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深处》 第1章 一切的开端 序 宇宙。 一颗绯红的不规则物质,在黑暗与明亮间极速穿行。炙热的它似是在寻找寒冷,或者说,寒冷尘埃被它吸引,并牢牢吸附在其表面。 随着时间的浪潮无数次拂过,在极冷之物的包裹下,这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寒。它漫无目的地游荡,致使沿途星辰,尽数冻毁。 直到某一刻,它被一个飞驰而来的锐物猛烈撞击,一分为二,停止了漂泊。 从此,一大一小,两颗星遥遥相望,虽没能重新合二为一,也从未背道而驰。 大的那颗星,由于本体的热量与一路上聚集的寒冷一拍即合,孕育出了,又或是唤醒了生命,继而开启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文明。 当这文明发展到某一个阶段时,看到了另一半自己。 于是,它每观察到另一半旋转一周,便利用原物质取之不尽的能量,点起一个巨大的火把, 以示——“我在这里!“ 时间,过去。 火把,不断点起。 另一半,仍没有回应。 文明,对于时间来说,没有意义。而时间对于文明,也不过是推波助澜,或落井下石而已。 当这文明察觉自己即将被时间碾碎,它孤注一掷,向自己的另一半,发出了一束蕴含着无限希望的红光。 第一章 院子 海风路过院子的时候,已没有了大海的咸腥。在炙热的八月末,这风,反而让人感觉一丝丝凉爽惬意。 一棵与此朴实小院极不协调的怪树,伫立在院墙旁布满马鞍藤的草地上。丈许高的厚叶巨树被星星点点的白花,和绿得发黑的鸭蛋状果实点缀着,并以珊瑚般的奇异长势,用最靠近地面的两根粗壮枝干,撑起一张灰色麻制吊床,以及吊床上仰睡着的灰衣女孩。 女孩双眼紧闭,一对柳叶长眉时舒时紧。高挺的小肉鼻下一张粉红小口也是起起伏伏,烦躁不安。 呼-------- 随着肩头猛地一抽,女孩双眼突然睁开,挺坐起来。 “族长-------怪物-------面具-------小心!!!” 女孩五官精巧可爱,却面色煞白,目光呆滞,口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几个与其生活毫不相干的词语。 片刻之后,女孩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又再次绵软无力地缓缓躺下。 她的面色,她的神态,她的动作,无一不让人感觉到毫无生气,唯有那长长的如瀑黑发低垂,扫过绿叶,才散发出一丝丝少女的青春活力。 再有两日,八月便结束了,这女孩也将年满十六。对于她来说,这即将过去的一年,太不易了。从撕心裂肺的哭喊,到整日的沉默,再到少言寡语,虽然那压在心头上的巨石正在邻友的关心与包容下被缓缓挪开,但她仍然是郁郁不振地游走于过去与现在之间。或者说,是徘徊在有爹爹和没爹爹的两个世界中。 “爹爹-----”女孩低吟。 一颗泪珠划过脸颊,滴落在马鞍藤的叶片上。水晶般的泪珠虽小,其中仍是装载着挂满马鲛,银鲈,沙锥等海产鱼干的斑驳外墙。而女孩的心中,则尽是沙滩拾贝,月夜赶海,泛舟捕鱼的美好回忆。她多想像那柚木船桨靠着厚厚的墙壁那样,靠着爹爹的臂膀啊。 侧过身来,女孩将右臂举过头顶,用与海民孩子截然不同的白嫩五指轻轻地抚摸着怪树的枝干。怪树虽然生得一副珊瑚的造型,却长着白花海芒果树的厚叶子,螺旋状白花和椭圆果实。谁都知道,这种树的叶茎果实都是有毒的。难怪镇上的老人都说, “有孩子的人家,谁会把这树种在自家院子里呀?没准,这树就是他爹变成的----” 而也正是因为这种荒诞的传言,女孩对这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情。 没错,虽然这一年里女孩总是浑浑噩噩的,但她肯定,这棵树确实是在爹爹不辞而别后,才以雨后春笋般的速度长出来的。而在那以前,院子里不过满是矮矮的马鞍藤罢了。 马鞍藤叶面上的那颗泪珠,很快便被烈日带走了。女孩摇摇晃晃地从吊床上起身,向屋里走去。可她前脚刚一跨进门,一个响亮而阳刚的呼唤声便从院子外传来, “田斓-------” 是二木的声音。 二木比田斓大两岁,是她的邻居,也是同她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他和他残缺不堪的家庭在过去这一年里主动担负起了女孩生活的一切,且不断地给予她安慰和鼓励,更是包容了她失去爹爹后的暴躁和任性。田斓嘴上虽从未说出过“谢谢”二字,心里却早已将他们当做了最后的亲人。 “快出来------田斓-----”二木顿了一下继续喊道, “好多人都往码头赶,我们也快去看看吧!” 对任何事物都已失去了兴趣的女孩极不情愿地缓缓转过身来,朝院门走去。若不是二木,她早已进屋闭门了。 二木满脸阳光,一把拉起田斓, “快走!听说奔牛号快到了!” “噢——”女孩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二木不敢看她的脸,刚要迈开步子却听老爹在背后大喊。 “掉啦!掉啦!” 二人扭头一看,原来是田斓常系腰间的棕色小瓶掉落在地。 田斓快速拾起小瓶,握在掌心。 “谢谢陆伯伯!” “走啦---“二木看也不看老爹一眼,拖起女孩转身就跑。 “慢些慢些,有啥好急的!”站在临院屋顶上的黝黑“老汉”皱起眉头嘟噜着。 望着两个孩子一溜烟便消失在拐角,“老汉”又重新蹲了下来。顶着午后的烈日,他没事找事,继续把摊在屋顶上的各种鱼干翻来覆去。汗水在他脸上的沟壑中流淌,阳光下银光闪闪。这些皱纹并不是偷偷地,慢慢地爬上额间眼角,而是硬生生地快速细雕深琢而成。若不是玻璃体不具备皮肤的特性,命运会把自己更鲜活地烙印在他眼中。 毫无疑问,陆冬生是这个镇子里最可怜的人儿了,在先后失去了妻子和大儿子后,四十出头的汉子两鬓斑白,看上去几近花甲。虽然他依旧保持着生活需要他保持的强健体魄,但曾经双目中饱含的自信,无畏,骄傲悉数退场,唯剩倔强之光。要不是小儿子常伴身旁,他早已是行尸走肉了。 连日来,自己被指定为朝廷深潜队接待人一事搞得他头晕脑胀,手足无措。他知道什么是接待人,不是管吃管住,是要下水的。那为什么是自己呢?他的脑中不断重复这个问题。虽然他陆冬生的确是远近闻名的好舵手,好捕手,甚至精通造船之人,但对于潜水-------他不在行,甚至是厌恶,痛恨! 是谁推荐的自己? 陆贵生?不会吧?这个镇长和自己的关系接近亲兄弟了。的 除了他还有谁能跟朝廷搭得上话? 难道是临镇哪个眼瞎耳聋了的以为离儿还在? 还是谁认为有其子必有其父? 陆冬生时不时地起身,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望向不远处渐渐喧闹起来的码头。 “奔牛回来喽---”他自言自语嘀咕着。 “唉------” 他叹息自己早已不是“奔牛人”了。 第2章 深海巨兽 烈日当空,海波汹涌,三百余年悲喜砌成的黑礁码头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就连停靠在岸边大大小小的各式船只上,也都摇摇晃晃地站满了人。同时,看热闹的人仍在陆陆续续地赶来。他们或拎着三脚矮凳,或提着泡脚木桶,甚至还有人举着吃饭的条凳,顶着四方木桌负重前来。在这个以看热闹为最高娱乐活动的镇子,这些都是垫脚的利器。特别是在这个非比寻常的日子里---------已经迟归近半月的奔牛号即将靠岸!而先行到达的副船带回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奔牛,捕到了一头前所未见的庞然大物! 消息如同一支快而利的箭,射穿了镇子。于是,补网的不补了,上漆的不上了,晒货的不晒了,谈买卖的也不淡了,锅碗瓢盆随手扔下了,总不愿抱娃的也兴高采烈地把娃举上了肩头,纷纷向码头赶去。这个时候,若是登上西面的引归峰向下望,就像是看到蚁群发现了食物,交头接耳,就地分解,同时又把讯号发送给了各路亲朋好友一般! 人潮中,二木拽着田斓,凭借着矫健灵活的身板左挤右避,很快便挺近到了凸字型码头顶端的齐胸围栏处。他们踏上木横条,肘抵最高一根栏杆,向海面眺望。 可眺来去望,碧海蓝天间,不过是零零星星的白帆小船,哪有什么奔牛号的影子! 二木细听耳边嘈杂,焦急的人们一边天马行空地猜测那猎物的品种,也一边开始抱怨起那奔牛号来了。而估计那消息之箭定是射进了毗邻的村镇,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络绎不绝,使得密集变成了拥挤。烈日之下,这拥挤又使得之前让大伙保持冷静与耐心的人们也纷纷倒戈,甚至引着大家将抱怨转变成了咒骂。但对于二木来说,拥挤却是好事,因为这让他与女孩间的距离已经为零了。他坚实的肌肉紧贴着女孩柔软的臂膀,鼻翼起伏,呼吸着女孩的芬芳。 二木不记得上一次如此接近女孩是什么时候了,至少是两年以前了吧!在那之后,随着田斓一天天地长大,二木渐渐对她产生了一种只可远观的感觉。并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靠近!特别是田叔叔离开之后,自己更是连她家的院子都迈不进了。要知道以前,他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悄悄钻到女孩背后,突然蒙上她的双眼的呢!而刚才,若不是借着奔牛号的消息壮胆,恐怕是连她的手都不敢握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二木时不时地偷瞄着女孩俊秀的脸庞。他真心希望奔牛号能再晚一些到达,好让他们以这种零距离的状态保持得更久。 可往往就是这种时候,时间偏偏走得比平常快上了许多。 “来了来了!” “终于来了!” “该来了该来了!” “他娘的再不来老子就要跳下去了!” 看到的人,没看到的人,纷纷开口乱叫起来。一时间,这口放置在码头上的巨锅沸腾了! 没错!一个小小的黑色尖点,戳断了海天一线,浮现在肉眼能够企及的最远方。这耀眼的珍珠黑,不是奔牛号又能是谁! 奔牛号,是这个镇子,乃至沿海十数个村镇有史以来造出的最大渔船,也是唯一的远航船。从它下水的那一刻起,便承载着全镇人的荣耀与希望。它二十余丈的长,五丈余的宽,汇聚了老工匠的智慧与青壮年的力量;通体的漆黑油亮,来自于珍贵的深海乌贼墨汁;绣着红色牛头的巨型旗帜,则是妇人们天衣无缝的杰作。 靠海吃海的渔民,曾经在风暴中目送它出港,也一次次在严寒中迎它归来。而它,从未辜负大家的期望。如今,虽是晚了十日有余,它毕竟还是在无数焦急的目光中归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它一改往日的归心似箭,行驶起来倒像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别。从远及近,本该一刻钟便走完的路程,硬是磨了半个时辰。老家伙在叹气,年轻人在谩骂,娃儿也哭喊个不停。人们的视线在刺眼阳光下的长时间等待中变得朦胧迷离,如同梦中取物,总觉着近了,却怎么也摸不着。 看样子,“奔牛”是奔不动了! 渐渐地,喊叫着的人们也喊不动了。虽然豆大的汗珠挂满了每一个人的发梢,额头和两颊,但很明显,他们的唾液,比汗水消耗得更快。 而恰恰在人们精疲力尽之时,田斓的双眼散发出久违了的光芒。她没有分散哪怕一丝注意力给时不时偷瞥自己一眼的二木,只是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船。 她有一种奇怪的想法-------爹爹,会随奔牛号归来吗? 时间就算走得再慢,船也是越来越近了。站在二木和田斓一线眼力好的人,已是能够模糊地看出主桅杆下的两名船员了,其中一人,便是二木的表叔陆平。 “叔--------”二木刚一开口,便觉着好像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把话吞了回去。 “前甲板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这是田斓来到码头后说出的第一句话。虽是这么一惊,但原因她已是猜到了个大概。 “咋没人啊!?” “对啊,这是咋滴啦!?” “人呢!?” 这锅水又开了。但这一次,开得很温和。人们的抱怨与责骂没有了,几乎都变成了担心。要知道,这奔牛号上的,就是整个镇子的“精华”啊! “陆二伯————”田斓清澈响亮的声音遥呼道, “摆舵!让船尾露出来!” 对了,二木见那巨帆鼓得满满的,船却行驶得如此之慢,说是捕获了大家伙,主战场定是在船尾咧! “摆舵!摆舵!摆舵!-------” 人们开始醒悟,异口同声地集体向奔牛发号施令。 呜---------嗯-------- 在一种木头与木头强力挤压的连绵巨响中,奔牛号开始转向。 咔---咔---咔咔咔咔--------- 随着厚重木板的破裂之声不断响起,奔牛的后甲板也一寸寸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躯体上湿透的衣裤,臂膀上暴起的青筋,额头上晶莹的汗珠,嘴角后咬紧的牙关,数十个精壮汉子将一尊直径两丈的钢铁绞盘围得严严实实,用他们鲜血淋漓的肩头抵住绞盘边缘,用他们皮开肉绽的双手紧紧拉扯着绞盘上最后的一段钢索。那钢索的中段已暴力地压垮了数米侧板,绷在临近爆裂,绽满木屑的尾夹板边缘,咯吱作响。 在这幅看似静止的画面之下,是热血翻涌,力道万钧。 显然,船员们在拼尽最后一点气力与钢索的另一端角力。他们清楚,如果放手,不但功亏一篑,就连这奔牛号,恐怕都要倾覆入海了。 一百六十米,一百五十米------ 炙热的南风将顺势而转的巨帆鼓得满满欲裂,奔牛号转舵后几乎是横着向码头驶来。 一百三十米,一百二十米,一百一十米------ 突然,那些停靠在码头的大小船只猛地静了下来。几乎是同时,凸型码头上的人声顿时敛去了一半。而这闭口不语似乎会传染,片刻之间,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紧攥着拳头,大气不出。 方圆半里内唯剩水木之声。 即便是二木,也忘记了怎样去偷瞄田斓。他的神情异常紧张,鼓出的眼球死死地盯着奔牛号尾夹板下方水域。而这使得全体静默的源头,也正是那批最先注意到水下巨影的船上众人。 无需语言的传递,惊与恐,便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 更近了-------奔牛号距码头不足百米! “真大呀!”不知是谁低声一叹。 “好大!” “那到底是什么!?” “太大了!” “看样子不比奔牛小!” “不不,比奔牛还-----------” “呯----------------------------------------” 一声惊雷巨响,把人们炸得齐齐耸肩一振。 一注七彩霞光击破海面,从奔牛尾侧射出,直达天际! 一瞬间,烈日不烈,怒海不怒了!整个码头雅雀无声,比刚才更静! 也就不过一刹那,这迷眼的万丈霞光,又没入了海中。 人们震惊了,恐惧了。他们很自然地,不由自主地纷纷后撤。 那些在渔船上看热闹的人更是惊恐万状,你争我抢地向岸上逃去。一时间便有数十人被推挤落水。 落水之人一改往日渔民的优美泳姿,皆以小狗刨水式快速扑上岸头,连滚带爬,一齐加入到码头上的看热闹大军之中。 海面上,巨帆鼓动,长桅微倾。奔牛上的汉子全神贯注,纹丝不动。看样子,他们定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霞光了。 随着奔牛与码头越来越近,锁链摩擦船尾的“滋滋呜呜”声刺痛着无数耳膜。这声音对人们来说就像是午夜时分恶魔的利爪在床头划下一道道深沟。他们的心中虽对这水下的东西都有各不相同的猜测想象,但有一点是一致的-------留下!这百年难遇的热闹怎能错过呢! 大海归于平静,人潮后撤丈余。唯有二木与田斓二人待在原地。 二木没有退,是因为田斓没有退。而田斓不退,则是源于那注霞光给她的奇妙感觉。她身体前倾,红润小口紧紧闭合,双眼牢牢盯着海面,焦急中似乎若有所思。 二木的目光则在大海与女孩间游走不定。一双随时准备将女孩剥离栏杆的手微微颤抖,无处安放。 不知不觉,奔牛号已抛下了巨锚,静静地斜对着码头。 锁链这头也许是在等那一头,而那一头,也许又是在等这一头。 虽然临镇的人们还在不断赶来,但现有的人群拥而不挤,构筑起一堵堵铜墙铁壁,任你新来的如何身强体壮都无法前进一步。 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还好,这静止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晴天白云,海波荡漾,一个巨大的水泡急速涌上海面。 “嘭-----------”地一声巨响,水泡炸裂,掀起翻天巨浪。 奔牛号在轰鸣声中向南倾斜,几近颠覆! 众目之下,一头黑漆漆的巨型鲸鱼驮着扇形七彩金光,遮天蔽日地破浪而出,似欲撞向太阳! 巨鲸看似笨重的躯体一冲数丈,在空中如梦幻般旋转,甩出漫天彩雨的同时将一条成人小臂般粗细的锁链缠绕于其腹背之上。 而当它强力扭转身躯开始下坠之时,那磨盘大小的深邃紫瞳横扫码头,射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巨兽终于现身! 一幅惊魂却又绚丽的画面让人们口瞪目呆,竟然忘记了再次后退。 二木紧张得快把木栅栏给捏碎了。正当他想拉起女孩急速撤离时,却瞧见了她脸上那阔别已久的欣喜之光!二木哪里知道,就在巨兽破浪而出的瞬间,一股如电暖流从田斓的胸腔击出,直冲天灵! “呯----------” 黑鲸由半空直坠入海,激起千层巨浪,洒下倾盆大雨!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那钢铁绞盘连着锁链应声飞起,在将数十个汉子撞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如断线的风筝般砸入海中。 原来,那巨鲸背部深插着钢铁绞盘射出的倒刺鱼箭,它跃出海面又重重回跌,不过是为了借跌落之势将那鱼箭拔出罢了。 巨浪落下,霞光敛去。奔牛号的整个船尾被硬生生地撕裂开来。没被击落入水的船员们伤痕累累,鲜血淋漓,或俯或跪在船尾豁口的两侧,喘着粗气,满面痛苦悲凉。 花白胡子的老船长跌跌撞撞地从船舱走出,捶胸顿足,仰天长嚎, “怎么就带回了这么个怪物啊------老天爷-----” 码头上也是哭喊声一片。他们想起了奔牛上自己的亲人,朋友! 十几个胆大的男女三步并作一步,奔下码头,跳上还在剧烈摇晃的小艇,划向奔牛。他们要去接自己的丈夫,兄弟,朋友! 但除他们之外,人群还是再次向后退了几步。恐惧让他们忘记了基本常识,使得他们不敢确定这巨兽是否会跃上码头,一口将自己吞噬。 奔牛再也奔不了了! 全镇人的荣耀与希望即将沉入海底。 “咔咔嚓--咔嚓----嚓---咔---” 连续不断的木头断裂声比起热爱奔牛之人的心碎声也大不了多少。 老船长热泪奔流,一声悲怆的“弃船!”,在大海与码头上空回响。而他自己,却双臂紧抱主桅杆,合上了双眼。刺眼的骄阳照射在他花白的胡须上,渲染出了金光。 也许是船长的殉船之姿,也许是刚才那十数个奋不顾身的镇民,也许是良心终于战胜了恐惧,谁知道呢?直到这个时候,镇民们才呼啸着冲下了码头,冲向大小船只。他们忘掉了象征荣耀与希望的奔牛,忘记了自我的安危。他们要去迎接自己的朋友,拯救同胞的生命! 一切,就发生在二木眼前耳边,但他依旧一动也没动。这绝非是因为懦弱,胆小,而是此时,他已是孤单一人了。 “我去找爹爹了,别跟来!”二木的脑中一片空白,唯有这句话,声声回响。 实际上,早在那霞光第一次出现的瞬间,田斓便“嗅”到了爹爹的味道。也就是在那时,她便觉得自己因爹爹的离去而封闭已久的血脉似乎被刹那打通了。愉悦占领了她的五脏六腑,力量充满了她的每条经络。田斓打定了主意,要去一探究竟。面对危险,她就是这样任性,这任性来自于爹爹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和事事的百依百顺。 于是,就在黑鲸从半空坠落,巨口刚刚没入水中的那一刹那,女孩边将手中小瓶“唰”地塞入二木怀中,边迅速撑上护栏,在说出了那句话后纵身一跃,钻入海中,急速向巨兽潜游而去。 只是斓万万没有想到,那黑鲸入水之后巨口大开,上下唇齿间形成了一个吸力千斤的锥状旋涡,正好将迎面而来的她吸入了腹中。 此时,原本只是打算近身打探的女孩,已是落入了巨兽的第一个胃里。 第3章 双季镇 倘若下辈子,我还是无法逃脱日日劳作的命运,请让我降生在农民的家庭,远离大海。 双季镇,因一年中只能分成寒暑两季而得名。无论是高是矮,精致或朴实,镇子里这些都围有独立院落的民宅基本由黑灰色片石和樟木建成。樟木皆伐于西面引归峰后的三十里密林,片石则采至引归峰下取之不尽的古火山遗墟。 一条丈余宽的弓字形碎石主路,将八百余座被镇民们勤劳的双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宅院一分为二,温柔地隔开。路的一头自然是出海码头,另一头,则通往连绵山峦,乃至镇子外面的世界。虽然整个镇子并不存在什么整体规划,但在条条块块点缀着多彩小花的绿色植物的勾勒下,却是显得错落有致,恬静安详。 若以海鸟的视角来看,整个镇子就是一只巨大的龙虾钳子。 面朝大海,左半钳顶端是天然平整的凸字形黑礁深水码头。在拥有奔牛号以前,双季与临镇神木的所有中大型渔船便是在此停靠,卸货,修整,起锚。而自从奔牛号下水,这里便几乎完全属于这巨舰了。 两个半钳之间相距近二里地,此间由大海和居民区围成一个椭圆形浅滩,这里停泊着小型渔船和轻舟,也烙印下双季人的童年时光。 右半钳,一座百余丈高的黑色单峰石山如同守护着镇子的武士,庄严屹立,被双季人称为引归峰。一条人工开凿的狭窄小道在怪石嶙峋与寸草不生的峰面上蜿蜒曲折,从山脚到山巅。不用说本镇,包括神木镇,庙头镇,羽家堡等等沿海的十数个村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引归峰顶上有一个石窟,里面住着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如若是某某遇上过不去的坎,便可向其讨个指点。但必须遵守一人一世仅有一次机会,且得到的指点绝不外泄的规矩。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来了多久,更无法考证那个“她”到底是一人,还是代代相传。但可以肯定的是,从石窟走出来的伤心绝望之人都得到了个不知道是怎么得到的安稳。 即便是这样,陆家不信这一套,田家也不信。 于是,就在距这峰顶两三丈处的小坳子平台上,整整三十个夜晚,田澜在二木的相伴下燃起篝火,期盼能够指引爹爹回家。 双季镇与周边的村镇不同,居民们绝大部分以捕鱼为生。然而出海捕鱼,就算对那些老海民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别说颗粒无收,捕回来的鱼虾装不满一个小桶确是常事。 孤舟出海,不是天,就是海,除了期待每次收网时能沉一些,海民们最希望能看到鱼儿冲出海面,海鸟划过天空! 看得见的狂风雨,压顶浪,能激起海民勇敢与好胜之心,而看不见的暗礁涌,猛异兽,则让他们时刻提心吊胆。 老海民都知道,真正的危险更喜欢栖息在寂静之中。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引归峰脚下立起了一块碑,无名无期,刻的正是开篇那句话。 如果说海民们以往总是对它视而不见,那么在镇子里最厉害的两个人物分别有去无回之后,他们的心里也许会像或深或浅地扎进了一根鱼刺一般吧。 若是他们仍旧因为没有波及到自己的家人或是亲友而无动于衷,那么现如今,此刻,“奔牛”重创,倾覆在即,镇子里的精华死伤过半,这,会彻底击垮他们,使他们生出离开这片土地,这片海洋的念头吗? 哀嚎四起,二木置若罔闻。一双强而有力的手青筋暴露,死死钳住木栏。炎热之中,热血翻涌的躯体被彻底冰冻。 他没想到自己会停在原地不动。 是水性不够好?他可是几个镇子里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是胆怯,恐惧?从小到大他还没怕过什么! 是想起父亲已失去了太多,唯剩自己?他根本来不及想! 是对田斓的命令无法抗拒! 二木感觉自己在发抖,牙床不停颤动。模糊的双眼看不清一艘艘回驶的小艇,一个个被搭救起的奔牛人,一滴滴飞洒的鲜血,就连奔牛完全入水时形成的巨大涡坑他都视而不见,眼前唯有白花花的滚滚泡沫,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搭上他冰凉的,颤抖着的肩头。 “怎么了,不去帮忙?” 二木缓缓回头,朦胧中看到一副姣好妩媚的面容。 “你是……” “蓝青萝!”那人轻声叫道, “才两三年而已,你这呆瓜连姐姐我都不认识了!?” “青萝?”二木揉了揉泪眼,“你是神木镇的蓝青萝?” “对!没错!”女子一把抓在二木浓密的黑发上胡乱摆了几摆,“还不快去帮忙!蓝青石背着人都快到仙草堂了!” “可田斓-----”二木面部一抽,扭头望向海面。 “那丫头可没那么容易死!”蓝青萝斩钉截铁道。她在远处也瞧见了田斓跳海,不过她可不知道田斓的目的,还以为她是救人去了。实际上,蓝青萝连田斓的爹爹不告而别快一年了都不知道。她和哥哥蓝青石在三年前被蓝氏一族的长老逼去千里之外的张掖落虹之境念书,昨夜才刚刚回到神木。 “对对对对-----”一听这话,二木瞬间舒服了许多,也不多想,忙擦掉泪水。 “我力气虽比不上你们这些男子,包扎接骨可是学过的。”蓝青萝边说边转身向镇子西边跑,“我先到百草堂去了,你赶紧救人去吧!” “救人----救人----”二木猛地眨巴了几下眼,跌跌撞撞地向码头下冲去。 小伙子虽刚满十八,却是身强体壮,力大如牛。他一刻也不停歇,将心中那口怨气化为力量,来来回回,或抱或扛,不多时,已是将第三个痛苦呻吟的奔牛海员送达了文大伯的仙草堂。 生命中,总有那么些时候,我们的耳朵会把近在眼前的嘈杂变成远在天边的轻扬。现在的二木就是如此。奔跑中,痛苦的呻吟,悲惨的哭泣,人们对奔牛的惋惜,以及对自己的称赞,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远空的鸟鸣,唯有田斓那句“我去找爹爹了,别跟来!“如同连绵不绝的重锤,清晰地在耳中回响。 离开了拥挤嘈杂的仙草堂,浑浑噩噩的二木四处游荡。他觉得双季不是以前的双季了,眼前的路变得磕磕绊绊,屋宅也似乎变了模样,就连沿途的草木也褪去了往日绿油油的光泽。总的来说,就是一切的一切仿佛浮在了空中,都在起起伏伏地晃荡,渐渐离自己远去。即便如此,拖着软绵绵的躯体,他还是不自觉地回到了田斓跳海的地方。无论怎样,他总还是有那么一丝侥幸系在心头的。他仿佛看到了女孩已背靠护栏,微笑着等他到来。 潮水似乎也感受到了双季之痛,更加强劲地拍打着光洁如玉的黑礁。火红的晚霞,映上寂寞的码头,也映上一张失魂落魄的面庞。 在垂头丧气地沿着栏杆来回走了十数轮后,二木从码头左侧的石梯缓缓而下,踱步向双季镇专门为打造奔牛号而建起的船坞走去。 第4章 护身符 黑暗之中,一股寒气穿过背脊。 两点微弱的光芒渐渐变强。 她醒了! 田斓双手撑“地”猛然站起,在左摇右晃,踉踉跄跄地走了十数步后,终于找到平衡,屈膝站定。 黑暗之所以可怕,并不是因为我们看不到黑暗中有什么,而是我们会想象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在黑暗中看着自己。 田斓瞬间丧失了理智,抽泣着挥舞双臂,击向恐惧。 “爹爹-------爹爹------”她本能地嘶嚎着。 “二木-------出来----!!!”她咆哮。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女孩撕心裂肺的呼喊和歇斯底里的挥舞手臂让自己精疲力尽。可回应她的除了黑暗,不过是扑面而来的恶臭。 “爹爹----是你吗----你在吗?”她继续喊。 “二木-----你跟来了吗-----”她继续叫。 只不过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抽泣。 渐渐地,她绝望地跌坐在起伏不定又软绵绵的“地面上”,张着小口,不断地呻吟着。 但虽是如此,一双手臂仍抵着前方,生怕有什么向自己靠近。一双眼睛也始终瞪得几乎爆裂,疯狂地扫射四周,仿佛想要点亮这无尽的黑暗。 女孩跪地而行,双手不断摸索。 她感觉好冷,手脚所到之处尽是粘液。 她好想闭上眼睛,不去看那黑暗。可发现闭眼反而更黑,而且会出现一种眩晕的感觉。 闭眼反而更黑?是不是说明这里没有自己感觉到的那么黑? 田斓瞪大双眼继续搜索。 “那是什么!!??” 女孩的目光突然在头顶正上方停了下来。她小口微张,眉头紧皱,盯着头顶上的一个白点,自言自语道。 “是光!!!”田斓脱口而出,同时弹跳起来,本能地伸手去摸。可哪里够得着啊! 突如其来的兴奋打消了部分恐惧,模棱两可的希望驱散了即将加深的绝望,再加上脑中的知识,女孩,冷静了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鲸!”田斓低声对自己说。 爹爹曾告诉过她,别看鲸鱼体型巨大,人要是被它吞下,绝无生还机会。首先是不能呼吸,二是皮肉会快速被鲸鱼的胃液腐蚀。可现在,这里的确是恶臭难当,却呼吸顺畅。女孩估摸着,虽说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别论有没有什么胃液腐蚀,自己身上似乎连一寸擦伤都没有!要知道,从鲸鱼满是粗壮利齿的口中经过,就算不被活剐了,也必定是遍体鳞伤无疑! 田斓的心中瞬间产生了各种奇思异想,同时,她的双眼一眨也不敢眨,死死地盯住那白点,生怕所谓的“一眨眼的功夫”,那希望便消失不见了。 时间一秒一分过去,此刻的一秒等于往日的一分,此刻的一分大概就是往日的一刻。 女孩双手撑“地”半蹲着,仰头注视着那白点,就像一尊雕像。 她的心中口中不断重复着“亮起来”三个字。 渐渐地,渐渐地,那白点竟然在她的默念声中越来越大。 朦胧中,女孩似乎还看到这白点的周围环绕着忽隐忽现的别种色彩。 “咚--!!!”一声闷响将田斓振倒。 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但幅度却又不大地左摇右晃。 女孩紧咬牙关,快速卧倒,双手紧紧地抓住黏糊糊的“地面”,一时间,恐惧急速在她的内心扩散。 “爹爹-------” 就在绝望的眼泪即将再次夺眶而出的一刻,摇晃戛然而止。 女孩喘着粗气,急忙跪起,抬头搜索,生怕失去那白点的踪迹。 没曾想,这一看,眼前却出现了另一番景象。 丈许之上,黑幕中央,一块船舵大小的半圆形透明玻璃状物体正散发着五颜六色的暖光,而爹爹的护身符俨然镶嵌在暖光中心,那是一枚金色的鹦鹉螺! 蔚蓝的海水,在那块玻璃上温柔地荡漾,女孩柔美的脸庞上,印着七彩霞光。 第5章 长生之人 如果说十八岁是初升的太阳,如今,这太阳来到了四个月亮身旁。 “陆家二小子。“一个苍老但却洪亮的声音淡淡地道。 翻架起来的木船下着实阴凉,四张已完全褪漆但做工精良的躺椅朝着码头顶端方向一字排开,四个人们口中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慵懒地仰卧其中。抛去是否存在老眼昏花,不得不说,这才是双季镇看热闹的雅座。 “四位太爷爷好。“二木强做笑容,不失礼貌。 “嘿嘿,你小子恐怕是不好吧——“那个洪亮的声音似笑非笑道。 二木低下了头,强做的笑容瞬间扭曲。 “我们都看到了,田家那小姑娘是急着找她爹去了吧——嘿嘿——我们可都看到了!“那个声音又继续说道。 二木咬牙切齿,感觉自己脑中的血管快要爆裂了。如若对方只是普通镇民,他的拳头早已送达了。唉!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儿哪能明白,对于这几个海边的百岁老人来说,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兴高采烈或伤心欲绝的呢?就像刚才,别说什么人山人海,山呼海啸,就算是全镇的人都涌上码头,又或是巨鲸扑上岸来,他们也是不会扭一扭腰,挪一挪屁股的。所有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丰富了他们的谈资罢了。 “小子,别上那么大的火,“还是那个声音, “那丫头可是除了你兄弟外最特别的人了!说不好,她比你兄弟还特别咧!“ “没错,没错——“ “有可能,有可能-----” 两个老头附和道。 “说得是啊——不过你们可别把姓元的老东西忘了!“最后一个老头给提了个醒。 “对,对,对!“两个老头点头叹道。 二木知道他们口中“姓元的老东西“是谁,但从未见过。 “来来来,给咱们把烟点上。“第一个发声的老头半笑着指向矮木几上的细木筒对二木道。 这话就像是发令枪一般,使得其他三个老头熟练地从兜里掏出被烟油浸得贼亮的烟斗,齐齐叼在口中。 二木极不情愿地拿起那木筒,打开筒盖,放在嘴边吹了吹,噼里啪啦,挨个点燃了四个烟斗中的金黄烟叶。 不一会儿,烟雾缭绕,咳喘声此起彼伏。四个老人如同小鸡啄米般吞云吐雾,大快朵颐。夕阳西下,霞光透过烟雾,映上四个老头的脸庞。除了那个皮肤紧致白嫩,满面红光,也就是气得二木眼冒金星的老头外,其余三个的皮肤已再不是皮肤,不过像是尺寸极不合身的旧衣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脸上。用纵横交错来描述他们的皱纹已是不够了,眼尖的小伙子能从纵与横中看出新长出的细细的皱纹嫩芽。二木认为,这三人完全有可能在下一秒咽气。 浓烈的烟雾盛满了船舱后四溢升天,在得到暂时的满足后,白面老人掸了掸与其他三人截然不同的白色缎面长衫,接着说到, “田斓啊田斓,这女娃长这么大只去过我那诊所一次,而且还是皮外伤,嘿嘿----”他又使劲吸了一口,“我看她不会像你兄弟那么孬,迟早得回来!“ 二木一听这话,突然感觉心情大好,刚才的愤怒,之前的伤悲仿佛都瞬间一扫而空。 “是吗?是真的吗?文太爷爷!“二木颤抖着问。 早在二十多年前,这位被二木尊称为“文太爷爷”的文家老太爷在确信了习得自己识药开方,研磨炮制技艺的三儿子不会轻易弄出人命来之后,终于完完全全地把仙草堂交到了他的手上。 作为一个人口四千好几的大镇子的唯一诊所,仙草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这诊所的创始人文一老先生在培养和选择继任者这件事上所花费的体力与脑力之重,也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由于事关他四个儿子的“天赋“问题,在此不便多说。但从文老先生晚上完成交接,天没亮便在镇子里四处奔走广而告之,便可看出他对自由的向往。那一天,老先生把一段话说了又说,说了不下二百遍。说得连他自己都医不好的厚舌苔也薄了不少。时至今日,仍有那么几个镇里的好事者能完完全全一字不差地道出那段话来。甚至还能惟妙惟肖地表演出文老先生说那段话时的神情。 “如今的仙草堂,我是什么都不管了。我退了,彻底地退了!“他面带兴奋却又有点神秘地说, “我现在啊,不是丈夫,也不是父亲,也不是爷爷,更不是大夫了!“这句说起来又带着那么些奇怪的狡黠。 最后,他如同宣誓一般,用一个孩子的淘气和青年的豪迈喊到——“我自由了!终于自由了!“ 也就是在文老先生说完这些话的第二天,他在时隔数年后再次踏出了镇子。不出二日,便从别镇买来四把制作精良,带独立脚凳的藤躺椅,四支价格不菲的瓷土烟斗,以及两大屉上好的烟叶。接着,文老先生又雇来十数个身强力壮的后生,把他家院子里那艘三丈余长,早已成为摆设的老渔船,挪进了码头左侧那个专为打造奔牛号的而建起的船坞中,并筑起两个凹型墩子,把船翻倒过来,架空在墩子上,作为遮阳挡雨的棚子。最后,他让伙计把藤椅连同自家的盛水大罐和一张长几搬到了这棚子下。当一切置办妥当,文老先生便向与他年纪相仿的三个好友发出了邀请。 盛夏,上有大船遮阴,周围是隔热的火山片石,倒也清凉。严冬,藤椅上铺起厚厚的棉胎,脚边升起熊熊篝火,加上对往昔的热烈回忆,自是不觉寒冷。食物和水有专人送来,有个头疼发热,大夫就在身边。一次次潮起潮落,一回回寒暑交替,除去在奔牛号少有的检修日需要挪一挪外,四个年近八十的老人拥有了他们的第二个家和第二次生命。他们也许下承诺,如若谁先死了,便拆下这船舱的木板,钉一口棺材,由其他三人合力踢入大海,送他最后一程,以此类推。可也许是吸收了日月精华,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木船倒是在风风雨雨后修补了数十次,而四个按理来说早该投入大海怀抱,活在后人心中的四个老人,竟然还不分昼夜,无惧寒暑地坐在这里谈笑风生。以至于在八九年前,镇子里的人都把这船坞看成了不死圣地。而那些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嘴上不说,心里却无时不刻地渴望着能早日进驻此地。但他们也许又没有想过,如果他们真能早早替代这四老,那这地方还算是不死圣地吗? “嘿嘿——你敢跟我打赌吗?”文老太爷笑道。 “赌赌赌赌——”那三个老孩子拼着老命嘶叫道。 “赌!赌啥都行!”也许是太想让自己相信田斓能回来了,二木感觉血脉喷涌,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到自己恰恰是押注在“田斓会死,田斓再也回不来了”上。恐惧,迷信,再加上天真,使得他喊出了那个“赌”字。 一瞬间,文老太爷的眼中闪现过一种难以让人察觉的异样光芒。本说是人老珠黄,可他的老眼,乌黑得发亮。 “你兄弟留下那玩意,“老头子猛吸了一口,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在哪儿不?“ “你——您----知道那东西?“二木心头一惊,那东西我都没真正见过。 老头笑而不语,一把烟斗在指尖转个不停。而身旁那三人则是一头雾水,奇怪竟然有自己没听说过的东西。要知道,文家那端茶送水的伙计可是二十年如一日,每天都会把镇子里的新鲜事给他们做个汇报的。 “快说快说快说!“三个老头晃动着松脸上的黑皮,如孩童般异口同声地嚷嚷着。 可文老太爷和二木一个笑而不语,一个低头沉思,谁也不说话。这状态让充斥着烟雾的空气凝固,也如同消音器,掩盖了不远处的惊涛。 大概过了漫长的半分钟,十多年来总是一架四人轿子接送,从未现其真身的文老太爷从躺椅中站起身来,走到了二木跟前。 小伙子抬起头来,这也是他第一见到站着的文太爷。 这是百岁老人吗?二木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同时直了直腰身,挺了挺胸膛。 站立着的文老太爷与窝在躺椅中的那三个形将就木的老人不可同日而语!他不仅相当高,完全没有那种百岁老人的弓腰驼背,且在他薄白透亮的长衫下,朦胧地浮现出年富力强的壮汉才有的肌肉轮廓!! 面对着满脸和蔼的文老太爷,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二木透不过气来! “你知道吗?“文太爷微笑着,并抬手搭上了二木肩头。 二木不敢看他的眼睛,头又低了下去,一种种可能浮现心头。 其实他也只是远远看见过那东西,如果文老太爷说的那东西就是他认为的那个东西的话。 二木回想起那夜自己在睡梦中偶然惊醒,隐约听见父亲和极少回家的哥哥在堂屋说话。他不敢开门打扰,透过门缝,看着哥哥把一个似乎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椭圆形盘子样的东西交给了爹爹。他觉得那东西新奇,想开门上前看个清楚。可门一开,却见爹爹飞快地把那东西藏在身后,同时命令他回屋睡觉。而在那之前的记忆中他从未见过爹爹藏过什么,之后这么多年也没有。 那是个什么东西?看样子就是个椭圆形的盘子。不是金的,也不像是什么玉。 那东西是个很值钱的宝贝? 爹爹把它卖掉了吗? 不对!看样子文老太爷非常确定那东西还在我家!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自己再也不曾见过它了? 自己在家翻箱倒柜惯了,若是爸爸藏了起来,难道不是藏在家里? 是埋起来了? “好好想想。”文老太爷拿开了他的大手,转身重新坐了回去。 怎么办?二木似乎被定在了原地,四肢无法动弹,背心阵阵发凉。他从小便不善于撒谎,而且面对一个活了百年的老人,自己就是个孩童,撒得了谎吗?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蠢到了极点!参与这场赌博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得到一点点心理上安慰而已。田斓的生死是她文老太爷一句话的事吗?! 骑虎难下啊!二木本就不是个耍赖之人! “怎么样?想好了吗?”文老太爷开始有点逼迫的意思了。“小伙子可别随随便便撒个谎来敷衍咱们这些老头!” 对呀!我没必要撒谎呀!这话倒是点醒了二木。 “文太爷爷,”二木强压恼羞所成之怒,定了定神,望向老人道, “那东西我确实见过,但只见过一次,而且那应该是七八年以前了吧。”实际上二木清楚地记得那是十年前,因为在那个晚上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哥哥了。 “哦——毕竟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你还小----算了算了,看来你早就不记得那东西的样子了。”文老太爷叹了口气道。 “记倒是记得,只是不知道那椭圆盘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而且……”二木突然打住,不会是这老头根本就不知道哥哥给了个什么给爹爹吧?! “而且什么?”文老太爷微微伸长了脖子。 “没什么。” “而且那椭圆盘子是黑色的!而且那盘子会发光!而且那盘子底面还有花纹!”文老太爷眉飞色舞,声音越来越低沉,就像是在讥讽二木。 看来他是知道的,二木又认为是自己把不该想的想多了。 “那到底是个啥宝贝啊?”三个老人一直不言不语,这时又再次异口同声。 “诚实!”文老太爷不理他们,同时提高了嗓门,“诚实啊!年轻人!当你再长那么几岁或十几岁,你就知道诚实有多么珍贵了!” “对对对,说得好,说得好啊!”三个老人纷纷附和。 二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不敢肯定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意思。 “叮叮叮叮叮叮-----”文太爷随手拿起躺椅下的铃铛摇了起来。 这是啥? 开饭了? 要吃我? 二木一头雾水,但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几个老人像极了传说中的妖魔鬼怪。 “啪啪啪啪啪啪---” 八个身着灰布短衫的年轻后生从船坞入口生鱼贯而下,齐齐排列在四张躺椅之后。 二木立马认出其中一人叫李大兴,神木镇人,曾是自己的儿时玩伴,可刚想张口打个招呼却听文老太爷叫道, “送三位老寿星回家!” “是---”六个后生恭敬应道。 只见那六人两个为一组,架膀抬腿,不一会便把三个口中不停嘟噜着要留下的老人“请”出了船坞。 “你们先到滩边吹吹风,半个时辰后再来吧。”文太爷又吩咐身后的两个青年,其中一人便是李大兴。可惜他离开时并不多看二木一眼,就像是从来都不认识。 这下子偌大的船坞里只剩一老一少了。 “吓到你了吗?” “吓到了。” “哪里吓到你了?” “您竟然知道那东西,还,还有----还有您的身体。” “你怎么想?” “您的身体和那东西有关!” “哦!?” “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您能救回田斓!”二木很自然地得出了结论。 “年轻人啊,你不笨!可惜你毕竟太年轻了,又是个直肠子。刚才那个赌,不算!” 二木如释重负,更是欣喜若狂! “您真能救回田斓!?” “不急不急,看你这小子对那女娃如此痴情,我便告诉你一个关于那女娃的秘密。” “您救不了田斓?”二木虽是面红耳赤,却又一下子又掉进了冰窟窿。救不了田斓还谈什么秘密。 “那女娃能否平安归来,这个秘密会给你答案。”文老太爷并不回答,心平气和道。 二木沉默不语,心想自己与田斓从小一起长大,她能有什么秘密,而且还是决定生死的秘密?虽然对文老太爷的话不以为然,但如果真有,而且能决定生死,不如让他说来听听。 “这秘密我可以先说,不过你也得答应帮我个忙。” 呼-----二木出了口大气,看来还是绕回到了那东西上。 “行!只要我能找到。不过,您是想要,还是拿来看看呢?”二木这次多了个心眼。 “看看,看看就行,你家的宝贝我还能抢了去?”文老太爷呵呵笑道。 “好,请您说秘密吧。” “好,听好了小子!”文太爷双腿一蹬,从躺椅里跳了起来。这倒没让二木再次大惊失色。 “九年前,那个时候我虽早已不在仙草堂坐诊,却仍旧得到所有人的尊敬和信赖。他们总觉着医者,还是年岁越大,医术越高。包括田斓她爹爹,也是这么认为。” “您要说的是那次田斓意外被暗礁刮伤?”二木记忆犹新,那年他九岁。 “没错!那天就是在这里,女娃她爹火急火燎地跑来找我,求我立马回诊所配药。他说他相信,只有敷了我配出的药,那从肩到臂长长的皮开肉绽才不会留下疤痕。现在回想起来,她爹那个急呀,方圆百里响当当的汉子硬是泪流不止,就差跪下了。” “这我信,一点儿也不夸张。”二木知道田叔叔对田斓的全心呵护,百依百顺。 “我原本还想说我那儿子配上的药也是不错的,可见他那个样子,又不忍心了。于是我一口答应,他也二话不说背着我一路狂奔到了仙草堂。” 二木皱眉,不知道田叔叔将他背在背上时有没有发现异样。 “我们一到,便见那女娃儿不哭不闹地坐在我儿身旁,正用药杵在钵子里搅来搅去,哪像她爹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他爹高兴得手舞足蹈,连称我儿益心医术高明,那么快便止了血,祛了痛。可我走近一瞧,着实被吓了一跳,血是止住了,可那一尺来长的伤口哪里只是皮开肉绽,简直深可见骨啊!除非神仙下凡,哪能不留疤痕。可她为何不哭不闹?除非-----我猛地瞪着我儿益心,一时也不管那女娃儿爹就在一旁,大声怒斥,‘你怎对如此幼童也下那禁忌之药!’。我那儿极为怕我,连声否认!可我又怎会相信!若是不用那药,别说这七八岁的小儿,这伤就算是放在她爹身上都能让其不停喘息呻吟。但我那三儿子就是不认,一溜烟便逃出门去。” “禁忌之药?” “那罂粟炮制之药虽能暂时止住切肤之痛,过后却对身体伤害极大,特别是如此幼童,可说是饮鸩止渴。我连忙将女娃带进内堂,边翻箱倒柜找我那祖传解药之药,边指挥她爹配药捣碎。待我调好敷膏,正要为娃儿包上,却惊吓得手脚都没了一丝力气。” “伤口没了?”二木的猜想大概是每个听到这里的人都会想到的。 “不,伤口暂时还没有变化。但我细细看来,那血肉模糊处似有上百条银丝在缓缓蠕动。” 二木打了个冷颤。 “我学医行医七十余年,思来索去唯独能想到的便是彩云生处特有的蛊术。” “彩云生处?蛊术?”这个两词二木都还是第一次听到。 “可我又立刻否定了这猜想,千里之外,如何施蛊?!” “那田叔叔怎么说?” “唉,当时我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包上伤口作罢,也不与她爹爹多说一句。像她这样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可我记得田斓肩臂并无任何受伤痕迹,田叔叔对您可是赞不绝口,感恩戴德的呀!”他是在捏造一个故事吗?二木怀疑。 “裹上药包,我对她爹叮嘱再三,七天之内,绝不能解开那药包。七天后,她爹驮着她来找我拆包换药时,那肩臂一带已是如同从未伤过一般了。” 二木将信将疑,这事的的确确是发生过,但其中细节是否如他所述就难说了。 “您的意思是,无论田斓受多大的伤都能自己痊愈?”二木问道。但心中又想,在海里可是啥伤不受就能被淹死的,这自行愈合有用吗? “不,我的意思是,田斓不是普通人!” 第6章 鲸腹里的梦 橘红色的晚霞洒在起伏的海面上,流光溢彩。傍晚的海,总是那么温存。 巨鲸上浮,霞光透过它背脊旁的七彩天窗,映上女孩圆润的脸庞。似单似双的眼皮,笔直坚挺的小鼻梁,丰满的红粉双唇,凑在一起,娇美可人。 虽然在这即将过去的一年中,爹爹的不告而别使得田斓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疑惑和悲伤,但却没有转化成为怨恨。因为在与爹爹共同度过的十六年里,他们建立起的那种父女间的信任,已深入她的骨髓。而刚才,她能快速在绝境中冷静下来,虽然大部分可能要归功于她与生俱来的那种无畏,却也少不了爸爸日复一日的耐心教导和鼓励。 眼前,女孩已盘腿坐下,唇间不断地默念着“冷静“二字,心中则反复猜测着各种可能。她知道,无论如何,目前只能耐心地等待着巨鲸进食,方才有可能借力上冲,触碰到那鹦鹉螺了。 不知不觉,巨鲸载着田斓已离岸数十里了。除去对当前的处境感到紧迫无助,她的内心深处却不断浮现出二木,陆伯伯这些照顾,关心她的人的样子。不自觉地,她口中的“冷静冷静“时不时地变成“别担心别担心!”。实际上,在某些时候,我们之所以能够在逆境中冷静下来,重新考虑一切,继续一路前行,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知道,有些人总是在关心着自己,我们不能让他们伤心失望。反之,我们在关心着他们。这正爱与逆爱,如光与热,你生我长,交相辉映。 光线忽然暗下,巨鲸下潜,一种黏糊糊的“吧唧”声从它的食道方向传来。它终于要进食了! 田斓一跃而起,沉膝弓腰,在摇晃中全身绷紧,目不转睛地盯着食道方向。她知道,错过了这一次,恐怕自己等不到下一次了。 “地面”在女孩前方快速翘起,她双手紧抓“肉垫”,作猎豹捕食之势。 黑暗渐淡,光明再起。 随着厚重的轰鸣,一股夹杂着强劲咸腥味的鱼流从食道喷涌而出,向女孩迎面撞来! 田斓猛吸一口大气,咬紧牙关,猛然跃起,踏着水柱般的鱼流,冲向鲸脊,向爸爸的护身符一把夺去! 巨鲸吃痛,扭转躯体,冲出海面! 女孩闭目屏息,抱头蜷身,任由自己在鲸腹中左磕右撞。而那枚鹦鹉螺,已是被她紧紧握在了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在一堆死鱼烂虾中醒来,全身黏黏糊糊,恶臭难当。她缓缓坐起,只是干呕了几声,便已觉得筋酸骨痛,疲惫不堪了。 日月交替,洒在破损七彩窗上的已是粼粼月光。 张开右手僵硬的五指,宝物映入田斓双瞳。 浅灰为底,乌金为弧,微缩的千沟万壑环绕着一颗溢出金光的蔚蓝之眼! 这鹦鹉螺竟与爸爸的那枚大不相同! 田斓有些失望了。 “这是爸爸的护身符吗?” 那时的粗糙古朴竟变成了如今的精致妖娆! 田斓双手将这宝物托在眼前,反复翻转,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谁知越看越是觉得精妙,越看越是觉得可爱,不由得吻了上去。 “斓斓,是你吗?”女孩噔地打了个冷颤,却下意识地没让鹦鹉螺离开自己的双唇,因为,这是爹爹的声音! 惊魂未定,那声音又道,“不是你又会是谁?” 女孩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来吧!红鲸会带你找到漂浮的火山。我等你!” 寂静过后,女孩娇小却又修长的身躯在颤抖,眼泪掠过没有表情的脸庞。心酸,委屈,欣喜,甜蜜,田斓的胸中百味俱起。她已是三百六十多天没有听过爸爸的声音了,但爸爸的声音从未在她耳边,停止过诉说。 田斓卷曲着身体,将鹦鹉螺紧紧压于唇上,一句简单话语反反复复,似带魔力,使得她沉沉睡去,又懒懒醒来。只不过醒来时,女孩的脑海中已比睡前多了一个声形俱备,历历在目之梦。 一面是暗潮翻涌,黑浪滔天,另一面却碧空如洗,宁静安详。白云乌云黑云彩云,似乎都被那神秘的远古力量通通摘下,捏成咒符,沉入了海底。 深海之底,混沌阴森。这是一个属于怪物的世界。冰凉黑暗中,零零星星的米粒微光,渐渐地,渐渐地,不知经过了几个日出日落,汇成一条长约百米,口径丈余的发光柱体。这柱体轻轻蠕动,柱壁微微起伏,如同一条蜿蜒的荧光巨蟒。 “刷——”尘土飞扬,微光四散。这光柱似乎突然被强力挤压般瞬间缩成一段不足一丈的墩子。光线,也由朦胧,一刹转为耀眼。一头大可吞鲸的七彩海葵张牙舞爪,正坐在这光墩子之上! 原来,光墩子,或者说那百米光柱,竟是七彩海葵用来捕食的长嘴!这嘴的内壁能分泌诱食粘液,一旦满载,便迅速收回,慢慢享用。 不多时,光墩子渐渐暗淡下来,用餐即将结束。而就在海葵准备来个吃了就睡时,一个大若屋宅的透明钟状怪物急急赶来,至上而下,将它整个罩了起来!远远看去,犹如点上了一盏淡淡的七彩宫灯。 这突然袭来的怪物,构造如同被掏空了瓤的大半个西瓜,正是觅食中的变形水母! 七彩海葵惊恐万状,挥舞着万千毒刺,在水母体内左击右撞,搅起泥沙翻滚,一片浑浊。可惜怎么也刺不破那柔软却又坚韧的腔壁。而水母则是以不变应万变,只管蠕动自己的躯体,在快速向上浮游的同时,缓缓地将下壁收拢起来。 不消片刻,海葵自觉难以冲出围笼,便发起了最后一击。它猛地把躯体整个翻转过来,将无数七彩针状触须极力伸展,尽数插入水母内壁。同时,已经翻转朝上的巨嘴“噗”地大力弹出,向水母的顶壁击去。这巨嘴在翻转前的挣扎中舀起大抔泥沙,如此一击,必定势大力沉! 果然,巨嘴击中顶壁后,抵着水母向上冲去。这一冲,冲出了海面。而就在冲出海面的一瞬间,壁破,巨嘴中的泥沙,向空中喷射而去—— 一声长鸣,翅展二丈的巨鸟忽高忽低,如飞针走线般在怒涛中滑翔穿梭。远远望去,巨鸟正在追逐着一团形状变化多端的彩色轻烟。那烟时大时小,时浓时淡,忽而急急上窜,忽而猛然下坠,看起来随时将被巨浪覆灭,却又屡屡有惊无险。 那轻烟,是一群妄图飞跃大海的翩翩彩蝶。它们聚成一团,扇动着早已疲惫不堪的单薄翅膀,各自以其微弱的气流相互扶持,欲飞欲止,如同海面上随风飘荡的五彩轻烟。也许它们明白,自己十有八九将葬身大海,但不会料到,除了喜怒无常的大海与步步紧逼的巨鸟,一种叫做冥冥的东西,也正从海底向它伸出了无法抗拒的双手。一场百年孤独的奇遇,即将开启。 就在这群蝴蝶被大浪和巨鸟的围追堵截紧逼得疲于奔命之时,对于那突如其来的泰山压顶,已是无暇躲避了。这泰山,便是七彩海葵口中喷出那海泥的回落之势! 终于,海葵精疲力尽,在跌落于水母体内仍未排空的水中之后,便翻转正体,耷拉着长长的巨嘴,奄奄一息了。 顶壁被破后,水母中海葵之毒,从那被顶穿的破口开始快速僵硬,但其仍用尽最后气力,蠕动躯体,收拢下壁,欲将海葵封于体内。却不知封起下壁后,正好使得自身形成了一个口伸出海面,身悬浮海中的瓶子。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海泥回落,与海葵口内粘液混合,变得轻如泡沫,一部分与那“瓶口”黏合,浮于海面。另一部分,则在将蝶群压入水母体内后,浮在了未能排掉的海水之上。 水母体内,富含矿物质的海泥和咸咸的海水,加上数以百计的蝴蝶和它们粪便中白花海芒果的种子,一个沧海一粟的世界,蓄势待发。 还有那只追逐蝶群的巨鸟,不知道怎么地,它停止了汪洋上的漂泊,如找寻失踪的恋人般,总是在那伸出海面的破口周围盘旋徘徊,从未走远。只见那鸟的下腹比来时多了个酒杯大小的东西,正散发着朦朦胧胧的迷眼金光。 田斓感觉自己是天,是海,是风,是浪,也是那七彩海葵,又是那变形水母,还是那被压入“瓶子”的蝴蝶! 这个梦,为什么那么真!? 第7章 海葬 圆月在道道残云中穿行,半遮半掩的,无法点亮繁星。西望,临近天海一线泛着淡淡的红褐色,让人觉着太阳还未到家,实际上已是夜深。 海浪时轻柔,时猛烈地亲吻着光亮的黑礁,千万年不倦。向上百丈,微风把远海的味道送抵寂静无声的引归峰顶,包裹着两位身姿修长的女子。 “你可知为何我们这天下,称为东方?” 说话的玄衣女子垂手伫立,长发轻摆,两颗星子般的美目在黑暗中闪烁,凝望远方。听她说话的口气,似乎她便是这世界的主人。 “小秋不知。” 搭话者大概三十出头,恭恭敬敬地站在玄衣女子后侧低声应道。她虽身着极为普通的灰土色麻服,却也端庄挺拔,只不过白如浪花的面容上尽是忧伤。 “定世间万物之名者,不过仿其音。这故事说短也短,说长,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主人愿说便说吧,小秋听着。”麻衣女子压抑住中心惊诧,声音只是略显颤抖。 “快了----提前了-----”玄衣女子自言自语,不知是叹息还是兴奋,转而又道,“你是奇怪我怎会主动与你说话吧?” “主人——” “你在我身边有十二年了。” “嗯,那年远儿刚六岁。” “十二年,你准备好回去了吗?” “怎——”麻衣女子身体猛地一颤。 “怎么?怕——?” “可我已经死了——”麻衣女子的面部在抽搐。 “那又怎样?”玄衣女子转过身,微笑着说道,“往后,不可思议之事将一件件呈现在世人眼前。” “那——” “就告诉他们,是我救了你,又用十二年医好了你的怪病。” “男葬海,女葬林。主人将一个已经入土了的人救活,他们是信的。”麻衣女子打心里信服了这不是实话的实话。 玄衣女子嘴角一勾,淡淡笑道,“就算是入了海的,真要找到,救起,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可……”麻衣女子突然全身鸡皮暴起,双拳紧握得几乎把指甲掐进了掌心。 “九日之后便是中秋,到那时你便下山去吧……” “主人,”麻衣女子猛地跪了下来,喜极而泣,不住地磕头谢恩。她想起当年死而复生后以远儿的安危对主人立誓永不下山,想不到竟还会有解誓的一天。 “行了行了,起来。” “是,主人。”麻衣女子哽咽着站了起来,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向那当空圆月拜了又拜。 “你在拜什么?” “主人,我拜的是那月仙。”小秋想着那象征团圆的月亮也是要谢一谢的。 “没那个必要,”玄衣女子拂袖转身,冷冷地边语边行, “那东西,以前可没有!” 一眨眼,她便消失在七丈外的黑岩之中。 大风起。麻衣女子独自站在风中,不因峰孤崖冷而瑟瑟发抖。背后,一山之隔的三十里密林传来沙沙,唰唰,哗哗声阵阵入耳,连绵不绝,却亦如无声。半晌后,她转身向东,双手交叉抱肩,如同亲吻黑礁的海浪,不倦地在黑幕下再次遥望这曾经生活的,又将继续生活着的镇子。 “我能回去?我真的能回去?”她重复着。 镇子,没有改变,她,也还是离开时的模样。 十二年来,零星灯火在夜幕下此起彼伏,虽不能勾勒家的轮廓,却滋养着本已该被三尺厚土掩埋了的心。 正当她准备好好打算打算下山后如何与家人,与镇民解释这么多年来自己的经历时,突然,远方火光四起,耳边鼓声传来。 怎么了?这个时候?是谁? 一阵锥心疼痛划过,女子双手掩面,跪了下来。 十二年了,夜夜遥望,最怕看到此番景象。 因为无法知道是谁,离开了人世。 眼前,点点白斑在厚重鼓声中缓缓移动,从镇子的四面八方出发,最后齐聚一团。 夜风将无数熊熊燃烧的火把摇得呼呼作响,远远望去比夏日的云霞还绚烂壮观。 黑夜亮了,黑礁码头前尽染起起伏伏的殷红。 这是百年来最盛大的集会,远超十年一次的海祭,只可惜,是一场葬礼。 凸字形码头的护栏已被拆除,百余条二丈长半尺宽的夹板木紧紧相依地整齐排列,一头悬钉在岸,一头斜斜入海。 十二具身着天蓝寿衣的遗体安详地躺在垫满各类鱼干的柚木无盖棺内,相间半丈,一字排开。他们的胸前都摆放着刚刚制作完成的船舵,他们的右手都紧握着一支或新或旧的船桨。 火光之中,他们双唇红润,面容鲜活。 另外,还有两口应有尽有却没有尸首的柚木棺,它们属于殉船的奔牛船长姜九满,和奔牛人韦长云。 十四口木棺前,双季镇长陆贵生,再不远航的陆冬生,奔牛老人全向恩,三位望重之人身着白衣,笔直肃立,身后是五十六名手持铁锤长钉的抬棺者以及四千三百余静默的双季人。 四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也步履蹒跚地挪上了码头东侧,在年轻人的搀扶下弯着腰驼着背,来送黑发人最后一程。实际上他们完全可以呆在他们的雅座里动也不动,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早已与双季合为了一体。 二木在听了文太爷那个“先死后生”的宝贝现身法后,还有三天时间创造自己的方式取而代之。他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里,无论他爹好说歹说都不发一言,直到葬礼快要开始才加入人群。现在,他正举着火把站在送葬队伍的头排。望着一口口木棺,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他在深深地感受到了双季之痛同时,也还是为田斓不在其中而庆幸不已。 “哐——” 时辰到了,金色铜锣响若霹雳。 “扬帆!!!”陆贵生高喊。 特质的白布钉上了木棺四角。 “起锚!!!”陆冬生高呼。 一口口木棺被缓缓抬起,一只只固定在棺底的石锚连着铁索悬空轻摆。 “起航!!!”韦天阔奋力高举双拳。 寂静的人群猛然爆炸,悲歌震天。 四千三百余人齐声唱起四十多年前双季元家家主所编的海民谣。 不管姓陆还姓张 不论为娃还为娘 不惧海上风雨浪 不怨船中难满仓 不羡遍野金麦摇 不悔身死葬海疆—— 五十六双手将十四口木棺稳稳放上夹板,轻轻推入大海。 悲歌反复,心跳不休。 人们的歌声从哽咽,渐入激昂—— 就在这个时候,引归峰下的那块石碑“咔”地响了一声,裂开了一道半尺来长的口子。 第8章 林中墓 人群散去,十多个海民在把夹板拆掉,又重新安上了护栏后也相继离开。码头重归寂静,只剩下二木一人独举火把,面对着黑色海面。他打算今夜就守在这里等田斓,同时好好想想那盘子的事。 摸了那盘子能变年轻?二木首先想到的便是文老太爷的红光满面和轻衫下的肌肉轮廓。 那爹爹为什么这些年老得那么快?虽然二木知道是因为娘和大哥的相继离世,离开。说是离开,十年了,而且还是在海上------ 是不是爹爹把盘子藏起来了没有经常摸?但看样子文老太爷似乎没有盘子,他是怎么变年轻的? 呼----二木长长出了口气。我得先搞清楚文老太爷是怎么知道那盘子的! 二木确定那个晚上只有自己见到了大哥把盘子交给爹爹的一幕,因为堂屋的门是关着的,别人也不可能从外面偷看到屋里发生的事。 难道是那晚后的某一天爹爹告诉了文太爷?如果真是宝贝连我都躲着却要告诉外人? 是拿出来看或换个地方藏的时候恰巧被谁谁谁或就是文太爷看到了?更加不可能,爹爹做事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 等等! 二木突然想起了文老太爷的活动时间和轨迹。 让我想想,二木闭上了眼。 那个时候大概是亥时,因为大哥虽然极少回家,要回定是在那个时辰。那么文太爷很有可能在码头碰上架船归来的大哥,自然也就知道他手上那总是装着新鲜玩意儿的布袋子不是空的! 而那夜大哥走出家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见他是驾船出海了的。也就是说他再次返回码头的时候文太爷还没有走,并且发现那布袋子是空的,或是不见了。由此推断大哥把布袋子里的东西交给了爹爹。 但他既然没见过为什么知道那盘子是黑色的,会发光,底面有花纹!? 二木再次回忆先前的对话。 答案很快就有了! 怪不得那老东西开口就是“那东西”!原来他只是知道那东西的样子,并不确定哪晚交给爹爹的才是那东西! 我真蠢!帮了他一个大忙! 不对啊! 既然是这样,他与我大哥在码头相遇也肯定不是一次两次,看他的样子那么想得到那宝贝,为什么那么多年了都不问自己,我那时小不是更不会骗人,更容易被问出来吗? 这时才来问我?以前不问? 那么多年了,不问! 现在才问? 二木思来想去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也对,他陆二木一个毛头小伙,哪能想得到一个百岁老人那种极少主动出击,只求守株待兔的隐忍呢?若是当初每次见他哥提个装了东西的袋子都偷偷问上陆二木一问,二木是个成年人倒还好,来来回回地问一个反复无常的孩子难道不是更容易露馅吗? 不过,二木还是确认了一件事------那盘子来自大海! 而且,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大哥出海后再未归来定与那盘子有关! 二木蹲坐下来,使劲揉了揉双眼,突然想起自己在明处是看不清漆黑海面的,于是两三下便熄灭了火把,刚让自己进入黑暗,却听背后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另一个火把摇晃着向自己飘来。 “二木,陆二木——” 二木听出是镇长的小儿子陆继宗。 “你,你爹让你快,快快,快回去,再有半半半----个时辰,朝-----廷的深潜队队队,队就到!”陆继宗比二木小两岁,从小便爱跟在他和田斓以及他们神木镇的几个朋友屁股后边不离不舍。小伙子称得上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也惹得不少少女喜爱,可惜是镇子里少有的结巴。 “深潜队——”二木觉得脑袋里一面鼓一面锣地胡打乱敲。 “不去!”他想都不想直接叫到, “你回去告诉我爹,除非我哥回来了,谁来了我也不去!” 实际上,陆二木没有真正出过海。他不如田斓,不如镇子里或镇子外那些十七八岁的后生,也不如眼前这个小自己两岁的结巴。有他爹拦着,谁也不敢偷偷带他出海。虽然他能游善潜,但游的潜的都是在岸上都能瞧得到的海。即便同龄人不敢明目张胆地笑话他,毕竟他家的事谁都知道,可他自己都觉得羞耻。既然是这样,深潜队来了与他又有啥关系,让老头自己应付去吧! “你你你回去吧!听说来来来了好-----多人,光士-----兵都不下三三----千!” “三什么?”二木觉得自己听错了。 “三千!”陆继宗叫道。 二木张大了嘴,这是来做什么?三千人!爹爹早就跟他说过深潜队要来,但他们来找什么却说也不知道! “你爹说------你能出出出----出海了。” “再说一次!”二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爹说你能-----出海了!”这一句陆继宗只差一点点就不是结巴了。 为什么? 深潜队------哥哥------那东西------文老太爷-------田叔叔-----奔牛------田斓-------- 二木脑内一瞬间清晰地迸发出这些名字,却又如同一捆乱麻。 “听----说,那些士士士-----士兵不----扰民,要驻-----扎扎扎----在林子里!”陆继宗刚才的努力白费了,结巴不是打嗝,不是使劲一憋就没有了的。 这话刚一说完,陆二木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拔腿就跑! 镇子当然会让那军队避开葬区,可他娘的坟与其他双季女性的不在一处啊! 二木快如疾风,眨眼便抵自家院门。 “陆二木!”蓝青萝首先瞧见了他。 她怎么也-----? 二木一眼扫去,惊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叫人了。 除了面对面交谈着的爹爹和陆镇长,陆镇长的大儿子陆正光,次子陆正明,女儿陆红瑛都来了。神木镇的蓝青石蓝青萝兄妹,以及他们的爹爹,穿金戴银五光十色的族长蓝如松也来了。羽家堡的羽梦舟,羽归林姐弟搀扶着头上戴了个不伦不类彩色羽毛帽子的长老羽不离,正在窃窃私语。而文太爷那没能成为继任者,几乎从不出仙草堂的大儿子文守心正一个人站在屋檐下微笑着打量着自己。还有背对着院门交头接耳的四五个长衫汉子,堂屋里坐着站着的七八位白首老者,想来都该是方圆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二木喘着气,花着眼,见蓝青萝和羽梦舟一左一右朝他快步走来,一霎便涨得满脸通红。 蓝青萝一到便伸手向二木的蓬松黑发抓去,边继续胡乱摆弄边笑着说, “你终于来了,我的傻弟弟!” 羽梦舟则轻轻拉起二木的大手,笑颜如花,也不说什么,只是痴痴地注视着心上人。 这女子大概是第二个发现二木的人,原本搀扶着长老的手就像碰到了滚烫的铁锅,闪电般地抽开后又拨弄了一下秀发才向他走来。其实她比二木还长近两岁,已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过半个羽家堡都知道,如若不是前年碰上了二木,她早已嫁人了。 “二木,”陆冬生走了过来。蓝青萝不舍地松开了手,转身离开。羽梦舟倒是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三千人的队伍快到了,他们要驻扎在林子里,要砍树搭建营棚,这没什么错,”陆冬生低头看了看羽梦舟仍牵着二儿子的手,又抬头继续道, “可他们人马实在是太多了,这深潜队不知道到底要找个啥,啥时候才能走。我和你几位叔叔伯伯讲好了,拜托他们轮流守着你娘的坟。” 要不是见这里人太多,二木差点就要张口提那东西的事了。 “可那毕竟是你娘,我能不让你去守吗?你娘的坟离其他的坟远,而且坟旁就是林子里少见的溪流,我想着那些官兵要生火煮食,洗衣喂马啥的,大概会选在那溪流附近驻扎。你大了,但你那脾气-----唉!难免不会与那些官兵起冲突----” “我知道我知道,可-------”二木不住地点头,又欲语还休。 “我知道你说的是田斓,你看这样如何,”陆冬生又低头看了看那牵着二木的手。 羽梦舟柔软滑腻的手仍旧没有放开的打算,她并不嫌弃二木的手心满是汗水,也不怕听到田斓或其他女子的名字。 “每日卯时正是夜捕归来的时候,如果有什么那女娃的消息,也会在那个时候随船归来。而那时官兵大都还在熟睡,你就那个时间去等她吧,回林子时也好带些新鲜鱼虾。”陆冬生其实早就想好了。 “好。”二木抿了抿嘴答道。他认为爹爹已经想得很周到了。 “对了,”二木突然想起来了,“我能出海了?” “是我说的,”陆冬生道,“你长大了,我也老了。我不可能永远拦着你,我也拦不住你了。” “这话倒是不假!”二木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觉得这就不是他陆冬生讲得出的话。 “这十数日来,我总有一种-----” “进林了!进林了!进林了!”陆冬生已经出口了的“不好的预感”几个字被陆继宗的呼喊掩盖了。三个字一句的他还是能说顺溜的。 这么快!众人俱是一惊! “我快!我先去!”二木大叫一声,甩开羽梦舟的手转身狂奔。 他在院落间左切右拐,步子越来越快。片刻便已冲进了林子,向北疾驰。 原以为没人能跟上他的速度,可距背后不远却不断传来衣衫扫过枝叶的唰唰声。二木不去管它,聚精会神地越过沿途的横枝漫叶,继续狂奔。 二木估摸着大概又过了近一里地,那声音竟然仍距自己不远。便忍不住边跑边喊,“是谁那么快?竟能跟上我的脚步!” 唰唰声不停,无人回话。 二木心中叫道,我再加快,看你如何能跟上! 这种时候他竟然仍不忘争强好胜。 可他才加快跑了不到二十步便听身后欻地一声闷响,唰唰声戛然而止。 二木猛地停下转身,借着月光定睛一看,一个长发浅色衣装的女子侧卧在地,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正是被自己甩开手臂的羽梦舟。 二木连忙上前托肘将她扶起,却见其手腕手背已满是浸血条纹。 “你怎么——”二木语塞,别说一个女子,就连在羽家堡偷鸡时遇上的守宅恶犬都撵不上他。不对,怎能拿人跟恶犬比呢!可他又怎会想到,那个时候撵着他逃窜的还有一束爱慕的目光。 “不痛!快去!”羽梦舟声如泉水叮咚。 “你受伤了!”二木见她膝处白衣已现殷红,定是摔倒时撞上了坚硬之物,“我扶着你走吧?!”虽说不久便会有人赶来,但二木还是不忍把她独自留在这黑暗密林。 “来不及,你快去!”羽梦舟坚定地说,说完仍强做微笑。 二木看着这张白皙温柔的脸,脑中突然响起田斓皱着眉最常对他说的话,“滚!滚开!” “来,我背着你跑。”二木转身蹲下。 “好!”羽梦舟毫不迟疑,轻轻贴上二木宽厚的脊背。 二木起身,一种前所未有的柔糯像一道闪电击中大地,从他的背部快速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二木反手挽起丰腴长腿,另一种滑腻又从指间掌心直达天灵。 二木左顾右盼,温玉般的脸颊已是粘上了他的侧颈和腮帮。 二木继续奔跑,迎面的林间疾风刮不尽弥漫在口鼻的幽香。 前方幽暗,木叶层叠。 二木感觉自己是在梦中奔跑,也刹那希望这梦永不会醒来。 约莫一刻之后,人语的嘈杂和沉闷的马蹄从不远的前方传来,隐约还伴有流水的轻响。 “到了!”二木从梦中醒来,猛地抓紧梦舟大腿,也不顾伊人娇声呻吟,拼命冲赶。 拨开层林,十数兵士马匹围绕在一处一人高的土堆前缓缓踱步的画面撞入眼帘。 其中三人从腰间解下刀斧,正欲向那土堆刨去。 “住手!” 一声咆哮,山颤林抖,铁马嘶鸣。 二木几乎是把梦舟抛下,两三步便飞身冲入三个银甲兵士之间,挡在娘亲坟前。 三人见来者八尺有余,身形挺拔,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间也不敢出手。 “管他娘的!”一个骑在马上的士官狠狠道,“看这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又是一座孤坟,想必葬的不是一般人物,下葬之物定是不少,给我拿下!” 那三人得到指令,刚要动手擒住这“不速之客”,却只听“咚”地一声闷响,一人已被二木一拳击倒,竟然就此昏迷。 紧接着又是一击,打得中拳者嘴裂牙崩,哀嚎不止。 “上!上!上!”发令的士官已看出眼前这人虽然身高力大,却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气急败坏道,“给我好好教训这野小子,别取了他小命就行!” 士兵纷纷下马,二木拳拳到肉。 羽梦舟三番上前撕扯,怎奈自己是女儿之身,只有次次被推倒在地。 二木虽是天生孔武有力,却怎又敌得过五六七八个壮年兵士,不到片刻便被打得血流满面,淤伤遍体了。 “把他架过来,”那骑在马上的士官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二木被两个兵士架起,拖到那士官马前。 “起!”士官猛然向上勒起缰绳大声喝道。 战马长鸣,前足高高举起,向二木踩踏而去。 眼睁睁看着重重落下的铁蹄正中二木胸腹之间,羽梦舟一声惊叫,响彻山林。 山野丛林在清风下沉静,溪流潺潺可传十里。 陆二木单膝跪地,双目血红,双手缓缓抬起,握住眼前马足。 一声肝胆俱裂的嚎叫声中,二木蹬起身躯,猛然发力,竟然将那士官连人带马凌空甩起,落在丈余之外。 众人后退,望着这地狱饿鬼般的少年,他们再无恃强凌弱之心。 二木撑膝站起,摇晃着走到坟旁,跌卧坟上。 羽梦舟抽泣着上前跪在二木身侧,不停地用袖口擦拭他脸上的鲜血,却见他啥也不顾,只是用一双颤抖着的血手不断抚摸那灰色石碑。 月光凄清,洒落碑上。 爱妻朗秋之墓 夫-----陆冬生 子-----陆离-----陆远 哀立 第9章 那就叫你田斓吧(上)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无垠的海面上白光迷眼,叫人昏昏欲睡。 海浪出了奇的温柔,将一艘长约三丈的单桅柚木帆船轻轻摇晃。一个高大精壮的年轻汉子曲膝展臂,正将一幅二丈有余的白帆向上拉起。他头裹灰白粗布,身着土黄麻衣,腰间黑带上别着一把明晃晃的新月形匕首,衣袖与裤腿高高卷起,露出散布粗大血管的黝黑皮肤。 扬起了帆,汉子又三下两下地收起锚链,轻轻置于夹板之上。接着,他叉腰举目,看了看白帆,说了声“没错。”,又向着木船的四面八方巡视了一番后,才弯腰进入船舱,在一块光可鉴人的玉石样板子上躺了下来。 海风炙热,片刻便将他满面的汗水吹干。这人额宽鼻挺,唇红须长,如黑夜流星般明亮的双目里,写着善良朴实与坚韧不拔。 “打个盹吧。”汉子自语道,说着便双手枕着头,闭上了眼睛。 别人在海上休息打盹,都是下了帆抛了锚。他倒好,反其道而行之。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海波荡漾,舟如摇篮。那汉子仿佛退返成了婴儿,重回母亲的怀抱,睡得安稳,睡得踏实。 不知道天上路过了几片云,也不知道这船飘了多少里,这一觉,他扎扎实实地睡了个自然醒。 “不好!” 汉子一觉醒来见舱外天色已近黄昏,“啪”地一拍脑门弹了起来,“唰”地操起罗盘冲出船舱,正欲确定方位,却猛然间瞧见一只大鸟停在船尾缘上,睁睁地看着自己! 九月的酷热之下,汉子打了个冰天雪地般的冷颤,更是倒退了两步! 他揉了揉迷蒙睡眼,短嘘一声,定睛再看! 没错,这的确是只信天翁! 汉子虽知道信天翁泛指大型海鸟,种类繁多,但当他看到眼前这只后,完全不敢相信会有这一类存在世间! 这大鸟通体尽赤,连同喙与爪,甚至那双不停上下跳动似是在打量着自己的眼球皆是红色,如同地狱之火中的鬼魅一般! 汉子抵着心惊肉跳,大喝一声,同时从腰间拔出短刃正欲自卫,却见那鸟张开巨翅,只“唰唰”两下便冲上半空,朝东飞去,一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夕阳西下,已是黄昏,远方乌云渐聚,海风由热转凉。汉子惊魂未定,又想起舱底收获太小,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但他毕竟是年轻气盛,思来想去,怎能就此返航!只听他“哼”了一声,定气凝神,决定最后散下一网,碰碰运气。 沉重的渔网从汉子手中轻盈地飞撒出去,如闪闪银钟般罩在二丈开外的海面上。不多时,他又慢慢地向回收起网来。 这一次,他快被吓晕了! 晚霞如血,看那网内的鱼虾乌贼,亦是如血! 汉子收网的双手闪电般地放开缩回,渔网闷闷沉下海去。也是在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臂竟也已是红透了!余光扫过,甲板,船舱,船帆,锚链无不红得让人胆战心惊! 汉子大吼一声,飞也似地冲进船舱,用颤抖的双手抓起剃须镜出舱一看,“咚”地一声瘫坐在夹板上,目瞪口呆,不能动弹。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约半个片刻之后,宁静的海面上响起汉子的大笑,这笑声如重锤击鼓,震耳欲聋! “什么妖魔鬼怪,快给我田句出来, 滚出来————” 田句朝着东南西北各吼了一嗓子“滚出来”之后,虽觉口干舌燥,胆子却是回来了不少。只可惜,啥都没有“滚出来”。汉子想了想,这毕竟是在海上,叫“滚出来”恐怕不大合适,应该叫“游出来”或“飞出来”才对。 飞出来----哼!定是那红鸟在作怪! 田句用仍在颤抖的左手举起镜子,右手不断地揉捏着几乎已看不出五官了的红脸,自言自语道,“好像除了变红,也没啥别的感觉呀!”他又捏捏手臂,摸摸胸口,拍拍大腿, “管他娘的!定是被风吹进了什么妖魔之地!” 他一边放下镜子拿起罗盘,一边随口嘟噜着,“都怪我太自信了,嘿——扬什么帆抛什么锚,睡什么闷头觉嘛!” 方向确定,田句调整“红帆”,准备起航回家。 谁料船刚一动,一声长鸣如闪电击来,那鬼魅般的信天翁突然从天而降了! 巨鸟如同捕鱼一般,在半空中收起双翼,极速下冲,待快要触碰到田句之时,再猛地张开翅膀,好在抓到猎物后立即转向上飞。 可田句对海鸟捕食的动作再清楚不过了,此时短刃早已在手。就在感觉到那巨爪扣准自己肩头的一刹那,他“咻”地向头顶稍上反手一刀,正好砍在了那鸟的胫骨上。 而这一刀,却是让汉子心中惊诧万分! 原想着凭自己的力量定能将其巨爪削断,碰上才知,那鸟骨竟然坚硬如铁,看来只是伤了皮肉! 巨鸟嘶鸣一声,并不退缩,反而强行加力,钢铁般的利爪穿皮破肉,深深插入一对锁骨! 田句失声惨嚎,更是怒火冲天。但锁骨受制,稍稍一动便是痛入骨髓,怕是再无回天之力了! 红鸟双爪钳着汉子,奋力振翅而起,在一阵阵哀嚎声中向西飞去。 月如弯刀,夜黑风急。田句在空中痛得死去活来,冷汗如雨。而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太高了,那眩晕让他不敢下看,只得忍痛仰颈向上。可这一抬头,却正好瞧见这鸟的下腹部上镶嵌着一个散着淡淡金光的小东西。瞪目瞧去,竟是一枚眼睛模样的鹦鹉螺! 那一刹那,田句忘记了肩头巨痛,全身紧绷,强行抬起右臂,嘶吼着一把将那东西从鸟腹上抓了下来! 鹦鹉螺刚一到手,田句便感到那鸟爪骤然松弛,接着肩头鲜血狂流,但身体,却是得到了一瞬间的自由。 天空繁星点点,风声呼啸而过。田句仰面朝天,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急急下坠。 “完蛋了——他娘的!”汉子安逸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平顶锥形巨物风驰电掣,由远及近,将急急跌落的田句,吞噬了下去。 螺蚌铺路,鮟鱇点灯。 一棵火红如炬的珊瑚巨树,在晶莹炫目的螺蚌碎片上拔地而起,好似倒过来的植物根部般向上蔓延生长,且是越长越窄,直至布满鮟鱇,如同星空般的圆弧天花顶处,方才停止。这树的枝干凹凸不平,又是寸叶不生,巍峨伫立,却又摇曳生姿,仿佛在向人诉说着什么。 而谁也不会注意到,竟有一个人形模样的物体被细如发丝的银线捆绑着,一动不动地立在这珊瑚巨树的树脚下。 那就是一个人。 这人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不是血红色的,仿佛就像是从那树里长出来的一般。仔细看来,他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虽是舒眉掩目双唇紧扣,却仍散发着傲人的男子气概,不是田句,又是谁?! “该醒了——醒来——” 一个声音把田句从黑暗中拖向光明。 “你的名字——田句——” 这点名道姓的话语,又让汉子从迷糊中渐渐清醒过来。 终于,田句喘着粗气,缓缓地张开双眼,并用力地眨了几下,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啊——” 汉子叫了一声。估计要不是被丝线绑在树上,他又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你们——” 眼前的画面让田句不敢确定,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梦中。可他发现手脚动弹不得,于是便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唇, “啊哟,好痛!”,应该是咬出了血! 汉子舔了舔下唇,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鼓起勇气,再看! 一个女王架势的蝴蝶怪物扇动着彩色翅膀,单独悬浮在前,距离自己不到一丈。“它”发红如火,生硬上冲。两条一尺来长的棕色毛绒触须从前额伸出,挂于头顶。这触须的末端又生出两个莲蓬头般的罩子,在空中左摇右摆。人形玉面上,一双美目楚楚动人,却不见了鼻子与嘴。本该长耳朵的两侧,竟是两个蜗形小孔,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继续细看,脖颈以下,三对白嫩藕臂合抱于胸前,芊芊玉指紧扣,却又不见半块指甲。倘若不看这些,“它”俨然就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巨型蝴蝶而已。而在它身后,那十数只或站着或悬着的“它们”,每一只都或多或少拥有着部分人类的器官。 田句看得头皮阵阵发麻,脊梁嗖嗖冒汗。他想喊出些什么,却又张不开口。想要做些什么,无奈已是没有了自由。 “你看够了吗?”那“女王”双翅一扇动,“唿”地贴到汉子跟前,‘笑了笑’。 “欢迎,欢迎——” 田句只见那一对触角猛然摩擦,耳边便响起了人类的语言, “欢迎来到朝生夕死的世界-----” “咚”地一声闷响,整个空间向右一颤。 女王话音未落,她口中“朝生夕死”的世界便似乎遭到了外力的一记猛击。 女王“面”不改色,继续道: “欢迎来到朝生夕死的世界---吐赤城。” “咚咚——”又是两声,似乎比之前那声还响,力量还大。但这“城”也仅仅是微微晃动,片刻间便恢复了平静,看上去并无大碍。 吐赤城?田句刚欲开口问出“这城是在海上吗?” “咚——”地再一声巨响,女王身后的“众怪”纷纷向左倒去。那珊瑚巨树带着汉子摇摇晃晃,似要倾倒。这一次撞击的力量明显比前两次大上很多! “女王”毕竟是“女王”,它只是稍稍向左靠了一靠,便立即振翅,一冲而上,掉头向后飞去。 这个时候,田句才看到了刚才被“众怪”挡住的奇景!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纯白如雪,晶莹似冰的大“碗”! 这个“碗”有多大?大到首先映入眼帘,大到若是盛上水,定能泊得起奔牛号! “咚——”又是一声,田句已顾不上那撞击造成的动静了,他的脑袋里全是惊叹! 在满眼尽是闪耀鮟鱇的圆弧顶下,这“碗”摆放在五颜六色的螺蚌残骸上,像是一个精美的成列品!又像一尊让人毛骨悚然的大祭台! 而那“女王”此时,扇动着美翅,正悬浮于“碗”内,将两条触须贴近碗壁,快速地摩擦起来。 “哐——”地一声,与之前的撞击不同,田句觉着整个地面向下一沉,感觉像是什么东西把整个空间向下拉了一把。 接着,一个声音从“碗”中传来———— “亮起来吧!”那女王“道”, “让我们的客人,瞧瞧红鲸的厉害!” “唰——”无数黑点齐齐绽放,瞬间爆出了万丈光芒! 激烈的撕咬与吞噬,只在不到片刻之间! 等到田句张开那双被强光闪得泪流满面的双眼时,“吐赤城”,又回到了那撞击声响起之前的状态,“女王”又站在了他跟前,“众怪”又挡住了那大“碗”。 “女王”杏眼桃花,触角快速摩擦,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的眼睛承受不了这样的光芒。”“女王”继续摩擦, “不过也别担心,那三只白鲨已被我们的红鲸给吃掉了。” 我才不担心那个,我担心的是你们,当然,白鲨和红鲸倒是没听说过。田句心想,同时又转动眼球四处张望。 “你是在找那放光的东西吧?”“女王”笑着\\u0027说\\u0027。 这家伙竟然还会笑!没有嘴怎么笑!?还是她让我感觉到她在笑?田句感觉有什么东西涌上了嗓子眼。但他的注意力还是被吸引到了蠕动着的墙壁上,那些鮟鱇鱼似乎也在不停地变换位置。 “那可不是墙壁,”女王又“道”,“我们叫它会发光的虫子。虽然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但好用着咧!” 田句感觉自己快吐了。 “好了好了,”“女王”又贴近了汉子一些,“我们开始办正事儿吧。” “正——”还没等田句反应过来,两根触须停止摩擦,“唰”地直射他的双眼。 “啊——————” 田句撕心裂肺地大嚎。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恐惧。他感到一对眼眶被两个软绵绵毛茸茸的东西完全罩住,真是心惊肉跳,简直毛骨悚然。 “别动,这不会伤害到你,”一个声音传入田句耳中,显然不是“女王”。 “你只需仔细看着就好!” 田句咬牙切齿,青筋爆露,怎奈手足被缚,挣扎无用,只得强压心头的恐惧与怒火,定下心来。 片刻之后,伴着阵阵甜香,他的双眼感觉到了微微的清凉舒适,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幅晃动着的模糊画面。这画面时左时右忽前忽后,最后竟然渐渐清晰起来,犹如身临其境一般。 “看清了吧,要开始咯。”那声音又道。 田句不愿搭话,却也微微点了点头。 第10章 那就叫你田斓吧(下) 一点点荧光照过一串串气泡,使得双眼能看到气泡边上的一粒粒灰尘。海底的世界竟也如此乌烟瘴气。这灰尘,来自于弱肉强食的过程,和结果。 田句仿佛置身深海,酣畅潜游。 一片黑暗中,微光点点闪现。借光前行,时不时有无法看清的大型巨嘴鱼类或蛇形带翅生物擦肩而过。久不久又见几簇奇形怪状的绿植随波起舞。田句七岁随船出海,八年后便独立掌帆远航,但却叫不上眼前任何一种海洋生物的名字。他毕竟是大海的儿子,如今虽生死难料,却被这从未见过的景象给深深吸引住了。 随着画面缓缓前行,田句感觉光线渐渐增强。是离海面越来越近了?他心想。 “不对!”视线并未上移,应该一直都是在平行前进。“那么前方定是有一个强大的光源吧?”他又想到。 “没错!看来你并不笨嘛!”又是那“蝶怪”的声音传入汉子耳中。 “哼——”田句虽不搭理,心中却惊奇万分——这怪物竟然知道我的想法! 果然,大概又前行了六七十丈后,田句渐渐看到了一个发光的小小 圆点。 “好家伙,这东西的光竟能在水里传得这么远,”他又想,“说明它要么非常亮,要么非常大!” 画面加速前行,不多时,随着与那光源的距离越来越近,田句亦是越来越惊。 直到它的全貌终于映入眼中,汉子的嘴也张到了不能再张大一毫的地步。 它的确非常亮! 但也非常大! 怎么说呢?这东西就是一颗头顶长着细长尾巴,全身布满七彩条纹的庞大发光“水滴”! 而距这“水滴”下缘约摸一丈处,还有一扇时不时发出幽幽光芒的椭圆形小窗! 画面继续拉近,田句引颈皱眉仔细看去, “好家伙!”他打了个冷颤,那小窗,竟是一头巨型鲸鱼的眼睛! 正当田句想要好好对这庞然大物仔细观察一番时,画面突然转向,猛然上行,刹那便冲出了海面。 霞光万里,彩云朵朵。田句大口地呼吸着久违了的空气,全身无比的放松惬意。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逃出生天,重获自由了! “记住!”那声音打破了汉子的美梦, “这火山口,就是你回来的路——” “回来的路?!”田句惊声叫道,这是要放我走,还是? “看清楚了!”那声音大喝。 还没等田句开始胡思乱想,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小岛。 这岛确实是小,方圆不过三分之一里地,一望已是尽收眼底。 青翠欲滴,白花点点的绿林,环抱着一座冒着缕缕红雾的赤色火山。而那树上结出的,田句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家乡的白花海芒果! 田句心潮激荡,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回到了家乡。可画面又忽然由明转暗,片刻之间,已是乌云急聚,闪电频频。 无声暴雨下了起来,一艘火红的三桅帆船歪歪斜斜,由远及近。 只见一只巨鸟目露寒光,正稳稳停落在那船的巨帆之上。 “这该死的畜生!”汉子咬牙切齿地骂到,骂完后猛的放空大脑,轻轻地挺了挺腰,放下心来。 风雨交加中,不知是船载着鸟,还是鸟驭着船,急急向那小岛撞去。无声胜有声,那船冲上小岛,在碾压了十数棵海芒果树后停靠在了密树林间。不多时,一副绳梯从夹板抛出,一个个男男女女,落荒而下。 待他们完全站上岛滩,那红鸟,也如期而至了。 这动作,田句感同身受,再熟悉不过了。双翅一收一张,双爪一开一合,将那数十个男女,一次次地捕获,钳起,抛入火山口中。 田句看得心惊肉跳,似乎能听见那些男男女女的恐怖哀鸣。但他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画面再次没入海中,带着他穿墙而过般,来到了“水滴”之中。 清香扑鼻,沁人心脾。这回不是幻觉,田句真正地闻到了。而他的眼前,正上演着一幕幕破茧成蝶的好戏。只是这破茧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一个个乳白色的椭圆蚕茧,整齐地堆砌成一座座锥形小山。一只只各异彩蝶,或挣扎着从茧中挤出,或已然在空中振翅纷飞。它们一定有着严格的纪律,互不相争,成群结队地,飞向褐色圆形巨顶正中的一个白玉通道。这直径约二丈有余的通道四周,又围绕着间距相等的五个莲蓬状凸槽。一个个蚕茧从那莲蓬中落下,如同飘雪一般。田句不由自主,刚欲开口提问,又被画面带入了另一番景象。 如果说刚才只是惊叹,这时的田句大概已是如梦如痴。一根白色擎天巨柱居中,四周层层碧绿为底,点点乳白为缀,在一望无际的白花海芒果树林中,成百上千的各色彩蝶或静或动,三三两两在花间嬉戏追逐,两两三三于树下窃窃私语。这色彩斑斓的蝴蝶世界竟是如此和谐,如此惬意。汉子如今才知道,原来美丽,也能让自己湿润了眼眶。 朦胧之中,雾里看花,置身于梦幻中的田句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不断有一批批的蝴蝶从密林中的一棵树下涌出,不敢多说,每批至少不下三四十只,这定是来自破茧成蝶的下层。但放眼望去,这花前树下的蝴蝶并不见增多,反而越来越少了! “别想了,” 田句竟然有种好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的感觉。 “这就带你上去——” 画面直接跳转。 田句再次看到了那个白玉大“碗”,接着,他又看到了“蠕动着的墙面”,那是无数的小虫子布满了每一寸墙壁。正是它们聚点点光亮,将这偌大的水滴,变成了耀眼的太阳。 “可鮟鱇鱼呢?还有——”田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了!”,他本想习惯性的拍一拍大腿,可刚一抬手,便晃过神来,这里空空荡荡,少了的,正是那抬头望不到顶,一直捆着自己的红色巨树! “做好准备,”那声音道,“你最不愿看到的来了——” 这一次,画面并没有快速跳转,而是向左缓缓移动,将田句移向白玉大“碗”的另一端。 这不是一般的蝴蝶! 好大的翅膀! 好残忍的画面! 这是地狱! 百只海鸭大小的“蝴蝶”,如泊船般整整齐齐地落在近三十具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人类尸体上,它们“面目”狰狞,却又心无旁骛地啃食着,啃食着,啃食着—— 田句脑中一片空白,心惊胆跳,几欲作呕。 “但愿,他们是死后才遭到这般对待的——” “够了——”汉子大吼,他想闭上眼睛,但闭不上。就算闭上了,这画面,也将清晰地长存于脑中。 “别急,再看看。”那声音冷冷道。 田句磨牙凿齿,感到全身的血脉快要爆裂了。但接下来的情景,他还是看到了。 那些海鸭大的“蝴蝶”,在啃食中继续长大。而且,渐渐的,它们有的长出了鼻子,有的长出了手臂,还有的翅膀渐渐萎缩,长出了人类的脊梁。 可更让田句毛骨悚然的,是两只蝴蝶突然面对面,摩擦起了各自的触须! 田句不知道是谁受到了诅咒,是这帮男女,是这群蝴蝶,还是自己。 “啪”的一声,莲蓬头松开了。田句回到了现实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并不休息,死死地怒视着怪物们。他不怕了,就算自己不久也将是它们的盘中餐,他也不怕了。但突然,他却又想起了那句话-----“记住,这就是你回来的路。” 这,又给了他生的希望。 “不知道多久以前,我们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什么。也就是说,我们没有人类所谓的意识!”女王的触须快速摩擦着,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并不输给人类,使得田句想骂却无法插口,只得乖乖听着。 “你应该无法想象。我们得到你们人类的意识,语言,甚至智慧,也就在一天之间。” “但就是得不到身体!对吧!”田句哈哈大笑,“你们这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八怪!——哈哈哈——哈哈哈——” 田句看出来了!但他没想到,面对自己的羞辱,“蝶怪”们能如此平静! “没错。”“女王”冷冷地说。 “祝你们永远也得不到!”汉子狠狠地诅咒着。 谁知“女王”并不理会,接着摩擦触须, “在拥有了智慧之后,我们也开始思考和推测,自己到底从何而来,又将去向何处。” 这话听起来柔软而无奈,让田句惊叹,它们不但拥有了人类的智慧,看样子还培养出了人类的感情! “我们想啊想啊,猜啊猜啊,不知经过了多少生生世世,别说我们的未来,就连自己从何而来都想不明白!” 这一刻,田句的心有点软了。 “直到有一天,我们偶然发现了那个东西的用法。” 那个东西?田句在第一时间把那个东西与鸟腹上夺下的螺,联系了起来。 “没错,就是你腰带里的那个东西。” 田句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但这东西的妙用,我还不能告诉你,”“女王”笑道,“而且,你可别想扔了它。要不,后果很严重!” 田句想到了那满壁虫子在“女王”下令后放出的光芒,想象着驮着这“水滴”的红鲸与白鲨搏斗,回忆起扯掉鹦鹉螺后那红鸟松开的爪子。 “扔了它,会死!”田句认定了。 接着,女王用红鲸的记忆,向田句描述了“水滴”形成的经过。虽然这过程太过匪夷所思,但毕竟故事里有海葵有水母,田句听得津津有味,暂时忘记了眼前的一切。 “只是不知经过了多久,海面上水母壁破口周围混着蝴蝶尸体的海泥,变成了长满芒果树的小岛。而我们,也由原来的完全变态发育,演变成了蝶产茧,茧化蝶的简单轮回。” 田句感觉女王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两根触须的摩擦,似乎也越来越没了力气。 “时间快到了,他们也该上来了。”女王的话充满了无奈与依依不舍的悲凉。 话音未落,一只只“半蝶”从白玉大“碗”内缓缓地飞升出来。它们或只有人类的眼睛,或只有人类的手臂,或已长出了人类的四肢,或三三两两抬着一只翅膀已经褪去了的同类。在田句看来,这些半蝶飞得似乎那么地疲惫,那么地力不从心。 突然,“女王”一改刚才的悲怆,如宣读誓言般“喊道”: “在得到人类的语言,智慧,甚至身体后,我们是那么地欣喜若狂!我们大声高呼,我们再也不是什么低等生物了!我们就是人类!我们要超越人类!” “看好了,人类!” 田句见“女王”用六只手臂指向自己身后,看起来那么滑稽,但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是我们冥冥中的信念之树!是我们还没有意识的时候就开始用身体堆砌了的希望之树!” “这树是一堆蝴蝶的尸体!”田句恍然大悟。 “我们要用自己的身体建起一座高高的阶梯,让我们的子孙万代终有一日能走出这小小的世界,建起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园!” “女王”猛然振翅冲上半空, “来吧,我的同胞们,让我们完成这最后的仪式!” 说罢,女王仰头向上,“噗”地吐出一口火红的鲜血,义无反顾地向那“珊瑚巨树”撞去! “碗”中飞出的蝴蝶纷纷效仿,一时间,喊声振天,红雾缥缈。 而那“希望的阶梯”,仿佛又高了一些。 田句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红鸟在岛滩上的抓捕,忘记了蝴蝶在尸体上的狰狞。他的脑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它们想要的,不是成为人类,而是逃脱生来为蝶的命运而已。 这,错了吗? 再没有“半蝶”从“碗”中飞出,红色血雾渐渐被天顶的黑洞吸尽,站在汉子面前的,也已经是另一批“半蝶”。 “张开你的眼睛,人类。” 田句张开了眼。 “你还想了解更多我们的事吧?” 这次的“女王”翅膀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人类的四肢。棕色的长发浓密油亮,自然下垂。长发中间,是一张只有双唇的脸。 “想。”田句回答,并扫了扫“女王”健全的手足。 “虽然我们通过啃食那船人类的肉体获取了人类的器官,获取了人类的记忆,甚至懂得了什么是爱恨情仇。但从那以后,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我们再也没有遇到过船支,再也没有捕获过人类了。” 田句仔细地听着。 “为了诞生出一个完美的人类,我们只得相互啃食。” 田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们让有眼睛有鼻子的和有耳朵有嘴巴的同胞互相啃食,让有翅膀有双腿的和有双手但翅膀已褪去了的同胞相互啃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一个同胞抱怨,没有一个不是心甘情愿。你知道为什么吗?聪明的人类!” “知道个大概吧。”田句开始心平气和地与“半蝶”对话了。 “说说看。”“女王”道。 “我看到了快速被破掉的茧,还有短时间内不断消失的蝶,加上上一个‘你’带头做的那事,”田句顿了顿,“还有,你们把这里叫做朝生夕死的世界—— 你们的寿命,只有一天!?” “没错。”“女王”道,“完美的人类不但要有外貌,还要有寿命!” 本以为只是猜想而已,现在,田句心中怜悯的天平,又向蝴蝶这边,倾斜了一点。 “你无法想象,真的!”“女王”用冷冰冰却又充满激情的语调说道,“无法想象我们有多么想如你们般长寿,如你们般去生活。” “但永远不可能,不是吗?”汉子淡淡地说,田句心中有个疑惑——既然它们好久没捉到过人类了,为什么不立即啃食自己? “不,不是的!”“女王”抬高了声调,转身快步走向白玉大“碗”,“唰”地跳上了足有三丈高的碗边,大声宣告起来, “就在一年前,我们等到了我们无比坚定的信念换来的奇迹!” “来,同胞们,把我们的奇迹,给这个人类看看!”“女王”对着“碗”口喊道。 同时,田句身上的丝线脱落了,他用拳头揉了揉酸胀的双眼,顾不上软麻的双腿,打着踉跄,歪歪斜斜地向大“碗”走去。 只见两只都拥有“双手”的半蝶,扇动着强壮的翅膀从“碗”内缓缓飞出。它们神情紧张,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球状巨茧。 这是田句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这么白的茧。而那白,是通透晶莹的白。透过层层茧丝,竟能看出其中有东西在蠕动着。 “用人类的时间算来,它已经诞下一年了,”“女王”指着那巨茧道, “说实话,原本我们对它虽抱着极大的希望,但仍是不敢确定——直到你的出现!”“女王”又指向田句, “你,是另一个奇迹!” 田句隐隐有一种感觉,这辈子与这茧,是分不开了。 “将它带走,田句!”“女王”终于下命令了, “既然你们人类把十六岁的孩子称为成年,那么十五年后,若它还活着,再把它送回吧!”这话让田句颤栗,眼前再次浮现蝴蝶啃食人体的画面。 “女王”又指了指汉子腰间,“把那螺戴在脖子上,它会告诉我们你是否听话,也会决定你的生死!”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长鸣由上及下,正是那信天翁! 电闪雷鸣间,那鸟口叼巨茧,爪钳田句,振翅上冲,朝那球顶出口飞去。 月光似乎为了迎接田句,与大海合力,把黑夜布置得如同白昼。 海风轻抚,红帆映在海面上的倒影随波荡漾,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就在田句返航的路上,他周身的红色渐渐褪去。 也就是在他和他的船完全恢复本色的时候,茧破了。 田句提心吊胆,缓缓向破口内看去,露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名叫慈爱的笑容。 “既然你来自色彩斑斓的世界, 那就叫你田斓吧——” 第11章 深潜队 “没想到啊!没想到!”妖媚之音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坟边众人齐齐向北望去。 “啪!”一个人影从十余丈外的一棵参天大树上落下,向二木等人走来。 “没想到这海边小镇也有此等英雄人物!”那妖媚之音渐行渐近,不知不觉后面又跟上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十数个兵士突然像是惊弓之鸟,纷纷聚拢立正。而那被二木连人带马掀翻在地士官刚从马腹下扯出腿来也一瘸一拐地向士兵们“奔”去,看样子定是要迎接那妖媚之音的主人。 月亮终于驱散了残云,不知它是否也想目睹这女人的风采,将溪流都照得银银发亮。 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走出树阴,走进月光,可称得上是“闪亮登场”。 丸子头被五光十色的莲花式珐琅头饰高高束起,下面是一张洁白无瑕,似笑非笑着的鹅蛋俏脸。 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特别是那一张微微上翘的红唇,充满着挑逗的意味。 一袭红袍滚着金边,一步一摇间如金蛇乱舞,穿行于烈烈红霞。 还有那一对一双镶嵌着宝石的袖口和绣满五彩云朵白靴,可谓世间罕见。 兵士们个个弯腰低头,几乎都屏住了呼吸,仿佛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本是奄奄一息的陆二木突然感觉自己的伤痛好了一些,精神又回来了不少,竟也扭转身躯,眨巴他那双朦胧血眼向女子望去。 他这土生土长的海边小伙哪曾见过如此人物!甚至连镇子里最会讲故事的李二狗李大爷嘴里都不曾出现! 二木正瞧得如痴如醉,却听耳边羽梦舟轻声道, “不怕弄脏吗!?” “嚓!” 梦舟话音未落,一道寒光从那红衣女子手中飞出,众人齐齐一看,正中那马踏二木的士官眉心! “姐姐的剑好厉害!”还没等那士官倒地,红衣女子左侧便响起一句清亮的童音。一个身着灰色半袖长衫的光头孩童正咧着嘴拍手叫好,看样子是个小和尚。 “啪!”士官后仰倒地。 羽梦舟失声惊叫,抬臂掩目,陆二木也猛地抽肩一震,嘴角抽搐。 那士官虽然马踏二木,想置于他于死地,但这二人毕竟是淳朴平民,杀人的场面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哪能不心惊肉跳?又哪能不于心不忍! 十数个士兵们见状刚要跪地求饶,却见一个身穿奇装异服的金发巨人从红衣女子身后快步跑出,径直冲向倒地士官。那巨人满头卷曲金发,面如死尸,他来到士官身前单膝跪下,弯腰低头,先翻其眼皮,再按其颈脖,最后站起,面对尸体在自己胸口画了个十字,嘴里又说了句他们听不懂的话后才离开,重回那已站在二木跟前的红衣女子身后。 红衣女子盯着二木看,二木也挺了挺身,鼓起勇气望着红衣女子,羽梦舟则偷偷瞟向那金发碧眼的巨人。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红衣女子问。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陆二木问。 “哈哈哈哈哈-------”红衣女抿着嘴想忍住不笑,可终于没忍住。 尖锐放荡的魔音响彻山林,摄人心魂。 直到上气不接下气。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话!”红衣女清了清嗓子道, “谢谢你啰!” “不客气。”二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答得如此自然。 “哈哈哈哈哈哈——”红衣女子又大笑起来。 梦舟听得毛骨悚然,觉得眼前这人大概是疯了,不住地拉扯二木的衣襟,又朝他摇头,示意他想办法停止这对话。可二木却不以为然,反而感觉这女子笑起来无拘无束,有种田斓才有的味道,只是她杀人就像游戏,太过残忍冷血。 “我太高兴了!”红衣女子继续道, “我在这深潜队里叫做璃瑶,琉璃的璃,瑶池的瑶!他们只知道整个深潜队都得听我的,并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如果你想知道我是谁,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我叫陆二木,你的名字说不说都行。”二木道。 “二木----二木-----”红衣女子笑得前仰后合。 “一块木头不够还要再加一块,怕你沉到海底呀----哈哈哈哈哈-----” “住口!!!”二木大吼一声,竟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你----好像还挺高的----”红衣女子不笑了,用一种在羽梦舟看起来非常讨厌的眼神打量着二木。 “好了好了,我不取笑你了。”红衣女子伸出食指抹了抹柳叶眉, “左边这高个子,叫做马特.佛里曼,也不知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从大海的另一头来。右边这个矮萝卜,叫—— “姐姐,我不是矮萝卜!马特说我还小,还没发育好咧!”小“和尚”皱眉叫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你不但身体没发育好,大脑也没发育好吧?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叫我姐姐!听清楚了吗?”璃瑶瞪着小“和尚”说起话来就像是在水里吐泡泡。 “听清楚了,姐姐。” 呼------璃瑶合眼长吐了口气,拍了拍起伏的胸口,又转向二木柔声道, “你是在保护家人的墓地吧?” “是我娘的墓。” “那狗东西该杀!”璃瑶向那士官方向啐了口唾沫,转而又媚笑道, “万幸万幸,那马蹄儿没落在你这张俊脸上!来,让姐姐瞧瞧,那一下蹬到哪儿了!” 一听这话,梦舟急忙闪身挡在二木身前,她可不想让这妖女对心上人动手动脚。 “不用了。”二木道。 “你们定亲了?”璃瑶瞟了瞟梦舟。 “没有。”二木,梦舟,异口同声。 “马特,你瞧瞧他伤得重不重。”璃瑶笑了笑,指着二木腰带之上的一团殷红道。 “不用了。”二木道。 梦舟倒是侧身退了两步。 马特走近二木,发现这个小伙竟比自己矮不了多少。 “不用了,流了几滴血而已。”二木道。 “别逞强,这可不像是只流了几滴血的样子,”马特一开口便惊呆了二木和梦舟。 “我是医生----我是大夫,别害怕,先让我看看,行吗?” 这与他们别无二致的发音,这柔软的语调,这委婉的用词!!! 二木咬着牙,缓缓解开腰带。 “耦,麦嘎!” 这一句他们听不懂了。 “你很不幸,但又太幸运了!二先生!”马特边说边缓慢摇着脑袋。 “是陆先生!”璃瑶这次没有笑。 “噢,对不起,陆先生,你太幸运了!” 二木低头往肚子上看,这才想起田斓在跳海前把她随身的小瓶子塞到了自己怀里。 田斓跳海了,自己被被一帮人打了,又被马狠狠地蹬了,田斓唯一留下的东西也坏了,二木不知道自己幸运在哪里? “你看,”马特捏起一小块碎片摆在二木眼前, “这可不是普通的玻璃,” 二木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玻璃, “这是钢化玻璃!”马特叫到, “如果不是这瓶子,你的伤会恨严重!” “是吗?”二木不解。 “这是------你忍忍,这好像是-----” 马特边说边从满是口袋的裤子一侧掏出一个银色铁盒子,打开,拿出一支镊子,仔细地把一粒粒褐色玻璃块剥落。 “这是纸!”马特大声叫到。 “难道是航海图?”璃瑶道,她猜想每个海边的人都会把一张航海图随身携带。 “喂特!”马特说。他先把那一细卷纸钳起放在二木手心,然后继续借着月光清理嵌入肌肉中的玻璃,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不知道怎么地按了两下,一种深色液体就喷到了伤口上。 一阵清凉叠加酸爽,二木感觉舒服了很多。 “你的肌肉很结实,加上有这瓶子,应该没伤到内脏。”马特示意二木可以合上衣服了,但不要捆上腰带。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瓶中信吧!可以吗?”马特诚恳地向二木斜了斜头。 二木答应了。 这瓶子跟了田斓大概三年了,但他知道她从来没打开过那塞子。 马特小心翼翼,将那宽度五六公分的染血纸卷缓缓打开,举过头顶,移向月亮。 二木,梦舟,璃瑶,还有那垫着脚的光头童子,他们像一群见到蚂蚁搬家的幼儿一般,不约而同地围拢起来,一齐向那高高在上的血纸望去。 第12章 化蝶 月光挤过巨鲸背上的洞,把鹦鹉螺照得瑰丽,将田斓映得娇娆。 女孩蜷缩着身体,双眼紧闭,面带温柔,似乎,还在做着美梦。 “啪——啪嗒啪嗒啪嗒——” 这声音由大渐小,扰了女孩的好梦。她打了个翻身,舔了舔嘴角,又入梦了。 “啪——啪——啪嗒啪嗒——哒” 又来了。 女孩伸了个懒腰,迷蒙着双眼,慢慢坐了起来,同时下意识地将鹦鹉螺紧紧握在手中。 “啪啪哒——啪啪啪啪哒——啪嗒” “是鱼!”女孩叫到,“是活鱼!” 一堆臭臭的鱼虾尸体旁出现了三条秋刀鱼!一条鼓着眼睛,气喘吁吁,已不能动弹。一条“啪嗒啪嗒”地垂死挣扎。还有一条正活蹦乱跳着呢!虽然它们只有拇指般粗细,但对田斓来说,真是救命的稻草! 女孩小心地把鹦鹉螺纳入怀中,快速把三条活鱼用衣服兜起,想也没想,开始在那堆死鱼烂虾中左掀右翻起来。 不多时,一片半个巴掌大的龙虾断尾便出现在女孩手中。那断尾一头厚一头薄,薄的那头如刀刃般坚韧锋利,正是趁手的好工具。于是,手起刀落,不消半刻,三条秋刀鱼已成刺身。 九月是食用秋刀鱼的好时节。这鱼若是在爹爹手里,则会配以姜末,青柠,再加上些龙须菜——定是肉质软润,味道香甜! 女孩鼻头一酸,想起听陆伯伯说过,爹爹用海蛎子熬成的浓汤代替母乳,才将自己养大,他那手背上交错的疤痕,便是不分时节下海采蚝的证明。当然,这双手也教会了自己结网捕鱼——鱼——“对,哪儿来的活鱼!?”被饥饿冲晕了头的田斓这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唰”, 一个东西从那鲸脊洞口闪过。 “唰”,又闪过。 田斓揉了揉眼睛,再看。 “是红色的!”女孩确定。 她知道,现在这鲸是浮在海面上的。那么能在鲸背上跳来跳去的,只有海鸟! 没错!鱼定是这海鸟投下的,它想救自己! 可女孩怎么也想不出,也从没听爹爹提起过,什么海鸟的羽毛是红色的。 “啾啾啾——” “咻咻咻——” 女孩开始学起了鸟叫。 可这鸟没有一丝回应,甚至,再也没有从洞口一闪而过了。 田斓还是决定先吃,再来守那鸟。 于是三下五除二,她便吃掉了刺身。 为了保存体力,她面朝着那个洞躺下了。眼下,第一是等等看到底是“谁”投下鱼儿给自己充饥。第二,得想办法从这鲸肚子里出去。女孩非常清楚,虽然不知道是为啥,但这鲸,大多是已经死掉了。要不了多久,鲨鱼就该来了。可这洞距自己足有一丈,四壁又是滑溜溜的,怎么办? 如果爹爹再会怎么办?女孩在记忆中快速搜索起来。 自从自己第一次捉到那条彩色的小鱼,爹爹似乎变得开朗了许多。砌塌了沙堡,弄破了风筝,搅乱了鱼线………在自己插起腰,翘起嘴生气的时候,爹爹都会绕到自己身后,突然给咯吱窝来个痒痒挠。等自己一笑,再帮着重起沙堡,修补风筝,理清鱼线……而在那之前,爹爹除了给予帮助,只是笑笑而已。自己是爹爹的尾巴,这尾巴是自己给安上去的,但爹爹不但没有想要甩掉,反而还给予了加固!不用自己说,爹爹做任何事都会带上自己。 “对了!” 女孩跳了起来,一幅爹爹带自己去临镇摘椰子的记忆画面,浮现在她脑中。 “有了!”田斓扯下麻衣下摆,撕成四条,分别缠于双手双足,又操起龙虾断尾,行动起来。 一刻钟,女孩马不停蹄,以右手掌心满是浸血伤口的代价,开辟了一条逃生之路! 那是用龙虾断尾在鲸鱼的胃壁上割出的一个个镂空肉环! 田斓边割边上,一踩一抓,一登一攀,已然到达巨鲸背脊! 而就在女孩脚踏肉环,扭着身体,用断尾吃力地割掉鲸脊洞旁的彩皮后,一只大手拽着她的臂弯,把她拉上了鲸背。 女孩打了个冷颤,差点儿又跌回鲸腹。 拉她上去的不是手,是爪! 一只与女孩齐头高的红鸟突现眼前! 田斓见这鸟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火红,诡异至极,吓得冷汗淋漓,跌坐下来。 谁想这鸟竟然弓下身子,引颈在自己面颊上磨来擦去,很是温顺。女孩更没想到,惊魂未定的自己对红鸟的亲热并不抗拒,反而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只是不一会儿,便抬手去抚摸那鸟的羽毛了! 一番亲热过后,红鸟“嗖”地一曲身,用尖嘴在爪臂上啄出一个鲜血直流的口子,并伸到田斓口唇前,似要女孩吮吸。 田斓会意,内心未做任何纠结,双唇便迎了上去。 也就是在鲜血进入口中的一刹那,女孩脑中出现了一个绘声绘色的走马灯-------- ---------- 田句找了把铁锹,在院子里的那片马鞍藤间挖了个一尺多深的坑,埋下了鹦鹉螺。 他不知道,这枚从红鸟腹下拔出的东西究竟有什么魔力。但他觉得有一天,田斓会想知道。他也想不通,如果魔力来自这螺,为何红鸟没了它,也听命于“半蝶”。难道这螺有很多颗?他更不知道,这鹦鹉螺早在自己被捆在“红色阶梯”上时,就被塞进了一颗种子。 田句踩实土,再仔细地盖上了马鞍藤,便转身走进了屋子。他来到熟睡着的田斓床前,蹲下,贴近,端详她的容颜,抚摸她的脸颊,感觉她的鼻息。再次重温女孩第一次在滩涂上用自己给她做的小网兜捕到小鱼的情景。那是一条没来得及随潮水返回大海的小鱼。尖尖的嘴巴一张一合,银色的肚皮显得那么冰冷,之外的鳞片却是五颜六色,在夕阳下闪着暖光。 当女孩兴高采烈地兜着这鱼摆在自己面前,抱着自己的手臂摇晃时,自己看着她小小的脸蛋,沉默了许久。 最后,自己一把将她举过头顶,面朝大海,放声呼喊——“你是我的女儿——” 鹦鹉螺在自己胸口跳动,这呼喊,也许传到了远方的海。 夜似黑洞,月光如霜。 田句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 白驹过隙间,已是恍如隔世。 田斓咬牙忍痛,解开缠于右手的布条,并从怀中取出鹦鹉螺,紧紧握住。 “啊————” 田斓失声大叫。 只见那鹦鹉螺碰上她掌心渗血的伤口后竟硬生生地镶嵌了进去! 几乎同时,一股炙热的感觉爬上女孩背脊,就像快被烈火熔化的两把利刃,在她脊柱的两侧割开了口子! 女孩痛得双手撑地,跪了下来。 还好,这感觉,只持续了不过五秒! 田斓喘着粗气,渐渐露出了微笑。 因为这刻骨铭心的疼痛,变成了温暖舒畅。 “爹爹——我来了!!!” 月光下的深蔚蓝海面泛起彩光涟漪, 那是一对斑斓巨翅,在波涛中荡漾—— 第13章 瓶中信 大概五分之一刻钟过后,除了马特还在昂头皱眉仔细辨认,其他几个“幼儿”都回到了原位。 “看完了吗?说的是个啥?”光头童子问。 “喂特。” “就那么几行还没看完?”光头童子怀疑他是不是在假装能看懂。 “喂特。” “为什么画那么多蚯蚓?”光头童子有他独特的见解。 “喂特。” “最后那个是女娃娃吗?”光头童子不耐烦了。 “喂特。” “你老喂特喂特是个啥意思呀?”光头童子恼火了。 “‘喂特’就是马特的家乡话,意思就是‘等等,别着急,别他娘的着急’。懂了吗?你别说话了好吗!?我的弟弟!”璃瑶终于肯认他做弟弟了。 “好的,姐姐。”光头童子很高兴,但也觉得很吃惊,吃惊的是马特的家乡话如此简洁就能表达那么长的句子。 实际上璃瑶倒是认识许多那样的“蚯蚓”。马特认为璃瑶很聪明,所以老是找机会教她,而她也很愿意学。只不过这张小纸几乎都被血染红了,而且很多地方还被钢化玻璃的碎块压出了细小的坑洞,需要半认半猜才可能看得明白,这就只能交给马特了。 梦舟扶着二木坐了下来,安静地等待。他们的心里各有所想,前者只盼后者快快好起来,后者既想田斓现在在哪里,有可能遇到哪些危险,也想爹爹他们怎么还不到,是不是有什么突发情况,还想这个叫璃瑶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唯独没有想前者,虽然之前背着她奔跑的那种感觉还在。 溪流湍湍,赶路疲惫的马儿安静地在溪边饮水吃草。那些士兵则仍旧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至于那士官的尸体,谁也没有发现,也不会在意,击中他的那个“东西”竟然慢慢地消失不见了,眉心正中唯剩一道薄如纸片的伤口。 大概又过了半刻钟,马特终于低下头来。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他把瓶中信交还到了二木手上, “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这纸上写的其实是一个故事。由于破损严重,才让大家等了那么久,抱歉抱歉。现在,我就把这个故事告诉大家。” 四个人聚精会神起来,就连一旁的士兵都竖起了耳朵。 “爸爸让哥哥带我去游泳,可把我带到了海边后他却在沙滩上睡觉。我只好独自带着泳圈到了海里。我被海浪带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我好害怕,一直哭。幸运的是遇到了一个白头发的老爷爷,他坐在海面上,他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海浪就送我回到沙滩了。他真厉害!一个微笑的双马尾小女孩-----最后的这张简笔画大家都看到了。” “就这?”光头童子已经确定了-----马特是在胡编乱造。他以为会听到一个很长很精彩的故事,因为他看到了很多“蚯蚓”,而刚刚姐姐才告诉他马特家乡的两个字就能表达很多自己认识的那种字。 “这应该就是画上的那个女孩写的吧?”梦舟道。 “应该是。”二木道。他和梦舟都觉得要么这只是一个还不怎么会写文章的年幼女孩写的,要么是马特复述得不够好。 只有璃瑶表现得和之前判若两人,若有所思。 马特摊了摊手,说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翻译出了故事的原味。 “你们玩吧,我走了。没意思——”光头童子拍拍屁股,叹了口气道。 “你去哪?”璃瑶冷冷地低声道。 “到林子里逛逛。”光头童子道。 “你去吧,小心点,别被什么怪物给吃了。”璃瑶道。 光头童子扭扭捏捏,站在原地。 “你怎么还没走?”璃瑶问。 “我不想去了,姐姐,我要和你们在一起。”光头童子道。 “有日期吗?”璃瑶问马特。 “有,但在那简笔画女孩的下面,纸条的边缘,已经烂了。”马特用手比划着。 “能猜出来吗?还有,这种放在瓶子里的纸一般能多久不坏?”璃瑶继续问。 “烂完了,没办法猜喽。这样的信恐怕两百年都坏不了!”马特答。 “那有办法知道这信是啥时候写的吗?”璃瑶不舍不弃。 “可能有,如果伊丽莎白在的话,当然,还需要一些工具和仪器。”马特望了望月亮,似乎是在想念家乡或是他口中的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是谁?听起来怎么像是一个姐姐的名字?”光头童子帮姐姐问了,前半句。 “伊丽莎白是我的一个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她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她不但专注于考古,也同时研究生物学和地质学!她在我家乡的一个实验室里工作,但却难得能在实验室里见到她,因为她总是背上重重的行囊东奔西走。她家有两------” “‘他’是姐姐吗?”光头童子打断了马特。 “可以这么说----”马特歪了歪头,“不过她只比我小一点点。” “她能来吗?”璃瑶认真地问。 “这个------” “所有费用我出,还有额外赏金,不 ,奖金。。”璃瑶道。 “说实话,我也很想念她,我也想让她认识认识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大小朋友,好颠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但你知道的,我们至少四年没见面,没联系过了,她现在在哪儿,不好说。”马特不住地摇头。 璃瑶转过身去,背着手,似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姐姐,有心事?”光头童子都感觉到了璃瑶与之前大不相同。 璃瑶踱着步子不理他,又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快速转过身来对马特说道, “马特,借纸笔一用。” 璃瑶接过一支在二木二人看起来非常奇怪的短短的笔和一张巴掌大的白纸,接着对光头童子做了个写字的手势。光头童子会意,来到姐姐跟前,转身背对着姐姐半蹲下来。 ------以此墓为中心,方圆三十丈内不许任何人进入。 写完后,璃瑶习惯性地用笔尖在纸上用力点上了一点,如同盖章一般。 “姐姐写完了?”光头童子摸着光头直起身来。 “啪!” 璃瑶把纸折成一条,手臂一抬,凌空打了个响指。 唰-唰-唰-唰- 是什么在茂叶中穿行! 陆羽二人转首四顾,那十数个士兵也抬头乱望,心生恐惧。 咻-------- 一个东西从七八丈外的一棵大树上冲出,“不翼而飞”,稳稳停在璃瑶肩头。 “把这个交给林岩溪。”璃瑶曲肘递信。 “明白!”那东西“咻”地一声从璃瑶肩上弹跳而起,瞬间便扎入树丛不见了。 “你听到了吗?”羽梦舟的脸僵住了,只有嘴微微在动。 “嗯。”二木不需要细细回忆,因为那东西的样子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脑中。 圆圆的,滑溜溜的圆脸上长着一只大大的蓝眼睛和一张细长的扁嘴,头顶上又凸出一截下宽上窄的东西。圆柱般的身体好像能自由伸长缩短。二木特别注意到,小怪物在接信时露出了腕下到下肢的红色薄皮。而在它弹跳离开的瞬间,能隐约感觉到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甚至那东西是否会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会说话?! “放心,谁也不会再靠近你母亲的墓了。”璃瑶对二木说。 二木深信不疑。 璃瑶抬手示意惊呆了的士兵,“你们,用马送他们回去。” “是!”士兵们齐声道。 “你叫陆二木,负责接待的叫陆冬生,你是他的儿子吗?” “是。” 璃瑶转身,红裙飞舞,大步走向西边的林子,马特,童子紧跟其后。 “好,我记住你了!”璃瑶头也不回,边走边说, “你爹他们正和李将军商讨出海之事,你回去吧!” 原来如此,二木松下一口气。 “姐姐,我们要去哪儿?” “回宫。” “又要坐那东西?” “对。” “不要啊,姐姐,我会吐的!” “吐吧,离我远点。” “不------” 对话渐行渐远,三人消失在黑暗林中。 二木把那瓶中信小心折起,轻轻纳入袖中,和梦舟一起向墓碑拜了三拜后在士兵的搀扶下上了马,可刚要策马返回,西边林子里突然传来海上暴风般的呼啸! 战马纷纷蹬蹄不止,昂头嘶鸣,二人差点跌落马下! 唰------ 一个硕大无朋的东西拔地而起,直上云霄! “我要吐了,姐姐--------” 空中传来光头童子的惨叫------- 第14章 短暂的重逢 夜深,无声。 月亮像被蒙上了一层红纱,看久了会让人嗅到一股血腥。 海波微荡,漂浮的火山近在眼前。 “你到那儿去吧,我一个人就行。” 田斓指了指白花海芒果林。 红鸟会意,向下俯冲,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无需红鸟带路,这双斑斓巨翅将田澜带回到了她出生的地方。 海风把白花海芒果林吹得瑟瑟作响,海面却异常平静,掩盖着海底的暗潮汹涌。 田斓飞抵火山口正上方,一股温柔且温暖的气流将她包围。 “爹爹,你还在吗?” 收起巨翅,女孩如扎猛子般,冲入了黑漆漆的洞口。 浓重的血腥扑面而来,让田斓阵阵作呕。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女孩却看到了弥漫着的红色粉尘。 “这就是赤化的原因!” 在鹦鹉螺嵌入手心后的片刻,田斓获取了所有爹爹经历过的场景,这赤化便是其一。 同时,随着极速下冲,洞径越来越大,那红色珊瑚巨树的顶端,也出现在女孩眼中。 “自由之梯!”田斓叫了出来。 她感到震惊,这一刻,她甚至忘掉了一切,她为自己体内也流淌着他们那样的液体而热血沸腾和骄傲! 而当她展翅与这大树擦肩而过,又稳稳的停在螺蚌地面上,望见被捆绑在树脚上的爹爹时,那热血沸腾与骄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从鼻腔瞬间发散到全身的酸楚。 火红的“自由之梯”下,细细的银丝中,是一个失去了自由的人。 田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神采奕奕,身材伟岸的精壮汉子了!也许,只有曾与他朝夕相处的人,才能认出他来! 半蝶将他捆于树下,日夜啃食其身体,同时又喂他白花花粉,并以有强效生肌功能的海泥敷于其伤口。三百六十多个昼夜过去,田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已是瘦骨嶙峋,体无完肤了。 除了脚下阵阵传来的呐喊和震动,四周空无一人。 田斓紧握着双拳,一步一停,缓缓来到田句身前,鼻腔抽搐,流泪不止。 夹杂着缕缕被血浆包裹着的枯黄长发凌乱不堪,下面是一双浑浊无光,半开半合的茫然之眼。颧骨高高隆起,撑起这张满是皱纹和凹陷的熟悉脸庞。 田斓从腰间拔出龙虾断尾,割断了银白茧丝。 看着这个把自己养大的人,给自己温暖和快乐的人,为自己献身的人,女孩嘴里只剩咸咸的味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当一个如此让自己牵肠挂肚,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人出现在跟前时,田句,能感觉不出来吗?田句颤抖着,拼尽所有气力,打开了布满褶皱的另一半眼帘。 在看清日思夜想的孩子就在眼前那刻,那对已是蒙上了一层蜡黄的眼球,瞬间亮了起来。 “你----不是我生的。” 焦枯的嘴唇微微开合。 “我知道。” 湿润的鼻翼快速扇动。 “我---不想---离开你的。” “我知道。” “我----不后悔。” “我知道!” 田斓一把将爹爹紧紧抱住,斑斓巨翅包裹着二人,天旋地转,仿佛与世隔绝。 他们等这重逢的一天,等这一个拥抱,等了好久。 可惜这样发自每一个细胞的快乐的沉浸,只持续了不到片刻,甚至他们都还没想好下一句对对方说的话。 一阵躁动从身后传来,地面狠狠地震了一震。 数十只半蝶扇动着翅膀从白玉大“碗”下涌出。 一只看样子便是今日“女王”,拥有眼口及下肢的半蝶瞬间来到父女跟前,怒喝道: “你在干什么?没有这个必要了!” 女孩收起翅膀,依依不舍地松开双臂,擦干眼泪,转身挡着田句,面对着那“女王”。 “你!!!你是!!!???你是那时-----”“女王”惊得发抖。 “对,我就是那时的那个茧!”田斓挺着胸道。 “你得留下,你是我们的孩子!”“女王”鼓起双目恶狠狠地大叫道。 一照面它便明白了这个人是谁!但它实在是没有想到,那时最后的希望竟然自己送上了门来!?虽然已是太迟。 其他半蝶闻讯纷纷围拢过来,浮在“女王”身后。 “快跑,它们要唤醒水母!”田句撕心裂肺地狂吼,虽然这吼声那么微弱。 “为什么?”田斓惊疑万分,她获取的信息非常明确,这些半蝶想方设法,只为成为完整的人类,像人类一样生活!但看眼前这些缺这少那的面孔,与人类相去甚远。唤醒水母!?它们放弃了?是要自我毁灭!? “孩子,”那女王停在半空,突然由怒转惜道,“你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唉……” 田斓只觉脚底摇晃,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不断由下传来。 “那时这个人独自前来,说你已经得病死去了。我们哪肯相信,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可惜我们再也没遇上过路过的船只了-----”“女王”继续说道。 不对,听“女王”这么一说,父女二人心中泛起阵阵迷惑----红鸟不听指挥了?鹦鹉螺的作用呢?那巨鲸是怎么回事? “抓不到人类,我们除了继续相互啃食,又怎么会放过他呢?” “女王”指着田句道, “没想到啊!”“女王”由惜转悲, “没想到我们却被他感染,失去了那时对成为人类的渴望----” “女王”的情绪低落至极,让人觉得,她才是那个被啃食的人。 “在这个人类的血肉里,全是无穷无尽的哀愁与思念,太苦了---”“女王”叹着气,望了望头顶的出口,“这苦就像水母,把我们全都吞噬了。” 田斓回头看着爹爹,泪水再次涌出。 “够了够了……也罢也罢…………但你——”“女王”指着田斓,环视她的美丽翅膀,怒道:“你是我们的孩子,你必须与我们同生共死!”说完舒展双翅,向田斓父女撞去。 田斓闪电转身,双手拦腰扣住田句,巨翅一振,向上冲去。 天摇地动,晶莹绚烂的墙壁如波涛般起伏,一盏盏鮟鱇明灯如初雨振落。 那时,七彩海葵大战变形水母,海葵死前将全身剧毒彩刺插入水母内壁,谁知那水母也是身藏剧毒,以毒攻毒,加之其体量巨大,只是被麻痹了而已,一直处于假死状态。而半蝶正是由“自身人体化后,生存空间并未见变小”,得出了水母身体仍在不断生长,水母未死的结论。 如今,“水滴”中层,无数半蝶摆成数十股七彩长龙,以蚕丝编织成绳,或拉或拽,正将那些插入水母内壁的海葵毒刺一厘厘地拔出…… 田斓全身紧绷,紧扣着田句,在巨梯缝隙间左闪右避。不多时,双翅便被那树的“骨肉”枝干撞得残破不堪,摇摇欲坠。怎奈何半蝶们紧追不放,那“女王”更是边追边喊,“你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人类,看看你那双翅膀吧!”而女孩稍一分神便又被拉近一分。 “你是我们的孩子,好好想想,不要做我们唯一的叛徒……!”“女王”继续喊到。 就在女孩到达巨树顶端的一瞬,一只的手臂抓住了一只田句那骨瘦如柴的脚踝。接着,是两只。 “放开我,你走!”田句第二十次在女孩耳边呼喊,这呼喊有气无力,却是斩钉截铁。他已是无力推开田斓了。 半蝶们纷至沓来,一个接一个的拉住上一个。 田斓咬着牙,眉头不断抽搐。她右手扒住树干,左手拦腰紧抱田句,承重下坠,但死不松手! 片刻之间,更多半蝶来援,而她的翅膀接近支离破碎,无法强行振翅高飞,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了! 就在此时,一声长鸣,田斓会心一笑! 一对更大更强的红翅从天而降,一双钢铁巨爪钳住了女孩的肩头! “呯”地一声巨响,那自由之树不知为何突然垮塌,如巴掌般扇着十数只半蝶轰然倒下。 “放开我,”田句耷拉着头细声到,“水母快醒了!”看到白玉大“碗”中喷涌而出,向此赶来的半蝶,他意识到,它们的任务完成了! 曾经绚丽多姿,光芒无限的七彩“水滴”,开始渐渐褪色熄光。原本坚韧如钢的外壁,也迅速软化,甚至蠕动起来。 水母完全苏醒,也许就在下一秒! 天平的一端不断加码,而另一端,快精疲力尽了。红鸟的利爪已经深深插入田斓肩头。鲜血溢出,女孩紧扣田句的双手,却更紧了。在她的意识里只有四个字---“绝不放手”。 但,她还是放了。 “这是最后一次……”田句,笑了。 “爹爹……”田斓摸了摸咯吱窝,哭了。 红鸟钳着女孩冲向火山口,冲向夜空…… 水母苏醒,修复创口,合拢内壁,开始进食。 看着同胞顷刻化为乌有,无数的半蝶眼中流出了一种晶莹剔透的液体。 它们离人类,又近了一步…… 第15章 随船而归的人 随船而归的人 夜林沙沙,马蹄嗒嗒。 身虽随马起伏,心却随人悸动。 返回的路程虽短,陆羽二人心里却已是反反复复,思前想后了数遍。 羽梦舟想的,是那奇怪女子的出现,对自己,对二木,到底意味着什么。 陆二木想的,虽也似乎包含了梦舟所想,但他考虑得最多的,是这次深潜队的到来会给镇子乃至周边数镇带来灾难还是别的什么。另外,他又有一种难以启齿,或者说是自己都无法明辨的感觉----这个璃瑶的出现,似乎,竟然,照亮了那么一点点田斓的生死未卜所带来的心灵上的黑暗。 到了林子边上,下了马,二木在前,梦舟在后,他们不约而同,走得都很慢。 一个想要多一点点时间给自己再想想,一个只想与心上人多单独相处一点点时间,不言不语都行。 但终于,他们还是到了。 院墙外,他们二人只能听到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言语声,便以为会议已经结束。这个时候,二木才突然想起要告诉爹爹娘的坟完好无损,不需要担心了,于是两三个急步便冲到了院门中央。 不算大的院子灯火通明,两方人一左一右,中间隔出一条半丈宽的碎石小路,路尽头的堂屋门前,一张半丈长,三尺宽的淡蓝色航海图被图后两人张臂高举过头,平平整整。 陆冬生与一位长须满面,不怒自威的银甲将军正分别站在那图的两端轻声交谈。 二木看到这场景,被吓了一跳。 众人看到二木这模样,被吓了一大跳。 院子里嘈杂起来,在大家伙各式的目光下,陆羽二人不知如何是好。 陆冬生两三个健步来到二人身边,羽归林也从人群中挤出,疾步走向妹妹。 “梦舟受伤了?伤哪儿了?”陆冬生皱着眉,关心地问道。 梦舟赶忙道:“没有,这些都是二木的血。谢谢陆叔叔关心。” “哦,好,没受伤就好。”陆冬生道。 虽听妹妹这么说,羽归林仍是满脸怒火地盯着陆二木,似在责怪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妹妹。只是在此场合不好发作,于是一把扯起梦舟回到了长老身旁。 “你娘那---怎么样了?”陆冬生铁青着脸道。 “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毕竟,二木相信,以璃瑶的行事风格,没有人会违背她的意思。 “好,那你呢?”陆冬生盯着二木腹部的那片血迹。他虽然心痛二木,但在他看来鼻青脸肿又满面血痕不重要,重要的是全须全尾能跑能跳。 “我没事,不过一点小伤。”二木咬牙拍了拍腹部那片血迹道。 说是这么说,在场的人应该是不信。 “嗯,那就找个地方坐下。”陆冬生说完后也不问是怎么弄的,就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径直回到航海图前。不过明眼人倒是看出了他的腿有点微微颤抖。 “你儿子?”银甲将军问陆冬生。 陆冬生抽搐着脸笑了笑,点了点头,高声道:“这是深潜队总指挥李怒李将军,”这是说给二木和梦舟听的,转而又对李将军道,“我们继续吧。” “由于奔牛号的沉没谁也无法意料,随队出海的辎重只能从沿海各镇借调船只装载。联系各镇船只的士官已连夜遣出,加上本镇现有的,到时将有大大小小百余艘单艘载人数二十以上的渔船在双季前海集结。五千兵士及辎重也将在黑礁码头登船。”李怒道。 “五千!!!” 左方正一片哗然。 原本听说来了三千人便觉得不可思议! 五千!!! 而且全都要征用民船! 朝廷难道没有官船? 朝廷没钱了? 到底是要找什么? 到底是要抓什么? 各种奇思怪想在不同的脑袋里油然而生,再从嘴里喷薄而出。 陆二木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同时也认为无论来多少人也不影响璃瑶的承诺。 镇长陆贵生出列,高举双手不断下压,示意安静。 但这手势不大好使。 “李将军,”陆冬生面露难色道,“原来不是说三千吗?” 李怒不答,瞪向左方正,高声道:“各位,听我把话说完!” 这人的话好使! 左方正很快便安静下来一半。 “骑兵一千已到达双季西面密林,步兵四千押送辎重随后就到。”李怒道,他还不知道林子里发生的事,认为副指挥林岩溪还在路上。实际上在璃瑶的强势之下,四千步兵如今已在林子外就地休整,等待天一亮便入林伐木,安营扎寨。而二木遇上的,正是骑兵的先遣小队。 “伐木扎寨安营,征船运兵出海的费用已到。”李怒向右方正大手一挥。 只见右方正的数十兵士每人从腰间取出两条二寸长一寸宽半寸厚的银块,高举过头,在火光下熠熠生辉。眼力好的,已看出了银块上的“祁”字。官银在此,左方正顿时鸦雀无声。 李怒接着道:“百余艘船艇自然配百余执帆掌舵之海民,自家人驾自家船,再好不过,酬金自是不在话下。若是功成归来,奖励也将超乎各位的想象。” 左方正顿时再次沸腾。 “按刚才所说,我们先向南,无论船速如何,待行满49个时辰再向西行21个时辰,最后一路向南,直到出现五星伴月之景。” “要是那景象始终不出现又如何?”左方正中有人叫道。 人人附和。 李怒目光一柔,突然放下威严微微笑道:“海上行舟,自然是身不由己。军中为将,不过是领令而行。我们,不过都是随命而动罢了。” 众人对他这不算是回答得回答似是听懂了,但又不大明白,于是又开始嘈杂起来。 “你看,”李怒面向陆冬生道,“就双季而言,能有多少人愿意驾船随队远行呢?” 陆冬生闭上眼,似在估计。他知道这远航可长可短,短到十天半月,长到遥遥无期,甚至永无返回之日。他实在不想双季,包括周边,沿海各镇里的任何一人加入到这无法预料的远航中。可爱财之人,爱海之人,爱赌之人皆有------ “航海日志!!!”坐在屋檐下的陆二木突然跳了起来,打断了,或者说是吓断了陆冬生的思考,压过了左方正密集的轻言轻语。 陆二木从未见过如此大,如此纵横交错,标注细致的海洋图。在他不断斜盯着看的过程中忽然想到,如果田斓随鲸而去,鲸又会回到它熟悉的那片海,那么奔牛号的航海日志就能带自己到达捕捉那鲸的地方。 “奔牛的航海日志在哪?”二木大喊,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问谁。 陆冬生瞪了他一下,抬臂压了压五指,示意二木坐下,冷静。 二木一怔,也不好意思起来。但心中仍是仿佛打起了出征的战鼓。 “对,奔牛的航海日志在哪?” “张副船长可没死,日志呢?” “我就说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不明不白地收场了!” “捕那怪物是谁下的令?” “那么大的家伙----就不想想后果?” 左方正喧闹起来,里面不乏死去的奔牛船员的亲友。一些周边镇子的人在这个时候也把自己当做了土生土长的双季人。 确实,葬礼过后是该问责了。 李怒自然不愿参合到奔牛的事里,他跟陆冬生,陆贵生打了个招呼后,摇摇手便带着兵士们列队离开,向林子里去了。 陆贵生站到了右方正的空地上,他使劲地打手势,喊安静,他想把竖着开的会开横来,台下却无人理会他这个镇长。 陆二木正为因自己的一句话而失控的场面而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爹爹打着手势让举着航海图的二人把图卷起,拿入堂屋。 “等等!” 陆二木话音未落便被陆冬生一把拽入了堂屋,接着,堂屋的门被关上了。 “我娘的----娘家来人了?” 陆二木问。 他是在问陆冬生,也仿佛是在问自己。 “我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陆冬生对儿子说,“他们是跟随奔牛一同到的。我问了几个奔牛的船员,当时他们正在海上漂着。” 看着眼前这两个白得发亮又五官精致的陌生人,陆二木竟然有一种亲切感,甚至认为他们就是自己的亲人。因为他去世的母亲,远近闻名的白美人朗秋,也是这般模样。 “你们---” “他们不会说话。”陆冬生道。 “为什么?!”二木觉得不可思议,这两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成年人除了白和漂亮也没什么异样呀! “他们不会说我们的话。”陆冬生道。 “会----点-----”二人之一缓缓地说。 “我们----在----船----上----学了。”另一人道。 这下子轮到陆冬生觉得不可思议了,他满脸的责备,皱着眉道:“你们之前怎么一个字都不吐出来!?”而且陆冬生发现这两个人进门就一直盯着二木看。 二人不语。 “你来。”陆冬生让二木进里屋。 “有件事我和你娘都瞒着你和你大哥,”陆冬生低声道,“你的娘原不是双季人,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被镇子里的鳏夫李福根收养,但从来都没听说是从哪里收养的。” “就像田斓?!”二木想起小时候在镇里瞎跑胡逛时听老人讲田斓是他爹从外面抱回来的。 “嗯,也许吧。”陆冬生叹了口气道。 “问了他们是哪里人吗?为什么会漂在海上?”二木向外瞅了瞅,刚问完就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这几个时辰发生了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而眼前这一件,二木自然而然地把它与其他的匪夷所思放到了一起。母亲的身世,其实也就是自己的身世,很有可能在这两个人的嘴里。 “现在可以问了--”陆冬生道。 “好!”二木道。 虽然屋外渐渐安静下来,父子二人还是没有出到堂屋,而是把那二人叫进了里屋。 “第一个问题,”二木先开口,且表现得很冷静,“奔牛号,你们能听懂吧?,” 一人摇头,一人点头。 “奔牛号抓到巨鲸的时候,你们在船上吗?” “在。” “好,你们还记得从抓到巨鲸到看到陆地大概过了多长时间吗?”二木目睹了当时奔牛的速度,如果他们能知道大概的时间,那么他完全可以按那个速度找到巨鲸出现的那片海域。他已经等不急去问奔牛的船员了。 一人双手比圆,从头顶划向一侧耳际。 二木大喜!奔牛定是在回程途中抓到巨鲸的,那么那片海,不远! “第二个问题,你们的家在哪里?”陆冬生问。 “我们的----家----叫做---五螺世界----”二人之一道,他的语言能力明显远远高于另一人。 “在哪?”二木道。 “海底----之底----” 咔咔咔咔咔-----轰轰----- 唰唰--唰---唰-- 屋外西面突然传来忽清脆忽沉闷的连续巨响! 陆冬生猛地拉开门,见到众人拥挤着冲出院门,向西拐去。 东方泛起了淡淡青白,天要亮了。 “步兵到了。”二木道。 “去看看吧。”陆冬生道。 父子二人加上美白二人,一起向引归峰跑去。 登上半山腰,四人举目遥望。只见一节泛着绿光的巨型“竹子”横在密林以北,如擀面般地把一片片绿林轻松撞倒。不一会儿,也许是已经完成了“伐木”的任务,那东西便凭空消失了。 陆二木见怪不怪。 美白二人似乎记忆犹新。 陆冬生则口瞪目呆。 但有一点陆冬生可以确定,倒掉的,并不是爱妻所葬的那片林子。 第16章 回家 日出东方,彩波粼粼。由天空俯瞰海面,一个巨大的漩涡,为那群追求自由与完美的生命,划上了句号。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生命本该如此。但这群远离故土的蝴蝶,却在经历了朝生夕死的代代煎熬后,葬身大海。 我们如此热爱生命,生命却如此离我们而去。这,也许就是我们热爱生命的原因吧…… 漩涡消失,执着远去。谁又会相信,这平静海面下曾发生的一切。 谢谢你,让不会做梦的我们,梦了一场…… 海空之间,红鸟的真容渐渐显露。与原本鬼魅般的极赤相反,它的躯体如同初雪,白得纯净安详。这是一只漂泊信天翁,象征着长寿,与爱的忠贞。 粉红色的巨爪向前一甩,女孩一个三百六十度凌空倒转,落下后正好面朝前方,稳稳坐在白鸟肩上。 田斓本已经精疲力尽,没想到刚骑上鸟背不到半刻,她左右锁骨上被利爪破入的伤口竟已完全愈合,半点疤痕不留。而那双残破不堪的翅膀,也如重塑一般,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艳艳夺目了。但这,并没能给她带来任何欢欣或安慰,反倒是使心中的疼痛,显得更加清晰了。 “爹爹…………” 蓝天碧海,一静一动,两对翅膀,一松一弛。他们像是两个挚友,虽不言不语,却又惺惺相惜。海风拂面,御风前行,愿这风,带走悲伤,哪怕只是一点点…… 到了,快到了! 看到点点渔帆,看到空旷码头,看到座座屋宅,看到那珊瑚状的芒果树。 往时,天刚蒙蒙亮,双季镇的码头上已是人声鼎沸了。镇子里的老弱妇孺都准时准点,如约而至。妇人们的手里,大都提着起各式各样早早熬好的稀粥,为了迎接出海归来的男人。老人们从没有赖床的习惯,天还没亮便出门四处晃悠了。他们来到码头上,其实是为了攀比一番,看看谁家的孩子能耐,捕到了最多最好的鱼虾。至于孩子们,迎接他们的父亲是其次,主要是想看看谁又打起了创记录的怪鱼巨虾。 而今日,这里安安静静,冷冷清清。 “上!”田斓朝天一指,信天翁猛然振翅,攀上人类肉眼无法企及的高空。 “冲!”田斓双腿一夹,信天翁收翅下坠,稳稳降落在布满马鞍藤的后院。 与白鸟一起进了屋关上门,田斓盯着右手手心,左手紧紧抠住那精美绝伦的鹦鹉螺,三翻四次,过了许久,还是下不了手。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就算是大人,面对拔出一个深嵌于手心的东西,也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最后,女孩将手心摆在了白鸟眼前, “帮帮我。” 白鸟点头会意,女孩咬紧牙关。 “啪……”地一声,信天翁以扑水掠食的速度,将那鹦鹉螺从女孩手心生生啄离。 瞬间的剧痛过后,田斓的掌面传来清凉,伤口眼看着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双斑斓巨翅。 翻箱倒柜过后,女孩找出了一把一尺来长的巨藻根须。她挑出一根,将那已经黯淡无光了的鹦鹉螺缠紧,打结,系挂在胸前。 田斓知道,这不是爹爹的那枚,它里面的话,也不是爹爹说的。但,那又怎样呢!这里面的声音,就是爹爹的!想到这里,女孩忍不住又将鹦鹉螺贴上了口唇---- 嗯,爹爹的声音还在! 田斓拍了拍白鸟的肩膀,推开屋门,向外走去。 院子里阳光耀眼,马鞍藤碧绿依旧。白花海芒果树下,吊床微微摇晃,一个四肢修长的小伙正躺在这吊床上,嘴角微动,似乎刚刚疲惫入眠。 看着他,田斓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二木……”女孩喊道,“你来了……” 轻轻一声温柔呼喊,将沉沉睡去的小伙唤醒。 二木挣扎着跳下吊床,冲向女孩。 虽然他不敢确定这是梦还是现实,但还是一把将女孩紧紧地抱住了。 四臂相交,紧紧相拥。没有离开过,怎么知道重逢的珍贵。 过往的日子里,陆二木只知道自己很喜欢与田斓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成天跟在她后面碌碌无为都好,而现在,只是经历了区区几个时辰的分离,他便已觉尝尽了思念的苦楚。 二木在心头不停地祈求,“如果这只是一个梦,请让我再迟些醒吧……”。而之前当他背着羽梦舟在林中奔跑时,这样的想法只有一瞬而已。 面对着二人的甜蜜拥抱,白鸟早已躲到了屋子侧面。并非是为人类之事难为情,而是它的目光,一直盯着那芒果树呢…… 与田斓共处的时间出了奇的快,这是二木目前的感觉。刚才,他们两人一起共享了二木用半天的时间精心准备的晚餐。烤马鲛,蒸鲈鱼,青葱扇贝,鲷鱼刺身,还有二木家后院里唯一的母鸡。这鸡的做法是二木从田句那儿学来的,他知道,田斓最喜欢。只不过他没告诉女孩,他跑到十几里外的村子才找到了花椒,他爬椰子树的时候差点摔下来。现在,酒足饭饱,二木从家里搬来了一张破旧的摇椅,在吊床上的田斓身边躺下,一起吊呆地望着熊熊篝火。 在这离海不过大半里地的院子里,秋夜的篝火并不让人觉得燥热,反倒是让女孩感到了阔别已久的温暖。她的脸庞被火光照得殷红,看起来更加明艳可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田斓先开口了。 “你想知道我去了哪儿吗?” “想……”实际上,二木对女孩去了哪儿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谢天谢地,她回来了。 “我不能算是----人……” 二木心里猛地震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不相信?” “嗯…………”二木不知道说什么好,瞄了瞄停在芒果树上的白鸟。那鸟一动不动,只是不停地眨巴着两只大眼。 “那我从头说给你听好吗?” “好……”二木虽然相信文太爷说田斓是不一般的,但不会往她是不是人去想。 “那天你拉我去看奔牛返航,我的确是感觉到了爹爹会随船归来。于是我跳入海中,想接近那鲸鱼探个究竟,没想却被它吸进了肚子里…………” 田斓用最平和的语气,开始向二木描述自己的奇遇,讲述自己的身世。 一个说,一个听。 说完一节,又沉默一段。 夜深,海风由暖转凉,吹拂着芒果树和马鞍藤,发出“莎莎”声响。信天翁如同女孩的守护者,仍旧一动不动地停在树梢。而陆二木,他的摇椅不再摇晃,心脏,却随着这篝火,在女孩的故事中,停顿,悸动。 当月亮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两个小伙伴才沉沉睡去。只是没过多久,太阳便粉墨登场了。 田斓揉了揉睡眼,伸了个懒腰,并没有起身。她顺手摘下一片马鞍藤的叶子,盖上了双眼。她要好好回忆昨夜的梦。 实际上,田斓很少做梦。就算是做梦,也是短梦或碎片而已。但一日以来,她发现只要自己一睡着就会做梦,白天也一样。且梦里的场景越来越逼真,她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并记下梦中的各种声音,包括言语。就像现在,她仍记得展现给自己半蝶的世界是怎样形成的那个梦。而当那时吸入了白鸟的血后瞬间的记忆传输,她觉得也是梦。甚至骑在白鸟背上飞回镇子的过程中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是我越来越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吗?”田斓自言自语, “还是你呀?” 女孩边抚摸着胸口的鹦鹉螺,边开始回忆刚才做的那个参天巨树之梦。 第17章 昆仑旧梦 神授山,巍峨而不失俊秀,势缓却多陡峭。 双峰,一高一低,落差百丈,远看如一授一接。 授者高高在上,居东。 接者谦卑虔诚,居西。 故名神授。 时临中秋,草木丰盛,山花烂漫。红橙黄紫,团团簇簇,碧青绿墨,簇簇团团。 缤纷绚丽中,又有落溪瀑布无数,近看清透,远观乳白,犹如神水仙汁。 每日清晨,双峰间云缠雾绕,霞光粼粼,似是登天之境。 只是美景再好,也只属于天下主君。 李氏祁王长留宫,便是在这神授山下。 不雄不奇,灰道灰墙灰琉璃---- 这就是天下人给这长留宫的评价。 他们却不知,历代君王皆患有眼疾,唯有柔和的灰色入目才略感舒适。 长留宫内分大大小小十八殿,其中一殿如同鹤立鸡群,又如同鸡立鹤群,是一种匪夷所思的存在。 此殿名曰怀阳,无顶,宽二丈,高八丈,长百丈余,如同一条巨型沟壑几乎贯穿整座王宫,直直延伸入那神授山中。民间流传,那殿墙由取至神授山西侧平波潭内的神泥所筑,坚不可摧。若是某日外敌来犯而不可挡,君王便可2借此道直入神授山顶,一步登天。又有传言,若有一日天下瘟疫骤起,便以此道引天水下凡,洗净人间。 传言虽不可信,但这怀阳殿的功用,定不简单! “哐哐哐----” 怀阳殿门被叩响。 “哐哐哐哐----” 敲门的是一位红袍年轻女子,她五官精致且面带高傲,但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身长九尺有余,穿戴惊世骇俗的金发巨人。另有一个灰衫光头孩童在女子身侧不断地轻轻拉扯着红袍。 “呜----嗯-----” 门开,门后有门。 三人进入,外门随即自动合上。 门与门间二丈见方,左右两侧设有雅座,茶水瓜果品种繁多。又有盆景十数,大罐两尊。罐内飘绿游红,妙趣横生。 “嗯----呜----” 厚重的内门缓缓打开,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灰岩通道出现眼前。 “你们在这等我。”红衣女子道。 金发巨人单手比了个零和三,光头孩童早已把手伸进了大罐子里。 “嗯----呜----” 内门关,金发巨人与光头孩童齐齐向上望去。 “我知道了,这就是所谓的坐井观天!”光头孩童兴奋地叫着,但又立马如梦初醒,唰下脸来,疾步冲到内门前拳打脚踢,大声呼喊:“姐姐!姐姐----” 可那石门厚如巨人胸膛,谁又能听见呢? 红衣女子身轻如燕,掠地而行。不到片刻,便身临这“漫漫长路”的黑暗尽头。 女子未入黑暗,站在阳光下等候。 许久----- 黑暗之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件事需要王兄证实。” “说吧。” “先王早崩,那昆仑之梦的细节恐怕只有王兄一人能说得清楚了。” “嗯-----不错。寡人那时受命督建舰队,并任远航总指挥,若是不知道细节,如何找那长生之方呢?” “如今既然委任我为远航总指挥,那就烦请王兄将那细节说与我听吧。” “看来,长公主渐渐开始相信了?!” “我从小独自长在昆仑,什么怪奇都见过,唯独不信长生。但这次双季镇之行,却是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好好好,我破忌将你从昆仑接回除了情亲使然,也认为以你之小运能改国之大运。” “王兄言重了。” “听好!当年地不颤而昆仑抖,天有雨而江河枯,异象频频,灾害不断。先王虽体虚多病,却毅然亲率军民前往昆仑祭祀。昆仑山下镜湖,猪牛马羊如雨般投入湖中。霎时,云开雾散,万丈祥瑞金光照耀万物。先王大喜,令扎营夜宿湖畔。次日清晨,先王唤我至榻前,描述昨夜所获之梦。” 红衣女子竖耳倾听。 “一白发老者,身着七彩鳞袍,双手托举金光短刃,盘坐于碧波之上。惊涛骇浪骤起,彤云如潮,浩瀚之音源源不断,回荡天际——北海其中藏北海,长生之地得长生。” 红衣女子嘴角微动,目闪异样光华。 “先王述完此梦,即刻命寡人倾举国之力,督建舰队远航,向北寻觅那海那人。短短数月,快马加鞭,舰队规模之庞大举世震惊。七艘黑漆主舰如峰耸立,仿佛海上陆地。桅杆如擎天巨柱,巨帆似接天云霞,夹板可赛犬跑马,舱内能宴请四方。每艘主舰又配官兵,后勤千人,副舰快艇百余。底舱更有鸡鸭鹅,猪牛羊祭品无数。再者,先王命卦官卜定起航之港,赐名定功。” “即便拥有如此庞大的舰队,要想在比地还广,比天还阔的大海上将那海那人找到,又谈何容易?”红衣女子摇头皱眉道。 “不错,万余人的舰队,归来时,包括寡人在内,不过百人。”苍老的声音这时听起来又加上了几分苍凉。 “不知王兄经历了什么,这身上的病痛是否就是那时积下?” “是,也不是。大海浩渺,也许不是我等肉体凡胎能一探究竟,但寡人也还是想试上一试。”苍老之音话锋一转,并不愿提及自己所经历之事。 “王妹定全力以赴,只盼有朝一日能得到那长生之药----再有,那国师所言与先王之梦天差地别,不知王兄为何仍是依他所言? “国师自有国师的道理,长公主无需怀疑。” 红衣少女知道无法改变王兄决定,且先王梦中也并无那白发老者出现的确切方位,只得作罢不提,虽心中不快,还是关切地问道: “王兄目前----如何----” “你过来吧---” 红衣女子上前,来到黑暗与光明的交界。 “伸出手来,抚摸寡人之面。” 红衣女子将手缓缓探入黑暗。 刚一触碰便大惊失色,泪水夺眶而出。 这哪是人面,简直是干枯的树皮,龟裂的大地! “王兄保重!” 红衣女子哽咽着说完便转身迈步,头也不回。 “长公主也要小心-----” 这句话在笔直巷道内反复回响,送女子离去。 回到天井,金发巨人一手拿笔,一手拿着笔记,站起身来。光头童子仍卷袖伸手,在罐子里搅来搅去。地面上躺着五六条红黄小鱼,除一条还在拼命挣扎,其余都已不再动弹。 “姐姐,你看我的手!”光头童子把皱巴巴的右手举在红衣女子眼前。 女子也不理他,只是走到大罐前蹲下,把一条条小鱼拾起,放入罐中。 光头童子朝大罐里看去,刚才一动不动的鱼儿又重新游了起来。 “姐姐,它们又活了,它们死不了!” 红衣女子突然面色红润,露出淡淡微笑。“对,死不了!”她在心中默念。 “马特。” “嗯?” “我决定去找伊丽莎白。” “你确定?且不说她在与不在,我的家乡离这儿可不近!” “我想先确定那瓶中信是何时写的,还有,如果可能的话我更想知道是在哪里写的。” “在哪里写的根据纸张的制造商来查的话应该不难,可能比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写的容易得多。但那纸条还在二先生那儿。” “是陆先生。我们先回双季,我会想办法得到那张纸条的。” “好吧。但愿他愿意借给你。” 第18章 谜中谜 陆二木醒来的时候已是接近午时。若不是阳光过于刺眼,这个小伙能睡到下一个天亮。 “田斓!田斓!”醒后他迷蒙着眼看了看四周,哪有女孩的影子。 “田斓!” 他害怕田斓归来是一场梦,急得从摇椅上跳了起来。 但一看空地上残留的木炭,又放下心来。 她能去哪儿呢?二木想。 除了海边她还会去哪儿? 没错,在深潜队把真金白银的补偿款交到镇子,再由镇长分发给每一个双季人的那一刻起,双季镇人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他们昨天,往年,祖辈,哪见过那么多钱呢?也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反倒想起了引归峰下那块已出现了明显裂痕的石碑。他们告诉自己,我们是该放下,至少是暂时放下曾经的生活了!于是,此刻的黑礁码头空无一人,就连浅滩上也只有一个田斓形只影单了。 田斓踏着浪花徘徊,头却是昂着的。她望向远方的海,在回想那些关于“水滴”和爹爹的梦,也在想自己在“水滴”里的每一个片段。她认为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都像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毫无疑问,所有的关键定是那鹦鹉螺! 这螺到底从哪里来?田斓把胸口的小东西握在手里,用大拇指不断摩擦上面的细纹,自言自语道:“是谁把能控制事情来去的魔力赋予了你?” 虽然在信天翁关于田句的“记忆之血”中并没有记载田句在院子里埋下了一颗,但其中那段-----半蝶在白玉大“碗”内摩擦触须下命令的情节,使得田斓相信,在那“碗”的内壁上很有可能还有一枚,甚至几枚鹦鹉螺! 。 那么-----那“水滴”真的变回了水母,并把体内的一切都消化干净了吗?有没有可能就在一切结束的瞬间谁又对那鹦鹉螺发号施令了呢? 还有昨夜梦到的“挂满琥珀的参天巨树”,显然,这又是一个指引! 你是谁? 你还想通过鹦鹉螺做什么? 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田斓一脚踢向浪花,带起海沙,洒向海面。 不知曾经的快乐能否像这浪花,退去后还会再来。 不知不觉,二木来到了田斓身后,随着她向西漫步。 “你---不去林子那儿看看,有些奇怪的事我想告诉你。”二木道。 “有多奇怪,比我还奇怪?”田斓淡淡地说。 二木沉默了一下道:“你相信有三个人骑在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概是巨大的鸟之类的动物身上飞行吗?” 他可算是问对人了。 “是吗?”田斓依旧表现得很平静,毕竟她昨天也是乘鸟归来的。 “嗯,我亲眼看到的。还有一只----” “对了!”田斓叫道。 说起鸟,她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爹爹把镶嵌在鸟腹上的鹦鹉螺拔掉后那鸟竟然还-----而那鲸在被自己拔掉鹦鹉螺后可是死掉了! 要么那鸟的身上还有鹦鹉螺! 要么那鸟和鹦鹉螺,是一伙的! 田斓自然而然地得出了这两种可能性! “你说三个人骑一只鸟?”田斓问,她想知道二木所言与自己所想有没有什么关联。 “是鸟还是什么我不知道,那是晚上,太黑了,只是那东西超级大,应该比奔牛大得多!” 田斓脑中出现了鲸的画面。 “你说三个人,你能清楚看到是三个人骑着那东西?” “这样吧,我把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镇子里发生的事讲给你听吧!” “好。” 于是,二木把文太爷的身体和那盘子的事,深潜队到来的事,护坟,三个人,瓶中信,一只小怪物,一只大怪物,包括推倒成片林子的大竹子这些事详细地告诉了田斓。当然,与文太爷打的那个赌的事,以及自己背着羽梦舟在林子里奔跑,只字未提。而关于田斓小时候的那次受伤自愈,二木觉得也没有必要再提起了。 “这些,”田斓边示意二木把要交还给她的,已用一个小竹筒装好的瓶中信自己留着,边低着头道,“都不是偶然!” 田斓想看一看那个小怪物和大怪物,甚至那节大竹子,还想一寸寸地检查它们的躯体上有没有镶嵌鹦鹉螺。至于文太爷的身体确实让她吃了一惊,但那盘子是个什么东西则提不起她的兴趣。还有,深潜队的目的是什么?是否是鹦鹉螺促使这次远航的? “我的想法是,”二木对田斓的话深以为然,“深潜队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那盘子。” “那盘子能让人不老不死?”田斓问。 “从文太爷的身体情况和他那么想要那盘子来看,他曾经得到过那盘子。这样说的话,除了不老不死还有什么能使得皇族花那么大的价钱去得到呢?”二木道,“你看,你还不知道,朝廷给的补偿款可是能让每家每户三辈子不需要出海了!” “文太爷得到过盘子?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没有盘子?还有,如果那盘子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个饼或是药之类拿来用的,而且越用越少的东西,所以他才想要下一个呢?” 二木觉得田斓比自己聪明,他一时半会讲不出话来。 “我等不了了。”田斓说,“你帮我个忙吧。” “你说。” “我要出海,你帮我准备些吃的喝的。”田斓虽然能长出蝴蝶的翅膀,但她知道自己少不了人类的基本需求。 “行!什么时候去?”二木虽然不知道田斓出海是要干什么,但听到她要吃的喝的,心里便高兴得不得了。这是否表明她是只蝴蝶这事,包括她的那些遭遇就是她的幻觉而已呢? “明天吧,不知道在那之前能不能见一见那几个怪物。” “这么急?是去哪儿?” “我爹,也许还能找回来-----”田斓不确定,但必须要去。 “我和----” 陆二木话没说完便听不远处传来呼喊声,是喊他的。 “二木-----二木-------陆二木------” 又是他-----镇长的小儿子。 陆继宗急停在陆田二人跟前,双手撑膝,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爹----快快快----快---不行了---” 二木和田斓双双一惊,心里猛地一颤,背脊忽凉。 “你再说一次!”二人齐齐叫到。 “你爹------快不行了!”陆继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走!”田斓瞟了眼呆住了的二木,抓起他的膀子就跑。 田斓虽是将信将疑,但陆伯伯待她如同亲人,她怎能不急!可她又哪里知道陆二木与文太爷的那个赌呢? 一路狂奔,片刻之后,二人便穿过已是站了数十个亲朋好友的院子,冲进了陆冬生的卧房。 仙草堂主人文益心坐在床头的矮凳上面朝陆冬生,镇长陆贵生,老奔牛全向恩及三个镇民弓腰站在床尾。陆二木一看这景象便想起那奔牛船员的海葬,差点忘记了这是在还赌债。 “爹!” “陆伯伯!” 二人凑上前去,看到了满面紫红,唇口枯裂的陆冬生。 “爹,你----文大伯,我爹这是-----”二木看到他爹可怕的样子,有些怀疑这是否属于那个赌债。 “别说了---”陆冬生开口发出微弱的声音,“你们---都去吧,我----要和他说---说话---” 众人见陆冬生这个样子,都认为他的时间不多了,纷纷快速离去。田斓朝二木点了点头,也慢慢退了出去。 “二木----长话短说----” “我听着。”陆二木握住了陆冬生的手。这离他上一次主动握父亲的手相隔快十年了。 “那两人和你娘---一定来自同一个地方-----” “嗯--” “你若要去查---这事---拦不住你-----” “嗯----” “你大哥---临走前----给了我一个宝贝---和---和---一本--他的航海日志----” 二木打了个冷颤。 “你哥---让我把那---宝贝放到---放到你娘的---木棺里----说--那宝贝能---起死回生--” 大哥的话,二木信了! 如果是陆冬生说这样的话,二木会认为是在说胡话或是醉话。 “但我不敢打扰你娘---只是做了个机关----加厚了墓碑--把那宝贝---藏在了墓碑里------” “我这就去拿!”二木起身要走,他要用那东西来救爹爹,他越来越不相信目前的情况属于那个赌债了。 “等---等---”陆冬生的脸张得更红更紫了。 “怎么,这时不去我怕晚了!”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那宝贝不见了,你娘-----也不见了------” 陆二木“咚”地坐回了矮凳。一种思想离身体远去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时---虽然--不信你哥的话---” “娘还活着----!!!” “就在刚才---我见大家伙都在-----看那些士兵--搭---” “无论如何,娘还----不对!如果娘活了为什么不回家!”二木激动得插嘴道。 “你听我把----” 吱------ 门被轻轻推开。 “二木,文太爷让伙计送药来了。”陆贵生探头轻声道。 “什么药?----哦----”二木呆了一瞬,反应过来了。 “说你爹是中了尸毒了,吃点药很快就能好。”陆贵生答。 父子二人同时一楞-------既然人没死,棺内没有尸体,哪儿来的尸毒? “你看---”陆贵生有些犹豫,毕竟文太爷快二十年没给人看病了,万一是老糊涂了呢? “快,吃药!”二木道。 “好---”陆贵生把一小包药粉递给二木,“冲水服下就行,” 三下两下,药到病除。 “神医啊!!!” 这三个字是陆贵生喊出来的。 门外众人听到这声惊呼后正纷纷想要挤进屋内一探究竟,却见陆冬生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各位邻里乡亲,谢谢你们的关心!”陆冬生向大家抱拳鞠了一躬,“有幸得到文太爷的灵丹妙药,陆某人已经痊愈了。谢谢大家,谢谢!请回吧!谢谢!” “神医”两个字在人群中此起彼伏,他们又怎会知晓其中“解铃还须系铃人”的奥妙。 众人相继散去,二木也让田斓回去等他,并说他很快就过去。 父子二人坐了下来。 “那文太爷的药为何如此厉害?可我也没中什么尸毒啊!这我可以确定!你娘的木棺里空空荡荡,就连陪嫁的银镯头都没了踪影。”陆冬生首先对这中毒之事产生了疑问。 “这个----那可能是----”二木对此支支吾吾讲不出话来,转而问道:“爹,你是怎么发现那盘子和娘都不见了的?” “当然是先发现碑上的机关被打-----等等,”陆冬生好像想起了什么。 沉默了片刻后,陆冬生盯着二木的眼睛道:“我回想了一遍,刚才躺在床上,虽然我那时心五脏六腑都难过得很,但我记得我只说了宝贝,并没有说‘盘子’两个字吧?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你拿了去吧?” “我没有----我我---我---”二木急中生智,“我小时候偷看到大哥给了爹你一个会发光的盘子,自然就觉得那是宝贝了!” “哦-----” 陆冬生忘了问“你大哥还给了我别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为什么说的不是那些?”若是问了,二木定然答不上来。 “还有,”陆冬生继续说道,“有件事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奇怪。就在刚才,我见镇子里的人都去看那些士兵安营扎寨,想起那些兵实在是太多,还是去看看你娘的坟才安心。可到了却见坟地那一片竟然被好些士兵围了起来。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是你那晚的成果,我没说错吧?” “是的,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给我的承诺。” “嗯,不错。但我当时看到那情形,就是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跟围着的兵士说了句‘我妻子的坟在里面,我想去看看。’,那兵士看了看我,说‘哦,是你呀,去吧。’就放我进去了。你说怪不怪?” “‘是你呀。’,”二木重复着,“爹的意思是你认为他见过你?而且知道你就是那坟上所刻的陆冬生?” “对!要不那么多人保护的地方,能随便让不相干的人进?!”陆冬生道,“而且我肯定那个兵士并不是那晚在院子里开会的那些兵其中一员。怎么会见过我呢?” “爹怎么知道不是那些兵的其中一员?” “二木啊,那些跟随李将军来开会的可都是银甲骑兵!而那些围着坟的,可是穿着普通布衣的步兵啊!” “那爹的意思是?” “我也说不清楚,难道我之前也去过一次?不会啊!我还没老糊涂吧?”陆冬生不断地揉捏自己的脑门。 二木也想不明白,于是转而问道:“对了爹爹,你不是说还有大哥的航海日志吗?” “没错,这也同样邪门!”陆冬生说完起身,走向后院。 “我的摇椅哪儿去了!?我下蛋的母鸡呢!?”后院传来陆冬生的大吼。 二木急忙跳起,直冲隔壁,跟田斓打了个招呼,把摇椅搬了回来。 陆冬生把摇椅倒翻过来,从竹筒椅腿里扯出了一个薄薄的小本子。接着从本子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纸,摆在二木眼前。 “五星伴月!” 二木的脑中一片混乱。 第19章 蓝青萝 陆二木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在双季和神木两镇东奔西走,为田斓准备出海的必需品。 他和他爹陆冬生都相信,娘还活着的可能性极大。特别是对田斓反问那宝贝的话深以为然。那宝贝,那盘子就是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消耗品。娘和那东西都不见了,便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他们也讨论过,二木娘和那盘子也有可能不是一起消失的。但无论怎样,娘不在木棺里就很有可能复活了,或是根本就没死。而相比之下,那盘子的去向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可娘为什么不回家?她又是什么时候从木棺里出来的?爹认定娘和那两个人来自同一个地方,那娘是回那“五螺世界”去了吗?还有那“五星伴月”图,竟然和朝廷的“目的地”一样!二木边走边想,边想边走,现在,唯有等待了。 “咚咚咚----“二木背着大包小包,第三次敲响了神木镇一户人家的院门。 “你找谁?”一个妇人开门问。 “大娘,我是双季镇的,来问问有没有皮质盛水袋,我想买。”二木道。这是他最后需要准备的了。 “这种东西我们可没有,你可以去蓝家问问,他们应该有。”大娘道。 二木说了声谢谢,站在巷边考虑再三后,才犹豫着向蓝家走去。 实际上二木也知道像皮质水袋这类稀罕物蓝家才会有,而且才会有多余的,但他不愿去。 虽然他和田斓曾经隔三差五便会到蓝家找青石青萝两兄妹玩耍,可毕竟三年没来往了,而且蓝家是远近十数个村镇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如果说小时候还没有这种门第观念,现在二木则有了。 来到蓝家大院门前,陆二木望着院墙内对于他来说金碧辉煌的湛蓝琉璃屋顶,发着呆,驻足不前。直到有人拍了拍他挂满东西的肩膀。 “蓝青石----”二木转头看到了曾经是亲密好友,不知现在还是不是朋友的人。 “你来找我?还是蓝青萝?”蓝青石问。他与二木差不多高,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俊小伙,只是不比二木壮实。 陆二木从他问话的口气判断,他们可能还是朋友,于是说明了来意。 蓝青石满口答应,并从二木肩上抢下几包重物,拉起他走进了大院。 蓝家院子之大,在双季恐怕只有观梓园能与其相提并论。毕竟这个院子将蓝家大宅和神木祠堂都围了起来。 蓝家大宅在左,蓝顶黑柱灰墙,别具一格。四世同堂的大宅里,最长者为蓝氏家族族长蓝里。虽年近九旬,却依旧精神抖擞,掌舵蓝家。 神木祠堂在右,黑顶红柱白墙,气势恢宏,更是高了身旁大宅一头。这祠堂里供奉的,不是祖先,而是神木镇创始家族蓝家祖传的一枝远古玄木。 自八年前一次诡异事件起,原本常年敞开的祠堂大门就鲜有开启之时了。 蓝青石带着二木走进大宅,拜过族长,又见过了爷爷蓝奉先,母亲陈氏后,把他领进了自己的房间。 蓝青石一拳打向二木胸口,“你小子明明知道我回来了,为什么不找来?” 二木苦笑道:“你也知道,田斓跳海了,不知所踪,我急啊!” “田斓跳海了?!我不知道啊!为什么跳海?现在咧?” “现在没事了。难道青萝没告诉你?”二木不相信。 “她------”蓝青石突然撇过脸去,一副不屑的样子,“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以前那对兄妹吗? “她---怎么了?”二木问。 蓝青石“哼”了一声道:“我们有三年未见面了吧!你可知这三年我和那家伙去了哪里?” “什么红之地?”二木摸了摸脑袋,想起蓝青萝在码头上好像提过。 “张掖落虹之境!”蓝青石道,“那鬼地方离此十万八千里,我实在想不通我爹我爷我太爷为何要送我们去那鸟不拉屎,人也难拉屎的地方去学什么大道理!” “人也难拉屎?没树叶没纸?”陆二木问。 “没水啊!”蓝青石像是在吵架,“相隔不远的地方就是水草丰盛富得流油,风景更是美如仙境的县城,但那私塾所在地却是干得不愧称为落虹之境啊,但是落的是屁眼的红!” 二木听出来了,这个蓝青石还是以前那个蓝青石,一点都没变。 蓝青石叹了口气,满脸苦闷道:“那家伙从小娇生惯养,哪受得了那苦。刚到没多久她就开始不去那私塾里上课了。我问她去了哪里,她说她喜欢去十里外的胭脂山瞎逛,那里的人见她漂亮可人,嘴巴又甜,争相请她吃喝。若只是这样也便罢了,可从某日起,我时常能在她身上闻到血腥---” “血腥!?”二木所知道的蓝青萝可是连杀鱼都见不得的。 “哼哼---”蓝青石冷笑两声继续说:“没想到吧!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那日我----” “等等,你说的是你妹吧?”二木眼前突然出现蓝青萝伸手乱抓自己头发的画面。 “你脑袋里装的是鱼肚虾肠?难道说的是你妹不成!?你也没妹呀!”蓝青石道,“这事我直到现在才讲出来,我不敢告诉这宅子里的任何人,我怕吓死那几个老东西。但是你,你应该不怕吓吧?” 二木觉得难说。他认为这两日来自己一直保持着提心吊胆的状态,且提着心吊着胆的那两根线并不是很粗。 蓝青石不等二木回答继续说道:“自从我从她身上闻出了血腥味便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我也不去私塾了,我觉得我这个当哥哥的应该偷偷跟着她,看看她到底去做了什么,万一她做的是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才好及时制止。” 二木感觉自己的背脊微微起凉。 “那日我远远地跟着她,就在快要走出落虹之境时却见她进了个山坳下的橙色坑洞,许久---” “橙色坑洞?”二木不解。 “你不知道,你没去过哪里知道。那地方之所以叫做落虹之境,就是因为那座座起伏的小山丘上全都一条条地布满了七彩颜色,窄的色带十多丈宽,宽的大概百丈有余,远远看去如同天上彩虹掉落下来,把大地染出了色彩。在那些山丘上挖坑打洞当然便有各种色彩的坑洞了。” “原来如此!”二木竟然有些神往了。 “等了许久不见她出来,你也知道我,这瞌睡是极难克制的,不知不觉便趴着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已是黄昏,我想着那家伙大概已经从坑洞里出来了吧?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来到洞前,谁知刚把头探进洞口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我强忍呕吐之感,摸索着走进这一人多高的洞内,谁知越走越黑,越走越是作呕,但你说,陆二木,我蓝青石什么时候怕过?!什么时候退缩过?!”蓝青石连连拍桌呐喊。 “这倒是!” “是吧!我就继续走,继续走!我摸着洞壁走啊走啊,边走边想,难道她在里面吃人肉喝人血不成?不会的!我虽是这么想,但越走越是冷汗直冒,越走越是心惊肉跳,若是那时突然有人叫我一声,或是一只手指突然点我脸颊,我定是当场瞬间晕倒无疑,可我不怕,我还是继续前行。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前方慢慢亮了起来---” 陆二木听到此处有意无意地拿起桌上茶水半喝半含。 “真的,真是亮了起来!于是我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甚至某一瞬还起了退缩之心!终于,我看到了出口!这小山丘是通的!” 二木的茶水吐了出来。 “你想,如果我那时打了退堂鼓,且不是要多走一段惊心动魄的黑暗之路了吗?” “嗯,还好你比较勇敢。”二木用衣袖擦了擦嘴道。他觉得蓝青石嘴巴上的本事快赶上双季的李二狗李大爷了。 “我那时嘴里不住地骂,骂那坏家伙坑我。但一想,不对啊,我闻到的确实是血腥味啊!这时我才想起看看自己的衣裳---” “全是血?”二木的背脊感觉到了凉风阵阵。 “没错!全是血!” “人血?” 蓝青石口干舌燥,也不回答,拿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继续道:“我心惊胆寒,正要大喊一声壮壮胆子,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哥哥’-----你猜怎地?” “我猜你尿了一裤子。” “错!”蓝青石大喊一声,“我一听便知是我那妹妹,我那妹妹的声音我又怎会听不出来?我气急败坏转身就想给她一下子-----你猜怎样?” “她反倒先给你了一下子?”二木猜。 “那声音是我妹,但脸不是!” 一阵麻凉从二木头顶直下小腿。 “玩笑不是这么开的,”二木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弯腰便向那些杂物抓去。 蓝青萝一把扣住二木手腕,把他拉起。 “我----没开玩笑!”蓝青石的脸沉了下来,与刚才讲故事时判若两人。 “然后呢?”二木重新坐下。 “然后我吓得尿了一裤子----”蓝青石诚恳地说。 “如果是我,也难免。”二木觉得情有可原。 “她见吓傻了我,便一把撕下了脸,变回了蓝青萝。” “她带了人皮面罩?!”二木在李二狗李大爷的故事里听过。 “没错,她告诉我,她并没有伤害谁,只是取了刚刚下葬之人的面皮。我当时真是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是吓得差点晕厥吧?”二木越来越把他当做是三年前的那个蓝青石了。 “我大骂,你还算是个人吗?你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对得起父母,以后怎么去见祖宗?你猜她怎么样?她根本就是不理不睬,甚至嬉皮笑脸地说她是在学艺,她还要学各种各样我闻所未闻的高超技艺!”蓝青石又拍了几拍桌子。 陆二木冷汗连连,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蓝青萝乱抓他头发的画面,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在施展什么技艺? “我们一起和她聊聊吧。”二木说,他的记忆中青萝一直都是个虽然娇气,但天真可爱的女孩。 “聊---怎么聊?刚回家两天不到就又跑回去喽!” “跑回去?回哪儿?” “落虹之境!回去找她所谓的师傅去啦!” 结合这两日亲身经历的那些事,陆二木突然感觉自己走在他不认识了的另一个世界里。还是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是自己以前没有察觉呢? 蓝陆二人接下来又谈了谈即将远航的深潜队,但二木并没告诉他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只聊了些无关痛痒的细节。最后,蓝青石强烈要求陆二木留下吃饭,晚上好继续聊,但被二木残忍地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明天,他陆二木就要真正的出海了。 第20章 再次分离 九月的海被太阳照得湛蓝,又逢申时,红光迷眼,燥风阵阵,头戴白花的海浪从远方滚滚而来,轻轻地拍打着一艘刚刚离岸的柚木帆船。在这长不足两丈,宽不过五尺的扁舟上,一个四肢修长的少年手握长桨,立于船头,时不时地用桨调整前进的方向。他双目清澈而又炯炯有神,鼻梁挺拔高耸,紧闭的口唇显示出刚强坚毅。海风吹来,衣裤紧贴精壮的身躯,虽是年少,却也算得上英姿勃勃。在他身后,木船之尾,一个妙龄少女亭亭玉立。紧闭的双眼,飞舞的秀发,向上微翘的烈焰红唇,仿佛正时刻准备着,迎接下一次命运的洗礼。 再看看船舱之内,对于一艘这般大小的渔船来说,它明显是超载了。十二袋装满淡水的羊皮兜子,八个大椰子,数不清的鱼类干货,再加上各类捕鱼的工具,这些告诉我们,这二人,可不是出海游玩散心。 在达到远海之前,二木掌控着前行的方向。他一边紧握船桨左拨右划,一边时不时地回头张望。这船,太满太重了,他甚至觉得,若是那白鸟累了,往船上一停,水就要漫上来了;这女孩太冷了,从踏上这船起,她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这海,二木确定,还是那片海,这女孩,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田斓吗…… 在海上,时间似乎比在陆地上走得慢得多,但这并不影响黄昏的到来。在这个时间段,特别是在弥漫着夕阳之光的海上,人类很容易迸发出灵感或是伤感。此时的陆二木脑中总是隐约浮现出一种自己想要打消掉,却又不断跳出来的想法——自己和田斓,就像这黄昏时刻的太阳与月亮,只会相视而过,难以地久天长。 太阳终于完全落了下去,皎洁的月光为船儿引航。 二木又突然有些失落的感觉,因为昨天的这个时候,他把瓶中信交给了那只会说话的小怪物,但却没有见到璃瑶!她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自己来要这信?二木认为自己没有得到重视,所以总有些不爽。但那小怪物来的时候田斓倒是高兴得不得了,端茶倒水的,就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戚!甚至是把那瓶中信从自己手里抢了去交给了小怪物!当然,那信本就属于田斓。 一路上,二木只是驾着船,丝毫不知道对女孩说些什么。他漫无目的地眺望海面,久了,精神饱满的脸,也变得僵硬起来。而他偷瞄女孩时强做的微笑,更是显得呆滞,甚至狰狞。在他的脑中,不断重复着田斓那天马行空的奇异故事。就算是自己见过文老太爷的身体,就算自己真真切切地接触到了那只送信小怪,而又亲眼望到了那暗夜的巨型飞兽,但田斓,可是从小到大形影不离,一起长大的啊!在二木看来,只有田叔叔因为某种灾难已经离开人世是真,其他的,则是田斓鬼迷心窍的臆想。虽然这臆想,听起来那么真实。 可这,又怎样呢?他还是来了!驾着“借”来的船,带上“收集”来的干粮,武装起“拼凑”来的渔具……这不计后果的远航看起来是有计划的行动,实则是无意识的跟随。说到底,陆二木打心里就不相信这远航会有什么好的收获,而坏结果却是有一个,那就是自己和田斓一起,葬身大海…… 归根到底,他虽也为女孩的遭遇而伤心,甚至流泪,却怎样都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眼前这个如此可爱,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孩,是一只蝴蝶! 一直站着的田斓坐了下来,继续凝眉锁目,苦苦思寻。 二木没敢说什么,继续望他的海,摆弄他的桨。可不一会儿,又觉得打搅了田斓思考,于是说了句“让船自己晃晃罢。”便乖乖地放下桨,在夹板上双臂枕头,躺了下来。 这天空,好大!自己,好小! 船儿轻摇,不知不觉,已远离双季。二木盯着这银光点点的漆黑巨幕,开启了对往昔的回忆-------对于天空来说,自己比不上那一颗星,对于大海来说,自己,还不如这一滴水。爷爷,奶奶,外公,还有妈妈和大哥……这一张张熟悉却已永远离开了的面孔,似乎浮现在夜空,只是看起来那么模糊. 人这一生,好短好短。短得还没相互认识,便已擦肩而过。短得还没好好相处,便已天各一方。二木的眼睛里,是锁不住的泪水,手里,是留不住的时间。这一刻,他迷惘了,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失去什么,而谁,又终将失去自己。对着天空看久了,陆二木突然轻轻呼喊了一句:“你们在那里吗?” 女孩紧闭的双目,缓缓打开了, “也许……”田斓似乎变了一个人,“我有机会复活爹爹!”,她温柔地说。 二木一惊,“唰”地坐起,“你再说一次!?” “你真心愿意……”田斓看着男孩的眼睛,“陪我去找回爹爹吗?” “你不是说田叔叔已经……” “是的。” “那你——”二木怕是女孩被什么附身了!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们想象不到的事了,你也见过了,那小怪物,还有你娘的消失----”田澜看出了二木的想法,“相信我,我是认真的”。 二木凝视着女孩,忽然,一种莫名的冲动,把刚才回忆的迷惘,变成了对现实的领悟。 我要用这不足一滴的水,给她滋润。我要用这弱于星星的光芒,将她照亮。 女孩看到了二木眼中闪现的冲动,她微微一笑,站到二木跟前,“谢谢你,二木。”她说道, “但,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自己去。”田斓用最甜蜜的语气,道出了对于二木来说最绝情的话。 “为什么,不是——”二木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你帮我准备远行,说你一定要和我一起的时候,我就认为,你已经始终在我身边了……无论现在,还是未来,你永远都在我身边。”田斓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取下胸前的鹦鹉螺,同时向着夜空,举起了右手。 一声长鸣,白鸟疾驰而来,在那右手手心,啄开了口子。 “你——”二木大惊,同时伸手向船桨抓去。 “别动……”田斓面带痛苦,制止了二木,并迅速用那趟血的手,将鹦鹉螺紧紧握住。 “啊————”随着田斓一声娇吼,二木哆嗦着双手双膝,吓呆了。 同时,他也完全相信了…… “可以抱抱我吗?”二木看着那斑斓巨翅,用乞求的声音说道。他知道了,明白了,自己永远也进入不了她的世界。 “我要把这感觉……保存到下一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二木在那如梦幻般多彩的怀抱中,再次热泪盈眶…… 也许,这谈不上爱人的离别…… 也许,这只是对再次相逢的期盼…… 月儿圆圆,波光粼粼。不知道这月儿,何时再圆…… 第21章 宝贝现身 也不知是船如识途的老马,还是大海也可怜这伤心人,陆二木只是胡乱扒拉着海水,便在午夜把小船平安地靠上了镇子的岸。 历史惊人的相似,在摸着黑把船上所有吃的喝的扛到了双季圣地之后,二木如同两日前的自己,又开始在镇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同一条路线,同一种表情,而心里所想,却大不相同了。先前,他恨自己没能阻止田斓,恨自己没有跟着她跳入海中。如今,他倒是有点恨起女孩,恨起这个世界来了。但必须得说明,这恨,仍旧是因爱而生的。 今晚的月亮不知为何,悄悄地钻进了厚厚的云层,整个镇子一片漆黑。临近黎明,二木已经足足游荡了一个时辰。他腿脚酸软,双眼模糊,眼看自己摇摇欲坠,便自然而然地一屁股坐在了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打起盹来。可刚一合眼,一个表皮滑不留手的小东西便从他裸着的脚背掠过,把耷拉着脑袋的二木吓了一跳。 “是你呀。“ 一只三寸来长的青灰色小蜥蜴站在二木脚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你想跟我做朋友?“二木勾起食指,向它伸去。而这小家伙竟然既不逃跑也不反抗,任由二木在自己的后颈来回轻抚。 突然,二木也不知道自己搭错了哪根筋,他猛地用拇食二指将这小东西狠狠掐住,高高举起。 “你不会,也突然长出翅膀来吧?” 一缕冰凉的月光从云层里挤了出来,照射在二木的脸上,为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增添了几分邪恶。这光,也恰好点亮了宅门上的三个鎏金大字。 观梓园。 二木听他爹和田叔叔说过,这‘观梓园’三个字是十多年前换上去的,这里原来叫做‘元宅’,是沿海都晓得的名门望族元家的祖宅。后来元家没落,元姓子孙要么得病死去,要么远走他乡,这宅子就荒废了。按理来说,曾有过这种光景的宅子就算是送,也不会有人愿意接手的,但却在某日被一个外乡人花大价钱给买了去。而那外乡人并不来住,而是雇人在宅院里种起了梓树,并取名‘观梓园’。 一年四季花常开,花开不见宾客来。也许是觉得晦气,无论那些梓树开花还是结果都无人问津,甚至连调皮捣蛋的娃娃都不去翻墙爬树。渐渐地,双季人都忘记了镇子里还有一处这样的大宅。 二木将那小东西随手一甩,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我娘,大哥,田叔叔,田斓,文老太爷,璃瑶!这么多的怪事,二木觉得自己的脑袋被填得满满的,却又仿佛空空荡荡。他长吁了一口气,用掌根使劲揉了揉疲惫的双眼,重新双手反撑着仰坐了下来。 “你是?“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让全身心投入臆想的二木惊出一身冷汗。他一跃而起,转身瞧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人正微笑着从二丈开外向自己走来。 “你是?”那人又问。 “我是陆二木。”二木见这人眼生,应该不是本镇之人,又比爹爹至少大了十岁,慈眉善目的,不假思索,便恭恭敬敬地答了上来。 “你是冬生那娃的小崽子?” “哼——”二木一听这话,立马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好,好!有缘,有缘啊!”那人眉飞色舞,边说边从腰袋中掏出一把长长的铜匙,向元宅大门走去。 “你!!!”二木突然想起了“老不死”三个字。 “嗞嗯——” 一扇对双季人来说尘封了二十年的大门应声而开。 二木紧张极了,他感觉只要这人愿意,会随时把自己吃掉。 “请问,”二木支支吾吾,犹豫不决的问“您是元老太爷?” 在二木看来,这人的气质绝不寻常,便自然而然地便把他归入了怪人或怪物一列。 “好眼力,我们素未谋面,难道你小崽子有啥特异功能不成?”在他看来,就算是镇子里那些三十五四十岁以上的人也难以认出自己。 二木心中一紧,全身骤起鸡皮。 “请问您……是人是鬼?” “别着急,进屋说!”那人一边说一边拽起二木的膀子,快步迈进宅子,合上了院门。 嗯-----呜----- 二木还没来得及看清院门内的一切,便被拖进了一个黑糊糊的地下室中。 “呼——” “哗——” 火蛇极速爬上四壁,顿时将房间点亮! 二木单肘掩目,缓缓地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刺眼火光。而当他将双眼完全打开,却看到了金碧辉煌! 摇曳火光之下,琳琅满目的各式宝贝,让这个穷乡僻壤的小伙子眼花缭乱,瞠目结舌,想入非非。 两组黄花梨搁架中,陈列着五光十色的琉璃盆,花岗碗,紫金壶,犀角瓶,夜光杯……四张雕龙刻凤的紫檀宽几上,则摆满了美轮美奂的玉白菜,翠葫芦,曜石狮子,碧玺珠……就连这房间的四壁,包括天顶和地面,皆由晶莹剔透的水晶砖铺制而成。在跳动着的壁火之下,这八面水晶折射出万般缥缈光彩,使得置身其中之人以为自己来到了梦里的迷幻世界。 陆二木完完全全地呆住了,即便是对这些宝贝的价值一无所知,光以它们的精致美丽,也足以使他目眩神摇,流连忘返! 元之关抬手一指,示意二木坐下。可此时的二木哪里还能注意到他人的手势。 “坐!” “好好-”二木回过神来,向后挪动了两步,徐徐坐在了一张古朴精美的镂空圈椅中。刚一坐下,他便嗅出这椅子竟散出一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使得自己的心境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起来。 元之关来到二木跟前一寸,挡住了二木贪婪的视线,边盯着他看边点头。 “起来!” 元之关才刚刚让二木坐下又把他喊了起来。 “好啊,好啊!冬生那小子好福气!一个厉害的还不够,又生了一个壮实娃娃!”元之关边揉按着二木的肩膀边笑道。 二木听这话总觉着有些别扭。 “二十多年了,没想到回来遇到的是你。好啊!我与你家有缘!与你有缘啊!坐!坐!” 与我家有缘?二木摸不着头脑。 “好好看看!”元之关边说,边脱下了长衫。 幽幽红光,映上二木脸庞。 二木蹭地弹起,眼前的东西,可比那些奇珍异宝刺激多了! 一,二,三,四,五,五片“那盘子”硬生生地镶嵌在“老不死”的胸前,腹侧,臂下,如同五颗散着淡淡冷光巨大眼球,正看着自己咧! 第22章 神鳞 陆二木睁大双眼,在聚精会神地端详着这些“眼球”的同时,又时不时偷瞄这个浓眉大眼,满面和蔼的长辈。一时间,他不知道脑袋该怎么运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周身不适,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了下来。 沉闷得让人窒息的片刻之后,元之关合上黑色长衫,坐在了与二木仅一桌之隔的另一张圈椅中。 “怎么样,小伙子,这宝贝与你家的,有何不同啊?”元之关微笑着说。 “我家……”二木大吃一惊,没想到除了文老太爷,他也知道!这,还是秘密吗? “许文老家伙知道就不许我知道?!”元之关笑着说。 二木心一沉,突然冷静了下来。 “元老太爷,”二木确信这个称呼才合适,“您能不能给我说说您和文老太爷,还有我爸陆冬生的关系?当然,还有我大哥。” “你小子不笨!要不怎么说咱俩有缘呢?”元之关看起来很激动,“你若是能说出我这身上这东西与你家那块的差别,我便把这一切,包括我的猜测,一并告诉你!” “我家那东西我可没仔细瞧过,不过,”二木转了转眼,“这东西上------您用刀刮过?“ “小伙子眼力不错,不过普通的刀可喇不动这个!“元之关笑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刮它?” “问得好!”元之关站了起来,“要不是文老家伙,我还不知道怎么用它咧!” “吃了这东西的粉末能返老还童,起死回生?!不对!”二木脱口而出,却又瞬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在他想起了文老先生的体貌后又看到了眼前这个人。他为什么还是五十出头的样子?难道这世上有不想把自己变得更年轻些的人?还是说这五个宝贝的药效不够? 元之关对二木的自问自答不理不睬,转过身去,面对着琳琅满目的宝贝,诵起了一段二十几三十年前的童谣——: “头儿歪歪--背儿驼, 别人打鱼---他敲锣! 饭到嘴边--不会吃, 神仙来了--救不活!” “这是……?“ “嘿嘿……小伙子,你能从这童谣里听出老夫的样子吗?”元之关咬牙笑道。 “你……?!”陆二木明白了!既然元老太爷这样说,那这童谣唱的,定是他曾经的模样! “没错!“元之关转过身来,盯着二木道, “这首恶毒的童谣,就连你家冬生小儿,也没少在街头巷尾兴高采烈地唱过咧!“ 二木低下了头,答不上话来。 “不过没关系!都过去了。“ “所以,是这东西治好了您?“二木重新抬起头来,望着元之关并不仇恨的眼睛。 “年轻人,你可知道大海给了海民什么?“元之关不答反问。 “希望!?“这两个字二木还是答得上来的。 “不如说是‘幻想’吧!孩子。”元之关再次转过身去,“那一年,我七十二,已经在黑礁码头边搭起的木楼上敲了六十年的锣了。那时,还没你呢!” 二木算了一算,这元太爷今年,该是九十以上了。 “六十年啊!六十年----只要一看见船儿出现在海天一线,我便使劲地敲,使劲地敲。为这,镇子给了我这个孤儿一口饭吃。而他们以为我也只是为了有口饭吃。六十年啊----他们不知道,不知道我那种时刻都在被追逐或是随时准备着被驱逐的强烈紧迫感。” 元之关随手从长几上拿起一个玉葫芦,把玩着。 “我想出海!我做梦都想!”他的声音明显大了不少。 “没错,我是行动不便。但力气,我还是有的。可又怎么样呢?我没有船,他们也不会借给我船,哪怕是又旧又破的船。更不会有人愿意带上我这个头也秃,满脸瘤子,连走路都走不稳的可怕的可笑的废人出海!直到他们看我老了,锣也敲不动了,终于给了我一艘腐朽的小艇,一张不知道修补过多少次了的渔网,以及两日的口粮。” 二木听到这里,羞愧难当。他感觉自己就是压榨了这老人一辈子的双季镇。 “您去了?” “去了。为什么不去呢?我只是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在大海中飘荡。而他们总幻想能捕捞起什么大鱼大虾奇珍异宝。” 二木想起了奔牛号…… “我扬起小小的风帆,无所谓方向,只要眼前唯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就好!” “您不打算回来了!?” “是的。在我收起第一网前,是的。” “这东西是您捞起的?” “要不然呢?” “这是一种贝壳?也是一种药?”二木急切想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元之关笑了出来,说道:“难怪那时文老家伙见我头不偏腰不弯了,就偷偷挫下我这随身宝贝的粉末,自己吃了。原来在你们这些人眼里,这东西,就只是药而已啊!” “不是药是什么?”二木喃喃地说。 “不过也没错!你眼前的这些稀世之宝,便是老夫用这药医好了那些皇亲国戚所换来的。不过……”元之关再次脱下了长衫,扬声说道:“看仔细了,我虽只出过一次海,捕过一次鱼,但在那码头上的六十年里,什么奇形怪状的鱼虾蟹贝我没见过!这些年来,我也寻遍千山万水,见识了无数珍禽异兽。我可以非常确定地告诉你,这东西……”元之关再次提高了音量, “是鳞!” “鳞!?是鱼鳞?” “不!是蛇鳞!” “蛇鳞!!!”二木张大了口。 “我查过古书,也让很多捕蛇人看过这东西,结论一致。最让我感到兴奋的是,数十个捕蛇人根据这鳞片的形状,纹路,以及磨损情况断言,这仅仅是这条蛇尾部的鳞片。而且,这是条生活在水里的蛇。” “这是条很大很大很大的海蛇!”二木一连用了三个‘很大’。他也见过那么几种海蛇,最大的也不过手臂粗细,鳞片不过指甲盖大小。而这比手掌还大的鳞……还是尾鳞。可想而知,这蛇该有多大呀! “呵呵,你太小看这蛇了!”元之关笑着说,“我还请教了那些个捕蛇人,我问他们,若以这尾鳞来推算,这蛇大概能有多大,那些捕蛇者的回答可谓是千篇一律。” “怎么说?” “不知道!” “不知道?”二木不明白。 “这正是我希望得到的答案。” “这是答案吗?”二木更不明白了。 “他们完整的回答大概是这样的,”元之关顿了顿说, “对于蛇来说,当你只看到它的尾巴时,永远不要去猜这蛇有多大,因为你不知道它有多长!” “对!”二木明白了。 “不对!”元之关喊了出来, “你不了解那些乡野村夫,如若他们真相信这是蛇尾上的鳞片,或者说他们真的相信这是蛇鳞,那他们定会对这蛇的大小津津乐道,争论不休!甚至挟持逼迫我带着他们去寻找这鳞片的主人!” “您的意思是,他们从这尾鳞推断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蛇!?” “最后,我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元之关举起了双臂, “这不是一条蛇那么简单! “那是?” “是神啊!” “神?!”二木震惊了。 “二十年来,我每两年便会遣人回来放置奇珍异宝。而这一次,我是得到奔牛号的消息才赶回的。你大概不知道吧?这奔牛号便是我出资建造的。” “真的吗?”二木一出口便后悔了。这财力,不是他还能是谁?! “年轻人,双季镇男人是不能土葬的。大海掀翻我们的船只,夺走我们的亲友,我们却把自己的这辈子和下辈子,把自己活着时的灵魂和死去后的肉体都献给了大海!难道,你不想在有生之年见到大海中的真神吗?也许,我的孩子,也许找到了他,我们便能改变世世为海奴的命运啊!” 二木能感觉到元之关的四肢在颤抖,血液在沸腾。而这种颤抖和沸腾也同时通过空气传到了他的的身体与血液中。 “我要再造一艘更强的奔牛,去寻找这鳞片的主人!你,愿意跟随我吗?” “愿意!” 虽然二木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但他的嘴,已容不得大脑去思考了。 “好!不愧是陆离的亲兄弟!” “你认识我哥!??”二木突然明白了元之关的那句‘我与你家有缘’! 元之关双手撑着二木坐着的那圈椅的两条扶手,把二木围了起来,一字一句道:“这名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人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呀!”元之关起身踱步,继续道, “陆离!八岁便悄悄随船出海,在数丈以下的海底,寻得体长近二尺的紫云砗磲;十岁,他又不知不觉,混入奔牛诞生前双季最大的渔船,下潜近百米,“俘获”巨毒棱须蓑鲉,技惊四座;十六岁,正式跟随田句登上奔牛号。远航途中,田句的护身符——鹦鹉螺不慎落海,陆离二话未说,急急入水,用时五分之一刻,将其寻回,且只是胸口被海底珊瑚划伤,并无大碍。据说,那片海域的深度,足足在五十丈以上,且其中暗流汹涌,绝非人类所及。从此以后,陆离得称~‘鱼人’。” “这些为何我从来不曾听说?!”二木只知道大哥水性极佳,时常会带回些海底的奇物交给爹爹保存,送给自己玩耍。 元之关也不回答,继续道:“天赋异禀,简直是为海而生!可人们却不晓得,他爹陆冬生给他取名陆离,正是希望他能远离大海,远离靠海吃海的生活。还有你!”元之关指向二木。 “这我知道,我原来也不叫陆二木,”二木出了口长气道,“叫陆远---是在大哥出海再未归来后改的----” “是啊-----!哪个海边的父母不想子女远走高飞,这也恰恰表现出他们对大海的无奈啊!” “我爹对我几乎都是不打不骂的,除了我提这名字----” “你爹是真的怕了!一个已经离开了,还要另一个也远去吗?”元之关叹了口气道。“陆二木!这名字好啊!你爹是不愿你像你大哥一般,潜得那么深啊!” 第23章 陆离 一对巨翅色彩斑斓,一双白翼净如初雪。 即便是午夜,在田斓看来,亦如白昼。 女孩在海天间漫无目的地飞翔,没有方向,只有有远方。 “我必须得在精疲力竭前遇上那琥珀巨树!” 没错,这不是寻找,是祈求遇上。 既然有梦作指引,她不怕! 于是在遇上之前,田斓开始在脑海中整理一切,企图推断出另一切。 那时,我几岁来着………… 他呢?他那时多大…… 田斓继续回忆着。 没错…… 他的确……………… 接触过…… 爹爹的………… 鹦鹉螺!!! 那一年,田斓六岁,陆离,十六------ 田斓就知道,爹爹绝不会把自己扔在陆伯伯家的。 踏上奔牛号的前甲板,女孩觉得自己好小好小,都没有甲板上的一块木板大。这感觉,让她更加兴奋。“这地方比我家还大咧!”女孩嘴里不停地叫着,同时“咚咚咚咚”地跑来跑去,撞撞这个叔叔,摸摸那个伯伯,似乎这些忙碌着的海员,都只是这船上的摆设一般。 直到她,碰上那个面无表情的人。 虽然田斓与那人是邻居,却从未相遇,在这奔牛号上,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照面。 那人很高,比爹爹还高。在成年人看来,他的长相让男子自惭形秽,让女子,为其倾倒。而对于田斓这样的小小孩儿来说,无疑,是童年的噩梦。 也许是因为频繁地潜入深海,那人面无血色,甚至口唇,都如严重贫血般苍白。 田斓被吓了一跳,就在他们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 女孩打了个冷颤,就好像是那人化作了一股寒风,灌入了她背脊。 她感觉他,不是活物。 很自然的,田斓挣脱了他的目光,转身向爹爹跑去。 没想到,那人也跟了过来。 就是在爹爹的怀抱里,田斓见证了一个对于自己来说是奇迹的事 ——那人,竟然会笑。 “叔,”那人对田句说,“这就是田斓吧?” “对,”田句摸了摸女孩的脸蛋,说道“来,斓斓,叫陆大哥。” 女孩把头,埋进了田句的腋下,没有吱声。 “呵呵,”田句笑道“她害羞了。” “哈哈哈哈……我看这小丫头是被吓到了……”田斓听见一旁的啥叔啥伯笑道。 “我看也是,”又一个声音道,“陆离啊陆离,你以后就在家呆着,少出来吓唬小孩儿!” “没错没错,瞧你那样儿,要是在海上仰着游,谁不把你当尸体呀……哈哈哈哈” 没想到啊,没想到! 田斓一点儿也不明白,难道他们不怕他?难道别人拿他开玩笑,他一点儿都不生气,不会把别人给吃了? “斓斓……斓斓……”田句弯下腰,低下头,在女孩耳边问道,“怎么了?你陆大哥是第一次随奔牛号远航,和你一样。你不会是真的怕了他吧?” 女孩扭过头来,瞟了那人一眼,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喊了一声“不怕!”,就又回头搂住爹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背后传来爽朗的笑声,她听得出,这笑声与众不同,来自那个叫陆离的人。 铛铛铛铛铛铛…… 巨锚出水,扬帆起航…… 白帆满盛,乘风破浪。 奔牛号的远航,在七月中旬,拉开帷幕。 这一次,它的目标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人间宝藏——马尾藻海。 一路上,田斓让所有的船员,包括他的爹爹,都大感意外——她远远超出了一个六岁小孩儿该有的表现!不吵不闹,不腻不娇。最让船员们惊奇的是,在多次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下,奔牛号摇摇欲坠,大起大落,而她,从来都没有哭喊,甚至是呕吐过。要知道,大海行舟,当海天环境骤然巨变的时候,就连那些老船员,都会倍感吃力的。现在,船员们,也就是田句好友们,越来越相信,当初田句带回来的那个婴儿,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就是大海的女儿! 六个白昼之后,奔牛号距目的地,已不过百里。在这旅途中,欢愉的海豚,喷水的鲸鱼,翱翔的飞鸟,甚至还有跃上夹板的旗鱼,这一切,让小小的田斓,许下了大大的愿望,只不过这愿望,是喊出来的。 “爹爹……”女孩面对抱起自己看海的田句大喊, “我要永远留在大海上……”她大声地宣告, “和爹爹一起!”女孩将双手,用力向上扬起。 可正是这发自内心的兴奋动作,把田句胸前那本就破损的海藻根须扯断,鹦鹉螺,坠入海中。 “停船!停船!停————!!!”田句甚至忘记了田斓还在自己怀中,他歇斯底里地嚎叫着。 接着,他迅速放下女孩,说了句“我去去就来!”便纵身翻过船垣,扎入海中。 听到田句这撕心裂肺地呼喊,后夹板上的船员迅速下帆抛锚,他们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田斓落水了。等他们冲到前夹板,见女孩呆呆地站在那里,才长长吁了口气。可是,还有什么能让这钢铁般的汉子发出这近乎于崩溃的哀嚎呢? 他们哪里知道,这鹦鹉螺对于田句来说,就是田斓…… 一个身影,在女孩跟前蹲下, “怎么了?” 田斓猛地晃过神来, “帮帮我爹爹!帮帮我爹爹!” 女孩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没有那么可怕了。因为爹爹对自己说过“你陆大哥潜水的本事,可没谁比得上!” “帮帮我爹爹,陆……大哥---”田斓使劲地摇晃着那人的手。 “护身符……掉海里了……” “知道了。”那人说完,边脱上衣边向后甲板冲去。 愁容满面的田句游上水面,大口地喘着粗气。正当他准备再次下潜的时候,看到了迎面游来的陆离。 “方位对吗?”陆离问。 “对,就在……我脚下!”田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能……很深……很深……” “好,交给我。” 陆离从腰间摸出一个两头尖尖,中间椭圆的东西,将其一分为二,罩住了自己的双耳。 “双宿螺!”田句惊诧地脱口而出。 这传说中一螺两命的奇珍,竟被陆离找到了!真是天意! 陆离点点头,一个下曲,没入水中。 田句口中的“双宿螺”,从未在双季镇渔民的网兜中出现过。实际上,就连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屈指可数。 传说中,这双宿螺本是两只寻常海螺,只是它们相遇之后,互生情愫,于是螺口对螺口,就此吻上。日久天长后,便再也分不开了。由此,这螺,又被称为“两相好。” 此刻,“两相好”被陆离一分为二,正万分焦急地为找到另一半而大力吮吸。而这吸力,恰恰成为了陆离深潜的最好护具。 田句拽着奔牛号放下的绳索,悬于船外,田斓巅着脚尖,扒拉着船垣,奔牛号上所有人齐刷刷地站立在夹板上,他们的目光,全部投向了陆离下潜的地方。他们的心,似乎也跟着陆离,潜入了深海…… 光线,越来越弱。 水压,越来越强。 大鱼小鱼,纷纷四散。它们似乎察觉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 来了!那“危险”以惊人的速度向海底挺近! 看到了!即便是在这光线极暗的百米之下,也能辨得出那东西的轮廓! 那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周身白得仿佛自带冷光的人! 这人昂首引颈,长发飞腾,双手握拳,双臂紧紧交叉,护在胸前。一双长腿并合如粘,腰.臀.腿.膝.足,寸寸发力,潜行如鱼,在暗涌中急急下行。 三十七个数! 仅仅用了三十七个数,陆离便下潜到达一百八十米深的海底! 他那一双平日里呆滞无情的眼睛,在这深海之下,绽放出惊人的寒光,如同夜空中的两颗明星! 此刻的陆离,心脏如同核桃般大小,心跳,不过每分十次! 无声的世界,被这个鱼一般的男子生生打破! 陆离翻转身躯,双足踏定,激起泥沙翻滚。 那……就是田叔的护身符吗? 无需寻觅,陆离目光一扫,便见一个拇指般大小的东西,在一株半人高的珊瑚丛中,散出朦胧黄光,距离自己不过丈余而已。 没错!陆离定睛一看,就是那鹦鹉螺! 他双腿一蹬,向那珊瑚游去。 而就在他向上跃起,踩水而行,准备用脚趾去取那鹦鹉螺时,突觉一个东西从后背袭来…… 不好! 陆离来不及回头,瞬间咬紧牙关,全身肌肉猛然收缩。 “咚……”, 伴着一声闷响,陆离被那东西猛然一撞,双手一松,前胸“唰”地挫在了锋利的珊瑚枝上! 顿时,在百米海底的强大水压下,陆离的胸口,皮开肉绽,鲜血喷涌! 难道我…………就这样完了………… 不!这想法在陆离的脑海里,只闪现了不足一秒! 至少,我要拿到那鹦鹉螺! 陆离的双手,从创口上挪开,硬生生地,向那鹦鹉螺夺去……… 叔,我拿到了…… 陆离闭上了双眼,大串水泡,从他的口鼻喷出,与胸前的血雾,交杂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已是无力再重返海面了。 下辈子…………我要…… 潜得更深………… 陆离把鹦鹉螺,紧紧地,护在了胸前…… “嘭——” 伴随着胸前刺骨的疼痛,陆离的双眼猛然睁开,一团红光从他的胸前炸裂开来,把这幽暗深海照得如日登临。 珊瑚,海藻,鱼虾,水母,连同刚刚对陆离发起袭击的巨型乌贼,在这一瞬,完全赤化! 一阵温暖与清凉从创口传遍全身,这让陆离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是在母体羊水中的舒适惬意! 紧接着,陆离的眼前出现了一幅会动的图画!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鳞衣的长发女人,正扭曲着身子,向一座奇形怪状的建筑走去。 似乎,还在向自己招手……… “嗯——”陆离闷哼了一声,随着画面突然消失,原本嵌入胸口的鹦鹉螺脱离开来,落入了他的手心。 一股强烈的暖流瞬间传遍全身。 陆离低头看了看胸口,微微一笑,向海面冲去---- 第24章 元之关与观梓园 二木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对于这个家庭的自私。 就在刚才,他差一点就真的远走高飞了。 “不知道大哥---他-----”陆二木开始想念起这个都不怎么说过话的哥哥来。 “你大哥虽然不在了,”元之关抿了抿嘴道,“但我佩服他,他最后还是找到了那鳞。” 找到了那鳞!元之关话中的这个‘找’字让二木心中猛然一悸。 “您的意思是说——我哥不是像您一样,是偶然碰上的,而是找到的?” “没错!” “按这说法——他是先知道有这鳞才去找的?!” “要不你以为呢?大海茫茫,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他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他的?!”二木的声音越来越大,愤怒在胸中蓄势待发。 “你觉得呢?”元之关似笑非笑道。 二木心中思量---他肯定没你知道得早,但也不一定比文太爷知道得早,一定是你们二人之一告诉他的。 “是你告诉我了大哥!?是你害了他!!!” 陆二木双拳紧握,血冲天灵,几乎是吼了出来。 “对,是我告诉他的。”元之关见这小伙子太阳穴青筋暴起却也不着急,而是心平气和道,“但你忘了想他为何要去找这鳞,再者,你太不了解你大哥了,就算我不告诉他这鳞的事,他又怎会停止深潜这此生最爱之事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哥是为了我娘----” “我不但不是害了你哥,反倒是给了他希望啊,小伙子!”元之关道,“你没见过你哥伤心的样子,那个时候就算给你哥一壶毒酒,只要保证能让你娘复活,他二话不说就会一饮而尽!” 二木泄下气来,两眼一闭,坐入圈椅之中。 “我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双季人,虽不在镇子,却买下了这本就属于我的元宅。”元之关见二木沉默不语,继续道,“你只知道我姓元,却不知我名叫之关,之乎者也的之,关怀备至的关。我托人在这宅院内种植梓树,并取名观梓园,其实就是隐晦地告诉了双季我的重生,我的归来!”元之关的话语充满了深沉的激情,“同时,我偷偷投钱打造奔牛,希望镇子能越来越好,也时刻关心着镇子里发生的一切----” “但镇子对你可不好----”二木张开眼道,他开始不理解了。 “年轻人,”元之关郑重其事道,“当一个人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会觉得曾经一切的苦难都只是此刻的铺垫,都只是垫脚石!他会相信,若没有这一块块垫脚石,他是无法走出来的。我很庆幸,我也感谢这个镇子,我几乎认为某某某少推了我一下,某某某少骂了我一句,我都不会有出海的机会,都不会有捞起那宝贝的幸运,更不会有一天天重塑的狂喜!” 二木有一点点懂了,只是一点点。 “这份老天赐予我的礼物,我要反馈给生我养我但又唾弃我的双季,恰好,陆离横空出世!而你们的娘,远近闻名的白美人,却遗憾地英年早逝-----”元之关的语气由兴奋转为惋惜,“于是我便托人把那宝贝的消息告诉了陆离。” “虽然我没真正出过海,”二木轻声道,“但我也知道大海之大,您又是怎么把自己只去过一次的海上区域记下的呢?” 元之关笑了笑道,“你怎知我只去过一次?