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法则》 第1章 这辈子都别想当律师 “他们把一支大剪刀插进我的身体里,把我的孩子夹出来……伤到我孩子的脑子……我的孩子成为脑瘫了……呜呜……” 女人一度回忆不下去,绝望的悲鸣声在会议室里蔓延,气氛压抑。 宁稚也跟着红了眼眶,起身倒一杯温水,放到女人手边:“王女士,您要坚强。” “我一定可以打赢这场官司的对不对?”女人抓着宁稚的手,激动道,“我需要赔偿给孩子治病呐……” 宁稚内心动容,脱口而出:“您放心,一定……” 坐在长桌主位的男人,淡淡扫来一眼。 他一身藏蓝色的双排扣英式西服,浓密的棕发自然地拨到额边,平直而薄的唇紧抿着,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并未因为当事人描述的惨状而有任何情绪起伏。 “王女士,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你先生事先签过同意书,表示愿意承担妇佳医院使用产钳助产的一切后果。从以往判例来看,这个案子胜算不大,我建议你走协商,我们会尽力为你争取到不低于十万元的赔偿。 王女士当即跪了下来,哀求道:“萧律师,十万不够的呀!我求你了!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我孩子每月大几万的康复费用,如果只能拿到十万块的赔偿,我们一家人会死的……呜呜……” 宁稚将人扶起来。 她看向萧让,红着眼睛说道:“萧律,我觉得这个案子有办……” 话没说完,萧让就扫来一记充满警告意味的眼风:“你跟我过来!” 宁稚赶紧跟萧让回办公室。 门落锁,隔绝掉与外头的一切。 宁稚不解地看着萧让:“王女士这个案子有办法的。她先生也说了,妇佳医院在孩子已经发生了宫内缺氧才把助产同意书给到他,也把孩子的情况说得很紧急,他怕自己再花时间看同意书,会耽误孩子的娩出,所以连看都没看,直接把名字签了。” 萧让解开西服扣子,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她。 她就以为他同意自己往下说,便大胆道:“咱们可以申请调取当日产房外的监控,加上心理医生的证词,来佐证王女士的丈夫在当初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很难去认真分析同意书上的内容。” “你说完了?” 宁稚点头,期待地看着自家领导:“嗯,说完了,您觉得怎么样?可行吗?” 萧让没说什么,下巴点了点她胸口方向。 宁稚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衣服没脏啊。 不解地抬起头:“嗯?” “看看自己的工牌。” 宁稚拿起垂在胸前的工牌:“工牌怎么了?” “岗位后面写着什么?” “……助理。” 她不说话了,站着等萧让发难。 萧让眼神凉飕飕地看了她一会儿,倒也没发脾气,但说的话也可谓相当难听了。 “你一个助理,私下三不五时教我做事也就算了,在当事人面前也想教我做事?” 宁稚抿唇,低下头:“我不敢。我只是怕您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帮助到当事人的角度,所以没忍住就说了。” 萧让冷嗤:“你看看,又在教我做事了。” 宁稚不敢再往下说,努力阻止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我看你这个没忍住就要说话的臭毛病,得改改。改不了,这辈子都别想当律师!” 这辈子都别想当律师? 萧让这句话戳到宁稚的痛处了。 她当初为了进金诚这家红圈律所,费尽心思,甚至还跑到人大找刚下课的萧让毛遂自荐。 但他并没给她机会,当场把她的简历扔了,她最后是以行政助理的身份进金诚的。 好巧不巧,上班还不到一周,就被分配给萧让当助理。 “助理”和“律助”只差一个字,待遇却是十万八千里。 在金诚,律助也是实习律师,一开始跟着指导律师学习,一年后通过考核,就能结束实习期,拿到律师证,成为可以独立办案的律师。 可助理却不行,一点都沾不到法律事务,万年为合伙人鞍前马后,照顾他工作上、生活上的一切。 宁稚给萧让当了几个月助理,都快当吐了。 萧让这人看着斯文温和,实则脾气阴晴不定,说话毒辣。 谁当他助理谁折寿! “咬牙切齿的干什么?不服气?” 宁稚闻言回过神,看向萧让。 本想赔笑脸道歉,但一想到要说违心的话,胃又开始不舒服了。 她不能说谎,一说谎就会吐。 抬手按住上腹,努力咽了几下嗓子,想把胃底的不适压下去。 但那股想吐的感觉愈演愈烈,怕是谎话一说,立马就能吐出来。 宁稚没忍住,闭眼说道:“我认为我作为一名律师,说实话维护司法正义没有错。” 萧让皱眉瞧着她:“你作为一名律师?” 宁稚一噎:“我作为一名助理……” …… “那个人就有毒!” 宁稚把果汁一口闷了,杯子“啪”地用力掷在桌上。 “每次只要我说出对案子的观点,他就讽刺我,说我只是一名助理!呜呜……我如果想当助理,我何必念四年法学,何必辛苦过法考、去法院实习!呜呜……” 宁稚痛苦抱头。 张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之前江教授出国的时候,萧律给我们上过几堂课。他人看上去还是挺好的,可能就是比较严肃。” “他一点都不好!你没看到他今天那无情的样子!那位妈妈都给他跪下了……” 想起王女士和可怜的孩子,宁稚很愤慨。 “她都给他跪下了,他还是坚持案子最好协商。可我看明明就能诉讼!是他嫌标的少不想打!这个人就是法律界的败类!” 张晗叹了叹气。 她也是法学生,如今在人大读研。 “这种案子,一旦打赢了,赔偿都是七位数起跳,民事诉讼里面,标的不算少了。他越想拉高标的,就越要诉讼。但他现在明显是不想诉讼,应该不是标的的问题……” 张晗没敢再往下说。 但宁稚还是敏锐地读出她话里的意思:“难道是妇佳医院给了他什么好处?所以他……” 正说着,手机忽然震起来。 宁稚拿起手机一看。 是一个来自北京的陌生号码。 她清了清嗓子,接起:“你好,我是宁稚。” 电话那头有点嘈杂,有玻璃杯和碗筷的声音。 “是宁助理吗?萧律师在我们这儿喝醉了,给了我们您的号码,说您会来接他回家。” 宁稚闭眼,拍了拍额头,咬牙做了会儿心理建设:“麻烦你把地址发我这个号码,我过去接。” “得嘞!那就麻烦您了!” 挂上电话,宁稚恨不得把手机给砸了,崩溃道:“这个助理我真的当够了!” 张晗看一眼表,担心道:“这都快十二点了,你一个女孩子,去接他一个喝醉的大男人,行不行啊?” 第2章 唇蹭过宁稚的鼻尖 宁稚没有拒绝的权力。 她今晚不去接萧让,万一萧让出了点什么事儿,明天她就得收拾包裹滚出金诚。 认命地离开家,打了一辆车,来到什刹海附近一条乌漆嘛黑、狗都不进的胡同。 秋风萧瑟中,她挨个四合院看门牌号,终于在胡同尾找到一家低调的会所。 侍应领着她拐进隐蔽的厢房。 “萧律师就在这屋,我带您进去。” “他喝了多少?” “喝了一瓶多的高度白酒。” 宁稚心道:不要命了喝这么多…… 说话间,来到厢房门口。 门恰好从里头被推开,几个年轻男人围着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从宁稚身边擦肩而过。 “张院长,那个案子没问题了,您不担心,身体要紧。” “萧律师说没问题,那绝对没问题!” “谁敢破坏妇佳医院的名声,我绝饶不了她!” 听到“妇佳医院”四个字,宁稚顿步,转身看着已经走远的几个人。 所以今晚和萧让喝酒的,是妇佳医院的人? “宁助理,萧律师在里头。” 宁稚回神,走进厢房。 萧让脸色微红地坐在窗下的床榻上,身上的西服外套丢在一旁,领带松了一圈,白衬衫领口也松开一颗扣子。 看到她进来,醉醺醺地站起身,把车钥匙往她怀里一丢,就要走出厢房。 宁稚看到他就来气,懒得扶他,让侍应把人扶到车上。 她坐进主驾,准备启动车子,习惯性看一眼后视镜。 萧让坐在后排,仰着脸,没系安全带。 宁稚没好气地提醒道:“安全带系一下!” 他仿佛没听到似的,只顾往上吐气。 宁稚只好下车,打开后排车门,俯身,半截身子钻进去。 平时一拉就有的安全带,今天却莫名其妙消失了。 宁稚在座位边摸了又摸,还是没有。 “奇怪,本来在这里的啊。” 手伸进座椅后缝探了探,这才摸到一条滑滑的带子。 安全带被萧让给坐屁股下了。 宁稚摇了摇他的手臂:“你坐到安全带了,起来一下。” 他皱了皱眉,似乎很不舒服,没动身子。 宁稚看他这样子,没办法,只好去拉邻座的安全带给他。 正身面对着他,正要帮他扣上安全带,他忽然往上抬了抬身子。 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蹭过宁稚的鼻尖。 男人的唇,软软的,热热的。 呼出来的气,有淡淡的酒香,一起扫过她的鼻尖。 宁稚愣在原地,手里抓着安全带,保持半截身子在车里,双脚站在车外的姿势。 直到一道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才回过神。 红着脸快速帮他扣好安全带,用力甩上车门。 宁稚站在风中凌乱片刻,才转身回主驾位。 看着后视镜里不省人事的萧让,越想越生气,转过身,不满道:“你的臭嘴刚才蹭到我的鼻子了!” 萧让闭眼仰头,红着脸竭力呼吸着。 “你下次让张旭他们来接你!我不接了!” 萧让也不知听没听见,没反应。 宁稚气得锤了一下方向盘,又坐着冷静片刻,才启动车子。 凌晨的北京街头车流不大,宁稚熟门熟路地把车开进萧让位于律所附近的公寓地库。 倒车入库、熄火,宁稚下车去打开后排车门。 萧让歪着脑袋睡着了,还得把他扛上楼。 宁稚认命地叹了叹气,半截身子又探进车里,帮他把安全带解开。 推了推他的手臂:“醒醒,到你家了。” 还是没反应。 宁稚只好喊车库管理员帮忙一起把萧让架上楼。 来到萧让家门口,宁稚不知道密码,拉着萧让的手就要去按密码。 被管理员拦住:“宁助,这可不合规矩啊。” 宁稚经常来,他是认得宁稚的,也知道宁稚是萧让的助理,但规矩不能坏。 “大叔,你看他都醉成这样了,我也不知道密码,不拿他手开门,他晚上睡大街上啊?” 管理员笑:“那你把他带你家休息去不就成了?” 宁稚:“……” 她双手合十,央求道:“大叔,求求你让他摁密码吧!你看这都一点多了,我明早还得上班呢!真折腾不了!” 管理员摇头,手指了指上头:“到处是监控,我不在这儿就算了,我在,你拿业主的手摁密码,那我就有责任。所以,不行。” 宁稚差点要给他跪下来。 …… 宁稚回到家,张晗还没睡,在等她。 “把领导安全送回去了?” 宁稚脱下风衣挂衣架上:“没呢,丫喝得烂醉如泥,完全说不了密码,我拉他的手去摁,被管理员给拦住了,进不去他家。” “啊?那人呢?睡哪儿去?” “我没他身份证,想给他开个房休息也不行啊。只好把他……丢物业办公室去了。” 宁稚哈哈大笑,一副大仇得报的既视感。 进浴室洗脸前,突然想起方才从厢房出来的那伙人,赶紧告诉张晗。 “看来我们之前猜的没错,医院和萧律达成了某种协议,不让这个案子走诉讼。因为一上庭,意味着这个案子会曝光。不管医院是胜诉还是败诉,总归会让原本想去他们医院分娩的产妇感到恐慌。” 宁稚越说越生气:“如果他真的和医院狼狈为奸,那我会向律协举报他。” 张晗劝道:“别冲动,好好沟通,也许他有自己的打算。” …… 翌日,宁稚到了律所,准时进萧让办公室,磨咖啡豆,做手冲。 咖啡冲好的那一刻,萧让也黑着一张脸进了办公室。 宁稚若无其事地把咖啡端到他桌上:“早啊萧律。” 萧让看她一眼:“去把我的腰靠找出来。” 宁稚就知道他昨晚睡物业的沙发,把腰睡坏了。 憋着笑,佯装关心道:“您腰不舒服吗?” 萧让没说什么,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我往你微信发了个电子钥匙,下次直接扫码进我家。” 看来是问过物业,知道自己昨晚为什么被丢在物业睡觉了。 “好的萧律。” 宁稚去把他的腰靠找出来给他。 发酸的腰有了依托,萧让舒服得喟叹了一声。 到这里,场面还很和平。 宁稚本该就此退出,但她没走,反而鼓起勇气问道:“您昨晚和妇佳医院的院长吃饭了对吗?” 萧让闻言,挑了下眉梢,轻抿一口咖啡,没承认,也没否认。 宁稚就觉得他默认了,脱口而出:“妇佳医院是不是给了您什么好处,所以您一心阻止王女士走诉讼?” 第3章 难产 这话一出,萧让手中的咖啡杯,登时用力放到桌上。 “咚”的一声,棕色的液体喷溅出来,洒在桌子上。 宁稚吓了一跳。 萧让一张脸黑得彻底,两道浓眉沉了下来,眯眼瞧着她。 “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注意自己的身份!再犯一次,就给我走人!” 宁稚第一次见萧让发这么大的脾气,站在原地怔了半晌,没敢再说什么,默默带上门离开。 她回工位,长长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开始整理稍后要给萧让签署的文件。 忙了一会儿,王女士来了,她赶紧去前台接人,把人带到会议室。 王女士今天带着宝宝一起来。 十个月大的娃儿,粉嫩胖乎,很漂亮,伏在王女士怀中,睡得香甜。 宁稚俯身看着娃儿,食指轻轻地戳了下娃儿奶噗噗的脸颊。 她小声问王女士:“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王女士看着怀里的孩子,红了眼眶:“不会爬,也站不起来,腿脚是软的,没有力气。也不懂得吞咽,给他喂辅食,他就用舌头顶出来……” 她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嘴呜呜直哭。 宁稚喉咙也哽得难受,在一旁坐了下来。 “您上次说,孩子在做康复了,主要是做些什么项目呢?” “每天早上上医院做针灸,下午去康复中心做康复,他们给孩子按摩,训练孩子爬,咬东西……” “有没有给孩子做评估,以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呢?” “他们说智力肯定是没办法了……尽量让孩子可以站起来,可以吃东西……可即便这样,孩子都需要人终身看护……” 宁稚也红了眼眶。 王女士哭道:“光是这样,每个月都要五六万的费用。萧律师说帮我们争取十万的赔偿,也只够孩子做两个月的康复……我们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给孩子治病,在北京租房子住,如果拿不到合理的赔偿,我们只能带着孩子去死了……呜呜……” 宁稚抽出几张纸巾塞到她手中,忍不住道:“您放心,金诚一定会为您争取最大的权益!” 说话间,会议室门开。 宁稚以为是萧让进来,赶紧起身站到一旁去。 不想进来的却是萧让律师团队里负责国内家事业务的张旭。 宁稚看一眼关上的会议室门,问:“萧律不来吗?” 张旭笑道:“老大把这个案子给我了。” 说着,上前来跟王女士握了下手,并自我介绍。 王女士捏着张旭的名片,不安地看向宁稚:“萧律师不管我的案子了吗?这位张律师看上去好像很年轻……” 宁稚却觉得这个案子交给张旭,比在萧让手里好。 萧让到底是什么心思,不好说。 “张律就是萧律团队的,您的案子一直是萧律在管,您放心。”宁稚安抚王女士。 王女士怔怔点头,抱着孩子坐了下来。 宁稚也坐下来旁听。 张旭的看法和萧让差不多,都认为妇佳医院有王女士丈夫亲笔签下的同意书,分娩过程也符合医疗规范,最重要的是案子的争议点——产钳助产引起产伤造成孩子脑瘫,很难从法律的角度去确认。 “因为这个脑瘫,现在医学界也没有一个绝对的定论——产伤是造成脑瘫的直接原因。所以咱们无法明确产伤和脑瘫之间的因果关系。” 王女士一听,激动道:“可我孕期产检一路绿灯,也不是高龄产妇,我的孩子为什么会是脑瘫啊?” 这个问题,宁稚和张旭都解释不了。 至今,医学上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疾病。 人类对大脑的认识,也许还不到十分之一。 …… 送走王女士,宁稚去找张旭。 “张律,明天下午你们去妇佳医院协商,能让我跟着吗?” 宁稚怜悯王女士和孩子,她不敢确定萧让的心思,毕竟昨晚亲眼看到他和妇佳医院的人吃饭。 可她也不敢再质疑萧让,唯有去旁听,时刻关注案件的走向。 张旭从堆积成山的案卷中抬起头,笑道:“我当然是没问题啊。但问题是你去得着吗?不怕老大找不到人发飙?” “那我肯定会事先跟他说的嘛。” 张旭以为她要征得萧让的同意,没多想:“行,明天中午2点出发。” “好嘞。” 临走前,宁稚问张旭要了王女士案的案卷。 她复印了一份带回家。 张晗今晚有课,没过来,宁稚吃完晚餐,开始研究案子。 王女士当时肚子疼了三天两夜才开全十指,可因为宫缩乏力,孩子怎么都生不出来,医院后来决定为她采取产钳助产的方式分娩。 案子的争议点在于—— 医院太迟把同意书给到丈夫,导致他根本没时间去看同意书的内容,匆匆就签了字,“同意”医院用产钳把孩子夹出来。如果医院能提前告知需要助产,他们可能会选择其他更安全的助产方式,比如胎吸,或者顺转剖。这样孩子不必被产钳夹出来,也就不会发生产伤,导致脑瘫。 宁稚不知道什么是产钳,上网搜了下。 看清楚那只像大剪刀一样、可以夹住一颗小西瓜的金属器械,宁稚的下身忽然痛了下。 女性的产道那么窄小,这么一个大剪刀一样的金属器械从阴道伸进子宫,那得有多痛苦啊? 宁稚不敢深想。 她去搜关于“产钳助产”的视频看,才知道用产钳助产,很依赖医生的手法和运气。 胎儿在视线不可探及的子宫里,产钳伸进去,得保证能稳稳地抱住孩子的大脑两侧,且对医生的手法要求相当之高,因为一旦夹得太过用力,就可能会夹碎孩子的脑袋。 国外就发生过好几起产钳夹过紧,把孩子的脑袋夹碎的分娩事故。 看完这些,宁稚已是一脸惨白。 她从来不知道,生孩子这般凶险。 冷静下来,宁稚开始一页一页翻看案卷。 虽然这个案子的争议点很明确,她也清楚要从哪个角度出发,但她还是想完完整整地了解一遍王女士生产时的细节,也许会有其他发现。 电脑上,产钳助产的科普视频播放完了,循环播放下一个跟分娩有关的视频。 “产妇开全十指后,应当控制在两个小时内将婴儿娩出,否则会有宫内窘迫、窒息的危险……” 宁稚把它当成背景音听着,笔在复印件上把重点圈出来。 …… 翌日中午,宁稚跟萧让请了半天假。 她没说自己要跟着张旭去妇佳医院,只说是私事请假。 撒完慌,去洗手间吐了一通才出发。 在车上,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张旭说了下,张旭认为可以一试。 一行人来到妇佳医院,产科主任和律师把他们带到行政楼的会议室。 双方入座,各据会议长桌两侧。 对方律师递过来一份材料,张旭看完,传给宁稚,要她归集起来。 宁稚接过,认真看着。 是那份经过丈夫李先生签字确认的助产同意书。 同意书上写着—— 因为产妇宫缩乏力、胎儿持续性枕位,无法自然娩出,需用产钳进行助产分娩。 下面几百字罗列了产钳助产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和不良后果,最严重的是胎儿脑死亡。 “医院在使用产钳助产前,已经明确告知产妇丈夫李先生所有风险,而李先生签字同意,意味着他愿意接受所有风险。医院在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对方律师说道。 张旭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对方。 第4章 施压 是一段产房外的监控。 拍到王女士进入产房后,丈夫李先生签字的全过程。 张旭发言:“助产士在中午12点15分把同意书给到李先生,并用大约不到十秒的时间提醒李先生要看清楚内容。但当时情况紧急,孩子卡在宫口,有缺氧倾向,李先生只想孩子能赶紧生出来,并没时间去看长达千余字的同意书内容。或者说,即便李先生当初了解了助产的风险,并表示不能接受,那产钳助产这个举措,能有转圜的余地吗?” 宁稚意外。 她前天向萧让提出调取产房外的监控作为证据之一,当时萧让没同意,不想张旭竟然有这段视频证据。 这段视频证据必然要经过萧让的同意才能出示。 也就是说,萧让嘴上拒绝,背地里又同意。 宁稚越发不懂萧让对这个案子到底是什么态度。 “张律你自己也说了——院方人员当时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提醒李先生要看清楚手术的意外情况。” 张旭没被对方律师绕进去,再次重复:“即便李先生当初了解了助产的风险,并表示不能接受,那产钳助产这个举措,能有转圜的余地吗?” 对方律师没吭声。 张旭怒道:“你们这不是同意书,是通知书!” 他之后又提供了心理医生的证词,证明李先生在当时紧急的情况下,很难去对助产方式及其后果做出正确的判断。 他在确同意书上签字,也可以说意义不大。 双方就这点争持不下。 但对方律师引用大量医学相关的法律来证明医院的流程是合法的。 宁稚不服,忍不住开口:“手术同意书只是起到告知病人和家属的作用,而非让病人及家属承担责任。如果是医疗上的事故……” 话没说完,就被张旭打断:“宁稚!” 对方律师登时顺水推舟道:“这位宁律师说的没错,如果是医疗上的事故,那就得进行调查。这样吧,咱们也别墨迹了,直接走诉讼。” 宁稚意外,看向张旭。 她之前的判断——医院是怕诉讼的。 这起案子一旦走诉讼,公开审理,势必要影响医院的名声,医院肯定不想诉讼——这也许对王女士索要赔偿有益。 可现在对方律师竟然主张诉讼? 张旭神色不好。 对方律师看着王女士:“一旦走诉讼,整个案子拉锯下来,时间单位有可能以“年”计算。我们是不怕开庭的,妇佳医院完全有能力陪你们耗到底。” 王女士当即崩溃,哭道:“不行!我孩子等不了了!他每天都要做康复,我们需要钱为他做康复!” 宁稚心脏忽地一紧,才发现这个案子的诡异之处。 先前她猜医院怕诉讼,所以收买萧让,让他想办法把这个案子扼杀在协商阶段。 可现在看来,他们…… 似乎在赌孩子的时间和王女士一家的心态! 这种案子,来来回回拉锯个两三年都有可能,在判决下来之前,王女士是拿不到赔偿的,他们恐怕早就知悉了王女士一家的经济状况,深知王女士一家等不起,所以现在主动要求走诉讼。 他们不是不怕诉讼,而是认为王女士根本无法诉讼! 宁稚曾经信心十足的角度,在时间面前,毫无胜算。 颓势已现。 对方律师笑道:“医院也很同情王女士一家的遭遇,出于人道主义,愿意给出八万元的抚恤金。咱们今天就把协议签了,钱立刻打到王女士银行卡。” 王女士一听,立即扭头看张旭和宁稚,双眼通红地问:“萧律不是说不会低于十万元吗?怎么是八万?” 张旭面露难色。 先前准备好的策略都被打乱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跟律助使了个眼色,出去外头打电话。 萧让这会儿正在江睿的办公室品茶,接到张旭的电话,得知宁稚不仅偷偷参与案子,还破坏了原本就定好的策略,有点烦躁。 闭眼深呼吸一记,简单交代张旭:“没事,让她签,不影响后续。”说完,又沉声补充道:“看着宁稚,别让她乱来,做好视频记录。” 挂上电话,重新拿起茶杯,喝一口茶。 江睿挑眉看他一眼,笑问:“怎么?小助理又闯祸了?当初把她要过来当助理,是看上她了?” 萧让喝着茶,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边,张旭回到会议室。 对方律师正在给王女士施压。 “这么说吧——妇佳医院给的底线是十五万元,但今天协商下来,我们认为八万元是最合理的。如果今天不签字,几天后,八万元可能变成五万元。” 他们抓到王女士急需用钱、无法再等诉讼而毫无底线地往下压价。 王女士泪流满面地望着宁稚,一个劲地摇头,牙齿紧紧地咬着唇,绝望的双眸仿佛在说——我的孩子想活下去,我们一家都想活下去,帮帮我们! 宁稚看着她怀中酣睡的孩子,捏紧了拳头。 对方律师继续对王女士施压:“我劝你们今天把协议签了,否则之后每推迟一天,都会减去一万元,一直到最后,一毛都没有。” 王女士崩溃大喊:“我签!我签!” 对方律师立即丢了协议书过来。 王女士抱着怀中的宝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宁稚也落下了眼泪。 她很清楚王女士即便接受了这八万元的补偿,也只是能多活一个月。 而她不接受补偿,选择诉讼,也许很快就活不下去。 太难了。 宁稚喉咙哽得难受,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砸,只能埋头整理材料。 眼泪落在材料纸上,她赶紧拿出纸巾擦。 生怕把上头的字擦没了,轻轻地按着,按完又认真看了看,确认上头的字迹还在。 这是一份医嘱,上头有时间戳,详细记录了王女士从入院到出院的所有明细。 被眼泪沾湿的那条,刚好就是王女士进产房的时间。 上头记录着: 8:00开全十指; 11:50送入产房; 13:10通过产钳助产的方式娩下一男婴。 也就是说—— 从王女士开全十指,到宝宝娩出,这中间经历了5小时10分钟。 宁稚耳边忽然闪过一句话:“产妇开全十指后,应当控制在两个小时内将婴儿娩出,否则会有宫内窘迫、窒息的危险……” 两小时就应娩出婴儿,而妇佳医院却用了五小时不止! 宁稚震惊地望向王女士。 她握着黑色水笔的手,发着抖,正要往赔偿协议上签名。 宁稚站起身,喊道:“别签!王女士您别签!” 第5章 愚蠢 众人都看了过来。 王女士嘴唇打着颤,通红的眼睛绝望地看着宁稚,向她求助。 她已是毫无办法,宁稚的出声,就像对她抛去了一根救命稻草。 宁稚拿出手机,拍下发现关键证据的那页医嘱,然后把医嘱副本丢到对面去。 对方律师接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宁稚气得人都站不稳了,怒道:“王女士于八点开全十指,十二点进入产房,十三点十分才娩下孩子!第二产程长达五小时十分钟!” 王女士不懂这个时间段意味着什么,只怔怔地望着宁稚,喃喃道: “是的,当时我已经开全十指,但一直生不出来,只有一个助产士偶尔进来,还跟我老公说——我不懂得用力,让我自己先学着用力……后来到快十二点了,才有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医生冲进来,大喊着说已经过去四小时了,怎么还没送进产房?” 宁稚没有生过孩子,但对生育这件事并非一无所知。 就在半年前,她的闺蜜刚进产房生孩子,当时她全程陪伴左右。 将闺蜜的分娩过程与王女士的相对比,宁稚才意识到这个案子,妇佳医院失责的地方在哪里。 争议点不应该是紧急通知产钳助产,或者助产方式伤及孩子的大脑,而是惨无人道的第二产程延长导致的新生儿缺氧性脑病! 她愤怒地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无所谓的产科主任: “你方口口声声说——王女士分娩的一切流程符合医疗规定。那我想请问——为何他院在产妇开到7指,就能将产妇送进产房待产,即便产妇有难产的情况出现,也能及时处理,最大限度保证产妇和孩子的安全!而你方,却在王女士开全十指后四小时,还迟迟不让她进入产房?” 产科主任一噎,没吭声。 对方律师脸色不好,急道:“正常来说,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对于医嘱上的记录,我们还得进行核实。” 说着起身收拾东西,同张旭说道:“张律,针对你方提出的新证据,我方还得进行调查。这样吧,咱们一个月后再约时间进行协商。” 宁稚知道王女士等不了一个月。 孩子每个月都要支付大几万的康复费用,这一家人为了给孩子治病已是山穷水尽,这一个月再等下去,再拉锯个几个月协商,孩子没钱缴康复费,这一家人会没有活头! 宁稚看着王女士怀中的孩子,心痛得眼泪直流。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为王女士拿到赔偿! 她赶在对方律师和产科主任离开会议室之前,拦住他们。 “医嘱上的时间记录,和我方当事人王女士的证词完全符合!其实你方一早就清楚妇佳医院失责的地方在哪里,你们提出一个月的时间调查,不过是想拖延王女士一家的时间。” 眼见宁稚要说出王女士一家的困境,张旭赶紧上前来阻止:“宁稚,咱们回去再商议……” 宁稚杀疯了,赤红着眼睛挥开张旭的手,犀利地直视对方律师: “因为你们很清楚王女士一家遇到了经济上的困难!你们以为拖着这个案子,王女士一家因为没钱给孩子治疗走了绝路,这个案子就没有了原告方,就这么落下帷幕是么?” 对方律师没否认,已是不再遮掩。 张旭没料到宁稚的路子这么大胆直白,震惊得连连咽嗓子。 身后,他的律助举着手机拍摄。 对方律师挑眉笑道:“咱们也别约一个月后协商了,你们直接向法院起诉!咱们法庭上见!” 说完,开门离去。 王女士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她默默流泪,什么话都没说,已是到了绝望的境地。 宁稚上前去,把他们母子扶起来,扶到一旁坐下。 她半蹲着身子安抚王女士:“咱们找到关键证据了!就算开庭也不怕!得到的赔偿只会比八万元更多!” 王女士木然地点着头,眼泪砸在孩子淡粉色的包被上,晕染成绝望的颜色。 …… 回去的路上,律助和张旭小声聊着。 “张律,王女士的状态不太对劲。” “之前她一直吵着要钱,说明还是想活下去。这种不吵不闹的状态确实很反常。” “就怕……” 宁稚听到了,更担心王女士和孩子了,急道:“我们可以向法官说明王女士一家的情况,申请加快结案!” 诉讼经验丰富的张旭无奈摇头。 “法官办案,不是咱们说明情况就能决定诉讼时效的。一旦进入诉讼,期间有诸多不确定因素,没有哪位法官、哪位律师能保证在多久之内结案。况且妇佳医院实力强劲,不仅有自己的法务团队,还有医疗领域的外聘律师。即便一审,咱们胜诉了,他们还可以上诉。只要他们不想承认错误,他们总有办法拖着,但王女士一家等不了。” 宁稚大骇。 虽然在学校上过模拟法庭,也在老家的法院实习过,但她并没有真正出过庭,真正去处理完一起诉讼案件,并不清楚一个案件从立案到结案到执行,会有这么多不确定性。 她以为,有证据,就能胜利。 …… 宁稚一晚上没睡好,担心王女士和孩子。 翌日在茶水间遇到张旭,忙问:“王女士今天过来吗?” 张旭神色担忧地看着她:“今天没约她。” 宁稚点点头:“那我稍后给她打个电话看看她状态。” 张旭没吭声。 宁稚冲好咖啡,离开茶水间前冲他笑了下。 刚在工位入座,萧让就从大厅走进来了。 他今天一身黑色双排扣西服,搭配深灰衬衫,整个人看上去很是严肃。 经过她工位时,冷冷下了命令:“你跟我进来。” 宁稚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低气压,忐忑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萧让脱下西服外套,往大班椅上一坐,目光阴沉沉地看着宁稚:“你昨天下午去了妇佳医院,还参与了案子?” 宁稚没瞒着,老实交代:“嗯,我跟张旭他们一起去了妇佳医院!但我发现了新……” 她迫不及待想告诉萧让自己昨天发现的新证据,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让严肃打断:“律协有规定——实习律师不得以律师的名义从事法律服务!” 宁稚解释:“但实习律师可以在指导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和客户谈案子啊。张旭当时在场的。” 萧让反问:“你是实习律师?张旭是你的指导律师?” 宁稚一噎,鼓起勇气道:“我确实连实习律师都不是,也并没有师父,但这并不妨碍我发现新证据。” 萧让冷笑:“发现新证据?然后呢?结果怎么样?” “妇佳医院想走诉讼。” “当事人什么想法?” 说起王女士,宁稚惭愧地低下头:“当事人更希望直接获得金钱上的补偿。” 萧让拍桌。 “砰”的一声,震得宁稚心脏都要弹出来了。 他站起身,怒道:“这就是律协不让你们这帮连证都没有的法学生、实习律师沾案子的原因!枉顾当事人的诉求,拿当事人的利益来实践你的莽夫之勇!愚蠢!” 宁稚急得想解释,这时有人敲门。 她转身看去,就见两位西装革履的陌生男士站在门口。 她走过,礼貌询问:“你们找萧律吗?” 他们拿出证件在她面前晃了下:“你是宁稚?” 宁稚点头。 “我们是律协纪律委员会的,接到举报,现在需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第6章 举报 “举报?”宁稚错愕地指着自己,“举报我吗?” “是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恢复常色的萧让走过来,将宁稚拉到自己身后。 “可以看下两位的证件么?” 对方再次拿出证件。 萧让一一查看过,还给他们:“我是宁稚的直属领导,她犯了什么事你们要调查她?” “有位李先生向我们举报——昨天下午,宁稚在李先生一家与妇佳医院的协商中,以助理的身份参与了案子,并且未经当事人同意,擅自变更当事人的诉求,导致当事人的利益受损。” 宁稚一听,也有点慌了。 萧让刚才还为这事儿骂她,不想王女士的丈夫已经告到律协了。 她本不打算在协商中发言,这样也就不构成参与案子,可中途发现了新证据,王女士又要签字,她一急,才忍不住开口。 没想到告她的,不是对方,是她一心要为他们争取权益的当事人。 宁稚有点心寒。 “两位会客室稍等,我和宁稚交代完剩下的工作,就让她跟你们走。”萧让说完,让其他人把那俩人带去会议室。 宁稚就觉得他还要继续骂自己,低着脑袋跟他回去。 心里有点怕。 萧让发起火来还是很恐怖的。 上次就威胁她说,如果再犯,就走人。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萧让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你记住了——你昨天在协商过程中所说的一切,都是我让你传达的。” 宁稚原本已经做好被骂被开除的准备,不想他竟要为自己解围,又感激又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 “谢谢萧律。” 萧让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叹气,下巴点点她身后的门:“去吧。” 宁稚走后,萧让让张旭进来。 “宁稚被律协带走了,你去处理一下。” “好。” 张旭望着落地窗前萧让的背影,忍不住问:“老大,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宁稚,我们已经调查了妇佳医院,正在想办法提起集体诉讼,王女士后续还会获得更多赔偿?如果宁稚事先知道,就不会那么冲动想为当事人争取权益。” 萧让转身,看着大班桌上象征法律公平的公平秤摆件:“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 张旭也知道宁稚平时没少给萧让惹麻烦,叹了叹气,也是无话可说。 萧让在大班椅上入座:“既然现在律协知道宁稚非法办案,视频可以公布了。” …… 宁稚按萧让教的,向律协解释。 被盘问了几个问题,签了字,人就出来了。 看到张旭站在大厅等自己,赶紧小跑过去:“张律您怎么来了呀?” 张旭心事重重地看着她:“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宁稚小声:“萧律有教我怎么应对了。” 张旭点点头:“走吧,我送你回所里。” 出了律协大门,宁稚抬头看一眼天空。 北京入秋了,天很蓝,院子里几颗银杏树悄悄落了叶。 这是一年里最好的日子。 她一颗心却像落不回心窝里似的,忐忑不安。 虽然调查看似应付了过去,但向来严格的金诚,可能会让她停职。 宁稚上了车,扣好安全带,给张晗发去微信:[我闯祸了,刚从律协出来。] 张晗可能在午睡,没回。 宁稚呆坐片刻,忍不住同张旭打听:“张律,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听说所里要怎么处理我?” 张旭脸色不自在:“没有。” 宁稚看他这样,内心也猜到情况不妙。 果然刚踏进金诚大门,前台就小声跟她说:“人事找你。” 宁稚早有心理准备,应了声“好”,去人事部报道。 人事部让她暂停职务,等律协的调查结果出来,金诚才能决定是不是继续留她。 宁稚什么都没说,从人事部出来,拐去萧让的办公室,准备跟他说一声。 萧让出庭去了,办公室没人。 她给他发了微信,收拾了点私人物品就离开了金诚。 回家睡了一觉,直到傍晚张晗过来。 听完前因后果,张晗安慰道:“我感觉萧律还是想留你的,所以才会教你怎么应付律协的调查。” 宁稚摇头:“他平时对我就不满意,教我应付调查,只是不想我的个人行为给金诚招黑吧。” 张晗叹气,踟蹰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你这次真的离开金诚,那你妈妈的案子……” 宁稚苦笑,消极道:“我妈妈的案子,只能等我在这个圈子里混出个名堂,重回金诚,才能解决了……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你后悔吗?” 宁稚想都没想:“不后悔。那孩子真的太可怜了,他连自主吞咽都很困难,如果他父母拿不到想要的赔偿,持续不断地为他做康复,他可能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哽咽了。 她虽然没有孩子,但她能理解“孩子是母亲的命”这句话。 因为她也是她母亲的命,她知道孩子对母亲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才冲动地帮王女士一家,即便这番冲动会毁了对她而言也很重要的事。 宁稚越想越难过,转身抱住张晗:“晗晗,这个世界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既然我们学法,我们有‘武器’,就应该去帮助更多的人、去扞卫他们的公平、去扞卫法律的尊严,对吗?” “是的!”张晗也抱紧了她,“用我们微小的力量,去改变这个世界!” …… 虽然自我鸡血了一通,但夜晚降临之际,宁稚还是陷入了消沉。 直到九点多,张旭来了一趟。 见他握着自家大门的球锁晃了几下,宁稚好奇道:“咋了张律?” 张旭收回手,就站在门口,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对她笑笑:“这种锁挺不方便,我那儿刚好多了副密码锁,明儿我让人来给你换上。” 宁稚张了张嘴,挺意外:“怎么突然要给我换锁?” “我这不是有多的么?不用也是浪费。”张旭说着,把手上一箱燕窝放进了门内,“所里发的,下午你没在,我提过来给你。我走了。” 说完跟宁稚挥了挥手,转身下楼。 出了楼栋,他打了一通电话出去:“老大,都办好了。” …… 宁稚到快天亮才睡着,浑浑噩噩地睡了几个小时,被一通微信电话吵醒。 是张晗打来的。 宁稚迷迷糊糊地看一眼时间,中午。 接起电话:“晗晗,怎么了?” “稚稚,你快看微博热搜!快看!” 宁稚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热搜怎么了?” 她以为是某个明星又塌房了。 “你上热搜了!你快看啊!” 听到这句话,宁稚忽地睁眼,披头散发地从床上坐起身:“什么?我上热搜?” “我发你微信了,你快看!” 宁稚退出微信通话,点开和张晗的微信对话框。 #正义女律师直击妇佳医院分娩事故# [妇佳医院产科接生流程有重大漏洞,导致婴儿产伤成为脑瘫,正义女律师直面妇佳医院产科负责人……] 看到“正义女律师”几个字,宁稚红了脸,有点羞愧。 她抖着手点开链接。 有多个着名的医生号、本地大v号、新闻号都转发了她那天下午对峙妇佳医院的产科负责人和律师的视频。 博主们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第二产程长达五小时,是明显的医疗事故,会引起新生儿缺氧窒息,轻则三凹征,重则引起产伤性脑病、智力低下、癫痫等终身不愈的病症。 每一条转发下面,都有上万条的跟帖。 宁稚点开第一条博文的跟帖,瞳仁狠狠一缩。 第7章 转机 头像是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内容是—— 我孩子也是妇佳医院分娩的,当时肚子疼了三四天才开全十指,也是开全十指后,没有第一时间送入产房,在待产室待了几个小时才被催着进产房。我的孩子是自闭症,虽然我不确定我孩子的自闭症和分娩有没有关系,但心里一直存着这个疑问。 下面跟了几百条讨论。 宁稚一路往下刷,越看越心惊! 有几十位妈妈都在评论里反馈,自己的孩子也是妇佳医院分娩的,也是经历了漫长绝望的待产过程,而她们的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脑瘫、自闭、发育迟缓、智力低下等问题。 宁稚回过神来,立刻录屏固定证据。 这些妈妈所说的,很有可能成为王女士一案的重要证词。 正录着,忽然进来一通电话。 是金诚人事部的来电,让她即刻复职。 宁稚惊喜地问:“律协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吗?我没有违规对吧?” 那边说:“律协的调查还没出结果,不过现在这边有个案子需要你协助,你赶紧来所里一趟。” 宁稚猜是王女士的案子,赶紧换上衣服打车去金诚。 一出电梯,就见数十位怀抱孩子的妈妈坐在会客区。 有其中一个人认出了她,激动地站起身:“好像是那位女律师!” 大家瞬间都围了上来。 “你是宁律师对吗?” “你是不是妇佳医院那个案子的律师?” 宁稚正要解释自己目前只是助理。 一位打扮中性的妈妈登时道:“就是她没错!就是她!我就要找她!” 另一位妈妈也说道:“对!我也找她!” “我也找她!” “我们都找她!” 宁稚有点懵,问:“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助你们的呢?” “我们的孩子都是在妇佳医院生的,都有问题……我们现在想请宁律师你帮我们打官司!” 宁稚瞳仁一缩。 这可能是一场……集体诉讼! “请大家先在这里稍坐片刻,我进去跟领导汇报,马上就出来!” 宁稚快步跑向萧让的办公室。 门开着,但里头没人。 她又去了会议室。 萧让正在和负责国内家事业务的张旭、孙晴开会。 看到她过来,张旭神色凝重道:“宁稚你来得正好,王女士那个案子,要走集体诉讼。” 宁稚点点头,没走进去,就站在会议室门口,小心翼翼地看着萧让:“我在会客区碰到那几位妈妈了,她们想要我做她们的代理人,我赶紧进来汇报。” 她在用实际行动告诉萧让,自己知错了,长记性了,这次没有再用助理的身份沾案子。 萧让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去做事吧。” 这话意味着他也愿意让宁稚复职。 工作保住了,宁稚挺感激的,积极道:“那我先把那些妈妈们带到其他会议室?” “好。”萧让看一眼另一位女律师,“孙晴,你跟宁稚一起过去,负责收集那些妈妈的诉求。” “好的萧律。” 门关上,张旭看向萧让:“老大,这次是不是可以让宁稚跟完这起案子?那些妈妈都格外信任宁稚。” 宁稚平时没少帮张旭的忙,他忍不住为她说情。 萧让翻阅手中的卷宗,头没抬,公事公办道:“她还不到能转实习律师的时候。” 可想起宁稚这次因为视频曝光可能会付出的代价,萧让思考半晌,放下卷宗,后背往皮椅椅背靠去,才道:“别再让她公开谈案子。看好她。” 张旭点头,知道萧让这是答应了。 另一边,一出会议室,孙晴就悄声问宁稚:“视频拍到了你的侧脸,你没事吧?” 她和张旭都是萧让团队的律师,平时和宁稚接触多,再加上比宁稚大上几岁,对宁稚就像对妹妹一样。 宁稚摸了摸自己的脸:“拍到侧脸会怎么样吗?” 孙晴担心道:“现在舆论都在谴责妇佳医院,我担心那边对你不利。你出入自己小心点,一发现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跟着你,要赶紧跟萧律说。” 宁稚“哦”了一声,想起几年前,有位律师当街被射杀的新闻,后背沁出冷汗。 正想着,来到会客区。 那些妈妈一见她,又涌了上来,将她和孙晴团团围住。 “宁律师,是你帮我们打官司吗?” 宁稚为难道:“各位,很抱歉,我还没拿到律师证,我……” “啊?你不是律师啊?” “你不是律师怎么帮我们打官司啊?” “如果不是她,干脆找楼下的律所算了!刚才他们有人上来说,官司没赢不收钱!” 孙晴悄声提醒宁稚:“楼下的要做风险代理,一早就上来抢人了,但这些妈妈只认你,你可得稳住了。” 宁稚急道:“可我确实没证啊。” “我来,你别说话。” 孙晴上前几步,面对大家。 “各位妈妈,是这样的,宁稚今年刚毕业,还在学习期,暂时不能独立办案,不过她是跟在我们资深合伙人萧律身边的,我们萧律从业多年,从无败绩,大家这个案子,会由我们萧律全权负责,而宁稚作为萧律的助理,也一定会从头跟到尾。所以大家放宽心,将这个案子交给金诚,金诚一定竭尽所能,为大家争取到想要的赔偿!” 这一说,方才还躁动不安的妈妈们,都安定下来。 因为孙晴提到萧让身为资深合伙人、从无败绩,且正义的宁稚会从头跟到尾。 这像是给这个案子上了双保险,比她们期待的由宁稚为她们打官司更理想。 大家都很满意。 宁稚看着孙晴,就觉得她实在太会说话,相比之下,自己真如萧让所说的——只有莽夫之勇。 也难怪王女士的丈夫要跟律协举报她。 宁稚把妈妈们都带进大会议室,大家抱着孩子坐在一起,聊起当初在妇佳医院分娩的过程。 无一例外,都是开全十指后被嫌弃不会用力,让在待产室里学着用力,直到几个小时后,才被推进产房。 有些胎位正的,在助产士的处理下,很快把孩子娩出,但因为孩子卡在宫口太长时间,出生后都有不同程度的缺氧、窒息等情况,最后都被送进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有些胎位不正的,无法靠自己娩出孩子,就用各种各样的助产手段,这样第二产程的时间就更长了,孩子的缺氧程度更严重。 回想起充满痛苦和悔恨的分娩过程,妈妈们都泪流满面。 “因为担心孩子出问题,整个月子里都是以泪洗面,当时都抑郁了,恨不得带着孩子跳楼。后来出了月子,见孩子和普通孩子没什么差别,才稍稍安心一些。可不出几个月,就发现孩子不会吃辅食、腿脚无力,天又塌下来了……” “我们好一点,至少过了两年好日子。孩子快三岁的时候发现不会说话,一查是自闭症,一开始也是想带着孩子去死……可看着孩子的脸,实在是不忍心呀!呜呜……” 会议室里满是绝望的呜咽声,比当初王女士哭的时候更让宁稚绝望。 她原以为有王女士一家的不幸就够了,不想竟有这么多家庭都因为妇佳医院的疏忽而跌入痛苦深渊。 宁稚侧过脸抹泪。 妈妈们互相倾述着。 从孩子发现病症,到确诊疾病,最后走上康复之路的心路历程。 “因为当初在妇佳医院生孩子的嘛,就对那边比较熟悉,发现孩子不正常,第一时间就带去那边看了……花了几万块给孩子做脑磁共振、基因检测等各种检查,最后说——你这孩子得赶紧治疗了!” “然后就介绍我们去一个叫做‘英嘉康复中心’的地方给孩子做干预,那边还很难预约,排了半年才排到……一天的康复费用要上千块……” 孙晴在记事本上记下“英嘉康复中心”几个字,看一眼宁稚。 宁稚也有同样的疑惑,问妈妈们:“这个叫英嘉的康复中心是私立的吗?我记得残联推荐的机构里没有这家。” 第8章 线索 “英嘉是私立的,不在残联的推荐名单里。”一位妆容精致的妈妈说道。 她看上去比其他妈妈更年轻一些,她没有哭,冷静陈述: “英嘉宣称他们的老师都去过国外进修,掌握了欧美最先进的干预手法,比如这个applied behaviour analysis,所以英嘉的收费是其他机构的两三倍,且一号难求。但据说英嘉已经在加快筹办新的康复中心。” 宁稚和孙晴互望一眼,没说什么。 送妈妈们离开律所,她们去办公室找萧让。 孙晴在张旭身旁坐下:“有一个线索。” 萧让:“继续说。” 孙晴:“妈妈们都提到一个机构——英嘉康复中心。据说孩子们在妇佳确诊了脑病后,都会被推荐去这家‘贵族康复中心’。但这家康复中心有可能是个华而不实的东西,他们宣称自己的老师都去过欧美接受最先进的干预课程,比如applied behaviour analysis,也就是aba行为疗法。但aba疗法,是已经广泛应用了四十多年的用于治疗自闭症的疗法之一,国内九十年代就有相关课程,并非要到国外才能学到。” 宁稚刚打开手机搜索app的手顿住。 她才刚要上网搜applied behaviour analysis,孙晴已经知道了这个疗法的历史和作用。 孙晴明明和她一样,一直在和妈妈们沟通,根本没见她看手机的呀! 她是什么时候查到这些的? 宁稚看向正跟萧让分析案子的孙晴,突然就明白萧让为什么不让自己转实习律师了。 萧让这种大par,很多案子都是冲着他的名头来的,经常手里同时处理好几起大案子,而且还要抽出时间为企业客户提供法律服务。 所以很多案子虽然名义上他主办,但其实是他底下的独立律师和实习律师处理。 如果底下的律师不顶事,那他会累死。 比如她这样的,一个aba疗法都要百度,还时不时先斩后奏搞烂摊子让他收拾。 他答应她转实习律师,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会不会是这个英嘉,跟妇佳医院有合作,让医院把这些脑病孩子介绍过去,然后给医院抽成?”张旭道。 宁稚回过神,专注听着大家讨论案情,做笔记。 萧让没说什么,后背往皮椅靠去,包裹在深色西裤里的两条长腿交叠着,皮椅稍稍歪向一侧,食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 孙晴说:“英嘉和医院有利益往来是肯定的,但我们现在无法确认这个利益往来,和医院的失责能不能形成因果关系。” 宁稚在记事本上写下这两个名称,然后重重地打了个圈。 英嘉…… 妇佳…… “也真是挺凑巧,这两个名头都有一个同音字,jia。该不会是同一个老板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过来。 萧让:“宁稚你继续说。” “我们假设,医院和英嘉互相勾结,医院负责‘制造’脑病孩子,然后输送给英嘉‘吸血’。一个孩子平均一个月花费三万,一百个孩子就是三百万,一千个孩子就是三千万……” 话到这里,宁稚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敢再往下说。 习惯性地看向萧让。 以往她这么说,他都会很严肃地反问她——你有证据么?没证据的猜测就是废话! 不想,萧让这次并没有教训她。 他神色凝重。 孙晴顺着往下说:“一千个孩子三千万元,这还只是一个月的金额。如果是一年,金额是将近四个亿。” 张旭怒了,忍不住爆粗口:“如果真是这样,这他妈不怕遭报应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萧让终于开口了。 “这个案子,不是一起简单的民事集体诉讼,还将是一起刑事诉讼。” 他交代孙晴和张旭:“去查妇佳和英嘉的关系,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好的萧律!” 见大家都领了工作要离开,宁稚赶紧问:“萧律,我可以一起去吗?” 她小心翼翼地补充:“我就去看看,学习学习,保证不乱说话……” 萧让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行。” 宁稚有点着急,立刻就问:“为什么?” 这个案子是她进金诚以来,第一个从头跟到现在的案子,她真的很想把它跟完,不仅是给那些可怜的家庭一个公道,也是对自己职业生涯一个节点的交代。 张旭出来打圆场:“视频曝光了你的长相,萧律是担心你跟着去了,那边会认出你。” 宁稚急道:“那我可以戴口罩!戴帽子!戴眼镜!实在不行我可以打扮成男人!” 张旭和孙晴都笑了。 萧让忍俊不禁:“我倒希望你是个男人。” 说完起身坐回大班椅上:“都出去干活。” 宁稚没敢相信萧让这是答应了,出了办公室,期待地看着孙晴张旭:“萧律是答应让我也一起去了对吗?” 孙晴笑:“是的,明早咱们直接从所里出发!” …… 翌日,宁稚和孙晴张旭一起前往英嘉康复中心。 这家康复中心开设在五环外,和妇佳医院直线距离就两三公里。 下了车,宁稚看着眼前这幢酒店式外观的建筑,感慨道:“连建筑风格都是一脉相承,说不定是同一个建筑设计师设计的,说他们没关系,谁信啊。” 张旭给她和孙晴都递来一个口罩:“来,都戴上。” 三个人一起走进康复中心的大门,立刻就有专人上前来接待。 孙晴和张旭扮演一对家有脑病儿童的夫妻,他们被带进一个小房间,填了一堆的量表,很快就有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拿着所谓的测试结果跟他们秘密谈话。 宁稚扮演陪同的友人,在外头等着。 她到处走了走。 墙上到处张贴着海报,介绍脑病的种类、干预课程和预后情况,还有那些所谓去海外学习了最先进干预疗法的干预老师的履历。 其中,院长的履历很吸人眼球。 他毕业于哈佛医学院,曾在哈佛大学波士顿儿童医院、美国威斯康辛儿童医院进修工作过多年,主攻发育行为学及认知神经生物学。 宁稚的视线慢慢往上,来到院长的照片上。 这位院长得黑黑瘦瘦,一口龅牙,一对眉毛长得都快连上了,下巴后缩得厉害。 这长相,实在不像在美国学习工作多年的海归医生。 美国主流社会以洁白整齐的牙齿为美,一个人在那种环境生活工作多年,怎能容忍自己顶着一口龅牙? 正想着,手机震起来。 是孙晴,他们那边好了,让宁稚到停车场碰面。 宁稚赶紧过去,一上车,就问:“怎么样?有线索吗?” 第9章 跟踪 孙晴摇头:“不知道这些人是真不知道妇佳和英嘉的关系,还是这俩真的没关系。反正啥也没套出来。” 宁稚问:“那从关联企业的角度去查呢?” “昨天就查了,没任何证据表明二者有关系。” 车子启动,张旭手中的方向盘打了个大弯:“即便咱们都心知肚明这二者之间有联系,但没证据,就无法将他们绳之于法。” 孙晴叹气:“可不是吗?想让两个主体看上去毫无关系,也不是没办法。” 宁稚无力地看向窗外。 回到律所,萧让没在办公室,出庭去了。 宁稚开始整理今天要给他签署的文件。 正忙着,手机响了。 是母亲林淑婉打来的。 “磊磊,你小姨说——你上了什么微博热搜?现在大家都夸你是正义女律师呢?” 宁稚原名叫赵鑫磊,磊磊是她的小名。 她拿肩膀夹着手机,整理文件的手没停:“妈,我这才毕业几个月,还不是律师呢!” 林淑婉在电话那头轻声笑着:“你外婆在天有灵,看到你即将成为律师,会很欣慰的。” 提起外婆,宁稚整理文件的手顿住,整个人都有点emo。 结束通话,她重新点开那条热搜。 视频里,她穿着浅蓝色衬衫、卡其色风衣,红着眼站在妇佳医院的代理律师和产科主任面前。 她质问他们为何在王女士开全十指后还不将她送进产房待产,导致孩子缺氧窒息,成为一辈子需要人看护的脑瘫患者。 如今再回看这段视频,宁稚依旧揪心得厉害。 她也为人子女,深知只有自己健康顺利,母亲的晚年才能安宁。 如果子女不健康,无法自理,父母会死也不瞑目。 生而为人,来这人世间走一遭,离开人世的时候,无非求一个安心。 可这些孩子们的父母,将一辈子身心煎熬,即便是死的那一天,也无法安心离去。 宁稚哭了会儿,用纸巾摁了摁眼角的湿意,长长呼出一口气,准备关掉视频,重新投入工作。 就在这时,镜头扫过产科主任的脸,宁稚突然觉得这张脸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按下暂停键,仔细端详那张脸。 连心眉、龅牙,后缩的下巴…… 宁稚震惊片刻,立刻将画面截图,单独裁出来,再和英嘉院长的照片拼成一张。 直觉告诉她,这俩人可能有血缘关系。 龅牙、连心眉、后缩的下巴,都是强遗传特征。 且亲属作为利益共同体也很有可能。 宁稚赶紧去汇报萧让。 萧让看到照片,也有点吃惊,立刻让张旭去调查。 这边宁稚也没闲着,她去收集英嘉开给患儿们的发票。 妈妈们很快把票据都送过来,厚厚的一沓,宁稚复印出一份留存。 这一忙,从资料室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落地窗外,北京的cbd璀璨繁华,如倒置的星际之城。 宁稚站在落地窗前,心情越发澎湃。 她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 宁稚回工位整理票据。 这么多的票据里,竟没有一张是正规发票,全都是英嘉自己印制的机打收据。 她赶紧联系上几位加了微信的妈妈,询问她们平时交学费都是把钱转到哪里。 妈妈们很快把付款截图发了过来。 宁稚立刻打电话向萧让汇报。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她还没开口,那头就问:“怎么这么晚还在所里?” “孩子们平时缴交的学费,都会进入一个私人账户,而英嘉也从没开过发票给他们!萧律,我怀疑英嘉这部分收入都没有进行申报,属于隐匿收入!” 电话那头,萧让耐心听完,平静道:“好了,明天再说,你赶紧下班。” 宁稚还想再说点什么,萧让已经挂了电话。 她叹了叹气,把听筒放到座机上,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律所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把灯都关了才进电梯。 一出中庭大门,寒风立刻卷了过来,宁稚拢了拢风衣的领子,顶着寒风往前走。 她住的地方距离律所不到三公里,平时不赶时间都是搭公车,眼下出来晚了,公车大概率是没有了。 宁稚干脆步行回家,边走边想案子。 其实她刚才想跟萧让说——英嘉隐匿的收入,很有可能流向实际控制人手中。 只要沿着资金的走向追查,说不定能发现英嘉和医院的关系。 只要有一份证据能够证明二者之间存在利益输送,那么就能报案,而这份证据,也能成为检查机关批准逮捕相关涉事人员的关键证据。 一旦立案,检查机关进行全方位的调查,什么证据都能查出来! 宁稚越想越有信心,生怕自己睡一觉起来忘了,掏出手机,给萧让发去语音,把自己的设想完完整整地陈述了一遍。 “……它为什么不敢开发票?就因为开发票了,这些钱就要进入公户接受监管,它就没办法把这个钱给到医院,所以它必须隐匿收入,通过私转私的方式把钱都转出去,最后转到医院那边。” 宁稚边说边拐进一条巷子。 她租在红庙附近一处七十年代的老小区里,小区被夹在一堆快捷酒店、美发按摩店和烧烤店之间。 光线昏暗的巷子里,靠边停着几辆歪七扭八的电动车。 “我们只要找到这条资金往来的证据……” 60秒的语音条不够用,宁稚松开大拇指,落眸看一眼微信页面,重新按住语音键,继续给萧让留言。 “就能证明医院和康复中心之间确实存在着不合法的利益往来……” 边说边抬眸,重新看向前路。 视线无意中扫过路边一辆电动车的后视镜—— 镜子里,她身后,跟着一个带鸭舌帽的男人。 宁稚下意识顿住脚步。 后面的身影也跟着顿步。 第10章 她男人 “你出入小心点,一发现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跟着你,赶紧跟萧律说。” 耳边闪过孙晴昨日的提醒,宁稚忽然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恐惧顺着血液涌上大脑,她松开按住屏幕的大拇指,竭力控制住打颤的四肢,佯装无事继续往前走。 宁稚看向黑黝黝的巷子。 往前二三十米,有一家发出紫光的店铺,那是一家成人用品店。 这条偏僻的巷子,眼下只有这家店开着。 正常店铺都会装监控,也许能对歹徒起到威慑作用。 宁稚连大脑都在发抖,没时间往深了去想,只知道自己即便走出这条巷子,也不一定能摆脱危险。 还不如就此躲一躲,赌一把! 想到这,她立刻拔腿狂奔,冲到小店门口,拉开玻璃门,闪了进去。 玻璃门合上的一瞬间,手摸到把手下方的转锁,一拧,玻璃门就此锁上。 歹徒冲到玻璃门前,抬手拉了几道外头的把手,门没拉开,又看了眼门上的监控,立刻将鸭舌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双手缩进外套口袋,缩着脖子往前走。 宁稚站在门内,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似的,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坐在收银桌后打盹的店铺老板听见动静看过来:“姑娘,地上冷,怎么坐地上了?” 宁稚回过神,浑身发抖地在地上摸到手机,点开最近通话。 萧让没接电话,宁稚绝望地哭道:“萧律……呜呜……快接电话……求你了……” 老板走过来,从她手里抽走手机。 另一边,萧让在什刹海会所和企业客户谈一起并购案。 手机震,见是宁稚来电,没接,递给底下的律师曾子君,曾子君便拿着他的手机离开包间。 “宁助,萧律在见……”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便是一顿吼:“歪?你是她男人哇?” 曾子君一愣,反应几秒,压低声音:“我不是,稍等。” 他返回包间,低声对萧让说:“宁助那边好像有事,是个男人打来的。” 萧让敛笑,跟客户打过招呼,接过手机,放到耳边:“宁稚?” “你是她男人哇?她在我店里哭,你赶紧来把人带走!” 萧让沉声:“她在哪里?” “芽儿巷的葡涩成人用品店!” 芽儿巷是宁稚每天都在走的路,突然出现状况,萧让预感不好,考虑几秒,举着手机站起身,交代曾子君应酬客户。 他疾步往外走,对电话那头说道:“麻烦你看好她,我现在过去!” 他赶到时,隔着玻璃门,看到宁稚呆呆地坐在塑料椅上。 见她没事,萧让松一口气。 老板把玻璃门拉开,边说边往里走:“突然冲进我店里,啥也不说,就坐那儿哭!女人有病就赶紧带医院治去!别硬挺着!” 萧让没吭声,面色凝重地走到宁稚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宁稚抬起头,看到他的一瞬间,扑了上来,他没准备,身子被她这么一撞,直往后退,后背撞上陈列架。 塑料制品呼啦啦往下倒,落在他头上、肩上,再弹到地上。 看清楚那些男女生殖模型,萧让有点不自在,轻咳一声。 宁稚伏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哭道:“有人跟踪我……有个男的跟踪我……” “人长什么样,你看清楚了?” 宁稚哭着摇头:“没有,他戴鸭舌帽,看不清楚。” “你先坐,我报警。” 安置好宁稚,萧让拿出手机报警。 他走到门外,边观察四周环境,边提供信息给警方。 彼时是深秋,他穿一件藏蓝色风衣,神情冷肃,站在肃黑的巷子里,犹如一尊天神。 宁稚突然安心。 片区民警很快赶来,了解经过、调取整条巷子的监控。 看到监控画面里,黑衣男腕间藏着刀,萧让神色凝重。 民警在为宁稚做笔录,问宁稚是否认识此人。 宁稚摇头:“我不认识他,我也没见过这个人。” 萧让问:“能否看看这人最后去了哪里?” 民警说:“我们这就去查,查到了通知你们。” “好,谢谢警官。” 老板对萧让说:“你女人长得漂亮,招人惦记了吧?” 说完,见萧让脸色不好,没敢再往下说。 萧让走向宁稚,柔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宁稚点点头,可一走出店铺,她又怕了,往萧让身侧躲。 穿过长长的芽儿巷,拐个弯就是宁稚租住的小区。 萧让抬头看着这栋七八十年代的五层建筑,问宁稚:“家门口装监控了?” 宁稚回神,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进入监控app,不出几秒,就吓得手机掉在地上。 萧让俯身捡起手机。 屏幕上,黑衣男子在宁稚家门口鬼鬼祟祟,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萧让说:“看来是先去过你家,没找着人,又去律所蹲你,跟着你一路到芽儿巷。” 他声音平淡,像是在聊别人的案子。 宁稚却害怕极了,四肢打抖。 “走吧,先上去瞧瞧再说。” 宁稚不敢上去,抱住萧让的手臂,哭道:“萧律,我怕,我不想上去,万一那人还在上面怎么办?” 萧让把手机递给她:“这会儿门口没人。上去吧。就算晚上不住这里,也得上去收拾点换洗衣物不是?” 宁稚这才止住眼泪,跟在萧让身后上了楼。 平日里几分钟就能爬完的楼梯,这会儿格外难熬。 宁稚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好不容易爬到五楼,看到无人的门口,才双手撑着大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你这大门不行。”萧让用力顶了一脚木门,门下立刻出现凹洞,“随便来个几脚,这门就倒了。” … 宁稚就这么住进了萧让位于律所附近的平层豪宅。 她余恐未消,又新增烦恼。 比如这会儿,萧让就在隔壁房间。 萧让平时对她很严厉,她没少挨他骂,有时候只是和他一个办公室呆着,她都觉得难受,可这会儿却要和他住一屋。 宁稚满心淤堵,从包里找出手机,正想给张晗打电话倾述,房门被敲响。 她赶紧收起手机,走去开门。 是萧让。 他刚洗过澡,头发松软黑亮地落在额边,身上穿一件白色圆领t恤和黑色棉质长裤,神色清隽地看着她。 “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做。” 宁稚不敢让领导给自己做饭,咽了咽嗓子,说:“不用了,我不饿,一点都不饿。” 话刚出嘴,胃底忽然一阵翻滚,胃酸直往嗓子眼冲,满嘴热乎乎的口水。 宁稚没忍住,捂着嘴巴,冲进一旁的客卫。 第11章 借住 宁稚趴在马桶边干呕,胃里没东西,呕出一些黄色的胃酸。 嗓子眼和口腔烧灼不已,她没敢再呕,去洗手台漱口。 这一吐,整个人更累了,心跳加速,胸膛上下起伏着。 宁稚虚弱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片刻,刚转身,就见萧让站在门外,神色凝重地盯着自己。 宁稚有点慌,手背本能地遮了遮嘴巴。 前几天和萧让对峙的时候,才吐过,这会儿又吐,他该以为她身体有毛病,更不想让她转实习律师了。 “那个……”宁稚有点虚,“我身体没事的,我很健康!我强壮如牛!” 萧让蹙眉打量着她,从素白的脸,来到小腹,最后又看回她的眼睛:“我熬粥,你过来吃点。” 口气和工作时一样,简洁干脆、不容置喙。 宁稚在心里吐槽他霸道,但面上还是温顺地说了声“好”。 萧让在灶台前忙活,宁稚没敢坐,就站在餐厅等他差遣。 她看到萧让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麦片,又拿了一罐白色的调味品,然后去淘米,最后把所有东西都倒进炖锅里。 做完这一切,萧让转身,看到她站在那儿,说:“你先去休息,熬好了再出来吃。” “哦好。”宁稚如临大赦,闪回客房。 萧让回到书房,关上门,给孙晴打去电话。 孙晴秒接:“晚上好萧律,这么晚有什么事儿吗?” 萧让轻咳一声,说:“宁稚最近经常吐,是不是怀孕了?” 孙晴意外:“啊?不会吧!她才刚大学毕业啊!不会吧?” 她无法想象一个从事法律工作的年轻女性,会在选择在事业还未起步的阶段怀孕生子。 这对他们这种立志在北京扎根、卷生卷死的人来说,是很恐怖的事情。 萧让也不认为宁稚会这么傻,但一想到她平日的冲动,又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他交代孙晴:“帮我安排换助理。” 大所资深合伙人助理,工作强度大,如果宁稚真的怀孕了,那便不适合这个岗位,调职是必须的。 孙晴都懂:“好的萧律。” 萧让准备挂电话,又想起了什么,手机重新贴到耳边:“对了,这件事不用声张,随便找个理由给人事部。” “好的。” 萧让挂了电话,坐到电脑前,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半小时后,粥熬好了,宁稚赶紧从房里出去。 餐桌上放着两碗奶呼呼的东西,看上去还蛮好吃的样子,宁稚本就饿,坐下后立刻开吃。 粥入嘴的一刹那,她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萧让拿了两个水煮蛋过来,看她那个样子,也蹙了眉:“怎么?” 宁稚指着粥:“怎么是甜的?好腻。” 萧让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吃甜食么?我加了牛奶麦片和糖。” 宁稚哭笑不得。 她觉得萧让肯定没做过饭,算了,不和他计较。 甜也是甜了点,倒也不是不能吃。 看到萧让没动半点,问:“您不吃吗?” “我晚上跟客户一起吃过了。”萧让下巴点了点鸡蛋,“把蛋也吃了。” 宁稚点点头,剥鸡蛋吃。 萧让看着她,忽然说:“我明天会搬到父母家住,你安心住这里。” “谢谢。”宁稚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我明天就去找房子,找到了马上搬。” “不急搬,慢慢找。” “好。” 萧让起身:“早点休息。” “您也早点休息。” 萧让离开餐厅,宁稚觉得空气都自由了,拿出手机,边和张晗发微信,边吃鸡蛋。 听说她被跟踪,歹徒还有刀,张晗也很担心,在网上帮她看房子。 宁稚吃完饭,把碗筷收拾了下,准备回房休息,经过书房,看到萧让还坐在电脑前看案卷,又回了厨房。 她在冰箱找到牛乳,温热后,敲门进书房。 牛奶放在萧让办公桌上,就像平时在律所时那样毕恭毕敬:“您喝点牛奶暖胃。” 萧让没抬头,淡淡道:“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对宁稚道谢,宁稚有点受宠若惊,说:“您借这么好的房子给我住,应该是我谢谢您!” “不必谢,这也是律所对你的补偿,安心住着。你被跟踪,大概率和妇佳医院的案子有关。” 宁稚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补偿”两个字,在她脑子里转悠几道,她壮了壮胆子,小心翼翼地问:“还可以再对所里求点其他补偿吗?” “你现在还不适合转实习律师。” 宁稚急道:“为什么?我年级综合排名一直在前三、多次获得一等奖学金!也一次过了法考!为什么我不能转实习律师?” 萧让合上案卷,手劲略大,发出“啪”的一声。 宁稚知道他生气了,有点慌,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可一想到他总拒绝自己转实习,又不怕了,迎上他的目光,做好了争辩的准备。 以往经验告诉她,萧让肯定要骂她。 不想,萧让看了她一会儿,却只是深吸一口气,重新翻开案卷。 “整个法律圈都知道,金诚招实习律师,非五院四系不要。你达不到条件,金诚不可能让你转实习律师。” 话到这,萧让抬眸看向宁稚,眼神犀利、充满探究意味:“其实你在老家找个律所,同样可以完成实习并执业,为什么一定要在金诚浪费时间?” 第12章 太甜了 宁稚一定要留在金诚的原因,是万不可让萧让知道的。 萧让知道了,不仅不会让她转实习,甚至还会辞退她。 如果她就此离开金诚,那她学法律、留在北京,还有什么意义? 可她也不能说谎。 一说谎就吐,刚才已经吐过一回,如果再吐,萧让一定会怀疑。 宁稚只能选择绝口不提。 这是她第一次无视萧让的提问,略紧张,憋红了脸,对他鞠了躬:“萧律,对不起,我想先回房了。” “去吧,早点休息。” 宁稚匆匆退出书房。 关上客房的门,两条腿软了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按着心脏,在床边坐了下来。 一晚上接连受到两次惊吓,心脏有点难受。 她拿出手机,进入微信收藏夹。 上面只收藏了一条微信消息。 是五年前母亲发的一句话——他把所有文书资料都偷走了,我只记得那个律所叫金诚,律师是个年轻男孩子。 宁稚紧咬下唇,咬出了两道深深的凹痕。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金诚的律师! …… 宁稚一晚上没睡好,天不亮就起了。 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隔壁主卧房门紧闭。 萧让还在睡。 她放松地上了个大号,刷牙洗脸,去厨房准备早餐。 打开冰箱,有牛乳、鸡蛋、玉米,红薯,还有一些熟牛腱肉。 宁稚有求于萧让,见时间也还早,便打算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讨好他。 找出面粉,用鸡蛋拌好,牛腱肉切丁,和玉米一起做了牛肉玉米烙饼。 牛乳煮得滚烫,放了一勺糖。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拍了拍手,准备回房间换衣服。 刚转身,大门就从外头推进来。 宁稚错愕地看着一身运动装的萧让:“您不是还在睡吗?什么时候出去的?” 萧让看她一眼,在玄关换拖鞋:“七点出去的。” 那会儿宁稚在客卫拉臭臭。 不知道萧让门外经过,有没有被熏到。 宁稚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说:“我做了早餐,您吃点吗?” “你先吃,”萧让往主卧走,“我冲个澡。” 宁稚也赶紧进房间换衣服、化妆。 出来时,萧让已经坐在餐厅了。 他刚洗完澡,头发微湿自然地落在额边,虽然已经换了西裤和白衬衫,但宁稚还是觉得这样的他,不像平日那么严肃可怕。 “以后不要做煎饼,都是垃圾食品,早餐吃这个,影响工作。”萧让淡淡说道。 宁稚回神,小心翼翼解释:“都是用你冰箱里的新鲜食材做的,没有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垃圾食品啊。” “面粉用大量的油煎成饼,就是垃圾碳水。” 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烙饼,被萧让批评为垃圾食品,宁稚有点不高兴,说:“我们从小都这么吃,也没见谁吃了这个早餐不能工作的。” 萧让没说什么,起身打开冰箱,重新拿出食材处理。 宁稚坐了下来,默默吃着烙饼。 过了片刻,白煮蛋、白灼牛腱肉、白煮玉米上桌了。 宁稚看一眼,说:“您吃得也太清淡了,一点味道都没有,要不要弄点酱油沾一沾牛肉?” “不用。”萧让看一眼被她吃得只剩下一块的烙饼,“烙饼挺香的吧?” 宁稚笑:“对啊,煎得酥酥脆脆能不香吗?” 萧让没说什么,拿起牛乳喝一口,还未咽下去,就起身走到水槽边吐掉。 宁稚紧张道:“怎么啦?牛乳没坏啊。” 萧让脸色不好地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把杯子里的牛乳都倒了,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开始用餐,宁稚却已经吃完了,不死心,再次问:“牛乳为什么倒了啊?” “太甜了。” 宁稚明白了,原来是给他加的那勺糖。 她暗骂自己鸡婆,解释道:“我想说早餐嘛,摄入点糖分,补充能量。” “下次不要加了,过多摄入糖分对身体不好。” “好吧。” 宁稚收拾自己的餐具,放到单槽洗碗机里,又进客房,把床铺收拾了一番。 见时间差不多了,她提包出来,对萧让说:“那我先去所里了,您吃完,餐具就放着,我晚上回来洗。” 萧让拿纸巾摁了摁唇角,站起身:“一起走。” 出门的时候,宁稚发现萧让提了个行李袋,知道他晚上就要去父母家住,歉意道:“我会尽快找到房子。” 萧让没说什么,进了电梯。 电梯一路到地库,出来的时候,碰到上次的管理员。 对方看到她和萧让一大早一起出现,投来暧昧一笑。 宁稚读懂了他的眼神,拿手遮住脸。 车子驶出地库,萧让严肃道:“张旭那边有消息了。把上午其他行程推掉,留给妇佳医院的集体诉讼。” 宁稚也一秒进入工作状态,从包里拿出记事本:“好的。然后通知张律和孙律十点开会是吗?” “九点半。” “好的。” 到了律所,宁稚立刻投入工作。 给萧让泡咖啡,通知张旭和孙晴开会时间,又去准备萧让的新行程和需要他签署的文件。 忙完这一切,她又去准备会议室。 九点半一到,所有人员到位。 宁稚把妈妈们发来的收据、付款截图扫描件投到幕布上。 张旭说:“学费转进院长私户、不开发票——英嘉的收入,完全没有监管,大概率存在利益输送。” 宁稚激动点头。 虽然萧让没发表看法,但张旭是他最得力的律师之一,张旭都这样说了,肯定没问题。 见自己的思路跟张旭不谋而合,宁稚很开心。 张旭拿出手机,操作几下,几张照片投到了幕布上。 众人都看过去。 看清楚妇佳医院产科主任和英嘉院长的合照,宁稚震惊道:“他们果然是兄弟!” 张旭说:“我们连夜走访了英嘉院长老家的邻居,证实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但身份悬殊,产科主任确实毕业名校,英嘉院长只是农民出身,和宁稚猜测的一致——通过包装履历,曾经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为了康复中心的院长。但这二人姓氏不同,很难联想到二人竟有这层关系。” 宁稚冲动开口:“康复中心的院长,其实就是挂了个名头!说不定收学费的那个账户,都是妇佳产科主任在操作!” 萧让淡淡说道:“你说的这些都是推理,无法证明医院和康复中心存在利益输送。” 宁稚讪讪闭嘴:“也是。” 孙晴发言:“利益一定会流向真正的控制者手中。只要查出利益流向哪里,就能证明利益输送。” 宁稚坐在一旁认真听着,忽然觉得人很累,脑子疲疲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萧让看来一眼,神色冷厉,宁稚赶紧把嘴合上。 “宁助,”萧让看着她,“查出利益流向,你有什么办法?” 第13章 巨人的肩膀 宁稚有点懵。 此时此刻,就像课堂上打瞌睡,突然被老师提问。 她整个脑袋都是懵的,没说出话来。 昨晚拿到票据证据,也只是想到可以查资金流向,但至于怎么查,还没想。 宁稚想了想,说:“转账截图上有卡号,我们去所属银行申请打印它的资金往来,就能看到康复中心收的钱最后都转给了谁。” 萧让蹙眉:“律师没有执法权,银行不可能打印非本人账号的流水给你。” 宁稚没招了:“那怎么办?” 萧让看向张旭:“张旭,向英嘉所属地区的税局举报。” 张旭笑:“我马上去办。” 宁稚错愕:“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先拿到流水查出实际控制人,然后报案吗?偷税漏税跟案子没关系呀。” 萧让起身,准备回办公室:“你跟我过来。” 宁稚赶紧跟上。 进办公室,萧让在大班椅上坐下。 宁稚低着脑袋站在他跟前,准备挨训。 “你自告奋勇要跟这个案子,却连简简单单的查利益流向都不知道?既然这样,这个案子你别跟了。” 宁稚急道:“抱歉萧律,我早上状态不好,脑子像糊了浆糊一样,有点懵。其实昨晚我加班整理证据材料的时候,是有点想法的。” “知不知道为什么脑子被糊住了?” 宁稚摇头。 萧让冷笑:“早上吃了那么多煎饼,垃圾碳水让你血糖快速飙升,脑袋能不懵?” 宁稚解释:“可是我们从小都这么吃啊。” 萧让不想再跟她扯,挥了挥手:“好了,出去工作。” 宁稚回去收拾会议室,张旭和孙晴还没走。 宁稚赶紧问:“张律,萧律为什么让您去税局举报呀?就算英嘉偷税漏税,也没办法以此来证明英嘉和妇佳存在利益关系呀!” 张旭笑道:“律所拿不到银行流水,税务却可以。进入英嘉私户的资金,大概率流向实际控制人,这部分资金,如果未经申报就转移出去,不仅偷漏税,还涉嫌非法侵占,是刑事责任。税务会帮咱们把英嘉的实际控制人找出来。” 宁稚是彻底服气了:“我终于知道萧律为什么有今天的地位了。” 张旭收拾电脑,说:“你是萧律的助理,贴身跟着他,比我和孙晴都有机会学到东西,好好珍惜!” 宁稚笑:“这就叫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成长起来’吗?” 孙晴却笑不出来,和张旭离开会议室,小声说:“萧律要把宁稚换了。” “好好的怎么?”张旭忍不住为宁稚说话,“宁助虽然说话大大咧咧,但人很聪明,做事也麻利。” 孙晴叹了叹气。 没说萧让怀疑宁稚怀孕的事。 萧让不让声张这事儿。 张旭和孙晴分头行动,英嘉康复中心很快被税务稽查。 一周后,会议室。 “家长转入学费的私人账户,就是康复中心院长名下的账户,这个账户,每个月以购买教具教材,支付服务费、课时费的名义,把大额的资金转入几个不同的账户。” 张旭手中激光笔一点,幕布上出现几个姓名、银行卡号和金额。 “这些账户的持有人昨天都被警方传去问话,一听有刑事责任,要坐牢,个个吓得全都招了。” 宁稚激动道:“所以这些人,和妇佳医院是什么关系呢?” 孙晴说:“涉案金额最高的那个女人,是妇佳产科主任的情妇,而其他人,都是她的亲戚朋友,每个月以一定费用,把银行卡租给她用。” 宁稚问:“那英嘉的院长呢?” “他出了个名字和银行卡,虽然没有参与康复中心的运营,但他是法人,且出借银行卡触犯刑法,也一起被警方控制了。” 宁稚开心道:“律所无法去查的事情,税务一下给查得明明白白,且现在有税务的调查材料作为证据提交给法庭,妥了!” 她崇拜地看向萧让。 虽然萧让这个人,龟毛还嘴贱,但作为律师,他是真的优秀。 她庆幸自己能跟在萧让身边学习。 “张旭,孙晴,”萧让开口,“写起诉状,刑附民。” “是!” 萧让收东西要走,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高伙刘天海朝萧让招了招手:“萧律,过来喝茶。” 萧让看一眼众人,起身离开会议室,跟着刘天海来到他办公室。 “萧律坐,”刘天海上手泡茶,“我刚买了一批新茶,试试。” 一杯茶夹到萧让面前,他拿起来,稍稍一吹,轻抿一口。 刘天海笑问:“妇佳医院的案子,什么进度了?” 萧让淡淡笑了下:“老样子。” 连进度都不泄露,刘天海便也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转而说:“妇佳医院背后是德健集团,德健集团在全球有一百多家私立医院、康养机构、月子中心,只要你愿意放弃这起集体宿舍,德健集团就会把未来十年的法务签给所里。当然业绩算你的。” 萧让挑眉,唇抵着杯沿,考虑半晌,问:“标的是多少?” 刘天海露出满意的笑:“一年至少九位数。” 另一边,宁稚拿着萧让的手机回会议室。 见她一脸惆怅,孙晴问:“手机怎么没给萧律?” 宁稚回神,关上会议室门,紧张道:“我听到刘律和他说,妇佳医院背后的德健集团要签金诚,代价是他得放弃这个案子。我没敢敲门……” 张旭在笔电上敲打的手一顿,和孙晴互相递了个眼神。 宁稚担心道:“萧律是不是要放弃这个案子了?” “不会的,萧律不是那种人。”张旭嘴上这么说,却已是盖上了笔电。 他叹了叹气,安抚宁稚:“德健集团体量很大,做德健的案子,大家年底的奖金会很客观。” 宁稚想的却不是钱,而是集体诉讼里那些可怜的脑病孩子。 “这个案子,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成功就在眼前了,却……”她红了眼眶,哽咽道,“他们找不到比您和萧律、孙律更有实力的律师了。” 这话刚说完,萧让推门进会议室。 第14章 庭审 宁稚委屈巴巴地望着萧让:“萧律,您千万不要放弃这个案子,那些孩子太可怜了!” 萧让伸出手:“手机给我。” 宁稚赶紧递上去。 “我还有事,你们先去忙自己的事。”萧让再次离开会议室。 门关上,宁稚转身看着张旭和孙晴,怔怔道:“萧律是不是真的要放弃这个案子了?” 张旭收电脑,叹了叹气:“晚点再问问萧律吧。” 众人离开会议室。 宁稚回到工位,回看案子的证据材料,越看越难过。 所有证据都已准备充分,这个案子毫无悬念会胜利,如果萧让在这时候放弃,那些家庭就得换律所。 不说其他律师没有他的水平,就说再折腾一次,很多孩子等不了,比如王女士家,他们马上就要山穷水尽了…… 那些被故意制造出来的脑病孩子,无疑都是终身没有自理能力的,如果无法获得相应的赔偿,那些家庭都会被毁了。 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宁稚又难过又生气,见萧让回办公室,立刻跟进去。 “您是不是真的要为德健集团放弃妇佳医院的集体诉讼?您不能这么做!” 萧让脱下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在大班椅上入座,严肃地看着宁稚:“我不管你从哪里知道这件事,从这一刻开始,不许再提!” 宁稚不想他放弃,急道:“您家在价值连城的四合院!在cbd有大平层!您不缺钱,不要为了钱放弃妇佳医院的案子!这个案子会给您带来更好的社会名气的!” 萧让脸色越发难看,食指抵着桌面,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了——不用你教我做事!” 这一刻,宁稚全都明白了。 她不打算再劝他,冷冷道:“对不起,是我僭越了。我出去做事了。” 萧让的脸色缓和下来:“住得还习惯?” 宁稚咬牙:“不习惯,总是闻到不好的味道。” 萧让蹙眉:“什么味?让物业上去看看是不是有死老鼠。” 宁稚唇角一侧勾了勾,嘲讽道:“不是死老鼠味,是人渣味。”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回到工位,她开始整理妇佳医院一案的所有证据材料,打算到时候交给那些家长,让他们移交给新律师。 忙完后,开始上网找新房子。 她是一刻也无法再在萧让的家里住下去! 律所附近的房子都太贵,宁稚难以承担,和张晗商量后决定合租,俩人在人大和金诚所的中间位置看中一套二居室,约了中介晚上去看房。 萧让一下午都没找她,也没出去,不知在办公室憋什么坏事儿。 宁稚懒得管他,下班时间一到,背了包就钻进电梯间。 迎面遇到从电梯出来的张旭,她还未开口,张旭就开心道:“妇佳医院的案子立案了!” “啊?这个案子不是得换所吗?怎么就立案了啊?” “午休的时候,萧律让我赶紧把起诉状写好送到法院,我下午赶紧送过去,当场就立案了!” 宁稚怔道:“我以为他不要这个案子了……” 张旭叹气:“我也是。我们都误会他了。” 宁稚这一刻突然害怕:“我早上为了这事儿骂他人渣。他心里估计气死了,会不会明天就把我辞了啊。” 张旭拍拍她的肩膀:“不会的,萧律不是那种人。” 宁稚转身看着萧让办公室的方向,内心预感不好。 …… 宁稚和张晗看完房子出来,天黑了,俩人都饥肠辘辘,去吃烧烤。 “我不喜欢这个房子。”宁稚咬着串签子说,“通风不好,一进去就一股怪味儿,我估计采光也不怎么样。” “便宜嘛。如果要采光好通风好,价格得贵上两三千块。” 说到这个,俩人都狠狠叹气了。 张晗还是学生,生活费靠父母给,负担不起更贵的房租。 宁稚的工资倒是能负担,但她还得存钱给外婆买墓地,不舍得拿大半工资租房。 “现在想想,我那个小房子有点香了。虽然在五楼,也没电梯,但南北通透、冬暖夏凉,格局还方正。” 张晗点点头:“而且离金诚所也近,你早上能多睡会儿。算了,暂时别折腾了,等将来我工作了,咱俩再合租个好房子!” “好!” 宁稚吃完烧烤还是回萧让的房子。 早上误会萧让要放弃妇佳医院的案子,内心认为她是人渣,是坚决不想再借住他的房子,后面虽然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也取消了对他人渣的认定,但还是得早点搬回去才是。 宁稚祈祷妇佳医院的案子早日开庭,早日结案,这样自己也能早点搬回自己家住。 两个月后,妇佳医院故意伤害一案在当地中级法院开庭。 萧让带张旭出庭,宁稚与孙晴旁听。 萧让换上了黑色律师袍,红色领带,左胸膛处别一枚律师徽章。 他坐在原告席上,平静严肃、有理有据地揭露妇佳医院的所有罪行。 “这些因为被告一故意延长第二产程而出生的婴儿,出生后都有不同程度的窒息、缺氧。他们先是被送入新生儿重症监护室,花上十几万元进行治疗。一年之后,他们无一例外,都被确诊了脑瘫、癫痫、孤独症、智力低下、发育迟缓等等需要终身康复、干预的疾病!” 萧让申请送上一份证据材料,法官允许后,他继续发言:“这些孩子在确诊后,经由被告一成长发育科的引导,前往一家叫做‘英嘉康复中心’的高端康复中心,也就是本案的被告二,进行各种各样昂贵的康复训练!证据材料便是被告二开给原告方的收款收据,以及原告方的转账回单。” 法官神色凝重地翻阅厚厚的证据材料。 这沓收据,是几百个无辜家庭的血泪。 法官看向萧让:“提问原告代理人——这些孩子一天得多少康复费用?” “回审判长——平均一节课三百余元,不同程度的孩子,每天所需上的课时也有所不同。有的孩子一天上三节课,有的孩子一天上满六节课。” 旁听席小声议论。 “那一天就得一两千啊?一个月不得三五万?” “父母去卖血也交不起这学费呐!” “可不是吗?这不是故意要把人逼死吗?” 法官敲法槌,示意现场保持安静。 他看向萧让:“原告代理人可还有什么想补充的?” “回审判长——原告方认为——被告一与被告二相勾结,故意伤害新生儿,致使新生儿成为脑病患者!我方申请提交双方利益输送的证据材料!” 这份证据材料,便是从税务那边调档过来,清晰、直观、铁证如山! 法官翻阅片刻,脸色越发难看。 “辩护人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被告席除了被告律师,还坐着两个长相相似的中年男人。 他们就是妇佳医院的产科主任和英嘉康复中心的院长。 被告律师回答道:“审判长,由于原告方提交了新证据,我方申请休庭。” 法官批准,宣布一周后再次开庭。 第15章 换助理 秋去冬来,北京城迎来初雪,也迎来案子的最后一场庭审。 萧让将妇佳医院、英嘉康复中心所犯罪行,以及几百个受害家庭所遭遇的一切,凝练成一段直击人心的总结: “被告不仅故意伤害新生儿,还危害了整个民族!这些孩子,是国家的未来!少年强则国强!他们原本有机会成长为科研人员,成长为伟大的科学家,成长为保家卫国的军人,成长为救死扶伤的医生,成长为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成长为对国家有贡献的人才……” 话到这里,他也哽咽了,一度中断发言。 宁稚红着眼睛看向审判席。 法官和陪审员们也都红了眼眶。 旁听席的群众更是低头抹泪。 “妇佳医院故意伤害新生儿一案,现在宣判,全体起立!” 法槌敲响。 妇佳医院故意伤害新生儿一案,经由检查机关和法庭的调查,证据确凿,一众涉案人员,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到十年不等,其中主犯产科主任,判处无期徒刑。 民事方面,根据脑病儿童的程度等级,妇佳医院做出相应的赔偿。 而英嘉康复中心,则被判处退还所有学费,并勒令停业、吊销执照。 至此,这个案子彻底结案。 在媒体的同步追踪、微博的持续发酵下,金诚所和萧让都名声大噪。 萧让点了蛋糕和咖啡给大家当下午茶。 宁稚一手蛋糕一手咖啡,提进茶水间,摆好,然后去喊孙晴和张旭。 大家坐在茶水间吃下午茶。 孙晴看着桌上还剩一份甜点,说:“这份是给萧律的么?宁助你不给他端过去?” 宁稚轻咳一声,说:“他不爱吃甜的,不用管他,咱们自己吃。” 孙晴笑:“还没和好呢?” 宁稚闷头吃蛋糕,不吭声。 张旭说:“听说之前德健集团开出的条件是一年十位数的代理服务费,当时萧律如果拿妇佳医院的案子交换,他这会儿肯定是高伙了。” 宁稚哼道:“他就算最终没交换,但肯定也摇摆过。之前我还看见他和妇佳医院的院长吃饭呢!当时他死活不让王女士走诉讼,可能就是想摁下去,后来我跟妇佳医院的对峙在网络上曝光,很多受害家庭都找上律所,他看这个案子能走集体诉讼,标的不低,才不摇摆的吧。” “错了,萧律更早之前就怀疑这是一起刑事案,外加集体诉讼,已经在查这些脑病孩子和医院、康复中心的关联性,和妇佳院长吃饭,也许是在试探一些东西。当时他不想王女士走诉讼,也是知道后续案子将提起集体诉讼,赔偿金会更高,他想让王女士一家拿到更多的赔偿。” 宁稚错愕:“他早就知道了?” 孙晴开口:“嗯,这个我可以作证。在你和张旭去妇佳医院谈判前,萧律就在想办法获取受害家庭的联络方式,后来你……” “孙律!”张旭忽然开口。 他不想宁稚知道萧让暗中曝光她,导致她陷入危险。 孙晴自觉失言,转而说:“反正你误会萧律了,他不是那种人。” 宁稚放下叉子,那纸巾擦了擦嘴角:“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暂且和他和好吧。” 她端着蛋糕和咖啡,敲门进萧让办公室。 萧让坐在大班椅上,浓眉紧蹙地看着电脑屏幕,脸色不太好。 宁稚把蛋糕和咖啡放到大班桌一角,双手交叠在身前,往后退了一步,恭敬道:“萧律,蛋糕和咖啡送来了,您也吃点。” 萧让没看她:“放着,出去吧。” 宁稚想到自己上次说他家有人渣味,鼓起勇气,对他鞠了一躬:“对不起。” 萧让这才移眸看来一眼:“又闯什么祸了?” “没有闯祸,就是对之前,对您的不尊敬道歉。” 萧让后背往大班椅靠去,审视着她:“你之前对我有哪些不尊敬?一条条说出来。” 宁稚抬手撇了下冒汗的额头。 她实在不敢再提起说他家有人渣味那事儿。 萧让冷笑:“平时不是挺牙尖嘴利,这会儿怎么噎住了?” 宁稚胃底又开始不舒服了,再忍下去,又得吐,冲动道:“就是我老是希望您要怎么做怎么做,比如王女士的案子,您有自己的打算,也不让我参与,但我却偷偷跟去谈判,还误会您!还有我不应该说您家里有人渣味!” 最后一句话,她以倍速十倍说出来。 萧让肯定没听清楚,但她说出来,胃是爽了。 萧让看着她,严厉道:“一个好的律师,不是千方百计促成当事人上法庭厮杀,而是让当事人尽量体面地实现诉求!你以为那些家庭,就希望孩子有缺陷的事情曝露在大众面前吗?” 见他没提人渣味的事儿,宁稚松一口气,低下头:“对不起。” “出去忙吧。” 宁稚赶紧遁走。 出门撞见人事部的人,对方问:“你们萧律在吗?” “他在啊,找他有事儿吗?” “他不是要换助理吗?这边给他找了个应届法学生,让他来会议室面面。” 宁稚错愕:“萧律没有要换助理啊。” “我自己进去问问吧。” 人事敲门进萧让办公室,俩人聊了几句,萧让起身,跟人事一起走出办公室。 经过宁稚身边时,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宁稚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进会议室,和一位年轻男生谈话。 真的是在面试。 这一刻,宁稚确定自己要被换了。 她整个人都傻掉了,怔怔地回到工位,回过神来,突然又起身,朝孙晴的办公室跑去。 孙晴正在讲电话,目光示意她稍坐等待。 宁稚在沙发坐下,内心越发焦虑。 她告诉自己,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不能走!一定要留在金诚!一定要成为金诚的律师! “宁稚?宁稚?” 宁稚回神,看向孙晴。 孙晴笑着举了举手机:“妇联的电话,周五下午有表扬大会,邀请咱们去参加。” 宁稚委屈道:“萧律现在在面别的助理,他要把我开了,我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去了。” 第16章 离婚案 孙晴脸色变了变,收起手机,在宁稚身旁坐下:“别多想,只是正常的人事调动,不会开除你的。” 宁稚听出话外音,问:“孙律,您知道萧律要换助理的事对吗?” 孙晴一噎,点了点头。 “他会开除我吗?” “不会的,你放心,一定不会开除你的。” 这话稍稍安慰了宁稚。 虽然不能跟在萧让身边学习很遗憾,但调到别的律师身边,也总比离开金诚好。 宁稚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谢谢孙律,那我先去工作了。” 孙晴送她到门口,不忘交代:“开心点,礼拜五下午咱们一起去妇联接受表扬。妇佳医院的案子,你也有功劳。” 宁稚点头,抱了她一下:“嗯!真的很庆幸还能在金诚,以后还能见到您和张律!” 挥别孙晴,宁稚回到工位。 看一眼身后萧让的办公室,门开着,人没在,应该还在面试。 宁稚叹了叹气,打开电脑。 她给张晗发微信。 宁稚:萧让不要我当助理了,重新找了个男生,我可能要被调去给别的律师当助理了,也不知道会安排给哪个律师…… 张晗:他老卡着不让你转实习,跟着他用处也不大,换别的律师也好,说不定很快就让你转实习了。 宁稚:对哦,我竟然忘了这个。你说的没错,借你吉言啊! 俩人又聊了会儿天,宁稚看到萧让从会议室出来,赶紧低头工作。 很快到了周五。 今天要去妇联接受表彰,宁稚特地换上一身正装,头发也绑起来,显得整个人干练精神了不少。 看到萧让远远走进来,赶紧去茶水间煮咖啡。 宁稚端着咖啡敲门进办公室,看到萧让正往衣架上挂西服外套。 她把咖啡放到大班桌上,人退回桌前,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读萧让今天的行程。 “今早十点,您约了北丰集团的行政总监谈商标侵权案;十一点,约了云投集团的晋先生谈离婚案;十二点,约……” 宁稚读到这里,萧让忽然抬手,她及时噤声。 萧让转身,蹙眉看着她:“晋力成要离婚?是女方主张离婚还是他?” 宁稚看一眼备忘录,说:“是男方主张离婚。” 云投集团是当地一家投资企业,资金雄厚,是萧让的大客户。 老总丁云杰只有一个掌上明珠,多少人想当他的女婿,偏偏他女儿爱上在北大的同窗,一个叫晋力成的南方小伙子。 圈子里都笑话晋力成是当代赘婿,祖坟冒青烟了才能当云投的女婿。 结果现在,赘婿主张离婚? 萧让有点意外,在大班椅上坐下,拿起咖啡喝一口,思考片刻,问:“有没有说什么原因要离婚?” 宁稚摇头:“没有,说今天跟您见面才详谈。” “继续。” “十二点,约了一名叫牛美丽的女士谈抚养权纠纷案;下午两点,出发妇联参加表彰大会。报告完毕!” 萧让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出去忙吧。” 宁稚看着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不自取其辱了,转身离开办公室。 刚关上办公室的门,就见到人事部的同事远远走来。 宁稚觉得肯定是因为新助理的事情来的,紧张起来。 对方问:“宁助,萧律的新助理下周一报道,你到时候跟他交接一下,好了就去资料部报道。” 宁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让我去资料部上班吗?” “对呀!这不是你跟你们萧律要求的吗?他让我们给你调一个轻松一些的岗位。” 宁稚错愕:“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换岗位啊!他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把我调去资料部?” 话刚说完,她突然回过味来—— 萧让要整她! …… 十点,会议室。 “晋先生,您稍坐等待,萧律马上就过来了。” 安置好晋力成,宁稚立刻就要出会议室,去请萧让过来。 刚转身,萧让就进来了,她赶紧拿着本子站到一旁去。 萧让跟晋力成握了下手,在会议长桌的主位坐下,直奔主题:“晋先生今天来找我,是离婚案?” 入冬了,晋力成穿着一件质感极好的深咖色羊绒大衣,里头搭配卡其色高领毛衣,戴一副黑框眼镜,人白白净净的,看上去文质彬彬,书生气十足。 但他此时脸色很差:“嗯,我要离婚。” 萧让问:“您太太同意么?” 晋力成摇头:“她不同意,死活不同意,所以我才想起诉。” 萧让蹙眉:“您是有什么非要离婚的原因?” 晋力成低下头:“三观不同,感情破裂,已经无法共同生活了。” 宁稚站在一旁听着,就觉得是晋力成出轨了,并且小三可能已经怀孕,正在逼宫,所以他只能选择跟富豪妻子离婚。 但宁稚不解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云投集团市值千亿,晋力成的妻子将来能继承到几百亿的遗产,即便云投老总丁云杰让独生女单独继承,但晋力成,还是能与妻子共享婚内产生的财产,虽没有百亿之多,但几十个亿还是有的。 这些钱,他当一辈子大学老师也挣不到的。 萧让劝道:“可以起诉,但我得提前告知您——第一次起诉离婚,法院往往不予支持。您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晋力成点头:“这个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搬到学校宿舍,正式进行分居了。即便第一次法官不判离,但分居时间一旦达到两年,再次起诉,就一定能离得成的,对吧?” 萧让没说什么,脸色凝重。 晋力成又问:“对了,我还有个疑问。” “您请说。” “她……她现在怀孕五个月了,如果她在我们分居的时候,把孩子生下来,那这个孩子,会影响我的第二次起诉离婚吗?” 宁稚大骇,看向萧让,就见他也一脸意外。 他问晋力成:“您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坚决地一定要离这个婚?据我所知,您之前跟太太感情很好,现在也有孩子了,而且刚才您自己也说了,太太不同意离婚。既然这样,您何不再考虑考虑?” 晋力成摇头,一脸痛苦。 第17章 怀孕 送晋力成进电梯,宁稚回会议室。 萧让还坐着,宁稚上前几步,问:“晋先生一直都不说为什么要离婚是吗?” 萧让“嗯”了一声,没多言。 宁稚关上会议室的门,压低声音:“他在大学任教对吧?不会是跟学生发生了什么,被威胁了,怕身败名裂,所以只能跟妻子离婚?” 萧让严厉地看她一眼:“停止对当事人的无端揣测!” 宁稚自觉失言,立刻噤声。 萧让起身,回办公室。 宁稚回了工位,想起自己下周一就要调去资料部的事,扭头看一眼萧让的办公室。 他关着门,坐在大班桌前看文件。 宁稚有好几次都想冲进去,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调到资料部,连让她成为别的律师的助理都不行,而是资料部! 她去了资料部,转实习的事情,就更加不可能了! 明知道她一直想转实习,渴望当律师,他却故意让人事部调她去资料部! 故意搞她! 太歹毒! 就冲他这股歹毒劲,即便她求他,他也是不会再给她机会的。 想到这里,宁稚就觉得罢了,多问无益,赶紧想其他办法才是。 她心情又回到误以为自己要被开除的那时候,生气、迷茫、消极、提不起劲,一直去了妇联,还满心怨气,恨嗖嗖地盯着站在台上受表彰的萧让。 他不仅在台上接受表彰,下来了,还被妇联的领导围着说话。 妇佳医院的案子影响很大,其中妇联最为关注。 表彰大会一直持续到傍晚,金诚所有意跟妇联搞好关系,借庆祝之名,在附近的五星酒店开了桌,一行人又从妇联去了酒店。 宁稚今天还是萧让的助理,只好跟着去。 但她有情绪,便不像过去那样步步紧跟着萧让,听他差遣,坐得离他远远的。 她难受,借酒消愁,红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得人有点晕乎,才感觉快乐些。 夜深了,酒席散了。 宁稚按着桌面艰难起身。 身子和脸都烧灼不已,她摇摇晃晃地跟着要出包厢。 “宁助,”隔壁桌的孙晴看到她这副模样,上前来扶住她,急道,“你喝酒了?” 宁稚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比画了个手势,眯眼笑道:“嗯,喝了一丢丢。” 