之后,他开始发起了低热。 大脑混沌,浑身发软,就连脚步也略有几分虚浮。 可即便最近的房屋在他的眼中都缩成了极小的一个黑点,江宴川低头估量了一下仅剩的体力,强撑着前行。 忽的—— 【累、累死澄澄啦!】 江宴川的脚步倏地顿住。 幻听? 他已经病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伸手在腰间摸了两下,那里有小家伙当初一股脑递给他的护身符,长久佩戴的体温被雨水冲刷掉了几许,他虚虚地将那一小个荷包握在手里,感叹自己真是被那群将士们同化了,竟也会有了自己当初最不能理解的、想家的感觉。 他自嘲地笑笑,继续往前走。 【这座山?!】 【你说澄澄的父皇要翻过这座山,才、才能到这?!】 江映澄低低地抽了一口凉气。 【好、好高哇——】 幸好她是从另外的方向过来的,不用爬这么高的一座山。 不过…… 想到她的美人父皇还要带伤爬这么一座高山,她的心里就总是有几分不大舒服,并将这些错都归在了北铭的身上:【都怪他们北铭的皇室太坏了,才让那么多的人才心寒之下,躲到了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说到这里,江映澄还不忘夸奖一番她的美人父皇:【澄澄的父皇就不会这样,他会礼待天下贤士,日后还会设下那么多的政策,让每个行业的顶尖人才,都能得到应有的尊重!】 江宴川深吸了一口气。 头晕的症状似乎是好了那么一些。 气的。 确定了,这就是他家那个不让他放心的崽。 江宴川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缓慢挪步,面无表情地想—— 今日你就算将孤夸出一朵花来,孤也不会轻易饶了这么个,胆敢只身跑到这种地方来的小家伙! 小家伙的心声还在继续。 【说起父皇……】江映澄在原地休息够了,总算想起了正经事,【统哥统哥,你快帮澄澄看看,澄澄和父皇的距离还有多远呐?】 007的电子音似乎透着几分紧张:【十……】 【十个时辰?!】 江映澄简直就要惊呆了! 【之前不是还说就快要到了吗?】她委屈控诉,【统哥你骗——】 还没等江映澄把话说完,007的声音就再次响了起来:【九……】 江映澄:【……】 江映澄:【……哈、哈哈,统哥你不要闹啦~~】 虽然知道她的美人父皇和前去报信的钟伯伯完美错了过去,她也还是有一种,很难形容的,近乡情怯之感。 她不想见她的美人父皇,只想在背后默默提供帮助,如果可以,最好能在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下,挑出一个想要揽下所有功劳的人,将小包袱扔下就走。 然而007的倒计时越数越快:【八七六五四三二——】 江映澄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统哥你有尊重时间流动的客观规律吗?!】 在剩下最后一个数字之时,这飞快的倒数总算是停了下来:【我有说那是时间吗?】 江映澄:【……】 不是时间的话,那就只能是…… 江映澄从正依靠的粗壮树干上坐起了身,探头向后面望了一眼:“!!!” 立马缩了回去:【统、统哥,澄澄的眼睛好像坏掉了,你、你快帮澄澄看看,树后面站着的是谁呀?】 背后有脚踩草地的窸窣声接连响起。 许久没有吭声的007终于在此刻完成了它最后的倒数:【零。】 头顶的声音几乎和007的声音叠在了一起:“江映澄。” “你长本事了。” 第448章 小家伙又胆小又没有力气 江映澄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自头顶落下来的阴影之中,瑟瑟发抖。 【奇、奇怪,是谁在说话?!】江映澄的头朝着三个方向来回移动,就是不肯往背后看上一眼,【没、没有人呀,那澄澄就先回去叭……】 007:【……】 江宴川:“……” 江宴川磨了磨牙,没好气地笑了。 他蹲下身,伸手在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上稍稍用力捏了一把:“叫你——”好好待在宫里,怎么就是不能好好听话呢?! 才刚说出口两个字,江宴川就猛然感觉到了有什么情况不对。 常年跟在小家伙身后的了尘几人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见他,周围也不像是有护卫的模样,虽然低烧让他的大脑不如平常那般清晰,却也不至于连宫里那些暗卫的呼吸都捕捉不到。 所以…… 他的心底突然冒出来一个猜想。 小家伙是自己来的。 几乎就在这个猜想升起的瞬间,江宴川呼吸一滞,无数个念头一起涌上了心头。 宫中离此地何止千里,小家伙是怎么来的? 江听淮一再保证会看好小家伙,是因为什么才没能做到? 了尘那几个人是一直都没有跟小家伙在一起,还是中间因为什么意外情况,才不得不分开了? 小家伙路上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无数个念头搅得他的大脑又更加昏沉了几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与小家伙分开太久的缘故,他总感觉,小家伙脸上的肉好像少了很多,再没有了他印象中的那般软乎乎、肥嘟嘟的触感。 视线下移,落在小家伙沾满了枯枝和泥土的裤脚,和划破了好几道口子的袖口之上,江宴川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倏地堵住,连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责备的话,更是再难说出口了。 江宴川沉沉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回头。” 江映澄狠狠一颤,缓慢转身。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映澄满腔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了—— “呜呜呜父皇!”江映澄就着蹲坐在地的姿势一个飞扑,直直冲到了她美人父皇的怀中,“澄、澄澄好想你呀!” 江宴川知道此事多半跟那个无所不能的“统哥”脱不开干系,便没有问她怎么找到的这里,只有一事,他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宫里有人欺负你了吗?” 虽说眼下小家伙的状态看起来并没有伤病,了尘几人大概率是到这近处才分开的,但…… 能够说通那几人将她送到这里,这件事本身就代表,宫中出了大问题。 江映澄身形一顿,半晌,倔强地摇了摇头:“没有哦~” 她好不容易才偷得了最后这么一点,她父皇还不知道她身份的时光,她不舍得这么快就把真相说出来的。 信王叔叔要造反的事,她也已经写好了纸条,就放在那间屋子最显眼的桌面上了,相信高伯伯看到后,一定会马上跟阚爷爷说的,他们也会有所防备的。 江映澄又往她美人父皇的怀里缩了缩,决定先任性地一起走完这趟“桃源”之行。 【等、等回去的时候,澄澄再离开好了……】 江宴川的眸光倏而变得凌厉而危险,默默把江思林的名字在舌尖滚过了两遍。 原本以为方意绾起码还要韬光养晦几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糊弄着捅了出来。 他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小团子,思索该如何跟小家伙打开这个话题。 可…… 不能是现在。 最初见到小家伙的激动心情过去之后,头昏眼花的症状明显又加重了几分,江宴川望着距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屋子,咬牙站了起来。 “咱们先找处地方休息。” 江映澄这才想起什么,献宝似的把自己背了一路的小包袱递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跟前:“父、父皇你的衣服潮乎乎的,澄澄刚好有帮俞伯伯背了一套替换的衣服,父皇你就先换上叭……” 江宴川看着眼前分外合乎自己身量的藏蓝色套装,和小包袱里一看便价值不菲的伤药,捏着包袱边缘的手指紧了紧。 “好。”他说。 江宴川没让小家伙帮他上药,只换上了那套崭新的衣裳,就牵起小家伙的手,慢悠悠朝着方才看到房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几乎是凭借着自己过于强大的意志力,才强撑着走到了那间屋子的跟前。 江映澄发现了她美人父皇的不适,乖巧地先他一步,前去叩门。 很有礼貌地敲击了三下—— “咚、咚咚——” 无人应声。 她踮起脚,加重力气,又敲了三下。 还是没有人回话。 江映澄只好求助007查看了一番,确认里面暂时没人过后,她在心里对未曾谋面的房屋主人道了个歉,而后,手下微微用力,径直打开了房门。 向内探视了一眼,回头惊喜地看向她的美人父皇:“呀!里面没有人耶!” 江宴川身上的伤口早已经发炎,身上的低热也已经转为了高烧,见那个“统哥”确定此处没有危险之后,脚下一软,眼前就彻底黑沉了下去。 彻底失去知觉之前,他听到小家伙撕心裂肺地喊了他一声父皇。 这可怎么办呢。 他临昏过去之前想。 小家伙又胆小又没有力气,留她一个人处理这样的状况,可真是为难她了。 江映澄第一时间飞扑了过去,堪堪在她父皇倒地之前,护住了他的头部。 “父皇?”她表情呆呆地唤了一声。 江宴川没有回应。 “父皇?!”江映澄加大了音量。 还是没有。 不光没有回应,江映澄总觉得,连她美人父皇的呼吸,都有越来越弱,且越来越烫的趋势。 她终于急了。 【呜呜呜统哥,】江映澄的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这、这可怎么办呐呜呜呜——】 【你先把江宴川抬进屋子里。】007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自持。 【啊?!】 江映澄的哭声一顿:【澄、澄澄抬?】 统哥你疯啦?! 【……】 007在系统商城里面飞速兑换了个即时道具,而后开口:【你试试。】 江映澄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呢?!】 说完,她还顺势将她美人父皇的身体用力向上抬了抬,想证明她统哥的提议到底是有多么胡扯—— “额……” 她美人的上半边身体轻松离地,若不是她身高的限制,瞧着甚至还能再抬高一些。 【这是——】 “嚯!” 院口处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第449章 我们澄澄最棒了。 江宴川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动作轻微地晃了下头,头晕的感觉似乎缓解了许多,身上瘫软无力的症状也好了不少。 鼻尖微微耸动,他嗅到了阵阵好闻的药香,肩颈处也有些许紧绷感传来,应是在昏睡的时候,被人细致地上药包扎过,整个人都感觉清爽了许多。 院子里还有隐约的谈话声不间断传来,江宴川凝神细听了半晌,终于从中剥离出了小家伙欢快的笑声。 “……真哒?” “怪人……” “你真是个好人!” 江宴川:“……” 这都什么跟什么? 江宴川轻咳了一声,而后屏息等待。 果然,下一息,外面传来小家伙骤然拔高的声音—— “呀!” “我爹爹醒啦!!” 一阵“哒哒哒”的声响过后,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江映澄的脑袋先探了进来,扑闪着大眼睛,期待地向房间内打量。 “爹爹?” 得到了江宴川的回应过后,江映澄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爹爹你终于醒啦!” 江宴川低低“嗯”了一声,以手支撑床榻,想要坐起身。 “等、等一下!”江映澄一惊一乍地叫了一声,当场就要迈步朝着里面跑过去—— “你才是要等一下。” 江宴川因这道声音愣了一下。 方才在院子里和小家伙对话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家伙的身后,径直拿走了她一直攥在手里的药壶。 而后,伸手在小家伙的肩膀上轻轻推了推:“去吧。” 江映澄回头冲那人笑了一下,紧接着蹦蹦跳跳地赶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将她的美人父皇扶了起来。 煞有介事道:“爹爹,你身上有伤,池伯伯说啦,不让你乱动呢。” 江宴川抬起头,朝着门边那人的方向看了过去:“还未感谢先生出手相助……” 他犹豫了片刻,道:“顾某他日定当——” “额——” 门边池敬旸的神色略有几分尴尬:“出手相助不敢当,只是出了——”嘴。 自从他撞见这么个力拔山兮的小家伙徒手把她的爹爹拖到屋中之后,他这个本该出力的成年男子就好像再没了用武之地,这小家伙不光敷药不用他,熬药不用他,就连每日的梳洗也从不需要他的帮忙…… 除了最初摆小家伙客客气气地请他帮忙,擦拭了一遍她爹爹的身体之后,他就只需要拖着一张躺椅待在院子里,动动嘴皮子,指导小家伙怎么熬药,便再没有别的事了。 只是这话还未等说完,小家伙就突然“啊啊啊”地怪叫了几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江映澄的表情里带了几分心虚:“池伯伯,澄澄熬的粥快要好啦——” 池敬旸的鼻翼抽动了两下:“行吧,那我先出去准备一下。”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帮两人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了江宴川和江映澄两人。 江宴川这才有空暇去看江映澄的情况。 脸上似是因熬药这项对她来说略为困难的活计染上了黑灰,鼻翼额角都是细密的汗珠。 身上穿着的还是之前见面时的那身衣裳,只是瞧着干净了几分。 整个人的状态都比在宫里时糟糕了不止一个档次,一双杏眼却是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江宴川沉默了片刻,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道笑意:“看什么?” 江映澄咧开嘴,傻兮兮地笑了一下:“爹爹你受伤了捏~” 江宴川:“???” 肩膀上只是轻微的划伤,也就几寸的长度,伤口看着狰狞,但比起他之前在战场上受的伤,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江映澄继续道:“爹爹你昏迷了两天了捏~” 江宴川:“……” 他神色微微一凛。 加上出发到此的六天,他已经与营地失联了八天,也该想办法传递点消息回去了。 忽略她美人父皇脸上的古怪神色,江映澄掰着手指头数:“爹爹你昏迷的这两天里,是澄澄把你……嗯,是澄澄帮你换药缠绷带,擦脸梳头发,澄澄还学会熬药煮粥了捏~” 江宴川突然好像有几分懂了。 小家伙的傻笑不是因为他受了伤,她只是十分开心,自己能在他受伤的时候,能够很好地照顾了他。 他伸手将小家伙揽进了怀里,用指腹去擦她脸上沾到的灰尘:“嗯,我们澄澄最棒了。” “短短两天,我们澄澄已经学会了这么多了吗?” 江映澄扭扭捏捏地:“是的呀~” 说完,江映澄抿了抿唇,美滋滋地笑了。 被拆穿身份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今日可以说是她最快乐的一天啦! 门外的池敬旸恰在此时高声唤道:“粥已经好了,你们两个要出来吗?” 江映澄下意识地:“不行哦,我爹爹——” “没事,”江宴川抬高音量,“我们出去。” 屋外天气晴好,他也该出去透透风了。 北铭的条件比不得大瑞富庶,江映澄和池敬旸两人口中的白粥是一大锅米汤,只底部沉了两层米。 江映澄拿了个超大的汤勺,伸手就直接去盛最底下的白米。 江宴川制止不及,只得轻声呵道:“澄澄,不得无礼!” 江映澄委屈巴巴地回头看了她美人父皇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是未停。 池敬旸笑道:“无碍,无碍,兄台你身受重伤,是该吃些软糯的白米养胃的。” 眼见江映澄三两下就将锅里的米全都盛了出来,江宴川即便再想说些什么,也只得伸手接了过来,并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赧然:“抱歉,家中幼女——” 话还没等说完,就见小家伙把汤勺一放,“蹬蹬蹬”地跑到角落里,将她的宝贝包袱拽出来,伸手进里面掏啊掏的,掏出了好几样点心出来。 池敬旸乐呵呵的:“顾兄你放心,我们两个吃点小点心就行!” 江宴川:“……” 江宴川:“……好。” 江宴川这一整顿饭都用得心不在焉的,池敬旸的口风又实在很严,加上小家伙一直都在小心照料着他用餐,半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及至天黑,他都没能弄明白对方的身份。 他只好暂且放下了此事,将小家伙先行哄睡了。 确定小家伙睡熟之后,江宴川才动作小心地起身,推门走到院中,而后径直走到院外的一棵大树之后,沉声道:“出来吧。” 他站在四下无人的夜色中,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第450章 再等等 池敬旸躲在林中最为粗壮的一棵树后,不住朝着顾川所在的方向探头探脑。 小团子是个好团子,这个顾川却总是让他难以看透。 北铭正逢乱世,他总要多些防备。 不过……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他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池敬旸脚尖微微挪动,想要从树后走出—— “哈、哈哈……” 斜前方的树后忽有人影窜出。 “好耳力!” 池敬旸:“……” 那里居然还藏着人呢?! 正想着,与之相邻的树后又接连窜出了两道人影。 池敬旸:“…………” 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一点动静都没能听到?! 是鬼不成?! 正惊诧着,忽然就见从树后出来的三人齐刷刷单膝跪地:“草民见过明泽帝!” 白日里还声称自己叫做顾川的男子沉稳点头:“可有和营地那边联络。” 年岁看起来最高的那人应声道:“已经传了书信回去,说我们跟在了小殿下后面,叫他们不要担心了。” 明泽帝? 小殿下??! 池敬旸:“!!!” 还真就见了鬼了! 池敬旸回到院中就开始疯狂收拾自己的行李。 虽然这处院子只是他临时落脚的地方,拢共也没多少东西值得打包带走,但…… 谁知道那个明泽帝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打包好了行李,池敬旸匆匆出门。 “吱呀——”一声脆响过后,池敬旸刚迈出门槛的步子倏地僵在了原地。 “额……” 他眼前一黑,这才恍然想起,方才自林中跑走时,竟是忘了控制声响。 转念一想,有那么三个高手在场,就算他再小心翼翼,也会被发现端倪的。 池敬旸瞥了一眼旁边安静的小屋,颠了颠背后的包袱,从容走了出去:“顾兄,好巧。” “不巧,”江宴川道,“等你的。” 池敬旸:“……” 这话他没法接。 …… 江映澄早早就醒了过来。 平日里要人三哄四哄才能褪去满身起床气的小家伙今日一反常态,连叫醒服务都没假手于人,好像脑子里有个设定好的闹钟,时间一到,她就像“诈尸”一般睁开了双眼,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旁边还没睡下多久的江宴川被这动静吵醒,却没有立即出声。 他将双眼睁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想看看这个小家伙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略有几分模糊的视线之中,小家伙先是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困倦的双眼,而后,伸手到他的鼻下,探了探他的鼻息。 紧接着:“还好还好……” 【今天也是活着的父皇!】 江宴川:“……” 江映澄贼兮兮地越过她的美人父皇,坐到床沿边自己穿好了鞋子,轻手利脚地走了出去。 天还没有大亮,橙黄色的光虚虚地笼罩在院中过分简陋的灶房上,七月流火的天气,晨间的风还有几分微凉。 她打了个哆嗦,熟门熟路地朝着灶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诶?”江映澄退回两步,重新走进,声音又更大了些,“诶?!” “池伯伯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只教过她一次怎么使用灶台的池伯伯出现在灶房啦!! “醒了?”昨日才被教做人了的池敬旸有苦难言,扯起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态度热络地走向前,“今日池伯伯来熬粥就好,你去休息吧。” 江映澄表情呆愣地站在原地许久,忽然走到她池伯伯的跟前:“伯伯你蹲下来一点~” 池敬旸照做。 “啊疼疼疼……”池敬旸猛地向后缩了一下,捂住自己被小家伙拽疼的两颊,控诉,“你这是做什么?!” “啊……”江映澄喃喃自语,“不是别人假扮的呀?!” 池敬旸:“……” 他到底给小家伙留了个怎样的印象?! “伯伯看你辛苦,想帮你分担一点。”池敬旸说得真诚。 江映澄感动极了:“池伯伯你对澄澄真好!” 然后将他赶了出去。 池敬旸:“……” 回过头的池敬旸跟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江宴川猛地对上视线,身上的汗毛立刻就根根直立了起来! 声音低低的,十分没有底气:“这……这可不怪在下啊——” 他想帮小家伙分担的,可小家伙似乎更想要自己动手完成。 江宴川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连一瞬都未曾分到池敬旸的身上。 灶房里很快便响起了欢快的调子。 江映澄能力有限,把米放在罐子里熬上之后,在灶房里翻找了一阵,成功翻出了两颗鸡蛋,想了想,只用清水煮上了一颗,另一颗打算明日再煮给她的美人父皇吃。 做完饭,她又跑回了屋子。 “爹爹爹爹!”江映澄伸手在她美人父皇的胳膊上轻轻戳了两下,稚嫩的声音很是轻快,“该起床啦~~” 提前一步回到房中装睡的江宴川睁开眼,回头看向床边的小家伙。 连日的晚睡早起让她的下眼睑处都泛起了一片青灰,小家伙的眼神却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还要明亮。 “爹爹爹爹,该吃早饭了哦——” 【澄澄给父皇做早饭了哦~~】 虽然比不得在宫里时的餐食,可那都是她亲手做的! 江宴川唇角微掀:“好。” 再等等。 自在那棵树后拽出这个鬼鬼祟祟的小团子之后,她的身上就一直萦绕着浓重的愁思,只是被她很好的遮掩住了……今日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小家伙的身上,看到了全然的快乐。 反正战事几乎已成定局,他本就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去请老先生出山。 他可以将小家伙的快乐再延长一天。 江映澄一脚甩开了鞋子,爬到床上,去扶她的美人父皇起来。 “爹爹你要小心哦,”她像个小大人似的叮嘱,“若是想要起床的话,可千万要叫澄澄来帮忙,不然伤口是会被崩开的!” 已经在“统哥”给出的特效药的作用下好得差不多的江宴川喉咙微动:“……好。” 两人坐到院中后,江映澄照例将大半的米都盛到了她父皇的碗中,再跟她的池伯伯一起,头对着头,“索然无味”地啃起了卖相十分精致的小点心。 “索然无味”是江映澄要求的,说是怕她的爹爹看到之后不愿意喝粥,所以要装出一副点心很难下咽的模样。 池敬旸对此不做评价,却对明泽帝喝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表示极不理解。 饭后,林中忽而响起一道尖锐的鸟鸣。 江宴川手指微微抽动,转头对着江映澄道:“爹爹昨日听你池伯伯说,林子里有一种极为好吃的野果,可以麻烦澄澄和你池伯伯一起,去帮爹爹摘一点回来吗?” “当然可以啦~”江映澄挺起小胸板,“交给澄澄啦!” 池敬旸:“……” 喂? 他上哪去弄果子去? 还有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了?! 第451章 去‘桃源\’。 等池敬旸和小家伙的身影彻底在视线之中消失时,院子里又闯入了两道人影。 高思远和了尘两人一脸恭敬地恭敬地俯身欲行礼,腰才刚刚弯下,就被江宴川抬手制止了。 “说正事吧。” 站在院中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由了尘先行开了口:“信王和景王连同方意绾,将婉妃娘娘换子的事捅了出去。” 江宴川的动作只停顿了一瞬,便恢复如常。 这件事情并不难猜,只是他临行前早就做好了完善的准备,没想到最后还是百密一疏,让小家伙跑出了宫来。 看她那个清瘦的模样,路上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 “小殿下提前在那‘统哥’的口中得知了这一情况,便让臣等将锦书殿下和婉妃娘娘一起带了出来。” 了尘四人俱不知道明泽帝的计划,乍听如此惊悚的消息,当下也不得多做他想,连忙带人跑出了宫里,准备北下投奔军营。 江宴川眼神阴鸷:“还有吗?” 如果仅是如此,小家伙不会消瘦成如此模样。 “然后……”了尘的声音发苦,快速将后面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景王联合江湖高手围堵,将两位小殿下都带到了一处便宜的庄子里,臣等苦寻了几日,这才将他们都救了出来。” 江宴川周身的气息彻底冷了下来。 高思远见状,连忙开口说起了军中的消息:“小殿下临行前将信王的打算全都写成了字条,那上面说,信王早已在军中安排了暗探,准备在……” 他的声音诡异地停顿了片刻,似是这件事情太过难以启齿,生怕明泽帝在暴怒之下,将他们两人没看住小家伙的错处再度揪出,遭了横祸。 但还是要说。 高思远闭着眼睛:“准备将因疫而死的北铭人的腐肉掺入我军的吃食之中。” “嘭——” 江宴川一拳狠狠砸在了石桌之上,那响亮的骨骼击石声,听得两人的头盖骨都隐隐发疼。 “人已经抓住了!”不等明泽帝开口,高思远连忙道,“阚将军亲自去审理的,那人没扛上两下,就把知道的全都说了。” “只是……” “只是小殿下在信中还说,北铭人已经连夜撤到了后方,曲溪镇里现下只堆放了几具死尸,想要让我们突然闯入,染上瘟疫,”说到这里,高思远甚至还有几分后怕,“阚将军已下令投掷火种,但仍需几日才好继续进攻。” 若不是小家伙提前预警,他们都说不好要折损多少将士! 江宴川的表情并没有因为避过了这场灾难而缓和几分,脸色依旧很是阴郁:“你——” 【啊!】 院中的三人俱是一僵。 小家伙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了尘伯伯和高伯伯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担心小家伙无法从他们这里找到答案,便会去找那“统哥”查询资料,江宴川话锋一转:“你一路寻着记号找到这里,辛苦了。” 高思远忙一揖到底,受宠若惊:“都是末将分内之事。” 说罢,两人就默契地停下了声音,凝神去听院外的声音。 江映澄得到了问题的答案,也就息了想要请007帮忙查找资料的心思,只委屈巴巴地在心里腹诽:【父皇的伤还没好呢,就来找父皇处理公务了。】 高思远:“……” 心里苦,但没处说。 他今日若是再不找上门来,指不定还要被治个渎职之罪呢! 【啊!!】 江映澄又是惊天动地地一声“吼”。 【两个伯伯来了,那他们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她伸手抠上了眼前的树皮,【是不是已经将澄澄的事说给父皇听啦?】 她才想多跟父皇再待几日呢,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 江宴川:“你们二人才刚到这里,呈报的事不急,先喝口水。” 了尘:“啊对对对——” 高思远:“多谢陛下体谅!” 于是氛围异常和谐地饮水,宾主尽欢。 江映澄眼神一亮:【还没说?!】 双眸中的亮光很快又暗了下去:【那、那也是迟早的事了叭……】 毕竟是那么大的一件事呢,高伯伯来一趟,不可能连这件事都不说的。 江宴川又适时开口:“此番已然到了桃源门口,旁的事先不要急,先将里面的能人请到大瑞,再谈其他。” 两人连忙应声:“是!” 江映澄这才满意了,只是仍有几分不敢上前。 毕竟,高伯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了呢。 江宴川长叹一声。 此时没有合适的由头,让他去和小家伙开诚布公地谈论此事,但…… 若是再不说,他怕小家伙给自己憋出病来。 “说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 池敬旸的声音突兀响起:“可算让我追上你了!” 江宴川烦躁地“啧”了一声,抬头看了过去。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小家伙正双手扒着树干,仰头听池敬旸对她埋怨。 “你这小短腿,是怎么跑那么快的?!” 他不过一闪念的功夫,小家伙就已经跑出了好远。 虽然以他的功夫也不是追不上,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他就该远远缀在后面,靠得太近会变得不幸。 江映澄呆呆地“昂”了一声,小心回头,朝院子里看了过去。 池敬旸也顺势抬头:“!!!” 这怎么又来了两个?! 把他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吗?! 高思远表情惊喜:“小……小小姐,您居然也在这里!” 江映澄眼神躲闪:“是、是啊——” 好巧哦。 眼神恰巧扫到一旁还缠着绷带的美人父皇,游移的眼神立马就变得坚定了许多。 她“蹬蹬蹬”地跑回了院子里,气呼呼地爬上了她美人父皇旁边的凳子,稍微扒拉开了一点衣领,扯了扯她父皇肩膀上的绷带:“我爹爹的伤还没好呢,不能马上劳作的!” 几人的眼神都不由落在了小家伙扯着的地方。 江映澄缠绕绷带的手法并不专业,昨日又在入睡后猛然惊醒,强撑着给她美人父皇又换了一次绷带,极度困倦之下,绷带缠得松松垮垮的,一扯,就露出了里面早已结了痂的伤口。 就连江宴川的面色,都瞧着比刚到此地的高思远和了尘两人红润得多。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诶?!】 江映澄又将绷带扯开了几分,脸上的表情都裂开了。 【这不科学!】 两日前还那么血淋淋的伤口,今日就愈合了?! 江宴川无奈地拢了拢衣领,抬头瞪了池敬旸一眼:“你们两人休息一下,咱们下午就出发吧。” 既然最后的借口已经被戳破了,他也只好顺势下令。 “去‘桃源’。” 第452章 阿秋! 江映澄委屈于自己能够照顾她美人父皇的温馨亲子时光被打散了。 池敬旸也委屈到不行。 在小家伙被哄到屋中收拾行李的这段时间,池敬旸面对着明泽帝的死亡视线,差点就要猛男垂泪了! 他像发射炮弹一样输出不停。 “是,我知道我们回来得太快了些,可这事能怪我吗?!” “这林子里根本就没有可食用的果子,让我带着你们的小殿下四处乱逛,可以,这都没有问题,可你们这小殿下!”池敬旸将他捧了一路的小包袱放到石桌之上,崩溃地薅了两下头发,“她突然蹲到树后随意地挖了两下,那么个小坑洞里面就出现了一大堆鲜果!” “一大堆啊!”他指着包袱,“那个坑里都装不下那么多果子!” 要不是他留了个心眼,眼神一直都没有从小家伙的身上移开,他都不知道这些果子是从哪里来的! 这真的合理吗?! 江宴川:“……” 高思远:“……” 了尘:“……” 江宴川淡定转移话题:“这几日多有叨扰,但还要麻烦池兄同我们再走一趟。” 此人到底是北铭的人,若是不能时刻带在身边,他也无法确认,对方是否会将他的行踪泄露出去。 池敬旸一愣:“去哪儿?” 江宴川别过视线:“晚点你就知道了。” 池敬旸:“……” 行吧。 临近中午,江映澄又提着自己的小铲子,去林子里“挖”了好些野菜回来。 众人简单用过了午饭,了尘伸手接过了小家伙的行李,一行人朝着远山的方向进发,又行了一日,总算走到了山脚。 越是临近,池敬旸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凝重,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寻路之上,无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唔……】江映澄盯着眼前过分狭小的通路,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个包子,【统哥,这地图……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个缝隙看起来又矮又细,且一眼探不到底,即便是阳光正好的午后,里面也黑漆漆的一片,看起来就像是一处世外高人用以修身养性的山洞。 不像入口。 但007斩钉截铁:【就是这里。】 江映澄又往她美人父皇的身后缩了缩:【高伯伯块头那么大,不好进去叭……】 高思远:“……” 他引以为傲的一身肌肉,生平第一次受到了一个破洞口的歧视。 江宴川忽然转过了身,伸手将小家伙两鬓的碎发别到耳后:“澄澄先和你了尘伯伯回院子里休息,等爹爹办完事出来,再回去寻你们?” 虽说有小家伙的心声一路佐证,证明他们并没有找错地方,可眼见着前方这般难行的山路,他还是不想有一丁点冒险的可能。 江映澄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阿秋!” “鼻尖突然好痒,”她揉了揉鼻子,而后抬起头,眼神清澈中透着无辜,“爹爹你方才说什么啦?” 江宴川:“……” “我说——” “阿秋!!” 这一次,比先前的音量还要大上许多,也更情真意切了许多。 江宴川脸色稍沉:“澄澄。” 听出音色中的变化,江映澄这次不咳了,也不说话了,就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的美人父皇。 心里委屈极了。 【本、本来就没剩多少天了……】 高伯伯已经都找到这里来了,就算她这两日一直都片刻不停地围在她美人父皇的左右,暂且阻断了高伯伯禀报那个消息的途径,她心里也很是明白,眼前这段快乐的时光,都是她从高伯伯手中硬生生抢过来的。 豆大的眼泪当场就像珠串一样接连掉了下来。 江宴川:“……” 江宴川叹了口气:“……一起进去吧。” “哦哦哦!”江映澄眼泪顿收,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生怕她美人父皇反悔似的,抬腿就迈了进去。 江宴川几人只得跟上。 洞口仅能容一人通行。 两旁嶙峋的山石挡住了外面投进来的日光,只有一小抹光亮照在他们前行的路上。 担心前方会有更为严峻的情况,他们暂时没有引燃火折子,就这么借着这点难得的光,小心翼翼向前探路。 前面有潺潺水声,细弱,清隽,似蕴含着无限生机,空气中也带着丝丝潮湿的气息。 高思远走在最前方开路,江宴川隔在了小家伙和池敬旸的中间,了尘走在队伍的最后,一行人缓慢朝着深处前行。 即便有这么多武功高手环绕左右,漆黑的环境还是天然地能引起小孩子的恐惧。 江映澄心跳得飞快,总担心会有什么孤魂野鬼从旁窜出,闪现在她的面前,只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去分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对、对啦,】江映澄拉着007开始胡扯,【上次你说,说池伯伯是个好人,都没仔细说过他的资料耶~】 之前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照顾她美人父皇的身上,确定这个新出现的伯伯不会害她之后,就暂且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现下刚好用来转移注意力。 007没有多话,直接调出了整页的资料,铺在江映澄眼前突然出现的半透明面板上。 面板上泛着莹润的亮光,刚好够她仔细看清上面的字迹。 【哇——半步宗师,还是个超厉害的医者诶!】 江映澄瞬间就忘记了恐惧,眼神亮晶晶地:【还、还是个被北铭伤透了心的医者诶!】 她的脑中恍然浮现出一个公式—— 被北铭伤到了的能人异士=不会心系北铭=可以策反=可以变成大瑞的人! 池伯伯就归她父皇啦! 江映澄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看。 【嚯!池伯伯早就发现了军中情形不对,想要北铭皇室出钱防控,但北铭皇室以为他们就是寻了个由头要钱,狠心拒绝了——】 她边看,边对着007碎碎念:【后来军中瘟疫泛滥,皇室的人又直接下令隔离那群染疫的士兵,并想要用火将他们全都烧死,池伯伯心灰意冷,转身投入——诶?!】 江映澄愣愣转头,借着那一点微弱的日光,回身去找她池伯伯的身影。 【投入梁老将军的避世之所?】 池伯伯也住在这里的啊? 那他怎么一路都没有吭声?! 在场几人的脚步皆是一顿。 【咦?池伯伯的手怎么好像一直在动?】 看不真切,江映澄脚尖微转,想要再靠近一些。 忽的—— 洞中响起了尘厉喝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第453章 暗道 池敬旸心下一凛,暗道这个秃头的视觉怎么可以这么敏锐,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他掏出在路上随意捡起的碎石,手腕一转,直直朝着石壁上的机关投掷而去! 清脆的“哒——”声淹没在巨大的石壁摩擦声中,在场众人却还是全都听清了。 不光是他们进来时的方向,就连洞穴更深处的地方,都传来了同样的“轰隆”声。 池敬旸竟是打算将他们困在这里! 江宴川一把捞起前面的团子,余光见池敬旸不住后退,当机立断:“退出去!” 前方还不知要有多远,原路退回才更为稳妥一些。 其余几人未做他想,下意识照着这道声音的指令飞速向后掠。 轰隆隆的石板摩擦声越来越响,像是直接砸在了他们的耳边,几人看着两侧降速越来越快的石门,想要加快脚步,却总是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暗箭逼得节节后退! “陛下!”了尘狠了狠心,“我和高将军在两侧开路,陛下您带着小殿下往前冲——” “没错!”高思远应和道,“陛下你只管向前,旁的就交给我们了!” 两人对袭到身侧的暗器皆是能避则避,却总是要上前挑掉射往江宴川身侧的箭矢。 高思远的身形比不得了尘那般灵活,身上已经添了好几处新伤。 江宴川咬紧牙关,眼神阴沉。 暗器又密又行踪无可预计,落下了过半的石门将洞内本就不多的光亮遮得更是没剩下多少,阴暗且危险的环境让每一个人心跳的速度都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们却离石门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 这两人分明就是做好了自己被留在其中的最坏打算,想要护着他们先行离开! 他不想小家伙和他一起横遭危险,却也无法眼看着两人被困于此,只沉声道:“加快速度,别管暗器。” “要、要走就一起走!”怀里的小家伙也跟着附和。 皮肉之苦而已,总比被长久困于此地活活饿死要来的好。 即便那上面有什么致命的毒药,小家伙的那个“功德商城”也足以保下他们的性命! 他伸手将小家伙的脑袋按到胸前,牢牢埋了起来,发力朝着洞口的方向狂奔。 了尘和高思远两人对视一眼,也快步围在了江宴川的左右,替他挡下不知从何处发射而来的暗器。 几人铆足了劲儿,朝着洞口的方向跑。 半路突然听到一声—— 【咦,池伯伯呢?】紧张之余,江映澄还不忘关注几个伯伯的情况,【跑哪去啦?!】 了尘猛地回头! 头顶不时有石块滑落,直直朝着几人砸来,他全部心神都用在了清除阻碍之上,想着此处是出去的唯一通路,那池敬旸只能和他们一道退出,加之身后的明泽帝和高思远两人功夫也不弱,他便没时刻紧攥着这混蛋后退,谁成想—— 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池敬旸就在几人面前消失了! 属猫的不成?! 【啊!这里居然是有密道的!】 江映澄在她父皇严密的包裹下,偷偷探出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住在更加昏暗了几分的洞内扫视。 【嗨呀,要是今日直接退出去了,便只能等里面的人再度开启机关了呀!】江映澄急的不行,【那处暗道可以直接通到“桃源”,就算那石门真的落下了也不会有事的!】 【可、可是那处暗道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了,澄澄要怎么引导父皇回去呢?!】 江映澄紧紧攥住了她美人父皇肩膀处的衣料,直接抓出了一个硕大的小揪揪。 【统哥统哥,你快帮澄澄想想办法呀!】 在场的三人倏地停住脚步。 【诶?!】 江映澄抬起头,在两个伯伯的身上来回打量:【怎、怎么啦?!】 是又发现什么危险了吗?! 射向此处的暗器慢慢变少,了尘和高思远身上的重担稍轻,两人也有了余下的精力去观察周围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远处石门落下的速度,似乎已经渐渐慢了下来。 见小家伙正担惊受怕地不住朝着周围打量,江宴川沉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池敬旸不见了。” 了尘和高思远两人瞬间就理解了明泽帝的意图,也跟着轻声附和附和—— “咱们一直闷头朝着外面冲,未曾见有人影超过咱们,这混蛋一定还在这里!” “这小子既然能躲在这里,就说明——”了尘环视四周,“这里一定还有别的通道。” 江映澄眼神亮了! 【没错没错!这里就是有暗道的!池伯伯现在还躲在里面呢!!】 江映澄用意念划拉着面板上007调出来的地形图,心底无意识地念叨:【唔,就在做后方五十米处,那块巨石的后方……】 江宴川不动声色地微微转身,眼神朝着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处角落看去。 很黑,很偏。 石壁的边上尽是一条条不规则的阴影,江宴川回忆着逃亡路上的种种,心底也有了猜测—— 他们途中没听到太过突兀的声音,不像是曾有第三道石门开关过的模样。 应是有树枝藤蔓覆在其上,遮住了暗道的入口,借助洞穴内过于阴暗的环境,让他轻易藏匿了身形。 江宴川对着两人使了个眼色,了尘和高思远就在对视一眼后,放缓了脚步,朝着小家伙所说的方向走了过去。 路上,还遮掩般在两侧的墙壁上摸摸索索,像是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暗道。 两人离那处暗道越来越近,江映澄的心也跟着揪到了嗓子眼。 【快了快了快了!】 【啊啊啊啊再小点声哇!池伯伯就在暗道口那里观察咱们呢!!】 【哇哇哇到了到了到了!了尘伯伯马上就要摸到了!】 洞中的几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了尘回头看了不远处的高思远一眼,猛地向前一扑! “嗯?!” “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了尘被门口的石块绊了一下,整个人呈飞扑的姿势冲了进去,刚好压在正偷听洞中声响的池敬旸身上。 “疼疼疼——” 第454章 假的,假的!! 洞穴内不停飞射的暗器已经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石门降落带动的碎石飞溅也告下了一个段落。 池敬旸被暴怒的了尘两人揪到了穴道的正中,规规矩矩地跪在了江宴川的面前。 “说吧。”江宴川道。 这一段路比刚进来的时候宽阔了些许,江宴川命高思远点燃了一支火折子,总算将眼前的情形看清晰了几许。 池敬旸眼中的神色几经纠结,不答反问:“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这群人自那处小院出发后,一路直奔此处,连半点多余的弯路都不曾绕过,一看便知早就对此处的地形有了充分的了解。 若是连大瑞的人都已经对此了熟于心,此地就万不可再做他们这群人的藏身之所了! 本就有了小家伙提前画好的地图做提示,又全程都在小家伙心里不停嘀咕的【左边】【右边】指引下直达此处,被质问的三人也难得有了几分窘迫。 但几人的面上都没有显露。 江宴川将小家伙放到了地上,迈步走到池敬旸的跟前,蹲下身,与其四目相对。 “你应是已避世已久,可知道北铭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 池敬旸愣了一下:“什么?” 江宴川语气悲悯,似心怀天下苍生:“北铭王下令焚烧染疫将士之事遭到了全民反对,未能成行,北铭王被迫拿出一大笔钱财抗疫,心底却并不想要拿出这么一大笔银钱——” “于是他剑走偏锋,将所有染疫将士以救治的名义聚集到一起,暗地投放了大量病重猪鼠的粪便,加快他们病情恶化的速度,致使整片营地的将士在极短的时间内不治身亡。” “最终,北铭王如愿省下了大笔经费,一把火烧了那片营地。” “营地中上千将士,连同被派往救治的医者一起,全都烧了。” 池敬旸呼吸一滞,瞳孔骤缩。 虽然避世之时就有料到如今的场面,可这血淋淋的真相被人如此直接地捅到眼前,他也还是不可避免地阵阵心悸,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停止了流动,指尖冰冰凉凉的,还隐隐泛着几分麻意。 北铭将士连年侵略他国疆土,虐待战俘,入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会有此下场,其实他心中早有预料,但…… 池敬旸的指尖狠狠抠进了脚下的泥土之中,手背的青筋清晰浮现,眼尾更是猩红一片。 但那些医者又做错了什么?! 他们大多苦学医术数十载,一直以救治天下苍生为己任,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你说的……”池敬旸的声音似是从牙缝间硬挤出来的一般,声音忿忿,语气艰难,“我一个字都不信!” 火折子晃动的光影在他的脸上投射出明暗分明的一条线,池敬旸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眼神中浓烈的恨意几乎就要凝成了实质。 江宴川幽幽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出口处已经停止下降的石门,又瞥了一下地上箭尖极钝的暗器,垂头敛下跳动的眸光:“孤以明泽帝的身份,封你为大瑞的太医署医监。” 池敬旸满脸的愤恨一僵,眼底的情绪快速被惊诧取代:“你——”有病? 他堂堂半步宗师,医术无双,稀罕当你那个劳什子的从八品小官?! 前两日的低烧烧坏脑子了吗?! “就算——”你今日拿天价俸禄贿赂,我也不会去的! 【哇哦,澄澄的父皇可真是天命之子哇,随便点到的小官,就是池伯伯这样厉害的人——】 满腔激愤之言倏地停住,池敬旸茫然抬头,看向明泽帝身后不住朝他探头的小家伙。 这道声音与先前听到的每一句话都不同,像是略过了重重迷雾,直接砸响在他的脑中,声音不大,却直击灵魂深处。 【不过……要想带池伯伯一起回到大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毕竟,就算先前池伯伯家中子侄都被强行征兵,悉数葬身在了战场之上,他都没起过一点反叛的心思呢——】 池敬旸逐渐冷静了下来。 假的。 他想。 他家中参兵的子侄前阵子还给他寄了信来,说自己并未染上瘟疫,叫他不要担心。 这小家伙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路数,但只要能确定她所言并非实情,他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哦,原来还有人在给池伯伯以那些子侄的名义寄信,想要稳住这么功力高深的池伯伯呢——】 池敬旸才刚刚放松了些许的表情倏而僵滞,唇角的弧度定格在大惊失色上。 假……假的! 这个小家伙一定是前两天不小心看到了他深夜看信的场景,所以才顺水推舟地做了这一番猜测! 一定是假的! 【让澄澄看看奥——】 江映澄的注意力已经全然放在满屏的资料上,丝毫没注意到此间突然变得极其怪异的氛围,以及她池伯伯苍白如刚刚水洗之后的脸色。 【见字如晤,展信欢颜……哇,这几个字写得这般娟秀,池伯伯竟然没有一点怀疑——】 【咦,后面也好拗口呀……】 读到令她费解的地方,江映澄总算抬起头,飞速瞥了一眼还跪在原地的池伯伯。 【就算说是军营内的同袍代笔,也不会有这么文绉绉的语气呀!】 池敬旸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先前被他们都还活着的喜讯冲昏了头,很多细节都忽略了过去,却是将那封信件上的内容全都记了个扎实。 小家伙所言确实不假…… 那几个混小子虽说差了他一个辈分,他们却一直相处得如同朋友一般,往常通书信时更是从不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以,那几个混小子…… 他的心跳如擂鼓,就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昏了过去! 【而且——池伯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启蒙恩师此次也在前往支援的医师队伍之中,被永远留在了那片军营之中呢……】 池敬旸豁然抬头:“你说什么?!” 江映澄被吓了一跳,当即就蹦到她美人父皇的身后躲了起来。 早就料到池敬旸会有此反应的江宴川淡定重复:“孤说,孤要让这片土地上正在受苦的生民,活出自我。” 第455章 池伯伯也穿着衣服…… 【哇!统哥统哥,你看到了吗,澄澄的父皇超帅的!】 躲到了安全的地点之后,江映澄又自以为隐秘地在心里叭叭,彩虹屁说来就来—— 【又英明,又威武,雷霆手腕,又从不苛待战败国的子民,简直就是天选帝王!】 视线再一偏移—— 【好惨一个池伯伯啊——】 池敬旸本能地想要开口叫小家伙不要再“说”了,可方才的那几个字似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双唇徒劳地嗫嚅了半晌,却是再没挤出半点声音。 全然不顾池敬旸死活的心声也就再次见针插缝地响了起来。 【伯伯的子侄恩师都被北铭皇室坑了不说,就连他原本想要娶回家的青梅,都是被北铭的公主害死的呢!】 【当初乐安公主一心想要嫁给池伯伯,偏偏池伯伯心里只有他的青梅,那公主一时气不过,就买凶杀了那个小青梅——】 说到这里,江映澄小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怜池伯伯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北铭王处置的那一群地痞,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感恩戴德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江映澄从她美人父皇的身后探出头,深深看向对面的池伯伯。 不停扑闪的双眸之中,写满了“怎么会有人这么笨”的怒其不争。 池敬旸浑身又是一僵,无暇再去在意小家伙嫌弃的眼神,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事上。 当年,乐安公主确是曾有一段时间对他过分亲昵,这种情况在青梅惨死之后就戛然而止了。 他那时以为,是他对青梅的痴情劝退了乐安公主,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乐安公主被他疯魔的反应吓到,再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接连的打击已经让他再难承受,但小家伙越是往下说,他的心便越是沉重,头脑也越是近乎残忍的清晰。 没人能将够将敌国一个普通平民的生平调查得如此详细,即便是他这种半步宗师。 更何况,“道”出这一事实的,还是这么个身上处处透着诡异的小团子。 力气大到惊人,能让人听到她的心声,还有个不知道身处何处的“统哥”,能和她隔空对话! 【唔……】 江映澄的视线在在场的四人之间反复流连,在心底给几人下了判断—— 【了尘伯伯武功高强。】 了尘挺直了胸膛。 【高伯伯勇武过人。】 高思远摸了摸鼻尖。 【父皇智勇双全。】 江宴川唇角微掀,被设计至此的烦闷消散了些许。 【池伯伯——】 池敬旸抬起了头,满眼的失魂落魄。 要夸他了? 可他如今的心境,又哪是一两句好话就可以扭转的呢? 重重大山压在身上,他似乎一夕之间就只剩下了孤身一人,又似乎早就已经孑然了好久。 然而—— 暖心的夸赞倏而一顿。 【池伯伯也穿着衣服……】 池敬旸:“……” 在场三人:“……” 同情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投了过去,就快要在池敬旸的身上灼烧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池敬旸猛然挣脱了身后两人的桎梏,愤而起身! “我知道一条通往宫中的密道,”池敬旸眼神坚毅,“我带你们去!” 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不公,他今日都要让北铭皇室血债血偿! “不急。”江宴川道。 “我们此行的目标,是这小‘桃源’中的一众能人异士。” 池敬旸满腔的热血当场就冷了下来,眼神不自觉又开始打量起洞穴内的机关。 “找他们做什么?!” 他的声音发紧,掩在广袖下的手在在微微转动,似是只要江宴川说出一点对里面众人不利的言论,他就要启动这里真正的机关,意图和几人同归于尽。 江宴川将池敬旸的种种反应尽收眼底,眉梢轻挑,轻启双唇:“当然是——” “这题我会!” 江映澄突然探出半边身体,抢答道:“澄澄的父皇是想给天下寒士一个温暖的家!” 池敬旸:“……” 了尘:“……” 高思远:“……”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将吞并诸国说得这般清新脱俗的。 江宴川指尖轻捻,淡然的表象维持了半晌,而后微微偏过了头,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映澄茫然抬头:【笑、笑澄澄?】 她在心底重重哼了一声。 【哼!】 都、都是坏蛋! …… 池敬旸经过了漫长的打量,最终在小家伙一道接着一道的心声之中,短暂相信了他们的“美好”用心,同意带他们进到他们口中的“桃源”之中,尝试请梁老将军出山。 北铭苦乱世久矣,若这明泽帝当真能救万民于水火,他愿意去当这个可能会留下万古骂名的叛徒! 他走到一边,伸手在墙壁上一通敲敲打打,石壁摩擦的声音就再度响了起来。 方才落下了大半的石门重新打开,墙壁两侧甚至还有数十烛台一同被点亮,蜿蜒蔓延至另一边的石门前方。 江宴川深深看了池敬旸一眼,而后顺手捞起扒在他腿边的小团子,迈步朝着前方走了过去。 又过了许久,一行人终于从狭小的山洞中走出。 前方秀丽的风景也彻底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里像是一处不算太大的村落,四面环山,中有溪流横穿而过,两侧种满了各式蔬果稻谷,阡陌纵横的小道上站满了正在农作的壮汉,众人全神贯注地俯身劳作,暂时还没人发现他们。 刚从战场上厮杀过的高思远甚至还有一丝恍惚,好像不过短短两天的时间,就已经跳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哇——” 江映澄率先发出感叹:“好祥和哇——” 江宴川的眸中闪过赞同之色。 这里确实像是被青山隔出来的世外仙境,也是他正努力想要创造的盛世。 池敬旸轻咳一声,刚想说些什么,远处正在耕作的人就发现了他的踪迹。 遥遥喊道:“池大夫,你回来啦——” 池敬旸忙敛下心中的种种愁思。 这里是众人全力建造的乐园,他不想将外界的纷扰重新带到众人之间。 他勉强撑起笑脸,招手回应:“是啊——我回来啦——” “太好了,六子的病终于要好啦!!”远处众人阵阵欢呼。 池敬旸:“……” 池敬旸唇角的笑意一僵,倏地回头—— 就说少了点什么。 药没带! 第456章 就、就是这个坏蛋?! 离得近了,众人才恍然发觉,池敬旸身后竟还跟着几张陌生的面孔。 被北铭乱象坑怕了的“桃源”居民却很是相信池敬旸带进来的人,笑呵呵地问了一句:“新朋友?” 池敬旸已经被这过分悲惨的现实打击傻了,愣在原地半晌没有答话,倒是江映澄从几人的身后窜了出来,乖巧地打了声招呼:“伯伯们好~” “桃源”里的人已经许久都没见过这么小的奶娃娃了,尤其这个奶娃娃还生得圆润可爱,整个人就像是从年画里跑出来的女娃娃,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里面都是对这个世界好奇又友善的光。 几人几乎当场就被这个小家伙萌化了新,伸手在身上左翻右翻,却连半点能逗孩子开心的东西都没掏出来,最后有人在身旁的地上摘了一根兔尾草,极其灵巧地编了个小狗的造型,递到了小家伙的手中。 江映澄的眼神当场就亮了起来:“谢谢伯伯!” 【哇!伯伯不愧是机关大师!小狗狗编得真好看!】 江宴川几人眼神一震,齐齐朝着对面看起来一脸憨厚的中年男子身上看去。 这就是…… 举世无双的机关大师?! 先前想象中世外高人的形象在脑中轰然崩塌,露出其后正俯下身,绞尽脑汁逗小家伙笑的农家汉的模样。 所有人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一言难尽。 包括刚刚回过神来的池敬旸。 他对小家伙所有的好印象,都在那一声“池伯伯也穿着衣服”下,达成了惊人的极限反转,总觉得她眼下就算表现得再乖巧,稍后也会弄出点什么叫人应接不暇的发言出来。 但…… 此事不是重点。 他此次出谷是为了寻一味药材,用以治疗“六子”的病症,只是……那药材找是找到了,但他没想到这群人此行就是要来逢春谷的,便也没将那药材带在身上。 对面几人眼神殷切,夹杂着同伴终于可以痊愈的纯粹喜悦,池敬旸难得有了几分赧然,连方才得知了那么多噩耗的愤恨和消沉都褪去了些许,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得偷偷再回去一趟。 不带这几个人的话,他一路狂奔,昼夜兼程,一日多点便可走个来回。 也就不用告诉他们自己没带药材的事了,免得他们以为是他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个念头刚一落下,池敬旸就见双眼都乐成了两道月牙的小家伙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咧开嘴,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几许。 池敬旸的耳边传来“嗡——”的一声。 莫名的、不太妙的预感骤然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就要开口—— 然而还是没有小家伙迅速。 江映澄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神清澈懵懂地看向对面:“伯伯们说的‘六子’是谁呀~” 这个“桃源”之中都是了不得的人才,可一个都不能出事的呀! 原本正逗弄小家伙的几人猛地反应过来,站起身:“差点忘了说,六子昨日夜里突然上吐下泻,整整折腾了一晚上,今早情况才有了好转。” 池敬旸:“!!!” 池敬旸:“我现在就去看看。” 一行人都被带到了其中一间屋子的门口。 不大的屋子里已经塞了三个人,被称作“六子”的人似乎才刚刚睡了过去,脸上还带有几分痛苦的神情,旁边两人不住拿湿帕子在他的脸上擦拭,眉眼间也满是愁容。 见池敬旸在门前出现,两人的表情皆一瞬间就变得极为精细。 “池大夫!”其中一人压低声音,“您回来啦!” 池敬旸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坐到床边,伸手把脉。 房中已然有些拥挤,江映澄却还是凭借着灵活的身形,越过被堵在门前的几个大人,一溜烟跑了进去。 江宴川几人再挤不进去,只得在门口观望。 屋中的床不是很高,江映澄尝试了两下就爬了上去,蹲在那人的头边,伸手将对方紧皱的眉头抚平了。 【唔……这个伯伯好像很痛苦。】 池敬旸的眉头也皱得很紧。 短短几日,陆敬初的脉象就又虚弱了许多,恶化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先前的判断。 这不应该。 【昂?!】 小家伙突然拔高的心声将池敬旸从沉思之中拖拽而出。 【有人给这个“六子”伯伯喂了好多辛辣的吃食,还、还因不懂药理,喂了许多相冲的食物?!】 池敬旸一怔。 陆敬初的病情并未达到致命的程度,却也很是不容乐观,稍不注意,就会落下终身的病症,无法治愈。 而且…… 这段时间还需十分注意,不能收到半点刺激,以防突然加重病情。 他眼神沉重地抬起头,摸不准这个小家伙在心里所说的内容,会不会就像探寻他的身世时那般,一直都只会说真话。 【就、就是这个坏蛋?!】 池敬旸随着小家伙的视线望了过去,下一息,脸上的表情就倏地冷了下去。 