这些年来,噢----不说这些年,在我告诉陆离那宝贝的具体方位之前,我多次独自出海,下网无数,却再也没能捞起哪怕是一片了!” “说明还是得靠运气!?” “干啥不需要运气?”元之关反问,“除非一个人的技艺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时,相对的,运气对于他来说才显得没有那么那么地重要了。” “也没错!”二木能理解这个。 “从头至尾,每一个细节都不忽视,我想了很久,虽然身体在逐渐变好,却仍旧寝食难安。终于----”元之关脸上露出了拨云开雾之后的笑容,“我想到了!那东西重手,下水便沉,定是深藏在海底泥沙之中,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才有机会悬浮海中的。” “被海里的某些大鱼虾蟹从泥沙里拱出?”二木认为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却立马又想到,若是那里的海很深很深,不是渔网所能达到的呢? “你这么说也许算是对了一半,但又有几人能猜得出另一半?”元之关笑了笑道,“我捞起了那东西后便觉神清气爽,似乎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托举着自己,于是忍不住朝天狂吼,却正好瞧见了从未见过的天象,只见五颗闪亮的星子竟然均匀地分布在皓月周围——” “五星伴月!”二木脱口而出,瞬间脑中犹如乱麻。 “没错!这名字取得妙啊!不过你可知我的想法更妙,你说的那‘五星伴月’不只是个方位,还是吸引那宝贝上浮的必要条件咧!” “你是----是---朝廷的人?”二木似乎并没听清元之关后面的话。 “啥?”元之关没听懂。 “朝廷的深潜队就驻扎在三十里密林,你知道吗?” “这么大的动静怎会不知!” “那你知道他们要找的是啥?” “这倒是不知——我虽在朝中有些熟人,但这次的目标却是保密保得滴水不漏。” “那为何朝廷航海计划的目的地就是这‘五星伴月’?” “啥!?”元之关瞪大了眼。“朝廷知道这神鳞了?!” 哐--------- 一声响锣传进密室时已是强弩之末。 这时怎会有锣声!? 元之关冲向出口拉起机关,石门开启--- “你快去看看镇里发生了什么!” 哐------- 锣声如电闪贯耳! 陆二木道了一声‘好’,迅速冲出密室。 第25章 火器兵团 天刚蒙蒙亮,海风微拂,整个镇子在惊锣声中渐渐躁动起来。 腿脚快的,到了码头又被赶了下来,只好到码头右侧空荡荡的老船坞驻足。至于那四个老家伙,在奔牛号沉没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不一会儿,船坞里便陆陆续续挤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送别的数百镇民。看样子,沿海各村镇着实有不少壮汉青年愿意随军出海,去挣那近在眼前却又似乎远在天边的养家重金。 陆二木没有加入他们,而是找了个离码头近的宅院,见院墙边有只用岩石片垫起,倒悬着的木船,便踏着船底,翻上了墙头。 那是-----! 黑礁码头前方,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大小船只似乎布满了海洋! 码头两侧不知何时都竖起了简易塔楼,拂晓之辉下,一面金光灿灿的铜锣被放置在左塔,被黑衣兵士重重敲响;一位银甲闪闪的长须将军立于右塔,仿佛神兵天降! “你瞧,” 二木被吓了一跳,原来是元之关悄无声息地也爬上了墙头。 “那与我曾经敲锣的塔楼别无二致。” “你不怕别人把你认了出来?”二木轻声道, “你说呢?” 哐------- 大地突然颤抖起来! 三十里密林方向惊鸟纷飞,枝抖叶晃! “那深潜队今日就要起航!”二木道。 “刚才还没说完咧,朝廷的深潜队怎会有我的航海图?” “我哪知道,我还觉得是你给的,你就是朝廷的人!” “若我是朝廷的人定要取代了那将军的位置!”元之关朝右塔楼上的银甲将军指去。 “那倒也是----” 大地的颤抖变得越来越有节奏起来! “你听这步子,看来那将军领军有方啊!”元之关道。 “说的是,这么说这深潜队的任务不只重要,而且是极其重要,才会派遣这样的将领。”二木道。 “如果按你先前说的,那这深潜队的任务就是找那神鳞!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五星伴月’------” “会不会是你何时不小心泄露了出去?” “我一不喝酒,二不好色,能从----” “来了!” 三名银甲骑兵策马开路,四名黑衣旗手举着‘李’字大旗在后,六人一列的深潜队大军浩浩荡荡地从双季西面新开的行军路快速向码头挺近。 “你看那些大红漆箱子。”元之关道。 “嗯,那么多箱子,又那么大,也许是深潜的装备吧。” “你小子怎知深潜需要哪些装备?” “不就是绞盘护笼绳索?还能是啥?” “我看不像!总不可能这么多人个个都下水吧?” 哐----- 头马到达码头,后面的队伍依旧看不到尾。 “开-----”李怒长吼一声。 开----开-----开--------开-----------开-------------- 不过十多个眨眼的功夫,海面上密布的百余船只一分为二,一条波光粼粼的船道就此打开! “旗舰-------” 一艘长十丈余,宽近四丈的双桅大船摆头甩尾,从码头右侧出列。 “登---------” 嗒嗒嗒嗒嗒嗒------红漆箱上的锁链被拉开。 啪-------面朝码头的箱板打下。 咔咔咔咔-----八名兵士拽着绳索将一个柱状的黑色大家伙从箱内拉出。 “那是什么?”陆二木皱眉道。 “霹雳尊!”元之关脱口而出。 咔咔咔咔咔------- 啪------ “落英缤纷!” 咔咔咔咔咔--------- 啪------ “赤连天!” 啪------- “破三军!” 箱子一个个打开,兵士一批批登船,大家伙一个个被兵士们用滑吊运上一艘艘船艇,元之关也接连喊出了一个个陆二木从未听过的名字。 “督舰--------” 一艘可与奔牛媲美的巨舰脱颖而出,与众不同。 “别的都是木船,这一艘难道是铁打的不成!?”二木望着这艘闪着银光的大船惊诧道。 “戴盔批甲的,不知道经撞不经撞!?”元之关道,同时露出了一种鄙夷的神态。 咔咔咔咔咔------- 啪--------- “惊破天!” “这些到底是什么?”二木不耐烦了。 “陆二木啊陆二木!”元之关用力拍打着二木的肩膀,“这些可不是什么深潜装备!无论我那图是被谁偷了去的,都不重要了!我的推断是对的!对的!对了!” “什么推断?”二木不知道元之关在说什么。 “是神啊!他们要找的也是那神啊!”元之关激动得快要翻下墙去,“若我不找上门去,为那些达官贵人治病,也和你一般,怎会认识这些厉害的火器!我猜那塔楼上发号施令的将军名叫李怒,对是不对?” “对!” “我虽与此人素未谋面,但他的鼎鼎大名却是早有耳闻,就连他的副将,嘿嘿---”元之关得意地笑道,“也是对我感恩戴德得很呐!” “真的?”二木不信。 “那人名叫林岩溪,他老父那双一到阴雨天就刺痛入骨的腿就是我治好的!实不相瞒,这一个个铁家伙的好处他都领着我做过详细的说明咧!” “辅舰--------” 两艘大小近似的单桅帆船一左一右,相对而出。 “骑兵卸甲------” 骑兵齐齐卸甲,目测约有四百余人。 咔咔咔咔咔------- “我猜那里面是在你看起来像细细竹筒样的黑色棍棒!”元之关笑道。 啪---------- 果不其然! “这你都晓得!?”陆二木佩服至极。 “这些铁家伙叫做火铳,这可不像刀枪剑戟,即便是十丈之外,若是它这般对着你,”元之关做了个手势道,“只听‘嘣’地一声,你就发现自己倒下了。” 这个,二木是不信的。 不过在谈吐之间,他对这个‘元老东西’的好感和信任都增加了几分。 不知不觉,阳光开始刺眼,深潜队也登船完毕。这个时候,陆二木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缺少了点什么。他呆呆地望着乌泱泱的船队,竟然有一种空虚的感觉,这感觉甚至让他听不到从沿海各镇赶来送行的人们的呼喊。 “怎么了?”二木问自己。 “走吧,趁现在人还没散我得先走了!”元之关边说边稳稳地翻下墙头。 “诶!你这-----”元之关被惊了一惊,因为他正好跳到了一个人面前。 “你们说的话,挺奇怪的!嗯-----二木-----” “蓝青石!”二木叫道。 “你来多久了?”元之关问,他从这个小伙子的四个眼角都看到了眼屎。 “我天黑就到了,没忍住困----就在这船下----”蓝青石指了指那倒翻过来的木船,“二木你知道的-----” 哐------ 一声锣响来至于远在百丈外的旗舰,深潜队正式起航。 第26章 千山树 田斓感觉自己快支持不住了。 她原本以为拥有了翅膀便拥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现在才发现这双翅膀也是需要从她的身体获取能量的。 田斓也感觉到了精神上的疲惫。 虽然对让爹爹起死回生的信念是那么坚定。 让她疲惫的,是大海。 大海茫茫,天空无垠。哪儿哪都一样的海路让田斓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差别,觉得自己只是灵魂在不断向前,而肉体却止于原地。或者正好相反。 田斓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像爹爹那样只身出海的海民的那种空虚。何况,自己还有白鸟相伴。 信天翁由原来的一路前冲,变成了时而于半空中盘旋,时而在海天间往返。看起来,它似乎已经消耗完了来自那宝物的魔力。 田斓又饿又困。 这一路上,本该上浮或跃出海面的各类鱼儿,好像是故意躲着他们俩一样,踪迹全无。更让女孩越想越惊的,是这无风无雨无雾无浪的“奇观”。这,还是她所认识的大海吗?这还是爹爹口中那个喜怒无常的大海吗? 这寂静的海寂静的天,这寂静的海天之间…… 女孩觉得,快要窒息了…… 双眼渐渐迷蒙,双翅欲扇欲止…… 突然一瞬,一切似乎静止了----- 田斓目光呆滞,向海面坠去…… 啪———— 双翼翼如同彩色的玻璃,重重拍打在水面上,激起片片霞光。 疼痛让女孩刹那觉醒,她快速扭身向上,仰面朝天。 她听到一声长鸣从夜空中由远及近,是白鸟! 她又似乎感觉到一股炙热的气息,从水下涌起。 余光所及,伴随着那气息的,是一面璀璨黄光! 那光穿透层层水壁,如金色水龙的巨口猛然张开,向自己吞噬而来。 “呯——” 一个金黄色的东西从水下袭来,击中了田斓的背脊。她闷哼一声,顿觉剧痛难当,甜腥上涌。 紧接着,女孩的身体哧溜溜地滑过这东西,又撞击到了另一个东西上,反反复复。一时之间,她只觉得自己不断地被这些光滑又似乎带着弹性的东西反复击打,而毫无抵抗之力。 疼痛中,鸟鸣与自己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皓月当空,凉爽的夜风如温柔的万千柔臂,轻轻抚摸着遍体鳞伤的女孩。而她也似乎感觉到了这爱抚,手指轻轻动了动。接着,眼皮也跟着动了动。同时,又耸了耸肩。 “嗯~” 只是轻微的一颤,她便觉着全身上下疼痛不堪。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流进了耳中。 “这是哪里?”女孩呻吟着,试着挪了挪身体。 不行,她心中估摸着,太痛了! 无论怎样,田斓还是试着先缓缓地睁大了眼睛。本以为看到的是夜空,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种金黄色的大东西。 “就是这个撞的我?!” “这是?” 这东西似乎在动! 再看! 这东西像一层厚厚的皮冻! 这皮冻里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田斓毛骨悚然,鸡皮尽起!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是刚刚历经了那大“水滴“,但对这东西的感觉却是那种未知的恐惧! “白鸟!” 女孩这时才突然想起时刻陪伴左右的朋友没了踪影。而自己的翅膀,也已消失不见了! 还好!田斓握了握拳---鹦鹉螺还在! 女孩咬紧牙关,欲要撑坐起来,可手掌刚一接触“地面”便猛地缩了回去! 啊------ 她惊叫一声! 这“地面”的触感与眼前东西之视感竟然惊人的契合! 田斓强忍疼痛,咬着牙由仰面朝天翻转成俯卧。 “屋顶!?”她失声叫到。 淡淡黄光透过金黄色的皮冻,一个被绿植包裹着的圆弧状黑灰色屋顶映入女孩眼帘。 再环顾四周,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座座被金黄色皮冻包裹着的屋宅之间! 突然,一阵阵急促的鼓点从女孩正下方传来。 “人!” 田斓大惊,而下方完全被那些层层叠叠的巨大金黄皮冻球遮挡,什么也望不到。 紧接着,一种锁链的叮叮铛铛声破耳而入。 “犯人!!!???”田斓突然想起了镇里的李二狗李大爷被官兵抓走时的伴奏。 但仔细听来又不同于她所认识的那种锁链发出的声音,更像是连续不断地碰杯声,清脆刺耳,似乎每一次碰撞都拖着连绵不绝荡人心魄的尾音。 “锵——” 一种金属被巨力击打的震耳声传来,一刹那,整个天空被来自海面的火光照得殷红透亮! 刺眼的璀璨光芒将田斓层层包裹,也将她四周的金色皮冻映得熠熠生辉! 女孩双手掩目,指缝缓缓打开。 这是另一个世界! 田斓张开了娇艳双唇,睁大了流光美目。 要怎么形容才好!女孩想起了小时候陆伯伯家的一个宝贝----堂屋房梁上的一块椭圆形金黄琥珀。她和二木常常登梯将其偷出,高举在太阳下,呆呆地端详着琥珀中的两只硬壳小虫。她们还开玩笑说对方就是这虫子变成的。想到这里,女孩不禁莞尔一笑。 如今,她多么想让陆伯伯和二木一起来看看这壮观的琥珀奇景啊! 在海天间摇曳的火光照耀下,田斓目光所及之处至少出现了近十个金碧辉煌的巨型琥珀。它们如同从一棵树上结出来的果实一般,犬牙交错却又错落有致。每一个琥珀的底端都有一根或笔直或弯曲的金色枝干,看样子,正是这些枝干承载起这些琥珀中一座座的小屋。而仔细看来,这些小屋虽是形态各异,却又有着共同的特点——曲折蜿蜒的绿藤爬满了屋顶,五彩缤纷的小花装点着屋壁,皆像是经过了大自然的精心装扮,看起来那么让人的双目舒服,内心惬意。 置身这新奇绚烂中,让田斓想起自己不过是个少女而已,她贪婪细致地观察着这些屋子,发现有的还自带微型庭院,黑色片石筑成的长方池子中竟然还游动着说不上名字的紫鳞大鱼!又有的屋墙角下,几只多足昆虫样的小动物似乎在追逐打闹,自娱自乐! 女孩越看越是惊奇,越看越是怀疑自己是否进入了某个以真乱假的海市蜃楼。 最后,当她看到右斜面的那个琥珀时,忍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古朴的灰色房子,斑驳的石头外墙上挂满了说不出名字的鱼干,屋前长满绿得发黑藤草的小小坪台上,一张用藤条编织而成的渔网斜挂着,渔网对面,一棵大叶怪树蓬勃生长,直至弧顶。这,与她和爹爹的院落竟然如此相似,不知,这屋内是否有着快乐的一家。 田斓揉了揉泪眼,开始想家了。 她突然觉得,离开家,已经很久很久了—— 而若不是田斓突觉膝盖绵软炙热,这触景生情不知要困扰她多久。 “烫——!”女孩忍不住尖叫出口。 “谁在上面!” 一个怒吼声从右下方传来。 田斓大惊,真的是人!一时间她惊喜万分,但心又瞬间凉下。没错,在这茫茫大海,从海里钻出来的自然还不知道是敌是友!而经过“水滴”一役,女孩自然而然地觉得对方也许又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是谁!”那个声音又喊道。 这声音喊得女孩心中又是一颤。 到底答还是不答?田斓脑中一阵空白。 “下来!” “快下来!” “滚下来!” 七嘴八舌地叫喊声听起来至少有十来个人。 田斓只觉一阵阵冷汗从额头掌心冒出,“答还是不答?答还是不答——”,这问题在她脑中不停地打转。 听着叫喊中那些恶狠狠的声音,不禁让女孩更加急迫,更加不知如何是好。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如果他们真是人类的话,那么人类似乎比怪物更可怕。 逃不掉了!田斓心想! “下来!” “哪族的鱼干!” “下来,滚下来!” 随着这皮冻球渐渐滚烫,田斓紧握的双拳已经溢出了水来。怎么办!鹦鹉螺还在手心,可翅膀却不见了!?怎么办!白鸟呢?它应该不会舍我而去的!怎么办!? “滚下来,下来!” “要么塞回去,要么给老子滚下来!” “塞回去,塞回去!” 田斓强忍着散架的疼痛,伸起脖子上下左右四处张望,除了一个个层层叠叠的皮冻球,什么也看不到。 类似“滚下来!”的声音还叫喊个不停,但久了,田斓紧绷着的心反倒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们上不来!”女孩明白为什么他们老是在喊却不动手了。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于是她索性定神坐下,开始回想起这些人的话来。“塞回去?”“塞回去!”是什么意思?田斓看着这些皮冻中的屋子,摸摸这皮冻的质地,又想到这皮冻竟然是由原来的温润变成现在的又软又烫! “对了!”女孩双手一拍,“定是这些皮冻球里的房子住着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又是怪事! 原以为这些金黄皮冻里的房子都是如那两只虫子般的“标本”而已! 可为什么住在这里面的人不到外面来?甚至连屋子都不出? 听下面那些人对自己叫喊的语气,里面的人也并不是被这些球给锁住了啊! 田斓时不时地挪动着屁股,浑身燥热不堪。虽然感觉这皮冻的温度不再升高了,但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蒸干的! “塞回去!?”田斓不断地抚摸,揉捏,甚至试探着用手指戳这皮冻,简直是揉中带钢!这种感觉可不像是能“塞回去”! 一刻钟过去了,下面的叫嚷声渐渐隐去。 不知不觉,虽然自下而上的火光似乎只是微微减弱,但已是没有了声响,那些人大概已经放弃了,离开了! 田斓确定了,那些人的确是上不来! 那自己能下去吗?田斓试着拱了拱腰,甩了甩臂,又曲了曲腿,好多了!接着又仔细看了看掌心的鹦鹉螺,看来这宝贝的力量还在!可翅膀为何—— 不管那么多,先想办法下去吧! 田斓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向身下这琥珀球的金色枝干端挪去。 还好这金球大,斜度不算陡峭,不然稍不留神便会滑着掉下去。足足用了三分之一刻钟,她才到达了连接球体的枝干处。 田斓不假思索地张腿一溜,滑将下去,抱住了这琥珀树的主干。 “这树好粗啊!”她惊道,从没见过这么粗的树!女孩双膝顶着主干,双手后撑枝干,向左瞧向右看,根本望不到这树干的尽头!而低头往下一瞅,这些硕大的皮冻球层层叠叠,竟然多达十层以上!在火光照耀下,一座座布满奇花异草的屋子在金光大皮冻中既恬静安逸,也缥缈如梦! 与此同时,女孩透过这些皮冻的间隙,似乎看到了一点点地面。虽然只是一点点,但田斓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甲板吗? 而就在田斓准备伸长颈脖探头再看时,一双大手从她背后闪电伸来,还没等女孩做出一丝反应,一阵温暖舒适的触感伴随着恐惧,将她拖入了皮冻之中。 “爹爹?”惊恐中的女孩扭头一望,轻轻叫出声来。 “爹爹?”一个浓眉大眼满面英气的男子重复着女孩的话。 田斓又是一惊。 可不是吗!这人无论长相体征,甚至连刚刚脱口而出的声音,和爹爹一模一样! 女孩翻身坐起,再看! 这一看,看得她一跃而起,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豆大泪珠夺眶而出! “爹爹!”田斓一个箭步冲入了男子怀中,巴掌大的稚嫩脸庞不住地在他胸前揉搓。 那男子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僵硬地轻轻抚摸着女孩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也是累了,她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这张慈爱的面容,却讲不出任何词句。 “我不是你爹爹,”那男子先开口了,“我只是看你一个小姑娘这个时候却要下树,怪担……。” “你是!”女孩打断男子的话,娇滴滴地大声喊到,“要不,你哪儿来的鹦鹉螺?!” 田斓伸手将男子胸前的青灰色鹦鹉螺托起,摆在他眼前。这,正是她确认眼前这男子就是田句的最后一个依据! “这个——”男子笑了笑说,“我是千山树一段的段长,自然会配有这螺。” “千山树?段长?”田斓闻所未闻,一脸茫然。 “你——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男子读出了田斓的表情,他似乎比女孩更加不解。 “你是哪族的?目北一族?不----?”男子觉得自己错了,即便是深居简出的目北一族也不应该有任何一人不认识自己。 “目北一族?”田斓皱起眉,翘起嘴。 “怪了怪了——”男子看着女孩的面目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装傻,便更加惊奇诧异了。 “你说的目北一族是什么意思?”田斓觉得该先搞清楚这个问题。 “也许——”男子迟疑了一时半会,眼中闪现出异样的神采。 “也许什么?”女孩着急了。 “你不是这世界的人!?”男子若有所思地道。 田斓张大了小嘴,一脸惊诧。难道,这又是个“水滴”般的另一个世界? 一时间,失望,恐惧,涌上眉间心头。 那男子避开田斓满脸的木然,转过身去,边踱着步子,边合眼沉思。 田斓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这木与石盖起的小屋,看看拱形的房顶上长满了她从没见过的奇花异草,看看屋檐下挂着黑褐红黄的鱼干,看看墙壁似被雨水冲刷得斑驳古朴,看看墙角上靠着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耙或杆,还有那怎么看都像是鱼网的镂空褐色大兜,这感觉,太像了,像得都不真实了!“为什么?”女孩问自己,就算这的确是另一个世界,为什么与她的世界如此吻合? 男子突然转过身来,悲喜交加,他想起来了! “走,我带你去这千山树的顶峰,”男子满目喜悦, “去见我们的长老!” 虽然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但他还是想起来了!想起目北族长在五族会议上的那些话 ———— 新世界的人,终将来到我们的世界。要么摧毁,要么拯救! 第27章 疑云重重 “你觉得哪里怪了?”元之关面露凶相。 “就是神鳞啥的---”蓝青石似乎没有看对方的表情,“陆二木!”转而又对二木道,“你还把不把我当朋友?!以前有啥好玩的我可是总想着你的嘞!” 陆二木这下子为难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搪塞过去。 “这人哪来的?”元之关问。 “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 “好,你先回去!”元之关一来见这小伙子体格也不错,二来码头的人一散就不好再开那宅门回去了。“有好玩的事落不下你!” “行!”蓝青石见这老者的模样不是那张口就乱来的人,说完拍拍屁股整整长衫,说了句 “二木,我也有好玩的事给你说!”就跑了。 “他叫蓝青石?”元之问。 “嗯。”二木翻身下墙,与元之关一起快步往回走。 “是神木最大那个蓝家的?” “对。怎么?” 元之关拍了拍胸脯, “这鳞,他们家也有。” “当真!?”二木感觉怎么好像到处都有这东西了。 “没错。”元之关肯定道,“你刚才说你们从小玩到大是吧?你常去他家?” “那是好久以前了,”二木道,“最近这三年没去了。” “哦-----那你----没见着?” “没见着什么?”二木楞了一下,“您问的是我怎么没见着那鳞?” “对!” “那鳞又不是什么锅碗瓢盆,我也不是他家的传人,能见着吗?”二木觉得元之关是想这鳞想糊涂了。 “也对,也不对!”元之关望了望天,“但你肯定见过,只不过那时你见着了也不知道那就是这神鳞。” “啥意思?”二木觉得不会,“我看着大哥把鳞交给爹爹时八九岁,之后若是在蓝家见过的话我定会认得。” “那也未必!因为那鳞就摆-----------等等-----”元之关突然放慢了脚步并一把拽住了二木。 “怎么?” 二木说着‘怎么’的同时,也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双臂前置腹上的侧影。那女子直直面对着观梓园大门,正仰头看着那三个鎏金大字。 “不要停,直接走过过去。”元之关轻声道。 “嗯。”二木会意。 一阵沁人心脾的味道迎面而来,他们已行至女子身侧。 元陆二人均心中一颤,脚步绵软起来,沉浸在那味道中。 那味道应该不属于任何一种香料,而是种从未有人类踏足的幽谷清净之清澈甜美。 “且慢----” 女子以一种柔得摄人心魂的娇媚之声定住了二人的身体。 女子转过身来,二人也转过身去。 “小女子初到贵宝地,有事请教二位。”女子满面桃花,声软如絮地道。 这时,元陆二人才看到这女子怀中静静地卧着一只纯白的小动物,双眼轻合,似乎正在酣睡。 “姑娘请说。”元之关道。他毕竟老辣,很快便晃过神来。 但陆二木毕竟血气方刚,面对这笑眼如仙的美貌女子怎能不一时间坠入恍惚。 女子仰起温玉般的颈脖望向那鎏金字道:“请问这宅门上的三个字,是该从左念到右,还是从右念到左呢?” 这话惊醒了陆二木,元之关更是头皮一阵发麻。 元之关强压心中起伏,满面和蔼地笑道:“小姑娘,此地虽是偏远渔镇,却又怎敢乱了天朝规矩!自然是念做观-梓-园!” “哦···谢谢老先生了!”女子笑着道了谢,又把目光投到了二木身上。 “你-----我在远航会上见过你!你是陆家伯伯的儿子?” “是!”二木再吃一惊,那会上他可从未见过这样貌不凡的女子。 女子又笑了笑对二木道:“那这位是?” “是我好友的爹爹,我带他去仙草堂我大伯那儿看看病。”二木对于自己一反常态的反应都暗自叫好。 元之关虽然自觉这女子怀疑自己就是那观梓园倒过来读,但面不改色,且对二木的回答暗暗赞不绝心,想不到这直肠子撒谎竟撒得如此干净利落。 “哦····那别耽误了你们的正事,谢谢了!请吧!” 女子说完便转身,继续盯着那宅子大门。 “别看她只二十几岁的模样,可不是普通的女子!”元之关边走边说,声音压得很低。 “嗯----”二木见到了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看深潜队起航时的空虚,来自于那个名叫璃瑶的奇怪女子并未出现。 “现在我们去哪儿?”元之关神色严肃紧张,“那女子刚才的问题话中有话,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看那女子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给我一种守株待兔,来一个问一个,就等我自投罗网的感觉。” “那个问题的意思很明显,”二木道,“她一定知道有个人名叫‘元之关’!” “英雄所见略同,也略有不同!”元之关道,“我甚至认为她也知道这神鳞的事了!之前你的提醒不错,我一定是在某方面做得不够隐蔽,暴露了自己。但---找个如此年轻的女子来试探-----”元之关不得其解,是自己无足轻重,还是这个女子与众不同?“我们现在去哪?不会真的去文老东西那吧!?”还是先躲起来再说,他想。 “跟着我就行了!”二木道。 于是,陆二木把元之关带到了田斓的屋子里。 合上了门,二人相对坐下。 “这,是田句娃儿的家吧?”元之关问。 “嗯。” “那小子是个好娃,不过也挺可怜的,小----” “您说我肯定见过蓝家的神鳞是什么意思?”二木打断了元之关的话。 “因为那鳞就堂而皇之地摆在蓝家的祠堂里!” “这个-----”二木道,“虽然他家近些年确实是紧闭祠堂大门,但我记得小时候那里可是谁都能进的。您是什么时候见那鳞在祠堂里摆着的?” “大概四十年前吧!我也记不清了。” “那么早!?” “对,比我出海早得多喽!”元之关站起身来,踱着步子边走边说,“那时我除了在塔楼上敲锣,也时不时地在两个镇子间跑跑腿,搬些重物。当然,鱼虾类的食物是不会让我搬的,怕别人见了我倒胃口---”他又搓了搓脸继续道,“但木材还是三十里密林里的好啊!他蓝家富得流油,自然是要扩建宅子,修缮祠堂的,就是那时,我扛着木材从祠堂前经过,看到了那当时还不知道是啥的宝贝。” 元之关扭过头来,见二木眼神呆滞,却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你怎么了?” 二木没有答话。 “是在想刚才那女子?你这娃----” 二木摇头。 “那你是————” “您说的不会是用来放置那枝黑色神木的东西吧!?”二木想起来了。神木祠堂他和田斓都进去过,而且不只一次两次。可以说只要是去找那两兄妹玩就必会进那祠堂嬉戏打闹一番。 元之关“哼哼”笑了两声道:“没错!我说你见过吧!” “那东西的颜色形状倒是与这神鳞近似-----”陆二木摇着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可那东西----” “很大!” “对!”陆二木叫到,“现在想起来那东西能罩下十岁时的我和田斓!” 二木完全回忆起来了,从蓝家祠堂大门往里一望便可看见一张高大的长方案几,几上有个大而黑的半圆形锅状东西倒扣着,而盘子之上,就是那枝半丈长的神木。 “你现在更加相信那神的存在了!?”元之关问。 “深信不疑!”二木道,“但-----” “但什么?” “您又是什么时候想起蓝家有那东西的?之前为何不说?难道不想得到?”二木认为元之关对自己言而不尽,于是对他的信任又减了几分。 “小子,若不是遇上那蓝青石,我怎知道你与蓝家的关系。而你的后两个问题我可以一并回答。”元之关看起来有些急,似乎特别在意陆二木对自己的看法。 “请讲。”二木淡淡地道。 “我虽是知道,但我告诉自己----就当自己不知道!” “这我就不懂了!”二木确实听不懂。 “实际上我一发觉这神鳞能让我的身体逐渐好转,就想起神木蓝家了。而且之后也多次运用了我的财力,尝试了各种方法,软的或硬的----” “都得不到?” “嗯,得不到。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件事----”元之关伸头靠近二木,神秘地说:“蓝家与昆仑有关系!” “昆仑?!” “对,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打过他家那宝贝的念头了。” “昆仑在哪儿?昆仑怎么了?”二木哪里听过什么昆仑。 “在我为那些王公贵族治病十多年间,也听来了很多关于昆仑的故事。” 二木竖起了耳朵。 “相传上古之古,天降一斧,直劈------”元之关的鼻子突然猛吸两下,“你闻到啥味儿了吗?” “刚才就闻到了,”二木道,“只是话说得紧没提。” 二人随即起身边走边闻----- “这是------!!!???”陆二木站在窗边呆住了。 “天下大旱啊!!!”元之关打开屋门,喃喃惊道。 这哪还是进来时的院子! 遍地的马鞍藤干枯得几乎只剩下了渣渣,地面上千沟万壑,伤痕累累,就像是一年半载没见过雨水了一般。还有那原本枝繁叶茂的珊瑚状怪树,此刻已只剩一个瘦骨嶙峋的架子了。 “你----你---你--身上----发--发------”二木仿佛陆继宗附体, “我怎么?” “你你你----在在-----在发光!” 第1章 征服-----上古之古的海洋霸主 【如若不是我们通过一艘艘在海难中倾覆的船只向新世界的人们学习了他们的文字,写下了我们的过去,等待他们发现,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当下生活的这片土地,也曾经培育着我们的肉体,滋养着我们的灵魂。 那么该从何说起呢?也许你们不相信,在我问遍了五族所有的同胞后,得到的答案几乎只有一个。虽然在那之前,我们频繁地遭受饥饿,寒冷或疾病的威胁,也一次次地抵御来自火山里的异族的入侵,但作为一个五螺人,那,才算得上是真正开启了我们五螺世界的历史。更何况,据我们所知,能从那个时代侥幸生存下来,来到你们这个时代,同时也被你们熟知的物种,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了! 鹦鹉螺,用你们的话来说叫做无脊椎肉食动物,在我们的那个时代,它们站在海洋食物链顶端。最大的原因,就是它们成年后躯壳直径大都超过五丈,最大的接近十丈。若是将三十二对触手完全展开,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座小岛般庞大。 而鹦鹉螺之所以被我们驯服,是因为我们控制住了它们的软肋——心之触手。 一年之中,每逢太阳攀上天空中最热的那个点,鹦鹉螺定会爬上陆地,借助炙热的阳光,烤干吸附在其躯壳上的各类海洋生物。待到这些生物完全干枯脱离,它们才拖着光鲜亮丽的各色“新衣”重返大海。而某一次,它们没有想到,我们出现了。 我们并非空手而来!我们带来了绞头蕨和九足蜈蚣,以及对鹦鹉螺长期观察后得出的征服计划。 我们发现,鹦鹉螺在与其他的庞然大物搏斗,或者是捕食大型海洋猛兽的过程中,几十对触手中的最小的那一对,从不外露。于是我们认定,那最小的一对触手,就是它的弱点。 但没有想到,这不但是它的弱点,而且是致命的弱点。 八丈高的巨型螺旋灌木,贪婪地吸取着来自动物腐尸和地下矿物质的养分,绿得发黑,茂盛成林。灌木林脚下,布满了长得奇形怪状,叶片锋利如刀的各类蕨类植物,它们冲破灌木栅栏,将绿色,又往大海方向延伸了十来丈。 涨潮时,这些奇异的植物各施其技,或分泌出芳香毒液,或编织成扇形大网,让海中的怪鱼奇虾,有来无往。而当潮水退去,这些鱼虾的骨与壳,将沙滩,变得五彩缤纷,却又一片狼藉。 烈日当空,把布满彩色甲壳的沙滩烤得炙热蒸腾,耀眼迷离。距沙滩百米开外的灌木林中,时不时闪现我们的身影。我们身披椭圆形枯叶串制而成的三洞过膝短衫,手持长藤为柄,巨棘为矛的兵器,脚裹淡水赤甲鳄皮,一个个快速地相互奔走,传递信息。 同时,一个城堡般的大家伙,正从海中款款而来,由远及近。 这家伙在陆地上的移动速度并不比水中慢多少,转眼间,便已前行了百米! 远远看去,数十条粗细不一的初乳色触手掠地而行,短的将近五六丈,长的足有十丈以上。它们张牙舞爪,举着一个似乎锈迹斑斑,却又五颜六色的螺旋巨壳,所到之处,发出冷水泼在炙热石块上般的声音。 来了! 这家伙已经行至距灌木林不过二十丈的海滩中心! 密林中幽灵般的战士匍匐前行,也已到达了蕨类植物与沙滩的交界线! 更近了! 这是海洋的霸主,鹦鹉螺! 灰白的修长海笔,红黄相间的椭圆海葵,橙得耀眼的八爪海星,五颜六色的苔藓虫……还有琳琅满目说不出名字的各类海洋生物,满布在硕大的螺旋外壳上。 这,是鹦鹉螺在陆地上行动最为缓慢的时刻! 这,也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尘烟未起,号角未鸣,围捕悄然开始。 领头的,是个白头束发男性。虽是白发,年却不过三十五。那个时代,昼夜温差巨大,天地间万物的生活,如同在酷热沙漠与寒冷冰川中来回穿行,这大大加快了新陈代谢,加速了成长与衰老。此时,白头男子正领着两个七人小队,借着茂密植被的掩护,缓缓向沙滩靠近。 “目东,目南,跟紧。”白头男细声道。 “跟着咧。” 目南豹眼阔口,四肢粗壮,身负一条紫得发亮的九足蜈蚣,匍匐在白头男子左侧。这蜈蚣身长半丈有余,体宽仅仅一寸,还生了颗葫芦形状的脑袋。它伸出管状长舌,正在津津有味地舔食着目南臂膀上被锋利草叶割出的鲜血。 白头男子右侧,是一个长发少年,唤作目东。目东虽只得十六七岁,眼中却透出沉着冷静与坚毅果敢。他俯卧在一株绿得发黑的带状植物之上,双手握住植物根须,时松时紧,便可不动而行。那植物名为绞头蕨,生有手掌厚的扁平双藤,其藤上布满短须,须亦是手臂,须亦是腿足,短须蠕动发力,载着目东,紧跟着头领。 作为族里唯一能熟练控制绞头蕨之人,小伙子破格与部落头领同称“目东”,代替头领出征,且背负着最为重要的使命————操控绞头蕨,钳制住鹦鹉螺最短的触手。 目东清楚自己的重担,虽然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猛兽能敌得过他的宝贝。 但随着自己距鹦鹉螺越来越近,这信心,却开始慢慢消散…… 这家伙--- 太大了! 只是听老人们谈论而没有亲眼见过鹦鹉螺的目东,被震撼到了! 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大活物! 目东曾见过的最大的野兽,叫做夜吼。夜吼肩高两丈,遍体鳞甲,其蹄大过人头,其牙粗过人腿,但跟这鹦鹉螺相比,不过是其盘中小菜而已! 而当目东瞄到鹦鹉螺的眼睛时,不由地全身发麻,恐惧万分! 巨壳中心下方,是鹦鹉螺的眼睛。大如洞穴的眼眶中,只有一个近似菱形的黑色小孔,看起来是那么的冷酷无情,如同恶魔一般!这使得少年之前的冷静与自信,就像一张薄薄的枯叶,一捅就破,一捏就碎。这一紧张,一恐惧,目东握住绞头蕨的双手不自觉地越抓越紧,绞头蕨吃力,加速前进,竟载着他超过了白发头领! “目东,你做什……” 嘭———— 一声巨响! 嘭———— 又是一声! 刹那间,黄沙漫天,金色“巨响”果实的碎片,在热浪滚滚的空中熠熠生辉。 “上!”白发头领猛然跃起,手握短刃,向沙雨中冲去…… 沙雨中心,沙尘迷眼。 鹦鹉螺受惊,振臂长嘶! 它似乎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威胁,一改往时在海中从容应战的姿态,猛然调转身躯,意欲冲返大海! 但却为时已晚! 刚一转身,鹦鹉螺便发现四条巨大的绿色柱体两两头尾相接,再两两相叠,形成了一道近六丈高,十六丈长的墙体,蜿蜒地横在了自己与大海之间! 这变化为“墙”,拦住鹦鹉螺退路的植物,被我们称为“绿道”。 每条“绿道”都有粗细不一的六节,每个节口处,又左右对称地长出一对管状毛绒触手。在上的绿道用触手紧紧扣抱住下面的,下面的绿道则将触手深深插入沙滩深处。远远看去,“绿道”就像是放大了千百倍的竹子城墙,即便如鹦鹉螺这般的庞然大物,想要将其碾压、或推翻,也绝没那么容易! 就在鹦鹉螺刚刚看到这墙,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瞬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尘土再次飞扬!而巨兽的眼里,就只剩那光芒万丈的太阳了…… 它倒了!被三十个潜伏在炙热沙滩下浑身烫伤的族人扛起的绿道,如撞城门般地,从侧面,击翻了…… 白发头领风驰电掣,拔地一跃,登上螺身,大手一挥,将柔中带刚的蛛网覆上了鹦鹉螺的眼睛…… 也就在这同时,目南的九足蜈蚣拉长八足,紧紧地将两对鹦鹉螺触手箍了起来,露出了最小的那对! 这一秒,本该登场的目东,却迟迟未到。 “目东!上啊!”白发头领放声嘶吼,“上…………!” “轰”地一声,鹦鹉螺全身猛然一振,几乎所有长臂纷纷抬起,如万箭穿心般向九足蜈蚣攻去。 “完了……”目南呆住了,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说时迟那时快,时间仿佛停止了。 “唰”地一声,目东驾着绞头蕨如闪电般赶到! 若是再迟上个一刹…………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目南眼前那些正准备将他打成肉酱的数十条触手纷纷扑跌在沙滩上,如同放下武器,举手投降一般。 看来,绞头蕨的长须已将鹦鹉螺那最小的一对触手,牢牢捆了起来。 生物求生!无需语言的威胁,本能,让这海洋霸主,向人类屈了膝,低了头! 很快,一场场如法炮制的围捕俘获了一只只庞然大物。 目东一族也凭借着绞头蕨的分枝将它们一一驯服。 从此之后,在这片凶兽横行的蛮荒之地,出现了一幕幕人类驭螺而行的奇观。同时,在鹦鹉螺的“帮助”下,充满智慧的人类不但探索发现,开疆辟土,完成了一个个曾经不敢想象的壮举,也真正得以休养生息,繁衍后代。仅仅百年,五族人口便由三千余人,壮大到数以十万计。 如果说过去的我们仅仅是在寻求生存,那么在拥有鹦鹉螺百年之后,我们亲爱的土地上已是一片生活的景象。 目中一族留守火山脚下,种植紫草果,狩猎野兽,为各族储存熬过慢慢长寒的食物。 目东一族,则仍旧居于火山东面三十里外的一棵参天巨树之上。这树片叶不生,却从每岔枝干的末端长出一块四五丈见方的岩石平台,虽是怪异得很,却让整个目东一族在这些平台上建造屋宅,安家落户。远远看去,那巨树如同空中楼阁,蔚为壮观。五族人称其为千山树。 目南与目西二族,一个善驱使猛兽,居无定所,时常出没于南方阴暗潮湿且毒虫遍地的滴水洞,一个能制造省力器械,在西边光秃秃的悬崖峭壁上扎了根,负责为五族打造各种生活及捕猎的工具。 至于目北一族,他们利用直腔鹦鹉螺开凿温暖的火山肠道数十里,战胜了夺去无数五族人生命的寒冬,被五族民众爱戴。但由于目北一族借助气蘑,常年深居于海边浅滩之下,也被其他四族视为异类。 时光如梭,代代相传。 在人类与鹦鹉螺相处的时间足够久了之后,后者头顶上奴隶的帽子终于被放下了防备的前者摘了下来。到了最后,目东一族甚至取下了紧缚在鹦鹉螺心之触手上的绞头蕨。 从此,跨越了物种,人类和鹦鹉螺世代携手,成为了真正的朋友。只不过,也许是因为它们与人类生活的时间太久,鹦鹉螺慢慢变得温顺,它们的个头,竟也越来越小了。 当鹦鹉螺慢慢变老,水分会逐渐丢失,它们的肉身也会不断缩小,当力量已不足以托起如城堡般的重壳时,人类便将其引入墓穴,以海蝎供养,使其安然死去。 在五族为鹦鹉螺修建的庞大墓穴中,陈列着数以百计的螺壳,而其中最大的,还得数初期被收捕的那批。 随着部族日益强大,鹦鹉螺,成为了图腾与信仰。 又过百年,东南西北中五族以五头初代鹦鹉螺之躯壳为尊,建起五螺殿,安放历代族长头骨,并施以棘蚂蟥啃食,使得这些头骨渐渐变成水晶质地,永不磨灭。 再者,目北一族在五螺殿北殿建起占卜堂,收集鹦鹉螺幼崽之壳用于祭祀和预测未来。 自此,五螺世界终告建立。 五螺之民,希望将这一切传承下去,直到子孙万代。】 田斓合上了这卷写在黄色皱纸上的历史,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在她心头快速蔓延。 虽然她也从只言片语中预感到了故事定有转折与终结,但女孩的善良,使得她如那五螺之民一般,希望这一切,能永远持续下去。 田斓不由自主地张开五指,又仔细地看了看那鹦鹉螺,再朝目青长老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小心翼翼地从架子上捧下第二卷,慢慢地在桌面上铺摊开来。 第2章 末日婚礼(上) 看到这个标题的时候,田斓的心跳还是加快了一些,虽然前两个字,在她的意料之内。 【天之尽头,风起云涌。 海之边际,电闪雷鸣。 正午的太阳,早已失去了往昔的威严,刚刚探出头来,便被黑压压的乌云遮去了光芒。 乌云压得很低,似乎唾手可得,使得空气变得更加稀薄。 一种腐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类和动物都无法正常呼吸。 六十多个昼夜以来,雨虽下得不算频繁,潮却是涨了太多。 曾经围捕鹦鹉螺的沙滩与连绵十数里的高大蕨林,也被惊涛骇浪淹没,拍倒。 在鹦鹉螺的帮助下建起的防“兽”长墙,早已在无数被泪水朦胧了的双眼中溃去。 广阔的草原和森林,似乎被大地抽光了养分,化成了满目枯黄。 而那号称子孙万代的五螺殿,在海洋的步步紧逼下,也光彩不再,即便如今被五族民众层层围绕,也是犹如一座孤城。 十日之前,目东的千山树,目南的滴水洞,目西的银石崖,目北的气蘑坑,包括距离五螺殿最近的目中,除了那些另有打算或是甘愿以生命祭奠家乡的人,五螺民众基本完成了从各自部落到五螺殿四周的集体迁移。 勤劳智慧的五螺民众用藤木与火山片石,以三十户为一组,建起了千组弧状简易居所,将五螺殿环围其中。从空中俯视起来,就像是五螺殿这一颗水滴在褐色大地的水面上,散起了一圈圈轻波。 除了来自海洋的威胁,五里之外的那座火山,如同锅中沸水,时不时地向外蹦出星星点点岩浆。看样子,它似乎也在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倒是那五螺世界的宿敌——无眼海兽,突然销声匿迹,已有近百个昼夜没有现身了。 天空空空荡荡,再也看不到自由飞翔的鸟,盘旋的鸟,迁徙的鸟。 大地昏昏欲睡,走兽藏匿无踪。 山间瀑布,泉水叮咚,世间万物的生命之声悄然敛去。唯剩荒芜之上那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呐喊。 一只只壮硕如山的鹦鹉螺,一条条墨绿色的巨型管道,以及一群群身着黑色藤甲的北族勇者,围绕着一座座巨木搭建起的脚手架和一尊尊高耸入云的黑灰色锥状巨物,井然有序地劳作着。他们的战线,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密密实实地将五螺殿及五族民众护在中心。 绿道再一次派上了用场。不知疲倦的它们,犹如巨龙于云层中穿梭一般,在泥泞的大地上挖掘吞吐,打造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圆柱体巨坑。在目北一族的整个逃脱计划中,这是第一环,也是难以把握的一环,坑打过了,海水倒灌,坑打浅了,在时间上来说,将对那关键一环乃至整个计划,造成无法弥补的破坏。 近十个昼夜过去了,随着这第一环即将完工,第二第三环,也在紧锣密鼓地同时进行。 如绿道一般,目北一族的男女老少也是不知疲倦。他们排成长龙,用满布伤痕,沁着鲜血的黝黑双手,拽着紧绷得啪啪作响的藤条,在鹦鹉螺的帮助下,把一尊尊平躺在地的螺旋状巨物拉起,将尖的那头如钉子般插入褐色大地上的深坑之中。这些螺旋巨物虽然没有鹦鹉螺那般粗壮,但身长近乎鹦鹉螺的三倍,而体重,更是远远超过。它们的表面凹凸不平,坚如岩石,布满了灰褐相间,纵横交错的千沟万壑。虽然天色阴沉,周身却散发着迷离的朦胧寒光,且时不时地不知道从哪里发出呼呼地喘息声。伴随着这声音的,是让人作呕的腐烂恶臭。但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到围绕着它们作业的人们。目北族人的脸上,只有恶劣环境造就的勇敢与坚毅,以及大汗淋漓。当然,如若没有鹦鹉螺的鼎力相助,这一环,确是难以做到。 这时的鹦鹉螺,早已不是人类的奴仆,它们是得到了人类尊敬的朋友,甚至是人类文明的象征。 在这决定生死的一战,成年鹦鹉螺悉数出动。他们挥舞着粗壮的触手,全力以赴,或抬或拽,在人们通过藤索控制着的方向下,将那一尊尊巨物扶起,插入洞中。如此简单的动作,其中却是巨力万钧。此时,已有十数只鹦鹉螺在这简单的动作下,被那半途倒下的巨物砸爆,碾碎。 假如鹦鹉螺的体内,流淌着和人类一样的红色血液,假如这片土地有朝一日能再次复苏,那么这里必将遍布红色的草,开满血色的花。 尽管同类的频繁死亡就在身边,其他的鹦鹉螺也并没有表现出恐惧,更没有退缩,稍作停顿,便又重复着那赴死般的动作。而人们,更是含着泪珠,踩在自己的同胞和他们心肝宝贝的躯壳上,继续作业。 “时间来得及吗?”一个身着白袍的白发汉子仰头注视着那把遮天蔽日的“大伞”,沉沉地问道。一把锋利得吹可断毛的石刀,由一跟藤条,悬挂于他的左肋之下。这刀的把手格外耀眼,是一节雕刻着拳头的黄金柱体。 “气蘑融合的速度比想象中的快,”黑袍女子答道,“那一边就难说了……” “还要看天意啊……”白发汉子叹了口气,望着远方步步逼近的浪潮。 “难为你了,目北~”他接着道,“你下去吧,大家都等着呢~~” “那……”女子面露难色。 “你去吧!”白发汉子坚持道。 “好!”这一次女子干脆地应到。说完便转过身去,顺着便梯爬下了螺顶。只见一副精雕细琢的黄金面具在其背心左摇右晃。那面具的额上伸出一条裂口吐信的小蛇,似乎在仰天长嘶,欲将这阴霾的天空整个吞下。 黑暗虎视眈眈,笼罩大地。不远的北方巨浪滔天,电闪雷鸣。但五螺殿周围的火光点点与呐喊振天,生生将电与雷盖过,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场,将五螺殿,笼罩中央。 五螺殿的正上方,出现了一个奇景。 一根布满了蠕动着指头大透明气泡的黑色石柱,伫立在五螺殿顶面的中心,撑起一朵晶莹透亮的紫色蘑菇。这蘑菇自带奇异光芒,将二百丈内黑云密布的天空,映得霞光四逸。仔细看来,透明的气泡源源不断地从柱子根部的六个小洞中涌出,顺着柱子快速向上攀爬,一到柱子顶端的紫色蘑菇处便消失不见。而那朵蘑菇,竟然在不断地膨胀伸展,看样子,似乎要把整个五螺殿封印一般。实际上,它就是要将这五螺殿乃至周围的层层木石屋子完全包裹起来。这东西,正是帮助目北一族潜海捕猎的气蘑。只不过,相比潜水的那种,这个,要大上了百千万倍。 站在气蘑之下,阴风瑟瑟,吹起缕缕倔强白发。目中族长那如炬双目时而巡视着生死战线,时而漠视天空。体内的热血忽地沸腾,忽地冰凝。他为自己能生于这个世界而高歌,他为这个世界即将毁灭而低吟。 时光逝去,白发族长记忆中五彩缤纷的五螺世界,也只能是深刻在记忆中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童年,只记得从高高的崖壁上跳入被四周的植被映得绚丽多彩的潭中,嬉戏,畅游;只记得偷偷地跟在大人的身后,去抬头看不见夜空的密林里寻觅,狩猎,各种奇珍异兽。他更不记得从小到大,自己在这片土地上滴落了多少鲜血,但却仍旧认为自己的快乐,要远远多于忧愁。也许正是这种积极向上的品格,他被目中一族的民众选为新一任的族长。人们敬爱他,他更是热爱他的族人。 “子孙万代啊!”他仰天长啸,决定把自己的最后的一刻,交给这场也许再也不会有了的婚礼。 第3章 末日婚礼(中) 二尺来长的细细藤条,将指头大小的火山石两两相系。 皮肤黝黑,满面沟壑的五螺长老,捉起五根藤条的中心,十颗雕琢成不同形状的油亮火山石垂于下方,合成一束。 黑石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锐响。 大厅里,人声鼎沸。顶壁上蠕动着的乌金沙蚕,将宽敞的五螺殿中心照得亮如白昼。巨响内壁的碎片贴满了整圈弧形墙面,使得整个空间的光线呈喜庆的金黄色。 在这个五螺世界面临灭顶之灾的大日子里,往日肃静冷清的五扇拱门内外,挤满了身着白青红黄的四族族长及大小头领。他们席地而坐,将一对青黑佳人围在正中。 人们或谈论着目东的英勇,或注目着目北的美貌。 他们交头接耳,关心的只是这婚礼,几乎没有人提及新娘的族人---那些正在为他们的生命以生命开辟希望之路的人们。 凹凸不平的黑色地面不再冰凉,鲸皮包裹的深灰拱门散发着异彩暖光。 一对新人四目相对,深情相拥。 这让在座的人们相信,这个世界,并不属于外面的那个。 已换上白色藤甲的目中族长刚刚下到大厅入口,本只打算远观,却被长老看到。长老举手示意,并缓缓迎了上去。 长老面对着族长,看着他的眼睛,将那束铃铛塞入了他的手心。 “还是你来吧~”白发族长说,“我只是看看,很快就上去了。” “你来!”长老紧紧握住族长婉拒的手。 白发族长点了点头,眼中闪现欲滴老泪。 他将铃铛盘于左腕,走到两位主角的身旁。 一身青袍的目东清新俊逸,正气外溢。一抹墨绿色长藤紧紧盘于其腰间,藤的另一头,绞头蕨之首一改往日的狰狞,似乎正在温柔地注视着身边的黑衣女子。 这女子,正是眉目如画的北族族长。 乌黑的长发微卷着披泻下来,显得慵懒却又不羁。清澈明亮的双瞳,冷若冰霜。 这一刻,面对着眼中只有自己的目东,不知她,又分给了他多少目光。 “青族目东!”白发族长拿起目东腰间青藤之尾。 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黑族目北!”他又接过目北递上的黄金面具。 白发族长将藤尾与面具相贴,紧紧握于右手,同时将左臂举过头顶,随之手腕一转,一阵铿锵有力的清脆之声响起,萦绕五螺之心。 “呜——” 一张黑得晶莹剔透的独脚圆桌徐徐从地面升起。一对新人不约而同,伸出右掌,按在桌面。 “拿出来吧——”白发族长道。 目东从腰间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青色鹦鹉螺,放置于桌上。那螺刚一脱手,便“唰”地伸展出数十只乳白触手,嫣然一幅要在黑色桌面上欢呼雀跃的样子。 目北看了看人群,也将手伸入怀内—— “咚——” 整个空间猛然一震! 人群一片惊呼! 五螺人都知道,这是“巨响”爆炸所带来的强震。 由于海侵带来的环境变化,“巨响”已是越来越少。于是,最后剩下的十枚,除婚礼的装饰用掉了一枚,其余的全都发放到了头领,暗哨和点火员的手中。而其中最大的两枚,一枚用来告诉大家,工程完工,各就各位。一枚用来警告各位,那家伙来了,准备应战。 目北眉头一紧,唰地收回了刚刚握住黑螺的手,一言不发,穿过人群,越上螺旋扶梯。 白发族长望了望怒而不发,满面无奈的目东,示意他将青螺收起之后,便也疾风般随目北而去。 眉梢紧皱,青筋暴起,目东一把将青螺抓起,正欲外冲,却被急急赶来的目西与目南,挡住了去路—— 奔跑中,目北胡思乱想,但仍渴望着是完工的那一枚被引爆了。 满面愁容的她,这十日来,肩负着这在绝大多数五螺人看来绝不可能的重任。 “但愿是完成了!”目北心中,甚至口中,不断地重复默念着这个期望。 如目北所愿,工程,确实是完成了。但就在她离五螺殿出口还有不到一丈处时, “咚——” 震耳欲聋声再次响起! “不好!”目北心头一紧,唰地冲出螺口,反手抠着螺沿向上一翻,笔直地立于螺顶。 “这个时候竟然——真是想不到啊!”白发族长猛地外冲,越上螺顶,只比目北迟了二秒。 “来了?” “来了!” 巨响的碎片,在昏天暗地中金光闪闪,让两人都想起了祖先描述的猎螺场景。可物非人亦非,沙滩已是巨浪滔天,蕨林荡然无存,曾经隐藏于参天大树中的暗哨,如今已成为了孤孤单单的了望塔而已。正是这塔上的北族少年,引爆了最大的巨响。 “能看到吗?”目北问。 “除非它跃出水面。”目中皱眉答到。 “上次合四族之力也没能给它重创,这次~”目北望了望本族那三千余剩勇,吞下一口凉气。 “那时恰好我不在。”白发族长淡淡地说, 实际上,他连这怪物的样子都不曾见过。不知道为何,凶兽的每一次偷袭似乎都刻意避开了白发族长。而两年前的那次围猎,则是四族因凶兽撞毁了五螺殿南殿而临时决定的。那个时候,白发族长又恰好带领族中精干一路西进,寻找三角湖的源头去了。 目中一族与其他四族不同,他们并非是靠着驾驭某一种特别的生物或超群的手艺立族。远胜他族的超强体魄,才是他们的杀手锏。回想族长考核那日,当他拖拽着夜吼的头颅走出密林,出现在旷野上时,在五螺民众的眼中,仿佛天神降临。他们不敢相信,这时常在人类世界暴走的庞然魔物,竟然被这小伙子凭一己之力斩杀。 如今,大敌当前,他更是当仁不让。 “安排下去吧,也许~”目中道“我能抵挡它一时半会!” “但它仍忍而不发,”目北担忧地说,“我怕它会选择我们最关键的时刻出击。” “现在已经是节骨眼了,没有退路了!你去下令吧!” “可你还~~”目北话未说完,目中已是在一声长哨中跃下螺顶。而等她再寻到目中身影时,他已稳坐于夜吼背脊之上,极速向大海奔去。 疾风灌耳,目光如炬。疾驰的夜吼越过道道“轻波”,在目中石刀一斩后,以万钧之势穿破已经与地面相接,封闭了的气蘑厚壁,奋蹄急奔,电光火石间,已是浪尖。而那气蘑之壁,自然是在瞬间完成了完美愈合。 “退!”目中拍拍夜吼的肩脊,纵身跃起,扎入浪中。 那夜吼见主人孤身入险,哪愿独自离开,可怎奈其不识水性,只得立在浅滩,焦急地左右徘徊。 另一边,面对被气蘑隔离在外的族人,目北心如刀绞,热泪盈眶。她缓缓将金蛇面具端端戴起,面对鼓手,举起千斤臂膀,朝天一指~~ 鼓点骤然响起!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脚手架上火光突然齐齐熄灭,一刹那,天地之间唯剩气蘑自带的朦胧光晕,万物仿佛身归混沌。而转瞬间,那火再次燃起! 只不过,燃烧的地方由脚手架,转移到了巨物之顶! 轰鸣四起,大地颤抖!那巨物发出尖锐刺耳的恐怖哀嚎,竟然开始如锥子钻木般,旋转了起来! 第4章 额下无眼一盏烛 一粒殷红,在暗潮汹涌中绽放缥缈,那是目中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他很清楚,只能让它来找自己。 但他定然不会想到,吸引那海兽来到身边的并非鲜血,而是他那石刀的黄金刀柄。 一股强劲水压从背后逼近! 来了! 石刀在手,目中猛然转身,双眼如电。 这,才是他第一次与这东西照面! 好大的口! 一张足已吞下一头成年夜吼的血盘大口猛然打开,朝自己迎面袭来! 目中四肢奋力击水,全力向右避闪。 一阵剧痛传来! 虽是避开了吞噬,但也恰好在那巨口咬紧一瞬,目东的右腿外侧被那海兽的牙尖划开了一道一尺来长的口子。 目中全身经脉紧绷,强力收缩肌肉,闭合伤口,冲出海面。他清楚自己不善水战,于是并不回头张望,一鼓作气,如飞鱼破水前行,向岸边掠去。 “嘭——” 巨尾破水横扫而出,击起一面水墙,把眼看便要冲上岸头的目中掀翻,跌落水中。 目中快速翻起,刚一踏着软泥立稳,便觉一阵炙热气浪自上而下向自己扑来。 “不好!” 目中来不及抬头,只是下意识地猛然屈膝弹跳避闪。 “咚——” 巨口罩下,咬合,甩起!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目中的余光中自半空跌落! “呯!!!” 夜吼重重坠落浅滩! 本还暗自庆幸自己又躲过一劫的目中这才发现,是那好牲畜,好战友,为自己挡下了这夺命一击! 目中见那陆地巨兽满身鲜血,虽然整个脊背已被撕扯得骨肉外翻,但仍仰颈侧卧,一双充满无奈,悲伤,恐惧的铜铃大眼半开,正依依不舍地望着自己。 “好朋友!” 目中大吼一声,正打算冲向夜吼,将它拖离战场,却不想那海兽之尾率先袭去, “咚!!!” 巨尾落下,夜吼骨肉尽碎,肝肠寸断,它再也无法驮着主人在山间跳跃,在原野疾驰了。 “这到底——”目中老泪翻涌,心中发麻, “是个什么东西!?” 借着三里外气蘑若隐若现的光芒,目中终于看清了这海兽的模样! 三角巨头大如屋, 百丈长躯宽似路。 通体寒光黑鳞甲, 额下无眼一盏烛! 即便是斩下夜吼首级的勇者,也不由得惊到手脚发麻! 这便是传说中的无眼海兽! 怪物确是无眼,但那额下正中的一团艳红,在时明时暗中看来如同鬼魅点上的一盏缥缈烛光,让人身心俱寒! 目中自负是斩杀夜吼的强者,但这时,傲气全无,只剩赴死的决心。他俯身抓起咸咸的烂泥,一把涂上腿面创口,同时将石刀插入腰带,转身向滩涂上唯一的制高点——曾经的暗哨巨树奔去。 巨兽嘶吼一声,蠕动鳞体,向目中击去。 可它也没曾料到,在陆地上,目中族长的速度有多快! 只是一眨眼,目中便已手握晃晃石刀,威风凛凛,傲立于海滩上孤零零的巨树之顶了。 在他身旁,引爆“巨响”信号的北族少年虽是瑟瑟发抖,却也昂首挺胸,誓与心中榜样一同迎敌。 而这少年的赴死之姿,也恰恰如枯枝干柴,将目中内心那团好胜之火重新点燃了! “唰——” 怪兽长身一拱,将巨头高高举起,血盆大口再次打开,向二人袭去。 “我知道你怕,不瞒你说,我也怕!但——”目中全身紧绷,双膝弯曲,蓄势待发。 巨兽面露狰狞,口中的热浪已强吹老少二人脸颊。 “看好了!” 当明晃晃的尖牙距二人不过丈余之时,目中大喝一声,纵身一跃,向巨口迎去。 “轰——” 随着一声霹雳巨响,东方天际突然金光四溢,万里长空被照得如日中天。 就连这怪兽亦是为之一颤! “唰——” 目中瞬间改变取其利齿的计划,脚掌在其口唇一蹬,跳上巨舌就是一刀。这一刀,在炙热红舌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怪兽吃痛发狂,巨口一合,甩头蜷身,卷起泥浪翻天。 而目中早已跳出了兽口,以石刀抵着黑鳞下滑十数丈后消失不见了。 第5章 末日婚礼(下) 下达了点火命令后,目北一身瘫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五螺大厅。 她要去与目东完婚,这样,才能让四族接收幸存的北族族人。 大厅内仍旧暖光荡漾,但已是空空荡荡。 目东孤孤单单地呆立于独脚桌前,绞头蕨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苦怨,伸展着根须触手,在目东肩头轻轻揉搓。 五族长老闭目盘腿,坐于地面,一双黑黝黝皱巴巴的手中,紧握着那束火山石。感觉到目北的脚步后,他缓缓站了起来。 “长老,继续吧。”目北道。 目东的眼中又焕发出了光芒。 “青族目东!”长老拿起青藤之尾。 “黒族目北!”长老接过金蛇面具。 火山石之音再次响起,在空旷的大厅奏起层层锐响。 目北颤抖着右手从怀内摸出的黑螺,与目东的青螺双双张开肉臂,紧紧交缠在了一起! “走!” 还没等长老完成最后的祝词,目北抓起目东的大手,飞也似朝出口奔去。 刺耳的轰鸣声震荡着漫天尘烟,剧烈的摩擦激起火花四溅冲天。 数十尊褐色巨物越转越快,已是各有大半没入那深坑之中。 脚手架上的北族战士随着它的下行,不断将脚手架一层层地拆掉,以防备万一大火熄灭,才好重新投入树浆燃料和火种。他们皆是黑灰掩面,遍体鳞伤。强劲噪音之中,更是有一注注鲜血从他们耳中流淌而出。 巨物上燃起的大火在旋转下变成了圆锥型火把,像是一尊尊巨塔上点起了祭祀明灯,将气蘑笼罩下的五螺殿照得流光溢彩,仿佛又回到了全盛时期。而下钻摩擦中喷发出的一束束火花,就像是在为青黑两族的联姻献上了贺礼。 目北紧紧地握住目东的手,火光通过气蘑厚壁折射的光芒,在美颜上流转,看上去更加妩媚动人。 二人贴着气蘑厚壁,等待着螺旋巨物完全没入地表。在他们的身后,男女老幼,无数五螺人相拥着背靠临时居所,翘首以盼,准备迎接最后的时刻。 “但愿直腔鹦鹉螺的壳够硬。”目东看了看目北道。 “够,我确定。”目北轻轻说出了斩钉截铁的话。 目东嗯啊了一段,一时开不了口。 “别太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目东注视着目北道。 这个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再次重复这话。 “不了。”目北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的族人。 “倒是你,”目北又道,“不该关心关心你的族人吗?” 这话让目东脸红。毕竟,青族中不愿跟随族长之人的人数是五族中最多的。但这并不表示此代族长没能得到族人的爱戴和拥护,反而是这一代的目东,让族人们更爱自己的家园了! 目东用拳头抹了抹鼻子,轻轻叹了口气,向东边望去。在那里,青族的长老带领着五族不愿意离开家园,或是根本就不相信目北的计划能成功的人们,正进行着在他自己看来都更为稳妥的逃脱计划。但他,还是选择了和目北一起。 千山树北岭顶峰,一副副大汗淋漓的面孔,在沸腾的金色树脂放出的黄光中欢呼。 成功了! 青族的千山树虽与火山相隔三十里,却以无限生长扩张的中空根须将火山石吸上枝头,才成就了这空中民宿。如今,大难临头,千余座树上屋宅在得到气蘑的包裹后又被镀上了一层遇热则柔遇寒则刚的金色黑藤树脂。最后,只是等待树脂冷却到一定温度,五族众人便可破蘑而入了。而这气蘑凭其超强的再生机能,又可瞬间修复破漏,于是,人们就被安全地封在其中了。想出这办法的人,正是青族长老。 人群之中,一个长发及腰的威严老者拄拐而立,仰着宽厚的白须下巴,向北眺望。一只脑袋尖尖,红眼长嘴的褐色无毛怪物依偎在其身旁。这家伙探头探脑,瘦骨嶙峋,上肢狭长,四爪却是极短,看起来十分吓人,却又有点滑稽可笑。 “长老,我看时机差不多了。”一个年轻汉子毕恭毕敬地说。 “嗯。”老者深深地吸了口气,摸了摸身旁怪物的尖头,一把将长拐平平抛向空中。 “去吧,把这带给他!” 话音未落,那怪物“唰”地张开双臂冲上半空,一对粗壮的利爪稳稳将那拐杖钳住。 只见它左右腋下两块似肉非肉似皮非皮的东西连着下爪根部撑起,御风而鼓,扇动而行,发出“欻欻”之声,一眨眼,已是消失在北边天际。 “他会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长老低声叹息道。 暗夜霹雳,天雷滚滚。 天空被岩浆映得通红,山脚下鸟兽四散,一片混乱。 一直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的火山,终于喷发。 同一时间,直腔鹦鹉螺完全没入地面。 “去!”目东大喝一声。绞头蕨“唰”地脱离主人腰间,挥动螺旋大口,向气蘑厚壁甩去。 电光火石之间,厚壁上便被割出一个直径丈余的圆形豁口!更奇怪的是,这气蘑上的口子竟然无法瞬间还原,而只是一寸寸地缓慢愈合! “这家伙着实厉害!”目北惊道。整个五螺世界除了它,怕是只有目中族长能打开如此之厚的气蘑壁了!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绞头蕨载起目东便消失不见,奔去打通下一个救命通道了。 “快!”目北冲出豁口,向族人嘶吼着。 一时间,所有黑族战士抛下手中工具,连滚带爬,拉的拉抬的抬,全力向豁口冲来。 目北的心中欣喜若狂,“赶上了!能赶上!” 一个,两个,三个——目北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真想化做百千分身,把她可爱的族人们快些拉扯进来! 十一,十二,十三——目北抬头望望火山,转头看看寸寸闭合的气蘑壁。 “目东——!”目北喊得撕裂了喉咙。她见缺口收缩得快钻不过一个人了,必须立即重开!一时间竟忘了绞头蕨正在绕着这巨大气蘑连续破壁,于是大喊出口。 “唰——”绞头蕨赶到,在重开通道后又立即载着目东继续奔向了需要他们的地方。 “谢谢!”目北湿润的双眼一片朦胧。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咫尺之间的距离,这时却是显得那么漫长。 “来得及,来得及——”目北紧握双拳,心中不断地默念着。 三十七,三十八,三十—— “不好!”目北只觉一股炙热之气从右侧涌来,心中一冷,“嗖”地下意识向左猛然弹跳开去。 “咚”! 巨兽下颌撞地,巨口轰然咬合! 这畜生还是来了! 紧张的撤离让目北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东西的靠近! 就算避开了这一口,目北的右臂右腿却被它的锋利鳞甲刮得鲜血四溅。 目北刚一站定,悲啸一声,不顾右体剧痛,左手取下金色面具,快速向巨兽攻去。 一冲一跳,腾空跃起,目北使左手拇食二指从背面扣握住面具双眼,愤怒一甩,那金蛇口中的信子瞬间射出,化为一条长约半丈的锋利金刺,直直向巨兽额心刺去。 此时,那巨兽的口唇之间已是横七竖八惨不忍睹的黒族战士肢体,还没来得及起身,目北已是攻到。 “叮!” 长刺没入巨兽唇上鳞甲! “呜呲——” 巨兽吃痛甩头,将目北抡上半空。 千钧一发,数十只柔软的触手急急赶到,轻轻将几近跌落在地的目北稳稳接住! 这是一只伤痕累累,驮着千疮百孔外壳的鹦鹉螺!它耗尽了最后一口气力,把主人,或者说朋友温柔地放下后,就再也不动了。 怪兽甩头摆尾,击起土石纷飞,也将奔逃路上的北族战士打得血肉模糊。 目北坐起身来,抚摸着长长的绵绵触手,一时间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眼花缭乱中,目东赶来,单膝跪于自己跟前。 目东解下腰间金带,套在妻子胸前,双手捧起血与泪的秀丽脸庞,看了又看。 目东起身,摸了摸绞头蕨的头部,绞头蕨会意,利刃一摆,斩下了二尺尾部。 那尾部绿藤散开盘身长须,将目北卷起箍紧,向通道爬去。 “走!” 绞头蕨得令,载着目东向发狂的巨兽奔去。 红红的火山岩浆,红红的螺顶烈火,红红的满目鲜血。 缓过神来的目北,本想一声口哨,唤来最后剩下的鹦鹉螺,可看看那只软绵绵匍匐在地,已快化成一摊浓水的朋友,已是疼哭流涕,于心不忍了。 可惜她自己也无法动弹,只有嘶喊着任由那绿藤将自己拖入了气蘑之内。 气蘑即将闭合,人与人,也即将生死相隔。 “确是大了不少!”目东惊叹。 没错,这无眼海兽的的确确比上一次来袭时更长,更粗壮了!气急败坏中,它疯狂摇甩头部,甚至用头撞击地面,想方设法要将插入唇上的金刺拔出。 “怎么办?”目东估计至少还有五六百北族战士没能进入气蘑。 而现在,眼看那金刺一寸寸地被振出巨兽上唇—— “你去吧——”目东轻抚绞头蕨。 草木非人,却已染了人性。 这绿藤紧紧靠着主人,不肯离去。 “去吧。”目东命令道。 “去!”他大吼。 救命通道重开! 目东脚踏半截绞头蕨割下的残体,手握青色鹦鹉螺幼崽,向巨兽头部跃去。 “弱点,定是那额间一团火焰!” 目东咬牙,决心赴死!】 第6章 结仇 【大地仿佛被撕裂了,整个五螺殿开始缓慢下陷。 直腔鹦鹉螺的拼死逃窜非同小可!不知,这是否也是诱发火山爆发的原因。 黑色浓烟直冲云霄,将原本绯红的天空再次涂黑。 滚滚岩浆喷涌而出,向四面八方吞噬而去。 万物苍生,仿佛都感受到了在劫难逃的命运。 目东脚踏绞头蕨断枝,右手五指虚抠螺壳,左手五指挺立置于唇间,念念有词。 那断枝突然伸展出无数根须,猛然齐齐向地面一击,驮起目东,拔地而起,向巨兽额间冲去。 炙热气浪迎面而来,温度几近点燃藤衣。 就这一次机会! 目东定气凝神,口中念诀。 半空中,绞头蕨断枝上的藤须“嗖”地射出,扣住巨兽下唇猛地一拉,便完成使命,瞬间枯萎了。 这一拉,向上之力让目东腾空而起,跃于巨兽头颅上空,向下俯冲。 “入!” 数十条乳白色触手闪电射出,以柔中带钢之势,向那巨兽的额间火焰剐去。 “嗞——” 就在触碰那团火焰瞬间,触手尽数化为了焦炭,就连螺壳也瞬间烫如红铁。 目东大惊!本能甩手,鹦鹉螺随之飞了出去。 没想到这孤注一掷的一击,竟如此脆弱! “完了!” 迎接他的,是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 “这味道——”目东恍然大悟! 一道黑影从上空划过,闪现目东双瞳。 “对不住了,目青——” 一代青族族长,就此葬身兽腹。 瞬间的厮杀,深深烙印在一墙之隔的目北脑中,成为了她永恒的噩梦。 主人殒命,绞头蕨自有感应。 它不再为那些还没进入气蘑的黑族战士开路了,而是呼啸着,向巨兽所在冲去! “轰——” 五螺殿向下一顿,整个巨大三角地面没入地表丈余,且继续缓慢下陷。 无眼海兽微微一振,调转巨头朝气蘑撞去。 “哐——”一声闷响。 气蘑厚壁只是瞬间向内凹了个半尺,便又弹回,恢复了原样。 巨兽再次高高昂头,刚欲发力,绞头蕨杀到。 它“唿”地从地面弹至半空,又腾空“唰”地完全展开根须,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向巨兽颈部罩去! “欻——” 千万条长须紧紧掐住了巨兽的脖颈! 巨兽大惊! 没想到这区区藤条竟有如此大的力量,捆得自己头颈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巨兽气急败坏,不顾绿藤,甩起百米巨尾,向气蘑猛然砸去。 “咚”! 力量何止万钧,整个气蘑都为之一震! “咚——”! 又是一击。 “哐——”! 这接二连三地猛击,让一壁之隔的五螺人惊心动魄。他们约有三分之一目睹了青族族长被这东西吞入腹中,对它又恨又怕。懦弱的人只能怨声载道,勇敢的人却也是无计可施。他们,越来越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了。 千度高温的岩浆在雨点触碰它时,发出不绝于耳的“唰唰”声。 整个世界弥漫着蒸汽与黑色粉尘,伸手不见五指。 “进!身强体壮的先进!”目青长老紧紧地握着他的拐杖,咬着牙道。 很明显,这雨加速了树脂的冷却,提前了他们进入的时间。 也很明显,他已从无毛怪物那得知了族长的死讯。 八百余壮汉爬上千山树,各展其能,纷纷“挤”进了一个个被气蘑和树脂包裹上了的金色空间。 说来也是神奇,那树脂层在被挤破的同时紧紧地贴着人体和衣裳,滴水不漏,又在人体进入后的一刹恢复如初,与气蘑有同工异曲之妙。当然,老弱妇孺这些力量不足的人是“挤”不进去的,只能靠里面的力量拉扯。这也是让身强体壮的人先进的原因。 “目田,你们一段等到最后一刻!”目青长老下令。 “明白!” 目田知道五螺殿距这里大概有多远的脚程,也知道,只有本族才会接纳目北的族人。 等待中,目田拨弄着弹力十足的金色护壁,搜索着远方黑暗中被岩浆照亮的山景,聆听着隐藏在雨点与轰鸣声中熟悉的声音。目田没有家人,并不在乎跟谁一路,只不过更愿意留在自己这小小的木石屋子里。对于目青长老,目东族长,或者说北族族长的计划,他并无所谓相信,也没做任何怀疑。虽然如同每一个五螺人一样热爱自己的家园,但他并不像其他各族那样怨恨负责占卜的目北一族没能提早预测出毁灭性海侵。这么说吧,他选择的,只是接受现实而已。 目田大口呼吸着雨水溅起的泥土芬芳,即便这芬芳中夹杂着火烟的味道,他也想把这家乡的味道融入身体,带到任何自己将要到达的地方。 这等待的时间,竟是如此漫长。 目田的耳中仿佛听到了奔腾巨浪,眼中,是染红天际的火光。 突然之间,一种碾压大地的声音,和一轮极速前进的影像,闯入了他的耳目。 在天水地火的夹缝中,一个庞然大物疾驰而来,将如瀑大雨搅撞得四散飞溅! “那是——” 目田张大了眼,也张大了口。 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激荡,举起双臂,放声高呼! 那是最后的鹦鹉螺! 此时,目田想起了传说中祖先围猎鹦鹉螺时那种恐怖的“靠近”! 而今,这靠近,是那么让人感慨,那么让人感到亲切! 到了! “啪!”四条最粗壮的触手急急抓地,稳稳地停在了千山树下,目田跟前。 “咚!” 鹦鹉螺轰然侧倒,数十条向内裹起的长臂缓缓舒展开来。 “谢谢!”目田看着躺在柔软臂弯里的百余个黒族战士,湿了眼眶。 “谢谢——谢谢——谢谢——” 发自内心的感谢声从千山树上金色民宿的每一个角落里传来,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这个时候,大家都是五螺子民,哪还有什么五族之分呢! “点火!”目青长老下了令。 金色的树脂再次在石锅中沸腾! “哗-------” 鹦鹉螺被沸腾的树脂包裹起来! “嘶---嘶嘶---嘶----” 柔若发丝坚如铁的千山树根须,紧紧把这最后的鹦鹉螺与它的朋友们,系在了一起! 北方。 就在海龙不断撞击着气蘑的时候,目北被绞头蕨的断尾捆送到了中心大厅。这里,目南,目西,长老,以及大小头领又聚到了一起。 “时间能拿得准吗?”看到目北进来了,目南故意问道。在这里,大家既能感觉到剧烈撞击,也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恐惧。 “看她这样子,恐怕有点难。”目西看了看目光呆滞的目北,两个侍女正在用海蛞蝓的分泌物帮她清理右臂和右腿的伤口。 长老从独脚桌旁站起,走到目北跟前,蹲了下来, “目东不能白死!”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又回桌边坐下了。 “目东——”目北边轻轻地呼唤,边挣脱侍女的手,站了起来。 目南和目西见目北似乎要恢复正常了,连忙附和地说着不能让目东白死的话。 “行了,”目北长叹一口气, “我们会感受到两次与其他震动不同的巨震,”虽然目北的目光未能重返往日的灵动,但她似乎已经暂时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封了起来。 “第一次是撞破海底。第二次,就是进入另一个空间的落地瞬间,” “关键的一环是,撞穿海底后需要使气蘑在瞬间脱离我们,才能补上海底这个缺口,也就是补上我们未来的天空。” “我族的工具已经全部就位了!”目西道。在原本的计划中,作为最善打造工具的目西一族的任务,就是制作出能割开气蘑厚壁的工具。 “嘿嘿,我的宝贝也分散开来了。”目南一脸的坏笑。 “你能管好它们就行。”目北一向对他没有好感。 “当我们完全进入海里之后,听口令,大家要让族人——” “咔嚓——” 一个霹雳响彻天地,打断了目北的话,不知为何,也喊停了巨兽的狂攻猛击。 “嘶————”无眼海兽长鸣一声,在绞头蕨紧紧相缚的情况下,蠕动躯体,向那被大雨浇得“嗞嗞”作响,冒起浓浓水雾的火山窜去。 “快了,”目北道,“让大家做好准备,指令将随时发出。”说完,转身向五螺殿顶冲去。 大雨浇入了地面上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坑里,虽然可能也已浇息了直腔鹦鹉螺壳上的大火,但这,已无法阻止这场逃脱了。 “咔——轰——咔咔——” 气蘑完全没入地面,数百黒族战士在滂沱大雨中绝望地嚎叫哭喊。有的甚至选择了跳入深坑—— 忽然间,火山方向传来崩裂的巨响,巨兽张着血盆大口,驭火而行,似乎驱赶着岩浆大军,向五螺殿奔来。而那家伙的颈部,已不见了绞头蕨的踪影。 “咔咔咔——轰——轰” 同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直腔鹦鹉螺打通了各自的巨坑。 “哗——” “哗——” 海水井喷上涌,冲刷坑壁,带着泥沙碎石回落,重重地砸在气蘑之上。转眼间,海水已是没过了大半个气蘑! “那是!?”刚刚冲上螺顶抬头观望的目北心中一惊,随之牙关咯咯作响。只见一股火红的液体由下陷岩壁口冲出,半空中如红色的暗夜流星,直坠气蘑之顶! “不好!”目北大呼! 这正是巨兽率岩浆大军赶来了! 火红滚烫的岩浆冲出塌陷坑口,向气蘑顶坠下。 眼看着那红色就要砸上气蘑,一股窒息感贯通目北全身。无数五螺民众的恐慌嚎叫瞬间爆发,震耳欲聋。 “咚——滋——咚——滋滋——” 岩浆遇水而熄,等触碰到气蘑厚壁,也只是一段段黑灰色的土块而已了。 虚惊一场!就在千度岩浆即将触碰到蘑顶的一瞬间,气蘑罩护着整个五螺空间,没入了海水之中! 目北松下了一口气。而当她看到那个杀夫仇人正脚踩火红,从坑顶探出头来时,她的眼中喷射出了仇恨的火焰, “总有一天,”目北仰首怒吼, “我或我的族人后代会找到你! 杀了你——!”】 第7章 蒸汽机制造商 “发光了?!”元之关低头这看看那瞧瞧。 “没事儿!”他噘了噘嘴道,“这以前也发生过一次。只是这院子里-----” 陆二木不说话。 陆二木在挣扎。 他的双眼在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的院子与元之关散着幽幽红光的身子间来来回回。 元之关啊元之关,元老太爷,元老太太爷! 是个脑袋能用的人都看得出,这院子是被你那满身的光芒给完完全全,一寸不落地毁了。这毕竟是田斓的院子啊!!! 但我陆二木能拿你怎样呢?我都能当你孙子的孙子了!我真希望我爹爹和娘没有教过我什么是尊老爱幼! 二木忽然又生出一种想要同爹爹一样喝一壶的感觉! 不过在这之前,必须先到林子里打两百桶淡水,但愿闭上眼把水一浇,张开眼时就能看到满园的绿色! “二木!陆二木!”元之关叫道。 “嗯?”二木有气无力。 “这地方有问题!” “有问题----有问题----你怎么不说是你有问题!?” “走!快走!到林子里去!”元之关拉起二木的膀子。 “林子----是该去林子---对!”二木挣开元之关的手,跑到后院里提起了两个大木桶,“走!”他两三步便到了院门口。 “等等!”元之关道。他转身从屋外墙上取了顶挂着的破旧斗笠,罩在了头上。元之关清楚地记得,从这宅院进林子很有可能会碰上姓文的老家伙。 一路小跑,二人不消半刻便进了林子。又前行了大约三里路,二木娘的坟以及那条丈余宽的溪流映入眼帘。 元之关快步走到碑前,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就这三拜,虽然是空坟,二木对元之关的责怪烟消云散。 “你娘-----” 陆二木见元之关对娘如此恭敬,又不愿骗他,于是急忙把话题引了开去。 “元太爷,”二木道,“您刚才说那鳞曾经出现过一次发光的景象?” “没错,”元之关边说边走到溪边,“之前在密室中你说你愿意跟随我去找那神的时候,我就该跟你说了。我们要重新打造一艘奔牛,就必须去找一个人。而上一次我这鳞出现发光的情况便是在与那人交谈的时候。” “那人会造船?” “非也,他会造船的心脏---蒸汽机!”元之关的语调由高转低,一脸自豪的样子,让人感觉是他自己会造。 “蒸汽机?是------” “蒸汽机是什么暂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有了这蒸汽机,我们奔牛的航行速度会比曾经的奔牛快上个三五倍就行。我们现在说的是那个能造蒸汽机的人。我在与他谈买卖的时候身上也亮了。但我想来想去,之前和你说话并没有那反应,倒是进了那屋子或者说那院子才有了反应。所以我才说是那地方有问题!”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我之前可能是错怪你了。”二木道。 “可不是吗?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我所到之地都如院子那般,你想想看,暂且不说我会不会得到天下人的制裁,自己都会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对,这么说的确是。但那院子会有什么问题呢?”这一下陆二木完全认同不是元之关个人的问题了,“-----对了,”二木想了想道,“你发现那造什么机的人有什么问题了吗?比如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你算是问对了!”元之关笑了笑道,“下次,也就是说不久以后,只要你愿意随我去见他,与他谈蒸汽机的买卖,那你到时候就知道他有多特别了,”元之关‘嘿嘿’了两声继续道,“那人白得和死人一个样,头发竟然是金色的,而且满脸都是毛,”他又比划了一下,“比你还高一头咧!” “他的名字叫----马特?”二木听元之关这么一形容,怎么说怎么像是在描绘那个叫做马特的外乡人。 “不,他叫特纳!” “特纳!?”二木一脸懵。 “对,全名特纳-琼斯,他姓琼斯,名特纳,奇怪吧,姓竟然要跟在名的后面!我跟你说,他会说我们这儿的话,而且说得不赖!而且----”元之关又笑起来了,“我告诉你,我也会说他们那种话!虽然不多-----” “是吗?”二木逼自己快速回忆,“那么----那么--那个------喂特!是啥意思你懂吗?” 元之关“噗呲”一声像个孩子似的笑了出来,虽然心中惊奇这个乡下小伙子怎么会那种‘英葛里嘘’,“这个我当然知道了,意思是---等一等!” “噗呲”,二木也笑了,而且笑得更像个孩子,“元老太爷,您当我啥都不会是吧?!我告诉您,这个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喂特’的意思就是----”二木提高了音量,“等等,别着急,别他娘的着急!懂了吗?”二木认为自己终于在元之关面前得意了一次。 这下子轮到元之关一脸懵了,他并不是怀疑自己记错了,而是感叹陆二木把这个‘喂特’解释得很形象很生动! “你是怎么会这种话的?”元之关问。 “这个暂时还是秘密!”二木微笑着道。 “那好,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刚才我们说到哪了?”元之关严肃了起来。 “说到这个叫做马特的人有什-----” “是特纳!” “说到这个叫做特纳的人有什么特点。”二木觉得马特和特纳叫起来没啥区别。 “他的特点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了!当然,他穿的衣服也和我们不一样,裤子竟然扎在衣服外面,衣袖总是高高卷起,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如果你要我说他住的地方有啥特别那就更没什么了,就是普通的客栈而已。当然,也不能说普通,挺高级的----” 二木蹲了下来,虚看着五颜六色的小石子儿,拨弄着清澈的溪水。他在思考,他现在学会思考了。如果说两日前他还算是个懵懂少年,经过这些接连不断且奇怪的事,他的某一根或几根神经算是被那些人和事拉扯后变得通畅了。他也渐渐懂得了一个道理,两件看起来并不相关的事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件事,因为看起来不相干并不等于这两件事其中的某些部分不相关。比如说那“盘子”就贯穿了好几件看起来并不相关的事。那么想要找到这“发光”的诱因,除了元之关这个因素以外,那个叫特纳的人和田斓屋里,院里的某一样东西是很有可能存在某些关系的。 “元老太爷,”二木站了起来,“您能不能再回想回想,那个纳特的身上,房间里,或者说他骑的马上,又或者他身边的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是田家屋子或院子里也有的呢?” “好,让我再仔细想想。”元之关学着二木的样子也在溪边蹲了下来,用手指划着溪水。 大概过了半刻钟,元之关起身,面朝着二木晃了两三晃后站定道: “真没有!”他摸了摸额头,“虽然蹲久了头有些晕,但我毕竟是行走江湖多年了,去过哪里,见过什么,听别人说起过什么,我都能清晰地记下来。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没有!” “去过的----见过的----听过的-----”二木嘀咕着,嘀咕着-----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大不了从别的地方移些花花草草过去,这钱我出!不就是怕那捡回来的小丫头怪你吗?”元之关只知道田斓是田句“捡”回来的。 “等等,”二木呆了一下,“我们都---不,是我搞错了一件事,” “啥事?” “那院子不是我家的,是田叔叔家的,是田斓的!” “你的意思是?” “我应该让你回想那个纳特---” “特纳!” “特纳,我应该让你回想那个特纳身边有什么东西是院子,屋子,或是屋子院子的主人也有的,也就是田叔叔或田斓也有的!” “你要这么说---”元之关揉了揉鼻子道,“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你哥陆离的故事吗?” 只要方向对了,元之关的脑袋是转得非常快的。 “记得!特纳潜水很厉害?还是-------” “虽然我没见过实物,但按照我的人所描述的你哥的故事里所说,你哥帮田句捞----” “鹦鹉螺!!!”二木猛地一颤脱口而出。 “对!我可以确定,纳特的胸前也挂了一个。” 第8章 在我耳边--放上一只螺 田斓使劲眨了眨眼,长长出了口气,站起身来。 在把两卷五螺世界的历史恭恭敬敬地放回了架子上后,走到了用七彩珊瑚条撑起的窗口,探出头去。 眼下金碧辉煌,远方难辨方向。在距离海面百丈之上,空气中似乎夹杂着一种名叫‘曾经’的味道在冰凉微风中飘荡。田斓搞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她甚至有一种想法,这是否就是爹爹说过的海市蜃楼,也许过一阵子,就会突然消失,不复存在了吧。 目青长老把那副在五螺民众前的威严收了起来,他负手而立,面带微笑,注视着田斓的一举一动。在他的眼中,女孩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者说,是一种强烈的亲切感!要不,他怎会将这五族历史在第一次见面那一刻便呈现给她。目青当然记得目北族长的话,但如今见到这话中人,他更愿意相信女孩是来拯救他们的。 “长老,”田斓转过头来看着目青,“目北族长还活着?” “你说呢?” “你们活着,他们也有可能都还活着。” “也许吧,希望。” “目东族长-----有可能还活着吗?”虽然故事里说目东掉入了那巨兽的口中,田斓还是问了出来,她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目青没有回答,低下头去,像个孩子一样摆弄着他的拐杖。 田斓见长老低着头,便又转过身去,再次将头探出窗外,漫无目的地眺望着。却没想到这一次,一种奇怪的声音碰上了她的耳膜。 那是------田斓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是笛声!” 断断续续,朦朦胧胧的笛声,乘风而来。 “长老长老!”田斓大喊。“快来听!” “怎么?”目青见她大呼小叫,连忙走了过去。 “听!” 目青也把头伸出了窗外,女孩则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什么?”目青没有听到。 “笛声,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的。”女孩轻轻地说。 “没听着。”目青摇了摇头。 “仔细听,再听听!” “还是没有。”目青把头缩了回来。 “等等,再听听。”田斓抓住了长老的膀子,不屈不挠。 目青看了看女孩,又把头伸出了窗外。 “没错,”不一会儿,目青的神情放松了下来,他嘀咕着,“那不是笛声。当然,也许你们把那叫做笛声,我们则叫做螺鸣。” “那是海螺吹出来的?” “嗯。那么长的时间,不知道多少年了,我们这里人人都听到过,但我们都把那当做了自己思念家乡的幻觉。”目青边听边回头对女孩说,“你,你这一来,我才感觉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是有人在吹螺?”田斓认为这声音来自远方,而不是下方。而自己现在身处千山树顶峰,这说明------ “对于北族族长,我不敢说他们是否完成了计划。但如果火山没有被完全淹没,那个人就一定还活着。” “谁?”田斓急切地问。 “那人如果还活着,比我们这些千山树的居民都要大上个万岁!”长老转身,重重地坐回珊瑚椅。 “万岁?!”女孩瞪大了眼睛。 “对,万岁!”目青道,“有件事还没告诉你。在我们研究了那些海难船只上的文字后发现,我们那个时代的寿命若是按你们的计时单位来算,该有八九百岁。” “你指的是普通人的寿命?!” “嗯。当然,这一点是在我们拥有了鹦鹉螺之后才渐渐发现的。毕竟,在那之前我们不是死于饥饿寒冷,就是倒在毒虫猛兽的脚下。即使是有运气极好,从未吃过苦受过伤的人活了那么久,我们也不过是把他当做了异类而已。” 田斓默默地听着。这一刻,她更能理解那些半蝶的渴望了。 “关于围猎鹦鹉螺的过程,有件事在你读到的历史里是没有记载的。”长老继续说道。 “是关于目北族长?”田斓一心想着目北一族定是会某些法术,而她在那场围猎中并没有看到目北族长的出现。 “不,你听我说。这件事被五族看做邪恶,所以只经每族长和长老流传下来。”长老对女孩扬了扬眉,示意不用心急。 “在那场围猎中,除了目中,目南,目东三族之外,目北负责在浅滩下构筑巨大的气蘑陷阱,以防鹦鹉螺突破绿道的阻拦。而目西一族自然------” “用绿道击倒鹦鹉螺!”女孩急不可耐地插嘴道。 “对!实际上在鹦鹉螺的两侧都各埋伏着数十名准备赴死的勇士。” 听到这里,那猎螺的画面生动地浮现在田斓的脑中。 “一定会有一侧的人会被倒下的螺砸中!” “是。谁也不知道哪一侧的机会更好,所以必须两侧都要有所准备。” 田斓没想到,在那么遥远的过去,人类就有了现身精神。爹爹也----。 “初代鹦鹉螺的重量和甲壳之坚硬超乎你的想象,即便是在柔软的沙滩上,目西族长一侧也是几乎全军覆没。” “几乎?” “目西族长活了下来。” “只被砸到了腿?” “不,肩膀以下血肉模糊,薄如木片。” 田斓的鼻翼抽搐了一下,她似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把我放在火山顶上吧!在我的耳边,放上一只螺。’他是这么说的。族人见他还有一口气,便满足了他的要求。毕竟,他是英雄,而在建起五螺殿之前,火山就是我们的信仰。”目青说着,再次来到窗边,“不知多少年过去,突然某一天,火山顶传来一种谁都没有听过的奇妙声音。传说中对这声音的描述只有一句话----就像是疾风从海面上呼啸而过。” “对,是有些像。” “从那以后,根据记载,每隔七次日起日落,那螺鸣便会出现一次。” “为什么是七次?”田斓问道。 “这,就要等你去发现了。”目青微笑着注视着女孩,“来吧,让我看看,看看你所说的翅膀!” 田斓楞了一下,翻起右手,镶嵌在手心的鹦鹉螺完好无损。可翅膀为什么不见了?这问题她也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我猜得没错-----”目青说着提起拐杖,在地面上“咚咚”击了两下。 “咚!”地一声,一只奇丑无比的无毛巨鸟自上而下,穿“墙”而过,瞬间立在了长老跟前。 这家伙竟然也活着!!! “右羽,你去帮帮她吧。”目青摸了摸那鸟的尖头道。 说不清道不明,女孩不但不惊不怕,与怪鸟默契的配合连目青看了都惊叹不已。 一伸,一啄。一放,一握。 “哗!”一对斑斓巨翅重新绽放。 若不是一眼便认定田斓就是目北话中人,智慧且谨慎的长老怎会给她看历史,怎会给她说秘密。但当这双翅膀真正出现在眼前,目青还是难掩心中的激荡颤抖。 “好!”目青喝道,两眼忽闪万年老泪,“没想到目北的神器当真存在!” “您说的是?”女孩不解。 “小姑娘,传说当年目北族长于五螺殿北殿开设占卜堂,在预测未来之余,还向鹦鹉螺幼崽输入一种不可思议的神力,没想到,竟是真的!” 目青这一说,更是让田斓欣喜若狂。这是她第一次从一个人的口中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找到目北族长,一定能复活爹爹!”田斓高喊着。 第9章 海啸 拉提尔,位于布克群岛最南边,方圆不过十里,是群岛中最小的岛屿。 岛上一栋栋蓝顶白体的建筑井井有条地排列着,被层层绿树环绕。树荫下繁花似锦,彩蝶飞舞,虽已入秋,却是春意盎然的景象。男女老少三三两两,在树下交谈,在海边散步,只有少数零零散散的成年男子或跪或站,在各类船支上干着些零碎的活儿。色泽鲜艳的蜥蜴时不时地从树枝后绿叶间探出头来,似乎在窥视着人们的生活。这一派慵懒和谐,与周边列岛却是天差地别。也许仅仅是运气,在这次海啸中,拉提尔是群岛中唯一幸免于难的岛。而目前,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兄弟岛上发生了什么。 当琼斯一家还漂流在浅海,一眼望到完好无损的海边别墅时,四人皆是万分惊奇。本以为这里也会如同沿途列岛一般形同地狱,哪能想到却是风平浪静的天堂!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爬上了浅滩,老琼斯嘶声喊着,一双被海水泡得肿胀不堪的红掌在空中挥舞。 他连喊了多次‘谢天谢地’后又道,“愿老天爷将对我等的眷顾分一些给那些遭受重创的同胞们吧~” “你说得对!贾斯丁。”老琼斯的妻子约瑟芬牵起两个孩子的手,左右看了看他们道, “让我们一起为他们祈祷吧!” 维特和凯瑟琳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于是,孩子们和父母肩并肩,齐声地轻颂起《神约》来。 在他们的身旁,晚霞之光照在一个直径约摸半丈的金黄色球体上,折射出的光芒,把一家四口的脸庞映得如同天神降临一般。 大海的浪潮如同往日,轻轻揉搓着沙砾,抚摸着一家人的脚背,这似乎在传递着一个信息~~我并不等同于其他的海,我将永远呵护着你们—— 完成祷告之后,老琼斯便制定了计划。先安排小儿子维特徒步回家,将皮卡车开来,才好把这救命的宝贝先给运回去;凯瑟琳同母亲一道步行至三公里外的码头,把海啸的消息告诉大家,让大家赶快做好救援准备;自己则留在原地,守着这金色的大疙瘩。分好工,一家人刚准备分头行事,远处却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 “是船,爸爸。”凯瑟琳说,她的眼力最好。 “是的,但会是什么船呢?”老琼斯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过这种提示音了。 “我看是条木船,肯定不是我们这儿的。”维特摇了摇头说。 “等等,看看再说。”老琼斯道。 那船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在距离滩头约半里外下了锚。接着,一艘小艇从大船一侧放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不走码头?”凯瑟琳问。 “那你得问他们。”维特道。 “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凯瑟琳有点生气。 “行,那得请你去问问他们。” “这算是好好说话吗!” “当然了。够好了。” “你这-----” “好了,他们来了。你先去开皮卡,维特。”老琼斯淡淡地边说边脱下藏蓝格子衬衫,披在了金色宝贝上。同时,他的心中暗暗惊奇,船是不怎么样,但这划艇人却是相当厉害。 维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先离开了,他对那船到底是艘什么船丝毫不感兴趣。 片刻之后,小艇冲上了滩头。 一个气度不凡的黑衫中年人先行下艇,黑衣少年则放置好船桨,插好船栓,紧随其后。 “你们好,请允许我介绍自己和我的助手。”中年人微笑着向琼斯一家轻轻点头,用一种黑衣少年刚刚学得点皮毛的语言说道。 “我们来自大海的另一头,我叫元之关。他---”男子拍了拍黑衣少年壮硕的肩头,“是陆二木。” 从林子里出来后,元陆二人提着两桶水直奔田斓的家。二木断定,田斓的院子或屋子里一定还有一枚鹦鹉螺!他没让元之关进屋,怕他进去后屋子会着火,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查了个遍,甚至爬了房梁,掏了灶底,可惜怎么也找不到。但这并没有动摇二木的判断,反而使他更加确信鹦鹉螺的藏匿之所了----就是眼前这已面目全非了的院子!没错,藏东西藏在地下可比藏在屋里隐蔽多了!可一来这院子不小,二来谁知道藏螺人那坑挖了多深呢?二木认为那螺并不是田斓藏的,那就肯定是田句藏的了!一个大人,一个壮汉,难说不会把一个藏东西的坑挖个五尺一丈的!由此来看,想要找到那螺,不把整个院子翻过来是不可能的了。就在陆二木一筹莫展的时候,元之关把他的计划告诉了二木,而陆二木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他也越来越想知道那鹦鹉螺的秘密了。于是,在运用善意的谎言与爹爹陆冬生做了短暂的告别后,陆二木随元之关驾着元之关花高价买来的船和一切远航装备出海了。一路上顺风顺水,按照元之关事先准备好的航海图,仅仅用了十数日,便到达了纳特的故乡。 元陆二人运气不错,没想到一上岸,就碰上了特纳-琼斯的家人。虽然原先跟元之关保证过会在家等他的特纳本人不在,但他的父亲贾斯丁-琼斯老先生的的确确是列岛,乃至整个国度之中数一数二的蒸汽机制造商。 在表明身份和来意后,他们并没有立即得到答复。原因有两个,第一,人命关天,琼斯一家目前必须组织救援队伍奔赴兄弟岛屿。当然,老琼斯并未要求元陆二人参与救援,因为在他看来他们没有参与救援的义务,不过是外来的买家而已。第二,对于元之关提出的蒸汽机连缸要求,即便是做了半辈子蒸汽机的匠人,琼斯老先生也不敢不经评估论证而轻易承诺。于是,琼斯一家按原计划行动,元陆二人也返回船上,静待消息。 大概过了一刻钟,维特驾车来接父亲了。 “你\/您怎么看?” 在把金宝贝抬上皮卡,用帆布盖上的这个过程中,老琼斯和儿子互不做声,直到坐进了正副驾驶室才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看没什么问题。”维特抢先回答对方,“我们又不是没做过。当然,爆炸的危险也是不可避免的。” “我问的不是这个,”老琼斯打断儿子的话,“你知道我的意思。” “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维特直接否定。“军舰,货轮,捕鲸船,我所见过,包括听说过的船,在那人所描述的远航船面前都只能算是小弟弟。”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老约克盯着后视镜中起起伏伏的金宝贝道。 “而且,爸爸,”维特说,“有件事你大概没注意到。” “什么?” “你听清那位元先生口中造船的木料了吗?” “蛇纹铁木?” “是的。” “这种木材很硬?”老琼斯见这木材名里有个‘铁’字,便这么判断。 “而且密度超级大。” “有多大?”老琼斯毕竟是机械师,对木材并不在行。 “若是全船使用这种木材,下水就沉。除非……”维特说到一半便停下了,想让老琼斯接下去说。 “除非这船造得够大。对吗?” “没错。” “你知道为什么你妈妈,你大哥和你妹妹,以及我们岛上的适婚女青年都不大愿意与你独处吗?那是因为……”老琼斯也停了下来。 “那是因为……”维特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把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玩的问题接龙带到了成年人的世界。” “咚”! 这个毫无预兆的急刹如果再踩深一些,老琼斯的颈椎估计要错位了。 “谢谢你告诉我,爸爸。”维特把脚放回了油门踏板上。 “没事儿。”老琼斯看快到家了,连忙“安慰”道,“这个小小的瑕疵对于你的学术水平来说不值一提.” 下了车,父子二人先把金宝贝锁进了地下室,才分头将列岛的遭遇告诉了左邻右舍。 回到家里,他们把能拿的食物都打了包,又从车库里取了剪子,钳子,撬棍和三副绳索,才重新发动皮卡,向码头赶去。 “这船的用途,最有可能是什么?”老琼斯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有件事情您可能没注意到。”维特没有回答,而是按自己的说话方式继续道,“那年轻人手腕上戴着的是……” 他又来了。 “我猜是玉。”这一点老琼斯确实没有留意,但他知道东方人爱戴玉石。 维特没说话。 “能直说吗?”老琼斯双手紧紧撑着副驾手套箱问。 “那东西我也没见过,看起来像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螺。” “哦---这我倒是没注意。” “而且那螺可不是戴着的哦~~” “那是?”老琼斯紧张起来。 “那螺是怎么~在手腕背上的?”维特道。 “吸上去的?”老琼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答对了。 “冰沟!” 老琼斯叹了口气,撇过脸去,在驾船随队到达最近的岛前,他都一直坚持着不与儿子有语言上的交流。 轰轰烈烈地到来,安安静静地离开。 水,这种世界上最温柔的物质,做出了最残忍的暴行。 大海在发泄了她蓄积已久的愤怒后,再次归于平静。留给搜救队伍的,不过是望不到尽头,夹杂着雪白泡沫的漂浮物。 经过近一个半小时的海上搜救,数十艘一无所获的快船在特里岛码头集结。 “还继续吗?”维特问。 “登岛吧。”老琼斯轻轻地说。经历过战争的他闻到了另一种死亡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他心里清楚,也许,无人能够幸免于难。 凯瑟琳也来了。她满面泪水,呆呆地望着黑暗中的废墟。原本央求着爸爸一定要随队参加救援的她,现在拒绝上岛,留守在船上。她怕,怕见到朋友,同学的惨状,但已无法控制那些想象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涌现。于是,过去总是对妈妈的祈祷持敷衍态度的年轻人,终于十指紧扣,虔诚地索求起上天的护佑来。 而就在凯瑟琳边祈祷边不断焦急地眺望岛上的时候,约五十丈外,之前的那个东方黑衣少年,正用颤抖的双手举着一把单筒望远镜,偷偷地注视着她。 “看够了吗?”元之关微笑着拍了拍二木的肩膀。 二木连忙转过身来,接着手忙脚乱地把望远镜放下,低着头,脸涨得通红,再又撇过头去,望向大海。 之前,当陆二木在滩头第一次见到那个与身边的女性完全不同的外国人,而且是同龄人时,他便感觉自己浑身不自在,甚至是透不过气来。最要命的是,当时凯瑟琳刚刚上岸,湿透了的纯白低胸连衣裙紧紧地贴着西方人玲珑且丰润的躯体,这让二木的血液几乎都快要沸腾了起来。 “早些时候不是还听你说他们怎么怎么奇怪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挪眼了?”元之关揉捏着二木的肩膀,挤眉弄眼道。 “没有没有……”黑暗也掩饰不了二木通红的脸。 “二木呀二木——陆二木——”元之关哈哈大笑。他只发觉二木喜欢看那碧眼小妞,却不知小伙心中,早已将这新鲜人与田斓做了个比较。而他们两人都不会想到,那个叫凯瑟琳的女孩从这个异域少年跳下小艇那刻,便已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二木脸皮太薄,正想转身躲进船舱,却听元之关话锋一转道, “你可曾想过这海啸是如何爆发的?” “如何爆发的?”二木从未想过,在他眼里,这就是海洋的自然灾害罢了。 “想过吗?” “没想过。”二木摇了摇头。 “要我看,这海上的一切,都由那个‘神’决定,特别是这种翻天巨浪。” “也许吧。可那个‘神’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是不计其数的生命啊……”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就算遇上了那么多怪事,二木对元之关口中的神仍是将信将疑的。 “那,就要问问这些岛上的人们都做过些什么了。”说完,元之关转过身,走进了船舱。 二木见元之关先行进舱,便仍旧留在船头,一边情不自禁地再次举起望远镜,一边思考起元之关的话来。 想来,或许元之关没有错!虽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祭海的事,二木清楚得很。一年一小祭,十二年一大祭,这是双季镇的传统。小祭祭鸡鸭,大祭祭牛羊。小船凑小钱,大船凑大钱。镇子用这些钱从从外乡买来十二只羊,十二头牛,捆上大船,远行百里,驱赶入海,祈求大海少起风浪,多赐鱼虾。这难道不是在祈求海神?只不过这“神”,谁也没见过罢了。 二木脑中又浮现起那“神鳞”的样子。假如元之关是对的,海中之“神”就是一条大得不可思议的蛇,那它伸伸懒腰就是大风大浪,甩甩尾巴便成夺命海啸不也理所当然吗?可是……二木琢磨起“那就要问问这些岛上的人做过些什么了。”这句话来。 “那就让我瞧瞧,你们做过些什么吧!”他自言自语道。说完,一声不响地翻过船垣,悄无声息地滑入海中,向那不知道叫啥名的小岛游去。 第10章 完美边缘 拂晓,双季浅滩前的海面上零零落落的七八艘渔船即将靠岸。从船身的吃水情况来看,这些渔船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毕竟,习惯这东西是很难改变的,就算是艰苦的习惯。 在得到了补偿款或加入了远航深潜队后,整个镇子大大小小的船艇只剩下这七八艘能够出海捕鱼了,于是,这些船上的海民即将率先见证一个奇迹。也许说奇迹不足以形容,事后想起来,他们会认为这绝对可以算得上是神迹! “全有兄弟,我瞧瞧,捞了些啥好货啊?” 陆冬生满面春风,腰板直挺挺的。 陆全有觉得他这个兄弟是要准备起航了,因为他曾经就是这样站在奔牛船头的。可如今奔牛不复存在了,镇子里都是些小船小艇,他这是------? “乔老弟,辛苦了,有啥新鲜的可别瞒着哥哥——” 陆冬生背着手,朝船舱里探头探脑地微笑着道。 乔四满瞪大了眼,记忆中这老哥子迎娶白美人时就是这副得意模样,可以说是丝毫不差。 “小李子,你叔以前可没亏待你,有啥好家伙给叔摊开!” 陆冬生单手向上一扬,眉飞色舞! 李大力不敢叫他叔了,应该叫他哥! 人们见识过一个遭受了命运无情打击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人,却从未见过一个获得了老天眷顾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的人,更没见过集合打击与眷顾于一身的人。如若是文老太爷也亲临现场,他会断定,陆冬生昨夜把那整个,至少是半个宝贝给磨成粉吞了下去。 从船上下来了或是呆住了还没来得及下船的人都在使劲地揉搓着自己的双眼,等待阳光!等待阳光快些降临,好把眼前的这个男人照得更加清楚! 终于,太阳几乎是突然照亮了整个滩头,照亮了这个昂着头,挺着胸,背着手的汉子。 头发似乎还没来得及修整,但肯定用沾了水的手向后打理过了,看上去精神而干练。抬头纹仿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人人都渴望的红润印堂。在陆冬生的双眼中保持了十年的浑浊连同满面胡渣一样,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原本黑沉暗淡的皮肤绽放出了滋润之光。 与此同时,陆冬生的前邻后舍也亲眼目睹了另一个奇迹。 相较而论,也许滩头那个奇迹在这另一个奇迹面前根本就不能算是奇迹,但确确实实的,这另一个奇迹肯定是滩头那个奇迹如假包换的母亲。 朗秋下山了,虽然比原定的日子晚了那么几天。 在夜的掩护下,她走进眺望了千万遍的镇子,拉开了似乎还留有自己手心汗水的院门,叩响了一个名叫家的地方。 熟悉的声音抱怨着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熟悉的脚步从地面传到脚心。 门开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男人出现在月光下。 他揉了揉眼,猛地眨巴了几下,又揉了揉眼,再揉---- “冬生,”朗秋笑颜似水,望着丈夫唇齿微动, “我回来了。” ------------------------------------------------------------------------------- 十二年前----- 巳时末,三十里密林内溪旁。 木棺正位,未封。 陆冬生让田句,陆贵生,赵长乐先回,自己则带着陆离陆远跪于棺前。 “陆离,多看看你娘。” 陆离无声,只是流泪,擦干,再流。 “远儿,多---看看--你娘。” 陆远泣不成声,几近抽搐。 许久。 “陆离,帮我。” 陆冬生与陆离合力抬起盖板。 陆远嘶吼着上前阻止,被陆离一脚踢开。 再阻止,再踢开---- 挚爱永隔。 “陆离,你先带远儿回去。” 许久----- 陆冬生捧了三捧溪水,洒上木棺。 盖土,每一铲土上都滴落了眼泪。 竖碑,碑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指纹。 烧纸。 伏坟而泣。 夜深。 回。 十年前------ 火辣辣的太阳,似乎总也不愿意离开天空。已是快四天,没有下过一滴雨了。 “我们回去吧……”田句跳上陆冬生的船,拍了拍他瑟瑟发抖的手臂,“远儿和……”,田句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第十一天! 十一天之内,搜索队伍的船只,由最初的二十余艘,变成了两艘。 “大家已经尽力了……”田句面对着这个早就走了相的大哥,也是说不出什么了。 淡水早已用尽,蒸馏海水的器皿也早被突如其来的巨浪震落海中。鱼儿体内的那么丁点儿淡水,是不足以支撑他们继续在海上呆下去的。他和他,多么希望能下一场大雨啊! 田句并不是挺不住了,并不是厌倦了,也并没有完全失去希望。只是,陆大哥家里有远儿,而他的田斓,也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回家。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她那么久,那么远。 想着田斓,田句没能控制住自己,他双手抓住陆冬生的双臂,使劲地摇,使劲地喊。 田句感觉,陆冬生的骨头,快被自己摇散架了,尽管十一天前,他是那么的强壮。 陆冬生的腿软了,心也软了。命运这把利刃,将他脸上的皱纹,刻得更深,更密了。 明明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现在看起来,已是老态龙钟。 陆冬生跪了下来,第一次,向大海低头了。 “返航……”他有气无力地呻吟。 “返航……”他颤抖着站了起来。 “返航!!!” 这嘶吼,是告别…… 回家之后,第一件事,陆冬生把陆远叫到跟前,双手使劲地捏着两个稚嫩的肩头, “听好,”陆冬生望着一双懵懂的眼, “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叫陆二木!” 昨夜。 陆冬生不断地抽打自己的脸,尽管另一双手使劲地抓着自己的手腕。 终于,他看清了,也肯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小秋----” 陆冬生一把将妻子抱起。 不善表达的四十岁汉子用眼泪做了表达。 许久---- 陆冬生和朗秋相互挽着腰,在屋前坐了下来。 陆冬生先告诉了朗秋两个儿子的去向,但他没有想到,在说陆离时妻子并没有太多反应,反而在讲到陆远时她满面愁容。于是陆冬生转变了话题。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是引归峰上的那神仙救了我。” “神仙?你怎么知道?”陆冬生一直认为是陆离的那宝贝起了作用。 “其实我被葬下后不久便被她救了,为了治好病,我在引归峰上住了十二年。” “病好了?”陆冬生看妻子的样貌与十二年前别无二致。 “嗯,完全好了。” 陆冬生轻轻挪开了妻子的手,站起身来,朝着引归峰方向跪下,磕头。 “我---不知道该拿什么去报答那位神仙。” “她说不用。” “神仙说不用,可我---我怎么能----没有任何表示呢?” “真的不用!神仙说我在引归峰上陪了她这些年,已经足够了。” “这---”陆冬生不知道怎么说了,“对了,”他又道,“我还得拜拜这月仙!” “不用!” 陆冬生刚想再跪下磕头,却被朗秋叫住。 “怎么?” “那位神仙说了,这月亮可不是世间众生想象的那般。” “那是~~”陆冬生虽是惊诧,但那神仙经毕竟把妻子送回了身边。 朗秋背过身去,缓缓说道:“神仙告诉我,很久很久以前那天上月亮并不存在,而刚开始挂在空中时不但不是个圆盘,还没有如今这般的大。” “很久以前,多久?没如今这般大?这意思听起来像是砌房子!” “这我也不知道,不管怎样,你听我的话就行,不但不要拜,就连看都不要多看一眼。” 这陆冬生就不能理解了,‘看都不要多看’,谁还能不看月亮? “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能不放在心上吗?”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陆冬生想了想继续道,“不过你回来了,能让我放在心上的可以算是没有了吧?!” “离儿也许还活着。” “是那位神仙说的?” “嗯。” 陆冬生喜极而泣,再次遥遥跪拜引归神仙。 挚爱回来了,他的孩子呢? 离儿,你会回来吗? 第11章 怪物 海面上的灾后漂浮物给了二木掩护,也帮他省下了不少气力。原本还害怕会在这个过程中碰上一具具尸体的他,什么有生命的物种的尸体也没见到。在穿过搜救船队,摸索着上了岸后,二木怕被留在船上的人发现,便先狗爬般地绕过了船上照明设备投射的光芒,再轻轻地爬上了一棵即便是被折弯了腰也屹立不倒的大树。在距离地面七八米的枝干上,透过茂密的树叶,二木搜寻到了光亮最为密集的方向,之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树来,朝那里寻去。在他看来,灾难过后,哪里的搜索队伍光亮最密集,哪里便是最重要的。他虽然也想过,秘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在这种时候,也许秘密就不是秘密了吧。 岛上建筑稀疏,地面一片狼藉,虽然是夜晚,想要不被发现仍需极度小心。二木弯着腰,停停跑跑,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距离那光亮汇集处七八丈外的半截院墙后。伸头窥去,数十个头顶射出刺眼光芒的外国人围绕在一座方方正正的高大建筑物前。二木竖起耳朵,虽然还是完全听不到,也听不懂他们在说着些什么,但他能感觉出那些谈话者的情绪。这,应该就是他所要找的答案的所在地了,二木判断。 另一方面,二木一路寻来,所有沿途的房屋不是残破不堪就是干脆只剩房基,而眼前这座,说是完好无损绝不夸张,想必定是用了什么特殊材料建成。 ‘嘶…………呼--------’ 突然,一种先尖锐后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地面的震动从那建筑窜出。 众人为之一颤,纷纷后退。 “这是动物的嘶鸣!”二木寒毛竖起,眼前突然想象出元之关口中大蛇的狰狞模样。 “咚!” 巨响传来,整个地面猛地一震,几欲裂开!同时,一种急促的呼吸声由下至上,仿佛瞬间充斥了整个岛屿,让空气凝固在阴森恐怖之中。 人们惊慌失措,喊叫着四散逃离。 二木由站变趴,紧咬牙关,虽然冷汗阵阵,双眼却始终不肯离开那栋建筑。 大概半刻钟后,眼前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众船驶离海岸的声音在二木身后的远方渐行渐远。 难道这几个岛上的人合力捉住了“神”?! 这是二木理所当然的想法。所以“神”才呼风唤雨,掀起海啸将这列岛摧毁? 不对,二木又想,看样子这“海神”似是被囚禁在此,自己都无法脱身,如何……难道这建筑里的只是“海神”的孩子? 管它咧!二木决定进到建筑里去看看。他来这,不就是寻找秘密的吗?于是,二木长出一口气,壮了壮胆,轻轻爬起,不发出一 点点声响,弓着身,轻手轻脚地向大楼靠近。 借着月色,二木盯着一块震落在地的黑灰色长方牌匾,看了又看。ocean是海洋,topography是什么?probe是~搜索,可这sonar是什么?research 是~~找一找?institute又是什么?二木抓耳挠腮,心急如焚,可想破了脑袋还是记不起,也猜不出这些个歪歪扭扭的字词是啥意思了。他后悔自己学这玩意儿时的三心二意,只得先强行记下个大概,等回去,再请教自己的外文老师元之关了。 跨过牌匾,二木进入到了建筑之内。 这味道! 二木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在翻腾!他认为把腐烂了的死鱼烂虾塞进自己的枕头里也没这么难闻! 但既然已经进来了----二木还是决定看看再说。 没有了月光的室内,异常黑暗。二木把自己的呼吸控制得非常微弱,贴着冰凉的墙壁,趟着湿滑的地面,蹑手蹑脚地摸索着前进。 “哒!” 二木闻声卧倒 “啪啪---啪啪--啪啪----” 光明瞬间代替黑暗。 二木倒吸一口凉气,强行在突如其来的光明中睁开双眼。 他不知道,这是他依墙而行时碰上了电灯开关。 虽然元之关在航行路上交给了他很多外面世界的事情,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新奇玩意儿。 没想到这里面这么大!住惯了小宅子的二木大叹! 雪亮的灯光把整个四壁皆为油亮花岗岩的空旷大厅照得肃静庄严。七八圈楼梯悬空环绕着高得不可思议的本该是房梁的头顶空间。大厅尽头,一条两尺来宽的笔直裂缝从一张柜台样的桌子下开始延伸,渐渐收窄,直到距大门不过一丈处方才消失。 这,是海啸造成的吗? 不对!二木立马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进来之前,他清楚地记得海啸并没给这栋大楼的外墙留下任何能一眼看出的裂纹! 那这裂缝----- 下面----- 是什么!? 鸡皮疙瘩瞬间爬上二木全身,一时间,他感觉自己迈不动步子了。 “呼……嘶…………呼……呼……” 这下子,再迈不动步子也得迈了! 怪声再起,二木急速转身地冲返大门,再猛地转身趴下,一动也不敢动了。 “呼嘶……呼……嘶……嘶……” “嗯”,二木咬牙屏住呼吸。 伴随着沉闷的呼吸声,一条看似软绵绵的青灰色东西从裂缝中伸出,左摇右摆,似在试探着什么。 “蛇尾!”二木的心脏几乎跳出了体外。 这一刻,他完全相信了元之关的话。 “咔----铿------咔咔------\\u0027 而随着那长尾越抬越高,新露出的部分也越来越粗壮,地面那二尺来宽的裂口竟然脆如薄板,被寸寸撕裂,撑开。 眼看着尾尖就要碰上近八九丈高的天花板,新露出的蛇身也是两抱有余了,却仍没有要露出蛇首的迹象。 不对!二木突然醒悟! “蛇鳞呢!?” 二木几乎喊出口来!而正是在这一瞬,只听那呼吸声突然加大,同时五六只同样的“蛇尾”从那裂缝中强行挤出,直冲天花! “不好!!” 这一次二木是真喊了出来! 强烈的求生欲望使他一跃而起,转身狂奔!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二木任凭地面撕裂之声在背后不断响起,哪敢回首张望,他憋着一口气,压着一颗咚咚如鼓的心,跌跌撞撞地向大海冲去。 第12章 深不见底的牢笼 元之关合上新奔牛的图纸,长吁一口气,在船舱内的简易木床上躺了下来。 这图他用眼睛看了不下百遍,在脑中更是分解,组装了无数次。 元之关设想过各种凶险,也根据这些凶险不断完善设计。在他的想象中,那神口可吞鲸,肚能撑船,身长百丈,最大的鳞片就像一艇轻舟。其蜷体挺身,就会巨浪滔天,头甩尾摆,定是蔽日散云。如若新奔牛的材料和性能不够坚韧,卓越,那么碰上海神,恐怕近身都是问题。可惜,他原本打算在这布克群岛中选择一个码头来打造新奔牛,如今是不可能了。元之关在外漂泊近二十年,深知江湖险恶,做这样的大事,他需要尽可能地避人耳目。看来,新奔牛的诞生地也许只能是老奔牛的家了,毕竟,那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短短的十数日来,他对陆二木的信任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他认为这小伙子虽然有时会一根筋,但也不失聪慧,有时脾气暴躁,却又是诚实可靠。至少是现在,他想不出比陆二木更合自己心意的年轻人来了。 想着,元之关起身,正要再找二木谈谈计划的细节,却听到阵阵机器的轰鸣。 登上甲板,搜救船只从不远处疾驶而过,灯光杂乱闪烁,与来时的从容有序大相庭径,一副仓皇逃窜的架势。 “这是怎么了?”元之关自言自语。 “二木----陆二木-----”,元之关轻声喊到。可接连叫了七八次也无人回应。 这家伙,哪儿去了? 元之关绕船一周,仍是不见二木踪迹。 难道,是去寻那外国姑娘去了?元之关有点儿恼火。 不会!他立马又反驳了自己的猜想。 他小子没那么大胆子,脸皮更是薄如蛇蜕!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哗——” 一声水响从船侧贯入元之关耳中,他打了个激灵,伸头一看,只见陆二木上气不接下气,满面惊恐,看不出一丝前几日在海中作业的从容。 元之关哪里知道,小伙子着实受了不小的惊吓。 一路游来,陆二木想方设法不让自己的脑中出现那怪物的样子,甚至是寻定目标后闭上眼游一段,再张开双眼确定目标,再游。他怕那怪物会急速赶上自己,更怕那怪物已经潜游到了自己前方。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对大海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元之关一把将陆二木拉上夹板,刚想问他去了哪里,却见他一倒而下,四脚朝天,一张嘴想说却又喘得说不出来。 “别着急,先缓缓。”元之关第一次见他这个狼狈不堪的样子,便自然而然地望了望那岛,心想这也没多长的距离啊!?他又怎会想到,是惊恐下的逃命式划水把这距离拉长了数倍。 “你……你……说的……那……那神……有……”二木喘个不停,却又急不可待地要说出来,也许说出来了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别急,多喘两口再说。”元之关看着他都急。 “有没有……可能……是……是章鱼……” “章鱼!?”元之关觉得听错了。 “对……对……是章鱼………” “看清楚了吗?这可是夜晚!”元之关认为就算是鱼也情有可原,毕竟有鳞片。可章鱼…… “刚才那动静你没……没听到?非常清楚……一只触手至少……至少----比这船还长得多。”二木终于缓过了气,眼中直愣愣的,满是恐惧。 “没听到,你是怎么看清的?”元之关还是不相信,至少认为二木是看花眼了。 “我不会看错的,是在一座里面很高很高的大屋子里!非常亮,几乎所有上岸搜救的人都聚集在那里。” 二木坐了起来,“我无意中打开了很亮很亮的你说的那种叫灯的东西,那怪物从地板上的裂缝里钻出来,至少有七八条腿。” “它的身体呢?” “没见着,要是我等到它连身体都钻出来恐怕就回不来了!” 元之关笑了笑,道“不管你看到的是不是章鱼,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只要他没有鳞,都绝不可能是我说的那个神!只不过,你说那东西从屋子的地板下钻出来,这倒是奇怪。” 二木向后捋了捋头发,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记下那栋房子牌匾上的外国字了----”他摸着脑袋回忆。 “ocean是海洋,t-o-p-o-g-r-a-p-h-y是什么不知道,probe是搜索,s,o,n,a,r是什么?research 是再找一找吗?i,n,s,t,i,t,u,t,e又是什么?” “sonar 是声呐,这个词一般人不知道,但却是我从特纳那里最先学到的几个词之一,因为这个叫声呐的东西是我除了蒸汽机外必须要买的。 institute是地貌。”元之关仔细地听着,脑袋快速搜索回忆,他认为这些个词曾经在纳特的嘴里出现过。 “我猜那大屋子是声呐海洋地貌所!”元之关兴奋地道,“也许,你找到了这场灾难的原因!” “是吗?!”二木突然由恐惧转为兴奋,“要不,咱们再上岛看看。”二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好!看来那些人已经离得远了。” “说起来,我感觉那些人知道那东西的存在。” “按你说的,既然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那里,说明那里有非常重要的东西。也就是说,你看到的那怪物,很有可能是这些岛上的人捉住的。”元之关道。 对。其实二木也是这样想的。但要活捉那么大的家伙,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 说走就走,二木很快便换好了衣裳。 元之关把手电插在腰间,从船舱的暗格里取出两支步枪,连同两盒弹药,分别用油皮套装好,一支背在背上,一支交给了二木。 “这家伙的用法,你没忘吧。” “嗯,熟练得很咧。”二木背上枪,同时解开了轻舟的绳索。 “但愿,用不上这家伙。”元之关喃喃地说。 在距离海滩还有百米时,借着月色,元陆二人便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岸上的异状。 “看来你不是在胡言乱语。”元之关看了看二木,发现二木也在看着他。 “没想到那东西会这么大!”二木轻轻地叹道。 “看来,那东西已经静悄悄地入海了。” 踏上沙滩,二人再次被震撼了。 一眼望去,沙滩,草地,树林,房屋仿佛是被一条轰然倒下的擎天巨柱碾压过一般。 “如果你之前没说是章鱼,我也会猜测是那神。”元之关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望着这“神迹”。 “这不像——”二木皱眉道。 “什么不像?” “你看这,”二木指着深达丈余的弧形沙坑,“这半圆形的凹陷拖坑哪像章鱼的扒痕?” “对,而且你看。”元之关把手电扫向长坑内的一个个压痕“这是什么,这又像是章鱼的触手撑地而行留下的坑。只是这坑为什么集中在后面,而不是遍布在两侧或四周呢?” “嗯!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像是一只巨大的寄居蟹推着壳走留下的痕迹!”二木猜测道。 “你这个说法倒是很有意思!走吧!把手电关上!”元之关道,“不过还有一点我们需要注意,这么大的东西出来之后竟然能如此安静的入海,它也许比章鱼还聪明!” 二木打了个冷颤,连连称是。 无需寻找,顺着这深深的拖行之坑,二人一路直行,半刻钟便来到了那座巨大的屋子前。 之前被二木打开的大厅灯已经熄灭,那腐烂的气味迎面而来,但二木认为这味道比之前淡去了太多。 这还是那建筑吗?若不是随迹而来,怎敢相信这就是刚才那座! “就像是他娘的火车从那房子里开了出来!”元之关咬了咬牙道。 “火车?” “你没见过。”元之关现在不愿多说,他望了望房顶,心中惊叹,如果说真是火车从里面开了出来而这房子还不塌,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房子是为那怪物而造的! 走进室内,元之关按二木说的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可惜那开关已坏,他只得打开了手电,想找找有没有别的电灯开关。 小心翼翼地挪过爆裂开来的大厅巨坑边缘,元之关来到了楼梯口。 “啪” 灯光再次亮起,照亮室内废墟。 二人口瞪目呆,冷汗一粒粒地往外挤,片刻后才晃过神来。 “这东西,也许不属于这世界……”元之关望了望那巨坑,有种眩晕的感觉。 二木半蹲,试探着走近那地面黑洞,向下张望。 “师父,你来看看。”二木的呼叫在洞内荡起了回声。元之关让二木称自己师父,并去掉了您字下的心。 元之关走近一看,空空旷旷的四方空间至少能装下一条他所见过的最大的鲸鱼。说至少,是因为如此明亮的灯光也无法达到这深坑的底部。 “这绝对是个牢笼!”元之关道。 “这么说那---那东西是逃出来的?” “关键的问题是,他们是从哪里捉住它的。” “除了海里,还能是哪里?” 元之关没有搭话,在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世界,那是神的世界。在他看来,虽然可以更加确定从此地逃出的东西并不是他推断的那个神,但他更加相信,这次海啸之灾,定是神为了救它而制造的。那么如果能找到它,也就是找到了神的世界。 “二木,我们上楼看看。”元之关边慢慢踏着楼梯上行边道,“我们去楼上房间里找一找,这些外国人有一个习惯-----把重要的东西都藏在墙壁中的铁盒子里,他们把那叫做保险柜。” “看来我们不用上去了。你来!”二木扭头对师父道。 “我看看!” 还是小伙子眼尖,就在距离地面将近三丈的坑壁上,一块正方金属板正反射出淡淡微光。 “对!就是它!”元之关立马解下绳索,一头寄在最粗的楼梯柱子上,一头“唰”地甩下了牢笼。 “我去吧师父!”二木看元之关二话不说便仍下了绳索连忙喊道。 “当然是你去了!”元之关笑道。“难道还要为师的亲自出马?” 二木翻了个白眼,卸下步枪,准备轻装上阵。 “别!”元之关叫道,“开个玩笑!你不会开那玩意儿!再来,如果受伤了,你可没我好得快!” 很快,元之关顺绳而下,一眨眼的功夫便悬停在那保险柜前。 借着手电光芒,二木能清楚地望到师父捏着一根细细的铁丝在那金属板上插来戳去。“塔,塔塔,啪,塔啪”的开锁声传来,也似乎扭开了二木的心门。 二木一边提心吊胆地望着师父,一边陷入沉思。的确,师父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得自己好多时候都不愿意去学习,不肯去深究。而唯一让师父保持着亢奋之心,始终如一的,唯有那“神”了。二木觉着,自己跟师父相处得越久,反而越不了解他了。他有时凶狠,有时慈悲。有时对自己照料得无微不至,有时又似乎漠不关心。每当教一个啥新鲜事物给自己的时候耐心无比,但提及自己的家人时又懒得多说一句。 二木甚至假想,如果我是师父,如果我也如他从小身残,饱受屈辱与不公,那么当自己也遇到了一个年轻人时,会怎么对待呢?如果…… “咔——”锁开了! 没想到,师父还是个开锁的高手!二木哪里知道这锁有多难开,更想不到元之关这十数年里周游天下学会了多少他闻所未闻的“技巧”。 “拉我上去——”元之关喊道。他已把那柜子里的所有东西扒拉进了布袋之中。 木船扬帆起锚,驶向远海。 船舱内,元之关点亮了所有灯光。他和二木坐在地板上,将那柜中秘密,开始一件件地掏放眼前。 “这,叫做文件夹。”元之关掏出一个硬纸板包着的厚本子。 “这个,”他又掏出一个四方黑盒子,但他叫不出名字, “这个……”还是说不出, “这个……”元之关不敢相信,自己博览群物,这些东西竟然一样也叫不上名字! 二木虽然也是吃惊,但他吃的是从未见过师父如此震惊的惊。 “这——!” 二木感觉元之关伸入袋子的手在战抖,再一看,师父脸色大变,由惊转喜! 掏出来了! 二木与师父四目相对, “看来……”元之关站了起来, “这东西来自另一个世界!” 师徒二人异口同声。 第13章 龙的真身 大海渺渺,难觅方向。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声势浩大的深潜队终于在第十三个远航日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夜幕广阔,皓月当空,只见五颗星子均匀地围绕在那圆月右侧,闪耀夺目。 “这天象……错不了吧!”林岩溪站在督舰船头仰颈道。 “嗯,不错!”李怒露出了一个副官从未见过的微笑,“传令下去,朝那四星伴月全速前进!” “得令!”林岩溪道。 旗语打出,旗舰得令,鼓响锣鸣,二十八名兵士嘶吼着全力划桨。 一时间,百余艘大小船艇喊声震天,齐齐亢奋起来,紧随旗舰做最后冲刺。 可常言道,月亮走我我也走,总也捉不住月亮的手。对于天上星辰来说“眼见为实”不过是痴人说梦。 大概过了两刻钟,所有船艇上的划桨兵士无不声嘶力竭,怨声载道,却仿佛怎么也到不了那四星伴月之下。 林岩溪感同身受,这些士兵冲锋陷阵不过一时半刻,可要他们长时间的划桨着实困难,更何况那天象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 “将军,我看先歇歇吧?”林岩溪道。 稳坐舱台太师椅的李怒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四下望了望已大大减慢了速度的诸船艇,极不耐烦地道:“保持队形,每隔一刻,冲刺一轮!” “明白!” 旗舰为“个”字起笔,左右各二十船艇为“个”字羽翼,督舰则隐藏收笔一竖之中。如剑般的阵势从起航之日便从未扭曲变形。此刻,这巨剑如陆上冲杀,在汪洋中突刺不断。 “起风了!?”林岩溪摸了摸顶上红绸。 “风向正好!”李怒望了望白帆道,“全力冲刺!” 夜风突起,战鼓再次震天! 浑身已无一处不被汗水浸湿的兵士们颤抖着,哆嗦着,如同烈日下口干舌燥的老狗般喘息着,早已无法咬紧牙关。他们的手臂就像是灌了铅,腰背剧痛难当,脑中哪还有什么赏金,唯一想着的便是立马能放下这重达千斤的木浆,一头昏睡过去。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随着旗舰红白一舞,鼓声戛然而止。 前方海面竟然泛起幽幽红光! 那是…… 旗舰停桨下帆,却因船速太快无法立即停下而率先闯入光中。 “啪嗒嗒啪啪啪啪啪啪嗒嗒……” 这声响…… 船上众兵士纷纷伸头望向海面。 “停!停……!停——” 旗舰头领抢过信号旗,边声嘶力竭地呼喊边奋力打着停船的旗语。 大部队终于停了下来。 海面上密密麻麻地漂浮着一块块巴掌大的发光片状物,一眼望去连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 此时,已有二十余艘船艇进入红光区域。船身与那些漂浮物撞击发出清脆声响接连不断,如同百千马蹄狂奔不止。 “将军,那简直---”林岩溪望着那没有尽头的光晕咽了咽口水道,“那看起来就像是地狱的入口!要不要-----” “师父说得不错,”一个诡异的笑容浮现,李怒自言自语道,“那东西确是诱饵……” “诱饵!?” “传令!”李怒高声叫道,“红光区域内的士兵全员下海捞宝,多捞多赏!” 此令一下,船上兵士哪还记得什么腰酸背痛,哪还管什么掌心指节早已皮开肉绽血泡溃裂,就连那些不善水甚至不会水的,都个个如鱼跃龙门,纷纷跳入海中。 “不用网捞吗,将军?”林岩溪不解。 “网子哪里比得了肉身呢?”李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肉身?”林岩溪更是听不懂了,但也不敢多问,只是看着兵士们在水中胡乱拍打。 风云突变,一抹残云从远处飘来,将那四星伴月浅浅遮了起来。 “将军,”林岩溪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您刚才说的那肉身-----” 咔----咔嚓----- 一道黄中浸红的闪电斩过黑夜,海面被瞬间点亮,又瞬间黑下。 “漩涡!” 一个累得实在翻不下船了的兵士大喊一声。 漩涡! 漩涡! 漩涡!!!----------- 一个直径丈余的漩涡在距离旗舰十丈处急急旋转,并快速变大! 上船!上船!上船! 海面沸腾了! 一眨眼的功夫便已有一二十名兵士被漩涡吸了进去。 上船!快!快! 手里抓着宝贝,嘴里咬着宝贝,腋下夹着宝贝,甚至脚趾间卡着宝贝的兵士如梦初醒,一个挤着一个向七零八落的船艇游去。 片刻!黑色漩涡暴涨一倍! 片刻!百余兵士落入涡口! 水雾弥漫,哀鸿遍野! 旗舰船身倾斜,向漩涡移去! “将军,那漩涡还有不断变大之势,请下令掉头!” 李怒笑而不答。 “将军!” 李怒撇头不答。 “将军请下-----” 轰!!! 平地惊雷,幽幽红光骤闪,漩涡直径猛然暴增数倍! “个”字队形顿时被削去了一半! 督舰前后船艇各仅剩下二十余只! “将军!”林岩溪跪了下来,看着手下半数被吞噬,流下两行悔恨之泪。 “下令啊将军!” 李怒岿然不动,只是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佩剑上的红须。 “将军!”林岩溪看着那旋涡越来越大如锅,海中兵士船只如饺,船艇上零零散散的渔民喊叫连天,悔不当初,而想来李怒往日治军颇严,兵士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袍一个个毫无抵抗地赴死,而军令不出谁也不敢掉头。 深潜远航队全军覆没似乎就在眼前! “那就退吧。”李怒轻声道。 “退!”林岩溪哀嚎着命旗手打出旗语。 二十艘余舰齐齐打舵向左! 为时已晚! 旋涡突然急速旋转,在将离其最近的七八艘船艇连同原本铺满海面的片状发光宝贝尽数吞噬而下后猛地收缩变小! 突然,一种尖锐的轰鸣由旋涡口击出,如闪电般炸裂开来! 所有军民猛地全身一抖,几乎魂飞魄散! “这---”林岩溪汗毛竖起,“好像是什么动物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李怒冷笑一声道:“龙吟虎啸,你的耳朵倒是不错!” “龙吟虎啸!?将军的意思-----” 咚---------- 一条巨物从旋涡中心破水而出,直冲天际! 滔天巨浪如天河砸落,瞬间盖向方圆二十丈内的所有船艇! 轰---------- 督舰毫发无伤,其余船只粉身碎骨! “那是----你----------这船----”林岩溪上顾下盼,再左顾右盼,结结巴巴,惊得失了心魄。 五星伴月之下,那巨物满身红光鳞甲,头大赛旗舰,体壮如山峦,蜿蜒辗转,盘旋高空,不断发出刺耳嘶鸣。 “你认识这畜生否?”李怒微笑着,难掩兴奋。 “是龙!”满面抽搐着的林岩溪一见这只有帝王朝服上才有的庞然大物忽地生出一念,这辈子能见上这真龙一面倒也是值了! 通体散着淡淡红光的黑色巨龙头顶珊瑚角,面挂紫金须,目露寒冰银光,口吐浓浓白雾,张牙舞爪,突然踏风而行,向督舰冲来。 “好呀!” 李怒嘴角微微翘起,‘唰’地全身一振,铁骨铮铮魁梧汉瞬间化为玉面粉粉窈窕女。 “你是-----!!!”林岩溪吓得后退三步,差点摔下舱台。 青衣女子向上飘然一跃,竟然直上百丈空中,顿时与那黑龙举案齐眉! 一声女子娇媚长笑传来,督舰众人抬头觅去,哪又看得清楚。 青衣女子与黑龙四目相接,竟然将其生生震慑不动。 “我蓝青萝奉师傅之命,今日就收了你这好药材!” 一声自报家门来意的娇吼宛如暗夜霹雳! 两次接触二木脑袋,获取了那“盘子”秘密的蓝青萝,亦是在陆冬生院中大会上唯一留意到二木脸上的伤快速消肿愈合的人。由此便猜到那宝贝定在其母坟中。于是化身陆冬生,从墓碑中盗走了宝贝。自然,蓝青萝转而返回落虹之境,将宝贝送到了师傅眼前。此番又化身李怒,则是奉师父之命,将这宝贝的主人捉回落虹之境。 “师傅啊师傅,您老人家真是好眼力,一看便知那是龙鳞!” 蓝青萝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面玲珑铜镜, “师傅说这落虹镜能照出世间万物的真身,我倒要看看你是个啥!” 耦臂一举,玉指一颤, “落虹之光!” 七道缤纷色彩如广阔瀑布般从镜内射出,顿时将那黑龙照得嘶吼不止,狂怒翻腾! 六对隐形的翅膀显现龙体! “原来你有翅膀啊!”蓝青萝笑道,“咦-----那对角是-----” 巨龙被那光照得恼羞成怒,头昂尾甩,振翅上冲。 “想逃!?” 蓝青萝不紧不慢,将落虹镜纳入袖中,又扯下盘于颈脖处的一条镶嵌着三颗黑黝石头的软尺握在手中。 那巨龙哪是要逃,不过欲攻则上,血盆大口最大尺度打开,卷起狂风重云,俯冲着向蓝青萝吞噬而来! “看来你是吃饱了!” 蓝青萝反手一抽,那细尺“唰”地一声,如电般击向龙头。 啪------ 霹雳巨响! 巨龙在空中口吐残云,折翅翻滚,痛苦嚎叫! 刹那间,那细尺恢复原状,似乎从未伸出。 “收!” 蓝青萝把细尺一横,尺上一颗黑石突然绽放出比黑夜还黑的刺眼光芒,将整条巨龙笼罩其中! 唰------- 巨龙河流山脉般的躯体扭曲收缩,转眼便随那黑光钻入黑石之中! 第14章 告别千山树 夜,月升则起,日出则沉的千山树再次上浮。空中奇景灯火通明,染黄了鳞鳞海面,那当头圆月似乎也被其映得前所未有地柔光四溢。 五族代表第二次齐聚百丈树顶,与田斓共待螺声再起。 不知不觉,女孩已在千山树生活了整整十四个日夜。 “咚”地一声破“门”而入,“咚”地一声又破“门”而出,三个夜晚之后,田斓便已能随心所欲地突破“金球”壁,且驾轻就熟地攀上或滑向下一个“金球”了。女孩自己都觉得奇怪,刚到此地时她可是连这“金球”的缝都撞不出来的,可短短两三个昼夜,她的破壁过程看起来甚至比目田这样的壮汉都轻松。是我的力气变大了吗?她问自己。但如此短的时间力量竟然增长如此之大,女孩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一段段长目田特地为女孩腾出了一个干净整洁又花团锦簇的“金球”,并把卧室打理得温暖清馨,但田斓极少待在自己的房间,而是每夜“咚咚咚”个不停。 对于新鲜人的到访,“金球”中的四族居民是热烈欢迎的。田斓津津有味地听“爷奶叔伯兄弟姐妹”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他们熟知的各个五螺领袖的故事,当然还有他们在千山树上目睹的万亿年来发生在海上的故事。田斓本不想给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怕他们认为自己是胡说八道,但听了他们的故事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故事不过是一碟小菜罢了。因为一个人一旦活得够久,什么事都会亲眼见上一见的。 且不论他们的故事多么精彩多么不可思议,田斓很快便得到了她在千山树这个时而海上时而海底的世界里最想搞清楚的两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是怎么生火烹饪的? 他们是怎么获取食物的? 田斓每日的饮食是由目田亲自送进居所的,但在“访问”的过程中,她亲眼看着一位伯伯用锋利的石刀挖下一块巴掌大的“金球”内壁,再用两块黑色小石块轻轻一撞,便将那块内壁点燃了。田斓记得卷中记载,“金球”壁中除了气蘑,则是黑藤树脂。原来这树脂燃点极低,燃烧起来不但无烟无尘,反倒生出一种奇特的清香,用这东西烤出来的带鱼可谓是异香扑鼻,鲜留唇齿。 至于食物,自古以来,“金球”内居民的食物是完全靠“金球”之外的目北一族提供的。 第五天夜晚,也不知道是谁人透露了消息-----千山树迎来了目北族长预言中的拯救者,田斓初到千山树时在树下甲板上让她“滚下来”的北族众人悉数到场,不但点燃了熊熊篝火,“田家之斓,族长转世!”,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从下至上,也点燃了整座千山树。 这个时候,田斓才从目田口中得知,目北一族与“金球”居民定下了规矩,由于目北一族拥有气蘑,能随时潜入深海捕猎各种海产,而“金球”居民虽能在上浮后撞出“金球”,却因“地位”太高,无法获取食物。另一方面,原本气蘑长至人头大小便无法继续长大,而千山树的“金球”之内有能培育气蘑继续生长的“食物”,使其能不断生长,如若有必要,甚至能重现当年气蘑笼罩整个五螺殿的奇景。于是,目北一族每隔四日便向其他四族“献上”食物。交易,或者说是奴役,因此成型,且亘古不变! 自然,目北一族用海空之难木板钢条建起的方圆百丈海上陆地,也仅仅作为二百七十九名本族成员短暂脱离海水的休憩之所,而禁止“异族”踏足了。 从那时起,田斓张开双翅,飞落夹板,在欢呼声中获得了属于她自己的淡紫色气蘑。而在她将气蘑带进自己的房间后,本来只能笼罩头部的气蘑直接化成人形,把女孩从头到脚完全包裹了起来。这一下,田斓入水后便如同穿上了薄如蝉翼的防水防压服,潜入再深的海底也不在话下了。 第七日,北族头领目倪破天荒地登上了千山树顶,与其他四族长老站在了一起,送田斓踏上他们尝试了千万次也无功而返的旅途。 田斓展翅,向螺声奔去。田斓降落,同样无功而返。 但这一次,田斓同长老们得出了一个结论----虽然田斓的翅膀在到达千山树后力量大大增强,飞行速度大大提高,但仍不足以在螺声消失之前到达吹螺人所在之处。 于是,目青长老提出了让田斓一刻不离开“金球”,并由自己指点她运用翅膀的七天计划。 目青让田斓暂住到自己的“金球”,自己则搬到了次峰。 每日,田斓在那一座高及球顶的扇形书柜前盘腿而坐,听目青讲那时的目东族长与绞头蕨沟通的故事。同时按目青所言,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脊梁,感应那一对隐藏在皮肉之下的力量。 渐渐地,她感觉到了!从细微的颤动,到脉搏般的悸动,再到蠢蠢欲动! 终于,无需鹦鹉螺“点火”,田斓能凭意念展翅了。 很快,目青所在的顶峰“金球”已容不下田斓的翅膀了。 此时,身着钢中带柔玄色露背鳞衣的田斓满面金色,向西翘首而立。一抹淡紫色在她双肩浮现,正是能助其潜入深海的气蘑。目西一族头领赠送的蓝腔扇贝包则紧紧捆在田斓左臂。这宝贝不过巴掌大小,一面向内浅浅凹下,恰好贴住外臂,一面高高凸起,圆润坚实。空间虽小,却也装得下其他各族头领送给她的宝贝。 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目青族长把重于一切,目东族长留给他的绞头蕨断尾送给了田斓,且交给了她木决。如今,那一条半尺长的细须已乖乖地爬上女孩的头顶,将一头浓密光泽的长发高高束了起来。 虽然只是短暂的相聚,女孩与五族间却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感情。女孩失去了爹爹,五族失去了家园。 如今他们几乎找到了共同的路,只不过,只能寄托给女孩一人去走。 眼前,除了微微的海风吹拂,没有任何声响,大家都大气不敢出地静待那螺声出现。 “来了——”目青道。 苍凉笛声隐隐入耳,催人泪下荡人心魂。 方向辨明,田斓转身面朝各位长辈,深深鞠躬。 “去吧——”目青依依不舍。 田斓合上双眼,十指紧扣,红润小口念念有词。 田斓猛地张开双眼,弹出食指,目光如炬。 “嘭”! 翅展何止五丈!缤纷自带光芒! 女孩纵身一跃,巨翅猛然一扇,整个千山树为之颤抖! “这一次我能到!” 田斓如同获得了新生,急速向西飞去。 第15章 西方原生家族 大洋彼岸,亚德里恩古生物研究所坐落在滨海城市新勃利城郊的山林之中。 驱车沿着23号私人柏油路,穿过长满红杉巨树的密林,路的尽头是一座孤立无墙的黑色双开铁门,进入铁门再前行个不到一里,便能看到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的研究所主楼。实际上,那座高大的铁门不过只是摆设,因为在这个国度里,但凡是知道这研究所名字的人谁也不会,更不敢闯入这私人地界。 研究所隶属于亚德里恩-阿尔托集团,是集团旗下三个研究所中最大的一个,研究人员及其他员工共计七百三十余,担负着对古生物发掘,化验,分析,追源的任务。 表面上,整个研究所由灰色古堡式主楼以及主楼后一左一右的栋员工宿舍和餐饮娱乐综合楼组成,实则还包括了分散隐藏在主楼身后山野中的五个独立实验室。昨夜,正是这五个实验室的负责人同时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本该兽嘶鸟鸣的群山之中鸦雀无声,就连常年叮咚作响的山间清涧与从未枯竭的瀑布都没了声响。 一大早,桃乐丝,本,奥斯丁,特里,这四个独立实验室负责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所长办公室,他们认为需要派一两支临时小队进山,一探究竟。 “不得不说你们的要求是合理的,”所长吉恩斯道,“要知道我比你们更早在这里任职,但也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况。” 吉恩斯一头稀松的褐发,五十出头的样子,身着面料款式考究的黑色西装。 “我看至少得派三支小队,每队六到十人,山高林密的,一支小队恐怕花的时间太长了。”奥斯丁道。 这提议遭到了在座所有人的反对。 副所长邓肯望了望窗外,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布克群岛遭遇海啸,声呐研究所荡然无存,对于我们来说可算是损失惨重。而我总是隐隐感觉那海啸与这里的反常情况有着某种联系。这个时候派那么多人进山,恐怕不合适。” “没错,”本猛吸了口烟,“布克群岛中至少有二三十人在这所里工作,他们刚刚失去了至亲,无家可归,这个时候----” “不如这样,”所长道,“我向集团申请一架滑翔机,先进山瞄瞄。” “这样最好!”桃乐丝道。 “飞机能看出个啥?还不------”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奥斯丁。 “进。” 门急速打开,所长助理凯乐迪猛地探身进入。 “怎么了?”吉恩斯问。 “先生----大家都去大厅看看吧,”凯乐迪喘息着,“伊丽莎白收到了个超级震撼的包裹!” “有多震撼?”奥斯丁不以为然。 所有人也认为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从她家寄来的!”凯乐迪叫道。 众人面面相觑,挤出了所长大门,直冲一楼大厅。 这个时候偌大的研究所一楼大厅已经人满为患,人声鼎沸。员工们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了一个老鼠都挤不进去的大圈,个个踮着脚尖,探头探脑,想要一睹那包裹里的“震撼”东西。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副所长高声喊道。 可能是声音太小,没人理他。 “让!”本大吼一声。 众人回头,看到了所长吉恩斯,很快便让出了一个口子。 一个弥漫着淡淡金光的大圆球静置在黑色长几上,一寸寸映入所长一行人的眼中。 桃乐丝一把扯开呆住了的奥斯丁,率先冲到金球旁,瞪大了眼向球里看。 “这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动!”桃乐丝皱眉道。 “显而易见!” 桃乐丝这才注意到伊丽莎白就在金球后方。 “我看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吧?”桃乐丝一向不喜欢伊丽莎白,因为她比自己漂亮,身材更是保持得很好。 “恭喜你猜对了!”伊丽莎白笑了笑道。 所长等人围了上来。 吉恩斯刚要发问却又像想起了什么,微笑着高声道:“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吧!” 等级之分让众人一哄而散。 大概过了个半分钟,大厅重回空旷,只剩下了正副所长及研究员共七人。 “我去给老板打个电话,你在这里守着,谁也不许碰它,包括伊丽莎白。”吉恩斯对副所长邓肯道。“不好意思了,虽然这是你的包裹。”说完又向伊丽莎白道。 “没关系,这东西不属于我,我明白!”伊丽莎白点头道。 吉恩斯垫着脚尖,快步跑上楼去。 “我们不能碰,至少能谈谈吧!”奥斯丁扬了扬浓密的眉毛道。 “当然可以。”副所长道。 “你们觉得这是什么?”奥斯丁问。 “说是黄金蛋的话又太大了-----”桃乐丝认为其中的东西很有可能会孵化出来。 本盯着金球,眼睛几乎碰到了球壁,“我怎么感觉这里面不止一个个体-----” “嗯,我也这么认为的。”伊丽莎白道,“而且里面的东西似乎还能分成动着的和不动的。” “你问过你父亲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吗?”本问道,他和伊丽莎白的关系还不错。 “我父亲只说是船翻后自远处海面漂来的,而且仅此一个。” “这东西不会和海啸有关吧,幸运儿?”桃乐丝阴阳怪气地边说边用手掌虚抚着金球。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望向副所长,示意桃乐丝的手靠得太近了。 邓肯鼓起眼睛,直接把桃乐丝的手扳了下来。 三楼,所长办公室。 吉恩斯拨通了老板的电话,连的是只有他自己能用的零号线。 “尊敬的阿尔托先生,早安!” “吉恩斯所长,这个电话我已经等了快四十年了。” “让您久等了!若不是非常确定,在下是不敢打搅到您的!” “说吧。” “现在,就在研究所大厅里,我们的研究人员正围着一个金色的大球---” “哦?” “我敢肯定,这个球我在您二十五年前举办的酒会上见过。” “也许吧。” “但这个球的不同之处在于,里面有东西在动!” “这就有意思了---” “不知道您是否能亲临----” “谢谢你,吉恩斯所长,我会去的。但记住,别让任何人碰它。” 吉恩斯放下电话,生怕那球滚走了,几乎是连滚带爬下了楼,重回金球身边。 “伊丽莎白和特里留下,”吉恩斯下令,“其他人各归其位吧。”他认为虽然特里不善言辞,但身材高大魁梧,能防止金球“滚走”。 “那派遣----”奥斯丁道。 “晚些时候再说!”吉恩斯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闷闷不乐地各自离开后,特里搬来椅子,三人围坐在了金球旁。 长时间的静默后吉恩斯想找点话题聊聊。 “刚从多特里尔回来?”吉恩斯问伊丽莎白。他其实非常喜欢这个勇敢而充满智慧的独立实验室负责人。 “嗯。” “沙样还没化验吧?” “嗯,共采集了六个断层。” “这应该是你第七或第八次采样了吧?” “是的,沙漠就是沙漠,太广阔了。要想发现点什么七八次是远远不够的。” “对!”吉恩斯点头肯定到,“你也不像其他人,你舍得花精力!”他忘记另一个负责人也在身旁了。 “还得花钱。” “你的意思是----经费不够?”虽然这么问,但吉恩斯觉得是自己理解错了,因为集团给研究所,研究所再分发给研究员的经费对于集团外别的研究机构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是的。” “向导的钱结了吗?”吉恩斯认为去沙漠最贵的莫过于给向导的钱了。 “结了,不过他着跟我回来了。我把他暂时安排在了员工休息间。” 吉恩斯睁大了眼,“为什么?我们这里可没有空缺。” “他想看看我们研究所的实力。” “实力?看实力做什么?你跟他说了我们隶属于什么集团吗?” “说了。但他还是要看看我们这里是否能出得起价钱,也要看看我们这里的设备上不上档次,够不够先进。他说他知道沙漠里某个地方有一个钢铁制成的大东西。” “外国人啊外国人,我看他就是想多骗些钱!钢铁制成的东西我们可不感兴趣!”吉恩斯又瞅了瞅那金球。 “那是因为我还没说他口中的那个大东西有多大!” “有多大?” 一个身着宝蓝高档丝绸睡衣的金发男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三人身旁,边贴着金球端详边抢先问道。 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惊了三人一下,特里猛地跳起,伸手便要将那人推开。 “停手!”吉恩斯叫道。 特里楞了一下,收回了满是毛绒的粗壮手臂。 “阿尔托先生,没想到您来得这么迅速!”吉恩斯低头哈腰道。 特里立马明白这就是从未现过身的集团老板,他庆幸自己的动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 “对不起,先生,”特里恭恭敬敬地道,“我不知道是您。” “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亚德里恩的话简单明了。 特里低头应了一声,默默离去。 “这东西是从拉提尔岛寄来的?”亚德里恩面对着伊丽莎白道。 “是的。”伊丽莎白毫不回避,直视着金色眉毛下那双深邃眼眸。 说是老板没错,可一点也不老!明明就是个不到四十的高大且俊美的男人! 伊丽莎白不过三十有二,长期的室外工作使得她的皮肤古铜且光泽,与眼前这个白得透亮的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此时,这男人不过只口吐寥寥数字,便给她一种相见恨晚的迷乱之感。 “你知道群岛中的声呐研究所吗?”亚德里恩边说边抬手示意吉恩斯也可以离开了。 所长会意,弓腰退下。 “知道,但只去过一两次。” “这么说那里的秘密你也不知道了?” “什么秘密?”伊丽莎白并不惊讶,她知道每个研究所都有自己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只提供给老板一人。 “刚才你们说到哪儿了?钢铁大家伙?”亚德里恩直接转换话题。 “是的,说到那东西有多大。” “有多大?” “按他的说法直径至少一英里!” “你叫---” “伊丽莎白-琼斯。” “好,”亚德里恩拍了拍不让别人碰的金球道,“这东西我带走了,明天这个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和你一起回你的家乡。” “好的。”伊丽莎白难掩激动-----这不是最后一次见这个男人。 “至于沙漠里的东西,等下次吧。” “明白。” 男人敞开了睡衣,露出两排蠕动着的肋骨。 伊丽莎白轻叫一声,倒退三步,双手遮目跌坐在地。 一种撕裂之音传来,指缝之间,她看到男人的左右两侧肋骨快速破胸而出,如爪子般将金球钳起,塞入胸腹之间的黑色裂缝之中。 “看过之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亚德里恩合上睡袍,转身步出大厅,“啪”地一声轻响,冲天而去。 第16章 五螺人 阳光依旧灿烂,可冷冷清清的双季浅滩上连海浪抚沙都显得那么无精打采。黑礁码头前空空荡荡,老船坞没有了那四个老东西,双季再也回不到曾经的双季了。奔牛牺牲了十数精干,远航队又抽走了百余壮汉,如今的双季已如同一个老人,再难直起腰杆。 不过陆冬生的腰杆倒是比自己十七八岁时还直。在得到补偿款后,他手头上只有两件事,第一,为朗秋把所有失去的补回来,除了大儿子。第二,阻止那两个住在仙草堂的“白人”与朗秋见面。在他看来,一旦他们见了面,很有可能勾起爱妻的回忆,这种回忆也许会让她开始想要回真正的家,那么离第二次分离也就不远了。于是他同文益心约好,文益心以他们的样貌奇特,实际上也只是比常人白上了许多,和语言不通为由,尽量不让他们出仙草堂,而自己则不让朗秋出门。但他低估了朗秋对这个镇子的热爱,十多年了,她有多想在这片土地上走走瞧瞧,多想和已经变老了的左邻右舍聊聊天啊。虽然她对引归之神的感激之心从未改变,但从引归下来,无异于鸟儿重回天空,鱼儿重返大海。就在第七天,朗秋忍不住了,在陆冬生去临镇买海产的时候,她终于第一次走出了院门,她想到林子里看看,看看曾经埋葬自己的地方。可偏偏而那两个“白人”的活动范围正好在林子与仙草堂的交界。 “你们是-----”朗秋抬手看了看自己白得晶莹剔透的手背和手肘,又看看这正在闲逛的二人。 “像吗?”一人对另一个耳语。 “像!非常像!” “你是渊民?”之前在与陆冬生父子交谈中语言能力较强的那个男子问朗秋。 “渊民----是什么?”朗秋忍不住继续打量着他们,同时脑中有种噔噔跳动的感觉。 “我觉得她是金屈的孩子---”一个人继续对另一个耳语。 “你叫什么名字?” “朗秋。你们是----我从来没见过你们,你们不是这个镇子的人。” “我是木尘,他是木群。我们是随奔牛上岸的,来自海底之底。”木尘直言道,他已经完全能运用这里的语言了。 “海底之底----海底之底----”朗秋闭眼低头,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心跳不断加快。 “对,海底之底,我们都是渊民。” “海底之底,海底之底-----”朗秋牙床不住地颤抖,指甲深掐掌心。 “我们看你都觉得非常非常像我们的朋友。” “海底之底------” “我们来自海底之地所以皮肤白得透亮。” “海底----”朗秋抬起头来,“之底----”朗秋泪流满面! “你想起来了!?”木尘道。 朗秋满面痛苦,就像一根针在慢慢刺入她的身体。 “能想起来吗?”木群问,他认为看样子这个女人正在渐渐回忆起来。 “不----我-----”朗秋语塞,汗水从一个个发根冒出,她蹲了下来。 木尘来到朗秋跟前,也蹲了下来,和声细语地说:“你听着,下面我说的这段话,是每一个五螺人,包括婴幼儿都耳熟能详,生来便被巫族刻在脑中的。你听好了----” “嗯---”朗秋抬头望了望木尘,又低下了头。 “气蘑之内,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惊叫,没有人哭泣,所有的五螺民众都身心紧绷着,或蹲或趴在临时居所中用枯叶铺砌而成的缓冲垫上。 五螺殿顶,目北,目西身裹厚厚的蛛丝,单膝跪地,准备迎接第一撞。 “目西准备!”目北借着气蘑放出的奇光异彩由明转暗,再转明,判断即将撞击海底! “起!”目西一声令下,刚刚尘埃落定的地面再次尘土飞扬。近千名黄甲勇士将百余尊被薄土虚掩在地面之下的黑石器具抬了起来,与气蘑壁摆成一个四十五度的夹角。 这器具的主体是一块宽约半米,长近二丈的手掌厚黑亮石板。石板一头被一根深插地底的盘藤圆木穿过。另一头,则被打磨成斧形,锋利无比。 “握——”目西高喊。 黄衣勇士纷纷伸出五指。扣住那石板边缘的镂空缺口,弓腰展臂,分膝半蹲,做强拉之势。 “何时拉——”目西话未问出,只听 “咚——”地一声,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这第一撞,便已瞬间结束了! 要不是气蘑大大减缓了下坠的速度,这一撞,哪会如此绵软! 只这一撞,五螺巨石,已是没入海底近半了。 “准备!”目北道。 “拉——起——!”目西拖长声音喊道。 黄甲勇士得令,足腿腰臂齐齐发力,向后将那以盘藤木为蓄势轴的长石板向后猛拉。 “撑住——!”目西再喊。 箭在弦上,只等目北下令! 五螺巨石下陷时的震动,出乎意料地温柔,速度,也比想像中的慢上了许多。而那盘藤木传输给石板的回力着实不小,眼看黄甲勇士们个个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躯体也已是瑟瑟发抖了,真不知还能撑住多久。 目北的双眼紧紧盯住地面,“快了,快了!”她默念着。这默念也正是气蘑之内所有五螺民众的口中所诉,心中所想。时不时的巨震与忽明忽暗的光线让他们恐惧。他们希望能尽快结束这一切,无论新家的样子,甚至无论生死。 “哐——”一种奇怪的声响和震动从下方传来。 “破了!”目北脱口而出! 几乎同时,借着气蘑的光芒,目北看到了即将与地面连成一线的海底沙地。 “放!”目北一声长鸣。 “唰~唰~唰——” 千双青筋暴起的手臂齐齐松开,一片片锋利的石斧如黑色闪电,向气蘑与地面的接口斩去! “嘭!”地一声闷响,整圈气蘑下缘脱离地面,向上弹去。 “咔!”支撑气蘑顶部的黑色石柱在给了气蘑一个向下的猛力之后,拦腰断裂。 也就是这关键之力,气蘑的底缘惯性下罩,紧紧地吸住了整个海底破口,且是滴水不漏! 造顶成功! 五螺巨石在失去了海水浮力及气蘑向上的巨大拉力后,如脱缰之马,极速脱离海底,向海底之底坠去! 目西和目北被绞头蕨紧紧缚于螺顶,又有蛛丝护体,自是有惊无险。可在这完全失去了一切保护的极速下坠中,整个世界飞沙走石,临时居所更是顶飞壁裂!五螺民众咬紧牙关,紧抱深插地下的屋桩,但仍是有无数身轻体弱之人瞬间被甩在了空中,一时间惨叫哀嚎不绝于耳! “轰——!!!” 庞然重物砸起了气蘑形状的尘烟! “目南!!!”漆黑之中,目北急吼! “知道了~~”目南微弱的声音从螺内传来。 “去吧~~”他轻轻抚摸着紧抱着自己的九足蜈蚣,下达了命令。这家伙见主人并无大碍,便抽身“呲咯咯咯——”地向螺顶爬去。不一会,随着它葫芦形状的黑色大头左摇右晃,两只毛茸茸的前臂快速在嘴边摩擦,指令便发了出去。 “呲咯”声四起,在尘土弥漫中此起彼伏。这是目南一族豢养的九足蜈蚣在搜寻和测试生还的五螺民众。它们从口中吐出长长的细管,将那些判断已无力回天之人的鲜血吸出,在体内完成“加工”后,注入仍有希望的民众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尘埃落定,点点柔光在黑暗中点起。 又不知过了多久,团团篝火在欢呼与哀嚎声中跳跃,将新世界照亮! 为表彰目北带领五螺世人逃脱海侵,从地面遁入海底之底,其他四族造字“巫”,赐予目北一族。从此之后,再无北族。” “我到这里----已经很久了----”朗秋站了起来,,破涕为笑。 “我的母亲---你们认识?”恢复了记忆之后,朗秋第一个问题便是自己的母亲。 “认识!认识---“木尘欲言又止。 “她还在深渊?”朗秋欣喜万分。 “她已经进了熔洞了。”木群道。 朗秋的心瞬间从高空跌落。 “渊民又有几人能逃得过呢?!”木尘安慰道。 “是啊,”朗秋抹了抹眼泪,长吁一口气,“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朗秋虽然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逃出的事了,但她知道离开深渊是渊民生来的,也是毕生的愿望。 “和你一样,也不一样。”木群道。这个小眼睛,高颧骨的男子说话似乎不带任何感情。 “我是-----” “是目中族长亲自把你交给破顶者的,你还想得起自己的名字吗?”木尘问。 “这我---叫金-----不记得了--” “你叫金笛,是那一轮出生的‘全人’之一。”木尘道。 “‘全人’就是没有瑕疵的人。我们也是。”木群补充,接着又指着木尘道,“他和他的孩子都是,这在整个深渊是千轮难得一见的事。” “你定是忘了,‘全人’在海底之底只有两个用途,为五螺贵族服务,或是成为破顶者的燃料。至于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木尘看了看木群,“我记得那一次的破顶者没有回来,包括直腔也没回-----” “破顶者----?直腔---?”朗秋难以回忆起来,毕竟那时她还小。 “破顶者就是五族内具有深------” “小秋!” 陆冬生的呼喊打断了木群的解释。 “我明白了,他不让我们见面!”木尘道,“我们会去找你的!”说完拉起木群钻入林中。 “小秋!”陆冬生看到了妻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到处走走--”朗秋迎面朝陆冬生走去。 “回家吧,菜配齐了!”陆冬生笑盈盈地道。 “嗯,远儿还没消息?” “用不着担心,那娃命硬的很。” 陆冬生拉起朗秋向家走去,就快到了时,却见一白衣女子负手站在自家院门前笑脸相望。 “劳烦这位伯伯帮小女子瞧瞧,”等二人走到跟前,那女子便开门见山道,“可曾见过这画上之人呢?” 陆冬生见那女子左右手各举一筒白卷,“唰唰“两声,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物画像映入眼帘。 左边是一个白发稀松满面褶皱的驼背老者,右边则是一位慈眉善目高大挺拔的长辈。 陆冬生和朗秋左看看右瞧瞧后扭头相对,双双皱眉不语。 “伯伯,看得怎么样了?” 陆冬生望望天,想了想道:“左边这白发老者似曾相识,右边这人则是头一次见。” “恳请伯伯再仔细想想,这白发老者是谁,或者像谁,也许能帮小女子找到至亲。” “我看这老人家像是元家那位,你说呢?”朗秋不等陆冬生回答便先对他说到。 “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些像啊!” “谢谢二位了,小女子告辞。”女子微微一笑,收起画卷扭头就走。 二人只是奇怪,怎会有人问起那人?这女子容貌秀美,气质更是不凡,难道元家破败后流落外乡的族人重振了家族,是回来寻根了吗? 陆冬生对此也只是稍微想了片刻,便拉起朗秋进了屋,面对着她道:“刚才哭了?” “嗯。” “是为了什么?” 朗秋不语。 “我刚才好像看到你在和谁说话?” 朗秋眉头皱起,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卧房。 陆冬生没有追问,继续准备饭菜。 从这时起,直到次日清晨,二人都是闭口不言。等到陆冬生再要出门,郎秋才叫住了他。 “昨晚我一夜没睡着。” “我也是。” 郎秋把昨日与那两人的谈话完全告诉了陆冬生。 “你有什么打算,看样子你已经决定了。” “嗯,但还有一点我得告诉你。” “你说。” “我虽对引归那神女又敬又爱,但她的话我本不完全相信,直到遇上那两人,我完完全全地相信了。” “你说的是——” “我家离儿为何潜的水功夫远远高于常人,你可曾想过?他一定还活着,而且很有可能身在海底之底。” “你----还有他们能从那里出来,离儿也能从某处进去。” “没错。不过不知道离儿是从哪里进去的。这个我要和那两个朋友谈谈。” “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 朗秋起身,正要与陆冬生一道前往仙草堂,却听院外一阵脚步。 “冬生老弟!” 陆冬生一听便知是仙草堂的主人文益心,他迎出门去一瞧,心下道,这下子免得出门了! 跟在文益心之后的便是朗秋的两个老乡,再后面,陆冬生向前伸了伸脖子,那是他的救命恩人,走路带风的文一文老先生。 第17章 海底之底 千尺之下,海峰之巅,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本该是黑暗混沌的幽冥之地,却呈现出一番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 永不落下的太阳,照耀着永不沉没的五螺世界。 五螺殿,便是这五螺世界的中心。那太阳,则是以千万度的火山岩浆,灌入直腔鹦鹉螺螺壳,再以食热为生,能放出万丈光芒的乌金沙蚕附于螺之表壁而成。 在四颗人造太阳的照耀下,五尊大小不一,色彩花纹各异的鹦鹉螺外壳相依相偎在一起。它们螺口朝外上翻,间距相等;螺背朝内紧贴,相互嵌入。大的螺径约八丈,拔高超过十丈,小的与大的比较,也相去不远。远远望去,就像是五只朝天吹奏的巨型号角。 “噔噔蹬蹬噔噔……” 急促的奔跑声,从一条二十来丈长的圆柱体通道内传来。这通道以巨齿鲨的脊柱作为主体,在棘蚂蟥长时间的吸食和填充下,使得脊柱质地如水晶般晶莹透亮。 十六条透明巨齿鲨背骨理所当然地成为此通道的支撑,使其如悬于空中,桥梁般连接着五螺殿与三叶虫祭台。 若是站在这水晶桥内向外看,鳞次栉比的海绵民宿,繁花似锦的巨藻牧场,川流不息的“沉船”集市,以及千年不衰的“海林禽”竞技场,大半个五螺世界的炫丽奇景,将尽收眼底。只是这通道,不是人人都能进得了的。 “噔噔蹬蹬噔噔……” 透过水晶桥壁看去,一个身穿纯白鳞衣,脚踏鲸皮彩鞋的小女孩正急冲冲地从三叶虫祭台方向,朝五螺殿跑去。她约摸六七岁的样子,头上扎着两个乌黑油亮的发丸子。一张精致的面孔虽是毫无血色,却掩盖不了可爱灵动。虽然女孩跑得又快又急,但仍可看出她的手里捏着一张画。在这五螺世界里,画纸都由鱼肚制成,柔软坚韧,而画上的色彩,自然是来自海葵的七彩毒液了。实际上,每天的这个时候,这女孩都会从这水晶桥中匆匆跑过,从没间断过。五螺世界的人们都知道,女孩是往她妈妈那儿赶,她总是等不及让妈妈看到自己的“杰作”。虽然这“杰作”的内容,天天都一样。 “嘭……”女孩一冲,门开了。 “妈妈,你看……”女孩在撞开大门的同时喊到。可惜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那橙色的海笔在白光下摇曳生姿。 “妈妈你在哪儿……?”女孩大声呼叫。她奇怪,这个时候妈妈总是呆在一层,摆弄着她的宝贝,从未有过例外,今天怎么了?女孩把前后左右九个房间挨着找了个遍,都不见妈妈的身影。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那高高的旋转楼梯上。这,她可从来没上去过…… 此时,这女孩从未到过的五螺殿大厅之中,正举行着一场每千轮一次的施法仪式。 五扇由灰色鲸皮包裹的拱门,环成一个大厅。大厅的顶面呈正五边型,吸满了蠕动着的乌金沙蚕。沙蚕来自于火山岩浆之中,成双成对,互相依偎。它们以热为食,一只发光,一只恋光,以爱之力,将这完全封闭的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大厅正中,凹凸不平的黑灰色地板上,摆放着一张光可鉴人的金曜石独脚桌。五只巴掌大小的各色鹦鹉螺,正发出阵阵“嘶嘶”之声,雀跃于桌面。它们每只以八条银灰色触角为腿,其余为臂,将一只五彩琉璃杯的杯脚层层缠绕,并将其举起,放下,翩翩起舞。 忽然间,分别身着白,青,黑,红,黄色鳞衣的四男一女,从五扇拱门踱步而出,他们披头散发,面色煞白,手握各式权杖,口中似乎念念有词。很快,这五人盘腿在桌前围坐下来,左掌按于地面,右掌紧握权杖,轻点石桌边缘,就此不动。 “白螺注命” “青螺注力” “红螺注相” “黑螺注念” “黄螺注情” 五人话音刚落,“嘭……”地一震,五个光球如离弦之箭,从那琉璃杯中射出,一声巨响过后,那光球击破顶壁,瞬间便消失在那“阳光”无法照耀的远空。 “好了,走吧!”白袍老人首先站了起来,对其他四人道。 一个腰间缠绕着绿色柔藤的青衣男人一跃而起,不言不语,头也不回地快步冲出了大厅。不一会儿,他便独自来到了沉船市场的入口。 由目中一族建起的沉船市场,坐落于五螺世界西南方边界,是五螺世界最繁华的公共场所。 由上俯瞰,缤纷异彩的羽毛状高大海笔将沉船市场一座座黄褐色木质建筑围成一个椭圆状。这些海笔每株都已有二丈余高,却仍已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生长。虽皆已年过千岁,在遍布在主干上繁花似锦似的海星的点缀下,照样显得充满活力。它们如同身着缤纷铠甲的士兵,守护着目中一族的产业。 地如其名,在这沉船市场里交易的,都是“破顶者”从五螺世界之外的沉船地带寻觅而来的“宝贝”。所谓“破顶者”,是五螺世界对有能力突破五螺之顶,到达沉船区的五螺人的称呼。实际上,这样的人,屈指可数。因为沉船区域的水压,也就是海面三百米以下的水压,并非寻常肉体所能承受,一旦进入,心脏将被挤压成蚕豆般大小,心跳也会达到每分钟不足一次。况且,打破“五螺顶”而不造成损坏,是需要特殊工具的…… 在人潮川流不息的市场入口,十丈见方的彩泥圆盘正中,伫立着一尊晶莹剔透却又奇形怪状的半人高天然白玉水池,一株怪异的植物,在这水池边上摇曳生姿。这植物一头是柔软如肌肤的乳白色人形,懒洋洋地吸附于水池顶缘,另一头则是乌黑光亮的浓密细丝,斜着寖入水中,远远看来,如同入水浴发的姑娘,于是被人们称为“美女浣”。而它的真名,叫做海虫草…… 此刻,腰缠绿植的青衣男子,正驻足于这海虫草跟前,似乎陷入了沉思。而在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皆绕其身侧三步而过,甚至不敢多瞅他一眼。而他,也无视人来人往,秀目圆瞪,对着那“美女浣”仔细端详,久久不见离去。 “看出点什么了吗?” 人流之中,一个身裹褐色连帽鳞袍的女子脱颖而出,停在男子身后,边轻轻抚摸着那绿色植物的螺旋状头部 ,边贴着男子耳根悄悄地问。 “你……”男子猛地回过头来,口鼻几乎与这女子贴在了一起。 “怎么,”女子含情脉脉的双目与那男子惊诧的两眼一对,却又羞涩起来,“生气了?” 男子倒退两步,靠上那白玉水池,摸了摸腰间的绿藤,心中又惊又怒,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其实,”那生得既纯又艳女子道,“有啥想知道的问我就行!” “问你?你……”男子刚一开口便后悔了,连忙故作愤怒道,“哪儿来的小鱼儿!” “我……?”女子温柔一笑,“你觉得我是谁呢……目东族长——?” “哼……”男子这才撇到这女子是褐袍裹身……一介草民而已! 但他立马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这家伙绝不会如这褐衣般简单! 目东一边瞪着这女子的眼睛,一边在脑中快速搜索——五族显贵自己都识得,唯独对这女子没有一丝印象,而她对自己说话的口气,却只能是贵族无疑……这———— “巫----” 目东几乎是半喊出来的! “聪明!”女子嫣然一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目东也笑了,他松了口气,抚摸着腰间的绿藤道,“能靠我这么近,还没让我这朋友感觉到敌意的,只有你了……” “好!”话音未落,女子便已消失在人流之中。而目东的腰间,不知何时,已是多了一张柔软的鱼肚皮纸。 目东就地将那鱼纸打开,十六个大字映入眼帘: 发丝做线,肉身为浆。 先线后浆,能愈百伤。 第18章 太阳的印记 乘风十里,不过片刻。 笛声越来越近,也更加透心,回首却似乎仍能隐约望到那千山树的金黄幽光。 田斓加速前行,不多时又向前推进了十里。回头一望,即便是蝶眼,也已望不到一丝千山树的光芒。而那笛声却无什么变化,让人觉得萦绕耳边心间却又遥不可及。 一阵焦急来袭,田斓猛然振翅,极速狂奔,又过了半刻,女孩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扇动翅膀停在空中, “没错?!”她再次屏气聆听。 就是这个方向!可为什么!? 她开始害怕了! 怎么办?! 相比上一次,此时自己的翅膀力量,飞行的速度均已有了大幅提高,不会再出现半道上笛声便消失的情况。而且无论往哪个方向飞,那声音都已不再变大,是因为已近在耳边了?但这双能穿破黑暗的蝶眼却总也寻不到笛声的来源。 难道那吹笛人在海面以下,在海里? 田斓瞪着眼四下乱扫,也仅仅看到了零零星星发光的海生物。她越来越焦急,手心,后颈,额头全是汗水。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找到! 就算给我一整天的时间,我能找到吗? 田斓的心中七上八下,不断地肯定又否定自己。 田斓在空中盘旋,那笛声也在空中盘旋,她身在笛声之中,却怎么也抓不住! 大约又过了四分之一刻,最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笛声突然消失! 一阵冷一阵热的汗水包裹住了女孩的全身! 怎么办?! 从刚开始的信心满满到如今的茫然失措,田斓焦头烂额,如无头苍蝇到处乱撞,觉得自己快被黑夜完完全全地吞噬下去了。 而这个时候她当然不会知道有个人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这个人,是她吗?” 亿万年来,这双天蓝色的眼睛见惯了太多太多来来往往的船只过客,也凭着记忆从不停歇地在脑中描绘妻子的模样。 即便是在海上,从他眼前路过的人何止亿万。这人,竟然与他不停勾勒的样子相差无几。或者说,相差无几的地方,也许正是太久太久的时间抹去的那一点点记忆。 他感觉到一种通体的电流,感觉自己不再需要那东西了。感觉到自己千万年来的“忍”,要被解开了。他的手快要画诀了。 就算是不画诀,他也要冲出这幻象了。 “哐——” 空气在距离田斓不过十丈外炸开,同时,一股气流从左后侧撞来,几乎将她震落海中。 有动静总比没动静好,田斓身子一斜,足尖点水,瞬间猛振双翅上冲,同时扭头一看。 “火山!”女孩脱口而出。 一座比黑夜还黑的巍峨火山凭空伫立在海天之间,田斓仿佛突然坠入了梦境,放光的双目瞬间便定格在那火山口下缘一个蠕动着奇光异彩的洞口。 那洞口之光绕过一个身裹多彩鱼鳞过膝甲衣的躯体,折射出一道淡淡的彩虹,穿透黑暗,将一幅异域风景映入女孩眼中。 那是一个双手持螺放于唇边的长发人儿。一双修长小腿如孩童般吊在洞外,左摇右晃。山体黑得如同化在了夜里,使得那依光的人儿如同漂浮在半空中的仙神一般。 女孩盯着盯着,恍惚起来,不知不觉竟扇动着翅膀缓缓向那彩光飞去。 吹螺人气血翻涌,浑身颤抖,将燕尾螺重置口中,螺声再次响起。 单调却古朴厚重,平淡却暗藏激荡的旋律重新充斥着黑夜。 这一次,田斓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唤醒了。她的翅膀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不过哗哗两下,已是把自己带到了少年跟前。 这是个怎样的人啊? 泛着柔柔红光的面庞上五官清秀得几近稚嫩,却又隐隐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高傲与威严。深邃双目如铜铃,鼻梁高挺且隽秀,口唇微张咬螺,又似有千言和万语。一身新旧夹杂的彩鳞覆盖全身,唯露出骨络清晰的手臂和一对修长小腿。 女孩见这少年似乎与自己差不多大小,又坐于流光洞口,如同周身被彩虹包裹,突然心血来潮,几欲开口叫他一声“彩虹哥哥”!可转念一想,这人有没有可能就是目西族长本人,而并非自己第一眼看他所认为的族长后代呢?毕竟千山树的五螺人都是不死之身咧! 田斓小口微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少年也是瞪大了眼注视着女孩,渐渐自然而然地将那个双尾尖尖头儿圆的黄螺从唇边挪开。 “目西……” 许久之后,从田斓口终于发出了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 “是。”少年眼中光华一闪,却觉这轻吟如雷贯耳,站了起来。 田斓打了个激灵,觉得自己被少年眼中散出的光芒完全笼罩了起来。 一个人的眼睛所放射出的光芒不知要多么的强大与迷人,才能使得看着这双眼睛的眼睛只注视着眼睛,而忘了大量其他。 “房音。”目西颤抖着开口了。 “房……音----”田斓使劲眨了眨眼,皱起了眉。 “不会!”少年叹道。 “什么不会?” “你是谁?你是在找我?”少年盯着这个长翅膀的女孩问。 “我是田斓。我在找目西族长。”女孩如实回答。 “你是怎么……” “对了!”田斓打断了少年的话“我从千山树来,目东一族的目青长老对我说,他猜这螺声很有可能是目西族长为悼念亡妻而吹奏的!” “目东一族……”少年全身颤抖了一下,退了两步,接着嘴角微微扬起,向女孩招手, “来。” “这火山-----”田斓有些犹豫。 “这火山是太阳的印记,也是一切的起源。” “太阳的印记----” “你不是第一个到访者,但你却最特别----你是我第一次邀请的-----” 田斓收起翅膀,跟随着少年向虹光弥漫的洞内走去。 只是两三步,在这直径丈余的长洞内环壁,五颜六色的图画便已让田斓走走停停,目不暇接,进而叹为观止了。这些画通俗易懂,却不失精美。虽说有太多奇形怪状的动植物,但看起来却是温馨和谐,满是生活的景象。 “那红点黑点白点都代表年份,每幅图都配有年份。来吧,晚些时候再看。” “嗯。”田斓口里应着,却难以挪动步子。本是一刻钟的下坡路,他们硬是走了三四倍的时间。田斓每走个二十来步便左右各出现两三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分叉路。刚想开口询问,却又被新入眼的壁画封上了嘴。每个分叉洞内的环壁上也都画满了农耕,捕猎,庆典,祭祀,这些女孩也只是能猜出个大概。 少年时不时地回头看看缓慢移动着的女孩,终于不忍心再说些什么,也主动配合着她的脚步。 一转角,四壁紧逼变成豁然开朗。一座金色球形巨宅在柔柔红光中如同升起的太阳一般忽现田斓眼前。抬头看去,明月圆润,正处于这火山口中心的空中,也正是这月之银光的介入,使得本来红得刺眼的空间变得安逸温存。 回头再细看这建筑,不!这不是建筑!这是——鹦鹉螺!金黄色的鹦鹉螺! 女孩惊奇万分,双眼不停地在身前的螺与空中的月间流转。一种太阳要拥抱月亮,月亮也情不自禁地靠近太阳的感觉在田斓心中油然而生。 第19章 短暂的战斗 夜深,把沙石样本的实验布置完成,又写好了外出取样报告后,身心俱疲的伊丽莎白冲了个热水澡,回到了房间。在5号独立实验室中,她的房间小得可怜,,一床一桌一椅一书柜而已,而床又比办公桌还窄,甚至还没有洗漱室大。毕竟,洗漱室是标配,其它的功能区域由实验室的所有者自行规划设计。 对于一个常年在外做地质考察研究的人来说,最不需要却又恰恰最需要的,恐怕就是床了,这并不矛盾。 躺在床上,作为一个视工作为生命人,伊丽莎白没有如同往常,反复翻看考察日志,而是闭上了眼,反复强迫自己,让自己的脑海中再现今天那个“人”的模样。 十年,毕业十年,与其说她是个地质学家,不如说是旅行家。伊丽莎白走过了普通人走百年的路,去过了普通人百年甚至两辈子三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从她面前清晰地一闪而过的面孔何止十万,但她从未见过一张面孔能让她如此刻回忆的那个“男人”般念念不忘。 毫无疑问,当爱慕与恐惧同时降临,这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使前者完全占据了上风。 伊丽莎白翻来覆去,在理性与感性间辗转难眠,即便是如此,一个科学家的细致与警觉还是让她发觉了室外的不同! 夜,反常地寂静无声! 虽然她很少在实验室中留宿,但她清晰地记得无论春夏秋冬,这里都 至少能听到从不间断的山泉叮咚或断断续续的鸟鸣。今天是怎么了,伊丽莎白使劲眨巴了几下眼,是自己太累了? 咚咚……咚咚咚…… “谁?!”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不眠者挺身坐起。 咚咚……咚…… 伊丽莎白轻轻下床,没穿拖鞋,蹑手蹑脚地来到大门前,悄无声息地朝猫眼里望去。 咔嗒~门开了。 “我的天使!” 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向伊丽莎白张开了热情的双臂。 伊丽莎白微笑着迎上前去:“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马特?” “不敢想象,这么难进的集团你都能占据一个独立实验室,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当然,如果不是我的这两个朋友,恐怕我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了。” 马特侧身,露出了一个美艳绝伦的东方少女,以及~~ “姐姐!”光头童子朝伊丽莎白叫到。 “他说什么?”伊丽莎白见这冲她叫的光头小孩竟然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只套了件小背心的胸部。 “这是璃瑶,是天朝的皇族,”马特向好友介绍起来,“这是~” “啪~” 马特还没来得及介绍光头童子,伊丽莎白也还没来得及向璃瑶点头示意,便见这少女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抡起手臂给了光头童子的后脑勺一记响亮的巴掌。 “对不起姐姐!”光头童子低头道。 “好了好了,毕竟人家还没习惯,没习惯~”马特道。 “都第几次了?!要不是与皇兄有约在先,早把你从半空扔下去了!”少女恶狠狠地道。 伊丽莎白这才注意到那光头童子穿着西装短裤的裆部翘了起来。 马特凑上好友的耳朵低声道:“这孩子从小在寺庙里长大,见不得我们这边的夏装打扮~~明白?” 伊丽莎白微笑着点了点头,打开了门厅灯,道:“别看这房子大,能坐的地方可窄得很,请进吧!” 三人刚要迈步,却听身后又一个声音响起, “怎么,不请我也进去坐坐吗?” 四人齐齐回头。 伊丽莎白打了个冷战,汗毛都竖了起来。没错,是他! 亚德里恩-阿尔托头戴礼帽,西装笔挺地出现在三丈外的花坛旁,正温柔地朝着自己笑咧。 “姐姐,这~~” “你闭嘴!” “姐姐,他~~” “叫你闭嘴!” “姐姐~~” 哗!!! 一张“大网”猛然闪现,从正前方向四人笼罩而来! “他‘吃’了小妖怪!!!”光头童子来不及喊‘姐姐’二字尖叫起来! 叮~ 一声清脆短鸣响彻山林! 就在那“大网”与四人相距已不过三寸之时,璃瑶出剑! 剑芒以光速延伸,直达“大网”尽头! “姐姐错怪你了!” 银光爆闪,照亮“大网”之内。 这哪里是什么网,分明是一道道肋骨! “网”收,那微笑男子赤裸着上身已退至十丈开外,远远看去,白皙的胸腔如鱼鳃般起起伏伏,让人作呕。 “不错不错,小姑娘果然异于常人,吃了你,你的本事就是我的了!”男子边说边再次打开了胸腔。 话音未落,一声长鸣由上传来! 咚!!! 气浪把方圆三十丈的树木刮得呼呼作响, 巨爪从天而降,将男子踩得没入了长满绿草的地面。 一只黑得发光的庞然大物单腿而立,仰颈嘶鸣。只见它黑冠飘逸,巨目狰狞,那铺天盖日的一双翅膀犹如杉树之阴,更似乌云落地。 马特见怪不怪,伊丽莎白口瞪目呆。 “可惜了,姐姐!”光头童子道,“杀他之前该把小妖怪给救出来!” “怎么?你不是说毛球被他吃了吗?”璃瑶皱起眉头责问道。 “不,我觉得小妖怪还没死咧!而且~怎么~怎么~” “怎么怎么?” “我现在也觉得小妖~~” “没想到啊没想到!” 男子并没有被踩死! 四人随声望去,那男子竟然又穿上了西装,戴上了礼帽,正悬浮在半空咧! “我说这广阔山林的飞禽走兽都跑哪儿去了!”男子边说边漂浮着去到巨鸟上空。 “没想到这书中才有的黑凤凰竟然从书里飞出来了!”男子笑道,这笑声邪魅无比。 神鸟似乎听懂了这男人的话,巨爪一蹬,双翅一扇,怒鸣震耳欲聋,它要吃下这挑衅的小虫! “啪!”一团红光突现男子身后。 神鸟微微一惊。 “下次,我要把你赶回书里!” 男子转身,没入光中,连同那光,瞬间消失在夜空中。 魂不守舍的伊丽莎白把三人带入房间后仍旧无精打采,在这个过程中,马特示意他的两个朋友都不要言语,这个时候只能等待。 璃瑶站在窗边,向外凝望,光头童子则这瞧瞧那摸摸,走动个不停。 半个时辰后,伊丽莎白才慢慢缓过气来。她长叹一声,振作精神,边帮三人倒水,边问道:“马特,你们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男人吧?” “这只是个偶然,是突发情况,”马特说,“实际上我们是想请你帮个忙。” 璃瑶从怀里掏出了用马特给她的密封袋装好的瓶中信。 “说吧,只要我能做到。”伊丽莎白强做笑容。 马特接过信,递到了好友手中,道:“我们想请你帮化验,或者找些关系问问啥的,这信是-----” “不用了,” 明亮的台灯下,伊丽莎白只把信瞅了一眼便交还给了马特,并打断了他的话, “写这信的,正是家中小妹------” 第20章 邪恶之物? 实际上,陆冬生在起死回生当日便提着大包小包敲响了仙草堂的大门,之后又三番四次地登门拜谢,都被文益心婉言谢绝了,说老爷子交代了,医者悬壶济世,能救人一命也是为自己添福,叫陆冬生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可陆冬生哪能就此放下这救命之恩,于是便打算哪日小儿子回来了,一家三口一起上门,却是万万没想到,文一老先生竟然破天荒地走进了自家家门。 “文老先生~来,”陆冬生正要招呼妻子一道叩谢,却被文一抢先了一步。 “冬生,坐!” 近百岁的文一声如洪钟,让陆朗夫妇大吃一惊。而这洪钟之声同时也将对文一的记忆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的二人唤醒。 夫妻二人瞪大了眼,心中所叹比那时陆二木见到文一从躺椅中站起时的惊异更是大了太多。 “文老先生,您~~”陆冬生刚要赞叹,又被文一打断。 “不瞒你说,我就是吃了些你家那种宝贝才是如此这般~~”文一挺胸抬头,双臂张开高举,“不过不是你的那块。” 如果陆冬生心中有一面鼓,那么文一这话就如同石锤,快把鼓敲破了。 看看文老太爷红光满面的脸庞,挺拔魁梧的身躯,他深信不疑。 由于那宝贝是大儿子为母所寻得,也许其又是为了再找到多些那宝贝,多添几分母亲复活的希望才消失在汪洋的,所以这几日陆冬生并未将宝贝的事说与妻子听。于是朗秋望着陆冬生,一脸茫然。 “还有一件事,老夫仗着自己已年近百岁,行将就木,也要说出来,望你夫妻二人莫要责怪。”文一边说,边示意大家坐下。 “不不不~”陆冬生道,“您是小侄的救命恩人,小侄怎会责怪?” 朗秋也符合道:“若不是文老太爷相救,小秋归来也只会恨自己为何不永生留在那引归峰上!” 陆冬生夫妇从一旁挪来两张圈椅和条凳,文一,文益心,以及两个“白人”都坐了下来。陆冬生这才发现文一的背上背了个长约半丈的长方形木盒,他心中作想,这老医不会是认为自己中了尸毒还没痊愈,又要帮自己针个灸刮个骨啥的吧? 文一刚一坐下,便又起身道:“当年~老夫被返老还童,长生不死迷了心窍,一时间没忍住,扒了你家的坟~” “你这个老~” 别的不论,他陆冬生哪受得了这个,他听罢一跳而起,刚要指着救命恩人的鼻子大骂,却被朗秋一把拉扯住。 “您扒的,可是小秋之坟?”朗秋不知宝贝一事,就算是知道,对于她这从土里被救出来的人来说,“扒坟”二字没有那么不堪入耳。若不是引归神仙扒了自己的坟,如今这副肉身恐怕早就化成肥泥沃土了。 “不错!”文一的语气给人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十年了,至今我都想不明白为何那棺中既然人与物都不见了,那你,怎地也不见重回双季!” 难怪,看这老不死能把朗秋早已不在坟中的事守口如瓶这么多年,如此老谋深算的样子,若是见人而不见物,定会细细搜寻,墓碑中的宝贝也就难得不会被发现了。一听这话,陆冬生猛地冷静下来,心想,早前二木将自己的伤好得飞快一事相告时,他就明白了,那宝贝定是在二木护坟之事后,才被那冒充自己的人盗走的。现在看来那人,绝不是文一。 不过这文一的话说起来反倒像是在埋怨朗秋似的。 “文老太爷错怪了,朗秋身不由己罢了!” 文一哪管这话,继续道,“除此之外,”他把一直背着的长盒子小心翼翼取下,轻轻地横放在了堂屋的案几上,“这东西更是让我寝食难安,耿耿于怀!” 陆冬生可不这么认为,看他越活越年轻的样子,有什么能比扒别人的坟还伤天害理,还寝食难安的? 文益心站起身来,他对别的不感兴趣,唯独期待着能见识一下这么多年都陪着老爷子睡的东西到底是个啥。 古朴的樟木盒盖被文一缓缓抽开,陆郎夫妇, 两个“白人” ,特别是仙草堂主纷纷围了上来。 “枯枝而已,有啥好稀奇的?”陆冬生这句因该是寻常人看到这东西都会脱口而出的话。 文益心一脸的失望,但又不敢抱怨什么,只是呆呆地看向着盒内的树枝。 “白人”之一看了一眼便转身走开了,另一人倒是皱着眉欲言又止。 文一笑而不答,扭头环视其余四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朗秋脸上。 朗秋察觉到了这种似乎带着逼迫性质的目光,退后两步,对文一道:“不知文老先生为何这般看着小秋,难道认为小秋识得?” 陆冬生一听,连忙闪到妻子身前,高声道:“你想干什么?还想向我妻索要那东西吗?” 文一就像是没听到陆冬生的怒吼,侧过身去,不急不缓地对朗秋道:“老夫活了百年,当真是没看出你有一丝撒谎的模样,可我还是要追问一句,这东西,你确实没见过,或是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印象?” “没见过!”朗秋斩钉截铁道。 “好,看来要么是如你告诉镇子的……你被引归神仙救起时毫无知觉,那么这东西就是引归神仙无意落下或有意留下的;或者说……” “这东西是在棺材里捡到的?!”文益心叫道。 文一顿了一下,瞟了瞟三儿子,接着道:“或者说,在你被救和我扒坟之间还有谁,把这东西留在了棺材里。” 大白天的,陆冬生夫妇加上文益心都突然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这东西,我见过~~” “哦~~”文一的老眼放出了金光,上下打量着这个名叫木尘的“白人”。 “说来听听!”文一立马道。 其余四人一听这东西竟然还真有人见过。不由得也竖起了耳朵。 “我在沉船集市干活时,最大那家店的柜台上就有!而且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东西的标签上的每一句话,毕竟,那东西放置在寻常五螺人都不敢驻足的贵族柜台。” “好!好!”文一虽然不知这个异乡人口中的沉船集市是什么,五螺人又是什么,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 “七枝封七窍,藤把四肢绕 ——神兵怒斩,千手之臂。” 这标签上的说明似有妖魔之力,一瞬间,一股阴森恐怖之气爬上所有人的肌肤和心头。 第21章 天朝国师 站了六个人的堂屋里死一般的沉静,也许人人都被这东西莫名的注释感搞得浑身不适,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还是文一打破了凝固了的空气。 “好了好了!”文一啪地一声封上了盒子,话锋一转,指着两个‘白人’道,“这两个来自海底之底的人把他们的,你朗秋娃儿的事都告诉了我,既然都是怪事,那老夫也不瞒你们了!”,“你们好好地听着,无论中间有何不解,有何痛恨,先听完老夫的话再问再骂,也不迟。” 三言两语,文一把当年如何见元之关出海归来身体大大好转,便趁着其看病之机刮下那宝贝的粉末吞食,而后出现返老还童的奇迹;如何偷听到元之关找陆离讲述有起死回生之药,及遣邻镇某人跟踪陆离,看到陆离交给陆冬生一个发光盘子;再到一猜便知陆冬生会把这盘子放到朗秋坟里,于是挖坟,却见棺内空空如也,只有这盒中之物;最后便是对陆冬生下药,让陆二木趁陆冬生假死之际得到宝贝所在。当然,他始终还是搞不清那坟中宝贝去向, 陆冬生听得脸色一下青一下黄,一下白一下红。 文一则讲得眉飞色舞,毫无羞愧之感,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而郎秋却是波澜不惊,并且暗自决定,在出海寻找自己故乡之前,定要再上引归峰,去问问神仙,那盒子里装的,也就是那棺中所留,到底为何物。 “各位,老夫认为长生不老乃凡人毕生追求,也不怕各位笑话,不齿,只是如今我总觉着这么多的怪事发生在我双季,也许预示着某种极好或极坏的到来。不如我们齐心协力,凡事一起商量,共同面对,如何啊?” 陆冬生咬牙切齿,大吼一声,“老匹夫,你挖我妻坟,开我妻棺,你我有什么好说的,要不是看你年长我几十岁----我----” 朗秋来到陆冬生身后,轻拍他臂膀,“情有可原,你先别说话。” 陆冬生望了望妻子温柔的双眸,泄下气来。 “多谢文老先生的坦诚,”朗秋保持着微笑道,“我丈夫把他要骂的给骂了,我也有个问题想和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好!”文一看了看陆冬生,“请讲!” “在各位到来之前,曾有名样貌不俗的女子,拿了两幅人物画卷,说是画中人的至亲,请我与冬生辨识,而其中一人当时在我们看来极有可能就是元之关。若是按您所说,那宝贝能改变人的样貌,使人还老返童,那现在想来那另一幅画上的中年人也就是他还老返童后的模样了。”朗秋如今已对大儿子还活着深信不疑,而她认为找到元之关就能知道那时离儿下水寻宝的海域。 文一不住点头,踱着步子道:“我猜----那女子自然不是元之关的什么至亲,而是朝廷派来寻他的。看来,那宝贝的事情朝廷知道了,并顺藤摸瓜找来了双季。” “可那元之关也活了近百岁了,难道在外边会拿着宝贝招摇过市?”朗秋觉得不可能。 “那老家伙可不是一般的精,时常自报家门自然不会,要我看-----”文一摸出了烟杆子,示意儿子给他点烟。猛吸一口后继续道,“若是我得到了那宝贝,又知道了那用法,定会偷偷地,极为隐蔽地为那些达官显贵治疗疑难杂症,以此换得金钱,而非地位。但第一次,或第二次,凡事都有第一次嘛----谁不想光宗耀祖呢?特别是他那种家道中落的人-----” “您是说他原想为了光宗耀祖而在第一次,或前几次‘行医’时自报了家门?” “没错,而且前几次的用量很有可能过大,使得那患者变得离谱的健康和年轻。”文一的表情赞叹了朗秋的聪慧。 “看来他只为达官显贵治病,要不朝廷想要排查到第一个或者说刚开始被治疗的那几个患者就没那么容易了。”朗秋猜想。 “那么如果朝廷找到了那前几个人中的某一个,就知道医者来自双季,并根据当事人的描述,画出了第一幅画。”文一接着说。 “元之关在变得更加年轻后继续‘行医’,继续追查下去,才又有了第二幅画。”陆冬生不看文一,对着妻子说到。他也觉得自己该插一插嘴了。 远儿------是和元之关走了吧?朗秋心中出现了这画面。也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谢他。 算了,该来则来,朗秋想。 “有人在吗?” 院外传来一声软绵绵却又铿锵有力的女音,陆朗夫妇一听便知,就是先前那问画女子。没想到这么快便折了回来。 院门没关,女子声未落下便已跨进了堂屋。 “初到宝地,还请各位多多关照!”女子笑颜如花,微微点头。 “姑娘,你是朝廷的人?”谁也没想到,陆冬生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没错,在下当朝国师,聂云垂。” 答话之间,两只毛茸茸的雪白爪子从女子左后肩伸出,衣领只是微微一皱,那爪子的主人便一跃而上,稳稳立于女子肩头。 “国师!”文一,陆冬生,朗秋惊道! “狮子猫!”文益心惊道! 文一又鄙夷地瞟了文益心一眼。这家伙认人不行,认动物其他人可比不过他。 除了两个‘白人’不知国师为何物,其余四人皆是一震,却又不敢不信。 “小女子奉王命,追查妖医一案,还请各位知无不言。”聂云垂笑得可爱,说得厉害。 妖医,谁也想不到这元之关最后竟然得了个妖医之名。 “敢问国师,不知这案子为何定性为‘妖医’---”文一都觉得不可思议。 女子扭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百岁老人,淡淡道:“被那‘妖医’所治之人虽短期有所好转,但之后接二连三地暴病而亡,再说了,逆天还童之术,不是妖又是什么呢?” 文一心生寒意,哑口无言。 “不知国师是否去过元家宅子,就是如今的观梓园……观……梓……园……”陆冬生猛拍一下大腿,“那么久了,我……没想到啊!观梓园就是元之关倒过来写!” 女子呵呵笑道:“我更是没想到,十数日前本国师在那园子门前遇到陆二木,他身边的中年汉子就是元之关本人无疑了!” “果然----”朗秋刚刚的自我安慰猛然烟消云散,她突然感觉整个人都绵软无力起来。 陆冬生长叹一口气,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没想到那老不死的害了我大儿子不算又找上了二木--我真想---” 国师环视一圈,笑道:“各位不用担心,那元之关的去向我也是知道了个大概,只是前几日有事耽搁了,今日才来。”她背过身去继续道,“早在半年之前,我便已得到他随身航海图,想来他定是带着有深潜潜力的陆二木步他哥的后尘去了。” “航海图!”陆冬生这才想起来陆离也给过他,会不会----还有---朝廷也有张航海图----- 国师如少女般猛一转身,对着陆冬生笑颜如花道:“没错,我从元之关身上得到的那张便是朝廷那张,你大儿子给你那张自然也是元之关给他的!” 绕来绕去,一切皆起于元老鬼! “不知各位是否能与我同行,照着那航海图去寻陆二木,”国师脖子一歪微笑道,“说不定,连大儿子也能找得回来咧!” 第22章 巫零的画 五螺殿观景台,设在最大的青色鹦鹉螺螺口顶端内侧。名义上是五螺族长视察整个五螺世界的窗口。实际上,仅仅用来监视巫族传人的一举一动。 在这小小的观景台中,金色巨响的碎片填满了顶面和四壁,除亮得发光的白,青,红,黄四把高背螺椅,和一张重达千斤的万年沉香木几外,什么功能性的桌柜都没有。此时,沉香几上摆满了海蛇皮,水母须,山魈脑等奇珍杂食,目中,目东,目南,目西四位族长也先后入座,新一轮的监视,已经开始。 “她怎么还不起来?”一个满面皱纹的白色鳞袍老者道。 “看来是今日其母对她说得太多了……”搭话之人玉面长须,不过四十出头,“虽说这孩子不过八岁,可心思细密着咧……” “要是她有啥歹心,我目南第一个捆了她下酒!你说咋样啊?目东老弟……” 被称为“目东老弟”年轻男子并不接话,只“哼……”了一声便不屑地扭过头去。 “小东啊,”白袍老者指着盘在目东腰上的绿色长藤道,“往后咱监视那小姑娘的时候,你就别把这绞头蕨带来了,看着怪瘆人的……” 目东对着其余三人又鄙夷地“哼!”了一声,“唰”地起身离开,独自站在了水晶窗前。一个“圆圈里面长锯齿”的墨绿色植物,在其背后张牙舞爪,如同示威一般…… 这目东之所以 如此不屑与三人搭话,源于他听来的一个民间传说,说是这三人在“深渊”开设了“斗兽场”,将异变的渊民集合起来与火山之底的各种巨兽厮杀,胜者便能去“白牙圣地”疗伤,从此脱离“深渊”。目东知道,那“白牙圣地”远在五螺之外的深水海域,这五螺世界之中,知道那圣地的不少,但能到达的,或者说是能找到的,不过那几个破顶者而已!而连自己都想去治上一治,可惜------有伤之人又偏偏不能入那百丈深的海底!否则,定会老伤爆裂而亡!所以,以疗伤这饵来鼓励渊民厮杀,确实既是毫无怜悯之心,又无五螺人该有的人之品性。 “看!”目南叫到,“小崽子起来了! 三叶虫祭台上,一个面容姣好的长发女孩,缓缓地从斑斓的玳瑁床上坐了起来。她摸索着找到两根鱼筋,慵懒地扎上了两个丸子,披上白色鳞衣,踏上五彩鲸皮鞋,如行尸走肉一般,来到床头那张黑玉台前,坐了下来。这女娃娃眉清目秀,面色煞白,正是每日从鲨晶桥上跑过的那个。 “倘若她今日画的仍是那怪物,我们该如何是好?”目西族长问道。 “都七七四十九日了,这已是最后一次,”白袍老者道,“按规矩,只能将其放逐出这五螺世界了。” “那可便宜她了……嘿嘿……”那目南始终是没安好心。只不过,不只是目东不愿与其为伍,其余二人,也是对他不搭不理。 女孩坐在桌前,打了个哈欠,移来海葵墨,拿起珊瑚笔,开始在鱼肚纸上画了起来。 三位长老也全都起身上前,立于窗口,大气都不敢出地等待着结果。 原来,女孩正是巫族族长目北之女。 巫族在五族中地位最低,除祭祀和施术外不能与其他四族同列。女孩无名,被唤做巫零,即替补之意。待到年满十岁,方能取名。而从六岁开始,必须每日画出占卜未来之图。若是占卜有误,则赶出五螺世界,任其自灭。虽是规矩,但让一个从未学过绘画的小儿天天画出五螺未来实属玩笑,族长们也都心知肚明,可偏偏在四十八日之前,女孩第一次画出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构图奇特,但又思路清晰的完整画面。 族长们震惊了,长老们恐惧,观景台的功能也改变了。 “起来了!画完了!”又是目南叫了起来。 “这么快!?”目西怀疑地道。 约摸一刻钟后,女孩放下珊瑚笔,站了起来。转身上床,重新躺下。她还要睡一会儿,之后,才会起身,把画,拿到母亲面前。 “没……没有!”目南大叫。目南的眼睛在自制的秘药滋润下能视百丈之外。 “没有什么?”白袍老者怒道,“你一个族长,说话还结结巴巴的,说清楚!” “没有怪物!”目南咽了咽唾液,“画上没有那怪物!” 黑玉台面上,工工整整地摆放着一张色泽绚丽的画——圆圆的红日之下,一座高大的褐色火山伫立在绿林中,火山口星星点点地向外喷流着岩浆。火山对面,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而之前的四十六张画,在那蔚蓝的大海之上,总会有一对栩栩如生的斑斓巨翅,似要撞向太阳。 目东的嘴角稍稍上扬,和他的绞头蕨一起,首先离开了观景台。 第23章 遗愿 鼓点破胸而入,重重击打在每一个五螺人包裹着血红炙热心脏的薄膜上。 此刻,平日里热闹非凡的沉船集市和喊声震天的海林檎竞技场已是空无一人,除了向下百里的火山底驻军,数十万五螺人齐聚海绵民宿天台,肩并肩,手握手,个个双唇紧闭,仰首遥望,即便是往日停不下手脚合不拢嘴巴的顽童,此时也是凝成了雕塑一般。孩子们现在不过三四十轮,还不知道什么祖先的荣耀,五族的信仰,只是被这阵仗的气场惊得挪不开目,压得透不过气罢了。 三叶虫祭台,亿万年之后,白,红,黄,黑,青,初代族长的水晶头骨在掘于火山底的烈焰石围烤下再次迸发出魔幻之光! 轰—— 惊雷巨响震撼世界,三十尺见方的三叶草祭台被一股来自正下方的力量击得分崩离析,瞬间荡然无存。 咔——咔,嘭—— 围绕着海林檎竞技场的巨型笔石拦腰折断,一棵棵砰然倒下。毗邻沉船集市的那几棵更是瞬间将古老的楼店夷为平地。但人们的目光丝毫没被这些转移,因为即将破土而出的那东西才是他们渴望一见的。 五螺民众无数对紧贴着的掌心冷汗淋淋,孩童们蜷起了身子,瑟瑟发抖。就连五螺殿观景台中族长,长老等一干人都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反而是目东的绞头蕨,目南的九足蜈蚣表现出了异常的兴奋,一个根须绽放,左摇右晃,一个口吐长舌,摩拳擦掌。 在这观景台中,目东的心境与其他人截然不同。就在刚才,巫一在走上五螺殿顶的前一刻,把一封信悄悄交到了目东手上。目东原以为是她的遗言,让自己好好对待她的女儿,可刚才趁旁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室外之时,他把那信快速看过了之后,才发现与其女儿毫不相干。 在巴掌大的银色鱼皮上,细如鱼籽的小字紧紧相依,左右上下几乎不留一丝余地,却又工整隽秀,看似充满了力量。 【芸儿:病痛对你母亲的身体步步蚕食, 死亡的阴霾也寸寸掩盖她心中本就细微的五螺之光 。 濒死之人,走向疯癫,对此, 尚能活动的 ,行平生不敢为之事 , 瘫卧在床的 , 语三岁孩童之言 。 为父向来不信临死之人能做到平心静气, 有条不紊地与榻侧之亲告别, 他们若不是无力嘶吼, 便是已被死亡的恐惧夺去了正常人的心智 。当然 ,为父并不否认世间存在能勇敢平静地迎接死亡的人, 只是我认为 能做到这一点的, 已是近神。 芸儿, 就在我给你写这信时, 死亡就像是滴落的树汁包裹着海鳞虫一样把我密封得严严实实, 使我嗅探不出一丝外界的空气, 感觉不到一缕沙蚕的暖光 。那种紧迫更是让过往的一刻刻美好与一段段悲伤无法再次登上脑海舞台。 要知道,曾经那些快乐的 ,忧愁的每一个片段都时不时会生动地重现, 甚至占用了本该去体验去追求新事物的一切时间。 但我还是原谅了自己, 毕竟, 当一个人在光明中生活惯了 ,他只能看到光明,反之,眼中尽是黑暗。芸儿 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曾经生活在一个我们难以想象的世界里,在那里,只要你抬头向上望去,时常能看到一团团一片片一缕缕的纯白物体漂浮在一望无际的蓝底上, 那底不过在蓝,灰,红,黑间转换,可那漂浮物却是千变万化,时时不同。 七百轮前,我在沉船集市搬运杂货时有幸读到了一本带我五族译文的外世奇书,书上把那变幻之物称为云,且将百态世人喻为芸芸众生。为父那时并无如今临别时的所见所闻 ,只愿你能平静安稳地活下去,便给你取了个芸字。 但随着从陆上世界的书籍不断流入,加上与我共同献死的朋友那句-‘听说越是靠近五螺殿越是不易患上顽疾 ,因为那里最靠近陆上世界 ’ ,为父便在短时间内有了各种奇思异想,期盼希望。芸儿,生存的空间在不断缩小,食物越来越难以获取 ,死亡更是虎视眈眈 。像每一个父亲一样,我想给你的太多太多。但你也知道 ,深渊之民除了一副千疮百孔的身体, 什么也拿不出来。 还好, 机会来了,是放弃与你相伴,还是珍惜死的机会? 在那些传言此起彼伏后,特别是有了我能用陆上世界的文字给你写信这个佐证后, 我终于下了决心。芸儿,我与你共同患难了二百余轮,我了解你,尚若是别人的孩子,一旦父亲做出这种选择,他要么从此堕入比深渊更黑的黑暗,要么会点亮心中与生俱来却从未燃起的光明。而你,一定是后者,我知道,无论如何,你定会照亮自己,甚至他人 ,再或者,那光明将指引着你,去寻找我们的祖先曾经拥有的,真正的光明。芸儿,我不确定你我是否会有再次相逢的一天,如果有,我真想抚摸着你的脸颊, 听你说说那些我没能看到的一切。 新螺历,五千三百二十一轮 木尘】 如果说那时巫一塞给自己疗伤的方子是她对自己的某种情感,那这封信,是希望自己帮她完成她的遗愿。目东明白。 飞沙走石,轰鸣声大作,水晶桥亦是左摇右晃,摇摇欲坠。密集的人潮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右臂一指,尖声叫到,“爸爸,那是什么?”这孩童之声犹如尖锐鸟鸣,使得周围众人纷纷朝那指尖方向转去。而这周围人的周围人又紧跟着朝那女孩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五螺殿顶,一簇金色光团凌空绽放闪耀,冉冉升起。 “是目北族长!” 虽再无北族,但人们世世代代对巫族族长皆称“目北”! 不错!即便是看不清秀眉炯目,就凭那半隐在金光中的一身乌黑鳞袍,不是目北,还能是谁! 天呼地啸,鼓角长鸣。 目北长发飞舞,双手紧握着黄金面具,置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轰隆——巨物破土而出,瞬间便完全悬浮于空中。 “这是——” “好——好大——” 百丈之躯,晶莹璀璨! 这是一尊开了万千扇菱形银窗的巨型椎体! 不知何时,刚才在祭台上被炸得不知所踪的红黄青白黑五颗头骨已是到了目北手中。 “去吧!” 也不知是目北引着金光还是金光载着目北,突然启动,疾风般呼啸着向那悬浮椎体驰去。 “哐当——” 一细一巨,合二为一。 “锵——锵——锵——锵——锵——” 银色椎体如同被目北这金色火种点燃,刹那间便被环绕着布满上了红,黄,青,黑,白五色,变成了一座五光十色的琉璃巨塔! 轰鸣声大起! 尘土飞扬,空气都在颤抖! 人们的敬仰很快变成了恐惧。他们感受到了空气中那种讲不清的重叠激荡,却看不出那巨物有一丝一毫的震动。如果说他们刚才是因为紧张而静止不动,那眼前完全是被紧缩的空气给缚住了。 “不,不会有什么,不,不好的事发生吧?”目南怀抱着刚才还匍匐在地的九足蜈蚣,即便是身处最安全的五螺殿观景台,他还是忍不住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怕了?”目西哼了一声道。 “哼!”目南也哼了一声。 目中站了起来,环视坐立不安却又不敢窃窃私语的五族首脑,高声颂道:“螺历三千七百四十轮,首任巫一于临终之际驱直腔鹦鹉螺以肉身补气蘑溃烂之穴。螺历十五万六千六百九十四轮,巫零替母受难,搭千层寒冰阶直上混沌,耗尽真灵,冰封豁口。螺历一百七十十九万零九轮,巫一解始祖尘封之密,首次使用黄金面具补天,虽终告失败,却……” “那是她不懂使用黄金面具!”一个声音淡然道。 “住口!”目中目露凶光,嘶吼的同时几乎跳了起来。 “你是哪族的毛孩儿,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历代族长也轮不到你来评论!” 众人大惊,这家伙竟然敢出言打断目中族长,难道是吃了海胆?但转而一想,又是个个都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不过,他们也确信,经目中这一吼,他是再不敢吭声了。 “滚出来!”目中白发冲颤,继续吼道。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青色鳞袍的红发少年脱颖而出,不过不是用滚的,而是不紧不慢地踱至目中跟前。 一瞬间,一白一红相对而视,整个大厅的气氛比先前更加让人透不过气来,大家甚至都宁愿到外面与五族百姓站在一起了。 当惯了发号施令的人上人,目中早已忘记了如何应对这种不尊重,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红头幼崽敢当众打断自己。而且看他一摇一摆走过来的架势,似乎他才是万人之上的族长。目中怒目瞪出了血丝,额梢暴出了青筋,嘴角抽动着,却又使得这一刻他都不知道该训斥些什么了。 “我是青族木关。”红头孩儿先发话了。 众人一片哗然。 果然又是青族的“好苗子”。 “好好好!我倒想知道是谁给你怎么大的胆子!”目中心里感谢这孩子先开口了,同时,这孩子的语气不亢不卑,不羁中却没有放肆,声音不扬不抑,却是如高山流水般的柔软好听。 “你是……哪里的?”目东站了出来,这个时候他不得不站出来了。 “族长,”红头男孩叩首道,“小的是叶库段长独子,因家父卧病,小的已代理叶库四十二轮了。” “哦……”目东瞟了瞟目中,“四十二轮了……” “小的主管新叶入库,调叶有枝人负责,族长若是常去叶库却又不识得我倒也正常。” “嗯,不错不错。确是不曾见过。”目东又瞟了一眼目中。“既然你是我青族人,冒犯了目中族长,理因道歉。” “道歉?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时候!这插的是什么话!倒个歉就行了?!”目中狠狠道。若是平时,他是要忍让目东几分的,可眼前众目睽睽,怎能露出怯意。 “那要怎……” “小的打断目中族长,是此前恰好在整理叶库时有幸读到了那黄金面具的奇异功能,一时心急想让大家打消疑虑,相信目北族长一定能将那天孔补上,化险为夷罢了。”木关连本族族长的话也打断了。 在场的百来位五族首脑听他这么朗声一语,毫无惧意,佩服的佩服,不屑的不屑,厌恶的虽也不少,却是个个都快忘记了外面正在发生的一切,急切地想要听听那面具有何秘密。 “目中族长,你看,”目东面朝目中道,“是不是暂且把这小儿的不敬放下,先听听他知道些什么?” “好!” 目东与在场所有人一样,谁都没想到一向专横霸道的目中竟会回答得如此爽快。 “你说吧。”目中望了望外面悬浮着的巨塔,回过头来对木关点了点头。 “小的在叶库其实并没什么事务需要处理,不过是新叶入库此类轻松活儿。于是便想起做历年段长不愿做之事。” “理螺片——”在场众人异口同声。 众所周知,叶库中那堆积如山的鹦鹉螺幼螺碎片是记录着陆上五螺世界一切的唯二载体。由于鹦鹉螺幼螺之壳软硬适中,且在幼螺死后仍会生长一段时日,螺壳也变得更加坚硬,便被用来记录五族巨细之事。可惜在坠落海底之底时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七零八落,各种颜色,各类花纹的碎片完全混淆在了一起,万亿轮来,谁也无法将其复原。于是,“理螺片”便被喻为五螺世界五大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之一了。 “是的。”木关道,“对于重塑那么那么多的各色鹦鹉螺螺壳,我的废寝忘食,锲而不舍在运气二字前根本不值一提。我想是五螺祖先助力,小的终于重现一青一黑两尊……。” “住口!” 众人双肩一耸,着实被吓了一跳。 目中猛地一把按上木关肩头,咚,木关双膝跪地,一脸痛苦的茫然之色。 “五族绝密也敢随意泄露,你真是不要……” 轰——殿外一声巨响,五色巨塔一击而上,转眼不见。 哐-------终年阴霾的远空中,缤纷彩光如无坚不破的无数利箭,又如抚慰万物的芊芊柔指,穿透一切,却又不伤其分毫地直冲陆上天际。 第24章 相对于你的耐心不足,我宁愿你完全没有耐心 嘭——隆——隆——隆…… 巨塔褪去五色,重重砸回其破土而出的洞口。 