孙晴低声:“你这样不行的呀!都有了怎么能喝酒呢?哎呀!这下麻烦了!” 宁稚醉醺醺的,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孙晴扶着她出大堂,准备打车送她回家,碰见刚送完客人的萧让要上车,急忙喊住他:“萧律等等!” 萧让转身,看到醉倒在她身上的宁稚,蹙眉问:“怎么喝醉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没跟她一桌,刚要走才发现她这样了。” 萧让烦躁道:“扶她上车吧,我送她回去。” 孙晴巴不得,赶紧把宁稚塞进后排。 萧让上车,吩咐司机往律所方向开。 孙晴帮他关上车门:“老大慢点。” 车子驶离酒店,经过减速带,颠了一下,把宁稚颠醒了。 她看看四周,看到萧让也在车上,气得扭过脸去。 萧让看她一眼,严厉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明知道自己怀孕了,还喝酒?你做人太不负责任了!” 宁稚一怔,扭头看他,难以置信道:“谁说我怀孕了?” 萧让就觉得她是怕被律所解雇,故意隐瞒怀孕的事实,嘲讽地笑了下:“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人事部你怀孕的事情。” “不是!”宁稚转身面对他,急道,“我没有怀孕啊!你为什么说我怀孕了?” “我不想再跟你争辩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萧让拿出手机处理工作。 指腹刚触到指纹锁,手就猛地被一拉,贴上一个平坦的、柔软的地方。 是宁稚的小腹。 宁稚抓着他的手,贴在她小腹上! 萧让吓得要缩回手,但宁稚死死抓着,红着眼睛,委屈道:“你自己摸摸!我可能怀孕吗?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我怎么怀孕?呜呜呜!你认为我不听话,想搞我,但也不是这样!” 萧让错愕:“你是我的助理,我搞你做什么?” 说完发现这话有歧义,看一眼司机,轻咳一声,重申道:“宁稚你误会了。” 宁稚哭着吼道:“我没有误会!你生气我经常顶嘴,讽刺你家有人渣味,所以你记恨我!抹黑我!说我怀孕,让人事部把我调去资料部!你明明知道我想转实习,你却断了我在金诚转实习的路!你真的太恶毒了!” “把你调去资料部,是考虑到你怀孕,助理的工作对你来说负担太重,所以让你做点轻松些的工作,好好养胎。” “我没有怀孕!你抹黑我!” 萧让收回手,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你没有怀孕,是我误会了。” 酒精放大了情绪,宁稚并未因为他的道歉而消解委屈,情绪反而更大,竟上手推他。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宁稚醉意浓重地骂道,“我都被你贬去资料部了!你的道歉有屁用啊!” 骂完上手捶萧让的胸膛。 萧让心中有愧,任由她捶了几下,见她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双手钳住她的手腕,沉声说:“好好说话!禁止使用暴力!” 酒壮人胆,宁稚大胆道:“我不要调去资料部!” “好。不调去资料部。” 听见萧让声音软了下来,司机看一眼后视镜。 “我还要当你的助理!” “好。还当我的助理。” “我要转实习律师!” “那不行。”萧让松开宁稚的手腕,坐回自己的位置,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 宁稚哭了,闭着眼睛呜呜直哭,边哭边骂萧让“坏人”。 萧让不为所动,看着手机处理工作。 宁稚哭累了,脸靠在座椅背靠上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萧让不给自己调去资料部,还留她当助理,但始终不让她转实习律师。 她在梦里又哭又闹,他就是不同意。 这个梦做得宁稚好累,心思沉重地转过身,一侧手脚用力地往被子上盖下去,腿还把“被子”夹紧了。 “被子”软糯的触感没了,是硬邦邦的东西! 并且东西还闷哼了一声,似乎很难受。 宁稚睁眼,就看到了睡在自己身侧萧让。 第18章 羞耻 宁稚以为自己做梦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依旧看到萧让。 他眉心轻蹙,好像很痛苦。 宁稚吓得坐起身,手臂和腿都从他身上收回来,他这才舒展了眉心,翻过身去继续睡。 宁稚怔了片刻,回过神来,低头检查自己的衣物。 大衣没了,套装整整齐齐。 再看萧让,他穿着西裤和衬衫。 看来没发生什么。 宁稚松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羞耻感。 她竟然和萧让睡在一起! 丢死人了!真的丢死人了! 宁稚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捞起包包和大衣就跑。 她去人大找张晗。 今天周六,张晗还在床上,看到她一大早来宿舍找自己,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紧把她拉进宿舍。 她抱着张晗的枕头哭道:“呜呜我昨晚和萧律睡一起了!” “啊?”张晗正倒水,一听,水差点溢出来,“你们没发生什么吧?” 三位舍友从帘后探出脑袋:“和师父擦枪走火啦?” 张晗问宁稚:“要不要报警?” 宁稚扯了扯腿上的加绒光脚神器:“这裤袜忒紧了,我自己穿上都费劲,他脱不了的。” 张晗噗嗤一笑,拿着水走过来:“你倒挺相信他。” “他这个人,不屑多看我一眼,对我那叫一个无情,说换就换,怎么可能对我怎么样?他估计还怕睡了我,我要讹上他呢!” 张晗错愕:“把你换了?怎么回事?” 宁稚就把自己要被调去资料部的事情说了出来。 张晗听完,气愤地锤了下床。 她向来情绪稳定,负责安抚冲动的宁稚,这次连她也看不下去,可见萧让把宁稚调去资料部有多不妥。 她冷静下来,劝宁稚:“你别上班了,考研吧!以后再没人能拿你的第一学历说事儿!” 宁稚叹气:“我想考研,想出国留学,做梦都想。可我没钱。外婆的骨灰至今还寄存,我想先存到钱让外婆入土为安,后续再攒上学的钱。” 张晗想想都觉得苦,抱住她:“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外婆是宁稚内心最温暖的存在,想起外婆,仿佛有无数的能量注入宁稚心中。 她思绪清晰了许多。 “没关系,我有nd b,一样能抵达目的地!只要我坚持,总有一天,不用靠萧让,我也能成为金诚的律师!重启我妈的案子!” … 宁稚在人大和张晗待了一天,周日去收拾自己的小房子,准备周一就搬回家。 她边收拾屋子边想——自己和萧让可能真的天生不合,既然这样,换岗也好,省得尴尬。 给门换了个有报警功能的新锁,宁稚赶在天黑之前返回萧让的房子。 刚进门的时候,还略忐忑,担心萧让在里面,直到看到玄关没有任何男士皮鞋,才松一口气。 翌日,宁稚一大早把行李带回出租屋,才去律所。 说好周一报道的新人一直没来,她照节奏准备萧让的咖啡、行程表、案卷。 她不想再和萧让打照面,磨蹭着等新人来,让新人进去汇报行程,可等了半小时,还不见新人出现,赶紧去了人事部一趟。 人事诧异地看着她:“新人去曾律那儿报道了啊,你不知道吗?” 宁稚错愕:“上周你们不是让我周一跟他交接,然后我再去资料部报到吗?新人怎么又去曾律那儿了?” “你们萧律后面又说不变动了,保持现状。刚好曾律需要助理,就派给他了。” 宁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道:“保持现状?那我还是萧律的助理吗?” “对啊,还是你。” 宁稚内心有一瞬间的惊喜,谢过人事,回到工位。 维持原状,留在萧让身边,即便萧让不让她转实习,但这些经验也是无价之宝,将来孙晴张旭有机会带实习律师,也许她就有机会了。 宁稚心中又燃起希望,暂时忘却了和萧让同床一夜的尴尬。 她敲门进办公室,萧让在看案卷,头没抬,问:“怎么还没汇报今天的行程?” 宁稚解释:“我以为今天会有新人来交接,就打算让新人给您汇报行程。” 萧让手中的案卷翻过一页:“暂时不变动,你正常工作。” 宁稚鼓起勇气:“您为什么又把我留下来了?” “既然你没怀孕,那就无需调岗。” 宁稚错愕:“什么?怀孕?我没怀孕啊。”已是忘了周五喝醉后,在车上发生的事情。 萧让打断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宁稚忍不住解释:“我有肠胃应激综合征。” “不舒服就去看医生,不要影响工作。好了,汇报行程。” 宁稚打开备忘录,开始读行程。 听到晋力成下午又要过来,萧让淡淡说道:“他太着急了。让张旭去查查他在学校的情况。” 宁稚颔首:“好的萧律,那我先去忙了。” 她转身要离开办公室,身后,萧让说:“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我担心你可能发生呕吐物卡住气管引起窒息。客房没有沙发,我第二天还有应酬,只好睡在床上,什么都没发生,你不用担心。” 呕吐物卡住气管引起窒息? 宁稚想起萧让代理过的一起案子。 a和b一起喝酒,a大醉,半夜呕吐物卡住气管,窒息而亡,a的妻子作为原告,一纸诉状将b告上法庭。 萧让是原告律师,赢了官司。 宁稚旁听的时候,曾想——a睡着后呕吐,如果有人在他旁边,及时为他进行海姆立克急救法,他也许就不会死。 生命的结束,往往不是大事故,而是小细节导致的遗憾。 萧让因为亲历过这样的案件,才会联系到喝醉的她,那晚才会睡在她旁边。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 想通这些,宁稚内心的尴尬消解大半,转过身,对萧让鞠了一躬:“谢谢,我以后会注意的。” “去忙吧。” 宁稚退出办公室,立刻通知张旭调查晋力成。 很快就有了消息。 宁稚跟着萧让进会议室,同张旭孙晴一起开会。 第19章 忍得住才怪 “晋力成在学校风评很好,为人亲和有礼,一下课就回办公室研究课题,几乎不跟女学生来往,且他的论文发表量,是同级别教授里最高的。”张旭汇报道。 孙晴点点头,说:“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课题上,所以论文发表量是同级别教授里最高的,因果关系成立。我认为晋力成离婚,不是女人的关系。” 萧让没说什么,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点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宁稚没想明白,说:“既然没有女人方面的问题,那他为什么死活要离婚呢?他妻子身家超百亿,而且还怀着孕,按理说没有男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婚啊。” 她看向张旭:“张律您也是男性,您代入一下,如果您是晋力成,会选择离婚吗?” 张旭挠了挠脑袋,尴尬道:“不会。除非孩子不是我的,或者女方家惹上什么麻烦。” 萧让说:“云投集团没有任何问题。” 云投是他的客户,云投有没有问题,他最清楚。 所以晋力成死活要离婚的原因是? 众人互相递了个眼神。 宁稚心直口快道:“难道孩子不是晋力成的?” 萧让一记眼风飞过去,她立刻噤声。 萧让看向孙晴:“尽快跟晋力成的妻子见个面。” 说完离开会议室。 宁稚收拾着资料和杯子,问:“晋力成好像是南方人?” 孙晴:“是的,广东人,高考状元,在北大认识云投千金,云投老总出钱让他和千金一起出国留学,回来就结婚了,然后他就留在了北京。他也争气,年纪轻轻就评上教授,还经常在世界级别的医学期刊发表论文。” 宁稚大学同学里也有广东人,对广东的风俗略有耳闻。 “听说广东挺大男子主义的,会不会因为娶了千金小姐,在女方家受了委屈,所以要离婚?” “不至于。”张旭边收电脑充电线边笑说,“在女方家不舒服,躲开就行了,他不是已经搬到学校住了么?何况都有孩子了,真没必要这么着急起诉离婚。” 孙晴:“应该不是孩子的问题。一来,晋力成和妻子校园恋情,是彼此的初恋,女方没必要去怀个别人的孩子来糟蹋自己的婚姻。二来,要找出比高考状元、医学教授丈夫还好的基因,也挺难的。这些富二代,其实挺看重基因的。” “确实是啊。”宁稚感慨,“晋力成到底为啥一定要离婚呢?还那么着急。” 她越发觉得这个案子处处透着诡异。 “孙律,你去见晋太太的时候,能带着我一起吗?” 孙晴抱起笔电要走:“我是没问题的,主要是萧律。你这次一定得让他同意了,我才敢带你。上次妇佳医院的事情,他警告过我们,如果再私下带你参与案子,就把我们踢出他的团队。” 宁稚觉得这次,萧让应该不会再让自己参与案子了。 上次妇佳医院的案子,是她先斩后奏,先偷偷跟去谈和解,在微博上曝光,集体诉讼的客户认准了她,萧让才让她参与的。 这次没人认准她,萧让肯定不让她碰案子了。 宁稚叹了叹气,抱起萧让的电脑:“上次不好意思,拖累你们了。稍后我问问他,不行就算了。” 来到萧让办公室。 他坐在沙发上休息,心情不错的样子。 宁稚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问:“萧律,我可以跟孙律一起去见晋太太吗?” 萧让蹙眉:“不行,你会乱说话。” 宁稚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只是去看看,保证全程一句话都不说!”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你忍得住才怪。” 宁稚急道:“如果我说话,我自愿辞职!” 萧让挑眉,思考几秒:“行,记住你说过的话!” 宁稚一喜,对他鞠躬:“谢谢,谢谢您!” 萧让起身,接过笔电,回到大班桌后:“出去工作!” “好嘞!” 宁稚开开心心地退出办公室,哼着小曲儿回到工位,给孙晴发信息,让她出发前喊自己。 下午,她和孙晴在北大附近一栋别墅见到了晋太太。 晋太太一头黑亮的中长发,皮肤很白,脸蛋和五官都圆圆的。 她看上去人很好,毫无富家千金的架子,听说他们是金诚的律师,不仅不生气,还轻声细语地邀请她们进门。 宁稚看向她隆起的孕肚,确实有五六个月大了。 三个人入座。 晋太太让阿姨端上饼干和咖啡,笑着邀请宁稚和孙晴:“这是我和阿姨做的手工饼干,你们尝尝。” 宁稚拿起一块小熊图案的饼干,小小地咬了一口:“好好吃!” 晋太太立即吩咐阿姨准备一些让她带走。 宁稚受宠若惊,觉得她人真的是太好了,比她先生看上去有爱。 孙晴没吃饼干,喝一口咖啡,观察着晋太太的神色,试探道:“您和晋先生,最近关系怎么样?” 宁稚咬着饼干,偷瞄晋太太的神色。 晋太太眼中泪花隐忍,拿着杯子的手微颤:“不太好。他已经搬到学校宿舍,正式跟我分居了。” 见她知道晋力成要分居离婚,孙晴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奔主题:“那您的想法是?” 她抬手抹泪:“我不想离婚。” 她看上去很伤心,宁稚觉得她还爱着晋力成。 所以离婚的主要原因是晋力成? 孙晴也是这么想的,小心翼翼地问:“您知道晋先生他为什么要离婚吗?” 晋太太没说话,低头对着孕肚流泪。 宁稚一看,心想:糟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孩子的关系? 她和孙晴互相递了个眼神。 孙晴和她有一样的疑问,看向晋太太,劝道:“您父亲的公司,是我们律所的大客户,我们和外面的律师不一样。外面的律师也许会鼓励您打离婚官司,赚取律师费,但我们不会,我们还是希望您和晋先生能够家庭美满。您知道些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会尽全力去劝晋先生收回离婚的决定。” 她没敢直接问这孩子是不是晋力成的,但冰雪聪明的晋太太却是听明白了,哭道:“孩子是他的!孩子是晋力成的!” 第20章 孩子 不是孩子的问题? 那是? 宁稚也有点懵了,但因为答应过萧让不说话,便也没敢问什么。 孙晴安抚晋太太:“正因为你们已经有了孩子,才更应该为了孩子保住婚姻,您只有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去做晋先生的思想工作。” 晋太太哭着摇头:“你们去问他吧!是他要离婚,你们去问他!” 她情绪激动,孙晴怕再问下去会出事,赶紧带着宁稚离开晋家。 离开前,保姆塞了一袋子手工饼干给宁稚,说这是晋太太吩咐的。 抱着饼干上了孙晴的车,宁稚打量一圈别墅区的环境,叹了叹气:“这么有钱、这么温柔,还这么好的老婆,晋力成是疯了吗非要离婚?” 孙晴启动车子,往律所方向开。 “不是孩子的问题,也不是女人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原因,晋力成非要起诉离婚?” 宁稚拿出一个饼干,默默啃着:“我也很想知道。” 俩人回到律所,孙晴向萧让汇报情况。 张旭摇了摇头:“还是没进展。” 宁稚说:“还是有进展的!至少我们知道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们的婚姻还有救!” 萧让看她一眼,淡淡道:“宁稚说的没错。” 孙晴说:“还是劝劝晋力成吧。” 萧让看向宁稚:“你打电话约晋力成来所里,越快越好!我不希望这种家长里短的案子浪费太多时间!” “好!我这就去!” 宁稚赶紧去工位打电话。 晋力成说自己马上就过来。 半小时后,他人就到了律所。 宁稚去茶水间准备茶水,小声嘀咕着:“一说离婚的事就这么积极,是多想离开那个家啊?” 端着茶水进会议室,就见晋力成抱着脑袋,很痛苦的样子。 宁稚把茶杯放到他手边,站到萧让身后去。 萧让继续劝晋力成:“您太太是云投董事长唯一的继承人,身家自然不必说,就说她本人也是国外名牌大学的博士,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性格温婉体贴,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婚?离开她,难道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妻子吗?” 晋力成抱头痛哭:“她很好!她没有不好!我要离婚,不是因为她不好!” 萧让大声问:“那你一定要离婚的理由是什么?!” 宁稚想到大学同学描绘过的广东风俗,问晋力成:“是不是您父母希望您回老家发展?还是说希望您帮衬弟妹,而您太太不同意?” 晋力成摇头,哭道:“不是,都不是……这和我父母家没任何关系……我父母从不干涉我们的生活……” 众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婚了。 这对夫妻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可就是有一方疯了一样一定要离婚。 萧让平静地看着晋力成,忽然说:“你什么都不说,到了法庭上,法官看到的,就会和我们看到的一样——你和你妻子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这段婚姻还可以持续。” 晋力成抬起头:“我知道,所以我开始分居,而且你不是说一般第二次可能就会判离吗?” “我说的是‘可能’,不是‘一定’。一旦有证据显示你们的感情并未完全破裂,即便是第二次起诉,法官也有可能不判离。” 晋力成崩溃了,红着眼眶猛烈摇头:“不行……第二次还离不了……我就活不了了!” 萧让蹙眉。 宁稚也觉得晋力成这句话有点奇怪。 什么叫“第二次还离不了,我就活不了”? 搞得好像有人架着刀子在他脖子上逼他离婚似的。 想到这,宁稚想到了什么,但自己很快就推翻了,因为张旭调查过,晋力成没有女人方面的问题。 “孩子是超雄!”晋力成忽然大吼,“我老婆怀的孩子是超雄!” 宁稚回神看去。 晋力成痛苦道:“我让她引产,她死活不愿意!一定要生下孩子!除了离婚,我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她!如果她真的要生下孩子,我宁可离开那个家!” 宁稚不知道什么是超雄,看向萧让,就见萧让也是面色凝重,再不劝晋力成打消离婚的念头。 宁稚觉得超雄可能是相当严重的残疾。 萧让和张旭陪晋力成到办公室说话。 门一关上,宁稚立即看向孙晴:“是孩子有残疾吗?” 孙晴叹气:“super-man syndrome,性染色体疾病。正常的男性性染色体是xy,超雄多了一条y染色体。” 宁稚当即就明白了。 女性的性染色体是xx,男性是xy,男性因为有一条y染色体,所以比女性力气大,也更容易激动。 而超雄儿则比普通男性还多一条y染色体,意味着比普通男性更容易出现过激行为。 她怔怔地看着孙晴:“如果晋太太不打掉腹中的胎儿,那晋力成就一定会离婚?” 孙晴点点头:“所以大家一开始猜的没错,确实是因为孩子的问题。” 宁稚拿出手机搜超雄儿的资料,越看越揪心:“网上说,超雄儿是‘天生坏种’,‘天生的杀人犯’。 孙晴说:“这是上世纪美国遗传学家桑德伯格以数百名罪犯为研究样本得出的结论,但迄今医学上,并未给出‘超雄一定会成为罪犯’的结论,所以超雄儿不是医学引产指标。” 会议室门开,萧让和晋力成走了进来。 晋力成的脸色看上去好些了,入座后,说:“正因为超雄儿不是医学引产指标,所以她才死活不肯打掉这个孩子!” 宁稚熄了手机,犹豫半晌,说:“但是也没有医学结论说明,超雄儿一定会成为罪犯。” “你这是侥幸心理!”晋力成怒道,“我不允许我的后代,有半点的不完美!他是超雄儿,即便他不会成为罪犯,但他的智商、生育能力,都会受到影响!他会成为一个残缺的人!他会痛苦!我们把他生下来,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宁稚无话可说了。 会议室里氛围压抑,谁都没说话。 孙晴熄了手机,率先打破沉默,说:“有一档韩国综合节目,主要拍摄超雄少年的生活日常,您可以带晋太太一起看。” 第21章 你男人呢? 晋力成摇头:“没用的,她看过了。我试过所有办法,都没用,她一定要生下孩子。她相信以我们的财力,可以给这个孩子最好的引导。但我身为一名医学领域的学者,我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除了离婚,我真的没办法了!” 萧让抬手看一眼腕表,站起身:“今天先到这里,后续有进展,我助理会通知你过来。” 晋力成赶紧起身,要跟着出去,宁稚赶紧把人拦住。 萧让稍后还要见另一位当事人,可没办法跟他在这儿耗着。 晋力成一脸着急,问宁稚:“你们什么时候去见我太太?我还是住在学校,保持分居状态,不跟她有任何接触,对吗?” 宁稚没敢吱声,看一眼孙晴。 孙晴起身,见着晋力成:“目前正是您太太最困难的时候,这个孩子是你们共有的,不是她一个人的,您是否也给她一些陪伴,不管将来是要离婚,还是不离,都不要让她回想起这段时光,心中只剩凄凉。” 晋力成低下头:“我知道了,你们尽快劝劝她吧——要么引产,要么离婚。我是不可能接受这个孩子的。” 他离开会议室。 宁稚收着桌上的茶杯,小声对孙晴说:“我看网上说——超雄儿会分泌一种激素,让妈妈不舍得打掉他。我觉得晋太太不会打掉孩子的。” 孙晴收拾笔电,叹气:“这个案子不好办,不知道萧律要怎么处理。” 宁稚端着茶杯和她一起走出会议室:“萧律能阻止晋力成夫妻离婚吗?” “不知道,说真的,这个案子我看不清萧律的打算。” 宁稚笑:“您都看不清,那我就更看不清了。上次妇佳医院的案子也是,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他想走什么策略。” “对了,萧律刚才那么急着走,是什么案子?” 宁稚打开随身记事本,低头看了一眼:“遗产继承纠纷案。” “标的额多少?” “争议是三套位于海淀的学区房,均价十万一平,标的三千万左右,走风险代理。” 孙晴诧异:“遗产纠纷的风险代理,萧律正常收二十个点,那就是六百万律师费。也不多,他怎么会亲自跟?” 宁稚合上记事本,低声:“萧律这次要收三十个点。” 孙晴睁大了眼睛:“三十个点的律师费?那这个案子肯定不好做,难怪他亲自出马。” 说完拍拍宁稚的肩膀:“你跟在萧律身边,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要珍惜!” 宁稚笑:“我也觉得!感激自己获得的一切!” 挥手告别孙晴,宁稚回到工位,扭头看一眼萧让的办公室。 他门关着,还在见客人。 宁稚开始整理晋力成离婚案的会议记录,边整理边思考。 晋力成夫妻现在是走两种极端。 一个极端地认为孩子将来会有残缺,一个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孩子能教好。 完美主义与概率主义的矛盾碰撞。 看萧让的样子,是不打算劝晋太太引产保住婚姻,也不打算劝晋力成接纳孩子。 宁稚真的很好奇他会怎么解决这对夫妻的离婚案。 正想着,身后办公室门开。 宁稚转身看去,就见萧让送一位打扮不俗、胖胖的中年男子走出办公室。 她赶紧跟过去,一起送客人进电梯。 俩人折返回办公室。 宁稚问:“这就是遗产纠纷案的当事人吗?是原告还是被告?” “原告。” “那就是亲生儿子?” “嗯。” “老人的养子据说有遗嘱,他虽然是亲儿子,但他既没赡养过老人,也没遗嘱,起诉真的有用吗?” 萧让签的还是风险代理。 能帮他争到三千万的房产,就能拿到标的额30%的代理费,也就是大约有一千万的律师费。 反之,官司败诉,萧让一分钱的律师费都拿不到。 “有没有用,要开了庭才知道。好了,没事你早点下班吧。” 萧让进办公室。 宁稚看一眼落地窗外,天全黑了。 她回工位稍稍收拾,背起包,敲了敲萧让办公室的门。 “萧律,我今天搬回自己家住了。您的房子我打扫过了,谢谢您借房子给我住。” 萧让还在挑灯看案卷,头没抬:“知道了。自己注意安全。” “好嘞,那我回去啦!” 宁稚帮他关上门,转身朝电梯间走。 入夜后的北京,温度逼近零度,宁稚裹好围巾,大衣帽子往上一戴,顶着寒风往家的方向走。 她就租在附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家。 但一走进那日被跟踪的小巷子,还是很害怕,三步一回头,总觉得后头还有人跟着自己。 “哎姑娘是你啊?” 宁稚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才看清楚是那日躲避的成人用品店的老板。 对方站在店内,笑眯眯地看着她:“咋一个人?你男人呢?” 宁稚顿步,看向他身后橱窗摆着的各种男女小玩具,脸红了一道:“他不是我男人。” “啊?他不是你男人啊?那天你躲在我店里哭,我看他对你那么紧张,以为你俩是一对嘞!” 宁稚脸更红了,小声道:“是我打电话给他,他才来帮忙的,没有紧张我。” 老板站在台阶上,抬手往脸上一抹,绘声绘色道:“那天他冲进来,脸叫一个煞白呐!一下就冲到你身边去!看到你没事儿,那脸色才好转!我可是都看见了呐!” “您误会了。” 宁稚没好意思再和他扯下去,拉了拉围巾,抬脚往前走。 老板在后头喊:“姑娘,他绝对你喜欢你!你俩好了,记得来光顾呐……” 宁稚脸颊灼热,顶着寒风往前跑。 一口气跑进家门,气喘吁吁地望着一月未住的家,眼前却全是住在萧让家中的情景。 “叮咚,”身后门铃响起。 宁稚回过神。 这时候,谁会知道她搬回自己家,来找她? 难道是萧让? 宁稚心跳快了几拍,踟蹰几秒,转身看向猫眼。 第22章 打败他! 宁稚通过猫眼看向门外。 是张晗。 她手里提着两个打包袋。 宁稚乱跳的心定下来,打开家门。 张晗踢了踢手上的纸袋,走了进来:“你吃了吗?我买了烧烤。” 宁稚关门,转身进屋:“没呢,刚回来。” “一起吃。” 俩人在沙发坐下,烧烤和啤酒放到茶几上。 宁稚咬着串签子,说:“我们老大今天接了一起遗产继承纠纷案,如果赢了,律师费就是一千万。我什么时候也能成为执业律师,也能接到这种案子,也能有这种收入。” 张晗喝着啤酒,没说什么。 宁稚侧过脸看她,问:“你以后想做执业律师吗?” 张晗摇摇头:“我不想做律师,我想做法官。” 宁稚羡慕地看着她,侧过脸去,看向窗外的天空。 那是老家的方向。每次她想家了,就往那个方向看。 “如果不是我妈的案子,我真的也不想当律师。每天要面对的人太多了,形形色色,感觉自己被抽空了。” 宁稚大口大口地灌啤酒。 张晗把她的酒抢下来:“别喝那么多了,脸会肿。” 宁稚笑着把脸搁到她肩膀上,叹气道:“这就是命啊。” “你来北京多久了?” 宁稚掰手指头算:“半年啦!拿到学位证就来了!” “你见过你爸吗?” 宁稚笑意一僵,坐起身,咬了咬牙根,恶狠狠道:“我这辈子再和他见面,只会是法庭上!打败他!” 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啤酒,猛地就灌进了嘴里。 … 翌日,宁稚顶着一张肿脸去上班。 刚在工位坐下,座机就响了。 她接起来:“你好,萧让律师办公室。” “宁助,萧律今天帮我递诉状到法院吗?” 是晋力成,他很着急。 宁稚看一眼身后的办公室,歉意道:“萧律还没来,晚点他来了我帮您问问。” “好好,麻烦你了宁助,要快点,我真的很急。” 宁稚稍稍安抚晋力成片刻,挂上电话。 她按自己的节奏去准备咖啡、文件,萧让来了后,立即进去汇报今日的行程。 听闻晋力成急着起诉,萧让有点烦躁,让宁稚把案子交给孙晴全权处理。 宁稚赶紧抱着案卷去给孙晴。 孙晴也是犯了难,既不忍心劝一个怀孕五个多月的女性答应离婚,更不忍心劝她引产保全婚姻。 收下案卷,让宁稚先回去。 宁稚原本想回工位,见午休时间到了,便直接拐进电梯间,等电梯下楼吃午餐。 她在想晋力成夫妇的案子,想得出神。 “孙晴把案子接过去了?” 听到萧让的声音,宁稚回过神,对他笑了下:“嗯,孙律把案卷收了。” 电梯门开,她抬手横着电梯门,让萧让先进去,自己后进。 “不过我看孙律挺纠结的,好像也是没法子。” 萧让双手抄兜,抬眸看着变化中的楼层数:“他们需要的是时间,不是律师。” 宁稚说:“但晋先生好像不这么认为,天天打电话问起诉的进度。” “随便应付一下就行了。” 电梯门开,萧让率先离开。 宁稚叹了叹气,心想:催的又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了。 她满腹心事地走出电梯,穿过斑马线,来到对面商场的地下美食街。 已经有不少律所的同事都取好餐,坐在一起吃午饭。 宁稚取了简单的三菜一汤,端到刑法部的同事身边坐下。 大家在聊一个刑事案。 “嫌疑人18岁,被害人25岁。据说口供披露,五年前,嫌疑人本来想强奸被害人的室友,但那晚上室友没在家,嫌疑人骗取被害人的信任进屋后,直接杀了被害人,之后开始潜逃,五年了才被抓捕归案。” “逃亡的那五年,还有再犯吗?” “有,又奸杀了几名女孩和两对新婚夫妻,而且后面的作案手法,有虐杀倾向,把人女孩的乳头都给割了……” 同事绘声绘色地描述嫌疑人的作案过程。 宁稚惊恐地问:“是反社会人格吗?” “据说从小暴虐,把他母亲打得身上没一块好地方,整个家都砸得稀巴烂,所以十八岁就入室杀人了。” “我们郭律去看守所见嫌疑人……说他一米九的个子,又高又壮,看上去傻乎乎的,容易兴奋,一讲到他杀人的过程就傻笑,对死刑不以为意,说到他不高兴的事情,就开始暴躁……大概率是超雄。” “超雄?”宁稚嘴里的卤蛋一噎,赶紧喝一口汤送下去,“确定是超雄吗?” “郭律为他申请做司法鉴定了,结果还没出来,如果真的是超雄,看能不能从这个方向,为他争取个无期吧……” “这种人为什么要帮他争取无期啊?死刑得了!” 几位女同事抱怨着不应该让这种人有机会活下来,宁稚听着,心思早已飞回律所,囫囵吞枣地对付了午餐,赶紧上楼去找孙晴。 孙晴还在办公室,宁稚推门进去,急道:“孙律,我找到劝晋太太的办法了!” 她的办法就是让晋太太看这起超雄杀人案的庭审。 孙晴也觉得可行,问到开庭时间,便让宁稚给晋力成打电话。 晋力成听完,担心道:“她现在怀着孕,一切都很小心,不会去看那么血腥的庭审的。” 宁稚力劝:“我看得出来她很在乎你,你邀请她,她一定会去的!只要她旁观了这个案子,我认为她会重新考虑要不要这个孩子。晋先生,你一定要相信我!” 晋力成犹豫片刻,答应一试。 宁稚切掉电话。 孙晴叹气:“这是最后的办法了。如果还不顶用,这案子咱也使不上啥力气了,就拖着吧!” 宁稚握紧手机,笃定道:“她肯定会去的!” 晋力成下午来了电话,说劝动了妻子观看庭审,让宁稚帮忙跟法院申请旁听,庭审那日他们会准时去法院。 宁稚激动得去孙晴的办公室跟她报备。 俩人正说着话,宁稚手机忽然大响,见是萧让来电,宁稚兴奋地接起来,想跟他报告晋力成的离婚案有转机了。 还未开口,电话那头的萧让就口气严肃地问道:“上班时间,你没在工位,跑去哪里了?” 第23章 别把他吸干了 宁稚一听,心想:坏了!萧大爷发脾气前兆! 赶紧跟孙晴挥了挥手,转身朝合伙人办公区走去。 敲门进萧让办公室,宁稚立刻道:“萧律,晋力成那个案子,跟您汇……” 话没说完,萧让手中案卷用力一合:“我说过了,晋力成的案子交给孙晴!你自己本职工作不做,凑什么热闹?” 宁稚委屈解释:“我没有凑热闹啊!我想到了也许能挽救他们婚姻的办法,才去跟孙律说的。” “你是我的助理还是孙晴的助理?” 宁稚一噎,小声嘀咕:“我是觉得,晋力成是云投的女婿,云投是你的客户嘛。” 萧让冷笑:“合着你上班时间擅离岗位,还是为了我咯?” 宁稚觉得萧让今天心情不好,没敢多言,就站着等挨骂。 萧让寒着脸盯了她一会儿,说:“下周四去一趟香港,周五傍晚回北京,你去订酒店和机票。” 宁稚赶紧拿出手机记录:“您一个人去吗?还是带曾律陈律呢?” 曾子君和陈泽峰是萧让团队里负责国际业务的律师。 宁稚觉得萧让去香港办案,接的肯定是涉外案件。 “海淀的遗产纠纷案,不是涉外案件,用不上他们,你跟我一起去。” 宁稚按着手机的手一顿,咽了咽嗓子:“我一起去吗?” 萧让蹙眉看着她:“你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出去工作!” “哦。” 宁稚回到工位,开始订机票和酒店。 看到最早一趟航班七点半起飞,她傻眼了。 萧让出门,除非临时紧急,否则他都要坐最早一趟航班出发。 七点半起飞,意味着最迟六点四十要到机场,意味着宁稚五点半就要从家里出发,最迟五点就要起床。 大冬天的,早上五点,天都没亮呢! 那会儿出门,要被冻死吧? 宁稚在心里骂娘,虽然千不甘万不愿,但领导发话,也只能照办。 给萧让和自己定好机票和酒店,宁稚打电话给法院,为晋力成夫妇申请旁听的名额。 张旭走了过来,把资料放在她桌上:“宁助,这是海淀遗产继承纠纷案的案卷和资料,已经过好了,你拿进去给老大吧。” 宁稚赶紧站起身:“好嘞!我稍后就拿进去给他!” 她简单检查了下资料,在上头的交接单上签名。 “老大刚让我定下周的机票和酒店去香港,说是为了这个案子去的,但这个案子的争议点——三套房子,不是在海淀吗?为什么要去香港?” 张旭说:“老人在香港过世,遗嘱也是在香港立的,老大可能是想去香港取证吧。” 宁稚把签好的交接单递给张旭:“原来是这样。遗嘱是香港立的,老大想打遗嘱无效?” 张旭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具体策略,但我觉得,他不会只从‘遗嘱无效’的角度去打,肯定要多维打击,案子的胜算才大。” “现在的情况是——亲生儿子零继承,养子百分之百继承。所以亲儿子起诉养子,要求夺回遗产,对吧?” 张旭点头:“是的。” 宁稚思考半晌,说:“很难想象有人会不给亲儿子留下半点东西,反而全给了养子。如果一人一半,或者亲儿子多点,还算正常。全部给养子,亲儿子零继承,真的很诡异。” 张旭笑道:“这类案子背后,大概率有隐情,还是得经过法庭调查才能知道真相。好了,你记得把资料交给老大,我先去忙了。” 宁稚对他甜甜地笑了下:“张律慢走!” 时间一晃,到了晋力成夫妇上法院旁听的日子。 宁稚和孙晴陪他们去法院。 审判长和审判员入席,开庭。 公诉人宣读犯罪过程:“……被告用剪刀剪下被害人的乳头,然后用烟头灼烧伤口,将被害人的双乳烧出两个大洞。” 众人惊得捂住了嘴巴,有几位女士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嘿嘿。” 被告席突然传来笑声。 众人看去,就见站在被告席里的嫌疑人,满脸笑意。 他笑着纠正:“不仅用烟头,还用烧红的剪子刺、挖!” 旁听席发出惊恐的呜咽声。 宁稚揪心地看向晋太太。 她哭着抱住了晋力成。 回律所的路上,宁稚问孙晴:“孙律,您说晋太太看了今天的庭审,会改变主意吗?” 孙晴开着车,目视前方,摇了摇头:“不好说。晋力成说过,她坚信以自己的财力,可以为这个超雄孩子兜底一生。” 宁稚叹气,看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内心祈祷晋力成夫妇可以找到最佳和解方案。 “我听说你周四和老大去香港?”孙晴问道。 宁稚回神,点点头:“嗯,海淀遗产继承纠纷的案子,老人在香港过世,遗书也在香港立的。” 孙晴诧异:“这类案子,老大正常会带涉外律师一起去,这次怎么带你?” 侧过脸看宁稚一眼,笑道:“给你机会办案了?” “不是。”宁稚心直口快地吐槽,“让我去做牛马的,各种使唤,各种干体力活……上次他去什刹海的会所应酬,喝得烂醉,还是我给他扛回去的。” 想起那次,萧让的唇擦过自己的鼻尖,宁稚突然红了脸,不再往下说,轻咳一声,侧过脸看向窗外。 孙晴没发觉她的异样,看着前路,兀自说道:“老大生活自理能力不是一般强,从没为了让助理照顾而带助理出差,带你去,肯定有深意,你好好学,别浪费了机会。” “如果真的给我机会学,那我肯定化身海绵,能吸多少吸多少。” 孙晴大笑:“你别把他吸干了就行。” 宁稚被这话逗得脸一阵阵的红。 第24章 出差 出发去香港的前一日,遗产继承纠纷案的当事人刘立奎来了律所。 萧让和张旭一起接待。 宁稚一一送上茶水,便就站到萧让身侧去候着。 刘立奎一坐下,就急道:“张律师,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帮我起诉?我听说那女人的儿子要把我爸的房子卖了!这摆明就是要赶紧卖了拿钱跑路啊!” 张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让还没想好这个案子的策略,更没提过这个案子能走诉讼。 “您这案子,现在由我们萧律全权处理,他还有一些问题需要确认好,才能决定是否提起诉讼。” 刘立奎立即看向萧让,激动道:“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要卖我爸的财产,我肯定能起诉啊!这还需要确认什么?” 萧让吩咐张旭:“去帮他做诉讼保全。” 张旭道“是”,离开会议室。 萧让:“诉讼保全就是对本案具有争议的遗产——三套海淀区的拆迁房进行冻结。” 刘立奎:“冻结?那……那意思是,他们暂时卖不了我爸的房子了?” 萧让点头:“是。” 刘立奎放心:“谢谢萧律师,谢谢!您有啥想知道的,尽管问!” 萧让翻开案卷,问:“你父亲的养子陈达,十九岁到香港与你父亲一起生活,由于陈达当时已经成人,所以你父亲与他,并未形成法定的收养关系。” 刘立奎点头:“是的!养子的身份也就是口头上说说的。陈达是怎么成了我父亲的养子?是因为他妈一开始是我爸的保姆!” “所以陈达的母亲未与你父亲登记结婚,但陈达却成为了你父亲名义上的样子?” “对对!就是这个样子!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能结婚?是因为她还没跟她丈夫离婚!对!她老家还有个丈夫!” 张旭一一记录。 刘立奎情绪激动:“这分明就是诈骗啊!保姆伙同自己的儿子,吃喝了我父亲十几年,在我父亲死后,霸占我父亲的财产!养子也是他们嘴上自己说的!谁知道我父亲到底承不承认他是养子?” 萧让思考半晌,说:“陈达那边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现在说回你。” “您请说,我听着。” “你因为父母离异,两岁不到就离开父亲,四十多年没再见过面。前两年,你父亲得了癌症,陈达的母亲几番打电话央求你去看看老人,但你都以生意忙碌为由拒绝,甚至丧礼也不曾出席。” 刘立奎面上闪过愧色,解释道:“那时候我在外地做生意,确实忙,抽不开身,等我有时间去看他,他已经走了。” “你和老人虽为亲生子,但你没有遗嘱,我们即便为你起诉,胜算也很低。” 刘立奎激动道:“陈达的遗嘱肯定是假的!我可是我爸唯一的血脉!他不可能一丁点儿都不留给我!” 萧让冷静:“证据呢?你主张遗嘱有问题的证据。” “叫他们把遗嘱拿出来鉴定!就知道有没有问题!”刘立奎脸红脖子粗地朝萧让吼。 宁稚见萧让脸色不好,赶紧上前安抚刘立奎:“刘先生,您这么激动,我们萧律是很难帮您想办法的呀!” 刘立奎这才压下火气,转而央求道:“萧律师,拜托您一定要赶紧帮我起诉!那女人和他儿子,已经把我爸的房子挂到二手市场了!说不定!说不定今晚就卖出去了!” “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卖房子?” 刘立奎又激动了:“我找上门要求他们把我爸的财产还给我,他们才准备卖房的!早不卖晚不卖,我找他们了才卖!肯定是担心假遗嘱被我知道,才赶紧卖房跑路的!” 萧让觉得这人是问不出什么了,站起身:“他们暂时卖不了房子。你先回去吧,案件有进展,张律师会通知你。” 刘立奎也跟着起身,还要说什么,萧让给宁稚递了个眼神,宁稚赶紧把人请出去。 她折回会议室,张旭已经回来了,正和萧让研究诉讼策略。 张旭说:“目前来看,争议点只有遗嘱真伪。对所有父母来说,亲生孩子再不孝,也不忍心一点遗产都不留给他,反而全留给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从这个角度去看,亲生子零继承的遗嘱,确实不正常。” 萧让静静听着,思考半晌,说:“打遗嘱真伪,如果遗嘱被鉴定为真,那么刘立奎将是零继承,而我们则一分钱代理费都拿不到。” 刘立奎的案子是风险代理,赢了官司,刘立奎拿到遗产,才需要支付律师费。 律师费按标的额抽,萧让跟刘立奎谈了30%,假设刘立奎拿到三套房子,估值三千多万,那么就需要支付金诚将近一千万的律师费。 如果这个案子输了,刘立奎拿不到遗产,自然也就无需支付律师费。 宁稚知道萧让不会允许自己和团队做无用功的。 这个案子是必赢不可了。 “这个案子的诉讼策略,等我从香港回来再说。”萧让说完,离开会议室。 宁稚收着他的电脑和充电线,同张旭聊起来。 “老人死于癌症,生病期间,包括丧礼,作为亲儿子的刘立奎一次都没去看过。老人会不会因此而寒了心,故而把所有财产都给了陪伴身边的养子呢?” 张旭摇头:“不好说。谁也不知道老人立遗嘱前,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觉得,人之将死,心中最难以割舍的,一定是自己的孩子。不给亲生儿子留点什么,确实说不过去。” 宁稚叹气:“亲生儿子零继承,确实有点不合常理。怪怪的。” 她抱起萧让的电脑:“那张律我先回去啦!” 翌日,宁稚早晨五点准时出门。 天又黑又冷,她拉好围巾,背着双肩包,穿过暗巷,站到马路等车。 入冬后的北京凌晨,冷得叫人绝望,宁稚抻长了脖子往绵长的马路深处瞧。 没见半辆出租车。 宁稚冷得脑神经抽痛,正想躲回巷子看网约车,一辆黑色suv在面前停下。 副驾车窗降下,车里的人说:“上车!” 看清楚是萧让,宁稚一喜,拉开副驾车门坐了上去。 suv上了高架,驶入机场高速。 宁稚扣好安全带,双肩包抱在怀里,笑着看萧让:“您怎么会来这儿啊?” 萧让目视前方,专注开车:“你说为什么?” 宁稚摸了摸通红的鼻尖:“我虽然没坐过飞机,但不代表我找不到去机场的路。” “那最好。到了香港别乱跑。” 宁稚不满道:“我是去工作的,怎么可能会乱跑?您别总把我当成小孩子!” 萧让弯唇:“你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宁稚朝他比划了个鬼脸,看向窗外。 凌晨的高速路,前方雾蒙蒙的,就像这个案子。 宁稚扭头问萧让:“如果到了香港,还是查不到有用的线索,这个案子,您还会帮刘立奎起诉吗?” “这个案子如果走诉讼,有一半的概率会输,最好是不走诉讼。” 宁稚惊讶:“您已经有不起诉的策略了吗?” 萧让没答,反问:“晋力成的案子怎么样了?” “晋太太下周一住院引产,她愿意放弃这个孩子,晋力成肯定不会离婚了。” “那就好。” 宁稚说回刘立奎的案子:“刘立奎的案子,您是从香港那边收到什么消息,所以才要特地去一趟吗?” “没有。”萧让专注看着路况,“当事人无法提供有效证据,不妨去对方那边看看情况。老人和养子过去十多年一直生活在香港,他们的关系,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宁稚听明白了,又学到了,崇拜地看着萧让。 她暗暗决定,跟在萧让身边的这些日子,一定要好好学习!尽快成长! 第25章 老毛病又犯了 萧让和宁稚下了飞机,立刻打车去刘立奎生父生前住的地方。 位于九龙一幢颇有年头的政府居屋。 宁稚要敲门,被萧让阻止。 她以为自己记错了,再次看一眼资料:“是这家没错啊!” 萧让四处看了眼,走到一户大门贴着倒字“福”的门前,抬手敲了敲。 门很快从里头拉开。 对方用粤语问:“你们找谁?” 萧让指了指对面刘家的门:“我从北京来的,找刘老爷子,但他似乎不在家。” 对方立刻换回普通话:“是老爷子老家的亲戚吗?” 萧让笑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对方就以为他是刘老爷子老家的人,热情地开了门:“进来坐进来坐。” 萧让看宁稚一眼,示意她跟上。 俩人进入邻居家中。 邻居招呼他们坐,又去厨房泡了茶端出来,热情道:“我也是北京人,你们北京哪个区的呀?” 萧让笑道:“我们从朝阳区过来。” 邻居坐了下来:“刘老爷子半年前去世了,你们怎么这会儿才来找他呢?” 宁稚悄悄开了录音笔。 萧让问:“老爷子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 邻居叹气:“他得阿尔茨海默病很多年了,几年前就没法下地了,后来又得了癌症。” “老爷子生病期间,陈达对他怎么样?” “起先挺好的呀!他们给老爷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但是这个病,他发展到一定时期,就开始折腾人,大半夜不睡觉,闹呀!家人也受不了的呀!后面就送去政府养老院。” “送去养老院,是老爷子自己的意思,还是陈达的意思?” “是我们这些同乡一起帮他们出的主意。陈达去政府那边宣誓,说自己无力抚养老爷子,政府就会安排养老院给老爷子住,这样就不用给家里添负担了嘛!” 萧让看一眼宁稚,示意她这是关键证词。 宁稚秒懂,点了点头。 萧让继续问道:“也就是说——刘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在免费的政府养老机构生活,而陈达,并未赡养老爷子?” 他特地加重“未赡养”三个字。 邻居点头:“去政府养老院,肯定是政府赡养咯,陈达就不再赡养他咯。” 萧让又问:“您平时见过陈达赡养过刘老爷子吗?” 邻居笑:“都是陈达的妈妈照顾,哪用得着陈达照顾呀!而且他自己身体也不好!” 宁稚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萧让的诉讼策略。 陈达是老人名义上的养子,与老人没有血缘关系,且他母亲也并未与老人结婚,也就是说——陈达与老人之间并未形成任何法律认可的关系。 陈达要获得老人的财产,只能用遗嘱。 一旦证明遗嘱是假,那么陈达是没有资格继承到老人任何东西。 海淀区三套学区房,自然由老人唯一的孩子刘立奎继承。 现在关键是遗嘱。 正想着,又听邻居叹气道:“陈达这孩子也不容易啊。前些日子查出肝癌,听说得换肝,如果不换,可能就剩两三个月的活头。” 宁稚大骇,看向萧让。 萧让也很意外:“您知道陈达住在哪个医院吗?” “他还没住上院呢!公立医院便宜,但要等排期,他妈妈说得排半年,那陈达肯定是等不及了,那就只能去私立医院。但香港的私立医院贵啊!他们怎么去得起啊?” 宁稚没忍住,问:“香港的私立医院,做换肝手术得多少钱?” “大几百万肯定是要的咯!” 宁稚叹气。 邻居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下手:“我去拿个东西,你们稍等。” 她从房间拿了一个月饼铁盒出来。 “刘老爷子之前偶尔还清醒的时候,寄在我老公那儿的信,说是如果他死了,他老家的亲戚朋友找来了,就把信拿出来。” 她在铁盒里翻着,终于翻出一个牛皮纸色的信封,递给萧让。 萧让接过,落眸看向信封。 上头写着:“北京的亲朋(收)。” 他把信交给宁稚:“收起来。” 宁稚拿出密封袋,装起来,收进包里。 原来陈达母子急于卖房,是为了换肝,而非刘立奎说的——遗嘱是假的,急于卖房变现后潜逃。 房子是陈达的救命钱。 可现在海淀的三套房都做了诉讼保全,陈达动不了,那换肝的手术是做不成了。 肝癌的发展是很快的,至多就三个月到半年。 而财产纠纷案,一审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还不说二审。 陈达等不到判决结果下来了。 宁稚突然有点可怜陈达。 如果他的遗嘱是真的,那他因为刘立奎的起诉而卖不了房子,错过手术机会,并因此丧命,真的很冤了。 宁稚觉得这对陈达不公平,捏紧录音笔,冲动问道:“老人没去养老院之前,有没有对邻居说过,陈达对他怎么样?” “挺好的啊!陈达这孩子实在,脾气也不错,他们关系很好的。” 宁稚还要说话,萧让出声警告:“好了!” 宁稚没管他,继续问道:“老人是不是一直把陈达当做儿子看待?” “是呀!他平时都说‘我儿子怎么样怎么样’!” 萧让拉着宁稚起身,向邻居告别:“今天感谢您的招待,我们先走了。” 他拉着宁稚进了电梯。 宁稚解释:“我觉得遗嘱有可能是真的!事情也并非刘立奎说的那样……” 话没说完,萧让就大声骂道:“你老毛病又犯了?” 宁稚急道:“刘立奎2岁不到就离开老人,到老人死了,都不愿意来见老人一面,可陈达却和老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与老人相处融洽,在这种情况下,老人把遗产给陈达,也不是没可能啊。” “所以呢?” “如果最后证明遗嘱是真的,可陈达却因为我们对房子做了保全而失去手术机会、失去性命,那我们就是杀人凶手!” 第26章 禽兽不如 萧让失望地摇了摇头,已是不再搭理宁稚。 他出了电梯,立即拦下一辆的士,前往金诚位于香港的分所。 在分所律师的协助下,他取得了陈达当初宣誓无力赡养老人的证据。 证据齐全,可以回北京走下一道程序了。 但无论走什么程序,一定是奔着不让陈达继承三套房子去的。 陈达会因此丧命! 宁稚越想越难受。 她希望官司能赢,但她不希望出人命。 忍了一路,胃底越发难受,终于在进入酒店电梯后,再次向萧让说出自己的想法。 “陈达患了肝癌,再不换肝,就只剩下两三个月的生存期,他等不到判决结果下来的那一天。您何不直接申请为遗嘱做司法鉴定,一旦遗嘱鉴定为真,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让陈达继承他应得的。” 萧让蹙眉,冷冷看着电梯反光墙中的宁稚:“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立奎才是你的当事人!你的责任是为刘立奎争取到继承权,而非去可怜陈达!” 宁稚激动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案子,这还是一条人命!万一遗嘱是真的,那我们会害死无辜的陈达!” “我最后说一次!”萧让咬牙,“律师维护的是程序正义,而非事实正义!意识不到这一点,只能说你缺乏法律常识!” 听到最后一句话,宁稚红了眼眶。 电梯恰好在此时开了门,萧让率先出了电梯。 宁稚又气又委屈,跟在他身后:“我只是想做一个有温度的法律人!您不能这么说我!” 萧让刷卡开房门:“你脑子如果再这么糊涂,我只能把你调离诉讼部!” 宁稚咬唇,不再说话,双手攥成拳,固执地盯着他。 他转身,朝她伸出手:“那封信,还有录音笔,交给我。” 宁稚红着眼睛把东西给他,转身跑出酒店。 她在路边茶餐厅吃了一份牛腩面套餐,酒足饭饱,散步到维港吹风。 入冬后的香港并不冷,宁稚裹了裹风衣,站在栏杆边看游船,还有对岸繁华璀璨的金融中心。 今天再次被萧让否定了。 萧让这次用一句很严重的话批评她——只能说你缺乏法律常识! 这句话,对学法的人来说,宛若直插心脏的匕首。 明明早上出发的时候,她还告诉自己,要好好向他学习,可一见案子与良知起了冲突,又忍不住了。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获得萧让的肯定,升实习律师啊? 想起一片阴暗的前途,宁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口像压了千万吨的石头。 她自从来了北京,就再也没真正开心过。 日常在萧让的打压与嫌弃中小心求生。 宁稚想起在老家法院实习的日子,安逸单纯。 突然好想退回老家。 可一想还未为母亲翻案、外婆尸骨未寒,她又告诉自己不能回去,一定要在北京站稳脚跟! 宁稚红着眼睛拿出手机,准备给母亲打电话,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四年前买的手机,电池早就不行了。 手机废物,人也废物! 宁稚把手机塞回包里,继续看着对岸发怔,没注意到行人渐渐稀少。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传来一声“宁稚”。 她回头看去,就见萧让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走来。 他大怒:“你在这里做什么?” 宁稚从没见他这么生气过,一时傻眼,嗫喏道:“我来看夜景。” “手机为什么关机?” “我没有关机啊,是手机没电了。” “移动充电宝!备用机!甚至发现手机没电的第一时间,就回到酒店充上电!明明有无数种办法让手机通电,但你宁可坐在这里发呆!作为助理,保持通讯畅通是基本素养!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我看你趁早别干了!” 他一通大骂,本就情绪不佳的宁稚吓红了眼眶。 最后一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哭着吼道:“我早知道你对我不满意!嫌弃我的学历!嫌弃我藏不住话!嫌弃我冲动!你既然这么讨厌我,那我辞职!我现在就辞职!我也不想再忍你了!” 宁稚长期对萧让低眉顺眼,从没这么爆发过,萧让一时也愣住,张了张嘴:“我没……” 话没说完,宁稚又是一顿吼:“你这个人,冷血无情!视人命为草芥!为了赢案子!不择手段!禽兽不如!” 萧让脸色逐渐变青。 宁稚推开他,跑到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回酒店。 回到房间,第一时间给手机充上电。 酒店房间隔绝了喧嚣,宁稚冷静下来,想起自己方才对萧让的一顿吼,忽然脊背发凉。 萧让这次一定会开除她吧? 宁稚懊丧地抓了抓头发,要哭了。 充上电的手机不断有微信声响起,她冷静下来,打开手机。 是萧让和孙晴发来的微信。 萧让发了两条,一条让她去房间找他。见她没回,又发了一条,问她录音笔怎么连接电脑。 之后便是十几条未接通的语音。 未接来电里,也有几通他打来的电话。 应该是要让她去房间连录音笔,见她没回,以为她还在生气,就开始语音连环call。 她语音电话都没接,他才会跑到维港去找她。 正想着,微信又来了一通语音。 是孙晴。 宁稚赶紧接起来:“孙律,找我有事儿吗?” “你去哪儿了呀?”孙晴急道,“老大说你在香港失联了,找了你一晚上,差点报警去了!” “我去维港看夜景,手机没电了。已经和他见上了,现在回酒店了。” 孙晴长呼一气,叮嘱道:“那就好。出门充电宝得带着,保持通讯畅通,别让老大担心,年底了他本来压力就大。” “嗯。” 电话那头,孙晴意有所指道:“这两年经济不好,很多律所都关门了,咱们所虽然还顶得住,但也不容易。老大是资深合伙人,有业绩压力,再不多做点案子,明年说不定咱们整个团队都得收拾包裹走人。” 宁稚知道她在委婉地劝自己,乖巧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挂上电话,她想了想,也就明白萧让刚才那么生气,是因为联系不上自己,气急攻心。 虽然还是讨厌他,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宁稚觉得自己得去跟他说声“谢谢”。 谢谢他晚上担心自己。 这么一想,宁稚就去敲了隔壁房门。 萧让过了好一会儿才开门。 他穿着白色浴袍,手上拿着毛巾正擦头发,冷冷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房间。 第27章 可怕的东西 宁稚低着脑袋跟进去,态度尊敬地问:“您录音笔搞定了吗?” 萧让“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兀自坐在沙发擦头发。 平时工整码到脑后的黑发,此时自然地散落在额边,给他添了几分平和的气质。 宁稚走到他面前,鼓起勇气:“今晚没保持通讯畅通,是我的错,感谢您出去寻找我。” 萧让毛巾往肩上一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嘲讽道:“在维港对我破口大骂,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样子,现在装什么委屈小媳妇?” 宁稚当时骂他,不是因为泄愤,而是看不惯他不尊重生命,视人命为草芥。 当时是真的很想辞职,这会儿冷静下来,她又怕了。 她多辛苦才能进金诚,才能有机会留在萧让身边,如果现在辞了工作,一切又要从零开始。 她想赶快为妈妈翻案,想早点让外婆入土为安、与外公团聚。 想到这些,宁稚忍下心底的委屈,违心道:“我真的没有要吃您,我尊敬您,爱戴您,恳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话刚说完,胃底就一阵翻江倒海。 晚上吃的牛腩面、西多士、烫青菜,全从胃里冲出来。 “呕!呕!”宁稚抓着萧让的浴袍,吐得昏天暗地。 等胃里都排空了,她才觉得舒服一些,人也清明过来。 糟了! 宁稚猛然间回神,看向萧让。 就见他胸口、浴袍上,沾满了绿色和黄色的糊糊。 宁稚要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帮您擦干净!” 赶紧上前要帮他擦,小手紧张地在他胸前捣鼓,却不得章法,无意中把他本就松垮的浴袍带给扯开。 原本斜斜襟着的浴袍随即往两旁落去,宁稚落眸一看,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转过身去。 萧让一张脸也涨得通红,迅速闪进一旁的浴室清理身子。 直到听到里头传出水声,宁稚才回过神,捂着脸逃回房间。 房门关上,她身体抵着门板,又害怕又震惊。 她刚才看到萧让那个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呜呜呜…… …… 宁稚失眠了一晚上,以至于翌日在回北京的飞机上大睡特睡。 这样也好,省得见着萧让尴尬。 对于昨晚那出闹剧,俩人都默契地没再提,中午回到律所,萧让让张旭把刘立奎找来。 刘立奎一进门就问:“萧律师什么时候帮我起诉陈达?” 萧让从文件夹里抽出那封信,交给他。 “这是你父亲刘老先生多年前寄存在邻居手里的信。我们帮你带回来了,你先看完信再说。” 刘立奎微抖着双手接过信,把信拆开。 只有一页信纸,午后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穿透泛黄的信纸,宁稚看到那页信纸写了八成满。 刘立奎满脸愧色,眼眶泛红。 宁稚好奇信中写了什么。 萧让适时说道:“你这个案子,我的建议是和解。我可以尝试为你争取到一半的遗产。” 刘立奎没吭声,已是不见先前的嚣张气焰和信心满满。 萧让知道他的心思,分析给他听。 “你看过你父亲的亲笔信,对遗嘱的真伪,应该心中有数。我再提醒你一次,一旦进入诉讼流程,陈达必然会出示遗嘱,若法庭鉴定遗嘱为真,那么你将是零继承。自己选择吧!” 宁稚站在萧让身后,目睹一切。 刘立奎看完信的反应,再加萧让这番话,足以说明陈达的遗嘱大概率是真的,即便上庭,陈达也绝对能获得三套海淀区的房子。 现在就因为刘立奎的胡搅蛮缠,房子被冻结了,陈达即将为此陷入不知何时是终结的诉讼中,并因此错过治疗机会,直至丧命…… 那边,刘立奎考虑半晌,咬了咬牙:“好!我听你的!和解!但你们必须保证,我能得到我爸的一半财产!” 萧让笑着摇摇头:“那不行。律师不能跟当事人保证任何事情。” 刘立奎激动:“那你叫我和解,万一到时候没帮我争取到一半财产,那我岂不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萧让笑:“那你再起诉也来得及。” 刘立奎想了想:“行!那就先试试和解吧!我让人通知陈达赶紧来北京!” 翌日下午,陈达母子到了律所。 宁稚去楼下接人。 陈达瘦瘦矮矮的,整个人散发着黄气。 宁稚一眼就确定他是真的有肝癌,而且是晚期的那种。 他母亲扶着他。 六十多岁的阿姨打扮休闲,人看着还算精神,就是头发白了大半。 想必也是为陈达的病情给愁的。 一进电梯,她就紧张地问宁稚:“律师小姐,海淀的三套房子,什么时候能解除保全呢?我们还等着卖一套房子做手术。” “阿姨您别急,今天请你们过来,就是来解决这个事情的。如果今天解决好了,最快……”宁稚改口,“很快就能解除保全。” 她本想说“最快明天就能解除保全”,转念一想,万一刘立奎那边又改变主意,这解除保全的日子就不知是何时了。 她不是怕陈达母子胡搅蛮缠,他们看上去不像那样的人。 而是怕给了他们希望,又做不到,会让他们绝望。 一行人出了电梯,来到会议室。 刘立奎和张旭在隔壁会议室,这边只有萧让。 宁稚为陈达母子安排座位、倒水,然后站到萧让身侧。 她很好奇萧让要如何说服手持真遗嘱的陈达放弃一半继承,而陈达又会作何反应? 第28章 协商 萧让起身和陈达母子握手,自我介绍,很快进入主题。 “本案的争议点——三套位于海淀区的拆迁房的继承权属。三套房产均位于大陆境内,因此适用《中国民法典》之继承之规定。” 陈达母子文化程度都不高,听得一脸茫然。 萧让言简意赅地为他们介绍案情。 “由于您跟刘老先生并未办理结婚手续,且您的儿子陈达虽然为刘老先生名义上的养子,但由于他跟刘老先生一起生活时已成人,与陈老先生之间不存在抚养关系,在法律层面,你们母子与刘老先生没有任何法律关系。因此陈达没有继承权。” 陈母激动道:“但是我们母子俩一直给老刘养老送终呀!我们一直是以家人的名义一起生活的!” 萧让将手中平板翻了个转,屏幕给到陈达母子。 这是陈达当初在香港宣誓无力赡养刘老爷子的视频。 “刘老先生在养老院生活多年,在养老院去世,你们早已放弃了对他的赡养,并不存在一直以家人的名义生活、给刘老先生养老送终。” 陈达看着,没做声。 陈母急忙解释:“当时老刘阿尔兹海默症晚期,家里人已经照顾不了他了,我们也没有那个钱送他去高端养老院,只好申请他住政府养老院,所以陈达才去宣誓,并不是说我们不想赡养他。” 萧让收回平板,笑道:“所以陈达不管是从法律层面,还是事实生活,都与刘老先生无任何关系。而您,充其量只能算刘老先生的女朋友。法律上,女朋友是没有继承权的。” “我们有遗嘱!”陈母着急翻包,翻出一份对折的文件,递给萧让,“这是老刘的遗嘱,他签了字的!他把海淀三套房子都留给了我儿子!” 萧让没接:“那希望你们保存好,上法庭之前,交给你们的律师,然后进行司法鉴定。如果遗嘱鉴定为假,那么陈达先生将是零继承。” 始终没有说话的陈达,这才气若游丝道:“遗嘱是真的……是真的……我们不怕鉴定……” 萧让点头:“希望是真的。” 陈达脸色更差了,气道:“现在就鉴定!然后把房子还给我们!” 萧让说:“律所没有司法鉴定权,一切等上庭,法庭会安排。” 陈母急道:“那就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打这个官司对吗?官司没出结果,海淀的房子我们就动不了对吗?” 萧让:“是的,需要等判决结果下来,当事人履行判决书确定的给付义务,才能解除保全。” 陈母生出一丝希望,问:“我们的遗嘱是真的,最快多久能下判决结果呢?” “立案之日起算,六个月内审结。若一方不认可判决结果,还可以重新提起上诉,进行二审。” 陈母大骇:“最快都要半年?” 萧让:“三到六个月。” 陈母看着陈达,哭道:“那样来不及的呀!医院好不容易帮陈达排到肝源,现在就等卖了房子才有钱做手术。我们等不起那么久的……” 陈达也红了眼眶,嘴唇都在打抖,气得话都说不出口。 宁稚也红了眼眶,觉得这对母子实在是不容易。 萧让开口:“这个案子最理想的状态不是诉讼,而是陈达先生和刘立奎先生双方和解,二人平均分配刘老先生的遗产。” 陈达咬了咬牙,用尽全身的力量吼道:“凭什么?刘立奎从未来看过他!连葬礼都不愿出席!我妈三番五次打电话,让他要来看老爸!他推三阻四,不来就是不来!他现在有什么资格争老爸的遗产?” 萧让看着他,淡淡道:“因为刘立奎与刘老先生的亲子关系,法律赋予了他这项权力。没有人可以剥夺。” 陈达涨红了脸,骂道:“你们这帮律师,真是助纣为虐!” 他本就虚弱,说完这些话,已是瘫坐在椅上,用力喘气。 萧让面不改色:“刘老先生在天有灵,最希望看到的,是你和你母亲健康平安。他不会希望看到你和刘立奎对簿公堂,更不希望看到你因此丧命。” 陈母抱着陈达嚎啕大哭:“就给他吧!就给他吧!咱们治病要紧啊!好不容易等到肝源!必须得手术啊!” 陈达一脸不忿,却已是无力再说什么。 陈母哭着看向萧让:“我们愿意分一半给他!我们签字!” 整个会议室都是陈母的悲鸣声。 他们本不该受这些折磨。 宁稚也红了眼眶。 萧让给张旭打电话,让他把协议和刘立奎带过来。 协议是早就准备好的,可见萧让对这策略很有信心。 刘立奎和陈达分别都签了协议,张旭立刻去申请解除三套房子的保全。 陈达母子明天就会跟刘立奎去办理过户手续。 其中一套房子会成为刘立奎的单独产权,另外一套,则为刘立奎和陈达的共有产权,他日等陈达身体恢复,再处理这套共有产权的房子。 陈达签下最后一个字,恨恨看向萧让:“你干这种缺德事,早晚会报应到自己身上!” 陈母担心他情绪激动对身体不好,扶着他要走,宁稚帮他们叫车,送他们下楼。 电梯里,陈母叹着气说道:“罢了罢了!本来那三套房子,也是老刘婚前的,我们母子俩能分一半,已经不错了!” 陈达虚弱吼道:“本来那三套房子都应该是我们的!当初他隐瞒自己得了早期阿尔茨海默病跟你在一起!不久就发病!失去工作能力!都是我们在养他!照顾他!刘立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 他一激动,人又喘个不停,差点倒下。 宁稚赶紧上前帮着一起扶着他。 陈母哭道:“但他对我们母子一直挺好的,也在我们的要求下,答应把三套房子都给你了。现在他死了,刘立奎要来抢房子,他也没办法呀!” 陈达气得说不出话来。 宁稚见他这样,劝道:“健康值万金,您好好保重身体,恢复健康,以后会挣回更多房子的!” 陈母忙不迭点头:“对对!律师小姐说得对!” 陈达喘着气,没说什么。 宁稚送他们上车后回楼上。 刘立奎还和张旭坐在会议室里,没见萧让。 宁稚走进去,冷冷看着刘立奎,问:“刘老先生那封信,能不能给我看看?” 刘立奎满不在乎地从腋下包里翻出信封丢给她,继续和张旭说话:“这就是典型的洗房!不不,洗房人家还要结婚登记!那女人都没跟我老爸登记!老家还有老公……” 张旭笑道:“如果是洗房,人家没必要搭上儿子,而且还是十几年的时间。” 刘立奎眼睛一瞪:“什么叫搭上儿子?陈达十九岁去香港,住我老爸的,吃我老爸的,我老爸养着他!怎么能叫搭上儿子?” 张旭讪笑着没说话,明显不想再搭理这种人。 宁稚认真看着信。 信中写道—— 第29章 遗憾 【我儿立奎: 老爸很多年没见到你了,你如今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了吧? 你妈妈带你离开后,老爸没再成家,也没有孩子,就这么过了二十来年。看着同龄人都儿孙绕膝,老爸很羡慕,也很后悔当年让你妈妈带你离开。 前些年,老爸认识了林阿姨,她待我很好,知道我喜欢热闹、喜欢孩子,便让在老家学完高中的儿子阿达一起来陪老爸。 阿达待老爸很好,老爸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儿子。 与林阿姨和阿达一起的生活,老爸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老爸得病后,失去了工作能力,都靠林阿姨和阿达做工养老爸,给老爸治疗。 老爸对不起他们,已是决定将海淀的老房子赠予他们母子俩,让林阿姨晚年之后有个栖身之所。 阿达这些年挣的工钱,都用来家庭开销和给老爸治病了,三十多了都未娶妻,香港这处住所又是政府的,老爸不忍心他什么都无,遂将海淀的老房子赠予他。 老爸知道你这些年在外头做生意,也娶妻生子,家庭圆满,希望你看到这封信,不要去与他们争,这是老爸自愿的,没有人逼老爸。】 宁稚看完,泪流满面,侧过脸去擦眼泪。 刘立奎拿回信,马上就撕了。 宁稚怒道:“刘老先生根本不想把房子给你!那三套房子都是陈达母子的!” 刘立奎嘿嘿笑道:“谁让陈达那个短命仔,没那个命享福?那就我来帮他享福咯!” 张旭轻咳一声:“刘先生,早点回去休息,别累着了。” 刘立奎和他一起离开会议室。 宁稚冲进萧让办公室:“我看过刘老先生的信!他根本不想分房子给刘立奎!他恨刘立奎!您把老先生的一半财产给了他最恨的人!就为了挣那30%的代理费!” 萧让在看案卷,闻言抬起头,蹙眉看着她。 宁稚知道自己反正要离开诉讼部,以后也不用再见他,心一狠,干脆把所有不满说出来。 “您劝刘立奎和陈达和解,对半分老人的遗产,并不是为了陈达的病情,而是为了挣代理费!因为您知道,刘立奎必输!他一输,您跟他签的是风险代理,您一毛钱的代理费都拿不到!” 萧让手中案卷一合,后背往皮椅椅背靠去,冷冷看着宁稚:“难道这不是三赢的局面?陈达可以去卖房治病,刘立奎也获得了来自生父的部分财产,而律所也得到了进账。” 宁稚怒道:“刘立奎没有资格获得老人的遗产!老人根本不想给他!都是您钻空子,利用邻居,利用陈达的病!” 萧让深吸一气,隐忍道:“这个案子我不接,也会有其他律师接。其他律师只会帮他打官司,一审不服,二审再诉,打它个一两年!到那时,陈达已经是一盒骨灰!这不比现在还糟糕?” 宁稚一噎,捂着脸哭起来。 萧让说的没错。 可是太遗憾了。 老人的意愿被违背了。 坏人获得了不属于他的。 而好人却失去了一半属于自己的东西。 宁稚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让陈达状态更糟糕,会不会影响他的病情……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是骗人的! 宁稚第一次反感律师这个职业。 她挫败地转过身。 身后,萧让说:“宁稚,你不适合做律师,检察机关比较适合你。” 宁稚顿步,没转身,咬了咬牙:“谢谢您的建议。” 说完,离开了萧让办公室。 她回工位,平静等待人事部的调职通知。 但奇怪的是,一直到过年前,人事部都没通知她调离现在的岗位,她一如既往负责萧让的助理工作。 萧让没有再因为刘立奎的案子找她麻烦,但对她的态度,却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不是冷淡,不是生气,也不是反感。 那种感觉,宁稚形容不出来。 进入十二月,为了完成年度业绩指标,大家都更忙了,一些平时不会接的小案子,也通通都接了。 宁稚跟着萧让,平均一天要见四个以上的当事人,高峰时有五六个案件同时进行,萧让的案头堆满了案卷。 这一天,宁稚又送新案子的资料进去,萧让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我没空,最近案子多。” “哪个医院?” “行。挂了。” 他挂了电话,转身看到宁稚,说:“你来得正好,帮我买点癌症病人能吃的营养品送到医院去。医院地址和病房号我发你。” 宁稚把新案卷放到他案头,问:“是谁病了吗?” “我妈朋友的丈夫,肝癌。” 宁稚惊道:“肝癌预后很差的呀!做移植了吗?” “不清楚。”萧让收起手机,翻开案卷。 宁稚退出办公室,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立刻打车去医院。 这是北京最好的私立医院,她在医院附近买了点水果和补剂,找到病房。 一位女士开的门,问:“姑娘你找谁?” “我是萧让律师的助理,萧律让我送些营养品来给病人。” 女士想起来了,赶紧将她迎进去:“快进来快进来。” 宁稚看向病床。 病人肤色蜡黄,正在昏睡中。 她把礼品放到茶几上,客气道:“萧律很关心病人的情况,他也很想过来,可是他最近案子太多了,抽不开身。” “没事没事,他大律师,忙是肯定的。心意我们收到了。” 宁稚关心道:“病人怎么样?” 女士看一眼病床,叹着气,摇摇头:“晚期了,前阵子一直吐血,这两天就是昏迷。没多久了。” 宁稚安慰道:“照顾病人辛苦,您要注意身体。那我先回去了。” 女士送她出去。 关上病房门,小声说:“其实我本来是想趁小让过来的时候,跟他咨询几个问题的。” 宁稚顿步:“您想咨询什么问题呢?我帮您带给他。” “我丈夫有外室,那女人生了一个女儿,五六岁了。他死了后,这个私生女能分得到财产吗?” 第30章 恨意 宁稚问重点:“这女孩跟您先生做过亲子鉴定吗?” 女士想了想,说:“应该没有。那小三跟他的时候还是个雏,一直让他养着,他从没怀疑过那孩子不是自己的,肯定不会去做亲子鉴定。” “女孩户口落在哪里?” “跟那女人落户,就落在她们住的那房子。” 宁稚点点头,说:“根据您提供的这些信息来看,这女孩要继承到您丈夫的财产,只能通过有效遗嘱或亲子鉴定。” “我老公都昏迷了,遗嘱肯定是立不了了。现在就是不让那母女俩知道他住在这个医院,要不让她们找上门,肯定要去做亲子鉴定。” 宁稚看一眼虚掩的病房门,暗示道:“曾经有一个案子,跟您这个情况差不多。原配为了阻止小三为孩子做亲子鉴定,在丈夫去世后,第一时间做了火化。” 女士秒懂,感激道:“我明白了,谢谢你啊姑娘。” 宁稚回到律所,天已经黑了。 萧让还在办公室加班。 她敲门进去,汇报道:“礼品和您的关心都带过去了,也带回来一个问题。” 萧让在看案卷,头没抬:“什么事?” “病人已经昏迷,他妻子想知道,在他没有立遗嘱的情况下……” 话没说完,萧让就抬手挥了挥。 意思是不想听。 宁稚秒懂,退出办公室,回到工位,继续没做完的工作。 周五一早,她提前半小时到律所。 今天有周会,萧让团队所有律师都会参与。 她得先来准备会议室和新案资料。 九点半一到,所有人准时出现在会议室。 复盘工作做完,宁稚分发新案材料。 “北京remote公司起诉泰国一家公司侵犯专利。” 萧让一目十行看内容:“remote在本国的专利是几月份提交的?” 宁稚:“今年五月提交,七月公开。” 萧让把材料丢给涉外律师曾子君:“为remote向泰国专利局提出《巴黎公约》的优先权原则,同时提交remote五月份在本国申请专利的副本。” 曾子君接过案卷:“好的萧律。” 宁稚继续递上新案材料:“北京阳光电影公司诉曼达集团对赌协议显失公平。” 萧让一听,没看材料,材料直接丢回给她:“曼达集团有世界顶尖的法务团队,不可能搞出一份让法庭判无效的对赌协议。没有胜算,不做。” 宁稚在材料封面盖作废章。 继续递新案材料:“非婚生子女遗产继承纠纷。” 萧让接过材料翻开:“有没有亲子鉴定?有没有遗嘱?” 宁稚:“两项都没有。” 萧让:“标的多少?” 宁稚:“估计在十七个亿左右。” 萧让吸了吸牙齿,考虑半晌,把材料丢给孙晴:“代理费三十个点。” 宁稚一算,惊道:“那代理费有五个亿呀!” 孙晴笑着接过资料:“如果这个案子能拿下来,那今年咱们组的业绩就超了吧?” 后续又派发了几个案子给其他律师。 会议结束,萧让没走,让孙晴留下来。 宁稚也跟着留下来。 会议室门关上。 萧让下巴点了点孙晴手里的资料:“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孙晴刚才就已经简单了解过情况,说:“当事人饶女士,与安邦集团董事长赵军有长达十年的婚外情关系,俩人育有一女,六周岁。赵军前日因为肝癌晚期抢救无效死亡,现在饶女士提出自己与其共同生育抚养的非婚生女也应享有对其遗产的继承。” 又是婚外情案件,而且男方还姓赵。 宁稚想起赵学峰,心里不太舒服,深吸一气。 萧让思考片刻,说:“没有遗嘱,也没有亲子鉴定。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具备法律效力的方法,来证明这个孩子跟赵军的亲子关系。” “是的。” “向法庭申请对孩子和赵军的遗体做亲子鉴定。” 萧让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 孙晴说:“赵军的遗体已经火化了。” 萧让顿步,转身:“不是前天才去世?已经火化了?” “是的。” 萧让笑了下:“看来原配那边,是有高人背后指点。” 孙晴叹气:“这个案子胜算不大,饶女士之前应该咨询过别的律所,最后才找上咱们。” “约饶女士尽快来一趟。”萧让说完,离开会议室。 宁稚收拾着他的电脑和水杯,跟孙晴说:“萧律是不是每到年底,都把精力花在家事案件上?刚解决完刘立奎的案子,现在又要帮非婚子女争取财产。” 孙晴收拾着资料,无奈地笑了下:“因为他有业绩压力,而遗产案的代理费大多可观,比如这个,五个亿,再难他也会做的。” 宁稚想起案件当事人是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吐槽道:“小三不仅抢人家的老公,还要抢人家的财产。” “但非婚生子女享有婚生子女同等的继承权,是法律赋予他们的权力。错的是大人,不是孩子。” 宁稚点点头:“也是。那我先回去啦!” 回到工位,手机微信响。 是王淑婉发来的。 宁稚点开,夹在耳边,一边听,一边打开文档。 “磊磊,元旦放假几天?回来吗?” “我托人给姥姥找了一块墓地,挺好的,只要五万块钱。妈妈打算先问朋友借点钱,把墓地给定下来。” 宁稚听完语音,立刻进入手机网银。 看到余额,叹了叹气。 来北京半年多了,她只攒了一万块钱。 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让姥姥入土为安。 回到微信,给王淑婉转去一万块。 【妈,元旦我不回去了,过年再回去。】 【我攒了一万块钱,您拿着办姥姥的事。您若要问朋友借钱,记得跟朋友说,我在北京工作,会尽快还上的。】 王淑婉把转账退回,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过来。 【一万块你先留着,万一有急用。墓地的事,妈想办法。】 她所谓的想办法,还是向朋友借钱。 宁稚放下手机,想起至今尸骨未寒的姥姥,内心越发憎恨赵学峰和那个女人! 饶女士下午就来了,萧让和孙晴一起接待。 宁稚也跟着去。 饶女士哭诉自己和赵军数十年的感情,萧让耐着性子听完,问:“现在有一个最麻烦的问题——无法证明孩子跟赵军的亲子关系。有没有孩子平时跟赵军相处的视频或照片?” 第31章 喊你一声‘哥\’ “老赵和孩子一起拍的视频或者照片吗?” 萧让“嗯”了一声,补充:“能够证明他们以亲子关系一起生活的影像资料。” 饶女士想了想,说:“家里的监控可以吗?我们家客厅装了监控,有时候节假日,老赵也会和孩子一起玩,应该都拍下来了。” 萧让点头:“可以,但凡有赵军和孩子接触的任何资料,都可以提供给我们。” “我回去就找!” “赵军的父母是否还在世?有没有兄弟姐妹?” “都过世了,也没有兄弟姐妹。” “原配那边什么情况?” “那女人有一个儿子,已经上大学了。” 孙晴小声提醒:“原配在赵军去世当天就进行了火化,应该是为了阻止对遗体提取dna进行亲子鉴定。说明原配那边早有防范,这种情况下,我们申请对非婚生女与婚生子的亲子鉴定,肯定会遭到拒绝的。” 萧让还未说话,饶女士就情绪激动起来。 “原来那么快就把老赵拉去火化,是为了不让我做亲子鉴定?这个女人也太狠了!老赵都还尸骨未寒!她怎么能这样?会不会老赵根本就没死,她做了手脚直接把老赵火化了?老赵说这个女人很歹毒的!” 宁稚听不过去了,说:“也不是说想火化就能火化的,必须要有医学死亡证明。而且处理去世的丈夫的遗体,本就是原配妻子的责任。” 你一个小三蹦跶什么? 当然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只是脸上的蔑视,被饶女士捕捉到了。 “你什么意思?”饶女士质问宁稚,“你在看不起我是不是?啊?” 孙晴赶紧起来安抚。 萧让看向宁稚,厉声说:“你先出去!” 宁稚离开会议室,去茶水间透气。 刚回到工位,就见萧让寒着一张脸走过来:“跟我进来。” 她赶紧跟进去。 “你怎么回事?”萧让严肃地看着她,“为什么又当着当事人的面胡说八道?” 宁稚小声:“她的意思,好像是赵军的原配妻子谋杀赵军,我觉得她这样说不合适,才说句公道话。” 萧让食指点着桌面,怒道:“她是你的代理人,你需要维护的是她的公道,不是别人的公道!” 宁稚不说话了,低下头。 “去跟饶女士道歉!现在!” 宁稚本能地捂住嘴巴:“我不去!我又没有说错!” 让她去违心道歉,她肯定会吐出来的。 “不道歉,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这是要开除她。 宁稚捏紧拳头,红了眼眶,鼻翼因为委屈、生气而翕张着。 “去就去!”她咬了咬牙,转身朝会议室走。 萧让失望地摇了摇头,拿起电话,拨了个内线到人事部。 另一边,宁稚回到会议室,饶女士不在。 “饶女士呢?” “说有事先走了。” 宁稚走进去,吐槽道:“萧律让我跟她道歉。” 孙晴收着电脑和资料,说:“你刚才那样说确实不合适。” “她说原配歹毒,可原配也没招她什么。再说了,原配和赵军白手起家,所有财产都是俩人一起奋斗的,现在突然要分出去,原配才是倒大霉……” 孙晴要制止她已经来不及了。 饶女士怒气冲冲地走进会议室,拿出手机拍宁稚的工作牌,指着宁稚的鼻尖说:“我一定要投诉你!” 宁稚愣在原地。 孙晴上前安抚饶女士。 饶女士情绪激动,指着宁稚:“她是不是认识那个女人?” 宁稚摇头:“没有,我不认识。您这个案子,我们都是今早才拿到材料的。” 饶女士尖声:“那你为什么一直帮她说话?” “我没有……我只是……” 宁稚也吓傻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会议室门口站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饶女士越发激动,戳着宁稚的鼻子大骂。 萧让拨开人群走进来,看一眼宁稚,又看向孙晴:“怎么回事?” 孙晴将宁稚护在身后:“没事没事,有点误会。” 饶女士见管事儿的来了,指着宁稚激动道:“她!一直在帮那个女人说话!她是不是认识那个女人?故意来恶心我的?” 萧让笑了下:“这不可能,《律师法》有回避规定,我们不可能犯这种错误。来,饶女士到我办公室聊。” 他态度友好,声音温和,饶女士缓了脸色,跟着他去办公室。 门关上,饶女士在沙发入座。 萧让亲手冲了两杯咖啡送过去,入座后,笑道:“您担心的问题,绝对不可能发生,还请您放心。” “那女人在北京认识的人多,我就怕万一她收买了律师,那我这官司肯定要输的呀!老赵死了后,我们娘俩没了依靠,就指着分老赵那点财产过活了……” 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萧让有点烦躁,耐着性子安抚:“这个案子我亲自处理,不会发生您担心的事情,您放心。” “萧律师,我看您为人正派,我才跟您说这些……我大学一毕业就跟了老赵,现在也才三十一岁,也不是见过什么风浪的女人,这些年,就老赵一个人……如今老赵没了,叫我们娘俩怎么活呀!”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萧让:“萧律师你多大?我是不是还要比你小一点?” 萧让轻咳一声:“我三十二……” 饶女士坐过去一些:“是吧?你还大我一岁,按理说,我还得喊你一声‘哥’,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萧让稍稍往后挪了一点:“理解理解。咱们说回这个案子……” 十二月底,饶女士与赵军原配遗产纠纷一案在北京东城法院开庭。 原本应由孙晴出庭的案子,由于宁稚得罪饶女士,作为对饶女士的补偿,萧让为其出庭。 他提交了饶女士、孩子和赵军一起生活六年的证据,包括家中监控画面、几张照片,以及赵军在孩子班级微信群的昵称。 由于赵军已经火化,孩子无法再跟赵军做亲子鉴定,萧让向法庭申请,由饶女士的女儿与赵军的婚生子做亲子鉴定,以此证明孩子与赵军之间的亲子关系。 第32章 这次是真的 这个案子宁稚不方便去旁听。 得知今天是最后一次庭审,她趁午休去孙晴那儿打听进展。 孙晴大致说了下庭审过程。 宁稚听完,说:“那原配肯定不会让儿子出来跟饶女士的女儿做鉴定的呀!那边本来就不想让她们分财产,一旦做了鉴定,证实是赵军的孩子,那不就要分吗?” 孙晴说:“是这个逻辑没错。所以对这类被拒绝做亲子鉴定的案子,法庭一般有自己的考虑。若由子女提出的亲子鉴定被拒绝,则认定二者之间存在亲子关系。若由父亲提出的亲子鉴定被母亲拒绝,则认定二者之间不存在亲子关系。” 宁稚恍然大悟:“所以其实萧律早就想到原配那边会拒绝做亲子鉴定,一旦那边拒绝,那么法庭会默认孩子跟赵军之间其实是存在亲子关系的。” 孙晴点头。 宁稚开心:“那照这么说的话,这个案子大概率会赢啦?如果饶女士能分到赵军十七个亿的财产,那咱们组就有五个亿的业绩对不对?” 孙晴摇头,惆怅道:“我看难。原配那边,在最后关头补充提交了新证据,证明饶女士的女儿不是赵军的孩子。” 宁稚心提到嗓子眼:“什么新证据?” 这个案子的材料都是她整理的,在她看来,饶女士的女儿与赵军的亲子关系,是没有什么悬念的。 饶女士大学毕业就被赵军养起来,一直到第四年,俩人的女儿出生,之后又共同生活了六年。 “原配出示了赵军十几年前的结扎证明。” 宁稚大骇:“赵军他他……结扎了?” 孙晴点头:“原本因为原配拒绝儿子跟饶女士的女儿做dna同源亲子鉴定,法官已经倾向认为饶女士的女儿与赵军之间存在亲子关系,可现在赵军的结扎证明一拿出来,法官肯定没法这样判了。而且……” 宁稚咽了咽嗓子:“而且什么?” “饶女士在怀孕前一个月,还跟另一名男子外出旅游过夜。” “没希望了。”宁稚摊了摊手,“什么时候宣判?” “明天。” 俩人正说着,就见萧让从外头经过,宁稚赶紧跟过去。 上次她到孙晴办公室说话,萧让没找到人,把她骂了一顿,说她串岗。 现在她可不敢再在萧让在所里的时候离开工位。 除非萧让吩咐她外出办事,比如那天去医院探望病人。 翌日,饶女士的案子宣判。 萧让和孙晴直接从家里去法院。 宣判是很快的,宁稚好奇结果,盯着时间。 这不仅关乎五个亿的代理费,还是一次绝佳的学习机会。 在没有遗嘱、也无法获得亲子鉴定的情况下,如何合法获得继承权。 遗产继承是民事纠纷案件里常见的案子,代理费可观,很多民事律师都喜欢接遗产继承纠纷案。 宁稚也不例外。 她现在虽然连实习律师都不是,但总有一天要执业,也会思考以后得接一些什么案子才来钱快。 但其实她最想学习的是离婚案,只可惜萧让不怎么接离婚案,所以她学习的机会也少。 不过学点遗产继承案也不错。 正想着,就见萧让拉着箱子远远走了过来。 宁稚赶紧抱起要给他的新文件,站起身。 萧让黑着一张脸走过来,黑色羊绒西服领上沾了一些乳白色物质。 宁稚赶紧拉开抽屉,拿出一包西服清洁湿巾,抱着资料跟进去。 萧让把箱子一推,人走到落地窗前,抬手松开领结,往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宁稚把资料放到他桌上,开始汇报今天的行程。 行程都汇报完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饶女士的案子,结果怎么样?” “输了。”萧让转身,脸色缓了一些,“最近的新案子,把标的最高的筛出来。” 失去饶女士这案子的代理费,业绩又不够了,所以他才要拿标的最高的案子先处理。 宁稚理解:“好的,我马上处理。” 正要退出办公室,瞥见萧让西服领子上的污渍,她拿出湿巾,说:“您西服脏了,我帮您处理下。” 萧让扬起下颌,同意了。 宁稚赶紧上前一步,用湿巾小心擦拭他西服领子上的米色污渍。 “您这是沾到了什么?看上去像蹭到粉底液了。” 萧让脸色不好,没说什么。 宁稚擦着擦着,就又发现衬衫上也有一点点的红印子,看上去像口红…… 这是有女人抱着他,把脸贴在他胸口,所以才蹭上这些的呀! 出庭间隙,还有时间和姑娘搂搂抱抱……啧啧…… 正想着,萧让忽然说:“年后我要换助理,你看看所里,有没有你想去的岗位,只要不是实习律师岗,都可以。想好了告诉我,我让人事部处理。” 宁稚小心擦着他西服领子的手一顿,紧了紧,鼓起勇气说:“不是‘实习律师岗’,其他都可以是吗?” “嗯。” “那我想转‘助理律师’岗。” 助理律师岗得先过实习才行,也算曲线救国了。 萧让落眸看宁稚,皱眉道:“不行。” 宁稚深吸一气,收起湿巾,气道:“说话不算话!自己说只要不是实习律师,其他岗位都行。” 萧让沉了沉气,耐心解释:“每位律师只能带两名实习律师,孙晴、张旭、子君手下全都满员了,没人带得了你。” “您一个实习律师都没有!这不就有两个名额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巴就对着萧让的喉结,气一出,只往喉结抵。 萧让咽了咽嗓子,立刻转身朝大班桌走去。 他在让自己冷静。 “不行。我没时间带实习生。好了,出去工作。” 宁稚气呼呼地离开办公室。 回到工位,叹了叹气,拿出手机给张晗发微信:【萧让正式通知我年后换岗了,这次是真的】 张晗放学了,秒回:【怎么又让你换岗?】 宁稚:【我前阵子说话冲了一个客户,被投诉了】 宁稚:【其实我也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去香港的时候,我也跟他起冲突了】 张晗:【那你打算怎么办?要离开金诚吗?】 第33章 他不带实习生 这个问题,宁稚早就想好了。 她回复道:【在我妈的案子解决好之前,我绝不离开金诚!】 熄了手机,她去楼下吃午餐,然后买了一杯咖啡拎上来。 一杯一百多块钱。 她活到现在,从没喝过这么贵的咖啡,她也想试一口。 但馋归馋,理智还在。 出了电梯,宁稚拎着咖啡先去找孙晴。 孙晴还没下去吃午餐,在看案卷。 宁稚把咖啡放到茶几上,讨好道:“热乎乎的咖啡来啦!” 孙晴抬头,笑道:“老大请喝咖啡吗?” 宁稚笑:“是我啦!我知道您最喜欢这个牌子的咖啡,特地给您带的!” 孙晴合上案卷,起身走过来,打开杯盖,享受地闻了一口:“真香。” 宁稚在她身旁坐下,小声说:“七月份,您手下两位实习律师都能拿证了对不?” 孙晴喝着咖啡,点点头。 宁稚央求道:“那您到时候能给我一个名额么?我想跟着您学习。” 孙晴放下咖啡:“你跟着老大,不是好好的?到时候直接去拿个实习律师的表格填了,让他给你签字盖章不就行了。” “他拒绝带我,还让我年后过来调岗。” 孙晴也是想到原因,抿着唇没说话。 萧让都带不动的人,她更带不动。 见她没说话,面色为难,宁稚也就明白了。 她不想让孙晴为难,笑说:“没事啦,我再去求他。” 她起身要走,突然想起饶女士的案子:“对了。饶女士那个案子,真的输了对吗?” “嗯,毫无悬念地输了。” “她很难接受吧。说真的,找一个能当她爸的人生孩子,还不是为了继承,结果现在什么都没了。” “嗯,很难接受,抱着老大嗷嗷哭,囔囔着不公平,还要上诉。” 宁稚想到萧让西服领子上的粉底口红印,恍然大悟。 “那她二审还找金诚吗?” 孙晴摇头:“谁知道呢。” 她站起身,拍拍宁稚的肩膀:“好了,去稍稍午休一会儿。调岗的事儿,有机会我帮你跟老大说说。” “谢谢孙律。” 宁稚没回工位,又去了张旭办公室。 张旭和刑事部的合伙人王林在聊天,见她过来,招呼她进去。 她请求张旭给自己一个实习律师的名额,张旭还未说话,王林就道:“你想实习?那来我这儿啊。我还有一个名额。” 宁稚惊喜:“真的吗?那我年后就去您那边可以吗?” “你随时过来!” “谢谢王律!” 宁稚感谢一通后,开开心心地回了工位。 她给张晗报喜:【找到一个律师愿意带我啦!年后就转实习。我还有一年,就能执业啦!】 张晗:【恭喜恭喜!晚上我请吃饭!】 宁稚心情不错,几次进萧让办公室,脸上都挂着笑。 萧让狐疑地看着她:“傻乐什么?又憋什么坏?” 宁稚怕他破坏自己的实习,忍着没说:“没什么。” 她一下班,直奔出租屋。 张晗买了烧烤和啤酒。 俩人吃着烧烤,小酌一杯,心情不错。 宁稚解决了实习的问题,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石头落下,情绪大好,整个人很畅快。 “我觉得拿毕业证、过法考、来北京、进金诚,都不算是开始,成为实习律师的这一刻,才是真正的开始!” 她和张晗干杯。 “一旦进入实习期,考试根本难不倒我!我一定能拿到律师证,执业!成为金诚的律师!然后!我要为我妈妈翻案!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把我妈妈、我外婆,接到北京……” 说到外婆,她泪眼婆娑。 “当年,我外婆因为我妈离婚,还净身出户,抑郁而终……而我,上大学的钱,用的都是外婆办身后事的钱,以至于外婆到现在还无法入土为安……我对不起外婆……” 她抱着张晗嚎啕大哭。 张晗轻拍她后背安抚她:“外婆在天之灵,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不会怪你的。” “只要我成为律师,这一切的问题都能解决……都能解决……” 宁稚又哭又笑,又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睡去。翌日起来,脸肿得跟猪头一样。 她给张晗留了条子,随便梳洗了下,赶紧去上班。 去金诚的路上,想起年后就能转实习,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脸上挂着笑。 接连几天,宁稚干活十分卖力,想到年后就不当萧让的助理了,对他也是格外有耐心,就好像妈妈对放假第一天的孩子那么有耐心、充满慈爱。 这让萧让很不适应,几次问她:“在开心什么呢?” 她只是笑笑,闭口不提已经有律师愿意收自己为实习律师的事。 她担心萧让搞破坏,实习的事情又黄了。 时间很快来到元旦后。 金诚在附近的超五星酒店举行年会。 宁稚第一次参加金诚的年会,午餐的时候,凑去其他律师助理那儿,打听年会的事。 “有抽奖环节吗?”她满怀期待地问。 太穷了,就算中个五百元的购物卡,也能买上很多日用品。 “年会也会邀请客户,怎么可能安排抽奖?” “抽奖会让会场看上去乱糟糟的。” “主任强调大所要优雅要体面,不能像菜市场。” 宁稚讪笑:“那年会都弄些什么节目?” “公布去年的年度业绩,晋升一批合伙人和高伙之类的,还会颁奖!” 宁稚突然想起孙晴说,萧让的团队,去年业绩没达标,立刻就问:“那如果业绩没达标,会怎么样吗?” 众人看向她,恍然大悟。 “听说你们那组没达标,本来可以超额,结果一个案子输了,直接从超额变成不达标?” “萧律今年这么差啊?以前他每年都超额的,不然也不可能三十岁就是资深合伙人了。” “也许真的是环境太差了吧……” “不是环境,是因为他不带实习生。” 宁稚错愕:“业绩和实习生有什么关系啊?” 第34章 萧让醉酒 “江律那组,今年的业绩眼见是达不到了,上个月底,突然招了一个实习律师,是某上市公司老董的儿子,直接把整个集团的外聘法务都交给江律,江律的业绩就达标了呀!” 众人哗然:“还能这样啊?所里不管啊?” “管啥呀?能给所里带来业绩,所里欢迎着呢!” “难怪那些合伙人老师都不轻易带学生,原来是有准入条件的。” 宁稚闷头吃饭。 所以萧让即使还有实习生名额,也不愿意给她。 她一无人脉,二无好学历,还经常惹他生气,真的是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多少人想进金诚,他选择面那么广,怎么可能要她? 宁稚庆幸王林愿意给自己机会。 晚上七点,金诚的年会正式开始。 就如其他助理所说,先公布业绩,然后公布新合伙人名单、颁奖、感言。 最后是主任致辞。 他点名批评萧让业绩下滑得厉害。 所有人都看向萧让。 宁稚站在很后面,看不到萧让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举起手中的高脚杯,跟众人敬了敬酒。 宁稚觉得他心态是真稳。 致词结束,晚宴开始。 宁稚拿着餐盘,取自己喜欢的食物吃。 看到王林和几位律师站在空中酒吧喝酒,她赶紧取了一杯香槟酒,迎了过去。 王林原本说着笑,看到她过去,面色不自然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表情,朝她招了招手。 她快步走过去,向王林鞠了一躬:“王律,谢谢您愿意给我机会,谢谢!我敬您一杯!” 王林笑着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年后要到我这边当实习律师的林……” 看向宁稚:“你说你叫林什么?” “我叫宁稚。安宁的,稚气的稚。” “对对!宁稚!” 众人笑着对宁稚说“恭喜”,宁稚一一感谢,转身回内场。 王林看着她纤细曼妙的身影,抬手摸了摸下巴,眼底都是欲望。 “怎么样?不错吧?长得好,身材也好。我看过了,所里没比她更漂亮的姑娘了。” “没有实习生能从我们王律手里逃开……咱们王律带着出两趟差,就能搞定。” “我看一趟就行。” “以前的女实习生,王律也是这么吃的吧?” 王林还盯着宁稚的身影,嘿嘿笑道:“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跟宁稚比?我这次一定给她难忘的初次……” “能获得我们王律的青睐,她得开心疯了,还讲究啥呢?” “但还是得小心点,别把肚子搞大了……” “这个王律自有分寸……” 众人开着荤腥玩笑,边说边往宴会内厅走。 萧让和江睿从星光屏风后走了出来。 江睿看着王林那一伙人的背影,轻抿一口红酒,笑说:“宁稚不是你的助理么?” “嗯。” “既然是你的助理,怎么搞到要去王林那儿混实习名额了?” “她想在我这里转实习,我没同意。” 江睿笑:“难怪要去找王林。王林这人只要是女实习生,一般都不会拒绝。一个有名额,一个有年轻的身体,各取所需罢了……” 萧让脸色难看,没说什么。 高伙刘天海在一群律师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萧让和江睿举着洋酒杯迎过去。 刘天海看着萧让,嘲讽地笑了下:“去年我建议你甩了那个集体诉讼案,接德健集团的业务,你不听,业绩教你做人了吧?” 他有意在众人面前让萧让下不来台。 众人看好戏地围成一圈。 萧让知道这人记仇。 没打算得罪他,笑着跟他碰了下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浪费您的好意。我自罚一杯。” 众人起哄:“罚一杯怎么够?罚一瓶!丢了德健那么大的单子,不罚一瓶,对不起所里。” 江睿出来打圆场:“德健集团有什么好接的?成天出医疗事故,今儿给人打坏鼻子,明儿给人拉坏双眼皮,后天给人把孩子生坏了!自身风险上千条!服务费再多,咱也没那个命帮他们干呀!” 众人讪笑。 刘天豪有意教训萧让,严肃道:“一码归一码,咱现在说的是——萧让业绩不达标!这完全是可以避免的!都是因为他态度不端正才导致的结果!若所里的律师都跟他这样,那咱们金诚早晚倒闭!” 话已经说到脸上,萧让不喝也不行了。 问侍应要了一瓶高度洋酒,直接拧开瓶盖,咕噜噜往下灌。 江睿看不过眼,试图拦他:“行了!可不兴这样喝啊!” 刘天海喝道:“江睿!你也跟着不听话?” 江睿讪讪地把手收回来。 萧让酒量不算好,一瓶五十多度的洋酒下去,很快就有了醉意。 宁稚刚进内厅,就见他脸红红地坐在沙发上。 她小跑过去,问:“萧律,您没事儿吧?” 江睿拿了一瓶矿泉水走过来,说:“喝大了,你来得正好,给他送回家去吧。司机在下面了。” 宁稚不是第一次送酒醉的萧让回家,有经验,但还是不想,每次把他折腾一次回去,都很辛苦,没伺候好,明儿还得被他骂。 可怜兮兮地看着江睿:“江教授,您送他回去可以么?我……我也喝酒了……” 她夸大其词,胃底不舒服,极力压抑着想要往外呕的冲动。 江睿把拧开的矿泉水递给萧让:“我稍后还有应酬。” 萧让大脑其实没多醉,还有理智。 他也不想耽误好友。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你去忙你的,我先回去了。” 宁稚赶紧扶住他。 上车,萧让又只顾坐着呼气,不乐意系安全带。 宁稚费劲地帮他把安全带系上,坐到副驾去。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里的萧让,问:“萧律这是喝了多少?都断片了。” 宁稚抱着大衣,气道:“不知道啊!好好的干嘛喝这么多!给人制造麻烦!真是的!” 她看一眼车窗外。 有雪花往下落,叹气:“这大冷天的,要冻死人了,等下半夜我还得自己找车回家。” 司机说:“我稍后还得回去送客人,不然我就送你回去。” 宁稚看一眼后排,说:“萧律醉成这样,我也不知道要跟他折腾多久。你先回去吧,别管我,耽误了送客人可不好。” 第35章 照顾 宁稚千辛万苦把萧让扛回家,丢到主卧床上。 萧让一沾床就睡,连皮鞋都脱不了。 眼见他要把皮鞋也卷到床上,有洁癖的宁稚没忍住,连忙按住他的腿,三两下把他的皮鞋脱了下来。 皮鞋整齐地放在床边,又搬着他两条大长腿放到床上,为他掖好被子。 做好这一切,宁稚叉腰站在床边看着他,不满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酒量真的很一般?真是又菜又爱玩!” 萧让已经睡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宁稚趁机对他呼呼喝喝:“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她转身离开房间,去厨房倒了杯水喝。 突然想起自己上次喝醉,萧让怕她被呕吐物呛到气管引起窒息,一整晚都和她待在一起。 这么一想,宁稚也有点担心萧让半夜被呛死,自己作为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会有麻烦,水杯一放,又回了主卧。 