他大步流星地朝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人群之中眼神瑟缩的男子,声音狠厉:“说!你都给陆敬初吃了什么?!” 那人一愣,脸上的血色当场就褪了个干净,强撑着道:“当、当然是我们吃了什么,就给六子吃什么了!” 逢春谷里多是些手艺高超,但生活技能几乎为负的粗糙男子,极少有人是拖家带口躲进来的,也就因为如此,会操持各种家务的女子成了这座谷中的珍惜物种,身份地位一下就猛窜到了全新的高度。 对于不会做饭的男子,他们甚至开设了个大锅食堂,保证他们不被饿死。 这人和陆敬初一直就是在那里用饭的。 池敬旸沉默了片刻。 如果真是这样,那小家伙心声中所说,就—— “不对!”人群之中忽而有人高声喊道,“昨日我见宓鸿吃完饭就离开了食堂,并没有带上给六子的餐食!” “我后来反应过来,昨日应是宓鸿前去照顾六子的,担心他没有饭吃,还特意跑过去看了一眼,见六子好好地吃上了饭我才走的!” 这段话中的言外之意十分明显,池敬旸狠狠攥紧了宓鸿的手腕,脸色阴沉得可怕:“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池敬旸没有收敛力气,宓鸿当场就被攥得哀嚎出声:“疼、疼疼疼!松开,你快松开——” “吵什么?!” 人群之后突然响起一道分外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间的冲突。 围观的众人自觉站到了两侧,留出了一条足够两人并行的小道。 露出后面苍老但矍铄的身影。 第457章 多啦澄澄 一身精瘦肌肉的老者自人群让开的小路缓缓走入,不怒自威的模样让宓鸿下意识就升起了几分胆怯,他缩了缩脖子,想要跟着众人一起走到旁边,却被池敬旸箍着,根本就无法挣脱。 路过江宴川几人时,梁奇略脚步微顿,狐疑地回头看了两眼,几息之后,还是继续向着争端的方向走了过去。 高思远稍稍松了口气,小小声:“气势好强。” 了尘:“我觉得……他可能就是——” 剩下的话消失在明泽帝突然回望的视线之中。 三人都很清楚,这应该就是他们在找的北铭老将,梁奇略了。 梁奇略走到两人跟前,沉声道:“怎么回事?” 有人上前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 池敬旸补充道:“陆敬初病情突然加重,应是就与此事有关。” 宓鸿还想狡辩:“不、不是我——” 然而梁奇略身上的气场实在太强,当了一辈子老实人的宓鸿本就正处于心虚的状态之中,只一瞬,他就露了怯,声音也渐渐虚弱了下去。 梁奇略眼神锋利地落在宓鸿身上,探究地来回扫视了几圈,就在对方心虚瑟缩的视线之中得出了结论,重重哼了一声。 宓鸿条件反射般颤抖了一下。 宓鸿的一系列反应,几乎就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屋内六子突然加重的病情,跟这人脱不开干系,一时之间,议论声像无数把钝刀子,从四面八方向他甩了过来。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咱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才找到了这么个容身之所,你竟然还能狠下心,对六子下这样的狠手!” “我听说……宓鸿在进谷之前,就看六子很不顺眼,但看之前两人间的相处,我还以为那就是个谣言,没想到啊——” “呸!人面兽心!!” 宓鸿在这一声声谴责之中逐渐塌下了脊背,却又心有不甘地回头吼了一声:“你们知道什么?!你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陆敬初他——” 满腔愤懑的委屈还没等道完,就有一道声音突然横插了进来:“呵,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六子吗?!” 宓鸿的身形猛地僵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悉数变为了讽刺。 是啊。 陆敬初是谷中所有人都喜欢的六子,是外界人人称赞的奇门圣手,是整个家族拼命护下的老幺,他宓鸿区区一介瓦工,凭什么跟人家比?! 强挺着的一口气就这么散了出去,只一瞬间,他就像被卸掉了浑身的傲骨,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梁奇略如鹰的眼神在四周逡巡一圈,众人不停议论的声音总算暂时停了下来。 他顾不得先行处理谷内的纠纷,只吩咐身后的人将宓鸿带了下去,就又看向了身前的池敬旸:“敬初的病,可还能如你先前所说那般,轻松治好?” 池敬旸:“……” 刚才抓人时怒气上头,全然忘记了此事,眼下骤然被人提起,他才恍然想到,自己原本是打算偷偷出去取药回来的。 池敬旸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若是那宓鸿没有来这么一手,他快速回去取药,回来再治,倒也不会耽搁什么,但看陆敬初如今的模样,恐怕是每耽搁一刻,都会增加一分留下后遗症的风险。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池敬旸面露难色,梁奇略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目光就猛然定格在了屋中。 池敬旸下意识回头去看。 屋中,江映澄双眼放光地看着眼前陷入了昏迷的男子,丝毫没在意门外的风波,傻笑个不停。 【嘿嘿,奇门圣手,嘿嘿嘿……】 这可是他父皇的奇门圣手! 这么年轻,还能活好多好多年的奇门圣手! 江映澄满心都是替她美人父皇找到了人才的喜悦,高兴之余,还抻长了袖口,在这奇门圣手冒着冷汗的额角上轻轻擦了两下。 【圣手伯伯不要怕哦,澄澄这就来救你啦!】 池敬旸身形一顿,顷刻之间,脸上就生出了几分狂喜之色! 小家伙会这样想,难不成,她还真有什么法子,能立即就弄到那一味药材?! 来不及多想,他当即就迈步走了进去。 梁奇略连忙跟上。 其余的人都被堵在了门外,只能扒着门框打探里面的情形。 【唔……药方看不懂……】 走得近了,池敬旸也看清了小家伙脸上的神情。 眉心紧蹙,双颊也鼓鼓的,好似正被什么难题困扰得不行。 “其实……”池敬旸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情况如实说了出来,“这次出去,我本已拿到了那株雪凝草,只是临行匆忙,忘了带回谷中。” 那一株雪凝草他虽得来容易,这东西却并不好找,他能如此轻易地得到,还是用上了之前攒下的人情。 这些他都没有说,只沉浸在深深的自责当中。 梁奇略呼吸一滞,显然也没能料到这样的情况:“那、那敬初这病……” 他们两人心里都十分清楚,陆敬初如今的这般情况,已是再耽搁不得了。 正焦急着,旁边突然传来清脆的一声:“雪凝草?” 梁奇略一愣。 池敬旸连忙转过了头。 他将小家伙当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解释起来尤为详细:“是一株冰蓝色的药草,其上的——” 边说,眼底的光也越来越坚定。 拜托了。 如若今日这小家伙当真可以救下陆敬初的命,那他就应了这劳什子的太医署医监一职,入这大瑞的宫中,从此为大瑞肝脑涂地! 江映澄懵懂地点了点头:“哦哦哦——” 功德商城无奇不有,她连搜都没搜,就先一步放出了豪言:“澄澄刚好就有一株诶!” 这么说完,她才在心里:【统哥统哥,咱们能换到的哦?】 小屋内外的氛围都因这句话而短暂凝滞了片刻,而后—— “真的?!” “小家伙你真有?!” “太好了!六子有救了!!” 梁奇略手指轻颤,克制地搭在了小家伙的肩膀之上,俯下身,与她四目相对:“小家伙,你说真的?” 江映澄乖巧地点了点头,葡萄似的眼睛倒映出对面紧张的表情。 “真的哦!”她笑眯眯的,“澄澄就带在身上呢,现在就拿出来给伯伯治病!” 说罢,她就伸手到袖口之中,左掏掏右掏掏。 【统哥统哥,就是现在!】 007应声而动,光速点了兑换按键,众人看不见的白光一闪,江映澄的小手就摸到了一根枝杈,猛地一拽—— 一颗超长、超粗,一看就品相极佳,却也明显无法塞入那么服帖的袖子里的雪凝草就被她当场拽了出来。 目睹了全过程的梁奇略和池敬旸沉默了。 江映澄也惊呆了。 【这、这么长……?】 这她要怎么解释?! 说她是多啦澄澄吗?! 第458章 给老夫滚出去! 江映澄表情愣愣地抬起头,双唇微张,双眸之中弥漫着淡淡的死气。 凭空变成那么大的一株药草,被所有人都看到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黑葡萄似的瞳仁麻木地转了半圈,小嘴一瘪—— 【解、解释不了,那就哭吧!】 她还小呢,话说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一紧张就要哭,一哭就更说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江宴川:“……”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 听不到小家伙心声,但能看懂这副表情的其余人:“!!!” 池敬旸头皮一紧,下意识就朝着旁边迈了一步,挡住门外众人的视线,磕磕巴巴道:“这雪凝草……伸缩延展性极佳,特、特殊情况下,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 江映澄正欲哭闹的前摇一顿,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眼神探究地在她池伯伯的身上扫了一圈:“真哒?” 池敬旸连忙点头:“真的真的!” 半点不管这番传到外面会让他名声尽毁的说辞是不是合理,也丝毫不管其余人的死活。 江映澄又转头去看这位新来的爷爷的表情。 梁奇略:“……” 梁奇略收回就要在池敬旸脸上盯出两个洞的目光:“真的。” 江映澄放下心来。 【好、好神奇哇——】 门外过分淳朴的众人:“好神奇啊——” 池敬旸:“……” 江宴川:“……” 时间有限,池敬旸将所有人都请了出去,专心替陆敬初诊治。 江映澄被梁奇略牵在手里走了出去,临出门前,还要一步三回头:“可千万要治好澄澄的六子伯伯呀!” 那可是他们大瑞珍贵的奇门圣手,一定不能有事的呢! 想了想,她又停在了原地:“要不澄澄还是留在这里叭——” 万一等下还需要什么药材,她也方便再变一个出来呢! 池敬旸糟心地摆手:“不用不用。” 总感觉这短短几日下来,他整个人都要被这个小家伙折腾散了。 江映澄撇了撇嘴:“那行叭。” 而后就乖巧地任由这个长得很是严肃的爷爷带着她走了出去。 梁奇略关上房门,挥手将众人都遣散了,理由很是简单:“人多,空气不流通,六子不容易好。” 众人看了看眼前紧闭的门窗,又看了看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的江宴川几人,表情呆滞地四散了开来。 江宴川这才得以跟这位传奇的人物四目相对。 梁奇略的眼神在三人的脸上仔细描摹了一圈,确定了手中这个小家伙的来历,对着江宴川和善一笑:“老夫代逢春谷,多谢令嫒出手相助。” 他低下头,对上小家伙懵懂的视线,缓缓露出个更为慈祥的笑来。 江映澄扭扭捏捏:“不、不客气呀~” 已经在007的口中得知了这个爷爷真实身份的江映澄喜滋滋的:【梁爷爷也道谢得太早啦~】 等她的美人父皇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再说这话也不迟呀~~ 江宴川从小家伙的身上收回视线,双眸中还带着残留的温度,拱手道:“梁老将军客气了。” 梁奇略脸上的笑意顿时就落了下去。 …… 梁奇略将一行人带到了他自己居住的小院。 这处房子要比陆敬初所在的地方大了许多,门前的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好养活的小花,院子里甚至还圈进了两棵古木,上面搭了个简易的秋千床,天气好的时候,梁奇略偶尔也会在这里看两本兵书。 江映澄很喜欢这个秋千床,一进院子,眼神就直勾勾地钉在了上面,好半晌都没能挪开目光。 梁奇略沉了一路的心情被这场景瞬间治愈:“想玩吗?” 他四处征战了一辈子,居家的时间极少,错过了所有家中子孙的幼年时期,想要好好参与孩子年幼时期的奢望,几乎成了执念。 只是后来家破人亡,偌大的家族就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他就再也没想过这样的事了。 如今骤然见到这么个小家伙,还一来就救下了他视为亲人的晚辈,梁奇略爱护人类幼崽的心,便也就再度活泛了起来。 江映澄倏地回过头,双眼亮晶晶的:“澄澄可以玩吗?!” 梁奇略点点头:“当然可以。” 说着,就伸手从江宴川的手里重新接过了小家伙的小手,乐颠颠地带着她走了过去,亲手安置在了晃动的秋千床上。 江映澄玩得开心了,还不忘捞一把她的美人父皇。 她从袖口掏出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小老虎木雕,伸手递到了梁爷爷的手里:“这个送给梁爷爷!” 梁奇略乐得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两道细细的小缝:“真的送给梁爷爷?” 江映澄重重点头。 梁奇略笑着接过。 而后—— “收了澄澄的礼物,可就不能打澄澄的爹爹了哦——” 非要打的话,打了爹爹就不能再打澄澄了哦—— 打完也得跟他们走哦—— 梁奇略:“……” 梁奇略唇角的笑意倏地僵住,回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身后的三人一眼,不轻不重地挤出一道鼻息。 他看着眼前被盘得油亮圆润的小老虎,伸手在小家伙的头上摸了一把。 不情不愿地:“不打。” 想打也打不过。 他伸手对着江宴川做了个“请”的手势,其后便转身自顾自地朝着房间走了进去。 江宴川对着高思远和了尘使了个眼色,上前也摸了摸江映澄毛茸茸的发顶:“澄澄长大了,都能帮爹爹这么大的忙了。” 即便这群人深受北铭皇室的迫害,但要让他们轻易接受身为大瑞子民的他们,也还是很难的一件事。 江映澄方才在那间小院中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帮他们打下了极好的基础。 江映澄美滋滋的,刚要抬头蹭一蹭她美人父皇的掌心,就听房间里面传出一句—— “还谈不谈了?!” 江宴川失笑地又捏了捏江映澄圆嘟嘟的脸蛋,转身走了进去。 江宴川走后,高思远和了尘两人走上前来,主动推起了小家伙的秋千床,陪她玩了起来。 江映澄还记挂着她美人父皇的处境,一边躺在秋千床中美滋滋地享受着摇晃带动的微风,一边忧心忡忡:“爹爹不会被梁爷爷打的,对吧?” 毕竟两国之间还有那样的仇怨,梁爷爷身为北铭的老将,总会有些家国情结的。 高思远闻言朗笑一声:“当然不会了,毕竟——” 这句话还没等说完,房间内就传出了巨大的一声重响。 像是什么东西被挥到了地上。 紧接着—— “给老夫滚出去!” 高思远:“额——” 第459章 您听过拿人手短这句话吗梁爷爷?! 三个人无视身后逢春谷居民无语的表情,紧紧贴在了门边,想要偷听里面的动静。 然而里面自传出梁奇略那一道怒吼之后,就再也没有足以被他们听到的声音传出,三人扒着门缝听了半晌,也没搞清楚来龙去脉。 好在—— 高思远和了尘不着痕迹地瞥了瞥蹲在最下面的小家伙。 ——好在,他们得知实情的渠道,也不止偷听这一条。 【可恶……听不到!】 【梁爷爷打父皇了吗?!】 【怎么没声音啦?!】 该不会在准备杀人灭口呢吧?! 江映澄成功被自己的幻想吓到,忙不迭在心里问007:【统哥统哥?!】 又半晌。 她长长地“奥——”了一声:【就这样哦——】 这样想着,江映澄就捂住了嘴,“噗噗噗”地笑了起来,活像个漏了风的小棉袄。 高思远心下着急。 听多了同僚的八卦,这还是第一次,他距离明泽帝的八卦如此之近,且周围只有了尘一人可以听到。 即将听到独家八卦的隐秘喜悦轰然涌上心头。 虽然此事确实很紧要,但……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就稍稍听一下又能怎样呢? 又不会改变什么! 高思远受小家伙影响极深地在心里咆哮道—— 听一下又、怎、么、啦! 【噗噗——父皇就自爆了个家门,就、就被梁爷爷下逐客令啦?!】 【啊哈哈哈哈——梁爷爷气得鼻子都要歪了,父皇还在里面淡定饮茶呐?!】 噗噗噗。 “噗——” 高思远想到这是明泽帝这辈子第一次被人骂“滚”,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高思远。” 里面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高思远:“!!!” 怎么回事,这扇门还有隔音可言吗?! 高思远连忙肃容应了一声。 江宴川:“带澄澄去别处玩。” 江映澄:“!!!” 笑够了的江映澄连忙扒紧了木门,大喊大叫:“梁爷爷,你开开门呐梁爷爷——” 【澄澄不能走哇——】 万一等下梁爷爷真动手了,她还可以及时抱着他的大腿开哭呐!! 半晌,门内传出了万分憋屈的一句:“不打。” 江映澄不住拍门的动作一顿:“那、那行叭~” 而后,就乖巧地伸手,让两个伯伯拽着她走了。 等几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听不到,屋内的两人才渐渐从僵滞的状态之中抽身而出。 梁奇略一脸气愤地“哼”了一声:“陛下还未攻下北铭呢,就先惦记起老夫这个小小的逢春谷来了?” 池敬旸经常需要外出找药材,顺势也能带回店最新的情势信息,他对北铭最近正在发生的大事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 江宴川瞥了一眼方才被顺带挥落在地的茶盏,淡定地重新斟了一杯热茶,放在桌面上向前推,直至推到梁奇略的面前:“这次不同。” “北铭生灵涂炭,晚辈此次前来,是想要请梁老将军出山,快速结束这场战争。” 梁奇略沉默了一瞬,听懂了,气笑了。 “你是说,你想让老夫亲自帮你攻下北铭?!” 他举起刚递到手边的茶盏,作势就想要朝着江宴川的方向扔过去:“你想不想上天?!” 忽的—— 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梁爷爷!”小家伙软软糯糯的嗓音努力抬高了音量,“澄澄突然想起来,澄澄的包袱里还带了点金髓丹,爷爷您要不要呀?!” 梁奇略动作一顿。 金髓丹又是什么东西? 他放下茶盏,声音温和:“谢谢澄澄,梁爷爷暂时不需要的。” 门外传来低低的一声:“哦。” 然后,“哒哒哒”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确认小家伙走远了之后,梁奇略又抬头看向对面:“老夫劝陛下歇了这个心思。” 虽然他也不赞同北铭皇室的做法,可这片土地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故土,仅凭这点,他就不可能轻易反叛。 江宴川瞥了一眼被重新放到桌面的茶盏,想到小家伙实时监控屋内情景,又在梁奇略有攻击意图后马上跑来的情景,唇角不由勾起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 被梁奇略恰好捕捉到了:“???” 有病? 江宴川肃容:“您先别急着拒绝。” “北铭被攻下是迟早的事,若您实在不愿,也可先带着谷内众人前往大瑞,”身居高位的年轻帝王谈判时总是直来直往,“北铭的子民最多只需再受你们皇室折磨三个月,就也可以归入大瑞,安度余生。” “只是,届时北铭还能剩下多少子民,孤可就说不准了。” 梁奇略:“……” 梁奇略的眼神再次挪向刚被他放下的茶盏,手指微微发痒。 片刻,他还是没能忍住,拿起茶盏,准备再次扔到对面—— “咚咚咚——” “梁爷爷——”小家伙的声音隔着门板再一次传来,“金髓丹不需要的话,小还丹需要吗?” 梁奇略这一生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研究行军作战之上,对这些丹丹药药都不甚熟悉,闻言满脸莫名地道了一声:“多谢澄澄,梁爷爷暂时也不需要的。” “哦——” 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后,小家伙又走远了。 攻击被打断了,梁奇略又一次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江宴川方才的话精准打中了他的七寸。 北铭皇室虽负他良多,但北铭的子民,又何尝不是同他一样,皆是被皇权压榨的苦命之人? 江宴川见梁奇略的眸底闪过纠结的神色,决定为这场谈判加上最后的一把火。 “或许您还不知道,”江宴川深深看向梁奇略的双眸,“此次北铭皇室决定剑走偏锋,将染疫将士的腐肉刮下,准备掺入我大瑞将士的餐食当中。” 梁奇略呼吸一滞。 残忍的真相就这样迎面向他甩了过来,梁奇略被砸得头晕眼花,只觉得胸口那一处都跟着疼了起来。 他重重拍向了眼前的桌案:“岂有此理!他们简直就是疯——” “梁爷爷?” 江映澄听到拍桌子的声音,还没确认好两人谈话的内容,就飞速赶了过来:“你还好吗梁爷爷?” 【是在准备打澄澄的父皇吗梁爷爷?!】 【您听过“拿人手短”这句话吗梁爷爷?!】 第460章 伯伯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梁奇略听不到“拿人手短”的炸裂发言,江宴川好心复述给他听了。 梁奇略被皇室的消息气得胸口阵阵剧痛,但还是先行看向了对面,语气迟疑:“小家伙这是……?” 小家伙看起来好像很急,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突然在急些什么。 江宴川:“您方才拍桌子了。” 梁奇略:“?” 江宴川:“您听过‘拿人手短’这句话吗?” 梁奇略:“???” 言尽于此,江宴川施施然起身,微微俯身,揖了一礼:“江某还会在谷中待上两日,还望梁老将军仔细考量,为北铭子民谋得一个安稳的未来。” 梁奇略:“……” 江宴川走到门边,忽又停步:“对了。” “还要劳烦梁老将军,为我们几人安排一处住所。” 梁奇略:“…………” 守在院子里的谷民在梁奇略的吩咐下,带他们走向了空出的房屋。 梁奇略站在门后,目送几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闪过的神色很是复杂。 即便立场不同,他也不得不承认,大瑞真的在这位年轻帝王的治理下,被保护得很好。 那是他曾经很想达成的目标。 过往的愁思被这段短短的会面重新勾了起来,梁奇略抬头看向将此处团团围住的高山,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压上了几座大山,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直到一道声音,将他从这痛苦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爹爹,”小家伙稚嫩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模糊传了过来,“梁爷爷方才有打到爹爹吗?” 江宴川那个混蛋的声音要更清晰一些:“没有。” “真的吗?” “自然,”江宴川道,“还要多亏了澄澄,送给了你池伯伯那么重要的礼物,梁爷爷才看在澄澄的面子上,忍下了动手的冲动的。” “哇——” 梁奇略:“……” 梁奇略:“???” 所以,“拿人手短”就是这个意思吗?! …… 逢春谷简直就是天堂。 江映澄和她的美人父皇仅在屋中休息了一小会儿,她就闲不住地拽上几人又走了出去。 刚巧到了午饭时间,几人刚一出门,就被热情的谷民引到了食堂之中。 这里的人虽然都没能亲眼看到小家伙徒手变药材的震撼场面,但她慷慨解囊,一出手就是一株名贵药材,想要救下陆敬初的消息已然在这座谷中传了开来,几乎路上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对这个长相圆润可爱的小家伙十分友善。 “卢兄,这是带他们去食堂呢?” 负责带路的卢睢还没等说话,他身后的江映澄就率先开了口:“是呀是呀!” 她熟练地发出邀请:“伯伯吃饭了吗?一起鸭~” “伯伯吃过了,”来人低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但可以再吃一点的。” 于是这个队伍在新增了三名成员的情况下,又增添了一员大将。 浩荡的队伍一路走到了食堂,甚至途中还又加入了两个打招呼的中年男子。 这群人一到食堂就吸引了全场的视线,好多之前没来得及去到陆敬初院中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新出现的四人组,视线的重点落在其中最矮最小的那道粉嫩身影之上,目光中满是慈爱。 江映澄主动站在了她美人父皇的身前,大大方方地任由众人打量,还扬起了分外可爱的笑脸,不停转身挥手,全方位展示了一圈。 同时也在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的谷民。 【哇——】 自他们从那间小屋出来之后,她的惊叹声就几乎没能停过。 【未、未来的建筑大师!】江映澄拽住她美人父皇的小手不自觉微微用力,就差当场尖叫出声了,【他以后会设计出独特结构的房屋,可以有效提升抵抗防震的能力!】 虽然她也可以通过功德商城兑换出类似的图纸,但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如果能给这样的大师提供安稳的设计环境,也许他就能激发出无穷的设计潜能呢! 视线再一偏移,落在其身后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身上。 【在原本的故事线中,日后可以亲自带队抵御洪水,并且经他修葺的堤岸,成功守护了沿岸百姓百年安危的水利大师!】 【还有还有!】 江映澄的小脑袋瓜在人群中来回晃动,双眼放光地左看右看,看哪一个人都恨不得当场就打包带走,活像掉入了小鱼干仓库的橘猫。 【设计出来的种植方式,能成功提升水稻产量的农耕大师!】 高思远听得连连抽气,颤抖着手搭上旁边了尘的肩膀,声音仿佛含在了嗓子里:“天、天堂!!” 了尘:“……” 不是很懂这些满脑子家国天下的武将,但选择尊重。 “饿了。”他木着脸说。 高思远飘飘然的心情被这过分朴实的话一瞬间拉回到了地面,嫌弃地“啧”了一声。 一路引着几人到食堂的男子动手将两张方桌拼到了一起,一群人围在新出炉的大长桌前用餐,几个原本坐在旁边桌子用餐的眼疾手快,当即便坐到了仅剩的空位之上。 整张长桌旁满满登登地围满了人。 江映澄被众人拱到了两张桌子拼接的地方,这一处的位置刚刚好,夹哪边的菜都很方便,即便这样,她也没能倒出空闲来去尝试亲自夹菜。 围在长桌周围的原住民刚一坐下,就不停给小家伙夹他们自认为最美味的菜品到她的碗里,连坐在她旁边的江宴川夹起一片蔬菜想要放到小家伙的碗中时,比划了半晌都没能找到合适的位置放下。 小家伙的碗里已经快速堆出了一座小山,总感觉再加点什么,都会有整个倒塌的危险。 菜里的肉肉不多,切得也有点碎,被这群人全都夹到了小家伙的碗里,担心掉在桌上,还贴心地埋在了碗底,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座蔬菜山。 平时都要三哄四哄才肯吃一口青菜的江映澄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山,强挤出一抹笑来:“谢、谢谢伯伯们呀——” 【呜呜呜太多了,】心底在暴风哭泣,【伯伯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夹完菜后就一脸期待地看着小家伙的几人心都要化了。 紧接着就说出了对小家伙来说堪称是威胁的豪言—— “别客气,尽管吃,吃完了还有!” 江映澄:“……” 江宴川看着小家伙一脸天都要塌了的表情,没忍住偏过头,勾唇笑出了声。 江映澄的脸更垮了。 第461章 道德绑架 江映澄怀揣着将这群人全都拐回大瑞的美好愿望,含泪拾起了木箸,一根一根挑拣着,麻木地往嘴里塞。 每塞一口,围观的人就要小小地惊呼一声,好像这么大的奶娃娃能自己吃饭,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江映澄痛苦地吃完了一整座“山包”,接连打了好几个饱嗝,才总算止住了对面想要继续投喂的心思。 吃完饭,江宴川才总算抓到了时机,准备为搬空逢春谷的计划做点什么。 “其实——” “唉——”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江宴川的声音一顿,侧头看向旁边正垂头丧气的小团子。 众人也都一脸担心地看了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是不是没吃饱? 或者,是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需要更多的肉食,就那么一小碗肉,根本不够小家伙吃的?! 在某一领域的技能达到巅峰的人常常都有一个特点—— 他们往往因为太过专注于特定领域的研究,而忽略了对其余领域知识的学习……包括生活常识。 这么大点的孩子他们入谷前从没亲自照料过,如今生活节奏慢了下来,他们也再碰不到这么大的孩子,能让他们全方位观察看护。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小家伙的身上,无人理会刚说出两个字就被打断了的江宴川。 江映澄的鼻翼轻轻抽动了两下,看起来就像是快要哭了:“澄、澄澄好喜欢伯伯们呀……” 江宴川几人几乎是当即就明白了小家伙的意图,眼神意味深长地在她的身上扫了两圈,又极力克制着笑出声的冲动,各自移开了视线。 逢春谷的众人对视一眼,笑得很是淳朴:“那有什么好哭的?伯伯们也喜欢澄澄啊!” 眼下整个逢春谷里,都只有梁奇略和池敬旸知道这一行人的真实身份,旁的人还都以为,他们也是被北铭皇室逼到走投无路,来此避世隐居的可怜人。 江映澄又抽了抽鼻子:“可是、可是澄澄过两天就要离开了……” “啊?” “出去做什么?” 想要将珍稀崽崽留在谷里的一众大师各个都不是很能理解。 “池大夫不是说,外面正在打仗吗?这种时候出去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一群人看向几个大人的眼神都是满满的谴责。 这种时候还要带着孩子四处乱晃,可不是什么称职的大人该干的事! 江宴川:“……” 高思远:“……” 了尘:“……” “呜呜呜——”深深垂下头的小家伙突然发出了一声呜咽。 “可澄澄,澄澄不是北铭的人呢……”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模样看着分外可怜,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澄澄和爹爹是从大瑞来的,等过几日大瑞的军队离开,我们就也要跟着走啦……” 整个食堂都陷入了诡异的沉寂,坐在长桌周围的几人仿佛都僵成了一座座石雕,半晌都没人移动分毫。 江映澄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圆滚滚的眼泪当场就滴落了下来:“伯伯们就不喜欢澄澄了吗?!” 逢春谷的众人:“……”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吧…… 在北铭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实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近在眼前的立场冲突。 那几个大的就算了,这个小家伙竟然会是大瑞的人?! 她在大瑞是什么身份,来北铭是要做什么的?! 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搅得他们的脑子都乱糟糟的。 直到对面的小家伙见他们半晌都没有说话,脸上的泪珠都连成了珠串,接连不断地往下掉着,说话也抽抽搭搭的:“澄、澄澄知道了呜呜呜呜——” 她开始从袖口里面往出掏东西:“池伯伯说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有些药材不是很全……” “澄澄在来的路上摘了好多好多药草,这些都留给伯伯们!” 淳朴了一辈子的谷民看不懂如此隐晦的道德绑架,只忽然想起她才刚刚救下了六子的事实,并觉得眼前这个委屈巴巴往出掏好东西的小家伙无辜又可爱,同时又开始唾弃方才铁石心肠的自己。 ——这个小家伙才多大点一只呢,就算大瑞的人想要攻打他们北铭,也不是这么个小家伙可以决定的啊! “喜、喜欢的!”离得近的中年男子伸出手,止住了小家伙往出掏宝贝的动作,“澄澄救下了六子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伯伯们不能再要澄澄的东西了——” 江映澄倔强地不肯收回去,声音低低的,听着很可怜:“澄澄想给伯伯们留点纪念品,免得伯伯们过阵子就忘记澄澄了……” 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众人当场就心疼得不像话,又苦于实在找不出什么妥善的解决办法,一个个都将目光投向了小家伙旁边端坐的江宴川,眼神几乎能说话—— 你女儿哭了,你都不管管的?! 江宴川淡定垂眸,深刻贯彻不听不看不过问的方针,不给小家伙的表演增加难度。 众人:“……” 众人彻底没了法子,只得干巴巴地哄着—— “别、别哭了……” “澄澄这么可爱,伯伯们不会忘记澄澄的!” “是呀是呀……” 江映澄满脸感动地抬起头,深深在众人脸上看了一眼,复又低头,似喃喃自语:“要是伯伯们也可以和澄澄一起回大瑞就好了……” 说完,还不着痕迹地抬起头,拿小眼神一下一下地瞥向她的美人父皇。 【父皇冲鸭——快提出邀请呀——】 江宴川:“……” 江宴川看向高思远。 高思远看向了尘。 了尘:“……” 落在了食物链底端的了尘深吸一口气,惊喜抬头:“对啊!” “兄弟们生活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躲过北铭皇室的苛政吗?!” “大瑞就可以啊!” “我们大瑞的生活可好了,兄弟们若是有自己的一技之长,完全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逢春谷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皆有几分意动。 这处山谷里夏季还好,温度怡人,鸟语花香,可一到了冬季,四面环山的地势注定了他们很难得到充分的日照,冷得惊人…… 也就是因为如此,即便是一起藏身于此的夫妻二人,也坚决不想要在此产子,让他们生下来跟着一起受这样的折磨。 可若是,他们真能在大瑞落地生根…… “咳咳——” 门口处突然响起一道轻咳。 沉默看了半晌大戏的池敬旸迈步而入,一言难尽的眼神落在食堂正中那道小小的身影之上。 “陆敬初醒了,”池敬旸道,“他想见见你。” 第462章 这桩亲事他同意了! 池敬旸牵着小家伙的手,缓慢走在逢春谷里过分原生态的路上,心里的感情很是纠结。 他在山谷入口处那般决绝地按下了机关,虽然他很是确定,里面的东西不足以让这群功夫明显都极其高强的男子重伤,落下机关的主要目的也只是为了将他们赶出谷去,但…… 伤害也是切切实实地造成了。 池敬旸看了眼身后空空荡荡的小路,确定并没有人不放心地跟上来,再看向手中牵着的小家伙时,眼神里就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他做了那样的事,明泽帝却是仍然如此放心地,将这么个小团子交到了他的手中…… 半晌,他没忍住开了口:“你——” 小家伙蹦蹦跳跳先前走的动作停住,眼神懵懂地抬起了头。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分明写满了疑惑。 池敬旸顿了顿,这话很难问出口,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我在进入山谷必经的那条隧道中……” 江映澄在心底长长地“哦——”了一声。 【池伯伯脸红了,】她小小声跟007叭叭,【嘻嘻——】 池敬旸:“……” 【光顾着给池伯伯下缓解悲伤的buff了,忘了他还会内疚了~】 池敬旸愣了一下。 当时,江宴川将小家伙心声之中所说的事,打乱了顺序复述了出来,活生生给了他第二次打击,让他几乎都难以稳住脚步。 可后来…… 他细细回忆起这半日的心境,这才恍然发现,除去在隧道内刚得知此事的震颤,他后来竟是很难再感觉到当时那股刻骨铭心的难过了。 事情都还记得,但如今再回想起来,更像是在看一本熟悉的话本,他还会为话本中的不公感到愤怒,却不会有主人公那般真实的痛彻心扉。 忽的,他的手被轻轻向下拽动了两下。 池敬旸回过神,低头看了过去。 江映澄示意她池伯伯蹲下来,跟她保持在同等的高度,而后,踮起脚,抬起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对方的发丝:“伯伯不要自责呀~” 她想摸池伯伯的发顶的,可池伯伯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如今滂大的一只,即便蹲下,也还是很有高度。 “伯伯是想要保护谷里其他的伯伯们,澄澄和爹爹都知道的——” 江映澄皱着一张肉乎乎的小脸,绞尽脑汁地想安慰的说辞:“而且,而且那个石门最终也没有落到最底下,那些暗箭也不会真的要人性命……” 【嗯……】 【统哥统哥,澄澄没词啦——】 池敬旸看着眼前双颊鼓鼓的小家伙,突然伸手轻轻戳了一下—— “噗——” 江映澄漏气了。 江映澄震惊了。 “池伯伯?!” 回应她的,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承蒙小家伙如此挂念,他也不能做个没用的大人。 肩上背负的血海深仇,他定会一件、一件地悉数报复回去,但此时此刻,他不想让关心他的人担忧。 他站起身,重新拽着气鼓鼓的小家伙,朝着陆敬初的院子里走去。 陆敬初醒了,但状态还不是太好,他还躺在方才躺着的地方,连半寸都未曾移动,甚至连说话都是用的气声。 “听池大夫说雪凝草是你送来的,”他试图抬起手去摸小家伙的发顶,虚弱道,“谢谢你。” 江映澄扒着床沿,只露出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见脆弱的“六子”伯伯想要摸她,还踮起了脚,将脑袋往对方手掌的方向送了送:“不客气呀~” 陆敬初又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说到最后精力不济,头一歪,就又睡了过去。 江映澄伸手摸了摸对方在如此炎热的午后都微微发凉的指尖,心里很是发愁。 【六子伯伯这也太脆啦……】 江映澄双手托腮,眼神里是浓浓的愁思:【过几日大家就要一起离开了,六子伯伯这个样子不行的呀……】 池敬旸回头瞥了小家伙一眼:“……” 用“脆”这个词形容一个大活人,虽然诡异,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 谁答应跟你一起走了?! 除了他这个跟北铭皇室有着血海深仇的,这谷里的人,还有谁答应了?! 【统哥统哥,咱们再给六子伯伯换点药叭——】 江映澄的十指都绞在了一起。 虽然现在没有办法再去积攒功德积分,但这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总不能坐视不管的。 池敬旸:“……” 池敬旸回想起之前那株硕大无比、比他换取的那根药效要强上好几个等级的雪凝草,心里的天平就“铛——”的一声,任由一侧沉到了底。 ……他替陆敬初答应了! 若陆敬初醒后还是不同意离开,他自会出手打晕带走! 池敬旸在两幅面孔之间自如切换,且速度快得连江映澄这个主要受众都没能发现。 江映澄丝毫不知旁边这个池伯伯的心态变化,自顾自跟007在心底嘀咕。 【唔……金髓丹和小还丹梁爷爷都说了不要了,咱们还是换点别的叭——】 池敬旸:“???” 池敬旸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髓丹和小还丹?? 要啊!他要的啊!问梁老将军那个门外汉做什么?! 问他啊!! 他才是这逢春谷里唯一的医师啊!!! 他转过头,目光殷切地看向正垂头纠结的小团子,思忖该如何打开这个话题。 那两味丹药在关键时刻皆能保下伤者的一条小命,名字虽然不甚起眼,却都是有市无价的好东西! 池敬旸斟酌着开口:“澄——” 恰巧江映澄也于此时在心底惊呼了一声:【啊!】 两道声音叠在了一起,江映澄没能注意到旁边快要破碎了的池伯伯,美滋滋地:【这个虚灵丸好像也可以治六子伯伯的病诶!】 池敬旸:“!!!” 可以!可以啊!! 这个也是可以的啊啊!! 【真元丹,护心丸好像也行的!】 行!这两个也行!! 【乌金丹好像也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太可以了! 那可是乌金丹啊,他也只在古籍中听过的乌金丹啊!! 这一瞬间,医者的求真大过了他个人的恩怨,池敬旸满脑子里都是无数医者穷其一生都无法得见其一的绝妙丹药,眼前的金光一阵接着一阵。 不就是想要将逢春谷打包带走吗? 这桩亲事他同意了! 第463章 再也没有比这效果更好的丸子啦!! 江映澄从小荷包里掏出了几个“糖球”,艰难爬到了床铺之上,抬手喂给了六子伯伯一颗。 而后,在她池伯伯殷切的目光之中,将剩下几个散发着草药清香的“糖球”递了过去。 池敬旸矜持地接过了那几颗似是在散发着浓厚金光的小丸子,转身朝着房门外走去,脚步轻得像是走在棉花上。 有了这么几颗成品,他就可以通过古籍里零星的那点记录,配合拆分药丸,尝试还原出完整的配方了! 虽然可能要耗时良久,也可能会做了无用功,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在,他就一定—— 【池伯伯好像很喜欢这几颗药丸……】 池敬旸犹豫片刻,没有回头。 不用想,这就一定是小家伙的心声了。 明泽帝都没有说破能听到小家伙心声之事,他池敬旸更不可能—— 小家伙软糯的心声再次响起,打断了池敬旸的思绪。 【要不,咱们把这些丸子的药方兑换出来,交给池伯伯叭!】 池敬旸:“!!!” 池敬旸猛地转身,当场就软趴趴地跪坐到了地上,双唇嗫嚅半晌,却没能挤出半点声音。 只一双眼睛冒着极亮的光。 真的吗?! 真的可以吗?! 他池某人,真的可以得到那么贵重的礼物吗?! 江映澄被这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小口小口地抽着气:“池……伯伯?” 与此同时,在心底疯狂骚扰她的统哥。 【统哥统哥,商城里兑出来的丸子有问题!】 池伯伯只是拿在手里握了一会儿,就变得不对劲了! 不光浑身瘫软无力,连脸部的肌肉都不住轻颤,一看就知病得不轻。 007也跟着迟疑了片刻,留下一句:【我去查查。】 而后,就火速下线了。 江映澄心虚的眼神四处乱晃,余光扫到床上还没转醒的六子伯伯,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六子伯伯!!】 她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扒开陆敬初的双唇,想要将才刚刚塞进去不久的药丸给扣出来:【呜呜呜六子伯伯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哇——】 澄澄还想要带你回大瑞呢! 池敬旸:“……” 池敬旸眼看情况正朝着诡异的方向狂奔而去,连忙出声:“殿下!” 江映澄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生怕她池伯伯真的吃出什么问题来,想要找她索赔。 池敬旸颤抖着声音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大瑞?”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为大瑞殚精竭虑,死而后已了! 江映澄这回彻底愣住了。 半晌。 “咦?!” 【统哥统哥!】 【不用查啦!!】 丸子是个好丸子! 再也没有比这效果更好的丸子啦!! 午后,江映澄从她池伯伯那里,得到了六子伯伯很快就会苏醒过来的保证之后,高高兴兴地跑了出来。 ——到处去分发她的小丸子。 “常伯伯!” 才走出去没几步,就让她撞见了今日的第一个目标用户! 江映澄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常原伸手在自己的衣角上擦拭了一下手上的灰尘,笑着俯下身:“澄澄从六子那里回来啦?” 六子苏醒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逢春谷,只是池大夫说六子现在需要静养,他们就都克制地没有前往。 江映澄点了点头:“嗯!” 说完,就伸手到荷包里掏东西。 成功掏出桃核大的一颗药球。 常原:“……” 常原:“……这是什么?” 江映澄自六子伯伯的院子出来之后,就一路心急地跑了好久,现下整张小脸都热得红扑扑的,一双眸子里仿佛盛满了星星:“池伯伯说,是澄澄给出的药球让六子伯伯很快就好了的……” “是好东西!”她伸出手,往常原的眼前又递了递,“澄澄也想要给常伯伯一颗!” 常原看着眼前的药球,失笑道:“谢谢澄澄的好意,可这——” 六子的病症十分独特,能治那种病情的药物,对他们来说不止没有用处,甚至还可能带上几分毒性。 【常伯伯入谷前常年积郁,心肺受损,虽然现在好了许多,但也还是个隐患,这个芝草丸的药效就刚刚好!】 常原脸上的笑意倏地僵住,悉数变为了惊恐。 他、他好像累出幻觉了! 小家伙闭着嘴讲话了!! 江映澄低头看着丸子,没发现她常伯伯骤变的脸色,仍自顾自泛着愁:【要是常伯伯的这个病症不能消除,他以后可怎么接受那样的消息呀!】 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样的消息”没能引起该有的注意,常原全部的心绪都落在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听到的是小家伙的心声? 他怎么突然就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了? 明明之前听不到的啊?! 他开始在回忆里找起,这中间突然产生的变化。 片刻,迷茫的眼神倏而一顿。 他想起来了! 自池大夫将小家伙带走之后,她的爹爹就在食堂之中自爆了身份。 那个男人自称明泽帝,声称想要将他们全都带到大瑞,过正常人的生活,为表诚意,还当场就给他们封了个……犄角旮旯的小官。 空有官职,没有实权的那种。 甚至有好些人领到的官职,还是明泽帝现想出来的,过去的数十年间都未曾有过的那种。 常原蓦然回想起来,那个男人当时还说过,若是发现了小家伙有何处诡异的地方,叫他们千万不要当场就捅破,若有疑问,可以前去找他。 当时,他们都觉得这场谈话太过荒诞,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正深思的小家伙身上。 谁能想到,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脸就被人“啪啪啪”地打肿了呢?! 【毕竟,常伯伯以为的,是他自己操作不慎,害得顾客一家不幸身亡,常伯伯被气愤的家属闹上门来,将全部的身家都赔了出去,才总算平了对方的怒气。】 【但常伯伯也因此,闹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常原眼神一暗。 他本是北铭有名的匠人,就如小家伙所说的那般,曾因一次操作失误,就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就连他年迈的母亲,都因那群人登门撒泼而气急攻心,当场便撒手人寰了。 他自那日起就不敢再重操旧业,一直混混沌沌,就连妻子都受不了那样的他,怒而带着孩子离他而去了。 他心灰意冷,这才生出了避世的心思。 【唉——】 小家伙忽然重重叹了一声。 常原也跟着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要是常伯伯知道,这本就是一个不起眼的世子,某日突然没了逛窑子的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想要骗这个老实的伯伯的钱,才弄出了这样一出戏的,伯伯该有多气呀!】 【那顾客根本就是世子随便找来的一个地痞,用计害死了他后,又将此事赖在了常伯伯身上的呢……】 【那群家人根本也是假的,都是那混蛋世子的人!】 江映澄突然抬起脚,在地上狠狠跺了一下。 【好气!】 常原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半晌,骤然握紧了拳,手背乍起了数根青筋! 第464章 陛下当真是好手段! 常原接下了小家伙递来的硕大药球,目送她蹦蹦跳跳地跑向下一个深受北铭毒害的苦命人,而后,慈爱的眼神倏而变得坚定,握拳走向了逢春谷的深处。 背后,是小家伙清脆的呼喊:“郁伯伯!澄——澄——好——想——你——呀——” 他没有在意小家伙为何会想一个刚刚才见过一面的郁繁,只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眼中似燃着熊熊烈火。 …… 梁奇略所在的院中,不断响起屋主气急败坏的吼声。 “放屁!” “竖子满口胡言!!” “你给老夫滚出去——” ——院子里没了那道可可爱爱的身影,梁奇略骂起人来格外得心应手。 江宴川面不改色,敛眸品着自己给自己斟的那一杯热茶,仿佛没听到对面已经持续了好久的骂声,姿态矜贵优雅。 他知道这种事情应该循序渐进,也知道这里的人来此的目的。 这群人不会轻易随他们离开,最好的办法是慢慢地软化,而后再提出要带他们走的想法。 只是…… 时间到底还是紧张了些,他也只好平铺直叙。 梁奇略见他这副模样,更气了。 他没好气地闷哼一声,翻了个极其不雅的白眼:“打老夫的主意也就算了,还想把这谷里的居民也一道带出去——” 梁奇略轻嗤:“陛下还没一统天下呢,就想起了这种美事。” 江宴川放下了茶盏。 “大瑞民风淳朴,断不会发生诸如此类令他们心寒之事,”他试图动之以情,“且吾对谷中众人都有承诺,只要他们肯随吾一起回到大瑞,就定能让他们过上诸事无忧的顺遂生活。” 梁奇略不屑。 旧时,还是个皇子的北铭王也是用这样的说辞拉拢他们这群老将的,可那后果,所有人都看到了。 即便明泽帝眼下仍能称得上明君,但谁又能保证,他可以一辈子都是这般模样?! “老夫劝陛下有时间还是多钻研些有用的东西,也好过在这里白日做——”梦。 “咚咚咚——” 规律的叩门声突兀响起,梁奇略愣了一下,才想起应声:“稍等。” 起身前,他还不忘瞪了江宴川一眼。 “常原?” 梁奇略和常原四目相对,眼神里满是惊讶。 这个朴素的老实人几乎从未到这里找过他。 常原打了声招呼,而后就开门见山道:“我方才去南边的房子找明泽帝,周围的人说他应是在您老人家这里……” 梁奇略略一挑眉,脸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在的。”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紧跟着响了起来,江宴川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梁奇略的身后,冲着常原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梁奇略:“……” 常原连忙俯身行礼,语气坚决:“草民来此是想和陛下说一声,草民愿意和陛下一起离开!” 他其实并没有完全相信,江宴川在食堂内的那一番说辞。 毕竟,他们也只是北铭之中再平凡不过的苦命人,又怎会有身份那般高贵之人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偏僻的山谷,只为带他们走出这里,去过他们向往了好久的平凡生活。 是以他在梁老将军面前故意提起了“明泽帝”三个字,想要以此验证对方的身份。 好在,梁老将军并未出声反对。 江宴川虽诧异于眼前的状况,但…… 好处撞到眼前,最重要的是要先牢牢握住。 他不假思索地应了声“好”,而后才想到要问询原因:“你——” 哪知对面情绪太过激动,只听到了想听的允诺,就激动地行了个大礼,道:“那草民就先回去收拾行李了!” 说罢,又对着梁老将军微微俯身,转身离开了。 江宴川的那一句“好”,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江宴川:“……” 梁奇略:“……” 两人相顾无言,又一起回到了矮桌旁。 经历过刚才的那一幕,梁奇略看江宴川更不顺眼了,态度也愈发的冷凝:“陛下当真是好手段!” 江宴川对此也很是摸不到头脑,却丝毫都未曾表现出来,顺势劝说道:“吾先前就有猜测,将军不肯轻易随吾前往大瑞,应是也有担心此地百姓的思虑。” “吾承诺让他们能在大瑞过上安稳的生活,断不会半路食言,将军大可放心。” 梁奇略冷硬的表情僵了一下。 “被说中了”几个字像是印在了梁奇略的脸上,一时之间,他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江宴川忽然无比郑重地站起身来,俯身一揖:“孤以明泽帝的身份承诺,定让此地百姓,过上比此地还要平和富足的生活。” 他说得无比真诚,梁奇略也终于终于有了几分动容。 但他还是别过了脸:“不要以为你说两句好话,老夫就——” “咚咚咚——” 又是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梁奇略起身前去开门。 “郁繁?”他奇道,“出什么事了吗?” 这人往常只会在谷中发生了要事的情况下前来找他,梁奇略下意识就有几分紧张。 “啊……”郁繁道,“是这样,明泽帝他在这里吗?” 梁奇略:“……” 江宴川又走了出来。 郁繁忙俯身行礼,而后,肃容道:“陛下先前在食堂中所说,还都作数吗?” 江宴川没有半刻迟疑:“自然作数。” 郁繁:“那好,草民愿随陛下前往,只求陛下可以带着草民上阵杀敌。” 江宴川挑了挑眉。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至于那些不知道的事,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跟小家伙有关。 他敛下好奇的心思,在梁奇略开口之前,就将人打发了回去:“好,那你尽快收拾行李,咱们这几日便出发。” 小家伙还不知道在哪里继续游说下一个人选,他得在梁奇略发现端倪之前,好好给她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郁繁点了点头,连招呼都忘记了跟梁老将军打,转身便快步离开了。 梁奇略:“……” 梁奇略终于没能忍住,回头恶狠狠瞪了江宴川一眼。 第465章 症结原来在这里啊?!!! 梁奇略的小屋里,一下午来了好几拨人。 最开始,几乎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有一人敲门,到后来,间隔甚至缩短到了一盏茶的时间。 梁奇略想破了脑袋也没能弄懂事件的缘由,最后将怀疑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江宴川身上。 江宴川堪称好脾气地挑了下唇:“梁老不要误会,江某的人一下午都在院子里,什么都没做。” 梁奇略:“……” 这倒也还算是实话。 跟着江宴川一道进谷的武将就在屋子里,一下午都没能离开他的视线,自然没机会出去搞鬼。 且那个江湖气很重的和尚被派去隐秘地跟在小家伙的身后,这工夫应是还在六子的院子里,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但…… 每当他想要开口询问那群人缘由,江宴川就会蓦然打断他的话茬,开口叫他们赶快回去准备。 对面也当真十分听从他的吩咐,点点头就走了回去。 他半点缘由都没能问出来。 一看就很是可疑。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晚饭的时间。 梁奇略有心打探其中的因果,拒绝了每日都会送到他院中的餐食,起身和江宴川几人一起,一道走向了食堂。 还未走进,就感觉今日食堂中的氛围甚是诡异。 谷中的众人一起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彼此之间很是熟悉,以他少有的几次在食堂中就餐的情况来看,这里断不会像今日这般,静得出奇。 也不是全然的寂静。 偶尔还能听到两道间隔时间极长的对话声。 “楚伯伯,这个药球送给你!” “谢谢——” 半晌后:“唉,楚伯伯要是能和澄澄一道回大瑞就好了……” “也行。” “哇!!” 梁奇略:“……” 梁奇略:“???” 其后的谈话内容他再也听不到了,梁奇略神情恍惚地站了半晌,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 症结原来在这里啊?!!! 千防万防,却独独没想起去防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 他回过头,表情一言难尽地瞥了江宴川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食堂里的小家伙活生生给自己忙成了个小蜜蜂,不断穿梭在众人之间。 她手中攥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布袋,里面装得满满登登的,每走到一个人的跟前,就伸手在里面摸摸索索地掏上一会儿,掏出一个硕大的药球伸手向前递,对面也都会满脸复杂地接下。 梁奇略震惊了。 这么小个团子随便递个药球,就敢随便吃吗?! 对症了吗?! 确定无副作用了吗?! 简直就是胡闹!! 梁奇略当即就要上前制止,却被旁边早就发现了他的人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冷静!梁老冷静!!”来人将声音压得极低。 梁奇略诧异转头:“韩泾?!” “你怎么也……?” 这人之前明明还很稳重的,怎么今日也变得这般拎不清了?! 韩泾回头看了一眼食堂里面,确定小家伙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之后,表情纠结地转回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忽的,他注意到梁老将军身后一脸沉稳的江宴川,面上一喜:“陛下您也在啊!” “太好了,要不……”他搓搓手,神色略有几分赧然,“您看,或许,您也给梁老,嗯……给梁老也安排个职位?” 他们都研究过了,能听到小家伙心声这件事,应该就是因为,他们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被明泽帝赐了个没什么大用的官职。 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能带来如此大的“惊喜”。 梁奇略:“……” 梁奇略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韩泾的表情很是复杂,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可以概括为——“你疯了吗”这几个大字。 “自是可以,”江宴川轻笑颔首,“江某求之不得。” “那……就封梁老将军为我大瑞的崇安将军,与高思远同一品级。” 说罢,他还略带歉意地微微俯身:“梁老毕竟初入大瑞,若是直接平步青云,怕是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抵触心理。” 梁奇略:“谁说——”想要跟你一起回大瑞了?! 稀罕你那个破烂职位?! “呀!!” “小蜜蜂”终于发现了门口的几人,将手中的药球不管不顾地往面前的游伯伯手里一塞,“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爹爹!高伯伯!!” 江映澄很是机灵地知道眼下谁才更应该去卖力讨好,一把抱住了她梁爷爷的小腿,抬起头,双眸中尽是全然的欣喜:“梁爷爷!您怎么也来啦——” 梁奇略的身形僵滞一瞬,而后,认命似的俯下身,将小团子抱了起来。 尔虞我诈是他们这群大人才会考虑的事,小家伙才这么小的一只,她又能知道什么呢?! 要怪,也该怪她那个奸诈的父皇。 “澄澄今日玩得开心吗?”他边往食堂正中的餐桌旁走,边跟小家伙聊着天。 “嗯!” 江映澄张开双手,比划了个超大的圆圈:“澄澄今日的开心,有这~~~么多!” “嚯!”梁奇略也跟着笑,“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一天了!” 江映澄美滋滋地笑弯了眼。 她今日成功劝说了那么多伯伯一起离开,眼下整个人都像是正活在云里雾里,飘飘然到不行。 几人在正中那张又被加了两张桌子拼凑成的大桌旁落座。 众人也忙跟着挤了过来。 坐好后,有人将饭菜都端上了桌,众人便沉默地开始用晚饭。 桌上好几人都数次欲言又止,想要跟小家伙再说些什么,都在看到小家伙吃得圆鼓鼓的脸后,又各自按捺了下去。 沉默的一顿晚饭吃完,食堂里才总算热闹了起来。 梁奇略惦记着这群人突然反常的原因,用完饭后也没急着离开,就慢悠悠地跟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想要弄明白其中的缘由。 