哐——铛——铛——铛…… 黄金面具坠落五螺殿顶,形色无恙。 尘烟散去,远空依旧漆黑。除了已成无底深坑的三叶虫祭台,东歪西倒的巨型海笔和墙倒房塌的沉船集市,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 “目北族长呢……”人群开始骚动。 “巫一怎么……”观景台内微言点点。 “去!”目中高喊,“看那三角湖的水还涨不涨——”他一边喊一边松开了强按木关肩上的手。 木关试探着慢慢站了起来,见目中满面焦急,无暇顾及自己,迅速闪到了目东身后,可惜脚跟还未站稳,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闪电来袭。而他还没来得及嚎出声来,身体便已恢复了轻松。 目东抚摸着腰上绿藤扭头道,“记得下次可不能……” “停了——停了——”一个声音由外及内,响彻整个五螺大厅。 欢呼雷动,震耳欲聋。不论年岁大小,品级高低,几乎人人手舞足蹈,甚至摇头晃脑。这些举动被海绵民宿上的人们看了去便竞相模仿,就像一个火把点燃了一片干枯的森林。万民幸免于难的狂喜震撼着海底之底,可在这样的时刻,又有几人能为再也回不来的英雄落泪。 沸腾中,一个扎丸子头的黑衣女孩东张西望着步入五螺大厅。她走着走着便开始高仰着下巴,在人群中穿梭,呼喊。而刚刚认为捡回了一条命的人自然是对她视而不见。几经辗转后,女孩终于走进观景台,在目东跟前停了下来。这个身上总是盘着绿色植物的人是她唯一见过与妈妈站在过一起,且有过交流的人。实际上,目东在女孩刚进入五螺大厅便已看到了她,只不过由于各种原因,自己不便主动上前言语罢了。 “我妈妈呢?”巫零喊着问。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巫一了。 “你妈妈保护了我们……”目东蹲下,面对着她。 “我妈妈呢?” “她帮大家办事去了……” “我妈妈呢?” “她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女孩并不是没有听清这些穿透鼎沸声海的点言滴语,而只是需要些许时间,才能缓缓打开被这回答堵塞的危危心门。 女孩没有大哭,只是低着头默默流泪。或许是她的妈妈早早便一次次地告诉过她,这就是自己的使命,或者说,她将来的使命。 目东轻轻拉起女孩的小手,什么也没再对她说,沉沉朝外走去。 木关刚要迈开步子紧随其后,目中的手再次按上肩头。 “我知道让巫一回来的办法!”木关急中生智朝目东猛喊。 唰——绞头蕨说到就到,射出无数根须将木关包裹得严严实实。 “去!” 绿藤瞬间变化成毯,载着三人猛地冲出了观景台,向叶库疾驰而去。 “目西目南!”目中大吼。 两个族长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共同叹了口粗气,跟着目中向外奔去。 众人无视族长们狂奔而去,继续欢腾。 相对于能平安归来的,这些五族首脑似乎更喜欢有去无回的英雄。 绞头蕨的速度快得惊人! 如果只是普通的五螺民众,以陆地上的时间记,从五螺殿到叶库至少需要一个半钟头,但搭上了绞头蕨这快车,不过半刻钟,这三人便已来到了叶库中只有段长才能进入的密室。说是密室,这个房间却占据了整个叶库将近一半,毕竟,没有这么大的空间,哪能装得下刻在螺壳上的陆上点滴呢? 一支支丈余高的荧光海笔贴墙而立,将整个房间照得犹如陆上白昼。整个五螺世界,能有如此待遇的室内空间,除了满壁乌金沙蚕的五螺殿,便只有沉船集市里的贵族店铺,海林檎竞技场和这里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三人刚一落地,女孩便问了出来。她睁睁地盯着木关的眼睛,握着目东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拉上了木关的衣角。 木关被女孩盯得全身发麻,他深深地感觉到,即便她只是个小小的女孩,若是自己的猜测不能成真 ,那么结果不堪设想。 “说吧。”目东望着一堆堆螺片道。 “好……好的……”木关边说边“挣脱”女孩扯着他衣角的手,走到一堆螺片前蹲下,噼里啪啦地扒拉起来。 不一会儿,一青一黑,两枚人头大小的螺壳便一左一右出现在他手上。 “这就是小的复原的青黑两螺。”木关道。 这不是完整的螺吗?!哪里看得出一丝一毫由碎片拼凑而成的痕迹?! 巫零捧起黑螺,轻轻抚摸,仔细端详。 目东接过青螺,双手微颤,两眼放光。 “这,你用了多久?”目东问。 “小的不敢欺瞒族长,”木关道,“自小的代管叶库便开始拼凑组合了。” “我不信!”目东听说过,这数以千计的螺碎成片混在一处后,颜色,薄厚,纹路,样样都极其相似,别说是拼凑出两枚,就是拼半枚,拼一枚的一个面都是难如登天。 “族长英明!小的在……”木关转过身去,重新开头,“小的知道,当年,那些不计其数的幼螺壳,大小,种类,颜色,纹路各不相同,其雕刻法则为五族交错记录,中记南,南记西,西记北,北记东,东记中。一旦记录成型,无法更改,只能添加备注。” “所以我不信……”目东认为要么这螺是凭空制作的,要么是本就完好无损地从陆上世界保存了下来。 “小的在代管叶库前……或者说是从小的记事,到代管叶库,已完成了族,类,色,纹的细致分类。” 目东胸口抽搐了一下-----这家伙,绝不是一般人。 “小的幼时,常见家父在一堆堆螺壳间踱来踱去,愁眉深锁,却又从不……甚至都不会去摸那螺壳一摸。”木关继续道,“原来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我年满三十,正式向父亲提出理螺时才明白。‘相对于你的耐心不足,我宁愿你完全没有耐心。因为半途而废的整理只会让螺片磨损,让下一个真正有耐心理螺的人更艰难。’他是这样说的。” 目东再次被震撼到了,想不到一个区区叶库段长竟有如此的深思熟虑与隐忍。 “看来你是真的做到了……不过……” 目东奇怪,“如果真像你说的……为何只复原了两……” “木关小儿!” 目中终于赶到! 第25章 你从未见过的大,才叫做世界之大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站在一望无际的非洲草原面前,身穿卡其色猎装的元之关高昂着溜背头,张开双臂,发自肺腑地放声呼喊。 一个踌躇满志,一个呕吐不止,两个代表着东方古老文明的使者被滑翔机放在了沙漠与草原的交界,即将访问另一种似乎还没苏醒的古老文明。 除了随身的必需品----枪支弹药和重得压弯了二木腰的金条外,一同落地的,还有一个元之关重金聘请的棕发小个子向导,以及两个超级大的木箱子。 为了这次寻找世界上最坚硬的木材----蛇纹铁木的遥远且注定艰辛的旅程,元之关咨询了他所有的外国朋友,事无巨细,他都做了最最充分的准备,特别是购买木材需要的是黄金,连白银都不好使这一点。元之关也把朋友们的各种建议和忠告归结成了一句话,或者说是两个字-----保命! 一下飞机,陆二木忍不住了!他想起了他的师傅在登机前曾警告过他,不要小看这种能在天上飞的东西,即便是最有经验,最强壮的水手,在这东西面前都得勒紧了裤子和脖子。裤子他是勒紧了,脖子可不是想勒紧就勒得紧的。 元之关俯下身,不停拍打着二木的后背,催促道:“时间不等人,就算这飞机飞得如此顺利,我们的时间也不充裕。你再不振作起来,天黑前我们可走不出这草原!” 陆二木咬牙切齿,强瞪布满血丝的双眼,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好小子!” 哇~~ 二木的腹中之物差点喷到了师傅身上。 “难为你了~”元之关叹了口气,“你再休息休息,这小车子我和皮克斯应该也能组装好。” 皮克斯歪了歪头,翘了翘嘴,同时举起了大拇指。 打开半人高的工具箱,元之关和这个多功能向导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在二木迷蒙的双眼中,二人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不到一个时辰,一辆崭新的迷你越野车便组装完成。 “干得好!”元之关学着外国人的口气向皮克斯竖起了大拇指。 哗~ 皮克斯还没来得及比出胜利的手势便被一只浑身布满花纹的野兽扑倒了! 撕咬猛烈,血浆飞溅! 挣扎短暂,哀嚎瞬间停止! 毫无疑问,这如同给昏昏欲睡的陆二木注射了一剂肾上腺素,他醒了,猛地跳了起来。 “油罐!带上油罐!”元之关边喊边抓起几个帆布袋朝车上一甩。 二木一左一右,提起两个沉重的方桶,刹那便跨上了车尾。 咔呲呲~~ “活到老学到老!”元之关碎碎念着打燃了发动机。 “不救他吗?”二木抽搐着嘴角,把猎枪握了起来。 轰~~ 元之关猛踩油门! 二木应声而倒。 “不了,不需要了!”元之关腾出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放心吧,皮克斯,只要我能安然返回,你的家人下辈子将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话是说得轻松,但元之关在他砰砰乱跳的心里却是这样想的——这非洲之旅在鲜血中开启,不知道会不会也在鲜血中结束呢? 颠簸之中,陆二木摇摇晃晃地爬起,半蹲了一会儿,大口呼吸了几轮新鲜空气,再紧拽着驾驶位的座椅站了起来,先左顾右盼,最后眺望远方。 这是个怎样的地方啊!一望无际的金黄在风中起起伏伏,就像是另一种海浪!时不时疾驰而过的叫不出名字的动物时隐时现,又像是破浪而出的另一种鱼儿!二木突然有一种感觉,那是一种没有理由的愉悦和讲不出的舒适,也是一种虽然身在发动机的嘈杂与道路的颠簸之中却又出奇的平静安宁的清爽。 “师傅,”二木低头大声地问元之关,“为什么我看到这片陌生的草地会感觉那么舒服呢?” 元之关笑了笑也大声道:“胸怀!胸怀!只要你见到的事物够大,你的胸怀也会渐渐变大!” 二木想了想道,“可我从小就是看着大海长大的呀!难道大海还不够大?” “大海再大也大不过这个世界,而你从未见过的大,才叫做世界之大!” 二木觉得不大听得懂,但似乎又隐隐懂了一点点。 优雅的长颈鹿,敏捷的羚羊,身形庞大的非洲象,不怒自威的雄狮,鬼鬼祟祟的鬣狗,虽然这一切二木都无法开口,叫出它们的名字,但无论如何,小伙子的心情大好。之前,在敲定蒸汽机定制的会议结束后,凯瑟琳临别时的那句“ see you againter”还是啥的,经师傅翻译后的意思让二木沉醉。现在,那句话犹如草原之歌,仿佛每一只近在眼前或远在天边的大小野兽都在吟唱,歌声,则在蓝天下萦绕。 往西五十里,天地交界,尘土飞扬,轰隆隆……轰隆隆……大地突然颤抖起来。 一眼望去,零零星星的孤立巨树上下鸟飞兽散。 “角马群!”元之关兴高采烈道! 实际上,那是野牛群。 二木见过鱼群,虾群,但这种奔腾欲裂的兽群,不要说见,完全是闻所未闻。 “来这儿坐吗?”元之关指着副驾驶座。 “不了,我站着!” “那就站稳扶好吧!但愿撞不上它们!”元之关决定投石问路,看看师徒二人的运气到底如何。 越野车加速,疾风拂面,二木欢畅淋漓。他发现自己没有那么热爱大海了,他觉得自己长大了! 野牛群呼啸着卷起漫天尘泥如洪流,越野车如一道闪光,瞬间没入其中。 时间与万物,既是一闪而过,又仿佛顿时静止。擦肩而过的,从头越过的,甚至四目相对的…… 哐——哐哐哐哐—— 越野车冲出牛群,完好无损,二人相对而视,毫发无伤。 元之关时不时地扭头望向昂首挺胸,无所畏惧的陆二木,一次又一次地露出了笑容。他认为这个小伙子是上天赐予他的,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有一颗狂野的心。 一路向西,长啸声不断,他们在告诉雨林,他们来了。 但愿我们的命,比那蛇纹铁木还硬! 第26章 第六族 “哗-----” 正当田斓被眼前月亮和“太阳”交相辉映之景搞得神魂颠倒之时,翅膀突然穿透背脊,最大限度地伸展开来。 咦------田斓站起身来,一边反起双臂,抚摸着不请自来的彩翼 ,一边鼓起明眸皱起眉,诧异无比。 “看来……”少年吁了口气道,“目北是真的料准了……走吧,到了那里就知道你是不是改变我们世界的那个人了。” 说着,他便转身朝另一条隧道走去。 “去哪儿?你说的话和目青长老一样!”田斓跟随着少年,同时扭着脑袋仍在看那巨大的金螺,“可为什么不让我好好看看这里?”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第一个检验罢了。你跟我来,一路上我会慢慢告诉你。”少年快步前行,看样子似乎有些急迫。 “哦……”女孩皱眉道,“检验是什么意思?” “看来那个目东一族的长老没把目北族长下面的话告诉你:第一,‘当那个人见到初代鹦鹉螺时,他或她的身体一定会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再有,‘只有他或她能打开我目北一族用特殊的方式锁上的秘密之门!’” “秘密之门?”一听这话,女孩便感觉自己一定能打开那扇门,虽然不知道具体需要怎么做。 “还有,我看你对我所说的反应让我确定,那个长老也许约等于什么都没跟你说。” “是吗?但我觉得木青长老和其他各族的朋友们对我说的确实很多很多呀!”田斓有点不高兴了。 少年叹了口气道:“说得多,但关键的事情几乎一件没说吧?” 田斓不吭声。 少年接着走,也接着说:“在我的那个时代,居于浅滩悬水木楼的目北一族第一次选出了一个女性作为族中领袖,其他四族族长,当然也包括我在内都是极力反对,甚至阻挠的。直到那个女性亮出了一件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东西。” “黄金面具!?”田斓想当然地说。 “不,是气蘑。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想你是搞混了谁先谁后的时间。我来说,你听着就好……” 田斓竖起了耳朵。 “在我生活的那个时代,各族可谓是空前的强大。我族有绿道,能开荒建房,目南豢养九足蜈蚣,可替人治病,目东操控绞头蕨,是五族中最好的猎人,目中一族则种出了食物,养活了更多族人。即便如此,食物的匮乏,气候的恶劣,以及陆上凶兽横行等因素仍旧大大地限制了五族民众的生活质量及寿命。而某一天,新一任的北族首领带着气蘑上任,也给五族带来了颠覆一切的计划……” “鹦鹉螺!”女孩还是忍不住插嘴了。 “如果没有气蘑,只能是狩猎。有了气蘑,才有可能完全驯服。” “因为鹦鹉螺是要回到海里的?” “是的。气蘑这东西,能够保证目东一族的绞头蕨操控者随螺下海,无论多远,无论多深。” “多远……多深……”田斓嘀咕着,脑中出现了陆离的样子。她在想,有没有可能陆离大哥也发现了气蘑? 这一下,那些目不暇接的精奇壁画瞬间失去了原来的吸引力。女孩隐隐约约觉得,那时候的事与自己身边所发生的一切联系得更全面了。 “于是,气蘑的横空出世把目北一族,特别是当时的目北推向了五族的顶峰。这,也终于引来了目中与目南两族的嫉恨。他们偷偷监视目北,却发现了目北最初的秘密--------目北一族竟然能找到,或产出大量的,五族视为珍宝的黄金!” “黄金!”田斓虽是小镇海民,却又怎会不知黄金意味着什么?只是没有想到,在那么那么久之前就是黄金为王了。 “而我接下来说的,可以说是历史中的绝密,即便是现在,世上知道这秘密的也是屈指可数。”少年回头望了望聚精会神的田斓继续说:“在中,南二族掌握了确切线索,同去兴师问罪之时,发生了当时无解的最大事件---------:目中,目南二族族长,长老,一众同去之人,皆惨死于目北之手!而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的死,正是因为偶然发现了另一个更大的秘密!” 田斓脑袋突然嗡嗡作响,停下脚来。 “你不走,我不说!” 田斓感觉透不过气来,但还是迈开了轻飘飘的双腿。 “然而,那个偶然发现的更大秘密终于在千年之后碰上了我。”少年喘了口气,似乎一切历历在目。 “那时,我的双手已经重生,胸口以下仍是一滩烂泥。某日黄昏,我突然听到-----对了,你知道这火山内的肠道是目北驱使直腔鹦鹉螺所造的吧?” “嗯。”田斓并不多说。 “我突然听到肠道远处传来脚步声,同时相伴的还有一种奇怪的滑行之声。我想,这火山顶自从自己\\u0027占据\\u0027以来被五族都列为禁地,这来人会是谁呢?我奋力望向黑暗,渐渐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令当时的我吓得几乎晕厥过去。” “来的是怪物?”田斓不由自主地问,同时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也不是!”少年停下了脚步,回头站定,看着女孩,继续道: “从黑暗中走出的,一个是当时的目北族长,男性。而另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与我所听到的那种奇怪滑行之声不谋而合,是蛇!没想到啊,就在五族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一族!” 虽然田斓认识过半蝶,同时,自己就是半蝶,但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鸡皮尽起。毕竟,蛇这种口含剧毒,冷冷冰冰的动物,与美丽的蝴蝶是有不小差别的。 “‘这人倒是幸运,沾了我蛇族的光。’----那半人半蛇的家伙冷笑道。我一听这话,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我颈脖之下,原来,这是蛇鳞!之前,我总以为这只是一般的坚硬鱼鳞受到重压嵌入了我的身体而已!而听那半人的口气,我能活下来,定是因为这蛇鳞!”目西边说,边扒开了自己的领口,露出了喉下那一弧如项链般的黑色细小鳞片。 田斓目瞪口呆,她终于确信了这人,就是目西族长本人,这鳞,就是不死传说的原因。 目西继续道:“那北族族长接着说 道,‘按时间和大小来说,这应该是蛇祖幼时的尾鳞吧?’半蛇答到,‘没错,他可算是幸运儿儿中的幸运儿了!不过,遇上我,你的幸运也就到头了!’我一听这话,激动得流出泪来,我认为我终于可以去见我那只有七日之婚的妻子了!” “七日!!!”田斓脱口而出,这一下,她的耳边响起了七日一奏的螺鸣,她的眼中,热泪盈眶。 目西也不管田斓表露无遗的情绪,继续道:“我一见那半蛇伸手向我探来便明白了,他定是要先取这鳞,再要我命。我刚要安然地闭上眼睛,却见那目北挡在了我的身前,厉声喝道,‘别忘了我们的契约,他可不是目北一族!’此话一出,那半蛇竟然咬牙转身,一言不发地滑进了黑暗,再也没有回来。” “别忘了我们的契约,他可不是目北一族!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田斓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这话的意思倒是好理解,蛇族与目北定下了约定,不得伤害或是杀戮目北一族外的任何一族!”目西咬牙道,“这是目北一族用本族的死,换他族的活!” “没错!”田斓懂了,可她立马又想,这到底是为何? “虽然在往后的数千年,万年中,那蛇族都从未出手伤害过其它四族之人,而目北一族一直栖居在浅滩之下,鲜有露面,他们的情况我与四族都不得而知。直到你看那卷轴中的无眼海兽一次次地上岸骚扰四族,我才有了下山探上一探的打算。” “下山?那时你的身体已经------”田斓道。 “是的,那时我已完全恢复了。”目西接着道,“于是,在绿道的帮助下,我短暂地进入了浅滩之下的气蘑空间,发现了让人瞠目结舌,不寒而栗的恐怖景象。 “蛇,在吃人?”田斓猜想道,毕竟,她受吐赤城的影响很大。” “不,不是吃,而是目北一族剥下一条条手指大小幼蛇的鳞片,将其嵌入鲜血淋淋的族人腰间。再把人,封进一个个等身的气蘑之中。” “他们是在造半蛇!”田斓嘴角抽动着。 “对!而放眼望去,这制造之所的空间之大,广阔而没有尽头,容纳的半蛇数量之巨,在我估计,超过了五族人数的总和!” “但话中契约的具体内容,直到今天我都不得而知。”在目西看来,其实不说,之前以北族的实力为何不反抗?而之后蛇族到达了如此大的规模,为何还遵循那契约?矛盾中又有矛盾,目西实在是想不透彻。 目西转身,示意田斓继续前行。而自己也继续道:“毫无疑问,蛇族在北族的‘舍身帮助’下日益强大,强大得匪夷所思!但这也倒让我更加无法理解,蛇族如此强大,如果前面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现在的他们完全可以撕毁那契约,把所有五族都变成蛇族绝非难事!而他们却依旧遵守着只有弱者才会遵守的契约,到底是因为什么?是他们认为自己还不够强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们的最终目的又到底是什么?直到那永载史册的那一天,我才算明白了一点点。” “永载史册的那天,坠入海底之底?”田斓自然联想到。 “不错,正所谓是旁观者清,那天我所看到的,与你在千手树那历史卷轴里看到的,绝不是同一个意思!” 这田斓就无法想象了。 目西继续道:“我猜,那蛇族并不在意我五族的存在,甚至希望我五族不断强大!就连坠入海底之底,也许都是蛇族的授意!” “等等,”田斓再次停下了脚步,那五族历史书卷中的点点滴滴在脑中不断拼凑,连接。 “那无眼海兽其实就是蛇,也自然属于蛇族,只是没有眼睛罢了,是吧?”田斓有了思路。 “当然,而且我可以确定,你所说的那无眼蛇就是蛇族之祖,自然,我这脖子上的鳞片就是幼时的它遗落的。但有一点,并不是如你读到的那样,”目西提高了音量,“那蛇祖并非无眼,只不过‘侵扰’五螺世界,‘攻击’五螺殿时,它那双眼并没张开,要不,五螺世界早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那蛇祖的眼中有惊雷闪电能摧毁一切?”田斓自有她的猜测。 “不!我活了这万亿年,也只见过那蛇祖开眼两次。它眼中所放的,是光,照亮一切,把一切映红,将一切蒸腾的毁灭之光。” “那蛇祖现在又如何了?”田斓不禁害怕那怪物仍旧长存于世。 “不知道,也许在某地下,也许在某水下,又或者已飞上了九霄云外。”目西无奈地回答道。 “噢----”田斓叹了口气。 目西接着道:“坠底前些时日,那蛇祖不断侵扰五族其实并不是天性使然,而是因为蛇族知道海侵要来,刻意要把五族赶出那片土地而已。至于侵扰的过程中造成五族的伤亡,-----那么庞大的身躯在侵扰的过程中想要不造成任何伤亡自然是几乎不可能的。而你在卷轴中看到的‘那巨兽不断撞击气蘑,五螺民众恐惧无比’一说,在我看来,是那蛇祖故意发力,帮助整个气蘑之内的五螺世界快些脱离地面而已。” 田斓听目西这么一说,确实是在理,但一想到那末日婚礼,这推断的可信度又低了下来。 “那目东族长被吞-----” “要是我说目东族长未死,或是至少不会因为掉入蛇祖肚中而死,不知你信或不信?” 此言一出,田斓的精神瞬间亢奋了起来。可刚要一问究竟,却又被目西转了话题。 “千山树啊千山树-----”目西叹道。 “千山树又怎么了?”田斓对千山树的好感不言而喻,但听目西的口气,似乎要推翻自己对千山树的感情了。 “你可曾想过,按你所说的,千山树总在不断地上浮下沉是吧?” “是的。” “那你可问过,打听过,他们为何要如此呢?” “这-----,” 对于这一点,田斓确实没有想过。 “我看,他们是在不断地躲着,或者说是逃避着谁吧?” 第27章 落虹之境神木现 落虹之境西,蛇岭脚下。 “凡草木茂盛之地,皆有毒蛇出没。我看姑娘在此站立了许久,不知是迷失了方向,还是心生恐惧,寸步难行呀?” 聂云垂也不扭头转身看那说话之人,只是淡淡地道:“这位大哥不必担心,小女子不过是走得累了,在此歇歇脚而已。” 她虽是面不改色,心中却着实惊异。从这声音判断,来者距己不过三丈,而其发声之前,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有人靠近。 “原来如此-----” 听着,那声音又似乎近了丈余, “那不知姑娘是否肯赏脸,到在下家中休息,待休息好了,在下定会为姑娘带路,走出这荒山野岭。” “不必了,小女子这就上路。” 昨日,远航队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聂云垂痛心疾首。而从林岩溪所见所闻看来,那放任船队落入巨龙陷阱,又收了那宝贝主人的女子手中所握,就是三大天象名镜之一落虹!更别说那女子自报家门了!考虑再三,聂云垂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前去那落虹之境一趟,于是连夜出发,欲趁那黑龙还没被“熬了”之前赶到,以其弟子置远航队于险境,造成重大伤亡为由,向地主讨要些宝贝救急。 这蛇岭是落虹之境的后山,相传这地主常年收集天下剧毒之蛇,养在蛇岭,以供其作为药用。聂垂云并不直接进入落虹之境而来到此地,也是认为在这里才能更快见到地主而已。 说完那句话,聂云垂刚要向前迈出步子,却闻到一股奇异的烟火味猛然袭来,她脚尖一挪,转行成守,整个人扭过身来。 这一转身,那人已是距离自己不过两寸了。仔细一瞧,眼前男子相貌平平,只是皮肤口唇死一般的灰白,完全感觉不到生者之气。 聂垂云心中一凛,脚尖点地本能向上一冲,想要与这人拉开距离,却不想身体刚一离地半丈有余,那人抬手一握,便抓住了她的纤细脚踝。 一股向下之力一拉,啪嗒,聂云垂的双足重新踏稳草地。 锵----- 短刃从聂云垂袖中闪出,于掌心旋转舞动。 “国师息怒!” 被惊与怒充斥着的女子刚要捏指念诀,却被这四个字抽去了心气。 “师兄……” 聂云垂轻轻叫道,她自然是听到四字之音与之前的说话之声已是截然不同。 男子一身黑袍,大手拂面一挥,哗地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师妹,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男子眉清目秀,鼻高嘴薄,笑起来犹如女人般柔软可亲。 聂云垂杏眼弯弯,两颊微红,柔声道:“快三年了吧,不知师兄这是——” “我自然是为了我家王爷的病而来。不知吾皇的病情可有好转?” “愈来愈重了……”聂云垂本该绝口不提王之身体,可遇上了师兄,基本上就没有了什么忌讳和秘密。 男子叹了口气道:“是啊,我早该料到。只是有句话为兄的还是要跟你说上一说。” “请讲。” “各为其主!你家主人的病回天乏力,而我家主人却是日渐好转-----” “日渐好转?”聂云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与王爷同病相怜,自己与师兄更是师出同门,为何一个渐好一个渐衰? “我明白师妹所想,可以这么说,你我医治的方法与药物可谓丝毫不差,而效果天差地别,只能说是个体身体的先天差异了。” “先天?” “不错!” 聂垂云扭过身去,咬了咬牙道:“即便天意如此,我也不会就此放弃。”她知道自己从小无父无母,与一只狮子猫一同置于篮中被私访之王发现,收养。二十年来,王对自己视如己出,请最好的先生教,安排进最难入的西海临云塔拜师学艺。祁王更是力排众议,封年纪轻轻的自己为万人之上的国师。如今,祁王病入膏肓,自己就算拼了这条命,亦是不足以报其大恩。 “你说得自然是不错,可你知这落虹之境的由来否?你又是否知道那落虹老祖的本事?说实话,今日我在此等你,却是为了截你!” “截我?” “算了吧,”师兄叹了口气道,“那治病的宝贝你我都该放弃,不该白白送了性……” “住口!”聂云垂破口叫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你竟然如此贪生怕死。你的主子好转了,祝他长命百岁。我主子的事,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我都不会说出”‘算了’二字!” “好女子,赛男儿!好好好!” 一个空鸣之声突然笼罩山林,顿时飞鸟四散,花草藤树皆被震得沙沙作响。 “不好!”师兄惊叫,“师妹快跑!” 嘣—— 一只大如山峦的乌黑手掌凭空从天而降,急急向师兄妹二人盖下。 男子瞬间抽出盘腰软剑,口中念诀,向上一甩! 叮—— 软剑徒然变得巨若宝塔,生生将那手掌顶住,同时左手挥出一掌,将师妹击出那巨手的覆盖范围。 “师兄~~!”聂云垂惊叫,若是说刚才她还认为师兄是个贪生怕死之徒,那此时她已是自觉羞愧难当。 “小伙子不错,看来那西海老尼也收了个有天赋的徒弟!” “老妖怪,看我顾之烟不把你这皱巴巴的爪子戳出个洞来!”说完右腿一蹬,一抹白光经脚跟直上手腕,催得那巨剑宝塔银光炸裂,似要击穿山也似的巨掌。 哈哈哈哈哈…… “小小蚯蚓也妄想在千年石壁上钻洞!” 笑声如惊涛骇浪,震得师兄气血翻涌,师妹摇摇欲跌。 “哈哈哈哈哈哈~~只当你老怪会笑我就不会!” 顾之烟心中明白,自己抵挡不过一时半刻,若是老妖怪全力以赴,自己恐怕早就成了肉泥。只不过,师傅常说——‘该哭的时候不要忍住眼泪,该笑的时候,要不遗余力地笑!’ 顾之烟原地跳起丈余,双臂过顶抬高,双掌并拢。 “师妹快走!” 咚—— 顾之烟双腿猛然蹬踏地面,化身为剑,向上刺去。 这一击,是最后一击。师出同门,聂云垂深信不疑。 呯—— 气浪散出了七彩光晕,树木藤蔓如风吹纸屑,漫天飞舞。 “你是……” 这个人聂云垂见过。 顾之烟缓缓张开双眼,本以为入了地狱(因为师傅常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他看到了一条黑色枯枝,只不过这枯枝很长很长。 他再看,枯枝的一头深深插入地面,至于另一头,穿透了一个颤抖着的巨掌,直达天际! “我…………我乃落虹老祖——!你……你……你是谁?!!!”这声音再没有了先前的狂妄自大,听起来可以说是恼羞成怒。 一个身着清灰长衫的高瘦男子双手叉腰,立于那枯木左侧,在打了个连聂云垂都怕他会下颚脱臼的大哈欠后道:“我……我……我是青石小儿……” 第28章 被夺走眼之魂的人 夜深,整个双季在黑幕下寂静无声。 朗秋拒绝了丈夫的陪同,孤身一人,再上引归。 在包括了国师,文一父子,木尘木群二人,以及丈夫和自己的远航小队出发之前,这个海底之底的孩子要向她的救命恩人请教几个问题。 一路上,朗秋摸索着黑灰山岩,也摸索着脑中一切事件间的桥梁。她总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没有人能逃脱那安排。至于是谁在安排,她认为引归上的神也许知道,至少,她能给自己些提示。但同时,她也为自己的贪心,她曾一度想上山再求恩人把自己的大儿子救回来,而感到羞耻。 路途不算远,很快,她喘着气来到了峰顶,也看到了站在崖边也许是在等自己的引归女神。 朗秋来到神女跟前,跪了下来。 “请主人原谅小秋----” “我不是你的主人,”神女头也不扭,温和地道,“你要问什么就起来再问吧。” 朗秋起身,望了神女一眼便又低下头来小声说道:“我那大儿子---陆离--我该去寻他吗?” “去吧。” 朗秋没想到神女如此干脆! “您的意思是我能找到?” “那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神女果然知道远航计划! “我的运气!?”朗秋心想自己都死而复生了,运气应该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好极了! 神女面朝东方,闪烁着星辰美目,长吸一口气,抬手一指道:“我先告诉你,为什么那里,叫做东方。” “我在这世界久了,见证了一个个文明的诞生与覆灭。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任何一种语言的形成无不以世间万物所发出的声音为依照,而东方,来自于那时的一声巨响。” “咚!”朗秋听得入神,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对,远古之古的五族命名,最先诞生的,便是目东!火山主洞之壁上首先刻上的,就是那第一次命名的过程。不知道经过多少时日,传到我们那一代人时的描述是这样的:当人们爬出火山口首先听到是‘目-------’之声,抬头一看,一个周身鲜红的大圆盘从天而降!那圆盘带着火,沿途撒下;带着烟,划下天之痕迹;带着光,唤醒所有色彩。最后,那圆盘在遥不可及的方向坠落,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大地为之颤抖,海洋都卷起了翻天巨浪。如若不是那时的人们虚弱非常,早就集体朝着那方向进发了。” 神女顿了一顿,继续道:“时间飞驰,待五族崛起,在目北一族的反复提议下,五族抽出精英,组成了一支将近千人的东进队伍。可惜,之后五族便遭遇海侵,坠入海底之底,自然就再也没有了那只东进队伍的消息。” “那主-----,不,那您早已知道小秋是那海底之底的人了吧?”朗秋问。 “那是自然。”神女淡淡道,“其实我也是那五族中人,” “啊------”朗秋惊得叫出声来。 “但我早在五螺世界形成之前,死于----,其实也不能说是\\u0027死于\\u0027---,我在征服鹦鹉螺的战斗中被倒下的鹦鹉螺砸中了。” “被螺砸中了?那螺-----” “那螺壳重如奔牛。说不定-----往后你还能目睹那螺的真容。” “那不是怪物了吗?”朗秋不敢相信平日里眼前不过巴掌大的螺在许久以前竟然大如奔牛。 “不,它帮助人们打开了五螺时代。五螺时代开启之时,我还未恢复肉身。你知道那宝贝吧?” “您说的是我大儿子从海里捞起来的那东西?”朗秋终于从陆冬生那里知道了那些关于宝贝的事。 “那东西确实有疗伤救命,返老还童的功效,但那并非蛇鳞,不过是龙鳞而已。我和我夫君身上的,才是真正的蛇鳞。” 神女挽起袖子,露出了外臂上一串散着幽幽红光的黑色细小鳞片。 “蛇鳞?龙鳞?”朗秋看花了眼,仿佛又被迷了心。 “龙不过是蛇的衍生之物!这个世界上,真正零落在外的蛇祖之鳞已经所剩无几了,但你们双季的临镇神木,倒是有一片。” “神木镇?那鳞可是在神木蓝家?”朗秋知道,那神木蓝家世代健康长寿,而且可以说是富甲一方。 “没错。”神女点头笑了笑继续道:“既然你猜到了是蓝家,我就顺便告诉你,别看那蓝家人表面上严厉苛刻,如你有什么难事,尽可找他蓝家。” “这又是为何?”朗秋的记忆里蓝家人中除了那两兄妹的的确确是凶得很。 “这个你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朗秋见神女不说,也自然不会追问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还是神女先开了口。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朗秋像个孩子般低头道:“我,还能问吗?” 神女笑了笑道:“问吧。” “好!还有一个问题,我那棺中的东西,您知道吗?” “那正是我在此等你到来的原因。” 朗秋一听,顿时兴奋起来,“请您告诉我!” “你来,靠近些,看我的眼睛。”神女道。 朗秋走近神女。 “再近些看!” 朗秋再近,与神女四目相对,间距不过一寸。 “我的眼睛,漂亮吗?” 神女的这一问,大出朗秋意料。 “漂亮!” 朗秋认为神女的双眼可以说是满布星辰,光华无限。 “我什么也看不到。” 朗秋脑中嗡嗡作响,鼻翼抽动,接着泪如雨下。 神女不为所动,转过身去,冷冷地道:“蛇鳞救了我的命,千手,让这重生,一无所有。” “千手……!千手……!”朗秋咬牙切齿。 “那时,我被鹦鹉螺砸中,有那么一瞬,我停留在了死亡二字之间,若我就此死去,那秘密将永无机会说与在世之人,可我活了过来,而那一瞬的记忆,永存心间!”神女转身面对朗秋继续述说,“那一瞬,我看到了一只虚无缥缈的干枯触手由地下朝我伸来,我的身躯被那枝干牢牢束缚,我的眼耳鼻口被那七根藤蔓紧紧封上。正如……” “正如木尘所说——,七枝封七窍,藤把四肢绕!” 朗秋感觉脊背发凉,全身颤抖不已。 “当我活过来,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到时,我就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为何世人死后无法与未亡的亲友再见,无法与早已死去的同胞相聚。” “他们……”朗秋无法想象。 “他们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是禁锢魂魄的恶魔!” 朗秋从未见过神女如此愤怒,而设身处地,自己的愤怒也不会太小。 “我的眼魂,被夺走了!”神女在表达了愤怒之后,表现出了无尽的悲哀。“到如今,我仍旧痛恨曾经某一段时期的自己,那时,我疯狂地夺取人,甚至畜生的眼球,置于自己眼眶,企图让自己再次获得光明,最终,这些行为却让自己堕入更深的黑暗!”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从未与神女有过身体接触的朗秋抽搐着一步上前,将这已无法用可怜二字来形容了的引归神仙紧紧拥抱。 片刻过后,神女轻轻打开朗秋的怀抱,如释负重地微笑着道:“可惜,我无法流泪。” 高处不胜寒,但那心中的极寒之地,似乎开始缓缓解冻了。 “告诉了你这个,我们就是朋友了。这是我亿万年来最愉快的时刻。对了,我也该告诉你了,我的名字,叫房音。 第29章 房音的礼物 永恒之伤虽然无法愈合,却得到了难能可贵的抚慰。 引归峰顶,房音和朗秋第一次双双坐了下来,坐在一直都有,但从来未曾坐过的黑礁高背石凳上。她们一同感受夜风,这是房音自失去眼魂后再也没有真正感受过的清新和凉爽。 许久,她们就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直到朗秋想起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姐姐,”朗秋第一次开口这么叫,她无法违背眼前这个比她年长了不知道多少岁的人的意愿。 “木尘说的那注释中的话,----神兵怒斩,您斩下千手之臂就是用的那神兵吗?” 房音不答,却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亿万年来,我有一件事始终无法搞清,我们人类死前有实体,死后会虚无化,那千手却本是虚无,死后才实体化------” “按你的说法,我们虚无化后仍旧存在,只不过被千手禁锢,不能动弹言语,但那千手实体化后会怎样呢?” 房音叹了口气道:“没错,这就是我怎样也无法解开的迷。” “可那千手之臂被文太爷收藏了十年都没什么变化------------”朗秋认为那手臂十年都不变意味着永远都不会再变了。 房音笑了笑道:“十年,人类怀胎十月便可诞下后代,而我曾见过怀胎百年才产下的异兽!十年,其实不算什么,如若说人死后在一瞬便能虚无化,那么千手在死后难说百年,千年,甚至万年后这实体化才会有个结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在没有止境的时间里,一瞬和一百年,一千年的差别没有那么大!”朗秋的脑子转得很快。 “不错!况且那只是手臂,真正的千手,不要说我,也许谁都没见过。”房音这么说着,心中却相信这世界上或是另一个世界里,一定有谁见过千手的全貌。 “那兵器----”现在,朗秋更想知道那‘神兵怒斩’中的神兵是什么了。 房音不紧不慢地道:“妹妹别着急,听我说。那时你虽没了呼吸,但离真正死去仍有一段距离,也许是你本身太白,陆冬生他们才无法分辨,急着将那样的你埋葬。在闻出了你即将死亡的味道后,千手自地下而入棺,是在等着你死透,灵魂破体而出的一刹将你俘获。你看是这道理不是?” “没错!确实!” “而我,不但只是个不死的人类,连看都看不到,哪能用什么神兵去斩呢?”房音站了起来, “来吧,我带你认识认识陪伴我千万年的小伙伴。像千手这样的存在,恐怕不是我们人类的眼睛能看得到的!” 引归石门开启,朗秋跟随房音进入了她住了十二个年头的洞穴。 黄光幽幽,让岩洞内的巨大空间看起来没有实际上的那么冰凉。四壁上色泽鲜艳的画面栩栩如生,记录着洞主这亿万年间最难以忘怀的一件件大事。过去十二年里,朗秋没能看懂的,如今再看,又似乎明白了一些。 房音面带微笑,娇美的面庞上浮现朗秋从未见过的淡淡红光。 “这,就是我那能斩下千手之臂的小伙伴!” 哗------ 朗秋只见房音抬手朝一面岩壁轻轻一挥,一只白得刺眼的大鸟便脱壁出,扇动着两翼,来到了自己身旁。这鸟仰着脑袋 ,转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断地打量着自己。 “这是-----,信天翁?!” 作为海民的妻子,朗秋自然识得这鸟的种类。 “是,也不是!”房音笑了笑道,“要说信天翁,只不过是这小伙伴的不知道第多少代子孙了!” “这神鸟------,”朗秋惊得顿了一顿,“也是不死之身?!” “这鸟的年纪,大概比我也小不了多少吧!”房音抚摸着信天翁的脖颈,指着朗秋又轻轻地道:“左翼,往后,她就是你的新主人了。” 朗秋口瞪目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房音起身,走到朗秋跟前,一把拉起她的左手,拇指轻轻一按,一列殷红字符就此印上内腕。 “记住了,这鸟能看到千手,能撕碎我们碰不到的虚无缥缈,它,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朗秋瞠目结舌。 “它的名字叫左翼,正好,我就把它封印在你的左腕。”房音道,“当你需要它时,只需用右手拇指压上这字符,它自然就到!” “谢谢!”朗秋明白了,自己的预感是对的,将来定有那么一天,会与千手狭路相逢。 房音不急不缓,又伸出自己的右臂,露出了右腕上的一串字符。 “这也是鸟?” “不,这是送给你的另一件礼物。” 房音五指一握,那字符绽放晶莹白光,一个个地脱离内腕,向上蒸腾起来。 “这是-----”朗秋看 得入了迷。“云!” 那字符转眼之间便揉捏成了一团,最后化为一朵夹杂着黑白灰红紫金多种淡淡色彩的云儿,静静地漂浮在朗秋头顶三尺高处。 “这家伙与众不同,别的与花木藤草,鸟虫鱼兽相融,他却要作这飘忽不定,时隐时现的云彩!”房音叹道。 “这,他,----我听不懂!”朗秋呆呆地抬头望着这云朵,结结巴巴地道。 突然,那云嗖地一下,如风如烟般地急急下坠,等朗秋回过神来,已发现自己的右臂手腕上再次添上了字符。 “姐姐!?”朗秋叫道,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与那鸟不同,等你碰上用得着他的时候,无需你多言,他自会现身。”房音边说边朝石门走去,“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到陆冬生身边了。” “姐姐,你把这些都给了我那你-------”朗秋感动得无以言表。 房音咯咯笑道:“我的好妹妹,若不是我这不死蛇鳞怎样都脱不了身,我倒还想分几片予你呢!” 第30章 危机 金晃晃的光芒与红彤彤的热浪包裹着两个来自远方的“客人”,使他们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夏日晚霞下的海洋。震耳欲聋的鼓点与呼喊声又让他们误以为登上了梦中那被万人摩拜的宝座。 在顺风顺水,没有发生任何事故之后,元之关和他的徒弟赶在夜幕降临之前踏进了危险无所不在的非洲雨林。由于人类的思维惯性,当他们认为顺风顺水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实际上好运气就快要用完了。 师徒二人背着重重的装备在巨树遮天蔽日的雨林中前行,时不时一个因为隐约听到远方传来的猛兽嚎叫而心惊胆寒,时不时一个因为触碰到脚下的爬虫游蛇而毛骨悚然。说句实在的,不要说是陆二木,就连号称周游了四海的元之关都在仅仅向前推进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换一种木材来新建奔牛了。 以下便是二人在被捕之前的对话。 “师傅。” “嗯?” “我刚才听到一种很沉闷的嚎叫声……” “那又怎样?” “我猜那家伙比我们在草原上见过的野兽都大,都凶猛!” “很有可能!也许就是吃掉皮斯克的那种!” “嗯。但我之前好像听你叫他皮克斯!?” “是吗?管他咧!反正我天朝人绝不会这样起名字!” “说的也是,什么皮什么斯的,到头来真的是皮被撕烂了……” “嘘……” “怎么了师傅?” “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靴子!” “不会的师傅,你不是这种鞋子连一滴水都别想沁进去吗?” “那……那倒难说,我看还是咱天朝的千层底合脚,这外国人的东西怪膈脚的……” “我觉着也是,我感觉穿着这东西没走几步就起泡了!” “嗯,我的泡都快要破了……” “照这么说……” “怎地?” “没……没啥……” “我猜你小子是想说既然鞋子都这样了,那为何非要千里迢迢地来这遭罪是吧!?” “嗯……既然师傅这么说,那蛇纹铁木可不一定比咱的黄花梨木来得结实,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那黄花梨贵!” “贵?你觉得你师傅认识的字里有这个‘贵’吗?” “那倒是……” “不过你说得也有理!有理!” “那……那……” “那咱先歇歇脚。” “好……咦……” “怎么?” “这家伙还挺漂亮……” “别动……” “诶……” 话说陆二木有个好又不好的习惯,当他看到漂亮的小动物时,便会立马上前伸手摸上一摸,捏上一捏。还记得那只观梓园门口的小蜥蜴吗?可惜,这次的这只虽然披红裹绿的漂亮得紧,但它有毒,而且是剧毒!等元之关问出那句“你小子在干啥!”的时候,陆二木已经口吐白沫,抽搐不止了。 于是,为了查看伤情,元之关点燃了他的外国朋友们给他的众多忠告里的一个——“千万不要在夜里点燃火把。”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些比黑夜还黑的人不迅速赶来,他陆二木早就一命呜呼了。 元之关被捆住双手吊了起来,浑身上下一丝不挂。他一会儿低头看看自己的命根子,对自己说:“嗯,还在! ”一会儿扭头瞅瞅被喂食了一种黑灰样的东西的,已经半开着眼,看起来有所好转了的徒弟,对自己说:“好,还活着!” 其实陆二木的意识已经恢复了,但他不去看他的师傅,不是不关心,而是不忍心。试想一下,一个百岁老人被扒个精光吊着,该是件多么多么多么让人感到羞耻的事啊!!! 而事实证明,二木有这种想法恰恰说明他还太年轻了! 鼓点声急促起来,火把在空中舞得呼呼作响。一个让黝黑的陆元二人看起来就像是不折不扣的小白脸的人半跳半舞地走上前来,他半裸着,只是用椰子壳之类的东西护住了裆部,“他这么穿是不是为了让全裸的师傅没有那么难堪呢?”“不对!”二木抬起沉重的头颅四处望了望,发现这里人人都是这副打扮。那人不动声色,静静地立在了元之关右侧。二木看得很清楚,一把看起来像是用来阉割的明晃晃的东西握在那人手里,二木不禁咽了咽口水,嘴角也抽动了几下。 突然,那人以一跳起步,乱舞了起来。二木记得他和田斓在镇子尾看官兵抓发了疯的李二狗李大爷时,李大爷的招式就是如此这般。 怎么办!?二木有气无力的紧绷着,他好想好想一跃而起,冲上前去抱起师傅就跑!虽然抱着的那种感觉肯定特别不好! 怎么办!师傅如果死掉了,下一个肯定是自己! 田斓!你在哪里?你不是有翅膀吗?你快飞来呀!用你的翅膀把我们保护起来,让你的白鸟把我们驮回双季! 璃瑶!你那时怎么不在双季?如果你知道我要远行,你会不会跟来?有你在,有你那些小怪物大怪物在的话,我们早就可以回家了! 凯瑟琳!你说你希望还能再次见到我,可惜了,你见不到了!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你是第一个说希望再见到我的-----女娃,不,姑娘! 爹爹,对不起,爹爹! 二木现在这个情况最怕面对的就是陆冬生了! 他的眼中甚至出现了陆冬生老迈的样子! 妈妈不在了,哥哥也不在了,如果我也死在这里,爹爹一个人-----爹爹,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老人家的!如果,如果这次我能死里逃生,我一定不会再离开你老人家了,爹爹! 二木想着,鼻子酸了起来,眼泪一颗颗地滴落,鼻涕也流到了嘴里,甚至全身快要再次抽搐起来了。 陆二木的牙快要咬碎了,他硬生生地双手撑地坐了起来,喘着粗气,望向十步之外赤裸着的百岁老人。 “对了!”二木还在充血的喉咙几乎喊出了声! 有那宝贝咧! 无论怎么割,只要有那宝贝就能长出新肉!就能起死回生! 话是没错! 可这些人的眼睛也不是瞎的,他们首先要割的,自然是那些绽放着幽幽红光的鳞片咧! 第31章 目东目东 这距离,这么快!目东,木关皆心下大惊! 他们哪知,目西一族早在这五螺地下布满了管径丈余,四通八达的绿道。三人赶路哪需翻山越岭?!加之目中力大无穷,乃是左手提目西,右手提目南一路赶来! “你这儿有路出去吗?”目东问。 “这本就是密室,哪还有什么路啊!”木关愁眉苦脸道。 “目东老弟!”目中在密室外喊话,“那木关小儿手握我五族机密,可不能让他在外随意走动啊!” 木关一听“不能走动”,顿时心生寒意,可他的嘴却不受心之驱使,大声朝外叫道:“目中族长,我木关虽是五族人,却只受目东一族的管制,若是目东族长让小的终身呆在这叶库,小的绝无二话,必定谨谆本族族长教诲!” 目中一听,知这小儿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冷笑道:“木关小儿,你私藏青黑两螺已是死罪!若你交出两螺,好好反省,也许还能捡回条命去,快快给我滚出来!” 目东刚想答话,却被那木关抢先答去,“刚才还说只是不能随意走动,现在就要要了小的的命,小的估计再过两下你大概会直接进来将小的打死,直接抢了那螺去吧?” “小儿胡言乱语,”目中冷笑道,“你犯下如此罪行,本族长就是在此要了你的命又如何!” 木关不管目中言语,义正言辞地道:“目中族长,小的何罪之有!?族长理应知道,目中一族有金库,目西一族有石库,目南一族有甲库,目东一族有这叶库,而当年目北族长既巫族族长执意要将螺片密室置于叶库,而不是五螺殿,更不是他库,定有其道理!” “不就是因为初代巫族曾与目东一族联姻而已吗?!有什么道理?!”目中恶狠狠地道。 “非也!”木关亦是冷笑,“今日之前或许目中族长言之有理,但目前依小的愚见,巫族先祖是怕别族哪日起了歹心,将这五螺世界颠覆了去吧!再瞧你目中族长如此气急败坏,恐怕这秘密中又有你目中一族不可告人的恶行吧?!” “咚——” 一声沉闷巨响,密室石门被目中整个击开。 “嘭——” 绞头蕨射出十二支根须,应声将万斤石门稳稳接住,纹丝不动。 “牙尖嘴利,不知天高地厚!”目中在尘烟中怒吼。 哗…… 绞头蕨瞬间化为蜘蛛形态,挽起三人,绕过三位族长,冲出了叶库! 可惜,叶库之外的方圆十数丈已被一条条摩天绿道绕得滴水不漏了。 就在目东选择向上飞跃还是正门击破的关口,目中已闪电般地堵在了眼前。 “你拿好了。”目东把青螺也交到了巫零手上。 巫零会意,一左一右,将两枚鹦鹉螺死死夹在腋下。 目中话不多说,从怀内取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 “目东老弟,’”目中边嚼边道:“你也听到了,这小杂碎的罪名我也不再多说,还望你不要护短,把他交由老夫处置!” 目东望了望面不改色的木关,摇了摇头道:“本族子民出言不逊,在下定会严加处置,目中族长请回吧!” 哈哈哈哈哈—— 目中大笑道:“出言不逊?只是出言不逊!?看来没必要说下去了!” 轰隆隆隆…… 目中体内突然爆出惊雷巨响!摇摆之中,目中徒然膨胀生长,刹那便已是顶天立地之身了! “这是什么巫术!” 目东三人齐齐叫到! 就连与目中走得最近的目西目南也被惊得呆若木鸡。 “目东老弟,”目中声如疾风呼啸,“没事别总站在老夫的海虫草前偷瞧,也要到那沉船市场里逛逛,看看有啥新鲜玩意儿才好!” 说完巨腿一抬,向目东三人踏去。 目东大惊,按理说这巨人之身的行动该是笨重缓慢,但实际上他的速度甚至超过了变得巨大之前的目中。 绞头蕨一分为二,一半载着木关巫零闪至一边,一半化作木盾,缠于目东右肘,硬生生地地接下了这一脚。 “哦……”目中淡淡一笑,“我要加力喽!” 咚—— 目东双膝跪地! “再加!” 咔—— 目东膝下地面裂开了一道寸余宽,丈余长的口子! 裹着木关巫零的根须弃下二人,闪电融入目东之盾。 “嗯!”目中目露凶光,全力踩踏! 喳—— 绞头蕨为护目东而变成的椭圆木棺被完完全全踩下了地面! “目南!”目中叫道。 目南会意,拇食二指轻轻摩擦。 唰—— 九足蜈蚣从木关身后偷袭,其中八足如锁,紧紧将其扣死。 “废了他的舌头!”目中怒吼道。 第九足启动,直木关刺口唇! 哒—— 一缕木须从地下射出,死死绕上了那第九足! 还没等目南咒骂出口,那木须又分出八须,一须绕一足,九足蜈蚣顿时跌地不起。 “你……”目南刚要咒骂,却听一声撕裂巨响。 目中发力,左手五指直抠入地,一把将那木棺拔出,紧握掌心! 紧接着,目中右手拇向那左手下握空隙猛然一戳,绞头蕨所化的木棺原地不动,而目东则被挤出了掌心! 目中刹那缩回原身,石刀一舞,目东右臂应声落地! 木关,巫零,目西,目南人人顿感触目惊心。 虽然绞头蕨立马狭断臂与目东肩头贴合,伤口仍是血流不止。 目中满面狰狞,步步走进,望着满面铁青,咬牙切齿的目东道:“你!你使不出苗刀!” 目中狂笑不止,“我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成天鬼鬼祟祟的!刚才,就在刚才,五螺殿里,你一言不发就跑,嘿嘿,目东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事,若是他,早就出手了!” “你……”目东无法反驳。 “还有,”目中负手漫步,看似悠然自得,“你不会木诀!” 突然,目中腕上突现环状金光,杀气外溢。 “冒充族长,罪该万死!” 目中抬臂,闪闪金环锁定目东,闪电击出! “没他解不了密!” 只听目中闷哼一声,那几乎已碰上了目东的金光硬是被收了回去。 目中揉了揉手腕,踱至木关跟前,“你再说一次。” “没他解不了密。” 目中望了望面无血色,血流不止的假目东道,“好……我就看看你怎么解密,”转而又对目西目南道:“你们先行回五螺殿也罢!” 两位族长一听便知这是命令,不敢做声,双双迅速离开了叶库。 “好了,解吧!若是被我看出有诈,你会比这假玩意儿更早去见历任族长!” 木关朝目中恭敬一拜,道:“真正的目东族长早在十数年前就已归宗了,这位假冒之人……” 啪……地一声,木关话未说完,只见一个圆球状的东西从天而降,击中了目中。 “这是?” “快跑!” 尖叫声中,绞头蕨撒根须为巨网,裹起“目东”木关,风驰电掣,向渊民之地逃去。 目中扭头追望,随那网一同逃离的,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形光晕。 他咬牙切齿,一时却也动弹不得,“我竟然忘了那个小杂种!” 第32章 夔龙的翅膀 一张张面带微笑的可爱面孔浮现田斓眼前,在她看来,虽然一下海面一下海底,但千山树的居民个个都在快乐地生活着,她自己不是也曾经说想永远留在海上的吗?同时,她也能体会到他们的安然恬静,她打心眼里不相信他们在躲着谁,逃避着什么。田斓边走边想,她又突然想起,也许有一个问题她应该问一问,那就是木青长老所说的拯救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田斓想当然地认为这拯救显而易见地就是把他们带离大海,不再过沉沉浮浮,漂泊不定的生活!现在想来,自己大概是错了! “族长,你觉得他们是在躲着谁呢?还有他们口中的毁灭或拯救与你说的毁灭拯救应该是一个意思吧?毕竟都是目北族长说的!” “我曾认为他们要躲的是蛇族!你不知道,那千山树上的人与我不同,我不死是因为这蛇鳞,而他们能活过万亿年,只不过是借了我的不死之气而不死罢了。” “这话的意思……” “那千山树的根须始终连着我所在的火山……” “我明白了……” “但他们却鼓励你来找我,一旦你找到了我,一旦我随你离开火山,那他们不就没了这蛇鳞之气,离死不远了吗?目东一族的那长老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死,就是拯救吗?”田斓只能这样想了。 “不对,如果对于他们来说死就是拯救,那么他们还有什么事好逃,什么人好躲呢?” 田斓蒙了。 “唯一能说得过去的,就是他们是在逃避比死更可怕的事!” “变成半蛇!”田斓深以为然。 “也许吧,但我不这么认为,因该有对于一个人来说更可怕的事。” “他们不怕死,但仍旧需要被拯救,你说,有没有可能那种拯救是在他们死后才有的拯救?” “死后再拯救?”目西惊呆了,他从来没死过,所以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死后再拯救……目西不断重复着这话,停下了步子。 “你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但他们——除非千山树中有谁死过,又复活了,告诉了其它人死后所见!” “也许真的有地狱吧!” “先不说这个,走吧” “你,算死过吗?”田斓问。 “这,我答不上来……但曾经的目北族长一定是死而复生过,她把她认为能消除掉死后的那种可怕的某种东西留了下来,你将成为那东西的主人,去拯救那些死后之人。这么说,成立!” “那东西,会是什么呢?”田斓害怕,期待,踌躇不前。 目西微笑道:“无论是什么,一定藏在那被我称为一寸光阴一寸金的……” 呜—— 一种恐怖嚎叫突然破壁传来! 咚—— 整个空间猛地一颤! 呜—— 这声音仿佛有形,目西,田斓均感觉气血翻涌,昏昏欲呕! “那异兽又要出来了!”目西淡淡地道。 “异兽?从哪儿出来? “是夔龙……不知它如今又长大了多少,又添了多少厚甲!?” “夔龙!?” 轰—— 两人齐齐向左一撞,目北右掌手顺势朝壁一点,左手刚要护住田斓,却摸到一面蛛网一般的东西。 “绞头蕨!” 黑发飘散,田斓头上的绞头蕨短须早已化成网垫,罩在了她即将撞上洞壁的肩头。 咔——咔咔咔—— 火山体溃裂之声不断传来。 “你这绞头蕨哪来的?” “木青长老送我的!” “看来那些千山树的居民怕那未知的东西怕得要紧啊!” 呜呜——嗯——嘭—— 随着声惊天哀嚎与巨响,二人脚下的火山侧壁被击出了一个百丈高,数十丈宽的口子。 肠道内壁随声片片脱落,幽幽红光外泄,二人放眼一望,似站在千丈悬崖,眼下的广阔海洋巨浪翻滚,一只遍体湛蓝鳞甲的牛头巨兽立于齐腰深的海中,甩头摆尾,不住地仰首嚎叫,张牙舞爪,似要将这天这海都吞下肚去。 田斓看得心惊胆寒,又似乎感觉巨兽不断地朝自己望来,身体不由得贴上了目西。 “别怕,”目西道,“它还没找到翅膀,现在光凭我就能收复得了。” “翅膀!还要找?!”田斓心中又惊又奇,又怕又喜!竟然这怪兽也同自己一般需要找翅膀! 乌云翻滚,黑水滔天。巨兽在海中苏展身躯一番后竟然卷起粗壮长尾,扬起闪闪发光的利刃般的尾尖朝自己的背脊刺去。 “它这是?”田斓瞪大了眼,怕是自己看错了。 喳喳两下,巨兽背脊鳞开肉裂,可隐约望到两道丈余长的口子正向外涌出紫红色的鲜血! 轰—— 巨兽下俯,海面就像是被劈开了。 巨兽随浪隐去,海面渐渐回归平静。 “它找翅膀去了?”田斓都觉得自己问得好笑。 “它与你不同,你的翅膀可以说是与生俱来,而它原本只能在海中遨游,直到某日偶然目睹了冥蛇获翼,直上九天的过程。” “蛇也能安上翅膀?”田斓倒是觉得好笑,一条光溜溜的长蛇插上翅膀的画面浮现脑中,看起来滑稽无比。 “光插上翅膀的确可笑,但若是配上你这绞头蕨,再修炼个千百年,就不一样了。” 嘭—— 心惊胆寒的破水之声响传百里! 一双湛蓝巨翅铺天盖地,将巨兽送上夜空。 “它原来的名字,” 目西念诀,冲天而上, “叫夔牛!” 第33章 初现----浮石计划 铃声响起,光头童子闪电般地冲到电话面前,左看看右瞧瞧,并试探着用食指去戳,去拨弄。 马特拍了拍童子肩膀,示意他让一让。 “这是个啥?”童子瞪着溜溜黑眼问马特。 马特没有回答,只是拉起童子的手把他带到了窗边和璃瑶站在一起。 “那叫做电话,当别人接电话时我们应该回避。”马特解释道。但他从童子的眼中明显看出了‘无法理解’四个字。 “这里是亚德里恩研究所第五独立实验室。”伊丽莎白拿起听筒道。 “那个姐姐在干什么?”光头童子问。 马特把食指放在口唇,示意他安静。 “哥哥,我实在是想不到你会给我来电话!”伊丽莎白的语调表明她的心情骤然好转。 ……………… “是的,谢天谢地!他们还寄了个奇怪的东西给我,不过已经被我们集团的老板给拿走了。如果我知道你的联系方式我真想把今天发生的事完完全全地告诉你。只不过-----” ---------------- “好的,明白!” ----------------- “简直不可理喻!没有办法把他弄出来吗?”伊丽莎白皱着眉,不住地摇头。 ……………… “我猜姐姐是在和别人聊天!”光头童子看出来了。 “太遗憾了,可以这么说,无论是曾经还是未来,他都是我的偶像,是我心中的一盏明灯!你知道的,哥哥,如果不是他,我将会继承爸爸的事业!毫无疑问,维特在爸爸眼里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 “谢谢!我明白了!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就职的时候做过书面保证,但我保证,我明天一早就会递上辞呈。” ……………… “对!”伊丽莎白扭头望了望马特三人,满脸的惊诧。 ……………… “是吗?我两天前才从那儿返回!” ……………… “不,你错了我的哥哥,能与你一同工作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 “好的!希望能尽快见到你!” ……………… “晚安!” 挂了电话,伊丽莎白来到三人跟前,微笑着,又带着些许兴奋地道:“请坐,虽然挤了点。” “特纳现在在哪儿?”马特问。 “多特里尔,正在沙漠边上的营地里。”伊丽莎白道,“可惜了,我刚从那儿回来。” “你多久没见过他了?看样子比我没见过你了的时间还长!”马特猜。 “他很忙,这不,刚刚离开这两位客人的国家就又快要进沙漠了。”伊丽莎白边说边起身,随手从柜子里拿了件衣服套在了身上,以免掉不必要的“麻烦”。 “是吗?那巧了……”马特没想到特纳竟然也刚出天朝。 “更巧的是他说他见过你们三个,只不过你们没见到他~”伊丽莎白道,“让我更不敢相信的是他竟然知道你们也在我这儿。” 马特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地翻译给了璃瑶。 “这个特纳是什么人?”璃瑶冷冷地问,她意识到自己被监视了,而且很明显,能监视得到自己的人,恐怕就不是‘人’那么简单了。 “虽然他是伊丽莎白的大哥,但说实话,特纳不怎么讨人喜欢,即便他是那么那么的优秀!”马特看看璃瑶又看看伊丽莎白,耸肩道。 “马特,麻烦你告诉你的朋友 ,特纳邀请他们与我一道,去多特里尔沙漠考察。他说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马特如实翻译。 “为什么邀请我们?他又怎么知道我们会同意?”璃瑶对这个人的戒心越来越重了。 “马特,我说,你来翻译,拜托翻译得准确些!” 马特竖起了大拇指。 “我最崇拜的地质学家,也是我大哥特纳大学时代的导师怀特教授由于长期以来宣传‘浮石计划’而被捕了,也许会终身监禁。他在被捕前,把他研究出来了的和正在分析的所有关于‘浮石计划’的资料交给了特纳,希望特纳能继续完成此项研究。但由于国家的施压,业内人士均表示不会参与。人手不够,希望你和你的朋友们能加入。作为见面礼,我的朋友林岩溪受我所托,已秘密把你需要的东西放在了神授西峰轮回洞中,希望能缓解令兄的病情。” “姐姐,你的脸好僵啊!”光头童子边说边举起食指要去戳璃瑶的脸。 啪—— 璃瑶的脸突然由煞白变得红润,并一巴掌把童子的手打了下去。 虽然这个叫特纳的外国人超乎寻常地厉害,也超乎寻常地让人不安和讨厌,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得到了聂云垂要找的东西!无论怎么说,皇兄能喘口气了!他敢说,我就敢信!璃瑶,就是这么想的! “什么是‘浮石计划’?”璃瑶问道。 马特示意伊丽莎白直接说,他会做好同步翻译。 “这计划的名字你们虽没听过,但在我们西方各国却早已是耳熟能详,也时不时沸沸扬扬了。” “十年前,怀特博士在地质杂志上发表了名为《天坑》的文章,认为天坑中的土石去向不明,值得深究。随便说一下,同年,我正面临决定是否继承父亲的事业,而在看到这篇文章后,我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地质学。一年半后,怀特博士在最权威的自然杂志上发表名为《浮石计划》的研究报告,认为天坑中的土石被送上了月球,就是你们说的月亮,而且这一行为或者说是工程,已经持续了数百万年以上。一时间,西方世界对此众说纷纭,但终究对博士毁多誉少。而浮石计划这词,其实早在我的童年便常常听闻特纳说起,关键在于,特纳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浮石计划,只是这个词一直从他在沙滩上捡到的一个鹦鹉螺中传出,他才反复脱口而出的罢了。” “真的?!”光头童子道,“姐姐,那螺与风啸石有同工异曲之妙!” 璃瑶也不理他,淡淡道:“那为何要进沙漠?沙漠中恐怕没有什么天坑吧?” “沙地深而软,自然难以出现天坑。可偏偏怀特教授在‘浮石计划’一文中明确指出,他在对二十余个天坑的坑壁取样研究过程中,发现了唯一的共同点,都含有黄沙!沙漠如海洋般辽阔,教授认为沙漠中一定隐藏着天坑的答案,所以多特里尔,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沙漠,实际上就是寻找秘密的最后一站。” “姐姐,”,在排除了‘干扰’后光头童子听得很认真,于是突发奇想:“我猜是有一只来自沙漠的大怪物每次挖坑时都会留下些黄沙!” 伊丽莎白继续道:“恰巧,就算这次不去,再过两日我仍会回到那沙漠,毕竟还有件重……” “我们去!”璃瑶站了起来,她不关心什么天坑,什么浮石计划,只想快些还了这情,或者说结束这交易,早些回到皇兄身旁。 “你确定吗?”伊丽莎白问。 “对!但是还有一个条件。” 叮铃铃铃—— 电话再次响起,但还没等伊丽莎白拿起听筒便又不响了。 “啪啪啪——” 四人闻声望去,一只圆溜溜的小怪物正趴在窗户上,用它那长长的细尾巴拍打着玻璃咧! 打开了窗,璃瑶抚摸着怀中的毛球,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那么难得的药!说放就放的小怪物!这个特纳,到底要我们拿什么去换呢!??? 第34章 隐隐昆仑现 “伯父,伯母!” “这是……这是那……”朗秋皱眉看了又看,毕竟她离开镇子前都没见过几回这当时还是孩童的临镇大少爷。 “我是蓝青石呀,伯母------,啊-----”一个高大挺拔的青衣少年满面笑容地向陆冬生夫妇打招呼,以及打哈欠。 蓝青石说话的语气如此平实,让朗秋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生活在双季,从未上过引归。她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翩翩公子,甚至有一种想法,如若自己有个女儿,定要想方设法嫁了予他。 落虹之战短暂,虽然半个那宝贝都没见着,但着实杀了杀那不可一世的落虹老祖之威风。与顾之烟告别后,蓝青石让聂云垂陪他在蛇岭小坐了一刻钟,因为他认为他那爱变脸的妹子定会来找自己,可惜他不知,蓝青萝早已接了下一个任务,赶到皇城去了。 归来后,蓝青石老老实实把神木放回了原处,又老老实实地在祠堂里跪了一宿,最后再不老不实地拿起神木,着急忙慌地如跟屁狗一般找那天朝国师去了。 姜还是老的辣,一夜之间,远航小队的船上已是应有尽有,这些皆由年纪最长者备下。文一的积极性远超其余所有人,包括寻子寻宗的陆冬生夫妇。 破晓,陆冬生夫妇,木尘木群,文一文益心,聂云垂狮子猫,外加临时前来报道的蓝家少主,一行八人一宠,登上了那艘为四位老不死遮风避雨了二十年的老木船,驶向他们各自心中的远方。 小船扬帆破浪,直到出了近海,一颗颗本是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是渐渐落了下来。唯有文益心仍是惴惴不安。 “爹,这船,您老人家估摸着还能驶多远?”他问得非常小声,就像是耳语,生怕其他人听了去。 以文一真实年龄所拥有的耳朵来听,铁定是听不见的,但他明显是听到了,因为他以鄙视的眼神瞟了三儿子一眼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坐在船尾的陆冬生夫妇旁,他宁愿面对把自己当做仇人的人。 “冬生,”文一微笑着道,“还在怪老夫吗?” 陆冬生刚要起身却被妻子按住了大腿。 “不怪不怪,”朗秋也是笑脸相迎,“人生短短数十年,若是换做了小秋,会不会做出更加可怕之事也是难说。” “说得好!”,文一不禁叹道,“昨夜老夫细细想来,若我是那元之关,得到了那宝贝后又会如何?思来想去,所行之事与他定是大同小异,如出一辙啊!依老夫看来,那宝贝也不过是能延年益寿而已,既然人人终有归期,又何必计较长短,不如仅尊当时之心,图个快意就好。” “图个快意?图个快意你……” “冬生!文太爷说得不错,即便是快意之事,上天也自有安排。”朗秋示意陆冬生不要多言。 文一朝朗秋点了点头,走进船舱,坐在了两个白人对面,闭目养神起来。 他们的对话虽短暂,声音却不小,但并没有打扰到船头的一对璧人。 这一对与之前的二木加田斓共乘一船不可同日而语。 面对着自己和师兄的救命恩人,聂云垂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不敢或者说是不好意思正面看他,因为她知道他一直在时不时地偷瞄自己。如果不是有只猫抱着,她的手根本就不知道放哪里。 “你这猫,怎么一直都在睡觉?难道比我还困?”蓝青石抬手想去摸,却又立马放了下来,毕竟那猫被聂云垂抱在怀里。 “它不是在睡觉.”聂云垂道。 蓝青石笑了笑道:“我还从没见它开过眼咧,不是睡觉是干啥?只是想让你抱着?我还……” “没有人见过它睁开眼!”聂云垂知道眼前这个本事厉害,看起来又玩世不恭,说起话来更像是个笨蛋的男子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是说,它从来没睁过眼!?” 文益心听到了,大呼小叫着道。 “对。”聂云垂答。这个仙草堂的主人虽然毫不起眼,但毕竟只有他说出了自己抱的是狮子猫。 文益心扭扭捏捏,张开了口又吐不出声音。 蓝青石看着着急,忍不住对聂云垂道:“我这叔伯想问问你,如果真是从来没睁过眼,他想看看这猫的眼睛!” “对对对……,我能,……看看吗?” “你,是帮人看病的吧?”聂云垂道。 “没错!”文一从舱里拱了出来,高声道,“不怕国师笑话,我这儿子帮人看病本事可远远不如帮兽看!” 这下子陆冬生,蓝青石,包括朗秋纷纷投来不可言喻的眼神。木尘木群也探出了头来。 大家本以为国师绝不会让一个乡野小医来看她那心肝似的宠物的眼睛,却不想聂云垂只是犹豫了片刻便道:“不瞒各位,自小到大,我皇兄也不知寻了多少良医,神医,为我这狮子猫看病,可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别说治了。如若是文大夫能看出个究竟,甚至药到病除……,我聂云垂保证,你这仙草堂牌匾上定会加一个大大的‘祁’字!” 文一一听这话,简直可以说是心花怒放,差点手舞足蹈。他突然感觉到,寻找宝贝这事,没有那么重要了。 文益心领命,恭恭敬敬地挪至国师跟前。 聂云垂蹲下,将狮子猫小心翼翼地放上甲板,不住地轻抚其后颈。这猫倒是乖巧懂事,四肢匍匐在地,仰起头来,一动不动。 文益心干脆五体投地,就此趴下,面对着那猫细细看了起来,两者口鼻相对,不过半寸。 众人屏住呼吸,如同雕像。海浪都似乎停止了摇晃,使得整艘小船如同搁浅了一般。 大概看了八分之一刻后,文益心十指启动,开始在猫眼四周摸索起来。这个时候,老中青三代人才发现,这仙草堂堂主那无可比拟的专注,以及细嫩如婴的双手。 “它的双眼,” 大概又过了四分之一刻钟,文益心开口了, “它的双眼,……被缝死了!”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一惊一叹。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对一只小畜生做出此等残忍之事。 “用什么缝的?”聂云垂倒是不大相信,她想自己和那些医家都未看出缝合丝线,这人如何看得出。 “我不是看出来的,”文益心猜到了国师所想,“那缝合之线细赛蚕丝,我是摸出来的。” 聂云垂再次细细看了看那双手,信了! 眼泪涌出,二十年了,这狮子猫与自己从小便被抛弃,可谓是同病相怜,又情同手足,聂云垂发誓,她定要找到那个对素雪缝眼的丧心病狂之人。 “不知文大夫是否有良方替我这猫儿解除痛苦,也不瞒您,我与这素雪形影不离二十年,我早已将它——” “二十年!?”文益心怀疑自己听错了,要不就是国师病急之下胡言乱语。 “对,二十年!” “这个’……这个就,就……” “有话就麻利地说出来!”文一都听不下去了。 “文大夫直说吧!”聂云垂柔声道。 “大家恐怕不知,毕竟我们这穷乡僻壤的。猫的寿命一般不过十年,十五岁便已算是高高寿了,国师说二十年…………”文益心顿了一顿,偷瞄了一下他老头子,“可以说是一怪了!” 说完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而我刚才细细观察这猫之眉毛,包括其牙齿,甚至胡须,……这只名为素雪的狮子猫,不过幼猫而已!” “幼猫!” 众人又是一惊。 “幼猫的意思,就是还未满周岁!若是非要说得再仔细些,在我看来,这猫不过三月之龄而已!” 二十年! 不过三月! 众人盘算着,这猫已经不是什么怪了,简直可以说是妖! 聂云垂心中虽也是大惊,却又不露声色地道:“无论如何,请文大夫帮小女子解了这爱宠的眼结!” “柔中带刚啊!”文益心叹道,“若是强行拆解,这天山蚕丝定会扎瞎了那猫眼……” “天山蚕丝?”蓝青石此时才是第一次大吃一惊。 “蓝家少爷知道这天山蚕丝?”文益心以为只有自己这酷爱搜奇猎怪的书呆子才知道。 蓝青石点点头轻声道:“相传产出这丝的天山彩蚕与天山雪莲,天山白参并称天山三宝。但那冬夏皆为冰冻之地的极寒天山之巅绝非普通人能达到之地,不要说寻这些见人就躲的神物了。” “说得不错,”文益心负手而立,边点着头,边微笑着赞许道。“但个中细节恐怕你就不得而知了。” 一旦说起此类奇珍,文益心整个人便完全换了副模样,他整了整衣袖继续不紧不慢地道:“从那天山彩蚕之丝中又能分出红黄青白黑五色五缕丝线,而不同色的丝线,其性状,以及药用,自然又是不同!那红丝味辛,性热,归脾胃心肾四经,能祛……” “行了行了!”文一打断了儿子好梦,极为不耐烦地道,“你就直说,到底你小子能不能解得了!” “不能……”文益心又瞬间恢复了原本垂头丧气的样子。 聂云垂轻轻叹了口气,难掩失望之色。 “不过我知道法子!”文益心再次眉飞色舞起来。 “文大夫请讲!” “我知道有一种昆仑绝技,以……” “说点你会的!不要老是不着边际地瞎扯!”文一原以为三儿子铁定是要光宗耀祖了,可没想到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美梦,于是有点不耐烦加恼火。 “请继续!”聂云垂抬手示意文一不要打扰,同时又用请求的眼神望了望身边的蓝青石。蓝青石会意,轻轻道了句‘我不会’。 “那种昆仑绝技以冰为刃,能做到杀人后消失无踪。若说天山蚕丝坚韧不拔柔中带刚,那么昆仑冰刃则是锋利无比却又刚中含柔。在冰刃碰上蚕丝的刹那,丝裂断,冰融化,水入眼,入眼之水又能阻挡蚕丝划伤眼珠,自然就无伤了!只不过这对施术者的要求高之又高而已!” “无稽之谈!”文一怒道,他信人可长生,却不信儿子口中的这技艺。 “文大夫, 谢谢你的解惑。”聂垂云把猫儿抱起郑重地说:“我也替素雪谢谢你!你放心,等你回到双季便会看到那个‘祁’字。我还会帮你在皇都张罗一个本朝最大的医馆!说到做到!” 文益心手舞足蹈,深深拜谢。 文一则是欢天喜地,却又夹杂了些许旁人难以察觉的恼羞成怒。 众人各归原位,聂云垂悄悄地扯了扯蓝青石的袖子,“你知道你们昆仑有谁会这化冰为刃之术吗?” “不知。”蓝青石道,“但昆仑之大超乎你我想象,我想这术,定不是传说而已。” “我知道谁会!”聂云垂露出了淡淡笑容。 “谁!”蓝青石不敢相信,“我六岁便师从昆仑神仙,我都不知道,你,你师父又不是那昆仑上的,只不过是西海那……” “公子,昆仑之大超乎你我想象,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话是没错……”蓝青石无言以对。“你快告诉我。” “你先答应我个条件!” “你先告诉我!” “你答应了我就告诉你!” “你先……”蓝青石抿了抿嘴,“我答应你,你说吧!” “这船行驶得如此缓慢,是你所为吧?” “这海上行舟怎能怪--------,是。” “你能让这船驶快些对吧?” “这个嘛…………对……” “会那术的人,就是当今长公主!” 蓝青石来到船尾,取下盘腰黑木,鼓腹念诀,黑木由软屈而伸展,变硬变直成棍。 呯—— 蓝青石一棍击上海面,继续念诀。 众目之下, 那棍一头弯曲成勾,钳于船尾之骨,一头浸在水中猛然撕裂成华盖,华盖之顶朝船,华盖转,船加速而行。 蓝青石手握长约半丈的黑木之尾,大叫一声:“各位站稳扶好了!” 青色光晕由手臂瞬时注入黑木,小船猛然加速,文益心应声落海。 此等爱好新鲜事物之人,又怎会顾得上站稳扶好呢? 船儿如鱼,看样子必定是日行千里! 第35章 灵力 目西赤脚而上,刹那便成夜空中一颗光晕环绕之星。 田斓展翅,自叹力量尺寸空前强大,屏息一越,呼啸而上,自认不输目西。可刚刚行到一半,却突感胸中呼吸不顺,身体也紧绷异常,摇摇欲坠中,一股烦闷涌上心头。 迷迷糊糊中,她在半空抬头仰望,百丈之上,目西黄光缠身,四肢自然松弛,一个隐隐光球在其右掌渐渐变大,耀眼,旋转! 夔龙狂扇蓝翼,四爪凌空奔腾,牛鸣之声震耳欲聋! 不好,田斓一个冷战,那怪兽的画面徒然清晰,竟然是在向自己奔来! “族长!” 太迟了! 一股强大气流先至,瞬间便将田斓包裹,彩翅挥舞无力,几乎动弹不得! 转眼之间,巨兽已到跟前! 好——大!!! 屋宅般的巨爪迎面拍下,如暗夜乌云,田斓已避无可避! 喳—— 绞头蕨再化钢铁蛛网,护着田斓胸腹迎此一击! 咚—— 怎奈那细藤不过是本体一根根须,哪里承受得了这万钧之力,只得裹着女孩应声击破海面,坠入沸腾黑水! “太久了——”目西咬牙切齿,恨自己只是孩童之躯。 夔龙一击即中,狂性大发,猛扇巨翅,向百丈之上的目西冲去! 田斓撞水一刹,彩翅尽收,肩上气蘑蔓延如电,将她从头到脚完全贴身包裹了起来。 骇浪之下七丈,女孩在强震中醒来,全身剧痛难当。她咬牙抬起右手向左肩摸去,“不好!”钻心地撕裂感随之而来。这一击,若是没有绞头蕨与气蘑保护,自己必死无疑! 泪眼朦胧中,田斓扭动身躯,想要先把横着的自己站立起来,才好再想办法冲出海面,可刚刚一动,却感到一种既非热亦非寒的东西从左侧急急靠近! 那是什么!? 摇摇晃晃中,她看到一张大可吞鲸,布满利刺的巨口猛然开起,向自己喷出了一注宽若瀑布的刺眼银光! 完了! 来不及反应,田斓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没入那好似万千股闪电汇成的银光之中! 好了! 目西一声长啸,右掌黄光剧烈旋转,瞬间便无限扩展,犹如竹筒盖鸡蛋般,瞬间便将那夔龙罩在了其中。 哀嚎与咆哮,响彻九天!夔龙在那金光罩中躯体摆尾,发狂似的撞击光壁,却是不可动摇其毫厘!远远看去,它周身的护体蓝光正快速被金光罩抽取,进而注入目西掌心! 渐渐的,夔龙之翼的湛蓝逐渐褪去,几近透明,高昂的头颅也寸寸向下垂去! 金光罩收入目西掌心,夔龙跌落,击起百丈巨浪后,沉入海底。 就在那巨浪往北不远处,目西望到一个人形庞然大物漂浮在海面。他向下疾驰,来到那如岛般大小的人形头部。 “田斓!田斓!”目西对着比自己还大的耳洞高声呼喊。 此时,上一刻还娇小的女孩,在被那“银光瀑布”吞没之后竟然长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巨人! 几经呼叫,田斓仍旧一动不动,目西确认她还有呼吸,因为她口唇上方的那两注蒸汽仍在断断续续地向外喷涌。目西也能听到她的心跳,那低沉的闷鼓之响在方圆二十丈内震得海浪随之起舞。 田斓并没死去,她只是暂时失去了意识。 目西踏上了田斓的身体,来到她的左臂。 “看来这扇贝包倒是派上了大用场。”说罢,目西伸出指尖带光的食指,轻轻一划,包裹在田斓体外,已是薄如蝉翼了的气蘑被打开了一个直径丈余的大洞。 目西念诀,扇贝包开,包中近十件千山树居民送给女孩的礼物悉数落入他左手掌心。 目西掌按大臂,闭目施法。顷刻间,一缕缕强劲的银光从田斓体表射出,穿透气蘑,在夜空中凝聚成如磨盘大小的光球。同一时间,田斓猛然缩小,又变回了正常人大小的躯体。 “入!” 目西食指一挥,光球骤然缩小如碗,‘呼’地一声,钻入扇贝包中。 目西一手拦腰揽起女孩,一手放出金光直射入海,破损落水的岩石土块纷纷破海而出,直冲被巨兽击溃的残壁,不消半刻,火山重塑如初。 “我这是……” 火山肠道内,田斓意识逐渐恢复,迷糊中不自觉地摸了摸仍旧护在胸腹的绞头蕨,缓缓张开双眼,撑地坐起。 “差点就出了意外,我毕竟还是孩童之身,降住那夔龙所花的时间长了不少。” “夔龙!?”田斓晃了晃脑袋道:“我怎么记得还有一只银色怪物!?” 目西摇了摇头道:“那家伙可不是银色的,只不过它在火山下呆久了,吸收了太多阴属灵力,使得其攻击方式就是吐出银色灵气。实际上那异兽是清灰色的,而且比这夔龙还巨大了那么一些。” 田斓长舒一口气道:“那家伙也被你收拾了?” “不,”目西摇头笑了笑道,“它走了,它应该是没有看到你,它没有恶意,它守护着一个庞大的海底家园,我,不会对它怎样的。” 田斓瞪大眼,撑膝站起,如一个孩童般惊叹道:“海底家园!那怪兽竟然是守护者!这大海,到底蕴藏着多少陆地上的人们不知道的事啊!?” “虽然万亿年间我从未离开过这座火山,但我也知道,海洋的版图远远大于陆地,因为大海有海面,有海底,还有海底之底!还有一点要告诉你,也许……,不,应该就是这巨兽守护的地方,教会了目北族长如何使用和培植气蘑。” 田斓打了个激灵缓缓道: “那地方,很古老?!” “是的,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到那里去做客也难说!” 田斓开心的笑了起来,兴许是感受到了某种从未感受过的美好! “因为你已与他们结下了不解之缘。”目西指了指女孩右臂上的扇贝包道。 田斓本能地摆了摆臂,尖叫道……:“没有了!?” 目西摊开五指,笑了笑道:“一个也不少!” “果然!” “你知道自己被那怪兽的银光击中了吗?” “没错!” “之后你便长得比它还巨大了。因为他的灵力注入了你的身体。” 田斓现在是完全能接受之前难以接受的任何怪事了 ,她庆幸自己又缩小了回来,于是这摸摸那摸摸,以一副古灵精怪的表情道:“那我现在很厉害咯?!” 目西露出了自己都不曾见过的笑容道:“是厉害了那么一点点,但我把它给你的灵力几乎都封入了你的扇贝包里。这包时时紧贴着你,我再教你些控制灵力的方法,那么过些时日,若这包里的灵力能完全被你吸收,那个时候就不是厉害一点点了。” “能收复夔龙?”田斓调皮地伸头追问。 目西笑而不答,反问道:“你想学吗?” “开始吧!” 在目西的指点下,田斓就地躺下 ,双手轻放腹上,闭上了双眼。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普通的修炼并不需要借助什么外力,只需要——静,空,视,触,感,化六字!” “静:排除一切干扰;空:心中无一物;视:眼前出现万物所化星星点点;触:体不动而能将那星星点点拨弄;感:心领神会那万物与己本是一体;化:万物皆为我,我就是万物。” 一刻之后,扇贝包隐隐透出淡淡银光。 半刻之后,银光溢出,摇曳飘渺。 四分之一刻后,溢出之光成丝成缕。 八分之一刻后,丝丝缕缕拂肩而上,纳入大椎。 田斓睁开双眼,面色红润,一双美目,点点星辰。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火山之底,一寸光阴一寸金!” 第36章 巫零 权贵眼中的五螺世界好小,小到尽收眼底。 深渊之民的五螺世界太大,大到望不到一丝五螺之光。 五螺世界与深渊的交界是一望无际的绵软黑沙地。说一望无际,实际上是那永恒不落的太阳没有给这里投下哪怕一缕阳光,如果不是沙下那些历史悠久的碎骨晶莹剔透,身处此地会让人认为前方尽是一踏便空的悬崖。 目东坐靠着界碑,一言不发,身体微微抽搐着。他大口地呼吸,因为这里的空气太过稀薄。绞头蕨仍旧缠着断臂,死死地与血流不止的肩头连接着。这忠实的仆人,朋友,定也是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迷茫,刚一到达这深渊边界便停了下来,依偎着主人,动也不动了。 木关双膝跪地,轻扶着族长断臂,这瞅瞅那瞧瞧,又时不时地起身,往前摸索着走上几步,再折返回来,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想如若是被目中拿住,定会生不如死,如今虽走投无路,却又是好上了太多。 毫无疑问,是这个在人们眼中只有巴掌大的女孩用气蘑封住了目中一时,救了他们。而现在,她决定再救一次。 在大概沉静了半刻钟后,巫零表现出了绝非这个年纪所能拥有的冷静和从容,以及大度。 “这是妈妈留给我的,你用吧。”巫零望着耷拉着眼皮的目东道。 目东和木关看到一只小小的嫩手指上勾着一个鱼皮袋子在眼前摇晃。 “这是什么?”木关接过袋子问,同时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了手上。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目东撑起眼皮,示意木关把那白冻和细丝交还巫零。 “我们回不去了!”巫零叫道,“跟着我走吧,”她又轻轻地说,“虽然妈妈对我说过,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解救渊民,就不要到那深渊去。但如果你用了这海虫草,也许真还有那么些机会。” “这是海虫草!?”木关跳了起来,接着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疗伤三宝,鲸粪,蓝藻,海虫草!你娘……,啊,……不!巫一大人竟然连目中族长的至宝都偷下……,啊,……不!都割下了些!我真想看看那老家伙知道后的表情……!” “别优柔寡断!要么用,要么一起死!”巫零用最稚嫩的声音讲出了最老辣的话。 木关瞅了瞅仍在犹豫的目东,来到巫零跟前蹲下,满怀感激地说: “巫零大人,谢谢你!谢谢你要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救我的族长。但你也看到了,前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无路可觅啊!”木关认为目中说目东是假的纯属信口开河,好让其分心,自己有机可乘。 巫零摇了摇头道:“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我能看到 ,而且看得很清楚!” 巫零突然大步向前,接着几乎是跑了起来!只一瞬间便没了身影,只听得见些许轻微的脚步声。 “在黑暗中视物是我每日必修的功课!”巫零的声音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她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担起解救渊民的重担。”目东强作微笑道,“给我吧……” 巫零从鱼皮袋内侧取出鱼骨针,系上海虫草丝,亲自动手。三下五除二,便把断臂缝上了肩头。 “这这这……”木关说不出话,在他看来,这粗糙的缝合让人心惊肉跳。 而目东则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一针一线在自己的皮肉上进进出出。 白色肉冻敷上,碰到那丝后立马化为了清香扑鼻的浓浆,填充着狗啃般的缝合伤口。 不消片刻,目东起身,大幅甩臂。 “谢谢!” “走吧!”巫零从腰间摸出三个椭圆小球,看也不看,向上轻轻一抛。 啪啪啪! 三人同时穿上了微微发光的气蘑衣装,二人跟着巫零向黑暗出发。 没走两步便听木关笑道:“不知那目中老儿此刻还穿着这漂亮的衣裳否?!” 巫零摇摇头道:“这气蘑的威力全看施术者的灵力,我灵力小,刚才只是封了目中族长一顺而已,若是母亲施术,他又恰恰没带那石刀,恐怕十天半月也出不来!” “这又是为何?还请巫零大人细细说与小的听。实不相瞒,小的一听这事便头皮发麻,心中瘙痒,四肢无力,若是——” “行了,”巫零道,即便是木关不那么想知道,自己也是要将其中原理告诉这二人听的。 “我母亲告诉我,在一般情况下,也就是天然厚度下,这气蘑越是灵力低之人约越易冲破。而在人为加厚,比如说让几个或几十个气蘑重叠在一起,这时候自然是灵力强盛之人更易。但若是成百上千个气蘑重叠,灵力越强之人则越难冲破。而当气蘑达到一定厚度,则不用利器,几乎不能破壁。” “不用利器不能破壁?原因是?”木关放慢了脚步。 “看来你是个行家!”巫一道。 木关理螺片以来,长时间浸淫在五螺历史中,自然是见多识广 ,触类旁通。 “请讲!”木关嘿嘿笑道。 “气蘑能在瞬间吸收和释放灵力。一旦气蘑与人接触的时间够久,那么人的灵气便会被气蘑吸收,直至 人与气蘑的灵力相当。当人首先发力,动用灵力的一瞬,他的灵力自然低于气蘑,也自然就难以破壁了。除非他出手的速度极快。” 木关刚猛地一拍脑门连连称妙,却又皱眉道:“不对!你说的这个原理没啥问题……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个……’问题是你施术的气蘑对于目中族长来说……,恐怕——’连张纸都不如吧!?” 巫零微微一笑道:“你说得没错,困住他一顺的不是我的气蘑,是我的妈妈!” 目东目中双双会意! 继续前行,没走两步又是木关开口问道:“族长,不知您曾经是否到过这渊民之地?” “不曾。”目东答,“但我却听说过一件在任何人看来都极不合理的事……” “深渊由目中与巫族共同管理?”实际上木关最想问的就是这个。 “没错,我也想问问巫零,这件事不知你母亲是否对你有所提及。”目东也想知道其中的原委。 “因为我巫族秘密就在那深渊的尽头!” “我的螺!!!”木关脱口而出,他听到‘秘密’二字时才想起自己复原的青黑二螺早已不见了踪影。 “放心,我已用气蘑封好两螺,埋入了螺片之中。”巫一叹了口气道,她为自己曾认为木关非同凡响而汗颜。 木关长长出了口气立马继续追问:“那目中是为了那秘密才强行作此安排的咯?” 巫零不答,停下了脚步。转身盯着目东,看了又看,“你,是谁?” 此言一出,目东顿时面色惨灰,食指抽搐。木关则瞪大了眼,微微朝巫零靠近了一毫。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目东面露痛苦,比之前断臂后的表情更加痛苦。 “一个一族之长,从头到尾几乎一言不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目中说得对!你不是目东族长!”巫零下了最后的结论,“我的母亲对我说过很多很多的事,关于五族历史的,关于五螺世界的,关于海底之底的,关于现任目中的,目南的,目西的,甚至是关于深渊的,而唯独对你,现任的目东族长,只字未提,只不过寥寥一句,‘如果需要帮助,你只能去找目东!’这是为什么?”巫零皱起眉头,脑中转得飞快, “目中说你不会木诀,使不出苗刀,我想问问你,你知道什么是木诀吗?你到底使不使得出苗刀?当然,木诀我是不知道,那是目东一族自古以来的绝密,但我知道什么是苗刀——:碧绿灵气拔地起,既如万物生长之初,又似焚尽一切之火,上天斩云落,入海——” “我不是目东——!!!” 一个俊秀的男人扭曲了面容,抱头狂嚎--------- 第37章 不抛旧事 怎得新生 明晃晃的刀子伴随着执行人抑扬顿挫的舞蹈在元之关的胸腹间游走,在二木听来,师傅的咒骂声完全盖过了现场男女老幼的欢呼,直达天际。当然,这些咒骂追根溯源,一路到达了他们最原始的祖先。 锵——锵锵锵——锵锵光光光光光—— 随着第一个宝贝被割落地,执行者的舞蹈越来越舒展奔放。他忽而把食指放在眼前一尺,不停地左右摆动,忽而五指张开置于耳边,作四处张望状。似乎在告诉大家,别着急,这只是第一个咧! 陆二木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粗鲁的黑大个很会调动观众的情绪。如果他用刑的对象不是师父,自己说不定也会拍手叫好咧。 元之关的呻吟与咒骂不绝于耳,很明显,那个时候他一定把这宝贝镶嵌得很深,而今还剩五个宝贝被剜的疼痛等着他去感受,因为按照这些宝贝的魔力来说,是不会让他在昏迷中被剜的。 执行人转身,载歌载舞,开始喇那第二个! 陆二木突然感觉自己精神好多了!是不是因为自己离那块落地的宝贝不过二丈的距离?他又试着咽了咽口水,好多了!呼吸也顺畅了不少!又使劲握了握拳,挪了挪腿,比之前好了太多!二木开始后悔了,那时从保险柜里得到的那片宝贝师傅好说歹说,自己都不愿意镶在身上,若是镶在了自己身上,中这毒大概早就好了,他早就一冲而上,一脚踢翻那黑人,扛起师傅跑掉了。 啪…… 哐——锵锵——锵锵锵锵—— 第二个宝贝落地前被元之关嘶吼着双脚一踢,滚落在距离陆二木仅仅半丈不到的地面上! 厉害啊! 忍辱加忍痛下的舍命一踢,元之关又给徒弟上了一课! 二木差点叫出声来!虽然说就算大声叫出来也没关系,毕竟没人听得懂这称赞。 执行人按部就班,继续转身调动观众情绪。 元之关的喉咙已经完全喊哑,溜背头现在向前溜了,几乎完全挡住了他的脸,汗与血夹杂着空气中飘来的篝火燃烧残余物混合而成的浆从他的下巴或是脸颊开始缓缓流淌,直到从脚趾尖滴落在地。 再忍忍师傅,二木咬牙,盯着那黑人的黑眼,他感觉自己快要能跑能跳了,他也看好了逃跑路线,他在等待一个机会,等那执行人再次挤眉弄眼,或是干脆闭上双眼的机会。 但他却等来了那人面露惊恐,小红刀脱手掉地。 那人在叫喊,是恐惧的叫喊! 那人双眼几乎撑爆,不住后退,口中传来一种奇怪的语言,陪伴着自己冲过观众席,冲向黑暗的树林! 观众席突然爆发,先是后撤,然后扭身边退边回望,最后尖叫着四散逃离。 “小子……” 五秒钟后,从噼里啪啦的凌乱篝火声中,呆住了的陆二木听到了一个似乎来自远方的声音。 “你小子还……” 二木一跃而起,冲上前去,捡起那把短刃一舞,双臂接住了看似奄奄一息的师傅。 “快把老子的宝贝拿来!” 二木捡起一旁的宝贝使劲按上了第二个伤口,再一看,那第一个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就好像从未用刀喇过一般了。这也正是那执行人被吓跑的原因。 元之关向后捋了捋头发,嘿嘿笑道: “要是那黑家伙不弄那些花里胡哨的舞啊啥的,一上来就用刀子割啊撬的,老夫早就去见阎王爷喽!” 二木望着满面血渍的师傅几乎喜极而泣道:“师傅您老人家福大命大,哪那么容易死!” 元之关哈哈大笑道:“好徒弟,别说这没用的,快替为师的找些衣物来遮遮羞!” 二木翻看身边的四个大帆布包,金条,食物均一点不少,唯有衣物不见了踪影。而黑人从元之关身上扒下的那些衣服早已被丢入了篝火之中。最终的结果是元之关穿上了陆二木的衣裤,而作为徒弟,只得效仿那些黑人,胡乱找了些厚叶以细藤为线造了条半裙裹在腰上。 “你小子毕竟是年轻英俊,穿啥都好看!” 听到这话二木只得苦笑,总不可能让师傅露着那些宝贝四处游荡吧! 至于那第一个被割下来的宝贝,元之关短时间内不愿再受皮肉之苦了,他让二木紧紧捆于腰后,以备不时之需。 短暂休息过后,师徒二人的伤与毒痊愈,肚子也都饿了起来。两人商量着认为此时不宜乱窜,而那些人如此恐惧四散定然不敢再靠近了,于是决定就在这块被大树环绕的空地上借着篝火吃些东西。 打开两个罐头放在火边加热,又翻出两块压缩饼干,他们面对面盘腿坐下,嚼巴了起来。 “师父,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说。” “那时你把这宝贝弄上身是自己动手的还是……?” “当然是自己动的手啦!不过那过程倒不算痛苦,我原以为镶完这几个宝贝至少需要一年半载的,谁知就在镶第一个时,那宝贝一放上血口子就自动挤了进去,而且竟然半刻不到就连着口子愈合了!我一看有此等好事,便咬着牙一夜弄完了。” “原来如此……” “你小子现在想弄一个了?” “有点,不,挺想的!这林子里说不定还有啥见血封喉的毒物咧!” “话是不错,要不是拿不准这宝贝除了疗外伤还能不能解毒,我也不至于在那时点燃火把查看你的情况。” “师傅对不起!” “过去了过去了,现在我们该想想下一步。语言不通,如果我们找不到一个会……” “师父,你听到了吗?” “你不说我还…………” “是他们又回来了?” “不对……听声音……’这声音……” “来自四面八方……” “我们被包围了!?” 元之关猛地起身,二木也跳了起来。二人四处张望,快速搜索逃离之路。 “唰—— ,哒——” 一支利箭从二人之间穿过,插入三丈外的树干。 接着是第二三四五……支。 师徒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双双叹了口气,蜷身抱头,重新坐了下来。 充满着力量和激情的鼓点响起,又很快停止,脚步声临近,师徒二人弱弱地缓缓抬头看去。 一句地道的 “你们从哪里来?”, 可谓是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 元陆二人相对而视,默默点头——, 这人,铁定是来自天朝无疑了! 只不过他赤裸着肌肉丰满的上身,头上尽是麻花小辫,这些小辫到了后颈又合成一束,披在肩上,虽然慈眉善目的,看起来的确怪异。 元之关犹豫着缓缓起身,朝那人抱了抱拳恭敬地道:“我俩来自李氏祁王朝,我叫元之关,他是陆二木。敢问阁下是……?” “好!”那人笑道,同时难掩激动,“我的本名叫黎川!” 黎川转身,用一种圆润又极速的语言说了两句,便听鼓点又起。 “走吧!”他朝二人挥了挥手道。 跟着黎川,师徒二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王公贵族般的待遇。往前百步,巨树间人头攒动,脚步声震得人心惊肉跳,元之关猜测,这次来“围捕”他们的黑人至少在五百以上。而之前他们在靠近师徒二人时却悄无声息,说明这些战士训练有素,指挥官带兵有方。 大概行进了三五公里,陆二木首先听到了哗哗水声。 “师傅,前面有河!” 他竖起耳朵道。 “不,那是瀑布。”黎川笑着答,“不是我小看你们,这样的瀑布,你们应该是没见过。”说完他又抬了抬臂,背后数百战士就此听命隐去。 二木连小瀑布都没见过,自然不知如何回话,于是望了望师傅。 元之关不以为然,心想天朝之大,自己游历之广,哪有什么没见过的!? 但当那瀑布在无数火光的照耀和点缀下渐渐出现在他眼中时,元之关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自大,什么叫震撼。 这瀑布的起点不是高山,而是地面,是地面上一条远远望去没有尽头的宽阔河流。 河水从天之尽头而来,奔流至一道百余丈长,三十丈宽的裂口便倾泻而下,滔滔不绝。 裂口向下十丈余,瀑布对面,悬崖峭壁如同斧劈刀削,却见水雾缭绕中灯火通明,一座座红褐色圆顶屋宅悬空而建,鳞次栉比,气势恢宏。走近再看,屋宅之间多由黑色廊桥相连,廊桥有宽有窄,宽者接近一丈,窄者恰可二人并肩而行。 “欢迎欢迎,”黎川绕到了师徒二人身后,一手搭一肩,眺望远方,“这就是我的家,我们称这里临渊谷。” 元之关年虽近百,仍旧如同孩儿般羞答答地问道:“奇景如此,叹为观止。敢问黎老弟,我们如何才进得了这人间仙境呐?” 黎川哈哈大笑,“那就要看二位有没有这个胆子了!”说完大步流星,径直朝悬崖走去。 师徒二人紧随其后,目睹了一个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奇事——,黎川行至悬崖边上不做丝毫停留,直接跨步,踏空而行,在低头便是无底深渊的空中闲庭信步,不一会儿,便到达了临渊谷边缘的一道廊桥上。 “来吧!”黎川微笑着挥手,向元陆二人发出了邀请。 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 大眼道:“小子,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我们在被黑人抓住后,我失血过多而死,你中毒太深而亡了?” 小眼往后动了动腰道:“不会,那宝贝就在我屁股头咧!” 黎川继续招手。 元之关探头下往,一阵眩晕冲脑而上,随之而来的是遁入虚空之感。突然间,他又仿佛回到了那个码头,登上了那个不知道登上过多少次的高高的了望塔,他又听到了一声声响锣,从自己掌心,直到远方的碧海。 “小子,你信得过为师的吗?” “那还用问吗?”陆二木自师傅踢鳞予他起便已对其深信不疑。 “那就当做我们在那时就已经死了吧!” 元之关微微一笑,闭上双眼,向悬崖外迈去。 陆二木赶上半拍,与师傅并肩而行。 不抛旧事,怎得新生。 “踏空而行的感觉,没想到这么美妙!” 元之关自言自语,感觉自己无需那宝贝也能愈来愈年轻了。 “师傅,”陆二木拽了拽师傅的衣袖,如孩童般叫道,“师傅你看我们的脚!” 元之关低头看去,自己与二木的脚底竟然环绕着一圈淡青色的幽幽光环。而每前进一步,那光环便也跟着前行。 “这光环不像是阶梯!”元之关边行边道。 “没错,师傅!这东西倒像是从咱脚底长出来的一般!” 行至廊梯,黎川面带赞许之色,伸出双手,就像是迎接两个老朋友一般。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二位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便感受到了世间灵力!” “灵力!?” 二人异口同声道。 “世间万物皆有灵力,二位随我来吧。”黎川边走边向二人介绍起来,“这峡谷,这临渊谷,便是灵力超强者用其兵器所斩下的无底深坑罢了!” 元陆二人一听这话,顿时浑身鸡皮骤起,‘匪夷所思’四字不过在脑中停留了一刹,便被兴奋与向往抹去。 “这边请,”黎川一边点头与一个个面带恭敬与崇拜之色黑人打着招呼一边道,“峡谷之内所留存的灵气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是极为强盛,所以来者若是能瞬间抛开过往,不问前程,则更可能被此灵气激发,感受到自身灵力所在。” 元之关听得不住点头,二木则不以为然,他认为刚才自己最多不过是不问前程罢了,根本算不上什么抛开过往,毕竟,他很清楚,迈开脚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似乎还出现了田斓等人的面容。 于是,陆二木一边听着,一边欣赏和惊叹廊桥对面那被灯火映得缤纷璀璨的落河 ,一下子就把那黎川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不断向上,在走过了七八道廊桥,登上了四五层阶梯后,黎川带着二人进入了一扇布满奇异纹路的黑褐色木门。至于这纹路奇异在哪里,元之关立马有了答案——:这门上的纹路,不就是他那宝贝上的纹路吗? 第38章 敌友未知 决定了一同赶赴沙漠后,伊丽莎白首先言简意赅地书写了一份辞职报告,再打算到第三实验室本那儿借些洗漱用品和铺盖。出门前,她非常诚恳地询问了在她看来是姐弟的二人有什么需要她帮着准备的,童子明显是不知道,而璃瑶则说她认为那个怪物带的帽子很别致。伊丽莎白说没问题,那种帽子在集团年会等大型活动中男士们都会戴,而且集团每年都会给他们免费提供一顶新的,自然,本肯定有,只不过质地与做工自然比不上那怪物的。璃瑶说没关系,款式一样就行!来到本的住所,伊丽莎白自然而然地问本刚才是否听到了什么异样,对方却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个“no!”,且表示唯一的异样还是太安静了。伊丽莎白也不追问,虽然时间很短,但她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回来后,伊丽莎白把马特安排在了实验的大厅打地铺,她认为马特毕竟是老朋友了,而且也感觉马特因该是正常的! 璃瑶和童子回到了林子,像往常一样睡在黑凤凰的爪间。虽然光头童子之前吵着要睡在实验室,和这个新姐姐一起,但最终还是被璃瑶捏起耳朵给拖出去了。 等一切安排妥当,伊丽莎白又花了半个多小时来准备行囊, 要知道,若不是即将要与大哥一起工作,收拾各种必须品的时间会被压缩在十分钟以内。 寂静之中,伊丽莎白躺了下来,她的肉体疲惫,精神却兴奋异常。她闭上了双眼,原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没想到睁眼已是黎明,而那睡得七歪八扭的马特仍在打着呼噜。 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后,伊丽莎白揣上辞呈,披了件格子衬衣便出门了。一路小跑,她很快便来到了员工宿舍一楼,除了保洁员推着清洁车向长长的走道尽头走去外四周空无一人。 “叮咚……” 伊丽莎白按响了随她回研究所的那个沙漠向导的门铃。 “早上好,博德先生。”伊丽莎白看得出,这个开门的人一夜没睡好,或者说一夜没睡。 “早上好,女士,是准备上路了吗?”博德用拿着小半瓶朗姆酒的手揉了揉眼角。 “是的,快了。但我猜你还想再睡个回笼觉,是吗?”伊丽莎白这才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于是有了给他点钱让他自己回去的想法。 博德晃了晃棕色酒瓶,用另一只手向后捋了捋凌乱的金色卷发道:“不!您错了,女士,我从来不睡回笼觉!” “半个小时之内,”伊丽莎白厉声道,“如过你还没有准备完毕,端端正正地站在研究所大厅前,那你只得回去继续睡了。” 说完,伊丽莎白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研究所主楼,她要去递交辞呈,虽然现在还太早,但她等不及了,打算把这张纸从下门缝塞进所长办公室。 “那是……” 刚拐过员工宿舍楼转角,伊丽莎白便远远看到有个人站在主楼大厅门前,似乎还在朝自己招手。 “早啊,伊丽莎白!”招手的不是别人,是每天最后走进,以及最先走出办公室的人。 “早,吉恩斯先生!”伊丽莎白没想到所长竟然会这么早出现在这里。 “如果你是来递交辞呈的话,那就不必了!” 伊丽莎白突然明白了一些,但脸上仍旧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您的意思是?” 吉恩斯和颜悦色道:“在入职我们集团时你就该清楚了,我们是不接受辞职的!你的哥哥特纳先生已经与亚德里恩.阿尔托主席沟通好了,当你完成了你私人的工作后完全可以再回来!” “你确定?!”伊丽莎白虽然知道大哥在业内很有名望,但这毕竟是亚德里恩集团啊! 吉恩斯扬了扬眉微笑着道:“千真万确!同时,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要涨薪水了?” 伊丽莎白这话说出来后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不不不!当然,如果你认为薪水不够高的话完全可以提出来!但我要说的这个好消息是,……”吉恩斯边示意伊丽莎白退后,边抬手指了指天,“我都没见过!” “这是……”伊丽莎白震惊了,她看到了主楼顶上的那个钢铁大家伙。该怎么形容呢?她在脑中快速搜索,看样子就是一把有窗户的巨型哨子上长了一个竹蜻蜓! “一个小时内,伊丽莎白,”吉恩斯面色红润,难掩兴奋,“一个小时内你和你的朋友们将乘着它在我和员工们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眼神中飞上蓝天。” 大概三十分钟过后,伊丽莎白和马特,璃瑶与光头童子,以及沙漠向导博德,齐齐站在了人声鼎沸的亚德里恩古生物研究所主楼前,准备途径大厅,乘电梯至天台,搭乘一架谁也没曾见过的飞行器,去向在场所有凡夫俗子谁也到不了的远方! “为什么这么多人!?我还以为这是个秘密!”马特靠近伊丽莎白耳边大声问道。 “这一点你到时候应该问我大哥!”伊丽莎白也很无奈,因为她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 “姐姐!”光头童子大叫,“姐姐!” 璃瑶不理他。 “姐姐!”童子不屈不饶,“这样我不舒服,我觉得好闷!” 伊丽莎白低头看着用绳子捆着罩住童子裆部的礼帽,推了推璃瑶道:“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吧!他还小……” “对,姐姐,我还小!”童子打心眼里感激这个大胸部的姐姐,虽然也许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感激。 璃瑶撇头皱眉道:“小就如此,长大还得了!?你敢把这东西取下来看我不把你扔回你那鸣蝉寺!” 这下子童子泄气了,他不愿回寺里,他痛恨天天被师傅逼着用黑布蒙上双眼!也讨厌听师傅说什么“你的修行该从黑暗中开始”之类的话。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巨大的,类似于扇动翅膀的噪声从楼顶传来,两三下便盖过了鼎沸人声。 “该走了,女士。”博德吼道。 电梯门打开,众人登上天台,目瞪口呆地望着这轰鸣着的机械怪兽,只有光头童子还在电梯里这瞅瞅那摸摸,直到他瞥见一个长着巨大眼睛的光头从那机器中走下,才着急忙慌地奔了出来。 “马特,那是什么!”童子有点害怕,又有些激动,但他知道这东西只能问马特。 “那个是驾驶员,他带着的那个东西叫头盔。”马特道,他也只见过坦克头盔。 “女士们,”一个极具穿透力的男声从螺旋桨的强噪音中如利箭般穿透而出,“先生们!”亚德里恩边说边脱下了头盔,露出了那张既散发着成熟男人魅力又让人觉得不安甚至是恐怖的脸。“欢迎乘坐本集团最新研发的超…………” “姐姐,他是妖怪!” 亚德里恩还没潇洒地介绍完这得意之作便被光头童子恶狠狠的尖叫打断了。 男人微微一笑,款款而来。 伊丽莎白一把拉过童子,搂在怀里,用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颤抖着哀鸣:“别想伤痕他!” 璃瑶上前两步,严阵以待。 黑凤凰白昼封印未解,小毛球也被她遣回了皇城,她掂量着,自己与他相斗,胜算恐怕不大。 眼看二人相距已不过一丈,一种窒息感瞬间笼罩四面八方。 “长公主,”男人身姿优雅地探出了右臂,并用纯正的天朝口音道出话来,“请随我登上这直升机吧!”说完转身,快步而行,跨上了他下来的地方。 “去吗?”马特问。 “歪闹?”这一次,璃瑶倒是说了句马特的家乡话。 登上了直升机,在马特的帮助下大家都捆好了安全带,只不过伊丽莎白在把安全带拉至胸前时发现,自己的格子衬衫上比先前多了两团小小的红色污渍。 吉恩斯说得不错,直升机在羡慕与嫉妒的眼神中轰鸣着,飞向了远方。 第39章 神木之折 大概行驶了一个时辰后,蓝青石的脸就如同他的名字,像铁青的岩石一般了。他感觉自己的灵力快用完了,如果文益心从后面推他一下,他很有可能会毫无反抗地掉下水去。也难怪,在聂云垂面前强力表现自己对于他来说是目前最最重要的事,而且是美事! 在蓝青石不遗余力地驱动下,即便是库克群岛中功率最大的蒸汽机快艇,在这艘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或者说难以望其项背。小船如箭般划破海面,后面还拖着一条十丈长的尾巴。风平浪静还好,一旦海面上突然出现那么两寸半尺的浪,乘客就受苦了。到目前为止,仅剩聂云垂与她的猫没有吐过了。就在刚才,连蓝青石都呕出了几口酸水。 聂云垂静静地立于船头,任凭疾风急拂。秀丽的眉目间始终不起一丝褶皱,但心头却已是百转千回。按照林岩溪的描述,那些鳞片定是黑龙捕食人类的诱饵,而那五星伴月之景,大概也是它凭空造出的假象吧!那么黑龙被擒,那里还会留下什么呢?会有残留的那么几片龙鳞吗?难说!但无论如何,自己与落虹老祖的实力相差太多,那落虹之境又属昆仑,乃皇权无法管辖之地,夺鳞,已是不可能了!此次远航但求能拿下那妖医,他的手上,难说还有那么几枚鳞片!聂云垂计算过,以蓝青石目前这般驾船的速度,几乎无需经过一个昼夜便能到达那片海域。那片海下还会隐藏着什么吗?聂云垂对林岩溪的另一点描述也是特别在意——,蓝青石之妹的那句“原来,你也有翅膀啊!”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赤色晚霞浮现,耀出万丈彩光,船也渐渐停了下来。蓝青石从船尾晃到船头,双手叉腰,一脸疲惫却仍强颜欢笑地对聂云垂道:“我看我们该歇歇了,你不饿吗?” 聂云垂晃过神来,才发现这位公子的脸已由黎明时的苹果变成了苦瓜,于是一下子于心不忍起来,温柔地道:“蓝公子辛苦了,快坐下休息吧,我去看看有啥吃的喝的!” 蓝青石一见她那柔情似水的模样顿时打起了精神,挺了挺腰道:“不累不累!不用吃啥!要吃也应该是我去寻来!” “我去吧!公子着实是累了!” 蓝青石这下不高兴了,心想,难道我在你眼中就那么容易累吗!于是快步走到船尾,一手握上黑枝,大声喊道:“各位,咱们继续……” “停!”聂云垂娇喝道,“我们已经到了!” 众人起身,纷纷环顾四周。 “国师,”朗秋道,“国师确定这片海就是那五星伴月之海?” “有件事恐怕不得不告诉各位了……”聂云垂叹了口气,面露难色。 “国师请讲!”文一道。 于是,聂云垂把远航队几乎全军覆没,随船的双季海民只有三人无恙的消息告诉了大家,但对蓝青萝降龙,以及降龙时完全不顾全队死活,甚至帮着黑龙把船队往陷阱里赶一事绝口不提。 陆冬生夫妇,文一父子纷纷咬牙落泪,痛心疾首。 “那黑龙,”蓝青石抚摸着黑枝缓缓道,“国师,你看我蓝青石是否能降得住?”那日在落虹之境 ,蓝青石也是恰巧下昆仑时撞见才救了国师,他也只是听到宝贝二字,哪又猜得出其中章节。 聂云垂虽也不愿骗他,但事到如今,只能继续骗下去了。 “你我合力,胜算定是不小!” 蓝青石昂首挺胸,闭目凝神,一股飘然之气从其胸腹之间缓缓升起。那气的温度愈来愈高,高到旁人都可感受得到炙热,那气的颜色愈来愈浓,浓到肉眼便能瞧见两条锁骨正中的一簇墨绿。 蓝青石猛然睁开双目,扫视海面,眼神如电如炬。 “各位,”他沉声道,“国师说得没错,这片海死气沉沉,恐怕连海底都是虾蟹无存藻草不生。我蓝青石今日就要为那些惨死的乡亲和士兵报仇雪恨!不知各位是否愿意与我共同涉险!?” 掌拍甲板声骤然响起,这是海民无惧艰险,抵浪前行之声。就连木尘木群也跟着拍了起来。 “国师,请开灵力盾!” 蓝青石腾空而起,刹那飞抵三十丈外的半空,五指一张,船尾“华盖”瞬间聚合成木,‘镗’地飞至主人掌心。 聂云垂聚力,灵力之盾开启,笼罩小船遍体。 “好!”蓝青石大喝一声,神木在手,直指海面,“这片海不但是那黑龙的藏身之所,也将是它的葬身之地!” “呯——!!!” 神木瞬间伸长,破水而入,直击海底! “咚——!!!” 巨大灵力从蓝青石掌心经神木在海中炸裂,一声沉闷巨响,震撼方圆十里海域! 静…… 蓝青石环顾四周。 寂静…… 聂云垂略显焦虑。 死一般的寂静…… 船上众人手心溢水,汗流浃背。 嘶鸣声传来! 聂云垂猛然眨眼,难以置信! 方向确定! 神棍收缩,蓝青石五指紧握! “嘭——!!!” 惊雷巨响,似在耳边! 接天巨浪平地起,一个黑影破水而出,铺天盖地越上半空,十数条粗若石井的黑灰巨臂,向蓝青石撞去! “这是——!!!???” 蓝青石惊得猛然一颤! “那是!!!???” 船上众人呼吸突然暂停! 神木瞬间击出,命中巨物躯体! 锵—— 巨物受此猛然一击竟然纹丝不动,方向不改,眼看那触手便要将蓝青石拿住! “散!” 神木突然由一柱散开,化为十六分支,一一刺向黑灰触手。 咔——咔咔咔咔—— 神枝一一折断! “不好!”蓝青石心中大骇。 这个时候,他才看清了那巨物形如长螺巨如山的躯体。 “直腔鹦鹉螺!”木尘木群异口同声地惊叫。 遮天蔽日之势,神木亦难阻挡! 浪高百丈,似可接天,蓝青石被这巨兽的触手抵着,压入了海中! “ 第40章 解印 浪墙落下,激起滚滚波澜涌向十余丈外的小船。聂云垂运起灵力,提起小船悬空十丈,俯视如同沸腾了的海面。 “你们说的什么鹦鹉螺?”聂云垂心惊胆寒,一双惊恐的美目急切扫视海面,不知蓝青石被怪物扑中能否生还。 木尘边望边道:“我们能从海底之底出来,包括朗秋,”他又望了望白美人,“都是因为有这直腔鹦鹉螺!它也是破顶者突破海底之底天空的工具!” 聂云垂哪里听得懂这些,她见这异兽的身形,力量,都大得匪夷所思,犹豫着自己到底是等它再次破海而出,还是入海寻它。无论怎样,蓝青石,她是一定要救的! 朗秋扶舱而立,不停地转动眼球,似乎想起了什么。陆冬生早已不知所措,只是使劲箍紧妻子手臂,生怕其掉下船去。文一年近百岁,虽是惊骇非常,心中却道这有生之年能见识到如此神物,即便是葬身其腹,也算是无怨无悔了。唯独文益心,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兴奋与冷静。也许在刚才那一瞬,只有他真正细致观察并分析了那异兽。 “直腔鹦鹉螺,”文益心道,他倒是晓得田句有个时刻挂在胸前护身符叫做鹦鹉螺,“意思就是说,那异兽的胸腹乃至整体的躯壳是直的,没有间隔的!那么它对火因该特别敏感!” “你小子竟说胡话,哪种水里的玩意不怕火,你来告诉我!”文一道。 文益心撇过头去,面朝国师道:“我说的敏感与害怕可不一样!世间万物要保护自己必然会……” 轰鸣声骤起,小船正下方的海面之下忽然翻涌起来! 嗖—— 一个硬物以闪电般的速度冲破灵力壁,划过壁内空间,再破壁,直冲火红天际! 木群血肉飞溅,不成人形! 众人尖叫! 聂云垂丹田一翻,强力加固灵力壁! 嗖……哒…… 嗖……嗖嗖……哒……哒哒…… 尖锐硬物似逆行之雨,突然爆发,如箭般自下而上击打着小船! 船内鲜血淋漓,皮肉散落甲板! “各位入舱!”聂云垂在几欲作呕下呼喊! 船身在不断地强力击打下左摇右晃,上下颠簸,聂云垂的胸中更是焦急万分,气血翻涌! “挪开挪开!!!”文益心从在船舱里探出头来,朝国师奋力嘶吼。 小船侧倾,向右平移三丈,击打之感顿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船外的咻咻冲天之声! 众人冲出船舱,却见一道道黑色闪电不断从海中破水而出,直直冲上天空!又见先前冲至半空的锥状黑物如雨落下,坠入海中。 木群已死,木尘咬了咬牙叹道:“我这朋友运气不佳啊!” 陆冬生将妻子俏脸埋入颈下,怎奈自己也不曾见过如此血腥场面,胃中也是翻涌不止。 “这些黑家伙定是刚才那异兽的幼崽!”文益心闭眼,大口呼吸中尽是血腥味道,“国师,我见这异兽恐怕不是一般的强力攻击所能降服得了的,不知你能否造得出火?” “我这里倒是有火!”文一自告奋勇,毕竟他是离不开烟草之人。 聂云垂道:“能!但不知要多大的火,火又要生在哪里?” “越大越好!”文益心道,“只不过要生在这海面之下!” 聂云垂一听,心中顿时凉了下来。 海面之下,黑木化成方舱,将蓝青石封在其中,抵御异兽触手的不断箍紧,以及触手根部,血盆大口中一圈圈尖齿利牙的不断咬合。 蓝青石全神贯注,身入混沌。他欲调集方圆三里内的绿植灵力为己用,可惜别说三里,三十里内竟然都是万物枯竭。他奇怪,既然无食可进,这异兽为何不离开这片海域呢? 氧气快要耗光,蓝青石仍旧无计可施!要不是他御船耗掉了太多灵力!要不是他不惜耗尽灵力也要在那国师面前表现一番!突然,他又想到海上的情况怎样了?这样的巨兽不会还有一只吧?顿时,焦急烦闷直冲天灵。师父,我该怎么办?蓝青石闭上了双眼。 海上,直腔鹦鹉螺的幼崽已纷纷落水,但不知何时还会发起下一轮攻击。朗秋轻轻拉下了陆冬生颤抖的双臂,看着丈夫温柔地道:“我来试试吧!” 陆冬生瞪大了眼,第一反应是妻子被吓傻了,但又随即否定了自己:——她毕竟跟着引归神仙生活了十二年啊! “国师,”朗秋转身望向聂云垂朗声道:“朗秋虽是乡野妇人,却也得引归恩人指点。现下,朗秋要解印一物以助国师一臂之力。” 众人齐齐望向这个死而复生之人,心中各有所想。 “好!”聂云垂虽然心中不抱太大希望,却仍旧作惊喜万分状。 “请国师解除保护!” 小船稳稳降达海面,淡紫色灵气迅速散去。 朗秋掀起右边衣袖,露出雪白小臂。 “姐姐说我需要时你便会自己出来,为何你刚才不闻不问?”朗秋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因你仍未认为我需要帮助?还是你睡着了?” 大海与船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朗秋垂头望着自己的手臂滔滔不绝。 “出来吧!我现在需要你了!若你还不出来,那蓝青石就没救了!出来!” 众人望着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手臂说话,似是在请谁出来,却怎么也没有反应…… “出来啊!你再不出来等那怪物吃了蓝青石自然会来找我……,你怎么还不出来?你不认我这个主人吗?你……” 噗……地一声, 一朵核桃大小的东西从朗秋手腕弹出,出现众人眼前! 只见那东西如同一块轻轻柔柔的棉花,缓缓向上升起丈余后随风飘啊飘,滚啊滚,看似精美绝伦,再看可爱至极! “难道,神女给我的封印失败了,还是我没有他们说的那灵力,驾驭不了?”朗秋顿时如同被迎头泼了一桶冰水,整个身躯都冷了下来。 文一觉得好笑,文益心只是惊奇万分,木尘认为这东西有些诡异,陆冬生则为妻子捏了好几把汗! 只有聂云垂,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块翻滚而上的“棉花”,额角,后颈,手心,皆沁出水来! 这东西! 聂云垂的神经越绷越紧,她感觉到了,这小东西的灵力远超使出第十一式钝剑,降服羊居山独角犀时的师父! 哐——小棉块徒然增大至直径尺余,形似云朵,遍体隐现多彩柔光! 文益心拍手叫好,陆冬生眉舒目展,文一甚至掏出了烟袋烟杆。 聂云垂倒退两步,手脚发麻,只觉一股寒气爬上背脊,她认为这东西能瞬间将自己吞噬! 轰隆隆—— 本来已即将散去的淡淡晚霞突然在一阵惊雷声中重返紫红! 天雷滚滚,乌云急剧在小船上空集结,扩张,整个天空迅速变得漆黑沉重!闪电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又忽地纷纷闪耀着钻入那棉花彩云之中! 乌云继续蔓延,仿佛已达海天一线! 恐惧,不言而喻!包括朗秋在内的六人无不感觉这天,快要塌了!而因聂云垂是六人中唯一能感受得到灵力之人,她甚至直接看到了死亡! “倘若这东西属于邪恶,素雪,”聂云垂脸颊贴着猫儿,轻轻对它说道:“我们就要离开这世界了……” 锵—— 金杵捣木钵般的沉闷巨响从海底传来,同时在海面激起水线万千! 轰—— 远方的海面炸裂开来,一道绿光从滔天巨浪中射出,在空中稍作停留,又闪电般奔至小船众人之间! “蓝青石!”聂云垂柔美秀丽的面孔如同云开雾散。 而恰恰也是此时,漫天乌云几乎是瞬间被那彩云吸入,虽已黄昏,天空纯净如洗! 一个空灵之声从彩云内传来, “小朗秋,下次别太啰嗦了!我那妹子把我想得太好,你至少要揉揉内关,帮我疏松疏松筋骨才好出来吧!” “是!谢谢提点!”朗秋笑靥如花。 “揉内关穴好啊!”文益心插嘴道。 “你小子不错,能想到用火!” 文益心也不惶恐,直接高呼:“谢谢神仙称赞!” 那声音笑到:“我哪是什么神仙,不过是昆仑神树旁的一朵孤云而已!” “还有你小子,”那声音又道, 蓝青石知道说的是自己,连忙拜道:“恭请前辈教导!” “你可不要辜负了这副好皮囊!” “小的明白!” 彩云悠然飘下,行至聂云垂眼前,只说了“难得一见”四字,便噗地一声,钻进了朗秋内腕。 黑夜将至,海风徐徐。众人默不作声,在听完蓝青石描述他是怎么获得了那神人注入的灵力,在绝望中爆发,将异兽生生击入海底泥沙之中的过程后,他们自然而然地拿起工具,冲刷着木群遗留在甲板和船舱壁上的血与肉。 “虽是一面之缘,老夫也以烟代香,为你点上一柱吧!”等把四处清扫如初后,文一点上了他的旱烟。 木尘面无表情道:“在我们深渊,渊民将死之际就要进熔洞,要死得干净利落。” “他这只算死得利落……”文益心没管住他的嘴,本以为要遭到木尘的咒骂甚至拳打脚踢,没想木尘却只是叹了口气道:“不干净,也许会成为工具,我也只是听说……” 众人不以为然,还能成为什么工具呢? 朗秋也是不解,但她又不愿再追问,再者突然想起在双季密林边上那段未结束的对话,于是转而问木尘道:“不知你说的那破顶者与直腔鹦鹉螺,以及全人之间有何关系?” 此问题立刻引得大家围拢了过来。 “若不是有破顶者,我岂能说陆上语言,岂能写陆上文字!”木尘理了理思路,苦笑道,“那破顶者便是以‘全人’作为直腔鹦鹉螺之燃料,冲破海底之底天空,到沉船海域获取陆上物品以及信息的五螺人。” “‘全人’——,指的是?”文益心立马追问。 “‘全人’就是身体没有变异之人。在五螺世界里,深渊的居民被称为渊民,渊民的身体与正常五螺人不同,或多或少会出现肢体和内脏的增生与其它变异,增生与变异这两个词我又是从不同于你们的文字中所得,”木尘咽了咽口水,文益心也咽了咽,并不住地点头。 “但那直腔鹦鹉螺身形巨大,极为不好控制,若不是拥有绞头蕨的目东一族相助,破顶行动十有八九便会半途而废。说到这里……”木尘瞅了瞅蓝青石那盘在腰间的黑枝,“你那兵器用起来,倒是与目东一族的绞头蕨极为相似!” “这么说……”文益心故意拖长声音,缓缓地道:“老马识途,不知这直腔鹦鹉螺……” “若是它也识途,加上青石这神木,我们便能很快找到进入海底之底的入口!” 朗秋认为自己快要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乡了,她的兴奋感染了所有人。只有聂云垂倍感迷茫:——自己,到底要不要与他们一道呢? 第41章 无所不在 厚厚的木门往两边打开,幽暗之中,一扇巨大的暗红色墙体出现在元陆二人眼前。 元之关估摸着,这不会是屏风吧?应该不会!他在达官显贵的宅子里见过很多屏风,但这么长,长得望不到尾,这么高,高到瞧不着顶的屏风着实闻所未闻! 二木则觉得奇怪得很,开门见山他倒是听说过,可这开门见墙!?同时,他那见到漂亮动物便伸手去摸的习惯发扬到了一般物品上。抚摸着光滑无比的墙面,二木惊叹不已,感觉就像是在摸田句船舱内的那块玉石板子一般。 而黎川见这二人驻足于此也不催促,只是微笑着望向别处,似乎是在等着他们发问。 “这面屏风墙是……?”元之关以似问非问的语气道。 “这不是屏风,也不是墙,”黎川笑了笑道,“这是一块木料。” “木料!蛇纹铁木?!”元之关脑袋都来不及多转两下便脱口而出。 “对,也不对!”黎川盯着元之关的胸腹,似乎能将他看透 ,“这就是人人都在寻找的蛇纹木。当然,传来传去,有些地方又叫做蛇纹铁木。无论如何,那些想要得到它的人永远也想不到,蛇纹树只有一棵,木料,都在这儿了!” 一听这话,元之关的心情从天际跌到了海里,自从有了那神鳞以后,他想得到的东西几乎没有得不到的。而眼前这蛇纹铁木,铁定是得不到了! “这够建奔牛吗?”陆二木边‘啪啪啪’拍了拍几下木墙,边懒懒地道。 此问一出,元之关给了徒弟一个向下瞟的眼神,在他看来,二木这话只能用‘童言无忌’四个字来形容。 “奔牛?” “对,我们要建一……” “好了好了!”元之关打断了徒弟的话,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自己到非洲雨林里来就是找这木头的,说不定就回不去了,“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不急不急,咱们边走边说。”黎川抬手示意二人向左行,又继续道,“‘奔牛’指的是一艘船?”他自然而然想到了。 既然如此,元之关也不隐瞒了,但只说的确是要造船,而没说这船是用来做什么的。但随着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他刚刚才死的得到蛇纹铁木之心,又渐渐复活了。因为暂且不论这木墙有多高,元之关估摸着,自己已经走了至少两百步,却仍然没有到头。 “这是从一棵树的树干上裁下的木料吗?”二木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甚至越来越确定这面木墙是由很多棵树拼接而成的了。 黎川放慢脚步,语气低沉地道:“是的。有一个关于这棵树的故事,虽然我也知道,但还是由我们临渊谷的长老来说给你们听罢!我们也快到了。” 大约又走了个百余步,随着前方渐渐明亮,师徒二人终于看到了墙的尽头。 绕过转角,空间由阴暗紧逼,变成了豁然开朗。师徒二人怎么也想不到,建在峡谷峭壁上的屋宅内部竟是一望无际地广阔与明亮。 放眼望去,绿毯之上红红黄黄,万物生长,奔跑跳跃,似乎遍地牛羊。 “我们是上……” 刚想问道是否已经来到了地面上的陆二木抬头一望,便打住了。因为在那十余丈高的天顶上,挂满了闪着各色璀璨光芒的大小宝石,毫无疑问,这些数不尽的宝石都能代替太阳发光。 黎川看着伸颈瞪眼的师徒二人也不多话,只是让他们跟着自己。 趟着过膝绿草前行百余步后,师徒二人几乎是同时望见了远方的一个黑点。 再向前,他们看到了那黑点的轮廓,那是一个盘腿而坐的黑人,目测身材矮小。 继续前行,二木时不时用手去拨弄那些从未见过的植物,又时不时地猛然大口吐息,感受从未闻到过的植物清香。 近了,这是个盘腿坐在绿草上的黑人,且,他的身高大概相当于七八岁的孩童。 不,他不是坐着! 他双肘抵着双膝,双手自然打开,盘腿悬浮着! 黎川双膝跪地,两手合十,向这个没有头发,双目闭合,眼眶与脸颊深深凹陷,全身瘦骨嶙峋,只是下身裹着一条藏蓝麻布的黑人老者行礼。 “长老,他们到了。” 老者双眼缓缓张开,双目虽然昏黄,却实实在在地散发着光芒。 元陆二人的呼吸,突然短暂地停止。 “你们,是来找蛇纹木的……” 老者口唇未开,以纯正天朝语言言语,而这声音,似乎来自广阔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是。” 师徒二人同时作答。 二木看着这双眼,突然有种与他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元之关则深深地感到,在他面前,不容说谎。 黎川轻轻柔柔地对二人道:“长老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口舌也不能动,刚才这话是万物共振之音。” 言语之间 ,一只满身黄褐斑纹,头顶长着长长树枝状犄角的动物一瘸一拐地来到老者身旁。 “在你们之前,也有来自东方的人,他们要么寻黄金,要么找珠宝。你们,要那蛇纹木何用?” “造‘奔牛’巨舰,寻海中神蛇!” 元之关朗声道。 二木则不言不语,盯着那把淌血小腿高抬至老者面前的野兽看了又看。 “蛇神?!我倒有个关于蛇的故事要说予你二人听。”老者边说,边将一只如枯枝般干瘦的手臂缓缓抬起,五指轻轻握上那野兽的伤口。于是,对元陆二人来说不是奇迹的奇迹发生了:寸余长的伤口不但迅速愈合,就连那些流出的鲜血也统统回流入了伤口之中。 野兽嘶鸣一声,似在道谢,之后便调头狂奔,消失不见了。 “长老请讲!” “故事,就发生在你我之上的这片土地。” 师徒二人,包括黎川,洗耳恭听。 “人们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某一天,他们当中出现了一个异于常人的强者。这强者,不同于任何一个时代出现的强者,他,与蛇为伍。于是,人们称他为蛇夫。蛇夫虽长寿,也难免一死。在他百岁濒临死亡之际,发现了一件不能接受之事——: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力量出现,锁人魂魄,使魂魄不能动弹,亦无法言语。蛇夫暴怒,强行借万物之灵力续命,并立下豪言壮语,要将那神秘力量一网打尽。而恰巧的是,人类无法看见的,蛇能看见。于是,在众蛇的引领下,蛇夫手握利刃,出现在每一处有人即将死去的地方。他挥舞利刃,斩向虚无,却每每伤了无辜之人。渐渐地,人们唾弃他,驱逐他,把他当做恶魔。蛇夫只得独居于河之下游,终日与河中巨蛇嬉戏。某日,数百精壮携负责生火煮食的妇人们自上游而来,砍伐巨木,以扩建部落。却逢上游降下千年难遇之暴雨。翻滚着无数族人尸体的洪水来袭,冲向那数百精壮及妇女。蛇夫见状,以指为笔,在巨蛇长身上刻下那无人相信的秘密。之后,蛇夫再聚万物灵力,以自身为刃,斩断洪水奔腾之河,保存了部落火种。那河中巨蛇悲痛,竟然冲上天空,俯冲坠地而亡。日久天长,断水峡谷成,参天巨树立。故事到此,只是一个开始。” “长老,您先歇歇吧。”黎川面露淡淡悲伤,“我的故事,我自己来说。” “老人家这是……”,二木虽已觉着老者奄奄一息,却又不敢确定。 “长老不忍抽取万物灵力以续命,才用自身筋肉换精血。如今连筋肉也接近枯竭了。”黎川解释道。 二木望了望半眯着双眼的师父,咬了咬牙,自作主张道:“晚辈这里有一种神药,不知能不能帮老人家续命。”随即从腰后取出了那片蛇鳞,放在黎川面前。 “长老……”黎川欲言又止。 “小伙子,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这双眼炼了百余年,到瞎了也无法看到那东西,再活个百岁又有何用?你这宝贝还是留着己用吧!如今,我已确定你就是那我要等之人,无论作何之用,那蛇纹木,你拿去吧!” 元之关也不推迟,拍了拍徒弟肩膀,双双拜谢。 “黎川……” “黎川在!” “我心愿已了,你做好准备吧!” “是!”黎川眼中闪现泪光。 元陆二人不知何意,却见悬浮老者开始缓缓原地旋转起来。 绿草折腰,旋转愈来愈快。 四面八方,鸟悲鸣兽哀啼。 旋转停止,肉身消失,一粒黑色宝石在半空熠熠生辉。 黎川仰头,张开双唇。 黑石入口,胸腹放光。 一句“恶战即将来临!”, 久久不绝于耳。 第42章 一寸光阴一寸金 目西,田斓,加速前行。 在小窥灵力世界后,田斓感觉到力量在不断地由臂膀进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油然而生。 “能再快些吗?”田斓自认为跟上了目西的脚步,却不知目西其实瞬间便能到达。 目西回头望了望面色红润的女孩,笑而不答,只是微微提高了些许速度,但心中却是惊诧不已,没想到这个长翅膀的女孩对灵力感悟得那么快,吸收得那么迅速。 随着不断下行,通道直径也越来越大,色泽鲜艳的壁画渐渐淡去,墙面开始出现篆刻得越来越深的螺旋纹路。 “快到了。”目西突然停下了脚步。 田斓一个急停没刹住,冲到了目西前方。 洞径猛然成倍增大,原本的幽幽红光突变璀璨金黄,一眼望去已然走出了通道。 “下次如果前方是个无底洞,我可救不了你。” 田斓娇“哼”一声道:“谁让你说停就停,毫无先兆!” 目西苦笑道:“这世间若凡事发生前都有先兆,也就没那么多悔不当初了。” “说得也是,”田斓叹了口气道,“可前方明亮,一眼看不到尽头,为何要停?” “有一事,在到达那里之前我还是要以实相告。”目西边招手示意田斓继续向前边道,“我,其实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什么?”田斓满脸不解,“什么意思?” “当然,我就是目西,这一点不会错!但我又不知道我是……’我是什么时候的那个目西,我到底还是不是现在的那个,或者说还是不是上一刻的那个目西!我不知道,我不确定了!” 田斓满面狐疑,这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一点也听不懂!一种焦虑,一种空虚,一种莫名的恐惧,爬上女孩心头。 “我现在这么说,你不理解,很正常。但如果你也一次次到达那些有另一个你,包括曾经的你,现在的你,以后的你的地方,你也许会同我一样,也不敢确定现在的你是不是就是现在的你了!” 目西保持着背对田斓,他不知道说这些的时候自己的面目会不会显得可怖甚至狰狞。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些话已经足够让女孩看着他的背部都感觉可怕了。 田斓挪着步子后退,不断后退!诡异的言语使她的娇嫩脸庞抽搐,娇小身体颤抖。她左看看右看看,再快速向上瞅了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觉得这恐怖的氛围远超自己被鲸鱼吞噬后面对的黑暗!而这一切,胸中如有暗潮汹涌的目西并没有察觉。 “走吧,快到了!” 田斓想逃! “到了那儿我再与你细说,至于进不进去,由你自己决定。” 目西的言语,语气,似乎瞬间恢复了正常,原本几乎快要拔腿就跑的田斓,犹豫了。 目西回头,给了女孩一个告诉她一切恢复正常了的微笑。 田斓恐惧的泪水收了回去,继续前行,只不过重锤般的心跳,一时难平。 到了!耀眼的金色光芒包裹着一前一后两人,目西侧过身去,田斓满目黄金。 这是一套会动的巨型黄金首饰! 田斓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她记得小时候到神木蓝家玩时,蓝青萝曾把她爹送她娘的首饰偷出来戴,就是这般模样! 一个直径约莫三丈的黄金“手镯”平放,飘浮在上,缓慢旋转;六个直径丈余的黄金“耳坠”悬浮在中,环环相扣,不停翻滚,无声碰撞;最下方,只见一轮直径七丈有余的金光,不见光之载体,而那光轮又时明时暗,捉摸不定。 田斓突然放松下来,有点想要笑的意思。若说千山树的黄金球是水中泡影,那这,可谓真金白银了! “这就是你说的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就是目北族长的秘密?”田斓问道,它想不出为何如此命名。 “你看到那些黄金环环壁上的条纹了吗?” “嗯,看到了。” “无论金环大小,每竖条纹的宽度都一样,不多不少,恰好一寸!” 田斓定睛瞧去,确是如此。 “一寸,那又如何?” 目西面无表情,腾空迈步,走向六连环。 “等我一会儿。”目西一边说,一边伸出食指向那其中一环上的竖纹点去。 嗖…… 无声胜有声,目西猛然化作一缕残像,钻入金环,就此不见。 田斓惊叫一声,本能伸出去想要阻止的手刚抬到一半—— 嗖…… 那声惊叫还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之时,目西又重新回到了田斓身边,只不过头上多了顶奇怪的羽毛帽子。 田斓揉了揉双眼,望着目西以及那顶凭空多出的怪帽结结巴巴道:“刚才,不,你,你去,你突然不见了!?” 目西举手玩弄着帽檐上的羽毛,笑了笑道:“现在你有那么一点点明白我之前讲的话了吗?” 田斓闭上双眼,用力掐了掐手臂内侧的嫩肉。不是做梦,她对自己说!看样子这黄金做成的东西能把人带到某一个地方,再把人送回来,没错! “不会回不来吧?”田斓要再问一次。 目西看着女孩的眼睛,认真说道:“一定可以回来,只要按同样的方法做就行!我已验证了千万次!但记住,你去的地方虽然与你现在所见并无二致,但时间不一样。也就是我之前所说,可能是现在的过去,也可能是现在的未来。这第一次你到了后直接回来就行,不要想方设法离开出火山。”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虽然仍有提心吊胆的感觉,田斓还是长长出了口气道:“那,我也试试看?” “你不就是为此而来吗?”目西道,“只不过,你应该不是路盲吧?” “我认路可厉害了!” 目西露出欣赏与不以为然的表情,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嗖—— 田斓消失。 嗖—— 她回来了! 相隔不过两秒! 田斓难掩心中激动,几乎跳了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田斓由满面喜悦到眉头紧皱也不过几秒,“你这帽子是哪儿来的?你刚才那个来回的时间与我这个来回可以说是相差无几吧?!” “这个简单,”目西笑道,“我领悟,聚集灵力的时间以千万年记,当我到达之后便以你想象不到的速度冲出火山,去到离我最近的人类群居之所,如此这般。” 田斓恍然大悟,自己的灵力与族长相比自然是微不足道的。 “当然,有一点我说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说!” “有那么几次,我始终没有搜寻到人类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 “算了,我说得太多了。言归正传,每条一寸宽的竖纹便蕴含着某一段时间,你们说光阴似箭,光阴便是时间,于是你看,:一寸光阴一寸金,贴切吗?” “还算不错!”田斓道,这一下她倒开始渐渐明白之前目西的话了。 “在我的身体完全恢复后,也就是在我打探出那第六族之前,我便发现了这东西,只不过那时的这东西被超厚气蘑所包裹,我敢打赌,就算是当时最厉害的目中族长也无法打开。于是,到我能将那超厚气蘑打开,已是五族进入海底之底以后的事了。而至今,我也不知道这东西的正确的,完整的用法!毕竟,顶金环与底光环我都未曾进入过。或者说,我无法进入!” “你进不了,”田斓高声叫道,“我就难说了!” 第43章 真?假?半假? 木关急速闪到了巫零身后,看“族长”现在这个似乎随时有可能爆发的样子,他怕伤及无辜。而巫零,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孩童,此刻却让人感觉那么的高大。 巫零望着这个双膝跪地,双手歇斯底里蹂躏黑沙的高大男人,还有匍匐在他背后不断轻轻揉蹭着的绿藤,有种酸酸的滋味。她想起了四个族长中唯有这个族长时常与母亲有所交流,也是唯有这个族长看自己的眼神是温柔的。而这族长,偏偏又是个假的。 假族长缓缓抬起头来,面部抽搐,不停喘息,“你母亲,”他挣扎着望向巫零,“知道我是谁吗?” “母亲知道吗?”这个问题巫零早就隐隐在问自己了!为什么母亲只让我向他求助?向一个来路不明胆敢冒充族长的人求助?母亲不知道?不会!在巫零心目中母亲知道一切!那是为什么? 假族长慢慢直起腰来,但仍是跪着,继续道:“你母亲是我来到这里,第一眼见到的人,我记得!” “来到这里?”木关见假族长仿佛渐渐恢复了理智,便从巫零背后挪了出来,“你不是这五螺人?”,他把‘这里’,理解为五螺世界。同时,木关自然想到了巫一早就知道这家伙不是族长而一路包庇。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巫零的手心出汗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假族长,但又想到既然母亲让自己有困难就只能找他,那他就至少不是什么心存歹念之人,更何况,他刚才竟然还推辞了那海虫草咧! 巫零犹豫不决,木关若有所思,假族长似乎被石化了一般。没有言语,没有风,四周寂静无声。 短暂的沉默过后,木关突然叫了起来。 “破顶失败!” “破顶失败?”巫零重复着。 “破顶失败?”假族长的语气毫无头绪。 “如果这真是源于破顶失败,那么你自然不知,巫零大人更是不知!” “什么叫我更是不知?”巫零不服气地道,她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孩童。 “巫零大人啊,”木关道,“您那时还未出生,而恰好巫一大人又不愿把这事告诉你,那您自然是不知了!” “那你说说看!”巫零道。 “这事在当时可谓是人尽皆知,只是之后却又无人敢开口提及罢了!”木关清了清嗓子,压低语调继续道,“那次,目东族长驾驭直腔鹦鹉螺破顶而上,去那沉船海域。却不想返回时不是乘螺而归,而是在绞头蕨的包裹下从天而降,重重砸入南郊无底冥河。那落水之声竟然传到了十里之外的五螺殿中,巫一大人闻声急速而至,将目东族长从河中救起!”木关说得眉飞色舞,好像自己当时就在旁观。“随后三族族长相继赶到,见目东族长胸口破裂如洞,血流不止,纷纷施法相救,却似已无力回天。于是,巫一大——” “目中不是有那海虫草的吗!?”巫零怒目打断木关道。 “海虫草?”木关嘿嘿冷笑两声,阴阳怪气地道,“那东西,除了他目中老儿还有谁能用得上吗?” “那接下来怎样?”假目东道。很明显,这些事他也不知道。 “巫族虽是历来便被其它各族排挤,巫一大人却是心高气傲,绝口不提那海虫草,就连那随处可见的换血蜈蚣她也不屑借上一借……,等等,”木关说到兴头上竟然自己打住,“等等等等……” “怎么了?”巫零焦急道。 假目东见木关神情似在回忆或思考什么,便没有急于发问。 木关乌溜溜的黑眼珠转个不停,最后如同讲悄悄话一般地道:“有件非常非常重要,而且是不得不提的事,我们从开始到现在都忽略了!我也是刚才说到那九足蜈蚣时才想到!” “什么事?”巫零见木关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声音也压得很低。假目东更是竖起了耳朵。 “我在叶库多年,博览五螺历史,有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说!”巫零急了。 木关偷瞄了瞄假目东,翘着嘴似在对巫零一人道:“这绞头蕨,可不是一般的认主!” 此言一出,巫零,假目东,甚至刚刚说出此言的木关,脑袋皆是嗡嗡作响。 半响过后,半假目东猛然站起,扒开了胸前的青色鳞袍。 胸腔正中,一个被气蘑填充着的锥体大洞看得巫零木关口瞪目呆,心生寒意。 “这伤,已经贯穿了胸背。”半假目东道,“无论我是真目东,还是假目东,这命,都是巫一救的。只不过我不知从何时开始,总觉得自己是在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地度过每一刻。我接受了我是目东族长这个人人都用行动告诉我的现实,但却总是隐隐约约中感觉到自己是另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怀疑这伤,把我的心带走了!”半假目东拍了拍胸脯,合上鳞袍,就再不言语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木关提示大家该往前走了,再不走说不准目中就会追来了。于是,巫零开路,三人各怀疑惑与忧虑继续前行。可才走没几步,巫零便停了下来。啪啪啪,三个气蘑应声脱离三人,收入巫零囊中。 “前面有东西……”巫零发出耳语之声。 “绞头蕨也有反应。”半假目东全身紧绷,绞头蕨蓄势待发。 “会是什么?”木关趴了下来。 脚步一停,四周顿时寂静无声。 一种极其微弱的“沙沙”声从远处的黑暗中飘来,时有时无。 “慢慢靠近!”巫零向半假目东道。 绞头蕨拉长,根须为足,载着三人朝那声响处无声无息地掠去。 “停!”巫零声轻语重。“我看到了。” “是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不----,不知道-----” 二人从巫零的回答中听出了恐惧,甚至还有些哽咽。 “要走近些吗?”半假目东问。 “不,也许,也许,那,那也看到了我们------” 二人这时才发现,那“沙沙”声消失了,或者说是停止了。 “要跑吗?”木关打了个冷颤,他从巫零的言语判断,是跑的时候了。 “不,”半假目东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能听得出决不妥协的味道, “有我在!” 是的,半假目东想起了之前的战斗中目中族长的那句话----“目东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事,若是他,早出手了!” 刚才已感觉自己浑身冰凉,几乎不能动弹了的巫零听到半假目东的话,回过了神来,或者说是回过了魂来。她没有上一刻那么怕了。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巫零道,二人听出了她的嘴角在抽搐,“他有短短的头发,有大大的眼睛,但,他,他没有鼻子和嘴-----” “要跑吗?”木关打断了巫零。 “有我在!”半假目东再次强调道。 “他有四只,不,六只手,他,半蹲着,而且,而且----”巫零的恐惧没有如刚才般减轻,反而又加重了,“而且我在对你们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不,不,---------” 绞头蕨都能感觉到巫零在颤抖! “我能看到,他,也在盯着我们看!” “救命啊!!!!”木关嚎叫着跳下绞头蕨,钻入另一个黑暗。 听得出,他喊出的这三个字,发自肺腑! 第44章 准备进入 特纳 螺旋桨的轰鸣声中,乘客的耳中清晰地传来驾驶员的声音:“对于之前抓住了你们的小伙伴,我深表歉意。不过我保证,在那短暂的过程中它分毫未伤,而且它的伙食我开得很好!” “那我谢谢你啦!”璃瑶冷冷地回了一句。 “不客气,往后我们还要相互关照的咧!”驾驶员道,这语气就像是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请问阁下与特纳是什么关系?”马特伸长脖子大声喊道。 “特纳教授是我最好的朋友!”驾驶员道,“我们认识的时间超乎你们的想象!怎么说呢?他是为了遇见我而生,我也是为了认识他才来到了这个世界!” 璃瑶有点想笑,她认为这话说起来太恶心,而听起来更是让人作呕,毕竟一个是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是人。 “姐姐,我觉得好感动!”光头童子叫道。 璃瑶对他做了个鄙视的表情,没有搭话。于是童子又朝着马特道:“马特,你感动吗?” 马特点了点头喊道:“敢,为什么不敢!只有坐在那大朋友上我才算是不敢动!” 璃瑶不得不惊叹马特的语言功底。 光头童子用力哼了一声便面朝窗外不说话了。 马特见童子生气,连忙一手绕过他的肩膀揉了揉道:“我是开玩笑的,往后,你一定也会遇到一个让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的朋友的!” “是吗?”童子扭过头来,翘嘴皱眉道,“可我师父不让我取名字,没有名字怎么交朋友呢?” 马特觉得不可思议:“欧买尬!”他拖长了声音道:“认识了你这么久,原来是你师父不让你取名字,这个权利谁都不能剥夺你的,包括你的师父!不如——” “行了马特!”璃瑶淡淡地却又像命令式地道:“这一点你不用放在心上,往后你也不要再提了。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马特摊了摊手,“行,你说了算!不过,”他瞅了瞅又翘起了嘴的童子,“那帽子我要拿下来喽!”说着便解下了绳子。 脱离了束缚的童子很高兴,他望向窗外,看蓝天,看白云,对偶尔飞过的鸟儿指指点点,当然,他忘不了时不时地扭头瞅瞅坐在身后的那个新认识的姐姐。 接下来,人人都一言不发,各有所想。马特打起了瞌睡,他是在养精蓄锐。伊丽莎白始终沉默着,聚精会神地翻看一本厚厚的黑色笔记。博德则每过那么一时半刻便自然地举起酒瓶,小嘬两口。 璃瑶闭着眼,双手抱在胸前。她在回想自己下昆仑后的一点一滴,而她最终发现,最让她感觉不可思议的,并不是先皇之梦确实在现实中有所呈现,而是伊丽莎白一家。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一次沙漠之行会发生一些事情,让人难以接受,或是承受的事情。 大概飞行了两至三个时辰后,童子憋不住了,他说他要尿尿。按照驾驶员的说法,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他大可再忍忍,但童子不屈不饶,说他再不尿就要尿在裤裆里了。于是马特提议,反正他也就是个孩子,不如让他尿在博德的空酒瓶里,但博德不同意,他说他那瓶酒是珍藏版的,瓶子要留做纪念,摆在他家的酒柜里。童子更是说他觉得那瓶子的口太小了,如果是师父装蜂蜜的罐子他就尿了。实际上,光头童子的尿并不急,只是他突发奇想,要在这千米高空尿上一回罢了。 最后,马特帮他捆上了救生绳索,博德颤抖着按照驾驶员的指挥打开了直升机的舱门。 虽然光头童子还只是个童子,伊丽莎白和璃瑶还是撇过了头去。这个时候璃瑶倒是有一种邪念,她想用冰刀“嗖”地一声斩断那绳子。 驾驶员考虑得很周到,先是减速,然后把直升机变换了个方向,因为怕风向不对,童子把童子尿尿到同志们的身体上。 来到舱门口,光头童子在呼啸着的风中掏出了小弟弟,他面露不可一世的微笑,他要迎风一尿! 这尿,会尿到师父吗?童子放眼望去,本想看看能不能望得到那蝉鸣寺,望不望得到师父,却看到银光遍撒中竟然出现了三个渐行渐近的白点。 “那是什么?”光头童子打了个尿颤,自言自语道。 “姐姐,那是什么!?”童子大声尖叫道,同时把半泡尿缩了回去,因为他看到那三个点越来越大。 众人齐齐半起身子朝舱门外望去。 蓝天白云而已,哪有什么! 众人又坐了回去。 “他们的眼力与你真是天差地别啊,光蛋子!” 童子怒目瞪向驾驶室愤怒地尖叫道:“你才是光蛋子妖怪!” 璃瑶却听懂了驾驶员的话,飞快地去掉安全带,冲出舱门,悬浮空中。 长发飞舞,纯白猎装在风中烈烈鼓动。无暇面庞上红唇微抿,艳目撩人。 美人灵力上行,置于双眼,向北望去! 没错! “那是什么?!”璃瑶质问驾驶员。她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他知道来者是谁,且来者不善! “放心,他们不会怎么样的。”驾驶员回头微笑道,“因为他们想要的,就在这飞机上。” “进来吧,我要加速了!”亚德里恩高声道。 直升机摆头,爆发式加速! 快到了,多特里尔沙漠的边界肉眼可见! 直升机急速下行,光头童子紧紧抱住马特! 轰——隆隆隆——隆隆—— 直升机平稳落地,童子第一个钻出安全带,冲出舱门,他要吐了! 螺旋桨停止搅动,众人提起行囊,一个个踏上浅浅黄沙。 刚一站定,三个棺材式样的金黄色东西伴随着尖锐呼啸闪电般飞抵众人之上的百米空中,就此悬浮不动了。 “各位请看!”亚德里恩抬手朝南指去。 顺着他所指方向,众人或清晰或模糊的望到了一座土黄色的布棚子,又隐隐约约透过层层叠叠的热浪看到了一个摇晃着的身影。 伊丽莎白只丢下一句“马特,帮我拿行李!”,(连请字都省略了)便以冲刺的速度向那棚子飞奔而去! 由于童子吐了一会儿,又尿完了剩下的半泡尿, 等一行人快要到达那帐篷时,伊丽莎白与其兄已双双走出到了帐篷外,向“客人”招手示意了。 “先生们,还有您,美丽优雅的女士,”特纳*琼斯微微低头道,“谢谢各位,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参加我的科考项目,请进!” 在璃瑶眼里,这个与马特的身形相差无几的人太白了,而且是苍白。她回头看了看马特,面色红润,而他,在如此酷热的环境下竟然面无血色,简直可以说是一副病病怏怏的样子。特别是那一对凹陷眼眶下的黑眼圈,恐怕是从出生就开始沉淀了。但那双湛蓝的眸子倒是给人一种坦坦荡荡,毫无遮掩的感觉。 进入帐篷之内,阴凉爽快,与外面的烈日高温完全是两个世界。一张折叠桌,七张折叠椅,外加两个双开门柜子,就是全部。就连马特走进帐篷时都觉得,这些东西对于一个科学家来说太简单了。 特纳招呼大家坐下,又和亚德里恩从大柜子里拿出了冰冰凉凉的饮料摆放在桌上,才最后一个坐了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条件简陋,只能请大家将就将就了。”特纳修长的双手摆放在桌面上,显得那么自然,随和,“在坐的各位中,只有我们的向导博德先生不会天朝语言,那么按照效率优先原则,这次科考任务以天朝语言为主。”说完,他又用英文对博德单独陈述了一次,“现在,我想先跟大家谈一谈这次——” “尊敬的特纳先生,非常抱歉打断您,”璃瑶站起身来,朗声道,“但有件事我不得不为与我一同的朋友们问上一问,不知您能否如实告知?” 特纳风度翩翩地也站了起来,扬了扬眉,歪了歪头道:“请说!” “我们头上的三个东西是什么?它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它们对我们,是否存在某种威胁?” “谢谢您的问题,璃瑶女士,请别着急,您的问题实际上就包含在我接下来要告知各位的内容之中。但有一点,请您相信,它们暂时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 璃瑶点了点头,坐了下去。 特纳没有坐,挪开凳子,边走便说,“各位,不知大家对月亮这东西是怎么挂上天空的有何高见?” 大家无语,倒是光头童子站起身来,摇头摆尾道:“古诗有云: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古诗又有云:青天有月来几时,我自停杯一问之!”童子说完嘿嘿笑了两声,抬手指着博德又道:“看来你是问错人了,应该借他的酒喝喝再去问天才对!” 众人皆笑,璃瑶甚至鼓起了掌来! 却听特纳道:“小兄弟说得很是在理啊!你那古诗的言下之意,就是世间无人知晓,只得问天了!” “没错!”童子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已经不是童子了,“我师父总说,问人不知便问己,问己不知可问天!” 特纳哈哈大笑,这笑在伊丽莎白看来,是奇迹! “小兄弟,”特纳突然满面起了血色,高声道:“如果我说这月亮就是这世间之人飞上天空所造,不知你愿意相信吗?” “我信!” “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去寻觅去发现到底是谁创造了月亮,但这寻觅与发现之路需要冒险,你愿意冒这险吗?” “我愿意!” “如果有朝一日有个如直升机般的机器能载你登上月亮你敢去吗?” “我不敢!” 童子的语气特别坚定! 第45章 偶然 天色渐暗,正当聂云垂为是否与他们一道进入那海底之底而犹豫不决时,西南方向突然传来海水搅动之声。 “我去看看!”蓝青石一跃而上,瞬间便抵达数十丈外的水响上空。 “有漩涡!”他高喊。 聂云垂心中一热,急速赶至蓝青石身侧。 一个直径不过尺余的漩涡急速旋转,漩涡中心漆黑如墨,看起来深不见底! “黑龙!”聂云垂惊到!她想到那林岩溪的报告中便是先起漩涡再飞黑龙的。 一瞬间,聂云垂心中的期望再起,她转而急速返船,将素雪猫儿轻轻放下,道了句‘我去去就来!’,便又飞回漩涡上空,提起灵力,严阵以待起来。 “你说黑龙是——”蓝青石问道。 聂云垂也不正面回答,只是以恳求的表情道:“若是那黑龙冲出海面,还请公子助我一臂之,将它擒下。” 蓝青石拍了拍胸脯,夸下海口道:“国师放心!刚才那云中神人给我体内注入的灵力现在至少还有十之八九,对付条黑龙实在是绰绰有余啊!” 聂云垂微微点头,两颊飞起艳红。蓝青石见状,更是喜笑颜开,心花怒放。 说话之间,那漩涡半径竟然猛增至半丈,借着微微霞光瞧去,其中似乎比先前又多卷夹了好些淤泥白沙。 聂云垂四处张望,心中又忽地冷了下来——,怎又不见一片龙鳞漂浮于海面!难道不是黑龙?她心中反复,若不是黑龙又会是什么能在这海中搅起如此深的漩涡? 蓝青石见国师面色由红润到煞白,由欣喜到失望,似是有所期待,虽然不知她要捉住那黑龙到底为何用,还是移至其身旁轻声道:“要不,我下去看看?” “下去!?”聂云垂望着蓝青石关切的双眼,心中又忽地热了起来,“你要……” 她还未说出“为我下去?”四字,便听到船上有人呼喊。 那是木尘的声音,似是在呼唤二人回船。 “怎么?”蓝青石问。 “我有一种猜测,要告诉大家,”木尘道,“这里很有可能就是我与木群从海底之底乘直腔鹦鹉螺冲破天空,进入海底的那片海!” “这倒是很容易想到,”文益心心不在焉地道,“问题是如何擒住那直腔鹦鹉螺,如何使其钻破这海底带我们下去?”他心中也是焦急,海底之底那未知世界对于他的诱惑着实不小。 实际上,在直腔鹦鹉螺出现之后,聂云垂的心中便认为那黑龙极有可能来自那螺来的地方,毕竟两者可谓同属神物,而它们同出一处,再自然不过了。否则,她大可一走了之,何必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朗秋去寻根,寻子呢? “有件事我还未来得及告诉各位,”木尘不理文益心,继续道:“从海底之底破顶而上,其实只有一个出口,那漩涡,大吗?”他说到一半又朝蓝青石问道。 “目前不算很大,不到一丈,但似乎还会不断变大!” “深吗?” “深不见底,好像还搅起了海底泥沙。” “我的猜测是,”木尘叹了口有气无力的气道:“不知是何原因,那个出入口,已经破了!” 众人齐齐一惊! 他们哪里知道,封顶的气蘑乃是聚集灵力之物,先前蓝青石在海底抵抗那螺时,欲聚四周万物灵气而无果,其实是因为他的聚合之力不足,而那云中神人则把气蘑之灵力吸出,注入了蓝青石体内。此涨彼消,气蘑局部顿时力薄,被海水趁虚而入,就此打开了口子。 “我这就去瞧瞧!”蓝青石说完瞟了瞟聂云垂,便冲至漩涡之上,想也不想,提起灵力护体,一头扎了下去。 “你的猜测没错!” 不过五分之一刻钟,蓝青石便喘着粗气,回到了船上! 朗秋,木尘相对而视,露出了激动万分的笑容。而陆冬生则是五味杂陈,双手颤抖,无处安放。 “那海水下坠之急速,即便我有灵力护体也是被压得透不过气来。我被那水柱击入一条河流,上岸之后,远方似乎灯火通明!而我注灵力入眼,望到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正向那河流赶来。如果我们现在便下去,因该能在那队伍到达之前找好藏身之处。而我估摸着,大家若是一同下去,我与国师必须合力!”蓝青石短短几句便把事情与打算讲述得清清楚楚。 “那就劳烦国师与蓝公子了!”文一父子双手拱手道。 “你说,需要如何?”聂云垂问蓝青石。 “伯父伯母一组,文家父子加木尘一组,我与国师加素雪一组,组内之人……”蓝青石面露不可言喻之偷笑。 “组内之人如何?”聂云垂皱眉再问。 “组内之人紧紧想抱!”这句话蓝青石说得如同发号施令一般。 “你这组分得……” 聂云垂话未说完便被蓝青石单手一把,拦腰抱住! “各位,时间紧迫,各就各位!” 陆冬生双臂紧扣朗秋,文益心,木尘双双抱上文一。 “国师,得罪了!请将灵力传递予我!” 聂云垂浑身颤抖,面如画上了出嫁之妆。 蓝青石单手紧握神木朝水中一击,小船急速向那漩涡驶去。 “你为何不到了那漩涡再让大家抱紧?”聂云垂翘起殷红小口怒斥道。 蓝青石也不回答,大声叫道:“抱紧了!” 神木飞出,木上,木中,木下,猛然绽放如莲花,花瓣一收一裹,三组人立马被完全封闭了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藤上结出了三颗大枣一般。 “起!” 三颗大枣竖着排列,飞抵已是直径二丈了的漩涡之上。 “走!” 三组人马瞬间便没入了那进入海底之底的通道之中。 “啪!” 第一颗‘大枣’突然爆裂,两个人影刹那脱离,被那急如闪电的落水之柱带走。 神木一头破裂,蓝青石自有感应,虽然瞬间猛提灵力愈合那‘枣’,却也为时已晚了。 “怎么回事!!!”不单单是蓝青石,就连聂云垂也是感到自己的灵力被瞬间抽走了一半有余! 嘭------ 蓝青石两额青筋暴起,在水柱把三颗枣带着撞上河面之前,用尽全力,突破了水柱壁,向黑暗中坠去。 第46章 成就半兽大神之躯 方可斩除无形之恶 “恶战?!” “恶战!?” “没错,恶战。”黎川食指轻轻一点,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直径尺余的深坑,“恶战即将来临这句话,一定会成真!” ‘恶战’二字,给原本面无表情,内心却是狂喜的元之关,蒙上了一层阴影。蛇纹木如此轻易便被当做了礼物相送,作为交换,自己和徒弟会卷入这场恶战吗?他不禁这样想。 “请问,恶战的一方定是那故事中的神秘力量,那另一方呢?”元之关问。 黎川跪下,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藏蓝围布放入坑中,掩埋后,新土上快速生长出了过膝长草。 “另一方,自然是我们了!” 果然!元之关深切感受到了‘我们’之中必然包括了自己与徒弟,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这木料,还要吗? 黎川站起身来,面朝师徒二人道:“根据谷内古书记载,恶战,并不只是存在于这片热带雨林,而是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将爆发,到那时,可以说是决定这世间人类生死存亡的终极之战。胜,人类继续生活,发展;败,不但是死亡,就连死后之魂魄,也将被胜者支配。‘’ “你这话,说得太过了吧?”元之关道,他确实不信,但又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是否真实,我也不敢向你们保证,只不过,一旦成真,将无人幸免!” 看着这个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的男人,元之关数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人的话,真!这个人的感情,诚!但这故事,在他看来还是离谱了。 “当然,在那之前,船,我来为你们造,你们只需承诺,完成所要完成之事后便会再来这临渊谷,与我并肩作战即可!” “我发誓!”元之关迫不及待道,同时扯了扯徒弟的‘短裙’。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能做到这一步!要自己和二木回来?我们有如此重要?恶战缺了我们就赢不了? “我发誓,一定会回来,与你并肩作战!”二木这誓言,发自内心。 黎川微笑点头,“来吧,我带你们走走。” 三人同行,向前百余步后,草地尽头浮现朦胧黄光。 “黄金!”二木猜测,同时望了望师父后快步向前跑去。 嘶……… 没跑几步的二木急急停下了脚步,原地定住,一股寒意迅速爬上心头。 黄色光芒之中,一个大若山丘的脑袋突然缓缓升起,进入三人眼中。 “是神啊!”元之关双膝一软,咚地跪地,低头深深向神拜了下去。 一条黑色神蛇高昂三角巨头,口吐轻舟大小的红信,蠕动着山脉般的躯体在草地边缘浮动,鳞甲上布满浅黄网纹,似乎在警告来者,靠近,便将葬身网中。 这一刻,心生恐惧的陆二木对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世间万物之中,当真有此巨物! “走吧,它是黄金城的守护者,不会伤害我带来的人。”黎川边说边扶起了元之关。 师徒二人急忙在黎川背后集合,跟着他,一步步向那神蛇走去。 神蛇微微拱身,三人穿过巨体,一座散发着刺眼光芒的黄金城堡魏然耸立。但这,在见过了“神”的师徒二人看来,已是算不得什么了! “长老夜观天象,预测不久之后将会有一颗极寒之星降临,完全遮住太阳的光芒,那时,看不见的神秘力量也许会实体化,成为力量空前强大的恶魔,对我们的世界发起毁灭性的攻击。黄金,是唯一能将那恶魔击溃的兵器!” 师徒二人深以为然,毕竟,神都见到了,恶魔自然会如期降临。 “黄金城,是先辈为了纪念随蛇夫赴死的巨蛇所建,而这黄金,传说是那巨蛇之血所化!”黎川边走边道,“在不久之后,这城将不复存在,我们临渊谷要将其熔成金水,打造利刃长矛!” 黎川说话之间,蛇鸣声不断,师徒二人只是提心吊胆,不敢抬头张望,哪知这神物竟是在与黎川说话。 “你们也许不信我,”黎川突然扭转话题道,“但看样子,你们信这蛇!” “有话请直说!”元之关认为自己被他看透了。 “这蛇对我说,你们——”,黎川笑了笑,故意放慢语速。 “我们怎么?”元之关瞟了瞟距离自己不过半丈的神之身躯道。 “你们身上的,”黎川转过身来,一手拍上元之关胸膛道,“可不是什么蛇鳞!” 元之关瞪大双眼,看着黎川,口唇抽动。二木则望着师父,不知说些什么,他发现,师父这下子似乎老了不少。 元之关,这个拥有强壮体魄的百岁老人,在这一刻,感觉自己累了。 “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蛇夫的遗言。” 在陆二木的搀扶下,元之关跟着黎川原路返回,来到了那面巨大的“屏风”背面。 这一面,明显与另一面不同。那一面是光滑如玉的平面木芯,这一面,是粗糙如沙的弧面树皮。 师徒二人几乎同时看懂了,这巨树被一种惊天之技垂直破开,拨平,使芯之两面连成一面。这么看来,这树的直径大概六十丈有余,至于高度,就不得而知了。 “请看!”黎川指了指树皮上的奇异字符道,“这便是蛇夫所留下的箴言——:成就半兽大神之躯,方可斩除无形之恶。”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又是相信了几分。 哗…… 一双银色巨翅突然从黎川背后绽开,猛然一扇,将黎川带上半空。 “看吧!”黎川挥舞着双翅高声道:“我幼时目睹全族被异兽所屠,若不是那巨嘴银鸟将我救起,一路飞至此地,我又怎会成为这临渊谷的新领袖?” 元之关看得口瞪目呆,二木自然就没那么吃惊了,他清了清嗓子道,“不知道黎兄这半兽之身是如何获得的?那大神之躯又是何意?” “谷中秘术将我与那巨嘴银鸟合二为一,至于大神之躯,以我如今灵力,还需些时日炼化我恩师,也就是长老之灵珠后,便能达成!到时候,我便能看到恩师穷其一生也无法看见的罪恶妖魔!” “不知谷中可有半兽大神之躯的先例?若是真有大战,我见这临渊谷内的房屋不过数百,又能凑得出多少战士呢?”元之关终于缓过神来,问出了他的疑虑。看来,他是真信了! ‘唰’地一声,黎川的翅膀收入双脊,他也应声落地,来到师徒二人跟前道:“这就带二位到其他居所一游,请!” 来到室外,黎川踏出廊桥,悬于峡谷正中,面朝灯火辉煌的数百宅门,大手一扬道:“二位随意选一户人家!” 元之关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指了指脚下一层,尴尬着笑倒:“也不挑远的,就这离我们最近的吧---” 木门打开,木门合上! 师徒二人原以为那长老所在之地自然非凡,没想到这普通居所内也是别有洞天! “师傅,您老人家估计,这一户里能有多少人呐?” 元之关难掩惊异与激动,不住地摇头道: “恐怕----,恐怕这-----这一户里的人数就超过了双季啊!” 第47章 扑朔迷离 目西摇了摇头道:“你想试,我不阻拦。但试上面这个金环会有危险。” “什么样的危险?”田斓问。 “其实,也没什么。从头至尾,我试了千百次,每次都是还没触碰到那金环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弹开,重重撞上石壁。当然,如果你一定要试的话,我在这儿就没那么危险了。” “那我就试试!”田斓兴奋地笑着道。 “去吧。” 田斓悬浮空中,向金环伸手。 目西来到田斓身后两丈处,准备接住即将被巨力弹飞的她。 田斓半眯着双眼,犹豫着伸出食指,向金环点去。 目西全神贯注,他认为以田斓目前的灵力来看,被弹开时的速度会非常快! 田斓屏住呼吸,咬紧牙关! 纤细的食指,碰上了金环! 目西大惊!她没进去,也没被弹开! 田斓吐出一口大气,回头望向后方——目西还在! 这是怎么回事? 田斓稳稳落地,刚要与目西说话,却见目西已飞至金环旁,抬起了手臂…… 哐—— 金光爆闪—— 咚—— 目西撞上壁墙! “族长——”田斓惊呼。 “没事儿!”目西撞上后若无其事地飘然而下,来到田斓面前似笑非笑道:“虽然你也进不去,但这东西似乎并不抗拒你!” 田斓满面红光,突然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嗯!”了一声后,转身向最下面的光环走去。 “这里,会被弹开吗?”她问。 “不会,只会穿过光环,而触摸不到任何东西。至少,对于我来说是……”目西道。 这次,田斓的确是穿过了光环,而且什么也没有碰到。 从光环里出来后,田斓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她没有与目西说话,径直走到墙壁边坐了下来。 “怎么了?”目西来到她身边,看出了她的失望。 田斓不说话,低垂着头。 “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田斓继续沉默,同时用手指在地面上不停地画圈。 目西向右走了几步,也靠墙坐了下来,闭上了双眼,他感受到了女孩的那种失望。 大概过了一刻钟,田斓开口了:“族长,” “你说!” “你为什么不到另一个时间里去生活?” “我在这儿,等人。” “这么长时间,只为等人?” “对!”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有那个人的时间里生活?” “那时间,可不好找……” “是根本找不到吧!?” “可以这么说!因为之前也说过了,我仍旧不知道这东西的使用方法。” “如果你知道用法,你会在那个时间生活吗?或者,你会把那个人带到这个时间来生活吗!” “应该……,不,应该不会。” 田斓‘嗖’地站起,满面愁容,发泄似地叫道:“如果我恰巧到了有爹爹的那个时间,而那时他已经有了我,我还能在那个时间生活吗?如果我把他带到现在,那时的我还有爹爹吗?如果那时的他还没有我,我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他会待我如女儿吗?如果我带走了他,那时还会有我吗?”田斓指着金环继续道,“你说,这东西真的有什么用吗!?” “你说得对!”目西何尝不是这么认为,“但我们是在不知道这东西的用法的情况下才这么认为的。我相信,目北留下这东西一定有某种特殊的作用,要不,她为何不把这东西带入海底之底?” “说什么都没用,这东西对于我来说没用,这只不过是目北用来藏东西的工具罢了!”田斓说着说着眼泪汪汪,就快要哭出来了,但她还是接着哽咽道, “还有,你怎么知道这东西是目北造出来的,如果是别的人造的,目北只是发现了,保存起来呢?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来……” 话未说完,田斓便见目西闪而不见,接着,一只柔软的手掌封住了她的口唇。隐身结界打开,笼罩着二人。 “别动!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那六只金环之间突然爆出黄光,三个带着面具,身材高大壮硕的怪人,每人提着个黑色大罐,飞身落地。 田斓瞪大了双眼,目西亦是惊诧非常。 二人定睛一看,那三人身着黑色合胸长袍,身高皆是接近一丈,所带面具大耳,高鼻,阔口,应是青铜所造,看起来极为厚重。最为让人不解的是,那面具双眼处竟然用青铜方条封死!面具不过是遮面,若是口唇处封死倒也还说得过去,双眼处封死?闻所未闻! 而田斓的惊,与目西的惊,截然不同。 “老大,”一个怪人道,“兄弟三这苦差事啥子时候才是个头筛!?” 另一个怪人接腔道: “是哦是哦,再搬几次我这腰都要折老!” “瓜娃子!”那老大道,“喊你们平时机灵点,多系喔点本事,你们就是懒,搬烫子搬烫子,搬死你个龟儿子!”说完,大步流星绕过金环,向远处走去。那两个小弟只得互相张望了一下后骂骂咧咧地随他远去。 “他们,知道这东西的用法!”目西不是猜测,是下了结论。 “你怎么知道?”田斓不相信。“我懂了……”才表示怀疑的她突然知道了。从这三人的对话来看,他们来了不止一次,甚至可能是很多次了! “要么这一寸光阴一寸金不止一个,要么……” “要么他们有一个类似的东西,”田斓抢着说道。 “无论如何,他们会用这一寸光阴回到他们来的地方,很明显,他们来的地方并不是这里,因为这地方我呆了亿万年,从来都没变过……,不对……不对……全都不对……不对……”目西说着说着突然面露痛苦,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你,你怎么了?什么不对?”田斓看着目西的表情,心生恐惧。 目西全身颤抖,望着田斓,喘息着道:“既然这东西每次都会把人带到随机的时间,那为什么我每次都能回到我出发的那个时间?!还有,刚才你进去了,按理你回来时因该是再到另一个随机的时间,为什么你恰好回到了你该回的时间?!”目西抽搐这双手抱头,“矛盾啊!矛盾!” 隐身结界在目西的嘶吼中消失,这一下田斓可谓是内外揪心,她即怕目西的这种歇斯底里地状态,又怕那三人闻声而来。 这个时候,田斓只得边捂住目西的口唇,边架起他向火山口方向磕磕绊绊地逃去。 谁知刚走没几步,目西突然挣脱田斓双臂,停了下来。他大呼几口粗气,哼了一声道:“不行,我不能走,我一定要看看他们是怎样用那一寸光阴的!” 第1章 走向深渊的路 木关惊恐逃窜,六臂怪物闻声一颤,不知道从哪里发出一种让人心惊胆寒之尖锐嘶鸣,三对手掌伏地猛然一撑,跃上半空,向巫零袭来! 黑暗之中,假目东一把将巫零揽入怀中,绞头蕨化盾,上封二人头顶! 咚! 六臂两足同时由上砸下,力量着实不小! 假目东双膝一沉,在踩出两个半尺深坑后抵着木盾向上一顶,将来者掀翻,坠落在七八丈外。 沙地柔软,那六臂怪物毫发无伤,快速翻身而起,这次,他六臂上举,齐齐鼓掌,发出了一种层层叠叠地震颤之声。 “这是在召唤同伴!” 假目东虽然看不到,但判断得不错。只不过怀中巫零仍在发抖,不知能否用气蘑将四周照亮。 “你能照亮四周吗?”目东轻轻道。他并不怪这女孩的惊恐之态,毕竟之前与自己交手的是人,而现在是让人手脚发麻的怪物。 巫零摸索着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哆嗦着道:“有水的话,这,这能,点点亮……” “好!”假目东接过那摸起来如同扁扁树皮的东西,一口咬破了手指。 哐!树皮膨胀如碗,白光猛然爆出! “对,对不起,我忘了让你闭眼……” “没,没关系,我的眼闭得快……” 看着假目东使劲揉搓着淌泪双眼那即狼狈又好笑的样子,巫零终于把恐惧抛到了脑后。 方圆十丈的黑色沙地被点亮,假目东模模糊糊的双眼中,一个个奇形怪状的人形妖魔与地面上一个个的沙洞渐渐清晰。还好,它们的眼也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光芒刺伤得不轻。 就在刚才这么一下,十数个异类已将他们包围,而环视一圈,那木关小儿正被一个满身垂吊着肉瘤的恐怖家伙踩在脚下! “你们是什么妖怪!”假目东大吼一声,怒目圆瞪! 怪物们我望望你你望望我,无人回答。 “它们听不懂,我来。”巫零双手掩面,只从指缝中露出目光。 “你们从哪里来,在这里做什么?”巫零用一种假目东完全听不懂的语言道。 难怪巫一叮嘱自己不要多说一句不必要的话,且别人说什么自己听不懂的话时要么笑而不答,要么一怒而走。 在踩着木关的怪物回话后,巫零对假目东道: “他们来自深渊,他们是渊民,他们在这儿挖宝贝。我们要告诉他们我们是谁吗?” “说吧!”假目东道,“迟早都要说的。” 就当巫零刚一开口,只字未吐之时,木关用力抬起被按在沙地上的头颅,用那种假目东听不懂的语言撕心裂肺地喊到:“救命啊,巫零大人!” 咚……咚……咚咚咚—— 一眨眼的功夫,十数个人形妖魔统统跪倒,匍匐在地。木关乘机一跃而起,急速奔回巫零身后,缓缓探出头来。 这是……! 正当假目东三人瞪大了眼张大了口,不知所措之时,一个除了两边腋下分别多出来一片透明胶质,其余各方面皆与常人无异的小怪昂起头来,说了一段奇怪的话。 “他们因我而跪,”巫零面带惋惜与怜悯,“他们,整个深渊都知道了我母亲的事,正在举办祭奠仪式。至于他们到这黑沙地,是为了寻找一种叫做玉的东西。” “玉?”假目东,木关齐声道。 啪啪啪…… 白光气蘑熄灭,微光气蘑重新覆盖上三人躯体。 “对,”巫零这个时候对这些异人再无恐惧与厌恶,她走到他们跟前,要亲手将他们一一扶起,“他们找玉,是因为传说中玉能守住人之心魂,保其再生之时还记得前世之事!” “敢问巫零大人,他们与,不,渊民与巫一大人的关系是……?”木关道。 “渊民的前身便是巫族……” “当真!此等大事我怎从未从叶库中得知!?”木关没等巫零说完便急得脱口而出。 至于假目东,也从未从巫一口中知晓一二。 巫零一边将异人扶起,一边继续道: “虽然我从母亲那儿也是只听说了那么一点点过去的事,但,那时距离现在的时间太久了,我都以为巫族与深渊间早就没有了一丝关系。” 那异人又恭恭敬敬地对巫零说了一番话后,一个响指,众异人向巫零拜上了一拜后纷纷散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巫零转而对二人道:“走吧,他要带我们去见深渊的大巫。还说如果没有人带着,我们走不出这黑沙地。” “这……,可信吗?”木关不大相信,他怕这异人会把他们带入什么陷阱,在他看来,这些异人都是几天没吃饭了的样子。 巫零瞟了他一眼道:“要不我们兵分两路?” “小的愿随巫零大人赴汤蹈火!”木关急忙叫道。 于是,在异人的带领下,三人开始向深渊进发。 一路上,木关的嘴巴就像是源源不绝的山泉,虽然把假目东与巫零的耳朵磨出了茧子,但也着实问出了几个他们也想知道的问题。比如说,木关一直都怕目中会追来,可偏偏他就是没追,这是为何?原来,越靠近深渊,人体就越容易生病,或是产生一些突变。像目中般爱惜自己身体的人是绝对不愿意来此地冒险的。刚才就是异人提醒巫零‘穿’上气蘑,以保护身体。再者,坊间传闻,目中在深渊开设斗兽场,让变异的渊民相互残杀,或是同来自熔洞区的异兽相搏,以供自己与其它权贵观战享乐。但根据那异人的说法,确有其事,但开设斗兽场的地点却是在沉船集市的地下,至于其中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更有,当木关通过巫零问这异人是否知道巫一的秘密时,异人毫不避讳,说关于这秘密的传闻在深渊人尽皆知。传说那秘密就在熔洞之内,只是洞内温度极高,就连深渊大巫都无法在那洞口停留半刻,更不要说普通渊民了。 当然,木关不会放过任何一件自己有所疑问或是感兴趣的事,他非常想知道之前提到的“玉”,是个什么东西。而这个问题也恰恰证明了那异人对巫零是真正的尊敬,真正的知无不言。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他与同伴在黑市看到了一册记录深渊历史的奇书,书上说黑沙地乃是渊民抵御来犯异兽与妖魔的古战场,这延绵数十里的本不是黑沙,而是黄沙。黄沙一次又一次被恶战中渊民的鲜血染红,经过日久天长才变成了黑色。而他们所要找的那种叫做玉的东西,书上则说是那些妖魔被斩后遗留的护身之物。 在听完这一段后,木关发誓,穷其一生,他也要找到这玉,要不,他这一生收集的“情报”不就白费了吗? 零零星星的海笔之光把前路由黑暗变得浑浑噩噩,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徒步,深渊近在眼前。要不是木关的问题没完没了,假目东与巫零,甚至是那个异人,都会觉得这黑暗中的路程太过遥远漫长,太过沉闷无聊了。 第2章 沙漠中的秘密(1) “好了,我的朋友们!”特纳走到另一个大柜子前,踌躇满志地高声道,“请大家做好最后的准备,想带什么就带上,我们将在十分钟后出发!” 柜门打开,里面应有尽有,只不过璃瑶与童子基本上全都不认识。还好,有马特在! 特纳又从柜子最下层拖出了一个银色小箱子,放在了博德面前。 “这是您的报酬,博德先生。” 博德亲手打开了箱子,脸上的表情告诉了大家,他非常满意! 看到人人都带上了防风沙眼镜和小方巾,背上了随身补给包后,特纳示意大家聚拢过来,他微笑着道: “直升机会在我们出发两个小时后起飞,并很快找到我们,为我们补充水和食物。其实我的这个朋友就能让我们毫无后顾之忧,只不过他……,不说了。”他瞄了瞄亚德里恩,继续道 , “请大家转过身去,我数到三再回头。谢谢!” 虽然大家都不太情愿,但特纳的某种魅力使得人人都屈服了,包括光头童子。 “一……二……三——” 实际上数到二的时候光头童子就迫不及待地转了身,而那个“三”字,也自然被他的尖叫声掩盖了去。 一二三四五,五只高大的骆驼出现在众人眼前。显然,只有童子没见过这家伙,他的嘴张得比骆驼的还大。 “各位,请骑上这沙漠之舟,放心,它们温顺非常!” 童子一听马特说这驼背的大家伙是用来骑着进沙漠的,立马满脸不高兴地问道:“为什么这家伙只有五只?” “我想你还小,应该和某个姐姐坐一只就可以了。”特纳温柔地说道。 “谢谢,哥哥……”童子满脸的不高兴顿时变成了腼腆的笑容。 正当大家准备上驼之时,博德开口了: “有件事我恐怕忘了告诉大家,坐上这家伙我也许永远也找不到那东西。” “博德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只能步行,当然,上好的威士忌也是必不可少的!”博德边说边把玩着那个空瓶子。 特纳望了望亚德里恩,摊了摊手道:“没问题,您说走就走!酒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一切悉听尊便!” 亚德里恩歪了歪头细声道: “这一点,确实出乎意料。” 直到这一刻,璃瑶才算明白了,之前说的什么“浮石计划”,什么科学考察,都是假的,这个特纳想要的是只有博德才能找到的某个东西。那么那个东西是什么?这沙漠,能进吗? 自己和童子到底会扮演什么角色?到底会付出什么? “等等!” 璃瑶想着想着便上前三步,把一只脚已踩上了马镫的童子拉了下来,“我们不去了!”她厉声道。 “姐姐你干什么!?”童子哭丧着脸叫道。 璃瑶也不理他,只是转过了身去。 “女士,”特纳来到璃瑶跟前,“您是在抱怨我对您没有以诚相待吗?” “你说呢?”璃瑶看似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这边请,”特纳做了个非常礼貌的手势道,“我希望能与您单独聊聊。” 来到帐篷外二十丈,二人面对面站定。特纳看着璃瑶那双清澈,宛如湖面的眸子,一脸的赏心悦目。璃瑶也不示弱,直直盯着特纳那双碧眼。 “你师傅,还好吧?” “住口!!!你……”璃瑶惊得在酷热难当的天气里出了一身冷汗。 “别激动,……别激动……” “你,……你怎么知道!?” “说起来,我与你师傅是老朋友了。只不过她从未告诉过你她的某些往事罢了。” “老朋友?”璃瑶冷笑着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特纳道,“我看你就是这天下最普通的凡夫俗子而已嘛!和我师傅是老朋友,你配吗?!” “你们天朝有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不过才活了个二十余年,又怎能看出我的模样!”特纳依旧保持着柔和的笑容道。 “行!那你说说看,你还知道些什么!” 特纳举手指了指头顶上方二十丈处的三个大银盒子道:“多说无益,我只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你师傅梦寐以求的药引子!若你与我一同进入沙漠,找到了我梦寐以求的东西,那药引子自然就是你的了!决不食言!” 璃瑶沉默了,她知道,无论如何,这个人就是要自己进沙漠!而看他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耍诈。他到底图自己什么呢?若是真能以师傅的药引子作为交换,别说是什么沙漠,上天入地又如何!璃瑶心里从一开始就有的那种不好的预感到目前来说,更加强烈了。 “怎么样?想要那药引子的可不止你师父一个!”特纳下了最后通牒。 “行!”璃瑶道,“只要你能说得出那药引子是什么!”在她看来,这药引子只有师傅和自己知道。 特纳一步上前,低头凑近璃瑶白嫩柔软的耳垂细声道:“三角峰,昆仑玉。” “矮萝卜,”璃瑶瞬间冲回了帐篷,“上马!” “姐姐,你别哄我,马特说了,这叫做骆驼!” 于是,骆驼小队跟着左摇右晃,慢慢悠悠的博德,进入了一望无际的黄沙之地。 烈日当头,燥风阵阵,一行人走了不过大半个时辰,刚开始还与自己的坐骑“打得火热”的光头童子便开始碎碎念起来。他开始抱怨这家伙怎么走得如此之慢,虽然他也知道骆驼是在配合嗜酒步行者的脚步。同时,他又开始念叨那大鸟如何如何好,长得威风,速度又快,尽管每次乘鸟而行他都会吐出点什么。 要是往时,璃瑶定会久不久骂童子那么几句,或是直接与他争吵起来,而这次,璃瑶一直闭口不言。她一边想近段时间的这些事,一边警惕地了望四周,她的心一直提着,她认为除了头上那三个一直跟随着的银盒子外,一定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自己。 在得到直升机的补给后,他们马不停蹄地又走了两个时辰,沙漠依旧风平浪静,这使得即便是有灵力护体的璃瑶与童子也感到了疲乏,昏昏欲睡。特纳兄妹和马特早就结束了时不时的交谈,趴在了骆驼背上。这让璃瑶更加肯定了,特纳就是普通人一个。至于他为什么能与那开胸怪物成为朋友,为什么知道师傅需要昆仑玉,璃瑶实在是想不明白。 时间的确在过去,队伍确实也一刻都没有停歇,但天空中的太阳似乎总停留在同一个位置,一分一毫也不往西去。特纳,伊丽莎白,马特在不停地喝水。童子也不叫唤了,他的嘴被高温和干燥的空气封得死死的。可以肯定,除了水,没有什么能将他的嘴撬开。而璃瑶也许是所有人当中最吃力的一个了。毫无疑问,她的灵力最高,但从小生活在冰天雪地的昆仑之中使得她能耐受的温度要低于常人。摇摇晃晃中,她的双眼都开始模糊了。要不是强迫自己时刻警惕着,她早就昏睡过去了。倒是博德,非同凡响! 队伍中人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博德不骑骆驼了,因为他自己就是一匹骆驼!快三个时辰了,在地面温度高得离谱的情况下,他的脚步从来没有停止或是放缓过,更是没有喝过一口水,当然,酒倒是没断。久而久之,博德的反常倒是让时刻对周围保持警惕的璃瑶放下了警惕,开始留心起他来。 天色终于开始暗了起来,空气似乎骤然冷却。当直升机再次飞临时,特纳也终于叫停了队伍。水,食物,干柴,以及厚厚的棉服与不可或缺的酒被空投了下来。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气温徒然下降,在光头童子‘我感觉不到我的鸡鸡了!’的叫嚷声中,篝火熊熊燃起。 “大家辛苦了,”特纳张开已经干枯开裂,沁出了血来的口唇,举起一个鸡腿一盒罐头道,“话不多说,请大家好好用餐,好好休息!” 确实,不光是他,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多说一句了。 饭饱酒足,天色已如黄昏。特纳兄妹背上双肩包,准备到附近取些沙样回去化验。他们要看看,这沙漠腹地的沙与天坑内壁的沙,数据是否完全一致。既然他们的怀特博士认定“浮石计划”的秘密就藏在这多特里尔,那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要探上一探的。 马特和童子披上了厚棉服,他们准备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才好继续受苦。至于璃瑶,则是把棉服当做枕头躺了下来,因为气温的骤降让她神清气爽,之前昏昏欲睡的感觉荡然无存。噼里啪啦的篝火之声让她联想到了枯树表皮的皲裂,进而让她的手心出现了抚摸在皇兄脸上的那种触觉。“长生之地得长身!”她苦笑着默念。这世上的肉体凡胎如何长身得了呢?即便是师傅,都难免苦于灵与魂的自然消散,何况…… “我去方便方便。”博德抛下一句话便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小心,别迷路了……”马特刚说出口就笑了起来,要迷路也不会是他呀! “睡吧睡吧!”马特眯着眼抬手挥了挥,他感觉光头童子已经睡着了。 不过十多秒,鼾声骤起。马特侧向一旁,呼噜声轻而长。童子则四仰八叉,嘴巴张得老大,呼噜打得老响。 璃瑶凑近童子,看着他精致的五官,红扑扑的无瑕脸蛋,顿时起了爱怜之心。想他小小的年纪就跟着自己东奔西走,风餐露宿,还要天天遭受自己的责骂与鄙视。唉……,璃瑶叹了口气,不自觉地伸手轻抚童子的光头。 “嗯!” 璃瑶突然发现童子额顶往上,一处手指头大小的地方尽然绵软无骨! 这是…… 吼—— 一声低沉却震耳欲聋的嚎叫声传来,把璃瑶吓得心惊胆寒! 马特和童子猛然跳起,心跳急剧加速! 这家伙……! 闻声而去,只见一头肩高十丈有余的巨型金毛野兽长发飞舞,威风凛凛地伫立在昏黄天地之间。那双宛如的铜铃巨目银光灿灿,那张利齿交错的巨口仰天长啸!巨兽优雅地抬起,放下宫殿顶梁巨柱般的四肢,正向三人“款款走来”! “他,他他他是那那……”童子头昏脑涨之中受此惊吓,顿时口齿失灵。 “你们躲在火后,不要逃跑!” 璃瑶说着一跃而上,在半空中聚起灵力,冰刀蓄势待发! 第3章 补天(1) 璃瑶 假目东 田斓 二木 聂云垂 补天—— 寒冷刺骨之中,蓝青石单臂紧紧揽住聂云垂纤细柔软的腰肢,任凭天水之柱击出的暗流激烈翻涌。神木已化为中间细,两头粗的浮板,由主人抓住了细处。 “抱紧我!”蓝青石传音聂云垂,这一技能,后者还不曾习得。 经过一番踢水挣扎,二人终于靠到了河岸。 “你在水中别动,我探头上去瞧瞧!” 蓝青石上仰,双眼与鼻在泡沫中露出了水面。 一个光团以极快的速度从一片光晕中脱颖而出,向岸边疾驰而来! “来不及了!”蓝青石刚一上浮,立马又潜回了水中。 “你听我说,来者很快就到,岸上没有藏身之地,也不知来者是敌是友。现在四处昏暗,我们暂且沿着河岸潜上一段……,再……,你怎么了!?”蓝青石在幽暗的水中隐约看到聂云垂表情痛苦。 “这下,好点了吗?” 蓝青石的嘴紧紧贴上了聂垂云的柔软双唇。 激烈的反抗与挣扎,在水中显得那么无力! 在狭着聂云垂横游了不过四五丈后,蓝青石的嘴终于松开了,二人先后扶岸,把头伸出了水面。 “刚才,刚才……,你……” “你喘口气,别急!我知道,你刚才快呼吸不了。”蓝青石耳语道。 “不!” 即便是在昏暗之中,蓝青石也能看得出聂云垂的俏脸红如晚霞。 “不是!”聂云垂用喘息之声道,“刚才有个好大好大的怪物从你身后游过!” 蓝青石打了个冷颤,“那……,那那那,对不起了……” “他们……” “来了!” 两个手持半丈发光长石的汉子突然到达岸边,昂首向上。 “这东西可是从来都没破过!”黄袍汉子道。 “是啊,”红袍汉子边说边抚摸着肩头一个怪模怪样的紫色葫芦脑袋,“巫一不在了,这下子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补得了这天啊!” “他们说的是天朝语言!”蓝青石听得一清二楚,传音给聂云垂道,“我们掉下来的那个洞被他们称作天!” 聂云垂点了点头,可惜不能言语。实际上,天水落击河面之声可谓是震耳欲聋,若只是说上几句耳语,岸上之人想要听到也绝非易事。 “其余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蓝青石不得不这么说,“我与这神木也是不知怎么的,竟然瞬间灵力大减……” “有人来了!”聂云垂忍不住对着蓝青石耳语了一句,口唇几乎碰上了耳垂。 话音未落,一抹人形白光“唰”地一声便惊现先到二人的身后,并一把推开二人,咬牙切齿地望向那通天水柱。 “这人好可怕!”聂云垂不自觉地勒紧了蓝青石的左臂。 “是吗?”蓝青石也不用传音之技了,“你这样搂着我挺好!” 聂云垂这次没有脸红,因为恐惧掩盖了娇羞。 “你们打算怎么办?” 说话的便是后来之人。这人满头白发,容貌威严,他并没手持发光之物,而是自身凭空散发着幽幽白光。 “这………”黄袍汉子叹了口气道:“偏偏巫一已经……” “住口!”白发老者喝道,“没有那女人就什么事都办不了了!?没有那女人老子照样要补了这天!” “可人手………”红袍汉子欲言又止。 “把你们两族的壮汉拉来!” “我们……,”黄袍汉子有气无力地道,“那是可以,只不过那可是初代巫一用万千气蘑聚合而成,要闭合如初不知需填上多少灵力……” “要不,把深渊的驻军调来?”红袍汉子插嘴道。 白发老者“哼”了一声道:“你调得动吗?都多少轮没有调过了?我们有多少轮没进过那鬼地方了?!又不是要你们的灵力,快去拉人!” 红黄二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得异口同声道了句 “我们全听族长安排!”,便向来路奔去。 “看来那二人地位不高,白头发的才是老大。”蓝青石分析道。 大片五颜六色的团团光芒渐进,那是五族的民众自发而来。 “这水极寒,你还支撑得住吗?”蓝青石刚想要抱紧聂云垂,却又被她轻轻推开。 “支撑个一时半会还行,时间久了恐怕灵力要耗完。” “那你最好抱紧我,我刚才试过了,虽然我模模糊糊地,只看到两岸有些铺在地面的苔藓,但一试才知,那些植物中竟然蕴含着似乎取之不尽的灵力。” 聂云垂确实感到蓝青石的身体热热乎乎的,只是不好主动相拥罢了。而她也怕自己一旦靠上温暖的身躯,久了,便会情不自禁地抱紧,再也离不开了。 “躲开!” 一句高亢男声由远及近,已经在河岸围成了一圈的民众纷纷四散开去。 那是什么! 整个空间随着手持发光石条众人的到来已经比原来明亮了太多,于是,见多识广的蓝青石与聂云垂同时看到了他们都为之惊叹的一幕——:四五条巨大的青绿色竹筒如山脉涌动,从远方疾驰而来,等到了岸边停稳,一个个年轻汉子则从那竹筒里走了出来。 同时,竹筒后点点荧光遍布,看来,人们正在纷至沓来。 “族长,接下来……”之前那黄袍汉子与红袍汉子走到白发老者身边问道。 白发老者左右各瞥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搭天台,补天眼!” “搭天台?”黄袍汉子望了望四周道, “这方圆二里地啥也没有,用什么搭?” 白发老者也不答他,呼地腾空而起,漂浮在离地十丈的半空,接着从身后腰间拔出一把黄金为柄的尺余石刀,朗声道:“各位螺名!如今巫族族长已因补天而去,老夫自愧不如,却也要试试与你等合力,共同将这新溃补上,请大家暂靠一边!” 人群立马腾出了一片空地。 哐! 石刀突然飞出老者手中,瞬间插入地中。只见老者双手舞动,全身光芒时而爆裂,时而收敛,而那石刀竟如画笔,在昏暗地面龙飞凤舞般地刻画个不停。 片刻之后,石刀“嗖”的一声,飞回老者背后,而老者两臂前伸,双掌一番,一块块边长丈余的厚重石方破土而出,凌空旋转排列。 以蓝聂二人的角度数来,至少在五百块以上!再回头看那地面,已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咚……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老者双掌向下,石方铺四块为基,以块块相间尺余向上整齐堆砌,待所有石方落下,那顶,早已非肉眼所能望见了。 “绿道,还不快上!”拜访老者吼道。 黄袍汉子虽脸色铁青,面露难色,还是手指一勾,施出了法术。 只见四条身长十丈,口径丈余的竹筒突然伸出背部长须,将刚刚载来的数百年轻汉子一一卷起! “他们是要用这些人的肉身与灵力去补那天!” 蓝青石与聂云垂突然明白了!这才解释得了为什么他们从那天洞落下之时灵力会大减,原来那洞,会吸灵气! 竹筒行至通天石台,突然纷纷立起,展开腹部长须,向那看不见石台之顶攀去! 第4章 临渊谷之灵 廊桥之上,黎川见二人看到户内景象后对临渊谷的战力已有极大的肯定,转而又道:“二位,在我带二位去到那古战场之前,我要先送二位一件礼物。” “金刀?银剑?铜矛?”二木能想到的就这三样了。 “不,这些暂时用不到,当然,如果你有特别想要的,我也可以为你专门打造!”黎川转身背对师徒二人,“眼下,二位初试灵力,你们需要的,是变得更强,才配得上那即将诞生入海的奔牛啊!” “说得好!”一听到奔牛,元之关顿时来了精神,也顺势将那巨蛇之话抛到了脑后。 “只不过,”黎川笑了笑道,“接不接得了我这礼物,就要看你们的运气造化了……” 二木哪里明白这话,只是挺了挺胸道:“有什么尽管送来,礼这东西,我们还害怕收不成!” “好!”黎川指了指眼前深不见底,烟雾缭绕的谷底道,“那就请二位跳下去吧!” “嘿嘿,”元之关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要我们去送死吧!?” 二木倒不这么认为,刚才迈出涯顶不也没死吗? “师傅,”二木道,“我们先听黎大哥说完再做决定吧。” 元之关不以为然地扭过头去,黎川则对二木点了点头继续道:“先前二位也听我临渊谷长老说过了,这深不见底的峡谷乃是远古蛇夫化刀,怒斩而成,谷内弥漫着取之不尽的巨大灵力。那时我初到临渊,长老便是用此方法快速提升我的灵力,使我不到三十便能与兽同化。如今,我也以此方法为二位提升灵力,请仔细听去。” 二木点头示意,元之关仍然不屑一顾。 “其实方法很简单,只要在下落的过程中心中无忧虑,无犹豫,无恐惧,将生死置之度外,便能获取谷中灵力。而下落得越深,灵力越浓,吸收灵力的效果也是越好。若是在某刻心生恐惧,则需要以二位之前踏下悬崖时的抛弃过往之心来使自身停止下落,再而攀返回来。” “那若是当时忘了踏空而行的感觉呢?”二木问。 “那你就会在恐惧中不断加速下落,最后不等坠到谷底,半路便被吓死了!”黎川说得非常认真严肃,听上去绝不是信口胡说。 元之关想了想问道:“这么说黎川老弟你,曾到过这谷底?” 黎川哈哈大笑,“我若到得了谷底,那不久后的恶战恐怕就无需二位相助了!实不相瞒,我恐怕一半都未曾到达。” 二木望了望元之关,“师父,这次我先!” 元之关眯着眼,点了点头。 二木长舒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万事俱空,纵身一跃。 元之关心中一抽,扶栏探头,向下望去,哪里还有徒弟的身影! “这小子,能成!”元之关不知是在为徒弟打气还是安慰自己。 可惜,这话音刚落下去不足一个屁的时间,徒弟便又出现在了眼前。 “师父,我回来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元之关后怕不已。 却听黎川赞叹道:“小伙子当真不错!我聚灵力于眼,能看到你在落下三十来丈后才停,我第一次下落,仅仅二十丈。” “那现在呢?”二木不禁问道。 “不过三里。” 师徒面面相觑,不知是惊这黎川多么厉害,还是叹那深渊多么漫长。 “二木小兄弟,”黎川搭着二木的肩头道,“试试你的脚力。” 二木左瞧瞧右望望,“怎么试?” “建奔牛出海……,你不会是旱鸭子吧?” “我水性好得很咧!”陆二木惊叹这人竟然知道‘旱鸭子’一词。 黎川抬手一指,“那就朝着那瀑布跳吧。” 二木看了看师父,师父摸了摸下巴,“我看,至少得有五十来丈吧……” 话没说完,陆二木已“咚”地一声跳了出去。 元之关抬头一看,一道光溜溜的人影如飞禽掠过夜空,扎入瀑布之上银光闪闪的河面。 嘭! 陆二木从急急下坠的瀑布镜面上破水而出,眨眼间便捧着一条黑乎乎的大鱼落在了师父跟前。 “师父没有看错!”元之关不住地拍打着徒弟健硕的肩头。 “我还要再试一次!”陆二木放下活蹦乱跳的大鱼,又从后腰取下宝贝交到师父手中,再次跳下了深谷。 这一次,他所到达的深度让黎川都惊奇,甚至是羡慕不已,连连称赞他是个好苗子! 终于,元之关按耐不住了,他咬了咬牙,道了句:“为师的可不能拖了徒弟的后腿!”后,便老腿一迈,扑了下去。 待元之关上来之时,黎陆二人均以看怪物似的眼神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透彻! “怎么?”元之关四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师师师师父,”陆二木瞠目结舌,“你你你不愧是我……,的师父!” “元大爷!”黎川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刚才竟然看不到您了!您是怎么做到的!?” 哼哼,元之关笑而不答,伸手朝对面那瀑布比划了两下道:“你看,为师的,能跳到哪儿啊?” 二木认真地想了想,“恐怕能跳上那河岸吧!!?” 两声冷笑后,元之关装模作样地厉声道:“小子!你这鱼,太小喽!”, 说完,一个健步上前,双腿一蹬,向那瀑布跳去。 这一跳,着实让黎陆二人惊掉了下巴! 这一跳相比二木那一跳,哪能叫跳啊!只能算是挪上了那么一挪! 看着几乎是站在原地不动的元之关,黎陆二人默契十足,同时单手掩面,撇过了头去。 半饷过后,还是作为地主的黎川打破了僵局,“好了,这修行我们改日再继续也罢。两位若仍不觉累,同我一道,去那古战场一游如何?” 二木一听古战场三字便来了兴趣。而元之关自然再提不起劲了,“我就不去了吧,还请谷主找间客房,让我这老胳膊老腿歇歇。” 黎川见元之关面无表情,定是受了不小打击,于是便交代下全文,把他带入了本层的一套舒适房间。同时,他又安排二木换上了一身领口袖口皆有金纹的黑色长衫。 换上新衣的陆二木明显比之前几乎光着身子的时候更挺拔了,看起来精神干练,又似乎透着一种大户人家才有的公子气质。 “目的地就是远古战场,我们比比脚力如何?”黎川微笑着问。 二木一听要比试,自然是毫不推迟,跃跃欲试。 “你跟着我,我会不断加速,若你有本事,大可跑在我前面。若是你跟不上了,叫一声黎大哥我自会停下等你。” “好!”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手按廊桥木栏一跃而上,一前一后,穿过雾气重重的雨林,踏上一望无际的草原,向元陆二人来时的那片沙漠疾驰而去…… 第5章 黄金钥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为什么他们仍不见返回?田目二人的神经越绷越紧。 按理应该比田斓有耐心得多的目西,此时此刻,在各种猜想之下,那耐心已被消耗得所剩无几了。特别是回想到先前,他能感知到那三人的灵力在自己面前简直可以说是不值一提,而他们能做到的事,那么多年了,自己竟然毫无头绪。确实,有些东西没人教,是永远也学不会的。目西突然觉得自己太没用,太渺小了。 反倒是田斓,重燃了原本被浇灭了的希望。她想到了一件很简单,原来却没有想到的事:一旦从那三人处知道了金环的用法,她大可直接进入吐赤城,用今非昔比的翅膀与力量救出那时的爹爹。 而当她在脑中反复演练自己能如何如何救出爹爹时,几乎笑出了声来。 “我有个问题,”田斓道,“你在这里那么久了,他们去往的那条路,你不会是从未走过吧?” “当然走过!”目西的回答心不在焉,“那是条死路,尽头是连我都无法穿过的火山岩浆洞。” “你穿不过,别人就未必!” “话是没错,但那三人的灵力与我可谓是地天之差,那里的温度高到连石头都会被熔化,没有灵力护体,不可……”话到一半,目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双眼一瞪,面色大变,一把从鳞甲侧袋里掏出了一把东西摆在眼前,正是帮田斓保管的千山树宝贝。 目西双指一捏,一个圆溜溜的紫红色珠子被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目西突然大笑,听得田斓毛骨悚然,赶忙双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几乎是恶狠狠地道:“你干什么!?” 目西也不反抗,继续大笑不止,笑得前仰后合。大概过去了五分之一刻钟才勉强停下。 “你知道我是谁吗?”目西突然面无表情地问道。 田斓一看这表情,一听这问题,顿时不寒而栗,怕他又变成之前那个歇斯底里的族长。 “我可是目西一族的族长啊!我是族长啊!族长!”目西长叹一口气,“一个族长,竟然连自家的宝贝都不认识了!我真是太老了!太老了!”他把珠子举过头顶继续道,“这避火珠由第四代族长自我封印炼化而成,乃是目西一族代代相传的第一宝物啊!也不知是哪个败家的玩意连这都送给了你这女娃娃!你说好不好笑?!” 田斓听着听着从惊恐变成了喜不自胜,她娇吼一声,一把将珠子抢到手中,反复翻看。 “有了这珠子,那条我千万年过不去的通道就通了!” “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万一他们也有这珠子,已经从那通道回去了呢?”已经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田斓这种担心不无道理。 “不可……”目西刚要说出“不可能,这珠子只有一颗!”,却立马打住了。他想起了自己从别的时间空间“拿”东西回来。如果一个人可以通过金环去到任一时间任一地点,那再怎么稀罕的宝贝不也是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吗? “还是去看看吧!” 在田斓的催促下,目西暂时放下了心中不解与不爽,于是,二人在隐身罩的包裹下绕过金环,向那“死路”走去。 向前百余丈后,整个空间突然收缩,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直径不过两丈的洞穴。进入洞穴又行了半刻钟,前方岩壁上开始隐隐透出了摇晃着的淡淡红光。 “他们还没走?”田斓以为那是他们手持着火把。 “那是岩浆的火光。”目西道。“我们快到了。” 二人放缓了脚步,俯低身子,蹑手蹑脚地扶壁而行。走着走着,田斓发现每走一步那光就亮上一分,到了最后,红光越来越刺眼,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高,甚至连墙壁都炙热起来,变得碰都不能触碰了。 直到走过了一个弧度不大的转角,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三个黑衣面具怪人。 两个面具男各扶一尊大罐,一左一右地蹲在一个红浆横流的半丈洞口,小心翼翼地用手中的黑色长勺从洞内舀起红浆,再慢得出奇地倒入罐中。另一个面具男则盘腿安坐在距同伴近一丈的岩壁边,似在养神。毫无疑问,这定是其它二人口中的老大。 “他们在干什么?”田斓轻声道。 “收集岩浆。” “那红红的东西?那东西看久了让人觉得两眼恍恍惚惚的……”田斓揉了揉眼。 “就是它让我无法穿过那通道!瞧,那洞的上半部分是空着的,我试过很多很多次,最多大概过了二三十丈就忍不住折回了。虽然蛇鳞定能让我的烫伤痊愈,但一来实在是太痛了,我受不了,二来不知道这通道有多长,若是走到一半实在忍不住了,再想返回就几乎不可能了。” “有那么烫?” “你看他们,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动作慢得不可思议,就是防止哪怕只是米粒大的一滴岩浆溅到身上。” “溅到身上会怎样?” “会着火,会皮开肉绽!还有,你看那黑色的罐子和勺子,定是天铁所铸。” “天铁?” “就是天降之铁,能耐极度高温。能拿得出铸造如此大罐的天铁,这三人的主公绝不简单。” “那我们……” “我们先返回,在金环一旁守着,先看清他们是怎样回去的再说。” 于是,二人原路返回,在距金环不过二丈处找了个凸出的岩壁,开始守了起来。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言语声由远及近,他们终于回来了。 “我都不晓得他们是朗子想哩,提前这么多,是哪个哈儿预测滴沙!?” “隔墙有耳!你个哈吧狗讲话注意些!小心蛇姥拿你克当柴烧!” “你们两个挨千刀哩少讲两句!不要把老子也拖下水克!” 三人走到金环前,纷纷放下黑罐,田斓见老大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金晃晃的东西。 “黄金!”目西看清了。 “走嘞!”老大叫道。“管好你们的狗嘴!” 三人臂臂相扣,抱起黑罐,腾空而起! 那老大单左臂抱罐,右臂把金块高高举起,伸向旋转着的六环。 “蛇历七一五三,黎家祖宅大院!” 随着那老大一声疾呼,六个金环猛然停止转动,一环突然主动向老大手中的金块靠去! “哐”!!! 金光爆闪,三人同时消失不见! 隐身罩收起,目西微笑着道:“若是那黄金块上没被附上什么特别的巫术,那么……” “那么只要我们有黄金,就能去到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了!”田斓欣喜若狂。 第6章 初代的留言 如果说黑沙地的黑暗让人心惊,眼前的昏黄则让人在心惊的基础上肉跳不已。 当巫零,假目东与木关踏上咔嚓作响的地面,放眼望去,他们中定会有人宁愿留在什么也看不到的黑暗之中。 这不是破败,用废墟二字恐怕都不足以形容这里的荒凉与毫无生气。 “那些是什么?”木关双手捂着下半边脸,却仍旧无法阻挡腐肉的恶臭钻入鼻腔。 一个个用海绵与海笔混杂着胡乱搭建起来的形态各异的“洞穴”中,光芒点点突然亮起,似乎都在朝着来客闪烁不已。 “那些是眼睛。”假目东道,他不但能看到一张张让自己不忍直视的“脸”,更能看出那些“脸”上写满了饥饿,虚弱,以及惊恐。 巫零则走走停停,甚至一步三回头。她看着这些畸形不堪的肉体,感受到了肉体内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的灵魂。她那发自肺腑地悲伤,似乎更胜母亲的离世。 在异人的引领下,三人每走一步,嘴角鼻翼便会跟着抽搐,每向两侧多看一眼,便会有一滴泪珠滴落在满布不明尸骨的坑洼地面,或是空空荡荡一片黑暗的心头。如果说之前在黑沙地见到众异人只是一时的怜悯,那么现在,他们三人暗下决心,要改变这里的一切。 异人继续带路,走了许久,三人依旧不言不语。他们原以为在这样的地方定会遇上那么一两个把外来者当做异类,发起无端攻击的“怪物”,但他们错了,这些可怜到极致的“异形”对他们,只是避之不及。 走着走着,“吧唧”声从侧前方隐约传来,巫零闻声望去,一个背上皮开肉绽,瘦骨外露的幼小身躯低着头,跪坐在地,后颈抽搐,看似在啃食着什么。 “你是……”巫零用五螺古语问道。 那小孩模样的异人回头一看,立马掉头,四肢一蹬,跳着快速远去。 “他们平时以什么为食?你知道吗?”巫零问异人。 异人转身,恭敬地答道:“巫零大人,离此地二三十里外,有条宽约八丈的深沟,沟中水流湍急,更是冰凉刺骨,但偶有怪鱼上浮嬉戏,使得身体还未完全废掉的渊民时常在那撒网扑食。再有,那深沟的上游会时不时地冲下大块腐肉,若是运气好,那些腐肉未被沟中怪物吞食,则部分渊民便能饱餐一顿了。” 巫零一听便知,那急水沟的上游定是五螺殿外,荒郊边上的冥河。但说有大块腐肉冲下,她则不以为然,因为无论是三族族长还是普通民众,据自己所知,都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 见三人在巫零的“拖累”下走得如此缓慢,异人轻轻地对巫零说道:“巫零大人,渊民的事我们下回再说吧,这个时候恐怕巫一大人的祭奠仪式快要开始了,我们加快些速度如何?” 巫零点了点头,答应了。她瞧了瞧假目东,又指了指绞头蕨,没有说话。 假目东会意,绞头蕨突化长毯,载起三人,跟着那异人,开始飞驰。 半刻钟后,异人急急停下,三人也再次踏上了黑沙。 “这里的沙地……” 木关话未说完,三人齐齐看到眼前十丈高处突现淡淡的银色光晕。 “那是什么东西!?”木关惊呼,巫零也第一时间询问异人。 “那是深渊大巫的结界!巫零大人,您将看到真正的深渊!”异人边说边退,两三下便没了踪影。 光晕闪耀,并以一闪丈余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很快,一个与刚刚的晦暗凄凉截然相反的世界出现在三人眼前。 “这不是深渊!!!” “这是哪里?!!!” “那是……,鹦鹉螺?!!!” 银白色的沙滩一望无际,散发着淡淡柔光。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鹦鹉螺载着身着各色,各式鳞袍的男女老少在沙滩上你来我往。长相俊美的,面目丑陋的,三条腿的,四只手的,两个头的,甚至是一只眼球吊出了眼眶悬在鼻翼的,人人谈笑风生,热情洋溢。 远方,金色的雄伟城堡或银色的别致屋宅如连绵山脉起起伏伏,其散发的黄白之色将远近的一切镀上了一层炫目霞光。 “你们看!” 巫零向左一指,其余二人扭头望去,一座大树模样的青灰色建筑在远方茂盛的树林中巍然耸立,仿佛直上云霄。那建筑又似由一座座高高低低,排列得错落有致的小型建筑组合而成,说是巧夺天工,也绝不为过。 呜………… 随着低沉的螺鸣声由远及近,数以百计的大小鹦鹉螺收起掠地而行的乳白触手,就地俯倒。螺上男女尽数攀爬而下,面朝远方那发出螺鸣的金色高塔肃穆而立,喧闹的世界顿时沉寂了下来。 寂静之中,一条柔软细木由东方青灰色建筑腾起,如龙如蛇,向金色高塔缓缓飞去。 正当巫零与假目东看得心旷神怡之际,却听身边抽泣声起。二人扭头一看,木关已是泪湿衣襟。 “你这是……?”巫零觉得不可思议。 “我,我一直,瞒着你们……”木关泣不成声。 “你说!” “那青黑二螺我,我拼凑出来后如同没有碎过,是因为,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用鱼籽黏好后,它们就自行愈合如初了!” “那又如何,不至于哭成这样吧?!”巫零皱眉,满脸的厌恶。 “将那两螺螺口一左一右,贴上双耳,便能清晰听到一段女声言语……” “说!”巫零二人异口同声。 “清灰耸立千山树,金碧辉煌银滩路,鹦鹉螺上共驰骋,绞头蕨下情永驻。” 第7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沙漠中的秘密2) 天昏地暗间,巨兽阔口微开,却又不断从喉部发出低沉中带着尖锐的震颤之音,巨头缓缓左摇右摆,两眼扫射出寒光如柱。 马特一把揽过光头童子,边从篝火中抽出一根带焰长棍,边朝璃瑶喊道:“这家伙是非洲狮,但这尺寸-----!是怪物!小心它的爪子!!!” “知道了,你照顾好光蛋就行!” “姐姐!那怪物是‘酒瓶子’变的!”光头童子从马特腋下挤出头来尖叫道。 “我看出来了,谢谢你,光蛋!” 如此庞然大物,璃瑶倒是屡见不鲜,但师傅所说的人兽同化之身,她却是第一次亲眼瞧到,而探其所藏灵力,可谓深不见底! 巨兽一步一摇间皆是万斤之力,却又踏沙不见尘飞扬,不紧不慢,悠然行至漂浮半空的璃瑶下方。 轰------巨兽突然仰首咆哮,目露凶光! 璃瑶念诀,聚起远空水气成冰! 巨兽后足一蹬,张牙舞爪,冲至半空,单臂挥向猎物! “姐姐!!!” “不好!”璃瑶聚水成冰而化的利刃不过半丈不到! 锋利巨爪拍下,利刃碎如米粒,璃瑶应声扎入十丈外的黄沙之中。 “姐姐!”童子猛然挣脱马特双臂,冲向璃瑶坠地之处。而马特也只得紧追在后。 巨狮一声轻嚎,落下后双足一点,转而扑向童子二人。 嘭------ 黄沙炸裂,璃瑶如箭,破沙上冲,待到达巨兽之上,扭身俯冲,掌中突现一尺冰刀,向兽首天灵刺去。 “中了!”璃瑶大喝一声,刀尖已达天灵之上一寸。 呼----- 巨兽后脑仿佛长了眼睛,瞬间便扭头朝上,巨口大开,迎上璃瑶。 叮----- 冰刀之尖击上巨兽利齿! 璃瑶手腕一斜,刀尖插入两齿之间向上一挑,一道血影划破长空! 轰------- 巨狮吃痛,低头不住摇摆怒吼! 璃瑶自叹虽未刺中其要害,但却杀了其威风,于是瞬间便再次聚灵于冰刀,欲趁巨兽疼痛之机迅速下杀,刺其背脊。 可惜,正当璃瑶暗喜自己即将再度得手的一瞬,如树般的巨尾横扫而过,巨力万钧,将其重重击飞。 原来,巨狮低头呻吟摇摆不过是诱敌深入的陷阱而已。而这一点,璃瑶在直直跌落,倒地不起时才明白:这家伙,终究不是头简单的猛兽而已!可惜,受此重击的璃瑶虽得灵力护体未有肝肠寸断,可也难免伤筋折骨了。 篝火熊熊跳动,把矮矮的昏花天空映得仿佛摇摇欲坠。巨狮活动颈脖,金色长鬃甩起,露出面目狰狞,口内低沉轰鸣,悠然自得地向下一个猎物踱去。 被马特搂紧的童子泪光闪闪,却怎么也挣不脱那双对他来说强而有力的双臂,他望着璃瑶坠落的方向,口中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师傅啊师傅,从小到大你到底教了我些什么呀------” 凶兽低头,巨口大开,如瀑红舌,垂涎何止三尺! “博德!” 正当“盘中餐”即将变成“腹中物”之时,一上一下,两股势力同时出击! “哐!!!”-------直径半丈有余的骨网率先赶到,将马特童子二人包裹,护在其中。 亚德里恩早已到达特纳兄妹身边,至于其对璃瑶不管不顾,此时才出手,实属故意。 “锵!!!”------盘旋已久的三个银色盒子瞬间裂变成无数边缘锋利无比的银光镜面,旋转着向巨兽斩去! “镗!!!”巨兽全身猛然一震,无数鬃毛瞬间尽数立起成针! “叮叮叮叮叮叮叮-------” 银光镜面那如刀利刃削上密不透风的如箭锋芒,顿时激起金银之光万丝万缕,一时间,整个天空被染得金碧辉煌,犹如无数霹雳纵横穿梭。 缤纷迷离之中,一声嘶吼响彻天际! 雄狮高抬前足,全身金光爆闪,双腿一蹬,背脊一擞,已插入金针毛缝一寸的无数银镜顿时被震得碎如万千鱼鳞,向四面八方急速射去! “不好!”亚德里恩脱口而出,因为他一瞬间便看出了每块碎片都被灵力包裹,威力不可小觑! “呼”------保护着马特二人的骨网急速撤出,化为厚盾,挡在特纳兄妹以及主人身前。 “唰唰唰唰唰唰--------”银片如雨,力道却是大了千万倍! 雄狮仰天长啸,鬃毛尽数软化如初。 亚德里恩刚要从盾后探出头来,却听阵阵尖锐惨叫刺入耳中。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姐姐!!!!