萧让沉沉地睡着,宁稚把垃圾桶挪到床边,然后合衣在一旁的躺椅躺了下来。 她为了今晚的宴会,特地穿了连衣裙,这会儿觉得腿有点凉,便又起来脱了大衣,盖到腿上。 腿是暖和了,领口略微空荡,又觉得冷。 她抱着双臂搓了搓,翻过身去。 可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睁开眼,刚好跟同样翻过身来的萧让对上脸。 萧让闭眼沉睡着。 黑发落了一撮在额边;高挺的鼻梁泛着细腻的光,像上了高光粉;眼窝的双眼皮线,有一层天然的淡淡的光泽。 看着好乖巧的样子。 宁稚想起白天他还因为一件工作上的事训斥了自己,这会儿,却又像一个孩子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眼前。 这种感觉挺神奇的。 宁稚回顾这半年多来,当他助理的日子。 不愉快的回忆有很多,也学到了很多,日常在“想打死萧让”和“为萧让折服”的矛盾中切换。 不过想到自己年后就能去王林那儿当实习生,宁稚决定忘了这些恩怨。 正想着,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宁稚回神看去,就见萧让弓着身子咳嗽,好像还要吐的样子。 她一个激灵,立刻起身,跑过去将他扶起来。 “想吐吗?”一手轻拍他的后背,一手拿起垃圾桶准备接他的呕吐物。 萧让推她,意识不清道:“不吐……走开……” 说完,又一副要吐的样子。 宁稚有点烦躁,说:“你就是要吐,别逞强了,赶紧吐出来就舒服了。” 这话刚说完,萧让就大“呕”了一声。 随即一股温热的触感袭击了宁稚的胸口。 手中的垃圾桶“哐”的一声掉到地上。 她双手举在空中,错愕地看着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 “呕……呕……” 随着萧让的呕吐声,不断有温热的糊状物体,从她胸口灌入,流到内衣间。 宁稚浑身打抖,想立刻推开萧让,又怕他呛着,只好伸出一只手轻拍他后背。 酒味混着微酸直冲鼻腔,宁稚也想吐了,强忍着。 此时此刻,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吐完这一茬就安全了,就能睡觉了。 萧让终于吐好了,靠在她肩上又睡了过去。 宁稚静坐几分钟,等他睡熟了,才把他放回枕头上。 她低头看胸口。 很惨烈,非常惨烈。 方形领口、胸前全是萧让的呕吐物,有些顺着乳沟落到她肚皮上,有些落到裙摆上。 宁稚要疯了,一秒都难以忍受这些东西沾在自己身上。 她要洗澡! 否则让她带着这些东西过夜,她会疯! 她把裙摆拉起来,兜着呕吐物不让它们掉在地上,摸进主卧衣帽间,拿了一件白衬衫去客卫。 她之前住过这里,熟门熟路地摸进客卫,门关上,把长裙脱了。 胸口全是萧让吐出来的东西,连内衣也弄脏了。 宁稚恶心坏了,连连抽出几张纸巾擦掉,这才走进淋浴间准备冲澡。 打开花洒,出来的冷水把她冰懵了,她赶紧把开关拧到最热,可出来的依然是冷水。 “是这样调没错啊。” 宁稚又重新开关一次,出来的依旧是冷水。 热水器坏了。 宁稚气急败坏地把花洒插回去,重新穿上内衣和裙子,摸进主卧的浴室。 经过床边,看一眼萧让,睡得挺熟。 她放心地进了主卧浴室。 还好这里有热水,她火速地冲了个澡,穿上衬衫出来。 萧让鼻息均匀地睡着,宁稚用大衣把自己的腿盖好,这才浅浅地睡去。 她睡相不好,大衣很快就掉到了地上。 只穿着衬衫,缩着身子睡。 因此萧让早上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宁稚穿着他的衬衫,躺在躺椅上睡着了。 衬衫一边卷到腰上,露出白皙匀称的大腿,和粉色的……内裤。 萧让瞪大双眼看了片刻,立刻掀开被子。 见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暗暗松一口气。 视线扫一圈房间。 看到床边的垃圾桶,登时也知道宁稚怕他喝醉出意外才睡在这边。 可他不解的是,为什么她要穿成那样…… 他起身,去衣帽间找了一条毯子,盖到宁稚身上。 细微的动静似乎吵到她,她翻了个身,鼻息冲到了萧让脸上。 萧让耳廓一热,失神地看了她半晌,才艰难起身。 一进浴室,就看到放在脏衣篓里的裙子和粉色内衣。 看到裙子上的糊状物,他就明白宁稚为什么穿成那样睡觉了。 从西服内袋翻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早上六点半,商场还没开门。 转而给发小赵梦发去微信。 【问你借套衣服,起了的话,送来我公寓,谢了。】 【有没有新内衣?也带一套过来】 微信发完,手机放在洗手台上,人就进淋浴间冲澡。 做早餐的时候,门铃响了。 他打开门,见是赵梦,意外道:“这么快?你这是起了还是没睡?” 赵梦跟着他进屋,在玄关换拖鞋,看到鞋柜边一双女生的方根短靴,脸色变了变。 “正准备睡,接到你微信就来了。”说着举了举手上的购物袋,“怎么突然问我借衣服?你萧少这是得了异装癖?” 萧让笑着打开冰箱,拿出一瓶鲜乳递给她:“你的尺寸,也得我穿得下不是?” 说完转身继续准备早餐。 “衣服我帮你放房间去。”赵梦拎着袋子,直直往主卧走。 第36章 骗色 萧让反应过来,从厨房走出来时,赵梦已经推开主卧房门走进去。 他赶紧跟进去。 视线首先看向宁稚。 方才为她盖好的毯子,此时掉了一半在地上,另一半被她抱在怀里。 其中一条腿还翘在毯子上。 衬衫下的腿,白皙匀称,露出一截粉色的内裤边。 萧让轻声走过去,把毯子拉起来,重新帮她掖好。 转身对赵梦比画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接过她手上的购物袋,放到斗柜上。 “出去说。” 赵梦脸色难看,失了魂魄一般:“嗯。” 俩人回到厨房,萧让继续准备早餐。 赵梦难过地看着他:“那姑娘是谁?” “所里的小朋友。” “你们在谈恋爱?” “……没有。” 赵梦没明白:“那她怎么穿那样睡你房里?” 说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自嘲地笑笑。 萧让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自己都没完全搞清楚。 “留下来吃个早餐?” “不了,我回去睡觉了,昨晚熬了一宿。” 萧让送她出家门。 等电梯的时候,赵梦忽然道:“对了,上次那种体检卡,能再给我一个么?我家老头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想带他检查检查去。” 她说的体检卡,是一家高端私立医院的体检套餐。 抽几管血,就能预测身体哪个部位即将发生癌变。 只是有钱都买不到。 但萧家有关系拿到。 萧让点点头:“可以,我晚点回家拿了再送去给你。” …… 宁稚醒来时,房间没人。 大脑短路般地闪过几个画面,她惊恐地坐起身,直奔浴室。 推开门,看到萧让站在镜子前刮胡子,立马又把门拉上。 “砰”的一声。 萧让拧了拧眉,停下动作,朝门外喊:“柜子上有一套衣服,你先将就着穿。” 宁稚赶紧在屋里找起来。 果然在斗柜上看到一个购物袋,打开,里头是一件黑色皮衣、黑色高领毛衣、黑色牛仔裤。 还有一件未拆封的黑色内衣。 她立刻拎着去次卧,关上门换衣服。 换好一身出来,听见餐厅有动静,踟蹰着走过去。 萧让在吃早餐,他对面,放了一碗牛奶燕麦和一些蒸紫薯、水煮蛋。 “过来吃。” 宁稚摆了摆手:“没事,我回去吃。” “已经做好你的份,你不吃,那我是不是要倒掉?” 看着他又恢复严厉霸道的样子,宁稚在心里破口大骂。 嘴上却是客气道:“那我去洗漱了再过来。” 回到客卫。 宁稚看着镜中的自己,叹了叹气,习惯性拿起牙杯和牙刷,这才发现自己当初搬走时,忘了把洗漱用品带走,萧让竟然没清理掉。 她边刷牙边回想昨晚的事儿,火气蹭蹭的又上来了。 回到餐厅,在萧让面前坐下。 萧让看她一眼,视线从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来到身上,笑了下:“衣服很适合你。” 宁稚低头看着,有点不好意思地含了含胸。 这个内衣比她平时穿的要厚实得多,高领毛衣又贴身,导致她这会儿,整个上身很凹凸有致…… 她本来就不是干瘦的体型,胸是有料的,穿薄款的内衣就刚好,但一穿厚棉的,就显得很丰满。 好在外头还有一件皮衣,搭配起来倒也不明显。 “这衣服谁的呀?这么酷。” 萧让视线在平板上的新闻,随口说:“我发小的。身材跟你差不多,我让她送过来的。” “那我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 “不急。” 宁稚吃几口麦片,没忍住,说:“您昨晚真的很不像话,明知道自己不能喝,还喝那么多,把我吐一身。” 萧让放下平板,轻咳一声,坐正身子:“抱歉。”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萧让拧眉:“那要怎么样你才满意?” 宁稚本想说“我想转实习”,可一想和王林那边已经说好,便没提这茬,转而说:“我要补偿!对长期受您压迫的我的补偿!” 萧让失笑:“什么补偿?” 说完立马改口:“转实习的事情免谈。” 宁稚“切”一声:“我现在暂时没想出来,您可以给我写个条子,等我想出来,我拿着条子和您兑换。” 萧让大笑,也是觉得新鲜。 他起身去书房,很快就拿了一张纸出来,递给宁稚。 宁稚一看,上头写着: 【本人萧让,欠宁稚一个补偿,兑换期限:无限期。(转实习律师除外)】 宁稚满意了,对折再对折,随手收进皮衣口袋里。 简单吃完早餐,萧让开车送宁稚去人大。 车停在教学楼边上的停车场。 宁稚解开安全带:“谢谢萧律,那我先下车了。” 萧让看着她:“去吧。” 宁稚打开车门,忽地又想起要去王林那边的事,想想还是提前跟他说一声比较好,便又关上车门,转身看着萧让。 “萧律,我找到愿意带我的律师了。您之前让我想想要调到哪个部门,我这就跟您说了吧,年后我会去王林律师那儿当他的实习律师。” 萧让看着不远处人大的教学楼,想起昨晚,王林是如何跟手下几个律师说,他要把宁稚睡了。 “我不建议你去王林那边。” 宁稚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说她现在还不适合转实习。 她不想听这些。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愿意带自己的律师,不可能因为萧让的建议而放弃。 她对萧让笑了下:“谢谢您的建议。我先下车了。” 宁稚下车走远,萧让却没立刻把车开走。 他在车里,看着她开开心心的背影,想起半年前的事。 那一天,他来人大帮江睿代课。 上完课要走,有人敲车窗。 他刚降下车窗,一个塑料文件袋猛地就伸了进来,他本能往后一退,但文件袋硬硬的角还是戳中他的脖子。 车窗外,宁稚躬着身子,急道:“萧律,我是今年的法学应届生宁稚!我已经在河北地方中级法院完成了实习!我想进金诚学习!请您看看我的简历!” 她说话带喘,似乎是跑过来的。 萧让以为她是人大的毕业生,便接过文件袋。 打开简历才发现她是河北大学法学系的本科生。 立刻又将简历合上,还给她。 “你既然能找到我毛遂自荐,那应该也清楚,金诚不要五院四系之外的法学生。” 宁稚态度真诚:“虽然我学历背景一般,但我已经过了法考,本科期间也跟同学一起代理过几起民事纠纷案件,最后都顺利调解成功了!” 他有点烦躁:“你连金诚的最低门槛都达不到,即便实操经验再丰富也没用。” 他打算开车离开,她却还扒着车窗不让他走,最后他撂了狠话,她才失落地收回手。 那天,他对她印象很不好。 觉得她大胆、冲动、轴。 不想,几天后,她却被人事领到他面前,成为他的助理。 先入为主的印象,一直在发挥着作用,所以他对她格外严厉。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三天两头闯祸,他不得已只好把她调离助理岗。 可想起王林昨晚说过的那番话,他犹豫了。 如果他这时候让宁助调去资料室或者咨询室,那她肯定立刻去投靠王林,结果就是被王林骗色骗感情…… 第37章 折腾 宁稚爬到女生楼三楼,敲门。 “谁呀?来啦!” 门开,是张晗的舍友。 把宁稚上下打量几道,才惊道:“宁稚你今天穿得这么酷呀?一下没认出你。” 宁稚把装着咖啡的袋子递给她:“请你们喝。” 舍友接过,开开心心地挽上她的手臂:“谢谢啦!让你破费啦!” 张晗下床,朝她迎来:“你今儿怎么来了?穿得好漂亮。” 宁稚在椅上坐下,叹气道:“我从萧律那儿过来的,还没回家。” 张晗睁大双眼:“你……你昨晚在萧让那儿睡的呀?” 正分咖啡的舍友们闻到八卦味,都靠了过来,开起玩笑。 “宁稚你成功泡到领导啦?” “宁稚你真是太厉害了!金诚的资深合伙人都能让你给拿下!” 宁稚哭笑不得:“什么呀!没有的事儿!就是昨晚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去。” “喝醉?那他是不是趁醉……” 张晗打断八卦的舍友:“好了好了,别瞎猜啊!没有的事儿!” 说着拿上外套,拉着宁稚:“咱们去下面走走。” 俩人来到操场散步。 早晨九点多,阳光正好,洒在操场上,怪舒服的。 宁稚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张晗挽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吧?昨晚没发生我担心的那种事吧?” 宁稚笑:“真的一点都没有。萧让这人虽然嘴毒还无情,但挺爱惜羽毛。我当他半年助理,再清楚不过啦。” 张晗放下心:“那就好。哎,说说愿意收你实习的那个律师什么情况?” 宁稚回忆半晌:“王律是刑事律师。刑事部和我们不在一层,了解不多。” 张晗意外:“可你不是想做家事律师吗?实习走刑事,会不会影响执业?” 宁稚叹气:“但是没有家事律师愿意收我,没办法。我先拿到证再说吧。” “但你如果想看你妈妈那个案子的底稿,是不是还得成为金诚的律师,才有权限进去看?” 宁稚点头:“是的。所以拿证只是开始,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以我的条件,即便我拿证了,金诚也不一定会留我当执业律师……到时再想办法吧。” 她挽紧了张晗,顶着寒风往前走。 就好像从老家出来后的这一路,遍地荆棘,处处阻挠,看似不可能穿过,可她真的穿过了。 …… 萧让从人大出来,回了位于帽儿胡同的老宅。 萧家是一座三进四合院,住着爷爷奶奶、父母和小叔一家。 隆冬的帽儿胡同,入目灰蓝交织中,一片一片的红门板。抬头是湛蓝的天空。四合院里的柿子树,从瓦屋顶上露出半截枯枝来。 萧让推开一扇大红门走了进去。 爷爷穿着厚厚的袄子,在院里耍太极拳,看到他进门来,问:“让儿今儿怎么回来了?” 萧让说:“去了人大一趟,就顺道回来了。” 晏蓉正好从中院出来,听到儿子去了人大,欢喜道:“礼拜六一大早的去人大做什么?你该不会是谈了人大上学的姑娘吧?” 萧让烦躁:“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迈步上了台阶,进里院,晏蓉跟进去:“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 “上次你不是去医院看了林阿姨的老公吗?” 萧让回想几秒。 宁稚代劳的那次。 萧让不想让晏蓉知道自己并没去,只“嗯”了一声。 “你去看完后没几天,她老公就没了。丧礼我和你爸还去了,刚好碰上小三带孩子上丧礼争家产。” 萧让不想听这些家长里短:“那家产分了么?” “没有呀!你林阿姨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把家产分给别的女人?” “那就行了。” 见萧让在斗柜抽屉里翻找什么,晏蓉问:“你找什么呢?” “之前家里不是有体检卡么?” 晏蓉拉开茶几底下的抽屉,拿出两个信封递给他:“在这儿,送谁呢?” 萧让全接过:“我自个儿用。” “你一个人用俩?” “今年和明年都用,那不是俩了?” 晏蓉心疼道:“这个体检卡可不好弄,家里只剩这俩了,你悠着点用。” 萧让把信封装进大衣内袋,出了厢房。 爷爷还在院里耍拳,看见他来了又要走,说道:“让儿你不留下来吃午饭么?怎么来了又要走。” “爷爷我还有事儿,明天再回来看您。” …… 周一,宁稚带着问萧让借的那套衣服来律所。 看见萧让进了办公室,赶紧拎着跟着进去。 购物袋放在沙发上:“萧律,礼拜六那套衣服我洗干净了,还给你哦。” 萧让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好,就放那儿吧。” 他在大班椅上入座,开始翻阅昨天没处理完的文件。 宁稚汇报他今日的工作和行程。 “九点半,约了北京阳光电影公司的董事长雷先生。” 萧让蹙眉:“诉曼达集团对赌协议显失公平的那家电影公司?” 宁稚点头:“这次他们开出比第一次还优渥的条件,您上周说可以见见的。” 萧让想起来了,看一眼腕表:“你这样吧,通知他们十点过来,我九点半要去人事部一趟。” “好的萧律。那十点半约了恒都的金总,我也给挪到十一点去。” “可以。” 宁稚汇报完萧让一整日的行程,返回工位。 九点半,萧让果然出了办公室,朝人事办公室方向走去。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萧让应该是为了新助理的事情去的。 不过招新助理,内线通知人事部就好了,怎么还要他特地拨出半小时的时间去呢? 他这种级别的律师,半小时的咨询费至少一万。 抵得上宁稚一个月的工资了。 宁稚心疼。 另一边,人力资源总监办公室。 “又不让宁助走了?”人力总监好笑地看着萧让,“我说萧律啊,就俩月,你一会儿要换宁稚,一会儿又不换的,来来回回至少折腾了三趟。” 萧让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着,手里把玩着小摆件:“你别可造谣,就两回。” “好好好,就当两回。那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换了啊?” 第38章 不让你吃亏 萧让没说这事儿跟王林有关,只道:“我想起一个案子还需要用到她,她比较清楚。” “那案子结束就能换了?” “嗯。” “案子什么时候结束?” 萧让一噎,站起身:“等我通知吧。” 人力总监调侃道:“整个金诚,谁不知道你萧让说一不二,今儿怎么就偏偏在宁稚要去要留的事情上摇摆不定呢?” 萧让手中小摆件朝他飞去:“少阴阳怪气。走了!” …… 夜幕来临前,北京的天空一片绯色,旖旎又梦幻。 宁稚忙了一整天,还多加了半小时的班,腰酸背痛,站在落地窗前抻了抻懒腰。 看了会儿夕阳,她心满意足地收拾包包准备下班。 走之前,照例去敲了敲萧让办公室的门。 “萧律,您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吗?不然我要下班啦。” 萧让正在看案卷,抬头看过来:“没事,你下班吧。” “好嘞!萧律再见!” 宁稚进电梯,碰到人力总监的助理:“你也加班啦?” 对方笑了下:“周一状态不好,拖延症了。” “都一样。” 电梯下行,宁稚盘算着晚上打火锅。 一想到一会儿就有热气腾腾的晚餐,格外满足。 “对了,你们萧律又不换助理了吗?” 宁稚一愣:“要啊。我年后就要去王律那边实习了,他不换助理,谁给他当助理啊。” “但我们总监早上说,萧律不换助理了,不用给他招人了。” 宁稚瞬间就想起萧让早上亲自去了人事部一趟的事。 脑中警铃大作,她没出电梯,又回了办公室。 萧让还在看案卷,听见敲门声,抬起头:“不是下班了?还有什么事儿?” 宁稚走进去,站在大班桌前,不确定地问:“我碰到人事部的小邱了,她说……她说您说不请新助理了,是真的吗?” “是。接下来还是由你继续担任我的助理。” “可我已经跟王律说好,年后去他那边当他的实习律师。” “推掉!” 宁稚攥紧了拳头,隐忍:“为什么?” 萧让翻开案卷,继续审阅没看完的内容:“你如果觉得推掉他不好意思,我去跟他谈。” 宁稚已是忍到极限,再也无法忍受。 他明知道她有多想转实习,不想收她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有律师愿意带她,却还叫他给破坏了! 真的是彻彻底底的职场打压!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宁稚恨恨盯着萧让:“我得罪您了对吗?我今天在这里给您赔罪可以吗?” 萧让合上案卷,抬眸看过来:“你在说什么?” “不然您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实习?您不收我,可以,我自己找师傅。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您却还不放人,还要让王律别收我?” 萧让后背往椅背靠去,淡淡地看着她:“你并没有得罪我。” 宁稚失控大吼:“所以您就是纯粹的打压我对不对?职场打压!” 萧让冷静:“我没有打压你。” “还在狡辩!我要跟主任、跟律协举报你!” 见她失控,萧让起身穿上外套:“我送你回去,到车上再说。” 事已至此,他不告诉她王林的真面目,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闹到底。 这事儿闹大,他也惹一身腥。 宁稚跟着来到车上,萧让却没提,一言不发地把车开出地库。 她渐渐冷静下来,控诉道:“一开始,是你先通知我,说你要换助手,我才去找师傅。好不容易王律愿意收我,你又变卦了?你今天如果不说清楚,我明天一定会找主任举报你!” 萧让手中方向盘打了个大弯:“我宁可让你举报,也不想你在王林那儿吃亏。” 宁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激怒。 “你为什么要臆想我会在王律那儿吃亏?我在你这儿才吃亏!” 车子在宁稚租住的楼栋口停下来。 萧让熄火,解开安全带,侧过身子看着她。 宁稚不看他,绷着一张脸,看着趴在院子里的小狗。 “王林跟他底下几个律师说——等你成为他的实习律师,就要找机会把你带出去!两次出差,就能让你睡到他床上!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收你当实习律师?” 宁稚脸色大变,侧过脸看萧让:“你不要造谣!王律看上去不像那种人!” 萧让拿出手机:“我给王林手下的律师打电话,当场对质给你听?” 宁稚傻眼。 见她没反对,萧让从工作群找到电话,当场打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那头讨好道:“萧律晚上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宁稚认得这是王林底下的一个律师的声音。 萧律冷声:“年会那晚,王林跟你们提过我的助理,是吧?” “是叫宁稚的那姑娘吗?” “是宁稚。” “她要来当王律的实习律师了,怎么啦?” “王林怎么跟你们说她的?是要安排一回出差还是两回出差?” 那头一噎,沉默半晌,紧张道:“萧律,那事儿我没说,我只是听他们说。您千万不要误会我啊,我真没说……” 萧让把电话按掉,看着一脸惨白的宁稚。 此时的宁稚,内心已是翻江倒海。 她没想到,王林愿意收自己当实习律师,只是为了对自己进行潜规则。 这也说明,自己没有任何优点,可以让金诚的律师收自己为实习生。 实习的机会都拿不到,她还谈什么成为金诚的律师? 萧让看着她,冷静道:“王林收你,是有先决条件的。你自己考虑清楚,值不值得拿身体换实习的机会。” 这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宁稚满心悲怆,捂着脸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 萧让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哭得这么伤心,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他内心动容,扯了两张纸巾递给宁稚。 宁稚哭累了,拿纸巾擦眼泪,又用力擤了一把鼻涕。 吸气声混合鼻涕的粘声,在车厢里起伏。 萧让轻咳一声。 宁稚泪眼模糊地问:“我是不是真的很差,所以连实习都够不着。” “你不是差,你是臭毛病多,还不改。” 宁稚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问:“是因为我老是跟你顶嘴吗?” 第39章 女朋友? 萧让笑了下:“这不挺清楚?” 宁稚吸了吸鼻子,解释:“其实我本意不是想跟您顶嘴,而是站在第三个立场,说出我的看法。我总是很担心我们会害了无辜的人,比如陈达,他本来可以快点手术,就因为刘立奎胡搅蛮缠,才害他差点失去手术的机会。” 萧让敛笑,神色逐渐严肃:“陈达不是你的当事人,刘立奎才是你的当事人,你的立脚点为什么不在你当事人的利益上?” “因为就案情来看,刘老先生确实想将遗产给到陈达,而非刘立奎。我们帮刘立奎争取遗产,不仅违背了老先生的遗愿,还差点害死陈达。” “刘立奎身为刘老先生的儿子,争取遗产,是法律赋予他的权力。而我们是法律工作者,我们要维护的是法律的尊严,和当事人的利益。” “我知道。就是我看到陈达的手术等不起,我才很着急。我害怕他会因此丧命。” 萧让叹了叹气:“我跟你说过了——律师维护的是程序正义,而非事实正义,更非你作为一个善良的人的正义。” 宁稚低着脸,拧着刚才擦眼泪的纸巾:“这句话我一直记着。” 她看上去很无措,也很迷惘。 努力想成为律师,却又跨不过内心的正义,日常处于割裂的状态,难以自洽。 萧让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不忍再看,收回视线,看向挡风玻璃外的院子,很快又恢复平日的严肃。 “这一行,有很多龌龊的人和事,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再龌龊的人,他也有权力获得法律的保护。你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就要学会尊重它、维护它的尊严。否则,你趁早改行。” 宁稚点头:“我知道了。” “我给你半年的考察期。到今年六月份结束,如果你能通过我的考核,七月开始,我带你实习。如果通不过,你自己离开金诚。” 宁稚惊喜地抬起头:“真的吗?” “是。” 她双手合十,抵着额心,激动道:“谢谢萧律!谢谢您!” “记住我今晚说过的话——一切以当事人的利益为先。” “好。” 萧让重新启动车子,准备离开。 突然想起什么,神色又变得严肃:“你那个吐的毛病,到底怎么回事?” 宁稚一惊,下意识否认:“没有……没有啊……” 刚说完,胃底已是开始翻滚,手偷偷射进大衣内,按住胃部。 她不能承认。 一旦她承认自己不说实话就会吐,萧让肯定不会让她转实习的。 将来不管是做诉讼律师,还是非诉律师,这个毛病不改,确实很麻烦。 得抽时间再去趟医院。 正想着,萧让打开手扶箱,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宁稚双手接过信封,就着窗外的光,看信封上的文字:“是体检卡吗?” “是日本医院,很多机器设备,外院没有。信封上有预约电话,找个时间去。” “谢谢萧律。”宁稚小心翼翼地收进包里,小声问,“是所里的福利吗?” “……嗯。” “那我这次可以先给我妈妈用吗?她从没做过全身检查。” 萧让又从手扶箱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不希望她再把卡给别人,耽误自己了病情,吓唬道:“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你的体检报告。” 宁稚开心地接过:“谢谢萧律!” “不早了,回去吧。” 宁稚再次感谢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直到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萧让才倒车离开。 他开车来到什刹海附近一家叫“梦club”的酒吧,要下车时,才发现要还给赵梦的衣服,还放在办公室沙发上。 原本打算下班带走,晚上就给赵梦送来。 不想宁稚突然折返,情绪激动,他急着带她离开,把还衣服的事情给忘了。 萧让重新启动车子,看一眼斜前方的“梦club”。 赵梦正好送朋友出来。 她穿着黑色牛仔裤、黑色长筒靴、黑色皮衣,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搭配明艳的妆容。 美得很有攻击性。 萧让笑了下,收回视线,调转车头离开巷子。 翌日下班,宁稚去楼下找王林。 王林在办公室里和手下的律师说话,看到她过来,笑着把她请进去,把律师们都赶出去。 宁稚看到那些律师里,有一个是昨晚接萧让电话的那个。 他对她点了点头,面露愧色。 门关上,宁稚看着王林,忍了又忍,克制着不跟他吵起来。 这人可不是萧让,不能随便吵吵。 她表现出和以往一样的尊敬:“王律师,年后我不能到你这边实习了。” 王林诧异:“都说好了怎么?……是不是萧让不放人?” 宁稚赶紧道:“不是的,这事儿和萧律无关,是我自己的原因。” 王林忽然挑眉观察她,视线从她的脸,一路来到脚踝,从上到下都扫了一遍。 虽然没说什么,也没动手,但那眼神已是将她从头到尾都摸了一遍。 宁稚反感至极,转身要走。 王林开口:“萧让去年业绩没达标,连续两年业绩没达标,就会降为普通合伙人,不仅要换办公室,抽佣的比例也会大打折扣。你跟着他,没前途。还不如来刑事部跟着我。整个刑事部都归我管,何止是实习,我还能让你成为金诚的律师。” 宁稚顿步,外人面前,习惯性维护领导:“我相信萧律一定会升高伙。” 王林大笑:“凭什么?凭他是萧家的大孙子?” 说到萧家,王林忽然兴奋了,站起身,背着双手走到宁稚面前。 “萧让是帅,你看他帅,要跟着他,也正常。但我可听说那萧家门不好进呐。况且萧让还有个女朋友在英国,你怕是不知道?” 第40章 喜欢? 宁稚一愣。 萧让原来有女朋友? 王林瞧她的反应,眼里闪着精光:“我这里的大门随时对你敞开,等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他萧让能给你的,我给双倍!” 宁稚回神:“无功不受禄,谢谢您的好意。”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回到工位,瞄一眼萧让的办公室。 他还在忙。 似乎不打算下班的样子。 宁稚想了想,走过去敲门:“萧律,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萧让头没抬:“没有了,你下班吧。” 宁稚要退出办公室,看到沙发上还放着自己昨晚还给他的购物袋。 所以那身衣服,是他女朋友的? 这般一想,宁稚觉得更不好意思了,提醒道:“周六借我穿的那身衣服,我送去干洗过了,都是干净的。” 萧让这才抬头看向沙发。 差点又忘了今天得还衣服。 看一眼腕表,合上案卷,起身拿上大衣穿上,又拎上沙发的购物袋:“我也要走了,顺道送你?” 宁稚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住得近,想走路回去,散散步。” “行,你关门吧。” 萧让开车来到赵梦的酒吧。 才刚入夜,酒吧里人不多,赵梦坐在吧台玩手机。 他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购物袋往吧台上一放。 赵梦回神看过来,惊喜道:“来了啊?” 说着赶紧让酒保给他调一杯酒。 萧让婉拒:“不用了,我开车过来的。” 赵梦笑:“喊代驾不就行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喝可不许走啊。” 萧让笑,没拒绝,把购物袋推到她面前:“衣服干洗过了。” 赵梦接过,打开一看,拿出一个粉色密封袋,开心道:“呦,这是你买的?” 密封袋半透明,里头的黑色蕾丝内衣无所遁形。 是宁稚买的。 电光火石之间,宁稚穿着这件内衣的样子,从萧让脑中闪过。 他轻咳一声,移开视线:“不是,是借衣服的小朋友买的。” 赵梦脸上闪过失望,讪笑着把内衣放回去,购物袋放到一旁。 拿起洋酒杯,一饮而尽。 几杯下肚,她侧过脸看萧让:“你喜欢那个小朋友?” 问得太突然,萧让没有准备,镇定地将口中的洋酒咽下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 赵梦红唇勾了勾,摇晃着洋酒杯。 冰块裹酒液,撞击着酒杯,发出冰灵的声音。 她解愁似的猛灌一口,然后问:“不见面的时候,你会想念她吗?” 萧让摇头:“不会。” “看到她的身体,有感觉吗?” 萧让咽了咽嗓子:“有。” 赵梦笑:“生理上的喜欢。如果不是她,是别的姑娘,你也可以。” 萧让笑着摇头:“你这个结论不成立。身为男人,我不能回答你‘我不可以’,但我又不想为了这些事情浪费时间。” 他如今只想要宁稚的身体。 赵梦听明白了,苦闷地喝着酒。 酒吧客人渐渐多起来,有人跟赵梦打招呼。 她离开吧台。 萧让喝着酒,失神地盯着对面酒柜一排排的洋酒。 满脑子都是宁稚。 她开心的样子、冲动的样子、哭的样子。 赵梦不问还好,一问,他满脑子都是宁稚。 拿出手机,进入微信对话框,看着宁稚的头像,看了许久,直到赵梦过来。 “上次和你说的体检卡,带了吗?” 萧让回神,熄了手机:“你说什么?” “体检卡。礼拜六我不是让你帮我要一张吗?” 萧让这才想起来,两张都给宁稚了。 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忘了,过两天给你送过来。” 赵梦入座:“好。” 萧让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我明早出庭,先回去了。” 赵梦帮他张罗代驾,送他上车。 车子驶出什刹海,萧让摸出手机,给晏蓉发去微信语音:“想办法再帮我要两张体检卡。” …… 半夜三点,酒吧打烊,赵梦拎着购物袋回家,把里头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挂上。 皮衣口袋露出一个白色的角,好像是一张纸,她拿出来一看,还未看完全内容,就认出那是萧让的字迹。 【本人萧让,欠宁稚一个补偿,兑换期限:无限期。(转实习律师除外)】 落款日期是她送衣服那日。 原来那个姑娘叫宁稚。 萧让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所以写下这样的保证书? 赵梦心里有点难受,在沙发上坐下。 她久久地盯着字条,情绪翻滚,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下,发给关系要好的大哥哥冯磊。 【磊哥,萧让给一姑娘写这,什么意思呢?】 冯磊和她一样都是开酒吧的,从小玩到大,对她像亲妹妹,很快回了语音过来。 “让儿他给你写过这样的条子么?” 赵梦摇头:“没有。” 冯磊说:“一般小学生才写这玩意儿。让儿都三十好几了,还写这玩意儿,明显就是为了取悦那姑娘,喜欢着呢。否则他一律师,能不知道写这玩意儿有法律风险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赵梦强忍着,不让冯磊听出哭腔。 “好嘞,谢谢磊哥,你早点休息啊。” 挂上电话,眼泪从眼角滑落。 翌日。 宁稚正在萧让办公室收拾桌上的资料,曾子君过来了。 曾子君是斯坦福的法硕,进金诚三四年了,目前是萧让组负责国际业务的中级律师。 “宁稚,萧律过来了吗?” 宁稚从大班桌后绕出来:“他今早九点开庭,直接从家里去法院。你找他有事儿吗?” “remote在泰国的优先权已经申请下来了,想问萧律什么时候有空去泰国。” 宁稚拿出手机,调出萧让未来半个月的行程。 “这半个月肯定都不行了,他要忙夏新宁的案子,那边出了大价钱,让萧律务必在两周内把案子打赢。” 夏新宁是火了多年的女歌手,目前已经成立了自己的经纪公司。 曾子君问:“夏新宁不是娱乐圈的么?萧律怎么会接娱乐圈的案子?” “钱多呗。萧律去年业绩不够,今年肯定要多接点标的高的。” 宁稚闲暇之余热爱网上冲浪,平时也会听夏新宁的歌,这次萧让接了夏新宁的案子,她正愁找不到人八卦。 从手机拉出夏新宁起诉网友的帖子给曾子君看。 “被告人曾经在夏新宁的微博下发了这么一句话——张开血盆大口,吸干旗下小艺人,扒皮、拆骨、敲骨吸髓、骨头渣都不剩。就是这句话,夏新宁告他‘名誉侵权’。” 第41章 宁稚旁听 曾子君略了几眼,皱眉道:“这句话没有明确的指向性。” 宁稚打了个响指:“没错!这句话根本没有指她!但她一定要告赢这个网友,花了大价钱请萧律。要不萧律一般不接娱乐圈的案子。” 曾子君无语:“行吧,那你记得把remote的案子安排进萧律的行程,也挺急的,希望年前能搞定。” “好嘞曾律!我这就去添上。” 曾子君点点头,离开萧让办公室。 宁稚又收了下尾,回工位继续忙其他事。 快到中午,萧让回来。 一手拉着箱子,经过她工位,说:“下午还是夏新宁的案子,你跟我一起去法院。” 宁稚起身跟进去,接过箱子的拉杆:“您不是带了吕律当您的助理律师吗?” 萧让脱下大衣,放到挂衣架上,人在大班椅上入座:“旁听。” 宁稚没明白:“这个案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就只是偶像告网友的小案子啊。 萧让自己都说这类案子是小打小闹,怎么还要她去看? “好了,汇报行程。” “哦好。”宁稚赶紧拿出手机,“下午两点出发法院,夏新宁的案子。所以一点还要拨出一小时见一个当事人。” “哦对了,曾律早上来找过您,remote的案子,好像泰国那边要开庭了,需要您拨空去泰国。” 萧让点头:“这周抽出一个小时时间给子君。” 宁稚看行程表:“那明天中午一点到两点可以吗?” 萧让脸色沉了下来:“连着两天不让我午休,合着这是公报私仇,打算累死我?” 宁稚笑:“没有啦,就是曾律说他比较着急,让我务必帮他安排嘛。” “好了,出去忙吧。” 宁稚回到工位,赶紧通过工作微信通知曾子君明天中午来找萧让。 曾子君回:【谢了宁稚。】 能帮得上他,宁稚挺开心。 曾子君这人,学历高、能力强,看上去很清高,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 但金诚最不缺的就是能力强的人,所以别人并不服他,长久下来,他在金诚,并没有相处好的同事。 宁稚清楚自己背景差,对谁都很尊敬友好,反倒是跟曾子君处得不错。 萧让一点有客人,宁稚十二点一到,赶紧下楼对付了个简单的午餐。 一点见的客人,是一位怀孕期间,丈夫昏迷成为植物人的女士。 遗产纠纷案。 同样是来自富有家庭的当事人,标的很高。 “所以黄女士您的诉求是——希望在孩子出生前,与您的丈夫完成离婚诉讼,并且要求分割您丈夫所有能继承到的财产的四分之三?” 萧让的声音很疲惫,宁稚觉得他中午没有休息,状态还是有差。 悄悄在他杯子里倒了提神补能的参茶。 黄女士点了点头:“是的。如果他们不答应我,那我就把这个孩子引了。” 宁稚一听,手里的茶差点倒超了。 错愕地看向黄女士的肚子。 看上去至少七个月了。 她没忍住,问:“黄女士您这有几个月了?” “30周了。” “快八个月了,这时候引产很危险的啊。” 萧让开口:“宁稚!” 宁稚噤声,退到一旁去。 黄女士低头看着孕肚,双手轻抚着,哽咽道:“他弱精,结婚十年都没有孩子,我为了要这个孩子做试管,吃尽苦头,他倒好,在我辛苦怀孕的时候和小三鬼混!出车祸变成植物人!我愿意离婚,把这孩子生下来,他们家该感激涕零才是!” 宁稚大骇。 什么畜生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啊。 萧让问:“您丈夫是独生子?” “是的,独生子。” 萧让看一眼腕表,站起身,对黄女士伸出手:“大致情况我清楚了,我会和专门负责离婚案的律师商量,确定策略,我的助理会打电话邀请您过来。” 黄女士扶着腰站起身,跟他握手。 “谢谢萧律,一定要快点帮我安排,否则再过俩月,孩子生出来,我就没有砝码逼他们了。” 萧让点头:“我会的。我最后跟您确认下,这个案子,胜算不大,但我和我的团队一定会尽力为您争取您想要的。这边我们得走风险代理,代理费是您分割到的财产的百分之二十五,您看可以接受吗?” 黄女士没有丝毫犹豫:“可以的!就算你们拿走一半,我也愿意!我实在是无法再忍受那个家的每一个人了!我只想赶紧脱离!” “好,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俩人握手。 宁稚送黄女士下楼。 一辆劳斯莱斯开了过来,司机下来开了副驾车门:“太太上车吧。” 黄女士转身看着宁稚,一手扶着后腰,苦笑道:“你别看我出入劳斯莱斯,住的几亿的豪宅,其实这些跟我都没半毛钱关系。我丈夫的财产,要么在公司名下,要么在父母名下。防我防成这样,我还为他做试管,我真的是犯贱。” “您不要这样想。他们不做人,是他们的错,您没有错。萧律一定会帮您争取到您想要的!您放心!” “那就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我扶您上车。” 送走黄女士,宁稚上楼。 已经两点,她赶紧收拾一番,跟萧让一起出发去法院。 旁听席座无虚席,来了很多年轻人。 宁稚在最后一排的边角找了个位置坐下。 身旁的年轻人小声说着话: “早上特别精彩!小洛怼得夏新宁的律师哑口无言!” “他是按我们之前想好的那个策略吗?” “对啊!特别精彩!小洛自辩的时候,法官一直看着他呢!眼神特别赞许!” 宁稚才听明白。 这个案子的被告没请律师,自辩。 有点意思。 她小声问年轻人:“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我们是北城政法大学法学系的。” 宁稚吃惊:“所以被告也是法学生吗?” “对呀!我们都是大四!” 宁稚看向被告席。 身形瘦削的男孩子一个人坐着,并无其他人陪同。他剃着板寸,看上去清爽阳光,手里抓着一叠资料,应该是他自己起草的抗辩策略。 他对面的原告席,萧律带着手下律师吕乔,还有吕乔的助理。 所以这是一位大四法学生,一人大战金诚的三名律师。 第42章 法学生很稳 审判长和审判员入庭,庭审开始。 萧让穿着黑色的律师袍,胸口别一枚徽章。 他神色冷峻严肃,接过吕乔递来的材料,稍稍调整麦克风。 “‘张开血盆大口,吸干旗下小艺人,扒皮、拆骨、敲骨吸髓、骨头渣都不剩’——就是这句内容虚假、人身侮辱性极强的贬损性言论,造成了社会公众对原告的误解,严重侵害了原告的名誉权。 请求法庭判决被告对原告进行公开道歉,并赔偿原告精神损害抚慰金两百万元,本案的代理费三百万元,以及名誉损害损失费五百万元。以上各项经济损失合计一千万元。” 宁稚大骇。 一个学生哪有这么多钱啊? 即便案子赢了,这个诉求也得不到法庭的支持。 身边的学生小声说着:“夏新宁是不是疯了?小洛哪有那么多钱赔她?” “明星眼里,小钱都不算钱,一开口就是几百万几千万的。” 宁稚看向被告席的小洛。 他神色松弛,似乎并未被天价赔偿金吓到。 他把麦克风拉到跟前,说:“我承认这条评论是我发的,但我对原告的诉求全部不认可。” 说完看向法官。 法官点点头:“被告请继续。” “第一,这条评论并没有明确的指向性,没有任何主语,并不能让社会大众联想到原告,所以不构成侵权。 第二,夏新宁作为公众人物,负有容忍义务,这句话并未超出必要的限度。 第三,侵权责任必须以存在侵害结果为条件,不能以被侵权人的认知为判断依据。虽然我发布的评论有1000多的点赞,但原告方并无实际证据证明这条评论给原告造成了任何的经济损失或名誉损失。 第四,本人发布的那条评论早已经删除,没有再对原告产生任何影响。” 层层递进,有理有据。 法官看向原告席:“原告代理人还有补充吗?” 萧让接过吕乔递来的资料:“针对被告提出的第三点——请审判长和审判员看五号证据。 在被告发布了那条超过千赞的贬损性言论后,原告曾代言的一款洋酒产品,以原告形象不再适合担任代言人为由,拒绝与原告续签代言,令原告损失了千万余元的代言费。 以上可证明这条评论给原告造成的经济损失。” 被告:“请问原告代理人所说的洋酒产品,是臻恬洋酒吗?” 萧让:“是的。” 被告:“这里申请提交新证据。” 萧让脸色一变:“反对。被告当庭提出新证据数量过多,涉嫌证据偷袭,我方无法对新证据进行核实,请求法庭驳回被告提交的新证据。” 被告:“审判长、审判员,新证据只是一段网络下载的视频,可以证明原告失去品牌代言的续约,并非因为本人那条言论引起。” 法官:“同意被告提交新证据。” 宁稚看向萧让。 萧让脸色很难看。 屏幕上出现一位女士正接受记者采访的画面。 “臻恬洋酒的定位一直是20至30岁的年轻人,如今随着夏新宁女士在乐坛地位的逐渐提高,她已经是导师级别的人物,与我们的产品定位不再匹配。我们计划在下一年度,邀请一位乐坛新星,成为我们的新代言人。” 视频结束。 被告看向审判席:“这段采访出现在网络上的时间,是本人发布评论的前一周。也就是说,原告方举证的经济损失原因,并非本人的评论造成。” 萧让发言:“我方申请合议庭休庭,进行新证据核实。” 法官:“同意。现在休庭,于三日后继续庭审。” 法槌敲响,合议庭离席。 坐在旁听席的学生们兴奋地涌到被告席,欢喜于他们再胜一局。 萧让脸色不好,和吕乔说着什么。 夏新宁的经纪人也在一旁打电话。 宁稚走下去,默默无言地收拾着萧让桌上的资料。 众人离开法庭。 走廊上,夏新宁的经纪人打完电话,朝萧让走来,气呼呼道:“这个案子,三天后,如果赢不了,你们也不用再打了!我们要换人!” 萧让微笑:“可以,没问题。但换人之前,记得把律师费结清。” 说完黑着脸走出法院大门。 经纪人骂道:“一点本事都没有,还好意思要律师费!” 宁稚赶紧拉着箱子跟上去,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把车开到法院门口。 车子驶离法院范围。 宁稚坐在副驾,扭头看一眼萧让。 他似乎很疲惫,闭目养神。 宁稚没敢打扰他,又转过身。 这时,身后响起萧让的声音。 “今天的被告是一名大四法学生,正在准备法考。金诚三个律师,打不过一个大四法学生。” 宁稚又回头:“夏新宁的诉求本来就不被法律支持。在这种情况下,输赢早就写好了。不过那个学生确实很稳。” 萧让睁眼:“你也看出人家很稳?” 宁稚知道他要说什么,双手合十:“今天的旁听,我也是受益良多、醍醐灌顶!谢谢萧律,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负您的良苦用心!” 萧让重新闭眼休息。 宁稚讪笑着转过身,长长呼出一口气。 又过一关。 翌日一早,夏新宁的经纪人范姐,带着一伙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金诚。 宁稚赶紧把人安顿在会议室。 她笑着问经纪人:“范姐您今儿带这么多人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新宁对萧律师的表现很不满意!我们现在要把你们给换了!”范姐指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这是我们新请的律师,来跟你们交接材料!” 宁稚觉得这俩人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笑道:“我去汇报萧律,各位先稍坐。” 宁稚赶回萧让办公室。 他正和曾子君研究remote的案子。 宁稚敲门进去:“萧律,夏新宁的经纪人带着几个人过来,说他们要换新律师,要交接案卷。” 萧让停下手中的事:“代理费结清了吗?” “还没,还是之前付的那一笔定金。” 萧让脸色一黑,冷声说:“让他们立刻把钱结清!否则不给案卷!” 宁稚从没碰过这种事,怕自己处理不好,给萧让添麻烦,小心翼翼地问:“他们现在在会议室,您要去见见吗?” 第43章 出轨 萧让手中打开的案卷,再度合上,“啪”的一声,很用力。 “我没空见这些人!你自己看着处理!” 这是真的怒了。 “我知道了萧律。”宁稚关上办公室的门,又朝会议室跑去。 “范姐,我们萧律现在有客人,他说律师费结清了,就能交接案卷材料。” 范姐眼睛一瞪,囔道:“好好的案子,都快被你们打输了,还好意思要钱?我们没找你们赔偿就算了,你们还有脸要律师费?” 宁稚礼貌笑道:“范姐您既然有新律师了,不然让新律师看下咱们签的合同?” 范姐忙从包里拉出合同递给新律师。 模板都差不多,新律师没看,直接道:“范姐,因为是咱们这边主张更换律师,属于咱们毁约,确实该结清律师费。” “凭什么呀!他们又没打赢官司!把官司打得一团糟!这钱就不能给!” 宁稚提醒:“不给的话,会被起诉的,而且每天都在产生滞纳金。合同里都写得很清楚的。” “你们那个合同,字密密麻麻的,谁看得懂啊!我们当初都没看,直接签字盖章的!” 范姐朝新律师囔道:“告他们敲诈勒索!不配合交接案卷!给我告他们!” 新律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无奈地看一眼宁稚。 这一看,宁稚才想起来,他们是楼上全胜律所的律师,曾经在电梯里见过。 宁稚回了个怜悯的笑给他,然后对范姐说:“合同有付款账号,范姐您回头把律师费结清了,就能来交接案卷了。” 范姐一把夺过合同,骂骂咧咧站起身,经过宁稚身边时,骂道:“我要让新宁告你们!走着瞧吧!” 宁稚讪笑着把人送进电梯。 返回工位,曾子君恰好从萧让的办公室出来。 宁稚迎过去,说:“现在夏新宁的案子不做了,萧律有说什么时候去泰国吗?” 曾子君面色不佳:“他说有个孕妇的离婚案比较着急,要先做那个案子。” 宁稚想起黄女士的案子。 “啊是,黄女士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萧律必须在孩子出生之前,为她打赢离婚案,还有财产分割。” 曾子君摇摇头,很是无奈:“我没想到,萧律会为了一个离婚案,去延期remote的案子。” remote是一家研发生产精密部件的企业,产品远销全球,目前一款还未来得及申请全球专利的产品,被泰国一家企业给抢注了专利,并且抢走大量东南亚的客户。 曾子君忍不住对宁稚吐槽道:“remote的货物,目前还停放在泰国的港口,每天都要付不少的港杂费,他们很希望赶紧打赢官司,好跟泰国的客户进行交货结算。” “您把情况跟萧律说了吗?” “肯定说了,但他要先处理孕妇离婚案。” 宁稚安抚道:“萧律应该只是跟孙律开会确定策略,把案子捋得差不多了,他就要交给孙律去负责了,他不会自己出庭的。” 她跟在萧让身边半年多,几乎没见萧让亲自为离婚案出庭。 曾子君点点头:“借你吉言。我先去忙了。” 宁稚跟他比画了个加油的手势:“曾律!fating!” 曾子君笑了下:“走了!” 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对了,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宁稚拧开保温杯,喝一口水:“什么?” “楼上的全胜所,过年后动作很多,盯上咱们所败诉的案子的当事人,找咱们所的麻烦。” 宁稚登时就想到夏新宁的案子。 刚才经纪人带来的那两个律师,就是楼上全胜所的。 “难怪案子还没结束,夏新宁的经纪人今天就带上全胜所的人,要求更换律师。哪有这么快的?” 曾子君担心道:“你看有没有必要跟萧律说一声。” “好,我会的。您先忙。” 宁稚转身看一眼萧让的办公室。 门关着,应该在忙。 她便先去准备会议室。 两点的时候,黄女士过来。 一天不见,她的肚子好像更大了,宁稚想到她如果达不到诉求,就要把孩子引产掉,有点难过。 孙晴问道:“您还记得您丈夫出车祸那天的具体情况吗?” “记得。”黄女士抚摸着孕肚,回忆道,“那天是十月二十三号,星期六。我半夜睡醒,他还没回来,我就给他打电话,电话没人接。我很担心,打电话给司机,司机说他傍晚从他父母那儿骑机车走的。” 孙晴意外:“机车?是摩托车?” 黄女士点头:“是的,重型机车,他特别喜欢骑机车,但我和他父母都反对,所以他经常背着我们骑。” 孙晴:“出车祸那晚,他有戴安全帽吗?” 黄女士摇头:“没有。” 孙晴记录重点。 黄女士继续说:“我以为他是跟朋友一起玩,他们有一个机车群,经常周末几个骑友一起骑到很远的地方。结果快天亮的时候,警察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骑机车撞上电线杆,送到医院去了。我就跟公婆赶了过去。” 宁稚忍不住脱口而出:“太没责任感了,老婆都怀孕了,他还……” 话没说完,见萧让眼神禁令,没敢往下说。 “我和公婆赶去医院,他在抢救。我们就去问警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才知道他晚上不是跟骑友一起,是去找了一个女人,他从晚上七点不到,一直到凌晨五点,都和那个女人待在一起。他们应该是喝了一整晚的酒,交警说他送到医院的时候,血检含有酒精。” 宁稚听得频频摇头,内心直呼:真是什么奇葩都有。 孙晴问:“是在哪一条路发生的车祸?” “朝阳东四环北路。” “那条路机车限行。”孙晴记录关键信息,“酒驾或醉驾;没戴安全帽;机车违法上路。” 提起往事,黄女士没止住,继续说道:“我知道他那晚上是去找女人,我很伤心,也很生气,差点流产。我住院保胎的时候,公婆根本没来看过我,是到几天后,医院通知他们,他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会成为植物人,他们才慌了神,赶紧来医院看看我和孩子好不好。 我当时情绪很激动,大骂他没良心,我因为他的弱精做试管,十年才怀上孩子,他竟然还在我孕期找女人,公婆却只为他说话,说我身体不好,胎不稳,不能过夫妻生活,他忍不住才出去找人。我一气之下搬回娘家,并提出离婚。” 第44章 诉求 宁稚听得直摇头:“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萧让看过来,眼神禁令:“宁稚!” 宁稚没敢再往下说。 孙晴问:“您丈夫是独生子对吧?” 黄女士点头:“是的,独生子。” 孙晴:“您的诉求是——离婚,孩子的抚养权,并且进行财产分割。” “是的。不过他们很狡猾,大部分财产都在老人和公司名下,他名下几乎没财产,但我知道他婚内十年,对公司的贡献其实很大的。” 萧让开口:“这点您放心,我们会向法庭申请调查令,对您丈夫进行隐匿婚内财产的调查。” 黄女士点点头:“你们需要知道什么随时问我。” 萧让:“好。” “其实我之前找过其他律师,但是他们都没办法,案子才会从十一月拖到现在。我现在真的没办法再拖了,孩子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如果孩子生下来,我就没有砝码和他们谈判了。” 孙晴说:“您丈夫涉嫌危险驾驶、出轨,属于婚内过错方,起诉离婚,一般没问题。难就难在财产分割,不过这块由我们萧律负责,您不用担心。” 她负责离婚诉讼部分,萧让负责调查男方隐匿婚内财产部分。 各有分工。 宁稚觉得这样也挺好。 只是remote的案子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remote的案子在泰国开庭,萧让到时候也得去泰国。 “他们知道儿子成为植物人后,曾经说‘还好媳妇怀上孩子,也算有个后’,我觉得他们已经慢慢在转移注意力到孙子身上。所以我才威胁他们,如果不让我离婚,不分财产给我,我就把孩子打了,让他们家绝后!”黄女士激动道。 孙晴:“他们有什么反应?” “他们派人去了我当初做试管的医院,调查我们还有没有冷冻胚胎或精子。” 孙晴和萧让互望一眼后,说:“如果有冷冻胚胎或精子,他们可能会寻找代孕母。这个举动说明——他们可能更倾向于放弃你肚子里的孩子。” 黄女士难过地点点头:“是这样的。” 孙晴:“你们当初有存冷冻胚胎吗?” “有,当时觉得肯定还会要二胎甚至三胎,就保留了一些胚胎。” 孙晴记录。 黄女士看向萧让:“我曾经去生殖中心要求销毁剩下的胚胎,但这需要夫妻双方都同意才行。有办法通过法律手段解决吗?” 萧让:“无论婚姻关系是否存在,销毁冷冻胚胎,都需要双方的签字同意。” 黄女士失望:“那就是说,即便我起诉离婚成功了,只要他没办法醒来并签字,那胚胎就没办法销毁。” 萧让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宁稚脱口而出:“其实有办法啊。” 众人看过来。 宁稚小声:“冷冻胚胎半年续费一次,您可以到期不续费,那样生殖中心就不会继续对胚胎进行冷冻存储,胚胎就会坏掉的……” 黄女士惊喜地看着她:“还有一个月就到期了,只要我不续费,就可以了,对吧?” 萧让轻咳一声:“这会构成侵权责任,我们不建议这样做。” 黄女士秒懂:“是的是的,不能这样做。” 萧让吩咐孙晴:“准备黄女士起诉离婚的材料,尽快送去法院,并申请调查令。” 黄女士起身:“谢谢你们,那这个案子就麻烦你们了。” 宁稚送她下楼。 回来时,萧让还在会议室和孙晴商量黄女士的案子。 看到她进来,萧让脸色沉了沉,说:“如果被男方那边知道,你授意女方单方面销毁冷冻胚胎,他们可以起诉你和黄女士。” 宁稚一惊:“啊我……我我又乱说话了……我乱说的。” 萧让拿笔敲她的脑门:“考察减一分。自己注意点。” 宁稚按住脑门,低呼:“疼!” 萧让继续和孙晴聊黄女士的案子。 结束的时候,宁稚问:“remote的案子,需要您去泰国,您会等黄女士的案子结束了才去对吗?” 萧让说:“remote那边很急,希望农历新年之前把案子解决。我尽量在下周拨出时间去泰国,你提前把证件准备好,到时候跟我一起去。” 宁稚惊喜:“真的要带我一起去吗?” 萧让笑:“你不去,那些资料谁整?” “那我到时候可以申请一天时间,自己去逛逛吗?我还没去过东南亚……” “看你表现。” 宁稚问孙晴:“黄女士这个案子,我感觉难度不小。” “嗯。她丈夫那边是大企业,结婚前,就设置了层层壁垒防止她离婚析产。要不是现在男方昏迷,而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否则,她怕是得净身出户,连上桌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宁稚叹气:“男方那边真的很坏!自己不能生,女方受了那么多苦,十年才怀上孩子,还这样对人家。他但凡好好对妻子,不要出轨,那晚上就不会出去找女人,也就不会撞车,更不会成为植物人!” 孙晴笑:“所以啊,找对象得擦亮眼睛,喜欢极限刺激的男性,胆子一般更大,更容易做出格的事。比如黄女士的丈夫,平时就喜欢玩塞车。” 宁稚颇赞同地点着头:“没错!男人的性子,最好像张律和曾律那样。亲切、温和、自律、努力!” “张旭有老婆了。子君好像没女友,倒是可以考虑。” 孙晴说这话的时候,看一眼萧让。 宁稚捂嘴偷笑:“曾律是斯坦福的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我还是不做那个梦了。” 萧让脸色微变,站起身:“好了,忙你的事,少说闲话。” 说完离开会议室。 …… 一周后,黄女士婆家的代表律师来了金诚,要求见萧让。 宁稚跟着孙晴一起接待,弄清楚对方的诉求后,回办公室向萧让汇报。 “男方不希望开庭,想私下和解,也说了——婚可以离,但其他条件还得谈。他们希望跟您和黄女士当面谈。” 萧让和曾子君在准备remote的策略,眼睛看着资料,头没抬,问:“男方的代理律师是哪个所的?” “君天所的程儒言。” 萧让闻言,合上案卷:“子君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好。” 萧让起身,扣上西服扣子,走出办公室。 宁稚跟在他身后,提醒道:“君天所的程儒言好像很出名。” 萧让笑:“律师费更出名。” 第45章 萧让被诉 萧让阔步走进会议室。 程儒言起身:“好久不见。” 萧让:“好久不见。” 俩人隔着小会议桌握手。 萧让:“请坐。” 宁稚给萧让倒一杯热茶放到他手边。 程儒言:“萧律不是不接离婚案么?看来去年业绩不理想啊。” 萧让无所谓地笑了下:“刚才我手下的律师跟你谈,你不行,非让我出来,是为了讽刺我?” 程儒言大笑:“哪能呢。我这不是太久没跟你见面,怪想你的。” 萧让佯装恶心:“行了行了,别贫了,说正事儿。” 程儒言一秒严肃了表情:“我很同情黄女士的遭遇,辛苦怀胎,丈夫却还出了这样的事,她伤心气愤,想离婚,都是可以理解的。” 萧让:“说重点。” “我当事人也有意做出赔偿,但黄女士提出分割四分之三的财产,这可就太过分了。她丈夫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都是吃喝玩乐居多,对企业也根本没使上什么劲儿,一直都是父母在打拼,如今因为他的错误,黄女士就要分走老人辛苦打拼下来的大部分财产,这明显不合理,也不能得到法庭的支持。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和黄女士商量一下,尽量从合理合法的角度,提出自己的诉求。” 萧让笑:“我们已经申请了调查令,是不是父母在打拼,调查了才知道。” 程儒言脸色变了变,说:“家族企业,哪能分得那么清楚。” “你们分不清楚?我们可以。” 意识到程儒言就是来软磨硬泡的,萧让站起身,言简意赅道:“孩子的抚养权加陈家所有财产的四分之三,没得商量。只给你们一周时间。我还有个会开了一半,先走了,具体的细节,可以和孙律谈。” 他打开会议室的门要走,站在外头的前台正好要敲门。 “萧律,法院刚送了传票过来,说是要给您的。” 萧让接过:“法院的传票?” 宁稚赶紧走过去,问:“传票确定给萧律的吗?” 前台:“主任也有。” 孙晴一听,也紧张地站起身,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儿?” 程儒言当即笑道:“这是萧律某个当事人起诉金诚了吧?律所作为连带责任一起被起诉。” 萧让拆开传票。 宁稚扫了一眼,看到案由处写着【侵权纠纷】。 程儒言走过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你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我免费当你的律师。” 萧让脸色难看,没说什么,拿着传票回办公室,孙晴赶紧跟过去。 宁稚把程儒言等人送走,又简单收拾了下会议室,也赶去办公室。 除了萧让和孙晴,曾子君和张旭也在。 众人神色凝重,宁稚紧张道:“真的有人要起诉萧律吗?” 孙晴点头:“饶女士起诉萧律侵权,律所连带责任。” “饶女士?”宁稚回想几秒,“赵军的小三啊?” “是。” “萧律怎么侵权她了呀?” 众人摇头。 张旭说:“萧律,您跟我签一个委托代理协议,我马上去法院查阅案件卷宗。” “好。去准备吧。”萧让看向孙晴和曾子君,“这个案子让张旭处理,你俩忙自己的,别因为我的案子耽误了你们自己的案子。” 孙晴:“老大,我们忙得过来,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您一定要说。” 曾子君:“是的,我们可以加班,都可以平衡的。” “小案子。”萧让笑着拍拍曾子君的肩膀,走到大班桌后入座,“好了,都去忙吧。” 宁稚没走,一直到众人都离开,才说:“饶女士是不是因为官司输了,情绪上头,找您的麻烦?她当初就一副情绪不稳定的样子,还怀疑我是赵军原配派来的奸细。” 萧让深吸一气:“张旭下午去调档,回来才知道,先不急。” 宁稚急道:“可是她这样影响很不好,偏偏那时候君天所的律师也在,万一传出去……” “程儒言不是嘴碎的人,不用担心。好了,忙你自己的。这阵子我官司缠身,你自己收敛点,别让我操心。” “我最近表现都很好。” 萧让笑:“最近还行,继续努力。好了,去忙吧。” 宁稚乖巧离开,把办公室门带上。 她一整个早上都魂不守舍,一听到有人从大厅走来,都以为是张旭,频频抬头看过去。 临近下班前,张旭和孙晴行色匆过来。 宁稚赶紧起身迎过去:“看到案卷了吗?” 张旭:“案子比想象中复杂。” 孙晴脸色不好,看着宁稚,叹了叹气:“跟萧律说,我们需要跟他一起聊一下案子。” 宁稚赶紧去敲门汇报。 一行人进办公室,宁稚问:“我能听吗?” 萧让:“可以,坐吧。” 张旭把案卷放到茶几上,说:“饶女士认为,在萧律为其代理的遗产继承纠纷一案中,萧律接受了对方当事人的财物,与对方当事人恶意串通,侵害了她的权益。” 宁稚激动道:“萧律从没跟赵军的原配见过面,也不认识她,怎么可能接受她的财物,与她恶意串通?” 张旭把证据材料拿出来。 “饶女士从赵军临终前住的医院获得了一段监控影像,证明宁稚曾在开庭前半个月,与赵军的原配在医院见面。赵家保姆的证言证词,证明赵军原配提前火化赵军遗体,是萧律通过助理进行授意。” 宁稚傻眼:“我不认识赵军的原配啊!我怎么可能跟她说话,还授意她提前火化?” 边说边紧张地看向萧让,害怕萧让误会自己。 萧让看她一眼,那一眼没什么情绪。 他拿起证据材料。 孙晴也凑过去看,说:“是宁稚没错,身上的衣服和今天穿的一样。” 宁稚大骇:“我没有啊。” 萧让看向视频画面右上角的时间戳,问宁稚:“我让你帮我去医院探望病人的那天,是几号几点?” 宁稚赶紧拿出手机:“我那天买了一些保健品,是用手机支付的,我看看时间。” 她在手机上一顿查找,终于找到那条付款记录:“12月4日,下午三点左右。” 第46章 宁稚被开除 萧让指着监控画面右上角的时间戳给张旭看:“时间一致。” 张旭错愕:“所以萧律您真的认识赵军的原配?否则宁稚怎么……” 如果他真的认识赵军的原配,就不应该接饶女士的案子,这是所有律师刻印在骨髓里的原则。 张旭觉得萧让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 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 萧让把证据材料丢回茶几上,抬手松了松领结,走到沙发单人坐下,抬手捏了捏山根。 “赵军和我父母是朋友。那天早上,我母亲给我打电话,说小时候很疼我的叔叔住院了,让我去探望。我当时忙,就让宁稚代劳。” 孙晴急道:“既然您认识赵军和他原配,您就不应该代理饶女士的案子啊!这首先就违反了利益冲突原则!” 她这话指责意味明显,张旭担心她和萧让起火,急忙说道:“萧律应该是一时没想起来,况且年底,咱们业绩压力大,这个案子标的高,萧律重视,才会亲自代理。” 萧让无奈:“确实没想起来。我妈说是小时候很疼我的叔叔,小时候疼我的叔叔可太多了,我真不知道是哪个。” 张旭叹气。 孙晴说:“那好,先不说这个,宁稚授意赵军的原配提前火化,又是什么情况?关键在这里!” 宁稚这时候全想起来了,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紧张得红了眼眶,抖着嗓子说: “赵军当时昏迷,我把东西送进病房,问候了几句就出来了。赵军的原配送我出病房,然后跟我吐槽,说赵军在外头有小三,小三还有个女儿五六岁了,问我,如果赵军死了,这孩子能分财产吗?” 孙晴和张旭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萧让和曾子君也都看过来。 孙晴:“你怎么说?你该不会真的提醒她要提前火化吧?” 宁稚低下头,小声说:“我跟她说——如果赵军立了遗嘱,按遗嘱进行财产分配。她说赵军没有遗嘱。我说那私生女如果有和赵军的亲子鉴定,那就可以跟婚生子女享有同等的继承权。” 孙晴急道:“所以你教她,赵军死后第一时间做火化,不要让饶女士有机会向法庭申请对其与赵军所生育的非婚生女进行亲子鉴定?” 宁稚摇头:“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跟她讲了一个差不多的案例。” 孙晴:“提到‘火化’两个字了吗?” 宁稚低下头:“有。” 孙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摊手:“完了。” 她从来不是故意夸大严重性的人,眼下这般反应,宁稚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一下急红了眼。 “萧律,我不是故意的。” 萧让温声:“你先出去,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个案子。” “好。” 宁稚走后,萧让问张旭:“饶女士的诉求是什么?” “她要求追究您的刑事责任,且对律所发起二十亿元人民币的民事赔偿。”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她是不是疯了?在赵军那儿拿不到继承,要金诚付给她?” 张旭没说什么。 孙晴:“但确实被她抓到把柄。” 萧让:“具体情况你都清楚了,尽快确定诉讼策略,然后我们过一过。所里的民事赔偿,哪个律师负责?” 张旭摇头:“不清楚。主任好像还没让人去法院调案卷。” 萧让起身:“这事儿就先这样,我和子君还有事情要谈,你和孙晴先回去忙。” 张旭和孙晴离开办公室。 曾子君看着萧让:“您还好吗?” “我没事,我们继续remote的案子。” 都是律师,都知道这个案子的严重性。 虽然萧让表现出一副问题不大的样子。 但大家都很清楚,这个案子一旦败诉,萧让轻的缓刑、吊销执照,重的坐牢,且金诚也会赔一大笔钱出去。 宁稚满心负罪感。 偷偷找去张旭办公室。 张旭看着她,频频摇头。 她红着眼睛问:“张律,您就告诉我,这个案子胜诉的概率有多大?” “挺大的,别担心。”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习惯性安慰宁稚罢了。 宁稚执着:“有百分之八十的胜诉概率吗?” 张旭为难:“现在还说不好。” “最坏打算,如果萧律输了,会怎么样?” 张旭没敢说,拍拍宁稚的肩膀:“相信团队。去忙吧。” 宁稚担心萧让的案子,一整夜没睡好,翌日顶着大黑眼圈到所里。 刚把包放下,主任秘书室的内线电话就打过来了。 主任办公室这会儿找萧让,宁稚一下就联想到案子,忐忑不安地接起电话:“你好,萧让律师办公室。” “宁助,跟萧律说下,十点到楼上会议室开个会。” “是什么主题的会议呢?” “萧律的案子,你记得转达。” 那边挂了电话,宁稚手心还冒汗。 萧让上去开会的那一个多小时里,她坐在工位上,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整个人都沉浸在后悔的情绪中。 后悔那天去探望赵军,对赵军的原配说了那些话。 后悔没有在回来后,第一时间把事情转达萧让。 后悔没有认出饶女士案子中的关键人物赵军,就是自己去医院看过的那个人。 同一时间,楼上合伙人会议室。 “经本所所有合伙人的投票表决,现通报如下——” “一、即日起,萧让律师暂停手头一切工作,待案件作出无罪判决,方可恢复工作。” “二、由饶女士诉本所一案产生的一切经济损失,由萧让律师个人承担。” “三、相关涉事人员宁稚,予以开除处分。” 萧让听到前面两条,还面无表情,毫不在意的样子,听到要开除宁稚,眉心微蹙了下。 他看向主任:“宁稚跟这件事没关系,她只是履行助理的职责,代替我上医院探望病人,她不应该被开除。” 王林开口:“这个宁稚,老不听话了,成天闯祸,听说当初饶女士就投诉过她。不仅是饶女士,她被好几个当事人投诉过。管理部都有记录。” 第47章 是认真的? 萧让冷冷看向王林:“如果宁稚真如你所言,那半个月前,你为何还提出收她当你的实习律师?甚至还谋划着带她出差,哄骗她跟你过夜?” 王林一惊,憋红了脸,没敢再吭声。 主任立刻就看明白了。 萧让:“宁稚在这个所里遭受过性骚扰,你们现在开除她,她无后顾之忧,我很难保证,她不会将当初被骚扰的事情曝光,甚至报案。” 主任和其他律师就以为是王林骚扰过宁稚,被萧让安抚了,没再坚持开除宁稚。 毕竟律所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万一又惹上官司,又是一身骚。 有合伙人开口:“那宁稚就先留着吧,看看后续官司怎么样再说,不差这几个月。” 主任:“那就先这样吧。” 萧让起身,扣上西服的扣子,离开会议室。 他回办公室,远远的,就见宁稚双眼通红。 走到跟前,敲了敲隔板:“眼睛怎么跟兔子似的?” 宁稚回神,立刻站起身:“主任开会怎么说?” 萧让轻咳一声:“我今天开始放假,你帮我找一间会议室,我跟其他律师交接一下。” 说完转身进办公室。 宁稚跟进去,急道:“什么意思啊?所里把您给开除了吗?” 萧让顿步,转过身,她一下撞他怀里。 赶紧后退一步,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所里真的把您开了吗?” 萧让点了下她的脑门:“想什么呢?我是交了入伙金的,开除不了。我只是想先避嫌。” 宁稚揉了揉额角,放下心:“那稍后我帮您收拾一下。” 萧让在大班桌后入座,交代道:“我放假的时候,你的工作正常,有什么事及时跟我沟通。有人欺负你,就去找子君和张旭,我会跟他们交代好。” 宁稚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小声道:“除了您,哪有谁敢欺负我……” 萧让笑:“那不正好?我放假,你就自由了。没人管着你,也没人欺负你。” “那我宁愿您每天管着我,欺负我。” “好了,别贫了,去帮我准备会议室。” “好!” 宁稚赶紧退出办公室。 门一关上,萧让脸上的笑顿时收得干干净净,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 萧让把手头所有案子都跟底下的律师交接清楚,下午就开始了休假。 宁稚帮他把一些个人物品搬回家,放到书房去。 路过自己之前曾住过的客房,她进去瞧了眼。 原本无一物的咖色玻璃柜门内,竟挂着一件干净的黑裙子。 宁稚想起来了,这是上次自己被萧让吐了了一身后,换下来的。 当时就丢在主卧浴室里,早上在客卫洗漱,一时就把自己换下来的脏裙子给忘了。 如今想起来,这裙子是萧让帮她洗干净挂这里的吗? 宁稚有点不好意思,打开柜门想把裙子带走,裙子拿下来后,一件粉色胸衣赫然出现在后面。 她脸顿时红得像猴屁股,一下把胸衣扯下来,和裙子揉成一团。 偏偏出去的时候,还碰到走过来的萧让。 萧让看到她手里那团黑色布料,说:“裙子我洗干净了才挂起来。” 宁稚一张脸羞得更红了,“嗯”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出去。 萧让折回客厅,说:“晚点君天的程律师会过来,你帮我们叫两份晚餐,要低碳。” “好。” 宁稚拿出手机点餐。 晚餐送来,她摆好放在餐桌,走去书房。 萧让在看电脑,眉心紧蹙。 “萧律,晚餐准备好了,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萧让回神,起身:“我送你。” 俩人走到电梯间,电梯门刚好打开,程儒言从里头走出来,看到宁稚,吃了一惊:“这不是宁助吗?” “程律好。” 萧让解释:“帮我搬资料回来。” 程儒言笑,一双眼睛仿佛看穿了一切。 俩人回到家中,快速吃完晚餐,开始探讨案情。 程儒言看完所有证据材料,说:“这个案子的事实证据,有两个——宁稚与赵军原配的会面;赵家保姆的证言。” 萧让点着头,双手抱臂,看着铺满整个桌面的材料。 程儒言继续分析道:“会面的证据,即便他们能提供视频,那也是无声的,这个证据,仅能证明宁稚与赵军原配见过面,并不能证明宁稚对其有过授意,以及授意的内容,更不能证明授意来自你。” 萧让思索道:“所以保姆的证言证词会作为关键性证据。一旦保姆的证言证词不被法庭采纳,那么这个案子就有可能胜诉。” “这个保姆肯定是有问题的,否则不会即是赵家的保姆,又作为外室的证人出现。” 萧让拿出笔,在保姆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圈:“查去吧。” 程儒言看着材料,思考片刻,抬眼看萧让。 强者与强者的对视,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要说什么。 萧让说:“你觉得他们可能会证据偷袭?” 程儒言点头:“这个案子虽然是检方主导,但却是全胜所的李霄撺掇,李霄必然会提供一些证据。” 萧让身子往沙发背靠靠去,双臂枕在脑后,回想半晌,说:“全胜所自去年下半年开始,就一直在抢金诚的案子,我没想到,这种撺掇代理人的案子,他们也做,甚至第一枪还是我。等我案子解决了,得治治全胜所。” 程儒言神色凝重:“大环境不好,很多律所都很难,但是对同行开枪,实在是太没品了。” 萧让没说什么。 程儒言说:“话说回来,你这案子,真的不打算让家里知道?兴许萧爷爷去走动走动,就没事了呢?” 萧让的爷爷是已退的最高检检察长。 程儒言的父亲是老爷子的学生,他和萧让从小一起长大。 萧让摇头:“不必了,老爷子都退了多少年了。岁数也大了,知道我出事儿,万一气病倒更麻烦。” 程儒言不再多言,尊重他的选择。 俩人讨论完案情,萧让送程儒言出门。 等电梯的时候,程儒言突然想起方才碰见宁稚,看一眼萧让,笑道:“那小助理,都来过家里了,是认真的?” 第48章 萧让庭审 萧让双手抄兜,看着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挑了挑眉:“你也来过我家,你说我是不是认真的?” 程儒言和萧让从小一起长大,还算了解萧让的脾性。 如果萧让对一姑娘没兴趣,会立刻澄清。不正面澄清,就是有点意思。 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现萧让对宁稚有意? 萧让如今被告,皆因宁稚与赵军原配在病房门外的那一番逗留,且还跟赵军原配聊过关于私生女的继承事宜。 如果不是宁稚,赵军的小三也抓不到把柄起诉萧让和金诚。 他了解到全部案情,再看萧让对宁稚的态度,就看得出萧让不舍得责怪宁稚。 “如果不是宁助,你如今又何必被人告?你倒是一点也舍不得怪她。” “是我让她帮我跑腿,错不在她。如果那天是我亲自去医院,结果也一样。” 程儒言叹气:“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凑巧的事呢?” 萧让苦笑:“天要让我经历这一劫,我受着便是。” …… 一月底,萧让的案子在朝阳区人民法院开庭。 程儒言与张旭作为萧让的代理人,一同出席庭审,而宁稚和萧让则旁听。 法庭调查结束后,双方进入举证质证环节。 检方出示了医院的监控视频、赵家保姆的证言证词,用以证明萧让授意宁稚指导赵军原配快速火化赵军遗体,以达到阻止饶女士的女儿与赵军进行亲子鉴定、合法继承赵军遗产。 程儒言申请证人出庭作证。 赵家保姆出庭。 程儒言质询证人:“证人,请问你是在何种情况下,听到赵太太向朋友描述被告指导她阻止饶女士的女儿与赵军进行亲子鉴定?赵太太的原话是什么?” “大约一个多月前,我在家里听到太太跟朋友讲微信语音,当时她开着免提,说——老赵去世前,我就咨询过律师了。律师跟我讲啊,不能让老赵立遗嘱,也不能让外室有机会拿到老赵的dna去做亲子鉴定,老赵一死,赶紧火化!这样外室没有遗嘱,也没有亲子鉴定,就证明不了是老赵的孩子,那就没得继承财产!” 程儒言:“你听了这些话,后面又是如何通知饶女士的?” 保姆:“隔天饶女士带孩子上赵家找太太,当时太太不在家,我看他们母女可怜,就把自己听到的告诉了她。” 程儒言:“隔天,具体是哪一天、几点、在什么地点,你可还记得?” 保姆回想几道:“12月10日!早上十点多!在赵家大门口!” 程儒言看向审判长:“审判长,我方申请提交新证据,为12月10日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之间,赵家大门口的监控视频。” 审判长:“同意提交新证据。” 保姆慌忙看向旁听席的饶女士。 饶女士对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即喊道:“哎不是!我记错了!是11日早上八点多,在赵家小区大门口,我去买菜,凑巧碰上。” 程儒言:“审判长,针对证人更改的口供,我方申请提交新证据,为12月11日早上八点至九点之间,赵家所在小区天源领墅大门口的监控视频。” 审判长:“同意辩护人提交新证据。” 说完看向保姆:“证人,希望你严谨对待法庭作证!” 保姆缩了缩脖子。 饶女士脸色不好。 庭审继续。 程儒言继续对证人进行质证。 “证人,在成为赵家的保姆之前,你认识原告吗?” 保姆看一眼原告席上的饶女士,摇了摇头:“不认识。” 程儒言:“真的不认识?你要不要回忆一下?” 保姆眼睛转了转:“不认识。” 程儒言:“既然不认识,你为何要告诉原告有关赵家的事呢?” 检方立即提出反对:“审判长,辩护人所问问题与本案无关。” 程儒言看向审判席:“审判长,证人作为赵家的保姆,领赵家的薪资,口口声声说不认识原告,却又将赵家的秘密告知原告,这十分不正常。” 审判长看向证人:“证人请回答问题。” 保姆缩着脑袋,低低道:“我就是可怜她们,一时心软才告诉她们。” 程儒言厉声:“证人,你口口声声说你不认识原告,但实际上,你是经由原告介绍,才去赵家做保姆!” 保姆大惊,双腿差点软了下去。 检方反对:“审判长,辩护人捏造事实,做无证推论!” 程儒言看向审判席:“审判长,我方申请提交新证据,为证人九年前在北京一家保姆中介所的资料。资料可证明,当时证人与饶女士早已相识,并在饶女士家中服务过一段时间。” 法官:“同意提交新证据。” 检方反对:“审判长,辩护人涉嫌证据偷袭,我方申请合议庭休庭,以便我方核验新证据的真实性。” 法官敲响法槌:“合议庭休庭,下次开庭时间将另行通知。退庭。” 合议庭离席。 宁稚激动看向萧让:“萧律,那个证人有问题!对吧?法庭也相信证人有问题,才会允许程律一次次地提交新证据,对吧?” 萧让视线盯着坐在前排的饶女士,嘲讽地勾了勾唇:“都是一些小把戏!” 他站起身,朝程儒言走去,跟他握了握手。 宁稚也跟过去。 程儒言:“怎么样?我表现得还可以吧?” 萧让:“稳如老狗咯。” 程儒言对他拱了拱手:“能得到萧律如此赞誉,也不枉我免费为你打这场官司。” 萧让:“这种官司你打起来,不跟过家家一样简单?” 众人都笑起来。 身后,饶女士恶狠狠瞪一眼萧让和宁稚,踩着恨天高离开法庭。 程儒言习惯性把拉杆箱递给助手,才发现自己今天的助手是张旭,正要收回来,张旭立刻讨好地接过:“没事,我来。能帮程律拉箱子,是我的荣幸。” 宁稚赶紧又把拉杆从张旭手中接过:“张律,我来。” 这里她最小,拉箱子的只能是她。平时萧让的箱子也都是她拉的。 萧让眉心微蹙,看了眼程儒言:“个大老爷们,好意思让一小姑娘帮你拉箱子?” 程儒言挑眉:“我今儿还就想让宁稚给我拉箱子了,怎么?你有意见?说说?” 第49章 作证 “使唤我的人,你挺不客气。” “赢官司这回事,我从来不客气。” 众人笑起来。 宁稚听到“赢官司”三个字,紧绷的情绪松弛一些。 众人离开法庭,移步萧让家。 程儒言、张旭和萧让复盘今日庭审,也准备下一场。 张旭对程儒言准备的证据材料如此充分,很是佩服:“程律您怎么知道保姆会改口在小区门口和原告见面?竟然还提前准备了小区门口的监控。” 程儒言双臂枕到脑后,人往沙发后背靠去,笑道:“她第一版证词说在赵家门口,然而我去调过监控,根本没有,这就说明保姆的证词是假的。一旦我表示要出示监控证据,她一定会改口。通常改口的地方会是距离第一次作证的地方附近,所以我提前准备了这个小区大门口、花园、休闲会所等公共场合的监控视频。她说哪儿,我就申请提交哪一段。” 张旭:“可万一她要说别的地方呢?比如外头的咖啡厅?” 萧让:“那不正说明这俩人有联系方式?约着上哪儿碰面了?刚好可以推翻保姆之前作证自己和原告不认识。不认识的人怎么会有联系方式约在咖啡厅?” 张旭对程儒言拱手:“高!实在是高!” 程儒言叹气:“但咱也不能太过乐观,证明保姆与饶女士之前就认识,并不能直接证明她的证词就是假的。今天打的,主要是削弱证人证言证词的可信度。” 宁稚坐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就问:“那下一场,要打什么呢?” 程儒言笑:“能说么?这可是机密啊?” 萧让淡道:“这里没外人,说吧。” “下一场赵军的原配会出庭作证。当然,她不会提宁稚曾经跟她说过什么。而我这边也还在调查保姆跟饶女士之间的利益往来。” 宁稚有点担心,想说自己真的跟她分析过私生女继承事宜,如果引导她否认自己说过这些话,那不就变成作伪证了吗? 作伪证是刑事责任。 不仅对赵军原配不好,对萧让的案子也不好。 可宁稚担心说这些话煞风景,只好忍着。 胃底的不适越发明显,她没忍不住,按着肚子冲进次卫,抱着马桶嗷嗷吐,吐出了泪花。 吐完了,想到这个案子因自己而起,情绪再次低落。 一双大手轻拍她的后背:“要不要去医院?” 是萧让。 宁稚接过他递来的纸巾,胡乱擦了下嘴巴,按着马桶站起身。 她转身看着萧让,红着眼眶说:“如果不是我多嘴,在医院说那些话,就没今天的事了,您也不会被停职,也不会惹上刑事案件。这案子如果输了,您是要坐牢的。” 萧让笑,故作轻松道:“也就一到三年,很快的,马上就出来了。” 如果坐牢,他就一无所有了,即便短期刑期,即便缓刑。 甚至会影响他的子孙后代。 宁稚学法,深知案底对一个人的毁灭程度。 她太难过了,没忍住,扑进萧让怀里:“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你!” 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全沾在萧让的毛衣上。 萧让怔了几秒,轻轻推开她:“好了,洗个脸,去房里休息一会儿。我先出去跟儒言聊案子。” 他随手带上门,去客厅继续案子。 宁稚在客卫呆坐半晌,叹着气站起身,洗了一把脸,去次卧。 进入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她松弛许多,拿出手机给张晗发微信,跟她汇报今天庭审的进展。 张晗很快回了消息:【本质上,保姆的证言证词,与赵军原配的证言证词是同等分量。现在看来,法官判这个案子,这俩人的证言证词的决定性不大了。】 宁稚:【那要怎么办,萧律才能赢呢?】 张晗:【找出决定性的新证据。】 宁稚:【程律在调查保姆和赵军小三的利益往来的证据】 张晗:【能找到的话,保姆的证言证词就作废了,那么赵军原配的证言证词的比重就上来了】 宁稚在内心祈祷,希望程儒言能找到决定性证据吧。 她稍稍休息片刻,调整好状态,回到客厅。 大家都在忙碌案子的事,她在一旁听着,偶尔也帮忙打打下手。 程儒言一直忙到傍晚才走,宁稚也要回家,便和他一起进电梯。 离开萧让的视线,程儒言不再谈笑风生,脸色颇为严肃。 宁稚小心翼翼地问:“程律,萧律这个案子,胜算有多大呢?” 程儒言看她一眼:“五成。” 宁稚叹气。 程儒言视线看回前方:“这个案子,我会想尽办法让它赢,最后有可能需要你出庭作证。” 宁稚一怔:“我……我作证吗?” “是。一开始就应该让你出庭,但萧让没同意。” 宁稚意外:“可萧律从没对我说过啊。如果需要我出庭,我肯定会配合的。” 程儒言笑了下,没看宁稚:“他说你身体不舒服,不适合出庭。” 宁稚知道萧让担心的是什么。 他担心她在法庭上受不住攻击,会当场呕吐。 “程律,这个案子除了赢,还有什么办法不留案底吗?” 问完才发现自己说了句废话。 刑事案件,没有私了的可能性。 程儒言奇怪地看她一眼:“对萧让来说,最不愿看到的,是吊销律师执照。他能不能赢,就看你了。” “我愿意作证!” …… 萧让案子的第三场庭审还未开始,黄女士的案子先有了消息。 孙晴和宁稚来到萧让家汇报工作。 萧让许久不去律所,也不出门,在家穿着休闲,一件灰色运动家居裤,一件天蓝色薄绒毛衣,看上去很是清隽年轻。 客厅茶几堆满了案卷。 宁稚每天都会送新的过来,然后把旧的整理好,才回家。 今日一来,看到他案卷又堆得满桌子,有些还放在地上,赶紧又上前去收拾。 茶几低,她跪在地板上收拾,萧让看见了,拿了一块抱枕给她:“垫一下膝盖。” 第50章 弱精 宁稚接过抱枕,对萧让甜甜地笑了下:“谢谢萧律。” 萧让没说什么,看向孙晴:“继续。” “男方那边为了防止黄女士分割财产,在婚前就做了层层关卡规避,包括但不限于年薪一万块钱、车房都登记在公司名下、在公司的股权则只在他父母名下。我们调查了男方十年的资金往来,男方的婚内资产,只有给小三买的房子和车子,总价值不超过一千万,且这些钱,还是用他父母转给他的资金去购买,包括他和黄女士婚内所有费用,也都是父母转款。” 萧让翻看材料,冷笑道:“结婚十年,给小三买了千万车房,没给妻子任何资产?我当了十年律师,没见过这样的极品。” 宁稚站在一旁听着,也很愤慨:“他到底是有多恨黄女士才会这样?你要说他一毛不拔、不舍得对女人付出,但也给小三买车买房。黄女士还为他辛苦做试管呢!” 萧让问孙晴:“男的现在什么情况?醒了没有?” 孙晴:“还昏迷。我问过脑科的朋友,醒来的概率不大。” “既然这样,黄女士腹中的胎儿,就是男方家唯一的后代,男方父母还在坚持什么?” 萧让起身:“我们去一趟医院。事情已经又过了三周,黄女士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产。这个案子再不赶紧解决,就太被动了。” 宁稚也赶紧站起身:“我也要去!” 孙晴:“要去就一起走吧,赶紧的。” 萧让看向宁稚:“医院到处是病菌,你去做什么?老实待在家里。” 孙晴笑。 宁稚耷了耷唇角:“我去看看史上最强渣男长什么样的。” “别闹。” 萧让拿上大衣穿上,换上运动鞋,和孙晴一起出门。 车子行驶在去医院的路上。 萧让开车,孙晴坐副驾,说:“自从您出事,宁稚乖了不少,在所里也不冲动说话了。” 萧让笑了下,手里的方向盘打了个大弯:“以前仗着有我撑腰,有什么说什么,现在也知道我式微,该收敛了。” 孙晴笑:“这就叫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吧?说真的,整个金诚,谁不知道您宠宁稚?怎么犯错都不动她,至多只是骂骂。” “没有,我原本要让她调去资料室。” “后来怎么又不去了?” 萧让没提王林要潜规则宁稚的事:“还没来得及去,我就被停职了,暂缓。” 孙晴侧过脸看他:“为什么?为什么只偏爱宁稚?她明明达不到您的要求。” “我成天骂她,哪有这样的偏爱?” 说话间,车子进北京最好的脑科医院。 下午三点,刚好到了重症病人家属探视时间。 萧让和孙晴在重症病房外见到了黄女士的公婆。 他们说明来意。 黄女士的公公说:“我们已经联系了美国最好的脑科医院,要把儿子送去手术治疗,孩子一定能醒来的。一切都等孩子醒来再决定。现在我们答应女方分家产离婚,到时候孩子一觉醒来,老婆没了,孩子没了,家产没了,不得又急病了?” 他话还说得好听些。 黄女士的婆婆说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到时候我儿子醒了,要娶什么老婆没有?我们家有钱,再好的女孩子都娶得到!多少孩子都能生!她爱打胎就打胎,我们无所谓!” 孙晴提醒:“您儿子有弱精症,和黄女士努力了十年,最后还是靠试管才怀上孩子的,真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好要孩子。” 老太太眼睛一瞪:“你瞎说什么?我儿子哪有弱精?根本是女的不能生!才耽误了十年!好不容易花钱怀上了,胎还不稳,不能过夫妻生活,我儿子才出去找的!这事儿要说起来,就是她不对!如果不是她胎不稳,我儿子也不至于因为出去找才出了车祸!” 孙晴:“……” 萧让现在被停职,不方便发言。 消息收集得差不多了,他招呼孙晴离开。 俩人回到公寓,宁稚已经把所有案卷都分门别类收拾好,还为他们泡好了咖啡。 见他们进门来,赶紧问:“怎么样?” 孙晴:“男方要去美国手术,而且他父母不知道是男方弱精才无法怀上孩子,以为是黄女士的问题。现在他们宁可放弃黄女士腹中的孩子,也不肯分割家产。” 宁稚急道:“黄女士应该有男方弱精的报告呀,给他们看不就行了?” 萧让摇头:“那俩老人一看就是固执派,坚持己见,只相信自己知道的,要给他们看,估计还不乐意。” 宁稚叹气:“难搞。” 萧让吩咐孙晴:“约黄女士到所里,把调查出来的婚内共同财产的明细,以及男方父母的态度,都告诉她。” “好。” 宁稚给他们送上咖啡和下午茶。 很快又要回律所。 萧让送她们去坐电梯。 电梯门合上前,宁稚软软地说了声“再见萧律”。 他眼睛弯了弯。 孙晴看到他眼里只有宁稚。 电梯下行中。 孙晴问:“你来金诚之前,和萧律认识吗?” 宁稚刚想说“不认识”,胃底又开始不舒服,只好说实话:“我去人大听过他讲课。” 孙晴挑眉:“就这样?” 宁稚抿唇:“我还给他递过简历,不过他没收,我后来自己到金诚面试助理。不过一开始不是萧律的助理。” 孙晴想起来了:“是,当时萧律的助理怀孕了,休产假。” 她没再多问,只说:“大家都知道萧律疼你,但你这次真的捅了大篓子,如果萧律因此坐牢……” 她没再往下说,只是叹气。 宁稚唇角耷拉下来,低下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如果可以,我想代替萧律坐牢。” “不可能的事情,不说那些远的了。萧律这次如果没事,你以后听话点,别再给他添堵。上次你们去香港,那么紧的行程,他晚上回酒店还要跟我们开会,你跟他吵完架跑出去就算了,还把手机关机,他找了你一晚上。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不省心?” 宁稚解释:“那次我不是故意关机,真的是手机没电了,我那个手机很多年了,电池亏电太厉害了。” “那你说你何必跟他吵呢?他是你领导,你跟他有什么可吵的呢?” 第51章 新证人 宁稚张了张嘴,习惯性想解释,可又想起正因为自己多嘴,箫让才会惹上官司,话在舌尖转了转,又咽了回去,转而道歉:“孙律,我知道错了。” 孙晴看着她,叹了叹气:“老话说得好,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就是这次代价太大了,哎……” 俩人一起回到律所,黄女士很快赶来。 孙晴把男方父母的打算转达给她。 “他们打算送你丈夫去美国手术,认为手术一定会成功,也担心你丈夫醒来,发现自己被离了婚、带走孩子、分走家产,会崩溃,所以坚决不同意。” 黄女士嘲讽地笑了下:“他们是不是还说——儿子手术后好了,还能娶媳妇,要生多少个孩子就生多少个孩子,我要打胎就打胎,他们根本不在意?” 孙晴无言。 宁稚也是没想到男方父母能说出这样的话,气愤难当。 黄女士深吸一气,说:“既然要去美国手术,又有了希望,他们肯定不会答应我的要求了。这也没办法。” 孙晴:“我们还会继续调查您丈夫隐匿的婚内财产,即便暂时不离婚,也有利于您跟男方父母谈条件。” 宁稚觉得黄女士现在这样很被动。 男方软硬不吃,她都已经威胁打掉孩子了,也无济于事。 有钱人就是心狠! “我一定要离婚,”黄女士轻抚孕肚,“即便离这个婚,我分不到任何财产,我也一定要离,我已经无法再跟他们做家人了。” 孙晴看一眼她高高的孕肚:“那孩子呢?” “生下来。我为了要这个孩子,吃了太多苦,生下来,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养,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您改变想法了。” 黄女士苦笑道:“是啊,离婚大战拉锯了几个月,一点用都没有,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这个过程,我唯一收获的,就是自己的心态慢慢改变了。” “最差也就这样了。”孙晴说,“但大概率还是可以争取到婚内财产的分割,不说别的,男方给小三买的价值千万左右的车房,您至少可以分割一半,还不说其他正在调查中的隐匿收入。您现在既然决定把孩子生下来,那就安安心心的,剩下的都交给我们。” 黄女士眼中含泪:“谢谢。” 她要起身,动作不便,宁稚赶紧上前扶着她,帮助她站起来。 宁稚扶黄女士下楼。 电梯里,黄女士问:“萧律呢?最近来都没看见他。” “萧律最近休假。不过您的案子,他一直在关注,今天和孙律去医院见男方父母,就是萧律。” 黄女士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是奔着萧律来的。朋友跟我说,他调查婚内隐匿财产很厉害。” 宁稚意外:“真的吗?” “是的,朋友也是律师,最清楚我的情况,直接为我推荐了萧律。” 宁稚有点惊喜。 心想:之后若要重启父母的财产分割案,也许可以请萧让给自己指导。 可再想起萧让的案子,情绪又暗淡下去。 她在心中祈祷萧让一定要没事。 一月末,箫让的案子迎来第三次庭审。 这次庭审,宁稚没有出席旁听。 针对第二次庭审,程儒言举证证人在进入赵家当保姆之前,就已与饶女士相识,合议庭认为,这并不能直接证明证人的证言证词有虚假。 程儒言申请新证人出庭作证。 合议庭同意。 新证人是赵军的原配林女士。 程儒言:“众所周知,家属离世,正常会停棺一到两天才火化,要不怎么说子女后代需要守夜呢?相比之下,赵军当天入殓,当天火化,快得异乎寻常。” 旁听席群众小声议论。 林女士深吸一气,说:“我们原本也打算让孩子守一夜,第二天再火化的。可那天,赵军的外室,也就是饶某某,带着女儿在追悼会上大闹。风水老师提醒我们——这一闹,赵军的魂魄怕会不舍得走,建议我们当天就安排火化,不要再过夜了。” 旁听席的饶女士喊道:“你胡说!我没有闹!是你故意隐瞒老赵病逝的消息,并阻挡我和孩子见他最后一面,我们才去讨说法的!” 审判长敲响法槌:“肃静!” 饶女士气呼呼地噤了声。 程儒言:“证人,你如何证明有风水先生指导你这般操作。” 林女士拿出手机:“我这有那天和风水先生的微信聊天记录可以证明。” 程儒言看向审判席:“审判长,请看本案的证据三号。” 合议庭低头看证据。 那是已经经过司法鉴定的证据。 程儒言继续质询证人:“证人,你是否认识本案的被告,萧让。” 林女士看向萧让,摇了摇头:“不认识。” 程儒言:“那你如何解释,去年12月4日下午三点,在医院病房外,与金诚律所的职员有过长达五分钟的对话?你们都讲了些什么?” 林女士:“那姑娘是赵军朋友家的孩子,我不认识她,她来探望赵军,我在门口跟她说了会儿话。主要是赵军的病情、我们家的情况。我在医院照顾病人几个月,情绪不好,谁来探望赵军,我跟谁都说一样的话。” 程儒言:“你在医院照顾赵军,一共照顾了多久?” 林女士:“三个多月了。” 程儒言:“都是你一个人独立照顾吗?” 林女士:“是的,孩子在国外上大学,家里老人又都走了,肯定只能我一个人照顾啊。” 程儒言:“你因为长期在医院照顾病人,情绪压抑,所以每位去探望赵军的病人,你都会同他们说起赵家的事,当以宣泄?” 林女士:“是的。” 程儒言:“去年12月4日下午三点,你跟金诚律所这位职员说了些什么?” 第52章 我可以 林女士情绪稳定,表现自然。 “我说赵军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十来年了,但人病了,还不是得我来伺候?我心里不舒服,对赵军有怨气,我就抱怨,自己嫁给赵军时,赵军一穷二白,我和他白手起家,他倒好了,有钱就找了外室。所幸年轻的时候因为超生,赵军去结扎了,虽然会乱来,倒没有私生子女的烦恼,这倒是些许安慰。” 这番证词,确实是她和亲朋好友吐槽过的。 庭上这般作证,不仅诠释了急速火化丈夫的果决,还告诉众人——赵军结扎过,根本不可能有孩子,自己又何至于去咨询私生女的财产继承,或者为了规避其继承,而与箫让串通。 一番证词,让本案的动机变得不合理。 旁听席的饶女士大吼:“你撒谎!老赵还有生育能力!我们俩有女儿!你胡说!你污蔑老赵!我的孩子是老赵的!” 审判长敲响法槌:“庭警,把她带出去!” 饶女士被请出法庭。 程儒言看向审判席:“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看向检方席:“公诉人,是否还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公诉人拉了拉话筒:“证人,你跟金诚律所员工的对话中,全程有没有提过‘继承’和‘火化’两个字?这边必须提醒你,在刑事案件中作伪证,将面临刑事处罚,最高七年有期徒刑。” 程儒言看向林女士。 林女士淡淡笑了下:“没有。” 公诉人:“证人吕秋莲,于12月9日晚上,在你家中听到你与朋友通电话,你明确告知朋友,当天火化赵军,是朋友当律师的儿子指导,而你的朋友里,有儿子当律师的,只有本案的被告。而12月4日下午三点在医院与你见过面的金诚律所员工,就是本案被告的助理!” 吕秋莲就是赵家的保姆。 林女士:“我没有说过这些话,我不知道吕秋莲为什么要杜撰这些话。12月9日晚上,我根本不在家中,更不在客厅,你们可以查我家中和大门的监控。”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检方申请调查证人家中监控。” 程儒言:“反对!审判长,林女士是本案的证人,不是本案的被告人,她没有义务公开家中监控!也没有责任提供不在场证明!” 法官:“反对有效,驳回检方的申请。” 公诉人看着林女士,跟助手小声交代着什么。 法官宣布合议庭休庭,下午再审。 程儒言和萧让等人在法院附近餐厅用午餐。 程儒言说:“林女士大概率和朋友说过那些话,否则保姆也不会听到。若要说杜撰,不大可能杜撰出跟事实一模一样的事情。” 萧让知道他要说什么,淡淡说道:“宁稚不能出庭作证。” “这不是我们愿不愿意的事情,检方一提出申请,合议庭同意,宁稚作为公民,就必须上庭作证。” “不能让她出庭作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宁稚和林女士说过什么,箫让清楚,所以才不能让她上庭。 让她说真话,还不如不出庭作证。 让她有选择地说,她又该吐了。 且她一旦出庭,检方一定会攻击她,她一个忍不住,和盘托出,更麻烦。 而程儒言想的是——宁稚上庭作证,与赵太太证词一致,加固赵太太证词的可信度,不是坏事。 他还想劝萧让,萧让已是抬了抬手:“这件事不必再说。如果法庭进行传唤,你就以‘宁稚与饶女士、与我之间都存在利益冲突’为由拒绝。” 程儒言问:“你为什么这么坚持?明明让宁稚出庭作证,是对你有利的事情。” “她遭不住法庭质询的。” “我听说她也是法学生,怎么就遭不住了?”程儒言也有点生气了,“如果你不让她上庭,你这官司输定了!” 当天下午的庭审,检方果然提出传唤宁稚。 晚上在萧让家分析案情的时候,程儒言没提宁稚出庭的事,直到结束,大家都要散了,他才借口送宁稚回家,跟她道出出庭作证的必要性。 宁稚听了,也有点犹豫。 有林女士的口供在前,她的作证其实很有限制,而且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不按事实作证。 程儒言见她犹豫,说:“如果你不出庭作证,这个案子就更悬了。” 宁稚一听,又急了。 她不想萧让出事。 “我作证!我愿意出庭作证!” “萧让不同意,你能不能说服他让你出庭?” “好。”