小家伙送药球的举动确实算得上是诱因,可他总是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更深层的东西,正等待着他去发现。 江映澄将饭碗推到了一边,伸手去够桌子上专门给她准备的小点心。 她这次学聪明了,不让伯伯们给她夹那么多的蔬菜了,她还给小点心留了很多的缝隙的! 梁奇略见状,将那碟子点心往小家伙的跟前推了推。 江映澄抬头甜甜地道了谢,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 梁奇略看向小家伙另一侧的江宴川,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打开这个话题。 还没等想好,身侧就突然传来了一句—— “哇,差点忘记给梁爷爷选药球了!!” 梁奇略神色一松,笑着开口:“爷爷不用了。” 低下头,刚好对上欲给他递小点心的团子。 江映澄表情呆呆地“啊——”了一声:【梁爷爷果然厉害,不低头也能看见澄澄在做什么!!】 梁奇略:“???” 刚才你不是就说出口了?! 他没在意,又看向对面的江宴川。 身边又传来一句—— “药球收买不了梁爷爷的话,还有什么能收买呢?” 梁奇略:“……” 这么正大光明地问出来,是不是也太直白了?! “啊!澄澄知道啦!!” “这上面说,梁爷爷跟卫伯伯他们家族的渊源颇深,要是梁爷爷知道了卫伯伯他们家发生的事,或许会重新考虑考虑?” 卫? 跟他渊源颇深的卫氏家族确实有那么一个,他们怎么了? 梁奇略低下头,想去问个明白。 才看了一眼,眼神就立即僵住了—— 方才还在跟他“说话”的小家伙双颊鼓鼓的,也不知道往里面塞了多少点心,活像个囤食的小仓鼠。 这种情况…… 也可以说话的吗? 【澄澄觉得应该可以耶!】 梁奇略:“……” 【等澄澄咽下嘴里的小点心,就去试一试!】 梁奇略:“!!!” “噗——” “咳咳咳咳!!!” 第466章 故人 江映澄艰难咽下口中的点心。 这里的厨娘会做的点心种类比较少,还有些干,江映澄“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水,这才转过头:“梁爷爷——” 梁奇略几乎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不行!” 话说出口,他才倏地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但已经晚了。 江映澄一脸愣怔地看向他,不过片刻,小脸上就换上了一副受了伤的模样。 双唇抿成了一条倔强的直线,双眸之中还快速积聚起了一层水汽,瞧着像是下一息就能哭出声来。 【梁、梁爷爷这是,是讨厌澄澄了吗?】 桌旁坐着的一群人对着他挤眉弄眼地使眼色,只是这群人都不常做这样的表情,导致他们的脸部都显得不是十分协调,凑在一起,还颇有几分群魔乱舞般的混沌景象。 梁奇略:“……” 啊这…… 这就有些难以收场了。 好在江宴川那厮还算有几分良心,只擒笑看了几息的热闹,就开口帮他解了围。 “梁老将军无法立即就答应江某的请求,江某都可以理解,”江宴川垂眸道,“江某会等到梁老将军改变心意的。” 梁奇略:“……” 梁奇略鼻翼轻轻抽动,仿佛闻到了满室茶香。 “是、是吗……”他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陛下日理万机,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的好。” 江映澄心下一松。 【梁爷爷原来是在跟父皇说话哦~】 只要不是讨厌她,她的心情立刻就晴朗了起来。 江映澄抬起手,不自觉想要去揉搓眼睛。 这会儿的视线雾蒙蒙的,她不是十分舒服。 手才刚抬到一半,动作就倏而一僵。 【不、不对……】江映澄猛地反应过来,【眼泪不能浪费!】 梁奇略心里“咯噔”一下,不太妙的预感骤然涌上心头。 下一息,晶莹的、豆大的泪珠在小家伙的眼中快速凝结滴落,紧接着,一颗又一颗的泪珠顺着方才的轨迹坠下,很快便连成了一条珠串。 江映澄委屈巴巴地抬起头:“梁爷爷……不跟澄澄一起走吗……” 梁奇略无助极了。 他这一生几乎都奉献给了军营,鲜少有人在他面前这样哭过,更不用提,哭的对象还是这样一个,既帮了他大忙又可可爱爱的小家伙。 他艰难解释道:“梁爷爷毕竟……将北铭当作故土生活了数十年……” 江映澄低头绞着手指,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江宴川沉稳接道:“梁老若是珍惜这片土地,才更应尽快将北铭的百姓,从那样的苛政之中解救出来。” 梁奇略沉默了。 他知道江宴川说的其实都对。 如今他也只是一介布衣,无法推翻北铭皇室的暴虐统治,可他也仿佛失去了轻易相信旁人的能力,无法对这堪称陌生人的明泽帝交付信任。 “梁老……” 正思忖间,长桌旁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梁奇略应声抬头。 游西憋红了一张脸,声音里竟是带了几分哽咽:“我……我打算随着陛下,一同出谷了——” 梁奇略愣了一下,还没等说话,周围又响起了几道相差无几的附和声。 “我、我也是——” “还有我……” 梁奇略环视了一圈,后又转头看向了身侧的小团子。 先前他还不能理解,下午那群人为何会突然来找他说那样的话,现在看来,那群人应该也是从小家伙的心声之中得知了某些消息,才会突然转变了心意。 只是他还不知道,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昂——】 江映澄注意到了她梁爷爷的视线,眨巴了两下眼睛:【奥奥奥,忘记接着哭啦!】 这么想着,她低头酝酿了片刻,眼泪很快就重新又掉了下来:“呜呜呜,澄澄和伯伯们都舍不得梁爷爷……” 她振振有词道:“爷爷真正会思念的,难道不应该是故人吗……” 梁奇略一怔。 脑中又回忆起时常让他感到温暖的画面。 每一幅场景,里面都充斥着幼年时的亲人玩伴,偌大的一幅场景之中,真正能够带给他温暖的,也只是那几道小小的、已经快要模糊了的身影。 他抬起头,眼神茫然地在这个小食堂内转动了一圈。 进入逢春谷之前,他失去了所有的故人。 进入逢春谷之后,他又有了新的故人。 如今故人又有了新的去处,还未等他们离开,这逢春谷仿佛瞬息之间就清冷了许多。 【卫伯伯他们还都在大瑞任职了呢,澄澄要怎么不着痕迹地提起来捏?】 “吾曾听卫氏少族长卫见昀说,”江宴川恰在此时开了口,“卫家与将军几代交好。” 梁奇略不知道他们父女二人会突然提及此事。 卫氏一族精于兵器机关的设计锻造,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有着莫大的用处,北铭皇室也不会轻易舍弃他们。 “将军可能还不知道,北铭皇室贪图卫氏一族家产,设计让他们背上了叛国的罪名,”江宴川没有起伏的调子,却说出了对梁奇略最为锥心的话,“卫氏祖宅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在北铭彻底没了立身之地。” 梁奇略的呼吸狠狠一颤:“什么?!” 他的手掌扶在桌案之上,借力稳住身形,指尖都用力到有几分发白。 怎么会?! 他才避世不过几年的时间,外面怎就能发生如此,如此荒唐之事?! 江宴川抬眸,看向一脸震颤的梁奇略:“将军不必太过担心,卫氏族中大半人口都逃了出来,如今已在我大瑞境内安家。” 梁奇略还没能从方才的打击之中回过神来,闻言愣愣地转过头看他。 安全了? 真的吗?! “此次刚好有部分卫氏青年随吾一起到了北铭,如今正在营地之中,若将军心有疑虑,不妨亲自前往证实。” 梁奇略迷茫了。 江宴川就像是个谋略极深的军师,抽丝剥茧般将他不愿离开的理由一点点击碎,又筑建起新的通道,将他一点点引到大瑞的方向。 可他总觉得还有什么说不清的理由,让他就是执拗地不想轻易离开。 【哎嘿嘿——】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笑,梁奇略知道那是来自小家伙心里的声音。 【这下好啦,梁爷爷这回一定就愿意跟澄澄一起回大瑞啦!】 她下意识调出了京城的地形图:【唔……这处宅子够大够气派!梁爷爷一定喜欢!!】 又过了片刻。 【不行不行,这里离宫中有一点远,澄澄去找梁爷爷玩不方便的——】 【这个呢?这个宫里很近诶!】 【唔……这个有点小……】 【要不……就这处呢?这里离宫里不算远,离管僖爷爷他们也很近,他们还能互相照料一下——】 【而且而且,这附近还有许多空房,还能让伯伯们也都住在周围!】 【这里简直就是太完美啦!!】 这一瞬间,江映澄全然忘了她也即将离开京城的事实,只全心为以后的温馨场景而感到高兴。 梁奇略缓缓低头,看向身侧正高兴得脸颊泛红的小团子,心底仿佛有什么隐秘的角落,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半晌。 “好。” 他听见自己说。 第467章 就算澄澄是个假公主 离开逢春谷的时间被定在了两日后,这是跟池敬旸共同商议后的结果。 小家伙送来的药丸和药材,药效都十分强劲,陆敬初的病当即便有了起色,但若想经得住奔波,还需再耐心等上几日,两日这个数字,已经是多方考虑后、压制到极限的最短期限了。 逢春谷里的人也都答应了一起出去,投靠江宴川,先随军北伐,再一同前往大瑞。 来到这里最主要的目的达成了,江映澄突然就放松下来了。 放松了之后,圆润的小脑袋瓜才终于想起,自己也有一件极其紧要的事情来着—— 江映澄回过头,偷偷看了她美人父皇一眼,后知后觉地难过起来。 【唉——】 一难过,她就忍不住想要去找个人说说话。 007几乎天然地成了她情绪的垃圾桶。 【差点就要忘了,澄澄马上就要和父皇分开了呢——】 在她身后,正在小声谈论着后续事宜的几人,身形都十分明显地僵了一下。 高思远的心思在打仗之外的事件上都极其单纯,闻言当即就朝着明泽帝投去了个眼神—— 怎么还干看着呢? 快去哄哄啊!! 江宴川:“……” 江宴川沉沉叹了一声,挥手让两人先行退了出去。 之前一直都没能寻到合适的机会谈论此事,如今此间事毕,他也该好好和小家伙谈一谈了。 江宴川走到小家伙的身边,动作轻缓地坐了下来:“澄澄。” “啊!!” 江映澄被突然自身后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很是明显地抖了一下。 “爹爹?” 她左看右看:“了尘伯伯和高伯伯呢?” 方才还在的呀?! 江宴川“嗯”了一声:“事情谈完了,他们就出去了。” 其实还没有谈完,只是他遇到了更需要着重处理的事。 江映澄懵懂地点了点头,低头想了想,跳下椅子,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推了推,等两张长椅严丝合缝地并在了一起,她才又慢吞吞地爬了上去,紧挨着她的美人父皇坐了下来。 “嘿嘿嘿~” 【统哥统哥,父皇身上好香呐——】 即便没有了她先前很喜欢的龙涎香,她也仍旧觉得,这一身自然之中最是寻常的草木清香,能给她很多很多的安全感。 想到这里,江映澄的眸光一暗。 才刚变得雀跃的心情瞬时间就又低沉了下去。 【唉——】 她小小声跟007哭诉:【这么好的父皇,以后就不是澄澄的啦……】 江宴川忽然道:“不开心?” 江映澄愣了一下,抬起头:“昂?” “没有哇——”她又往身侧蹭了蹭,钻进了她美人父皇的怀里,倔强道,“澄澄超~~开心的!” 声音轻快,语气真挚,若不是能听到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连他都险些被骗了过去。 江宴川敛眸看去。 小家伙把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怀里,他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却也能想象到,小家伙的脸上眼下应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他也有几分犯愁。 过去从没有一个子嗣敢这样靠到跟前来,他也从来都不需要费心思考,该如何与这般大的孩子谈论心事。 他有一大串的大道理可以讲给小家伙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诱导小家伙讲出她的心事。 “你——” 【咦?】 怀里的小家伙似是从“统哥”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突然精神奕奕地坐直了身体。 眼神里也散发着灼灼光亮。 【真的吗?!】自然垂落身侧的小手握紧了拳,江映澄整个人都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要去要去!澄澄要去的!!】 …… 江映澄牵着她美人父皇的手,一路带他横穿了半个逢春谷,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前。 她很礼貌地站在院子外面,探头向里面喊了一声:“游伯伯——您在家吗——” 屋子里很快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乐呵呵地边应声边走了出来:“澄澄怎么来啦?” 走到跟前,他似是才发现江宴川的身影,恭敬地俯身行礼。 江宴川抬手制止了对方。 他知道眼前这人。 游西,善手工,仿制出的瓷器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江宴川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小家伙带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江映澄不知道她父皇心中所想,还自顾自演着戏,乖巧地回道:“澄、澄澄才想起来,梁爷爷说伯伯的东西很多,不方便带走,澄澄就想着带爹爹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伯伯的地方~” 这件事是个很好的话题切入口,帮忙也是真的想要帮忙的。 “嗨,这些本就是做来打发时间的,就算都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可惜,不过……”游西摸了摸头,回头看了眼堆得乱糟糟的院子,笑道,“澄澄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就当伯伯送给澄澄的见面礼了。” 江映澄扭捏地说了一句:“这怎么好意思?”小脚却是诚实地已经踏进了院子里。 小院里顿时就响起了一阵很是爽朗的笑声:“那澄澄随便挑,伯伯屋子里还有不少好东西,这就去给澄澄取出来!” “好、好哦,”江映澄的小脸红扑扑的,“谢谢游伯伯——” 游西对着江宴川打了声招呼,转身朝屋子里走了回去。 江映澄于是带着她美人父皇在院子中挑挑拣拣。 她其实不是很好意思做这样的事,只是有那样一座大山压在身上,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做。 江映澄伸手胡乱一指:“那、那个好像很美丽。” 江宴川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个色彩浓艳的瓷瓶,造型工艺都颇有昭明年间的风韵,他懂得小家伙的意图,便也顺着说道:“确实很美丽。” “爹爹记得,好像曾经看过这瓷瓶的画像,”江宴川故作思忖状,“这应是仿的昭明年间的古物。” “哇!” 江映澄惊喜地叫了一声。 【父皇好厉害呀,这都看出来啦!】 她矜持地挪步过去,伸手拿起那个瓷瓶:“可是,它就已经很美丽了呀,澄澄觉得,就算它是假、的,也一点都不妨碍它的美丽!” 江宴川低头看了一眼小家伙已经变得血红的耳朵,郑重道:“当然。” “有些东西,珍贵在其本身,而非在乎其真假。” 他低头对上小家伙的双眼,表情认真极了:“就像澄澄是个假公主,但父皇依旧很喜欢她。” 第468章 澄澄是第一个 江映澄一脸空白地望过来时,脸上的空洞让江宴川泛起了几分心疼。 或许不是几分,是很多很多心疼。 小家伙怀揣着这样的秘密,抱着迟早都会被发现的觉悟,一直都很是小心的、竭尽所能的,想要帮上他的忙,现在想想,他也许……也不是一个很称职的父皇。 他总想要在事情全然掌控在自己手中之后再去说破,却忘了她也会一直因此而感到不安。 江宴川缓缓蹲下,伸手将小家伙转了个方向,而后,在小家伙要哭不哭的眼尾抹了一下,想要缓和几分小家伙的情绪,逗弄道:“又要哭了?” 然而,他在哄孩子一事上的经验当真是匮乏得可怜,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 江映澄愣愣地摇了摇头,而后,眼泪就像溃堤的江水,瞬间便喷涌而出:“呜哇啊啊——” 她在心底快速划出等式—— 父皇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不能再做公主了=她的父皇不会像喜欢自己的孩子一样喜欢她了! 突发的状况让她根本顾不得思考,为何她的美人父皇早就知道了此事,却一直都没有拆穿她,只本能地嚎啕大哭。 跟之前表演性地抽噎不同,小家伙这次甚至没有在心底和那个“统哥”求助,哭嚎得十分专注。 江宴川:“……” 他这又是……哪句话说错了?!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年轻帝王,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某些事情的谋略上,到底还是有几分欠缺的。 但他也只得轻声哄着。 江宴川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家伙揽到了怀里,伸手在对方背后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糟了,我们澄澄哭鼻子要被她的游伯伯发现了。” 嚎啕的声音一顿,半晌,怀中传出微弱的一声:“那、那我们快换个地方呀——” 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这股难以形容的情绪,只是短暂被即将丢人的恐惧占据了大脑,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江宴川被小家伙的反应逗笑,伸手抱起圆润的团子,足尖一点,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了尘和高思远没有跟上去。 恰巧游西此时从房间内冲了出来,脸色焦急:“怎么了怎么了,我刚刚好像听到澄澄哭了?!” “没有啊。”两人笑着回头,决定维护一下小家伙的形象。 高思远:“方才了尘崴了下脚,尖叫了一声,游兄听到的可能是这个声音。” 慢了一步开口的了尘死气沉沉地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看向高思远。 高思远心虚地僵直了身体,全然不敢回头:“诶,对了,陛下临时有事,就先带小殿下回去了,小殿下临走前还说,很喜欢那个瓷瓶,让高某问问游兄,她可不可以把它带走。” “是这样吗?”游西愣愣点头,完全没觉得一个武功高手平底崴脚有什么不妥,也没觉得一个成年人崴一下脚就尖叫有失体面,只道“当然可以了,二位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也可随意拿取。” “那就多谢游兄了!”高思远忙朝着瓷瓶的方向跑了过去,躲过了尘一直看向他的视线。 了尘:“……” …… 江宴川带着小家伙躲到了山林里,这里四下无人,周围全是翠绿的松柏,缩在树后一点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踪影,可以让小家伙肆意地放声大哭。 可江映澄的哭声被那么一打岔,眼下到了这里,她反而哭不出来了。 抽抽搭搭的声音却也没能停过。 犹豫半天,她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父、父皇是怎么……怎么知道的?” 江宴川敛眸沉思半晌,决定捞一捞那个已经受够了折磨的婉妃:“是澄澄的母妃告诉父皇的。” “她担心澄澄有朝一日会背上欺君之罪,所以先行将所有的罪责都揽了下来。” 易地而处,他不敢说他一定会比婉妃做得要好,身处那样的沼泽当中,怎么做都不能轻易辨别对错,他能够理解婉妃所做一切的缘由,却还是希望小家伙能够感受到更多的爱意。 她该活在爱里。 江映澄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呆了一下:“母妃?” 巨大的恐惧又霎时间涌上心头:“母妃?!” 她抓紧了她美人父皇的衣襟,顾不上为自己的身份着急,磕磕绊绊地:“母、母妃她很可怜的!她也是被自己的姐姐骗了,她、她不是故意的!” “母妃她,弟弟活不下来,换澄澄!” 江映澄的眼泪又汹涌地流了出来,她哭到打嗝,说出的话也颠三倒四,江宴川却是全都听懂了。 那种时候,若是不将锦书送出宫,他一定活不到这般年岁的。 “父皇全都知道的,”他拿着帕子给小家伙擦眼泪,“你们三个都做得很好。” 江宴川的声音放得很轻:“婉妃成功保护了你们两个,锦书即便在那样的环境中,也保持了纯良的本性,澄澄也——” “澄澄不好的,”江映澄突然打断了她美人父皇的话,抽抽搭搭道,“澄澄,澄澄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却一直都没有跟父皇说……”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都需要江宴川连听带猜,才能拼凑出完整的语句。 “澄澄还小呢,”他说,“考虑不到这么许多,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映澄却还是觉得羞愧,头垂得低低的,半刻都不想抬起来:“可、可是……可是锦书弟弟,锦书弟弟没有父皇……” “父皇就在这里的,他未来的很多很多年,都会一直有父皇的。”江宴川说。 江映澄不吭声了。 真好啊。 她想。 虽然自己要没有父皇了,可父皇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想要责怪母妃的意图,锦书弟弟也有了父皇,自己也不用每日都生活在那样巨大的愧疚里了。 虽然,虽然她心里会一直很想念他们,但那也没办法的。 谁叫她不是父皇和母妃真正的孩子呢…… “澄澄也是。”江宴川见小家伙又陷入了自己幻想出的恐慌里,及时补充了一句。 江映澄这回终于抬起了头:“是什么?” “澄澄未来的很多很多年,也会一直都有父皇的。”江宴川丢掉已经湿得没办法再用的帕子,伸手去擦小家伙的眼泪,“父皇会给澄澄很多很多的爱,让澄澄一直都像之前那样开心。” 江映澄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像是即将要从自己的喉咙里面蹦出来。 她抬手压在心脏的位置上,愣愣地问:“父皇为什么……” “因为澄澄很优秀,”江宴川温声道,“澄澄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爱。” “哪里……优秀?” 江宴川舒展开好看的眉眼,思绪回到最开始的那一天—— “你越过了那么多人,笨拙地跑到我的身边。” “伸开双手,让我把你抱起来。” “不将我当成是冷血的帝王,只当作自己的爹爹。” “从来都没有人这样作想。” “澄澄是第一个。” 第469章 兄弟! 江宴川又在那处林子里哄了许久,许下了无数诸如“全世界最喜欢澄澄了”的保证,这才终于成功让小家伙相信,即便小家伙不是真正的公主,他也会一直一直都会很喜欢她后,这才终于得到了一个笑脸。 两人之间的相处也终于得以重归先前的轨迹。 ……也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自那一日的开诚布公之后,小家伙几乎长成了他身上的挂件,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要牢牢攥着他的一小块衣角,若是偶尔碰到不方便攥着衣角的场合,她就会变得极其的…… 任性。 【唔……楚伯伯怎么和父皇说了这么久……】 【池伯伯才住进来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囤了那么多的药材……】 【或许……梁爷爷考虑在晚饭的时候再跟父皇商议吗?】 江宴川:“……” 来找江宴川商议正事的人:“……” 又送走一个来谈论出谷事宜的伯伯,江映澄乖巧地缩在她美人父皇的身后,嘴里说着不舍的话,还礼貌地请对方没事多过来玩,而后,小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立即又攥上了一角长袍下摆。 江宴川俯身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江映澄便顺势美滋滋地靠了上去,还伸手环在了她美人父皇的脖颈上:“嘿嘿嘿~” “开心?”江宴川边往回走,边问怀中的小家伙。 “开心!” 回答他的,是不假思索的稚嫩声音。 江映澄简直开心极了。 她本来就觉得自己十分可爱,又很是招人喜欢,若不是有假公主的那一层身份压着,她简直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崽。 如今她的美人父皇也亲口承诺了,会待她像从前那样好,还会给她亲自封一个公主的称号,以前在宫中如何生活,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她也就彻底放下了心来。 江宴川伸手摘掉她发间的落叶,唇边也勾起了个清浅的笑来:“澄澄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江映澄:“……” 被问到了七寸的江映澄垮下了脸。 她本来是没有行李的。 只是这里的伯伯们都十分热衷于送她礼物,才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她收来的礼物就快有她的人那么高了。 她很感谢伯伯们的一番好意,只是…… 她实在不想离开她的美人父皇,去收拾那些行李。 江宴川低头想了想:“不如……父皇陪澄澄一起收拾吧。” 江映澄猛地挺直了上半身,双眼亮晶晶:“可、可以吗?” “当然,”江宴川点头,“合格的爹爹都是这么做的。” 江映澄被她美人父皇的笑晃了下眼睛,觉得自己今天也更喜欢她的父皇了一些。 “嗯!” …… 江映澄又掏了不少药球出来。 她自己顾虑不到掏出那么多药球是否合理,谷中的伯伯们也全都没有戳破这个问题,007最初是来不及制止,后来见没有人觉得此举诡异,便也放任小家伙自流了。 陆敬初的病情在大量名贵药物的堆积之下,肉眼可见地变好了起来,到出行的那一日,甚至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了。 只是担心他过度劳累,江宴川还是将他一起邀入了众人给他准备的马车之中,缓缓朝着大营所在的方向行进着。 几日后,他们顺利抵达了大营的所在地。 大军在阚老将军的带领下又攻下了两城,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又听闻明泽帝带回了他们期盼了许久的梁老将军,和担心了许久的江映澄…… 出来迎接的时候,阚锐锋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兴奋,笑出了一脸的褶皱。 “陛下!”阚锐锋口中叫着明泽帝,眼神却是不住在小家伙和梁奇略的身上流连,间或满脸笑意地看向几人身后的一众民间高手,一个眼神都未曾落在江宴川的身上,“您可算是回来了!” 雷志新几人也紧跟着上前几步,眼神牢牢钉在了小家伙的身上,仿佛想要亲眼看看,身份被戳破后的小家伙,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嘴里却也是只道:“陛下您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宴川:“……” 这么激动的语气,若是能对着他说,他也许会更加相信,这群人是在为他的回归而感到高兴。 江宴川失笑地瞥了眼身后,刚要说话,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一声—— “梁老!!” 众人皆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去看。 卫见昀携卫氏一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还未走近,就有好几人激动地哭出了声:“呜呜呜真的是您啊梁老——” 梁奇略眼神震颤,眼尾也有几分微微泛红:“卫家小子!” 即便已经提前从小家伙的心声之中,得知了卫家的小子也随军回到了北铭,分隔数年重新与故人得见的恍如隔世之感,与飘零数年又见到同样苦命旧友的仓惶之感同时涌上心头,他也仍是不能免俗地哽咽出声。 他转头向明泽帝寻得了个应允,便拽上卫家的几个小子,跑到一旁叙旧去了。 被留下的逢春谷众人面面相觑。 没了梁老将军坐镇,他们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几分拘谨。 突然—— 有人在游西的肩膀上拍了拍:“嘿,听小殿下说,你仿的东西能以假乱真?” 游西讷讷:“啊……是,是小殿下谬赞了——” “怎么会?小殿下从来都不,咳……从来都不会太过夸张的,”董康盛昧着良心夸完小家伙,随后又话锋一转,搓搓手,“嘿嘿嘿,兄弟有几件相中了的瓷器,就是太贵了,一直都没舍得买……” “就是,你看,大家以后都是兄弟了,能不能……” 游西回神。 游西懂了! “没问题啊!” 大瑞的人都这么友善的吗?! 跟他预想中的不一样嘛! 他高兴极了:“兄弟!” “诶!!” 相似的场景在周围这一小片空间内不断上演,一时之间,营地里的氛围很是热闹。 等众人交流得差不多了,江宴川才轻咳了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阚将军,”江宴川沉声下达了回来之后的第一个命令,“自今日起,封锁这里的一切消息。” “三日之后,朝丹阳城进军。” 第470章 哇、哇,哇—— 回到营地之后,江宴川就不可避免地忙了起来。 信王安插在军中的那人吐出了许多消息,结合自小家伙心声中得知那些,足以拼凑出一条完整的信息链。 京城已经被信王和景王的人暗地里围了起来,消息无法传递过来,江宴川就亲自提笔写了数道密令,着钟承望快马回京,悄悄潜入宫中,交给江听淮。 其后,江宴川就将北铭的众人都联合了起来,和阚锐锋几人一起,开了大大小小无数场会议,挑选出四条可以快速攻入都城的路线。 江映澄最初还可以强挺着陪她的美人父皇一起,积极参与会议,并央着007帮她查阅资料,企图写好多好多的纸条塞给她的父…… 后来发现,那群自北铭的伯伯们实在是很有想法,且深刻了解各个城镇之中纵横交错的隐秘小路,足以解决她父皇提出来的每一个问题。 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了用武之地后,彻底选择了咸鱼摆烂。 咸鱼拒绝了她母妃带出去玩的邀请,还试图将两人也都带着一起去粘她的美人父皇,被二人严词拒绝后,甚至还一脸老成地挂上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方思婉:“……” 林锦书:“……”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 江宴川命了尘几人留在营地,全面负责江映澄三人的安全,自己则亲自领军,朝着丹阳城的方向攻了过去。 临出发时,将士们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江映澄坐在她了尘伯伯的肩头,突然升起了一股,自己也想要上阵杀敌的豪情壮志,她握紧了拳头在眼前挥了挥,跟着她父皇的口号一起喊:“冲鸭——额……” 视线触及肉乎乎的小拳头时,一腔热血霎时间就冷静了下来。 【唔……加油?】 了尘拽下小家伙的拳头,放到眼前看了看,偏头笑出了声。 江映澄:“……” 江映澄:“哼!!” “哈哈哈哈哈——” …… 丹阳城是一座大城,各方面的规模都比先前攻下的几城要大上许多,北铭军的防守也要更严密许多,所以—— “所以陛下要晚些才能回来,澄澄是可以理解的,对吗?” 方思婉看着小家伙蔫哒哒地问她要父皇的模样,略有几分头疼。 若小家伙只是单纯的哭闹还好,但…… 这个小团子委委屈屈地往跟前一站,递给她的小玩具也会伸手接过,只是没什么力气地攥在手里,手臂虚虚地垂下,像是什么都无法提起她的兴趣。 当她用这种表情问她的父皇还要多久才能回来时,方思婉就没有一点办法了。 江映澄浑身布满了颓败的气息,有气无力地“噢——”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方思婉:“……” 方思婉将求助的目光挪向林锦书,后者也连忙上前,将江映澄拉到旁边去玩了。 又过了一会儿。 “澄澄,”方思婉揉了揉小家伙的发顶,“你父皇也一定很记挂你,但他眼下正在领军作战,一时还回不来的。” 说完,不给小家伙留反应的时间,紧接着道:“说起来——” 方思婉眉心微蹙,眼神哀怨:“澄澄偷偷溜出去这么久,母妃没能找到澄澄的踪影,担心了好多天,连饭都吃不下……澄澄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里,母妃每日都在思念澄澄——” “澄澄有没有思念母妃?” 江映澄:“……啊——” 江映澄心虚的眼神四处乱瞟,不敢跟她的母妃对视:“澄澄有、有想母妃的呀……” 她确实有想过的,也给了尘伯伯他们留了信,嘱咐他们一发现情况不对,就马上带着母妃和弟弟跑路,这才毅然决然踏上了寻找她美人父皇的路的。 可如今见她母妃这般伤心的模样,她仍然不免有几分心虚。 方思婉顺势又哀哀戚戚地叹了口气。 未见识过太多世事的小家伙还不能精准分辨出别人的“道德绑架”和“装腔作势”,即便她自己也经常这样做。 江映澄见她的母妃这般难过,良心受到了猛烈的冲击,心急地抬起手,去抓她母妃的衣裳下摆:“澄、澄澄真的有在想母妃的!” 听见这话的方思婉放下帕子,露出满脸哀怨的脸,要哭不哭地看向身前的小家伙:“真的?” 江映澄重重点头:“嗯嗯!” “那好吧,母妃相信澄澄。”方思婉口中说着相信,眼底的愁思却是一点都没能减少。 并且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哀叹一声,叹得江映澄的心都跟着紧紧揪了起来,每次都要小心翼翼地去哄她母妃开心,半点不敢再提去找她美人父皇的事。 又上前哄了母妃一次后,江映澄也缩在角落里,心累地叹了口气。 【这样不行呐……】 母妃这一下午叹气的数量,比过去一年里的都多,她来来回回地哄了十几次之后,感觉手臂都有些酸了。 江映澄的瞳仁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视线最后落在了离她不远的俞伯伯身上。 【俞伯伯……嗯……】 好像可以帮上点忙的。 俞行勉眼皮狠狠一抽。 这算计的语调,这若有所思的眼神,让他当即就升起了一股退意。 【俞伯伯手里要是能有点,能让母妃开心起来的消息就好了。】 【比如说……】江映澄坏心眼地想道,【母妃的姐姐的悲惨下场什么的——】 她坚决不肯称呼那样的人为母亲,也很是避讳提起那个人的名字,若不是今日被逼到没有办法了,她甚至还想不起来这么个人的…… 俞行勉:“……” 如今的京城已然不是当初的那个,消息想要传递出来何其困难,他的人倒是也曾偷偷跑出来了两拨,只不过,带出来的消息都是事关朝廷的要事,根本就无人将注意力放在那颗弃子的身上。 他对方意绾的事知之甚少,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就好像现在—— 【哇、哇,哇——】 小家伙应是已经找出了相关的资料,一连发出了三声感叹。 【林府被人一夜之间就都烧干净啦?!】 江映澄双手合十,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心里却还要装模作样地发出同情的声音—— 【真惨呐!】 第471章 爹爹……又失踪了?! 当初江映澄在慌乱之中,不管不顾地带着她的母妃和锦书弟弟逃了出去,让江宴川的一整套计划都落了空。 江听淮强硬地按照预先的安排,坚称方意绾所提出的证据都是伪证,朝中却有不少大臣都并不认可这样的说辞,两方僵持之下,江听淮只能命方思婉居于自己家中不得外出,方便随时传唤。 此举正中了信王的下怀。 他早就安排了人手潜伏京中,只待一个林府全员俱在的时机,一把火烧光了整个林府,想借此甩锅到江听淮的身上,给他安上一个心虚灭口的罪名。 【嘿嘿嘿,】江映澄看得不住傻笑,【那么多钱钱的宅子都给烧了,库里的银钱也没来得及拿走,这还不心疼死他们辣!】 ——林府里的人都通过密道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除了因损失半数家财的悲痛欲绝,没能造成半点伤亡。 甚至于,方意绾还通过此次事件,彻底看清了这个本就不十分坚固的同盟,心慌之下,倒让他们又找到了许多证据。 方思婉的指甲死死攥进了肉里,用力到脸上手上的血色尽失,才堪堪忍住了脸上扭曲的表情。 那个女人将她陷害至此,虽说这其中也有她自私的因素,但她还是忍不住升起了浓重的恨意。 这股恨意让她在无数个夜里彻夜难眠,也让她在无数个白昼里,仿佛见不到一丝光亮。 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她的心情却是说不出的复杂,既畅快于仇人终于得到了报应,又惆怅于在这样的皇权制度之下,她们的命运竟可在一夕之间,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 若不是因为小家伙,她今日的下场,恐怕要比方意绾还要惨烈。 但眼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江映澄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她母妃和俞伯伯之间晃动,思索着该如何引起这个话题。 【澄、澄澄就先——】 还没等“先”出什么来呢,就有将士掀帘而入,将几日的晚饭送了进来。 在场的几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小家伙的计划为何,但熟知这软糯团子一系列碰瓷事迹的几人下意识都觉得,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吃完晚饭,方思婉心痛的毛病神奇地自愈了。 她像是终于感受到了小家伙到底有多么的在乎她,自用餐的时候起,脸上的笑容就一直都没有落下过。 最初,江映澄还没有忘记那一个“好消息”—— “母妃,你知道——” “母妃知道,”方思婉笑得温柔,“母妃知道澄澄有多思念母妃了。” 听到这句,江映澄立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高兴地接道:“那,那当然啦!” 又过了一会儿—— “母妃,那你知道——” “母妃知道,”方思婉笑着擦掉了小家伙嘴边的油渍,“母妃也知道,澄澄有多喜欢母妃的。” “嗯嗯!”她的注意又一次被成功带偏,“超喜欢哒!” 等到快用完饭时,她又一次记起了正经事:“母妃,那你——” “呀!小丸子就剩最后一个啦!” “什么什么?!” 至此,江映澄本就不大的脑容量彻底忘记了林府的事,也没再执着于去找她的美人父皇,美滋滋地被她的母妃带去洗漱之后,香喷喷地躺到了床上。 入睡之前,她还迷迷糊糊地跟007念叨了一句:【总感觉……好像忘了点什么重要的事情——】 007:【……】 …… 夜里,江映澄被一阵喧哗的声音吵醒。 她本来睡在母妃和锦书弟弟的中间,转动的空间不是很大,可当她被这阵喧哗的声音猛然惊醒,下意识往身侧打了个滚儿…… “咚——” “啊!!” “怎么了怎么了?!”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整间屋子里的宁静氛围彻底被打破了。 江映澄表情愣怔地从地上坐起,抬头对上了她锦书弟弟惊疑的眼神,小嘴一瘪,眼泪当场就流了出来:“呜呜呜——” 好疼呐!! 她想要捂住被摔痛的地方,但她的一整面儿都痛得不行,一双手根本就不够用的。 林锦书深吸一口气,彻底醒了过来:“快来人——” 说着,也快速下了床铺,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蹲到了江映澄的跟前,想要查看她有没有什么地方磕破了皮。 听到动静的了尘几人很快也窜了进来,连忙将两个小家伙都抱回了床上,在两人身上仔细检查:“磕到哪里了?!” 林锦书摇摇头,回头去看江映澄的状况。 江映澄可怜兮兮地揉着自己的额角,啪啪啪嗒地掉着眼泪。 了尘连忙去看小家伙的额头,见上面只有一道红痕,并没有磕破流血之后,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母妃呢?”江映澄的哭嚎声停了下来,开始关心起外面的情况。 了尘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啊……可能是半夜饿了,出去觅食去了吧……” 这理由找得太不走心,江映澄的表情空白一瞬,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觅食?” 她听到的真的是这两个字吗?! 母妃尤其注意自己的形象和礼仪,从不在饭后进食,她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去找东西吃? 江映澄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了她的了尘伯伯,连哭都忘了哭,葡萄似的双眼里写满了质疑。 了尘:“……” 他试图强行将小家伙哄睡:“好了,你们两个还在长身体,快回去接着——”睡吧。 门外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句:“将军们回来了!!” 江映澄躺到一半的动作倏地僵住,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父皇回来啦!!” 她再顾不得什么长不长身体,拉起旁边的林锦书就要穿鞋往外走:“锦书弟弟快快,咱们一起去迎接父皇!!” 了尘:“……” 小家伙在这件事上简直就是兴奋异常,了尘几人几次想拦都没能拦住,还是让两个小家伙溜出了营帐。 刚一出去,江映澄就傻了眼。 外面的伯伯们脸上不见半点喜色,刚回到营地的将士们似乎也都伤情惨重。 江映澄一脸茫然地拽着她的锦书弟弟往前走,路上不知道是谁突然小声念叨了一句:“陛下失踪了……” 江映澄猛地呆立在原地,耳边传来“轰——”的一声。 爹爹…… 失踪了? 又失踪了?! 第472章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统——】 “唉——” 江映澄呼唤007的声音卡在了半路,被先前说话那人的一声叹息盖了过去。 旁边的人见他好似知道内情,好奇凑了上去:“兄弟,有内部消息?” 那人装模作样地矜持了片刻,而后,转过头:“内部消息说不上,但我先前恰巧碰到有人谈论,我就不小心听到两句——” “那人说……” 说大军在攻入城中之后,遭到了北铭的触底反扑,先头部队因掉入了陷阱,打乱了阵型,虽然因两军的人数差距实在过大而毫无悬念地取得了胜利,但先头掉进了陷阱的那群人,却是有好些都不见了踪影。 明泽帝就在其中。 江映澄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也跟着高高地悬了起来。 这消息太过震撼,她不肯轻易相信,准备再找007确认一番。 可巨大的打击让她的心里和行动都变得很是迟缓,她又害怕从007那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犹豫了好久,才做好了心里准备:【统——】 这道心声再一次被外界的声音打断。 营地外围突然传出了阵阵喧哗,江映澄伸长了脖子,隐约听到两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陛下呢?陛下回来没有?!!” “什么?!!” “快来人——” 是阚爷爷的声音。 穿越过来这么长的时间,江映澄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她阚爷爷发出这么惊惶的声音,心跳声“咚咚咚——”的,好像前阵子下大雨时响起的闷雷。 江映澄突然动了起来。 她将手里牵着的锦书弟弟猛地往她了尘伯伯的怀里一推,只留下一声:“澄澄去前边看看!” 就脚步飞快地跑走了。 了尘趁机抓住还想要挣动的林锦书,冲着身旁的俞行勉几人使了个眼色。 俞行勉会意点头,连同了尘找来的几个宗师一道追了上去。 前面阚老将军的喊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清晰。 “陛下应是还在丹阳城里……” “那群混蛋也不知道设下了什么阵法……” “——清点五十”话说到一半,就倏地被掐在了嗓子里,“小殿下?!” 阚锐锋慌了:“您怎么在这?!” 视线触及跟在她身后的几人,眉头立即就竖了起来:“你们——”不是临行前才特意嘱咐过,要仔细看好小家伙的吗?! 俞行勉几人无言以对,他们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江映澄突然几步上前,踮脚抓住了阚锐锋的铠甲下摆,也不说话,就直直地看向对方的双眼,表情可怜极了。 阚锐锋喉咙哽动了两下,比小家伙还想要哭。 他一改方才急吼吼的语气,蹲下来和声细语:“小殿下放心,您就回去睡一觉,阚爷爷保证,您明天一早醒来,就可以见到您最喜欢的父皇了。” 听完了这声安慰,江映澄的眼泪顺着眼角就淌了下来。 阚锐锋:“……” 完蛋。 死亡视线直直朝着俞行勉几人射了过去,得到了好几道躲闪的眼神。 知道这几人都指望不上,阚锐锋挥手叫心腹先去准备,自己则放缓了声音:“怎么哭了?阚爷爷答应澄澄,明天一定——” 【不行!】 阚锐锋声音一顿:“……” 【澄澄这就要去找父皇!】 阚锐锋:“!!!” 阚锐锋头都大了。 这可不行! 阚锐锋连忙招呼俞行勉:“快带小殿下回去休息吧,等明日陛下回来,咱们可能就要拔营了!” 俞行勉苦着一张脸上前,没想到小家伙还挺配合,他一拽,就软绵绵地跟着走了。 乱成一团的的角落,霎时间就安静了不少。 阚锐锋跑到别处去调动人马,俞行勉将小家伙送回了营帐,亲眼看着小家伙乖巧爬回到床上,拽过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没多久,里面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 了尘和俞行勉几人都没有出去,警惕地盯着床边的动静。 果然,又片刻—— 【统哥统哥,你能定位到父皇的位置吗?】 稚嫩的声音可怜又细弱,其效果却像是一道惊雷,令营帐里所有人的呼吸都乱了一瞬。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在准备作妖的江映澄吸了吸鼻子,不想让别人发现她的异样。 几个伯伯们都还守在屋子里没有出去,她都知道的。 先前她乖乖地跟着俞伯伯一起回来,只是不想让大家担心而已,现在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了,只要能骗过几个伯伯们,就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的。 她也想过要写纸条给阚爷爷他们的,只是阚爷爷他们现在的精神正是紧绷的时候,她无法做到悄无声息地塞过去不被发现,而且…… 那太慢了,她等不了了。 她想要马上就去找到她的美人父皇,如果父皇真的出什么事了,她攒的那么多功德积分,也足以将他安全地带回来了。 众人屏住呼吸听小家伙的动静,那边的“统哥”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小家伙又哽咽着回了一句—— 【澄澄之前买了几包强效蒙汗药,只要撒一撒,撒一撒伯伯们就会晕过去的。】 了尘几人狠狠磨牙,不由都在心里考虑起了同一件事的可行性—— 论将小家伙打晕,可能会遭受的后果。 几人垂眸。 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等明泽帝回来,知道他们曾成功阻止了小家伙的潜逃计划,说不定还会奖励他们点什么。 了尘的眸光微动,率先朝着床边挪动了一步。 有人突然走了进来,轻唤了一声:“大师!” 了尘一顿,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而后,在对面明显要带他出去详谈的示意下,轻“啧”一声,跟了上去。 没多久,了尘就又钻了回来。 “看样子,两个小殿下已经睡熟了,”他故意大声道,“阚老将军派人来说,希望咱们几个也跟着去找明泽帝的下落,这里留两个人照顾小殿下就行了。” 说着,他还自顾自点了两个功夫最不好的:“俞兄,巫兄,你们可以吗?” 两人在了尘疯狂眨眼的动作之下,迷茫地点了点头。 “可以。” “嗯。” 了尘伸手在俞行勉的身上拍了拍:“那就麻烦你们了。” 说罢,便挥手将裴暮沉一起带了出去。 营帐中彻底静了下来,连呼吸都少了好几道。 半晌,床上鼓起的两个小包里,其中一个将被子向下拉了拉,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江映澄小心向外探了探头。 【俞伯伯和巫伯伯也睡了?】 那就—— 【就是现在!】 第473章 江宴川就再也没有办法说出责备的话了。 江映澄探头看了看她锦书弟弟的状态。 双眸紧闭,呼吸绵长,是睡熟了的模样。 视线偏移,落在门口的俞伯伯和巫伯伯身上。 那两人正坐在桌边,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了过去。 她快速翻身下地,穿好小鞋子,蹑手蹑脚朝着两个伯伯的方向走了过去,而后…… 一声不吭地撒了一整包药粉! 【这、这样就可以了叭?】她憋着呼吸,在心底小声跟007做着确认。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忙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哒哒哒”的声音越走越远,渐渐淹没在营地混乱的声响之间。 俞行勉和巫乐咏睁开眼,一个闪身就窜到了营帐之外,手上动作飞快地掸掉身上的药粉,再身形如电地转移到下一个地方。 等到身上的药粉清理得差不多了,两人才狠狠喘了一口粗气:“呼——” 总算可以呼吸了。 还不等呼吸变得平稳,巫乐咏就一脸担忧地转过头,看向小家伙离开的方向:“了尘他们……应该是跟上去了吧……” “放心吧,”俞行勉道,“了尘新找来的那三个,可各个都是旧时江湖中人的噩梦。” 几个“噩梦”缩在枝繁叶茂的古木之上,双眸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随着小家伙的身影不停移动。 “消息到底准不准?”司明用气声问身后的了尘,“怎么还没看见有人偷偷跑出去?” 了尘也有些拿不准:“董将军是这样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不久之前,董康盛亲自走到小家伙所在的营帐,将他叫了出去,说他们的目标人物应是正在观察小家伙的动静,想要以此判断消息的真假。 明泽帝一出事,小家伙就会想尽办法跑出去的事情已经深入人心,众人也没能料到这种情况。 整个计划的成败在此一举,一群急得满嘴起泡的大人才最终决定,不再在营地中限制小家伙的行动,只要求了尘几人暗中保护,务必不能让小家伙受一丁点伤。 这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可小家伙眼看就快要走出营地了,也不见黑暗之中的那人有什么动作,一行人心里都十分没底。 “要是他还不行动,不如我们——”还是先把小家伙带回去,再想点别的办法吧? 话还没等说完,就突然被旁边的人打断:“来了!” 两人连忙息声,凝神看了过去。 夜色中,有一道鬼祟的人影不断窜过营地中错乱的人群,朝着小家伙离开的方向,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又在亲眼确定了小家伙走出了营地之后,转身沿着另一条隐蔽的小路,摸黑窜向了丛林之中。 有两道黑影无声跟了上去。 “快快快!” 那边接下来就不归他们负责了,倒是小家伙这边,可眼看着身影越缩越小了! 四道身影从相隔不远的两棵树上窜出,朝着小家伙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了几道虚影。 【嘿咻!】 江映澄从半人高的一棵小树上跳了下去,捂住嘴,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巡、巡逻的伯伯走远了吗?】 她小心翼翼往前走,听到动静后又猛地窜到一棵树后观察情况,并跟007继续念叨:【统哥你怎么不说话啦?】 自她爬到树上躲避巡查的那一刻起,007就像是突然下线了一般,再没发出过一点声响。 【统哥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叭?!】 江映澄呼吸一滞,慌乱地试图跟它讲道理:【我们都是成熟的系统了,可不能做这么不道德的事奥!】 要、要是007不给她提供路线图的话,她可是没有办法凭自己找到她的美人父皇的! 半晌,007的声音终于响起,无机制的电子音中,甚至还能听出几分艰涩。 【……情况好像不太对。】 【怎么不对啦?】 【你父皇——】007的声音停顿了一瞬。 江映澄连忙追问:【我父皇?】 007还想往下说,雷达扫到周围的情况后,彻底选择了装死下线。 【歪?统哥你还在吗?还在吗还在——】 咦? 江映澄蓦然停下对007的絮叨,眼前的景色在她惊诧的目光中一点点变高。 有人从身后将她提了起来。 江映澄下意识就伸手在胸前的小包袱里掏了掏,小肉手紧紧攥住了一个暗器盒子,心里的慌乱稍稍平稳了几分。 【澄、澄澄是父皇最喜欢的崽崽,澄澄不能哭!】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心里打定主意,等一会儿身后的人将她翻过面儿来,她就猛地按下暗器的机关,让他知道知道她的厉害! 身后的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半空中的团子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呜呜呜—— 还是好可怕呀—— 身后的人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人的情况如何了?”江宴川终于将拎在半空的小家伙拢进了怀里,头也不回地开口。 已经悄无声息落在两人身后的了尘应道:“回陛下,那人朝着另外的方向离开了营地,胥大人已经带人跟上去了。” 江宴川的视线一直落在小家伙的身上,眼睁睁看着对方表情呆愣地抬起头看他,又眼睁睁看着那双小肉手慌乱地将暗器盒子藏好,而后,挥手命身后一整排的手下都退离了此地。 他空出一只手,在小家伙圆嘟嘟的小脸上掐了一下:“又不听话?” 之前在去寻“小桃源”的那一次,他很是感动,却也顺势对小家伙约法三章,万不可以再在类似的情况下,不管不顾地跑出来。 小家伙虽然很不情愿,到底还是在他担忧的目光中,犹犹豫豫地应了下来。 这才过了几天,就打破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江宴川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决定今日一定要给小家伙一个教训,让她切记下次不可再犯。 “现在知道怕了?” 怀中的小家伙半晌都没有动作,身体僵硬得仿佛寺庙门口的石狮。 “晚了,”他面无表情道,“父皇今日就要——” 严厉的话音倏而一顿,剩下的说辞悉数被他吞了回去。 江宴川的喉咙滚动几下,眸光在不远处营地火光的映照下明灭闪烁。 也跟着再没了动作。 他怀中的小家伙在愣愣看了他半晌后,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江宴川就再也没有办法说出责备的话了。 第474章 你爹爹还能骗你不成?! 汪珲鬼鬼祟祟走在林间的小道上,每隔一会儿就要探头看向身后,想要确定是否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偷偷跟了上来。 连续几次这样的动作之后,他终于稍稍放下了些心来。 前阵子明泽帝那般声势浩大地想要封锁营地的一切消息,他还以为再也不会有立功的机会了,哪能想到,才过了不过短短几日,大好的时机就被推到了眼前! 他快步走到约定的地点,拇指和食指并拢,放入口中,吹了一道尖锐如鸟鸣的口哨。 半晌,有人踏过杂乱的草丛,身披月色而来。 汪珲连忙规规矩矩地俯身行礼。 来人似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只眼神谨慎地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声音冰冷道:“说。” 今日营地闹出的动静很大,料想有大事发生,他并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 汪珲恍若未觉对方的轻慢,恭敬答道:“明泽帝在丹阳城内失踪了,整个军营都乱做了一团。” 铁质面具下的目光一凛,终于将正眼放在了汪珲的身上:“消息可确保无误?” “千真万确,”汪珲点了点头,“阚老将军又带走了数十精兵,前往丹阳城内,准备寻找陛下的踪迹。” “而且……” 汪珲神神秘秘地笑了一声:“属下是亲眼看着十一公主一脸慌张地从营帐内跑出,看方向,应该是朝着丹阳城跑了过去。” 这神秘的小团子几次做出让举朝都震惊的事情,信王和景王的人已经都不会再将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小孩子来看了。 她身上定有什么诡异,只是众人还没能发现。 来人顿了片刻,忽然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好,好啊……好!”他一连道了三声好,伸手在汪珲的肩上重重拍了两下:“做得好!” 攻打丹阳城的事情几天前就定了下来,他们也在城中安排好了人手,准备混在北铭军的队伍当中,伺机给明泽帝致命一击。 虽然不知道今日是哪个环节起到了作用,但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也不是那么重要。 “等我将此事上报,王爷定然重重有赏!” 汪珲的脸上骤然爬满了喜色。 “多谢大人!” 汪珲带来的消息实在太过紧要,来人并未多做停留,只说了两句空泛的赞赏,便行色匆匆地离开,转眼便消失在浓厚的夜色当中。 汪珲脸上奉承的笑意当场就落了下来,眼神变得阴沉且怨毒。 “呸!”他冲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吐了下口水,“等老子爬上高位,定要让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好看!” 他转身往回走。 心里还美滋滋地幻想起了日后高升的美好景象。 有钱后的第一件事,他就要先找个婆娘,生上那么几个小孩子。 他虽然不喜欢做为十一公主的那个小家伙,但不得不承认,若是他日后的女儿也能长成那般模样,倒也是件不错的美事。 还有还有,他还想要一处宽敞的宅子,他好能—— “咔——” 不远处的树上突然传来一道脆响。 像是脆弱的树干承受不住其上的重量,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一如他同样脆弱的内心。 汪珲全身僵直地立在了原地,身上的汗毛一寸一寸倒竖了起来! 谁在那儿?! …… 江宴川怀里抱着哭到直打嗝的小家伙,稳步往营地的方向走。 方才还一脸坚定地想要给小家伙一个教训的年轻帝王,眼下正温声哄着怀里的团子。 “嗯。” “是爹爹让让澄澄担心了。” “爹爹不应该用这样的消息吓唬澄澄。” 江映澄用长达一盏茶时间的哭嚎换取了她美人父皇的低头,但对方显然没有低得多么彻底,才哄了几句,话锋便原地一转——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澄澄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相处久了,耳濡目染之下,江宴川也多少掌握了一点小家伙常用的手段,并学以致用。 “爹爹当初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明明澄澄就也在营帐里的,澄澄难道没有专心陪爹爹工作吗?” 江宴川沉稳的语调实在和这样幼稚的手段并不相搭,但仍是成功止住了这磨人的哭声。 “昂?” 【父皇说过??】 江映澄没有这样的印象,只好询问又重新上线了的007。 然而江宴川的这句话实在是太过高明,筹备丹阳城之战的那三日里,他带着那几个信得过的将军开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会,007即便有心去查,一时也不知该从何查起。 007不知道江宴川有没有提过这件事,却对小家伙那几日的状态很是了解。 ——它不知道江宴川都说过什么,它还不知道小家伙都做过了什么吗?! 小家伙在判定北铭来的那群人可以充分发挥作用之后,便放心地摆烂了起来,整日不是在玩各个伯伯们送来的玩具,就是叫它给她找各种有趣的八卦。 