姐姐!!!!” 猩红点点的篝火残骸一旁,浑身血迹的光头童子双手掩面,在沙地上疯狂翻滚,在其身侧,没有灵力护体马特面目全非,一身衣裳几乎全被鲜血染红,就连他强壮的肉体,也被银片击得如同筛子一般了。 巨兽见童子痛苦挣扎,两步便至,血盘大口一开,向他吞噬而去。 千钧一发,一声长啸直贯云霄! 距童子二十丈外的沙丘之上,一个身影摇晃着缓缓站起,夜风冰凉,吹起她长发飘摇。 璃瑶远远望到如此惨状,挣扎着从爬行,到跪起,再到站立。她面朝东方长长一拜,道了声“师父,对不起了!”后,从口中吐出一粒晶莹药丸,两指一捏,送入口中。 雄狮见之前给与致命一击的猎物竟然未死,气急败坏,调转身躯正要向她奔去,却突然楞住,昂首上望。 混沌长空,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突然凭空出现一粒粒银光闪闪的水珠,水珠快速聚合成团,团团再聚而成柱,柱柱又聚而成巨柱。这瞬息而成的景象竟然让那巨狮看得出神,一时间忘了猎物的存在。 “我要去帮她吗?”亚德里恩问特纳,他看出来了,那女子正在使出最后一击。 “你不是------”特纳犹豫了,毕竟,眼前这个才是他的朋友。 “这恐沙的坏毛病也该改改了------”亚德里恩扬了扬眉道。 沙丘之上,璃瑶举起右臂,二十余条直径半丈的寒冰巨柱齐齐在巨狮头顶旋转飞舞,使其眼花缭乱。 “合!”-------巨柱突然在巨狮头顶首尾相接,刹那便组成了一方巨型牢笼! 巨兽微惊,正欲逃离牢笼下方,却听到了一声惊天怒吼-------“困!!!” “轰-------!!!”牢笼如闪电般罩下,雄狮被困其中! 璃瑶瞬间抵达牢笼上空,右手五指下罩,灵力如蚯蚓般蠕动于五指之间。 “杀!!!” 五指成拳,冰牢之柱轰然向内合拢,雄狮顿时被挤压得身形扭曲,嘶吼不止! “再紧!!!” 巨兽骨骼咔咔作响,凶残双目几近爆裂! “看来不用我出手了------”亚德里恩离开骨盾,向璃瑶走去,他打算在那女子用尽灵力,奄奄一息时为其续命。 璃瑶五指紧握,牙关咬紧,眼看自己已快无力支撑,猛地左掌上翻,在空中再聚一丈尖锐长兵! “入!!!” ------如针冰柱坠若闪电,直插巨兽后颈! 就在那冰柱已没入后颈鬃毛一寸有余刹那,巨兽猛然收缩,瞬间化为人形,而那尖冰,则深深插入了沙地之中。 博德赤裸着全身,毫发无损,顺利地逃离了夺命牢笼,而璃瑶已精疲力尽,跪坐在地了。 就在这时,最可怕的事发生了,博德并未如亚德里恩所料就此逃跑,而是再度变身兽化,只不过这一次,那副无所事事,冷若冰霜的人脸,没有改变! “感恩吧!”那张大如直升机机舱的巨口发出轰鸣之声,“我已经太久太久没给人欣赏过我这副样子了!” 举爪再次抬起,向璃瑶踩踏而去! “糟糕!!!”亚德里恩大叫,他已来不及阻止这一击了! “咚---------!!!” 巨兽侧颈突然遭受暴力一击,整个身躯轰然倒下! “是-----是你!!!”璃瑶发出了微弱惊叹。 “对不起,”黑衣少年搂过璃瑶瑟瑟发抖的双肩,“我来晚了-------” 第8章 补天(2) “我们要帮他们吗?” 聂云垂本不该如此惜命,本该冷眼旁观,但自从遇上了身边这个小伙,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的心肠越来越软了。 蓝青石咬牙望着那些在触须捆绑下几乎不做任何反抗,甚至连救命都没有喊出的数百壮汉,面对聂云垂的问题,沉默了。这是个怎样的世界?这些人到底是把补上那窟窿当做使命而视死如归?还是在某种残暴的统治下对自己的生命都麻木不仁?他不敢确定!如果是前者,他认为无法制止,如果是后者,制止有用吗? “我们帮不帮?人数太多了!”聂云垂自然而然想到了远航队。“看那东西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就会爬到顶!” 很明显,聂云垂的问题不是问题,而是已经有了答案的催促!蓝青石咬着上唇,满面愁容,不断摇头。怎么办才好?他不得不考虑那白发人的实力,就目前来看,自己的极限与他差距不大,甚至还略胜一筹,但他刚才那两下万一只是其实力的一半,甚至是百分之一呢?那,自己与聂垂云都得死!况且,自己与国师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这也是个大问题,搞得不好,将被永远监禁在这海底世界的黑牢里! 眼看那巨硕的绿柱越来越高,蓝青石与聂云垂皆是心急如焚,竟然没有发现身边有人靠近。 “你们-----” 蓝青石一个哆嗦,扭头一看,却是朗秋夫妇!顿时,心中下了决定,有了打算! “你们怎么-----”聂云垂欣喜万分。 陆冬生喘着粗气,讲不出一句话,朗秋却只是呼了两口大气便道:“我们在这河的对面落的水,我与冬生都是海民,水里的本事自然不差,见你们在这边就潜了过来。” “好,”蓝青石当机立断,“话不多说,国师心善欲救那些被当做肉璧之人,时间来不及了,你们夫妻二人只要记住,我与国师夫妻是你们的儿子与媳妇便成!” “你这-----”聂云垂吞下了后面的话。 神木在水中化成夹板模样,经蓝青石灵力一驱,潜游至通天水柱后方,高高腾起,重重砸落水中。 “嘭--------!!!”虽这落水之声与天水之响不可同日而语,但那砸出的水花却是已经能够引起岸上所有人的注意了! “是谁!”目中一跃悬空,如临大敌! “咚!!!”两个人影破水而出,也是来到半空。 “咦------”蓝青石向上一望,故作惊异。 “危险啊!!!危险!!!!”聂云垂也是一望,随即大叫,同时聚起灵力急速上冲,直入那绿道“腹中”! 白发老者大喝一声,刚要向聂云垂追去,却被蓝青石截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 “我,我从那,那,那海上来------”蓝青石故作结巴,拖延时间。 “闪开!!!” “救救,救人要紧,你也也是去救----,人吗?” 转眼,聂云垂已将一条绿道拿下,平稳安放在地面。 人群,开始嘈杂起来。 石刀在手,白发老者怒吼一声,杀气沸腾! “你你你-------,干什么?”蓝青石深得双季陆镇镇长小儿子的真传。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蓝青石明白了,看这白发老者的表情,尽是气急败坏与恼羞成怒。于是,他断定,这人,不愿动手! “我----与父---母妻子,在在,海上,被----旋涡给吸吸吸,吸吸--------到到--到-------” “锵---!!!” 看来,蓝青石判断错了! 老者出手,石刀正中瞬间挡在小结巴胸前的神木,小结巴应声头朝下坠去,单手击水后再次上行至老者身前。而这一下,又有一条绿道落地。 “好小子,补天你都敢阻拦!”白发老者咬牙切齿,“你再不好好说话,下一刀,就不是挠痒痒了!” “在下蓝青石,与父母,新妻驾船在海上捕鱼游玩,却被一个巨大的旋涡吸了下来!”蓝青指着岸边侧卧在一块残破夹板旁的陆冬生夫妇道, “要不是在下与新妻都有些功夫,恐怕早已身亡!”这下他知道了,那顶,他们也叫做天! 老者哈哈大笑:“你小子骗谁,你们有此等功夫又怎会被漩涡吸入!” “可惜那旋涡似乎会吸人精气,待我们发现之时已经灵力全无,避之不及了!” “这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白发老者捋了捋白须道,“不过,我哪能相信?!”说罢,手中石刀突然绽放白光, “等等!!!” “你还有什么好说!?”老者石刀之光暂敛,谁知那话却不是对他说。 蓝青石见事已至此,逃无可逃,只能赌上一把了,他一边注灵力入口,保证在天水击打河面的极大噪声中,现场千余人,人人都能听到他的言语,一边开始用一双脚掌吸取四周植物之灵。 “各位,”蓝青石声高音锐,“不知大家肯不肯给我一个补上这洞的机会,没错,我要以个人之力补上这天!” 岸上人群如水沸腾!就连开始那黄衣人红衣人似乎也跟着拍手叫好起来。 白发老者则恨不得一刀割下那张信口开河的嘴!可那豪言壮语一出,无论真假,又逼得他无法出手了。 蓝青石见众人叫好,当下决定,先露一手! “来!” 岸上“夹板”轻轻挪下朗秋夫妇,化作长棍,闪电到达主人手中。 “破!” 长棍爆出幽幽绿光,在蓝青石手中向落水猛然一击! “嘭!!!------” 天水支柱被长棍横扫得几乎断裂,漫天浪花如雪飞舞! 冥河左岸,欢呼雷动! 实际上,“天破”之后便有源源不断的小群体从远方赶来,汇入岸边人群。此时的围观者,已近三千。 下一秒,最后一条绿道在万众期待中顺利落地! 同时,灵力加满,蓝青石蓄势待发!只不过,他仍要等待,等待那白发人恼羞成怒的一击! 而,白发老者,无动于衷!甚至,熄灭了手中石刀上的白光! “嚓!!!-------”蓝青石脚踏第九层石台,手中黑木两端开始伸展拉长,补天开始! 台下瞬间寂静无声,连正在路上,还没赶到的人们都感受到了那股强大而清馨的阳刚正在无限扩张! 清幽绿光包裹下,黑木越来越细,越来越长,直到下端插进满布蓝藻的冥河右岸,上端没入看不到的天水柱源头。 “他能撑得住吗?”朗秋对已来到身边聂云垂道。 “也许-----,不,他能!”聂云垂可以看到蓝青石额角鼻翼上沁出的汗粒,也能感受到他的从容。 “那神木竟然变得细如发丝还不折断,真是难以置信啊!”陆冬生的眼力虽然无法与能善用灵力者相比,但他自然看得出其表面上的不可思议。 时间一秒一秒,一分一分地过去,天水之柱的直径竟也在不知不觉中一毫一毫,一厘一厘地缩小。 “小了----” 一个声音在台下众人之间如星星之火,开始蔓延! “小了----” “小了。” “小了!” “水小了!!!” 一刻钟之后!接天水柱的直径由原来的二丈有余收缩到了不足一丈! 好难! 右岸的遍地蓝藻渐渐枯萎,蓝青石的唇齿早已颤抖了起来!他实在是想不到,修复那洞所需要的灵力竟然仿佛无穷无尽!怎么办?蓝青石的鼻翼眼眶突然酸楚起来,这个时候,一种献出自己保全他人的情感迅速蔓延。他微微撇了撇头,望了望那双已满是晶莹的美目,用传音之技发出了最后的言语! 蓝青石有了觉悟,不献出自己肉身,无法补好这天! “轰!!!”绿光在蓝青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炸裂,燃烧!即将助他直上! “蓝青石!!!”聂云垂大叫一声,飞身向亲爱的人儿奔去。 蓝青石正要发声阻止,却感觉身后一股强到极致的力量突然击来! “竟然在这个时候偷袭-------” “嘭!!!” 白光爆闪,不但将蓝青石包裹其中,更是顺着细如发丝的神木上端直刺天际! “蓝青石!!!”聂云垂的眼泪夺眶而出。 “哗!!!”随着最后一波海水倒入冥河,接天水柱瞬间消失! 第9章 乱葬坑 “可那黄金,我们要到哪里去找呢?”田斓的欣喜很快便被熄灭了。 目西笑了笑道,“你忘了?我先前跟你说的,目北一族能找到或产出大量的黄金!” “我怎么不记得!” “我又想了想你之前感到绝望时所说的话:-----所谓旁观者清,你说这金环如果只是别人放在这里的呢!?如果这金环根本就不是目北的秘密呢!?” “你的意思是------” “极有可能,这几乎无法通过的熔洞的另一头,才是目北的秘密!” 田斓笑了起来,“对,极有可能!不过--------”她又皱眉思索起来,“论藏东西的话,我还是觉得藏在这金环里比藏在任何地方都好!” “你说得也对,但这金环的锁可不止一把,黄金,时间地点都要知道,而且我们还只是假设那块黄金上没有被施过什么巫术,万一施了呢?难道这洞的另一头还有巫不成?” “钥匙!是钥匙!”田斓叫了起来,“洞后面定是能打开这金环的钥匙!”从吐赤城到千山树,再到这火山,一路走来,田斓不认为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包括这洞的另一头是否有巫! “去看看吧!”目西叹道。 “我?你说我?一个人?”田斓领会到了目西这一叹。 “避火珠一次只能送一个人过去-----” “那----------你先过,然后用那种控制东西飞的技能把它传过来给我不就行了!”田斓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一点。 “不行,做不到!” “为什么?!”田斓急不可耐地叫道。 目西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道:“要想把某个东西或某个人传到另一个地方,除非能看到或感觉到那个地方的某个东西或某个人。很可惜,也许是温度太高,洞另一头的任何东西我都感觉不到。” 田斓蹲了下来,心里非常不是滋味,现在,她又要一个人去向未知之地了。她又笑了笑,这是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苦笑的笑。 “还有,”目西也蹲了下来,望着女孩的眼睛道,“那三人的对话中提到了‘蛇姥’二字,这蛇姥会不会是我那时窥探到的第六族在现世的延续?会不会给谁造成什么威胁?我们无法猜测 。” 目西的话无疑又给田斓本就摇摇欲坠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许久,田斓双手撑膝起身,左右微微摇晃后强做笑容道:“这珠子怎么用?直接吞下去吗?” “不,直接握在手中,便能保你进入岩浆之中毫发无损。” 目西示意田斓把手张开,并把珠子轻轻放在她掌心,又解下腰间半个巴掌大的连皮鱼鳞袋子道:“你这几样宝贝我都看过了,想必你都记得它们的模样,就不再倒出来了。拇指头大小的白色椭圆软球是目北一族用来治疗外伤的海蛞蝓卵,当然,要等它孵化并长大后才能用。一面灰一面金的薄片,是一种名叫巨响的植物之碎片,能自发光,在黑暗之处也许用得着。至于其他三个,我都从未见过。” “知道了。”田斓的回答有气无力。 “走吧,”目西转过身去,“我暂时不会回火山顶了,就在这里守着。一来看看会不会还有谁从那金环里出来,是否另有别的进出方法。二来,离你近。记住,如果遇到了化解不了的危险,立即返回岩浆洞中,进去了,就安全了。” 田斓没有答话,拎上鱼鳞袋,转身向岩浆洞的方向走去。而目西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女孩离开,重回孤独。 踏着时而沉重时而轻飘的步子,田斓不知不觉来到了熔洞前。在呆站了那么五分之一刻钟后,她突然笑了笑,蹲了下来,左手紧握避火珠,右手伸出食指,缓缓向红得让人眩晕的岩浆点去。 可还没碰到,手指便急速地缩了回去。确实,殷红得发紫的东西看上去就滚烫得仿佛能够熔化掉一切。 反复多次后,终于,在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声中,那只被虚晃了多次的指头终于被狠狠地插入了岩浆。 “没事!”田斓跳了起来。 “没事!!”田斓反复翻看食指。 “没事!!!”“田斓双腿一蹬,跳入岩浆,飞溅起的“浆花”散落在洞外的泥地上滋滋作响。 “走喽!!!”田斓如同七八岁的孩童,迈开步子,奔向如同踏在海滩上的前方。 奔跑之中,滚烫的岩浆非但没给田斓的身体甚至是鳞衣带来任何伤害和破坏,甚至还将她心头的一切烦恼蒸腾殆尽。她的心中只有一个积极而充满信心的念头,穿过这洞就能找到那“钥匙”,有了“钥匙”,自然就能穿过金环,穿过金环就能到达吐赤城,那,就能救出爹爹!她的心中暖暖的,身体也不过是感觉到了微热,加之眼前红光艳艳,就如同奔跑在美梦中一般。 “哎!!!”可惜好梦不长,避火珠避得了岩浆,却避不了岩浆掩盖下肉眼无法见到的无底深坑。 突如其来的下坠,作为灵力初学者的田斓无法急中生智,悬浮起来。还好有那双翅膀的应急反应,在下坠了不过十丈后便猛然打开,撑着坑壁,将主人悬在洞中,不再下跌。 田斓喘着粗气,挣扎着张开眼睛,却在惊魂未定的情况下再次吓掉了七魄。 “啊----------!!!!!!!!!” 一声不能再大一点点了的惊叫也许响彻了整个熔洞空间,这是因为田斓看到了有生以来最恐怖的东西,而这东西,近在眼前。 这是乱葬坑吗!!!??? 这是什么的乱葬坑???!!! 透过殷红光晕,田斓清晰无比地看到了距离自己不过一尺的环形坑壁上满布了连皮带肉的人骨,不,不是人骨,不完全是人骨!!! 第10章 沙漠之战 璃瑶红着眼,泪光闪动,看着这个曾经在自己面前狼狈不堪的少年。如今,马特被“万箭穿心”而亡,童子的双眼也许再也见不着光明,而这个原本连几个普通兵士都敌不过的人,却一脚踢翻了如此强大凶猛的巨兽,救下了自己。璃瑶好想多看看这张初见就觉得英俊不凡的面孔,但她,又不敢,不愿多看。 “你,还能动吗?”二木说话的声音有点嘶哑,他的手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心脏更是狂跳不止。二木没想到,怎么可能想到,第二次见到这个让自己时不时便会想起的女子时便是将她搂在怀里。 璃瑶微微点了点头:“我的灵力几乎用光了,你去,去帮我把那孩子带过来。” “好,你先别-------” \\\"唰!”博德巨兽翻身,一跃腾空,说了句“你是哪里来的小崽子!”后便飞身朝二木二人扑了过去。 居高临下,势不可挡!万斤之力,谁能接下! 二木此刻只有逃窜的份了。 “轰!”巨兽前爪轰然踩下,却是踩了个空。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请帮我照顾好他们!谢谢!”陆二木一手璃瑶一手童子,站在骨盾边对亚德里恩请求道。 亚德里恩虽是冷笑一声回道“放心!”,心中却暗自惊叹,这个不折不扣的普通人为何力量这般强大! 骨盾变薄伸展,护住侧卧的璃瑶,掩目晕厥的童子,以及马特的尸首。 二木给了亚德里恩一个感恩的眼神后冲天一跳,向正欲朝骨盾奔来的博德大吼一声:“畜生,敢不敢与你陆二木爷爷较量一番!!?” 博德嘿嘿一笑,后腿一蹬,竟然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踏空而上,向二木追去。 二木大惊,这么大的家伙竟然说飞就飞! “吼!!!”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一团巨大的火球从巨兽的人面口中喷射而出,顿时,整个世界一片血红! “嘣!”博德巨掌一击,火球应声炸开,无数拳头大小的火石铺天盖地地向二木急速飞去。 陆二木避无可避,牙关一咬,灵力一提,双肘护面,任由火石击打!璃瑶看得心惊肉跳,亚德里恩与特纳连连摇头,伊丽莎白则是不敢正视。 转眼间,二木刚刚换上的新衣便残破不堪,露出了被滚烫火石击打后留下的片片紫红淤伤。 二木全身火辣辣地钻心疼痛,一时血气翻涌,怒火中烧,刚欲全力与巨兽搏上一搏,却听下方传来哈哈大笑之声: “我还说你小子与众不同,没想到徒有一身力气,什么都不会!” 亚德里恩一语惊醒,二木想起黎川让他不要正面与其交锋,能躲就躲的话来。但自己又怎是那种能躲就躲的人!可怎奈何连件兵器也没有,也只有跳来蹦去拖延时间了! “小子!” 亚德里恩似乎看透了二木心中所想,从怀里一抽,再向空中一甩,一尊寒光闪闪的十字巨剑瞬间便到了二木手中,“ 借你一用,这下子可不要再缩头缩尾了!” 二木双手握住一尺有余的剑柄,凌空挥舞了两下道:“那就谢谢老哥了!” 话未落音,博德的巨掌利爪已到眼前! “锵!” 二木一手握剑柄,一掌抵剑身,双臂一挺,生生接下万斤之击! “嗯!”博德吃惊之余猛然加力! 咚!二木应声扎入黄沙之中! 博德在空中面朝二木坠地之处张开巨口哈哈大笑,“原来又是个不堪一击的货色!”震得方圆百丈的沙粒如同在鼓上起舞。 “看来我不得不……”亚德里恩刚要起身,却听“嘭”的一声,一道寒光破沙而出,向博德射去。 “汀!” 博德虽是山丘之躯,速度却是匪夷所思!眼看二木抵着巨剑就要刺上眼球,巨兽左臂爪尖一挡,右臂化兽爪为人掌,一把将二木握在了手中! 撕心裂肺地嚎叫传来,巨掌一榨,陆二木全身骨骼尽断,若那巨手变得透明,人人都能瞧到碎骨穿肉破皮而出的惨状! 璃瑶满眼泪水,强撑起了身子,爬出了骨盾的保护范围,但凡是有那么一点点力气,她也要上前撕咬那巨手! “可惜了-----”亚德里恩叹到,他确实高估了这个年轻人,也大大低估了那人面巨兽。 陆二木即便是再强悍,全身骨碎之痛,实属无法忍受! 博德对力量的把握精准无比,既让二木之骨一毫一毫地碎裂,一毫一毫地穿过皮肉,又不让他晕厥或死去。 痛苦的嚎叫一阵接着一阵,二木喊得喉咙嘶哑,喊得血管爆裂,喊得最后开口而无声! “好了,解决掉这小子,也该轮到你们了!”博德扭头望向璃瑶,同时右拳一握。 “嗯?!!!”博德惊了一惊。 再握! 怎么回事!??? 博德鼓起双眼盯着拳头再握! “开了!!!”璃瑶的眼泪喷涌而出! 拳头竟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打开了! \\\"在上面!!!\\\"亚德里恩首先发现了那股力量的来处! “唰!”一个快得只发出了一丝声响的影子自上而下,瞬间从博德半开的巨掌之中将二木掳去,冲上远空! “吼!!!”博德巨兽恼羞成怒,仰面朝天,巨口再开,弹射出了一个十倍于前的巨型火球! “嘭!!!”巨响传来,震撼天地,璃瑶,特纳,伊丽莎白,甚至是亚德里恩,顿时耳中一颤,只剩长鸣! 这惊天动地的巨响,来自于那火球冲上远空后撞上了一堵坚不可破之墙! 突然,诵经之声由远及近,一面散发着幽幽红光的“巨墙”从天而降,向巨兽压去! 而那墙似乎外裹一层厚厚的灵气,还没碰着巨兽,便把它压得节节溃退,很快便抵落到了地面。 “蛇纹木!!!”亚德里恩脱口而出! 第11章 继位 远方,一个黑点伴随着巨物碾压大地的声音在巫零三人的视线中飞快变大,不过片刻,便已到达跟前。 这是巫一的坐骑,一只浑身散发着油亮光彩,山丘般壮硕的纯黑鹦鹉螺。 三条巨树般的深灰色触须温柔地轻轻搭下,放置在沙地上,示意三人登上。 在场民众突然沸腾,他们在猜测,这三人到底是谁,竟然得到如此礼遇! 木关擦掉泪痕,望了望巫零与假目东,首先迈步攀坐了上去。巫零则对这螺看了又看,一种亲切感充满了全身上下。 “去吗?”假目东问。 巫零点了点头,“那还用说吗?!” 黑螺启动,载着三人朝远方的金光缠绕处驶去。 与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鹦鹉螺爬行得不紧不慢,似乎就是想让搭乘者多看看这一路上的风光。 居高临下,一望无际的银滩上处处都是驻足北望的一团团人群。空气中一种奇特的味道随着微微清风将三人包围。这种味道突然让假目东满面煎熬,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却又怎么也捉不住回忆的线索。 目光所及,处处是形色各异的人或怪,那为什么除了远方的金色宫殿与灰色空中楼阁却看不到哪怕是一座民宅?木关百思不得其解。他本想把他的疑问告诉假目东和巫零,可再一想,这问题一定也是他们想知道的就没有再开口了。 继续向前,三人在掠地而行的鹦鹉螺上起起伏伏,眼中尽是如江河般延伸至远方的人流。木关终于忍不住了,“这里的人口看起来比我们那儿多多了!” “看起来是,而且地方也比我们那儿大上了好多!”巫零叹道。 “我能感觉到更遥远的前方,左前方,右前方都有无数的人!”假目东用灵力搜索着。 “是巫一大人一手打造了这里!!”木关猜测。 “不!”巫零摇了摇头,“这里是历代巫一的结晶!” 金色光芒渐近,一座搭建在蓝色小型湖泊上的黄金宫殿雄伟无比!两立方底圆顶的主殿并排居中,相隔十丈,其间由两座精雕细琢着各式螺纹的廊桥相连。主殿两侧各有连绵数十丈的渐变色侧殿相拥,与主殿相连的为金,末尾为银。整座建筑横跨蓝色湖面,又在湖面上映出耀眼波光。六道丈余宽的无栏金桥连接着银色沙滩与宫殿,分别通向两扇居中双开大门与四扇小门,当鹦鹉螺停稳,三人翻下螺须刚刚站定,一个身着黑色纱衣的高大男子便从那左侧大门走出,向巫零三人迎来。 “请三位随我来,巫一大人的祭祀典礼就要开始了!” 跟随着男子,三人在前行了数十步后踏上了金桥。正当他们下意识地往下一瞧,想看看这湖水时,却同时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湖啊! “好大的气蘑啊!” 巫零话音未落却见假目东“啪”地趴在了地上,使劲伸长脖子向气蘑探去。 “你这是干什么?!”巫零感觉假目东突然变成了个孩子,想要伸手将他拉起。 “请先别说话,巫零大人!”木关急忙道,“他好像在回忆什么!” 木关的感觉没错,假目东趴下探头,并不是去看,而是去闻。他之前便已感觉空气中的某种味道似曾相识,此刻,他找到那味道的出处。 “这是大海的味道!”假目东似乎在自言自语,“大海的味道------,大海------” “各位,巫一 大人的祭奠就要开始了,请-----”高大男子做了个拉起的动作。 木关蹲下拍了拍假目东的肩膀轻轻道:\\\"该走了,晚些出来我陪你一起趴。\\\" 假目东站起,闭上眼睛长舒了口气,跟上了巫零的脚步。 顶面附着的气蘑散发淡淡银光,将灰黑四壁映得威严肃穆,步入黄金宫殿的内部一瞬,三人几乎忘记了呼吸! 众怪同穿淡紫鳞袍在左,各有“所长”,众人皆着黑色麻衣在右,面露哀伤。蓝壳白贝铺成的主道宽约三丈,尽头是一尊晶莹透亮的碗状台面置于中央。台面两侧各有三人,除其中一人安坐在一张褐色靠背椅上,其余五人站得笔直,纷纷回头望向巫零三人。 “呼----------!”一声螺鸣号角,仪式正式开始。 “请,巫零大人--------!” “唰”地一声,一个跪垫大小的黑色气蘑突现巫零脚边。 巫零会意,踏上气蘑。气蘑载着巫零,行至碗状台面跟前。 “这是-----” “大巫授礼!-------” 巫零左侧,一个慈眉善目的挺拔长者微笑着牵起她的左手,高声道:“巫宁赠,灵力七级!” “哐!”一团黑光突现于一大一小两手掌心。 “啊!!!”巫零一声娇吟,全身颤抖起来。 “住手!!!”假目东携绞头蕨瞬间赶到,却不想这藤木刚碰着那长者便消失不见了! 那长者瞧也不瞧,右足背轻轻一斜,“啪”地一声闷响,假目东刹那便回到了原位,又与口瞪目呆的木关站到了一起。 “孩儿勇气可嘉,只不过不是这绞头蕨的真正主人。请耐心等待,我等绝不会伤害巫族传人一分一毫!” 言语之间,假目东刚要再上前去,却被木关拉了回来。 “你仔细看!”木关语气惊诧地对假目东耳语道。 “怎么会-------!!!”假目东定睛看去,那巫零女娃的身形竟然比刚刚高挑了不少! 却听那长者朗声对巫零道:“老身送殿下七级灵力,殿下便是十六之龄了!” 话音刚落,巫零四肢猛然拉升,遍体黑光如火焰般绽放,晃眼之间,一个肉脸嘟嘟的黄毛丫头,就此变成了肤白貌美的妙龄少女! 而未等假目东与木关回过神来,巫零左侧那一直坐着的六耳女性又将她的左手握了起来。 “巫争赠,阴阳双兵!” “锵!”一面金光刺目的长柄圆扇从巫争袖中脱颖而出,在空中一分为二后落入巫零双手。只见右手那件长柄之上圆圆,如太阳,左手那件长柄之上弯弯,又恰似月亮。 巫争声线柔软,对巫零微微一笑道:“待殿下习得我巫族奇术,日月辉映,光芒何止万丈!” 巫零早想快快长大为母亲分忧,如今人是长大了,母亲却又不在,此时此刻,她可谓是百感交集了。 “继,巫族至宝!-------” “等等,”亭亭玉立的少女巫零昂首挺胸道:“我听说今日该是我母亲的祭奠,为何------” “殿下,”巫宁道:“我巫族最怕的便是没有传人,所以按我巫族的规矩,这继任仪式与祭奠典礼便是一体,完成了继任,便是对前任最好的祭奠了!” 巫零点点头,对巫争道:“谢谢告知!” “好了,收下这些只传有巫族血统者的宝物,您,就要改称为巫一了!”巫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巫零走到那白色台面之后。 巫零将阴阳双兵合二为一,插入腰带,走至台后,面朝左右众人。 “黄金面具一副---------” 巫零从台面的第一个圆弧下凹槽拿起面具,无需绳索捆绑,便戴在了脸上。 假目东与木关均是不解,为何那面具会从五螺殿到了此处。 “黄金腰带一副---------” 巫零又把腰带挽起。她只是听母亲说起,这腰带是初代巫一送予丈夫的定情之物。 “青黑两螺一对---------” 这下子木关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他不会控制灵力,只得不住地向前一次次移动,想要看得更加清楚,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对螺,就是他复原的那对! 第12章 偷袭 随着白光消失,精疲力竭的蓝青石腿脚一软,跌落天台。幸好,聂云垂赶到,一把将他揽在怀里,稳稳落地。 震耳欲聋的欢呼一分为二,一则跟随着那最后加力才使补天成功的白发老者,一则将聂蓝二人围绕其中。 在欢呼与称赞的光晕中心,聂云垂跪坐在地,凝视着怀中似醒非醒的蓝青石,她没有说什么,因为她认为他听不到,只是聚灵力于手掌,轻轻揉按其肩头。揉着揉着,耳中却传来怀中人的声音:先前我抱你,现在你抱我,什么时候才能我又抱你你又抱我呢?聂云垂一听,顿时耳垂发烧,满面通红,一把将蓝青石推滚在地,自己站起,撇过了头去。 蓝青石一翻而起,也不顾羞怒的国师,边向四面八方的五螺民众招手点头边道:“在下名叫蓝青石,这是我的妻子,那边两位是在下的父母,初到贵宝地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人群中也不知是哪个,突然向四周众人说了几句蓝青石听不懂的话,顿时,人群退让出一块空地,几个中年模样的男子东拼西凑,挑选出人们手中较长的荧光棒子,三下两下便造出了两台无顶简易轿子,不由分说,将蓝青石聂云垂夫妇,陆冬生朗秋夫妇推坐了上去。 就这么着,陆上四人在海下众人的拥护下,一路摇摇晃晃,向五螺殿走去。 颠簸之中,聂云垂问蓝青石:“你说,他们怎么会讲我们陆上的语言,而且还是天朝语言?” 蓝青石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了,不过按木尘所说,那破顶者能上海,自然也有可能到达陆上,你看木尘木群不也一下子便学会了吗?我看是那破顶者到了陆上后学了我天朝语言,认为我天朝语好得不能再好,回到海下后便教给了所有民众。” “学会一种语言也许不难,但要放弃原来的语言去学,我认为不大可能,应该有其他原因!” 不想,二人小声得如同耳语的几句对话却被一名抬轿者听了去,他扯了扯蓝青石的衣襟高声道:“我五螺人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辈就开始学习你们的语言了,因为破顶者在海底找到的几乎都是你们那儿的文字书籍。” 蓝青石朝这人点了点头,转而把口唇贴近聂云垂的耳朵悄悄道:“他在胡说八道,我先前在船上与陆伯伯聊天,他说了,木尘木群二人原来还不会说的,后来不知怎么地,几天就会了!”, 聂云垂反问道:“你这人有时候聪明,有时候脑袋真是转不过弯来。你难道不知我天朝地大物博,民族众多,方言更是数不胜数?” 蓝青石连忙称是,又见抬轿人不过十来岁的样子,便做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对那人道:“谢谢你了,我还有些问题,不过想先问问你有多大了?” “按你们那儿的时间来说,我今年一十九,如果按我们的时间,那就是近六百轮。” “轮的意思是?”聂云垂伸过头去问道。 “你们看这海笔,”那人摸了摸轿子,“这东西每向上长高一点,外皮便会出现一圈细细的纹路,这一圈,我们就叫做一轮。” “原来如此!”聂蓝二人叹道。 那人又道,“再走一段,你们就会看到海林檎竞技场,听说那里的海笔都是以万轮记的!我小时候还特意与同伴一起攀爬,仔细数过咧!” “这么说起来这海底之底的世界已经存在过很久很久了!?”蓝青石又问道,“你知道你们的祖先是怎么进入这里的吗?” “当然!”,那人的脸上突然浮现无比自豪骄傲的神态,“在我们每个五螺世界的人心中都有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片段,记录的正是祖先带领我们来到这里,避免了灭顶之灾的那个过程。如果晚些时候你们愿意到我家来住,我会非常详细地向二位描述!” “你家在-----?”聂蓝二人同时问道。 “我的名字叫金池,我家就在五螺殿往西二里的海绵民宿。” 蓝青石面朝着聂云垂露出腼腆微笑,头也不回,对金池道,“好的,请问你家有几间--------” 嘭!!! 上空传来沉闷爆炸之声,将三人的对话打断。 顿时,天空放亮,金光迷眼! “不好!!!”正当人们纷纷向上张望之时,蓝青石一把抱过聂云垂,同时将神木一分为二,化成两面方盾,上封两对“夫妇”头顶。 刹那之后,锐物如雨,呼啸着从天而降,刺入无数仰面之人的眼鼻口中! 哀嚎四起,被击中者或伏地翻滚,或就此死去,前前后后两批,总共三千余人的队伍顷刻之间便倒下了十之五六! 一道白光从人群中冲天而上,一红一黄紧跟其后,正是那白发老者与红黄两个汉子。 “哐!”白光当空闪电散开 ,形成方圆百丈的巨大光晕,挡下了第二次如雨锐物。 “唰!唰!”两个比黑夜还黑的人影从冥河方向窜出,踏空而行,向白发老者三人杀去。 老者石刀出鞘,朝那对黑影击出两条如电银光。 “锵!”银光与一人手中兵器相撞,绽放出炙热气浪,吹得众人东倒西歪,甚至灼伤。 片刻之间,两方势力交手,看得蓝青石聂垂云气血翻涌,大有自叹不如之感。 “大家快聚过来!!!”蓝青石竭力嘶喊,并以疲累之躯再聚灵力,将神木之盾扩展数丈! “目中老儿!”那接过白发老者一招的黑影大喝一声,突然伸出八臂四足,八臂持三十二巨钉于指间,指缝一松,钉落,四足分别大力踢出,三十二钉裹着遍体灵力,向那白光刺去。 白光发出“嘿嘿”两声冷笑后突然熄灭,待到巨钉射至眼前才再次绽放。 神木为主人裂开一道口子,蓝青石目光如炬,只见那白发老者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反握石刀,只在叮叮当当之间,便将所有攻击一一化解。 “太快了!”蓝青石不得不惊叹,足足八刀,自己能勉强看清的,不过八之一二而已! 与此同时,另一黑影便是与那红黄两人战到了一处。只不过,不消半刻,两人便已败下阵来,且是伤得不轻,使得那黑影得以时不时地从侧面向白衣老者发起偷袭。 “我还不知助我补天的那白衣老者是谁?”蓝青石问道。 “目中一族族长,也就是白族族长,可以说是五族领袖!也就是我们五螺世界的领袖!”金池答道。 “难怪,”蓝青石望了望聂云垂继续观战继续道,“看他负手而立,游刃有余的样子,恐怕我师父出马最多也只能与他战个平手!”这话一出口,却想起这目中为何那时不独自补天,为何那时不一招让自己去见了列祖列宗,为何到最后还要助自己一臂之力? “轰-----”上空突然红光爆闪,如同烈日猛然拨开了乌云。 “那两个-----不是人!!!”透过神木裂缝,聂云垂这时才与蓝青石同时看清了两个上身未着衣衫的偷袭者全貌。首先,那八臂四足并非只是假象!其次,另一个将红黄二人打趴下的偷袭者除了左臂异常壮硕之外,他的胸腹之间还有一张让人看了不寒而栗的巨大口唇! 此刻,目中一手持石刀,与那指夹三十二长钉的异人周旋,一手以掌,不断化解巨臂的大力猛攻和胸腹之口时不时吐出的暗器。其中,蓝青石与聂云垂每每见那白发目中就要被击中要害,却又次次被他在瞬息之间化解,致使蓝聂二人不断心生寒意,想到若是他要将自己拿下,恐怕连片刻都不需要。蓝青石更是不断纠结,此时此刻,自己到底要不要带上国师与朗秋夫妇趁乱逃离?! “好了,”白发目中突然喝道,“老夫还要救人,就不陪你们了!”说罢,周身白光突然向双臂游走,刹那,空中只见明而不亮的两个光团,目中身体消失不见。 “嚓!!!”突然,无数光针从那两个光团爆出,封死了突袭者所有躲避的角度。 “逃不掉了!”蓝青石底下了头,他看出来了,那无数光针中的任意一根都足以穿透一座不大不小的石山。 “嗯!?你是???!!!” 空中突然传来白发目中恶狠狠地质问。蓝青石抬头一看,哪还有什么光针,唯见一个黑袍裹身的长发女子,阔口长袖间银光隐隐,挡在两个偷袭者身前。 难道那光针尽数被她收入了袖中!!!蓝青石无法想象! “目中族长,多谢手下留情!”女子说完长袖一甩,将两个异人一左一右收入袖中后,头也不回地遁入了黑暗之中。 第13章 沙漠的秘密(3)飞向月球 伴随着荡人心魄的诵经之音绵绵不绝,厚重宽阔的蛇纹木继续一寸寸下压,博德巨兽的四个足掌亦是不断下沉,渐渐没入了黄沙之中。雄狮不再怒吼,只是不断从喉部发出低沉的咆哮,那张人脸在灵力强压之下已开始扭曲,露出的牙床带动巨齿,磨出的声音让人心惊胆寒。 “好机会!”亚德里恩望了望身边已经被诵经之音带入空灵之境的特纳,收起一半骨盾,化作尖锐无比的丈余巨刺,掌根一击,向博德的巨眼射去! “叮!”巨刺受阻,被博德的巨口瞬间咬住! 若是再进那么一点点!!!亚德里恩见那巨刺之尾只差那么寸余便可贯入博德口中,气得咬牙切齿。 博德暴起满面青筋,望着亚德里恩,强作笑面,将那骨针咀嚼得碎胜粉末,吞下了肚去。 这一击让博德分出了那么一些灵力,使得整个兽身再次向下半尺,很快,他的兽膝就要被黄沙埋没。 而这一击,亚德里恩不会想到,却恰恰提醒了博德! 蛇纹木之上,五百善用灵力的黑人排列成四个方正,将黎川与二木围在中央。 分离之时,黎川多次警告二木千万不要正面与那怪物交锋,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也不是怪物对手,甚至伤不了他分毫。但黎川虽只与二木相识不过两个时辰,却看出了这小伙的脾性,于是,回临渊谷搬救兵的同时,他从元之关处要来了那片宝贝,以防万一。此时,虽然二木不省人事,但仍有一丝气息。一上来,黎川便把那宝贝镶在了他的大椎之上,看起来,虽然缓慢,但二木,的的确确是在恢复之中! 蛇纹木之下,博德巨兽的四腿已有近半没入了黄沙,且仍在不断下陷。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恶狠狠地望着刚才差点给了他致命一击的敌人。 “我已经试过传音给那蛇纹木上面的人了,但行不通,他们被极强的灵力包裹!”亚德里恩对特纳道,“我还想再试一次!但撤掉骨盾你们就什么保护都没有了!!!”他很清楚,自己在沙漠里发挥不了一半实力,但仍不愿错过这机会。 特纳叹了口气,四处望了望道:“为什么那个救了黑衣少年的人还不出手?是在救人脱不了身,还是认为现在仍不是最好的机会?我不知道!但从刚才来看,这只狮子还有回旋余地。”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亚德里恩不住地摇头,“再等下去万一那家伙挣脱了,虽然现在看起来不大可能,万一 挣脱了,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不会有了!” 特纳突然站立起来,走出了骨盾,看了两眼角力双方后又走了回来,把手伸向璃瑶,“女士,你也看到了,听到了,我现在要背着你尽量远离,伊丽莎白会抱上这个孩子,至于马特,我们没有力量能将他带离了。” 璃瑶伸出了手,她明白了。 撤离! 亚德里恩收起骨盾,化成长矛,一改玩世不恭的嘴脸,全身绽放璀璨红光,他,准备挑战自己! 蛇纹木上的整体似乎感应到了沙地上的异动,诵经之声突然放大,天颤地抖,整个空间仿佛充满了剿灭一切的灵力! 人面雄狮颈骨咔嚓一声,硬生生抬起头来,一声狂吼,全身金毛炸开,竟然将蛇纹巨木向上顶起了半尺!很明显,博德也有了预感,下一刻,将决定成败! 绯红之月当空,亚德里恩面朝巨狮,掌根向着斜上方猛然一击,长矛出手,划过蛇纹巨木之上的夜空,转眼不见。紧接着,他胸骨外翻,再外翻,一骨碌,反向将自己全身吞噬了下去,而那骨竟然也猛然收缩,整个人就此原地消失。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就连博德都觉得既奇异又好笑,他不顾重压,当真哈哈笑了出来,且边笑边道:“你这小怪物,就这点变魔术的本事!” 博德当然不会想到,在距自己十里之外,亚德里恩与他的骨制长矛正在进行着最原始的加速! “锵!”投出长矛后,亚德里恩瞬间让胸骨反包自己,变成一颗直径尺余的骨球,急速追赶,猛击矛尾! “嘭!!!”长矛的速度快到了引起空气爆炸! 博德全身一颤,感受到了远方的威胁,千枚金针脱体而出,射向远方!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金针被从蛇纹巨木上飞驰而下的钢铁巨翅尽数挡下! “锵!”骨球再击矛尾! 矛尖炙热,由灰黑变成暗红! 博德大惊失色,万枚金针齐射,势欲阻击那黑暗中的一点红光!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金针再度受阻! “锵!”最后一击,矛似闪电,目标兽首! 博德气急败坏,尽起右面肩颈以上所有毛发射出,无数金针布下天罗地网! “唰!!!”地一声,长矛从博德右颊贯入,左颊射出,最后被亚德里恩牢牢抓在了手中。 巨兽吃痛,抖身狂吼,人面再次兽化,一注黑血从那左脸上直径尺余的大洞中涌出,如喷泉般洒向黄沙。 “可惜了----”亚德里恩摇了摇头,瘫坐在地。他把十之八九的灵力注入了长矛,原以为一旦击中,贯口处定能爆炸,一击毙命,哪里又能想到,这巨兽的护体灵力竟然那般强大。 而正当巨兽恼羞成怒,欲将左半身金针射出之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力已在头顶聚集! 蛇纹木上的五百黑人已完成了最后一击的准备!他们皆是临渊谷精锐,个个灵力远胜二木,就在刚刚,他们纷纷将自身灵力注入双臂双拳,只待一声号令! 亚德里恩长矛一甩,插入二十丈外朋友身旁成盾,自己则又恢复了那漫不经心的模样,面带微笑地望着兽脸上的大洞。 一声尖锐鸟鸣,划破无云长空!众黑人抬起双臂,齐齐下击! “咚!!!” 的一声惊天巨响,蛇纹巨木轰然落地!方圆百丈,黄沙腾起如密林,伸手不见五指,大地仿佛整体下降了丈余。璃瑶,特纳,伊丽莎白,童子,马特的尸体,包括亚德里恩,被震离地面三尺有余,重重跌下! 大概过了半刻,尘烟渐渐散去,特纳背起璃瑶,伊丽莎白抱起童子,胸盾托起马特尸体,左摇右晃地来到巨木边缘。亚德里恩一跃而上,率先穿过仍旧排列整齐的黑人方正,来到黎川与二木跟前。此时 ,二木的指尖与唇角已开始微微动弹,仿佛就要说出话来。璃瑶在木下嘶喊,希望能去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黎川化身巨嘴神鸟,腾起双翅,张开巨爪,一次便把所有人钳了上去。 恰巧,二木张开了朦胧双眼,朦朦胧胧地看到了另一双朦胧之眼。不过,他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对黎川说的。 “我------,看到了,”,二木道,“那长长的,像,枯枝一样的----,手臂。” 黎川抬手示意二木不要急,却又忍不住开口,“那手臂-----?” “抓住,----了我-----” 大地突然颤抖,一种众人闻所未闻的轰鸣之音由下而上,伴随着巨震不断放大! “博德!!!”亚德里恩跳了起来。 “不,我没搜寻到他的气息与灵力!”黎川异常冷静,但他同样想不出这会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嘭!!!”百丈之外,一个东西在轰鸣声中如云朵般徐徐升起,直到抵达半空,人们才看清了它的模样和大小。 “十块这巨木它都能装得下!”黎川呆呆望着那像个盘子样的东西道。 “看来你的导师是对的,特纳!” “是的,但目前我们无法拥有!” 圆盘巨物继续上升,遮天蔽月,点点光芒在那盘沿点亮,直到形成一个光环。 “嗖!” 毫无征兆,光环以如此巨大的体量竟然原地启动,瞬间便达遥远夜空! “我猜它的目的地是月球,你说呢,特纳?” “毫无疑问,是的!” 第14章 是谁 巫零左青右黑,将两只精美绝伦的鹦鹉螺举过头顶。 “礼毕------,愿新一任巫一带领我族千万民众,早日完成先祖遗愿!!!-----” 千万!!!木关与假目东同时心中一抖,怎么可能!!!木关掌管叶库,对目东一族的人口了如指掌,那他同时也知晓,就算是五族中人口最多的目中一族也不过十七八万。这脱口而出的千万,是开玩笑吗!!??而对于假目东来说,这惊吃得就没有那么大了,之前乘螺而行时他就以灵力感知到了远方的人口众多,只是没想到有那么多,这也就是说,这巫族的疆土也定是幅员辽阔,更不用说要远远大于五螺世界了! 台下左右,掌声雷动! “请,巫族全人大巫巫宁,为新任巫一介绍我巫族东北两方!” “巫一大人,请放下手中宝物,”巫宁恭恭敬敬地对巫一道,“老夫身为巫族两大主巫之一,掌管东北两方。”巫宁转身边踱边道,“此地为北方边界,是北方与东方的交界,也是我辽阔巫族最接近五螺世界的地方。由于我巫族主殿北金宫与木族千山树均设在此地,这里被称为两螺界。正所谓天子守国门,此界便是青黑两族为共同防御五螺世界某些邪恶力量所设。” 木关不以为然,五螺世界虽然确实让他感觉有些叫不出的奇怪,但要说邪恶,恐怕还谈不上! “我巫族东南西北四方共有二十七城,其中东方九城,北方三城,人口共计三百六十余万。”巫宁走向全人一列,开始介绍各城城主,“这第一位城主木归影,管理东方最大城池青城。青城也是千山树所在,”巫宁拍了拍那个身材高大却眉清目秀的束发男子,“责任重大啊!”转而又面朝巫一道,“往后巫一大人坐镇北金宫,还请凡事与他多多商议,毕竟不过是一步之遥。” 木关与假目东此时才知,原来那奇怪的灰青色建筑名叫千山树,稍作想象,这名字取得可谓名副其实! “这位矮矮胖胖,红光满面的,”巫宁笑道,“便是我巫族中种植各类粮食,花草最厉害的人物,也是我巫族第二富有之人,木华城城主木归田。” “不敢不敢,”那木归田油嘴嘻嘻一笑,指着对面某位异人道,“要说到第二富有之人,非金不怨城主莫属了!我我我这-----” 巫宁咳嗽了一声,不理那木归田,开始介绍起下一位来。 “荆棘城城主,木挽榆!” 木归田身边一个高他两头的男子上前一步,转身朝巫一点头示意。这人眉目如画,嘴皮薄薄,按理是个俊俏男子,却又面无表情,看久了更是让人有种阴森恐怖之感。 巫宁一路介绍,听得假目东昏昏欲睡,木关索然无味,直到一个年轻女子往前一步,二人才是接连惊醒过来。 “黑水城城主,水沐心!” 长发女子取下黑色面纱,扭身笑道,“小女子见过巫一大人!” 不过一句话而已,假目东顿时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唾液吞咽之声,他撇头看了看木关,没错,他也有份! 这女子年不过二十,长发抚肩,肤白胜雪,一双碧眼中似有波光粼粼,又仿佛星辰点点,小肉鼻微微上翘自带狐媚之感,而那小口更是鲜艳娇嫩,动起来让人心潮澎湃,气血翻涌。 木关正等着那巫宁多多介绍这女城主的生平事迹,却还是被他一带而过了。 在介绍完自己所辖的十二城与城主后,巫宁回到巫一身侧,朝那一直坐在圈椅中的女子抬手示意。 “请,巫族异人大巫巫争,为新任巫一介绍我巫族西南两方!” “巫零大人,” 女人一开口便让木关二人脊背发凉,那声音嘶哑缥缈,不似人类拥有。 “我西南人口远超东北,虽人人患有无法治愈的顽疾,但拥护巫族,拥护巫一之心,不容置疑!” 女子并不起身,只从大若米袋的袖中伸出芊芊食指,开始指指点点地介绍起来。 “这是我西南第一重镇,烈焰城城主,黑无崖!” “你看这家伙长得-----\\\"木关贴着假目东的耳根道,谁知他根本对那异人视而不见,反而对木关道:“我感觉不到那女人的一丝灵力,按理来说,就算是婴孩也会有那么一点点灵力,而她-------” “这两位客人是------”巫争未等假目东说完耳语便停下介绍向他二人走来,只不过那“走”,与众不同! 木关一个冷战,刚想习惯性地大喊救命,却见巫零快步从台上走下,绕过巫争,抢先挡在了自己与假目东身前。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巫一高声道,虽已是女子身段,但这一声却未脱孩童的稚气与蛮横。 “哦-----,是巫一大人的朋友啊!”那巫争行走悄无声息,围着三人一绕了一圈,最后停在假目东身侧狐媚一笑道,“这男子生得高大俊朗,眉目之间却又有那五螺世界中目东族长的风范,不知该怎么称呼呢?”巫争边说边伸手向假目东的背心轻轻拍去。 “哟!!!”还没等假目东躲开,那巫争自己反倒如同碰上了火石一般将手缩了回去。之后,她便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介绍起西南各城的城主来。 “你们跟着我。”巫一转身对二人小声道。 这时他们才真正看明白了眼前这个人的变化有多大,不用多说,美人一个,只不过同时具备了孩童的天真可爱与少女的懵懂羞涩而已! 等到巫争将所有城主介绍完毕,两位大巫将所有人,包括各自贴身的两个护卫遣散,准备与巫一一同进入二层机要室中。在这里,他们将与巫一谈一谈关于巫族自身的发展,以及对五螺世界的对策。 而在巫一的强烈要求下,假目东与木关留了下来,巫一从那黄金面具与青黑两螺便知,这二人的身份对于两位大巫已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巫宁收走了假目东的绞头蕨,而木关掌管叶库,也许曾看过两位大巫都不知道的秘密。 一张黑中泛红,长二丈,宽半丈的厚厚石桌居中,七张配套石椅围摆三面。在这个除主位对面靠墙摆放着一副巨大的黄金浮雕壁画外,其他三面皆是层层叠叠的黑色片石大柜,且大柜的表面覆盖着一层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特质气蘑,毫无疑问,能透过气蘑将文件取出的人屈指可数。 在巫一于主位坐下后,其余四人才纷纷坐了下来。假目东挨着巫宁,木关勉为其难地坐在了巫争身旁,且连瞟都不敢瞟她一眼。 “好了,”巫宁满面柔光,率先开口,看来以往定是他主持这会议,“巫一大人,在这里,我们就要说一-----------,是谁!!!” 这“是谁”二字让在场所有人齐齐耸肩一颤,包括那巫争。 巫宁突然怒目圆睁,暴跳如雷! “怎么了?”巫一诧异至极地望着这个刚刚还温文尔雅的长辈轻声道。 “有人闯进了我布下的结界!”巫宁猛然起身,石凳瞬间化为了粉末! “不可能-------,是你老糊涂了吧!?”巫争呵呵笑道,“除非是那人来了!” 巫争哼了一声道:“就算是那人来了也别想如此轻易就攻破!”说完朝巫一点头示意,瞬间便奔到了北金宫外。 第15章 花落谁家 莹莹海笔散落一地,淡淡微光映上一张张鲜血淋漓的面孔。近百条九足蜈蚣在遍地哀嚎声中穿梭,寻找死者,抽取血液,注入伤者体内。这画面血腥,诡异,别说朗秋夫妇,就连聂云垂也不忍直视。蓝青石则一边收集四周零零散散的绿植灵力,一边神经紧绷,时刻准备着用神木裹起三人逃跑。他望着那悬浮半空的白发人背影,心中不断升起寒意,他怕这人迁怒于自己,突起杀心。 陆冬生夫妇本想参与到救援之中,可惜,他们帮不上任何忙。朗秋的心中非常不是滋味,没想到刚一踏入自己的家乡就碰上这样不幸的事,而接下来发生的,更是让她对寻根一事,产生了怀疑。 人们相继赶来,哀嚎中渐渐有了哭喊之声,大概一刻钟后,救援接近尾声。红衣男飞至目中身侧道:“还是老样子吗?” 目中冷冷道:“还用说吗?” 这对话,蓝青石听得一清二楚。 ‘嗑呲嗑呲’声响起,百条蜈蚣纷纷将一具具尸体甩上背脊,驮着它们爬向冥河。 是要水葬?!蓝青石与朗秋夫妇不由得想起了海民的习俗。但他们错了! 九足蜈蚣浩浩荡荡的驮尸纵队之后,没有一个跟随的人。他们就像是约定好了,纷纷止住了哭泣,背过身去,就地不动。 很快,从冥河边上传来的重物落水之声就像是一记记重锤击打在蓝青石与聂云垂的心上。 这不叫海葬,这只能称为抛尸!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个地方的人们身后如此,那么身前又是被怎样对待的呢? 两对夫妇开始对这个地方,或者说是对远处的灯火通明,产生了阴森恐怖之感。 “你们,还去我家吗?”金池问,他正搀扶着一个大腿被锐物射穿了的朋友。 蓝青石瞟了一眼那目中,谁知目中也正在看着自己,他连忙收回那一眼,转而对聂云垂道:“看来我们不得不去了!” 经过了五次往返,九足蜈蚣的任务完成了,在它们四处散去的‘嗑呲’声中,队伍继续向光明的远方前行。 陆上四人婉言拒绝了海下感恩者的“代步”,随着人群缓缓 而行。一路上,他们没有再向金池或任何一个人提出问题,所谓眼见为实,既然跑不掉了,那就去看看吧。 一刻钟后,光明渐近,又过了将近一刻,金池口中的海笔出现在四个新人眼中。 “不愧是你说的万轮!”蓝青石终于开口了,让他这个话痨子闭口如此之久实属 难得。不过那海笔不但高如参天巨树,且壮硕如山,灰色轮纹遍及全身,而又自带各色光芒,确实是蔚为壮观 。 “再往前些你就能听到那里传来的竞技呐喊了!”听这语气,金池仿佛丝毫不把刚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实际上蓝青石与聂云垂早已听到,前者甚至能听清那些此起彼伏呐喊之声的具体内容。 “那又是什么?”聂云垂望到了挡在巨型海笔前的那些木质尖角。 “那便是目中一族的沉船集市了!” \\\"文老先生从我棺中得到的东西便是在那里也出现过------\\\"朗秋默默道,虽然他们是自愿,而且各怀所想而来,但想到如今那三人生死未卜,朗秋顿时没了心气。 蓝青石戳了戳聂云垂,传音给三人道:“如果那目中不做阻拦,我们不如先到沉船集市去瞧瞧。” 聂云垂道了声“好,”朗秋夫妇也点了点头。于是,半刻钟后,蓝青石诚恳地跟金池说了声“晚些时候我们就找去你家作客!”,四人便悄悄地脱离队伍,在沉船集市外停了下来。待队伍走远了,他们按照金池的简单描述,来到了市场的唯一入口。 若是目中没有那么那么的自大,他们一行人便不会看到被挖掉一块肉的海虫草了。不过也还好,那时的巫零挖得比较靠下,并没有影响到这奇物的美观。在他们对这东西指指点点地赞叹期间,只有朗秋注意到了旁人对他们投来的那种并不是对新面孔的好奇的目光。至于那种目光代表着什么,只有她知道了这东西属于目中,且是目中的心头肉后,才会懂得,那种目光的名字叫做“好大的胆子!” “好大的胆子!”一个浑厚男声似笑非笑地高声道。 糟糕了!蓝青石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三个字,因为他听出来了,这声音来自白发目中。 四人齐齐回头,避无可避。熙熙攘攘的人流更是顿时消散一空! “难道你们也知道我这宝贝的用法!?”目中双眼一瞪,横扫四人。 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望望那海虫草,最后还是蓝青石发了言。 “目中族长,您说的是这漂亮的植物吗?这是您的宝贝?我们并不知道这宝贝是拿来作何用处的,也就更是不知那用法了!对了,我还没向您道谢咧!多谢您在小弟危难之际伸出了援手!感激不尽!” 蓝青石一气呵成! “好好好好好!”目中哈哈大笑,连说了五个好字,“小伙子不错,不知你们到我这沉船集市来是闲逛还是找宝贝?” “找宝贝!”蓝青石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纷纷拉长了嘴,不明白他有何用意。 目中眉头一皱,“哦!可老夫还未糊涂,只记得你说过你们不过是乘船出海游玩才被卷入了旋涡!?” “当时不过是情急之下撒了个谎,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小弟吧!” “好!不过你们既然到老夫的地方找宝贝,不如把那宝贝的名字或式样说来听听,老夫也好心中有数。”目中听蓝青石这么一说,自然而然想到了那天破是否与他们有关,可再一想,就算是他们中最厉害的这个小子,想要破那天也可以说是绝无可能,便也就此放下了这想法。 蓝青石毫不迟疑,因为他知道,在这地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这个五族领袖,于是便实话实说,认认真真地回答道,\\\"那宝贝在陆上也有一个,而我们恰巧落入旋涡到了贵宝地,又听说有这沉船集市,便想碰碰运气,找找这里是否也有,才好配成一对啊!” “说吧!” “那宝贝如枯木一般,一头生出------” “七根枝条?”目中打断了蓝青石的话。 “您这儿,真有这宝贝!?”蓝青石故意张大了嘴,做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 “不如请四位到老夫的店里瞧瞧!”目中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绕过海虫草,向前走去。 不消片刻,四人便跟随着目东来到了一座左瞧右看间最为高大的三层黑漆木楼跟前。 与别的店面不同,这楼前,空无一人。 “请进!” 目中大手一挥! 这一挥在四人看来如同要将他们赶入牢笼一般。 蓝青石探头左看看右瞧瞧,撇了撇嘴道,“请问族长,这店怎么空无一人呐?”话音未落,“咚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披着整齐刘海的小女孩单手扶梯,从楼上跑了下来。 “族长!”女孩身着崭新纯白鳞袍,脚踏一双做工考究的鱼皮滚边彩鞋,来到目中跟前。她的声音甜美醉人,长得也是白白净净,眉清目秀,一副让人看了不得不爱的模样。 目中一把将她抱起,举过头顶,看了又看,露出了让蓝青石四人不敢相信的慈爱笑容,\\\"怎么,又偷懒了?待会儿让你背书可别又结结巴巴的!\\\" “你才结巴,你是个老结巴!”女孩娇声道。 目中轻轻将女孩放下,面带严肃道,“客人面前可不能如此无礼!” 蓝青石看得腻味,没想到这冷血的怪物竟然有个如此可爱的女儿,连忙道,“族长的女儿真是可爱美丽,难得难得啊!” “她可不是我女儿,”目中嘿嘿一笑,“芸儿,带客人上楼,看看我家的宝贝!” “走吧!”女孩微微一笑,去到楼梯边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16章 昆仑玉----三生石 伊丽莎白搂着特纳的手臂,璃瑶侧卧着,身旁是昏迷的童子以及马特的尸体。亚德里恩独自站在蛇纹巨木边上,搜索着那博德巨兽的灵力。 诵经之声停止之后的夜静而冷,黎川分别走向四面,朝诵经者深深鞠躬。 礼毕,他重回二木身边,见二木的的精神又有了好转,便示意大家一同先听听这个死里逃生者的话,再做打算。 “二木,你说说看,”黎川单手绕肩,将二木扶起,背靠自己,“告诉大家,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二木用力眨了眨眼,又咬了咬牙,用微弱的声音道:“你说得没错,黎大哥,长老没错,那枯木样子的东西靠近我,朝我伸出了手指一样的枝条,挡在我的眼前,虽然没有那东西触碰到我的感觉,但我可以肯定,如果不是你及时把宝贝插进我的身体,我定会被那东西抓了去!” 黎川点头,对大家道:“陆二木虽然虚弱,但意识并没有模糊,他能舍身忘死地去救这位名叫璃瑶的,只见过一次面的姑娘,我想,对于你们来说,他的话是可信的!\\\" \\\"首先,这家伙没有撒谎的天赋,\\\"亚德里恩冷笑道,“第二,他看到的那东西是什么,不用你或他来告诉我们。最后,我猜你是想尽可能地多找些人手,提高不久后那场战争的胜率,是吗?” 伊丽莎白与璃瑶听得云里雾里,黎川则是由满面惊异转变成一脸苦笑。 亚德里恩见黎川不语,用一种征求意见的眼神望了望特纳,在得到了回应后继续道,“当然,要先谢谢你帮我挡掉了那家伙的攻击。至于想得到帮助,那得先知道战争中最需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需要黄金兵器,以及人兽同体!”黎川激动地说。 “你所说的这两个条件没错,但却是远远不够的!\\\"亚德里恩用一种同情的眼神注视着黎川。 “你怎么知道!?”黎川认为这是在否定刚刚离世的长老,自己的恩师,或者说是再生父母。 “这片一望无际的黄沙……”亚德里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下了头,使得侧卧着的璃瑶朦朦胧胧地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这个怪物的眼中突现泪光。 片刻之后,他继续说道,“如今,还有几人知道这片一望无际的黄沙下掩埋着多少那个时候的勇者之骨……” “你,活了多久了?你,参加了那场战役?”黎川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他是不死之身,更从他的言语中感受到了哽咽与无可奈何的悔恨。而从这人的攻击方式来看,他毫无疑问也是人兽同体,只不过想不出他是与哪种野兽合体的。 “没错-----”亚德里恩昂头挺胸,眼中的泪水已被他强听出压了下去,“当时,在这个星球上同时爆发了上百场战役,海洋,陆地,天空!始于陆地,白热化于海洋,延伸到天空,最终又在陆上终结。我虽也赶到,并参加了那终结之战,但当时的我早已是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心,甚至敌我不分。” “那终结之战不在这儿?”黎川问道。 “不,终结之战在昆仑脚下,因为那片土地被敌我各个种族的鲜血浇灌,日久天长,地面渐渐呈现出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景象,如同彩虹从天空坠落,所以被后人称为落虹之境。” “落虹之境!?”二木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终结之战固然惨烈,但此刻我们所在的这片土地上爆发的战斗却更加可怕,因为这是一场没有输赢的歼灭战。到最后,敌方全军覆没,我方,只剩包括我在内的三人。” 黎川听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问道:“当时我方,不,你方有多少战士?” “我只能说是不计其数------” “总有个大概吧?”黎川想到他临渊谷的战士们不得不继续追问。 “精锐至少五十万众,散兵游勇难以估计,但可以肯定的是,远远高于精锐之数!” 黎川把刚才吐出的那口气重新吸了回去,只不过变得冷冷冰冰。 “那我们还需要什么?请问!”黎川相信了亚德里恩。 亚德里恩却转头朝向了特纳,“我能说吗?” 特纳仰了仰下巴。 \\\"我们需要的还有两样东西,第一,三生石,第二,能看到对手的眼睛,而前者,永远无法满足,或者说不可能满足。\\\" “三生石!”璃瑶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皱起眉头对特纳道,“你不是说你有吗?”! “对,他有!”亚德里恩对璃瑶道,转而又注视着伊丽莎白的眼睛道,“不好意思了,女士,你得重新认识你的大哥特纳了!\\\" \\\"大哥----\\\"伊丽莎白望着特纳,却又只得到了一个微笑。 “特纳,”亚德里恩把手搭在了特纳的肩上拍了拍,“便是那场歼灭战的幸存者之一。” “不会吧!”璃瑶与黎川异口同声道。因为至始至终,他们都没看出来这个戴着眼镜的普通人有什么非人的特点,一丝都没有! 特纳轻轻推开伊丽莎白,站了起来,解开了自己的卡其色衬衫,边朝亚德里恩歪了歪头边道:“大家请看!” 亚德里恩伸出食指,指尖放出淡淡红光,朝特纳的心窝一点,一个乳白色不规则物体便在皮下随着心脏跳动起来。 “数万年来,上昆仑,下藏地,寻来觅去,便只找到了一块,”特纳道,“这就是昆仑玉,也被世人称为三生石!” 第17章 目北转世 气蘑的蔚蓝映上了巫宁严阵以待的模样,看起来与先前判若两人。 “在西边!” 方位确定,他刚要飞身疾驰,却听了背后巫一一 声“等等,我们与你一道!” “好!”巫宁点了点头,刚一跺足却又听巫一道了句“可我不会飞-----” “来!”巫宁微微一笑,伸出了大手。 “可他们也不会!” 这下子巫争都笑出了声来,道:“老东西,你还是暂时把绞头蕨还给那俊汉子吧!” 巫宁叹了口气,嘴巴嘟噜了两下,那绞头蕨便回到了假目东手中。 片刻,一行人便到达了西方边界,流波城。 此时,人山人海,围观者众。五人抬头一看,一个身着赤炎红甲的彪形大汉正追着只巨大的彩翼怪物漫天飞舞,如同嬉戏一般! “就是那东西???”巫争当然知道红甲人是流波城守护铁余儿,她说的是那彩色翅膀。 没人回答,巫一三人当然不知,而那巫宁已经看呆了!在他眼中,若是这么个玩意就能破了自己的结界,那么说明自己不是老得牙都掉光了就是已经在毫无感觉的情况下痴呆了! 没错,那个大彩翼就是刚刚逃出熔洞的田斓! 那时,田斓强忍着恐惧的泪水,在翅膀的帮助下攀上洞口,刚跑没几步便又看到了更让人魂飞魄散的一幕:一个个面目狰狞,奇形怪状的“人”在岩浆中缓缓爬行!于是,田斓几乎是在闭着眼,胡乱扇动着翅膀的状态下,一路撞开了所有“障碍物”,冲出了熔洞!熔洞之外,在见到了一左一右,左暗右明,如同陆上的广阔天地后,惊恐万状的田斓,自然是选择了向右。若是她再朝左多看那么一眼,那么这个选择将更快做出。 向右片刻,脚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与姹紫嫣红的美景,顿时如同一杯为刚刚从天寒地冻的室外回到家中的人准备的姜茶一般,灌入了田斓的口中,顿时,那温暖舒适便瞬间在全身蔓延开来。可惜,正当她想下去看看时,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杀到,口口声声吧自己叫做妖魔,并要将自己拿下。于是,除了有些灵力,什么都不会的田斓也只有不断躲避的份了! “老头子,虽然这是我的辖区,但--------” “咚!”巫宁愤怒一踏,瞬间便到了空中田斓身后,单手朝那颈脖处一揽,便架着她急速降落到了地面。 “好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姑娘呀!!!”巫宁刚一放手,巫争便一步上前,与田斓四目相对,间距不过两寸,“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呀?”巫争边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少女边道。 田斓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回答,而情急慌乱之中,却又看到了一张同样不知所措的面孔。 他! 她! “你是怎么闯进来的???!!!”巫宁狠狠地朝田斓咆哮,但见这女孩如此美丽面善,这句咆哮到了后面三个字便软了下去。 \\\"好好说,别吓着人家!\\\"巫争推了推巫宁,又对田斓道,“你,拳头握得那么紧,是想偷袭呢,还是里边有什么宝贝呀?” 糟糕,田斓这才想起先前逃得着急,连避火珠都忘了收起。 还好那巫争没有那么心细,恰好在这个时候向巫一请示道:“ 巫一大人,这个小丫头乃是有史以来能闯入我结界的第一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奥妙,不如我们将她带回北金宫好好盘问一番吧 !” 巫一见田斓和如今的自己差不多大小,又长着一双巨大而美丽的翅膀,本就有意要请回作客,便点了点头道:“好,那便走吧!” 到了北金宫,他们没有再上机要室,而是就在一楼大殿里坐了下来。 田斓收起了翅膀,站在距离巫一一丈的地方,她的左边是巫宁,右边是巫争。至于那个人,就在被称作“巫一大人”的少女身侧。 “这里是北金宫,我是巫一,是----”巫一停顿了一下,左右望了望两位大巫,“这里我说了算!你是谁,从哪里来?” 巫一一开口便得到了田斓的好感,虽然从边界到此的时间很短,但她还是整理整理了心境,道:“我叫田斓,我从火山底穿过熔洞到的这里。” “熔洞?”巫一听母亲说起过,知道那是渊民最后的归宿。 “你能穿过熔洞?”巫宁不大相信。 “她当然能了!”巫争起身,又来到了田斓身边,“你这手里握着的是目西一族的避火珠吧?” 田斓抬手,张开了五指,“是的!” 木关眼睛一瞪,一时也望了自己的身份,跑上前去,盯着那珠子左瞧右看。他倒是从螺片上看到过这避火珠的出处以及用法。于是便问道:“请问,嗯,这位小姑娘,你这避火珠哪儿来的?这可是目西一族的第一宝物啊!” “是千山树上的朋友送给我的。”田斓实话实说,说得理直气壮。 巫争哈哈大笑起来,“送你的,哪儿来的千山树?千山树哪个朋友送的?凭什么送给你!?!” “海上的千山树,我那朋友叫金怀,至于凭什么,”田斓停了下来,她在想到底该不该说。 “说吧。”巫一温柔地道,并给了田斓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们说我是来拯救他们的,他们说我是目北转世!” 此言一出,即便是对五族历史知晓得最少的假目东都是惊得一颤。 巫宁鼓起眼来来回回打量着这个女孩,巫争则是微笑着,似乎是在欣赏着她。 巫一毕竟太小,这个时候也只得跟着大家沉默,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概过了个五分之一刻钟,巫宁突然一把抓起田斓的手肘,吓得她跳了一跳。 “你你你你干什么?!!”田斓想要后退,却一动也动不了。 “巫一大人,”巫宁很快便放开了手,“这小姑娘体内的灵力虽也不弱,但要想破了老夫的结界却是相差了太远,!我这就带她到结界壁,看她是如何破的,若是真能破了,那她的话我们也许该好好考虑考虑。若是破起来轻松无比,我倒是能信了她三分!请稍等!”说完,\\\"嗖\\\"地一声,扯起田斓,瞬间便没了踪影。 “你,有什么看法?”巫一问木关,她认为这家伙虽然不靠谱,但毕竟“博览群史”。 木关眯着眼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们得先问清楚她说的那个目北是哪一任。” 巫争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小伙子不错,小脑瓜子挺好用。” 木关陪笑道:“嘿嘿,巫争大人过奖了,我只不过是------” 唰! 巫宁拉着田斓返回。 “怎么样?”大家异口同声道。 “毫不费力,直接走着穿过-----”巫宁露出了自嘲式的笑容。 第18章 木头换枯枝 半斤抵八两 “走,上去看看!”蓝青石以一种尴尬至极的面目吆喝着。 咚咚咚咚咚----四人上楼的速度都很慢,一来他们在拖延时间,虽然没什么用,二来,都在数楼梯的级数。确实,这是他们走过的最长的室内楼梯。 “目中族长,”蓝青石故作镇定地问,“这第一层楼为何如此之高,如此之空呢?” 目中道:“小伙子,只管上就是,小心别掉下来!” “好的,谢谢!”蓝青石道。 终于,到了! 芸儿随手拿起楼梯转角处的一只细细长棍,朝着顶面一阵敲打,整个二层空间顿时明亮了起来。 在天花板柔和的海笔之光照耀下,这一层中形态各异的宝贝并没有四人想象的那么绚丽多彩,不过是朴实地摆放在一个个独立的柜台上。环绕四周,最大的陈列品长度超过三丈,最小的则并不会超过一个手指头的大小。很快,蓝青石的目光被一个设立在西北角落里的柜台吸引,不由自主地朝那里走去。实际上,蓝青石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东西,只不过是在陆冬生宅子外偷听了些许。但那东西的特征太过明显,又恰恰摆在最高大的那个柜台正中,一眼便被他瞧了出来。于是其余三人便跟着他,来到了那柜台前。 “看来你们是真有啊!”高大的目中站在四人身后,比蓝青石还高出了小半头,“怎么样,这枯枝与你那宝贝有何区别吗?” 蓝青石瞟了瞟朗秋,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笑着大声答道:“区别不大,不大,没错,就是一对!!!” “那----”目中刚要说话却被那小女孩打断了去。 “那你们准备用啥来换这枯枝呢?”芸儿叫道。 目中瞪了女孩 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儿还是靠边听着吧!” \\\"你又说话不算,\\\"芸儿‘哼’了一声道,“明明是你让我带他们上来逛的!” “我让你带他们逛,可没说让你和他们谈生意呀!”目中眉头一皱,像个孩子。 “你说了!”芸儿蹬了蹬脚。 “我可真没说!”目中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说了!”芸儿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起来。 这下子连蓝青石四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想上前证明:确实没有说。 “好了好了,”目中翻起眼望了望天花板,“那你来谈,我在旁边听着,可以吗?” 芸儿不回答,又‘哼’了一声,继续对蓝青石四人道:“用啥换,说吧!” 四人不做声,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能插句话吗?”目中蹲了下来,讨好式地对那芸儿道。 “说!” “他们是从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来找宝贝的,可以说是历经了千辛万苦而来。你可以先问问他们,我们这宝贝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目中道。 芸儿翘了翘嘴,斜着眼望了望目中,“那就谢谢你的提醒啰!” 目中笑了笑,不再说话。 “你们知道我家这宝贝是什么吗?” “神兵怒斩,千手之臂!”蓝青石抢答道。 芸儿发出了一种孩童的冷笑,道,“你们是当我不识字吗?谁不会照着念呀!” “那------”蓝青石哑口无言。 “我的意思是,你们想要这宝贝,那你们可知这宝贝是什么,又是怎么来的吗?”芸儿的语气哪像谈生意,与逼问毫无二致。 \\\"这个----,这----\\\"蓝青石明白,他们之中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能锁人魂魄的怪物之手臂!”朗秋高声道。这一下,另外三个人都惊呆了。 “哦!”芸儿突然惊叹了一声,“还是这个姐姐聪明!” 竟然说对了!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朗秋。 朗秋却差点笑出了声来,因为这毛孩儿竟然把自己叫做姐姐。只不过这看起来似乎刚要缓和的气氛立马便更僵硬紧张了起来。 “好了,说吧,用什么换?还是说这宝贝没那么重要,你们是来逗我玩的!” 这对真夫妇不用说了,陆冬生哪会有啥值钱的东西,引归神仙也没送什么其他的给朗秋。至于蓝青石,虽然家财万贯,身上却是一贫如洗。于是,三人同时把目光投给了当朝国师,心想她的身上定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咧! 可惜,聂云垂身上那宝贝就算把她给杀了也不会拿出,因为那是当今圣上在刚把她捡回去后送给她的长命锁。 就在四人大眼瞪小眼,久久也拿不出个对应的办法来时,却见那芸儿指着蓝青石道:“我瞧你那腰上盘的木头光光溜溜的,倒像是个有些年月的东西,不如--------” 这一说,差点没把目中给笑出眼泪来!没错,当时自己不杀这年轻人,反倒还帮了他一把,除了众目睽睽之外,就是为了他那百变之木。 “这这这这——,”蓝青石低头来来回回瞅着自己腰上的传家宝哭笑不得,心想这女娃咋会看上了这木头。 “木头换枯枝,半斤抵八两!换是不换!?”芸儿下了最后通牒。 蓝青石撇过头去,双眼咕噜乱转,换还是不换?若不换,那当真是拿他们寻开心了,说不定会被直接拿下,这里可没一个看热闹的人!换?这可是传家宝,又是自己才能操控的神兵!但若是换了以后还能再偷回来就另当别论了!能偷得回吗?他举目低头,左顾右盼,看着这四周摆放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完全没有什么保护措施!心想这神木只听自己使唤,要偷回恐怕不是什么问题,而突然间,一方丈余长的灰黑重物晃过他的双眼。那是------- \\\"换当然是要换,\\\"蓝青石转过头来,“只不过我这随身之物乃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先人之物与那枯枝相换,着实太便宜你们了!” “是吗?”芸儿歪了歪头,“那你的意思是----?” “若是再加上那个,”蓝青石转身一指,“还差不多!” 目中站起身来,走到那灰黑重物前,“你说的可是这天铁?” 果真是!蓝青石的心猛颤了一颤! “是!” 目中哈哈大笑道:“好!这家伙何止万斤,只要你能搬得走,这生意-----” “成了!”芸儿高兴得跳了起来。 万斤!?蓝青石灵力注入双臂,快步走到那天铁前,拦腰抱了抱,果然,纹丝不动! 第19章 太阳九族 “昆仑玉!!!”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就连那方正中的五百黑人都不由自主地稍稍回头侧耳。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三个字在他们的经书中便是固魂养魄的不二神器。 伊丽莎白呆呆的望着特纳,虽然在这短短的两日里她见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怪事,但仍旧不敢相信这些事竟然会蔓延到自己的家庭,甚至可以说,自己的家庭才是这些怪事的起点。 “敢问这宝物,您是------”特纳已放下了衬衫,遮住了胸腹,但黎川仍旧两眼放着光地问道。 “等等---”璃瑶的嘴唇与下巴都在颤抖,在恨与委屈交加下对特纳道,“你说我只要跟你进沙漠,找到了你要的,就会给我昆仑玉,你找到你要的了吗?!若你找到了,你怎么把这玉给我!?若你没找到,你看看他!!!你再看看他!!!”璃瑶绵软无力地嘶吼着。 特纳摇头,再摇头,来到璃瑶身前蹲下,看着她的朦胧泪眼轻轻地道:\\\"你放心,我既然开了口,无论有没有得到我想要的,这昆仑玉,都会分你一块。\\\" 璃瑶不答话,不做声,只是继续抚摸着童子的手。 “但这玉要想切下一块来,必须让它回到被我找到的地方。好了,”特纳站起,面对这黎川道,“这位先生,虽然我知道你是在尽可能地寻找更多更强的帮手,但也许我们却是更需要你!接下来,先请亚德里恩,我的老战友,告诉你们关于他从数万年前的那场战斗中所得到的经验吧,毕竟,这星球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免不了即将来临的黑暗。”说完,特纳又再次蹲下,对璃瑶认真地说道:“女士,请听仔细了,你的皇兄需要你得到的信息!” 亚德里恩清了清嗓子道:“首先,我要对我将来的战友表示歉意!”他特别对着璃瑶点了点头,璃瑶却是撇过了头去,“数万年来,我每隔千年便会到这里走上一走,看上一看,从第一次发现了那只小小的金色猫儿,直到它长成巨大的雄狮,抱歉,我没有发现博德就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只猫,我更没有想到它会如此强大,强大到难以对付。还有,我不得不说,”他蹬了蹬‘地面’,“它没有被这蛇纹木压扁,在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个飞行器的帮助下,他逃了!” “不可能吧?!!!”黎川道,虽然他通过这巨木也搜寻不到一丝雄狮死后会涣散出来灵力。 “事实就是如此,顺带一提,那个飞行器就是特纳与我此行的目的。”亚德里恩又看了看特纳,特纳却示意他要自己来说。 “我与亚德里恩原本并不属于这里,我们来自太阳,乘坐与刚才那圆盘类似的飞行器而来。”特纳道,他在看各位的反应。二木的眼神表示他不敢相信,但又愿意接受。璃瑶还是不正眼看自己,至于伊丽莎白,这一次似乎不是惊异,看起来似乎有些兴奋。 黎川瞪大了眼睛,不住地点头道:“你的话让我联想到了幼时所见,我清楚地记得大宅的天井上高悬着一个圆上带着三角旋转长刺的红色东西,像极了正在放射着万丈光芒的太阳。” 特纳笑了笑,“按理来说,家家户户都该高挂着那模样的物件。可惜了-------,不过,快了,不久之后,这星球上的人们都将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谁!”特纳走上前去,拍了拍黎川的肩头,继续道:“看样子你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家族,但终有一天,你会回到你出生的地方,重整属于你的一切。” 黎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已经把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当做了自己的战友。 “时间距现在实在是久远,但从那时到现在的每一件事,我说的是重要的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对了,既然是讲故事,怎么能少得了那句话呢?我们重新开始!“亚德里恩顿了顿继续道,”很久很久以前,搭乘着太阳百族中最优秀九个民族的飞船,由于特殊的原因,坠落在这个星球。百万吨的重量,加上点燃一切的速度,那一次的撞击之力,如同天神巨斧,暴斩大地。当我们陆陆续续苏醒,已是千万年之后了。黑暗,我们醒来时看到的只有黑暗。我们的飞船深陷地下,被厚厚的土石掩埋。还好,我们的能源足够维持数载,我们的工程师能在任何情况下开辟出一条,不,很多条通往光明的通路。于是,没用多久,我们走出了飞船,第一次站上了这个星球的地表。可惜,这个星球上有一种气体的浓度太高,使我们无法生存。怎么办?我们只有发出求救信号。而当我们发现这个星球上竟然还有一艘太阳战舰时,整艘飞船沸腾了。但时间一久,我们发现,那艘战舰只能接受信号,而没有任何回应。我们明白了,那战舰上的同胞无一生还。我们心灰意冷,但我们仍在等待。直到能源即将耗尽时,我们等来了人类!无疑,他们是善良的,打来了猎物,供我们食用。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当我们中的一员,一个用你们现在的话来说叫做贯胸族的族人,开玩笑式地把一只动物的心脏放置在自己的胸口空洞后,那还在跳动的心脏融入了他的身体。他尖叫着冲出了舱门,冲上了地面。奇迹出现了,他能自由地呼吸了! ”说到这里,亚德里恩笑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人人都在侧耳倾听,包括璃瑶。 “自然而然地,我们请求人类帮我们捉住了大大小小的各类野兽。经过一次次地尝试,我太阳九族近千族人几乎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合体兽类。特纳曾经与我一样,也是半兽。你们所看到的我们现在的样子,并不是我们的原貌。只不过是我们为了融入这个世界,而通过别的方法转化成了人形而已。” “请等等!”黎川打断了亚德里恩,上前靠着他的耳边悄悄道,“这里人数众多,要不我们另找个僻静之底再继续?” “没有那个必要,你应该知道的,很多事情就算你知道,也无法,无力去改变或是实现。” 黎川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我们开始在陆上生活,开始与人类一同,建设全新的家园。当然,飞船的维修工作一直都在继续,直到第一次战争的来临!” 第20章 使命 “哟——!毫不费力就穿过了呀!”巫争阴阳怪气道,“那么按你先前所说,现在是信了三分咯?” “不止!”巫宁摇了摇头,向上吹了吹气道,“她还能看到结界的入口——” “不可能!”巫争以尖锐的声调脱口而出,“那入口——” 她本想说‘那入口我都看不到!’,却又忍住了。转而又对巫宁道,“那入口的确不是寻常灵力者能瞧出来的!那依你看,这小姑娘乃目北族长转世一事能有几分可能呢?” 巫宁挠了挠后颈,犹豫着道:“六分,啊不,七分,至少五分!” 巫争听了这话,呵呵一笑,望向巫一,却发现她盯着那田斓,脸上满是欣赏与认同的微笑。 “巫一大人,”巫争郑重其事地对巫一道,“不知您又相信了几分呢?” 巫一先没回答,而是走上前去,望着田斓道:“我母亲对我说过,五族在陆上之时曾诞生过近百位目北,请问,你是哪一位目北族长的转世呢?” 田斓理了理记忆,道:“该是最后一位目北,也就是初代巫一!” 此言一出,巫争鼻翼抽动,面无血色。巫宁则是红光满面,兴奋非常。 许久,巫一回过头去对巫争道:“大巫,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目北族长的转世,但有件事我早该说的,只是一时,————,不对!”巫一突然由兴奋突然变成了满面疑惑,“那事你们也该知道!难道我母亲没跟你们说起过?” “您说的是您的画吧?巫一大人!”巫争道。 “对,她,”巫一指着田斓,“不就是那画中的彩色翅膀吗?” “这我们都知道,还知道如果您再多画一次那翅膀,也许我巫族就会没有继承人了!不过,仅凭那双翅膀,恐怕也不能说明什么吧?除非您的母亲曾对您说过,那画中人就是目北一族最后一任族长的转世!您的母亲说过吗?巫一大人!” 巫一退回了原地,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道了声“没有!”。 这下子,田斓内心焦急万分,她在想,在担心,如果自己不是目北转世,他们会如何对待自己呢?虽然她感受到了那个同龄少女对自己的亲切,但另一个女人则有种说不出的恐怖之感,而似乎,那个叫巫一的,说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权威!还有,还有那个人,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自己看他的眼神! “我看,”巫争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既然这小姑娘是在我西方边界落网的,不如就交给我那流波城的城主-----” 巫宁冷笑一声,打断了巫争,“难不成若是巫一大人在你所辖地域入了我巫族地界,也要交由你处置不成?” “等等,”巫一示意二人不要争吵,转而对着田斓道,“你想想看,还有什么能证明的吗?” “这个,”田斓抬手摸了摸肩上薄薄的气蘑,不行!她刚才进这北金宫的时候看到了,那么大的气蘑,想来气蘑在这地方根本是人人都能拥有的,而自己这一片能当做证明吗?她又摸了摸手心,犹豫了。要是这鹦鹉螺不但不能作为证明,反而亮出后被强行收了去,那-------。一路走来,她想起自己做了很多次决定,似乎每次都会得到还算是不错的结果,而这次,不如就按照之前的,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做吧!她又看了看巫一,就算这螺被收了去,有她在,性命应该是保得住的,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打定了主意,田斓上前两步,高举右手,五指打开,高声道:“各位请看,这便是我的证明!” “占卜螺!!!”巫宁巫争,异口同声。只不过前者的声音大,后者的声音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 即便什么也不懂,只需听他们的口气,看他们的表情,田斓,巫一,木关,假目东便知道了这东西有多重要。 巫一故作恍然大悟之态,道:“这下,能证明了吗?” 巫争冷面不语,却听巫宁高声答道:“依老夫看来,只需完成最后一道程序,便可确认了!” “程序?什么程序?”巫一不解。 “巫一大人,此事您的母亲应该还没来得及告知于你,实际上关于转世,巫族高层早有识别标准,而最后一项,便是拥有这占卜螺。至于何为拥有,并非只是镶嵌入体,而还要加上取出后,此人不会死去的条件!” “这有何难!”田斓听到这里,自然感到了胜券在握,可刚把手一伸,才想起那白鸟早已不在左右,而自己,还是下不了这手! “怎么,下不了手?”巫宁见田斓迟迟不动,自然认为她不过是个少女,哪里能下得了那狠手。 田斓望着巫宁,突然觉得这个刚刚对自己动粗的人竟然那么友好,那么和善,甚至让自己想起了爹爹。于是她点了点头,把手掌放到了巫宁眼前。 “准备好了吗?” 这一句让田斓倍感温暖,她再次点头。 “啊!” 根本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田斓甚至都没看到巫宁出手,那滴着血的螺便已在他手中。 伤口快速痊愈,田斓举手,以示众人。 “恭迎初代巫一大人降世!” 两位大巫齐齐匍匐在地,低头不起。可想而知,初代巫一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而现任巫一亦从母亲那儿听得初代的丰功伟绩,无论灵力巫术还是气量品格,都是后世不可比拟的。于是,她领着木关与假目东,同样深深拜倒。 这下子倒让田斓不知如何是好了,她连忙将众人一个一个双手扶起,再一个个请他们坐下。之后,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田斓开始讲起了自己一路行来的故事。在讲故事的过程中,她发现连之前似乎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巫争都听得津津有味,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初代大人,”故事刚一讲完,巫宁便开口了,“您的奇遇让老夫神往,老夫作为巫族两位大巫之一,不得不告知您,您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任务,不,使命!” “请说!还有,各位能不能不要称我为初代大人,”田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一点我们再议吧!”巫宁道,“无论是您,还是现任巫一,你们的使命有二,其一,找到蛇祖,杀之!其二,带领我巫族,重返陆地!” 第21章 地下一层 “这这这-----”蓝青石又开始结巴起来,“可可可我这木头时软时硬,时长------时长时短,我怕你们不---不不不好控制呀!” “废话少说!”蓝青石试搬那天铁之时,芸儿已是取下了枯枝,此刻她小嘴一翘,左手把枯枝往蓝青石怀里一戳,右手已摆出了拿来的样子。 蓝青石这望望那瞧瞧,依依不舍地取下了盘腰神木,化为半丈直棍,心中念念有词------“列祖列宗,小的蓝青石是迫不得已,请各位原谅我这不肖子孙,但我发誓,这传家宝很快便会重回我手中!列祖列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列祖列宗-----” 芸儿接过神木,在左右两手间抛来抛去,口中不断叫道,\\\"这家伙确实趁手!这买卖确实划算!\\\"转而又对那目中道:“族长,你看看,就先说那天铁,是你用霸王须换的吧!?有我这买卖值吗?” “没有!”目中微笑道。 芸儿随手一指,“这套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是你用紫鱼脊换的吧!?有我这买卖值吗?” “没有没有!” “还有,还有,”芸儿蹦蹦跳跳去到一尊黑灰色大鼎跟前道,“这啥也不是的玩意,你用了三颗海蛞蝓的卵才换了来,值吗?有我这买卖值吗?!” “没有没有!没有”目中看着芸儿把玩神木,哈哈大笑,刚要伸手向她讨来一试,却听蓝青石道:“这位小姑娘,我这祖传神木珍贵至极,还请姑娘找个好位置将它安放!嘿嘿,小弟我不胜感激!不胜感激啊!” “那是自然!”芸儿‘哼’了一声,四处望了望道,“可这里最好的位置便就是放枯枝的地方,你说呢,老头?” “听你的!”目中竖起了大拇指,“不过,你换的这木头,是不是该让我也好好稀罕稀罕呀?!” “接着!”芸儿一抛,目中稳稳五指接握。 糟糕!!! 就在目中接住神木的一刹,蓝青石的心中如同冰冻,头皮猛然发麻! 他,感应不到神木了! “好啊!”目中哈哈笑道,“这生意做得不错,是个好宝贝!”他边说边向楼梯处走去,“芸儿,你先代我招呼客人,我去去就来!”说完便没了影子。 “这这这----”蓝青石这回是真结巴了,他强做苦笑道,“敢问小姑娘,你这族长大人是去了哪儿呀?” “我怎么知道!?”芸儿没好气地道,“不过,既然族长拜托我招待你们,那,你们就跟我到我的房间里坐坐吧!”她朝上指了指。 “可是----,这----”蓝青石吞吞吐吐,实在是心急如焚。 “怎么,不愿去?那我上去了,你们好好呆在这儿,可别动什么坏心思!”芸儿边说边走。 “等等,小姑娘,我们去!”朗秋笑着对芸儿道,“劳烦小姑娘了!” “我不叫小姑娘,”芸儿扭头,环视着朗秋四人,双眼突然绽放出别样光芒,“我的名字的叫木芸,我是目东一族的英雄木尘之女!” 朗秋四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在心中祈祷:木尘啊,但愿你能死里逃生。 蓝青石拿好枯枝,与三人一同随着木芸登上了去往第三层的木梯。 另一方面,目中在下楼之后并没有走出这座宅子,而是打开楼梯下的一个暗门,进入了地下一层。 穿过长长的狭窄通道,目中一手紧握神木,一手聚起灵力,推开一扇散发着幽幽紫光的石门,进入了一个幽暗潮湿的空间。 “你来了----”浑厚的沙哑之音唤醒了幽冥之地。 石门闭起,目中将灵力射出,注入荧光海笔。顿时,那海笔之光便充斥着这八丈见方,四面与上下皆由厚重天铁筑成的密闭牢笼。 布满蓝藻的地面正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目光炯炯,枯裂的口唇紧闭,衣衫褴褛,盘腿端坐在一尊巨大的野兽头骨之上。正是他身侧那株直径尺余的海笔将整个空间照得雪亮。 目中边将手里的神木舞得呼呼作响,边向老者走去。 “您还记得我?”目中吃惊地望着这个五百轮未见了,且只见过一面的老者。 老者口唇仍旧不动,继续从胸腹间发出震撼之音:“我记得你的名字,白非!” “我真没想到!”目中呼出了一口大气。 “你已经是目中一族的族长了吧?” “是!晚辈执掌目中一族已经三百余轮了。” “当时的目中带来了三个候选人,只有你敢在他离开的情况下帮老夫捡起石刀,所以老夫才传了些灵力予你,又传音给你,说了些成年旧事,而你,还为此许下了承诺。不知那承诺,你可还记得?” “不敢忘记!自晚辈成为族长以来,先后十数次派遣最精干之人破顶而上,到陆地寻觅,却皆是无功而返。” “难为你了,三生石本就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你能放在心上,老夫便已知足了。” “晚辈五十余轮不敢前来探望您,正是因为找不着那三生石,惭愧于当时许下的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承诺。但如今,晚辈也许是得到了一件能弥补那诺言之物,只不过仍是不敢确定!” “是吗?”老者突然狂笑,那声浪仿佛将整个空间都摇得东倒西歪,“你一打开这天铁石门我便有了感觉!” “请前辈甄别!” “咚!” 老者刚一放下右手闪闪发光的金柄石刀,那神木便从目中之掌闪入了自己手中。 许久,老者低头盯着那神木,双眼虽是明亮,却又仿佛没有焦距,目空一切。而在他粗糙大手不断地揉搓下,那黑色神木似乎复活了一般,竟然渐渐软化,蜿蜒而上,轻轻柔柔地盘住了老者的臂膀! “好啊!好啊!”老者的胸腹剧烈起伏,“你小子可别笑话,若是老夫的眼魂未被夺去,此刻,你会看到一个泪流满面的疯子!” “怎么会呢?!”目中摇了摇头,“您手握找寻了数万年的绞头厥本体,暂不说别的,就是那种亲切,那种对往昔的回忆,无论是谁,都会情不自禁!” “没错!错不了!”老者食指微微一弹,神木回到目中手心,“可惜老夫不会木诀,要不,这天铁又如何,没有我那兽身又如何!” “前辈有所不知,那刚刚叛逃的目东一族族长是假,要不,晚辈连哄带骗也要将他带来此地,用这绞头蕨本体将前辈您救了出去了!” “你小子有心了,可惜,就算那目东是真,也救不了老夫!” “为何?晚辈的前任族长曾告诫,千万不要与那目东正面冲突,想必定是因为他手中的绞头蕨厉害非凡!” 老者笑了笑道,\\\"你有所不知,就连与我同一时代的目东,对那木诀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现任的?简直是痴人说梦!\\\" 目中低头一琢磨,对老者说道:“不知能借这绞头蕨吸收万物灵气一技,算不算木诀?” \\\"算!而且依老夫看来,能借万物灵气可算是高阶木诀!\\\" “好 !那就先请前辈稍等,晚辈去去就来!” 第22章 「目,敌,我」--幸存者的描述 “与那看不见的怪物?”黎川问。 “不,与另一批地球上的人。可惜,直到战争结束,我们才搞清楚, 那些得到我们的信号,万里迢迢赶来救助我们的人并不是地球的原住民,那场战斗的敌方才是!但也许是由于我们九族本就是差异极大的宇宙各族,所以忽视了两拨人外形间的不同。而这一点不同,决定了他们本质上的不同。你们绝对想不到!原住民,皆有三只眼!”亚德里恩不等下面的猜测,直接说了出口。 “三只眼!!!”他们不但的确想不到,而且一听,便全身鸡皮尽起。 “三只眼!没错!三只眼睛!”亚德里恩叹了口气,“那第三只眼睛,并不是什么变异,相反,只有两只眼睛的人类才是不正常的!” 此言一出,除了璃瑶的心中有那么一些不一样的想法,其余三人的想法一致:你怎么知道?是拿我们开玩笑吗?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不正常的? “我甚至认为那些来救助我们的人类,他们的祖先也是生有那第三只眼睛的。因为他们告诉我们,他们分为五族,而皆以‘目’字命名一族之长。而那些与我方交战的人类,人人皆生有三眼,第三只眼生于眉心往上寸余处,可不仰首而望天,被称为天眼。天眼之灵活,反应之迅速,远胜其余双眼,天眼先动,双目跟随,且转动之时伴有让人心慌的“目”之声。你们有没有想过,\\\"亚德里恩着重看了看璃瑶,二木,黎川,“你天朝文字中的‘目’字,为何内部为三孔而非两孔?” “这么说起来倒是有些道理。”黎川也是望了望二木与璃瑶道。 “地球原住民之三眼,是与生俱来的,是本能所趋,因为他们必须要看到,必须要逃避。但人人难免一死,他们又无法逃避。这种情况下,只有与之战斗。可惜,一次次,一代代,一轮轮,每每以失败而告终。而地球没有与太阳同步发展,也正是因为有了那看不见的怪物 ,因为它们阻止了人们在死后与生者的交流,那种能让人类飞速发展的经验的交流。人类一次次被毁灭,一次次地再重启,却始终如同原地不动。” “要是这么说的话,为什么人类在灭亡后还会重启?你说的都有道理,但这一点我完全不能理解!”伊丽莎白听得很认真,她这一问也是二木与黎川所不解的。 “道理很简单!”亚德里恩笑道,“你们知道,人,有人中龙凤,而死去后的人,难道就没有厉害的角色!?”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璃瑶突然叹道,“既然有人杰,也自然会有鬼雄!” 黎川摇头道:“但他们为什么要阻止人类发展?难道它们曾活在地面上,是人类占了他们的生存空间?” “关于这一点,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想要得到答案。在最后一场------” “那鬼雄是谁?还是也与人杰一般,代代不同?”璃瑶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据我所知,在无尽的时间中,大大小小的鬼雄屈指可数,而那种厉害到极致的鬼雄,只产生了一位。但就是这一位,便已足够将人类从厚土之下一次次地推上地面,重新开始了!” “你---,见过他?”一向不大相信鬼神之说二木问。 “见过?她甚至还是我们九族之一!\\\",亚德里恩翻起眼望了望夜空,\\\"只不过我九族人几乎都只与一种生物合体,而她,几乎把所有物种全都融入了身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口口相传的那种神我不知道,但要是能算得上神的,她一定会有一席之地!” \\\"如果她真是神,那么为何不带领人类将那些怪物一网打尽呢?\\\"伊丽莎白问。 “不得不说你的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我们!” \\\"能找到他吗?\\\"黎川问,他现在所想的问题定是如何能让他也加入到己方。 “能!”亚德里恩歪了歪脖子,“但得先死了再说。” 四人同时微微一颤。 “ 相传那些怪物住在地球之心,原本能很快到达地面,甚至有力量事无巨细地干扰人们的日常生活与遇事之决断,但自从诞生了那位鬼雄,它们想要到地面上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而且,他们想要实体化,还得让那颗星到来!” “他们还能实体化?!”黎川瞪大了眼。 “对,实体化。它们通过吸附任何地方的任何物体而达到实体化。毕竟,它们只能锁住亡魂,若是不实体化,则无法对实体造成伤害或死亡。而实体化就相当于穿上了厚厚的盔甲,能抵挡一般的黄金兵器。当然,如果在灵力的包裹下,黄金刺穿了盔甲,便能伤害或是杀死它们。” “我们既看不见,又摸不着,怎么知道已将其杀死了呢?”璃瑶问。 “看到那实体垮了,它们不就死掉了吗?”黎川想当然地道。 “不,它们一旦死亡,便会瞬间显形,看起来如同干枯的巨树!而日久天长后,那些枯树则会化作一粒粒的黄沙!” 众人恍然大悟,同时不由心惊胆寒。这一望无际的厚厚黄沙,不晓得要杀死多少那看不见的怪物,而杀死那些怪物,更不知会牺牲多少同族同胞。这个时候,他们才相信了之前亚德里恩在眼中打转的眼泪绝不是矫揉造作,绝不是无痛悲伤。 “最后,听清楚了,这也是它们能战无不胜,自始至终胜人一筹的主因:如果保存了尸体,他们能让任何曾经被抓住了的亡魂重生!” 黎川头皮发麻,“我猜,复活了的生命都任凭它们差遣吧?!” “没错!而且除非肉体被完全毁坏,否则便能被反复复活,没完没了!” “太难了!”璃瑶道,“这么说,战斗的过程中我方必须一边同对手拼个你死我活,一边销毁已死战友的肉体!” “嘿嘿——”亚德里恩皮笑肉不笑地道,“看来你已经开始慢慢进入角色了!” “这位先生,”黎川上前一步道,“我的恩师对我说过一句话,\\u0027成就半兽大神之躯, 方可斩除无形之恶\\u0027!请问你是否知道成为半兽的好处,我想你一定知道,毕竟你说你们九族几乎都是半兽。\\\" \\\"问得好!\\\"亚德里恩道,“好处就是,它们无法抓住半兽之魂!” 第23章 初代巫一其人 晴空万里,云霞淡淡,虽是未见太阳的踪迹,一眼望去,海面却金光粼粼,烟波荡漾。从高空俯瞰,一个中间圆圆两头尖,橄榄模样的东西正在湛蓝海面上向北破浪而行。它速度虽算不上很快,移动起来却是稳稳当当,如履平地。这东西上半部分轻薄透明,由气蘑制成,下半部分沉重抗压,以海底硬木铸造,因外形极像果核,被巫族称为核艇。此刻,巫一,田斓,假目东,木关四人,在流波城城主铁凝的陪同下,驾着这艘核艇刚刚破顶,冲上海面,正向巫一继位后的第一站驶去。 “这东西是怎么造出来的?”坐在后排的木关虽然也如巫一和假目东一般,第一次来到海面,却丝毫无心透过气蘑观赏室外风光,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铁凝双手紧握,不断左歪右斜的一副银色叉子状东西,以及他胸前长方台面上的彩光点点。 铁凝伸出他的第三只手轻轻敲了敲那台面笑道:“这东西叫做控制面板,用来告诉这核艇是快些还是慢些,是打开这气蘑让我们吹吹海风,还是合上,准备下潜!” 木关皱着眉,半眯着眼道:“我该相信吗?还是——,这东西没有桨,也没有谁在后面推,是什么让它动起来,而且还行得那么快的?” 这问题算是帮其余三人一道问了,毕竟他们都没看出来铁凝对这船使了灵力什么的。 铁凝蹬了蹬脚下的硬木道:“这下面加了岩浆,听说就是岩浆之力让这艇动起来的。实际上我也只是会使用而已,至于为什么岩浆能让艇动,这艇又是怎么造出来的,等我们到了,你可以问问造这核艇的工匠!” 巫一见木关张开了口正要继续追问,瞟了瞟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问了,自己却问道:“刚才我听那巫争说,你掌管的流波城乃是初代巫一亲手将一座毒草同益木共存,凶兽与良禽齐奔的巨大岛屿击入海底之底而成,那你可知无所不能的人鱼之国又是如何建立并强盛起来的吗?” “巫一大人,小的虽然只活了一千三百余轮,巫族进入海底之底后的历史倒也知晓不少,但关于那浸泡在海水之中的国度,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说来听听,巫族进入海底之底后的历史!”田斓一听历史二字,立马来了兴趣。虽然她也认为那北金宫中定有如同千山树卷轴类的,详细记载巫族历史的文献,但此时她已是等不及了! 铁凝转头笑道:“初代转世大人想知道,小的定当知无不言!” “那就快说!”木关比田斓更加急迫。 只见铁凝伸手在那台面上按了个方块后,便调转身躯,面朝四人,讲述了起来:“传说五族在初代巫一大人的带领下坠入海底之底后,感恩戴德,共同造字‘巫’,赐予目北一族,从此之后再无北族。而仅是过了短短数百轮,由于食物匮乏,以及五族接连不断地出现无法医治的重疾,那种感恩很快便转化成了仇恨。特别是在选出了新任目东,目中两位族长后,初代巫一大人遭诋毁,巫族民众被排挤。而其时已年近四千轮的巫一大人一怒之下,单枪匹马破顶而上,以其凝聚了毕生的灵力,匪夷所思地将六座大小岛屿击入海底之底,供养五族,其中便有这流波岛。可惜,未等巫一大人恢复元气,看不见的敌人悄无声息地降临海底之底,战争来临!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那五螺殿斜上方的气蘑在战斗白热化之时溃裂,初代巫一大人此时已是精疲力竭,无力抵抗,她权衡再三,相信在当时的巫争大人辅佐下,新任巫一最终会战胜一切,于是临时托孤于当时的首任大巫巫争。顺便一说,原本初代巫一大人只设有一位大巫!自己------” “等等,”巫一道,“这话你没有瞎编吗?” “巫一大人说的是——?” “初代巫一大人所设的独一位大巫,是巫争,还是巫宁?”在巫一看来,巫争统领异人,巫宁才该是首任大巫。 铁凝四臂使劲摇晃,面红耳赤地道:“小的不敢,小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哄巫一大人,更不会在初代巫一大人转世面前说谎!” “我信你,巫一大人刚才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对吧?!”田斓用手肘碰了碰巫一道。 \\\"嗯,\\\"巫一也瞧了瞧田斓,那眼神如同看着从发小一般,“你继续吧!” 铁凝也不含糊,继续道:“托孤之后,初代巫一大人驾直腔鹦鹉螺而上,以肉身补上了那气蘑裂口。举族悲痛之际,异军突起,加入了战斗。终于,五族携手人鱼国,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之后,每隔数千轮,七个气蘑中总有一个需要修补,要不便会海水裹着海沙倾泻而下,形成泥石流淹没五族部落。于是,在第六十三任巫一的带领下,巫族举全族之力,照着七个气蘑天顶连线,在地面挖出了一条引流大渠,才好在顶破之时承接住天水天沙,让五族有足够的时间转移民众,也让巫一能聚集灵力,想方设法,上补缺口。而此次巫一所补缺口位置,听说为有史以来最大的气蘑所封,乃是初代巫一大人击下木华岛后留下的。” 说到此处,铁凝咽了咽口水,同时四臂一抬,示意各位的座位前有新鲜榨出的冰镇紫果水,如此,等他们喝完了,自己才好转身喝自己的。 田斓并没会意,没去动那果水,而是把之前忍住了没问的问了出来,“你说那看不见的敌人是——?” 巫一也隐隐对铁凝口中的敌人闪现出道不明的恐惧。而木关更是直接问道:“城主,那看不见的敌人,不会是与五族的人口有关吧?” 铁凝一听,回过头来,满面惊叹与赞赏道:“请问阁下是——?” “在下主管目东一族的大小事件记录,入库。” “能单凭一句话想到五族人口,”铁凝吐了口气,用第四只手拨弄了两下他焦黄色的长发道,“在下不得不佩服!没错!若不是我巫族有黄金铠甲无数,又加上各类改良了的气蘑,如今的人口,恐怕与其他四族也是相去不远!” 第24章 魔镜 当蓝青石四人在第三层的楼梯口站定,他们才不约而同地发现,相对于刚才那儿,这里才是名副其实的宝藏!因为这里陈列着的每一个物件都被大大小小的鱼骨样锁头,锁在了自带光芒的透明材质方盒之中! “木芸姑娘,你的房间在——?”朗秋问道。 木芸趾高气昂道:“这整层都是我的房间!” 四人相瞪大了眼,望着琳琅满目的珍奇宝物,又时不时瞟瞟那木芸丫头,一时挪不动步子。 “你们坐吧!”木芸指了指临街的一扇巨大水晶窗前,那里摆放着一套黑灰色的,海蝎骨架制成的精美桌椅。背脊骨下罩,抓地为座,长尾弯弯上翘,斜立为靠,而那桌子看起来,应该是由七八枚海蝎头骨堆砌而成。 蓝青石首先一屁股坐了上去,再向后一靠,稳稳当当,舒舒服服。他顿时忘记了传家宝贝,正准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欣赏欣赏这木芸小丫头的‘闺房’,可刚一抬头便被那三角顶上的景观给迷住了。 “你们看!” 蓝青石情不自禁地轻声叫到。 三人抬头一瞧,两个小臂大小的清灰色螺状东西相隔一丈,一前一后悬在空中,呈现出殷红夺目,而那殷红经过层层叠叠的水晶罩又被转化成了柔和的白光,将整个三层照得明亮异常,而又不会让人觉得炫目刺眼。 “我怎么觉着那长螺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聂云垂扯了扯蓝青石的腰带道。 朗秋刚想回答,却想起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海底之底,便把话给吞了下去。 “那是火山岩浆和沙蚕,沙蚕吃了那岩浆便会发光!”木芸斜着眼望着四位来客,“你们不知道!?不会吧!?” “我们来自——”陆冬生差点便说出了口,却被朗秋急声打断, “木芸姑娘,这么多的宝贝,不知能否给咱们介绍介绍呢?” 谁知木芸并不回答,倒是追问道:“你们来自——” “这床可真是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啊!”聂云垂疾步行至一张被各种奇形怪状的宝石与五颜六色的鳞片所包裹着的大床前高声叹道,“可以说是世间绝无仅有!” “说吧,我族长说你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有多远?比深渊还远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木芸不为所动,看来是不问出个究竟来不会罢休了。 四人在小女孩稚嫩却凌厉的目光下显得畏手畏脚,无所适从,一时间,空气方法凝结,他们也忘记了怎么呼吸。 “你是,——不,你穿的又不是-----”木芸指着朗秋。 朗秋知道,她的意思是自己长得是五螺人的样子,但穿着又完全不是。 气氛不能说是尴尬,也不完全是紧张,他们就这样站着,蓝青石就那样坐着。最后,木芸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换了副模样,笑眯眯地对朗秋道:“大姐姐,你可真漂亮,跟我来吧,我送你样小东西!” 虽然陆冬生拽了拽妻子的手肘,担心有诈,可朗秋怎么能,怎么好拒绝一位小女孩的邀请呢?于是便跟着木芸来到了聂垂云所指的那张大床旁。木芸从床头枕边拿起一个精美的木纹盒子,想也不想,便从盒中取出了一副银色雕花项链,热情地边说边把项链悬在朗秋眼前道:“大姐姐,来,这边有镜子!” 朗秋一见这项链如此精美,甚至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高贵非常,怎敢接受,连忙推辞,可又怎奈何这大小姐,甚至公主般的女孩? 木芸推着朗秋来到了一面半丈余高的古朴铜镜前,喜笑颜开地道:“大姐姐,我来帮你戴上!”说完踮起脚,从后方将项链绕上了朗秋的颈脖。而朗秋也只得赔笑着朝镜中看去,而这一看,看得她洁白无瑕的面庞猛地变成了煞白,同时,她又感觉到木芸的口唇贴上了她的耳垂,轻轻柔柔又略带嘲笑地说道:“金琴,夫,陆冬生,长子,陆离,次子,陆远!看来大姐姐你虽然属于目中一族,却有个五螺世界之外的家庭呀!”朗秋的面庞稍稍抽搐,又感觉全身无力,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道:“是的。木芸姑娘,谢谢你的好意,这项链,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木芸洋洋得意地道:“好吧,不过得了你儿子的那宝贝木头,总得还些礼吧?!” “不,”朗秋淡淡道,“有了这神镜,你等会儿就知道了,那不是我儿子。” “是吗?那也是假的?那你的真儿子呢?” 朗秋不知怎么地,迷迷糊糊地说出了真话:“我那小儿子出远门了,大儿子---,他,他很多年前就已经找不着了,也许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木芸笑嘻嘻地道:“那我得恭喜大姐姐你了,你那大儿子可还没死!” “你说什么!!!”朗秋大喊一声,同时头皮发麻,眼泪瞬间在眼眶中坠坠欲落。 “怎么了!?”陆冬生听见妻子的喊声,刚要赶到其身旁,却被她用手势给止住了。蓝青石与聂云垂也相互望了望,猜不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木芸把双紧紧贴上朗秋耳框,“我说你大儿子没死!若是死了,在这镜中便不会他的名字!懂了吗?” 咚!朗秋双膝一软,跪在了木芸身前,“谢谢!”她对木芸道。的确,这一说,在朗秋看来,离儿未死,已成定论! 朗秋摇摇晃晃地起身,来到陆冬生跟前,一把将他拉起,去到水晶窗边,说了这不能再好了的好消息。陆冬生使劲地眨了眨眼,晃着脑袋,将妻子搂在了怀中。 木芸虽不明所以,心中却不能不说没有一丝感动。不过,她还是要把那个骗族长,骗自己的人叫来照上一照。 “你,过来!”木芸指了指蓝青石,霸道地喝道。 蓝青石左望望右瞧瞧,似乎周围还有许多人似的,最后用自己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没生胆吗?!”木芸皱眉道,“不就是看看你的真名叫啥,你有些什么家人罢了,有那么好怕的吗?” “去吧,”朗秋从后边拍了拍蓝青石的肩膀,“那镜子没什么坏处,至少,我知道了我家陆离未死!” 蓝青石看着朗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了那镜子跟前。 木芸微微一笑,道:“蓝青石,妹,蓝青萝。就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呀!”可她歪头一瞧那蓝青石,先前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脸突然变得冷若冰霜,口中更是咯吱作响。 “这上面没出现的家人,是,死了?” “对,绝不会错!” “家人的意思是,包括上一辈,或再上一辈吗?” “族长说是包括所有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蓝青石点了点头,目光低垂,不断吞咽着唾液,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原来坐着的地方。 第25章 光头童子 “各位,”黎川目光炯炯,环视四周,“如果大家在将来的战斗中不想被战友,被手足,毁灭自己的尸体,或者,不愿亲手毁灭战友,手足的尸体,时间不等人,请尽快找到自己愿意与之合体的野兽,并强大自身的灵力!总之一句话,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每一个战士,都要做到死而无憾!” 亚德里恩先微笑着对黎川点了点头,转而又对特纳道:“我看我们该走了,最后一艘飞船我们绝不能错过了!” 特纳扶起了伊丽莎白,看着她蔚蓝的眼睛道:“你,还是我的妹妹吗?” “当然,”伊丽莎白用力点了点头,“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特纳合了合眼,露出陶醉似的微笑,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转而蹲下,面对着璃瑶,从胸口取下了一个吊坠,“我猜你是不会与我们同行的,请你保存好这个,”他一手轻轻拿起璃瑶的手,一手把吊坠放上她的掌心。 璃瑶并没有没有反抗。 “当你回到你师父的身边,记得对着这螺说,‘我到了,你答应我的三生石呢?’。” “然后呢?”璃瑶面无表情地道。 “然后?然后没准你的愿望就实现了!”特纳歪了歪头,站起身来,“善待这个孩子,”他指着仍旧昏迷的光头童子道,“他的强大,超乎你我的想象!” 白光绽放,亚德里恩携特纳兄妹步入光中,就此消失不见。 黎川一声令下,诵经声再起,如奔腾海浪,将蛇纹巨木稳稳升起。不必再问,他只是朝璃瑶点了点头,便得到了回应。巨木飞翔,原路返航。 半刻钟后,巨木悬停在水雾弥漫的峡谷中央,元之关老泪横流,与先行下地的黎川从黑人诵经者手中接过了如同一滩烂泥的陆二木。两位诵经者抬着马特的尸体紧随其后,璃瑶则护着一位横抱童子的诵经者,一起下到了临渊谷廊桥。很快,黎川安排璃瑶和童子进入了长老离去的那片草原,并在征求了璃瑶后,把马特安葬在了草原边上。黎川知道,长老不会拒绝一个陌生人葬在自己身侧,而另一方面,马特在与璃瑶相处,走南闯北的四年之中,也曾不止一次地提起,“我没有亲人,漂泊的命,若是我不幸客死他乡,请将我就近埋葬。” 待璃瑶恢复了那么一些灵力,她用冰刀取出了童子眼中的两片银屑,并用黎川准备好的草药敷上了伤口。虽然她请求黎川为童子注入灵力,黎川也是毫不推辞,但可惜的是,无论如何,童子虽然呼吸平稳,心跳正常,但仍旧处于昏睡状态,怎么也苏醒不来。 很快,吃的穿的用的,一一送达。璃瑶看着这个陌生的高大男人,心生感激,却又不知怎地说不出一句道谢的话来,只得边听着他向自己介绍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边不住地点头。 从璃瑶处出来,黎川自然要去二木那儿看看情况。当他步入那个房间,看到了血腥的一幕:元之关满面狰狞与汗水,正紧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要来的黄金匕首,颤抖着从自己胸口挖下第三块黑鳞,而前两块,已是鲜血淋漓地镶嵌在了他宝贝徒弟的左膀右臂。虽然陆二木的精神已比之前又好上了不少,但他那遍体碎骨的极力反抗哪敌得过救人心切师父呢! 黎川一步上前,紧紧钳住了元之关握刀的手,看着他满面的泪与汗道:“老人家,足够了!你看,二木兄弟的手已经能抬起来了!” 元之关扯起衣襟朝脸上一抹,才看到徒弟摇摇晃晃的阻止之手。“哐铛铛——”,金刀与第三块黑鳞双双落地,他也差点晕厥。 “师父,我快好了!”二木扯着嗓子道。 “好了好了!”元之关的唇口不断颤抖,露出了喜极而泣的模样。 黎川捡起金刀与黑鳞,突然向元之关鞠了一躬,大声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元老先生借这黑宝贝一用!” “拿去救人吧。”元之关想也不想便淡淡道。 “多谢!”黎川虽没曾想过这老爷子能如此舍得,却也不多话,干脆地道了句谢后便急急向璃瑶处赶去了。 “轰隆!”蛇纹巨木在诵经声中重新插回原处,大地上裂口就此愈合。黎川绕过巨木,先是看到了正向草原中心走去的璃瑶那芊芊身影与如镜长发,再瞥到了已经苏醒,盘腿坐于草地的光头童子。童子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脸庞平静如石,却又仿佛带着一种淡到极致的微笑与喜!这一看,黎川似乎看到了师父的轮廓。 黎川疾步走向璃瑶,?璃瑶也转身相迎。 “把这宝贝镶嵌在他身上吧,应该能复原他的眼睛!”黎川温柔地道。 “谢谢,不必了!”璃瑶摇了摇头道。 黎川满面惊异不解,边道“为何?”,边要转身朝童子行去。 “他醒来时我已对他说过了,他只是笑。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璃瑶要伸手阻拦,却觉得抬不起手来。 “他还小,他才几岁?怎么就——!”黎川眉头紧锁,“我去跟他说!”一转身,却被璃瑶挡在了身前。 “别!”璃瑶斩钉截铁道,“你不知道,你不懂!” “是吗?”黎川长出了一口去,垂下头来,整个人突然没了精气神。 璃瑶见黎川失望与失落,又于心不忍,于是放软了语气道:“我天朝第一高僧,也就是童子的师父,从小便让其黑纱遮目,并时不时地对他说,他的修行,将从黑暗中开始!” 璃瑶这一说,黎川再想起特纳临走前的那句话,便对此深以为然了! “那,”黎川想了想,“他若是往后能成为高僧,至少得有个名字或是法号吧?我听你只是叫他‘童子’,恐怕不大合适!” “不,他师父对此也是定下了规矩,”璃瑶望向光头童子苦笑道,“他终生,不得取名!” 第26章 进入海沟 “城主的意思是那看不见的敌人不止一次袭击我五族?”木关问道。 “不错!”铁凝叹了口气道,“据我所知,那怪物至少曾经五次,当然我也是在与其他城主喝酒聊天时听来的,至少五次袭击了我五族。而每一次,几乎都是毁灭性的!” “那为何巫族不将对抗怪物的武器或是方法什么的教给其他四族,而独善其身呢?”巫一小小年纪却是问出了历代巫一最无法逃避的问题,却听那铁凝嘿嘿一笑道:“这,就不是我这小小城主知道的了!” 田斓见巫一听了这回答后没有反应,便问道:“铁城主,我有个问题想先问问你,也不知你好不好回答!” “请问!”铁凝恭恭敬敬道。 田斓望了望巫一后对铁凝道:“之前在北金宫中,两位大巫对我在火山底所见,也就是那能到任意过去未来之地的‘金环’奇物无动于衷,这,我不知道是因为大巫见多识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铁城主的流波城与火山底应该很近,请问铁城主是否曾经进入过那火山之中?又是否听说过那‘金环’?” \\\"不曾不曾!\\\"铁凝赶忙回答,虽是回答得急促,但面不改色,不像是隐瞒,“我巫族结界全由巫宁大人设置,不但是外人不能进,就连我们这些城主,当然也包括普通民众,也是不能出的!” “哦 ----”田斓失望地答了一句。 巫一用手肘碰了碰田斓道:“我看铁城主的话没错,之前看那巫争对你破结界而入的态度,我认为就连她都不是想出就出想进就进的。” 铁凝接着道:“没错,我巫族对民众的管理外松内紧,就好比我这个城主,当我完成这次任务后,此生将不再允许踏出巫族地界一步了。而实际上,嘿嘿,实际上这也是我第一次去那人鱼国----” “不会吧!”木关满脸的不相信,“我虽然是第一次破顶而上,却知大海茫茫,无边无际,更别说难辨方向了!我五族破顶者-----” “安!安!安!即将进入海沟!即将进入海沟!” 四人齐齐往后一怔,如临大敌!就连一直不言不语,始终望向海面的假目东都几乎站了起来! 铁凝却笑了起来,“各位莫慌,这就是我第一去那人鱼国也不会迷了方向的原因!” 木关弓腰半起身子,盯着那台面,“声音是从这里发出的?” “差不多吧!”铁凝道,“请各位坐好,护身气体将从各位脚下喷出!” 丝-------十数股暖暖的气体喷出,很快便充满了整个密闭空间。 铁凝道:“核艇即将下潜,速度也会越来越快,但请各位无需紧张!” 话音未落,四人感觉身后突然红光爆闪,随之,一股强大推力将整艘核艇击入海中! 直径丈余的光柱亮起,直探前方百丈! 继续加速!一条巨大的阴影突现乘客眼前! “海沟!” 四人惊呼之下,一个巨大的身形从那海沟中冲出,与核艇擦肩而过! “看清了吗?” 巫一,木关,假目东,包括铁城主,皆是瞠目结舌,忘记了呼吸! 只有田斓满面温柔,会心一笑,拍了拍左臂上的扇贝包,低声自言自语道:“族长说得没错,下次,我一定要交上你这个朋友!” “那些是!?”木关伸长了脖子! 就在核艇即将进入海沟巨口之时,四面八方,或近或远,突然闪现十数灯柱,齐齐向那沟口挺近! “看来到访的不止我们一家呀!”木关笑道。 核艇减速,同时艇内响起悦耳女声:“即将到达,即将到达!预计一分钟后进入第二十三号舱门!预计一分钟后-------” 终于,核艇进入海沟,数十扇舱门打开,耀眼光芒涌出! 核艇如鱼,通道如管,一行五人就这样在管中行进了百丈后平稳落地。 气蘑收起,五人跨下了核艇,一扇银门开启,“五位客人乘坐的是巫族一号艇,请问新任巫一是哪位?” “我就是!”巫一答道,同时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迎接他们的这个上半身是人,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奇怪衣装,下半身是鱼,满是彩鳞却又能直立不动的年轻女子。 “请跟我来!”女子说完便转身,鱼尾不动,悬浮而行,将五人带入了一个眼花缭乱却又肃静庄严的世界! 银光扑面而来,在女子的引领下,五人穿梭在形形色色,在他们看起来奇形怪状的各类物种之间,那种银质的金属感反倒让五颗心脏没有不受控制的乱跳,而是出乎他们自身意料的平静。这个时候,木关想起了一个词,叫做万国来朝!他几乎认定了,这个被称为人鱼之国的文明,定是这世界上所有海洋中的至尊霸主! 而在木关有了这种想法的同时,其他四人也同时有了这世界比想象的大,也比想象中的更奇异,更不可思议的感触。 大概前行了数十丈,女子带着五人进入了一个圆筒状的透明柱子,接着,女子伸手按下了主壁上的一个数字,柱子下行,不过数秒,便来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空地。此处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放眼望去,不过是银色格子地面而已。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请问?”巫一道。她虽并没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但这空旷却恰恰让她觉得压抑。 女子面无表情道:“此地是我国主理政楼前的阅兵广场,实不相瞒,我国国主已于数日前逝世,公主特令我将您带到,希望与您共同商大事。” 五人相互望了望,没想到竟然如此凑巧! “明白,”巫一叹了口气,“我也代巫族上下,向国主致哀!” 第27章 玉化白牙 虽然也受过拜师学艺之苦,但从小养尊处优的蓝青石第一次有了晴天霹雳的感觉。父亲母亲,姑姑叔叔,爷爷奶奶,祖父祖母,太爷爷,都死了!死了!?!这是在做梦吗?这座是梦里的大宅吧?穿过漩涡进入海底之底,这听起来就是个梦吧!?不会的,不会的,父亲,爷爷,甚至太爷爷,他们都曾在昆仑拜师,哪有那么容易——!!越是这样想,蓝青石的泪越是不知不觉地趟。蓝青萝呢,她不去救吗?不会的,不会的,虽然那家伙不靠谱,但她对父母的感情甚至胜于自己!那她是——?突然,他想到了那落虹老祖,是自己惹怒了他他要报复吗?所以蓝青萝才遵从师命袖手旁观!?不会的!不至于!我怎么办?我要回去,回去看看!可我回得去吗?我回得去吗!!!??? 聂云垂看着蓝青石满脸扭曲的样子,心中如同被拧,说不出的难受,她认为自己过不了几秒便要上去将他一把抱住了,犹豫之中,却先听到了蓝青石口唇颤抖,不住地说着一句 “我不该离家的!我不该离家的!——”,也看到了他如同一个孩子般一头扑在了蝎骨桌面上,掩面而泣。 蓝青石感觉到一双手不停地抚摸他的臂膀,两个人不断地在耳边说着些什么。这个时候,就连木芸也跑了过来,直愣愣地看着这个抽搐着的大人,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不是目中一句“起来!”,蓝青石不知还要埋头到几时。 蓝青石抹了抹迷蒙泪眼,见目中径直走向自己,便站起了身来,只不过还是有些摇摇晃晃地而已。 “小伙子,你来!”目中一把拽起蓝青石向楼下走去,同时五指一张,阻止道:“放心,老夫不会把他吃了!” 来到一层,目中将蓝青石拉至密室入口之内,合上密室之门,道:“老夫不管你为何伤心流泪,如今有个交易,你听好了,若是你能帮助老夫将一位故人救出,老夫答应你,枯枝与你那宝贝一样不差,都是你的!另外,事成之后,老夫立马带你们四人破顶而上,重回陆地,如何!?” 一字一句,如震耳鼓点,击打在蓝青石心上,皆是他此刻最期待听到的! “说话算数?!”蓝青石一副可怜的样子。 “那是自然,”目中冷笑道,“不算数你又能如何!?” 蓝青石低下头来,不过片刻,突然大笑一声,“好!” “走!” 目中“啪”地一声将神木摔上了蓝青石手心。 穿过狭长过道,密室石门重新开启。 “你就是这绞头厥的主人?”老者以腹语问道。 “绞头厥?”蓝青石知道那声音是在与自己说话,却不知那绞头厥是何物。 “白非,你什么都不说就把人给带来了?” 目中抱了抱拳道:“多说无益,前辈,我们出去后再说吧!”说完将蓝青石领至老者背面一丈处,“你看!” 蓝青石瞪眼一瞧,只见一根小臂粗细的乌黑锁链一头从那老者两脊穿过成环,另一头则插入地面,不知深浅。 “这是——”,蓝青石鼻翼抽搐着道,“为什么?”话是这么说,他却想到,若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且强大无比之人,怎需如此束缚。可刚才见这老者的模样却又不似那般可怕,只不过其身下的巨兽头骨着实让人心生惧意。 目中拍了拍蓝青石的肩膀道:“黑链乃是数万轮前我族族长与巫族族长合力所设,为的是将这位我族前辈困住。那链中注入了灵力与巫术,链头锁脊椎,链尾入地百丈,老夫灵力注入探索,发现就算耗光灵力也无法将其拔出。” “难道没想过斩断这锁链吗?”蓝青石认为看上去斩断锁链要容易许多。 “你先前看到这前辈手中那把石刀了吗?” 蓝青石点点头。 “我手中石刀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的冒牌货,那把才是我目中一族真正的宝贝!传说其中注入了包括初代在内的数十位族长的底灵,即便是能开山岳,也斩不断,甚至伤不了那锁链分毫。” “就算能拔出,锁脊之环却斩不断又有什么用呢?” 目中嘿嘿一笑,“只要能出得去,我这前辈自有办法!” “那么-----,需要我做的是——?” “你看这遍地蓝藻如此茂盛,其中------” “其中蕴含灵力无穷!”蓝青石叫道,这一下他明白了自己的用处,或是说自己与神木的用处。 “看来你已明白!”目中笑道,“你只需一手使这木头聚集灵力,一手将灵力注入老夫体内便可!” “好!”蓝青石手臂一划,神木腾地伸长,末梢一炸,散成无数细枝,如爪般插入地面。 蓝光猛然升腾,弥漫整个空间! 蓝青石望了望目中,目中侧身,伸出左臂。 一道碧绿之气在神木接地处急速扩散如兜,将悬浮紫光尽数包裹。 “来了!”蓝青石一把钳住目中左臂手腕,从那神木末端源源而来的碧绿之光随之经由他的双臂与肩颈注入目中体内。 “还不够啊!”目中冷冷道。 蓝青石咬牙切齿,大喝一声,绿光炸裂,遍地蓝藻顿时垂头伏地。 “再来!” 蓝青石浑身一抖,双眼血丝满布,几欲爆裂,神木随之颤抖,嗡嗡作响之中,蓝藻圈圈枯败! “好!” 目中右手朝那锁链一抓,白光凝聚如浓浆,节节扩散,瞬间便将那乌黑锁链白化! 轰----- 目中全力向上一提,入地不过五丈的锁链连根而起! 咚------ 只见锁链另一端的尽头系着一件外壁光滑的白色长物,寸土不沾,重重砸落在地! “这不会是——” “我说是什么能困住老夫,看来那目北一族的族长确是极不简单啊!”老者一声狂笑,金柄石刀徒然离手,随着金光如电在空中爆闪,那黑色锁链瞬间化为粉末! “好刀!”目中不禁脱口而出。 石刀回落腰间,老者食指轻轻一勾,那乳白巨物腾空而起,平稳移至跟前。 “獠牙!?”蓝青石见那东西一头粗壮,呈圆柱状,一头尖尖如巨针,不禁联想叫到。 目中半眯着眼,瞧了又瞧,问道:“前辈,这东西似乎是我五族传说中的疗伤圣物!” “那我就不知了!”老者一边抚摸着悬浮膝前的巨物边腹语道,“但能肯定,这祖蛇之牙乃是我万万年前以这石刀斩下的,如今已是玉化了。” 蓝青石瞠目结舌,脑中一片空白。 目中心中虽也是猛然一颤,仍是沉声半问道:“前辈,不知这白牙能否——?” “若只是白牙,自然不能,但已玉化——就另当别论了!”老者发出一阵轰隆隆的爽朗笑声后继续道,“你小子与这少年做了交易?” 目中点了点头道:“晚辈答应送他与他的朋友重回陆上。” “若老夫要将白牙带走,同这少年一道,你不会阻拦吧?” 目中毫不迟疑道:“前辈多虑了!” “好!”老者右掌微微一抬,整个身体悬起,纹丝不动地挪坐至白色巨牙之上。 蓝青石瞅着老者姿态,轻声向目中问道:“老人家的身体无法动弹?只有右臂能用?” 目中刚一点头,便听那老者对蓝青石道:“小伙子,此次老夫与你同上陆地,就是要找到千手一族,以这玉化白牙,换回我被他们夺去的五官三肢之魂!” 第28章 临渊谷备战 奔流不息的古力诺河在蜿蜒百里后,将海水的咸腥完全洗净,虽然到坠入临渊谷时已是清甜可口,但这并不表示粼粼河面之下是平静安详。此刻,一个个黝黑得发亮的身影从上游到下游,在或浅到抬头便能朦胧见太阳,或深到直立便能踩河床的水中徘徊,当然,还有的在泥泞的河滩上伺机而动,他们的目标,是寻觅那些不是猎物的猎物。他们数以千计,是临渊谷中水性最好的黑人。 清晨,在破晓之时刚刚得到新任谷主的指示后,以盖戈为首的水下军团便迫不及待地行动了起来。发现目标,吸入其灵力,再与自己的灵力完美交织结合,这成为半兽的方法是老谷主,也就是长老所留下的。至于在成为半兽之后如何将躯体变小变大,如何在战时将兽之特点发挥到极致,则要看自身的灵力与领悟了。 同时,黎川将璃瑶带到了守卫黄金城的巨蟒跟前,并告诉了她那个故事。 “这神蛇活了多久了?” “不知道,也许从那蛇夫的故事中就存在了吧。但要谢谢你称它为神而不是妖!” “助你的称神,害你的称妖,它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守护黄金,称神不为过。” “从古至今,不知多少势力,多少人想要得到这些黄金,你看它身上的金黄纹路,要我说,可不是生来自带的,而是一次次战斗中留下的伤痕。” “你,能与它对话吗?” “很遗憾,不能,你想对它说什么?” “我,要与它合体。” 黎川双眉一颤,吐了口气道:“你,当真?” “目前看来,与它合体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卫我要保卫的。” 黎川微微点了点头,也不正面回答,转身边走边道:“来,我们先去看看他们的进展吧,那些勇士都是下过峡谷的精锐。” “好。”璃瑶很干脆,跟随黎川向出口走去。 嘣——瀑布之顶传来巨响,漫天银光之中,一条五丈余的绿鳞之物冲破河面,在半空中翻腾。 “是盖戈!” 临渊谷廊桥上的人们纷纷举目眺望。只见那长蛇之首黑不溜秋,一张可吞下成人的巨口大开,露出了洁白无瑕的方齿,这熟悉的面孔,正是水军首领盖戈无疑! 原来,盖戈想到自己身为首领,自然不能与下属万人雷同,去觅那只能在水中生活鱼兽,于是便“别出心裁”,以自己出众的灵力与那森蚺合体,成为了两栖之身。 嘭——还没等得意地张口笑出声来,他便忽觉失去了重心,胡乱挥舞着头下一丈处的双臂,重重跌回了水中。看来,合体虽然容易,操控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知是不是巨蚺坠河的巨响所致,数里之外的森林突然躁动起来,一群群大小飞禽嘶鸣着离枝四散,似乎遇到了什么危险。果然,还没等加速,两对遮天蔽日的巨翅已达半空,封死了它们逃窜的路线。 “你看,”扶栏而立的黎川对璃瑶道,“那遍体三角红白花纹的硕大蛾子定是空中兵团首领涅奴所化!” 璃瑶皱了皱眉道:“那飞蛾怎可能生得如此巨大?!” 黎川笑道:“这与合体之物的大小无关,若是合体之人的灵力与悟性足够大,足够高,恐怕那蛾子能大到一口吞下刚才跌下水去的‘盖戈’。” “我倒是想看看他要怎么变回去!” “变来变去其实就是灵力的主导在转换,当人与它物的灵力结合后,人之灵力占据主导地位时,成人形,它物之灵沉睡。而当人需要它物化时,则将自己的灵力‘赠予’它物,自己只存意识之灵,才好超控。” “这么说来,与它物合体的风险其实挺大的。” 黎川点点头,赞许道:“你说得不错!若是控制不好灵力的转换,便会被它物吞噬,再也变不回人形,甚至再也无法苏醒。你看吧,到时归来的三军人数会大打折扣,当然,这损失是不可避免的。” “是啊!”璃瑶叹了了口气。她想到即将投入战斗的天朝军队,他们可无此能增强灵力的深渊或其他修行工具,更无法与什么它物合体,不知有多少人会在都不知是与谁作战前便没了性命,甚至为敌所用。 二人远眺那群群飞鸟如枯叶跌落,沉默了半刻后,璃瑶扭头望着黎川道: “你认为我能成功吗?” “说实话,成功的机会不大,虽然现在的你没有完全恢复,但在我看来,就算你恢复了,灵力也不及神蛇的十分之一。想要与它合体,你至少要能下到渊内两百丈!” 璃瑶朝下望了望,至多能凭借灵力看到渊内三四十丈的峭壁,再往下不过黑乎乎的一片,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你先前讲的那故事并没有说明这下面到底有多深,是没人到过渊底吗?” “应该是,据我那长老说,他也不过行了三百余丈。” “我来试试吧。” 童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人齐齐回头。黎川心中更是大惊: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童子一对红唇如同少女,满面平静地立在二人身后。 “你,好些了?”璃瑶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他。 “嗯。谢谢姐姐关心。”童子的语调淡淡,眉目间却显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温柔,仿佛双目依旧健在,仍可“传情”。 黎川一改往时的稳重,围着童子打转,他不敢相信,这个灵力几乎为零的普通人浑身散发着一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能量。 反倒是曾经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童子拍了拍黎川的臂膀道:“大哥哥,你刚才与姐姐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如果没有什么禁忌的话,我这就下去。” “没有没有,没什么禁忌!”黎川赶忙道,他的心头突然冒出一种感觉——这孩子的境界似乎已超越了长老。 “小兄弟,”黎川带些尴尬地笑道,“依我看你的灵力不足,若是往下跳恐怕会直接跌落谷底,摔成肉泥——”,他显然是忘记了先前才看到童子盘腿悬在半空。 童子没有回话,直接来到廊桥护栏处,深深地吸了口来自峡谷深处的冰凉空气,道了句“这,与灵力大小无关。”后,便双手合十,盘腿悬浮了起来,飘过护栏,缓缓向下坠去。 “你——,”璃瑶想要制止,却张口无言,同时又被黎川拉住了手臂。 “师父说,我的修行要黑暗中开始——” 话音萦绕,童子消失不见。 第29章 恩人 远远望去,高约七丈的十二银柱均立左右,相互间隔丈余,排成弧形,弧顶则是一座光泽幽幽的黑色平顶巨塔,比那些银柱又高出了半丈。这就是理事楼?五人见那些柱子直径不过一丈,如何能称为“楼”?又隐约见几个人形立于柱顶,更是感觉不可思议! “各位,到此我便不能再向前了,会议还在进行中,请慢行。”人鱼向导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远去。 继续前行,待到距离最近柱子不足百步时,五人不由自主地齐齐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同时发现,那些柱子“中”与柱子上的人也在打量着自己。之前便已听到他们言语,但又完全听不懂的目东道:“他们早就停下了交谈,看来是在等我们。” 铁凝道:“没错,不过据我所知,我巫族并不属于人鱼国的附属。听说是初代巫一大人曾与其时的人鱼国主有交情,并许下了世代友好的誓言。” “这么说,他们开会时我们是不应该参与的?”巫一问。 “按理是!”铁凝摇头道,“那他们为什么要停下来等我们?” “会议到此结束!各位国主请回吧!” 黑色巨塔传来重重轰鸣人声,五人望着那银柱上与银柱中的人缓缓向下,一个个消失不见,唯剩黑塔顶上一坐一立与旁侧银柱上孤立的三个身影。 “来!”一个清脆且柔软的女声道,“到这里来!” 五人向前,刚刚步入银柱环绕中心,脚下银色地面突然凸起一片圆形,悬浮而上,将他们缓缓托举至那三人眼前。 巫一见那侧着彩鳞长尾,端坐于黑石宝座上的红发白肤美人端庄大方,贵气萦绕,自然是人鱼公主,便高声道:“公主殿下,新任巫族巫一,带流波城主铁凝,青族目东族长,叶库木关,以及初代巫一转世,前来拜访!” 田斓心中打鼓,想这公主第一个要问的定是自己这个“初代巫一转世”,于是便准备着如何回应公主的问话,却不想公主一开口便惊掉了他们的下巴。 “他可不是什么青族的目东族长!”人鱼公主娇嫩红唇开合,抬臂轻轻朝假目东一指道,“我认识他!” 四人同时偷瞟假目东,只见他的眼睛迷茫,不知该望向哪里,同时英俊面庞上的色彩更是飞速地在红白之间变换。 “哦?”银柱上那高大白袍妖魅男子昂首道,“公主殿下,他,不会就是那个人吧?!” 那个人!?四人皱眉,心中默念,又偷偷朝那白衣男子看去。这人五官精致,一双长眼冷漠,看样子要小不小,要老又不老,那身姿更不是一般的高傲,再往下一瞧,一只黑色长毛猫儿静静卧于其脚边,一眼湛蓝,一眼绯红,诡异至极。 公主并不回应,倒是她身后长得凶神恶煞的碧眼长须老者恶狠狠地道:“人你也看到了,请回吧!” 白袍男子望了望公主,见公主朝他昂了昂头,便淡然一笑,弯腰抱起黑猫,踩了踩脚侧地面,缓缓向下沉去。 一条宽约半丈的黑色长板从宝座下伸出,搭上了托举五人的地面。人鱼公主起身而“行”,老者紧随其后,踏着长板,来到五人之间,假目东跟前,一双美目,停留在他正脸。 老者双手一举,淡蓝气蘑从天而降,与地面相接,将众人密封其中。 “你,不记得了吗?” 朱唇涌动之间,木关与铁凝能看出那双眼中的含情脉脉。 假目东猛吸一口气,牙关咬紧,微微抬起头看着公主,缓缓道:“我,见过你?见过你吗?” 人鱼公主突然一把拉起假目东的左手,双手握住,皱眉道:“你真的不记得了?你不但见过我,还救了我!” 此言一出不但惊得巫一四人一颤,那公主身后的老者竟然黑色鱼尾一斜,扑倒在假目东跟前,连声道谢! 被公主滑嫩双手握住的假目东浑身颤抖,一时满面通红,张口难言,又受不得长辈老者跪在身前,连忙抽出手来,弓腰与公主一起,将老者扶起,却见这沧桑的老人泪流满面,抽搐激动非常。原来,这人鱼公主自打出娘胎便由老者带大,由于公主母亲难产而亡,父亲忙于政事,无暇顾及,可以说,幼时的公主与老者,是一刻不离。 公主见老者如此,也是难掩情感,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个不停,一手挽着老者一边朝着假目东道:“那时我还是个孩童,顽皮不堪,私自出到海面玩耍,不知行了多远,迷失了方向,却又恰好碰上了那个巨大的怪物暴走。千钧一发,若不是你挺身而出,挡在我身前,替我挨了那致命一击,我又哪有今日!虽是过去了那么多年,但我依旧记得你要我记得的话-----:‘如果有一日你能见到我的父亲陆冬生,告诉他,儿子陆离对不起他!’” 原来如此!他叫陆离! “陆离----,陆离-----,我是陆离------”多少年了,这个一直被旁人称为目东族长的男人听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名字后热泪汹涌,鼻翼抽搐,浑身麻得如同触电了一般。而这个时候,却不想一个人一把便将他抱住,与他一同,留下了热泪。 “你你你-------,你这是------”人鱼公主几乎是瞬间埋葬了温柔,俏脸一绷,气急败坏地指着田斓道。当然,连同巫一,铁凝,木关,都是大大地吓了一跳,同时往后一仰。 “陆大哥,我就知道你是陆大哥-----!!!”田斓不放手,抱得更紧了。出来久了,她是多么渴望遇到一个认识的人啊,更别说是如同亲人般的陆离了。而这拥抱,也使得陆离更加迷惑,更加不知所措了。 时间在凝固了片刻之后,巫一拍了拍田斓的肩膀,轻轻把她扭转身来。望着这个泪人儿,巫一刚刚失去母亲的悲痛突然袭来,本想说些什么的小口难以开启,反倒一把抱住田斓,自己也哭了起来。 整个气蘑之中,气氛可以说是冰冻到了极点,却又像是热火朝天。 又过了会儿,还是旁观者清的木关开了口, “两位巫一大人,”他高声道,“小的请二位大人暂时冷静,小的看出来了,这位,这位叫陆离的----,的人,应该是丧失了记忆,或者说,按巫族的说法,他的记忆被封住了,我们不如先想想用什么办法能恢复他的记忆吧!” 两位巫一一听,这才松手,擦干了泪水。 “这人说得没错!”公主痴痴地望着撇过脸去的陆离道,“我这就吩咐下去,无论是用我们先进的医疗手段还是什么巫族的解封手法,很快,你就能恢复记忆了!” 老者得令,气蘑脱离地面飞向天际。公主则拉起满面扭曲的陆离,向宝座行去。 第30章 双鼎 “芸儿,快来见过我族先祖!”目中高声道。 咚咚咚咚咚咚—— 木芸与聂云垂,陆家夫妇闻声连忙跑下一楼大厅,见到了手握神木的蓝青石,以及坐于白牙之上,悬浮着的“先祖”。 木芸聪明伶俐,疾步来到白牙前,清脆地叫道:“小木芸见过先祖!” 老者虽是看不见这可爱女娃,心中却是喜不自胜,想来自己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过如此清澈的人间天籁之音了,不禁感慨万千,哈哈狂笑,震得整个屋宅瑟瑟发抖。白牙落地,老者伸出右手道:“不知可否摸摸这娃儿,老夫这般模样,也不知有没有吓到她?” 还没等现任目中开口,木芸便毫不犹豫,一把拉住了这不用开口便能言语的老者枯枝般的大手。 “好!好!”老者颤抖的手带动着整个身躯都振了起来。同时,一抹白光从那枯手中溢出,注入了木芸的嫩臂之中,“木芸女娃,从此以后,你便是老夫的传人,接刀!”说罢,金柄石刀从背后升起,缓缓落入木芸手中。 “谢谢先祖!!!谢谢先祖!!!”木芸笑靥如花,一边把石刀高举过头,一边大声喊道。 现任目中哪里想得到,先祖竟会把这历任族长梦寐以求的宝物如此轻易便送给了一个第一次,甚至都不能说“见面”的小女孩!而这个女孩对于自己来说又几乎重于一切!一时间,他心中百味杂陈,即便是城府似海,也难掩脸上似喜似悲之色。这揪心的模样就连一旁的聂云垂与朗秋夫妇都看得出来。 “白非,”老者道。 “前辈请讲。” “你这上边似乎有件不得了的宝物啊!你知道吗?” 原来目中一族族长的名字叫白非! 白非恭敬答到:“不瞒前辈,这二层三层确实有不少小的从海底寻到,或是与别族换来的宝贝,不知前辈指的是哪一件?” “我看到了你的心,虽是有那么些不情愿,却是的确不知!” “小的不敢!”白非连忙道,“前辈只管说,小的这就取来!” “那黑鼎,别说是你,恐怕就连倒回去数十任目中一族的族长都闻所未闻,更别说它的用法了。” “那黑灰大鼎那么厉害?!”木芸将石刀插入腰带,翘起嘴叫道,转而又软下声来,拉着老者的手道,“先祖,您能告诉小木芸,那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吗?” “当然可以了!” 老者顿了顿,又哼哼笑道,“告诉他们也无妨!” “快说快说!”木芸摇起老者的手来。 当然,蓝青石四人自是没有多大兴趣,白非就不一样了,他数以百计的宝贝中只有不过五件是未知其属性用途的。 “老夫虽与那黑鼎只有过远远的一面之缘,却清楚地记得它上面那些奇纹异符,甚至它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千魂万魄所留下,让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销魂鼎!!??”蓝青石打断老者,突然叫道。 “你,你竟然知道销魂鼎!?” 白非一听前辈的惊叹语气,不由得转目盯着蓝青石,心想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蓝青石不亢不卑道:“前辈,在下只是偶然听我恩师提起过而已。” “也难怪,既然你师父把绞头厥都给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与你的呢!” “前辈,如果您说的绞头厥是这神木,”蓝青石动了动手中的黑木道,“那这并非是我师父所授,而的的确确是我蓝家世世代代的传家之宝。” 老者见这小伙虽然满面疲惫与愁苦,却是一身正气,绝非胡说,便道:“那就奇了!或者说那就巧了!不过,你能否带老夫去见见你那恩师——” “这——” “别怪老夫心急,你现在若是能描述出你那师父的模样便更好了!说不定,他还是老夫的故人!” 白非心中翻涌,会木诀,故人,难道那个时候的目东一族族长还在陆上活得好好的!? “实不相瞒,晚辈虽得恩师教导十二载,却从未见过他老人家真身!” 老者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更要见上他一见了。只不过这鼎并非是你所说的那销魂鼎,而是其孪生兄弟,铸魂鼎!” “铸魂鼎!” 众人皆是一颤! 顾名思义,一销,一铸,双鼎的用途可以说就连陆冬生都能猜个正着! “ 老夫虽然只剩这右手之魂未被夺去,但这手是眼,是鼻,是舌,是耳,能感知一切的一切。数万年前的那场战斗,获胜一方得到了这铸魂鼎,败了的一方,也将那销魂鼎带走,藏匿。没想到啊,白非,你小子的运气可算是好到了极点!你不知为了夺这双鼎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但你的运气又差到了极点,你明白吗?” “不不!”白非急忙道,“能为前辈分忧解难,晚辈荣幸至极!” “白非,五族的那规矩还没变吧?” “没变!除了巫族,都没变!” “那好!我看得出来,你绝不会从这女娃娃手中夺去石刀,反而会教她用刀的方法。” 白非瞧了瞧木芸,点了点头。 “那鼎,老夫就带走喽!” “前辈稍等,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于族长!”蓝青石突然道。 “说。”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们一行七人进入这海底之底,三名同伴在随那水柱坠落时被拆散了,请族长定要帮我们找到那三人,无论生死,要回,我们就该一起!而那其中——” “那其中有我们最好的朋友,”聂云垂强行打断了蓝青石的话,在她眼中,若是被白非知道了那木芸之父未死,仍不知是凶是吉。 “我——” “两人奄奄一息,一人完好无损,在我那兽身腹中!”老者打断白非,说出了感知。 哐—— 楼上传来破碎之声,紧接着,众人便见先前那尊五足九耳的黑灰方鼎徐徐落在了大宅门前。 “白非,你与这小木芸就不必跟来了,往后若是有事,老夫会通过兽身告知与你。” “晚辈明白,前辈保重!” “先祖,待小木芸学好了您的石刀定会去陆上找您!” 老者哈哈大笑,聂云垂与朗秋夫妇随着笑声腾空而起,落入鼎中。 “走,瞧瞧我那兽身去!” 鼎起,随着老者与白牙而行。蓝青石驾驭黑木在后,回头一瞥,原本已该碎成了粉末的二层窗户已是完好如初了。 第31章 危险降临 烛光把宽敞的客房照得明亮,地上的血迹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黎川,璃瑶,以及换掉了滴血衣衫的元之关坐在暗红色木床前,沉默不语。陆二木的伤恢复得超级迅速,已经扶着床沿把上半身直立了起来。三人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焦急中又满怀着喜悦。特别是元之关,嘴巴大开着,沁出汗浆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拽住衣襟。 “师父,我快好了!” “好了好了!”元之关一开口便觉得鼻子又酸了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说,“没想到老了老了这眼沟子倒是越来越浅了。” 二木举抖动着举起双手,又咬着牙抬了抬腿,“师父您看,要不了多久徒弟就能陪您一起回拉皮尔岛!” “是拉提尔!”元之关笑了起来,“岛名都说错,你小子还想着那姑娘的吧!” “回拉提尔?”璃瑶满面不可思议地瞪眼道,“你们从拉提尔来?” “你也知道那个岛!?”师徒二人异口同声道。 “你们在那里认识谁?” “琼斯一家——,我们委托他们制造船用蒸汽机。”元之关道。 璃瑶拍了拍额头道:“马特生前经常跟我提起他的好朋友伊丽莎白,就是先前沙漠里那个,你当时也许是半昏迷,你还记得吗?还有那个带眼镜的。” “恩,我迷迷糊糊地是听到她叫伊丽什么白——” “也难怪,两个常年离家的人——,他们俩便是琼斯一家里的大哥和大姐!现在他们说不定已经回到拉提尔了!” 这话刚一说完,元之关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二木的大腿道:“看来你小子浪费了同未来大哥大姐套近乎的机会!” “想来是那个马特口中的小女孩凯瑟琳长大了!”璃瑶也微笑了起来,只不过身侧的黎川从这笑中看出了些别的意味。 陆二木的脸胀得通红,双手无处安放,便想着转移话题,“那岛是群岛中唯一没被海啸吞噬的,我还在它的兄弟岛上看到了被囚禁的,长着多条触须的巨型怪物,不过那东西最后应该是逃回了海中。” “见怪不怪了——”,璃瑶刚叹了口气道,立马‘哎’了一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跟你们走一趟吧——”她用犹豫的语气道。 这一趟,自然是为了那瓶中信的内容。 “好!我们两日,最多,最多三日后便出发!”陆二木想也不想,问也不问是为何便急急应道,而他的脸,也不知道是没褪色还是又红了起来。 黎川的依依不舍表露无遗,却又背过身去连问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不能拜托师徒二人吗?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黎川对璃瑶可谓是浓情蜜意。 “谢谢!”璃瑶的柔声道,“这事必须——” 咚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黑人开门进入,望了望外人,正要径直走到谷主跟前耳语,却被黎川用一种语速极快的语言叫住。三人知道,虽然他们更本听不懂,但这仍表示着黎川对他们的信任。 叽里咕噜过后,黑人急匆匆离去,看样子是得到了什么紧急任务。 “各位,我想我要为我的心慈手软付出代价了。”黎川叹了口气,“一支庞大的钢铁舰队从海上进入了我们的母亲河古力诺上游,目前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临渊谷驶来。” “心慈手软?”璃瑶与二木同时问道,而元之关的脑中只是凭着想象浮现出了钢铁舰队的模样。 “大约半年前,一个十三人的白人小队进入了雨林,在与临渊谷的外属部落接触时发生了冲突。激战过后,我方三死,数十伤,他方一死九伤。最终,他们全部被我方俘虏。正当部落要将他们尽数开膛破肚时——” “你放了他们?!”二木道。 “是——”黎川边摇头边道,“虽然问出了他们是为黄金与宝石而来,我,还是放了他们。” 果然,有宝藏的地方一定会遭人惦记,元之关想,并又问黎川道: “那你又怎么知道那舰队是他们带来的?” “正在确认,很快便会有答案。但我想十有八九就是他们。我说自己心慈手软,指的并不是从刑场上救下他们,而是在送他们登上回家的快船的过程中,当我看到他们眼中的那种贪婪与侥幸时,没有及时阻止他们离开。” “他们进了临渊谷?和我们一样?”二木问,他自然想到,那些人一定也看到了长老房间内“满天”的宝石与那大蛇守护的黄金城。 “是!发生那样的事,我自然是要带他们为首的去见长老的。当然,那两个人也见到了蛇和黄金城。”黎川再次叹气,“我原本以为那巨蛇能威慑住他们,没想到——” “他们有强大的武器!”元之关道,“所以他们不会恐惧!” 黎川转身望着元之关道:“您说得没错,看来,您是见过一声巨响便能远远将人击倒,甚至击毙的武器。” 元之关点点头道:“何止是见过,那些武器威力巨大,种类繁多,若那舰队真是——” 咚咚咚咚—— 进! 满头大汗的黑人来报! “确认了!”黎川咬牙沉声对三人道,转而又对那黑人说了些什么。 黑人冲出门外,一声长啸唤起短鸣无数! “大小船只共计二十,小船五丈余长,船均三十余人,大船五艘,长度均在十五丈以上,船楼二到五层,看样子装满了士兵,预计不到两刻钟便能抵达此地!各位,大难当头,失陪了!”黎川说完笑了笑,冲出门外! 璃瑶见状猛地跟随,却一时间气血翻涌,踉踉跄跄地撞上门框,天旋地转。元之关疾步上前将她扶住,道:“已经说了你还没恢复,切莫心急,那黎川小子做事稳着咧!再说,只要那蛇纹巨木一压,管他什么敌人什么武器,都得粉身碎骨!” 璃瑶摇晃着坐下,有气无力道:“可惜他告诉过我,那巨木需要注入灵力才能驱使,诵经者们的灵力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将它启动了——” “那——,”元之关张着嘴,半天才说出话来,“就只能以肉相搏了——” 第32章 国王的遗嘱 开颅手术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又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待麻药退去,一对不停微微跳动着的眼皮终于缓缓打开。 当他从那张白得发亮的高脚床上翻身下地后,才变回了真正的陆离。 “你,醒了——” 一直隔着玻璃,等待在医疗室外的人鱼公主身着银色长袍,轻手轻脚地来到恩人身后。 “你是-----” 陆离转过身来,双眼即似冷漠无情,却又仿佛充满了善意与温柔,打量着,接着又注视着这半人半鱼的红发美人,“你是那时的那个女孩!?”随着双眼闪现光华,他与先前那个彷徨失措的模样判若两人,甚至已是脱胎换骨。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公主小口微张,泪光粼粼的双眼下泛起嫣红。 “那美月临!” 听到陆离叫出自己的名字,公主心花怒放,但却又失去了先前拉起他那双大手的勇气,扭扭捏捏之下,公主的气势与气质荡然无存。 “我都想起来了,只是,那时,那时------,你都长这么大了!”陆离低了低头,有些腼腆地微笑着道。 公主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谢谢你!” “你救了我我还没真正谢过你呢!” 陆离拍了拍白床,叹息道:“你只知道我救了你,因为那时你还太小,被我完全挡在了身后,但我知道,如果不是那个人瞬间挡在了我的身前,你我都活不了!” “那个人——?” 手术室的玻璃被重重拍打,陆离看到了挥舞双臂的田斓。 “我们出去再说吧。” 虽然陆离主动牵起了公主的手向大门走去,但这个时候,公主却有种不好的感觉,她认为这恩人仍旧当自己是个孩子。不过,当那个初代巫一转世叫嚷着再次抱住了陆离,而陆离只是笑着不断抚摸她的头时,公主放下了心来,毫无疑问,她在他的眼中比孩子更孩子! 一行人在公主的带领下乘着自动升降“盒子”,来到了四壁满是历任国主画像的会客大厅。坐定后,两个人鱼侍者又给他们每人面前摆上了一小罐外有波浪形图案和奇怪文字的饮品。 “请用!”举起罐子,拇指轻轻一弹,罐口打开,公主双唇蠕动,喝下了那罐中浓液。 一阵清甜四溢扑鼻,惹得大家竞相模仿。 喝完了饮品,田斓先是告知了陆离他爹陆冬生以及陆二木的近况,又言简意赅地描述了田句以及自己的遭遇与奇遇。陆离当即表示,田句的事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忙,而在那之前,自己必须先回双季看看爹爹和弟弟,也要给母亲上香烧纸,毕竟,他已不辞而别了太久。接下来,本不善言辞的陆离也讲述了从元之关向他荐宝,他独自出海寻宝,寻到一块宝贝交给陆冬生后再次出海,直到碰上巨怪,救下公主,最后醒来便是在海底之底,懵懵懂懂地做了青族目东族长的点点滴滴。当然,其中也多次提到了现在想起来,是在不遗余力保护自己的巫一。而当如今的巫一听到自己的母亲对这个陌生人竟然如此关怀和信任,她的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这么说,那怪物便是直腔鹦鹉螺,而那人,就是真正的目东族长无疑了!”木关道。 陆离道:“这么多年来,我能被巫族族长隐瞒真实身份,想来定是我与那目东族长的长相身形别无二致,加上被那巨物击穿身体时目东族长的血液流入了我的体内-----” “难怪那绞头蕨认你,你却又使不出我目东族长的独门绝技。”木关叹道。 “而能使得出的,全是巫族族长所授——”陆离惋惜地叹气道。 “有件事——,你——恐怕——”木关突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怎么?” “五族的族长除了巫一外——,”木关斜眼瞟了瞟新任巫一。 “你看我干什么!?”巫一狠狠瞪了木关一眼,“你当我不知道吗?除了巫族族长谁也不能有孩子!你要说的不就是这个吗?!” “是是是!”木关一脸惊慌,却又仿佛如释重负。 “在下老国主亲信连齐,”短暂沉寂后,公主身侧的老者干咳了两声道:“既然事情都凑到了一起,我也有要事宣布,请除了新任巫一外的各位在偏厅等候,当然,公主的救命恩人若是愿意,也可留下。” 陆离当即谢过了老者的信任,道:“在下不过是个外人,还是回避较好。”说完刚要起身,却被公主叫住,“陆大哥,你留下吧。”望着公主仿佛可怜巴巴的眼睛,陆离左右为难,要不是老者走到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其留下,他还是会离开的。 铁凝,木关起身,向公主,新任巫一,初代巫一转世点头示意后向外走去。田斓则被新任巫一死死拽住,起不了身。原以为那老者会强行送客,却不想他只是朝田斓望了望,什么也没说。而公主也似笑非笑地望了望她,对老者道:“连齐爷爷,月临觉得,初代巫一转世也是值得信赖的。” 连齐点了点头,待那二人关上了厅门,便卷起长袖,露出小臂,用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破皮开肉,露出了镶嵌在臂腹之中,一卷拇指粗细的卷轴。 竟然没有出血!巫一,田斓,陆离均是瞠目结舌。 老者两指一夹,取出卷轴,双手拉开。 “国主密函,请听好!” 众人聚精会神,公主则是闭上了双眼。 “爱女月临,为父身死,庞大国度从此由你执掌!此卷轴一出,表明为父身边必有与陆上或天外势力勾结,欲颠覆灭亡整个海底乃至陆上世界之人!数万年前,我族曾与巫族始祖有约,若遇强敌,必共同抵抗!立即与巫族秘密结盟,务必完成五件大事:第一,前往北极,捕捉极光,唤醒三眼童子;第二,潜入南极,寻找独角鲸鲸角密匙,开启冰宫;第三,深入藏地,借————,终有一刻,我们会再见!” “为什么——” “国主殿下,”连齐打断了那美月临,“这信是老国主弥留之际口述,由在下代笔的。老国主虽然有预感,但却想不到一切来得那么快,那么急,只是他在说到一半时知道自己时间不够了,才直接说出了最后一句。” 那美月临与其父感情浅浅,但听到最后一句却又禁不住感慨万千,泪水盈盈,使得她一时间来不及对前面那些遗命做出反应。倒是巫一起身,来到她跟前,拉起她双手道:“你我同是刚刚丧亲之人,不如按照老国主遗嘱,就此结盟,你看怎样?” 月临昂头看着这双纯净而充满善意和坚定的眼睛,点头站起,道:“连齐爷爷,结盟需要仪式吗?” “秘密结盟自然要免去仪式,不过双方互赠重礼则是规矩。” “重礼?”两个继位者异口同声道。 “没错,这重礼,”连齐望了望两位继承人,顿了顿,“叫做命结一线!” 第33章 凶手? 冥河岸,铸魂鼎黑光熠熠,载着聂云垂三人稳稳落地。老者驾白牙,右掌一翻,一团白光腾空而起,行至河面之上。突然,大地震撼,碧水翻涌,一个光溜溜的青灰色硕大头颅破水而出!哗哗若小型瀑布般的水响声中,两只银中带金的巨眼照亮枯败蓝藻遍布的河岸。众人在那寒光中全身发紧发麻,毛骨悚然之间,又见那巨蛇后颈往下一丈外浮现一轮新月白光。 “好久不见!”老者朗声道。 巨蛇身躯挺立,昂首嘶鸣,头颅突然朝老者重重砸去。 “不好!”蓝青石神木刚要出手,却听老者笑着道了句,“不慌,它这是迎我咧!” 果然,就在快要撞上老者之际,巨头骤然停下,一条粗若壮汉腰身的灰黑长舌闪现,温柔地将老者从头到脚舔了个遍,看得众人胆战心惊。 “好了好了!” 老者抬手抚摸着身前那巨蛇的鼻尖,“看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漂漂亮亮的白鳞都快变黑了!” “它原本是白的?”蓝青石问。 “没错,若不是这鬼地方世世代代不见阳光,它可是白得亮眼!” 蓝青石嘿嘿干笑了两声道:“那是那是,不知它的肚子里——”他来到河边已感觉到了对岸那两股微弱的气息,少了的,大概是文益心。 “小伙子,心急可不好,连让老夫好好稀罕稀罕这小宝贝的时间都不给吗?” 蓝青石突然鼻翼一酸,高声道:“晚辈刚刚得知,也许家中长辈全都遭了歹人暗算,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回家中,请前辈成全,望前辈谅解!” “好!老夫倒是喜欢你这类孝顺孩子!”说罢食指轻弹巨蛇额头,“吐出来罢,还好,你只喜欢食腐——” 巨蛇‘嗖’地挺直身躯,蠕动胸腹后再俯身张开大口,‘咚’,一个人形便被它呕在了众人跟前! 同时,老者四指朝对岸方向一勾,两个重伤之人飞越冥河,在众人面前稳稳落了下来。 “白君,你且在这冥河继续修养,无需太久,老夫便来接你!” 老者右臂一举,一束白光如龙蛇绕柱,缓缓射出,且越转越粗,越转越快,直上黑暗天际。 “跟紧了!” 老者驱白牙飞腾而起,并以无形之力拖起载着聂云垂三人的铸魂鼎,扶摇直上。 蓝青石会意,将神木化舱,密封三个受伤之人,自己则抵着木舱紧跟其后。 嘭—— 螺旋光柱将刚刚补好的气蘑击穿,并如鲸鱼喷水般排空柱中海水,造出了一条通往海面的通道。 强光之下,不自觉回首一望的蓝青石隐隐约约看到那巨蛇颈下的新月白光化成一条长丝,没入老者体内。 蓝天白云,红日当空。木舱化船,载起七人一鼎。老者白牙,悬浮半空,仰天长啸,放飞自我,在朝着四面八方各吼了句“你娘的!”,把蓝青石一众人等吼得心潮澎湃之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你家,”老者抬手一指道,“是这个方向吧?” 蓝青石等人齐齐抬头一望,同时或在口或在心地叹道: “没错!您怎么知道!?” “那方向的陆上有三处异样,其中一处便是血腥味极重!” 烈日无光,热风也吹出了冰冷,原本还有几分侥幸的蓝青石绝望了,“咚”地一声跌坐夹板。 “该来则来,该去则去,祸福相依,事在人为!坐好了,一刻钟内,便可到达!” 说完,一股强劲得无可匹敌的力量注入船尾,木船瞬间便快如闪电,疾驰远方。 “救命啊!!!” 船上传来惊声尖叫,原来那落入蛇腹的文益心只不过受了点皮外之伤,一直都是在装死罢了。 半刻之后,顶着炙热疾风呼啸,蓝青石撑地站起,腮帮颤抖着放声悲鸣。他在心中起誓,此仇不报,定要在祖辈坟前自刎谢罪! 大半刻钟后,船速渐减,待望到空空荡荡的神木滩头,老者道了句,“你们先去,老夫先去拜访一位前辈!”,便将那铸魂鼎腾起,冲天而上后向西飞去。 小船冲上滩头,将乘客就地抛下后瞬间重化神木,蓝青石一把将其紧握,一言不发,朝蓝家大宅狂奔。聂云垂满面愁容,留下了句“你们各回各家吧!”后,便紧随其后而去。 “爹!娘!爷爷!” 蓝青石哽咽着一脚踹开厚重宅门,浓重血腥扑面而来。 “那!”聂云垂叫到。 蓝青石迷蒙着双眼闻声望去,一大滩尚未凝固的鲜血横跨祠堂门槛,看上去让人心惊胆寒。 蓝青石疾步奔上前去,手指一抹,再定睛一瞧,果然,事发不久!他的心头顿时一紧,那种自己为什么不在家的悔恨再次被激起。撑膝起身,蓝青石摇晃着跑进堂屋,就在老太爷往日久坐的案几右侧,又见鲜血一滩。 “爹爹!母亲!” 蓝青石发疯似的冲上楼去。 果不其然!面对着父母卧室八仙桌旁的两滩血迹,蓝青石眼眶一颤,膝盖一软,‘咚’地跪倒在地,久久不能动弹。 “不对——” 许久,蓝青石的身后响起了接连不断且越来越强烈的“不对”二字。 “不对!”聂云垂叫道。 蓝青石目光呆滞,缓缓回头,有气无力地道:“什么不对?” “尸体呢?!” 一语点醒丧失了心智的蓝青石! 为什么尸体被带走了,血迹却留了下来?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死! 不!!不不不!!! 那神镜不会有假!那为什么?这血迹----:是来不及清理了? 蓝青石突然起身,打开大柜,将被褥一股脑地扒出,接着按了按柜底,打开了弹出的长方盒子。 “都在!”按回了盒子,蓝青石闭上眼,就地坐了下来。他强行冷静,细细回想:祠堂,堂屋,卧室,所有地方的桌椅小凳摆放得规规整整,案几上杯壶饰物无一倾倒。 聂云垂在他跟前蹲下,轻抚他手中紧握的神木道:“你家人会些你会的这些吗?” “会,我爹会,我娘不会,太爷爷年岁太大,而我爷爷-----”蓝青石皱眉摇头道,“若是没有这神木,我恐怕都胜不了他!” “那就更怪了,你瞧---”聂云垂指着两滩血道,“没有任何打斗与挣扎的痕迹,怎么说呢-----” “要么那凶手太过厉害,他们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要么他们都被下了药------” “不,还是不对!你说的虽然在理,但------,”聂云垂站起身来,凝视着两滩鲜血道,“一共四滩鲜血,量很大,同时血迹的样子大致相同,说明手法一致,可以断定是同一人所为,虽然他出手的先后不一定,但我的想法是,这个行凶者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要他们死去,而且---” 聂云垂停了下来,她撇过头去,似乎不愿接着往下说。 “而且什么?” “而且,那人只是要他们安详的死去----” 一个寒颤,把蓝青石从头冷到了脚,他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两年前落虹之境的那一幕。 第34章 战斗打响 古力诺河及其两岸不见天日的雨林快速沉寂了下来,闷热的空气也仿佛更加让人透不过气来。一种也许从未有过的嘈杂声从远处传来,并渐渐清晰。是人声,更多的是船声。那种谈笑风生的语言,这雨林似曾相识,那种沉闷中又伴随着低鸣的船声,倒是第一次出现。热风之中,两艘小船并排而行,围栏内背着各式武器的白人三五成堆,似乎兴高采烈地在谈论着什么。两船船中偏前各摆着一方奇形怪状的大铁块,铁块后只见一人背靠两个把手样的东西,叼着根冒烟的细管,举目四望。铁块前方则是面正中有粗缝的银色大板,一根头大腰细的银管从缝中伸出,直指临渊谷方向。两船之后约七八丈,一艘大船独自在中,景象与小船大致相同。而其后小船三艘并排,再后又是大船-------,且众船舰皆为银色,以此类推,浩浩荡荡,如水上长龙,渐行渐近。 “那定是指挥舰咧!”元之关扬了扬下巴沉声道。他在拜托了璃瑶照看徒弟后,便让一个灵能力者带自己来到了隐蔽在河岸边一棵大树上的黎川身旁。元之关知道,并且非常确定,这个临渊谷的新任首领低估了入侵者,同时,他也清楚,一旦被那些人获取了胜利,谁也逃不掉。 “你见过?”黎川对元之关的到来并不意外,他边问,边运起灵力仔细观察着那艘‘指挥舰’。 ‘指挥舰’长近二十丈,宽约四丈,舰中靠后立着船楼三层,敦实厚重。虽然目测此舰的大小在船队中仅排第三,它的高度却是第一。三层之上,隐约能瞧见穿着与众不同的四人围着一张圆桌而坐,时不时拿起折射出耀眼彩光的高脚大肚杯饮着褐色液体。 “你是对的!”黎川道,“从他们身上并没有背什么武器便能确定了。” “你,能看出那些大船上被灰色巨布掩盖着的是什么吗?”元之关半眯着眼道。 “不能。”黎川还没有那种透视的本领。 “那你知道那些小船上所摆的大管子是干嘛的吗?” “武器?” “那是火炮!”元之关撇了撇嘴,“而大船左右如小船上般的铁块,细管模样的则是枪,也就是你所说的那种,一响便能将人击杀的东西的放大版,当然,威力也大了很多。至于那火炮,若是这船在瀑布顶上下了锚,后果不堪设想!” “明白!”黎川咬了咬牙。 “要不要先发制人?” “————” “他说什么?”元之关扭头一看,一个壮硕的赤膊黑人对着黎川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虽然在元之关眼中这些黑人都长得几乎一样,但可以肯定,身后这个并不是带他来的那个。 黎川微笑道:“这是水军头领盖戈,他说这河道逐渐收窄,距离临渊谷不到一里处则缩到了最窄,河面不过三十丈宽,只要我们在那里发动全面进攻,他们不过是自投罗网而已!” “不错!”元之关激动异常,“怎么样,布置下去吧!” 黎川沉默了几秒后道:“再等等吧,万一他们只是到此拜访呢?” 元之关用力眨了眨眼,出了口长气道:“妇人之仁!万一!?万一他们就是来抢黄金的你们会死多少人!” “走!”黎川打了个寒颤,在突然想起了被自己放走的那个白人的眼神后,他急忙架起元之关,朝河道最窄处赶去。 很快,水陆空同时发动进攻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来了!” “——” “他说什么?” “盖戈说他来打头阵,给他们个下马威。” “他的意思是——,一个人?” “——” “是。”黎川继续翻译道,“他刚同巨蚺合体,想偷偷从水下靠近那指挥舰,一跃而起,将船砸翻。等船一翻,空中飞鸟,水下飞鱼,河岸飞箭齐齐出击,定能一举击溃他们!” “哦——,擒贼先擒王,倒也不错!”元之关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只不过,有一点——,我——” “怎么?担心他们的武器太厉害?可我们的速度能快到他们来不及用上武器!” “倒也不是——,”元之关皱起眉,边望着远方刚刚出现的舰队边道,“你先前说那些白人与你们交战是在雨林中,而他们有船,他们是从水上来的,是吧?” “没错,”黎川边答边挥手示意,同意了盖戈的建议,并让其传令下去,而他自己也可以去准备了,“他们与你们不同,不是从草原进入雨林的。” “不对——据我所知,他们可不傻!”元之关不住地摇头,想起了打过交道的特纳等白人,“他们清楚在雨林中作战大大不利于己方,可也应该能想到你们的箭会从岸上射出,打自己个措手不及。而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的松散样,好像完全不担心会有什么突发情况!” 鸟啼警报传来,舰队距离伏击点不足半里。 “的确,他们似乎放松得很——,是对自己的强大武器的自信!?” “不不不,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元之关的表情近乎痛苦。 近了! 黎川已看到盖戈巨大的蚺身在水下蜿蜒摇摆。 到了!两支小船驶入伏击区域! 同一时间,被黎川出临渊谷时发出的那声长鸣唤醒的谷中所有战士倾巢而出,一路钻入右岸密林,一路钻入左岸密林,随时准备以灵力之箭射杀来犯之敌。而最后一路战士则走密道而上,布满了谷顶,居高临下,伺机而动。 转眼间,伴随着机器的轰鸣与水响,又有五小两大进入了暗箭射程! 除了鸟群盘旋,孤鹰长鸣,林中的猛兽昆虫,水下的大鱼小蟹,不是已与临渊谷战士合了体,就是感觉到了浓重的危险降临之气,纷纷静默。 旗舰将临!密叶后的黎川已能看清那第三层船楼上圆桌的木纹! “等等!”元之关突然叫道,“别让盖戈孤身冒险,一起上!” “为什么!!??”黎川瞪眼诧异!临阵可变不了卦! “没有为什么!”元之关急切异常地道。他身藏不死宝贝在天朝行走江湖多年,要说临危之时的预感定要远胜一直生活在民风淳朴之地的黎川!“就是感觉不对劲!”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可他就要——” 嘭!!! 话未说完,巨响在距离指挥之舰不过两丈的水面炸开,人头蛇身的巨型盖戈在漫天水花中冲上半空,扭转躯体,直直向船楼顶上的四人俯冲砸去! “好大!”元之关惊得几乎是跳了起来,他双拳紧握,瞬间便捏碎了先前所忧,心中直道“能成!” 可惜,正当元之关沉浸在这梦幻般的画面之时,黎川的余光却看到了一前一后两艘大船上猛然掀开的巨布! “不好!!!” 为时已晚! 几乎混为一声的两响犹如晴天霹雳,甚至河床都为之一振! 肉雨纷纷,血雾弥漫,红与黑混杂着的半张狰狞面孔来不及喊出那句‘临渊谷永存!’,便重重坠向了河面! 第35章 历任国王的密室 几经辗转后,连齐领着包括铁凝,木关在内的众人,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来到了一扇离地半尺的圆形灰色门前。圆门直径丈余,除中心有一满布大小方孔的椭圆图案外,边框与白色墙面几乎合为了一体。这门后,便是公主都不曾踏足过的国主密室。 连齐也不掩饰,左手一把钳住右手手腕,向外一拔,‘咔’,手掌与小臂完全分离,露出了银闪闪的十数根带齿方条。连同公主,众人顿时瞠目结舌,心中惊得怦怦乱跳。 “来,”连齐边说,边右臂一顶,将腕处方条插入了那椭圆图案之中,“大家与我合力,共同将这门推开!” “这——,需要合力吗?”木关道。他虽不能说是见多识广,但博览五螺史书,知道一个道理,若是密匙对了,任何宝箱宝库一推便开,哪还需要什么合力。于是心中生疑,立马联想到,这个老家伙不会就是已故国主信中的那‘身边之人’吧!? 众人一听,除公主对连齐深信不疑外,心头皆是一震,大致明白了木关的意思。 “这是——”连齐刚要开口解释,却被木关打断。 “我明白了!”木关叫道,“你们发现了吗?” “没错!”铁凝也叫了起来,“我——,我现在——” “什么也使不出来了是吧?”陆离微笑道。 果然,巫一,田斓,一试便知。 “灵力者之所以强大,不过是能借天地万物之力,这密道隔绝了一切,你们在此自然与常人无异!而我并非借力之人,力量虽远胜各位,却也无法凭一己之力将其打开——” “已故国主高明!”木关高声叹道。 众人奋力合推之下,厚达二尺有余的圆门终于在脱离墙面后向左滑去。 抬腿跨入幽暗,圆门自动缓缓合上,众人眼前突然一闪,整个密室灯火通明。 恐怕这个地方不能叫做密室,这里,太大了! 惊叹之下,还是木关首先高呼了起来! “呜呼————”他不假思索便鬼使神差般地叫道,“这东西定能带我们上天入地!!!” 恰巧,他说对了! “你说得不错,这飞舰历经十一任国主之手才得以完工,打造它,就是为了上天入地!”连齐激昂道。 越过五丈开外的黑栅栏,如星河闪耀般的天幕之下,一艘银白中透着天蓝光晕的钢铁巨兽静悄悄地停泊在轻轻摇晃的水面上,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惊一乍后,众人快步上前,仔细再看。这飞舰与那核艇外观类似,顶端虽如同气蘑笼罩,似是透明,质地却看起来坚硬无比,且光可鉴人。中部宽大饱满,底部又骤然收缩于水面之下。一道黑乎乎的深深腰线环绕着目光所及之处的舰体,而数十丈的远处又可隐隐约约望见一道廊桥样的横梁从腰线伸出,连上了另一艘小舰。 “我们已造不出更多的黄金了,”连齐对众人的震惊视而不见,鼻腔长长一叹道,“这一点到时候会让你们知道。为了应对黄金枯竭的那一天,万余年前,当时的国主与巫族族长制定两了套方案,这巨舰——” “万余年前?!”木关再次表示了疑惑。 连齐瞟了一眼他,也不生气,道:“虽然你有插嘴的习惯,但却又插得恰到好处!” 木关不好意思地低头低声表达了歉意,而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也都才反应过来:十任国主?万年? 连齐道:“没错,我人鱼国族群的寿命在数万年之间降到了与你们人类一般。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尽管我族最优秀的人才一直都在探索,至今还是毫无结论,暂且不提,当然,这位木关小伙,你若有疑惑,可继续打断我的话!” “谢谢——” 连齐接着道:“两套方案之一,便是我人鱼国负责打造一艘巨舰——:与天上,地下,决一死战!” “天上地下——”木关说了四个字便打住了。 “由巫族负责的第二种方案,”连齐冷笑着不屑地道,“就一个字——” “逃?!”木关一看那连齐的表情便猜了出来。 “你小子的确不同凡响。”连齐哈哈笑道,“难怪啊难怪,看来站在小山丘上那个指指点点的人便是你了!” 众人望望连齐,瞧瞧木关,个个摸不着头脑。 连齐也不言语,只是招了招手便向巨舰右侧通道走去。 近百丈的距离,包括公主在内,众人几乎是横着走的。虽然巨舰的表面色彩唯一,结构简单,但它的大与光华,已足够让他们叹为观止了。 待走到那如钻头般的小舰前,它的对面也就是密室中的密室所在了。 “到了。”连齐在光溜溜的黑灰壁上轻轻一推,墙面便陷了进去。众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相对于大门,打开这密室中的密室,竟然如此容易。当然,你得先知道这里有门。 房间不大,二丈见方。正面墙壁与地面上空空如也,左右墙面离地三尺处则整整齐齐地镶嵌着十个黑色方框。众人目光扫过,六个方框已空,四对金色麻花细索散着淡淡黄色光晕,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余的方框之中。 连齐步至一个方框前,高声道:“人鱼国国主那美月临,巫族族长巫一!” 二女一步上前,四目相对。 “人鱼国与巫族结盟,你二人便是要带上这命结,从此往后,一人殒命,另一人,必死无疑——” 两人,众人,心头猛地一颤。 “你二人可愿意戴上此索?!” 先不提国与族之间的关系,这只是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两个少女而已。 时间只是凝固了片刻,就在众人都替她们胡思乱想,犹豫不决之时,二人几乎是同时给出了一致的答案。 连齐并没有再次强调,而是二话不说,直接取下了一对金索,两手一伸。 咻咻! 金索如电,瞬间分别绕上二女纤细光洁的颈脖。 “从此往后,你们二人同在一处形影不离倒好,若是分隔两地,无论多远,一人遇险,另一人必有反应,或亲自前往 ,或遣下属相救!” 那战时岂不是危险至极?!这一点,谁都能想到! “而如先前所说,一人死去,瞬息之间,另一人必死无疑。当然,不要想耍些小聪明取下此索,这索由鱼人国最强工匠制造,同时注入巫族已失传了的巫术,想要打开,恐怕会适得其反。” 木关干咳两声道:“那若是没有战事,二人一个长寿,一个短短短——” “若是没有战事,你们便不会在这里了。来,我们去第二个房间。”连齐边淡淡地道,便要往外走。 “等等——”木关突然朝进门后直对着的那面光溜溜的墙壁走去。 “怎么?”连齐道。 “这墙后面的东西,——还不能给我们看?”木关犹犹豫豫地道。 连齐呆呆地望着木关的眼睛,突然哈哈大笑,众人能感受得到,这笑声发自肺腑。 连齐来到木关身侧,抬起已接回了手掌的右臂,伸出食指,一边微笑着看着木关的眼睛,一边朝那墙面轻轻一点。 “通了!!!” 众人眼睁睁地目睹了那根食指没入了墙壁,消失不见。接着,是手臂,半身,整个身体。 连齐,消失了。 墙,还是那面墙。 “既然你木关小子能想到,你们就进来吧!”墙后传来连齐的声音。 众人穿过墙面,一个个进入到了另一个更高更大的空间,而这里,看样子什么也没有。 “如你们所见,并没有什么是隐藏着的,但,”连齐顿了顿道,“这曾经的确放着那另一种方案。” 第36章 前辈的前辈 “晚辈目中一族族长白钟,拜访目西族前辈!” 引归峰上,白钟乘牙驭鼎,高声叩响石窟大门。 话音刚落,石门无声开启,白钟毫不犹豫,径直进入。 昏暗灰顶之下,幽光银滩之上,房音昂首挺胸,玄衣轻摆,威严而立,与来者相对,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若不是五感及手脚之魂被夺,白钟定当五体投地,拜见前辈!” “那倒不必了!”房音柔中带刚地轻声笑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还能见到陆地时期的五族族长,谢谢你了!”房音边说边转身走向一个布满异样花纹的厚重石墩前盘腿坐下,又指着对面丈余的另一石墩道,“无论如何,今日我特别开心,请坐!” “谢过前辈!” 白钟飘离白牙,稳稳坐下。 “请问前辈——” “没错!”房音不等来者问完便先声答道,“我这双眼之魂与你相同,亦是被千手一族夺去,只不过我比你,要幸运了太多。而你这鼎,”房音嘴角一扬道,“确实是那铸魂鼎无疑了!” “多谢前辈!”白钟道,“但这铸魂鼎的用法,晚辈还要请教前辈!” 房音上下扫视着白钟,似乎那双美目还能看见, “你右臂肩头上的鳞,快消耗殆尽了吧?” “不敢欺瞒前辈,是!” “也难怪,你那是成年后的祖蛇之鳞,自然无法与我这只经过数次蜕皮的幼鳞相比,”房音掀起长袖,轻抚着曾让朗秋看过的细鳞,“若我能确定你的目的,分几片予你也不是不可!说说吧——” “消除世间众生死后之苦,剿灭千手一族的重任,晚辈要担起一半!” “如何剿灭?” 白钟并不正面回答,只是道:“敢问前辈,此地在很久很久以前被称为天涯海角,前辈在此,可是为了镇压?” “没错,看来你也知道一些。”房音冷笑两声道,“要不是落虹一战,千手余部兵分七路落荒而逃,我们哪里知道这七处通往地心的通道。若非镇压得力,人世间又怎得安稳这数万年。你猜得不错,但‘天涯海角’不过是后世无知之人的寻常称呼,此半岛原名牢洲,由火山所化,这引归峰便是我聚石成山,为镇压千手上攻陆地而造。” “镇压千手光靠一座山可不成!前辈——,恐怕是从未离开过吧?” 房音并不回答,却又问道:“你可知为何除七洞之外,千手无法从别处出击,上攻陆地?” 短暂沉默之后,白钟突然微微抖臂道:“因为那个了不起的人,不!那是——” “不必描述,你知道就好!只不过,就算你能剿灭千手,那天外天,”房音起身,开启石门,任阳光进入,以娇美面庞相迎,“你又能如何呢?” “只盼来世,不问今生!这便是我的想法!”白钟毫不迟疑,直截了当道。 “只盼来世,不问今生!”房音重复着,同时眼中闪现别样光华,仿佛重获了光明一般。 “你去吧!”片刻之后,房音猛一转身道,“要想重铸自己被夺之魂,必须以相当的灵力祭鼎!”她说出了还魂之法,“但这鼎,我就先代为保管吧!” 话毕,房音挥臂一扇,石门一合,白钟连同那白牙便已是置身室外了。 秋日午后的引归峰顶阳光灿烂,海风淡淡,让人神清气爽,但白钟一刻也不耽搁,在灵力四探后,冲上云霄,不过片刻便垂直降落在了蓝家大院之中。 思绪纷乱中的蓝聂二人闻声而下,来到了已悬浮在祠堂门槛上的白钟身旁。 “这东西,也是你家的传家宝?”白钟指着厚重案几上的‘大黑锅’道。 蓝青石本想请教这老者对自家惨案的分析,却不想他倒先开了口,只得欲言又止地道了声“是。” “老夫也不是恃强凌弱,强取豪夺之人,若是要借你这传家宝一用,自然会给你好处,不知——” “前辈只要答应帮在下找到那凶手,”蓝青石咬牙环绕四周道,“别说借,这东西送给前辈都算礼轻!” “那我就不客气了!” 白钟食指一撩,神木瞬间离腰,直直向那‘大黑锅’刺去。 只听 “啪!”地一声,‘锅’沿向内寸余处被神木贯穿,一枚幼龟龟壳大小的黑片落入白钟掌心,神木也重回蓝青石腰间。 “你的祖上不可能知道,自然也不曾告诉他的子子孙孙,这口大黑锅与你那神木便是上古之古的祖蛇之鳞与绞头蕨。祖蛇并非这个世界的生灵,而是来自遥远的天外天,绞头蕨则是上古之古我东南西北中五族之目东一族族长的木灵神器。自古以来,它们便如同水火,势不两立。你们看这洞,实际上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存在,正是绞头蕨为报主人之仇,全力击向祖蛇所贯穿,只不过日久天长后又渐渐自愈了而已。” 蓝青石抚摸着腰间神木,眉头紧锁,与聂云垂一样,如同在听一个神话故事。 “我来时见四周民居宁静安详,定是不知此处发生之事。不如你就此将血迹清理干净,再写张告示贴上大门,就说举家外出之类,暂时掩盖此事。如何?” “行!”蓝青石不假思索便知如此合情合理。 “那老夫就暂时将躯体封在你家院中了!” 说完,白钟四指一勾,院子中心在微微一颤后,一块四四方方,扎扎实实的厚土缓缓脱离地面,悬浮在离地一丈的半空。 接着,白钟脱离白牙,飘然入坑。 蓝聂二人隐隐瞅到在那躯体入坑后坑底又猛然下沉了约摸一丈,心中自然明白。 “来!”白钟低吟一声,祖蛇巨鳞离案而起,飞抵坑口,徐徐下降,与四壁泥土吻合,将其身躯完全笼罩其中。 四方厚土掩上,地面完好如初。 “两位稍等,”白钟人声从地下传来,“老夫去觅副肉身才好与你们一道北上!” “北上!?”蓝青石心头一悸,待问出那句“前辈已知那凶手的去向了?!”后已是无人回应。 蓝聂 二人在空空荡荡的院子中央低头望着掩埋了肉身与蛇鳞的平地,脑中一片空白,也如此持续了约莫半刻,可就在他们正要重拾思绪的时候,先前被聂云垂在冲忙之中合上的院门,却被轻轻柔柔地敲响了。 第37章 临渊谷之战 烂肉碎皮漫天飞舞,绿鳞白骨溅射八方,在一对对林里水中的同胞血红眼中,水军头领就此阵亡。 “上!!!” 一声长啸,黎川振翅冲天而起,唤起四方飞鸟毒虫极速赶到!一双遮天蔽日的银翼猛然一抖,数百片被灵力包裹着的如刀长羽射向指挥舰及其前后小艇。无论大小,飞鸟毒虫纷纷效仿,铺天盖地的各色羽刃与毒雾交杂在一起,倾泻而下,顿时昏天暗地,彩雾重重。 同一时间,林中勇士目光如火,双手虽是颤抖,仍旧满弓而发。无数灵力之箭如涌,从两岸密林喷薄而出,势要将众舰打成筛子。而河下则如同沸水翻腾,各种鱼鳗及蛇鳄不是朝众舰舍生忘死地全力撞去,就是冲出水面杀向船上金发碧眼的异族。 元之关全身紧绷,心率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极致,他青筋暴起的双手几乎把腕粗的树枝钳断,牙关也咬得几乎沁出了血来。在万箭齐发之际,他认为再先进再强悍的坚船利炮也无法阻挡这雷霆万钧。 可惜,他错了。 咚!!!一个黑色光晕在众舰之上的半空沉闷炸开,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保护罩,将大大小小船舰笼罩其中。 时间,凝结。 空间,膨胀。 无数眼睛,包括黎川的那双,在恍恍惚惚中看到自己射出,投出的利刃,甚至是自己的身体,瞬间扭曲,失去了原来的动力,纷纷在攻击的半道戛然而止。 咚!!!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一切的一切调转矛头,以更加迅猛之势向实施者击去。 “大意了!!!”黎川头皮发麻,灵力尽起,双翅强行开合,将身侧所能触及的兽化战士护起。 兵器穿过肉体的各式声响几乎混杂在一瞬,接着,哀鸿遍野! 毕竟,能如黎川般躲过那攻击的战士少之又少,而其他每一个出击的战士或兽化者,均被自己那有形或无形的攻击命中。 须臾之间,元之关看到了漫天血雾中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躯体如雨如雪坠落,飘落。也看到了从两岸密林底部流淌而出的红得发黑的血液,一缕缕汇入河流。他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留有一道长鸣不停作响。 也许在场所有战士的感觉与元之关一样,那么地不真实,如同梦幻,若不是那徒然响起的连续刺耳的恐怖巨响,他们不知还要在赤色沼泽中挣扎多久。 当灵力修为达到某种层度时,双眼能清楚地看到一颗颗尖头柱身大家伙,小家伙从那些粗的细的管中喷射而出,进入,贯穿,同胞的肉体。至此,看似密不透风的防御瓦解,如同纸糊一般。 三枚小家伙击中了元之关被鳞片护着的胸部,两枚大家伙穿过他的大臂与腹侧,强劲的力量将他从枝干处击落,在昏迷之前的一瞬,他恍恍惚惚听到了穿透蒸汽机之声,从天边传来的黎川哀嚎——:“启动拦河坝,退守临渊!”。这哀嚎乘风,直达临渊谷上空。黎川从未想过这墙会在此刻开启,直到体会到了这舰队中有极其强悍的灵力者。 黑烟消散,舰队毫发无损,继续破水,在向前数十丈,已可凭肉眼看清临渊谷廊桥之时,却又主动减速,开始变阵。 湍急却又如镜的河面突然翻腾,金光先行,千丝万缕,直冲天际。两个漩涡一左一右,突然出现在近岸,水响震耳欲聋之中,一面金光熠熠的黄金巨墙缓缓升起,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拦腰阻断了奔流不息的古力诺河。那墙体厚重无比,墙面满布符咒般的奇异粗纹,仿佛震慑心魂,让人不敢直视。 黎川振翅悬浮在黄金墙与临渊谷间的半空,两侧是空军头领及生还的众半兽战士。不过半刻的交锋已让他身心俱疲,只是怒目圆瞪,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一番言语后,黎川右臂一扬,身后临渊谷之上突现一道连绵百丈的黒线,随之,成百上千的光电自黑线暴起,在直达天际将白日照得炫目荡漾后垂直落下,不断加速,呼啸着向侵略者坠去。 空气被自上而下层层刺破,尖锐之声成浪,速度与力量不断增强。 咚!!!如法炮制的防御再起,攻击反弹,如雨倒下!不过还好,这一次没有人员伤亡! 看不清! 黎川鼻翼抽搐,再次扬臂,箭雨再临! 防御毫无变化,进击徒劳无功! 黎川双臂不断挥舞,箭雨层层叠叠而下,也反反复复地反弹,直上云霄,无影无踪。 怎么办!黎川满面愁容,始终无法试探出那灵力者的确切位置! 怎么办!?眼看着众舰大船在前小船在后,即将完成调整,黎川心急如焚。 不对!!!他们并不是看到有东西将要冒出水面才停下的!他们知道有东西要出现!确切地说,他们知道有这黄金墙!!! 一阵心寒一阵冷汗过后,黎川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看起来真实无比的画面:十数个全副武装,金发碧眼的白人面带嘲讽,站在一座黑乎乎的,由无数尸体堆积而成的高山顶峰,就在他们的脚下,血如泉涌,淌过头颅,胸腹,四肢,最后寂静无声地汇入已是红得发黑了的古力诺河之中。 突然,半空中的黎川等众人眼前一花,看到了从四艘斜身巨舰腰部喷薄而出的团团殷红。 他们的确是有备而来!他们要熔掉那厚达七尺,纵然是坚船也无法将其撞倒,即便是利炮也无法击穿的黄金墙! 第38章 指引 “这么说,这是------,逃的——器件?”木关认为自己想错了,他原以为那东西至少要比外面那船舰大上两圈,但这房间——,看来那东西只是为几个首脑逃跑而准备的。 连齐转身对众人道:“那逃跑的物件由黄金打造,共有三尊,分别叫做过去,现在,未来——” 啊—— 田斓条件反射式轻叹了一声。 “怎么?”连齐不知是敏感还是警觉地将目光移至田斓面部。 田斓难掩激动,颤抖着低声道:“您说那东西,是由几个自己能转动的大金环组成的吗?” 刚一说完田斓就后悔了,这连齐转眼前才说那三尊器件是万年前打造的,而她记得目西说那东西在五族进入海底之底前就有了。很明显,两者应该不是同一种,同一个东西。 “在哪?”连齐目光忽闪,“你,见过?” 众人一听,立即齐齐望向田斓。而田斓更是不知所措,因为从连齐的问题看来,他说的与自己见到的就是同一种器件无疑了。 “我,见过——”田斓在犹犹豫豫中还是答了上来,“那东西叫一寸光阴一寸金。” “一寸光阴一寸金!名字倒是取得不错!”连齐笑着说完后瞬间沉下脸又道,“这么说,你进去过?看到什么了?” “进去过——,很短很短的时间,什么也没看到。”田斓实话实说。 “是吗?”连齐微笑着走到田斓跟前,看着她仍留有稚气的眼睛道,“那东西,在哪?” 众人听来,这一问,略带审讯口吻。 “那地方——,那地方——”田斓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 “怎么,信不过我们?”连齐虚着眼神道。 陆离一步上前,半挡在田斓身前笑道:“老人家就不要为难孩子了吧!您与公主对我有恩,若是定要找到那器件,在下定会不遗余力相助。” 巫一亦是挺身而出,挡在了田斓的另一侧,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可连齐却背过身去,似乎并不把这二人放在眼里,只是又淡淡地道:“别着急,好好想想,慢慢说。” “不不不——只是,只是——只是我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记得我掉进了一个全是奇形怪状的,怪物的——,长长的洞里,洞的一头就是那东西,我,我好奇,便摸了一下,不知怎么地,就被吸了进去。”田斓断断续续地道。她很少说谎,但这一次,身体的每一个器官与毛孔都似乎在提示着她不要说真话。 对一个从未说过慌或是极少说谎的人来说,一旦说谎,很容易便会被明眼人看出,但对于某些人与某些事来说,描述得结结巴巴反倒会让人觉得不似胡编乱造。特别是如同田斓这般带着些许坚毅与正气,却又满脸稚气的少女,她所描述的事情即便是有那么些前言不搭后语,也是能让人相信的,就算是连齐这类老者。 连齐眨巴眨巴眼,猛然回头,继续追问道:“那你总该记得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掉进那洞中的吧?” “海上!”,田斓脱口而出,“我的翅膀突然消失了,我是从海上突然掉入那洞中的!” 田斓的回答堪称完美。 “海上?”连齐笑了笑,“这回答——” “对了!”田斓对自己与目西族长的对话可以说是字字在心间,突然问道:“您说那东西有三尊,是不是每尊只能对应地去往过去,现在和未来?” “你猜得不错!”连齐高声道,顿时,众人心中各有所想。“若是灵力极高者,也许偶然会在三尊物件中穿梭。当然,若是没有巫族的金符,所到达的地方比留在原地更可怕也难说!”连齐转身向外走去,“这个暂且不细说,跟我来吧!” 众人相互望了望,也不耽搁,紧随其后,很快便进入了仅十步之外的另一间密室。 伸手不见五指间,连齐用一个个响指,点起一簇簇五颜六色的光团,光团则向来者展示包裹其中的一件件款式大同小异,纹路与标志各异的酒红色衣装。而正当众人为这些衣装的精致与惊艳而张大了口时,连齐随手一甩,一条光柱吸上天花,照亮了整个房间。 “各位,”连齐凭空缓缓升起,悬空,“先王曾在睡梦中借那巫族神器到达不久后的未来,虽然时间短暂,黑雾重重,却清晰地描绘出了那副画面:天地之间,在不计其数的异族包围之中,九个身影环绕在一尊巨型气蘑四面八方,严阵以待。虽然看不清那九人面目,但他们左肩上各不相同的图案明艳夺目,却犹如近在眼前。于是老国主便命工匠打造了这些能随躯体变化而变化,既可抵御各类强力攻击,又能接骨疗伤的战衣,等待它们的主人。” 那美月临眉头一皱,说出了众人的问题:“那到底是你来确认它们的主人还是这些衣装自己就能对号入座呢?” 连齐抬臂,一一指向那九套衣装,“曲体黄背鱼,红刺青圆叶,伏地彩甲虫,昂首坐地猫,银翼巨嘴鸟,多臂乌黑螺,两刃金柄刀,长须紫鳞龙,电雨冰火云。老国主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亲手给这些战衣绘上了标志。谁,穿上哪一件,合不合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意穿,愿意舍生忘死地保护那气蘑中人!” 众人纷纷或低头,或闭眼,不由自主地想象出自己穿上战衣的模样。 “请问,这些战衣能随躯体变化而变化的意思是?”木关问道。 连齐赞许地点点头答道:“为气蘑中人而战的勇者,毫无例外,一定是半兽之身!” 第39章 附体 门没锁,而且白发老者无需敲门!那么这个时候,来的是谁? 聂云垂心中打鼓,蓝青石不知所措。这下子他们才发现刚才只顾着胡思乱想去了,竟然忘记了清理血迹。 咚咚咚!敲门声比起刚才只是大了少许。 聂云垂望了望蓝青石,猛地闪身挡在了祠堂门槛上的那滩鲜血前,同时示意他去开门。 “谁啊?来了来了——”蓝青石故作镇定吆喝着,一边走向宅门,一边不断地回望聂云垂。他知道她动动手指头便能将血清理干净,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那毕竟是自己亲人的血,万一找不着尸首,棺材里也只能放置这个了。 咚咚咚! 蓝青石长吁一口气,一把拉开了宅门。 “你——!”蓝青石张大了口。 一位满面柔情,体态丰盈的青衣少女伫立门前,朝着蓝青石浅浅笑道:“蓝大哥,我们进去说吧。” “你你你——,这这这——”蓝青石对这不善言辞的羽家大小姐虽有好感,这个时候却着实左右为难。 “怎么了?”羽梦舟皱眉道。 蓝青石刚要扯出个慌打发她离开,两耳之中却冷不丁地响起白发老者之音:你小子难道看不出老夫入了这女子的右臂吗?她说她要找一个叫做陆二木的小伙子,我说只要同你小子一道上路便能将他寻着,明白了吗? “请——进——”蓝青石犹豫着拖长了声音道。他怎么也没料到老者竟然恰好找上了羽家人,这是偶然吗?实际上并不完全是偶然!蓝青石在深潜队的那次会议上便看出了羽梦舟对陆二木的深情,只是没想到自从二木兄弟随那陌生人出海后,她便日日在双季陆家与神木蓝宅四周游荡,期待陆二木的突然出现,或是希望能从蓝氏兄妹处打听到心上人的消息。这不,恰好被老者撞上了! 羽梦舟轻轻合上院门,插上了门栓后,迫不及待地扯起蓝青石的衣襟,满面苦涩地道:“蓝大哥,二木,可还好?” “还好还好!”蓝青石没有丝毫犹豫便按照老者在耳边的吩咐答了上来,“二木兄弟与我有约,年前便会在昆仑山下会合!” “昆仑山?那我们何时启程?”羽梦舟不假思索急急问道。 “待你告知家中长辈,获得允许后,我们便可上路了。” “好!我去去就来!——咦——”羽梦舟转身一瞬才发现了亭亭玉立,超凡脱俗的聂云垂,但她并不耽搁,只是挥手打了个招呼便疾步离去。 随后,蓝青石从偏厅找来了四个干净的青花带盖罐子,将父母,爷爷,太爷的血引入罐中,做好了标记,恭恭敬敬地埋入了后院一棵大樟树下,又磕了三四一十二个响头,才咬牙离开。刚一到堂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正好响起。 “青石!开门啊青石!” “叔,您怎么来了!?” 门开,蓝青石看到了提着大包小包,满额汗珠的文益心,一脸茫然。 “怎么样了?我回去拿了,拿了各种草药,看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些忙!”文益心上气不接下气。显然,他根据在船上听到的只言片语猜到了蓝家有难。 蓝青石心中感激,将文益心带入堂屋,却又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位小长辈说出实情。但他又突然想起,这益心叔刚刚才从海底之底的蛇腹中死里逃生,于是便三言两语地将一切告诉了他。 “这天下之大,真是——”,文益心狠狠地叹了口气,“若是——” 话未说完,宅门又是一开一合,正是老者附体后身轻如燕的羽梦舟。她在极为迅速地往返后仍旧两手空空,只不过偷偷藏了些值钱的首饰当做远行的盘缠而已。 “梦舟!”文益心惊道,同时脸色猛地由煞白转为红润。 “这是——” 蓝青石刚要解释,却听瞪大了双眼的文益心朝着羽梦舟叫道:“你右手的经络怎么了?!你,受伤了?!” 话音刚落,苍劲有力的“哈哈”笑声与言语从羽梦舟腹部传出,羞得少女两颊绯红。 “你不过是个常人,竟然能看出老夫所在,光凭这一点便能与我们同行了!” 就在文益心明白了这羽家大小姐是被那白发老者附上右臂的同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看出!”蓝青石突然惊呼一声,仿佛被雷电击中,鼻翼,嘴角,甚至腮帮都抽搐了起来。 “看出?!怎么回事!!!你,我,他——,好像,我记得,不,记不清了,想不起来了,还有,她——,”蓝青石回头,痛苦地望着聂云垂,顿时冷汗如雨,气喘吁吁。 “我们之间好像,发生过,什么事,我,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蓝青石双手抱头,缓缓蹲下,语无伦次。 “你——!怎么了!?”聂云垂在被惊了片刻后俯身不断地抚摸着蓝青石的后背。 “小侄这是?”文益心感觉这与失心疯的症状极为相似,腾地探手去掐他的右手神门。 豆大的汗珠滴落,身体颤抖的幅度甚至让抚按其背的聂云垂都震动不止。 “前辈,请帮帮他吧!”聂云垂心生恐惧,无计可施,以乞求的姿态望向羽梦舟。 “等等。”‘羽家大小姐’腹语道。 此时,老者正在与羽梦舟交涉,他想要完全占有这副身体必须获得其主人全身心地认同。 不过片刻,羽梦舟抬头挺胸,脚尖一点,冲上千丈远空。而极速落下至临近地面三丈之时才猛然减速,待她双脚落地,周身散出淡淡白光,七孔均溢出清灰气体,看似诡异,却又犹如天女降临。 “多少年了,我这才又真正地再次看到了这个世界!”羽梦舟一把抓起地上碎石块及其下的干燥泥土,放到鼻前,微微一笑,长长一吸,一双先前唯有痴情的双眸中,出现了仿佛能看穿一切的万般光华! 第1章 半途而废 “说。” “两边的研究报告都出来了,您希望先——” “先说坏消息。” “精神病患者在临死一瞬的脑波并无标志性变化。既然与预估不一致,可以算是实验失败。” “这么说另一方面的结果是体重减少咯?” “不!恰恰相反!” “你是在开玩笑吗?巴顿!这可不好笑!” “不不不!先生!我可不敢!结果就是如此,千真万确!甚至有一人的身体出现了体重大幅增加!而且他此刻到底死没死,我们——,我们无法判断!” “飞索不在?” “在,但他也下不了结论!” “你们想尽一切办法看好他,让飞索来接我!” “是,先生!” 放下通讯机,阿洛伊修斯撇了撇嘴,拍了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副官加西亚的肩头道:“也许你说得没错,就算事先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一切,依旧无法改变应有的结果。” “您打算放弃这舰队?” “也不能完全说是放弃,毕竟你还在——” “还有多少时间?” “飞索的速度是每秒五百码——” “只要解决掉那个银色翅膀的家伙,说不定真能改变。” 阿洛伊修斯笑了笑,一边打开手中那个盖子上镶嵌了八条金丝的黑铁盒,一边扭头凝视着船舱外。那点点水花,道道水线,条条水柱在红色中发出滋滋唰唰声后被热力蒸腾,转眼消失,并未将殷红变淡一丝一毫。 “飞索一到,我会向那银翼人击出最后一发‘零’。”阿洛伊修斯在五指间玩弄着叫做‘零’的红色小球。这球不过初生蛋大小,红得晶莹剔透,表面布满黑色波浪竖纹,似乎弹性十足。 “如果那悬壁中还——” 咚!闷响传来,船声猛然一震,左右摇晃起来。紧接着,上方的船楼顶面如同被冰雹击中般铛铛作响,抬头一看,厚重的银面被砸得凸起了密集的鼓包。 “敌人越来越多了,天上的水下的怪物不断赶来——,先生,您也感觉到了,天色渐渐暗下,那些虫鸟聚集的速度虽然不算快,但一旦集结完毕,同时倾覆而下,再怎么坚固的船也会瞬间沉没的。”加西亚按下了舱内照明灯。 “你说得没错,加西亚!之所以我们如今还在水上而不是水下,得感谢对方那个领导人。他一定是个完美主义者,当然,在战场上,一个完美主义者往往因多疑而延误战机。其实不必等他们集结完毕,只需集结一半,已经足够将整个舰队击溃了。” “那也还是得归功于您的绝对防御!” “不单单是长相,”阿洛伊修斯向后理了理过肩金发,左臂一抬,一梭子弹将从窗外探头而出的清灰色巨型蜥蜴打得血肉横飞,“那银翼人的灵魂也一定出自东方。” “何以见得呢?”加西亚的生活中虽然也存在那么几个熟识的东方人,但他并不了解东方文化。 “七则生变,遇九不前!他被动攻击了一次,主攻了七次,在第七次主动攻击结束而并没有取得不同于前的效果后暂时放弃了进击。如今,他正是在酝酿最后一次,也就是第九次主攻。” “难怪目前的攻击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加西亚对这分析深以为然。 利齿撕咬钢板的刺耳声如同挠在心头,加西亚摸索着舱壁靠近窗口,小心翼翼地向外瞥去,他要冒险看看己方还能抵抗多久。 “兄弟们没剩几个了,不断有大大小小的动物从密林中涌出,它们看样子是——,啊——”,话未说完,加西亚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待他咬牙切齿回过头来,阿洛伊修斯看到一条血水从他已是一个黑洞的左眼框中流下,划过脸颊。 “狗娘养的,蚊子都能吐出他娘的带钩子的长舌头!”加西亚边压抑着轻声吼道,边抖着手从满是口袋的裤装中翻出一卷白色纱布,两三下便斜着缠上了创口。 “一只眼够用吗?” “凑合着吧!还好那舌头带的不是双钩。”加西亚又取出一瓶棕色药水悬空瞄准创口处的纱布,正准备倒下,船体又遭一击。 咚! 大半瓶药水洒泼在他的右眼以及口鼻,唯独未入创口处一滴。 “发克!!!”加西亚大吼。船楼外高亢的飞鸟长鸣与低沉的毒虫震翅混杂在一起的震耳欲聋之声下,这个词也能清晰入耳。 “请注意你的用词,加西亚——”一个满面灰色细鳞的人面大头倒挂着从后窗突然出现,跟随着船体一左一右地摇晃,诡异至极,“特别是在老板面前!”那大嘴说起话来如同裂开,嘴角几乎延伸到了耳垂。 “我以为你会迟个两三分钟才会到达哩!” “不,先生,虽然我起步比较慢,但全速飞行能达到近六百码每秒。特别是在——” “小心!” 就在加西亚这二字脱口之间,一条细长黑尾已是穿过三只肉食鹰隼的胸腹。 “是开胃菜吗?”飞索哆嗦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快感道。 “不,这次并不开餐,我们走!”阿洛伊修斯起身道,同时朝加西亚点了点头,并投去了信任与不舍的目光。 说话的档口,黑暗极速在指挥舰上空与四面八方聚集,当阿洛伊翻上飞索背部,钻进了“育儿袋”中,只露出了一个头来时,整艘船舰已被无数与飞禽合体了的战士笼罩其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看来你的到来让那头领确认了我的位置,这,是他的最后一击了!” “可怜的加西亚——”飞索一边嘀咕着,一边张开他翼展五丈有余的双翅问道, “摆好了吗?老板?” 阿洛伊修斯匍匐在飞索后颈,一掌张开,放置“零”球,一手作ok状,准备弹射。 “就等你了!” 轰!!! 飞索长颈一缩一伸,血盆大口猛然打开,一柱比烈日还耀眼的黑色火焰仿佛夹杂着闪电喷薄而出,直击临渊谷方向。 嘭!!! 半兽之墙被打出了一个直径丈余的光洞,尸首如喷发的火山岩浆四溅飞舞,而那银翼人,便在洞后八十米外的半空。 “中!” 阿洛伊修斯食指划过拇指一弹,“零”球直击黎川! 第2章 全新陆离 黄昏,太阳将今日最后的光芒洒向海面,在风平浪静中折射出一片广阔的粼粼彩光。一只海鸥声声短鸣,在光的尽头突然一冲而上,看样子似乎乱了羽翼,狼狈不堪。 “嘭!!!” 就在那鸟儿惊慌失措的海天之交,一个东西如同炸开一般,猛然破水而出,在空中极速滑行了百米后再次下击入水,溅起鲸尾形状的巨大浪花。 “那是何物?” 一艘下了帆的三桅大船上,十余个汉子在听到了这惊呼后集体停下手中劳作,争相赶上船头,瞪大了双眼,踮脚眺望。 一束束目光之中,那东西忽而跃上海面,忽而扎入海中,时隐时现,渐行渐近,不过十一二个起落便已从远方来到了眼前! “嘭!!!” 海面炸开,一道光芒于距离三桅大船正前方十丈处起笔,众目睽睽之下,在船之上空划过一道彩虹般的光影后坠入海中。 “看清了吗?”一个汉子满面惊恐,环视身旁众人。 “是,是一个竹笋?”答话之人说完立马笑出了声来。 众人虽心生恐惧,却又纷纷情不自禁地跑向船尾,伸头探颈,渴望着能辩清那家伙到底为何物。可惜那东西速度实在太快,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十余人中唯有那外号“二饼”的秃顶汉子看出了些许眉目。 “依我看,叫那东西飞船也不为过!”二饼抬手从左往右理了理他为数不多的几缕长发道。 众人无法辩驳,却也照样嗤之以鼻。 二饼见状‘哼’了一声继续道:“顺道告诉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死鱼烂虾,那飞船在行了个百八十丈后,还有个人从里边跳出来了咧!” 众人哪能相信,皆对其斜目而视,并在骂骂咧咧中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可惜,天赋这东西之所以叫做天赋,正因为并非人人都有,而是百里,千里,甚至万里之中才会有一人与生俱来,就好像二饼的眼睛,陆离的心肺。 各分东西之际,那美月临送给了救命恩人一艘核艇,并亲自教会了他如何操作。毫无疑问,她希望陆离能够快去快回。 如果说先前与众人乘舟行于海上,只不过是懵懂如梦的自己,此时,陆离可算是真正的重见天日了。于是,就在刚才,他在核艇凌空之时点下了开舱按键,纵身“回归”海洋。 人与艇坠入海中一大一小的痕迹渐渐淡去,消失。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一刻钟…… “啪!” 一个身影像极了飞鱼,轻松干脆地击破海面,冲上百丈高空! 若是忽略这腾起的高度,就算是那二饼之眼,恐怕也会断定这就是条大鱼吧! 不错!如今已步入壮年的陆离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便被沿海十数个村镇的人们称为‘鱼人’! 陆离在空中猛吸一口清新无比的海洋之气后扭身向下,惊叫着砸向海面! 也难怪!他哪里能想得到如今自己这简简单单的一跃竟然冲上百丈之高呢?想当年,自己能凭空跃出海面,身体离水半尺都已经让海民们大呼不可思议且津津乐道了咧! “嘭!!” 陆离重重跌落,却是分毫不伤! 水中,陆离转眼便明白了,定是自己作为目东族长的这些年得到了非常人能练就的力量。于是,他定气凝神,开始体验,估摸,熟悉,习惯起自己的神力来。 很快,不过七八个来回之后,他出入水的动作已是从容而优美了! 既然……那么…… 陆离闭气,曲体掉头,双臂一扇,双腿一并,双膝一抖,向海底游去。 破水之力强劲,却又了无痕迹。鱼鲨四散逃窜,螺贝就地匍匐。虽然这力量从未登临此片海域,但王者之气四溢,万物皆可感应。 不过片刻,陆离双掌向上一抬,正身踏上了深海之底。他目光如电,将方圆数十丈内的点点滴滴清晰扫视入眼。 不找了,就这儿吧!他心下自语道。 “咚!!!” 陆离使出七分气力,躬身一拳,击打在地。 顿时,五丈之内,三尺之下,泥沙如沸,脱离海底,向上蒸腾! 好家伙!海底真是处处有宝贝啊! 陆离腾地瞥见二丈开外一块镶嵌在底层泥沙之中金黄木块,连忙双脚猛地一蹬,伸手夺去。 呯!!! 巨木出水,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好一尊南海沉香木!”陆离怀抱这尊直径二尺,已被海沙打磨得光滑细腻的丈余巨木,喜不自胜!他原想如同曾经每次出海那般寻些稀罕宝贝送予爹爹,没曾想,竟然碰上了这么件稀罕之物。陆离幼时曾听文一老先生说过,这沉香木不但闻起来心旷神怡,若是做成随身之物,还能养人身体,甚至延年益寿。这么大一块,足够给爹爹打一张摇椅了,岂不是最好的礼物!?想到此处,陆离的喜突然化成了悲,十年了,先失妻子又失儿的爹爹也不知老成了何等模样,还能出海打鱼吗?还是早已白发苍苍,弓腰驼背了?陆远已是十八的汉子了,不知道有没有担起那残破不堪的家? 陆离不敢再想,他按下透明手环上的一个奇怪图案,刹那之间,核艇抵达身侧。 木身过长,陆离试探性地对那透明手环轻声道:“我要将这巨木带走……” 话毕,四条锁链状黑色触手从核艇腰线中伸出,在将那巨木缠绕之后,缓缓收起,拉紧,固定于艇底。 “开舱!” 气蘑之顶向上拉开,陆离翻身入艇。 陆离见这艇果真能识别人语,便不再按下操控面板上的某某图案,而直接下令道:“目标南海双季,一路深潜前行!” 核艇下潜,开始加速! “等等……停!!!” 不过前行了数十丈,陆离突然急急发声制止。 “那东西是……” 陆离在舱中侧望之时一团亮呼呼的东西晃眼而过! “开舱!” 陆离极速回游,很快便在那团幽幽白光前俯下身来。 抹开沙泥,一块长半丈有余,宽三尺不到的玉石板子惊现眼前。 即便是在深深海底,双目如炬的陆离又怎会认不出这就是启蒙老师田句的压舱之物呢? 第3章 十三针 ‘羽梦舟’右掌一翻,缓缓轻抬,蓝青石猛然四肢直挺,离地悬空,向施术者移去。 一翻上下端详,‘羽梦舟’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蓝青石布满血丝的双眼。 “难怪难怪!你小娃是碰上了那黑白双尊中的白尊!” “黑白双尊!?”聂文二人开口无声道。 ‘羽梦舟’转目又瞧了瞧聂云垂,文益心二人,“你们二人也是如此!” “我们?!” 二人下意识地对望,一脸茫然。他们在脑中快速搜索后确认了自己根本不曾碰上过这号人物。 “你们准备好了,拔出这白尊毛发,可谓是巨疼难当!当然你们可以选择拔或不拔,但这小娃若是不拔,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魂飞魄散了。” “等等!”文益心叫道,“不知神仙能否先告知我们,那黑白双尊是……” “请前辈先行解除蓝青石的痛苦!”聂云垂请求到。 “那么,你呢?”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聂云垂挺身上前,四肢大开,小口微张,舌顶上颚,摆出蓝青石一般的模样,悬浮在其身侧。 “你?”‘羽梦舟’望了望文益心道。 “小民身为医者,往后自行解决吧!多谢神仙!”文益心信心十足地道,实际上他是认为有个如此稀罕之物留存在自己眼中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 ‘羽梦舟’微微一笑,“开始咯!” 文益心大气不敢出,只是见到从地面升起大小不一的一颗颗石子儿围着二人缓缓旋转。 “二十六颗,一共二十六颗!”文益心瞪着眼数了个清楚。 又见那些石子儿在没有任何工具切割磨砺的情况下渐渐变小柱,再由小柱化为了细得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细针。 “这是要要下针吗?”文益心脱口而出,同时快步从二人正面跑到他们身侧,这般才能看清那些针所刺入的部位,甚至穴位。 红日之下,闪着淡淡寒光的二十六针一分为二,每十三针上起鼻下,下至脚侧,毫无规律地合围一人。 “放松!” ‘羽梦舟’五指开合,双臂扭转,二十六根石针极速刺向蓝聂二人。 一切皆在转瞬之间! 太快了!太快了!可惜了! 文益心如何聚精会神也只看清了那些石针分别先后扎入了人中,少商,隐白,大陵等穴,而行针的深浅,以及转动始末,根本无迹可寻。 而到了最后,二人正脸处还分别有一针悬空未动。文益心按捺不住,正要发问,却听蓝宅后院响起了两声清脆鸟鸣。 电光火石间,一黑一灰两只半个巴掌大小的鸟儿赶到,它们尖嘴如钳,夹住石针一头,以另一头向二人唇齿间飞刺而去! “是舌下穴位之一!但为何……” 男女闷哼之声传来,蓝聂二人垂直落地,急喘不止,而再看那一双飞鸟,已是四脚朝天,七窍流血,如同石化般硬挺挺地坠地而亡。 “这是……”文益心红着眼眶,呆望着‘羽梦舟’,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时卡在了咽喉。 ‘羽梦舟’随手一指道:“这便是那白尊的两根毛发。” 果然,文益心打了个冷颤,上前几步,定睛一看,浮尘之间,两根轻轻柔柔的半寸白毛悬浮摇曳,诡异至极! “看你大包小包的,找个小盒将它们装好。这东西能带我们找到它们的主人。” 文益心惊而不表,急忙从腰间取出个小指大的随身木盒,小心翼翼地以盒代手,将那两根毛发收取了下来。 蓝聂二人摇摇晃晃,艰难地撑地而起,口唇蠕动却无法发声。 “别着急,你们受了这十三针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复原。”‘羽梦舟’边说着边走进堂屋,坐在了长案一侧。 文益心回过神来,急忙搀扶着二人缓缓步入堂屋坐下,自己则站在了‘羽梦舟’身侧。 ‘羽梦舟’的眉目一刻也不停歇地,可以说是贪婪地环视着堂屋中的一切,案几,圈椅,茶具,屏风,甚至房梁……直到将搜奇猎怪视作生命的文益心心急如焚地出言打断。 “神仙,您……,可以说说那黑白双尊了吗?” “黑白双尊乃是两只地外雏狮。”‘羽梦舟’扭身盯着案几后悬空台面上的一个烟管道。 “雏狮!?” 狮子这猛兽,文益心虽未亲眼见识,却也在杂书中读到过。聂云垂倒是见过,外邦献给皇上的贡品中就有。而蓝青石在昆仑修行时也听师父说起过,世间有种大型猛兽,头大如磨盘,发长而直立,目凶,口阔,体壮,尾长,远古时称为吼,嗜血成性。 “这是什么?”‘羽梦舟’拿起那一尺长的褐色油亮烟管问,并不断地抚摸着。 文益心不敢继续追问,于是望了望闭目养神的蓝青石,先回答道:“这该是蓝家老太爷的烟管……” “做什么用的?闻起来倒是特别!不过似乎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香味。” “这个,这东西的两头都由精铜打造,”文益心解释道,“细的一头叫做烟嘴,像酒杯的一头叫做烟锅,中间这木制的中空管子叫烟杆。神仙您所闻到的两种香味,其一定是这搜山虎木所制成的烟杆所散发的木香。另一种香味,恐怕就是烟草味了。至于这是做什么用的,”文益心又望了望蓝青石,希望他能立刻起身,才好亲自演示,但见他仍旧双目紧闭,只好先撒了个谎道,“小民不大会操作,恐怕要等青石小侄恢复,才能告诉您了。” “快了快了,这二人也并非凡人。”