宁稚拉开车门,“我现在上去跟他说。” 她再次回到萧让家,按了门铃。 看到她折返,箫让意外:“落了什么东西?” 宁稚急道:“没有落东西。萧律,我想……” “出庭作证”四个字,她突然说不出口。 她觉得……即便自己亲自和萧让商量,萧让也不会答应。 她转而说:“我想和您聊聊。” “好。” 宁稚进屋,在沙发坐下。 萧让在她身边坐下,温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刻,宁稚已经决定出庭作证了,在不告诉萧让的情况下。 她佯装愉快地笑了下,说:“赵军原配还是挺厉害的,今天在庭上,表现得太镇定了。” 萧让笑:“跟赵军白手起家,赚了几十个亿的女人,不可能简单的。” “饶女士除了年轻,要不什么都比不上她。” “是这样没错,但赵军需要的就是这份‘年轻’。” “人有钱了都会这样吗?”宁稚抬眼看萧让,“您以后也会像这样吗?” 她想起了赵学峰,当年也和赵军一样,为了小三,要死要活地闹离婚,抛弃了她和母亲。 想起往事,宁稚双眸微红,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 萧让心头一动,极力克制住情动,移开脸:“我不会。” 宁稚情绪低落,随口问道:“你为什么不会呢?” “因为责任……因为……爱。” 宁稚苦笑:“可他当年也是这么说的,最后他还是抛弃了我和我妈妈。他们离婚后,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萧让这才知道宁稚是单亲。 他有点意外。 因为宁稚很像成长在父母宠爱的开明家庭里的孩子,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争取。 没想到她是单亲。 这一瞬间,萧让对她,心生怜爱。 他抬起手,手臂虚虚地横在她身后,想将她拥入怀中。 第53章 爱意 但手臂最终还是没碰触到宁稚的身体,只虚虚地揽着她。 他温声安抚宁稚:“但这也造就了你勇敢独立的性格。事物都是具有两面性的,他离开了,但也送了你一份礼物。” “他和我妈离婚后,一分钱的抚养费都没给过。但其实他不是没钱,我知道他很有钱。他和小三过着奢靡的生活,我和我妈,连姥姥的墓地都买不起。” 说起往事,说起姥姥,宁稚鼻头一酸,嗓子发哽。 萧让沉默半晌,说:“如果之后我离开金诚,你就去君天找程儒言,他会带着你实习,我和他说好了。” 宁稚听了,却不觉得开心,反而更难过。 这个案子,萧让一直很乐观,可这句话,袒露了他的内心。 他觉得自己会输,再也当不了律师,所以在安排“后事”。 孙晴和张旭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律师,即便他不在金诚,也不影响他们的工作。 可她不一样,冲动还爱闯祸,他若不在金诚,她换一个领导,很快就会被人给开了。 所以他已经提前为她安排好后路。 想到他的案子可能会输,宁稚真的好难过、好后悔,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往下掉。 她自责攻心,低头垂泪:“对不起,萧律对不起!如果我那天在医院不乱说,就不会把您害成这样了!对不起!呜呜呜……” 萧让不忍,抬起双臂,将她圈进怀里。 他终于也冲动了一回。 抱着宁稚的感觉,和想象中一样,软软的,香香的。 他把脸埋进宁稚颈窝,深吸一气,说:“那些人是冲我来,即便你没跟赵太太说话,他们也会找别的事整我,结果都一样。并且你去医院,是我让你去的,你无需自责。” 他知道宁稚善良心软,当初一个毫无关系的陈达,她都能痛哭流涕,更别说是他。 当然他不会认为这是宁稚对他有爱意,她只不过天性善良。 “宁稚,以后当了律师,在工作中,要收起善良和柔软。一切以法条为准绳,以法律的尊严为原则。你要记住,即便你不这么做,别的律师也会这么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宁稚抽噎着点头:“好……” 萧让觉得身体越发难受了,克制地放开她,身子往旁退了一步。 他闲聊般问起:“说说吧,你为什么想当律师?” 宁稚垂下眸子:“收入高。我想给姥姥买一块好的墓地,想接我妈妈来北京生活……” “姥姥一定很疼你。” “嗯,我是姥姥带大的,姥姥对我很好很好。她一辈子,与人为善,从没跟人吵过架。可在我妈妈离婚后,她气急攻心,很快就走了。我妈妈离婚的时候,什么都没分到,我上大学的钱……还是用姥姥办后事的钱。” 说起姥姥,宁稚实在是太难过了,默默流泪。 萧让有点懊恼自己又提到她的伤心事,转而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律师吗?” 宁稚吸了吸鼻子:“嗯?为什么?” “我爷爷曾是检察长,我爸和我叔一个做生意,一个搞学术,无人子承父业,就我上了。” 宁稚破涕为笑:“可子承祖业的话,您不应该去检察机关吗?怎么做律师啊?” “都是法律工作者,不分贵贱,我当然是选钱多的那个了。” 宁稚哈哈大笑。 看到她笑,萧让放心一些了,站起身:“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宁稚习惯性拒绝:“不用啦,我走路回去就行,本来也想运动运动,您早点休息呀。” 萧让看一眼时间:“太晚了,不安全,我陪你走路回去。” 宁稚不好再拒绝。 俩人走在芽儿巷里。 经过上次宁稚躲避跟踪犯的成人用品店。 老板从里头探出脑袋,朝宁稚喊道:“晚上带你男人出来散步啊?” 宁稚慌乱看一眼萧让,小声解释:“就上次……上次我躲的的那个店……老板误会了……” 萧让笑着跟老板打招呼:“吃饭了吗?” “吃啦!好久不见你,每次都看你老婆一个人回家,你出差了啊?” 萧让随口“嗯”了一声。 宁稚红了脸:“他每次都这样乱说,您干嘛搭理他啊。” 萧让压低声音:“你每天都走这条路,让他以为你有男人,安全些。” 宁稚挠了挠脑袋:“啊?这样的吗?” 很快到了楼下。 俩人在楼栋前驻足。 萧让抬头看一眼建于七十年代、没有物业管理的老旧楼栋,说:“这里还是太偏了,之后如果去君天工作,换个好点的公寓吧。” 这一说,宁稚又开始难过了。 低下头,小声道:“您一定会没事的,我不去君天。” 萧让笑,下巴点点她身后的楼梯:“好,上去吧。” 宁稚跟他挥手:“萧律再见。” 她转身上楼。 萧让一直站在下面,等到五楼边户亮起灯,才转身离开。 …… 萧让很快迎来第四次庭审。 宁稚作为新证人,被检方传唤。 她坐在证人席,目光坚定地看着坐在被告席的萧让。 萧让脸色不好,跟程儒言小声说着什么。 检方:“证人,请你告诉合议庭,去年12月4日下午三时二十八分,你在北京医院肝胆科住院部304房外,同赵军的妻子说了些什么?” 宁稚:“她说她丈夫有外室。” 检方:“还有说其他事情吗?” 宁稚:“有。” 检方:“还说了什么?” 宁稚:“她说她丈夫这个外室,十来年了,大学毕业就跟了她丈夫。” 检方:“还说了其他的吗?” 宁稚:“没有了。” 这话说完,胃底开始翻江倒海,宁稚悄悄按住上腹部,压制着那股想吐的感觉。 即便提前吃了止吐药,还是抑制不住想吐。 检方凌厉地看着她,声色俱厉道:“证人,请你告诉合议庭——那日,你有没有和赵军的妻子提过‘继承’、‘亲子鉴定’、‘火化’三个词?” 第54章 录音 宁稚按着上腹的手越发用力:“一个多月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这话一出,呕吐的感觉立即顶上喉咙。 宁稚脸色惨白、浑身冷汗直冒。 检方大声喝道:“你撒谎!你当时告诉赵军的妻子——要阻止非婚生女继承财产,就要阻止她与赵军做亲子鉴定,就要在赵军死后第一时间火化!” 冷汗从宁稚额头往下淌,沾湿了她的鬓发。 她看上去很难受,好像随时会晕倒。 萧让沉声对程儒言说:“让宁稚下去!快!” 程儒言却不为所动,观察着证人席上的宁稚。 检方:“证人请回答问题!” 宁稚竭力呼吸着:“我没有……我没有授意她要怎么做……我只是跑腿送东西……” 她眼前逐渐模糊,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好在及时扶住扶手。 萧让心急如焚地看着,咬紧了牙。 审判长看向程儒言:“辩护人还有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审判长,证人身体不舒服,我方申请证人离席。” 宁稚被庭警带出庭。 法庭的大门一关上,她立即跑到厕所吐了一通,吐完了,人才清明一些。 但还是很不舒服,已是无法去旁听,稍稍休息片刻,准备打车回律所。 一辆白色宝马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戴着墨镜的饶女士对她笑了下:“上车。” 宁稚按着上腹,警惕道:“什么事?” “上车,有好处给你。” 好处? 宁稚伸手进包,暗暗按下录音笔,才打开副驾车门上了车。 饶女士:“我知道你那天去医院,跟老赵的老婆说了什么,这个事情肯定是真的,否则保姆也不会听到。” 宁稚没吭声。 “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有数。这个案子我一定能赢,只不过我不想等,现在只要你作证你那天确实教她提前火化老赵,让我女儿无法跟老赵做亲子鉴定,且这些都是萧让授意你做的,这个案子就能赢。作为报酬,我给你五千万。” 见宁稚还是不吭声,她以为是诱惑不够,又道:“八千万!这些钱,你一辈子都挣不到,只要你作证,这些钱就是你的!你可以在北京任何地方买房子,不必再租老破小,也能给你家人带来好的生活。” 宁稚深吸一气,强忍着谴责她的冲动,说:“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实话实说。我不要你的钱,再见。” 她迅速拉开车门下车,恰好有一辆的士经过,赶紧拦下,直奔萧让家。 …… 庭审一结束,萧让立刻给宁稚打电话。 得知她在自己家,赶紧开车回来。 在电梯旁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宁稚,阔步上前,急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宁稚把录音笔拿出来,“饶女士刚来找我了!” 萧让脸色一变,按了电梯:“先上去再说!” 一行人进屋。 宁稚把录音笔连到电脑上播放。 听到饶女士说的话,程儒言和张旭击掌:“成了!” 宁稚也很兴奋:“没问题了对吧?萧律赢了对吧?” 张旭点头:“是的!赢了!” 宁稚开心地看向萧让。 他却神色凝重:“你直接上了她的车?这很危险!” 宁稚笑:“她还能杀了我不成?” 萧让低吼:“她真的有可能杀了你!或者跟你鱼死网破!” 程儒言和张旭互看一眼,赶紧上前来劝道:“哎好好的你干嘛呢?宁稚上车,也是为了帮你啊。” 宁稚红了眼眶,错愕地看着萧让。 萧让猛然间想起她早上在证人席上难受的样子,忽然回过神来,拉住她的手:“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程儒言和张旭互相递了个眼色,悄悄离开。 临走前,程儒言把录音笔拔了,交给张旭。 俩人进电梯。 见张旭还没回过神来,程儒言揶揄道:“没看出来宁稚和萧让是一对?” 张旭错愕:“不知道啊,他俩一直不对付,月初还因为萧律不让宁稚去王林那儿实习的事情大闹一场,怎么就?” 程儒言笑:“为啥不让她去别的律师那儿实习?你就没明白?” 张旭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 另一边。 宁稚还委屈着,眼泪簌簌往下掉。 萧让牵着她,在沙发坐下:“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遇到危险。” “可是我不上车,就没机会录到她收买证人的证据。” “我宁可案子输了,我也不希望你遇到危险!” “我下次不会了。” 这会儿,萧让也冷静下来,双手撑到敞开的双膝上,视线盯着前方的电视墙。 一瞬间又恢复冷静理智:“下次不允许再上对方当事人、对方律师的车!” “好。” “肚子好点了没?” 宁稚坐直身子,抬手按了按:“好多了,刚才一出法庭就去吐了一遭。” “记得去做体检。” “好。” 她双眼红红的,脸色也因为着急而透着粉,萧让侧过脸看她一眼,克制地移开目光,隐忍道:“我送你回家,今天不用去所里了,好好在家休息。” “我没事啊。我吐完就好了。我可以回去上班。” 萧让起身:“听话!” “哦。” 宁稚上了萧让的suv,车子快到金诚所时,孙晴打来电话。 萧让按下方向盘的接听键。 “我是萧让。” “萧律!黄女士的丈夫,在美国手术失败,过世了!” 宁稚睁大了双眼,捂住嘴巴。 这是她入行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去世的当事人。 萧让语气冷静:“黄女士那边什么情况?” “她婆婆也死了!脑梗!和儿子一起办丧礼了!黄女士状态还可以,现在她公公要求她回家待产,说愿意分她财产。” 萧让专注看着路况:“让黄女士在我们和男方家人见面之前,不要签署任何文件!” “好!” 电话挂上。 宁稚难以置信道:“好唏嘘啊!一下子死了两个人。案子会迎来大转机吧?” 萧让摇头:“不好说。” “之前他们觉得儿子还有苏醒的机会,还能有孩子,现在儿子彻底死了,还不打算弥补媳妇和孙子吗?” 萧让浓眉轻拧,神色严肃地看着前方路况:“我怀疑,可能是‘去媳留孙’的把戏。” 第55章 双喜临门 宁稚问:“萧律,您一会儿是不是要去见黄女士?” “嗯。” “我不回家了!我要和您一起去见黄女士!” 萧让手中方向盘打了个大弯,掉头往律所方向走。 宁稚看着挡风玻璃外的一切,情绪忽然振奋。 这条路明明她每天都走,可今日却觉得格外晴朗。 因为萧让的案子会赢! 他们在律所楼下接到孙晴。 车子往黄女士娘家方向开。 萧让边开车边问做后排的孙晴:“男方隐匿的婚内财产,调查得怎么样?” 孙晴从大kelly包里扯出一个文件夹,翻开:“男方婚内十年,在企业主导了共计七个项目,其中27个亿的项目分红皆转入其父母账户中,黄女士和孩子可主张继承约6.75亿元的遗产。” 萧让沉声问:“男方没有留下遗嘱吧?” 孙晴:“没有。” 萧让弯唇:“很好!” 宁稚听明白了,兴奋道:“萧律当初跟黄女士谈的风险代理,是25个点还是30个点?” 孙晴:“25个点。” 宁稚拿出手机算了算,激动道:“加上男方给小三购买的千万车房,黄女士也能分割到五百万左右,那么咱们的代理费就是1.7个亿耶!天啊!” 萧让没说什么。 孙晴笑:“这点钱,只占今年业绩的一点点,还是得继续努力。” 宁稚兀自满足着:“今天真的是双喜临门。萧律的案子没事了,黄女士的案子也有了转机,真好。” 孙晴惊喜地看向萧让:“您的案子怎么样了?我今儿忙着黄女士的案子,还没空关心您的案子。” 萧让专注看着路况,唇角弯了弯:“宁稚你来说。” 宁稚就眉飞色舞地跟孙晴说起来。 孙晴听完,惊呼:“天啊,你这样很危险啊,怎么可以上对方当事人的车?” 宁稚挠了挠脑袋:“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她说有好处给我,我就知道她要收买我,为了萧律,我义无反顾地上车了!” 孙晴笑着摇摇头:“真不知道该夸你还是骂你。” “当然是夸我呀!” 萧让和孙晴都笑了。 一行人来到北五环之外一处老式职工小区。 宁稚下车,抬头看着楼栋的斑驳外墙,感叹道:“黄女士嫁了亿万富豪,结果娘家竟在这种老破小。” 均价两万多块的老小区,比她住的地方还不值钱。 可见十年婚姻,黄女士只有消耗,没有获得。 一行人上了楼。 宁稚说:“办这种案子,真的让人恐婚恐育。” 萧让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孙晴把萧让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意有所指道:“也不全是这样的。比如老大,将来肯定很疼老婆。” 宁稚回头看一眼走在自己身后的萧让:“萧律您以后会和您太太签婚前协议吗?” 这一行,都是知法懂法的法律工作者,最擅长的就是用法律保护自己的财产,太多人签婚前协议了。 宁稚觉得萧让肯定也要签婚前协议的。 萧让一噎,抬手摸了摸鼻子:“嗯,不签。” 宁稚挺意外。 说话间,一行人爬到四楼。 孙晴上前敲门。 黄女士开的门,见到他们,赶紧把铁门打开:“快请进。” 众人进屋。 屋子客厅很小,墙上挂着遗照,是黄女士的父亲。 萧让歉意道:“抱歉,事态紧急,而且考虑到您月份大了,我们就直接过来,没让您再跑一趟律所。” 黄女士扶着腰,艰难入座,宁稚赶紧上前扶她。 “谢谢你们过来。我现在去律所也确实不方便,车和司机,他们家都收走了。” 宁稚意外:“啊?为什么收走呀?” “他们带儿子去美国手术的前一天,把司机和车都叫回去了。我当初从他们家搬出来,只带了我自己的衣服和车。一开始,他们还正常付车和司机的费用,如今把车收回去,其实就是用行动与我切割,告诉我,从此我不是他们家的人了。” 说起这些,黄女士情绪平静。 宁稚愤慨道:“你们这还没离婚呢!而且你肚子里还有他们家的孙子!他们怎么这样啊?” 黄女士苦笑道:“他们可能觉得他们的儿子能治好,能拥有新的生活,不需要我,也不需要我生的孙子了。” 见她情绪尚可,萧让问:“您丈夫手术失败的事情,您听说了么?” 黄女士点点头,平静道:“家里的保姆告诉我了。说是手术失败,当场死亡,老的遭不住刺激,心梗,第二天也走了。母子俩一起办的丧礼。” 孙晴:“这样反而简单了,不用起诉离婚,直接起诉遗产继承。” 她把文件夹递给黄女士:“预计您可以继承到男方6.8亿元的遗产。” 黄女士接过,却没有翻开看。 她无力笑笑:“不用看了,我相信你们。现在他人没了,我的恨意也跟着烟消云散了,继承多少都没关系。” 她拿出手机,进入微信对话框,然后递给孙晴:“这是老头昨天发给我的。” 孙晴接过,宁稚也凑过去看。 【你把孩子生下来,给我养,你要多少钱都可以!你可以带着钱再嫁!开始新的人生!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宁稚看向萧让:“果然是去……” 去媳留孙。 她没敢再往下说,怕刺激到黄女士。 黄女士嘲讽地笑了下:“你们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老头只想要我的孩子弥补他的失独之苦。” 孙晴问:“那你怎么想呢?” “孩子我一定不会给他的,你们继续帮我打官司,把属于我和孩子的财产要回来!” 萧让打量一圈环境,再看看黄女士高高隆起的孕肚,问:“您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二月底。” 萧让考虑半晌,说:“我建议您暂时搬到保密的待产中心,直到这个官司结束。” 宁稚恍然大悟:“对对!现在你公公失独,受刺激了,万一知道你不肯把孩子给他们,发疯了来抢孩子或者伤害你!” 黄女士想了想:“好。那能不能请你们帮我找一个好一点的待产中心?” 第56章 陪伴 萧让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去阳台,给晏蓉打语音。 那边很快接起:“怎么啦儿子?” “两张体检卡您帮我要到了么?” “要到了呀!你不是说送到赵家去?我前两天就送过去了。” “那您再帮我跟这家医院要个待产房,要住到二月结束,稍后我把入住人的身份信息发您微信。” 晏蓉激动:“待产中心?你这臭小子,跟姑娘搞出人命了?” 萧让扶额:“是客户,您别乱想。” “哦客户啊,那行。我办好跟你说。” 萧让切掉语音,把黄女士的姓名、手机号和身份证号发过去,转身进屋。 不到十分钟,晏蓉就回了消息过来,说办好了。 萧让收起手机:“待产中心联系好了,宁稚你帮黄女士收拾一下东西,今天就住进去。” “好嘞!” 宁稚赶紧扶着黄女士起身,进卧室收待产包。 看到房里的上下床铺,宁稚惊道:“您睡下铺,老人睡上铺吗?” 据她所知,黄女士娘家目前只剩下母亲和弟弟一家三口。 黄女士住这屋,那必然是和母亲一起住,不可能和弟弟或者弟媳一起。 “以前我偶尔回来,睡上铺,我妈睡下铺,后来我怀孕,就跟她换过来。家里只有两个房间,另一个房间留给弟弟一家睡了。” 宁稚叹气:“难为阿姨了,岁数大了还要睡上铺。” 黄女士从衣柜拿出一些洗干净的婴儿衣服:“没想到吧?婆家那么有钱,娘家这么困难。” 宁稚接过衣服,放进行李袋:“您和您丈夫是怎么认识的呢?” “相亲认识的。他父亲下海之前也是国企职工,跟我爸的朋友一个厂子的,就介绍我们相亲。那时候,他们家还只是一个小厂子,我是老师,他父母觉得我是铁饭碗,工作说出去也好听,对我还算满意。” 宁稚点点头:“所以当时您也并没有高攀。您是教师,他是厂二代,说起来,您的社会地位更高。” 黄女士苦笑:“正常人都这么想,但是他们不这么觉得。谈的时候,他没表现出来,结婚之后,他们家就整天当着我的面说——你虽然是老师,但你那点工资,够用什么?如果不是我们家,你哪来的大房子住?你别以为你是老师你就了不起。这个社会,没钱,就什么都不是!” 宁助惊得捂住嘴巴:“什么人啊!心态太扭曲了!” “是的,扭曲,就是那种故意的打压,全方位的否定。我在那个环境里很不开心,再加上结婚很多年都没孩子,他们家一直说是我的问题,我一度抑郁。 后来我们决定做试管,才发现是他弱精。做试管的时候,实在是太辛苦了,而且那时候我带初三班,孩子们都要中考,我不忍心一直请假耽误他们,我索性就辞职,专心做试管。 有一次,我为了试管又住院。那天晚上,隔壁床的姐妹,腹水很多,去抢救了。当时我躺在床上,一晚上都没睡,我在想,我为什么要遭受这些?那一次,我其实已经打算,如果再不成功,我就要离婚了……” 宁稚接下去说:“结果那一次成功了?” “是的,那一次成功了,我就在家休息养胎。他对我越来越冷淡,虽然婚前对我就不热情。但我现在仔细想想,其实怀孕后,他就开始对我冷暴力了。” 宁稚说:“按理说,他弱精,您因为他的缺陷辛苦做试管,他应该感激您、呵护您才是,可他反而变本加厉,冷暴力、出轨。” 黄女士眼底都是悲伤。 如今再想起,她的情绪还是会陷入那段被冷暴力、被背叛的深渊中。 宁稚解读道:“因为您日渐大起来的孕肚,时刻都在提醒着他——他只能借助人工手段,才能让妻子怀上孩子。他是个有残缺的男人。他出轨,和小三不涉及婚育,无需暴露自己的残缺,他能获得短暂的自在。” 黄女士叹气:“是这样的。所以做人不能太绝,否则天也看不过去。” 宁稚拉上行李袋的拉链,比画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老天也看不过去,所以把他收走,给了您新的生活!加油!” 她扶着黄女士出房间,和萧让孙晴一起下楼。 …… 帮黄女士办好入住,安顿好,天已经黑透。 宁稚自告奋勇留下来陪黄女士。 日系私立医院的待产套房很豪华,有两个房间,还有客厅和厨房。 宁稚本想给黄女士做点营养餐,但时间太晚了,出去买菜不方便,便让楼下的餐厅送了点清淡的营养餐上来。 俩人一起吃完,她把餐具端进厨房。 刚出来,就听到有人敲外头的门。 她从可视玻璃一看,是萧让,赶紧把门打开。 萧让手里提着一个纸袋,进门来:“我给你带了点晚餐。” “我和黄女士一起吃过了呀!让楼下餐厅送来的。” 萧让笑:“医院的饭菜不好吃吧?要不要再吃点?” 宁稚咽了咽嗓子:“您买的是什么?” “烤鸭。” 宁稚惊喜:“啊烤鸭!我要吃!” 萧让小声:“要不要问问黄女士吃不吃?” 宁稚笑:“她高龄产妇,孕晚期了,不能吃这么油腻的啦!而且现在还是晚上!” 萧让弯唇:“便宜你了。” 俩人紧挨着在沙发坐下。 宁稚把纸袋子打开,拿出里头两个长方形大保鲜盒:“哇!还热着耶!您去哪里买的呀?” 萧让说了个名称。 宁稚惊呼:“啊!我最喜欢那家的鸭子了!之前和张晗去吃了一次,斥巨资!至今没敢再去第二次!不过那家店在故宫,您跑那么远,挺堵吧?” 萧让轻咳一声:“还好。” 宁稚把快餐盒掀开,脑袋往前探了探,深呼吸一记,闭上双眼,享受道:“好香哦……” 完了又拿出手机拍照,然后发朋友圈。 萧让蹙眉:“等你捣鼓完,热鸭子变成冷鸭子了。” 说着,拆开餐具,夹了一块鸭腿肉给她。 她接过,边吃边发朋友圈。 第57章 回归 宁稚发完朋友圈,专心吃烤鸭。 见萧让没动筷子,问:“您不吃吗?” 萧让轻咳一声:“我晚点回家吃。” 宁稚笑:“对哦,您晚上应该不会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你多吃点。” 萧让起身到处走了走,查看环境的安全性。 “黄女士的家人怎么说?” “她弟媳娘家人明天来照顾孩子,她妈妈明天就能来医院陪她了。我到时候交接一下,就能走。” “行,你先吃,我下去买点东西。” 宁稚以为他要买喝的,说了声“好”,继续埋头吃烤鸭。 萧让来到楼下母婴店。 店员迎上来,热情道:“先生,要产妇的东西还是宝宝的呢?” 萧让不自在道:“都不是。” 他在思考宁稚在这里过夜,需要些什么。 “有个姑娘在这里陪产妇,明天就走,她过夜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店员笑道:“睡衣一套、内衣裤一套、毛巾牙刷牙杯一套。” 说着,就领萧让来到服装区:“这些是睡衣。您要什么码数的?” 萧让不知道宁稚穿什么码,比画了个到自己肩膀的距离:“大概这么高,正常身材,不胖不瘦。” 店员拿了几套睡衣出来:“这些都是m码的,您想要哪一套?” 萧让挑了一套粉色底草莓图案的。 店员又领他去内衣区:“您要什么码数的内衣?” 萧让眼前浮现宁稚上次在他家穿了紧身毛衫的样子,不自在道:“34c。” 店员拿了一套给他,然后又拿了一套洗漱用品。 萧让买了单,提着袋子回到楼上。 宁稚已经吃完了,正在收拾餐盒。 萧让把袋子给她:“早点休息,把门锁好,我先回去了。” 宁稚接过袋子:“什么呀?” 打开一看,发现是睡衣和洗漱用品,连忙说:“谢谢萧律。” 她送萧让离开,锁好房门,转身去黄女士的房间。 黄女士已经睡着了。 宁稚关好门,去浴室简单洗漱。 她没洗澡,直接在内衣外套上睡衣,打算就这么对付一晚,看到袋子里还有一套内衣裤,拿出来,看一眼尺寸,有点吃惊萧让竟然买得如此准确。 就是款式实在……丑。 翌日中午,宁稚和黄女士的妈妈交接好,便回了律所。 她操心萧让的案子,一出电梯,就去张旭的办公室询问进展。 张旭说,录音昨天下午就提交给检方,检方已经在审查新证据。 宁稚急于提前知道这个案子的结果,再次问:“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萧律会没事吧?” 张旭笑:“程律说大致没问题了。他办的案子多,应该没错。” 宁稚放下心:“那我先回去干活啦!” 她转身出张旭的办公室,迎面碰上张旭的助理从茶水间出来。 对方一看到她,登时两眼放光:“宁助宁助!” 宁稚顿步:“怎么啦?” “你和萧律是不是……?”笑得一脸暧昧。 宁稚诧异:“你在说什么?” 对方拿出手机,点开她最新朋友圈,最后一张图,放大:“这是谁的手?” 宁稚一看。 就是昨晚萧让帮她夹鸭腿,她当时忙着拍照发朋友圈,把他的手也给拍进去了。 宁稚笑:“嗐,昨天晚上,我在医院陪护,他给我买晚餐而已。” “买晚餐还要帮你夹哦?” “啊这……”宁稚挠了挠头发,“举手之劳。” 对方笑得更暧昧了:“有情况哦!好羡慕!” 宁稚惊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苦日子你们没看见而已……” 说完赶紧逃离现场。 …… 二月初,萧让的案子最后一次庭审。 新证据起到关键性作用,萧让被判无罪,连带的对金诚的民事诉讼也败诉,饶女士试图收买证人,被检方起诉。 萧让回归金诚。 最开心的莫过于宁稚了。 她订了个大蛋糕,还买了一束鲜花,放在萧让办公室的茶几上。 九点十分,萧让出电梯。 他穿一身黑色双排扣英式西服,温莎结饱满有力,浓密的黑发往后码去,整个人看上去严肃、精气神十足。 是宁稚认识的那个萧让。 她笑着站起身,迎过去:“萧律!欢迎您回归!” 萧让:“两个事情。” 宁稚一秒钟拿出手机记录:“您说。” “叫子君过来开会;定明天最早的航班去泰国。” 宁稚边记录边问:“去泰国的话,是您和曾律,还有其他人吗?” “你也一起去。” “啊好!” “酒店呢?” “酒店你和客户确认下。” “好的!” 萧让推开办公室的门,礼花礼炮声此起彼伏。 彩条落在他身上。 张旭、孙晴、曾子君等人笑道:“恭喜老大回归!” 萧让拿开身上的彩条,板起脸道:“都太闲了是吗?” 宁稚赶紧说:“萧律,是我的主意,礼炮也是我买的,我想说,热闹一点,以后那些脏东西不敢靠近您嘛!” 萧让蹙眉:“脏东西?” “玄学!玄学的东西!” 宁稚说着,赶紧上前帮他把挂在身后的彩条拿开。 萧让在沙发入座,看到茶几上蛋糕和向日葵,问:“这是谁买的?” 见他仍板着脸,宁稚就以为他要骂人,赶紧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我买的,我买的。” 已是做好被他骂的准备,不想他只是看来一眼,淡淡说道:“回头写单子给我签字,报销,还有那花儿。” 宁稚笑:“好嘞!谢谢萧律!” 萧让看向众人:“我明天和子君去泰国,每个人都负责好自己的案子,视频早会改到早上八点。” 众人齐声:“好的萧律!” 他站起身:“去吃蛋糕吧,都吃完,别剩下。” 孙晴负责切蛋糕,宁稚把向日葵插到花瓶里,又出去拿喷瓶进来喷,忙进忙出的。 她切一块蛋糕端给萧让,又悉心地送上手冲咖啡:“您也吃点,配美式解腻。” 萧让在看案卷,头没抬:“你也去吃蛋糕。” “好嘞!” 众人吃完蛋糕,都回去干活。 宁稚收拾现场。 萧让起身,走了过来,和她一起收拾盛蛋糕的纸碟子。 宁稚有点吃惊,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见她杵着不动,他竟没说她,把桌上的纸碟子都收进垃圾桶里,又把她手上的也一并收走。 “其实没必要买蛋糕,他们吃完都散了,你自己在这里收拾。” 宁稚回神,解释道:“我想说您回归了,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就请大家一起来热闹一下。大家之前都很担心您。” “我看他们都挺平静,你就瞎开心。” 宁稚笑:“因为您没事了,我是真的很开心啊。” 见萧让手上沾了奶油,她赶紧抽几张纸巾递给他。 他自然而然地接过,擦去手上的奶油,说:“好了,不傻乐了,去忙你自己的,剩下的我让保洁过来收拾。” “好嘞!那我去订机票啦!” 第58章 泰国 飞机穿入云层,平稳前行。 商务舱安静私密,偶有乘客敲击键盘传出的哒哒声。 宁稚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小声对萧让说:“咱们入住的这家酒店,自助餐很有名耶,晚上就吃这个?” 萧让视线落在笔电屏幕上,随口“嗯”了一声。 宁稚很开心,拿出手机做攻略。 萧让看她一眼,视线落回屏幕上,低声说:“你上次出庭作证,表现不错,这次remote的案子,我交给子君负责,你做协助。” 宁稚滑动手机的手一顿,想了想,不敢确定,小声问:“您的意思是……让我暂时当曾律的助理吗?” “这个案子是。但下个案子,也许是孙晴的助理,也许是张旭的助理,也许是代文的助理。我会指定适合你的案子,让你跟着学习。” 宁稚惊喜地看着萧让。 大部分实习生实习一年,师傅接什么案子,实习生就学什么。有的师傅一年只干一种类型的案子,那实习生的经验大概率就仅限于一种案子。 而萧让这是让她跟着组里所有律师学习。 组里的律师,都各有分工,有负责国内民事案件,有负责国际案件。 比如今天去泰国,就是国际案件。 萧让这样的安排,她能比别人得到更多、更好的锻炼。 她太感激萧让了,双手合十,抵着鼻尖:“谢谢,谢谢您!” “记住我说过的话——少说话,多做事。” “好!我一定会的!” 宁稚坐回去,看着窗外的云层,满怀希望地深吸一口气。 她好像看到自己的事业从此起飞,收入倍增,把妈妈接到身边,好好安葬姥姥……并且,打败那个人! 宁稚像被打了肾上腺素,一直到下了飞机,还振奋不已。 到了酒店,把行李拿到房间,喝了点水,稍稍休息片刻,就提前去楼下布置会议室。 三点整,金诚泰国分所的同事、萧让和曾子君,还有客户方的人先后到齐。 宁稚分发材料完毕,在萧让和曾子君身旁入座。 remote的技术总裁卓宇行叹气道:“这个案子不好做,我知道,但我们还是希望大家再努把力,扭转乾坤!一旦我们夺回东南亚市场,咱们还会有后续的合作。” 宁稚低头看向资料。 remote之前找过别的律所,但没搞定,后面才又花了大钱把萧让紧急请来曼谷。 因为它们那一批出口到泰国的钙钛矿太阳能电池被客户拒收,已滞留港口超一个月。 原因是—— 在remote公开专利技术的三个月后,泰国当地一家企业也“研发”出同样的电池,且已经通过泰国当地的专利申请。 同样的技术和品质,价格却低于remote几倍,导致原本已经跟remote签订合同的客户,都闹着解约,拒绝提货。 这个案子僵持个把月,remote每天都在支付巨额的滞港费,后续如果输了官司,不仅要支付返运回国的航运费,还将失去整个东南亚市场。 在决定到泰国起诉之前,remote的法务已经给出评估后的建议——放弃东南亚市场,尽快让货物回国,避免继续支付滞港费。 是他们的技术总裁卓宇行不愿意。 技术出身的新能源大佬,多年才研发出这款电池,不愿就这么被偷,坚决要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为此不惜花大钱把萧让请来曼谷想办法。 “这款电池,我花了五年时间,投入了巨大成本才研发出来!我不认为泰国这家公司有实力研发出同样的技术!” remote是一家实力强劲的老牌新能源企业,业务遍布全球,在欧美有非常广阔的市场。 唯独东南亚市场,特别是泰国和印度,一直都不太顺利。 其实宁稚也觉得是小公司剽窃了remote的技术并且在泰国抢注。 “卓总,真的没办法!”remote的法务总裁劝道,“首先咱们没有证据证明对手公司剽窃了咱们的技术,虽然他们在咱们公布技术的三个月后才做出产品,但这不能说明他就剽窃了咱们的技术!法律看实实在在的证据,不看推测!” 宁稚觉得这番话听着有点不舒服。 逻辑上没毛病,但他的态度很耐人寻味。 他作为remote的法务总裁,每年拿上千万的年薪,却好像不站在公司的立场做事。 宁稚侧过脸看向萧让。 他神色平静,风波不动。 卓宇行喊停法务总裁:“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说话,你可闭嘴吧!”说着,看向萧让,“金诚的律师说说看。” 萧让看向宁稚:“你告诉卓总我们的策略。” 宁稚回神:“啊?我?” 她看看曾子君,又看看萧让。 萧让朝她点了点头:“是,你来说。” 宁稚有点紧张,嗓子发紧,咽了咽嗓子,说了四个字:“巴黎公约。” 卓宇行疑惑:“什么?” 他是搞新能源的,压根听不懂宁稚在说什么。 宁稚解释:“《保护工业产权巴黎公约》。公约规定了一年的优先权原则,也就是说——在今年二月份之前,只要remote向泰国当局提供申请专利所需的文件,那么对手公司前阵子拿到的专利将被冻结……” 她没有自信,说着偷偷看向萧让。 萧让认真听着,点了点头:“继续。” 宁稚信心倍增,大胆道说出结论:“对手公司的专利一旦被冻结,他就暂时没有销售权。” 卓宇行:“然后呢?” “而它被冻结的专利,将在泰国当局核准了remote的专利后,宣布作废!至此之后,泰国境内所有公司都无权生产和销售这款电池。” 卓宇行先是一喜,而后脸色一变,问:“二月份之前?几号?” 宁稚落眸看一眼资料:“二月三日之前。” 卓宇行拍了下手,后背往椅背靠去:“完了!今天是二月五号!还搞什么?” 萧让笑:“卓总您先别急,没点把握,我敢来泰国么?” 第59章 真心话 萧让看向宁稚。 宁稚意会,立刻找出一个月前就提交给泰国专利局的优先权受理回函,双手递给坐在对面的卓宇行。 卓宇行看不懂,问:“所以有这份就成了?” 宁稚看一眼萧让,见他眼神首肯,才解释道:“不是的,这份只是代表咱们赶在期限前,把优先权声明提交至泰国专利局,至于当局承不承认这项专利具有优先权,还得经过一系列的调查。我们来这里,第一是要敦促当局尽快展开调查,承认remote的专利优先权;第二则是起诉那家抢注专利的公司侵犯专利权,以及索赔。” 条理分明,卓宇行这个毫无法律逻辑的工科男也听懂了。 他鼓起掌,豪爽道:“这个案子,金诚帮我办妥了,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宁稚暗暗松一口气,习惯性看一眼萧让。 萧让跟卓宇行开玩笑:“小朋友没来过泰国,如果这个案子办妥了,卓总支持个曼谷两日游?” 卓宇行看向宁稚和曾子君,满口应下:“必须的啊!包我身上!” 宁稚开心。 萧让看向自己手边所有律师:“都听到了吧!” 众人异口同声:“谢谢卓总!” 卓宇行拍手:“好了!都忙起来!” 他招呼萧让去外头说话。 俩人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 卓宇行打开烟盒,抽了两根出来,给萧让递烟。 萧让抬手挡了挡:“我不抽烟。” 卓宇行烟含在嘴里,另一支装回去,皱着眉说道:“法务总监一直声称解决不了、整个法务部没人敢提出不同的看法。公司都差点退出东南亚市场了,还好找上了你们。” 萧让说:“《巴黎公约》,我底下的小朋友都知道,你们的法务总监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有猫腻。” 卓宇行咬着烟,眯眼看着会议室方向:“不管这个人有没有里通外鬼,他在我这里,已经是出局了!我回去就把这个人弄走!” 萧让没说什么。 俩人回到会议室,大家都在忙碌着。 萧让回座,打开笔电,处理另一个案子。 有曾子君处理不了的问题,他才口头引导。 宁稚第二次碰案子,像打了鸡血,每一天都很卖力。 白天,和其他律师跑泰国专利局和法院,晚上回酒店继续加班处理证据材料。 农历小年这一天,当局终于通过remote的优先权,宁稚和同事们立刻准备诉讼材料。 remote在泰国的专利权是保住了,剩下的工作就是起诉和索赔。 这部分工作由金诚泰国分部的律师负责,宁稚辅助他们做好诉讼材料,得以在过年前回国。 卓宇行兑现诺言,在他们回国前一天,包下曼谷海边一栋别墅招待。 宁稚很兴奋,站在酒店阳台各种拍照。 她换上短裤和吊带衫,长发绑成麻花辫,用一条红色波点丝巾点缀。 二十二岁的女孩,肤色雪白,身材匀称,满脸的胶原蛋白,唇红齿白,笑起来两个小梨涡。 卓宇行看一眼,问萧让:“宁稚多大?” “过了年该23了。”萧让跟他碰了下杯,“喝酒。” 卓宇行轻抿一口洋酒,轻哂:“真年轻。足足小了咱们十岁。” remote的员工笑道:“年轻人除了年轻,什么都没有,卓总和萧律师却已经站在了领域之巅。” 萧让笑:“卓总才是站在巅峰的人,我们只是山下仰望。” 卓宇行大笑:“我就一技术民工,有啥巅峰不巅峰的。” 宁稚进屋来,见大伙儿都在笑,问:“咋啦咋啦?说啥啦?” 她在曾子君身边坐下:“你们笑啥呢?” 卓宇行:“夸你年轻呢!” 宁稚害羞地挠了挠脑袋:“年轻可不是啥好事儿。” 卓宇行:“那我和你换换?” 宁稚佯装害怕:“那我不要……您大了点……” 卓宇行意有所指:“我是不小。” 众人听出他话里有话,暧昧地笑开。 萧让面上闪过不悦:“不要对小朋友开不合适的玩笑。” 气氛尴尬起来。 remote的人给自家领导台阶下,起哄道:“来玩游戏。” 宁稚来了兴趣:“玩什么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 “有意思!” 宁稚失望地“啊”了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游戏啊。” 有人将玻璃啤酒瓶放在茶几中央:“转到谁,谁回答问题啊。不许撒谎,撒谎或者不回答的人喝一瓶!” 玻璃瓶转起来,首先转到了曾子君那儿。 转酒瓶的人问:“曾律有女朋友吗?” 曾子君轻咳一声:“没有。” 轮到他转酒杯,转到卓宇行那,问:“卓总目前在研发的电池是什么材质的?” 宁稚笑,心想:斯坦福的高材生,疑惑的东西果然不一样。 卓宇行笑:“这可是商业机密,不能说。”说完拿起一瓶啤酒干了。 他转动酒瓶,酒瓶旋到萧让那儿,问:“萧律全年收入有多少?” 萧让笑:“这可是商业机密。”说着也自愿罚酒。 他转动酒瓶,酒瓶转到一名remote员工那儿,问:“你们卓总是不是特别讨人厌?” 员工没敢说:“我自罚我自罚!” 喝完酒,转酒瓶,酒瓶口对着宁稚。 宁稚兴奋,等着对方的问题。 “宁稚有没有交往过男朋友?” 宁稚失望:“这是什么低俗的问题啊。为什么不问我最喜欢哪种案子?” 众人大笑。 有好事者起哄:“快回答快回答!” 宁稚佯装害羞:“个人隐私问题,拒绝回答!”说完自罚一瓶啤酒。 她不胜酒力,很快就有点晕头。 那些人还在喝酒玩游戏,她有点难受,起身走到花园吹风。 花园连着外头的沙滩。 月色下,海水泛着蓝宝石一样的光芒,银白沙滩细腻晶莹。 宁稚突然想下去走走。 她脱掉拖鞋,走出花园,踩入细腻软绵的沙子里,缓缓往前走。 远处涛声阵阵,晚风清澈,宁稚抬起头,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 她在沙滩上走了一会儿,在一旁的礁石上坐了下来。 拿出手机拍照,发给张晗:【人生第一次感受东南亚的海滩,太享受了,我一定要赚好多的钱,带我妈妈来玩】 夜深了,张晗应该是睡了,没回信息。 宁稚满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身后,萧让出了花园,走到她身边坐下。 “冷吗?” 第60章 恐婚 一件西服披在了宁稚身上。 宁稚侧过脸,对萧让笑了下:“有一点。” 她看回大海。 脑子晕乎乎的,有点开心,止不住想笑。 萧让问:“在开心什么?” 宁稚弯唇:“这次来泰国,学到了很多东西。” 她侧过脸看萧让:“萧律,我这次表现怎么样?” “及格。” “啊?才及格啊?” 萧让屈起食指,弹了下她的脑门:“你以为我的及格,很好获得吗?” 宁稚揉了揉被他敲疼的脑门:“所以我这次表现还可以对吗?” “还不错。” 宁稚满足:“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萧让看回大海:“明天就回去了,回老家过年,还是在北京?” “当然是回老家呀!得回去陪我妈妈,不然她一个人就太孤单了。而且我也想好好休息一下,在金诚的这半年多,感觉好累。” 宁稚说完,也问:“您呢?春节打算怎么过?” “跟你一样,陪家人、好好休息。” “那咱们还挺像。”宁稚笑着看回大海,“他们都在喝酒,你不去跟他们一起热闹吗?” “我不喜欢热闹。” “是因为岁数大了吗?” 箫让无语片刻:“大你十岁而已。” “十岁就很恐怖了呀。” \"……\" 翌日,飞机落地北京。 手机一接到网络,萧让就收到孙晴发来的微信。 【老大,黄女士的案子胜诉了!】 【她昨天顺产生下一个男孩儿。】 萧让把手机递给宁稚。 宁稚接过,看清楚微信对话框的内容,惊喜道:“太棒了呀!有钱有娃没老公!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她声音不小,排队下飞机的乘客回头看过来。 箫让蹙眉:“你小声点。” 说着从行李舱里拿下俩人的行李袋,一手提一个。 宁稚吐了吐舌头,把手机还给他,要接过自己的行李袋。 “我来,你好好走路。” “谢谢箫律!”宁稚走在箫让前面,想到什么,又回头问,“箫律,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黄女士吧?” 箫让看一眼腕表:“好。” 俩人在机场和曾子君分开,驱车前往医院。 宁稚在住院部楼下买了些尿布和宝宝的衣服,和箫让一起提着上病房。 黄女士躺在床上,和她娘家妈妈说话,月嫂在一旁看着宝宝。 她看上去精神很好,看到宁稚和箫让来了,要下床招呼他们。 宁稚赶紧走过去,扶着她躺回去:“没事没事,不起来,您刚生完宝宝,要躺着好好休息,不然以后容易腰疼。” 黄女士的妈妈笑着对箫让说:“宁助这孩子性格真好,真懂事。” 箫让看向宁稚,笑道:“就是话太多。” 黄女士笑道:“现在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都太疏离冷漠了,宁稚这样才好,像小太阳一样,只要跟她在一起,就会觉得暖心、幸福。” 箫让笑意一僵。 想起自己出事时,宁稚陪伴左右,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原来这就是幸福感。 他眸色深深地看向宁稚。 宁稚从月嫂手中接过宝宝,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月嫂教她用手臂托住宝宝的脑袋和脖颈。 宁稚第一次抱小宝宝,兴奋地看向箫让:“箫律,快帮我拍照!快!” 箫让回神,拿出手机,帮宁稚拍下一张照片,通过微信发给她。 宁稚抱了一会儿宝宝,还给月嫂,坐到病床边,小声问黄女士:“我听说您是顺产的,生完身体会不舒服吗?” 黄女士一下就红了眼眶,难堪道:“可能是我年纪大了,生完感觉人很虚。” 她妈妈说:“她要强,不让我帮她洗,刚生完就自己下床上洗手间,用花洒洗,结果就晕倒了。” 宁稚疑惑:“生完不是不能洗澡吗?为什么还用花洒洗呢?” “孩子个头大,下面剪了,缝针,每次小便完,要用生理盐水冲洗,才不会感染伤口。” 箫让不方便听这些,轻咳一声,佯装接电话,去外头。 宁稚咽了咽嗓子:“下面剪了……?” 黄女士的妈妈笑:“你还是小姑娘,不说这些了,说多了,以后你不敢生孩子了。” 宁稚此时也明白了,吓白了脸。 她心疼地看向黄女士:“您一定要好好休息,好不容易要开始新的人生。” 黄女士红着眼眶点头:“帮我谢谢箫律和孙律,如果不是他们,我也没办法为孩子争来这些财产。” “好!我会的!”宁稚起身,“那您好好休息,我今天要赶着回老家,等我回北京了,再去看您和宝宝。” 黄女士要起身送她,又被她给按回去。 上了车,宁稚失神道:“黄女士真的是很坚强的一个人!难怪能抵挡得住那段婚姻和那种变故。” 箫让启动车子,车子驶离医院地库。 “她不仅是坚强,还特别冷静理智的一个人。你要好好跟人家学学。” 宁稚点头:“是的,她这个案子,让我很恐婚,但也让我学习到很多东西。” 箫让笑:“恐婚倒也不必,她婆家那种是极少数的存在。” “那不小心碰上了,一辈子就毁了呀。而且也不算是少数存在,因为我身边也有这样的例子。” 箫让侧过脸看她一眼:“你身边也有?” 宁稚冷笑:“跟我妈生了我的那个男人。他在我高二的时候和我妈离婚,除了留给我妈一套小产权房,什么都没有,财产全转移给小三了。” 她曾经提过,当时萧让没在意。 眼下喜欢她,本能地关心她的事情。 “婚内财产没有进行分割吗?” 宁稚看向窗外,冷冷道:“没有,他说他没挣到钱,自己净身出户,把房子留给我们母女俩,我妈就信了。后来我上了大学,才知道,他其实很有钱!” 箫让问:“你父亲从事什么职业?” 宁稚咬牙,恨恨道:“他十年前就是正和所的高级合伙人!正和所生意那么好!他不可能没钱!” 箫让回忆片刻,说:“正和所的高伙里,没有姓‘宁’的。” 第61章 回家 “他没资格姓‘宁’!‘宁’是我姥姥的姓。”说到姥姥,宁稚恨恨的口气变得柔和。 箫让脸色不好。 他想起几年前,自己为正和所一位高伙做过离婚诉讼,那人的原配,也是河北人。 不会这么巧吧…… “哎,您开过头了呀!”宁稚小声喊道,“上高速了!” 箫让回神,看向前路,笑了下:“我送你回去。” 宁稚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到张家口都七点多了,您再返回北京,得快凌晨了。” “没事。我没那么早睡。” “好吧,那谢谢您了。” 车子在高速路上疾速前行。 箫让回想那个案子,越想越觉得与宁稚父母的案子多点重合。 张家口、正和所高伙、原配只分得一套小产权房、唯一的婚生女上高中…… 正和所的高伙,来自张家口的就一位…… 萧让侧过脸看宁稚:“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赵学峰。您听说过吗?” 萧让骇然。 还真的是同一个人。 他脸色煞白:“听说过。”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他是正和所的高伙没错吧?” “是的。” “所以他说他没钱,也就我妈才信。” 箫让沉默了。 车子在深夜的高速路上飞驰前行,前路暗成一片,只有对车射过来的远光灯。 宁稚觉得困顿,又不好意思自己睡去,毕竟箫让还在开车。 正想开口闲聊,就听箫让问:“你有没有想过,继续读研,或者出国留学?” 宁稚摇头:“没有,我想先挣钱,姥姥的骨灰还放在公共墓堂,我想赶紧挣到钱,给她买一块好的墓地,让她入土为安。” 萧让心脏一紧,有隐隐的痛:“姥姥的公墓需要多少钱?” “十万吧。” “我预支十万的工资给你,你好好把姥姥安葬了,就开始准备考研。考国内的五院四系,或者出国都行。” 宁稚笑:“那也不行啊。你预支工资给我,可我不还得上班吗?上班怎么出去读研?” “先停职。等你拿到硕士学位,就回金诚。这些你别操心,我来处理。” 宁稚想了想,说:“可读研也是需要钱,出国就不说了,即便考北京的学校,两三年下来也得不少钱。” “我给你。” 宁稚“啊”了一声,不敢确定:“您说您要帮我出读研的费用?” “是。” 宁稚有点尴尬,手按住脸颊,看向窗外:“那不行。我妈妈从小教我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我想读研,我也只会靠自己。” 箫让叹气:“当年你父母离婚,成绩有没有受影响?” 宁稚苦笑:“肯定的啊!我那时候高二,因为他们闹离婚,我太害怕了,天天晚上哭、睡不着,第二天心脏难受、犯困……要不也不会只考上河北大学了。” 箫让心疼道:“第一学历不够好没关系,还有补救的机会,好好准备考研吧。” 宁稚迷惘地看着窗外,没说什么。 说话间,距离张家口又近了。 终于要回家,宁稚又开心又兴奋,拿出手机给林淑婉发微信语音:“妈!我快到家了!七点半左右到!” 林淑婉过了半小时才回微信:“妈妈晚上来朋友家商量事情了,你到家了自己点外卖吃,点些自己喜欢的吃。” “好嘞!” 宁稚熄了手机,看向萧让:“萧律,我请您吃饭,您吃了再回北京吧?不然回去再吃就太晚了。” 箫让脸色不好:“没事,我不饿,我回北京再吃。” 宁稚也就不勉强他。 车子进入老城区。 快过年了,天寒地冻的,路上人不多,一路通畅地进了老小区。 箫让下车来,从后备箱拿出宁稚的行李袋递给她:“上去吧,好好过个年,也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宁稚接过,行李袋背到肩上,拉高围巾蒙住半张脸避寒,跟他挥手:“好,您回去开车小心,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好。” 宁稚转身上楼。 家里没人,林淑婉还没回家。 四个月没回来,家里还和以前一样,一尘不染。 宁稚身心都放松下来。 等外卖的时候,她把行李袋里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又去洗了个热水澡。 哼着小曲从浴室出来时,林淑婉正好开门进来,手上拎着她点的外卖。 “磊磊你还没吃饭呀?”林淑婉把外卖拿到餐桌上,一一拆开,“怎么不先吃了饭再洗?” 宁稚双手按着干发帽走过来:“您去哪个朋友家呀这大晚上的。” 林淑婉脱了外套和帽子,也坐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给宁稚:“就是上回说的,帮姥姥张罗墓地的朋友!磊磊你看这块墓地怎么样?” 宁稚用筷子拌粉,看一眼手机:“挺好的呀!旁边还有一块福字岩。” 林淑婉越看越满意:“我也是看这块福字岩好!你姥姥一辈子与人为善,积德积福。” “这块墓地多少钱呢?” “八万多。”林淑婉收起手机,“不过你不用操心,钱的事情妈来想办法。” 宁稚知道她没钱。 十几年前,赵学峰辞掉法官的工作,去北京打拼,林淑婉体恤他初到北京费用高,要租房要吃饭,便不让他拿钱回家,用自己当小学老师的微薄工资养家。 后来,赵学峰就养成了不拿钱回家的习惯,林淑婉有时候撑不住,跟他要钱,他就说在北京创业,需要资金,等以后挣了大钱再拿回来。 林淑婉没等到他拿大钱回家,就被他起诉离婚了。 张家口工资水平低,林淑婉又疼爱宁稚,给宁稚吃好喝好穿好,那些年没存下多少钱,后来又在姥姥中风那一年花光了。 而她也因为照顾中风的母亲和高三的宁稚,提前办理内退,导致现在一个月只有一千多块钱的退休金。 压根存不下什么钱。 这些宁稚都知道。 她拿出手机,往林淑婉微信转了三万块钱。 “妈,我发年终了,这些钱你先拿去还朋友。” 说话的同时,林淑婉微信响。她点开,看着微信对话框的三万块转账。 宁稚的工资和奖金有多少,她都知道,也知道这三万块,是宁稚所有的钱。 第62章 赵家 “墓地钱还没交呢!你别急,先把钱放身边,等我需要了,再问你拿。” 林淑婉退回转账。 宁稚没跟她坚持,打算明天去银行领出现金,偷偷放在家里给她。 她在法院实习半年有工资,去金诚后也有工资,几次要给林淑婉钱,林淑婉都不肯收。 林淑婉怕她在北京需要用钱。 林淑婉对她的好,就像一面照妖镜,照出对她不闻不问的赵学峰连鬼都不如。 “磊磊,工作还顺利吗?” 宁稚回神,看向林淑婉:“挺顺利的。领导愿意带我做案子了,这次去泰国,我配合曾律,帮一家中国新能源企业拿回了专利权!” 林淑婉也很高兴,夸道:“这么厉害呀!是知产类案件吗?” 宁稚点头:“对呢,是知产案件!太顺利了!我甚至都觉得我的天赋可能在知……” 话没说完,神色变差。 宁稚低头嗦粉。 林淑婉笑道:“你爸当年就是知产庭的法官,你们都在北京,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去问他,他答应过我,等你毕业了,会拉你一把的。” 宁稚手中筷子紧了紧,再也吃不下去,往桌上一盖,站起身:“我吃饱了。” …… 年关,“梦club”人不多,英伦风乐队在台上低吟浅唱。 箫让坐在隐蔽卡座里,手中拿着洋酒杯,怔神中。 江睿寻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你不是12点就要睡的么?怎么这么晚还出来喝酒?” 箫让回过神,对他笑了下,为他倒一杯洋酒。 江睿给自己夹了冰丢进去,摇晃着洋酒,却不喝,盯着箫让:“出啥事儿了?” “宁稚是赵学峰的女儿。” 江睿蹙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宁稚是谁的女儿?” “赵学峰。” 江睿惊道:“怎么这么巧?那她知道你是赵学峰的离婚律师了?” “不知道。我记得当年她父母打离婚官司时,是瞒着她的。”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啊?” “当时她上高二,住校。” 江睿点点头:“那倒有可能。那她后来又是怎么知道父母离婚的?” “不清楚。” 江睿轻抿一口洋酒,想起宁稚无论多难都要留在金诚,吸了吸牙齿:“那她知道代理她父母离婚案的律所是金诚?” 箫让摇头:“我不知道,没问太细。” 江睿抱着双臂,思索道:“所以她当助理也要进金诚,可能是冲李丹来的?李丹可是破坏她父母婚姻的小三啊。” 萧让盯着洋酒杯中橙黄的液体,说:“当时赵学峰把李丹保护得很好,离婚大战时,原配一直逼问他小三是谁,他怎么都不说。我估计宁稚也未必知道破坏她父母婚姻的女人,就是金诚知产部的负责人。” 江睿叹气:“哎,总的来说——宁稚留在金诚,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你还是赶紧想办法让她走人吧。” “remote的案子,她表现得不错。只要不让她碰家事案件,她就能正常发挥。我打算培养她做知产律师。” 江睿笑,轻抿一口洋酒:“赵学峰本来就是知产界大拿,宁稚也算得到真传了。但是……万一她知道当年是你为赵学峰打的离婚官司,跟你闹,你咋办?” 箫让没话了,沉默地喝着酒。 他也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他要怎么面对宁稚。 赵学峰的离婚案,有很多隐情…… …… 除夕前一日,宁稚去了一趟赵家。 赵学峰每年都会赶在除夕傍晚回老家,和老太太一起吃团圆饭,她不想和赵学峰碰面,所以每年都提前一天来。 但其实她和老太太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帮林淑婉送年货。 林淑婉虽然和赵学峰离了婚,但和老太太没什么矛盾,每年都要给老太太送点年货和红包。 宁稚刚进小区院子,就见楼下停着一辆粤港两地车牌的宝马车。 是定居在香港的赵鑫悦的车。 宁稚有点不舒服,硬着头皮上楼。 进门去,老太太和赵鑫悦坐在客厅说笑。 看到宁稚,老太太淡淡地问了句:“来了。” 宁稚换拖鞋:“我妈让我拿点年货过来。” “放厨房吧。” 宁稚把年货提进厨房,出来的时候,红包已经拿好了,放到老太太面前的茶几上:“给您拜个早年。” 老太太瞟一眼那红包的厚度:“你拿回去吧!你妈在家玩儿,又没收入,你也刚毕业,明明没啥钱,还给我包啥红包?” 宁稚看到赵鑫悦笑了下。 她穿一件质地上乘的薄羊绒西装外套,高领毛衣,中分短发,裸妆,和港剧里的女主气质很像。 干练、精明、美艳。 宁稚跟她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而后看向老太太:“红包您不要,我可拿回去了。” “拿回去吧!” 宁稚把红包收回去。 她自己穷得要死,老家伙不要就算了,不要跟钱过不去。 赵鑫悦在一旁看着,唇角挂着笑,没说什么。她在长辈面前,向来克制。 老太太问宁稚:“你说你在北京什么地方上班?” “一家律所。” “当上律师了?” “还没有。” “工资多少钱?” “一万多。” 老太太笑着看向赵鑫悦,说:“你知道悦悦一月多少钱?” 宁稚臭脸:“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见她这个反应,老太太也来了气。 “悦悦一个月十几万!是你的十几倍!你说你俩,都是赵家的孙女,怎么就差那么多呢?悦悦有英国国籍,现在又在香港工作,收入高,还体面!你看看你!” 宁稚冷笑:“姐当年能去英国留学,还不是您支持的?您现在如果愿意支持我出国留学,我以后也能一个月挣上一二十万!” 老太太一噎,说:“送你出去留学,你也得有那个本事!你瞧瞧你上的那是什么破学校?好意思让我花钱送你去留学?” 宁稚知道她把钱都砸在赵鑫悦身上了,哪还有钱让自己去留学。 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老家伙无话可说。 可老家伙拿她的学历攻击她,她真的无话可说了。 宁稚坐如针毡,站起身要走:“我先回去了,家里还得大扫除。” “回去吧。” 宁稚去玄关换鞋。 身后,老太太向赵鑫悦嫌弃道:“瞧瞧,没本事就算了,心气儿还大!还爱计较!” 宁稚懒得理她们,开了门就要走。 门外,小叔赵学军和儿子赵鑫乐正好要开门进来。 看到她,赵学军意外道:“磊磊来了啊?” 第63章 弃子 赵学军在保定开工厂。 去年宁稚还在河北大学上大四时,他的厂子跟客户有合同纠纷,不舍得请律师,跑到河大让宁稚给他想办法。 宁稚和张晗,还有几位关系好的同学,帮他解决了案子,追回几十万货款。 从立案到调解到追回货款,宁稚和同学忙活了两个月,可赵学军拿到货款后,却连个电话都没有,还是后来她主动打电话问他收到钱没。 更别说请宁稚和同学们吃一顿饭了。 宁稚过意不去,拿出半个月的生活费请同学们吃饭。 如今再见赵学军,宁稚只有鄙夷,喊了声“小叔过年好”,就要走。 赵学军问:“哎我可听说你上北京的律所工作了,在哪个所啊?” 宁稚顿步,转过身:“您有案子想让我帮您做是吗?还是想请我当您厂里的法务呢?” 赵学军嘲讽地笑了下:“我要法务,也得是你爸才够格!你还不够格!” 宁稚也笑:“不够格,去年也给您解决了一个案子不是?” 赵学军扬了扬手:“你还别说,去年那个案子,我都后悔找你了!后来朋友跟我说,如果请大律师,大律师还能帮我索赔个大几百万!早知道我上北京找你爸去了!” 说完再不给宁稚说话的机会,揽着儿子朝老太太走去。 他给了老太太一个厚厚的红包。 老太太眉开眼笑地接过,压在老花镜下。 无人再理宁稚。 宁稚转过身,抬起头,不卑不亢地下了楼。 她知道赵学军看不上自己,所以说话才那么不客气。 这种人最贱了,有求于她的时候,嬉皮笑脸的,一旦不需要了,就满脸的鄙夷。 她下次不会再搭理这种人! “磊磊。”赵鑫悦追下来,“等等我。” 宁稚顿步,转过身:“怎么了?” 赵鑫悦走到她面前,她闻到她身上高级的香水味。 “我听我爸说,二叔又生了个女儿,为了三个孩子,在北京换了大别墅。你去过么?” 宁稚咬唇,移开视线,不甘的火苗在眼底燃烧:“没有。” 赵鑫悦笑了下,双臂环胸看着她:“其实赵家三个儿子,二叔混得最好,以前是体制内的法官,现在是大律所的高级合伙人,比国企退休的我爸、开小作坊的三叔,都要有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 宁稚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知道三叔为什么瞧不上你吗?” 宁稚起了火:“我无所谓他瞧不瞧得上我!他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因为你和你妈都是二叔的弃子,三叔才敢这样对你们。三叔对你继母的态度可殷勤了!” 宁稚不想听这些,推开赵鑫悦,径自往小区大门走。 这么多年过去,赵鑫悦已经结婚离婚再结婚,在香港也算混得不错,却还是那么在乎跟她之间的胜负。 小时候就凡事要赢她一头,现在还这样! 宁稚真是服了赵家这些神经病! 她一口气跑回家。 站在楼栋下,看着这栋外墙已斑驳掉皮的老破小,再想赵学峰在北京的大别墅,恨意越发强烈。 她内心不平静,进门后,还臭着一张脸。 林淑婉在厨房忙碌,听见声响,回头看她一眼,问:“把年货和红包给奶奶啦?” 宁稚闷闷地“嗯”了一声,关上房门。 她坐在书桌前,望着这座北方小县城的日落。 恨意在心中渐渐沉成浓厚哀伤。 林淑婉是小学语文老师,从小对她学习抓得严,她自己也争气,中考那年,以全市总分第八名考入张家口最好的高中,高二那年,还进了实验班。 所有人都相信她一定能考上北京的双一流大学,将来继续读研读博,或者像赵鑫悦那样,出国留学。 可这一切,在姥姥因为林淑婉离婚而气得中风、而她也发现父母离婚的真相后,都变了…… 林淑婉被迫提前内退照顾母亲,而她也因为难以接受这些巨变而彻夜难眠、成绩从年段前十,一路跌到班级倒数。 她一度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离婚,直到赵鑫悦告诉她—— 赵学峰下海当律师后,没有了计划生育的束缚,就想着生儿子,但林淑婉年纪大了,也拒绝生二胎,所以赵学峰在北京找了小三。 小三怀了双胞胎,他急于给小三婚姻、给双胞胎儿子落户,所以不顾她高二、不顾她姥姥身体不好,强行起诉离婚。 她原本可以很幸福,可这一切,全都被赵学峰亲手扼杀了! 宁稚越想越痛苦,把脸埋在膝盖里,默默流泪。 翌日是除夕。 宁稚睡了一觉起来,情绪好多了。 吃完早餐就去打扫屋子、贴春联,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忙活了一整日,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准备围炉、看春晚。 刚从浴室出来,林淑婉就说:“你小婶打来电话,让你去奶奶那儿吃团圆饭。” 宁稚想都没想,毛巾往脖子上一甩,人在沙发坐下:“不去!” “悦悦和乐乐都去了,缺你一个不好。” 宁稚烦躁:“有什么不好的?我现在又不是赵家的子孙,我现在姓宁!我是宁家的子孙!我不去他赵家的年夜饭!” 林淑婉叹气,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我当初就不赞同你改姓,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改呢?” 宁稚激动,低吼道:“因为我恨赵家人!我恨赵学峰!我恨他害死姥姥!” 眼泪从她眼中簌簌而下。 她哭道:“我是姥姥带大的,姥姥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是赵学峰杀死了姥姥!我恨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说起母亲,林淑婉也红了眼眶,但她强忍着,坚强地不想在女儿面前流泪。 “他好歹是你父亲,现在你也在北京,你去跟他一起吃个饭,说说工作的事情,兴许他能帮上你呢?” “我不需要!”宁稚激动大吼,“他根本就不想理我!你们离完婚,到现在五年多了,他来看过我吗?他根本就不把我当女儿!他已经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和一个女儿了!他给他们换了大别墅!可我呢?我在北京,住着比这还破的房子!” 她一口气,把赵学峰添女换大别墅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可已经来不及了。 林淑婉眼泪闪烁,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他换了别墅?” 第64章 婚事 林淑婉一直以为赵学峰只是在北京当个小律师,离婚是因为夫妻长期异地,他有了外心,并不知离婚之时,赵学峰在北京的身家已逾千万。 而宁稚知道这些,是姥姥去世后,而她也即将参加高考。 当时赵鑫悦告诉她—— 赵学峰在北京,已经是一家综合大所的合伙人,收入可观,在北京买了房子,他的小三也是律师。 赵鑫悦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从赵学峰的大哥,也就是赵鑫悦的父亲口中听来的。 赵家人都知道赵学峰在北京混出了名堂,有房有车有钱,还有双胞胎儿子,可却无人好心告诉林淑婉。 他们怕林淑婉气不过,去北京找赵学峰闹。 赵学峰才是他们的家人,他们要保护赵学峰的利益,才不管林淑婉和宁稚的死活。 所以宁稚追问赵鑫悦,赵学峰在北京哪家律所时,赵鑫悦并不说。 她既要刺激宁稚,又不想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等宁稚知道赵学峰是正和律所的合伙人,已经是上了大学后,张晗找关系帮她打听到的。 宁稚没敢将这些告诉林淑婉,怕刺激她。 姥姥离世后,林淑婉有了抑郁症。 她原本有很美满的人生——丈夫是法官,自己是教师,品学兼优的女儿有望进入清北。 所有人都很羡慕她。 可一夕之间,这些都没了。 她离婚了,母亲因此中风、去世;女儿只进了普本。 她越来越沉默寡言,吃不下睡不着,被诊断重度抑郁,每日服药控制。 宁稚虽然知道赵学峰死活要离婚的真相,也猜到他暗中转移婚内共同财产,可却不敢告诉林淑婉,自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属于她们的东西夺回来! 想到这些,宁稚冷静了。 她抱住林淑婉:“这是我猜的,不是真的,您别放心上。” 她无奈撒谎,胃底开始难受。 林淑婉追问:“你去北京后,跟你爸爸联系过吗?知道他在哪个单位当律师吗?” 宁稚悄悄按住上腹部,强忍呕吐的冲动:“没有联系过,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林淑婉叹了叹气,劝道:“爸妈离婚和你无关,你和他还是父女,现在你也在北京,也快当律师了,你去找他,他肯定会拉你一把的!你千万别介怀爸妈当年的事,一切以自己的事业为重啊!” 宁稚已经忍不住了,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好。” 说完,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打开水龙头,又按下马桶冲水,然后才趴在马桶边大吐不止。 老式抽水马桶声音大,盖住她呕吐的声音。 林淑婉至今都不知,自从他们离婚后,她就得了谎言应激综合征,也因为这个特质,她成为律师的路,注定充满艰辛。 这一切都拜赵学峰所赐! 宁稚趴在马桶边压抑地吐着,呕吐物刺激到咽喉和泪腺,她吐得眼眶通红,泪流满面。吐完了,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虚弱地喘息着。 直到听到隔壁房间手机响,才按着马桶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呕吐物,回到房间。 手机铃声停了,她拿起来一看,是萧让的电话。 宁稚回过去,很快接通。 “萧律,过年好。”刚吐完的声音沙沙的,“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电话那头,萧让顿了顿,温声问:“声音怎么这样?病了?” 宁稚喉头一紧,眼泪从发红的眼眶滚落:“没有。” 每次吐完,都是自己默默收拾残局、平复情绪,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 萧让的关心,令她陡然委屈。 就像走路摔倒的小朋友,父母不在,他们还能自己站起来,不哭不闹。可父母一关心,他们就委屈上了,哇哇直哭。 宁稚泪流满面地举着手机,没忍住,哭道:“萧律,我真的很想当律师,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当律师……” 她边说边哭:“我求你了……求你了……” “你现在在哪里?” 宁稚抬手抹泪,吸了吸鼻子:“我在家里……” “我现在去找你,在家里等我,见面再说。” 宁稚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挂了。 她泪眼模糊地看一眼时间。 晚上六点了,他这个点要从北京过来吗? “磊磊?磊磊?”林淑婉敲门,“吃饭了。” 宁稚紧张地放下手机,拿手擦眼睛:“诶来了!” 另一边,北京,帽儿胡同。 萧让穿上大衣,拿上车钥匙和手机就出了院子。 晏蓉追出来:“让儿,快吃饭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河北一趟,帮我跟爷爷奶奶说一声。” “胡闹!大过年的你不给家待着,你去河北做什么?” 萧晖追出来,拦住妻子:“好了好了,可能是当事人有需要,你就别啰嗦了!” 晏蓉气道:“大过年都不着家,这好歹是还没娶老婆,要不哪家姑娘能受得了他那样?这律师干脆也别当得了!” 萧晖冲萧让的背影喊道:“让儿,大晚上的走高速慢点,别着急,累了服务站缓缓1” 萧让抬手挥了挥,表示自己知道了。 萧晖把妻子劝进院里。 萧老爷子抬了抬眼镜,问:“让儿怎么大过年的跑河北去了?” 晏蓉气道:“说是当事人有事儿!” 赵琳笑道:“该不会是去找以前在英国谈的那姑娘吧?不是说那姑娘也是河北人?” 晏蓉对妯娌翻了个白眼:“你可别乱说啊。那姑娘早嫁人了!我们让儿怎么可能去找那种结过婚的?这胡同不大,万一传出去,你让我们让儿以后还怎么找对象?” “整条胡同都知道让儿和赵梦青梅竹马,还找什么找?就跟我们家赵梦得了!”赵琳朝萧烨打了个眼色,“老公你说是吧?” 萧烨轻咳一声,没敢说话。 赵琳没得到老公的回应,又看向萧老太太:“妈,您说是吧?我们家赵梦跟让儿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俩家也知根知底,干脆您老做个媒,让这俩孩子在一块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赵琳是赵梦的姑姑。 她身为萧家的二儿媳,深知萧家在北京城的影响力,更清楚萧让底子厚,多年来一心撮合赵梦和萧让。 萧老太太还没开口,晏蓉先激动道:“到底谁是肥水谁是田?整条胡同都知道赵梦开酒吧,混夜场!我们让儿是律师,早睡早起,跟你侄女作息都不一样,怎么一起生活?我坚决不同意!” 第65章 名字 赵琳尴尬笑笑:“酒吧随时可以关掉啊。多大事儿。只要爸妈同意这俩孩子在一块,我立马让赵梦把酒吧关了!” 晏蓉气急地看向萧晖:“老公,说句话啊!你哑巴了?” 萧晖轻咳一声,也没吱声。 他和萧烨都清楚不能引火上身,不说话是最明智的。 晏蓉气得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好了好了!”萧老太太开口,“让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让他自己谈,都别干涉!让儿谈的,比你们撮合的靠谱儿!” 赵琳讪笑着点头:“您说得是。” 晏蓉朝她轻哼一声。 赵琳挑了挑眉,故意问:“对了,大嫂你刚说让儿之前在英国谈的那姑娘,嫁人了?嫁的什么人?当年和让儿谈得好好的,怎么就嫁人了?” 她在暗讽萧让没本事,女朋友才会跑了。 晏蓉解释道:“当年让儿要回北京,那姑娘要留英国,就分了呗。现在那姑娘也三十好几了,当然嫁人了。她嫁人可和让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赵琳笑笑:“是么?可我怎么听说是那姑娘还和让儿谈的时候,为了英国绿卡,出轨学校的老教授?” 萧烨赶紧往她碗里夹菜:“好了,多吃菜,少说话!” 她抬手,镇定地把萧烨的手挡开,含笑看着晏蓉:“听说那姑娘嫌弃让儿没本事让她留在英国,所以把让儿绿了。” 晏蓉可从不知道这些,错愕半晌,问:“你听谁说的?” “当年和让儿一起去英国留学的孩子,是我朋友家的孩子,说让儿那事儿当时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的,所有华人学生都知道,都在背后笑话让儿呢。” 晏蓉屈辱,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等让儿回来,我自己问他!” 萧老爷子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说让儿没本事让姑娘留在英国?这到底是哪家造的谣?” 说着看向赵琳:“你当婶婶的,关心让儿的婚娶没错,但给孩子造谣,揪着孩子以前的事情,就过了!” 老爷子虽然退休多年,但官威还在,这般一说,赵琳顿时不敢再放肆,讪笑着说道:“爸我知道了,今天是我话多了。” 萧烨也跟晏蓉夫妻赔笑脸:“大哥大嫂,来,吃饭。” 另一边,张家口。 宁稚和林淑婉吃完年夜饭,把没吃完的菜用保鲜膜裹起来,收进冰箱。 边收边对林淑婉说:“您微信一直在响,可能是学生发来跟您拜年了,您快去回吧。” 林淑婉脸一红:“没事,晚点回也一样。” 她把俩人用过的碗筷收进厨房。 宁稚收完剩饭剩菜,赶紧又进厨房洗碗。 “磊磊,你手机响了。”林淑婉在客厅喊道。 “哦好。”宁稚随便擦了下手,去客厅拿手机。 见是萧让来电,她赶紧接起:“萧律?” “我到了,在你家楼下。” 宁稚大惊:“啊?您真的来了啊?” 她走到阳台往下来。 白色的奔驰suv就停在楼栋门口。 那是萧让的车,宁稚记得,赶紧从阳台进来:“您稍等我会儿啊,我穿了外套马上就下去。” “天冷,多穿点,别着凉了。” “嗯嗯好,您稍等,我马上就下来了。” 宁稚回房间穿外套,是今年的新衣服,一件白色长羽绒外套,搭配红色围巾和帽子。 外头冷,她把围巾和帽子也戴上。 傍晚才洗过的长发,黑亮蓬松地垂在锁骨边,红帽子一戴,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小了几岁。 宁稚开了房门出来,林淑婉问:“要出去吗?” “诶,我下去一下就上来。” 宁稚穿上短靴,打开家门。 老式集资房,一梯两户,大门出去,就是半露天的过道。 冷风从半人高的墙壁外吹了进来,宁稚打了个寒颤,拉高毛巾,盖住下半张脸。 她咚咚下了楼,跑到奔驰主驾外,敲了敲车窗。 萧让下车来,揽着她朝副驾走:“天冷,上车说。” 宁稚坐进副驾,车里很暖,冷得直打颤的身子这才定下来。 萧让进了主驾。 “砰”的一声过后,车内陷入沉默。 宁稚半张脸被围巾遮住,睁着两只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萧让。 萧让侧过身看她:“发生什么事儿了?” 宁稚垂下眼睫:“没事儿,就是跟我妈吵了一架,太激动,就哭了。” “为的什么事情吵架?” 宁稚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撒谎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胃又开始不舒服了。 她不想再在萧让面前嗷嗷吐了,心一横,把傍晚发生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 “她不仅让我去跟他们吃年夜饭,还让我讨好赵学峰,她认为赵学峰会因为我曾经是他的女儿而在工作上照顾我。” 萧让想起当年为赵学峰打离婚官司的事。 当时,赵学峰连宁稚母女现在住的集资房都不肯给她们。 他劝赵学峰:“你女儿才高二,你连房子都不留给她,你让她从学校回来住哪?住大街上吗?” 赵学峰轻飘飘地说:“她是个姑娘,以后嫁人了,就能住她丈夫的房子。我现在有两个儿子,我得为儿子考虑啊。” 听到这番无耻的说辞,箫让彻底怒了:“万一她丈夫,跟你一样呢?” 赵学峰一噎,竟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那一刻,萧让内心无比怜悯这个陌生的姑娘。 如今他喜欢宁稚,情绪更复杂了。 “我妈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不敢让她知道,怕她难受,可也因为这样,她以为这段婚姻的破裂,只是他们俩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一直劝我和那边走动。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他们离婚,很大的原因,因为我是女儿……” 宁稚不想再说那些恶心事,侧过脸去看窗外。 她满脸通红,带着红色毛线帽,衬得本就婴儿肥的脸颊愈加可爱。 “我不想再说了。这些事情每提一次,我就重新被抛弃一次……我就像个孤儿,这么多年了,依旧站在父母破裂的婚姻里,因为他们这段失败的婚姻,直至今日,伤害还在继续……” 这些,萧让都知道。 他克制着想将宁稚搂进怀里的冲动,问:“你改名宁稚,是为了与赵学峰割席?” 第66章 喜欢 宁稚望向窗外,低低说道:“我本名叫赵鑫磊,姥姥去世后,我就改成了姥姥的姓。宁稚这两个字寓意——我是姥姥小小的孩子。” 说起姥姥,宁稚泪流满面。 “我是姥姥带大的。姥姥因为知道我妈离婚了,一气之下就中风了,不到一年,人就走了……是赵学峰害死了我的姥姥!” 她是姥姥带大的孩子,对姥姥的感情,比对林淑婉还深。 她双手捂着脸,哭得肩膀都在抖动。 萧让也红了眼眶,生生忍住抱她的冲动,把纸巾盒放在她手边。 “节后上班,我让财务把十万块预支给你,你抓紧早日让姥姥入土为安。” 宁稚抬起头,抽噎道:“谢谢萧律。” 萧让抽纸巾塞到她手里:“不要再哭了,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宁稚破涕为笑,拿纸巾擦眼泪。 “但我有个条件。” 宁稚鼻音浓重:“什么?” “姥姥的事情解决后,你就开始准备考研,一定要考上研究生,否则我不会在你的实习报告上签字。” 他不帮她签字,那她就没法完成实习,也拿不到证,等于白干了。 宁稚现在不想考研,她想先成为律师,为林淑婉提起婚内财产分割的追诉。 “我能不能过两年再考研?” “不行!” “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我想先拿证。” 萧让知道她想做什么。 可他不想她拿到证后就去跟赵学峰对薄公堂。 赵学峰从事法律工作超过三十载,曾经是中级法院的法官,宁稚跟他对簿公堂,一点胜算都没有。 冲动提起追诉,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思及此,萧让不得不强硬态度:“你必须参加今年的研究生考试,否则我一定会取消你的实习!” 宁稚不解:“其实等两年都没关系。” 说话间,有人下楼放烟花。 宁稚看一眼车载平板上的时间:“时间不早了,您要回北京还是?” “我在附近酒店住一晚,明早回去。” “今晚是除夕,要陪家人团圆守岁的,您不回去真的没关系吗?” 萧让笑着看向挡风玻璃外烟花闪烁的火星:“陪家人团圆守岁……” 宁稚笑:“对啊。” 萧让侧过脸看她:“跟我说说你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宁稚支着下巴想了会儿,“上大学后挺开心的,因为舍友们都很好,那四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光。” 萧让笑着听她说,没有插话。 “张晗也是河北人,睡我对床,我俩关系最好。后来她考上人大的研究生,我也去了北京工作,我俩又能在一起了……我们每个周末都见面……张晗以后想当法官……” 说起大学时光,宁稚脸上都是阳光。 萧让欣慰地听着。 很快到了十二点,到处鞭炮声、烟花声轰鸣。 宁稚看着烟花,眼中都是晶莹。 萧让看着她,怦然心动。 烟花鞭炮声渐渐平息。 “上去吧,不早了。” “您也早点休息。” 萧让下车,帮宁稚打开副驾车门。 宁稚围好围巾,下了车,跟萧让挥手:“萧律新年快乐!谢谢您今晚来陪我说话!再见!” “新年快乐。再见。” 宁稚转身进楼栋,很快消失在萧让的视线中。 萧让站在原地,抬头望着楼梯转角,看她的身影经过,直至看到她进入五楼边户,才转身进车里。 suv在张家口的街道上穿行,过年期间路上车少。 萧让怔神地开着。 他问自己,对宁稚是什么感觉?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淡淡的喜欢,不是非她不可,那今天他丢下与家人的团圆饭,从北京开了将近三小时的车来到张家口,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他对宁稚的喜欢,已经出乎理性。 …… 大年初一,张家口迎来大晴天。 阳光洒进屋里,给人充满希望的温暖。 宁稚在躺椅上铺了厚厚的垫子,人躺了上去,捧一本书看。 林淑婉进门来,问:“婷婷一大早,就和同学一起去给班主任拜年了,磊磊你今年去探望孙老师吗?” 婷婷是对门家的姑娘,比宁稚小两岁,在北大上学,大三。 宁稚手里的书翻过一页:“昨晚就有人在群里约了,但我不想去。我上的又不是什么好学校,去了也没意思,孙老师看到我,也难受。” 林淑婉叹了叹气,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孙老师也知道咱们家生了变故,你成绩才下降的,她不会对你有看法的。” “是我自己没脸面对他们。” “那过年去找薇薇她们吗?” 林淑婉实在不想看宁稚大过年的只窝在家里。 她希望宁稚多出去走动,性子也恢复以往的活泼,而不是现在这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罗薇薇是宁稚高一的同学,虽然高二高三不在一个班,但俩人感情一直很好。 罗薇薇上大专时,家里就为她安排相亲,一次就成功了,前年夏天大专一毕业,就火速结婚生子。 她婆家在本地开工厂,条件不错,她毕业后,没出去上过一天班,一心一意准备婚礼,结婚后直接在家养胎。 去年她顺产生孩子,宁稚还去医院陪她。 林淑婉提罗薇薇,也是想让宁稚放松一些。 宁稚笑了下:“约了初三晚上。她初二得带孩子回娘家,初三才有空呢。” 林淑婉笑道:“你们同岁,你看人家薇薇都结婚成家了,你还连个男朋友都没谈过。” “男朋友哪有人民币香啊?我只想搞钱,不想搞感情。” “其实像薇薇这样也挺好的,稳定,多一个人为你遮风挡雨。” 宁稚看着书,嘲讽地笑了下:“有时候,风雨往往是男人带来的。” 林淑婉脸色稍变,站起身:“你累了就去睡会儿,或下去走走。” 宁稚放下书,看着她钻进厨房的身影。 她实在想不通,林淑婉自己婚姻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劝她结婚? 很快到了初三,宁稚如约来到学校附近一家餐厅。 这家餐厅开了很多年,当年她们还在这里上高中时,偶尔想改善伙食,就来这里。毕业后每年都约在这里见面,除了方便,还因为情怀。 宁稚一进餐厅,看见熟悉的环境,情绪松弛,笑着和坐在前台的老板打招呼:“老板,过年好。” 老板热情道:“赵同学过年好啊。8205包厢,罗同学她们已经上去了!” “好嘞,我这就上去!” 宁稚开开心心地上了楼,找到8205包厢,推开门进去。 第67章 姐妹 包厢门开,宁稚探进一颗脑袋,正说话的佟欣和罗薇薇闻声看来。 “呀!赵鑫磊!你终于来啦!”佟欣尖叫着从位置上蹦起来,跑到宁稚面前,“怎么这么晚呐!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罗薇薇也跑过来,三个人开心地抱成一团,挨着在圆桌边坐下。 可容纳十人的大圆桌,三个人偏要挨着一起坐。 宁稚把大衣和包挂好,拿下围巾,看着姐妹们。 看到罗薇薇脸蛋和身材都圆润了不少,玩笑道:“呀!罗薇薇你嫁人后吃太好了是吧?有没有一百五十斤?” 罗薇薇捂着脸,佯装难过:“讨厌!人家就一百四!没有一百五!” 宁稚大笑:“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就是爽!不用像我们当北漂,忙起来一天都顾不上吃的。” 佟欣帮她倒茶,问:“鑫磊你在北京怎么样呀?如果我这次考研能考上北京的大学,那到时候咱们就能在一块了。” 宁稚喝一口热茶,说:“北京嘛,生活上肯定没在老家舒服,但精神上很振奋,机会也很多……它就像一座严厉,却又激荡的城市。会虐得你哭,也会给你机会。” 罗薇薇总结:“就是公平公正、赏罚分明,不像小地方看关系。” 宁稚点头:“是这样没错。” 佟欣扶了扶眼镜,一脸向往:“我一定要去北京!我这次过年才知道,原来我表姐在北京的事业做得很大!我要向她学习!” 宁稚意外:“哪个表姐啊?没听你说过有亲戚在北京啊。” 佟欣:“蒋凡曦啊。就是那个十几岁就去德国留学的表姐,我姑的女儿。” 宁稚来了兴趣:“德国哪个学校来着?她做哪个领域的生意?” “亚琛工大。”佟欣回想几秒,“好像是做芯片的。我姑不懂,说不上来更细的,只知道是做芯片的。” 释放的信息量不多,却已足够。 宁稚说:“亚琛工大可是全球顶尖的工业大学之一啊,难怪你表姐能做芯片。啊啊啊!芯片现在是最有前途的行业之一啊!佟欣你表姐好牛逼!” 佟欣也激动道:“她老公也好牛逼的!美籍大资本!” 宁稚羡慕的话已经说累了。 佟欣小声道:“而且我姑丈之前不是瘫痪了吗?就要人贴身伺候,我姑嫌弃他,本来已经离开家了,前两年因为表姐出息了,她又回去跟我姑丈过日子了。现在他们都搬到北京去住了。表姐在北京买了大房子,听说站在阳台就能看见故宫!” 宁稚大骇:“那是东二环的豪宅呀!一套房子好几亿的!” 罗薇薇插话:“什么房子一套要好几亿?别墅吗?” 佟欣:“不是别墅,就是平层,二百多平只做两个房间的那种。” 罗薇薇笑:“我当什么大豪宅呢!不就两百多平方吗?咱们老家这儿两三百平的房子也很多呀!” 宁稚解释:“北京不一定别墅就是豪宅,平层就普通,主要看地段。佟欣表姐那儿,站在阳台能看到故宫和天安门,明显就是皇城核心地段,住进去的人,很多是当代新贵,手里掌握各种资源。有可能佟欣表姐楼下散个步,就能谈成一笔大生意。” 罗薇薇哼一声,不屑道:“散步就散步,还要谈生意,多累啊。”说完又问:“那你领导也是新贵,住哪儿呢?” 猝不及防提起萧让,宁稚想起除夕那晚上,他来见自己,心里暖暖的,声音也软了。 “他啊,住在律所附近,也是平层豪宅,不过看不到故宫和天安门,所以肯定没有佟欣表姐显赫啊。” 罗薇薇一脸提不起兴趣。 见话题都围绕自己的表姐,冷落了罗薇薇,佟欣主动问道:“薇薇你最近咋样?出去上班了吗?” 罗薇薇叹气:“我老样子,在家带带孩子,偶尔去公司转转,看看账,看看报表什么的。” 宁稚笑:“有进步了呀!之前是完全不工作,现在好歹也是公司的财务了。这跟你专业也符合。” 罗薇薇大专读的财务管理专业。 她玩笑道:“也不是财务,公司有财务人员呢,我就是去显摆显摆老板娘的架子。” 宁稚问:“那公司给你发工资吗?给你老公发工资吗?” “不发呀!公司的钱不都是我们的吗?我老公需要用钱了,就问他爹妈拿。” 宁稚想到了黄女士。 她多了个心眼,说:“薇薇,听我一句劝,你一定要让公司给你和你老公发工资!要正常分红!” 罗薇薇觉得奇怪:“为什么呀?发工资和分红还得扣税,左口袋挪右口袋而已。我们现在这样挺方便的呀!反正是自家的公司,也没别的股东。” 佟欣也奇怪地看向宁稚:“对呀。” 宁稚解释:“因为发到你们夫妻俩口袋的工资和分红,才是你们的婚内财产!否则都不算!你现在的情况,等于你们夫妻之间没有任何财产!” 事关闺蜜的权益,她口气重了些:“说句难听的,以后你老公要和你离婚,你啥都分不到!” 罗薇薇不爽道:“我老公很爱我的!他才不敢和我离婚!而且我怎么分不到了?我们结婚后,公司的盈利,我都有份!这些我也是了解过的!” 宁稚急道:“公司的盈利,是公司的,不是你们夫妻俩的!你要从公司分割财产,还得看你老公在公司有没有股份!” “整个公司都是他在管,他肯定有股份啊。” 见俩人要吵起来,佟欣赶紧分开她们。 罗薇薇有点生气,说:“你是不是去北京当律师,离婚案看多了,疑神疑鬼的啊。” 宁稚解释:“确实有看过一样操作的案例,所以我担心你。” 见她出发点也是担心自己,罗薇薇不气了,笑道:“好了好了,我过完年回去,就让公司给我们发工资!有不懂的我再问你。” 宁稚松一口气,拿起凉掉的茶喝一口。 佟欣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你在北京是不是很辛苦?性子变得好急。” 第68章 幸福 宁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是挺辛苦的。我之前转实习律师一直不顺利,我又特别想转,就经常去问我领导争取。他不答应,也不说原因,就直接不理你,久而久之我就急躁了——因为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太多了。” 佟欣心疼:“这确实很磨人啊。怎么摊上这么一个领导啊?换人行不行?” 包厢门开,服务员上菜。 宁稚招呼大家吃菜。 边吃边聊。 “本来年前要换,已经有一个刑事律师答应接收我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又没成……” 想起王林的事,宁稚有点恶心。 “种种原因,就还是现在这个领导,不过他现在好很多了,已经开始带着我做案子。” 佟欣笑:“那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罗薇薇问:“哎,鑫磊你爸不也在北京当律师吗?你怎么没去投奔他呀?” 佟欣也看着宁稚,猛点头:“对呀!” 宁稚夹田鸡的手一顿,顿时没食欲了。 放下筷子,嘲讽地笑了下:“他呢,每年除夕都会带着新老婆新孩子,回老家和我奶吃饭。我奶家和我家就十分钟路程,但他从来不会来看我一眼。哦对了,他的新老婆又给他添了个新女儿。” 罗薇薇消化半晌,说:“等等,你没去你奶家吃团圆饭?” “没有。”宁稚脸色难看,“自从我知道我奶早知道他在北京生了双胞胎儿子,但都帮他瞒着我和我妈的时候,我就不去我奶家吃年夜饭了。” 她从包里拿出钱包,抽出身份证给姐妹们看。 “我高三就是改名了,我现在不叫赵鑫磊了。” 罗薇薇和佟欣看看身份证上的名字,又看看宁稚:“你改随母姓吗?” 宁稚摇头:“不是,随我姥姥姓。本来我就是姥姥养大的。” 罗薇薇叹气:“哎,你奶家那些亲戚真的不行,助纣为虐啊。” 宁稚冷笑:“爱丁堡呗。赵家的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呗。” 罗薇薇:“不对,你奶不是挺疼你堂姐么?花了一百多万送她去英国留学啊。” “那是因为赵鑫悦是大孙,虽然是姑娘,但却是赵家的第一个孙子,肯定遭疼啊。” 罗薇薇点头:“也是。不过你堂姐好像也挺厉害?现在在香港定居了不是?” “她最开始嫁了个英国老男人,拿到英国绿卡,几年后跟英国老男人离婚了,就去香港当律师,听说后来嫁给一个香港富商。” 罗薇薇瞪大了眼睛:“多富的富商呢?” 宁稚摇头:“不清楚。我不感兴趣,没多问。” 佟欣问:“她第一段婚姻,嫁给英国老男人,是为了身份吧?” 宁稚:“谁知道呢。” 罗薇薇:“肯定是!不然她吃饱了撑着,不找年轻的,找老男人?老男人一个月都做不了一次!她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满足得了?” 佟欣:“在老男人之前,她谈过吗?” 宁稚回想半晌:“听说刚去英国,就谈了个同校的华人校友,好像是北京人。当时她妈可得意了,所有人都知道。” 罗薇薇:“那就是了,为了身份,甩了华人男友,找当地人结婚,拿婚姻绿卡,过几年再离。” 佟欣震撼:“太大胆了,但不太好。” 宁稚反感地摇了摇头:“就是把利用做到极致的女人。反正我不喜欢她这样。” 三个人都挺唏嘘。 罗薇薇说:“我也不欣赏赵鑫悦的路子。我还是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了身份嫁老男人,怎么想都有点恶心。” 她结了婚,深谙男女之事,知道赵鑫悦牺牲的是什么。 宁稚和佟欣都是未婚大姑娘,不懂这些,不甚在意。 俩人吃着菜。 佟欣突然问:“亲爱的,那以后我们是不是也要喊你宁稚了啊?” 宁稚笑:“没事儿,能改过来就改,不改也没关系,都喊了那么多年,一时要改,是挺不容易的哈。” 罗薇薇笑说:“宁稚这名字还挺小清新。以前我老觉得赵鑫磊太像男孩子的名字了。”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戳着碗里的米饭:“鑫磊,三个金,三个石。赵学峰这人贪心啊,指望从女儿身上捞到钱和房子。” 佟欣:“看得出来他很希望你是儿子。” 宁稚:“嗯,我不是,所以他找别的女人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挺好的。怎么好事都让这种人给碰上了。” 罗薇薇:“那你们现在就是说……好几年没见过面,也没联系过?” 宁稚点头:“嗯。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佟欣感性,红了眼眶,放下筷子,抱住她:“宁稚,你真的很勇敢,很棒!你不比儿子差!等我考上北京的研究生,我去找你!咱们一起在北京扎根!成为新北京人有钱人!” 宁稚也抱住她:“好!我在北京等你!” 罗薇薇羡慕地看着,叹了叹气:“哎,我如果没结婚就好了,我也能去北京找你们!” 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公和女儿,又觉得目前的生活也不赖,自我安慰道:“不过我现在也蛮幸福的,如果时间重来,我应该还是会选择现在这样的生活吧。” 宁稚笑着一起抱住了她:“回去pua你老公,让他把公司搬到北京,让你们的娃儿在北京接受教育!这样咱们仨就能在北京重聚啦!” “有道理耶!我回去就说!” …… 宁稚回到家,夜已深。 林淑婉坐在沙发上等她。 天冷,她在腿上盖了毛毯,戴着老花镜,手里握着手机,低头打瞌睡。 外头寒风阵阵,寒气能凿进人骨头缝里,屋内开着暖黄的灯,看上去暖暖的。 宁稚看着林淑婉,忽然就觉得——生活就这么平淡地过下去,也挺好的。 然而念头只是一瞬间,想起赵学峰的所作所为,想起自己在金诚的处境,宁稚的心又硬了。 她换好拖鞋,上前来,轻轻取下林淑婉的老花镜,正要抽走她手中的手机,她惊醒。 手机感应到人脸,亮了屏。 宁稚看到微信对话框里,有个大海头像的人,给林淑婉发了三个字—— 【婉,爱你】 第69章 回京 这一刻,宁稚脑中有短暂的轰鸣。 她跟林淑婉相依为命,从没想过林淑婉会再找对象。 知道的这一刻,她除了吃惊,还有点无措。 “磊磊,你回来了?”林淑婉挣扎着站起身,“我去帮你煮宵夜。” 宁稚按住她:“不用了,我吃饱了才回来的,您去休息吧,都困成这样了。” “好,那你早点睡啊,别再看手机了。” “好。” 宁稚进房,反锁上房门,背靠门板发怔。 对林淑婉表白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什么家庭背景? 宁稚一晚上没睡好,翌日早起。 林淑婉去买菜回来,在厨房忙活,手机放在餐桌上。 宁稚洗漱好出来,去厨房盛了粥,坐到餐桌边。 她佯装边吃早餐边玩手机,拿起林淑婉的手机,用自己的生日打开密码,进入微信页面,很快找到那个蓝色大海头像的人。 点进对话框,宁稚快速往上滑动,一目十行地阅读。 都是对方主动找林淑婉,除了日常的关心,还会跟林淑婉聊诗歌、书法和小说。 一开始,林淑婉只是简短被动地回复,到最近,她已经愿意多聊了。 这意味着她的心扉在渐渐被打开。 宁稚点开蓝色大海的头像,发现他和林淑婉有一个共同的群,是他们的高中群。 原来这人,是林淑婉的高中同学,也是张家口本地人。 他们在群里备注了真实姓名和手机号,宁稚截图,用林淑婉的微信发给自己,然后把这条记录删掉。 做好这一切,把手机放回原位。 林淑婉从厨房走出来:“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宁稚对她笑了下:“嗯,醒了就起了。” 林淑婉把煎蛋摆到她面前:“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上班?” “后天中午的高铁。提前一天回去,把宿舍洗一洗。” “要不要妈跟你一起上去,帮你洗?” 宁稚笑:“不要了,到时候我还得把您送回来,更累啊。” 想到萧让给的体检卡还在包里,赶紧进房拿出来,放到餐桌上。 “这是单位发的体检卡,一共有两张,等五一节我回来,天儿不冷了,你跟着我去北京,咱们把这个体检做了,我再带您逛一逛北京。” 林淑婉把体检卡又推回去:“妈身体好着呢!你工作压力大,留着明年还能用。” “明年所里还会发的呀!” 宁稚不由分说,把其中一张塞进她手机壳里:“我领导说这家医院的体检很厉害,抽一管血,就能知道身体哪些部位未来会出现问题,可以做预防性治疗。” 林淑婉惊喜:“真的吗?一管子血就行?” “对呀!领导是这么说的。” 林淑婉感慨:“大所就是大所,福利真好。你爸以前都没发过这种福利,他们也是北京的大所。” 猛地提到赵学峰,宁稚变了脸色,不再说话。 即便赵学峰有这种福利,也是给小三,不可能拿回家给妻女。 当父亲的,还没有当领导的萧让好。 宁稚吃完早餐躲回房间,仔细研究从林淑婉微信截图的信息。 那个男人叫杨礼文,后面跟着一串手机号。 宁稚上网搜名字,搜索结果的第一个就是百度百科。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重名,但看到百度百科写,祖籍河北张家口,确定就是对林淑婉示爱的男人。 杨礼文是北师大的文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还是北京一本着名文学期刊的副主编。 页面往下拉,便是介绍他的科研成果、获奖情况和学术影响。 正看着,进来一条微信。 萧让:【什么时候回北京?】 宁稚:【初六中午的高铁,怎么啦?】 萧让:【高铁订单发我看看】 宁稚截图发过去:【您是不是要我早点去加班呀?】 萧让:【不是,正常时间上班】 宁稚:【知道啦】 她退出微信,继续在网上搜索跟杨礼文有关的消息。 …… 时间一晃,来到初六。 宁稚中午一点多到的北京。 林淑婉给她弄了好些吃的,装了满满一行李袋,她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提着行李袋,随人潮涌出出站口。 正往前走着,右手臂忽然一轻,行李袋被人提了去。 她以为是坏人抢劫,扭头看去的一瞬间,对上萧让严肃的侧脸。 宁稚惊喜道:“啊,您怎么来了?” 萧让目视前方:“送朋友坐高铁,顺道拉你回去。” 宁稚笑:“太好了!我省得带这么多东西挤地铁!” 正说着,行李箱也被萧让拉过去。 宁稚有点不好意思,追上去,说:“以前可都是我给您拉箱子,怎么好意思让您给我拉箱子。”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 宁稚笑:“也是。” 俩人穿过密集人潮,来到停车场。 萧让把宁稚的行李箱和行李袋装到后备箱,宁稚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 车内暖和,宁稚舒服得直搓手。 萧让上车来,启动车子,车子驶离高铁站。 “考研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打算报考哪个学校?” 宁稚回神:“啊?我……我没想……”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想。” 宁稚迟疑半晌,说:“我暂时不想考研,想先当上律师再说。” 萧让倒也不气,说:“如果是这样,即便我让你过了实习,你也只能去小所。” 宁稚叹气。 她如果想进小所,一开始就能去了,何必先进金诚当助理。 虽然她也知道金诚的门槛,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萧让:“萧律,如果我不要授薪,只拿提成,能让我留在您的组当律师吗?” 意思是——虽然她学历够不着,但金诚不用对她授薪,金诚也没损失。 萧让摇头:“不行,规定就是规定。” 宁稚纠结。 她只有成为金诚的律师,才有权限调阅赵学峰和林淑婉离婚案的底档,才能找出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的线索。 可要成为金诚的律师,就要先考上五院四系的研究生。这样一来,最快都得三四年时间。 她等不及那么久。 她希望在自己拿到律师证的那一刻,就能为林淑婉发起重新分割婚内共同财产的诉讼。 这个念头,在听说赵学峰又在北京换了大别墅后,变得更为强烈。 她的姥姥还无法入土为安,可赵学峰却在大别墅里享受! 想到这一切,宁稚就恨! 她脱口而出:“萧律,我愿意读研,但您能借我权限,让我进金诚的案卷库看一个案子的底档吗?” 仇恨的情绪使她失了控,忘记眼前这个男人,是对自己异常严厉的领导。 第70章 动机 这句话,也令萧让意识到——宁稚进入金诚,动机不纯。 并非向往大所,也并非要对付李丹,才宁可当助理也要留在金诚。 她是为了查阅父母离婚案的底档,才留在金诚的。 所以为什么她一个法学生,愿意当端茶送水的助理,即便曾经被他骂到崩溃大哭,她也要留下来。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萧让没表现出来,目视前方,专注开车。 “不行。这是违规操作,我不会答应,也不允许。如果让我知道,你找其他律师借权限阅档,你就不用待在我组里了。” 他用温和的语气,说着严重的后果。 