吃瓜吃得乐不思蜀,甚至有一次,连她的美人父皇出声唤她都没能听见。 【你爹爹还能骗你不成?!】007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答了一句。 江映澄深以为然,并心虚地捂上了她美人父皇的嘴。 “不、不许说辣!” 她撕心裂肺地哭了这么久,硬是到最后才得知这种消息,脚趾都尴尬地蜷了起来。 再说下去就不礼貌啦! 江宴川见到好处就及时收手,轻笑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好。”他眼底的光很是明亮。 江映澄吸了吸鼻子,想起她哭嚎了这么久的眼泪,觉得不能就这么轻易浪费掉她美人父皇的心软,决定趁机提出几个要求。 刚一张口,就甩出一句狂言:“那、那算你这一次表现好,要好好保持哦——” “当然可以,”江宴川心情很好地“嗯”了一声,“我们澄澄这么勇敢,是值得这样的奖励的。” “所以爹爹后面还要冒险吗?” 江宴川此时恰好走到营地之前。 看锐锋已经率领一众将士,恭敬地单膝跪地,迎接他们回归。 “你看,”江宴川道,“我大瑞无数精兵良将,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定会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无往不利。” 他沉稳地令众将士起身。 “传令下去,休整一日过后,即刻朝北铭都城进发!” 第475章 这不是坑澄澄吗?! 江宴川说休整一日,那便是不多不少,刚好一日。 第二天的这个时间,大军就已经集结完毕,整军待发,直指嘉裕城。 大营扎根在距离嘉裕城不过十几公里的地方,江映澄和方思婉林锦书三人也被留在了那里。 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硬仗,却没想到,他们刚一走到城门之前,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齐齐沉默了半晌。 看起来不足十岁的皇子颤颤巍巍地跪在敞开的城门之前,手里举着传国玉玺,身后跪着被北铭王放弃的老弱病残,见大军逼至跟前,以头顶地,高声称降。 江宴川眼神莫名地看了为首的皇子半晌,脑中蓦然回想起之前还在宫中时的画面。 有一段时间小家伙牙疼,他便严令制止她再吃那些甜点,不仅不让别人给她,他还亲自全天候地将小家伙带在身边,谨防她从那个什么商城里面兑换零食,直逼得小家伙好几日都眼泪汪汪的。 后来,小家伙实在是被逼得急了,甚至还亲自给阚老将军写了一封秘信,以他的口吻令对方带小点心进宫给她,丝毫不管这件事是否合理,甚至还想要偷拿玉玺,给那封秘信盖上一个增加可信度的印章。 小家伙歪歪扭扭拿着玉玺的样子,与眼前这个皇子的身影诡异重合,江宴川不无嘲讽地笑出了声。 他上前亲自去接下了那方玉玺,而后,目不斜视地越过这群人,迈步走入了城中。 “追。”江宴川只说了这一个字。 跟在他身后的阚锐锋自是知道这句话中的意思,闻言迅速点了高思远、董康盛以及雷志新三人,各自带领一支精锐小队,朝三个不同的方向去搜寻已经逃走了的北铭王。 “是!” 三人毫不拖泥带水,应下了这一道命令之后,转身便欲离开。 【嗨呀,东西两路都是那个北铭王放出的烟雾弹,正南的那支队伍才是他本人在的队伍呐!!】 奶呼呼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从几人的头顶上方蓦然传出。 江宴川:“……” 阚锐锋:“……” 高思远三人:“……” 几人身上的线条紧绷,各个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堪堪压制住想要抬头去找小家伙踪迹的冲动。 小家伙不是被他们安置在新的营地了吗?! 不是分别前才好好保证过,绝对会乖乖在营地里面待着,不会再偷跑出来了吗?! 谁带小家伙出来的,是不是又是了尘那个惯孩子的秃头?! 城楼下的几人脚步都僵在了原地,城楼上的几人也并不好受。 他们本以为,明泽帝等人掠入城门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断不可能发现他们几人的存在,哪能想到就这么巧,小家伙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发出了如此催魂夺魄的声音。 偏偏小家伙还是在心里发出的声音,她面上一脸乖巧地捂住了嘴,他们就算想要叫小家伙不要出声,都没有合理的由头。 【哇哦!】 突然的惊叹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这个北铭王可真是个财迷哇,就连在逃命这么关键的时候,都不忘带上一车的宝贝!】 【哇哇哇——他们在南边还提前就准备了一处藏宝贝的院子呢,怪不得就算那边的路更加难行,也要坚定地选择那条路呢!】 江映澄沉迷于挖北铭王的大料无法自拔,俨然一副上了头的模样:【让澄澄康康,让澄澄再仔细康康!!】 这个北铭王可真有钱呐,车里带的,南边藏的,甚至还在临近的小国以游商的身份买下了一块地,用以保存一些不好移动的大件物品。 她看得双眼放光,已经自动将这些宝贝安排好了去处。 【焰方国迷信,这个碧玉仙鹤刚好可以编造一个祥瑞出世的传闻,借机高价卖给他们!】 【安平国尚武,这个玛瑙狮子应该会有人愿意出高价购买。】 一件件北铭王的藏品被小家伙有理有据地“按需分派”,最后甚至还丧心病狂地来了一句—— 【朱瑾国讨厌,直接打他们一顿,逼他们出钱买下其余的宝贝好了!】 阚锐锋余光扫向明泽帝越来越冷硬的侧脸,心里不由给上面的几人点燃了一根蜡烛。 顿了顿,他决定还是捞这几个可怜虫一把。 “咳咳咳——” 阚锐锋重重咳了两声。 城楼上的小家伙还沉浸于满目的银钱之中,这道做作的咳声半点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倒是让身前的明泽帝回过头,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阚锐锋:“……” 城楼上蓦然响起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虽然细弱,但也仍被底下正全神聆听的人捕捉到了。 紧接着,有人造作地惊叫了一声。 “啊!”了尘高声,“谁踩我?!” 这一声,终于是把小家伙的注意,从满屏的“金山银山”之上,强硬拽了回来。 【了尘伯伯?!】 江映澄惊了。 她双手扒在正抱着她的俞伯伯的手臂上,探出半边身子,想要瞧瞧背刺她的了尘伯伯脸上的表情。 【了尘伯伯怎么可以这么对澄澄?!】 她知道被人踩到脚可能会有点疼,可了尘伯伯过去曾不止一次对她炫耀,说他铮铮铁骨,傲血男儿,即便身中数剑,也绝不会喊一声痛。 如今不过是踩了一下jio,就这么水灵灵地惊叫出声啦?! 这不是坑澄澄吗?! 了尘:“……” 了尘心虚地别过头,故意装作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去看另一侧的巫乐咏:“是不是你?!” 巫乐咏:“……” 巫乐咏抿唇:“抱歉!” 了尘:“你下次注意点!” 江映澄:“……” 城楼下方已经许久都没有传来声响了,这种情况在如今这个场景下显然十分不对劲,顾不得再向她的了尘伯伯投去谴责的眼神,江映澄连连拍打她身后的俞伯伯。 “呜呜呜伯伯快快快,澄澄想母妃和锦书弟弟了!” 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马上就回到营地去见他们啦! 俞行勉善解人意地慢吞吞起身。 刚站起身,就听身后有一连串足尖踏地的声响,明显是有人毫不遮掩地施展了轻功,飞檐走壁赶了过来。 江映澄也听到了。 江映澄彻底僵住了。 来人气压极强地落在了几人的身后,什么也没说,仅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将几人的身形全都钉在了原地。 第476章 我叫江映澄。 城楼之上一时无人吭声。 江映澄攥紧了她俞伯伯的袖口,一双大眼睛紧张兮兮地四处乱瞟。 往后面跑肯定是行不通了,她美人父皇正在后面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呢。 前面的话,直接就进入嘉裕城的境内了,里面不知有多少轻功极高的暗卫伯伯正蹲守在各个角落……也不安全。 眼下就剩下了左右两侧,江映澄深度分析了城楼下方高手的站位,两侧分别绵延而至的路线,以及…… “想好怎么逃跑了吗?” 没等小家伙定好逃跑的计划,她的美人父皇就先忍不住开了口。 江映澄本来就已经很是僵直的身体狠狠抖了一下。 她看向跟着一道过来的、都做了几分遮掩几个伯伯,超小声地打着商量:“跑、跑一跑!” 虽然不一定能成功跑掉,但咱们跑一跑! 万一就能成功跑掉呢?! 小家伙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可怜兮兮,双颊因紧张而憋得通红,眼睑也止不住地轻颤着。 俞行勉低头思忖了半晌,很给面子地稍稍向前挪动了一步。 刚迈开步子,就有两道身影自身后快速窜出,牢牢堵住了两侧的通路。 “啊……”俞行勉一脸遗憾,垂头看向怀中的小家伙,“伯伯努力过了。” 但还是没能抵住身后明泽帝不住飘散过来的寒气。 屈服于强权的俞行勉丝毫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甚至还不顾小家伙死活地转过了身,面向明泽帝微微俯身,行了一礼:“陛下。” 江宴川在几人脸上凉凉地扫视了一圈,伸出手。 俞行勉面色自如地将小家伙递了过去。 没过多久,城楼上下的所有将士,就听见了一道响亮的哭啼直冲云霄。 江宴川到底顾忌着下方有太多将士在场,担心小家伙会觉得自己丢了面子,伤了她的自尊心,在那声啼哭响起的第一时间,就收了手。 “我没用力。”江宴川表情一言难尽,试图用讲道理的方式让小家伙停止哭嚎。 他确实没有用力,即便正被小家伙气得不轻,也仍旧将手掌拢起,虚虚地打在了小家伙的股肉之上。 这还是因着他方才在看到下方跪着的北铭皇子之时,油然升起的,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子嗣,万不能像北铭王一样,做个不称职的父亲的温情想法。 哭得正欢的小家伙见这招可以奏效,哪还能想到别的问题,立即扯开嗓子哭嚎了起来。 “呜哇啊啊——父皇、父皇打澄澄!” “谁叫你不听话?!” “父皇打澄澄!!” 倔强的声音立刻又拔高了一个音调,江宴川微微偏开了头,耳边有不停奏响的嗡鸣声。 他干脆伸手堵住了小家伙的嘴:“城楼下的数千将士,可都要听见你的哭喊了。” 江映澄的哭喊声一顿,连忙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覆盖在了她美人父皇的大手上。 对哦! 差点忘记这是在攻打北铭的重要时刻了! 江映澄像是煮熟了的龙虾一般,整个人都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见小家伙终于安静了下来,江宴川也终于可以和她讲道理了。 他将怀里的团子整个儿转了过来,面对面:“不是叫你乖乖待在营地?” 江映澄刚哭过的双眼红彤彤的,却没像往常那般借此讨要什么“好处”,眼神心虚地转了半圈,突然想到自己的荷包里还藏着一张能“救命”的纸条! 有、有救啦!! 她手忙脚乱地将那纸条掏出,中间还有一颗金豆子不小心被带了出来,她都没能顾得上心疼,只将纸条直直杵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跟前。 水汪汪的大眼睛都跟着亮了亮:“澄澄、澄澄是来送这个的!” 这纸条本是她准备让了尘伯伯偷偷塞给几个将军伯伯的,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能发挥奇效! 江宴川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小家伙为逃脱责罚想出的借口,却也无法真的去苛责什么。 说到底,还是他最近“突然失踪”的次数太多,让小家伙真的担心了。 他伸手接过小家伙手中的纸条,捏住一角,在空中一抖,一张嘉裕城的地形图就在眼前蓦然铺开了。 跟他们在制定战略时所用的地形图不同,小家伙送来的这张图纸上面,清晰地标注了几个硕大的红点,旁边还贴心地画了几团不知道是什么的图案。 “这张图是哪来的?” “澄澄不知道哦,澄澄就在营地里准备午睡呢,这张纸条就突然打到澄澄的身上来了,”江映澄眼神飘忽,“可能还是之前那个神秘人送过来的叭——” 江宴川:“……” 时间很紧,他也没有过多计较这里面多到数不清的槽点,只犹疑道:“那这红点旁边的图形又是什么?” 江映澄:“……” “不知道,”江映澄不怎么高兴地撅了撅嘴,“可能是金元宝叭。” 语气都变得干巴巴了。 江宴川了然。 这是一张藏宝图,里面应该是北铭皇室和世家大族没能来得及搬运走的宝贝,都被小家伙当作了自己赚来的金山银山,眼巴巴地送到了他的跟前。 低下头,还能看到小家伙因被他怀疑了画功而不怎么高兴的脸。 江宴川伸手将图纸交到旁边的胥九手中,胥九便直接离开了此地,直奔阚老将军的方向飞奔而去了。 阚老将军已经有条不紊地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南边的那一路追击队伍更是直接安排了数百精英,剩下的人一半用来排除城内可能潜藏的风险,一半人直指北铭皇宫。 因着小家伙的突然到来,江宴川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一个。 他想了想,转过身,带着小家伙跳到了城门之外。 北铭来降的皇子还诚惶诚恐地跪在原地,即便江宴川早已带人冲入了城中,外面只留下了数十亲兵,他也没有贸然起身。 两人落地之时,江映澄还好奇地瞥了一眼又一眼。 “这个哥哥怎么还跪在这里?” 因为小家伙的关系,江宴川对这么个皇子也多了几分宽容,警戒心却丝毫不见减少:“他叫关执礼。” 他早在攻打北铭之前就查好了北铭皇室的全部资料,知道他们的名讳长相,却不知对方的人品德行。 江映澄“奥——”了一声,眼神倏而变得空洞了起来。 查资料去了。 片刻后,黑葡萄似的眸子恢复了神采,抬头看向她的美人父皇:“那澄澄可以和哥哥玩吗?” 前方抖个不停的关执礼身形僵滞了一下。 他心里想着他那个已经不知逃到了何处的父皇,眼神悲凉。 他不懂同是生活在宫里的人,为何能养出这样天真的性子,也不懂为什么有人能在上战场时还会带上自己的孩子,更不懂的是…… 那个那么冷那么强大的明泽帝,竟然会温声说了一句:“好。” 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过后,有人从侧边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叫江映澄。” 有一颗温热的珠子被塞到了他的手里:“这是见面礼。” 关执礼表情空白地回过了头。 第477章 糖果 江宴川牵着江映澄,江映澄牵着她刚交到的朋友关执礼,三个人慢悠悠走在嘉裕城中,悠闲得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关执礼本就摸不着头脑的脸上,更添了几分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加入这父女两人,组成如此奇怪的组合,不知道自己心底跳动的情绪叫做什么,更不知道…… 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眼前这嘉裕城中的乱象。 大瑞的将士见北铭子民并没有奋起反抗,也都动作堪称温和地命他们蹲在路中央的空地上,而后再谨慎地撬开紧闭的一间间房屋,想去找是否还有躲在暗处,意图反击的主战派。 确认了安全的沿街商铺就那么敞开着大门,除了里面并无掌柜和顾客之外,看起来竟和先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旁边牵着他的小家伙突然说话了。 “爹爹,糖果。” 关执礼应声回头,见那个自称江映澄的团子松开了牵着明泽帝的手,指向前方敞开的一家店面,脆生生地讨要糖果。 明泽帝也跟着看了过去,沉声道:“一颗。” 小家伙低头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肉乎乎的小手上就凹下去了两个可爱的小窝,讨价还价:“两颗。” “……可以。” 在明泽帝迈开步子前,小家伙突然有语出惊人:“一天两颗。” 明泽帝的脚步倏地停下,低下头,凉凉地睥了一眼小家伙。 关执礼下意识抖了抖。 这种情况若放在他的身上,他恐怕早就已经吓到跪地不住磕头乞求原谅了。 不,他根本就不敢问他的父皇要糖果吃。 他的父皇锦衣玉食,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对不受宠的皇子却并不那么大方,别说糖果了,就连日常的吃食都没有宫外的富贵人家好。 他们哪能像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似的,眼底不仅没有一丝害怕,还扬起了头,试图去和她的父皇讲道理?! “父皇你不要这么小气,”小家伙的声音奶呼呼的,“你不在的时候,了尘伯伯都是给澄澄吃四颗的!” 几人身后突然乍起一道重物坠地的声音,听着就像是什么人从高处掉了下来。 关执礼回过头,看到一个光头和尚直挺挺地跪到了地上,双目震惊地看向了他的身侧。 他目露了然。 哦,这应该就是那个,被小家伙在讨价还价时出卖了的“了尘伯伯”。 小家伙眼神心虚地四处乱瞟,倒是明泽帝的视线过分专注,不偏不倚落在了那个光头和尚的身上。 关执礼:“……” 好在,那个小团子还算有良心地捞了那个人一把:“父皇你瞪了尘伯伯做什么?父皇你不在的时候,都是了尘伯伯抱着澄澄赶路的!” 明泽帝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那就算你每日两颗,此行回去四十余日,一共给你买六十颗。” 关执礼:“……” 这里到大瑞都城,怎么可能只有四十余日的路程?! 短短一句话中的数字逐层递减,关执礼觉得自己好像目睹了大型骗孩子现场。 知道这里就是她美人父皇的极限了的江映澄点点头:“可以。” 关执礼:“…………” 话音刚落,想到了自己手里牵着的新伙伴,又转过头开开心心道:“哥哥也该有糖果的!” 江宴川转头看了关执礼一眼。 关执礼忙道:“我、我不……” “一百颗。” “耶!” 于是三人又一起走到了那家糖果铺子前。 江宴川亲自到里面拿了两个装糖果的盘子,给了江映澄和关执礼一人一个,嘱咐道:“一人挑一半。” 江映澄拽上还想要说什么的关执礼,开开心心地往里面走。 两国之战已经打了许久,城中但凡有些家底的就提前逃离了此处,这家店面的掌柜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小铺子里面所剩的糖果品类繁多,还各个都十分鲜艳好看,江映澄从最边上的糖果格子里面开始挑起,不大一会儿就挑满了整整一个盘子。 那数量看上去,早就超出了原定的五十颗份额。 身为战败国皇子的关执礼连忙将自己的盘子递了过去:“我的那份也给你吧……” 他补充了一句:“我不爱吃糖果的。” 江映澄瞪圆了眼睛。 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定不会有不爱吃糖果的小孩子,这个新认识的哥哥说这句话明显就是在骗她。 她努力板起一张小脸:“不可以骗人!” 关执礼无言以对。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出那个很大很大,但自己却只能在很小的一个院子里活动的皇宫,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看外界的一切也都觉得很新奇,外面的空气新鲜,外面的糖果香甜。 他没想过自己可以活下去,这么艰难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十年,死就死了,活着也行。 带着这种淡淡的死感,他几乎以一种豁出去的架势,将手伸向了他早就看好的一颗糖果:“那、那我要这一颗……” 小家伙的脸上蓦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澄澄刚才还在那边看到了更好看的!” 她拽着这个新朋友的手,走向了下一个角落。 江映澄的盘子已经满了,她就讨好地冲新朋友笑笑,然后试探地夹起一颗,放到了对方的盘子里。 关执礼也任由她放了。 有了第一颗,就会有后面的无数颗。 关执礼的盘子里堆满了小家伙喜欢的糖果,等到明泽帝亲自来数颗数的时候,他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小家伙的盘子里有六十三颗糖,刚好卡在一个超出了规定的数量,却也不至于被勒令放回的安全范围。 可关执礼的盘子里…… 足足堆了七十九颗,里面只有两颗,是他亲自夹的。 他很喜欢那颗糖亮晶晶的外表,也没忘记给身旁的这个小家伙夹上一颗。 关执礼:“……” 江宴川:“……” 江宴川:“江映澄。” “这是执礼哥哥喜欢的!”小家伙振振有词,“执礼哥哥刚离开家,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他该拥有七十九颗糖果!” 说罢,像是生怕她的父皇反悔一样,从荷包里掏出了一颗金豆子,踮脚放在了柜台后的钱匣子里。 关执礼愣住了。 第478章 这是澄澄!为父皇打下的江山!! 关执礼的视线落在那个钱匣子上,半晌都没有动过。 江映澄已经自己找好了油纸,将两人的糖果都包了起来,过程中,还偷偷从关执礼的那一份里,拿出了一颗对方答应送给她的糖果,快速塞入了口中。 江宴川看到了,却也没有吭声。 这一小片空间里,霎时间就安静了下来。 包括店门外正跪着的百姓。 眼下还能留在嘉裕城里的,都是些身处社会底层的老弱病残,平日里能接触到的消息,也都是北铭皇室想要他们知道的消息。 在他们贫瘠的认知里,大瑞的皇室是比他们北铭的皇室还要荒淫无道的,而明泽帝这个暴君,在他们的眼里无异于地狱来的恶鬼,会将他们的血肉全都吞噬殆尽。 在前线刚传出大瑞的军队攻打过来了的消息时,北铭王还很是大张旗鼓地在城内征了一波兵,信誓旦旦地要将敌人赶出他们的领土。 若是放在之前,他们还有一战之力,可前阵子才刚刚平息的瘟疫,实在是损耗了他们太多的将士,这才强行将城中的壮丁都抓了出去。 他们剩下的这群人,本就是不利于奔走之人,这次逃亡,他们便顺势被留在了这里。 他们没有能力离开这里,也早就看透了他们逃无可逃的境地,只能近乎执拗地守在自己的房子里,忐忑等死。 只是,这个人的孩子,竟然还会在拿走糖果之后,记得去乖乖付钱?! 众人幅度很小地对视了一眼。 半晌,有人决定为自己的未来赌上一回:“那个……” 在场众人的视线立即就落在了出声那人的身上。 他肉眼可见地抖了抖,顽强道:“草民知道一处王氏的藏宝地点,那里多是不宜搬运的大件,里面应该还有许多宝贝被留了下来……” 说完,他便深深垂下了头,害怕又期待地等着,那个可以执杖他们生死的人,或赦免,或下令诛杀。 明泽帝的决定没有等到,他先等来了一道满是惊喜的呼声。 “哇!!” 是那个给了他们勇气的小团子。 “王氏——”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了解情况的江映澄紧急刹车,看向了旁边的俞伯伯,“听起来就很有钱?” 俞行勉:“……” 俞行勉:“???” 你问我?! 他只是对大瑞境内的消息知道得多了一点,哪就能真的变成小家伙口中的“百科全书”呢?! 但小家伙那个无条件维护她的爹已经看了过来,俞行勉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没错。” 江映澄眼神亮了:“哦?” 【这个王氏可在嘉裕城里排不上号,连澄澄地形图里都没标注他们的信息,俞伯伯竟然也能知晓?!】 嘉裕城中两极分化的现象极其严重,城中不是小有家底的商贾,就是只能靠体力劳动换取生存的贫苦百姓。 而这些商贾又都知道北铭皇室是个什么品性,是以……嘉裕城中有大大小小上百个底下仓库,就是为了将那些钱财分开放置,不至于被人一下子就全都掠了去。 江映澄提供的那张地图上,只粗略标记了部分特别值钱的,狠心抛下了规模小一些的。 如今能有本地的人带路,她简直高兴极了! 江映澄不自觉鼓起了掌:【俞伯伯好厉害啊!】 江宴川:“……” 了尘几人:“……” 风水轮流转,如今被小家伙坑了的人换成了“道友”,几人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偏过了头,强忍住了唇角的笑意。 俞行勉:知道你还来为难我!! 他含糊道:“嘉裕城中确实有一户较为富裕的王氏,只是比不过城中那几个大族,臣也只是略微听过几句传闻。” 江映澄面露惊讶。 江映澄喜出望外! 她将自己手里用油纸包好的糖果一股脑塞到了关执礼的怀里,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路中央,亲手扶起了提及王氏地库的人:“伯伯,地上凉,你快站起来!” 那人眼底瞬间就冒出了狂喜的光,他顺着小家伙的力度站起身,大着胆子抬头,越过小家伙去看她身后不远处的明泽帝。 明泽帝并未对他起身的事表示任何不满,甚至都没有看向这个角落,只回头跟什么人点了下头,就立即有人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带路。” 来人语气冰冷,听在他的耳中,却无异于天籁! 来人又点了两名亲兵,带着他往远处走了。 他没有多问找到宝物之后的事——他心底隐隐就是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会做出这样举动的人,也不会如北铭王所说的那般,真的将他们五马分尸。 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转角之后,这一小片空间内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陛下!我!我知道赵氏的宝库位置!” “陛下我!我知道张氏的!!” “裴家的宝库就在隔壁街的宅子底下!!” 过去,高门大户总是会在夜深人静之时,雇人往自己的地库里面运送宝贝,长长的一串马车里面,装的都是从他们这群人身上压榨出来的钱财。 过去,他们苦于那群人的势力太强,无法以蚍蜉之力撼动,如今,那却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江宴川看着小家伙明显越来越兴奋的模样,抬了抬手,双指并拢向前虚虚一点,就立即又有数人从队伍内走出,带着出声的百姓,去他们指定的方向寻找地库。 江映澄开心极了,一个一个去扶眼前的姨姨伯伯,即便还留在原地的人已经说不出还没被找到的地点,她也一视同仁地嘘寒问暖。 欢快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内不住响起。 “不要怕,都不要怕奥!” “澄澄的父皇人爱民如子,一定会好好对待我们大、瑞、的、子、民、哒——” 被扶着站起了身的北铭百姓身形一顿,脑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灵光,顿时又呼啦啦跪了一片,高呼明泽帝万岁。 江映澄在一片呼声当中回过头,颇为自豪地笑得十分灿烂,连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都笑成了两弯月牙。 【看——】 【这是澄澄!为父皇打下的江山!!】 江宴川:“……” 了尘:“……” 第479章 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当着你父皇的面说吗?! 大瑞的将士各个都十分繁忙。 安置百姓,监管战俘,还要扫平嘉裕城中潜藏的危险。 好在,阚锐锋在这些事上处理得雷厉风行、滴水不漏,将城中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才率先带人前往了北铭宫中,给明泽帝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去处理小家伙突然赶来的事。 近几年征战的频率实在太高,各级将领处理起来各种事项都很是得心应手,江宴川…… 江宴川很是神奇的,在这种情况之中,闲了下来。 他手里紧紧牵着小家伙,小家伙手里紧紧牵着另一个小家伙,在分外纷乱嘈杂背景音中,缓缓朝着北铭皇宫的方向走。 小家伙莫名喜欢这个刚认识的,甚至只互通了姓名的新朋友,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忍一忍,等咱们回了大瑞,澄澄的父皇就不能天天看着咱们了,到时候咱们就会有更多的小点心吃了。” 江宴川倏地从繁杂的思绪中回神:“???” 关执礼十分克制的,没有抬头去看明泽帝的表情。 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当着你父皇的面说吗?! “虽然你只选了七十八颗糖果,但回程的路途也就只有四十多天,你一天只吃两颗糖果的话,还是可以度过这二十几天的。” 关执礼:“……” 饶是他再谨小慎微,这个时候,也不免侧过头,快速瞥了小家伙一眼。 这父女二人的计算方法,还当真是一脉相承的可怕。 他什么也没说,低头跟着两人往前走。 关执礼很有自知之明。 他不过是北铭宫中最不受宠的皇子,是他父皇逃跑时留下的弃子,先前那样的情况之下,若不是因为这个小家伙莫名其妙的跑了过来,对着他释放善意,他甚至都不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如今的身份尴尬又无用。 无用到就连回到北铭宫中,他甚至都不能为这两个人指明方向。 关执礼的头垂得很低,连声音都不住颤抖:“我、我没去过我父皇的寝宫……” 感觉到两人投过来的诧异目光,关执礼的脚趾都用力绷紧了:“真的!我之前——” 他之前的地位太过低微,连在自己的屋子里都时常被宫人欺负,他平日里根本就不敢出门,只在一些无法逃过的重要场合,会换上一套像样的衣衫,被领着去参加宴会。 “啪——”的一下,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拍了一下。 “那边是什么地方?!”身前传来小家伙惊奇的声音,“有秋千耶!” 关执礼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边不知道是谁的宫殿,不算大,也不算华贵,院子里面有也仅有那么一样供小孩子玩的玩意,看起来还有几分破旧,至少以他的眼光来看,不会是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家伙会喜欢的。 他听见明泽帝叹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无奈又宠溺:“只能玩一会儿。” “好哦——” 关执礼的视线突然变得很是模糊,几乎就要看不清脚下的路。 …… 江映澄在大瑞的宫中横行惯了,隔三差五就要跑到喜欢的姨姨们的殿里串门,那些姨姨们殿里的玩具五花八门的,且每个殿里都会有造型不尽相同的秋千,她早就玩腻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脸开心地认认真真荡了许久,又礼尚往来地强硬将别扭的新朋友也推了上去。 这处院子里就只有这么一个秋千,他们便也没有待上太久。 出去之后,江宴川随手招来了一个暗卫,引着他们走到了北铭王的寝宫之中。 路上,江映澄一直克制地没有四处打量。 她还记得她们此次是打到了别人的家里,还要残忍地带上别人家的孩子到处参观,若是此时再表现得很是开心,那样也…… 太不地道。 可她又不敢放开这位新朋友的手。 她可精呢。 执礼哥哥是被北铭王留在这里吸引火力的孩子,所有人都知道,被架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会遭受什么,即便是她的美人父皇,她也不敢保证,一定不会对这个可怜的哥哥严厉逼供,好让他说出这皇宫之中的秘密。 可这个倒了大霉的执礼哥哥,又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这种话若是真的说出来,连她也不是十分相信就是了。 【嗨呀……】 江映澄有点后悔:【澄澄出发之前,应该准备得更充分一点的!】 别的不说,就是这皇宫之中有几处暗道,里面有没有机关,有没有宝贝,有没有什么能对她美人父皇派上用场的东西……若是这些她都能提前写在纸条上面,眼下也不必如此被动了! 江映澄心下懊恼,将气都撒在了路过的石子上面,恶狠狠地踢了一脚。 江宴川垂下双眸,眼神不动声色地在小家伙的脸上转过一圈,又落在被北铭王抛下的这个皇子身上。 他不知道小家伙为何会对这个皇子表现得如此亲昵,只是,也没有出声制止。 他总能得到答案的。 【统哥统哥,澄澄刚刚那样做,应该不会让执礼哥哥太过难堪叭?】 江映澄穿到这里之后,遇上的每一个人都很是友善,她几乎都不用做些什么,对方就会一脸慈爱地凑上前来,给糖果给点心给小饼干…… 她很少碰到执礼哥哥这样复杂的情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江宴川霎时间便抓住了重点——糖果点心小饼干。 他就说,他后来明明已经在严格控制小家伙摄入甜点的数量,却没有遭到小家伙的强烈反对。 原来症结在这里。 正思忖着,小家伙突然又有了新的动作。 对面的“统哥”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小家伙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虽然执礼哥哥是北铭的皇子,可他又不是那个坏蛋北铭王亲生的,他又有什么错呢?!】 当年,余答应也不过是想母凭子贵,恰巧在生产的前几日,她的娘家在路上捡了个别人遗弃的娃娃,便想尽办法带到了宫中,做那个特殊情况下的备用选项…… 他也不一定愿意过这样的生活的。 可这层身份,江映澄又不能说。 【唉——他怎么就会是信王叔叔的孩子呢……】 江宴川的眼神一瞬间就变得极为深邃。 第480章 请苍天,辨忠奸!! 【执礼哥哥好惨。】 江映澄边走,边在心里对着007念叨。 亲生父亲根本就不知道他还活着。 带他逃离大瑞的母亲选错了栖身的地点,刚到嘉裕城内,就被一伙地痞盯上,走投无路之下,她只好将他找了个地方藏下,自己跑去引开那伙坏人,却没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被别人捡走、送入了宫中。 在宫中浑浑噩噩地生活了快十年,北铭王不喜欢他,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也不喜欢他,从小都未曾感受到爱和善意的执礼哥哥却还能保持纯善,简直就是太厉害啦! 从心疼到夸夸的过程过渡得如此丝滑迅速,一群人还没等把各自心中的疑惑都弄明白,小家伙的心声就已经切换到了下一个论题。 江映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既然确定了执礼哥哥和她的美人父皇有着血缘关系,并且对方这么多年还过得这样艰苦,她就已经决定了,要尽她可能地对这个刚见面的执礼哥哥很好很好! 这样想着,她攥着执礼哥哥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如、如果美人父皇想要将执礼哥哥拉出去砍了,澄澄就坐在地上,抱着执礼哥哥就嚎!!】 “……” 这番发言若放到往常,肯定会令周围一众能听到小家伙心声之人的避之不及,恨不得眨眼间就找个地缝躲到里面,可如今…… 探究的视线四处乱瞟,偶尔转到关执礼的脸上,极快速地打量一眼,后又飞快转开,就好像是在观察周围情况的时候,不小心扫到了这位北铭皇子的身上一样流畅自然,没有半点私心在里面。 嗯……这轮廓,这眉眼,倒真有几分明泽帝的神韵! 他们大瑞皇室的血脉,居然流落到北铭的宫中,甚至还被当作弃子留了下来,这样戏剧性的一幕,若不是从小家伙的心声之中传递出来的,这谁能信呢?! 不过…… 这血脉是信王的儿子…… 能不能顺利活下来,好像还真不好说。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同情。 江宴川冷冷地扫视了一圈。 成功让众人四处游荡的眼神齐齐看向了前方,目不斜视。 刚做好决定的江映澄又恢复了方才的活力四射。 “执礼哥哥!” 突然的叫声让正在想事情的关执礼一抖,怀里抱着的两包糖果都差点掉到地上。 “怎么了?” 小家伙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跟前:“你有没有……坐过龙椅?” 关执礼:“?” 江映澄:“澄澄也没有呢——” 关执礼:“??” 江映澄:“咱们一会儿去玩呀!” 关执礼:“???” 这是可以玩的吗?! …… 可以的。 关执礼被小家伙按在了龙椅之上,看着下方来回忙碌搜查的大瑞将士,背景音是北铭宫中被留下来的宫人的哭嚎,神情恍惚。 他实在是没能想到,仅仅是因为小家伙说了一句“想去坐龙椅玩”,原本正打算去他父皇寝宫的小家伙的父皇,就临时改道来了这里。 他过去从未和他的父皇有过这样的交流,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该如何自处。 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应小家伙殷切的凝视。 关执礼茫然看向旁边正侧身和将领交代事项的明泽帝,十分希望对方能给他指明一个方向。 来时路上那短暂的接触,已经将他因看淡生死而顺从内心的勇气消耗干净了,他眼下已经从那样昏沉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整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江映澄没发现她执礼哥哥的窘迫,低头嘀咕了一句:“好像还缺点什么……” 缺点什么呢? 她回头扫视了一圈人来人往的大殿,片刻后,突然反应了过来:“对哦!” 【缺大臣!】 江映澄将渴求的视线挪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身上。 【嘻嘻。】 江宴川:“……” 如今大局已定,来往的将士虽都身形忙碌,可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打了胜仗后的轻松畅快,江宴川的想到之后两个月里,小家伙将要面对的情景,到底还是多了几分纵容。 没过多久,卫氏一族和逢春谷里出来的人在殿前站成了几排,中间还穿插着十数个从宫里面抓出来的宫人,装作是前来上朝的大臣,俯身高呼“北铭王万岁”。 关执礼差点直接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这是在做什么?! 他就这么登基了?! 在这种时候?! “嘿咻——” 江映澄站得累了,不愿意再扮演只能干巴巴站在旁边的“长顺公公”的角色了,突然就给自己加了戏,变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 黑葡萄似的眼睛先瞄准了其中一人。 没了“长顺公公”,她只能自己回忆着她美人父皇在朝堂上的模样,装出一脸威严的模样:“诸爱卿,可有本奏?” 被小家伙按在了座位里的下意识看向了旁边的明泽帝。 方才还在与人谈论公务的年轻帝王已经停了下来,眉眼舒展地看向了他旁边的小团子,双眸中盛着明亮温和的光,好像在看什么,足以令他十分骄傲的孩子。 那目光刺得他马上就转回了头。 又转向了殿中像是在过家家一样,站了满地的“大臣”。 从他们同样茫然的眼神中,汲取到了一点点温暖。 殿中站着的一群人虽然迷茫,但较之关执礼,他们简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众人顺着小家伙的目光瞥过去一眼,又凝神等了片刻—— 【就是这个坏人!之前欺负执礼哥哥欺负得最狠!】 【不光大冬天往执礼哥哥的被子上泼凉水,还故意剪坏执礼哥哥厚实的衣服,让他挨冻!!】 嚯! 众人目光灼灼地回过头。 狗东西,挺坏啊你!! 有了这么精准的提示,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了。 小家伙这是想要帮这个“北铭王”出气呢! 那他们这群刚刚上任的股肱之臣,可就有话要说了! 卫见昀一个跨步就从队伍里面站了出来,高声:“臣,有本奏!” 他伸手指向小家伙瞪视了许久的太监:“此人心术不正,在职期间,不仅欺下瞒上,还曾数次出卖国家机密,按律当斩!” 被正义冲昏了头脑的卫见昀满眼都是睿智的光。 心中豪情万丈。 请苍天,辨忠奸!! 第481章 这是什么昏君发言?! 在看清那人模样的瞬间,关执礼的眸光都跟着颤动了一瞬。 高义! 是高义! 那人从前曾欺负过他那么多次,直到嘉瑞城破,他都没能反击过哪怕一次。 从小就无人可依的孩子只能选择逆来顺受,却并不是没有一点火气。 尤其在看到高义一脸惊恐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乞求“陛下”原谅的时候,这股火气便当即就燃到了顶点! 然而—— 关执礼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眼神里的火焰愤怒又克制。 还不行。 这不过是明泽帝为了哄小家伙,而纵容衍生出的一场闹剧,即便他真的有滔天的委屈,可这样的事在对方眼中,又算得上什么?! 不过是能让小家伙略微产生了几分好感的蝼蚁,他凭什么妄想,能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去让他们帮忙报复回去?! 关执礼敛下双眸,企图以装作没看见的方式麻痹自己。 忽的—— “嗯嗯嗯……” 身旁的“摄政王”突然出声:“那、那就打上三十大板叭!!” 声音稚嫩,语气飘忽,但那仅凭一家之言就定下罪责并施以酷刑的模样,活脱脱就像个心狠手辣的小魔头。 关执礼愣了片刻,倏而抬头:“???” 这是什么“昏君”发言?! 大殿中央,被小家伙一句话就判了刑罚的高义已经抖成了筛子,很快又被两侧冲上来的“禁军”押到外面,紧接着,棍棒重击骨肉的声音,夹杂着痛呼哀求的声音,在大殿中清晰奏响。 “啊!!老奴知错、老奴知错了!!” “两位殿下饶命,饶命啊——” 行刑的人入戏很深地,在木棍落下的间隙,小声提醒他要唤“陛下”和“王爷”。 高义顾不上回应,嘴里只剩下了细弱的呜咽声。 像女鬼的哭嚎一样,在大殿上空飘荡。 被一同拉来“上朝”的北铭宫人,一个个都抖得不成人样。 大瑞的人并没有将高义带得很远。 关执礼坐在龙椅之上,还能凭借不错的视力,直接观看到外面的情况。 他甚至觉得,他仿佛看清了高义脸上每一个痛苦的表情,和往日对方欺负他时的画面叠在一起,恍然若梦。 原来…… 他以前觉得像一块不可推翻的巨石一样的坏人,竟然可以这么轻易就打败的吗? 就这样?! 三十大板很多,却也很快就执行完毕了。 高义的声音越到后面就越是微弱,直至最后那一个板子落下,已经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他彻底昏死在了行刑的长凳之上,从关执礼的角度看过去,甚至都不能分辨,对方还有没有呼吸了。 “禁军”将人像一块死肉一般扯到了地上,由两人一左一右地拽着高义的手臂,一路拖到了大殿的中央。 正义的“朝臣”光明正大地看了半晌,北铭的人却一身冷汗地呆立在原地,半点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江映澄便如法炮制,按照007给出的资料,一个个看了过去,从欺负她执礼哥哥最过分的人开始,逐一罚了个遍。 欺负得很是过分的,就打三十大板,只坐视不管的,就打十个大板,十分公平地有自己的原则。 关执礼僵着身子看到最后,终于确认了,今日被拽来参加“早朝”的这些北铭中人,都是曾经欺负过他的宫人。 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将这群人凑到一起,又以那些看着就很是离奇的理由,逐一将他们罚了个遍。 他愣愣地转过头,看向身侧兴奋得双颊都红扑扑的小家伙。 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家伙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好,但对他而言,就像突然有那么一只柔软的小手,直直在他千疮百孔的心脏之上,轻柔地抚摸了那么一下。 他好像又可以坚强很久了。 …… 即便阚老将军在这些事情的处理之上再老练,明泽帝也在的情况之下,也还是有一些事,是必须要经过请示才能得以施行的。 江宴川在这场大型“朝会”的后半段,留下了足够的人手后,便脚步匆匆地不知道忙到哪里去了。 江映澄很懂事地没有哭闹,也没有偷偷跟上去。 她的美人父皇很忙,她也不差的! 收拾了欺负过她执礼哥哥的坏人之后,也没什么入宫经验的卫氏一族和逢春谷里的人也被留了下来。 众人才刚同心协力完成了一场大戏,加上梁老将军这个共同的桥梁在,两方人马快速地熟络起来,畅谈一番过后,又目标一致地逗弄起小家伙来。 卫见昀笑着打趣:“小殿下,方才臣的理解能力如何?” 他可是第一个出声配合的人,虽然是因为别人都没能抢过他。 “还有臣,”池敬旸紧随其后,“演技也不差的吧?!” 江映澄超级给面子地竖起大拇指:“满昏!” “伯伯们都是满昏!” 这样说完,她的视线突然又开始四处乱瞟,最终定格在龙椅上那两个包得歪歪扭扭的油纸包上。 她“哒哒哒”地跑了过去,拿起其中较小的那包,又“哒哒哒”地跑了回来。 美滋滋道:“澄澄请伯伯们吃糖!” “嚯!!”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糖啊——” 小家伙平日里虽然都很是大方,碰到好吃的东西经常会主动分享,可这包糖却不一样。 因为被明泽帝限制了购买数量,并严格不准她每日多吃之后,就连明泽帝本人想要要走一颗,都没有成功的! 他们吃到了明泽帝都没有的糖!这出去不得够他们吹个好几年的?! 江映澄鼓起双颊,作势要将刚分好的糖果要回来。 被众人连忙躲开了。 关执礼站在小家伙身侧,呆呆地看着他们玩闹,双眸中满是艳羡。 氛围真好。 跟他们北铭的完全不一样。 北铭的官员会在他被欺负时冷眼旁观,甚至还有些人会落井下石,他从来都没见过这般轻松友爱的场景。 关执礼脚步微挪,想要安静离开这里,刚一迈步,就听门边蓦然传来一声—— “皇兄!!” 关执礼身形一顿,刚想抬头去看,又听身前传来一声—— “不要乱喊,那是澄澄的哥哥!!” 关执礼:“……”听错了吗? 他开口问身前的小家伙:“你说什么?” 江映澄也诧异回头:“什么说什么?” 【澄澄没说话呀……】 关执礼:“……” 关执礼:“!!!” 第482章 今日你碰上澄澄,可就要遭老罪喽—— 来不及弄清楚小家伙这边的状况,关执礼就听门口处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 “让我进去,我皇兄就在里面!” “放开!你们快点放开!!” 关执礼不得不先看向发生躁动的方向。 门口处,有大瑞的将士押解了一干皇子公子,正面色犹疑地站在门口。 兴许是因为小家伙和他相处的画面太过轻松写意,那群人怕惹得小家伙不快,没用上太多的力气,那几个小皇子挣动了几下,倒还真让他们跑上了前来。 “皇兄!” 有根本叫不上姓名的皇子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声音凄厉:“他们要拉执信去大牢里面,皇兄你快救救执信啊皇兄!!” 关执礼往后拽了拽自己的手,没有拽动。 对面的人好像将他当作了救命稻草,迫切地想要让他帮忙说上一两句好话,以求能够得到跟他同样的待遇。 关执礼抬头看了眼跟前越聚越多的皇子公主,耳朵自动将这群人的哭嚎声屏蔽,心里却还是乱糟糟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无法叫出眼前这群人的名字,过往在每年的国宴之上,他也只是远远看见过,他们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之下,扬起笑脸,周身都散发着被照料得很好的无忧气息。 和他相比,完全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放开——” 一道稚嫩的声音穿过重重哭嚎声,在众人耳边乍响。 江映澄站在众人身后,抬手去扒拉站在她前面的人,却没能扒动这群以强大的求生意念为支撑的北铭皇子,急得脸都又红了起来。 最后还是卫见昀低吼了一声,才堪堪让场面平静了下来。 江映澄一路越过几个北铭的皇子公主,跑到了她执礼哥哥的身边。 叫“执信”的那个小男孩还没有把手放开,她便直接抬起手,重重在那人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啪——”的一声,很是响亮。 江映澄明显是用了力气的:“你、你都把执礼哥哥的手抓红啦!!” 关执信眉心一簇,当即就冷下了脸:“你又是哪个殿里出来的野东西?!” 这么大点的孩子还没有那么强的审时度势的能力,关执信不知道他的皇兄为何能如此姿态悠闲地站在这里,也不知道这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小团子是从哪里窜出来的,只知道他的兄长似是获得了比他们要好上不知多少的待遇,且这个小家伙喊他的兄长为“哥哥”。 一系列的思考下来,关执信得出了结论—— 这个小家伙只是比他们先一步找到这里,抱上了皇兄大腿的家伙,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野东西”怒了:“你才是野东西,你全家都是野东西!!” 不光江映澄怒了,连站在周围的一众大人也都竖起了眉。 这群皇子公主之中,还有瞧着比小家伙还要小的孩子,留下陪小家伙演戏的这群人不好直接对这么小的孩子发火,便亲身隔开两方人马,怒气冲冲地看向门外:“怎么把他们带到这边来了?!” 被北铭王留在宫里的妃嫔子嗣都有专门的去处,带到这里碍小家伙的眼做什么?! 门口的将士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连忙就要冲进来将那群孩子带走。 大殿里立即又响起了一阵尖锐的惊叫。 刚被隔开的皇子绕过卫见昀几人,重新冲到关执礼的面前:“皇兄!你既然有办法站在这里,你快救救我们呀皇兄!” 关执礼低下头,垂眸看向被小家伙眼疾手快隔开的小男孩。 这个人,他认得。 记忆中,这个小男孩是为数不多的,曾对他释放过善意的手足,他有一段时间之中,脑海中经常会冒出这人看向他时,耀眼的笑脸。 关执礼犹豫开口:“可——”可他也不过是倚仗着小家伙的喜欢,才能侥幸免去牢狱之苦的可怜人,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明天会如何,又要怎么去救别人? “别挤啦别挤啦,再挤澄澄就要坐到地上去啦!” 奶呼呼中带着点气愤的声音,蓦然打断了关执礼的话。 江映澄顽强站在两拨人马中间,任由对面的人如何迫切地想要上前,就是不肯挪动分毫。 她双手掐腰,一副在村头欲与人吵架的妇人的模样:“刚才是谁偷偷掐澄澄啦?!” 关执礼惊了一下:“有人掐你了?!” 那可是被明泽帝当作眼珠子在呵护的小家伙,若是真有人敢暗中做 江映澄听到这道声音,百忙之中抽出空闲,回头安抚地看了她执礼哥哥一眼,小小声:“执礼哥哥不要怕!” 【澄澄是骗他们哒!】 关执礼:“……” 心脏都差点停跳了的一众大人:“……” 您到底是想吓谁的啊?! 对面的几个小家伙就没一个人被这软绵绵的一句话吓到,被吓到的都是他们这群人好吗?! 关执礼没再说话了。 不是错觉。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发现,小家伙可以不张嘴,就能发出声音了。 【关惜桥是吧,看澄澄不把你扒个底朝天!】 关执礼蓦然睁大了双眼。 第三次了! 并且这一次,远比先前两次带给他的震撼,还要多上许多! 小家伙不仅可以不张嘴便发出声音,还知道她本不该了解的事!! 关惜桥是他在这一群人中,唯一可以叫上名字的手足,也正是眼下正站在最前面,和小家伙面对面站着的那个。 小家伙好像不是随便叫了个人名,她是真的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可这怎么可能?! 自城门下与她相遇以来,他们二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寸步不离,小家伙哪来的时间,去查阅这北铭宫中的资料?! 重重疑问压得他不知该如何反应,连眼前这群兄弟姊妹们的声音都仿佛再也听不见了一般,耳边只剩下了小家伙的声音。 【噢哟——】 【这个小豆包的资料居然这么精彩!!】 关执礼混沌的思绪顺着小家伙的话自动做出反应。 什么“小豆包”。 你自己就是这么小小的一团,还要去叫别人豆包?! 【嚯——】 【居然还是黑芝麻馅儿的!】 【明明平日里最喜欢欺负执礼哥哥的人就是你,还总是装出一副纯真的模样,一边去引诱周围的人去欺负执礼哥哥,一边又在执礼哥哥面前对他释放善意!】 【还想立白莲花人设呢?】 【今日你碰上澄澄,可就要遭老罪喽——】 第483章 哥哥好丢人呐—— 围观的人在小家伙“眼皮抽筋”的暗示之下,按捺下想要将这群北铭“豆包”全都轰出去的冲动,上前几步,动手将那群人往后推了推。 自家幼崽戏瘾犯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只能含泪配合表演了! 在众人心照不宣的协作之下,没有人出声戳破小家伙的真实身份,并且还短暂稳住了负责押解这群皇子公主的将士。 江映澄满意地点了点头,并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制定好了后续的计划。 她完全没能注意到她执礼哥哥脸上的异色,气冲冲上前:“是不是你?!” 她伸手指向对面的关惜桥,振振有词道:“方才就属你离澄澄最近,一定就是你掐澄澄的!” 关惜桥蓦然停下不停向关执礼哭诉的声音,转过头,看向眼前这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小家伙。 跟他差不多大,皮肤白皙细嫩,两边脸颊圆嘟嘟的,看起来让人很想伸手去捏一捏试试手感。 衣服的料子不算顶好,胜在干净整洁,头顶的发髻有几分松垮歪扭,但上面有好几个毛茸茸的发饰,看得出对方已经尽力在给小家伙梳妆了。 像是被照料得很好的模样。 关惜桥快速在心底得出结论—— 小家伙的出身算不得好,所以即便已经长到这般大了,都没能在正式的场合上露过面。 连关执礼那样的,一年之中,都会被尊敬那么两天呢。 但又像是被人宠爱着长大的。 应该是哪个宫女生下来的吧。 他的目光落在小家伙的脸上,细细打量。 小家伙的一双眸子水润晶亮,里面透着不谙世事的光,懵懂又……惹人讨厌。 关惜桥几不可见地勾起了唇角。 这样的人,可要比身后的这群人,还要好对付多了。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碍事的小家伙,直直对上她身后的关执礼,一脸泫然若泣:“皇兄,惜桥没有……” 这样说着,他的眼角缓缓滑出一滴泪来:“澄澄是不是不喜欢惜桥?” 他抬起手,遮住自己双眸中的那一抹阴郁。 过去,他也时常落泪。 为园中的落花,为受罚的宫人,为院子里偶尔落下来的,被别人自空中打下的飞鸟。 但那些都是为了巩固他在众人之中悲悯的形象,从未有过像今日一般,只为了求得他过往看不上之人的庇护,而不得不流泪。 关执礼:“……” 关执礼:“……其实——” 关惜桥到底还是给他过往不堪时光之中,带来了为数不多的珍贵回忆,而小家伙那奇怪的心声之中所说的事情太过离奇,他虽然一时无法分辨,但心里的天平还是多多少少的,有几分偏向自己的弟弟。 “哇——”稚嫩的声音再次打断了关执礼的话音。 江映澄突然弯下腰,凑近关惜桥,抬头去看他脸上的表情:“真哭啦?” 在看清对方脸颊上挂着的泪珠之后,江映澄猛地倒退了几步,一脸嫌弃:“噫——” “哥哥好丢人呐——” 小哭包全然忘了这里还有好多见证了她成长过程的伯伯,茶香四溢的话张口就来:“澄澄被掐了都没有哭,哥哥你这就哭啦?!” 卫氏一族:“……” 角落里的暗卫:“……” 关惜桥唇角的弧度一僵,身形凝滞片刻后,又狠狠地抖了一下。 气的。 但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却一点不快的神色也无,只无助道:“皇兄……” 无论如何,这个叫“澄澄”的小家伙已经成功搭上了关执礼的东风,被免除了和他们一同入牢的境遇,他得先逃出险境,才能再去和这个小家伙斗智斗勇。 关惜桥想得清楚,对面的江映澄却没想过要息事宁人。 站得好好的江映澄突然身形一晃,脚步虚浮地后退了两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啊!!” 站在她背后的关执礼心下一紧,连忙上前两步,止住了小家伙下跌的身形。 ——险些被带得连他也跟着一起倒了下去! 这小家伙看着软软糯糯可可爱爱的,可怎么会是个这么实心的崽?! 【执礼哥哥不行呐,都接不住澄澄的……】江映澄熟练地在心里跟007吐槽。 关执礼:“……” 关执礼猛然爆发出一股神力,将小家伙整个人都抱离了地面,小心搀扶着站好。 “呼……呼——”好一阵喘息之后,关执礼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没事——嗯?” 他再一次陷入了无言的境地。 就这么短短一个回眸的工夫,方才还在心里吐槽他的小家伙,就这么没有一点点预兆地掉眼泪了?! 说好的不爱哭呢?!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演技磨炼,江映澄早就已经总结出了一套最为惹人怜爱的哭泣方式—— 她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眼泪大颗大颗地连串滚落,中间几次抬头看向她执礼哥哥的双眼,欲言又止,而后,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小小声地:“惜桥哥哥推澄澄……” 关执礼茫然地抬起了头,看向对面同样茫然的关惜桥,视线游移半圈,最终落在他微微抬起的手上:“你……” 关惜桥气急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是她方才突然上前,把我的手拉起来的!” “惜桥不会做这种事的,皇兄你会相信惜桥的对不对?!” 他从来都没被人这般冤枉过,顿时也再顾不上苦心经营的形象,恶狠狠地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看去—— 嗯?! 关惜桥心里的警铃大作。 小家伙……这是偷偷摸摸地看哪里呢?! 他狐疑转头,目光越过身后围着的一众跟班,直直对上了更后面躺在地上的宫人的双眼。 在想起那人身份的瞬间,关惜桥头皮一紧,背后立即就浮起了层层薄汗,偶有微风一吹,就能感到深入骨髓的冷意。 不会的! 那人一定不会有胆量—— “啊!!” 福贵颤抖着手指向风暴正中的关惜桥,尖细的嗓音像是在众人脑子里狠狠挠了那么一下。 “九皇子不要相信他!就是他授意奴才往你的饭菜里下药的!!” 第484章 你说她是谁?! 【哟吼~~~】 江映澄面上仍未止住委屈的眼泪,心里却很是兴奋地欢呼了一声。 【这个公公伯伯,还挺有眼色的嘛!】 【不愧是曾经在北铭王的寝宫之中犯了错,都没有被赐死的公公!】 她只不过是在这群公公伯伯的脸上逐一这么扫过了一圈儿,又瞥了瞥对面的白莲花,这个人眨眼间就看懂了她的暗示,并第一个喊出声来。 简直就是太聪明啦! 【嘻嘻。】 思绪神游之中,江映澄差点就忘了自己正在装哭,当场笑出声,好在嘴角才刚刚弯起,眼尾的余光就扫到了关惜桥惨白的脸色,即将脱口而出的嬉笑原地转了个圈,被她用力憋回了心里。 卫氏一族:“……” 逢春谷众人:“……” 脸色惨白的不止关惜桥一个,在江映澄看不到的身后,关执礼的脸上几乎都已经见不到半分血色,甚至一眼望去,还会让人觉得,他的周身正在向外冒着森森冷气。 关执礼一脸震惊地死死看向眼前的小家伙,那声奇怪的“公公伯伯”没能在他的心里留下半分痕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 她怎么知道?! 她怎么会连北铭宫里,一个身份低微的太监的事,都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关执礼做为深受其害的苦主,过往没少听福贵唉声叹气地跟旁人诉说,令他被“贬”到这破落小院的“冤屈”事件。 对方将那一段过往极尽粉饰,将自己形容成全然无辜的倒霉虫,只是被人扣下了那一顶帽子,才会落魄至此的。 关执礼却是在不得不出门的时候远远听人家说过,福贵那是自己的手脚不干净,被大太监当场发现,好生罚了一顿之后,才发派到他们这个“没有前景”的院子里来的。 福贵再没了向上爬的心气儿,手里却也从没短了银子。 一个念头猛然窜上了心头。 他知道了! 他知道富贵的这些银钱都是怎么来的了!也终于知道了福贵总是没由来地欺负自己的原因了!! 盛着怒火的眸子“唰——”的一下,落到了关惜桥的脸上。 关惜桥也将视线投向了角落里的富贵,从关执礼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一小截白嫩的脸颊,无法通过脸上的表情判断对方现在的心绪,但…… 仅从关惜桥愣怔了这么半天的情形来看,他的心里,就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断。 