‘羽梦舟’道。 文益心尴尬笑道:“不如,先请神仙说说那……” “雏狮即是幼猫,那白尊,便是通体雪白的长毛猫儿。” “素…………素…………雪……” 文益心隐隐约约听到撑着圈椅想要强行起身的聂云垂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羽梦舟’瞅也不瞅她一眼道:“看来那白猫叫做素雪,是与你为伴的。” 聂云垂艰难点头,眼中盛着荡漾泪光。 第4章 灵魂的力量 “您的准头不错,老板!” 飞索形如蝙蝠的巨大双翼一扇,冲破虫鸟厚壁,直上蓝天。 “毕竟已经练废了一个中指。” “您为什么不看看结果再走?” “留个悬念不是更有意思吗?” “悬念?您不让我直接干掉他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悬念吧?” “不要太自以为是,飞索,更不要低估了那人的实力!在我看来,你们打起来大概率会没完没了,到最后落个两败俱伤而已。” “是吗?这么说那个悬念并不是悬念了?” “对于我来说只要有一丝意料之外就可以称得上悬念了。” “那么您的意料之外是?” “他对‘零’出手。” “您认为他非常聪明,智慧?” “没错。” “那为什么还留着他?这可不像是您的一贯作风!还不如不把诺伊女士叫来,我们联手的话干掉他恐怕不难吧?” “的确不难,不过他也许会做出极端反应。他还要负责带我们去一个神奇的地方咧!” “是吗?在您杀了他的黑人兄弟后?” “飞索,我听东方人说空气灌到肚子里是件非常不好的事情。” 飞索加速,不再言语。 回去的路似乎总比来时的短,飞过蓝海,飞过绿地,也就那么不到十分钟,飞索急停后俯冲,快而稳地降落在散布着零零星星仙人掌的荒漠中。 尘烟弥漫,阿洛伊修斯从俯身的飞索肩头跳下,整了整衣领和袖口,又望了望远方泛着虚光的洲际公路,走下了黄褐泥沙土地上徐徐开启的地下实验室之门。 玻璃门合上,交响乐奏起,升降梯大若房间,为实验室的主人量身定制。阿洛伊修斯是先调慢了电梯的行进速度后才走进洗漱室的,而后又进了更衣室。外人看来,他先前所要争取的每一秒时间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外表更加光鲜亮丽,而非其他。但熟识他的几位高层则明白,这个男人正追求着一个不是女人的女人,集团的特别顾问,美得倾国倾城的诺伊女士。 当阿洛伊修斯从更衣室走出来的时候,他的长发已整洁地束起,露出了精雕细琢,却又硬气非常的面庞。卡其色的猎装自然退下,取而代之的并不是西装革履或什么休闲穿搭,而是规规整整的纯白大褂。他闲庭信步般地穿过弥漫着玫瑰花香的长长通道,走入层高九米,一望无际的一号实验室。 “先生,一万人已全部先后自然死亡,这是电子秤数据。”实验室的总负责人巴顿道。他已在这居高临下的监控室里恭候老板多时了。 “与预料相反的只有一人是吧?”阿洛伊接过报告册随便翻了两下道。 透过玻璃,巴顿指了指纵横皆为一百具尸体的实验方正道:“是的,先生。其他死亡者的电子秤几乎没有任何反应,而他的,足足增重了五百二十七克!” 除监控室外,方正中每行每列都有三名监查人员时刻巡逻,以应对将死之人有可能突发的各种情况。此时,所有人员皆宜被巴顿请到了员工休息室,偌大的实验室不过他们二人而已。 “结论?!” “不!先生,结论应该由您来下!” “我想先听听你的。” “这,我那时可是公开反对了您的……” “现在呢?”阿洛伊扬了扬嘴角道。 “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就说吧。” 巴顿崇拜地望着阿洛伊,酝酿了大概十多秒后深深吸了口气,全身紧绷着道:“虽然我们的电子秤精确到了微克,虽然除这一人的电子秤之外其它都没有任何变化,但这只不过说明了其他被肉体束缚着的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够强大,微不足道而已。并不能反驳——每一个活着的人类肉体中都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或者说,一个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被一副副肉体束缚着!当肉体凋谢,那东西便没有了束缚,得以脱离肉体!在我看来,脱离了这人肉体的那种东西极其强大,甚至在这人活着时便已竭力向上挣脱,以至于那股向上的挣脱之力减轻了这人的体重!所以,”巴顿长长出了口气,向上顶了顶眼镜,“您是对的!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存在的!灵魂,是存在的!” 一向谨小慎微,从不慷慨激昂的巴顿几乎是一口气说出了这个结论,他的颧骨上甚至沁出了亢奋的点点血粒。 “谢谢你的结论!巴顿……”阿洛伊微笑道,“那么,带我去看看束缚了强大灵魂的那副肉身吧!” “请!” 走下电动扶梯,阿洛伊很快便在巴顿的带领下来到了第七百三十九号电子秤跟前。 平躺在银色电子秤上的是一具约摸五十出头的魁梧男性尸体。与其他尸体不同,他身上的心跳及呼吸检测装置仍未拆下,因为先前巴顿并不敢完完全全地确认他已经死亡。 “就是他,先生!”巴顿翻开已做了标记的报告册,“这人名叫阿尔弗雷德.凯恩,三十七岁,长期从事——” “等等——”阿洛伊打断了巴顿,皱眉道,“你认为他看起来多大?” “实话说,当我第一次见到他与他的档案时并不相信……但,就在五分钟前,已经再次确认过了,包括从他的同事,以及童年伙伴处确认了,没错!” “噢……这么看来,你刚才是要说他长期从事艰苦的户外工作咯?” “抱歉,先生,恰恰相反!他从大学毕业后便一直在一本名叫《大地之肤》的地质周刊任职,负责文案与照片的筛选整理。” “《大地之肤》……这周刊的名字好像在哪儿听到过……”阿洛伊皱眉闭眼道。 “是吗?我查过了,这周刊在地质类期刊里不算特别有名,若是放到自然科学类刊物中更是……” “我想起来了,巴顿!”阿洛伊张开双眼,哼哼两声冷笑道,“我不是听到过,而是见过!” “在哪儿?”巴顿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作为老板最信任的下属之一,他在跟随老板的近十年间从未见他正眼瞧过医学之外的任何读物。也许正是如此,修斯制药才能站在药企的顶峰。于是,他根本不相信老板会对一本地质类的读物产生记忆。 “你应该也见过,” 阿洛伊歪了歪头,拍了拍巴顿的肩头道,“就在想要收购我们的,那个讨厌的家伙的,——办公桌上!” “亚德里恩!?!” “你做得不错,”阿洛伊笑而不答,转而结束了这个话题,他仰头环视道:“那么,下一个问题——:你认为,这个人的灵魂还在这儿吗?” 巴顿打了个冷颤,猛然扫视了一遍四周与天面,“但愿不在……” 第5章 和氏玉板 海浪拍打着黑礁,涛声依旧。 核艇吸附在距离引归峰脚十数丈处的浅海暗礁上,陆离身着公主为其量身定制的浅灰速干长衫潜游而上,避开双季浅滩上零零星星出海归来的镇民,借道引归西,进入密林。他,已经等不到夜深人静之时再上岸了。 十年前,少年陆离在祭拜过母亲后从奔牛船坞驾船出海,开启寻觅‘宝贝’的远航。此时,壮年陆离回来了,他早已做好打算,回家前,定要到母亲坟前下跪,磕头。 林间,枝叶在清风中的摩擦之音柔软浸泡着陆离的耳膜,或远或近又时不时响起的清脆鸟鸣,穿过他的胸膛。重归故土,陆离大口地呼吸着叶与土的芬芳,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陆地的美,远胜海洋。 向前一里,心潮汹涌的陆离突然机警起来……这林子,被破坏过?还是……?不……毕竟离开了十年,有些变化也不足为奇! 继续向前…… 不对!地面上哪有什么枯叶! 陆离加速,冲向密林深处! 不好!!! 虽然陆离在地面上的方向感,位置感远不及水中,但这毕竟是他母亲的墓啊!他甚至认为自己在相隔十年后仍旧可以闭上眼睛就能将其找到!为什么?难道说……!!!陆离打了个激灵,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一想到这里,什么避不避开镇子里的人已经完全抛到了脑后,他迈开步子,向家狂奔! 熟悉的院墙十年未变,就连院门都似乎还留有自己的掌纹。离家十年的孩子到此,脚步沉重,几乎怎么也抬不起来。陆离怕,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怕过。他怕他的猜想是错的,他怕他的期望落空。 四周无人,踌躇不前的他像个孩子一样在院门外蹲了下来,如同母亲病亡后的每次出海归来时一般。那时,他是难以接受进门后看不到母亲,而现在,更是如此。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上下牙齿咬得几近崩裂。他忽然有了一种想法:——这一切,都是梦吗?这十年,自己真的离开了这个家吗? 陆离觉得脑袋有些晃荡,眼前的一切也迅速恍惚了起来。即便是蹲着,他还是不自觉地一只手撑上了院墙,一只抵住了地面。 吱呀——,里屋门开启,陆离咻地起身,倾听接踵而至的脚步声。 是两个人!!! 天旋地转间,陆离猛然侧身,一把推开了院门。 “爹!”陆离轻声念道,他实在是无法想到父亲看起来与自己想象中的老态龙钟大相径庭。 “娘!!!”陆离的呐喊似悲似喜,他眼中的母亲与离开自己时的别无二致。 高大健硕的汉子三步上前,“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离儿!!!” 别说十年,就算是二十年,三十年,一个母亲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朗秋亦是“咚”地一跪,将陆离紧紧抱住。 陆冬生仰天长笑,老泪纵横! 千言万语却又哑口无言,三人硬是在院子里不言不语地相对了近半刻钟,才手挽着手慢慢走进了堂屋。 三言两语,陆离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了爹娘。两语三言,朗秋也告诉了陆离自己被引归神女所救,以及近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没想到,他们一家差点就在海底之底重逢。但那个时候的陆离还未恢复记忆,就算见着了,又能怎样呢? “爹,娘,”陆离道,“虽然我们已是分离了十年,但孩儿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上引归,跪谢神女!” “是是是!”陆冬生连忙赞同,并长叹了口气道,“若非我不过凡人一个……你娃不同,定是能去道谢的!” 朗秋道:“我同你一齐去,也正好将那海底之底的事告诉神女。” 说走就走,朗秋让陆冬生去临镇转转,多多准备食材,自己则一把挽上大儿子,朝引归峰走去。 这一路上又与陆离来时完全不同,他们接二连三地碰上了镇子里的乡亲。毫无疑问,年纪稍微小些的不认识陆离,年纪长些的自然是惊得张大了口瞪大了眼,满面尽是震惊与羡慕。而母子二人虽是不言不语,却又时不时转头四目相对而笑,就好像千言万语堆积在胸口,难以冲破狭窄的咽喉。 引归峰下,陆离单膝跪地,弓腰挽臂,“娘,孩儿驮您上山。” “好!”朗秋毫不犹豫,攀上大儿子肩头。 迅速且平稳,不过两个片刻,母子二人便到达了引归峰顶那看不见的石窟门前。 咚,朗秋刚一下地便面朝黑岩双膝跪倒,高声道: “弟子小秋,领大儿子陆离,拜谢神女大恩!” 陆离见母亲如此,连忙也跟着跪下,道:“小儿陆离,谢神女救母大恩!” “起来吧,起来吧……” 石门不见开启,唯有房音温柔之声围绕二人。 “小秋记得恩人说过,我儿还活着,也说过我母子二人终有一日会再相见,如今小秋带我儿前来道谢,为何恩人不愿见小秋母子二人呢? “见与不见有何区别?你难道忘了我双眼不能视物?” “恩人莫怪!小秋只是………” “好了,莫再多言!但既然你们来了,我便有两件事相告,这第一,便是那玉石板子。” 陆离心中大惊,这神女竟然知道自己带回的师父遗物!于是,先前还对其神通的怀疑瞬间烟消云散。 “恩人说的是……”朗秋不知。 “田句的随船之物,那玉板是其母的祖传珍宝。你大概没有细看吧,那厚厚的玉石板子背面可是被剜下了一大块。” 陆离知道,师父自幼便被人送至双季,至于是谁送来的,没有丝毫线索,只是同到的有这一块光滑板子。双季这穷乡僻壤,哪里会有人识得,只是收养他的老人敦厚淳朴,一直为其保存,直到过世之前才交与了田句。 “长话短说,”神女道,“田句其母姓和名盼儿,其祖上为挖玉人,世代单传,直到盼儿一辈,别说诞下男儿,那和盼儿,便是和氏唯一的子女……” 第6章 另一种文字 咚! 一个人影向直击黎川的黑色弹丸撞去之时,却被他以银光半道拦截,直直跌落古力诺河中。 昏天暗地之间,那人影速度之快唯有黎川看了个明白,正是强行驰援,又是不知其中奥妙的陆二木。 而就在那弹丸即将碰上黎川的一瞬,他大臂一挥,手腕一璇,划出一弧通道,在将那弹丸之力完全卸掉之后,让其柔和地稳落在了掌心。 “二木兄弟!!!”解除了这最后一击,黎川低头一扫,二木已被面色煞白的璃瑶拽出了水中。 二木望着黎川,喘着粗气道“为什么?”。 黎川苦笑道: “与这东西硬碰硬,来多少个黎川,多少个陆二木都不够!” 这话,让只看到了那最后一幕的陆二木不禁后怕不已。 强者已走,这些敌人又该如何处置? 不能犯同样的错误了!黎川心中的狠辣轻而易举地战胜了仁慈。可刚要开口下令,却听陆二木轻声道:“让他们走吧……“” “让他们走?”黎川望也不望他一眼便冷笑道,“那我该如何向活着的兄弟交代?!” “他们的家人没什么错……”二木眼前突然出现了凯瑟琳的模样,虽然那么模糊不清。 “这么说我这些黑人兄弟的家人就罪大恶极?” 二木不说话了,扭头看了看冷漠的璃瑶,而她正在用眼神告诉二木,自己是站在黎川一边的。 “杀!!!”黎川一声怒吼。 “杀”,还没等这个字响彻天地,铺天盖地的呐喊已将其掩盖。失去了指挥官,没有了‘零’的舰队硬生生地接下了倾泻而来的仇恨。也就是在须臾之间,巨响消失,乌黑的天空放晴了。河面上除了几块特殊材质的薄布慵慵懒懒地漂浮着,什么也没有剩下,就连鲜血,也几乎没有一滴来得及将腥味散开。 “收起黄金壁,搜索伤员,打扫战场!”黎川下令。 可黄金墙的链环如同片刻便渡过千秋,锈死了一般,任凭人力与半兽如何强拉硬拽,竟然分毫也转不起来了。正当黎川发愁之时却瞧到璃瑶见了那墙上咒符般的图案便似着了魔,悬在半空,目不转睛地盯着。 “我师父,帮我找我师父!”陆二木两眼布满血丝,几乎是含着泪对璃瑶叫道,可璃瑶无动于衷,两眼仿佛牢牢地被黄金墙面锁住了一般。 还好,黎川极速赶到先前隐蔽的树下,一眼发现了昏迷的元之关,幸而其伤已几乎痊愈,不过是脑中依然嗡嗡作响而已。 待到元之关在河岸边上缓缓醒来,看到跪坐在跟前的陆二木,璃瑶还是没有从黄金墙前离开。 “看出什么了吗?”黎川问。他见无法将黄金墙归位,便吩咐工匠们伐木寻石,准备搭建掩体。但在开始动工之前,自然是要等璃瑶“看个够”的 。 谁知璃瑶不但不回应,反倒是越看越起劲,甚至开始情不自禁地不断抚摸起那些墙上的字符来。 黎川见状,也不打扰,璃瑶看他的字符,难道他黎川就不能看璃瑶吗? 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她。 发髻,额头,眉目,口鼻,脸颊,耳颈,在细细端详过后,黎川肯定了他之前的想法——:这辈子是不可能将她忘怀了!不!这辈子,非她不娶! 在将元之关师徒送回临渊客房,又吩咐黑皮肤的工匠们暂时停下手中一切后,黎川又回到了璃瑶身边。他能从璃瑶两眼的光芒中看出她的那种痴迷,又能从她摸索着的指间看出那种似曾相识。 又过了近一刻钟,璃瑶长长出了口气后终于开口了,“你,知道昆仑吗?” “昆仑?在我幼年时倒是听过这个词……是一座无边无际,又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山?” “你看这两个图案……”璃瑶用手指圈了圈一上一下两个巴掌大的字符,一个上边圈中带圆点,下边两个朝上尖角;另一个上边为尖角,下边则是三竖贯穿三横。 虽然黎川在儿时学习过不少天朝文字,至今未忘,但若是要将这两个图案与‘昆仑’二字画上等号,他还是认为牵强了。 “我自幼便独自一人在昆仑生活,不,生存。那二十余年,我虽不敢说踏遍了整个昆仑,但能够到达的地方我都留下了足迹。不瞒你说,这面黄金墙上的字符,我曾在昆仑的不止一处庙宇中见到过。只不过……”璃瑶皱眉摇头道,“只不过两者间几乎每一个字都或是多了两笔,或是少了一画,唯有这两个字差别不大!” “这么说你大概知道这墙上所刻的是什么了?”黎川虽然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墙,但他明白,就算给他一年半载,想要以现有的文字水平推出这墙上所述内容也是痴人说梦。 “难!”璃瑶叹了口气继续道,“除非与昆仑庙宇中的对比推敲,否则仍无头绪。” 出昆仑后,那些字便时时萦绕在璃瑶心头,甚至在无论昼或夜的梦中都时常出现。她认定那些并非简单咒符,而是另一种与天朝同宗同源的文字。而回到宫中后,她本想把所有字符图案写下,求教恩师,却不知道怎地几乎忘了个精光。若不是这黄金墙,又怎能勾起她似乎被神秘力量埋葬了的记忆呢?! 黎川见璃瑶那种解密的渴望无法平息,便找来谷中画师二人,如拓印般描下了墙上所有图案,成卷,交与了璃瑶。 “多谢谷主!”璃瑶将短卷纳入袖中,“我即刻便动身出发,先回宫向皇兄道明即将来临的生死之战,之后便回昆仑,想法弄清那些符号,或者说文字的意思。倘若真能如愿,定在第一时间返回临渊谷,将这黄金墙上字符解释给谷主知晓。” 临走前,黎川化鸟,送给了璃瑶三根银羽,并告诉她,羽毛在手柔软如棉,出手则坚韧似钢,但一根只能用一次,一旦击中目标,便会消散如烟。璃瑶一听,这东西与自己那冰刀竟是如此相似,不禁有了少女联想。但说走就走,璃瑶明白孰轻孰重。在拒绝了黎川的告别宴后,她又与元之关师徒二人道了别。当然,就目前来说,璃瑶对陆二木无论说什么情感都比对黎川来得强烈那么一些的,于是她告诉二木,当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事后就到扶光城,也就是皇城或是这临渊谷找她,毕竟,童子还在这里。师徒二人自然是满口答应,至于他们的事什么时候能完成,完成后会不会又有新的目标,则谁也不敢确定。 送走了璃瑶,在黎川的帮助下,师徒二人收拾好包括黄金在内的行囊,来到了古力诺河边。 “起!” 随着黎川一声呼啸,临渊谷顶躁动起来。 第7章 收徒 ‘羽梦舟’把玩着烟管继续道:“白尊体弱,在漫长的岁月里几乎无时不刻不是寄生于强者身侧,否则即便是路边野狗也能将其撕碎。万万年来,也不知它换了多少‘主人’。它生得鸳鸯双目,左目蓝渐红,右目黄渐绿,左眼夺记忆,右眼乱心魂。每当白尊预感到无法预计后果的危险或是死亡即将降临,便以自身毛发刺入‘主人’眼中,锁其与自己有关的一切记忆,直到此人死去。。在毛发留存眼中之时,若是那人的灵力超凡,在不知不觉中产生反抗,则会失心而狂。除你们三人之外,被刺入了白尊之发的,看样子也包括了那夫妻二人与重伤的老人和壮汉。而众人之中属这蓝青石小子灵力最强,自然是首先发作了。” “是是……是……不知,前辈能……能否……也救救……救救他们……”蓝青石喘着虚气道。而那聂云垂则已是泪流满面,原本就难以吐出字来的嘴更开合不了了,毕竟,她与那素雪,与那白尊,自小便形影不离,如同一体。 “那就不劳烦神仙了,”文益心笑呵呵地抢在了‘羽梦舟’回答之前道。 “哦……?”‘羽梦舟’扭头,上下打量着这个天赋异禀的顽童,似笑非笑。 文益心继续干笑道:“刚才神仙施法,小的虽没能看全,但若是神仙您能指点一二,小的,小的……” “没想到啊!”‘羽梦舟’没等文益心说完便起身叹道,“老夫重见天日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便遇上了传人!” “传传传,传人!!!”文益心胸中一震,一股气血冲上头面,口鼻抽搐,双膝一软,朝着‘羽梦舟’“咚”地跪下,颤抖着高声道:“小的南海双季镇文益心,字扬华,拜神仙……神仙……” “老夫白钟。” “拜钟神仙为师!!!”话毕,三个让蓝聂二人脚心都感觉到了震颤的响头磕了下去。 可蓝聂二人又突然想起,这神仙不是把那石刀送予了木芸小丫头,称了她为传人吗? ‘羽梦舟’怎会看不出蓝聂二人心中所想,笑道:“那孩子是老夫的灵力传人,至于他小子,自然就是医术传人了!” 二人面面相觑,猛地有了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没成想这老神仙竟然还有些孩子般的任性。 ‘羽梦舟’发出诡异朗笑,起身来到跪倒的文益心跟前,五指按在其天灵道:“好徒儿,若是你改掉顺手牵羊的毛病老夫就更喜欢你了!” “师父恕罪!”文益心再一个响头磕下去大叫道,同时哆嗦着从怀内摸出了一个扁扁的青花小瓶,双手举过头顶,“徒儿不知那那那那灵物是师父的……的……” “好了好了!”‘羽梦舟’笑道,“看在你也并非为一己私欲,而是身为医者的痴心使然,为师又怎会怪你!你随我来吧!”说完便大步向屋内走去。 文益心来不及瞅一眼蓝聂二人便连滚带爬地跟着去了。 蓝青石听那脚步,他们定是穿过屋宅,去往了后院树林。 大概经过了半刻钟的调理,蓝青石猛然张开双眼,道了句“他们来了!” 半刻钟的时间能发生什么?当师徒二人一前一后重返堂屋时,聂云垂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浑身散发着淡淡光华的文益心。 文益心昂首挺胸朝着蓝聂微微一笑道:“二位稍等,待我医好了其余受害者再来一道上路。” 还未等二人提出疑问,文益心向“羽梦舟”说了句“师父,徒儿去去就来。”,便恭恭敬敬地退出堂屋,离开了蓝家大院。 ‘羽梦舟’稳稳坐下,望着欲问还休蓝聂二人道:“待益心徒儿返来,我会施术让你们三人假死,如此一来,那三根白尊毛发便会乘风而飘,去往它们主人的所在。” 聂云垂一声长叹,百感交集。而蓝青石本已就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下去,只是紧紧握住了前者冰凉的手。 “若是不出所料——” “请问前辈,白尊是在海上与我们分离,若是那毛发向海上飘去,我们是否暂且放弃去见我师父之行,先去寻它呢?”蓝青石打断白钟道,看样子他的身体已是恢复了七八分。 白钟起身踱步,重新拿起烟斗把玩,道:“剧老夫所感,在我们到达陆地之后不久,一个比你小子又厉害了不少的人物也从远海上岸。按你们所说,这人会不会就是白尊新找到的‘主子’?这个老夫虽还无法确定,但却有十足预感:这人会随我那徒儿一道归来。到时候,无论毛发向南还是向北,又或是原地不动,寻你师父之事都不会放下。” “不知钟神仙找我师父——”蓝青石终于问了出来,那时在海底之底实属情急之下的许诺,但要是这厉害得出奇的神仙却又恰是师父不共戴天的仇人—— “放心!”‘羽梦舟’故作可怖道,“若你师父就是我那故人,那么我们只会是朋友!” “这-----”蓝青石满面难色,“我并不是------” “你不信我所说倒是没什么奇怪,但我若是说出个所以然来,你恐怕更加难以想象,难以相信。” “不,前辈请明说,晚辈不胜感激!” 白钟虚着眼点了点头道:“依老夫看来,能传你木诀的人,就算不是我那故人,也与他有莫大的关系。若是能找到我那故人,他定会助我一臂之力,完成改造这人世间的不世之功!” “改造人间!?” “嘿嘿,小子,打那时我见你使出了木诀,而又听你说自己从未见过他,我对他的身份便已有了九分把握,至于最后一分,还是得眼见为实!” “见了木诀好说,可前辈又是怎么从‘从未见过’四个字作出进一步确认的呢?”蓝青石似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问得好!”白钟点了点头赞许道,“老夫可是亲眼看到我那故人落入了祖蛇口中的!” “祖蛇!”蓝青石长眉一颤,“晚辈记得您曾经说过,那玉化了的白牙就是您亲手从祖蛇口中斩落的!” “没错!只不过那是好久好久以后的事了!”白钟边说边伸手去提裙摆,可就在刚刚露出了洁白到极点的丰满大腿半寸之时便又触电似地松开了去,看得聂云垂口瞪目呆,蓝青石面红耳赤。 “老夫真是老了,朽了!本想让你们看看我与祖蛇死斗时其利齿留下的伤痕,却忘了这身体——” 白钟,又或者说这‘羽梦舟’目下绯红,看起来羞羞答答,却又美艳动人。 见到这一幕,蓝聂二人再次莞尔相望,不知该怎么评价这老神仙了。 第8章 铭文 第8章 铭文 “若你就是被这副肉体束缚的,那么那么渴望自由的灵魂,你还会停留在此吗?当然,前提是灵魂能穿过一切有形之物。” “不会!但我仍有种他还在这里的感觉。” “哦……?那么,这里有什么异常吗?”阿洛伊也四处望了望。 “没——”巴顿犹豫道,“如果硬要说的话,之前断断续续会有凉嗖嗖的感觉。当然,也可以说是阴森森。不过毕竟短时间内死了那么多人,没有了体温,整个空间的温度自然也就下降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 “您吓死我了,女士……”巴顿耸了耸肩,扭头道。虽然这个声音时常会突然出现在身后,但每一次巴顿仍旧会被吓到。 阿洛伊修斯转身,笑容满面,向戴着一副淡淡茶色镜片眼镜的白褂高挑女士点了点头。若是有些灵力的眼尖之人,透过茶色镜片便能看清她蛋黄色的明亮双瞳。 “好久不见啊,诺伊女士!” “是啊,再有个十来分钟就满两天了。”诺伊女士冷冷道。她的皮肤晶莹剔透,双唇红润天成,眉目之间的热情似火与冷若冰霜在瞬息间千变万化。 阿洛伊噗嗤一声,像个孩子般笑出了声来,道:“谢谢您,要不是您的‘零球’,我恐怕再也站不到您的跟前了!更要谢谢您把我们分离的时间记得那么准确!” 巴顿见二人似乎在打情骂俏,知趣地弓腰离开了。 诺伊女士并不答话,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有这么个传说,灵魂一旦脱离肉体,便会被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力量所控制,囚禁。至于最后去向哪里,传说中的原话是‘无所不在’。” “您从不把同样的内容多说一次,唯独这一段。虽然‘囚禁’与‘无所不在’听起来自相矛盾。” “那是因为我每次从口中说出这一段便会有种似乎又距离真相近一些了的感觉。” “温故而知新,东方人的智慧与您那传说中的原话一样,无所不在!” 诺伊女士笑了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把这个任务交给你的原因。可惜,被你这个自称东方通的人搞砸了。” “不!在巨大利益面前他一定会原谅我的。”阿洛伊胸有成竹地说。 “你能给他什么?” “什么也不能!除了一个承诺。” “说来听听。” “对于您的学习能力,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我仍清清楚楚地记得您说不了话时写出的那些文字。我想那个承诺一定能在这种文字中找到。” “再次感谢你救了我。” “那是我的荣幸!”阿洛伊高高的颧骨上竟然起了两道绯红,“然而这一次,我恰好又见到了那些文字。” “是吗?”女士皱了皱眉道。他的这句话让诺伊女士的茶色玻璃后出现了转瞬即逝的光芒。 “千真万确,虽然您那宝贝中的画面模糊不清,”阿洛伊低头看了看自己光可鉴人的黑色鞋头,“但这一趟我见到了实物!我甚至能一笔不差地将整面黄金墙上的那些文字写下!” 洛伊女士笑了,这是阿洛伊第三次看到她笑。第一次是在洛伊完全能用语言与自己交流,第二次则是找到那宝贝。在阿洛伊修斯看来,这一次她笑得最迷人。 “走吧,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在骗我!” “这辈子我最不愿意做的事便是骗您!” “但愿吧……” 阿洛伊叫来巴顿和两个工作人员,要他们把这具叫做阿尔弗雷德的尸体先运送到解剖室,之后便与洛伊女士来到了他在地下最底层的办公室。 也许是因为不需要在这里会见四个以上的人,阿洛伊的办公室不比他在电梯中更衣室大多少。两排各十三层的棕色原木大柜几乎摆满了各类实验档案,黑漆漆的移动楼梯自然是必不可少,就在两柜之间。c字形沙发与原木长几一尘不染,他总是自己负责卫生工作,绝不假手于人。在舒适的皮转椅上坐下后,阿洛伊便开始在大案几上埋头苦干起来。洛伊女士则是随手抽出一本档案心不在焉地看着。 不需要奋力地回忆,仅仅十多分钟,阿洛伊便凭借与生俱来的超常记忆力,从容地将黄金墙上数百个奇异符号工工整整地描绘在了画流程图用的全开白纸之上。虽是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洛伊女士那种充斥着整个空间的逼迫与催促之气。 呼—— 阿洛伊修斯长出一口气,故作疲惫地站起身来,“唰”地用两臂将杰作展现在女士眼前,温柔地道:“不知您是否介意用我能听懂的语言念出来?” “刚才你说,你这辈子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骗我,对于这一点,虽然我听不出你是否在骗我,但我也想对你说同样的话。” “谢谢!”阿洛伊的脸沉了下来。 诺伊女士双手接过大纸,如同祭祀般恭恭敬敬地缓缓将其放置在长几上,开始高声朗诵。 “之时相比又是巨大了不少,曾经固若金汤的……” “抱歉,”阿洛伊本能地打断了洛伊,“对不起!”他说,“我认为自己记得一字不漏……” “我相信你……” “这么说……黄金墙不止这一堵?!” 诺伊女士点了点头,目光在阿洛伊不可思议的表情上停留了两秒后重新开始诵读,而也就是在这一瞬眼神的交汇,阿洛伊修斯清楚地看到如寒冰铸造的洛伊女士竟然流下了一滴热腾腾的泪水。 “之时相比又是巨大了不少,曾经固若金汤的防兽长墙,如今已是接连被撞倒,形同虚设。我族并非目中一族天生神力,鹦鹉螺之躯在其面前也不过是任由砸碎的果核。终于,经过不懈的探索,我目北一族得以如同目东一族驾驭绞头蕨般,找到了超控气蘑的方法。从往昔的分裂到如今的聚合,从吹弹可破到坚不可摧。青族有木诀,我黑族也创出水诀,可惜,传至我辈时,族中已无一人能与气蘑合体,使出水牢,将其囚禁。我们向赤色之神——” “轰!!!” 巨响伴随着整个空间的巨震打断了洛伊女士的诵读。 就在阿洛伊飞身挡在了洛伊者身前的同时,她已卷起大纸成细柱,一把塞入了口中。 第9章 反抗 “若是没有巫族的金符,所到达的地方比留在原地更可怕也难说!” 回北金宫的路上,连齐的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在田斓脑中回响。她无法判断自己进入的那一尊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不过她想要的,自然是“过去”。当然,这句中的“金符”,很明显,就是她必须要得到的那把“钥匙”无疑了! 假目东摇身一变,变回了自己,变成了人鱼国新任国主的救命恩人。木关凭借自己的聪慧与敏锐,加上机缘巧合,在连齐的推荐下留在了国王密室,成了飞舰工程师辜水的助手,或者说学徒。坐在返回深渊的核艇上,巫一,田斓,铁凝三人个个一言不发,各有所想。 巫一在回想田斓的故事,谁不想重回过去,挽回自己的至亲。虽然她小小年纪,但也能猜到,两位大巫既然在自己继位时丝毫未提“金符”一物,那么这东西要么对于巫族之长来说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宝物,要么就是巫族已经没有“金符”了,或者说“金符”早已失传。不过无论如何,巫一打定主意,一回到白金宫便要分别去问问那两位大巫,得个准话。 铁凝的脑中闷闷的,浑身沉重。对于一个第一次看到了全新世界的人,他又怎会愿意任人宰割般地被剥夺记忆呢?实际上,他怕自己被剥夺的,只是关于她的,短暂得再不能短暂了的记忆。她,便是领着一行人前往理事楼的那个向导,半人半鱼的女子。他一城之主铁凝,从未对巫族的领导有一丝异议,一丝不满,但这个时候,一个不过一面之缘的女子,让他数百轮都如镜般的心湖之面起了涟漪,甚至连湖心都翻涌了起来。于是,对巫族的规则从疑惑,不满,抵触,最后甚至发展到了愤怒,怨恨。铁凝的心中在挣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有运气,免于此律。但,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了另一个自己的存在,这另一个自己,决定要抗争,就算最后消散的不仅仅是记忆,而是整个自己,也要试上一试。 核艇的速度由不得他们多想,多做打算,不多时便破顶而下,如蜻蜓般直直降落在流波城外黑漆漆的冷水潭上,几乎听不出什么水响。而就在距离这核艇不过丈余处,却又泊着另一艘外观别无二致,不过小上了两三个号的核艇。 舱门开启如屉,同一时间,一黑一白的两团耀眼光芒绽放,点点各色朦胧之光随之点亮,瞬间便将方圆四五十丈内照得流光溢彩。这,正是巫宁,巫争两位大巫率领的迎接队伍。 去时五人,归来三人,短暂寒暄后,铁凝言简意赅地向两位大巫说明了另外二人未归的缘由,并在最后双膝一跪,提出了让自己保存人鱼国记忆的请求,更是甘愿为此终生留守蒙蔽五螺世界的名副其实的深渊。 巫宁冷笑,瞥过头去,巫争则是让巫一与田斓见到了她恐怖的一面。 “说起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让本大巫感兴趣的事了,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放了一城之主不做,宁愿行尸走肉地活着。” 精壮的美男子低下头颅,上下牙床边微微相互撞击边斩钉截铁道:“不过是一段回忆。” “回忆!!!” 巫一与田斓面面相觑,完全猜不出这回忆到底指的是啥。 “这么说,”巫争扭身负手,轻轻柔柔地道,“这回忆美好得让你蠢到敢于挑战祖先定下的规矩了?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把祖先的规矩放在眼里!?” “不敢!”铁凝没有起身,却昂头挺胸道,“我巫族先祖定下这规矩只是为了封住那些没有信仰的族人的嘴!我的嘴,您可以剐了,我的眼,您也挖了吧!我的四肢,您尽管砍了去!只是,请不要夺去我的记忆!” 此话一出,巫一,田斓,才对这个一路上表现得规规矩矩,言语上也是唯唯诺诺的城主有了全新的认识。而也正是因此,她们才开始仔细地打量起既五官精致,又没有任何异人特征的他来。 巫争转过身来盯着铁凝笑了笑,将他一把扶起,或者说是拉了起来,又怜爱似地注视了那双永不妥协的眼睛许久才柔声道:“那,就遂了你的愿吧——” “遂了——!!!” 巫一,田斓虽然年少,也能感觉到巫争平淡语气下的愤怒与杀气,但又似乎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一丝赞许。只不过她二人即便是地位高尊,毕竟初来乍到,又对巫族律法规矩一无所知,一时间只能呆呆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遂了他的愿!?好大的胆子!!!”巫宁朝着巫争大吼,“你若是狠不下心,老夫便要代劳了!” “不必了!”巫争向后一闪,六耳微微一颤,左臂巨袖向上一扬,“呲——”,一抹黑烟从那袖中窜出,在冲抵半空后呼啸而下,直直坠向铁凝。 “等等——!!!” 巫一田斓哪知那黑烟非烟,而是只听命于巫争的异人。同声急呼间,无数黑刺已从那烟中喷薄而出,铁凝自然是避无可避了。 迎接的队伍中猛起一刹躁动,只有曾经迎接过上一个从人鱼国归来者的几个老者才知道,这并不是夺其记忆,也不是“遂了他的愿”,这分明是要取了他的性命! 不等巫一二人再度呼喊尖叫,一块暗红之光满溢的薄片突现铁凝头顶寸余处,随着尖锐之声转瞬即逝,众人眼中的铁凝已是赤裸着上身了。 “不错不错,能瞬间以鳞甲成盾挡下黑雨的攻击,放眼本巫所辖,恐怕也不过五人!”巫争呵呵笑道。 黑烟化为八臂四足的大汉,说话之间,在其完成了对铁凝三面五方的八次攻击后突然凭空消失。 铁凝双掌叠于胸前,一面警戒一面高声道:“请二位大巫网开一面,若是能留我记忆,下一击我绝不抵抗!” 巫一心惊肉跳间几步上前,乘着这空隙一把拉住巫争右臂道:“请大巫——” 话未说尽,一道黑色霹雳凌空炸开,只见八臂四足猛然伸展,击出百道刺流,如竹筒罩豆般向铁凝包裹而去。 “咔!” 铁凝看也不看,双臂朝前一甩,划过头顶,带动腰腹向后一折,整个身躯以四肢反撑地面,如同拱桥一般。 “他这是——” “呼吁——” 随着疾风之声在“桥顶”响起,众人这才看清了铁凝两肋之间空虚无物,唯有一个极速旋转的漩涡。 第10章 金色巨塔 穿过不见天日的幽暗雨林即便是对于元气大伤的璃瑶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从临渊谷到沙漠的距离不过百里而已。实际上,若不是临渊谷遭受重创,黎川不但要亲自陪伴璃瑶走出雨林,甚至还会一路将她送抵天朝皇城,昆仑,或是任何地方。 淡淡的阳光碎片在头顶呼啸而过,按照黎川指明的方向,璃瑶就像是一颗稍稍减了些速的子弹在雨林中疾驰,只不过前进个三五里便需要停下调息片刻罢了。在这个过程中,本以为在昆仑便已见过了天下稀奇古怪之生灵的她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这个地方她还要再来。她甚至认为这里很有可能就是另一个昆仑。暂且不论这里是否存在很多类似于“小妖怪”和黑凤凰之类的异界来物,光是那些动植物的奇形怪状与艳丽缤纷就足以让她的前行速度不知不觉地慢下来了。 璃瑶的速度极快,又有紫气护体,大型动物来不及对她进行试探,毒物与毒雾也近不了其身,不多时她便冲出雨林,踏上了草原,而这里,恰好便是元之关师徒二人进入雨林的地方。 聚力一望,远方沙尘滚滚,成群的牛羚你来我往,独行的狮豹欲捕欲藏。聚力一听,沉闷兽啼此起彼伏,高亢的鸟鸣散布四方。若有若无的屏障之后,沙漠似乎近在咫尺。璃瑶并不侧目,很快便狂奔至草原与大漠的交界。她捧起一抔黄沙,撒向空中,再抓起一把,收入小小锦囊。 昆仑之中,亦有沙漠,亦是不可谓不广阔,但与眼前相比,实属小巫见大巫。举目眺望间,璃瑶才突然记起那两个异类关于黄沙的话。如此那般说来,在昆仑之中也曾上演过不止一场规模庞大的保卫战!想到此处,璃瑶恨不能立马飞抵昆仑,才好细致无缺地重新走一走一座座山峰,探一探一寸寸土地。 风起,黄沙滚滚,弥漫如烟,遮天蔽日。璃瑶就地盘腿而坐,合上双眼,调息养气。估摸着来时之路漫漫,她要快速恢复,才好一鼓作气地冲出大漠。一旦到达搭乘直升机出发的地方,便能唤出黑凤凰,直上昆仑。 淡淡紫色之气在璃瑶周身形成如焰光膜,最细微的沙尘也无法进入。半个时辰之后,她的呼吸渐渐从急促转为了深长,颤抖的小腹与肩头也一丝起伏也不见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她的两颊有了些许血色,口唇上的苍白也是红润如初了。 “呼——” 璃瑶缓缓睁开双目,吐出一口浊气,脚尖一印,冲上半空。 “这是!!!” 滚滚沙尘在下,璃瑶如同踩沙踏尘般悬停,却也辨不清方向。 再冲,璃瑶直上云霄。 怎么回事?这沙漠无边无际,自己仿佛身在中央,四顾之下,哪里还有什么草原,雨林的影子! 毕竟曾在昆仑求生二十载,璃瑶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这沙漠会移动,而这移动是否是为了困住自己,目前还无法确定。 璃瑶已无法再度冲高探路了,她聚力搜索,方圆三十里,没有任何生命灵力之象。打坐调息前还高挂的烈日此刻也已无影无踪,就好像是有预谋似的突然躲了起来 。气力刚刚恢复,却又遇上了这档子事,一阵沸腾鲜血猛地上涌,心烦意乱之间,原本一向沉着冷静的璃瑶随意选定了个方向便头也不回地呼啸而去。 向前半刻,已行百里,沙雾层层,仿佛永无边际。在这之间,不仅仅是热,一波接一波的燥一次次地带走她身体中的水分,她嘴唇的红润湿润再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快要撕裂了的干枯。璃瑶身心俱疲,感觉自己至少前行了千里之遥。 当赖以生存的水分快速蒸腾,璃瑶感觉灵力渐被稀释,气力被掏空,她在半空神情恍惚,踌躇不前,摇摇欲坠。 “那是什么!!!” 朦朦胧胧中,璃瑶的左侧余光内突然出现了一个仿佛悬浮在缥缈沙尘中的金色平台。她不假思索,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猛地振作精神,向那平台飞去。 “好大!!!” 璃瑶悬停在平台之顶向下望去,只见层层叠叠的金色巨石由窄至宽阔向下堆砌,连绵到沙地之距至少百丈! “这形状——” 璃瑶见这巨物有多个三角斜面,便突然联想到了昆仑之中也有与此形状极为相似的山峰,只不过前者披着黄沙,后者裹着冰雪罢了! 这两者,会不会存在着什么关联呢?沙漠中人迹罕至,而这东西自然不会是天然形成,难道说是那狮身人面的居所,还是远古大战的幸存者所造? 璃瑶吞了吞粘稠的唾液,正当她决定去一探究竟,身体刚刚下行半丈之时,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声声笛鸣突起,无数长藤般的褐色触手由下而上,刺破层层沙雾,向她袭来! 璃瑶大惊,汗毛竖立,鸡皮尽起,眼看避无可避,慌乱之中只得硬起头皮提气再度上冲。 可惜,紫光灵力根本来不及绽放,便被一种阴森冰冷之气压制了回去。 眉目,口鼻,肩颈,腰腹,四肢,就连芊芊细指都被或粗或细的触手缠绕箍紧,远远看去,上一秒还衣袖鼓舞的女子已变成了一个褐色大茧。 挣扎无用,恐惧占领了璃瑶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个细胞。这种恐惧不同于其他任何璃瑶在昆仑所面对绝境时所遭遇的,她恐惧死亡,而此刻的感觉远胜死亡。 绝望,这是一种坠入漆黑深渊后清清楚楚自己只会永无止境地下跌且不会简单死去的绝望。而这种包裹着自己的邪恶,毫无疑问,它一定是站在普度众生之神佛对立面的恶魔! 万念俱灰,在肉体突然产生无边激流中的枯叶之感后,璃瑶的意识被黑暗完全吞噬,就此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璃瑶多次试图张开双眼,因为她此刻已没有了全身被束缚的感觉,可惜眼皮之重远超泰山,她又只得徘徊在梦境与现实之间。 迷迷糊糊中,璃瑶站在云端,向下俯瞰——,一条蜿蜒曲折的墨绿长河由西向东,两头皆不见尽头。呐喊声此起彼伏,就在耳边。成百上千的七丈巨人赤裸着上身,成群结队,摆出十里长龙,或向河面撒下又收起巨网,或从网中钳出青灰大鱼,再开膛取物。这物,便是鱼腹中的捧捧金色颗粒,鱼籽。 顺着队伍向南望去,在数十个巨人挥舞着寒光晃晃的巨刃在凹陷了数十丈的沟壑底暴斩后 ,一方方目测万斤有余的正方石块被抬出,上肩,运往百丈之外。 百丈之外,六面被抹上了金色鱼籽的巨石一块接着一块,在嘶吼声中层层叠叠,向上堆砌—— 第11章 巧合? 也许所有事情都不会出乎白钟白老神仙的意料,这不,下了山,在与父母聚了顿离别之餐后,陆离便随着老神仙的第二位徒弟敲响了蓝家大院的高门。 当然,不得不说钟神仙独具慧眼。此前,文益心先是回到仙草堂拿自己的老父将神仙所传绝技验上了一验,再趁热打铁把木尘眼中的“要命刺”也给拔了出来。等到为陆冬生夫妇施法之时,已是轻车熟路了。同时,能够如此迅速地掌握只有奇书异本里才有描述的神技,文益心感觉自己整个躯体如同再造一般,不知不觉飘飘然起来,认为自己如同医仙下凡了一般。 陆离对文益心感激不尽,听了他对自己经历的描述更是深信不疑。引归峰上,那神女除了言明田句的身世,还告诉陆离,要想让其死而复生,需一路向北,找寻田句生父。恰好,文益心得钟神仙赐予灵力与医术后一眼便看出这陆离绝非凡夫俗子,便自作主张,要将他引荐给师父,一同北上。于是王八对绿豆,二人一拍即合。更有甚者,陆离靠岸之后便隐约感觉附近有种异常强大的灵力,上了引归后才发现那灵力并非属于神女,后经文益心描述,那灵力的所有者定是他口中来自海底之底的钟神仙无疑。即便是无需北上,陆离也是要去探上一探,见上一见的。 “陆,大哥,好久不见!” 陆离随着文益心一进门,只比陆二木稍稍年长的蓝青石便满面惊异地认出了这个当年只见过寥寥数面的陆家兄长,当年妇孺皆知的“鱼人”。此时的陆离为了掩饰公主所赠送的异装,已经披上了父亲陆冬生的旧褂子。若是不看他那略带沧桑的俊秀脸庞,也是与常人无异了。 可陆离却是不知叫他的这位少年是谁。毕竟,当年他除了深潜可谓是目空一切。一个就连自己家都极少停留的人会来过这蓝家大院,记得当时还是个孩童的蓝家少爷吗? “你是?”陆离问。同时,他确认了那股异常强大的灵力来自堂屋中那个身着青衣的少女。 “蓝青石!”蓝青石道,“我是陆二木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蓝青石啊!”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这个比自己还高大的兄长面前,脸上百感交集。 “蓝青石——”陆离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感觉看这满面真诚的少年如同看到了十年不见的陆二木一般。 “这是我天朝国师聂云垂。”蓝青石一把拉起随他走出堂屋的心上人道。 “陆大哥——”聂云垂见蓝青石这么称呼也不由得叫了出来。陆离也是微笑着朝这貌美如仙的女子点了点头。 “里面那位,”明知钟神仙能听到,蓝青石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是来自海底之底的前前前辈,只不过如今本体受损,借用了羽家堡羽梦舟的身体而已。还有---,”他顿了顿道,“我真没想到,他所说那会一道返来的人是您!” 陆离先前听母亲与文益心说过,可到了其眼前才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这少女体内的灵力似曾相识,。 “你,过来——” 未等陆离答蓝青石的话,钟神仙便开口唤起了他来。 陆离拍了拍蓝青石的肩,又微笑着朝蓝聂二人以及文益心点了点头,才走进了堂屋。而蓝聂二人刚走两步便被文益心拦下,示意他师父要与陆离单独一会。 一步一步,朝着钟神仙走去的陆离心下越来越惊。这人给自己的感觉竟然------,也许在海底之底与其打过照面也难说! 可想不到的是,他,比他更是吃惊。 “你,从五螺世界来?”白钟继续把玩着烟斗。 “是。” “从五螺殿来?” “是。” “目东一族?” “——是。”陆离犹豫了两秒。 “虽然怎么看都是陆上之人,但,你体内灵力与族长一脉的相似度超过了两层,你,不会就是现任的族长吧?” 这都能看出来!陆离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之前对父母所说也不过是深潜受伤后偶入海底之底,在那里好心人的照料下养伤与生活而已。那么对这个人呢?是说出一切还是——? “你是目东吗?不,你不是!但——”白钟手指一勾,屋外蓝青石腰间的神木突然脱离主人,猛然朝陆离背心刺去。 “啊!”蓝聂二人双双一颤,蓝青石更是已然来不及念诀了。 千钧一发,神木在距离陆离脊椎半寸之处骤然悬停,定在了空中。 “绞头厥!”陆离叫出了声来。 “嘭”地一声,绞头厥体表的黑褐竟然退去了一半,呈现出死而复生之态,绽放出如同回春回大地般的璀璨绿光,将陆离缠绕包裹了起来。 陆离惊而不恐,自己的身体也如同那绞头蕨般猛然躁动。 蓝青石瞠目结舌,没想到在陆离身侧,这绞头蕨会爆发出自己见所未见的巨大灵光。 白钟朗声大笑:“若不是你体内蕴含有族长一脉的灵力,这已为亿万年枯木了的绞头厥怎会大放异彩!若不是你与族长一脉的灵力仅有两层相似,这青木之光又怎会如此这般渺小!一个有远古木灵,一个会正统木诀,若是你二人合为一体,勤加修炼,假以时日,能对抗的就不只是千手了!” 蓝青石心下骤然翻腾,高声道:“前辈!若是我把木诀教与陆大哥,不就两全了!” “哪里有这般简单!”白钟沉声道,“暂且不论你自己到底学会了几层,难道你师父没告诉你这木诀非传人不传吗?” “前辈,恰恰相反!”蓝青石大步迈至堂屋正中,“我师父让我但凡碰上有天资之人便可将木诀传了出去,且,多多益善!” 白钟看似呆了一呆,在脸上突然出现了转瞬即逝的如梦初醒般表情后淡淡道了句:“看来你师父确是胸怀宽广,高瞻远瞩。” 陆离转身,抬手轻轻握住神木,绿光顿时收敛了起来。 接过陆离递回的绞头蕨,蓝青石弯腰一鞠后高声道:“我师父告诉我,在我之前,曾有一个老妇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找到了他。师父他老人家非常喜欢那男童,说他天赋极高,更是当时便答应收他为徒。可惜的是,那准徒弟在回家后却一去不返。” “确实奇怪得很。”白钟见蓝青石的喉咙似乎突然有些堵塞,便又道:“看来那男孩遭遇了不幸之事。” 蓝青石眨了眨眼,深深吸了口气道:“也不知是得罪了何人,他全家惨遭灭门——” 聂,文,陆三颗心同时颤了一颤。 “你师父有告诉你那还未正式拜师的徒弟家世如何吗?”白钟眯着眼道。 “只说那人家是黎明之‘黎’姓,为古蜀雒县名门望族。还——” 蓝青石犹豫了。 “还?”白钟笑了笑,“还怕老夫把他吃了?” “还叮嘱我想方设法找到他。” “不是被灭门了吗?” “师父在他身上留下了灵种,说他幸免此劫。只不过那灵种时隐时现,却又方位难辨,想必是他躲藏于某个能阻断灵种之地。” “你去找了?” “去了,可访遍家家户户,没人知道也就算了,偌大的一个雒县竟然更本就没有黎姓人家!” “若是那人隐瞒了真实居所或姓氏呢?”聂云垂道。 “不,我师父认为他绝非谎报!” “两者间存在联系吗?”白钟问。 “没有联——” 蓝青石犹犹豫豫地答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他明白神仙问的是什么,但时至今日,至此刻,才似乎恍然大悟。 时间仿佛凝固,整个堂屋内唯剩白钟抚摸把玩烟斗之声。 约摸过了两个片刻,眼神呆滞的蓝青石突然长叹一声,用掌根使劲揉搓了双眼后边摇头边道:“硬说有的话,那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应该是兄妹。” 第12章 巴顿 “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巨震中,阿洛伊猛吐一口气,恶狠狠地道。 洛伊女士却面不改色,依旧冷漠,道:“你总是说‘他们,他们’,‘他们’到底是谁?‘他们’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带上巴顿,带上达蒙,带上那尸体,带上您的宝贝,逃!”阿洛伊屈膝躬身,握住洛伊女士的纤细手腕沉声道。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洛伊女士斜眼看着这个似乎把自己当做孩子的男人。 “他们代表着这个星球上最先进最强大的力量,我们不该正面与其交锋!” 洛伊女士轻蔑地‘哼’了一声: “这震动的灵力不过二三十级而已!” “这不是什么灵力——!!!” 没等阿洛伊说完最后一个词,洛伊女士已甩开他的大手,如一道闪电般地进入了电梯。 阿洛伊的心猛地凉了一下,他知道她要去拿宝物,但不是逃! 阿洛伊左摇右晃地扑向办公桌,按下桌面下的红色按钮,指令立即传给了巴顿。 报警的蜂鸣四起,巴顿极速冲抵监控室,把挂在胸前那把只有老板和自己才有的印章式钥匙毫不犹豫地插进了电闸下的方孔。于是,以油与火毁灭一切的倒计时开始了。轻微的爆破闷响此起彼伏,终将引发惊天动地的巨响。 巴顿分秒必争,奔跑着踢门进入解剖室,在将‘阿尔弗雷德’塞进了四面都带有透气孔和万向轮的特制医护袋后,拖着它很快便跌跌撞撞地奔到了秘密逃生通道的尽头——一台先平移两公里,再直上地面的升降机。巴顿本以为会在这里见到老板与他的心上人,以及精神病区的主管达蒙,可惜,没有任何人。 一种空虚寂寞到几乎灵魂出窍的感觉随即占据了巴顿的每一个细胞。 怎么回事!?按照终极撤离计划,自己保管着爆破钥匙,将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何况还拖着一具尸体!更不要说老板是一个极其遵守规则或是计划的人!难道说——,巴顿不愿意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怎么办!”,巴顿的牙床咬得颤抖个不停,他的双眼在通道的另一端与腕表上来来回回,还有两分钟!!!一分钟!!!他们再不来自己就要独自撤离了!!! 包括这一次,终极撤离在巴顿跟随阿洛伊的十年内只出现过两次。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撤离时要不是达蒙狠拽了一把,自己就不会看见第二天的太阳了,虽然第二天阴云密布细雨重重。 巴顿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自己刚刚大学毕业,求职路上次次碰壁时的狼狈模样——,要不是修斯先生—— 如果这次他们逃不出去,自己活着还有意思吗? 就算是沉闷的轰鸣之中,厚厚的表盖之下,指针的响声也如重鼓般击打着巴顿的耳膜。汗水不因恐惧,只因抉择的艰难挂满他的缕缕发梢,也使他的视线迅速模糊。也就是在这模糊之间,他松开了医护袋,或者说是裹尸袋,冲向阿洛伊的办公室。 “修斯先生!”巴顿边跑边喊,长期熬夜工作下的消瘦躯体在这个时候喷薄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修斯先生!”巴顿穿过即将变浓变厚的烟雾,二十米外便看到了从老板办公室里溢出的摇晃火光。 “修斯先生!”巴顿毫不犹豫,冲进办公室。 档案大柜与办公桌已被大火包裹得严严实实,因为这些都是销毁的主要目标。 “不在!” 巴顿调头狂奔,洛伊女士的房间自然是下一站。 “没有!” 巴顿又是一脚猛地踹开了只是知道,而从未进去过的房间大门。 虽然沿途火烟缭绕,但当巴顿冲进洛伊女士狭小却顶高十米有余的房间时却被惊呆了——,这房间里别说火焰,就连一丝烟雾都没有! 五米见方的房间里除了一副摆放武士刀之类的架子外,只有一棵张牙舞爪的碗口粗枯树。枝是枯枝无疑,但那枝头却又零零星星地挂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草莓形暗红果实! 清凉!舒爽!清幽的异香更是将巴顿浸泡其中! 刚刚几乎是浴火而来的他发现,自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 巴顿呆呆地站在原地,寸步未移。许久之后,从面部表情看来正身处温柔乡中的他才发现了另一件事情:尽管房间的门大开着,门外接连不断的爆炸与烈火燃烧之声却丝毫未能踏进门槛半步。房间内似乎与世隔绝,静得仿佛自己已经失去了听觉。 又过了那么一会儿,巴顿不自觉地抬起双手,张开了双臂,走向枯树,去触摸,去拥抱。而当他看到自己的指尖触碰到皲裂树干之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种能看到,能嗅到,又近在眼前,却怎么也触碰不到的感觉,好像,不,应该就叫做“梦”! 而谁,又能拒绝一个好梦呢? 伴随着这种感觉,巴顿的身心完全放松了下来。渐渐地,他忘记了自己是谁,身在何方。当然,自己赶到这里来的目的更是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已是无法分辨现实与梦境了的巴顿咽了咽口水,踮着脚,从距离地面最近的细细枝头小心翼翼地摘下来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般的果实,长长呼了口气后缓缓放入口中。 “咔!” 爽脆中蕴含着软糯,清甜却又不失浓郁。汁液之丰盛如同对着泉眼痛饮,幽香入喉一瞬便已游遍全身! 巴顿细品,回味,更要撬一抔土把这神仙般的感觉偷偷埋入心间。他惬意地笑着,笑着,笑着笑着便自然而然地合上了双眼。 难道一个闭眼做梦之人就不能再在梦中合眼再梦了吗? 可惜,好景不长,好梦更是出奇的短。掩埋好梦之土还未落地,一只大手便将他拽出了洛伊女士的房间,拉回了现实。 这只毛茸茸的大手属于精神病区的主管,达蒙-贝里芬。 之所以万里挑一般地被阿洛伊选为精神病区的主管,正是因为达蒙有颗坚如磐石的心。 达蒙从不为身旁发生的一切而笑,而哭,而兴奋,或是低落,从不!当然,这并非是因为他天生无法共情,而是他能时刻使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心脏维持平和。这一点,阿洛伊自叹不如。 上一次,达蒙的大手将巴顿的身体拉进已合上了大半,象征着生命得以延续的升降梯;而这一次,则可以说是将他的灵魂拽离了永无止境的魔幻之门。 第13章 铁凝 “他没有心!?”田斓猛然想起双季李二狗李大爷故事中的贯胸之人,便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以无心之躯行痴心之事,田斓感觉自己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口径不足一尺的漩涡极速旋转,色彩如同黑云暴卷红霞,涡内吸力何止万钧!众目睽睽之下,那笼罩而来的钉雨突然定住,接着改变进击路线,竟然随着漩涡的旋转舞了起来! 很快,来自四面八方的黑钉群在半空聚拢,合为巨刺,如钻头般插向漩涡中心! “锵!” 巨刺扎入后被漩涡紧紧缠住,加足灵力,破土而下,没入地面,就此无影无踪。 铁凝十指指尖一弹,翻身而起,直挺挺地站在无底洞前,赤裸着的上半身白皙如雪,只是胸口空空荡荡,本该是心肝脾肺肾的所在,唯见一个黑洞而已。 众人一片哗然,一时忘了两位大巫,特别是异人大巫巫争的存在,纷纷低声惊叹议论起来。而那八臂四足的怪物更是呆悬空中,眼睁睁地看着田斓,巫一二孩高声叫好,拍手称快。 “住口!” 巫宁满面怒火,狠狠一斥之下,十丈外的水面都为之震颤,视如沸腾。人群随声迅速沉寂,甚至连目光都从铁凝身上移了开去。只有那巫争如同什么也没发生,笑盈盈地轻叹道:“我的铁城主,可真是埋没你了!” “不敢!”铁凝硬生生地道。从语气来看,此刻的他比先前更加无所畏惧了。 “这有什么不敢的?”巫争狐媚般地继续笑道,“若不是你表现得男子气概非常,又身怀绝技,本巫也不会想到一个两全的法子!” “你想干什么?!”巫宁把眼眯成一条缝,对着巫争做鄙视状。 可巫争也不理他,走上前去,一把抓起铁凝的右手道:“若是你从此入我袖中,成为我的贴身侍卫,别说什么抹去记忆,你还是那个铁凝,不会少去一根指头!” “胡说八道,大逆不——” 还没等巫宁吼出第二个‘道’字,铁凝双膝“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巫一,田斓亦已是大叫“这好这好!”了! 巫争先是朝巫一她们二人点了点头,接着一手抚上铁凝肩头,扭头望着气得面红耳赤的巫宁高声道:“这孩子的嘴我巫争一定守牢!巫一大人,初代巫一之灵在上,各位,若是有朝一日那秘国之事被他传出,我巫争自然是接受族规处置,灰飞烟灭!” “好!”巫一几乎是跑步来到巫争跟前,兴高采烈却又故作老沉道,“巫争大人,我母亲常与我说,规矩是用来约束以及震慑那些利己者与目无先祖尊长之人的,我看铁城主绝不是那样的人。” 田斓随即赶到,帮腔道:“再说有巫争大人监管,我相信铁城主就算变卦也是不会有机会泄露的!” 这个时候,巫争曾给二人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已是消退了大半。她们甚至开始认为巫争才是两位大巫中更善良的那个。 “谢谢巫一大人,初代转世大人!”巫争朗笑道,说罢瞅了瞅铁青着脸的巫宁,巨袖一甩,袖口一开,铁凝与那四足六臂人便先后化作红黑两缕烟雾钻入了袖中。 尘埃落定,巫一与田斓在前呼后拥之下回到了北金宫。一路上二人与巫争有说有笑,仿佛已是多年好友,而那巫宁,自然是板着老脸,一言不发。 迎接人群在宫外散去,议事厅里,巫一,田斓并排坐于主位,两位大巫也一左一右地坐定。在听完巫一,田斓二人你一句我一舌,将人鱼国之事详尽描述完毕之后,巫宁巫争少有地一同沉默了起来。 一人之下,百万人之上,巫宁与巫争所处的位置又怎会不知道巫族与那看不见的强敌对抗的历史。但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害怕灾难即将降临,而是也许并没有想到灾难恰恰降临在他们这一任大巫头上,又或者是他们暂时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 过了许久,还是巫争首先发声道:“敌人的到来还需时日,不如就请初代转世先去往北极,完成那第一个任务,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到什么致胜的法宝。而巫一大人初登大位,且仍年幼,还是留守在此,多多磨炼,以备战时所需为好。” “这一次老夫极为赞同,”巫宁望了望巫争道,“我们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教与巫一大人。再说两位同是巫族至尊,一安内,一拓外,到时赢面或许更大。” 巫一,田斓面对着面,眼神交汇间即是认同这安排,亦是对刚刚结下友谊却又要分离的不舍。 巫争看懂了二人的眼神交汇,轻轻搭上巫一放置在桌面上的手道:“事不宜迟,也不知这一路上会碰到何种艰险。你们二人往后还要并肩作战,不如早早为她的出发做好准备,才好早早归来。” 巫一缓过神来,却又把田斓的手握得更紧了。而田斓毕竟长了巫一近十岁,她作为大姐姐本该安慰这个新妹妹,可一开口,却又讲不出一句话来。 “巫一大人,”巫争按了按巫一的手背站起身来,“我巫争承诺,待初代巫一转世归来,无论如何,那第二项任务我定会让你们二人一同去完成。” “一言为定!”巫一猛然立起,大声道。就算是上任巫一从小对其悉心教导,她心性毕竟也不过十岁而已。 连巫宁都被被这新任的孩子气所动,道:“巫一大人不必担心,老夫这就去调那青城城主木归影与初代转世同去,护其左右。” “谢谢巫宁爷爷!”原本还担心田斓将要只身面对凶险的巫一高兴得简直要拍手叫好。 “谢谢巫宁爷爷!”田斓亦是感激得很。 巫宁一听这二人竟然叫自己爷爷,不由得心中替双眼滴下了感动的泪水。 巫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面春风道: “既然连巫宁大人都开口了,本大巫也得出点力呀!”说罢右臂一挥,一个黑影从袖口飞出,落在了长桌的另一头。 巫宁一见,立马将本来已是和颜悦色了的老脸黑下,“哼”了一声便撇过头去。 只见黑影瞬间化成人形,红甲加身,英武俊美,不是那流波城主,还能是谁?! 第14章 尼罗鲤之籽 是什么在动!!! 好痛!!! 它们在咬我!!! 它们在吃我的肉!!! 梦醒时分,璃瑶冷汗淋漓,其惊恐程度远远超过了被一口口啃食的那种撕心裂肺之痛! 是毒虫!?还是什么怪物!? 可惜心中已是扭曲了的挣扎带动不了身体一丝一毫的反应,包括痛苦的嘶嚎。 疼痛,疼痛…… 啃食,啃食……… 许久过后,终于,在无声无泪的哭泣中,璃瑶渐渐看到了光芒,那是因为她的眼皮已被啃食得薄如蝉翼了。 那是!!! 惊恐中的璃瑶确定自己的神志清醒,并非处于幻觉之中。 “你!三生石!!!” 璃瑶丰润的嘴唇也已被刨去了一半,她极欲开口,但那口气到了咽喉便再也无法上升了。 半个时辰前还美艳绝伦的少女,此刻已面目全非,狰狞可怖。 灵力无踪无影间,一种强迫式的困意突然来袭,璃瑶认定了,她将就这样死得惨不忍睹,不明不白。 “师父,那三生石我——” 要睡了,要睡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快地便放弃了抵抗,任凭意识永恒地睡去。 就在璃瑶即将完全懵懂入眠前的刹那,一个熟悉的声音划破她了的耳膜,在她脑中响起。 “快!趁你还有意识,快!这是尼罗鲤的鱼籽,最怕寒冷!” 熟悉的声音如尖锐箭头般插入璃瑶天灵,使得她猛地一惊,魂魄齐归。 “底灵,师父封上的底灵……” 璃瑶抛弃肉身,意聚眉心。 随着一股冰凉清新之气从脚跟向上攀爬,璃瑶的脊椎感觉到了麻痒的复苏之颤。 淡淡的青色在溃烂似的眉间浮现,逐渐浓厚,进而化为淡紫。璃瑶勾了勾小指,“嗯,能动了……” “啪——啪——咔咔——咔咔啪啪啪——” 如同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愈演愈烈…… 嘭!!! 紫光绽放,千丝万缕,刺破了包裹着璃瑶的每一粒金色鱼籽。 咚! 全身赤裸,遍体鳞伤的长公主应声从3五尺来高的半空跌落地面,蜷曲着喘息不止。 “你怎么样了?” 璃瑶缓缓抬起头来,用没有了眼睑覆盖分毫的眼球望着问话之人。虽然再次心生寒意,但瞬间后那寒意便散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温暖。 一丈之外,在小山般的透明金色鱼籽包裹之中尽管只有一张如雕刻般俊美,却又玩世不恭的疲倦面容,但毕竟,这面容并不陌生。 “亚德里恩……”璃瑶看了他半晌才说出口来,“你的……,身体呢?!” 亚德里恩强作笑容道:“与我合体的是远古章鱼,所以我能再生。但如今灵力消耗殆尽,我也只能选择再生出身体的某一处了。” 璃瑶颤抖着把修长两指伸向自己的双眼,却又在距离眼球半尺处停滞不前。她,不敢去触摸。 “那,你,那你的眼睛,怎么了?”璃瑶见亚德里恩双眼紧闭便问道。 “没怎么。不过是为了不让你难堪而选择了闭上。” 一语惊醒梦中人,璃瑶这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且没有一寸完好无损的皮肤。她尖叫一声,手足无措,连忙慌乱地四下寻找能遮羞的任何物体,却见四周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于是灵力聚合,一道以金色鱼籽桨为辅料的灿灿屏风瞬间立了起来。 “抬头,上边有。”亚德里恩仍旧闭着眼道。 璃瑶猛一抬头,见一丈之上悬挂着条条纯白窄布,似是专为她裹身遮羞,包缠伤口而备。 三下五除二,璃瑶跃起,迅速扯下长长的布条,强忍着火辣辣的巨痛,胡乱地将自己从头到脚缠了个严严实实。 这空间密不透风,更无光源,要不是那些不计其数的鱼籽各自发散出淡淡幽光,集腋成裘,这里必定是伸手不见五指。 冰墙融化,金色浓浆滑落一地,“白条”璃瑶扭扭捏捏地出现在亚德里恩眼前,哪还有什么长公主应有的姿态。 “我要张开眼了……”亚德里恩礼貌地道。 璃瑶没有回答,只是有气无力地连发四问:“你杀了特纳?杀了伊丽莎白?夺了三生石?到最后也被那些触手抓住了?” “我的长公主殿下,你把我想得太狠毒邪恶了……”亚德里恩苦笑道,“我们三人的确是被那些触手给抓住了,但你想想你自己就明白了,特纳和伊丽莎白不过是普通人类的肉体,他们早被这些炙热的鱼籽给腐蚀得尸骨无存了。” 璃瑶心下一惊,嘴角不禁抽了一抽,虽然不言不语,但已选择相信了他的话。 “毫无疑问,伊丽莎白是永远地消失了,当然,我说的是她的肉体。至于特纳,你看,”亚德里恩瞟了瞟身侧,“他的肉体虽然也不复存在了,但他的魂,他的意识与记忆,就在这块世上没有谁能将其毁灭的三生石中!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他若是还想要以实体的,也就是肉体的形式重返这个世界,就需要你按天朝所说的‘投胎’来完成了。” “投胎?!” “没错,投胎!”亚德里恩回答后话锋一转道,“虽然这里暂时还看不出能出点什么别的花样让我们完蛋,但我们也该想想办法从这鬼地方出去再说。” 一听这话,璃瑶脑中立马出现了那个叫做陆二木的少年的模样。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会复原吗?绝望让璃瑶心如刀割,因为据她所知,师父也不会什么重塑肌肤的法术。 “怎么?你不想出去?” 即便全身上下只露出两个泪汪汪的眼球,亚德里恩也能看出璃瑶的纠结。 “我……”璃瑶感觉现在自己只要一开口便会哭出声来。 “你不会是为了自己的美貌尽失而伤心欲绝,决定余生就在这里渡过吧?”亚德里恩莞尔道。 “我不是你,不会自行恢复!”璃瑶气急败坏道。 亚德里恩笑了笑道:“不如你先帮我脱了这身鱼籽装,我再告诉你去腐生肌的办法。” “你知道?!!!”璃瑶似乎触碰到了救命稻草,心情瞬间便由地底破土而上。 “歘!”紫光再次绽放,“金堆”顿时化为“金水”。 “咚!”亚德里恩之头落地后翻滚了个三五圈才定住不动,恰好口鼻帖地。 璃瑶见状急忙赶到,将那金发头颅扒拉正位。 “谢谢!” 璃瑶并不多话,直截了当道: “你说!” 亚德里恩也不含糊,认真地道:“看样子你虽然生为长公主,却真是对天朝里的奇人异事一无所知。” “不错,你说吧!” “据我所知,天朝之中光是能重塑任何外伤的神药就不止三个。第一,南海尸泥;第二,彩云之南虫蛊;第三,长白山麝香。你若能……” “噗嗤——”璃瑶没等亚德里恩说完便猛地笑了出来,“都不用了!我差点忘了那能让陆二木起死回生的宝贝!” 只要从这里出去,返回那临渊谷,借陆二木那宝贝用上一用就好了吗?璃瑶的心情从地面一跃冲上了云霄。 亚德里恩“哼”了一声道:“那可未必。” “怎么?!”璃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可知让陆二木起死回生的宝贝是什么?” “蛇鳞?”璃瑶毕竟是深潜队总指挥,虽然不似那聂云垂般追踪过元之关,却也猜出了个大概。 “嘿嘿,”亚德里恩故意冷笑着用纯正的天朝话道,“非也!那是龙鳞!” “龙鳞?!” “没错!若是蛇鳞,定能让你恢复得完好如初。但龙鳞……,”亚德里恩摇了摇头道,“别说疗伤了,说不定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为什么?!”璃瑶的心情再次回到了原点,因为无论接下来亚德里恩如何解释,她都会认为所言非虚。 “因为这尼罗鲤与龙虽同祖同宗,却是天敌一对!” “我只知道鲤鱼为化身成龙而跳龙门,你说的这个,倒是第一次听说……”璃瑶道。 “当然,恐怕这世界的天上地下,明里暗里知道这个的也不多。”没有了鱼籽的腐蚀,亚德里恩灵力继续恢复的同时也再生出了肩颈 。他用刚刚生出的手臂嫩芽如璃瑶般,把自己的头裹得只露出两只碧眼和口唇。由于手臂太短,整个过程滑稽可笑,惹得璃瑶一下子把烦恼抛到了脑后。 亚德里恩的行为使得璃瑶打心眼里感激,同时,她也对这个“怪物”生出了全新的认识。 第15章 滋长 远海霹雳连连,近海黑云滚滚。也不知那头顶是如何搅动这脚下的,刚刚还柔波细浪的海面突然暗潮涌动了起来,就连海的颜色,也由蔚蓝迅速转为了墨绿,甚至深灰。 随着西北方响起密集的鼓点,大雨由远及近,很快便转化为暴雨,同时更得到了大海的响应。 在暴风骤雨与惊涛骇浪的合围之下,一个身材修长的束发男子匍匐在极速狂奔的铁灰色单桅木船前甲板上,如同浸泡在水中一般。他身着与海洋毫不相称,领口,袖口,腰带,衣襟都滚着金丝的黑色长袍 ,时不时地昂首眺望远方,又时不时地扭头张望。 “师父,”那男子声如磬玉,在豆大的密雨中高声道,“风浪太大,不如把帆下了吧!” “不必!” 一个白发中年汉子弓腰迈出大半个人高的船舱,来到那俯卧男子的跟前蹲了下来,“你小子是怕这船会被掀翻吧?” “不会吗?”男子皱着眉委屈地道。 “当然不会!”中年汉子猛地起身,仰天高呼,“就算是更大的狂风暴雨,更强的滔天大浪,桅杆不会断,这船,”他又猛地蹲下用力拍打着夹板,撕心裂肺般地吼道,“更不可能翻!” 他说得不错,这船,的确没翻! 长不过三丈,宽也仅仅七尺的小船继续载着师徒二人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前行驶,如同利刃在海面上割下没有尽头的一刀。 乘着它穿过了让最优秀的海民都心惊胆寒的狂风巨浪之后,师徒二人都相信了黎川将这船赠予他们时所说的那句话,“既然是蛇纹木打造的船,我想这每一方大大小小的木头里,都住着那时候跟随着蛇夫赴死的蛇之灵魂吧!” 蛇灵之船的航行速度太快了! 而且给它一分力,便行七分海程!这使得当他们能凭借着掉了一个镜片的望远镜看到了那岛时,元之关要加速,陆二木却红着脸连声阻止,最终叫停了小船。因为这个热血少年想在海上呆上个三五日,等自己好利索了再上岸,或者是说,再上岸去见那个等他的人。 “你小子不会是被海风吹糊涂了,被大雨给浇痴呆了吧!?”元之关差点就要伸手去拗徒弟的耳朵了。 “师父,您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二木挪了挪腰道,“这不是给您老人家丢丑吗?” 元之关打量了徒弟一圈,刚嘀咕着说完 “话是不错,”几个字,立马板起了老脸,“你当老子不知道啊?!你娃不就是想要昂首挺胸地飞着去见她吗?你哪是什么怕丢师父的脸啊!?” “师父……”这两个字经陆二木说出口极具撒娇的意味。 “二木啊,你还真是年轻啊!你师父我虽然至今仍未婚娶,但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这种时候你不但不应该躲躲藏藏,更是要……是要——……要——”元之关抓耳挠腮半天也没想出个既合适又漂亮的词。 “要什么?” “——” “师父你只管说!” “凑上去!对!你反倒要凑上去,凑上去!” 元之关面红耳赤,终于脱口而出了一个俗语。 陆二木扭过头去,没有答话,但也再没有阻止小船继续前行。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变成风,把帆鼓得满满的。 一路上,陆二木的胸中始终交织着分离的郁郁不乐,与即将重逢的心花怒放。他的眼前时不时地浮现自己将精疲力尽的璃瑶搂在怀里的一幕 ,又频繁地重温那金发碧眼美少女对自己的一颦一笑。不论其他,对于爱这种感情来说,他显然还是懵懂的。另外,有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田斓在他脑中的记忆已是愈来愈模糊了。 很快,那岛映入了二人的眼帘。片刻之后,陆二木除了听到海风把帆鼓得满满当当,也仿佛听到海滩上那纯白连衣裙正被吹得呼呼作响。 是她!!!丰盈的身姿,双马尾依旧自然地搭在双肩,随风轻动。在那双比九月的海还蔚蓝的双眸中,二木能看到,泪光比自己更满而晶莹。那双俏皮可爱的嘴,很明显,一定是涂上了那种叫做口红的东西。她知道今天自己会归来?不,她一定是日日在此等待! 一股血液的躁动冲上二木的天灵,又被天灵盖阻挡,盘旋在脑中,溢出于双颊。元之关则是偷偷地观察着徒弟,偷偷地笑。 就在蛇纹艇冲上海滩前一刻,陆二木咬着牙翻身侧卧起来,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领。临渊谷那不顾死活地一冲之后,二木的伤实实在在地加重了,加之这船速太快,使得此刻的他仍旧如同全身上下散了架一般。而她,就像是知道一切,冲上木船,来到了二木身前。 “陆……,二木!” 当凯瑟琳这前轻后重的三个字脱口而出,陆二木的体表虽然鸡皮尽起,五脏六腑却翻江倒海般的炙热。 “你——”陆二木强行坐起。 凯瑟琳俯身,张开双臂,没等心上人坐稳便紧紧将他抱住。 直到这种从未体会过的绵软与热情将他包裹,陆二木才想起了与长出斑斓巨翅的田斓的那次分离。虽然当时亦是沸腾之感,过后却是异常冰凉。那么这次呢?二木认为,同时期待,这份热情将愈演愈烈,甚至直到永恒。 虽然如此 ,但,田斓啊,你现在在哪里? 心中一问刚毕,那双柔软的手突然推开了自己,一个柔软炙热的吻,突如其来! 元之关在瞪暴了眼一瞬之后并没有选择躲进船舱,而是一跃入水,潜游开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天生畸形,渐渐对人失去了一切情感的人,一个活了近一个世纪也没有堆积起与一个异性成婚,共同生活的欲望与念想的人,这一刻,转变了—— 正当二木胀红了脸,全身如同被蒸腾得化入了蓝天之时,那双唇却又离开了。 “你,喜欢?” 二木不敢正视光电之眼,只是点头,外加吞咽着唾液。 “你,痛?”凯瑟琳这几日学天朝语言学得天昏地暗。 “不,不痛,很快,很快,便好了。你,你学了?天朝语言——?”陆离计算着分离的时日,也似乎在计算自己在凯瑟琳心中的重量。 “呃李头!”凯瑟琳用五指放在眼前比了个小鹿的样子,“走,拉你我!”她小嘴一翘,右臂从二木腋下穿过,使劲上抬。 “不不不行,我,太重了……” 随着耳膜一声长鸣,二木浑身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阵酥麻。风声,浪声 ,海鸟的鸣叫,一切声音随之远去,唯剩“咚咚”欲裂的心跳。因为他坚实的大臂,碰上了一种无法比拟的柔软。 夕阳摇晃,海浪激荡,直到皮卡的发动机轰鸣声渐行渐近与一个呼喊,这个毛头小伙才晃过神来。 “凯瑟琳——”百米之外的海堤上,藤勒停车,从车窗内大叫道。 凯瑟琳招手示意他下来帮忙,恰好,自从海难之后,老琼斯便将一副他摔伤腿时买来的轮椅搬上了皮卡。 在兄妹合力下,二木坐上轮椅,缓慢地挪出了海滩。顺带一提,维特天生体弱,否则用轮椅推还真不如他背着二木走出绵软的海滩来得痛快。 凯瑟琳并没有坐上副驾驶,并不是因为担心维特式的急刹车,而是她要时时刻刻陪在二木陆的身侧。至于二木陆,凯瑟琳的寸步不离使他脑中快速地滋长出一片时隐时现的浓雾,很明显,那片雾让他忘记了还有师父没来咧! “师父!——” 维特刚踩下油门不到两秒,陆二木便望到湿漉漉的师父淌着浪花步上海滩。 “你先去吧——”元之关打着手势示意徒弟他知道地方,随后就来。 “ 随后就来!”,实际上当陆二木舒舒服服地坐在丰盛的菜肴前与琼斯一家共进晚餐时,元之关仍旧在海滩上漫步。 元之关看到二木与凯瑟琳的重逢,想起自己也该成个家了!他也回忆起了自己的家事,元家的历史,衰落的原因。这个已经活了近百岁的人,突然感到自己有个责任,他必须完成自己传宗接代的任务。 涨潮了,元之关抹了抹鼻翼,决定了,既然潮水有落有涨,他也该要起身了。他要去扶光城,他要好好运用他的财富,他要重振家门! 第16章 烟民诞生 怀着希望,揣着目的,以借用了羽梦舟身体的白钟白神仙为首,陆离,蓝青石,聂云垂,文益心一行五人,经只有为数不多的神木镇人知晓的隐秘小路走出神木,踏上了两侧皆是密林的丈余宽大路,向千万里外的昆仑进发。当然,他们都爽快地答应了聂云垂在半路上回一趟皇城述职的要求。一来陆离与蓝青石从未踏入过天朝最大最繁华的地方,再者文益心时刻铭记着聂云垂的那个“祁”字药铺之约。至于钟神仙为什么也没有选择一日千里,他的原话是这样的:——老夫也想好好地,看看如今的这个世界! 这条散布着零星杂草的泥路由神木,双季,羽家三镇在两三百年前共同修建,总长近十里。路的尽头便是连绵群山,群山之外一马平川,被三镇人称为外面的世界。可以这么说,虽然最原始的三镇之民均来自外面的世界,但从三镇再回到那个世界,并在那个世界站稳脚跟的,两百年来,几乎为零。这要么说明了那个世界的险恶,要么说明了这个地域的淳朴。谁知道呢?至于三镇为什么劳民伤财也要修这条看上去连摆设也不算的路,也许他们的内心始终埋藏着一个远离大海的梦吧! 一路上,众人不言不语,不紧不慢,仿佛毫无目的,实际上人人心中自问自答,起起伏伏。渐行渐远的海风呼啸,窸窸窣窣的草木摇晃,时近时远的鸟叫虫鸣,以及碾压在碎石上的脚步声层层叠叠,看似充斥着整个世界,实则显得这个世界寂静无声。 白神仙轻盈,蓝青石沉重,聂云垂犹豫,陆家大哥小心翼翼,文益心则是大步流星,潇潇洒洒,不过却又时不时地摸摸怀中之物。实际上,这个酷爱搜奇猎怪的顽童要不是答应了其父要在皇城占得一席之地,他恨不得立马飞抵昆仑脚下才好!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很快便改变了这个看法,因为他忽略了,这个世界的怪奇程度也许不及昆仑,但其之大,却是昆仑遥不可及的。再说了,像皇城那样大而繁华的地方除了灯红酒绿,物产丰盛,自然会隐藏着对味的奇人异事咧! 十里之程,对于得到了神仙“真传”的文益心,神仙本尊,以及其余三人来说,即便缓缓而行,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很快,五人从大路进入深山老林后又翻过了四个不高不矮的峰顶,来到了一片常人肉眼一望无际的山间平原。 “舒服啊!”白钟望着青幽幽的半人高广阔草原,猛吸一口芬芳,发自肺腑地叹道。谁人又会知晓,那个时代风华正茂的他曾与他的坐骑,也是好友,在同样的美丽中驰骋,拼杀。 见师父陶醉于此,文益心立马上前恭敬道:“师父,若是您喜欢此地,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歇上半个时辰吧?”离开蓝家堂屋前,这好徒弟见师父始终将那蓝家老太爷的烟杆子抓在手中,便偷偷从长案的抽屉里摸了两把烟叶揣进了怀中的空布袋里。 “您看!”他道。 “这是……”白钟眉头一皱,小嘴一撅,将羽梦舟的五官运用得恰到好处的可爱,“树叶?” “师父,这,叫烟叶!”文益心面带神秘笑容,“来……”,他指了指师父腰带上斜插着的烟杆道:“ 抽,抽两口,解解乏。” 白钟老老实实地把烟杆交给徒弟,准备看看他的厉害。自然,其余三人也只得哭笑不得地旁观。 “啪!”文益心将烟叶塞入烟锅后用随身火石燃起了火星。 “快!快吸吧师父!”文益心指着烟嘴,急得直跺脚。 白钟会意,死命一吸。 “哗!!!” 常人得吸上个小半个时辰的烟叶只是一瞬便燃尽成灰,甚至连那烟锅都热得隐隐发红,仿佛要随烟叶一同化掉了一般。 “好!好啊!!!” 白钟借着羽梦舟的喉头一声娇吼,不但差点吓破了徒弟的小胆,就连远山的鸟儿都振翅齐飞,结伴逃命去了。在蓝青石三人看来,若是这神仙回到了本体,这一吼足以山崩地裂。 文益心确实被吓得不轻,颤颤抖抖着道:“师父,您您您慢,慢慢吸,更好……对,更,更好——” “这东西,还有吗?”白钟半眯着眼问。 “有,有有……”文益心急忙从怀中掏出了布袋。 白钟一把掳过,响指一打,食指尖出现白色火苗。 “哗!哗!哗!……” 三下五除二,白钟吞云吐雾,布袋由盈变空。 文益心等四人呆望着白神仙脸上的那股欲仙欲死的享受劲,几乎是同时想到了一个点上: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这弱点。 “还有吗?” 四人面面相觑,心生寒意,无需言语交流,他们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惧:若是不能满足他老人家,很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家还有不少……”蓝青石道。 “我家也有!”文益心道,“有很多!”他知道老父常年都备有几大屉烟草,以供不死圣地。 “嗯……”白钟点了点头道,“去吧,快去快回!” 蓝文二人得令,极速返家。聂云垂跟着蓝青石一道,陆离不愿与这神仙独处,以帮文益心搬烟叶为由也离开了,留着白神仙一人独坐等候。 约摸小一刻钟后,两队人相继满载而归。 “好啊!好啊!”白钟看着拢共百余斤的烟叶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顿时,荒山野岭间,仿佛有人安营扎寨,升起炊烟袅袅。 “出发!”大快朵颐后,白钟拍了拍屁股,领着大家继续上路。 穿过草原,又入深山。五人这探探那瞧瞧,弄弄奇花异草,撩撩飞禽走兽,心头倒也愈来愈放松了起来。特别是白老神仙,看见溪流就牛饮,瞧到野果便狼吞,使得大家不得不时不时地回避 ,让其小解。久而久之,这反倒让他们相处得愈发地和谐愉悦了。 又越过几座山,淌过两条河后,树木明显开始稀疏,地面茂盛的野草也渐渐变得零星而枯黄。再向前,翻过一道高而长的贫瘠丘陵,众人的眼前猛地变为一片金黄。 “沙漠!”蓝青石惊道。他在落虹之境与昆仑便是常常见到或大或小的沙漠。 “你看那远方——”聂云垂抬手指向天地一线的绿色,“没想到群山之间竟会存在如此广阔的沙漠!” “就像是一望无际的海滩!”陆离也叹道。 “没什么好奇怪的,”白钟烟嘴不离口,“不过是说明这里也曾经历过一场不大不小的战斗罢了……” 第17章 洛伊女士 “洛伊女士!” 阿洛伊搭乘升降机升上地面,来到先他半分钟到达的洛伊女士身旁。 一个个弹坑还在冒着黑烟,三架直升机盘旋在头顶百米处,螺旋桨的噪音震耳欲聋。 东南西北,每个方向的半里之外都排列着一门门火炮,齐齐对准他们二人。 “他们投下的炮弹能撞上地面,说明飞索已经被干掉了!”阿洛伊喘着气,凑近洛伊女士的耳垂道。 “没什么好惊讶的。”洛伊女士面不改色。 “而他们能悄无声息地干掉飞索,说明他们有的不只是这些钢铁武器。” “是吗?” “您的那……” “就在我脚下,他们不配看到我的兵器。”洛伊女士轻蔑地摆了摆食指。 说话间,远空呼啸声突现,急急向他们靠近。 嗖—— 两只大鸟般的银色战斗机从二人的顶上不到两米疾驰而过,快如闪电,气浪将沙尘扬起百米。 “是最新型的战机!” 阿洛伊猛地下蹲,洛伊女士则是纹丝不动。 “比飞索慢多了,不值一提。” “看来他们……” “阿洛伊……修斯!”不远处传来高昂喊话声,生生穿透三架直升机的轰鸣,将阿洛伊的话打断,“这一次你恐怕逃不掉了吧?!”那声音带着嘲讽与完全居高临下的语调。 阿洛伊并不回话,只是盯着喊话的方向。 “现在你该告诉我了吧?” “斯蒂亚家族的当家人感觉到了自己暮年已近,他渴望长寿如他的祖先,甚至活得更长!他要,”阿洛伊咬牙切齿,“修斯制药的一切!” “给你!都给你!”阿洛伊高喊,“修斯总部的大楼都是你的!”转而又帖近洛伊女士道:“别轻敌,保持警觉,他也许知道你的事!” 那个声音大笑道:“你以为我是亚德里恩那个蠢货吗?!你地面上的一切都不过是幌子!” “他的祖先有多长寿?”洛伊女士问。她知道普通人的寿命至多不过百余岁。 “五百岁以上,且越往上活得越久!传说斯蒂亚家族的始祖们能活万岁!” 洛伊女士不语,眨了眨眼,缓缓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家族如你所说的那个。” “你,阿洛伊,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带着你的宝贝乖乖地跟我走,你会毫发无损!否则,你将后悔到咬舌自尽!”那个声音继续喊话。 “你先走吧,他们应该拦不住你。巴顿和达蒙就在西北方向两公里外,帮我把那尸体带到安全的地方。拜托了!” “我可不走,他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洛伊女士纹丝不动,看样子就是在等对方动手。 “逃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是吗?你害怕就下去,那升降机还没坏。” “不不不不!”阿洛伊一连说了四个“不”字,“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只是,只是,这次就听我的吧?!” 阿洛伊见自己的乞求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于是转而试探地问道: “那果子,不,那‘零’球……” “没带。”洛伊女士冷冷道。“他说让你带着你的宝贝跟他走,你的宝贝是什么?” “就是你!”那声音嘲笑着大吼。 “他能听见我们说话!”阿洛伊惊叫。 “时间已到!” 锵!锵!锵! 烈日之下,三架直升机机腹同时“开口”,顿时,熠熠生辉的金色不明之物倾斜而下,直直坠向二人! “黄金籽!”洛伊女士眉头一紧,一束黑光从其脚下破土而出,钻入了她的掌心。 “走!” 阿洛伊扯起洛伊女士刚要逃,那三柱被洛伊女士称为“黄金籽”的奇物突然改变了形态,合三为一,匪夷所思地聚成透明伞状,悬停笼罩在二人头顶百余米处,以山岳压顶之态,蓄势待发。 咚!六尺黑色光柱自洛伊女士手中猛然击上地面,震得方圆五百米的地表沙土腾起丈余。 沙尘随风起雾,雾中黑光迷眼。敌方阵营中竟然有人识得洛伊女士手中神物,高声惊道:“冥杖!!!” 冥杖杖体黑中泛红,黄蛇缠绕,道道光晕从蛇尾盘旋上移,直至蛇口吐出的红信。杖顶飞起两扇鸥翼,翼上满布星辰般的万千色彩。 “嗵!” 只见那盘杖之蛇如同活了一般,口吐黄光,黄光点亮鸥翼,鸥翼迸发出七彩洪流,直击那“黄金籽伞”。 “嘭!!!” “黄金伞”瞬时下坠,两股势力在离地六十米处撞上,爆发出惊天闷响! 直升机极速撤离,二人向上一望,巨伞之上,一个裹满白色布条的人形怪物立于空中,两臂低垂,十指大开,驱得那巨伞寸寸下压。 “那家伙,是个什么东西?!”阿洛伊惊得冷汗淋漓,牙床打颤。他都看得出此刻己方完全处于劣势,随时都可能被那巨伞“捉”住。而后果,他想起了敌方的那句:“后悔到咬舌自尽!” “那是,”洛伊女士第一次表现出了恐惧之色,咬着牙道,“狮仆!” “开火!” 一声嘶吼唤起炮火齐鸣! 刹那间,婴孩大小的炮弹从四面呼啸而来,直击阿洛伊二人。 “为什么不逃!!!”阿洛伊吼道。但这一吼并不是痛斥洛伊女士,而是绝望中的叹息。因为在吼过之后,他挽起心上人一臂,合上了双眼。 “咚咚咚咚咚……” “嘭嘭嘭嘭嘭……” 阿洛伊的合眼只是一瞬,当他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感觉到自己仍旧存在而张开了眼时,看到了血肉横飞,鳞甲乱舞。各种荒漠蛇类,甚至蜥蜴,蜘蛛,无论老幼,有一条算一条,悉数出动,蜂拥而至,层层叠叠,如潮如浪在火炮的交织喷射下欣然赴死。 扭头一望,洛伊女士脱下了茶色眼镜,一双璀璨黄目,尽是凶光。而上方,金黄的巨伞距离头顶已不过四十米之遥。 洛伊女士的瞳孔一开一合,口唇快速蠕动。 “你在做什么?”阿洛伊虽早已见过心上人的蛇眼,却仍是毛骨悚然。 洛伊不理不睬,继续急急默诵。 炮火不停,荒漠中毕竟活物不多,眼看着肉墙渐薄,刚刚重拾希望的阿洛伊仍旧心急如焚。 “无谓的抵抗!”远方的声音恶狠狠道。 话音刚落,一种舞动沙锤的歘歘之音突然响起,阴森之意竟然使得火炮都不自觉地骤停。顿时,方圆十里被这可怖之音笼罩,除了那三架直升飞机在远处盘旋发出的轰鸣,万物无声。 “怎么回事?”阿洛伊浑身汗毛皆起,只是张口,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扭头看看洛伊女士,又昂头望望那“狮仆”,一个虚目默念,一个闭眼加压,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那断断续续的可怖之音。 尽管炮火停止了攻击,那个指挥者也没有再次下令开火,但鸥翼的彩光却仍在一寸寸地被金伞吞噬。此刻,那伞缘距离二人头顶已不过二十米了。 看来,还是逃不过这一回……阿洛伊心道。而他仍在祈祷,希望上天能护佑巴顿二人逃出生天,保存好尸体,继续研究下去。这样,说不定哪天,自己与洛伊女士便能重返这人间了! 阿洛伊一边祈祷,一边来来回回地观察着角力的两方。洛伊女士仍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除了眉梢后的青筋暴起外,没有任何变化。而再看看那 “狮仆”,他的颈脖渐渐上昂,全身缓缓直挺,看样子,是要全力以赴了! “上天保佑……”阿洛伊默念着。 “轰隆!!!” 惊天之响突然降临,大地仿佛被巨力撕裂!北方沙尘滚滚,铺天盖地! “有东西出来了!!!从地下!!!”阿洛伊终于喊出了声。但这喊声就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分毫, 因为另一种声音在巨响后突然出现! 就像是在沙地上拖拽尸体……巨人的尸体!阿洛伊是这么认为的---- 第18章 化龙 “虽然那场战役让我失了心魂,在往后的日子里深居简出,埋葬了自己,也埋葬了数不清的记忆,但关于尼罗鲤与龙的势不两立,我倒是记得那么一些。” 璃瑶竖起了耳朵,虽然她对亚德里恩仍是谈不上喜欢,但却不抗拒听他说话,特别是讲故事。 “你知道龙是怎么来的吗?” “天上?”璃瑶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既合情合理,也天真烂漫。 “龙的来历我也并非亲眼所见,但我曾到过一个漂浮在海上的兽骨巨舰,当然,那个时候看确实能以‘舰’相称,但现在想起来不过是在大得离谱的筏子上盖了雄伟的房子。我们就暂且称那为城堡吧。在那城堡里的人曾亲眼见证了龙的诞生,并把这过程用另一种文字记录了下来。” “我猜那个‘城堡’如今仍在海上!”璃瑶的语气像个孩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愿你的猜想是对的。不过对于他们的描述,从本人的经验来看,我认为可算是千真万确!” “说来听听!”璃瑶对于海上的一切兴趣盎然。 “首先你得选择相信,这个世界上的蛇,来自天外。” “好吧,我相信。”璃瑶不假思索便道。 “实际上,当然,我说的‘实际上’三个字也只是听说,” “行!” “实际上,只有一条蛇从天外来到了这个世界。而那个时候,它还是一条幼蛇,小得可怜。但,你应该知道,蛇在人类看来异常聪明。而你天朝更是认为蛇极其具有灵性,就更别说蛇的老祖宗了。” “没错。” “它渐渐长大,渐渐与当时的人类有了接触。当然,这些人类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他们又从哪里来,我们暂且不提。” “什么样的接触?” “首先,它诞下了很多很多的孩子,这些孩子从海中游上了陆地。这些孩子之中,一部分得到了人类的友好对待,另一部分则被宰杀,而且是残忍的,比如说活剥皮之类的宰杀。” “确实!它对人类该是既爱又恨得咬牙切齿!” “你我都不会想到,最终这个母亲或父亲,书中称其为祖蛇,它为了拯救人类,不惜让人类记恨,将它视为永远的,不共戴天的仇敌。” “它做了什么?” “它早早便预见到了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的海侵……” “海侵?” “大海将吞没人类的家园,吞噬所有生命。所以,蛇祖选择一次次游上陆地,冲进人类的家园,试图警告和驱散他们。” “他们又怎会理解呢?” “没错,他们只会反抗,就算伤亡惨重,他们也不会离开家园。直到海侵就在眼前。” “他们,撤离了吗?” “是的,而且就在撤离之夜,蛇祖怕他们赶不上时间,还‘推波助澜’了一场。这个过程中,阴差阳错,将当时人类五个部族之一的族长吞入了腹中。而这个族长,正与另一位族长举行着婚礼。” “那么另一位族长……” “另一位族长也许是这些部族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一位,且是唯一的女性。她亲眼目睹了蛇祖吞噬了新郎。但由于当时正是撤离的紧要关头,她不能弃族人而不顾一切地出击,于是,她发誓,她的部族,终有一日会找到那蛇祖,报仇雪恨。” “仇报了吗?他们撤到了什么地方” “报没报成仇,不知道,因为目前谁也不知道祖蛇的去向。书上是这么写的,五个部落依照目北的,也就是那位新娘的计划,从陆地去向了海底之底。” “海底——,之底?不明白……”璃瑶摇头。 “就算我活了那么那么久,关于海底之底也是一无所知,但如果他们真的到了海底之底,那距离千手无疑就是最近的。还是先说祖蛇吧。” “说。” “在进入海底之底前的那场战斗中,目东一族的首领使用或者说是超控了一种名叫绞头蕨的武器,据那书上描述,绞头蕨不过是一种远古植物,但又似乎极通人性,在见到主人被吞噬后,它变化为巨网,直绞祖蛇之首,逼得祖蛇不得不直奔正着喷发的火山,将那绞头蕨烧得四分五裂。” “我也曾在昆仑见过此类能变化的植物,只是能有主动救主,报主意识的,闻所未闻。” “但,就连祖蛇都不知,过程之中,两节绞头蕨的根须已深深刺入其头颅,折断,并保留在了头骨之内。” 璃瑶微微一颤,边盯着亚德里恩正在还原的胸腔,边惊道:“你不会是要说那两节根须日久天长后便成了龙之犄角吧?!”, 亚德里恩笑道:“在我看来都是匪夷所思!” “那龙爪呢?虽然龙这传说中的神物我并未见过,但我天朝对龙的描述与运用可谓是千篇一律,根深蒂固,难道真龙无爪?” “别急,犄角还没说完咧。” “继续。” “书中记载,人类撤离后,祖蛇回到海中,没多久便开始一反常态地兴风作浪,在海中翻来覆去,仿佛要将整个海洋倾覆。” “那绞头蕨的断须仍不死心!?它仍要为主人报仇!?” “书上的确是这么说的。” “我真想见见这叫做绞头蕨的……,的神物!” “也许是由于祖蛇灵力的强大,绞头厥向内无法伸展,只得向外刺破。久而久之,绞头蕨自身的灵力耗尽,停止生长,就此成型,于是,龙之犄角诞生。” “可惜了……”璃瑶叹了口气,“如今祖蛇生死未明,这世间却再也没了绞头蕨……” “绞头蕨的力量绝对超乎你我想象,按照书中所说,也许同样是猜测,正是因为祖蛇对抗绞头蕨耗去了太多灵力,之后便沉入海底,一睡万年。” “现在我倒是对那漂浮的城堡极为感兴趣了!” “谁都会!”亚德里恩用新长出的双臂摊了摊道,“等我说完这,再说那,好吗?” “说。” “祖蛇身形硕大无朋,重量更是沉如山脉,经这万年一觉,除了硬生生地睡出了一条海沟,也睡出了六对隐形的翅膀。” “翅膀!?” “祖蛇昏睡而坠,在万米深的海底,压上了一群以来往生物为食的透明生物,形似如今的蝠鲼。” “浮奋?——是什么?”对于大海,璃瑶知道的确实少得可怜。 “你没必要知道那是什么,但你可以想象,那东西就像是巨型鹏鸟,生有两足两爪,如锚,牢牢钳吸海底,即便是巨震也不会让它挪动分毫。” “这我倒是能够想象得出!只不过越想越是脊背生寒——” “那东西也并非什么弱物,但被山脉般的祖蛇压上后反抗逃脱无果,日久天长,便融入了祖蛇躯体。某日,祖蛇苏醒,灵力催动,纳四足六翼为己用,振翅而起,一飞冲天!” 璃瑶打了个激灵,长吐一口凉气,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亚德里恩完成了上半身的重塑,伸了伸懒腰,继续道:“祖蛇初醒,口吞万物后诞下三枚巨卵,一孵蛇,二孵龙,而那第三枚迟迟不开,竟被那一蛇一龙当做嬉戏玩耍之物——” “二龙戏珠!!!”璃瑶毛骨悚然,却又兴奋莫名! “终有一天,一个在其父或母,姐或兄眼中都滑稽可笑的怪物,从那第三枚巨卵中跳跃而出!” 璃瑶苦笑一声:“看来是那鱼龙混杂中的鱼,登场了!” 第19章 藏地之兵 轰!!! 沉闷的爆炸声传来,大地仿佛一颤。众人纷纷聚起灵力远眺,事发地正是约十五里外沙漠与密林的交界。 地面方圆三十丈内的一切,被来自地下的力量击上半空,接着,木归木,叶归叶,石归石,沙归沙,包括大大小小的走兽昆虫,在空中被分门别类,片刻之后极速回落,一切重塑,仿佛那爆炸从未发生。 只不过,地面上凭空多了一队身着奇装异服的人马。 这一切除了刚刚入门的文益心与灵力较弱的聂云垂,其余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 见师父眼角微紧,文益急忙扭头望向陆离与蓝青石。他发现,这两人的面目表情一个叫做瞠目结舌,一个类似呆若木鸡。于是脑中自然而然蹦出一句话:这爆炸非同凡响! “怎么了,师父?是什么爆了!?”文益心急得抓耳挠腮,好似孩童,“我们去看看吗?去吧!?” 白钟噗嗤一笑,道:“没想到我收的徒弟比猴儿还急,也好也好,毕竟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才是师父的师父!”说罢一把钳住了徒弟的手腕。 “不敢,不……”文益心话未说完便觉双眼炙热难当,可瞬间过后又是温暖舒适了。 “你看看吧!”白钟道。 “那是……”文益心抬眼一望,十多里外的景象已是如同近在眼前了。 “等等,师父,我看仔细……” 文益心小心翼翼地将眼瞪圆,嘴也张得能塞进一整个馒头。 “一二三,四,……五……六颗,不,七,七颗!那家伙的耳垂上吊着的是天珠!七眼天珠!”文益心果然是见多识广,虽然仅限于书中。 “那东西就是天珠!?七眼天珠,他的地位可不低!不,他的地位很高!”蓝青石惊道,“虽然我也没见过,但我师父曾对我提起,若是遇上佩戴天珠之人定要绕道而行!更何况是七眼的……” “绕道而行?他们见了老夫倒是该恭恭敬敬!”白钟举了举手,示意蓝文二人背上烟叶。 “师父说的是!”文益心连忙附和道。 “他们该是来自藏地吧……”白钟边说边站起身来,理了理羽梦舟的青衣。 “没错!”文益心急急道,“这队人马不过百人,除了骑着那摇摇晃晃的高头大……不,那不是马,那玩意儿披着厚甲,却……那是……先不管它了!其他兵士皆是上着纯白麻衣,下着黑色皮裙,而那领头的长发披肩,眉目清秀,双目如炬,独裹一身彩纹长衫。” 说话间,那队人马已是向五人方向前行了二里有余! “那是-----,象!”聂云垂道。她终于看清了这只队伍的排头。 “象!?笑话!”文益心嗤之以鼻,“哪有如此小的象?还有,那六只金色獠牙又是什么?” “你原本还以为是马咧!”聂云垂瞥眼一笑道,“那是六牙白象的幼象……” “若你说得没错,那象牙定是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黄金!”白钟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前辈,我们还是绕过去吧!”蓝青石又道。 “你绕吧!”白钟哼了一声道,“你师父若真是我认识的那人,待我见到他定要他废了,还是休了你这胆小怕事的徒弟!”说完头也不回,大步走下丘陵,走进沙漠。 陆离拍了拍蓝青石肩头道:“该碰上的,这里不见别处也会撞上。” “说得好!”已随神仙而行的文益心回头阴阳怪气道。 “走吧……”聂云垂拉了拉蓝青石,温柔地望向他的双眼道,“无论你往哪里我跟着便是。” 蓝青石无可奈何,只得挽起聂云垂紧跟在陆离之后。 可不过片刻,他们又停了下来,因为白神仙突然停下了脚步。 “收敛灵力!”白钟腾地举手,又微微扭头轻声道,“你们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什么?”四人异口同声道。 “这是一支加重之军!那些铠甲,马蹄铁,兵器,甚至兵士所着的衣装重到无法想象!” “师父,徒儿愚笨!徒儿倒是倒觉着那些披甲蒙眼的战马与马上兵士看起来轻得如同纸糊一般,所过之处竟然无声无痕。” 白钟哼哼一笑,虽然只是淡淡然道: “聂云垂,你是当今国师,难道对这队兵马丝毫没有头绪?”,心中却是渐起波澜。 那些马,虽说是走在沙地之上,却连马蹄挤压沙砾的声音都没有。而那些人,呼吸之悠长简直如同进入了冬眠的猛兽!以自己灵力之强,竟然在相隔对方仅仅五里不到了才发现这异样,着实吃了一惊。白钟没想到,自己被关在海底之底期间,这陆上世界的变化竟然如此之烈。同时,虽然他对这队人马的目标有了八九不离十的猜测,但,万一自己想错了,他们的目标就是己方呢?自己能护得了这四人吗? “藏地之兵一直是天朝绝密,我虽是国师,却也不得窥探!”聂云垂答道, “天朝的军队种类与番号众多,这样的,特别是拥有六牙白象的,我的确从未听闻。” “这也难怪,藏地之事老夫也不过是曾经道听途说,而那‘曾经’,已不知是多少个年头之前了!” 文益心看出了师父对这藏地之兵颇为在意,道: “师父,您老人家不必为我等担忧,只管上前就是,徒弟我得到师父真传,这三位也非常人,绝不会给他们拿了什么好处去!” 白钟哈哈一笑道:“老夫并非低看了你等,而是看到了那些兵士身上隐藏着你们看不出的厉害。毫无疑问,若是让你们中任何一人穿上那兵士的麻衣恐怕都是行如百岁老人!” 老神仙的眼光自然是毋庸置疑,四人一听这话,猛地心头一颤,后背发凉。 白钟接着道:“老夫嗅得出,他们鞘里的兵刃定是黄金打造,背篓里的箭头也是纯金无疑。虽然不是朋友,但我想他们更谈不上是我等的敌人。” “黄金兵器!”文益心双眉高高一扬,惊道,“这是奢侈,还是别有他用!?” “这个暂且不提也罢,”白钟扬了扬臂道,“他们来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百人队伍无声无息,已至跟前。 一只苍白干枯的长臂向上一扬,队伍瞬间停下,那肩高一丈,身披黑甲的六牙白象前腿向上一抬,嘶鸣一声,也是匍匐在地,动也不动了。 而就是在那手臂上扬的一晃间,聂云垂瞧见了原本被那彩衣将军握紧在掌心的标识 ,那是缰绳中段上的一块红色金属将牌。 所谓将牌,便是‘祁’王朝特有的,标志着一支或大或小军队隶属的圆形牌子。这类牌子共有五色,其中级别最高的,便是红色。 聂云垂快速在脑中思索,因为她瞧到了牌子上的一个鎏金“十’字。但思来想去,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有哪位权倾朝野的‘十’姓将军。 白钟傲然伫立,昂着下巴望向那端端正正骑在象背上的长发将领,淡淡道:“敢问将军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啊?” 话未落音,文益心定是联想到了书中的某些段子,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余三人自是有别与这老小子,只是尽收灵力,默不作声。 白钟也不理他,只是望着那彩衣将军等其回话。 可那彩衣将军面如死灰,并不作答,也不责骂,倒是他身后左侧一个副官模样,长得面黄肌瘦的矮个子翻身下马,脚不挨地地“走”到了白钟跟前。 “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清纯可人-------”矮个子骨碌着丢圆的眼珠子,绕着白钟转了两圈道,“却又怎地一身老烟味道?可惜可惜!可惜啊!” “犬牙,不得无礼。”彩衣将军终于开口,而那话音虚无缥缈,却又震慑人心。 矮个子恭敬退下,重新上马。彩衣将军则是目光一扫,以白钟之话回问白钟。 “我等——” 白钟刚要胡编乱造,不想被聂云垂一步上前,高声打断。 “在下当朝国师聂云垂。不知十将军的主帅又是哪位?” “十将军?”彩衣将军满面不解道,“我可不知什么当朝国师,但你称我为‘十将军’却是胡言乱语!” “哦?!”聂云垂再上前两步,指着他双手紧握的缰绳,带着质问的语气道,“难道那将牌上的‘十’字不是将军之姓?还是说这六牙白象就是你偷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彩衣将军大笑,“你竟然识得我这坐骑,看来你说你是当朝国师倒是有几分可信!只不过,你是国师却又看不明白这将牌上的字,当真可笑!”说罢托起将牌,高声喝道:“看清楚了!” “这不是‘十’字是什么?!”聂云垂皱眉低声自语,“这是,这是——” “是田字!!!” 片刻的片刻之后,聂云垂与陆离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第20章 重启食亡案 巫族世界如同安装了西方电灯,只“啪”地一下,黑夜便瞬间到来。走出北金宫的巫一与田斓放眼四方,却见万家火烛,连绵无边,天地浮影,绚丽万千。她们对望一眼,会心一笑,知道对方心中所想都如自己一般:无论多远,这里就该是你我共度余生之地。 晚餐并非盛宴,也未安排在北金宫,而是按照巫宁的意思,移步至二十里外千山树顶层之下的青族会客大厅。原因有三:其一,上任巫一刚刚离世,北金宫不适合用餐;其二,初代转世即将远赴北极,巫宁已敲定青城城主木归影相辅。这个时候确是该让他们二人,或者说是三人相互了解了解了;第三,当巫宁提出要到那千山树用餐之时,毫无疑问,田斓举双手赞成! 乘着小山丘般的黑色鹦鹉螺,巫一一行五人很快便来到了巍峨的千山树脚下。在这里,数不清的青城民众手举火把,自发地狭道欢迎,甚至有那么些消息灵通的好事者提早便准备好了奇花香瓣,向她们二人抛洒,以示敬爱与拥护。巫一与田斓虽是年少,却也能听得出他们欢呼的发自肺腑,看得出他们笑容的炙热与纯真。 “嘭!嘭!” 随着两声巨响从头顶传来,遍地火光被映上高空,镀上金黄,漫天飞舞。 “是巨响!”田斓昂头瞪目,感慨万千,甚至热泪盈眶。她颤抖着从怀中翻出那‘正牌千山树’的礼物,情不自禁,朝天一举。 “哐!!!” 伴着一道直上千山树顶峰的如电金光,空中万千巨响碎片猛然一颤,如同认祖归宗般纷纷熄光飘落。刹那之间,无边夜空,唯剩那一道迷眼璀璨。 民众顿时鸦雀无声,就连两位大巫皆是瞠目结舌。那铁凝见了更是对这初代转世心生敬畏。 “没想到啊!初代转世大人竟然还拥有亿万年前的巨响碎片!” 巫争的尖锐之声划破寂静,也点燃了无数青城民众胸中的懵懂与热情。随之,夹杂着‘初代转世’的欢呼再次爆发,几近狂热! 田斓转眼望了望微笑着的巫一,百感交集。 欢呼声中,巫宁不为所动。他大手轻挥,一块九尺见方的黄沙长板突现五人膝下。 “请!” 踏着黄沙板,迎风直上,眨眼功夫,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已是时隐时现。同时,比走出北金宫时所见不知壮观了多少倍的夜景如海市蜃楼般映入众人眼帘。 “这是整个巫族世界吗?”田斓问道。她大口呼吸着乘风飘散至半空的草木清幽之气,顿觉心境平静安宁。 “不,”巫宁微笑道,“您所见到的不过是小半个青城。” “小半个青城!?”田斓惊叹道。她清楚地记得继任典礼上巫宁的介绍——,仅是东方,便有九城啊!可见这海底之底的巫族地域可谓是辽阔无垠! “这青城可是东方第一大城,而在我巫族亦是排到了第二。”巫宁继续道。 “那第一大是?”巫一不禁问道。 “第一,第一自然是我黑水城了!”巫争笑得花枝乱颤,“二位尊者还不知道吧?那北金宫便是在我黑水城中!” “不对呀!”巫一皱眉道,“那时介绍各位城主时我明明听到那黑水城是巫宁所辖的呀!?” “轮值,轮值……”巫宁急忙道,说完一个躬身,左手一招,右手一抬,高声道:“请二位尊者入席!” 金色忽然亮起,替代幽幽草青之光。 巫一田斓同时一声轻叹,双目齐齐横扫。 在五座悬空般的灰色古朴庭院围绕之中,从各庭院伸出的五座墨绿藤桥撑起一方边长二丈余的厚重黑石板,石板正中又有八角灰色石桌,桌上晶莹剔透的陶瓷白碟中皆是巫一田斓二人不曾见过,一见便口吞唾液的各色佳肴。 “各位,请入座!” 一个优美男音从天而降,正是刚祭过祖先,从千山树顶层翩翩落下的青城城主木归影。 “请!”巫宁先行引路,将巫一田斓二人领至北方两位并排坐下,自己则与巫争一左一右,分列二人两侧。 “两位城主,你们也坐吧!”巫一见铁凝不声不响地站在了巫争身后,木归影也立于巫宁身侧,便微笑着扫了他们一眼道。 “坐吧!” “坐。” 巫争巫宁发话,两位城主这才端端坐下。 巫宁轻移身前碗筷,微笑着对巫一道:“巫一大人,我巫族有一用餐规矩,不知您的母亲,上任巫一大人生前是否告知过您?” “食不言?”巫一道。 “不错!既然您知道,那,我们便先用了餐吧!”巫宁点点头,刚要说一个请字,却被那巫争截了去。 “可巫一大人,”巫争呵呵一笑,问道,“听您的语气,似乎不知为何会定下这规矩吧?” “这——”巫一确实没听母亲详细说过。 “那本大巫就把这原因说出来,给您当个开胃小菜如何呀?” “好呀!”巫一自然愿听,倒是田斓的余光觉察到了巫宁的脸色微变。 “话说呀,很久以前,哎呀,也不算特别久啦!那个时候在任的巫一大人可谓是年轻有为啊!可惜啊,一次用餐之时的与人争论,便被入口之物给活活呛死了……您说,这是可惜,可悲,还是可笑呢?!” 高空的凉爽微风在席间拂来荡去,死一般的沉寂似乎持续了半刻钟。巫一与田斓半眯着眼,偷偷地左瞄右瞥。巫宁双手抱胸,舒眉闭眼;巫争望着巫宁,始终保持着微笑;铁凝同那木归影则是面无表情,仿佛身处异地。 “吃吧!”巫一憋了许久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虽是年少,她也感觉得到无论是巫争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事,还是这件事本身,都是另有隐情! 口中百味,心中亦是百味,这餐饭吃得本是逐渐开怀了的二人重回闷闷不乐,忧心忡忡。而就在众人纷纷放下碗筷之时,木归影腾地站起,朝巫一深深一鞠道:“青城城主木归影,恳请巫一大人重启食亡案,揪出幕后主使,处以巫族极刑!” 声如霹雳,重击心魄。 巫争随即起身,朝巫一一拜,道:“食亡一案至今尚无定论!巫一大人若能将此案查清,不仅能让您在巫族千万民众心中立威立德,更是为巫族排除了一大关乎生死存亡的隐患啊!” 此话一出,巫一的身躯已是由不得自己了,她猛地起身,情绪激昂着道:“我巫一在此立誓,一日不将此案查清,一日便不坐北金宫之位!” 田斓一听,这豪言大有李二狗李大爷口中那自古英雄出少年之感!她既隐隐感到这其中定有想象不到的凶险,又猛然怀疑这繁华和谐的巫族世界也许只是个表象,甚至幻觉。而即便如此,她却也只得若无其事地对巫一道:“妹妹,如今你我都有重任在身,明日我便要远行,你初到巫族,就算是巫族之尊也人生地不熟,就让这木城主随你左右,做你左膀右臂吧!” 还不等巫一回应,巫争抢先回头对那新部下道:“你一人随初代转世大人前往,不会让本巫失望吧?” 铁凝双膝再次击地,高声道:“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保初代转世大人得胜而归!” “哪要你粉身碎骨,我若是不看好你,又怎会替你担保,收你入内!好了好了,两位大人虽是目标不同,却要同去一个地方!”巫争呵呵笑道,同时起身来到巫宁跟前,故作可怜之态道,“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巫宁哼了一声道:“你要去哪,我又怎会知道?!” 巫争扬起修长五指,似轻似重地往巫宁肩头一拍,狐媚笑道:“这广阔的巫族地界不就那两个顶顶要紧的地方吗?你说呢!?难不成你要去另一个地方?” “走走走!” 巫宁猛地甩开巫争绵掌,唰地起身,气急败坏表露无遗。 “我们这是要去?”巫一问。 “南方,不,巫族最小之城,菌人城!”巫争甩了甩衣袖,一块鱼鳞形状的黑色弧面巨板飘然而至。 “请吧!各位!” 第21章 两封离别信 “二木: 虽然我知道西方人在写信时大都会在收信人的名字前加上‘亲爱的’三个字,但我还是没能下笔。 为师的走了,驾着蛇纹船返回双季去了。别怪师父不辞而别,别怪师父弃你而去,也别怪为师的逃避了那临渊谷之约,更别以为我会永远地活下去。 黄金我交给了老琼斯,那是你的黄金了。当然,在回到双季后,你父亲陆冬生那儿我也会留下足够多的财富。这么一来,你无论是留在小岛与你那心上人一起,还是返回双季重新生活,又或者远走他乡,腰板都会又直又硬。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虽然你师父我窝囊了,潦倒了,悲惨了七十年,但从你叫我师父那时起,那些窝囊,潦倒和悲惨都一下子烟消云散,离我远去了。我想这一声,十声,一百声,喊一辈子师父,是我得到再多的金银财宝也换不来的。然而,我是你的师不错,却不是你的父。 我的身体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强又壮,我所拥有或即将赚取的财富,足以买下十座繁华的城市。我决定了,我要成为真正的父亲。 当然,如果有一天,你我还能相见,而你也还认我这个师父,我想,也许,你我会更胜亲生父子。” 海难将拉提尔岛长滩的夜由灯火团团变成了唯见繁星点点。海浪,海风的撞击与呼啸声此起彼伏,而当两者恰好同时退去之时,甚至还能听见沙砾在不屈服地滚动之音。 这是元之关离开后的第三个夜晚,也就是在这样的夜,这样的海滩,一张轮椅,一把沙滩椅,扶手紧挨着扶手,第二次摆在星空之下,白浪之上。至于陆二木与凯瑟琳,则是一左一右,双双斜卧在海浪滚滚而来又淡淡而去的沙滩上,头面相距不过寸余。 根据凯瑟琳的说法,鳞片为主,海浪为辅,伤能好得更快些。无论怎样,二木是信了。确实,在海浪时重时轻地不断冲击下,他感觉整副身子骨轻松了许多。 “衣,好穿?” 二木瞅了瞅维特的过膝短裤道:“挺合适的。” 虽然凯瑟琳的热情让陆二木渐渐淡忘了拘谨,但他仍旧不敢,或者说是不好意思正眼注视夜里的凯瑟琳,原因是她穿着一种叫做泳装的衣服。而比浪花还雪白的肉体让他动不动就面红耳赤,血脉喷张。 “维特胖了,比以前。他总是无那些事……” “你说的是无所事事吧?不,他没有无所事事。”二木纠正道,“根据我之前的观察,他只不过是太聪明了,很快便完成了手头的工作。那种聪明,让我觉得很羡慕。” “先目?” “就是,就是……就是我觉得他比我聪明多了,我很希望,不,很想变成他那么聪明!” “不,不不不!”凯瑟琳坐了起来,皱着眉凑近二木的脸道,“你也很聪明,不要喜欢他!” 二木微微笑出了声,道:“好的好的,我也会变聪明的!” “但是,说聪明,他比不上我的大哥哥大姐姐!你,”凯瑟琳自豪地笑着道,“也比不上!” “我知道,我师父就是通过你大哥才找到这儿来的。” “噢!”凯瑟琳突然双手托着二木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道:“谢谢我的大哥哥!谢谢你的师父!” 二木懂这话的意思,而对于凯瑟琳不断抚摸自己的脸,由于是在只有星光与月光的夜,他可以放心地面红耳赤,不做无谓的抵抗。 “你,会走?”凯瑟琳的目光犹如群星。 “你,这个,你昨天问过了……” “是吗?”凯瑟琳鹅蛋脸一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我还要确定,确认一下!” 陆二木抬头望了望天,撑起身,鼓起勇气,把仍旧停留在自己两颊的绵软双手轻轻握了起来,“我好了,我就走。但我一定会,再回来。” 前天,凯瑟琳推着陆二木,把南半岛逛了个遍。凯瑟琳用蹩脚的天朝语言介绍着这个小岛并不悠久的历史,陆二木试着一点点地纠正她的发音与用词;昨天,凯瑟琳推着陆二木,把北半岛逛了个遍。凯瑟琳依旧用蹩脚的天朝语言介绍这里的衣食住行,陆二木也耐心地继续纠正;今天,凯瑟琳与陆二木哪儿也没去,他们在院子里的遮阳伞下坐着,凯瑟琳问,陆二木说,陆二木说,凯瑟琳继续问。 “带我走。” 凯瑟琳的双唇碰上了二木的耳垂,她靠得那样近,就像是害怕这三个字被风听了去,偷偷告诉自己的父母。 陆二木热血翻涌,即便是他早已感觉到了这三个字一定会从对方的口中说出。 “带我走。” 凯瑟琳换了一边耳朵请求。 陆二木的胸口咚咚作响,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带我走!” 凯瑟琳几乎是一扑而上,紧紧抱住了这个自己愿意随他去天涯海角的人。 “你的,父母怎么办?” 二木的脑瓜子嗡嗡作响,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过了许久,才说出这句话来。 凯瑟琳一把推开二木,郑重其事道:“我大哥哥,特纳,大姐姐,伊丽莎白,他们会回来的。四个孩子,我一个少……他们会,没事的……” “不行!”陆二木自然想到了自己的家事。 我不能,带走他们的孩子,就算他们有很多个孩子!二木是这样想的。 凯瑟琳眼巴巴地盯着不敢正眼相对的陆二木,片刻之后突然起身,望向大海,“还有一件事,我没有说,给你。” “你说。”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在海里玩,不知道怎么,怎么地,海水带我,到了一片海,岸很远,至少,那个时候我觉得很远。” “然后呢?”陆二木猛地直起身子,他不知自己是紧张还是警觉了起来。 “我很害怕,我哭了,我想我回不去了,我一直哭。突然,我看到了一个白头发的人,对,就像是元先生那样的人,他来到我身边,只说了几句话……” “你就回到了沙滩!?” “你怎么知道?!” 二木呆呆地望着凯瑟琳的双马尾,心中震惊难以言表。也难怪,当时的在临渊谷,璃瑶没来得及把那瓶中信的事讲与他知晓。 “现在想起,好像说的,他说的,是你的天朝话……” “天意啊!”陆二木生平第一次说出这个他似懂非懂的词。 “天意?是……” 陆二木笑了起来,他长长地吸了口咸咸的海风,再猛地吐了出去。之后便想起了师父常说,似是用来描述自己遭遇的一个西方词语。 “呆死,特尼……呆死特尼……,你明白吗?”二木的描述看起来简单,实则声情并茂。 凯瑟琳也笑了: “明白!我明白!” 很明显地,她之所以笑,是因为她认为这个词既然出自二木之口,那么,说明连陆二木自己都认为他们二人被这个词捆绑了起来。 “这么说,你,答应了?” 二木点了点头,虽然他还不知道怎么对老琼斯夫妇解释,更提不起解释的勇气。 凯瑟琳看透了二木,或者说,陆二木这个海民的儿子太容易被看透了。于是,在次日的整个白天,陆二木都没见着凯瑟琳,而到了夜晚,天已完全黑下来了的时候,凯瑟琳蒙上了陆二木的眼睛,把他推上了整齐停放着各式船只的码头。 “亲爱的爸爸,亲爱的妈妈,还有你,亲爱的哥哥:” 凯瑟琳在告别信上连用了三个“亲爱的”! “我想让你们知道,我离开并不是在逃避那些我不擅长而又必须要去做的事。学习这东西,大哥大姐,加上二哥,他们学什么会什么,而我,看着课本,心却已飘到了海上,甚至海的另一边,天生如此! 而我更想让你们知道,我的离开不是我不爱你们了!顽皮捣蛋,惹是生非,让你们担心难过,这些也并非标志着我不够爱你们!大概,这是我渴望无拘无束的本性使然吧…… 我想,海啸唯独留下了我们,也许只是瞬间的仁慈,甚至无心的错误吧!?但陆二木的出现,却是主的安排。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我特别喜欢元之关先生的那句天朝谚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确定,陆二木就是主赐予我的那个后福! 亲爱的家人,请你们相信我内心的挣扎更胜海啸的猛烈!但我还是要说,与他共度的时光虽然短暂而平淡,却是刻骨铭心,是我近二十年来浑浑噩噩的漫长日子所无法比拟的! 爸爸,妈妈,哥哥,对不起,我竟然把与你们共度的时光用浑浑噩噩这个词来表达!可谁让我正处于这个年纪,谁让我又遇上了他呢! 爸爸,元之关先生留下的黄金我带走了一半,另一半我自作主张,用来买下您的船,以及我往后一旦工作了……您知道的!顺带一提,您藏贵重物品的地方该换换了!虽然小偷我没见过,但‘小偷’这个词我还是学过的! 如果哪天特纳和伊丽莎白回来了,请替我向他们问好! 我会回来的! ————永远爱你们的凯瑟琳” 第22章 北极宝藏 “但愿你的情报准确无误,巴顿。” 阿洛伊修斯望了望二十码外的五具尸体后对巴顿道,然后则是一铲子狠狠地扎在雪地上。 巴顿使劲眨了眨眼,抹了抹结冰的眉目,呼出了一口浓浓的雾气,垂头丧气地道:“至少也会是个宝贝……但,修斯先生,如果我错了,如果这下面什么也没有……” “你是想问我会怎样对你是吗?” 巴顿咽了咽口水,又瞟了瞟对面的达蒙和艾利克斯,闭口不语。 “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巴顿。谁不会犯错呢?你得知道,这个世界上的谎言与欺骗是无所不在的!更何况,谁能想到这冰天雪地的北极,这层层叠叠,拐弯抹角的冰窟窿里会有蛇呢?” “那我会失去我的工作吗?”巴顿耷拉着头,紧握的拳头几乎快要把麂皮手套给撑破了。 “你多虑了,我亲爱的巴顿,”阿洛伊一把挽上巴顿的肩颈,“当你踏入修斯制药的实验室大门,就标志着你将永远是这个公司的员工了!” 巴顿抬起头,望着老板似懂非懂地露出了笑容。 “开始吧!” 阿洛伊双手上举,一声令下。 于是,极寒之地的冰谷之内,地表五丈之下,四把吹毛可断,又坚韧无匹的合金破冰铲各自为战,两两相距十米,四点开花,开始了对未知的挖掘。 上一个小时,他们呼气成雾,下一个小时,他们挥汗如雨。在经过将近两小时的挖掘后,巴顿与阿洛伊相继瘫倒在地。最高大强壮,但年事已高的艾利克斯,连从怀中掏出打火机,点燃他心爱的好运牌香烟的力气都没有了。唯剩达蒙的那把破冰铲,还在不知疲惫地挥舞。 “你,达蒙,”缺氧的阿洛伊两眼迷蒙,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对修斯制药的最佳员工道:“你,难道……不累……你……难道是……是……钢筋铁骨……” “不……,老板,我只是……只是在挖……我只是……,只是能感觉到……快了……快了……” “休息……休息……给自己……喘口气……” “不用了,老板……我是修斯的……正式员工……,我,我只是在挖……在挖……” 阿洛伊闭上了眼,可刚一闭上就感到了眩晕,不得不立即张开,继续对达蒙道:“达蒙,我发誓,不管挖没挖出什么……也无论你,你的业务水平如何……只要……只要能活着,活着离开这他娘的鬼地方,你,达蒙.斯通,将成为我的高级……高级主管……你也将……也……” “哐!”随着一声与众不同的挖掘声,四人的心头猛然一紧,面面相望。 “有了!!!”阿洛伊几乎是跳了起来,但立马又倒了下去。 “等等!等等!”阿洛伊翻身,叫停了达蒙,“我们歇歇,十分钟,我们就歇十分钟!之后我们将一鼓作气,让这宝藏重见天日!” 十分钟,准确地说是九分零二十秒过后,在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腕表,心急如焚的阿洛伊的带领下,四把破冰铲再度启动,歇斯底里地或铲或扒起来! ………… 四人仿佛心有灵犀,在挖掘的过程中都半合着眼,虚着目光,直到那幅在二十多公分厚的冰层修饰下精美绝伦的印象派画作完全呈现,才齐齐瞪大了双眼。 “你们看到了吗?!你们能想象吗!?”阿洛伊并没有欣喜若狂地嘶吼,而是如同对待一个初生儿般地,轻轻柔柔地说出了这句话。 透过晶莹剔透的海蓝色冰层,一棵结满暗红色果实的无叶枯树仿佛迎风轻摇,而在此树下,安躺着一副拥有惊世美貌的修长身躯。 “即便是她没有睁开双眼,我也敢确定,就算是不可一世的艳后,也会为其倾倒……”巴顿道。 “没错,巴顿,”阿洛伊微笑着点了点头,“也许她的头饰就是在告诉我们,她也是一位女王或公主!但,你们谁能看清那头饰吗?” “看不清,”艾利克斯边把手探进怀里边道,“我想我们该先从这面冰墙的边缘轻轻地打开一个入口……” “你说得对,不过这可不行,艾利克斯,”,阿洛伊看到他掏出了红色烟盒,“女士大都讨厌吞云吐雾的味道。” 艾利克斯吞了吞唾液,老老实实地把‘好运’揣了回去。作为一位资深考古学家,他着实需要香烟,特别是叫做‘好运’的香烟。 正当阿洛伊快步来到冰墙边缘,准备动手之时,达蒙却叫了声“等等!”。 “怎么了,达蒙?” “修斯先生,”达蒙道,“您看到她身上穿的银白网纹袍子和手上握的黑色盘蛇长棍了吗?” “当然!” “我们……她……”达蒙犹豫了,虽然他从小到大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做犹豫,“我们,我们把她……她不会是恶魔吧?” 阿洛伊并没有扭头望上一望原地不动的达蒙,而是在熟练地取下插销,把破冰铲的铲头折起,利刃扳下间仍旧目不转睛地透过冰层,望着那美神般的容颜,同时口中不断地念叨着:“怎么会呢?她明明就是天使!” 老板的话就是命令,在大概十分钟小心翼翼的切割之后,冰层开窗完毕! 顺着绳索,艾利克斯自告奋勇,第一个下到了冰封之地。可惜,他是半路摔下去的。 对于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来说,实际上早在达蒙有所发现时他便已耗光了所有气力,那最后的挖掘不过是精神的倔强罢了。 当其他三人来到艾利克斯身边,达蒙将他的上半身扶起,并用利刃将他的裤腿割开后,大家发现,他的小腿胫骨断了。由于这个空间意外的温暖,断骨处的皮肤很快变为了暗红,鲜血似乎就要沁出皮外。 “你,不痛吗?”阿洛伊看着这个老人,眉头紧皱。 “痛,但好像又不痛,”艾利克斯的声音是突然沙哑起来的,“我,”他又笑了起来,“虽然我是你雇来的,但,我想我没有必要什么都听你的……” 说着,艾利克斯的左手一把扯开衣领,把颤抖着的右手伸进了怀中。 “你抽吧……”阿洛伊本想再次制止,却又于心不忍,口中蹦出了这三个字。 巴顿帮老人打开烟盒,取出一只“好运”牌,把烟嘴小心翼翼地放入他已是没有血色了的口中。 “啪!” 打火机并没有点火成功。 “啪!” 还是没有。 “啪啪,啪啪啪!” 终于,火焰跳动起来,映上了艾利克斯苍老的脸。 “好运!” 艾利克斯在吞吐间咳着道出了此生最后的两个字…… “唰!” 一道白色闪电在四人的余光中刺中了艾利克斯小腿的沁血点。瞬间,他的肤色已是一片死白。 三人下意识地弹跳开去,艾利克斯的后脑勺“咚”地一声坠地,就此不再动弹。 “那是什么!?!”巴顿惊恐万状中双手反撑着地面,双脚踢地不断后侧,直到背抵冰墙。 达蒙则在起身后快速地猫腰挡在了老板身前,两眼放光,警戒了起来。 “您没事儿吧?”他轻声问道。 “没事……谢谢!你,你怎么样?” “我也没有受伤……”达蒙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天使”。 片刻的寂静之后,巴顿轻手轻脚地回到了二人身侧,“修斯先生,我们该撤离吗?”他说。 “不!”阿洛伊的回答很干脆,“我们过去看看。” 便是这样,三人在经过了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俯着身子向目标移去。 “看出来了吗?”阿洛伊在距离他的“天使”不过三英尺时问道。 “是的!”巴顿与达蒙同时答到。他们都发现了这位女性的面色比先前的看上去红润了那么一些。换句话说,她的两颊与口唇,甚至是耳垂,都出现了一丝丝血色。 阿洛伊跪了下来,屏住了呼吸,并把自己的脸缓缓向对方的脸移去。 许久过后,阿洛伊站起身来,对他的两位员工道: “你们去吧!拜托了,达蒙!你在把巴顿护送至大本营后,一定要想方设法,无论花多少钱,付出什么代价,就算代我去求那个叫亚德里恩.阿尔托的家伙,也一定要把一种叫做‘直升机’的新型飞行器开过来!最好是两架!” “明白!” “巴顿,你回到大本营后立即前往坎迪斯城,找到修斯制药企划部的乔伊,告诉他,城西的那片荒漠我已经想好用途了,让他把修斯内部的私人基建队调配给你。而你,就按照我们第一个地下实验室的基准立即开始施工,开足马力施工!至于安全等级,那是你的专长,给我……你,明白吗?” “明白!” “好!好!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可那……” “停!完成好你的任务,达蒙!我们晚些时候见!” 阿洛伊的心中从未有过此时此刻的美妙,因为他正与一位就连梦中都不曾见过的神女共处一室,就算对方更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阿洛伊细细地端详着她的眉目,口鼻,耳朵,小臂,脚踝,握着黑色权杖的五指,乃至裸露在银白长袍外的每一寸肌肤。 至于他将目光集中在环形头饰上,并发现了“l,o,y”,三个旧写法的小小字母时,已是二十多分钟后的事了。 “如果你能苏醒……不!你一定能苏醒!”阿洛伊自语道,“当你一旦醒来,如果既忘掉了自己的名字,又想不起自己的身份,对不起,我就只能称你为‘洛伊女士’了……” 第23章 亚德里恩的抉择 亚德里恩笑了笑道:“看来这离奇的故事得到了古老东方文明的验证,你说呢!” “二龙戏珠……鱼龙混杂……”璃瑶长舒一口气,边摇着头边叹息道,“就差鲤鱼跳龙门啰!” “我在那海上城堡中认识了一个类似于今天以说书为生的老人,他将往后发生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让我如同身临其境,不得不信。可惜我这张嘴,只能将其言简意赅地道出,难免枯燥无味。” “你说就是了!” 亚德里恩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模仿那说书人的语气继续道: “话说龙与蛇出壳之时,海上风云突变,雨大而不见雨滴,风狂却又难闻风声,翻涌黑云与那滔天巨浪更是连成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要颠倒了过来!而那圆嘟嘟的嘴,胖乎乎的腰,前不见犄角后不见长尾的肥短家伙,却是伴着一包脓水爆裂而出……” “看来那一龙一蛇是容不下它了!”璃瑶的语气充满了悲伤与无奈,似乎自己也有同样的经历,“但祖蛇……它也不要自己的孩子了吗?”她又疑惑地问道。 “当时的祖蛇已不是万年前的祖蛇了!虽是在海底沉睡,却在不断继续生长!远古之古时期的它虽也身形庞大,但与万年后相比却是小得可怜,诞下的蛇卵亦是如此。于是刚一诞下三个孩子,它便因耗费了太多灵力而身不由己,再次坠入了深海,继续沉睡。” “那鲤鱼着实可怜了!” 亚德里恩笑道: “要不是它也身披厚重坚韧的鳞甲,恐怕早在卵中就被龙蛇兄弟俩给玩死了!” “后来呢?” “可怜之物遭同胞兄弟排斥,追逐,驱赶,没过多久便被逼到了浅水,乃至海岸沙滩。这个时候,龙依旧对其步步紧逼,而蛇,则是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开始阻止起龙来。但劝说无果,最终,那龙口叼鲤鱼一抛,全力摆尾一击,如同对待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将可怜之物与海洋家园分离,坠入了它一无所知的陆地。” “这龙太绝情可恶了!难怪也有恶龙一说!”璃瑶愤愤不平。 “实际上,他们之间无异于三岁孩童间的打闹,只不过真正的三岁小孩又怎会有它们的力量……” “说得也是……” “好了,故事讲到这里也算是告一段落,暂且不说那鲤鱼往后是否跳了什么龙门,按照这个故事的描述,我又想起你天朝的一句话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我是你,绝对不会用那龙鳞来疗这鲤鱼籽之伤。万世之仇,谁又会知道那鱼籽中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奥秘呢!?” “嗯……”璃瑶内心感激,却又不愿说出口来。 不知不觉,亚德里恩在复原完毕的同时,也严严实实地裹上了白色布条。除了胸臀的浮突,看起来就是璃瑶的翻版。 布条人二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来到璃瑶身边,上下打量着她,道:“这身装束不适合你,来,帮我把那包裹着三生石的鱼籽给溶了,我们得带着它想办法逃出去。” “特纳?”璃瑶望着那块不规则的乳白石头道。 “特纳的灵已经永驻三生石了,找个机会,他便会再以肉身重现。” “那伊丽莎白?” “她属于千手了,板上钉钉的!” 璃瑶不知该说什么,心中隐隐难过。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伊丽莎白确是善良之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谁也逃不掉的,早晚罢了。还有,你大可放心,特纳给你的承诺,我会替他完成!” 随着紫光再现,圆润通透的三生石落入了亚德里恩手中。 “这里应该是个大厅!”亚德里恩将三生石纳入胸腔后聚起灵力,双眼扫过这空间的四面八方,“顶高七丈,四面的尽头有各有一条向下的狭窄通道。四壁,顶端,地面, 都是严丝合缝的巨型石方,而隐隐之中我又似乎感觉有丝丝灵力遍布石面。基本可以肯定,来硬的恐怕是行不通了!看来我们只得顺着那通道向下寻找出路,只不过这四条通……” “你们是怎么被捉住的?”璃瑶打断了亚德里恩的分析。 “实体化的细长触手……难道你不是?” “我也是,但我想问的是,你们是在哪里被捉住的,三角巨塔的顶,还是底?” “三角巨塔?!不!我们是在返回沙漠边上的营地时被俘的,虽然我知道那金色巨塔,也曾不止一次进去过,但这次被抓时并非在那塔的附近。” “你就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凭空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吗?还有,你是怎么从胸口里拿出巨剑的,又是怎么把大家伙,比如说活人,装进去的?怎么,不敢说?” “你是想借此机会获得我的秘密吧?”亚德里恩哈哈大笑起来。 “你的秘密我知不知道无所谓,只是也许知道了有助于我们逃离此处。” 亚德里恩慢慢走到墙壁,抚摸着干燥中还带有温热的巨石,严肃地道: “话是不错,但我也明确地告诉你,在这里,我几乎完全感应不到外面的一切。感应不到,我那技能便是无法施展。要不,我们早就出去了!” “那么,”璃瑶环视四周,来到了空间的正中,“既然如此,抛开那些极具诱惑性,看起来像是陷阱的通道不说,我要先来一次硬的。你,帮我一把?” “行!”白色布条撕裂,亚德里恩似笑非笑地从胸内抽出半丈有余的肋骨,化为黑色长矛,开始注入灵力。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那些长藤包裹着拖入了巨塔的顶部。假设我们如今就是身处巨塔顶端的空间,那么与外面不过一墙之隔罢了!”璃瑶认为墙壁就是墙壁,无论多厚,若是拼尽全力都击不垮,那么从小到大所受的苦,拜师所学的艺,无异于大梦一场罢了。 亚德里恩笑而不答,只是看着璃瑶将地面上的鱼籽浓液聚成一把金色长鞭。 “准备好了?”璃瑶问。 “当然。”亚德里恩会意,长矛飞抵璃瑶身侧,矛头直指天面。 “缠!” 金色长鞭如藤,盘上乌黑长矛。 紫光如蒸汽四溢,璃瑶聚精会神,念念有词。 “去!” 璃瑶二指一并,右臂向上一举,乌金之光爆闪着刺向天顶。 “嘭!!!” 伴随着天摇地动与闷响轰鸣,乌金之光在碰上那天顶的一瞬形成炸裂光晕,却又转瞬即逝,唯剩那骨矛粉碎后的漫天黑尘! 巨震之中,璃瑶口喷鲜血,应声倒下。就连亚德里恩亦是被震得重重撞上厚壁,晕厥了过去。 “你,怎么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亚德里恩在疼痛中醒来,边调动灵力修复自身,边咬着牙爬到了璃瑶身边。 大厅依旧金光漫漫,而那包裹着璃瑶的白色布条,却是几乎完全被鲜血染成了殷红。 “你,醒醒!”亚德里恩推了推璃瑶的肩头。 璃瑶一动不动,甚至没了鼻息。 亚德里恩长叹一口气,轻轻握上了璃瑶绵软得近乎无骨的右腕。 灵力注入,璃瑶缓缓打开了薄如蝉翼的眼睑。 “你醒了……”亚德里恩松开了手,明知故问道,“能动吗?” “我……我的骨头……都断了……碎了……”璃瑶口唇微张,气若游丝,眼中也不见半点光华,如同蒙上了一层灰雾。 “对不起!”亚德里恩不断地摇着头,“对不起!我早知道一般的攻击没用,但,我真没想到……对不起……我应该制止的!都怪我!” 璃瑶虽然虚弱不堪,虽然已是到了垂死边缘,但她的意识却无比清醒。她在朦胧中看到了亚德里恩眼中的悔恨与悲怆,加上他口中那不该是一个活了万亿年的老怪物所说出的话,璃瑶明白了,这个本该无动于衷的人,对自己动了真情。 在这个几乎宣告无法逃离的地方,已经体无完肤的自己再遭毁灭重创,可偏偏在这个时候…… 璃瑶的眼泪被布条吸收殆尽,恰好掩饰了她的无奈和绝望。而这泪,只有她自己知道,同样是为亚德里恩所流。 “三生……石……你……拜托了……” 亚德里恩没有说话。 “我……不行了……我……确定……” 亚德里恩只是看着璃瑶的眼睛。 “你……不要……再在我……我身上废……气力了……” 亚德里恩摇头,已经千万年不曾滴下了的眼泪终于落入璃瑶怀中。 “你……这布条……你脱了吧……”璃瑶挤出了一个藏在布条下的笑容,“这……不……不适合你……” 天旋地转,亚德里恩突然感觉身体中有一种力量,这力量猛然之间将过往的自己从这副骨架中驱逐得一干二净。他撑着地面缓缓站起,低头俯视着这个对自己来说不过是肉体凡胎的女子,笑了起来。 “怎……怎么……” “我救不了他们,难道还救不了你这血肉之躯?!” 说罢,亚德里恩张开双臂,向下一扑,将璃瑶牢牢压在了身下。 “你……” 璃瑶眼睁睁地看着两排肋骨从亚德里恩的胸腔两侧生生刺出,猛地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啊……!!!” 弱得不能再弱的一声嘶吼从璃瑶小腹向上,通过胸口,喉咙,最后从嗓子眼挤了出来,仿佛打通了已经凝固的全身血脉。 “不要忘了我……” 这便是亚德里恩最后的留言。 第24章 菌人岛外 “能慢些吗?” 虽然巫争释放了透明保护屏障,高速飞行之中仍能听到风声在上方呼啸。 “巫一大人,您是想看看这沿途巫族世界的美景吧?”巫争说着便把速度降了下来,同时收起了保护罩。 “是的!巫族世界的辽阔本就超乎了我们的想象,而这夜景……我更是无法形容!” “虽然我还未到过五螺世界,但也想听你说说,那里比起这里又是如何?”左顾右盼的田斓目不暇接,头也不回地问巫一。 巫一笑了笑道:“我毕竟在那里渡过了你们陆上之人所说的十个年头……”她歪了歪头,顿了顿,继续道,“在那里若是搭上我们脚下这东西,恐怕一眨眼的功夫就飞过了。但是,那里有雄壮的五螺殿,有规模庞大的纯白海绵民宿,充满活力的海林檎竞技场,应有尽有的沉船市场。当然,还流传着祖辈留下的,让人神往的传说。我不得不说,五螺世界虽小,美丽却不输这巫族天地!” 田斓转过身,看着巫一似乎湿润了的眼睛道:“等我从北极归来,非要到你口中的五螺世界看看再去完成下一个任务!” 巫争情不自禁地笑道:“去吧去吧!不过二位尊者可别怪本巫到时候不能陪伴左右哟!” “为何?”二人同时开口。 “那地方呀……”巫争笑着瞟了一眼板着脸的巫宁继续道,“那地方可有个见啥人吃啥人的怪物咧!” “怪物!!!”巫一猛地瞪眼望向巫争,“我怎么从没……” “是谁!!!” 巫争一声怒斥,黑袍瞬间膨胀,挡在了巫一田斓二人身前! “不急不急!”巫宁大手一翻,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从天而降,快如闪电,稳稳停在了他的掌上。 黑袍收拢,这个时候,众人才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披头散发的人首,双目流淌出幽幽蓝光;骨瘦如柴的鸟身,一对翅膀上的黑羽倒是遍布光泽;三爪小巧玲珑,却又是人足模样。 “让各位受惊了!”巫宁微微躬身道,“这是本巫的暗哨,想来在此时惊扰定是有紧急事务相报,还请见谅!” 巫争“哼”了一声,刚想出言相斥,却被巫一抢了个先。 “那好,正好让我也听听这歌舞升平的巫族世界会有什么紧急事务!” 一听这话,巫争暗暗拍手叫好,谁想那巫宁“呼”地腾起,在半空高声道:“两位尊者的大事自当优先,本巫管辖范围之事自然由本巫解决!”说完也不等谁开口,“唰”地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随他去罢!”巫争狠狠拂袖不语。 经这一出,巫一田斓只是不爽,哪里知道包括巫争在内的另外三人心中惊骇!区区一个暗哨便能悄无声息地,等来到他们身侧时才被发现,那巫宁座下到底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势力?而他本身,又强悍到了什么地步呢!? 继续前行,双尊对这巫族夜景已没有了先前的兴致,而见巫争都沉默不语,她们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也许是巫争心中焦虑,飞行的速度不断加快,一刻钟之后,五人便来到了巫族世界的最北端。而在距此尚有十里路之时,巫一与田斓便已确定,她们要去的,就是那个被多彩光晕笼罩着的地方。 众人落地,驻足于光晕外三丈处向内张望。 “这,是一座岛!?”田斓叹道。 她一眼望去,这岛并无沙滩,只是处处郁郁葱葱,欣欣向荣。但若这岛身处海中,蔚蓝之中的海岸线轮廓确是浮凸有致,优美柔和。岛上,苍翠欲滴之草木拥着一座雄伟高山,道道乳白山泉自峰巅淌下,着实让人心旷神怡。即便是远水相隔,那种草木清新仿佛已是扑面而来。 而这一切,田斓望了望光晕穹顶,难道就是在真正的阳光普照之下吗? “没错,”巫争的话惊醒了沉醉中的田斓,“这就是个四面环海的孤岛!岛上住着的便是负责打探搜集情报,记录整理史料的无数菌人。你们看那满是粼粼波光的湛蓝,这可不是北金宫外气蘑所制的假象,而是如假包换的海水!” “海水!” 巫一与田斓都是一惊,那北金宫都没有的,这里竟然会有! 巫争嘿嘿一笑,踏了踏脚下白沙道:“每月月中海水便会上涨,到那时,巫族二十余城的史官便会将记录着城中大小事务的册子捆上竹筒制成的小筏子,放置水中,再插上绣有城徽的黑帆,让其随风波飘上小岛,由菌人存档。不过这岛虽然小得可怜,却也称为城,且是不归本巫与那个老东西管辖的自治之城!” “不归你们管辖!那这城到底是否属于巫族呢?”巫一想不到巫族之下还会有不归两位大巫管辖的地方。 “根据代代相传的描述,此城由初代巫一大人亲自督建,并造出那空中太阳般的光晕,以助万物生长。而初代巫一大人除了北金宫,千山树两处,来得最多的,便是这岛!别说其他巫族城主以及身兼负要职之人,实不相瞒,本巫接任大巫之位的时间也不算短,可这个岛,就连我也唯有接任之时上去过一次!” “这是为何?”田斓吃惊之余便是不解,“难道整个巫族就没有需要调取史料的时候吗?还是说同样用竹筏传递?” “我看是这岛上的菌人自视甚高,不让除本族外的任何人沾染了这‘圣地’!”巫一冷笑一声道,“也不知我这个新任巫一能进不能进!?” “那倒不是!二位尊者毕竟年少,灵力修为尚浅,”巫争说到一半又转向木归影,铁凝二人,指了指那片海,“不知二位能感知得到吗?” 铁凝摇了摇头,木归影则道:“请大巫说明!”。 巫争俏脸一沉,继续道: “恐怕整个巫族只有本大巫与那老东西,外加黑水城主,拢共三人能看出那海水中有个了不得的东西!同时,我们三人皆是认为无论潜游上岛,或是从空中直下,一旦释放灵力,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什么东西!?”巫一与田斓同时打了个寒颤。连两位大巫都不敢靠近的,着实恐怖非常!而她们连同铁凝,木归影更是想象不到,那黑水城的小姑娘竟然能与两位大巫同级。 “那东西具体是什么,包括那些菌人,恐怕谁也不知!按照巫族民间传闻……当然,有件事要先讲,本巫接任之时曾偶然听到那岛上的菌人说起,在巫族有史以来的某一段时期,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民众凭空消失……” “万计!?” “没错,数以万计!而每到城主换届选举之间,那些对城主,以及城中要职颇有竞争实力的强悍且智慧之人,亦是常常突然不见了踪迹。” “大巫的意思是……这些人全都被这海水里的……”木归影想说是怪物,却又觉得不合适。 “除此便无其他可能了!” “那些想要坐上城主之位的,想要在城中夺得要职的,这些人若是为了晋升而到此以身犯险,妄图得到什么筹码或好处也不足为奇。但普通民众……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而且这数量------”铁凝被巫争收入袖中后首次开口,嫉恶如仇写满脸上。 “你说得没错,”巫争上前拍了拍他肩头道,“传说中,这一池海水上穿海底之底,与大海相连,其中隐藏的,乃是一头远古海兽!而本巫认为,这传说,也许就是实情!因为本巫与那老家伙都能感觉到,这海水中的东西不但身形庞大似岛,若仅看其所蕴含的灵力,十个本大巫都不是它的对手!” “大巫这话,夸张了吧?”木归影连连摇头道。 巫争微微一笑,在道了句:“恐怕只有低估了的份!”后,瞬间眉头皱起,继续道:“至于它为何连普通民众之命都不放过,又是用了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万人消失,一直是巫族之谜!久而久之,便再没有人敢靠近这里的海水了。” 众人不语,心中多多少少起了寒意。 巫争又道:“巫族世界又有一说,说那看不见的敌人被我族击败之后,其尸体日久天长便化为了黄沙,白沙,黑沙,红沙,遍布整个海底之底,无所不在!而本大巫清楚记得,那时上岛接任大巫之位时我却并未看到一粒沙子。也就是说,即便那看不见的敌人如何强大凶残 ,也不曾登上过这个小岛半步!可见初代巫一大人对菌人的保护超过了自己,甚至整个巫族!在本巫看来,菌人一定不止完完整整地记录着巫族进入海底之底以来的一切,更是掌握着整个巫族的秘密,乃至初代巫一大人的秘密!” “这猜测,我相信!”田斓自言自语式地道。 “这么说我们根本就上不了这岛!?”巫一愤怒地道,“甚至连这光晕都穿不过!?” “不不不不,”巫争摆动着食指道,“若是能尽收灵力,让自己变得如同鸟兽鱼虫一般没有威胁,上岛也不是难事!” “尽收灵力?”木归影疑惑道,“就算是划着小艇又怎能不使出那么一点点灵力?” 其余三人点头认同。 “那如果不划呢?”巫争笑道。 “等等!”巫一突然叫道,“请问,您接任时是如何上岛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说田斓,木归影,铁凝竟然都忽略了这一点! 巫争顿了顿,嘿嘿一笑,道:“巫一大人,本巫接任之时,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的呀!” 第25章 远近之变 “将军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田穆麾下!?”聂云垂恍然大悟! 实际上,她这个天朝国师自然知晓那藏地有天朝兵马镇守,其主帅便是由天下兵马大元帅田穆身兼。虽在帝王身侧数年,聂云垂却极少听闻对于天朝来说似臣非臣,若即若离的藏地之事。更何况那田穆深居简出,不仅常年不在朝中,就连偶尔上朝亦是被皇上恩准带刀遮面,不进只言片语。以至于如今的百官之中,恐怕早已无人想得起那张人骨面具后的五官了! 彩衣将军一听聂云垂之言,指尖轻点象鞍,飘然而起,踏着虚空,边行边傲慢地道:“藏地之兵,见天子可不下马,不卸甲!但本将军倒要好好看看你这当今国师有何与众不同! ” 待行至聂云垂跟前,那双冰冷冷的眼睛则是盯着她上下打量个不停,如同在选择一只烤好的肥羊该从何处下口一般。 这个时候,陆离心有所想,在五步之外静观其变。至于白钟,自然是让文益心点燃了烟锅,准备看一场好戏。 “将军,”蓝青石身子一侧,挡在了聂云垂身前。他实在忍不下去,又不愿与之纠缠,便恭敬地道:“将军有所不知,我等一行人还要继续赶路,进皇城述职。请将军继续往前,我们绕行便是。” “哦!”彩衣将军扭过头来,瞪着眼道,“你小子倒是有些特别!不知在朝中担任何职啊?” “将军,小的是沿海神木镇人,不过一介平民而已。”蓝青石拱手低头道。 “那就好办了!”彩衣将军哈哈大笑,耳垂上的天珠晃个不停,“本将军见你仪表堂堂,天资更是万里挑一,不错,不错,不如就加入我部吧!”说罢,手臂一举,队伍中两个兵士腾空而起,直奔蓝青石! “咚!” 绞头蕨瞬间出击,也不变化,仅以长棍之态将那两人凌空拦下! “哟!有法器!”彩衣将军眉头一紧,以迅雷之势左右开弓,两只鹰爪般的枯掌分别钳住蓝聂二人肩头。 “啊!” 谁也不曾想到,这二人发出痛苦惨叫,四膝应声跪地,竟然连丝毫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制服。又见两团散着阴森之气的黑光从彩衣将军手中溢出,将他们俩从头到脚裹在了其中。 “你们,不出手相救吗?”将军嘴角一扬,目光横扫陆离三人。 陆离牙关一咬,刚要出手,却听白钟笑道:“不不不,将军拿人,我等怎敢阻拦!?再说了,能入职藏地守军,乃是他的福气啊!” 笑归笑,白钟心下却也吃了一惊。虽说那绞头蕨并非完全体,但竟然一击之后便被那两名兵士拦腰按住,就此不能动弹,实属意料之外! “你,”将军大手微松,望向被浓浓烟雾缭绕着的青衣女子,若有所思地道,“你是他们的头儿吧?” 这他都能看出来!白钟认为此刻的自己灵气尽收,看起来该是与普通人无异。 “是,”白钟犹豫了一下道,“但也不是……” “是也不是!!!” 也许是因为感觉自己被耍了,彩衣将军突然暴怒,大吼一声。 “是!”白钟只得笑着认了。 “嘭!” 两团黑光猛然闪烁,接着合为一体,仍旧困着蓝聂二人,而那将军,则是腾出了两只手来。 “哐啷啷啷啷——” 一只类似拨浪鼓的金色尖顶器物突现将军手中,并随着那手腕一晃,画起圆来! “转经轮!!!”文益心大叫一声,口喷鲜血,直直倒下。就连那在海底之底几乎没有敌手的陆离,亦是被那“哐啷啷”之声扰得禁不住双手掩耳,咬牙切齿! 白钟不为所动,在吞云吐雾间望着那彩衣将军晃着手中法器,缓缓升空。 “牛角,羊角!” 两名兵士从队尾升空。 “狼牙,犬牙!” 两名兵士从队首升空。 四名兵士刹那便飞抵白钟顶上五丈处,摆成四方,严阵以待。 随着彩衣将军口唇蠕动越来越快, “哐啷啷”之声愈演愈烈。陆离心中烦闷难当,如同陷入了一片如何奋力下潜也踏不到底的海一般。渐渐地,他不知不觉便蜷身下蹲,最后不得不卧倒在地了。 眼看五人小队只剩青衣少女一人,可那彩衣将军的面色却不好看。他不但没有一丝放松喜悦,反倒更加紧张气恼起来。原因很简单,不光是他手中法器越转越是摧人心魂,那青衣少女手中烟杆子所冒出的烟雾亦是越来越浓重,越来越呛人了! “咳咳咳!” 被将军唤为“牛角”的兵士率先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接着是“羊角”。 “不对!”彩衣将军突然大叫,仿佛噩梦初醒!“他的烟雾里有灵力!” “哈哈哈哈哈哈……”白钟借着羽梦舟的嗓子笑出了少女的烂漫天真,“兵不厌诈,你小子倒也灵光,这么快便发现了!” 彩衣将军恼羞成怒,随即大声喝到:“卸甲!” “咚!” “咚咚!” “咚!” 随着四件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却又重如陨铁的纯白麻衣接连从半空砸落,方圆二十丈内顿时黄沙飞溅,粉尘弥漫。 迷蒙之中,陆离强仰颈脖,只见那空中赤裸着上身的兵士从肚脐到锁骨,满身皆是从未见过的黑色奇异文字,看起来诡异至极! 转经轮急速画圆,彩衣将军刹那飞抵四个兵士之上。 “四禽天葬!!!” 彩衣将军一声令下,四个兵士齐齐双手合十,脚下射出霹雳黑光,直击白钟! “嘭!!!” 巨力碰撞的惊天巨响之下,仿佛整片沙漠都为之一振! 白钟不过三指捏着尺余的烟杆轻轻一挥,四道霹雳便被生生震碎!而那炸裂在空中的黑光如棉如云,充斥四面八方,使得天昏地暗,犹如重回混沌一般。 “嗡————” 一种金属共鸣之声突然响起! 彩衣将军心口一翻,定睛一望,那是青衣女子的烟杆在指间极速震颤所发出的刺耳轰鸣! 接下了迅猛而强悍非凡一击的白钟斗劲大起,他要用这爱不释手的烟杆代替石刀,挥出自己走出海底之底以来的第一招! 可惜,就在白钟兴致满满,即将出手之际,一声尖锐长鸣伴着一道白色光影自上而下,划破黑暗,直抵六牙白象之首! 团团乌云快速散去,晴朗重现。骄阳之下,一只白如初雪的巨鸟静若雕塑,而其脚下那金牙白象似乎早已安然睡去。 “还没演够吗?虹雉!” 白鸟开口人语,白钟陆离均是一抖。 “大神太欺负人了,这才刚刚开始咧!”彩衣将军满面孩童般的怒火,比起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前辈,你这是……?”白钟大步来到白鸟跟前,仰头问道。他自然是听出了这鸟发出的乃是引归峰前辈之声。 蓝聂二人周身黑光瞬间消失,看起来已无大碍。见他们满目疑惑,陆离连忙传音,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白鸟身份。惊叹万分之下,他们二人跟着陆离,亦是来到了白鸟身侧。 “不知恩人……”陆离问了一半便不做声了。 “各位,”白鸟巨嘴张合,开始讲话,“这支藏地军队是我请来的,只为那很快便会到来的一场战斗。敌方,正是预料到我即将离开引归的千手一族。” “离开?!”白钟惊道。 “一日之内,我由于不可抗拒的原因,必须离开引归峰,去往东南千里之外。到时,一股千手势力会乘虚而上,借引归峰之下的无底洞来到地面,来到双季。若是处理不好,不能将其完全剿灭,逃了那么几个祸害人间不说,也许还会更快引发大战的来临!” 白钟本想问上一问到底是何原因,自己能否代劳,最终还忍住了。 对于千手这个词,陆离倒是第一次听说,但听到“大战”二字,他自然而然地把它与看不见的敌人联系到了一起。 “至于你,虹雉,”白鸟扭头望向仍悬在半空的彩衣将军道,“虽然你的戏演得逼真精彩,可话说回来,看这阵势,你家那田大元帅,可是没把我的请求当回事啊!!” 直到此时,陆离才确定了这彩衣将军的统帅正是田句生父,天下兵马大元帅,田穆! 先前,陆离随母在引归石窟前拜见神仙之时,神仙相告的那第二件事,便是关于田句之父。但只说是其父在当今朝中为官,哪想乃是权倾天下的兵马大元帅,更不要说其统领着天底下最为神秘的藏地之兵了! 被神仙化身唤作虹雉的将军苦笑着飘然落地,扭扭捏捏地来到白鸟跟前,低着头,抚摸着白象金牙道:“大神就不要怪我家主子了,要不是朝中突发变故,又怎会无兵可调?” “变故?!什么变故?!我怎会不知?!你藏地光是常驻守军便是有十万之众,怎会无兵可动!?” 连续惊诧自大神化身嘴中道出,白钟等人深感事态严重至极。那聂云垂更是惊恐万状,恨不能立马空降皇城,护主勤王。蓝青石亦是看出了她的万千心焦,却也只得不断抚摸着她的手,并示意先听真切了再做打算。 “大神都不知,可见那结界已是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虹雉抬头望向白鸟道。 “结界!?天朝之内,能布下连我都无法感知的结界之人,不过两个!他们——” “不是那两位啦,大神!”虹雉摇头道,“不过倒是其中一位帮大元帅掩饰了兵马的调动。” “那是?” “水雁!”虹雉高呼。 “将军!” 娇声传来,队伍中飞出一个皮肤黝黑长发兵士,众人一看,果然是个五官精致的美女战士。 “你来把最新战报说与大神!” 女子飞抵白鸟跟前,匍匐在地,大声相报道:“大元帅只安排一万精兵留守藏地,而奔赴皇城的九万藏兵之中已有三万余在结界完成之前入城!剩余六万藏兵原本已将整个皇城团团包围,但期间侦兵查明,那入侵皇城的一老一少来自昆仑脚下的落虹之境,于是……” “落虹之境!!!”蓝青石情不自禁,一声急呼。接着,便是“一老一少”四字从口中缓缓念出。这下子,倒是聂云垂将他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女兵不为所动,继续道:“于是,大元帅抽出八千兵士,向那落虹之境进发。并下了死令,待找到那二人的老巢,无论其中如何,务必将其荡平,鸡犬不留!” 说完,女兵士站起后躬身退入了军中。 “落虹之境!”白鸟道,“那个自称落虹老祖的确实不容小觑!但另一个年少的又是谁呢?” 蓝青石本要隐瞒,可转而一想,这神仙似乎无所不知,但看她(它)说话的语气,确实不像假装不知。难道那蓝青萝学会了什么厉害的法术,能逃过神仙法眼?于是他上前半步,对着神仙化身道:“不敢欺瞒神仙,那一老一少中的‘一少’,多半是我的孪生小妹,唤作蓝青萝!” “蓝青萝!?你的孪生小妹?!”白鸟道。 “正是!”蓝青石微微一鞠道。 “你是蓝青石,没错吧?” “小的确实是神木蓝家的蓝青石!”蓝青石不知神仙为何这样问自己。 “你还有个孪生小妹?” “对,神木的陆离,当朝国师聂云垂,还有他,”聂云垂指了指还在昏迷中的文益心,“双季仙草堂的文益心,他们都知道。”蓝青石一头雾水,觉着这神仙名不副实。 “不,”神仙化身摆着鸟头道,“你蓝家太爷蓝里,爷爷蓝如松,你爹蓝……文家文一,文养心……陆家陆冬生……” 白鸟一股脑地将蓝家,文家,陆家数了个遍,直到最后,说出了一句让蓝青石毛骨悚然的话——:“远处的无暇顾及,也只能说个大概人数,无法辨出姓名。但引归峰下的两镇一堡,谁家吃点什么我也能知晓。至于你说你有个孪生小妹,叫做蓝青萝,不好意思,查无此人!” 第26章 狮仆 哗——唰—— 哗——唰—— 嘶—— 歘歘——嚓嚓嚓嚓嚓嚓嚓—— 阴森诡异的未知异响伴随着大地的摇晃渐行渐近,即便是晴天白日之下依旧直击每一副肝胆。身着灰色迷彩服的炮兵们不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方势力的角力,而是自然而然地放下手中一切,一个接一个转身眺望,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你猜是什么,尼克---”斯汀向下扯了扯迷彩帽大声喊道。 “不知道。”尼克不愿搭理他,虽然说他们搭档已经好几个年头了。 “快,猜猜看,我们都来猜猜看!”斯汀继续大吼。 “我不想猜!你明白了吗!?不想猜!!”尼克的眼中满布血丝,看样子连续的炮击让他目损神伤。 “猜猜看吧兄弟,万一猜中了呢!?”斯汀穷追不舍。 “呼----”尼克吐出一口整夜未眠后的浊气,从上腰上本该是插着手雷的挂兜里抽出了一瓶半个巴掌大的烈酒,摇着充血地头不耐烦道:“猜中了?!猜中了难道我会得到他娘的奖品不成!!??” “轰!!!” 尼克双肩猛地一耸,推动上下牙床,一口咬上了瓶嘴。 爆炸声传来,众人眼底的远空突然出现一团鲜艳的红黄亮光,又转眼消逝,化为一抹黑烟。 “轰!!!”, 又是一声,距离第一次爆炸不过十秒。那种红黄光团也再次出现,比第一个近了不少。 谁都知道,那是得到指令,飞向远方一探究竟的三架空载直升机中的两架。 “操!!!”尼克道,“我猜是科学怪人复活了一只他娘的霸王龙!!!” 斯汀也跟着喊了一嗓子,并顺势蹲了下去。 恐怖之音继续放大,士兵们仿佛被那种声音锁住,就算惧意越来越浓,也是寸步不移。直到天边突然升起铺天盖地之势的烟尘。 “沙暴!是沙暴!!!” 一个士兵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硬生生地穿过轰鸣噪音,传入二十米内的同伴耳中。 很快,全军都喊叫了起来。 “轰!!!” 最后一架直升机在尘幕中爆炸,如同荒野中盛开的花朵。 举目眺望,南方地平线处骤然升起的烟尘很快便成长为黄灰色的百米高墙,迅速向北方挺近!毫无疑问,那些诡异的巨响正是来自其中! “我看到了,兄弟!!”斯汀叫喊着,“你猜得不错!!我看到那条粗壮的尾巴了!!就是霸-----,他娘的霸王龙!!!!” “你确定吗?!”尼克赶紧咽下最后一口烈酒,“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娘的奖品是什么?” “咚!!!”大地猛地一起一落,士兵们随之东倒西歪。 终于,某个识时务者喊出了那两个只能从指挥官嘴里吐出的字。 “撤退!!!” 的确,对于未知的事物,这两个字便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于是,另一道尘土之墙兴起,那是总计百人的机械化炮兵部队在向北逃离! 当然,任由先前那个发号施令的声音如何吼叫,让他们原地不动,调转炮口,士兵们都充耳不闻,只认“撤退”二字! 可惜,速度的差异让士兵们没能逃过此劫…… 正午时分,随着刺眼的阳光被一道浓重的白云遮挡,悲剧降临了! “轰!!!” 在被鳞甲包裹着的山脉重压之下,钢铁武装的军队也不过是薄纸一张! 尘烟乱舞间,斯蒂亚家族的北方炮兵就此全军覆没! 听到惊天巨响,感到动地巨震,阿洛伊从处于焦灼状态的洛伊女士与狮仆之斗中扭过头去,看到了那个他在幻想中描绘的东西。 那是一条大到能吞下修斯制药总部的白色响尾蛇! 很明显,也就是幼年的它,给予了老艾利克斯致命一吻! 巨蛇嘶鸣,口中浓涎翻滚,火红信子似要将太阳一卷而下! 片刻功夫,它便摇摆着山脉般的身躯,震颤着壮硕如红杉的长尾,来到了主人身侧。 “枯巴斯!!!” 随着一种阿洛伊似曾相识的语言从洛伊女士口中飘出,巨蛇瞪着冷月似的双目奋力甩颈,血盆大口从两百余码的高空迅猛而下,斜着朝狮仆吞噬而去! “好!!!”阿洛伊脱口而出。这一刻,他的兴奋盖过了惊恐。 “哐!!!” 就在蛇口与利齿距离狮仆不过三丈的关头,狮仆身侧突现泛着银光的白色巨网! 一罩,一束,一拉,不过转瞬之间,那巨网便将万钧之咬生生挡了下来,亦是缚住了整个蛇首! 阿洛伊瞠目结舌,洛伊女士也是暗自一惊! 虽是如此,狮仆却因分出了部分灵力,而在与洛伊女士的角力中由一直占着上风,转为了防守。 巨蛇头颅被套,恼羞成怒,甩头摆尾,嘶鸣不断。但无论它如何挣扎,那网兜不但不松,反而似乎越来越紧了。 而再看那狮仆,已是近乎赤身裸体了。显然,那白色巨网便是他的裹身之物所化。 “莫鲁提沙……尼卡桑突依塔……” 洛伊女士再次发声。 一瞬间,那巨蛇猛然停止了无谓挣扎,它长尾一摆,来到头颈被罩之处,只是尾尖轻轻一戳,一卷,一扯,那被灵力包裹着的网罩便整个脱离了蛇首! “歘!” 只见蛇尾抵着巨网斜斜朝地面猛烈一撞,顿时将那白色布条磨得分崩离析,灵气散尽了! “漂……” 正当阿洛伊紧攒拳头,要为洛伊女士,为这巨蛇叫好之时,那个“漂亮”却只说出了一半便被吞了回去。 “他是!!!???” 阿洛伊的血脉仿佛瞬间凝固,心跳也似乎停止了跳动。他直勾勾地望着那狮仆,眼中突然泛起了银光。 而他此刻的状态,恰好映在了刚松下一口气来的洛伊女士余光之中。 “你怎么了?”洛伊女士头也不转,只是冷冷问道。 阿洛伊并没有回话,只是瞪着眼呆呆望向狮仆。 “说话!”这一次洛伊女士扭过了头,也看到了一个泪流满面的阿洛伊。 “父亲……” 阿洛伊喃喃道。 “父亲!!!父亲!!!” 尽管阿洛伊朝着狮仆撕心裂肺地呐喊,对方却是如同没有听到,连头都不低下一毫!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洛伊女士难以置信。 没错,阿洛伊没有看错!那个披头散发,双眼深深凹陷,从头到脚干枯得如同败竹的老人,便是修斯制药的创始人,他的父亲,尼古拉.修斯。 一瞬间,在泪水模糊中,阿洛伊的眼前浮现出了十三年前他接任修斯制药总裁,并与父亲告别时的那个场景。 那时刚从大学里毕业的阿洛伊不过二十出头,对于这个年纪的他,接手西方世界排名前三的医药集团,确实是太年轻了。原因是尼古拉-修斯心头有道无法逾越的墙:他的妻子,阿洛伊的母亲,在两年前患上了一种未知的疾病,并在短短一个月后与世长辞。在这个过程中,尼古拉动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仪器,试完了最先进的药物,却丝毫起不了作用。于是,在妻子去世后的第三天,他开启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药物研究”——:找寻最古老的治病良方。 一只被父亲骑着,两只满载辎重被父亲牵着。阿洛伊到现在仍旧记得那三只骆驼的毛色,因为虽然在梦里见不到父亲,但它们却总能时不时地出现,宛如近在眼前。 “阿洛伊,这世界上最神秘最古老的莫过于海洋与沙漠,而我相信这两者之中都曾存在过远超如今的文明。至于我为什么选择了后者,也许是因为那里有金色巨塔这最直接的证明吧!” 在说这段话之前,就在世界上最大的沙漠边上,尼古拉把卸任信与委任书交到了阿洛伊手中。而在这段话之后,尼古拉连“再见”都没说便翻身骑上了骆驼,头也不回地进入了茫茫沙漠。 阿洛伊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父亲身体壮硕,精神饱满,甚至风度翩翩。而如今,怎么看都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不会错的……”,阿洛伊在抹干了眼泪的同时听到了洛伊女士的一声冷笑: “你不会是想让我放了他吧?!” 眼看着金色巨伞在上移中渐渐缩小,黑色光晕却是稳步膨胀,渐成吞没之势,阿洛伊一把轻按上执杖之臂,恳求道:“有别的办法吗?看在我救了,救了你的份上!” “那不过是一具尸体!”洛伊女士的回答冷冷冰冰,若是在阿洛伊之外的人看来,也许她才是。 阿洛伊心似冰冻,颅内热血翻涌,而就在他刚刚想要全力抢下那黄蛇权杖之时,却又听洛伊女士轻声自语道:“也许,我不该毁了他(它)……” “达里斯……蒙洛尼沙……德呼……” 巨蛇调头,满是褶皱的巨尾发出“歘嚓嚓”之声,冲上狮仆头顶。 “不!!!”亚德里恩歇斯底里地嘶吼。 刹那间,洛伊女士的权杖黑光爆闪,猛然加力! 同时,巨尾末梢“唰”地张开如口,向狮仆笼罩而去! “轰!!!” 金光被黑光完全包裹后突然炸裂,黄金籽漫天喷溅。而那狮仆,亦是被巨蛇尾尖瞬间吞噬了进去! “父亲……,我们待会儿见……” 阿洛伊深信不疑。 第27章 冥婚 肌肉的撕裂之痛,骨骼的重塑之痛,包括那种主与宿的磨合之痛,都未能缓解璃瑶的心痛。相反,在痛彻心扉之时,别的痛形同虚设。 摸爬滚打,一个在这个世界已度过了二十三个年头的女子,第一次尝到了世间有情人都不愿意尝到的滋味。璃瑶想大声地哭出来,但突然感觉浸泡着自己喉头的鲜血变苦了。璃瑶不愿再控制自己的泪水,却又仿佛享受着眼泪一点点溢出,流经正在复原的眼角时造成的火辣与炙热。 恍如隔世。 当璃瑶的手指能动,手腕能动,手臂能动时,她还是没有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挪开。 璃瑶在抽搐,她的脸颊不自觉地紧紧地贴住另一面脸颊,同时双手握住另两只冰凉的手,并用指尖不断地抚摸,不停地揉捏。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似乎这样不停地按摩就能让他苏醒,或者说起死回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璃瑶终于停了下来。她双目炯炯有神,宛若暗夜星辰,却又耷拉着眼皮,如梦初醒。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躯体充满着前所未有的灵力,却又绵软无力,颤抖个不停。 璃瑶不敢看,双眼却又挪移不开。她知道,趴在自己身上的这副皮囊已不是亚德里恩,甚至,“亚德里恩”这个名字本就不属于那个刚刚还开口讲话的那个他。 但一切都要继续,时间有时候在留你,有时候也会推。也许是很久很久之后吧,璃瑶终于轻轻地抵着那副皮囊,缓缓把腰半直了起来。她一手托着“亚德里恩”的后颈,一手架着大臂,把他从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地面。 如果,如果你突然醒了,一把将我抱住,那是,那是多好的事啊! 一股更强烈的酸楚突然降临,璃瑶猛地扑上了他那已空空如也了的胸膛,痛哭了起来…… 又过了许久,在泪眼朦胧的璃瑶感到了自己胸口的光芒后,她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璃瑶迷迷糊糊地摸了摸两肋之间。 “三生石!!!” 璃瑶跳了起来,突然想起了亚德里恩的话:——特纳的灵已经永驻三生石了,找个机会,他便会再以肉身重现! 那你呢?璃瑶呆呆地望着安躺在地的皮囊,你的灵,在这里吗? “在!一定在!” 璃瑶咬着牙,攥着拳头,回答了自己! 那么现在,我要带你出去! 璃瑶一跃而起,扯下包裹着头面的白布条,并没有去伸手抚摸自己已经完全复原了的皮肤,而是截下一段,将长发高高盘起。 今天,我就算嫁给你了! 她红着眼,微笑着对那皮囊说出了自己的心之所想! 鲤鱼籽的粘液遍布满地,自带金色光芒。整个空间虽然比起先前暗上了不少,但足以让璃瑶不需要耗费灵力自创光源的了。于是,她重新在“亚德里恩”身前盘腿坐了下来,开始思考起这个逃离此地的难题。 璃瑶明白,亚德里恩把自己的精神宿主完完全全地献给了自己。这么说来,要么他正如黎川所说,精神已被这个宿主完全吞噬,想要重新占据主导难如登天;要么,他的精神只是在宿主的体内深深睡去,等待某日,被一种特殊的方式唤醒;至于第三种可能,就是之前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他的灵恰好进入了三生石,某日会借着某个肉体,重回世间! 无论如何,对于自己来说,这第一步,就是要与这个宿主,亚德里恩口中的远古章鱼,进行“对话”! 璃瑶两眼一闭,肩头一沉,双掌上翻搭上两膝,开始入定。 很快,璃瑶将自己的精神意识化作无数微而又微的颗粒,散入色彩斑斓的黑暗,进无我之境。 而无我,恰恰产生出另一个我。 那另一个我站在我之外,看到了安坐在地的我。 璃瑶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三生石。再来,一个乌黑的椭圆形软体在蠕动,位于胸腹之间,三生石之后。 更加清晰了…… 这个椭圆的一头散布出密密麻麻的细细长须,游走于全身的骨肉与血脉。毫无疑问,虽然与璃瑶所见过的章鱼差异很大,但这些就应该是远古章鱼的触手了!那么它们在做什么呢?看样子似乎在搜索!或者……璃瑶猜想,正是这些长须将体无完肤,骨碎筋裂的自己修复得完好如初。而现在,它们是在与自己的肉与骨完成更紧密的融合!没错! 椭圆的另一头有一弧并不明显的凸起,起起伏伏地,看起来柔软且极其富有弹性。璃瑶虽然生长在内陆,却也在双季看到渔民打捞起大大小小的各种章鱼。但头部上有凸起的倒是没见过。恰在此时,让璃瑶心惊胆寒的一幕出现了。 虽然只是一瞬,璃瑶还是看清了。三条顶部带着锋利黑齿的管状之物突然出现,从那起伏不定的凸起处猛然弹射而出,直击跳动着的血红之心! 大惊之下,璃瑶的无我入定不攻而破! 这东西,是在食人心魂! 璃瑶一掌按上左胸,大口喘息间突然明白——:当那些触须同自己的身体一旦完成融合,那么它,会开始向自己的心魂与意识宣战! “你,是谁?” 璃瑶快速定气凝神,在进入无我之境后,开始以无我进入肉体。 “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璃瑶走出了第一步。 “我,要过去了-----” 璃瑶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 “我的名字,叫璃瑶。你呢?你有名字吗?” 璃瑶继续向前。 “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唰!!!” 黑影张牙舞爪,瞬间将璃瑶的无我包裹严实,牢牢箍紧。 这一击,璃瑶早有预料! 就如同在昆仑山碰上的那些光怪陆离的奇兽,或是收复黑凤凰时一般,几乎任何猛兽,都不愿在第一击便倾其所有,而是会先行恐吓试探,待辩清强弱后再做打算。对于御兽,璃瑶可谓是深谙其道!于是她平心静气,并不反抗,只为告诉对方——:我,没有威胁! “你看,我没有敌意!” 璃瑶的无我,面带微笑。 一瞬间,她感觉到,箍紧她的长须微微一松,发出了一丝妥协的信号。 “你看到了吗?这里只有我能让你活下去!” 璃瑶知道,“活下去”,是每一种生物的本能。或者一般来说,“活下去”,就是生物的唯一渴望。 “而我,如果没有了你,同样活不下去!” 长须进一步松弛。 “你比我年长了太多太多,你见过了太多太多我所没有见过的,也经历了太多太多我听都没听过的事。我想,你能看得出我的真诚!” “嗖!” 三只带齿管状物再次弹出,并在璃瑶眼前停下,距离眼球半寸。 这一次璃瑶看到了,那三圈黑色利齿围绕着的,是三只蜻蜓般的墨绿复眼。 “我将与你同在,“ 璃瑶的无我,真正做到了无我。 ”我,绝不会抛弃你!” “唰!!!” 三条“眼管”合为一体,插入璃瑶眉心! 塔外日出日落,塔内金光不熄。 在整整十二个时辰之后,璃瑶终于醒来。 无需经过朦胧,璃瑶一开眼便是如同火把的明亮双眸。 “呼——” 璃瑶长出一口气,在吐出过往的一切浑浊后单膝跪地,一边拉起“亚德里恩”已由白皙变为了焦黄的手,一边抚摸着他萎缩得满是皱纹,老态龙钟了的面颊。 “对不起,也谢谢你!”璃瑶微笑着道。 “你体内的朋友,现在是我的朋友了,你为我所做的没有白费!”璃瑶看着他高高的鼻梁和依旧金黄的长发道。“但我也要告诉你,这个朋友,本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别着急,我这就带你出去……”璃瑶的微笑中带着浓浓爱意,“你也别害怕,我会带你去见我的皇兄,将你封入神授山下的平波潭底。那里的神泥会护你肉体不受时间的侵蚀,直到我找到唤醒你方法的那天。” 说罢,璃瑶轻轻地将他的双手安置在胸前,缓缓站起,闭上了双眼。 不过片刻,璃瑶又张开了双眼。 “虽然还不够熟练,但我成功额,我感应到了生命,就在据此七十余里的地方。”璃瑶面带感动与感恩的笑容道,“拖你的福,那生命就是驮着我们进入沙漠的那些骆驼。它们回到了自己出发的地方!” 璃瑶的胸腔瞬间如曾经的“亚德里恩”般打开,八条黑色长骨伸出,将“亚德里恩”小心翼翼地抬起,缓缓移入了那个黑洞。 “这是你我成亲的地方!”璃瑶昂首上望,眼中充满希冀,“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这里,举行一场正式的婚礼!” 遍地金光之上,一个白色光球凭空出现,璃瑶大步迈入光中,就此不见。 第28章 上岛 “不知大巫那时是……,什么模样?”巫一虽然渐渐对巫争有了好感,但偶尔直视她的双眼时仍有种讲不出的心慌。 这一点,田斓与巫一的感觉完全一致,同样觉着在巫争的大黑袍里藏着个什么奇怪可怖的东西,才是她的真身。但她们都想不到,实际上铁凝,木归影二人又与她们的感觉如出一辙。当巫一问出这句话时,看这两个城主的表情便知,最想知道答案的,其实是他们二人。 “巫一大人,初代转世大人,请二位尊者允许本大巫暂时保留这个秘密!”巫争道。她这一答眼光闪烁,在两位城主看来有些故弄玄虚。 “暂时!?” “对!暂时!”巫争强调道,“至少,等我们上了那岛,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后再说!” 这又是为何呢?众人更加不解。 还是巫一干脆,只是道了句“那好!”便回到了正题,“我们还是想想到底该怎样才上得了岛吧!请各位接着大巫先前‘不划’两字继续!” “不用竹筏,我们直接尽收灵力,浮在水面 ,仰面朝天飘过去!”木归影先发制人道。 可一听完这句话,巫争猛地发出有史以来最幸灾乐祸的笑声,把其余四人吓了一个激灵。 “怎么,尽收灵力地飘过去必定会被吃掉?还是……”巫一实在是摸不着她这一笑的头脑。 田斓,铁凝,特别是木归影,更是不觉有什么好笑的。 巫争继续笑个不停,同时前仰后合地来到了铁凝身后。而在她双手搭上了铁凝肩头的一瞬间,巫一与田斓亦是不约而同地笑出了短暂的一声。 于是,铁凝终于醒悟了,“那个洞,”他说,“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会找个东西将其填上的……” 木归影一头雾水,心想哪里会有个洞?那个洞与飘过去有关吗? 巫争一绕,来到铁凝跟前,道:“给这位木城主看看吧,他立马就能替你填了去!” 铁凝二话不说,掀起赤色鳞甲。 “原来如此!”木归影叹道。他差点忘了这铁城主是个异人。 “木城主还不动手?”巫争道。言下之意,“漂过去”便是最后的方案了。 木归影口中念诀,右手向上一举。 “嗖!” 一方直径尺余,厚度三寸的原木急急飞抵木归影掌上,木面仍有树脂清香。 “没想到这木城主倒是节俭得很呀!连这多到数不清的桑树都精打细算!”巫争呵呵笑道。 “大巫见笑了……”木归影将木桩向上一抛,五指一扣,便已成型。“请铁城主一试!” 铁凝开口一吸,腹部一收,那木桩“呼”地一声冲向他胸口大洞。 只听“咚”地一声轻微闷响,大洞填满,严丝合缝! “出发!”巫一一声令下。 “等等!”巫争立马制止道,“不急不急,还不知两位尊者是否能尽收灵力咧?” 田斓拍了拍右臂上锁挂着的扇贝包道: “我可以把灵力全部注入到这里,没问题!” 巫一也道:“我母亲自幼便教我如何收敛隐藏灵力,以防在危险时刻能不被强敌找到。” “好!请先尽收灵力,再进入光晕之中!”巫争的表情异常严肃,“记住,我们可以看目光之所及,可以不聚灵力去听!但不能说话,不能哭,不能笑,更不能传音,因为这些都会或多或少地释放灵力!我们要把自己当做一条鱼,一块木板,一根水草,或是一条小船,一片树叶,甚至任何能想象得到的微乎其微的东西,都行!换句话说,我们最好当做自己已经死了!就算感觉到那怪物在盯着你看,就算它从你下方游过,从你上方越过,甚至直接将我们撞上高空,击下水底,就是不能动了那么一丝灵力!否则,害己害人!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低声回应。 “还有,你们看,”巫争朝水面一指,继续道,“目前并非退潮时刻,那么我们随波而动的速度一定会慢得出奇。暂且不说到底能不能飘上岛去,就算全都能顺利抵达,抵达的时间也会有极大的差异。记住,先到达的继续保持灵力尽收!本巫猜想,过去,甚至当今,在五族的漫长历史上,一定有无数某某某某企图上岛,妄图获取某些从未有人获取过的东西。我们如今所用的方法一定不只一两个人,甚至不只一两千一两万人使用过,但据本巫所知,没有人能幸免于那怪物,也许又是圣兽的阻击!所以,”巫争停了停,分别望向每一个人,“两位尊者,两位城主,当然,还有我自己,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上岛的目的,忘了自己还活着!” 巫争说着说着,一步穿过了光晕,双臂将黑袍一拢,双眼一闭,轻轻躺入了蔚蓝海水。 “视死如归!”田斓拉起巫一,如法炮制。 “视死如归!”木归影也向铁凝伸出了友谊之手。 “我们不熟……” 可惜,铁凝红了红脸,只道出了这四个字便独自走进了光晕。 于是,五个波纹在水中散开,随波逐流开始。 在发散出太阳般光芒的穹顶之下,清风徐徐的海面之上,五个如同死尸般的人仰面朝天,呼吸悠长。实际上,除了巫争之外,谁又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想呢?他们四人不过是只能做到灵力尽收罢了。 巫一半开着眼,望向穹顶,期盼出现母亲的影像。目前来说,她哪里在乎什么食亡案,什么岛上的秘密。除了希望田斓能尽快得到远赴北极,得胜归来的有用信息,没有什么能在她的念母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但漂着漂着,随着时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流逝,巫一的心中又出现了一种并非完全不可能的想法:会不会母亲并没有死去,巫族历史上的每一任巫一都没有死去,而是进入了这个神秘得不可思议的岛了呢?至少,她们的灵魂是进了这个岛吧?而伴随着这种想法,巫一的身躯开始真正放松了下来。或者说,现在的她,天真烂漫的她,才算是毫无保留地灵力尽收了。 随着一声与众不同的声响传来,当巫争,巫一,以及两位城主还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之时,田斓靠岸了! 当然,由于灵力尽收,谁也不知道靠岸的是谁! 我……,难道真的是初代转世!!!??? 当完全闭着眼的田斓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轻轻撞上了草木时,这句话便是她的第一反应。 田斓很清楚,自己是第一个靠岸的!但奇怪的是,这一路上她并没有一丝顺风顺水的触感!而根据之前的目测,从沙地到绿岛至少有将近五十丈!这么短的时间----- 那么,是什么把自己推上岸的呢?绞尽脑汁,唯有“自己就是初代巫一转世”,才是唯一的答案! 兴奋之余,田斓并没有把巫争的话,任何一句话,抛诸脑后! 而就在田斓继续保持着灵力尽收,只是试探性地,缓缓将双眼打开的同时,她的整个背部,包括后脑,肩颈,脊椎,腰臀,小腿,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瘙痒与轻微的刺痛。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抬了起来,并开始向与水面相反的方向移动了起来。 菌人! 田斓的身上阵阵酥麻阵阵寒! 怎么办!?他们要带我去哪里? 巫一他们怎么样了!?我该不该告诉他们!? 不到片刻,田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移动了不止三丈,且移动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 田斓的内心猛烈挣扎,连她自己都感觉到灵力快要藏不住了!她好想传音给所有人,甚至是大声呼救!但突然,她的耳边又再次想起巫争的那些话,特别是那句“害己害人”! 我不该喊救命!我不该喊救命! 但是!我难道就这不声不响地与他们分离了吗!?就这样…… 恐惧叠加着纠结,田斓感觉到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 爹爹!!!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爹爹,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终于,几经挣扎后,田斓想到了田句为自己所受的折磨!爹爹他,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巫一……你会来救我的,是吗…… 田斓合上了眼,将生死置之度外,任由背后的力量将自己带走。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的尽收了灵力…… 而在海上,巫争,巫一,铁凝,木归影,特别是巫争,就算丝毫不动用灵力,又怎会听不到近距离的草木异动呢?只不过,他们内心同样在挣扎,且不输于田斓! ‘会是田斓吗?不会!!巫争,铁凝,木归影,他们三个谁都有可能先到!但绝不会是田斓!那,我要不要……不行,五人中以我最弱,一旦先行暴露……先忍一忍吧!’巫一是这么想的。 铁凝也是憋住了一惊------ 这是谁,他在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就算靠了岸也不能动的吗?难道说……,是被动的?!!是被抓住了?!不对,这个移动对于“被抓住”来说太慢了!动静也太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是第一个到达,那么十有八九会是巫争大人!不,不对!在灵力尽收的情况下大家都有可能先到!那么相对来说,体重轻的先到的可能性更大!对!那么,是巫一大人,还是初代转世大人呢!我,要动起来吗? 铁凝动了动自然放置在胸前木块上的手指。不行,无论是她们中的谁,我一旦动起来其他人全都要遭殃!对了……,这个谁的气息还在,这个人还活着!我要等,等到第二个人靠岸!如果还是被抓,那个时候,我就不需要考虑了! 在这个时候,巫争与木归影的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什么都没有想! 巫争毕竟是大巫!此刻的她可以说是与海水融为了一体,心中没有一丝杂念!而木归影,则是严于律己的典范,外加定力非凡! 四个海上之人一旦不动,田斓的压力自然就加了不止一倍! 他们,怎么还没上岸! 被抬着移动的田斓,认为时间过得太慢了!怀疑,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爬上她的心头,使她觉得自己快要抵不住了!但同时,她又生出了另一种想法:自己的命还在!还在!那么有不有可能是巫争错了!?实际情况应该是:只要一上岛,面对的就仅仅是这些菌人,而就没有了被那怪物发现,进而杀死的危险了?! 快三十丈了!田斓估摸着。自己移动的速度虽然在加快,但实际上这种速度对于被捕获来说确实可以算是缓慢的了! 一路走来,田斓所经历的也算是丰富了!在几经分析过后,她还是选择了继续保持静默,而非“做点什么”。 淡淡的奇香伴着暖暖的海风拂过,海,越来越远。不但田斓感觉不到他的伙伴们了,他们,也渐渐‘失去’了那个还不知道是谁的伙伴。 还好,就在这样的窒息感中,第二个人靠岸了…… 第29章 给我一个承诺 当老琼斯与他的爱人约瑟芬,以及维特,发现了凯瑟琳的离别信后,甚至没来得及看完便拔腿冲出了家门,由老琼斯掌舵,在黑暗中飞一般地赶到了码头。 “您不需要开这么快这么急的!父亲……”维特感觉不是太舒服,毕竟是因为没有坐上皮卡车的驾驶室而打了几十个踉跄。 老琼斯将手电一把塞到维特手中,喘着粗气厉声道:“快看看我的船还在不在!” “那还用说吗?”维特无所谓地道,“如果她想让我们早些发现的话,就会把信放上餐桌,而不是自己的梳妆台……很明显,您的船怎么可能还……噢买尬!!!” “怎么了?!?”约瑟芬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希望奇迹出现。 “您猜,妈妈……” 约瑟芬猛吐一口恶气,照着小儿子的腮帮就是响亮的一巴掌!“在这种时候,”她痛苦地摇着头道,“如果你还不收起你的……你的……” 维特见母亲气得话都说不上来了,连忙道:“我错了,对不起,妈妈!不过我看到爸爸的船了,就在那儿!”他手电一指,然后在众船之中的那艘黑边船上画了个圈,“他们还没走,也许是错过了最后一班巴士!” “拉提尔上可没有什么巴士!你这个蠢货!”从来都是温文儒雅老琼斯气不打一处来。 “是吗?”维特关上了手电,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至少证明了他们还没有走,或者说,他们临时改变了主意……我们回去吧,爸爸。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坐在餐桌前等着我们回去煮宵夜呢!” “是吗?”老琼斯咬着牙轻蔑地看着儿子的眼睛道,“如果,不不不,只要我们回去后没看到他们,我发誓,我的乖儿子,你会为你的俏皮话付出代价的!” 说完,老琼斯拉起约瑟芬的手急匆匆地上了皮卡,“呯”地关上了车门。而正当他猛打方向盘,准备调头之时,维特却急匆匆地拍响了驾驶室的车窗。 “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了,请你滚上车尾好吗?”老琼斯道。 “不不不!爸爸,请让让让我再看看那封信好吗!?” “看吧!”老琼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皱巴巴的信,狠狠地扔出了窗。“别指望我帮你照明!”说完,车身一摆,油门一踩,消失在了黑暗中。 维特着急忙慌地将信一把抓起,快速平整开,高高举起,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读起了这封只有痕,没有迹的信来。 当然,他读的是背面。 “最最亲爱的哥哥: 当你发现这封信的背面还另藏玄机时,请放心,我们大概已在百里之外,或千里之外了! 你还记得吗?当我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由于你的疏忽,不,疏忽这个词恐怕不能完美诠释你的风格或是人格! 由于你的满不在乎,彻头彻尾,名副其实的目中无人,我差点就再也回不去了!而后面我才发现,你,毫无忏悔之意! 希望这艘号称整个库克群岛独占鳌头的船,能够不辱你自己给自己的称号! 爱你, 但又没那么爱你的:凯瑟琳” 读完了这封单独写给自己的信,维特在原地大概呆站了一分钟后,用气得发抖的手将它揉成一团,歇斯底里地砸入了大海。而此时,正如凯瑟琳所料,她与陆二木已经距离拉提尔近百海里了。 “你真的,把一半黄金留给了船主?”在船行驶了许久之后,陆二木才问出了这句话。他并不是不相信凯瑟琳,而是要确认自己的问心无愧。 “是的!”凯瑟琳含情脉脉地望着陆二木,“其实,留,还是不留,都,没关系……” “那可不行,我们不该这样,这,叫做偷!”陆二木急了起来。 “自己家的,不算偷!”凯瑟琳道。 “自己家的!?”二木可知道老琼斯先生的船长什么样子,“这船,这么新崭崭的!这些装备,虽然我不是太懂,但看起来可比你父亲的强多了!” “是吗!?看来,你的,怎么说来着……记……记什么来着……” “记性!” “对,”凯瑟琳噗嗤一笑,打了个响指,“你的记性,还是挺不错的!” 陆二木见凯瑟琳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便继续追问道:“别骗我好吗?这到底是谁的?” “你可以去看看船舷上的那些字!”凯瑟琳指了指舱外,“毕竟,我蒙上了你的眼先前……” 于是陆二木抓起手电,来到了前甲板边上,把头探了出去。 “欧买嘎!!!”二木说了句常常从维特口里蹦出的话,差点把手电掉进了海里。“看到上面的这几个词就好像见到了维特本人!!!” “我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借’来的!”凯瑟琳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歪了歪头,噘着嘴道。 陆二木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并模仿着琼斯一家的语言模式道:“如果你的这个‘借’字就表示着它原来的那个意思,那么我会认为你们的那个神一定临时在维特身上做了些什么!” “‘伟大的机械师-维特琼斯:一个天选之子!’”凯瑟琳面朝星空,放声高呼。 “虽然我也认为你的这个兄弟技艺非凡,但说实话,如此明目张胆地写上这些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 “不,亲爱的!你错了!”凯瑟琳望向二木,“对于他来说,只需要一桶防污漆……” 水雾淡淡,夜正浓。凯瑟琳与二木躺上了前甲板,一同呼吸着微咸的海风,一同把自己融入近在咫尺的夜空。 对于凯瑟琳来说,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家乡,自由这种东西如今虽然算是包裹上了自己,但又似乎泛滥成灾。不过还好,她甜蜜地时不时侧过头盯着陆二木欣赏,由于另一种东西又恰恰把她给束缚了起来,使得自由更加的真实而美好。 至于陆二木,首先,一种家中炊烟的味道漂洋过海,来到了他身边。陆冬生还好吗?说实在的,二木并没有想到自己会离家这么久! 田斓,你在哪里?在经历了沙漠与临渊谷这两段之后,二木对于她,陆二木也就剩下了这一问而已。并不是二木的寡情,而是他不敢想象,她,会经历什么。 “你不会是要睡着了吧?”凯瑟琳伸出食指戳了戳二木的颈脖。 “怎么可能呢?有你在身边我可睡不着!”陆二木不面对泳装凯瑟琳的时候话说得很溜。 实际上陆二木刚才的的确确是睡着了,至少半个时辰,因为他好久没有感到如此放松了。 凯瑟琳并不反驳,而是转而道:“给我说说你的家乡吧……那个时候我们都说不上话。” “家乡……”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从凯瑟琳的嘴里一说出来,陆二木便更想立马回去了。 “我的家乡没有拉提尔上的那种房子,路也不像你们的那么平坦。相比之下,我们那儿的屋宅可以说是简陋的…但……” “怎么?” “我说出来你别不高兴……” “尽管说!” “我认为我的乡亲们更淳朴……”二木说得很委婉,“他们出海打渔的船,虽然没有拉提尔的船结实,也没什么特殊的装备,但,他们更加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乡亲!?……的意思是?” “人与人之间,家与家之间,互相帮助,相互扶持,都像是亲人……”陆二木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毕竟他的师父……但愿是个例外吧…… “是吗?”凯瑟琳不以为然,但回答得也很得体,“你也许你是对的!不过要我完全相信,还得我自己去看看,感觉感觉!” “我之前只跟你说过我的……父亲,陆冬生。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你还记得吧?” “记得。” “其实我还有一个大哥,一个……优秀到孤独的,好得不能再好的,潜水高手……。只不过他很久以前就离开了我们。说是离开,实际上他消失在海上……大概十年前……” “你相信奇迹吗?”凯瑟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信!”二木把头撇到了一边。 “难道你没有想过,哪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你家吗?” “常常想!” “看样子,你们的感情很深,相处得很好!” “是的,但他唯一的不好就是不爱说话……” “是吗?难道你喜欢维特那样的……?” 二木笑了笑,没说话。 “好了,接下来我们该聊点别的了!”凯瑟琳双膝跪上夹板,坐了起来。 “别的!?”陆二木着实吃了一惊。他还准备把仙草堂,镇长,祭祀风俗,甚至神木的蓝家等等,都搬出来讲一遍的。要知道,在过去的两天里,凯瑟琳可是带着自己逛遍了拉提尔,说遍了拉提尔的啊! “家乡的……不说了!?”二木也坐了起来,追问道。 “嗯!”凯瑟琳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们该进入正题了!” “正题!?”二木突然感觉到了全身触电般的酥麻。 “对,正题!”凯瑟琳的表情在月光下有种神秘的意味。 难道……陆二木紧张了起来,难道凯瑟琳要开始同自己谈婚论嫁了!?很有可能!陆二木一想到她的行事风格便肯定了自己的第一反应。 “我们,还小……吗?吗?”二木的舌头有些打绞,差点被牙齿咬到。“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不……我也想!” “田斓是谁!?”凯瑟琳嘟起嘴问。 “田斓?!”二木糊涂了,他记得从来没有对凯瑟琳提起过这两个字。 凯瑟琳继续道:“娘!我知道,是你的母亲,这很正常。可是,离摇……我确定这是一位女士的名字,离摇又是谁呢?” 二木狠狠抹了一把头面,这下子他感觉又有点累了。 “我,有点不服气!”,凯瑟琳的大眼睛咕溜溜地转着,丰润的嘴唇也继续开合,“你在梦里,说了三个名字,但,没有我的名字!” 二木这下明白了,凯瑟琳没有开玩笑,自己刚才的确是睡着了。 “田斓,比我小一岁,就住在我家隔壁……” “个币?什么?” “就是它的家在我家旁边。” “噢……继续!” “她的父亲,叫田句,是我大哥的师父……” 陆二木不愿意骗凯瑟琳,告诉了她关于田家人的一切。 “好了!”凯瑟琳确实被这个故事给感动了,“二木,我能看出来,你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撒谎!” “是的……” “我也听懂了,你以前,很爱她……” 二木没说话,他红了脸。 对于“爱”这个字,还从来没有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过。即便是耳朵听,也会“过敏”。 “但是,那是以前!现在,你不……” “是的!”二木抢先回答了,因为他怕继续“过敏”。 凯瑟琳领会到了二木的意思,她笑出了声。同时,她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了解陆二木了。 “那么接下来……” “等等!”二木知道‘接下来’后面的话,“我们下次再说行吗?” “嗯…………”凯瑟琳站了起来 一边望向天空,一边忍住不笑,同时瞟着眼观察二木,“行吧!……不过……” 二木刚歇下一口气便又听到了一个转折的词语。他不得不承认,天朝语言对于凯瑟琳来说,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不过什么?”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凯瑟琳跳着转过身来,盯着陆二木。而尽管是夜,陆二木也看到她眼中的晶莹泪花。 “你说。” “我喜欢大海,热爱大海!童年的那件事不但没给我留下什么阴影,反倒更让我向往大海的神秘与神奇!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 “关于大海得承诺?”陆二木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这个承诺的非比寻常。 “我,只是一个凡人,而你,”凯瑟琳把手轻轻柔柔地搭上了二木肩头的鳞片,“而你……不知道会活多久,会娶多少位妻子!” 二木看到了刚才的泪花脱离眼眶,滴落夹板。 “我要你为我建一座岛,以我们的名字命名,永不沉没!” 第30章 灵与魂 蓝青石的脑袋瞬间划过一声尖锐长鸣,接着脑浆在嗡嗡作响中如巨浪翻涌。 “蓝……青萝……”,他的嘴里把这个名字念了又念,两眼也由于不断地感觉到有外来的鲜血涌入而发胀,发红。 “怎么,不信?不过信不信也由不得你!这个你们口中的蓝青萝,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就算脑中轰鸣,蓝青石还是听清了白鸟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每一个字都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却又异常清晰,如重锤击鼓。他的煞白口唇微张,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如同天生严重口痴,话到嗓子眼,就是吐不出来。 陆离上前不断轻揉着他的肩头,心疼着他的聂云垂更是把肩头靠上了他的肩头,握住他双手的双手也一刻都没有松弛。 绞头蕨被‘松绑’后也回到了蓝青石的腰间,它算是第一次与主人产生了共情,分出手臂样的木枝,不停地摩擦着他的背心。 尽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蓝青石扭曲的面目表情,可谁又能体会他滴血的内心呢? 二十年的朝夕相处,二十年的兄妹情被一句话完完全全地抹杀了!此刻的蓝青石感觉不到身边的一切安慰,天旋地转中,他的周遭只剩看不到头的黑暗。他突然觉得好热,突然又觉得很冷,他的长衫快速被喷薄而出的汗水浸湿。他的头顶,甚至周身,不断散出汗水被体温蒸腾后形成的雾气,让人感觉过不了多久,他整个人都会随风而去了。 片刻之后的又一个片刻,直到早早便已苏醒,只是一直在装死的文益心站起身来,现场的僵持不动才被打破。 “大神在上,小的双季镇仙草堂文益心,还想斗胆问大神一句!”文益心一路小跑,来到神仙化身跟前深深拜倒。 “你说。” 文益心忍不住撇头望了望近距离的蓝青石,急忙回正,高声对神仙化身道:“小的是看着那神木镇蓝青萝从小娃娃长到如今的……,如今的亭亭玉立的……甚至她娘,她娘生他们兄妹之时,小的也是在门外侯着……不不不是别的,只是家父文一,也就是仙草堂的上一任堂主在沿海也有些名气,就算是神木,羽家堡,再远些的村镇也时常有人重金请他前去治病!那时我不过还是个毛头小伙,只是与两个兄长一同随家父到即将诞下第四代传人的神木蓝家,以防生产过程中或生产之后出现产妇出血不……” “好了好了,你要问就问!”神仙化身不耐烦了。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耐烦了,特别是白钟,他忍不住连连摇头,埋怨自己怎地收下了这种话痨般的徒弟。 一听大神催促,文益心立马打住,顿了一顿后直接问道: “小的就想问问大神,那个人不是蓝青萝,不是蓝青石的小妹,不是神木蓝家的第四代小小孙女,不是三镇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个女娃,还能,还能是谁呢?” 还能是谁呢!?还能是谁!?她是谁!?她到底是谁!?蓝青石的脑中猛地炸开了!然而,却也是这一炸,让他突然清醒了过来,或多或少地恢复了一些正常人的心智。她在那里,二十年都在,谁都知道,太多太多的人都见过,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曾与其有过语言的交流,怎么一说不存在就是不存在了呢?至少,至少…… “文益心!”白鸟道。 “小小小的在!” “这三镇之中就数你的脑子最好用了……” “不不不不……不敢!”文益心口中这么说,腰杆子倒是直了直,胸也向上挺了那么一挺。 “起来!” 文益心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又听大神继续对自己道: “其实刚才我也着实吃了一惊。既然是人人都知晓,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怎么偏偏到我这里就‘查无此人’了呢!?我在想,三镇之地还是一片荒芜之时我便已住在了引归,这么多年了,会不会还有我也感知不到的人存在过呢?你从小到大虽然连这片山都没曾走出去过,却是博古通今!别说这天珠,转经轮,藏地之兵,你连昆仑的冰刀都知道……那,我问你,你认为这蓝青萝是怎么回事呢?” “小的不知,不知啊!”文益心连忙使劲摇摆着双手。“小的只知道人间的传闻,这这这……小的不知啊!” “白钟!” “前辈,老夫对此亦是一无所知!”白钟知道白鸟要问什么,便先答了。转而又道:“但对于一个经历二十个春秋,人人都见过其身的人,却连前辈都感知不到,说明此事已是关乎鬼神了!” 鬼神!!! 此二字一出,蓝青石可谓是汗毛尽起间深信不疑!但又正是此刻,他突然想起了在那木芸房间里的古镜——:既然这神仙都感知不到,为什么那镜子能显现出“蓝青萝”三个字呢?满头雾水间,蓝青石重新陷入了迷障之中。 “鬼神……”白鸟咳嗽一声,张开右翼,拍了拍仍旧在孜孜不倦地擦拭着金色象牙的虹雉道:“你家大元帅不是最好鬼神之事的吗?你身为四羽之一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回大神,虹雉虽常伴大元帅左右,可并非心腹之人。”虹雉边说边摆弄着耳垂上的天珠,好像在暗示神仙化身——我这不过是七眼的而已! “知道什么说什么!” “是是是,”虹雉丝毫没有了先前的威严,摇头摆尾,振振有词地道:“或大到翻天覆地,或小到微乎其微,大神之所以能察得万物,那是因为万物皆有灵力……” “将军的意思是说,蓝青萝,我那小妹,如同行尸走肉?丝毫没有灵力?!从小就是?!”蓝青石听懂了,“可……可她一直都如我们般,吃喝……长大……这……” “不错,她如果没有一丝灵力如何完成肉体的生长?”白鸟道。 “大神啊!”虹雉道,“在藏地之中,家家户户都极为相信一件事!其实在辽阔的中土,信者也是不少……这件事,叫做转生!” “转生!!!”蓝青石又是一震。 “转生便没了灵力!?”白鸟的语调惊异,也反应出了引归神仙对此亦是毫无头绪。 “按照我家大元帅的说法,不但是灵力能催动万物生长,魂之力,也能!” 魂之力!!!众人首次听到这个词汇! “将军……按这个说法……” 蓝青石绞尽脑汁地思索分析,怎奈脑中却是一团乱麻。 而别说是一个受到如此打击之人,就连引归神仙,白钟,陆离,聂云垂,谁也不曾听过“魂之力”一说,哪又能理清其中奥妙?唯有文益心,凭借着自己过人的聪慧与丰富的想象力,大胆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大神在上,小的文益心再次斗胆,想要猜上一猜!” “说!” 于是,所有目光齐齐聚集在了这个貌不惊人的仙草堂传人身上。 文益心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些各色目光,但他不惊也不慌,反倒是气定神闲地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道:“转生,在我中土大都称为投胎。意为人在死去之后,魂从肉体中溢出,或者说离开,去往并进入即将诞生到这人世间来的另一个肉体。依照我仙草堂的药理,既然药草一为阳,可医阴盛之症;一为阴,可医阳盛之症,从而达到阴与阳的调和!那么众生也许便是灵为阳,主生长;魂为阴,主消亡,从而达到灵与魂的平衡!如此说来,小的文益心虽然行医不过十数载,但自小便紧贴家父,见多识广。小的见过极阳之病,亦是碰过极阴之躯。由此可得,众生之中,定有灵力极强与极弱者,亦有魂力极强与极弱者。若是以极强攻极弱,即便是跨过力之属性,稳操胜券而已!那么将以上的猜测套入今日之迷题,结果就是,”文益心说到此处,以懒驴上磨之速度强吞一口唾沫,继续道,“有一个魂力极其强大的魂,在脱离了肉体之后,进入了还未出生的,灵力极弱的蓝青萝之肉体,再一次来到了这个人世间!于是,由于大神您只能感知到灵力的存在,而那个几乎只有魂力的蓝青萝,便逃过了您的法眼!” 文益心抹了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终于停下了嘴来。而他这长篇大论,如同事先背熟了般的一气呵成 ,使得话一说完,在场者,包括神仙化身,无不叹服。就算是刚才还后悔怎么收了个这种徒弟的白钟更是拍手叫好,同时对自己的眼光大加赞赏! “白钟!”白鸟笑着唤道。众人也第一次见到了一只鸟在笑。 “前辈!?” “你小子收的这个徒弟果真非同凡响啊!” 白钟运气,憋住大乐,抽搐着快要笑出声来的羽梦舟之口道:“前辈过奖了,过奖了!!!…………啊哈哈哈哈哈——”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狂笑了一番。 “那接下来……” “大神,”蓝青石已经等不及了,打断了白鸟道:“就算那蓝青萝……,可我与她亦是二十年的兄妹!如今,我全家上下被杀害,而凶……” “等等!!!”白鸟叫到,“你说你全家被杀害了!??” “是,就在,大概一个,不,“蓝青石差点忘了在看到那面镜子时已家人已经遇害了,“两个辰之前!” “在哪儿!?” “就在蓝家大宅……”蓝青石道。 “老夫在海上时便感觉到蓝家的血腥了!”白钟补充道。 “不对……”白鸟摇着头道,“不对……不对……怎么回事!?” “前辈,你这是——?” “你们说蓝家五口被杀了,但我竟然不知道!!还有,为什么,我现在竟然感觉到他们还活着!” “什么!!!???”蓝青石几乎跳了起来。 “他们已经被杀害-------那你们,是不是把他们埋到了大宅后面的小树林里?”白鸟问。 “是!是!”蓝青石瞪大了眼,等待奇迹出现。 “我能感知到,他们并没有死!” 蓝青石最想听的话出现了! “是真的??!!”蓝青石边说边退,他要立马飞奔回家,一探究竟! “真……等等!……” 众人突然看到白鸟将羽毛一抖擞,巨翅一振,直直上到了半空。 “那人出现了 ,我必须得走了!双季,三镇,沿海,就交给你们了!”白鸟振翅长鸣,向引归本尊方向飞去。 “我们也走!回家看看!”蓝青石扯起聂云垂,眨眼便冲出沙漠,冲进了树林。 “老夫也要回去看……” “咻!!!” 白钟话未说完便听到远空传来一声箭鸣。待他聚灵于眼,定睛一看,那神仙化身松弛着两翼,正从高空直直坠落!只见一枝长约丈余的尖头绿竹鲜血满布,已是贯穿了其前胸后背! 第31章 扶光城外 “元将军!” 一声公鸭夺食般的呼喊在密集的马蹄声中响起,让人听来精神一振。 皇城之外三十里,绿树成林,热风呼啸。两队各自绵延数里的天朝骑兵在三岔口相遇时,一个长须银甲将军一眼便认出了数载未见的同袍。 “朱将军!” 那面黑如炭的元将军一听便知是谁人唤他,亦是高呼了一句“朱将军”。 两支队伍同时停下,数万战马原地踏步,使得大地之震带动草木,晃个不停。天朝军中,若是己方两支队伍不期而遇,则是以兵马制造噪音,以防泄露统帅间交换军情。 地动天摇间,两匹黑甲高头大马被缰绳勒得昂首嘶鸣,相继从军中步出,走到了一处。 “元将军,勤王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朱将军,想当年咱兄弟——” “唉——,元将军,不提当年也罢!如今皇城被不明身份的外敌侵入,虽说那二皇子完虐不堪,此次他那些传信鹰鸽可是派上了用场!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天朝,天下兵马无不争相向扶光城开拔,可……” “可谁又知这是真是假呢?!”朱将军快人快语道。 “兄弟说得不错!都说得昆仑者得天下,若是连那昆仑守军都闻风而至……那吾皇的皇位岂不是----”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我兄弟虽多年未见,最终还是想到了一处!” “谁让咱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呢!?想当年我们……”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既然你我所见相同,不如就此调转队伍,改道向西,替陛下坚守昆仑如何?!” “兄弟我正有此意!只不过我们距皇城不过三十里地,若是此刻调头,万一那皇城危机是真-----岂不是太可悲了!” “袁七!”朱将军高声呼喊他的先遣队长。 “在!” 一个声音在队伍中应到,却又不见出列。 “领百人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内,务必回禀皇城内各方面情况!” “得令!” 看着尘烟腾起,快马远去,朱将军继续道:“兄弟我驻守南荒,十年不曾踏入皇城,不知如今——” 元将军长叹一声道:“皇城之大,良田何止万万亩,百姓已超二十万户,但吾皇体恤八方民情,常常将守城之兵遣往贫瘠之地,助力开荒。而宫中又常年不设亲兵,此时的皇城之内,唉——能够披甲上阵的守军恐怕不足千人啊!” “千人!!?兄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虽久未入城,城之大小还是心中有数,千人守城?!分成四队守城门都嫌少!”朱将军猛吹一口长须,咬牙切齿,“听你这么一说,皇城,昆仑,都是险之又险啊!” “谁说不是!”元将军朝着大腿重重一拍道。 朱将军连连摇头,转而又道:“不知兄弟入朝时有否碰上过齐皇后?——她老人家是否还如当年那般——” “呸呸呸!!!”元将军‘呸’得唾沫星子乱飞,“兄弟说的这是啥话!啥叫老人家!?实不相瞒,去年入朝之余,在那春猎场上,兄弟我有幸再睹齐皇后英姿!皇后不仅容颜……未老,更是一箭射下百丈高空中疾驰的黄喙巨雕!自东海平乱之役以来,齐皇后一直是我天朝军中传说般的存在!话说回来,有齐皇后相帮,吾皇的安危……” “兄弟!”朱将军突然把缰绳向右一拽,身体朝右一倾,一巴掌搭在元将军肩上,凑近其耳道:“吾皇的病……到底……你可知其中实情!?” “这这这……,实在是想不到,这事竟然连你都……” “并非官官相传,在兄弟我看来,是朝中有人故意泄露至民间,再由百姓口口相传。你也知道,宫中之事,无论何事,但凡流入民间,难免添油加醋,无中生有。而待到传入我耳中之时……”朱将军说到此处却又停了下来。 “如何?!” “元将军可别怪我实话实说!” “说!” “话说……啊不……传说那长留宫中有一怀阳殿……” “不假!” “怀阳殿墙高数丈,却又无顶。内部长而狭窄,构造如同一条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 “阴沟?” “对对对!阴沟!” 元将军眯眼摇头道:“兄弟,你我多年未见,想当年你说话可是干脆利索,怎么如今……” “我怕犯了禁忌,禁忌……” “这怀阳殿乃是近几年才突然冒出,我虽偶尔经殿门路过,却也未曾进入一睹真容。当然,你说的这殿内构造我也有所耳闻。继续!” “相传,每逢天降暴雨,吾王便会……,”朱将军说到此次处又将口唇向元将军耳垂凑近了一寸,长须更是拂上了兄弟面颊,“便会化作一条百丈花斑巨蟒,吞……” “住口!!!”元将军突然跳起,边抓挠着刚才被长须紧贴的面颊边怒斥道:“好你个朱九斤,亏你还曾伴吾王沙场驰骋,尽然说出此等妖言惑众的大不敬之话!若不是我们曾……” “报……!!!……” 一声长呼飞速由远及近。 “怎地就……” 话未说完,先遣队长已至跟前。 “说!” “将军,我等在半路遇上从城中逃出的平民,上前询问,才知皇城的确已被外敌侵入。但小的认为问出的信息着实重要,便让副官继续赶往皇城,自己返回,先行禀报!” “好!报来!” “侵入者从南门破城而入,仅有一老一少而已……” “一老一少!?”朱元两位将军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正是!”先遣队长道,“有一事小的本不相信,却在分别对逃出队伍的队首,队中,队尾平民进行问询后信了大半!” “说来听听!” “一老一少中的一少立在一老肩头……” “民间杂耍?”元将军问。 “还是木制玩偶?”朱将军问。 “都不是!按平民的说法,那一老,应该比城门,不,一个木匠说,经他目测,那个老者的身躯比城门的门楼还高大宽厚,甚至连瓮城都容不下他!” “一派胡言!”元将军怒道,“你一个入伍七年的先锋官竟然连什么叫做天地常……” “元将军!”朱将军沉声打断了元将军的话,“难道元将军忘了?!” “忘……”元将军猛地一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想当年你我随齐皇后平定东海之乱时……” “那,不是假的!!??”元将军嘴角抽动,双眉紧皱。 “当时我倒是信了三分,毕竟从数万人中活下来的百余兵士众口一词……” 元将军猛吸一口热气,朝天一望,面露痛苦表情,接着便是缓缓吐出,回复常态,抬手示意那先锋官继续往下说。 “再有,队尾平民中有人见到了大批穿戴怪异的骑兵入城!” “怎个怪异法?” “他们不穿铠甲,上衣皆是纯白。刀枪剑戟之外,人人腰腹间皆别一把短刃。又有眼尖的从那些坐骑裸露出来的部分判断,兵士们除了骑着身披皮革的蒙眼战马,还有很多士兵骑的是壮硕牛羊,甚至还有人见到了身形庞大,腿如木桶的长鼻巨耳坐骑!” “元将军!”朱将军激动着望向元将军,仿佛整个身躯都在颤抖。 元将军老泪纵横,哑着嗓子低吟道:“若不是扶光城被外敌所破,若不是吾皇危在旦夕,咱们那年近七旬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又怎会披挂上阵!!” “元将军,那你我……?!” “改道向西,替大元帅分担后顾之忧!”元将军当机立断,举臂一挥,传令官立即高呼着改道口令向队伍后方疾驰而去。 “改道向……” 未等朱将军发号施令,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嘶鸣骤然从天而降! 顷刻之间,乌云急聚遮红日,狂风大作盖马蹄,本就驻足在密林之下的数万兵士顿觉天昏地暗,犹如突然坠入了黑夜。 训练有素的战马更是被那尖锐中伴着沉闷厚重的嘶鸣惊得要么举啼哀嚎,要么就地跪倒! “朱将军!朱将军!!……” “元将军!”朱将军嘶声回应,他已被受惊的坐骑带到了五丈之外。 “看来咱们兄弟哪儿也不去不了了!”元将军悲嚎道,“这,这不是你我能……能左右得了的战斗!” “明白!”朱将军喊道,“兄弟我想起了东海平乱的最后一战……” “我也记得……,这……这鬼神之力……,除非齐皇后亲临……又或是大元帅……” “不错!如今……我们只得拼了这条老命……拖……拖住……” “咔咔咔嚓!!” 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顿时狂风急停,乌云散尽,骄阳重现! “这是……!!!”元将军看着战马纷纷停止哀啼重新站起,哑口无言。 “元将军,看来是老天爷开恩,帮咱兄弟驱散了那邪魔外道啊!”朱将军振臂高呼,哈哈大笑。 可惜,他不过也只高兴了片刻!很快,另一种狐媚妖异的笑声将朱将军的绝地逢生之笑给盖了过去!随之而来的,又是先前那种恐怖嘶鸣,而这一次,更加夺人心魂! 疾风再起,草木乱舞,黑云翻滚,汇聚成团。 “是龙!!!” 不知谁人突然大叫!众人抬头一望后纷纷揉眼再看!果不其然,在那红日下的团团乌云中穿梭不定,蜿蜒盘旋的巨物,不是传说中的龙还能是什么呢!!?? “拖住……?” 狐媚笑声从那黑龙背上传来,直震数万将士耳膜。“我倒要看看,二位将军到底要拿什么来拖!” 巨龙在天,长须傲扬,一对夜明珠般的眸子扫射出肉眼可见的极寒白光!而那龙颈之上,一抹看不真切的桃红随着龙头起起伏伏,正是狐媚之音的主人! “黑龙!!!” 随着妖女一声令下,巨龙摇头甩尾,乌黑中泛着暗红的鳞甲映着烈日的光芒,射向数万昂首骑兵! 刹那间,不计其数的兵士与马匹双眼灼伤,哀嚎同啼鸣之声此起彼伏,将整片方圆数十里的树林变得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元将军——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 朱将军的双眼亦是被强光灼伤,他强忍火烧般的钻心疼痛,双手牢牢拽紧缰绳,撕心裂肺地喊叫着。 可惜,他的好兄弟,年长他三岁的元将军,早已坠落马下,被惊吓得发了狂的铁蹄踏得面目全非,一命呜呼了! 这是龙,传说中的翻云覆雨之神物,绝非骁勇善战的天朝将士所能匹敌!不过片刻的功夫,数万铁骑乱作一团,溃不成军。兵士口中除了痛苦的嚎叫,唯剩一个字:“逃!” “去吧!!!” 妖异之音再次下令,黑龙昂首向上,待行至百丈高空,一声嘶鸣,转而向着密林俯冲而去! 八十丈,巨龙的呼啸震耳欲聋! 五十丈,气浪先抵,压得百千大树枝垂杆裂! 三十丈,血盆大口猛然开启,一股腥臭伴随着喉部发出的轰鸣犹如天牢刑墙,直逼大地! 看不见的瑟瑟发抖,看得见的不敢直视,数万兵马的覆灭,就在眼前! 正当朱将军用他最后一丝视线恶狠狠地盯着那巨龙,心下默念着:兄弟,我来了之时,一道耀眼的黑色闪电伴随着长鸣从西面呼啸而来,不偏不倚地刺向了黑龙之首! “轰!!!” 大地巨震,石土飞扬!那闪电之力如同天将下凡,在破鳞而入,刺中颈项后拽着巨龙直坠东方! “齐皇后……是齐皇后……”朱将军嘴角微动,众将士鸦雀无声。 “是齐皇后!!!”朱将军放声高呼!“是齐皇后的天箭!!!” 顿时,“齐皇后”三字自数万天朝将士口中呼出,冲破密林,响彻天际! “天朝将士听令!!!” 高呼还没停止,一声娇喝却生生闯入众兵士耳中。 众人抬眼一望,近空中竟不知不觉地出现了另一个庞然大物,正扇动着两面遮天蔽日的巨翅,向密林飞来! “凤凰!