宁稚低下头:“对不起。” 气氛陷入诡异的静默,俩人都没再提阅档和考研的事情。 车子在宁稚租住的楼栋停下。 萧让抬头看着破旧的七十年代建筑:“去租个好点的公寓,住宿费找我报销。” 宁稚惊喜:“是因为快转实习了,所以所里给报销住宿费吗?” “嗯。” “金额有限制吗?” “当然你不能去租豪宅。” 宁稚懂了,开心道:“谢谢萧律!”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去拿行李。 不想萧让竟提着她的行李送她上楼。 见他双手负重二十多斤爬五楼,竟然一点都不喘,宁稚笑说:“您身体真好,张晗每次来找我,爬到五楼都喘得不行,您身体比年轻人还好。” 萧让脸一黑:“身体比年轻人还好?——难道我很老吗?” 宁稚大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就是夸您体力好,没别的意思。” “我体力是挺好的。” 宁稚听懂了,有点尴尬,脸烧烧的。 不想把领导往那方面想,她赶紧开了门。 上次换了个指纹锁,盖子往上一滑,大拇指指腹一按,门就开了。 她进屋去,边换拖鞋边说:“您要喝茶还是和咖啡呢?” “喝茶。” 蹲下身,在鞋柜里一通找,才发现没有男士拖鞋,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这里没男拖鞋,您直接穿鞋进来就好了,不用换鞋。” 萧让没说什么,先把行李袋和行李箱放进去,然后脱了皮鞋,只穿袜子进来。 宁稚在厨房烧水泡茶。 他把行李箱和行李袋提进客厅,观察四周。 长方形的空间,一半用来做卧室,一半用来做客餐厅。 布局不错,只是光线不好,又暗又旧。 好在收拾得干净整洁,倒也温馨。 就像她给人的感觉一样,虽然学历一般,冲动还爱哭,但人倒是精神干净。 “您坐呀!”宁稚端着茶,从厨房出来,“喝点茶。” 萧让回神,在沙发坐下,拿起茶杯轻吹着。 宁稚拉了把小椅子,在茶几边坐了下来:“您上次来过一次,就是我被跟踪那一次,不过那次您好像没进来。” 萧让吹着茶,淡淡点头:“是。” 想起那次,宁稚有些后怕:“那次多亏了您借房子给我住,不然我住在这里肯定会有麻烦。不过我也没想到您愿意借房子给我住,因为房子是很私人的东西,人家说,你只要进入一个人居住的地方,或多或少都能发现他一些秘密。” 萧让放下茶杯,笑了下:“所以你发现了我什么秘密?” 宁稚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住你家那段时间,我没有进过您的房间和书房哦,真的没有。” 她当时觉得房子肯定有监控,哪里都不敢乱走,连厨房都不怎么用。 每天就是客房和客卫两个活动范围。 见萧让没说话,气氛怪尴尬的,她又问:“您那段时间,住哪里了呢?” “住父母那儿了。” “您父母家在哪儿呢?” “帽儿胡同。” “那离所里是挺远的哈?一个东城一个西城。” “是。” 话题到这里,又没了。 宁稚讪笑着,觉得萧让真是话题终结者。 正尴尬着,萧让放下茶杯站起身:“没事我先回去了,有时间记得找房子。” 宁稚起身送人。 把人送走,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虽然这段时间和萧让私下接触越来越多,但俩人独处,还是很容易尴尬,特别是在自己家这种私密的地方。 宁稚摇了摇脑袋,暗示自己不要内耗。 她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把行李一一归位,天已经黑了。 叫了份外卖,边吃边给张晗打去语音。 那边很快接通,背景音有鞭炮声。 张晗:“宁稚,回到北京了吗?” 宁稚笑:“今天下午到的,刚打扫完,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张晗:“我过完农历十五就回去啦!到时候我去找你啊。” 宁稚:“好啊。你不在北京,我都无聊死啦!” 张晗:“要不我过两天就回去吧?回去陪你。” 宁稚赶紧道:“哎呀不用啦!我就是说说,到时候我上班又没空陪你了,你一个人呆在我宿舍也无聊。没事儿,按你的节奏。” 俩人聊了会儿天,张晗要陪亲戚的孩子,把电话挂了。 宁稚洗了个热水澡,准备跟林淑婉打个视频就睡觉。 刚进入微信对话框,就收到萧让发来的微信:【想成为金诚的律师,就必须考上五院四系的研究生,费用不用担心,我负责,你只管考上】 宁稚叹气,回复:【谢谢您的栽培和心意,但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暂时不会考研】 梦club里,萧让和江睿坐在卡座。 他没再回复微信。 手机屏幕往下一盖,拿起酒杯,轻抿一口洋酒。 江睿好笑地看着她:“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萧让情绪不好:“我今天送宁稚回宿舍,她很真诚地感激我上次借房子给她住,令她不用被妇佳医院案的影响。” 江睿想起来了,说:“对对,当时她在网上暴露了,有人跟踪她,还在她宿舍门口亮了刀不是?你那会儿借房子给她住,她感谢你,也没错啊。” 萧让消沉道:“让她在微博上暴露的那个视频,是我让人放的。当时我在利用她。” 江睿无话了,叹了叹气。 抓了两颗盐酥花生丢进嘴里,说:“有个知产案找上我,标的几个亿,原告代理人是赵学峰,但我这阵子得忙其他案子,你想接么?” 第71章 不是你的菜 听到赵学峰的名字,萧让神色烦躁:“什么案子?” “侵权案。利用爬虫技术,抓取网站的文字信息,然后从ai工具中收费释放,非法获利。” 这类案子不好辩护,因为原告方只需举证自己拥有争议内容的版权,就能赢。 萧让给自己添了酒:“你是看这案子赢不了,不想打,才让给我的吧?” 江睿哈哈大笑,酒杯和他碰了下:“被告可是百库ai,上市公司,赢了拿几个亿,即便输了,代理费也可观。我是真没时间打,不然我就自己上了啊,谁跟钱过不去啊。” 萧让举着酒杯的手顿了下,忽然想起了什么,说:“百库ai不是李丹的客户么?这是因为赵学峰做了原告代理人,和李丹有利益冲突,李丹才把案子给你的?” 李丹是金诚知产部的一把手,也是赵学峰的第二任妻子、宁稚的继母。 江睿喝一口洋酒,辣得龇牙咧嘴。 “你说这个李丹也是怪,当年整个金诚,没人愿意帮她男人打离婚官司,最后还是你帮她,让她小三上位,不至于成未婚妈妈。回头她有案子要让出来,却不是给你。互惠互利四个字,这么多年了,她是一点也没学会。” 江睿提起当年的事情,萧让脸上一阵火辣辣。 这些如果让宁稚知道……他不敢想象那画面。 江睿见他脸色不好,改口道:“当然了,你当年也是因为刚进金诚,不知道李丹和赵学峰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才会稀里糊涂成为赵学峰的代理人。” “行了,别说了。百库这个案子,让李丹找别人吧!我没兴趣。” 江睿意外:“赢了,几个亿。输了,也大几千万。你想想今年的业绩指标,真的不接?” “不接。” 萧让摇晃着酒杯里橙黄色的液体:“宁稚不想看到赵学峰。如果我接了百库的案子,她作为我助理,不免要跟赵学峰见面。” 江睿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抬手指着他,大笑道:“萧让你完蛋了!你跟助理苟且!” 萧让烦躁地挡开他的手:“瞎说什么?什么叫苟且?说话注意点!” 江睿玩味地摸着下巴:“不应该啊。我怎么觉得你不会喜欢宁稚那一款的啊。” “那你觉得,我应该喜欢哪一款?” 江睿摸着下巴,回忆半晌:“肯定是赵鑫悦那种长得成熟还亮眼的。宁稚跟小朋友似的,怎么看都不是你的菜。” 萧让没说什么,沉默地喝着酒。 …… 原本说好要过正月十五才回京的张晗,正月十一晚上,就出现在了宁稚宿舍。 宁稚兴奋地把她拉进家里,开心道:“你不是要十五过后才回来吗?怎么就来了呀?” 张晗笑着把行李袋放到沙发上,人坐了下来,舒服地抻了抻身体:“我想着明天后天周末,就早点回来陪你嘛!” 宁稚感动地抱住她,和她依偎在一起。 俩人点了一桌子的烧烤和啤酒,边吃边聊天,轻松惬意的氛围,一洗宁稚春节期间的抑郁。 听闻宁稚问萧让要权限进金诚的数据库看底档,张晗惊道:“这是违反律师守则的呀!如果他真的把权限给你,他就犯错误了!这个事情性质是很严重的!” 宁稚苦闷地喝一口啤酒:“我知道。我也是冲动。因为他明确告诉我,以我目前的学历,即便他让我完成实习,我也无法留在金诚。我太绝望了,就冲动了。” 她双手捂脸,搓了搓:“说完我自己也后悔了。” 张晗小心翼翼问:“他骂你了吧?” “没。他很久没骂我了。” 张晗笑:“说明你的表现越来越让他满意了。” 宁稚摇头:“不懂。他真的挺奇怪的,一直让我考研,我都说了我暂时不想考,他还一直劝,还说费用他来想办法……” 张晗意外:“萧律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宁稚一听,酒醒了大半:“啊?你不要吓我。” “我听你这么一说,感觉他在对你‘养成’耶。” 宁稚咽了咽嗓子:“养成?” “嗯,栽培你,所以他才劝你考研,还要为你出学费。” 宁稚摇头:“我当他助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都当了他半年多助理了,最近才提到让我考研的事情。如果真的想栽培我,一开始就会提了吧?” 张晗点点头:“也是。” 拿起鸡肉串咬一口,想了想,又问宁稚:“你喜欢萧律吗?” 宁稚想都没想:“他不骂我,我就挺喜欢他的。如果他像以前那样骂我,我就会很讨厌他。” “我觉得萧律人不错的,如果他跟你表白,你就试试啊。说不定真成了呢?” 宁稚大笑:“不会有那种事吧?” 笑着笑着,想起对林淑婉示爱的杨礼文,脸色突然严肃下来。 放下烧烤串,擦了擦手,拿出手机,给张晗发去几张图片。 “滴滴……滴滴……”张晗手机微信响。 宁稚说:“你有认识的同学在北师大的吗?” 张晗想了想:“有!有高中同学在北师大读研,怎么啦?” “我往你微信发了一个北师大教授的资料,能让你同学帮我查查吗?” 张晗拿出手机,进入微信。 “你要查什么?” “查对方有没有家庭,人品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桃色新闻。” 张晗越听越觉奇怪,看向宁稚:“为什么要调查这些?” 宁稚难堪道:“这人好像是我妈的高中同学,过年的时候,他在微信上对我妈表白,我很怕我妈被骗。如果他没有家庭,那么我支持我妈跟他在一起。如果他有家庭,那我一定要让我妈不要再搭理这个人。” 张晗听明白了,点点头:“确实是。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宁稚抱了抱她:“谢谢。” 张晗周末联系上在北师大的同学,带宁稚和对方一起吃饭。 她们在北师大附近吃蛙锅。 张晗同学边吃蛙边说:“杨教授给我们上《现当代文学史》。” 宁稚赶紧问:“他人怎么样?” “挺好的,文质彬彬,情绪稳定,特别儒雅,我们都特别喜欢他。” 宁稚咽了咽嗓子:“那他……的家庭情况,你知道吗?” 第72章 酒醉 “听说他老婆是教法语的,前几年出国了,去了法国。他们有一个儿子,也在国外留学。” 宁稚拿着筷子的手收紧,脸色难堪,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同学。” 张晗担心地看着她,又不好当着同学的面说什么。 就这么煎熬到吃完饭。 回去的路上,张晗问:“那现在要怎么办?怎么跟阿姨说?” 宁稚叹了叹气:“照实说吧。人家有老婆有儿子,实在是不合适。” 张晗点点头:“确实是。可如果阿姨喜欢他呢?” “喜欢也不行!人家有家庭了!”宁稚心烦,抓了抓头发,“好烦,不想说他们的事情了。我自己的事情都愁着呢!” 张晗关心道:“是工作上的事情吗?” “嗯,萧律真的好坏!都上班一个礼拜了,说好要让我跟案子,现在又不让了。说我不考研不留学,就不给案子,反正我也会离开金诚,栽培我,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张晗张了张嘴巴:“啊?他这么说啊?不过好像也没错,他一个不带学生的资深合伙人亲自栽培你,然后你又得离开金诚,那确实是白栽培了啊。” 宁稚烦得要爆炸。 张晗问:“那现在怎么办?你要考研吗?” 宁稚摇头:“不知道。” …… 周一,萧让喊孙晴张旭进办公室开会,宁稚跟进去,想薅旁听,他让她出去,并把门带上。 此时此刻,宁稚坐在工位上,不断回头看向萧让的办公室。 门关得紧紧的,三个小时了还没结束,因为是大案子。 案卷材料是宁稚整理的,她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案子,她也想参与。 可萧让…… 竟然让她回避! 宁稚越想越生气,也觉得萧让没道理,忍到会议结束,其他律师都离开,敲门进去。 萧让在看案卷,看到她进门来,合上案卷,从大班椅上起身,走到沙发坐下,招呼她入座。 宁稚没坐,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萧律,您最近是不是胖了?” 萧让低头看一眼被英式西服马甲和白衬衫紧紧包裹着的腹部,敞开双臂:“有吗?” “没有吗?” 萧让笑着看宁稚:“你到底要说什么?” 宁稚别开脸,不去看他:“您食言而肥!肯定胖了!” 萧让笑:“食言而肥?” “对呀!过年前,您自己说,以后要带我做案子,做不同的案子,结果后来我不答应考研,您就不带我做案子了。上周两个案子,今天一个案子,您现在手头一共进行着三个案子,都让我回避!您说话不算话!食言而肥!” 萧让大笑,爽朗的笑声传出办公室。 他起身,把门关上。 “我培养你,是希望你为金诚、为我效力。可你不考研、不留学,还怎么留在金诚帮我?那我何必栽培你?” 有理有据,宁稚无话反驳。 她气得跺了一下脚:“可我这两年真的有很想做的案子,我暂时没办法去读研!过两年不行吗?” “行啊。” 宁稚一喜:“您答应啦?” 萧让起身回大班椅坐下:“那我就过两年再带你实习,再让你做案子。” 宁稚希望落空,肩膀垮了下去。 她央求道:“那我明年考,行吗?明年就考!您今年先带我过实习。” “不行。” 见他软硬不吃,宁稚真的生气了,留下一句“说话不算话”,离开办公室。 她懊丧地坐在工位上。 萧让才好了不到俩月,又开始变态了。 亏她前几天还跟张晗夸他,说他元旦后就很少骂她,对她还挺好,结果? 宁稚这口气,一直到下班还没咽下去。 萧让傍晚出去见客人,人没在,她到他办公室检查了一遍,关好灯和门窗,也准备下班。 她去故宫附近买烤鸭,提着去人大找张晗。 烤鸭配啤酒,又是愉快的一晚。 张晗边拆打包盒边问:“你跟阿姨谈过了吗?” 宁稚摇头:“没呢,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是我无意中看到她微信的。如果我就这么说了,她会觉得隐私被窥见了,很不好意思吧?” “确实是。” 宁稚痛苦抱头,低吼道:“啊!好烦!一个个都不省心!” 手机响。 她拿起来一看,见是萧让的手机号,老大不高兴地接起来:“食言而肥的萧律师,晚上好。” “宁稚,老大喝醉了,你来把他带回家吧?”电话那头,张旭说道。 宁稚烦躁:“我现在在人大啊,我也没有车,怎么去给他带回家啊?” “你打车过来吧,我把地址发你,你打车过来,车费明天我给你报销。” 宁稚:“……好吧。” 她挂上电话,撑着书桌站起身:“萧律又喝醉了。我真的是……哎!” 张晗担心地跟着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这么晚了。” 宁稚看看她身上的毛绒睡衣,笑着拍拍她的手臂:“你去睡吧,这大冷天的,我是苦命的打工人没办法,你别跟着我一起受累了,我心疼。” 她穿上风衣,转身要走。 张晗担心地一路送她到楼梯:“弄好了回去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啊。” 宁稚无力挥手:“好,你回去睡吧。” …… 宁稚根据张旭发来的地址,打车来到三环一个会所。 找到包厢时,萧让还脸红脖子粗地和客户讲着什么。 张旭看到她,赶紧把萧让的大衣往他身上披,扶着他站起身:“宁稚来了,我扶您出去。” 他把人扶出包厢。 宁稚闻到萧让身上的白酒味,嫌恶地捏住鼻子:“好臭啊!” 张旭小声:“被灌了一瓶茅台。” 宁稚气道:“他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吗?喝洋酒都会醉的人,还喝高度白酒?” “那也没办法,今天的客户是个很社会气的东北大哥,说不喝就是没诚意谈生意!我要喝,还不让,一定得萧律喝……” 宁稚不想听这些,扶住萧让另一侧手臂:“先带他回去吧。” 俩人合力把萧让塞进车后排。 宁稚想起上次帮他系安全带,他不老实,莫名其妙挺起身子,把她鼻尖给亲了,赶紧从车内退出。 “张律,您帮萧律把安全带扣好,我启动车子。” “诶好!” 张旭半个身子探进去,把萧让五花大绑。 宁稚坐进主驾,启动车子。 见张旭没有要上车的打算,她降下车窗:“张律,您上来呀!我先送您回去!” 张旭俯身看看她,又看看醉得不省人事的萧让,笑道:“我自己开车了,你送老大回去吧。可能会吐,小心点。” 宁稚“啊”了一声,还没来得说话,张旭已经转身上了隔壁车位的特斯拉。 第73章 萧让摔倒 宁稚只好开车送萧让回家。 熟门熟路地把奔驰开进地库,又费劲地把身高将近一米九的萧让从车里拉出来。 萧让醉得迷迷糊糊的,像软骨头似的,站都站不稳。 宁稚一手圈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手腕,往地库电梯走去。 她找出萧让上次发给自己的临时电子钥一扫,不想竟过期了。 只好去找萧让的手机。 大衣口袋没有,宁稚又把手伸进他大衣内袋。 冰凉的手探入他胸膛,触到软绒绒的薄绒毛衣,擦过他胸膛,他闷哼一声,表情痛苦。 宁稚在他大衣内袋里摸了摸,还是没找到手机,手又伸进他西裤口袋掏。 他更痛苦了,浓眉紧蹙,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宁稚耳边。 宁稚感觉到了,一惊。 不会是发烧了吧? 手赶紧从萧让西裤口袋撤出来,探上他的脸颊和额头。 体温不烧,甚至还有些凉。 宁稚继续找手机,把他西裤四个口袋都翻遍了,也没找着。 萧让表情越发痛苦。 宁稚睨着他,念道:“既然喝酒这么痛苦,干嘛还要喝?自作自受!” 她翻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他的电话,也没听见铃声。 这是手机丢了呀! 宁稚急道:“您手机丢了呀!现在怎么办?” 没电子钥扫码,电梯就上不去,更进不了萧让家。 而且他手机里有不少工作相关的资料,丢了,后果也是很可怕的。 电梯门一直开开关关的,发出提示音,宁稚听得烦躁,扶着萧让又回车上。 坐在主驾,盯着偌大的车库发怔片刻,给张旭打电话。 张旭很久才接起来:“宁稚,把老大送回去了么?” “萧律他手机好像丢了,现在没电子钥匙回家。” “我打电话让会所的人找一找手机,但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找到,你先找个酒店让他睡觉吧。” “他身份证也没在身上,我刚找手机就翻过他的口袋了。没身份证怎么给他办入住啊?” “那你先让他在你家过一宿,身份证和手机的事情明天再说。” 宁稚惊道:“我家就一个房间,不方便啊……” 电话那头,张旭疲惫道:“宁稚,很晚了,明天还得上班,你和老大也早点休息。” 他把电话挂了。 宁稚错愕地看着手机,气得锤了一把方向盘。 …… 宁稚只能把萧让带回家。 她住在老破小的五楼,没有电梯,把身高将近一米九的萧让扛回家,放到沙发上,整个人也被抽空了。 萧让睡死了,她怕他吐,洗了个战斗澡又赶紧出来。 忙完这一通,已过凌晨。 她累得一沾枕头就睡过去。 很羞耻地做了春梦。 她梦见在这个房间,萧让坐在床边亲自己。 他的嘴唇软软的,带着白酒的香气,轻轻地吻着她。 她并不讨厌,甚至怦然心动。 找到她听到一声巨大的闷响,这个梦才结束。 闷响像是从浴室传出来。 宁稚睁眼,以为是热水器爆炸,人从床上跳了下来,本能地奔向大门,要夺门而出。 经过浴室,听到一声咒骂:“我操!” 这熟悉的、带着震怒的、鄙夷的口吻…… 宁稚这才想起萧让还在屋里。 生命安危面前,她是愿意救他的。 拧开浴室门冲了进去,吼道:“热水器爆炸了!赶紧……” “跑”字还没说出口,就见浑身赤条条的萧让,此时正扶着淋浴房的玻璃门,艰难站起身。 宁稚怔在原地,像只不谙世事的小菜鸡,震惊地看着他。 “啊!”她尖叫着背过身去,“你你你……你你你为什么脱衣服!” 身后,萧让揉着摔疼的屁股肉,烦躁道:“洗澡不脱衣服,我穿着洗?” 宁稚无言以对,脸涨得通红,傻站片刻,回过神来—— 他不是洗澡吗?为什么那边会有反应?男的不是需要刺激才会有反应吗? 宁稚高度怀疑萧让想干坏事。 刚才她睡着了,萧让醒了,是不是打算趁她睡着干坏事? 宁稚没忍住,抖着嗓子问:“你好好的洗澡,那边为什么会那么大?” “你在胡说什么?”萧让烦躁地低吼,“去找双拖鞋给我穿!” “哦。” 宁稚被他一吼,浑身的神经又自动调整到工作模式,人像上了发条的乌龟,缩着脑袋,乖乖走出浴室。 在鞋柜里一通找,没找到男士拖鞋,只找到一双给张晗穿的女士粉色拖鞋。斜着眼珠子,不敢直视前方,把拖鞋拿进浴室,扔进淋浴间,立刻转身要飞奔出浴室。 “等等。”萧让隐忍开口。 宁稚顿步:“干嘛?” “浴巾或浴袍。” “哦。” 宁稚出去,把好久没用过的浴袍翻出来。 打开浴室门,水声和热气登时涌了出来。 萧让在冲澡。 玻璃移门氤氲了热气,依稀可见他高大精壮的身子立在花洒下,单手撑在墙壁上,低着头,让水柱冲在头上。 不得不说,萧让的身材几近完美。接近一米九的高度,再加上一身低调的薄肌,穿上西装体面挺拔,脱下衣服…… 宁稚又想到他刚才扶着门慢慢站起身的样子。 忽然满头满脸烫得慌,嫌弃地挥了挥热气,把浴袍挂到移门边的挂钩上,赶紧离开浴室。 这一番折腾下来,快天亮了。 宁稚重新躺回床上,闭上双眼培养睡意。 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起床上班,得赶紧睡觉。 将睡未睡之时,有人在拉她的被子。 她知道是萧让,故意不理他,翻了个身,顺带把被子重新卷回身上,继续睡。 被子又被扯了下,宁稚来火了,嚯地坐起身。 萧让双手抄兜站在床边,身上是粉色的hello kitty浴袍。 这是宁稚的浴袍。 她身高165公分,浴袍只有m码,套在他190的身上,像大人穿小孩的衣服,怎们看怎么滑稽。 宁稚强忍大笑的冲动,故作严肃地问:“您干嘛拉我的被子?” 他下巴点了点一旁的沙发:“你去睡沙发。” 宁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道:“你说什么?” “你去睡沙发。” “你好意思让我一个女生睡沙发?” “你好意思让你领导睡沙发?” 第74章 恍惚 现在是下班时间,宁稚才不虚他。 就算他要以此开除自己,理由也站不住脚。 她会跟所里说——他喝醉了,她好心把他接回家,给他提供一个安全的、不至于被人“捡尸”的环境,他却倒打一耙开除她。 这谁听了都不同意的呀! 这么一想,宁稚胆子大了些,把被子往身上一卷,很有骨气地说:“这是我家,我是主人,你是我领导也没用……” 话没说完,萧让已是抓起抱枕往床上一丢,人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刚躺下去,就发出长长的喟叹声,好像很享受。 宁稚震惊:“你你你……” 萧让双肘枕着后脑,闭眼道:“沙发伤腰,回头把我腰弄伤了,你也有责任。” 宁稚:“……” 她闭了闭眼睛,强忍不能睡的烦躁:“嫌弃沙发不舒服,你回你自己家睡去。反正你酒也醒了。” “不用了,天都快亮了,就在你这儿凑合着吧。” 看出他不会把床还给自己,宁稚气得拿手锤了下床垫,抱着枕头跳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毯子。 刚在沙发躺下,闭上眼睛要睡,萧让又开口了。 “对了,明天的早餐不要再做烧饼,做点低gi食物。” 宁稚隐忍:“我不知道什么是低gi食物。” “手机搜一搜。” 宁稚懒得理他,毯子往头上一拉,自动屏蔽烦人的一切。 过年期间,俩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一些,最近他又开始变态了,因为她不答应考研,他就收回带她做案子的承诺。 一连三个大案子,都让她回避。 去年虽然也不让她沾案子,但她端茶送水的时候,好歹能蹭旁听,现在是完全不让她听。 宁稚觉得萧让最近又在针对自己,对他又有意见了,态度也带着情绪。 黑暗中,萧让双臂枕在脑后,盯着虚空发怔。 刚才,他醒了,没忍住,吻了宁稚,起了反应,才去冲澡的。 他确定自己喜欢她,可他没办法追求她。 将来有一天,当她知道他是赵学峰离婚案的代理律师,她会恨他隐瞒这一切和她在一起。 萧让知道她的脾气。 …… 早上七点,手机闹钟响,宁稚准时醒来。 萧让还在睡,她蹑手蹑脚地进浴室。 马桶盖上丢着萧让半夜换下来的衣服,最上头就是一条深灰色的平角内裤。 宁稚尿急,看着就来气,用两只手拎起内裤丢进垃圾桶,其他的衣服全挂到门后去。 解决了小号,洗漱好,人舒坦了,去厨房准备早餐。 想起萧让半夜说的,要低gi食物,宁稚拿出手机搜索,又打开冰箱一番比对,最后只找出一根过期的真空**的糯玉米。 蒸玉米、煎荷包蛋、咖啡。 早餐端出去的时候,跟正好要进浴室的萧让打了个照面。 萧让脸有点肿,看上去竟年轻了一些。 “早。” “早。”宁稚返回厨房。 想起他的内裤还丢在浴室垃圾桶,宁稚手一抖,赶紧冲进浴室。 萧让穿着她的粉色浴袍,站在洗脸台前,透过镜子看着她,脸色不太好看。 宁稚去看垃圾桶。 内裤还丢在那儿,想必萧让也看到了,所以脸色不佳。 宁稚手按住上腹部,紧张解释:“那内裤是你昨晚喝醉,自己丢垃圾桶里的,不是我丢的!” 说完,有点想吐,强忍着。 萧让瞥她一眼,那一眼挺有深意:“我没说是你丢的。” 宁稚胃底难受,强忍着问:“那你内裤都那样了,穿什么?” 萧让脸色不自在,轻咳一声:“两个事情。给我找个新牙刷,把我的西服和衬衫熨一熨。” “哦。”宁稚赶紧离开浴室。 萧让洗漱好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光线昏黄的房里,宁稚穿着粉色的草莓睡衣,戴着眼镜,长发夹到脑后,站在衣柜前,拿着挂烫机帮他熨衣服。 他没出声,就站在那儿看着。 她认认真真地熨好,一件一件地挂到衣架上。 恍惚中,萧让眼前闪过她抱着黄女士的儿子的样子。 “衣服熨好了。” 萧让回神:“帮我挂到浴室去。” “哦。” 萧让很快穿好西裤和白衬衫出来,在客厅边一块小小的方型餐桌入座。 宁稚在他对面坐下。 他喝着咖啡,脸上没什么表情。 宁稚猜他心情尚可,大胆说道:“昨晚您喝醉了,我照顾了您一晚上,您还睡我家。” 萧让口气淡淡地“嗯”了一声:“有话直说。” “是不是我不答应今年考研,您就不会再让我沾案子?” “这个事情我解释过两次,我不想再提。” 宁稚咬了咬牙,坐直身子,认真道:“如果您真的不打算再带我做案子,那我想去君天程律那儿。您之前自己说过,我去君天,程律会带我实习。” 她想快点完成实习,拿到律师证,这比成为金诚的律师还重要。 既然萧让现在不打算让她在金诚完成实习,那她只能退一步,去别的地方完成实习。 不看金诚的底稿了,先拿到律师证,提起对父母离婚案的追诉,然后申请司法调查,一样也能调到当年的底稿。 只不过被动一些。 可她也实在没办法了。 “你去君天的前提是我离开金诚。如今我还在金诚,程儒言不会接收你。” 他也不会让宁稚去任何一个男律师身边。 宁稚急道:“您和程律关系好,我去君天实习,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吗?” “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宁稚傻眼,这一瞬间,巨大的委屈淹没了她的理智。 想起自己这半年多来的兢兢业业,被他没日没夜地虐,不仅要为他处理工作上的杂事,私生活也包办了大部分。 天寒地冻的大半夜,把喝醉酒的他带回家照顾,给他做早餐、熨衣服,他却这么无情!开个口的事情都不愿意为她做! 宁稚红了眼眶,咬紧着唇,不甘地看着萧让。 萧让却好像看不见她的委屈,放下咖啡杯,抽了张纸巾,优雅地摁了摁唇角,起身走到挂衣架前,拿下领带。 “过来帮我打领带。” 宁稚咬了下后槽牙,手中的汤匙用力掷到桌上,走了过去。 萧让翻起白衬衫的领子,把领带递给她。 她接过,为他打好饱满的温莎结,稍稍拉紧领带。 窗外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给他浑身镀上一层柔和的暖纱色。 宁稚稍稍仰头,视线从他修剪整齐的鬓角、平直而薄的唇,来到锐利的喉结。 他的皮肤白皙而紧实,不见半点纹路和毛孔。 长得人模人样的,却满肚子坏水! 宁稚手稍稍用了劲,将领带拉得更紧。 “你要勒死我?” 宁稚回神,就见萧让蹙眉看着自己。 手则被他按在领带上。 男人掌心温热干燥,覆在她手背上。 她一惊,缩回手,转过身去:“我系不好,你自己系!” 第75章 大仇得报 宁稚气呼呼地坐到餐桌前,继续吃早餐。 见萧让没动玉米,她气道:“半夜自己说要低gi食物,我特地给你做了玉米,你又不吃!” 萧让对着穿衣镜调整领带:“只有一根玉米,我吃了你吃什么?” 宁稚一怔,盯着那根玉米,强烈的情绪软了下来:“那你不怕早上饿吗?” “昨晚喝多了,没什么食欲。”萧让调整好领带,在西装内袋掏着,没找到手机,“我的手机呢?” “昨晚就没找到,张律说联系会所帮您找了。” 萧让烦躁:“给张旭打电话,问问手机找到了没有。” “现在八点,人家张律可能也在吃早餐,到所里再说不行吗?” 萧让拿起大衣穿上:“我现在去找,你吃饱了自己打车上班。” “您慢走。” 大门关上,宁稚松一口气,啃了几口玉米又停下来。 一想到萧让又不让自己实习,就心烦,吃不下。 她换衣服化妆,出门之前,习惯性把厨房和浴室的垃圾收一收。 看到浴室垃圾桶里的平角内裤,宁稚才反应过来。 萧让今天是没穿内裤上班啊。 想到他出尔反尔,阻挠自己实习,宁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站在洗手间哈哈大笑。 她心情不错,拎着两袋垃圾下楼去,唇角弯着。 一出楼栋,立马就看见停在院子里的黑色奔驰。 宁稚唇角笑意一僵,佯装看不见,拎着垃圾要溜出大门。 经过奔驰车,主驾玻璃降了下来,萧让看着她:“上车。” “我走路过去就行。” “上车。” 宁稚:“……” 车子倒出院子,宁稚扣好安全带:“您不是去会所找手机了吗?” 萧让看着后视镜,认真倒车:“手机掉在后排的地垫上。” 宁稚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早知道昨晚到车里找,找到他手机,就能送他回他家,何必把他带回宿舍折腾一宿。 车子开出胡同,宁稚一脸生无可恋。 萧让视线专注看着路况,问:“这次回老家过年,可还开心?” 宁稚实话实说:“不开心。” “怎么?” 想起林淑婉的夕阳恋,宁稚越发不是滋味,心想反正萧让不认识林淑婉,而且萧让年纪足够大,可以问他意见。 “我无意中看见我妈妈的微信,她的高中同学对她表白,对方是北京一所大学的教授,有家室。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妈妈说。” 赵学峰和林淑婉离婚诉讼的时候,萧让在法庭上见过林淑婉几次。 当时是春天,林淑婉穿着浅咖色的裤子,米白色的针织衫,卡其色的风衣,戴一副玫瑰金色的细框眼镜。 她说话温温柔柔,人如其名,贤淑温婉。 大学教授喜欢她,萧让一点都不意外。 “知不知道那教授叫什么名字?” “杨礼文。” 萧让暗暗记住这个名字,没说什么。 宁稚叹气:“他有家室,我肯定不能让我妈跟他在一起,你说我要怎么跟我妈说?因为我是无意中看到她微信的,我总觉得窥探了她的隐私,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杨礼文的存在。” “我的建议是——不要管长辈的事情,让长辈自己处理。” “可我担心男的隐瞒自己有家室的事实,骗我妈跟他在一起。我妈自己当年的婚姻就是被人家插足破裂的,她如果知道自己被三了,会很痛苦的。” “你是怎么知道男方有家室的?” “我找北师大的学生打听的啊。” “学生也不一定就清楚教授的感情状况。” 宁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话间,车子进入地库。 宁稚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准备工作。 下车时,碰到了张旭。 金诚的车位在同一片,大家又都是九点上班,碰到很正常。 张旭笑着打招呼:“老大,宁稚,早上好。” 萧让淡淡点头。 宁稚:“张律早上好。” 三个人站着等电梯。 宁稚突然想起来,说:“张律,萧律的手机找到了,掉在车上了。” 张旭:“那我今天和会所的人说一下,让他们不用找了。”说着看向萧让:“老大您后来睡哪儿?” 萧让轻咳一声,没说什么。 宁稚白了他一眼,吐槽道:“还能睡哪儿?手机没有,身份证没有,能睡哪儿?” 张旭笑而不语。 他知道宁稚和萧让是一对。 之前萧让惹上官司的时候,程儒言看出来了,点拨了他一通,他才知道。 电梯到一楼,突然涌进来许多人,萧让本能地抬起手臂,将宁稚揽到自己身侧。 宁稚有点不自在,动了动肩膀。 …… 萧让一进办公室,立即拿出手机,给江睿发出微信。 【北师大教授,杨礼文。帮我打听打听此人的感情状况。】 江睿是人大法学系的教授,也混教授圈,打听到的信息,肯定比学生真实。 江睿很快回了微信过来。 一个ok的表情包,没有废话。 萧让退出微信,脱下大衣和西服外套,挂到衣架上,然后在大班椅上入座。 打开笔电,开始昨天未完成的工作。 宁稚敲门进来,汇报了他今天的工作安排后又出去。 手机丢到桌上,叹着气,在椅子上坐下。 萧让今天有新案子,是一起强奸案。 着名上市企业家强奸助理,萧让是被告代理人。 这是宁稚进金诚后第一次碰到强奸案,特别想参加,可萧让不会让她碰的。 宁稚发了会儿怔,坐正身子,在工作群里通知孙晴和张旭过来开会。 她借送案卷材料的机会要留下来旁听,萧让竟特地说:“你出去忙吧。” 宁稚只好带上门出去。 这个案子的被告是上市集团的董事长,案子的走向与股价挂钩,影响很大,萧让很重视,从头到尾亲自跟。 会议从十点开到十二点还没有要结束的样子。 宁稚拿上手机,准备下楼吃午餐。 人刚起身,就见赵学峰和金诚知产部的一把手李丹律师远远走过来。 这是宁稚时隔五年再见赵学峰。 他穿一身深灰色西服,头发油光铮亮地往后码去,面色红润,满面红光。 宁稚恨恨盯着他,咬紧了后槽牙。 第76章 维护 俩人走了过来。 赵学峰看到宁稚,也吃了一惊。 李丹则面色如常:“你们萧律呢?” 宁稚脸色不好:“萧律在开会。” 李丹下巴点了点她身后的办公室门:“去敲门,就说正和所的赵律来了。” 宁稚恨恨盯着赵学峰:“萧律开会的时候不让人敲门。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等他开完会,我会转达。” 李丹抬高声调:“就说是我让你敲门的!” 宁稚站着没动。 李丹正要发难,赵学峰忽然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宁稚大胆迎上他的目光:“我是萧律的助理!” 赵学峰大声问:“你大学都没念完,就出来上班?你妈在干什么?怎么没让你把大学念完?” 李丹一惊,看向他,再看回宁稚的眼神,充满意外。 宁稚心凉了半截。 赵学峰连她去年已经本科毕业都不知道。 喉头有点难受,眼眶也发胀。 宁稚知道自己要哭了,强忍着情绪,说道:“你连我已经本科毕业都不知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妈在干什么?” 赵学峰一噎,面上有点挂不住,转而说:“本科毕业,为什么不读研?这年头,你揣个本科毕业证,你能做什么?” 说着,突然想起她刚才说自己是萧让的助理,气道:“所以你才会当律师助理!给人端茶送水!但凡你能考上研究生,你这会儿都不会是一个助理!” 宁稚屈辱,正要怼他,他又骂骂咧咧道:“林淑婉到底在搞什么?连你的学业都搞不定!你跟她一样,就是个废物!连研究生都考不上的废物!” 最后一句话,戳中宁稚的肺管子。 她气到双手紧紧攥成拳,人已是站不住,眼看就要晕过去,萧让结实有力的手臂扶住她。 赵学峰恨铁不成钢地收回目光,笑着看向萧让。 萧让大声问道:“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对我的助理大呼小叫?到底是什么事?” 赵学峰看一眼宁稚,讪笑道:“没事没事,你现在有时间?百库ai那个案子,咱们聊一聊?” 萧让侧过脸,对孙晴说:“把宁稚带进去,门关上!” 孙晴赶紧上前来扶住宁稚,把她带进萧让的办公室。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萧让冷冷看向赵学峰:“你想跟我谈案子,你没预约,直接跑到我办公室外,对我的助理大呼小叫,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岁数比赵学峰小上二十岁,是晚辈,用这种态度说话,赵学峰面上挂不住,有点生气。 李丹讪笑着打圆场:“老赵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让你助理去敲门,她不肯,老赵才生气的。老赵主要也是为了案子。” 萧让沉了沉脸色:“我没空跟你们谈案子,请回。”说着看向李丹:“下次再随便带人来我办公室撒野,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转身回办公室:“张旭,送客!” “好的,萧律。” 李丹和赵学峰的脸色,各有各的难看。 电梯门关上,李丹尖声问道:“萧让的助理是你大女儿啊?你怎么没说她在金诚啊?” 赵学峰怨气道:“你不让我跟那边来往,我离完婚就没见过她,我怎么知道她在金诚?” 李丹一噎,紧咬着唇:“不行!我一定要把她赶出金诚!否则她知道我们当年的事情,会对我们不利!” 想起萧让揽着宁稚的亲密模样,她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前阵子小助理之间传着一个八卦,说萧让和助理在一块了!原来是真的!” 赵学峰也想起萧让方才维护宁稚的模样,没吭声。 李丹大惊失色道:“萧让该不会告诉她,当年他就是你的代理律师吧?萧让他可是知道你转移婚内共同财产的事啊!” 这番话,说得赵学峰脸色更差了,吼道:“所以我当时不让你找金诚的律师,你不听!非找!” 李丹被这么一吼,也红了眼,不甘心地吼道:“当时不是考虑到萧让的爷爷是检察长,他代理的案子,胜算大吗?!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能赶紧离婚?如果当年不是萧让,你以为你能那么顺利让林淑婉净身出户吗?” 赵学峰看到她哭就烦,吼道:“别说了!” 电梯门开,他头也不回地出了电梯,把李丹一个人丢在电梯里。 另一边,萧让进办公室,宁稚坐在沙发上哭。 孙晴正在安慰她:“好了,没事了,有老大和我们为你出头呢!别哭了!” 萧让关上门,看着她,眼底都是不舍。 看向孙晴,下巴点了点办公室的门。 孙晴意会,带上门离开。 萧让在宁稚身边坐下,柔声说:“赵学峰被我骂走了。我警告了他们,以后来我这里必须预约。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宁稚低着脸,眼泪往下砸。 赵学峰是她的父亲,却对她吼,侮辱她和她母亲。 她真的好恨赵学峰!她要成为律师!要让赵学峰受到惩罚! “萧律,我愿意考研,我愿意!我今年就考!您带我实习,让我成为律师好不好?” 萧让长长呼出一口气。 可算想开了。 他抬起手,本想轻拍她的背,生生忍住,分开自己和她。 他往后坐了一些,分开俩人之间的距离。 “你想考哪个学校的研究生?” 宁稚抽噎道:“人大!我要考人大!” 萧让满意:“要不要先停职,全身心备考。” 宁稚摇头:“不用!我可以下班后复习,我可以!” “好,那你先试试,不行就和我说,我帮你办手续。” …… 萧让当晚就去找了江睿。 “小朋友想考人大的研究生,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江睿笑,轻轻松松道:“人大的法学专业国内排名第一,很好啊。建议就是多刷题。” 萧让帮他倒酒:“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睿挑眉笑道:“想听我真实的建议,那得先告诉我,是哪个小朋友要考人大啊?” 第77章 图什么? “宁稚。” 萧让给自己倒酒。 “她本科成绩不错。年级综合排名前三,多次获得一等奖学金,在校期间还接了民事调解案件。” 江睿笑:“你整挺好啊。” 萧让抬眸看他,那一眼相当认真:“宁稚想进人大读研,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江睿轻抿一口红酒:“推免生只针对应届生,她错过了。让她加油刷题去吧,把初试过了,复试我给她指导。” 萧让轻咳一声,神色不自在:“谢谢。” 江睿感慨:“你萧家大少爷什么时候求过人啊。为了宁稚,拉下脸求我。看来你是真爱上了。” 萧让没说话。 他习惯了情感不外露,和江睿虽然关系好,但也不到大大方方谈论感情的程度。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样子,整得江睿更好奇了:“宁稚知道你看上她了么?她愿意跟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睿双臂撑在桌上,看着他,认认真真道:“我跟你说啊,你看上了,就赶紧追,她要从了,就最好。不从,你赶紧收手。别到最后事情都做到位了,人不搭理你,那你不是白忙活了?”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得到她。” 江睿错愕:“那你图什么?” “弥补。” 江睿一愣,随后啧啧摇头:“萧让你完蛋了!你爱上她了!未来某一天,当她知道就是你帮她父亲起诉她母亲,设计让她母亲净身出户,她不恨你才怪!那时候看你怎么办!” 萧让消沉地喝着酒,不吭声。 江睿想起另一事:“对了,你不是让我打听师大杨教授的事么?” 萧让回神:“嗯,怎么样?” “这个杨教授啊,老婆去法国四五年了,看样子是分居了,但没办离婚手续,俩人还是夫妻。倒是没听说他感情上有什么混乱的地方。不过夫妻长时间分居两地,暗地里有些什么,谁也不知道。总之表面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萧让点点头:“知道了。” 江睿皱眉瞧着他:“怎么突然打听杨教授的事儿?” “帮人打听。” “女人?”江睿揶揄道,“你最近怎么老给女人帮忙?” 萧让无语,往他杯子里添酒:“多喝酒少说话。” 江睿和他干杯。 酒过三巡,江睿忽然说:“对了,我听说赵鑫悦回北京了,去了正和所。” 萧让脸色微变:“她不是在英国么?” “什么英国啊……她已经跟那英国佬离婚了,几年前又嫁了个香港富商,在香港待了几年。”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那怎么又回北京了?” “她跟人说,她老公来北京做生意,所以她跟着回来。”说到八卦,江睿来劲了,“但据知情人透露——前两年疫情,她老公在香港欠了一屁股债,他们是躲债才回大陆的。” 萧让没评论。 江睿冷笑道:“赵鑫悦多狠的一个女人啊。当初可以为了绿卡嫁英国老男人,为钱嫁香港富商而把老男人踢了。我看她现在这个破产老公,也坚持不了多久。她还得三婚……” 萧让烦躁:“行了,别说了。” 江睿止住话题,狐疑地看着他。 …… 萧让从餐厅出来,让代驾开车去芽儿巷。 站在老式楼栋下,他抬头望向五楼边户。 灯还亮着,宁稚还没睡。 萧让想起前几天住在她这儿的鸡飞狗跳,唇角弯了弯。 他上楼敲门。 宁稚开门,看见他,苍白地笑了下:“您来了,请进。” 她进厨房倒水。 萧让进门,脱了皮鞋,站在厨房门口:“我晚上跟江睿一起吃饭,推免生只针对应届,你只能参加统考的初试。全力过初试,复试江睿会帮忙。” 宁稚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好。我知道了。谢谢。” 她走出厨房:“您请坐。” 俩人在沙发坐下。 宁稚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您晚上喝酒了吗?” “和江睿喝了点。” “您酒量又不好,干嘛一直喝酒?” 萧让笑:“也没有一直喝。” “上周才喝了一瓶茅台,醉得不省人事。”宁稚指了指身旁的床,控诉道,“抢我的床,害我睡了一晚上沙发,第二天腰都疼了。” 萧让视线看向她后腰,拉着她站起身:“腰不舒服?走,我带你去医院。” 宁稚笑:“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 第二天腰背确实不舒服,但很快就恢复了。 萧让曲起食指,弹了她脑门一下:“耍我?皮痒了?” 宁稚捂住脑门:“谁让你那天霸占我的床那么可恶!” 萧让又弹了她脑门一下:“还挺记仇。” 宁稚捂着脑门笑。 萧让重新坐了下来,看到她笑,唇角弯了弯。 “后天早上,我和张旭去上海,你一起。” “去上海,是为了罗永联的强奸案吗?” 罗永联是上海永联集团的董事长,目前因为涉嫌强奸、性虐助理而被刑事拘留。 萧让和张旭是他的代理人。 这个案子,是宁稚当萧让助理以来,遇到的第一起强奸案,而且是那种看上去打不赢的案子。 她很有兴趣。 她想看萧让怎么为罗永联脱罪。 “明天记得订机票和酒店。”萧让起身,准备离开。 宁稚送他出门,感激道:“谢谢您又让我跟案子。” 萧让站在门外,双目灼灼地看着她:“命运无论如何复杂漫长,实际上,它只反映一个瞬间——你看清楚自己的时候。” 他在用这句话告诉宁稚——脚踏实地,命运才能朝她设想的方向前进,而非依靠他人或走捷径。 现在的她,确实没本事,所以赵学峰和赵家人都看不起她。 宁稚明白了,感激地看着萧让:“谢谢您,我会努力的。” 她拿出手机,点开网购记录给他看:“我晚上已经下单复习资料了。” 萧让满意,下巴点点她身后的门:“进去吧,早点休息。” 宁稚关上门,想起偏离计划的读研之路,叹了叹气,给张晗发去语音。 “晗晗,我后天一早和萧律去上海,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之后就不要来宿舍找我昂。回来我跟你说,我也有事儿要告诉你。” 张晗很快回了语音:“那你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啊。” “好嘞。” 宁稚退出微信,把萧让喝过的杯子收进厨房洗。 另一边,帽儿胡同。 萧让把车靠边停在四合院墙边,下车,进了萧家里院。 后天就要去上海,回来看看家人。 萧晖晏蓉正陪老爷老太看电视。 看到他回家,众人都很高兴,特别是等着给他介绍对象的晏蓉。 晏蓉拿了几个红包,笑意盈盈地回到客厅。 “爸、妈,有人给让儿介绍对象,好几个北京姑娘呢!照片都放在我这儿了,咱们跟让儿一起看看!” 第78章 相亲 老太太关心道:“都是哪家的姑娘呀?” 晏蓉笑道:“都是胡同的街坊邻居介绍的!” 她拆开一个红包,拿出一张姑娘的生活照,放到桌上:“地坛医院的医生,产科的!” 老太太扶了扶老花镜,拿起相片,仔细端详着:“姑娘面相看着还不错,耳垂也厚。” 说着递给萧让看:“让儿,你看呢?” 萧让正跟孙晴发微信,随口“嗯”了一声。 他给孙晴发了个临时电子钥匙,上头有楼栋信息,并附言:【这套房子我签了两年,你跟宁稚说,这是组里的福利,给她当宿舍】 孙晴回道:【老大,您得一碗水端平才行呀!我和张旭都住不起这小区呢!】 萧让:【年底分红各加10%】 孙晴秒懂:【谢谢老大!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让儿,这位是韩院长介绍的姑娘,是清华大学的副教授!你看怎么样?” 萧让回神,看向晏蓉:“不怎么样。” 晏蓉激动:“你都没看照片,也没听,怎么能说人家姑娘不怎么样呀?” 说着,就把手上一叠照片塞萧让怀里:“你今儿必须从这些姑娘里给我选一位出来!否则你今晚别想出这个家门!” 萧晖劝道:“好了蓉儿,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别逼他了。” 晏蓉急道:“他过了年,都33岁了!街坊里,除了冯家开酒吧的孙子、顾家那吊儿郎当的四少爷,有哪个正经孩子三十好几了还没成家的呀?再不给让儿找个好姑娘,赵琳就要把赵梦塞给咱们让儿了!” 萧让蹙眉:“什么意思?小婶要把赵梦怎么?” “赵琳让爸妈同意了你和赵梦!要你娶赵梦!” “我和赵梦只是朋友,不是那种关系,不可能的。” “她要塞赵梦给你,你不要,她就会说你还念着赵鑫悦!那赵鑫悦可是嫁过人的,到时候你名声就全给她败坏了!” 晏蓉一边愁儿子的婚事,一边又被有心的妯娌道德绑架,自然急躁。 萧晖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爸妈会劝赵琳的,你就别激动了!” 提到赵鑫悦,萧让突然烦躁:“找对象的事情,我自己处理,您别再问人家要照片,浪费人家的精力。” 说完,就去对萧老爷子汇报此次去上海要办的案子。 萧老爷子听完,说:“我们以前也处理过不少类似的案子。正因为案件走向与上市企业的股票挂钩,一定会有多方势力试图干预审判结果,包括但不限于恐吓威胁原告或证人。你一定要提醒被告,做这些事,只会让他罪加一等。” 萧让点点头:“爷爷我知道了。” 老太太问:“刚你妈妈提到的那姑娘,赵鑫悦,是你以前在英国谈过的姑娘啊?” 萧让轻咳一声:“不是,我不认识。” 老太太错愕:“不认识啊?那你小婶怎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萧让起身:“爷爷奶奶,我先回去了。后天去上海出差。” 晏蓉和萧晖送他出院子。 晏蓉步步紧跟,逼问道:“你除夕那晚上,在外头过的夜,是不是陪姑娘去了?” 萧晖小声:“好了!孩子自己会处理!问这些做什么?” 萧让顿步,转身看着父母:“我没有姑娘。您别再拿这些事情烦我了行吧?” 晏蓉激动:“你以为找对象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这关系到爸妈和爷爷奶奶的名声!你不能这么自私!” 萧让不想再听这些,阔步朝车子走去,上了车。 翌日,宁稚正准备下楼吃午餐,孙晴远远走来。 她以为她找萧让,拿着手机迎上去:“孙律,萧律今天出庭,还没回来。” 孙晴笑:“我不找他,我找你。” 宁稚意外:“啊?您有什么事情找我啊?” 孙晴揽着她,往电梯间走。 “你现在也算开始实习了,组里给你申请了福利,两年期的新宿舍。”说着,拿出手机往宁稚微信发电子钥,“钥匙我发你了,上头有楼栋信息,你找个时间,搬过去。” 宁稚打开微信。 看到那只金色logo的电子钥,惊道:“这不是萧律那个小区的钥匙吗?为什么给我这么好的宿舍住啊。” “这个小区离咱们所近啊,所里很多律师都住那儿。” “可我只是实习生不是吗?实习生也有这么好的福利吗?” “别组的实习生当然没有啦,但咱们组不是还有剩吗?所以我就跟老大申请把这个福利给你,因为你之前在妇佳医院的案子里,确实有所牺牲嘛!” 说到那次被人跟踪,宁稚还心有余悸,手机按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当时萧让把房子借她住了一个月,否则她都不知道出啥事儿了。 萧让那个小区的安保确实好。 只有业主才能有电子钥,进电梯必须用电子钥扫码,且只能到达自己所在的楼层,想去别的楼层串门,除非别的业主发来临时电子钥。 之前她住在萧让那儿,出入用的就是萧让发给她的电子钥。 当时萧让给电子钥设置了三个月的有效期,一月份就过期了,所以她前几日送酒醉的萧让回家,连电梯都上不去。 律师是高危职业,这个小区开发在附近,开盘的时候,以顶级安保系统吸引了许多律师认购。 宁稚感激地看着孙晴:“孙律,谢谢您!我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多亏了您,谢谢啊!” 孙晴脸色不自在:“也得老大同意才行,所以你有机会,别忘了谢老大。” “好嘞!我一定会的!” 电梯门开,俩人走进电梯。 …… 萧让下午也没回所里,宁稚想感谢他都没机会。 下班后,她去了新宿舍一趟。 根据电子钥上的信息,找到了和萧让同栋、在他楼下的一个单元。 是三居室,已经装修好了,家电家具齐全,随时拎包入住。 宁稚越看越满意,恨不得今晚就搬进来。 但不行,明早就去上海了,最快也得从上海回来才行。 第79章 当年 宁稚走路回到芽儿巷,进了楼栋,边爬楼梯,边把新宿舍的照片发给张晗。 【组里给了我新宿舍,有三个房间!以后你不用早八的时候,就来跟我住呀!】 这栋楼的租户大多为服务行业的人,这会儿,都已经外出上夜班,楼道里安安静静的,能听见宁稚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哒哒声。 她退出微信,过了四楼转角,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蹲在自家门外。 看清楚那人是张晗,宁稚快步上楼。 “晗晗,你等很久了吗?怎么没给我打电话说你要过来呀?” 张晗站起身,脸色不好。 宁稚预感不好,赶紧开了门,扶着她进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张晗喝过水,脸色才好一些。 宁稚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过来的?” 张晗白着脸说:“我坐公车……” 宁稚紧张:“你怎么没打车呀?你不能坐公车的呀!” “我以为在北京,应该不怕了……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还……” 宁稚叹气,抱住她,轻声说:“我在呢!没事的,不怕!你晚上住我这儿,别回去了,明儿我去机场之前,把你捎带回学校。” “好。” “对了,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儿呢?” “我想说你这次去上海,得挺长时间,就来看看你。” 宁稚心疼,抱紧了她:“我去找你也一样,早知道我去找你了。” “宿舍人多,说话不方便,我来好一点。” 宁稚轻拍张晗后背安抚半晌,分开彼此。 “你去洗个热水澡,我做晚饭。”她起身,从衣柜拿了干净的睡衣和毛巾放到浴室,“晗晗,你想吃什么?吃面还是吃粥?” “不用了,我没什么食欲。” 宁稚笑:“我还没吃晚饭呢,陪我吃点,就吃面吧?” “好。” 宁稚进厨房忙活。 两碗鲜虾阳春面端出来的时候,张晗也洗好澡。 俩人在餐桌边坐下,边吃边说话。 宁稚找话题转移张晗的注意力:“你知道我昨儿在所里碰见谁了吗?” 张晗回神:“谁?” “赵学峰!”宁稚生气地戳着面,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张晗。 “我没想到他的小三就是金诚的律师!难怪当年是金诚代理他和我妈妈的离婚案!看来他离婚的一切手续,都是李丹暗中主导!” 张晗说:“确实是这个李丹吗?会不会是又换人了?” “就是她!我今天中午在餐厅碰到知产部的助理了,她们说李丹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去年还生了一个女儿!这跟赵家人说的一致!” 张晗觉得奇怪:“你进金诚也半年不止了,都没发现彼此的存在吗?” 宁稚回想半晌:“我进金诚这段时间,她刚好休产假,是过年后才来上班的。就是这么凑巧。” 张晗叹气:“这个世界也太小了。真是冤家路窄。这个李丹多大呀?” “应该大不了我多少,也就三十多吧,可能和萧律差不多岁数。” 张晗“啊”了一声:“那她和你爸爸差了一轮多呀!” “快两轮了吧。”宁稚鄙夷道,“赵学峰都能当她爸了,真恶心!” 俩人吃着热汤面,又吐槽了赵学峰和李丹,张晗从恐惧中抽离出来,状态好些了,主动说道:“我刚等你的时候,老感觉有人跟着我上楼梯,有点害怕。” 宁稚心疼,拿出手机,点开晚上拍的新宿舍的照片给她看。 “我从上海回来就搬去这里,这边安保很严格的,外卖都上不了楼。有三个房间,以后你搬去和我住!” 张晗点点头:“我付房租给你。” 宁稚笑:“这个宿舍不用钱,付啥房租呀!免费住!” 张晗羡慕道:“你们所福利真好!整得我也想进金诚了!” 宁稚哈哈大笑:“你一个立志当法官、当检察官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律所。” 张晗怕她误会,解释道:“我没有看不起律所。如果不是当年的案子,我应该也会选择成为一名律师。” 说起当年的案子,俩人都不说话了。 宁稚率先打破沉默:“还是没有那个人的消息吗?” 张晗摇头:“没有。刚在外头等你的时候,我给陈警官打了电话,他还是不告诉我那人的下落。说是家属要求的,说了,会害他犯错误。” 宁稚点点头:“也是。那人救你的时候,岁数也不大吧?曝光身份可能会被加害人报复,所以他家人对警方提出这个要求,也正常。但你晕倒之前,真的没看到那人长什么样吗?” “只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巷子口跑进来,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听办案的检察官说,他为了救我,腹部中刀,很严重……” 事情已经过去六年,如今再想起,张晗还是害怕,拿着筷子的手在发抖。 宁稚按住她的手,给她力量:“这里是北京,不怕!” 张晗强忍情绪,低头吃面。 她高二那年,晚自修下课,搭公车回家,被人尾随至小巷子,差点被强奸。 一位路过的男生为了救她,赤手与歹徒搏斗,腹部中刀。 多年来,她一直不放弃寻找对方,但警方为了保护证人,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她。 如今,张晗也仅知道救自己的人是年轻的男孩,腹部中刀,其他一概不知。 但她也从此得了ptsd,再也乘不了公车。 今天她鼓起勇气一试,还是失败了。 这些宁稚都知道。 俩人都在高二那年出事,都因为那件事导致成绩退步,也因为那件事而坚定地选择了学法。 宁稚立志成为优秀的家事律师,为所有在婚姻中被伤害的女性提供法律的保护。 张晗立志成为法官或检察官,送天下所有罪犯进监狱。 俩人互相怜惜,志同道合。 吃完面条,张晗去洗碗,宁稚洗澡,然后一起躺进暖敷敷的被窝。 俩人刚说了会儿话,宁稚的手机就响了。 见是萧让来电,她头皮发紧,按掉铃声,崩溃道:“惨了惨了,萧律的电话又来了!他每次这么晚打电话准没好事儿!一定是喝醉了要我去接他!” 铃声停止。 几秒后微信响,看到未读消息来自萧让,宁稚把手机塞给张晗,拿手捂住眼睛:“就当我睡了没接到电话也没看到微信!” 第80章 强奸案(1) “你帮我看。如果是让我去接他,直接无视,也不要告诉我!” 张晗笑着接过,快速略一眼内容,说:“他问你明天几点出发去机场,要来接你。” 宁稚睁眼:“啊?有这等好事儿?” 拿回手机,再度确认一遍,然后在对话框里回复:【七点四十五分的航班,我六点半从家里出发。】 萧让秒回:【我去接你】 宁稚想到还要送张晗,回道:【那你六点来行吗?因为我还想送晗晗回人大】 【可以。早点休息】 宁稚笑着退出对话框:“萧律明早来接咱们,先送你去人大,然后我们从人大去机场。” “啊?那多不好意思啊。律师的时间是很宝贵的,特别是萧律那种级别的,他花半个小时送我,至少损失大几千块钱。” 萧让一小时的咨询费最低一万起跳。 宁稚笑:“顺道嘛!反正他也要来接我。” 张晗笑着看她:“萧律对你表白了没?” 宁稚咋舌:“啊?没有啊。” “他真能忍啊。” “我不相信他会喜欢我。他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何况所里那么多漂亮的女律师。” 张晗搂住宁稚的手臂:“你又漂亮、又阳光,任何人和你在一起,都能感受到幸福,没有人会拒绝给自己带来幸福感的人。” 宁稚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我哪有……” 翌日,俩人起了个大早,六点准时下楼等萧让。 一出楼栋,就看到白色奔驰大g停在院里。 萧让下车,上前接过宁稚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打开副驾车门。 宁稚挽着张晗坐进后排,萧让没说什么,关上副驾车门,绕回主驾。 “晗晗,这位就是我领导,萧让律师,你认识的哈。” 张晗对萧让笑了下:“萧律,您好,又见面了。” 萧让边系安全带,边透过后视镜对她笑了下:“好久不见。你们江教授下个月又得去英国,到时候人大见。” 张晗笑:“没关系,比起江教授讲课,我们更喜欢您讲课。” “是吗?看来我得跟你们学校提议,把江睿撤了,换我上。” “太棒了!” 宁稚也加入话题:“那明年我去人大读研,也能上您的课吗?” 萧让弯唇:“那得看你考不考得上人大的研究生了。” “我晚上就开始刷题!” 车子驶出巷子,朝海淀方向开。 宁稚和萧让在机场与张旭碰面,一起上了飞机。 宁稚小声问萧让:“曾永联真的强奸还性虐自己的助理吗?” 萧让神色严肃:“判决没下来之前,谁都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宁稚把声音压低,为了保证萧让能听到,双肘压着扶手,靠过去一些。 “如果被害人身上没有伤,也许有诬告的可能性,但被害人身上的伤太重了,如果不是强奸,又怎么会这样呢?” 萧让说:“伤,也有可能不是曾永联导致的。待会下了飞机,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申请了十点半会见曾永联。 飞机十点降落上海。 曾永联的秘书把萧让等人接到商务车上。 “永联集团今天的股票又跌停了!”秘书愁眉苦脸道,“再这么跌下去,很多人都要破产了!永联集团也完蛋了!” 萧让扣好安全带,问:“你们有没有从商业竞争的角度去调查过?” “有的啊!把汤梅祖上三代、她所有的社交关系都查了个遍,也没发现她和我们的对手企业有过接触!” 汤梅是此案的受害人,也是被曾永联强奸性虐的助理。 宁稚低头看案卷。 汤梅二十五岁,毕业于上海一所重点大学,漂亮、优秀,通过校招进入永联集团,担任曾永联的助理。 不是宁稚对名牌大学毕业的人有滤镜,而是这样一个人,日复一日地吃了至少十年学习的苦,才能在高考中杀出重围,考入重点大学。这样的人,智商和毅力都超出常人,对人生对事业,大概率有自己的规划,应该不会那么糊涂,拿身体去陷害老板。 一旦案发,她的事业也将走到尽头。 不管老板是不是真的强奸她,就冲她把老板告进监狱,整垮一个集团,以后都不会有企业敢聘用她。 且在这个传统社会,一个未婚女生被人强奸还性虐,也会影响到她的家庭和婚恋。 宁稚认为汤梅诬告曾永联的可能性不大。 “说难听的,汤梅进集团两年了,曾董想上她,早就上了!还得等上两年时间啊?何况曾董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冒着被判刑的危险,去强奸一个助理?”秘书吐槽道。 宁稚看向萧让。 萧让神色严肃:“受害人现在什么情况?” 秘书:“还在疗养院养伤,说是得了什么应激病,情绪不稳定,有警察保护她。” 萧让:“案件判决出来之前,停止揣测,也不要对媒体发表任何带有揣测色彩、侮辱被害人的言论。” 秘书:“好的萧律师。” 说话间,车子到达看守所。 萧让和张旭出示证件,进去会见曾永联。 宁稚没有律师证,无法进去会见,只能在外头等着。 她低头研究案卷材料。 另一边,萧让和张旭在会见室见到了曾永联。 曾永联四十出头的样子,浓眉大眼,文质彬彬,一坐下,就笑道:“萧律师,感谢您从北京来上海办我的案子。辛苦了。” 警官为他套上手铐后离开会见室。 萧让对他笑了下:“不客气。咱们长话短说。” “好,您想知道什么,我一定配合。” 萧让示意张旭记录。 张旭翻开记事本,同时打开录音笔。 萧让看着曾永联:“请您把案发当日发生的一切细节,都原原本本告诉我,我才有办法为您脱罪。” “那天,是永联集团成立二十周年的纪念日,我们在永联酒店举行了纪念晚宴,汤梅作为我的助理,与我一起出席了晚宴……” 第81章 强奸案(2) 萧让和张旭在里头会见曾永联的时候,宁稚就和曾永联的秘书等在外头。 宁稚看了会儿案卷,问:“您能和我说说汤梅的情况吗?比方说,她的原生家庭,她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 秘书说:“曾董出事后,我们最先怀疑的就是这个汤梅!也查到了一些事情!” 宁稚从包里拿出录音笔开启:“您请说。” “这个汤梅很漂亮,身材也很好,还是重点大学毕业的,但谁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秘书情绪上头,激动道:“她还不到五岁,妈就跟人跑了!她爸吸毒、抢劫、坐牢!从基因的角度来说,这个汤梅她先天遗传就不好!” “但她长得很漂亮,很高,身材也很好,曾董觉得吧,有时候见客户,带着她,对集团形象好,就把她从销售部调到身边当助理!” …… 萧让和张旭直到中午一点半才从会见室出来。 会见了整整三个小时。 看见他们出来,宁稚赶紧迎上去:“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吗?” 张旭晃了晃手中的录音笔:“都在里头了,回去说。” 秘书赶紧道:“我在集团准备一间会议室给你们,让你们办案用,走,这就去!” 萧让:“不用了,我们在酒店租了会议室。” 秘书讪笑:“好好,那我送你们回酒店。” 三个人回到酒店,简单用过午餐,张旭去检察院调档,宁稚和萧让直奔会议室。 宁稚问萧让:“为什么不去永联集团办公?” 萧让从电脑包里拿出笔电:“集团内部的会议室,可能会有录音和监控,不方便。酒店会议室私密性高点。” 宁稚就看一眼四周,点点头:“确实是。酒店的会议室都是商业用途,敢装监控和录音,倒闭都会。” 萧让把录音笔放到桌上。 宁稚立刻插进电脑,外放。 背景音很安静,细听之下,有极细微的电流声。 “案发那天,是永联集团成立二十周年纪念日,我喝多了,汤梅像往常那样,带我到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休息,稀里糊涂的,我就跟她上了床。” 男人声音有磁性、透出斯文感。 宁稚有点意外,十指在键盘上敲击,记录关键要素。 萧让:“案发当晚,您和汤梅,一共发生过几次性关系?” 曾永联:“一次。” 萧让:“什么时间?” 曾永联:“刚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大概夜里十一点多十二点多的样子。” 萧让:“汤梅指控您在案发当晚,一共强奸了她两次。第一次是十二点十分,第二次是半夜三点,第二次涉嫌性虐、故意伤害。” 曾永联激动道:“绝对不可能!我都多大岁数了?萧律师你也是男的,你应该很清楚的啊!在喝醉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两三个小时内来两次?即便我精神上想,身体也不允许的啊! 这是宁稚第一次跟强奸案,面对这么直白辛辣的证词,有点尴尬,暗暗看向萧让。 他单手抄兜,站在窗边,俯瞰不远处的东方明珠,眉目冷峻,不知在想什么。 录音继续播放。 萧让:“案发当晚,您有没有通过胁迫的手段,对汤梅进行虐待、故意伤害,导致汤梅的乳房、腹部和下体受伤?” 曾永联:“没有!绝对没有!我一个喝醉的人,我也许会想和女人做点什么,但做完我只想好好休息!绝对不可能再去虐待对方!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我没那个力气,也没那个爱好!” 萧让:“案发之前,汤梅当过您两年的助理,您对她有没有过性冲动?” “汤梅很漂亮,说没有过冲动是假的,但我身边有很多漂亮的女孩,我犯不着去强奸她啊。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想让金志良送我回去休息,但金志良出差了,我才让汤梅扶我回办公室休息……” 录音里的曾永联顿了半晌,忽然激动道:“在电梯里,我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一下就兴奋了!但我并没打算对她怎么样,我怕仙人跳,我年轻的时候被仙人跳过! 一进休息室,我就对她说——我晚上在这里休息,明早有会议,你明早去我家,把我的西服送过来。她什么都没说,上前来就是亲我,手直接往我裤裆抓去。 我没忍住,把她推到床上,她虽然半推半就,但也没表现出明确拒绝的样子。那我肯定当她是愿意的,就这么做了……” 宁稚在记事本上记下重点:香水味、疑似被害人主动。 曾永联还在录音里描述他和汤梅发生关系的过程,宁稚听得面红耳赤。 “我顶进去的时候,就知道汤梅是第一次了,当时我很意外,因为她表现出来的样子,真的不像没经验,她抓我那里,不像是毫无经验的姑娘能做出来的,而且她也不痛……我问她‘你没交往过男朋友?’,她什么都没说。” 录音放完了。 萧让转身看着宁稚:“有没有什么发现?” 宁稚低头看向记事本:“根据曾永联的意思,是汤梅主动的,而汤梅身上那些伤又是怎么回事?曾永联似乎毫不知情。” 萧让看一眼腕表:“张旭去检察院调档,很快就能看到汤梅的证词,你可以试着起草辩护策略,当然不一定用得上,就当作学习。” “好。” 宁稚打开文档,起草辩护策略,不一会儿,张旭回来了,手上抱着厚厚的案卷。 案卷放在桌上,宁稚有点兴奋,起身走过去。 萧让抽出其中一卷翻开,眉心越拧越紧。 宁稚问:“怎么啦?萧律看的那本是什么?” 张旭说:“被害人伤情司法鉴定报告。” 宁稚紧张道:“很严重吗?有多严重?评定伤残等级了吗?” “评了。”张旭叹气,“汤梅伤情很严重。” 第82章 强奸案(3) 宁稚只知道汤梅除了指控曾永联强奸,还指控他故意伤害。 就以为曾永联在与汤梅发生性关系的过程里,胁迫了汤梅,导致汤梅受伤。 眼下听张旭这么一说,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萧让沉声说:“这个案子不是单纯的强奸。” 宁稚赶紧走到他身后,和他一起看伤情鉴定报告。 【受害人汤梅,右侧乳头被咬,仅剩一点皮肤粘连,经过医学修复手术,虽已将受损乳头缝合,但由于相关组织缺失,导致最终坏死……】 宁稚惊恐地捂住嘴巴,已是不敢再往下看:“汤梅一共……一共几处受伤?” 萧让:“乳头坏死、卵巢破裂、阴道撕裂。塞在阴道里的高尔夫球,与曾永联办公室里的高尔夫球为同一批次。” 宁稚愤慨道:“这是虐杀!是毁灭!” 萧让合上案卷,站起身:“我和宁稚去汤梅老家看看,张旭你在这里整理无罪辩护的材料。” 萧让没说什么,拿起大衣穿上。 宁稚也穿上大衣,拎着包,跟在他身后出了会议室。 一进电梯,她就急道:“曾永联这么变态!您要为他做无罪辩护吗?!” 萧让淡淡道:“曾永联和汤梅无仇无怨,没有动机虐杀她。如果仅仅是强奸,曾永联反而嫌疑最大。” “可汤梅那些伤是实实在在的啊!不可能是她自己伤害自己!” “所以才要找出伤害汤梅的那个人!” 电梯门开,萧让率先走出去,宁稚赶紧跟上,在酒店外上了的士车。 萧让拿出手机给司机看:“师傅,到这个地址。” “到淮安啊?过路费要你们自己出的呐!” “没问题,你打表,我再额外付一千块钱的过路费给你。” 司机接到大单,开开心心地把车开出酒店。 宁稚问:“这里到淮安要很远吗?怎么还要多给一千块钱的过路费?北京到上海的经济舱也才一千块钱。” 萧让扣上安全带:“上海到淮安四五百公里。安全带系上。” “这么远。”宁稚边系安全带,边看向窗外的夕阳,“都这个点了,到淮安得九点多了吧?还赶得回来吗?” “赶不回来,就在那边过一夜,明天再回来。” 宁稚要愁死了。 她行李全在酒店,什么都没带。 车子上了往淮安方向的高速。 宁稚回想曾永联的证词、汤梅的伤情鉴定,说:“曾永联肯定说谎了……” 话没说完,萧让就握住了她的手。 男人掌心干燥温热,紧了紧与她握着的手。 她一惊,想抽出自己的手,萧让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案子被当地媒体发酵开了,公共场合,先不谈。” 宁稚立刻看向后视镜,发现司机也正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和萧让。 还好萧让及时制止了她,否则他们谈案子的内容,被司机传出去,影响了案子或永联集团的股票,那他们就有责任了。 宁稚赶紧闭嘴,猛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萧让放开她的手。 温热感突然抽离,宁稚有点尴尬,轻咳一声,看向窗外。 她想起新宿舍的事,轻声说:“孙律给了我一套新宿舍,就在您楼下,她说她已经汇报给您了,您也同意了。谢谢啊。” “所里的福利,不用谢我。从上海回去,抓紧时间搬进去。” “好嘞!”宁稚笑着看回萧让,“到时候乔迁,我请您吃饭!您赏脸不?” “看工作安排。” “您的工作就是我来安排,那还不好说?” 萧让弯唇:“小管家婆?” 宁稚捂着嘴巴笑。 车子迎着夕阳,一路向北,在晚上九点半抵达淮安镇上。 俩人朝前方一处工厂集资房模样的院子走去。 有一些老人坐在家门口聊天,萧让上前去,问:“大爷,请问这边有一家姓汤的人家吗?” 大爷耳背,大声问:“姓啥子?” “汤!姓汤的人家!” “有啊!”大爷手指对面一栋旧楼的二楼,“就那家!” 宁稚转身看去,就见二楼两户都暗着,似乎没人在家。 众人围过来,问萧让:“小伙子你找姓汤的那家做什么啊?” 萧让:“他们家孙女汤梅,最近新入职我们上海公司,我们例行做背调。” 大爷:“背调是啥子?” 萧让:“就是调查背景,如果有案底,公司是不要的。” 另一位大爷说:“对对!人家是上海的大公司!大公司正规!” “可汤梅那丫头去上海好几年啦!很多年没回这里啦!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哩!” 宁稚悄悄开启录音笔。 萧让问:“汤梅最后一次回到这里,是什么时候?” “可能得有五六年哩……她上大学,回来过年,但她爹问她要钱,她没钱给,被她爹打了一顿,从此没有回来过啦!” “那现在他们家,还有什么人在呢?” “之前爷爷奶奶还住这里,可后来俩老的也受不了儿子,到城里去打工啦!没有回来啦!偶尔汤梅她爹回来躲债!” 宁稚挺同情汤梅的。 单亲留守儿童,父亲吸毒,跟着老人长大,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只是回来过个年,却因为没钱给渣爹而被打。 一个大学生哪能有什么钱啊。 原生家庭很差,虽然努力考上大学,进入大集团,却又碰到那种事…… 宁稚暗暗叹气。 萧让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包烟,分给各位大爷。 有烟抽,话越来越多,提供了不少汤家的线索。 宁稚看到萧让只是把烟夹在指间,并不抽。 她知道萧让不抽烟。 有大爷说:“你们如果想知道小汤梅的事情,就去问她以前那个男朋友!” 萧让:“以前的男朋友?分开多久了?” “得有两三年了吧?”大爷吸一口烟,回忆道,“两年前那男的来这里找过她,应该就是那时候分手的!” 宁稚:“来这里找汤梅?是汤梅躲着他,所以他找到老家来?” “说是小汤梅单方面跟他分手!他不甘心,所以一定要找到小汤梅!” 宁稚和萧让互望一眼,都觉得这个男的或许和案子有关。 “那男的和小汤梅高中就在一块了!每天都骑一辆摩托,载小汤梅去上学!后来小汤梅去上海读大学,那男的也跟去了!” 宁稚急道:“大爷,您知道那男的住哪里吗?怎么才找得到他?” 大爷夹着香烟的手,指向对面一楼一户人家:“你上那家问问去。当初那男的给他们家留了电话,说小汤梅回来了,就给他打电话!” 第83章 强奸案(4) 宁稚和萧让赶去大爷说的那家,拿到了一个上海手机号。 宁稚问萧让:“要现在打过去吗?” 萧让看一眼腕表,揽着她往外走:“很晚了,找个地方住下来,到酒店再打。” 这一番折腾,夜里十一点多了。 俩人沿着街道走到车站附近,看到几处挂着“旅馆”标志的民宅建筑。 这种旅馆,宁稚在电视上看过。 房价很便宜,环境和卫生也很差。 宁稚脚步慢下来:“不然咱们打车回上海吧?回去再说。” 她实在不想住这里。 萧让也慢下脚步:“如果汤梅的前男友在淮安,天亮后我们必须去见这个人一面。” 这种情况,就不能回上海了,否则明天还得来一趟。 宁稚明白,叹了叹气:“好。” 一辆的士车经过,萧让拦下车,揽着宁稚上车。 夜深了,车里安安静静的,往一条没有人烟的大路开。 宁稚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在黑夜的笼罩下,也成了暗色。 她竟不觉得害怕。 车子穿过高林大路,前方越发热闹,在一栋风格现代的建筑前停下。 宁稚下车,抬头望向二三十层高的酒店,惊喜道:“我刚以为您要住镇上的小旅馆。” 萧让揽着她往酒店大堂走:“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或者和张旭,就直接镇上住下了。” 宁稚笑:“所以带女下属出差很不方便吧?” 萧让弯唇:“在我眼里,下属不分男女。” 说话间,俩人走到大堂前台,各自出示证件。 萧让:“两个标间,需要挨着的。” “好的先生。” 前台办好入住,把房卡和身份证还回来。 萧让接过,把身份证还给宁稚的同时,看一眼上头的照片,笑说:“小时候挺可爱。” 宁稚接过身份证,看着上头肉嘟嘟的自己:“高一那年办的,还不到换证时间,就一直是这个照片。” 俩人出了电梯,宁稚说:“去您房间打电话吧?” “好。” 俩人进房,在沙发坐下。 萧让拿出手机,开了免提,拨出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喂,找谁啊?” 萧让:“你好,你认识汤梅女士么?” 电话那头安静半晌,问:“你是谁?” 萧让:“你给王伯留了手机号,说汤梅有回来就给你打电话。” 那边激动起来,吼道:“汤梅回来了?在哪里?我现在马上过去!” “汤梅还在上海,没有回淮安,不过我知道她在哪里。” “你带我去找汤梅!你现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现在就带我去找汤梅!” “明早九点,淮安君庭酒店大堂,我带你去找汤梅。” “好!我明早一定到!看我这次不打死她!” 和冷静的萧让相比,电话那头的男人像个激动的疯子。 萧让挂上电话。 宁稚心有余悸道:“他说要打死汤梅,您真的要带他去找汤梅吗?” 萧让起身脱下大衣:“套话而已,不可能带他去找汤梅。” 宁稚放下心来:“吓我一跳。那男的听着像有躁狂症。” 从上海出发到淮安,不是在坐车,就是跟汤家邻居套话,她这下终于有时间同萧让聊起曾永联的案子。 “假设曾永联是无辜的,那么伤害汤梅的就另有其人。而汤梅之所以指证曾永联,不指证真正伤害她的人,要么是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上,要么是有共同的利益,不得不这样做。” 萧让倒了两杯水,放到自己跟宁稚面前,然后在沙发上入座:“继续。” 宁稚受到鼓励,发言越发自信:“但有个问题——即便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也没必要下这样的狠手。如果说要让曾永联多一条故意伤害的罪名,所以往汤梅阴道里塞曾永联的高尔夫球,但完全没必要再去伤害汤梅其他地方,比如……” 宁稚有点尴尬,没再往下说。 萧让平静道:“检方在案发现场,也就是曾永联休息室的床上,只提取到他和汤梅的dna,除此之外,还有汤梅的血迹。这与汤梅被咬掉一侧乳头的伤情产生证据关联。” 宁稚:“所以汤梅被伤害时,并没有第三者在场,唯一的可能就是曾永联。可曾永联没有动机啊。” 案件越发扑朔迷离。 宁稚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曾永联的证词里,有个事情很奇怪。” “什么?” “曾永联说他发现汤梅是初夜,可又说汤梅没什么反应。如果汤梅是初夜,她会很疼的,一定会挣扎,或者表现出痛苦。” 萧让轻咳一声,喝一口水。 “也有可能是曾永联喝醉记错了。明天我和张旭还要去会见曾永联,这个疑点我再仔细问问。” “好。”宁稚起身,“那我先回房间休息啦!您也早点休息啊。” “好。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宁稚笑:“就在您隔壁,有事儿我直接过来。” 萧让送她到隔壁房门口,等到她关上门,才返回自己的房间。 身体燥热不已。 他脱掉毛衣和牛仔裤,钻进浴室冲冷水澡。 翌日,宁稚和萧让在酒店大堂见到汤梅的前男友陈峰。 陈峰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岁数不大,长相不错,穿破洞牛仔裤和黑色皮衣,头发染成几种颜色。 他在萧让和宁稚面前坐下,没看到汤梅,口气不好地问:“汤梅人呢?” 萧让说:“汤梅在上海,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她在上海哪里。” 陈峰:“你们想知道什么?” 宁稚打开录音笔,跟萧让点了点头。 萧让问陈峰:“把你所知道的,和汤梅有关的一切,告诉我们。” 陈峰看向宁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问汤梅的事情?” 第84章 强奸案(5) 宁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峰,便看向萧让。 陈峰是汤梅的前男友,即便俩人也许有恩怨,但陈峰肯定还是有护着汤梅的本能,怎么可能轻易就把汤梅的事情告诉陌生人? 萧让拿出自己的律师证,放到陈峰面前:“我们是律师,汤梅犯事儿了,要你说出汤梅的事情,是为了救汤梅。” 陈峰登时激动道:“她犯什么事了?啊?” 萧让:“案件还在调查,汤梅受伤很严重。但你要相信,我们是为了救汤梅。” 许是没见过这阵势,陈峰也慌了,白着脸点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把你知道的,关于汤梅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宁稚开启录音笔。 陈峰咽了咽嗓子,说:“汤梅的父母很早就分开了,她跟着老人长大,她长得很漂亮,初中开始,就不断有小混混骚扰她,后来她被我追到手,她高三我们在一起,之后她去上海上大学,我也跟了过去,我们同居了,直到她毕业进了上海一家大公司,变得越来越虚荣,还在那家公司交往了一个男的……她上大学四年,我打工养她,供了她四年,她一进大企业就把我给踹了!” 宁稚和萧让互看一眼,眼底有一样的情绪。 这是预感到案子有突破进展的兴奋。 “有一次她说单位团建,晚上不能回来,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一个穿西装打领带戴眼镜的男的送她回来!那男的开奔驰!我逼问她是不是和那男的睡了,她承认了,我把她给打了,她就搬走了!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宁稚抓住重点:“她有没有说过——和她过夜的男人,就是和她一个单位的同事?” 陈峰点头:“有!她承认自己和男的一起工作,日久生情,求我放过她。” 宁稚:“她有没有提过男的名字?有没有说男的在单位具体做什么工作?” 陈峰摇头:“没有。她怕我去找男的算账,什么都不敢说。” 宁稚:“那件事距离现在多久了?” 陈峰:“两年了。” 宁稚:“你们之前同居了四年多,发生过性关系吗?” 陈峰猛地抬头:“肯定的啊!同居怎么可能不发生性关系?而且她……” 宁稚:“她怎么样?” 陈峰低下头:“算了,不说了。” 宁稚看向萧让:“您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萧让看着陈峰,淡淡问道:“说说汤梅家的事。” 陈峰深呼吸一记,拿手抹了抹脸:“她家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全面。” “那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她妈改嫁,她爸吸毒、抢劫,三不五时坐牢。她奶之前也在上海打工,但她离开我之前,她奶得了尿毒症,但我们都没钱给她奶换肾,而且她奶没有上海的医保,透析什么的都要自费,医药费也是一笔负担……她开了水滴筹,却没筹到多少钱,还让认识的人笑话……” 宁稚问:“老人家还活着吗?” 陈峰摇头:“不清楚。她跑了之后,带她奶搬家,换手机号,她和她家的事情我统统不知道了。” “好了,我们没什么问题了。”萧让起身,“走吧。” 陈峰回过神,也跟着起身,吼道:“汤梅现在在哪里?你们不是说要告诉我汤梅在哪里?” 萧让冷冷看着他:“汤梅和你已经分手两年,并且是在你打了她的情况下分手,并非一走了之不告而别,你这么执着找她做什么?继续打她?” 陈峰双手紧握成拳,吼道:“我不甘心!我供她上大学!那四年,我挣的钱全花她身上了!她不能说分手就分手!我不甘心!” 原来是沉没成本太高。 宁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向萧让。 萧让:“她目前被警方保护着,即便我们告诉你她在哪里,你也无法见到她。之后如果有需要,我们会请你出庭作证,那时候,你和汤梅就能见面了。” 陈峰痛苦地转过身,拿手捶墙。 宁稚和萧让立刻打车回上海。 一进会议室,宁稚大衣还没来得及脱,就笃定道:“汤梅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还有她那个神隐在永联集团内部的男朋友!” 萧让脱下大衣,立刻入座,打开笔电:“如果汤梅的男友是永联集团内部的人,就一定能在永联集团找到线索。立刻申请对永联集团所有监控的调查!” “好!”宁稚打开笔电,开始起草申请书。 过了一会儿,张旭吃完午餐回来,看见他们,赶紧关上会议室的门,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萧让头没抬:“宁稚你来回答。” 宁稚:“有三个发现。一、汤梅和前男友同居四年,曾永联却说她是初夜。二、汤梅亲口对前男友承认交往了永联集团内部的员工,但其前男友也无法得知此人是谁,此人在汤梅出事后,离奇神隐;三、汤梅的奶奶有尿毒症,汤梅无力承担手术费,曾发起水滴筹,被人耻笑。” 张旭听完,说:“会不会是汤梅收了永联集团对手的好处,陷害曾永联。毕竟汤梅缺钱。” 宁稚不敢断言,看向萧让。 萧让专注地看着笔电屏幕,淡淡道:“如果汤梅是为了钱,直接从曾永联那里获得好处不就行了?你别忘了,曾永联承诺给予她多重的补偿。” 宁稚起先认为张旭说的有道理,听了萧让说的,又觉得萧让的话也有道理。 “曾永联的补偿——是因为发现她是初夜。可实际上,汤梅不是,她和陈峰同居了四年多的时间。网上都说,男性可以感知到和自己发生关系的女性是不是初次,曾永联也是这么说的。可汤梅明明不是啊。曾永联为什么要那么说?” 说到这个,宁稚依旧觉得诡异。 看向萧让和张旭:“萧律张律,你们都是男的,一个女生是不是初次,是可以感觉出来的吧?” 第85章 强奸案(6) 张旭尴尬地看一眼萧让,拿起手机:“我电话来了,我出去接个电话。”说完溜之大吉。 宁稚看着萧让:“萧律您说是吗?” 萧让脸色不自然:“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也许是曾永联喝醉酒,记错了。” 宁稚解释:“如果,能证明汤梅假装初次,是否可以证明——那晚,是她蓄意接近曾永联,而非曾永联强奸她?毕竟,除了蓄意接近,没必要伪装初次。” “即便你能证明汤梅曾做过修复手术,以此来伪装自己毫无性经验,那也无法证明她此举是为了接近曾永联,更不能证明她做了修复手术,曾永联就不会强奸她。” 宁稚叹气:“也是。” 她回听陈峰的录音,边在电脑上做记录:“现在还剩下汤梅患了尿毒症的奶奶,以及她那神隐的男友。” 萧让说:“我已经让人去查汤梅奶奶的去向,下午我去会见曾永联,你和张旭去永联集团过监控,找出汤梅的男朋友。” “好的萧律!” 三个人分工合作。 宁稚和张旭来到永联集团,把申请书给了相关部门,很快拿到装有过去两年监控记录的硬盘。 宁稚和张旭回酒店会议室过监控。 张旭说:“我看上一年,你看下一年。” 宁稚想了想:“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看永联集团地下车库的监控。” 张旭疑惑:“其他地方不一起看吗?” “汤梅的前男友说,那个男人曾经开奔驰车送汤梅回家,汤梅和他作为恋人,平时肯定少不了接来送去,那么地库的监控,大概率可以拍到汤梅经常上的某一辆车。即便没拍到那个男人的脸,我们根据车牌号,也能查到车主。” 张旭笑道:“宁稚你厉害啊!怎么知道办公室恋情少不了的就是车子的接来送去?” 宁稚一怔,蓦然想起萧让平时接送自己,也都是从地库出入。 她脸有点烧,没敢说话。 俩人开始过监控,一直到夜幕降临。 宁稚眼睛都快看花了,也没见汤梅从地库出入。 她问张旭:“张律您那边呢?有什么发现吗?” 张旭拿下眼镜,抬手捏了捏鼻梁:“没有,看大半了,汤梅还没出现过。” 宁稚有点泄气:“难道男的到大门接她?不可能啊。走大门上下班的人那么多,很容易被同事碰到的,但是永联集团内部无人知道汤梅有男朋友啊……萧律有说什么时候去见汤梅吗?” “没有。” 宁稚就觉得奇怪:“萧律为什么不先去见汤梅呢?也许能问出什么呢?” “汤梅跑不了。她有心指控曾永联强奸,即便我们去见她,她也不会把真相告诉我们的。” 宁稚看一眼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也不知道萧律几点回来,问得怎么样了……” 张旭笑:“你饿了吗?我们先下去吃饭。” 宁稚抻了抻双臂,视线又看回电脑:“我不饿,等萧律回来一起吃,希望在萧律回来前就能发现点什么!” “那一起等。” 宁稚和张旭继续刷监控,天黑了,萧让才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首先看向宁稚:“都吃饭了吗?” 宁稚软绵绵道:“没呢!等您一起吃!我都饿眼花了!” 萧让:“好了,先下去吃饭,边吃边说。” 宁稚把电脑盖上,兴奋地站起身:“晚餐吃什么呀?” 萧让笑:“你想吃什么?” “想吃自助餐!” “那就去吃自助餐。”萧让看向张旭,“张旭你锁门。” “好嘞!” 三个人一起来到楼下的西餐厅。 宁稚紧跟萧让,小声问:“您下午会见曾永联,有什么新发现吗?” 萧让:“两年前,汤梅曾以奶奶换肾的理由,向曾永联借款五十万,但曾永联没有借她。” 张旭:“所以曾永联一开始并没打算睡汤梅。如果他对汤梅有企图,会趁势对她展开金钱攻势。” 萧让:“曾永联说,汤梅虽然漂亮,但他不喜欢跟职员有暧昧关系,他认为这样不利工作。” 宁稚:“汤梅奶奶换肾手术做了吗?” 萧让:“老人家的换肾手术,在一年半前做好了,目前住在上海一家高端养老院。” 有直觉从宁稚脑中闪过,她怔在原地。 萧让回头:“宁稚,走了。” 宁稚回神,跟上去:“曾永联还有没有其他秘书或助理?” 张旭:“他还有一个男助理,叫金志良,跟了他很多年,和汤梅负责不同的工作。” 宁稚想起来了:“对!曾永联提过,宴会当晚,他本想让金志良扶自己回去休息,但金志良出差了。” 张旭:“曾永联被刑拘,很多工作由金志良代理,听说去外地见客户了。怎么了?” 宁稚摇头:“没事。” 吃完晚餐,各自回房休息。 宁稚边洗澡边思考案情,直觉越发明确,洗完随便换上运动长裤和卫衣,又回到会议室。 她在永联集团董事长楼层的监控中看见了金志良,用手机翻拍下此人的身影,然后开始过宴会当晚,永联集团一楼和董事长楼层的监控。 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宁稚一惊,抬头看去。 见是萧让,松一口气,扶了扶眼镜,又看回电脑。 萧让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视线投向她的电脑:“很晚了,明天再看吧。” 宁稚看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马上又看回监控画面:“没事,还早着。” “宴会当晚,曾永联和汤梅上去后,没有人再出现过。张旭已经过了一遍,你怎么还在看?” “汤梅在董事长楼层报警,所以检方认为汤梅的伤,都是与曾永联独处时发生,因为那时候,那个楼层没有第三个人,曾永联就成了唯一的嫌疑人。” 萧让点头:“是的。” 宁稚侧过脸看他:“如果……当晚楼层还有其他人呢?曾永联喝醉了,跟汤梅发生完性关系就睡死过去,汤梅是被第三个人所伤呢?” 萧让蹙眉:“但是监控并没有拍到第三个人进出董事长楼层,那个楼层只有汤梅和曾永联两个人。” 第86章 强奸案(7) 萧让神色严肃:“如果没有证据,这就只是推理。” 他最忌讳毫无证据乱推测。 宁稚以前这样说,都会被他骂,但今晚这个念头格外强烈,她还是壮着胆子说道:“曾永联可能涉嫌强奸,但性虐汤梅的,应该另有其人。” “如果是这样,汤梅为什么不把伤害自己的人供出来?” “因为交换,或者利益一致。”宁稚目光坚定,“这个案子,曾永联如果真的被判刑,至多判处强奸罪三年,扣掉羁押的时间、减刑,大概率两年就出来。而现在,汤梅一侧乳头坏死、阴道撕裂、卵巢破裂,伤残等级七级,以此认定的强奸加故意伤害,量刑至少十年以上。十年,足以整垮整个永联集团。” “说说你要怎么去验证你的推理?” “第三个人,如果上过董事长层,一定逃不过监控!永联集团的监控分布无死角,只要他上去过,就一定逃不过!” “可事实是——张旭确认过的监控,案发当晚,确实没有第三个人上去过。” 宁稚重新戴上眼镜,看回监控:“我想自己验证结果。” “我陪你。”萧让坐直身体,把堆在一旁的笔电拉过来,打开,处理其他工作。 监控画面是无声的,宁稚看了会儿,重新戴上耳机。 萧让看一眼:“在听歌?” 宁稚点点头:“嗯,不然太无聊了。” “给我也听一边。” 宁稚暂停画面,递了一只蓝牙耳机过来。 萧让接过,塞进左耳。 “怎样的雨,怎样的夜,怎样的我能让你更想念……雨要多大,天要多黑,才能够有你的体贴……” 流行女歌手甜美的声线,唱着哀伤的暗恋之歌。 商业唱腔很明显,感动不了萧让。 他看着电脑屏幕:“你喜欢这类型的歌?” “挺好听的不是吗?” “小女生的歌。” 宁稚支着下巴看监控:“我本来就是小女生啊。” 萧让笑:“也是。” 俩人各自忙碌,都没再说话,耳机里播放着甜甜的情歌。 宁稚一眨不眨地盯着监控,身侧,萧让起身走开了一会儿,又坐回来。 不一会儿,有人敲会议室的门。 萧让起身去开门,酒店服务员推着餐车站在门外,端了什么进来。 宁稚摘下耳机,看过去:“什么呀?” 萧让接过,放到她电脑边:“牛奶燕窝,你吃点再继续。” 宁稚看到只有一碗,问:“那您呢?” “我不习惯吃宵夜。” “那我自己吃,多不好意思啊。” 萧让笑:“你在我面前,不好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一点。”说着把汤匙地给她。 宁稚接过,讨好道:“谢谢领导!” “吃吧,慢慢吃,不着急。” 宁稚就开始吃燕窝,吃着吃着,想到张旭:“您给张律也点了一份吗?” 萧让十指在笔电键盘上敲打着,视线盯着屏幕:“吃你的,操心他做什么?” “如果被张律知道您私下给我点宵夜,就不好嘛。” “还在操心?” 宁稚不说话了,认认真真吃燕窝。 萧让在看别的案子的材料,视线盯着电脑,说:“晚上过完监控,就上去睡觉,睡足八小时再下来。明天我和张旭要去见汤梅的奶奶,你乖乖呆在酒店忙自己的。” “不用八小时啊。我少睡点没关系,明早我还是和你们一样,九点开工。” “睡眠不够对心脏不好。” 宁稚笑:“睡眠不够是常态,没关系的。” “又开始了?” “啊什么?” “是谁说以后要好好听话,不让我操心的?” 宁稚笑。 吃完燕窝,把碗往餐盘里一放,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继续过监控。 案发当晚,曾永联和汤梅在夜里十一点多上董事长层。 如果那个人也是永联集团的一员,有可能会提前上去藏起来,所以宁稚从宴会结束的十点开始过监控。 汤梅是凌晨四点多报的警,这意味着宁稚要看七小时的监控。 她看得仔细,一帧都不愿意放过,原速看。 得半夜三点多才能看到。 宁稚看到十二点,才看一半,人已经困了,频频打哈欠,肩颈也有点受不了。 她暂停画面,起身抻了抻手臂,还比划了几下八段锦。 动作停下,转身要回位置,就看见萧让弯着眼睛看自己。 她好笑道:“您也起来动一动?” “累了就上去休息吧,明天再看。” 宁稚一屁股又坐下:“不行,今日事今日毕。” 萧让没再说什么,继续忙自己的。 他在看新案子——代孕母与供卵者的抚养权纠纷。 供卵者是原告,对代孕母提起诉讼,要求孩子的抚养权归自己。 孙晴是代孕母的律师。 萧让边看孙晴的诉讼策略,边在上头做批注。 供卵者是一位女同性恋,同时也是一位女总裁,她从国外购买精子,与自己的卵子试管成受精卵,植入代孕母的子宫中。 代孕母经过十月怀胎,生下一女,继续抚养该女,直到女婴满两岁,供卵的女总裁提起诉讼,要求法院判决女婴的抚养权属于自己,理由是——自己与代孕母只是雇佣关系,且自己为女婴的生物学母亲,理应获得女婴的抚养权。 这个案子标的不高,但萧让会同意孙晴接,皆因这个案子是国内首起代孕婴儿抚养权纠纷案。 是能打开知名度的案件,也就是引流案件,流量和代理费一样有价值。 萧让做完批注,给孙晴发过去。 盖上电脑,侧过身一看。 宁稚睡着了。 头仰在椅背上,呼呼大睡。 会议室暖黄的光线,衬得她脸色一片温柔。 睡眠状态下,唇部放松,就显得嘟嘟的,有点可爱。 萧让看了她一会儿,拿下她的眼镜,低头吻上她的唇。 第87章 强奸案(8) 翌日,宁稚是在自己房里醒来的。 坐在床上回忆半晌,都没想起自己是怎么回房的。 脑袋像断片了一样。 在床头找到手机,看一眼时间,七点多,还好还好。 宁稚洗漱好,拿上手机就准备下楼吃早餐。 出房间的时候,碰到萧让也从隔壁房里出来。 她一喜,快步上前:“萧律,您昨晚是几点上来的?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怎么上来的了。我记得我监控还没看完啊。” 萧让拉上房门,拿出手机按了几下。 宁稚的微信就响了。 点开一看,是她昨晚看的监控的进度条。 懊丧地抓了抓头发:“确实没看完啊……怎么那么早就上来睡了……” 俩人一前一后进电梯。 宁稚问:“您今天还要去会见曾永联吗?” 萧让温声:“我和张旭去见汤梅的奶奶,你留在酒店过监控,不要乱跑。” 宁稚积极道:“好嘞!我保证寸步不出酒店,乖乖等您回来!” 萧让喉结滚了滚,没说什么。 俩人走进西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各自去取早餐。 宁稚取了炒饭、热狗和甜豆浆。 看到萧让餐盘里的水果沙拉、鸡蛋、全麦三明治和咖啡,正要说话,萧让又起身去取食物。 宁稚边吃边看手机。 一颗水煮蛋、一份油淋青菜和一份全麦三明治放到她手边。 “多吃点优质蛋白和蔬菜,别老吃那些劣质碳水。” 然后,宁稚的扬州炒饭、热狗和豆浆都被拿萧让拿走了。 她看着没味道的水煮蛋和青菜,咽了咽嗓子:“我今天没吃烧饼啊。热狗也有蛋白质嘛。豆浆是现磨的,很天然。” “好了,快吃。” 宁稚叹了叹气,干巴巴地啃着三明治。 一顿饭,吃得她嘴巴能淡出鸟,食欲没得到满足,趁着中午一个人吃午餐,炫了整整一碟炒面、三根炸鸡腿。 下午,萧让和张旭回来的时候,她正因为晕碳而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这段监控是假的。” “啊?为什么是假的?我没看出来啊。” “你看这里……” “我操!还真的是!” 宁稚迷迷糊糊听到萧让和张旭说话的声音,睁开眼睛。 就见他们俩人正看着自己的电脑。 她一下坐起身,问:“几点了?” 萧让看来一眼:“四点多。” 宁稚惊道:“啊?我睡了两个多小时啊!” 萧让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把口水擦擦。” “嗯?”宁稚拿手背撇了下嘴角,有湿意,赶紧接过纸巾,侧着身子擦。 见萧让和张旭还在研究自己的电脑,问:“你们在看什么呢?” 张旭急道:“案发当晚,永联集团董事长层的监控被修改过!” “啊?”宁稚赶紧走过去,一起看监控,“哪里修改过啊?我怎么没发现!” 萧让把进度条往前拉,截图保存,然后往后拉,再次截图保存,如此重复几次。 最后把照片呈九宫格排列。 笔指着画面上的时间,又指向每一张截图的左下角:“时间跨度为两小时的监控画面里,都出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白色柳絮。” 宁稚睁大双眼。 果然有一条白色柳絮定格在每一张监控里,一样的角度,一样的形状。 她不信邪,手放到笔电触控板上,往回拉,亲自确认。 在时间跨度为两个小时的监控画面里,柳絮就那样来来回回地飘荡在那个方位。 宁稚看向萧让和张旭:“有人剪辑过监控视频,恰好剪到一段有细小柳絮的画面,但是他们没发现,直接就剪进去了。” 萧让神情严肃:“是的。” 宁稚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扶着电脑,退出监控,进入硬盘文件夹,找出另一段打开。 张旭问:“这是哪个地方的监控?” 宁稚:“监控室。” “你想看是谁剪接的视频?” 宁稚摇头:“我想看都有哪些人进入过监控室。” 她边说边快进监控画面,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监控室门外。 此人看上去很年轻,穿着英式双排扣西服,戴一副黑框眼镜。 张旭问:“这人是谁?” 宁稚按下暂停,划开手机相册,点出一张照片,放上去比对:“你们看,是同一个人吗?” 张旭:“是同一个。” 宁稚:“这人就是金志良,和汤梅一起分担曾永联的助理工作。” 张旭拍了下手:“妥了!一切都说得通了!汤梅找曾永联借钱,曾永联没借她,但她还是得到一大笔钱给奶奶做手术!是谁能知道她找老板借钱没成功?同样为助理的金志良!” 宁稚继续道:“她和金志良的办公室,都在董事长楼层,能躲开监控的人,能知道剪辑哪一个角度监控的人,只有他们俩!金志良是最有动机,也是最方便策划这一切的人!” 她兴奋地看向萧让。 萧让朝她竖起大拇指。 …… 张旭把发现的新证据送至检方,经过侦查,警方刑拘了金志良。 但在铁证如山面前,金志良还是咬死自己是无辜的。 宁稚和萧让一起来到疗养院探望汤梅。 