心脏阵阵抽痛,关执礼敛下眸子,又将自己紧紧包裹了起来。 他早就已经接受了,没有人会喜欢他的事实。 “执礼哥哥——” 忽悠一道稚嫩的声音,划破耳边不断奏响的嗡鸣,重重在耳边砸响。 “执礼哥哥不怕哦——”这样说着,一只软绵绵、肉乎乎的小手,还直接搭到了他的手边,企图用那样小的手,将他的拳头包裹起来。 “他们欺负执礼哥哥,澄澄帮哥哥欺负回去!” 那道声音分明就压得极低,都没能被前方一众正心绪不宁的手足听到,关执礼却无端觉得,这声音就如他曾在祭拜时听过的那一阵鼓声,幽长响亮。 关惜桥恰在此时反应了过来,脸色由青转白,愤恨开口:“你莫要信口雌黄!吾何时指使你做那样的事了?!” “你若再这般胡言乱语,仔细了你的舌头!”关惜桥眼底的恶毒终于不再掩藏于故意装出来的和善之下,表情看起来十分可怕。 角落里的富贵还没等开口,身侧就有一道奶呼呼的声音响了起来—— “对呀对呀~”江映澄脆生生道,“澄澄的爹爹说啦,说话做事都要讲求证据,若是不能提供相应的证据——” 她学着宫里那些姨姨们吓唬她不让她乱跑时的语气,阴恻恻道:“可是要被杀头的哦!” 福贵:“!!!” 方才还想着如何放狠话的富贵被“证据”这一关键词点醒,眼神猛然一亮:“有的有的!奴才有证据的!!” “小殿下当日用以收买奴才的纹银,是正正经经刻着官家印信的官银,与奴才平日里所用的碎银不同,是以奴才一直未敢随意出手,现下还藏在奴才所在院中的树根底下!” 关惜桥呼吸一滞,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任他平日里的心思再深沉,他也不过是一个几岁的稚童,处理起这样的事来没有太过丰富的经验,这才会给对方留下了把柄。 而且…… 心念震颤之下,他还忘记了立即反驳对方的论点,给身后那个小家伙留出了发挥的余地—— “哦?” “可是……”软糯的声音里满是迟疑,“执礼哥哥说啦,这关惜桥为人和善,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该不会是你随便偷了两枚官银,就栽赃给关惜桥了叭……” 福贵:“!!!” “奴才发誓,方才奴才所说句句属实!”福贵连忙转头,看向身旁跟他跪成一排的人,“若是不信的话,殿下大可问问他们!!” “执礼哥哥”和“关惜桥”这两种称呼的差别实在是太过明显,在场的人精立马就意会了这个小家伙的意图,可到底还是有几分迟疑。 “唔……” 江映澄决定为这场闹剧加上一把火:“若是你们所言属实,澄澄就去和……‘他们’求情,免了你们的死罪——” “但若是你们信口胡言,可就别怪澄澄……” 她奶凶奶凶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角落里的一众太监:“!!!” 反应过来的众人连忙七嘴八舌地告起状来。 这群人有些是当真还留有证据的,有些则是早就胆大包天地早就给花了干净,只是他们混在杂乱的控诉声中,有没有证据的,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江映澄听得连连惊叹。 “哇——” 她看向身前的关惜桥:“惜桥哥哥可真棒呀——” 江映澄终于礼貌地唤了关惜桥一声“惜桥哥哥”,却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关惜桥:“……” 慢了一步,失了先机的关惜桥没空去纠结语气的问题,他满面惨白地看了一眼被他视为救命稻草的关执礼,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了一脸狡黠的小家伙身上。 心头的无名火起,关惜桥尖叫一声,朝着江映澄便冲了过去:“我打死你个——” “大胆!!” 看完了一场大戏的众人早就对关惜桥升起了防备,见他抬手朝着小家伙扑上前去,连忙一脚就将他踹退了数步。 “敢对我大瑞的公主不敬——” 胥九眼神阴森地在欲冲上前来的一干北铭皇子身上扫过一圈,语气冰冷:“活腻了吗?!” 关惜桥:“……” 关惜桥:“!!!” 你说她是谁?! 第485章 你有行李要收拾吗? 江宴川处理好紧要的事情赶回来时,是在一处偏僻的院子里,找到正手拉着手的两个小家伙的。 关执礼比先前还要沉默许多,板着一张小脸跟在小家伙的身后,只在小家伙回头与他说话时,才会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江宴川来时就听说了在大殿之中发生的情形,对此也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好奇他们这是在做些什么。 他边放轻脚步朝着小家伙的方向迈进,边仔细观察这两人的行动。 小家伙一手抓着一个给孩童挖土玩的小铲子,一手拉着她新认识的执礼哥哥,走到一棵树的树根之上,敲敲点点。 【就是这里了哦?】 江映澄面上装作在凭借自己的本领找银子,实则心里疯狂求助外挂。 007机械的电子音隔了一会儿才响起来:【再往前一点。】 江映澄探头去看,果然瞧见前方有一小块土地的颜色,要比周围的都深上许多,像是不久前才刚被人挖过的模样。 【耶!!】 找到啦!! 她转过头,对着她的执礼哥哥甜甜一笑:“应该就是这里啦!” 方才,在将士伯伯们将关惜桥一群人重新押走之后,江映澄从周围伯伯们的手里要到了一个本子,拽上她的执礼哥哥,到方才那群声称藏下了关惜桥“罪证”的公公伯伯们那里,逐一记下了他们埋藏罪证的地点。 这里是最难找的一处,因为埋它的人不像别人一样,能清晰说出“院子左手边右数第三棵树树下”这样精确的地点,只道那棵树后的墙面上,有一处神似猫猫轮廓的褐色痕迹。 江映澄不好进来就直奔007指出的地点,只好拽着她的执礼哥哥,装模作样地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最后才朝着埋着银子的树下走去。 关执礼扯了扯唇角,上前一步蹲了下去。 他的手中也攥着一个稍大一些的铲子,蹲下身后,就照着那处颜色更深一些的地上挖了过去。 “澄澄也来啦!” 江映澄也连忙挥舞起了小铲子,和她的执礼哥哥一起,不停挖着。 江宴川还没弄清楚他们两个正在做什么,只是眼前这样的场景莫名让他不想打扰,他便没有出声,只停在一个刚好可以听清小家伙声音、又不会被小家伙发现他的角落,静静站立。 日头有些足,两个小家伙的额角鼻尖都冒出了一层薄汗,江映澄只挖了一会儿,速度就慢了下来,只关执礼仍保持着先前的频率,一下一下,像是精密的机关器械,麻木地挖着。 不一会儿,土层下面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铁匣子。 “哇!!” 江映澄惊呼一声,总算舍得多用些力气了,她小手不停捣动,想要快些将那铁匣子挖出来。 那里面可都是银钱呢! 关执礼见状,也不得不加快了些速度。 两人合力将铁匣子挖了出来,放在地上。 江映澄将手中的小铲子一扔,全部的注意都放到了眼前的这个铁匣子之上,双眸亮晶晶的,关执礼甚至觉得,这个铁匣子映在小家伙眼中的虚影,好似都变成了一颗又一颗的金元宝。 【来了来了!金元宝它马上就要来了!!】 关执礼:“……” 江映澄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铁匣子。 “哇!!” 这个太监是个会敛财的,匣子里的银钱要比前几人存下来的都多,里面不光有关惜桥给他的银两,瞧着竟还有不少珠宝首饰,这可比单纯的银钱要贵重多了! 关执礼面无表情地盯着匣子里的东西,照旧只在小家伙看过来时才会笑上那么一下。 他们的父皇残暴不仁,却不喜他的孩子们同他一样。 毕竟父皇自己就是靠着弑父夺位才登上的王座,对此也很是忌惮。 生性残虐的皇子们只得拼命藏好自己的本性,直到有人发现了,他关执礼是个可以任人欺负的可怜虫。 关惜桥意识到事情已然再无转机之后,他近乎癫狂地爆料,称宫中好多皇子都曾买通关执礼院中的太监,通过欺辱这个无人可依的可怜虫,来宣泄心中的暴虐。 这匣子里装的,至少有一半的银钱,都代表了他过往那段痛苦不堪的曾经。 旁边有人无声送过来一个粗布袋子,关执礼沉默着和兴奋的小家伙一起,将匣子里的银钱一点点装进去。 “唔……” 装完之后,江映澄翻出小本本,用指尖在写着“猫猫”那一栏的后面,划下一个浅浅的记号。 “让澄澄看看……”她低头在一连串的地点上面翻看,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小条直线,艰难辨别她用指甲划下的记号。 江映澄看了许久,007也跟着看了许久,半晌,它忍不住冒出一句:【早就叫你用石子的。】 石子上面多有泥土,轻轻往纸上一划,不光能留下印子,还能沾染几分黑灰,无论怎么看,都比小家伙的指甲好用许多。 江映澄心里实际上早就已经认同了007的话,可她爱面子,不想承认自己胡乱坚持了一场,到头来还是选错了方向,倔强地没有吭声。 这一着急,反而让她把最后一处地点给找到了。 “澄澄找到啦!” 她抬头看向远处的秋千架子,语气很是兴奋:“就在那个秋千底下耶!” 那秋千不远,两人甚至都不用走出多远,就又蹲了下来,重复先前的挖掘动作,熟练地挥起了铲子。 谁也没瞧见远处已经不知看了多久的明泽帝。 不久后,最后一个钱匣子也被他们挖了出来。 了尘也熟练地上前,将布袋子递了过去。 这一次,江映澄将银钱装完之后,直接将布袋子接了过来。 有点沉,她几乎是放在地上,拖行到她执礼哥哥手中的:“这个给执礼哥哥!” 关执礼愣了一下。 这一路上,虽然不可思议,但他也全程见证了,这个小家伙到底是有多么喜欢这些“朴实无华”的银钱,是以他从未想过,这些钱最后竟会被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江映澄脸上没有丝毫不舍,见她的执礼哥哥表情呆愣地蹲在原地,还又将那袋子往前推了推:“这些送给执礼哥哥做自己的小金库!” 这一路走来,她可太知道银子的重要性了,买好吃的糖果要钱,买好穿的衣服要钱,想要送给她的美人父皇礼物,更是要用到好多好多的钱! 她想要送给执礼哥哥一个礼物,想来想去,还是送钱最合适啦! 江映澄一脸邀功地抬起头,看向对面—— “咦?” 【执礼哥哥怎么哭啦?】 她才走神这么一小会儿呢! 关执礼茫然抬头。 他哪里哭了? 不过是事先模糊了一点而已。 像是想要证明他没有哭过一样,他扯起唇角,冲着小家伙露出了今日第一个明媚的笑。 江宴川恰在此时走了过来。 他故意放重了脚步,让两个小家伙都提前注意到了他的身影。 江映澄在她美人父皇和执礼哥哥的脸上左右看看,哪个都想要第一时间回应,最后,她一边拿袖口去擦执礼哥哥脸上的眼泪,一边回头去跟她的美人父皇打招呼:“父皇你忙完啦?!” 江宴川“嗯”了一声:“准备回去了。” 说罢,他看向关执礼:“你有行李要收拾吗?” 第486章 过生日 北铭宫中的事项还远没有处理完毕,只是他已然将“江宴川失踪”的消息送回了京中,他便不能再在此地待上太久。 好在此次行动异常顺利,阚老将军和梁老将军两人足够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妥当,只待雷志新他们将北铭王一行抓捕回来,他便也可以安心带人返程了。 原本他也想过要将小家伙留在这里,可小家伙一次又一次地从营地里面溜出来找他…… 他也实在是怕了。 江宴川决定将小家伙也一起带回去,顺道带上关执礼。 关执礼手里拎着一大袋沉甸甸的银子,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根本就没有听清明泽帝说了什么。 他没能听清,江映澄却是听得十分清楚。 “收拾行李?!” “爹爹要执礼哥哥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是什么意思?爹爹要带执礼哥哥一起回家吗?!” 一连串的询问,一声比一声兴奋,直至最后,小家伙的眼里已经盛满了细碎的光,仿佛只要他点一点头,她就能轻快地原地飞起来。 江宴川低低地“嗯”了一声。 既然关执礼是他江氏血脉,他便无法置之不理。 即便他是江思林的孩子。 “哦哦哦!!” 江映澄张开双手,在她的执礼哥哥和美人父皇周围不停转圈圈。 “爹爹要带执礼哥哥回家啦!!” 她先前还想着,要是美人父皇不想带执礼哥哥回去,她就牺牲一下自己的形象,抓着执礼哥哥的手哭个昏天暗地,父皇若是不同意,那她便一直哭,哭到父皇只能将他带回去为止。 ——她也不想这样任性的,可执礼哥哥是信王叔叔的孩子,信王叔叔又在谋划着造反,若是戳破了执礼哥哥的身份,他日后会有很多麻烦的。 她只能将执礼哥哥当做自己最喜欢的玩伴,努力张开翅膀保护他。 可父皇居然主动提起来啦! 这下好啦,她可以继续当她的乖崽崽啦!! “澄澄最喜欢爹爹啦!!”江映澄又围着她的美人父皇转了一圈儿。 江宴川抬手拉住了已经有几分晕乎乎的小家伙,一抹浅笑不自觉溢出唇角:“慢些。” 而后,视线偏移,落在关执礼神色复杂的脸上:“有吗?” 关执礼愣愣地摇了摇头。 …… 宫里杂乱,江宴川便干脆带着两个小家伙,找了一处人去楼空的奢华院落,暂且落了脚。 院子很大,里面也有宽敞的书房,刚好能用来处理一些没那么紧急的军报。 江宴川白日里忙得见不到人,江映澄也正值想要打开她执礼哥哥心房的紧要时刻,两父女各忙各的,晚上再回到一个院子里休息,也算和谐融洽。 如果不是小家伙突然想起,她的糖果在不知不觉中,都被她分给了陪她一起演戏的伯伯们了的话。 亥时过半,江宴川亲自提了一盏烛火,在院中古朴的风雨连廊中快步走过,连木板被挤压产生的“吱嘎”声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说仔细点。”江宴川的眉间微微皱起,眼神里是未加掩藏的郁色。 方才,他们一群人正在书房中制定他走后的计划,谈到一半,门外就突然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胥九焦急的声音紧跟着响起:“陛下,小殿下的屋子里着起了火——” 后面说的什么,江宴川已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他当时耳边传来“嗡——”的一声,心里慌乱得不像话。 再回过神时,他已经不知从谁的手中抢过了一盏灯笼,快步走在了回房的路上。 胥九脚下生风地跟在明泽帝身后,虽然这点运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他的额角却已经布满了一层细细麻麻的汗。 他咽了下口水,小心回道:“小殿下今日回房之后,声称要给陛下一个惊喜,将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来——” 那个“惊喜”实在是难以开口,胥九尽量模糊了说辞:“屋子里的人没能拗过,想着院中已有重重守卫,不会有什么危险,便也都守在了门口。” 江宴川回头瞥过胥九一眼。 苦涩的泪水不住往心里面吞,胥九知道明泽帝这是不满他废话太多,一直都没能说到对方最关心的问题,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小家伙可是被明泽帝当作眼珠子一样呵护的人,他担心那群人被狠狠责罚。 “没过多久,屋子里就燃起了一片火光,小殿下——” 话音刚落到此处,江宴川的心里就猛然一紧,脚下的动作就又加快了几分。 理智告诉他,既然胥九此刻能还算淡定地跟他汇报情况,小家伙就一定不会有事,但他心里仍是免不了阵阵慌乱。 “小殿下没事!”胥九见状连忙先将最重要的信息说了出来,“只是她的袖口被烛火点燃了,人有些受惊,哭着想要来找您……” 江宴川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这可真是够惊喜的。 担惊受怕了这一路,只剩下最后的这么一丁点的喜了。 脚下的动作不停,江宴川到底还是放松了不少,也有工夫去细细去品味胥九这一路上所说的话了。 “小家伙碰烛火做什么?” 胥九:“……” 江宴川:“嗯?” “……小殿下的心声里说,她的荷包今日一岁了,想要跟陛下一起,给荷包——” 胥九声音艰涩:“过个‘生日’。” 江宴川:“……” 随行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就屏住了呼吸,生怕被明泽帝注意到自己。 陛下眼下明显憋着火气呢,但他又舍不得真的去罚小家伙,指不定就要拿他们出气! 若是这会儿被抓了出头鸟,没准晚些就要因什么“左脚先进门”的荒诞理由被罚。 整条长廊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周围偶尔吹过的晚风,摇晃树叶发出的窸窣声响。 半晌,一道压抑的冷哼在夜色中悠悠响起。 众人都狠狠抖了一下。 …… 【嗯?】 【父皇回来啦?!】 江映澄知道一定会有人去通知她的美人父皇,也知道今日自己这是闯了祸,父皇定然是要生气的…… 她便拜托007帮她注意这外面的情形,只要她的美人父皇一回来,她便要马上开始自救行动了! 三二一开哭! 一直未停的微弱哭声猛然间拔高了好几个调子,听起来很是撕心裂肺。 江宴川走到院中时,刚好将小家伙的这道心声听了个清楚。 他磨了磨牙,抬手推开了木门。 第487章 怎么肥四?! 门一打开,哭声便再无任何阻挡,直直在耳边乍响。 “呜哇啊啊啊——” “吓、吓死澄澄啦呜啊啊——” 这里已经不是他们先前住的那间屋子了,略有些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 江宴川粗略地扫了一眼,了尘几人正守在床边不尴不尬地哄着小家伙,外面还站着两个略显手足无措的暗卫。 一群人都知道小家伙是因害怕被责罚而哭闹不停,眼神中也到底还是染上了几分心疼。 俞行勉第一个“发现”了明泽帝的踪迹,转过头时,眼神中的惊喜分外真切:“是陛下来了!” 屋子里的众人这才“惊醒”,转身行礼。 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江宴川挥了挥手,将他们全都“放”了出去。 江映澄见到她美人父皇回来,又想扑上去贴贴,又怕会被打手心,只得表情纠结地坐在原地,边哭边拿可怜的小眼神不住打量。 江宴川缓缓朝着床边走去,视线全然放在了小家伙的身上。 小家伙的袖口还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鼻尖眼尾也都染上了一抹艳红,即便她眼下是在装哭博取同情,她应是也切切实实地被这突发状况吓得狠了。 床铺不高,江宴川蹲下身来,刚好可以跟小家伙四目相对。 “吓到了?” 正“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江映澄,将捂在眼前的小肉手张开了两条小缝,透过缝隙去偷看她美人父皇的脸色。 【咦?】 【父皇居然没生气?!】 被江宴川柔情攻势击中的江映澄稍稍放松了些警惕,却还是谨慎地没有收了哭腔。 她抽噎着道:“呜呜呜好、好大的火呜呜呜……” “澄澄的胳膊上着了好大的火!” 这样说着,她还故意将着过火的那只胳膊向上抬了抬,想让她的美人父皇多心疼她一点。 江宴川将小家伙的胳膊牵到了眼前,掀开袖口,仔细检查。 藕节似的胳膊白白嫩嫩的,上面有一小块淡粉色的圆痕,江宴川拿指尖轻轻碰上去,小家伙还会不自觉地抖上一下。 江宴川的眸光一暗。 到底还是伤到了。 “都怪父皇,”江宴川的声音很是低沉,“没能好好陪澄澄,这才让澄澄被火伤到了。” 话尾的音调骤然放轻,像是一道无力的叹息,里面蕴含着浓烈的心疼与自责。 江映澄愣住了。 她的美人父皇一直都是恣意潇洒的,沉稳内敛的,鲜少会做出这般无助的表情。 视线再一下移,又瞥到她美人父皇眼底浓重的青灰,江映澄突然想到,她的父皇为了攻伐北铭,已经许久都未曾好好休息了。 好些个时日,都是她睡熟了之后,她的美人父皇才会匆匆回来休息一会儿,有时更是会直接就在外面谋划整夜。 他这么忙,都还在听到她出事的消息之后,马上就赶了回来…… 一瞬间,江映澄的心里升起了浓浓的后悔。 “澄、澄澄没事的!”她连忙收起了眼泪,不想她的美人父皇再为她担心,“澄澄一点都不疼的!!” 江宴川伸手去擦小家伙脸上的眼泪,低低地“嗯”了一声。 虽然没有说话,可那话音里浓浓的不信,却是让小家伙听了个真切。 “澄澄说的是真的!”江映澄急了,拿袖口胡乱在脸上擦了两下,“父皇你看,眼泪都干净啦!” 不会再有新的眼泪冒出来啦! 江宴川仔细观察了片刻,确定小家伙真的不会再哭了之后,又低头去看小家伙被烧焦的袖口。 江映澄顺着她美人父皇的视线低头,也注意到了那一小截焦黑的痕迹,心里很是犯愁。 早知道父皇会这个样子,她刚刚就先去换好衣服再回来哭啦。 “唔……这个,这个就是……”江映澄绞尽脑汁地,想要将这次的事轻轻揭过,“就是被蜡烛燎了一下,了尘伯伯他们听到动静,很快就进来帮澄澄把火扑灭啦!” “蜡烛?” “嗯嗯嗯!”江映澄疯狂点头,“就是那个长长的,红色的那个!” “澄澄点蜡烛做什么?” 方才还想要将锅全都甩出去的江映澄脱口而出:“为了给澄澄的荷包过生日呀!” 江宴川不说话了。 非但不说话,方才还挂在脸上的深深自责也悉数退了个干净,他的双眸沉静地落在小家伙的脸上,重新与她四目相对。 江映澄:“……” 江映澄:“……额——” 【怎么肥四?!】 【澄、澄澄怎么就给说出来啦?!】 她分明就已经准备好别的借口了的!! 迎着她美人父皇意味深长的目光,江映澄心中的警铃大作,很是心虚地向旁边挪动了两下。 江宴川冷眼看着江映澄挪动,直到对方就快要挪出他正对着的范围,才幽幽开了口。 “去哪?” 江映澄狠狠抖了一下:“嘿嘿,澄澄去看看执礼哥哥有没有蹬被子。” “呵——” 守在这处小院里的,几乎都是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武功高手,他们的听力本就异于常人,即便里面的两人压低了声音说话,他们也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小家伙的瓜可不常能吃到,每个人都听得很是认真。 忽地—— “呜啊啊啊——” 尖锐的啼哭像道惊雷,骤然在所有人的耳边乍响。 “澄澄的胳膊还疼呢!!” “你刚说了不疼的。” 啼哭声静默了片刻。 “澄澄刚刚是说谎呢!” “你刚刚确实说谎了。” 这一夜,巴掌拍在衣料上的声音,和小家伙的哭嚎声掺杂在一起,在小院的上空飘了许久。 …… 关执礼一早就被将士们带着,领到了小家伙所在的院子里。 领路的将士一路上的表情都很诡异,几次回头看他,却都又欲言又止地憋了回去。 他如今的身份无异于阶下之囚,心底虽疑惑重重,却一直都没开口询问。 这份疑惑一直持续到了见到小家伙的那一刻。 关执礼懂了,紧接着又有了新的疑惑:“……你这是?” 小家伙昨晚明显哭过,眼皮都肿成了厚厚的一块,小脸上的表情很是忿忿。 她狠狠抹了一把脸,脆生生道:“没事。” “计划一失败了而已。” 就算小荷包过不了生日,她也一定会再想办法买到糖果! 第488章 不嘻嘻 江映澄的想法很是简单。 她自己的糖果都分完了,执礼哥哥手里也只有七十几颗,根本就不够他们在回程的路上吃的。 眼下外面乱得很,了尘伯伯他们又不肯带她去先前的那家糖果铺子里面再买上一些,说什么——他们都已经去过一次了,若是有人知道她喜欢那里的糖果,跑过去下毒,就为了等着她再去买就糟了。 江映澄听到这话时撅了撅嘴。 若是那些糖果被人下了毒,007早就提前告诉她啦。 但这种事情她没有办法明说,只能把主意打到她美人父皇的身上。 ——不用父皇带她去买,只要能说动了尘伯伯他们带她去别处买就行,城中定然还会有别的糖果铺子的! 一整套心路厉程听下来,院子里的氛围成功凝滞了好长一段时间。 “澄澄还有计划二三四呢,”江映澄还在气呼呼地放“狠话”,“要、要是都不能成功,澄澄今日就不吃饭了!” 关执礼突然开口:“要吃糖果吗?” “……”江映澄眼神纠结片刻,诚实回道“要的。” 关执礼:“……” …… 计划二其实很简单。 计划一是打着庆祝的名义,给她正在“过生日”的小荷包买几颗糖果,计划二则是……打着补偿的名义—— “一会儿澄澄就在地上磕上一下,”江映澄拉着几个伯伯和执礼哥哥一起,围成了一个小圈,小声密谋,“等父皇晌午回来用饭时,澄澄就不说话,若是父皇问起来,伯伯们就说——” “就说澄澄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了,这会儿正疼着呢!” 父皇为了逗她开心,一定会问她想要什么的,到时候,她就矜持地说想要再买一包糖果,她的父皇一定会同意的! 她虽然想要用点小“计谋”,让她的美人父皇同意给她买糖果,却并不想打扰到对方的公务。 这段时间父皇忙得连觉都很少睡,有时连半夜都会被人临时叫走,她都看在眼里的。 她不想让她的父皇担心,只能在这一小间院子里活的,能利用到的道具,也就只有院子里的树了。 可那几棵树那样高,她又不想真的从树顶上掉下来,所以—— 只能把说谎的重任交给几个伯伯了! “行不?” 江映澄抬起一双哭肿了的星星眼,期盼地看向几人。 众人:“……” 太刑了。 上次谁提前准备了一块风水宝地的来着,不知道愿不愿意借给他们先用一用?! 他们可能需要先进去躺躺,带几块板板铺床的那种! “不可能!”了尘狠狠打了个哆嗦,斩钉截铁,“绝对不可能!” 别说看着小家伙从树上面掉下来了,就是光让小家伙爬到上面去,他们都得时刻担心着明泽帝会不会突然发难,罚他们点什么,这种事他们绝对不能干! 更何况…… 了尘几人一脸牙疼地看着小家伙面上做出受伤的表情,心里却—— 【唉……】 【生意不好做了。】 【伯伯们都不好骗了!】 关执礼:“……” 了尘几人:“……” 瞧瞧,多漏风的小公主啊。 有这个漏风的小公主在,简直就是他们的福气! 江映澄可怜巴巴地在几人脸上转过一圈,见众人都一脸决绝,失落地叹了口气:“那好叭……” 低落的语调立马又欢快起来:“那澄澄还有计划三!” 她兴冲冲地说她的下一个计划:“等晌午父皇回来用饭,澄澄就装作愁眉叹气的样子,父皇若是问了,伯伯们就说是嘉月菩萨来过了!” 虽说听起来有几分离谱,但谁就规定了,嘉月菩萨一定不会向他们讨要糖果呢?! 那了尘伯伯他们转述一下,也是可以的叭?! 等到时候糖果到手了,不还是要被嘉月菩萨附身了的她吃掉?! 这个计划简直就是太棒啦! “是吧?”江映澄再一次星星眼地看向众人。 “阿弥陀佛,”了尘笑了,“出家人不打诳语。” 俞行勉:“……” 巫乐咏:“……” 臭和尚!! 江映澄顿了片刻,目光落在她了尘伯伯光秃秃的头顶,一脸恍然:“对哦!” 那…… “俞伯伯?巫伯伯?”犹嫌这两人不够,她的视线又转向一直都未作声的—— “执礼哥哥?” 三人:“……” 四票反对,一票通过。 江映澄眼巴巴看着无动于衷的四人,和只有自己举起来的手,茫然陷入了自闭。 昨日刚想出这几个计划之初,她看哪个都觉得是个绝顶的想法,还纠结了好久要先用哪个来着。 可今日,这都已经接连夭折了三个计划了,她都还没能见到一丁点成功的希望呢! 江映澄双手环绕自己的小腿,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 啊这…… 围成一个小圈的几人对视一眼,再看向闷闷不乐的小家伙,心里也有了几分后悔。 他们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些? 明泽帝最近太忙,都没有时间陪小家伙好好待上一会儿。 小家伙不敢四处乱跑,这两日也一直都老实地待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院子里,要换做往常,她早就不管不顾地跑出门去了。 小家伙不过就是看马上就要启程回大瑞了,怕路上没有糖果解闷,想要去买一些吗?! 她又有什么错?! 了尘几人的眼神里涌起了浓浓的心疼。 这么长时间以来,不光是明泽帝将小家伙当作眼珠子似的在疼,他们也是真将小家伙当作自己家中的幼崽喜欢着的,哪能让她受这种委屈?! 几颗糖果而已,买! 了尘清了清嗓子:“其实——” “澄澄知道啦!”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江映澄一改先前的颓废,眼神亮晶晶地抬起了头,兴冲冲道:“澄澄想到计划四啦!!” 庆祝、补偿、进贡都行不通的话,她还可以将糖果当作奖励,问她的美人父皇讨要的呀!! 既然这嘉裕城中的有钱人家都有藏宝的习惯,那住着这么奢华院落的家里,就一定也会有不少宝物,只要能将这里的宝物找出来…… 【嘻嘻。】 关执礼:“……” 了尘三人:“……” 不嘻嘻。 第489章 这里就是她的快乐老家呀! 一群人被小家伙绑架了。 在那个“惊世骇俗”的绝妙计划出来之后,每当他们表达出那么一点点不愿意同流合污的意愿,已经哭到红肿的大眼睛就会再“啪嗒啪嗒”地掉下泪来。 小模样十分可怜。 而且…… “执礼哥哥和伯伯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澄澄啦?” “澄澄就在院子里晃荡,身边还有伯伯们跟着,怎么会有危险?” “父皇在忙政务,伯伯们也要忙政务吗?” 连串的问题一声比一声更直击人心,问到最后,小家伙还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 失落的语气可怜巴巴的:“澄澄知道了,伯伯们是觉得澄澄麻烦了……” “也是呢,澄澄这阵子麻烦伯伯们这么多次,伯伯们会觉得澄澄是个扰人的崽崽,也再正常不过了。” “澄澄以后会记得的,不会再这样为难伯伯们了……” 说罢,她还紧紧抱住了自己,眉目之间,满是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凄苦苍凉。 俞行勉:“……” 巫乐咏:“……” 了尘:“……” 了尘抬头看了眼屋顶上仅露出一个脑袋尖尖的暗卫,狠狠闭了闭眼。 对不住了兄弟们。 没能守好这第一道防线。 咱们就一起手拉着手,跳入小家伙刚挖好的火坑吧! “小殿下想去哪儿?”了尘缓缓吐出一声。 江映澄倏地抬头:“伯伯们要带澄澄去吗?” 了尘表情决绝:“嗯。” “耶!” 方才还像长在阴暗角落的蘑菇似的小家伙一秒恢复活力:“澄澄来带路!” 众人:“……” …… 江映澄带着几人走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 “这不就巧了吗?”江映澄舒舒服服趴在她了尘伯伯的背上,晃荡着脚丫,“澄澄昨日才收到了一张纸条,刚想说晚上交给父皇,伯伯们就这么照顾澄澄,带澄澄先过来啦!” 知道个中真相的几人,谁也没开口要看那张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纸条,沉默着朝着小家伙指出的方向走,还倒省下了她回去写纸条的功夫。 “还好澄澄昨日就把那纸条上的路线图背下来啦,”江映澄随手又指向了一个角落,“接下来往那边!” 了尘认命地又稍稍偏移了些角度。 一行人最后走到了一座假山后面。 假山的背后杂草丛生,还栽着几株半人高的小树,将其后掩藏的暗门挡得严严实实。 了尘没有将小家伙防线,甚至还眼神示意俞行勉将关执礼也背到身后,以防门后有什么机关,会在开门的瞬间飞射出来。 两人背着这个小家伙躲远之后,才放心地让巫乐咏震开暗门。 巫乐咏:“……” 死鱼眼在了尘和俞行勉身上扫过一圈,巫乐咏回过神,面无表情地暗自蓄力—— “轰——” 厚重的石门被巫乐咏一掌击碎,石块滚落之间溅起浓重的飞灰,好在巫乐咏闪身的速度够快,没能沾染上半点灰尘。 灰尘坠落,露出其后蜿蜒漆黑的小路。 几人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没有暗器射出,这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巫乐咏手持火折子在前方开路,跟在几人身后的胥九也默默现身跟了上来,走在队伍末尾,了尘和俞行勉仍旧没有将两个小家伙放下,几人就维持着这样的队形,在江映澄【下面好像需要往左走】、【右面的宝贝看起来比较多】、【哇前面还有个耳室耶】等心声的指引下,在选择前行方向的问题上,错一次对一次地试探着前行。 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之后,小家伙不停念叨的心声才总算停了下来,只剩下了不住的惊叹—— “哇——” 这哪里是什么藏宝的地方? 这里就是她的快乐老家呀! “往前点往前点!”江映澄拽着了尘肩膀处的衣料来回拧动,“伯伯咱们再往前一点!” 不大的耳室里面堆放了好几个置物的铁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摆着的,都是些易碎的瓷器和沉重的金属器物。 幽暗的环境丝毫未能遮掩这些宝物的贵气。 了尘几人不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好在,旁边小家伙的心里,还住着个堪称无所不知的“统哥”。 【唔?】 【真哒?!】 几人心下一动,眼神不着痕迹地顺着小家伙视线的方向挪了过去。 这么开心? 那一定是很值钱的宝贝了! 不过…… 这东西长得乌突突的,看起来就不像是很值钱的样子。 几人很快释然。 可能是北铭的品味和他们大瑞的不一样吧。 不碍事,值钱就行。 等待的过程好似被这过分安静的氛围无限拉长,众人凝神等了好久,才终于等来一句—— 【这个地下通道……真的能通向商业街的下面?!】 江映澄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有、有点心动是怎么回事! 她本来是不打算出去的,可这商业街都不远万里地跑到跟前来了,这要是再不出去,是不是就有点不尊重这个暗道了? 众人:“……” 心好像都不会跳动了。 众人一脸死气地看向面前的宝贝。 怪不得这东西乌突突的呢,原来是在预示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惨淡未来啊! “那个……” 一片寂静之中,江映澄笑嘻嘻地开口,语气里还有不易被人察觉的小心翼翼:“澄澄记得,那张纸条里说,这里最为值钱的宝贝,就在暗道尽头的那间耳室呢!” 了尘被人踹了一脚之后开口:“咱们不如先回去吧,出去之后,再让陛下派人来找。” 江映澄:“……” 江映澄顿了一下,试探道:“……那伯伯们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了尘:“……” 了尘:“???” 不太妙的预感骤然涌上心头,了尘回过头在几人的脸上轮番查看,成功收获了几张和他同样惨白的脸。 他们来时的路弯弯绕绕过于扭曲,并且还要来来回回在错误的岔路上走过几次…… 若是没有小家伙在场,他们也不是不能记住这样的路线,可坏就坏在,他们太过相信小家伙的能力,谁都没有浪费心神,去记那么复杂又无用的路线! 江映澄贴脸观察过几个伯伯的脸色,脸上又重新焕发了生机:“澄澄记得哦!” 澄澄很愿意带路! 众人:“……” 江映澄随手指了个方向:“那边那边!!” 众人:“…………” 第490章 舍己为人,大师高义! 了尘一行人站在四下无人的巷口,恰有微风吹过,好几人都不由在这炎炎夏日里打了个寒颤。 俞行勉侧头看了一眼小家伙脸上兴奋的神色,沉沉叹了口气。 他们本来没有打算从那个地下宝库里出来的。 虽说这小家伙是打着寻宝的旗子在地道里横冲直撞,全程都未提及一句有关糖果的话题,但深知内情的几人也不是全然没有应对的措施—— 他们只打算短暂顺着小家伙的意愿,在底下四处逛逛,至于上去逛商业街什么的…… 上去是不可能上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上去的。 但架不住小家伙的心声一句接着一句—— 【什么?!】 【上面有坏人?!】 【那群坏人想要混进北铭百姓的阵营当中,借此打入我们大瑞的军队?!】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胥九下意识顺着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内容向下想。 明泽帝凶名在外,但其实一直都对战败国的百姓十分优待,成功攻下领土之后,也会尽量保证对方的生活不会受到太大的改变。 只是会将本土的军队换上一批信得过的将士。 所以…… 小家伙心声中提到的那种方法,没准还真的就能行得通! 一瞬间,胥九的额角背后便爬起了层层冷汗! 若是没有小家伙的心声做警醒,这样的谋算,他们还不知要拖到何时才能发现! 【嗯?!】 【小孩子?!】 【这帮坏人还是利用的小孩子?!】 猛然拔高的声音将众人从各自的思绪之中拉扯了回来。 什么小孩子? 怎么又和小孩子有关了?! 【气、气死澄澄啦!】 稚嫩的心声很是气愤,江映澄还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攥成拳,在半空中虚晃了一下。 【这群人居然打着收养流浪儿童的名义,搜集了十数个无家可归的稚童,想要以爱心人士的身份,降低将士伯伯们的戒心!】 【光是这样还不够,他们平日里还打骂威胁那群流浪儿童,又叫他们不准出去胡乱声张,又叫他们出去讨东西给他们吃!】 小家伙在心里絮絮叨叨地念了半晌那群人的所作所为,越说到后面,其手段的阴狠程度,就越是令众人气愤不已。 了尘几人深深吸了口气。 跟小家伙相处得久了,原本对小孩子无感的几个大人,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逐渐对稚童这个群体,心肠都软得不行。 听到小家伙说这嘉裕城中还有专门利用流浪儿的人渣,每个人心里都气到不行。 是以当小家伙气呼呼地要他们把前方的通路轰开的时候,巫乐咏手比脑子快,当即就一掌推了出去—— 回过神时,这条地道里已经不再似先前那般昏暗了。 久在昏暗环境中适应良好的双眸,一时间无法直视刺眼的阳光,等众人再缓缓睁开眼,就瞧见了……前方墙面上多了一个偌大的口子。 巫乐咏此次用上的力气,竟是比他们进来时用的还要大上了许多。 …… 有微风拂面,激得几人齐齐打了个激灵。 热血骤凉,人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当时众人怒急攻心,有人指明了方向,他们就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现在理智占据了上风,他们才后知后觉,这种事明明可以奏请陛下,等军队派人来逐户搜查。 有了“十几个流浪儿童”这么精准的消息,熟知其中利害的阚老将军等人,自是可以妥善处理好此事。 但他们出来了。 了尘将背在身后的小家伙往上颠了颠:“不然——”咱们还是先回去? “嗯?”装作对这条街道很感兴趣的江映澄忽而一顿,“那边好像有声音?” 前方确是有两道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尘几人听出来了,却不敢让小家伙前往涉险了。 “巧了不是?”了尘笑着指向角落里的一家糖果铺子,“小殿下前几日还吵着想要再买些糖果带回去,今日就恰巧在这里瞧见一家!” 这么说着,他的脚步就已经在往那边挪动了。 江映澄却不愿意配合了:“父皇不让澄澄吃糖果呢,咱们今日还是不要买了吧。” 她已经从007的口中得知了,那两道脚步声恰好就是其中两个可怜的流浪儿童的,这会儿自是不肯轻易离开。 了尘几人:“……” “没事的没事的,”了尘仗着小家伙此时正趴在他的背上,自顾自朝着糖果铺子的方向走,想要将她与那边的纷杂隔得远远的,“陛下那么疼你,临走前一定会同意来买的。” “伯伯今日就提前买了,给小殿下备着,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诶?!” “不去!澄澄不去!!” 【伯伯这是吃错什么药啦?!】 明明之前比她的美人父皇都恨不得不给她糖果吃的! 了尘有苦难言,只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着。 胥九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舍己为人,大师高义! 江映澄眼看了尘伯伯没有停下的打算,且几人离即将与那两个可怜少年相遇的路口越来越远,急中生智,高喊一声:“啊啊啊啊啊!!” “伯伯你是人贩子吗?!” 了尘:“???” 俞行勉&巫乐咏&胥九&关执礼:“???” 路口处传来的脚步声一顿,不过片刻,就猛地强烈了起来。 对面的两人蓦地加快了步子,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赶了过来,停在转角处的墙体之后,缓缓探出了两双黑漆漆的眼睛。 见“绑架”了两个小孩子的大人不是他们院子里的那一群人后,迟疑片刻,勇敢地站了出来。 “站、站住!” 细看过去,两人的双腿甚至还有些微微颤抖。 了尘几人:“……” 见几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两个少年朝着他们所在的巷子里瞥了一眼,而后做出一脸凶狠的表情:“你们人牙子也是有地片儿划分的,对吧?” 了尘几人:“?” “这一片都被我们院长承包了!”开口的少年伸手指向了尘背后的小团子,“江湖规矩,这两人应该是我们院长的!!” 了尘几人:“???” 第491章 不然还是先救救老臣吧!! 来人充分向他们演示了一次,什么叫做色厉内荏。 “还不把他们两个放下来?!” “我警告你,我们福利院里可是有很多厉害的打手的!” “再不放的话,我可就要回去喊人了!我真的就要回去喊人了!!” 开口少年的脚尖朝着他先前所看巷子的方向偏转了过去,却半点要回去喊人的意思都没有,只手里攥着一根略有些细的木棍,眼神凶狠地盯着背着人的了尘和俞行勉看。 了尘:“……” 俞行勉:“……” 啊这…… 这两个少年没能激起他们的任何反应,小家伙骤然变得兴奋的心声,却让他们感到了阵阵惊恐。 【嗯?!】 江映澄双手紧紧攥住她了尘伯伯肩膀处的衣料,一脸茫然地看向对面的两个少年。 他们的脸上沾上了许多黑褐色的泥灰,身材异于常人的瘦弱,只是两个人的眸子都很是明亮,一点都不像他们进城那日,自北铭百姓眼中看到的迷惘。 江映澄的眼神在对面和己方对峙的两个阵营中来回扫视,恍然大悟—— 【啊——】 【这两个哥哥……是把澄澄和执礼哥哥,当作被人贩子拐走的北铭百姓了!】 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一个绝妙的计划猛然涌上了心头! 既然想要通过得到奖励的方式,光明正大地得到糖果,有些事情她就必须要做! 危险与机遇并存!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为了糖果自由,她江·暗器多多版·映澄,跟那群拐孩子的坏蛋拼啦!!! “呜——” 细弱的呜咽声从了尘的背后传了出来。 江映澄的眼泪说来就来,甚至不给对面一点准备的时间。 “哥哥!”她喊对面的两个少年,“呜呜呜救救澄澄!!” 了尘:“……” 俞行勉:“……” 巫乐咏:“……” 胥九:“……” 不然还是先救救老臣吧!! 突如其来的眼泪明显让对面的两个少年乱了阵脚,两人眼神坚定地往小巷的方向迈了…… 一步! “你们到底放不放人?!” “快放人!” 了尘四人仿佛僵成了一尊尊雕塑,半晌都没有反应,江映澄嗷呜一口,咬在了她了尘伯伯的肩上! “啊!!”了尘惊呼。 “坏、坏人!”江映澄口齿不清道,“快点放澄澄下去!” 【让澄澄女侠去把那群人的窝点端了!】 了尘忍着肩膀处那点轻微的刺痛,面上没有半分动容。 小家伙并没有用上什么力气,他会惊叫那么一声,也无非是因为没有料到小家伙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了尘沉沉的目光落在对面两个小小少年的身上,一时没有说话。 他能看出来,这两个少年所说的要去找那什么院长,只是用来吓唬他们,想要让他们放下两个小家伙的说辞,若这两人真的想要去找,大喊一声就是了,何必压抑着声音来威胁他们? 只是,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够放心的,当真让两个小家伙跟着这两个少年离开。 【嗨呀!那个院子里现在就只有两个功夫不怎么样的坏蛋,其余的人都去四处找出去寻宝的孤儿去了,正是逐一攻克的好时候哇!】 【再等一会儿那群人就要回来了,澄澄连暗器匣子都不太好用了呢!】 暗器匣子的杀伤范围那么大,没习过武的孤儿们不好躲开,说不好还要误伤那么几个呢。 虽然她能兑换解药出来,但……被射中了也会疼的呢! 江映澄的目的很简单,她只想先捉住两个坏蛋送给她的美人父皇,好让父皇将这桩功绩算在她的头上,再奖励她一袋子糖果。 顺便…… 江映澄抬起头,偷偷打量对面那两个陌生的哥哥。 这十几个孤儿可怜又勇敢,每日被这群大人们折磨虐待,吃不饱饭,还要在这种时候被派出去寻找宝物讨要吃食,如此天崩的局面,他们却能镇定地寻找破局的方法,试图反抗。 江映澄想要帮他们一把。 今日,那群坏人能解决几个,她就先就解决几个! 反正了尘伯伯他们都会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的,而且而且,已经有暗卫伯伯去找她的美人父皇报信了,后续的支援应该也很快就会到位了! 【了尘伯伯怎么还不放下澄澄?!】 了尘:“……” 唉。 行吧。 碰上了这么个任性又心善的小家伙,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是尽力护好她的安危这样子了。 了尘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痛苦的神色:“嘶,你轻——” 话还没等说完,先前那两个少年一直注视的巷子里就传出了一声—— “你们两个在那做什么呢?!” 两个想要出手救下江映澄和关执礼的少年,脸色立即就变得十分惊恐! 是那个混蛋“院长”找出来了! 了尘的眼神落在那人略显虚浮的脚步上,狠狠闭了下双眼,终于下定了决心。 “今日算你们厉害!”他猛然将小家伙放到了地上,恶狠狠道,“咱们走着瞧!” 旁边关执礼有样学样,也一口咬在了正背着他的俞行勉的肩头。 看似用尽了全力,实则一滴口水也没有沾到对方的身上。 俞行勉表情浮夸地痛呼了一声,也顺势将这个小皇子放到了地上:“好有劲的小鬼!!” 胥九眼睁睁看着众人就这么配合起了这荒唐的行动,满目苍凉。 也不知道他这点俸禄,够不够暴怒的明泽帝扣的。 巷子里的“院长”见到这边的情形,脚步越走越快,视线在扫到被扔在地上的两个小家伙时,脚步停顿一瞬,突然开始拔足狂奔了起来:“你们几个!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乱世拐孩子的人很多,他们此行多少也有几分,打着卖掉几个小孩子的主意,一边发笔横财,一边打入大瑞军队的内部,完成上边给出的任务。 他下意识也将这几个人当成了他的同行。 敢抢他的生意,这可不行! 了尘几人对视一眼,齐齐开始笨拙地跑了起来! 脚步看着慌乱,动作却比那什么“院长”还要快上几分。 “院长”跑到江映澄的身边就停了下来,朝着几人的背影啐了一声,没有再追上去:“呸!该死的人牙子,算你们跑得快!” 而后,一脸和蔼地蹲下身,看向这两个新出现的小家伙:“小朋友,你们叫什么呀?” “澄澄,”江映澄腼腆一笑,说完又指向了旁边,脆生生地介绍道,“澄澄的小礼哥哥!” “院长”对这两个小家伙很是满意:人傻,好看,能卖钱。 江映澄对这个“院长”也还算中意:人傻,好骗,好对付。 各怀心思的两人相视一笑,都向对方伸出了罪恶的手。 第492章 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院长”亲自牵着江映澄往回走,面上的笑意就没能落下去过。 五个人之间的氛围诡异又和谐。 先前开口想要解救江映澄两人的少年阴沉着脸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愧疚和决意。 后面的三人丝毫未觉前方的暗涌,欢快的聊天声一刻未停。 “澄澄的爹娘呢?” 江映澄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全身都洋溢着“终于要有家了”的纯粹快乐,脆生生道:“爹爹去、去打仗啦!没回来!” “娘亲也偷偷跟着去照顾爹爹啦!” 她的美人父皇来这边打仗,现在还没有忙完,母妃也跟着来到了北铭,她也不算说谎! “院长”对此十分满意,看向这个小家伙的眼神又更柔和了许多。 爹爹参军,娘也跟着去了…… 联系当前北铭军队的现状,这两人不是死了,就是成了战俘,短时间内根本就抽不开身来管这个小家伙,他只要派人将她带到没有战乱的国家,定然能大赚一笔! “那刚才的那群人是?” “他们把澄澄的家里弄出了好大一个洞!”江映澄演技极佳地换上气愤的表情,狠狠跺了下脚,“然后就带着澄澄和小礼哥哥出来啦!” “那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吗?” “唔……澄澄还有个弟弟,但是弟弟正跟娘亲在一起呢——” 哦—— “院长”目露了然。 重男轻女。 北铭的风气向来如此,他也没过多在意。 不过,经过这一路上的问答,他也总算放下了心来。 这两个小家伙身上衣着的用料不菲,看着就不像是可以轻易招惹的人家,但如果这二人的直亲都不在身边,那他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几人正巧走到他们所在的福利院门前,“院长”伸手推开了外面破旧的大门。 “欢迎回家。”他笑着说。 敞开的大门像一张静待猎物的血盆大口,江映澄牵着她的执礼哥哥,开开心心地跳了进去。 这会儿人还不全,院子里仅有一个身材有些魁梧的成年男子,和两个看起来和关执礼差不多大的少年。 江映澄双眼亮晶晶地四处扫视了一圈,怯生生地和对面的两个少年打了个招呼,而后回身摇晃她执礼哥哥的手,兴奋道:“太好啦!咱们能交到好多新朋友啦!” “院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冲着院中的男子使了个眼色,回头笑道:“澄澄就和你的小礼哥哥先跟着新朋友玩一会儿,院长伯伯去里面给你们准备点东西。” 江映澄乖巧地点了点头。 魁梧男子正在院里磨着一柄长刀,只阴森森地看了两人一眼后,就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院长”走后,院子里的四个少年围了上来,将两人带到了更深处的角落里。 “怎么回事?”院子里的少年率先开口,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焦躁,“你们怎么又带回来了两个?!” 和江映澄一道回来的少年也是一脸懊恼:“他们两个被人牙子抓住了,我们本来只是想救下他们,没想到被正巧出来的院长撞上了……” 剩下的话无需多说,没有亲眼见证这个过程的两人也能猜出后续的发展了。 这处角落里一时间陷入了难言的寂静。 江映澄见带他们进来的两人陷入了强烈的自责,眼神心虚地在周围能藏人的角落里乱晃,终于在一棵高大的树上发现了她了尘伯伯的踪迹。 视线再一偏移,又发现了另外几个伯伯的身影。 【哎嘿嘿~】 【伯伯们这么快就跟上来啦!】 安全感这不就来了吗?! 关执礼:“……” 他知道在这般严肃的时候分神,但…… 一言难尽的眼神直直落在旁边小家伙的身上,双唇嗫嚅半晌—— 你知道你笑出声了吗?! 福利院里的四个原住民:“……” 其中两人用略带谴责的眼神,看向带两个小家伙回来的伙伴,目光中是赤裸裸的—— 瞧你们两个干的好事,还带了这么傻兮兮的一个小家伙进到他们这个火坑! 另外两人:“……” “对了!” “我叫隗超,”笑面少年伸手指向另外三人,介绍道,“他们三个是隗扬、隗毅、隗闻。” 江映澄回过神,表情愣愣的:“一家人?!” “嗯,”隗超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蓦然变得柔和了许多,“我们都是对方亲自挑选的家人。” “哇!” 江映澄很是羡慕这样的关系,一双大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黏黏糊糊地靠在了旁边执礼哥哥的胳膊上:“澄澄和小礼哥哥也是一家人!” 关执礼垂眸看了身侧的小家伙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挣开被搂住的那只胳膊。 像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童稚温馨的场景,让对面四个心事重重的少年都跟着扯唇笑出了声。 “好了,”隗扬的表情一秒严肃了下来,“说正事。” “今日将你们卷到这里,我很抱歉,”他看向关执礼的双眼,诚挚道,“但你们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你们在这里待上太久的。” 关执礼事先没能从小家伙的心声里得到太多线索,闻言迟疑道:“什么……意思?” “这间福利院不太对劲,我们准备逃跑。” 江映澄来了精神:“不对劲?!” 这可不就巧了吗?! 她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江映澄的小眼神朝着树上藏着的几个伯伯们的方向瞟。 只要等下对面的几人能够说出,发生在这间福利院里的阴暗故事,她就有借口能让了尘伯伯他们抓人啦! “这里不是一间普通的福利院,”隗毅戒备地看了眼四周,确认院子里的那两个人没有跟过来后,才压低了声音道,“我怀疑,这间福利院里的人,私下里都在从事人口买卖。” 江映澄小手摆动的频率更高了:“那、那我们快点逃走呀!” 【伯伯们快来呀!立功的机会找上门啦!】 “当然要逃。” 隗闻咬牙道:“但在逃跑之前,我们也不能平白被欺负了这么久!” 乱世不能给他们公道,他们便自己去抢! 四人眼中滔天的恨意几乎就要凝成实质,看得江映澄和关执礼都齐齐愣了一瞬。 “诶?” “诶?!!” 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第493章 简直就是泰酷辣! 隗闻从怀里拿出了两块粗粮小饼,递到了江映澄和关执礼的手中。 他看向关执礼,表情极为认真:“今天晚上,我们会将蒙汗药下到晚饭里,到时候你们两个千万记得,不要吃他们给的食物,就吃这两张饼子就好。” 被这群人控制了如此之久,他们自认已然摸清了对方的一切信息,也有了能够逃出去的自信。 这群人每日晚上的吃食都是他们出门寻来的,对方留下一大半,他们只能分得一小半。 饶是如此,他们也没想过要离开这里。 北铭的形势太乱,他们没有信心能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偏安一隅,就算没有这里的大人欺负他们,也还会有另外的大人想要压榨他们。 能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了,大瑞的军队攻破嘉裕城城门的那一日。 ——城中的有钱人都提前预判了今日的种种,提前跑出了嘉裕城去,这里如今剩下了许多空房,只要能躲过这群人最开始的搜寻,他们就可以随意找上那么一间,和所有被“收留”在此的伙伴们一起住进去。 凭借他们这么长时间练就的生存本领,他们一定可以过得比现在要好上许多! “届时,只要不被他们发现这两块饼子是咱们提前准备好的,他们就不会升起防备。” “等到我们掺在饭里的蒙汗药生效……” 隗闻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十分凶狠。 等到蒙汗药生效,他们就可以将这段时间所受的屈辱,全部都返还回去—— 思绪骤然一顿,隗闻感觉自己的背部突然被人触碰了一下。 是站在他身侧的隗超。 隗闻侧过头,满眼莫名地瞥了对方一眼。 隗超朝着对面两人的方向使眼色。 隗闻:“……” 对了。 这里还有两个新来的伙伴,可千万不能吓到—— “哦哦哦!” 江映澄突然兴奋:“等蒙汗药生效?!” 这群哥哥们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联合起来奋起反抗,简直就是泰酷辣! 在几人注意不到的角落,江映澄手背向上,朝着几个伯伯的方向扑闪了几下,赶人的意图分外明显。 【伯伯们先别过来啦!】 澄澄要跟哥哥们一起搞事情!! 已经观察好了地形,正准备冲上前来的了尘几人:“……” 就在现场,被深处逆境之中,却又顽强生存的少年们所感动的关执礼:“……” 隗闻几人:“……” 这个小家伙……好像有那么点不对劲—— 不确定,他们得再看看。 几人的对话结束后没过多久,四散在外的流浪儿童们就都赶了回来。 福利院里的氛围稍稍热络了些许。 福利院里的人见突然又多了两个小鬼,一脸稀奇地围了上来。 嘉裕城失守之后,他们原以为城中会出现许多孤儿,本以为能大赚一笔的众人却都落了空。 明泽帝并未像他们预想的那般,对城中的百姓赶尽杀绝,虽说百姓每日都仍活在担惊受怕之中,但这里的秩序,却是比北铭王统治的时候,还要好上许多。 他们一连游荡了数日,都没能找到落单的孤儿,今日不过是出去接个人的工夫,就突然多出了两个,一看就很是值钱的娃娃! “老大,”有人搓了搓手,“哪来的?!” “院长”朗笑一声:“今日也是赶巧,出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几个人牙子抓着这两个小家伙。” “老子大喝一声,就将那几个人赶跑了!” 闻言,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这跟天上掉馅儿饼有什么区别?!” “有时候财运来了,可真是挡也挡不住——咳咳咳!” 有人突然杵了出声的那人一下。 先前那人意识到失言,脸色一滞。 现在还不能让这群小鬼知道他们的意图,否则,即便他们已经通过暴力的手段成功吓到了对方,以后也要多费好些心神防备他们逃跑。 他轻咳两声,遮掩般地看向新来的小团子:“小家伙,你们两个叫什么呀?”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眼神清澈懵懂,声音也奶呼呼的:“我叫隗澄。” 说罢,指向了旁边的执礼哥哥:“他叫隗礼。” 开口的男人愣了片刻,意识到这两个小家伙是根据院子里小鬼的名字,给自己取了新名,当场便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 “老大,你这好人好事做得妙啊!!” “院长”对这两人也满意极了:“早就跟你们说了,出门在外要日行一善,这不,善报马上就来了。” 这小家伙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若是带到别的国家转手一卖,说不定就能让他们发笔大财! 这可是这间福利院里的金疙瘩! “金疙瘩”不仅不像院子里的其他人那样神情畏缩,还似乎对他们这群人充满了好奇和好感,也立即就获得了院子里的小鬼们不曾有过的优待。 “到叔叔这里来。”先前开口的男人朝着“隗澄”伸出了手。 江映澄美滋滋地扑了过去,在被那人抱起来的瞬间,胳膊往对方的肩膀上顺势一环,一小撮药粉就顺着脖颈滑落了进去。 男人丝毫未觉,只觉得眼前的小家伙甜甜的,软软的,一时之间,让他都生出了几分想要回去娶个婆娘、生个女儿的想法。 “叔叔,咱们什么时候吃晚饭呀。”江映澄不喜欢这个人身上的土腥味,借着问话的机会,身体向后仰出了好远。 男人抬头看了眼天色。 此时还不到他们平时用饭的时间,但他们的“金疙瘩”既然饿了,他就顺势回过了头。 “都没听到吗?!”他看向院子里一群表情木讷的小鬼,脸上的笑意全都敛了下去,“澄澄说她饿了,还不行动起来?!” 隗闻深深看了那人身上的小家伙一眼,连忙低头应声:“我、我们这就去准备。” 男人不屑的眼神在隗闻的身上流连半晌,不耐地轻嗤一声:“快点!” 第494章 院长伯伯快救救澄澄! 晚上的主食是隗闻几人之前递给江映澄他们的粗粮小饼,菜是他们去城郊荒废的菜地上采摘回来,并由他们亲自踩在长条凳上烹制的几道纯素小菜。 乱世当头,为防止大瑞的军队哪一日突然造访,福利院里的几个男子吃的也都是这些。 菜色不算好吃,且属于孩子们的那一张桌子上,只摆放了少量的几盘。 江映澄探头去闻了闻,又不甚感兴趣地缩了回来。 反正不久后他们就可以离开了,她准备留着肚子,等回去之后再吃点好的。 嗯……顺便也请刚认识的这群小伙伴也大吃一顿。 隗扬以为她是因为之前的话而不敢吃,亲自动手夹了好大一筷子,放到了小家伙的碗里。 他侧身凑近小家伙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放心吃吧。” 菜里没毒。 江映澄:“……” 江映澄:“……谢谢隗扬哥哥。” 她挑出一片绿叶蔬菜塞进嘴里,意外地发现味道居然还算不错。 隗扬温和一笑,视线掠过小家伙的发顶,看向另一张桌子旁围着的几人。 那几人今日的心情很好,“院长”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坛好酒,正止不住笑意地给众人分饮着,桌案上,盘子里粗粮小饼的高度和他印象中的相差无几,暂时还不能确定有没有人吃过。 隗扬有些心急。 那些小饼若是所有人都没动过还好,但如果只有那么一两个人吃过,那么…… 等到药效发作,所有人都会察觉饭菜里面有问题,他们今日的行动便会彻底失败—— 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半空,眼神不住朝着对面圆桌的方向一下一下瞥着。 “别看了。”隗闻突然开口,低声说了一句。 伙伴们的目光太过直白灼热,再任由他们这么看下去,早晚会被对面发现问题。 听见这句话,江映澄反倒下意识地想要回头也跟着瞥上一眼,头刚转到一半,离家出走了半晌的脑子就及时赶了回来。 余光扫见对面圆桌旁的情景,她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小伙伴们这是在担忧什么。 【嗯?】 【怎么还在喝?!】 气呼呼的声音里面写满了“恨铁不成钢”:【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关执礼:“……” 关执礼手动将小家伙的脑袋转了回来,遮掩般轻声说道:“专心吃饭。” 江映澄眨了眨眼,呆滞的目光逐渐凝聚,瞥见碗里堆了好高的蔬菜,又抬头在桌面上扫视了一圈。 她们这张桌子上的粗粮小饼已经都被小伙伴们偷偷收了起来,换成了自己事先藏好的、并没有蒙汗药的版本,盘子里的菜除了隗扬给她夹过来的那一小堆,剩下的还都没有人碰过。 乌黑的眸子狡黠地转过一圈,一个点子突然涌上了心头。 