黑凤凰!!!” 天朝之人,既然认得那龙,又怎会不识这凤凰!? 密林之内,再次沸腾!谁又能够想象,一刻之内竟然见到了两个传说中的神兽呢?而听得那句“天朝众将士听令”,众将士判断,这凤凰不但属于己方,击倒恶龙的,定是那说话之人!于是,万千兵士齐齐拜倒,恭迎恩主! “哗”地一声,黑凤凰似乎能听懂人语,巨翅猛地一扇,刹那便抵密林上空。只见那凤肩上立着一个身着白色条纹裹身衣的年轻女子,长发飞舞间却是绝世美颜! “我乃当朝长公主李沐心,汝等是那部兵马,为何开拔到此?!那黑龙从哪里来,为何要将你们斩尽杀绝?” 长公主!!! 长公主竟然是这般……模样……!!! 密林之下,人声马声尽收,齐齐低头不语,当然,更是无人起身不跪。 “长公主殿下!”朱将军见来的是长公主,也是这长公主将黑龙击退,心下感激涕零,难以言表。他眨巴着几乎完全失明的双眼,高声回道:“在下常州城骑兵总领朱九斤,因接到皇城已被外敌侵入的飞鸽传信而来!不想——” “皇城已被外敌侵入?!!不可能!!”长公主斩钉截铁道,“三十余里外便是皇城,城外千军万马也许是为勤王而去,那些外逃的平民也不过是听信了什么谣言,但皇城之内……皆是一片片安静祥和之态!下一个问题!” 朱九斤心中打鼓,想这长公主以凤凰为坐骑,又以一记黑色闪电击退巨龙,她的话自然千真万确!可……那探子回报的都是胡编乱造?还是说…… “下个问题!” “回长公主,那黑龙来此的目的,在下以为,是为了阻止我等奔赴昆仑!” “昆仑!?你去昆仑又是为何?!” 于是,朱将军把自己与已故元将军的分析判断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这一下,轮到璃瑶心中打鼓了! “朱将军,你等就地整顿兵马,救护伤员,待我返回再做打算!” “得令!” 璃瑶朝朱将军点了点头,又对那凤凰耳语了几句后,纵身一跃,便从众人视野之中消失不见了。而那黑凤凰则是缓缓落地,双翅一收,守护在密林一侧。 众将士见有神鸟相护,无不振奋欢喜,立即开始整顿起来。 而那璃瑶却未走远,从凤肩跃下后,两肋打开,开始感应起皇兄来。毕竟,若是皇城真的被破,这才是最快到达的方法。 可惜,片刻过后,璃瑶始终感应不到皇兄的存在。难道是这感知失灵了?璃瑶不信,继续感应! 又是一个片刻过去,璃瑶面色一沉,“不好”二字脱口而出。 齐皇后,两位侧妃,二皇子,包括熟识三五个宫女以及侍者,甚至所有宫中之人,谁也没有感应到! 第32章 二人组 “这东西……确实比较难修……”巴顿在不停闪烁的升降机照明灯下长长出了口气道。 对于一个医学仪器维修专业的人来说,只要他开口说难,就一定是难了——达蒙是这样理解的。 “是吗,毕竟那时老板交代过,这用来逃生的升降机必须是最高标准。”达蒙道。 “你大概是搞错了,对于升降机这种原理简单的东西来说,最高标准与难修并不成正比。” “是吗?”达蒙对此并不在行。 “当然。你要知道‘难’,与‘复杂’,完全是两回事!‘难’的反义词是‘容易’,而‘简单’,才是‘复杂’的反义词!” “那你修好了吗?” “快了。”巴顿道。 “你已经回答了无数次‘快了’……”达蒙在说此类抱怨性质的话时也是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你要知道,达蒙,在这种不断摇晃的密闭空间里干修理的活有多困难!”巴顿微微有那么一点恼火,“加上这该死的灯光,光是用十字起对准螺丝头都得花掉一分钟!若是恰好碰上猛地又一震,那就需要再来一次!说实话,要不是今天太忙,我没有时间吃早餐和午餐,你的身上早就已经布满我的呕吐物了!” “是吗?” “是的,达蒙,”巴顿又叹息了一次,“麻烦你扶好一些,摆正一点,这颗螺丝如果再扭歪一次我们就要永远待在这里了。除非老板……等等……” “等等……?怎么,你终于要吐了……” “有一阵子没震了!”巴顿开始极速扭螺丝。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你认为这是地震还是什么别的自然灾害?下一个……” “你糊涂了吗,巴顿?自然灾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达蒙摸索着递上另一颗螺丝,“在我看来,不是那个叫做亚德里恩-阿尔托的,就是斯蒂亚家族,他们中一定有一个坐不住了。当然,罗素家族的掌门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疯掉。” “斯蒂亚家族控制着几个大国的能源,海运与军火,阿尔托集团除了生物,地质与考古,还控制着规模庞大的地下搏击俱乐部,他们如果谁能完全控制修斯制药,毫无疑问,谁就能用时间这个武器击垮另一方!”巴顿边拧边喘着气道。他认为罗素家族并不擅长此类不断摇晃的攻击。 “你知道人在拥有无上的权利与无尽的金钱后会在余生里做些什么吗?”达蒙似乎没有听懂巴顿的话。 “显而易见,一定会做些让余生不是余生的事。” “把余生变成永生!”达蒙的语气听起来罕见地充满激情。 “要不,那些钱与权还有意义吗?” “怎么没意义?难道留给儿孙,儿孙的儿孙,儿孙的儿孙的儿孙,世世代代传下去没有意义?” “亲爱的达蒙,”巴顿拧完了最后一颗螺丝, “我的哲学导师曾说过一句话:你别看人这东西发明这发明那,征服这征服那,其实也没啥厉害的,除非,长生不死!” 咔!!! 嗯………… “我猜是修好了!”达蒙打了个响指。 “正是!” “来!帮我推一把!” 嚓! 升降机的天面被打开,厚厚的浮土挤入,二人咳个不停。 一分钟后,巴顿踩着达蒙的肩膀爬上了地面。 而当达蒙抱着裹尸袋让巴顿往上拉时,手软脚软的巴顿在半路脱手了。 咔嘶!——裹尸袋在砸向达蒙的同时,被升降机天面边上的破损钢板给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第二次时,也是如此! “没事吧,达蒙!?”巴顿见着伙伴被尸体砸倒了两次,便关切地问道。 “没事,”达蒙道,“只要后备屋里的皮卡还在就行……” 巴顿没有回答,而是要求再来一次。 这一次,达蒙先是脱掉鞋袜,抛上了地面,然后双手将尸体拦腰向上撑起后踮起脚尖,腾出右手,把尸体的右臂举了起来。 “抓……紧了……!” 巴顿死死地抓紧尸体右臂。 达蒙憋着一口气,缓缓地放开左手,“坚持三秒!”他对巴顿道。 达蒙双膝一沉,向上一跳,赤裸的左脚掌斜踏着升降机的金属内壁一蹬,双手一撑,翻上了地面。 “好!”达蒙一个转身,一把抓住了尸体的右臂手腕。 拉上了尸体,达蒙跌坐在地,大口呼吸。 “对不起,达蒙,对不起!那裹尸袋废掉了……”巴顿摇着头道。 “没事,上来了就行……”达蒙还没来得及起身四顾。 “你闻到火药味了吗?” “当然,”达蒙站了起来,“还有很浓的汽油味……噢!巴顿!” “怎么?” “虽然这个鬼地方原本也只是被零零星星的仙人掌与一些讲不出名字的耐旱植物点缀着,荒芜得很。但现在!!那些探头探脑的蜥蜴哪儿去了?!那些隐藏得极具艺术感的蛇与蜘蛛又去了哪里?!天啊,巴顿,你知道的,我几乎从未说过粗话!”达蒙放眼眺望四面八方。 “确实!” “但此刻我要说出来,这地方就像是被他娘的成千上万台特大除草机翻过了一遍!” “寻找修斯集团的秘密是需要成本的!” “这算是下了血本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们所拥有的财富超乎世人的想象。不过这下我们知道并不是什么自然灾……” “噢!!!巴顿!!!”达蒙叫了起来。 “又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我没有发现后备屋……” “所以我刚才连说了两个‘对不起’……”巴顿撇过了头去。 “你的意思是……?” “这尸体非常重要,可以说是重要至极,关乎修斯制药接下来的研究方向,以及我们的饭碗……”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背着它走出这片荒原是吧?” “不需要,达蒙!我现在必须要告诉你,我其实在主入口旁也让乔伊造了个应急屋!全封闭的!顶面的钢板有足足二点五英寸!”巴顿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事连老板都不知道。 “里面有皮卡?” “当然!还有水和食物!”巴顿自豪地说。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没有像这个一样……被什么大型除草机之类的东西给剐蹭走了?” “因为这个是半封闭,顶棚是露天的,只是为了一个字:‘快’!”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呢?”达蒙一把便将尸体甩上了肩头。 “出发!”巴顿道。 可刚走了两步,带头的巴顿便停了下来,看了看腕表,望了望天空。 “怎么了?” “现在距离黄昏还有两个小时,但天上却看不到太阳。” “所以……?” “这个样子,我可辨不清方向……”巴顿认真地摇着头。 “很遗憾,这一点,我与你相同。”达蒙把尸体下了肩。他要保存体力,先辩清方向再说。 巴顿突然有些恼火,他一脚踢上浮土,却恰好踢到了一个硬物。 “看来那皮卡正如你所说,被剐蹭走了……”巴顿抖了抖疼痛的脚背,上前捡起那枚金属螺钉道。 “不,巴顿!”眼尖的达蒙五步并做两步,一把夺过了那东西,“我可不记得皮卡上会有这么粗的螺钉!” “说得也是……” “等等……让我想想……” “你想吧,”巴顿望了望尸体,“最好赶在那家伙被大地煎成五分熟前想清楚……” “我知道了!”达蒙嘟起嘴摇头道,“还记得北极那次是我从亚德里恩那儿借来了直升机吗?” “你功不可没!” “机舱门上的就是它!” “看来它现在的名字叫‘残骸’……” “去吧,巴顿!我在这看着尸体,你四周转转,哪个方向的残骸越来越多就说明坠机点在哪儿!看来是亚德里恩那狗娘养的出手了……不过,该是获得了洛伊女士的迎头痛击!” 巴顿认为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达蒙的智慧,于是他开始不断地分别踢开四个方向地上的浮土,不断地在脑中记录下每个方向的零件数目。终于,也就花了不到十分钟,他确定了坠机方向! “你确定吗?有几分把握?”达蒙问。 “少说八分!” “那么我们得抓紧时间了!”达蒙再次扛起了尸体。 很快,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当巴顿数着步子,确定了他们的跋涉已经超过了两公里,正准备喊停再做打算时,眼前恰好出现了直升机机舱的残骸。 “你怎么看?”达蒙放下了尸体,他的内衣裤都湿透了。 “我四下找找看……” “不用找了,我们的方向走错了……”达蒙叹了口气。 “何以见得?” “太阳出来了……” 巴顿抬头一望,顿时没了脾气。 “我们都是部门主管是吧……”达蒙道。 “你的意思是……?” “你身上有硬币吗,巴顿?” “我从来不带那玩意儿……” “还好我有。”达蒙从裤子侧袋的袋中袋里捏出了一个。 “不,不不不不!”巴顿终于明白了达蒙的意思。 “你先选吧,毕竟你比我后入职修斯。”达蒙给了巴顿优先选择权。 巴顿咽了咽口水,望了望“阿尔弗雷德”。他清楚地记得那张资料表格上的数据,这个人的身高体重都完全碾压自己。 “你手头宽裕吗达蒙?” “你知道的,我一直单身,也没什么费钱的嗜好。” “好吧,来,帮我上肩。”巴顿只得半蹲了下来。 “啊……!!!” 巴顿在摔了个狗啃屎的同时感觉到了是达蒙本人上了他的肩。 “你……!!!”巴顿连吐五口宝贵的唾沫,翻身爬起,刚要发作,却见达蒙已经再次把尸体扛上了肩头。 “走吧兄弟,开个玩笑而已!” 巴顿感激地笑着摆了摆头,拍掉身上的尘土,再次上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多小时后,二人终于来到了对的地方。 一刻也没有把尸体下肩的达蒙已经几近虚脱,全靠一口气撑着。而只从事过室内研究工作的巴顿,也是精疲力尽了。 “就是这儿了……”巴顿望了望即将没入地平线的白日,帮着达蒙把尸体放了下来。 达蒙双膝“咚”地跪地,接着身体一斜,倒了下去,喘息着作出了又一次分析:“这个地方……看样子……并没有经历过太激烈的……战斗……只不过……有些血腥味罢了……当然……火药味……也有……” “你等等,我这就把皮卡开过来……”巴顿说完便摸索着地面,开始寻找应急屋的启动装置。 “你……最好快一些……我感觉……我快要……睡着了……” “快了快了!” 巴顿继续摸索着原本被他藏在一棵仙人掌与两块风化石下的机关。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当巴顿的手触摸到一个光滑的铁链时,他几乎喜极而泣地大声呼喊:“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哐啷啷啷啷…… 随着巴顿奋力一拉,五十码外传来了沉闷厚重的机械启动之声。接着,一个集装箱式的小房子破土而出! “谢天谢地!”达蒙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 巴顿则是跳了起来,像一个孩子冲向海洋般地朝着小房子狂奔而去。 “啪!” “怎么了,巴顿!” “该死的!”巴顿撑起身子,骂骂咧咧地把缠住了他一对脚踝的白色网兜取下,“这地方怎么会有……” “巴顿!”达蒙见巴顿久久没有起身便叫了起来,“巴顿!你怎么了巴顿!” “你还有过来的力气吗?”巴顿终于回应了。 “有,只要不是背着这东西!” “快!快过来!” 达蒙猛地吐出一口长长的哀怨之气,硬撑着站了起来,边向巴顿踱去边道:“如果等我过去以后,发现你只是让我看一只断了尾巴的小蛇,相信我,巴顿,也许等我恢复了体力就会让你背着我爬他个七八英里……” “看!!!”巴顿举起那白色网兜。 “怎么,你发现运输那家伙的新工具了!?” “你再看!!!” 达蒙把头凑了过去,片刻之后,他本来已经完全没了光泽的眼睛重新闪亮了起来。 “要我说,这上面的字迹在修斯总部的会议大厅里也出现过……”达蒙皱着眉道。 “可不只是会议厅,你再想想!”巴顿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我想不起来了,巴顿!我现在只想喝一口快乐牌气泡水……” “总裁办公室你不会没进去过吧?达蒙经理!” 达蒙笑了起来,“你说的是那张摆在陈列柜里的卸任信,对吗,巴顿经理!?” “你记得那封信的署名吗?” “尼古拉……” “修斯!” 皮卡车的点火声响起,目的地修斯制药总部。因为达蒙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不知道他这一次,猜对了没有…… 第33章 真身 “是我!第二个靠岸的竟然是我!” 铁凝胸口突然一紧,呼吸竟然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与此同时,他隐隐感觉到,一种内在的力量朝自己猛推了一把,灵力,外泄了!!! “不好!!!”铁凝上下两唇一碰,喊出了声来!这一瞬,他忽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块桑木有问题!!! 轰……!!! 可惜太迟了,只听一个惊雷在海面炸开,激起巨浪,冲上数十丈的高空! 漫天飞雪般的浪花与泡沫之中,一个头尖体宽的乳白色的巨物破水而出,在灿灿白光的包裹下徐徐升起,摇曳生姿! 四人之中,巫一,巫争,木归影皆是被那浪撞得人仰马翻,唯有躺在岸上的铁凝看得最是真切!那巨物说是头尖体宽,形似三角,而实际上,铁凝估摸着,即便是那尖处之顶,恐怕三个自己也合抱不完!而这,铁凝的心中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猜测,不过是那“怪物”的冰山一角而已! 传说是真!!!巫争撇开了自己先前所说的一切,终止灵力尽收,背脊一拱,从水中冲抵半空,大喝一声! “木归影,护送巫一大人返回!!!” “是!”被那巨浪打得头晕目眩的木归影双足踏水而立,朝那岛上一望,调动灵力,双手画诀!他要调集那岛上的巨木成盾,以防巫一在返回途中遇袭! “怎么回事!???”木归影眉头一皱,本该喷薄而来树群竟然一丝动静都没有! 就在此刻,巨物扭身下压,甩着尖头亦如铺天盖地,直直向巫争击去! 看似避无可避的巫争 “嘿嘿……”一笑,巨袖朝头面一抹,瞬间便移至了巨物后方。她抬起纤手一指,一道黑色寒光如长蛇突袭,直直刺向一片乳白! 可巫争又怎会想到,那巨物看似笨重,实则灵敏至极,转瞬之间便改变了进攻方向,再向自己砸来! “兹兹——” 巫争“长蛇”碰上巨物之躯瞬间便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迹!而这刹那的隔空接触,一种奇异的感觉反馈至巫争指尖——这东西,能化解灵力的攻击!!! 巨物拍下,巫争侥幸闪身避开! 嘭!海面被那万斤重击一分为二后向两侧覆去,一将岛上绿植打得折损无数,一将光晕外的沙滩击得飞石走沙! “木归影,你呆在那里做什么!?” 巫争转念一想,灵力攻击无效,实体的攻击不知如何!?正要命那木归影发起木刺攻击,却见他站在水面动也不动,只得大声催促! “大巫,岛上那些看似大树的绿植应该都是草本,无一木本,我调动不了!!”木归影说话之间便已来到呆坐于海面的巫一跟前,准备将其掳起,直接冲出光晕,返回沙滩。只是他哪里知道,虽然巫一由于相距较远,又恰好被巨浪推得更远,却也被吓得不轻!要知道,获得了巫宁赠予灵力,化为了少女的她,实际上仍旧不过是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而已!当巫一第一眼见到表皮看起来绵绵软软,满是褶皱的庞然大物时,她头皮发麻,全身哆嗦着恨不得再次闭上双眼!目中变身大战“目东”,黑暗中遭遇深渊中那些奇形怪状面目狰狞的渊民,铁凝的扞卫记忆之战,巫一经历的那些在这怪物面前简直不值一提!而更可怕的是,一旦闭上了眼睛,巫一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怪物还被掩盖在海水之中的另一部分!那,又会是什么恐怖模样呢!? “巫一大人,请跟我走!”木归影一把将巫一扶起,正要横搂其腰,却听她颤抖着说了句与她眼中摇晃着的恐惧之泪格格不入的话——:“我不走……” 巨浪又起,柔软却又坚韧的巨物冲出海面,再次来到高空,出人意料地朝巫一处移去! 糟了! 巫争巨袖一甩,两股黑烟分别从袖中涌出,一左一右地在其两侧翻滚,又猛地化为两个人形。 木归影定睛看去,一人身裹缎面玄衣,身姿雄伟,生有八臂四足;另一人黑布遮面,上身赤裸,一条粗壮如桶的左臂黑气缭绕,其他则与常人无异。 岛上的铁凝亦是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心道这人虽是曾与自己激战,但仍是愿意上前与其并肩作战!可惜,此刻的铁凝只觉得整个背部好似被千万螺口吸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了了。同时,他也如田斓一样,开始慢慢地向岛内移去。“对不起了!”铁凝满怀疑惑与愧疚,合上了眼睛。 空中,两个袖中人瞬间冲抵巨物上方七八丈处,形成了居高临下之势! “全力击它尖顶!”巫争高声下令! 哗!!! 黑衣人腾起一团浓重黑雾,粗如拇指的黑色尖钉如层层雨网从雾中喷涌射出,直盖巨物尖顶! 木归影正要看看那巨物如何抵挡,却又见‘钉子大汉’快如闪电地从后背拔出三根长约丈余,粗若腿骨的乌黑尖钉,随手抛了起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 密集钉雨的攻击一碰上那巨物便如同刺入了沼泽泥泞,看样子丝毫也伤不了它! 呼咻……!!! 钉雨不过刚刚从满是褶皱的乳白皮肤上脱落,木归影便听到了一声北风呼啸之音! 那是……! 只见一张大口从那巨臂汉子的腹部凸起,吹出了一柱浓浓的黄褐色烟雾,直奔巨物之顶! “南溪毒烟!!!”木归影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来! 不错,传说巫族最南端有一条常年奔流不息的山间溪流,溪底之泥取出晾干后遇火则爆燃,亦是原目南一族的禁忌之物。 “咚!!!” “咚咚!!! 黑烟缭绕之巨臂猛击三枚巨钉之帽,划出三道黑色轨迹,暴力直插巨物顶端! 嘭!!! 巨钉穿过那木归影口中的南溪毒烟时引发爆炸,整个光晕内的空间,连同那菌人小岛,仿佛都被震得晃上了一晃! 但攻击并未结束!巨钉从爆炸中脱颖而出,带着烈火,穿破乳白皱皮,深深地插入了那巨怪体内! “咚!!!” 海面之下突起震颤,一种厚重沉闷得犹如近在耳边之雷的声音从深海传来,震撼着整个海面! 一时间,海面如鼓,波涛起舞! 这也使得巫争兴奋异常,大声呼喊。 “伤到它了!!!伤到它了!!!” 不得不说,巫争的判断是正确的,合乎常理的。她的兴奋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她之前说过,若是单论灵力,十个自己也不是它的对手! 但,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因为身为大巫的她在狂喜之下忽略了,或者说是干脆忘记了一个道理:如果一条身长百丈的大鱼只被蹭脱了一块鳞片,那,能叫伤吗? 海波平息,巨物眨眼间便那么立在海上定住不动了!整个世界仿佛随着那巨物一道静止了一般! 这下子,两个袖中人,木归影,包括巫争,虽然仍旧能看到它乳白色的皱皮起伏不断,似在呼吸,但一时间反倒不知该做点什么了! 不过这静,也只是维持了极为短暂的时间! 首先发现乳白皱皮之下出现异动的,是巨臂汉子! “那是什么!?”他对自己说,也同时在问黒钉汉子。 “好像……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黒钉汉子回答,他在观察那皮下异动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与同伴一样,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巫争大人!”黒钉汉子向主人请示,“我们要不要乘胜追……” 噗…… 一道黑光破皮而出,一击即中,刺入黒钉汉子的胸膛! “铁鸣!!!”巫争与巨臂汉子急呼道。 原来,这四足八臂的汉子也有名字!木归影知道了,他的名中带铁,自然属于原目西一族! 黑光即是黒钉,力量之大,所携灵力之强,匪夷所思! 咚!!!黒钉带着主人冲破光晕,插入沙滩,就此不动! 而当木归影正要极速上前,查看那铁鸣生死,准备救治之时,只听那破皮之声又响,转过眼去,另两枚黒钉已是击中了巨臂汉子的左臂与腹部巨口! “轰!!!” 还未等巫争喊出巨臂汉子的姓名,爆炸声已是响彻云霄! 血雾散去,巨臂汉子原本所立之处空空荡荡,哪还有一点肉,一片皮! 巫争孤立空中,玄袍飞舞。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浸出,却被她一眨眼给“吞”了回去。 “木归影,查看铁鸣伤势!”巫争道,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又似无情。 “巫一大人,本大巫虽是送给了你,但此刻情势危机,还得借那兵器一用!” 话毕,只见巫一背后忽地爆闪金银两色光芒,一个圆头弯尾的物件“咻”地掠过巫一头顶,直抵巫争手中。正是巫争在继任典礼上赠予新任巫一的阴阳双兵! 锵……!!! 神兵一分为二,巫争左手持金光灿灿之日,右手握银光闪闪之月,踏空而驰,身如轻烟魅影,向那怪物直直奔去! 咻咻……沙沙……唰唰唰唰…… 巫争轻盈如雀,时起时落! 巫争挥刃如织,时横时纵! 巫争缥缈如气,忽上忽下! 巫争坚决如鹰,时绕时攻! 一抹抹身影,一道道刃痕,也不过片刻之间,巫争的日月双兵便在巨物的皱皮上留下了或长或短,或浅或深的百余条口子! 湛蓝的海波汹涌激荡,蔚蓝的血液从巨物身上的口子里汹涌而出! 金银之光围绕着黑色长袍不断闪耀,绽放,看得巫一与木归影眼花缭乱!前者淡忘了巨物的可怖,后者铭记了大巫的英姿! 而就在三人都认为胜券在握之时,突如其来的一声嘶吼唤醒了沉醉的懵懂雄心! 轰!!! 巨物突然一分为四,伤口,瞬间消失!而每一份的大小,与分割前别无二致! 这一刻,巫争的热血化为了胆寒!她感觉到了自己双手的颤抖,也不得不咬紧上下撞击着的牙关! 四面包夹之势已成,包裹着巨物的银光猛然闪耀,晃得巫争张不开眼睛! 嘭!!! “四壁”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轰然合拢,将巫争囚于其中! “巫争!!!”巫一嘶声高喊。 “巫争大人!!!”木归影万念俱灰。 巨物得手,塔型“牢笼”开始缓缓没入海中。 巫一与木归影都清楚得很,他们如今仍旧毫发无伤,并不是因为幸运,而是还没轮到自己! 巫一留着泪瑟瑟发抖,木归影咬着牙无计可施!而就在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牢笼”几乎完全没入了海水之时,巫争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如同她身处巨钟之内一般! “母亲,孩儿为保巫族正统,今日只得以命相搏了!” 哐!!! 在巨木撞洪钟般的震耳欲聋之中,一道道黑光如电,从四面八方冲破“牢壁”,在空中尽情燃烧! “开了!!!” 四面巨体轰然倒向海面,一条口吐如焰红信的黑斑巨蟒放声嘶吼,在滔天巨浪中舒展而上,直冲穹顶…… 第34章 三镇之战(上) 引归峰下,三十里密林边缘。 “您确认她已经离开了吗?” “是。” “她会记恨吗?” “会。” “她不会立即折返吧?” “不会。” ………… “您觉得我那一箭射得怎样?” “还不错。” “那是我第一次射下活物!” “是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下一次你得跟我打个招呼……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 “我做得不对?” “大错特错。” “是吗?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犯错。” “是吗?看看那块石碑。” “石碑怎么了?” “仔细看。” “-------不就是有条裂缝吗?” “那是你与你的那些活宝小伙伴们做得比大错特错更错的一件事。” “您指的是……挖洞?” “是的。如果不是你们蠢到挖洞挖得连石碑都开裂了,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行动?” “您是说-----她知道了?” “你没发现她请来了帮手吗?” “杀掉不就行了?” “我讨厌太直接的杀戮,我也讨厌鲜血,不像你这种初出茅庐的蠢货。” “对不起……” “还有……” “还有什么?” “不要以为你能轻易杀掉那些她请来的帮手。” “难道他们很厉害?难道他们知道怎么杀死我们?” “你应该是没进过赤炉吧?” “是的,那里……太热了,我……没有办法靠近。” “难怪你感觉不到他们中也有厉害的。更不用说,你一定也嗅不出那种能杀死你的东西的味道。” “他们中?您指的是那些帮手中吗?” “是的。蠢货。” “您能不叫我蠢货吗?” “我比你大二十万年,按照陆地上的规矩,我想叫你什么都可以。” ………… “您说的那种能杀死我们,不,杀死我的东西是什么?” “他们把那种东西叫做黄金。记住,看见金灿灿的东西朝你飞过来就躲开,这是师父给徒弟的唯一忠告,虽然我很不喜欢你这样的徒弟。” “谢谢师父……哦,他们快到了……我感觉到了!” “不需要感觉,我已经看到了。” “他们中有一个超级厉害哦!” “不只一个。” “两个?” “不。” “三个?” “不。” “四个?” “不。” “全都超级厉害?不可能吧师父!” “是一个半!” “一个半?我不懂您的意思!” “有一个并不是完全体。” “不明白!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如果你这个蠢货能够有幸活着回去,是该进进赤炉了。这个人借用了另一个人的身体。” “这听起来就觉得超级厉害!” “再提醒你一下,东面也有个特别厉害的……好了,他们到了,我也该走了。” “走!!??”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的小伙伴们也该动起来了……” 啪嗒啪嗒啪嗒………… 一块块碎石从一座凭空出现的山丘上脱落。 十丈……九丈……八丈——随着各个不同高度碎石的坠落,一座三丈来高的小山丘在草地上形成。而山丘旁的一大堆绿竹突然纷纷悬空,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的汇成人形,站了起来,足足有七丈之高。 热风拂过,吹起绿竹人浑身竹叶沙沙作响。只见它在左顾右盼之后,以一条长臂自另一臂上扯下了一根直径三寸的八节竹筒,竖着置于唇边,人模人样地吹奏了起来! 轰…… 引归峰下突起无名巨震,大地微微颤抖,海浪徒然高耸!那块早有裂纹,刻着“远离大海”之铭文的石碑亦是分崩离析,碎了一地。一时间,双季镇上在外的居民纷纷喊叫着冲回屋宅,屋宅内的则是哭天抢地地冲了出去。在此之前,引归神仙曾传音朗秋,让她一旦发现异常便疏散镇民。此时此刻,他们夫妻二人正同刚刚赶回的长子陆离一道,开始劝说乡亲们撤离。不过,双季之内人人都只肯进入三十里密林避上一避,愿意远离的少之又少。 轰隆…… 又是一声! 这一声的动静更胜先前!大地已然皲裂,双季浅滩的水位似乎瞬间便上涨了尺余,就连那黑胶码头都肉眼可见地晃上了那么一晃! 而这一震也叫醒了整个神木!那里的镇民亦是喊叫着四处奔走,似乎人人都认为这是天灾降临,即将毁灭人间。当然,身处蓝家大宅后院的蓝青石,聂云垂,羽梦舟以及白钟四人不会这么认为。 “替我把他们带到十里外的密林,”蓝青石望着沉睡中的家人对聂云垂道,“虽然镇民们也会往北避难,但他们不会走多远。我要去劝劝他们,让他们有多远走多远!他们认识我,信我!” “你也……”蓝青石扭头看了看已经回归了自我的羽梦舟,刚想说话便被其打断。 “他们不会信我的,我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家!”说罢,羽梦舟大步走向了前院,来到了刚刚从她身体里出来,又是从土里出来的白钟身旁。虽然蓝青石也跟着她来到了前院,但只是朝着白钟礼貌地点了点头便冲出了门去。 “老神仙,你不是答应过带我去找陆二木的吗?”羽梦舟气嘟嘟地道。 白老神仙心中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地传音道:“情况……有变……你看这……嗯……陆二木就要来了……你等等……情况有变……你等等……” “你骗人,老而无信!”羽梦舟抛下这话便气冲冲地迈出蓝家大门,回她的羽家堡去了。 而当她满面愁容,一路小跑地即将踏进羽家堡地界之时,这里已是看不到人影,听不见人声了。 “他们都走了……” “爷爷!!” 轰!!! 第三次巨震来袭,整个人去楼空的羽家堡静得只能听到锅碗瓢盆的齐鸣。 “你,要留下吗?”一身白袍的羽家掌门人头戴无檐彩羽帽,两手置于膝上,端坐在羽家堡的大牌坊之下。而说是端坐,羽梦舟惊得口瞪目呆,连忙揉了揉双眼再看,那明明就是悬空! “我……”羽梦舟懵了。 虽然聂云垂言简意赅地对她明说了一切,但当将信将疑的羽梦舟看到此刻的爷爷,此刻的羽家堡,才算是信了大半。 “长话短说,我在这世上是你的爷爷,但来这世上之前却又不是。”羽归农双鬓斑白,两颊凹陷,不见丝毫血色的脸上满是疲惫,仿佛即将驾鹤西去。“如今,大敌当前,我必须全力一战,扞卫给予了我此生一切的人们!而你,”羽归农双足踏上地面,缓缓走到了孙女跟前,微笑着继续道:“得受了我身上的三分灵力,日后才好护人护己!” “灵力!”羽梦舟如梦初醒,“神木那位白老神仙也是像您刚才那般悬在空中,那,就是灵力吗!?” “是!那么,你愿获得灵力吗?” 羽梦舟想到一旦有了那种神奇的东西陆二木便会对自己刮目相看,便情不自禁地两颊绯红,毫不犹豫地道了个“愿”字。 “不错不错……”羽归农笑道,“但灵力之功用远不止如此,而世间也不止灵力这一种神力。就好比你所说的那白神仙,他感知不到我,而我,却能……好了,时间不多了,”羽归农说到一半便突然停下嘴来,并从头上取下了那顶无檐彩羽帽,双手端端置于孙女头顶,“这顶羽帽便蕴含着我那三分灵力!” “难怪自我记事以来便从未见爷爷您脱下过!原来……”羽梦舟边双手扶住帽檐向下戴实,边看着发白如雪的爷爷道,“那我该如何得到呢?” “戴着戴着,等哪天你发现这帽上的七彩羽毛不再油亮光泽了,那灵力便是已融入了你的体内!” “那您……” 羽梦舟本想问爷爷,他没有了这三分灵力又怎样全力一战,又会不会因这三分灵力的离开而战死,却听羽归农道:“你无需担心,爷爷除了这三分灵力,还有七分魂力咧!” 轰隆隆隆!!! 第四次巨震如约而至,除成片地摧毁了三镇屋宅,也将远海的海水激怒成浪,滚滚向海滩袭来! 而即便是巨震一次次地愈来愈猛烈,蓝青石还是大大地高估了蓝家在神木的威望。或者说,在每一个神木镇人的眼中,自己的屋宅自己的家,高于一切。在极速奔走相告后,开始撤离的镇民不足全镇人口的五分之一。还好,白钟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而同时,也如法炮制地替双季解决了。 “天怒,地怒,海怒!众生暂且退避,择日重返家园!” 白钟回归本体,坐于白牙之上,在悬浮于半空,绕神木及双季一周,同时念叨了多次以上那句话后,便来到了巨震中心,引归峰下。 “您老来了!”虹雉望着那俊俏姑娘的内在原形,恭恭敬敬地道。 “嗯,三镇之民很快便能全部撤离了。” “是,您老辛苦了!牛角,羊角,犬牙以及狼牙早已布下了四禽封印之阵。” “我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白钟又再次进入了黑暗,但他的灵力能将那五面罩着引归峰的黑光看得一清二楚,“这巨震一次比一次强,眼看便要镇不住了,你……为什么还不上场帮把手呢?!” “让您老失望了,”虹雉又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小的不会这封印的法术……”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钟大笑道,“老夫也不会!” 笑完,白钟抬手一指,问道:“这是……千手?” “正是!”虹雉望着远处的一棵张牙舞爪的枯树,拍了拍腰间藏刀道,“来时见它裹着一身绿竹,又在吹箫,着实不大顺眼,便一刀结果了,想它往后……也无法结果了……哈哈哈哈哈哈……” 白钟见这虹雉打趣的水平也是不差,连声赞道:“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后继有人啊!” 说话间,蓝青石在确认镇民全部撤离后赶到,聂云垂将蓝家人安置于十四里外山下密穴中后也极速返抵!陆离,朗秋赶到,就连陆冬生,也因无法接受与刚刚重逢的妻子分离而来到了引归之下! “您老,能感知到吗?”虹雉凑近白钟耳边,指向东面的双季黑礁码头。 “什么?”白钟不知所谓。 “那人……好生面熟……”陆离聚起灵力一瞧,一个白发披肩的白衣老者立于黑胶码头,正向引归方向眺望。 “这戴帽与不戴帽……差别可真是不小……”蓝青石也看到了,犹豫着道,“那老者应该是………羽家堡的羽归农,也就是羽梦舟的爷爷!” 一听这话,若是未被千手夺去众魂,白老神仙定要从那白牙上摔下来。他心下嘀咕着:“莫不是她爷爷见我夺了她孙女的身体找上门来了!?” 但转而又突然指尖一颤,问道:“他,离我们多远?” “没多远,也就不到片刻的脚程。”蓝青石道,而从语气来看,他也发现了异常。 轰轰隆……!!! 百丈引归突然倾斜,一道长约二十丈的口子惊现山脚,一股极寒之气从中涌出,瞬间将扑岸海浪冻化成晶莹剔透的冰花! “蓝青石!” “前辈请讲!” “还记得那海底之底的目中是如何借用你那绞头蕨的吗?!” “记得!” “虽然这些普普通通的草木所含灵力远不及蓝藻,但数量……去吧!”白钟轻喝一声,从白牙上飘起,“这白牙能转化一切灵力供给施术者!你的任务便是吸取密林灵力,通过白牙,传予四禽!” “明白!” 蓝青石手握绞头蕨一跃而起,飞抵密林上空。 “去!” 绞头蕨会意,一头分散成绵长根须无数,直插密林之中,一头闪电般地延伸,缠上那已旋于四禽之顶的玉化白牙! 呼!!! 密林间忽起幽幽青色光焰,无尽灵力随着绞头蕨之躯直抵白牙! 歘!!! 白牙银光爆闪,青色木灵随之化为乌黑,注入四禽天灵! “还不够啊!陆离!”白钟叫道。 “前辈!” “摄取草木之灵也会耗费自身灵力,我见你与那小子同为青木属性,你去输灵助他!” “好!”陆离腾起,飞抵蓝青石身后,一手搭上他肩头,木属灵力不断输入。 蓝青石虽有陆离相助,面上血色仍是不断褪去,看得聂云垂心焦气躁,几欲上前,却又被白钟看出,阻止。并传音道:“你与他们不同,为火属灵力,小助无碍,若要全力以赴,必得其反!”聂云垂这才死了相助之心。 咔咔啦咔咔咔咔—— 原本绿油油的草木,被吸光灵力后成片枯萎,进而焦黄,经海风一吹,纷纷散落。 眼看着三十里密林渐渐缩为二十里,那山下裂口的寒气也是源源不断地涌出,就连白钟亦是开始揪起心来。 “小子,加把——” “哐!!!” 五面满布咒符的灵力墙厚度突然激增,将那山下裂口重压闭合! 第35章 天葬 几经感知搜索,璃瑶心中大骇,整个偌大的扶光城中,竟然空无一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璃瑶表情痛苦,全力狂奔,一路上强行将自己放空,不愿不敢不忍胡乱揣测! 半刻之后,璃瑶如一阵疾风一道光,突现皇城城墙上空! 咚!!! 全速飞行中的璃瑶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顿时头晕目眩,气血乱窜,不能自控地坠落在城墙脚下,藏地兵营之中! “好……痛……” 璃瑶两手撑地,缓缓起身,迷迷蒙蒙中看到了一对比沐浴木桶还粗壮的白色巨腿。 “这是……什么……” 璃瑶下意识地抬头上望,余光所至,知道自己该是被围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六牙白象之上,一个士官模样的白衣卷发男子从那象的蒲扇巨耳后探出头来,皱着眉惊声问道。他见跌落者灵力非凡,着装怪异,却又生了副惊世娇容,顿时讲不出多余的话来。 谁想璃瑶之惊远胜于他,甚至忘了大喝一声“打开城门!”。 “我是……”璃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手扶额头道,“我是……我是当朝……长公主……李沐心……你们是……哪里的兵……” “长公主!”卷发男子连忙翻身下象,来到璃瑶跟前将她扶稳,四周亦是一片哗然。 “你说你是当朝长公主,又有什么凭证没有?!” “凭证!?”璃瑶顿时清醒了一半,腾地站稳了脚跟,刚伸手要往怀里袖中掏出些什么,却突然想起,包括临渊谷黎川为自己绘下的黄金墙字符,所有的东西已被那黄金鱼籽腐蚀得一干二净了! “我那凭证……”正当璃瑶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只觉地面微微震颤,围拢的兵士们忽然快速向两旁散开,一个巨大的阴影随之而来,将她完全笼罩。 好大!!! 一头肩高三丈有余的灰白六牙巨象优雅地甩着巨树粗细的长鼻,轻柔地扇着能盖过一桌宴席的巨耳,轻盈而至,距离璃瑶仅仅半丈。 璃瑶见过象,也听说过六牙白象。但这一头象,太大!脚步,太轻! 巨象侧身,露出了镶满各色宝石的黄金巨鞍,以及鞍上那居高临下的半裸披发男子! “长公主殿下,本将军有理了!” 只见那男子年不过四十,肤色古铜,五官精致而轮廓分明。又见两只八眼天珠悬于长而宽厚的耳垂,晃个不停;一枚鹅蛋大小,形似蚕豆的镂空墨绿宝石挂在胸口,熠熠生辉。他声如神鸟之鸣,而说话间只是双手交叉合于胸前,朝璃瑶微微点头,傲慢之态表露无遗! 配有八眼天珠又如何!?见到当朝长公主既不下地跪拜,也不报上姓名,璃瑶入朝以来还未见过如此不守天朝铁律之人!但此等时候,如何发作,璃瑶只得直视他深邃双目,朗声道:“不知将军隶属哪部,为何来到这扶光城脚下?!” 谁知那将军笑而不答,撇头望向别处,看样子是丝毫不把这长公主放在眼里! 璃瑶“哼“了一声,又道:“我看这六牙白象倒是随它主人,别的象皆是身披厚甲,它却是赤身裸体!” 这话一说,那将军也是同样头也不回,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璃瑶心急如焚,咬牙切齿,正欲飞身好好教育他一番,却听刚才扶她那士官在耳边轻声道:“长公主殿下息怒!这位鹤西措美将军在我藏地守军中排位第三,在朝中亦是二品武官……” “二品!!?”璃瑶惊道,虽然她从这人的穿着打扮,以及六牙白象早已猜到了他来自藏地,但这种目无君长的家伙也能官至二品,说明其自有与众不同之处! 那士官继续道:“今时,我们随大元帅到此,乃是为皇城被异敌侵入而来!” 不错!璃瑶心下翻涌,没想到那神秘至极的田穆也来了!看来这次的敌人非同一般!而刚才自己撞上的,定是那些异敌布下的结界!但又怎地…… “长公主殿下,”鹤西措美将军毫无顾忌地望着璃瑶美目道:“我家大元帅已亲率三万余众进入了这扶光城,你就无需担忧了!不如……”他又把眼光移至璃瑶被白布条包裹得玲珑浮凸的胸部,肆无忌惮地笑道:“不如请长公主先换下了这身衣装,我藏地将士才好全心备……” “住口!!!” 六根黑骨如电,从璃瑶两肋射出,直刺象上人头! 噌! 红光迷眼间,镶着一圈宝石的黄金圆盾突现将军头面之前! 啪!!! 圆盾猛然一震,虽是挡住了七分之力,那骨刺却仍旧破盾而过,将那将军的两颊划伤! 骨刺收回,四周藏兵鸦雀无声! 盾落,鹤西将军抬手将脸上四道血痕一抹,出人意料地面带爽朗笑容,高声叹道:“看来除了我天朝齐皇后,本将军又要多一钦佩女子了!” 说完,他终于翻身下鞍,来到了璃瑶跟前,虽仍不跪,却是恭恭敬敬地道: “长公主殿下,本将鹤西措美,隶属于天下兵马大元帅所辖藏地之兵,为大元帅座下副将之一。另一副将白鹫已随大元帅入城,势必拿下异敌,护我陛下周全!” “好!”璃瑶也非小气之人,立马不计前嫌,转而直击重点地向鹤西将军问道:“那我问你,这结界,如何破?!” “破不了!”鹤西的回答亦是直截了当。“大元帅与众将士乃是赶在结界完全闭合之前入的城!” “为何!?”璃瑶大惊失色,同时亦是明白了,这结界并非己方所造。 “本将并不擅长此道,只是听大元帅与白鹫将军谈论,说这结界为噬灵属性,那里面的任何动静也逃不出其笼罩,而无论是谁,一旦接触便会被吸走灵力,而以灵力强攻更是反倒会增加其厚度!” “这么说来,我们都只有袖手旁观,干着急的份了!?”璃瑶对这话深以为然,心中只道,难怪以我如今灵力撞上这结界还会头晕目眩,不分南北 。 “眼下看来,就是如此!”将军说完便举手一挥,唤来下属,将遮阳皮棚就地支起,又端来军中桌椅,摆上了奇异瓜果与牛羊乳汁。 正当璃瑶急得走来踱去,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却听那将军道: “长公主殿下请用!” 璃瑶心急口渴,看也不看便拿起一杯,直直倒入口中。 “噗……!!!” “这是……什么……”璃瑶面露痛苦,一口便将那白色汁液全部喷出。也难怪,她从小到大长在昆仑,哪曾饮过这类生腥玩意儿呢! 可偏偏这鹤西将军又是土生土长的藏民,一时间竟忘了中土之人饮不惯这生乳! “有毒!!!”鹤西将军大叫一声,刚要一把将璃瑶拉起查看,却听长公主连声作呕的同时哽咽道:“难喝……这东西……好生难喝……” 鹤西将军这才晃过神来,连忙让人取来了清水供长公主漱口。 片刻过后,虽然璃瑶仍旧觉着口中甜腥难去,还是坐了下来,道:“说了这么久,我倒还忘了问,先前在城外三十里遇上了前来护驾的两路兵马,听那朱姓将军说,侵入皇城的是一老一少,老的身形庞大,是也不是?” “不错!”鹤西将军道,“那老者至少有七八丈之高,身形如同我这坐骑,厚重壮硕。只是他那满面的皱纹让其显得是个老者罢了。” “那一少……”璃瑶继续问道。她想起以黑骨刺伤那巨龙时,曾隐约见龙背上骑着一位与自己一般年纪的红衣少女,而按照朱将军的判断,那黑龙为的是阻止他们改道昆仑,便隐隐觉着这其中必有关联。 “那一少身着梅花长袍,立于老者肩头,该是长公主这般年纪,长得俏皮而又带着那么些成熟,着实好看……不过……”鹤西将军说着说着便露出了莫名笑容。 “不过什么?”璃瑶一听便确认了驾驭黑龙的就是此人! “不过她周身不带一丝灵力!” “一丝?!” “想必长公主也知道,稍微强悍之人便能做到灵力尽收,但她,不一样!” “说来听听!” “我藏地把她这种存在,叫做转生。若按中土的说法,要么她是借尸还魂,要么,她是魂入凡胎……” 璃瑶大热天地便是一个激灵打了出来,她从未想过这类传说中的东西会在现实中出现!按她的理解,鹤将军口中的两种可能,都叫做续命!也就是说,她一向不相信的凡人永生,很有可能,或者说就是真的!至于特纳与亚德里恩,璃瑶知道,他们本就不属于这个凡人的世界! 沉默了片刻之后,璃瑶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我见过那个少女。”璃瑶道,“我有一个假设……”璃瑶虚着眼望向高高的城墙。 “长公主请讲!” “我有一个能力,这能力能让我在灵力为零时起死回生。” “为零……”鹤西将军犹豫了那么一瞬,“请继续……” “假设这结界并不是这少女,而是那老者所布,而进入结界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方法,仅仅要求进入者没有一丝……” “长公主殿下……”鹤西将军高声打断了璃瑶的话,然后又轻轻地,温柔地道:“长公主殿下的想法未免太大胆了!万一在那气若游丝之时无人相助……” “将军多虑了,我倒是还有那么几分把握的!”璃瑶斩钉截铁道。虽然将这鹤西将军事先塞进胸中,进去后再放出来这个念头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但万一奄奄一息的自己入城后再没有气力将他放出了呢?而另一方面,万一这结界能感应到自己胸中的灵力呢?总之,璃瑶还是想单独一试! “长公主殿下,请问您的计划是……?” “你将我的头割下,抛入城内,然后毁掉我的身体!” “当真?!!!”鹤西将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是先前见识了璃瑶的两肋飞骨,他也无法想象将一位倾国倾城之人的头颅割下。 “当真!!!”璃瑶望着鹤西将军,眼中闪耀出不可妥协的高贵光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鹤西措美笑得放浪不羁,又真实不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之下,割掉当朝长公主的头颅!?好!!!” 手起刀落,璃瑶身体直直倒下,头颅已在鹤西措美手中! “倘若你还能活着归来,”将军红着眼注视着已经合上了眼的头颅道,“无论此生还是来世,我鹤西措美定将追随左右,万死不辞!” 随着鹤西双手一抛,璃瑶之首破入结界,就此没了踪影! 墨绿宝石碰上丰厚口唇,一曲清脆悠长唤来九鹤天葬…… 第36章 安东尼先生 深夜,修斯制药总部大楼。 从吸烟区走出的阿洛伊满面倦容,他来到洗漱室,连续捧水拂面,也将一头金发打湿。 阿洛伊并没有烟瘾,只不过自从老艾利克斯死去后,他都会在遇到几乎无法解决的难题时抽上那么几口,或几支。当然,他只抽好运牌的。 在整个修斯总部大楼,吸烟室只有一个,与总裁办公室同处第二十一层。至于总裁办公室为什么没设在顶层,那也许是因为阿洛伊接任总裁之位时年仅二十一岁吧! 在这个一百五十个平米的吸烟室里,有一个又宽又高的,专门供员工存放烟草的开放式黑色格子柜,共计一百二十七个或大或小的格子。作为修斯制药的总裁,属于阿洛伊的格子最大,就在整面格子柜的正中。实际上,这最大的格子里总是放置着最少的烟,至多,不会超过一盒。但整个集团只有极少的那么几个人知道,在他们总裁办公室的一面墙上有个暗格,而说是暗格,实际上从大小来看都可以称为暗室了!每当集团在某一方面或是某个领域有所突破时,哪怕是小小的突破,他们的总裁都会买上几条好运牌,悄悄地放进这个暗室!从目前来看,这里快要放不下了!可好运这东西,谁又会嫌多呢!? 从洗漱室里出来,在能望到总部大门的长幅落地玻璃前,阿洛伊来来回回,走走停停,又时不时地点头摇头,并在窗边的圈椅里坐上那么一小会儿。而当无处安放的手碰上了裤兜,发现不知不觉中把烟与火给带了出来时,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管他呢!” 点火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烟雾缭绕中,阿洛伊发现,在考虑下一步集团将走向何方,自己又将去向哪里,特别是该如何对待躺在解剖室里的狮仆父亲时,自己似乎清醒了很多!而在点燃接下来的一支烟后,他更是发现自己轻松了不少! 这一刻,阿洛伊轻声地道了句“谢谢!”,说给已故的艾利克斯。 一团光晕透过落地玻璃,进入阿洛伊的余光之中。他站起身来,望到那团光打开了总部大门,并向大楼移来。阿洛伊笑了笑,向总裁办公室走去。 三分钟后,门铃响起,阿洛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说请进,而是亲自打开了办公室大门。 “你们辛苦了!”满身烟味的阿洛伊面带感激的笑容。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巴顿与达蒙为老板的安然无恙一连说了二十余次这个词。 巴顿开车的时候达蒙睡了一觉,从他肩头的“阿尔弗雷德”看来,如今的达蒙又恢复了大半体力。 “我差点就放弃了,”阿洛伊道,“谢谢你们!……但……你们该把它放到解剖室再来的!……这样……太吃力了!” 如果阿洛伊知道达蒙背着这两百磅的尸体走了多远,那么就会认为有电梯的大楼对于他来说就是天堂。 “得来不易啊!老板!背着没事!把它交到您的手上我们才能放心!” “好!好!”阿洛伊不住地点头,“这样吧,我已经看到它了,这么一来你们可以一道把它送到解剖室去了,然后你们两个到各自的办公室休息一个小时。”他又看了看表,“凌晨两点半,到解剖室集合。到时候我们也会在停机坪为飞索举行一个小小的告别仪式。” “飞索他……离职了?!”巴顿不认为那个怪物的告别仪式与死亡有什么关系。 “不,他死了……”阿洛伊低下了头。 “噢!可怜的飞索!我还以为他会是我们之中最后一个死的……”达蒙皱眉翘嘴摇着头道。 “不说这个!”阿洛伊呼了口气,“你们去吧!记得换得体些的衣服,因为我已经通知了安东尼先生……” “午夜屠夫安东尼!?” “管好你的嘴,巴顿,我不允许你们这样称呼他!” “但确实有不止一位员工看到……” “达蒙,”阿洛伊阻止这位功臣,“传闻归传闻,你要知道,集团如果没有他从七八年前就该停滞不前了!” “好了,你们去吧,”阿洛伊看了看表,“再有五十多分钟他的黄金时间就到了!” 二人离去,阿洛伊沉沉坐上总裁椅,在查询了一番后,拨通了轩尼斯烤肠店的电话。 “轩尼斯烤肠店,二十四小时为您服务,尊贵的修斯先生!” “……你……知道我姓修斯?” “当然!就算我是新来的,可在这里谁能不记得我们最大最尊贵客户的电话号码呢!?请问还是老样子吗?” “……应该……是吧……对!还是老样子!”阿洛伊心中笑着骂道:看来你没少用我这总裁电话呀,混蛋飞索! “好的!一小时内送到!” “谢谢。” “对了……” “怎么?” “顺便一说,昨天中午我们这儿也出现了一位一次干掉四百磅熏肠的家伙,同样是芥末口味!我在想,没准你们能成为朋友咧!” “狗娘养的!!!” “您……怎么了先生……” “没事儿,订单取消。” 阿洛伊在重重地砸下了电话后走出了办公室,搭乘电梯,来到了第三十六层,也就是戒备森严的顶层。当然,安保人员已在三个小时前撤离了,这个时候只有他与洛伊女士在此。 “洛伊女士。”阿洛伊推开解剖室的门,看到她握着权杖,仍旧端坐在带滚轮的办公椅上,自己狮仆父亲的身前。 “还没开始吗?”洛伊女士道。她除了让那条重新钻入地底了的巨蟒撕咬,别的方法已经用尽,仍旧一无所获。当然,前提是她还不愿意破坏这具“尸体”,至少她认为的“尸体”。 “快了……再有个四十来分钟他们就……” 咚咚咚……咚咚…… 细细地敲门声响起。 “请进,安东尼先生!” 门把手下行得非常缓慢,且无声。门的待遇也一样,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打着玫瑰色领结的高大中年男子缓缓地移进了房间。 “晚上好,修斯先生!晚上好,女士……噢……对不起,也许称您为女神才是正确的选择!” 洛伊女士站了起来,打量着这位初次见面的男人。首先,他的皮肤异常白皙!如果说西方人的平均白度是八十,那么他很有可能达到了一百二三。再者,这男人的眉骨崎岖,眼眶深陷,虽然眼球不是很大,但却灵动非常。也许是高高颧骨与鼻梁的拉扯,这人五十上下的感觉却拥有没有一丝皱纹的皮肤。 而高傲冷漠的洛伊女士站起并非因为他的样貌,而是他临时改口,称自己为女神。他能看到些什么常人看不到的!——洛伊女士是这样认为的。 “您……来得真早!”阿洛伊本想再与洛伊女士聊聊自己的父亲。 “噢,不不不!修斯先生,也许我们可以早一些开始,我得赶在太阳露出它油光水发的光头前到家,要不我的夫人会不高兴的!”安东尼的语气非常温柔,这一点倒是博得了洛伊女士的好感。当然,先前他开门的时候,洛伊女士曾一度以为将要进来的是一位小偷。 “我们开始吧。”洛伊女士做了个请的手势。可安东尼刚要上前,却被阿洛伊拦住了。 “再等等吧!” 他说。 洛伊女不高兴了:“原本只需要验一个,但刚才巴顿他们已经把另一个放到了隔壁,难道你没听他说回去晚了会惹那位太太生气吗?” “噢,女士,谢谢您!”安东尼道,“这类事情对于我来说并不困难,很快便……” “开始吧!安东尼先生!”阿洛伊突然想起不需要为那个笨蛋举行告别仪式了。 安东尼点了点头,来到了解剖台前。 “情况不大好,修斯先生……” “情况不大好!!!???”阿洛伊一下子懵了。洛伊女士也是少有地皱起了眉。 “是的……”安东尼摇着头道,“如果不是有这位女士在,修斯先生……我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你这人没救了!” “洛伊女士就在这里!”阿洛伊摊了摊手道。 “除了心脏,他已经被吃空了,被一种你们看不到的虫子吃空了!” 洛伊女士将信将疑,阿洛伊则是用力眨了眨疲惫的双眼,向后捋了捋头发,示意安东尼继续。 “忘了说了,我刚才指的是上半身。至于下半身,不过是没有了皮肤,肌肉也萎缩了而已。” “等等……!”阿洛伊道,“刚才您说的那句‘如果不是有这位女士在……’,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您身边既然有一位女神般的女士,那么就说明您能不把我所说的当做是胡言乱语!毕竟以往我只是负责检……” “明白了……继续吧!” 安东尼继续道:“我猜他的上半身也曾裹着这样的白布条,对吗?” “对到了极致!!!安东尼先生!”阿洛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洛伊女士则是给他点了个赞。 安东尼捏了捏白布条包裹着的大腿与小腿,“我想知道,你们有没有谁与他进行了亲密接触?比如说抱,背,拉着他的手,超过了一分钟。” “没有!”洛伊女士开始担心起她的那条白色响尾蛇了。 “是唐纳德兄弟把他抬上直升机的,当然,也是他们把他背到了这解剖台上。”阿洛伊道。 “噢……可怜的唐纳德……” “怎么?” “这位先生身体里的虫子靠着这布条上附着的某种东西而活,现在上半身的布条没有了,虫子们都迁徙到了下半身。但为了不让其死去,它们蚕食了他的其他脏器,只保留了心脏。” “您的意思是说这些虫子会思考!?”洛伊女士问。 “是的,它们现在应该在思考着怎么以唐纳德兄弟为新的起点,去繁衍它们的后代。”安东尼道。 刚才还觉得闷热的阿洛伊现在倒是后背有点凉了。 安东尼看出了老板的背脊正在冒着冷汗,于是拍了拍布条大腿安慰道:“修斯先生,请您相信我,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实在不愿意毁掉他,只要做好隔离就没什么问题了。至于唐纳德兄弟,我会处理好的!” “谢谢您,安东尼先生!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您刚看到他时说了句——‘情况不大好’,而之后……,我能不能理解为您知道救他的方法呢?或者说,您本人就能让他起死回生呢?!” “噢,修斯先生,我的家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时间虽然不算久远,倒也是见过,或是听说过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对于他来说,”安东尼又拍了拍狮仆的大腿,“恐怕要到沙漠里去寻找那种方法了!” 阿洛伊望了望洛伊女士,回过头来,看着安东尼的眼睛道:“正好,他应该就是从沙漠里来的……” 第37章 三镇之战《中》 “好啊!!!” “不好!!!” 猛然一喊,完全相反!这两个声音分别出自虹雉将军与白钟之口! 当牛羊犬狼四禽全身颤抖,面色发乌,几欲喷血之时,那虹雉将军的注意力还完全集中在那个巨大的山脚裂口!他就像是个在看射箭比赛的孩子一般,两眼只是盯着靶子! “蓝青石!” 白钟瞬间来到蓝陆二人身后,虽大喊了一声“停!”,却是为时已晚! 呯——呯——呯呯呯——!!! 满是咒符的五面光墙刹那间破碎如镜,四禽呕血,如断了线的风筝坠落,镇压引归之阵顿时瓦解! “都怪我!太久没有经历实战,竟然连他们的身体也许承受不了那么强的灵力穿过都没考虑到!” 的确,白钟在海底之底被关了数万年之久,加之众魂被夺,如今的他,又怎能与被囚之前相提并论呢?! “不,不怪您,他们是战士,死就死了!”虹雉咬着牙,鼻腔发酸。四禽是每一个四羽的左膀右臂前胸后背,虹雉的悲痛可想而知。 “他们死不死,千手都要出来,实话告诉你,除了那引归神仙,谁也阻止不了!而他们活着,至少接下来还能帮把手!” 话刚说完,只听: 咔咔——咔咔咔咔——的岩壁断裂之音, 耸立了千百万年的巍巍引归,顷刻之间便如锅盖般被一股来自下方的巨力整个掀起,向西倒去!同时,一个深不见底,直径百丈的黑洞终于重见天日! 轰隆——!!! 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崩塌之声,方圆十数里的山海万物仿佛脱离了大地一瞬! 尘烟腾起达百丈之高,弥漫如围绕万丈峰巅之雾。顷刻间,寒可入骨的冰冻之气随之而来! “它们出来了!!!散开!!!”虹雉将军大吼。他知道,在看不见对方的时候,最好的策略便是不要聚集。 顿时,战马举蹄嘶鸣,白象仰天长啸。就在百余兵士刚刚开始四散之时,海浪拍岸之声戛然而止! 咵……咵……咵咵咵……咵咵跨咵咵咵…… 近如引归之下,远至不死圣地,众人眼中的拍岸之浪一段段停滞不前,一层层化冰冻结!就连三十里密林的巨树藤草亦是如同突然进入了严冬,纷纷被冰霜包裹,枯萎散落! “大家警惕,做好死战准备!”白钟传音给在场的每一个伙伴,“它们的数量……远在我们之上!” 言下之意,引归神仙判断失误,这来的不是一小股,而是一大群!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西北方向!!!” 虹雉扬臂一指,距离西北最近的七名藏地战士齐齐拉满强弓,朝着那百米之外的枯枝极速升空汇集处射去! 嗒嗒……嗒嗒嗒嗒……嗒…… 巨木突现,一支不拉地将七只带着纯金箭头的快箭半路拦下! “聚灵再射!!!” 指松箭出,七只包裹着灵力的快箭刚一脱弓,只听咔嚓一声,七名兵士坐骑蹄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了一道六丈长三丈宽的口子,刹那便将七人七马吞噬了下去! “救人!!!”虹雉边喊边向西北那枯枝聚合处奔去。他要像杀死那绿竹千手般再结果一个!可藏刀刚要出手,背后又是一声巨响!之后,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巨响接踵而来! 怎么办!我们既看不到它们,又感觉不到它们!虹雉只是稍稍回首一瞥,继续极速绕到那巨木之后,迎风一斩! 咚……!!! 巨木坠落地面的一瞬,持着巨木为伙伴挡箭的千手应声而亡,高大枯枝突现,徐徐倒了下去!虹雉继续上前,在躲开那即将以枯枝败叶实体化的千手两次攻击后,将藏刀插入了看不见的虚空……枯枝散落,巨枝又现,照样缓缓倒了下去! 虹雉再回首,一片嘶吼与啼鸣中,六七丈的老树枯枝遍地林立,沙石铁木起起落落,人兽左奔右袭,混乱不堪! 蓝青石手持黄金藏刀,左闪右避,上劈下斩。先前聚合草木之灵已耗掉了他自体的太多气力,如今连绞头蕨都与他没了感应。聂云垂横握金头铁箭,四下游走突刺;陆离两手空空,仅是超控着绞头蕨不断击碎沙石铁木所聚合而成的杀器,护着陆冬生夫妇;而那些藏地兵士们更是被各种突如其来的攻击逼得应接不暇,疲于奔命。至于白钟,坐于白牙之上,悬停空中,以灵力持刃,向感应到有巨物腾起的后方不停挥舞,而这些千手被杀后化成的林立枯败巨树,大半便是他的战绩!但毕竟白钟无法判断那些杀器到底是被千手握在“手”中,还是投掷而击,所以也只能落下个事倍功半了。 战斗继续,不过片刻功夫,随虹雉将军而来的百余精兵,被打得七零八落,死伤过半!就连他的坐骑六牙白象,亦是被巨石击中,倒在了枯枝下的血泊中! 虹雉脑中一片轰鸣,他虽在藏地时不时便带队与千手激战,但那时所面对的敌人数量不过区区个位。而此刻,已经死亡且化为枯木了的千手,无需细数,只是粗略一估便已过百!而战斗,仅仅才进行了不到半刻而已! 自己引以为傲的转经轮对千手毫无威胁,这两耳悬挂的七眼天珠也只能在藏地使用!虹雉突然一颤,猛地扭头向南一望,先前还盘坐调理的四禽已是无影无踪了! 怎么办?!怎么办?!虹雉好想冲下场去,管他三七二十一,只图杀个痛快!但面对击毫无征兆,说来就来的攻击,他不甘心就这么在消耗战中全军覆没…… 轰!!咔咔咔咔—— 近海突然传来冰裂巨响!只见一片方圆百米,厚度丈二的巨型冰块拔地而起,猛地脱离海面,向陆地战场极速飞来!而就在此时,望向海面的虹雉突然被余光中的一幅景象所惊——黑礁码头不见了!或者说,是被数十,甚至上百棵层层叠叠的枯树掩盖了!晃眼一看,他还以为是凭空出现了一片被野火烧光了树叶的林子! 他,那个羽什么……他是怎么做到的!!!对了,他应该就是引归神仙感知不到的那种类型!按文益心的说法,那人就是没有灵力的强魂力者!对了,文益心哪里去了!?他在的话,说不定能想出克敌制胜的办法!!! 巨冰将抵,白钟大吼一声“虹雉小儿!”,同时在掌心聚起一个椰子大的光球,抬手一甩,直直击向巨冰! 虹雉突然被白钟的怒吼打断了思路! “你到底是贪生怕死还是做了叛徒!还不出手,呆在那里作甚!!” “等等!!!”虹雉也是大吼一声,他要继续再想想! 哐!!! 嘭!!! 当白钟的光球撞上千手的巨冰竟然被径直弹开,在远空自爆了!而那巨冰,毫发无损! 怎么回事!不可一世的白钟心中大震! 来不及了……白钟一声叹息,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冰带着刺骨寒风呼啸而过,直抵陆地,朝着疲于奔命的众人直直坠下! 这一刻,他叹息那引归石窟里的是铸魂鼎!若是销魂鼎……,可惜,数十万年前他看着带走销魂鼎的,就是千手一族! 轰!!!巨响贯耳,银光迷眼……冰下生还的,唯有蓝聂二人,陆家三人,以及六个藏地士兵! 虹雉傻了眼,胸中悲痛却又一时难以喷薄而出。他的双眼中除了己方的几乎全军覆没,还有远处那不断增加并堆积如山的枯树长枝。 咵……咵咵咔咔咔咔咵…… 战场突然沉寂,剩下的人们站定了下来,抖着几乎再也调动不了灵力了的双手,望着那第二块巨冰徐徐升空!这一次,它更大更厚,而它的目标,是已完全被掩盖了的黑礁码头! “它们暂时放弃了我们,”虹雉喊道,“它们打算先解决掉那个羽家堡的魂力老人!” “不错!虽然我感觉不到他,但如果站在千手一族的角度来说,那个人不但是真正的强者,还是日后的隐患!”白钟大声道。他的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起自己被千手夺去众魂的画面,现在看来,那不是战斗,而仅仅是戏弄而已!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就在那巨冰即将抵达黑礁码头上空之时,堆积在码头上成百上千的枯树突然摆正根须,在极速上冲后于半空汇成了一道厚厚的倒弧形状。于是,昂首伫立的白衣老者,羽家堡掌门人羽归农,再次现身! “聂云垂!” “在!!!”聂云垂声嘶力竭地应道。她听到的不可思议的呼唤,来自羽归农。 而白钟像是瞬间明白了些什么,腾地在掌心聚起一团红色灵力,向聂云垂拍去。 “聂云垂,助你一臂之力!” “明白!” 聂云垂飞身而上,刚要挥手一抓,却见一片薄如纸张的青石迎面削来,已达眉睫! 叮! 一粒碧绿击上青石,聂云垂大难不死! 那碧绿,便是转经轮顶的藏地宝石! “国师,接好!”已至其身后的虹雉将军将那团已被他抢先拿下,定在指尖的红灵团一弹,没入了聂云垂大椎。 “多谢!” 短短的一里半距离,聂云垂在虹雉左挡右击,上砍下斩的互送下,也足足花掉了两个片刻才走完。还好先前虹雉并未下场,否则哪来的气力呢? 终于,聂云垂来到了羽归农身侧! “羽堡主,还不动手?!” 聂云垂透过枯树间的缝隙,看到了寒光粼粼的巨冰。 而白发苍苍的羽归农只是昂头向上,并不回答。 “羽堡主,您这是……?”聂云垂看着老人那满面皱纹,几近干涸了的侧脸,心中免不了大大地惊异。因为仅仅是二十多日前,她拿着元之关的画像四处询问时,曾经见过这个堡主。而此刻的他,至少比那时老去了三十多岁! 羽归农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一动,仍然没有回应。 然而,聂云垂想不到,蓝青石他们更想不到,只有白钟揣测出了为什么那块早已飞抵羽归农上方了的巨冰还没有狠狠砸下。 答案只有一个,白钟猜想:他们,正在对话! 第38章 扶光城内 咚! 一个长发飞散的头颅飞过高高城墙,面部朝下,恰好坠落到了一个怀抱之中。如果一个死人的胸前也能算是怀抱的话…… “快……快……快啊!” 侥幸与兴奋之余,璃瑶还是心急如焚,不断地催促着自己,或者说是催促那远古章鱼,快快复原!但若是恰好复原到无手无足之时被强敌发现,那又如何呢?……璃瑶想想都怕! 黑暗之中,璃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如果那时,不能说如果----那个时候,在蛇纹木巨板上,根据陆二木所说,一个人在奄奄一息,即将死去的时候,无需睁眼便会看到枯枝般的长须将自己缠绕,锁紧!但目前,不要说濒死,璃瑶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已经死去了,但却什么也没看到!那么会不会有这种可能,那就是:这种结界连那些触手都无法进入!? 很快,璃瑶的的视力恢复,虽然她什么也看不到,毕竟面目朝下。接着,听力的逐渐恢复让她放下了心来,因为战斗造成的山崩地裂之响距离自己应该在十数里之外,而长留宫距离南边城门,也就是自己进入的这个城门,有五十多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神授山一带还是安然无恙的,而交战的双方应该是田穆同白鹫率领的藏地之兵,与那一老,或是一老一少两人。 随着嗅觉渐渐恢复,血腥味亦是越来越浓重了,浓重到让人作呕!只不过目前璃瑶的口唇之感尚未恢复,也着实没什么能呕得出来。 片刻之后,正当璃瑶的口唇恢复,颈脖也开始快速长出肉芽之时,她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亚德里恩的面容。你——,还在吗?璃瑶的眼红了,但暂时无泪可流。 你还在!你还在这里! 就在几乎要再次陷入悲痛欲绝的档口,璃瑶感觉到了一双手,轻轻地,缓缓地,试探性地,开始把自己的头颅扶正。 恐惧如电,璃瑶头皮发麻,两颌打抖,刚才还未流出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想喊些什么,却又怎敢开口?她睁大惊恐的双目,却也只看到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横遍野。 头颅摆正,细细的衣物摩擦声从一侧传入璃瑶的耳朵。接着,她的余光中出现了灰黑色的身影。 “是你!!!”璃瑶在不折不扣地叫出了声来的同时,呼出了那口差点把自己憋死的气。 而对方亦是被这会讲话的“死人头”吓得向后猛地一颠,几乎屁滚尿流! 不过还好,元之关虽然心惊胆寒,一双老腿抖个不停,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你你你……是那……” 实际上,元之关是看着璃瑶这“头”越过城墙的,而之所以会将它扶正,正是因为他要证实一下自己是否真的已经老眼昏花了-----他看到了头颅下颈脖的缓缓长长。 “是我!”璃瑶望着身穿兵服的元之关如同见到了亲人,瞬间便完全放松了下来,“元先生,你怎么在……快,快把我带到隐蔽的地方!快!” “好好好好好!”元之关并不犹豫,弯腰便将璃瑶搂起,在微微左顾右盼后,弓着背向七八丈外的守城士官军务处跑去。 “到了到了,”元之关喘着气,把璃瑶放上一张木桌。 “哎……” “怎么?” 元之关刚要问璃瑶,却发现这头颅的颈脖已比刚才又多了那么一寸,哪里能稳稳当当地放在桌面?于是他连忙轻轻地把头颅放横,道了句等等,便去找了些兵士的衣物来将她垫正。 “好了……”元之关如同大功告成般长长出了口气。 “多谢元先生!”璃瑶道,“您怎会在这皇城?陆二木呢?你看到那一老一……哎……” 话没多说两句,璃瑶却因那颈脖甚至肩头的继续长出而又倒了下去。 “长公主……” “元先生,不如把我放到那大木柜里吧。柜门是镂空的,我们也好讲话。” 元之关望了望那一人多高,用来放置军官大褂的柜子,点了点头,把璃瑶搬了进去。 柜门一关,璃瑶继续道:“陆二木没和您一起吗?” “没有……” “那你看到……”璃瑶刚想问元之关是否看到了了那一老一少,这里又是怎么变得尸横遍野的,但又想到虽然目前十万火急,也得自己复原了才能行动,便改口问起了他为何来到皇城。 元之关实话实说道:“长公主,老夫来这扶光城不过是为了用自己的本事成家立业,也好续上我元家香火。至于陆二木,也许他还留在那个西方人的岛屿上,与金发碧眼的小姑娘一起悠闲地钓海龟吧……” 一听这话,璃瑶突然感到了一瞬间的烦闷,不过还是立刻问起了重点:“那么,您是否看到那一老一少了呢?老的就是个巨人……” “看到了。”元之关道,“他就从我们面前走过,相距不过一丈而已。” “不可能!!!”璃瑶叫道,但又立马把声音压了下来,“你的的意思是……他没有要……杀你的意思?等等……你说的“我们”,指的是你和……其他的百姓,还是……?” “巨人根本就不屑杀平民,”元之关恶狠狠地道,“血洗皇城的是那些骑着猪牛马羊的畜生!” “什么!!!” 若不是璃瑶的手臂还未完全恢复她就要破门而出了! “你说的可是那些腰上都别着短刀的——” “没错!那千军万马进城之时我就在这附近,还听得他们称那骑着巨型怪象的木头脸为大元帅……” “我知道了……”璃瑶脑中一片混乱!这是怎么回事?田穆要做什么?他不是因为曾经屡次击退边疆入侵者有功才当上大元帅的吗?虽然璃瑶与那田穆不过一面之缘,对其也没什么好感,但残杀平民百姓,勾结异族入城,他还是那个天朝之柱田穆吗? 对了!璃瑶仍能听到十里外连绵不绝的巨响!那如今如此激烈的战斗是谁在保卫皇城,保卫吾皇?!谁又能与田穆一党外加能操控黑龙的强敌相斗如此长的时间!? 快!快!快啊!已经复原了双臂的璃瑶看着快要长出来了的胸腹,心中不停呐喊! 还有!这些人到底想要得到什么?!这些事与皇兄的病有什么关系吗?!那个被称为天朝第一奇人的大皇子来了吗?是他在战斗吗?更有,朱将军说要去驰援昆仑,难道这些人想要的东西在昆仑,入侵皇城不过是为了让驻守昆仑的那些军队和僧人倾巢而出,回朝救驾!? 璃瑶的脑袋快要炸了!快啊!快啊! “长公主,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元之关轻声轻气地道。 “说吧。”璃瑶也轻轻地道,她能听出元之关的语气中有种警觉的味道。 “同我一道的还有个外国小孩,他从那个岛就开始跟着我了。你知道的吧?就是那个琼斯一家所在的岛。” “我知道,特纳,伊丽莎白,还有那个瓶中信上的小孩,他们是一家。” “对,虽然我只在照片上见过那个特纳和伊丽莎白,但也听二木说起过。”元之关道,但他并不知道什么瓶中信的小孩,“那小孩说他无家可归,岛上的人都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是个会给人带来噩运的扫把星。他要跟我走,缠着我死死不放,我就带他上船了。”元之关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原本打算先回双季的,但带着他又怕不大方便行事,就直接到皇城来了。谁知一进城就碰上了……” “是啊!元先生,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穿的是守军的兵服。你一定也被那些畜生杀过一次了吧!但那个小孩,也许就没那么……” 呜——门开了…… “你回来了!” 回来了!!!正在抚摸着快要复原了的小腿的璃瑶猛地汗毛尽起,瞬间灵力尽收!原因是,她感觉不到有人来了! 难道来人是那驭龙女子的同伙!?还是这人也会灵力尽收!?璃瑶再次紧张得全身紧绷了起来! “嗯,我回来了!” 嘭……璃瑶脑中一片轰鸣!接着,泪如雨下! “您在跟谁说话呀?元先生……” 璃瑶抖着小臂一把扯下柜内悬挂着的长袍,胡乱一裹,“呯”地推开了柜门!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要赶快见到这个自己曾经厌烦的人! “你……出来了!?”跌跪在地的璃瑶昂着头,一对泪眼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个白皙俊美的孩子,胸口闷痛难当。 “姐姐!” 姐姐!!!元之关顿时懵掉了!这演的……到底是哪一出啊!!??他心道。 璃瑶等不了完全恢复了,腾地用还未完全恢复的“脚”站起身来,一把将光头童子抱在了怀中。 “姐姐以后不嫌你烦我了,去哪里都带着你,也不威胁你,也不骂你了,更不会拧你的耳朵了……” “姐姐!”光头童子亦是两手一围,抱住了姐姐。 元之关站在一旁看傻了眼,心道:原来你这个小东西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的啊!骗得那么真也是难为你了!不过也好,怎么说都好,也算是跟着我才找到了姐姐!不过话说回来,你明明是个外国人的样子…… 元之关边想着边后退坐上了椅子,可刚一坐下便又弹跳了起来,忽地觉得后背发凉——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 当元之关坐下的一瞬间,看到了这个孩子闭着眼的模样!他猛然想起了那时在临渊谷廊桥上,从黑人诵经者手中接下身受重伤的陆二木时的情景。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元之关记得,这个孩子与那时璃瑶护着的那个双眼紧闭的孩子极为相似!仅仅是极为相似!但至于那个细微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元之关实在是讲不出来! 这么一来,就奇了怪了!虽是如此,此番情景之下,要不要,该不该去提醒一下璃瑶呢?元之关不知道怎么去提醒! 璃瑶松开了双臂,端着光头童子的脸,抹掉了他眼角的泪水,温柔地道:“虽然才是几天,姐姐却很想你!你从临渊谷出来,怎么又跑到元先生说的那个岛上去了?” “黎川谷主送了艘蛇纹木快船给元先生,我从谷下出来后没见着姐姐,就偷偷跟着元先生他们去了。” 元之关这下子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确实有这种可能! “对了!”璃瑶注视着童子的双眼道,“你这眼睛……好了!?” “好了!在谷底就好了!”童子晶莹洁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对温柔的明眸比往昔更加动人。 “好好好!”璃瑶也笑了,“等这里的事结束了,我就带你回鸣蝉寺。再怎么说也要给你师父一个交代!” 童子突然定住了。 “怎么?不愿回去见见你师父?” “不是的,”童子似乎晃过了神来,道:“师父正从寺里出发,要不了多久就到!” “到这!?你是说到这扶光城来!?” “对的!师兄们也会来!我能感觉得到!” 璃瑶心中大震,不为童子能感觉得到,因为既然眼睛都好了,那么对于他来说就没什么不可能了,特别是完全的灵力尽收!璃瑶的震惊,来自于她曾听说那鸣蝉方丈从未踏出过鸣蝉寺半步!看来,这次的对手不是要得到什么,而是要颠覆李氏皇权!!! “光……童子!你与元先生就在这里,哪里也别去!姐姐晚些时候来接你!” 上一刻,璃瑶完全复原,这一秒,说话之间,璃瑶将那宽大士官长袍的腰带撕成五条细布,分别捆上双臂双腿以及腰腹。 “等我!”璃瑶摸了摸童子光头,破门而出。 抬头万里湛蓝,北望乌云聚集!出门后璃瑶并不走远,而是在闪入巷子后两肋大开,开始感应! “是谁!?管他是谁!” 光团出现,璃瑶极速钻入,瞬间便抵达二十里外的第一战场! 说是第一战场,那是因为璃瑶在抵达的一刹感觉到了长留宫外亦是灵力汹涌!但要是与此地相比,激烈程度却又相差了太多! 冰火齐攻双龙聚,长剑银光斩不停! 电闪雷鸣间,一黑一白两条巨龙张牙舞爪,口吐紫冰赤焰,于悬浮在高空的黑云白雾间蜿蜒穿梭,你方唱罢我登场地朝着一位青衣男子猛攻!而那红衣少女,便是悬停在向西三十丈外的空中双手画诀,指点兵兵! 而这战场的另一边,超乎乐璃瑶的想象! 第39章 入侵 咚咚咚…… 巴顿与达蒙准时准点。 “尊敬的安东尼先生,晚上好!”两个好兄弟没有先向老板问好,而是如同走上了舞台般地异口同声向‘午夜屠夫’请安。 但热脸却是贴到了冷屁股。 “请等等,两位先生!”安东尼两步上前,黑着脸拦住了二人。 “哦……”巴顿不知说点什么,他看了看达蒙,发现达蒙正在看着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动的老板。 安东尼二话不说,着弯腰,开始认真“扫描”起穿着猎装的达蒙来。于是巴顿笑了,他这身做工精细的藏蓝色西装可是伴着自己出席过各类正式场合的,绝对经得起推敲! “好了,你进去吧。”安东尼道。 这下子轮到昂首挺胸的巴顿了。 “你这手提箱里装的是什么?”安东尼把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冷冷地问巴顿。 看着目露凶光的安东尼,巴顿被他双眼中迸发出的冷血和残忍给吓呆了。这一刻,他认为自己算是证实了在那些在员工中流传的话只真不假!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就是名副其实的“午夜屠夫”!于是下一秒,他向老板投去了可怜的求助目光。 “安东尼先生,”阿洛伊来到了安东尼身后,刚要出口为巴顿说上那么两句,又被制止了。 “阿洛伊先生,请后退,二十秒后我会给您准确无误的答案!” 阿洛伊无可奈何,后退三步。 十秒过后,安东尼让瑟瑟发抖的巴顿走到了距离其他人五码的窗边。 “阿洛伊先生,很遗憾!”安东尼道,“您这位得力干将的身体里,满是虫子!” 阿洛伊眉头一皱,倒吸了一口凉气,摇着头望着面色煞白,口唇抽搐的巴顿,并同时听到了一句来自达蒙的脏话。 洛伊女士则是举起了她的黄蛇“魔杖”,时刻准备着给这个可怜人送上致命的一击。因为对于她来说,大场面的战斗不在话下,但面对小虫子这类东西,确实是没有任何办法。 “安东尼先生!阿洛伊先生!”还不知自己为何会遭此恶言的巴顿手足无措,不住地摇着头道,“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我---我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虫子!?” “有,而且很多!”安东尼面无表情地道。 “我我我我我……”毕竟巴顿是制药集团的员工,“你们一定是那个意思,你们是说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虫子是吗!?只不过我身体里的虫子比较多!是这个意思吗?安东尼先生,阿洛伊先生,!?” “不!目前你身体里的只是幼虫,那么不出一个礼拜,你的五脏六腑会被发育成熟了的虫子吃得一干二净。”安东尼干脆地回答了巴顿,转而又对阿洛伊道,“修斯先生,我认为我该按照处理唐纳德兄弟的方法来处理他,您没有意见吧?” “但我还不知道处理唐纳德兄弟的方法咧……?”阿洛伊道。 “往北两千英里,凿个冰窟窿……” “不不不不不……”巴顿快要哭出来了。 “这么说我得去考个直升机驾驶证了?!”达蒙道。他曾三翻四次地偷偷钻进驾驶室,妄图开上天遛上那么几圈。 “你这个混蛋达蒙,你这狗娘养的……!!!” “好了好了!”阿洛伊喝了一声‘两兄弟’,“安东尼先生,我想听您说说为什么要去沙漠里找解决的办法?当然,您刚才曾表示巴顿的手提箱有问题,我们或许该先聊聊那个箱子。” “对对对对对!!!”巴顿这时才想起了老修斯的字迹,连忙把手提箱举过头顶大叫道,“这箱子里有您父亲的字迹!!!您父亲的!!!” “打开!”阿洛伊瞪大了眼。 “等等!!!”安东尼再次阻止,“这箱子里的东西……” “错不了!”达蒙抢过了话,指着解剖台上的狮仆道,“就是他的上衣!” 啪嗒!箱子开了,打开箱子的,是安东尼先生。用他的话来说,这些虫子不爱他的身体。 当安东尼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白色网兜慢慢展开,露出了用碳素笔写下的字迹时,阿洛伊不由自主地把手伸了过去。 “看看就好!”安东尼厉声道。 阿洛伊收回了手,呼了口气道:“布条有很大的磨损,不知道能不能拼凑出有效的信息。” “我能我能我能……!!!”巴顿跳了起来,“刚才我没有休息,我我我一直在研究这布条上的字!我能做这件事!这件事就交给我,交给我!!” “鉴于他的身上已经满是虫子了……您说呢,修斯先生?”安东尼老板道。 “好,那就交给你了,巴顿!”阿洛伊立马做了决定,“那么,”他转而对安东尼道,“我们继续下一个怎么样?” “没问题!” 于是巴顿与洛伊女士留下,达蒙带着老板和安东尼先生来到了隔壁。 “请吧,安东尼先生。”达蒙首先站到了‘阿尔弗雷德’身侧,毕竟背着它走了那么远的路,说他们没有感情的人是没有感情的。 “噢,先生!”安东尼笑了起来,笑得有那么点激动。 “怎么?他身体里不会也有虫子吧!?”达蒙的手心猛然发麻,后背顿时拔凉拔凉的。 “在我到修斯制药之前,您知道的,我曾在阿尔托集团任职。”安东尼没有理达蒙,直接对老板道。 “是的。” “至于我放弃优厚的待遇跳槽到此的唯一原因,便是我的夫人喜欢大都市的夜生活,而阿尔托集团的地质研究所位于鸟不拉屎的城市边缘,” “现在那个研究所已经不复存在了,连同您曾经的职位一起。” “是吗!?”安东尼深深叹了口气,“深居简出让我连老东家的情况都一无所知了。” “地质研究所等四个独立研究所已合并为了古生物研究所,新地址的鸟倒是比较多。好了,请讲吧。” “这个人,虽然只见过一两次,但我不会记错的!他同样曾是地质研究所的雇员,我甚至记得他的姓!”安东尼摇着头道,“弗里曼!杰西◎弗里曼!” 噗呲!达蒙笑出了声。 “您说的这个会不会是他的化名呢,先生?因为我们也是进行了深入调查的。”阿洛伊说得非常礼貌。 “是吗?!”安东尼犹豫了,“要不就是……杰西……凯恩?” 达蒙停止了偷笑。 “我赌您一定可以猜……噢不……回忆得起来!”阿洛伊低着头鼓励道。 “开个玩笑,修斯先生,”安东尼突然严肃了起来,“他的名字叫阿尔弗雷德◎凯恩,外号欧德曼,也就是老头子。曾担任地质研究所下属一本名叫《大地之肤》的小刊物的图文编辑。这本刊物后来独立了出去,其原因……修斯先生,您知道吗?” “愿闻其详!” “原因是当时的主编万分推崇一份报告,而那份报告在整个西方世界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份-----” “《浮石计划》!”阿洛伊怎么会不知道!?即便是没看过这份报告,但在当时,光是这名字就让他如雷贯耳。 “正是!” 这个叫阿尔弗雷德的人果然不简单!阿洛伊陷入了沉思。直到达蒙的提醒。 “尊敬的安东尼先生……还是请您看看这具尸体是否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吧。” “请!” 安东尼低下头,聚精会神。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达蒙与阿洛伊大气不敢出。六分钟,八分钟,十分钟……相对于查验狮仆的一瞬间,安东尼先生花掉了整整十三分钟才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者说是猜想。 “修斯先生,”安东尼的神色凝重,“对于这样的尸体,我实在是无从下手。实际上,在刚才如此漫长的时间里,我只是在搜寻他身上的一种味道。对于一个已经死亡了的人来说,只要还未开始腐烂,那么他的体表,内部,一定会有哪怕是一丝他曾经为人的味道。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那么一些。” “好!那么对于他来说,从里到外,那种味道为零!也就是说,他只是行尸走肉!”安东尼停下了三秒,继续道,“我们常说,一个人的肉体限制了他的灵魂,而这位凯恩先生,很有可能,我只能说很有可能……:他的灵魂控制了肉体!” “我们的肉体不都是灵魂控制着的吗?”达蒙道。 “我等的就是这个反问!”安东尼笑道,“这个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没有一丝曾经为人的味道,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认为,曾经在他体内的并不是应该有的,与生俱来的那个灵魂呢?” “别的灵魂进入了他的身体?使得他根本就未曾为人!?”阿洛伊道。 “我也不能说得太死,但目前来看就是这样的!” “入侵!”达蒙叫了出来。 “谢谢你达蒙,你这‘入侵’两个字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安东尼朝老板歪了歪头,阿洛伊示意继续, “我有一个远房亲戚,他在很久很久以前曾告诉过我一件事:在遥远的东方,一片不见天日的雨林中有个古老而庞大的神秘部落,这个部落传承着一种来自远古的秘术-----用某种方法超控种类繁多的虫子,侵入人的身体,从而操控人的一举一动!” “问题回到了隔壁?”阿洛伊道。 “是的,同样是虫子,个人认为在那里比在沙漠更容易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毕竟我那个远方亲戚就住在哪儿!而沙漠里-----鸟都没有!” “您的意思是-----”阿洛伊问,“您要陪着我们一起去?” “如果待遇合理的话!”安东尼道,“当然,我夫人的食宿我自己解决。” “谢谢您,就这么说定了!”阿洛伊这下子感觉舒服了些,“那么那个地方------” “我只知道那里被东方人称为彩云之南。” “这个名字便让我神往!”达蒙道。 “那你最好在后天就取得直升机驾驶证……”阿洛伊看了看表道,“在此之前我得去见见斯蒂亚先生,当然,还要想办法把洛伊女士的那棵树给弄出来,我要看看自己在梦里到底是去了沙漠还是那个----虫子部落--------” 第40章 灵山十巫 四十章 目北的秘密 “是她吗?” “不是她这一面会亮起来吗?” “但我看她不过是个小不点而已!” “有你小吗?” “你难道没注意到亮起的是东面吗?” “这我还是注意到了的。” “我只是不敢相信这么小的身体竟然关着那么大的家伙!” “这我倒是也没准!不过我相信目北!” “她还好吗?” “呆在那种地方能好吗?” “来了,那小姑娘来了!” 嗯———— 咔! 厚重的金属门开启,伴随着白色无味气体,田斓被绿色藤条轻轻缓缓地推入了通向地下的升降机。此时的她毫无知觉,毕竟,这里的主人还没有百分百地确认她的身份。 “小姑娘……小姑娘……” 田斓听到一个声音在远方呼唤,她使劲地想要张开眼睛,却又感觉这双眼不属于自己。 “小姑娘……小姑娘……” 田斓在回答,但她又听不到自己回答的声音。 一刻钟后,纯天然藤本麻醉剂的药效终于过去,田斓在缓缓张开迷蒙双眼的同时撑起了身子。 “你醒了?” 田斓的眼睛猛然瞪大,环视着带有斑斑点点色彩的幽暗四周,唯有一面将绿树画得极其逼真,而又明亮异常的墙壁,哪有什么人影! “你知道那屏幕上的地方吗?” “是谁!?你是谁!?”田斓大声惊叫。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田斓!……我是……初代巫一转世!!” “你听到她说的了吗?” “我又没聋!” “她说的那个转世的意思……你确认她还在那里吗?” “当然。” “你们在哪里!?我听到你们说话了!”田斓大叫,她认为那两个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其中之一略带沙哑,另一个则是有些滑稽。 “你不是这巫族中人,你从哪里来?你是怎么知道初代巫一的?你为什么说自己是初代巫一转世!?” “你们在——”对了,田斓突然想起这是菌人岛,那这里的人应该小得看不到才对!于是立即改口道,“你们在我耳朵上吧!?” “她还挺聪明的!” “这算什么聪明?这不明摆着的吗?” “我要怎么才能看到你们呢?”田斓问。 “你不需要看到我们,你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 “对对对,回答问题!” “那如果我不回答……又会怎样呢?”田斓从他们的声音判断,这两个人都不具有威胁性。 “这个……” “你永远都出不去了!” “对对对!出不去了!” 这下子田斓感到了威胁。 “而且你的那些朋友们不会有人活着走出这干扰区!”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干扰区,田斓还是被完全镇住了。 “说!” “快说!” “我从陆地上来!我能穿过巫族结界!我有鹦鹉螺!”田斓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她有鹦鹉螺!” “难怪!” “把你的鹦鹉螺拿出来!” 田斓举起右手,张开五指。 “转过来!” “对,转过来!” 田斓急忙转身。 “手!把手转过来!” 田斓转过手腕,同时也明白了,他们就在自己耳边! “真是占卜螺!” “你确定?” “千真万确!” “小姑娘,你知道这屏幕上的地方是哪里吗?” “三十里密林?不对!……我要走近看看……” “去。” “不是!三十里密林里没有这些树……一种也没有……”田斓走近一看,一边嘴里嘀咕着,一边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那画。 “啊!!!” 田斓向后一震,惊声尖叫!因为一个粗壮的棕毛东西从画中一晃而过! “这……不是画!这是什么!?”田斓倒退,并侧着身子,做好逃跑的准备。 “当然不是画,这是一面屏幕!它时刻高告诉着你千万里之外发生了什么。而你,就是要找到那片森林!” “你们要放我走!?”田斓简直是巨喜。 “对!你要去完成你的使命……” “对了!”田斓突然想起自己为何而来了,“我到这里来的目的是要问问你们应该怎么去往北极!还有关于食亡案的卷宗,能借给我吗?还有,那个怪——” “你这小姑娘怎么那么多屁事儿!” “别人说话的时候别打岔!你说。” “还有那个怪物,你们认识吗?”田斓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你说的是海里那个吧?那是目北的小乖乖,只要有你这——” 哐!!!幽暗突然被银白强光点亮了那么一瞬间,整个空间随之一震! 这是在海底!!! 只是一瞬间,田斓看到四面八方全都是水与气泡! 这是海底之底的海的海底!田斓突然被自己这拗口的句子给逗笑了。然而,发生的事一点都不好笑! 哐!!!又是一下! 这一次,田斓看到了一个让自己毛骨悚然的身影! “你记得它上次这个样子是多久以前吗?” “不记得了,但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能让它这样!” “我也没想到。” “我们陪她出去先解决了这事再慢慢说吧,要不然她的朋友死光了就不大好了!” “这是你有史以来说得最在理的话了!走,小姑娘,回到你起身的地方,用脚尖点一点那个圆弧上的黄色方块。” 田斓照做后,一个灰色巨管由上罩下,接着地面开始迅速向上将她举起。 咔!——呲—— 在田斓重见天日之时,地面剧烈的震颤着,各种辨不清的怪响叠加着捣水声从远处传来。 “这是——”田斓大骇!只见一条体量与夔龙相当的黑斑巨蟒被一种乳白之物拦腰裹住,从远空直直坠下,落入绿草与海面的交界线! 呯!!!击水之力不可估量,翻起的巨浪目测至少在二十丈之上! “去,把你这只鹦鹉螺手放到水中,剩下的交给我!” 田斓想也不想,脑中只有巫一漂浮于海面的画面,她飞速冲抵岸边,待到她将右臂击入水中,一种奇怪非常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这是一种只有长短与震颤,而没有语调的语言!而在此前一顺,她亦是看到了红蓝交杂的浓浆般海面,与海面上漂浮着的大量尖头巨木! “田斓!!!” “巫一!!!”田斓看到了对面沙滩上的巫一与木归影,以及木归影身侧,躺在沙地上的一团黑影。 嘭!!! 海面又一次被来自下方的巨力击碎,遍体鳞伤的巨蟒破水而出,发出力不从心的悲吼,冲出结界,向南而去! 田斓看到了,在巨蟒冲出结界的一刹那,它那几乎黯淡无光了的黄色眸子,向后一瞟,扫过了自己的双眼! 田斓的心口猛地抽动了一下,明白了,那是巫争!也许,她的那个眼神只是在做短暂的告别! 海面渐渐恢复了平静,木归影见巫争已走,在获得了巫一的允许后,将这个还不知道姓名的汉子就地埋葬,并把一块刻有鹦鹉螺形状的原木插入了他的身侧。 “你的朋友们可以过来了,另一个胸口有块木头的家伙已经到达了你们要去的地方。” “对对对!让你的朋友过来!” 田斓朝着巫一挥了挥手,告诉了他们渡海已无危险。二人乘巨木上岛后,巫一也只是与田斓相互拥抱,什么也没说,便跟着田斓,按照其耳边菌人的指示,向岛中心的山脚走去。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三人同时从高高灌木与驴树的缝隙中瞧到了独自站立在一片空地上的铁凝。而待到走入这个密林之中三丈见方的空地时,他们才看到了一朵紫色巨花上的十把贝壳椅,以及椅上的十个巴掌大小的“精灵”。 “封!——”不知哪来的一声长呼,空地围起的绿树藤蔓顿时发疯似地蹭蹭生长,片刻便填满了四面八方。同时,东西南北四面又缓缓亮起白中带翠的光芒,将整个密闭空间照亮。 “哪个是刚刚接任的巫一?!哪个又是所谓的‘初代巫一转世’?!” 只听最左面那翘着二郎腿的精灵一边把玩胸前的闪耀黑石一边高声道。其头戴火红鸡冠帽,身穿湛蓝格纹袍,面容白皙娇媚,表情傲慢嚣张,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而其余那九个精灵身着各色或素或彩的袍子,在各自的贝壳椅上坐得歪七扭八,却又齐齐仰面朝天,呼噜连天,看起来让人忍俊不禁。 “我是现任巫一!” “我是初代转世!” “好好好!”那唯一醒着的精灵道,“你们二人若是能相互帮衬,寻到东方的那枚定位装置,目北,也就是初代巫一,定会有两分高兴!” “您说的……”巫一望了望田斓,又回过头来道,“我们听不……!” 啪! 没等巫一把话说完,醒者给了身旁呼噜者一记响亮的后脑勺。 “到你了,老不死的!” 话音未落,红帽子精灵向后一仰,呼噜声骤然响起。 “噢噢噢……来……来了……”被打的蓝帽子菌人呵欠连天,不等完全清醒便舌头打搅道:“首先,传说不假!这菌人岛的确由初代巫一,也就是陆上最后一任目北亲手打造。带领五族坠入海底之底后,在兼顾目北一族安顿事宜的同时,目北便带领着精挑细选的百人队开始寻找在陆地上便已埋下了的水晶密室。待到她被其余四族排挤之时,这座菌人岛也几近完工。从那时起,我们这十个被目北从陆上悄悄带来的菌人便被安排住在了岛上。而常伴其身侧的一只海蛞蝓,亦是被养在了那时还只是普通山泉的环岛之水中。” 原来那怪物是…… 啪!又是一声。 身裹红紫相间“裙”的第三位菌人骤然苏醒,接着道:“日久天长,海蛞蝓靠着吸收近身之物的灵力不断生长。当然,偶尔也会吸取些巫族民众的------,终于,这环岛山泉再也容它不下。但毕竟其陪伴目北数千轮,目北不惜耗费近半灵力,为它打通了通往海洋的巨大岛下密道,供其时不时地回归广阔无垠的空间。” 啪! 第四位菌人道:“螺历三千一百七十轮,中,南,西划定深渊地界。同年,巫族悄悄宣誓脱离其他四族。目北一边为五螺世界预测未来,一边偷偷带领民众开疆扩土,同时偷偷收容,保护深渊之民,共同建设全新巫族。百轮之后,设两位大巫,一为巫争,负责继续接纳深渊变异之民;一为巫宁,由目北兼任,负责设计规划巫族的未来。再者,由于那海蛞蝓周身满溢灵力,渐渐使得岛上,乃至岛上的整座山峰都被其灵力缠绕,于是目北为此山取名灵山,又封我等十人为小巫。” 啪! ----------- 就在这醒与眠的不断交替中,巫一四人听完了九人照本宣科般的言语。其中既有目北以及其后的多任巫一带领巫族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亦有九位巫一牺牲自己,为海底之底补天。而这众人眼中的结界,其实并非目北所制,而是其为了防止外界发现那岛下水晶密室,请人鱼国工匠打造而成。 九位小巫的描述虽然言简意赅,却是惹人产生添油加醋的遐想。四人听得津津有味,同时犹如身临其境般地遨游在漫漫的巫族历史长河之中。直到最后一位小巫的出场,四人才突然紧张了起来------ 第41章 三镇之战(下) “你不是那些小鱼小虾……” “当然。” “你得到上边的允许了吗?” “我私自来的。” “你不怕惩罚么?” “练兵的时候总得有个老师傅在一旁指点。” “这些兵还没正式入伍吧?” “不过是些刚出鼎的而已。” “这么说……你的队伍还不够强大。” “暂时是。” “这次的目标是多少?” “一万。”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你很清楚,他们有部分已经往那边去了。” “如果你把他们召回,当然你也回到该待的地方,我保证,那个孩子不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我看到了,你只给了她那么一丁点魂力。” “我还给了她三分灵力。” “有用吗?” “你不了解我。” “你很强,但,不足以杀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说的是什么?” “她有那个能力。” “你也知道我不是小鱼小虾,难道我看不出吗?” “那么……为什么他们还没回来?” ………… “你是谁?!” “我就是我。” “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 “你不怕我把你存在的消息传回去吗?!” “你回不去。除非——” 咔!!!巨冰下压一寸! “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倒要见识见识!” 咔!!!巨冰再下一寸! “聂云垂!” “在!” “造灵火!” 原来他与那白神仙都知道我是火属灵力! 银白光芒包裹着殷红火焰突现聂云垂掌心! “击我背心!” “这……” “快!” 聂云垂一掌将灵火拍入羽归农背心。 “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看这话该我来说!” 呼!!! 羽归农自然下垂着的双掌腾起两团众人看不见的魄力之火。 “这火焰,是黑色的!!!???” “你当然没见过!但你,听说过吗?” “什么?!” “被黑火烧掉的枯枝,变不成沙!” “胡说八道!!!” 轰!!! 百棵枯木组成的倒弧爆燃!众人只听见了燃烧的脆响,也只看到了倒弧绽放出的耀眼光芒! “你……完成了……” 巨冰直接雾化,参天枯树现身! 好大!!! 一棵粗壮如山的巨型枯木惊现半空,众人的惊呼脱口而出!唯有白钟只是苦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千手……” 若是寻常的烈火想要完全烧尽这枯木至少需要半个时辰,但这是黑火! 枯树在空中仅仅停留了片刻,就算是光芒照亮了远海的天空,它也还没来得及坠入结冰的海面,便化为了乌有! “打扫战场,将所有我方尸体全部焚烧干净!”羽归农说话间左手使灵力,将战地上的一把把金刃挥出,结果了千手余众;右手使魂力,击出一团团拳头大的黑焰,片刻便将满布战场的枯枝悉数燃尽! 众人口瞪目呆,白钟即使看不到那些枯枝纷纷化为灰烬,亦是唏嘘不已! 聂云垂借火虹雉,虹雉忍痛点燃藏兵,马匹,以及白象的尸首。 羽归农盘腿飞身,直抵引归巨坑,两手自然搭垂于双膝,悬于中心。见状,众人亦随之纷纷来到了坑缘。 “聂云垂……”羽归农不再声如洪钟,皮肤更是衰老到了让人生怜的地步。 “前辈!” “杀那千手之时你就在我身侧,日后多思,点到为止……” “明白!”聂云垂虽只与老人并肩作战片刻,确是获益匪浅。 “虹雉……” “前辈!” “你那四禽兄弟已落入千手之穴,你得小心他们随时以死敌的姿态找上门来……” “多谢前辈提醒!” “蓝青石,陆离……” “前辈!” “你二人若是能交换绞头蕨……才算是物尽其用……” 蓝陆二人相互一望,满口应道:“多谢前辈提点!” 寒气开始散去,海面渐渐解冻,破冰之声连绵不绝,而羽归农的面颊上却又添一层薄霜。 “白钟……” “羽兄弟,”白钟笑道,“也不知你我谁更年长那么一些!?” 羽归农抽搐着嘴角,强作笑容道:“您老不但比我大,恐怕我称您为太爷爷都不够格!……” 白钟仰天大笑 ,“惭愧啊!!!我这对老珠子就是被千手所夺!多少年了……至今也是毫无办法……” “我不过是机缘巧合,感悟到了世间灵与魂的此消彼长,相辅相成而已……如今我要以偷来的身躯将通往千手巢穴的无底洞重新封上,也算是为这副皮囊的主人积了功德。若是再将口鼻眼耳之魂送了给您……” “你……”白钟又喜又惊,他从未想过竟然会有人知晓如何将魂移植!众人更是想不到这羽家堡的老人深藏不露到如此地步。 羽归农望向大海,又扭头扫视密林,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房倒屋塌的远方,久久不肯眨眼。众人知道,他是要再多看一眼这片土地,这个世界。 “来吧,白钟……灵力尽收……” 白钟稳稳落地,灵力尽收。 羽归农双眼一闭,长叹一声,五枚青柠大小的黑灰雾团从口鼻眼耳脱出,直直向白钟面部飘去。 “开眼吧!” 白钟张开数万年未曾看见了的双眼,顿时老泪纵横! 白钟打开数万年未曾发声了的双唇,搅动着舌头,却又不知该向羽归农说些什么。 “朗秋!” 羽归农腹部蠕动,发出震撼之音! “前辈!”朗秋心惊,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话要对自己说。 “你在引归石窟里陪伴了她十数年,你可知为什么只有她能镇住这无底洞吗?” “小秋不知,神仙也从未提起!”朗秋答道,同时心中打鼓,听羽归农称引归神仙为‘她’,不知是他们相互认识还是仅仅前者知晓后者。 “她虽对灵与魂的认识大大不如我,却又将这洞封了……数千万年,正是因为她有一种----同灵与魂相当的东西……如今,那东西随着她的离开而离开,自然就镇不住引归了!” “请前辈明示!” “那种东西,叫做‘念’!” “念!”众人纷纷脱口而出。 “她不会再回来了……” “你说什么!?”朗秋的拳头猛然握紧,仅仅一句话,便让她的眼底瞬间便泛起淡淡泪光。 “她回不来了!”羽归农的腹语之声都表现出了无力与悲伤,“她和她盼了无数个年头的那个人,……碰上了无法战胜的对手……” “是谁!!!???是谁……”白钟不敢相信。朗秋两腿一软,靠上了丈夫与儿子。 “各位谨记,若是往后遇上……能让任何东西……凭空消失的人或物……逃!!!时辰到了……白钟!老前辈……帮我立上……引归碑……我要替她……镇守此地……”说罢,羽归农下沉一丈,起身踏空而立,任她朗秋如何叫喊着询问引归神仙的去向,也是一动也不动了。 轰轰隆!!咔嚓嚓嚓…… 白钟灵力尽起,直径二十丈的雪白光团切入砸上地面的引归之侧,硬生生地将整座山峰扶了起来!而就在即将重新堵上那无底之洞之时,众人的耳中突然又响起了羽归农的声音——:我的后人……就在扶光城中……去…… 轰!!! 无底洞口完全消失,尘烟再起,与海面融冰之雾相汇,蒸腾而上! 朗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陆家父子并不相劝,只是静静伴其左右。 白钟飞上山腰,埋下白牙,上祭五族先祖,下祭再造恩公。 蓝青石,聂云垂,虹雉将军,以及幸存的六个藏兵,分头告知远离的三镇民众——灾难已过去,家园需重建! 而当虹雉找到羽家堡的三千余人所在时,着实吃上了不小的一惊。 “梦舟姑娘……”虹雉穿过近百棵七八丈高的枯木,来到了羽梦舟面前。 “怎么?”羽梦舟傲立于林中,全身紧绷,似在随时准备应战。虹雉看她面无血色,嘴唇却又红得晶莹,即使不伤,也着实惹人怜爱。 “这些……”虹雉折断了一根枯枝,“这些都是你……” “是。”羽梦舟的双眸黑得如同宝石,其光华与之前判若两人。 “你爷爷……” “我感觉到了。”羽梦舟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一句后转身,朝着山上密密麻麻的民众高声呼道:“乡亲们,回家!!!” 人潮默默,随羽梦舟而去。虹雉望着她头上的那顶已无光泽了的七彩羽帽,心中感慨万千! 三镇万余海民归位,开始清理残骸,搬石伐木。 先有出海寻宝,三镇壮年锐减一半,如今遭此‘大灾’,镇中房屋又倒去了十之三四,但只要人还在,家园迟早将恢复如初;只要人还在,大大小小的码头终将再次热闹起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正当家家户户忙得热火朝天之时,随着镇长小儿子陆耀宗挥臂猛击,双季黑礁码头旁刚刚重新支起的了望塔锣声响起!众人停下手中活儿朝海上一望,一艘银灰船艇从远海疾驰而来。 “下雪了!?” “嗯,下雪了!” 十月初的天空,突然下起鹅毛大雪…… 第42章 夸父魂归 咚!!!咚咚!!!…… 低沉的撞击声不断响起,青苍光晕层层叠叠。一个身着怪异兽皮的巨人击出团团灵气,次次在即将触碰到寺墙的一瞬炸裂四散,激起气浪震荡八方,残砖败瓦飞溅冲天! 璃瑶见这被称为落虹老祖的强者虽是身形臃肿,五官却又端端正正,眉宇之间更是透出一种帝王般的高贵之气! 方圆三里,肉眼可及皆是一片仿佛被碾压过无数次了的砖瓦木泥与残肢碎肉,唯有那头戴乌青僧帽,身着黑灰大袍的老者脚下承恩寺伫立依旧,片瓦未伤!再往上看,便是璃瑶初至时所见:一座十来丈高的十三层琉璃宝塔身裹淡淡金光,以非人力可为之势悬于半空,时不时地从塔底溢出灵力,向那老者输送! “我乃当朝长公主李沐心!两位可是来自西海临云塔的朋友!” “长公主殿下!老尼宏真有礼了!” 老者负手立于寺顶八幅轮上,背枕黑白灰三色螺旋稠云,双眼自然闭合,并不开口,已是回了璃瑶。 这人便是那聂云垂的师父!而那正与一黑一白两条巨龙鏖战的定是聂云垂的师兄,晋阳王的贴身护卫顾之烟了!璃瑶一向瞧不上那年纪轻轻的国师,但目前从她师父来看,也许她也没那么一无是处。 咚!咚!咚!巨人又是三拳!结果亦是无功而返。璃瑶一边不解那宏真为何不主动出击,一边犹豫着自己是否该出手。同时,她又自然而然地想到:这承恩寺中,到底藏着什么? 终于,璃瑶按捺不住了!若是此处能尽快结束战斗,才好奔赴另一战场,与那田穆好好算上一账! “老怪物!”璃瑶大喝一声,趁着那巨人刚刚挥完两拳,身如闪电,突现他身前一丈。而这一站,璃瑶才真正体会到了这副身躯的庞大!朱将军的描述不但没有添油加醋,反倒是保守了太多! “老夫落虹老祖!你这黄毛孩儿也敢来攻!” 咻!六条裹着紫色灵力的乌黑肋骨刺出,直攻巨人头颈! 歘!!! 巨人的反应远超璃瑶想象!只见两道光影左右一闪,六条肋骨便被牢牢握在了两只成人大小的手掌之中! “你,是个什么东西?” 巨人之口近在咫尺,声浪震耳欲聋!璃瑶只觉眼前一花,整个身体便被极速掀起,向上飞了出去! 倒立空中的一瞬,璃瑶大惊之间两臂汇起半丈冰刀,直插落虹老祖天灵! 乒!!! 灵力冰刀一插入那花白却又浓密的发内便如碰上了天外陨铁,瞬间碎成了粉末! 璃瑶正身停在半空,心惊肉跳!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了那看似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宏真为何迟迟不主动进攻!那不是不愿出手,而是这巨人一来看似毫无招式,实则拳拳所带灵力之强悍匪夷所思,二来他身负钢筋铁骨,更本无从下手,于是便只得一边防守,一边等待机会了! 磨盘大的拳头持续击出,光晕之爆片刻未停,那巨人的灵力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半空中的璃瑶思索片刻,心道若是那宏真确是无计可施,消耗战不知要持续多久。不如一鼓作气,让此战立即结束!随即以灵力聚起漫天云雾,汇集于巨人之上百丈。同时传音宏真道:待那巨人上攻,无论如何,给其喉部痛击!宏真自然满口应下。 黑云压城,剑身之银光时隐时现,剑峰之锐响不绝于耳!双龙在红衣少女操控下越战越凶,配合得亦是愈来愈有章法!而那遍体鳞伤的顾之烟虽仍旧剑如长蛇,守中忽攻,也时不时地剐下龙鳞,但在璃瑶看来却是一剑不如一剑,恐怕渐渐招架不住了! 快啊!璃瑶心焦万分,却又不敢急于求成,迅速让巨型冰刃成型,以免让老祖半道发觉,前功尽弃! 而落虹老祖对于悬停于十数丈外的璃瑶也不正眼来瞧,只顾着不断地向宏真击出饱含灵力之拳。直到察觉了厚重云雾的遮天之势已成,他才随手向璃瑶挥出了一道快胜闪电的灵力斩。 嘭!!! 灵力斩撞上乌黑骨盾的一瞬,青黑夹杂的光晕如烈日划破乌云,将大地染得绚丽多彩! 璃瑶倒退十丈,胸中乃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皆是血脉翻涌震颤!而那巨人,纹丝未动! 璃瑶不甘,调息片刻正欲反攻,却听斜上方传来那红衣女子的媚笑。 “长公主殿下,您娇柔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不如收起那冰刀,回你的昆仑去吧!” “妖女!!!”璃瑶大喝,“我虽不知你的最终目的,但仅仅是诱导我天朝重臣谋反就该千刀万剐!你且等着,解决了他自然就轮到了你!”说罢灵力瞬间在高空聚合,包裹起那巨刃极速下坠,如晴天霹雳般朝巨人斩去! “宏真!”璃瑶大叫一声后随即肋骨外翻,将肉身完全反包成球,凌空加速,向巨人胸腹攻去! 呯!!!就在巨刃距离花白发丝不过一寸的刹那,落虹老祖双掌于头顶合十,生生将那巨刃击得粉碎!而下一瞬,那双掌又在胸口夹击,一举将被黑骨包裹的璃瑶打得骨碎筋,重重坠地! “宏真……”七窍流血,软若烂泥的璃瑶强扭头面,终于看到老尼飞身离开了承恩寺顶。而那琉璃金光塔,已是悬在了落虹老祖头顶! “之烟!守住承恩!!!” 金光暴起,瞬间尽染万物!僧帽不见,银丝飞舞,宏真大袍鼓舞,单足踏着塔尖,阵阵发力下压,欲将那巨人罩入塔中! 此时,立于承恩寺火红木门之前的,已是浑身鲜血淋漓的顾之烟了。 “青奴,全力攻那寺庙!” 不好!璃瑶猛然醒悟,奋力驱黑骨拖起自己冲出金光塔的笼罩范围! 轰!!!两声巨响合二为一,激起气浪如刃。若是将神授山拉近个五里,恐怕那神首都要被削去三分! 琉璃金光塔在青奴全力攻寺之际极速坠击,将巨人笼罩塔内!而挺身寺前的顾之烟就算尽其灵力以身相挡,却也只落得个长剑粉碎,肝肠寸断! 嘭!!!千年承恩在巨大的灵力波冲击之下顶飞墙倒,唯剩一尊黄金棺椁被摇摇欲坠的顾之烟护在身后! 宏真大声疾呼:“好徒儿,长公主,你二人再支撑片刻,老尼要将这巨人体内的妖邪清理干净!” 说话间,双龙已然杀到! “吼!!!”白龙巨口大开,嘶嚎着向已无半分抵抗之力了的顾之烟吞噬而去。黑龙更是咬牙切齿,誓要报璃瑶那一箭之仇! 顾之烟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 璃瑶眼睑半合,昏昏欲睡。 “杀!!!”红衣少女面露狰狞! 轰!!!琉璃金光塔突然爆裂,万千七彩碎片飞溅四面八方!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两只大手毫无征兆而至,左右开弓,生生掐住黑白二龙颈下三寸! “你……!!!” “你……!!!” “你……!!!” 红衣少女,璃瑶,顾之烟,一为恐来二为惊,皆是眼瞪瞪地望着那仿佛又长高了数丈的巨人,瞠目结舌!这个时候,就连太阳也悄无声息地躲入了厚厚的云层…… 只听那巨人雷鸣般地冷冷道: “小小蛟龙也敢与我青黄两蛇争锋!吾乃上古大神,夸你爷爷的父是也!!!” 第43章 礼物 外观古朴肃静的诺卡皮歌剧院位于海滨城市彭特里奥西部海滩,其基座为九块大小不一的红色巨石。每当退潮或涨潮,海浪拍打石壁之时,若是敞开所有门窗,歌剧院内便会共鸣出层层叠叠地惊涛拍岸之声,使得坐在三层豪华贵宾室内的听众犹如身处四面环海的迷你小岛。 “打扰了,斯蒂亚先生……”一个着装考究的侍者静悄悄地走进三层贵宾室,弓着腰道。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蜷缩在红色绒面的圈椅中,深陷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舞台上起起伏伏的人体海浪,并不开口,只是拇指略微往上翘了翘。 “外边有一位客人希望能得到您的接见,他自称是您的老朋友……” 老人扯了扯丝绸衬衫的袖口,瞟了瞟侍者,用苍老却不失磁性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对身侧黑发美人道:“你知道吗?敢称自己为我老友的如今就那么四个。不如你来猜猜,会是哪一个呢?” 黑发美人五官精致柔美,肤如凝脂,优雅淡定地放下手中水晶杯,“罗素的消息若是准确无误,恐怕来的只能是修斯先生了。” 老人扬了扬手,叫停了舞台上的《海之蓝》,贵宾室的厚重帘子随即合上。 “这个时候,我该见他吗?” “亲爱的,难道你怕见他?”黑发美人闪烁着美眸,修长指尖轻轻柔柔地滑过老人手背。 老人扬了扬嘴角,一副慵懒的样子,“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他留下……” “他是单独一人还是……”黑发美人问侍者。 “艾尔玛女士,他是一个人从海堤走过来的。他的直升机停在达尔曼大厦的停机坪,以利亚认为,那两个直升机驾驶员虽然着装怪异,但不具备特殊技能。” “让他进来吧,乔伊。”老人看着艾尔玛女士乌溜溜的黑眼睛道,“把以利亚也叫来,也许他们该见见面。” 侍者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将精神饱满的阿洛伊带进了贵宾室。 “早上好,尊贵的斯蒂亚先生!”阿洛伊挺着腰杆恭恭敬敬地道,“还有您,美丽的女士!” 艾尔玛女士朝他微微点头之后,又把目光转回了老人身上。 “请坐,修斯先生,”斯蒂亚微笑的时候比面无表情时更让人捉摸不透,“我们有好长时间没见了吧!?” 阿洛伊解开藏蓝色衬衫的第三颗扣子,露出了些许胸肌才缓缓坐下, “如果十八个小时前您没有亲临现场的话……我要说:‘是的!’。” “这么说您是来兴师问罪的咯?”艾尔玛站起身,来到阿洛伊背后,双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不不不!先生,”阿洛伊故作紧张,“我只是来请教您几个问题而已!” “是吗!?”斯蒂亚挤了挤额头上的无数条皱纹,“看来我不能邀请你一道看完这场歌剧了?” “恐怕是的,先生。因为我下午就要出发,去往一个古老的东方部落。至于这场演出……不如下次我再陪您从头开始看吧!” “给这位先生倒上一杯,”斯蒂亚道,“他应该是口渴了。” “时间宝贵啊,先生!不如我这就开始……” “是啊……时间宝贵!” “您知道……”阿洛伊刚要发问,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推开了贵宾室的门。 “先生,女士……”来者蓬头垢面,贼眉鼠眼,却又西装笔挺,正是斯蒂亚口中的以利亚。而阿洛伊清楚地记得,这个人的声音曾出现在荒原上的战斗中。 “我们长话短说,”阿洛伊并不理会以利亚,直截了当地对斯蒂亚道,“那狮仆,您是怎么得到,并为己所用的?” “狮仆?”斯蒂亚撅了噘嘴,“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浑身缠着白布条的家伙……那还得问这位以利亚先生。” 阿洛伊望了望那双不怀好意的小眼睛道:“请吧!” “但在这之前……”斯蒂亚拿起酒杯晃了晃,“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并……给我一个承诺。” 阿洛伊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那个问题我会如实相告,但承诺……我得先听听。” “那个叫‘阿尔弗雷德’的……” “消息真灵通啊,斯蒂亚先生!” “没什么……你的那几个下属满世界地打听他的消息,想不知道都难。” “他的肉体很有可能自娘胎里出来就被一个强大的灵魂给强占了。说说您要的承诺吧!”阿洛伊直截了当,也在说话间特别关注了斯蒂亚的面部表情。 “谢谢!你的回答我非常满意。”斯蒂亚望着阿洛伊毫不掩饰地笑了。阿洛伊能感受得到这种笑的发自内心,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形容不出的欢愉充斥着他的每一个毛孔。 “鉴于你的这个回答,”斯蒂亚望了望艾尔玛女士继续道,“那个承诺也许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办到!” “请说。” “你身边那位女士的来历,我通过各种途径也了解到了一些……” “这个免谈!”阿洛伊异常坚决,同时略显激动。 “请听我说完!” 阿洛伊没有做声。 “我想要的并不是那位‘神奇’女士,”斯蒂亚心平气和地道,“我只是想请你帮我向那位女士要一样东西。” “那棵树!?” “不,蛇蜕!” “蛇蜕?”阿洛伊更本不曾想到有这么一件东西。 “实不相瞒,那条白色响尾蛇的蛇蜕能从我这里换取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阿洛伊知道什么是蛇蜕,但想想就觉得可怕,那么大的蛇…… “怎么样,能办到吗?”艾尔玛回到斯蒂亚身边,两手从后边绕着抱上了他的颈脖,并用自己的脸颊帖上了斯蒂亚的腮帮。这给了阿洛伊一种错觉:想要蛇蜕的是这位女士。 “我不敢保证,但我保证我会尽力而为。”阿洛伊道。 “好!”斯蒂亚在艾尔玛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现在就由以利亚先生来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吧!至于我……抱歉,心情不错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出海看看!” “请便。”阿洛伊礼貌地站了起,现在他又没想到会如此简单。 “对了……”斯蒂亚刚要出门又折了回来,站在了阿洛伊面前。 “带上它,我的朋友……就当做是额外的礼物……”斯蒂亚把手伸进衬衫领口,摸出了一个黄金包边的吊坠,并把它从脖子上取了下来,“这种品相的鹦鹉螺就算是在整个西方世界的黑市也几乎找不到了!” 圆润的器型,美妙的弧线,流光溢彩,摄人心魂! 阿洛伊神情恍惚,瞠目结舌!他低下了头,自然而然地,毫无抵抗地低下了头。实际上,“拒绝”这两个字在他的脑中压根就没有出现过。 于是,斯蒂亚老人如同将项圈套上一头年幼的猛犬般,把挂坠带上了阿洛伊的颈脖。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阿洛伊先生!”说完,斯蒂亚便与艾尔玛女士一道离开了贵宾室…… 朝霞不愿褪去,映得浩荡千里的海面尽是金光,微风夹杂着已碎得看不见了的海水轻轻拂面而来。坐在整个海港最大最豪华的私人游艇上,斯蒂亚一边沐浴阳光,一边享受着柔得让人心花怒放的肩颈按摩。他心中本已西沉了的太阳,仿佛就在刚刚调转了身躯,再次向上攀爬。 “斯蒂亚先生……”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您不觉得可惜了吗?” “不,你不了解罗素!他可不是那种正正经经的书呆子!” “也许吧……但罗素当时送那东西给您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您的表情与修斯先生如出一辙!这……”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世界上我们解释不了的事情多了去了。就好像我至今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直伴我左右……” 艾尔玛女士笑了笑道:“那又恰恰是因为你把一切都想复杂了……” 第44章 巫咸 紫色巨花之最高花瓣上,最后一位小巫停止了酣睡,挪动着较其余九巫大上了不少的臃肿身躯,缓慢坐正。当然,它并不是被上一位“啪”醒的。 “它没有眼睛!”巫一撇头对着田斓耳语道,“什么都没有!” “大胆!!!”两个刺耳的声音同时回应了巫一。 “这可是我们灵山十巫之首,传说就连初代巫一在它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你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如此放肆,看我不……” “不知者无罪!” 随着眼底的绿色齐齐轻摆,众人耳中突然响起一个悠远的空灵之声。 “新任巫一年幼,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众人仔细瞧去,那第十巫身着云纹黑袍,形似虫卵,色如温玉,虽是无眼无鼻无口无耳,但又似乎能听能说,也许还能看到! “老身十巫之首,生于北海,称巫咸!亦是九巫之母!无数轮前跟随目北,来到这海底之底!” 众人一震,这第十巫果然不同凡响。 “您……能看到我们吗?”田斓弓腰轻声问道。 “老身不但能看能听能闻能说,还能通过身体的微妙变化猜出你等的心之所想,通过万物的挪移测出未来之变!”第十巫继续通过草木等介质的震颤而发声,对巫一等四人道,“你等要知道,菌这东西,在天在地,在水在火!菌外有菌,菌内亦是有菌!一旦形成规模,菌群与菌落互传互递,便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等,能听懂吗?” 田斓,铁凝,木归影,三人频频点头,深以为然,唯有巫一一派不服气的模样,奶声奶气地厉声道: “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让我母亲活来呀!!!” 众人心头一紧,各有所想,等待着巫咸如何作答。 草木急急摇摆,巫咸哈哈大笑,“若是你娃儿能将你母亲的尸首寻来,就算死得凉凉透透,老身自然能将其治得活蹦乱跳!” “当真!!!”巫一三步冲上前去,带起疾风,差点将两位酣睡中的小巫吹下花瓣。而这个时候又怎能少得了失去了爹爹的田斓,她亦是快步上前,翘首以待。 “灵山不死药,上治天神,下治地仙,中间还管造福人间!” “不死药!!!?”巫一哑声一惊。 “就在这山里!!!?”田斓瞪眼一叹。 铁凝与木归影亦是心中翻腾!试问人生在世,谁无遗憾,几人又能没有渴望其复活,再续前缘的亲友呢?! “老身这灵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类奇珍异草虽不敢说一应俱全,却是几乎能治世间万千疑难杂症!” “到底是治疑难杂症还是能起死回生!!?”巫一迫不及待,急急脱口而出。 “小娃务燥。”巫咸也不怪罪,只是不急不缓,心平气和地道,“不死药之方中的草方灵山自是一样不少,肉方也能让那目北的灵物上岸获取,只是一方配一人,人人不同而已……” “在理在理!”田铁木三人连连称是,只是想不到那海蛞蝓还能上岸。 还是巫一不屈不挠,径直再道: “那我母亲的方子又要如何才能得到!?请直说!” “药方还需看过你母亲尸首才好配制,而这配制亦不过是小事一桩!虽说一人一方,其实还需一方一器皿,一方一药引!” “器皿!?药引!?” 众人心中刚被点燃的烈火瞬间便只剩下飘摇焰苗!个个暗自叹息:这不死药哪有那么容易得到啰! 巫咸摆了摆不知是头还是身体的袍上光洁之物,借着草木笑了笑道:“你等不必心焦,那器皿并不离奇,药引也并非什么凤毛麟角之物!” “还请您老人家指点!”巫一终于把心沉了下来。 “孺子可教!听好了!”巫咸继续道,“器皿不拘于皿,只要是亡者生前的随身之物即可!而那药引子,按其效果分为三种:上引为白玉,中引为黄金,下引为人血!” “虽然我不知那白玉是什么,但器皿有,黄金也有!这么说起来只要找到亡者的尸首就行了!”巫一恨不得立即返回五螺世界,母亲的尸体说不定就在那三叶草祭台的天之混沌之中! 同时,田斓就只得无奈地低头苦笑了。大海茫茫,时间也过去了太久,尸首……还会存在吗? “巫咸大人,”铁凝上前一步,“还请您通过无所不在的菌群菌落为巫一大人找到母亲的尸首!” “对了!” 巫一田斓相对而视,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这巫咸不是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 “有劳您老人家了!!!”巫一田斓异口同声道。但正当田斓要报上爹爹姓名之时,却听那巫咸叹息道:“可惜了,上一任巫一的确在那五螺殿附近消失,但生死未明,更是无迹可寻!” “您的意思是……”巫一大气不敢出。 “她很有可能进入到了一个无菌的空间……” 啪!巫咸说着说着突然从背后伸出一条戒尺模样的白板,给了身旁那呼声连天的小巫一下子。 “巫巫巫咸大人……这是……” “上任巫一是怎么补天的!?”巫咸恶狠狠地道。 小巫打着哈欠快速整了整袍子,惊慌失措地道:“飞行器!她是乘着飞行器去补天的!” 飞行器!!!众人又一诧异一惊。 啪! “蠢货,我问的是她用什么补上了气蘑口子!是她的身体还是别的什么!?” “息壤!她用的是息壤!” “息壤!!!?” 啪啪啪啪啪啪…… 众人只见白光飞舞,鞭响不断,那小巫便被打得东倒西歪,满脸殷红。 而那巫咸虽是无面,却也让众人感受到了它的面红耳赤。 “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报,我倒要看看你的皮到底有多痒!” 板子不断,打得其余八小巫相继醒来,个个为那挨打的求情。直到巫一四人再也看不下去,纷纷出言劝阻,巫咸才停了下来。 “你等不知道,不明白!!!”巫咸抖动着身躯道,“那息壤乃是我菌人一族留存在陆上的至尊之宝!多少次沧海桑田,多少轮海枯石烂,我们哪怕是一寸都不曾寻到!而这个混吃等死的玩意儿竟然知情不报!你们说……你们说……”巫咸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便晕了过去。 “巫咸您老人家息怒啊!”田斓上前,想要抬手将它稳住,伸到了一半又缩了回来,“不如先听听这位小巫的解释吧……” “好……好……”巫咸‘喘息’着道,“我看你巫彭……怎么解释……如若是……你的理由不能让我……满意……往后这灵山……恐怕就……只有九巫了!” “巫彭该死!巫彭该死”那被唤作巫彭的小巫哭丧着脸道,“只因那上一任巫一在补天前便通过竹筏传书,告诉了我等,她在陆上的探子……” “我等!?”巫咸气不打一处来,“你的意思是你们这九个丑八怪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是是是!请听小的说完!巫一在陆上的探子虽然找到了息壤所在,但但但只是盗得了小小一块,而且不知真假。巫一想借此补天的机会试上一试,若是真,定将亲自去往陆上,夺回所有息壤,献给您老人家!” “嗯……”草木微摇,巫咸似乎长长出了口气,“那么,那息壤假不了了?” “大人,就在刚刚,五螺世界传来消息,天空并无再次裂开的迹象,那息壤定是真的!!” “好啊!”巫咸的心情听起来好了很多,“那你们应该知道息壤在陆上的确切位置吧?” “知道知道!就在毗邻天堑长江的巫县以北,方圆百里之内!” “好!”巫咸大喊一声,转而对巫一道,“听好了,你母亲定是在补天之时被封在了息壤之中!坏消息是她必死无疑!好消息则是她的尸首必然完好无损!你等只要找到一器皿,一药引,老身自有办法将她尸首从那息壤中取出!到时候……”巫咸笑了笑,“你娃恐怕又要做回巫零了!” 巫一感激涕零,当即跪在了紫色巨花之前。 下一卷 【重见天日】 第45章 反应 太阳羞答答地从缓缓消散开的云雾间露出头来,忧心忡忡地再放彩光。银灰快船渐行渐近的过程中,鹅毛大雪开始零零落落,在还未飘落海面以及陆地时已纷纷被重新炙热起来的海风带走,了无痕迹。 咚…… 嚓嚓…… 哐…… 黑锚入水,舷梯搭上已被清扫干净了的黑礁码头。万众瞩目中,一个脸蛋比雪还白,眼睛比海还蓝的金发姑娘挽着双季人陆二木的精壮大臂,轻摇而下。虽然二木早已让其换下了低胸白长裙,但即便是穿上素色菱格衬衫,又哪里能完全掩盖其傲人的身姿呢? 凯瑟琳面带青涩的温暖笑容,不断地抬起丰腴柔臂,稍显腼腆地向或交头接耳或目瞪口呆的镇民们招手,又时不时地扭头看看身旁的未婚夫。 “陆二木!!!” 嘈杂的人群中陆耀宗大喊着冲下了望塔,冲到了陆二木身旁。 “镇子这是……”陆二木虽然先前在远海已看到了双季方向的天空,怎奈他对感知灵力这项技能一无所知。 “怪……物,袭击……了镇子……不过大家都……没事……”陆耀宗凑近二木的耳朵道,同时亦是悄悄瞅了瞅凯瑟琳。 “怪物!?我爹呢!?”陆二木边瞪眼问他,边反手拉起凯瑟琳准备奔往家中。当然他发现陆耀宗没那么结巴了,后者则是感叹前者比自己又高了一些,壮了许多。 “没事了!都好!”陆耀宗道。 二木长舒一口气,与凯瑟琳齐齐问道:“是什么怪物?从哪里……” “陆远!!!” 一个声音穿过人群,如一根刺般插入了二木胸口。 是谁!!!谁会这样叫我!这个声音……是谁!!!陆二木的头嗡嗡作响,眼眶之内说红就红。一瞬间,他甚至出现了一种认为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梦,包括身边的凯瑟琳,驾船归来,拉提尔岛,临渊谷,师父……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旋转着被脑中的黑色旋涡吞噬…… 直到陆离扒开人群,走到他的跟前,把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按上了他的肩头,他才从梦中惊醒。 “哥……”陆二木眉头皱起,鼻腔发酸。 凯瑟琳快速将二人对比,着实不只一两分相似。只是这个比二木更高大的男子面上满是风霜。 “大哥……”陆二木松开了拽着凯瑟琳手。 陆离抹了抹眼眶,绽放酸楚的笑容,张开了双臂。 兄弟两个紧紧抱住,掌声随即响起。对于知道他们陆家故事的双季人来说,这一刻值得将手掌拍得沁血! “走!”陆离推开了孩子般的陆离,朝凯瑟琳点了点头后道,“快回去看看是谁回来了!” 这句话让陆二木背脊一阵热麻,“谁回来了!?”他心中明白,只有两种可能! “走吧!” 人群自动迅速地让出一条道来,道道祝福的目光送三人狂奔离去。 奔跑之中,陆二木与凯瑟琳都看到了屋倒房塌的景象,前者来不及想得太多,后者则是在触目惊心间产生了怜悯之心,毕竟那场海啸过后暗夜中的邻岛就是这般模样。 片刻,自家崩塌了大半的院墙就在眼前,三人心有灵犀似地同时停了下来。 “去吧!”陆离微笑着拍了拍二木的肩膀,他哪知道小弟的心里纠结呢? 二木踌躇不前,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自私。他问自己,如果此时身边没有凯瑟琳,自己还会万分期盼归来的是母亲而非田斓吗? “二木……”凯瑟琳扯了扯陆二木的黑色长衫,惊了惊陆离,“走吧……”她的笑容充满力量。 二木迈步入院,当他看到屋檐下那个正将长木递给爹爹的身影后,瞬间回到了孩童时代。 “娘……!!!” 朗秋转身,看到了二木,也看到了与自己白得相当的凯瑟琳。一种难辨情感突如其来,降临其心头,使得朗秋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把抱住了二人。 眼泪过后,一家人什么也没说,包括凯瑟琳在内,三下五除二便将房顶屋檐钉好,礁岩方柱码立扎实,院墙重新立起完毕。也恰恰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与嘈杂人语。 “老弟!”陆镇长提着埋藏了十年的好酒,携小儿子陆耀宗率先冲进了院子,“天大的喜事啊!!!” 陆冬生两步上前,握住了老哥哥的手。 一番寒暄过后,院后开始升起炊烟袅袅,院前则是热闹非凡。亲朋好友们相继赶来,个个带着好酒好菜,“扬言”要把陆家的团圆饭办成劫后余生的酒席!而陆冬生一家感谢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呢?陆冬生在院前与众人把酒言欢,陆家两兄弟以及准媳妇凯瑟琳在朗秋的带领下,连同七大姑八大姨 ,在后院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虽然文化不同,在家天不管地不收的凯瑟琳却是一反常态地手脚麻利!至于朗秋,心中喜不自胜,早想着如何快些把这婚事给办了! 入夜,杯仍未停。最后还是酩酊大醉的镇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口齿不清地下了令,让镇民们回家休息,也好让团聚的一家人说些知心话儿。于是大伙留下美好祝福,纷纷东倒西歪地离开了陆家。 等到除已进入酣睡状态的陆冬生外的一家人将里里外外收拾干净时,已是夜深。朗秋摆好茶水,和三个孩子在堂屋里坐了下来。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完婚?”朗秋开门见山。经历了这么些事情,她不知道往后还会发生什么。她,已是迫不及待了。 凯瑟琳望了望红着脸的陆二木,并不多想,直接道:“娘!” 朗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且笑得合不拢嘴。陆离亦是露出开怀笑容。 “娘!”凯瑟琳又叫了一声。 “好闺女!”朗秋起身上前,拉起凯瑟琳的双手,看着她的碧眼,“远儿先前悄悄跟我说了,我们这里可比不了你的家乡,你——” “你们都很好,二木在哪里我都跟着!” “好!”朗秋使劲地点了点头,转而又对陆离道,“离儿,你娘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你有你自己的事要办,娘不拦你。” 陆离惭愧非常,低下了头,因为他很快便要离开双季,去往人鱼国了。话到此处,他突然想起了田斓的事还没跟二木说,正犹豫着该不该说,却又听母亲继续道。 “你们兄弟二人并非常人,往后的路难免艰辛。但无论在哪里,不要忘了自己是双季人,不要忘了你们的爹爹还在家中——” “娘……你这是……” “引归神仙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如今恩人不在了……”朗秋长出一口气,抚摸着封印着那朵云彩的手腕,望向门外,“虽然我并非她的传人,但十多年了,也许我是唯一能自称最了解她的人!她给了我……”朗秋突然停下,猛然转身,“我要为她守着这引归峰,直到我死的那天!” 冷月在云层间忽隐忽现,海边的夜,空气清清凉凉。朗秋回到了陆冬生身旁,疲惫的凯瑟琳也被陆二木安排到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便美美地熟睡了过去。院子里只剩下兄弟二人,相互述说着各自的遭遇。陆离也是累了,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提起了田斓。 “这么说,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是啊!就算一切顺利,等她救得我田叔回来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哥,你觉得她会在那大战前救回田叔叔还是之后?” “这个真说不准!”陆离站了起来,“你回来得晚了些,没有亲眼见识到。如若不是那羽梦舟的爷爷,别说三镇,就是我们这些……或者,就连那白神仙恐怕都难以幸免。对了,那羽梦舟……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咧!” 二木摇了摇头,“这我知道,只是……唉……” “不说这个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师父应该是没有回到双季,但他一定会去皇城!我,恐怕也要去看看。” “按你所说的时间来看,你元师父很有可能已经进入了皇城。但按引归神仙的说法,后到的谁也破不了那结界。也不知此时那……” “对了!!!”二木突然拍腿惊叫一声。 “怎么?” 二木急忙压低声音,面露恐慌之色,“那璃……不,当朝长公主也该在城中……” “你们……” “哥,你跟我来!”二木起身。 “别急,先说!” “我突然想起当时在蛇纹木上,那外国人给了长公主一个鹦鹉螺吊坠!虽然当时我迷迷糊糊的,却仍听到了那鹦鹉螺似乎能千里传音!若是真的,田叔叔家的院子里就埋着一个!” “好!去找找!” 二人轻手轻脚出了院子,向右一拐,进入了竟然在强震中完好无损的田家。 “唉……”二木借着月光看到了皲裂的地面和枯败的大树,叹息一声,“等我们找到了,一定要重新种上……” 呼……!!!二木话音未落,地面突然涌起如火焰般的淡淡青光! “这是!!!” 青光闪电般蔓延,伴随着一种干泥被撕裂的细微声响,整片地面上点点细芽破土而出!借着月光,兄弟二人眼中的土黄片刻便化为欣欣向荣的青翠,而那棵怪树,更是闪电般地结满了墨绿的果实! “哥!你腰上……!” “是绞头蕨!”陆离这才发现腰间那已与蓝青石互换过的枯木已是晶莹剔透,宛如翡翠一般了! 第46章 势均力敌? 正当自称夸父的巨人靠着蛮力与霸道的青色灵气,将黑白双龙狠狠击得没入了地面之时,南方天际突然黑云滚滚,狂风肆虐! 那是什么!!??就连驻足半空的红衣少女一时间也顾不上自己的双龙,直直向黑云望去!伴随着飘忽不定的轰鸣,只见那云时小时大,时浓时淡,甚至不停地变幻着形状!而其移动的速度之快更是匪夷所思,但毫无疑问,正是朝着这扶光城而来! “宏真恳请前辈速战速决!!!” 一声沙哑至极的悲呼在半空响起,璃瑶抬眼一望,苍老的临云老尼喘着粗气在半空摇摇欲坠,而其身上的大袍已是鲜血淋漓,残破不堪了。想来她定是在那琉璃金光塔爆裂时躲闪不及,而被锋利且带着灵力的瓦片贯穿了身体! 咚咚!两记沉闷的重拳不偏不倚地砸上了双龙之首,顿时鲜血从地面的凹洞中喷溅而上! “还没完咧!!!”夸父仰天长啸,两臂唰地举过头顶,左青右黄两道寒光随即射出,不断膨胀生长,直冲天际! “舒展舒展筋骨,好好享用!” 转瞬之间,已长成参天巨木般的两蛇迅速折回,呼啸着冲向黑白双龙! 轰隆隆隆隆!!! 就在两蛇将双龙完全吞噬之际,那黑压压的乌云已抵皇城上空!昏天暗地之势,如同给那结界覆上了一顶帽子! 那些……是虫!!! 在场所有人,包括奄奄一息的顾之烟,几乎是同时望到了前所未见的壮观!若不是隔着结界,其声何止震耳欲聋! 虽然不过片刻,众人还是看清了那些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甚至面目狰狞的虫子! 数以万计,十万计,甚至百万计的虫子吞天咽地,到底是敌是友呢!? 蓝天重现,半空中的红衣少女与宏真能清楚地看到虫群在往北继续行进了约莫二十里后突然垂直散开,如刀刃般下斩,就此消失了。而那里,便是皇城之内的第二战场。 “前辈……老尼再次恳请前辈活……” 唰!!! 宏真话未说完,便被一种只闻其声未见其形东西击中眉心,骤然向后一倒,直直坠下,重重跌在瓦砾之上! “师父……!!!”半合着眼的顾之烟急血攻心,刚迈出一步便跌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璃瑶虽也是心中一颤,可她那碎骨与断筋又岂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得了的呢?就连那自称远古大神的夸父亦是大喝……“什么东西如此之快!!!???连你爷爷我都只看到了个尖尖的气刺!!” 只听空中红衣少女冷冷道,“算这个老家伙有些本事,才给了个痛快!你们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说着从粉嫩颈脖上取下那镶嵌着三颗黝黑石头的软尺,只随手一甩,“咔嚓嚓!”,两道黑色霹雳从那尺头击出,直直奔向顾璃二人! 唰唰!!!青黄两蛇风驰电掣般赶到,竟然巨口大开,急急将那两道霹雳生吞了下去! 夸父哈哈大笑,笑得地面连同结界都颤了起来,“小妖怪,我这两条好畜生专吃灵力,来者不拒,多多益善,正好补充体力!请!请吧!” 红衣少女歪着桃花俏脸冷哼一声,“你这老小子看好了,这次就填饱你那畜生的肚子!”说着软尺离手悬浮,口中念诀,又是两道黑色霹雳脱尺而出!只不过,这次的速度竟然大不如前!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只见残砖碎瓦纷纷离地,朝那两道霹雳极速飞去!不过须臾之间,便将那两道霹雳包裹成了麦芒之状! “老小子!”红衣少女大声喝道,“有本事就让你那好牲畜吞了这威力巨大无比的好东西!” 夸父又是笑个不停,“别说是这石头蹦子,就是裹上精铜玄铁它们也能给消化得一干二净!” 璃瑶一听这话便觉定是陷阱无疑,却怎么也想不出其中原因,只得默不作声,继续恢复筋骨。 “去!!!”红衣少女娇斥一声,两枚直径三尺有余的锥体猛然加速! “吃了它!!!” 青黄两蛇呼地甩尾摇头,巨口大开,如同等待着投食一般! “不对!!!” 这一声不对一重一轻,竟是夸父与璃瑶异口同声的惊呼! 可惜,为时已晚!!! 嗵!!! 噗!!! 两响肌肉的破裂之声过后,青黄两蛇血肉横飞,双双惨嘶悲鸣,如同被斩断了的蚯蚓,在地面上痛苦翻腾,搅起砖瓦漫天飞舞! 璃瑶惊恐万分,唇齿打颤。她看得一清二楚,那青蛇被锥体刺穿了胸腹,黄蛇的背脊则是被贯穿得骨裂肉烂! 夸父放声悲呼,怒目圆瞪!两柱青光从其掌中喷薄而出,将两条巨蛇重新收回了双臂! “你!!!”夸父舒展楼阁般的巨大身躯,狠狠地望向半空中的少女,“你用的不是灵力!!!” 没错!那一瞬璃瑶亦是猛然间才发现了那被砖瓦包裹的“馅”并非灵力,而是什么也没有!但两道霹雳在包裹前明明就是灵力所聚,可为何……???这到底是……??? 咚!!!夸父双腿一蹬,地动山摇间直奔红衣少女,并在距其不过五丈处挥出了饱含愤怒的一拳! 谁知那少女嘴角一扬,并不躲闪,只是手中软尺一抖,忽地黄光爆闪! 嘭!!!一面五丈见方的黄金厚墙凭空突现,硬生生地接下了那愤怒一击! 瞬时间,金光夹杂着青焰四射,光晕之阔,璃瑶见所未见! 噗!!!红衣少女刚要开口讥讽对手,谁料一腔鲜血从其口中不由己地喷溅了出来。 “你这老小子果然强得离谱,那该死的老尼!!!”红衣少女满面惊恐,咬牙切齿地道。却又见那夸父两眼放着青光,直勾勾地盯着满布奇异字符的黄金墙,如同被定住了一般! 璃瑶自然更是惊得忘记了喘息! “老小子,连你祖宗的字都不认识了吗!?”少女故意叫道。谁知这一叫让夸父猛地一醒神,呼地伸出大手便向黄金墙夺去! 咻……!红衣少女手腕一转,黄金墙竟然骤然化作一股焰火钻入了软尺上的黑石之中! “你想要!?”红衣少女边咳着鲜血边诡异地呵呵笑道,“想要就来找我呀!可惜了……恐怕你连这结界都破不了吧!!!”说罢她裙摆一晃,闪电高飞。待飞抵四十丈高空,又扭头轻蔑冷笑,只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你以为只有你!?”,便一冲飞天,就此消失不见了。 咚咚咚咚咚咚…… 任凭夸父如何挥拳击打,那看不见的结界除了微微震颤,便是回以朵朵灵力爆炸所绽放的青黑之花。 狂归狂,癫归癫,夸父又怎会不知自己是被谁拖离了苦海?!落地之后,他先是一片片地捡起大大小小百余块琉璃塔碎片,用双手如捏泥般地造出了一副古朴棺椁,再径直来到宏真身旁弯腰蹲下,伸出四指轻轻将她放入棺中,掩上了棺盖。 嗖!夸父大手高举,一条墨绿藤蔓便从东方飞驰而来,急停在其手心。就着藤条,夸父将棺椁绞得严严实实,并稳稳放上了左肩肩头。 接着,夸父一手托起璃瑶,来到趴在地上的顾之烟旁,“他是老尼的徒弟,你……果真是长公主……” “是!”璃瑶应道。无论如何,她觉得夸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那这里是皇城,那……”夸父指了指顾之烟身后道,“你该知道那黄金棺椁里的是谁吧?!” 璃瑶明白,既然那是宏真舍命都要保护的东西,那夸父一定会完成她的心愿。可惜,她对那棺椁,甚至这承恩寺亦是一无所知。 “也罢!”夸父轻叹一声,对璃瑶道,“看样子你能自己恢复,至于这人,实不相瞒,我乃纯木属性,他则是纯火属性,我救不了他,只能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让他慢慢养伤了。”说罢,他右手五指一并,插入黄金棺椁之下,硬生生地将其撬了起来。 “我要走了,回到我入城的地方。”夸父单手将棺椁稳稳上肩,又小心翼翼地把顾之烟托起,轻轻放进了腰带下的侧袋,“这结界一定有破除的方法,到了那我要好好想上一想!”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朝南大步走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方圆十里,静得出奇,地面上的活物恐怕唯剩璃瑶一人了。璃瑶忽地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拖着碎骨赶往长留宫外。但她又快速沉静了下来,调整气血,调动灵力,催着远古章鱼快快复原。可一闭上眼,黑暗中便尽是纵横交错的翻涌殷红。她甚至能看到红色溪流从神授峰顶淌下。突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快,快啊!!!”璃瑶喊出了声,她的身体被斩掉了,那么,亚德里恩还在吗?她之前哪里来得及想这个问题呢?如今,肋骨还没能打开,他,还在吗?一定要在……一定要在……璃瑶呜咽着留下了眼泪。这一刻她甚至把皇兄的处境忘到了九霄云外。 终于,就在两肋能够打开了的一瞬间,璃瑶闪电般的把手伸进了两肋之间。“还在还在!”璃瑶喜极而泣。 咵啦啦…… 什么东西!!! 璃瑶撑地跪起,刚刚落下的心猛地再次提起,立马确定了碎瓦的滚落声来自于那黄金棺椁被抬走后的地面。 咵咵啦啦啦……碎砖败瓦的跌落声忽然放大! 璃瑶再次环顾四周后,慢慢地拖着还未完全恢复的双腿向那移去。 这是!!! 璃瑶把头一探,顿时毛骨悚然!一个深不见底的长方坑洞寒气逼人,阴森之气与淡淡灰光扑面而来…… 也许……重要的不是那黄金棺椁!!! 第47章 联系 “怎么样,修斯先生,有结果了吗?” 阿洛伊前脚刚踏上直升机,巴顿便迫不及待地扭头问道。他的上下牙不停地相互敲击,因为作为副机长的他连同机长达蒙都被安东尼先生用冰袋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眼耳鼻口。 “待会儿再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斯蒂亚集团的以利亚先生,我们的新伙伴。” 一个在巴顿与达蒙看来猥琐邋遢的男子紧跟着阿洛伊蹬上机舱,在向大家问了个好后便坐了下来,把头望向窗外。 舱门合上,螺旋桨极速旋转,在巨大的轰鸣之下,巴顿与达蒙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老板的声音——“我们暂时不去那彩云之南了,我们的目的地是沙漠——沙漠——” 直升机徐徐升空,在颠簸中按原路返回。 一路上,四人皆是不言不语,若除去螺旋桨的轰鸣与风声,可谓安静得可怕。这种窒息的“静”在一个多小时后,当直升机抵达修斯总部上空的时候才被打破。 “啪啪,啪啪啪”!机舱的玻璃突然被什么用力拍击。 “狗娘养的飞索!!!”阿洛伊怒吼,他举起的拳头差点就要击打在玻璃上了。 “对不起,老板!”飞索收起了翅膀,吸附在机壳上。当他正要向老板正式道歉,却突然瞪大了眼,“噢!噢!噢!”地叫着把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以利亚身上。于是阿洛伊发现了二人的对视。 “你们两个——” 咚咚! 直升机在新新手达蒙的超控下稳稳停上了修斯大楼顶的停机坪。 “老板,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飞索隔着玻璃咧着嘴大声喊道。 “也许吧……”阿洛伊打开舱门,给了飞索一个狠狠的厌恶眼神,“但他至少不会在老板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去吃他娘的烤肉!!!” “不不不,对不起,老板,实在抱歉!但请您听我说,您知道的,我来自沙漠,别看这家伙人模狗样的,实际他不过是沙漠里的一只鸟!他喜欢把人类的尸体插在枯木的尖刺上,慢慢吃掉,而且吃得鲜血淋漓,极度恶心!我曾经见过一棵树上挂着二十多个人,他们…… “好了飞索,”阿洛伊快步走向电梯入口,头也不回地冷冷道,“如果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根本就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你才是我的沙漠向导。” “是吗?”飞索的大眼古亮了起来。 “不是吗?!只不过他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唰!!! 咚地一声,随着一道美妙的弧线横着划过,以利亚先生的头颅斜斜跌落落地面,鲜血喷涌而出。而他的身体,则是稳稳地定在了原地,保持着最后一个行走的动作。 “我的理解准确吗?”飞索舔了舔褐色带刺长尾上的鲜血。 “是的,飞索,非常准确!”阿洛伊不过稍稍回头瞥了一眼便继续向前,“不过记住,下次点餐的时候用你自己公寓的电话!” 飞索笑了,两指并拢举上眉心向前一挥,“铭记在心!!!”他知道,即是老板又是救命恩人的阿洛伊完全原谅了自己。 在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了电梯之后巴顿与达蒙才挪下直升机,这才看到了身首异处的“新朋友”。巴顿感觉自己要吐了,快步向前,边走边对达蒙道:“这虽然不属于解剖的范畴……但如果用吐的能把那些虫子给排掉就好了!” “你知道吗,巴顿?至从认识了洛伊女士,老板就变得越来越软弱了!而现在,”达蒙一把拉住了巴顿的上臂,“我认为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巴顿敷衍着边点头边道:“如果我没穿这套冰雪公主的衣服,你这个举动就会引火烧身……” 回到解剖室,洛伊女士仍旧“守”在被脱了个精光后又重新裹上了布条,目前用白布盖上了的狮仆前。看样子,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时间紧迫,各位!”阿洛伊一把抓起小圆桌上巴顿整理好的【尼古拉笔记】,举上胸前,抖动着道,“巴顿做得不错!不过我们还要再理一理!巴顿,你从我父亲的笔迹来推断,越到最后他的状态似乎越好!也就是说,刚开始下笔的时候他应该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是的先生!我认为老总裁的自我意识应该是随着身体的不断舒适而渐渐模糊,进而消失的。” “那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服吗,巴顿?”达蒙问。 “去你的,达蒙!小心我给你一个热情的拥抱!”巴顿已经脱掉了冰袋衣,随时能给他的好伙伴一个死亡之抱。 阿洛伊不理二人继续道:“巴顿,在你看来这些白布条真是他自己给自己裹上的吗?” “是的!我觉得老总裁就是恰巧发现了身边的布条才裹上了被某种东西腐蚀了的皮肤!我不认为这也是什么超控!我的猜想是,他的脚或腿受伤了,甚至是全身都受了伤,而身边正好有白布,当裹上后便出现了很舒服的感觉,就如同安东尼先生所说,这些布条上有某种东西,而这种东西中虽然有虫子,却又能疗伤!” “我同意你的猜想!”阿洛伊道。 “修斯先生,有一点我必须要强调!人们常说先入为主,而自从您把他称为‘狮仆’之后我们竟然下意识地淡忘了这身装扮就是名副其实的木乃伊!” 阿洛伊瞧了瞧洛伊女士,撅了撅嘴道: “没错!所以……”他说着来到洛伊女士身旁,“您能给大家说说为什么叫他狮仆吗?” “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在我的记忆里,或许是孩童时的记忆里,这类白布条裹身的家伙就是沙漠雄狮的仆人,专门为那能化成人形的野兽服务。” “服务指的是……”阿洛伊问。 “小到修剪鬃毛,运水洗浴,修缮金色巨塔。大到捕捉人类供其食用,以及与……”洛伊女士突然停下,少有的瞪大了眼,皱起了眉。 “怎么了?!”阿洛伊一步上前,刚要伸出手去将其挽住,却被飞索制止。 “我……”洛伊女士表情痛苦,“我好像想起那么一点了……但又……” 阿洛伊屏住了呼吸,巴顿,达蒙,以及飞索也是注视着她,大气不敢出。 “你们先继续,让我好好想想……”洛伊女士道,她从来都没有如此客气过。 时间紧迫,阿洛伊对洛伊女士说了句“别着急!”后便继续道: “结合那个以利亚的描述,我的父亲沦为斯蒂亚的打手不过一个多星期而已!而狮仆之所以会听命于斯蒂亚,很有可能是由于他原来主人的离开或死亡!那时,以利亚在沙漠中的风化岩洞中安家之后没过多久就发现了一个能变成巨型雄狮的男子,而那男子的身侧一直有狮仆跟随。顺带一提,当以利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恐惧。经他回忆,在发现狮仆前的一个多星期,那只狮子或是那个人突然没有了踪迹。要不是如此,他认为自己没有那个胆量去靠近狮仆,更不用说在经过短暂的试探后发现了狮仆会按照他的指示而行动了。” “这么说,是那个能变成大狮子的男人‘造就’了狮仆?”巴顿虽然认为一切过于离奇,但瞟了瞟飞索后又处之泰然了。 “八九不离十!”阿洛伊道,“自然,那雄狮的住所……” “就是布条上记录的金色巨塔!找到那头大狮子就能找到从体内驱逐虫子的方法了!”巴顿手舞足蹈,即是兴奋又是恐惧。 “可那狮子男能轻易……” “雄狮……”达蒙的话被洛伊女士打断。 “看不见的……他们是……他们是敌人!”洛伊女士猛地叫了出来。“对!那只雄狮与看不见的游魂是敌人!” 正当众人齐齐望向洛伊女士时,“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不急不缓,慵慵懒懒。 “是谁?” 能进入这个最高机密所在的只能是安东尼先生,但没有人在大白天见过他! “咚咚咚……” “请进……门没锁!”阿洛伊提着颗心故作镇定道。 “各位……”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留着银灰色凌乱短发的消瘦男子肩膀靠着门框,抬手向室内众人问好。 达蒙呆了一瞬, 边叫嚷着“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边大步上前欲将其擒住。 “达蒙!”阿洛伊出言制止。 “怎么?”达蒙停下,往后两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阿洛伊微笑着走上前去,“你是罗素先生本人吧?” “好眼力!”当今世界科技的领头羊笑得如同个孩子般灿烂。 第48章 漏网之鱼 “你说得没错!”陆离在五螺世界近十年,又想起了进入巫族地界后见到的点点滴滴,加上田斓所简单描述的千山树‘史卷’,他自然明白绞头蕨与鹦鹉螺间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恐怕你还不知道,这绞头蕨的主人与鹦鹉螺的主人是一对远古之古的夫妻!”他道。 “难怪……”陆二木若有所思,“哥,你能不能让这神木去找……” “去!”陆离未等老弟说完便拍了拍神木。 只见那泛着绿光的绞头蕨‘咻’地离开陆离腰间,也不搜寻,直直便向那怪树脚下刺去。 嚓!神木入土!啪!神木出土,并摇摆着化为了球形的一头,重回陆离腰间。 “找到了?” “找到了!” 木球如莲花般打开,一枚黄褐色的鹦鹉螺映入兄弟二人眼帘,黯淡无光。 “哥,我见过田斓的那螺,金黄色,在她的手心可以说是光彩夺目,但这螺粗糙无……”二木话未说完,却听极其细微的声响从那螺上传来。兄弟二人定睛一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硬结的尘土皲裂脱落,原本灰头土脸的鹦鹉螺露出了明艳而高贵的朱红,曲折却又柔和的纹路! 目眩神迷中,陆二木不禁叹道:“想不到这世间竟然有这种颜色的螺!” “这类颜色倒是有,只是这螺给人的感觉实在是……”陆离话到一半又找不出表达的词汇。 陆二木抬起头,来到田斓家的屋檐下,边拿起船桨边道: “哥,你要试试吗?” “试什么?” “田斓的螺能通过她的伤口或是她的血镶嵌到肉里……” 陆离感慨一笑,那时为找这螺而在海底受伤,又恰恰是这螺进入了胸前伤口,将他从死亡边缘救回。而在鹦鹉螺嵌入胸膛之时所看到的幻象,陆离至今依然历历在目。于是,陆离也不多加考虑,用左手把螺拿起,同时亮出了右掌,“来吧。” 唰!绞头蕨闪电分出一片刀刃般的木片,在掌心划开了一道血口。 鹦鹉螺挨上血口,深深嵌入! 嗯!陆离闷哼一声,却见那幻象,依旧如初!只不过这一次,他把那人那景看了个真真切切!那,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建筑,那是一座流淌着道道乳白溪流的青翠山峰。而那个长发美人穿着的正是目北一族,也就是如今巫族最传统的黑色鳞衣! 啪!鹦鹉螺应声从陆离掌心血肉中脱离,伤口随即愈合。 “那人,应该是初代巫一,即是最后一任目北……”陆离眼眶微红,喃喃着,陷入了沉思。 二木看懂了大哥的面部表情,不敢打扰,静静站在了一旁。 两个片刻之后,陆离正了正身子,扭头对二木道: “二木,我要走了……你告诉爹娘,还有你那……我现在就走!” 二木惊了一惊,眨巴着眼,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在他看来,大哥的神情虽然有些恍惚,语气却是坚决。 “这螺,我要带走!”陆离没等二木回应便将鹦鹉螺揣进了怀中。 “送去给田斓?” “不!”陆离看着陆二木的眼睛道,“田斓有属于她的鹦鹉螺。而你看这红螺虽然修复了我的创口,却又在排斥我。这说明它会认主人,而我自然不是它的主人!” “你要去找它的主人!?这么急!?我们一家才刚刚团聚!” “刻不容缓!!!”陆离心意已决, “这螺……目北……巫族……你听我说!这螺一定是在传递着某个万分重要的信息!我认为……我隐隐觉得……与看不见的千手有关!”陆离的眼中仿佛突然出现了刚刚逝去的巫一的模样,接着,巫一转身踏云,迈向黑暗远空,而当她回首之时,却又化为了拥有火焰般红发的那美月临! “你跟我来,有件东西要交给你保存!”陆离不由分说,一把拉起二木,朝引归峰南边奔去。 到了黑礁滩边,陆离让二木原地等候,自己飞身一跃,坠入八丈外的海浪之中。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陆二木便见哥哥一左一右,手挟两件重物从黑漆漆的海面上御风而来。 “用这好木料给咱爹打上张摇椅……”陆离轻轻放下千金之重的沉香木,“这个……”他又把田句的玉石板子放下,“你还是暂时埋在田斓的院子里吧。引归神仙告诉了我田叔母亲的身世,我觉得这块玉板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往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你……这就要走了?”二木不由自主地抬臂抓上了哥哥的手腕。 “保重!”陆离也不多说,毫不犹豫地抹掉那只手,一掌拍上二木肩头后重重一捏,转身便扎入了海中。 月光暗淡,连绵白浪击打着嶙峋黑胶,浪花大而声响小。陆二木坐了下来,呆站着望向远海,任凭碎碎海水时不时地飞溅头面。想到自己也将启程赶往皇城寻找师父,刚刚团圆的一家子又要无声散去,他的心情难免低落。而突然间,他又情不自禁地苦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上次是在黑礁码头,这次是在引归峰下……”。他长叹一口气,开始回忆,并怀念起奔牛靠岸前的日子来了…… 许久,在望到遥远海面泛起了鱼肚白后,二木站了起来,提起灵力,托起两个重物,向家走去。实际上,若是他哪怕对灵力的感应刚刚入门,也能发现那并非是什么太阳初升的光芒! 那是——漏网之鱼! 被正下方突如其来的一股强劲霸道之力击中后,陆离闷哼一声,随着整个核艇在十余丈的高空翻腾,再重重地坠入了海中。而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千手来袭! 没错!“嘭”地一声惊雷,一只混合着泥与水的巨型拳头击破海面,直抵十丈高空,在核艇刚刚落入海中后铺天盖地地呼啸着砸下,击得刚刚回过神来的陆离浑身热血翻涌,差点背过了气去! 陆离急中生智,胡乱摸索中按下了核艇的开舱按键! 噗!在绞头蕨化为的藤球包裹之下,陆离弹射出舱,掠水而行,向南极速逃去。而那核艇竟然也快得惊人,竟然不落绞头蕨分毫,紧随其后! 陆离深知自己不具备羽家掌门人那克制千手的功夫,只得走为上策!但刚行了个百十来丈,又突然急停了下来。“我不具备,那他们呢……” “原地等候!”陆离对核艇道。他又快速念诀,绞头蕨散开根须,得令下潜,向那片还未平息的海面折返而去。 灰暗轻晃的海浪猛然汹涌了起来,雾气渐聚,破晓前的夜空黑得让人窒息。不等陆离回到原地,巨力再从水下袭来。 绞头蕨瞬间化为漆黑木盾,与那沙拳撞上。 嘭!!!硬碰硬间陆离单脚踩着木盾,借力上冲十丈,转手一拳,绿光成柱,将千手的第二次偷袭击得水沙爆炸弥漫。可还未来得及再聚光柱,第三第四第五次水沙袭击密集而来。陆离见状心中骇然,想自己击出的皆是实打实的灵力,要不了多久必定枯竭,而这千手之力——会不会是取之不尽呢? 嘭嘭嘭嘭嘭!!! 在接连挥出灵力重击之后,巨大的连续爆破将海面打得巨浪滔天,盐水如飘扑大雨。同时,陆离也打定了主意——持久战毫无意义,他要一锤定音! 第49章 五螺倾覆 “若是巫咸大人能……”巫一感激涕零,哽咽着道,“能……能将我母亲救活……我保证……” “你无需承诺什么!”巫咸道,“我灵山虽属巫族,却又不受巫族牵制!这小事一件不过是看在……诶!” 巫咸突然打了个激灵,停下了“嘴”。 “怎么了!?”四人几乎是同时道。他们也同时看到了巫咸背后那抹转瞬即逝的青光。 只见巫咸挪了挪屁股,正了正身,凝重地道:“五螺世界完了……” “什么!!!” 本来已经转晴的天空突现霹雳,巫一刚刚回流的泪水再次涌出,脑中轰鸣着皱眉道:“您说的五螺世界,指的是……?” “刚刚从南方传来的消息,那五螺殿被不知名的巨力夷为平地,海绵民宿不复存在,什么竞技场,沉船市场就更不用说了,连同那乌金沙蚕满布的直腔螺壳都尽数倒下,全都化为了乌有。如今的五螺世界已是回到了初破海底之底时的混沌状态……” “真……您确定吗?”巫一不敢相信,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的故乡就这么如巫咸轻描淡写中的那样一去不返。 “千真万确!”巫咸虽无五官,在场众人也能感受到她或多或少的心疼,“就算他那伎俩再厉害,无奈五螺世界太大,想他那种能力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 。虽然早就对他有所怀疑,但连菌群菌落都找不到证据,看来他是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瞬间将所有菌族隔离!不对!难道这一次他……” “您说的他……是谁……”巫一的柳叶弯眉强牵上眼睑,颤抖着,打断了巫咸的话。田斓看得出朋友的悲与狠,抬臂抚上她的肩头,轻轻揉捏着。 “巫宁……!”巫咸顿了顿道,“消息非常明确,正是巫宁领着七个穷凶极恶的怪物犯下了那滔天罪行!而现在看来……,巫宁也一定就是食亡案的主谋……” 想着先前才与那巫宁同乘,田斓四人后背发凉,巫一更是恨不能立马将其碎尸万段。 “他为什么……他到底是谁……” 巫一咬牙切齿,田斓满面愁容,铁凝与木归影的胸中更是骇浪难平。 沉寂了片刻,四人又听巫咸沉声‘道’:“各位,根据最新的菌群反馈,那个与初代巫一,也就是最后一任目北同时代的人离开了。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巫宁行动了,他要得到一个东西,也许,如果我没猜错,他还要扩充他的军队,要不,他不会有一个杀一个的!” “您的意思是说五螺之民也……”巫一浑身巨震,嘴角不住地抽搐。 “数十万众,包括深渊的守军,逃过的说得夸张一点,叫做屈指可数……如今五螺世界每一寸土地都被染成了红色,那冥河之水亦是腥气冲天——” 一股冰冷到窒息的寒气瞬间侵入巫一全身每一个角落,眼泪滴落的声响随之而来。 “杀了他!!!”巫一嘶吼!“杀了他!!!”稚嫩的拳头握出了骨骼的脆响!“杀了他!!!”巫一转身向南,眼中凶光闪耀。 “等等!” 离弦之箭被巫咸厉声按下。 “你现在过去毫无用处,更是毫无胜算!信息正在不断传来,不如先听听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巫一不断吞咽下带着泪水咸味的唾液,摇晃着缓缓转身,面对着巫咸语不成言道:“传来的……信息……” “说实话,老身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就算岁月漫漫,我也不知那巫宁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能使得无所不在的菌群菌落被突然隔绝!这一点,也许要等你们这些人去发……来了!!!” “怎么!?”众人两眼一亮,同时屏息。 “两路……不!三路!”巫咸突然兴奋了起来,“他们一行本共八人,包括巫宁在内只有三人原路返回了巫族地界,想必定是经历了一场震撼天地的恶战!而有三路五螺民众得以生还!相加拢共一千一百七十五人!” “好!!!”巫一大喊一声,上下颚抖个不停。 “此刻的五螺世界昏暗无光,根据菌群的观察,一路七百九十二人,已驻足于西面最远处的废弃海绵民宿;一路缓缓向南而行,其中重伤者十之八九;还有一路,那……”巫咸突然停了下来。众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纷纷瞪大眼巴望着。 “那一路只有二人,一老一少……老的虽遍体鳞伤,但极其强悍,正是五螺世界的主宰白族白非!” “白非!!!”巫一一震,“那小的……” “小的是一女娃,被白非称为芸儿!其为青族,名叫木芸……她不但毫发无伤,而且手中所持的……竟然是那目中一族的至宝——金柄石刀!” “金柄石刀!!!”木归影失声叫道。 “你知道!?” “您先前说的那与初代巫一大人同时代的人离开了……那人……是陆上最后一任目中?!” “不错!你小子也知……” “他那刀……他死了?” “不,他只是离开,不知所踪了。” “不知所踪!?”田斓疑惑道,“巫咸大人,恕晚辈直说,他,也能逃开您菌群菌落的视线?”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醒悟。 “啪!”巫咸一拍大腿,更是如梦初醒地叫道:“老了老了!真是老了!我说咧!看来那巫宁是早有准备啊!” “您的意思是说巫宁大……巫宁早就知道目中会离开,早就隔离了他周身的菌群菌落,从而掩盖了他的去向!?”木归影道。 “你说得不错!”巫咸边‘说着’边猛然从圆鼓鼓的肉身上伸出九条长须,狠狠地抽在九位小巫的头面上。顿时,小巫们哇啦啦啦地叫喊着纷纷痛醒。 巫咸继续挥舞着长须,在‘啪啪’声中骂道:“你们这些光吃白饭不分轻重的死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睡,哪天我兴致来了定要把你们一个个地仍进我那药鼎之中!” “息怒啊!大巫息怒啊!”小巫们叫嚷着一个接一个地从大花瓣上滚坠下去,摇头摆尾似地跪地求饶。 长须直追下地,毫不留情地将他们五颜六色的花俏长袍抽出一道道口子。众人见状,不由自主地上前替他们求情,毕竟,他们的年龄已是大到了不可思议。 终于,虽然巫咸依旧气急败坏,九条绿得发黑的长须还是慢腾腾地收了回去。 “巫咸大人,”木归影上前一步,“那巫宁能在我巫族以如此高位隐藏那么久,那么深,可见他的内修心机与所持神技都可怕至极,恐怕其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无迹可寻。” 巫咸歇下气来道:“话是这么说,只是这些……唉……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巫咸一抖身,将九鞭完全收起,“你们这些混吃等死的家伙听好了,往后给我三个一组,轮流…………来了!”巫咸全身略微一抖,“那巫宁已回到了他位于七星泉的大巫居所,与他同行的二人倒是先行抵达,而在返回途中,巫宁一人消失了片刻……他消失的所在地……是北金宫!?” “他从五螺世界抢来的东西与北金宫有关?!”木归影立马如此猜测。巫一,田斓,铁凝亦是深以为然。 却又听那巫咸长叹一声道:“目北啊目北,你还有多少连老身也不知道的秘密啊?!……” 第1章 宫墙之外 棺椁之下的底面垮塌得规规整整,长方口的无底洞重见天日,不断将透心凉的寒气向外无形而无声地喷涌。也就在连指尖都惊得发麻的璃瑶呆望着洞口的片刻间,周遭的气温极速下降,很快便犹如冬日降临。 “好冷!!!”璃瑶不禁叫出声,也同时晃过了神来。她忽觉肉身筋骨恢复了大半,嗖地起身,调动灵力两指一勾,一块五六十斤的井石飞来,悬停在了黑乎乎的无底洞之上。 璃瑶聚灵双目,边向洞内望去边自语道:“我倒要看看这下边封着什么妖魔鬼怪!”说罢小臂一摆,井石极速坠入洞中。 片刻过去,璃瑶的神情从高傲到恍然,从怀疑到惊奇,再从惊奇,停留在了恐惧。 洞中,井石早已脱离璃瑶目光所及,却迟迟不出现落地声响,使得她浑身鸡皮一粒粒凸起,“这洞……这不是一个洞……是通道……”。 璃瑶被这洞定住,一时间只是下眼眶抽动,整个人仿佛被冰冻了起来。 突然,洞口寒气暴起,一种空灵悠远的浅浅呼啸从深处传来,又在洞口陡然炸开,化为寒彻骨的千万缕冰丝,狠狠刺入璃瑶的每一寸肌肤。 “好……可怕……” 泪水在璃瑶的眼眶中摇晃,她的脑中只出现了一个字“逃!!!” “快啊!快啊!”璃瑶的心剧烈且不规则地疯狂跳跃!她瞬间便将此刻的恐惧与在金色巨塔内被鱼籽包裹腐蚀时的恐惧做了对比,毋庸置疑,前者完败后者! “救命……!!!”随着璃瑶难以自控地一声呐喊,紫中带金的光芒在其周身爆闪。 “嘭!!!”一团光晕在电光火石间启动,向北疾驰而去。很明显,恐惧让璃瑶来不及感知,也忘记了能够瞬间逃离的新“法宝”……而不到半刻之后,她所到达的战场,其震撼程度则是与这刚刚逃离的恐惧程度不相上下。 长留宫外,黑漆漆中又是色彩斑斓的虫墙在无数对大大小小的薄翼振动下轰鸣伫立。其高达十丈,厚度尺余,连绵数十里。一支支数十人的藏兵小队在牦牛羚羊的簇拥下嘶吼着冲向虫墙,既如一柄柄利刃,刺入黑沙,又如一注注激流,没入大海。那种进入虫墙时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璃瑶看来却是一股股勇气的爆裂被一次次浇灭。 随着一种沉闷的轰鸣响起,璃瑶下意识抬头上望,这才注意到了半空中九个身着纯白长衫的童男童女,以及他们合围中心间的那个银发披肩的人。 “他定是措美口中的白鹫无疑了!!!” 赤裸着上半身的枯瘦老者面颊凹陷,双目微张,射出冰冻般的幻光,盘腿悬停空中。璃瑶能清晰地看到他黝黑面孔上纵横交错的沟壑皱纹,想来他的年龄至少在已是近百。 “哐!!!” 老者周身白光暴闪,九个笔直站立的童男童女陡然绕老者旋转起来,且越转越快,同时将那白光带起成墙,又汇聚成环,在空中发出刺耳锐鸣。 “他这是要……”璃瑶的第一反应虽是那老者要向群虫护卫下的长留宫内发起进击,却又立马否定了自己。要是这管用,为何这战斗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空中能发动进攻,为何那些藏兵却又一次次在地面上发起赴死般的冲击!?那虫墙的后面,到底是谁在坚守?! 璃瑶提气,刚要上冲探个究竟,却听虫墙对面密密麻麻的藏地骑兵阵营中扬起气势磅礴的号角之声。紧接着重锤擂鼓声急剧响起,一条三丈宽的大路突现军中。 好大的象!!! 璃瑶瞠目结舌,一下子竟然连刚才的打算也忘记了去,瞬间屏息,望向那庞然大物! 一头身披纯白玉石铠甲的巨型六牙白象仿佛从天而降,巨耳一开一合,巨体一摇一晃,从后方向前军步去!在璃瑶看来,那措美将军的坐骑在它面前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田穆!!!”璃瑶又是一惊,于是脱口而出。那端坐在象背上的彩甲木面老者昂首挺胸,仿佛君临天下,确是久未现身了的兵马大元帅! “反贼!!!” 璃瑶失声怒吼,差点扯破了嗓子。可就算在震耳欲聋的冲锋喊杀声中,这怒吼也清晰传入了田穆耳中! 一个寒战,璃瑶双眼与那冰与火两道截然相反的一对目光一触便猛然向后一颤,如同被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一瞬,她胸中如冰凌乱溅,脑中一片浑浊黑暗,眼前亦已是花花绿绿,五彩缤纷了! 这,绝不是朝堂上的那个田穆! 嘭!!! 恍惚之间,大地与天空同时巨震,在璃瑶迷蒙余光中,耀眼白光从上方倾泻而下,砸在虫墙上的半空;一片彩云般的刀气亦是从田穆左臂挥出,斩上黑乎乎的群虫墙面! 璃瑶猛一咬牙,回过神来,头顶天空突现白光如尘,如滂沱大雨倒下,粒粒拖着长尾。又见那虫墙被七彩刀气轻描淡写地破出了一个三丈宽,八丈高的豁口,无数五颜六色的破甲碎壳应声上冲,与那倒下之雨混成一片,直上云霄! 太快了!!!太快了!!!虫墙被刀气击破的巨大豁口竟然在电光火石间便已愈合如初!!! 田穆双眼微微开合,不紧不慢地扬起右手向上一指,空中白鹫再次聚力,于是刚刚悬停的童男童女随之再转。而大元帅本人则是俯身轻抚白象长牙,一道彩光在其左臂隐隐奔流! 再来! 嘭!!! 天上地下的攻击如法炮制,只是在璃瑶感知,那力度至少提高了三层,似乎连云彩都有被震落的可能!而也就是在这一震之间,一个稚嫩的童音清晰地传入了璃瑶耳中,甚至是直击心灵! “他们还挺厉害的!” “是谁!!!”璃瑶唰地转身,惊得冷汗淋漓。只见一个白皙如光头童子,生得眉清目秀的黑衣女童单膝跪地,腰间缠着油亮枯藤,藤上挂满青苔裹身的大肚小罐,距离自己不过一尺而已。 “回长公主殿下,”女童细眉弯弯,嘟嘟小口发出泉水叮咚之声回到,“小女来自彩云之南,名叫蠢蠢,不过一介驱虫人而已……” 第2章 抢夺? “罗素!!!”巴顿瞪大了眼,张大了口轻叹,同时眉飞色舞,激动得差点要跑步上前将他的偶像一把搂在怀中。 “这位先生是?”罗素看出了巴顿的兴奋来自于对自己的仰慕。 巴顿按捺不住,三步上前,忽而又退后两步,像个小丑般结结巴巴地道:“尊敬的……先生,本杰明.巴顿对您……对您……仰慕已久,今日能得一见,真是……真是……幸运得无以言表!请允许我为……” 阿洛伊可不把巴顿的激动放在眼里,不等他说完便一把将他扯开,用带着一丝怀疑的微笑对罗素道:“传说中您从来不以真面目,或者说是真身示人,今天,这是……” “修斯先生!”罗素笑得灿烂,“当你说出那句话时,我就折服于你了!你说得不错,这次的我,此刻的我,如假包换,就是我本人!至于我为什么会以真身来见你……”罗素绕过阿洛伊三人,来到洛伊女士跟前,优雅地伸出了右手,“女士,不!我的女王!可以吗?” 洛伊女士犹豫了片刻,期间并没有给阿洛伊投去任何一种目光,最后抬起了右臂。 “能吻到您是我的荣幸!”罗素的眉眼间透露出真诚的美意,洛伊女士也并没表现出反感,这看得阿洛伊咬牙切齿。而接下来他更是出人意料地把口唇贴上了洛伊女士的耳根,轻言了两句。 “洛伊女士!”阿洛伊一反常态,愤怒地喘息着叫道。可他的这个心上人根本无动于衷。 “虽然我只是听说过你……不过……还是说说你的来意吧。”洛伊女士一撇头,在皱着眉看了看罗素的双眼后边说边向落地窗踱去。 “我的女王,”罗素闪耀着含情脉脉的双眼道,“您可知道,我是看着您从那冰天雪地中的洞穴里出来的!” “是吗?”阿洛伊皮笑肉不笑地道。他不相信!那个地方,那种环境,他亲自……他……难道是亚德里恩告诉他的?毕竟那直升机是从他那里借的…… 罗素过转身,背着手道: “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的确很多,但我知道的事却也不少。当然,有一点必须要说明!阿洛伊先生,”他又快速来到阿洛伊身前,把消瘦的脸贴近,“你以为是谁,把消息传到你那儿的?” “你!……”阿洛伊感觉自己的口腔内部在抽搐,“那……你为什么还让我把她……” “你也知道,在科技特别是机械方面,我与我的天眼集团站在无人能及的巅峰,但在医药领域,你才是不折不扣的王者!” 阿洛伊明白了,他长出一口气,笑了笑道:“也不知道是你该谢谢我,还是我该谢谢你……” “无论如何……没有你修斯集团的药,我的女王,醒不来!”罗素说这话时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老板,要我动手吗?这家伙太讨人厌了!”飞索瞪着大眼骨直直盯着罗素,带刺的粗壮长尾舞得呼呼作响。可没等阿洛伊开口,罗素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前仰后合,旁若无人。 “你!!!”飞索长尾一扬,不等老板发话,刚要向罗素颈脖抽去,却猛然感觉到了胸口针刺般的疼痛,顿时面目扭曲,全身抽搐,“咚”地双膝跪地,两手不住地撕扯着自己的前胸,连外套都撕扯得稀烂。 “你对他做了什么!?”阿洛伊见状一把捉住了罗素的左腕,恶狠狠地吼道。毫无疑问,只能是他!!! 罗素直起腰,瞬间收起笑面,轻蔑倒: “一只丑不拉几的小火龙也如此猖狂,看来是缺管少教啊!难怪那个时候还在大口嚼肉痛饮,真是可笑至极!” “你是什么时候……!!!??你一直都在监视着我们!!??”阿洛伊恼羞成怒,曾经的自信与风度一扫而空。 “东方人说姜还是老的辣,谁说不是呢?”罗素甩开阿洛伊的手,来到落地窗旁,洛伊女士的身侧,对着她又说了两句耳语,接着仿佛自言自语地道:“斯蒂亚那老家伙可比你小心谨慎得多!他把他……” 呼!!!一把旋转椅呼啸着砸向颐指气使的罗素,虽在距离目标脸颊半寸处戛然而止,却也彰显出了攻击者达蒙先生的忠心。 “可惜了!你也算是个好员工……”罗素边说着,边轻抚洛伊女士的肩头,示意她放下转椅。而椅子刚一落地,高大壮硕的达蒙也应声向后直挺挺地倒向了地面,只“咚”地一声,就此殒命。 “你……”阿洛伊后退两步,面目铁青,一时说不出话来。巴顿则是两眼一黑,一屁股跌坐在另一张解剖台上。 “老板……老……我……你小心……我……动不了了……”飞索满面汗珠,脸色发紫,看样子痛苦不堪,却仍旧强扭颈脖对阿洛伊道。 “你先别动…… ” 哗!!! 落地窗突然白光暴起,紧接着,还没等阿洛伊等人放下遮光的小臂,整面光墙被一根移动的红线切割了下来,并匪夷所思地缓缓移开,靠上了内墙。 “请吧,我的女王!那棵梦幻神树正等着你给它浇灌新鲜血液呢!”罗素眨巴着眼,抬臂伸向洛伊女士。 “你要带走她……” “要不然呢?!”罗素扭头望着无声悬浮的银色盘状飞行物道,“阿洛伊先生,等你解决了那些虫子的问题,我自然会再来拜访的!” 铺着火红金边地毯的长廊从飞行器的银门内伸出,直抵“窗口”,阿洛伊见洛伊女士毫不犹豫,搭上罗素的小臂,步上廊桥,虽然心中愤怒翻腾却更本没有了阻止的勇气。 “再会,先生们,记得替我在那位粗鲁者的墓碑上献花!”罗素优雅地向窗内弯了弯腰,转身与洛伊女士一道走向舱门之内。 “你能动了吗飞索!?”阿洛伊道。他望着缓缓合上的飞行器银色舱门,心急如焚。 “对不起……老板,虽然没什么痛苦了……但……还是动不了,而且……” “而且什么?!” “那东西太快了……我……我肯定追不上……” 呼……阿洛伊长出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倒退几步靠到了大气不敢出的巴顿身旁。 远方,远空,“银盘”之中,罗素与洛伊女士面对面坐在了金属圆桌前。 “请问,”罗素边往洛伊女士胸前的青花扩口杯中倒茶边问,“您给了阿洛伊先生什么法宝吗? “没。” “那就奇怪了----” “怎么?” “本想给他本人一个警告,我可是明明也在他体内按上了的……” 第3章 轻而易举 红日之光初起,将海天一线镀上薄薄银白。万里无风,如同暴雨前的沉闷挤压已久。就连鱼虾也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异样,无一跃出海面,甚至不断超负荷地深潜,躲藏得毫无踪迹可寻。陆离心意已决,两脚踩水,半身浮上水面,祭出绞头蕨成盾,再分,化五盾,交错如电,于自己周身一次次接住千手重拳。而他的双手则是没入海中,开始搜索海底方圆十里的可用之材。 轰! 嘭!“” 咚! 声声沙水巨柱的暴击之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漫天沙水飞溅,落下滂沱,使得百丈之内的海面尽是灰色。 有! 深海之底,缕缕灵力自藻类植物的根茎叶被丝丝拔出,如游魂般向陆离两掌飘去。不过片刻,随着万千灵力的充斥,海水的颜色渐渐从灰暗到淡青,再由碧到翠。 还不够! 陆离太阳穴青筋暴起,面色痛苦,他深知一旦失败,自己必然命丧此地。同时,他也感觉到了绞头蕨的灵力正在一次次重击中快速消散。 快啊!万一被它发现我在…… 不好!!!陆离突然感觉到了来自正下方的一丝异样! 就在来自上空的攻击停止后一瞬,所有的力量突然从下方迅猛袭来! “绞头蕨!!!” 为时已晚!!!精疲力竭的绞头厥已是来不及返身入海了。 咚!!!无数碧翠灵光被击碎,漫天飞舞。直径丈余的泥沙与水的混合体水犹如擎天巨柱一般自下而上,抵着陆离直冲天际,亦是震得他肝肠寸断。 “绞……”功亏一篑的陆离在即将失去意识的一瞬,感觉到了来自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的亲切。 咚!——嘭!—— 咚!——嘭!—— 泥与沙混着各种海底生物的大小躯体被一双浑浊海水之手臂巨力握紧成团,如砌房子般下压堆砌,重重封上陆离所在的深深海底。 小半个时辰之后,红日露出海天一线之时,战斗过的那片海仍未完全回归清澈湛蓝,好像波涛也来得比旁的海更加汹涌,不断拍击着那尊高出海面八丈有余的灰黑色沁血巨塔。 海面往下五十丈,细沙淤泥之上,十数只尖头尖尾的无眼游鱼在压力极强的海水中纵横交错,极速穿梭。它们从黑漆漆的远方叼来点点翡翠之光,钻入巨塔底部的泥沙之下,不过几秒又悉数破沙而出,再次奔向远方。如此往返,只为将细微灵力注入主人体内,使其能快快苏醒。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漆黑的海底突然出现一团淡淡的青光。而那青光也逐渐明亮,不多时便透过巨塔,将方圆十丈之内照得犹如一枚巨大的翡翠了。 “核艇……来!”陆离虽得绞头蕨哺以灵力,却无法将自己全身上下被震断了七八处的骨头复原,只得试试那东西是否还在。 “核艇……来!” 嗖——一道水柱从黑暗中刺来,竟然与它船舷上的灯光同时到达!一瞬间,绿光与白光交织在一处,其势直上海面。 “游鱼”在密密麻麻的大小气泡中聚拢,重化为木,再而变扁变宽如铲,插入泥沙,三下五除二便挖出一个长方通道,并将主人抬出,置于核艇一侧。 “开舱——”陆离的双目绽放淡淡寒光,驱使神木将自己的身躯缓缓放入艇内。 气蘑舱盖无声合上,舱内瞬间滴水不留。 “返航——”陆离轻握重回腰间的神木,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核艇调头摆正,尾部殷红突起,向南潜行而去。 陆离平躺着,甚至抬不起头望向窗外。不过就算是能行动自如,他也无心观赏深海奇景了。 那家伙太厉害了!不!对于我这类只能用灵力的人来说太厉害了,厉害到无法……不!厉害到不可能战胜!若是它重回双季,那个羽家的姑娘能对付得了吗?二木他们…… 陆离不愿去想了,他闭上眼,选择了相信。 除了喷出让二木的折筋断骨之痛渐渐缓和的雾气,核艇的前进速度快得惊人!很显然,它感知到了自己无法治疗艇中人的伤,于是驶得大大快过了来时,直到舱内响起了警告指令。 “减速!减速!后方有跟踪者!后方有跟踪者!” “它跟来了!!!”陆离猛地睁开双眼,脱口而出,心中又喜又惊,亦悔亦怒!同时,他又突然想起----这核艇既然能感应到千手,那为何刚才又不提前警告呢? 即将下行进入海沟的核艇急急减速,调头缓缓向海面驶去。 怎么办!?陆离握紧神木,强行撑起身子,怎奈力不从心,只能探头透过气蘑,望向舱外。 那是……!!!水母???!!! 就在陆离扭头下望的一瞬,一个形同水母的金色巨物从深海摇曳而上,转眼便抵达二十丈外的水中。 不规则的炫彩弧顶起起伏伏,朦胧变化,笼罩灿灿八角平台。台下悬挂数十条凤羽金带,轻舞生姿。陆离定睛又看,只见那平台之上立着一位单手揽着黑猫的白袍男子,俊美高傲非凡,正是那时在人鱼国会议上最后一位退下的怪人! 陆离奋力引颈,并令神木在后支撑,想要在核艇的缓慢移动中看清那人的一举一动。可惜,就在那男子伸出一臂,五指微张之时,核艇徒然加速,如离弦之箭般上冲,转瞬便让陆离置身于了海面之上。 白日破云上行,蔚蓝的海面波光粼粼,凉风习习,可陆离哪里又有一丝心境流连这美景? “下啊!潜下去!”陆离大吼! 他猜,不,他知道!那人一定是为跟踪自己而至的千手而来!为消灭它而来!而看他满脸不可一世的虚无表情,恐怕……他根本不把那在自己看来无法战胜的千手放在眼里! 陆离太想见上一见那人是如何与千手交战的了!他心急如焚,顶着碎骨之痛急呼——“下去!潜下去!”,而核艇却原地慢摇轻晃,悠然自得。 “下去!下去!!!开舱——!!!” 核艇仍旧无动于衷。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海面平静安详,毫无海下战斗波及的激荡之感,而陆离也就差令绞头蕨撞开气蘑舱盖了! 掐指纠结之时,眉头紧皱的陆离忽听一阵巨物上浮异响,扭头一望,一棵片叶不生的参天巨树哗地击破海面,徒然耸立在七八丈外。其激起四五丈高的巨浪大有泰山压顶之势,向自己迎面扑来! “结束了!!!???” 陆离脱口惊呼未平,核艇猛然低头下扎,片刻便抵海沟之中。陆离借着艇灯光亮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那白衣男子的踪迹。 “即将到达!即将到达!预计一分钟后进入一号舱门!预计一分钟……” 柔和的淡淡红光透过气蘑,映上陆离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庞。他紧握神木,心中疑惑忐忑。直到核艇轻轻挺稳,一张美艳绝伦的白皙脸孔,面带笑容,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回来了……”气蘑收起,那美月临手扶艇缘,泪水汪汪。 陆离虽无甚情爱经验,却也能看出那一眼爱怜,一眼忧。 第4章 南北通道 极其细微的气流轻抚绿叶微微作响,包括巫咸在内的十巫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各自端坐在花瓣上纹丝不动。巫一牙关打颤,田斓眉头紧锁,铁凝与木归影则是愁容满面,时不时地握拳摇头。大概在沉寂了片刻之后,还是巫咸挪了挪屁股,发声道:“你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那食亡案?” “不……巫咸大人……”木归影见其他人不语,含含糊糊地道,“食亡案只是……只是恰巧碰上……此次……” “请问巫咸大人,您可知道去往北极的路?”田斓高声问道。 “谁要去北极!?” 这话让众人感到了周遭草木的乱颤,显而易见,巫咸吃了一惊。 “那儿……危险?”巫一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地低声问道。 众人先撇头看了看巫一,再齐齐向巫咸望去。 谁知巫咸忽地转警惕为平静,淡淡道:“看来你们并不知道那里有什么……那么,你们去北极是为了什么呢?” 田斓此时已对这个老妖怪样的长长长者产生了莫名的亲切与信任,于是将人鱼国的国王遗嘱完完全全地道了出来。虽然的确鲁莽,但她的那种天真与纯净确实往往能比较准确地辨别人的好坏。 听完田斓的陈述,巫咸同样也没多想便直截了当道:“既然一个是初代转世,一个是现任巫一,我就告诉你们吧。就在这灵山背后的海面往下八十丈,目北那时在建造灵山的同时,还亲自驱赶她的小宝贝们打造了两条通道,一条通往北极,另一条,通往南极。当然,通道内都是海水,且越往后越冰寒刺骨,加上距离之长……若是不借助些工具,恐怕无法到达……” “那工具……” 巫咸“望了望”铁凝,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木归影,“咚”地一声,从花瓣上跳下,来到二人跟前,伸出背后长须分别卷起他们各自一臂,轻声道:“看样子你们对巫族忠心得很啊?!” 木铁二人对望一眼,朝着巫咸点了点头。 “你们若是不会……”巫咸摇了摇没有颈脖的头道,“若是两位小伙子愿意,老身可助你们与那最强的直腔鹦鹉螺合体……” “直腔鹦鹉螺!!!”田斓眼前浮现起卷轴中那些巨物破地而下的画面。没错,直腔就是目北一族豢养的,无论是身形还是力量都远远大于鹦鹉螺的巨兽。当然,也就是它,“成就”了陆大哥…… “愿意!!!”铁凝与木归影异口同声应道。 巫一不做声,她的脑中目前容不下这些事。而这一点巫咸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巫一女娃!”巫咸道。 巫一只轻“嗯”了一声便垂下了头去。 “你这个新任的巫族之长该决定是去北极,还是回北金宫了!” “我……”巫一唇口刚一微张,突然就像一支泄了气的皮筏子,怒气,怨气,所有的精气神瞬间散去,两肩一塌,双腿一软,整个人瘫跌在地。田斓自然快快蹲下身去,一把搂上巫一肩头,不住轻揉,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同时,她与铁木二人,以及巫咸,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这还是个比自己都小的孩子,已是不适合去往任何一个地方了。 “田斓……你是叫田斓吧……” “是!” “看来我还没有老糊涂……”巫咸借着绿植‘叹’了口气道,“你,还有这两个小伙子,跟我来吧。至于这新任的巫一……”巫咸又侧过头去道,“巫真,巫盼!” “在!” “把这位巫一带上灵山顶,输以正气灵力,若她有意,带她到两极通道。若她要离开,无需挽留,送她渡海去吧!” “是!” “不行吧!?”田斓猛地将巫一肩头搂紧,瞪大了两眼。 巫咸见状却慢条斯理道:“本巫见她可不似外表这般年纪,成长还需时日。但从她眼中又能看出超乎寻常的聪慧与坚毅,待她重新振作,该会想到其母,也就自然会想要回到北金宫,坐稳属于她的位置了。” 田斓侧目,爱怜地望着巫一紧皱的眉头下一对呆滞的双眼,似曾相识。铁凝与木归影则是出于对巫咸的老与神力,缓缓地放下了为其提起的心。 说走就走,巫咸长须一摇,如发飞舞,四壁与天面的草叶纷纷飞散开去,露出了西面郁郁葱葱的灵山与东面风平浪静的蔚蓝海面。 “记住,太远的不说,方圆三百里之内有何异样定要第一时间向我报来!” “是!!!”其余七巫共声领命后四散,眨眼便没了影子。而那巫真与巫盼长袍一掀,两手只比划了几下,便见一面晶莹似翡翠的一人大绿叶从远处飞来,缓缓停在了巫一身侧。 “请吧……”巫真巫盼凭空腾起,分别落上巫一两肩,也不知怎么地便将她“夹”上了绿叶。而这个时候的巫一仍旧四肢瘫软,神情恍惚。 望着绿叶朝那灵山之顶飞去,田斓自然是不舍,只是自己无能为力,更找不出任何理由将她留下。 “他们往上,我们就要往下喽……”巫咸挥舞着背后长须,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那家伙还听不听本巫的使唤……!走吧……” 说罢,巫咸身下的花瓣脱落,载着这个糯米团子般的菌王向灵山以北飘去。自然,田斓三人御风紧随其后。 绕过巍峨耸立的灵山,一晃眼,山后那与山前大相径庭的景象惊呆了田斓,看傻了铁凝,震撼了木归影。只见这灵山的山体其实只有一半是郁郁葱葱之草木山泉,另一半则是满布密密麻麻,鳞次栉比,又大小不一的黑色圆环,从山巅如黑水瀑布般倾泻而下,连绵至距离海面不远的紫色苔藓地面。山黑,水蓝,对比鲜明,加上淡淡水雾缥缈,让人仿佛身临梦境。 “这便是我菌人族万千长老的居所!”巫咸减速,头也不回地笑道。这个时候,在其身后的三人才看到了那从其后颈伸出的九条乳白长须各自以不同的频率震动着,想来这震动便是这灵山首巫的口舌了! “你们……都能看到吧?” “看到了!”田斓在三人之中眼力最为逊色,可她也能清晰地看到,无论直径一尺还是三寸,每一个黑环中都蠕动着五六个,七八个形态各异,身着各色长袍的小小身影,如同交头接耳或谈笑风生一般,缓缓地,若有若无地移动着。 “若是没有它们……” “四面八方乃至万里之外的信息都无法传进您老的耳朵里!?” “不错不错,”巫咸回头望了望木归影,又叹了口气道,“但那几个家伙安逸惯了,把它们也带坏了……” 唰!!!巫咸的九根长须突然绷直,猛地一颤,一种尖锐得让灵力强大的铁木二人都产生刺痛耳鸣的声音响彻巨大的穹顶空间。 嘭!!! 近海海面炸裂开来,一个又黑又透的肠状巨物破水而出,蜿蜒半空。 “怪物!!!”三人毛骨悚然,脱口叫道。 只见那巨物在收缩飘忽间无齿圆口大开,向那黑环群喷出了一场倾盆大雨。 顿时,落差数十丈的山之斜面上“哇啦哇啦”地叫骂声此起彼伏,倒是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 第5章 驱虫人 璃瑶连打两个寒战,心道这淡眉大眼的水灵女娃不但在靠近自己时无声无息,就连此刻与自己四目相对,自己也看不出她有丝毫生气,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而她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还道出了那句“他们还挺厉害的嘛”…… “你认识我?”璃瑶俯身冷冷地道,同时判断这女娃至少不会是来自敌方阵营。 女娃“嗯”了一声,乌溜溜的大眼球咕噜噜地转,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璃瑶,“长公主殿下真是漂亮呀……都快赶上我家大姐姐了咧!只是这身奇奇怪怪的衣裳……” 这话说得倒是一下子便让璃瑶放松了不少。 “是吗?”璃瑶一边注视着战场一边莞尔问道,“不知你家的大姐姐是……” “呼……” 璃瑶话未说完,那女娃竟然以比闪电还快上几分的速度从腰间罐子里抓出一撮黑色粉末,小嘴一翘便往璃瑶身上一吹。 “你这是……”璃瑶大惊失色,刚要向后闪躲,却觉无数蚂蚁突然满布上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实际上女娃的前半段动作她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只是没想到她会将那粉末往自己吹来!正当她本能地将欲挥手反击之时,却听女娃道了句——“姐姐莫动,它们伤不了你分毫!” “你这到底是……???”璃瑶赶忙打住,皱眉问道! “殿下莫慌咧!这些粉末招来的隐翅虫能掩去你的气息与灵力咧!” 璃瑶恍然大悟,难怪她的靠近自己没有丝毫察觉!不对!璃瑶又突然生疑!因为她嗅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你家大姐是谁?!”璃瑶不禁问道。 “殿下认得的呀!不就是皇上身边的侧妃……” “是她!!!”璃瑶猛地扭头望着这秀美的小姑娘,心中一紧,确实与那骆氏妃子有三四分相似! “这么说这虫墙是你大姐将皇城内所有虫子招来所造!?还有,你说你是驱虫人,那你带来的虫子到哪儿去了!?”璃瑶实在想不到,虽然也觉得那常常以纱遮面的侧妃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没有任何人,就连皇兄也从未跟自己提起她来自彩云之南。 “是咧!”蠢蠢眉飞色舞道,“我大姐可是比我厉害多了!也是她让粥虫奔走万里相告这皇城危机的,这不,爹爹便遣我与二姐出门相助了咧。只是我那二姐刚与我同行了区区数十里便改了道,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咧!”蠢蠢又长叹一口道,“只是可怜了我的那些好伙伴啊……它们已经到了宫内。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被我大姐制成嗜肉蛊了……走吧……” “去哪!?” “当然是进宫去了……殿下……”蠢蠢一把挽起璃瑶的胳膊,正要踩着废墟绕过藏兵阵营,却被璃瑶扯住。 “等等!我问你,你可知道这长留宫上空的结界是谁布下?我见那老叛徒也是厉害得紧,却怎么也破不了顶!” “我大姐交代了,让我到了以后从地下入宫,因为那空中的结界是一个超级厉害的僧人留下的钵盂所释放,更本无法进入!” 原来如此,这结界定是鸣蝉寺那位所造!璃瑶心中既惊亦忧,想不到这些事情皇兄竟然对自己都守口如瓶。 “走吧,地道早已挖好了咧!”蠢蠢拉起了璃瑶的手。 好冷的手!璃瑶突然对这个女娃娃感到了亲切,又同时心生怜意。她面庞及裸露出来的肌肤上的那种白类似缺吃少穿的惨白,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却似乎已饱经风霜。 “你……怎么知道我是长公主的呢?你既然如此轻松就能进去怎么还在这儿呢?还有,那笼罩在皇城上的灵力禁入结界你是怎么突破的?我可是冒着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的风险才侥幸进来的!”璃瑶边走边用柔软的语气一股脑地发问,却没想到这女娃也是气也不喘就一一回答了上来。 “我那三只先遣影儿虫目睹了你们在承恩寺的交手,殿下您可是自报了家门的咧!我刚到没多久,自然要先了解了解敌我双方的实力了。我不知道什么灵力禁入的结界!我不会像你们那样飞在空中,是乘着虫群而来的!若是有灵力就无法进入,我想也许是虫子们把我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没有让一丝灵力溢出体外吧!” “你看不出有结界?真的只是偶然轻而易举就进入了?”璃瑶不敢相信,同时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肩头,想感觉看看是不是有她说的那种虫子覆盖在身上。 “是的咧!也正是那影儿虫告诉我了长公主您是怎么进来的咧!蠢蠢可是佩服得紧咧!” “看来你那虫子真是能说会道,无所不晓!” “是的咧!” 虫与光混合而成的彩雨倒下不停,璃瑶望着田穆第四次挥刃,五光十色间几乎将整面虫墙给从上到下斩断开来,裂口的宽度达到了十丈。可诧异的是虫子似乎并没减少,使得那墙就如同一扇门,怎么打开,仍旧怎样关上。同时,那双可怕的眼睛却再也没有望向自己。璃瑶放下心来道:“这么说,你大概猜出了那时的战斗结果,于是特意在这儿等我的咯?” “是的咧!它们能将它们经过的地方发生的形与声完完全全地再现,我既然知道了那个巨人站在殿下这边,我就非常确定殿下您能全身而退的咧!”蠢蠢笑着晃了晃头,“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咧!这事我已经遣影儿虫报回彩云之南了!” “你,说的是……” “这一次是我第二次离开虫谷,也是第二次来到皇城。大概三年以前我曾参加了承恩寺的祭祀典礼,那个时候我大姐对还是一个小娃娃的我说了一句话——‘那金棺下可是关了个了不得的东西咧!’,而先前根据那种白晃晃的冷雾……”蠢蠢停了下来,露出诡异一笑。 “那是……”璃瑶全身发冷。 “我猜就是我在那本禁书里……” 叮铃铃铃铃!!! 田穆左手突现五光十色转经轮,其声锐如魔针灌耳,璃瑶蠢蠢为之一颤…… 第6章 飞船 这片海域辽阔,海面呈现深蓝,藏蓝,甚至乌蓝。层层叠叠的蓝色海浪来来回回地跃起,坠落,永不停歇,形成了让人望而生畏的诡异之境。 人们在这里埋葬秘密,也在这里被埋葬的秘密埋葬。 根据那些生还者的描述的:这里的海面脾气暴躁,这里的天空如同海面,也是极少露出友善的一面。尚若天海呈现出万里无云的晴朗与湛蓝轻摇的安宁,那么大都只有可能是一种伪装,一个陷阱罢了。 也就是在约摸三十年前的一个黄昏,就在这片海域的中心,一场海难过去后仅仅十多分钟,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孩子。没错,一个身着干干爽爽纯白绒面长袍,不过五六岁的人类幼崽。他的头发稀疏,呈由褐到金的渐变色;面色苍白,深陷的黑紫眼眶绝非这个年龄该有;他的眼眶之下又布满因憋气挣扎而破裂的细细血点,看起来如同一个新进的幽灵一般。 至于“盛”着他那副看上去轻飘飘的肉体的,是一片有着鱼鳞纹理,光可鉴人的银面方板。 孩童不哭不闹,先是侧卧,再而俯卧,不断地伸手轻拍海面。按理这般大小的孩儿早已懂得了恐惧,但他却视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海难如儿戏,就好像无父无母,生来便是在这海上,这银板上长大的一般。 时间过去,天色灰蒙,男孩乐此不疲。就当太阳完完全全地没入海天一线之时,一柱直径丈余的白色光柱由水下直击而上,直达远空。同时,这光柱亦是将孩童笼罩其中。 孩童起身,两眼一瞪,举臂挥舞。欢呼雀跃间,那光猛然收回,连同孩儿一道,堕入了深海。 “你就是那个孩子吧?你告诉我这个又有什么用意呢?”洛伊女士双手置于桌面,并用食指不断地轻轻点击一粒溅出的茶末。 “尊敬的女士,我的女王,难道您没有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吗?” 洛伊女士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 “我可是没有一点儿印象,我甚至都从来没有见过大海。” 罗素双手一撑,快速起身, “不不不,女士!您见过,您在海中生活过!依照我的判断,您甚至就出生在大海!” “是吗?”洛伊女士缓缓拿起茶杯,再而注视着罗素的双眼,满脸尽是不在乎的表情,“这,还挺好喝的……只是,你答应我的呢?” “您……答应您的我不会食言,只是现在,请听我来说一说我的过去吧。” 洛伊女士只道了一个“说”字便合上了眼。 罗素重新端端坐下,握起茶杯,并不望向洛伊女士,只是看着杯中微晃着的淡青液体,继续说道:“光柱把我带到了海底,那片海域最深的海底,一个全金属空间里。那里时刻明亮如白昼,处处都是悬浮的文字与彩色图案。我在那里认识了两个比我先到的人,一个狂妄自大,阴险邪恶,虽然我也或多或少受到了他的影响;一个善良博爱,却又有那么些自以为是。之后,他们也先于我离开了海底。当然,在渡过了童年,少年,青年之后,我也耐不住寂寞,借助自己亲手打造的机械从那里直上海面,甚至一飞冲天。而正是在重见天日的那一瞬间,我才真正意义上的体会到了科技的力量!我后悔,我后悔自己退出得太早,只学到了皮毛……只是,我回不去了……” “水里……难找……” “不,那里不是一个位置,那,是一艘来自我们这个世界,这个星球之外的飞船!而当我进入飞船后睁开双眼,眼前……就是您的模样……” 在罗素讲出这句话的时候洛伊女士感觉到了他的某种犹豫,于是张开了双眼,眉头微微一皱,轻吟了一句“飞船……我的模样……” “对!您是有印象的是吗?!”罗素突然兴奋了起来,继续道,“它能在刹那间移动,它能用某种极其先进的技术掩饰自己的存在,它的位置捉摸不定!是的,捉摸不定,就算是今时今日的我,我的集团,也只是能够确定它仍旧在那片辽阔的海域,而无法真正意义上的将它锁定,从而靠近它,再次进入它!”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里有我---的模样?”洛伊女士目光呆滞,整个人呈现僵硬的身姿。 “我,不想骗您----”罗素起身,来到女士身侧,拿起她光洁的手,“虽然当时您身着白袍,我还是看到了---您的白袍下面,并没有腿---” 洛伊女士低头望了望穿着由阿洛伊为自己定制的柔软白靴的脚,又动了动指头,道:“腿呢?” “忘了跟您说了,我看到的只是您的画像,一整个长达三十余米的金属弧面上挂着的都是您的画像。从孩子,到成年,每一幅画像上的您都手握权杖,身着白袍,站在冰天雪地中的一棵枯树前,而白袍下的,是乳白蛇尾-----” “是吗?!” “是!这些画像陪伴了我在海底的整个时光!” “那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本就是蛇族。”洛伊女士装作毫不在乎,实际上心中惊诧已被罗素看出,“只不过你就凭这些画就认定我出生在海里,在海底长大,恐怕----” “不,女士!“在那飞船里我还看到了一些别的影像,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关于这个世界这个星球上的不为人知的景象。比如荒原,沙漠,山脉,巨岩,大海,江河,等等等等-----”罗素微微一笑,两眼一闪,“您,可知道北极?” “阿洛伊说过,他就是在北极的极寒之地救出了我。” “话是没错----只是,恐怕他也不知道那北极并非浑然天成吧!?” 第7章 静静的镇子 日上三竿,滩涂上空无一人。停靠在深水区的大船,浅水区的小舟,在刺眼的阳光下少有地轻摇轻晃,慵懒非常。三镇,乃至沿海百里千里的海民,或者说全世界真正的海民,他们一辈子都难得熟睡到这个时段。但今天,几乎所有的双季人都沉沉地贴枕不醒。在经历了奔牛的倾覆,精锐重创;远航队全军覆没,青壮年几乎被“一网打尽”;以及此次的引归之难后,双季之民急需一场喜事,来扭转这空前的霉运。于是几乎所有双季人,包括三次灾难中都有至亲伤亡的人,在葬礼之后,重建之中,在或亲眼目睹,或道听途说了陆家二小子从海外带回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人儿后纷纷自发找上门去,提议,更有甚者要求陆二木与海外女娃娃的婚礼立即举行。陆冬生与朗秋自然是求之不得,特别是朗秋,登门催婚的人都能看得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下是被她自己压抑住的狂喜。登门之人还毫无例外地看到了红着脸的陆二木,以及风情万种,含情脉脉,却又大方奔放,总是挽着陆二木臂膀的凯瑟琳。于是“艳福不浅”四个字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成为了陆二木的代名词,而这个词在老一辈的双季人看来同样也属于二木他亲爹。说到老一辈,包括对小儿子文益心悄无声息地失踪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文一在内的四位皱皮子太爷悉数来到了婚礼现场,并被安排在了贵客席。虽然离开不死圣地后的三位太爷老得迅猛,但还不至于立马西去。特别是再次与文一重逢更是延缓了他们的归期。同时,他们无疑是极度幸运的,赶上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好事。 这场被载入双季史册的婚礼空前盛大,就在陆离离开镇子的第三个夜。先前,蓝青石陪同聂云垂赶往扶光城,虹稚将军与他六个幸存的藏兵也随之而去,没能参加。白钟也独自进入引归石窟,以他们那个时代的方式为房音招魂。虽然他在石窟内找到了那铸魂鼎,但意料之外的变故却没能让他从前辈那里得到此鼎的使用方法,否则也许房音还会有那么一线生机。 蓝家大宅空无一人,从神木镇去往双季参加婚礼的自然也只是为数不多的陆家家长的好友,以及二木的小时玩伴了。同时,已然成为羽家堡领头人了的羽梦舟备上了一份厚礼,在爹爹和大哥的陪同下亦是来到了陆家简陋却整洁的院子。羽梦舟一来想看看好久不见的心上人,二来,或者说最重要的,却是要好好瞧一瞧让陆二木神魂颠倒的那个她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 大路小路人满为患,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锣鼓震天,欢呼雷动。陆二木身着蓝青石离开前赠予的藏蓝长衫与六合帽,凯瑟琳则“身裹”朗秋与几个姨娘连夜赶制的大红绣花袍出现在人声鼎沸的院子里。总之,除了红盖头与掀起盖头的长桨,婚礼的一切都是那么混乱。 “罢了罢了……” 相隔两丈开外,在透过人群望到了万般美艳的凯瑟琳,望到了更加健硕,又平添了几分男人雄姿的陆二木,也望到了前者的双手将后者的臂膀紧锁后,羽梦舟就是这么无可奈何地轻叹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青色裙摆,冷冰冰地向爹爹和大哥丢下了一句“替我把礼送到。”,便愤然转身,头也不回,独自回羽家堡去了。可想而知,羽梦舟虽是不甘,却也算是认了输。只是她不知道,不仅仅是陆二木看到了她,想起了那夜的肉身紧贴,同时不知所措地撇过了头去,凯瑟琳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她偷瞄自己如意郎君的目光,以及那一刻陆二木“砰砰”乱跳的心。 羽梦舟就这么离开了,且越走越快。在疾风般的返回途中,她没有任何面目表情,心中也只重复着一句话——这辈子我绝对不再踏进双季半步! 朗秋一夜未合眼,天没亮便走出了酒味仍未完全消散的院子,一路来到了引归半山腰,久久驻足。此刻,静静白昼之下,她眼中一面是三十里密林中点点的惨白,一面是镇子弓形大路两侧以及院落小巷间的片片殷红。红对白,似乎是活着的人们在安抚逝去的亲友——我们会继续好好地活下去。而昨日的婚礼之前,在陆镇长主持的全镇大会上,朗秋提出了废除男葬海习俗的提议,得到了整个双季的赞同——既然大海无情,不怜子民,还不如将生前就时常漂泊海上,与家人聚少离多的男子葬入大地,与挚爱相守。 当巷子中接二连三地响起锅碗瓢盆的碰撞之声时,朗秋知道,镇子要醒来了。她这才转身继续向上,片刻便来到了曾与神女夜谈,曾无数次眺望自家院子的巅峰平台。朗秋没有停留,径直来到了石窟门前。 “白前辈,您是在里边吗?”她平静地问道。 草木莎莎,无人应答。 在一连问了几声后,朗秋终于把手掌印上了伪装成乱石壁的洞门。 门开,幽幽白光溢出。朗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左臂,云之封印果然早已不见了踪影。她早就看出这与云同化的男子对神女有情,想来那羽堡主的话不假,而这云也定是那时感应到了神女的险境而破印而出,赶去相助了。 只可惜…… 朗秋长长地出了口气,大步走入光中。 第8章 天地驿站 “不知巫咸大人驾到,失礼!失礼了啊!!!” 未等水雾散去,一个枯木挤压般的苍老浑厚之声在黑环群中响起,整面山体顿时从沸腾到冰冻,静得针落可闻。而那黑色肠衣状巨物也长身一扭,“嘭”地一声撞入海中,消失不见。 巫咸长尾一摇,厉声道:“今日有要事,也不惩罚你们了,南七北九可在?!” “小的在!” 一左一右,两粒淡蓝影子拔地而起,飞速上行至巫咸身前。田斓三人看得清楚,那是两个指头大小的波纹蓝袍小“怪物”。他们一个蘑菇头,无口无鼻,转着乌溜溜的紫眼躬身向前;一个扁扁的,皱巴巴的虾尾头不住地微微颤抖,除了一对分叉枯枝插在该长着双耳的脑侧啥也不见。 “我问你们,那两个大家伙可还在原处?可还好生生地活着?” “在咧在咧!——活着活着!” 被唤做南七与北九的两个菌人点头哈腰道。在田斓看来,他们就如同表演杂技的小丑,说不出的滑稽。 “那还差不多,不过……”巫咸好似想起了什么又道,“你们上一次见到那两个大家伙又是什么时候呢?” “这……这……”两个菌人长老支支吾吾,半晌答不上来,就连田斓三人都看出他们定是没按这巫咸的规矩办事。 “好啊——好啊!”巫咸皮笑肉不笑地舞动脑后触手,“看来是该杀一儆百了,不,杀二儆百!”话音未落,黑色怪物再次破水而出,看似臃肿的躯体一摇一摆,瞬间便至近空,说不出的可怖。 “大人饶——” 兹—— 两道细如发丝的黑刺从那巨物“口”中射出,应声击中南七北九。 呜……在数不清的菌人长老的嘘声中,田斓三人看到了两粒枯碳飘落环间。 “他们……死了!?”田斓喃喃细语道。 “死得透透的。”巫咸不屑一顾。 “他们多少岁了?”木归影不禁追问。 巫咸一扭头,数条长须直指无数黑环道:“他们哪个不是百十万岁,那又如何?” 田斓三人心中不约而同道,如此之老的生命就这么轻描淡写说没就没了,着实让人唏嘘。 “你们两个出来!”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巫咸所指为何,两个绿豆大的小人已从田斓两耳跳到了巫咸跟前。正是先前在海底“水晶宫”里“检验”田斓的两个菌人。三人定睛一看,才发现他们俩倒是口鼻眼耳应有尽有,双臂双腿无一残缺。 “巫咸大人!”两个菌人头也不抬,一胖一瘦,一左一右匍匐在巫咸长袍裙边之上。 “他们的位置就由你们顶上,如何呀?” 二菌人既不犹豫,也不对眼,异口同声地接下了新职。 “闭水鳗!”巫咸长须急颤,三人才知那悬停空中,不蠕动而悬浮的怪物原来是条深海鳗鱼,难怪周身满布褶皱,没有一块鳞片。 黑色巨物自半空蜿蜒而下,来到众人前半丈,朝着巫咸张开巨口,口中一环环锋牙利齿闪耀,一眼望不到尽头。 泥腥扑鼻,在山坡上无数菌人长老的恭送声中,巫咸道了句“跟上!”,便飘入了那黑暗里。田斓撇头望了望如自己般满面惊疑的同伴,紧跟着进入了巨口之中。 嘭!等田斓三人以及那两位新晋菌人回过神来,闭水鳗已然破水,向深海游去。 漆黑间,田斓刚要开口,整个空间却被猛然点亮。众人花着眼,恍惚间见鳗鱼腔内绽放红光,把环壁燃得通透,也照亮了其体外三丈有余的海。 见怪不怪,田斓只轻声道 “怎么不见大小鱼虾?”,铁凝已是应道:“有那蛞蝓巨兽自然不会有啥活物了!” 鳗鱼极速下行,未等三人再有言语,一个海底面上凸起的银色半球便映入众人眼帘。而不自觉的屏息之间再看,在淡淡银芒覆盖下,那球顶上俨然有个直径丈余,散着幽幽蓝紫光的气蘑盖子。 “各位,闭水鳗切开天地驿站之顶的时间只有一刹,做好准备,随我进入!” 不等三人提问,空间之内红光爆闪,闭水鳗闪电加速,如离弦之箭,直刺气蘑! 呼!!!巨颤之间,顶破,三人随巫咸顺利进入后不禁回头一瞧,这驿站顶自然也是瞬间愈合如初,而那闭水鳗则是缓缓收敛红光,蜿蜒着身躯,渐行渐远了。 “好大的球!!!”三人转过头来,见到了仿佛晶莹剔透,又满布不规则斑斓之色的内壁。而放眼环视,壁上又有粗细不同,高低起伏的脉络连绵,说不出的好看,道不尽的奇妙,三人又发出无声感叹。其实这直径百丈的球样空间本身也不算太大,但放到这海底着实可称得上大到了匪夷所思。在经过一番扫视之后,三人的目光最后不约而同地停留在了黑漆漆的球底。那处不同于他处,似有灵力不同凡响的巨物隐藏其中。 “各位,”巫咸悬停在明亮里带着缥缈奇色的半空中长须飞舞,如同异界之神,“顾名思义,当年目北建这天地驿站便是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直达巫族在世间的各个分部,请看——”巫咸单出一根长须,挨个向分布在球体上的九个若隐若现的巨大圆圈指去,其中便包括了球底的那个黑乎乎的圆, “巫族存于世上的共有九大分支,而要从此处去往九地,最原始的方法便是借助远古已被目北打通了的九条肠道,以及她豢养的直腔鹦鹉螺。只是……” “只是那直腔鹦鹉螺只有两头,如有十万火急之事就无法同时向九处进发!?”木归影感觉到了那圆底黑暗中的极强灵力为两物所有。田斓则心中不禁猜想,除去南北两极,剩余那七地中会不会有她的双季镇呢?她不过是个小镇姑娘,几乎从未离开过镇子,就算见识过海洋的广阔无垠,却又哪里知道世界之大呢?铁凝与木归影亦是无法想象这浩大至极,几乎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浩大工程。 “说得不错,远古的直腔仅剩其二,虽然它们的繁殖能力超强,但其后诞出的新螺在成年之后与远古时期的无论在体型与灵力上都想差太远。别说达到九地,就是行到万千分之一恐怕就要支离破碎了----” “巫咸大人……”铁凝道,“小儿能感应到那黑暗中的巨大灵力,不知与其合体是否会被反噬?……” “我们不就是为这而来的吗?”巫咸边笑边行,“走,下去认识认识它们!对了……”巫咸又扭过头道,“那里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咧!” 第9章 灵物重逢 陆离眼中的那美月临一身纯白天朝素衣,长褂几乎遮上了彩鳞鱼尾,配上火红长发,更是分外美艳妖娆。而陆离更是诧异,月临这一身衣装像极了他天朝服饰!他哪又能想到,自己在那核艇中的一举一动亦是尽收月临眼中! 新任国主并未借他人之手,亲自小心翼翼地将陆离扶下了核艇。这过程短暂而简单,却让陆离真正感到了浓浓爱意。他的手心不断溢出不知所措的热汗,头皮亦是随着自己的臂膀与其身躯的挤压而阵阵发麻。要不是这超出遭遇千手时的紧张,他早已唤起那绞头蕨为其代劳了。 “不要动!”那美月临轻声叫道,“你只踏上这银板便能随我前行了。” 陆离低头看了看脚下二尺见方的悬浮板子,又瞥见月临鱼尾下的那块,便轻轻地踏了上去。顿时,随着暖风上行,板缘升起齐腰高的环形扶手,陆离自然而然地双手一扶,将伤体倚了上去。 月临并不多话,面带难以言表的微笑,领着陆离并没有按后者初次进入人鱼国后前往议事广场的路线前行。或者说,这一号核艇通道本就并不通向南来北往的一层大厅。 通道的尽头,公主按下了满布条纹的墙壁上的一小块凸起。地面上升,在一瞬的眩晕之后,陆离发现自己与月临已经站在了一片过膝白雾之中,而前方十数丈外,一座底宽顶尖,散着淡淡银光的蚁巢状宫殿群赫然入目,巍峨耸立。等不及陆离去细观宫墙上一块块凸起的比琉璃还绚丽多彩的透明椭圆状晶体,一个声音便飘进了耳中。 “国主殿下!” 陆离遥遥望去,连齐双手托着一个褐色木盒,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宫殿高高的拱门下。 二人来到其跟前,陆离也不知哪里来的灵机一动,突然向月临侧过脸去道:“我猜着木盒子里该是让我换上的衣装吧?!” 连齐与月临相视一笑,边将盒盖打开,边替国主答了去:“这盒中为一枚感应手环,就算进入了这月宫,没有它,也是寸步难行。” 陆离望着盒中绒布之上的方纹银色手环,刚苦笑着道出一句“在下无知,见笑了……”,便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儿将自己的手腕捉住,缓缓抬了起来。 “咔!”手环一开一合,已是被两颊绯红的那美月临戴上了陆离左腕。 “请进!” 