汤梅从被警察保护,到被警察监管。 她比照片上还漂亮,白得发光,做明星都绰绰有余。 宁稚惊为天人,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她对汤梅说:“你和金志良在一起,是为了获得给奶奶换肾的钱吗?” 汤梅形如枯槁地坐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不是,不全是为了钱。” 宁稚诧异:“那你是为了?” “我爱他,他也爱我,但曾永联强奸我了!” 宁稚无力道:“在这个案子里,他全程隐形,却把你推出去,他怎么可能爱你?他只是想利用你!” 汤梅的脸抽动了下,缓缓转过头:“他说他要娶我!他要我成为他孩子的母亲!他怎么可能利用我!” 宁稚急道:“他骗你的啊!” 汤梅冷笑了下:“曾永联强奸了我,金志良不知情!” 萧让冷冷看着她,说:“金志良已经结婚生子。他对你只是利用。如果你能站出来指证他,检方会申请对你从轻发落,争取一个缓刑,你还能过上新生活。” 第88章 强奸案(9) 汤梅一怔,苍白的脸充满难以置信:“金志良结婚了?有孩子了?” 萧让:“是的。在他老家。一儿一女。” 汤梅尖叫:“不可能!这不可能!他说过他爱我!他要娶我!” 萧让:“他只是利用你!如果他爱你,他就不会舍得通过伤害你来陷害他人!” 汤梅尖叫,情绪失控。 医生进来为她注射镇定剂。 萧让拿出手机,点开一张金志良与妻子孩子的全家福,递到她面前:“这是金志良和妻儿的合影。” 汤梅看来一眼,无动于衷。 萧让:“你奶奶还在养老院,如果你因此坐牢,谁去看她?谁保她不受欺负?” 汤梅泪流满面。 宁稚能明白她为何流泪。 都是奶奶或者姥姥养大的孩子,对老人的感情之深,只有他们这样的孩子才能懂。 汤梅哭着开口:“他说,曾永联进去后,永联集团就会变成他的,他要让我当人人羡慕的富太太。” 宁稚气道:“永联集团又不是私营企业,老板想换什么人当就换什么人!你好歹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的,怎么这么傻呀?” “我知道他夸大了,但我看中的是他爱我,他敢闯敢拼,我相信他一定会带着我飞黄腾达。他爱我,他一定会为了我和老婆离婚的!是我自愿帮他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见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萧让摇了摇头。 “一个男人若爱一个女人,必然心心念念都是她,会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想尽办法让她享受让她快乐,用尽一切办法,也要让她感受到愉悦,不可能去咬掉她的器官、往她体内塞高尔夫球。这是带有惩罚、毁灭色彩的行为!金志良要毁了你!你却还要帮他!” 汤梅泪流满面。 萧让冷冷看着她,说道:“我也有心爱的女孩。她为了工作加班,我舍不得,强忍睡意陪她,等到她睡着了,再把她抱回房间,看她酣然入睡,我才离开。看到她吃不健康的食物,生怕她影响身体,强硬要求她要吃得健康,即便她会因此不开心,但我也希望为她的未来打算。” 宁稚一怔,看向萧让。 “而金志良呢?他把你送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让别的男人强奸你,完了他还要在你身上制造伤口,导致你将来可能会不孕不育!你说他爱你?会娶你?” 汤梅错愕:“谁说我会不孕不育的?” 宁稚抿唇:“你的司法鉴定报告上写了,生殖道和卵巢组织严重损伤,可能会影响生育。” 萧让:“对了,我见过陈峰。他说他这辈子都要找到你,要娶你。” 汤梅回过神来,崩溃大哭。 哭了很久很久,才平静下来。 宁稚:“我有一个事情一直很奇怪。曾永联说你是初次,可你明明和陈峰同居过好几年,为什么曾永联还会这么觉得呢?” 说这话的时候,手悄悄伸进大衣口袋,按下录音笔的开关。 汤梅抬起头,望向窗外:“金志良有处女情结,我为了不让他嫌弃我,就去做了修复术。可我和他,从没上过床,所以我跟曾永联发生关系的时候,流血了。” 宁稚诧异:“你和金志良在一起一两年了吧?没有发生过关系?” 汤梅摇头:“没有。他每次都让我把初次留在新婚之夜,我觉得他很爱惜我,敬重我,所以我悄悄去做了修复术。” 宁稚趁她态度软化,趁势问:“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要你帮他,去跟曾永联发生关系?” 汤梅再度落泪:“他说——曾永联是上市集团的董事长,如果爆出强奸罪,就会影响股票,那时候,他就可以抄底,我们会赚很多钱。我真的是穷怕了啊!” 萧让面色一凛:“什么人要借钱给他抄底?” 汤梅说出一个名字。 是永联集团的对家。 宁稚循循善诱:“所以案发当晚,不是曾永联强奸你,而是你趁他喝醉,扶他回休息室的时候,自愿和他发生关系的对吧?你要以此来起诉他强奸你,破坏永联集团的声誉。” 汤梅低下头:“是。” 萧让问:“既然你和曾永联已经发生关系,你也要报警,金志良为何还要伤害你?” 汤梅哭道:“那天晚上,我和曾永联做完出来,他就站在门口,把我拉到我们的办公室。他说他不能接受我被别的男人碰了,他说我脏了,我求他原谅我,他说除非我身上被曾永联碰过的地方都重造,他才会原谅我,他才能继续和我在一起……他咬我,用高尔夫球塞进我体内,说这样就能去掉曾永联的痕迹……他原本想把我两侧乳头都咬掉,是我太疼了,我忍不住哭,他怕曾永联醒来,才不敢继续……” 宁稚害怕地捂住嘴巴。 …… 探望完汤梅出来,回酒店的路上,宁稚还惊魂未定。 见她煞白着一张脸,萧让握住她的手。 她回过神,低头看去,就见男人的大手紧紧包着自己的。 忽然安心。 “汤梅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让金志良这么伤害自己?” “npd听说过吗?金志良是典型的npd。” 宁稚摇头:“什么是npd?” “自恋病态人格。通过操控或贬低的手段,使对方一直处于低自尊高依恋的状态。俗称‘培养血包’。漂亮、缺钱、缺爱的汤梅,被金志良选中。” 宁稚难以置信:“可两年的时间那么长,汤梅真的一点异样都感觉不到吗?” “汤梅从小家庭破碎,金志良伪装成高知家庭出身的都市精英出现在她面前,她觉得他优秀、善良、有钱,还爱自己,怎么会不动心?金志良先让她爱上自己,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甚至许诺婚姻,等她从精神上无法离开后,再利用她去陷害曾永联、去奉献出自己的身体,美其名曰为了俩人的未来,汤梅又如何能拒绝得了?这是一个策划了多年的事情。两年时间,如果有心,足以让一个人离不开另一个人。” 宁稚明白了,猛点头:“确实是……但是也太恐怖了。” 萧让侧过脸看她:“npd人格不少,注意辨别。” 宁稚笑:“我朋友圈窄,就你们,还有张晗、老家两个闺蜜,也没认识啥人了。” 萧让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挺好的。” 的士车往酒店方向开。 萧让始终握着宁稚的手。 宁稚突然想起他在孙梅面前说的那席话,脸烧起来。 “我也有心爱的女孩。她为了工作加班,我舍不得,强忍睡意陪她,等到她睡着了,再把她抱回房间,看她酣然入睡,我才离开。我看到她吃不健康的食物,生怕她影响身体,强硬地要求她要吃得健康,即便她会因此不开心,但我也希望为她的未来打算……” 第89章 奖励 萧让在汤梅面前说的那番话,宁稚眼下细想,全都能对上号。 可一想他是萧让,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啊,宁稚又觉得可能是巧合。 毕竟都是寻常的事,也许他对别的女孩也做过呢? 这般一想,宁稚镇定了许多。 “把汤梅的录音交给检方,曾永联大概率无罪了吧?”宁稚想想挺有成就感,“您救了一个无辜的人。” 萧让笑:“曾永联不是我救的,是你救的。” “是您从陈峰口中套到话,我们才能发现汤梅有一位隐形男友。然后您又发现监控被编辑过,顺藤摸瓜找出金志良,在汤梅面前拆穿金志良的真实面目,汤梅才会说出真相。” “是你坚信案发当晚的楼层有第三个人,是你坚持再过一遍张旭已经过完的监控。否则,所有人都会认为案发当晚只有曾永联和汤梅两个人,伤害汤梅的人,必然是曾永联。” 宁稚傻笑:“我也只是直觉。” 萧让笑:“你这次表现很好,既没有冲动乱说话,又发现了重要证据,想要什么奖励?” 宁稚惊喜:“您真的满意我这次的表现吗?” “是。如果是以前,你肯定会跟我吵架,说曾永联是变态,把汤梅伤害成那样,为什么还要为他做无罪辩护?这次,你虽然一开始也有这样的疑问,但是你忍住了,并且愿意跟着‘曾永联无罪’的策略去寻找证据。内心有疑问,有自己的看法,但同时也守住了律师的原则和底线。” 宁稚哈哈大笑:“您看出来一开始我笃定曾永联有罪吗?” 萧让点了点她的额头:“你那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 宁稚壮着胆子问:“那下个案子,我还能跟吗?” “你想做哪个?” “女总裁抚养权纠纷案。” “好。” 宁稚开心,笑着看向窗外。 车子经过外滩,她问:“我晚上想来外滩玩,当奖励,可以吗?” “可以。” …… 晚上六点多,宁稚处理完工作,拿上包,准备打车去外滩。 刚出酒店旋转门,就碰到正要进来的萧让。 她跟萧让打了声招呼:“萧律我去外滩玩啦!” “一起去。”萧让转身拦下一辆车,打开后排车门,招呼她上车。 宁稚一愣,问:“那咱们都出去玩,张律怎么办啊?” “他有自己的安排。” “哦。” 宁稚上了车。 …… 夜晚的黄浦江道华光璀璨,宁稚拿着手机到处拍照。 路过一幢饭店,像是民国电视剧见过的,宁稚兴奋地问:“这幢建筑是不是有很多年历史了?” “浦江饭店前身,1846年建的。” 宁稚顿步,上前摸了摸饭店的墙壁:“好神奇啊!这一刻,我竟然触摸到一百八十年前的东西!这一砖一瓦,都有将近两百年的历史了!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萧让笑:“超过一百年的建筑,北京不是挺多么?故宫六百年历史,我家门口那条胡同,上千年历史。” 宁稚也笑:“我知道北京很多建筑都是古代留下来的呀!那不妨碍我看到上海的古建筑也有感觉嘛!” “西商的近代建筑而已,没什么好崇拜……” 话没说完,宁稚已是把手机塞到他手里:“萧律,帮我拍照。” 说着,跑到浦江饭店的大门口,比了个v的手势。 萧让帮她连拍几张。 她跑过来,接过手机,进入相册,欣赏新照片。 俩人缓步往前走。 宁稚看到新奇的地方,就要去拍照,萧让被委以重任。 就这么一路拍到外滩,宁稚跟对岸的东方明珠合影。 萧让手机响,把手机还给宁稚,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江睿:“你还在上海么?” 萧让:“在,什么事?” 江睿:“我今儿也到上海了,喝一杯?” 萧让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宁稚。 她正拿着手机到处拍拍拍。 俩人从酒店出来,还没吃上饭。 他定了个可以看见外滩的私房餐厅,稍后跟宁稚一起吃饭。 电话那头,江睿说:“我介绍一个大客户给你。他跟君天所的合约快到期了,有意思换所,如果能把他拿下,你今年的业绩,至少能完成百分之十。” 萧让看着宁稚的身影,问江睿:“明天可以么?” “客户明早的航班飞美国,明天就来不及了。这会儿还不到七点,直接过来。” 萧让抬手看腕表:“要不十点以后可以么?我这会儿还有事儿。” “人家明天一大早的航班,你晚上十点之后才要跟人谈工作,不合适啊。” 萧让考虑几秒:“那就等他从美国回来再谈吧。到时候我再飞一趟上海。” “他从美国回来都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万一这段时间里,君天又把服务费给降了,我很难保证人家不心动续约了啊。”江睿急道,“你这会儿到底有啥事儿?有啥比争取客户还重要的?你就是老婆在产房里生孩子,你也得赶过来啊!” “萧律!”宁稚朝他挥手,“来这边拍照呀!” 电话那头的江睿听到了,意外道:“你宁可和赵学峰的女儿拍照,也不去争取大客户?你到底在干什么?” 猛地提到赵学峰,萧让烦躁:“先不说了。你帮我拒了吧。” 电话挂上,阔步朝宁稚走去。 “我拍完啦!才想到咱们都没合过照,一起拍一张呀!” 萧让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一位经过的路人:“麻烦你,能帮我们拍一张照吗?” 路人接过手机:“可以呀!” 宁稚跑到萧让身侧,比v,对着镜头笑。 路人喊道:“老公靠老婆近一点,靠近一点!” 宁稚知道路人误会了,并没觉得怎么样,嘴唇专心地咧着好看的弧度,做表情管理。 萧让有点不自在,脑海中一直闪过赵学峰的名字,以至于笑容都很勉强。 路人又喊道:“老公开心一点!揽着老婆!” …… 宁稚觉得萧让真的太会生活了。 随便吃个晚餐的地方,都选得如此精致。 侍应生将他们迎至二楼。 沿着古典的木梯拾阶而上,私密、别致离奇,带有沪上哥特式浪漫的空间呈现在眼前。 第一次来如此神秘浪漫之地的宁稚颇不自在,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裤、毛衣和羽绒外套,小声说:“我好像穿得太随便了,早知道应该换身好点的衣服出来。” 说完又自嘲道:“不过我也没什么特别好的衣服穿就是了,都是上班那几套。” 萧让低声安抚:“没关系,随便吃个晚饭而已。我也穿牛仔裤。” 宁稚看一眼裹着他两条大长腿的牛仔裤,笑说:“您这条裤子和我的能比吗?大几千一条,可以让我买二十条了。” 可能是之前在英国留学过的缘故,萧让习惯穿英国牌子的衣服,日常太忙,没时间逛商场,且有的品牌北京并无专柜,他习惯上英国官网购买。 难免会买到尺寸不合适或者效果不喜欢的,他没时间处理退换货,就把账号交给宁稚,让宁稚直接上后台帮他处理。 宁稚也就知道了他衣服的品牌、尺寸和价格。 想到还在他的账号里看到他下单的卡通图案内裤,宁稚偷笑。 萧让看她一眼:“又打什么坏主意?” 宁稚忍笑。 俩人来到餐厅二层。 小而别致的空间里弥漫着温馨和浪漫,八米挑空的穹形屋顶,笼纳着浓浓的复古温情,哥特风格的落地玻璃门之外,黄浦江景如梦如画,又仿佛触手可及。 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水晶餐具及新鲜玫瑰,暗红色的薄纱帘轻盈地掩着四周的镜面墙。 这样浪漫的空间里,只有一张餐桌及一张双人沙发。 侍应拉出红色绒布面餐椅:“女士,您可以把外套交给我。” 宁稚回神,赶紧脱下羽绒服:“谢谢啊。” “不客气的。”适应把她和萧让的外套挂到衣架上。 宁稚入座,透过萧让身后的木质阳台门,看向不远处的黄浦江:“这里好美啊!视野也超棒!好贵的吧?” 萧让垂眸看餐单:“还好。” 餐单递给宁稚:“看看吃点什么。” 宁稚接过,翻开,看到上头的价格,倒吸一口凉气。 一份套餐,最便宜也要两千多…… 更不说喝红酒了。 那些红酒的标价,有的竟然五位数…… 宁稚回忆卡里还有多少钱。 过年前,去银行取了三万块放在家里,卡里当时就只剩两千多了。 她当时觉得两千多也够自己一个月的伙食费,房租一月份就先交了一季度,两千多也够用,就放心把整数取出来放家里。 眼下…… 卡里两千多,扣去前阵子吃喝拉撒,估计只剩一半,这连一份套餐都买不起啊…… 宁稚尴尬得满头满脸都涨红,餐单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柠檬水一杯一百多,蔬菜沙拉一份两百多,一喜,把餐单递给萧让:“我要一杯柠檬水,一份蔬菜沙拉。” 萧让蹙眉:“只吃这样?” “嗯。我在减肥!晚上只吃生菜!” “昨晚不还吃挺多?怎么今晚就突然减肥了?” 说这话的时候,看到餐单上的价格,顿时也就明白宁稚是不舍得。 “稍后让他们开发票,回去报销。” 宁稚惊喜:“啊?那咱们这顿饭,所里负责啊?” “是。”萧让把餐单给她,“多点一点,不吃白不吃。” “好嘞!” 宁稚可就不客气了,点了许多自己喜欢吃的。 萧让加了两份松露和牛套餐,点了一瓶红酒。 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红色液体发出猩红的光。 宁稚与萧让干杯:“萧律,这一杯我敬您,谢谢您给我机会,栽培我。” 高脚杯对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宁稚轻抿一口红酒,没想象中的冲,还有一丝果香甜,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萧让摇晃着高脚杯里的红酒,却不喝。烛光迷离中,他眼底情绪浓烈地望着宁稚。 宁稚很少喝红酒,还是这么好喝的红酒,有些贪杯,很快就干了杯。 双手戳着发红的脸颊,双肘撑在桌上,止不住发笑,止不住想说话。 “萧律,您知道吗?我被您……骂哭过好几次……” “我知道。” “当然我也知道是我不够好……我性格冲动,自作主张,还总是闯祸……” “现在改了很多了。” 宁稚傻笑:“对啊。去年您因为我……因为我乱说话,被人告……差点坐牢……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洗心革面!要痛改前非!” 萧让喝着红酒,没说什么。 年前,他被饶女士告之前,刚想把宁稚调离身边。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对宁稚,还没有男女之情。 可听到王林对她的算计,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宁稚是有占有欲的。 后来,宁稚照顾喝醉的他,穿着他的衬衫入睡,他对宁稚有了强烈的生理冲动。 再后来,他被告,停职在家,宁稚为了他的案子着急上火,哭、抱,关系突然微妙起来,再加上看到宁稚忍着巨大煎熬,在法庭为他作证,为了帮他脱罪,上了饶女士的车。 他对她的感觉,突然就不一样了。 人啊,大抵就是在经年累月的日常中培养起感情,又在接二连三的事件冲击中,突然回过神来,原来自己早已喜欢上眼前这个人。 可宁稚是赵学峰的女儿。 理智告诉萧让,宁稚早晚有一天,要知道当年是他代理父母的离婚案,也一定会和他翻脸。 即便现在勉强在一起,也会有分手的那一日。 不要说什么先在一起,不行再分手,也就分手,又不是离婚。 她是女孩子,他是有欲望有需求的男人。 如果他们在一起,他一定会睡了她…… 他不忍心宁稚承受这一切…… “萧律……”宁稚满脸通红地喊道,“您发什么呆啊?” 萧让回神:“没事。” 他给宁稚倒一杯柠檬水:“你醉了,别喝酒了,喝点水。” 宁稚傻笑:“这酒好好喝!比我平时喝的啤酒好喝!我想再喝点……” 她要给自己倒酒,萧让把酒瓶抢过去,放到地上。 宁稚支着红彤彤的脸,大大的眼睛满是迷离,软声控诉:“讨厌嘛!再给我喝点……” 萧让喉结滚了滚,强忍冲动,站起身,自己穿上大衣,又把宁稚的大衣取下来,套到她身上。 “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吧。”扶着她起身。 宁稚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门外,适应递上结账单:“先生,这是您的账单。” 萧让随手在上头签了个名字。 “先生,需要开发票吗?” “不用。” 萧让扶着宁稚走出餐厅。 寒风袭来,他帮宁稚把羽绒大衣的拉链拉好,又把帽子戴上,这才揽着她,重新往外走。 走着走着,就看见前方的浦江饭店。 宁稚指着饭店大门,软软道:“萧律……晚上我想住这儿……” 第90章 代孕案(1) 萧让蹙眉:“浦江饭店六年前就不营业了,住不了。” 宁稚愣了下,闹起来:“我不管!我就是想住那儿!我不管!” 萧让揽紧她的身子往前走,拦下一辆车坐进去。 “你喝醉了,回酒店休息。” “我不回去嘛!我就想住古代的酒店……住民国的酒店……呜呜……” “浦江饭店不营业了,住不了!”萧让扣紧她乱挥舞的手臂。 的士车司机透过后视镜来看一眼,说:“住和平饭店啊!和平饭店跟浦江饭店也差不了多少。” 宁稚开心得在车上挥舞:“好耶!住和平饭店!住和平饭店!” 萧让无奈,对司机说道:“去和平饭店吧。” “走起!” 车子在和平饭店门口停下,有迎宾把他们迎到前台。 萧让一手揽着宁稚,一手找出银行卡和身份证递给前台:“沙逊套房。” 沙逊套房有两个卧室。 前台接过证件,在电脑上查阅几秒,说:“很抱歉先生,沙逊套房已售完,这边为您安排江景套房可以吗?” “好。” “是您和这位女士一起住宿吗?” “是。” “麻烦这位女士出示证件。” 萧让肩上还背着宁稚的包,打开,从钱包里找到她的身份证,递给前台。 前台见宁稚全程无主动行为,生怕萧让是“捡尸”,便问:“请问您和这位女士是什么关系呢?” 萧让知道自己若回答“同事关系”,酒店可能会建议他开两个房间。 宁稚醉了,丢她一个人一间房,也不方便。 思及此,萧让拿出手机,进入相册,点开自己和宁稚方才在外滩拍的合照,递过去:“我们是男女朋友。” 前台确认过,把房卡和证件递还给萧让。 萧让扶着宁稚上楼去。 他一只手臂揽着软绵绵的宁稚,一只手在大衣口袋里找着门卡。 宁稚扭着身子,嘟囔道:“是浦江饭店吗?” 萧让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是浦江饭店。晚上你就是在浦江饭店睡的。满意了吧?” “满意!”宁稚开心,扭了下身子,萧让正刷门卡开门,一时没揽紧,她差点往后栽去。 她本能地用双手搂住萧让的脖子,这才稳住身体。 “滴”一声,门开,萧让把挂在自己身上的树袋熊抱进去。 一路来到卧室,一手托着她的后腰,小心翼翼地把她平放到大床上。 宁稚重心不稳,整个身体往下坠,五十公斤的重量,带着萧让也往下落。 萧让本能地用单臂撑床,这才没压到宁稚身上。 房里光线昏黄,窗外,外滩璀璨斑斓的灯光洒进房里,在地上投下影影绰绰的暧昧。 宁稚软软的唇,抵着萧让的鼻尖,香甜的鼻息,直往他脑仁、身下钻。 他理智崩盘,用力吻上宁稚的唇。 “嗯……”宁稚有点难受,手推抵着他的胸膛,因为不会换气而憋得满脸通红。 他放过她的唇,她立即用力地呼吸。 萧让转而去吻她的耳朵、脖子,手也从她毛衣下摆钻了进去,从纤细平坦的腰腹,一路来到胸前。 手在中间的软沟轻轻拂过,最后覆住她不算丰满的胸。 他重新吻上她的唇,这次更为猛烈,舌头顶开她的齿关,与她柔软甜美的唇纠缠一起。 暧昧迷离中,他呼吸越发急促,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左手与宁稚十指紧扣,压在床上,右手解开她的裤头,探了进去。 他忽然回过神来,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把手撤了回来。 人也从宁稚身上翻了下去,气息粗重、眸色深深地盯着头顶的水晶灯发怔。 平复气息片刻,他翻过身看宁稚。 宁稚睡着了,毫无防备,像天真的婴儿。 萧让叹了叹气,翻身下了床,帮她把身上的羽绒外套和运动鞋都脱了,盖好被子,才去浴室把冲动解决。 …… 翌日,宁稚听到闹钟响,惊醒过来,看向四周。 意识到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间,第一时间低头确认衣服。 身上的毛衣和牛仔裤都整整齐齐,下身也没什么异样,她松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去。 走出卧室,就看到躺在客厅沙发上的萧让。 他穿着牛仔裤和毛衣,大衣盖在身上,睡得很熟。 宁稚没吵他,去洗手间洗漱。 回房间后,手机有电话进来,宁稚把手机找出来。 是张旭来电,她赶紧接起来:“喂张律。” 边讲电话边穿鞋子。 “宁稚你和老大昨晚去哪儿啦?一夜没回来啊?别忘了今天早上的航班回北京啊!” 宁稚看一眼时间:“老大和我在一块,我们这就回去了,来得及。” 电话挂上,鞋子也穿好,她赶紧去外头摇醒萧让:“萧律,醒醒,我们得去机场了。” 萧让睁眼,好看的双眼皮变成了三眼皮,盯着宁稚看了半晌,坐起身。 刚动了动身体,尾椎骨就传来一阵酸麻的感觉,他吸了吸牙齿,扶着腰坐起身。 沙发是双人座,至多一米六长,萧让身高逼近一米九,整个身子像虾一样佝着睡一整晚。 腰肯定受不了。 宁稚紧张地扶着他:“您腰没事儿吧?” 他摇头:“没事。”弯腰穿鞋,又疼得龇牙咧嘴的。 宁稚急道:“您昨晚怎么不睡床上啊?床那么大。” 萧让穿好鞋,扶着腰站起身:“上次在你家,我说我睡沙发腰受不了,你怎么说的?” 宁稚张了张嘴:“啊?我怎么说的?” 萧让就学着她发脾气的样子,拿腔拿调道:“你好意思让我一个女生睡沙发?” 宁稚被他逗笑,解释道:“因为我家的沙发是三人位啊,两米多,你可以睡。但这个沙发太短了嘛。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萧让睨她一眼,没说什么,扶着腰去浴室洗漱。 洗好出来,宁稚已经穿戴好一身等他。 俩人在西餐厅简单吃了早餐,去前台退房。 看到刷卡单上的金额,宁稚惊道:“什么?住一晚一万多?” 萧让把证件和银行卡装进钱包,钱包递给他:“放你包里,放大衣硌得慌。” 宁稚随手接过,塞进包里,继续看账单:“昨晚就算我喝醉了,您把我抬进出租车,回之前的酒店去不就行了?怎么还特地在这里住下了……一晚上一万多也太贵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呢……” 俩人走出酒店,阳光猛然照在脸上,萧让不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你昨晚,一出那餐厅就跟我闹,说你要住浦江饭店。浦江饭店几年前就不营业了,我怎么带你进去住?解释了半天你也不听,带来这里才消停。” 宁稚抬头看了看和平饭店的标志,尴尬道:“这里跟浦江饭店也挺像的哈。” 萧让揽上她的肩膀:“走了!别看了!” 宁稚一步三回头,又叨叨说起自己在哪部电视剧里看过和平饭店,有一种穿越时空和神奇感。 一路说到酒店。 俩刚出电梯,碰到正好要进电梯的张旭。 张旭急道:“你们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去报警了!” 萧让轻咳一声,没说什么,阔步往房间走。 宁稚说:“我们去收一下行李就回来,一起下去退房啊。” 张旭跟着她返回走,问:“你们昨晚去哪儿了?” “去外滩吃饭,直接住在和平饭店了。好贵啊,一万多一晚上。” “一万多还不算贵,他们那个沙逊套房,一晚上十万。” 宁稚惊呼:“天啊。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住这种套房啊。我一年都存不下十万,真恐怖。” …… 一行人回到北京,在机场简单吃过午餐,立刻回律所。 下午约了代孕抚养权纠纷案的当事人章若宁到律所面谈。 案子是孙晴的,难度不大,萧让已经在辩护策略上做好批注发给孙晴,原本没打算见章若宁,但宁稚要一起跟这个案子,他只能带宁稚出面见当事人。 章若宁是提供子宫代孕、分娩女婴西西的那一方,也是本案的被告。 下午两点,章若宁抵达律所,宁稚跟着萧让来到会议室。 孙晴和助理已经先到会议室,此时正跟一位看上去年轻温婉的女孩说话。 女孩留着黑长直,穿一件奶茶色羽绒外套,说话轻声细语。 宁稚初见章若宁,就觉得她好温柔啊,是自己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孩。 比张晗还温柔。 孙晴站起身,为章若宁介绍萧让:“章女士,这位是金诚所的资深合伙人萧律,咱们这个案子,萧律很重视。” 萧让跟她简短握了下手:“我是萧让,你好。” “萧律师您好。” 萧让在会议桌主位坐了下来,宁稚在他身旁入座。 章若宁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萧让看:“萧律师您看,沈涵昨天给我发的短信,她说她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律师,叫李霄,思思的抚养权一定会判给她。” 萧让看都没看短信,嘲讽地笑了下:“她以为这是过家家,找李霄帮她起诉,就是她坐庄?” 章若宁:“我上网查过这个李霄,好像真的是很厉害的律师。” 宁稚想起上次饶女士起诉金诚和萧让,就是这个李霄撺掇的。 李霄一直是萧让的敌人,几次陷害萧让。 宁稚气不过,冲动道:“章女士您放心,李霄是我们萧律的手下败将!咱们不怕他!” 章若宁放下心:“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思思真的被沈涵抢走,我也活不下去了。” 思思是她用沈涵的卵子生下的女儿。 萧让:“章女士,你目前有没有工作?” 章若宁摇头:“我之前是美术老师,后来为了生思思,就把工作辞了。” 萧让:“尽快恢复教师的工作。” 章若宁面露难色:“可如果我出去工作,谁来照顾思思呢?” 萧让:“沈涵主张自己为思思的生物学母亲,且她拥有一家市值过亿的企业,从抚养权的判例来看,沈涵比你具备抚养思思的优质条件。如果思思现在还在哺乳期,倒不担心,主要是思思已经超过两周岁,你失去了哺乳期抚养权归母亲的先决条件,只有尽量把自身的条件赶上去。教师工作能为你加分不少。” 章若宁听明白了:“我知道了萧律,我尽快处理。” 萧让从电脑调出起诉书的扫描件,快速过了一遍,说:“沈涵声称,与你是雇佣关系,自己提供受精卵,雇佣你为其代孕思思。” 章若宁激动:“不是的!我们之前是恋人!她说自己会做生意,基因好,就由她来出卵子试管成受精卵,然后由我来负责怀孕生育!我们不是雇佣关系!” 宁稚骂道:“一定是李霄给沈涵出的主意!太恶臭了!没下限!” 萧让看着章若宁:“她还诉你拐卖思思,声称你不辞而别,把思思带走,并拒绝联系与沟通。” 章若宁红了眼眶,说道:“思思自生下来,一直是我全职带的!她根本就没管过思思!我之所以带思思离开,一来因为当时思思还在喝母乳,离开我根本没人照顾她!二是沈涵有了新欢,成天跟新欢游山玩水,已经不管思思了!” 想起被沈涵冷暴力的岁月,章若宁哭得很伤心,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宁稚怜悯她,也觉得这个沈涵实在不像话,骂道:“亏她还是女总裁,做的事情比男人还渣!” 萧让蹙眉,她赶紧闭上嘴。 孙晴抽一张纸巾给章若宁:“没事的,萧律会为你想办法的,不担心。” 萧让看着电脑里的案卷扫描件,等待章若宁平息情绪。 “宁稚,你来说说看,针对原告的两点主张,该怎么应对。” 宁稚张了张嘴:“啊?” 她方才光顾着骂渣男和李霄了,没顾得上思考辩护策略,眼下萧让突然提问,她有点懵圈。 脑子快速调出专业知识。 “原告主张和被告是雇佣关系,必须要有证据支持,否则法庭是不会采纳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雇佣合同、支付酬劳的银行流水。如果是走第三方中介的代孕行为,则应该提供与第三方的合同书、付款凭证等。” 萧让点头:“很好,继续。” 第91章 代孕案(2) 有了萧让的肯定,宁稚大胆提出自己的怀疑:“原告应该是准备好证据,要坐实章女士和原告的关系是雇佣。” 她看向章若宁:“章女士,原告提出由您负责生育思思之后,有没有给您转过钱?甚至是让您签下什么文件?” 章若宁回想半晌:“一开始,移植胚胎并不顺利,我没办法一直请假,索性就辞了工作,沈涵每个月一号准时给我转账三万块,作为我日常的开支使用,直到我们分手。” “金额大概有多少?” “七八十万吧。” “这期间,有没有让您签下什么协议?” “刚开始移植胚胎的时候,有一些手续,都是沈涵去处理的,有让我签过一些文件。” “您看清楚文件内容了吗?” 章若宁摇头:“没有,我们当时热恋,并且要了孩子,我很信任她,根本没细看。” 宁稚看向萧让:“萧律,现在我们怎么办?” 萧让:“准备章女士和原告恋爱期间的证据。” 宁稚赶紧问章若宁:“您这边还有和原告相爱时的聊天记录、相片或视频吗?就是可以证明你们之前是恋人关系的证据。” 章若宁低下头:“分手的时候,因为太难过了,我把她的微信、我们俩这些年来的合照、视频,全删了。当时巴不得她这个人从我和思思的世界中彻底消失,所以删得一干二净了。” 宁稚暗暗叹气:“所以说,现在的情况是——原告手中有按月给章女士转账的证据,也许还有‘雇佣’协议,但章女士这边,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自己跟原告曾是恋人。” 章若宁眼眶通红,看向孙晴:“孙律师,这个案子,我是不是输定了?” 孙晴看向萧让:“老大,有什么办法吗?” 所有人都很担心,唯有萧让神色从容,好像这个案子输了也没关系。 他对章若宁说:“您先回去照顾思思。然后,两个事情需要您这边配合。” “好好,您说,我一定配合!” “尽快恢复教师工作,同时也尽量寻找能证明你与原告为恋人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影音照片、共同认识的朋友。” “好。”章若宁起身,对众人鞠了一躬,“辛苦你们了,那我先回去照顾思思了。” 孙晴的助理送她出去坐电梯。 门关上,孙晴叹气道:“所有事情都赶巧了。就那么巧,分手了,就把相爱的证据都抹掉。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和原告从一开始就是雇佣关系。” 宁稚说:“不会吧?章女士是美术老师耶,培养一个艺术生要花很多钱的,她家境应该不错,不至于要去给人代孕挣钱吧?” 孙晴说:“代孕行业里,出租子宫的,很多就是女大学生或者刚毕业的女孩子。” “但我觉得她不像,怎么看都不像……” “宁稚!法律看证据,不看直觉!” 这是孙晴的案子,章若宁一点有利的证据都提不出,她本就焦虑,眼下宁稚还要跟她抬杠,她难免冒火。 萧让看来一眼:“好了,都别吵了。” 俩人都不敢再吭声。 萧让起身:“这个案子必赢。即便章若宁无法提供任何能证明她与原告为恋人关系的证据,这个案子都必赢。” 宁稚张了张嘴:“啊?您为什么这么有信心?” 明明情势不妙。 萧让:“第一,思思出生证明的母亲一栏,是章若宁的名字,这是法律承认的母女关系,是她最有力的证据。” “第二,在我国,代孕非法。在此大原则下,法庭不可能判决原告获得抚养权,即便她能证明自己雇佣被告、自己是思思的生物学母亲,都赢不了。她那些所谓的雇佣和代孕的证据,不仅不能为她赢得思思的抚养权,还能证明她做了非法的事。” 宁稚听明白了,鼓掌:“太棒了!国内第一起代孕抚养权纠纷案是金诚赢的!真的太好了!” 她看着萧让,满眼都是崇拜的星星。 孙晴:“原告简直丢了夫人又折兵。忍着腹水的风险做促排、那么粗的针管插进卵巢取卵,期间还支付七八十万的费用,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她错就错在找同性女友代孕,如果找的陌生人代孕,就没有这些屁事。” 萧让原本要走,听到这番话,又转身,严肃地看着孙晴。 “原告自己有子宫,她想要孩子,大可自己生,那样谁都抢不走,也无须去做促排和支付几十万的费用。她找人代孕,是不想忍受生育给身体带来的伤害,所以哄章女士为她生孩子。这是一种剥削!对女性子宫、生育价值的剥削!如果女性的子宫可以合法出借或出租,那么所有女性都会成为行走的商品!再无人权可言!” 宁稚方才就觉得孙晴那番话不妥,但一下又没想明白不妥在哪里,眼下听萧让一说,才恍然大悟。 有被剥削的一方,就有既得利益的一方。 对女性生育价值的剥削,其实不仅存在于代孕行为中,婚姻中,也隐蔽地存在。 男权社会,通过婚姻制度、冠姓权,来行使对妻子生育价值的剥削。只不过披上了爱情和婚姻的甜美外衣,难以觉察罢了。 萧让作为男性,是婚姻和生育的既得利益者,难得他能说出三观这么正的话。 这一刻,宁稚心中有淡淡的情愫在发酵。 …… 宁稚跟萧让回到办公室。 门关上,狗腿地讨好他:“萧律,您刚才对孙律说的那番话,真的好man!” 萧让解开西服扣子,在大班椅上入座:“去数据部,让他们发酵章女士的案子。” “好嘞!”宁稚在手机上记录,边打字边问,“到时候这个案子,您会出庭吗?” 她想再次看到萧让在法庭上热血的一面! 第92章 代孕案(3) 萧让视线看着电脑屏幕,一秒投入工作:“孙晴出庭。” 宁稚觉得有点可惜,劝道:“但这个案子发酵了,就会有社会热度,如果是您出庭,也会给您带来知名度啊。” 萧让笑了下:“我知名度还不够?” 宁稚笑:“您真的一点都不谦虚嘞。” “这案子是孙晴找来的,同样的,她也看中这个案子能给她带来的流量和知名度。我抢着出庭,把曝光率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那就太没品了。” 职场上,数不清的领导抢下属功劳、男员工抢女员工功劳,萧让愿意提点下属,让下属的案子更稳妥,却不愿去沾这个案子的半点好处。 宁稚对萧让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我先出去干活啦!有事儿喊我。” “去吧。” 宁稚去数据部。 看到她进门,部长笑眯眯道:“小宁稚来我们部门,是什么事儿啊? 宁稚性子活泼,在金诚遇到谁都热情问好,大家都很喜欢她。 把案件介绍递给部长:“这个案子,萧律让发酵一下,给律所和孙律吸一波流量。” 部长接过,快速看了几眼,笑道:“不错啊。国内第一起代孕抚养权纠纷案。” 宁稚羡慕道:“什么时候我也能代理这种案子,然后吸一波流量到我身上呢。” 部长笑:“上次妇佳医院的案子,你在微博不也有很高的热度?‘正义女律师’,你忘啦?” 宁稚苦笑:“那个热度让我直接成靶子了,当时还有人跟踪我,拿刀在我家门口走来走去。” 正说着,手机响,见是萧让来电,赶紧挥别部长,回楼上。 …… 章若宁的案子,三月中庭在平谷区地方法院开庭。 宁稚也去旁听。 法庭上,原告律师李霄出具原告定期给章若宁的转账,以及一份代孕协议,来证明双方为雇佣关系。 这与宁稚的预判一致。 孙晴向法庭申请证人出庭作证。 证人出庭。 孙晴:“证人,请你向审判长介绍自己。” 证人:“我之前是沈总家的育儿嫂,负责跟章小姐一起照顾她们的女儿思思。” 孙晴:“你在原告家中住了多久?” 证人:“一年半。” 孙晴:“在你眼中,原告与被告,是不是恋人关系?” 证人:“是的。沈总跟章小姐同睡一个房间。” 李霄:“反对!并不是同睡一个房间就是恋人关系!当时由于孩子尚在哺乳期,夜里要吃母乳,孩子就与被告一起睡觉,我的当事人白天工作忙碌,晚上想多点时间跟孩子在一起,所以才跟孩子、被告一起居住一个房间。” 法官蹙着眉,看向孙晴:“被告代理人,请继续。” 孙晴继续询问证人:“证人,你为什么会觉得原告与被告是恋人关系?” 证人尴尬道:“她们房间外面的阳台是通书房的,我有时候晚上出去晒思思的衣服,能从阳台听到她们做爱的声音……” 李霄:“反对!” 法官扫了他一眼:“反对无效,证人请继续。” 证人:“我在她们家住了一年半,她们俩的相处,就跟正常的夫妻一样。思思一岁半的时候,沈总交往了新女朋友被章小姐发现,章小姐才跟她分手的。如果不是恋人,又怎么要分手呢。” 李霄:“反对!” 法官:“反对无效!” 旁听的宁稚只觉得李霄可笑。 所有反对的理由都漏洞百出,极其搞笑。 法官明显不想理他,也不想给他难堪,但他还是很没眼力见地一直反对。 孙晴:“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法官:“原告代理人,是否还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李霄看着证人:“证人,你是什么原因才辞去育儿嫂一职?” 证人脸一红,低下头,没说话。 李霄:“审判长,我方申请提交新证据。” 法官:“同意。” 李霄提交了一份微信聊天记录和监控片段。 “证人在我当事人家中担任育儿嫂一职时,多次盗窃,被我当事人发现后给予辞退处分。她今日的作证,是出于对我当事人的报复!” 证人急道:“偷东西是我的错,但她们真的是恋人啊!” 李霄:“你一个小偷,做人的诚信都有问题了,还怎么让人相信你的证言是真的!” 看到这里,宁稚摇了摇头。 育儿嫂的证词作用不大了。 孙晴提出对新证据真伪鉴定,法官宣布休庭。 宁稚从旁听席下去。 章若宁含泪望着沈涵,沈涵则跟李霄谈笑风生,看上去把握很大。 她一眼都没看章若宁,似乎已经对章若宁毫无感情。 这幅模样,就跟那些渣男一模一样。 虽然她是女儿身,但她精神上已经是男人了。 “萧让呢?”李霄走到孙晴面前,“萧让怎么没出庭?” 孙晴笑道:“这是我的案子,萧律自然不会出庭。” 李霄嘲讽地笑了下:“我可听说这个案子是萧让在背后指导啊。他怎么不亲自出庭?怎么?不敢面对我?” 宁稚听着恼火,几步上前,说:“杀鸡焉用牛刀?我们萧律手头有其他大案子,没有空跟你过家家!而且,你从来就没赢过他,不怕这个案子他出庭,再次让你输得很难看?” 李霄一噎:“你!”咬紧了后槽牙,愤愤地看着宁稚。 宁稚“哼”一声,转身走到章若宁身边。 章若宁还望着沈涵。 一行人离开法院,回律所。 宁稚跟萧让汇报刚才在法庭跟李霄的一番唇枪舌剑。 萧让听完,淡淡说道:“李霄就是条疯狗,你理他干嘛?” “他就很过分啊!说您不出庭,是怕他!我就看不惯他那副嘴脸!” “狗冲你叫,你也冲它叫,你说你像什么?” 宁稚讨好道:“像忠诚的小狗,只效忠您啊。” 萧让哈哈大笑。 外头工位的电话在响,宁稚赶紧出去接电话。 “你好,萧让律师办公室。” “宁助,同城快递送来一幅画,说是要给萧律的,你下来拿,还是让他们送上去啊?” “画?”宁稚考虑几秒,“我下去吧。没听说萧律买了画啊,我去问清楚什么人送来的。” 第93章 代孕案(4) 宁稚来到前台,朝快递走去:“你好,有萧让的同城快件是吗?谁寄的?” 快递员低头看单子:“李霄先生寄的。” 宁稚意外:“寄的什么东西?” “好像是画。”快递把签收单递了过来。 宁稚签了字,双手扛着瘦长瘦长、牌匾一样的东西回萧让办公室:“萧律,李霄给您寄了画。这人好奇葩啊。刚在法庭还阴阳怪气的,这会儿给您寄画来了。” 萧让头没抬:“拆开看看。” 宁稚把画靠在墙上,出去拿了美工刀进来,拆了包装。 是一副装框的书法。 米白色的纸上,草书写了两个字。 看清楚那两个字,宁稚无语。 萧让起身走过来:“什么画?” 宁稚赶紧拿身体遮住字:“没什么,没什么,就两个字。” “我看看。” 宁稚不让:“没什么好看的。就两个写得不怎么样的字。” 萧让拍拍她的手臂,她只好让开。 萧让看清楚那两个字,问:“杠精?什么意思?” 宁稚急中生智,把“杠精”两个字反读:“精杠!那两个字读作‘精杠’!精杠就是……夸您精益求精益的杠杆,平衡着法律与所有当事人的权益。” 她看到萧让桌上的法秤,指着说:“杠就是象征法律的公平与正义的法治秤!” 萧让眯眼瞧着她,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编吧!” 说完,转身坐回大班椅,继续工作:“叫保洁拿下去扔掉!” “哦好。” 宁稚刚说了谎,胃底翻滚得难受,夺门而出,冲到洗手间吐了一遭。 站在洗手台前整理,心里把李霄骂了一顿。 …… 三天后,代孕抚养权纠纷案继续开庭。 这三天时间,孙晴劝章若宁继续寻找共同的朋友作证,证明她和沈涵是恋人关系。 但朋友们都不想掺和她们的事,皆都拒绝。 帮了章若宁,就等于背刺沈涵。 没人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今天的庭审,孙晴只能提交证据证明章若宁目前已经有稳定的教师工作,强调她比沈涵更能照顾好思思,给思思更好的成长环境。 除此之外,无力再提供其他证据。 如果不是已经从萧让那儿知道案子必赢,宁稚会觉得章若宁必输。 原告方的准备实在太充足,被告方从一开始就是劣势。 法庭当天就宣布了判决结果: “原告并无证据证明其系沈思思的母亲,其要求沈思思由其抚养,既无事实和法律依据,也不利于保护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 本案中,虽然双方均确认沈思思系以原告的卵子与购买的精子培育成受精卵后,由被告孕育分娩。但是,在无明确法律规定的情况下,不能仅以双方确认或仅因沈思思具有原告的基因信息,就认定其与原告存在法律上的亲子关系。 本院认为,原告诉求确认其与沈思思存在亲子关系,于理不合、于法无据。所以,针对原告的诉讼请求,本院均不予支持。” 听完法官宣读的判决结果,章若宁开心得红了眼眶。 她对孙晴一番感谢后,视线便投向了原告席。 沈涵与李霄低头说着什么,边说边走出法庭,一个眼神都没给过章若宁。 宁稚觉得章若宁对沈涵,还有感情。 一审判决没过几日,宁稚就听孙晴说,沈涵不服判决,提起上诉。 她跟萧让说起这件事。 萧让笑道:“正常。李霄一定会劝她上诉,巴不得她这个案子打一辈子。他们再怎么折腾,二审也是维持原判。咱们躺平等赢就行。” 宁稚问:“既然您早知道可以躺平等赢,为什么还要让章女士去找工作,找证人呢?” “她能获得孩子的抚养权,但得不到沈涵的抚养费,她早晚得出去工作养活孩子,否则沈涵给她的那几十万,又能用多久?其次,让她找证人,也是想让她有盼头,否则她会更焦虑。” 宁稚听明白了,笑道:“您除了专业666,也很具有人文关怀啊!” 萧让睨她一眼,又低头看回案卷:“卓宇行晚点要过来,直接请他和子君到我办公室。” 卓宇行是上次泰国能源案那家公司的技术总裁。 岁数和萧让差不多,却已经拥有新能源领域的多项专利发明。 宁稚想起来了,问:“卓总来干嘛呀?” “上次的案子,remote很满意,他今天过来签法律服务合同。” “哇哦!”宁稚兴奋,“那合同呢?”她想知道标的有多少。 “在子君那儿,稍后他会一起带过来。” “我去瞧瞧先。” 宁稚一出办公室,就见曾子君和卓宇行远远走来,曾子君手上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应当就是合同。 宁稚赶紧迎过去:“卓总您来了!萧律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 卓宇行看她一眼,笑:“小宁稚?” 宁稚笑:“感谢您还记得我。” 一行人往萧让办公室走。 卓宇行说:“上次泰国的案子,你功劳很大!我对你印象深刻!” “没有没有,都是萧律和曾律给我的指导,我只是跑腿的。” 卓宇行眼中带着欣赏:“你很谦虚,不骄不躁,不错!” 说话间,一行人走进萧让办公室。 卓宇行敞开双臂:“我的萧大律师,在忙什么?” 萧让闻声抬起头,合上手中的文件,起身走了过来。 俩人握手。 男人间的握手,简短有力。 萧让招呼卓宇行到沙发区入座。 宁稚:“卓总,您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茶,谢谢小宁稚。” 宁稚去茶水间泡了茶端进来,卓宇行和萧让已经签好合同。 萧让把合同递给她:“拿去盖章。” 宁稚赶紧送去主任办公室盖章。 回来后,萧让和卓宇行正在聊天。 她给了卓宇行一份合同,就要出去忙自己的事,卓宇行招呼道:“小宁稚,来,聊聊天。” 宁稚看一眼萧让,获得首肯,才坐下。 卓宇行问:“小宁稚你哪里人?” “我是河北人。” “这么巧?”卓宇行笑,“我读完硕士后,也在河北呆了一年。你是河北哪里人?” 第94章 女留学生遇害案(1) 宁稚:“我张家口的,您在河北哪里呢?” “邯郸。”卓宇行看向萧让,“邯郸当时刚建成一个新能源工业区,园区给了不少入驻优惠,remote就去那儿开了个厂子和实验室。” 宁稚笑:“我好朋友老家也是邯郸的,她现在在人大,也是读法律的。” 卓宇行点点头:“挺巧的。” 萧让给他倒茶,问:“在邯郸呆了几年?” “一年……”卓宇行神色微变,“后来就被家里强制送出国读博了,回来后就一直在北京,没再去过邯郸了。” 萧让:“之后都在北京发展了吧?” 卓宇行:“是,remote在大兴工业区建了个做氢能的厂子,未来氢能是关键能源,主要走这个方向。” 宁稚还要忙其他事情,听了一会儿就回工位了。 萧让下周要去伦敦,她得跟着去,最近正在加急办签证。 …… 宁稚把行李箱拉出门外,最后看一眼自己住了快一年的宿舍。 很不舍。 刚来的时候,这里除了一些简单的家电家具,什么都没有,都是她和张晗一点一点地改造成现在的模样。 “走吧。”张晗挽住她的手臂,“你要去住更好的地方了,不能老是回头看以前。” 宁稚含泪点头:“好!不看了!出发!” 她关上门,和张晗提着东西下楼。 俩人走出巷子,站在街边等车。 三月底的北京,夜晨温度低,宁稚裹紧了风衣,挽住张晗的手臂。 俩人小声说着话。 宁稚:“对了,今天萧律签了一个单子,他们技术总裁,之前也在邯郸呆过。” “是吗?在邯郸哪儿呢?” “不知道耶,他只说在邯郸一个新能源工业区工作过一年。” 张晗脸色一变,说:“新能源工业区我知道,离我家蛮远的。” 宁稚笑:“世界蛮小的哈。” 一辆空的的士过来,她抬手拦下。 宁稚第一晚入住新房子,张晗陪她一起。 有三个房间,但张晗还是跟她挤同一张床。 洗完澡出来,见张晗脸色不好,她问:“怎么啦?” 张晗白着脸色说:“当年那趟公车,就是从邯郸新能源工业区始发,经过我们学校,再经过我家……” 宁稚立刻抱住她:“对不起晗晗,我不是故意要提起那个事情的,你别想了!咱们现在北京,北京是最安全的城市!不怕!” 张晗闭眼点头:“好。” 有人敲门,张晗刚平静的情绪,又紧绷起来。 宁稚骂道:“谁啊这么晚敲门!” 趿着拖鞋去客厅。 可视门铃上映着萧让的脸。 她一喜,打开大门:“萧律,您怎么过来啦?” 萧让走进来,手里提着一瓶红酒,递给她:“给你庆祝乔迁之喜的。” 宁稚接过,低头一看,惊讶道:“是上次在上海喝的那款红酒耶!” 萧让点了她额头一下:“我不在的时候,不许喝!” 宁稚揉着额头,吐了吐舌头:“知道啦!今晚晗晗在,不然我就请您喝了。” “喝醉了又要让我伺候你?”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萧让双手抄兜,在客厅到处看了看。 他洗完澡了,穿一身黑色运动服,头发自然蓬松地落在额边,少了凌厉,多了一份亲和。 “收拾得挺好的,关好门窗,别太晚睡。” “好嘞!” 宁稚送萧让出门,大门反锁,又回主卧。 张晗坐在床上,笑着看她:“今晚如果我不在,萧律是不是就要在这里跟你喝酒庆祝乔迁啦?” 宁稚笑:“不会吧?下周要去伦敦,他最近正忙着赶其他案子,没空跟我喝酒的啦。” 张晗问:“去伦敦?你要一起去吗?” “要啊。萧律、陈律,还有我,三个人一起去。” “陈律是?” “陈泽峰,萧律组里一位专攻国际刑法诉讼的律师,牛津出来的。” 张晗恍然大悟:“牛津的法学也很牛逼的。” 宁稚自嘲笑笑:“金诚太多海外名校回来的,五院四系都是鄙视链的底端。所以我第一次在人大和萧律毛遂自荐,他一听我只是国内普本,直接把我简历扔了,我现在也理解。” 张晗笑:“你们萧律也挺用心良苦的。一边嫌弃你第一学历不够好,给你制造地狱模式,一边又办什么案子都带着你。去上海去东南亚就算了,现在还要去伦敦,成本多高啊。” “他也没一开始就带着我,好像是……”宁稚回想半晌,“就年前我要去王林那组当实习律师的事情之后,他才开始带着我做案子的。之前都不让我碰案子呢。” “管他什么心思,你能做案子,总归是好事儿。这次是因为什么案子去的伦敦呢?” 宁稚摇头:“不知道耶。这个好像是萧律认识的人的案子,不是所里的案子,所以我到现在也没看到案卷。” “能让他跑伦敦那么远的,肯定是大案子。” “应该是吧。” 宁稚知道新案子的案情,已经是在飞往伦敦的航班上。 她没忍住问了萧让。 “周玲玲案。”萧让只说了这四个字。 宁稚惊道:“是去年被助教绑架杀害的那位女留学生?” “是。玲玲是我们在北大的校友,这次不仅是我和泽峰,还有其他北大的校友也会一起去支持。” 去年夏天,一位来自中国的女留学生,在伦敦一所大学失踪。三周后,该校一名助教涉嫌绑架周玲玲被警方逮捕。 经过七个多月的侦查,终于在最近迎来第一次庭审。 可虽然抓到了犯罪嫌疑人,他却拒绝透露周玲玲的下落,以至于周玲玲的家人,如今还在寻找她。 周玲玲的生死,牵动所有华人的心。 但有许多网友推测,犯罪嫌疑人之所以拒不认罪,是因为警方难以找到周玲玲的尸体,找不到被害人尸体,那么谋杀罪就难以成立。 许多人都猜测,周玲玲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妥当,找不回来了。 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女儿遇害,尸骨无存,做父母的,一定会很痛苦。 想到这些,宁稚就很难过。 她没想到,这起骇人听闻的事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第95章 女留学生遇害案(2) 一下飞机,萧让就带陈泽峰和宁稚赶往伦敦法院附近一家酒店的会议室。 在那里,宁稚看到了周玲玲几位北大的校友,和父亲周荣海。 一进会议室,萧让就上前和周荣海握手:“叔叔,节哀。” 周荣海神色木讷,眼神无光,用粗糙的手握着萧让,木木道:“谢谢,谢谢你们来帮玲玲。” 萧让:“叔叔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督促检方,尽快让案子有个结果,给玲玲一个交代。” 周荣海木木地点着头。 萧让上前同本案的律师万志东握手:“万律师,好久不见。” 万志东是国侨办介绍给周家的华人律师,他在当地为华人提供法律服务超过二十五年,案发以来,他推掉手头大部分案子,只专注周玲玲的案子。 虽然案子是刑事案件,由伦敦当地的检方主控,但周玲玲的家人来自农村,普通话都说不利索,更别说听读英语了。 万志东在其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包括但不限于解读案件进展、提供法律意见,以及代表周家人表达对案件处理的看法,工作涵盖了从案件的初期调查到法庭辩论的多个方面。 萧让重重握着万志东的手,感激道:“万律师,您辛苦了!感谢!” 万志东拍拍他的肩膀:“海外华人生存不易,这是我应该做的!” 萧让又跟几位北大的校友打招呼,然后招呼陈泽峰入座。 宁稚坐在他身后的助理位。 万志东向众人介绍案件进展。 宁稚屏息听着。 “去年六月中旬的一个早上,我代理的一个案子即将开庭,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是国侨办领导打来的。对方告诉我,二十七岁的中国女留学生四天前失踪了,她的家人很快会到伦敦,希望我在当地为这家人提供一些法律上的援助。我当时一口答应下来。类似的失踪案我听说过很多,一般都是手机故障或者和家人赌气导致失联。” 宁稚看向周成海。 原本神色木讷的男人,听到这里,忽然抬起手背抹眼角。 宁稚知道,此刻的他,多么希望女儿只是手机故障失联啊。 “四天后,我在机场第一次见到玲玲的父亲周荣海。我对老周说——孩子失踪一个星期了,我们现在需要督促当地警方,特别是fbi开展侦查,同时也要配合他们工作,比如dna采集工作,等找到孩子后好做验证比对。” 宁稚知道,四天后的万志东,已经知道周玲玲可能遇害了。 万志东打开投影,继续介绍案件目前的进展。 “案情推进的难度超出了我的预判。” 投影上,出现一段监控视频,万志东介绍说:“周玲玲失踪地的监控录像显示——案发当日下午14点02分,她在公交站旁的树荫处等车,一辆黑色土星牌阿斯特拉轿车在她身前停下,司机透过车窗与她交谈了大约一分钟,她便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驶离,此后再无音信。” 宁稚凑到萧让耳边,小声问:“这种车型,伦敦当地开的人多吗?” 萧让摇头:“不多。伦敦当地登记的一共就12台,锁定车主很容易。” 宁稚松一口气,继续看向投影。 “发现这段监控后,我们立刻联系了办案的警方,但对方始终不肯透露任何信息。十天过去了,周玲玲仍然下落不明。” 说起当初的重重的困难,王志东一脸的疲惫:“以当地警方的能力,这么长时间找不到车也找不到罪犯是不合理的,他们到底投入了多少警力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也不清楚,当时我们是很焦虑的。” 宁稚怜悯地看向周成海。 一个在伦敦当地生活了三十年的律师,对案子都有深深的无力感,更何况是语言不通、来自农村的周家人。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很气愤,一起向办案警方施压——你们这么长时间没有结果,我们有可能考虑聘用私家侦探,自己花钱请私家侦探进行侦查。警方听完,强硬地回了三句话。第一,你请的私家侦探,我们不可能把已经调查和侦查的结果或现有成果和他分享。第二,你的私家侦探不能干扰我们作业。第三,如果有任何地方干扰了我们作业,我们会把你的私家侦探抓起来。最终我们没有聘请私家侦探,后来我们才了解到,警方早已锁定了犯罪嫌疑人——那辆土星牌的车主。之所以三缄其口是防止外界因素影响办案,很多侦查行动必须保密进行。” 听到这里,宁稚松一口气,但内心仍旧很感慨。 虽然有法律是公平正义的,人人都能获得法律的保护,但警方办案、司法流程与公民权利,又在一定程度上产生矛盾。 普通民众是没有能力、也没有认知去周旋这些矛盾的,如果不是律师从中起到沟通、润滑的作用,普通人的维权之路、追求公平正义之路,会更加艰难。 宁稚再一次对律师这份职业,有了不同的理解。 她看向继续介绍案情的万志东。 “因为找不到尸体,警方无法逮捕犯罪嫌疑人。你明知道是这个人干的,但是你就是没有证据。警方当时的处境也是很被动,后来,警方说服犯罪嫌疑人的情人为线人,在其身上装了窃听器,从而录取到犯罪嫌疑人口述的犯罪过程……” 宁稚知道接下来要公开周玲玲的遇害过程——这些,周成海是早就了解了的,万志东今天再提起,主要针对今天才抵达伦敦、还不知案件内情的萧让等人。 周海成没必要再重复听一次女儿的遇害过程。 听一次,对老人就是一次的凌迟。 宁稚担心地看向周成海。 周成海脸色很痛苦,宁稚从没见过这么痛苦哀伤的表情。 她小声对萧让说:“我陪周叔叔出去透透气,您和陈律先听,回头告诉我。” 萧让点点头:“好,去吧。不要走远。” 宁稚对他笑了下:“好。” 她猫着身子走到会议桌对面:“叔叔,我想喝咖啡,您请我喝一杯咖啡好吗?” 周成海回过神:“好好!走!楼下就有咖啡厅。” 俩人轻轻离开会议室。 第96章 女留学生遇害案(3) “te!milk!milk!” 周成海用蹩脚的英语,向店员要了一杯拿铁,还强调要牛奶的。 店员没听明白,问他是不是要一杯拿铁,两杯牛奶。 宁稚笑着跟店员说:“要一杯拿铁,一杯牛奶。” 周成海从大衣口袋拿出一张英镑递给店员。 年过六十的老人,手指粗糙而臃肿。 周成海人不胖,但十指很肿。 宁稚知道这是干粗活的手。 等咖啡的时候,她问周成海:“叔叔您来伦敦多久了?” 周成海说:“我这是第二趟来了。来了五个多月了。” “在伦敦生活还习惯吗?” 周成海摇摇头,说:“还可以,万律师,还有我女儿的校友们,经常来看我,给我带东西,案子有进展就来告诉我。感谢!感谢你们!” 他要对宁稚鞠躬,宁稚赶紧将他扶起来:“叔叔我没有做什么,我只是您女儿校友的助理,您不用跟我说谢谢。” “你大老远为了我女儿的案子来英国,谢谢!谢谢!” 老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最朴素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但宁稚知道,这个老人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了,他只会做最简单的、木讷的反应。 俩人端着咖啡牛奶到卡座入座。 宁稚没有说话,周成海也沉默不语。 宁稚问:“叔叔您有几个孩子?” 周成海说:“还有一个儿子。在老家照顾他妈妈,这次没有过来。” 宁稚点点头:“那就好。” 还有一个孩子,还有一份盼头。 “但是小儿子书读不好,初中毕业后,就没有上学了。玲玲学习好,北大念了六年,又到英国留学……”周成海流下眼泪,“我太后悔了!我恨我自己没用!我没有赚到钱,孩子才会为了租一个便宜的房子,而上了个那个混蛋的车!才会出事!” 周成海嚎啕大哭起来。 宁稚也喉头哽得难受。 周玲玲出事当天,原本是要搭公车去跟房东签约,她在距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找到一个屋子很便宜,可签约当天错过公车,怕错过跟房东约定的时间,才会上了犯罪嫌疑人的车。 犯罪嫌疑人是周玲玲学校的助教,他给周玲玲看了教职工卡,周玲玲以为他是好心人。 如果她经济能力尚可,便可直接在学校附近租住公寓,无须为了便宜的房租而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也许就不会命丧于此。 这也是周成海一直以来的心结。 周玲玲出事后,他一直责怪埋怨自己没有钱,女儿才会遭此意外。 宁稚只能安慰他:“叔叔,您别这样想,您能把玲玲供到留学,已经很了不起了!玲玲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到您难过。” 周成海泣不成声道:“我们是农村人,一穷二白,全靠玲玲自己努力。这么好的孩子,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啊!我的女儿啊!” 宁稚也红了眼眶。 她知道这个老人,以后是很难活下去了。 现在因为案子还没结案,犯罪嫌疑人还没受到应有的惩罚,他还有一口气吊着,如果一切都结束了,他不知道该拿什么活下去。 宁稚和周成海在楼下咖啡厅坐到傍晚,见萧让他们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她便带周成海在酒店餐厅简单吃了点晚餐。 周成海情绪始终低迷,宁稚没敢再提周玲玲,就问他小儿子的事。 “就在玲玲出事前半年,小儿子结婚了,这次春节前生了孙子。但自玲玲出事后,玲玲她妈妈也病了,没法带孙子,我们就让媳妇把孩子带去娘家,让亲家帮忙照顾。亲家知道玲玲的事,也很同情我们,一直帮我们照顾着孙子。我们对此一直很愧疚……” 周成海低着头说。 无论宁稚说什么,他都会想到周玲玲。 到后面,宁稚也不敢多说了。 吃得差不多了,萧让给宁稚发了微信。 萧让:【在哪儿?】 宁稚:【和周叔叔在餐厅吃晚餐,你们结束了吗?】 萧让:【快了。晚上大家要一起吃饭,我去接你一起】 宁稚本来想拒绝,可一想这些人可都是北大校友,各行各业的精英,去认识认识,兴许以后有用处呢。 大拇指在屏幕上按着,回复道:【那我把周叔叔送回去,就去会议室找您】 她把周成海送回房间,就回会议室找萧让。 已经结束了,大家在寒暄着。 宁稚猫着身子走到萧让身后,点点他的肩膀:“我来啦!” 萧让起身:“走吧。” 大家纷纷走出会议室,移步酒店中餐厅。 周成海不在,大家不用顾虑他的心情,直白地聊起了案件。 “尸体没有找到,即便有嫌犯录音的口供,也还不能补齐完整的证据链。”万志东说,“不仅如此,嫌犯还更换了律师。” 宁稚叹了叹气,问萧让:“更换了更厉害的律师吗?” 萧让点头:“嫌犯一开始聘请了私人律师,但案子最后追加起诉为“绑架致死”,他申请了政府公派律师来为他做辩护。英国宪法规定,这类案件,律师团至少要有一位有死刑罪辩护的经验,在伦敦,有这样经验的律师,能力都很强,所以嫌犯走了狗屎运,获得了四位相当厉害的公派律师,他们组成了一个律师团,这些人的实力都远高于嫌犯之前的私人律师。” 宁稚虽然没在英国读过法律,但大学时期她热爱英美律政剧,她很清楚英美走的是判例法,陪审团制度。 只要辩护律师能从以往的案例里找出一例,判嫌犯无罪的,甚至用技巧影响陪审团决策,那么嫌犯逃过制裁或者轻判的概率很大。 宁稚有些绝望,说:“没有办法了吗?” 萧让叹了叹气:“检方也不敢怠慢,从外地请了一位相关经验丰富的检控官,此人同样在死刑罪起诉方面经验丰富。检辩双方列阵对战,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宁稚稍稍放心:“那就好。对了,刚才我和周叔叔回避了,万律师是不是公布了犯罪过程?” 萧让脸色不佳:“嗯。” “我想听。” “聚餐结束,回房间我再跟你说。” 第97章 女留学生遇害案(4) “萧让师兄,”有人过来跟萧让敬酒,“好久不见。虽然都在北京,但要聚一次真不容易。” 萧让起身,跟对方碰杯:“回北京后,有空出来喝酒。” “师兄还在金诚所?” “是。” “以师兄你的能力、人脉,出来自立门户,不会比在金诚挣得少。” 校友们都知道萧让的爷爷是已退检察长,人虽然退了,但人脉还在。 萧让谦虚笑笑:“大所有大所的好。小所要单打独斗,我这人比较懒。” 对方看向宁稚:“这位是?” “宁稚,我在金诚所的同事。” 宁稚对那人笑了下,那人跟她碰了下杯,又去找其他校友寒暄。 宁稚小声问萧让:“这人是谁啊?” 萧让冷笑了下:“君天的合伙人。” “我怎么觉得你俩之间的氛围,有点说不上来的……微妙。” 萧让笑着轻抿一口红酒:“准确来说,是——敌意。” “对对!” 萧让凑到宁稚耳边,轻声:“他爷爷以前在我爷爷手下做事。他呢,从小到大成绩都被我压一头,能不恨我么?” “这设定怎么那么耳熟?” “什么耳熟?” “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想起来再告诉你。” 萧让笑,兀自喝着红酒。 宁稚没敢喝,说好了晚点回房讨论周玲玲案的案情。 直到进了电梯,她才想起那个耳熟的设定是什么,马上就跟萧让说。 “九十年代,清华有一个女大学生被投毒了,铊!嫌疑人的父亲,据说和她父亲一个单位,从小的天之娇女,却在进入大学后被她压一头,最后对她投了毒!” 萧让点点头:“这个案子有听说过,最后不了了之。” 宁稚急道:“所以刚才君天那个合伙人,您以后少招惹他,万一哪一天嫉妒成狂对您不利。” 萧让哈哈大笑,爽朗的小声回档在电梯里。 俩人出了电梯,宁稚回房间洗了澡,拿上录音笔和电脑,去了隔壁。 萧让也洗过澡,换上了白t和纯棉运动长裤。 宁稚站在门口,问:“您要休息了吗?” “还没有。” “那我就进来啦!” 宁稚抱着电脑,坐到沙发上,录音笔打开,准备开始。 萧让拿了两瓶矿泉水放到茶几上,在她身旁坐下:“从哪里开始讲?” 宁稚回想几秒:“警方发展嫌犯的女友为线人,通过她与嫌犯的对话,窃听到嫌犯的犯罪过程。” 萧让拧开矿泉水,喝一口,瓶盖拧回去的时候,缓缓说道:“周玲玲失踪第二十天的时候,她的学校为她举行了一场祈福音乐会。当时,有很多学生参加,包括嫌犯和其女友。” 宁稚错愕:“嫌犯胆子那么大?祈福音乐会上,他是不是还享受其中?” “是。音乐会上,他很兴奋,在女友的手机上打下几句话——是我干的。她是第十三个。她没了。永远。——然后迅速删除这几句话。” 宁稚捂住嘴巴:“变态啊!” 萧让把玩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继续说道:“嫌犯的偶像是ted bundy。” 宁稚不解:“ted bundy是谁?” “美国70年代最臭名昭着的连环凶杀犯,擅长伪装成警察诱骗女性到家中残害致死……五年时间里,杀害了三十到一百名的美国女性。” 宁稚白了脸:“变态!都是变态!” “那天的祈福音乐会,嫌犯终于忍不住了,和女友讲述了绑架杀害周玲玲的细节。那天下午,他假扮成学校助教,以热心搭载为由哄骗周玲玲上车,载至自己的公寓……” 知道接下来是残忍的犯罪过程,宁稚手有点抖,心里也越发的害怕。 “在他的公寓里,他性侵了周玲玲,把她掐死之后拖进浴室,并用棒球棒猛击她的头部,把她的头割下了来……” 话到这里,宁稚突然尖叫一声,捂着耳朵说:“不要说!不要说了!我害怕!” 她这人想象力丰富,胆子又小。 中学第一次看鬼片,吓得直接冲出阳台,站在中午12点的太阳下,还吓得浑身发抖。 从此再也不敢看恐怖片。 萧让刚才描述嫌犯杀害周玲玲的过程,已经在她脑子里形成了画面。 她仿佛亲历现场,看到残忍血腥的一幕幕。 萧让晚上喝了酒,有些冲动,竟抱住了她:“有我在,不怕。” 她回神,意识到自己被萧让抱着,紧张地要挣开。 萧让却抱得更紧,低低说道:“你要好好的……一辈子好好的……好吗?” 他像在央求她。 宁稚原本还挣扎,心突然就软下来了,双臂垂在身侧:“您是不是喝醉了呀?” 萧让摇头:“没有醉。” 宁稚觉得他在嘴硬,顺着他的话安抚道:“我挺好的啊。一辈子都会顺顺利利。您就别担心啦。” “宁稚……” “嗯?” “我那辆白色的suv,就停在公寓的车位里,回去后,给你开。” 宁稚意外:“啊?为什么要把车给我?” 萧让松开她,克制地坐回原位:“当然是因为要接我上下班了。” 宁稚有点生气:“以前我问您,为什么别的合伙人都有司机,您不请司机,您说什么来着?——方向盘和命运一样,只能由自己把握。” 萧让整个身子往沙发背深陷而去,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说好听而已。实际上是想节省一个司机的成本。现在环境多差啊,该省就省。” 宁稚被气笑了,说:“那您要我上下班接,也行,得给我加工资。” 她以为这样说,萧让就会算了,毕竟加工资还不如多请一个司机。 不想,他却干脆道:“没问题,给你涨三成工资。” 宁稚吃惊,心算几秒。 她现在工资是一万五,加三成,就是四千五啊,加起来一个月能有将近两万啦。 宁稚满意:“好!没问题!回去后,我就兼职当您的司机。” 萧让笑:“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您说,我全都答应。” 第98章 女留学生遇害案(5) “不一定每天都让你接送,但你每天都得开着车上下班,因为有可能自己开车上班,但是下班想让你送。” 宁稚满口答应:“没问题!多大事儿!有车开我还不开心吗?” 萧让弯唇,拧开矿泉水喝一口:“说回案子。” 宁稚把笔记本抱到腿上:“您请说。” “祈福音乐会后第二天,掌握录音内容的警方立刻逮捕了嫌犯,因为直到这个时候,警方和检方才勉强有了可以起诉并将其定罪的证据。” 宁稚抓住“勉强”两个字,问:“但其实还是有难度的对吗?因为没有找到尸体。” 萧让摇头:“不仅仅是没找到尸体,还有许多事情,都在阻碍嫌犯被定罪。” 宁稚急道:“为什么?” “嫌犯被捕后不久,警方在他公寓内发现了血迹、血清、dna、手印等证据。其中部分血迹和dna的检测结果显示属于死者。警犬还在公寓卫生间里嗅到了人体的气味……” 宁稚捂住了嘴巴:“周叔叔知道了吗?” 萧让点头:“他很快就知道了检测结果,心如刀绞。他对万律说——我知道以后的日子是没法过下去的。” 宁稚红了眼眶。 她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摧残这个可怜的家庭。 萧让继续说道:“四个月前,检方决定以“绑架致死罪”起诉嫌犯。如果定罪,最低可判终身监禁,最高则是死刑。可尸体始终找不到,即便拿到嫌犯录音的口供,也还不能补齐完整的证据链。” 宁稚哭道:“就拿这个人没有办法了吗?他为什么不交代尸体的去向!他都被抓起来了,警方还是没办法让他交代尸体的下落吗?” “嫌犯很狡猾,他知道,一旦找到尸体,大概率是死刑,所以他拒不交代尸体的去向。” 宁稚低吼:“这里的警察干什么吃的?人在他们手上,还有他们问不出来的事情吗?” “各国警察办案的手法不一样。当地警方确实有在做事。” “连尸体都问不出来,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实事?” 萧让笑了下:“你这些疑问,是大部分知道这个案子的华人的疑问,包括周家人的疑问。国情不同,很正常。” 宁稚知道他的意思,叹了叹气:“您继续。” “为了完整的证据链,警方几乎把嫌犯的公寓整个拆空,包括墙壁、地板、棒球棒,尤其是睡房和卫生间,几乎整个平挪到了实验室,做dna和血液检验,来证明死者的确去过他的公寓,而且受到了伤害。加上死者失踪前后的监控视频、目击者的指认、线人的录音口供,整个证据链条才拼凑完整。即便没找到尸体,警方也在努力破案。” 听到这里,宁稚情绪稍稍好了些。但她仍旧笼罩在巨大的恐慌与难过中。 “咱们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一个人没了,可尸骨却无法回到、家乡,无法获得安息,成为孤魂野鬼——这对她的家人来说,是一辈子无法抹去的伤害。” 宁稚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别说找不到尸骨了,就是我姥姥那样把骨灰寄放在公共墓堂,我和我妈都很难过,怕姥姥在人间游荡。” 姥姥是宁稚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说起姥姥,宁稚眼泪掉得更凶了。 萧让克制着抱她的冲动,说:“我让财务先预支十万块的工资给你,收到了吗?” 宁稚挠挠头发:“过年后回来,财务让我去签字办手续,我拒绝了。谢谢您的好意。” 那时候,她因为拒绝考研,萧让不让她跟案子,她跟他闹别扭,也不知道自己能在金诚做多久,就拒绝了这笔钱。 萧让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这个人,我说你点什么好?” “那就别说呗!” “我还偏要说!” 宁稚别过脸去。 “你这个人,一边哭着说没办法让姥姥入土为难,很难过,一边预支了薪水给你回去办姥姥的后事,又不干;一边哭着说人家歧视你的第一学历,一边又决绝考研。言行不一,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宁稚一噎,没说出话来,揉着额头别过脸去,倔强道:“我有自己的节奏,是你一味要我听你的。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听你的!” 萧让气道:“如果要成为你什么人,才能让你听话,那从今天开始,我做你师父。” 宁稚笑:“师父?当人家师父,可是得把本事全盘托出地交给徒弟的呀!” “我对你还不够全盘托出?” “你肯定还自己藏着什么,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肯定没有全教我。” 萧让又去点她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子,净想那些有的没的。” 宁稚气呼呼地挥开他的手:“好了啦,不想说了。继续说回案子。” 她扶了扶框镜,十指放在键盘上,继续编辑笔记。 萧让回想半晌:“刚说到哪儿了?” “虽然没找到尸体,但警方还是通过物证、人证和口供组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萧让想起来了,继续说道:“虽然证据链完整了,但案子的推进还是受到阻碍,包括来自辩方律师的各种阻挠。” 宁稚十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每一下都很沉重。 “检方对嫌疑人以死刑起诉。可开庭前,辩方律师却对检方的证据链又提出数十次动议,不管是血液检测结果、dna检测结果、录音,还是线人的证词、当地警方的作证,他们均提出排除证据的动议,拖延时间。对于他们来讲,不管什么地方有一根稻草都要捞一下,检方可能使用的任何的证据,他们都提出各式各样的理由要求排除。” 宁稚双手一顿:“我明白作为律师,要为当事人争取最大的权益。但这些法援律师,未免也太尽力了。” 话到这里,她嘲讽地笑了下:“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获得了一个能力极强的、拥有丰富死刑案辩护经验的律师团,他们千方百计阻挠法律对嫌犯的定罪,只因忠于自己律师的职责。即便他们也知道自己辩护的这个嫌犯是死罪!可因为他们出色的辩护技巧而逃过死刑,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99章 女留学生遇害案(6) 萧让看着宁稚,问:“如果这个死刑犯是被冤枉的呢?这个律师团千方百计阻挠检方的定罪,还他一个清白,是否这个律师团做的就是好事?” “是这样没错。可这个案子的嫌犯,就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狂啊!”宁稚说完,才发现自己预设了。 萧让神色严肃道:“辩方律师没有权力定罪。定罪是陪审团和法官的事情。在判决出来之前,嫌犯是无罪的。” 宁稚叹气:“我知道。我到现在还是会代入个人感情。抱歉。” “进步多了。搁以前,你可能在今天的会议上就开始冲动了。现在只是私下和我杠,已经算克制了。” 宁稚笑:“我继续修炼,争取私下里也不跟你杠。” “倒也没事,法律工作者讨论这些很正常。不要在公共场合谈论就行了。” 宁稚十指重新放到键盘上:“三天后的审判可以如期举行对吧?我们都能去旁听吗?” 萧让摇头:“来之前,我认为可以。但今天听万律说起辩方律师的行径,我认为没那么顺利,他们一定会想法设法要求延期。” 宁稚手一顿:“那怎么办?” 萧让仰头,手臂横在额头上,往上吐着气:“先回去,等下次庭审的时间确定了再来。” 宁稚叹气:“那白来一趟了。” 萧让弯唇:“也不算白来,至少你知道以后不能上陌生人的车。” 宁稚垂下眼尾:“你以为不上陌生人的车,就不会出事吗?” 萧让放下手臂,看着她:“怎么回事?” “我大学同学,高二坐公车下夜自修,都能出事。所以不是不上陌生人的车就不会出事。” 萧让坐起身:“出什么事儿了?” “被侵犯了。” “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啊。是我同学出事,又不是我。” 萧让松一口气:“回去赶紧把我那车开走,回老家也开着。” 宁稚回过味来,才明白萧让方才让她开走白色suv,是担心她走路或者打车不安全。 心里暖暖的。 把最后一个字打完,宁稚盖上电脑:“那我先回去休息啦。您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萧让起身:“我送你过去。” 宁稚抱着电脑,往大门走。 突然想起周成海,转身对萧让说:“今天我听周叔叔说了蛮多家里的事情,这家人真的很可怜,周玲玲的案件是刑事案,还有可能做民事索赔吗?” 萧让点点头:“大家都在想办法为周家争取更多的赔偿。” “周叔叔说,如果带不回孩子的尸体,只能来英国看孩子。可一家都是农民,他们哪出得起来英国的费用。所以能帮他们争取点民事赔偿,还是争取吧。这一家太不容易了。” “会的,你放心吧,早点休息。” 宁稚朝萧让挥挥手,刷卡进房间。 萧让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半晌,才转身回自己房间。 房门刚关上,又被敲响。 他开门,宁稚站在外面,一脸惨白。 他问:“东西没拿走吗?” “萧律,好像有人在我那屋的浴室……我害怕……” “我跟你过去看看。” 萧让把门关上,阔步走向宁稚的房间。 他开门进去,浴室门紧闭。 宁稚小声说:“刚才我出去,浴室的门是开着的……” 萧让把耳朵凑到门板上。 里头没有任何声响。 手刚放到把手上,躲在身后的宁稚就害怕道:“我们喊酒店的人来看看,别开了吧?万一里面有人呢?” 萧让一手牵住她的手,以后把门打开。 宁稚吓得跑出门外。 看到萧让还站在那里,她定了几秒,才又凑过去:“有人吗?” 萧让笑,让开身子:“你自己看看。” 宁稚头往前一探。 浴室里空无一人。 她松一口气,余恐未消:“可我刚才去找你之前,浴室明明是开着门的啊。” 萧让牵着她回自己房间:“你去我那屋待着,我检查一遍,没问题了你再回来。” 宁稚握着他的手:“可如果有坏人,坏人把你杀了,怎么办?” 萧让无语,把她塞进自己房间:“你先进去待着。” 门关上,宁稚没敢走远,就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隔壁的动静。 紧张兮兮地听了半天,有人敲门。 她惊了一惊,隔着门板问:“谁啊?” “我。” 是萧让,宁稚赶紧把房门打开:“怎么样?” 萧让说:“没什么异常,但你如果害怕的话,今晚住我这屋。” “那您住我那屋不怕吗?” 萧让弯唇:“那我也住这屋。你睡沙发吧。” 宁稚开心:“好嘞!” 电脑往茶几上一放,人就坐到了沙发上,准备睡觉。 “早知道今晚不跟您聊案子,把自己给整害怕了。” 萧让无奈地摇了摇头,进浴室洗漱。 洗好出来,宁稚已经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他从柜子里找出一床被子,盖到她身上。 沙发长且宽,见她躺着没什么不适,萧让才放心地进卧室。 他睡不着,手臂枕在后脑,睁着眼睛想事情。 周玲玲被害,他很惋惜,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留下一辈子都无法走出伤痛的家人。 今天在会议室,听万向东介绍案子的始末,才得知,在周玲玲出事前几日,嫌犯就已经伪装成卧底警察,以了解社区情况的由头,在街边哄骗女孩上车,但都被拒绝了,最终,天真纯朴的周玲玲上当了,以如此惨痛的方式遇害。 当时,萧让脑子里闪过一个一个可怕的念头。 都跟宁稚有关。 在长长久久的岁月里,在无数的潜伏着的危险里,如果宁稚也遭遇到这样的事,他该怎么办? 他先前希望宁稚读完研究生,也到英国或美国留学,可现在,他不想让宁稚出去了,他希望宁稚就留在北京,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 第100章 宁稚生病 伦敦的清晨,雾中凝着凉气,一片阴郁。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着。 萧让醒来,拿起手机一看,是陈泽锋来电,又躺了回去,掌心往额头一覆,闭眼问:“嗯,什么事?” “萧律,万律刚刚通知,周玲玲案的审判被推迟了!” 萧让睁眼:“推迟到什么时候?” “六月十八日。” 萧让长长吐出一口气,坐起身:“你收拾一下,准备回国,我让宁稚买最快的机票回去。” “好。” 萧让挂掉手机,起身去浴室洗漱,经过客厅,宁稚还在呼呼大睡。 他没吵醒她,洗漱好出来,才坐到沙发边:“起床了。” 宁稚毫无反应。 萧让推了推她的手臂:“宁稚,起来了,要回去了。” 肌肤的灼热透过纯棉外套渗了出来,萧让被掌心的灼热吓了一跳,开了灯,仔细去看宁稚。 脸和脖子红成一片。 萧让拿手背一探,很烫。 宁稚发烧了! 萧让立刻把她身上的棉被拉开,把她抱到床上,又将她拉高到下巴的运动衣的拉链拉下大半,令她更好地散热透气。 宁稚里头只穿了内衣,拉链猛地这么一拉,半裸的酥胸登时暴露在萧让面前。 他嗓子一紧,立刻起身,打电话让酒店送耳温枪和退热贴过来。 服务员很快把东西送来。 萧让消毒过耳温枪,往宁稚耳蜗一探。 “滴滴滴!嘀嘀嘀!”耳温枪发出急促的鸣叫。 39.5度,高烧。 萧让立刻把退热贴往宁稚额上贴,又拿毛巾包冰块,在她脸上、脖子上轻按着。 宁稚的手机在震,他单手接起来。 电话那头,陈泽锋问:“宁稚,机票定好了吗?几点去机场?” “宁稚发烧了,还没订机票。”萧让看着宁稚短期好不了的样子,说,“泽锋你先回去。我等宁稚退烧了,再和她一起回北京。” “宁稚没事吧?” “没事,你先回去。” 萧让把电话挂上,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扶起宁稚,把被子挨近她唇边:“喝点水。” 宁稚拧着眉,似乎很难受,没喝水,又躺了回去。 萧让挨近她,柔声问:“能听到我说话吗?” “嗯……” “哪里难受?” “嗓子疼……眼睛疼……” 萧让立刻就知道她是被传染了流感或肺炎。 这种情况,不吃药不输液好不了。 萧让给酒店打电话,让他们派一名私人医生过来。 前台好心提醒他,私人医生上门服务费用高昂,问他是否需要车上医院。 宁稚这个情况,根本上不了医院,且医院到处是病毒,去了又感染上其他的,更麻烦。 萧让用英语回道:“多昂贵我都付得起!赶紧让医生过来,快!” 前台为他联系。 等待的过程里,他只能不厌其烦地尝试给宁稚喂水、换退热贴、擦脸和脖子。 宁稚越发热了,温度直逼40度。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私人医生还不见踪影。 萧让打电话去催前台,前台说附近一位私人医生,刚好在另一位病人家中诊治,很快就赶来。 萧让让她把医生的电话给自己,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他向医生描述宁稚的状态。 医生建议他先用酒精给宁稚擦拭颈间、腋窝和腹股沟,进行快速物理降温,还提醒他:“先生,你最好戴上口罩,与病人隔离开。这位病人是可传染性的肺炎。” 萧让让前台送来酒精和口罩。 他戴上口罩,脱下宁稚的运动外套,用酒精擦拭她的颈间和腋窝。 宁稚眼下只穿一件裸色内衣,腰腹纤细平台。 萧让忍耐着冲动,一点一点地为她擦拭酒精。 腋窝擦完,没有再往下擦,即便医交代腹股沟也要擦拭。 萧让找了一件自己的短袖t恤让宁稚穿上。纯棉t恤轻薄透气。 他又用棉签沾湿温水,一点一点地沾在宁稚嘴唇上。 下午三点多,私人医生终于上门了,萧让忍着把此人打一顿的冲动,描述宁稚的情况。 “九个小时没有退烧,温度从39.5度到40度,喉咙疼,眼睛疼,高热不退。” 医生为宁稚检查了眼睛、喉咙和肺部。 听完肺部,说:“肺里有痰,初步诊断为肺炎,炎症引起高烧,我开点药物给病人服下,如果24小时后没有好转,必须去医院。” “好。” 随着处置单一起递过来的,还有账单。 萧让立刻拿出一叠厚厚的现金,支付了费用。 他穿上外套,去附近的药房把药买齐了。 有一个白色的药片,24小时服用一粒,还有一些液体药物。 萧让把药片碾碎,和液体混在一起,兑了水,然后扶起宁稚,用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 像喂小宝宝那样。 宁稚吃完药,继续睡觉。 这么一番折腾,天已经黑了。 萧让才发现自己一整天没吃饭,没喝水。 他让酒店送了点简餐过来,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去靠到床上照顾宁稚。 半小时为她测一次体温,看到宁稚的体温从40度一路降到38度多,才放心一些。 …… 宁稚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整个嗓子都要冒火了,头和眼睛也很疼。 不过人精神却还好。 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酒店房间的床上。 萧让单侧手臂枕在耳下,戴着口罩,睡着了。 丢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着,宁稚拿来一看,是江睿的来电。 “奇怪,来电怎么没震啊。” 宁稚接起来,小声说:“江律,萧律睡着了,您有什么事儿吗?” 电话那头,江睿愣了下,说:“傍晚,睡什么觉呢?” “我们在伦敦。” “哦……等你们萧律醒了,告诉他——上次给他介绍的客户,明儿到所里,让他务必赶回来!否则人家就要跟君天续约了!” “好的。” 宁稚把电话挂了,手机再度放回萧让手边。 刚一抬头,就见萧让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黑亮深远,深深地看着她:“好点了吗?” 说着,手就探到了她额上,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退烧了。” 宁稚眨巴几下大眼睛,问:“我发烧昏睡了很久吗?” 萧让看一眼时间:“一天一夜。” “奇怪,怎么会发烧啊。”宁稚说着,看到萧让戴着口罩,登时就明白了,指了指自己,“我阳了是吗?” 第101章 表白 萧让眼睛弯了下:“普通肺炎,别瞎想。” 普通肺炎,正常是久咳不愈、咳不出痰,痰液积压在肺部,才会变成肺炎。 她发烧前一点症状都没有,突然高烧昏睡,醒来嗓子眼还巨疼,除了感染病毒或细菌,不会有其他可能性。 而她能被别人传染,那就能传染到萧让,萧让都知情,所以才会戴着口罩。 宁稚看一眼周遭的环境,发现自己还在萧让房里。 正常人躲传染病人都来不及,他还让她留在自己房间,彻夜照顾她。 宁稚内心动容。 “对了,刚才江律给您打了电话,说上次介绍的客户明天到所里,让您赶快回去,要不客户就跟正和所续约了……咳咳……” 她嗓音沙哑,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话,累得咳起来。 萧让立刻下床,去倒了一杯水过来:“喝点水。” 宁稚接过,喝了几小口:“那现在怎么办?周玲玲的案子明天就要开庭了。” “你发烧的时候,庭审通知延期到六月十八号。” 宁稚一喜,立刻掀被下床:“这样也好。我去订机票,咱们赶紧回去吧,还来得及。” 萧让按住她的身子,把她按回床上:“等你痊愈了再回去。” 宁稚着急:“江律说了,明天你没出现,那客人就要跟正和所续约了!” “没关系。”萧让帮她掖好被子,“你这状态,再折腾回北京,会更严重。” 宁稚急道:“那您不要业绩了吗?” 萧让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好好休息,别乱想。我让酒店做点粥送上来,你吃点。” “好。” 宁稚抓着被头,视线跟着萧让,在房里移动。 萧让先去打电话,让酒店送粥上来,然后又去浴室,她以为他去洗漱,却是拧了条冰毛巾出来,人在床边坐了下来。 冰毛巾覆在额上,宁稚打了个激灵。 她看着萧让口罩上方深深的眼圈,说:“我发烧的时候,您是不是都没休息?” 萧让眉眼弯了下:“有休息,半小时休息一次。” “为什么是半小时啊?” “因为半小时给你量一次温度。” 萧让说完,拿着毛巾要回浴室。 宁稚忽然揪住他t恤的下摆。 他转身,温声问:“怎么了?” 宁稚脱口而出:“萧律,您是不是……” “喜欢我”三个字她没敢说出口。 “是什么?” 宁稚闭上眼睛:“是不是喜欢我!” 气氛降至冰点,静得仿佛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宁稚后悔了,不敢睁眼看萧让。 发一个烧,她又开始乱说话了。 “萧律,对不……” 话没说完,男人温热干燥的掌心,覆在了她后颈上:“是。” 宁稚一惊,睁开双眼,还未看清楚周遭的一切,就被萧让扯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我可以喜欢你吗?” 宁稚红了脸,双臂在空中踟蹰几秒,轻轻地圈上了萧让的腰:“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啊……你可是萧让耶……” “萧让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想拥有平凡的感情。” 宁稚弯唇:“你是因为我比你小很多,所以才喜欢我?” 萧让比她大了足足十岁。 萧让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描述自己的感觉:“嗯……你就当年老的我,觊觎年轻的你。” 宁稚笑,双臂不知不觉圈得更紧:“我才不信……你如果觊觎我年轻,我一来你就要有行动,而不是拖拖拉拉到现在……” 萧让大笑。 他放开宁稚,扶着她重新躺回去:“你再休息一会儿,稍后粥来了,我喊你起来吃。” 说完,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他起身要走,宁稚拉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里?” “我去准备药。有一款药,24小时吃一次,时间到了。” 宁稚拉着他,不让他走:“晚点再弄嘛。多陪陪我。” 萧让看一眼腕表,还有一点时间,笑着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宁稚翻身看他,问:“你一晚上都戴着口罩睡觉吗?” “嗯。” “其实你可以把我放在这里,自己去隔壁睡的,到点来给我量个体温就行了,就不用自己戴着口罩睡觉那么难受了。” “不难受。” 萧让突然拿下口罩,手放到她后颈,慢慢地摩挲着往上,唇也落到她脸颊边,吻过她的唇角。 宁稚忽然推开他。 他呼吸急促,低低道:“不喜欢吗?” 宁稚红着脸,别过脸去,跟他分开:“不是……我怕你被我传染……” 萧让又靠过来了,从后面抱住她:“那等你好了,咱们再亲亲?好不好?” “嗯……” 萧让抱着宁稚睡了两天两夜。 宁稚能感觉到他硬了又软下去,软了又硬。 她心疼他,要求他去睡沙发,他不愿意,就那么抱着她,不时拿手探她额头的温度,到点了准备药给她吃。 第三天,宁稚终于好多了。 他们准备回京。 去机场之前,她和萧让去探望周成海。 面对案件的延期开庭,周成海很绝望,说:“玲玲的案子发生至今,快一年时间了,这一年时间里,我来了四趟英国,可是到今天,依旧没办法把那个杀人犯正法!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还是没办法!英国的法律到底在保护谁?” 萧让说:“叔叔您放心,我们所有校友都在密切关注这个案件,也和万律师讨论过,一定会督促法庭如期展开审判。您放心。” 周成海点点头,眼泛泪光,看着他和宁稚:“谢谢你们。” 宁稚:“叔叔节哀。” 当天中午,她和萧让就返回了北京。 飞机上,俩人的手紧紧牵着,一刻都舍不得放开。 宁稚满心的满足,侧过脸看萧让,问:“我能把咱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晗晗吗?” “可以的。” 见萧让一脸担心,她晃了晃俩人牵着的手:“你看上去怎么不开心啊?” 萧让回神,对她笑了下:“没有。” “那你都没笑,一直绷着个脸。” 萧让挤出笑意:“我本来就凶,不是吗?” “也是。”宁稚笑,“你真的很喜欢臭脸。长得那么帅,却吝于展现眼光;名字叫‘萧让’,说话做事却寸步不让。” 想起之前他和李霄打官司,在法庭上,把李霄干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休庭后,李霄直接冲到他面前大骂——我看你也别叫‘萧让’了,改名‘萧不让’得了! 想起往事,宁稚捂着嘴巴偷笑。 萧让昵她一眼:“傻乐什么呢?” 宁稚靠过去,小声问:“你爸妈为什么给你取名‘萧让’呢?你的名字,和你的人设,一点都不符耶。” 第102章 不一样 萧让笑了下,说:“‘萧让’这名字是我爷爷取的。出生的时候,有高人看我的八字,说我以后靠嘴吃饭。我爷爷担心我嘴不饶人,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让我时刻记住‘做人要谦让’。” “谦让?”宁稚笑,“这词儿跟您,可没多大关系啊。” “老人家也是老单纯了。” 宁稚支着下巴看萧让:“所以您有遗传到爷爷的老单纯吗?” 萧让也看着她,弯了弯唇:“单纯不知道,但专一应该是遗传到了。” 说着,抬手覆住宁稚的后脑,唇抵上她的眉心。 宁稚满足地闭上双眼。 回北京的路上,她全程佯装镇定,内心却已是雀跃万分。 下了飞机,萧让带她去医院抽血,化验结果显示支原体肺炎。 这是通过飞沫传染的肺炎。 坐在车里,宁稚看着化验单,想起昨晚,萧让没忍住想吻她,被她给拒了。 暗暗松一口气。 还好她坚持,不然萧让也会被传染。 正想着,化验单被萧让抽走:“单子给我,明天我到所里给你报病假,休息一周再上班。” 他把化验单放到手扶箱里,又拿出宁稚的肺部ct片,对着挡风玻璃外的光线照了照,说:“肺部下方挺多痰,药要按时吃,吃够五天,第六天还要再来复查。” 宁稚笑:“可是我都不怎么咳嗽耶?” “这个病毒就是直接入肺成肺炎,省去了咳嗽那一道,也因为咳不出来才麻烦。药里有化痰的,按时吃,复查的时候看看情况,不行就要住院输液。” “好。” 萧让把ct片重新装进袋子里,放到后座,启动车子离开医院。 他把宁稚送进家门,到处检查了一番, 又把要吃的药给她拿出来,看着她把药都吃了,才提着行李箱上楼。 宁稚送他出门,大门一关上,立刻兴奋得原地跳了几下。 她发微信语音给张晗,激动道:“晗晗!我我我恋爱了!” 张晗在上课,傍晚回复说立刻来找她。 宁稚本想叫烧烤和啤酒,可一想自己现在和萧让是恋人关系,晚上喝了啤酒,明天脸会肿,克制着叫了两份轻食。 “叮咚——”门铃响。 宁稚赶紧去开门。 张晗风尘仆仆进门来,鞋还没换,就问:“你和谁恋爱了啊?” 宁稚捏了捏口罩,扭捏道:“你猜……” 张晗换拖鞋:“不会是陈律吧?” “啊?哪个陈律?” “就这回一起去英国的那个啊。” “哎呀不是陈律啦!我和陈律没怎么接触。” 张晗惊喜:“难道是萧律啊?” 宁稚红着脸点头:“嗯。” 张晗尖叫着抱住她:“哇哇哇!他可是萧让耶!恭喜你啊宁稚!” 俩人相拥进屋。 宁稚让张晗在餐厅吃饭,自己把晚餐拿去客厅吃。 俩人隔着几米的距离边吃边说。 张晗说:“你们俩,这是算日久生情吧?” 宁稚分开一次性筷子,红着脸说:“不知道耶……反正我也没想通他什么时候喜欢我的。问他是不是喜欢我年轻,他没否认呢。” 张晗错愕:“啊?之前听你说起一些他对你的照顾,我是觉得他可能对你有好感,但他说图你年轻,也是够实在的啊。” 宁稚戳着圆盒里的小南瓜和鸡肉,无奈笑笑:“谁说不是呢?虽然现在说喜欢我,但嘴巴还是改不了,有时候还是会突然蹦出一些毒辣的话。” “你们确定关系多久啦?” “三天吧。” “那这三天,他对你有什么表示吗?比如一起计划未来,或者送你礼物,或者开始约会?” 宁稚摇头:“没有。和之前差不多。唯一不一样的可能是……” 想起俩人同躺一张床的暧昧、他的忍耐,宁稚红了脸。 “是什么呀?”张晗没谈过恋爱,自然猜不到。 宁稚捂着脸:“他要亲我,但我肺炎呢,飞沫会传染,就拒绝了他。” 张晗也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低头吃饭。 吃着吃着,想起什么,又说:“晚上你们要约会吧?刚确定关系,肯定一刻都不想离开对方,晚上我回避吧?” 宁稚摇头:“没有呀!没有说晚上要来找我。他送我回来后,就回自己家去啦。” 她看手机上的时间:“分开距离现在有四五个小时啦,没有联系。” “怎么感觉跟别人谈恋爱有点不一样?” 宁稚问:“嗯?哪里不一样?” 张晗支着下巴回想:“我舍友他们谈恋爱,不见面的时候,就一直在讲电话、发信息、打视频,反正恨不得24小时都和对方保持联系。但是你们感觉有点淡耶。” “我也觉得。”宁稚叹了叹气,“也许他也没那么喜欢我吧。” 张晗劝道:“也许他性格就是那样吧。好像看上去就是淡淡的一个人。” 宁稚没再说话。 她内心也挺迷惘。 其实,萧让从头到尾都没跟她说过“做我女朋友吧”,只问“我可以喜欢你吗”,然后亲她抱她。 她都不知道这算什么。 …… 吃完晚餐,宁稚把打包盒收去扔掉,然后简单洗了个澡,准备早点休息。 张晗在客房温习功课。 她躺在主卧的床上,看着手机,却毫无睡意。 这会儿才八点多,萧让在干嘛呢? 想他,可又不好意思主动发信息给他。 根据她对他的了解,他这会儿应该是在书房处理工作,直到十二点。 他一天只睡六小时,翌日六点多就会起床运动一个小时,然后洗澡上班。 他的作息永远稳定而健康。 当了萧让快一年的助理,宁稚觉得他……根本没有空间给女朋友。 正想着,微信进了一条信息。 宁稚惊喜,立刻打开。 果然是萧让发来的:【有一款药是睡前吃的,别忘了】 收到他的微信,宁稚很开心,回道:【好,我准备睡了,你呢?】 【我出门见个发小】 宁稚想等他说“以后我介绍你和他们认识”,但没有。 几秒后,萧让又发来一句:【早点睡,病才好得快】 第103章 你俩睡了? 宁稚落寞地退出微信,心里空落落的。 就像张晗说的,这恋爱谈着怎么不太一样? 翌日,宁稚开始疯狂咳嗽,一度咳得整个肺都咳出来。 萧让下班的时候来看她,手上提着附近生鲜超市的袋子。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拎着袋子进门,在玄关换拖鞋,“好点了吗?” 宁稚正要说话,肺部到喉咙一段,忽然又痒起来,她没忍住,冲到洗手间,弯腰站在马桶前,用力咳起来,咳出来一些粘稠的痰。 萧让走进来,空掌轻拍她的背:“肺部在排痰,排完了,肺炎就好了。” 宁稚点点头,撑着马桶盖要站起来,萧让手往她腰上一捞,就把她扶起来了。 她扯过一张纸巾,胡乱擦了擦嘴,转过身。 萧让的手臂还横在她腰上,垂眸看着她。 他没戴口罩,宁稚捂住嘴,没好意思看他,视线瞟向别处:“你会被我传染……” 萧让落眸看着她,视线从她饱满的额头,一路来到嫣红微翘的唇瓣。 脸埋在她颈窝间,低低道:“我不怕。” 宁稚手抵着他的胸膛,分开俩人的亲密,红着脸先离开浴室。 萧让后脚跟了出来:“我做晚餐给你吃。” 宁稚戴上口罩,说:“不用特地做了呀,我叫外卖就行。” “少吃外卖,不健康。” 萧让说着,已经走进厨房,戴上围裙,开始洗食材。 宁稚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问:“你昨晚几点回家呢?” “十一点多吧。” “在哪儿见面的呀?” 萧让给黄瓜削皮:“我家附近一个酒吧。” “酒吧里女生很多吧?” 萧让看她一眼,把削干净皮的黄瓜切丝:“没什么女生。” 见宁稚不说话,他切丝的手顿了下,又说:“等你肺炎好了,我带你去。” 宁稚这才满意,笑着回到客厅。 一闲下来,又开始咳,她赶紧喝水,喷嗓子。 萧让在厨房里剁肉,宁稚回房间复习。 她答应萧让要考上人大的研究生。 复习了一小节,萧让在外头喊:“宁稚,出来吃饭了。” 宁稚赶紧把书练习册合上,口罩也戴上,才出门去。 餐桌上放着两份炸酱面,一盘白灼虾,还有一颗切了盖的梨子? 宁稚把梨子梗拿起来。 梨子内部已经挖空了,塞着一些木耳。 萧让拿着餐具出来,说:“银耳雪梨汤,止咳润肺的。” 宁稚惊讶:“我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耶。” 萧让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我一个人生活了十年,没点厨艺,不是早饿死了?” 宁稚小声问:“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住,没有跟女朋友一起住吗?” 萧让拉开椅子的手一顿:“没有,我一个人住。” 宁稚满意。 她可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跟别的女人有同居史。 “我去茶几那儿吃,你在这儿吃。”宁稚说着,就去端炸酱面。 萧让按住她的手:“坐餐桌比较舒服,你在这儿吃,我去茶几吃。吃完把银耳雪梨汤喝了。” 说完,就端着炸酱面去客厅。 宁稚看到他打开电视,然后端着炸酱面坐在沙发上,边看新闻边嗦面。 这一刻,很平淡,也很温馨。 …… 宁稚洗完澡出来,萧让还没走,坐在沙发上讲电话。 他眉心紧蹙,事情好像很棘手。 宁稚戴上口罩,在他身边坐下。 他很快把电话挂了,侧过脸看了宁稚一会儿,把她揽进怀里。 宁稚脸埋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我这几天没上班,你忙得过来么?” 萧让“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宁稚又说:“我觉得我恢复得挺好的,就偶尔咳嗽,不然我明天销假上班吧?” 