江映澄站起身,突然高声道了一句:“不要再给澄澄夹啦,澄澄真的吃不下啦!” 所有人都因这句话而静了一瞬。 江映澄说完这句就径直跳下了长凳,手里捧着还没来得及下口的小饼,“哒哒哒”地朝着另外那张桌子的方向跑。 “院长伯伯!” 江映澄张开双手,小短腿捯饬得飞快,好像背后有什么怪兽在追赶一样。 “呜呜呜院长伯伯快救救澄澄!!” “院长”很是喜欢这个新来的金疙瘩,闻言表情没有任何不快,甚至连喝得通红的脸上还扯出了一抹笑来。 “怎么了?!” 他伸手接住径直朝他跑过来的小家伙,放到了他身侧的空位上。 这里用的都是长条板凳,他身为这群人的上级,自己独占了一整张,刚好方便了小家伙坐过来。 江映澄的大眼睛快速扫了一遍桌子上的菜色,在心底愤愤不平地说了一连串“脏话”。 混球! 这群人都是混球!! 她这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可分明就都瞧见了,他们在喝酒的过程中,每个人嘴上的动作都几乎没有停过,不是吹牛饮酒,就是在不停咀嚼! 桌上的粗粮小饼几乎就没有动过,他们吃的一直就是桌上的蔬菜。 就这样,眼前桌面上剩下的蔬菜,也比他们那张桌子上面的,原始的分量还要多上一些呢!! 太过分啦! 这样想着,江映澄再抬起头时,脸上仍旧是方才那一副可怜巴巴的神色,十分遵循“演员”的基本素养。 “哥哥们一直给澄澄夹吃的,澄澄都快要被撑死啦!” 桌边的几人齐齐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澄澄是来炫耀的吗?” “这可真是另类的烦恼了——” “院长”目光懒散地朝着对面瞥过一眼,并没有多想。 这群小鬼平常就惯会装模作样地,玩什么兄友弟恭的戏码。 “那澄澄想要院长伯伯怎么帮你?” 江映澄举起手中的小饼,甜甜一笑:“啃一口,院长伯伯帮澄澄啃一口!” “院长”顿了一下,面色微沉地垂下双眸,在扫到那张小饼上面还有小家伙咬过的痕迹之后,又倏而放松了下来。 “好啊,”他笑着道,“那伯伯就帮澄澄啃一口。” 说罢,“院长”便就着小家伙举起来的双手,低头在那张饼上咬了一口。 粗粮饼的口感到底要比细粮的粗糙许多,但这张小饼热腾腾的,整体看来还算松软,味道也出乎意料的可口。 成功勾起了他的食欲。 他难得夸了一句:“不错。” “只给你院长伯伯?” 有人笑着打趣:“澄澄就不准备给我们这几个伯伯也分一分?” 江映澄忙将手中的小饼递了过去:“也给伯伯!” “不了不了,”先前开口的男子瞧着上面那两道齿痕,连连摆手,“伯伯这里还有,澄澄自己吃吧。” 说罢,他便伸手在盘子里夹起了一块小饼。 其余几人也跟着夹了一块。 他们这张桌子上的吃食虽多,但他们这群人身强体壮吃得多,这些饼还真不一定够吃的。 不大一会儿工夫,原来还堆得很高的一盘小饼,就被几人分了个干净。 江映澄的眼神暗戳戳落在众人的身上,见不少人都吃了一块之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们总算是吃啦! “诶?你别说,这饼还真挺好吃!” “是啊是啊——” “要我说,这帮小鬼还是挺——嗯?!” 有人得意回头,刚想说点什么,身形就猛然一顿。 “那小鬼,你看什么呢?!” 他的语调倏地拔高。 第495章 吃! “噗——” “怎么了怎么了?” “谁?谁干什么了?!” 餐桌旁的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齐齐转身,在看清对面的状况之后,又都松了一口气。 对面餐桌上的小鬼们似是也被这一声暴喝吓了一跳,全都神情瑟缩地低下了头,任凭他们如何打量,也再不敢轻易抬头。 是他们熟悉的胆小模样。 “姜三你小子……是不是想要吓死我们?!” “就是,差点呛死我。” “大惊小怪的……吃饭吃饭!” 一群人又回过了头,面色不虞地又将筷子伸向了桌面上的一个个餐盘。 姜三在众人的埋怨声中涨红了脸,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小鬼刚才的眼神就是很可疑啊——” 那目光紧张又期待,是他从来都没从那群小鬼身上见到过的。 旁边的人听到这话,又回头看了对面一眼。 一直小心观察这群人反应的江映澄,见状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都仿佛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还看?! 怎么还看?! 对面圆桌旁,隗闻哥哥他们几个年纪大些的,还能镇定演好自己的角色,可那几个只稍稍比她大一点的小伙伴,已经开始不住颤抖了起来,瞧着就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江映澄甚至怀疑,若是这几个坏人再盯着对面看上一会儿,那个小哥哥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虽说这也还算符合他们的人设,但眼下是他们计划最为关键的时候,桌边还有两个坏人没来得及吃饼子呢,她可不能让这人坏了隗闻哥哥他们的计划! 思及此,江映澄突然站起身来,扯过“院长”放在桌上的筷子,给方才出声那人夹了一大筷子蔬菜,奶呼呼道:“伯伯不要吓唬哥哥们啦——” 快用吃的堵上你的嘴吧! 姜三转回头,视线缓慢向下。 刚喝过两杯烈酒的脑子乱哄哄的,那小鬼方才看过来的情景不断在脑海浮现,目光慢慢凝聚,眼前的画面最终变成了小家伙夹过来的蔬菜。 忽的,他的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猛然间浮了上来! 他知道了! 他知道刚刚那小鬼的眼神为什么会让他觉得不对劲了! 那小鬼看的不是他们,他的视线要更往下一些…… 他一脸紧张地盯着的,是他们手中的筷子! 说得更确切一点的话,那小鬼是在盯着他们筷子上夹着的菜!! 姜三豁然抬头,灼灼目光直直投向了他侧方不远的小团子! “隗澄,”他冷声开口,眼神阴狠,“伯伯吃不下这么多,不如澄澄帮帮伯伯?” 说是请人帮忙,但他的语气里却全是不容置疑的试探。 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包括院子里年纪最小的江映澄。 “昂?”她眼神懵懂地抬起头,水润的双眸里满是疑惑,乖乖回应,“可是澄澄过来之前,就已经好撑了呀。” 看见小家伙的这副模样,周围的几人阴森的眼神又迟疑了起来。 “……姜子?” 这个小团子才几岁,这猜疑是不是太荒谬了点?! 姜三才不管这几个人的看法,他转头看向主位上方的“院长”,见对方也正一脸怀疑地看着小家伙之后,态度又坚定了几分。 他强硬道:“吃!” 隗扬几人所在的桌上,方才被姜三抓个正着的人浑身轻颤了一下,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还是他身侧的隗毅及时发现,借着圆桌的遮挡,死死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紧紧相握着的手指,皆是一片冰凉。 “不要怕。”他压低了声音劝着对方,又好像是在告诉自己。 那群混蛋现在还没怀疑到粗粮小饼的身上,眼下非要让小家伙吃的,也不过是并未掺药的青菜,小家伙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事。 而且,虽然这种话说出来会有几分荒唐,但他就是没有来地觉得…… “澄澄应该是在拖延时间。” 等到蒙汗药的药效发作了,即便还有那两个没吃过小饼的保持清醒,他们也不是不能拼上一把! 关执礼所坐的位置刚好背对着身后的那群人,他不着痕迹地扫过正被隗毅轻声哄着的小鬼,心底难得烦躁地啐了一声。 哭什么? 澄澄在那边都没哭呢! 这边的暗涌没能引起对面的那群大人的注意。 但已经有人看出情况不对,缓缓朝着孩子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每一道脚步声,都像是重重踩在了他们的心上,震耳欲聋。 江映澄眼见这群人的忍耐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再拖延下去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这才气呼呼地站起了身,走到姜三的身边。 “澄、澄澄再也不喜欢伯伯了!” 她从姜三的碗里随意夹起一片青菜,放入嘴里,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中嚼了数下,干脆地咽了下去。 还适时地打了两个饱嗝儿。 “这回行了叭!” 已经消肿了的大眼睛控诉地盯着比她高了一大截的姜三,头刚仰了一会儿,江映澄就觉得不是十分舒服,抬腿向后退了几步。 头也就不用仰得那么高了。 “哼!” 姜三:“……” “院长”和他的一群手下:“……” 对面的隗毅一群人:“……” 气氛诡异地凝滞了下来,片刻之后,众人又蓦地笑出了声。 “嗨……看给我们澄澄气的!姜子你这事办得不地道啊——” “可不?!这么可爱的小娃娃亲自给你夹菜,你还怀疑人家……一个人的疑心怎么可以这么重?!” 江映澄深谙孤立对家和被对家孤立的区别,闻言还对刚刚出声的几个伯伯甜甜笑了一下,好似全然忘了,方才这群人里,一个帮她说话的人也没有。 而后,又继续去瞪对面的姜三。 姜三:“……” 姜三狠狠磨了磨牙,再次看向“院长”。 “院长”看“隗澄”时,总有一种是在看一大叠银票的错觉,加上这个小家伙嘴甜会体贴人,总是会比对旁人时要多上几分宽容,见此情形,他没什么心理负担地轻笑了一声:“兄弟们说得对。” 姜三:“…………” 不太妙的预感瞬间就涌上了心头。 “院长”继续道:“你给小家伙道个歉吧,就当——” 就当什么还没等说出口,他便感觉视线霎时间就变得极为模糊,大脑也是一片昏沉。 他摇摇晃晃地挣扎了两下,最后实在坚持不住,猛地向前倒去。 “嘭——”的一声,极为响亮。 姜三:“……” 桌旁众人:“!!!” 第496章 一定是澄澄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死一样的沉寂过后,终于有人试探着开了口。 “老大?” 出声之人伸手在“院长”身上推了推,嘟囔了一声:“……喝多了?” 这道声音成功让众人也跟着回过了神。 “不可能吧……这才几杯?!” 老大可是出了名的酒量好,更何况…… 才一坛子酒而已,还是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分的。 有人脚步虚浮地摇晃着起身,想要仔细去看看“院长”的情况。 才走出两步,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 “嘭——” 强装的身体轰然倒地,溅起的灰尘令不少人都呛咳了一下。 又一个同伙骤然间昏迷倒地,迷糊围观的几人彻底酒醒。 “邵航?!” “什么情况?!” “他娘的是谁在搞鬼?!!” 众人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眼神警惕地四处巡视,却不等他们做出再多反应,就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嘭——” “嘭嘭嘭——” 一时之间,沉闷的撞击声连成一片,听得江映澄心里暖暖的。 【哎嘿嘿~】 又倒啦又倒啦! 又有一个坏蛋倒下啦! 大计将成的喜悦很容易让人得意忘形,江映澄引以为傲的演技瞬间下线,一双小肉手捂住了嘴,窃喜地笑出了声。 姜三:“……” 惊惶四顾的眼神因这一道笑声倏地顿住,姜三缓缓垂下了头,一脸阴鸷地看向身前不知为何忘记了逃跑的小家伙。 江映澄在这道灼热目光的感召下缓缓抬头,和在场唯二清醒的大人四目相对。 “额……” 肉乎乎的小手从唇边放下,略显局促地扯了扯衣角。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她怎么就不小心笑出声了呢?! 姜三狞笑一声。 慌乱的心虚在因气愤而变得冷静之后,他也终于发现了方才没能注意到的细节—— 倒地同伙们的呼吸都还算平稳,料想这群小鬼也接触不到什么高级的毒药,彻底放下了心来。 放心归放心,权力被挑战的滋味还是让他怒急攻心:“你们做了什么?!” 姜三故意抬起手,将指节掰得“咔嚓咔嚓”响,大有只要小家伙回答的内容不能令他满意,就要狠狠收拾她一顿的意思。 江映澄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破罐子破摔地抿唇笑了一下。 “嘻嘻。” 她的荷包里还揣着之前兑换出来的暗器匣子呢,如今被抓到福利院里的哥哥们正在另外一边,她大可以先用暗器放倒一个! 姜三和另外那个没吃过粗粮小饼的同伙都被这道“嘻嘻”声气得不轻,眼神一沉,十分默契地一前一后朝着小家伙围了上来。 与此同时,江映澄后退两步,小手伸进了荷包里,摸到里面匣子坚硬的棱角,整个人都很是安心。 危险的氛围在这间小院当中无声蔓延,江映澄眼神无辜又惊恐地看向对面的姜三,手上的动作却半点都没含糊,场面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自远处响起,对峙中的三人不由都分神回头看了一眼—— 隗闻和关执礼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小家伙的方向跑来,如豹的身形在几人的眼中拉出了道道虚影,临到近处,两人纵身一跃,狠狠将两个正在跟小家伙对峙的坏蛋扑倒,跟在他们身后的隗扬紧跟着显现,一把将小家伙拉到了一边。 他仔细观察了小家伙的表情半晌,确认她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变故而受到惊吓之后,回过身,振臂高呼:“就剩最后两个醒着的了,冲啊!” 一院子的小豆包默契地四下散开,去找他们预先藏好的武器。 江映澄眼神好奇地跟着众人的身形四处移动,在看清他们拿出来的武器之后,一脸黑线地回过了头。 【唔……一定是澄澄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她拒绝相信方才看到的场景。 这群人从各种角落里掏出来的,不是擀面杖就是大汤匙,看起来攻击力最强的那个,也不过是一把看起来也仅有几分唬人的扫帚! 这哪里像是要上阵杀敌的架势?! 她软软糯糯地跟007抱怨:【哥哥们简直就是在胡闹嘛。】 007无机制的电子音沉默了片刻后才艰难地响了起来:【你快把那根棍子放下!】 先不说要怎么解释这根超大擀面杖的来源,就是这么一个小家伙举着这么长一根棍子,这画面也太过违和了些! 江映澄咧开了嘴,很是乖巧地笑了一下,而后—— 【我不!】 偏不! 这道心声才刚刚落下,被猛然间扑倒的姜三两人就将关执礼两人甩到了一边,一脸阴狠地站了起来。 “好啊你们,造反是——” 狠话还没等放完,就被侧面突然冲出来的一道粉色身影蓦然打断—— 江映澄已经被“自己也能干大事了”的兴奋冲昏了头脑,她双颊泛红,举起从功德商城里兑换出来的长棍,大喊一声:“冲鸭——” 便直直朝着姜三的方向冲了过去! 隗扬猝不及防地被这道突然窜到跟前的身影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愣愣地回过头,想要确认小家伙的踪迹,在确认自己的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了之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隗扬拔足狂奔:“你给我回来!!!” “冲鸭!” 江映澄第一次体验这般一呼百应的感觉,一时之间,要带领他们走向新生活的责任感猛然窜上心头,她仗着位置的优势跑到了众人的最前面,刚一靠近,就不停挥舞手中的长棍! 看澄澄不把你们都打成渣渣!! 姜三阴森的目光一直就落在那道粉色的身影之上,见状头也不回地对着同伙吩咐:“我来解决这个小家伙,其他的人交给你。” 同伙也冷笑地看着院中的乱象,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好。” 这群小鬼即便人再多,也都是没习过武的普通小孩,甚至他们因常年吃不饱饭,身体状况还比不上今日新骗过来的两个小鬼,他一个能被上面的人委以重任的探子,自是不将这次的变故放在眼里。 正沉思间,跑在最前方的小团子已经赶到了身前。 姜三嗤笑一声,自长靴侧边抽出短刀,甩手一划—— “诶?!” 江映澄看着眨眼间就被削成了两段的长棍,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 “诶?!!!” 第497章 贫僧来取你的狗命了。 江映澄愣住了。 满院的小伙伴们也都愣住了。 紧追在小家伙身后的隗扬呼吸一滞,瞳孔骤缩—— 这个姜三的动作也太快了些! 还有那把短刀,竟能毫不费力地就将小家伙手里那么粗的棍子给分成了两半,一看就绝非凡品! 这群人平日里从未在他们的面前显露身手,他们还以为对方也只是占了孔武有力、人数众多的好处,才一直都能将他们的种种反抗轻松镇压,没想到,这几人竟是都有功夫在身的! 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隗扬的心底突然升起巨大的恐惧,手掌狠狠攥成了拳。 姜三的脚步未挪动分毫,就那么姿态慵懒地站在原地,将所有人崽子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尤其是看着“隗澄”表情呆滞地半晌没能缓过神来,心里升起了一股近乎残虐的满足感。 有些人,即便做过再多努力,也注定只能做任人宰割的蝼蚁。 而有些人,则注定将会爬上高位! 因着这么点隐秘的满足,他甚至还耐心地站在了原地,一直等到小家伙回过了神。 在姜三不知道的角落—— 【好、好锋利!】 江映澄直勾勾地看着手里剩下的那一小截棍子,眼神惊叹。 【不要怕,你了尘伯伯他们就在这附近,他们已经听到动静了,马上就会赶过来了!】007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连忙调出了这处院落的结构图,给小家伙出谋划策,【看见我给你画出来的路线图了吗,等下你就按照这个路线——】 【想、想要!】 江映澄狠狠咽了一下口水,目光灼灼地抬起了头。 你的短刀很是锋利,但它马上就是我的了! 渴望的眼神直直朝着那把短刀上面投去,全然没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里。 007:【……】 姜三:“……” “???” 还没来得及成家立业的一人一统,提前感受到了“熊孩子”的威力。 关执礼看得阵阵心惊,不顾自己身上的剧痛艰难起身,害怕那个姜三突然发难,只得一点一点缓慢移动,企图不引起那两人的注意。 姜三确如他所愿那般没有回头,但他的另一个同伙却是在他起身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下一秒,其貌不扬的男子就骤然出现眼前,关执礼还没等看清眼前的画面,就觉自己的胸前突然遭受了极为猛烈的一击,而后,身旁的景色就开始了快速倒退。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在这一刻被放慢了速度,像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么久,关执礼重重坠地,耳边传来“轰”的一声—— 他再一次被人一掌击飞,且这一次,远比上一次还要严重。 关执礼的眼前泛起阵阵白光,大脑一阵恍惚,过了好半天,剧烈的疼痛才像是突然找上门了一般,在身上一寸一寸地蔓延开来。 “嗬、嗬嗬——”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转过头,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最后还是007看不下去,在她的心里一连唤了数次,才终于让她稍稍回过了神。 “执礼……哥哥?” 奶呼呼的声音里面满是颤抖,江映澄狠狠闭眼,又重新睁眼,几次之后,这才终于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一切并非出自她的幻想。 “执礼哥哥!!” 江映澄猛然爆发出一阵尖叫,抬腿就要往她执礼哥哥的方向狂奔—— 隗超等人也被这巨变的局势吓得不轻,一颗心都跟着沉到了底。 太草率了。 他们今日的行动实在是太草率了! 他们居然仅凭这么短时间内观察到的情形,就冲动地定下了要反抗的想法,还设计了这么一个……他们以为万无一失,却哪里都是漏洞的计划。 最重要的是,为这个决定承担后果的,竟然还是今日被他们无端牵扯进来的两个倒霉鬼。 后悔和自责两种情绪在众人心里不断拉扯,隗超几人再顾不得那人虎视眈眈的眼神,有好几人都第一时间朝着关执礼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小礼!!” 姜三满意又兴奋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场景,满腔的怒气好像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直到看见小家伙准备朝着那个被击飞的小鬼的方向跑,他才学着同伙方才的动作,一个闪身出现在小家伙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动作:“想过去?” “别急,”姜三注视着小家伙红彤彤的的双眼,唇边扯起一抹阴狠的笑,“等他下了地府,老子就把你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全都一起送下去!” 江映澄脚步一顿,眼神恶狠狠地抬起头,举着被削成半根的木棍就是一通毫无章法的乱甩:“走开!你快点走开啊呜呜呜——” 姜三在原地不住左右躲闪,小家伙的攻击一下都没能打到他的身上。 他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 只要一个人足够弱小,那么,他的所有攻击在真正的强者看来,就都不过是一场招式华丽的滑稽表演。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三玩够了,他倏地抬腿将小家伙手中最后的半截木棍踢飞了出去,而后,缓步向前,锋利的短刀在指间不断翻转,舞了一曲绚丽的“刀花”。 “今日老子就教你们一个重要的道理,”他边说,边朝着小家伙的身前不断逼近,“在你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就只能——” “就只能”什么,江映澄没能从姜三的嘴里听到。 姜三也瞬间变忘记了方才想说的话。 他的视线被突然从眼前窜出的物件吸引了过去,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极其混沌—— 刚才一闪而过的、泛着银白色光芒的东西很是眼熟,就像是他姜氏一族几代传下来的短刀。 可是…… 姜三愣怔低头。 那东西不是应该正在他的手里呢吗,怎么会突然就出现在那么远的地方了?! 仅一眼,就让他撕心裂肺地喊出了声:“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手!我的手!!” 方才还在手中握着的短刀已经不见了踪迹,与之一道消失的,还有他的一截食指! “谁!!” 姜三猩红着眼抬起头,倏而和不知何时出现在小家伙身前的光头对上视线。 月光之下,了尘面色冷峻,身上没有一点出家之人佛性的光辉,更像是一个潜藏在寺院之中的魔教中人,被人拆穿身份之后再也不屑于伪装。 他身形如松,五指并拢,对着姜三的方向冷冷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贫僧来取你的狗命了。 第498章 执礼哥哥饿了吧?! 院中的情势瞬间逆转。 了尘几人身上的气势未经收敛,甫一照面,姜三两人就意识到了,这个光头绝不是仅凭他们两人就可以打过的对手,更何况—— “别急。” 身后忽有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我看看。” 盍四的瞳孔骤然紧缩,握在刀柄上的手上青筋暴起。 他眼神惊恐地回过头,瞧见先前被他踢飞的小鬼身旁,突然出现了两名浑身散发着贵气的年轻男子,他们轻轻将围在那小鬼身边的崽子推开,缓缓蹲下了身,去检查那小鬼身上的伤势。 “!!!” 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冷汗瞬间就从额角大颗大颗地滴了下去,惨白的脸色瞧着竟比被削掉了一根手指的姜三好不了多少。 “几、几位……”盍四强扯出一抹笑意,“哥几个管教的都是自家孩子,你们——” “执礼哥哥!” “隗澄”带着哭腔的声音乍然响起,直接打断了他刚说到一半的话。 盍四眼神阴狠地转过头,眼睁睁看着小家伙从光头的背后窜出,径直跑向被击飞小鬼的方向,脚尖微挪,下意识想拦。 “这位施主。” 了尘的身形如鬼魅一般,眨眼间便出现在了盍四的跟前,唇角扯出一抹弧度,笑意却半分都没能到达眼底:“贫僧家里的孩子想要去看看她的哥哥,还望施主行个方便。” 盍四:“!!!” 来不及想和尚为什么会有孩子,盍四反应极其迅速地向后一连退了数步,想要逃开这光头的攻击范围! 了尘静静看着对方逃开。 盍四见这光头没有追击的意图,站定之后狠狠松了一口气,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看来,这群人只是想要保护那个粉嫩的小团子,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将事情闹大。 他挺直了腰背,心念电转,瞬间便想出了好几个谈判的切入点。 这小鬼不过是他们大计之中不甚重要的一环,虽然值钱,但和眼前的困境相比,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就算他们打伤了和这个小家伙一道来的小鬼,可他方才还念着这群小鬼日后还有大用处,都小心收着力呢,那伤势看着严重,实则修养一段时日,就能够恢复如初了。 如今大瑞的军队时不时就要搜寻嘉裕城的大街小巷,对方也一定想要尽快离开。 思及此,盍四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缓缓抬头—— “想好了吗?”了尘站在距盍四身前一尺的位置,见对方抬头,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盍四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光头是鬼不成?! 怎么还—— 这道想法还没等落下,他就猛然瞧见,对面的秃头突然间又有了动作! 那秃头伸出手掌,送至了他的胸前,动作悠然缓慢到,他都难以对此生出警惕。 这是在做什么? 盍四满眼莫名地盯着那只手掌。 下一瞬,那只手掌落在了他的胸前,向前轻轻一推—— 周围的景色如潮水般猛地向后退去,盍四后知后觉地感到胸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身上所有的关节都被这一掌打散,让他没办法对这种状况做出任何反应。 “嘭——” 盍四整个人重重砸在了地上,满地灰尘溅起,呛得他不由重重咳了起来。 然而每咳一次都会带出汩汩鲜血,盍四的喘息像是夹杂着嗬嗬风声,每一次呼吸,都会让周身的疼痛更加重上几分。 他尽力放缓呼吸,想要减轻这股钝痛,周边的声音却在这时闯了进来。 “执礼哥哥饿了吧?快把这个也吃下去!” “唔唔——” 盍四愣了一下。 饶是如今这种状况,他也很难不被这般不合时宜的对话吸引注意。 他不由侧头,赫然发现,方才被他一掌击飞了的小鬼,竟然就躺在他身旁不远处。 那边堆了很多人,小家伙就蹲在那小鬼头边的位置,正从自己的荷包里不住往外掏东西,企图全都塞到对方的嘴里。 另一边—— 江映澄又掏出了一颗硕大的药球:“这个也吃一点吧!” 关执礼瞥了那颗药球一眼,眼前顿时一黑。 小家伙那个荷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法宝”,里面能源源不断地掏出奇大无比的药丸,且那些药丸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得来的,第一颗下肚,他的腹中就感到了一股清凉之气不断游走,身上的痛感当即就消了小半。 随着一颗接着一颗的药丸被小家伙塞进嘴里,因紧张而没啃几口小饼的关执礼,硬生生被喂饱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种无力感的覆盖,他的身上好似也感受不到多少疼痛了。 但,这颗药丸…… 关执礼声音艰涩:“谢谢澄澄,但执礼哥哥真的吃不下了……” 江映澄不信,并态度坚决地把药球又往前递了递:“不,执礼哥哥还饿呢!” 她没有办法告诉她的执礼哥哥,这药球究竟是多少人千金难求的良药,也没有心思再去编造谎话,只一个劲儿地将小丸子往对方的嘴边递,不吃就“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呜呜呜统哥,商城里面有没有什么能让人乖乖吃药的东西呀呜呜呜——】 关执礼:“……” 关执礼木着脸,张开了嘴。 江映澄哭得通红的双眸一亮,连忙将手中的药球塞了进去。 比他以往见过的菜丸子都要大的药丸子就这么被塞进了嘴里,关执礼感动得热泪盈眶。 ——“看够了吗?” 了尘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挣开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在盍四身侧站了半天。 直到那边的情况在“兄友妹恭”的氛围中暂时稳住,他才出声唤回盍四的注意。 盍四浑身一颤,还没回过头,身上就先升起了一阵强烈的恐惧。 他强忍着这股恐惧回头,自下而上对上那光头冰冷的视线,绝望和恐惧突然涌上心头。 忽的—— 盍四扫到前方有道身影正在飞速朝着圆桌的方向移动,眼底猛然迸发出极亮的光! 担心那光头发现,盍四回光返照般积攒起全身的力量,朝着对方狠狠啐了一下。 了尘:“……” 第499章 看清了吗? 姜三扯下一小块衣料,绑在不断流血的断指处,眼里翻滚着滔天的恨意。 这股恨意压下了他的恐惧,却没有耗尽他的理智。 他自知不是这秃驴的对手,不仅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报了这断指之仇,就连能否活着从这处小院之中逃出,都只能看对方的心意…… 心神烦躁之间,姜三瞥见了圆桌旁晕倒的几人。 阴狠的眼神蓦然一亮。 姜三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秃驴的动向,咬咬牙,朝着“院长”所在的方向飞速前进! 他一人确是不足以与这秃驴抵抗,可若是……再加上那几个,功力不高却各有本领的几人呢?! 姜三飞速掠至桌边,抬脚在几人小腿的穴位上重重一踢—— “啊!!” “嗷——” “谁踢的老子?!!” 众人暴躁的声音从未像今日这般悦耳,姜三和盍四同时咧嘴一笑。 赌赢了! “这么高兴?”了尘冷眼看着盍四狂喜的眼神,声音里终于不似之前那般,冰冷得仿佛没有一丝生气。 盍四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按在被这光头击中的位置,艰难喘息:“哈、哈——” “高兴!我当然高兴!” 他看向陆续苏醒的几个同伙,快意地笑出了声:“听见那边的动静了吗?” “那几个可不像我们两个这样,他们各个都——” “澄澄。”了尘不愿听这人继续扯着嗓子对他放狠话,蓦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音。 终于将能喂的药球全都生硬地塞进了她执礼哥哥嘴里的江映澄应声回头。 “昂?” 方才,她将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她执礼哥哥的伤势之上,没能注意到周遭都发生了什么,如今骤然回头,才发现她的了尘伯伯竟然不知何时站到了这么近的地方。 小家伙实在是哭了太久,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双颊和鼻头都泛起了粉嫩的红,看起来格外可怜兮兮。 了尘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将这件事让给小家伙来做。 他温声提醒:“你那个匣子有没有带在身上?” 小家伙原本就心心念念地想要做成这件大事,再加上关执礼此次也因此而受了重伤,若是不让她做点什么弥补一二,恐怕她未来会有好长一段时间,都难以睡个安稳的整觉了。 江映澄蓦然回神,双眸肉眼可见地又睁大了些许。 她看向远处还处于懵懂状态的一群坏人,倏地站起了身! “澄澄带着的!” 说罢,也不再用旁人指引,“哒哒哒”地向前几步,在荷包中一阵装模作样地翻找,掏出比药球还要大上不少的暗器匣子,对准那群坏人的方向,“咔哒”一按—— “唰唰唰——” 数不清的银针自那个暗器匣子之中喷涌而出,昏暗的月色之中,原本应是很不起眼的银针汇集到一起,反射出近乎刺眼的光芒,奔腾地朝着圆桌旁还没彻底回过神的众人射去!! “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东西,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东西?!!” 也不是没人逃出了暗器的射程范围,只是小家伙手中的暗器匣子储备量实在够多,加上旁边还有那么个缺了大德的光头,每当有人快要跑到安全地带,就会有一颗石子以极快的速度从身后飞掠而来,直直射中他们的膝盖,让他们当场便跪倒在地,防不胜防,不生烦扰。 江映澄的脚边才躺了两个空匣子,方才还在圆桌旁摩拳擦掌,准备好好一雪前耻的众人就趴了满地。 银针上淬着的毒药药效发挥极快,不等他们再做最后的反抗,就一个个瘫软地倒了下去。 一时之间,这处小院之中,只剩下了那群人的咒骂声和痛呼声…… 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听不到的心声。 【全中!】 【哼!】 确认了她执礼哥哥并无大碍了之后,江映澄也终于放下了心来。 小小的心脏里面装不下太多的事,在这一刻,她的脑中只剩下了能够帮她的执礼哥哥报仇的快意。 【叫你们欺负我执礼哥哥!】 就是…… 江映澄还有几分遗憾。 【这群人倒得实在是太快了,澄澄还有盒子没用呢——】 关执礼:“……” 隗毅等人:“……” 众人的视线从对面那群倒地的男人身上,缓慢又呆滞地移到跟前小家伙的身上,又转回到那群男人的身上,几次循环往复,眼睛都用力眨到了干涩,最终才不得不确信了,眼前的一切并不是他们的幻觉! 只是…… 道理他们都懂,但谁能告诉他们,那个小小的荷包里面,为什么能装那么多的东西?! 还都是这种一看就珍贵无比的宝贝?! 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看清了吗?” 了尘重新低下头,满眼戏谑地看向地上的盍四,语气里也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看清了吗,你自以为能够救你性命的那群同伙,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出手,仅一个小家伙随手掏出来的暗器匣子,就能“轻松”解决掉在场的所有人。 盍四的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但就算他闭上双眼,那群人的哀嚎声还是能不停钻入他的耳中,让他不得不认清这令他万分绝望的惨状! “饶、饶了我吧,我的家里还有七旬老母,她只有——” “呵。” 一道轻笑从头顶上方传来,声音虽然低沉,但他还是能够清晰分辨,这是属于孩子们清脆的少年音。 盍四缓缓睁开眼:“!!!” 原本还站在他身旁的光头已经不知何时退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他的四周被隗闻那几个小鬼围住,且每个人的手中,都正握着一个方才小家伙用过的暗器匣子! 见他睁眼,那几个平日里只能任由他们打骂的小鬼咧开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饶、饶命!” 几人不顾盍四的哭嚎告饶,缓缓蹲下了身,将盒子直接扣在对方的身上,缓缓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激烈的惨叫声立即响彻了整个院落。 另一旁,江映澄还在美滋滋地发她的暗器盒子。 “看到这个小按钮了吗?开关就是这里!” “对,没错,就是这里,扣下去就行!” “想要两个?没问题!!” 欢快的声音与绝望的众人像是身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功力还算深厚的“院长”恨恨回头,咬牙放狠话:“我劝你们不要太狂,我们可是还有人手在——” 没等他把话说完,光头的那一个就先一步接了下去—— “在隔壁的院子里?” “院长”身形一滞。 第500章 下次还敢! 江宴川赶到这处小院时,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十几个年岁不一的孩子手里拿着各式“武器”,胡乱地在瘫软在地的一群成年男子身上击打,了尘几人就站在外围,每个人的手里都捏了一大把石子,眼神忙碌地在四处乱瞟,严防有人还能积攒出反抗的力气。 院子里的卫生条件不大好,这混乱的场面溅起了无数灰尘,江宴川定睛瞧了许久,才在其中找到了自家崽崽的身影。 江映澄跳得最欢。 她举着足有她半人高的棍子,见针插缝地在众人攻击的间隙补上一棍,动作又快又狠,一看就是经常下黑手的“熟练工”。 江宴川站在院子的入口处,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先不要出声。 这群孩子们等这个宣泄的时机等了太久,他们该得到这样的机会。 刚看了一会儿,江宴川就突然觉得,方才不让将士们出声的举动,属实是有些多虑了。 院子里的场面极乱,不光是那群孩子们毫无章法的攻击造成的声响,还有他们的尖叫声,畅快的欢呼声,以及…… 那群被打男子的咒骂声。 种种声响掺杂在一起,江宴川甚至觉得,这声响比朝堂上百官的争斗更让他头疼。 “冲鸭!!” ——这是打两下就要给小伙伴们鼓舞一下士气的江映澄。 “啊啊啊让你昨天打我,我让你昨天打我!” ——这是比小家伙大不了多少的不知名少年。 “那边还有个没挨过几下的,来两个人去光顾一下!” ——这是站在人群最后方,负责统筹全场的不知名少年。 “了尘!!!”从小家伙口中知道了那秃驴名号的“院长”撕心裂肺地怒吼出声,“你他娘的,故意把你家孩子送——啊!!” 这句话才刚说到一半,站在外围的了尘就连忙一颗石子飞了过去,在他的肩颈处重重一击,将试图坐起身反抗的“院长”又重新打了回去。 他眼神警惕地向后方探去,却并没有回头。 见身后没有传来特殊的声响过后,这才老神在在地继续方才的动作。 终于,这群孩子们打累了,江宴川抖了抖衣袖,正准备上前,就见了尘几人变戏法似的,从袖口的暗袋里掏出了一大袋干粮,上前一个个分发了下去。 “累了吧?”了尘一脸慈爱地笑道,“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就差把“歇会儿再继续”几个字直接说出口了。 江宴川:“……” 好在,有孩子转头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尖声惊叫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又有坏人来了——” 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休息的江映澄闻言立马跳了起来:“不要怕不要怕!澄澄这里还有——额。” 江宴川挑了挑眉,眼睁睁看着小家伙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实现了从兴奋到心虚到委屈的三连变幻,每一种表情不过都只持续了一瞬,熟练得甚至都不由让他产生了几分心疼。 “呜哇啊啊啊——” 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着实惊呆了先前从没经历过这般场景的一众少年。 “爹、爹爹呜啊啊啊——” 江映澄张开双手,表情委屈地朝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狂奔,边跑边恶人先告状:“你怎么才来啊呜哇哇——” 江宴川:“……” 今日一早,前往抓捕北铭王的雷志新他们传来了消息,称有重大发现,想要让他拿个主意,他看这几日江映澄的表现都还算良好,思忖半晌,还是决定自己亲身前往,以求尽快解决这边的重要事项,他们好能尽快回京。 才走到半路,跟在小家伙身后的暗卫就用飞鸽传了信来,说明了小家伙遇到的情况,他只好就地书信一封,将雷志新在密报之中提到的所有问题,都严密地列出了解决方案,着人快马送了过去。 回来时,就见到了这样的场景。 他的怒火还没等发泄出去,就先迎来了小家伙的一波“道德绑架”。 江映澄快步跑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跟前,一手抱住眼前精瘦有力的小腿,一手指向对面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院长”,抽抽搭搭地告状:“爹爹,他、他欺负澄澄!!” 江宴川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已经不知道经受了多少打击的“院长”听闻此言,强撑着掀开眼帘,略有几分涣散的目光先是在江映澄两人的身上扫过了一圈,随后才落在了了尘的身上。 “她管他叫爹?” “那你又是——”方才盍四在昏迷前分明嘶吼了一声,说这秃驴六根不净,还养了这么大一个女儿的。 “嗖——” 了尘跪在地上,藏在广袖下的手几不可见地翻转了半圈,一颗石子飞速射出,重重打在了“院长”的哑穴之上。 “院长”:“……” 江宴川没在意这一小段插曲。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小家伙的身上。 小家伙这次落泪,有先声夺人、不想让他多加责备的心思在里面,但不可否认的,她的身上确实有许多,曾遭受了委屈的证明。 她应该是早就哭过了一次,脸上还有已经干涸了的,眼泪划过满脸飞灰的痕迹。 眼皮有几分肿,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好几处口子,小荷包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地上还散落着好几个用过了的暗器匣子。 她在这里受过了苦,江宴川的心底闪过阵阵心疼,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小家伙在北铭境内做过的危险的事已经太多了,他不得不狠下心来,让她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江宴川抬手去擦小家伙脸上的泪痕,声音清冷地“嗯”了一声:“这个人是跑去咱们住的院子里面,把你强行带到这里来的吗?” 江映澄的哭嚎声一顿。 她的眼睛睁开一道细小的缝,透过那一道小缝去观察她美人父皇脸上的表情。 小心翼翼的表情很是可怜,江宴川心底的心疼,到底又更加重了几分。 他轻叹一声,还是决定等这股火气过后,再想办法好好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谈上一谈。 “知道错了吗?”江宴川递出了台阶,“下次还敢吗?” 江映澄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见小家伙知错,江宴川伸手想要在小家伙的头顶揉一揉—— 【下次还敢!】 江宴川的手顿在半空。 身后了尘几人脸上的表情都跟着裂开了好大一条口子。 ——感情您点的那一下头,回答的是后面的问题?! 江映澄垂着头,没有注意到众人各异的表情,心底忿忿地—— 【父皇根本不知道这群人有多么值钱!】 他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夸澄澄懂事的!! 江宴川:“……” 第501章 画面太美好,他们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江宴川目光沉沉地看向对面。 小小少年们报复的行为,在他的身形被发现后就彻底停了下来,他们很是自觉地分立两侧,他也因此能很清晰地看到那群人的情况。 被漫天毒针击中的一群人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望向周围银甲长枪的重重将士时,眼神中的绝望浓烈得藏都藏不住。 江宴川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这群人实在是难以“当此大任”。 他对自己会“夸澄澄懂事”一事存疑,对“这群人有多么值钱”一事,更是报以了严重怀疑的态度。 即便小家伙心声里的内容,被证实了总是对的。 【这几个坏蛋可是燕楚国三皇子背着燕楚王派来的人,那三皇子还想要将此事当做政绩扳倒太子呢!】 【他们那边的几个皇子之间都很不对付,有好几人都对燕楚王的位置势在必得——】 【若是父皇此时派人送信过去,声称发现了三皇子的这个计划,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为此事付出一些小钱钱的!】 江宴川笃定的表情一顿。 如果是这样……那么,小家伙心声里所说的计策,倒也确实有很大的可执行性。 燕楚国与他们大瑞的关系一直处在一个平平淡淡的状态,不算交好,但也没有交恶,大瑞想要攻打燕楚却有诸多限制,燕楚多年来一直都在努力积攒实力,以图在战争来临之时能有反抗之力,却仍是任重道远。 两国之间多年来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彼此试探的动作一直都没能停过,但一直都很小心地没有被对方抓住把柄。 江宴川远比江映澄考虑得还要长远。 如今对北铭的战事刚起,大瑞还不宜在此时再行征战,先用这个消息从多方手中坑下一笔银钱,他再多方操作,以此加剧几个皇子间的争斗,使燕楚处于内乱之中损耗国力…… 届时,大瑞再想做些什么,都会更轻松许多。 只一瞬间,江宴川的脑中就浮现出了数个可行的计划。 首先,要以第三国的名义前去燕楚,逐一找上那几个想要争夺皇位的皇子,用确切的证据换取大量钱财。 其次,要将这个消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燕楚三皇子,让他在心慌之下加剧夺嫡的速度,搅乱这趟浑水。 最后,命他们安插在燕楚宫中的探子—— 恰此时,刚在隔壁院子解决完另一伙细作的胥九匆忙赶了回来。 刚一走近,就直直跪在了明泽帝的跟前。 “陛下!”胥九的声音里有十分明显的轻颤,“臣等没能阻止小公主涉险,还望陛下责罚!” 江宴川被强行从重重思绪中拖拽而出,眼神沉沉地扫了过去,脑中残留的想法还在不断环绕,没有立即开口。 江映澄被一语道破了她最为心虚的部分,眼神飘忽地四处乱转,连紧紧抱住她美人父皇小腿的手都不自觉放了下来,背到身后,身体力行地给所有人表演了一出名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变脸大戏。 了尘几人自被明泽帝免了见礼之后,就一直躲在角落里没有发声,此刻,一群孩子和细作都被这两道称呼惊得呼吸都停滞了半晌,院子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 “你是公主?!” “你是明泽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清脆响亮,一道浑浊虚弱。 隗闻和“院长”望向了同一个方向,眼神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光。 “昂——” 江映澄挠了挠头,对被她“欺骗”了的小伙伴们露出了个憨傻的笑:“嘻嘻——” 隗闻几人:“……” 这个小家伙竟然会是公主?! 众人回想起不久之前,声称自己以后要改名“隗澄”的小家伙,拿着根半人高的棍子,在满院的飞灰之中上蹿下跳,和他们一起丝毫不顾及形象地“趁人之危”的场景…… 画面太美好,他们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隗闻几人被这事实惊得说不出话了。 “院长”焦急的声音也就更为清晰了许多。 “你是明泽帝!” “院长”浑浊的双眸里,猛然爆发出极为明亮的光! 先前听那光头说隔壁同伙已经都被解决了之时,他便意识到了,这群人的身份绝对不会简单,但那时,他也只以为这群人是北铭归降了的世家大族,毕竟没有大瑞的将士会缺心眼到,带着这么个小家伙一同前来攻打北铭。 明泽帝比世家大族之人的身份要更加高贵且复杂,若是他平日里碰到,只会想尽办法避其锋芒,但在他明显中了剧毒的情况之下,这也许会是他最后的转机!! “我有重要情报,想与陛下交换解药!”他拼尽最后的力气高喊出声。 江宴川冰冷的目光落到出声之人的身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兴味。 “胥九,”他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四个了。” 他没有具体指出是哪四个人,心里有鬼的三人便自动俯身领下了这道旨意。 了尘三人齐齐点头:“是!” …… 江宴川没有在那处小院里面停留太久。 回大瑞之前,他还有太多的要事需要处理,未来的几天,他甚至会比之前还要繁忙。 了尘几人已经将“惯孩子”一事贯彻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已经不能放心地将小家伙交给他们看管了,所以…… “你们现在是住在北铭的皇宫里吗?” “北铭王的床榻真的是用黄金打造的吗?!” “你们知道嘉裕城的地下到处都是藏宝库吗?!” “哇——居然是活的公主诶!!” 从“福利院”里解救出来的孩子们太过兴奋,一时间竟是忽略了“明泽帝”这三个字带来的压力。 偌大的马车因这一群少年的到访而显得拥挤……且吵闹。 江映澄干脆搬了个小矮凳坐在中间,扯出她用以“囤货”的暗箱,将里面提前备好的糕点逐一分发了下去。 她的双颊因理亏而微微泛红,直到将“贿赂”交到了所有人的手中,她才又试探地抛出了新的“橄榄枝”—— “没有,不是,知道的!”江映澄先是回答了小伙伴们之前的问题,随后话锋一转,十分大方地发出邀请,“我们住的那间院子里也有地下宝库,明天要一起去探宝吗?” 江宴川头疼地听着这堪称要一起去“上房揭瓦”的邀请,眉心微蹙,望向窗外。 罢了。 最迟三天,他们就要离开北铭了。 就让她和新朋友们好好玩吧。 不出去就行。 第502章 是这样吗 京郊。 自江映澄被那一群宗师劫走之后,王府中的氛围就愈发地诡异了起来。 江羿安一连发出了数道密令,将府里养的死士全都派了出去,却无一人是去寻找小家伙的踪迹。 没人知道这群人是被派去查了什么消息,只知道当他们陆续回府之后,他们的王爷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再出门过。 崔越眼底乌黑一片,站在他们王爷的门前先是沉沉叹了口气,开始例行每日的“公事”。 “王爷,您今日不能再吃那么少了王爷。” “裴太医说了,您的胃部本就因这两年的过度劳累而有所亏损,您实在是不能再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了……” 他知道以自己这样的身份,不应该如此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如此讲话,他这样也太过唠叨了些,可…… 即便他已经如此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半天,里面也不曾有半点声音传出,看起来竟还有几分像是画本里面,住着冤魂的鬼宅。 “王爷,外面天气晴好,不如您出来——” “哒——” 身后突然传出一道细微的声响,崔越没由来地头皮一紧。 他不清楚这股危机感是从何处而来,却还是保持机警地飞速转身:“谁?!” 这一回身,果然就让他当场僵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王府里突然闯入了个大活人,且都已经进到了王爷所在的院子里面,却无人出来阻止?! 他骤然拔高了音量:“来人!快来人!!” “啊……” 钟承望略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别喊了,不会有人来的……” 崔越瞪大了眼睛,声音掐在了嗓子里,活像是遇到了登徒子的贞洁烈妇,疾言厉色:“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当你——” “崔越。” 屋中忽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后,身后紧闭了许久,连他这般劝说都没能成功劝开的木门,就在一道清脆的“吱呀——”声过后,缓缓敞开了。 “王爷?!”崔越猛地回过头。 钟承望也跟着俯身行礼:“见过王爷。” 江羿安低低“嗯”了一声,目光越过门前的崔越,直直落到了钟承望的身上:“进来罢。” 崔越咬牙看了钟承望半晌,转身快步跟了进去。 方才惊慌之下没有注意,这会儿确定没有危险了之后,他这才猛然想起,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此人。 不确定,他得再看看。 三人走进了房间。 江羿安已经许久都未曾开窗通风了,屋子里闷闷的,崔越观察了下两人的神色,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打开窗子。 自从见识到了武学宗师那出神入化的功夫之后,他就整日都打起了十二万分小心,在处理正事之前,总要确认好几遍周围的环境。 崔越刚美滋滋地在心里夸赞一遍他真细心之后,就听那陌生男子来了一句—— “王爷,三日之期已过,殿下让微臣来确认一番,您是否还执意要同信王一道谋反。” “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崔越一个呼吸没能喘好,剧烈地呛咳起来。 什么东西?! 这个人刚才都说了什么东西?! “谋反”这般惊世骇俗的两个字,就让他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了?! 他下意识就想唤守在四处的暗卫出来,当场解决掉这个不速之客! 恰在此时,沉默了许久的江羿安终于开了口。 他无力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叹息:“南阳王那边怎么说?” “南阳王说,他的两个孩子都在京城呢。” 那两个人这么长时间都没回到属地,他却从未严词命令二人回去。 他相信明泽帝不会就这样轻易地处理了他的两个孩子,也坚信他未来不会做出什么,会令明泽帝需要将那两个孩子收作筹码的事来。 口信到这里戛然而止,短短的一句话里,却是包含了南阳王在为父为臣之事上,深沉且坚定的考量。 明泽帝是大瑞贤明的帝王,南阳王则是明泽帝最为忠实的拥趸。 江羿安微微向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放松警惕,松松垮垮地靠在背椅里。 “两个孩子都在京城啊……” 南阳王这是在说,他确信明泽帝一定能度过这一道难关。 是这样吗? …… “父皇父皇!是这样吗?!” 自嘉裕城出发,开往大瑞京城的马车里,江映澄手里攥着一根折成了兔子耳朵的鼠尾草,开心地往她美人父皇的跟前送。 才一瞬没有得到回答,她就闷闷不乐地撅起了嘴。 “父皇父皇,你怎么不理澄澄呀?” 江宴川伸手在小家伙的头上胡乱揉搓了一下,将好不容易梳好的小揪揪揉乱了几分,好几撮碎发就这么从“揪揪”里面竖了出来。 他伸手接过两边明显大小不一的“兔子耳朵”,顺势插在了小家伙的发髻之上:“好看。” 撅起的唇瓣立即抚平,江映澄抿了抿嘴,呲牙乐出了声。 “真、真的吗?” 江宴川点点头,看向角落里的关执礼:“不信,你问你执礼哥哥。” 从嘉瑞城出发之前,关执礼的安排成了此行最大的难题。 他明面上身为北铭王宫中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若是将他留在军中,等着和将士们一起回京,恐怕他将会面临的生活,也不会比他原来的处境好上许多。 而从小家伙心声中得知了他真实身份的那一部分,也不会因“信王之子”这四个字而对他多加优待,反而还极有可能造成相反的效果。 可如果将他带在身边,那么,他原本轻装简行快马加鞭的预设,就要因此而打上了不小的折扣。 最后令此事拍砖定论的,还是小家伙的那一道心声—— 【嘿嘿嘿嘿嘿,信王叔叔的手下刚刚抓住一个形迹可疑的女子,声称有要事欲与信王相商,信王叔叔手下的大聪明觉得这女子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就将人抓了起来准备严刑逼供呢!】 【但那可是执礼哥哥的生母呢,信王叔叔就快要知道,他居然还有个孩子的事啦!】 彼时,关执礼正在院中给小家伙捕蝴蝶,江宴川灼灼的目光落在那道不停窜动的身影之上,终于最下了决定。 江思林知不知道这种事情无所谓,但他有事情要忙了。 正思忖间,马车倏而停了下来,有人在车身旁轻声道:“老爷,前面有些情况。” 第503章 你说句话啊!! “什么情况?”江宴川掀开帘布一角,看向正守在车身旁的了尘。 江映澄也透过帘布缝隙,探出了一小块脑袋尖尖,学着她美人父皇的语气:“什么情况?!” 帘布的缝隙不大,了尘在小家伙艰难向外挤的过程当中,先是看见了她脑袋顶上略显几分凌乱的发髻,随后才落在了其上那根丑得可爱的鼠尾草上面。 了尘的手指微微搓动,很想上去摸上一把。 余光扫见明泽帝掩藏在人皮面具下的冰冷眼神,他又明智地按下了这道想法。 了尘简短回道:“前方城中近日来似是走失了十数个孩子,所以在各个城门口处,对往来携带孩童的成人的排查格外严格。” 有一男子想要携一男童出城,在官兵盘查之时,那孩子宣称不认识那名男子,男子大声喊冤,坚称那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 此男子在城中有一定的背景,官兵不敢轻易得罪,偏每个城门口都有丢失了孩子的家人在此处蹲守,想要找到人牙子的蛛丝马迹,见此情形,全都情绪激动地围了上去。 四方人马僵持不下,整个城门都因这突发的状况堵住,进出的众人原地化身为了瓜田里的猹,围在四周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城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过去,甚至不能分辨,那里大体围了多少百姓。 江宴川抬头瞥了一眼城楼上的牌匾,低头思忖了片刻,确认这座城是他们无法绕道而行的必经之地,头疼地按压了两下眉心。 “那就等等再进去罢。” “是,”了尘微微俯身,点了点头,“那——”那老奴再去前面查探一下情况。 【哦哦哦——】 一道清脆的稚嫩童声打断了了尘接下来的话。 江映澄又将脑袋向外探了探,想要看清那边的状况:【好热闹哇——】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大瑞境内,结束了征战,解决了假公主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刃”,同时还将信王叔叔他们的计划,都通过写小纸条的形式告诉了她的美人父皇,江映澄只觉如今一身轻松,浑身都洋溢着即将回家的纯粹快乐。 “澄澄想伯伯啦~”她向她的了尘伯伯伸出双手,“了尘伯伯抱!” 江宴川:“……” 了尘:“……” 哪怕他们不能读到小家伙的心声,此刻也不用想就能知道—— 小家伙这哪里是想要让抱,她分明就是想要出去看看热闹! 不过…… 小家伙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练就的演技,此时的她双眸一眨不眨地看了过来,半分眼神都未曾分到远处那片热闹中去,好似方才她所说的话就是她的全部意图,她就是因为马车好久都没有停下,她又有好久都没能和她最喜欢的伯伯们玩,而萌生了丝丝想念。 有那么一个瞬间,了尘甚至都想就这么伸出双手,将满眼全都是他的身影的小家伙从车中接出来—— 管小家伙想要去哪呢,他堂堂一个宗师,身后还跟着三个看似慵懒实则半点都没能放松警备的宗师,还能让小家伙丢了不成?! 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在明泽帝警告的眼神之中,微微低头:“澄澄乖啊,伯伯还有事情要做呢……等伯伯回来,伯伯回来一定好好陪澄澄玩一会儿!” 说罢,他便脚底抹油,迅速离开了。 江映澄呆愣地看着她了尘伯伯的背影,双手还维持着向前伸的动作,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啊……】 【诶?!】 江映澄一秒露出了“天都要塌了”的震撼表情! 了尘伯伯不喜欢澄澄了!! 他在外面有别的崽了!! 是谁?!! 了尘快速走到人群之中,凭借良好的听力,都不用凑上前去,就能听清里面的全部声响。 丢失了孩子的家属的哭嚎声,年轻男子惊怒的嘶吼声,孩童清脆的啼哭声,和吃瓜百姓交头接耳的讨论声…… 重重声音交织在一起,拧成了如今这番混乱的场景。 