只听连齐淡淡一句,也不见其动手,月宫三丈来高的银色大门开启无声。月临挽起陆离,齐身进入。 “好素!好……静……” 原以为眼前会出现琳琅满目奇珍异宝的陆离猛地感到了一阵恍惚,以及恍惚之后仿佛从未有过的内心的宁静。他放眼一扫,除了悬浮在正中半空的一层层间隔数丈的“面”,无阶无梯无廊,无桌无座无柜,只是空旷一片,满目灰白。再低头,脚下遍地是水,水清见底,深约一尺,一颗颗乳白色的栗大圆石遍布,其影随微波轻晃。 “真没想……” 陆离话未讲完,余光瞥见手环点亮的同时忽闻右侧传来水响。 随着月临一声清亮“软软!”,水声放大,一个圆不溜丢的东西在水中忽隐忽现,迎面而来。陆离汗毛竖起,要不是他并非常人,根本看不清那与墙壁混为一色的怪东西的模样。 “啪!”那怪东西掠水而行的速度极快,转眼便如一坨大浆糊似的贴裹上了月临的鱼尾,并且不断蠕动,让人看起来即恶心又有那么一点可爱。 月临笑颜如花,边躬腰轻抚那肉团子般的东西边仰头对陆离道:“这是我的海蛞蝓宝贝,别看它只有这般大小,听我父王说,它至少已是活了数万年咧!” “数万年!” 陆离常常深潜海底,对海蛞蝓这东西还是知道一二的。只是说它活了那么久,确实难以置信。而且他所见过的更是有两只顶着大眼的触须伸出体外,而它,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肉球而已! 月临似乎猜到了陆离所想,继续道:“它还没开眼咧!而且它每为人疗一次伤便会缩小一圈,为了让这月宫还能容得下它,只得让它时不时地替我疗伤了!” “你,经常受伤?”陆离的第一反应自然而然地想到定是老国主为了让女儿在危机时刻能够自保,让这连齐或是他人传授防身之术,那么时常受伤也就再正常不过了。却听国主噗嗤一声道:“别人可没机会伤我,但我,还不会自己伤自己吗?” 此话一出,陆离嘴角微微一抽,胸口也是一紧,瞟了连齐一眼,不知下一句该说什么。 “陆小伙不必多想,国主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只是在训练房中,国主的确会时常让着她师父,故意受些伤罢了。” 果然!陆离不再多想,也自觉腰背有所好转,便试着弯腰,伸出一手要去触那海蛞蝓。谁知还未等碰上,却听月临一句 “去吧!”,只觉眼前一闪,被那海蛞蝓“呼”地贴上了前胸! “这!!!” 瞬间惊疑之后,陆离周身感到了难以言表的舒服。而这舒服又猛地被心中惊异所覆盖——: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这绞头蕨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样?伤好了吗?”月临望着一脸茫然的陆离,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好了好了……都好了……谢谢,谢谢国主……”陆离回过神来连忙道谢,“只是……” “只是什么?” 陆离轻抚腰间绞头蕨道:“国主的海蛞蝓与我腰间的神木……” 月临不知所谓,连齐则淡然道:“你这神木该是目东一族的绞头蕨吧?不过据老夫所知,真正的绞头蕨早已失传于陆上,这不过是其中的一缕根须罢了……?” “实不相瞒----”,陆离边抚摸着腰间神木边望着重回月临鱼尾的海蛞蝓道,“这并非海底之底的分枝,而是我这次重回陆上所偶得的绞头蕨本体!” 连齐瞳孔猛然放大,转瞬即逝,扭头道:“国主,有了它,数百任国主都打不开的海沟底之牢终于可以开启了!” 第10章 转经轮内外 叮铃铃铃铃铃…… 无数转经轮随之响起,清脆鸣响如潮,瞬间将一切淹没,七色光晕似霞,充斥着天地间每一个缝隙! 轰!!! 璃瑶二人还没从“叮叮当当”声中回过神来,南方山崩地裂之响传来,顿时将转经轮之声掩去,同时震得整个地面仿佛向一侧倾斜了十度有余! 那是……不仅璃瑶二人,无数藏兵皆是惊得心头一紧,回头张望。只见一股土石洪流喷发如柱,直冲云端,正是那承恩寺所在! “那怪物出来了咧!!!” “什么怪物!?”璃瑶猛地扭头看着打了个踉跄的蠢蠢惊道。她估摸着就算是自己的黑凤与那沙漠凶狮联手也无法在二三十里外给此地带来如此强烈的震感! “你瞧那田穆根本不为所动咧,看来我原先猜错了,他久久不攻并不是为了费姐姐的虫,耗齐皇后的灵力,而是为了等那边出结果咧!” “快说!那怪物是不是千手!???” “千手?蠢蠢不知道什么千手,蠢蠢先问长公主,那个洞里是不是喷出了让人受不了的冷气?” “没错,冷得让人发抖!快说到底是什……下雪了!?” 璃瑶瞪大了双眼,昂头向上一望,却见被半遮着的白日之下,点点米粒大的絮状飞雪晶莹剔透五光十色,稀稀落落地飘舞下来。而被那巨震所惊的隐匿飞鸟无数则是漫天乱窜,如同失了心魂。 “决计错不了!”蠢蠢一边伸手去接这稀罕之物一边尖叫着,“就是那寒兽被放出来了!!!” “寒兽!!!” 噌噌噌噌噌噌……… 乌云汇聚只在转瞬,鹅毛大雪纷飞间,无数极速旋转的转经轮从藏军阵营中疾驰而出,向乌黑虫墙飞去! 同时,六牙白象前足如马蹄般高高抬起,随着既尖锐又厚重的嘶鸣响起,其背彩光暴闪,田穆的第九刀刹那挥出,如虹般直击虫墙! 嘭!气浪激荡,虫甲乱飞,击碎片片飞雪! 就在那刀气撞上虫墙之际,璃瑶二人只觉眼前一花,浑身如同被万千绳索缚住,就连话也讲不出来了。 待到转瞬之后,四目重开圆瞪,金碧辉煌的转经轮之门已镶嵌在虫墙之上,伫立于天地之间了! 虫墙再也无法合起,璃瑶蠢蠢朝那金光门内一望,除门脚下多了条看不到内里的三丈宽长沟向左右延伸,灰墙灰道灰琉璃依旧,竟是滴血未染! 璃瑶一看便知,不断冲入虫墙的队队藏兵定是葬身于此沟内。而十七丈后的大殿之下,身着金色甲胄的数百兵士层层林立,居中的凤冠红袍女子以黑纱遮面,拉弓引箭,看样子已是射出了一发! “齐皇后别来无恙啊!” 田穆之声如天雷滚滚,掩去无数转经轮脆鸣,直撞那殿门下的举弓者。 “无恙无恙!可你田大逆贼恐怕是要有恙了!” 此言一出,田穆两眼一皱,勃然大怒:“你不是那齐姓妖妇!”,随即反手一刀挥出,带起疾风呼啸,向那女子斩去。 璃瑶亦是大惊!那身姿,那如日中天的霸烈灵力不是齐皇后还能是谁?!可那声音……? 唰!!!金色箭头争锋射出,撕裂气浪,刺破刀劲,速如流星,直插田穆头面! 嗒! 璃瑶与蠢蠢口唇大开,惊得忘记了身在何处!就连那转经轮之门也仿佛骤然停止了轰鸣! 轻描淡写的一箭,最后虽被田穆单掌握住,可那金色箭头依然没入了他的黑木面具不只两毫! “好……好快的箭!!!!” 万物在静默了两个瞬间后才迎来了一句咬牙切齿的雷鸣。而璃瑶甚至能听到田穆上下排齿相扣的声响。心想这老逆贼定是想不到在齐皇后之外还有这么个厉害角色的存在!更何况听那女声----此人似乎年不过二十! “天箭!!!” 一声娇嫩长啸,万箭齐发之势忽现!璃瑶二人抬眼一瞧,无数金色光点已在半空调头,聚成璀璨一片 ,如同密不透风的黄金墙壁,压向藏兵阵营! 而还未等第一批箭矢落下,第二波已是离弓而上了! 这次璃瑶看得真切,那射箭的数百金甲兵士不但取箭,搭箭,拉弓,瞄准,射出只在瞬间完成,且一人一弓却横着射出了七箭! 轰!!!箭群砸下,腾起血沙冲天弥漫! 同时,第二击在高空极速汇聚成芒,直直朝田穆逆贼与他那奋蹄的六牙巨象刺去! 嘭!!! “可惜了!”璃瑶嘴角一抽,眼睁睁地看着这第二击被悬浮空中的赤膊老者弹出的一团银白灵力拦下,呼啸着改变了线路,陨落百丈之外,犹如小丘坠海!而回头再看,浓浓尘烟之中,大批倒下不动了的藏兵皆是血肉模糊,五脏可见,能动的则缺胳膊少腿,撕心裂肺地哀嚎着翻滚不已! “漂亮得紧咧!” 璃瑶刚刚生出恻隐之心,却听一声尖叫直贯耳中。她扭头一看,蠢蠢死白的脸颊里竟然透出了红来。同时,一晃间,璃瑶瞥见她向藏兵阵营挥出了一把黑雾! “你这是!!??” “我不走了,殿下!我要留下来,助那姐姐一臂之力!” 呼————大风忽吹!蠢蠢刚刚撒去的黑雾被原封不动地刮了回来,将二人裹住! “挺厉害的!”蠢蠢直直望向田穆身侧一位骑着牦牛的卷发半裸男子,同时手起手落,挥出一把白色烟雾。那白色颗粒一与黑雾接触便同化为盐粒大小的水滴,纷飞落下。而在此期间,那男子连头面都没有向她转来。 “白鹤!先把那两只小老鼠解决了!” 田穆不为死伤藏兵所动,一声怒吼,抬手指向暴露了的璃瑶二人。接着黑缰一扯,驱六牙白象向转经轮之门奔去! “不好!” 说话间,赤膊老者已枯瘦十指成爪,同那九个童男童女一道,凌驾于璃瑶二人半空。 大地随白象疾驰而动,白鹤扭曲气流,璃瑶蠢蠢猛地一坠,差点跪倒。而刚一正身,二人却难以自控,随那童男童女一道旋转了起来! “抓住我的手!” 咻—— 白鹤瞪眼向下一瞧,本被拿住了的两只老鼠哪还有一丝踪影。 第11章 科技与非科技 洛伊女士冷冷一笑,起身斜着眼道了句:“虽然我的确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被困在那地方的了,但那里是不是天然的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实不相瞒,”罗素无奈中又有那么几分尴尬地笑道,并且话锋一转,“长时间以来,我和我的集团都在研究一个课题,不计成本地研究,人这东西,怎样才能长生不死……” 罗伊女士扬了扬眉,但没开口。 “我在海底生活了大约二十年,直到回归我本属于的那个世界我才知道,人,是会死的!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甚至每时每刻,最让我困惑与无助的,是‘命运’一词!这个词……怎么说呢?就算是有我这般奇遇的人也会时不时地在被它偷袭后歇斯底里地嘶吼!因为对于我来说,命运,等同于死亡!或者说就是‘死亡’!虽然我在我的国度和整个西方世界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自己不惧怕死亡,对待死亡的态度不过落叶归根而已。但,这只是对外----” 罗素呼了口气,偷瞄了一眼洛伊女士,看到了依旧的冷漠,于是拿起扩口杯,抿了一口,继续道:“在被死亡追逐的某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在飞船中见识到的一种技术,一种看似能保存记忆,让人在死后依旧以其思想而活着的技术。可惜,欣喜若狂却只持续了犹如生命短暂一般的时间----最终我认为,这种不死只是假象——那个拥有死前思想的人,不可能还是自己!……也不怕您笑话,在我得到永生之前,我会不遗余力地追寻!我想要的是真正的永生,肉体与精神,与思想缺一不可的真正的永生!” 罗素来到洛伊女士跟前,在炙热与冰冷的四目相对间继续道,“ 您相信吗?相信吗?您能够想象吗?我曾登上过月亮!没错,就是那颗夜幕降临后才会挂在空中的星!而且,不止一次!而在第一次登上它的那一刻我相信,月亮上那些我看不到的信息中,一定隐藏着真正的永生!” “你的圈子绕得太大了吧?刚才还在说北极……”洛伊女士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了。 “请跟我来……”罗素伸出了礼貌的手。 洛伊女士会意,不大情愿地抬手搭了上去。 跟随罗素步入四壁光滑的灰色长廊通道,洛伊女士所到之处被环环白光点亮,却又看不出光源所在。飞行器她并不是没坐过,阿洛伊也曾不止一次地与她一同搭乘大小飞机。但她心中仍旧惊奇,想不到这东西竟然大到了步行半刻仍不见尽头的地步,使得原本的不耐烦渐渐变成了好奇。同时,原本以冰心为常态的人却渐渐紧张起来了。从不主动猜测他人的洛伊女士也开始对这个罗素到底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知道些什么,掌控着什么,开始不断地猜测。但这猜测却又毫无头绪,毕竟,她从苏醒到现在,认识这个陌生世界的时间太短了。 通道尽头,向右一拐,当罗素松开五指,用眼睛打开了一扇门,洛伊女士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舒适与恬静。 “这里……有什么……”一向冷静异常她几乎是颤抖着问道。 门自动关闭,罗素上前几步,举手轻轻一挥道:“请看,女士!” 话音未落,一个直径两米有余的透明玻璃柱子从银色顶面降下,缓缓落至二人眼前。玻璃后面,一面无柄双人大伞样的黑灰色物件静静斜躺沉睡,看上去是深不见底的古老与沧桑。 罗素观察到了洛伊女士面庞上泛起的微红,洛伊女士则是情不自禁,甚至血脉喷张,抬手便向前触去。 “这是……蛇鳞!!!” “是的!”这个时候罗素甚至从洛伊女士的茶色平光镜一侧看到了她瞳孔放大后溢出的黄光。 “这至少是万岁以上蛇鳞!”洛伊女士低沉惊叹着缓缓把脸贴近,直到鼻尖碰上玻璃罩才猛然厉声道,“打开它……” “等等……” “打开……” “我的女士!” 权杖在罗素的余光中隐隐流动异样光芒,他首次抬高声调,很快便制止了即将用自己的方式打开罩子的洛伊女士。 “这就是送给您的礼物!但在那之前,”罗素按上洛伊女士紧握权杖的手,顿了顿后加快语速道,“您是怎么看出这鳞片的岁数在万年以上的我不知道,还请您解释。但我可以告诉您,我集团的研究所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同时,这鳞,就是在北极极厚的冰层下发现的!” “你的意思是……” “就在发现这巨鳞外不过三十多米处-----我们还发现了一个直径超过两百米的冰洞。根据我集团最先进的技术回馈,那个洞,近乎无底!而之所以说近乎无底,女士,您首先应该相信,我与我的集团站在这个世界的科技顶端,我们探不到底,那么至少在科技范畴之内就是无底的了!接着,我和我的科技团队可谓是倾巢而出,在整个北极地域展开了长达三年之久的冰下搜寻。但,再也没有发现类似的冰冻,以及蛇鳞了!” 罗素的眼中闪烁着神秘的光,他拉起洛伊女士的手,“女士,根据仪器测量,那洞内的温度极寒,远超周边!于是我们有理由相信,整个北极-----至少有一半的成因来自于洞内----或者说是洞内的某一种东西!” “带我去!” “那神树……” “带我去!” “现在?” “现在!” “门德斯,” “是,先生!”声音来自罗素的耳中,音量大得可怕。 “跟你说过回话的时候温柔些!”罗素皱起了眉头,恶狠狠地训斥。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与同洛伊女士对话的他判若两人。 “是,先生……” “等等……” “怎么了先生?” “我还有些话要对这位女士说,十分钟后我们再出发。” “明白!” 回过头来,罗素继续道: “我差点忘了这些都是之前长生不死的铺垫……话还没说完咧,女士……” “最好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非常非常……” “说。” “我把一个人藏在了北极……” “我认识?” “当然不,但我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 “说。” “用您的那棵魔法树,使他说出我无法让他说出的一些信息。” “他是?” “怀特博士,一个曾经在西方世界炙手可热的……科学家。不知道女士您------” “我听阿洛伊说过他的那篇关于月亮成因的《浮石计划》。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掌握着长生不死的秘方?” “不----也许-----”罗素转了转眼球,背过身去,“其实相对于‘命运’,我更喜欢东方世界对此的说法……或者说我认为东方的说法更加贴切……他们省略了一半,直称为‘命’!当然,我接触东方文化不久,自然也不深。我甚至认为他们无比落后,守旧,更是固步自封。而直到发现了另一条线索,与这蛇鳞上残留的附着物有关,我才隐隐约约,时不时地浮现出一种想法——他们不屑科学,无视死亡,甚至视死如归,也许是因为只有他们,才正真了解死亡!” “那么那条线索是?蛇鳞上的附着物又是什么?” “黄沙!蛇鳞上有三粒本不该出现的黄沙!您大概也知道吧?《浮石计划》中的关键因素就是黄沙!而根据从斯蒂亚家族交换而来的情报,怀特博士在他的教授生涯开启后只收了一个学生作为助教!这个学生,是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人!而且,《浮石计划》正是在收了这个学生之后才提出的!可惜,这个叫做黎淼的女学生在博士被禁言后人间蒸发了……” “虽然这些听起来还有些混乱……”洛伊女士摇了摇头,“那篇报告研究的是月亮……好吧,这个忙我帮。” “谢谢!”罗素露出了笑容。 “还有,既然你能告诉我这些,我也给你说些我知道的,而且连阿洛伊都没告诉的事。” “洗耳恭听!” “你说的这个洞是什么造成的我也没有头绪,就算在洞边发现了这片蛇鳞我也不认为那是巨蛇的巢穴。但洞里的东西……据我所知有一种可能。” “是吗?” “我常对阿洛伊说一句话:‘有这么个传说,灵魂一旦脱离肉体,便会被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力量所控制,囚禁。至于最后去向哪里,传说中的原话是‘无所不在’。’” “对不起,女士。我好像刚才才听你说这话没对他说过……” “只说了一半……” 罗素竖起了耳朵。 “那种力量缥缈无形,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地冻天寒。” “不谋而合!”罗素听完这话猛地表现出了异常的兴奋。 “不谋而合?” “科学的力量到达不了的地方,我们就该寻找那些非科学的力量!” 洛伊哼了一声,“早该如此。” “门德斯!”这一回轮到罗素大呼小叫地了。 “先生!” “出海!目的地北极,全速前进!” “现在?可我们才刚到海底……” “海底?”洛伊女士歪了歪脑袋。 “是的,海底。” “我要出去看看。”洛伊女士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虽然您……但这里的水压很高,请换上……” “不需要,科学的力量能到达的地方,非科学的同样能!” 罗素笑了笑,“那请稍等,我去换……” “先生!” 还没等罗素说完,耳边便传来门德斯震耳欲聋的惊呼。 罗素眉头一皱,刚要骂人却听门德斯继续大叫道:“东方战场传来一级加密消息!” “请等我一会儿,女士!”罗素边说边向左几步,随手拿起挂在银壁上的一个眼镜式罩子戴了起来。 “女士……”约摸一分钟后,罗素取下了眼罩,望着洛伊女士道,“恐怕还有一种东西也能造成您所说的那种地冻天寒……” 第12章 双鼎,双人 “你来了……” 朗秋向前恰好九步,金螺下朦胧白光与跳动黑焰间传来了白钟与先前相较没那么苍老,同时蕴含劲道的声音,让她精神一振,说不出的舒适。 “前辈……”朗秋连忙上前两步,瞪眼四探。 白钟缓缓从光焰中踱出,昂首挺胸,目光如炬,身着东拼西凑来黑灰长衫,面色凝重间却显得较重获各魂前的模样年轻了不少。 “你是五螺世界的人,天意-----\"白钟微笑着合了合眼,“你也陪伴了我那房音前辈多年,该是她信任的人了……” 朗秋低头不语,胸间翻腾中又听白钟道。 “别的我也不说了,那铸魂鼎与其用法她已留在了金螺屋中……” “那鼎……” 白钟步至朗秋身侧,叹了口气道:“虽然此刻我已经不需要了-----但,老夫现在才晓得,一尊铸魂鼎,一尊销魂鼎,一铸一销,后者却是----才是重塑万物的圣器啊…… 而前者如果落到极恶之人手中,可就要生灵涂炭了 ……” “您的意思是?”朗秋目瞪口呆,同时深信不疑。的确,某些东西或人事的好坏善恶不能从其名来判定。 “我要走了,去海上瞧瞧……” “这鼎您不带走?我现在就是凡人一个,若是有人来抢……”朗秋顿时觉得万斤重担就要压上自己了。 “放心,你看这光……没人知道鼎在这里----你回吧,你没有必要守在这里,房音前辈也希望你能与家人团聚。” “那……”朗秋心下打鼓,她不知道白老神仙为什么要跟自己提起鼎的用途。 “你把这鼎的用途转告那位羽姓姑娘吧!也许某一日……”白钟没有继续讲下去。 “明白了……”朗秋点着头,豁然开朗,转而道,“大海茫茫,若是神女她……请白神仙……” 白钟?没有回答,一甩白袍,大步从朗秋身侧而过,“没错!大海茫茫……” 引归石门开启,在朗秋的目送下,白钟盘腿驭白牙,飞驰向远海,消失在金灿灿的日升之处。 早风歇,引归峰顶,朗秋心中一片空白,从海天一线收回目光,自然而然地俯瞰双季滩涂。粼粼波光如同离地三尺,浮起小舟轻晃,白帆星星点点,也托起了两个相拥漫步的身影。 黑发与金发在层层叠叠的迷幻阳光下熠熠生辉,也在半尺之间时远时近。朗秋猛地举手,差点喊出了声来。 好像……好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涌上朗秋心头。 那时,她就是这么与陆冬生在这片滩头漫步的。然后,有了大儿子……再然后,小儿子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朗秋确定一切的开始就是自己阴差阳错地离开了五螺世界,来到了双季,又在被鳏夫收养后认识了陆家冬生……但往后看,一切一切的匪夷所思……她实在望不到尽头。 渐渐地,她的目光始恍惚起来,思绪也接连被覆盖上一块块似透非透的纱。她一度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了起来,似在天地间摇摇晃晃,要不是空中一声刺耳的海鸟鸣啼,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回过神来。 不是----朗秋失望地低下了头。 “他醉得厉害……我该回去做早饭了”,朗秋嘀咕了一句。说实在的,她还没有像今天这么晚才起过床。 而就在朗秋快步返家后,陆二木与凯瑟琳也开始回头了。 二木想他的师父了!离开得越久,也就越来越担心起来! 陆二木知道元之关一定是去往了皇城,去重新开始,去生儿育女,去重建元家,重振元家……但他孤身一人,且不说路途遥远,在经历了拉提尔海怪,沙漠凶狮,临渊谷之战,直到最后听大哥描述了双季遇袭之后,二木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他怕师父被人抓住,像那时在雨林中一样被一块块地剐掉神鳞……实际上,陆二木已经把元之关当做了再造父母! 另一方面,从大哥告诉他的看来,如今的皇城恐怕是岌岌可危,那么师父是否恰好已经在城内了呢?自己赶去还来得及吗?偌大的皇城能找到师父吗?在与凯瑟琳漫步滩头的时候,被甜蜜浸泡着陆二木虽已不是从前的他,掩饰住了心急如焚,但多多少少还是表现出了那么一点不安与心焦,而这些自然是瞒不过心细的凯瑟琳了。凯瑟琳虽不知道皇城危机,却也猜出了夫君心系元先生,于是便问了出来。 “师父待我如同亲生父母,我更是记得那时身受重伤时他强忍剧痛,亲手割下肉中神鳞为我疗伤……这个时候若是我不知那皇城之事也罢……可我知道了,我……” “你去吧!”凯瑟琳突然把手臂从夫君腋下一抽,扭身一蹦,笑靥如花地望着陆二木百般无奈的双眼道。 昨日席间,在陆二木毫无保留地回答了她关于“那个偷瞧你,偷瞧我,又突然离去的人是谁?”这个问题后,凯瑟琳对丈夫更是完完全全地放下了心来。这一点,确实与一般女性不同! 而这三个字一出,二木胸中猛地一抖,把头低了下来,“那你……我……” “你去吧!”凯瑟琳的鼻尖差点碰上了二木的。 陆二木差点热泪盈眶。 “你去吧……”凯瑟琳把娇嫩口唇挪到了二木耳边,碰上了他的耳垂,“我们要过的……是……一辈子……” 凯瑟琳哪知路途遥远,哪能想到世间险恶,归期难料。 二木一改往日的作风,在看了看白得透明,没有一丝不悦与虚假的俏脸后将新婚妻子一把抱紧 。隔了半晌,才在对方剧烈的心跳声中喃喃道:“要不……我先送你回家?……” “这……不是我的家?” 二木笑了,同时感觉一股酸楚如电上涌。 “你去吧,我照顾爸……爹……娘!” “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快去快回!”二木热血翻腾,挽起凯瑟琳,大步向家走去。 海风助力,就在刚刚步上镇子主干道的时候,一声飘来的“二木”,将二人截停。 “二木……等等……陆二木-----” “陆耀宗……”二木一扭头,看到了从神木方向奔跑而来的镇长家小儿子。 “看起来……急……,你和他说说话……我先回家。”凯瑟琳道。 “好,我很快就回!” 二木目送凯瑟琳进入巷子,陆耀宗也来到了跟前。 “怎么?”二木打量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结巴,往昔一闪而过。在他看来,这叫做一而再再而三,肯定没啥子好事! “等……等……等我喘口气……” “没啥要紧事我就先回去了。” “要紧,非常非常……要紧……” “快说!”陆二木满脸的不耐烦。 陆耀宗用力咽下了一口唾沫,以打娘胎里出来就未曾有过的流利口齿道:“一大早,羽家堡便遣人来请我过去了。见----见了新堡主,也就是羽家梦舟姑---娘,她说有一件事让我亲口转---达给你!” “什么事?!”陆二木突然沉下脸来,胸口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羽姑……不,羽堡主说,她感觉到你----驶回双季的那艘船中有些邪气!那种邪气忽隐忽现,她虽无----法确认,但让我叮----嘱你一定小心!” 二木一听这话,心中顿时腾起了一团怒气。因为羽梦舟话中所谓的“邪气”,被他自然而然地理解为了金发碧眼的妻子-----凯瑟琳! 第13章 天外天的蛇族 “有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田斓心下骤然冒出了那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模样。说的不会是那东西吧!?而木归影与铁凝注意力只是集中在那直腔鹦鹉螺上-----作为幅员辽阔的巫族城主,他们自然也是见过不少体型巨大的异兽,可如此这般的庞然大物却也只是在梦中出现过而已! 就算不是巫咸故意放慢了速度,如同步行般踏空而下,田斓三人照样不自觉地缓了下来。他们已无心细看球壁上起起伏伏的多彩奇景,只是战战兢兢,双眼死盯着黑暗中的球底,人人都有种那灵力超强的巨物会突然撞破黑暗而上,将自己吞噬的感觉。 恶臭渐浓,眼看着巨物头部以及半身的轮廓一段段浮现,田斓对于千山树卷轴中直腔鹦鹉螺的描述也基本得以验证。好大!比卷轴中描述的更大!更粗壮!可要不是大到这等地步又怎能钻穿大地,钻穿泥沙,将整个五螺殿带入海底之底呢!田斓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笑容,她对自己说——千山树,果然不是一场梦!而初代转世,也不会只是个名头!!! 终于,行至近处,球壁上的奇色朦朦胧胧地映上天柱一般的螺身,微微起伏跳动。虽然这让那巨物看起来没那么可怖了,但仍使三人生出一种道不出的挠心之感。 巫咸悬停下来,长须朝直腔鹦鹉螺直径五丈有余的乌黑螺口一指,再一颤,道:“小子们应该都看出来了吧?” 望着仍有近半没在黑暗之中的巨物,木归影的眼皮都在跳动,不住地摇着头道:“难道说它们……它们在沉睡?”他能感觉到巨物微乎其微的,也许只是来自于皮肤或螺壳的呼吸,却无法辨明它们是否存在一丝震动。 “我觉着它们该是被封印了吧?”铁凝的感知明显不如木归影。而除能闻到那将一切浸泡在内的恶臭,田斓则是仅仅可以感知到它们还活着。 巫咸“笑了笑”,如同一粒芝麻轻轻落上了擂台般大的螺口, “这两个家伙已是不知道睡去了多少个年头,自然,谁也不知道它们还会睡多久。但想当初它们可是在这驿站之中横冲直撞,一刻也不停歇的咧!它们甚至还发现了驿站之顶的缝隙,最后也终于在反复撞击之后将盖板击脱,差点就逃了出去……” “它们不是初代巫一大人豢养的吗?!逃走??还是……” “那盖口是后来重新用气蘑封上的吗?它们撞不穿气蘑?那洞也不大……” “若不是这球壁被初代巫一大人施了什么封印,还有什么能挡下如此巨兽的撞击?!还有,难道它们不会从那些通道……” 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连续发问,抓耳挠腮之态如同黄口小儿。却听巫咸九须猛抖,真正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你们莫急,听我慢慢解释!” 三人一听顿时竖起了耳朵。 “这天地驿站是由一种特殊之物打造而成,其坚硬程度恐怕十只直腔鹦鹉螺只照着一处不分昼夜地连续撞他个千万年都不会贯穿,甚至出现裂缝都几无可能。而这种特殊之物到底从何而来,或者说是取之何处,别说老身我不知,恐怕只有目北一人知晓了!” “既然是如此坚不可摧之物,那初代巫一大人又是如何将其制成球形的呢?” 木归影这个问题确是其余二人所想。 巫咸又是微微一笑:“这一点老身也只是捕风捉影地略知一二而已----” “快说快说,请老人家您快快说来听听!”田斓叫道。就连这“无所不在”,几乎与天地同寿的菌人之王都需要用上扑风捉影一词,木归影与铁凝虽是不说,心中也是急不可耐地想知道那“一二”。 巫咸也不急着搭话,朝着三人勾了勾长须,飞身离开螺顶,向百丈外的球壁驰去。 来到起起伏伏,色彩斑斓的球壁处,巫咸长臂轻抚那壁上色彩,道:“你们能猜出这些是什么吗?” 三人先是仔细端详眼前波浪般起伏的层层墨绿与土黄,再放眼望向远处大片无棱角,无规则的蔚蓝,以及蔚蓝上大大小小,星星点点由碧翠点缀的团团灰褐,一时间心中隐隐躁动,想说却又被什么堵住了思绪与嗓子眼。 待三番环视之后,还是田斓大声道了出来。 “那不就是大海吗!”她抬手一指,“那些不就是大海上的岛屿吗?”她收手一挥,“这些-----是树林----是大山!!!” “好啊!!!”巫咸‘喊’了出来,“小娃儿不错,不错!!!” 田斓一听这表扬,赞许,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嘛----你们两个生在海底之地,猜不出也是情理之中----情理之中-----” 木铁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齐齐苦笑摇头间却听巫咸继续道:“这天地驿站之所以这么命名,并非只是目北一人的主意,与她一道的,还有个一直从未献身的人物。那人依照着陆上世界陆地海洋的模样造出了驿站内部,而造这驿站的特殊之物亦是由那人提供。” 田斓心中突然一紧------目西对于自己在火山顶恢复肉身时的描述突然生动地浮现脑中,于是猛地脱口而出道:“那人-----下半身是蛇!!??” 九须高频强振,巫咸惊得差点长出了眼睛!------“何出此言!??” 这无疑是肯定了田斓说法的四字一出, 木铁二人齐刷刷地望向田斓,心道这小姑娘恐怕真是初代巫一转世! “我---那时-----”田斓自己都被惊了一惊,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将目西族长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巫咸以及其余二人。 这下子,别说目铁二人,就连巫咸都半晌没出声,都在等她细细道来。田斓却是百般心焦,一双小手汗水淋漓,一张红润口唇欲张还休。 “好了好了,老身也不追问,谁让你娃儿是那目北转世呢?!”巫咸还是抖抖长须,开了口接着道,“你说的大概是对的吧!其实早在最后一任目北之前,也许目北一族的前某任族长便已经与那神秘的海中蛇族有了联系。至于两者是怎么碰上,如何走到一处,又在共谋着些什么,老身并不知道,只是结合各方面的信息判断,那蛇族并非地类,而是来自遥远的天外天!” “天外天!!!”三人异口同声地惊道。 “没错,天外天!其实在老身看来,蛇这东西,本就是该是外来之物!” 一种麻麻凉凉的触感迅速爬上三人背心肩头! 草丛,山野,河流,海洋,蛇这种无所不在,并让任何突然看到它都会毛骨悚然的东西,现在让他们没见着就打了个激灵。同时,巫争化成巨蟒,直冲天际的画面也是清晰如近在三人眼前! “本就该是外来之物……这一点,敢问巫咸大人是怎么判断出的?”铁凝一问出口便后悔了,“当我没说……” “来自天外天算是老身猜的,但本该是外来之物这一点可不是!在老身的认识中,从遥远的过去就存在,而至今这世上还存在,或存在着其变形之态的东西有五类,而中三类比我还老。也就是说,那三类都极有可能是外来之物,其中之一便是蛇!” 三人面面相觑,心中却是深信不疑。特别是田斓,别的不说,就说那目西族长能临死而重生且一直活到现在,靠的不就是那蛇鳞吗?!!! “老身再给你们透露一件整个海底之底无人知晓的事情----”巫咸身子一晃,来到了田斓身侧,似在对她一人耳语般地道:“那人首蛇身的巫争看起来不过一个少女,却是目北,也就是初代巫一的私生女娃!” 唰!铁木二人的眸子里猛地绽放异样光芒! 轰!!!一个在与目西一同偷看那三个蒙面人挖岩浆时听到的词汇让田斓的脑中炸了开来!--------蛇姥!!! 田斓的鼻腔猛然发酸,周身颤抖,同时开始极速地浮想联翩。她并非因这个词而恐惧,而是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自己!巫争是蛇,初代巫一自然也是蛇,自己是初代转世,自己会不会也是一条蛇呢???可自己是-----是蝴蝶呀!!!怎么回事!???田斓的脑中嗡嗡作响,一种东西顶住了嗓子眼,就连身体也突然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了!还有,那三个怪人拥有进入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内含巫术的''钥匙'',那他们口中的蛇姥会不会就是目北,就是初代巫一??!!如果是的话,自己一定要重回火山内,等那些怪人再次出现,这样就能找到目北,搞清楚一切了!!! 巫咸哪能看不出田斓的变化,却不理会,继续道: ”虽然反过来按理目北本人也该如此,但我却从来没见到过她本人露出蛇身!说不定------“ “说不定巫争大人的生父才是人首蛇身?!”木归影快语道。 “对对,这种可能性最大!!!”铁凝似是猜出了眼前这个初代转世魂不守舍的原因,急忙帮腔道。 田斓虽然脑胀欲裂,却还是听到了这段话,急忙望向巫咸,想看看他的反应,却只看到一张什么也看不出的“脸”。 ”扯远了扯远了!!!“巫咸似乎叹息了一声,”之所以提起这陈年旧事,也是给你等小娃提个醒,那与目北一族‘交好’的是敌是友还无法确定啊!好了-----“巫咸长须一挥,三人跟随其重回螺口之上。田斓自是手软脚软,恍惚着紧随其后。 “那时,目北健在,不过初显老态。在用加强了的气蘑重新封顶之后,又用自身灵力结合巫术将两螺带入睡眠状态。而接下来,也就是恰好在所有工程完工之际,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势力出现,并且开始不断骚扰巫族,目北也就再也无法顾及仅存的这两个家伙了。当然,正因为它们随时醒来的可能一直都存在,老身才安排了菌人时不时地巡查,看看它们是否有苏醒的迹象。”巫咸飘到了两螺间,长须拂过岩石般的壳,似在爱抚自己的孩子。 未知的事物越来越多,与目北一道的人,天外天的外来者,看不见摸不着的势力-------田斓脑中翻来覆去,仍在寻踪觅迹。木铁二人则是只得心有灵犀般地干脆不去猜想,只看眼前了。 许久过后,铁凝对着巫咸朗声道: “无论如何,巫咸大人,看来我们目前要做的便是要唤醒它们了!” “那是自然。” 木归影道:“巫咸大人,小的在担任城主之前曾奉命到五螺世界打探情报,也见过破顶者是如何给直腔鹦鹉螺注入破顶之力的。只是不知单单注入灵力是否能将它们唤醒?” “自然可行!但唤醒它们两个所需的灵力------”巫咸以似笑非笑地语气道,“可不是注入到那些小菇子里的灵力所能比拟的!” 第14章 天箭队 厚厚的灰白云层连绵百里,本该是天昏地暗的混沌之景,却又被阵阵金箭与银兵迸发的光晕映得似有霞光万道来回穿梭。鹅毛大雪越下越急,梅花瓣大小的飞絮密集下坠,气温更是降到了让一切裸露在外的液体刹那凝结的程度。要不是宫墙内外皆是超乎寻常的灵力强盛者,眼前早已是数以万计的冰冻之躯了。 “你是谁!?吾皇在哪儿!?齐皇后在哪!?大皇子在宫内吗?!” 由于感应不到皇兄,齐皇后,或是大皇子所在,璃瑶携蠢蠢逃离白鹤与九个童男童女气旋封锁后,只得顺闪至那金甲箭手间的蒙面女子身侧。 “长公主殿下,小女子谷香琴,为齐皇后座下大弟子!” 黑沙轻浮间,谷香琴一箭离弓先行,直击狂奔而来的田穆与白象;紧随其后,千箭离弦齐发,直坠藏兵阵营! 嘭!!!田穆挥臂,金光弹开,撞上本就因寒冷而开始分崩离析了的虫墙,打得千万躯壳分崩离析,碎如粉末。 轰!!!白鹤与童男女们祭出的磅礴白光撞上箭群,绽放金银光晕,气浪融化刚刚冰冻上的大地,藏兵鲜血绽放如朵朵牡丹。 璃瑶与蠢蠢眼中的谷香琴犹如神女,滚金云头锦履踏上单膝跪地的敦实箭手肩头,黑纱轻摇,飞雪触之即化;黑纱之上,双眸之中湖光荡漾,似藏日月星辰;纤纤玉指握弓,修长柔臂向后一舞便捏抽出细如绣花针的金头银身无羽箭,搭上金晃晃的波纹强弓。 “前日有人将龙鳞送抵,吾皇用后病情却是突然加重。此刻皇兄与齐皇后已入神授山中!”谷香琴言语吐息间又是三箭脱弓而去。 金光连连爆闪,虽延缓了巨象前进,田穆却也离天箭兵团越来越近。 “愈来愈重!!”璃瑶心口一抽,鼻腔一阵酸麻,“那------” “长公主放心,有皇后伴在身侧,吾皇暂无性命之忧!” 璃瑶长出一口冷气,却听蠢蠢急急道:“姐姐,我那骆妃姐姐呢?!她的歧兽到了吗?!” “到了!”谷香琴微微一笑,头也不回继续放箭,“只是听说要伺机而动!” “好咧!!!”蠢蠢两臂向上一挥,喜笑颜开。 尽管强力金箭不断,六牙白象却终于跨过三丈尸沟,踏上了厚重灰砖。 谷香琴抬臂挥舞,半数金甲箭手猛然停止向宫外藏兵放箭,转而开始九人一组,从两翼出阵,以一瞬丈余的速度迎面向巨象挺近,且边行边射,金光屡屡呼啸着刺向木面叛贼,一刹不歇! 顿时,击向田穆与其坐骑的灵力金箭层层叠叠,百箭,千箭,转眼便达到了万剑齐击! “好咧!!!”璃瑶的两肋触手蠢蠢欲动间竟与蠢蠢异口同声地叫好,且也加了一个“咧”字。 话音未落, 倾盆剑雨间,白鹤趋童男女忽现田目头顶丈余! “那家伙----!!!” 只见白鹤在后,童男女一分为三,卷起纷飞雪,聚起白光墙,列上,列左,列右,封住了白象三面! 叨叨叨叨------群箭碰上光墙犹如刺上了藤靶,只听到声声闷响,却几乎无法将其撼动分毫! 眼看着田穆画出彩色刀壁,将漏网灵箭轻而易举的的化解,又从刀壁中刺出缕缕利刃,贯穿迎面而来的一个个箭手,璃瑶蠢蠢心急如焚,却也无从下手相帮。 “牙都还未长齐的小小女娃也敢称天箭!!!” 大地震撼,六牙白象愈行愈近,田老叛贼那双似笑非笑的眉眼如同放大了百千万倍,浮在空中嘲讽着一切! “丁方赴死!!!” 璃瑶蠢蠢猛然扭头,却箭那为谷香琴垫脚的敦实汉子牙关紧咬,目光如炬! “准!!!” 谷香琴一声短啸,突然周身泛起一瞬金色光晕,起手又是一箭! 嗖!!! 金箭刺破光墙,再临田穆头面!!! “好强的灵力!!!”璃瑶蠢蠢惊声疾呼! 咚!!! 箭灵与刀气在白象额前相撞,沉闷之声伴随着蘑菇形状撞击光晕如同金花绽放,将强力挺近的巨象震得骤然一抖! 璃瑶再侧目一瞧,那谷七身姿依旧保持原样,只不过已是干尸一具了。 “胡稻丰——赴死!!!” ”李双群——赴死!!!“ “张求——赴死!!!” ………… 谷香琴三箭齐发,田穆挥刀一挡,原本岿然不动的身子向后猛地一倾! 赴死的嘶吼在喷薄而出,震撼着金甲蜂鸣,灰琉璃的也似乎在清脆作响!而当璃瑶蠢蠢再一次扭头一看,那名叫丁方的汉子身姿依旧,却已是满面青灰,两颊凹陷,俨然成了尸体一具. 怎么办,看着天朝战士一个个赴死,璃瑶几次想顺移至老贼身侧,用触手将他牢牢缚住,可迟迟无法施行,不是恐惧,而是隐隐感知那老贼似乎有灵而无形,虚无缥缈,实在没有把握锁定。而璃瑶也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手,无异于送死而已。 赴死声接连不断 ,一个个热血之躯瞬间化为冰冷的尸体,而叛贼,几乎已是近在咫尺了! ”王苗立——赴死!!!“ “黄光宗——赴死!!!” “李全有----赴死!!!” “长海波----赴死!!!” -------- 谷香琴没有一丝犹豫,怒射九箭,白色光墙应声碎如瓦砾,三名童子被齐齐撞飞,巨象粗如殿柱的前腿被震得双双离地,额上亦是映出了一团殷红!虽是如此,那老叛贼却不为所动,更是似乎越来越稳! 田穆先前确实是大意了,要不那谷香琴的箭矢别说无法触到其面具,就是连他眼前半丈都无法破入。而如今,他看样子倒是有了全力以赴之态! 一切不过转瞬,璃瑶蠢蠢的目光在谷香琴身侧一具具依旧伫立的躯体间来来回回,终究叫不出一个“好”字。 白鹤口唇蠕动,三名童子飞回,光墙再现!细细看去,一人被削左膀,一人被斩一臂,居中那童子连肩带臂消失无踪,更是被抹掉了半张俏脸! “那老秃子的邪术倒是厉害,快赶上我家大伯了咧!”蠢蠢感叹间从腰上陶罐中捏出一颗野核桃大小的红色丸子,置于右手拇指腹之上,食指指甲盖之前,“谷姐姐,搭个你的顺风箭嘞!” 赴死之声中,蠢蠢死白的面庞上仿似突然点起了两团火种,伴随着一声稚气的“去吧!”,一道红光从她指间弹出,直达谷香琴的天箭箭头,被抵着直击而去。 噗!凌厉剑雨的刺耳呼啸之下,一声微弱闷响倒也鹤立鸡群,正是那红色丸子在白色光墙内爆了开来! 这是???!!!白鹤,九个童男女,甚至包括田穆,一个个瞪大了眼,望着一团椰子大小的暗红刹那膨胀,刹那便扩散如烟,将正前方那三个受了伤的童子包裹其中! “尸蛊!!!”白鹤一声惊呼,三个童子的伤口献血喷涌,顿时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跌落地面。而那行进中的巨象自是不管这些,硬生生地直踏而去,将其中两人踩了个血肉模糊,又恰好将另一个踢上了十多丈的高空。 璃瑶口瞪目呆,谷香琴开口称赞,而蠢蠢刚要拍手叫好,却听一声嘶哑鸟鸣从西侧传来,毛骨悚然之意直击心灵! 转眼间,一只红顶黄足的巨型白鹤以迅雷之势已达三人不过十五丈之处! 呼----蠢蠢吹出一把紫色细沙,在于己八九丈处触上了那鸟。 “怎------” 紫雾呼地消失无踪,哪里伤得了那鹤分毫! \"不好!!!\" 璃瑶十二根乌黑触手闪电出击,谷香琴亦是瞬间调转箭头------ 第15章 自爆 “能解释一下吗?” “无需解释,请看!”罗素把眼罩子递给了洛伊女士,却听门德斯又道,“对不起,先生----这视频是半个小时前发来的,那个时候我们正好在加速深潜,所以……” “现在能顺利接收了吧?”罗素觉得没什么问题。 “当然,除非在我们离开海底的加速瞬间恰好消息又来了。”门德斯道。 就在洛伊摘下茶色眼镜,忐忑地戴上那罩子间,罗素一晃眼看到了一双拥有黄色瞳孔的眼睛。他的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了下去。这双瞳孔对于他来说,毫无疑问,代表着高贵的血统,又或者说,眼前这位女士是高于一切这个世界的生命的存在。 待洛伊女士挪了挪罩子,调整到了舒适处,罗素也在罩子的侧缘按下了一个键。 “噢!”洛伊轻惊一声,身躯一颤,在向后半步后站定了下来,本已抬起要去扯那罩子的手也缓缓放下。这并不出乎罗素的预料,倒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黄色瞳孔让他的心口砰砰个不停。 也是同样的时间之后,洛伊女士取下眼镜,重新用茶色掩上双眸,望着罗素,并没有追问这罩子是个什么,里面看到的是怎么回事,而是直接道:“从这---------那个冰洞……也有可能是这东西的巢穴……” “先生!!!”门德斯又叫了起来。 “说!” “第二段密报传来,就在两秒前……” “知道了,你……怎么了?”罗素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了异样。 “消失了,就在刚刚……” 罗素颈部以上向后一倾,“确定!?” “来回搜索了三次……确定----” “抱歉,女士,” 洛伊女士看到罗素使劲眨了眨眼,呼出了一口短气。 罗素的脸色煞白,伸手接过洛伊递过的眼罩子抖着手戴上,“请等等。”他说。 【飞雪肆虐,寒风刺骨,谷香琴掉转箭头的一刹,掩面黑沙被风掀起,那张俊俏面孔映入璃瑶的余光。眉不皱,唇紧闭,冷漠的目光饱含坚定。璃瑶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的强悍!只是看起来她始终也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金色箭矢脆鸣,黑色触手呼啸,蠢蠢女娃亦是再次撒出黑沙,齐齐击向鹤首! 嘭!!!白鹤在快若闪电的飞驰中猛然加速,引发音爆,如天之霹雳,震碎金箭与触手,刺破黑雾!!! 唰!!! 轻敌了!还是轻敌了!!! 白鹤长喙直入蠢蠢两肋中心,贯穿其体,抵着娇小之躯将璃瑶,谷香琴,连带着一众箭手撞得如炸裂开了一般! 金色剑雨骤停,田穆短刀一挥,白象借机加速! “好大的……力道……”璃瑶在重重撞上灰色宫墙后跌落在地,一下子动弹不得。面纱已退的谷香琴亦是如此,此刻的她终于柳叶眉头皱,高耸之鼻的两翼抽搐个不停,露出似怒似恐的表情。她的左肩胛骨似已折断,右手仍旧紧握长弓,侧着身子回望,道了个“她……”字。璃瑶侧脸,由下往上一瞧,那足足有三丈之高的白鹤仿佛足踏金靴,单脚而立,浑身白羽泛着蒸腾可见的炙热之气,使得鹅毛大雪无法近身。那可怜的蠢蠢女娃,仍挂在巨喙之末,长流的鲜血在染红巨鸟脖颈的羽毛后蒸腾而上,形成血雾,再缥缈散去。 白鹤圆瞪大若人头的蔚蓝巨眼,锋利如宝刃的长喙不停微微开合,似在细品猎物的鲜美。看来它不等这女娃娃的鲜血滴光流净是不会将其抛开的了。 六牙白象嘶吼!剩余的六个童男女在老者的驱使下白光绽放如花,光刃将两侧的近百箭手一举击溃,无一生还。 “糟了!!!”璃瑶听谷香琴嘴角一抽闷哼一声,却见她双足钳弓,右手连续一拉一放,射出三记无形之箭。 嘭嘭嘭!!! 强弩之末在白色光墙前烟消云散! 呼——谷香琴叹出一口热气,眼中闪现视死如归之光。 璃瑶一时半会儿也是使不出“长鞭”,直到看那同伴呼出热气,这才想起如今大雪纷飞冰天冻地,正是发挥其所长的绝佳境地!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璃瑶正身盘腿念诀,倾其灵力使漫天飞雪极速汇聚,压实,顷刻便在空中筑起壁厚三尺的硕大无底冰棺! “去吧!!!” 饱含灵力的冰棺寒光迷眼,呼啸着朝白象当头罩下! 咚!!! 不偏不倚,田穆与老者均不做任何反抗,任由己身同白象、童子一道,被严严实实地关入了冰棺之中。 “合!” 随着璃瑶牙关一咬,两臂置于胸前,凝聚周身灵力的十指相向,向内挤压,冰棺五面开始向里合拢。 “好——”谷香琴瞪大了眼,期望之色布满白皙俏脸。剩余那数十箭手相互搀扶,绷紧着每一根神经翘首以盼。与此同时,两万藏兵的喊杀声骤然停止,方圆十里唯剩寒风呼啸,与五面冰强向内挺近的刺耳挠心之声。倒是那先前轻而易举便化解了蠢蠢毒雾的卷发将军目光冷淡,神色平静,就像被关在冰棺中的人与己无关一般。 璃瑶眉头紧锁间亦时不时微微抽动,面目已是狰狞。即便是气温降到了零下,她的额上仍旧沁出细细汗粒。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只给自己保留了将亚德里恩的遗体护送至无底潭的气力。若是这一招失败,她必须立马逃离! 可惜了!冰棺的五面终于由缓慢合拢变成了停滞不前。而这僵持,也不过维持了寥寥数秒。 咔……咔……咔咔咔…… 裂缝犹如粗粗细细的春藤,转眼便爬满了五面冰墙。璃瑶与谷香琴都能看到裂缝间流动着的五光十色。 “败了……”随着一声叹息,璃瑶紧锁的眉头突然松弛了下来,紧绷的两肩也自然垂下。 呯!!!冰棺炸裂,碎镜飞溅间相互映射,好一幅流光溢彩的画面!六牙巨象奋蹄嘶鸣,两侧如同插上童男女的白光飞翼,直直向璃瑶奔去! 五丈……三丈……一丈……在藏地之兵重启的震耳欲聋喊杀声中,巨象的速度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璃瑶,已是来不及转身遁逃了。 “对不起了……但,我们能死在一处……” 咚!!!就在巨象的巨腿抬起,即将踏上自己的身躯时,一道光影从左侧无声无息地极速驰来,重重地击中了巨象侧脸,将它撞得向右横飞了三十丈有余! “是谁!!!???” 虽然田穆在坐骑被撞后的一瞬便飞身上行,却仍旧惊得气急败坏,怒吼了一声。很明显,璃瑶与谷香琴亦是看得明白,别说那老者,即便是这大元帅,也都没有提前,哪怕是提前一瞬感知到这一击的来临! 百米之外,巨象三牙已折,左脸的凹陷大若磨盘,长鼻微抬,低沉的虚弱呻吟着。一个小小的人形从它的脖颈处缓缓立起,高高地抬起了右臂向璃瑶招手。 “那是……”璃瑶揉了揉两眼,直到一声“姐姐……”传来,她的眼泪才止不住涌上了眼眶。 “姐姐?”田穆哼了一声,转眼便来到光头童子上空,居高临下,虚着寒光迸射的双眼在这娃儿周身来回扫射。 “你……不对!”一瞬的犹豫过后,田穆举起手中短刃,“你不是!!!” “快跑!!!”璃瑶猛然起身嚎叫。 唰! 啪! 利刃起落,童子抬起相挡的右臂应声被斩跌落。 “老贼!!!”璃瑶一声嘶吼,也不知哪里借来的灵力,电光之间便闪现童子身前,催生出八条黑刺,齐齐向再次举刀的田穆头面处剐去。 唰!田穆周身绽出黑光,利刃再次重重挥下! 黑刺零落在先,自肩到腰,璃瑶的身子被斜斜斩断,上下分离。 “快……跑……”璃瑶扭头望向身后童子,眼中泪光迷离。 “姐……姐……” 第三第四第五刀接连斩下,长公主之躯分崩离析。 “姐姐!!!” 一股类似于电流的东西穿过,童子张开了两眼,以谁也无法揣测的速度迎面抱上了田穆,直冲百丈远空! “你……到底是……???!!!” 田穆低头看着胸前那双愤怒的血红双眼,一时间忘了如何摆脱。 “我……什么也不是……” 轰!!! 向上眺望的众人眼前一花,耳膜随之鼓动欲裂……】 第16章 暗夜幽灵 一股热流涌上陆二木天灵,他恶狠狠地朝陆耀宗一瞪,大臂一抡,道了句“你告诉那羽梦舟,那----我们的船上什么邪物也没有,干净得很!”后扭头就走。可他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眉头一皱道:“你去跟她说,我陆家从此不欢迎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二木拐进了巷子,陆耀宗灰着脸,踢着沙砾,嘴里嘟噜着些自己都不知所谓的言语向羽家堡方向而去。对于他来说,羽梦舟的话必须要带到,陆二木的话更是要立即送达的。 来到羽家堡,陆耀宗犹犹豫豫地步入朴素却威严的黑石宅子,见羽梦舟正与三位族中老人立在院子西头商议着些什么,其中一位便是同样头戴长羽帽的族长。他不好打断,只得独自在东头踱来踱去。好在没过多久,羽梦舟在把三位长辈安排到堂屋饮茶后便招了招手,示意陆耀宗随她上楼。 这是陆耀宗第一次进入羽堡主的闺房,由于他只在睡梦中来过,所以他的小心脏差点从喉头跳了出来。 “坐吧。” “好好好……”陆耀宗嘴上说着好,屁股却不知该往哪张凳子,哪张椅子上坐去才好。他左顾右盼,又不好明目张胆地细细瞧来,只是心中赞叹,这才是女子该有的房间!除了那立雕琢精细的红木梳妆台,以及台面上几副款式古朴的金银饰物,其它的一切朴素而雅致,窗明几净又暗香浮动。而他两个姐姐的房间……唉……他还是找了张几旁小凳坐了下去,这样才能时时仰视心中的女神。 “怎么了?他不信?”羽梦舟移来张高度相近的小椅在距陆耀宗半丈处坐下。 陆耀宗道了句“是!”,接着便把二木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说完话,他从羽梦舟看似平静的脸上瞅到了一丝心痛。 陆耀宗除了磕巴,别的地方与常人无异,反而是口舌不灵便这一点让他比普通人更善于察言观色。只是他生性善良,淳朴,并未借此与人争抢些什么罢了。 “你与他从小一道长大,你看他是不是误解了我的意思?”羽梦舟皱眉道。 “我……看是,但当----时我也没有机会为为为堡主申辩。在---我看来,二……木兄弟定是把您说的那邪邪邪……邪物理解成了他的新娘……凯凯凯……” “我知道了。”羽梦舟打断了陆耀宗,因为她不想听到那个名字,“我可以确定,所谓的邪物与他那----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又要劳烦你多跑一趟跟他解释解释了,”她叹了口气,起身拿起案几上的白壶为陆耀宗倒上了一杯水。 陆耀宗两手接过,不敢与其柔指有一丝接触,并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无妨无妨!”他的脸上美滋滋的,显而易见,确实是无妨。 “那你……”羽梦舟没有再坐下去。 “噢……我我我这就去……这就去!”陆耀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他又道,“那邪物到底是……个啥?能不能……” “说过了,我也看不真切。但确有其物,千真万确!” 陆耀宗快步走出羽梦舟闺房,又磨磨蹭蹭地摇出羽家堂屋,三步一回头地望着端坐在案几旁的彩帽美人。好事不能总让你陆二木占了去了吧!他就是这么嘟噜着走出大院。之后大步流星,急行中鼻头阵阵发酸,一改往日作风,遇上熟实的人也是一晃而过,招呼也懒得打了。 一溜烟地,陆耀宗长出一口气,满脸灿烂地推开了陆家院门。 “婶!” “耀宗来了!”做好早饭的朗秋从后院绕了出来。 “婶,我来找二木。” “二木,耀宗来了……去吧,在里屋收拾东西呢。”朗秋看着这个与小儿子一般大的娃倒是喜欢。 “好嘞!” 走进里屋,陆耀宗唤了声“二木”,又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嫂子”,却无人回应。陆二木在耀宗还没进院子前就知道他来了,自然是头也不回,只和凯瑟琳聊他师父元之关告诉自己的去皇城的路线。而凯瑟琳只是朝着他微笑,因为还不熟悉什么是“嫂子”。 “二木,”耀宗又叫,“羽堡主让……” “羽堡主羽堡主,你就知道羽堡主!你干脆去那羽家堡做个上门女婿得了,别回双季了!” 陆耀宗倒是想! “二木,你的意思是?”凯瑟琳也不知道什么是‘上门女婿’,但她知道二木很生气。 “没什么,没什么……”二木的语调立马降了下来。 “耀宗你坐,有什么你说吧。”凯瑟琳微笑着道。 陆耀宗尴尬地笑着回应,但他没有坐,使劲拽着衣襟,沉默了半晌道:“我们出----出去说罢---” “不用,就在这儿说!” 凯瑟琳对二木道了句“你说话温柔些吧。”,又笑着对陆耀宗道,“耀宗你说吧!” 陆耀宗不敢正眼瞧凯瑟琳,道:“那我说了----” “说吧。”二木道。 “羽堡主说那那那-----邪物指的不是你……你你你……你媳妇!” “当然不是!”陆二木话是这么说,心中倒是舒坦了下来。 “那羽堡主说了没说……她指的是什么呢?”凯瑟琳问。看来二木已把刚才在沙滩上的对话告诉了她。 “没---说!但让你们一---一定小心!” “看来她真是为了你好!”凯瑟琳脸颊微红,带着几分醋意道。 “知道了……”二木还是没有扭头看向耀宗,“你去告诉她,谢谢了。去吧!……也谢谢你来回跑……” “好嘞!”陆耀宗兴高采烈地应了,并礼貌推辞了朗秋婶子的早饭,屁颠屁颠地跑出了院子。这下子,陆耀宗又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往羽家大宅了。但这一次他晃晃悠悠,心中打起来了小算盘,设计出了他是怎样劝说陆二木这个倔驴子的,于是直到中午才走进了羽家。而他没想到的是,羽堡主竟然留他与族中长者在一张桌子上用了午饭,更是万万不会想到,连同晚餐也一道吃了。 饭饱酒足,心怀幻想的陆耀宗在夜幕下东逛西逛,等差不多围着羽家堡走了一遍,已近三更,才踏上回家的路。 镇子沉沉睡去,海风吹过海面,来到陆耀宗脸上时已是有些凉意。摸过已成一片废墟的双季船坞,他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黑胶码头。说不知不觉也不正确,他是有意识地来看看这艘邪气之船的。 黑白相间的片片海浪捧着通体灰黑的漂亮大船,很稳,几乎不存在稍大角度的摇晃。船体看起来也很新,满身酒气的陆耀宗几乎能闻出用来书写那几个英文单词的漆的味道。船楼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月光在玻璃上映出的光华让他的两眼朦胧了起来。 陆二木啊陆二木,你都抱得美人归了怎么还硬要往回走呢?陆耀宗摇头晃脑,大口呼出酒气。陆二木啊陆二木,你的运气已经够好了,就留点给我不行吗?陆耀宗死盯着船上玻璃轻晃所送出的光之迷幻。陆二木啊陆二木,希望你该知足了,往后可------那是??? 迷迷糊糊中陆耀宗看到一个东西从船仓内闪出,一个“跟斗”便跃过侧板翻了海中!! 陆耀宗下意识地猛然蹲下,狠狠眨巴了几下两眼,瞪眼再看。 哪儿去了?陆耀宗由蹲到趴,单手枕着下巴四下搜索,却又不见了那东西的踪影。 那东西-----陆耀宗突然打了个寒颤,策底酒醒。他脑中自然而然地出现了“邪物”二字! 邪物!邪物!陆耀宗的冷汗与鸡皮疙瘩迅速在周身蔓延。邪物----指的是不是鬼呢?他是听李二狗李大爷的奇谈长大的,其中便少不了鬼故事。虽然他不信有鬼,但目前他的心中只有这么一个“鬼”字。 陆耀宗壮着胆子继续搜索,直到那东西又出现了! 那是一团毛绒绒,白乎乎的东西!它贴着海面,沿着黑礁,上到浅滩,在做了个狗子般的抖身后开始向镇子“滚”去!之所以说是‘滚’,是因为他觉得‘滚’字最适合。 想到即将要亲眼证实羽姑娘的话了,陆耀宗咬着牙,打着抖,垫着脚,开始边在心中不断重复着“不要发现我”这五个字,边伏着身子跟踪起那白团团“鬼”来。 时而蹑手蹑脚,时而半蹲着快速滑动步子,从滩涂到巷子,跟着跟着,那东西一晃便进入了一处宅子。陆耀宗揉了揉眼,就地在墙角猫下了身。 那是田广茂的屋子!即便是黑黢黢的一片,从小在这长大的陆耀宗心中倒是亮亮堂堂。那东西进屋子是要干啥!???陆耀宗的腮帮子开始打起颤来!要害人!!!猛地一起身,刚要开口大叫,那东西忽地又从窗子窜了出来,且几乎不做停留地钻进了一个巷口外的另一个院子! 陆耀宗合上了嘴,咬着牙,把鞋一脱,继续跟了上去。 那是张大伯家的院子!陆耀宗大气不出,从墙角露出半个脑袋,眼睛瞪得雪亮。而仅仅过了不到半分钟,那白团团又从窗脚冲了出来。 接二连三,陆耀宗眼看着那东西先后进入了四间屋宅,他的胆子越来越大,而他的心中也开始捣鼓起来。 它不是挨个进的屋子,它是有目的的!陆耀宗得出了结论! 那它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家里有什么?或者说那些绕过去的屋子里没有什么?陆耀宗绞尽脑汁,把一个个那东西进去过家的家里人一个个做了个比较。终于,他再次得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结论!有孩子!没错!第一家,田广茂的孩子三岁不到;第二家,张大伯的孙子刚满周岁;第三家,李清波的娃牙还没长齐;还有,胡家良的二娃也才刚蹒跚学步咧!那这…… 冷汗淋漓间,陆耀宗又见那东西进入了另一家宅院。这该是陆丰成的宅子……不对,他媳妇还没生咧! 它……要干什么?!不!它……干了什么??!! 七个,白团子终于在从第七间屋子里出来后调头直奔黑胶码头,一闪便进再次进入了船舱之内。而这个过程,陆耀宗看得真切,与来时不同,那东西的身体并没有接触到地面! 俯身在滩涂与黑礁码头的交界,完成了心惊动魄跟踪的陆耀宗喘着粗气,心跳比先前进入羽梦舟的闺房时跳得更加剧烈,胸中寒意也是一阵更比一阵寒。他在犹豫,在挣扎……羽梦舟说得不错,那么,他到底是该直接连夜赶回羽家堡通报这个情况,还是独自去那几户人家瞧瞧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反正直接上船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陆耀宗也不过凡人一个,在见识了双季之劫后,他明白,上不上船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了!又或者,去敲二木的门,让他与自己一道上船查看呢?恐怕,他不会相信吧?无论如何,他记下了这七户人家,至少等到天亮,再做打算吧! 可仅仅只过了那么一会儿,陆耀宗还是自言自语道……不行,万一其中有啥子奥妙,待到天亮就来不及了呢? 最后,也许是为了再见心中女神吧,陆耀宗鬼使神差般的原路返回,叩响了羽家大宅的院门。 第17章 直腔鹦鹉螺苏醒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呢?”恍恍惚惚中的田斓话虽说得有气无力,却又一咬牙,调动起那夔龙巨兽‘赐予’的灵力来。 “哟!!!”巫咸周身一抖,极速冲到田斓面前,光溜溜的脸蛋子差点就碰上了她的鼻尖,如同一只猎犬嗅来探去,“你你你-----你这小娃娃怎会有那东西的味道?!” 田斓一个激灵,顿时精神了起来,双眉一扬道:“您也知道那海里的大家伙!?” “岂止是知道,老身还骑过它咧!” “开玩笑的吧?”田斓把头一歪,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同时精气神也回来了不少。 巫咸‘笑’而不答,伸出一根长须绕上她肩头拍了拍,转而高频抖动,指了指木归影与铁凝,道:“你,还有你小子---现在就先用灵力喂食它们,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大能耐吧!” “是!”铁凝木归影朗声应道。 “等等!”巫咸以一条长须牵起田斓,迅速飞抵木铁二人之上七八丈处,“可别伤了老身才好!” \"木城主,请!\" “一起吧!” 铁凝微微把头一点,黑袍骤然鼓舞,猎猎作响,刹那便达一螺螺顶。只见一股红得发黑的雾气从其悬空的双足底涌起,随着足跟一碰,红雾如瀑,直灌螺口。却见擎天巨柱般的螺身向左一斜,带动整个驿站一颤,似有倾倒之势! “好啊!!!”田斓瞪大了眼脱口叫道。 青光自木归影掌心溢出,幻化如细细长蛇,盘旋游走在十指之间。“去!!!”城主两臂一举,十束浓浓绿光蜿蜒似藤似爪,环环盘绞螺身,似要将其箍爆。又见那十条绿光蔓延出无数细丝,丝丝没入螺身,激得巨物猛然一摇,似有脱离地面的迹象! “真厉害!!!”田斓刚要拍手叫好,却听身边巫咸道:“还不够啊!!!” “都已经-----”田斓说话间两眼一扫,却见那两尊直腔已是回归了纹丝不动。 “明白!” 铁木二人一个咬牙切齿,黑袍呼呼鼓舞如黑云;一个面目狰狞,青衫霹雳般作响如利刃,均是源源不断地将自身灵力输入那两尊巨物体内。 可片刻之后,二人之灵力便如泥牛入海,只是溅起点滴水花后便毫无踪迹了。 “不遗余力的意思你们明白吗?”巫咸摆弄着它的长须,淡淡道。田斓心中捉紧,掌心的汗水快从指间沁出。看着僵持不下,她的身体也在不知不觉地跃跃欲试了。 “不遗余力”四个字狠狠地扎在铁木二人心头,唤醒了他们争强好胜的本性! 铁凝的眼球满布红丝,木归影的鼻翼已是沁出了细细的血滴,整个天地驿站之内被渲染成红绿两色,每一角落都翻涌着滚滚灵力。 “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巫咸长须如鞭,怒策铁木二人!!! 呼!铁凝一把扯掉黑衣,赤裸“中空”上身,两臂交叉上攀肩头,顿时,胸腹间的空洞中出现一个指头大小的气旋,开始加速旋转!那气旋越转越大,很快便填满了两肋间头大的窟窿! 木归影青袍膨胀,只听一声炸响,丝丝绸絮飞舞,露出了条条纵横交错的根须! “他的真身竟然是树!” 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中莹莹微光渐起,忽明忽暗。滚滚绿光在其根须间穿梭涌动,汇聚成两股灵力,一左一右,移动至两臂,并在掌心凝聚! “看来还是有点希望的-----”巫咸慵懒发声,如同看戏一般。 哗-------红黑浓雾极速旋转,从铁凝胸腹间喷薄而出,如潮水般拍入黑黢黢的螺口! 唰-------木归影两掌祭出绿得发黑的光柱长蛇,如离弦之箭在空中划出两道侧弧,直插直腔两肋! “来了!!!”巫咸撸起田斓再次向上。待他们站稳回头,巨响传来! 轰,木归影脚下的直腔鹦鹉螺螺体巨震。接着,铁凝之下的巨物亦是开始左右摇摆起来! 果然,那木归影的灵力确是比铁凝大了不少! \"它们快醒了!\"巫咸出了一口长气,“老身都不知道多久没有看到‘活着’的它们了----” 田斓几乎从光溜溜的脸上看到了沁出的老泪,她知道,对于这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人’来说,看到活着的两个巨物就相当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初代巫一归来一般! 地动山摇间,类似雄狮从喉咙里发出的轰鸣此起彼伏,又比真正的雄狮不知响了多少,犹如天雷滚滚,直抵凡尘! 相对于先前的面目狰狞,此刻被红绿气团包裹周身的木铁二人双双合上了两眼,不带一丝咬牙切齿,似乎睡着了一般,可田斓都能感觉得到他们是在以命相搏! 两个庞然大物的抖动愈演愈烈,天崩地裂间整个天地驿站仿佛都要脱离海底了!那球壁上的海洋似要倾倒,陆地也快要脱落了! “快了快了!!!”田斓的上下牙打起了颤来,激动与感动的泪随着血液的沸腾不能自己地滚滚淌下。 巫咸却笑了起来:“这两个娃娃确实有些本事,老身看来,差不多时这两------” 话未说完,只听飓风呼啸之声骤起,气浪从下至上袭来,忽见数条参天巨木粗细的触手如电般从黑暗中射出,硬挺挺地向上怒刺,直达三十余丈之高! “醒了!!!”四人异口同声,铁木二人猛然睁开了双眼!巫咸更是表现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曾见过的兴奋,就连那没有五官的“蛋脸”都扭曲了几下! “好----大-----!!!” 触须接二连三地“破土而出”,伸展挥舞,低沉得让人头昏脑胀的嘶吼震耳欲聋,巨物终于苏醒! “快去!!!”巫咸在空中舒展触须,“从螺口进入,战它心魄!!!” 轰!!!没等木铁二人照做,只觉眼前一晃,两螺轰然倾倒,接着触手抓地,螺尖转而朝上,犹如通天巨塔巍峨耸立!而那螺尖似是被一种银灰色的光泽之物包裹,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田斓从目瞪口呆中挣扎而出,大声朝巫咸叫到:“它们不会是能听懂您的话吧!!??” “难说难说!!!这两个家伙聪明着咧!” “巫咸大人,这下子该怎么才好?!”铁凝叫道。叫完却见一旁的木城主瞪着眼,死盯盯地望着螺身。 “巫咸大人,那是什么!?”木归影呆呆地问道。 “是岩浆!!!”铁凝定睛一看,那东西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好家伙!如溪流般的丝丝火红岩浆在螺壳上的千沟万壑中流动,渐渐滚烫,其透出的殷红也不断耀眼,热气腾腾而上,很快便将整个驿站熏得如同一个火球内部一般了! “好热!”田斓感觉到自己鱼鳞紫甲内的汗水几乎是瞬间满溢! 巨型触须挥起砸下,螺身沟壑岩浆流淌,其发散出的热量继续让温度迅速升高!木铁田三人面红耳赤,每一个毛孔刚刚溢出的汗水立即被蒸干殆尽, 而这也不断地消耗着他们的灵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三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手忙脚乱的巫咸身上,可它的“口中”却也只是不住地重复着“怎么回事-----”四个字而已。 田斓望着疲惫不堪的铁木二人,回过头来一把抓起巫咸挥舞着的两条触手,使劲地摇晃着,“快想想办法呀!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吗!?快想想看!!!该怎么办???” 巫咸完全不做反抗,任由这个娃娃摇水母般的将自己搞得长臂乱甩,只是最后不住地摇着头懊恼地道:“难道是我老糊涂了,我记得曾经可不是这样的!!!曾经不是!至少我是没见过它们这般模样!!!快想办法,想办法!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要变成干货了!!!!” “你-----”田斓停下手来,说不出什么了。眼看着铁木二人气喘吁吁地上下左右躲开巨臂乱击,似有余力却不知如何使出,而整个空间的温度还在不断上升,再这么下去------ 咚!!!一声闷响,直腔鹦鹉螺触手狂乱挥舞间将精疲力尽躲闪不及的铁凝迎面击中,后者的身躯在如炮弹般重撞墙壁后直直坠落! “不好!!!”田斓催动灵力,斑斓巨翅闪现,猛然一扇,向铁凝飞去。待其将已经不省人事了的铁凝单臂接住,脑后却传来巫咸吐泡泡似的串串疾呼:“对了对了对了!!!你这女娃体内有目北灵力,你去你去!!!快去快去!!!用你的灵力镇住它们!!!” “明白!!!”田斓猛然醒悟,心气忽地提了上来!她极速上行,将铁凝交于木归影后毫不犹豫地朝两螺之间冲去! “我有目北灵力!!我真是目北转世!!!----”田斓心中重复着这话行至两螺间,在数十柱巨型触手挥舞的万钧之力间穿梭,寻找一个能同时接触到两螺的机会。她心中已有打算,想起那时自己在吸取夔龙灵力后身躯骤然膨胀,远赛巨人,那么此刻要想同时接触并制服两螺,不再次变得大又怎能办到呢!?思想行动之间,她突然隐隐瞧见距离自己约莫二十丈外的驿站之底处有一个忽暗忽明的东西! “那是 !!!???” 第18章 海沟底的传说 “此话当真?!”月临扯了扯连齐的衣襟惊道。 “八九不离十吧!想来老夫也不会记错的!” 陆离瞧了瞧惊中带着大喜过望的公主,又瞅了瞅面不改色又似乎流露出了那么一丝兴奋的连齐,心中打鼓,摸着腰间神木犹犹豫豫地问道:“不知是因为知道那密室中有什么但打不开而称为密室,还是本就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连齐微微一笑道:“既不知密室里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那密室的具体位置,更别说怎么打开了。” 月临接着道:“这个海沟底藏着我人鱼国最大秘密的传说在整个海底帝国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从来都没有谁人能触得到其皮毛罢了!” “原来如此——”陆离直愣愣又欲言又止地道,“那当前是否——” 月临一听便知他定是还有别的事情要问,于是便道了句:“你说吧,问吧!” 陆离不好意思地道:“公主——不,国主殿下……” “叫我月临就好!” 陆离又瞟了瞟连齐,见他面无表情,便道:“月临,我在来时路上遭遇了难以战胜的敌人。那敌人……” “无形无影,无法捕捉?!”连齐眼神迷离道。 “ 没错!”陆离一听这话心中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想来月临国主与前辈也不会不知道-----”陆离回想起与田斓,木关一行在第一次乘着核艇来这人鱼国时铁凝的描述。 “知道是知道,”月临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一接任便遇上了先前十数,甚至数十任国主都不曾遇上的强敌!” 陆离也是叹了口气,两眼一合一开道:“且不论那海沟密室中是否存有传说能杀死看不见的敌人的武器,我在来时----” “你再说一次!!!” 陆离来不及说出“那个人”便被连齐厉声打断。 陆离心中一抖,忽然明白了连齐的意思,不慌不忙,两眼与他的双目碰上,不紧不慢地道:“我猜那海沟密室中藏着的就是能杀死看不见的敌人的武器!” “是吗?!”月临猛地扭头望着连齐。 连齐嘴角微微一提,点了点头后合上两眼,片刻之后才缓缓打开,“你想问的是那个轻而易举便杀死了无形怪物的人吧?” “正是!\"陆离道,“我记得那人就是议事广场高柱上脚边有只黑猫的人!当时我被核艇带到了海面,所以没能目睹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或者说是用什么武器做到的!毫无疑问的是,那怪物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被他解决了!” “我们叫他‘无’。”连齐回答得很干脆。 “无?!” “对,‘无’!”月临道,“他和他的灵物形影不离,一直居住在南方的空中三角巨塔,更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管不了!还有,我父皇身前也不止一次告诉我,那人很有可能在人鱼国诞生之前就存在了!” 月临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从陆离的表情看来,这话不仅没让他觉得奇怪,反而觉得不止如此。而连齐就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对着月临道:“国主,有件事恐怕您的父亲并未有提起。或者说,就连老国主也不知道。” “是吗?”月临在瞪大了眼后立马眉头一紧,喃喃着,“父皇都不知道的,是什么------” 连齐拍了拍月临的肩,望了望陆离,道:“那海沟密室,就是由‘无’一手打造的。” 月临花容失色,像个孩子般地叫了声“真的!!!???”话未落音,那湿漉漉的海蛞蝓啪地从月临鱼尾处弹起,钻入其怀中,似要护主。 “不假!” 月临长呼一口香气,两眼空洞,不自觉地来回抚摸着胸前的蛞蝓宝贝。 陆离所见过的怪事也算不少,并不惊奇,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道:”不知月临能否以国主的身份向那人寻求帮助----至少,去到那密室的路或方法或许他会相告。“ “这----”月临颤了颤脑袋,回神望了望连齐,欲言又止地道:“要不,我这就去----?” 陆离自然听出了月临的犹豫与不安,刚要开口,却听连齐道了句“那也只得这样了。” 三人走出月宫,准备直接奔赴南方空中巨塔寻那“无”。而这个时候,恐怕就连月临都忘了把陆离带到这宫里来的缘由。 陆离的伤几乎痊愈,踏上地面与月临并肩而行,连齐自然是紧随其后。“去往空中巨塔的路途遥远,若是靠你来时所乘的玩意儿恐怕十天也到不了!我们现在原路返回你来时的通道,那里有能载着我们不足一刻便能抵达的飞船。”陆离一听,并未去猜那飞船的模样,而是想来自己时刻心事重重,还未有看过这海沟中的天空,这才抬起头来向上望去。 好蓝的天!陆离很少流露出惊讶与赞美,除了对于大海。而这远空的蓝,并不属于他所见过的任何季节任何时刻的海之蓝,也远胜狂风骤雨过后的那种天之蓝,简直超乎了他在梦中对于海天的最美想象!但-----在呆视那蓝色片刻之后,陆离突然眉头一皱,低声自语道:‘不对!那不是天!那是什么?但----那不是天空又是什么??!!’陆离心头几经辗转,却实在下不了结论,接着沉声道:“我估摸着这会儿海上已是午后,不知这里----现在是白日还是夜晚?” 月临笑了笑道:“我想要白天就白天,想要夜晚便是夜晚!” “是吗?!”陆离瞬间惊诧后又觉不足为奇了起来。他五螺世界不也是靠乌金沙蚕之光才亮如白昼的吗?若是掩上那光,或者干脆剥掉沙蚕不就是黑夜了吗?想来这里定是也有类似于沙蚕类的东西! 连齐猜到了陆离所想,朝月临笑了笑道:“我们这儿用的可不是那种原始的方式!” 月临会意,举手朝天一指,一个“夜”字脱口而出! “厉害!!!”陆离眼前一黑,蓝天瞬间谢幕,星光璀璨的黑夜火速登场! 看着这个呆望着天空的大男孩,月临差点手舞足蹈起来,“陆大哥,你喜欢白天还是黑夜多一些呢?” “我----”陆离闭上了眼,情不自禁地道:“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属于大海!” 这话在月临听起来就像是他铁定要留在海里,留在这里!月临两颊绯红,一把挽起陆离,脸却扭向别方,“等我们完成了我父王的遗嘱---我带你在这广阔无垠的海底世界好好游览----” 陆离的脸瞬间涨红,也是不敢直视新国主的两眼。 在搭乘升降机重回来时通道后,月临在通道壁上按下了一个陆离完全看不出来的按键,新的通道口随即打开。 “这是-----飞船?”陆离看到明亮的空间中,距离自己五丈外‘摆放’着一尊大得离谱的银色桃核。要不是月临送他的核艇,他也不会这么猜。 “可惜坏了!” “坏了!!!???”月临与陆离同时扭头望向身后的连齐。 “坏了。请国主仔细看。” “坏了,的确是坏了!”月临上前几步便立马确认了连齐的判断,脑袋一歪,叹气道。 陆离不以为然,道:“不先试上一试吗?” \"若是好的,在我靠近后便会向我问好,同时打开舱门!\" “哦----”陆离想起了自己在海中与核艇的‘交流’。 “能修吗?” 连齐大步向前,毫不掩饰地将左手腕扯下,唰地插入了飞船壁。\"能,但需要一些时间。\" “多久?”月临看起来很着急。 “难说,也算是----比较久----” “那我们等等吧。”陆离让月临别着急,月临却小嘴一翘,说出了一句连齐都没想到的话:“我看木关聪明着咧,那艘飞船的副舰他大概会用了吧?” 第19章 歧兽 一朵夹杂着丝丝黑线的蘑菇样腥红云彩在皇城高空绽放,目测直径十丈有余。这云彩又仿佛分成了无数个小红菇,落入在场数万双仰望着它的眼中。强灵力者与持兵刃者一动不动,他们瞪着眼,大气不敢出,等待一个结果。 热力让身处在其正下方的藏兵感到了求之不得的温暖,却没能阻挡鹅毛大雪继续纷飞。方圆十里鸦雀无声,唯剩蘑菇云的撕裂轰鸣与寒风呼啸分庭抗礼。而最终,在两三个片刻过后,在红色渐渐被雪白吞噬之后,随着第一个“大元帅”从第一张口中模模糊糊地吐出,很快,这三个字共鸣如浪,响彻云霄! “怎么可能?!!!”谷香琴对刚才爆炸所释放出的能量能完完全全将任何一个人摧毁得细如尘埃深信不疑,可——……望着那几乎没有挪动一分一毫的田穆田大元帅,她的眼里涌出了恐惧的泪水,嘴里颤抖着说出了一句----“他……不是我类……” 转经轮的刺耳鸣响再起,银光闪闪交织中的田穆周身彩甲虽是百孔千疮,掩面之木也满布裂纹,那双让人不寒而栗的眼却没有显出一丝疲态。他踏空而下,不紧不慢地向谷香琴步去,看样子是要踏着她与金甲箭队的尸体进入宫中。而谷香琴侧目再扫,先前轻而易举便挡下蠢蠢毒雾的将军去到了伏地呻吟六牙白象身旁,不过轻描淡写地一触,那巨物便腾地拱起了身来,长鼻朝天一鸣,奋蹄向它被击中的地方奔来! 被各种噪声包裹着的谷香琴十指抓地,全身颤抖,在她看来,这一切来得如此快, 而此刻,田穆,白象,藏兵----在她的眼中却是在恍恍惚惚地前行。身侧五丈开外,那巨大的白鹤依旧以长喙高举蠢蠢,细品其血,毫无疑问,这女娃的血已是所剩无几了。 “师父----”谷香琴唇齿颤个不停,缓缓闭上了两眼,已无再战勇气。 田穆重回六牙白象颈背,嘲笑着一切,也即将践踏一切。就当比风雪还阴寒的气息触屏到谷香琴的一瞬, 她的耳边却传来蠢蠢奄奄一息的低吟。 谷香琴一个寒颤,猛然瞪开两眼:这女娃的生命力竟然强到此般地步! “来……了咧……”蠢蠢苍白如尸的面庞抽搐。 而在下一秒,谷香琴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也几乎同时看到了地面上泥土夹杂着冰雪的跳跃。 “什么来-----” 轰隆隆隆!!!----- 轰鸣来自神授峰,来自下方,来自地底! 白象自然感觉到了地下波浪似的震颤,竟猛然止蹄,耷拉着巨耳,更有后退之意! 隆隆隆隆!!!大地如波浪起伏,由远及近,无数灰色琉璃嗡嗡如蜂鸣,拨弄无数耳膜。这波浪更是迅速蔓延,从白象脚下一闪而过,进入藏兵阵营,将所有活着的死去了的生命腾起,抛下,再腾起。一时间,人畜的慌乱呼叫与失魂啼鸣响彻天地,生生将还未飘落的白雪融化。 正当每一个感受到了大地席卷之动的人都认为在下一秒自己会被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的地面给生吞了的时候,“波浪”戛然而止。寒风呼啸,一切如同静止。而也就是在所有人以为刚才发生的只是天生异象之时,呯地一声巨响,大地终于被某种力量撕开了一个口子!只见两只巨大的黑钳击碎灰砖,破土而出,直直插入白象腹部,抵着肋骨直直上冲!—— “歧兽!!!”谷香琴的眼中重燃希望之光。 “好畜生!!!”田穆的屁股还没坐热便两腿一夹,再次来到高空。 这一刻,在场的数万眼睛将那抵着白象上行的巨物看得一清二楚,而正当他们以为看到了一个如同打磨得万分光滑的水瓢之时,那东西突然打开瓢壳如翅,快速扇动了起来! “这东西-----”田穆刚要出手,却听呲啦一声,那对没入白象躯体的钳子一剪,刚刚从死亡中回魂的白象还没来得及痛苦哀嚎便被拦腰一分为二,瞬间一命呜呼了! 目睹此变的藏地之兵无论是站着,骑着还是趴着的顿时个个哇哇乱叫,情不自禁地倒退数步,看起来也是如同浪潮退去一般。 紧接着,歧兽巨翅一扇,从血肉横飞的两半白象间穿过,挥舞双钳,直击田穆!而那白象飞洒的血肉内脏丝毫也沾不上那双光滑得无与伦比的翅膀,如雨般坠向地面。 哐!田穆见坐骑瞬间殒命,眉也不皱,在继续上撤中举臂一砸,刀光直斩两钳之间! 嗖!就连白鹤老者都以为这一斩将使得那巨兽会如白象般一分为二的一刹,两钳突然收起,两翅收回,整只巨兽化为半球,硬生生地将田穆刀光反弹,不偏不倚地斩上了已来不及躲避的大元帅肩头! 被斩肩头的鲜血还没来得及流下,歧兽两翅重新打开向下一扇,瞬间已达田穆跟前! “躲开!!!” 就在两钳即将要把近在咫尺的田穆扯得稀碎的关头,又是那个把蠢蠢毒粉轻易拦下卷发将军半路杀出,一击将田穆推离十丈之外,同时身形陡然增大,迎上两钳。 哒哒!!!两钳势大力沉,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两掌各持短刃,一右一左,一下一上,双双抵上! “势均力敌!”这话从刚刚侥幸脱逃的田穆口中一出,一种让万物颤抖的恐怖嘶鸣从那甲壳中放出。 歧----歧歧歧歧歧------ 怪物!!!一个圆不溜丢的紫红头颅从甲壳之下,两钳之间如电射出,张开密布层层叠叠细齿的拳头大嘴巴,直插将军心脏! “不好!!!”田穆失声叫道。 电光火石间,紫红头颅嗖地穿过将军毫无遮挡的左胸,再呼地回拉,只是一张口中已多了一枚鲜血淋漓的,一半殷红一半黑灰的,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歘!!!头颅缩回甲壳之内,而后两钳交错而过,身形较常态放大了百倍的赤膊卷发将军被撕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血雾在半空便将飞雪染红,血肉如雨下,啪啪啪啪地,将那些来不及躲避的藏兵与牲口砸翻压折。 歧兽并不停歇,原地启动,以尾为首,两翅反向打开一夹,一道光雾从其壳下闪出!这一看似毫无缘由的极速出击,在数秒之后才给了也许也包括田大元帅在内的所有人一个答案------巨型白鹤身首异处,蠢蠢落在了一片与歧兽甲壳纹路相同的肉片之上------- 顷刻之间,巨钳怪兽连斩藏军三强,即便田穆也是胆战心惊,更别说那数万藏兵了。顿时,牛羊马象纷纷哀嚎抖身,抛下主子夺路奔逃,踩踏之势已是不可避免了! 第20章 维特的身份 就在陆耀宗食指刚刚接触到羽家大宅院门的同一时间,门开了,一袭青衣立在门内,乌黑长发披于两肩,更胜黑夜,洁白面庞细腻无暇,羞了皓月,正是褪下了彩冠的羽梦舟。 “你你你——知道我来了!?” “怎么了?”羽梦舟双臂自然下垂,面无表情,红唇皓齿一开一合,荡人心魂。 陆耀宗傻傻站着,在看过一眼后便没了直视对方的勇气,虽是叩响了大门却也说不出“进去再讲”的言语。在他眼中,黑暗中的绝世容颜有那么一瞬甚至让自己忘了是因何而来。夜这东西……确实是有魔力的! “你不会是醉得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吧?”羽梦舟虚着眼道,她见来者半晌不出声有点不耐烦了。 “不不不——”陆耀宗抬起了头,又挺了挺胸,只是不敢正眼瞧她,“堡——主,我看到你说的那那那那——邪物了!” 羽梦舟眼睛一亮,侧身道:“进来说。” 这一次陆耀宗没被羽梦舟带入自己的闺房,而是直接来到了厅堂坐下。 “你喝口水慢慢说吧。”羽梦舟见陆耀宗满面通红又似醉非醉的样子,给他倒了杯凉水。陆耀宗则是一饮而下后又讨了一杯。让他口干舌燥的不仅仅是喝下的酒,还有眼前的人。 “说吧。” 陆耀宗用舌头润了润口唇,道:“那邪——物毛茸茸的,圆溜溜的,我亲眼见它从那--艘船——上进入了双双双——镇子!然后又又又钻进了七——间宅子!” “你跟了它一路?”羽梦舟将信将疑的口气听起来有似乎有那么些许赞赏。 “是是是!”陆耀宗只听出了赞赏,“我轻——手轻脚地尾随其----后,可以肯定,它——它它它没有发现我!” 从小到大几乎没踏出过沿海三镇范围的羽梦舟虽是继承了羽家堡主之位,却也没见过啥稀奇古怪的事,一下子摸不着头脑,眉头一皱,吸了口气道:“七间宅子?你的意思是那东西分成了七个?!” “不不不不——”,陆耀宗急得抓耳挠腮,“它它它前前后后进入了七——间宅子,在每间宅子都——只呆了一会儿,不过一一一泡茶的功夫?而而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陆耀宗把每间宅子都有孩子的事说了出来,并告诉了羽梦舟自己的判断——那邪物的目标应该是孩子! 羽梦舟没有说什么,只是抬头望了望堂屋房梁,之后便两手托起了盖碗摆弄着。 陆耀宗见羽梦舟沉默了许久,只是摆弄着盖碗的盖,脸上也没有犹豫不决的表情,于是嗖地站了起来,道:“事——不宜迟!请堡主随随随我走——一趟,去瞧——” “不必了!”羽梦舟把盖子一扣,也站了起来,“我是羽家堡的堡主,不是你双季镇的镇长!你回去把这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爹吧,或者告诉你们仙草堂的那位新堂主。你也得去告诉陆二木,让他自己想办法把那艘船开到远海丢弃!当然,如果他胆子不够大的话,最好是白天!!!” 陆耀宗的后背冒出丝丝冷汗,心也凉了。在淡淡的烛光下,借着残留的酒精与黑夜给予的胆子,他正过脸,直视这满面不怒自威的平静与冷漠的羽美人,这才发现,曾经腼腆的少女几乎已是一夜之间长大!比自己大,大多了!而同时,他也清清楚楚地认识到了,这双冷漠的眼中有天有地,有星星有月亮,就是没有自己。也就在这数秒之内,陆耀宗的脑中上演了无数次自己在暗处偷偷看她的情景。其实也没有什么情景,就是名副其实的偷看而已。只不过他在偷看期间的幻想是那么朴实-----她涉险,他救她---- 陆耀宗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向院门走去。出了院门,他轻轻将门合上,转身向西。而直到走出羽家堡,陆耀宗也没有回一次头,在穿过神木,踏上夜幕下如同怪兽般的船坞后,他加快了步子,直奔好友的院子。 陆耀宗轻轻推开院门,来到二木的窗边,“陆二木……你出来!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现在跟你说!”。想到那七家人的安危,这下子他完全不考虑陆伯伯和婶婶便喊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 他讲话不结巴了。 二木隐隐约约察觉有人靠近,但他还没到睡着觉都能判断出是谁来了的地步。他是在还没倒过时差的凯瑟琳使劲推搡下醒来的,于是满腹的起床气。 “陆二木,出来!” 陆二木猛地坐起,由于不愿让陆耀宗在这半夜见到自己的媳妇,也不想让爹娘担心,于是让凯瑟琳穿上衣服,走去堂屋,让被吵醒的爹娘回去继续睡。待凯瑟琳关上房门,他快步走向窗口,可刚想发作,邪物一词却在脑中跳了出来。 “你进来!”他猛地推开窗,压着嗓子叫道。 “从这?” “对!” 陆耀宗两手一撑,翻身入屋。本要稳稳着地,却被二木故意伸出的小腿绊了大跟斗。 “有话快说!”陆二木没等他起身便恶狠狠地道。 陆耀宗不紧不慢地起身,拍了拍前胸后背,略略清了清嗓子,一口气把船,邪物,宅子,孩子的事一并说完了,只是对于先去了羽梦舟处求助一事只字未提。 陆二木越听越警觉,越听越紧张。他是真正见过怪事的!他自己就是怪事!他虽然恼火羽梦舟,但对于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是完全相信的。而在此之后,他突然反应了过来——“你……不结巴了?!” “算是吧。”陆耀宗淡淡道,脸上没有丝毫以此为荣的表情。 “挺好——”陆二木顿了顿,“你讲的这些我都信,那么现在……你我是先去那七家看看,还是一起到船上瞧瞧?” “先去船上吧。万一船上找不到那邪物则是说明它又返回镇子了。到时候我们再去找我爹,点燃灯火,唤醒全镇!你看如何?” “我看行!”二木瞬间对耀宗刮目相看! “只是,我们要不要去仙草堂找文叔一道上船?他倒是知道许多稀奇古怪之事----”陆耀宗还不知道千手一战后文益心失踪了。 “不用了,我们走!” 陆二木快速把事情告诉了已点灯端坐房里的爹娘以及凯瑟琳后便与陆耀宗奔向了码头。在这个过程中,陆二木时不时地瞟着陆耀宗,他当然猜不出,也无法理解,是什么让这个唯唯诺诺,结结巴巴,老老实实的朋友突然改变了模样。但他觉得这样挺好,至少往后听他讲话没那么吃力,那么心急了。 踏上码头,二人俯下身来,缓缓向先前陆耀宗趴着的黑礁边缘挪去。 “你能看出有什么异常吗?”海浪轻拍黑礁间,陆耀宗的声音恰到好处。 “不能!看不出什么----”陆二木摇头道,初涉灵力的他确实什么也感觉不到。“从这里到船上这几丈你过不去,你就在这儿盯着,我去。一旦你发现那东西立即大声喊叫就行。按你的猜想,镇子里既然有它需要的某种东西,那东西应该不会往海里去!” “明白!你小心!” 陆二木缓缓起身,脱下布鞋,一跃三丈有余,轻轻巧巧地落上了前夹板。这是陆耀宗第一次知道二木的厉害,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 陆耀宗两眼瞪得溜圆,左右扫射,看着二木踮着脚,在泛着冰凉银光的甲板上绕船一周后又回到了原地,在一番左顾右盼后进入了船舱。 \"这里确是有些不同!\"右脚一踏入驾驶室,陆二木便惊觉此地异常寒凉! 看来那东西确实存在!只是这一路驶来不但没有丝毫察觉,我与凯瑟琳也并未受其害呀!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对了!!!看来耀宗说的没错,那邪物要找的是孩童!!!但另一方面,不知那东西是何时上的船!海上?回双季之后?还是它本就在这船上!? 陆二木倒吸一口凉气,依着摇曳的淡淡月光向里摸去。他与凯瑟琳在船上打打闹闹,又由于这里应有尽有,所以除了底舱,哪儿都去了。他是知道打开底舱的机关的,只是从来没有扒拉过。一来这到底不是自己的船,二来这船上还有些连凯瑟琳都不知道如何使用的按键机关,他也是生怕自己懵懵懂懂就给弄坏了。而目前看来,那东西大概就在脚下的黑暗之中吧----- 扶着舱壁,二木小心翼翼地在整个船舱内绕了一圈之后,摸索着慢慢拉下脚跟处机关,只是一声微微闷响,一块三尺见方的银白厚块缓缓挪了开来。二木只是四下瞅上了几瞅,也不多想,一侧身便踏上了通往底舱的铁梯。而当他的头部完全没入底舱,那银板竟然自动合了起来。 诶!!!谁能想到,就在陆二木刚要伸手去触那顶板之时,随着他感到掌心碰上了铁梯侧的一个突起,眼前猛地亮如白昼! 居高临下,陆二木强行抵抗突如其来的刺眼灯光,一眼扫去,偌大的空间干净整洁,除了一张油亮亮的原色长案,一把款式新颖的带滚轮的椅子,和一张摆着叠得整整齐齐枕被的床外,一列列满满当当的书柜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 “维特-----”陆二木呆望着眼前这些对于自己来说浩如海洋的书,不自觉地念出了凯瑟琳二哥的名字。同时,一腔敬意油然而生!那个在任何人看起来都狂妄自大又满口孩童之语的人确实非同凡响! 下到地面,热血上涌的陆二木差点忘记了是因何而来!他来来回回环视着书海,除了尊敬,自惭形秽更是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包裹。他感觉全身麻麻的,几乎感觉不到船身的摇晃。但片刻之后,他又觉得一切是那么地肃静,引着自己渐渐地心平气和了起来。但同时,他的心中亦是升起了一个疑问-------按照凯瑟琳的性格,她为什么没有带自己来到这里呢?有可能是她虽然偷了他的船,但心中对他的尊敬,是不折不扣的崇拜!也有另一种可能---------凯瑟琳知道那邪物-------- 陆二木使劲眨巴了几下两眼,长长出了口气,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的长案。“在去找那种叫做‘保险柜’的东西之前,先看看这儿吧!”他心想。 坐上了滚轮椅子,陆二木极度顺手地拉开了长案右侧第一个未上锁的抽屉。抽屉内整整齐齐,二木小心翼翼地翻弄了几下,尽是外文与图纸。他又拉开左右其余五个抽屉中的四个,无一例外。最后一个还开吗?他想-----按照维特爱开无忧无盐的游戏的性格-----开吧! 陆二木拉开了左侧最下的最后一个抽屉,于是看到了不一样东西。 这是-----陆二木看到了一张曾经送他和师父到沙漠与草原交界处的那个叫做啥的开飞机的外国人胸口挂着的那种东西:一张巴掌大的厚纸片上写着这人的名字和职务,中间贴着这人的大头照。而这一张,很明显就是维特。至于他的职务------ 陆二木瞪大了眼,随后心跳加速,就连口唇都打起了颤来。 因为那上面的英文他再熟悉不过了,为此他还曾强行记下,专门请教了师父元之关: ---声呐----地质----研究所------- 第21章 吞噬之罐 “那是什么!!!???”田斓突然想起先前巫咸说过这驿站之底有个有意思的东西,脑袋一转,边左躲右避边高声回头问道:“老前辈,那两螺间的最下面有个什么东西!?与收服它们有没有关系!?” “你娃倒是还算聪明!老身只知道那东西是目北亲手所制,其中也定有那个蛇族的头目参与,具体是做啥子用的确实不知!但之所以安置在两个大家伙之间,定是极其重要!” “重要当然是重要,但我问的不是这个!!!”田斓一边叫喊一边下行,由于在那吐赤城中有被追逐的经验,翅膀的记忆使得她躲闪得非常漂亮。不过两句话,就在摇摇晃晃的黑暗之间,那东西的轮廓模样已模模糊糊地映在其两眼之中。 那----该是个圆不溜丢的扩口罐子!!! 田斓又下一步----瞧到了两团时隐时现,闪着红光的影子在那罐子的弧壁上交错游弋! “我问的是那东西能不能帮我收服这两只螺!?”田斓不知道巫咸为什么答非所问,她的脑中突然出现了只要拿到那罐子,两螺就会被收入其中的画面!当然,这想法自然是来自于李二狗李大爷的嘴里------ “能不能能不能-----先别管它能不能,你到了那里再-------” “到了!!!”田斓一声轻啸,两腿稳稳落地,站在了距离那罐子不过一丈之处。而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眼前这个看似用海沙制成的无耳灰罐竟然大到能装下数十个自己!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巫咸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几经辗转才勉强到达。 “看清了!!!”田斓兴奋而惊异地喊道。 这-----是一幅印在容器壁上的活动着的画!那两团红色光影一为身披菱形白羽的巨鸟展翅飞,一为通体沙虫竖纹的无鳞大鱼摆尾游!两者一向左来一向右,形成的光影飘逸,就像是渔火穿过月光映在海波上那样炫目好看! 田斓刚颤抖着把所见如实传给了巫咸知晓,耳边便传来巫咸尖锐言语,“你,你娃,你抬手去触它一触!” “触它一触!!!???” “你体内若真有目北灵力,它定会有所回应!” “是----吗------”田斓鼻子一酸,莫名恐惧油然而生! “触它,触它!!!” 田斓看着梦幻般的鱼鸟飞舞,脑中一片空白。 “去呀!快!触它!!!一个手指就行!!!” 田斓的身躯开始摇晃,小腿发软,她两眼被鱼鸟吸引,她的右臂更是不由自主地被巫咸的催促声抬起,伸向罐壁----- 汀!!! 就在田斓的食指碰上罐壁的一刹,随着一种利器相撞的声响,罐子被点亮了!随之,整个天地驿站亮如白昼! “快跑!!!”首先发现异样的是悬停在数十丈之上,被热浪包裹着的木归影!他居高临下,远远望到了,也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罐内的吸力!“快跑!!!”他边嘶吼着边向下淌去,铁凝拖着躯体亦是紧跟其后,只不过那直腔鹦鹉螺的触手步步紧逼,大大放缓了二人的下行速度。 然而,木归影的呼叫没来得及传到田斓的耳中便被另一个声音生生掩盖了过去。 “好啊好啊,你娃娃果真是目北转世,如假包换啊!!!好啊!!!” “目北转世-------我-----确认了----就是我------”田斓头晕目眩,喃喃自语,她的眼前绚丽多姿,依旧只是那鸟飞鱼潜! 暴风来临!田斓没能沉迷眼前盛景再多一秒便被来自头顶的巨大吸力所惊醒! “不好!!!”田斓腰腿一沉,肩头一紧,虽是瞬间凝聚灵力,脚底已然离地三寸! “不要抵抗!不要抵抗!” “什么!!!???”田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抵抗!你就让它吸进去好了!!!不要抵抗!进了罐子你将获得新生!!!”巫咸的声音飘忽,如同海风从远方捎来。 “新生???”田斓极力反抗,心中却犹豫了起来。“不要抵抗!!!???我若是被它吸进去了就会获得新生……我该----相信吗------” 巫咸火急火燎,继续叫道:“快啊快啊!!!你娃再不动老身就要干掉了!!!你再不-----” “不行,我不能被它吸进去!”田斓牙关咬紧,腰腿一沉,重新回到了地面。 “你抬头看看你那两个伙伴,他们要来帮你!但他们只要一靠近,用不了一时半会儿就会先被吸进去!!!他们可不一样,进去了必死无疑!!!” “他们-----”田斓使劲晃了晃脑袋,抬头一看,只见那木铁二人的动作如同行尸走肉,一路下行,跌跌撞撞,在不断被巨大的触手剐蹭中已是遍体鳞伤血迹斑斑了! “快快!!!什么都不要想,让它把你吸进去!!!” “我--我我------”田斓犹豫间竟然不自觉地突然喷出一口寒气,那是身体为她做出了选择! “我不能被吸进去!!!”田斓又猛吸一口热气,右手一把抓住左臂,吼道:“出来吧!!!” 嘭!!!摇摇欲坠间,田斓紫气外溢成焰,身形猛然暴涨百倍,斑斓巨翅之翼展看起来甚至达到了直腔鹦鹉螺的高度! 啪!!! 啪!!!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巫咸厉声道。 木归影扶着虚弱不堪的铁凝则是目瞪口呆,在两人的认识中这便是巫族中的禁术! 田斓眼疾手快,也不伸展刚刚巨化的躯体,直接以一双大掌之虎口分别钳住了两螺银光四射的螺尾! 滋——滋—— “好痛!!!” 田斓柔嫩的两掌贴上炙热螺壁顿时皮开肉绽,可巨痛并没能让她松手! “ 我看你怎么把我吸进去!”田斓巨疼间咬牙切齿,做出了一个看似不自量力的举动——她右手向左,左手向右,又同时将一对骨骼粗壮,看似拥有万钧之力的巨翅朝内猛扇,欲将两螺扳向罐口正上方,堵住罐口。 “你你你------”巫咸的语气听起来咬牙切齿。 田斓两手紧握烙铁,一滴滴椰子大小的泪珠砸落两腿之间,溅起尘雾漫漫。汗珠汇聚成溪,道道淌下,不过片刻,脚下已是泥泞。 “放手!!!放手!!!你这……” 巫咸的锐喊不绝于耳,却又渐渐远去。田斓伫立在风暴间反倒随着那夔龙灵力的不断溢出而自信倍增! 直腔鹦鹉螺两两迸发出夺人心魂的恐怖嘶鸣,触手纷纷从半空收回,开始如鞭抽打着田斓的腰背,甚至如藤般盘上她的四肢躯体,并愈箍愈紧。可田斓不管这些,只是咬牙切齿,任由自己鲜血横流,遍体鳞伤,硬生生地扛下撕心裂肺之痛。 向上二十丈,趁着触须回防,木归影携铁凝俯冲而下,前者伸出仅存的木须如刃,左右奔走,在紧箍田斓两臂的触须上斩下道道黑血喷射的口子,后者则是干脆抱上触手一通乱咬…… 咔——咔咔咔咔……两螺的身躯向罐口倾斜丈许,势成摇摇欲坠! “再一些,再多一些……”田斓默念着。只要再多那么一些灵力,它们……就倒了!就能……堵上罐口了! “木城主!铁城主!你们再坚持一会!!!”田斓沉声道。暴风中心,她的声音严重变形,待传到二人耳中已是一个字也听不明白了。 可惜,来自罐内的力量似乎懂得思考,田斓没能再支撑多久。 一阵沉闷蜂鸣过后,田斓三人明显感觉得到那力量突然幻化成似乎由无数小龙卷合成的旋涡,开始收刮一切被其包裹其中的灵力。与此同时,夔龙的灵力也不再外溢。渐渐地,不过三分之一柱香的功夫,田斓的肢体已层层缩小到刚开始时的一半不到了。而还好,两只直腔鹦鹉螺的灵力亦是被那罐子吸去了不少,这使得田斓全身上下倒是没那么巨疼难忍了。 “我该怎么办?!”田斓低头看着自己的身躯逐渐萎缩,耳中是深不见底的空洞呼啸。她的胸中空空荡荡,一股心慌冲上了喉头。过往这段时间中奇遇的危难闪现脑海,使得她产生了这次才是真正的绝望的念头。而就在此时,两道人影接连从她眼前嗖地划过——木铁二人灵力耗尽,失去意识,双双被卷入了罐中。 “你们——”田斓来不及反应伸手去救,眼看着他们坠入黑暗,寒泪瞬间上涌。而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巫咸的声音了! 怎么办!?怎么办!!??田斓全身的灵力被丝丝剥离,两臂也慢慢失去了力量,她慌不择路的目光乱扫,却瞥到了罐壁上的变化——那白鸟周身羽翼随不断振翅而变金,进而片片如利刃;那通体沙虫条纹的大鱼渐渐如彩墨入水,条纹随背脊起伏而扩散为色彩绚烂的斑驳锈迹…… “我,快挺不住了……”田斓感觉到身体快要分崩离析了,意识也模糊了起来。“我……爹爹……半途而……” 轰!!!随着一股半寒半热之气的猛然爆发,田斓的整个身躯如同一抹青烟,呼地被吸入了罐中…… 第22章 人鱼大陆 撇开那些在陆离看来奇形怪状却又井然有序的巍峨壮观建筑不说,人鱼国的繁荣与繁忙超乎他的想象!在他看来,曾经的五螺世界若是放在这里充其量不过一个小小的村落而已。陆离幼时也曾听镇里长辈说起过那人潮汹涌,车马川流不息,金宫碧殿鳞次栉比,豪门阔宅数不胜数的天朝皇城,但那些与这人鱼帝国相比亦是相形见绌。坐在离地百丈,极速前行的飞舰内,在极好的能见度下,陆离下望着被密密麻麻的点点奇色异光点缀着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银色建筑群目光难移。虽然注力两眼细看的那些建筑如同蚁穴蜂巢,但放大了万亿倍后自然是说不出的雄伟壮观!这些建筑物或被土丘形状的连绵青绿山脉围绕,或围绕着大大小小的山脉,且粗略一看,似乎每落建筑都被数条宽窄不一,层层叠叠的黑边银色通道相连。而那些通道之上更是他见所未见的奇怪物件来回穿梭,一刻不停。陆离想提问,却是来不及开口便又被下一秒的奇妙封上了嘴。 飞舰继续高速前行,在普通人看来连残影都不留的景色被陆离清清楚楚地装入眼中,细细品味。只见一条碧玉腰带般的大江滚滚奔流,黄白黑红青,两岸规模庞大的座座码头交错而立,吞吐迅速,这自然让他想起了双季的奔牛之家。而江面上又点缀着颗颗移动的各色“宝石”,分外耀眼。陆离猛地注力双目,那些宝石竟是大大小小风格各异的飞舰式船艇,而更是均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前行,掉头,停泊----- 再看,大江自北向西,又分支出数十条或宽或窄的河流蜿蜒着发散八方。虽然飞舰的顶面并非透明,但陆离能通过河面朦朦胧胧的蓝与白判断出天空的晴朗。他突然有种打开侧窗的冲动,他想嗅一嗅这片海底大地的味道,他相信那种味道绝不会是冰冰冷冷的金属,他甚至认为无论飞舰在任何时候落地,迎接自己的定是花团锦簇,鱼游兽奔……虽然陆离无法想象这里的古老远超陆上,这条主河,或者说母亲河被反复吟唱歌颂的历史要比海洋本身更加久远。当然,超乎他想象,以及月临连齐想象的,还有木关的聪慧。 “你小子……以前不过是个守史料库的?”就连连齐也情不自禁地问,而且还加了‘不过’二字。 “正是,小的子承父业,还算合格……”木关一边轻轻柔柔地摆弄着胸前两根弧形银杆一边答道。他回答的时候并没有侧过脸去,目光看起来更是没有一丝松懈。实际上,作为那庞然大物的副舰,目前他驾驶的小型飞船处于自动驾驶状态,只不过按照木关的性格,这一点并没有透露给大家。同时,不过聊聊数句话,他便根据这老者的口吻做出了判断——他这是想让我接他的班咧! 确实!连齐的这个想法早在木关小子先于众人发现了密室中的暗室时便诞生了。而且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人鱼国地域辽阔无垠,自是人才济济,可他却偏偏看这个刚刚认识的外族小娃儿格外顺眼。不过此后连齐再没有多问些什么,只是时不时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偷偷瞟上他两眼,好像那道目光越细越锋利,越能刺入他的内在,一探究竟。至于月临偷瞄身侧陆离的行径,其频率则是远远高于了连齐偷瞟木关。但这并没有引起已完全醉心于地面新奇,同时不断把灵力强注两眼才好看清极速后退奇景的陆离的注意罢了。木关着实优秀,但在那美月临眼中是无法与陆离的举手投足,眨眼点头相提并论的。 飞舰的速度确实快得出奇,不到半刻便已向南数百里。驾驶舱内的四人再无言语,直到“嗖!!!”的一声,一道黑影在距离飞舰不过七八丈的正上方呼啸着一闪而过。而这东西的靠近过程就连陆离都没能早一秒有所察觉。 “那是什么!!??”木关惊得瞪眼似星辰,口开如黑洞。他惊的不是速度,而是自己驾驶的飞舰没有提前预警。他牢记那怪物师父的话——无论如何,一旦有飞行器靠近(他指的靠近一般来说是百里,又或是数十里),副舰定会预警,识别,仪表盘上也定会出现其轮廓与具体尺寸。但如今,那东西已过,副舰却没做出任何反应! “那是什么?”木关问完一秒后又问,脸上带着惊恐。当然,他并没有放慢飞舰的前行速度,甚至还加快了那么一些。 连齐把脸一撇,哼了一声道:“除了仗着其父是南方总督的南罗速甲,还能有谁!” “南罗速甲……”木关陆离皱眉齐声道。 “是,确实是个招人讨厌的家伙!”月临满脸鄙夷地道,“看他这速度定是又要去月宫烦我咧!正好让他扑个空……” “这人驾驶的……” “没了!?” “什么?” 木关刚想问连齐这个什么速甲所驾驶的到底是如何厉害的飞舰,却被陆离打断了去。 “再往前数十里尽是荒漠,什么屋宅都仿佛是瞬间消失了一般!” “快到了。”连齐道。 嗖!!!只听得又一声鸣响,陆离三人纷纷被木关的急停震得朝前一倒。 “速甲来了!!……”木关如临大敌,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没错,木关猜对了!南罗速甲回追,其驾驶的火红蝶式飞舰越过副舰后向下急坠,将副舰生生逼停! 随着悬浮的蝶式飞舰原地迅速调头,其舰体在蓝天白云之下泛起红而不艳的光华,虽似火,却又让人不寒而栗。待到尾圆头尖的舰首与副舰“针锋相对”,相距不过三丈后,透明舱罩弹开,一个身披暗红胸搭,腰悬火纹裙脸的黑袍红发俊美男子满脸轻蔑之色,被一把黑色椅子托起,很快便移至副舰驾驶舱之上。 木关大气不出,更是不敢昂首正眼上瞧。陆离倒是大大方方地盯着这人的束发头饰,那上面俨然一团跳动着的红黄蓝三色火焰,对他来说着实新奇无比。连齐则是冷冷道了个“开”字,之后便虚着眼直视前方,仿佛这人根本不存在眼前一般。 居高临下,不等副舰驾驶舱罩完全打开,那罗速甲嘴角微微一扬,慵懒却又铿锵有力地高声道:“国主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连齐冷笑两声道:“暂且不论逼停国主,国主要去哪里恐怕轮不到准都督操心了吧!?” ‘准都督’!?木关立马想到这人鱼国的官职也是世袭制的。 “那是那是,”南罗速甲闭眼扬眉一笑道,“但轮不到不等于不能!我是怕国主万一遭外人挟持或欺骗,去做些不利于我人鱼国的事。毕竟国主刚刚继承王位,嘿嘿……也许很多事还分不清是对是错咧!” “话是不错,担心得也有理!只是如今你既然已经看到国主安然无恙,又有老夫相伴,该是放心了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但……”那罗速甲两眼冷光直射,来回在木关与陆离两张面孔,以及双腿上游走,“但这两人分明不是我人鱼国国民……而这飞舰……” “飞舰是上任国主的遗物,这两人是我人鱼国的贵宾。”连齐并不多说,也不给其好脸色,生硬作答。 “哦……”速甲叹了一声,“那好,那我就改日再去月宫请国主帮忙了……“ “我可帮不了你什么!”月临把头一撇冷冷道。 “我家妹子----算了------”速甲叹了口气,转而道:“不过话说回来,”他扭头望了望身后道,“这个方向……” “如果准都督没什么大事,请不要耽搁了国主的行程!” “好好好!”黑椅后移下降,舱盖一合,蝶舰原地猛然启动,又是“嗖”地一声,瞬间便没了踪影。 副舰重新启动,木关陷入沉思。暂且不说副舰没能提前报警,两舰的速度都极快,这副舰又是头一次驶出国王的密室,他是怎么知道月临国主就在舰内的?副舰连这蝶舰近身了都没报警,他难道能……还是他这蝶舰的厉害程度已远远超过了副舰!?木关百思不得其解,他好想好想找个什么机会进入那蝶舰,一探究竟。 连绵的建筑与青山碧水在某一条海岸线般的交界戛然而止,之后便是一片烟雾缭绕的荒芜,他们知道,这就是“无”的境地了。 “到了?” “快到了。”连齐回答了木关。这个烟雾缭绕之地月临也不曾来过,而除了这片区域,她能任意变幻黑夜白昼,风雨雷电…… “那个‘无’……在里边?”陆离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眺望。 “不一定,但他一定早就知道我们来了。”连齐道。 片刻之后,木关从放慢前进的速度到悬浮停下,再向上平移百丈,仅仅数秒。透过明亮的飞舰前窗,一座上窄下宽,平顶平底,八棱八角的金色空中城堡仿佛身披耀眼光晕之甲,半遮半掩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风起,原本紧贴一壁的长长红色缎匹在城堡之顶迎风轻舞。陆离一个健步来到木关身后,一板拍上其肩头,“开!打开!” 驾驶舱罩抬起,陆离一闪而出,悬停在那猎猎作响,火焰般跳动的缎匹前,任由身后那美月临呼喊而伫立不动,因为他看到了缎匹上一个接一个的金色天朝大字,而最后一个,也就是缎匹尽头的那个,正是如今天朝之国号-----祁。 第23章 鸣蝉声起 恶灵退散 灰云滚滚,风雪肆虐,在数万人靴兽蹄慌不择路地狂奔之下,方圆十里皆如被雨点般的重锤击个不停一。当然,本已结冻的血腥大地也几乎是顿时化了开来。咔嚓嚓嚓!云层中时不时地坠下几个霹雳,刺透密雪,并通过红白大地的映射将每一副战败者的面孔照得仿佛冰火交加。 终于——终于!!!谷香琴用颤抖着的十指狠抓地面沙土,几近哽咽。她身侧那些仍有一息尚存的箭手甚至都挣扎着从昏死中醒来,想要见证这场得来不易的胜利。 咚!!!一双油亮黑钳在通往宫内的大路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岐兽两翅一夹,将奄奄一息的蠢蠢裹入厚甲之下,如来时般钻入,销声匿迹。 “它……为何不乘胜追击!!??”眼睁睁地看着超强救兵就此离去,谷香琴差点流出了泪来。“这次若不将田穆伏法,下次……还有下次吗?!” 虽然藏兵溃败,皇城之危终于得解,但一见岐兽离去,谷香琴的心刹那再次遁入黑暗。那死去的数百箭手血肉模糊的尸首在她眼前被无底旋涡吸入,虽是渐渐远去,她却似乎能闻到浓烈血腥。谷香琴一边目不转睛,咬牙切齿地盯着悬浮半空的彩甲大元帅,一边长叹一口,正要强忍巨疼奋力起身,却听那撤退的阵营中突然响起一声不可名状的空灵长啸,犹如一把利刃,将喧嚣与疾风一刀两断! “那……是什么!!!???” 长啸连绵,迟迟不歇,慌不择路的人兽大军竟然迅速停下了溃败的脚步,甚至如骤雨急停般地安静了下来! “那是……” 谷香琴牙关咬死,以肩头拖断臂,挤压着灰色宫墙撑起了身子,连同那十一个缓缓靠拢过来的幸存者,齐齐向南望去。 目所能及之处,藏兵与那些牛羊马象竟然开始一个接一个,甚至是大面积地调转躯体,大有整装待发,卷土重来之势! “不好!!!”谷香琴脱口而出!“那东西能摄人心魂!” 话音未落,啸声蜿蜒之际,藏兵队伍由北向南让出一条丈余通道,一个全身上下挂满铜锁叮当作响的黑褂矮子赤着脚,一摇一摆,悠然自得地踏着碎冰而行。他面目可憎,目空一切,两手将一个圆头尖尾的黑灰乐器置于唇边,吹奏出阴寒凋零,所到之处藏兵牲畜纷纷退让。 “那是……骨笛!”身侧一个金甲箭手吐出微弱之声。 “这……”谷香琴细眉一皱,煞白的俏脸白上加白,“恐怕是秃鹫头骨所制……” 荒芜凄厉的笛声如万箭刺入谷香琴胸口,不消片刻,终于掀开了她幼时的记忆——那是让齐皇后损兵折将的东海屏山之战……那一战,她被师父释出的蓝膜护住,仅在朦朦胧胧中看到了至少三名骨笛师,在断断续续中听到了数十轮毛骨悚然的苍老笛啸。而如今想起,伴随每一次锐响的,是一次又一次以一当十的冲锋…… “杀了他……杀了吹笛者……”可惜,谷香琴的无力的嘶吼止于三丈。 吹笛者一步一停,自长啸响起自此不过片刻,无数已奋蹄疯奔逃的牲口纷纷停下,且在陡然稳定了情绪的驾驭者的安抚下重新摆好了阵型。 谷香琴扭过头,在“结束了”三字从已无血色的微张小口飘出后将目光锁定了悬浮半空的田大元帅。她无力,她真的无力,于是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从不相信,不屑一顾的方式,诅咒……除此之外,她还能怎样呢? 突然,笛声戛然而止!怎么了!?谷香琴打了个激灵,新救兵杀到的希望猛然燃起!可惜,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刺耳的如刀骨鸣! 轰!!!藏兵与他们的坐骑几乎在同一瞬间开启狂奔之势,呼天喊地地朝谷香琴迎面狂奔来! 藏兵幸灾乐祸的的野蛮吼叫混淆着牲口的腥臊体臭如浪,即将把谷香琴与其余箭手淹没,埋葬。 “对不起……师父……”谷香琴鼻翼一酸,合上了两眼。 轰!!! 这……不是那种声音!!!眼帘猛然打开,一个单薄的素衣长发身影立在距离自己不过一丈之处,而她的跟,前便是冲天的火红之光! “好……好大的火!!!” 素衣女子两手前推制出连绵火墙,墙高竟达两丈有余。 “你是谁?你是齐皇后的部下?” “我是齐皇后近卫,天箭部统领谷香琴——” “你们没让叛贼进入皇宫……你们做得好……” 谷香琴听这女声几近哽咽,挣扎着道:“姑娘是……?” 素衣女子不敢懈怠丝毫,微微扭头道:“我们素未谋面,我是当朝国师,聂云垂……” “原来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空中田穆一声嘲讽,接着便是一阵疾风刀气卷着雪花自上而下,倾泻袭来。 呼——火墙骤然倾斜,差点便将制火者吞噬!聂云垂怒斥一声,火墙分出一团冲天而去。 田穆冷笑一声,只是大手一挥,迎面而来的烈火顿时烟消云散。 “恕我直言,国师这样的招数奈何不了那老贼……” “谷姑娘莫急,救兵快到了!” 谷香琴刚要从口中吐出‘救兵’二字,只听远空响起一个正气凛然的男声——“云垂!我准备好了!” “来了!!!”聂云垂一个侧身,两掌向上一翻,火墙拔地而起,瞬间便化为无数头颅大的火球,向数万藏兵的上空飞去。 待谷香琴抬头仰望,已是漫天殷红赛晚霞了。而接下来,她看到了无数枝条与根须破云而下,在穿过火球后头顶火苗,向藏兵阵营如雨般坠去,看得谷香琴自语道:“我的是天箭,他们这是天火之箭……” “白鹫!”哀鸿遍野中,田穆一声怒吼,白鹫两腕一转,聚起风雪成巨大旋涡之柱,向空中火球之阵横扫而去。 刹那间,天火之箭竟已有十之八九在半途熄灭,砸在人畜头上的,落地的,唯有枯枝烂根了。 “小儿快快滚出来,你爷爷我好久没教训孙子了!”白鹫一改先前长者风貌,满脸的阴毒坏笑。 “好嘞!”一个身姿挺拔的俊俏小伙儿脚踏油亮枝条破云而下,犹如天神下凡,不是那神木蓝青石还能是谁!?“你爷爷我这就到!”说话间,蓝青石已风驰电掣地到达白鹫之上,那段枝条竟是自然而然地突然如伞骨打开,‘嗖’地当头将白鹫囫囵吞下,进而紧紧地箍了起来。 说来这白鹫本也不会如此不济 ,他只道是什么奇怪兵器,又哪见过会这般变化的木头呢?更何况这绞头蕨又是到了其头顶才生的变化,更是猝不及防了。 “孙子!这是什么东西?!” “孙子,叫我一声爷爷爷爷就告诉你!” “你这……” “不是叫‘你这’,叫爷爷,叫爷爷爷爷我就告诉你!”蓝青石移至白鹫正面,正嬉皮笑脸地要其就范,却不知危险已达身后。 “小心身后!!!”聂云垂失声惊叫。 嗖! 哐!! 咚!!! 田穆闪现蓝青石身后,抬手便是一刀,绞头蕨脱离白鹫化为长棍一挡救主,白鹫脱身顺势一拳击中蓝青石两肋之间。这一切,便是发生在电光石石之间。而此间三人更是个个惊上加惊:蓝青石惊的是这木面人近身自己竟然毫无察觉;田穆惊的是那一根看似不过枯藤的兵器竟然能近身挡下自己赋予了五成功力的一刀;白鹫惊的是那枝条竟然能在挡下大元帅近身一刀后瞬间自行化为木块,护在了主人胸前,若非如此,这小伙挨上自己一击定已是肝肠寸断,五脏俱裂了! 虽有绞头蕨前后护体,蓝青石着白鹫全力一击后依然如炮弹般砸落聂云垂身侧,就此昏迷了过去。 骨笛曲调忽转,藏兵阵营中的七头六牙白象纷纷奋蹄嘶鸣,跨过地面余火,向扶起蓝青石的聂云垂踩踏而来。在其身后,数万藏兵拔刀嘶吼,开始冲刺! “他……便是最后的救兵了吧……”谷香琴倚着灰红残壁口唇微颤,摇头苦笑。 “不,他还好好的!”聂云垂抚摸着蓝青石的额头道,“而且我说的救兵,不是他……” 滋……滋………… 那是什么声音!!?? 千钧一发,一种似曾相识的声音乘风而来,飘飘忽忽,似乎远在天际,却又那么近在耳边。而无论如何,那声音让六牙白象放慢了脚步,让数万藏兵停止了前行,更是让田穆与白鹫露出了慌张的姿态。 “雪……雪……” “雪怎么了?”聂云垂不明白谷香琴的意思。 “雪小了……不……雪停了……雪停了!!!” 漫天飘雪骤然消失,阴霾散去,南方的云层间透出了一抹鲜红! 滋……滋……滋……了—— “是蝉鸣!!!”谷香琴不知哪来的气力,猛地站直了身躯,尽管两膝颤个不停,依然瞪眼向南眺望。 “终于来了!”聂云垂温柔地看了看怀中的蓝青石,转而又回头微笑着向谷香琴道:“要不是蝉鸣开路,我们两人可入不了这结界……” 谷香琴哪会不知就连师父齐皇后都视为传说的鸣蝉寺呢?她那颗煎熬的心顿时落地,浅浅一笑道:“国师你看,虽是戴着面具,那田穆的惊慌可谓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咧!” “可不是吗?!”聂云垂应道。恰好蓝青石猛吸一口大气,醒了过来,抬眼见田穆白鹫二人在半空交头接耳,又见聂云垂使的眼色,心下明白,于是不等自己缓过气来故意放声道:“我看他们是在商量着该不该逃跑,该如何逃跑!可这数万人畜又怎么逃呢?再说了,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哎哟!!你——”话未说完,蓝青石突然失声叫痛,原来是聂云垂使劲在他腋下拗了一把。这一拗也让蓝青石恍然大悟:这俗话说可不好说,毕竟这鸣蝉寺里都是和尚咧…… 自第一声隐隐约约的蝉鸣从遥远的南方云端飘忽而来之后,不过片刻,蝉鸣声如大军压境,滚滚而来,让无数躯壳仿佛透过昏天暗地间的冰冻感到了骄阳似火的盛夏。光明与温暖其势铺天盖地,自南向北蔓延,阴暗与寒冷肉眼可辨地寸寸退场! 轰隆!!!就在重云即将退散之际,一个雪白巨物从云端坠落,大地为之震撼!紧接着,一颗核桃大小,红得发紫的弹丸进入无数双眼睛。那东西散出璀璨白光徐徐升空,且每攀上一丈,天空便明亮一分,待到悬浮五十余丈,天地间已是爽爽朗朗了! 正当聂云垂三人的注意力被南方吸引之时,六个血肉模糊的童男女已在悬空的白鹫脚下旋转了起来。聂云垂见那白鹫两眼闭合,口中念念有词,而那些童男女旋转得越来越急,且灵力不断累积,于是给了蓝青石一个“你还能继续吗?”的眼神。 “困兽之斗!”蓝青石微微一笑,与聂云垂双双起身,一个聚起灵力,两掌绯红,一个腰间藤木缠绕,隐隐放光,待要再次合力出击,却听又是一声巨响,正是那童男童女炸裂之声! “好残忍!”聂云垂不禁抬手掩目。 “那是个什么玩意!”血肉横飞之后,红雾之中,一尊金光灿灿的器物渐渐现形。 环上有环,环下有环,环中有环,环环却是悬浮,互不相靠相倚。三人瞪大了眼,即便脑中极速搜索,对此为何物自然是毫无头绪。 咚!黄金器物坠下地面,重重稳稳地笔直而立,却不扬起一丝尘埃。 “看来那些童子是这东西的容器!”蓝青石低声对聂云垂道。他毕竟师出昆仑,也见过些邪门歪道的手法。聂云垂紧紧皱眉道:“只是不知那东西的用途,看起来不是用来同归于尽就是他们遁逃的法器……” “小臭虫们,老夫要先走一步了!”田穆之声响彻天地,犹如近在耳边的山洪,竟是盖过了一波更比一波强的万万蝉鸣,“下一次,你们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老贼!好大的口……”聂云垂‘口’字未出,只听一声呼啸,黑影一闪,田穆已达自己身后,谷香琴跟前! “你……!!!” 聂蓝二人火速转身,可惜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田穆便以快到令人胆寒的速度取下了也许只有他自己能取下的面具,盖上了谷香琴的煞白俏脸! 突如其来的匪夷所思之举让蓝聂二人目瞪口呆,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同时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一丈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蓝聂二人除了眼睁睁地看到了田穆的后背,也同时看到了一双恐惧到难以名状的,瞳孔放大了的眼睛! “后会有期,娃娃们!”只听‘咻’地一声,田穆并不回头,架着谷香琴如烟似光,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直接钻入了那尊十多丈外的金环巨物之中! “阻止他!!!”随着聂云垂怒吼一声,蓝青石驱绞头蕨化为长藤如电,直直向金环刺去。可惜已迟,一道白色光墙凭空出现,将整尊金环挡在了身后,即便是无坚不摧的强兵来攻,也如泥牛入海一般,绞头蕨也无功而返!二人抬眼一瞧,那白鹫老者盘腿悬浮半空,手持一枚满布奇异花纹的金条于口下,唇齿一动,自己也‘咻’地一闪,没入了下方的金环之中。 蝉鸣震耳欲聋,蓝聂二人悬浮空中,呆呆地望着白光淡去,却哪还见什么金环巨物的影子---- 第24章 水族箱 灯光亮如白昼,让仔仔细细端详着员工挂牌的陆二木甚至产生了一种虚幻的感觉。在反反复复斟酌之后,陆二木确定,这个维特,维特*琼斯,凯瑟琳的哥哥,自己的小舅子,一定就在那个关着大怪物的研究所里工作。虽然那两个关于维特职务的外文并不在陆二木的词海中,但根据这家伙在船身上写下的那句“伟大的机械师维特*琼斯——一个天选之子!”,以及他着实厉害的专业水平,陆二木认为他大有可能身兼要职。那么,他到底是只负责机械相关的技术,还是什么都知道,或者干脆就是主导者呢?想到此处,陆二木开始迫不及待地翻箱倒柜了,虽然唯一的箱和柜就只包含在这张办公桌内。而结果也不出所料,他什么也没找到!不过在找的过程中他已经作了个决定,鉴于凯瑟琳对自己描述过那些被海啸毁灭了的岛上有她最好的朋友,且描述之时泣不成声,所以他不会,暂时不会把维特任职于研究所的事告诉她。 陆二木不甘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告诉自己那些秘密一定就藏在这舱内,藏在这些层层叠叠的书柜之中。因为尽管与维特相处的次数与时间都不长,但他很清楚对方的最爱就是问题接龙,问题——书柜——秘密!毫无疑问,秘密就在这些书中!于是他起身来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排书柜前,开始探索。 陆二木时而踮起脚尖,时而弯下背脊,又时而蹲下,他挪着步子,仔仔细细地从歪歪扭扭的天书中寻找着自己熟悉的字眼。他在辨,他在猜,在胡思乱想间拼凑那些似是而非的字母间的联系。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这时的陆二木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也更是忘记了那在码头上趴着,大气都不敢出,眼也不敢轻易眨巴的陆耀宗从两肩到脚尖已是麻得没了知觉。 又过了一刻钟,陆二木被那些蚯蚓文折磨得头昏眼花,腰酸背痛,他直起身来,望着对于他来说硬得和黑礁一般的书柜,长出一口气,在苦笑着不得不佩服起维特式孩童气的同时终于放弃。当然,在他放弃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陆二木回到了办公桌后,把转椅摆正,在四下看了看并没有散落的纸张后爬上了梯子,准备离开。就在陆二木爬到顶端,拉开了出口盖子,他不自觉地回头,想再看一眼这个对他来说可谓是壮观的地方时,居高临下的他晃眼一扫间看到了拉提尔岛上随处可见的,一种用来指路,被称为“箭头”的图案。他用鼻腔喷笑了一笑,一跃而下,径直来到了被众书架拼成的巨型箭头所指的那面舱壁面前。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哐哐……陆二木的胸口猛地一抽,没错,就是这儿了!他随即在齐胸高的舱壁上发现了一个以发丝般细微线条勾勒的方框。这就是暗格!二木的师父元之关告诉过他应对暗格的方法,要么往下一按,要么就得在附近寻找机关了。 但愿是前者!可万一里面是个保险柜的话——陆二木现在多么希望元之关就在身边啊!师父,等我解决了这件事就立即动身!二木想着便按了下去。 嗒…… 哎!!! 舱壁上的面板急速弹开,差点打到今非昔比了的陆二木的额头和膝盖。因为弹开的并不是那块三寸见方的小方框,而是一扇齐踝过顶的钢铁大门。同时,还来不及耻笑这孩童伎俩的陆二木懵了,因为眼前又出现了一扇圆形的,看起来极为厚重的舱门。而这扇门,陆二木伸手摸了摸,又敲了敲,厚重的程度超乎他对“门”这种东西的想象。他突然想起了李二狗李大爷的盗墓故事,这扇门的厚度与重量绝不亚于挡在帝王棺椁前的那块巨石。 陆二木叹了口气,想到万一里面的东西易损易碎,自己靠灵力暴力将其打开会不会破坏里面的东西呢?但由于血气方刚叠加恼羞成怒,他还是先试探性的出了一拳。 咚!!!一声闷闷的巨响把陆二木自己都吓了一跳。所谓试探性的一击,力道竟然如此之大,他甚至觉得整艘船艇都向一侧倾斜了三寸。而实际上可不止三寸!因为听到巨响,又看到船身猛然一倒的陆耀宗拳头一握,差点一跃而起。“等等,再等等!我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是抓住了!对,是抓住了!”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于是他咬了咬牙,打起万分精神,准备迎接好兄弟除邪归来。 午夜的双季并没有被惊醒,而是把那声巨响当做了雷动。身为双季人的陆二木很清楚这一点,于是并未犹豫多久便击出了第二拳。可这拳距离那门还差一寸之时,他来了个急刹车,仅仅是拳风在门上呼啸而过。陆二木摇着头笑了笑,双掌着力,按上光滑的门面向左一划,轻轻松松,门开了。这,是一扇推拉门。这门,没有锁。这,就是维特小儿的杰作。 秘密,就在眼前。一间六米见方的密舱正中摆放着一个“有山有草”的水族箱,箱侧又是一把带轱辘的靠背椅,箱后则是一组摆满了五彩缤纷铁罐的精致搁架。虽然这与陆二木想象的密室天差地别,但他还是深深呼吸,带着好奇心与探索欲一脚迈入了门内。 水族箱这东西二木还是比较熟悉的,凯瑟琳家就有一个。虽然他刚开始不能理解为什么作为生长在海边的人还要在家里弄个这,想看海底不是潜下去就行了吗?可自从凯瑟琳带他在拉提尔看了别人家的后他的想法就改变了。因为老琼斯,也就是他的岳父大人由于太忙,几乎没什么时间照看那玩意儿。而真正设计,打理得好的,绵绵细沙,摇曳海草,五彩珊瑚,嶙峋怪石,再加上缤纷鱼群,甚至海星水母,简直是浑然天成,令人心旷神怡。但眼前的这个箱子里唯有一块被零零星星青苔点缀着的笋状黑灰礁石而已,实在太过单调苍白了。按照维特自大的性格与精益求精的品格,他的水族箱应该是极为精致漂亮的才对!难道这不是个水族箱?只是个饲养箱?虽然陆二木打一开始看到这水族箱就认为肯定与那个巨大的多触手怪物有关,但那东西比高楼还大,这水箱子里怎么可能装得下它的幼崽呢?!那么这里面养的又是什么?难道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维特给腾了地方?还是……二木突然想起,这个玻璃箱怎么是全密封的?凯瑟琳带他看过的都是没有顶,或顶上留有气孔的呀!在这种箱子里能养活物吗?这到底…… 陆二木围着二尺宽,三尺高的玻璃箱绕了两圈后把脸贴了上去,皱着眉将灵力聚于双眼,死命地在那块怪石上一寸一寸地搜索着,希望能发现什么端倪。而这一看,他又有了新的猜测!因为他发现那怪石的表面散发着普通人的肉眼根本不可能观察得出的隐隐红光!而久而久之,这怪石的轮廓把他记忆中的一个东西勾了出来——那是他与师父元之关在那怪物经过的沙滩上看到的行进痕迹。用他陆二木自己的话来说,叫做“就像一只巨大的寄居蟹推着壳走留下的痕迹”!这怪石的形状虽然看起来像笋子,说是寄居蟹托顶着的壳不是更贴切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陆二木一步来到摆满花花绿绿罐子的搁架前,随手拿起一个字里行间包含着fish字样的巴掌大扁罐子,想也不想便抠起了罐面上的拉环。 “这些都是维特为你准备的吧……”他自语道。 嚓……就在二木扯开拉环,掀起铁皮,看到罐中的海鱼肉糜时,一种玻璃摩擦的轻轻锐响从背后传来,挠上他的心头。 不好,刺麻的感觉瞬间降落在陆二木全身每一个角落!他带着惊恐猛一转身,看到了毛骨悚然却又理所当然的画面——两条黑中泛红的触手将水族箱顶面玻璃托起的同时,又有两条柔中带刚的触手正向自己伸来!而他的余光更是瞥到那水族箱中蠕动着数不清的,犹如蛇尾的触手! 即便是经历过了沙漠巨狮之战,临渊谷水战的陆二木又哪能不为此而胆战心惊呢? “怪石”泛着淡淡红光,在众多触手的簇拥下尖在下,圆在上地倒转了过来,向到访者展露出了本来埋没在细沙下的螺口。也许是感觉到了这人并非那人,它发出的呼呼声破水而出,更是让二木感到了阴森恐怖。 “没错……就是那怪物的幼崽……”二木倒退两步,莫名的恐惧和寒意催使他不由自主地聚起以命相搏程度的灵力,只要那触手再靠近自己的头面那么一寸,便要击出十倍于先前的一拳! “来吧!”陆二木脚底一挪,步子扎得稳如山岳。 但触手,终究是转向了。陆二木眼球微转,下意识地朝着触手延伸的方向一瞅,醒悟过来----看来那小怪物的目标,本就只是自己手中刚刚开盖了的肉糜罐头而已。 二木收敛近半灵力,在保持着七分警惕的状态下任由那两条触手在自己掌中的罐头盒里扒拉,甚至那冰冰凉凉的粗皮偶尔碰上自己的皮肤也不做任何躲避。 不过十数秒,铁皮罐内的肉糜被那两条触手裹得干干净净,并送回了玻璃箱中。只不过箱中触手拥挤,二木并未看出那小怪物是如何进食的罢了。而在此之后,两条触须又一次伸出箱外,向陆二木的大手移去。 陆二木不禁莞尔,道了句“你还要吃是吧?” 后又打开了一罐。 接二连三,就这么开了吃吃了开之后,陆二木也几乎完完全全地放下了防备。正所谓是小怪物吃肉吃得兴高采烈,陆二木开罐开得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陆二木腿脚四周堆满了罐子,自然,原本满满当当的搁架眼看着就快要空空如也了,小怪物却根本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迹象。同时,陆二木也渐渐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估摸着经手的罐头去皮后怎么也得有百来十斤了,可那怪物却如一个无底洞般,不但只进不出,其身体更是没有像他猜想的那样随不断进食而快速长大,甚至没有长大丝毫!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陆二木打开了最后一罐。触手一如既往地获取,并再一次做出了出乎二木意料的举动——吃完最后一罐,两只触手再未出箱。另外两只也平平稳稳地把箱顶放下,严丝合缝。最后,众触手在把螺身小怪物重新倒转如初后井然有序地全都收回了螺内。 陆二木静静地看着激起的细沙缓缓落下,摇晃的水面波纹淡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小小的梦,这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死一般的安静把陆二木唤醒,他抖擞有些恍惚了的精神,重新回到水族箱旁,不自觉地向那“一水之隔”的螺身小怪物探出了手去。而陆二木两根手指的指尖触碰到玻璃箱的一瞬,他又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好烫!” 没错,好烫!这感觉就像舌头穿过厚厚的鸡油,碰上了被油掩盖了蒸气散发的滚烫鸡汤一样。 为什么这么烫!?那箱里岂不是更烫!?那东西不怕烫还是……对了!!!陆二木的心中几乎是瞬间给出了最合理的解释:这家伙会隐隐发出红光,若那红光不只光,还是灵力,或者说是西方人所谓的热量的话,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吃进去却不见拉出来,吃得多又不见长大……食物都变成热量散出来了! 陆二木兴奋了起来,他觉得这个解释再合理不过了,更是觉得自己比以前聪明了不少。于是他立马又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打开玻璃顶盖,将这小怪物带走。 陆二木腾起,从腰间掏出师父送他“两相好”,分开,按上箱顶。 兹……两螺不惧炙热,牢牢吸上玻璃。正当二木两手一提,已将玻璃盖板悬空之际,耳边恰好传来陆耀宗模模糊糊的急呼------ 第25章 巫咸的见证 远古——巫族人造岛——某日—— 一个身着金色短袍的白发贵妇伫立在草木丰盛的小岛边上,面朝湛蓝海水,略显消瘦的脸庞冷若冰霜。一双星辰闪耀的眼,不皱眉便瞧不出忧愁;一张丰润坚定的唇,若是不言不语,便察觉不了苦闷。岁月在她俏丽的脸庞与坚挺的躯体上轻描淡写,却在她的心灵上浓墨重彩。 她是目北一族的最后一任族长,也是其余四族在其带领五族逃离洪水的吞噬,遁入海底之底后的第一任巫族首领。她比有史以来的任何一个五族人都要活得长,她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续命。她很清楚,自己多活一些时日,巫族将延续得更为久远。甚至当其余四族都被时光遗忘时,巫族还将‘健在’。 “久等了。”一个奇怪的身影似乎是突然出现在目北身后蕨林的阴影下的。 目北没有转身,微风将她薄如蝉翼,滚着鲨皮黑边的纯金长袍轻摆,“带来了吗?” “快了。”那身影道。 目北没有说话,面部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你这边怎么样?” 目北蹲下身,用食指在水面画圈, “灵山已经竣工,水里的那东西还需要一些时间。” “尽快。” “尽快?”目北站起身来,“那两个东西你没搞到还让我尽快?若是搞不到,那四通八达的愿景不过只是空谈而已。” “你首先该担心的是那两个大家伙。”那身影道,“如果它们不听你的指挥怎么办?毕竟年岁不饶人……” “这个你大可放心……”目北扭头瞟了一眼阴影下的来客又回过头去,“我倒是越来越怀疑那东西是否像你说的那么厉害了。”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若一只螺配置七个那东西,就能直达地心,而且速度相当快。” “难怪你不直接去地心……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你说过你到这儿来的目的就是去地心,那么若是没有事故发生,你有足够的那东西吗?还是说你到了这儿才知道需要的比你准备的多?” 来客‘嘿嘿’干笑两声道:“那东西可不是虾蟹螺鱼,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就算是在我们那儿最好的矿地……按你们的时间来说至少要百年才有可能挖到一粒,我说的是至少!而百粒才能加工制作出一颗!也不怕告诉你,我带来的共有十一颗,能找回两颗已是撞了大运了!” 目北也笑了笑道:“这一点我倒是深信不疑,只不过……我还是不大相信……” “不相信什么?” “你让我们成为半人只是为了保护我们。” “有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有多简单实际上就是那么简单!你不也与人鱼国交往甚密吗?他们不活得好好的吗?” “这倒是不假……” 说话间草丛沙沙作响,一只淡青网纹的碧绿小蛇探头探脑,游爬上那身影的肩头。 “到了!很快便可安装完毕!”那身影高高举起一臂,银色弓形飞舰呼啸而来,悬停蕨林上空,不起一丝气浪。 “好。” “你那罐子……” “已经放置好了。”目北转过身去,面对那身影,“准确的说,那东西多久能装好?” “一顿饭的功夫!” 目北脚掌一点,飞身海面,一团绽放蓝紫光芒的气蘑同时破水而出,将其主笼罩并包裹其中。 “等等!” “说。” “我……隔形隔音……但你——这事被那家伙看了去没问题吗?他可是比你我都老……” “我在驿站等你。”目北并不回答,说完拍了拍气蘑内壁,其底部猛然聚合变尖,如一颗巨大水滴般刺没入海中。 海面往下五十丈,天地驿站旁,目北从怀中摸出一枚黑螺置于唇边,只听一声轻啸,整个海床轰然摇晃,一波更比一波强的暗涌随之而来。气蘑包裹着目北不断变幻着形状,面对暗涌,稳稳当当。片刻后,两团黑影由远及近,身形也成倍‘增长’,正是目北从陆地时期的五螺世界带到这海底之底的两头直腔鹦鹉螺。 待到犹如参天巨树般的两螺触手踩水,一左一右直直伫立于目北身侧,两个锥形银光器物极速自上而下,恰好罩上了两螺螺尖。 恐怖的沉闷嘶鸣响起,又很快被目北饱含灵力的螺鸣阻停。 “去吧!”目北驱两螺先后穿破气蘑,进入天地驿站,自己则手抵入口壁,望着远处一团比两螺还高大的黑影叹了句——“以后这两个朋友就不能陪你了——”!之后,她身子一闪,来到了驿站之内。 不知名的打底萤石被灵力点亮,整个驿站空间犹如九十点钟的晴朗陆上。目北环视,目不暇接。丛林密布,山脉绵长,江河迢迢,湖海滔滔,白雪皑皑的冰川与起起伏伏的沙漠时不时地出现,那山山水水之间更是点缀着无数红黄褐碧的耀眼宝石。她不清楚自己有多喜爱这杰作,只知道每一次到此都觉得美妙惬意。 气蘑退去,目北不断踏空而下,以螺鸣驱使两螺向驿站之底坠去,如同两头巨大的抹香鲸徐徐潜入深海。直到它们几乎同时稳稳扎入那巨大的海沙罐两侧,纹丝不动后,黑螺才重新纳入目北怀中。 “能封多久?” 目北并没有去抚摸两螺,只是望着眼前的海沙罐,满眼非哀即悲:“也许很久……很久,只看有没有谁能唤醒它们。” “唤醒难吗?” “倒不难。你放心,除非有足够灵力的人出现,你那两个东西丢不了。而只要那个人出现,你那里就会有提示。当然,”目北嘴角稍稍一扬,“你得活得到那时候。” “也许……但愿吧……” “我们该走了。”目北双臂微微一抖,一红一白两缕如烟光丝从罐中飘出,摇曳而行,没入其左右腕上脉中。 “这是什么?……再问一次,罐子里是什么?” “留个念想而已。”目北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后拂袖上行,冲出天地驿站。 一种被称为时间的东西匆匆而过,物是,人非。巫咸长须舞动,悬停在海沙罐旁,回忆起远古往事。他的躯体,包括啥也没有的脸与触须,泛出高温熏烤后的焦黄。对于他来说,一切无所谓看到听到,但他就是知道,当然包括此刻这天地驿站内的一切。他看了看也许是因为苏醒得太过突然,加之长眠过后用力过猛的两螺,它们在田斓三人被吸入罐中之后双双倒下,伏地不起,只是时不时地挥舞两下触手,如同垂死挣扎一般。 随着两螺壳上千沟万壑间的滚烫殷红熄灭,温度骤然降下,整个驿站内也就此昏暗了下来。尘埃虽仍在空中飘飘荡荡,巫咸却能清楚知晓驿站壁上的海洋蔚蓝依旧,江河碧绿如初,山脉上的绿色也未枯黄,一切的一切还是目北在世时的那般模样。巫咸的寿命不可估量,暂且可以认为是不死不灭,时间这东西对于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尽管如此,他那颗极易唤醒的,火热的心却不会被时光尘封,或变得坚硬冰凉。在目北一去不回之后,田斓巫一一行人出现之前,巫咸或许是百无聊赖地度过了无数个年头,但现在,看着那罐子过了许久都没有反应,他开始焦急起来了!回顾数不尽的岁月,他目前度日如年的状态可谓是屈指可数。他调取记忆也许会花上那么些时间,但他相信那些记忆永不会变质。但毕竟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时辰,他终于还是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 难道那娃儿不是目北所选?实际上巫咸在与田斓的第一个照面时就嗅出了她身上目北的味道,只是没有立即点明罢了!而随后,特别是田斓变身,拼死抵抗,更是让他感觉这小娃的脾性与年轻时的目北如出一辙。是这罐子的问题!??会不会是那时目北抽走的两缕光有问题?“留个念想。”——难道目北这话是为了蒙蔽那家伙的,实际上是把那两个遮天蔽日的大东西给抽走了?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巫咸快要用长须抽自己的脸了!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那娃不会骗我!罐臂上活动的画就是它们的影!而且如果罐里啥都没有,那股吸力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巫咸急得老汗淋漓,他的长须也不自觉地开始“抓耳挠腮”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巫咸望着昏昏暗暗的天地,又感觉不到罐内的一丝一毫,他的长须自然而然地挂上了罐口,他开始昏昏欲睡了。对于一个老老老老老……人来说,他开始想家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巫咸开始相信这一切都是一个梦而已了!同时,即便不是梦,原因也是出在那个女娃娃身上——她不过是不知道从哪里沾上了那么一些目北的灵力罢了!她,并非冥冥之中目北选择的那个人! 一刻钟之后,其余九巫身上的瞌睡虫终于穿破空间,爬满了巫咸肩头。他在“说”出了一句“要不是我出不去,我早就……”之后,沉沉睡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驿站内壁忽起异动。平静的湛蓝海面突然起了波澜,郁郁葱葱的山脉竟然迎来了和风吹拂,冰川出现消融的迹象,沙漠的上空聚起了湿润的云朵,就连需要足够灵力才会被点亮的萤石都开始爆出点点光芒。 “这……什么声音……”混沌中的巫咸梦呓一句时松开了长须,犹如一粒芝麻般轻飘飘地坠落。他挣扎着从松软的浮土中爬出,徐徐升空,来到罐口。 啪! “这……” 卡啦! “这是要……” 啪啪……咔…… “裂了???!!!”睡眼惺忪的巫咸就像是在与罐子对话。 咔咔……咔咔咔咔啪啪啪…… 巫咸打了个激灵,全速后撤,这样才好看清罐子的全貌。 清脆的声响在古老的罐壁上蔓延,预示着一个新生儿即将从古老中破壳而出! 巨浪将雪白的浪花举过头顶,山林中疾风穿梭打闹,雪山化水奔流入海,倾盆大雨在沙丘下瞬间汇聚成河。就连两头庞然大物也突然燃起遍体红光,触角尽收地匍匐在海沙罐旁,发出阵阵温顺的沉闷低吟。 “来了来了……!!!”巫咸手舞足蹈。 在巫咸孩童般的欢叫声中,罐壁如极速皲裂的大地,啪啪作响。 “老身没错!老身没错!!!”巫咸喜极而泣。 点点尘,片片光,加上巨浪击起的滴滴海水与火山喷发的团团岩浆从驿站壁上的山河湖海,草木藤林中如飘雪般洋洋洒洒而落,汇聚罐中! 轰——!!!罐壁在分崩离析后瞬间落地成沙。飞灰之中,赤身裸体的田斓女娃双臂抱膝,长发裹身,静静地侧卧在黝黑的罐底。她两眼合得安宁,两颊透出红润,虽口鼻藏于肘下,巫咸却能感觉到其平稳悠长的鼻息。 巫咸大气不出,细致入微地感觉着这一切,于是才注意到其身侧有一金光闪闪之物,细细看来,乃是一枚错金蛇纹木簪! 蛇纹自不必说, 两个小伙一木一金,那簪子定是他们所化!稀奇古怪之事见得太多,巫咸对此并不多想,他唯一在乎的是这一动不动的女娃!但巫咸仍是原地不动,不敢冒然近身,怕是犯了什么禁忌。待到尘烟散去,又过去了一刻,田斓仍旧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即将苏醒的迹象,巫咸才提心吊胆地缓缓靠了过去。 “目北啊目北……你这老伙计可不要施什么法吓唬老身啊……要不……要不……” 在距田斓不过三寸之时,巫咸就这么念叨着向田斓伸出了九须。一须向头顶,一须向背脊,一须向腿膝,还有六须待被吓一跳时用来喊叫壮胆。 进三分退一分,片刻之后,战战兢兢的巫咸终于让他的三须同时触上了目标。也就是在碰上的一瞬,田斓的背脊上自皮肤之下透出了斑斓异彩,而她的两臂更是泛起了朦胧金光! “是,对,没错,就是这感觉!!!”巫咸没敢撤走三须,直接用其余六须共振呼喊。 紧接着,田斓的抱膝食指动了一动。而后,她的眼帘也抽了一抽。再来,她的整个背脊也挪上了那么一挪。 “动了动了!!!醒了醒了!!!”巫咸光溜溜的脸上赘肉乱甩,顶着千万岁的灵魂在空中如初生的精灵般起舞!他大声急呼,像是在告诉无所不在的目北…… 第26章 国号 阴云密布,空气稀薄,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雾气此淡彼浓,忽停忽动,将飞舰与人包裹。雾气中又时不时地掺杂着从远方乘风而来的一种枯萎的味道,让人浑身说不出的不自在。若是常人呼吸着这种类似万物凋零后被岁月风干的气味,那么他的精神一定会渐渐地萎靡,躯体也必然将极速老去。 木关恭恭敬敬地阻止了新国主的呼唤,并将副舰绕了个弯,停在巨塔的另一边,陆离对面,这样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表情的变化,才好在必要的时候施以目前还不能猜测得出的某一种援手。对此,连齐与月临都深表赞同。现在大家就该这么等着,看看这个在海底之底生活了十年的陆上之人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两三个片刻过去,陆离望着那迎风招展的缎带,细品每一个有那么些变形,却不至于猜不出的,亲切的天朝文字,来来回回间,一个个疑问涌上心头。首先,几乎所有国号的周围都有若隐若现,模糊不清的一些文字环绕。而根据最后一个国号,当朝国号‘祁’四周出现的“扶光,齐玄轸”等字眼猜测,围绕着每一个国号的要么是地名,要么是人名。陆离虽生在海边长在海边,也从未向北走出过镇子,但天朝的国号他还是知道一二的。就拿镇里没落了的元家的来说,元姓祖辈往上个二百来年便属于前朝,国号为齐,都城乾安。同时陆离也知道,民间传闻齐不仅是国号,也是皇族之姓。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为前皇族后裔,自然姓齐,全名便是‘祁’字旁的齐玄轸。而再往前,便是宁,吕……等等,连绵十数……虽然自陈之后的国号陆离便再也没听说过了,且越往后的字虽保有当今文字的影子,却实在是难以辨认了。 其二,陆离看到从未听说过的国号后目光便一路扫射,越看越快,直到看到了最后一个国号。当这个字完完全全映入他眼帘之时,陆离不自觉地眉间一皱,猛吸一口大气,一下子似被这个字给摄了心魂一般,整个人竟然有种头昏脑涨,摇摇欲坠之感。 这是个什么字!!???陆离晃了晃脑袋,先是把手一抬,五指一张,制止了察觉自己出异样,弹跳而起的木关与随之而动的连齐,以及被连齐拉扯住的月临,再而上前一丈,咬牙定睛再看。只见这字上部宽大成围,内有上下各两点;中段两线并行,蜿蜒多曲;收尾细长,尖尖上翘——说这是一个字,陆离使劲眨了眨眼,还不如说它是幅画,是个符号来得贴切!而同时,唯独这个字的四周并没有那些若隐若现的其他文字! 思来想去,陆离越来越觉得这字简直就是用简单的线条在画蛇!那么,它是否就是蛇字呢?恰好,陆离的目光在恍惚之间后移,看到了在这“怪字”之前的一个字与它简直有同工异曲之妙!那字笔画众多,晃眼一看张牙舞爪,活生生一条龇牙咧嘴的传说中龙的模样! 陆离会心一笑,暗自道:俗话说龙蛇混杂,既然你们一并出现,我就暂且叫你蛇,把你叫做龙吧! 再者,正当陆离为自己恰如其分的猜测而得意时,他发现“龙”字之后竟然空下了一块,而纵观整条长缎,这是唯一的空白! 是这个时期的天朝没有资格出现在历史长缎上?还是这个时期天朝四分五裂?又或是这是天朝的至暗时期?难道是外族入侵,整个天朝沦陷了?想到此处,那看不见的敌人再次理所当然地出现在陆离的思绪中…… 最后,陆离长出一口气,不再胡乱猜测,而是尽可能地把那些国号与国号周围的地名,人民记下,因为无论如何,一切问题的答案尽在最后一个问题上——那‘无’,是我天朝人吗??? 可以这么说,陆离的前半生有大半都在海上度过,见与闻,让他知道在天朝之外还有不少其他国度,而海的另一头更是有众多大大小小的国家。在他无数次潜入海底所捞起的各种稀罕玩意中,便不乏上面写满了奇怪文字的,也就是其他国度文字的器物。那么,为何这里只有天朝的记载!?难道那个‘无’就是天朝人尽皆知的那个传说中,被皇帝遣往未知远海寻找不死药,并一去不回的那个人!?他,真的找到了不死药?他,一直对天朝,对自己的故乡念念不忘,所以一直默默记录着一切? 百闻不如一见,百猜不如一问,头晕脑胀的陆离终于放弃了一厢情愿的猜测,踏空返回到了副舰的驾驶舱中。 陆离刚刚站定,舱盖还未合上,月临便一手挽上了他粗壮的大臂,道:“你看到了什么?我本想让你带我一同去瞧瞧的,我也从没来过这里。那缎带上写的是什么?你,没事儿吧?” 陆离不好意思地望了望月临含情脉脉的碧眼,知道她要问的不过是最后一句而已,便立马扭过了头去,道:“我没事,只是看到那缎带上的文字与陆上我天朝文字极其相似……对了!!!”陆离突然想起自己已是第二次来到人鱼之国,语言虽能通过塞入耳中的那东西转化,却从未见过这里的文字! “怎么了?”月临被惊了一惊。 “该是想问我人鱼国的文字吧?”连齐淡淡一笑道。 “正是!”陆离叹服道,“请前辈告知!”却见木关以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敲了敲副舰银灰控制面板上的黑色方方块块道:“这就是人鱼国的文字,怎么样,没想到吧!?还有那儿……那儿……那儿……”他又抬手这点点,那指指。 “没想到!着实想不到!”陆离扫视木关指点之处,其实这些方块在进入人鱼国后便随处可见,只是自己当时并未当做是文字而已!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大大小小的方方块块组合在一起竟然能成为文字,这实在与天朝文字天差地别!看来自己的猜测是错的,这人鱼国与天朝并无想象中的那种同宗同源的关系! 副舰就这么悬停着,除过一些气流般的丝滑声响,安安静静。短暂的沉寂过后,连齐来到陆离身侧,拍了拍他的肩,道:“看样子那‘无’外出未归,你还有什么就一并问了吧。当然,我也不是无所不知。” 陆离点点头,却又一时不知该怎么问,或者说是先问什么再问什么了。还好月临善解人意,并不催促,只是挽着他,眼巴巴地望着他。 “前辈,”半分钟后陆离终于开口,问的却又不是那缎带上的疑惑,“人鱼国地域之大恐怕不下我陆上天朝所谓的天下,人口或许也只多不少,我想问问前辈,若是以陆上时间来算,人鱼国建国有多久了?还有,先前听前辈提到了贵国民众的寿命,这……” 连齐沉声道:“建国的历史自然比你天朝的,也可以说是陆上所有的国度都悠久了太多。至于寿命,之前也不是随口胡说,根据人鱼国史册所记载,大概从万余年前始,我人鱼国子民的寿命就开始逐年减少,且减少的速度越来越快,至今已与你陆上之人相当。而据我所知,按你陆上年岁的计量来算,我国子民最初的寿命该是万岁左右!” 陆离心下一惊,脑瓜嗡嗡作响,——万年!!!人活万年与长生不老有何区别!!??难道对帝王的万岁万岁万万岁竟不是个口号??!!山呼万岁……难道那山呼……真的是山呼!!??只有老如山脉才得以见证了陆上之人的万岁之命!!?? 随着陆离的心跳骤然提速 ,另一个问题自然而然地跳了出来。 “前辈,从万年前逐年减少和目前与陆地人相当这两点来看,你有没有一种猜测,就是陆海之人的寿命会不会是同步开始变短的呢?因为我陆上天朝的皇帝历来都被称为‘万岁’!另外,刚才你说民众可活万岁之事在人鱼国是记录在史册的,那为什么我陆上天朝的‘万岁’却只是个帝王专用的,听起来只是个美好愿望似的传说呢!?” 陆离的话让连齐一时沉默不语,木关则是竖起了耳朵,在一字一句都不会落下的同时内心翻滚,急切想要听到回答。 终于,连齐眨巴了两下眼,道: “这个问题恐怕你拿来问前任的前任的前任国主都回答不了。” 回答不了——其实陆离本就猜测连齐回答不了!陆离想要确认的是另一件事:人鱼国知道天朝的存在吗?结合那核艇把自己带到了双季,目前看来肯定是知道!那么他们遣派过人到陆上吗?不一定!虽然陆上,特别是沿海一直有人鱼传说,但还是不一定!毕竟传说归传说,自己并未亲眼见过就不算!那么他们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尝试到陆上去生活?一路看来,人鱼国虽然下半身是鱼尾,但目前看样子这并不影响他们拥有陆地上的生活,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陆离坐了下来,月临也随之坐下。这些问题突然烟消云散,陆离的内心深处,一种与芸芸众生相同的愿望接踵而来,被理所当然地勾起——寿命万岁,长生不老!而此刻月临倒是庆幸自己的寿命与陆离在冥冥之中同步到了一处,她不断低头看着自己的鱼尾,脸上的羞涩中又夹杂着那么一些细微的类似于期盼的神色。 木关两手无处安放,心中的焦急仿佛更胜于他人。听了陆离与连齐短暂的对话,他心中却仿佛渡过了一个漫长的季节。他首先是发现了一件事,五螺世界的时间与陆上,或是人鱼国都不同!这个不同只反应了一件事,那就是五螺世界民众的寿命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长!于是他感叹,寿命,竟然可以那么长!无形之中,木关的单纯,开始了不自觉的动摇。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就当他们都在考虑或盘算下一句怎么开始之时,疾风卷地而来,腾起荒原尘埃与雾气混为一体,将副舰透明舱盖与众人的视线掩盖。木关当即驱副舰上行,而上行的气流转瞬把尘雾吹散,他们齐齐发现一个身着全黑斗篷,脸蛋白得晶莹剔透的少女立在舱盖与舰身的交界处,正笑靥如花地朝舱内看咧! “这女子!!!……”陆离脱口而出,却无下文。 “怎么了!?”月临先是一怔,接着眉头一皱,一副心上人要被抢去了的表情。因为她发现这少女不但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陆离,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有脚!!! 陆离,连齐,包括木关自然也都发现了这一点。“开舱!”连齐满腔怒火,冷冷地对木关发号施令,他不允许一个外族闯入人鱼地界,这,以前可从未发生过。 舱门向上开启,少女脚尖轻点,身姿优雅地悬浮空中,轻盈如蝶。木关牙关打颤,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少女那张在别人眼中是魅惑,在他看来是清纯的鹅蛋俏脸,并从这张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庞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作为男子汉的自己。没错,对于木关来说,也许他也有了一种觉悟——这一刻,他长大了。 正当连齐“好大的胆子” 要脱口而出之时,少女倒是先开了口。 “他不在,你们有何疑惑问我便可……”女子声若莺啼,配合着两只娇嫩滑软的修长手儿往两袖一藏,再往高耸的衣襟下一摆,勾得木关胸腔蹦蹦欲裂。 “问你!?”连齐心中一紧,这么说这女娃是“无”的人!虽说不是“无”的人自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但她一个有腿有脚的外族……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侍奉了三代国主,却也从未见过那“无”的白袍之下到底是尾是腿……万一是腿呢?万一他也是外族呢?万一,这女娃是他的…… 就在连齐想着该如何回应的时候,他侍奉的现任国主正一边恶狠狠地瞟视这个假想情敌,一边把陆离的臂膀越箍越紧。而没过多久她一想自己乃是广无边界的人鱼国之主,如此这般与一小儿有何区别,于是目光稍稍收敛,又赶忙把手松开了几分。 “这位姑娘,”连齐上前一步,昂首高声道,“这位是我人鱼国新任国主,那美月临,老夫为国主侍从连齐。恕老夫无理,有些事情恐怕令尊才会知晓!” 女子大笑,笑得花枝乱颤,对于木关来说地动山摇。 “老爷爷您说笑了,他可不是我的什么令尊,小女子不过是来此做客的朋友罢了!” 连齐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怒道:“你非我族,竟然胆敢闯入我族地界,还口口声声要替我族……答疑!!!看老夫……” “你族什么,你倒是说呀!”少女打断连齐道,“其实你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你族吧?!” “你个……那人在我人鱼国已有万年,身份尊贵无比,岂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虫儿……” “你就说他是不是你族,是不是你族!!!” “你这个……” 少女牙尖嘴利,再次硬生生打断连齐,“算了算了,我也不说他了,免得把你这老黑鱼气得翻了肚皮!就说你身旁这位长腿的小哥哥与大叔叔,他们不也非你人鱼国民吗?!” 连齐恼羞成怒,指着陆离怒吼道:“他的确是外族,但却是我国主的救命恩人,是我人鱼国的贵客!你又是什么东西!!!” 少女噗呲一笑,想也不想道:“他是你国主的救命恩人?我要说我的母亲大人是你们全族的恩人,你人鱼国又该如何对我呢!?” “你……”连齐嘴角连着鼻翼一扯,突生一种道不明的压抑之感,于是匆匆将怒火压下,轻声道:“敢问姑娘的母亲大人是……” “我可不愿告诉你这老臭鱼!”女子呵呵笑得灿烂,“不过……我知道你们想找什么!” “望姑娘不要随口胡诌!”连齐强压被戏耍的怒火道。 “我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我……只告诉他……”话未落音,大风再起,黑袍少女原地闪身,眨眼已到驾驶舱内,木关身旁!只见柔若无骨的藕臂往木关肩头一搭,娇娇欲滴的小口往木关耳廓一凑,三言两语过后,少女往后一仰,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其速度之快,就连陆离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木关!” “小子!” “木关!” 少女走后,木关两眼闭合,四肢松弛,如一滩烂泥躺在椅上,若不是他的眼球打转带动了眼皮起伏,三人都会以为他已安详地死去了。 “小子!”连齐一巴掌呼上了木关小儿的脸,“她对你说了什么?!” “西北,西北百里……”木关一边微开着口呢喃,一边强撑起身,恍惚着道:“日月交替……玉盘直下,囚徒……自现……” 第27章 支离破碎 艳阳当空,积雪消融,潮水般的蝉之轰鸣‘推着’一头肩高三丈有余的六牙白象以超乎其体量的速度奋蹄狂奔,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人兽潮水,由远及近,撞入蓝聂二人眼眶。 “这家伙看起来仅次于那老贼!!” 远远望去,黄金打底珠宝纵横的华丽象鞍之上,一个英武壮硕,皮肤古铜的白衣卷发汉子袒胸露乳,挥舞着手中长鞭,不住地抽打那白象的巨臀。一把银光灿灿的转经轮发出尖锐鸣响,悬于汉子顶上一尺,犹如天神光晕。聂云垂下意识地聚灵于双耳,透过蝉鸣却竟然听不到本该是让大地都震颤的白象狂奔之声,顿时心下涌起阵阵寒凉,自然而然地全身紧绷,严阵以待。 蓝青石所感亦是如出一辙!他扭头望了望身后十数金甲残兵,回过头来伸手捏了捏聂云垂的消瘦肩头,又咬了咬牙,微笑着对她道:“这人恐怕是敌方迟到的援兵,看来恶战是不可避免了!但无论结果如何,云垂……你我生死都将相伴!”聂云垂瞬间湿了眼眶,柔软掌心抚上他掌背,把头微微一点,回想与他相识不过寥寥数日,却有感慨万千。“青石,你所说,便是我所想!” 疾风呼啸,出乎意料!正当二人调动灵力,准备一上一下,分头夹击之时,却发现那白衣汉子驱象并非冲他们而来,而是中途变道,直直奔往百丈之外的西南方向。 “他这是要……”聂云垂刚要猜测,却远远望见六牙白象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公主殿下!”,两膝一跪,急急煞住!蓝聂二人互望一眼,心有灵犀地携手腾空,齐齐朝白象伏倒处望去,却见那白衣汉子匍匐在地,叩拜不止。而他身旁又有一中年男人左顾右盼,似在搜寻着什么。 “我们……过去瞧瞧?”蓝青石望了望聂云垂,提议道。 “走!” 二人先快后慢,眨眼便试探着来到距离白象仅仅十丈的上空,并被眼前场景深深地震撼了。只见那个中年男人时而双膝跪地而行,时而起身弯腰急走,最大限度地伸长着脖子在血迹斑斑的灰黑地面上寻找,并一次次地用双手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肉团肉片捧起,聚拢在匍匐地上,抽泣个不停的白衣汉子跟前。白衣汉子正前方,一个长发铺地的人头端端正正地放置在灰色麻衣之上,看样子该是一位女性。这一次,蓝聂二人四目相交之后不再犹豫,径直降落在犹如沉睡过去了的六牙白象身侧。 “李沐心!!!长公……” 聂云垂失声惊呼,随后两膝一软,跪倒在地。 肤如死灰,眉眼抽紧,口唇枯白,面容扭曲……这是长公主!!!这是吾皇的亲妹妹!!!这是地大物博,国富民强的堂堂大天朝的长公主!!!聂云垂如疾风暴雨般地声泪俱下,几近崩溃!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屈辱,痛彻心扉的屈辱! 蓝青石见状急忙在聂云垂身侧蹲下,一把搂过她的肩头,轻轻柔柔地揉捏着,只是不但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他自己的眼中也是不自觉地躺下了滚滚热泪。虽然生于国家的边陲小镇,但他蓝青石毕竟是天朝子民,体内流淌的赤色液体使得他在知道了这头颅与尸块属于当朝长公主后身体犹如跌入了冰谷,与生俱来的天朝之心也猛然点起了复仇的熊熊烈火! “是谁??!!!到底是谁会用这么令人发指的手法残杀长公主?!!!是不是那田穆老贼!?”聂云垂嘶声怒吼,“是!一定是!”聂云垂自问自答。 “你错了!!!”一直额头贴地的白衣汉子突然坐起,扭头反驳道:“其一,这绝不是胆大包天,丧心病狂可以形容的!田穆,即便这天下兵马大元帅田穆真的能攻下皇城,俘虏当今皇帝,他也不会对天朝皇族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残忍之事!他的背后,一定还有谁!!那个谁,一定就藏在他的面具后面!!” “面具!!!”聂云垂突然想起在自己的记忆中,十年前的田穆从不遮遮掩掩,更别说连上朝都带着面具了! “其二!长公主不会死!!!只要她的头还在就不会!!!她便是这么让我斩下她的头颅扔进城的!”说完也不等蓝聂二人回应,白衣汉子两臂一伸,再次扑地不起了。 “不会死!?”蓝聂二人自然知道这城被某种力量给封了起来,要不是鸣蝉开路他们更本进不来。虽然后面那句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无论如何,这话,他们只是信了不到一半!直到那个捡尸块的赤膊中年汉子站了出来,聂云垂才完完全全相信了白衣汉子的话。 “他说的不错!”元之关面朝三人直起腰,抬起了头来。“你是……是你!!!”聂云垂腾地起身,盯着这个自己跋涉千里寻找,搭了话却又错过了的“妖医”。 “是我!”元之关挺了挺酸胀的腰道,“我就是你在观梓园大宅门前碰到的元之关!” “你就是传说中的双季老怪……老人家……”蓝青石也是大吃一惊,这不就是与二木同行,什么火器都认识的那人吗?怎么变成已经作古了的双季老怪物了?!他平时口齿伶俐,这次却在把话吞回去的同时没能想出什么老字开头的好词。 “老怪物是吧!?”元之关冷冷一笑道,“没想到在这皇城,在这种时候,还能碰上你蓝家小子。俗话说得好,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老夫经历数十载悲苦,虽知长公主迟早会恢复如初,却也忍不住为其寻胳膊找腿。若是你与这国师早到那么一刻……嘿嘿,恐怕老夫的腰都要累断了!不过累断也不怕……”元之关稍微一顿再道,“你们可不比这位长公主,实话告诉你们,这位将军把长公主的头颅抛进城后就是我给拾了起来,也几乎是看着它长出了肉身!要不……” 这下子白衣汉子也一跃而起,满面感恩之情地一步冲到了元之关跟前,深深拜下,“多谢恩人!多谢恩人援手!!您的大恩大德,鹤西措美没齿难忘!!!” 第28章 鸣蝉舍利 看来长公主果真无碍!!!而这鹤西措美聂云垂是知道的,他虽是藏地排位第三的将军,目前却可肯定是友非敌!想到此处,聂云垂终于放下心来,她在与蓝青石在互看了一眼后紧紧相拥,甚至喜极而泣了起来。转眼之后又一把推开对方,连忙向元之关扣手道谢,可刚说出“老先生……”三字,却觉一直高频震颤着的耳膜松弛了下来! 毫无征兆地,蝉鸣说停就停!天地间顿时犹如变换了时空,仿佛静得落针可闻,空旷得渺无人踪!四人齐齐向南远眺而去,除元之关外皆可望见先前被措美坐骑冲开的通道越阔越大,一队灰衣僧人出现在通道尽头,行进速度却是慢得让人着急。 烦请二位照顾好——小女子先去迎那鸣蝉高僧! “鸣蝉寺的那位高僧!?”措美自然也听闻过这位千年难遇的得道僧人。 “难怪是蝉鸣如潮……只是我并未感知到方圆十里有这么位厉害的人物存在!” “那先前结界破除,将军进城之时也未感应到?” “没有!蝉声微起之时我便发现结界消失,立马试探着进入了城中。” 蓝聂二人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也是!” 措美眉头一紧,心想是否会有其他变数,对二人道:“你们去吧!有我在此守护长公主,除非田老贼折回,谁也别想动得她分毫!” 聂云垂听他也称田穆为老贼,心下道了句“难怪那老贼让你守在城外!”,顿时便更加放心了。 “劳烦将军了!”聂云垂说完便携手蓝青石,飞身向南而去。 九九八十一,八十一人的五步之后又有二十六人,聂云垂只当是鸣蝉法师亲临,一眼扫去却无一名僧人的年纪与相传已有百岁高龄了法师相匹!原来自己口中的救兵,便是这一百单七人! 同时,根据蓝聂二人在半空中聚起灵力四探,来来回回,身着五色僧袍的僧人队伍中竟然个个都犹如寻常百姓,唯有那第二排三人的中间一个黑衣僧人与众不同! “虽然我也知道稍微有些实力的修灵之人便可灵力尽收,但他们……怎么看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和尚而已……你觉得呢?” “我也说不好……”聂云垂摇摇头道,“但你仔细瞧瞧那数万藏兵,包括吹骨笛的那个,若是没有个厉害非常的僧人隐匿在队伍之中,他们会老实,或者说是惧怕如此吗?” 聂云垂说得没错,一直聚焦于僧人队伍的蓝青石仔细一瞧后发现,那些田穆没能带走的数以万计的败兵个个紧拽着手中缰绳,一步都不敢挪动,就连那些巨象蛮牛,用蓝青石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似乎都夹紧了排泄孔,将屎尿屁统统憋了回去。 待到距离僧人队伍约摸二十丈时,聂云垂扯了扯蓝青石,道了句“下去吧。”,两人便落地步行相迎,如此才不算失礼。 正好,鸣蝉队伍刚刚从藏兵阵营中脱颖而出,蓝聂二人也来到了打头的五位僧人眼前。 “阿弥陀佛……”聂云垂双手合十,躬身道,“小女子聂云垂,为天朝国师,敢问师父,不知鸣蝉法师是否亲临扶光?” 五位僧人不答,退向两侧,于是次排三人向前,中间那位吊眉垂耳,颧骨高耸的黑袍白面僧人手捧荷叶,一步上前。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长明,回女施主,鸣蝉法师已于数日前在我鸣蝉寺圆寂了。” “圆……”聂云垂心口一抽,前胸后背骤然冰凉。她自被收养起,包括孩童时的记忆中,时常听得皇上谈起鸣蝉法师乃千年难遇的高僧,亦是天朝镇国之石。而坊间数十年前便已有“若是某日鸣蝉法师圆寂,天朝之根基必将动摇!”的不老传说。此时听得“圆寂”一词,聂云垂脑中顿时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只得几近哽咽地道出了一句“阿弥陀佛……”。 而蓝青石虽也听闻过鸣蝉法力,心中却只是略有悲悯,他想的是人人皆有一死,却不知圆寂者对天朝的重要,于是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在道了句:“阿弥陀佛,高僧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功德无量,吾辈当永远怀念!”后,将目光下移到了荷叶中心的物件之上。 “好美的羊脂宝玉!”蓝青石差点便将这句感叹赞出了口来,只是一时间猜不出这些僧人为何会奉着一颗宝玉出行。蓝青石师出昆仑,加上家境殷实,虽身处国之边区,却也见过不少美玉,而这一颗核桃大小,水滴形状的冰种,就算是其中心之处孕有一丝火红棉杂,也可称得上极品中的极品!看得入神之间,蓝青石情不自禁地刚要开口发问,却听长明僧人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二位施主慈悲!法师圆寂前夜观星象,见那天狼忽闪,便嘱咐我等弟子,若是某日在天业塔顶观测到扶光出现冰雪之景,则说明我天朝有难,务必带着其舍利前来,助皇族渡劫!” “这玩……不……”蓝青石差点犯了老毛病,“这晶莹剔透,如同绝世美玉的便是鸣蝉法师的舍利子?!” “正是。” “其质温润如春,其中又含似火夏意,可见鸣蝉法师之品至真至纯,之德至高至美!”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长明僧人点头道。 聂云垂长叹一口,恭敬侧身道:“若非各位师父使出蝉鸣绝技,那叛贼恐怕早已攻入殿中,伤了吾皇……一路辛苦,还请……” “国师误赞,国师误赞了!” “误赞?!”聂云垂不知误在何处。 “国师请,贫僧边走边说罢……”长明僧人刚走两步,似是想起什么,接着转身向西,道了句“望鹤西将军整顿败军,善待伤者!”。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聂云垂蓝青石口里道得平和,心中却是同时大惊。互看一眼后,确认所见略同:所谓真人不露相,这长鸣僧人,能够瞬间打开灵力,只持续一刹,又瞬间尽收。而他们都注意到了,他一张口便闭上了,寻常来说,道出那十多个字口唇可不能只动一次。 “请!” 队伍启动,长明僧人双手捧稳荷叶,边走边道:“国师确是误赞了!其实无论孤蝉独鸣,又或蝉鸣滔天,皆是出自鸣蝉法师这颗舍利子!” “师父所言定是不假!”聂云垂惊得两眼一瞪,心中的鸣蝉法师已是真神! “我佛慈悲,鸣蝉法师已是修成正果了!!!”蓝青石叹得忘了合口,虽是迈着步子,五体早已投地。 “南无阿弥陀佛!”长明僧人继续道,“不瞒国师,贫僧也是来时路上才知法师舍利之法力的!由于贫僧以及众师兄弟谨遵法师之规,每靠近皇城扶光一里,修为便要收敛半分,待到入城之时,修为便只有三分可用。再行至承恩,修为只剩一分。而当能望见灰地灰墙灰琉璃之时,我等必须修为尽收,如同普通百姓一般。于是便是来得迟了……” 聂云垂听到此处顿觉感慨万分,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应。却听长明僧人又道:“当然,鸣蝉寺距此不过十数里,这个规矩除了对皇族的尊敬,与忠心的表达,也许亦是预料到了皇城危机会在其圆寂之后,于是为了保护我等不会因为来得太急太早而被强敌团灭而定下!” 蓝聂二人差点没忍住惊呼赞叹,他们此刻除对法师的敬仰之外,更叹服于他的大智大慧。然而仅仅数秒过后,蓝青石的心中亦是跳出了一个疑问——那田老贼到底知不知道鸣蝉法师圆寂的消息!?说他不知道,他为何选在今日出兵扶光,或者说法师的圆寂与他有关?说他知道,他为何听到蝉鸣便丢下数万藏兵逃离?! 聂云垂的疑问却不止如此,“被全灭!”,若是恰好来晚一步,吾皇已……!?这个规矩定得……是保护鸣蝉寺的僧人重要,还是勤王重要!? 乱麻之中,聂云垂又听长明僧人轻声道: “国师的疑惑理所当然!待见到吾皇再解释其中一二,也是不迟!” 这和尚!能读我的心!!!聂云垂常伴祁王左右,也许耳濡目染,亦是最忌被人猜透所想…… 第29章 有朋自远方来 “二木!!!陆二木!!!有船来了!!!有船来了!!!” 腰酸背痛手脚软麻的陆耀宗在黑礁码头的边缘挥臂跳跃,心急如焚!因为黑黢黢的远方突然出现了灯火通明,银光晃晃的大船!陆耀宗来回呼喊这两句话,几乎喊破了喉咙。作为一个准海民,他知道,那船不但不属于沿海三镇中的任何一家,而且他也敢打赌,下重注的那种,那船甚至也不会属于天朝沿海的任何一个镇子!在他眼里,那船与陆二木驶回双季的这一艘相似,那么驾驶它的,一定是他陆二木之妻凯瑟琳那种金发碧眼的外乡人!而在陆耀宗看来,毫无疑问的,他们极度危险! 水族箱上,陆二木聚灵两耳,听清了同伴的呼喊!他只是犹豫了两秒便放下玻璃盖板,冲出密室,冲出底舱,冲上了黑漆漆的船尾夹板。 “维特!!!” 当陆二木望到那艘估摸着为本船四五倍,也有可能是七八倍大小的舰艇时,凯瑟琳二哥的名字脱口而出!此间,一种不好的预感犹如黑云急聚,重重地压上了他的心头!与此同时,陆耀宗经过短时间的思考也得出了他的答案:虽然看起来那个新媳妇对陆二木可谓是情深意浓,但陆二木娶凯瑟琳……恐怕并未获得女方家的同意!于是他见二木现身后立即放声喊道 “二木,那艘船是来抢人的吗!?” “抢人!?”陆耀宗的话直击二木灵魂,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并不这么认为! 陆二木站在船尾,并没回应同伴,只是摇了摇头,自语道:“不管船上有没有你,维特……你们……是为这船上的小怪物而来的吧?!” “陆二木……要不我回去找我爹出面……” “不用了!!”二木回绝了陆耀宗,并转身来到驾驶室门前,右手狠握舱门边框,望向才刚刚返回的,唯有两三点萤火的,暗夜中的美丽双季。望着望着,虽只是短短十数秒,先前压上心头的那朵乌云却是越来越重了。呼……陆二木长叹一口凉气,在把一句“替我照顾家里人!”抛给了陆耀宗后,嗖地钻进了驾驶室。 轰!驾驶室被点亮,“天选之子”号启动之声将陆耀宗的“等等我”三字埋葬,并迅速调头,划出一道问号似的水纹,全速驶向远方的“不速之客”。 两三个片刻之后,当码头上的陆耀宗呆呆站在原地,还在反复猜测这句留言的用意之时,陆二木距离来者已是不过一里了。而写到此处前,他已将那舰艇的外部情况看清了个大概。 那是一艘拥有三层高耸船楼与至少六七门大口径火炮的钢铁巨舰!根据陆二木和元之关在与老琼斯商讨舰船与蒸汽机的过程中所长的见识,这等级别的舰艇若是不属于军方,那么它的主人要么位高权重,要么富可敌国!陆二木远望那甲板与船楼上来来去去的人,着装并不统一,那么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一艘私人舰艇了!至于它属于谁……随着你来我去地不断靠近,陆二木终于在一张半卧着白发老者的豪华躺椅旁找到了熟悉的身影,以及一张不可一世的嘴脸…… “先生们!”那张嘴脸放下望远镜后把一个‘唢呐’举到了口唇旁,使得不需要运用灵力也能将自己的声音传到远处,“先生们-----请安静!” 二木能听懂这句外国话。 “先生们,有请我们今天的主角,来自穷乡僻壤的……” 这一句陆二木感觉比较生涩。 “陆二木先生!” “这是在耍猴呢!!!”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看到了那张讥讽嘴脸的陆二木也猜出了那外国语言所表达的情感,顿时气血翻涌,连锚链也不抛下便冲出驾驶室,单脚一登,踩上轻轻摇晃的海面,踏浪而行,奔向不把他当做亲人的亲人! 嘭!!!就在陆二木已能看清维特白色衬衫上纽扣纹路的时候,一个东西从五丈外的正前方破水而出,眨眼便跃出了海面八丈之高! “这是……” 二木抬头,就着月光望向那尖头大口,利齿如锯的来物,惊得一个趔趄,差点跌沉海中! “鲨鱼!!!……人!!!???” 陆二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型鲨首之下竟然是穿着黑色套装的人类躯体!!! 巨口罩下,大惊之下的二木只有抬肘一挡的份了。而这一挡,挡掉了他的右臂,以及那时元之关从自己身上割下,为他疗伤的宝贝! 嘶吼声中,血流如注!撕心裂肺的断臂之痛让陆二木差点晕厥了过去。而维特一句蹩脚的天朝语言,又让他迅速清醒了过来—— “陆二木,你就是用这只手抢走凯瑟琳的吗?!” 牙关几乎咬碎,眼球都沁出了鲜血,陆二木痛得无法开口,只是闷哼一声,左手一把抓起断臂夹在腋下,又将破烂不堪的衣袖胡乱裹上断口,一个猛子,扎入了海中。他想让海水为自己止血,麻木伤口,却又正中对方下怀。 咚!!海水浸泡大面积伤口的疼痛还没来得及让二木吐出痛苦的气泡,一股来自正下方的巨力已将他顶出了海面,撞上了七丈之高!而这一次,尽管在入水瞬间已迸发了护体灵力,他还是感觉自己的肋骨被撞断了不下三根! 砰!二木坠落海中。在落水的一瞬,一种感觉应运而生——这一次,自己,很有可能会死! 这东西,不能被他们得到!陆二木想着便低下头去,一口撕扯掉了镶嵌在断臂上的龙鳞,再一松口,让其沉没在漆黑一片之中。至于断臂……他还未完全绝望! 水下十秒,二木的伤口倒是没那么痛了,他一手抵着断裂的左边肋骨,一边踩水浮上了海面。经过一番惶恐万状地瞪眼四处搜寻,那鲨人却没了踪迹。只是居高临下的维特又喊起了话来—— “我的好兄弟,这回伤到哪儿了?到这儿来,我帮你治治!” “不用!!!”二木吼道。就在此时,三丈外突然响起破水之声。嘭!二木闻声击出愤怒一拳,力道虽大,却也只是犹如石沉大海一般,连对方的皮毛都没碰到!谁想拳才收回,身后又是一阵水响。接连如此,惊恐之中的陆二木不断出拳,却依旧拳拳击空,一无所获。他更是在慌乱之中不断地听到来自巨型舰艇上的只言片语,而他们讲的,竟然全是天朝语言。隐隐约约中,他听那豪华躺椅中的白发老人问维特自己的来历,而维特则称对方为斯蒂亚先生。 破水之声绕着陆二木不断地响起,那鲨鱼人却是不再攻来。陆二木这时才知道,才明白——他,这是在玩我咧!我,只是他的猎物!!而人,是不能赤手空拳与鱼在水中搏斗的! 我要先回到船上!陆二木第一次想到了退! 但他,一定不会让我如愿以偿! 下方暗涌再起,水中的陆二木仍旧是来不及躲避,再次被撞,飞出了海面。这一次,他的左脚跟骨碎了。 虽然巨疼遍及全身,肋骨的断裂也已经伤及了内脏,使得陆二木在坠海前口喷鲜血,眼前漆黑一片,而在入水之后,冰冷的海水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并依照先前的打算,将所有灵力齐聚在了没有受伤的右腿。陆二木单脚踩水上浮,瞅准了“天选之子”号的位置,等待机会。 维特恶毒的冷嘲热讽仍在不断传来,陆二木充耳不闻,集中精力调整气息,伺机而动。 终于,在鲨头怪物一系列如法炮制的虚晃过后,真正的攻击如二木所料,依旧来自于自己的正下方! 来了!!!就在那股巨力离陆二木的双脚不过一尺之时,他右腿一蹬,率先破水而上,待那尖尖鲨头出水一瞬,二木曲腿,再踏一脚,借力斜斜腾起,在飞行了十余丈后,重重跌回了“天选之子”号的前夹板。而这个时候,“天选之子”号与那巨舰的距离,已是不过三十丈了。 第30章 游魂田句 好黑……好冷…… 这是什么……那是什么……那些是什么……我……在那里!!!??? 田斓抬起手,揉搓两眼后再缓缓打开,再环视四周飞雪般的幽幽光点,一股更胜冰窖的寒气直贯胸口。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难道是——田斓恐惧的缓缓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双臂与腰腿。“不对!!!”她的眉头深深皱起,鼻翼不断颤抖,上下牙也开始护击起来。“我……我是从哪……”她不敢去猜! 反反复复,田斓一次次试探性地轻摆自己悬浮着的躯体,又一次次艰难地抬头瞄瞄一望无际黑幕之上的银灰球体,别说什么眩晕,她的心口发慌得到了极点,她感觉自己每一寸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每甚至一滴血液都似乎在蒸腾而上,渐渐脱离身躯而去! “好难受……” 田斓蜷起了身子,任凭密密麻麻而又互不相撞的飞雪或是飞絮在她麻木的目光中穿梭,萦绕。渐渐地,渐渐地,终于 ,她在恍恍惚惚间察觉了异样! “这些东西……”田斓涣散的两眼猛然聚焦,伸出一指去触那飞絮,“它们……能穿过我!!??” 上下颌骨抖个个不停,“是它们……还是我已经……”,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一刻才算将田斓完完全全地浸泡。她怕,她不是怕自己已经死了,而是怕自己将永远停留在这个地方,害怕永无止境的黑暗!而也就是在这一刻,一个声音冷不丁地跳了出来。 “斓斓……” “谁!!!???” “谁”这个字不过是惊骇之下的反应,实际上刹间田斓便知道了——除了爹爹,还有谁会这么叫她呢?而这个声音,正是属于田句! 随着这一声仿佛从自己身躯由内而外绽出的亲切呼唤,一股冷热难辨的激流贯穿田斓周身,使她心房一颤,接着蹦跳欲出。 “斓斓!!!你能听到吗?!” 泪如泉涌!!!田斓鼻翼一酸,泪如泉涌!!! “爹爹!!!爹爹!!!!”田斓在呼喊中看到自己的泪珠在飞絮中以不规则的形状翻滚,远去,也在朦朦胧胧中看到一粒沙子大小的白絮脱颖而出,飘飘忽忽地来到了自己额前。 “爹爹,真的是你!!??” “是我是我!!!”田句的声音虽然空灵,如同来自深不见底的岩洞,听起来却是真实不虚!“你真的是……斓斓……你怎么在这里?你也……不对!你没死!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飞絮言语,田斓只恨无法投入其怀中,泣不成声道: “爹爹,你这是……这是哪里?你是怎么……” “别急别急,斓斓!你虽然不是第一个,但我无法估计你能在此处停留多久!所以,我们长话短说,无论如何,你先听我说!” “嗯!”田斓像个孩童般地使劲连连点头,同时两手作捧状,想要护住‘爹爹’,不随那些飞絮而去。 “斓斓,一切的一切,活着时的所有事情我都还记得!我的命真好,真好!因为我知道,能来到此处,并且还能像我这般仍旧记得生前一切的人越来越少了!甚至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 “来到此处!?是……死了……” “对,我已经死了!我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牢牢记住!” “我知道了!”田斓两把抹掉泪水。 ‘田句’顿了顿,用急切却又不失镇定的语气道:“虽然我到达此处的时间很短,但我从其他游魂口中得知,黄金,能让魂顺利达到此处,而玉石,能保留身前所有记忆!记住!” 田斓两眼一瞪,大声应道:“记下了!” “至于黄金和玉石的具体用法我暂时还不知道,同时让我更不解的是,你不会不知道,我只有一块常年随我出海的压仓玉板,而黄金,咱家的情况-----我甚至都不曾见过……那么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想来想去,这一定与我的身世有关!” “爹爹,你说过,你和我一……你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你也是被收养的!” “是的,我认定了,我能保留着记忆到这儿来一定与他们有关!而他们,一定不是普通人!” “那……” “斓斓,你一定要查明我的身世!”田句的语调类似命令,“他们,他们很有可能还活着,不!他们中的一个一定还活着!而你,也许只有从我的亲生父母那里才有可能搞清楚怎样使用黄金和玉石,这样你在死后……才能到这里与我团聚!” “对了爹爹!”田斓听到此处才想起,“我有办法让你复活!有办法!” “是吗?”田句的语气让田斓听起来没有一丝欣喜。 “爹爹,你不想再……” “不不不!斓斓,也许,比起让我复活,你还能做些更大的事!” “更大的事!?”对于田斓来说让田句复活就是最大的事了。 “复活也只是一时,若是你搞清了金与玉的用法,不知能拯救多少人,多少魂!” “爹爹你的意思是……?” “我还要告诉你一些我听来的事……”田句的语速越来越快,“我听说,只是听说,这个听说的内容是从我们这里有完全体的魂,也就是有头有脸有身体的魂那传出来的……在……” “目北!!”田斓脱口而出,她想不到除了传说中的目北还会有谁能在死后成为田句口中的完全体!但,田斓突然想起自己是目北转世,那么目北的魂就应该在自己的体内!但如果那个保留了完全人形的魂不是目北呢!?又或者说,自己并不是目北转世!?可是-----自己若不是目北转世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田斓一瞬间感到了头昏脑胀。 “目北是谁?” “没……没什么……” “你听我说,传说在我们生活的土地之下,很深很深的地底,有一种怪物,一种没有身体,或者说不会被我们的眼睛看到的怪物,它们以我们死后的魂为食……” “那是什么!!??”田斓不得不打断田句的话,因为她的余光瞥到那银灰球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似乎有着漩涡内壁的黑洞。 “斓斓,我得走了……”‘田句’上行,虽然速度缓慢,但田斓知道,谁也留不住。 “你告诉我的我都记下了,爹爹……”田斓边揉着眼,不让依依不舍的泪落下,边道:“这大大的球……是什么!?” “这就是月亮!我们叫它月亮,而我听这儿的魂叫它‘轮’!”‘田句’道,“你再看这月亮的后面!” 田斓引颈撇头,看到了月后深邃遥远处的半弧浅蓝球体,“那是……” “那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田句’说着话,一晃便进入了飘向月上黑洞的游魂队伍,“这里的游魂把那个球称为‘回’!” “爹爹——你……” “还有——月亮会载着我们去往那个地方,就像是船!” “那个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普通……” 咻——!!!飞絮似烟,转而汇聚成带,如白色闪电般刺入那黑洞旋涡之中。于是田斓再次想起海上的那一幕,爹爹,死后的爹爹,同样地被吸入了无尽的黑暗…… 火山般起伏的山丘之间,漩涡之洞猛然封闭,银光爆闪,田斓在耳鸣间晕厥过去,待她醒来,眼鼻前已是一张啥都没有的胖脸了。 第31章 黄金面具 白玉环 恶敌遁逃,就连空气都清新了起来,夕阳下的云朵内部隐隐流淌着七种色彩,似乎透露着祥瑞。在此祥云之下,鹤西措美的转经轮停留在那个妄图重整叛军的骨笛吹奏者顶上三尺,其释放出的柔美银光似乎没能改善他那张丑陋的脸,反倒把他束缚得丝毫不能动弹。吹奏者挣扎着,两眼突出欲裂,却听着措美将军朝着自己轻蔑地道了句——“你以为单你有这骨笛,就你会奏?”,说罢亦是从腰间摸出一把黑灰器物,置于红得发紫的双唇间吹了起来。 措美将军的笛声不同于蝉鸣浩荡,却在轻柔悠长中透着丝丝刚猛,甚至杀气,催着数以万计的藏地之兵重新调头,朝着南方,朝着扶光城外而去。在那里等着他们,并将把他们重编的,是美措将军麾下的副将,以及随聂云垂蓝青石同来的另一位将军,虹雉。 回过头来,在仍有残缺的‘璃瑶’身前,元之关身侧,措美单膝跪下,口中念念有词,之后他扭头望向元之关,却看到了他脸上的神色与先前大相庭径,心口顿时起了凉意。 “这位元先生……”措美轻声道。 “嗯……”元之关应得恍惚。 “不知先生上一次目睹长公主复原……大概用了多久时间?” 眉头紧锁的元之关不断摇头道:“难啊……难啊……并不久……但这次……似乎没有复原的迹象……” 这下子措美全身都凉了下来,从单膝下跪改为双膝,同时眼中泛红,只是眼盯盯地看着‘璃瑶’,呆若木鸡。突然,北面不远处的半空中忽现红色光晕晃晃,由笼罩整个皇宫与神授峰之态迅速收缩,转而汇聚成柱,一闪便没入了神授山脚,就此无影踪。 自然,他们二人都不会知道,这结界中的结界便是鸣蝉法师十数年前放置于神授地宫的钵盂所释,作用自是不言而喻。此刻法力收起,正是由于那长明僧人带领的一队和尚与蓝聂二人已是踏上了进入神授地宫的廊桥。 一盏盏长明油灯从七八丈高的黑岩顶上坠吊而下,悬挂在半空,将大得不可思议的空间照得朦朦胧胧,如同黎明。来到长达数十丈,满布龙蛇与祥云纹饰的清灰拱桥顶端,沉浸在深层土壤与岩石古老味道中的蓝青石身不由己地停下了步子,扶栏驻足望向桥下映着团团光晕,滚滚向着远处黑暗中奔腾而去的碧水。聂云垂拍拍他臂膀,看着他回过头来,露出无法言表的惊叹,也不多说,只是耳语道:“走吧,往前便是我天朝皇族最后的避难所,到时你站在我身侧便可。”说罢朝原地等候的长明行了个礼,轻轻挽起蓝青石继续往前。片刻之后,恢弘雄伟的地宫石门隐约现其轮廓,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蓝青石的腿脚也抖动得越发的厉害了。即便是师从昆仑,他见过的也不过是壮丽的自然风光,面对这人力所为,梦中的天门恐怕都逊色了几分! “阿---弥---陀---佛----!!!” 只听长明僧人一声透体而过的低鸣,宽七丈,高十二丈的地宫之门轰鸣着缓缓开启,浮雕在两扇石门之上闭目而微笑的红衣巨佛则是打开了合十双手。两手下方,身着正红长袍,袍上青苍巨蟒蜿蜒的白面少年挺拔英武,手持一把乌黑的尺余三管器物,伫立在宫门正中,被聂云垂看在眼里,却是惊得差点叫出了声来。 “高僧救驾,本皇子特来相迎!” “是你!!!”聂云垂没能按下心头惊诧,极不礼貌且不分尊卑的二字脱口而出。 “这人是----”蓝青石话没问完,却听那人轻语道:“姐姐,别来无恙!?” “姐姐!!!???”蓝青石到底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姐姐’二字顿时率先进入地宫大殿,在冰冷空气中回荡。 “他便是骗了全天下人的二皇子!”聂云垂把头一撇,既不回那二皇子的话,也不等身后长明及众僧,拉起蓝青石便向门内走去。而走过那二皇子身边时,聂云垂还故意一推,借蓝青石的左肩将他撞了一撞,并抛下了一个在蓝青石听起来意味深长的“哼!”。 随聂云垂快步踏入地宫大殿,来自边陲小镇的蓝青石目不暇接间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 顶高如穹,灯耀似虹,如镜的清灰地面倒影着齐列左右玉帽锦衣的文武百官,与一尊尊盘龙走蛟凤飞鹤舞的七围天柱,抛开种种,首先撞入蓝青石眼帘的却是一头被木笼囚禁的匍匐巨兽。 “三三三……三眼麒麟!!!” 三十丈开外的大殿尽头,金光璀璨的空空皇座下右,三眼麒麟头大如百人巨鼓,浓密赤发无风而舞,遍体蓝靛凤鳞可谓璀璨夺目。“它是受了重伤还是……为何要囚在笼中……”蓝青石喃喃道。他定睛望去,见这传说中的巨兽精神萎靡,一对磨盘巨眼半开半合,腥红眼中毫无光泽,而其身躯因呼吸起起伏伏得时缓时急,想来不是患上了某种恶疾便是受了重创。而谁,又能给予它重创呢?!正当他要开口问身侧之人时,从那巨兽身旁传来威严柔声,“国师,小伙子,长明师兄,你们上前来说话吧!”语调听来平易近人,丝毫不见皇后的居高临下之势。至于听齐皇后将长明僧人称为师兄,聂云垂亦是第一次! 心下惊异之间,聂云垂推了推蓝青石,一路快步,转眼便至皇座前的台阶之下。 齐皇后,头戴简易束发玉睛凤冠,慈眉善目,面庞棱角并未因南征北战而打磨得硬朗,两眼光华也未被血腥沙场沾染得盛气凌人。身着紫红短袍,一块雕刻着异体奇文的黄金护心镜贴于左胸,脚踩滚金玄靴,背负金箭,一手握黄金长弓,一手抚于那喉中低沉闷响不断的三眼麒麟巨爪之面,身姿挺拔,这传说中的天朝第一奇女子年逾四十,面容却如二十出头,娇美面容上光泽明媚,虽目光柔和,却已是不怒自威。 “国师,这位便是那与长公主一样,师承昆仑的南海蓝青石吧!?” “正是!” 蓝青石听到母仪天下的齐皇后呼出自己的名字,顿时胸中滚烫,两膝一软,跪拜了下来。 “自古英雄出少年,我泱泱天朝的未来有尔等相扶确是大幸!起来吧!” “不不不……不敢!”口里说着不敢,蓝青石还是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只是低着头,不敢正眼瞧那传说中的人物。 “国师!” “云垂谨听皇后教诲!” “你辛苦了!” “云垂惭愧!”聂云垂亦是跪下,“本想为吾皇分忧解难,却是无功而返,云垂实在是……” “若是个个愿意为吾皇分忧的忠诚之人都要携功而返,我天朝还会继续强盛下去吗?再说,你带回了这位蓝姓少年便是有功!起来吧!” 蓝青石自然对此话甚是不解,却瞧聂云垂泪光闪烁,也不好偷偷相问,而起身时二皇子与长明僧人已达身后。 “阿弥陀佛……” “长明师兄,十数载未见,竟是如此生分了吗?师父圆寂此等大事为何不告知师妹?!” 手捧荷叶的长明僧人一步上前,道:“回皇后,师父他老人家有言在先,皇后因国事日夜操劳,无需相告。” “唉……”齐皇后轻拍两下麒麟巨兽,来到长明跟前,双手合十,朝那鸣蝉舍利拜去,“师父,谢师父救天朝于危难!弟子定不辱使命,守护天朝,至死方休!”说罢两手摊平,似要去接那长明手中的荷叶与舍利。这一幕被蓝青石与聂云垂看在眼里,心中皆是打鼓,料这长明僧人恐怕不会‘拱手奉上’。可实际上长明却丝毫也不犹豫地双手一抬,将鸣蝉舍利交与了师妹! “师父所愿不会有变,师兄,玄轸择日便将师父舍安置于紫金钵盂中,沉入平波潭底!” “阿弥陀佛!” 齐皇后又高声道:“左右国之栋梁先行退下,叛乱已平,尔等各司其职,先将赶来勤王的各路兵马遣回,追回百姓,再安排重建吧!”说完恭恭敬敬地捧着舍利,步入皇座后巨大的万里江山刺绣屏风之内。 烛火向左右连绵点亮,百官退下,蓝青石突觉异样,一眼朝右扫去,原本隐蔽在黑暗之中的画面清晰入眼,却是诡异非常。只见一头比之三眼麒麟只大不小的甲壳巨物如锅覆地,漆黑油亮,又有一头饰奇特,异域样貌的华服贵妇立于其侧,手抵一枚半透明的蛋状之物,满面的忧心忡忡。蓝青石压低声音问道:“那是什么!?怎地那么-----”。 聂云垂猛地一捏蓝青石大臂,“不要胡乱猜测,那是这-----这二皇子的生母,骆妃!”再而瞪他一眼道,“管好你的嘴!” 待百官尽去,却不想齐皇后从那屏风内走出时已是与先前判若两人了。 “皇后!” “师妹!” 看到面如死灰,目中空洞,一步三摇的齐皇后,聂云垂与长明僧人失声惊呼,拔腿便上前搀扶。 “扶我……坐下……” “气血两虚……不不不……气血两亏!再不……”蓝青石一眼便瞧了出来。 齐皇后被二人搀扶着缓缓在皇座前的台阶上坐下,还没坐稳便喘声道:“长公主……香琴……” 聂云垂抹了一把眼道:“长公主被田老贼几刀斩成了碎块,但仍有机会复原……” “没能护她……我……辜负了吾皇嘱托……” “谷香琴……她……” “她怎……”齐皇后的眼球满布血丝,眼泪转个不停。 “她被那田老贼……带走了……” 此话一出,齐皇后整个人瘫软了下去,她,宁愿她战死! “她们……皇后,”聂云垂道,“您这……我明白,若不是遭遇强敌,分身乏术,您不会……对了,”聂云垂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四处张望道,“大皇子……没与您一道吗!?” 齐皇后强撑而起,满面愁苦地调整气息,扭头望向三眼麒麟细声道:“我与烈儿一得到藏地之兵异动的消息……立即想到了前些日子那田穆以找到了地心入口,人力无法开启为由,将火炮尽数调往了藏地……而再往前,深潜队的全军覆没……此刻的扶光城已无一尊防御火炮可用……” “没想到……!”聂云垂想起一向反对组建舰队出海的田穆那时却对深潜队的兵马调度及火炮配置不闻不问。 齐后继续道: “结合种种,我与烈儿决定尽起东海旧部……无论如何先回扶光再说……可半路……骊山脚下的龙隐湖……我们精兵强将八万众……遭遇了比平定东海之乱时强大十倍……不……百倍的敌人!!” 聂云垂听说过东海之乱,大致能判断出其时叛方之力……十倍!百倍!她想象不出,对方到底是谁!而长明僧人听到此处更是露出了一路走来从未有过的惊异表情,看上去亦是没有头绪。 “不知……师妹是否看出了对方来路?” 齐后摇头,目光虚无,“来者白发披肩,一副黄金面具掩面,颈上,腰间,四肢皆缠水纹白玉环……他左手持巨浪三角黑旗,右手使变化万千鱼骨长鞭,旗舞则山间溪水腾空汇聚成河,再而倾泻而下……鞭挥则地动山摇,那长鞭化作无数白刃,破阵斩得我将士热血飞溅!我全力向那人接连射出金箭,可他却看也不看,直接……直接将箭融入面具无踪……他的坐骑……龙头龟身……比我这三眼麒麟又大上了数倍……横冲直撞间山崩地裂……无数兵士落入地缝……又或被碾压得血肉模糊……如同……绞肉一般……” 话到此处,如同在听神话故事般的蓝青石目眩神迷,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您您您……是说对方……只是一人!!??” “一人……”满面凄苦之色的齐后寒泪流淌,哽咽道,“对!也不知是一人……一神……一妖……还是一魔……没错!就是一个!!!八万……八万精兵强将……只一刻钟不到……生还……” “生还……???”蓝青石张大了嘴,聂云垂屏住呼吸,长明僧人则是合上了两眼。 “生还者……不足百人!!!”一口乌血随最后一个‘人’字从齐后煞白唇口间喷溅而出,三眼麒麟随之痛苦低吟不断。 “啪!”长明僧人瞬间来到师妹身后,一把击上其被立领包裹着的大椎,纯白光晕间,源源灵力不断输入。 “师兄……你……” “师妹别动!” “万一那人此刻杀来……师兄你……” “师妹忘了!?即便贫僧将所有灵力都传输与你又如何!” “也对!”不过片刻之间,齐后的面色便出现了些许红润,“师兄的念力,也许能与之一战!!!” 第32章 朋友 距离太阳从海平面升起还有近一个时辰,这个时候的海风微凉,一阵阵地吹拂着黑礁码头上远远望着那海市蜃楼般灯火通明的陆耀宗。“他怎么样了!?该不该去唤醒镇子!?有用吗!?”一遍遍地问过自己后,虽然胸口还剧烈地跳动着,陆耀宗死命揪着衣襟的两手终于渐渐松开,鼻翼与嘴角的抽搐也缓和了下来,他终于打定了主意——还是不去惊动镇子为好!道理其实很简单,若那船上是穷凶极恶之人,唤醒镇子不但毫无用处,反倒也许会害了那些亲朋好友;若不是,陆二木不久便会归来。 “至少,那邪物已远!”陆耀宗自语道。现在,他既然说服自己放下了陆二木的事,那么就该是去一家一家地敲开那七所屋子,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了。 长长地吐出最后一口酒气,陆耀宗开始快步向镇子走去。而当他提心吊胆地一边轻声呼唤,一边轻叩田广茂家的屋门之时,名副其实缺胳膊断腿的陆二木恰好强行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几乎是跳进了驾驶室,一把将拉杆推到了尽头。“轰!”——“天选之子”号马力全开,全速向它的主人冲撞而去!显而易见,陆二木从来都没有想过真正的逃跑! 看着“天选之子”破水直直撞来,斯蒂亚猛吸一口雪茄,咳嗽了两声道:“这小伙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只是有勇无谋,分不清形势……” 话音未落,呯!地一声,一个黑影冲破海面,从斜下方朝驾驶室撞去。 锵!金属的断裂与弯折声响起,那鲨鱼人的大头差点便将驾驶室的顶面整个撞飞!而陆二木不为所动,握住拉杆的手反倒紧上加紧! 嘭!鲨鱼人落水,不过三五秒便再次破水而出,直直冲向驾驶舱中的陆二木! 又是一声巨响,势大力沉,驾驶舱整个倾斜扭曲,差点便要脱离船体! “先生,能不能让您的手下温柔些,这船……”维特看着自己杰作于心不忍。 斯蒂亚却慢条斯理地道: “放心……你会拥有一艘更大更快更豪华的船的,维特先生!” “谢谢您,斯蒂亚先生!只是如今那东西……” “你还记得吗维特?“,斯蒂亚打断了维特的话,“我好像听你说过,囚禁那小东西的密舱能抵御得了海啸!不是吗?” “话是不错……”维特尴尬一笑,“只是我稍稍做了一些细节上的改动——” “说重点!” “密封舱……没那么密封了……” 咚!!! 说话间,整个“天选之子”号的驾驶室被巨力撞得脱离了船体,在侧飞了三丈后砸入海中! “请您……” 斯蒂亚用他深陷在黑暗中的两眼冷冷地瞪了维特一下,从腰间摸出一把哨子放入了还没来得及吐出烟雾的口中,急急吹响。而随着这一声哨令,鲨鱼人停止攻击,并匪夷所思地在两船即将相撞的时候挡在了“天选之子”水面之下的船头前。 嗯---滋----“天选之子”在金属的挤压呜咽声中骤然而停!惯性之下,陆二木穿过驾驶室,再次滚落前甲板。而此间他全身多处被撕裂的钢铁刮伤,一眼看去便是不折不扣的血人一个了。 锵!长梯搭上”天选之子“,维特从高高的船舰夹板而下,不紧不慢地来到妹夫身前,再而蹲下身来,满面嘲讽地打量着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的陆二木。 “说吧!” 陆二木强行扬起眉眼,微微抬起头,透过血红帘子看着维特,“说----什么?” “说!!” 二木轻轻摆头,痛苦地笑了笑,说出了他往昔绝不可能说出的,他认为极为肉麻的话:“凯瑟琳与我---两情相悦……” 维特龇牙咧嘴地冷笑,“我问的可不是这个……” “你……问什么……” “说!!!”维特喝道。 “你……不问……我怎么说……” “你和那老鬼造船是要干什么!?”维特吼道。 陆二木心下一惊,身体都晃了一晃,自己确实不知他劳师动众而来的目的是这个!而他的天朝话——啥时候学的!?‘老鬼’这个词,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们……要去捕鱼……捕大鱼……” 维特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你是在哄鬼啊!” 这下子陆二木简直被这个外乡人能讲出这么地道的天朝话惊出了冷汗!这家伙隐藏得深如大海,也不知他为什么要学天朝话,更不知他----还有那个躺椅上的老家伙为何要将天朝话学得炉火纯青! “你……”维特朝早已站在了甲板上的鲨鱼头抬了抬手。 鲨鱼人摇头摆尾走到二木跟前,每走一步甲板便摇晃一下,“确定吗?”他用鲨鱼口道出了沉闷的人语。维特歪了歪头,指了指大船上正在俯视的斯蒂亚。鲨鱼人随即望了望主子,在得到允许后向大家展现出了诡异的鲨鱼之笑,接着血盆大口开启,露出一排排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利齿,朝着陆二木断臂侧的肩头狠狠咬下! “这!!!”就在陆二木闭上了两眼,准备迎接这一口,而利齿距离他的肩头不过两三寸的时候,鲨鱼人突然停了下来,再而抬头望向斯蒂亚。 “糟糕!!!”陆二木心中猛地一抖,瞟了瞟左臂---果然,那神鳞露出了半个弧面!!!可他不知,让鲨鱼人停下的并不是这神鳞! 惊恐的不知所措中,陆二木听到踏着铁梯的重重脚步声传来,抬眼一瞧,一个熊腰虎背,壮硕异常的黑衣人背对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扶栏而下,而他左肩上端坐的,正是下了躺椅的白衫白发老人。 “你的名字叫做陆二木,没错吧?”斯蒂亚没有从黑衣人的肩上下地,依旧是居高临下地问。 陆二木又笑了笑,强忍剧痛挺了挺腰,道:“没想到我陆二木那么有名!” 斯蒂亚抽了口雪茄,朝着鲨鱼头吐出浓浓烟雾,道:“聊聊你的伤吧。” “我的伤----”话刚出口,陆二木明白了! 斯蒂亚弹了弹烟灰,用流利的天朝语道:“听这家伙说,你断手处的伤口正在重新生长,而你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似乎也在愈合。恭喜你了!” 陆二木不语,但想不出?隐藏住神鳞的对策。 “扒了。”斯蒂亚淡淡道。 鲨鱼头一下两把,撕掉了陆二木身躯上所有衣裤,毫不留情。而那神鳞也自然展现在了斯蒂亚和维特眼前。 赤身裸体的陆二木咬牙切齿,虽是感觉遍体的伤正在愈合,却是依旧痛得无法还击. \"割他道口子看看。\" 黑衣人从腰上拔出浅弧状匕首,上前两步,不见挥刀,陆二木的右脸上再添一道伤痕。 “如何?”斯蒂亚问道。 黑衣人点点头。 “那东西----割下来,给我瞧瞧!”斯蒂亚干咳两声,用雪茄指了指陆二木肩头的神鳞,随后将雪茄弹落甲板。 鲨鱼人两臂一围,将陆二木牢牢箍紧,黑衣人明晃晃的匕首再度挥舞,可这一次,只听 啪!!!地一声,维特还没来得及用坏笑迎接妹夫的惨烈嘶嚎,眼前只是一晃,一轮影子扫过,却见鲨鱼头脸颊抽搐,‘咚’地跪倒在地,那一颗颗白牙在他口里的鲜血中翻滚,并吧嗒吧嗒叭叭趴哒……一颗颗地落在了甲板之上!而那黑衣人虽然向后猛地撤离,护住了肩上的斯蒂亚,他的匕首却哐当一声跌落甲板。 “是谁!!!”维特与高高在上的斯蒂亚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只是他们都白喊了,因为来者并不会言语。 西沉之月迷蒙, 但并不影响在场的所有人将那个东西看得分明。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两尺高椎体从陆二木的背后挪出,一边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一边挥舞着十数,或数十条长长的,泛着红光的黑灰触手!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维特恼羞成怒,大吼之间却是束手无策。 \"谢谢---\"陆二木抬起打抖的左臂,刚要按上黑螺螺壳,却见一道银光呼啸着回旋而过,两段触手应声落地! 恐怖至极的嘶鸣声起,黑螺绽出夺目红光! “你走!别管我!!!”陆二木听此嘶鸣,眼中突然出现那研究所内的巨物之形,心中也几乎是同时生出个奇思异想来。 银光接连又闪,两道再次斩下三条触手,一道撞上那漆黑螺壁,迸射出刺眼光芒。 “你快走!!!”陆二木牙关猛咬,蜷手将肩头神鳞扣住一扯,皮开肉绽!“你----能听懂我的话吗!?---不,你一定听得懂!”喘着粗气,二木将神鳞一把塞入螺口,用尽了最后一把气力,朝着螺声猛地一拍,“走!!!”,将那不过片刻之交的朋友击飞,落入了海中----- 第33章 月----心之力 “你你你娃……醒了!!!”巫咸的九条触须颤得几乎发出了蜂鸣,上一次激动如此要追溯到目北将灵山,也就是菌人族的‘家’展现在他面前,并赠与他的时候了。 田斓从与爹爹田句的重逢中醒来,在这个虽然晴朗明净,却无处不暗暗透出混混沌沌的虚幻空间里,她挣扎着退一进二地打开两眼,并一寸寸伸展着自己赤裸的躯体,实实在在地醒来了。而也就是在田斓还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中时,错金蛇纹发簪自地面缓缓腾起,来到光泽如暗夜星河的黑发前,将其温柔挽起,缠绕,束成长辫。接下来,簪子上的蛇纹出乎巫咸意料地化为栩栩如生,腾空蜿蜒的黑蛇,又如水如雾般发散开去,将田斓眼下肌肤掩上,再而覆盖其颈脖,肩,胸,腰臀,腿脚,转而凝结成似木似金的柔软甲胄,光泽熠熠。 “这这这……”巫咸周身悬浮狂抖,却是因为见到了蒙上下半边脸的田斓!“你,你你你……你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不是目北转世,你……” 田斓终于完全打开了星辰美目,还没来得及四下打量自己的新装,便看到了手足无措的巫咸。 “怎……么了?” 巫咸挥舞触手,如无头苍蝇在三尺之内胡乱飞舞,急得差点就要从光溜溜的脸上长出了五官!“虽然……虽然老身只是模模糊糊地见过……”他道,“但但但你比目北还老,你你你比目北还老很多很多……!!!看来……会巫术的……不止目北一个!!!” 看着眼前这个胡言乱语,几近歇斯底里的老家伙,田斓并不特别吃惊,倒是想起了那时在火山之中,目西族长见到自己也是这般惊奇,只是多了一份道不清的情感罢了。 “老前辈,你说的,我听不懂……对了!!!”田斓突然跳了起来,见自己浑身被流淌着奇光异彩的甲胄包裹着,虽是第一时间明白了这是来自罐子的魔力将木归影与铁凝所化而成,也在心中交织出了混在一起的喜与悲,却还是先把那个名字给叫了出来,“房音!我想起来了!那时目……那时那人一见我便叫我房音!!!” “等等等等……房音……”巫咸猛地停下,来到只距离田斓口鼻两寸处,却是欲言还休,“可惜可惜……” “怎么!?你知道她?!” 巫咸摇头摆尾,若有所思,又结结巴巴地连珠炮道:“知道,不,也不知道……房音!……好久好久……记得……对!但……只是有印象……可惜了……这个……唉!……待老身出了这天地驿站才好查询!也许……也许那人正是昨日凭空消失了的二人之一!” “凭空消失!?”一团金色从田斓眼前闪过,自然是那尊‘一寸光阴一寸金’!而同时,她的心头亦是泛起隐隐约约的不好预感。 “对,凭空消失!就在昨日,海上……” “那么消失的另一个人是……?”田斓脱口而出。 “另一个人……”巫咸支支吾吾,田斓则是提心吊胆地,害怕从他的口中吐出那个自己最不希望听到的名字。 “不知道!!!”巫咸半晌才如同个孩子般地叫道。 田斓沉默,巫咸也沉默。前者在天马行空地猜测目西族长在自己离开后的去向,或者是遭遇;后者则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田斓踏出了完好无损的罐底,刚才与爹爹那绝不是梦的交谈重上心头。 “巫咸爷爷……” 巫咸打了个激灵:“叫我爷爷未免……你说吧……” 田斓抬起右臂,伸出已无烫伤了的娇小手掌,示意巫咸停泊,“您知道月亮的故事吗?” “月亮……你……” “知道吗?”田斓暂时还不想把爹爹的事告诉他。 巫咸并不落掌,而是背过身去,沉声道:“那东西以前……老身是说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并不存在。” “果然……”田斓露出了微笑,又问, “那您……能把您知道的所有关于月亮的事告诉我吗?” “实际上---老身知道得并不多……老身并不关心……但有一点……”巫咸犹豫了。 “请说。” “这个世界上曾经出了一个……”巫咸欲言又止,却还是继续道,“那个时候老身年轻力壮,虽然通过菌群却也只感知到那人的存在,而无法知晓他到底做了什么,使得一个绯红似火的小东西从地心缓缓升空,加速破天而去……” “地心!?” “地心!”巫咸点点头,“接着,大地开始间歇性地颤抖了起来,不停地颤抖,越来越剧烈,连海里的水都好像沸腾了起来!老身--老身看到了迄今为止最不可思议的奇观----一块块巨大土石,连同着附着其上的树木溪流大小异兽也随着那小东西向着天空而去……” “土石……”果不其然!田斓小口微开,轻轻吐出一口气。 “土石之方小的如丘,大的如山,也不知怎么地突然拔地而起……” 田斓想起了夔牛,夔龙……就算是异兽也不过如此----于是又问,“飞向天空的巨石有多少?” “多少?”巫咸哈哈大笑,“多到数也数不清!” “是神力!?”田斓只得如此认为。 “不……!也许吧……,”巫咸转过身子,“老身虽只探得了个隐隐约约,却也能肯定那人不过寻常肉身而已……” “寻常肉身怎会有那般力量!” “是啊是啊……老身认为他所使出的并不是你,木归影铁凝,还有那些巫族的讨厌家伙使出的那种力……甚至也不是目北所拥有的那种力量……老身可以说是万分确定,他使出的,并不是你们这种取自万物的灵力,如若不是……”话到一半,巫咸停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沉思。 原来我们的这种力取自万物,原来我们的这种力叫做灵力!想到此处,田斓突然察觉到体内有两股不是自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深不见底……仿佛正在如同雨后春笋般地生长,扩散! “唉……”巫咸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不等田斓追问便继续道:“如若不是……那人用的就是心之力!” “心之力!”田斓又听到了一个新词。 “对,心之力!可……可怎会有那么那么强大,强大到无边无际的心之力呢!?” “您的意思是?” 巫咸又是一声叹息: “老身孤陋寡闻……老身……老了……” 田斓说不出“您没老”这样的话,只得闭口不言,毕竟心中之惑,之疑,已是解了一半。 片刻之后,巫咸开口已不是那人与月亮的事了。“那两个东西已经完全进入你的体内,你得自己找到解封他们的办法。” 果然!田斓猜想两股力量就是大罐上的那一鱼一鸟无疑了,于是道:“是一鱼一鸟吗?” “没错。一潜为阴,一飞为阳。它们是目北生前驯服的,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异兽。你若是能找到解封它们的方法,并将它们的力量借为己用,那几乎没有你做不到的事了!”说到此处,巫咸突然想起了那时从罐子里飘出的,没入了目北两脉的红白细丝。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一细节告诉田斓,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对于自己都不明所以的事物,最好还是不说为妙。 “无所不能……”田斓轻声道。 “无所不能----”巫咸伸出两条触须,如同常人那样握住了田斓的小手,转换了话题,“北方的尽头……我陪不了你了,先前虽夸口我菌人一族无所不在,但那个极寒之地,并非我所能到得了的……“ 田斓抚摸着臂膀上的金木甲胄道:“我也并不是一人前去----” 巫咸点了点头道:“你---感觉到了吗?” “我身体里的一鱼一鸟?” “不,你娃的体内已经拥有了驾驭两螺的灵力!” “嗯,我感觉到了-----不过----”田斓左右瞧了瞧静如岩石的两螺,又举起右手,望着掌心道:“它们----也许老了----我要独自去到北极,唤醒那童子……“ 巫咸笑了。 ”请巫咸爷爷给我指条路吧!“ ”你使劲踩踩脚下的罐子底。“ 田斓低头,不假思索,一脚而下。 轰!!!天地驿站抖擞了起来,整个球体开始滚动! ”去吧!“巫咸指了指斜下方渐渐露出地面的七彩气蘑之壁,”穿过气蘑,一路狂奔,终点----就是北方的尽头!“ 第34章 齐后之疑 “念力!?”蓝青石聂云垂轻声叹道,他们确实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力量。当然,那时双季之战中她们都隐约听到了羽家堡堡主的那句“世间可不止灵力一种力量!”同时,此刻的二皇子依旧是目空一切,不言不语。 “阿弥陀佛,听师妹的描述,若是那人与你们交战时未尽全力……恐怕也是难啊……” “皇后,”聂云垂眉头一皱,不等齐后应声便道,“您还没说大皇子他……” 长明抬手一指道:“聂国师,你看,如果贫僧没猜错,大皇子就在这异兽腹中!” “腹中!?” 齐玄轸满面痛苦,先是点了点头,再而又摇了摇头。 “难怪……”聂云垂蓝青石恍然大悟。 “这三眼麒麟兽乃阴阳之躯,腹中隔绝阴阳,若不是此时近观,贫僧也看不出大皇子就在其中!这一招看来是师妹为了保护我天朝血脉而为的吧?!” 蓝聂二人正要叹服于皇后,却听二皇子漫不经心地道了句“我看未必!”,之后,却是齐皇后的一声苦笑。 “师兄,你猜错了……”齐玄轸摇头,强撑着起身,来到异兽身侧,一手按上起伏的腹部红鳞道,“烈儿常年镇守边陲,身经百战,奇人异事自然也是见识得不少……说实话,他早早便已超越我这个传说中的不败战神了……但……”皇后再次摇头,眉头皱得扭曲,“他虽英勇无匹,一碰上那怪人却是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更是被其古怪兵器所擒,周身不得动弹……那怪人一将他拿住,置于身侧,立马又将那长兵一舞,化而成笼,捉住了我这三眼麒麟……” “这家伙竟那么容易被捉住!?”在蓝青石眼中,这等异兽的战力绝对高于肉体凡胎! “他为何……”长明则是情不自禁般地脱口而出,却又猛地打住。很明显,他已猜出了接下来发生的事,但亦是想不通为何那怪人不直接杀了了一人一兽!? “那长兵变幻莫测,时而成剑,时而成戟,甚至能化为防御之墙盾,囚禁之牢笼!” 蓝青石眼前一花,齐皇后这番描述不就是自己腰间的神木吗?而根据皇后所言,他也在这一瞬猜出了结果,于是迫不及待地道了出来:“那怪人一手裹挟大皇子,一手挥兵成笼,瞬间便将三眼麒麟囚于笼中,之后更是硬生生地把前者塞进了后者嘴里,直至腹中!?” “可怜了我儿,可怜了我这坐骑……”齐皇后的悲叹万般无奈。 “可……可可可他们竟然没被那怪人拿去……”蓝青石绞尽脑汁,仿佛被捉住的是自己,但实在是想象不出他们如今还能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原由。 “是啊,师妹!”连长明都焦急了起来,“按理……” “师兄,接下来,千钧一发之际,突如其来的那种箫声更是让我魂牵梦绕,挥之不去……” “萧声!!!???”这下子连二皇子都竖起了耳朵。 “就在龙隐湖水都被我军将士染红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时候,一种萧声由远及近,磅礴而至,吹散了漫天血雾,吹得那龟身龙首的凶残异兽烦躁嘶吼,摇头摆尾地向湖中溃退,也将那怪人惊得面具一晃,突然呆在了原地!紧接着,空中云朵被一种无形之力席卷一空,一道银光从天而降,比闪电还快,比霹雳还响,刹那便砸落于怪人身侧,将他手中长兵拦腰斩断!” “厉害!!!”蓝青石望了望聂云垂,又看看长明僧人,再瞧了瞧二皇子,身临其境般地瑟瑟发起抖来。 “再来呢!?” “萧声骤停,银光夺目的藤柄长兵……也就是那道银光,呼啸而返,直破天际,而那怪人更是就此拂袖而去,随巨兽一道没入了龙隐湖中!” “如此说来——”蓝青石聂云垂默契地四目相接,两两眼前浮现的,自然是双季之战中的那些参天枯木了! “怎么!?看样子二位知道其中奥秘!”齐皇后何等精明,一眼便瞧出蓝青石眼中恍惚,似是有所隐瞒,又道:“那怪人手中长兵一经斩断便瞬间变黑,自然成了这黑木牢笼,囚禁三眼麒麟,怎么也无法打开!” 蓝青石心下明了,原来这齐皇后也不知那地底千手的存在,只是……“皇后殿下,您可曾看得真切,那长兵的另一半仍在怪人手中还是……有没有也变成黑木呢?” “我看得清楚,长兵的另一端扔在怪人手中紧握,未曾变色!” “那就奇了!”蓝青石面色大变,他估摸着,这个所谓的怪人似千手又非千手,或者说他手中的兵器乃是千手所化!于是,他力量的强与奇再次超乎了蓝青石的想象!而同时,蓝青石也明白了齐皇后甚至整个天朝皇族,并不知道地心千手的存在!但面对这个打不开的牢笼,蓝青石认为除非是羽家堡主使出黑色火焰,否则谁也别想打开!于是只得道:“恐怕……恐怕是无解啊,皇后殿下……” 叮……齐玄轸刚要追问,却听一声空灵钟鸣从石门处传来。 “等等……”齐后抬臂下令,石门缓缓开启,一个身负金箭的蒙面劲装大汉如电闪入,转眼便至其身侧,贴近其耳,口唇蠕动。说完便唰地一声,从石门缝隙闪出,石门则是再次合了起来。 “蓝家小伙儿!” “我……臣臣臣在!”蓝青石一听皇后语气,疑似下令,立即改口称己为臣。 齐玄轸快步来到蓝青石身前一尺,面色凝重道:“眼前有一极为重要且紧急的任务,不知你……” “臣接旨!”蓝青石不等齐后说完,甚至一字都还没说便双手抱拳,挺出了宽厚的胸膛。 齐玄轸的眼中重新绽放光芒,如同横生瀑布,直沐蓝青石,“承恩寺的黄金棺椁,你,去追回来!” “黄金棺椁!”蓝青石这下子突然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四周尽是无声之轰鸣,原因很简单:承恩寺的黄金棺椁……齐皇后的黄金天箭……能杀死千手的黄金武器——她,齐皇后,到底知不知道千手的存在呢? 恍惚之中,后悔自己口无遮拦之中,蓝青石又听齐后继续道:“听说那类似巨人的家伙能单肩扛起万斤金棺,力量之大见所未见,其速度更是快得匪夷所思!在击败驾驭双龙的红衣妖女后身负两棺,一路朝西南而去,此刻恐怕距离西海已不过三百里了!” “红衣妖女!!!”蓝青石犹如被晴天霹雳击中,顿时眼眶泛红。 聂云垂一手挽起蓝青石,战战兢兢地向着齐后问道: “云垂斗胆,皇后殿下,不知是否确认了那红衣……妖女的来历?敢问那黄金棺椁中的……到底是谁!?” 