萧让深吸一记:“你好好休息,我忙得过来。” “好。” “你早点睡,我先回去了。” 宁稚赶紧坐起身,看着萧让:“晚上还要加班是吗?” “嗯。”萧让起身,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玩。” 宁稚欣喜:“好!” 她起身送萧让。 门关上的一瞬间,萧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人刚进电梯,就接到江睿的电话。 江睿:“出来喝一杯?” “不了,我已经到家了。”萧让走出电梯。 江睿:“那我去你家找你,把钥匙发给我。” 萧让挂上电话,往他微信发了个24小时内有效的临时钥匙。 他洗了澡出来,刚从冰箱拿出矿泉水,门铃响,走去开了门。 江睿手上拎着一瓶酒,走了进来,说:“泽峰早就回来了,你和宁稚怎么在伦敦多呆了两三天才回来?” 萧让重新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没说什么。 他自己拧开矿泉水,咕噜噜往下猛喝了几口。 江睿走到吧台,拿了两个洋酒杯,往客厅走,边走边说:“我这边拼了老命给你留住客户,你倒好,跟小姑娘伦敦两日游了。为了年轻的肉体,连业绩都不要了?” 萧让什么都没说,任他念。 “这回你抢了赵学峰的客户,跟李丹还有他,可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啊。”江睿开了酒,“这倒也没什么,这一行就是这样。但你一边又跟他女儿搞对象,我怕你以后不好交代啊。” 江睿又起身去冰箱拿冰块。 冰块倒进杯里,一阵清脆的响声。 江睿朝萧让举杯:“她知道你当年是赵学峰的离婚律师了?” 萧让失神摇头:“暂时不知道。” 江睿挑眉:“你俩睡了?” 萧让摇头:“没有。” 江睿笑着轻抿一口洋酒:“在伦敦玩了两三天,你都能忍得住?还是不行?” 萧让踢了他一脚:“我没你那么贱。” 江睿摇摇头,和他碰杯:“喝!” 萧让心烦,一口干了。 江睿笑着放下酒杯:“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是不是怕她知道当年的事,跟你闹分手,你怕耽误了人家?” 萧让点头,给自己满上酒。 江睿丢一颗花生米到嘴里:“多大点事儿啊?谈都谈了,该睡得睡。之后她要分手,你拦不住,那就分,反正她自己决定的。如果不分手,那不是更好?” 第104章 喊老公 萧让没搭理江睿,兀自喝着酒。 和宁稚确认关系的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克制自己,怕自己太过投入,也怕她太过投入。 天知道,在伦敦的那几个晚上,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 一连几天,萧让每天晚上下班都来做饭给宁稚吃。 一起吃过晚餐,把餐具和厨房收拾好,他很快就回自己家。 周五这天晚上,张晗放学来找宁稚,刚好碰到吃完饭要回去的萧让。 张晗觉得奇怪,等人走了,才问宁稚:“是因为我来,他才这么快走,还是平时也这样?” 宁稚盘腿坐在沙发上,拿手捏了捏口罩:“每天都是这个点走,雷打不动。” 张晗换了拖鞋进来:“啊?你们真的是在谈恋爱吗?” 宁稚叹气:“谁知道呢。会来做饭给我吃,也会抱抱我,但很快又走了。感觉有种……躲着我的感觉。” 张晗在她身边坐下来,也觉得很奇怪:“怎么会这样啊?有种他被你倒追到手,不情不愿的感觉。可要说不情不愿,又每天来做饭给你吃。” 宁稚红了脸:“确实是我先开口问他是不是喜欢我,他才承认的……” 张晗笑:“你要说他是穷小子,你是富家千金,他为了你的钱被迫承认,倒是有可能。可你们是反着来的,他可是萧让啊,怎么可能因为‘真心喜欢’之外的原因去答应一个女生恋爱的。” 宁稚想想有道理:“说的也是哦。那他可能是怕被我传染吧?” 张晗点点头:“嗯,等你肺炎好了,再观察看看。如果他还是这么不冷不热的,你就正面跟他谈一谈。” “好!” 周六一早,萧让带宁稚去医院复查。 抽了血,也拍了肺部ct,肺炎转阴,炎症也有好转。 又拿了一疗程的药,俩人回到车上。 萧让边系安全带边说:“咱们今天在外面吃饭吧?晚上我带你去发小的酒吧玩儿。下午你想看电影还是逛街?” 宁稚惊喜:“都可以呀!我都可以!关在家里一礼拜,都快发霉了。让我去哪里我都喜欢。” 说完又想到逛街不得买东西? 萧让肯定会抢先付钱,那她多不好意思啊。 “看电影,”宁稚笑,“下午我想看电影。” “好。” …… 宁稚选了一部国外的爱情片看。 片子有点无聊,她看得想睡,但一想这是和萧让的第一部电影,又没敢睡着,强打着精神。 萧让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很投入。 电影结束,他们直接在楼下吃晚餐。 粤式火锅。 宁稚看着萧让帮自己剥虾蟹的手,问:“明天周日,你怎么安排呢?” 萧让把烫熟的斑节虾放到她盘子里,拿热餐巾擦了一下手:“回去看爷爷。” 其实他今天就该回去,在那儿住一晚陪家人,但因为要陪宁稚,就改成了明天。 宁稚问:“爷爷家在哪里呢?” “在帽儿胡同。”萧让又捞一勺牛肉到她碗里,“这家食材新鲜,多吃点。” “爷爷家还有什么人呢?” “爷爷奶奶和我父母,小叔一家搬出去住了,但跟我一样,周末回去陪老人。” 宁稚笑:“那你们家的人,肯定都特别有家庭观念。这事儿搁赵家,是不可能的。” 萧让脸色微变,夹龙虾的手一顿,没说什么。 宁稚兀自说道:“赵老太只看得起有钱人,对没钱的后代嗤之以鼻,这种教育方式,导致赵家都是一群金钱的奴隶。这些人只要聚在一起,不是比谁有钱,就是笑话谁没钱。” “没事,不开心的话,不来往就行了。” 宁稚点点头:“是不来往了。我连名字都改了。跟赵家没关系了。” 萧让把去了壳的龙虾夹到她盘子里:“多吃点。” “哇大龙虾!” 宁稚从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她小学的时候,赵学峰离开家北上发展后,再也没拿过半毛钱回家,林淑婉虽然疼她,但教师的工资就那么点,能吃饱,但吃香喝辣是不可能的。 她出来工作后,虽说有工资了,但因为要存钱,平时也过得紧巴巴的,哪舍得吃大龙虾。 上次在上海,萧让一晚上一万多开的房,她都心疼死了。 “怎么样?口感还行么?不好的话,我让餐厅重新上。” 宁稚笑:“很鲜甜呀!肉质很嫩,好吃呢!” 萧让满足地看着她:“你喜欢的话,明晚我再买点龙虾回去做给你吃。就做那个……焗龙虾吧。比下火锅的香。” “好呀!谢谢萧律!” 萧让弯唇,拿起手边的椰子水喝一口:“工作之外,就别喊我萧律了。” 宁稚笑:“那喊什么?” “我家人都喊我让儿。” 宁稚红了脸:“会不会不好?我又不是你的家人……” 萧让眸光深深地望着她:“那就喊老公。” 宁稚脸更红了,佯装生气道:“讨厌,占人家便宜!” 萧让哈哈大笑。 俩人酒足饭饱,萧让开车来到什刹海附近。 宁稚看着窗外的酒吧街,感慨道:“这里好多酒吧啊。好热闹啊。” 萧让把车停在“梦club”门外,招呼宁稚:“到了。先说好,你病还没好,不能喝酒。” 宁稚笑:“好嘞!” 俩人下车,萧让牵着她的手,推开一扇木门。 门上捕梦网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坐在一旁吧台高脚凳上的服务员边擦杯子边招呼道:“让哥你来啦!” 萧让跟对方笑了下,牵着宁稚朝里头的吧台走去。 此时才晚上七点多,酒吧人不多,三三两两的男女客人坐在卡座里小声说着话、喝着酒。 萧让扶着宁稚坐上吧台一侧的高脚凳,跟酒保说:“一杯鲜榨橙汁,一杯老样子。” 宁稚脸贴到萧让耳边,小声问:“‘老样子’是什么?” “就是我常喝的一款洋酒。” “等下还要开车回去的,你还是别喝酒了吧?” “没事儿,有代驾。” 宁稚不好再说什么。 萧让往酒吧四处打量一圈,问:“你们梦姐呢?” 酒保说:“你婶来了,跟梦姐搁里屋说话呢。” 第105章 结婚对象 听到萧让的婶子也在这里,宁稚有点紧张。 她还没见过萧家人。 萧让视线往吧台侧后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宁稚小声问:“是亲婶婶吗?” “嗯。”萧让没多言,手把玩着晶莹如钻的洋酒杯,却不喝。 宁稚也看向吧台侧后方。 就在这时,一位穿黑皮衣的女生,和一位穿羊绒大衣的女士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们先看到萧让,原本还挂着笑意的脸,在看到坐在萧让身边的她时,顿时全敛去。 赵梦率先上前来,拍了下萧让的肩膀,坐上一旁的高脚凳:“嘿!来了?” 她穿黑色皮衣、黑色高腰牛仔裤、黑色薄毛衫、黑色短靴,一件红色格纹衬衫圈在腰间当装饰。 脸上化着烟熏妆。 是个很酷的女孩。 宁稚对她笑了下,她也回以微笑,然后低头在萧让耳边,不知和他低语了几句什么,萧让就站起了身。 “赵梦朋友有个案子,我过去和她朋友通个语音就过来。” 宁稚点点头:“你去吧,我等你。” 赵梦对宁稚笑了下,揽着萧让的肩往后头的卡座走。 宁稚看到他们在卡座面对面坐了下来,赵梦拿出手机,放在桌子中央。 她放心地把脸转回去,吸着果汁。 “你是我们让儿的朋友啊?” 宁稚回神,看向身侧。 是方才和赵梦站在一起的女士,所以是……萧让的婶子? 宁稚赶紧吐掉吸管,下了高脚凳:“婶婶您好。” 赵琳一听,笑意一僵,将宁稚上下打量一遍,问:“让儿呢?” 宁稚指了指卡座方向:“萧律和朋友去那儿谈事儿了。” 赵琳看去,笑了下:“那不是朋友,那是我们让儿的结婚对象!” 宁稚脸色一变,一时没说出话来。 赵琳拍拍她的手臂:“有空常来玩儿,我先走回去了,让儿的爷爷奶奶家就在附近。” 宁稚白着脸点了点头,坐了回去,失神地盯着酒保手中花样翻转的酒杯。 所以萧让一直不冷不热的原因,是因为已经有结婚对象了吗? 宁稚有点难受,坐立难安,转身看着和赵梦坐在一起的萧让。 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王林说,萧让在英国有女朋友。 就是现在和他坐在一起的女生吗? 可如果是她,他又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带她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得好慢,宁稚坐得好煎熬,果汁喝完了,拿起萧让还没动过的洋酒杯灌了一口,立刻呛得猛烈地咳起来。 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看到萧让已经回到吧台。 她白着脸走过去,说:“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去了。” 萧让立刻起身,手往她额头一探:“没发烧,是哪里不舒服?” 宁稚不说话了,拎着包就往外走。 萧让跟上去。 赵梦从卡座绕出来:“这么早就走了啊?” 萧让跟她挥了挥手:“走了。” 俩人回到车上,宁稚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四十多度的酒精在体内发酵,脑子有点晕。 萧让要帮她扣安全带,她推开他,自己系。 车子驶出酒吧街,萧让说:“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宁稚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对!” “是不是因为我刚才忙着跟赵梦说案子,忽略了你,所以生气了?” “我才没那么小气!” “那是?” 宁稚没忍住,转过身看着他,一脸的伤心欲绝:“赵梦是你的结婚对象?” 萧让蹙眉:“不是。你听谁乱说的?” 宁稚又把脸扭回去:“我婶子跟我说的。她说赵梦是你的结婚对象!” 她真的很难过。 这才确定关系几天,就要失恋了。 而且俩人还在一个律所,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还怎么工作啊。 车子驶过大裤衩,快到家了。 宁稚越发委屈,耷拉下唇角:“如果赵梦是你的结婚对象,那我现在就要分手!我恨小三!我不做小三!” “之前我喝醉了,你照顾我一晚上,我吐在你身上,借你衣服穿的就是赵梦。那天她送衣服过来,还看到在我房间睡觉的你。如果她是我结婚对象,我怎么可能让她拿衣服过来?即便我不在意,那她会容忍要和自己结婚的男人,家里有别女孩?” 宁稚一怔,侧过脸看萧让:“那衣服是赵梦?就是你说的那个发小?” “不然呢?你不觉得你那天穿的衣服,跟她今天穿的这身很像?” 宁稚仔细一想:“好像也是。” 突然又想起什么,小声喊道:“对了!上次你给我写的欠条,我随手放进那件皮衣,忘记拿出来了!我一直要跟你说,给忘了。” 萧让笑:“回头我给你写一百张,行了吧?” 宁稚满意了,再次确认:“所以,你现在有对象吗?” “当然有。” 宁稚喉头一哽:“是在英国的女朋友?” 萧让侧过脸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车子打大弯进入公寓地库,稳稳地停在车位上。 隔壁有一台白色的奔驰g级suv,也是萧让的车。 他停车熄火,抬手揉了揉宁稚的脑袋:“你到底去哪里打听到这些八卦的?我什么时候有英国的女朋友了?” “王律说的啊!他说你在英国有女朋友!” 萧让气笑了,手机解锁密码,放到她手上:“自己查。如果我有女朋友,手机里肯定有痕迹。” 宁稚没看,委屈道:“那我刚才问你现在有没有对象,你不是说有吗?到底是……” 话没说完,已是被萧让一把扯进怀里。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男人唇瓣柔软细腻,像qq的果冻。 宁稚挣扎了几下,无果,只能任由他亲吻自己。 脑袋越来越晕,感觉快呼吸不上了,她把脸埋进萧让颈窝,竭力地呼吸着。 萧让笑:“我有你,当然有对象了。” 宁稚一张脸涨得通红,胸膛上下起伏着,满意地趴在他颈窝里。 第106章 擦边短信案(1) 俩人手牵手从地库进了电梯。 萧让问:“张晗今晚住在你家?” 宁稚点点头:“嗯,我们周末都在一起。” 萧让低声:“那今晚,你来我这儿?” 宁稚害羞,纠结着没答应。 之前在伦敦,是因为她病着,会传染,所以萧让即便忍得难受,也不动她。 可现在她病好得差不多了,再跟萧让睡一屋去…… “我们好好说说话,不做别的。”萧让再次说道。 宁稚心一横:“好。不过我12点之前得回去。” “好。” 宁稚跟萧让回家。 门刚关上的瞬间,人就被萧让按到门板后。 他与她十指紧扣,低头吻着她,这个吻,比刚才在车里来得还要猛烈。 手也从她毛衣下摆探了进去,掐住她纤细的腰,一路往上,在她胸前揉了半晌,手又摸到她的大腿,抬起她一条大腿,架在他胯上。 他往前顶了一下,宁稚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浑身紧绷。 然后他也只是隔着俩人之间几层的衣服,往前顶了顶,就没再继续,克制地分开彼此。 没有开灯。 四周暗成一片。 萧让把宁稚抱起来,踢开鞋子,抱着她来到沙发上。 俩人躺在沙发上,没有开灯。 月色从落地玻璃外撒了进来,在深色的地板投下一点点的星光。 宁稚脸枕在萧让胸膛上,手圈在他腰上,小声问:“你婶子是不是很喜欢赵梦?” 萧让双眼微闭:“那些话就是她对你说的?” 宁稚没有否认。 萧让淡淡开口:“我婶子是赵梦的姑姑,叫赵琳,我和赵梦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希望我和赵梦在一块,但我和赵梦都没这个想法。” 宁稚苦笑:“她是想亲上加亲吧。” “也许是吧。不用管她。她和我小叔自己在外头住,和我不常碰面。” 宁稚还是有点不舒服。 “赵梦又漂亮又飒,长得还高,你为什么对她没想法?” “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宁稚撑起上半身看着萧让。 黑暗中,她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萧让弯唇:“当然是你这种类型的。” 宁稚知道他在哄自己,也是没了法子,又躺回去:“可我也不觉得你有多喜欢我。” “那你觉得什么样才叫很喜欢你?” “我也不懂……我又没谈过,我怎么知道……” 萧让笑着把她搂进怀里,身子一个翻身,将她压到身下,唇吻上她的唇。 在沙发上,比在门后好做坏事。 萧让已是将她浑身摸了一遍,亲了一遍,才放过她。 帮她把牛仔裤穿好,重新抱着她躺进自己怀里。 宁稚羞得满脸通红,什么都说不出来。 “赵梦的朋友,有个案子想交给我们做,你想试试吗?” 宁稚回神:“嗯?什么案子?” “她有个朋友怀孕了,老公的手机号却收到擦边短信。” “现在垃圾短信不是很正常吗?我也经常收到这类的短信。” 萧让摇头:“不是集中发送的垃圾信息,而是正常手机号发来的有针对性的擦边短信。” 宁稚来了精神,坐起身。 萧让在茶几上摸到灯的遥控,把客厅的灯打开。 宁稚一秒进入工作状态:“什么样的短信,你刚才有看见过吗?” 萧让捞过丢在一旁的牛仔裤,找出手机,进入微信,给宁稚发了几张截图。 宁稚细细看着。 都是短信息,发送号码都是正常的13或者15开头的手机号。 内容大意都差不多,无外乎是—— 您好,我是一名贫苦女大学生,如果您愿意资助我上大学,我愿意将宝贵的第一次奉献给您,当作报答。 您好,我是一名从农村到北京打工的北漂,今年23岁,我已经失业两个月了,身上的钱用完了,快交不起房租了,如果您愿意收留我,我愿意陪您,直到您让我离开…… 诸如此类的擦边短信。 宁稚问:“这对夫妻都是北京的吗?” “是。新北京人。” 宁稚立刻退出微信,搜索这两个手机号,都显示所在地为北京。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一对北京的夫妻,有人知道妻子怀孕了,丈夫有性方面的需求,所以针对丈夫发来这些擦边短信?” 萧让点头:“是,继续。” “他们想告泄露了他们手机号的人?或者说组织?” “是。” “他们可能在哪些渠道留过丈夫的手机号码?……不对,即便留下丈夫的手机号,对方也不一定知道这个丈夫有孕妻,性需求不能得到满足,进而针对性地发来这些短信。” 萧让没说什么。 宁稚问:“妻子是不是已经去医院建档了?” “是。” “是不是建档的时候登记了丈夫的号码,医院把他们的资料卖了?” 萧让开口:“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还有一个可能——妻子曾经在某个孕产app注册过,同样也留下了自己和丈夫的手机号。并且那个app能记录她的孕周、例假和性生活情况,甚至她和丈夫几点过性生活,那个app都有记录。” 宁稚错愕:“还有这种东西?” “是。所以现在客户有两个需求:一个是找出泄他们隐私数据的组织;二是提起诉讼。” 宁稚点点头:“可她在两个地方登记过手机号,现在要怎么知道是哪个泄露的呢?” 萧让抓起牛仔裤套上,站起身:“你先思考。” 宁稚一颗心都扑在案子上,没注意到萧让当着自己面穿裤子。 萧让去浴室洗了手,又到餐厅去,把她的药分好,倒了水,端到茶几上。 “晚上的药该吃了。” “好。”宁稚把药丸丢进嘴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水也顾不上喝了,打开手机,“你说那个记录孕期情况的app叫什么名字?” 萧让说出一个app的名称。 宁稚在应用市场下载到手机,进入app,开始注册。 她把自己的状态注册成孕期状态,页面果然要求她填写宝宝爸爸的手机号,她什么都没想,直接把萧让的手机号填了进去。 “我把你手机号填到app里了,如果你也收到类似的短信息,那么就说明发擦边短信的,有一个,一定是这个app。如果没收到短信息,则说明有可能是医院泄露!” 萧让把水递给她:“先把水喝了。” 第107章 擦边短信案(2) 宁稚喝了水,把药咽下去,立刻又说:“怎么样?这个办法不赖吧?” 萧让笑着收回水杯:“如果我没有短信呢?你要怎么试探医院?总不能咱们真的怀一个孩子,然后去建档吧?” 宁稚脸一烧,没敢看他,眼红瞟向别处:“那肯定不行啊,案子是案子,不能拿自己去做实验啊。” 萧让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好想想,我去洗杯子。” 宁稚就坐那儿想啊想,终于让她给想到了。 邀功似的跑到厨房,站在萧让身后:“我想到了。” “说说看。”萧让把被子放进消毒柜,扯了一张厨房纸巾按干手上的水分,转过身看着宁稚。 宁稚边观察他的神色,边小声说:“我们去这家医院的孕产科蹲点,尝试说服一到两名前去建档的孕妇,在配偶手机号那栏填上我的手机号。如果我也收到擦边短信,那则说明医院确实出卖了孕妇的隐私信息;如果我没收到短信,还有一个办法,让技术部在各大社交平台发酵几个帖子,收集网友的回馈。” 萧让点点头:“可以,我让赵梦通知这对夫妻周一下午去所里面谈。” 下周一是宁稚复岗的时间。 她问:“那这个案子的主办律师是张律还孙律呢?” “名义上是我,主要是你做。” “那……那这算是我自己独立完成的第一个案子对吗?” “是。但你的诉讼策略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宁稚激动地一下蹦到他身上,他本能地伸出双臂托住她的屁股。 宁稚双手捧着他的脸,往他额头重重亲了一下:“谢谢你!” 萧让仰着脸看她:“就亲额头?” 宁稚脸一烧,软软地吻上他的唇。 …… 宁稚回到家,张晗还没睡,靠在床边看书。 她倚在门边对张晗说:“晗晗,抱歉啊,今天让你一个人呆了一整天。” 张晗合上书,坐起身:“这有啥啊。宿舍吵得很,我在你这里别提多舒服多自在了。” 宁稚笑:“那就好。明天咱俩睡晚一点,中午去外头吃,下午去买点菜,晚上自己做饭!” “你不用陪萧让吗?” “他去他父母家过周末。明天我的时间是你的!” 张晗笑:“算他有良心,还留一半时间给我。搁以前,咱俩的周末可都是属于对方的。” 这话说得宁稚有点内疚。 她去年七月到北京,张晗后脚八月底也来了。 俩人一个在东三环的金诚,一个在北三环的人大,二十公里的距离。 一直以来,她们都在北京相依为命,如今因为宁稚先谈了恋爱,她们相处的时间少了很多很多。 宁稚按了按口罩,走进房里,俯身抱了张晗一下,说:“以后周末,我不和萧让约会了。反正他周末本来也是回他父母家过。” 张晗笑着拍拍她的背:“那不行,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和以前单身的时候可不一样。” 宁稚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来,叹气道:“之前我还笑话薇薇,说她有了男人后,全身心都是那个男人,现在我自己也有点那个趋势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不行不行!我要清醒一点!” 张晗是知道罗薇薇的。 罗薇薇当年在保定上大专,有时候周末也去河北大学找宁稚玩,宁稚每次都会带上她,所以她和罗薇薇也挺熟的。 “薇薇现在怎么样了呀?还是在家带孩子吗?” 宁稚说:“过年我回老家一起吃了顿饭,主要还是在家带孩子,偶尔去婆家的公司看看账什么的。我提醒她,要让公司给她老公发工资和分红,她也不知道操作了没。” 张晗意外:“啊?他老公没工资的呀?那公司有股份吗?” “我猜应该没有。据她说,那个厂子,是她老公出生后不久就办起来的。这种情况,大概率不会特别去变更股权给儿子,特别是在知道儿子即将结婚后。” 张晗摇了摇头:“那她危险了。” 说完又改口:“当然咱不是说她一定会遇到咱们担心的问题,而是这个事情的存在,本身就没有保障。” “所以啊。春节那会儿我让她回去赶紧处理这些问题,她还有点不高兴呢,说她老公没那个胆子,对她很好的。”宁稚叹气,“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她从牛仔裤口袋掏出手机:“这一说,我才发现好久没看她发朋友圈了。之前每天都发的呀,不是晒儿子,就是晒礼物和下午茶什么的。” 进入和罗薇薇的微信对话框,点进头像:“咦,设置成‘三天可见’了。是不是我最近病了,错过她的朋友圈啦。” 张晗担心道:“不是,我也好久没见着她发朋友圈了。好像就是过年后就没见发了。” 宁稚退出微信,熄了手机:“可能是忙着照顾孩子吧。那我先去洗澡睡觉了,晗晗你也早点睡啊。下周我再好彻底一点,下周末咱俩就又能一起睡啦!” 张晗笑着点点头:“好。” 门被宁稚从外头关上后,她找出手机,点进罗薇薇的朋友圈。 之前繁花锦簇的朋友圈变成了一片荒芜,朋友圈主业的照片,也从婚纱照换成了一家三口的合照,签名从“开心每一天,我是最幸福的人”换成了“坚守”。 张晗不放心,发了个消息过去:【薇薇,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但消息发出去一整夜,都没回复。 翌日,张晗和宁稚去菜市场的时候,向宁稚提了一嘴。 宁稚笑说:“她有了孩子后经常这样的啦,没关系,过几天她想起来就会回你了。” “希望是这样。” 俩人买了饺子皮馅、鱼和牛排,打算晚上来顿大荤。 正包饺子的时候,宁稚手机微信响。 张晗笑:“萧让发的吧?赶紧看看!” 宁稚看一眼时间:“不是吧。这个点他应该在午睡。” 把手擦干净,进入手机微信。 萧让发来一张文字图片,宁稚点开,放大了看。 第108章 擦边短信(3) 看清楚图片上的内容,宁稚尖叫道:“成了!成了!” 张晗好笑地看着她:“成什么成了呀?” “我的第一个案子!有眉目了!” 张晗一听,也来了兴趣,放下手里包好的水饺:“说说看?” “萧律朋友有个案子,当事人是一对夫妻,妻子怀孕了,丈夫的手机却收到擦边短信。”宁稚把手机翻了个方向,给张晗看,“就是这种。” 张晗扶了扶眼镜,低头看去,把短信念出来: “萧先生您好,我是一名农村出来的大二学生,身高165公分,体重49公斤,88-58-92。因为家穷,已经支撑不起我的学费,如果您能资助我,我愿意将宝贵的第一次奉献给您。微信同号。” 念完这条短信,张晗脸红了大片。 宁稚笑着看她一眼,继续包手中的水饺:“臊得慌对吧?我昨晚的反应和你一模一样。” 张晗把手机推回给她,说:“所以是有人知道妻子怀孕,无法和丈夫过夫妻生活,才给精准地给丈夫发这种短信?” “对!”宁稚气道,“还在短信里报上三围,88-58-92,确实很诱人的哈?而且要联系上也很简单,顺着手机号加上微信,发个酒店坐标,打车过去,就能成事了。一小时的事情。” 张晗摇头:“没下限的人事物真的是越来越多了。说回案子,现在当事人因为这样的短信造成了什么损失呢?诉求是什么呢?” “还不清楚,因为我们都没见过当事人。是昨晚萧让带我去他发小的酒吧,才在电话里和对方沟通了下,也没说太清楚。明天下午,当事人会到所里面谈,我到时候问清楚点。” 宁稚继续说道:“我怀疑医院也泄露过此类的信息,因为我昨晚上网查了下,有的宝妈反馈说,自己没有注册孕产app,但是自己收到了推销宝宝保险、水奶的电话短信,而丈夫也收到了擦边短信。但是目前我还没想出好办法上医院获取证据。” 张晗说:“联合更多当事人,报案,把案件上升为刑附民集体诉讼案。这样能最大限度发酵事件,带来一定的社会影响力。这种案子,性质和社会影响都很恶劣!” “可不是吗?真的是太没底线了!那些收到擦边短信的准爸爸们,不知道有没有人上钩。” 张晗说:“肯定有!你昨晚才注册账号,今天就收到短信了,今天还是周末,无利可图的事情,会这么积极吗?肯定是有很多男的上钩,且这还是一个不错的生意,要不然也不会得到这么迅速的反馈。” 宁稚叹了叹气,摇摇头,眼睛看着包水饺的手:“那些男的,就不能有点追求吗?为什么动不动就被欲望牵着鼻子走?” 话到这里,她突然冷笑了下:“就比如赵学峰,娶了小他将近二十岁丹,就这样,还要出去嫖娼呢!” 张晗意外:“啊?你怎么知道啊?” “赵鑫悦从父母那里听来的,然后就告诉我。” “啊……你爸,他岁数挺大了吧,还好这口啊?” “狗改不了吃屎呗。李丹以为自己从我妈手里抢走那坨屎是什么香饽饽,其实是一个会在她辛苦怀孕时,出去嫖娼的男人。三人者恒被三!活该!” 一番话说得原本就厌男的张晗更加恶心。 “对了,杨教授的事,你跟阿姨说了吗?” 宁稚摇头:“没有。电话里不知道该怎么提,等清明节我回去一趟,再当面说。” 俩人包了一整格冰柜的水饺,煮了一部分,冻了一部分,宁稚装了两盒到打包盒里,准备晚点送上去给萧让。 倒是萧让九点多就过来了,看到张晗在客厅,站在门口跟宁稚说了几句话又回去了。 宁稚把水饺给他。 翌日,宁稚起了大早,用萧让suv送张晗去人大。 这车,在伦敦的时候,萧让就让她以后上下班开着。 她忘记跟萧让说了,导致八点半出现在她家门外,要和她一起上班的萧让扑了个空,迟了一会儿才到办公室。 从走廊那头往回走,看到宁稚,跟她眨巴了下眼睛,什么都没说。 宁稚笑着跟进他办公室。 门关上,立刻就道歉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早上七点就出发送晗晗去学校了,她早八,我怕堵车,所以很早就出发了。” 萧让脱下大衣,解开西服上衣一颗扣子,坐了下来:“有了闺蜜,忘了男朋友嘛。我都知道的。好了,汇报工作。” 宁稚赶紧打开手机,开始汇报他今日的行程。 一切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宁稚汇报完工作,就出去工位处理文书。 下午才见当事人,但她已经先把自己所了解到的案情都草拟出来。 下午两点,赵梦陪着朋友到律所。 宁稚前去接待。 除了赵梦,夫妻俩人都来了。 但很奇怪的是,妻子丝毫没有孕像。 一行人在会议室入座。 宁稚去邀请萧让过来。 萧让和两位当事人都握过手,在主位坐下。 他向众人介绍宁稚:“这位是我的助理,这个案子的文书部分,会由她负责,之后她会与我一起负责这个案子。” 夫妻俩异口同声:“好的没问题。” 赵梦看向宁稚,宁稚正好也看着她,俩人都对对方笑了下。 宁稚看回当事人,问:“目前我们已经初步掌握了证据,证明那款孕产app确实有出卖客人隐私的行为。但在做诉讼策略之前,我必须先知道二位的诉求。” 男的看一眼妻子,满脸的愧色,没说什么。 “我们的诉求就是——这个app必须公开道歉,且补偿我失去孩子后的一切损失。我的孩子是试管,我们花了很多钱,也牺牲了我的健康,才怀上的‘珍贵儿’,可因为他们出卖了我老公的手机号,导致我们夫妻发生矛盾,孩子流产了,医生说我们下次再怀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以上这些话,是妻子对宁稚说的。 说到动情处,流下了眼泪。 宁稚看向她丈夫,就觉得这个男的,肯定是找过或者加过那些擦边短信里所谓的女学生。 第109章 擦边短信案(4) 宁稚抽了两张纸巾给妻子,然后看向夫妻二人:“二位的诉求我了解了,但有个问题是——咱们必须证明二位失去孩子,与app泄露丈夫的手机号码,二者之间形成因果关系。” 夫妻俩互望一眼。 妻子看回宁稚,问:“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证明这个因果关系呢?” 宁稚问:“您刚才说,您因为短信跟丈夫发生矛盾,然后就失去了孩子。发生矛盾,这个矛盾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仅仅是因为看到了短信,还是您丈夫与那边有了联系,甚至……”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萧让看了过来。 萧让以为她会直白地问“甚至您丈夫出轨了,与短信里的女子发生了性关系?” 他已经做好打断宁稚的准备。 然而宁稚只是停留在这里,没有再往下说。 妻子一愣,又红了眼眶,骂道:“他用手机号加了对方微信,然后就聊起来了,两个人出去开房!每次去开房都给那个女人大几千,最后还被骗了几十万!我发现后,我们俩发生了剧烈争吵,我太激动了,孩子就流产了!” 丈夫低下头。 宁稚冷冷看一眼他,唇角略过不易察觉的嘲讽,看向妻子:“开房记录、转账记录都还在吗?” “在!我当时都截图了!我本来打算离婚可以用得上!” “你们俩因此发生剧烈争吵的时候,有第三者在场或者监控拍下吗?” “有!就在我们家客厅争吵的,监控都拍下来了!” 宁稚点点头,十指在键盘上敲击:“您说对方最后骗了您丈夫几十万,这是诈骗罪,这边会帮您二位报警。二位这个案子,现在基本确定是刑附民案件,刑事案件部分,需要报警立案,由警方调查清楚事实真相,检察官提起刑事诉讼、追回被骗资金。萧律这边主要负责民事诉讼部分,也就是二位诉求中的道歉和赔偿部分。” 妻子猛点头:“好好!就这么办!一定要告死他们!往死里告!都是因为这些人,我才失去孩子!” 她说着说着,怨怼地看一眼丈夫:“等这个案子了解了,我要离婚!” 丈夫始终低着脑袋,什么都没说。 宁稚扶了扶眼镜,看向丈夫:“报警之后,警方会调查您与短信女子多次性交易的事实情况,包括但不限于邀请您到警局协助调查、前往您与短信女子进行性交易的酒店取证、提取您与对方的聊天记录、通话记录等一系列证据。希望您做好准备。” 丈夫看一眼妻子:“这些证据,会对警方和法官之外的第三人公布吗?” 宁稚说:“庭审的时候会公开。” 丈夫问:“能申请那什么非公开审理吗?” 宁稚点点头:“可以以‘案件涉及个人隐私’为由申请非公开审理。” 丈夫一喜:“那帮我们申请!” 妻子吼道:“你还有脸申请这个?你跟那只鸡开房的时候,你咬那只鸡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要这个脸?” 说着就看向宁稚:“不许申请!我要去旁听!” 宁稚轻咳一声,没说什么。 送走夫妻二人,宁稚返回会议室。 萧让坐在主位上,和赵梦有说有笑。 宁稚落落大方走进去,在萧让身边坐了下来,笑问:“你们在聊什么?” 萧让笑:“我在说她朋友之后的离婚官司也可以交给咱们。” 宁稚摇摇头:“这男的废了。他知道短信那边是什么女人吗就出去开房?被诈骗几十万是小事,染上艾滋梅毒的一辈子就完了。不仅受不住诱惑,智商还……” 赵梦冷笑道:“男的父母说,我朋友怀孕了,还是试管,不能过性生活,总不能叫他们儿子憋死?肯定要出去找啊,不找都不是男人。这种父母能教出什么高智商的儿子?” 宁稚就看向萧让:“你手机那条短信还在吗?” 萧让以为她要固定证据,就把手机解了锁递给她:“短信指定了,进去就看得到。” 宁稚撒娇道:“我没打算看短信,我要看微信,能看吗?” 萧让笑:“随便看。” 宁稚就点进他微信。 赵梦脸色不好,问:“看微信能看出什么?” 宁稚笑:“看萧让这两天有没有添加什么奇怪的女人。因为刚才你朋友的丈夫,不就是在微信入坑的?” 萧让笑:“你拉我跟那种废物比?” 宁稚挑眉:“谁知道你们男的上头了会做些什么?刚才那个当事人,看上去还老老实实的,老婆骂他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平时对我大呼小叫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做得比他大胆?” 萧让哈哈大笑,爽朗的小声回荡在会议室里。 赵梦脸色越发难看,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之后就不需要我陪着来了吧?” 宁稚赶紧起身:“正常是不用了。我送你出去。” 俩人走出会议室,来到电梯间等电梯。 赵梦看一眼宁稚,涂着正宫红的唇瓣一侧勾了勾:“你是怎么拿下萧让的?” 宁稚抓了抓头发,憨笑道:“我也不知道。就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赵梦嘲讽地笑了下:“看来还是得多相处。” 电梯门开,她走了进去,对宁稚笑了下:“回去吧。” 宁稚转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回到会议室,萧让还没走,在收她的电脑。 她关上门,凑到他面前,邀功似的问:“我刚才表现怎么样?” 萧让刮了她挺翘的鼻头一下:“有模有样的,快赶上孙晴了。” 宁稚满足,越发有成就感。 萧让帮她把电源线缠好,说:“打官司输赢很正常,自己心态要调整好。” 她就以为萧让在暗示她这个案子会输,急道:“啊?你是觉得这个案子我们没有胜算吗?” 萧让笑:“当然不是。我是顺口一提。别多想。” 俩人走出会议室,回办公室。 门关上,萧让说:“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你要回老家么?” “要的呀!我姥姥的墓地做好了,这次清明要落葬,我一定得回去的。” 萧让问:“姥姥买墓地的钱,解决了吗?没有的话,我这边转给你。一共十万是吧?” 说着就拿出了手机进入手机银行。 宁稚按住他的手:“你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这次除了姥姥的落葬,我还要带我妈妈来北京做体检,就你上次不是给我两张体检卡吗?时候你要不要见见我妈妈?” 第110章 擦边短信案(5) 萧让脸色一变。 林淑婉是认得他的。 如果他和林淑婉见面,那么宁稚也会知道当年他就是赵学峰的代理人。 他不是怕宁稚知道,而是他希望这件事,能在宁稚顺利考上人大的研究生后,由他亲口对宁稚坦白。 如果这时候让宁稚知道,以宁稚的性格,必然要破罐子,与他决裂,甚至故意不考研。 “你怎么啦?你不想见我妈妈是吗?” 萧让回神,抱了宁稚一下:“当然不是,就是我清明那几天可能要去一趟深圳。” 宁稚就觉得奇怪:“什么客户选在清明节见面啊?” 她是萧让唯一的助理,萧让的客户她可全都知道,最近没听说有客户约了萧让清明节见面的。 萧让松开她,轻咳一声:“是我最近要争取的新客户,很难约,所以就约到了清明。” 宁稚没有多想,点点头:“那好,那就下次吧。” 她返回工位,开始写擦边短信案的辩护策略。 日子很快到了清明假期,萧让在清明前一天晚上把宁稚送回张家口,立刻又折返北京。 宁稚开门进去,林淑婉坐在沙发上跟人发语音。 宁稚想起了杨礼文的事,脸色一下就不好了,问:“在跟谁发语音呢?” 林淑婉立刻停了语音站起身:“磊磊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回来呀?我以为你明天才会回来。” 宁稚换拖鞋进门,把行李袋拿进房间。 林淑婉见她不说话,紧张地跟进去,关心道:“磊磊你怎么了?” 宁稚憋得难受,再次问道:“您刚才在跟谁发语音?” 林淑婉有点不好意思,手习惯性地整理鬓发,小声:“我的高中同学。他在北京当大学老师。” “是不是姓杨?” 林淑婉意外;“你怎么知道他姓杨?” 宁稚忍了又忍,没忍住,说:“他叫杨礼文对吗?北师大的教授。” 林淑婉更诧异了,眼神中有一丝惊恐:“磊磊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有一次您和他发微信,我看到了您对他的备注。” 宁稚拿手按住上腹部,防止自己当场吐出来。 林淑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宁稚不想再放着这件烂事在心里了,直言不讳道:“杨教授他老婆儿子都在法国,而且他并没有和他老婆离婚。” 林淑婉站在原地怔了半晌,喃喃道:“他跟我说,和妻子已经分开了。妻子孩子都在法国。” 宁稚打开行李袋拉链,把里头的衣服拿出来放到床上,冷笑了下:“不亏是大学教授,这话术贼溜。什么叫‘和妻子分开了’?这个‘分开’到底是法律关系上的分开,还是精神上的‘分开’?后者,法律是不承认,也不保护的。” 林淑婉红着眼眶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和他说清楚。” 她转身要离开,又想起什么,再度转身看着宁稚:“妈煮面给你吃,你先洗澡。” 宁稚没说什么,洗好澡出去,林淑婉已经把面煮好放桌上了。 宁稚在餐椅上入座,看着她在厨房里清洗锅碗瓢盆,擦洗灶台。 她好像才刚失恋,可她要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先给女儿做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然后再把厨房打扫干净。 她的感情,她的情绪,好像与这一切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宁稚突然不忍心,说:“您如果真的很喜欢杨教授,就等他以后恢复了自由身,再考虑他。当然您不能暗示他要与妻子离婚,您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去破坏人家的家庭。” 林淑婉闻言,停下手里的事情,双手撑在灶台边缘上。 一开始,她低垂着头,片刻后,又仰头往上看,手在眼尾处按了按。 宁稚知道她哭了。 “过两天我要回北京,您和我一起上北京住一阵子。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女儿一样能陪着您。” 林淑婉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翌日,宁稚又去银行取了一万块现金,和过年一起取出来的钱凑成了四万交给林淑婉。 林淑婉推辞着不肯要,宁稚说:“所里给我涨工资了,而且我也有六险一金,即便我在北京突发疾病,也不担心没钱治疗。如今姥姥的墓地也买了,咱们现在先给四万,过年前我还能拿出六万,今年就能把欠人家的钱还了。大家挣钱都不容易,没必要欠着人家的。” 她的工资是萧让涨的。 年后她做了三个案子,也给萧让这组创收了,所以萧让给她涨工资,她欣然接受。 林淑婉急道:“不仅是生病,万一有人情往来,也需要钱的呀。而且你上班,平日也要给自己添置衣服和化妆品,你现在把钱都给我了,自己怎么办呀?” 宁稚笑:“我现在工资快两万了,而且赢了案子还有提成,现在所里给我分配了宿舍,我还省去了房租。我每个月省一万块下来给您还账,我还有一万多呢!一万多够我花啦!” 林淑婉双眼一亮:“现在工资这么高啦?” “对呀!成为律师后,还能挣更多!” 林淑婉欣慰:“看来当初你选择离开法院是对的。法院书记员毕竟死工资,一个月几千块。到底还是北京机会多。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律所好,买了保险,还分配宿舍,才能省下这么多钱。” 话到这里,她叹了叹气:“你说你才毕业不到一年,在北京一月都有俩万的工资,你爸当年在北京混了那么久,怎么就没挣到钱呢?” 说到赵学峰,宁稚黑脸,不再说话。 林淑婉把钱收到柜子里,说:“我下午再去银行领一万,凑成五万先还人家。” 第111章 体检 宁稚知道这一万块,林淑婉要节衣缩食存很久。 她想到赵学峰为李丹和小女儿换的大别墅,恨恨地咬紧了牙关。 她恨不得现在就将赵学峰告上法庭!让他身败名裂!也拿回属于林淑婉的那一份财产! …… 姥姥的落葬很顺利。 宁稚穿一身黑,手捧姥姥最喜欢的白色茉莉花。 她跪在姥姥墓前,献上鲜花,看着墓碑上姥姥的照片,泪流满面地说:姥姥,我和妈妈都过得很好,您放心往生吧。 林淑婉也哭了,拿手绢擦拭墓碑上的照片。 俩人沿着陵园小径往山下走。 宁稚红着眼睛说:“剩下五万块我来还,您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总想着省钱了。我会挣很多钱回来的。” 林淑婉只是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俩人回到家,在家门口烧了香,算是完成了落葬仪式。 假期的最后一天,宁稚带林淑婉乘高铁回到北京。 看到宁稚的宿舍跟电视剧里的高级公寓一样,林淑婉很开心,一直提醒宁稚,记得把老家带来的特产给领导送去。 到北京的第一晚,宁稚没有做饭,带林淑婉出去吃北京菜。 回家的路上,坐在的士车里,看这窗外帝都的繁华璀璨,林淑婉释怀道:“难怪你爸来了北京后就不喜欢回老家了。” 宁稚侧过脸看她:“他可以不喜欢回老家,他也可以把我们接来北京。但他没有,他选择在北京重新开始。这是毫无责任的选择。这个人人品有大问题。” 林淑婉叹气:“但他始终是你爸,你这么说他不合适。” 宁稚懒得再跟她说话,拿出手机。 萧让的微信正好在此时发来。 萧让:【顺利到北京了吗?】 宁稚:【顺利。刚带我妈出去吃北京菜,这会儿要回去了】 宁稚:【你还在深圳?】 萧让:【我到北京了,今晚在父母家过】 宁稚:【好,早点休息,晚安】 萧让:【亲一个】 宁稚发了个亲亲的表情包过去。 萧让也回了个红唇过来。 他从来不会发表情包,俩人恋爱后,他才学着她发表情,但也仅仅是发系统表情。 土得可爱。 宁稚笑着把手机塞进包里。 翌日,宁稚带林淑婉上医院做体检。 在体检大楼的前台出示了体检卡,立刻就有陪检护士来带她们去登记资料,然后挨个项目做检查。 除了常规的仪器检查,还抽了几管血。 一通下来,竟也下午了。 宁稚和林淑婉坐在一楼休息区等部分报告。 陪检护士很快拎着一袋药和两个文件袋过来。 “明天早上是最后的胃肠镜检查,这是清肠的药物。”护士把一袋药交给宁稚,“方法里面有写,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联系我。” 宁稚接过:“谢谢。” 她把文件袋按名字递给宁稚和林淑婉:“这是部分报告,我带你们去找医生看报告。” 宁稚挽着林淑婉跟上。 经过前台,两位护士小声说着什么。 “就那姑娘……拿着萧家的体检卡来的……但不姓萧呢……” “长得真漂亮,像个瓷娃娃似的,是不是萧家少爷的女朋友呀?” 宁稚怕林淑婉听到,有点紧张,拉着林淑婉就闪进了电梯。 出了电梯,第一间诊室就有全科医生解说报告。 宁稚把两个文件袋递过去,医生抽出来仔细看了几道,说:“先说林淑婉女士,目前这些报告对应的部位,没有什么问题。消化道部位,得等明天做了胃肠镜,才能知道。早癌筛查的结果要三天后才会出来,到时候会有完整报告推送到微信给您。” 林淑婉点点头,问:“那我女儿的呢?” 医生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会儿报告,说:“宁稚女士,左侧乳房五点钟位置,有两个乳腺结节。” 宁稚一惊:“啊?哪里有结节?” 医生:“左侧乳房五点钟位置。” 宁稚白着脸回想左侧乳房平时有没有不舒服。 林淑婉紧张道:“医生,我女儿这个结节,会怎么样吗?会恶变吗?” 医生再度看向报告单:“边界清晰、没有血流和回声,两个都不超过一公分,大概率是良性结节。” 宁稚松一口气,问:“那可以手术吗?” 医生:“可以在怀孕前把结节手术掉。” 宁稚问:“这个会影响怀孕还是?” 医生:“乳腺结节遇到孕激素,有可能会突然长大或者癌变。所以一般建议怀孕前处理掉。” 宁稚想了想,说:“要不我现在就手术吧。省得放两个定时炸弹在身体里。” 医生点点头:“可以,我这边帮您预约专科医生。” 林淑婉:“这手术需要开刀吗?” 医生笑笑:“不用,微创就行,门诊小手术而已。” 林淑婉放下心,握紧了宁稚的手。 宁稚看到她眼角都有些发红。 她是林淑婉唯一的孩子,林淑婉很紧张她。 俩人离开体检中心,打车去菜市场。 见林淑婉还愁眉不展,宁稚笑说:“门诊小手术,没事的,别担心。” 嘴上这样说,但其实她心里有点害怕。 回来的路上,她上网搜乳腺结节,看到有网友做手术前判定为良性,结果术中快速活了,发现是恶性,又紧急做了全乳切除和淋巴清扫。 宁稚心事重重地拿出手机,进入和萧让的微信对话框。 【你晚上几点下班呢?来找我吗?】 发完才想起萧让今天下午要出庭,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微信,又落寞地把手机收起来。 第112章 违法解除劳动合同案 萧让快六点才回电话。 “我刚从法院出来,晚上要加班处理案子。你回家了?” 他知道宁稚今天请假体检。 宁稚说:“嗯,回家了。晚上我妈做饭,你要过来一起吃晚饭吗?” 电话那头默了几秒,萧让说:“我今天急急忙忙的,没准备见面礼,下次吧,下次再和阿姨一起吃饭。” 宁稚不疑有他:“好。那晚点我吃完饭上去找你。” “好。” 林淑婉做了简单的家常菜,她明早要做全麻胃肠镜,已经在六点前简单吃了粥和青菜。 宁稚后天才做胃肠环境,正常饮食。 但心头压着事情,没胃口,只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她拿上手机,跟林淑婉说上楼找同事,就离开了家,到楼上找萧让。 门开,一身白衬衫和黑西裤的萧让站在门后,他领带拿掉了,衬衫上头两个纽扣解开,露出紧实的皮肤。 他出庭才会穿白衬衫黑西裤。 宁稚好些天没看到他了,唇角耷拉下来,上前一步,双臂圈住他的腰,脸埋到他胸膛上:“我想你了。” 萧让抱紧了她,吻了吻她的发顶,揽着她进屋。 门一关上,他就把她压到门后,情难自禁地吻她。 男人滚烫的鼻息,从她耳畔间,来到唇边,最后重重地碾上她的唇,来得像暴风雨。 宁稚心里有事,心不在焉的,萧让感觉到了,抱着她,问:“出什么事了?” 宁稚低低道:“我今天带我妈妈去体检了。” 萧让就以为是林淑婉体检结果不好:“阿姨没事吧?体检结果有什么问题吗?” 宁稚摇头:“只出了部分报告,暂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那是?”萧让忽然心脏一紧,“你的检查结果呢?” 宁稚耷拉着唇角,说:“我左侧乳房有结节。” 萧让松一口气:“乳腺结节没事,一般是良性的。” “但我看网上说,也有部分是恶性的,手术出来做了病理才知道是恶性。” “不会的。”萧让搂着她坐到沙发上,“实在不放心的话,把结节手术出来。我陪你。” 宁稚把脸埋进他颈窝间,蹭着他的皮肤:“等我妈妈回去吧。我不想让她担心。” “好。” 俩人又腻歪了会儿,宁稚怕林淑婉一个人呆着无聊,赶紧又下去陪她。 洗完澡躺进又暖又软的被窝里,宁稚情绪好些了。 发现身体有异样,她最想倾诉的,不是林淑婉,也不是张晗,而是萧让。 林淑婉年纪到了,她不想让她担心。 张晗还是学生,即便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增加她的担心。 只有萧让,足够强大,能够给她建议,能够陪伴她一起面对生活的各种意外。 这一刻,宁稚才明白,人为什么需要一个伴。 …… 翌日早上,宁稚和林淑婉去医院做胃肠镜,拿到报告,确定林淑婉消化道没问题,赶紧又回所里上班。 萧让下午要开庭,还是昨天那个案子。 宁稚把他办公桌上的案卷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忙自己的。 擦边短信案已经报警,目前警方正在调查取证,没那么快有消息。 宁稚把第一版的诉讼策略做好,先保存起来,又去忙其他案子。 内线电话响,宁稚接起来:“你好,萧让律师办公室。” 前台:“宁助,你在太好了!萧太太带朋友过来了,说找孙律,但是孙律和助理现在在会议室见客人,萧太太说要到萧律的办公室等。” “萧太太?” “就是萧律的妈妈。” 宁稚咽了咽嗓子:“我现在就过去!” 她挂了电话,立刻朝前台小跑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位穿香奈儿雾灰细格纹套装的女士,和一位穿卡其色羊绒大衣的女士站在前台边。 其中一位是萧让的母亲。 宁稚放慢步伐,拉了拉衣服,扬起好看的笑,朝两位女士走去。 “您好。” 穿雾灰香奈儿细格纹套装的女士转过身,笑道:“是让儿的助理吗?我们想上让儿的办公室等人,你带我们过去吧。” “好。”宁稚侧过身,“二位这边请。” 她走在前头,带两位女士往里走。 “你们家今年回老家扫墓去了不?” “本来是打算去的,但前一天晚上,让儿去了一趟河北,连夜开高速回来,喊累,只愿意去八宝山。八宝山回来,待家里躺了两天。” “让儿去河北做什么呀?” “说是去见客户。” 宁稚听着,心忽然一凉。 萧让明明跟她说,清明三天要去深圳见客户,可他妈妈说他去扫墓了,并且在家里躺了两天? 所以…… 萧让是因为不想见林淑婉,所以才谎称那几日要出差吗? 宁稚有点心寒,把晏蓉和朋友招呼到萧让的办公室,送了茶水进去,就坐到工位上发呆。 她细细回想萧让送她回老家那日的事。 当时,她问他要不要在张家口住一晚上,隔天和林淑婉吃个饭再走。 他拒绝了,说自己整个假期都要在深圳见客户。 包括昨晚…… 平时一下班,就来她这边的人,昨晚却是直接回家,甚至她在电话里问他,要不要下来一起吃个饭,他也以加班为由拒绝。 宁稚觉得萧让好像很怕见到林淑婉。 害怕见女朋友的家人,一般就是不打算对这段感情认真,所以反感见家长。 宁稚有点难过。 “老大的家人来了是吗?”孙晴从会议室走出来,“在哪里?” 宁稚回神,站起身,指了指身后的办公室:“在萧律办公室里。” 孙晴看一眼,说:“我现在就过去,你帮我送一杯咖啡进来。” 宁稚点点头:“好的孙律。” 她去茶水间准备咖啡,端进办公室的时候,听到孙晴对晏蓉的朋友说:“您因为父亲手术需要人照顾,请假十天,这是正当合法的请假事由,劳动单位应当给予支持,但他们却因此单方面解除了与您的劳动合同,并且擅自删除您的打卡记录、指纹和系统密钥,这属于违法解除劳动合同。” 阿姨猛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堆病历单:“这都是我父亲住院期间的单据,他确确实实因为手术住院了半个月,那我请假十天不过分吧?我也不是故意不上班,确实是家里老人不得不照顾啊。” 孙晴接过单据,大致翻了几页,见都有医院的盖章,收起来递给助理:“拿去复印。” “好的孙律。” 孙晴笑着看向阿姨,解释道:“您的请假是合法合理的,是受法律支持和保护的。” “给我告他们!还要他们给我赔偿!” 第113章 逃避 孙晴笑道:“对方违法解除劳动合同在先,赔偿一定是有的,但金额是参考您在该单位的平均收入水平,再加一点适当的精神补偿,不会高到哪里去,这个希望您有心理准备。” 刘女士对着晏蓉笑道:“那是那是,法庭也是根据实际来判,不可能纵容某一方的狮子大开口,对吧?” 孙晴问:“您当时请假,有书面假条吗?” “我是通过微信跟领导请假的。”刘女士拿出手机,进入微信对话框,把手机递给孙晴。 孙晴上下快速滑动几下屏幕:“可以。咱们现在去给聊天记录固定证据。” “好好。麻烦你了孙律师。” 众人起身,宁稚送她们离开办公室。 直到人和孙晴走远了,她才返回工作继续自己的工作。 十指敲击着键盘,脑袋突然就走神了。 萧让逃避和林淑婉见面,是因为……从来就没打算跟她认真吗? 他怕见了林淑婉,以后分手不好交代吗? 或者是,他觉得俩人交往时间过短,不像这么快见家长? 宁稚越想越低落,无心工作。 拿出手机,本想给张晗发微信,一想张晗这会儿正在上课,又退出微信对话框。 退出微信前,看到和罗薇薇的对话框。 最后一句话停留在她昨晚发的那句【你最近怎么样?】 过了一晚上了,罗薇薇还没回复。 宁稚习惯了,并不生气。 罗薇薇可能是带孩子忙,最近经常不回消息,或者很久才回。 发了会儿呆,孙晴从会议室出来,喊道:“宁稚,刘女士和萧太太要回去了,你送一下。” 宁稚赶紧起身:“诶来了!” 她拿上手机,小跑到会议室门口:“二位这边走。” 三人往电梯间走,进入电梯。 刘女士问晏蓉:“那位孙律师,看上去很年轻呀!是你儿子手下的律师?” 晏蓉笑着点点头:“是呢!是让儿手下唯一的女律师,所以他才让我带你来找她呀。” 刘女士挤眉弄眼道:“这位孙律师,看上去漂亮还能干,大大方方、敞敞亮亮的,你不劝劝你儿子把人给拿下?” 晏蓉笑:“孙律师好像是不错。回头我问问让儿去。” “你儿子没女朋友吧?” “没有呀!清明他回家,我刚问过,说没有女朋友,我确定!” “那就这位孙律师了!我看不错!” 宁稚听到心碎的声音。 电梯门开,她抬手挡住电梯门框,打起精神对二位女士笑道:“一楼到了。” 晏蓉和刘女士对她笑了下,继续小声说着话。 宁稚看着她们走出大门的身影,眼泪瞬间就滚了下来。 她边开边冲进一楼的洗手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如果说,萧让只是回避林淑婉,那她还能为他找理由,然后继续维持这段感情。 可方才他母亲亲口跟朋友说——就在三天前,他还告诉家人自己单身。 他是真的没打算让这段感情走下去吧? …… 当晚,宁稚没有上去找萧让,萧让下班也没有来找她,直到很晚了,才发来一条微信,问:【睡了吗?】 宁稚没回,侧躺着任眼泪流干。 翌日早上,林淑婉陪她做胃肠镜,原本下午她应该去上班的,可林淑婉明天回河北了,她干脆就不去所里了,带林淑婉去买了点东西。 萧让中午给她发了微信:【胃肠镜的报告出来了?没事吧?】 宁稚原本不想理他,可还是怕他担心,便把报告单拍了发过去。 萧让没回,也不知道看没看。 林淑婉明天就回来家了,一晚上都在为宁稚做好吃的。 焗牛肉、卤排骨、煎牛排、熬得白花花的鱼汤…… 煮好后,全部用密封保温餐盒装好,冰在冰箱里。 这些,能让宁稚吃半个月。 她看林淑婉忙进忙出、准备离开的样子,想起明天开始,这个房子又只有自己一个人,想起萧让回避的样子,忽然好难过。 拿出手机,给萧让发去一条微信: 【我妈妈明天就回河北了,她今晚做了很多好吃的,你要不要下来一起吃点?】 萧让很快回复。 【不了,我今天回去得挺晚了,不打扰阿姨休息了】 【你早上刚做胃肠镜,不要吃肉类,吃点淡粥和白灼青菜就好】 眼泪在宁稚眼眶里打转。 她当了萧让快一年的助理,萧让除了白天开庭,时间上会受到束缚,其他时间,他一律是自由的。 要不要加班、要不要应酬,都是他说得算,金诚的主任都管不了他。 只要他想早点回来,他就能早点回来。 他不回来,不过是逃避而已。 她邀请了他三次,对他开了三次口,他每次都拒绝。 他是真的不想见林淑婉,宁稚彻底绝望了。 翌日一早,宁稚送林淑婉去高铁站,然后返回所里上班。 萧让出庭了,没在所里。 宁稚整理好要给萧让签署的文件、清点好要移交给他的案卷,继续做短信擦边案的活儿。 回顾案情的时候,越发觉得这个案子的丈夫恶心。 妻子忍受辛苦怀着孕,他竟然还有心思和陌生女人开房。 万一那个女人有艾滋或者梅毒,他怕是还要回家传染给怀孕的妻子,然后妻子不知道,又传染给孩子。 他的妻子和孩子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却要因为他的不检点而招来悲剧。 “真恶心!” 宁稚把手中的案卷往桌上一甩,抬起头的瞬间,看见萧让拉着箱子,从走廊走来。 她恨恨看着他。 他走近了,看她一眼,顿步,打量她整张脸。 片刻后,说:“来我办公室。” 宁稚拿上手机,跟过去。 萧让把办公室门关上,百叶帘也降下来,然后脱下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 他牵着她的手坐到沙发上,仔细观察她的脸半晌,问:“怎么气呼呼的?谁惹你生气了?” 宁稚甩开他的手,本想问他为什么要装单身,转念一想,一问这事儿,必定得在这里吵起来。 影响不好。算了。 她咬了咬唇,说:“我有事儿问你,晚上回去再说。” 第114章 绝望 宁稚一下班就走了,自己打车回去,没坐萧让的车。 她现在真的很不想看见他。 刚进家门,他就打电话过来了:“我下班了,你在哪儿?” 宁稚把门关上,说:“我回家了。你下班过来找我,我们谈谈。” “怎么没等我一起走?” 宁稚没再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她内心彷徨,却又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按平时的习惯默默做着一切。 热菜、吃饭、收衣服、叠衣服、去洗澡。 洗好澡出来,萧让坐在主卧的贵妃椅上。 看到她只穿着浴袍出来,他眸光一沉,上前来抱住她,唇往她颈窝间凑去。 他呼吸急重,低声喃喃:“咱们好些天没在一起了。” 宁稚身子本能地往后仰,躲避他的吻。 吻从她脖颈间,一路来到领口。 浴袍领口松垮垮的,被他一亲,露出半边酥胸。 宁稚羞耻,拉了拉领口,低吼道:“你别碰我!” 他回过神,放开她:“怎么了?” 宁稚红着眼睛看他:“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 萧让一噎:“你说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哪怕一秒?”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宁稚哭道:“所以你没有对不对?你只是想玩弄我对不对?” 萧让解释:“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为什么不敢见我妈?” “我……”萧让顿了顿,上前去牵宁稚的手,“你也知道我这几天都在开庭。” “你是白天开庭,又不是晚上也开庭!”宁稚哭着吼道,“你不想见我妈就直说!何必撒谎骗我!” 萧让脸色一变:“你知道了?我妈告诉你的?” 晏蓉前两日突然打电话说要带朋友去所里,他就隐隐约约察觉到可能会出事。 还真的…… 萧让抬手抓了抓头发,解释道:“因为咱们才在一起没多久,如果让家长知道,就会开始催着咱们结婚、生孩子、要二胎。我是没关系,但你还要读研,甚至读博,结婚生子只会耽误你。” 宁稚哭着吼道:“借口!都是借口!” 萧让去拉她的手,她甩开,双手捂着脸,转过身,呜呜大哭。 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持续震动着,她也恍若未闻。 萧让上前去,拿起手机看了眼,说:“一个叫薇薇的给你打电话。” 宁稚这才止住哭声,走过去,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手机,又猛抽了几张纸巾***。 她鼻音浓重地接起电话:“喂?薇薇?” 电话那头,罗薇薇哭道:“磊磊,我到北京了!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听到她的哭声,宁稚怔道:“你说你在哪里?” “我在北京高铁站,你在哪里?呜呜呜……我现在打车去找你……” 宁稚这才回过神,手机夹在耳边,打开衣柜,随手拉了一套衣服出来。 “你在出站口别动,我现在去找你!我马上出门去,半小时就到了!你别走开啊!” 说完,手机丢到床上,也顾不得萧让还在一旁,身上的浴袍扒拉掉,快速穿上内裤和胸衣,又穿上打底内衣,最后套上运动服。 她拿着手机就离开房间。 萧让跟出去,问:“你要去高铁站接这个人?” 宁稚没有搭理他,鞋柜里随便拿出一双运动鞋穿上,袜子都没穿。 她开了门出去,萧让也跟出去,一路跟着她来到地库。 见她要上白色奔驰的主驾,萧让拉着她上了副驾:“晚上了,你开车不安全,我来开。” 关键时刻,宁稚也懒得和他吵,就让他上了车。 车子驶出地库,上了高架。 萧让问:“出什么事儿了?” 宁稚失神摇头:“薇薇是我老家的闺蜜,在电话里哭,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萧让专注看着路况,冷静地问:“这人结婚了吗?” “结了两年,有一个儿子。” 宁稚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佟欣打去微信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喂,磊磊?” “欣欣,你最近有和薇薇联系吗?” “没有啊。就过年那会儿咱们一起吃饭。怎么啦?” “她好几天都不回微信消息了,刚才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是到北京了,让我去接她。” “啊?她怎么突然去北京啦?不用管老公和儿子啦?” 宁稚越想越害怕。 罗薇薇这个人,老公儿子大于一切,别说一个人来外地了,就是回娘家睡一晚她都不干。 突然跑来北京,还在电话里大哭…… 宁稚不敢往下想,也不敢和佟欣说,怕她担心。 “欣欣,我先去接她,晚点接到人了,我跟你说。” “好,那你注意安全啊。” “好嘞。” 宁稚挂上电话,惊恐地看着挡风玻璃外的北京夜晚。 萧让侧过脸看她一眼,说:“要么家暴,要么夫妻矛盾离家出走。” 宁稚闻言回过神:“你别乱说!” 萧让看回前路:“这种案子,孙晴和张旭办了不下一百件。你不信,一会儿看看。” “乌鸦嘴!” 宁稚不再理她,低头给罗薇薇发微信,告诉她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到。 罗薇薇发了张照片过来,说自己在那个位置。 宁稚经常从老家乘高铁来北京,一眼就知道是哪里,因此一下车,很快就找到了罗薇薇。 可当她看到罗薇薇的一瞬间,她震惊了。 罗薇薇一脸的伤,脸比平时肿大了一倍,原本高挺的鼻梁也有点歪。 宁稚跑过去:“薇薇!” 罗薇薇也看到她了,哭着上前来抱住她:“呜呜呜!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我只能来找你了!我不能再待在老家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被打成这样啊?” 她们身后不断有出站的人涌出,萧让上前去,默默站到宁稚身后,为她们挡住人流。 “这里人多,先到车上说。” 宁稚回过神,牵着罗薇薇的手就往停车场走。 萧让一路紧跟着来到地库。 他拉开后排车门,让宁稚和罗薇薇上车,关上车门,自己最后才上主驾位。 第115章 罗薇薇离婚案(1) 见车没动,依旧停在停车场,宁稚问:“怎么不开车呀?” 萧让看一眼后视镜里满脸是伤的罗薇薇:“先确定要回家、去医院,还是去派出所。” 宁稚这才回过神,看向罗薇薇:“薇薇,你先告诉我,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罗薇薇崩溃大哭:“是刘鹏!他出轨了!我跟他吵架,他就动手了!骑在我身上,拿拳头把我打成这样……呜呜呜……” 宁稚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罗薇薇说出口,还是很愤怒,骂道:“我草他妈的刘鹏!” 坐在前排主驾的萧让透过后视镜看来一眼。 宁稚问罗薇薇:“你报警了吗?” 罗薇薇哭着摇头:“没有……他威胁我,如果报警,就把我打死……” 宁稚手捶了座椅:“刘鹏这个畜生!” 冷静半晌,问萧让:“现在要怎么办?” 萧让透过后视镜观察罗薇薇脸上的伤。 每一下都是下了狠手,往死里打。 “报警,验伤,立案。” 宁稚点点头,连连抽了几张纸巾塞给罗薇薇,说:“薇薇,如果报案了,你们的关系会更糟,你还想维持这样的婚姻吗?” 罗薇薇痛苦道:“我不想和他过了……可离婚了,我又能去哪里呢?我哥已经成家了,他不会希望我回去的……” 宁稚明白她的难处。 “你可以来北京啊!我们一起在北京奋斗!在北京扎根!” 罗薇薇看到了希望,点点头:“好!” 可不到一秒,她又哭道:“可他们家一定不会把孩子给我的!没有孩子,我会死的!” “可以带走孩子!”宁稚斩钉截铁道,“法律规定,孩子两周岁以内跟母亲!俊俊现在还不到两周岁,你完全可以……” 话没说完,就被萧让打断:“孩子哪年哪月出生的?” 宁稚:“去年二月份。” “孩子十四月龄。”萧让看着后视镜里的罗薇薇,“罗女士,依据你对你丈夫的了解,他愿意离婚么?” 罗薇薇:“应该会吧。他早就出轨了,应该巴不得离婚,好跟小三双宿双飞吧?” 她说着说着,又低头抹泪。 虽然被家暴,但说起丈夫爱上别的女人,她还是伤心。 宁稚搂紧了她。 萧让收回视线,看向挡风玻璃外来来往往的乘客。 “做最坏的打算:假设你丈夫不同意离婚,那就要起诉离婚。简易程序三个月内审结,普通程序六个月,加上前期立案起诉的等待期,最快半年,最迟一年。第一次起诉,法庭一般不会判离婚,那就要等半年后,二次起诉,然后再进行三到六个月的法庭审理。两次起诉的时间加起来,至少十五个月时间。那时候,你的孩子是二十七月龄,超过了两周岁。已经不再适用‘孩子两周岁内跟妈妈’的判例。” 罗薇薇紧张地看向宁稚:“是真的吗?” 宁稚闭眼点头:“是的。很多涉及抚养权或财产分割的离婚案都是拉锯战,都要这个时间。刚才是我太心急了,判断失误。” 说完,懊丧地看一眼萧让的背影。 又犯错误了。 罗薇薇绝望道:“那怎么办?我不能失去俊俊的抚养权!和俊俊分开,我会死的!” 宁稚求助地看向萧让:“有什么办法吗?” 萧让说:“先送罗女士去医院治疗,同时报警。明天你带罗女士到所里,签委托书,然后尽快去一趟河北,跟男方谈一谈,尽量不走诉讼。” 宁稚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去医院!” 萧让启动车子,白色奔驰suv驶出停车场。 罗薇薇伏在宁稚怀里哭,宁稚看着萧让的侧脸,踟蹰道:“薇薇这个案子,谁会负责呢?” “孙晴。” 宁稚知道萧让不可能亲自处理罗薇薇的案子。 一来没有标的,二来没有社会热度。 甚至这样的案子,都进不了金诚所。 他愿意让手下的律师接,还是看在自己是他女朋友的份上。 这些,宁稚都知道。 但她还是希望萧让能亲自处理。 孙晴虽然主办离婚案,经验丰富,但只能是中规中矩不出错,萧让才能快准狠。 萧让把车开到家附近的医院。 宁稚扶着罗薇薇下车,进急诊。 罗薇薇处理伤口的时候,萧让打电话报了警,附近的派出所很快出警。 两位警察认出萧让,说:“萧律师,是您的当事人受了伤吗?” 萧让点点头:“是,伤得挺重的,还在里头处理伤口,还麻烦你们稍等片刻。” “不碍事儿。” 医院怀疑罗薇薇脑震荡,要她在医院观察24小时。 警察去病房做笔录,宁稚陪着。 听到罗薇薇的口述,她才知道她已经被连续打了几天,新伤叠旧伤,才会整张脸都变形。 她清楚罗薇薇愿意离婚,而不是跟那个暴力狂继续生活。 送走警察,安抚罗薇薇入睡,宁稚去大厅找萧让。 “我晚上在这儿陪她,你先回去吧?” 萧让去牵她的手,说:“你在这儿休息不好,一起回去吧?明早再过来。” 宁稚心里还膈应他伪单身的事,且俩人晚上才吵了一架,虽然因为罗薇薇的事情不得不进行对话,但宁稚心里还是很排斥和他独处。 她挣开他的手,问:“薇薇的案子,你能亲自处理吗?” “这个案子不难,孙晴就能处理。”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忙。” 萧让看了宁稚几秒,忽然笑了下:“我为什么要帮忙?” “因为薇薇是我的朋友。” “那你是我什么人?” 宁稚难堪地咬紧了唇。 她知道萧让在报复,报复晚上的吵架。也在对她强调,他们的关系。 如果这在之前,她还能对他撒娇,说“你是我的亲亲男朋友”之类的话。 可经过今晚的吵架,她眼下是真的说不出口那种话,别过脸去,反问:“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萧让笑着搂住她的身子,脸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是你老公。” 宁稚浑身僵硬,嗓子干巴巴地问:“所以薇薇的案子,你能不能亲自处理?” 第116章 罗薇薇离婚案(2) “老婆大人都发话了,我就是把所有案子推掉,不拿一分钱的代理费,也得做啊不是?” 宁稚放下心。 虽然知道萧让在故意哄自己,但她还是消气不少。 耳根子太软了。 但她不能就此原谅萧让,也不能让萧让看出她消气了些,于是推开他,转过身去,冷冷道:“我晚上要在医院陪薇薇,你自己回去吧。最近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我真的不想看见你,也不想跟你说话。” 她说完,就直直朝病房走去,没再看萧让。 宁稚回到病房,才发现自己没带洗漱用品,随便拿水泼了下脸,合衣躺到沙发上准备睡觉。 手机震了几下。 萧让发来微信:【我给你买了点吃的,在病房外】 宁稚本不想理他,可一闭上眼睛,又烦躁得很,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身开了门。 萧让站在门外,手上两个纸袋递给她:“烤鸭面,你最喜欢的那家买的,趁热吃。” 宁稚咽了咽嗓子,没抵挡住诱惑,抬手接了过来。 打开袋子一看,一袋是食物,一袋是牙膏牙刷和毛巾,还有一双拖鞋。 都是她需要的东西。 宁稚心里的气又消了些,看着萧让的眼神也没那么冷了。 “谢谢。明天我等薇薇醒了,人没事了,我就带她去所里签委托书。” “好。早点休息。明天我让司机来接你们。”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去,你把suv留着给我。” “好。” …… 罗薇薇半夜做了噩梦,大哭着求饶,宁稚被她吵醒,再也没睡着。 她不得不仔细考虑自己和萧让的事。 眼下,罗薇薇的案子还得依靠萧让,而且她也还想给萧让一次机会,就先不分手,等罗薇薇的案子解决了,再决定要不要分开。 这段时间,也看看萧让的表现。 宁稚想起晏蓉,如今细细回忆,才发现晏蓉昨天那身行头,至少几十万。 萧让说过,他父亲做生意。 是富二代没错了。 北京土着富裕家庭,又怎么会愿意让他找外地的姑娘呢? 难怪他骗家人自己还单身,难怪他婶婶说同样土着的赵梦是他的结婚对象。 想到这些,宁稚心口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非常难受,再也睡不着。 “你不睡在干嘛呢?”罗薇薇突然出声。 宁稚坐起身,走到病床边,小声问:“你醒了?会难受吗?” 罗薇薇坐起身,摇了摇头:“不会,睡了一觉,头不晕了。” “会想吐吗?” “不会。” 宁稚放心了,给她倒一杯水,在床边坐下:“那应该没有脑震荡。” 罗薇薇愁眉不展地喝着水,宁稚知道她担心儿子,说:“九点之后,咱们去所里签了委托书,我和萧让就去找刘鹏要回孩子,你放心。” “如果他们家不给呢?他爸妈把俊俊当心肝,他们不会把俊俊给我的。这次就是因为我要带俊俊走,他才打我的。他说把我打死,就不用把儿子给我。” 宁稚骂道:“他有病是吗?他既然都出轨了,让他跟小三生一百个啊!他为什么一定要抢你唯一的孩子?这个刘鹏,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人!妈的!” 罗薇薇崩溃大哭。 宁稚冷静下来,叹了叹气,抱住她:“没事,萧让会想办法的。再混的人他都碰到过。” 罗薇薇流着泪点头,眼泪落在宁稚黑色的运动外套上。 俩人都睡不着,干脆坐着聊天。 宁稚问:“刘鹏出轨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头?” “ktv的公主。我去跟过一次,那女的很高很白,身材很好。我让她离开刘鹏,刘鹏有家庭了,她说‘可以啊,我本来也没打算在河北呆多久’。” “既然这样说,两个人断了吗?” 罗薇薇拿纸巾擦眼泪,吸着鼻子说:“没有。刘鹏不分。我说那既然这样,就离。他也不离,还和我分了房。每天晚上等我和俊俊睡着了,就出去找那个女的,玩到天亮才回来。” “有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 宁稚知道,这个“一个多月”只是被发现的时间,事实上,刘鹏和小三应该苟且很久了。 她看着罗薇薇,说:“刘鹏这死样子,你不离婚也不行了。都闹到这样,你这次原谅了,还和他过日子,下次他就会直接把小三带到家里。这婚必须离!” “是的。如果他跟我认错,态度好点,说明他还想珍惜这段婚姻,我还可以考虑。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外面的也不断了,死不悔改,就是吃定我娘家不给力,我不敢离。” 罗薇薇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宁稚赶紧抽几张纸巾塞给她。 她红着眼睛问宁稚:“昨天那个男律师,你是男朋友吗?” 宁稚咽了咽嗓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和萧让的关系。 如果在昨天之前,她肯定会很开心地与闺蜜分享自己的恋情,可现在,她没没信心了。 可叫她说谎,她也说不出来。 低垂着眼睛看自己的手,说:“嗯,是我领导,上个月才在一起的。可是昨天,我发现他跟他家里人说,他还是单身。我觉得他应该没想跟我有未来。” 罗薇薇红着眼睛安抚道:“也不一定就说明他想伪单身。也可能是因为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长久,他担心让家人知道了,家人会各种催,会很烦的。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否定了全部。” 宁稚低落道:“我们的宿舍就在同一幢楼,我妈前几天不是来了吗?我让他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他都不愿意。还骗我说什么去外地出差。” 这下罗薇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她还是劝宁稚:“先别这么快否定,再观察一下。我觉得这个人挺好的,长得还帅,你如果就这么放弃了,那就太可惜了。” 宁稚叹气,摇头:“不知道了。咱们先把你的事情解决先。我的事情不急,以后再烦。” “好。”罗薇薇抱住她,“磊磊,谢谢你。还好有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娘家不给力,欣欣在准备考研,我也不敢打扰她。” 宁稚笑:“什么娘家不给力?姐妹也是你的娘家好不好?” 第117章 罗薇薇离婚案(3) 宁稚帮罗薇薇套上外套,拿上自己和她的手机:“我们现在打车去所里,回头我再送你回来医院。” 罗薇薇点头:“好。” 宁稚打开病房门,就看见萧让站在外头,手上拎着两个购物袋。 “我给你带了衣服和鞋子。” 宁稚接过:“稍等我十分钟。” “好。” 宁稚重新关上门,扶着罗薇薇回病房。 她打开大购物袋,是她平时上班穿的衬衫、牛仔裤和风衣,还有一顶鸭舌帽。 宁稚一看,就知道鸭舌帽是给罗薇薇的。 罗薇薇脸部和头部都受伤了,戴顶帽子要好些。 她双手拿着帽子,轻轻帮罗薇薇戴上。 罗薇薇笑问:“你们同居了吗?” 宁稚一惊:“没有啊。” “那他怎么会有你的衣服啊?” “他知道我宿舍的密码。”宁稚低头看罗薇薇脸上的伤,“帽子戴着会难受吗?” 罗薇薇摇头:“不会。你男朋友挺好的,很细心,还知道帮我带帽子。” 宁稚苦笑:“做律师的人,心还是比较细的。” 她拿出自己的衣服逐一换上。 罗薇薇坐在一旁看着,看到她胸口有红印子,问:“你们那个了吗?” 宁稚抿唇,露出脸颊一侧的酒窝:“没有。” 罗薇薇笑:“那他挺尊重你的。” 宁稚叹了叹气,没说什么。 她换好衣服,扶着罗薇薇出门去。 萧让上前接过她手上的购物袋:“车子在地面停车场。你们在门口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好。” …… 车子在地库停下,宁稚扶着罗薇薇下车,和萧让一起乘电梯上金诚。 电梯门开,映入眼帘的是金诚高级的环境和前台。 律师、助理和客户在楼层里来来往往。 罗薇薇咽了咽嗓子,有点紧张。 宁稚扶着她,小声说:“没事,咱们去办公室说。” 一行人从电梯出来,前台恭敬道:“萧律,早上好。” 迎面经过的人,每个人都跟萧让问好。 罗薇薇小声问宁稚:“你男朋友的职位是不是挺高的?” 宁稚低声:“资深合伙人。” 罗薇薇不了解红圈所的资深合伙人意味着什么,但看那么多人跟萧让问好,便也知萧让地位很高。 知道这样的律师要为自己打官司,她放心之余,也有点担心律师费,悄悄问宁稚:“那他帮我打官司,要多少钱呢?” 宁稚看着萧让的背影,考虑半晌,小声说:“会走风险代理。这类离婚案,他一般抽分割到的财产的20%……” “是分到财产才给律师费吗?” 宁稚点头:“嗯。” 罗薇薇放心不少:“那就好,不然我现在也真的是身无分文了。之前刘鹏给了我一张附属卡,我平时买东西就刷卡,没有存下什么钱。” 宁稚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过年那会儿,我就提醒你要让刘鹏领工资,你自己也要发工资!” 说话间,俩人走进萧让办公室。 萧让脱下西服外套挂到衣架上,拿起座机,打了一通电话出去:“让孙晴来我办公室,再送两杯牛奶进来。” 宁稚脸色一变,扶着罗薇薇入座。 她看向萧让:“咱们昨晚不是说好了,为什么又让孙律过来?” 萧让在沙发主位坐下:“有些文书工作需要她处理,我没时间自己写诉讼策略和诉状。” 宁稚急道:“可你答应过我,这个案子你要全权负责的!” 虽然谈判和上庭还是萧让,但文书同样也很重要,毕竟首先提交到法官手上的就是文书材料。他从文书到庭审整条线做下来,这个案子才会更有把握。 萧让淡淡解释:“我虽然没有亲手写文书,但我会亲自过。你是我的助理,应该知道我的习惯。” 宁稚气道:“亲手写和亲自过,不是一回事!” 罗薇薇见萧让脸色不好,赶紧去拉宁稚的手:“没事的,就按萧律师的习惯来。” 宁稚恨恨盯着萧让。 她觉得萧让还是要把案子给孙晴处理,他做指导方面的工作。 他这会儿让孙晴过来,就很说明问题了。 明明昨晚说好的,才过一晚上就食言! 宁稚小声骂道:“谎话精!” 萧让听到了,挺无奈的。 这时,孙晴敲门进来,手上带着笔记本电脑。 看到坐在宁稚身旁的罗薇薇,有些吃惊。 脸上的伤也实在太严重了。 她似乎已经猜到是什么案子,在单人位上坐下,看向萧让:“老大,有新案子?” 萧让点点头,看向罗薇薇:“罗女士,这位是我们所里处理离婚案很有经验的孙晴律师,她会配合我处理你的案子。” 罗薇薇跟孙晴笑了下:“孙律师你好。” 萧让让罗薇薇把情况详细告诉孙晴。 孙晴听明白了,点点头,总结:“男方出轨、家暴,女方以男方婚内存在重大过错为由起诉离婚。相应的证据为:女方从男方手机翻拍的聊天记录、被家暴后的立案记录、司法鉴定书。” 罗薇薇点头,紧张道:“这些证据,能成功离婚吗?” 孙晴说:“手机翻拍的聊天记录我看看。” 罗薇薇打开手机相册,递了过去。 孙晴看了看,说:“你拍的这个做不了证据,但没关系,我们会向法庭申请调查令,用司法的手段获得证据。” 她把手机还给罗薇薇,说道:“离婚诉讼第一次可能不会判离,第二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现在关键是孩子的抚养权,罗女士您和男方的学历和工作各是什么?” 罗薇薇:“我学历是大专,目前无业。男方是本科,现在在家里的厂子帮忙。” 孙晴:“孩子平时谁带?” 罗薇薇:“我和我婆婆一起带。” 孙晴:“你本人名下有没有房产?” 罗薇薇:“没有。” 孙晴:“娘家可有让你和孩子居住的地方?娘家父母可否帮忙带孩子?” 罗薇薇摇头:“我娘家哥哥已经结婚了,我原本的房间已经给小侄子了,父母如今忙着带小侄子,也很难帮我带孩子了……” 宁稚无力地摇了摇头。 孙晴问:“孩子月龄十四对吗?” 罗薇薇点头:“是的。” 孙晴心算几秒,说:“罗女士,针对您的情况,我的建议是——放弃抚养权。” “啊?” 第118章 罗薇薇离婚案(4) 孙晴公事公办道:“法官大概率不会把抚养权判给你,因为你的现实条件,无法给孩子好的成长环境。” 罗薇薇红了眼眶。 孙晴继续道:“都是女人,我想劝你,离完婚,就去拼事业,努力搞钱。以后你有钱有势,孩子自然会回头找你。你非要争抚养权,即便抚养权判给你,可你带着个孩子,怎么去挣钱?孩子长大了,面对贫穷的母亲,富有的生父,他的心会向哪里?说白了,孩子长大了,需要的是对他有帮助的人。” 道理罗薇薇都懂,她低头垂泪。 宁稚心疼她,急道:“孙律,俊俊是薇薇一手带大的,如果拿不到抚养权,她活不下去的。您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比方说,从抚养费的角度?” 孙晴正色道:“抚养费通常是男方收入的20%,方才罗女士自己也说了,男方在父母的厂子里帮忙,恐怕都没给他开工资,或者开多少工资,都是他们说得算。这种情况下,我们想帮罗女士争取高额的抚养费几乎没可能。” 宁稚不放弃,继续问道:“孩子目前14个月,有办法在一审就判离吗?他把人打得这么狠,说明他有暴力倾向,那他也不利于抚养孩子啊。” 如果一审就判离,卡住孩子2周岁前跟母亲,罗薇薇离婚的时候,至少带得走孩子。 孙晴说:“即便一审判离,男方不服判决结果上诉,进行二审,是不是要超过孩子两周岁了?” 宁稚无话了。 时间不早不晚,就卡在孩子还有半年多就两周岁的节点上。 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很无力。 许是不高兴宁稚方才的态度,孙晴严肃道:“你自己也是读法的,跟在我们身边也做了不少离婚案和抚养权纠纷,心中对罗女士的案子,应当要有一个大差不差的结论。” 宁稚恨恨看一眼萧让。 这就是她请求萧让亲自处理的原因。 交给孙晴,孙晴只会用正常角度去切入。 如果正常角度切入有胜算,她何必去求萧让? 萧让接住宁稚的眼神,知道她不高兴了,轻咳一声,看向孙晴:“好,我知道了,你尽快准备诉状和辩护策略,好了发给我。” 孙晴盖上笔记本电脑:“没事的话,我先去忙了。” “去吧。” 办公室门关上,宁稚还恨恨盯着萧让。 萧让回避她要杀人的目光,轻咳一声:“派出所早上给我来电话,案子已经移交张家口当地,当地今天就会羁押刘鹏。如果罗女士愿意和解,我们明早带着委托书,去会见刘鹏,跟他好好谈谈,争取协商离婚,不用上法庭解决。” 一听要回张家口,罗薇薇浑身发抖。 宁稚搂住她:“没事的,不怕。” 萧让说:“咱俩带着委托书去就行,罗女士在医院休养。” 宁稚低头看罗薇薇:“要和解么?” 罗薇薇点头:“嗯,放他出来吧,俊俊也得有人带不是?而且他留下案底,以后会影响俊俊考公。” 宁稚气道:“行政拘留不会留案底的!五到十天就放出来了!就让那垃圾关着吧!” 罗薇薇哭道:“不行的!俊俊需要人照顾。” 宁稚恨铁不成钢。 签好委托书,宁稚把罗薇薇送回医院,和她一起吃了午饭,才返回所里。 刚在工位坐下,萧让就从办公室出来了。 “一起吃午餐?” 宁稚开电脑,没看他:“我吃过了,你自己吃。” “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萧让转身回办公室。 宁稚深吸一气,拿着手机跟进去。 萧让把办公室门关上,智能窗帘也落下来,人走到宁稚面前,把她抱进怀里。 宁稚浑身紧绷,推抵他:“放开我!说事儿!” 萧让没放,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罗薇薇这个案子,不乐观,有些话,我和你都不方便开口,让孙晴去说。”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宁稚就来气,用力推开他。 “没有什么不方便开口,有什么你说便是了!何必让孙律做坏人?” 萧让被她推得一个趔趄,脸色也有些变了。 “罗薇薇拿不到抚养权。她没有学历、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没有房子。孩子给她,她养得了吗?” 宁稚吼道:“可她是孩子的妈妈!她一定会给孩子好的、安全的生活!” 萧让冷笑:“拿什么给?她一个毫无工作经验的大专生,她在张家口即便找到工作,一个月工资有三千吗?这三千够她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吗?话说回来,她去工作了,孩子谁带?她带孩子,怎么挣钱养孩子?” 宁稚气得抡起拳头打他。 萧让也不躲,就任她打。 “这些话,我只是在你面前说而已,你都恨不得要把我给吃了。我要是当着罗薇薇的面说,她是不是要埋怨你给她找了个什么破律师?你到底是真心帮她还是看她笑话?” 宁稚停手,没话了。 萧让趁势将她扯到怀里,拉着她的双臂圈住自己的腰。 “她是你朋友,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定会尽力帮她打官司。但在这个过程里,我得保证你不会因为这个官司被她埋怨或受到伤害,懂了吗?” 宁稚嘟囔道:“薇薇不是那种人。” 萧让笑了下:“是不是那种人我不知道,但我能看出她脑子不太聪明。” 宁稚又开始捶他:“你看不起我的朋友?” 萧让抱紧她:“当然不是。好了,不说她了。你陪我午睡,我昨晚担心你,一晚上没睡好。” 宁稚被他拦腰抱起,抱到沙发上。 她不想跟他面对面,翻过身背对他。 他从身后抱住她,低低问道:“还在生我气吗?” 宁稚“哼”一声,不说话。 “我错了。”萧让抱紧了她,两条大长腿夹住她下半身,“我错了,原谅我吧。” 宁稚闭着眼睛:“错哪儿?” “错在不应该跟家人说我没女朋友。等罗薇薇的案子告一段落,我带你回家见我家人,好不好?” 宁稚原本还冷硬的心,忽然就软下去了,唇角溢出笑。 但她不想让萧让看出自己已经原谅他,就继续绷着一张脸,佯装心灰意冷:“看你表现吧。也许我们很快就散了。” 第119章 罗薇薇离婚案(5) 萧让闻言,夹着宁稚的腿一顿,把她的身体扳过来,面对自己:“你看着我。” 宁稚死死闭着眼睛,不看他。 片刻后,男人鼻息渐进,吻上她的唇。 她闭紧齿关,不让他的舌头伸进去。 萧让干吻片刻,抵着她的额头,气息粗重道:“我不会放开你,除非你想放弃。” “叩叩……”有人敲门。 宁稚一惊,睁眼看向门锁。 竟然没反锁! 宁稚紧张地坐起身,穿上皮鞋,又稍稍整理了一番衣服,赶紧站起身。 萧让起身走到大班桌后。 宁稚看到他衬衫从裤腰跑出来一截,正要喊他,但见他往大班椅上一坐,倒也看不见落出来的衬衫下摆,便没说话。 她打开手机记事本,佯装正在汇报萧让的行程。 萧让:“请进。” 宁稚抬眸的一瞬间,才看到他唇上,还沾着自己的唇膏,大惊失色地要提醒他,但办公室门已经被推开。 孙晴进来,说:“老大,罗薇薇那个案子,诉讼策略和诉状已经发到您工作邮箱了,您要不要先看看,有问题我下班前改好,明天还要去张家口跟男方谈判嘛不是?” 话说完,看到萧让嘴唇上的口红,惊道:“老大你的嘴巴……” 宁稚侧过脸去,没敢看孙晴。 同一时间,萧让也看到宁稚唇部一片斑驳。 是刚才在沙发上,被他给亲花的,估计自己的嘴巴也沾上一些。 他脸色一变,说:“我知道了,孙晴你先出去。” “哦,好。”孙晴看一眼侧着脸宁稚,退出办公室。 门关上,宁稚就气呼呼地连抽几张纸巾,上前去搓萧让的嘴唇,边擦边骂道:“丢死人了!真的是丢死人了!” 萧让笑:“没事儿,金诚又没有规定律师跟助理不能谈恋爱。” “那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嘛!” “为什么不想?” “怕他们说闲话。” “哦?他们会说什么闲话?” “肯定会说助理勾引律师什么的。” 萧让一脸认真地思考几秒:“那我到时候澄清一下,是律师勾引助理,不是助理勾引律师。” 宁稚捶了他一下:“那你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萧让朗声笑开。 宁稚捂住他的嘴巴:“别笑了!要叫人听见了!” …… 宁稚从萧让办公室出去时,看到孙晴站在自己工位旁,吓了一跳。 孙晴对她招了招手:“宁稚你过来。” “哦。”宁稚窝窝囊囊地走过去,低着头,没敢看孙晴。 “老大那个嘴巴怎么回事儿啊?跟个香肠嘴似的。” 宁稚悄悄把手按到上腹,强忍想吐的冲动:“我不知道……” “他中午出去吃午餐了么?” “我送薇薇回医院,也才刚来,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出去吃午餐。” 孙晴看向萧让办公室的门,压低声音:“应该就是这栋楼的姑娘。可也没听说他最近跟所里哪个女律师走得近啊……我走了啊。” “孙律再见!”宁稚跟她挥了挥手,下一秒就脸色大变地冲进洗手间吐。 …… 宁稚下班去医院看罗薇薇,见她精神尚可,便把她接到家里。 昨晚住在医院,罗薇薇没得洗澡,她睡沙发,俩人都很不舒服。 这是罗薇薇第一次来宁稚的宿舍。 刚进电梯,见宁稚只是把手机往电梯按键板上一靠,连楼层都不用按,她惊道:“这是智能小区对吗?看上去好高级啊。” 宁稚笑:“是的,号称全北京最安全的公寓,几乎整个东三环的律师都住这里了。” 罗薇薇羡慕:“真好。” 电梯到了,宁稚扶着她出去,开门进屋。 罗薇薇整个屋子转了一圈,说:“家具和装修都很好,房租很贵吧?” 宁稚把今早换起来的运动鞋放进鞋柜:“不清楚房租具体多少,是所里给的宿舍。” “你们所福利真好!”罗薇薇进里头看了一圈出来,“你这儿有三个房间,另外两个房间还会有其他同事进来住吗?” “不会了。客卫对面那屋,张晗周末来住。你住客卫旁边那屋,那屋没人住。” 罗薇薇点头:“好!有落脚的地方,我就好开心了!” 宁稚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几个密封盒、一包蔬菜、一盒嫩豆腐:“我妈回去之前,给我做了一冰箱的硬菜放着。我再炒个青菜,做个豆腐汤,咱们晚上的晚饭就解决啦!” 罗薇薇在岛台边坐下,喃喃道:“阿姨当年被离婚,肯定很难过。” 宁稚系围裙的手一顿,笑意敛去:“她最难过的不是被离婚,是我姥姥的去世。” “姥姥落葬了吗?” “清明的时候落好了。我和我妈一起凑了五万块钱,先把墓地的钱付了一半,还有一半,年底我存到钱,再还给人家。” “还欠着人家五万块吗?” 宁稚点点头:“嗯,我妈妈的同学帮忙找的墓地,还帮我们垫付了钱。” 罗薇薇叹气:“都是苦命人。” 宁稚淘米下锅。 罗薇薇又说:“你男朋友不是挺有钱的吗?我看他开的那辆车就要好几百万了,你先问他拿五万块不行吗?” 宁稚择洗青菜:“不行。我们财政分明,我不想还没结婚就问他拿钱。” “那结婚了,你可一定要把钱抓在手里,不要像我这样了。” 宁稚苦笑了下:“有没有那一天还不好说呢。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罗薇薇急道:“那如果是婚事玄乎,你更要趁恋爱的时候多问他要点钱,否则以后分手就要不到……” 正说着,门铃响。 宁稚把水关上,擦了擦手,走去开门。 萧让手上拎着一个原木色纸袋,视线看向坐在岛台边的罗薇薇,跟她点了点头。 他看回宁稚,把纸袋递给她:“烤鸭饭。” 宁稚接过:“我正要做晚饭,你要不要一起吃?” 萧让笑:“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晚点有时间,你上来找我?” “好。我吃完晚饭就上去。” 第120章 罗薇薇离婚案(6) 门关上,宁稚拎着纸袋放到岛台上:“北京最好吃的烤鸭饭,薇薇你拆出来吃。” “哇!肯定很好吃!”罗薇薇惊喜地拆开,“有两份,磊磊我们一起吃吧。” 宁稚把洗好的青菜拿起来落水,笑说:“你先吃,我炒个青菜和汤就好。” 一菜一汤很快上了岛台。 宁稚把全瓷餐具递给罗薇薇:“终于做好啦!快吃吧!” 罗薇薇吃着饭,说起自己的案子,问宁稚:“你说我在开庭前,找一份工作会不会好点?” 宁稚夹一块羊肉到她碗里,笑道:“当然啦!有工作对你争取俊俊的抚养权有利。” 罗薇薇看一圈屋子,问:“你们律所缺财务吗?” 宁稚口里的羊肉差点哽住,赶紧喝一口汤顺下去。 在金诚,学历最低的前台,都是二本。财务部的同事,最低学历也必须是211本硕,还要求各种职称。 罗薇薇只有大专学历,根本进不了金诚。 但宁稚不忍心打击她,咽了咽嗓子,说:“过两天我回所里帮你问问。” 罗薇薇眼中燃起希望,感激道:“谢谢你磊磊!谢谢啊!” 宁稚暗暗叹气。 和罗薇薇一起吃完晚餐,帮她把床铺好,宁稚上楼找萧让。 萧让把她的指纹录进门锁,她自己开门进去。 书房的灯开着,萧让在加班。 她换了拖鞋,走进书房:“在忙薇薇的案子吗?” “不是。”萧让起身,牵着她的手在沙发坐下,“明早八点出发张家口,你晚上要早点睡。” “好。出发之前,先把薇薇送到医院。” 萧让把玩着她略显冰凉的手,先搓热,然后又递到唇边吻了吻:“手怎么这么凉?” “可能是刚才用冷水洗青菜了。” “过两天,她脸好了,你带她上外头吃去,不然就点外卖。天天跟着她伺候三餐,你的功课还复不复习了?” 宁稚叹气道:“薇薇刚才问我,金诚的财务部缺不缺人。” 萧让蹙眉:“你要推荐她进金诚?” 宁稚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可以吗?” “你说呢?”萧让冷笑,“金诚财务部那些人,学历就不说了,基本配置最少都是cpa(注册会计师)或cta(注册税务师),有不少还是两本证都有。” 宁稚叹气:“我知道。我再想想办法吧。” 萧让圈着她的腰,说:“你给她想什么办法?案子解决了,让她从哪来,回哪儿去。” “可你要她回哪儿去呢?娘家回去也没地方住。况且刘鹏也是张家口人,如果她真的拿到孩子的抚养权,我感觉刘鹏会去骚扰她。” 萧让静静看着宁稚:“怎么?你还想让她留在北京?” 宁稚抿唇,没承认也没否认。 萧让严肃道:“我劝你不要揽这种事到身上。” “知道了。” 俩人腻歪了会儿,萧让送宁稚下楼。 宁稚进屋,看到罗薇薇坐在客厅,拿着手机呆呆的,上前去,轻声问:“怎么还不休息?” 罗薇薇抬起头,满脸的泪水。 宁稚吓一跳,赶紧抽纸巾给她:“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罗薇薇抱着她痛哭道:“刘鹏把家里的监控都拔掉了!以前我用手机可以看俊俊房间的监控,我昨晚还在视频里看他睡觉!可今天就显示监控没有联网……被刘鹏拔掉了!他故意不让我看俊俊!呜呜呜……” 宁稚轻拍她的背安抚:“刘鹏还关在派出所里,他没在家呀!是不是孩子去爷爷奶奶那儿睡了,家里网络没连呀?” 罗薇薇哭道:“他肯定是故意拔掉的!他不让我看俊俊了!磊磊,我怎么办呀?” “明天一早我和萧让就去张家口了,我们和刘鹏谈谈,让他把监控开起来,让你能时刻看到俊俊,否则就不给他谅解书!” “磊磊你们一定要帮帮我……没有俊俊,我会死的!” 宁稚咬了咬牙,抱紧了罗薇薇:“会的!你放心!” …… 翌日,宁稚和萧让一起把罗薇薇送回病房,立即启程前往张家口。 宁稚跟萧让说起刘鹏故意把家中监控拔掉的事。 说到激动处,她骂道:“之前真没看出刘鹏心思这么歹毒!我草他妈的垃圾男!” 萧让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前路:“你以前不骂脏话的。” 宁稚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咬唇看向窗外:“那是因为没遇到让我这么气愤的事情!” “你以后还会遇到比这男的更恶心的当事人。” 宁稚想起以前一个案子的当事人,说:“年前那个黄女士,和薇薇情况差不多,都是因为生孩子而成为全职主妇,丈夫的收入全归公司,夫妻之间没有共同财产,但是那个丈夫至少没打妻子,这个刘鹏,把薇薇往死里打,比畜生还畜生!”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物种多样性。” 宁稚郁闷地窝进副驾座椅里。 萧让说:“晚上我得去拜访一位长辈,估计得喝酒,咱们明天再回北京吧?” “拜访谁啊?下次拜访不行吗?” 萧让说了一个名字。 宁稚怔了几秒,坐直身子:“你认识郭院长?” 萧让弯唇:“我爷爷的学生。” 宁稚咽了咽嗓子:“那……那薇薇的案子……?” “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我不会提到这个案子。” 宁稚明白了其中的敏感:“好好,我明白。刚才那句话,我没问,你也没说。” 萧让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坐回去,想了想,又说:“那我晚上回我妈家住,你应酬完了我去接你来我家?” 萧让脸色一变:“这样不好。” “我的房间给你睡,我跟我妈睡一屋呀!有啥不好的?” “吃完饭可能会很晚,我再去你家,会打扰阿姨休息。我和郭院长约在酒店的中餐厅,吃完饭,我直接在楼上的客房休息。” 他侧过脸看一眼宁稚,又说:“罗薇薇的案子结束,我一定亲自到你家拜访阿姨。” 宁稚原本要发作,听到他后面这句话,安心了不少:“那也行。你少喝点啊。” “好。” 说话间,车子下了高速。 想到很快就能看见刘鹏,宁稚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涌,恨恨坐直了身子。 第121章 罗薇薇离婚案(7) 派出所里。 刘鹏被警察带进会见室。 坐下时,宁稚看到他红肿的双手,想到他就是用这双手暴打罗薇薇,气得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大声骂道:“刘鹏,你出轨还家暴,你还是人吗?” 刘鹏面无表情的。 萧让拍拍宁稚的背:“坐下说。” 宁稚恨嗖嗖地盯着刘鹏,愤然入座。 萧让拿出一式两份的协议,推到刘鹏面前:“婚房对半分、抚养权给罗薇薇——离婚协议签好,我们马上提交谅解书,你很快就会被放出去。” 刘鹏嘲讽地笑了下:“我为什么要离婚?” 宁稚错愕:“你不是出轨了吗?薇薇愿意离婚,放你去跟那个女人双宿双飞,不好吗?” 刘鹏挑眉睨着她:“离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没离婚,也不妨碍我跟别的女人来往。罗薇薇她在家,能带孩子,能做家务,比保姆还好用,我为什么要离婚?我还想再生两个儿子让她带呢!” 宁稚气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涌:“你这个浑蛋!你说的是人话吗?” 刘鹏笑:“女人不都是这个作用么?免费的鸡、免费的子宫、免费的保姆!不然你以为你们女人有多大能耐呢?” 说完,挑衅地看向萧让:“都是男人,我说的没错吧?” 宁稚激动起身,隔着会议长桌,骂道:“我操你妈!你这个垃圾不如的狗东西!” 萧让按着她回座:“好了。” 他又推了一份文件到刘鹏面前:“这是罗薇薇在北京做的伤情鉴定,十天之内,她如果不对你出具谅解书,你的案子会移交给当地检方,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你将面临三到十年的有期徒刑。” 刘鹏不去看文件,得意道:“她一定会谅解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留下案底,她的儿子也会受影响。她就是被我打死,也不会起诉我。” 宁稚吼道:“她不舍得起诉你,法律会收拾你!人渣!” 萧让冷冷看着刘鹏:“跟你姘居的那个ktv公主,名叫任霞,已婚,四川人,她丈夫是当地有名的涉黑分子。任霞是背着丈夫来河北的。她丈夫怀疑她跟男人跑了,放话说,一旦找到勾引任霞的男人,就要把那男人抽筋剥骨后丢进海里。” 宁稚大骇,看向萧让。 萧让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婚纱照,丢到刘鹏面前:“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跟你姘居的那个任霞?” 刘鹏低头看去,大惊失色。 “旁边那个,就是他丈夫,我他的手机号。”萧让点到为止。 暗示刘鹏,他随时可以通知任霞的丈夫来河北收拾他。 刘鹏听出来了,咽了咽嗓子,看向宁稚:“你们想怎么样?” 宁稚:“签了离婚协议!抚养权和婚房的一半给薇薇!” 刘鹏咬牙:“可以离婚,房子也能分给她,但是抚养权不可能!我就是坐牢,我也不会让刘家的子孙离开刘家!” 萧让笑了下:“任霞的丈夫找上门后,你死了或残了,孩子的抚养权不还是归罗薇薇?” 