有女子撕心裂肺的声音蓦然响起:“大人!襄来百姓还在等着大人主持公道!您说句话啊大人!!” 身后—— 【你说句话啊!!】 了尘:“……” 这道声音和先前那道控诉的声音简直就是如出一辙的悲痛欲绝,声嘶力竭。 了尘木着一张脸转过了身:“……老爷。” 江宴川怀里抱着一个,身旁站着一个,裴暮沉三人紧紧跟在他们身后,远处俞行勉正认命地驾着马车,整个场景井然有序,好似他们一早就是准备要这么做的。 ……不是说好了,不做惯孩子的家长的吗?! 合着就他一个人做了坏人?! 江宴川回忆着方才在马车之中,小家伙面上不显,心中却在因为不能看热闹而不停尖叫的场景,眼神示意了尘不要多问,快点开路。 【听不清呐——】江映澄已经就要等不及了,【澄澄一点都听不清呐!!】 前方人头攒动,她看又看不到,听又听不清,整个人都不住地向前探,半边身子都离开了她美人父皇的怀里。 【嗨呀!可急死澄澄啦!】 了尘:“……” 了尘认命地上前开路。 好在,在这个经常丢孩子的城中,人类幼崽能得到的优待简直就是毫无底线的,围观人群一见想要挤到前面去的队伍之中有这么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就自发让出了一条还算宽敞的小路,供几人往前走。 走得近了,里面的争吵声即便不用武功的加持,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了。 “不是我们不抓人,”官兵在周围百姓的围堵之中,额角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只是眼下根本就没有证据能够证明,王公子就是想要拐卖孩童的人牙子——” “这不就是证据?!” 有人声音高亢地打断,一手指向王公子身后的位置:“那孩子自己都说——嗯?” 人呢?! 众人因这突然的停顿回神,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人呢?!!! 方才还站在王公子身后的男孩子呢?! 众人眼神慌乱地四下寻找,终于在几个生面孔围成的人墙之后,找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 只是…… 那道小小的身影旁边,又多了两道小小的身影。 众人的声音停了下来,几人的谈话声便骤然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我叫顾澄,”江映澄脆生生地自我介绍,然后一指身旁安静站着的关执礼,“这是澄澄的小礼哥哥。” “哥哥你呢?” “哥哥”抿了抿唇:“我叫季扶光。” 第504章 这是哪里来的小天才?! 不等这几个小家伙交朋友的进程继续,王公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就突然横插了进来—— “季扶光?!” 他气得手指都在轻颤:“你说你叫季扶光?!” “你凭什么叫季扶光?!” 王奇志几步上前,伸手就要扒开挡在那几个小家伙前面的男子,去抓他身后的王扶光:“臭小子,我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 挡在几个小家伙身前的男子纹丝未动,王奇志脸色微窘,又多用了些力气:“我今日就教教你——诶?!!” 王奇志两手都抓在了那名陌生男子的手臂之上,身体微微后坐,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下一息,江宴川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挣开了那人的双手,向侧边一躲—— “嘭——” 王奇志顺势跌坐在地:“嗷!” 周围立即响起了数道嗤笑的声音,听得王奇志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王八蛋,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宴川自上而下迎上对方愤怒的视线,眉梢微挑,眼角勾出一道冷漠的弧度:“你——” “那你知道,”稚嫩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王奇志愣了一下,目光仔细地在几人身上逡巡了一圈。 为首男子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家伙,身侧还围着几个明显是从江湖上雇佣来的打手,这群人的衣服用料皆算得上乘,但他却是十分确信,这群人并不是城中有名的世家大族。 多半是外地人来此经商的。 他快速在心底下了判断。 “呵,”王奇志面露嘲讽,“无名小卒,也配得本公子知道?!” “本公子可是城南王家的人,家里可是有人在京城做大官的!” 说完,王奇志就眼神得意地看向了对面一行人。 眼神中是明晃晃的三个大字—— 怕了吗? 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便这群人在外再有势力,也欺负不到他的身上! “哇!” 方才出声的那个女娃娃又欢呼了一声,语气中没有半分他预先设想的惊恐与胆怯。 江映澄转过了身,目光精准对上了做过了易容的了尘伯伯,伸开双手:“伯伯快快快,咱们快跑吧!” 【反正他也不认得咱们!】 就算那个王公子想找他们报复,都没处去寻他们的踪迹! 了尘:“……” 江宴川:“……” 王奇志:“……” 王奇志:“???” 这是哪里来的小“天才”?! 王奇志不大灵光的脑子飞速运转,竟也瞬间就理解了这小家伙的言外之意,双眼当即就瞪得极大! 说什么呢嘿?! 他猛地跳起,伸手指向对面:“乡亲们,你们看呐!这群人当街就想拐走我王氏血脉!他们定然就是此次城中孩童丢失事件的始作俑者!!” 围观的众人目光微顿,眼神微妙。 即便这个自称是季扶光的孩子不是这位王公子的,但也不应该是这一伙明显刚入城的陌生人的。 孩童丢失不是小事,就算他们再看不得这位王公子,也不能任由这群人将这孩子轻易带走! 众人齐齐调转方向,将江宴川一行人牢牢围了起来! “这位公子,这孩子的身份目前尚未明确,你不能就这么把人带走!” “就是!就算这孩子不是王公子的骨肉,他也该由我们城中的知府大人判定归属!!” “若你们刚进城就想带走一个孩子,和那群人牙子又有什么区别?!” 叫嚷声一时间此起彼伏,嘈杂响亮,江宴川的脸上却无半分慌乱,好似完全没有听到这群人都在说些什么。 围堵在此处的官兵见此情形,对视一眼,也决定上前,先将几人请到府衙中去。 群情激愤之间,季扶光忽然动了。 他板着一张小脸走到面前这个高大男人的身侧,试探着抬起手,见对方也回过头看他,心一横,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打手,抬起头,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舅舅。” “您怎么才来接扶光呀——” 江宴川:“……” 周围的喧嚣当场就停了下来,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几分尴尬。 “这……” 人家舅舅特意从外地来接自己的外甥,却被他们这一群人堵在门口,言辞激烈地声讨,还准备扭送到官府…… 江宴川静静垂眸看了季扶光半晌,低低“嗯”了一声,大手拢住对方紧张到微微犯凉的小手:“是舅舅来晚了。” 这场面,换谁都要说上一句“好生温馨”—— 除了几个深知内情的当事人。 王奇志一口气卡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噎得他十分难受。 他眼神忿忿地看向王扶光抓着的高大男子,很想当场就喊上一声“你放屁”—— 季蕙兰明明就是他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那人牙子当时分明就说过,她家中已无亲人,断不会有人找上门来,怎的如今偏偏就这么巧,在这种时候跳出了个季扶光的“舅舅”来?!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的表情愣愣的。 若是细看,还能发现她眼神中的震撼。 【哇——】 【扶光哥哥的演技好好哇——】 她今日,总算遇上与她旗鼓相当的演技派啦! 一场闹剧结束得猝不及防,除了吃了个哑巴亏的王奇志不大高兴,每个人都是一副和乐的表情。 江宴川一路领着几个小家伙,在城中最好的客栈里定了好几间上房。 他住在最中间的那一个房间里,左右的房间中都是那几个功夫高强的侍卫,他倒也不担心谈话的内容被人听了去。 了尘将屋内的太师椅搬到了床榻的正对面,让江宴川坐了上去,与床上并排坐着的三个小家伙面对面。 “说罢。” 江宴川的这句话没有加上主语,床上的三个小家伙便都以为,他的这句话是在问新加进来的季扶光。 季扶光面色窘迫地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其实也已经有几分后悔了。 王家的势力在这座城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仗着家中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在京中当了个小官,确实无人愿意轻易招惹他们。 但要说有多尊重,倒也说不上。 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也不见那个传说中的京官回来探望他们,王家也没有得到对方的什么实质性帮助。 不过…… 王家到底也在这里扎下了不小的根基,如今他就这么贸然将这一群人拉了进来,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难免升起了巨大的愧疚。 “嗨呀——” 江映澄看得心疼又着急,伸手搭上了对方冰凉的小手:“扶光哥哥不要怕呀~”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却奇异地带着能令人安定的力量。 “澄澄的爹爹可厉害辣~”江映澄的另一只手在空中划拉了一圈,画了奇大无比的一个大圆,“他能徒手将这么大的一块石头拍成渣渣!” “完全不会怕那个王家的!” 如果可以,她多想帮扶光哥哥直接把实情说出来呐! 江映澄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要是澄澄能提前查查这座城里的资料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提前写小纸条预警了。 【唉——】 【也不知道扶光哥哥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第505章 想报仇吗? 季扶光知道得确实不多。 但王家做为这座城中还算有实力的大家族,所能得到的消息本就比寻常百姓要多出许多,加上季扶光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有意地探听相关讯息,倒也能令他们对此事知道个大概。 “大概在半个月之前,城中有一户人家的男童走丢了。” 季扶光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终于做足了心理准备,开口讲述了起来。 “那是一户寻常百姓家,据说是父亲带着孩子到街上闲逛,中途一个不慎,那孩子就在热闹的集市上走丢了。” “那孩子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回来,”季扶光的眼神幽远,思绪似是都跟着回到了那段混乱的时光,“当时他的家里着实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官府派人在城中接连搜寻了数日,都没能找到半点踪迹。” “还没等这件事结束……” 季扶光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顾川”:“城中就又发生了一起孩童走失的事件。” 同样是人潮最密集的午后闹市,同样是粗心的父亲不小心放松了警惕。 这一次,共有两户人家的孩童走丢。 知府震怒,加派了更多的人手昼夜不停地在城中搜查,却仍是一无所获。 很快的,第四起,第五起,第六起…… 越来越多的孩童走失,失踪的地点终于不再限于热闹的集市,走失的方式也渐渐五花八门了起来。 整个城中人心惶惶,街上再也看不到有孩童出门游玩。 季扶光回忆至此,话音稍作停顿。 不停轻点座椅扶手的动作倏而停下,江宴川的眼神一瞬间就变得极为幽深。 他当即就听出了这段话中的诡异之处。 如果本地官府当真有用心搜查过,那孩童只是自己走丢的可能就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此事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那孩子是被人牙子拐走的。 拐卖孩童这一行当已经存在了不知多久,大瑞在抓到人牙子之后,轻则流放苦寒之地,令其饱经苦难,重则择日斩首,亲属连坐。 即便这样,这一行当也仍一直都不能根除。 因为重利之下必有“勇夫”,也因为这群人下手的动作愈发的熟练隐蔽。 在闹市中下手,这不符合逻辑。 前情交代完毕,见屋内无人说话,季扶光面色泛红地咬紧下唇,话音突然变得吞吞吐吐:“我先前……先前在府里偷听到,王奇志此前与酒友打赌,说他可以揪出这次事件的幕后之人——” 王奇志酒气上头,被狐朋狗友的三言两语那么一架,就放出豪言,说他定然能抓住那一伙儿人牙子。 怎么抓呢? 酒醒之后的王奇志也很是苦恼了一段时间,直到他蓦然想起,府里还有那么一个,都快被他忘了个干净的妾室的儿子。 那个妾室确实美啊。 初见之时,他只觉惊为天人,他当场就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钱财,连手上戴着的扳指都交了出去,就为了能赶快将人买回府去。 只是对皮囊的喜爱难以长久,他每日接触那么多美艳的女子,很快便对她失去了兴趣。 喜爱散去,王奇志就开始怀念当初投入的那么多钱财。 这母子二人花掉了他那么多钱财,也是时候该帮他分担一些烦恼了! 王奇志四下托人打听到了,最后一个出事的孩童是在城外的竹林之中游玩时走丢的,他便想着也带王扶光去试试运气。 他也不是孤身一人前往的,只是他害怕人多会引起对方的警觉,便将人手都提前安排了过去,装作是来踏青游玩的路人,他再带着王扶光与他们汇合,以图当场就将人牙子抓住。 属于少年人的清亮嗓音分外低沉,说到最后,他甚至还有几分哽咽。 饶是如此,季扶光仍倔强地抬起了头,眼眶微红地看向对面气度沉稳的男子:“对不起。” 江宴川抬眸,静静看了过去。 季扶光没再犹豫,跳下床榻,“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城门口时,扶光开口唤了您一声舅舅,将您卷入了这场事端……” “当时我只是想尽快与那人分开,方才才突然想起来——” 少年的语气中皆是诚挚的歉意,整个人也不自觉跟着轻轻颤抖:“王奇志虽然不是王家嫡子,却也——” 话还没等说完,头顶上方就突然传来了一道温润的声音。 江宴川道:“无妨。” 季扶光心下一喜,不过瞬间,就又猛地沉了下去。 眼前的男子自说了那两个字之后就没有再开口,还是身后的小家伙也跟着跳了下来,将他扶了起来。 季扶光欲言又止。 他能看得出来,这一身贵气的男子,比王奇志平日里接触的那些富家公子,还要更雍容沉稳有气质。 歉意是真的有,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心底还是有几分奢望,希望这群人能够将他一道带走,让他再也不用回到那个王家。 ——方才事出突然,王奇志的猪脑子可能还想不出反驳的说辞,可等他回去之后冷静下来,再加上王家那么多人出谋划策……他早晚还会找上门来。 江宴川的食指又开始在木质把手上一下一下轻敲起来。 他能看出这孩子的盘算,却没打算轻易许诺。 平稳的眼神朝着小家伙挪了过去。 方才小家伙只顾着专心听着季扶光的讲述,心底一遍遍念叨的,也只有像什么“狗东西”、“大坏蛋”、“不要脸”等一系列针对王奇志的不痛不痒的骂声,一直都没分出心神去查阅相关的资料。 虽然这个小子的言辞恳切,目光纯净,但他也还是需要等一个确切的消息。 终于—— 看着新认定的小伙伴脸上沉重的表情,小家伙的心声中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内容。 【呜呜呜统哥,扶光哥哥怎么这么惨呐——】 【自记事起就没感受过一日父爱也就算了,那王奇志这么多年都对扶光哥哥不闻不问,纵容府中之人欺负他,却在这种时候才想起来有这么个儿子啦——】 奶呼呼的心声忿忿对王奇志下了总结:【渣男!】 江宴川平静地将目光又放回了季扶光的身上。 “季扶光。” 他道:“想报仇吗?” 第506章 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呐! 江宴川的这句话刚问出口,屋内的所有人就都愣住了。 包括正心疼这个新朋友的江映澄。 这一路上,即便她再放松再玩闹,也一直都未曾拖慢回京的进度。 吃住都在那辆不算奢华的马车里,即便是半夜都在赶路也从来都没有怨言,江映澄坐马车坐得腰酸背痛,却很是乖巧的一声未吭,她知道骑马赶路的伯伯们更苦更累,行程还未过半,就把自己好不容易骗到手的糖果全都分了出去…… 扶光哥哥的事,她也很气愤很想出一份力,可真要她的父皇为此耽搁几日的行程……她也开不了口。 小家伙眼底的震惊和欣喜简直就要和季扶光的同样浓烈,看得江宴川心里沉甸甸的。 “想。” 众人心思各异间,季扶光沉声开口。 双眸之中的种种情绪悉数褪去,他的眼底只剩下了坚毅。 救命稻草来之不易,他必须要先紧紧抓住,才能去考虑后续的报恩环节! 江宴川看着季扶光狼崽一样锋利的眼神,满意地勾了勾唇。 “胥九。”他头也不抬地唤了一声。 正守在屋顶的胥九从窗口跳了进来。 江宴川道:“人贩的问题,交给你。” 胥九俯首领命。 他没有立即转身出门,而是就站在房间的角落,目光殷切地看向另一旁的俞行勉。 俞行勉:“……” 胥九权当没看见俞行勉脸上的黑线,略有几分赧然地笑了一下。 先前听完那少年的叙述,他就有所预感,陛下定然不会放任此事不管。 城中已经走失了那么多的幼童,即便没有这季扶光的事,陛下多半也会为此派人留下查案。 但派人处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这个房间里可是还有两个活体外挂呢! 【统哥统哥?】 【嘿嘿嘿~】 小家伙软绵绵的笑声里面满是“谄媚”:【你懂得嗷?!】 同一时间,江宴川也如胥九预料的那般,开口问俞行勉手中是否有相关的线索。 俞行勉上前一步,拱手道:“溪原城周围,据传确是曾有一伙山匪逃亡至此……” 那群山匪曾是驻扎在信王封地附近的,据说后来被信王亲自带兵围剿,不得已之下才举寨逃亡,路上还有好几人都直接被信王的人乱箭射死了。 “如若那群山匪至今还在溪原城周围,那他们很有可能——” 【啊!!】 江映澄的资料刚好也查到了这里,她的视线凝结在眼前的一小块虚空当中,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以及……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啼笑皆非。 【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呐!】 【那群人本来只是想体验一番隐居山林的生活,却因为有人在进城采购的途中,偶然撞见了信王与朝中官员私下会面的场景,就被直接定性成了山匪——】 【好在他们的人提前发现了端倪,举寨搬迁,却仍是没能全员逃生……】 【唉……】 好可怜的一群倒霉蛋! 俞行勉汇报到一半的话就那么僵在了半路,脸上的神色几经变幻,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继续讲下去。 山匪嘛,历朝历代都做不到完全清剿,越是偏僻的地带就越是猖獗。 这种情况又多又杂,他能知道这一小拨山匪的讯息,还是因为他们和信王的封地沾上了边,再多的内情,他就没再探究过了。 可小家伙既然如此说了,那便绝对不会出错。 屋中几个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人已经全都看了过来,就连小家伙本人,也在那一声叹息过后,就满脸欲言又止地看向了他。 俞行勉掩在袖口之下的尾指轻轻一颤,心念电转之后,淡定地继续向下接道:“如果他们还在这周围,那我们或许可以从他们的口中探得一些内幕。” 江映澄暗暗松了一口气。 【太好辣~】 虽然知道胥伯伯不会武断地上去就严刑逼供,但看到伯伯们没有将那群倒霉蛋当作人牙子,她也还是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胥九当即便转过了身,准备先安排两个人手,去小家伙方才在心声里透露出来的山匪的位置,先查探一番消息。 ——就算他们与那群走失的孩子没有关联,但事关信王,他们也有必要走上一遭。 刚转身走出两步,就听那道软软糯糯的心声再度响了起来。 【不过……】 【虽然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关系,但这次事件的幕后之人,却是有心将这件事赖在那群“山匪”身上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早就埋好了栽赃的线索,就等着有人找上门去呢!】 胥九的脚步微顿,身形僵滞片刻,而后又面色如常地转身走了回来,在方才的位置上站定。 无视了周围向他看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自然得仿佛他本来就该长在那里一般。 几人又默契地开始谈论一堆无关痛痒的内容,试图让偷听的行为显得不是那么明显。 江映澄完全没有抬头,她已经完全投入了满屏的资料当中,眼球转动的速度相当的快。 片刻后,双目蓦然睁大。 还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小口小口倒吸气的声音。 【怎么还会有狠心卖掉自己孩子的坏人呐!!】 【溪原城一直就没有什么人牙子光顾的,最开始丢的那几个小孩子,分明就是被他们的父亲狠心卖掉的!】 【后来丢的那些,才是真正被人拐卖了的!】 【但拐卖他们的,也不是真正的人牙子,只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坏人!】 屋内几人的眼神一顿,表情当即就冷了下来。 最初听到季扶光介绍城中的情况之时,他们就感到了浓重的违和感,但若是将这件事的框架带入小家伙查到的事实当中,一切又显得合理了起来。 小孩子们在闹市中走丢,是因为狠心想要卖掉他们的家人需要有人充作他们的人证。 后来的孩子们在城郊走丢,是因为犯下此事的人,想要将众人的目光引向那一群“山匪”。 同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朝着床榻上坐着的那道小小的身影挪了过去。 片刻后,查到了幕后黑手的江映澄,终于缓缓吐出了一个人名—— 【唔……王修贤?】 那是谁?! 第507章 他胥九,为了陛下的大计,失去了太多! 江宴川目光一顿。 姓王。 他抬起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朝着小家伙身旁的季扶光投了过去。 这种时候提到“王”姓,很难不让人产生相关的联想。 果然,下一瞬—— 【咦?!】 江映澄终于在通篇的资料里面找到了不甚起眼的一行小字。 【王修贤,王氏的嫡长子,王奇志的长兄?!】 饶是已经在007查出的资料里面,看过了许多离谱的文字,这一刻也仍是被眼前的内容震撼到了。 【这、这个人最初做出这种事,竟然只是因为——他想要报复得罪过他的人,就派人将那家的长子抓走,直接卖到偏远的山村了?!】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叭?!】 【哇!这后面还有!!】 【王修贤做成了这第一笔人口买卖,忐忑地观察了一阵,见无人怀疑到他的身上,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他开始频繁报复曾经言语讥讽过的人家,将他们最珍而重之的长子通通抓走,为防这样做的指向性太过明显,他还三不五时地再绑两个平常百姓家的孩子!】 短时间内犯下了这么多起案件,王修贤整个人都膨胀了起来。 又能在卖掉这群孩子们的时候赚上一大笔钱财,又能眼看着仇家整日以泪洗面,只要能越过心里那一道名为“道德”的关卡,他竟体会到了先前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快乐! 反正他都已经发现城外那群山匪的踪迹了,只要将那群孩子的几件随身衣物丢到他们所住地方的附近,他便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 再做两单,他就收手! 江映澄在心底绘声绘色地描摹了一遍王修贤的心理,几人越听就越是沉默。 除去小家伙心声中爆料出来的惊天消息,他们琢磨了一遍她阴阳怪气的心理模仿,越琢磨便越是觉得……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但现在明显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胥九再一次从角落里走出,俯身对明泽帝行了一礼:“老爷,那小的这就去安排人手,定然将您交代的事情尽快完成!” 江宴川微微颔首:“去罢。” 胥九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几个小家伙,眼神坚毅地转过了身。 等着吧! 有了小家伙这个“外挂”的提示,他不日就能给那个可怜的小少年拔除深扎在心底的那一根刺!! 【对对对!胥伯伯快去快去!那个王修贤今晚还欲故技重施,准备再趁无人发现,干上一票呢!!】 胥九:“???” 胥九:“!!!” 怎么不早说?! 他这都转过身了——尤其还是第二次转身,准备离开这间屋子,小家伙这个时间爆出这样的消息,让他可怎么继续待在这里继续听下去?! 他倒是可以回到房顶继续偷听,可要是……要是小家伙突然好奇他正在做什么,拜托那个“统哥”查一下,继而发现他并没有像他方才说的,去吩咐手下去查探消息,他又该怎么解释?! 举棋不定之间,胥九的余光倏而瞧见,旁边默默探出了一角深黑色的长衫下摆。 是俞行勉。 胥九只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俞行勉这么做的用意,眼神猛地一亮。 好兄弟,谢了! 而后,他眼一闭,心一横,便直直地迈了过去—— “咚——” “啊!” “啊!!” 两道惊呼声里,其中一道是江映澄喊出来的。 她正全神贯注地翻阅007提供出来的,王修贤今日行动的计划,猛然听见如此大的一道声响,整个人都惊得差点从床榻上弹跳起来! 【胥伯伯怎么五体投地啦?!】 胥九:“……” 胥九咽下苦涩的泪水。 小家伙怎么可以这么“会说话”?! 而且还“说”得这么大声! 是怕守在外面的兄弟们听不到吗?! 胥九动作迟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在经受的“疼痛”没有半分是身体上的,全部都是心理上的! 他不着痕迹地、委屈地,朝着明泽帝的方向偷偷瞟了一眼。 他胥九,为了陛下的大计,失去了太多! 江宴川:“……” 一片寂静之中,江映澄从床榻上跳了下来,“哒哒哒”地跑到了她胥伯伯的身前,拽住了他一小块衣角:“伯伯没事吧?伯伯很疼吗?” 小奶音里满是焦急,听得胥九一瞬间就没了满腹的“委屈”。 “伯伯没有事。”胥九这辈子的温柔语气,全都用在小家伙的身上了。 江映澄稍稍松了口气,伸手在自己已然快要变成“百宝箱”的荷包里摸摸索索,掏出来一小罐包装精美的跌打药膏,踮起脚,努力向上递了过去:“那、那这个给胥伯伯用!” 胥九朝着明泽帝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对方并没有对此表示反对,动作飞快地伸手接过了小家伙递来的药膏,目光愈发慈爱:“谢谢澄澄,伯伯一定——”会很珍惜这罐药膏的。 【太好啦!】 【胥伯伯用了这罐药膏的话,一定就不会感觉到疼痛啦!】 【那他今晚一定就可以行动自如啦,】江映澄黑葡萄似的双眸里面盛满了细碎的光,【那个王修贤今晚就要去抓城南君华巷张府家的小少爷啦,伯伯可千万不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受伤呐!】 胥九:“……” 胥九:“!!!” 有了这么精确的消息,胥九终于不用再去而复返,他第三次转身,这一回,他彻底走了出去,随手招呼上了两个手下跟他一起。 …… 入夜。 三更的梆子声才刚刚敲过,君华巷的巷口就出现了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胥九带着两个身手高强的手下,蹲守在张府对面高楼的屋顶上,眼神如鹰地朝着那几人射了过去。 他压低了声音道了一句:“来了!” 身后的两人便将身形更贴近了瓦片几分。 此时的城中已经再没了行人,那突然出现在巷口的几人却还是像贼一样谨慎踱步,不停朝着四周打量。 清冷的月光将几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他们也终于渐渐接近了张府的大门。 胥九缓缓伸手摸向了腰侧携带的长刀,准备等那群人一有要翻越进去的动作,就出手将人拿下。 然而—— “头儿?”身侧的手下将声音含在了嗓子里,“他们这是……”干嘛呢? 声音低得就像一道叹息,还没有树上的蝉鸣声清晰。 三人灼灼的目光之中,那几个被认定是王修贤派来的手下又谨慎地四处打量了一番,而后,目光惊喜地落在他们藏身的房顶之上,紧接着,几人交头接耳一阵,齐齐看了过来! 胥九一阵心惊。 对方这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不应该啊!! 第508章 有人来了! “就是这个张府了吧?” 计年站在黑漆金字的匾额下面,上书的“张府”两字分外飘逸,以他腹中现有的墨水,却只能夸出“好大好美好气派”。 萧飞的眼神又四处扫视了一圈:“君华巷就这一个张府,错不了。” “那咱们还等什么?!”云行突然情绪高涨,“赶紧找个地方先埋伏起来吧!” 萧飞点了点头,伸手一指之前就看好的藏身之地:“那边的屋顶就很不错。” 几人顺着萧飞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处房屋建得很高,屋脊的背部掩藏在阴影里,从他们这个角度,几乎看不清后面的情况。 “走走走!” 于是众人又做贼似的朝着那处房顶前进。 先前那次灭顶之灾没给他们留下什么,倒是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轻功的重要性,一群人这些年来没日没夜地勤学苦练,把脚下功夫练得出神入化,手上的…… 不说也罢。 众人翻墙而进,又一跃而上,整个过程没能发出任何声响,很顺利就抵达了他们先前看好的屋顶。 “嘿,我今日出门前就说,预感咱们晚上会很顺利,你们看吧——”云行最先跳到了上面,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回过头,一脸神气地看向跟在后面的几个,“……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计年几人不停对他挤眉弄眼,云行也终于察觉到了点什么,缓缓转回了头。 只一眼,就让他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直立了起来:“!!!” 云行垂眸看着不知何时架到自己脖颈处的长刀,条件反射般举起双手:“刀下留人!” 胥九眼神审视地在几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熟练地扯出一句:“你们是谁,深夜来我赵府要做什么?!” 这一行四人没有立即翻入张府,反而先行来到了他们藏身的这处地点,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但……跟小家伙在一起混得久了,所有人倒打一耙先声夺人的功力都跟着与日俱增。 胥九在电光石火间给自己编造的“赵府护院”的身份,已经让他自己都跟着深信不疑了,他现在浑身都散发着“有我在谁也别想闯入赵府”的,任重道远的使命感。 云行身后的张霄顿了一瞬,藏在背后的手稍稍偏移了几许,握住了另一个瓷瓶。 先前他还以为,这群人就是前来踩点的那伙人牙子,没想到这几个竟然是这处宅邸的护院…… 说到底也是他们理亏,总不好再下那么阴损的毒药了。 “那边的!” 胥九突然稍稍抬高了音量,如鹰的眼神直直朝着张霄甩了过去:“手拿出来!” 他们还没抓住这群人就是人贩的证据,而且……这到底是在别人的府邸之中,他暂时还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张霄动作一僵,脸上带笑地抬起头来:“后背突然有点痒——” 话没说完,他猛地用力拔出瓶塞,抬手一扬,将瓷瓶里的药粉朝着对面那几人的方向用力撒了过去! 早就提起了防备的胥九眼神一凛,空着的手掌朝着虚空重重一击,细密的药粉在这阵掌风的作用下原地拐了个弯儿,直直朝着挥洒它们出去的人的方向扑了过去! 张霄几人一惊,脸上倏而就浮出了绝望的神色,但仍是学着对方的动作,想要凭借挥手的力量,再将这些药粉扇回对方的领地。 然而手上功夫“也就那样”的几人根本就无法打出那么霸道的掌法,众人手忙脚乱的样子活像想要给胥九几人扇扇风,好笑又心酸。 胥九见状狞笑一声:“哈,就——”就这样也敢出来作案,还是好好回去练练功夫吧! 才刚说出口一个字,就忽有一阵强风刮过,直直朝着他们的脸上袭来。 胥九眼睁睁看着方才被打一掌打过去的药粉,又被这阵强风送回了大半。 胥九:“……” 张霄几人:“……” 这处屋顶上的氛围当场就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一时之间,在场的七人谁也没有出声。 半晌,胥九磨牙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你们……”他的每个字都咬得极其用力,声音却还是十分微弱,“方才撒的是什么东西?!” 他明明就已经在那阵强风刮起的第一时间就开始闭气了,此时却还是感觉手脚一阵虚软,眼看就要再握不住手中的长刀。 张霄见对方拿刀的手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摆烂一般直接躺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安详又平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死感:“没什么,就是点强效软筋散。” “我闭气了。”胥九强调。 “哦,”张霄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特制的,沾到皮肤就能生效。” 胥九:“……” 其余人:“……” 场面再度陷入死寂。 被长刀架住了脖颈的云行浑身瘫软,用最后的力气对着胥九挤出个微笑:“对、对不住了——” 他也不是不想尊重这个掌握着他的生死的护院,只是…… 他也没有力气再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了。 说完,云行就软趴趴地倒了下去,就落在先前躺下的张霄的旁边。 计年和萧飞紧随其后,四个人躺成了一排,活像午后院子里晾在地上的咸鱼。 胥九:“……” 胥九深吸一口气,将长刀收回刀鞘,示意身后的两人也跟着躺平在屋顶,以免等下跌落到院子里,再被这座府邸里的人发现了踪迹。 三人抓紧时间暗自调息。 “唉——” 云行突然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的语气还有几分委屈,“我们也只是想要行侠仗义,几位大侠,咱们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胥九冷笑一声:“到人家家里行侠仗义?!” 劫富济贫吗? 还是没品地劫人家的孩子。 云行忙道:“怎么会?!” “我跟你们说,我们接到消息,今晚会有人想要劫走对面张府家里的孩子,我们是来抓坏人的!” 胥九又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恐怕那坏人就是你们自己吧! 他刚想出声讥讽,蓦地想到什么,双眼瞬间睁大:“先不说那个。” 他勉力坐了起来,眼神防备地在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你怎么好像……很有力气?” 连他在最初的时候都感觉到说话费力,这个人的功力明显比他弱上了一大截,却好像丝毫都没受软筋散的影响。 云行脸上的表情猛地僵住,眼神飘忽地四处乱瞥,就是不肯和胥九对视。 胥九飞速抽出长刀,架回云行的脖颈上,笃定地:“你们有解药。” 云行:“……” 张霄:“……” 长刀又往前送了几分,云行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脑筋飞速运转,在听到某道细微的声响之后,脸上一喜:“有人来了!” 第509章 澄澄来帮扶光哥哥报仇啦! 胥九也听到了。 他不光听到了,在场几人之中,只有他坐了起来,目光便毫无遮挡地看清了下方的景象。 一伙黑衣人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小巷之中,他们甚至都没有走到正门门前,去确认匾额上面刻着的“张府”二字,就找到了一处种有高大木棉树的角落,动作利落地翻了进去。 “我们就是来抓这伙人的,”默默坐起身来的张霄收回目光,眼神平静坦荡地看向胥九,“我们怀疑,这群人就是前阵子造成溪原城孩童失踪案的罪魁祸首。” 胥九:“……”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结合先前让他倍感诡异的种种,他心里其实已然相信了大半。 但他眼下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你们为何会知道,这群人会到张府行凶?” 张霄沉稳道:“我们几个曾偶然听到张府的下人聊天,据他们说,最近在和他们的小少爷一道出门时,总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们。” 这并不能算作偶然。 他们四个人偷偷摸摸地进城,一连几天都在四处打探消息,整整数日的探索排查,最后才确定了那群人的下一个目标,只是这其中的重重艰辛,他并不打算说与不相干的人听。 胥九听出了这句话中隐藏的含义,沉默了片刻:“你们家里也有孩童走失了?” “不。” 一瞬间,张霄收敛了脸上全部的表情,只严肃回了一句:“我们生活在城外的荒山上。” 最近,山匪下山拐卖儿童的传闻甚嚣尘上,若是他们再不下山自证清白,恐怕记忆中那般惨痛的场面,就要再一次在他们这群人的身上上演。 他们必须自救。 胥九:“……” 胥九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啊,啊……” “解药拿来,”他伸出手,“我们帮你。” 张霄静静注视着这只伸到眼前的手,片刻后,缓缓在上面放上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 解完软筋散的毒后,一行七人跳下房顶,动作轻巧地翻出了院墙,落在那几人方才翻跃进去的位置,动作整齐地将耳朵贴在墙上,想要判断里面是否有什么特殊的状况。 倏地,张霄四处游荡的眼神在转到某一个角度时猛地一顿,而后又快速转回去了一小块距离—— 此处距离方才那处院落的正门不远,以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大门上方的匾额。 与刻着“张府”这两字的匾额相似,这家的匾额也是黑漆金字,上面也只有两个遒劲有力的“裴府”字样。 张霄动作迟缓地转过头,看向胥九的眼神里终于有点别的情绪。 胥九:“……” 胥九:“……巡逻的人已经走远了,咱们快进去吧。” 自称是“赵府护院”的胥九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张霄:“……” 呵。 …… 与此同时,江宴川亲自带人赶往了那群“山匪”所在的荒山,借着火折子微弱的亮光,看向了手中画着此处地形图的纸条,在上面艰难辨认出了眼前所在的位置后,伸手指向了斜上方的方向:“那里。” 这是小家伙借着午睡的名义偷偷画出来的,而后又被她偷偷塞入了他的荷包里。 纸条上除了这张笔触略显稚嫩的地形图外,就是满朝文武都很是熟悉的、元良平那又突飞猛进了许多的字迹。 上面写着这里有他需要的信息,要他务必派人前往查探。 江宴川抬头看向远处杂草丛生的山路,眼神深邃幽远。 当年听到信王消息之人如今还好好地活在这座山上,他想要让信王输得一败涂地,这群“山匪”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走吧。” 江宴川的声音消散在山间微凉的夜风里。 …… 江映澄睡得很沉。 已经有几分微微转凉的天气再不像先前那般闷热,江映澄翻来覆去地在床上蛄蛹,甚至还做了个甜甜的梦。 梦里面,她跟着她的美人父皇回了京,进了宫,她的美人父皇亲自为她的身份正了名,她又可以安心地住在那么奢华的衔阳宫里,还能每日都欣赏到方意绾以泪洗面地进到皇宫里来,哭天抢地地只为求能够见她一面。 梦中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平日那般严谨的逻辑,江映澄不觉得已经获了罪的方意绾每日都能随意出入皇宫有什么不对,倒是对对方哭喊的场景很感兴趣。 此时梦中正在进行的画面,是方意绾跪在衔阳宫外,正声痛哭流涕地、声嘶力竭地高喊:“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江映澄心里畅快极了,连现实里都跟着笑出了声。 这一笑,就给她自己笑醒了。 江映澄愣愣地坐起身来,看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床铺,整个人都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云里雾里。 恰此时,窗外突然响起一声——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江映澄朝着床铺上倒去的动作一顿,双眸中带着的那点睡意当场就散了个干净。 “!!!” 怎么啦怎么啦?! 大瓜找上门了吗?! 【这澄澄可得吃上一口!】 这一刻,江映澄全然忘了去纠结她的美人父皇此刻为什么没在屋子里,她三两下从床榻上跳了下去,光着脚“蹬蹬蹬”地跑到了窗边,爬上木椅,踮脚推开了窗,探头朝外看去。 客栈外,她们白日里才刚见过的“王公子”王奇志正站在下面,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打手模样的壮硕男子,一群人手里举着火把,正面色不善地看着前去开门的客栈掌柜。 “你不用说那么多,”王奇志表情不耐地打断了掌柜的长篇大论,恶狠狠道,“王某人的儿子就在你们客栈里呢,今日我若是不能带他回去,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掌柜的眼神慌乱。 江映澄眼神一亮。 入室抢劫。 这很刑呐!! 下方的争论又进行了片刻,掌柜的就苦哈哈地给这群人放了行。 王奇志狞笑一声,不屑的眼神在掌柜的脸上扫过了一圈,抬腿走了进来。 江映澄跳下木椅,跑到床边提起她的小鞋子,速度飞快地朝着隔壁房间跑了过去。 【哎嘿嘿~】 澄澄来帮扶光哥哥报仇啦! 第510章 咱有理,咱不怕! 守在门外的了尘没能拦住小家伙的动作,还在小家伙临进门前被吩咐了一句:“了尘伯伯千万要多拖住他们一会儿奥——” 关门声落下的瞬间,一群人气势冲冲走上楼梯的声音也紧跟着响了起来。 了尘:“……” 不用想也能知道,小家伙这是针对正朝着他们走来的家伙,又想出了什么“绝妙”的点子。 了尘深吸一口气,转身站到了楼梯口处:“阿弥陀佛。” 王奇志被这道深夜还站在走廊里的身影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仔细一看,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出了这人的印记。 “哟,是那个姓顾的家里的家仆啊,怎么——” 阴阳怪气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对面的光头出声打断了。 了尘微微行了个佛礼,而后,拖长了调子:“这位施主深夜造访……” 王奇志脸上浮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刚想开口回怼他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就听对面的光头慢悠悠地接出了下句:“是否也有几分觉得,自己白日里丢了人,无颜出府?” 王奇志:“……” 王奇志:“???” 王奇志刚挑起的唇角转瞬间就又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怨毒地看向对面。 要不是他家大哥非要他少生事端,并说什么扶光的事就交给他来解决,王奇志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出府解决这群跳梁小丑! 别的问题他还可以直接让身后的这群打手们镇压,但事关他的颜面,他就算不在意这秃头的看法,也要先堵住这客栈里的悠悠众口! 他双手叉腰,当场就是一通暴力输出。 了尘笑眯眯地听了全程,在王奇志的话音告一段落之后,又笑眯眯地开了口:“贫僧观您的衣摆上有数道灰尘,施主该不会是翻墙出来的吧?” 王奇志的气还没等喘匀,就又迎来了今日的第二道重击。 他脸色黑沉地瞪着对面这个黑心光头。 你们这群外来的怎么回事?! 天赋技能都用在口舌之争上面去了是吗?! 深夜出府,翻墙,这几个字乍听之下或许还没什么,但若是传到有心之人的耳朵里…… 王奇志几乎已经可以想到,他即将要面对的质疑—— 你王二不是自诩在家中深得父亲器重吗?怎么会在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过后,却连门都不让你出,还要你翻墙才可以趁夜偷偷溜出来? 你在王家真的有你说的那样,地位斐然吗?! 王奇志呼吸急促,当即就又开始了第二轮的理论。 客栈内好几间房内都传出了窸窣的声响,王奇志和了尘两人对这个现象都十分满意。 他们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 眼见王奇志又要结束了这一轮的“战斗”,了尘笑眯眯地又道了声“阿弥陀佛”,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小家伙所在的房间内终于传出了一声—— 【完成啦!】 【看、看等下澄澄怎么收拾他们!】 了尘悄悄松了一口气,而后,眼神暗示地看向了几个小家伙所在的房间。 明泽帝临行前将他们几人全都留在了这间客栈里,他自信可以在这么几个乌合之众的手中,将几个小家伙都保护得很好。 王奇志的目光一直都死死盯在眼前这个光头的身上,如今瞧见对方的目光一直朝着某一个房间的方向瞥,眼神猛地一亮! 王扶光那个臭小子,一定就在那个房间里! 王奇志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光头,伸手指向那个房间,振臂高呼:“就是那个房间,冲啊!” 打手们精神亢奋地跟了上去。 了尘站在围栏边上,垂眸凉凉扫了掌柜的一眼,而后,也跟着抬腿走了过去。 王奇志雄赳赳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动作一刻不停地伸手推开了房门,迈步走进—— “王扶光!你给老子——”滚出来。 “嗖——” “啪!!” 不知名物体以飞速破空的声音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响了起来,在王奇志说出那七个字后,又“啪”的一下,重重撞击到了他的脸上。 “噗咳咳咳——” 接二连三的击打声紧跟着响了起来,身后的一群打手无一幸免,全都被不知名的暗器打了个正着。 粉状的“暗器”一滴都没有浪费地,全都照着他们的脸扑了过来,王奇志满腔的咒骂声还没能发出来,就被溅起的灰尘呛得弯腰咳个不行。 最为过分的是,在他差点就要咳得昏过去的档口,还听见了几道兴奋的欢呼—— “哦哦哦——中啦中啦!执礼哥哥好厉害啊!!” “一般。” “我还有呢!” 还有什么? 王奇志心底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豁然抬头! “嘭!” “啊!!” 屋中摆放的圆桌被一根绳索吊在了半空,几个小家伙站在窗边猛地一推,那圆桌便直直朝着他们的门面飞速甩了过来! ——甚至还算计好了他们弯腰后的高度! 王奇志震惊之下躲闪不及,还是身后的打手眼疾手快推了他一把,他才堪堪躲过了那么惊险的撞脸攻击! 但那桌腿还是在他的肩膀上扫过了一下,撞得他那一片火辣辣的疼! 圆桌没有因为这一道轻轻的撞击而改变诡计,身后的打手有好几个都被这圆桌撞了个正着,呼嚎声当即就响起了一片! “哇——又中啦!” “扶光哥哥也好棒!!” 扶光哥哥?! 王奇志双目猩红地抬起头,淬毒的眼神直直朝着对面那几道小小的身影看了过去! “王!扶!光!!” 他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半空中摇晃的圆桌,愤然朝着窗边那几个小家伙的位置迈腿走了过去! “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啊!” 屋中没有掌灯,众人手中的火把也在进入这家客栈的时候就被掌柜的小心翼翼收走了,几个小家伙还贼兮兮地关上了窗,屋中只剩下了被滤掉了一半的微弱月光。 众人先前半点都没能发现,这过于油光水滑的地面! 王奇志脚下一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却又被身后接二连三滑倒的打手撞了个正着,他的腰间猛然传来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扶住,整个人就狠狠朝着地面撞了过去! “咚——”的一声,听起来就让人也没由来地感到了一阵骨头疼。 紧随其后的打手一个重心不稳,摔倒的时候没能控制住方向,坚硬的头骨狠狠撞在了王奇志的腰上,堆成了“人山”的下方,求救似的伸出了一只颤抖的手—— “快、快起来……” 王奇志的声音本就微弱,还恰逢江映澄兴奋的欢呼声响起,彻底被淹没了起来。 “哇哦!哇哦!!” 江映澄高兴得直鼓掌:“执礼哥哥!扶光哥哥!咱们冲鸭——” 三个小家伙从窗边的长椅上跳下,一人从墙角捡起一根粗长的木棍,一脸狂喜地加入了“战场”! “啊哈哈哈——” “那边!那边冒头啦!!” “最底下!领头的那个在最底下!!” “打呀——” 一道中气十足又带着几分惊悚的声音,蓦然从大敞四开的门边响起:“住手!!” “我们接到有人报官,称有人在此闹事,”一身官差打扮的男子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只好道,“都跟我们走一趟吧!” 关执礼和季扶光两人下意识看了江映澄一眼。 江映澄扔掉了手中的木棍,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 还不忘安慰两个小伙伴:“没事的没事的!” 咱有理,咱不怕! 第511章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错没错,本官一眼就能知道! 溪原知府坐到公案桌后时,眼角还有没能全然消散的困意。 他瞥了一眼堂外才刚擦亮的天色,又将视线转回到下方站着的几人的身上,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个时辰审理案件的场景本就少见,更不用说还是眼前这么一种……难以言说的状况。 几个膀大腰圆、一看就极其不好惹的壮硕男子苦着一张脸,占据公堂的一角,每个人脸上都带了点青紫的痕迹,刚被人打过的模样很是明显。 案件看似很容易办理,但…… 溪原知府又将视线挪向了另外一边。 三个小家伙站在公堂的另外一侧,每个人脸上都是刚打赢了一场胜仗的志得意满,其中那个看起来最小的女娃娃,甚至还在对面的男子看过来的瞬间,凶巴巴地瞪了回去—— 那用力瞪大双眼的模样不但一点都不显得凶狠,相反还有几分童稚的可爱。 溪原知府一时之间很是怀疑,自己此刻应是还处于睡梦之中,那段被师爷风风火火从床上拽起、匆忙梳洗的记忆,也都只是他梦中的画面。 公堂之上的氛围就这么诡异地安静了半晌,过了一会儿,溪原知府褚子安才声音艰涩地开了口。 “报案者是何人?” 巫乐咏恭敬地从小家伙的身后走上前来,在王奇志的瞪视之中见礼、陈辞—— “大人,”他一手指向对面的王奇志,“这人白日才和我们起了一点口角冲突,深夜就带着一帮打手来到了我们所在的客栈门外,草民一看就知道这群人不怀好意,当即就跑来这里了……” 他们先前在挑选客栈时,就刻意选了个距离府衙最近的,也亏了这王奇志是个没脑子的,即便这样,还横跨了半个溪原城,硬生生撞了上来。 巫乐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段奇缘,恰好此时小家伙也正一脸兴味地看着对面,心里暗戳戳地—— 【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巫乐咏:“……” 其余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 众人各自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不由都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番说辞他们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每一次听,都能给他们全新的体会! 一群人公然在公堂之上走神,却无人出言斥责此事—— 褚子安坐在整个公堂最为显眼的位置之上,表情空白,思绪彻底陷入了迷茫。 不对劲。 他得捋一捋。 “所以……”褚子安声音艰涩地开了口。 “官是他们报的,”他伸手朝着几个小家伙的方向指了指,又转向了王奇志一行人所在的方向,“但你们却想要要求,把他们抓起来?!” 段末的尾音猛地上扬,任谁都能听出来出声之人心底的疑惑。 事情发展到现在,王奇志已经不在乎脸面的问题了—— 反正近日开堂的时间甚早,外面根本就没有围观的百姓,只要能将这群人都松到大牢里面关上一段时日,他就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大人!”王奇志指着自己脸上跳动着阵阵刺痛的位置,忿忿出声,“您看我这脸上的伤,都是她——额……” 愤慨的指责才刚开始,就倏而停了下来。 王奇志这才想起来,跟在小家伙身后的几人,今日根本就没来得及动手,他们几个这一身青紫的伤痕,都是这三个还不过他们半人高的小家伙造成的—— 这种话若是说出了口,就算他们的青天大老爷闭着眼睛相信了,他的脸也要跟着丢光了…… 王奇志这边被“颜面”二字裹挟,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另外一边的小家伙却是没有半点顾忌。 江映澄的双眸狡黠地一转,方才还喜滋滋的脸上转瞬之间就变得阴云密布,“哇——”的一下哭出了声来! 成功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呜哇啊——呜呜呜——” “知府伯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澄、澄澄在房间里睡得好好的,这、这群人就突然冲到了客栈外面……” “天、天那么黑,这群人举着的火把可晃眼睛了……澄澄都没能看清这群人是谁,他们就、就被掌柜伯伯放进来了。” 抽抽搭搭的小奶音在死寂的公堂之上响起,似是被放大了数倍。 “澄澄也不知道他们是来找谁的,只是以防万一,才在屋子里面设了几个机关,想、想着万一是有歹人入室抢劫,也、也好有个自保的手段——” 话音恰到好处地停在了这里,整个公堂只剩下了小家伙断断续续的抽泣,却给了人无限的遐想。 褚子安顺着小家伙的话联想了一下—— 深夜,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不知为何,突然冲进他所在的房间…… 褚子安愤怒的眼神当即就直直朝着王奇志的方向甩了过去! “你可还有话要说?!” 王奇志:“……” 王奇志想大喊冤枉,可急火攻心之下,他一时没能想到对自己最为有利的说辞,只被脸上还在泛着刺痛的位置唤起了注意,伸手一指:“这!这都是他们几个打的!!” 褚子安迟疑一瞬:“你看清楚了?就是这几个小家伙动的手?!” 当时已经有住客远远出来看热闹了,王奇志倒也没在这上面说谎:“没错!” 褚子安放下心来。 小家伙的身后还跟着那几个气度沉稳的男子,他们一看就身手十分了得,若是王奇志说是这几人动的手,他还当真要费上一番工夫。 他冷哼一声:“他们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若是你们不深夜造访,又怎会遭此横祸?!” 王奇志被噎了一下。 他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激出了火气,一门心思要让这几个小家伙受到惩罚,脑筋一点都没往别的地方转动,只怒气冲冲地强调:“但她打我!” 褚子安:“她那么小,连个棍子都不一定拿得稳,你就说你这伤是她打的?!”谁知道你脸上那些伤,是不是出门之前被什么人打的,又千里迢迢跑去栽赃给这么小的奶娃娃。 褚子安忿忿的眼神从王奇志的身上移开,落在小家伙身上的时候又瞬间变得慈祥,柔声道:“不要怕。” 知府伯伯给你们主持公道!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错没错,本官一眼就能知道! 王奇志:“……” 他徒劳地指着江映澄的方向,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余光扫见站在小家伙身后的王扶光,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大人!” 王奇志几乎是嘶吼出声:“我是他儿子!” 第512章 父什么,什么皇?!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死寂,但又寂得不是十分彻底。 公堂一旁的江映澄双手捂住嘴,好像想要掩住自己的笑声,却没能成功,叠放的双手间不住渗出“噗噗——”的气流声。 比直接笑出来的嘲讽力还要拉得更满。 王奇志的脸色由红到青,由青到紫,几经转换,最后定格在漆黑一片之上。 他转过头,怒目看向笑得越来越“猖狂”的小家伙,愤怒地更正:“他是我爹!!” 王奇志:“……” 这一次,他的反应要比先前快了很多,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然而—— “噗哈哈哈哈哈哈——” 那暴力小团子的反应力比他还要快,还不等他再次出声更正,新一轮的嘲讽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周围有好几人原本还在勉力硬撑,又在听见小家伙笑声的瞬间破功,一时之间,“噗噗噗——”的声音在公堂上的各个角落里响了起来。 就连那个狼心狗肺的小崽子,也在这时转过了头,朝他嘲讽地勾起了唇角。 王奇志:“……” 他气得直喘粗气,转过身面向知府,活像一头被红色激怒了的斗牛:“大人!” 褚子安连忙正襟危坐,敛去脸上的笑意,轻咳一声:“何事?” 王奇志木着一张脸对上褚子安的视线,眼神中的谴责愤怒又无力,整个人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不合时宜的破碎。 褚子安不由又向后坐了几分。 王奇志深吸一口气:“大人您似乎还没问过——堂下何人。” 褚子安:“……” 细细回想起来,他方才好像确实在问过一声“报案者何人”之后,场面就一路朝着诡异的方向狂奔而去,不知怎么就发展到了眼前这荒诞的局面…… 他干巴巴地补了一句:“……堂下何人?” 王奇志挺胸抬头,傲然扫视了半圈,重点让身旁的几个小家伙看清楚他眼尾眉尖的嘲讽,而后才铿锵有力地:“本公子乃城南王家的次子,王奇志!” 褚子安神色略有几分尴尬地看向了一旁正在记录案件的师爷。 坏了,他不认识。 疑惑的目光又挪回到了王奇志的身上,他突然很想问上一句——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之前见过我这么面生的知府吗?就没有一点点疑惑吗?! 他可才刚刚到任不久,能认识王家嫡子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认识什么次子?! 王奇志不知褚子安心中所想,只是见到对方骤变的脸色,便一脸神气地回过头,看向对面:“你们几个年纪小,本公子不和你们——” “噗噗——” “他还自称本公子呐~”江映澄一脸坏笑地转过身,对着两个小伙伴大声说“悄悄话”,“哈哈哈哈——” 她爹爹都不会这么自称的呢! 