齐玄轸扭头望向聂云垂,面目忽变 道:“这事,不是你该问的!” “我去!”蓝青石道,“我这就去!” “觉明。”长明僧人转身轻唤道。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清秀和尚从队伍中脱颖而出,应了句“师父,徒儿在。” “你随这位蓝施主去吧,艰险未知,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谨遵师命!” “青石……”聂云垂挽着蓝青石的手臂缓缓放下,她知道无法挽留,接下来只是道了句“一路小心。” 蓝青石捏了捏聂云垂柔软的臂膀,瞟了瞟面无表情的齐后,就此转身朝再次开启的石门奔去。觉明无声无息,紧随其后。而就在二人刚刚冲出石门之时,异域长相的贵妇从昏暗中快步而出,来到了齐后身侧。 “皇后……” “骆妃,蠢蠢……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骆妃躬躬身,柳叶长眉一紧,叹了口气道: “回皇后……虽已止血,但那创口太大,想必留下这口子的也并非一般灵物,恐怕要回到家乡,请我爹爹或大哥亲自出手,才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了!” “你去吧!” “万万不可,这个时候,万一……岐兽必须得留下,而只有我能驾驭……” 齐皇后缓慢在台阶上坐下,眉头紧锁,左右为难地道:“说来也是……只是……” “是回彩云之南?”聂云垂道。她早已对那卵状物中的女孩心生怜悯,加之往后天朝,祁皇仍处于危险之中,用人之际,自然不能让骆妃离开! “是!” “云垂愿为皇后分忧,将蠢蠢送回彩云之南!” “好!那就有劳国师了!”骆妃只望了一眼齐后,也不推辞,又道:“岐兽是我族图腾异兽,雌雄同体,虽可活千年,一生却只产一卵。传说中此卵寒凉透体,能驱散邪灵,扶正心魂。我将蠢蠢置于卵中不过一试而已,目前看来也仅仅能为其凝结最后一口气息!还请国师一路上精心照料,莫让蠢蠢跌出卵外!当然,在将蠢蠢送抵我族总部后,还请国师送还兽卵!” “云垂定将全力以赴,护蠢蠢周全,完好无损地将兽卵带回!但在此之前……”聂云垂猛地提高音量道,“云垂要见见吾皇,才能放心远去!” 第35章 艾尔玛女士 “游鱼”入海,不觅其踪。维特鼻翼抽搐,牙根咬得嘎嘎作响,拳头攥得比骨头还硬。斯蒂亚相较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他够老,掩饰不了胸中的怒火,要不是维特在造船与制造海底勘测设备上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他会让鲨鱼人吞掉维特的脑袋。而陆二木,咳喘着哈哈大笑,笑得将无数创口裂得更大,笑得喷出了血来。 “把他带走……”斯蒂亚恶狠狠地瞪了维特一眼,同时朝陆二木一指,虚着眼嘲笑道:“小伙子,等你到了艾尔玛女士的手里,如果你还能笑得出来,年轻人……到那个时候也许你就能与我坐下来,在一张桌上好好谈谈了!” “去!!!”一直表现得风度翩翩的斯蒂亚咆哮道。 鲨鱼人终于变戏法似地“收起”硕大的头颅,露出了原本的人样。而这个人样,也许比那鲨鱼脸看起来更让人心惊胆寒——满面触目惊心的疤痕之上是一双耷拉着的,几乎没有眼睑的眼睛;本该是高耸的鼻梁几乎被斜斜斩断,看样子他根本无法呼吸;而那张嘴,如果还能称之为嘴的话——没有嘴唇,歪七扭八的一口黄牙如同猎犬……想来他一定身经百战,看得出,他不止一次地绝境逢生。 陆二木在看了鲨鱼人几眼后垂下了头,虽是恨,却又情不自禁地可怜这个用天朝话说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敌人。直到鲨鱼人单手将他掳起,爬上舰艇,关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铁箱子,陆二木都是一声不吭,没有一句咒骂或辱骂。 在黎明即将到来之前,灯火辉煌的巨舰发出轰鸣,调头,加速,开始返航。斯蒂亚在他的豪华躺椅上闭目养神,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维特则是遥望着凯瑟琳的所在之地,直到他的“天选之子”号被爆炸吞噬,才狠狠踩下机关,让关着陆二木的盒子重重砸入了海中。 巨舰不断加速,如利刃割开黑乎乎海面,待速度达到次峰值后,它开始匀速前行。维持进入船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任由两根铁链子拖拽着的金属牢笼在海面上击打着浪头,翻着跟斗。这个移动的囚室只有一个海水无法进入的小小气孔,让里面的人缺氧,但又不至于因缺氧而死。翻滚之中,陆二木遍体鳞伤的身躯不断变着法地撞击着金属壁,让他痛得发抖。如果是曾经的他,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叠加缺氧而昏迷,死去。但现在,灵力让他不需要常人所需要的氧气,他所需要承受的,是不断地撞击和没有了鳞片后,反复在撞击的挤压中沁血且无法逐渐复原的创口之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陆二木因痛而颤抖个不停,因恨而咬牙切齿,也因离开他爱与爱他的人而寒泪飞溅。黑漆漆地,那时被凶狮捏碎筋骨都没有让他感受到的绝望如今侵蚀了他的全身上下,以及内外。 巨舰已行百里,银色躯体渐渐披上金色光芒,当斯蒂亚披着厚厚蓝丝绒长袍,沐浴着阳光之时,身处黑暗中的陆二木已是周身冰冷,奄奄一息。而又偏偏在看似无法思考的状态下,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凯瑟琳时的情景,接着,眼前又浮现起了凯瑟琳带着他在拉提尔岛上的点点滴滴,想起了他们在驶回双季的‘天选之子’号上的疯狂,再而想起了昨夜的温床。约摸又翻滚撞击了十多分钟后,陆二木笑了,随着这一笑,他的身心完全放松了下来,他不再抵抗,任由一次次剧烈碰撞把自己的皮肉,筋骨,打成肉酱……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二木的眼睛被一种穿过眼皮,极度刺眼的光唤醒,可惜烂泥一样的他已是无法将血肉模糊的眼皮打开了。但他还是幸运地清醒着,于是听到了斯蒂亚与一位听声音年纪轻轻的女性的对话。 “不得不说……非常抱歉,女士,我和我的手下弄丢了唯一的幼螺……抱歉……” “唉……哪能事事如意顺遂呢?您就别自责了,斯蒂亚先生。” “谢谢!顺便一提,你能帮我问出我所想要知道的吗……我的女士?” “这我可办不到,斯蒂亚先生。不过从这片龙鳞来看,显而易见,这个小伙子与他的同伴……也就是维特说的‘老鬼’,他们造船的目的,自然就是……更多的龙鳞了!” “他们认为能找得到,抓得住那条龙?虽然这小子的确有些本事……” “捉不捉得住难说,这茫茫大海里……连我都不知道那条龙的存在呢!” “现在不就知道了……我的女士!怎么样,你……有多大的把握能找到它呢?” “呵呵呵呵……斯蒂亚先生,看样子您对您的新宝贝爱不释手呢!” “哼哼……确实是好东西!你瞧,这下子我的气喘咳嗽都不见了踪影!待回到彭特里奥,我要让乔伊把它镶嵌上我的胸口,就像这个年轻人一样!不过……希望你能抓紧办,我的幸运女神!虽然这龙鳞能愈合外伤和治病,但我们毕竟还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永恒的,还是仅仅是损耗品!” “明白!我尊贵的斯蒂亚先生!只是您手下的维特*琼斯和他的团队恐怕也得出份力,毕竟搜寻是他的专长……无论何物……” “那是自然,相信我,休假这类事对于他来说遥不可及……” “这么说……这年轻人已经没用了?” “你说呢?” “先留着吧!虽然我不认为龙这东西会在一片狭窄的海域生根,但他与那个‘老鬼’能否在海里用某种方法把龙给找出来这点……呵呵……也并不是绝无可能!” “你说得没错,就先留着吧!我要出发了!艾尔玛女士!我要回家了!带着我的宝贝回家!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思念过乔伊!记得……这家伙虽然给我带来了宝贝,也让我很恼火……让他吃点苦头吧!” 不多时,汽笛声响起,半刻钟之后,巨舰的轰鸣渐行渐远,就此消失,陆二木的耳边唯剩惊涛拍岸之声。而正当他以为那位女士放过了自己,只是把自己留在了孤岛之时,两眼的眼皮被四只冰冰凉凉的手指硬生生拨开,一个仙女模样的黑发高挑女子伫立眼前。 “你叫陆二木?” 陆二木张不开嘴,他的两唇和眼皮一样,几乎是烂而粘合在了一起。他只是呆呆地,极度虚弱地看着艾尔玛鉴于天海之蓝间色彩的长袍,再而缓缓扬起眼,望向一双湛蓝中透着墨绿的眸子。 “你站不起来吧?可惜了,这么这么英俊的……年轻人……恐怕没有一根骨头是完好的吧……” 陆二木这才发现自己如同一摊烂泥,软趴趴地靠在冰冷的,类似于岩石的东西上,周身无片布遮体。羞耻之间,陆二木垂下刚刚才扬起的眼,却在距离自己不过十数丈的一片海景幕布下看到了一双赤裸着的优美玉足,足上更是惊现若隐若现的鱼鳞纹路。“这人……是人吗?”心中胡思乱想间,陆二木又听艾尔玛道: “陆二木先生,我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在这个世界上,却又不在这片土地,恰好,我能让你去到那里……那里没有黑夜,火辣辣的阳光不停地从地面,以及地面上所有的活物身上带走水分,随便也留下皮开肉绽的烫伤……直到体无完肤……从你目前的状态来看……”艾尔玛两手往高耸的胸前一抱,蹲了下来,把脸凑近,让二木嗅到自己身上奇异而迷幻的香味,“鉴于你没有好好回答斯蒂亚先生的问题,也许我真的会把你送到那里。你在那里只会生不如死,一次次地被炙热灼伤身体,也一次次被思念与悔恨折磨……你,陆二木先生,会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吗?” 陆二木本就艰难的呼吸突然顺畅了起来,心中暗叹,这种香味竟然与那神鳞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在痛苦中张开了嘴,气若游丝道:“这香……” 艾尔玛呵呵一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这龙涎体香是我与生俱来的!听我的老师说,她可是亲眼见到我诞生于巨龙之口的咧!” “龙……” “好了,请继续吧!我只问你一次,听好了——”艾尔玛的脸沉了下来,突然由天仙化为鬼魅,“你们,有没有航海图,或者说,你们有没有能找到那条龙的特殊方法?” “我……可不知道……什么龙……” “回答错误!!!” 随着艾尔玛一声刺耳的咆哮,陆二木在心率急剧上升的同时全身一阵难忍巨疼,眼前一黑,整个天海陡然颠倒! “灯塔!!!”黑暗仅仅持续了数秒,如针光芒骤然爆闪,已是悬于高空的陆二木恍惚间看到了一座高大巍峨的黑色灯塔伫立于天海之间。 “你想死……我知道!但……哪有那么容易!” “你是……女巫!!!” 黑发乱舞,碧眼狰狞,长袍在鼓舞间绽放出夺目金黄,裙摆下竟是摇曳的金鳞鱼尾!这让陆二木瞬间便想起了凯瑟琳向他描述的传说中的女巫模样! “叹息吧!呻吟吧!悔恨吧!”艾尔玛在半空中用嘶哑的声音咆哮,乌黑的海浪随之冲天,“陆二木!你将坠落在没有黑暗的光明之地,永难脱身!” 第36章 北极 大敌? “这个地方你还记得吗,我的女王?” 巨大的银色圆盘上长窗两弧,透出幽幽黄光,由远横行及近,水中鱼鲸等海物无不早早感知,惊恐退让。距离海面百米处,圆盘稍作停留,盘缘开出一扇溢出耀眼白光的舱门,使得两个身着银色潜水服,点着头灯,如同鮟鱇鱼的身影能顺利离它上行。在此之后,圆盘虽是徐徐而下,却一路激起层层叠叠的气泡与强劲暗涌,直坠数千米的海底。 之下,黑暗的尽头仍是黑暗,往上,光明就在厚达数十米的冰层之上。罗素左手牢牢紧握柔若无骨的洛伊女士腕部,右手开始把一个灰色中空柱体抬起,缓缓举过头顶。他们无需踩水,各自背上不过寸余厚的推进器提供着上行动力。 “准备好了吗?” “不需要什么准备。” 罗素微微一笑,示意洛伊女士手抵冰墙,自己则往左离开她三米,按下破冰器的开启键,开始在冰墙上画圆。没有水泡,听不到噪音,只是破冰器的显示屏上忽明忽暗的荧光数值-1.3与27.4在跳动。前者表示温度,后者则是冰层的厚度。 十数秒后,随着罗素停止画圆,破冰器再而猛地一击,一块直径两米,高一点七米的冰柱从冰层内部脱落,坠入黑暗。 “怎么样?速度还不错吧?” 洛伊女士面无表情,甚至撇过头去。 罗素尴尬一笑,向上进入圆柱通道。又是十数秒,罗素看似扛着又一块巨冰出洞,再而朝旁侧一闪,巨冰继续下坠。 “不直接从天而降就算了,你为什么不让那个大东西直接破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罗素透过透明面罩看不到依旧戴着茶色眼镜的那双眼,但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洛伊女士的不耐烦。 “亲爱的,听我说。”罗素关停了破冰器,“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儿来了,经验告诉我,想要好好地踏上这片土……不……就算是土地吧……想要好好地踏上这片土地,必须恭恭敬敬的!” “好吧。” 尽管知道洛伊女士并没有看着自己,罗素还是微笑着按下开关,继续他的工作。这一次,以及往下的一次次破冰开路过程中,他并不在通道壁上简易地开个侧口,供自己短暂落脚,而是每次都抵着冰柱下落,这样才好每次都能看到等待着的洛伊女士安然无恙地待在原地。 不多时,当来自天空的极光透过冰层落在罗素的面罩上,兴奋的笑容随之浮现。罗素心中被震撼着,他记得之前曾有两次在这个时节来到此地,那时的极光之盛与此次可谓天差地别。而当他满怀着能与心中女神共浴极地七彩的腼腆情感下潜到通道口时,这一次,洛伊女士已是无踪无影。 “女王,我的女王,听到请回话,听到请回话!”罗素声嘶力竭地呼喊,背脊如同碰上千年老冰,手脚更是骤然麻软。可数十秒过后,毫无回应。罗素慌慌张张地拨动调频,他竟然一时间忘了这地方无法连上飞舰,那个大家伙只是每个小时上浮一次而已。 怎么办怎么办!!???凝望着脚下头灯无法企及的黑暗,罗素的心跳已经达到了极限,他要冷静,他知道,在这个地方他们二人的可通话距离约为两百米,这说明洛伊女士已在两百米之外了?怎么回事,是她主动离开,还是遇到了什么……罗素的眼中几乎涌出来了泪水,而这对于他来说,是第一次。 “呼……”罗素猛地眨巴眨巴两眼,咬了咬牙,反身向上。在切割下了最后一截冰墙,让光芒直下后,他并没探出头去环视,而是急急把破冰器抛上冰岸,立马转身,直直而下,奔向黑暗。 我看不到她,至少要让她看到我!冒着电量耗尽自己将葬身深渊的危险,罗素在下行百米后将头灯开到了最亮一档。 浑浑噩噩,伞形白光中微尘飞舞摇曳,毫无生机。罗素匀速下潜,不敢太快或太慢,生怕洛伊女士只是横去,而非下潜。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罗素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去猜,去想。直到背上的推进器与头灯几乎同时发出了电量不足的预警,他才吞下了一口唾液,转身向上。而就在他目光能触及那通道之时,一股强劲的暗涌自下而上,迅猛袭来。 “不好!!!”罗素周身一抖,猛地回头,却见梦幻般的奇光异彩——已然褪去了潜水装备,一身白袍的洛伊女士从远处的缤纷中迎面而来,抵着她上行的,乃是一头流光溢彩,硕大无朋的水母! “你……!!!”罗素一个激灵,刚要去“救”,那水母却忽然急转调头,向深海而去。又见其不知所长几何的无数触须横摆,在黑幕中画下美妙圆弧,光芒犹如雨后彩虹。 异兽焕彩而下,神女乘光上行。这一幕深深地刻入了罗素的心灵,至死不灭! 虽身处寸草不生,一切生命都难觅踪迹的冰原,罗素还是警惕地伸出头去,从潜水服侧袋取出一对照明灯,抡臂甩向左右。待灯光照亮了方圆二百米,他又确认了四周无物后,艰难地撑上了冰地。 “请!”罗素向洛伊女士伸出了手。后者视若无睹,不过一踏一踩,腾出水面,稳稳立上冰地。 “这个地方你还记得吗,我的女王?” 站上朦朦胧胧中一望无际的冰原,寒风呼啸,罗素脱下潜水服,理了理银发,又紧了紧背包,对单薄白袍裹身,又赤裸着双脚却并无一丝瑟瑟发抖之意,且艳光四射的洛伊女士道。 “这个地方……”洛伊女士缓缓抬起比冰雪还白皙的赤裸手臂,出场后第一次摘下了茶色眼镜,遥望如浪般摇晃着紫青长光,雪尘弥漫的远方,“……我……来过吗……?” 眼镜啪嗒落上冰面,罗素呆呆地望着洛伊女士的眼眸,不自觉地向其靠近两步,看到了玻璃体中仿佛有蜿蜒的白色山脉在晶莹沙漠里起起伏伏。也就是说,洛伊女士目光所能达到的地方远远超过了他手中的望远镜。 “您……想不起来了……?” “是……但……”洛伊女士短暂地皱了皱眉头,举手一指,“不如,我们朝那里去吧!” “那里……”罗素扭头一望,想也不想,道了个“请”字。 “走吧。”洛伊女士并没有捡起眼镜重新戴上,而她说话的口吻,罗素能感觉得到,柔软了太多! 雪雾茫茫,万里冰封,刺眼的白色外还是白色,他们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对!”刚朝着那目光无法企及的冰峰方向迈出去五步罗素便突然停下。他想起来了,难怪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先前扔上岸的破冰器不见了踪影!罗素心中一凛,背过手,从背包侧袋取出望远镜,举上眼前四顾,千米之内一片茫茫,哪有什么活物。 “怎么了?” “没什么……”罗素本想隐瞒,却又说出了口,“这里……也许不只我们……” “方圆十里,我认为只有我们!” “那就最好了……”这下子罗素立马认为是大风把那轻质破冰器恰好给吹进了通道,落入海中了。 “走吧。”洛伊女士道。 “好的!”罗素看了看洛伊女士赤裸的脚,也不好说什么,道:“请您等一等,我先去把那两只照明灯给捡回来,熄灭了……这个地方恐怕只能借极光前行了。”说着,罗素快步向一只灯跑去。而等他捡回了两只,来到洛伊女士跟前,却看到了她满面的紧张神色。 “怎么了……我的女王!?” “有东西来了!” “哪儿!!???”罗素一个激灵,如临大敌。 “正在靠近……速度很快!” “是什么!!?” “不知道……近了……速度……又好像正在减慢……不足千米了!” “是飞行器吗!?” “不,不是!在冰下!在海里!!” “不可能吧?!这里是北极的腹地,除了我没有人能依靠机械,仪器到达!阿洛伊能在这里找到你,不过是误打误撞,运气好罢了!能到达这里的只有真真正正的人,因为任何力量都被另一种不为人知的力量所吞噬了!”罗素以最快的语速坚定地道。 “等等!” “怎么!?” “停下来了……就在……就在三百米外!!” “是什么!!??” “你说得也许没错……就是人!!” “人!!!???” “来了!!!”话音未落,整个冰原仿佛都在战栗,咔垮巨响从不远处传来,转眼便到脚下! “您确定……是人!?”罗素的躯体内外都在颤抖。 “确定!!” 第37章 叶氏龙族 幼年往昔历历在目,她一个雪地里快被冻死的孤儿被圣上收养,且在圣上关爱下如今竟然摇身一变成为天朝国师,即便是梦里,恐怕也三生难现吧!?聂云垂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模糊了的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大气磅礴的万里江山屏风,似要透其而入,寻到自己的恩人,亲人…… “你……好吧……”齐后再次在骆妃搀扶下站起,望望点了点头的长明僧人,“国师与吾皇也不仅仅是君臣关系,云垂你若要亲眼见着了吾皇才放心……那便随我来吧。” “多谢齐皇后!” 齐后说完转身,示意骆妃继续守在蠢蠢身旁,自己由聂云垂来扶,再而一摆手,长明僧人随之踏上阶梯,向屏风后走去。 “那本皇子……” 齐后回首,面无表情地瞧了瞧二皇子道:“护儿,你还是留在这里陪陪你母亲,陪陪你皇兄吧!” 二皇子李护朝亲娘皱了皱眉,回过头来朝齐后道了句: “孩儿遵旨,请皇后放心!”后,极不情愿地挪到三眼麒麟身侧,一手扶上了其起伏不定的蓝甲腹部,目送皇后。 绕过屏风,空气骤然寒可透骨,仿佛这屏风分隔着两个世界。“这寒冷……”聂云垂并非璃瑶,虽得圣上宠爱,这屏风之后却是从未来过。此番南下寻觅妖医,聂云垂不过是猜出那妖医手中定有起死回生之宝物,想要寻得此宝为陛下治病,而陛下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她不过也只是捕到点风,捉到些影罢了。按聂云垂的第一反应,这极寒定与祁皇的病有关! “阿弥陀佛,”长明僧人轻声道,“国师晚些时候就明白了。” “是!”聂云垂点了点头,再不多言。 屏风之后二十步,空旷突然变为狭窄,拨开以写满符咒之圆石为珠的摇晃帘子,齐后轻轻把聂云垂搀扶的两臂挪下,看样子精气神又恢复了一些。在三人缓缓穿过一条与此地下宫殿极不相符的潮湿且狭窄阴暗的数十丈长隧道后,惴惴不安的聂云垂脚下忽觉异样,步入遍地苔藓,向上是矮矮的压抑黑岩,四周围有斑驳灰壁的空间。而再往前数丈,又见两道砖墙向左右侧延伸成弧,再而收拢似圆,两墙间留有一个恰好能让成年高大男性进入的拱门,门内黑漆漆地,让人生畏。 “来。”齐后瞧了瞧聂云垂,示意跟紧。 进入拱门,聂云垂两眼在狭小空间内扫射,胸口咚咚乱跳,心中不禁收紧。这个是……好像是个监牢!我们三人在这般狭小地方要做什么?!难道有什么机关!? 咔哗哗……拱门突然间被左右活动的石板封上,空间密闭! 他们……奇思异想汹涌……聂云垂周身一抖,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呼……火焰被看不见的力量点燃,聂云垂不敢闭眼,却见壁上又散布零星凹凸,犹如机关,顿时感觉这里像极了一个缩小版的瓮城。 “皇后!!”聂云垂终于忍不住了。 “莫急,云垂莫急!” 咔!聂云垂脚下一抖,地面,开始下陷! 一阵眩晕,聂云垂整个身躯骤然如开弓般绷紧。 “谁也想象不到,这瓮中捉鳖似的小屋内部便是吾皇所在的入口!” 天面合拢,地面继续下沉。片刻后,聂云垂只觉自己先是向下,然后向左平移,再而向前,直到停了下来。 砖壁打开,聂云垂被扑面而来的金光灿灿,玉石镶嵌的两壁及地面闪耀了双眼。 “这里……”齐后看着聂云垂金黄的两眼,“李沐心都没来过!” “长公主都没来过……”聂云垂快速瞟了瞟平静如初的长明僧人,他,一定来过!他,为什么会来过!? 走出小屋,朦胧金光中,聂云垂向前几步,扶着冰冷的黄金壁,隐隐约约望见了往前二十丈处璀璨光芒中的奇景。 “皇后,那是……” “云垂,”齐皇后缓步向前,边走边道,“这地宫早在我与吾皇诞下大皇子时便开始建造了。而建此地宫一事,甚至连先皇都毫不知情。” “先皇都不知……那……”聂云垂根本没让谋反夺位这些事冒出芽来,而是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一定与祁皇出海为先皇寻找不死方有关! “云垂,你既然也到了这里,我也不瞒你了。我的师父,其实也是吾皇的师父。” “鸣蝉法师!”聂云垂这才似乎明白了鸣蝉寺与天朝皇族的关系。 “鸣蝉法师数十年前便预料到了我天朝,我天朝皇族会有此一劫!”齐皇后继续道,同时步子稍稍加快了些,“你看那九柱天光……” “看到了!还有那九位……红衣僧人……他们中间的是……”虽然聂云垂还不知何为‘天光’,确是望见九道彩光‘从天而降’,将一个天柱般的黑色巨物围绕。而那巨物在红色光晕中恍恍惚惚,似动似静,仿佛拔地而起,直通光晕之上黑黢黢的远顶。 “吾皇为先帝去往北海找寻不死秘药,铩羽而归……不……几近全军覆没!而没过多久,吾皇之躯便出现了难以启齿,不可告人的变化……” “皮肤干枯开裂,蔓延整个躯体,痛不欲生……?”这便是聂云垂捕捉到的那点风与影。至于其他民间传言,正所谓眼见为实,她不信。 “这天光由神授峰顶九个连接地宫的小洞而下,九僧将九光编制成链,系于巨蟒七寸……” “巨蟒,那是——巨蟒!!!???”聂云垂失声道,这才把后建的怀阳殿之怪异联系了起来。而也就是在不断靠近中的刚刚迈过的这一步后,她才隐隐约约望见了那黑色巨物上缓慢蠕动着的鳞片!“民间的传说是真的!!!”聂云垂两手捂面,抖着声音道,“吾皇真的……那就是吾皇……” “这地下宫殿的工程之大已是匪夷所思,而这地宫之上的整座神授山……”,齐后抬臂往左一指, “你看那一堆堆刚拆卸下来不久,堆积如山的脚手架……神授山都几乎被向上挖空了!” 聂云垂瞠目结舌,手脚发麻,长明僧人则是依旧平静。 齐后并不在意聂云垂的情绪,继续边走边道:“刚开始的每日巳时,吾皇就会周身皮肤毫无征兆地突然干枯开裂,沁出血来,无论敷上多厚的润肤油脂都无济于事,苦不堪言。而一旦巳时过去,又迅速愈合如常。如此这般,一直延续到五年之前……” “那之后……” “之后……这种干涸开始由巳时反向蔓延……” “反向蔓延!?也就是说从辰时便开始了?” “不错!久而久之,除了午时,其余的时辰中吾皇皆是痛不欲生,饱受折磨。朝,早早便上不成了……而从两年前开始,折磨吾皇的便不仅仅是肌肤干裂的痛苦了……吾皇的手脚,开始长出细细的黑色鳞片……再往下……每到巳时……吾皇……” “我明白了……”聂云垂猜到了。 “蛇身越来越大……直到怀阳殿也容不下了……” “所以这挖空了神授的地宫……鸣蝉法师早就预料到了!!??” “是!”齐后加快了脚步,也加快了语速,“七色赤为尊,打通神授,引提取九柱天光而下,由九位师兄弟提取赤光,注入吾皇身躯,为吾皇去阴还阳,这,便是保我天朝的最后一招了!” 步入光晕之中,泪水从聂云垂眼底涌出,无法阻挡,顺着鼻翼嘴角,滴落地面。透过晶莹泪花,一条参天黑蟒嘶吼无声,遥远的上方黑暗中,两颗幽星虽有雄光,却透露出黯淡昏黄!聂云垂心如刀绞,世人眼中心中的真龙天子,如今竟然染上邪祟,化为了失心巨蟒…… “皇后……吾皇会好起来吗?” “云垂,”齐后拉起聂云垂冰凉的手,又望了望长明僧人,轻声道:“就在路上,我长明师兄告诉了我能让吾皇完全复原的方法……” “什么方法!!!?” “我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小师弟,我的师父说,他即将打开第三只眼睛……” “第三……” “只要打开了第三眼,只要用这第三只眼之光照拂吾皇,吾皇体内的邪门外道便能驱散,吾皇便完全复原了!” “他叫什么名字,他在哪里!?” “阿弥陀佛,”长明僧人道,“师弟无名,如今也是不知所踪。” “那那那……”聂云垂急得差点捶胸顿足。 “我师父说,该来则来,不问远近。” “是啊,云垂!”齐后道,“眼前我们所能做的便是守护吾皇……你来!” 齐后拉起聂云垂向右走出赤色光晕,往前百步。 “你看!” “千手!”聂云垂两眼一瞪,却见四棵巨大枯木东倒西歪地层叠在地,枝干纵横交错。 “你知道!?” “黄金能杀死它们!还有黑色火焰——” “这你也知道!?……黑色火焰?是……” “是一种我也只是瞬间见到了的火焰,能将千手杀死,将枯木焚尽……无法……无法变成沙子……虽然我也不知道‘变不成沙子’是什么意思……”聂云垂注意到了长明僧人的表情,看样子他也不知道黑色火焰。而根据齐皇后的握住她手腕的力度,聂云垂会意,三言两语,很快便将双季镇一战的重要细节描述了出来。 “云垂啊……”齐后抬起聂云垂的双手道,“你带来的这些信息非常非常重要!如你所见,这地宫‘金玉满堂’,并非是吾皇奢侈无度,而是这些才能抵挡住普通地心千手来犯!而它们的目的,便是杀死吾皇,捕获吾皇化蛇后无与伦比的强大灵魂……” “捕获了灵魂便能操纵蛇身!”聂云垂脱口而出!双季一战末,羽家羽归农让大家立即焚烧己方尸体的画面历历在目! “没错!”齐后道,“但这金地玉壁也只能阻挡普通千手,而化为眼前这四棵枯木的千手却是非比寻常,异常强悍!” “可它们还是被……” “阿弥陀佛,消灭它们的代价可是不小……” “不错,云垂!”齐皇后打断长明僧人的话道,“你来的正好,眼前有一件比护送蠢蠢回家更重要,更紧急的事不得不交给你了!” “守护在吾皇身侧!?” “不,如今有我鸣蝉师父的舍利子镇在此处足矣!你随我来……师兄,”齐后拉起聂云垂,又扭头对长明僧人道,“你就先在这里闭目养神吧!” “师妹请便。” 一路快步,聂云垂随齐皇后向右百米,再绕过一个转角,来到了一块边长丈余的乌黑四方巨石跟前。 “这是……?”聂云垂不知所以,淡淡幽光中却见齐后面色潮红,似在调动灵力。 轰隆隆,齐后右掌黄光隐隐,巨石随即在强力下缓缓平移,露出了一个直径九尺的滚圆洞口。聂云垂伸手去触,洞檐光滑,绝非天然。 “云垂……” “明白!”聂云垂抬臂,掌间燃起半尺火苗。 “云垂你看!” “是浮雕……还有……文字!” “这些图案与文字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才被设计与建设地宫的工人所发现。我曾将袁太傅蒙上双眼口鼻,秘密带到此地,让其推演这字体,发现它们与我天朝现今的文字可谓同宗同源!最后,如痴如醉的袁太傅终于结合浮雕图案得出了这壁上文字的大致意思!而最让人无法释怀的……”齐后上前两步,食指一点,“便是这“叶氏龙族”四字!” “叶氏龙族!”,当这四字从聂云垂口中叹出,她的脑海中猛然跳出了一个被时光埋葬的,朦朦胧胧的繁华异界!而当她细细品味了齐后指上歪歪扭扭,鬼画符般的四个怪字后,竟然情不自禁,迫不及待地快步移动,将那些精美绝伦的浮雕图案看了个大概!这个时候,她的眼前已然浮现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龙蛇争霸之世! “云垂,”齐后突然从背后拍了拍聂云垂肩头。聂云垂惊了一惊,转过身来。 “洞内燥热,且有越远越热的趋势。实不相瞒,我让我孩儿进去过,也让我那徒儿进去过,可惜,两人加起来也不过行了百里……” “百里!!??” “百里!” “这洞……没有尽头!?” “有!”齐后露出坚信的微笑道,“我儿李烈与我徒谷香琴拓出所经之处的所有图文,在袁太傅废寝忘食的分析推演下,终于在三个月前得出了结论!” “这洞……” “如果说这神授山下也曾是我天朝叶氏龙族的古都,”齐后再次挥手一点,指向一个上为品形三孔,下为蜿蜒长尾的怪字,“那么这通道的另一头,定是遥遥蜀地!” 第38章 沙漠长河 一个看似黑不溜秋的小东西以成人拇指大小的钳子开路,翻拨开金黄色的炙热沙砾,探出栗子头儿来东张西望。别看它贼头贼脑,却是一派不可一世的模样,摇身一晃便是七彩光泽,丝毫不惧怕能将一切烤干的烈日与极度刺眼的光芒。稍作调整,小东西扒拉扒拉沙砾,忽地振翅,方圆五里一片躁动! 大地在沙沙声中向左移,再向右移,由金色,渐渐染乌!它们如同行军,不断伸展又收拢,最后化为了一条宽度三丈的黑带! 密密麻麻黑压压,数也数不尽的小东西们就像一条能任意移动的河流,顶着烈日,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上霸道横行,向着西南方泛起银绿光芒的另一条真正的河流狂奔而去!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者说那里,有什么! 停!就在距离波光粼粼的墨绿大河不过二十丈之时,黑河突然在总指挥一声令下停止了奔流!因为这个时候,就在河边,一个似乎蠕动着的躯体进入了先头部队的视野。那是一个人!一个遍体厚厚血渍,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的人! 毫无疑问,根据前文,这个遍体鳞伤的可怜人正是被艾尔玛女士诅咒了的陆二木!而就目前陆二木的所在看来,艾尔玛女士是个不折不扣,法力强大的女巫。 没有危险,血仍新鲜!号令之下,小东西们兴奋地煽动起无数双彩甲金翅,腾空而起,发出密不透风的轰鸣,铺天盖地,争先恐后地直直向猎物扑去。 嘭!!!河面炸开!就在打头的小东西们已经伸出了铁钳,以为下一秒便能开肠破肚尝个鲜了的时候, 一个挥舞着骨棒的身影击破河面而出,给予了它们迎头痛击! 来者上身赤裸,腰围金毛短裙,身形健硕,动作敏捷!迷迷糊糊中的陆二木恍恍惚惚间见他满头鹤发,面容棱角分明,却是称不上年长。又感觉到他虽无灵力,却是强壮异常! 来者暴吼,五尺鼓棒怒扫画弧,七彩在金光中爆闪,顷刻间,数以百计的小东西如雨四溅,粉身碎骨!而破碎的乌黑厚甲与蓝色液体,也在十数秒后布满了陆二木的躯体! “你能动吗?!” 陆二木心中一抖,这人说的是凯瑟琳的家乡话!!可刚要开口回他,才发现自己的双唇依旧无法开合,心急如焚之下蛮劲所驱,却也只是勾了勾唯一没被折断的指头。 “你会潜水吗?!”来者无暇回头,忽而前冲,忽而后退,又时不时踏着柔软的黄沙一跃而起,继续边击边喊。 会!不是一般的会!陆二木啪地打开了口唇,唇上立马涌出新鲜血液。可惜,他仍旧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的喉咙应该是错位了!怎么办,怎么办!?陆二木感觉有把刀在刺自己的心! “算了算了……看样子你听不懂我的意思……”来者的语气并没有失望与抱怨之感,只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已,“你该看得出来,我可没办法抵挡太久!就看你的运气了,年轻人!下水后可不敢保证能帮你搞到鲤鱼泡……” 三分懂七分猜的话未落音,只听“锵”地一声共振轰鸣,来者向怪虫群挥出了最有力的一击!接着,只觉一阵闷痛,鼓棒插入腰下沙中一撩,陆二木随即腾起,横向砸落河中。尽管突如其来,海边长大的他还是瞬间大吸了一口蒸腾热气。 好……舒服!!!这是陆二木落水后心头涌出的第一个句子!后脑,肩颈,侧背,腿脚……陆二木感到被炙热沙砾烫伤的每一寸体肤都紧紧被极度的清凉所包裹!即便是在水中,“好舒服”这三个字还是从他口中以吐泡泡的方式道了出来!而下一秒,另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更是迎面而来——原本灯枯油尽了的他能动了!……他的烫伤,他的筋脉,甚至折断或粉碎的骨头都在跳动,筋挛,摩擦中有了复原的迹象! 这是哪里?是这水……陆二木突然想起了艾尔玛女士最后那狰狞的面目与恶毒的言语!但她,真的是在诅咒自己吗? “你能潜多久?” 一串气泡突然在背后腾起…… 陆二木猛地回头,这人竟然能在水里讲话!!!毫无疑问,就算是他哥陆离也做不到!等等!!自己……自己竟然能听到!!!在水里?!这是梦吗?!而更让陆二木惊掉了下巴的是他竟然说的是天朝语言!好像这世界一下子变得无人不会说天朝语了似的! “你还能潜多久!?快说!?” 二木缓过神,两眼在净得晶莹透彻的水中瞪得溜圆,可刚一尝试开口,便咽喉鼻腔一紧,呛吸进一口清甜河水。 “算了算了!” 来者见状照二木背心一拍,再一晃便到了他身前,钳子般有力的手抓住他余下的左臂便顺流而下,且是边行边道:“它们跟不了多久,它们不能在太阳下呆太久!只要你能再坚持个十分钟就得救了!” 十分钟!!!陆二木知道什么是一分钟,也知道自己就算是毫发无损的情况下最多也只能屏气五分钟…… “等等!” 陆二木在看到男人嘴角一扬,高高的鼻尖下喷出一串泡泡的同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闯进了他的余光。 “你这家伙的运气也不算太差!”男人身子一侧,骨棒向后一挑过顶,画出水泡圆弧,再而往下一砸,闷声击中了擦肩而过的大鱼头部! 好大的鱼,好大的力道!陆二木惊叹之下又见其如刃掌峰一插一划,破入大鱼鳃下,瞬间便扯出鼎锅大的透明鱼泡! 鱼泡迎面罩下,还没等陆二木反应过来,已是头在泡中了! “这下子别说十分钟,五十分钟你也能呼吸自如了!” 果然,陆二木微微一探便大口呼吸了起来,不禁叫道:“好东西!” 一路向南,男子在水中的力量大大超乎寻常,扯着陆二木如同常人在陆地上奔跑,虽是时而直行时而又似乎在躲避着什么,绕着大大小小的曲线,十多分钟便也行了数十里。来者不言不语,二木虽心中有太多要问,却也不愿打扰他的急行,忍了下来。待到又过了大概十分钟,来者行进速度才渐渐缓下,看样子也是体力不支,准备上岸了。 爬上河岸,取下丝毫没有腥味的鱼泡,回头牛饮之后,陆二木起身抬头左右眺望,才看清这条沙漠中的滚滚河流宽宽窄窄,目之所及,宽处二十丈余,窄处也近十七八丈,至于水深,他一路上看来虽是清澈,却无一处见底。 “你从哪里来?”来者解开裹着下身的棕色长毛“围裙”,扯下一段递给二木,并示意用仍旧以长毛编织而成的裙带系上。 “我从……”陆二木急急忙忙,羞羞答答地捆上遮羞毛裙,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这简单问题,海上?陆地上?双季镇?还是……另一个世界!?望着来者清澈的碧绿眼眸,陆二木突然从中读出了焦急,渴望,以及更多的亲切! “你不属于这里……我不知道你是否与我一样也是只身进入沙漠,或者……” “我我我……我来自天朝南海双季镇!我……我是被一个巫婆……弄到这里来的!” “天朝!我知道!我现在所说的就是你天朝的语言吧?!”来者露出惊与笑,“我曾经还想去你的国度寻找……唉……”来者又露出失落与悔恨的神情,“我原本是一家制药公司的……头头……只为了寻找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方法……药方……,只身一人进入在我看来无垠的神秘沙漠,可惜……我们边走边说吧!不过在此之前你先用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地把水给喝饱,你也看到了,我可没有什么能装水的容器。” 陆二木笑了笑,刚道出“这鱼泡不就能装水吗?”便猛然想到,这一点难道对方想不到吗? “这东西有毒,我早试过了!” 果然,陆二木听后立马把鱼泡扔进了河里。 “不过你放心,这东西干的时候没毒,你也没有中毒。” “刚才,谢谢你的救命之恩!”陆二木感觉自己周身地重伤已在不知不觉中几乎痊愈,目前只是脚底滚烫,必须不停地左右交替着抬起放下。 来者笑着摇头道:“我该感谢你!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同类!对了,我连我的名字都还没告诉你……我们来正式认识一下吧,我不知道自己的准确年纪,不过八九不离十,我大概快六十了吧……也许你会觉得我的名字有些怪——我的名字叫尼古拉◎修斯。” “我是陆二木!我并不会觉得你的名字怪,相反,我的……妻子,蓝眼睛,白皮肤,金色头发……她的名字……叫做凯瑟琳◎琼斯!”话一说完,陆二木在对凯瑟琳的思念之中看到了尼古拉吃惊得放大了的瞳孔! “老天爷啊!!!”这下子尼古拉说的是凯瑟琳的家乡话,“真是个奇迹!我真是怎么都想不到……想不到啊……” “我也曾无数次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想不到啊……我陆二木竟然娶了个外乡人!” 尼古拉大笑,二木也跟着笑了起来。 “先喝水吧!”片刻后尼古拉长出口气,对二木道,“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赶咧!” 陆二木点点头,回头俯身大口猛喝。 “走,年轻人,看看你能不能跟得上我这个老家伙!”尼古拉话未落音,‘歘’地蹬地,扬起沙砾,向西疾驰。 “来了!!”毫无疑问,也是话未落音,几乎痊愈的陆二木瞬间便把虽然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但已快得离了大谱的尼古拉远远甩在了身后,其踏沙扬起的尘烟更是高达三丈。 “你……不是普通人!!”尼古拉望着折返回到面前的年轻人大惊失色,“但你……不能这么跑!!” 陆二木没有明白尼古拉的意思,只是不好意思地道:“我……学过一些……我背着你跑吧!”说完扭身躬下,这一刻他仿佛把这位救命恩人当做了元之关! “不!虽然你非常厉害,但你不能这样大张旗鼓地前进!我们……会被发现的!!” “被谁发现!?”陆二木这才注意到这个新朋友脸上写着略微的责备。 “在这里,在这没有边界的沙漠里,只有捕鱼建塔,不怕死的巨人才敢放声高歌;只有站在统治地位的雄狮以及……才会在奔跑中扬起肆无忌惮的浓浓沙雾!” “雄狮!!!”烈日之下,恍恍惚惚的炙热空气之中,陆二木周身一抖,冷汗淋漓!他感到自己的每一寸骨骼仿佛再一次被捏碎,而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尼古拉看到了陆二木毫无掩饰的恐惧与仇恨。 “你说的那雄狮……有……多大……” “多大……”尼古拉摇着头低声道,“它的头就像我曾经的私人实验室,它的每一根鬃毛恐怕都有我的鹰头权杖般粗,它的身体就是一栋中世纪的城堡……如果你我被它发现……恐怕恰好够塞满它的牙缝……如果它的利齿间有缝的话……”尼古拉边说边紧皱着眉头向四面八方眺望,直到听见陆二木的笑声。 的确,陆二木笑了起来,从“哼哼哼”地淡淡冷笑,到咧嘴傻笑,再到震耳欲聋地大笑! “你你你……你要把它引来吗?!” “这样真能把它引来吗?” “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我没有开玩笑!我要给那个畜生看看我,看看我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老朋……!!!你……” 放声高呼的陆二木被尼古拉用厚厚的手掌封住了嘴。 第39章 陷阱 咔……咔咔……咔咔咔啦啦……咔咔咔咔咔咔…… 伴随着霹雳般的刺耳巨响,十数米,甚至数十米的冰层被来自下方的巨力撕出闪电状宽宽窄窄,长长短短的裂口。歘!!!一道急急水帘闪着耀眼的银光喷射而上,在抵达半空后又被极光染得炫彩缤纷。而当这水帘倾盆落下,大地也恰巧停止了猛烈的起伏,再而渐渐重归平静。凌冽极寒之风掠过,落地的海水迅速结冰。 “亲爱的……我并没有怀疑您的意思!”罗素站稳脚跟,却是惊魂未定,他望着流动着粉紫色极光的冷淡面庞道,“但如果来的真是个人……这个人我们恐怕惹不起……” “不,看看我……正如你所说,所有的力量或能量在此都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收,那么当那个人上到冰面,或者说站在我们面前时,他或她一定也无特殊力量可用!” “是吗!?” “要不那人为什么不直接撞破厚厚的冰层冲向我们呢?” “这么说……”罗素觉得有道理,“那人也发现了自己无法以正常的状态来到冰面上!?” “我想是的。” “那么,既然您发现了那人,那人是不是……” “我认为她还没有发现我们,毕竟我们……我目前的力量微弱……” “我们走吧!请原谅我的胆小!”罗素望着洛伊女士飞舞的长发,轻轻地,仍旧很绅士地拉起她冰冰凉中还似乎带着那么些温暖的手,带着几乎是乞求的眼神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在这种地方……是友的可能性可没有是敌的高!而且……恕我无礼……若恰好那人不受这里的限制……” 洛伊女士直视罗素的双眼,在称得上漫长的七八秒后终于扬了扬眉道: “也许,你是对的……” “好好好!”罗素不等洛伊女士说完,快速放下背包,取出一块银色板子和一根银色半尺棒子,左一甩,板子一分为二,再而拉长,平行放置于冰地面;右一抡,棒子伸长,两头折成直角,分别插入脚下板子的两首。“您只需……扶着我的肩就好!”罗素双手握上银棒,双脚踏上左右相隔不到一尺的银板,“请!” 洛伊女士赤脚踏板,按罗素所说,似乎充满着电流的两手搭上了其肩头。 罗素酥麻的手腕一拧,踏板迅速启动,并以超乎洛伊女士想象的加速度拔地而行,使得女士在惯性的作用下前胸撞后背,一举搂住了罗素。 “对对对……对不起!!!”罗素差点被这一撞的体感刺激得灵魂出窍。 “算了……”洛伊女士两臂一撑,身体回复到与罗素平行。 心若重鼓敲的罗素立马减缓了速度,好让洛伊女士认为刚才这一下并非是他故意为之。接着,罗素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不断回望,而洛伊女士也忍不住频频扭头。在约摸前行了二里地之后,洛伊女士突然使劲捏了捏罗素两肩,同时叫了声“停!”。 “怎么了!?” “停下!” 罗素两腕一松,二人再次胸背相拥! “对对对不起!……我不……” “趴下!”洛伊女士命令道,同时自己也俯卧了下来。 罗素急急倒地,凑近洛伊女士的耳边道: “怎么了……我的女王!?” “她出来了!” “他……她?” 洛伊女士的眸子黄得发亮,凝视着前方道:“那人是女性,年龄不大,或者说……是个少女!” “这您都能看到,这么远!?” “看得不真切,但八九不离十!” “那她……是不是也能看见我们?”罗素把两眼瞪到极限大,好像能看得着似的。 “难说,她的眼力不会比我好,也许她发现了我们,但会认为只是两只……小动物……” “您的意思是……我们返回,来个出其不意?!” “ 不……”洛伊女士难得一见地皱起眉头,摇着头道,“有一点我必须得告诉你,你错了……大错特错!但……你之前的担心却又得到了应证……” “您说的是……?” “她的力量,她来到地面后的力量……丝毫没有减弱!没有像你所说,被什么别的神秘力量吸走!而且我可以确定,我能深切地感觉到……地面上的她……比在冰下时更强!强得离谱!” “怎么会!?”罗素周身一抖,立马又道,“不不不……您一定是对的!只是,她那么强……她是少女……她会是朋友吗!?” “这我可感觉不出来……但至少……正如你说的,我们确实应该远离她!” “那我们这就走?” “嗯。……等等!” “怎么!?” “她走了!” “朝我们来了!?”罗素胡乱摸索着,这才想起找到并颤抖着举起了望远镜。 “不……我能看得出她在经过了一番犹豫后恰好选择了与我们相反的方向!” “谢天谢地!”罗素虽然透过望远镜仍旧什么也没看到,但还是长出一口气,“您的眼睛……” “天生的,不会看错……这与我的其他力量无关。” 罗素收起望远镜道:“听您的意思,她是第一次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对吧?” “很有可能。” “那我们……等她走远了再继续前进吧,这样保险些!” “不用了。”洛伊女士站了起来,斩钉截铁道,“走,现在就走!” 虽然风向变化多端,忽急忽缓,冰雪地面也时而平坦时而起伏,时而坚硬又时而绵软,罗素驾驶的‘雪橇’却保持着极为稳定的速度,使得在仅仅约摸两刻钟后,他无需望远镜便也望见了起起伏伏的雪山冰脉。 “我的女王!” “说!还有,不要叫我女王,叫我洛伊女士!” “亲爱的洛伊女士……那里会有什么呢……我说的是雪山冰峰之间……” “不知道,我只是凭感觉选择方向而已。我们要先越过那几座雪山,越过了也许我就能确认方向!” “也是………那么…… 我要加速吗!?” “加速加速……当然要加速!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在全速前进……”说完两手用劲,死死抵住罗素的双肩。罗素则边在银棒上一扭,马力全开,边回头喊道:“请您扶好!……我们现在都是肉体凡胎,我怕速度太快万一翻……” “锵!!!”‘雪橇’突然撞上冰面上的一个硬物,将二人腾起丈余! “呜呼……!!!”罗素稳稳抓牢银棒,踏板仍在脚下!他也在腾空之际放声高呼——“您兴奋吗?!我的女——” 嘭!炫耀之声未尽,就在罗素踩着他的银色踏板坠下的时候,冰面突然垮塌,二人应声重重跌入了黑乎乎的大窟窿中! “这是个陷阱!!!”罗素挣扎着冲出水面,喘着粗气喊道,“洛伊女士!!!洛伊女士!!!” “别叫唤……”洛伊女士先于罗素浮出水面,并踩着水,镇定依旧。她被冰水浸湿的长发整整齐齐地向后,点点彩珠闪耀其中。 “您……您没事吧!”罗素一脸茫然。 “没事。” 望着水面上荡漾着极光,两人都感受到了迷幻与舒畅。 “您……不冷吧……” “不冷。” “那那那就好……”罗素想要打开照明设备,却发现万能背包已不知所踪。他东瞧瞧西看看,焦急地道:“这个洞……不……这个陷阱还挺大挺深的,而且冰墙很滑……我们……我们恐怕很难上去!”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罗素心中侥幸一抖,高兴地道: “您……您是说……您的力量能用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感觉到五个人正朝着我们而来,很快……应该就是打造这个陷阱的人。” “那就糟糕了!”虽然防寒服滴水未进,听到这个消息的罗素还是猛地冷得打抖,也乱了踩水的节奏。“我们不能被他们捉住!洛伊女士,虽然我没见过他们,但我听说过他们!他们吃生鱼,吃血淋淋的海豹甚至鲸鱼!他们……他们还会……吃人!!” 就在说出“吃人”二字的同时,冰水池顶缘齐刷刷地伸出了五颗头颅!罗素看到雪亮的九只眼球骨碌直转,在自己与洛伊女士间来回扫射。 “怎么办!?” 罗素咬着牙,说着悄悄话。他望着洛伊女士,呼吸骤然急促,他在祈祷奇迹的发生,祈祷洛伊女士的神力突然回归。然而,他只是看到那‘五颗头颅’站了起来。在一阵交头接耳后,随着一串奇怪的听不懂的语言响起,一条绳索被高高抛起,砸落在身侧水中。这国际统一的救人方式,在罗素看来,心惊肉跳。 狂风大雪丝毫没有缓一缓的意思,正如太阳也丝毫没有起床的打算。寒风中不过片刻,被扒光了的罗素已经到了摆子打个不停,眼睛都睁不开了的地步。当然,洛伊女士也被除去了唯一的长裙而赤身裸体。只不过她挺拔的身姿依旧傲立着,将一切处之泰然,就像一个婴儿。 “您……听听听……听到了吗?”罗素蜷曲着,耷拉着脑袋,满身冰雪。 “怎么?” “他他他……们……在挖……挖挖挖……挖坑……要要要……要要……要……活埋……” “不。不是要活埋我们。” “你你你……怎么……知……” “他们要给我们盖一间冰屋。我看到了。” “为为为为……” “这我可猜不出来。” 正如洛伊女士所亲眼目睹的,五个异常高大,裹着纯白兽皮的长发男性熟练地,配合默契地协作着,不多时便以简单粗粗糙的骨类工具建起了一间大半镶嵌进冰地里的圆顶小冰屋。 不等对方驱赶,洛伊女士大大方方地躬身钻入小小冰门,已经被冻得不省人事了的罗素则是被一个腰缠网兜的男子又推又滚地扔了进去。 “看来我们可以先休息一会儿了。”洛伊女士在冰雕男罗素跟前跪坐下来,双手平放在大腿上,望了望这间只够容纳她们二人的晶莹空间后合上了两眼。 第1章 龙族通道 “蜀地!!!这个字-----是‘巴’!!!”聂云垂掌心的火焰在不觉中骤然熊熊而上,在短暂地聚焦在那个‘ 巴’的异体字后,把火光与目光投向洞内更远处连绵的壁上图文。 “根据史料记载,巴蜀之大,何止万里,就连如今的彩云之南,恐怕都是从中以谜一样的缘由与方式割据而出!”齐皇后抚摸着壁上起伏,向里踱步,“云垂,我天朝北领极寒冰海,西控荒芜沙宗,南统万山狼族 ,东面是无尽汪洋……可天朝之大,神秘且又无法真正掌控的区域却是不少。其中为首的,便是万山之宗昆仑,异兽横行的北海,以及传说中通往地心深处的藏地,幅员辽阔光怪陆离的巴蜀了!而这四者之中,又似乎以蜀地对我天朝文化起源的影响最为深远,且让人寻味!” 听完齐后的话,加之师父曾无意中提及西海之南为修行禁区,聂云垂望向火焰之光到达不了的无尽黑暗,心中第一次出现了退缩之意。她的牙床在以极小的弧度颤抖着,所吐之言似在回应齐皇后,又似自言自语:“前往蜀地,非要从这里……若只是为了要看到大皇子没能看到的图文……可我也难以……不可能推出这些图文的意思……百里……何止百里……” “不!”齐后转身来到聂云垂跟前,把脸凑近,紧锁着眉头望着她的莹莹双目道,“我们都知道,要想在地貌复杂的广阔蜀地找到这通道的另一端,与大海捞针无异!按照我们……我与袁太傅,林相,以及短暂清醒的吾皇,甚至那叛贼的推断,这通道的另一头,便是蜀地与我天朝渊源的秘密所在!” 聂云垂使劲眨了眨眼,把目光撇到一旁,思绪忽转道:“皇后,有一点,您,还有吾皇,有没有想过,这里,就是通道的这头,难道就是这样而已?不该还有些什么吗?您明白我的意思吗?会不会通道的另一头也只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齐后突然快步走出通道之外,抬头仰望黑暗,“发现通道之后我仔仔细细盘查了整个空间,甚至把挖出的土石都筛沙子般地过了一遍!这里,这里曾有的一切,一定是被谁完完全全地抹掉了!至于原因,无法凭空猜测!” “一定是!但又为什么还留着这满是图文信息的通道呢?!对了!!……”聂云垂自己刚一提出问题便又自己答了上来——“毁掉这一切的人不知道!不知道这通道的存在!” 齐后望着交织着兴奋与疑惑的聂云垂笑了笑道:“我有一个猜想,但这个猜想……” “幽会!!??” “果然是年纪决定了想法!”齐皇后笑出了声。 蓝青石的模样立马浮现眼前,惹得聂云垂的脸比掌心火焰还红,连忙羞道:“不不……不是……” 齐后莞尔,又神往道:“若是两个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恨的家族或邦国男女为了幽会而挖出了如此通道,那他们的情---何止是惊天地泣鬼神!?” “这猜想……合情合理……” “你看到了,我想你也如我那般,在见到这壁上浮雕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龙蛇相争!而再往下猜测,若此地为叶氏龙族古都,那么通道的另一头,统治巴蜀之地而与龙族分庭抗礼的,便是蛇族了!云垂你想,演变流传至今,对于一个‘蜀’字,我们对其下部的形解共识便是对蛇控而不灭!你觉得呢?” 聂云垂口中轻叹,连连点头道: “虫便是蛇……半包围则是留有余地……对对对……只是那上半部分……” “就在刚才,师兄道出的师父的话,关于我那师弟的-----给了我提示……” “三眼!上半部分是三只眼睛!!!” “没错!错不了!!”齐后一把拉起聂云垂的手儿,“而再进一步,人人都道天朝之王乃真龙天子,但吾皇并非化龙而是化蛇,如若这不是病,不是着了妖魔鬼怪的道呢!?……” “您的意思是说……”聂云垂突然瞳孔放大,周身一抖,得出了个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念头,“我天朝的真龙天子也有可能是真蛇……天子……”话一脱口,聂云垂顿觉脑中嗡嗡作响,一切的一切皆烟消云散,宛如混沌荒漠。 齐后两臂将聂云垂肩头一箍,“无论龙蛇两族间有何渊源仇恨,也不管吾皇是真龙天子还是真蛇天子,云垂,除了我那师弟的第三只眼睛,能救吾皇的恐怕就只有埋藏在这洞穴的另一端的蜀地秘密了!” “难道说吾皇化蛇……也许……也许……” “这个答案,希望由你来告诉我,告诉全天下!” “去!!!”一道伴随着轰鸣的白光穿过聂云垂脑中,“我去!也许我再也走不出来了,也许我将葬身在那个秘密之中……但,云垂愿意一试!” “好!云垂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齐后雷厉风行,不多时便领着提了个怪异包袱的长明僧人返回了洞中。 “云垂,这是长公主李沐心的外邦友人送与她的双肩背包,包中有套外邦便服,我见你与长公主身形相似,待会儿你便换上,行动更为利索。包中还有一壶加入了密药的神授溪水,一次只需微微一抿便润喉解渴。另外,背包锦袋里的块状羹糕是常太医亲手配制,不瞒你说,这九位红衣僧人日以继夜地坚守,从未离开,除了他们修为高深,靠的便是这些羹糕。” “谢皇后!云垂不胜感激!” “还有……”齐皇后说着便背过手去,解下了自己的黄金护心镜。 “这这这……” “转过去!” “云垂不敢!” “转过去!” “云垂不敢……”聂云垂深知这护心镜对皇后,乃至对目前陷入危机的整个天朝的重要,不甚惶恐,迟迟不愿转身!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苍老嘶鸣,又听长明僧人淡淡道:“ 聂国师无需多虑,皇后把这一切都交给了你,吾皇与贫僧也是信心满满。” 聂云垂听言身心一震,低吟一声“吾皇……”把眼一合,转过身去。待张开两眼一摸,护心镜已在胸前,背后更是多了只天箭,而皇后与长明僧人已退出洞外。 齐后掌心蕴力,黑色石方缓缓平移。 “云垂,若有收获便从陆上回宫!一切小心!” 乌黑石方仿佛隔绝了现世,聂云垂上前三步,背靠巨石,盘腿坐下,将掌心火焰熄灭,沉浸在黑暗与寂静之中。此刻,她的头脑出乎自己所料,异常清醒,她要稍休息,理思路,整装待发。 约摸半刻钟后,聂云垂起身,脱下护心镜,换上分体式外邦便服,再将护心镜仔细箍紧于左胸,背上双肩包,手握天箭,燃起火焰,朝无尽黑暗行进。脚踏实地,聂云垂数着步子,好在在接近六十里后开始放慢速度。很明显,按齐皇所说,既然大皇子与谷香琴加起来也不过行了百里,那么根据二人实力差距,至少六十里内的路程是安全的,往后便要开始小心了。至于闷热,的确不假,但对于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一路急行,聂云垂只以微弱火焰照明,尽量少的耗费灵力。热气呼啸,她余光所及,两侧图文如走马灯极速后退,画出妖娆残影,连绵不绝。在不断地调整气息的急行之间,聂云垂心中叹了又叹,若真是幽会,这二人的故事结局又是如何呢!?是终成正果,还是遥遥相望,又或者----双双殉情-----伴随着一次次反反复复的猜测,她的脑中也不断地浮现出蓝青石的模样。于是,在行进了快二十里后,聂云垂下定决心,若是此行成功,她定要重返此地,与蓝青石一道,推理出壁上图文的不灭情意! 燥热与湿热交替,聂云垂脚下的石板路也时不时出现滚滚而上的热浪。不知不觉,六十里已过,减速之间,聂云垂胸中开始时不时地出现烦躁,四肢也不同程度地感到了疲惫。她不敢停留,打起精神,再行二十里后才感体力不支,由跑变走。 又过十里,聂云垂衣衫湿透,迅速脱下,再换成原来青衫,又把外邦便服捆于双肩包上,好乘着前行风干。换好衣裳,她边快步向前,边取出水壶一抿,顿觉一阵清香与凉爽贯穿前胸后背,再又掏出一块小拇指大的羹糕含入口中,不等化完,脚下已觉轻松了不少! “果然是好东西!”话音未落,一阵细微的震颤从壁上传来,惊得她又是一阵冷汗。 “这是---!!!”聂云垂猛地停下,全身紧绷,两膝微曲,双眼在两壁上来回游走,作应敌之态。片刻之后,落针可闻,聂云垂心想定是自己劳累,产生了幻觉。于是她稍作休息,继续前行。可这一走,震颤再次传来,比前一次又强烈了不少。 这墙壁后难道还有通道!!??聂云垂顿觉毛骨悚然,再次急停。可她哪里又有退路,只得在那震颤停下后壮着胆子,先将掌心火焰燃得猛烈,再而提脚快步向前。可没走几步,轰隆隆隆隆之声三起,其中更是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轰鸣闷响。 “不好!!!”聂云垂背心一凉,再次停下,原地不动,等待那声音再次响起,才好分辨! 热浪滚滚而来,聂云垂口干舌燥,豆大的汗珠从浓密发根冒出,顺着脸颊鼻翼滴落。她一手抬起,将火焰高举,一手死死地握住金箭,未知的恐惧大幅将她的心率提高,也使得她不自觉地大口呼吸。 怎么回事!!??三分之一刻钟过去,那轰隆隆之声似乎不再响起,聂云垂心中嘀咕,难道真是太热太燥,自己产生了幻觉!?不对,她使劲地快速眨巴眨巴眼,试探着将握箭的拳背贴上一壁,“还有轻微余震!!!”,可为什么-----聂云垂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一阵酸麻上涌,她好想哭,好想蓝青石就在身边! 怎么办,怎么办!!!???热力继续上升,恐惧也越来越强烈!聂云垂的腿在打抖,并且在不由自主地向后,差点就要促使她掉头而返了!可刚刚后退了那么不到半丈,那轰隆声又来了! 我不动,它不动!!!聂云垂突然明白了,那震动声是随自己动而动的!这前方,定有什么感觉到了自己在靠近的活物!!! 既然是活物,不是鬼神,聂云垂顿时没那么恐惧了。她重回通道正中,开始弓着腰,提心吊胆地踮着脚,步步往前! 在约莫一刻钟后,聂云垂腰酸背痛,双腿也已是麻软得不行了。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鼻腔都快要喷出火来了,很明显地,空气升温的速度越来越快,就连地面都不知不觉地滚烫了起来!难怪,自己若不是纯火属性早就被炙热的空气烫得皮开肉绽了!聂云垂咬着牙调整气息,尽量不让太炙热的空气灼伤自己的五脏六腑,接着,她直了直腿,挺了挺身,开始脉冲式前行,不管那轰隆异动了。 如此这般,又是十里!聂云垂在精神极度紧绷与体力难以为继的情况下终于停了下来。她不敢靠上烙铁般的石壁,更是不敢熄灭掌心火焰,只把金箭往腋下一夹,反手抽出水壶,摇了摇,精神一震----这东西果然奇妙,如此高温竟然没有被蒸发一滴!她打开壶盖,一口甘甜入喉之际,余光却见淡淡摇曳微光! 那里有光!!!聂云垂甚至忘了拧上壶盖,迫不及待地往光亮处急行十丈!那光如斑斓萤火跳动,果然越来越亮!! 轰隆隆隆!!!前所未有的轰隆巨响突如其来,将整个通道震得东倒西歪!聂云垂一个趔趄向左壁一倒,手中水壶哐啷摔落在地,而就在她翻身要去将壶子捡起之时,一种不属于任何她所知道的活物的嘶鸣骤然贯穿耳膜!!! 那是-----!!!???聂云垂一个哆嗦,背心沁出淋漓冷汗,她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目瞪口呆,周身颤抖,许久才闪着泪光从喉头挤出了含含糊糊一句话------皇后---青石-------我---恐怕是回不去了------- 第2章 沙漠同行 “听着,我的朋友!我不管你与那雄狮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虽然我也见识到了你的厉害,我猜你该不会只是跑得快而已吧……但,我还是可以这么说,你,不是它的对手!不是!别说它了,它那些个怪模怪样,长着鱼鳞的崽子都能把你生吞活剥了!每一个都能!因为再怎么说,你和我一样,是人,不是怪物!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好了,我要放开手了,你,我的朋友,虽然遇上你我非常非常高兴,但还是希望你最好能管住自己的嘴!” 大手缓缓挪开,神情紧张的尼古拉昂首四眺,五指印盖面的陆二木则是喘着愤怒的粗气,继续瞪着仇恨的两眼道:“我信你,那畜生确实……它们……你说的那些崽子我倒是没见过……” “是吗?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了……话说回来,我猜是不是你,还是你的朋友和它打了一架……” 陆二木开始原地踏步,因为沙地太烫了,“虽然我也给了它一巴掌,但最后还是……我全身的骨头都被它捏碎了!我的师父为了……” “什么?怎么不说了!?”陆二木突然停下,却调起了尼古拉的兴趣。 说还是不说呢?陆二木犹豫了。这人救了自己,光用看的就知道那些大虫子会让自己尸骨无存。再来,自己痊愈了!那条河,那河水,还是河里的什么,比如说大鱼……让奄奄一息的自己重获了新生!这不就和神鳞一样吗?!神鳞……二木眉头一皱,那鱼……不是也有鳞吗?! “想什么呢?” 陆二木还是忍住了没说,他现在学聪明了!于是他硬生生地转换话题,结巴道: “我师父……救了我的命……这这这里……这个地方没有其他,哪怕是一个人了吗?除了你说的那些不怕死的巨人……” “没错,至少我没有发现,那么多年了都没有!不过我倒也觉得再正常不过了!这样的环境——有我一个已经算是奇迹了!” 陆二木踏步的同时两脚交替着互搓,“那你----吃什么?虽然我也没走多远,但看上去这里除了沙子啥也没有!” “你忘了我们怎么——趴下!!!”尼古拉右臂往二木肩上一搭,将他按倒在地。 “怎---怎么了!?” 尼古拉压低声音道:“起风了---那些崽子就在附近!” “起风了??我怎么----不是一直都有风的吗?” “你刚来,感觉不到这种细微的变化!但----”尼古拉边聚精会神地仰面四扫边道,“我猜你的眼睛应该比我好得多!” 陆二木立马聚起灵力四眺,果然,南方天际出现了一道乌云般的东西,正向北而去!他朝南一指,道:\"的确是有东西,但太远了,我也看不真-----等等!!!\" “看到了!?” “看到了!!!”陆二木全身一凛,压迫感顿时笼罩,“好快---它们好快!!!” “的确是快!” “不只十个-----看起来-----身形好大-----” “当然不小!” “红棕长毛-----那是----狮头---鱼鳞双翅----还有-----” “好了好了,跟着我,走!!!” 尼古拉扯起二木向西躬身急行,片刻之后,陆二木再次回头已是没有了那些怪物的踪影。 “那些家伙---的确可怕!”如此远距离的遥望竟然给陆二木毛骨悚然之感,他的心脏不因急行而瑟瑟发抖。 “谁说不是呢!” “你太厉害了---那么远都能感到!” “以后你也会的!对了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我们---鱼,你吃鱼!?” 尼古拉歪了歪脖子,打了个响指:“没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然腻得无法用语言形容,但为了活下去,我发明了太多种吃鱼的方式!” “怎么吃?”作为一个海民他倒是想听听这鱼有什么新鲜吃法。 “生吃,烤着吃,炖汤吃,清蒸吃,风干吃,站着吃,蹲着吃,趴着吃……幸运的话还可以就着大鱼带上来的贝壳一起吃!” 陆二木笑了笑,也歪了歪脖子道:“是不是还有早上吃,中午吃,下午吃,晚上吃,三更吃,黎……” “不不不----”尼古拉摇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那东西或东或西,一直挂在天上!就像不再上下班的我,不会向西完全沉没!没错,这里没有天黑!” 陆二木不语,也没有表现得吃惊,因为艾尔玛女巫已经事先给了他警告。 “好像你并不吃惊?”尼古拉皱着眉吃惊道。 “是……没什么好吃惊的……对了,那你住在------“ “等等,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不吃惊!“ “把我弄到这里来的那个女巫已经告诉过我了,说这是个诅咒---“ “好吧。“ “好像你对女巫这事也不吃惊!?“ “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女巫这玩意再寻常不过了,就像你们那里说的神仙妖怪----也许-----“ “好吧---“二木边原地踏步得越来越快了,“刚才我想问你有地方住吗?你不会就这么被太阳和沙子烤着睡吧?” “说的是----“尼古拉低头看着新朋友不停离开地面的脚,”我当然有地方落---脚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边走边说吧!你跟着我就行!“ 二木点点头,已经迫不及待了。 “二木先生,“尼古拉开始匀速前进,”我都忘了问你,你是怎么与那大狮子碰上的!?你难道不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吗?” “虽然碰上狮子也是在沙漠,但这的的确确是我第一次-----我不知道怎么说,也许----那女巫只是个-----”陆二木突然想起了奄奄一息的自己若是没到这儿来恐怕已经咽气了,所以‘帮凶’两个没有说出口,转而又反问道,“你呢,先生,我记得你说你是独自走进了沙漠……这么多年都没有走出去---你---是不是也被女巫给诅咒了……毕竟这太阳永不落下就是个诅咒……” “有没有被诅咒我是不知道,”尼古拉扬了扬眉,回头看了看陆二木,“这里的太阳刚一在西边碰上地平线便立马调头向上,我们就像是烧烤派对上的火鸡-----不过谢天谢地,还好不是太阳永不升起的诅咒!我想相较之下谁都更加愿意面对光明!” “确实确实!”二木经他这么一说也感到了庆幸。 “好了好了,我们先别说话了!”尼古拉加快了速度,“我可不想自己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最后却因为聊天而干渴而死!当然,能与你对话我简直是太高兴了。将就着我的速度吧,很快我们就到家了!” “好!” 沙海茫茫,一路向西,热风未歇。在经过了近一个时辰的奔袭后,二木模糊着两眼,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脚底板裂开了一道道深深的无血口子。而之所以无血,是因为血刚要沁出便被炙热给逼退了回去。他的口唇也再次裂开了,果同如尼古拉所说,陆二木想着,若是从那时开始就一直聊个不停,如今他的舌头恐怕已是一道腊味了。 “还要多久?”陆二木忍不住了,勉勉强强地从喉头逼出了一点唾沫问出了这句话。 “很快!很快我们就要到了!”尼古拉高声道。 “太好了----”虽然这三个字陆二木自己都没有听到,但他胸中已是心花怒放了! 可惜,“很快”二字对于陆二木与他的新朋友有着不同的理解!约摸三个小时之后,嘴角与双唇干裂得没有了知觉,且已经老眼昏花了的陆二木终于听到了尼古拉的那句----“我们到家了”! “到家了-----”陆二木什么也没有看到,眼前尽是飞舞着的不属于沙砾的那种金色。 尼古拉急停了下来,撑住摇摇欲坠的陆二木,嘴角一扬道:“年轻人,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抗热耐渴了!” “是吗-----”陆二木感觉自己就要失去意识了。 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往前跳吧! “好的---” “一,二,三!” 嘭!尼古拉架着已经抬不起腿了的陆二木往前一跳,踩上被浮沙掩盖的机关,进入了滚烫黄沙之下! 一阵急促的咳嗽之后,陆二木脚下绵软,唇边却迎来了清凉甘甜。尼古拉随手抄起一把长柄沙勺,在沙缸里舀起河水,给新朋友饮下。 “好---好好---好好好!!!\"陆二木喝完顿时如同换了个人般,上气不接下气地连赞了五个好字!同时抬眼一看,却是大失所望,“这个地方----”他看着凹凸起伏,黄中透黑的沙墙沙地,“你这么多年----就住在这儿!?” 尼古拉哈哈大笑,“年轻人,你也太小看我这个老头子了!请!” “请”字一出,陆二木才看到这小小地槽的右面壁上还有一道狭窄拱门。 “也不怕你笑话,的确,初来乍到时我就是住在这么个地方----实际上,说是初来乍到,大概来到这片沙漠的两年后我才拥有这么个地方!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尼古拉神秘一笑,“请进,我的朋友,我的第一个客人-----欢迎来到----‘黑夜’!” 第3章 独眼之死 对于罗素来说,几乎没有比这个梦更美的梦了-----他梦到了自己与洛伊女士携手走进了有着高高的,尖尖的,亮闪闪的三角顶大房子,这在现实中也许对应的是冰山之巅;他又梦到洛伊女士身着洁白无瑕的,拥有十米长尾的婚纱,这对应的自然是无尽的雪飘。当他梦到自己抬起洛伊女士柔软的手,将一个金色环环为她戴上时,现实中呢,是洛伊女士用一个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肩头。 “你该起来了。”洛伊女士道。 罗素听到了,只不过洛伊女士的声音自己很远很远,好像从冰山的另一边随风而来。 “我们该出发了。” 罗素的肩抽搐了一下,鼻腔里又呻吟了一声。 “你不会是想让我一个人去吧?” “不!”罗素似乎醒了,这个字从嘴角强力挤出,但全身仍无法动弹。 “我走了。”洛伊女士起身,弯着腰又瞅了瞅罗素后道。这个时候,洛伊女士的身上已披上了独眼人为她送来的,临时打造的浅灰色皮毛长袍。虽然袍子上还留有些许淡淡的血渍,也散发着血腥,但洛伊女士并不在意。 走出冰屋,来到了流光溢彩的混沌无尽夜,洛伊女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紧随其后的,还有罗素的灵魂。洛伊女士四下望了望,看到了一个热腾腾的黑灰色大东西,以及四个身穿兽皮的黑发大汉,其中便有送来长袍的独眼人。 她径直走到独眼人跟前,面无表情地道了句前所未闻的‘谢谢’。独眼人虽是不懂,但却是感觉到了,他看着极光下美丽多彩的脸庞,点了点头,弯了弯腰,挪步到了洛伊女士身侧,似乎要作为一个随从或保镖。洛伊女士也不说什么,就是这么与四名汉子站在风雪中。至于她和那些汉子心中各自都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片刻后,一个高大壮硕,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短发汉子好像是等得不耐烦了,口中叽叽咕咕地冲进了冰屋,把赤裸裸的罗素拖出了门外。“-------”短发汉子在破口大骂了一句后挥舞他的大巴掌,照着罗素就是一顿左拍右扇,再而硬生生地将罗素四肢掰直,塞进了洛伊女士先前看到的热气腾腾的大东西里。那东西其实是一只血肉模糊,已经被去掉了头颅与肋骨的海豹。现在好了,罗素的身体得到了海豹内脏的温暖,只露出了耷拉着的头继续迎着风雪。 “这个瘦得可怕的玩意还要多久才能醒?”短发汉子用奇怪的语言问一个腰间别着网兜的汉子。 “我怎么知道,能醒就不错了!”网兜汉子道。 另一鼻梁高得离谱的卷发汉子走到海豹跟前,用一把半尺骨刀的刀背抬起罗素的下巴,歪头看了看道:“我敢说他很快就要醒了,很快!” “是吗?”站在洛伊女士身侧的独眼汉子看起来一脸的不高兴,“不如我们把他扔回洞里,只带这个女人去见大长老!” \"再等等吧,如果那家伙回来的时候他还不醒就扔掉。\"网兜汉子道。 短发汉子朝北跑了几步,踮起脚眺望,“他怎么还没来?是不是被吃掉了?” “不可能!他可是----你看,”眼力最好的卷发汉子朝雪雾一指,“那不就是他吗!?” 昏暗远处,一个比已经高大异常了的四个汉子还高出两头的身影前倾着身子在风雪中奔跑,咚咚咚咚地由远及近。又过十秒,众人望见他的身后拖拽着一个庞然大物的骨架,整个画面看起来诡异至极。 呼---哗哗----呼----哗哗------衣衫褴褛,巨人般的汉子踏着听起来沉重,看起来却是敏捷轻快的步子,拖着巨大的北极熊骨架来到了同伴跟前。而就在他喘着粗气,刚刚两手一握一搅,把整个骨架翻了个个时,罗素猛地吸入一口冷气,再吐出一口热的,终于完完全全地醒了过来,赶上了独一无二的班车。 “我们该出发了!”网兜汉子示意洛伊女士进入北极熊的骨腔,同时朝短发汉子挥了挥手。 短发汉子一把扯起海豹皮肉,拖进骨架之内,接着拦腰抱起‘罗素’一立,将他坐上了脊椎大骨,自己则单手相扶,同时坐上了另一根肋骨。其余三个汉子紧随其后,独眼汉子坐在洛伊女士身侧,卷发与网兜汉子分列前后。 “蛮石!” “喔----”‘巨人’闷应一声,两手将搭在肩上的厚重兽皮带子一握,腰腿一沉,巨骨‘哗’地一声启动,载着六人向南而去。 “您没事吧!?洛伊女士!”罗素已经有了开口的气力。 “是的。”洛伊女士对他这个关心的回答依旧冷淡。 “他们----没------”罗素瞟眼短发汉子道。 “没有。”洛伊女士的回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这个方向不就是那个少女离开的方向吗?”罗素感觉非常暖和,一种贴心的温暖让他舒服到了极点。他左右瞅了瞅,隔着两人对洛伊女士道,“他们应该听不懂我们的话,就像我们听不懂他们的任何一个句子!” “没想到你竟然能在这种地方辨明方向,没错。”洛伊女士道。 罗素的腿脚搅动着热乎的血肉,两臂也渐渐恢复了起来,\"他们不愿我就这样被冷死!” “ 不愿恐怕不准确,也许该称为“不允许”。” “您说得对!不允许我死-----我猜他们是要带我们去见什么人,您说呢?” “我想也是。” “那么,去见的会是谁呢?!我觉得也许是去见他们的领袖!” “ 也许是死神。”洛伊女士的口气满不在乎。 “也许他们的领袖------”罗素打了个哆嗦,压低了声音道,“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死----” “-------”短发汉子嚎叫着给了罗素一个耳光。洛伊女士能猜到,他的大致意思是“吵死了!” 这个耳光很重,打掉了罗素头面上的冰雪,也让他重回休眠状态。对此,洛伊女士恐怕深表赞同。 风雪弥漫中前行,疾风呼啸,彩光飞逝,虽然一路上颠簸起伏,速度却是一秒也没有减缓。洛伊女士都没想到这个凡人能把这‘骨车’拉得这么快这么稳,不免心中出现少有的惊叹。另一方面,洛伊女士一直不语,但仍是留意到了独眼汉子用他唯一的一只眼睛时不时地向自己投来转瞬即逝的幽光。但这种光,洛伊女士非常确信,比这遍地的冰雪还要纯净。 东方冰山连绵,在洛伊女士的油黄双瞳中起伏,似乎想要唤起她遥远的记忆。但一个小时过去了,已然无功而返。“洛伊女士----”就在洛伊女士皱着眉,使劲配合那些冰山的时候,罗素又醒了。 “我们走了多久了?我好像又睡了一觉----”虽然脸上火辣辣的,但罗素把这当作是温暖,一醒来便忘了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了,毫不犹豫地开口问道。 “一个多小时吧。” “那----”罗素使劲拔出一只手,揉了揉,给挨打的脸颊上了些血红,“我们的方向没-----” “有东西来了!!!”洛伊女士扶着肋骨的两手一紧,站起了身来,长发在疾驰而来的风雪中乱舞。她身前的卷发汉子似乎怕她要跳车而逃,刚要伸手阻拦却被独眼汉子制止。 “是什么!?”罗素惊道,要不是那短发汉子按着他就要从海豹肚子里翻出来了。 洛伊女士两眼一圆,鹅黄光芒几乎溢出眼眶,“等等----是个----大东西!!!”说罢她先朝前方一指,然后快速两手张开画圆,再做了个速度很快的手势。网兜汉子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对那个眼力最好的卷发汉子扬了扬臂。卷发汉子会意,起身一跃,在冰雪地上翻滚了三五圈后腾地弹跳起身,快速超越骨车,朝前狂奔而去,片刻了便没了踪影。这家伙不光眼力好,速度更是快得出奇!而当又一个片刻过去后,随着一阵乱叫,他又出现在了大伙眼底。 “熊---是北极熊!!!”他惊慌失措地喊道。 “没什么好怕的------“网兜汉子道,“蛮石,你去吧!” 蛮石“喔”了一声,正要急停,却听二十米外的卷发汉子又失声喊道:“好大---好大的熊!!!” “有多大啊!?” 话未落音,重物踩踏挤压着厚厚冰雪的奔跑声传入众人耳中! “好大好大-----” 呼--------逆风突起,一个看上去遮天蔽日的巨大白影从昏灰风雪中腾空而起,朝卷发汉子掩盖而下! “好大!!!----”\"的确好大!!!\" 如果说此刻载着他们的是还在上小学的北极熊宝宝,那么这一头,正值壮年! 嘭!!!闪着银光的两掌带着万钧之力击下,一压一搓,卷发汉子的身躯顿时变得如同他的卷发一般了! 两道凶光扫射,让人魂飞魄散,蛮石急停之下骨车呼啸着倒翻,众人重重跌落四方!巨熊起身站立,挥舞着利刃巨掌仰天长嚎,再而躬身张开血盆大口向那已经一命呜呼了的卷发汉子一口咬下,叼起,甩头松口,将它抛出七丈之外! 眼合眼开,洛伊女士睁眼却见自己被独眼汉子虚搂怀中,毫发无伤!“你----”独眼汉子不敢正眼与洛伊女士相接,快速起身,拦腰抱起她狂奔百米,轻轻放下后不过晃了一眼便转身朝巨熊奔去。 飞雪突然急剧浓密,巨熊巨臂一扬,迎风一掌,横扫距离自己最近的网兜汉子。好险!网兜汉子猛地一趴,五体投地,只听呼啸掌风掠脊而过,刺骨冰寒穿过厚厚兽衣,却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巨熊一击不中,扭身迈步,直直向短发汉子奔去,却在半路迎来了来自蛮石的狙击。 蛮石被倒翻骨车的一条肋骨砸伤了肩头,但很快便徒手将那九尺长的肋骨掰断,握在了手中,匍匐在地,等待时机。此刻,见巨熊并未发现自己就在近身,突然蹲起,两臂抄起锋利的断骨一刺,插入其如柱后腿! 巨熊吃痛嘶吼,回头一瞧,却见来者是一个如自己般在同类里拥有鹤立鸡群身躯的汉子,顿时狂性大发,腰身一搅,伤腿一踢,蛮石腾地飞起三丈,虽是重重跌下,双手依旧紧握长骨!就在此时,独眼汉子已达巨兽跟前,骨刀轻翻长毛,反手一划,利刃破皮而入。若是这刀再长上那么三寸,攻击弧定能割伤它脚筋,让其失去一腿!也恰恰是少了这三寸,巨兽只痒不痛,利爪一挥,独眼汉子离地丈余翻滚,血肉四溅,落地时兽皮上衣大开,右臂连同前胸已被划开了三道白骨可见的深沟。 血水碰冰便凝,点点红花或深或浅地遍地开放。一切都被洛伊女士看在眼里,却是无法伸出援手。巨兽狂暴,不等独眼汉子站稳,又是一掌向其横扫而去。 “剔它的利爪!!!”网兜汉子一声令下,同时把臂一抬,给了蛮石一个提示。 独眼汉子口喷鲜血,单膝跪地,两手持刃,一握一抵,在巨掌距离自己不过一尺之时奋力侧击,骨刃完完全全地没入厚厚熊掌之中。而这一掌之力何止千斤,独眼汉子受此一击撞地乱滚十米,再无进击之力。 “来了!!!”巨兽狂乱挥舞受伤右掌之际,网兜汉子急奔起跳间一声短啸,蛮石两手横握肋骨一举,将踏上肋骨的网兜汉子送上半空。 “好!!!”从未有过的感叹从洛伊女士口中喊出,网兜汉子凌空转体,两脚落上巨兽双肩,手中网兜从巨兽身后罩下,捂住了它硕大的头颅! “蛮石!!!” “喔----” 一弧银光闪过,长骨说到就到,蛮石拼尽全力,将骨刺不偏不倚地插入巨兽咽喉之中! 从嘶嚎到轰然倒下,再从抽搐呻吟到一动不动,雪,渐渐停了下来。 “你---还能动吗?”洛伊女士发现了独眼汉子的臂骨插入了自己的肋下,生平第一次流下半颗薄薄地,难以让人察觉的泪水。 独眼汉子满眼的猩红血丝,呆呆地凝视着距离自己一尺的娇美面容,他的颧骨往上抽了抽,半开合着没有半点血色的唇,模模糊糊地说了出一个洛伊女士听不懂的词。网兜汉子听到了,“蛮石!”他喊道。 “呜----”蛮石应着,歪歪斜斜地跑向‘罗素’,看样子他也受到了不轻的内伤。 唰----蛮石一把将罗素从海豹里扯出在地,伸手在海豹肚子里摸索着,抓出了一团稀里糊涂的东西。 “吃吧!”网兜汉子一边把独眼汉子的嘴撑开,一边从蛮石摊开的大手掌上捏起一块那东西,塞进了他口里,“你最喜欢的!” 独眼汉子咀嚼着,艰难地咀嚼着,任由血水流下,滴落,而他的那只独眼始终没有离开过洛伊女士的眉目之间。实际上,洛伊女士看得出来,那都不算是咀嚼,那,只是颤抖。 “蛮石!”网兜汉子又喊道。 “呜-----”蛮石又跑向血肉与兽皮袍子交织在了一起的卷发汉子尸体旁,左弄右拨,在找到了那把半尺骨刀后奔向巨兽,开始给它开膛破肚。 巨兽血水横流,一直淌至独眼汉子与洛伊女士膝下。短发汉子把昏死过去的罗素再次塞回海豹,两手一抱,走到独眼跟前。 他‘咚’地放下罗素,蹲下,一把从独眼汉子腹腔抽出了臂骨。“他已经死了。”说着伸掌一抹,合上了独眼汉子的独眼。 “他还没死!”洛伊女士叫道。 短发汉子好像能听懂似地,笑了笑道:“他已经死了!” “他还没死!”洛伊女士腾地起身,狠狠地望着冷血的短发汉子。而网兜汉子好似也能听懂他们间的争执,走了过来,拍了拍洛伊女士,用悲而不伤的眼光望着她,“无论你听不听的懂------在我们的世界,他已经死了----” 洛伊女士,懂了。 “呜----”巨兽处理完毕,两掌沁血的蛮石一声长啸,网兜汉子与短发汉子快步来到巨兽两侧,左右一掰,胸腔大开。蛮石则来到独眼身旁,把开膛骨刀握入他手中,再将他横抱而起,缓缓放入了巨兽两肋之间。 洛伊女士扭过头去,遥望晃荡着的茫茫白山,“他还没死----”这话再次从她嘴角飘出,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只眼睛合上前的表达,且她永远相信自己的感觉-----独眼汉子的独眼在笑,他在告诉自己,这就是他短暂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了。 第4章 龙生十子 一阵酸楚上涌,恐惧在眼眶中打转,汗水从紧握金箭的掌心溢出,顺着箭头滴落。聂云垂就这么站着,灵魂仿佛被热力蒸腾,全身上下感受到了虚无。约摸三分之一刻钟后,她猛吸一口炙热之气,再缓缓吐出,突然歇斯底里般的笑了笑,挺了挺身子,走向萤火恍惚跳动的黑暗。我猜她大概是这么想的——我不是最后一个,一定不是!齐后还会派遣其他能人异士进入这个通道,想方设法前往蜀地,寻找这通道一头的秘密,那么我,至少,我希望,我能重创或消灭这个怪物! 随着聂云垂大步向前,一个念头,一个猜想也渐渐浮现——那东西,是在阻止我前行吗?不,那东西,是在唤我前往!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轰鸣的震撼已然让聂云垂周身麻木,先前看到的萤火也都变成了在半空摇曳的团团缤纷火焰。这些火焰的光芒印上两壁,那些刻画得活灵活现的人物与异兽仿佛顿时被赋予了生命,将聂云垂带入到那个无人知晓的年代。 又十丈,再二十丈……当聂云垂看到一幅从天而降的蛛网将虎头龙身怪物笼罩画面之时,那些悬浮的火焰已是近在咫尺。滋——聂云垂伸手去触,火焰的温度高于她灵力催动下的终极体温,将她的食指指尖灼伤。好痛!聂云垂把手一收,闭上了两眼。因为她知道了,若是那怪物释放出的火焰都有如此温度,自己,根本不是它的对手!于是,她苦笑,苦笑着等待这火将她吞没。而经过了漫长的十数秒后,她等来的,是一切仿佛猛然间重回到了她刚进通道时的样子! 火焰悉数熄灭,黑暗与寂静重新降临,温度,更是骤然下降。“怎么回事!!!”聂云垂的第一反应不是它走了,而是它不想伤了自己! 胆子,就此大了起来! 掌心火焰重燃,聂云垂迈开了步子继续向前。不过片刻,一扇下接地面青石板,上至天花浮雕面的网状大木门突然出现在了通道右侧。 “你,是谁!?”突如其来的雷鸣般问话让聂云垂胸口怦然欲裂,其身也难以自控地猛然退后,直到后背撞上左壁方才站定。 “我……你是谁!?”聂云垂牙龈一阵颤抖,却又一咬,把腰一直,胸一挺,反问。同时,就着掌上不自觉喷薄而上的火焰,她看到了木门的木上年轮,那完全是新伐下的模样,她更是闻到了木门飘散出的奇异味道,那是种新木与泥土的芬芳。 “我是谁!?”木门内的黑暗中传出震耳欲聋的嘲笑,“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又是为何而来!?” 聂云垂两耳轰鸣欲破,却挺直腰杆上前两步,望着门内黑暗中泛着隐隐红光的片片贝壳状影子道: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我看这木门崭新……你是……你是刚刚被关进去的!?” “刚刚!?”那声音哈哈大笑,震得聂云垂东倒西歪,“要是你的纪年法与我一样……在你祖宗的祖宗的祖宗还光着屁股摸鱼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你这个小得……” “ 哼!”聂云垂心中猛然一转,朝前一跳,直接打断对方大声叫道:“被关进来就是被关进来,还说什么在这里!遮遮掩掩的,是被关进来不好意思吧!?” “你你你你……我就是被关进来的!!!怎么了?!” “唷……听你这么说被关进来还了不起,还得意……” 轰轰隆隆隆……这下子轮到雷鸣笑声打断了聂云垂的嘲笑。天崩地陷,聂云垂一个趔趄坐倒在地,眼冒金星,头疼欲裂。 “小臭虫,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的胆子可比我的还大!信不信我再多笑几声就能让你整个爆掉!?” 着实!聂云垂对此深信不疑!这家伙厚重至极的笑声中充满着铺天盖地至阳至刚的灵力,就算是十个自己恐怕在他全力一笑之下都得瞬间七窍喷血而亡! “你说,你快说,你老老实实地说!说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你……”聂云垂强撑起身子,抖着声,撒娇似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你躲着……你又不让我看到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是谁……你……你就杀了我好了……” ‘撒娇’成功!聂云垂也没想到对方的语气立马缓和了下来。 “哟哟哟……小家伙想知道我是谁也要有胆靠过来瞧瞧咧……” “瞧瞧……瞧瞧就瞧瞧……”聂云垂咬牙而起,蹒跚着来到木门跟前。 “怎么样?看到了吗?” “我看不到……太黑……” 轰!!!烈焰爆炸式燃起,聂云垂一声闷哼,被气浪掀翻,重重撞上左壁。 “这下看到了吧?!” 聂云垂满眼血丝,喷出一口鲜血后抬起了头来,“看到了……” 木门之后,别有洞天!百步之外,熊熊烈焰之间,一头肩高十丈的巨兽昂首伫立,正气凛然,其势如神!再一细瞧,那巨兽虎之面庞,龙之犄角,目如星辰炯炯,须如白浪滔滔,遍体黄鳞褐绒交错成纹,周身橙光银晕层叠生辉……聂云垂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先前壁上那……对了!!!聂云垂差点就如蓝青石般拍响了大腿——“不是传说……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你是那第七子……龙生九子……你是那……” “龙生九子!!!???” “怎么……”聂云垂撑腿起身,痛苦地眉头紧皱道,“你不是……” “我是!我是!!只是……” “只是什么?”聂云垂突然感觉到眼前的热力与光芒一降一隐,似是这巨兽突生伤悲。 “这世界到底是把他给……不!!!”巨兽突然周身光芒激闪,咬牙切齿着一声怒吼透体穿魂,“也不能怪这世界怪我父皇!!!” 聂云垂刹那便反应过来,它这话定与蜀地秘密有关!于是也不含糊,不懂装懂道:“那……该怪谁呢?” “怪谁!?”巨兽面色一沉,两道紫光直照聂云垂,又突然嘿嘿一笑,道:“你个小东西什么也不知道倒是想哄我咧!不过也好也好……我不但不杀你,不拦你,还要告诉你一些被世界尘封了太久太久的往事!” “请说!!!”聂云垂一听这话顿时放下心来,快步上前,手扶横木,聚精会神地望向巨兽。 “我的确是你所说的龙之第七子,狴犴……至于我娘是谁,你定是知道的。” “知道!狴犴……为龙与虎的孩子。传说中它……你明辨是非,秉公而断,加上外形威风凛凛,于是至今我天朝都将你的形象雕刻于公堂之上……” “嘿嘿……”巨兽又是一笑,只是这笑中藏苦,“也正是因为如此,被关进这漫长通道的第一个……便是我!” “你是直言相谏得罪了你……父皇……!?”聂云垂的想法自然而然,合情合理,“除了你父皇……谁还能把你……给捉了!?谁还能让你在这……”聂云垂又摇了摇松松垮垮的木门,“难道是你自己不愿出来!?” “出不去出不去……不是我不愿出去……这鬼地方……是我……出不去……”狴犴说着叹着便缓缓伏下了身子,“要不是我后颈那个家伙,我又怎么会受制于人,我堂堂龙族又怎会受制于人!不受制于人我那大哥又怎会只身前往蜀地着了那妖女的道!” 蜀地!果然是蜀地!!!齐皇后猜得没错,一切的秘密一定就在蜀地!!!聂云垂每一个毛孔顿时畅通无阻,每一条经脉都在愉悦中颤抖!她立马趁热打铁,强掩胸中兴奋,将‘你’改‘您’,道:“您老人家好!小女子为当今天朝……龙族国师聂云垂,只是偶然在地宫中发现这通道,又见通道两壁满是奇图异文,于是一路探来……不知……”聂云垂立马转向,“您能否将龙族……过往道予小女子听呢!?” 狴犴莞尔,“天朝就天朝,还加上龙族二字来讨好我……” “不不不!!”聂云垂急声道,“我天朝皇帝历来便称真龙天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吗……”狴犴‘哼’地一笑道。 “小女子对天发誓,无一虚言!只是您又说要不是您后背的……” “是啊是啊……要不是那家伙……我……”狴犴慢慢起身,高昂起硕大虎头,朝后仰了仰道,“你该不知我龙族的全称吧?” “全称!?”一道闪电划过聂云垂脑海,“叶叶叶……叶氏龙族!?” “叶氏龙族!! ”狴犴猛一抖擞,热力暴涨,“你娃娃还知道叶氏龙族!!?” “不……不知道……”聂云垂被狴犴两道如刃目光照得心魂一颤,摇头道,“本不知道,只是在这通道口的……石壁上刻有……” 哈哈哈哈……风起雷动,狴犴扬起巨大右爪重舞轻按,搭上木门,“叶氏龙族……叶氏龙族!!!龙族便是龙族,为何前边还要加上叶氏二字……!!!世人皆以为是我龙族统领天下,却不知背后还有那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叶氏!!!小娃娃,当今天下,不知叶氏一族身居何位呢?!” “叶氏!?”聂云垂瞬间便在脑中过了个遍,“我天朝皇帝为李姓,朝中三品以上权贵无一姓叶!” “好啊好啊……没想到啊……没想到吧……小娃娃,这事我们暂且不提!” “为何不……” 狴犴不等聂云垂道完又道: “告诉你件事,我父皇的孩子不是九个,而是十个!” “十个!?” “不错!那么如果按你如今的说法,你能说出你以为的龙子中的老大是谁吗?” “老大囚牛……” “果然……” “怎么?” “囚牛只算次子!” “那老……” “你又能说出你知道的其余七子吗?” “老二睚眦,老三嘲风,老四蒲牢,老五狻猊,老六霸下,老八负屃,老幺螭吻!” “不错!”狴犴干笑两声,“不过小娃娃,不知你从我与我的兄弟们的名字里发现了一件事没有……” “这么说来……”聂云垂在脑中把九个龙之之名列在了一起,“只有囚牛的名字中能看出其母!!!但……” 哈哈哈哈……“你娃娃不笨!我也知道你娃的疑惑!那狻猊之母非属我龙族界内,所以不能算在其中……至于为何只有囚牛之名能示其母……这其中的缘由不要说如今的皇族,恐怕当今世界知道的人都是屈指可数!或者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还请您相告!”这一刻,聂云垂的心中仿佛一切都被抹去,唯独留存对着龙族正史的渴望。 “娃娃……”狴犴上前一步,把虎面凑近木门,“若是告诉你我龙族老大的名字,你恐怕会猜出个十之一二……” 聂云垂感受到了虎鼻喷出的热风,迎风轻问:“老大的名字是……” “龙象!” 第5章 鱼籽 尼古拉出其不意,开玩笑似地朝二木背心重重一推,后者猝不及防,挺胸跨入拱门后再次跌落! 伸手不见五指!陆二木从绵软沙堆上跳起,脊背忽寒,灵力骤聚,就在犹豫着要不要对这位救命恩人出手之时,隐约只觉尼古拉双臂扬起向下一划,‘锵’地一声,火蛇在两壁燃起,向左右而去!而当陆二木几乎要看清眼前一切的时候,火焰仍未停止向前! “好大……好大的地方!”火蛇在十丈外合拢,陆二木寒意刹那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触景生情,以及热泪盈眶! 尼古拉拍了拍陆二木肩膀,笑道: “陆二木先生,被吓到了吗?” 陆二木并没有理会,他两眼呆呆地望着另一种金碧辉煌,脑海中满是第一次与自己的师,自己的‘父’元之关,在观梓园密室里见面时的情景。师父,你在哪里!? “怎么样,年轻人……我的朋友陆二木先生!”尼古拉懒洋洋地走下缓冲沙堆,拍拍屁股,跨过一尺高的沙挡,走出半丈见方的‘天井房’,再而转身朝着新朋友道。 陆二木抹了抹两眼,先向上望了望已经合拢的机关,再将这个十倍于元家密室的地下居所扫视了个遍,一边赞叹着“没想到没想到……”一边跨入几乎没有一粒散沙的“沙地”。 “没想到!?你当然想不到!”尼古拉炫耀着。陆二木则向右几步,拿起个挂在沙墙上的长柄勺子看了又看。 “猜猜看吧,这是什么!”尼古拉并未注意到新朋友的红眼球,得意地道。 陆二木没有去猜,而是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快步而行,去到了十多米外的一张桌子面前。 “这里居然还有工作区!”陆二木看傻了眼!这桌子这椅子这书架,虽然那书架子上放的好像不是书,但这些……这些竟然与自己的恶人小舅子维特的船上密室陈设如出一辙! “你还知道工作区!?”尼古拉不由得瞪大了眼。 “我能坐坐吗?”陆二木问。 “当然,当然可以!小伙子,别把自己当外人!” 陆二木扶着桌面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虽然这把椅子不会走不会转,也硬了些,但椅背弧线抵着腰子,确实挺舒服的,而且好像不似自己的猜想,非常结实! “怎样?” “厉害!” “这些都是……” 尼古拉话未说完,却见陆二木猛地起身,去到了那一列列书架跟前,刚把手伸出又缩了回去,“这些……是书!?” “不,只是我的日记。我认为这里的太阳每次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为一天。我在这里至少已有十一二年了,只是还没开始整理这些日记咧!” “十多年了……好久……好久……”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是没有恶意的敷衍,因为陆二木已被眼前的东西完全惊到了,“这些是布!?是纱布!?”他看着层层叠叠,一沓沓放置得整整齐齐的绵软白纱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错,这……” “这地方哪里来的布,哪里来的墨?这……” “好了好了,”尼古拉从背后拉起陆二木的膀子,将他转身面对着自己,“你,太急了,太急了!要知道,也许在别的地方可以急,但在这里,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如我来为你介绍这一切,好吗?” “好的好的,对不住,我的确是太急了……” “那好,让我们回到入口,重新开始吧!”说着,尼古拉拉起陆二木,来到了后者最先拿起的那个东西前。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尼古拉指着沙制小圆桌上同样是用黄沙制成的,金灿灿的高脚杯问。 “杯子?难道不是!?” 尼古拉左手掀起圆桌旁的一个桶盖,右手取下墙上挂着的长柄深勺,从桶里舀出一勺倒入了陆二木手中的高脚杯中,“是!没错!但你关注的点错了!” 关注的点错了?陆二木一饮而尽,把杯子抬到眼前看了又看,终于恍然大悟—— “沙子是怎么做成这些东西的?!这……这些……那些……这里所有的东西……还有这个地下屋子……这些沙子怎么可能……”而同时,他的心猛地一跳,因为他这才发现断臂已经完好如初!那个女巫到底……气血方刚的陆二木浮想联翩! 连续的惊叹让尼古拉眉飞色舞,甚至真的两手一挽,脚跟一挪舞了起来。“你觉得呢?我的朋友!你认为是什么让滑不溜手的细沙紧密结合在了一起呢?” “ 是……是……”陆二木不得不暂时放下对那个女巫的胡思乱想,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半分钟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肯定与那河里的鱼有关!” “没错!”陆二木能看得出,尼古拉对自己的回答大为惊叹!“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陆二木稍稍得意一笑,道:“按您所说,这沙漠里只有巨人,怪物,还有河,河里有鱼。您独居,看样子不会与那些巨人有什么交情。而那些怪物,您避之不及,更不会从它们身上获取什么。至于河水……河水与黄沙……没有那么奇怪的事吧?!所以剩下的就只有鱼了!” “分析得对!虽然也不完全正确,但你反应很快!”尼古拉故作严肃,虚着眼凑近陆二木道,“如果你还能猜出用的是鱼的什么……那我简直可以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而且……”尼古拉两眼突然放光,盯着陆二木的两眼顿了顿道,“我们也许就能走出沙漠!你知道,走出去需要力量,需要勇气,需要智慧!当然,还需要运气!” “您是说……如果我猜出来了就说明运气很好!?” “不得不这么认为!” “好!”陆二木闭上眼,开始思考,毕竟作为一个海民,鱼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但这次,他刚闭上眼不过五秒便有了答案。 “这鱼,有籽吗?” “有。”尼古拉淡淡道,同时背过身去。在他看来,这个属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回答。 “就是鱼籽!”陆二木的语气异常坚定。 尼古拉猛地转身,眼中兴奋与狂喜之光满溢。 “对了!?” 尼古拉用伸展开来的双臂给予了回答。 “你这……!!”陆二木被尼古拉拥入怀中,这也是他第一次被一个男性如此对待。 “聪明啊!运气也真是好得很啊!” 陆二木笑了,“这么说……我们很有可能可以走出沙漠!” “原来我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尼古拉强而有力的双臂将陆二木箍紧,“不是很有可能,而是一定!我坚定地相信!我希望你也能如我般坚定!” “我相信!”陆二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鼻腔都酸了。 “好!好!好!”尼古拉终于松开两臂,此刻的他难免热泪盈眶!观众朋友们也知道,他,尼古拉修斯,早该想他的儿子,想他的制药厂,想他的故乡了!“那么现在……”尼古拉往后捋了捋稀疏的金发,拉起二木快步回到椅子旁,让他坐下,“我从未想过会在这个地方迎来一位客人,认识一位朋友,所以只制作了这么一张椅子……” 二木刚要起身谦让,却见尼古拉一屁股坐上了长桌。 “这里……”尼古拉挥了挥手,“这个被我称为‘黑夜’的家,得来不易!沙子自然唾手可得,但这鱼籽,是我一次又一次冒着生命危险,忍受着皮开肉绽的折磨从巨人眼皮子底下偷来的!” “偷!?”偷字一出,陆二木的脑中至少冒出了三个问题。 “没错,偷!” “鱼很少?或者说有鱼籽的鱼很少?” “不!”尼古拉摇头,“告诉你,那河里的鱼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且条条都有鱼籽!” “您确定吗?”陆二木笑了,刨去是不是繁殖期这一点不说,他至少知道公的可不会有鱼籽! “眼见为实,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 尼古拉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河里的鱼很大!虽然我拥有远超普通人的力量,一棍子就能把鱼打晕打死,但想要把鱼扛上岸就不是我能做得到的了!” “那鱼确实大……” “后来我又发现,鱼籽最怕寒冷,那河水清冷,若在水中将鱼杀死取籽则籽会完全化水。而最关键的是,那鱼籽腐蚀性超强,皮肤一碰便如烫伤,甚至会萎缩溶解!” “这真是奇了……”陆二木摇头,“它怎么没把自己溶了?” “这和蛇蝎有毒却没把自己毒死一个道理!” 陆二木哑口无言。 “说了这么多,我感觉你不大相信!”尼古拉把脸凑近,盯着新朋友的眼睛看。 “不不……我信……我见过的怪事也不少……” “那……我看你是很累了吧?” “这倒是……”经他这么一说,陆二木立马感觉眼皮重如铅块。 尼古拉屁股一扭,跳下桌子,“不说了,休息吧!” “不用……我不累……”这话陆二木自己都不信,而且他感觉自己的口舌都开始打抖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敢说都用不着我给你一棍子你就要晕过去了吧?!去!”尼古拉抬手,指向二木背后斜右的小门,“那里面有床,先休息,给你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我们带上容器出发!” “去打鱼取鱼籽!?”陆二木的睡眼扬了扬。 “不!去偷!” “但我能把鱼弄上岸!” “那又怎么样!?你想引起那些怪物的注意吗?那些巨人可不大会招怪物!去吧!” 陆二木起身,摇摇晃晃地一头扎入门内,重重倒在了还没来得及看清的沙床之上。虽是如此,这一觉,他只睡了不过一刻钟。就在这一刻钟的梦里,凯瑟琳,师父,父母,璃瑶,羽梦舟,陆耀宗,黑螺小怪物……还有那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女巫,一一登场。尽管他在醒来后实在是记不得梦的情节,但他相信,这些梦中人都在对他呼唤,呼唤他早些回到自己的世界…… 第6章 蛇蜕老者 风雪与极寒,外加望不到尽头的四面与八方,让并不遥远的距离变得漫漫。 蛮石依旧背着他的骨车带负重奔跑,其踩下的深深足迹被脊骨抹去无痕。虽然少了两名乘客,但速度,却是大不如前了。肩带的位置与他肩头被肋骨刺破的开放性深深伤口恰好没能重合,侧压之下,鲜血时不时地沁出。也许是蛮石的血比常人更热,迎面而来的飞雪无法将伤口凝结,使得他需要时不时地抬手抓起积累在另一侧肩膀上的雪,握成坚冰,压上血洞。剧烈的疼痛不可避免,但他的脸上,只有疲惫。 “你还跑得动吗?!” 每当短发汉子以责备的口气喊出这句话,蛮石便会发出“呜”地一声,然后短暂地冲刺。如此这般,大概从短发汉子第六次催促开始,每一次听到蛮石那声“呜……”,洛伊女士的胸口便会抽动一下。对于这一点,洛伊女士很清楚,很明白,自己的心,开始渐渐变软了。也许也是因为这一点,她对在同一件事上冷漠的罗素,产生了厌恶。 罗素第三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兽皮而不是海豹之中,那是因为网兜汉子见蛮石受伤,为了尽可能减少骨车搭载的重量而拔下了卷发汉子身上的兽皮,给罗素裹上。当然,卷发汉子可没有得到独眼汉子的待遇,在网兜汉子与短发汉子看来,他死于逃跑之中----于是赤身裸体于冰原,便是他的最后归宿。 在使劲眨巴了几下眼后,罗素迫不及待地对洛伊女士道:“您觉得我们还有多久才会停下来,才会到站呢?洛伊女士!” “不知道。” “是啊,这样的路就像是没有尽头!您觉得累了吗?洛伊女士-----” 洛伊女士没有回答。 “我想我们不该就……”这一次刚说出几个字罗素便住嘴了,因为他突然注意到了身侧的短发汉子目露凶光,正缓缓抬起右臂,于是想起了之前的那一巴掌。 风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蛮石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随着洛伊女士的万年冰心渐渐解冻,她的两臂开始将独眼汉子为自己打造的兽袍裹得越来越紧,似乎是感受到了寒冷。网兜汉子注意到了这一点,拍了拍洛伊女士的肩头,示意她这件袍子还有连帽。洛伊女士点头,用一个不是微笑的表情表达了谢意。而就在她把帽子戴上,刚刚感觉到了温暖的时候,她又猛地站起,挥手将帽子除下。 “怎么了!?”罗素道,短发汉子与网兜汉子也嗖地站了起来朝前方雪雾中张望。 “有人!”洛伊女士抬臂指点,“那边---那边----那边-----到处都有人----人越来越多了!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虽然听不懂,短发汉子与网兜汉子却根据手势明白了她的意思,前者迎风长啸,后者一跃而起,跳下骨车,开始与蛮石并肩疾驰。显而易见,他们的目的地,到了!而罗素与洛伊女士也清楚地意识到,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即将来临。 向前百丈,忽隐忽现的远山映入眼帘,身着各式兽皮的男女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他们有的一边呐喊一边奔跑,与形态各异,被犬类拖拽着的骨车并驾齐驱,有的则是拖着沉重的步子在厚厚雪地上蹒跚而行,跌跌撞撞。洛伊女士发现这些人的周身都包裹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仿佛可以融冰化雪,而当蛮石的骨车在这些人的身边疾驰而过,她又在这些人,每一个人的眼中看到了犹如暗夜星辰般的光。 又过百丈,峰巅清晰入眼,彩光缭绕!当骨车穿破层层雪雾,一幅规模宏大的朝圣景观终于呈现。人,兽,车,从零零散散,到汇聚成溪,再从涓涓细流,集拢成河,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渐渐合为九条奔流大江,向那单峰冰山滚滚而去。与此同时,洛伊女士突然黄眸放大,腾地站起,身体前倾,似乎于那高远处搜寻着什么。 “怎么了,洛伊女士!?”罗素从未见过洛伊女士如此急切。 洛伊女士没有回应,罗素再问。 “没什么----”洛伊女士的口齿非常含糊,要不是向后的疾风,罗素不会听到。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短发汉子也站了起来,他看出了罗素的慌张,并没抬起巴掌。 “别问了----待会儿----你就看到了----” 远看不过寻常高山, 随着渐行渐近,虽然雪雾亦是越来越浓,却让罗素在看到这冰山拔地而起,陡峭崎岖,其高何止千丈,其险可谓九死一生的同时,隐约望见了那一抹抹一道道从山脚到巅峰,又从巅峰折回山腰,更是不断在高低穿插的缤纷幻彩!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洛伊女士------”罗素边使劲揉眼边大喊,接着瞪眼再看。 “那就是她---” “她!!!???” “蛮石!!!”网兜汉子一声长啸,“加速!!!” 斑斓巨翅击风呼啸,极光炫彩较之暗淡无华! “洛伊女士……我们……也要上山?!也不知道山上有什么!?” “问我没用。” “您的力量……回来了吗!?”罗素对此仍是抱有希望,因为那个少女。 “抱歉,没有!” “哦-----他们是在集会,是在去往那冰山祭祀!洛伊女士,我想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我可不想逃。”洛伊女士淡淡道,像是自言自语,也许并没有传到罗素的耳中。 “洛伊女士,我们跳车吧!看样子这个时候他们是不会------” 啪!!!这一巴掌的力道明显重于上一次,短发汉子已经忍无可忍!罗素如同一个晕倒的机器,再次沉沉睡去! “她是在救人!!!” 洛伊女士终于完完全全地看清了,虽然田斓已是今非昔比,速度快得惊人!她为什么要救这些人……!她……是他们的一员!?洛伊女士猛地回望那短发汉子,他满脸茫然的惊异已是给出了答案。 越来越近!呐喊嚎叫声直冲云霄!九路纵队在冰山下集结,热力沸腾,冰雪地面溶解成溪!当罗素眼中的山体依旧朦胧之时,洛伊女士已能看清那些兽皮人在抵达山脚后马不停蹄地踏着雪浆捆上装备,毫不犹豫,开始攀爬! 攀爬,回望,下临无地!寒风同一切与它碰上的物体摩擦,发出刺耳呼啸,又如刀,每向上百米便锋利一分。千百骨刀以带状兽皮捆于鞋底,探出三寸刀尖,一次次地插入似乎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包裹着万年老冰的峭壁!尽管众人眼中的神蝶不断将一个个失手知足者在半空接下放于地面,怎奈人数众多,仍时不时有运气不佳者直坠冰面摔成肉泥,或将还未捆好攀登骨刀者砸死。网兜汉子把蛮石用来拉车的兽皮带子割成了三段,自己将一段盘绕腰间备用,短发汉子同蛮石则各取一段,分别将罗素与洛伊女士背靠背地捆在了自己身后。多嘴男罗素被有先见之明的短发汉子一掌击晕还没苏醒,洛伊女士则在时快时缓的上升过程中不断地捕捉着极速运动中的那张俏脸,并感受到了她的焦急与悲伤。 至于罗素醒来之时,他们这个小队距离地面已是三百丈有余了。从狂嚎了一句“洛伊女士”,并得到了回应,直到有惊无险地登上顶峰,罗素双唇紧闭,再也没有吐出一个句子。他愿意相信,这个时候再多嘴的话,结果也许就不是挨一巴掌那么简单了。 登顶回望,攀爬,攀爬!洛伊女士相信,坠地而亡者不乏仍在向上者的亲友,但后者对于前者,不过一个回望而已。 就在洛伊女士转身之时,一声尖锐的鸟鸣如炸裂般响起,散落四周,没能登顶的人们就此开始返回,即便只是差之毫厘!而这,距离幸运的蛮石小队全员抵达,不过片刻。 峰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狭窄,但也算不上宽阔,在登顶之后,小队的三个汉子无不倒地喘息,周身腾起浓浓汗雾。而整个极度平整的山顶若是除去攀爬者的喘息与风啸,可谓是寂静无声。出乎意料,蛮石三人在极为短暂的休息后并没有再理会罗素二人,而是与其他人一样,匍匐向前,缓缓地,静悄悄地去往老者身侧。罗素与洛伊女士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井然有序地前行,在被跪坐老者触摸后便起身直立行走,消失在峰巅之后。而就算仅仅看到他们的背影,洛伊女士也能感受到那种仿佛溢出体表的心满意足。 “您看到……那只鸟了吗……洛伊……女士?”罗素被寒风吹得哆嗦,悄摸地低声道。 “我不瞎。”洛伊女士正远远观察盘着腿,闭合着两眼,无发无须的白袍干瘦老者,以及他肩头的银鸟。当然,老者跪坐着那个褐色大圆石头样的东西她猜不出是什么。 “对不起……”罗素咬着牙抖声道,“但我要说的是……它银白的羽毛……虽然似乎在暗示着它就是诞生在这……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但我……但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这弯着长嘴的鸟,不属于这里!” “是吗?” “绝对!” 洛伊女士开始慢步上前,并在数十步后望到了最后一个兽皮人走下后崖, “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罗素不停地搓手,“可惜了,如果我没被……我的那件衣服里有能翻译这个世界任何一种古老语言的仪器,这样我们就能听懂他们在……” “两位客人请过来说话!!”一个声音从老者处传来,令人惊讶的是,罗素与洛伊女士能听懂! “怎么回事!?”罗素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您听到了吗洛伊女士!?” “嗯。”洛伊女士不可能不大吃一惊。 “是那只鸟在说话!!!” “这不奇怪。” “对!比起天朝那场战斗这的确……” “奇怪的是它能说出我们的语言。” “没错!” “走吧。”洛伊女士昂首阔步,很快便来到了老者与银鸟跟前,罗素自然紧随其后。刚一站定,那鸟的尖尖长喙一开一合又道:“两位请稍等。” “稍等……?”罗素心道,难不成要等我结成冰了才开始开会?却听洛伊女士道:“等等吧,快了。” 一语便明,罗素瞬间领会。 在短暂的等待中,洛伊女士第一次做贼似的将目光投向层层叠叠裹于老者身上的白色丝绸样物质,并看出了普通人难以甄别的纹路。而这种纹路又如同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落入了洛伊女士许久未起波澜的记忆深潭。 “是蛇蜕!!!” 随着洛伊女士一声恍然失措的惊呼,田斓终于在将最后一位兽皮人送回了地面后飞抵巅峰。她将斑斓巨翅一收,小嘴一翘,直接降落到了老者跟前。也就是在这时,罗素的眼中闪现转瞬即逝的异样光芒。 “蛇蜕!?”洛伊女士的惊呼也让田斓收回了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对老者的责备。 “你说的是天朝话!”罗素失声道“难怪!黄色的皮肤……黑色的眸子和头发……他们……他们是一类人!?” “恐怕是的,至少他们的祖先是!”银鸟展翅而起,悬停半空,银首一摇,已成两只小小头颅!它并未否定蛇蜕二字,几乎算是默认。 “你你你……”田斓皱眉道,“你这简直就是妖怪嘛!” “小朋友……我可不是什么妖怪,一分为二只为用两种语言与你们对话,也好把你们的话译给对方!”这句对田斓说的话自然也以两种语言从两张鸟嘴里飘出。 田斓‘哼’了一声,不理那鸟,冲着蛇蜕老者道:“还是刚才那句话,你这个老人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粉身碎骨……!你就不能下山去给他们都摸一摸吗?”不等老者回话,罗素却笑着用天朝语言道:“小姑娘,你为何不干脆自己把这位老者搬……请到山脚呢?”而这话自然也被译给了洛伊女士知晓。 “我……搬不动……” “你……搬过了!?”洛伊女士听得出这并非戏言,她不敢相信,她认为这击破厚厚冰层的少女至少能搬起千名兽皮汉子。 “三位!” 老者终于开口,其声犹如轻风抚岸,虽然是种从未听过的语言,却也否定了洛伊女士的猜测,她打从一开始就认为老者是借银鸟言语。 “老人家你会说话呀……”田斓没有好气,并非对老者不敬,只是想到坠落者便敬不起来,“不知道你能不能开眼呢!?” (以下由银鸟同声翻译) 老者呵呵一笑,道:“闭着眼能看到一切,开眼却只见眼前。”说完又朝着洛伊女士道,“这位女士,你说得不错,我这裹身的,就是蛇蜕。” 洛伊女士上前两步道: “冰雪无边,不知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对!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田斓急冲冲道,“为何裹在身上!?”她先前一听蛇蜕二字便觉不对劲,心道这老者极有可能与目北有所关联。 “这场集会十年一次,你们便是有缘人,既然是……” “十年一次!十年一次你就能任由他们坠地而亡!?你闭着眼,你闭着眼就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是吧!?他们的命在你看……对你来说还比不上这冰雪是吗!?摸一下!?摸一下他们就能无忧无虑了是吗!?摸一下他们就能长命百岁了吗!?还是摸一下他们就长生不老了!?”田斓胸中激愤,也不管对方是老自己为幼,直接打断老者,连声质问。 “有缘人,”银鸟将老者心平气和的语调模仿得淋漓尽致,“我把我的故事先告诉你们,听完了,也许我们就能好好地对话了。也不知你们愿不愿听。” 洛伊女士与罗素自然点头称愿,田斓则是把头一撇,道:“说!” 第7章 狴犴话旧事 龙象!!!这名字取得……其父其母毫不遮掩……不过……聂云垂低头不语,紧闭两眼,快速回忆着一路走来所瞥到的两壁浮雕,片刻之后把眼一睁,道: “没有!” “没有什么?” “我一路虽行得匆忙,但仍然确定这左右浮雕上有龙有蛇,也有从未见过的大小异兽,但象……包括有象特征的异兽一只都没有!” 狴犴一声咆哮,毛发针刺般立起,灰褐巨瞳忽聚,一束强光射出,直照聂云垂,“小娃娃的意思是我在编故事?!” “不像……”聂云垂不急不慌地摇头,“你不像是在骗我……但我就是觉得不合理而已!既然浮雕上是龙族长子龙象与蜀地妖女的两人故事,他们为何不把自己给刻上去呢?” “自己!?”狴犴轰然一笑,“你娃娃以为这些浮雕是龙象和那妖女刻上去的?” “难道不是!?那这通道……”这下子聂云垂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通道确实是龙象与妖女二人所开凿,用于……嘿嘿……但你忘了我说过我脖颈后的那个讨厌家伙了!?” “怎么?” “叶氏龙族叶氏龙族!也难怪,你不知道每一位龙族的背后都有一个木头人儿!这木头人儿啊……就是叶氏!” 聂云垂心下一抖道:“木头人儿!这些浮雕都是木头人儿刻的!?这叶氏……难道是鬼神!?” “是也不是!”狴犴嘿嘿一笑,“这叶氏与我龙族之间的事我都说不清楚,只是传说那叶氏比我龙族还要古老,古老得多!” “叶氏……木人儿……能刻下如此浮雕----那力量------”聂云垂念着念着,脑中突然出现了蓝青石手中的那根神木,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那叶氏是如何与龙族相辅相成的……也不知那木人儿是如何个讨厌法儿?” “相辅相成!?那是相互钳制!” “等等……” “怎么?” “这通道长得似乎没有尽头,您的意思是说……这些浮雕都是龙象脖颈后的那一个木头人儿刻的……还是……” “当然就那一个!” “着实厉害!……可……可这叶氏……怎么着也不过是一个个木头人儿,它们是怎么钳制龙族的呢!?” “变化!” “变化!?” “虽称为木头人儿,不过是一条条细细根须而已!只是这些根须可被灵力催化得细如发丝或粗若殿柱,又可化网化笼化兵器,变化无穷无尽,自然也能化成人形!也不怕告诉你,我们龙族的弱点----嘿嘿……就是------” “好了好了…其实您也没必要告诉我龙族的弱点……不如我们还是回到先前的问题吧!”话是这么说,聂云垂当然想知道!但她一听狴犴对木头人儿的描述----这说的不就是蓝青石与陆离的神木吗?!聂云垂两眼一骨碌,认为自己对这个叶氏钳制龙族的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但目前重要的是了解蜀地的信息,是去往蜀地! 狴犴转不过弯来,还以为这姑娘真是为他龙族着想,倒是对其有了几分好感,于是柔声道:“先前的问题是?” “长子之后名不示父,次子之后……” “唉……”狴犴一声长叹,热气滚滚翻腾,吹得木门乱颤,“长子龙象从小便敦厚善良,温文儒雅,慈仁殷勤,他集万千宠爱,久而久之就连叶氏配与他的木头人儿都对他毫无防备之心。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听说的……” “听说的也无妨!但还是-----那木头人儿到底是个什么??!!” 狴犴知道聂云垂所谓,答道:“不算是人,但与人相伴久了却有灵性,也或多或少有了人味。” “请继续!” “传说那时为平息蜀地叛乱,叶氏态度强硬,定要我父皇入蜀,前往巴山参加祭巫大典----” “巴山我倒是听说过,祭巫大典又是什么?!叶氏为何逼着你父皇前去,地方叛乱,出兵威慑镇压再正常不过了吧?” “ 这个我也不知,但龙族中谁人都知晓,那叶氏与蜀地的巫族渊源极深,出兵蜀地,这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么……您的父皇去了? ”自然是去了。只是龙象要为父皇分忧,在我父皇出发前便瞒过所有宫中之人,悄悄只身一人入了蜀地,希望凭一己之力平息叛乱!嘿嘿,就连他脖颈上的木头人儿都为他坏了叶氏规矩----“ “一己之力!他---有那个能力?” 狴犴呵呵一笑道:“龙象是龙族长子,得了父皇五分神力,又兼得蜀地第二灵兽的灵力,龙族野史中更有龙象之威早已超越我父皇之说!对,一己之力平反,还真是有那个可能!” 聂云垂知道蜀地第一灵物为蛇,却不知象排第二,听完长出一口气道:“只是龙象单纯-------又遇上了那蜀地妖女!?” “是!”狴犴痛心疾首的表情绝非故作,“祭巫大典后,我父皇一行回宫却发现龙象不知所踪,立即遣无数能人异士寻找,却终究难觅其踪!而半年之后,待龙象归来,身边已是多了一人……” “是……龙象与蜀地妖女……的孩子!?” “你不猜妖女,倒是猜他们的孩子,小娃娃你真是聪明得很啊!不错……传说那小孙儿龙头象身,乌金细鳞长蛇尾,长得乖巧,惹人怜爱,就连本该勃然大怒的父皇见了都喜笑颜开,别说降罪,连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但可怕的是……”狴犴突然大笑,笑得白须飞舞,周身光晕闪闪忽忽。 “怎么?!可怕的是什么!?” “其实并不是可怕!!”狴犴狂笑骤然停下,虚着眼贴上木门,凑近聂云垂,“可喜的是……对我龙族可喜可贺的是----龙孙脖颈竟然容不下那叶氏小木头人儿!不不不!传说那木头人儿根本就近不了龙孙的身!!” “也就是说……自龙孙始,叶氏有可能再也控制不了龙族了!?”聂云垂周身一抖,惊与喜跃然脸上,几乎要与这龙族同庆了! 却见狴犴摇着头,骤然冷却下来,道:“所以……所以叶氏以龙孙为蜀地妖孽所生为由,背着父皇将不识水性的他投入骊山脚下一无底湖泊,任其自灭,又逼迫父皇将龙象无限期幽禁于地宫,不闻不问。也正是那一天……次子破壳而出,取名囚牛。顾名思义……你该明白了吧?” “明白……”聂云垂一时总觉那骊山二字似乎在哪听过,只是胸中隐隐生出酸涩,没再细想,又道“只是囚牛之后……” “囚牛生性烂漫,与世无争,得知长兄之事后不但常常为其求情,还时不时地偷偷下地宫探望,父皇知道后连连摇头叹气,哀其不争,于是对其放任自流,不再委以重任。囚牛也心灰意冷,渐渐淡出了龙族视线-----而龙象之事始,我父皇开始不问政事,远游八方,那些兄弟也一个个降临世间。又过千年,终于一日,父皇病重,就在此时,叶氏逼迫父皇剐龙象之牙,断龙象之尾,打入天牢。又唆使我们兄弟齐入蜀地,做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 狴犴巨头轻摆,犹豫道:“不光不彩之事不说也罢----”聂云垂见狴犴说得吞吞吐吐,便也不好追问,但心头记下,到了蜀地定要搞清此事。 狴犴又道:“不久,父皇驾崩。就在当晚,那蜀地妖女赶来龙城,除早已不知所踪的囚牛,入蜀后立马消失的嘲风,以及留在蜀地的霸下外,先后将我狴犴,狻猊,负屃,睚眦,蒲牢,螭吻一一拿住,关在了这私会通道中。同时,妖女也不知与叶氏达成了什么协议,使得木人儿控制我们龙族六子不得踏出木门半步,直到今日……” “蜀地妖女的本事也大得离谱了……” “ 谁说不是呢!” “那龙象呢?他定是被那---妖女带走了吧!?还有他们的孩儿呢?他们-----”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妖女与龙象再也没有踏进这通道半步----” 话到此处,聂云垂不知如何接下去,狴犴也是伏地不语。短暂的沉寂过后,聂云垂有了判断,终于将自己为何要进入通道,穿过通道进入蜀地的目的,三言两语,除了一点做了“修饰”之外,一一告诉了狴犴。之后,她又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 “龙族……无论是您的父皇还是十个孩子,又或是王公贵族,以及一切有龙族血统的……能化人形吗?”聂云垂问道。 “好问题!叶氏如若仅仅因知道我龙族的弱点就能钳制,那就太小瞧我龙族了!龙族能化人形,靠的便是叶氏!” “我猜就是!!!” “而叶氏具备这种能力,又是因其与蜀地巫族的渊源!” “但愿这次能走出这漫长通道,寻到秘方良药!” 狴犴唏嘘:“龙族,蛇族,巫族,人族,谁得到天下,谁又只能屈身一隅,也许都是机缘巧合!你去吧!”狴犴长舌一舔,舌上倒刺勾下一缕白须,再一吹,落入聂云垂手中,“我与五位皇兄皇弟虽然秉性不同,但与我一样,他们都因入蜀之事而被妖女囚禁,你怀揣我这胡须,他们定不会害你的。” “多谢!”聂云垂谢完想了想又道,“不知我……有能力放你出来吗?” 狴犴感激一笑,“你说呢?” 聂云垂低头不语。 “去吧,长路漫漫,至于你走不走得出去,那就要看运气了!” “再次感谢!”聂云垂拍拍身上灰尘,捡起水壶,朝狴犴深深一拜后扭头便走。可刚走五步便又被狴犴叫住。 “对了……”狴犴利爪搭上木门,“也不怕你娃娃笑话,也不知多久以前,这通道里曾进来了个非常可怕的家伙----” “谁!!!”聂云垂胸口一抽,一口唾沫艰难下咽,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奇怪感,或者说是恐惧之感油然而生!连狴犴都觉得可怕,而且加了个‘非常’…… “不知道……” “不知道!?” “惭愧惭愧……当我感觉到那家伙靠近的时候……我就躲了起来,直到他走远,我也没敢吭声……他从通道的尽头……蜀地而来-----由通道的那一头什么动静也没有可以肯定,我那些兄弟们也是如我这般……你,去吧!小心!!!” “谢谢您相告!”世间竟然有那等人物!璃瑶脑中自然而然地蹦现齐后描述的那个敌人,他们……有什么关联吗!?还是……他……就是他!!!可惜,狴犴没能看到他分毫! 狴犴之光熄去,通道骤然凉爽了起来。点燃掌心火焰,继续向前,聂云垂的脑中开始不断猜测,那妖女和龙象还在吗?是否藏匿在蜀地?那蜀地中的蛇族与巫族又是否还有当年气象-----无论如何,聂云垂认为每往前一步便距离秘密又近了一分,而她又隐隐预感,秘密,即将登场------- 第8章 光天化日之盗 火蛇掩去,陆二木背上装得满满当当,只有出远门才会派上用场的黄沙水壶,外加一大一小两个密封空罐,跟着背负两个无底扩口圆罐与两条三角内裤的尼古拉摸索着,从绝对的黑暗重返烈日当空的炙热沙地。他们按原路奔驰,一头扎进深不见底的长河,逆流而上,向着巨人的群聚之所前行。水中,大鱼小鱼迎面而来,擦肩而过,大的铁定能一口吞下他们二人,小的身形也要比相较更为魁梧的尼古拉大上两圈。陆二木仔细观察,并时不时地触摸着这些过客。他发现鱼儿千篇一律,也就是说,这条宽阔长河中只有这一种鱼类!这种鱼的特征与双季三十里密林深处的潭中鲤鱼极其相似,唯有其须在比例上要长上许多,且略带黄金色彩。当然,鱼鳞,才是陆二目的重点观察对象!由于体型巨大,鳞片自然不小,且形状和纹路与他那神鳞极为相似。陆二木心中做好了打算,回去的时一定要剥下那么一二三四片,好在黑暗中看看它是否也能像那神鳞般发出幽幽红光。 河水清凉,且是越深越寒,游游潜潜,即便是逆流十里,陆二木也没有感到一丝疲惫,反倒是久而久之后生出了困意。他游着游着,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再仰面透过恍恍惚惚的河水望望没有一片云彩的湛蓝晴空,产生了在空中翱翔的舒适,以及梦境般的不真实感。这种感觉让他不知不觉地能够什么也不想,于是紧绷了太久的身心渐渐放松了下来。而从沙漠狂奔到逆流十里,尼陆二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领,一个跟,看样子已经有了对彼此的信任。 “尼古拉先生,我有件事不明白……”陆二木游着游着突然道。 “你说。” “那雄狮同巨人的关系……” 尼古拉捋了捋已紧贴头皮的稀疏金发,“这可不好说……雄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至于这个很久是多久,我也没刻意去记录。我只知道只要雄狮不在,那些怪模怪样的崽子们就不会接近巨人,而一旦有雄狮坐镇,它们则会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生吞巨人的骨肉内脏,狂饮他们的浓稠鲜血!你知道金字塔吗?” “不知道!”陆二木的确没听说过。 “我曾绕道很远很远,在远处窥视,发现巨人们用鱼籽修建参天金色巨塔,我猜那便是他们的居所。也就是在金字塔旁,虽然看得不真切,但我还是可以确定,雄狮把一个个巨人击倒,吞下!” 陆二木咬着牙恶狠狠道:“所以那家伙和它的崽子们以巨人为食,巨人以大鱼为食,那么大鱼……” “大鱼吃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猜就是吃河底的蚌壳。” 陆二木唔了一声,想起了大哥陆离,把头扎进水中再次聚灵两眼,望见的仍是黑乎乎的一片,瞬间的眩晕让他很快便把头抬起,道:“不知道这河底到底有多深,下一次我想潜下去看看,也许会发现些什么……” “也许吧----不过现在-----我们快到了!”在又往前游了个三五里之后,陆二木终于盼来了尼古拉的这句话。当然,他并未忘记从尼古拉口里吐出来的‘快到了’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说再游个两小时就能看到巨人了?!”陆二木问。 这话刚一说完,他便突然感觉到自己说话的方式同语气竟然与维特那么相像,顿时有些厌恶。 “不!”尼古拉有点生气,“对于一个医学家和曾经的总裁来说,时间的准确性非常重要!” “好吧……那您的……”陆二木耳尖一抖,突然闭嘴,警觉了起来。“等等等等!”他察觉到了来自远方的异样,几下便扒拉到岸边,竖起了耳朵。 “我说吧!”尼古拉也停了下来,游至二木身侧,“你是听到什么了吧?” “我觉得像是奔牛号下水时众多海民使劲推拉时的呐喊声,只是听起来更加厚重沉闷!” 尼古拉竖起大拇指,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奔牛号,听起来像是一艘大船……但不得不承认你的耳朵和你的眼睛一样好使!没错 ,你听到的就是巨人打捞大鱼时的呐喊!” “走!”陆二木转身,“看来果真是快到了!” 现在轮到陆二木在前,尼古拉在后了。前者越游越快,后者倒是有些体力不支了。在他们又游了一个多小时后,随着呐喊声越来越近,陆二木确认了自己的‘快到了’,也终于模模糊糊望见了阵阵随热风而来的呐喊声的出处。 “他们……有多少人?”陆二木换了个气,准备做最后冲刺。 尼古拉上气不接下气道:“让我缓缓吧,年轻人……既然你已经看到他们了……我们……也该歇歇了!”说完立马左转,扑棱几下后两臂扒上了沙岸。 “他们有多少人?看样子身高都在五米左右……” “太远了,你目测的误差太大……” “更高!?” 尼古拉喘着粗气摇着头道:“先别问这个了,很快你就能近身见到了……” “他们捕鱼是用来吃的这该没错吧?那他们住在什么地方?也和你一样-----对了!”陆二木突然想起来了,“你家的火是哪里来的?那些鱼籽还可以燃烧?!” “燃烧的是石油,你见过石油吗?那些巨人也用石油起火烤鱼----” “石油!?”陆二木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词,大概是从老琼斯那里听说过。 “石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石油!好了好了,换个话题-----一路游来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发现……在河里?” “你指的是?”一听这话陆二木便感觉尼古拉也许知道鱼鳞就是神鳞的事,但并不确定,于是想让对方自己说出来。 “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鱼的……还是水的?” “鱼的……” 陆二木继续保持着装傻的表情,“鱼的……哪方面的?” 尼古拉长出一口气道:“推断得出沙子的粘合剂来自鱼,又猜对了是鱼的鱼籽……看来你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你也是累得不行了吧?这么这么显而易见的事……” 这下子陆二木不那么认为了,鱼鳞的事可不显而易见!那还有什么呢?确实,一路游来陆二木总觉得不对劲,但又一时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鱼的游向啊……我的朋友!” “游向……”。终于,一语点醒梦中人,陆二木一个激灵潜入水中,一分钟后才冒出了头来。没错!并不湍急的水流中那些鱼只是顺流而下,十多里,十多里啊!没有来来往往,所有的鱼,所有的,都在顺流而下!这在他看来甚至比那鱼籽更不可思议! “为什么!?它们是要去到哪里产卵!?还是-----” “实际上我刚到这里就发现这件事了-----走,我们慢慢游,边游边说。”于是二人开始齐头并进,不急不缓地继续向前。 “请讲!”陆二木迫不及待道。 “这条河河水清凉,深不见底的大河在沙漠里出现本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你觉得呢?” “是!这一路我的确没在任何地方见到河床!我记得先前你说还能吃到大鱼带上来的贝壳,那贝壳----” “是海贝!”尼古拉打断道。 “海贝!” “你说你在海边长大,但我也不需要你来帮我辨认,我确定那些就是海贝!” 陆二木周身触电般的感觉,“这条河能通往大海!?只要我们顺流而下我们就能走出沙漠!难怪难怪这些鱼---它们也想游出沙漠,游进大海!!” 尼古拉嘿嘿一笑道:“正如你说的,我开始也这么认为……” “那后来……” “自从我有了这想法便开始一次次顺流而下,又一次次无功而返。而最长的一次,也就是在两年前,我认为我走了不下三千里,河还是这条河,沙还是这片沙,鱼也还是这些不会逆流而上的鱼,太阳更是永远不会落下地平线……什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 “也许……也许走得还不够远!” “是啊是啊!我一人独行,不是怕孤寂,而是不变的一切让我恐惧!我确实是怕,有时候甚至怕再往前一步就再也回不去千辛万苦建起的……家了……” “尼古拉先生……”,二木侧着脸看着目空一切的尼古拉,眼中放着光道,“这一次我们再出发,我们一道,我们一直向着东方顺流而下,我们再也不走回头路了!” “好……”尼古拉猛地扭头,也许是阳光在他眼里的水花中折射,他的眼中绽放的光比二木更加明亮,“好好好!你说得对,不走回头路……只要不走回头路我们总会走出这沙漠!” 陆二木笑了,他仿佛看到了双季镇陆家院子的院门,还有站在院子里的父母,以及向自己张开双臂的凯瑟琳!“我们加速吧!” “我们……返回吧------”尼古拉突然停下踩水。 “什么!?”二木没有停下,缓缓向前。 “鱼随时都可以抓,不怕没吃的!远行的装备我都有,石油的油孔就在距离''黑夜''不远处……” “都已经到了!我已经能看到半身赤裸的巨人了!走吧!”陆二木边说边加速,“他们很高!他们很壮!他们头发的颜色不下三种……我已经能看清了!” “我们……” “他们在撒网!是白色的网!我猜就是你用来写日记的那种纱布编织成的!” “你难道……” “走吧!快!尼古拉先生!他们看起来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面目可憎……” “好吧……”尼古拉面露难色,陆二木挺身在前,眼在远方,哪里又能见到。 呐喊声此起彼伏,渐渐震耳欲聋,由于不是东风,血腥味忽入鼻腔便觉浓重。就在距离巨人捕鱼队三百米处,尼古拉喊停了二木,二人穿上被河水浸泡得冰沁的三角黄沙内裤,将罐子夹于腋下,开始在炙热的黄沙上匍匐前进。 近了,一刻钟后二人距离捕鱼的巨人纵队已不过百米! “他们好高大!”陆二木承认自己错了,“我大错特错了,他们的平均身高至少在二十米以上!” “是的,但我若是告诉你他们的速度也快得出奇呢?!” “我信!” 尼古拉笑了笑,“好了,现在我们该进入隐蔽前进的环节了!他们非常专注,要不然我们这样的隐蔽可逃不过他们居高临下的眼睛!” “谢谢--您的这----” 尼古拉把嘴一撇,痞笑道:“看你的年纪恐怕还没有生儿育女吧---要是----嘿嘿,那河水虽然能复原伤口,但可不敢赌能让烫熟了东西回归新鲜-----” 陆二木哑然失笑,却也不知如何回答。 “开始了!戴上!”尼古拉说着率先把头伸进金黄的无底扩口圆罐,再左右倒腾,将身体埋于滚烫的黄沙之下。陆二木自然有样学样,咬着牙,承受着灼伤。 很快,两个圆罐子开始带动身后的黄沙,缓缓沿着河岸朝巨人靠近。 一张张白色巨网从巨人们手中投出,一条条大小鱼儿翻滚挣扎着被打捞上岸,呐喊之声冲天,也将地面黄沙震得离地起舞。陆二木此刻已经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巨手狂挖乱搅下飞溅的鱼籽了,那种金色比太阳都耀眼! “你也看到了,鱼一上岸他们就会徒手撕扯开鱼腹取籽,”尼古拉喊道,他知道巨人根本不可能听到两只老鼠的交谈,“还好他们不是勤俭持家的主妇,你瞧,散落的鱼籽他们更不就不在意,绝不会弯腰去捡!” “是的!”陆二木边爬边喊,“我看我们只要捡起五六小堆就能把两个罐子都装满了,但是---我好像----” “好像什么?” “我好像听到了夹杂在呐喊声中的另一种声音----一种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猜那声音是从远处我看不到的地方传来的!” “是的!”陆二木聚灵两眼,“但我的视线被眼前的巨人挡住了,只能朦朦胧胧地望到远方-----好像是巨人组成的一条很长很长,看不到尽头的单人长列-----” “那边我只去过一两次,绕了很远很远的路----所以我才知道他们是怎么使用鱼籽的---” “这么说他们的家---他们的城堡就在那边!?” “可以这么说,但是也不是-----我们不需要关注那些----”尼古拉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我们可以开始取籽了,动作一定要慢!” “好!”说话间,陆二木按照尼古拉交待的,从罐内取出长柄沙勺,缓缓伸向半米外金灿灿的芒果大鱼籽堆。 一勺,两勺-----前进,再舀。三勺,四勺----左移,右舀。陆二木聚精会神地舀,战战兢兢地挪,又在做完每一个标准动作后上望同样专注的巨人,看看他们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很快,两个大罐装满,尼古拉与陆二木互望一眼,达成了开始撤退的共识。 “刺激吗?”尼古拉问。 “刺激,不虚此行!”陆二木笑着道。可话未落音,狂风大作,乌云从远方翻滚而来! “ 你没说这鬼地方还会下雨!” “我觉得一年一次的事情没必要说!”尼古拉申辩道。 “会下多久?” “我来沙漠见到下得最久的一场雨大概持续了一分钟-----\"尼古拉喊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快些,要不然雨水一冲我们就暴露了!” “明白!”陆二木单肘配合着双腿加快了倒行速度。 轰隆隆!!!黑云如同被天之神鞭驱使,转眼便遮天蔽日来到头顶,方圆十里,犹如黑夜! “神鳞!\"陆二木眼前一花,只见那不计其数的片片鱼鳞散出幽幽红光! “ 跑!!!”尼古拉一巴掌拍上二木大臂,扯着他一跃而起! 唰!!!三个巨人燃起如炬两眼,直照陆尼二人! “被发现了!!!” “不好!!!”陆二木晃过神来,一把拦腰掳起尼古拉,一飞冲天!!! 只是,他只完成了这四个字的前半部分…… 巨人两步如箭,巨人一击如电,二人被万钧重拳击中,一分为二------- 第9章 扶桑树种 “如果我还年轻,你们就能看到我黑得发亮的浓密头发,如果我还是曾经的我,你们便能见到我黑溜溜,放着光芒的两眼。我与如今前来看望……对,看望,我喜欢这个词……我与如今前来看望我的这些人们一样,他们的模样,就是曾经的我。我记不得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其实到后来我也没有刻意去记,去数日子了。但那时发生的事,我不会忘。” 老者翻开肩头蛇蜕,露出了没有皮肤肌肉,只有白骨的左右大臂。 “大雪好像从来都没有停过,万里冰封,几乎所有可食之物都销声匿迹。食物极度匮乏之下,我所在的千人部落每天都会有十数个老人和孩子因饥饿而死。终于,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在一个夜里,部落决定将一百名仍有余力的成年男子编成五人一组,向从未到过的区域进发,寻找救命口粮。我也与四个好友一道,带着少得可怜的冻肉,顶着永不停歇的风雪与极寒艰难前行……直到四望无人,完全失去了方向。这个时候,我们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饥饿,而是自己。可惜我们没能战胜自己,还是决定割下自己的皮肉,给自己充饥。我们聚拢成围,咬着牙用骨刀在大臂上艰难纵横……鲜血半冻半淌,融化了脚下冰雪。没多久,三个族人因此相继死去,我与最后的同伴在继续前行时也双双掉入了深深的冰窟窿。当我醒来时,他早已咽气,而我,除了双腿折断,割下了皮肉的两臂伤口却已完全结痂,整个人也几乎恢复了精气……” “蛇蜕……”洛伊女士轻叹。 “是的。就在那冰窟窿里,我恰好摔在了蛇蜕之上,我的同伴则没有那么……幸运……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就是蛇蜕,因为我打小连蛇都从没见过……” “那你后来是怎么知道的?!”田斓听出了疑点,她不问蛇蜕让人不死的奇事,自然是因为从双季一路走来所遇到奇事太多。而罗素不追问,也是有其原因的。 老者指了指银鸟, “是它告诉我的。” “它!”田斓只瞟了银鸟一眼,也不多问,毕竟这一点信天翁也能做到。 老者又道:“那个冰窟窿很深很深,内部一处有大洞,黑乎乎的,看不到尽头,向上的洞口也宽阔,能望见大片极光缭绕。可我的两腿都断了,没能随精气神一道恢复,哪儿也去不了。当然,我猜出了这蛇蜕的功效,于是将其层层裹身,之后便不觉得渴,不知道饥饿,也没有任何寒冷的感觉了。我望着漫天极光,从未有过的舒适感让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怨,甚至都没有生出只能在这里等死的恐惧与悲哀。一天天……一年年……我睡了醒,醒了睡,不断地重复着白色巨蛇与冰雪怪物打斗的梦……” “冰雪怪物!”洛伊女士眉头一皱,不禁问道,“老先生,您还记得那怪物的模样吗?” “那怪物大若山丘,面目模糊,头小,肩宽,整体一个不规整的倒三角形态,动则寒风呼啸,舞则大雪纷飞。” “那最后谁赢了?”田斓问。 “没有结果,梦便结束了。” 洛伊女士与田斓不语,似是各有所想,老者又继续道:“也不知多久,落雪将冰窟填满,我却没被掩埋,而是被蛇蜕一点点抬起,来到了冰原之上。直到二三十年前,当银鸟衔来种子的时候,我怕是已在这里空坐了千年。” “千年!?”罗素咬着牙低声叹道。虽然看似面无表情,洛伊女士却能感觉到一个饥饿之人看到丰盛宴席时的牙龈发抖。 田斓则是把目光投向老者坐着的褐色圆球,“样子倒是像……你说的种子不会就是这东西吧!?” “正是。”老者垂下两臂,干枯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千沟万壑,片雪不沾的深褐球体,“银鸟从南方而来,我望着它在空中悬飞多日后向西而去,数日后又重新折回,在我头顶三尺盘旋,不多时却突然开口。这,不是鸟鸣!我被扎扎实实地吓一跳,因为从它嘴里发出的是千年未闻的族语,但,惊骇很快变为了亲切……银鸟开门见山,说它有粒种子,要我用体温护育,说将来有一天,这种子会长成这世间最大最高的巨树,带着我所有的同族离开这苦寒的不毛之地,去往永恒的快乐与温暖!这……”老者笑了笑,“我本是不信的!别说参天巨树,我也曾跟随部落在风雪散尽冰地开融,阳光温暖,野草茂盛的夏天狩猎,但在这里,我从未见过夏天!所以我知道仅靠我的体温能它在冰天雪地发出芽来都难于登天!银鸟看出了我的怀疑,便问我知道自己身上裹着的是什么吗?我虽说不知道,但它一问我便猜到了是要借这东西的神奇之力来育种。‘这是冰原巨蟒的蛇蜕,只要把种子放在你相盘的两腿之间,它便能顺利生根发芽!’——银鸟是这么说的。我笑了笑,伸手接下它吐出的种子,说着‘我信’,并按它说的做了。之后,我立即提出了我的请求——我说我思念我的部落我的家,你这么厉害,能不能让我看看我的族人呢?它落了下来,驻足在我肩头,说,‘你闭上双眼就能看到了’!果然,眼一闭,我看到了!看到了一座座兽皮掩盖下的冰屋,看到了步履蹒跚的老人孩子,看到了他们终日饱受极寒,看到了他们为一块鱼干打得头破血流,甚至付出性命……兽皮罩子被寒风吹得噼啪作响,这声音似乎盖不过千万空腹中的肠鸣……我问银鸟,你说的那棵树真能带他们离开吗?‘你都不信还指望他们相信吗?’它说。我说我信我信!它说‘好!只要你一直不睁开你的双眼,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闭着眼‘感受’到他们脱离苦海后的无比愉悦!’” “于是你就一直闭眼到了现在,从来都没有睁开过?!”田斓想象不出能看到但却要一直闭眼有多难。 “风雪,极光,我已看了千年,闭上两眼永不睁开又怎样呢?”老者露出浅浅类似于欣慰的笑容,“也不知用的什么方法,就在第十天,银鸟如同一团风雪,领着我的族人们,其他冰原部落的男女老少们,来了!我好想打开两眼看看……因为我遥遥听到了他们的脚步,他们的声音,他们未变的语言,一切,真实不虚,但,我忍住了……这,就够了!我不知道他们抵着风雪饥寒长途跋涉到此付出了什么代价,但当他们静静悄悄地靠近我,没有一句埋怨,再从我跟前匍匐而过,摸摸我的枯手便随即离开后,我明白了,他们定是对银鸟的某个故事深信不疑!而这个时候,无论那个故事是什么,我才算是真真正正地信了!” “所以摸摸手——并不能改变什么!还是……那个故事是什么!?”田斓这下子突然也想摸摸老者的手,她认为也许触碰到了后会看到些什么。 “我闭眼三年,种子从小如鱼卵,变得大若鱼身。它的根须从未停止过生长,其凝聚之力与托举之力让我身下的冰雪从雪堆,到冰丘,从雪山,到冰峰……而我,自然来到了万众瞩目之巅!树会长多高,取决于它的根系……你们脚下巍峨冰山之中,甚至冰山脚下方圆十里,盘根错节,便尽是这种子的根系。” “难怪!难怪搬不动!”田斓恍然大悟,她先前聚起灵力环抱种子,妄图连同老者一齐搬下冰山,可却纹丝不动,看来老者所言非虚,这种子根系已是满布冰山了!而同时,田斓又想起那承载着座座屋宅的千山树,待这种子变成大树,恐怕不在其之下! 老者呵呵一笑,继续道:“银鸟给了他们十年之约,但十年后,当族人们第二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想要触碰我的手,就只能以命相搏了。” “你还是没说他们凭什么要以命相搏,这鸟的故事………” 老者也不急于解释,长出口气道:“我虽仍未睁开双眼,却是能感受到他们在攀爬过程中一个个坠落,死去。于是我质问银鸟,‘这就是你所说的离开这不毛之地吗?我当时愤怒到了极点,虽然我忍住了,继续紧闭两眼,但我的两臂两掌真想毁掉身下的种子,真想拔除种子的根须,而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已与这种子合为一体了。” “那树呢?!”罗素皱眉道,“那树还在萌芽?还是……”这也正是洛伊女士与田斓的问题。 “那树芽已在他体内了……”银鸟冷不丁地道,同时落在了老者头顶。 “体内!?” 银鸟扇了扇翅膀,“先根系再枝干,根系已穿破厚厚冰层进入海水,海水才能给予它最好的滋养与力量。如今,三十年过去,再过七十年,这扶桑神树便会开始以你们幻想不到的速度直上云霄,刺破天际!” “扶桑神树!!!”这三人之中唯有罗素对这树名做出了反应! “刺破天际!”田斓叫道,“刺破天际后又要去向……”——嘭!!!“哪里”两字未出,田斓脑中突然一炸,接着便是晃晃荡荡的轰鸣,整个身体也随着绵软了下来。 她的心脏呯呯欲出——,她在心中对自己道——没错,月亮,也就是爹爹所说的轮,这树,就是要把灵魂送到那里! 恍恍惚惚中,田斓又听得那银鸟说道:“只要触摸了永生者的手,就能得到保护灵魂的力量,就会得到真正的永生!——我,就是这么对那些巴族后裔说的!” “巴族后裔……” “这个词恐怕谁也没听说过吧?”银鸟展翅腾起,“告诉他们你发现了什么,巴冷!” 巴冷……原来这个老者也有名字! “在这十年的闭眼过程中,我看到了一件关于生死的事…… “什么事!?”罗素嗓子一哑上前一步。 “ 我想这件事你们都能见到,只要你们能长时间地闭上双眼。” 三人同时闭上两眼,不由自主地! 巅峰奇寒,罗素竟忘记了哆嗦! 高处风疾,田斓的长发仿佛凝固不舞! 黑暗绵长,洛伊女士却在胸中将火星渐渐燃起! 时间在冰封的空气中似乎也停滞不前,且开始极速分裂! “你们看到了吗?!”一刻钟之后巴冷第一次开嗓高呼,“闭眼后不仅仅是黑暗,还能看到数不尽的点点闪烁繁星!!!” 洛伊女士首先确认道: “你……说得对!” “如果你们也能如我这般闭眼十年,你们就能看到遥远的那颗多彩巨星,那,便是你我最终的归宿!” 银鸟长鸣,“极寒之地便是魂之护佑,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无法干扰,捕捉,囚禁离开肉体的灵魂!朋友们,我来告诉你们……触摸,不是奖励,而是对没能坠落而亡族人的安慰!” 田斓牙关打颤——原来它也知道…… “我为什么要对你们三人说这些……”银鸟闪电飞抵田斓鼻尖,“你,小姑娘——你被寄予厚望!” “你,女士……”银鸟又瞬间与洛伊女士六目相对,“你曾帮助过冰原巨蟒……” “至于你,”银鸟飞至罗素头顶,腾地一抖,周身放大,瞬间化为一只翼展丈余的猛禽,双头再一晃,一张美艳绝伦的东方面孔呈现在三人眼前,看得洛伊女士与田斓毛骨悚然! “我我我……怎么了!?!?”罗素一屁股跌倒在地,蜷缩颤抖着不断后撤。 美目忽闪,凶光毕露,“敌人——没有好下场!!!” 说话间银光一闪,田斓却见三根羽毛以自己都难以躲避的速度脱翅而出,没入罗素的眉心与胸膛! 咚!罗素瞳孔放大,低头看了看胸口,双膝砸上冰地。 啪!罗素侧倒,头部着地时发出异样声响。 寒风忽啸,洛伊女士与田斓瞪着眼,目睹了罗素的半边脸颊在风中褪去皮肉,化去筋骨,而另一半----- \"好好看看他!\"巨鸟叫道。 洛伊女士与田斓互望一眼,前者蹲下,将包裹罗素的兽皮掀开,却见半身银灰金属骨骼。 “他是----”洛伊女士眉头一皱,且惊魂未定时只觉一物自上而下,“咔”地一声重重砸在了罗素的半边银脸上。 “明白了吗?!”银鸟那比钢铁更坚韧的巨爪踏碎了钢铁,并狠狠地揉搓着,“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0章 面具后的魔力 不知不觉,急于赶路的聂云垂在齐后仙食神水的助力下又是四百余里!就在背包中即将空空荡荡了的时候,长途奔袭后的她终于开始时不时地感到了来自身体内部的疲惫,她明白了,有些东西恐怕是补充不了的!那么自己是否该停下,好好地养精蓄锐一番,甚至干脆睡上那么一觉呢?恐怕不行!随着掌心火焰时暗时明,聂云垂意识到了气息不再平稳,元气或已受损,毕竟先前与蓝青石已经赶了太长的路,如果睡去,恐怕再难醒来了!但再这么下去……时间……我到底还有没有时间!?而这通道,又还有多长!?从狂奔到小跑,再从小跑到快步,聂云垂最终还是停下脚步,倚着冰冰凉的浮雕石壁蹲下,再而用背包垫着潮湿的地面坐了下去。 一扇……两扇……三扇……四扇……五扇,回想已经路过了的五扇巨大木门,那狴犴果然没有骗人!而白须也着实好用!除了在第三扇大木门外瞥着了两道让人不寒而栗的凶光,听到了一种发自喉咙的蓄势待发般的轰鸣外,其余四门静静悄悄!聂云垂很容易便猜到这门内定是三子睚眦,于是只昂首向前,头也不回地快速通过,自然相安无事。从皇城扶光到蜀地的大概陆地距离,聂云垂是知道的。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把仙食吃得一干二净,毫无保留。没错,她认为既然已过五门,而路程也几乎与陆地距离相当了,那么蜀地定是不远,甚至有可能已经到了。但坐下后一想,自己有可能错了!错的是到达了蜀地可不一定就是到达了通道的尽头!通道的尽头到底就是在刚刚进入蜀地地界,还是已经深入到了蜀地腹地,又或是根本就在蜀地的尽头呢?不知道!不能判定!这,她早该考虑到的!她,太急了…… 困意突然来袭,聂云垂掌心的火焰无风摇曳。她挣扎着不敢闭上两眼,黑,是她目前最怕的事了。 我会死在这里吗?吾皇……青石……师父……祁王给了她家人的温暖,蓝青石让她尝到了情爱的甜蜜,师父,则是教会了她勇敢与坚持。 半刻钟的休息之后,聂云垂摇了摇水壶,长出一口气,打开,喝下了最后一口。 再行百里!掌心火焰已是犹如残烛!这一次,聂云垂毫不犹豫,咬着牙将光明熄灭,选择保存所剩无几的灵力,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顶着黑暗,摸索前行,聂云垂不再去默数路程,虽然她不喜欢赌,但这一次,她赌这出口就在不远的前方! 落针可闻,仅仅在缓慢地又前行了一刻钟之后,聂云垂突然一个激灵停了下来,因为她感受到了前方百丈处气流细微的变化! 气流变了空间也一定有了变化,是出口!狂喜来得及时,聂云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亢奋! 冲!火焰在掌心不遗余力地重燃,聂云垂拔腿狂奔! 好大!!! 进入目测能够容下十数个狴犴的弧顶空间,聂云垂将火焰燃到最强后光芒也只是勉强能到达环壁与天面,在不一样的精美浮雕上形成淡淡光晕。向四面八方粗略扫视之后,虽然终于在四壁上见到了一头头一群群栩栩如生的象,聂云垂的心,却也骤然冷却。 这里,没有出口!这里,死路一条! 从喜到悲,一瞬间,聂云垂仿佛失去了一切!她哽咽着泪流满面,俯下了软绵绵的身子,双臂抱膝,火焰也随即熄灭。红蓝黄绿,聂云垂终于闭上了两眼,任凭眼帘内的点点色彩跳动。她在黑暗中颤栗,在恐惧中抽泣,她……好想回家……昏昏沉沉,身心俱疲的聂云垂游走在长眠的边缘…… 也许过了那么一刻两刻钟,也许又没有那么久,一颗冰凉的水珠‘啪’地一声,恰好滴落在聂云垂的颈窝,将她惊醒。 “水!!!”聂云垂猛地举头上望,自然是漆黑一片。 “对了……”她燃起火焰,聚灵两眼再望,这才注意到了圆弧天面上的浮雕与通道两壁上的大有不同!聂云垂站起身来,不断地挪着步子,很明显,至少十丈见方的天面雕琢着的却是一个场景,一个事件!而这个事件……聂云垂飘然上行三丈,确认了这便是龙子们入蜀,做下的那件狴犴都似乎难以启齿的大事! 虎头龙身,口吐火球,那是狴犴! 龙头鱼身,喷射水柱,那是螭吻! 狼首龙尾,利爪横扫,那是睚眦! 龙头蟾身,巨口怒吼,那是蒲牢! 狮头龙身,口喷浓烟,那是狻猊! 龙头双身,吞云而击,那是负屃! 六位龙子排列成弧,半围三个服饰各异的男女。其中一少年模样的男子藤甲裹身,面庞清秀,头顶发髻高束,手持长刃,弓腰作突刺之态;一玲珑少女短袍加身,长发半扎半散,五官精致柔美,一手握半身针状兵器,一手前伸,撒出蛛样细网。此二人面朝龙之六子,一左一右,易守易攻,看似默契非常。毫无疑问,他们在战斗!在为某个人或某件事战斗!而守方三人中的另一人……这另一人……聂云垂圆瞪的两眼瞪得几欲破裂……她几乎一字不落地想起了齐后对那强得离谱,几乎让天朝最强军全军覆没的敌人的描述——“来者白发披肩,一副黄金面具掩面,颈上,腰间,四肢皆缠水纹白玉环……他左手持巨浪三角黑旗,右手使变化万千鱼骨长鞭……”,虽然浮雕没有色彩,但这家伙……除了左手负于身后,未持黑旗,其余简直就……但他——如若他是那么厉害的人物,为何不与队友一同面对六子,反倒一人朝着一片空白!?这……这不是匪夷所思……这简直就是诡异至极! 一时间,聂云垂又突然想起了来,这人会不会就是狴犴所说的那家伙呢?!于此她又想到了一件事,那狴犴身形硕大,其余龙之定也不小,那么他们是如何在被俘后通过相对来说异常狭小的通道继而被囚的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聂云垂的两边太阳穴胀痛了起来,心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快,她使劲眨了眨眼,长出一口气,定定神,探出火焰掌,开始向那人面朝的空白处继续往下瞧。 空白从近弧顶处一直延至环壁,当火光不断靠近,她终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象!一头两头三头……一群……一群群……聂云垂沿着环壁快速移动……这些大大小小的象在奔跑……这些精美绝伦,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象都朝着一个方向奔跑……不!——是逃跑! 象群北去,沿着它们奔逃的方向,聂云垂最后来到了弧顶与环壁交界处。 这里……会不会……聂云垂把脸凑近,借着火光边仔细观察边用五指寸寸摸索。 “有了!!!”不过片刻,随着‘啪’地石子落地之声,聂云垂的拇指在摸索中把一只大象眼睛给拨了下来,于是一个拇指大的小洞呈现在了她眼前。 聂云垂笑了,全身心地笑了,虽然是微笑。她迫不及待,飞身返回弧顶,目光在那少女手持的针状兵器上来回扫射。 “小小把戏……”聂云垂自语道,说罢便伸手去取。 “不对……”聂云垂惊呼一声,手到半路极速收回! 他……动了吗?!!!刚才他……好像是面朝狻猊方向,而现在…… 聂云垂战战兢兢地将目光挪开,置于睚眦身躯,再猛一转头,目光定于那面具人的正脸—— “他在看我!” 聂云垂全身汗毛顿时竖起,瞬间失去自控,跌落地面。而即便是这样,她仍旧护着掌心火焰,不让自己再次堕入黑暗。也是在她落地后的一瞬,她几乎确定了,这个戴着面具的人就是狴犴口中那个可怕的家伙!而且他……他拥有的不是强大的灵力,而是难以想象的魔力! 怎么办!?我该不该去拿……那“钥匙”!? 恐惧笼罩下的聂云垂同时心如火燎,喘着粗气,遍体冷汗淋漓,待她缓缓举起火焰,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去,目光一点点地再次挪至那人面目时,却不想两道白光从那面具后闪电射出,将她的彷徨失措的俏脸照得煞白如尸。 “完了!!!” 一声带着哭腔似的惊叫过后,聂云垂掌心火焰就此熄灭,而她的全身仿佛被灌入了密度极高的液体,一根手指头也无法动弹了。 好累……聂云垂无法挣扎无法反抗……好困……聂云垂的眼帘合上,关住了原本就要夺眶而出了的泪水……那是什么……聂云垂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无形之力掌控着渐渐脱离了肉体飘然而上……那是……她听到了声声呼唤……那是在叫我吗……聂云垂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却渐渐听清了来自遥远的,黑暗处的呼唤……那不是在叫我……一点殷红的颗粒在前方如飞虫晃荡,忽明忽暗……那是什么……殷红颗粒愈来愈大,愈动愈缓……那到底是什么……聂云垂的神识穿过了黑暗,进入了那已长得大若磨盘的殷红……好刺眼……聂云垂想抬手遮挡但手又在哪里……那个声音……聂云垂感觉那呼唤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巴……朗……聂云垂听清了!那定是……一个人的名字……巴朗…… 第11章 幻象 嘭!!!巨人愤怒一击非同小可,将陆二木如同一块铁石般重重砸上金色沙地,激起窄窄沙浪足有五丈之高! 轻敌了!大大地轻敌了!或者说陆二木根本就不曾把这些巨人当做过敌人。他更是根本想不到看似笨重的身躯速度竟然快得出奇!而他们的力量……陆二木根据自己折断了的肩胛骨,臂骨,胯骨,大腿骨判断,这一拳与那雄狮的一掌威力相去不远! 在撞击沙地前一秒,陆二木扭头回望,确认了身侧的尼古拉只是擦伤跌落;在撞击沙地的下一秒,他身陷黄沙尺余,强忍巨疼昂起头来,透过沙血朦朦胧胧地望见巨人将尼古拉一手握起,极速奔跑,向西北而去!不知怎么的,陆二木突然想起了观梓园外的小蜥蜴,巨人抓握尼古拉就像自己抓握着蜥蜴,那么当时,自己的面目也如那巨人一般,由原本的和善扭曲为了狰狞可怖吗?…… 咚……咚……咚……咚…… 大地在震颤,黄沙都起舞,另一个巨人闲庭信步似地朝陆二木走去,看来,在他认为已经死掉了的东西并没那么重要! 靠近……陆二木瞪着眼,见识了巨人犹如声呐研究所大楼似的壮硕身形;下蹲……陆二木能清清楚楚地瞧着巨人皮肤上遍布的皲裂斑纹及绣花针汗毛;伸手……腥臭扑鼻,从巨人闪烁的似黑似红眸子中陆二木敢肯定,自己会被他以处理大鱼的方式对待。就在巨人房梁般的五根巨指距离猎物的身躯不过三尺之时,陆二木左掌一个贴沙暴击,就像他最擅长的打水一般,击起一面厚重沙网,正中毫无防备的巨人两眼! 唔!!!…… 乘着巨人撤手抹眼,气急败坏地咆哮之际,陆二木灵力聚集左臂,猛烈一撑,借力腾起身躯,跌入了七八丈外的河水之中。 一条条漏网之鱼与陆二木擦肩而过……片刻,只是片刻!在陆二木的断骨与创口完全恢复之间,他也确认了这河中愈合之力来自大鱼鳞片!而效果不言而喻,远超海中神鳞! 还来得及吗?! 呯!!!陆二木撞破水面,一飞冲天,向西北眺望! 还在!陆二木极速下坠,在距离地面八丈处急停,踏空而行,奋起直追! 嗖! 咻! 呼! 不过行了二百来米,声声呼啸纷至沓来! 不好!陆二木减速,下意识抬手去挡,同时扭头望去,却见至少百余巨人团鱼籽混沙为石,以巨力朝自己砸来! 嚓!嚓!啪……瞬时间,陆二木深陷鱼籽大网,避闪不及,肩腿臂已有三处被擦伤,鲜血破皮而出。 陆二木大惊,想不到这鱼籽混沙竟能在飞行过程中结成坚如钢铁的杀器,加之极速旋转,威力更是让人为之胆寒。一时间不知所措,陆二木只得再腾空而上,来到两百米高空。却不曾想那些巨人臂力实在惊人,‘铁块’继续飞驰而来,其速度力量丝毫不减!释放蛮力时的闷哼声不绝于耳,巨人们似乎已经下注,谁能将他击下便能获取大奖! ……陆二木低头,全身上下不过一条沙制三角裤而已,心下苦笑——只要被击中一次要害就死定了,想不到要死得如此……不光不彩…… 飞石呼啸不歇,险象环生,眼看那巨人握着尼古拉就要脱离自己的目之极限,渐渐遍体鳞伤,血迹斑斑的陆二木心急如焚,却一时间想不出除了向东撤退外冲破鱼籽包围网的良方! 屋漏偏逢连夜雨,皱眉咬牙间,陆二木的余光忽觉异动,那是一股红棕色疾风在西面天际骤然卷起,风中点点银光波动,朝着大河翻滚而来! 是那些怪物!!!疲于躲闪的陆二木心下大呼不好,同时想起了尼古拉的话,不禁生出也许更大致命危机正在靠近的预感! 再看巨人一侧,除一人就在自己正下方,其余巨人与自己脚下地面的距离平均仍有三四十丈之遥,情急之下,灵机忽动,瞅准刹那空隙,坠下沙地。 咚!万钧之拳插肩而过,陆二木斜身一晃,开始以这个巨人的身体为盾,一边前后左右极速迂回躲避着恼羞成怒的重拳,一边躬身收集起那些零零散散的鱼籽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 雨点般的‘铁石’打在巨人躯体上,其伤害让他如活鱼上岸,痛苦翻腾。若不是巨人遍体坚实得匪夷所思的肌肉,早已被打成了筛子。陆二木则是借此掩护不断地两掌开合,隔沙取籽,再以籽粘沙,片刻功夫便制成了一张宽尺半,高半丈余,中间厚实,四周参差不齐甚至薄如刀刃,但就是坚不可摧的沙籽盾牌! 好了!!!沙盾侧举,简简单单,陆二木抵着重击三秒便冲出了‘铁石’包围! 全速追赶!陆二木手挽沙籽盾贴地疾驰,顾不上被那些怪物发现,只求先不要失去‘尼古拉’的行踪! 近了!半刻追赶,‘尼古拉’由豌豆变成了椰子,再由椰子大到了磨盘,陆二木眼看就要追上,可惜怪物距自己也是不远了,为了不让那些怪物发现,他掐着时间一头扎进沙地,屏住了呼吸。根据先前对于巨人行进速度的估算,在此避上个一两分钟起身后仍能追上。但愿,但愿那些怪物能在两分钟之内离自己远去。 抵抗着滚烫沙砾遍体的灼痛感,陆二木胸中不断默念着‘快过去快过去’!但他忘记了一件事,那些怪物,或者干脆说动物,一般来说它们的嗅觉都异常灵敏!于是,在默数一百一十个数后,当他轻轻地,缓缓地把头伸出沙面打探之时,懵懂间发现太阳已是不再耀眼,四周仿佛已是黄昏时分的霞之色彩,再而定睛一看,糟糕!即便全身已是烫伤,火辣欲燃,陆二木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见四头狮首鸟身,高约七丈的巨兽瞪着大若铜锣的赤目,张着利齿晃晃,浓涎拉丝的大口,银翅大开,遮住了日光,如麻雀围虫儿般地围住了自己。 下一步……我该不该动呢……陆二木的眼球骨碌碌地转,从粗壮怪异的锋利鸟爪到本该是羽毛却长成了鱼鳞的巨翅,再到鬃毛猎猎的硕大狮头……他甚至能听到怪物们看到自己时兴奋异常的心跳!这样的家伙还不止眼前这四个……我该……如何是好呢?……陆二木顶着腐臭弥漫,几欲作呕间差点苦笑了出来。 吼!!!不知所措间,一头巨怪引颈仰天一吼后大口随即朝陆二木压顶罩下。 盾牌如刀,一抡成弧,灵力瞬间下意识爆发,陆二木不过一个翻身,巨怪的狮口两角瞬间便被划出三寸深,尺余长的两道口子,鲜血喷洒,给头昏脑涨的陆二木洗了个血浴,降了降温! 恐怖哀嚎卷起黄沙乱舞,巨怪吃痛,如柱前足高高抬起,朝陆二木犟也似地踩踏而去! 物非人也非,遥想双季三十里密林之中,母亲朗秋坟旁,那霸道官兵马踏陆二木……如今,这巨兽虽寻常战马可比,但他陆二木也不是那个陆二木了! 腰杆一挺,陆二木双臂抵着强盾一撑,哐!!!硬生生地接下这万钧巨力! 黄沙腾起形如晕,金盾绽放色似霞!不过闷哼一声,单膝下陷寸余,陆二木心下也是惊叹不已,自己竟然如此容易便接下了视觉上几乎不可能接下的巨力!心下得意之际,他把一边抵着盾,一边无视其余似乎呆住了的巨怪,把头伸出盾牌,以挑衅似的目光朝手下败将望去。这一望,心惊肉跳,更是冷汗淋漓! 这……是刚才被我割开了臭嘴的那头吗?!还是……换了一头……望着口唇完好无损的狮头,陆二木呆住了……不!!!就是它!!!下颚鬃毛上的血迹证明了这就是被盾沿割伤了的那头! 僵持……僵持……僵持是因为对方也被惊呆了!这些从来都是横着行走的巨怪更是被这个蚂蚁大的玩意能抵挡自己的进击给惊呆了! 完了!!!陆二木瞥到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鳞片明白了,原来他们翅膀的鳞,就是鱼鳞,就是神鳞!……若不攻其要害,让其瞬间毙命,无论如何……这一战的结果定是自己力尽而亡!可惜了,陆二木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在水中时应该取鳞镶入皮肉,那样至少能与之一战,可现在……万念俱灰,陆二木有了死的觉悟…… 众怪终于晃过神来,争相嘶鸣怒吼! 气息翻涌,面红耳赤,陆二木大吼一声,以盾弹开巨怪压顶,全身筋骨肌肉绷得几乎咯吱作响,准备困兽之搏! 当是时!大地震撼,北面黄沙如浓雾腾起,喊杀声秒秒逼近! 巨人追来了!难怪它们看到了挟尼古拉狂奔的巨人不去攻击……看来,那雄狮并不在附近,仍未归来! 天助我也啊!!!李二狗李大爷的口头禅此刻从陆二木的口中丧心病狂地嚎了出来! 巨怪纷纷调头,陆二木重见天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陆二木趁着众怪扭首张望之际如同一粒子弹,从三四对足下穿过,向西北奔逃追逐而去! 搏斗厮杀声背驰而去,陆二木狂奔中回首,不过沙尘腾起,离地百丈而已! 片刻,黑点终于出现,随之现形的,是热浪摇曳后的巨型三角金影! 陆二木根据比例大致推断出了那个三角巨物的大小。 “好……大!!!”他是这么叹道的。实际上陆二木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建筑物,如果不是尼古拉事先告诉了他这是巨人的杰作,他会自然而然地断定这东西就是就着一座大石山雕琢而成。 一鼓作气,正当陆二木猛然作冲刺态时,狂风暴起,黄沙劲,天地以金色混成一片,咫尺不可视物! 屏息,上冲,天旋地转,犹如混沌!眼耳鼻喉尽是炙热沙砾的陆二木踏空再上,已是极限!一种这风沙将无穷无尽的感觉油然而生,胸中烦躁欲裂! 怎么办!?……且是这‘怎么办’三字生出同时,风沙骤停,烈日重现,陆二木大喜之间半空四顾,却哪里还有那金色巨塔的影子…… 第12章 童子的涂鸦 罗伊女士猝不及防,后退一步,眉头紧紧皱起,望着映上极光蓝紫的半张金属碎脸一言不发。 “假人!!!”田斓叫了起来,“他是个假人!!!” 巨爪揉碾, “也不算太假,能让他以半真半假现身已是极其不易了……” “你认识他!?”洛伊女士问。 “何止是认识,老朋友……老到沧海桑田……恐怕是化成灰都认识……要不是他,我古蜀之地怎会…… ”人面巨鸟冷笑一声,说到一半便止,振翅上冲,半空中忽而收脸缩身,轻盈落于老者肩头。 短暂沉闷后,田斓几步来到假人罗素的残肢前蹲下,一边如孩童注目蚂蚁搬家似的仔细观察,一边自言自语道:“这家伙真是……确实新奇……我竟然自始至终都能感觉到他普通人的气息与微弱灵力,察觉不到一丝异样……他到底……” 老者呵呵一笑,道:“我虽未开眼去看,但从这人踏上巅峰起也能感知到他并非‘完人’。这,却也是我长期闭眼所得到的一项……算是技能吧。” “是吗!?”田斓‘嗖’地起身,虽是正着脸对老者,却又偷瞄着银鸟道:“您老人家是怎么……不知肯不肯告诉我……告诉我们这其中奥妙……” 老者微微一笑,“说是简单,却也不算容易。我长时间闭眼,渐渐便感受到了肉身中除灵力之外的另一种力量。” “另一种力量!?” “不错……的的确确存在着的力量!虽然我那时还不知道那种力量是什么,直到银鸟告诉了我……”老者下巴微微左偏,“这个我能告诉她们吗?” “歇歇吧,你今日讲的话已经超过过去十年讲的了!”银鸟长喙一扬,细爪踏肩一拨,银羽颤而一晃,一抹朦胧色彩迎面绽放之后,一位天姿国色的青衣女子瞬时便立在了田斓与洛伊女士之间! 身姿修长挺拔,黑发披肩,银装素裹,一双深邃美目点缀着柔和中透着坚韧的雪白俏脸,尽显孤傲! “好久喽……”女子双手一抬,虎口自粉嫩可爱耳垂向上斜斜一抹,只见一对根须样子的褐色耳环如游蛇般顺发而上,刹那便将一头泛光乌丝束在了脑后,“这一身青衣都快褪去了本色……” “绞头蕨!!!??”田斓的眸子瞬间放亮,来不及为她的变身而惊诧,身子猛然一颤,脱口而出! “你知道绞头蕨!!?” “我……” “难怪难怪!!”女子不等解释便上前一步,距离田斓不到一尺,边细细打量边道,“是我大意了……我光顾着猜测你体内的那两股神力,竟然……”说着便举手朝田斓颈后绕去,要去触那束发神木。 唰!金木甲胄突然上行,掩上田斓口鼻,作防守保护之态。田斓却不躲闪,心道她不知能不能躲过绞头蕨的攻击,却不想这女子的手硬是在自己脑后,在绞头蕨细体之上摸了又摸。 “你……!!!” “我……你是说我怎能如此还不被这绞头蕨攻击吧?” “虽然你也有……但……!”田斓周身又是一抖,胆寒之外却又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 女子收回纤手,又一把握起田斓冰凉的双手,似笑非笑道:“你可知道这绞头蕨无论在现世还留存多少皆是同根同源,而我天生纯木属性,这上古之古的神物又是我的随身之物,我去触它,它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话是这么说……” “对了!”女子又道,“不知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给了你这绞头蕨……若是你告诉了我……我们便是朋友了!” “是一位目东一族的朋友送我的!”田斓也不知为何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而与此同时,她突然想起了那美月临的‘命结一线’!“不好!!!”田斓失声叫道,同时抬手便往颈下摸索。 还在还在……田斓放下心来,这才知道‘命结一线’是会隐入脖颈,不被他人发现的! “怎么了!?” “没什么……没……”田斓吞吞吐吐道,“只是我曾答应那位朋友……不会告诉别人……” “好吧,恰好我也没听说过什么目东一族……不过我说话算数,我们这便是朋友了!” “朋友……” “朋友!”女子两手搭上田斓肩头,脸上流露出神秘微笑,“我的名字,叫黎渝,黎明的黎,至死不渝的渝,二十有七,来自古蜀之地。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回家了!你呢?” “田斓……田地的田,色彩斑斓的斓……我的家……在南海双季小镇……我也……好久没回家了!”田斓说完两目晃晃,忽觉全身无力,整个人都瘫软着蹲了下去。 “你……多久没回家了?” “快……两个月了……”田斓有气无力地哽咽道。 哈哈哈哈哈哈……黎渝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如同男子般爽朗,且边笑边道:“你你你……你知道我多久……多久没回家了吗?!” 田斓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新朋友:“多久?” 笑声戛然而止,黎渝面色一变,道: “我六岁便离开家人,离开家乡,身负重任来到这极寒之地了!如今,二十一年,我已离家二十一年了!” 田斓两眼一瞪,站起身来,看着黎渝充满了力量的两眼,欲言又止,不知所措。至于孤立一旁的罗伊女士,也许根本理解不了这二人在此刻的情感,但从她的黄眸子中却也渐渐流露出了冰化雪融的迹象。 “好了好了!”黎渝向男人对男人般地一臂绕过田斓后颈,搭上她肩头,“这些不提也罢!走!跟我来!这位女士也来!” 田斓面上金木罩随即褪下,洛伊女士亦是迈开了步子,一道随黎渝朝那些朝拜者散去的崖边走去。 崖边,田斓与洛伊女士在望见崖后之景时双双驻足,瞠目结舌。 崖边,冰雪与草木就此一线分隔!草木葱茏斜斜向下蔓延至天地交界如毯,绿意盎然蒸腾而上达天际,与极光连成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茂将冰天雪地之寒驱散,生命,仿佛正在步步蚕食死亡! “这是扶桑神树的力量!”黎渝在夹杂着泥土芬芳与花草清香的寒风中张开双臂,“不!这仅仅是神树根须的力量!” 田斓与洛伊女士两眼放光,尽情吞吐着绿色,也各自在胸中翻起不一样的汹涌浪涛! “姐……姐姐……你刚才……姐姐刚才说我身负重任的意思是……” 黎渝一听田斓称自己姐姐,心中欢喜,浅笑道:“你体内有两股灵力,我不会看错,那定是传说中的鲲鹏两兽!这扶桑神树若是得你护助,定能茁壮成长,终有一日冲破天际,将逝者之魂安全送抵原本遥不可及的当空皓月!” 田斓两眼一合,满面惬意……果然,爹爹所言不假!沉醉之间又听黎渝道:“至于我这般年纪又如何知道这些……虽说你我已是朋友,我却还是得谨遵师命,不能相告!但关于巴冷是如何看出那家伙是半人的,我告诉你……他,只有一半魂力!” “魂力!?”这个词田斓倒是第一次听说。 “灵力为实,魂力为虚。就算是极为强大的灵力者,能感知到魂力的也是凤毛麟角。那家伙虽是借别类生灵填补了自己的半身灵,却无法连同魂力一道补上。当然,这我又是怎么知道的……也不能说!” 听到此处,洛伊女士轻声问道:“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无论他对你说过什么,无论他演得多么逼真,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蛇蜕……”洛伊女士淡淡道。 “是。” “他想要永生……” “谁不想呢?”黎渝冷笑道,“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了冰原蟒蛇蜕的功效,但真正的永生……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永生,却不是蛇蜕加身这么简单!” “这么说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田斓觉得这个词最贴切。 “不错,他搭上了半个真身!” 洛伊女士‘哼’了一声,“看来就算他得到了蛇蜕也没用!” “巴冷!”黎渝回头喊道。 “在咧!” “你来说说这么多年你的另一个发现吧!” 另一个发现!田斓与洛伊女士互望,心中都猜到了这个发现定是关于蛇蜕与永生! “蛇蜕在变薄,在萎缩!” “变薄!?萎缩!?”二人也是同时想到了这‘永生’之物不过只是个消耗品! “说详细些!”黎渝叫道。 巴冷呵呵一笑,道:“蛇蜕一直在萎缩,变薄……这在我长时间闭眼之前便知道了……而知道后又因无所事事才会继续细致入微的继续观察!终于在十数年后发现了蛇蜕变化的规律——极光漫天的月份它毫无损耗……只有在极光消逝的日子它才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萎缩变薄,直到现在!” “极光!!!这极光是……???” 黎渝莞尔,“据我所知,极光可不是世人所认为的一种自然天象……而是灵力!扩散,弥漫的巨大而奇妙的灵力!” “那是……???” “用你天朝之言来说,极光——就是涂鸦——童子的涂鸦!” 第13章 梦回蜀地1---兄弟 “巴朗-----!” 盛夏,万里无云的蔚蓝晴空似海,唯独高挂金色骄阳。参天巨树下的尖顶斑驳木屋前,巴朗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站定下来,聆听北面丛林间的鸟鸣与水响,也任由穿过摇晃茂叶撒下的金光在他深陷的眼眶,挺拔的鼻梁,以及红润丰厚的双唇上书写作画。过了那么片刻,他几步走出树荫,仰着面,直视着常人肉眼避之不及的强光。 “巴朗-----!” “哎!“ “草饼和水装好了吗?巴朗!” “都在这儿咧!”巴朗看也不看地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藤篓子,“出发了吗?”他柔声喊道。 “快了!” 巴朗转过身,踮起脚尖,一边伸手抚摸着黑眼皱皱的长鼻,一边道:“这次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去那地方。不过我们都不用紧张,我们会相互照顾,相互保护的是吗?!”说完,巴朗又轻轻拍了拍它的大耳朵,继续望向烈日。 匍匐在巴朗身侧的黑眼皱皱是一头通体灰黑,肩高一丈的九岁母象。这个名字是巴朗在七岁时为它取的,因为在那时的他看来,这个大家伙眼睛黑黑,眼眶皱皱,显得格外温柔。 黑眼皱皱一出生便被献给了巴朗,并表现得与其亲同子母。而待到巴朗十岁左右时,黑眼皱皱便开始正式与他寸步不离了。说得详细些,寸步不离的意思是:巴朗前进一步,它便前进;巴朗退后一步,它便挨着退后。这使得巴朗之父,也就是巴族部落的首领巴骨,不得不为他们量身定制了一间人兽同住的大木屋,比他这个部落首领居所还大得多的木屋。如今,无论如何,在巴朗未与其对话的时候,黑眼皱皱都会把自己巨大的象鞍挪到巴朗最适合攀爬的位置,好让他能随时跨上自己的背脊,也好让自己能随时驮着他奋蹄狂奔! “别看了,巴朗!再看它就要掉下来砸中你的脑袋了!” “出发了?” “快了!” 巴朗一握一蹬,两三下便翻上了黑眼皱皱的背脊,在回了句“我随时都能出发!”后,继续仰着头盯着天上那团火。 巴朗的两眼一眨也不眨,他的双目并不惧怕夏日的太阳!因为打娘胎起,那对玻璃球子便被镀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使得他看一切都是那么昏暗,且毫无光泽。但这又如何呢?十六年了,一来他习惯了,二来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别人眼中的青山绿水鸟兽鱼虫是怎么个色彩!而唯一让他恼火的,只是黑夜!这也许就是他总是对着太阳目不转睛的原因——巴朗认为,一旦自己的眼睛吸收了足够多太阳的光芒,便也能放射出甚至超过这世界上任何眼睛的光芒,哪怕是在夜里! 咚咚……咚咚…… 身后传来渐行渐近,让大地都为之震颤的沉闷脚步,巴朗知道,是二姐牵着大哥的象来了。这,才是要出发了! “拿着。”巴朗的二姐把缰绳交到了先前进进出出,与巴朗对话的黝黑而壮硕的男子手上,“记得,不许睡觉!” “放心……” 巴朗的大哥和二姐虽然一个长得凶神恶煞,一个慈眉善目,但五官的轮廓相似度却很高,毕竟是同父同母。他们的亲生母亲在七年前已离世,巴朗是他们的父亲与现任妻子所生。 “巴朗!” “二姐……”巴朗望着姐姐的眼睛应道。眼疾虽在,却并不会将姐姐眼中的温柔与关爱减少一丝一毫。 “如果遇上没见过的野兽飞鸟,无论大小……” “迅速躲避,绝不下地!” “如果接触到叫不出名字的蛇虫藤花,无论香艳……” “立即清洗,紫草擦拭!” “如果听到有人求救,无论远近……” 巴朗不语…… “无论远近!” 巴朗低头不语…… “无论远……!!!” “行了,巴玉……”巴坤扯了扯比巴玉的肌肤还雪白的蚕丝衣袖,“我会照顾好他的!” 巴玉长出一口气,撇过头去,在反复地亲吻和抚摸巴坤坐骑的大耳朵后,抛下了句“把他好好地带回来!”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快步离去了。 巨象长鸣,阔步向前。遍体藤甲的巴坤昂首挺胸,左手握环藤缰绳,右手持天青长刃,在离地两丈的黑象背上左右轻摇,颇有其祖上当年出征山外山时的风范。巴朗则是一身浅灰轻飘罗衣,虽然看起来身单力薄,却又有一种翩然超脱之姿。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前者面无表情,后者笑容可掬,一走出首领宅院便迎来了部落里男女老幼的夹道相送。而两头大象象鞍边上所悬挂的空篓子,也正是为此刻所备。不过半顿饭的功夫,他们俩的四个空篓子便已被人们精心准备的各类食物给塞得满满当当了。这是传统,是不允许他们拒绝的! 震耳欲聋的欢送赞美之声在兄弟二人向北一拐后逐渐远去,而当他们进入暗无天日的密林之后,耳边便只剩脚下枯木的断裂之声,与此起彼伏的长短鸟鸣了。 “同往的是谁?” 在翻过了两座小岭后,巴朗打破了沉寂,问出了在家里,乃至部落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严禁提出的问题。 “谁?”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大哥!” 巴坤回头,望到了巴朗凝重的眼神,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恐怕已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巴朗了。 “你上来。”巴坤道。 巴朗俯身拍了拍黑眼皱皱的颈项,皱皱快步上前,在弯弯绕绕中与它的老前辈并行。 “是谁?” “鱼尧。”本还在犹豫间的巴坤自己都想不到这个名字会如此轻易地脱口而出。 而听到这个名字,巴朗眉头一皱,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因为这个鱼尧大概在三年前来过巴族部落,甚至还与自己一同玩耍过!巴朗清楚地记得鱼尧只比自己大了个三五岁,而如今,他已是四大部落中最强盛的水族部落首领了! “你不信?” “我信!”巴朗道,“两个部落首领的孩子,一大配一小,二人在林中汇合,此前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要不是二哥……这个两百年前就定下了的规矩不会变!” “没错。” “二哥逃了回来,首先打破了一旦遇袭,其中一人必然消失,尸骨无存的铁律!”巴朗继续道。 “是。” “再者,二哥身上深深浅浅的数十处伤痕都散发着腥臭,均是与他同往之人的兵器所留!”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巴坤的汗水从用蛇的下颌骨束起的长发发根开始,在将藤甲内的薄衫完全浸湿后一直流淌到了象鞍上。 “看来大哥你越来越不扛热了。” “你的耳朵倒是越来越好使了!” “这些年来我偷听到的可不只这些!“ 巴坤猛地一拉缰绳,扭头虚着眼望向随之停下的巴朗,冷冷道:“你还知道什么?” “两年前与三哥同行的,是金部蚕羊!三年前是大姐带木部羽柏!再往前……” “是我带水部鱼罗……我们得加快步子了!”巴坤腾了腾黑象缰绳,并示意巴朗跟上。 惊鸟冲天,走兽四散,体沉势大的黑象在巴坤的驾驭下嘶鸣狂奔,遥遥领先,一路上撞倒树木近百,碾碎生灵无数!黑眼皱皱则是在巴朗的指示下踏着前者前行的轨迹,步履虽快,却战战兢兢,生怕对这片最原始的万物居所造成更多的伤害。而同时,巴朗隐隐约约地感到,大哥坐骑的暴走在除驾驭者这个因素以外,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狂怒与悲凉,让人心中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终于,在太阳向西行了那么一寸,巴坤在坐骑刚刚踏上厚厚的草地后扯住了缰绳。 “草原!巴朗!是草原!”他放声高呼,“好久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到过这里了!怎么样巴朗!?你见过如此广阔,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原吗!?” “没……没见过……” 黑眼皱皱直接冲进了齐膝高的草丛,在急停后喘着粗气,慢慢跪了下去。而它背上的巴朗虽是见到了壮观的草海,却怎么也谈不上兴奋,因为一路的极速颠簸让他腹内翻江倒海,几乎就要吐了出来。 看着巴朗一脸煞白,巴坤哈哈大笑却并不理睬,只是把脸颊贴上黑象犹如皲裂大地般的皮肤,并使劲拍了拍它的背脊道:“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一起在这儿狂奔吗?!你还记得它们鲜嫩多汁的味道吗?!吃吧!大口大口地吃!!!”说完他翻身一跃,落地后就此躺下。 两个片刻后,巴朗调整吐息渐渐缓了过来,他见大哥四仰八叉地躺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甚至还打起了呼噜,于是万分不解,心想这人先前还着急忙慌地赶路,现在却仿佛完全忘记了任务!这,是为何呢?! “大哥!”巴朗喊道,要不是答应过二姐,他定要下去给这个梦中人两下子。 黑象俯首大口咀嚼,身侧的巴坤则是一动不动。 “大哥!起来!不赶路了!?” 巴坤的呼噜打得更响了。 巴朗叹了口气,用力侧弯着腰在藤篓子里翻来翻去,精心挑选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栗子,‘哼哼’冷笑一声,想也不想,照着巴坤的下体丢了过去。 啪!正中靶心! “你!!!”巴坤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却在两脚刚刚站稳后又两膝一跪,俯下了身去,同时咬牙切齿道:“你……你你你怎么往这儿扔!?” 巴朗笑道:“大哥你遍体藤甲,不扔那儿扔哪儿呢?!” “你看我,你看我不……”巴坤满面痛苦,尾骨左摇右摆,扭扭捏捏。 巴朗见状笑得前仰后合,却又在仰合之间被巴坤突如其来的攻击撞下了象背,跌落草丛之中! 天高地阔,黑灰两象匍匐在地,摇尾甩鼻,共享天地之宴;艳阳高照,相差了十三岁的两兄弟就这么在柔软的草地上肆意翻滚,打闹,欢笑声如风般拂过草原,再而直上天际。 巴朗心跳如鼓,两耳长鸣,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他打记事起便几乎未见大哥笑过,更别提眼前的这种开怀大笑了!他又想起小时都是二哥与三哥变着法儿地陪自己玩耍,大哥要么出门在外,去完成父亲布置的任务;要么独自呆坐,不言不语,跪坐在院子里外眺望天际。于是渐渐地,巴朗在奔跑,躲避,翻滚中产生了怀疑:这,是真的开心快乐吗?这,真的是他的大哥吗? 碧草如浪,清风徐徐,巴坤突然起身,分膝跪坐,左右击掌,放声高歌: 金木水 不与巴睦 蚕鸟鱼 不同蛇属 天地人 徒生双目 日月星 朝朝暮暮------- 直到日落时分,巴朗才知道大哥是在演戏,而这戏,并非是演给他这个弟弟看的…… 第14章 梦回蜀地2午夜虚无 轰隆隆隆……自北而来的巨响震天撼地,待传到兄弟二人耳中时却已是被天地吸纳了大半。 “这不是雷动!”巴朗向北望去,落日斜照,果然是一片晴朗。 “你的耳朵着实厉害,那是积雪消融,冰山崩裂,巨大的冰块从巅峰坠落的声响!”巴坤说着脚踩藤格翻上黑象肩头,“我们该动身了!” 巴朗随即攀上象鞍,不等坐稳便抬手一指,问道:“大哥的意思是那里有雪山!?” “化了又结,结了又化,千万年不变!” “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子海所在!?” “没错!今年的夏日比去年更热,所以雪融冰坠的时间提前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子海的潮水可不会等人!”巴坤猛地一抖藤缰,黑象前腿高高抬起,一声嘹亮长鸣过后,狂奔之势再启! “跟上,巴朗!” “来了!”巴朗一声短啸,黑眼皱皱不甘示弱! 一人一象,一前一后,若是从远空俯瞰,辽阔的草原如同被一把天之利刃缓缓切下,即将一分为二! 绿波荡漾,疾风扑面,浮光掠影呼啸而过,二十余里后巴坤突然放缓了速度,并不断调整,直到与巴朗并驾齐驱。 “你可知……每年获取祭品皆是八人四路……分时段出发……” 巴朗等的便是巴坤主动与自己说话,便道:“知道!大哥,你说,我听着咧!我都信!” 巴坤把头一点,道: “四年前……四年前是我同水部鱼罗去的子海……一切顺利!两年前,我又带金部蚕成满载而归!去年……也就是你二哥与水部鱼尧同去之时……我带的……是金部蚕乙……一切都由抽草而定……” “明白!” “与蚕乙同去那次……在折返的路上……由于我刚从南疆归来……疲乏得很……” “大哥常年在外替父亲处理族中事务,无大事而不归……这我怎会不知……” “折返之夜……我……” 巴朗突然想起临行前二姐的那句——“记得,不许睡觉!”来,便接话道:“睡着了!?” “对……睡着了……”巴坤面露难色,“也不知怎么地……我睡得很死……很死……等我被某种声音吵醒,翻身坐起时……” “蚕乙要杀你!!??”巴朗的猜测理所当然!鱼尧不就对二哥下手了吗?而且还得逞了!这个时候,巴朗突然明白了先前大哥击掌唱出的那两句词——那是在说,三族与我为敌,要将我族斩尽杀绝!而斩尽杀绝的开始,便是借机先除掉族中首领的继任者!失踪!一个个地失踪!!果然只是三族联合起来灭我!!巴朗翻涌起的仇恨让他灰蒙蒙的两眼充满了血色! 可惜有理有据的胡思乱想在事实面前不值一提,巴朗一瞬间的分析猜测却迎来了巴坤的一个“不”字! “不!!?”巴朗的身体向后一震,“他……不是要杀你!?” “我族的密事……你能从父亲口中偷听,他族的事……你又能从哪里听来?” “大哥的意思是……” “你二哥虽身受重伤……却也是回到了家中才亡……而蚕乙……蚕乙是去年消失的两人其中之一……” 蚕乙!!蚕乙不是----那他是怎么----!!!猜测的仇恨被推翻,巴朗不禁打了个冷颤,接着脑中嗡嗡作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好预感油然而生,就像是午夜时分一双毛茸茸的利爪从席下飘出,直直住自己的咽喉钳来…… 黑象与皱皱继续狂奔,不知疲惫。热风之中,巴朗的衣衫在片刻间湿了干,干了又湿。他的胸口也在此期间冷了热,热了再冷。冷的是他感觉有一只无形的魔手悬在这片大地的上空,随时可能一举击下,热的则是他认为自己与族人能齐心协力,与之抗衡,而最终获取胜利! “大哥……你醒后到底看到了什么!?” 巴坤猛吸一口迎面撞来的热气,沉声道:“你知道,在丛林中过夜必须选择空旷之地,并燃起篝火,且彻夜不能熄灭-----” “我知道,二姐再三叮嘱过!” “可我起身之时篝火已灭----借着月光……我仍旧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东西……” “那东西是……!?” “那东西是个由枯叶与枯枝……甚至还有石块拼凑在一起的……人形怪物!!!” “人形怪物!?”巴朗这下子倒不以为然起来,“为什么说是怪物?我们在野外时不也可以用枯木枯叶来伪装自己吗?” “你说得倒也是……”, 巴坤冷笑一声后脸色立马凝重下来,指了指奔跑中的黑眼皱皱道:“只不过那东西比你和你小伙伴住的三层木楼还高大……而我睁眼看到它时……它正用两根手指把蚕乙活生生地压入地中……压得很深!很深……” 巴朗毛骨悚然,这个简单的画面在他脑中上演得栩栩如生,他甚至看到被挤压的蚕乙每一寸皮肤都沁出了鲜血,包括那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那你呢……大哥……” “我?”巴坤拍了拍别在藤甲中的天青色长刃,“我虽然下意识地拔出了我的银卢……但不怕你笑话……我记得那时的感觉……很清楚……我怕得抖个不停……” “这并不好笑!也并不可耻!” “不瞒你说……我见过巨人……在东边平乱的时候……但那东西比我所见过最高大的巨人更大……而且……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之所以被吓得直哆嗦,是因为那东西的身上没有一丝生灵的气息……” 没有一丝生灵的气息----?巴朗口中默念着这疑难杂句,同时感觉到黑眼皱皱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这才发现它在用不停地剧烈喘息声告诉自己,它跑不动了!而也恰恰就在巴朗想要喊停的时候,一个耀眼的亮点出现在草天一线。 “那是什么?!” “那是冰山的锋芒!我们快到了!”巴坤望了望西下的太阳,“我们的时间还算充裕,歇歇吧。” 黑象与皱皱双双停下,巴坤翻身下地,道了句“你不用下来。”后,从藤篓里取出半身大的羊皮水袋,开始来回给两头象喂水。这样的高温,这样的长途奔袭,让它们自己摄取鲜草中的水分已是不够畅快了。 “那之后呢?”巴朗接过大哥抛来的水皮囊,问完这句便大口地牛饮起来,并同时竖起了耳朵。 “我壮起胆子,大喝一声,挥舞着银卢举步维艰地向那东西靠近……也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幸运,就在我距离那东西不过十步之遥时,它,突然分崩离析了!” “散架了!?” “不,不能说是散架,因为它根本就没有架,没有骨!”巴坤边说边抚摸着黑象的下颌,“那一刻,枯枝纷纷坠落,枯叶漫天飘零,本以为它就要卸下伪装,露出本来面目的我却发现,那枯枝败叶包裹着的,只是虚无!” 听到此处,巴朗的口鼻同时大吸一口碧草芬芳,接着,一种酸麻的感觉自鼻翼起,快速游走到了整个头皮,乃至颈脊。 “我没能搞清那东西是什么,那东西也没如法炮制地把我压入地中。待到我定下神来,小心翼翼地翻开小丘般的枝叶堆再去看那蚕乙被压陷的地面时,却是什么也找不到了……” “你……挖开了地面吗?他就这样消失了!?曾经那些消失的人也是这般消失的?!其他三族并没有要将我族赶尽杀绝!?一切都是那怪物所为!?” 面对巴朗的一连串问题,巴坤并没直接回答。 “四族领袖与准继承人间有个传说,关于你二哥的,不知你是否听过? ”二哥!?二哥还有传说!?”巴朗一头雾水。 “是!”巴坤把两个羊皮水袋折好,重新放入藤篓后继续道,“首先,水木金三族视我族为敌,这一点毋庸置疑。你知道为什么吧?” “因为我们的姓氏!我们才是这片广袤土地的拥有者!”巴朗的热血沸腾了起来。 “不!你错了巴朗!!不仅仅是脚下的这片土地!我们的祖先曾经拥有这蓝天白云之下的一切!!!”巴坤差点淌出了热泪,“这些年来,我替父亲处理边境大大小小的各类事物,我听到的看到的,恰恰是那些已经几乎被时间掩埋了的千年往事!” 蓝天白云之下的一切-----?!!巴朗被极其强烈地震撼到了! “两百多年了,虽然年年准备祭品,至今却无一人将祭品送上过回首峰!可你知道尽管如此,为何每年每族还愿意牺牲族中继任者继续走上献祭之路吗?!” “这个……不知道……” “因为那回首峰上住着守护着这片土地的我族祖先,也是最后一位巴国大巫!” “大巫!!!???住着!!!”巴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那位大巫-----还活着!!???” “没错!!!不会有错!!!”巴坤两臂一张放声道,“一旦献祭成功,大巫将助献祭者统治这片土地,再而走出这片土地,最终夺回还在叶氏龙族手中的天下!!!” 巴朗对此闻所未闻,但“叶氏龙族”一词如同一根青铜长钎,在这一刻深深扎入了他的脑中! “而你的二哥,被其余三族领袖称为‘不夜者’的巴卜----”巴坤昂头望着对他的话语全神贯注的巴朗,顿了顿继续道,“被认为是完美继承了巴族血统的人!是我族,乃至其余三族中最强悍的战士!他,是不可能被战胜的!他,也是最有可能完成献祭的人!” 轰隆隆……巨响再次传来,震耳欲聋! “走!”巴坤并不握缰踩藤,只是脚尖轻轻一点便飞身腾上了象鞍。这一下自然也看傻了巴朗,使得他爬上皱皱脊背时连打两个踉跄。 吃饱喝足的双象继续狂奔,巴朗心中疑惑却是越来越多! “那二哥的伤……” “没错!”巴坤知道巴朗要问什么,“唯一让我疑惑的,便是巴卜的伤……他的伤口太多了!不可否认,你二哥的个体作战实力远胜于我------年纪轻轻的鱼尧虽然强悍,但也是在我之下……所以,让巴卜遍体鳞伤的------绝非我类!!!” 咔咔------轰隆隆隆隆隆------- 巨冰坠落之声又一次、次响彻天际,而随着草原的尽头浮现二人眼中,那个耀眼的亮点也露出了它犹如金色宫殿般的模样! 第15章 梦回蜀地3巴坤与象之祭 冲出草原,再翻过遍地黑色巨石,如堤坝般的长丘,兄弟二人与他们的象终于踏上柔软的金色沙滩,见到了头戴皇冠的巍峨冰山,以及山脚下一望无际的湛蓝!这里不同于草原,时不时有小鸟飞过,大鸟盘旋,与晴空共色的海面虽有碧波荡漾,却让人感觉毫无生气。冰雪消融的味道与海的气息混淆在一起,被冷风送到巴朗的口鼻,那是一种淡淡的甜腥。按次数来算,巴坤可谓是这里的常客,但他的眼中只有淡漠,喉里是隐隐未出的叹息。而对于巴朗来说,至少巴坤从他的眼中既看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品出了藏于眉间的恐惧。 “巴朗。” “嗯……” “你梦见过海吗?” “没……应该没有……” “你看那边……”巴坤指向子海西面的长滩。 “那儿有个豁口?” 在目光所能达到的极限,巴朗望见了沙滩与冰山山脚的交汇处是一个向南的凹陷。 巴朗点了点头道:“连绵或独立的冰峰----当冰雪消融,海水便上涨,海水通过那豁口流入平原,先散成根须般的无数小溪,再又汇聚成河,蜿蜒南下,在距离我族总部约七十里处的盆地停下了脚步,年年岁岁不尽,成为方圆百里的湖泊。由于这源头潮涨潮落之水的注入,那湖水虽有咸味,却使得周边土地更加肥沃,作物茁壮生长!湖水清澈,从未干涸,于是先祖又将湖水引出支流数十,远至百里之外,灌溉着大片土地,滋养着数以十万计的族人!” 听到此处巴朗翻身下鞍,快步来到岸边,弯腰捧水便喝,自然是吐之不急,干呕不止。“这么咸的海水也能浇灌水稻?” “那湖水却是咸得恰到好处!”巴坤微笑着道,“再说,这……恐怕也不是真正的海……” “不是真正的海!?子海子海,到了这儿却说不是真正的海!?”巴朗实在是不解。 “怎么说呢?这一点我也不敢肯定。倒不如留给你去发现,去证明……” 咔咔……咔咔咔……咔…… “又有冰块要落下了!塞好你的耳朵!” “不用,离我们远着咧——” 话未落音,硕大的冰块呼啸而下,只经山腰稍稍一蹭便砸上了海面,虽是相隔一里有余,其声却犹如当面霹雳。巴朗下意识地双膝一弯,两掌护耳,竟也被震得脑瓜子嗡嗡作响。至于那黑象与皱皱,倒是双双镇定得出乎巴朗所料。而正是如此,巴朗倒是想起了件奇怪的事——刚才自己走到岸边捧水喝的时候,黑眼皱皱竟然一反常态没有跟来!这,是为什么呢? 巨冰猛然上浮,巴朗这才知道其大犹如屋宅,于是立马定睛眺望,只见那金光闪闪的巅峰不过少去了细细一角而已,赶忙抬手一指,问道:“大哥,你所说的回首峰就是那儿吗?那儿就是巴国最后一位大巫的居所?” 巴坤摇头道:“据我所知,回首峰位于此处往西北百余里,其高度至少是眼前这座冰山的百倍。” “百倍!那不是到云里雾里去了!” “大巫所居之处自然非常人所能靠近。” 巴朗想了想,又满面疑色道:“大哥你说‘据你所知’……难道献祭之路那等艰难,你你竟然连那山的影子都没寻到!?” 巴坤笑道:“别说那山的影子了,我族已有近三十年没抽中过献祭长草了!” 巴朗目瞪口呆,心想每年都抽,三十年没抽到!?有这种可能吗!这不明摆着是其余三族不让我族抽到,不让我族有献祭的机会吗?!还有——想到此处,巴朗继续问道:“大哥,撇去其他的不说,这献祭按说已有两三百年的历史,献祭成功自然是从未有过……但我想有没有可能是谁都不曾找到过那山的所在呢?!或许……”巴朗犹豫了一瞬,还是问了出来,“或许大哥你所说的,四族所传的那大巫根本就不存在呢!?” 巴坤抹了抹额头,转身抚摸着黑象长鼻道:“大巫的存在若只是个传说——我四族早就被赶尽杀绝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也罢!”巴坤又转过身来,拍了拍巴朗的肩头道:“你看,这潮水涨得无声无息,也许获取祭品的时间提前了。你……”巴坤指了指百米外来时翻过的黑色长丘,“你骑上你的象,到那上边去等我吧。” 到那上边去等!!!巴朗一听这话,回头瞅了瞅往东无限延伸的长丘,顿时摸不着头脑!一起来寻祭品,祭品就要出现了,却让他远远地靠边站!?难道是那祭品有什么危险!?彩贝珍珠有什么危险?难道是采集的方式方法危险?总不会是大哥想与他这个小兄弟抢功劳吧!? 巴朗皱着眉,一脸的疑惑与不快,可还不等他问出口,却见大哥脸色一沉,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似乎饱含着悲与无奈的表情道出了“去吧!”二字。对此,巴朗无法拒绝。 爬上黑眼皱皱的背脊,巴朗极不情愿地拉扯着缰绳,慢慢吞吞地向长丘行去。待黑眼皱皱刚刚站上丘顶,巴朗又听到了大哥语气不容妥协的命令——用夜宿长绸蒙上皱皱的两眼! 巴朗‘哼’了一声,头也不回,赌气似地照做了。而当他再回过头去时,却见那已经除下了重重象鞍的黑象已一动不动地侧卧在金沙岸边,享受着大哥巴坤的水囊淋浴咧! 装灌海水,淋上象身,如此七八个来回后,巴坤放下羊皮水囊,爬上黑象肩胛骨与肋骨的连接处,又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汗巾,开始为它揉搓肩颈背脊。 看到时不时卷起的长鼻,轻轻拍打着金沙与海水的细尾,听到断断续续,来自半张大口中的低鸣,巴朗惊呆了,也看呆了!直到巴坤从象身上下来,准备再次灌满水囊时,他才忍不住大喊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帮你的象搓澡却让我和我的象靠边站!?我不管!我也要帮我的皱皱搓澡!!”说着抬手便要取下那蒙眼长绸。 “别动!!!”巴坤喝道!“别动……” “怎么!许你……”巴朗话刚出口便自己打住了,因为他的余光看到了大哥赤脚下的金沙,变黑了! 巴朗揉了揉眼再看,那黑色是由贴地的象腹下流出的。而当他自然而然地再往上一看,却看到了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道道疤痕。其中更有一条从肩到腿的炸裂型长疤让巴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红日西下,金沙滩上满布余晖。巴朗没有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爬上皱皱肩头,静静地望着大哥取水,冲洗,揉搓,再取水;望着黑象甩鼻摇尾,大嘴开合;望着遍体鳞伤之躯旁的金色被慢慢染黑…… 海面如镜,冷风更寒。巴坤终于停了下来,并右耳朝着黑象的心脏侧卧着,一边轻抚着那道让巴朗心惊肉跳的疤痕,一边开口对百米外的巴朗道:“和你一样!……这黑子……从我三岁起便常伴左右了……父亲老了!……我是长子,这象便随我东奔西跑,南征北战……可怜了……” 当巴坤说出“可怜了”三字的时候几近哽咽,巴朗也不自觉地伸手抚摸皱皱的肩颈,同时感觉到了大哥的心口在流血。 “在它的伤痕上涂抹黑泽黏土是我的懦弱!”巴坤喊道,“……我怕……怕在冲锋陷阵时看到这些数不清的伤痕……这些……都是它为我抵刀挡枪所留下的……” 说完,巴坤张开双臂,轻轻地趴上了黑象肩胛。 是悲,却也有羡慕!恍恍惚惚中,巴朗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自己身着藤甲,手持长兵,骑于象背,在千军万马中驰骋的画面!他,被自己的幻想陶醉了! 无论是巨大的冰块从高崖坠下,又或碎冰从山腰滚落, 黑象依旧安然侧卧,不受一丝惊扰。巴朗也花着眼,沉浸在‘烽火连天,短兵相接’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只是片刻,巴朗恍惚间看到巴坤站了起来,站在仍旧侧卧着的黑象侧肩上。巴坤手握他那似刀似剑的银卢之柄,而那长刃之锋在残阳下火红似血,正直直抵着黑子起起伏伏的咽喉! “你……” “巴朗!”巴坤高声道,“照看好你的象……有些事情它需要听,需要感受,但最好……不要看!!!” 嚓!!!银卢没入三尺!!!滴血未出!!! 唰!!!银卢侧挑!!!鲜血飞溅七丈之外!!! 没有嘶鸣,痛苦,被降到了最低! 泪流满面,伤害,被放到了最大! 连开口阻止机会都没有的巴朗整个人都僵住了,甚至没有感觉到黑眼皱皱的颤抖。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手脚发麻,眼睁睁地望着比海水还汹涌的鲜血染红金滩,流入子海。 海波微荡,黑象之血随波而去,向北扩散。冷风骤停,海面上的空气如同凝结了一般。在经过了片刻的天昏地暗,天旋地转后,在与生俱来的纱幕叠加不断涌出的泪水中,巴朗朦朦胧胧地望到了一个两手斜握着粗壮长物的身影,一步深一步浅地朝自己走来。那是巴坤,与黑子的右牙。 待巴坤走近,巴朗两把擦干眼泪,道了句软得不能再软的“为什么……” “它的左牙在一次战斗中被剜下了……这右牙----才是真的----”巴坤在答非所问的同时把已清洗干净了的长牙牙尖朝下,别入了皱皱象鞍下的藤格中,再用先前为黑子搓洗的汗巾加以固定。 “为什么……”巴朗的目光从冷漠与麻木转为仇恨与愤怒。 巴坤没有回答,转身便走。 “为什……”巴朗爆发的嘶吼在半道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那是什么……” 巴坤极速冲刺,先从已经死去的黑子身旁拔起银卢,再而猛地在一丈外躺下,两掌成勺,开始用金沙将自己掩埋。 远处,冰山之下,一个影子由淡渐浓,由大,而再大! 巴朗心生恐惧,大气不敢出的同时再次听到了巴坤的那两个字—— “别动!!!” 第16章 出口!!! 手握鱼籽盾柄,天还是那个天,烈日灼心,地也是还是这片地,黄沙无尽。大喜之后的陆二木很快便被空旷的火炉天地压抑得两耳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胸中比这空气还闷。 我这是……陆二木心焦难耐,四面八方,搜索再搜索,唯见金黄沙地在蒸腾热力下飘在天地之间,摇摇晃晃,别说巨人的去向,自己的来路又哪里辨得出呢? 对了!陆二木上望,企图根据当空烈日的走向来确定方向。可惜这温度……他突然发现,除非有水,要不自己根本等不到太阳的移动了! 站得高看得远,陆二木再上行,直到面红耳赤近乎黑紫,直到青筋暴起几近爆裂,他憋着一口气,将灵力注入两眼环视,却仍旧找不到那座塔,寻不到那条河,也根本不见先前巨怪与巨人搏斗的蛛丝马迹。 实际上,从陆二木来到此地,还没有独自面对过无尽沙漠。此刻的他明白,就算以盾立于原地为参照,向四面八方轮番去试去探,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他跪坐在隔热的鱼籽盾上,直到津液被酷热带走,口干舌燥,精气神也好像被天地吸收而去,全身疲软不堪。期间他也曾想过赌定一个方向前行,不死不休,但他又很快否定,因为一旦赌错,只不过是加速奔向死亡而已。 太阳就像被人为操控了一般,就是不动! 又过一刻,热浪滚滚将陆二木的口唇熏烤得开裂,鼻腔与喉咙也快要痛得不敢呼吸了。他,只得最后一搏。 虫子就是在河岸附近等待鱼与巨人的死亡的!陆二木的这个想法合情合理。于是他闷喝一声“来吧!”,掌心在参差不齐却锋利无比的盾缘一抹,拳头一握,鲜血滴滴落上黄沙。 滋…… 不够!再来! 陆二木五指一张,用劲一逼,鲜血长流,不等蒸发便凝结成团,血腥味随着热,散开了去。 好!陆二木腾起环视…… 没有! 再来!陆二木落下,把掌心伤口撕裂,向上一挥…… 没有! 陆二木一咬牙,将手腕贴上盾缘一抹,另一掌一捂,重上半空,挥洒红色,孤注一掷! 来了!不过片刻,陆二木眼中的遥远金黄上忽现点点耀眼黑星……又片刻,黑星点点相拢,如层层黑纱铺地……再片刻……黑纱聚成厚实蠕动布匹,目测自二十里之外滚滚掩地而来! 错不了!方向确定了,陆二木的精气神也瞬间回归! 冲!陆二木极速朝向自己赶来的虫群迎面奔驰而去! 看到了!陆二木与虫群相距不过数十丈的同时,粼粼河水之影浮现!而就在他见到正确方向出现的虫群下几秒,其他方向也先后从沙下不断涌出黑虫!陆二木的运气不差,单以此次论更是好到了极点! 看你们能飞多高!陆二木猛然拉升,欲越过虫群直奔大河。却不想虫群更是极速上裹,如若一体,瞬间便与猎物举案齐眉! 厉害!热浪滚滚,白光扎眼,黑虫铺天盖地围剿之势就在当前,撞击不可避免! 陆二木冷哼一声,牙关一咬,周身一紧,将盾一竖,全力加速! 撞上了!天地一瞬由黄转黑,随着第一声撞击,陆二木扎入厚不知深的虫墙! 好大的力道!陆二木这下子算是见识到了积沙成塔积土成山的威力!不过数秒,他的疾速便化为了举步维艰!而无数黑虫的振翅轰鸣更是将他脑中血脉搅得欲崩欲裂! 蛮劲疾涌,陆二木大吼一声后闭气提灵,想要一鼓作气冲破虫墙! 灵力如针尖,陆二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炸裂之声如挂鞭急响,被灵力包裹的鱼籽盾将密度极高的虫墙击出长达八丈的黝黑通道! 破了!!!光芒重现,陆二木在冲出虫墙的一瞬间哈哈狂笑,却又在笑口未合时周身腾起毛骨悚然之感! 它们……极速狂奔中的陆二木望着近在咫尺的河面牙关打抖……它们钻进了我的身体…… 呯!!!陆二木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河水之中,掀起三丈大浪扑上炙热黄沙岸,滋滋作响!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陆二木从头到脚冷冷麻麻,手舞足蹈,十指在胸腰臂腿乃至眼耳口鼻上惊恐地胡按乱抠,只觉皮下蠕动起伏,瘙痒与刺痛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它们要吃了我……一个激灵,陆二木迷蒙眼中出现黑虫裂口吞噬自己血肉的画面。嘭!!!情急之下,他聚灵冲出水面,可腾空不过三秒,又惊觉体内虫子钻得更加起劲,不得不重回水下! 冷静冷静!这一回水上水下之感使得他瞬间生出既然那些鱼籽遇冷则散,这些居住在炙热黄沙中的虫子会不会也是怕冷呢的推测! 试试再说!陆二木一头伸出水面,喘息几下后猛吸一口大气,调头直直朝深处游去。 果然!下行不过两三丈,虫动顿时弱上了不少,陆二木索性停下,大口喝下河水如同战败的将军狂饮烈酒,心道……说不定这河水能清除体内怪虫咧!再说……我……我可不想当个渴死鬼…… 水泡串串,两三条鱼擦肩而过,陆二木畅饮已达腹胀,却不觉那怪虫活性继续降低。果然,还是水越深越管用!只是自己不是大哥,再往下若是那怪虫仅仅只活性下降而不尽数死去,死去的就要是他陆二木了! 再来一次吧!陆二木两腿猛摇,返回水面,忍耐着遍体虫噬稍稍休息,猛吸一口,再度下潜。下行不过丈余又见一大鱼迎面而来,灵机一动,心道一句“对不起了”,依葫芦画瓢,左手往鱼脊一按,右手朝鳃下一插,但觉滑溜溜的软物一起一伏,一把便扯了出来。 可惜了可惜了……大鱼翻滚下沉,陆二木手中却是已被刮破了的鱼泡在水中荡漾。罢了罢了……望着又一条更大的鱼从远处游来,陆二木自知不得要领,也不想再害了这灵物,摇摇头,奋力摆腿向黑漆漆的深处潜去。 光线远去,混混沌沌,陆二木的下行速度不可谓不快,不知不觉河水已冰寒刺骨,随着虫动慢到了察觉不到的程度,他浑身也是舒坦了太多太多,不再恐慌。眼下,陆二木估摸着水深已达二十余丈,算上重回水面的时间,已然到达了自己的闭气极限。而这个极限,几乎就决定了自己能否把怪虫完完全全地淹死,冷死在自己的躯体中! 看运气了!陆二木憋得面红耳赤,重上水面,两三下便游抵河岸,扒着黄沙喘个不停。忐忑片刻过后,他心中又是大喜——确定了!虽然虫动仍然存在,但与先前相比不过挠痒痒而已! 陆二木扶岸反复眺望八方,一来观察是否有巨人或是怪物们的踪迹,二来再等上些时间,看看“死灰是否重燃”。约摸一刻钟后,仅仅存在于颈背与两臂的轻微虫动依然不见丝毫扩散,陆二木终于完完全全地放下心来,这些怪虫不过是没有清除干净而已!于是他游至河中,满怀希望地第三次潜了下去。 心无旁骛,陆二木在潜至先前深度后继续下行,心道一定要将这些怪虫清除得一干二净才好!而再往下两三丈,他却在漆黑中朦胧见到了不远处的点点微光。 到底了!陆二木早就想到这河底瞧瞧,此刻估摸自己仍有余力,于是加速下潜。 亮了!片片鱼鳞散出薄薄微光,而无数光芒连绵之下,将三十余丈深的河底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更是给陆二木呈现了水草丰盛,螺蚌遍地,七彩珊瑚团团簇簇的海底盛景!陆二木下意识地将舌头一伸一缩,果然,连这儿的水都是咸的! 这河的尽头……不!这河的源头……不!这河的尽头与源头都是海!陆二木兴奋无比,心道只要顺流而下定能逃出生天,离开这诡异之地! 等我确认了这长河尽头,这沙漠出口,定要回来找你,救你!陆二木心中热热腾腾,两腿一夹,正要上行,目光回扫间却见七八丈外白光簇拥下一团忽隐忽现的彩色光团!那是什么?猎奇之心人皆有之,陆二木给了自己个将怪虫清除得干干净净的理由,不顾自己的闭气极限,猛然踩水,向光团游去。 好大……好大!!!一个直径半丈有余的彩光弧面巨盘惊现跟前!如果这东西也是……真是鳞片的话……陆二木盯着巨盘上如年轮样的环环圈圈,人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虽然这是鱼鳞,但……看样子这鳞片的拥有者恐怕都不只活了十万年……而现在……它……还活着吗? 陆二木背心一寒,脑中一热,把头一摇,把眼一眨,伸手便往被巴掌大小鳞覆盖着的巨鳞边缘摸去。 还……还……还没到头!!!陆二木继续斜插,待到掌臂已入鳞堆之下一尺有半才是摸索到了这鳞的边缘!而再一捏,其厚至少寸余! 震惊之下,陆二木不管三七二十一,五指一扣,猛力一抬,将巨鳞整个掀起,悬腾了起来。 走!!!陆二木胸中隐隐刺痛,自知再不回到水面恐怕就再也回不到了!于是两腿一踩,双臂托举着竖起的巨鳞,直直向上冲去。只不过刚过一半距离,陆二木已是憋得青筋暴起,喉头不自觉地吭吭作响了。 不好!!!……陆二木两手一松,奋力向上,在超过巨鳞后朝着鳞缘死命一踏,想借力直冲水面,可惜的是此刻,他的腿脚已是绵软无力了…… 我……要死了…… 陆二木两眼一瞪,无数气泡从口鼻涌出,点缀着已经扭曲了的痛苦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毕竟这里的太阳不会休息……当一阵阵闷鼓般的声响和着气浪透过耳膜进入陆二木的神经,他才缓得不能再缓地把皱巴巴的两扇帘子顶开了一条缝隙。 眼中是晴天白日,唇边是细风燥燥,陆二木试着抬了抬手,灼伤的疼感瞬间遍及全身。无论如何,他知道了自己还活着,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水上飘着荡着,但又是什么载着自己呢?自己昏迷了多久呢?这又是到哪儿了呢?陆二木感觉到了干涸,他想咽咽唾沫再起身,但失败了,因为上下喉似乎已经没有了丝毫弹性。于是他试图挪动身体,翻转侧身,看看能不能触到河水,但还是失败了,因为不但浑身软趴趴,稍稍一动便有种腰背干枯撕裂之感。 沉闷巨响继续传来,且越来越近,陆二木想起了失去意识前的一幕,于是猜想自己是被那巨鳞所托,一路顺流而下。但他想不通为何这巨型神鳞没将自己的身体修复! 又行百丈,巨响不停,陆二木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震,水面,甚至是河床都在颤抖。虽然他的眼睛倒是比先前睁得大了那么一些,平躺着的角度使得他依旧看不清前方发生的一切。 陆二木继续挣扎,焦急万分,直到半刻后,他听到了巨物落水的声声脆响,感到了纷飞雨屑。 前面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陆二木心中火急火燎,手肘硬撑,哼哼唧唧,咬牙切齿,怎奈何一寸也挪腾不了。 巨物破水之声越来越大,直到层层叠叠,震耳欲聋,雨屑由絮变丝,由丝成线成粒,直到铺天盖地地把几乎赤身裸体的陆二木完全打湿。同时,大大小小的银灰鳞片与鳞之碎屑飞舞,零零散散地落上他的躯体。 于是,陆二木终于能动了。第一件事,他身子一歪,侧滚一圈,把头扎入冰冷河水狂饮……再来……他的身体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 这是……陆二木坐了起来,接着在漂浮着的七彩巨鳞上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轻微摇晃间陆二木揉巴揉巴两眼,定睛聚灵再看,只见天苍地黄水碧绿,充斥着崩裂水木之响的天地间雨浪交织,金银迷眼,一条条大小不一,泛着银光的巨鲤破水而上,甩头摆尾,势大力沉地撞向一面肃穆威严,巨口大开龙头居中的参天木门! 这是什么……意思……!!!这木门黑褐斑斓,上顶天,下截流,完完全全地拦下十数丈宽的奔流河水,在不停歇的巨力撞击之下屹立不倒,甚至都没有一丝被撼动的痕迹!倒是那门上巨大木龙之首的滚滚须发翩翩飞扬,看似轻柔,却如鞭抽般地将条条巨鲤击落河中! 陆二木心中翻涌如浪,炙热如火,脊背颤抖,就连掌心指尖都似触电般酥麻。因为他突然想起了“鲤鱼跳龙门”的传说,那参天木门上的狰狞龙头……这不就是龙门吗!?而这些大鱼……它们不是像,它们就是鲤鱼!!!同时,陆二木又生出一个种感觉,也许眼前这鲤鱼跳龙门,片刻不停歇的一幕已经上演了十年,又或是百年,甚至千年,万年……!!! 龙须飞扬如电光,大鱼或被抽成两三段,或被击得鳞肉模糊。细细看来,它们在跳起的同时向上喷射出团团鱼籽,再由后来者以尾重拍上天,妄图绕过龙须,越过龙门! 双拳紧握,牙关紧咬,顺流而下的陆二木任凭锋利的碎鳞飞溅割伤皮肉,直到半刻之后才发现了龙门之后若隐若现的绿色! 那是树林!!!这里……这龙门是出口!!!随着一种类似耳鸣的呼啸穿脑而过……陆二木突然明白了,这些拥有如此巨力与智慧的鲤鱼一路上任人宰割,未作任何抵抗,不过是为了节省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力量,换而言之,它们的力量,要完完全全地用在获取“自由”之上! 我……也要当一次鲤鱼——陆二木微微一笑,激情澎湃之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