王奇志停顿片刻,心里的火气噌噌噌地往上涨,磨牙的声音连守在门口处的官差都听得一清二楚。 “本公子……我也不为难你们,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把王扶光给还回来,再将你们那几辆马车里的货物当作赔偿,再给本公……再给我磕头道歉,我也不是不能放过你们!” 王奇志装腔作势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浑身的气质都写满了四个大字——“小人得志”。 江映澄不笑了。 平日里灵动得仿佛会说话的双眸,死气沉沉地看向王奇志的方向。 虽说眼前被带到公堂上的,是他们三个半大的孩子,可她也不傻呢—— 这人能在占据优势之后将和解的条件脱口而出,明显是早就打好了腹稿,就等着在这一刻看他们的窘状呢! 他针对的,甚至还是她的美人父皇! “哟,生气了?”王奇志的眼神一直就落在方才打得最起劲的小家伙身上,见她鼓着双颊一脸忿忿,终于发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方才还不是打得很开心?怎么这会儿不笑了?!” “这小子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吧,我们王家在京中有关系的事。” 说着,他的嘴角向上提起,扯出了一抹堪称狰狞的笑意:“说起来,你那个爹爹也当真放得下心,竟将你们留在那里独自出了门,临行前甚至还没嘱咐你们,叫你们仔细点自己的脾气。” 他的身上还在隐隐发痛,但心底却是畅快无比。 这几个小家伙方才在客栈之中对他们下了那么重的手,那几个大人也……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总是感觉,每当他们眼看就要能站稳身体时,不知从哪里打到他们膝盖上的石子,就是这几个家仆做的! 王奇志攥紧了拳,狠狠咬牙。 他今日,定要让他们这群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光要那几辆车中的货物怎么够?即便说了跪地求饶就放过他们又如何?! 只要他王奇志不松口,这群人就只能是任他宰割的鱼肉,由他予取予求!! 江映澄的指尖牙关都开始微微发痒,眼神在公堂四周不住巡视,想要再找一根趁手的棍子。 【找到——】 “王奇志。” “本官不认得什么王府的二公子,”公案桌后沉默了良久的褚子安终于开了口,“倒还认得几分公理。” 他无视了王奇志脸上的错愕,抬眸看向几人身后:“尔等可是本案的目击证人?” 众人身后,一道前来的客栈掌柜和出来看热闹的住客对视了一眼,齐齐俯身:“回大人的话,我等正是此次事件的目击者。” 掌柜的根基就在溪原城中,住客们却是南来北往,只当这里是一处临时歇脚的地方,闻言也并不惧怕,你一言我一语地就将整个事件拼凑了起来。 “我们都看见了!是这个王公子带了一群打手冲进那几个小家伙的房间里,他们才奋起反抗的!” “没错!那么小的小家伙他们都下得去手,这要是我家孩子,别说打他们了,我都恨不得打死他们!!” “就是就是!还要人家赔偿呢,呸!这么大的人,脸都不要了!!” 王奇志的脸色在这一声声讨伐之中越来越黑,再也不复方才满面春风的神色,突然爆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你们、你们——” “够了!” 褚子安威严出声,打断了王奇志的无能狂怒,他伸手拾起桌案上的惊堂木,高高举起,想要控制住眼前的局面—— 【哇——这个知府伯伯还挺刚正不阿的嘛!】 【父皇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很开心哒!】 褚子安的动作倏地僵在了半空:“……” 父什么,什么皇?! 第513章 好消息:衙门里的人听不到小家伙的心声。 褚子安一脸空白地回过头,视线牢牢定格在公堂之中唯一的女娃娃身上。 那道声音软软糯糯的,他不久前才刚刚听过,他确信自己不会弄错。 可是…… 愤慨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 哪个父皇? 哪个国家的皇上?! 虽说京城那边的消息捂得很严,但最近其实一直有一股势力在到处散播,明泽帝在北铭失踪了的消息。 ——也不是毫无底线的散播,只是在他们这群地方官员当中,这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朝中动荡飘摇,褚子安只想做好自己本职的工作,让溪原这座小小的城池民康物阜,让城中的百姓安居乐业。 却没想到,才刚上任没多久,就叫他遇上了这样的难题—— 如果那“父皇”是大瑞的,他就要想方设法堵住公堂之上的悠悠众口,如果那“父皇”是别国的…… 那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从小家伙这一行人的行为来看,他们明显是不想要在此处暴露身份,只是这个小家伙实在是太小了,明显还不像那群大人一般控制好自己的行事,这才不小心把他们最要命的秘密说出了口…… 而一般的情况之下,隐姓埋名进入他大瑞境内的别国国主,通常都没安什么好心!! 褚子安收敛好自己的心绪,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又落回了小家伙的脸上。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家伙还能说出什—— 【哇——这个褚伯伯真是个好官呐!!】 那澄澄就不用怕啦! 江映澄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有闲心仰头看向对面的王奇志,凶巴巴地哼了一声。 【等、等一下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王奇志:“……” 褚子安:“……” 两人的身形同时微妙地僵了一下。 褚子安不知道王子奇那个没脑子的是在僵个什么,他浑身发麻地僵滞了半晌,而后缓缓抬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嘶!” 会疼。 居然不是梦! 褚子安的表情在转瞬之间几番转换,引起了公堂上好几人的注意,他却无暇再去兼顾—— 【唔……反正也没什么事了,咱们就查查褚伯伯的资料呗?】 如果这个褚伯伯当真是一个好官,她还可以在父皇回来之前再准备个小纸条,可不能让这样的好官得不到应有的重视! 褚子安眨巴了两下眼睛。 小家伙不知道是在跟谁“聊天”,说完那一句之后,就满眼期待地站在了原地,好像真的在等对面的什么人去查他的资料。 不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就倏而变得更兴奋了几分。 【哦哦哦!统哥你的动作越来越快啦!】 这一句过后,小家伙的眼神就落在了面前的虚空当中,眼神还不住地左右移动,好似那上面真的有什么文字一样。 褚子安没由来的还有一丝紧张。 小家伙不张口就能发出声音的技能,都已经如此真实地摆在他的眼前了,凭空生出字迹的事……他也不好说全然没有这个可能了。 那上面……该不会真的是他的资料吧?! 资料里面能写什么?! 【嗨呀——】 速度提升了的不光是007,江映澄也在常年的吃瓜大业中练就了一目十行的本领,不过片刻,她就将这位褚伯伯的资料扫了个大概。 除了寒窗苦读十余载的励志往事,资料上还详细记载了,褚伯伯因为不愿娶京中高官的女儿,而被其从中作梗,于不久前贬到了此处。 【好过分呐!】 江映澄忿忿地跺了跺脚。 【讨厌的坏官怎么就这么多嘛!】 明明在她父皇出征之前就已经清查过一波了,竟然还有这么多! 她当然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眼看着不平的事就发生在她的眼前,江映澄还是难免气愤得双颊都跟着鼓了起来。 【澄澄回去就、就给父皇写举报信!】她在心底跟007忿忿道。 就算她的美人父皇清除贪官坏官要有一定的频率,这个人也要先排上队! 听到这里,褚子安僵直的身体都跟着放松了几分。 不光是因为小家伙即便是在心声当中,都保持了如此嫉恶如仇、侠肝义胆的心性,更是因为……他从小家伙这离奇的心声之中,确认了这伙人的身份。 小家伙如果没有在跟她的爹爹玩什么“角色扮演”的话,那她心声中所说的“父皇”,当真就可能是前阵子才被传出了失踪传言的明泽帝! 虽然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他心里也还是十分紧张于战场上的情势的。 明泽帝是个好皇帝,他心里一直都很是清楚。 褚子安一脸动容地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次,他的眼神中终于带了点不一样的情绪。 这一位,应该就是被明泽帝捧在手心上的十一公主,江映澄了吧? 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冰肌玉骨,但也实在冰雪可爱。 真好啊,他们大瑞的公主能有这样神奇的—— 【咦?】 小家伙忿忿的表情倏而愣怔了一瞬,小手在空中轻轻点了一下,好像按在那上面的什么字上:【统哥统哥,你看这里!】 褚子安也不由跟着紧张了起来。 什么什么,这么惊讶,是发现什么重要消息了?! 【哇——这、这个高官真坏啊,储伯伯拒绝了他结亲的提议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拿褚伯伯多年未有子嗣的事情大做文章,说褚伯伯——】 “咳咳咳咳咳!!!” 褚子安突然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剧咳,成功打断了小家伙的心声。 他目光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绝望地总结出了两条消息—— 好消息:衙门里的人听不到小家伙的心声。 坏消息:小家伙带来的那几个人正一脸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明显也是可以听到的! 褚子安突然很想在自己的人中处狠狠掐上一下,让自己昏沉的大脑焕发一点新的活力。 “那什——” “大人!”黑沉着脸的王奇志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高声开口,“如果您不知道城南王家,建议您还是跟周围的人打探打探!” 褚子安:“……” 褚子安黑漆漆的眸子在小家伙一行人的身上扫过一圈。 他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城南王家,本官倒也有几分耳闻,”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给对方挖了个大坑,“你们在京中有个做官的亲戚。” 褚子安状似不经意地问:“他叫那个什么、那什么……” 王奇志勾唇冷笑:“我姐夫姓瞿,瞿开宇。” 话音落下,整个公堂都静了一瞬。 半晌—— “诶?!”江映澄愣怔抬头。 “……啊?”褚子安睁大双眼。 第514章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不想重新杀回京城的复仇者不是一个好的地方官。 褚子安深陷高官针对风波的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小心收集京中的消息,瞿开宇贪污被查一案,虽然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他也仍是略知一些内情。 只是…… 褚子安看着王奇志自以为稳操胜券的嘴脸,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他们王家这是……还不知道这方面的消息? 不应该啊…… 【奥奥——】 【澄、澄澄就说嘛,这人怎么连靠山倒了都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奥——】 褚子安回过神,眼神似不经意地看了公堂另一侧的小家伙一眼,舌尖不住在牙床上顶了几下。 查到了就直接说嘛,怎么还要铺垫那么长?! 这还坐着个急性子的呢! 好在,小家伙也没让他们等上太久,几乎就在这个想法落下的瞬间,那道稚嫩的心声就又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 【这个王家好逗哇——他们这么多年一直靠着京中有高官亲戚的事情在溪原城站稳脚跟作威作福,但那个“姐姐”也不过是去当个小妾的,他们不想让这种事情被溪原城的人知道,就一直故作高深地绝口不提那人的姓名,只说家中有这么一位高官亲戚在京城之中……】 【倒也方便了他们到现在还能继续装腔作势。】 【只是当家的怕这件事泄露之后,引得他们这些年树立的对家落井下石,便故意没有告诉王奇志,想通过他这嚣张的做派迷惑对家……】 了尘几人转过头,看向王奇志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表情恍然地点了点头。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要不是这个傻子把瞿开宇的名字爆了出来,他们还真会以为,这家在京城里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噗噗——】 “噗——” 公案桌后的褚子安没能忍住,也跟着发出了憋笑失败却还要强撑体面的气流声。 初来溪原城时,身边的人就给他搜罗来了一份“不能惹”名单,当时他便对王家的情况多做了几分探究—— 几乎溪原城的所有人都知道王家在京中有个高官亲戚,但谁都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这种情况本来应该不足以引得众人的忌惮,直到某次王家陷入了一场官司当中,却很快便被上任的知府放了出来…… 这层微妙的关系至此才算有了实证,众人也讳莫如深地在许多事情上对他们进行了退让。 却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王奇志:“……” 王奇志:“???” 这群人怎么回事? 吓傻了吗?! 他自说完那句话以后,就满心骄傲地等着周围的人跪地求饶,就算达不到那样的效果…… 最少也该是两股战战地看向他,嘴里哆哆嗦嗦地说点服软的话—— 这么一脸促狭地看着他,要笑不笑的是什么意思?! 王奇志的怒火再一次被引燃,嘴里噼里啪啦地爆出了一连串的狠话。 “本公子警告你们,我那姐夫在京城可是有实权的,你们若是不想——” 之后的一连串狠话,都被众人自动过滤成了一长串乱码,每个人都眼神分外和蔼地看向了被气得脸色通红的王奇志,好像在看自家炸毛的小猫小狗。 常言说得好,当一个人足够弱小的时候,他连发火都像是在撒娇。 王奇志现在在他们的眼中,就是这么个状况。 但是几个小家伙明显还不能达到大人们这般成熟的心境,江映澄觉得这个无能狂怒的大人实在是吵极了,眼神已经开始在公堂上四处乱瞄,意图找到个趁手的武器,好一棍子拍晕这个过分吵闹的大人。 【好烦呐!这个讨厌的“公子”实在是好烦呐!!】 【就没有人能堵住这人的嘴吗啊啊啊啊啊!!!】 褚子安终于看够了热闹,轻咳一声打断了这场闹剧。 “王奇志,”他的声音里还有明显的笑意,“本官刚来溪原城不久,竟是不知贵府还有这样的亲戚。” 王奇志抖了抖长袖,高傲地侧眸睥了对面的几人一眼,最后矜持地对上这位终于开了窍溪原知府:“本公子也不想仗势欺人,只要大人您能公正判决——” “噗——” 身后又有人发出了古怪的声响。 王奇志脸上的表情都要裂了。 你们这群下等人是怎么回事?! 还能不能好好尊重一下“士农工商”的客观定律了?! “但——” 褚子安恰在此时开口:“本官先前却是听闻,瞿开宇瞿大人先前因贪污受贿一事,已经被陛下革职查办了。” 王奇志一愣:“什——” 什么?!! 他不自觉上前了数步:“不可能!” “我们家里都没——” 王奇志想说连他的家里都没收到这样的消息,你一个小小的知府凭什么说这样的话,脑中却蓦然回想起来,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家中的气氛很是诡异。 他爹和他的大哥两人整日都唉声叹气,好似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每当他去询问,又总会被三言两语打发回来。 过了好一段时间,这种状况才算是缓和了些许,但那两人,却从那以后,再不复往日的轻松肆意,挥金如土。 所以…… 王奇志表情愣怔地回头看向了身后的的打手,好似想要从他们的身上重新获取安全感。 所以,这知府所说的消息,难道还—— “咚!” 府衙外突然响起一道响亮的鼓声。 正陷入沉思当中的王奇志被这道声音吓得整个人都狠狠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密集的鼓声接连响了起来。 片刻后,有官差小跑着赶到公堂之上,高声禀报:“大人,衙外有人击鼓,称抓到了这段时间拐卖孩童的人贩团伙!” 褚子安精神一震:“传!” 待官差再小跑着出去之后,褚子安这才反应了过来—— 眼前这案件虽小,比不得这段时间溪原城孩童失踪案那般牵动人心,但…… 迟疑的目光落在前方那道小小的身影之上。 但,这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如若都是真的,那身份可不是他能够轻易开罪的。 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妥善的处置,怕是他也不用再想着重回京城之事了。 只是—— 还没等他想出一个万全之策,门外就突然响起一声—— “少爷?!” 褚子安一愣。 第515章 这一位的攻击力,简直就是强得没边了! 公堂之上的众人本就在关注外面的情况,被扭送进来的人贩一开口,就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尤其是—— 跟那人对上了视线的王奇志。 刚被这知府说出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的王奇志,差点就要被这声“少爷”吓得原地弹跳起来:“瞎叫什么?!” 可那人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原本还十分恍惚的眼神在看到他的瞬间就猛然焕发出了全新的生机,就好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 出声之人猛地用力撞开了负责押解他的官差,快步朝着王奇志的方向跑了过去,边跑还边撕心裂肺地喊着:“少爷,您救救我们啊少爷!!” 王奇志彻底惊了:“他胡说的!我根本就不认识此人!!” 褚子安审视的目光静静落在了王奇志的身上,想要通过对方脸上细微的表情,来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可越看,就越是觉得,这种草包应是做不出这么逼真的表演的。 双眸震颤,表情震惊,一脸被人冤枉了的委屈,却独独没有此等重要的秘密被人拆穿了的慌乱。 怎么回事?! 难道还有人胆大包天到了,竟敢买通人贩栽赃城中高门的地步?! 褚子安按捺下心中的疑惑,不动声色地等待对面的反应。 挣脱了官差的人贩跑到王奇志的身后,当场就“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不住磕头:“少爷,小的家中还有六旬老母需要赡养,您可千万不能不管小的啊少爷!!” 头骨“嘭嘭嘭——”砸地的声音,听得场上好几人都跟着吸了好几口凉气。 磕到最后,那人的声音弱了下来,头也抵在了地上,半晌都没能再抬起来。 王奇志简直就要被这天降横祸气得头晕眼花,恨不得当堂再踹上这人两脚。 最后,还是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占据了上风,王奇志一连深呼吸了数下,才堪堪将目光从这人的身上转移开来,看向了正在走近此处的众人。 这一回头,就彻底愣在了当场:“……张昊穹?” “好啊!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他一连感叹了数次,这才颤抖着手转回身,面向褚子安:“大人!此人与我家中兄长向来就有私仇,此番定然也是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亡命之徒,意图将这样严重的案件栽赃到我们王家的身上!” 张昊穹此时恰好也走到了王奇志的身侧,闻言冷哼一声,拢了拢衣袖,朝着褚子安的方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草民张昊穹,见过知府大人。” 褚子安沉吟着点了点头。 眼前的状况其实也并不算太过复杂,只是与案的几人都有些超出掌控。 后来的张昊穹看似温文尔雅一脸正气,可在短暂的见礼过后,那人就转过了身看向身侧的王奇志,眼角眉梢都透露着轻挑的傲气,轻嗤一声:“我冤枉你?” “你王家上下皆是长在那京中不知名高官身上的蛀虫,犯得上我冤枉你?” “你王二更是蛀虫中的蛀虫,整日不学无术四处惹事,我冤枉你都不如放任你在外面继续招摇,没准哪一天,你就能把整个王家都作死了,我冤枉你做什么?!” 一段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成功让堂上的氛围瞬间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褚子安:“……” 这一位的攻击力…… 简直就是强得没边了! 一旁的小家伙更不是什么善茬。 她不光自己听得津津有味,还拉着另外两个上前了几步,近距离去看王奇志被怼得通红的脸色。 看得开心了,还站在原地“啪啪啪——”地鼓起了掌。 【好红哇——】 【噢哟!又绿啦又绿啦!】 【哇哦!居然还能变黑!!】 这不比变戏法好看多啦?! 褚子安:“…………” 他有心控制一下场面,重重地“咳——”了一声。 没成想,原本出于稳住局面才发出的咳声,竟让王奇志从气急的情绪之中回过了神,撸起袖子就要朝对面的张昊穹冲过去—— “你说谁是蛀虫?你说谁是蛀虫?!” 张昊穹又是一声冷哼:“有这时间与在下争吵,王二公子不如好好看看这群人贩吧。” 王奇志不觉得这群人贩能和自家扯上什么关系,但还是下意识看了过去。 方才还以头抵地的人贩头目在看清王奇志模样的那刻之后,整个人都呆愣地僵在了原地,口中喃喃:“二公子?” 王奇志心里没由来地咯噔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人就接上了下一句:“不是大少爷?!” 王奇志:“???” 大哥?!! 他心里一慌,抬腿就欲踹上那人的肩膀,只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那人就又转换了方向,朝着褚子安磕了三个响头,高声道:“大人,命我等对城中孩童出手的,是城南王家的大少爷,王二公子的长兄,王修贤!” 褚子安一瞬间就冷下了神色。 “张昊穹,”他沉声开口,“先前究竟发生了何事,尔速从实道来。” 张昊穹从容转身,又对着褚子安俯身一拜,这才开口。 “昨夜,这一伙人在我府中散布了大量迷烟,在我等全都陷入沉睡之后,这伙人就潜入了我家中长子的房间,意图将之拐走。” 说到此处,他抬起手,对着易容了的胥九几人也是俯身一拜,面上的感激分外真切:“若不是几位义士在外时就发觉了这群人的行踪诡异,草民家中的长子,今日就不知会出现在何处了!” 王奇志被这消息打得措手不及,其震撼程度远比方才的靠山被拉下了马还要更深,他耳边不停嗡嗡作响,几乎是凭借本能在出声反驳:“你放屁!” “你张府与我们王家本就素有恩怨,你今日这样说,我是不是也可以——” “王二公子,”张昊穹冷声打断,“这几位义士皆与我张府无半点关系,你若不相信,大可以派人去查。” 说罢,他转身面向褚子安,高声道:“还望大人能够严明彻查此事!” 褚子安沉吟片刻。 “来人,传王修贤——” 第516章 这个小的该打上一巴掌,大的更是应该打上降龙十八掌! 王修贤到得很快。 他谋划尝试了许久,最终才将此番行动的最后一环定在了张府。 他紧张得整晚都没能入睡,一直在等待着那群亡命之徒的回信……被官府的人带到公堂上时,他的眼底青灰一片,整个人都显得很是困顿。 只是,在见到公堂之上场景的瞬间,他的双眼蓦然睁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这样的变化不过转瞬之间,王修贤就又恢复了平静。 潜入张府的人贩团伙正悉数跪在地上,王修贤看向他们时低下了头,双眸也微微敛起,除了那几个恰巧抬头与他对视的人贩,所有人都没能看清他眼底的神色。 他规规矩矩对着褚子安行了礼:“草民王修贤,见过知府大人。” 褚子安微微颔首:“你可知,本官为何唤你前来?” 王修贤也跟着点了点头:“来府中传唤草民的官差为了节省大人的时间,路上曾透露了一二。” 说罢,不等褚子安反应,便又紧接着道:“大人,草民冤枉!” 他早就对此做出了完全的准备,其中也包括了事情败露之后,面对官府时的说辞。 “拐卖孩童是何等大罪,草民家中并不缺钱财,为何要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犯下这样的罪证?” 褚子安轻抚胡须的动作一顿。 这也是他先前最为困惑的地方。 城中失踪的孩童何止两三,若是这场持续了半月之久的罪案,只是为了两府之间的世仇,那这王修贤未免也太疯癫了些。 但若是为了钱财…… 他方才从师爷那里打探了一番,王家的生意一直都很是红火,瞧着就不像缺钱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拐卖孩童赚下的那点银子,对他们家里的人来说,还真不够看的。 这道思绪还没等落下,那边就有一道奶呼呼的童声跟他唱起了反调—— 【因为你们就是缺钱呀!】 褚子安的眼神逐渐变得迟疑。 这样看来,小家伙的身上虽有如此神异,但这道心声中所说的内容,也不一定完全就是真的? 毕竟,就连他也偶尔会路过王家的产业,且每次路过,那几家店面当中都会有不少正在选购的顾客。 【瞿开宇被革职之后,你们急于想要给自己寻找一个新的后台,当然就需要源源不断的钱钱啦!】 江映澄不光在心里嘀咕,还凶巴巴地瞪了那群人一眼。 【真、真贪呐!】 褚子安:“……” 这样说,确实也是有几分道理。 他心里的天平又重新开始摇摆。 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人一旦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便利,就定是忍受不了突然失去的滋味。 褚子安抬起头,面色沉静地看向王修贤:“还有吗?” 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王修贤没料到褚子安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片刻后,忙继续道:“还有就是……” “我王家与张府的之间恶劣的关系,可并不单单只是我们看不惯对方那么简单。” 那群姓张的,可是也同样会做出针对他们王家的事的—— 就比如收买亡命之徒,让他们给王家泼脏水什么的! 张昊穹轻嗤一声,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连动作都未曾变过分毫。 他早就料到了这人不会轻易承认,但他也不是全无准备。 褚子安冷眼看着这两人间的暗涌,不动声色地瞥了小家伙一眼。 公堂上,刚吐槽完王家一系列不要脸行为的江映澄干脆走到了张昊穹的身侧站定,还学着对方的姿势,双手抱臂,两只手都插在了另一边的袖口之中,脸上的表情深沉严肃,细看之下,还能清晰分辨出几分与张昊穹如出一辙的不屑来。 远远瞧过去,这两人还有点“上阵父女兵”的感觉。 她身侧的张昊穹垂眸瞥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沉沉笑出了声。 同一时间,公堂上半数人的目光都隐隐落在了江映澄的身上,她本人却是沉迷于007给出的资料,半点都没能察觉。 【太坏啦,这个新来的实在是太坏啦!】 她的目光落在场上两个王姓兄弟的身上。 【这个小的该打上一巴掌,大的更是应该打上降龙十八掌!】 【说、说什么两家之间相互敌对,自王家长女入京给那个坏蛋瞿开宇做妾室之后,他们没少借着这层关系打压张家呢!】 【我看看我看看……唔……这里这里,哈哈哈哈哈——这里说,王奇志命人去捡了一车的牛羊粪便,堆在了张家店面的门前……】 【当时还正是炎炎夏日,味道浓重得整条街的商铺都深受其害——】 【噫——】 噫—— 在场好几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牙疼的表情。 他们的脑中已经不自觉开始幻想当时的场景了,盛夏,堆满了牛羊粪便的街道,酷暑的热气和呛人的臭气一道随着暖风送至各个角落,过往行人无不捂住口鼻快速通过,连续数日才能微微消散…… 好几道目光都落在了王奇志的身上。 一巴掌怎么够?! 这种事若是放在他们身上,他们都恨不得要打上三天三夜! 不带休息的!! 【还有还有,他们还在张家的胭脂铺里面放蛇放老鼠!】 嚯! 会去胭脂铺光顾的可都是些富家夫人小姐,那群人基本就没有不怕这种东西的。 狠。 真狠啊! 【还有这里还有这里,王奇志还曾——】 小家伙仿佛忘记了自己还站在公堂之上,双目紧紧盯在虚空当中,眼球不住移动,活像个吃瓜吃上头了的“瘾君子”。 一件件王家人针对张家做出的幼稚手段,被她从繁杂的信息当中挑拣出来,津津有味地“啃”上一口,还能在不知不觉中造福身旁的一群吃瓜群众。 褚子安一边分出心神偷听小家伙的心声,一边还要和王修贤有来有往地分辩几句,一心二用得熟练又惬意,直到—— 余光扫到角落里,跟随张昊穹一道将这群人贩扭送至此的男子身上,见对方正不自觉将头侧向了小家伙的方向,脸上忍俊不禁的表情和那几个光头别无二致,脸上的表情都跟着凝滞了一瞬。 怎么回事? 怎么连这群人都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 他没忍住对着那几人:“你们是……” 江映澄恰在此时吃瓜吃了个饱,听见知府伯伯的话应声抬头,目光也顺着对方的视线缓缓挪动…… 看清胥九面孔的瞬间,心里美滋滋地:【是胥伯伯呀!】 【不愧是父皇带在身边的暗卫伯伯们,办事效率就是这么快哇!】 褚子安:“……” “噗——” 第517章 我信!我信啊!! 张昊穹上前一步,主动介绍道:“回大人,这几位就是昨夜在巷中发觉那群人贩行踪诡异,前来帮忙捉拿的义士。” 这句话中蕴含的感激钦佩无不让听者动容,褚子安却没能对这句话生出半点反应—— 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视当中,角落里那几个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男子缓缓勾起了唇角,抬起手,露出藏在袖口中的令牌。 金黄的颜色差一点闪花他的眼,上面雕刻的金龙更是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褚子安眼神惊诧地看着上面一闪而过的“御”字,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尊雕像。 半晌,他动作极为缓慢地抬起手,伸手在公案桌的边缘扶了一下。 这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她当真是当今陛下最为宠爱的十一公主,这几个…… 震颤的眼神落在那几个见义勇为的义士身上。 这几个,竟然就是明泽帝身边最为神秘的暗卫了吗?! 纷杂的思绪一时之间缠绕不停,褚子安的心念转了几转,忽而直直挺起了胸膛! 之前,他还困扰于这起案件因扯上了王家而略有几分棘手,如今他却是什么都不怕了! 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他眼下的靠山还要坚硬?! 还!有!谁?! “张昊穹,”褚子安轻咳一声,“王修贤所言也不无道理,你对此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这群人贩可以说是王家收买来拐卖张家长子的,也可以说是张家收买来污蔑王家犯案的,在没有明确证据支撑的情况之下,仅凭这样几句供词,即便他已经从小家伙的心声中确认了事情的真相,也不可就这样轻易地给王家定罪。 张昊穹成竹在胸地上前一步:“回大人,这几人是在抱着草民之子朝府外逃窜时,被极几位义士当场抓住的,并且,他们当场就承认了,此行是受王修贤所命,还望大人明察!” 褚子安沉吟一瞬:就这么简单? 江映澄也被勾起了兴趣:【就这么简单?!】 就……抓住了,然后就承认了?! 眼见张昊穹似是不欲再在此事上多做解释,褚子安的身形不自觉又前倾了几许,准备听一听—— 【哦哦哦——】 江映澄飞速找到了相关的资料,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又快乐了:【原来是胥伯伯派人躲在了人贩的队伍当中,趁乱喊了一声“我全都招——”哇——】 【这届人贩的质量不行呀!】她装模作样地感叹了一声。 胥伯伯只假装将手下拽到旁边施以酷刑,两人再配合着表演一段被逼招供的戏码,这群人就再也扛不住心里的压力,把知道的消息全都招了出来。 【让、让你贪图便宜,不敢雇佣成熟的团伙——咦?】 小大人似的感叹声倏而一顿:【溪原城附近居然还真有模式成熟的亡命之徒,专接雇凶杀人的买卖?!!】 褚子安:“???” 褚子安:“!!!” 褚子安的呼吸一滞,而后猛地变得急促起来! 这附近还有这种团伙?! 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已经跳成了密集的鼓点,整个人都有种身处云里雾里的感觉。 这哪里是什么团伙?! 这分明就是他在为官期间可遇而不可求的政绩,是他重新杀回京城路上坚固的基石!! 【唔,不过……】江映澄圆乎乎的小脸就快要皱成了个包子,【这种事情,就算澄澄给知府伯伯塞小纸条,他也不一定会信的叭——】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胥伯伯,表情纠结:【不然……再给父皇塞个纸条,让父皇找司明伯伯他们去处理一趟?】 “!!!” 褚子安就差要对着小家伙伸出手做挽留状了! 我信!我信啊!! 那伙贼人在哪里,他现在就可以派人前去围剿! 不! 他亲自去!! 原本淡定从容的表情瞬间就变得丰富异常,看得正在你来我往打得火热的张王两人都跟着停了下来。 “大人?”王修贤试探道。 心底不由将方才说出口的话又回味了一遍。 这位新来的知府突然表情大变,该不会是他方才说错什么话了吧?! 褚子安艰难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小家伙心声里给出的巨大诱惑中转移出来,表情却一时之间没能控制好—— 这两个人……说到哪里了? 好在,方才同样也在走神的小家伙,也对这个问题有些好奇。 【昂?他们刚刚都说什么了?】 【奥奥奥,他们就是干吵架,什么也没说出来呢呀!】 褚子安松了一口气。 这就好办多了。 他故意又问了一句:“除此之外,你可还有旁的证据?” 王修贤唇角隐隐挂上了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 目前看来,这个知府是个上道的。 他的心情蓦然放松了下来,也没去细听那张昊穹又说了什么,眼神懒散地在公堂上扫视了一圈,这才注意到身侧王奇志过分苍白的脸色。 “???” “你怎么了?”他小声开口,并隐蔽地在对方的脚上踢了一下。 他并不十分在意这个弟弟,只是那个给瞿开宇做了妾室的姊妹,和王奇志乃是一母所生,他这才不得不放任对方的许多行为。 王奇志并没有对那轻轻的一脚生起什么反应,倒是他兄长的这道声音,成功将他从思绪之中拽了出来。 “大哥,”他颤声道,“那知府说,瞿、瞿开宇被、被……”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出口,悉数淹没在了他长兄突然变得惊恐的眼神之中。 “知府说的?!”他脸上从容的表情终于再也维持不住,猛地向侧边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你确定你没听错?!” 王奇志牙齿打颤:“没、没……”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旁边跪着的人贩,忙又补充道:“那、那伙人贩刚、刚进来就叫我少爷……” “大哥……”他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这件事不会真的是你做的吧?!” 王修贤的表情如遭雷劈,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堪堪忍住了回头去看知府表情的冲动,咬牙道:“当然不是!” 心里不住安慰自己。 没事的。 他们没有证据…… 他们不可能会有证据! “证据?”看够了王修贤演戏的张昊穹终于笑着开口,“草民自然是有。” 同一时间,在他触及不到的角落,还有一道软糯的声音一道响起。 【澄、澄澄有的哇——】 【澄澄不光有关于此案的证据,澄澄还能找出好多王家的罪证呢!!】 褚子安:“!!!” 第518章 那些京城里的官,平日里是可以一直这么快乐的吗?! 褚子安当官当了这么久,从未体会过今日这般纯粹的快乐。 张昊穹和小家伙两人虽然没有任何交流,甚至其中一个还无法听到另外一人并未宣之于口的声音,但他们两个却是配合极好地,你一言我一语地,将王家此番犯案的证据悉数抖了出来。 ——小家伙还友情赠送了好几条延展消息。 【王修贤给这群人贩的银票里,其中有一张还因一点油渍,而沾上了他自己的指纹呢!】 褚子安双眸一亮! 铁证!这一条就是铁证啊! “据这人贩团伙的头领交代,收买他的人虽然每次与他见面都身着黑色兜帽长衫,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他曾隐匿身形跟踪过对方,一路跟着对方走到了一处荒郊小院,目睹了对方的真实模样,他这才确定了,那人就是咱们溪原城有名的王家大少,王修贤。” 褚子安呼吸一紧。 这个也可以! 若是能确定那处小院与王家有所关联,就又是一条铁证啊! 【王修贤因过分胆小,信不过这群江湖草莽,每一个环节都要参与其中,就连那群被抓来的孩子,都是他亲自送到专门负责转卖的团伙手中的,其中有不少孩子,都见过他的长相呢!】 说到这里,江映澄也突然想了起来:【对哦!澄、澄澄还可以找到那群被拐卖的孩子们的去处,让知府伯伯把他们都找回来呐!】 说做就坐,她等下就去把清单给列出来!! 褚子安:“!!!” 还可以把孩子们全都解救回来的吗?! 他真的可以拥有这份清单的吗?! “草民还有最后一个实证。” 说着,张昊穹微微侧身,朝着王修贤露出一道恨极的目光。 看得王修贤的背上当即就爬起了一层细细麻麻的冷汗,头皮都跟着阵阵发麻。 荒郊的那处小院是一处废弃的宅院,被他稍作收拾,当作了临时的据点,这个证据虽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也并非不可操作。 普天之下,就没有全然不爱财之人,这个知府他早晚也是要收买的,只不过是被这件事突然提前了一些时日而已。 但张昊穹的这道目光,却让他隐隐有种大势将去的不祥预感。 王修贤惊颤的目光之中,张昊穹唇角挤出一抹阴恻的笑意,回过头,猛然提高了音量道:“草民前段时间有幸解救了一名被这群人拐卖的孩童,恳请大人准许,请他登堂作证!” 自他察觉自家长子可能被人跟踪了起,他就筹备谋划了这一场大戏。 先是高价雇佣高手反向跟踪,确定了幕后之人的身份,再通过层层追查,找出能为其定罪的铁证,最后就是…… 张昊穹不自觉侧眸看了一眼站在他右手边的“山匪”。 最后,他再派人有意无意地,在他们周围透露了自家长子可能被人贩团体盯上了的信息,这群山匪果然便也自发来到了张府,想要抓住那群即将害得他们再次逃亡的人贩团伙。 数夜挑灯设计出的计谋让他很是确信,即便王家有那样的靠山,今日也必将被他扒下一层皮来! 王修贤:“!!!” 王修贤站不稳似的接连后退了几步,耳边传来阵阵轰鸣之声,连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极为模糊。 这段时间被他盯上并下手的每一个孩童,每一个,他都亲手送到了那群专门负责转卖的团伙手中了,若是这姓张的手中当真有被解救下来的孩童…… 那便只能是在转卖过程中被发现的、知道无数秘辛的孩子! 王修贤倏而感到身上阵阵发冷,头晕眼花。 他头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过往他们家中因一朝得势而做出的那些、违背礼法的荒唐事,这一刻都化作了一枚枚回旋镖,精准无比地扎在了他们的命脉之上,见血封喉。 公案桌后,褚子安的呼吸比王家那两个兄弟的还要急促。 谁说这一届的乡绅不好带了? 这一届的乡绅可太好带了!! 不光把案犯一路扭送到了公堂之上,还准备好了相应的证据,简直就是太贴心了! 褚子安眼尾凉凉地扫过王氏兄弟二人惨白的脸色,再转到张昊穹和小家伙的方向时,眼底的情绪就热络了许多。 “传——”他极力压制自己脸上的狂喜,沉稳点头。 张昊穹此行准备得特别充分,几乎就在褚子安这一道声音落下的瞬间,门外就出现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刚经历过大悲大喜的中年男子紧紧攥住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心肝,几乎是一步一颤地走到了公堂之上。 见礼,陈情,痛斥……一系列的行动都被浓浓的哭腔包裹着,可这偌大的公堂之上,除了险些也丢了自家长子的张昊穹,竟无一人为此动容。 王修贤自见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起,脸上的血色就彻底褪了个干干净净,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瘫软了下去,腰背再不复先前那般挺直。 王奇志见这情形,也一脸“我命将休”地瘫坐到了地上。 那几个“山匪”倒是一脸激动,几人头挨着头凑到一起—— “这回……” “稳了吧?!” “稳了稳了!” “格老子的,还敢往咱们的山上丢孩子们的衣物,要不是被小伍提前发现,今日被抓起来的,没准就是咱们几个了!” 至于其余的…… 都在默默听小家伙的心声—— 【嗨呀,这个解救出来的已经很是幸运啦,还有那么多已经被卖到各地的了呢……】 【让澄澄看看奥——】 【唔……南边的深山里有一个,北边的乡里有两个,西边——】 【幸好这人犯案的时间还都不长,那群小朋友们都还健健康康的,不然……】 江映澄抬头狠狠瞪了王家那两个人一眼:【不然澄澄非要——】 非要什么,她一时也没想出来,只是目光触及那两人身上的绫罗绸缎之时,眼神微微一亮:【对呀!还可以抄家的呀!!】 那可都是银子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刨去给那群受害人家里的补偿之外,王家还备下了好多用以收买京城高官的银钱珠宝,足够再充盈一下国库的啦! 褚子安面上艰难维持着为官之人该有的沉稳,心里激动得差点就要当场跳了起来! 他恨不得马上就派人前去寻回那群孩童,却不得不装作毫不知情地留在原地。 急切中又带着丝丝狂喜。 这感觉,甚至比他高中榜首时的快乐还要浓烈—— 揣着答案去做题的感觉真棒! 那些京城里的官,平日里是可以一直这么快乐的吗?! 第519章 褚子安都要怕了这个小家伙的灵光一闪了。 天光彻底大亮的时候,这桩困扰了整座溪原城半个月之久的恶劣案件,终于以王氏兄弟被官差逮捕入狱的场景,暂且划下了句点。 虽然还有许多证据没有落到实处,虽然那群流落在外的孩子还没能都救回来,但…… 这样的局面,已经足够整个府衙上下,为此事而连日奔波的一干人等好好高兴一番了! 褚子安兴奋地从公案桌后走出,迈步走向小家伙等人的方向。 他无法直接说出因小家伙心声受益良多,只能站在众人身前几步之处,微微俯身。 状似对张昊穹一人道谢,实则将小家伙一行人也全都囊括了进去。 “诸位大义,请受褚某一拜!”因俯身而被遮掩住的脸上,表情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他想要办好这桩案件,并不只是因为这是他本职的工作,更是因为—— 【哇——】 头顶上方突然又传来了那道稚嫩的心声,褚子安忙收敛了心神,凝心去听。 【一心想要个孩子却一直都没能成功的知府伯伯,果然就是更能共情这样的事情……】 褚子安:“……” 褚子安:“!!!” 京中高官嘲讽他时的说辞瞬间就重新浮现在眼前。 谁、谁不育啦?! 才不是他!!! 前方又传来好几道憋笑失败的气流声,听得褚子安就差当场跳起来和那群人比划比划了! 可这一抬头—— 憋笑的几人都是跟随小家伙一道来此的成年男子,参考那个随手一掏就掏出来纯金令牌的暗卫,这群人……他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只得气冲冲地看向身侧的师爷。 突然遭受无妄之灾的师爷:“???” 【唉……】 褚子安都要怕了这个小家伙的灵光一闪了。 【不过……这一次失踪的好几个孩子里面,还有被自家不靠谱的爹爹卖出去换钱的呢,把他们再找回来的话,说不好之后还要再被卖掉的——】 江映澄纠结得一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 褚子安愣了片刻,脸上突然露出些许温柔的笑意。 ——如果明泽帝最为宠爱的,便是这样心肠软,又肯为百姓着想的孩子,那这个大瑞,一定可以长成天下文人最为期待的模样。 百姓安居乐业,国家长治久安。 他迈步走至那个小小少年的跟前,缓缓蹲了下来:“你叫季扶光?” 季扶光表情紧张地后退了一步,眼神警惕地点了点头。 褚子安伸手在季扶光的肩膀上安抚地轻拍了两下:“不要怕。” “知府伯伯方才已经派人去了解过了,因王奇志从未亲自带你出府见过人,且你娘亲的经历特殊,此次知府伯伯就做个主,将你按季姓处理。” 言外之意,就是不会被王家此次的事件牵连,也一同打入大牢。 季扶光微微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迈步将方才后退的那一段距离补了回去,抿唇道:“谢谢知府伯伯。” “不客气,”褚子安温声道,“倒是还有一事,也不知道你如何作想。” “知府伯伯想要设立一处福利院,专供暂且有难处的孩子居住,你可愿意——” 这件事他已经筹划了许久。 他的身体情况……确如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般,难以孕育后代,他经过了这么漫长时间的尝试,虽然嘴里不愿意承认,但心里也早就认可了那群大夫所说的话。 他这辈子是不奢求能够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了,但他还可以把小爱化成大爱,解救城中正身处苦难之中的孩童,给他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让他们能够吃饱穿暖,如果可以,他还想要请上那么两个教书先生,能让他们的未来也多一条出路。 他就这样将这群孩子当作是自己的孩子,或许有一天,孩子们也会心甘情愿的、发自内心的,称呼自己一句—— “爹爹!” 耳边忽然传来清脆的一声,褚子安深陷思绪之中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诶——”了一声。 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抬起头,力道大得,肩颈处都传出了“嘎嘣——”一声。 褚子安却无暇顾及,只双目震颤地看向前方—— 公堂之外,一身形挺拔、气场不凡的男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小家伙兴冲冲地朝他跑了过去,见状,他堪称姿态优雅地俯下了身,伸手将小家伙捞在了怀里。 那男子的声音沉稳好听:“有没有吓到?” 小家伙也脆生生地回:“没有哦——” “澄澄玩得可开心啦!” 不光和新交到的朋友一起打了那个不负责任的坏蛋,还亲眼看着他们被知府伯伯判入了大牢,她觉得自己现在快乐的不得了,足够原谅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啦! 江宴川便抬起头,遥遥冲着褚子安的方向点了点头。 褚子安:“……” “!!!” 这是明泽帝啊!!!! 褚子安膝盖发软,想跪又不敢跪,最后灵光乍现,干脆向后一靠,直接跪坐到了地上。 江宴川又遥遥看了季扶光一眼,以眼神询问对方的打算。 如果这孩子想要跟他们一同离开,虽然会有些许麻烦,但他也不是不能想想办法。 季扶光眼神不舍地在小家伙脸上扫过一圈,而后,缓慢而坚定地,上前握住了褚子安的手。 他想要留下来,亲眼见证那群人的结局。 江宴川了然点头,而后,转过身,朝着府衙外的方向走了过去,了尘等人也紧随其后,方才还略显拥挤的公堂转瞬间就清冷了下来。 “……?” 褚子安回过神,看向原本站在另外一边、如今却也跟了上去的“山匪”们,眼神逐渐变得疑惑。 他们……跟上去做什么?! 刚走到府衙之外的四名“山匪”,此刻也有着同样的疑问:“你们怎么下来了?!” 你们跟着这人做什么?! 被萧飞四人留在山上的一群“山匪”对视一眼,被推出来回话的男子挠了挠头,憨声一笑:“嘿嘿,这个大官说,他可以帮咱们要回最初的那一块山头。” ——当初那件事他们没有说与所有人听,就是怕有人一着不慎,给大伙儿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全都知道,那一位究竟是一座怎样的“高山”,所以一直也没奢望过能够讨回公道。 萧飞倏地转头看向这位刚刚出现的男子,眼神狐疑。 这才刚刚解决了一批专门拐带儿童的团伙,就让他碰上专门针对大人的了?! 第520章 臣计年,誓死追随陛下! 最终的讨论结果,是与胥九几人在张府门外狭路相逢的计年四人,代表“山匪”全体,跟着江宴川一行赶往京城。 从山上下来的那一群人,只是来给他们送个行李,顺便再送个行的。 计年四人:“……” 好久没见过这么贴心的同伴了,不过…… “大官?”计年看了看眼前一身冰冷气息的男子,又回头瞥了眼先前“指裴为赵”的胥九几人,目露怀疑。 甚至还眼神四处乱晃,想要找出一条完美的逃生路线,好带着这群人再上演一次绝境逃亡。 江宴川也没多做废话,轻车熟路地给四人封了个无关紧要的小官。 反正这群人也是要跟他们一起回京的,他也就不担心身份暴露会引起的风险了。 计年脸上的狐疑更甚了:“封官?你说封就封,你以为——”你是谁啊—— 【哇哦!这个伯伯不愿意离开,是因为喜欢的姑娘还没追到手的哇?!】 计年蓦然睁大双眼:“胡——” 了尘藏在宽大袖口下的手腕翻转,自明泽帝突然给几人封官时起就默默捡起的石子飞速窜出,直直打在了计年的哑穴之上。 剩下的那个“说”字,自然就被动地咽了回去,连带先前那个已经说出口的“胡”字,都模糊成了像是要咳痰呸人的前奏气音。 江映澄被这道气音迷惑,以为这位伯伯是在发泄不满,“小棉袄”的病一瞬间便猛地发作了! 【敢、敢“呸”澄澄的父皇?!】 这她可不能忍!! 江映澄重重从鼻腔内喷出一道鼻息,抱紧她美人父皇的脖颈,就开始—— 【扒!澄澄要把这个伯伯做过的丢人事全都扒出来!!】 就算这个伯伯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她也绝不会手软!! 计年:“???” 计年:“!!!” 不张嘴就能发出声音的事先放到一边,你先说说你管这个男人叫什么?! 被点了哑穴的计年口中“嗬嗬——”地想要引起对面的注意,奈何那个小团子觉得他这是仅“呸”了一声还不够,还想要再补上两下,小小的背影眼看着就又僵滞了不少,“查资料”的动作也更快了。 计年:“……” 眼神茫然地在周围转动,想要寻求兄弟们的帮助,却发现另外那三个被封了官职的人像是中了什么邪术,双目圆睁,眼神中满是浓浓的震惊,并以一个极其不合理的频率,在他和对面那对父女的身上来回转动。 用力之大,让他都有几分担心,这几人的脑袋会从脖子上面滚落下来。 直到一声—— 【嚯!!】 这几人的目光就牢牢钉在了那个小家伙的背影之上,再也没有转回来。 计年:“……” 该怎么形容这不祥的预感。 【这个计年伯伯竟然吃过牛粪饼!!!】 计年:“!!!” 他当年确实曾有一次,喝酒喝断片儿了,不小心把牛粪饼当成了兄弟们烤好的饼子,傻乎乎咬了一口,但—— 这个小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见鬼了不成?!! 云行三人:“!!!” 牛粪饼?! 是他们以为的那个牛粪饼吗?! 就是山间耕牛排泄了之后,又被不小心踩扁了的牛粪饼吗?! 三人兴奋又探究的目光齐齐落在了计年的身上,在见到对方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之后,没有任何心理阻碍地相信了这么神奇的心声。 他们突然十分想听一听好兄弟的品鉴感言。 毕竟,这东西他们从前从未听闻有人尝过,估计后续也不会有,但如今却又这么巧的,让他们抓到了一个真傻的! 计年:“……” 他真傻,真的。 如果先前不是他非要去当这个出头鸟,被扒了黑历史的人又怎么会是他? 退一万步来讲,那个人就不能是张霄吗,就不能是云行吗,就不能是萧飞吗?! 然而再多的悔恨也无法阻止这个小家伙的爆料了。 计年虽然被封了哑穴,还可以行动自如,但只要他一有点什么细微的动作,那位被小家伙唤作“父皇”的男子就会愣愣地瞥过来,什么话都不说,却能够带给他无限的压力,让他半分都动弹不得。 更不用提,自家那几个“好兄弟”还都脸上带笑地围了过来,几乎用气声道—— “没事的年儿,我们就听听!就听听!!” “没错没错,兄弟们就当个乐子,不会信的!” “这种话当然就是听听而已,不然,你总不会真的吃过——” 计年一脸憋屈地杵在了原地,绝望地等待那个小家伙继续往下说去。 【啊哈哈哈哈哈!!】 查到了新资料的江映澄又是一阵“丧心病狂”的爆笑。 【澄、澄澄就说嘛,这个计年伯伯追人家姑娘追了这么久,怎么到现在还没能追到,原、原来哈哈哈哈哈——】 等笑够了,她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心里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倒霉啊,好不容易给心爱的姑娘采了一束花,等漂亮姨姨刚接过去,就从里面飞出了一只蜜蜂,直接就冲到漂亮姨姨的鼻尖上,直接叮了一个那么的包啊哈哈哈哈哈——】 计年狠狠闭了下眼。 这回好了,兄弟们不光知道了这个乐子,连对方是谁都知道了。 云行三人的眼神倏地就朝着人群中一道曼妙的身影上挪了过去。 跟他们一道“落山”的姑娘不多,经历过先前那次生死逃亡之后留下的更少数,计年相中的,就是这几个女子之中,跟他们年纪最为相仿,也最为温婉的那一个。 揶揄的眼神当场就朝着计年看了过去,目光在触及对方的鼻尖之时,又一个没能忍住,捂嘴背过了身。 计年:“……” 【嘶——这个计年伯伯,还把炸蟑螂当作人间美味,想要送给漂亮姨姨,漂亮姨姨险些没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计年:“…………” 【噫!这么大的人还会尿床的吗?!还要甩锅给山里的小孩子的?!!】 【噢哟!!计年伯伯——】 “咚!”的一声。 计年涨红着一张脸,狠狠跪到了地上。 这道声响总算成功打断了小家伙的“施法”。 计年抽噎一声。 若不是确认这个小家伙应是不知道自己的心声能被旁人听见,他几乎都要以为,她是奔着弄死他的心态在翻他的八卦了! 然而现在—— “臣计年,誓死追随陛下!” 第521章 是谁教坏了他们的小团子?! 江映澄面露惊喜。 江映澄心底又很快升起一股失望。 【澄澄才刚扒了个开头呢……】 她之前还想着,要把这么有趣的消息分享给各个伯伯们来着,可这个计年伯伯既然答应了跟他们一起,她突然就又有点下不去手了…… 江映澄又把期盼的目光挪到了另外三人的身上。 眼神亮了亮。 【这三个伯伯……】 好像也可以让她扒上那么两下! “!!!” 云行三人头皮一紧,半点都不敢耽搁,当即就跟着齐齐跪了下去! “臣萧飞\/云行\/张霄,誓死追随陛下!” 咬字清晰,语气急迫,却又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们都看得明白,明泽帝此行有意掩藏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可不想做那个不识趣的,万一落得跟计年一样的下场,他们可丢不起这个人!! 江宴川点了点头:“出发。” 他们在溪原城已经耽搁了一日,与信王的争斗在即,他虽面上不显,但到底有几分担心江听淮他们的处境。 计年几人沉默地从同伴手中接过包袱,又沉默地跟了上去。 越临近京城,江宴川的公务就越多了起来。 先前派去查探消息的那一批人各自都有了回信,周围往来的信鸽每日都不下十只,江宴川接到消息后,往往要思虑许久,才会有新的命令有下发下去,如此一整日下来……他有时连休息也只能浅浅地眯上一小会儿。 江映澄看得心疼,但整日跟她的美人父皇一同坐在马车里,她不光无法做些什么,还总是害得她的美人父皇分神去看她的情况…… 她只好每日都钻出马车去,轮流跟几位伯伯们同乘。 今日轮到了俞行勉。 俞行勉看着不自觉策马围在跟前的几人,将正在沉思的小家伙又往怀里拢了拢,以眼神警告了一圈。 这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这边靠的模样,是唯恐小家伙不能发现事情的真相吗?! 计年和裴暮沉几人接收到这道目光,撇了撇嘴,艰难地收紧缰绳,向着外围稍稍散开了些许。 【啊!!】 “!!!” 缰绳立马转移了角度,刚刚才略微宽敞了些许的场地便立刻又显得拥挤了起来。 俞行勉:“……” 众人无视了俞行勉黑如锅底的脸色,一个个目不斜视地策马前行,实则心神已经全部都放到了小家伙的心声上面。 这已经不是小家伙第一日钻出马车和他们共乘了,前面几日,小家伙每次都要以帮她的“美人父皇”想法子的名义开始,与那个“统哥”商讨策略,但又实在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没一会儿就会深陷八卦之中无法自拔。 他们吃瓜吃了个饱不说,有好几个还意外得知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司明甚至还从中获悉那件被他不小心遗失宝贝的所在地! 一群人每日都摩拳擦掌,就等着在小家伙翻看那“统哥”给出的资料时,能注意到他们的身影,进而扒一扒他们好奇的消息! 让他俞行勉瞪上两眼怎么了? 今日就是明泽帝亲自出来瞪他们,他们也—— 也要先散开然后再重新凑回来! 反正,这些个消息,他们是一定要听的! 【澄澄真是笨了!】 江映澄的心声,终于在千呼万盼之中响了起来—— 【信王叔叔在把计年伯伯他们从山上赶走之后,四处散播他们是山匪的谣言,害得他们再不能重归故里也就算了,伯伯们就连那附近的城池都不敢踏足一步——】 计年几人一愣,表情倏而变得落寞。 这件事他们从来都没有对外提起过,就连他们自己人聚在一起谈心时,都有意无意地避过了这个话题…… 那真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俞伯伯也是,竞争对手眼看无法撼动墨雨教在江湖中的地位,就剑走偏锋,给他们扣上了邪教的帽子,害得俞伯伯只能主动入狱,并将墨雨教转入暗中经营运作……】 江映澄没有注意到周围几位伯伯变得各异的脸色,眸光越来越亮。 【这不就是说明——】她自认想到了绝妙的点子,猛地咽了下口水。 众人也不自觉跟着咽了下口水。 ……就说明,他们此行不光要防备景王带来的兵力,还要多加注意可能会四起的谣言?! 【这不就是说明,咱们也可以利用谣言?!】 众人的眼神木了一下。 啊??! 脑子里不约而同想的都是—— 看着可可爱爱白白嫩嫩的小家伙,怎么耍起手段来,一点也不输给他们这群“肮脏”的大人?! 是谁?! 是谁教坏了他们的小团子?! 江映澄把脸埋在了她俞伯伯的怀里,遮住了她就快要止不住的笑意,心里已经被自己的想法美得笑开了花。 【这个谣言,还不能是信王伯伯要造反什么的正经事,就得是一些奇闻轶事,】江映澄很是懂行地在心里谋划着,【然后,这个谣言还要达成,会让人不自觉升起防备的效果!】 众人对这番说辞升起了几分兴趣。 他们又重新摆好了姿势,探头偷听。 【就比如——信王遍寻良方仍不可孕育子嗣,积郁成疾,暴躁易怒,对房中人动辄打骂施刑,常让她们重伤难愈。】 追随信王的官员几乎都将家中的适龄女子送了过去,就盼着在信王一步登天之后,他们也能借着这层关系也跟着一飞冲天。 可若是以此分化他们拧成一股绳的势力,让他们之间离心,多少也还是可以起到一些作用的! 【再比如——】 【信王长相妖冶异常,盖是因为他是魔鬼转世,他又看起来比一群兄弟都要年轻许多……说他生啖人血也可以?】 【或者或者,传信王有一心爱的女子,那些大臣送到王府里的美人,其实都被他送给了那名女子做侍女?】 反正,那群大臣们把各自的子女送到王府中后,为求隐蔽,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的面了。 江映澄越想就越是觉得此计可行,眼神已经在四处乱窜,想要找个借口让车队稍作停顿,她好找个地方做个纸条,把这么绝妙的主意送给她的美人父皇! 【唔……澄澄腹泻?澄澄落马?澄澄突然——】 眼看着小家伙就要给自己写出一百零八个悲惨遭遇,江宴川将车窗上的帘布掀开,露出一张平平无奇却气质非凡的脸:“俞行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