刘鹏双拳砸向桌面,面目狰狞地看着萧让:“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帮你分析利弊。” 刘鹏大吼:“你们和罗薇薇给我下套!” 萧让大笑:“总不能是罗薇薇按着你上了任霞的床?” 宁稚说:“薇薇一开始发现你和那女人的奸情,劝你回头,她愿意原谅你,只要你跟那女人断了!可你有吗?你变本加厉,发展到跟那女人姘居!还打了薇薇!薇薇才彻底寒心的!她给过你机会,但你没珍惜!你怪谁?” 刘鹏面如死灰地坐回去:“我可以和任霞分开。” 萧让冷声提醒:“把离婚协议签了!” 刘鹏咬了咬牙,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名字。 宁稚:“你放出去后,把俊俊的东西收一收,我们过两天就带薇薇来接孩子!婚房的分割,你如果想留下房子,就按市价折现,钱打到薇薇卡里。如果你也不想要房子了,就卖掉,把薇薇那一份给她!” 刘鹏没吭声。 宁稚看着他就来气,收好文件,拉着萧让就走。 他们把谅解书和委托书提交上去,离开派出所。 宁稚气得心肝疼,按着胸口上了副驾。 萧让倒车,车子驶出派出所。 “胸口难受?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宁稚摇头:“不用,我就是被气的。你看刘鹏那垃圾说的什么话?” 边说边随手拿起水杯架上的矿泉水喝一口。 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萧让:“对了,你怎么知道跟他姘居的女人的名字?还有她丈夫的背景?” 萧让专注看着路况,手中方向盘打了个大弯:“找人查的。” 宁稚叹气:“还好查到这些,不然刘鹏那垃圾不会签字的。” 她侧过脸看萧让,笑道:“我就说这案子得你亲自处理。如果是孙律处理,她查不到这些吧?她只会例行公事地协商,不行就起诉离婚,一审加二审,超过孩子两周岁,薇薇肯定拿不到抚养权了。” 萧让没说什么,握紧了她的手。 俩人在附近餐厅吃了午饭,萧让把宁稚送回小区,很快掉头离开。 宁稚直到奔驰车消失在视线里,才叹着气转身上楼。 萧让的应酬是晚上,这会儿才下午,完全有时间上楼见见她家人。 走得这么急,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到她家人。 宁稚情绪低落,可一想萧让都答应她,等罗薇薇的案子结束了,就带她回萧家,也来拜访林淑婉。 想到这些,宁稚决定给萧让一个机会。 反正罗薇薇的案子也快好了。 她拿出手机,进入微信对话框,给罗薇薇发去语音。 “刘鹏签离婚协议了,抚养权、婚房的一半归你。过两天他放出来,把俊俊的东西准备好,我和萧让就带你回来办离婚手续,也接走俊俊。” 语音发完,她把手机收进包里,找出钥匙,打开家门。 地垫上有一双男士皮鞋。 家里没有男人,哪来的男士皮鞋? 意识到这人是来找林淑婉的,宁稚放在门把上的手一紧。 第122章 罗薇薇离婚案(8) 宁稚眼前出现了影视剧里抓奸在床的一幕幕。 她又怕又紧张,后背出了汗,心跳像雷。 不动声色地站到玄关后,听着客厅里男人女人的交谈。 “淑婉,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从学生时代就爱慕你……” “礼文,道德上,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宁稚透过玄关柜空隙看向客厅。 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士,坐在沙发上,正和林淑婉说话。 他穿着深色衬衫和开襟毛衣,戴一副金丝框镜,头发整整齐齐地码向脑后。人看上去,干净清楚。 他和林淑婉面对面而坐,中间隔着茶几,俩人并无任何亲密举动。 宁稚松一口气,故意咳嗽一声,喊道:“妈,我回来了!” 说话声立刻停止。 林淑婉慌慌张张地走到玄关,惊喜道:“磊磊,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宁稚换拖鞋:“来办个案子,我住一晚上,明天再走。” 林淑婉面露愧色,小声:“杨叔叔来了。” 宁稚“嗯”一声,冷脸走进客厅。 林淑婉对她介绍:“这位是妈妈的高中同学,杨礼文叔叔。” 宁稚看着杨礼文:“杨叔叔好。” 杨礼文站起身,笑道:“磊磊,多年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宁稚看向林淑婉:“妈,你去帮我做一碗面好不好?” 林淑婉向来关注女儿的饮食,一听她想吃面,立刻应下,走进厨房,围裙一戴,开始忙活。 宁稚在杨礼文对面坐下:“杨叔叔您请坐。” 杨礼文笑着入座。 宁稚问:“您离婚手续都办好了吗?” 杨礼文一惊:“啊?” “我知道您在追求我妈妈,我看过我妈妈的手机。” 杨礼文红了脸:“你妈妈一直在拒绝我,是我不放手。你要怪,就怪我,莫要怪你妈妈。” 宁稚再次重复:“您离婚手续办好了吗?” 杨礼文低头:“我和孩子他妈妈已经分居很多年了,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原本前两年就应该办离婚手续的,但这几年回国不是不方便么,就一直拖到现在。” “已经放开了,现在回国出国都不受影响。这不是理由。” 杨礼文惭愧地点点头:“是是,是这样没错。我会尽快把离婚手续办妥,干干净净地来追求淑婉。” 宁稚冷冷看着他:“没办好手续之前,先不要来找我妈妈了吧?影响不好。你们岁数都不小了,应该比我们年轻人能克制才对。” 她在讽刺杨礼文大白天来家里找林淑婉不合适。 倒不是要为林淑婉树贞节牌坊,而是杨礼文如今还是已婚身份。 杨礼文都明白,站起身:“好。那我先回去了。和你妈妈说一声。” 宁稚起身送人:“您慢走。” 大门关上,她去厨房,倚在门框边看着林淑婉忙进忙出的身影:“杨叔叔回去了。” 林淑婉忙碌的身子一顿:“……好。” “我让他整理干净之前,不要再来找您,也暂时不要联系。您自己也克制着点,不要落人口舌。” 林淑婉点点头:“好。” 宁稚转身出厨房,去洗手间。 出来时,热气腾腾的面已经放好在餐桌上。 她坐下,小口小口地吃着。 林淑婉看她吃面,问:“你那个乳腺结节,去复查了吗?” “约了个专家号,过两天才去。问题不大,您不担心。” 林淑婉点点头:“那就好。你这次是因为什么案子回来的呀?” 宁稚怕她操心,也怕她想起自己的婚姻,便没说是因为罗薇薇的案子回来。 “抚养权。” 林淑婉了解地点点头:“那你先吃着,我去帮你把床铺整一整。” …… 吃完面,宁稚去了佟欣家。 佟欣在家准备二战考研,正复习得生无可恋,见她过来,激动道:“磊磊你怎么来了呀?快进来快进来!” 俩人来到佟欣的房间,在书桌前坐下。 佟欣推了推眼镜,问:“那天你说去接薇薇,后来怎么样了?” 宁稚叹气:“她被刘鹏打了。我和我男朋友把她送到医院去了,好在是皮肉伤。” 佟欣惊得捂住嘴巴:“刘鹏为什么打她呀?” “刘鹏出轨了,薇薇要离婚,刘鹏不乐意,就把她给打了。” “这个浑蛋!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啊!他爸妈知道吗?” “刘鹏被抓起来了,他家人肯定知道的。” “抓起来了?那要判刑吗?” 宁稚摇头:“不用,薇薇要谅解,主要也是不想他留案底以后影响了俊俊。” 佟欣叹气,失落道:“没想到刘鹏这么不是东西!在婚礼上,看他对薇薇挺好的。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去看看薇薇。” 说着就起身去找钱包和身份证。 宁稚笑:“你安心在家复习吧。薇薇出院后会住到我那儿去,过几天我和我男朋友再带她回来办离婚手续,也把俊俊带走。” 佟欣翻钱包的手一顿,惊喜转身:“你有男朋友啦?” 宁稚抿了抿唇:“嗯,是我领导,也是我们所里的合伙人。” “呀!”佟欣激动,“赵鑫磊你可以呀!一找就是合伙人!合伙人是不是都很有钱?打官司是不是都特别厉害?” “是吧。但有钱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见她情绪不对,佟欣拉着她的手,问:“怎么了这是?有男朋友该开心呀!怎么还心事重重的?” 宁稚耷拉下唇角:“前几天,我妈去北京体检,我让他跟我妈一起吃饭,他每次都拒绝。今天也是,本来我让他在我家住一晚,明天再一起回北京,但他宁可住酒店。刚才把我拉到院子里,人就跑了,好像很怕看到我妈似的。” 佟欣没谈过恋爱,也不懂这是什么操作,挠了挠头发,说:“是不是他也没准备好呀?你多观察一阵子看看?” 宁稚点点头:“嗯。他答应我薇薇的案子解决了,就要见双方的家长。如果那时候他又找借口拒绝,那我应该会选择分手吧。” 佟欣抱了抱她,安抚道:“没事的,这个不行,就找下一个!找一个比他帅,比他有钱的,气死他!让他后悔!” 第123章 罗薇薇离婚案(9) 宁稚留在佟欣家吃晚饭。 佟家父母好久没看到宁稚,很是热情。 听闻她如今已在北京稳定下来,佟欣妈妈夸道:“我以前就看出来,你们三个姐妹里,磊磊是最厉害的!” 佟欣笑:“本来就是啊!” 佟妈妈说:“三个人里:欣欣傻乎乎的,不会说话,不会来事儿;薇薇看上去厉害,嘴巴跟谁都能讲,吃得开。磊磊话最少,但你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孩子心思深沉、坚定!” 佟欣咬着鸡腿猛点头。 宁稚被夸得红了脸:“阿姨我没有,我和欣欣薇薇都一样的。” 佟爸爸看着她,感慨道:“看到磊磊,我就想起我姐的女儿。” 佟欣问:“姐姐去美国找姐夫了,在美国过得可还好?” 佟爸爸叹气:“清明节回来扫墓了,听说男方还被软禁着,能不能放出来都不知道。她在那儿也只能是干陪着,什么也做不了。” 宁稚问:“男方为什么被软禁了呀?” 佟欣说:“我姐之前不是做芯片吗?前几年贸易战的时候,买不到最顶级的光刻机,姐夫用自己在美国的公司帮她从荷兰买光刻机。” 宁稚惊道:“那会违法《瓦森纳协定》的呀!你姐夫是不是被美国政府起诉了?” 佟欣点头:“是啊。软禁了两三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宁稚叹气:“真不容易,希望他能早点重获自由。” “是呢。” 吃完晚餐,佟欣送宁稚下楼。 “你们什么时候跟薇薇回来接孩子?到时候跟我说说吧?我也一起去。” 宁稚说:“也就这三五天的事情吧。但你别去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一场混战呢。我总感觉刘家不会轻易交出孩子的。” 佟欣推了推眼镜:“那我更要去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宁稚正要说话,突然来了微信视频。 拿出手机一看,是萧让,唇角溢出了笑,跟佟欣说:“欣欣我接个视频。” 俩人站在路边等车。 视频接通。 萧让坐在一块山水屏风前,脸有点红,浓密的黑发散了一些在额边。 宁稚问:“应酬完了吗?” “吃完饭了,这会儿要泡茶。郭院长去洗手间了,我想你了,偷偷给你打视频。” 宁稚笑:“我晚上在闺蜜家吃饭,这会儿在等车,要回去了。” 说着拿着手机和佟欣一起看。 佟欣看到手机屏幕里的萧让,小声喊道:“磊磊你男朋友好帅呀!” 萧让有点不好意思,脸更红了,轻咳一声,笑道:“你好,我是萧让,宁稚的男朋友。” 佟欣也笑:“你好,我是佟欣,宁稚的闺蜜之一。” 宁稚看到车来了,跟萧让打了个招呼,把视频关了。 佟欣送她上车,俯身交代道:“薇薇的案子,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一定要说啊。” “好。”宁稚跟她挥手,“你上去吧。” 回到家,林淑婉在跟人发微信语音,她洗了澡,就回了房间。 睡不着,翻出大学时的专业书打发时间。 萧让十一点多又发来视频,人已经在酒店房间。 宁稚靠在枕头上,看着手机里的他,柔声说:“那么晚还喝茶,你晚上还睡不睡了。” 萧让眸色深深地望着她:“一想到你,就睡不着。” 他喝了酒,想起距离自己只有几公里远的宁稚,格外冲动。 宁稚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哼一声:“忍着吧你。谁让你晚上不来我家睡的?如果你来了,这会儿,就能把我抱在怀里……” 萧让难捱地咽了咽嗓子,低低道:“明天就回北京了,明晚就能把你抱在怀里。” 宁稚心头一颤,夹紧双腿。 萧让说:“晚上,你主动把我介绍给你朋友,我很开心。” 这话点醒了宁稚。 在不确定萧让会不会让她见家人、也来见她家人之前,她其实不应该过早让他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公开。 对于这段感情,她目前很没安全感,可她又很希望能跟好朋友一起分享。 想来,她真的太喜欢萧让了。 才会一边承受着不安,一边让朋友知道自己拥有了他。 “哎……”宁稚叹了叹气。 萧让问:“叹什么气呢?” 宁稚摇头,看着屏幕里清隽的他:“没事。” 他都答应罗薇薇的案子结束就处理,她不能再胡搅蛮缠。 她对萧让笑了下:“睡吧,明天见!” 萧让担心地看着她:“好,明天见,晚安。” 翌日一早,宁稚和萧让回北京。 她先去医院帮罗薇薇办出院,把她接回家中,才回所里上班。 萧让下午出庭去了,是那起擦边短信案。 这是宁稚经手的案子,原本她应该去旁听的,可罗薇薇的事情占据了她一天半的时间,她很多工作没有完成,只能留在所里。 下班后,她又赶紧回家给做饭。 但一开门,就闻到饭香味。 还了拖鞋走进去一看,罗薇薇在厨房忙碌着。 宁稚赶紧走进去,要拿下她的围裙:“我来。你赶紧去休息。” 罗薇薇拍开她的手,笑道:“我没事儿,已经好了。我在家天天要做饭的,我习惯了。” 宁稚看着她,就觉得与其呆呆坐着,做点事充实一下也好。 她没再跟她抢,走去岛台,倒了一杯水喝,说:“你平时要穿衣服,就上我衣柜挑去。” 罗薇薇边炒菜边笑说:“我喜欢你现在的衣服风格。北京就是北京,衣服都比小地方的好看。” 宁稚没说什么,进去还了家居服出来。 她把冰箱里的卤牛排拿出来微波炉热,又在岛台边的餐桌摆上两人的餐具。 罗薇薇把两盘青菜、一份汤端过来,脱下围裙:“终于做好了,开动咯!” 知道刘鹏签了离婚协议,也把抚养权和一半房产给她,她看上去很高兴,状态好了很多。 宁稚看她状态好,也很开心。 “磊磊,”罗薇薇开口,“你知道吗?我特别后悔。” 宁稚伸手夹菜:“后悔什么?” 第124章 罗薇薇离婚案(10) “我后悔当年没跟你一起北上奋斗,早早就嫁了人,结果还嫁了这么一个畜生。” 宁稚没说什么,默默吃菜。 罗薇薇看着周遭的环境,说:“又后悔又羡慕。住的地方好,男朋友又高又帅,还宠你。” 宁稚不想跟她说,自己初来北京,住着老破小,工作也很苦,天天挨骂。 就是现在,身上也还背着债。 她不想提这些,夹一块牛排到罗薇薇碗里,安慰道:“你现在开始在北京扎根也来得及。而且你很快就要恢复单身了,以后遇到对你好的人,还是可以拥有属于你的幸福。” 罗薇薇吸了吸鼻子,说:“对!等我找到工作,我就有了事业,还有儿子!即便没有爱情,也没关系!俊俊就是我的一切!我守着俊俊长大也可以!” 她红着眼眶看宁稚,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接俊俊呢?” “最迟这周末。” “好!” 只是不等罗薇薇去张家口接儿子,罗家父母就来到北京了。 他们在高铁站给罗薇薇打电话,罗薇薇一听父母来了,立刻打电话给宁稚。 宁稚当时在上班,本想直接把地址给罗薇薇,让她发给罗家父母,俩老人直接打车来。 想想又担心罗家父母在北京迷了路,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高铁站。 她进办公室跟萧让请假,萧让诧异道:“罗薇薇的父母来北京了?来做什么?” “是不是刘鹏告诉他们,薇薇在北京,他们担心薇薇,就来了?” 萧让思考几秒,摇头:“不是。他们是为来当刘鹏的说客。” 宁稚恍然大悟:“那……那现在怎么办?” “让罗薇薇自己解决,如果她想和好,你也别坚持建议她离婚,以后她后悔了,会怨你。” 宁稚急道:“可刘鹏那死样子你也看到了!我能眼睁睁看着薇薇跟他继续过日子、继续被他打吗?”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宁稚不想跟他说了,丢下一句“我下午请假”,出了办公室。 她开车回家接罗薇薇,俩人一起去高铁站,在出站口接到罗家父母。 罗家父母一上车,就哭道:“女儿啊,你可千万不能离婚啊!丢死人了呐!张家口才多大呀!你说你离了婚,你下半辈子的日子还怎么过呐?俊俊怎么办呐?” 宁稚边看车边看向罗薇薇,就见她神色纠结。 宁稚叹了叹气。 “刘鹏昨天来家里道歉认错了!他很有诚意求你原谅!”罗父说,“他答应把你的名字加到家里所有房子里,也跟我们保证,以后不再去外头玩。” 罗母说:“男人都一样。刘鹏虽然犯了错,但好在刘家底子厚。你离了婚,再找一个,能保证比刘鹏强吗?指不定更糟!” 罗薇薇低下头。 罗父说:“刘鹏要在厂子里给你哥安排工作,一个月开一万块的工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你也为你哥想想。”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副驾的罗薇薇:“这是刘鹏写的保证书,他保证不再对你动手,也不会出去外头找人了。女儿啊,可以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刘鹏错了一次,你原谅他一次,如果他还有下次,再离也不迟。” 罗薇薇不说话了。 罗家父母劝了一路,在车子进入地库时,罗薇薇心理防线终于溃败。 她闭了眼,点点头:“你们让我想想吧。” 宁稚气道:“叔叔阿姨,我那天和律师去派出所会见刘鹏,他说的什么话,你们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说什么了?” “他说他没离婚,也不妨碍他跟别的女人来往!薇薇在家,能带孩子,能做家务,比保姆还好用,他为什么要离婚?他还想再生两个儿子让她带!” 罗父说:“这女人本来就该做家务带孩子!他这么说倒也没错。” 宁稚急道:“他的意思,他还要继续跟别的女人来往!” “他说气话!因为他被抓了,说气话!昨晚去我们家,态度很诚恳了,面对长辈,他还是稳重的。” 宁稚把车子倒入车位,安全带一解,转身看着罗家父母。 他还说:“女人就是免费的鸡、免费的子宫、免费的保姆!” 罗薇薇大骇,红着眼睛问宁稚:“他真的这么说?” 罗薇薇红着眼睛看宁稚:“他真这么说吗?” 宁稚:“我全程录音了,回去我放给你听!” 罗薇薇哭着摇摇头:“原来我在他心中就是鸡。这婚我离定了!” 罗家父母互看一眼,摇了摇头。 宁稚把张晗住的房间收拾出来给罗家父母住。 晚上她实在没有精力在家准备晚餐,就带他们出去吃饭。 罗薇薇问:“要让萧律师要一起吗?他不是住在咱们楼上吗?” 宁稚摇摇头:“他应该在加班。” 即便不加班,他也不会来的。 他对罗薇薇印象不好,怎么可能和她父母一起吃饭。 宁稚不想给自己找事,拒了罗薇薇的好意。 晚餐在萧让经常带她去的附近胡同吃私房北京菜,罗家父母吃得很开心,但也一直在劝罗薇薇不要离婚。 宁稚听了一晚上,消化不良。 她签单离开,把罗家父母和罗薇薇送回家,自己上楼去找萧让。 萧让已经洗过澡,穿着舒服的运动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书,喝红酒。 他给宁稚倒了一杯红酒,揽着她到沙发坐。 宁稚挡了挡他递过来的红酒:“一会儿还得下去应酬薇薇的爸妈,我就不喝了。我怕一喝,跟他们吵起来。” 她告诉他接到罗家父母后发生的事。 萧让笑:“我就说吧,是来当刘鹏的说客。” 宁稚叹气:“薇薇挺犹豫的。因为刘鹏提出,家里几套房子全部加她的名字,还给她哥哥安排了工作,一个月一万块。她爸妈可心动了。” 萧让一手拥着她的身子,手在她纤瘦的肩头摩挲着,一手摇晃高脚杯里的红酒。 轻抿一口,却不过喉,而是含在口里,吻上宁稚的唇。 红酒从萧让的口中,渡到宁稚口中。 她被迫喝下红酒。 萧让将她压到身下,手从她衬衫下摆探了进去…… 第125章 忍耐 萧让帮宁稚扣衬衫的扣子。 视线跟着手,从她纤细的腰,一路来到丰满的胸,最后止于白嫩的脖子。 他咽了咽嗓子,说:“要不晚上在我这儿睡吧?” 宁稚站起身,把衬衫下摆塞进牛仔裤里,捞起风衣套上。 “不了,薇薇和她爸妈都在我那儿呢,见我晚上没回去,肯定会知道我在外头留宿了,不好。” 萧让靠在沙发上看着宁稚:“罗薇薇的案子处理好了,让她赶紧搬走。” 宁稚穿好风衣,转过身,看到萧让什么都没穿的身子,脸一红,侧过脸去:“她可能会留在北京……” 萧让蹙眉:“留在北京,然后住你这儿?” 宁稚抿唇,露出脸颊一侧深深的酒窝:“嗯。” 萧让深吸一气,站起身,捞起丢在一旁的运动长裤套上,又穿上t恤:“走,我送你下去。” 宁稚就觉得他要下去赶人,不走:“你要干嘛?” “没干嘛,我送你下去。” 宁稚不走:“你不说清楚,我可不走。” 萧让顺势将她拦腰抱起,低头啄了她唇一下:“不走?那可是你说的。” 说着,就把人抱到主卧。 宁稚笑着捶他:“你放我下来呀!放我下来!” …… 宁稚回到楼下,已过凌晨。 萧让灌她喝了些酒,她脑子有点晕,人冲动了些,再也不满足于亲亲抱抱,缠着萧让要来真的。 萧让被她缠得没办法,提醒她,家里没套,她立刻就痿了,再也不让他碰。 回到家里,罗薇薇房里还亮着灯。 宁稚换好拖鞋,悄悄走过去,听到罗家父母小声说话的声音。 “刘鹏答应把你名字加到所有房子里,你还和他离婚,就是糊涂呀!你但凡忍个三五年的再离,马上就能分走一半的房子!” “什么都没有原配好,你离了,再找一个,就能保证比刘鹏好吗?” 罗薇薇哽咽道:“可是刘鹏打人太狠了,我怕我继续和他过日子,总有一年会被打死……” “刘鹏写了保证书,他保证不会再对你动手……如果他再打你,你哥不会饶了他!” “可是哥自己也很忙,哪有时间管我的事啊?” “刘鹏在厂子里给他安排了管人的活儿,以后他时间就多了,能管你的事儿……” 宁稚听不下去了,走过去,站在罗薇薇房门口,说:“薇薇她哥以后喊刘鹏老板,靠刘鹏的工资养活老婆孩子,刘鹏再打薇薇,他真的敢反抗自己的老板?” 罗家父母一噎。 罗薇薇看着宁稚,纠结道:“磊磊,我该怎么办?” 宁稚深吸一气,说:“如果你选择原谅,那意味着你将继续以前的生活——在家带孩子,忍受刘鹏的出轨、家暴。如果你愿意重启人生,让自己拥有无限的可能,现在就是机会。你自己选。” 宁稚说完,回自己的房间。 刘鹏答应在几套房产加上罗薇薇的名字,也答应给她哥哥工作,换取罗薇薇不离婚。 如果她那天没有去派出所会见刘鹏,她也会认为刘鹏有心改错。 在刘鹏眼中,罗薇薇根本不是人,只是生儿育女的工具。 哪一天,这个工具不好用了,或者威胁到他了,他随时会毁掉工具。 但这些话太残忍,宁稚不忍心告诉罗薇薇。 她相信罗薇薇会把握这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翌日,宁稚正常时间起床洗漱,穿戴好一身,拎着包出了房间。 罗父坐在客厅看电视,罗母和罗薇薇在做早餐。 宁稚走到厨房倒水喝,罗母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脸色不好。 罗薇薇招呼她吃早餐。 宁稚放下水杯,对她笑了一下:“不了,我到所里再吃。伯父伯母好不容易来北京一趟,你带他们到处逛逛。” “好。” “我上班去了。” 罗薇薇送宁稚到玄关穿鞋,小声问:“我妈晚上做饭,你回来吃饭吗?” 宁稚笑了下:“我晚上要和萧让出去,就不回来吃了,你们吃。” 罗薇薇就以为她要去约会,笑道:“好好玩。” 宁稚从电梯出去时,萧让站在黑色奔驰边等她。 她快步迎过去,手臂揽上他的腰,他低头亲了她发顶一下,为她打开副驾车门。 车子驶出地库。 萧让专注开着车,说:“最近是不是都没时间复习了?” “被薇薇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的。” “她父母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宁稚有点烦躁,“最迟这周末,还不回去,我就会暗示她。” “这一家人,边界感很弱,也没什么原则。她这次估计离不了婚。” 宁稚叹气,摇了摇头,侧过脸看萧让:“你下午是不是要出庭?擦边短信的案子?” “嗯。今天和明天两场打完就差不多了。” “能赢吗?” “可以。”红灯停,萧让侧过脸看宁稚,“数据部目前收集到不少曾经在这家医院建档的女士的反馈——分娩后,都接到不同的推销电话,催乳的、奶粉的、婴儿保险的,也有产妇反馈,丈夫收到擦边短信。” “那就是医院也泄露了产妇和家人的手机号!并且不仅是卖给涉黄机构,也卖给其他机构!” 萧让点点头:“是,已经报案了,警方正在查。” 宁稚愤慨道:“怎么医院也这么恶心啊?以后如果我怀孕了,建档我肯定不写你的手机号,我就写我的工作号,或者写我妈的手机号!” 萧让哈哈大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宁稚才发现自己说漏嘴,轻咳一声,红着脸看向窗外。 日子一晃来到周五晚上。 罗薇薇的侄子周末不上学,罗家父母得带孙,周五下午乘高铁回了张家口。 宁稚知道后,和萧让吃完晚饭,赶紧回家。 她得确定罗薇薇还要不要离婚。 要的话,她和萧让就准备带她回去办手续、交接孩子了。 宁稚进家门,罗薇薇坐在客厅看手机,看见她回来,对她笑了下:“吃过晚饭了吗?” 宁稚换了拖鞋进客厅,在她身边坐下,问:“你做好决定了吗?” 第126章 藏匿 罗薇薇点点头:“嗯。决定了。我要离婚!我要重新开始。” 宁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抱住她:“你的决定是对的。与其靠所谓的丈夫,不如靠自己。” 罗薇薇耷拉下唇角:“只是我这样,彻底得罪了我哥,以后我很难回去了。今天我爸妈回去前,把我骂了一顿。” “既然娘家靠不住,那就靠自己,自己给自己撑腰。” 罗薇薇红着眼睛点点头。 她把手机给宁稚看:“俊俊睡着了,八点就睡了,中间踢被子了,也没有人进去帮他盖被子。他们照顾不好他的,我一定要把俊俊接到身边。” “你放心吧,刘鹏在派出所签过协议,抚养权和半套婚房归你。咱们周一就过去办离婚手续,接俊俊走。” “好。”罗薇薇哽咽道,“等我拿到一半婚房的钱,我就在附近租个房子,等俊俊去上幼儿园了,我再出去工作。那些钱应该可以撑到那时候。” 宁稚笑:“我这儿还有一个房间,你暂时住我这儿,租房子的事,以后再说。” “好。” 周六一早,宁稚上楼找萧让,让他给刘鹏打电话,通知他周一办离婚手续,交接俊俊。 刘鹏在电话里满口答应。 他们周一一早出发张家口。 罗薇薇一路惨白着脸,车子下高速时,她连手都在发抖。 他们在约定的时间抵达张家口的民政局,不想等了一个多小时,刘鹏都没出现。 萧让给刘鹏打电话,被拉黑了,打不进去。 宁稚用工作号打,接通了,但刘鹏一听她的声音,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宁稚担心地看着萧让:“刘鹏是不是反水了?” 萧让蹙眉说:“应该是。走,先去接孩子。” 一行人又来到罗薇薇和刘鹏的婚房。 罗薇薇用密码开门,密码被换,她进不去。 他们转而按门铃,没有人开门。 罗薇薇紧张地用手机看家中监控,监控没联网。 他们又赶去刘鹏父母家。 同样没人。 萧让说:“刘鹏不想给孩子,把孩子藏起来了。” 罗薇薇哭道:“那现在怎么办呐?” 宁稚安抚她:“先不着急,咱们去厂里看看?先见着人再说。” 他们又赶去刘家的厂子。 保安说刘鹏和父母今天还没来过厂子。 罗薇薇带着宁稚和萧让进厂去找,刘家人果真没在。 罗薇薇蹲在厂子的院子里嚎啕大哭。 萧让给办案民警打电话,派出所很快出警。 警车开进厂子。 民警问:“怎么回事儿这是?” 萧让说:“孩子丢了。” 民警:“孩子多大了?在哪里丢的?” 萧让:“孩子叫刘俊,十四个月,和孩子父亲一起失踪了。” 罗薇薇忽然激动起身,抓着民警哭道:“孩子的爸爸家暴,他已经签了离婚协议,抚养权给我,我们今天过来接孩子。可是他突然电话不接,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民警拿出手机:“把孩子父亲的电话给我。” 宁稚赶紧把刘鹏的电话号码给民警。 民警当场拨出去,顶阿虎很快接通。 “喂,是刘鹏吗?” “你把孩子带哪里去了?” “尽快把孩子带回来!” 民警挂了电话,看向罗薇薇:“孩子父亲说,孩子跟爷爷奶奶出门旅游了,过几天回来,你们等几天看看吧。” 说着,看向萧让和宁稚:“好好解决。别动不动报警!” 萧让点点头:“好的,谢谢警官吗,辛苦了。” 警车驶离厂区。 罗薇薇崩溃大哭。 宁稚扶着她。 萧让说:“先到车上再说。” 宁稚搀扶着罗薇薇回到车上。 她看着坐在主驾的萧让:“现在怎么办?” 萧让看一眼罗薇薇:“先回北京,等几天再过来,如果刘鹏还是不交出孩子,再报警。” 宁稚急道:“如果二次报警,他还是不给出孩子呢?能不能让警察抓他?” 萧让摇头:“不行。警方只能对刘鹏进行劝解,不能强制执行。” “为什么不行?!明明是刘鹏他故意藏孩子!他侵犯了孩子母亲的合法权益!为什么不能强制执行?” 萧让反问:“孩子是物品吗?可以强制执行吗?” 宁稚无话了。 一行人回到北京。 罗薇薇情绪激动,宁稚安抚她睡下。 关上客卧房门出来,萧让站在阳台讲电话。 她走过去,他就把电话挂了。 “现在怎么办?”宁稚情绪低落,“你有办法吗?” “如果二次报警,刘鹏还是拒不交出孩子,只能立刻起诉。但我劝你们做好心理准备。罗薇薇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孩子。” 宁稚大骇:“你说什么?为什么见不到孩子?就算抚养权官司输了,那她也依法享有探视权啊!” 萧让深吸一气:“你有空,上网搜一下‘紫丝带妈妈’。” 宁稚立刻就拿出手机搜索。 【孩子被父亲一方抢夺藏匿,有一群母亲被迫与孩子分离,常年奔走于妇联、警局、法院之间。她们,称自己为“紫丝带妈妈”。紫丝带在国际上是“反暴力”的含义,沿用此一名称,她们呼吁以非暴力的方式维护自己的正当权利,与孩子团聚……】 这是网上对紫丝带妈妈的解释。 宁稚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她红了眼眶,无助地看向萧让:“那现在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让刘鹏交出孩子吗?至少让薇薇可以探视啊!” 萧让说:“尽量沟通吧。” “你不是有任霞丈夫的电话吗?他能不能把刘鹏找出来?” “我刚才已经给他打过电话。” 宁稚稍稍安心:“好,现在只能这样了,看看他能和不能威慑到刘鹏,让刘鹏交出孩子。” 想到罗薇薇可能会成为紫丝带妈妈,宁稚一颗心都揪在一起,异常难受。 正因为知道孩子对罗薇薇的重要性,才会那么害怕她成为紫丝带妈妈。 萧让去拉她的手:“所里还有点事,我回去处理一下,你好好陪她吧。” 宁稚白着脸点点头:“好,你去吧,开车小心。晚上过来吃饭。” “好。” 第127章 紫丝带妈妈 萧让回到律所,立刻让孙晴来自己办公室。 孙晴敲门进来:“老大,有事找我?” 见萧让整理着桌上堆积成山的案卷,问:“宁稚这些天怎么了?三天两头不见人。” “我让她出去帮我办点事。”萧让头没抬,“你之前的当事人里,是不是有紫丝带妈妈?” 孙晴点点头:“是有几个,怎么了?” “她们后来都成功找回孩子了么?” “没有。她们有一个群,里头有两百多位成员,成功把孩子带回身边的,只有一个人。” 萧让手一顿:“百分之零点五的几率。” “实际上不足零点五。” 萧让摇了摇头。 孙晴说:“紫丝带妈妈,大部分是无权无势的苦命女人。我所知道的,条件最好的一个妈妈,是混电影圈的,参与过欧美大片的那种程度。就她,都要不回孩子。” 萧让放下手中的事情,招呼她到沙发区入座。 “条件这么好,还是要不回孩子。” 孙晴叹气:“条件确实好,所以她现在一年能见两次孩子。搁别的条件不好的妈妈,那是连孩子的面都见不到。” 萧让烫洗茶具,准备泡茶:“说说这个案子。” “她是因为前夫家暴起诉离婚的,打官司期间,男方把16个月大的儿子强行带回河北老家。官司拖了1年半左右才出判决,孩子被判给了男方。” 萧让接下去说:“孩子被带走的时候,16个月,官司历经一年半,等判决出来,孩子已经超过两岁,在男方那儿住了一年半,法官认为孩子习惯了男方那边的环境,从有利于孩子身心健康的原则出发,将孩子的抚养权判给了男方,而女方只获得了探视权。” 孙晴点头:“是的。但男方从来都不配合女方执行探视权。现在孩子已经快十岁,见过妈妈的总时长不超过25小时。” 萧让问:“每次都要走强制执行才见得到?” “是的。男方不让她见孩子,她只能通过强制执行。申请递到法官手里,再去执行,正常需要半年时间,所以她每年最多只能探视两次。这些年,她一共经历7场诉讼,6次强制执行。都是我为她代理。” 萧让夹一杯茶,送到孙晴手边:“有足够的财力,才能这么走。没钱的妈妈,请不起律师,连强制执行探视权都做不到。” “您怎么突然好奇这个群体?您有当事人也是紫丝带妈妈?” “罗薇薇的丈夫把孩子藏起来了。我怀疑他也是同样的操作。” 孙晴摇了摇头:“那就麻烦咯。” 她喝一口茶,笑问:“您怎么会接这种案子?您以前不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小案子的。” 萧让吹着茶杯里的热气:“罗薇薇是宁稚的闺蜜。” 孙晴拿着茶杯的手一顿。 忽然想起那天,萧让和宁稚在办公室里,他嘴巴沾的口红,和宁稚常用的唇膏一个色号。 孙晴骇然,却也不敢问萧让。 另一边,在家里的宁稚,用手机查阅“紫丝带妈妈”,越看越难过。 “每当佳佳回忆起被父亲藏匿在大山里的经历时,都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和孤独感向她袭来。 自四岁起,当同龄的小孩子度过快乐的童年时,佳佳却被频繁地寄养在陌生人家里。起因在于父母感情破裂,为了不让前妻抢夺孩子,父亲把她藏在不同的亲戚朋友家里。 小学的暑假,因为寄宿家庭没有多余床铺,她甚至只能住在山上用茅草搭起的棚子里。 睡不着觉的漫漫长夜,她会害怕晚上有野兽突然冲向自己——附近几块种着农作物的田地会引来野猪。这时,只有对母亲的思念,才能让内心的恐惧消散一些……” 这是一位被父亲藏匿起来的女孩的经历。 她的父亲告诉她:“你妈妈跟野男人跑了,她找你,是为了把你卖给农村的光棍收彩礼钱。” 直到十八岁,佳佳见到姥姥,才知道妈妈一直在寻找自己,可妈妈已经在她十二岁那年因病去世了。 她自四岁之后,再也没见过妈妈。 而她的妈妈,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她,直至病逝。 没有人知道,这位妈妈是带着怎样的绝望离开人世…… 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宁稚沉浸在无助里,恍若未觉,直到萧让过来,才发现自己连晚饭都忘了做。 “我忘记做饭了,要不我叫外卖吧?” 萧让换拖鞋进门,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将她揽进怀里:“怎么了这是?” 宁稚吸着鼻子说:“看紫丝带妈妈的故事,太难过了。” 萧让吻了吻她眉心,说:“知道有这么一个群体就好了,不用去了解背后的故事。” 宁稚哽咽道:“我好怕薇薇也变成那样。” 萧让搂紧她:“不会的。别瞎想。你去洗澡,我来做晚饭。” 宁稚抬起头,回吻他一下,回房间洗澡。 萧让打开冰箱,把食材拿出来,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宁稚突然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 “我读得了圣贤书,却管不了窗外事。心生怜悯是我,袖手旁观也是我。我共情,却又无能为力。这情绪像尖刀一样刺痛我,犯罪的人不是我,受罚的却是我。” 萧让夹一块羊肉给她,温声说:“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就学着克制情感。你产生的同情心越多,你受到的干扰就越多。理性看待这个社会运转的规律。” 宁稚叹气:“我尽量吧。” …… 七天过去了,刘鹏还是不出现,更不交出孩子。 罗薇薇再次报警,警方只能尽量帮她沟通,刘鹏又说孩子一个月后回来。 萧让建议罗薇薇立刻起诉。 罗薇薇同意。 宁稚一边帮她处理案子,一边为她奔走工作的事情。 如果罗薇薇有稳定的工作,对争夺抚养权会更有利。 宁稚来到人力总监办公室,敲了敲门。 总监邀请她进去。 她人长得甜,见谁都笑眯眯的,在金诚人缘不错,人力总监也很喜欢她。 “小宁稚有什么事儿啊?” 宁稚笑:“我来打听个事儿,咱们所里还缺财务吗?” 总监笑问:“怎么?你有人要介绍进来?” 宁稚嘿嘿笑了两声,递上罗薇薇的简历:“是我老家的姐妹,学财务管理的,想来咱们所里工作。” 总监接过,翻开第一页。 第一眼看年龄,合格。 第二眼看学历,蹙了蹙眉:“专科毕业?” 宁稚讪笑道:“嗯。她学历是差了点,不过相应的,她要求也降低了,所有福利,她都可以不要,就是给她一个班上,给她一份工资,就可以了。” 第128章 五院四系 总监合上简历,递还给宁稚:“小宁稚,不是我不帮你啊,主要是差太多了。你要是来个三本的,我随便都能把她塞进去。大专,我是真没办法啊。” 宁稚收回简历,对总监鞠了一躬,笑道:“没事的,我就是来碰碰运气,谢谢您。” 出电梯时,碰到正要进电梯的张旭。 张旭见她手中拿着简历,又从行政层下来,问:“帮朋友找工作?” 宁稚叹气:“薇薇接下来不是要打抚养权官司了么?我帮她问个工作,让她多点希望。” 罗薇薇的案子是萧让这组的,张旭或多或少也知道点。 他说:“简历我看看。” 宁稚把简历递过去。 张旭翻开看了几眼:“这履历入职金诚是不可能了,我帮你问问其他小所有没有要人的。” 宁稚惊喜:“谢谢张律!谢谢呀!” 张旭把简历卷成圆柱状,跟她挥了挥手:“小事。去忙吧。” 他有事去知产部找李丹。 简历往手边一放,被李丹瞧见了:“这姑娘不是萧律的当事人么?” 张旭“嗯”了一声,没多言。 李丹笑道:“怎么?想从金诚的当事人,变成金诚的员工?” 张旭思考几秒,说:“是的,但她学历不太行,您能帮个忙么?” 李丹负责的知产部,是金诚业绩最好的部门之一,且她丈夫是正和所的创始合伙人,金诚主任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如果她愿意出面,罗薇薇进金诚上班应该没问题。 李丹双臂环胸,身子往椅背靠去:“她想应聘什么岗位?” “财务。” 李丹伸出手:“简历给我。我们知产部刚好需要一位做应收账款的财务。” 张旭大喜,忙将简历递给她:“那可真是太好了,谢谢您。” 李丹皮笑肉不笑:“不用谢。” 罗薇薇傍晚接到金诚的面试邀请,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宁稚。 宁稚当时正好要下班,也很开心,点好烧烤和啤酒,开车去人大接张晗,晚上一起庆祝。 张晗知道罗薇薇出事了,一上车就问进展。 宁稚如实相告。 张晗听完,说:“她大概率拿不到抚养权了。两周岁左右的孩子,法官重点考虑更适合孩子、孩子更习惯的生活环境,父母的工作不是最重要的。薇薇她现在连个固定的住所都没有,胜算不大……”” 宁稚叹气:“萧让也这么说,可我总不能就这样告诉她,得给她一些希望不是?离婚官司和抚养权官司,没个两年解决不了。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她如果能有一份工作,能让自己的生活重回正轨,即便到时候拿不到抚养权,她也不至于废掉。” 张晗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你做的没错,我支持你。” 宁稚侧过脸对她笑了下,很快看回前路。 北京迎来晚高峰,车子往东三环走。 张晗瞧着宁稚熟练开车的样子,说:“你车技真好。” 宁稚笑:“以前经常给萧让当司机,硬生生把‘拿证水平’练到‘司机水平’。” “你和萧让现在怎么样了?” “牵牵小手、亲亲小嘴阶段。” 张晗笑:“他可真忍得住啊。” “可不是吗?我说他是柳下惠。” 坐怀不乱。 张晗说:“这样才好不是吗?说明他是一个不被欲望牵制的聪明人。” 宁稚不置可否:“也许是吧。如果不是边缘过,我都要怀疑他不行了。” “原来已经那么亲近啦?” 宁稚哈哈大笑。 …… 烧烤和啤酒摆了满满一茶几,宁稚、张晗和罗薇薇围坐茶几两侧。 罗薇薇喝多了,一晚上都在说自己的婚姻。 说刘鹏是怎么出轨的、怎么打她的、怎么把孩子藏起来的。 说起孩子,她忽然流泪,哭着哭着就想吐,跑去了客卫。 张晗看向客卫方向。 罗薇薇的哭声从那边传过来。 张晗小声对宁稚说:“咱们当年在河北大学读书时,薇薇有时候来咱们学校。我还记得大三上学期的秋天,有一天她来了,满脸羞涩地说,家人要她去相亲,毕业后就结婚。当时我问她,你真的想结婚吗?她说想。” 宁稚叹气:“她就是恋爱脑。” 张晗说:“婚礼其实也就过了两年而已,可怎么觉得好像过去好久了。” 宁稚喝一口啤酒:“晗晗,你还记得我当时跟你说什么吗?” 张晗点头:“记得。你说——薇薇看上去好幸福,有那么多金子,那么多钱,还有车有房。可我为什么觉得她好像被那些东西关起来了……” 客卫门开,俩人默契地噤了声。 罗薇薇回到客厅,在沙发坐下,双眼通红。 她镇定片刻情绪,问张晗:“张晗你是明年研究生毕业是吗?打算留在北京还是回邯郸呢?” 张晗看向宁稚,笑说:“我本来读完研就准备考公的,但宁稚研究生也要考人大,那我就继续读博吧,再陪宁稚两年。” 罗薇薇意外地看向宁稚:“磊磊你要考人大的研究生啊?你不是说要先拿到律师证,帮你妈妈翻案吗?” 这一瞬间,她有点失落。 宁稚喝一口啤酒:“本来是打算这样的,但萧让不是不同意么?” “为什么不同意呀?” “金诚要求律师必须来自五院四系,我即便完成实习,拿到律师证,也没法成为金诚的律师。到时候,要么继续当助理,要么去小所。” 罗薇薇不解:“什么是五院四系?” 第129章 志向 张晗:“中国政法、西南政法、华东政法、中南政法、西北政法——这是五院。人大、武大、北大、吉大的法学系——是四系。” 罗薇薇笑:“那河北大学确实不在里面。” 宁稚苦涩笑笑:“河北大学连211都不是,能在五院四系里面吗?” 罗薇薇:“张晗你能从河北大学考上人大的研究生也是厉害!” 张晗笑笑没说什么。 宁稚干了杯子里的啤酒,打了个嗝:“晗晗属于考高发挥失常的。她正常发挥的话,要上清北的。” 罗薇薇:“清华和北大啊……我想都不敢想……” 宁稚仰天叹气,又搓了搓烧灼的脸颊,然后垂着脖子说:“我又何尝不是?高二我妈被离婚,高三我最爱的姥姥去世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上河北大学……当然我不是说河北大学不好,只是我的志向不在那里……” 她说着说着,鼻腔泛酸,头靠在张晗肩上。 张晗轻拍她的背安抚:“没事,咱们明年人大见!虽然咱们都绕了一圈,但最终还是进了人大的大门!好事多磨,曲线救国!” 宁稚委屈地瘪了瘪嘴:“就是我妈妈的案子,现在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处理了……姥姥在天上看着呢……” 罗薇薇问:“先为阿姨翻案,再考研不行吗?” 宁稚说:“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萧让不同意,我不管他,我就一定要先成为律师,他直接不让我跟案子。跟不了案子,我就完成不了实习,也一样成为不了律师。我根本没得选。” 罗薇薇急道:“其实迟一年考研又没什么,他为什么非得要你今年考呢?还不让你跟案子。亏他还是你男朋友。” 宁稚叹气,喝一口啤酒:“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 张晗解释:“你想进金诚,但金诚最低的要求就是五院四系,萧让只不过想让你早点拿到学位,早点进金诚。” 宁稚没再说什么,沉默喝着啤酒。 翌日,她先送张晗去人大上课,又送罗薇薇去金诚人事部面试。 本想亲自对人力总监道谢,但人不在位置上,她只好又回工位。 萧让今早出庭,直接从家里出发去法院,没来所里。 宁稚把他的行程安排好,发到他手机上,开始整理罗薇薇离婚案的诉讼材料。 十点多的时候,罗薇薇上来找她,说面试通过,明天入职。 宁稚很开心,约她晚上去外面吃饭。 宁稚想送罗薇薇一套衣服。 罗薇薇从老家跑来北京时,只穿一身休闲装,所有衣服鞋袜都没带,大部分穿她的衣服,但罗薇薇比她高,宽松的休闲服和家居服穿着还凑合,合身的套装一穿,就显得不合适了。 明天她第一天上班,第一印象很重要。 俩人在附近吃了简单的晚餐,宁稚提议逛商场。 罗薇薇面露难色:“之前我都用刘鹏的卡,现在他把卡停了,我手机刷不出来钱了。” 宁稚笑着挽上她的手臂:“我来付钱。” 罗薇薇知道她还在攒钱还债,不想让她花钱,说:“我暂时穿你的,等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再到网上买!买它个几套!” 宁稚笑:“不差这点!何况明天是你第一天上班,咱们得用一身新的行头,迎接新工作,也迎接新生活!” 说完拉着罗薇薇进了商场。 看到橱窗里漂亮的衣服,罗薇薇也心动了,对宁稚说:“下个月一发工资,我就把买衣服的钱还给你。” 俩人逛了一个多小时,买了一套连衣裙。 罗薇薇突然有点躁动,频频看手机。 宁稚问:“你怎么了?在等谁的电话吗?” 罗薇薇心神不宁:“九点是俊俊睡觉的时间,我想看刘鹏有没有开监控。” 宁稚看一眼她手机屏幕:“没开是吗?” 罗薇薇哽咽:“不知道他把俊俊带哪里去了,连家都不回……” “萧让找人去查了,会有消息的,你别急。俊俊也是他的孩子,他肯定会好好照顾俊俊的。” “俊俊从出生后,一直都是我自己带,他连一天都没带过,他怎么可能带得好俊俊……我真怕他一个不小心,俊俊就出意外了。” 她陷入固有思维里,宁稚已是词穷,只能用苍白无力的话安抚她:“不会的。” 走着走着,她忽然顿步:“官司最快什么时候开庭?” “一周左右。” “能快点吗?我想快点离婚,快点拿到抚养权!这样我才能见到俊俊啊!” 宁稚不忍心告诉她,即便她拿到抚养权,也不一定能见到儿子。 “好,催一催,你别急。” 罗薇薇深呼吸一记,对宁稚笑:“走!买衣服去!我明天得上班!我得多挣钱,以后还得给俊俊娶媳妇呢!” 宁稚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内心难过。 …… 宁稚和罗薇薇提着几个购物袋要进电梯间时,看见萧让的黑色奔驰开过去。 宁稚赶紧迎过去。 萧让下车。 他穿着黑色三件式西服、白色衬衫、宝蓝色的领带;浓密的黑发往后码去,露出周正霸气的五官。 宁稚迎过去,笑问:“怎么这么晚?” 萧让揽着她的身子:“刚和客户吃完饭。” 宁稚踮起脚尖,在他身上闻了闻:“男客户还是女客户呀?” 萧让笑:“客户在我眼里,没有性别之分。男人女人,我看着都是男人。” 宁稚轻哼一声:“知道了,女客户呗。” 萧让笑而不语。 俩人亲亲密密地往电梯间走。 萧让看见罗薇薇,还有她手上提着的购物袋,神色略微严肃地跟她点了点头。 罗薇薇说:“和磊磊去逛街了。” 萧让看向宁稚手里的购物袋,温声问:“才买这么点?” 宁稚笑:“这是薇薇的,不是我的。我没买呢。” 萧让放开她,从西服内袋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金白色的卡塞到她手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宁稚张开掌心:“哇!好可爱!是hellokitty的联名信用卡吗?” 第130章 过夜 萧让看着宁稚,眼里都是宠爱:“储蓄卡。” 罗薇薇也凑过来看:“好可爱的卡。萧律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办这么可爱的卡?” 宁稚也疑惑地看着他:“对呀……” 萧让轻咳一声:“这是新办的,本来打算过几天你生日给你的。” 宁稚就去看卡片上的日期,果然是四月份办的卡。 她笑着把卡收起来:“我先收起来,哪一天你对不起我,我就刷爆你的卡!” 萧让笑着牵紧她的手:“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没有那一天。” 电梯门开,他牵着宁稚进电梯。 罗薇薇眼里都是羡慕。 和宁稚进了家门,在玄关换拖鞋,说:“男的一般就给女的信用卡刷,每个月额度刷完了就刷不了,控制女方花钱。萧让真舍得,一下子存一百万在卡里让你用。以前我用刘鹏的信用卡,额度只有两万。” 宁稚穿上拖鞋进厨房,购物袋放在岛台上,倒水喝。 “你怎么知道他在卡里存了一百万?他刚没说啊。” 罗薇薇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卡给我看看。” 宁稚把卡摸出来递给她。 她指着上头一列相同数字的卡号说:“这家银行,这种卡号,账上资金要保持一百万以上。他新办卡,就要存一百万进去,否则拿不到这种卡号。” 宁稚半信半疑地拿回卡,放在手上研究着:“你不说,我真没发现卡号尾数是一样的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 “刘鹏之前也想办这种卡,说是放卡号出去的时候有面子,就让我去银行打听,我问的就是这家,客户经理明确告诉我,账上必须保持一百万的资金。”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用银行卡号充面子?确实是刘鹏能干出来的事儿。” 提起以前的事,罗薇薇有点难过,叹了叹气,转而说:“萧让对你真好,你俩是打算结婚的吧?不然他没理由这样为你花钱。” 宁稚脸色有些许不自在,把卡收起来:“没有聊过结婚的事情。我也没拿他什么钱。” “你开的那辆白色奔驰g,至少要两三百万。还有那卡里随时放着一百万让你花。” 宁稚耸了耸肩:“车是他以前就有的,只是借我开。那卡里的一百万我也没打算动啊。” 罗薇薇羡慕:“你真是傻人有傻福。好好珍惜吧!” 宁稚红了脸,提起包要回房:“累死了,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啊,明天要上班了。” “好。晚安。” 宁稚回房后,客厅一下就安静下来。 罗薇薇失神地在沙发坐下来,拿出手机进入监控app。 看到上头显示没联网的符号,她无助地流下眼泪。 另一边,宁稚洗完澡出来,手机四条未读微信。 点进去一看,全是萧让发来的。 【要不要上来找我?】 【一整天都没抱抱,想抱抱。】 【睡了?】 【晚安。】 宁稚笑着打了视频过去。 那边秒接。 萧让上半身没穿衣服,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擦头发。 方才还工整码到脑后的浓密黑发,此时自然蓬松地落在额边。 黑亮微湿的黑发,衬得他皮肤白皙,瞳仁黑亮,嘴唇红润。 宁稚笑:“洗完澡了吗?” 萧让在房间的躺椅坐了下来:“刚洗好。我以为你睡了。” “我刚才去洗澡啦。哪有一回家就睡觉的。” “要不要上来找我?” 宁稚拿起床头的睡眠监测手环戴上:“洗完澡不喜欢再出门了。出去回来还得洗。” 萧让眸色深深地望着她:“不然我下去找你?你去帮我开门。” “你不是有密码嘛,自己开门进来得了。” 萧让轻咳一声:“以前你一个人住,我当然能自己开门进来。现在你屋里还有罗薇薇,我不想自己开门。” 宁稚笑:“你还挺讲究。不知道的,还以为薇薇要把你给吃了,给你害怕的。” 她掀被上床:“你不来我睡了啊。” “帮我开门嘛……” 萧让难得撒娇,宁稚没经受住诱惑:“好了好了,我现在出去,你赶紧下来。” 视频被切断。 萧让穿衣服去了。 宁稚笑着下床,走出房间。 见罗薇薇还坐在沙发上发怔,眼眶通红,她心情一下也跟着跌落谷底,叹了叹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怎么了?” 罗薇薇抬手按了按眼角:“我想俊俊了。” “先去睡吧。明天要上班。打起精神,才能早点把俊俊接到身边。” 正说着,门铃响,宁稚赶紧起身去开门。 萧让一身运动装,对她眨巴了下眼睛。 “快进来。” 萧让进门来,在玄关换拖鞋,看到坐在沙发哭的罗薇薇,看向宁稚。 宁稚对他摇了摇头,小声说:“你先进去。” 他直接去主卧。 宁稚劝了罗薇薇一会儿,进房去,就见萧让把外套和裤子都脱下来丢在床尾凳上。 她心跳忽地变快,身体都有些发烫,走过去,熄了灯,掀被上床。 黑暗中,萧让抱住她,两条大毛腿缠住她的腿,把她压到身下,火急火燎地吻她。 她头顶顶着床头的软包,枕着松软的枕头,任由他吻。 他的吻,从嘴唇一路来到脖子、锁骨,一路往下,直至小腹。 宁稚嘤咛一声,弓起身子迎接他。 夜过凌晨,窗外车流逐渐稀少,整座北京城慢下来。 宁稚窝在萧让怀里,嗡嗡道:“十二点多了,你不上去睡觉吗?” “不想动了。我晚上在这儿睡。” 宁稚往他怀里拱了拱:“好。” 他吻了下她的额头:“睡吧。” 翌日,宁稚起床时,身边没人。 萧让上去了。 她赶紧起床洗漱换衣服,简单吃了点早餐,和罗薇薇一起上班。 路上,罗薇薇有些紧张,说:“我从来没上过班,有点害怕自己胜任不了工作。” 宁稚边开车边问:“让你负责什么模块呢?” “应收会计。你理解为追账的就行。” 宁稚点点头:“没事,不担心。金诚本身就是律所,别的没有,律师一大把,追不回来的账,移交给专门处理这块的律师就行了。” 罗薇薇深呼吸缓解紧张:“好。反正只是应收会计,应该没人会注意到我,我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就是啊。主打一个低调平安。” 到了金诚,宁稚送她去财务部,见她分到工位,才放心地上楼去。 罗薇薇整理着从人事部领到的办公文具,正要给电脑开机,主管就过来说道:“小罗,楼下知产部的李丹律师找你。” 第131章 罗薇薇入职金诚 罗薇薇紧张起身:“知产部?找我什么事儿呢?” 主管笑道:“你负责知产部的应收账款,他们部门负责人想见见你也正常呀。去吧。” “哦好。” 罗薇薇赶紧戴上工牌下楼去。 她在一间可以看见中央电视台总部大楼的办公室见到李丹,惊讶于李丹的办公室,竟比萧让还要大,还要豪华。 李丹起身,示意她在沙发区入座:“小罗是吧?请坐。” 罗薇薇没敢坐,小心翼翼地问:“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李丹笑道:“知产部的客户多,烂账也多,以后要辛苦你了。工作中,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沟通。坐吧。” 她态度和善,带着理解,从没体会过职场的罗薇薇受宠若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谢谢您。” 李丹在单人位上入座:“听你口音,是河北人?” “是的,我是张家口人。” “这么巧,我老公也是张家口的。” 罗薇薇惊喜:“好巧呀!” 李丹和她聊了些老家小吃,请教她如何才能做出好吃的张家口菜。 罗薇薇过去在家煮了两年饭,和盘托出,和李丹聊得很投机。 她觉得自己和李丹颇有缘分,也觉得李丹是一个不错的人。 “对了,我听人事部的人说,是萧让律师的助理宁稚介绍你来金诚的。” 罗薇薇点头:“嗯嗯是的,磊……宁稚和我是中学同学,她也是张家口人。” 李丹笑了下:“是吗?还真挺巧。话说回来,你的学历原本是够不着金诚的,宁稚是找了谁帮你说话?” “应该是萧律师吧。萧律师是宁稚的男朋友,应该是他帮我的。” 李丹脸色一变:“萧让和宁稚是一对?” 罗薇薇点头:“是啊。他们是男女朋友。萧让对宁稚可好了。” 李丹挑眉:“萧让是金诚的资深合伙人,再过个两年,就是高伙了。你确定他会和助理在一起?” 听出她话里话外看不起宁稚,罗薇薇解释:“宁稚年底就要去考研了,她要考人大的。现在做助理,只是过渡,等拿到学位,她就会回金诚做律师。这些都是萧让帮她规划的。” 李丹脸色一变,一时没说不出话来。 罗薇薇见她神色不对,关心道:“李律师,您没事吧?” 李丹回神:“哦没事。今天先聊到这里,你去忙吧。有空我请你吃饭。” 罗薇薇起身:“谢谢您。” 她走后,李丹随即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喂?你在哪里?”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激动道:“你大女儿要联合萧让扳倒你了!你还有心思打高尔夫?你现在马上回家!” 给赵学峰打完电话,她立刻握拳坐到大班椅上,咬着咬肌考虑半晌,拿起座机拨了个内线出去:“刘律师在办公室么?” …… 午休时间一到,宁稚立刻停下手头的事情,揣着手机下楼,去财务部找罗薇薇。 其他人都陆续出了办公室,往电梯间走,只有罗薇薇还坐在位置上看电脑。 宁稚上前去,小声说:“薇薇,下班了,咱们先去吃饭。” 电脑上有一个表格,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罗薇薇回神,看到宁稚,笑着把电脑关了。 俩人一起走出财务部。 宁稚挽着她的手臂等电梯,问:“怎么样?还适应吗?” 罗薇薇笑:“挺适应的,不难。” 宁稚放下心。 电梯来了,俩人一起进电梯,遇到管理部的人。 对方跟宁稚打了个招呼:“宁助,下午有个实习律师的培训,你们萧律没带实习律师,要不你参加?” 宁稚问:“是培训什么呢?” 如果是商务方面的培训,那她就不想参加了。 “刘par要给实习律师分析案例。” 刘par是金诚所的高级合伙人,所有律师和助理都归他管理,他本人也是一位经验相当丰富的老律师。 能从老律师那儿听案例,宁稚喜道:“好呀!那下午我参加!在哪个会议室呀?” “一点半,大会议室。” “好嘞!我一定准时到!” 电梯抵达一楼,众人鱼贯出大堂,坐手扶梯往隔壁大楼的地下美食城。 罗薇薇小声问:“下午的培训是不是能学到东西呀?” 宁稚笑:“对呀!刘par五十多岁了,做了三十年老律师,很有经验的,他愿意把经验拿出来给实习律师们,真的挺难得。” 罗薇薇也笑:“挺好的。大所就是大所,气度都不一样!” 吃过午饭,宁稚去买奶茶。 见她只买两杯,罗薇薇说:“不给萧让带一杯吗?” “萧让今天出庭,一整天都不在。” 罗薇薇笑:“真的好羡慕你啊。” 宁稚接过商家递来的奶茶,说了声“谢谢”,递一杯给她。 俩人咬着吸管上手扶梯。 罗薇薇说:“萧让长得帅、有钱,还宠你,一出手就是一百万的零花。即便以后你结了婚不工作,我觉得他也不会亏待你。” 宁稚咬着吸管没吭声。 萧让从没提过结婚的事,且俩人交往至今,都没有真正发生关系,一直边缘。 “我和刘鹏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表现得很大方,说婚后我不用上班,他会好吃好喝养着我,把钱都交给我,要让我享福。现在想来,他都是靠一张嘴,婚前压根也没为我花什么钱,就是用画饼哄骗我。但萧让给人的感觉和刘鹏是相反的,他会实实在在地对你好,反而嘴上不愿意说甜言蜜语,对吧?” 宁稚回神,看向罗薇薇:“好像是。但女生其实有时候也挺需要甜言蜜语的。” 罗薇薇笑:“人无完人啊,你就知足吧!宁可找不善言辞但踏实做事的,都不能找嘴上抹油却一毛不拔的。” 宁稚没说什么,心中莫名有点慌,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回到工位,她趴在桌上眯了半小时,一点半准时醒来,带上录音笔和记事本去楼上的大会议室。 会议室里早已坐满实习律师,孙晴两个实习律师也来了。 大家都一个组,挺熟的,宁稚和他们坐到一起去。 “张律的实习律师没来,听说和他一起出庭了。” 宁稚:“是,张律和萧律今天一起出庭,早上就去法院了。” “张律现在也挺强的。” “我听说楼上全胜所要挖他过去当合伙人,但他没答应。” “他再强,也没有萧律强呀!萧律可是刷新业内30-40段律师的胜诉率记录。” “萧律他爷爷曾经是高检的老大,张律一个农村出来的,在北京零人脉,跟萧律能比吗?” 宁稚听到他们编排萧让,轻咳一声,说:“萧律上小学四年级,他爷爷就退了,不要乱猜。” 第132章 当年的案子 “虽然名义上是退了,但放眼整个司法界,有多少他爷爷的学生、后辈、下属、人脉?” 宁稚一噎,没说出话来。 虽然她也知道萧家人脉硬,但听到大家编排萧让是靠人脉才有今天,还是觉得很不舒服,急道: “萧律有时候去人大代课,我本科的同学现在就在人大读研,他们都上过萧律的课,说讲得比江教授好。而且萧律出庭,你们没见过他怎么打官司的吗?” 两个实习律师讪笑着。 宁稚坐正身子,测试录音笔。 两个实习律师还小声八卦: “知道萧律为什么升那么快吗?三十岁就是资深合伙人,所里多少比他经验多的律师,都还只是普通合伙人。” “业绩好?” “对啊,都冲着他是萧家孙子的身份来的。听说第一个案子就是大案子,为另一家大所的创始合伙人打离婚官司。” “大所的创始合伙人还能没律师给自己打官司,要找第一次打官司的萧律?” “还不是看中他爷爷的人脉?” 现场有人开始测试麦克风,音响里传出沙沙的电流声。 宁稚把录音笔开好,打开记事本,看向前方。 刘天海进了会议室,接过助理手中的激光笔和麦克风,看着笔记本屏幕。 “大家安静,我们要开始培训了。”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窗帘和门也全都关上,把灯光留给投影。 宁稚看向投影幕布,上头写着今天的培训主题——《恋爱离婚继承中的财产分割》 宁稚来了精神,坐直身子。 刘天海一手拿着麦克风,一边看着投影幕布上的内容发言:“大家好,我是金诚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之一,刘天海律师。” 众人鼓掌。 “我本人执业超过三十年,主要做民事案件,尤其跟财产继承、分割相关的案件。” “咱们国家,关于此类案件的法律法规,从最早的《婚姻法》、《继承法》、《民法通则》等等,到今日的《民法典》,内容有部分的调整和完善……” 培训开始,都是一些新旧法条下的案例区别,这些,宁稚早在本科时期就学过了,听着没劲,便在记事本上打自己的草稿。 她在想办法,让罗薇薇的案件停止在一审,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获得抚养权。 如果案子进行二审,那她大概率是拿不到抚养权了。 如果以后都见不到俊俊,宁稚不知道她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当年有一个离婚案很玄妙,为什么用玄妙来形容呢?因为案件的原告是一家大所的创始合伙人,但他能让他的前妻净身出户,一毛钱都没分到。大家说,是不是很玄妙?” 开始讲案例了,宁稚抽回思绪,看向主讲台。 刘天海一手撑在小讲台上,一手拿着麦克风,一脸神秘地看着众人。 后方投影幕布上,出现一个逻辑简图。 是一个离婚案的诉讼策略。 刘天海说:“原告本想通过协议离婚的方式离婚,但他前妻不同意,为什么呢?因为这位前妻,她本身是一名人民教师,她是有文化的,她对婚姻的看法更立体,比方说家庭结构的稳固、孩子的成长、老人的感受等等。” “这位前妻不同意协议离婚,那可不就要起诉了?于是男方就起诉了!他当时没找自己所里那些个离婚诉讼经验丰富的律师,就找上金诚一位刚执业不到三个月的新人律师。” 众人哗然,问:“为什么不找经验丰富的律师,要找新人律师呢?” 在座的都是实习律师,几个月后都面临找律所成为执业律师的问题,他们深切地想知道,新人律师在某类案件上的优势。 宁稚也一样,期待地看着刘天海。 刘天海神秘地笑笑,说:“经验老道的律师,一听原告的诉求,当场就会把他给拒了!只有渴望做成第一个案子的新人律师有那份野心,敢去踩线!” 众人不解。 刘天海继续道:“我刚才也说了,原告是一家大所的创始合伙人,这样的人,他有钱吗?” 众人笑道:“肯定有啊!比您还有钱!” 刘天海也笑:“但他的诉讼请求是什么?让当时的妻子净身出户!” 众人哗然。 刘天海摇摇头:“这种诉求,老律师谁敢给他打?也不屑给他打!只有初生牛犊的新律师才敢给他打!” 有人说:“这官司肯定输了吧?大所的创始合伙人,怎么可能让前妻净身出户啊?肯定有婚内收入得分割!” 刘天海笑:“官司赢了!俩人离婚的时候,前妻只拿了一套小产权房,那套房,不能买卖,不能抵押,因为产权不支持。” 有人问:“是不是签署了婚前协议啊?” 刘天海摇摇头:“并没有。原告创立律所的时候,已经和前妻结婚多年,并且育有一女。那个年代资讯和网络都不发达,其实没有多少人有婚前协议的概念。” 众人更兴奋了:“那案子到底是怎么操作,怎么赢的?” 刘天海神秘一笑:“他们怎么操作的,我不清楚,不是我的案子。反正原告就是赢了,赢得很玄乎!婚内收入,没有分前妻一毛钱。前妻虽然拿了一套不能交易的小产权房,但跟巨额的婚内收入比起来,跟净身出户也没什么差别了。” 众人失望。 他们想要的是诉讼策略,而非一个结果。 有人追问:“这个案子,是金诚的律师做的吗?” 刘天海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看向坐在人群中的宁稚。 “这个案子,就是咱们所的资深合伙人,萧让律师做的。你们若想知道细节,可以去请教他本人。” 宁稚脸上血色尽失,所有声音,在她耳边散成空茫。 “我今天之所以拿这个案例举例,是想告诉你们——新人律师只有什么都不怕,才能打开自己的职业生涯。就好比咱们的萧让律师,这个案子胜诉后,有钱人的离婚案跟雪花一样找上门,他的风险代理费率,也从一开始的五个点,一路涨到封顶的三十个点……” 第133章 对峙 培训结束,实习律师们鱼贯出会议室。 孙晴的两位实习律师小声说着话: “我刚说的没错吧?萧律第一个案子就是大案子,据说当时拿了不少代理费。” “刘par还说什么老律师不敢代理,初生牛犊的新人律师才敢做……骗谁啊,还不是看萧家的人脉,吃定这个案子只要萧律出面,必赢。” “就是,那么多新人律师,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上萧律?骗咱们是傻子听不懂呢。” “刘par当然也怕得罪萧律啦,说话要给他留面子呗……” 俩人说着,起身要走,见宁稚还坐着不动,说:“宁助,走啦!” 宁稚回神:“好。” “你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 宁稚白着脸笑了下:“没事,你们先走吧,我稍后再走。” “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给我们打电话哈。” “好,谢谢。” 宁稚看向讲台上的刘天海。 他正和助理说着什么。 宁稚深呼吸一记,站起身,朝他走去。 “刘par,您现在有空吗?我想请教您一件事。” 刘天海笑问:“怎么?” “您说的第一个案子,某个大所的创始合伙人,只分割了一套小产权房给前妻的案子。” 刘天海笑道:“我刚才说过了,这个案子是萧律师代理的,你想知道细节,要问萧律师。” 宁稚直接问:“原告是不是正和所的赵学峰?” 刘天海挑眉看着她:“是。” 宁稚脚一软,险些摔倒。 手抓着讲台边缘,颤着嗓子说了声“谢谢刘par”,转身要离开会议室。 身后,刘天海说:“最近还有没有人跟踪你?” 宁稚顿步,转过身:“什么意思?” “之前我听说,妇佳医院那个案子,你在网上曝光了正脸,被对方找人跟踪报复。最近还这样?” 宁稚摇头:“案子结束后,就没人跟踪我了。” “那就好。当初我就劝萧让不要这么做。你一个无辜的小姑娘,把你推出去,虽然能促成集体诉讼案,但也会令你招来杀身之祸。但萧让他不听呀!为了赢案子,利用任何人他都无所谓!” …… 宁稚从来不知道,时间可以过得如此漫长。 她回到工位后,整个人都是混乱的,甚至控制不住地发抖,一下午做不了任何事情。 下班后,罗薇薇到车库找她,一上车,就惊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 手背探到她额头上:“没发烧呀。哪里不舒服?” 宁稚启动车子:“我们先回去吧。我晚上还有点事,晚饭你自己吃可以吗?” 她声音紧绷中,有极细微的哽咽,被淹没在车载音乐里,罗薇薇没有发现异常。 “好啊,没问题。你和萧让晚上要约会呀?” 宁稚没说什么,眼泪的眼眶里翻滚。 终于回到家,车子进了地库,远远就见电梯边上两个车位里,其中一个车位已经停了一辆黑色奔驰。 罗薇薇笑道:“萧让已经回来了。” 宁稚脸色越发难看。 车子倒进车位。 萧让从黑色奔驰下来,笑着站在车边等待。 宁稚熄了火,人坐在车里,安全带没解。 “玩得开心点,我先上去了啊。”罗薇薇推开车门下了车。 萧让走到主驾这侧,敲了敲车窗。 宁稚打开车门下了车。 萧让揽着她来到黑色奔驰的后备箱前,打开后备箱。 入目是一片粉红色。 整个后备箱,铺满了粉色的玫瑰,中间一对小熊玩偶。 萧让把她抱进怀里,吻着她的鬓发:“二十三周岁生日快乐。” 宁稚木然地任由他抱着,毫无反应。 他单手拥着她,单手拿起一束粉玫,放到她怀里,又拿起粉玫瑰底下一个礼物盒,递到她面前:“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宁稚没有接礼物,抬眼看着他:“你是当年赵学峰和我妈离婚案的代理律师?” 萧让脸色一变,放开她。 见他不言,宁稚抖着嗓子重复问道:“你是当年赵学峰和我妈离婚案的代理律师?” 她已然要哭出来。 萧让紧紧牵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宁稚压抑了一下午的情绪到顶,吼道:“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她抽出俩人紧牵着手,攥紧了拳头,尖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啊?” 萧让再度去牵她的手,被她挥开。 他转而把她抱进怀里,要吻她满是眼泪的脸,被她推开。 她双眼通红,恨恨地盯着他:“把赵学峰隐匿、转移婚内财产的证据给我!” “你知道我不能这么做。” 宁稚绝望:“好。很好。分手吧!” 她推开他,进了白色奔驰。 车子快速驶离车位。 萧让回神,也立刻钻进车里,黑色奔驰追着白色奔驰冲出地库。 白色奔驰往海淀方向开。 宁稚泪流满面地拿出手机,给张晗拨去语音电话。 张晗:“亲爱的,你下班了吗?” 宁稚:“晗晗,你在宿舍吗?我现在去找你。” 张晗:“我在呀!你在哭吗?出什么事了?” 宁稚:“见面再说,呜呜呜……” 张晗:“我到后门等你,你先别急啊!” 宁稚把手机丢到副驾,抬手抹了一把泪,加快车速。 路上堵车,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人大。 宁稚下车,看到站在铁门内等着自己的张晗。 张晗也看到了她,走出铁门,快步朝她走来。 她哭着抱住张晗:“晗晗……呜呜呜……” 张晗轻拍她的背:“怎么了这是?” 宁稚只是哭,话都说不清楚。 一辆黑色奔驰在旁边停了下来,张晗看到下车的萧让同样一脸着急,登时也就明白了。 她跟萧让比划了个“嘘”的表情,萧让点点头,又坐回车里。 她对宁稚说:“我们到里面说。” 宁稚哭着点头。 俩人来到跑道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宁稚哭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下来。 “当年,萧让是我妈离婚案的代理律师。” 张晗全都明白了。 她试着劝宁稚:“但那都是发生在你们恋爱之前的事情。” “是这样没错。可这件事,让我意识到两个问题。” “什么?” 第134章 分手 “他对我不坦诚。他人品有问题。”宁稚抬手抹泪,“我们还没交往前,我就告诉过他,赵学峰和我们的关系,也把赵学峰当年通过肮脏手段设计我妈净身出户的事情对他全盘托出,可他却从始至终没提过,他就是这个案子的代理律师。” 张晗安静倾听着,没说什么。 宁稚继续道:“这是他的第一个案子,为什么一个大所的创始合伙人的离婚案,要找他一个刚入行的新律师?” 张晗心中隐约有答案,但没敢说。 她怕宁稚听了更难过。 “因为他们家,在整个司法界的人脉很广,关系也很硬。找他,不是因为没有别人能打这个官司,而是因为他的身份,才能让那个案子赢得毫无悬念!他用肮脏的手段,促成我妈净身出户,间接害死我的姥姥!” 说起姥姥,宁稚嚎啕大哭。 张晗也红了眼眶。 她抱住宁稚,柔声说:“要不要听听他的解释呢?我总感觉他不是那种人。” 宁稚吼道:“他就是那种人!当初,他为了妇佳医院的案子能发酵成集体诉讼,故意把我跟医院对峙的视频发到网上!让网友看到视频找上律所,促成集体诉讼,可也让我因此被人跟踪、报复!” 张晗大骇,放开宁稚:“当初妇佳医院那个视频,是他故意让人放上去的?” 宁稚绝望地点了点头,眼泪簌簌而下。 张晗回想几秒,说:“那个视频我看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明明可以模糊掉你的正脸再放出去。” 宁稚哭道:“他肯定是怕视频经过处理,人们不信……为了促成那个案子,他不惜利用我,即便他也早知道我可能会因此被人报复……他对我,根本没有心!他只是玩弄我!” 张晗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重新把宁稚抱回怀里。 萧让这个人,真的让人看不清,更摸不透。 宁稚哭了一个多小时,情绪才平静下来。 张晗一直陪着她。 俩人从后门出去。 黑色奔驰依旧在白色奔驰旁边。 宁稚的视线,透过挡风玻璃,和坐在主驾位的萧让对上。 她恨恨移开目光,拉着张晗往白色奔驰走去。 萧让下车,看着张晗:“我和她说几句话。” 张晗点点头,看向宁稚:“好好谈,我先到车上等你。”说完,上了白色奔驰副驾。 萧让拉着宁稚上车,用了劲,宁稚要甩开他的手,没成功,被拉着塞进黑色奔驰的副驾。 萧让坐在主驾,看着她:“我不同意分手。” 宁稚冷笑:“不想分手是吗?那就把赵学峰离婚案的底稿和案卷给我!” “你是即将成为律师的人,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宁稚红着眼睛点点头,绝望一笑:“我尊重你的决定。也希望你尊重我想分手的决定。” 她下了车,朝白色奔驰走去,突然想起车是萧让的,从风衣口袋拿出车钥匙,转身回到黑色奔驰副驾前。 拉开车门,把车钥匙往里一丢,又用力把车门甩上。 车钥匙砸中萧让的颧骨。 萧让忍痛,捡起钥匙。 宁稚打开白色奔驰后座车门,拿出自己的包,对车内的张晗说:“晗晗,咱们坐地铁回去。” 张晗知道她的意思,立刻下车。 萧让坐在车里,看着她们朝路口走去。 他开着车,远远地跟在她们身后,看到她们进了地铁口,才拿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我那辆白色奔驰停在人大海淀校区后门了,来帮我开回去。” …… 宁稚和张晗回到家,罗薇薇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眼睛又是红肿一片。 宁稚自己情绪低落,无心安抚她,换上拖鞋就回了房间。 张晗跟进去:“你吃晚餐了吗?” 宁稚摇头:“不想吃。” 张晗叹气,在落地窗前的贵妃椅上坐了下来,静静陪伴宁稚。 宁稚像平常一样,拿上衣服去洗澡,洗好出来,若无其事地走到书桌前,把桌上的复习资料都收到抽屉里。 张晗起身,走过去,问:“这些是考研的资料吗?” “嗯。用不上了。” “你和萧让即便分手,也是要继续考研的呀。这是你自己的前途,不要因为分手,就放弃了!” 宁稚把抽屉关上,吸了吸鼻子,说:“我本来就没打算今年考研,都是萧让逼我的。我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催我回到学校,那是因为我在金诚多待上一天,知道他当年那些丑事的可能性就越大。” 张晗急道:“不管他是什么打算,读研对你有利,就没必要放弃!” “我没有想放弃,只是后置了。我想先把我妈妈的案子解决了,再安心读书。我现在真的没心情。” 张晗看着她,叹了叹气:“也是。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想尽快提交实习材料,正式实习,争取在最快的时间拿到执业证。本来以为成为金诚的律师,就有权限进档案库查阅当年的案卷,但现在没必要了。萧让知道我的身份,他不会让我成为金诚的律师的。我早晚要离开金诚。既然这样,我找别的律师帮我妈妈打官司。” 见她条理清晰,并未因为失恋而陷入消沉,张晗放下心。 “但这种情况下,萧让愿意帮你签实习材料吗?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他一直卡着你的实习。” 宁稚叹气:“明天试试吧。真不行,我就离开金诚,回老家实习。” 张晗点点头:“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和目标,那就坚定地朝着目标前进,什么都不要想!” 宁稚抱住她:“谢谢你晗晗。” 俩人互道晚安。 宁稚哭了一整晚,第二天起来,眼睛肿得像核桃。 来到所里,立刻从抽屉里拿出实习材料。 厚厚一叠材料里,有实习申请表、实习协议、律所和带教律师出具的承诺书等等。 有好几份都需要萧让签字。 这些,宁稚在成为萧让助理的第二天就准备好了,就等时机合适,拿出来让萧让签字。 九点半一到,萧让准时从电梯间出来。 宁稚坐在工位上,远远看见他走来,故意低头看材料,不去看他。 萧让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在她工位边停了下来。 第135章 折磨 萧让在工位边站了会儿,说:“你跟我进来。” 宁稚拿上实习材料,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故意不关办公室门。 萧让脱下西服外套挂到衣架上,走过去把门关了,然后走到宁稚面前。 “不生气了。”说着张开双臂要抱她。 宁稚手中的资料往他怀里一推:“把这个签了!” 萧让蹙眉接过,随手翻了几页,看清楚上头的内容,立刻就丢到一旁的大班桌上。 “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可以开始实习了?” 宁稚反问:“我什么状态?” “你不尊重我作为律师的职业操守,不尊重你自己即将成为一名实习律师,明知故犯,要求我交出底稿,你这是准备实习的状态?” 听到他这番话,宁稚绝望了。 原来不管他们的关系变得如何,他都不会让她顺利转实习。 那些为她的未来设想的夜晚,如今全变成嘲讽的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 宁稚苍凉一笑,上前收起资料:“不签是吗?行,我去找王林律师。” 她转身要走,被萧让拉住手腕。 萧让怒道:“你明知道王林假借实习的名义干肮脏事,你还要自己送上门?你到底在想什么?” 宁稚没忍住,吼道:“就算要跟他上床,才能转实习,我也愿意!我一定要成为律师!不管是出卖我的灵魂,还是身体!” 萧让握着她手腕的五指不断收紧,她被他扯着转过身,面对他。 她扬着倔强的脸,恨嗖嗖地盯着他,红肿的眼睛像要滴出血。 萧让别开目光,不去看她的眼睛,拉着她往沙发上一丢,人压了下去,重重地吻她。 手从她衬衫下摆探了进去,脸埋在她颈间,低吼道:“你跟王林上床,还不如跟我!” 说话间,已是解开她的衬衫,吻从她脖颈,来到胸前…… 他存心要教训她,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 宁稚泪流满面地承受着,浑身颤抖。 他玩够了,才放开她。 帮她扣好衬衫、拉好风衣,坐起身,双肘撑在膝上,拿手搓了搓脸,十指交握,盯着前方的大班桌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走过去拿起那叠实习材料,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 资料完整地放在桌上,他收起签字笔,在大班椅上入座,公事公办道:“后续,你还会有不少需要我签字的材料,能不能拿到证,我签署的意见很关键。我劝你暂时放下个人情绪,好好实习。将来拿到证了,你想告我,或者告赵学峰,都行,随你便!” 宁稚屈辱地咬了咬唇,拉好风衣站起身,走过去,拿了资料就走。 再没看他一眼。 自那次之后,萧让再没让她做任何事情,也没去找她。 在金诚,俩人都默契地避开彼此。 四月底,罗薇薇的案子迎来第一次庭审,而萧让也有了新助理,一位和宁稚一样,毕业于北京一所普本法学系的男孩习毅。 宁稚把工位和工作都移交给习毅,搬到楼下实习律师用的大办公室。 她和萧让很少碰面,工作都由习毅转达。 这一天,习毅又来实习律师办公室找她,站在工位前和她说话。 “宁稚姐,薇薇姐的离婚案,明天早上开庭,萧律让你一起去。” “孙律去吗?” “去的。” “那我就不去了。”宁稚视线看回电脑屏幕,“我这边还有别的事。” 习毅面露难色:“好吧,那我转达萧律。” “好。” 宁稚忙了会儿,见下班时间到了,拿上包,去同层的财务部找罗薇薇一起回家。 罗薇薇明天要请假出庭,赶着把明天的活儿也一起做完,宁稚等到天黑,她才下班。 俩人挽着手往电梯间走。 电梯从楼上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宁稚突然有点心慌。 电梯门往两旁收去,她看到了站在里头的萧让。 他穿一套浅靛灰色的薄款西服,白色衬衫最上头的纽扣松开,没有系领带;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抄在口袋里。 宁稚立刻移开目光,不看他,和罗薇薇一起进了电梯。 罗薇薇客气道:“萧律,明天我的案子就辛苦您了。” 萧让脸色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宁稚靠电梯门站,从铮亮的电梯反光壁中看到他。 他笔直在站在那里,视线朝她这里看来。 宁稚浑身难受。 电梯又下了几层,涌进来一些人,宁稚被逼着后退,不知不觉间,站到萧让身边。 俩人手臂紧挨,宁稚往旁边躲,不想与他有任何身体接触。 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还是通过她的鼻腔,钻进她脑中。 过去,俩人亲密相拥、彼此探索的画面,不断从她眼前闪过。 曾经有多亲密,现在就有多讽刺。 电梯门开,她赶紧随人流往外走。 罗薇薇追上来,挽上她的手臂,小声说:“萧让刚才一直看着你。” 宁稚恨恨道:“我想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罗薇薇叹气:“你们真的就这么分手了吗?” “不然呢?” “太可惜了。萧让条件多好啊……人帅还有钱,对你还好。” 宁稚冷笑:“对我好,就不会故意隐瞒我妈的案子、就不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转实习律师!” 见她来气,罗薇薇不敢再说什么。 俩人上了地铁口的手扶梯。 罗薇薇问:“咱们明早几点出发回老家呢?” 宁稚回神道:“明天孙律师也会一起,我就不陪你回去了……我实在不想见到萧让。” 罗薇薇央求道:“磊磊,你就陪我吧,我一个人实在害怕,我还要去问刘鹏俊俊的下落,我怕他又对我动手……” 宁稚不忍,犹豫片刻:“那好吧,我陪你。” 回到家吃完晚饭,宁稚把请假单发给习毅,就去收拾简单的行李。 既然都回了老家,就回去看看林淑婉。 这次回去,她要问林淑婉一些事情。 第136章 罗薇薇离婚案开庭 北京到张家口,开车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而第一庭在早上九点,宁稚和罗薇薇天没亮就下楼等车。 罗薇薇瞧着黑沉沉的天,说:“好久没这么早起来了。天这么暗,心情真差。” 宁稚又何尝不是? 和萧让撕破脸后,她的心情就没好过。 “晚上我要回家住,明早才回北京。你呢?跟我一起回家住?” 罗薇薇犹豫:“如果我接到俊俊了,带着俊俊住你家,会不会打扰阿姨?” 宁稚担心地看着她,觉得她今天应该是接不到孩子。 刘鹏显然想打时间差,拖到俊俊超过两周岁。 到时候,如果法官把孩子判给他,就最好了;如果法官把抚养权判给罗薇薇,那他就继续藏着孩子。 罗薇薇显然不知道这些,满怀希望地说:“能接到俊俊,我住哪里都行!” “就住我家……” 俩人说着话,一辆黑色迈巴赫在面前停下。 副驾车窗降下,萧让看着宁稚:“上车!” 宁稚站着没动,别开脸。 罗薇薇拉了拉她的手臂,小声说:“坐他的车吧,省得麻烦。” 宁稚被拽着走,来到副驾。 她反感地转过身,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罗薇薇也一起进了后排。 萧让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早上好。” 罗薇薇:“萧律早上好。” 宁稚没吭声。 迈巴赫往前开,过了红绿灯,在前边一个高档小区大门口停了下来。 萧让拨了一通电话出去:“我到了,你出来吧。” 他嗓子有点紧,声音比平日更低沉磁性。 宁稚想起那些他们一起过夜的清晨,他早上醒来,都会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压在身下,伏在她颈间,用这副嗓音对她说:“我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砰”的一声,副驾车门被用力关上。 宁稚回过神,就见孙晴坐在副驾,手里拿着两份早餐,问萧让:“您吃早餐了吗?” 萧让启动车子,视线看着前路,没什么情绪地说:“吃过了。” “我买了炸糕,您吃点吧。”孙晴用手捏了一块炸糕,递到萧让嘴边,“吃一个。那家好吃!” 萧让脑袋往左边躲,避开孙晴的手和炸糕:“我不吃这个。” 孙晴笑着把炸糕收回去,自己咬了一口。 吃着吃着,才发现后座还有人,扭头看来,吃了一惊:“宁稚?你不是跟习毅说你不去么?” 罗薇薇立刻说道:“是我求她陪我一起来的。” 孙晴笑笑,没说什么,把袋子里的炸糕递了过来:“你俩吃点?” 罗薇薇笑着婉拒:“不用了,我们吃过早餐了。” 孙晴笑着回过身,拧开一瓶咖啡,递给萧让:“您喝点咖啡提提神。” 萧让挡开:“我喝过了。” “这么早出来,您还有时间做早餐呀?” 萧让“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孙晴又问:“您早餐都吃些什么?” “随便吃。” “那您还挺好养活。” 萧让没否认。 宁稚嘲讽勾了勾唇,眼睛看着窗外:“他早餐必须要吃低gi食物,挑得很,竟然好意思说自己随便吃。” 萧让轻咳一声,没说什么。 孙晴认认真真地问:“什么是低gi食物?” 罗薇薇:“对啊。我也想知道。” 宁稚面无表情道:“不会引起胰岛素过大波动的食物,比如粗粮、蔬菜、蛋白质。” 孙晴点点头:“老大怕升糖,耽误工作。他对自己一直很自律,也正常。” 说着看向萧让:“那晚餐呢?您都吃些什么?” 萧让没吱声。 宁稚就觉得他是当着自己的面不好装逼,内心有点爽到,说:“他晚上不吃碳水,只吃蛋白质和蔬菜。” 孙晴惊道:“天呐!您真的好自律啊!” 宁稚冷笑:“不自律怎么保持好身材玩弄年轻女性呢?” 车内气愤一下陷入诡异的静默。 孙晴尴尬地啃着炸糕。 宁稚则抱着双臂看着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萧让看着车,不知道什么表情。 罗薇薇找话圆场,讪笑道:“宁稚开玩笑的。嗯,开玩笑的。”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高速。 车子经过安葬姥姥的陵园山,宁稚忽然悲从中来。 姥姥去世那年才七十岁,如果不是因为林淑婉离婚的事受到刺激、中风去世,现在肯定还活着,能看到她考上北京的大学,甚至结婚生子。 姥姥以前常说,老了还要帮她带孩子,要看到她过得很幸福。 可因为赵学峰闹离婚,姥姥中风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那天,宁稚哭着从学校坐大巴回家。 回到家里,到处一片白,姥姥已经走了,躺在客厅边的木板床上,穿着寿衣,被一张布盖着。 她哭着上前,掀开白布。 姥姥瘦得不成人样,脸色蜡黄地躺在那儿。 她哭着喊:“姥姥,我回来看你了,你醒醒啊……” 那一天,她的姥姥永远离开她了。 想起这些,宁稚泪流满面。 “宁稚?宁稚?”罗薇薇拉了拉她的手臂。 她回过神,拿手背擦眼泪。 罗薇薇惊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萧让透过后视镜看过来。 宁稚苍白一笑:“没事。” 见车停下,看向窗外:“到了,我们下车吧。” 她下车,萧让也同时下车,站在主驾边看着她红肿的双眼:“不舒服的话,在车里休息。” 宁稚没理他,径自往前走。 法院的院子很大很长。 她朝大门走去,心里想的却是——当初林淑婉独自一人走过这长长的院子去应诉,没有人陪她,没有人支持她,她应该很无助吧? 身后,萧让拉着箱子,望着她的背影,往前走。 九点整,第一庭开庭。 法庭调查环节。 罗薇薇作为当事人,出庭陈述自己和刘鹏两年婚姻的所有问题,主张离婚、并获得婚生子刘俊的抚养权。 萧让作为原告代理人,提交了刘鹏出轨、微信里对罗薇薇的威胁、暴打罗薇薇的监控视频、罗薇薇在北京的司法机构所做的伤情鉴定等一系列证据证明俩人感情已破裂,无和好可能。 铁证如山面前,刘鹏承认自己曾经失手打过罗薇薇,却也在庭上佯装忏悔。 上午第一庭很顺利,下午第二庭是法庭辩论。 宁稚陪着罗薇薇坐在旁听席。 萧让把话筒往身前一拉,神色凌厉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刘鹏:“被告,你在暴打原告的时候,嘴里不断念着的那句话是什么?” 刘鹏咽了咽嗓子:“没有啊。我没有念什么。” 萧让看向审判席:“审判长,三号证据显示——被告暴打原告时,用足了全力,拳拳都往原告脑袋砸,不仅把原告往死里打,并且把自己的手都砸肿。他在施暴的过程中,嘴里念——我让你离婚!把你打死,就没有人跟我分家产抢儿子!看我不打死你!” 第137章 判决结果 萧让这么说,是在提醒法庭—— 刘鹏为了保卫财产和抚养权,曾打算置罗薇薇于死地,若这次不判离,之后极有可能变成谋杀案。 “我没有!”刘鹏喊道,“我没有那么说!” 萧让:“审判长,三号证据收录了被告施暴时所说的话。” 法官点点头,看向刘鹏的律师:“被告代理人,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审判长,我的当事人,在与原告两年的婚姻里,表现是有目共睹的,所有亲戚朋友,都认同我的当事人是一位爱家爱妻儿的好男人。但是某一天,原告却突然对他提出了离婚,还要分割他父母的财产以及两位老人视为命根子的孙子,我的当事人多次挽留不成,面对父母的失望、亲戚朋友的不理解、妻离子散,被逼急了,才会在精神崩溃的情况下,失手伤了原告,并胡言乱语。” 刘鹏的律师发言很有技巧,避重就轻不说,还把刘鹏的家暴和威胁解释成“老实人被逼急了”。 审判席三位都是男性,想引起他们的共情。 宁稚在旁听席听着,很是不齿。 萧让:“审判长,原告并未逼迫被告任何事情。一号证据显示,今年二月底,原告发现被告出轨,二人在微信上进行协商,原告表示愿意原谅被告,只要被告跟第三者断了。但三月初,被告主动与原告分房,并在每天夜里离开家,天亮之后才回来。原告跟踪被告,发现被告在第三者家中留宿。原告与被告摊牌,被告干脆搬至第三者家中进行同居。原告认为夫妻关系已无和好可能,对被告下最后通牒,要求离婚、分割二人婚房以及当时只有十三个月的婚生子刘俊。整个过程,不存在原告逼迫被告。” 对方律师把话筒拉到跟前:“请问原告代理人,你说我当事人今年三月开始留宿在外,请问你方有证据吗?” 宁稚看向刘鹏,就见他一脸得意。 她整理证据材料的时候,确实没有刘鹏夜宿小三家的证据。 罗薇薇当初跟踪他到小三住的小区中庭,看到他进了电梯,上了某一层,她立刻也坐电梯到同一层,挨户敲门。刚进屋的刘鹏开了门,站在他身后的小三,穿着性感睡衣。罗薇薇当时就哭着跑开了,什么证据都没拿到。 宁稚曾尝试联系小三小区的物业想取得监控,但由于超过一个月,物业告知监控已经自动替换。 刘鹏肯定也是知道这些的,所以这会儿才一脸得意。 证明不了刘鹏与他人同居,法庭就会把他的出轨当成偶发,把家暴和威胁当成而偶然失控,判不离的概率更大了。 宁稚担心地握着罗薇薇的手,看向萧让。 只见萧让从容地把话筒拉到身前:“审判长,我方申请提交新证据和新证人出庭作证。” 法官:“原告代理人,是什么新证据和新证人?” 萧让:“能证明原告与第三者同居的证据和证人。” 法官:“同意。” 新证据为一段监控,拍到刘鹏每天夜里十二点多,都会在一个穿着性感睡衣的女人的迎接下进入公寓大门。 萧让:“监控左下角的时间戳可以看到,被告每晚十二点多,都会进入一个叫做任霞的女人家中,逗留一整夜,直到隔天清晨才会离开。夜夜如此。” 监控甚至多次拍到刘鹏和任霞吻别。 对方律师急道:“审判长,我方反对这个所谓的新证据!这都不知道是从哪来的监控,有没有经过篡改、编写?这不能作为证据!” 法官看向萧让:“原告代理人,请你解释一下,补充的证据从何处获得?” 萧让手指电视屏幕:“这是任霞对门单位的业主,在门口装的监控。监控拍到了门牌号。” 刘鹏拿拳头捶了下掌心,人往椅背靠去,一脸气急败坏。 萧让:“审判长,我方申请新证人出庭作证。” 法官:“同意。” 很快就有一位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士坐到证人席上。 刘鹏看到此人大惊失色。 宁稚小声问罗薇薇:“证人你认识吗?刘鹏好像很怕她。” 罗薇薇也看着证人,摇了摇头:“我不认识,没见过。” 证人宣誓。 萧让:“证人,请你告诉合议庭,你认不认识本案的被告刘鹏?” 证人看向被告席,点了点头:“认识。” 萧让:“你是如何认识刘鹏的?” 证人:“我是任霞的同事,我们一起在夜色ktv上班,一开始我们一起住,后来刘鹏到任霞屋里睡觉,任霞觉得不方便,我就搬出去了。任霞会把自己和刘鹏的事情告诉我。” 萧让:“任霞如何跟你形容她与刘鹏的关系?” 证人:“任霞说,刘鹏很迷恋她,她累了,想在刘鹏这儿定下来……刘鹏家里有钱,她跟了刘鹏,就不用到夜场上班了。” 萧让:“任霞有没有跟你提过,刘鹏有家庭?” 证人:“有。任霞说刘鹏有个结婚才两年的老婆,孩子也才一岁多。刘鹏跟她说,老婆在床上像死鱼,动都不动,他每天做工累得要死,回家还得伺候她,看到她就烦。刘鹏还说,跟任霞上床才得劲,他就喜欢任霞这样放得开的。还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罗薇薇握着宁稚的手,攥紧了。 宁稚轻拍她手背安抚。 萧让:“任霞有没有跟你提过,刘鹏对自己的婚姻,有什么打算?” 证人:“三月份的时候,任霞跟我说,刘鹏的老婆发现了他们的关系,要离婚,要带走孩子,还要分一半的婚房。刘鹏说,离婚可以,孩子和房子不可能让她带走。任霞不希望刘鹏留下孩子,就劝刘鹏把孩子给女方,刘鹏还把她骂了一顿,说要带走孩子,他宁可让女的死,这样房子孩子就都能留下……” 刘鹏拍案而起,指着证人吼道:“你胡说!看我出去不打死你!” 证人缩了缩脖子,很害怕。 法官敲响法槌:“被告,请安静!” 刘鹏气呼呼地坐回去。 法官看向萧让:“原告代理人,是否还有补充?” 萧让看向证人:“证人,四月份,任霞有没有跟你提过刘鹏离婚的事?” 证人小心翼翼看一眼刘鹏,惧怕地点了点头:“有。四月初的时候,刘鹏突然被抓了。任霞说,刘鹏把老婆打了一顿,打得挺狠的,他老婆跑去北京了,从北京报警把他给抓了。他老婆从北京请了律师去看守所见他,说要离婚、带走孩子和半套房子。” 萧让:“后来呢?” 证人:“任霞说,刘鹏知道他老婆来真的,回去赶紧把孩子交给老人带去亲戚老家,还说这样即便法庭判离,孩子判给女方,那他也能不把孩子交出来。任霞说,刘家很重视孙子,不可能让女方带走孩子。” 萧让:“针对离婚这件事,刘鹏还对任霞说了什么?” 证人:“任霞说……” 她似乎有点不敢说,缩着脑袋偷偷看一眼刘鹏。 刘鹏一脸凶神恶煞地瞧着她。 萧让提醒道:“证人,请继续。” 证人闭上眼睛,语速极快地说道:“任霞说,刘鹏说他很后悔那天没把他老婆打死,打死了至多赔几十万给她娘家就能获得谅解。没打死,她就要来争孩子争房子,亏更多。” 刘鹏激动吼道:“臭婊子,你胡说什么!我根本没对任霞说过这些话!你胡说!看我出去不打死你!” 法官敲响法槌:“被告,你若再不控制,本席会让庭警请你出去!” 律师也劝刘鹏,刘鹏恶狠狠地入座。 证人离席。 萧让看向审判席:“被告不仅多次暴打原告,并且不止一次表达想弄死原告,这表明被告是一个情绪极度不稳定、有暴力倾向、杀人倾向的人。我方恳请合议庭,判决原告与被告即日起解除婚姻关系,婚生子刘俊随原告生活。” 对方律师:“反对!我方认为证人证词可信度存疑,原因为——证人当初也想成为被告的情人,她向被告求爱,但被被告拒绝了!我方认为,证人今日作伪证,皆为报复被告当初拒绝了她!” 法官狐疑的目光透过镜片投向被告席:“被告代理人,你所说的这些,有没有证据支持?” 对方律师一噎:“回审判长,没有。当初被告是口头拒绝证人,并未留下什么书面证据。” 法官:“微信聊天记录或者短信息也没有?” 对方律师:“没有,是当面口头拒绝证人。” 法官看向原告席:“双方代理人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萧让:“审判长,我方没有补充了。” 对方律师:“我方也没有了。” 法槌敲响,法官宣布:“下午第二庭宣读判决结果。休庭!” 众人离席。 罗薇薇握紧了宁稚的手,红着眼睛,小声问:“我不懂法律,但我看法官的反应,我赢的可能性比较大对吗?” 宁稚原先觉得第一次是铁定不会判离的,这几乎是惯例。 可刚才,萧让提供的新证据和新证人,都证明了刘鹏与他人同居,且已经有了杀害罗薇薇的念头,所以法官可能会判离。 但她也不敢就这么告诉罗薇薇。 万一没判离,就害罗薇薇空欢喜一场。 “稍后就出结果了,不急。”她安抚罗薇薇。 罗薇薇点点头:“好。” 俩人起身,准备到外头去透气。 宁稚看向原告席。 萧让和孙晴有说有笑地收着东西。 俩人都穿上了黑色的律师袍,看上去特别登对。 宁稚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刺眼,移开目光,和罗薇薇一起走出法庭。 去洗手间的路上,碰到了刘鹏。 他拿着电话,脚踢着墙壁,朝电话那头大吼:“你他妈把我的事情都告诉李娟了?她今天到法院作证了!作证我想搞死罗薇薇!我他妈这下拿不到俊俊的抚养权了!如果我拿不到抚养权,你和李娟都给我等着!看我不打死你们!” 罗薇薇惊恐地顿住脚步,无声地对宁稚摇了摇头。 俩人往回走。 罗薇薇实在是被打怕了,根本不敢面对刘鹏,所以下午她就坐到旁听席去了。 他们回到法庭旁听席。 萧让和孙晴不在原告席上,俩人不知去哪里。 宁稚视线寻找着萧让的身影,过了一会儿,看到他和孙晴手中各拿着一杯咖啡,站在外头,边喝边说话。 俩人看上去心情不错,有说有笑。 宁稚觉得萧让这个状态,判决结果应该没问题了。 可看到他和孙晴登对地站在一起,又觉得刺眼。 过了会儿,刘鹏和律师也进了法庭。 他看见宁稚和罗薇薇坐在旁听席,恶狠狠地朝她们走来。 罗薇薇吓得躲到宁稚身后。 宁稚直面刘鹏,眼神挑衅。 律师在刘鹏耳边说了什么,他才回到被告席,期间接到电话,又出去了,直到第二庭开庭,才回来。 宁稚送罗薇薇坐回原告席,要回旁听席的时候,萧让和孙晴刚好进来。 她和萧让互望一样,立刻移开目光,回到旁听席。 如今看到萧让的眼睛,她还是会在他眼中迷路。 合议庭入席,审判长宣读判决结果: “被告在与原告婚后,出轨、与他人同居,并且对原告实施严重的家庭暴力,被告行为恶劣,已造成原告身心受到严重伤害,无法再继续共同生活。被告执意不改,不仅没有丝毫悔改之心,甚至产生了谋害原告生命的打算,威胁到原告的身心安全,原告提出离婚申请合理。本席据此裁定准予离婚。考虑到婚生子刘俊不满两周岁,应跟随母亲生活,现本席裁定刘俊的抚养权由原告取得,被告可在不影响刘俊生活与学习的情况下进行探视……” 法官宣读完判决结果,刘鹏当场失控:“我不服判决!我要上诉!” 法官敲响法槌,让庭警把他带出去。 罗薇薇抱紧了宁稚,喜极而泣:“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松开宁稚,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要去接俊俊!去问刘鹏要俊俊!” 宁稚赶紧提上包,跟着她出去。 罗薇薇在大厅堵住刘鹏的去路,大声质问道:“俊俊在哪里?把俊俊还给我!” 刘鹏转过身,看到她的一瞬间,抬起了拳头。 宁稚尖叫一声,扑上去,挡在罗薇薇身前。 刘鹏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到宁稚身上。 第138章 律师打人 萧让的手臂横了过来,将宁稚护在身后,精准地接住刘鹏的拳头,反推回去。 刘鹏被推得往后一个趔趄,还要扑上来,又被萧让给逼回去。 他吃准萧让是律师,不敢在法院对他动手,对萧让抡起拳头。 萧让一只手接住拳头,用上了力,刘鹏疼得脸色大变,往后退了一步。 宁稚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切。 这一刻,她突然就不怕了。 身后,罗薇薇哭道:“把俊俊还给我!把俊俊还给我!” 宁稚护着罗薇薇,对刘鹏说:“法庭已经判决抚养权属于薇薇,刘鹏你如果不把孩子交给薇薇,我们会申请强制执行!” 刘鹏笑了下:“你们去申请啊!我就看你们能不能找到孩子!找不到,还能把我抓了?哈哈哈!” 萧让:“《刑法》第三百一十三条,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对人民法院的判决、裁定有能力执行而拒不执行,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他看着刘鹏:“你以为你不交出孩子,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刘鹏咬了咬牙,转身要走。 罗薇薇忽然冲上去,抓着他的西装下摆,哭道:“你把俊俊还给我!” 他正有气没地儿撒,一个转过身,对着罗薇薇挥起拳头。 宁稚尖叫着冲上前,将罗薇薇护到身后。 同一时间,萧让也阔步走来,将刘鹏往后一推,手扣着他的肩膀,将他控在墙上:“你想干什么?” 刘鹏大声囔道:“律师打人啦!律师在法院打人啦!” 庭警冲出来。 宁稚赶紧上前拉萧让:“好了,不必理会这种垃圾。” 萧让将她护到身后去,大声质问刘鹏:“刘俊呢?你把刘俊带去哪里了?” 刘鹏笑道:“我还要上诉,到时候二审,抚养权给谁还不知道,你们先别急。” 萧让压低声音:“不说是吧?我让任霞的丈夫来问你?” 刘鹏脸色一变,恨恨挥开控着自己胸膛的手,拂袖离去。 罗薇薇哭着要追过去。 宁稚拦住她:“别追了,没用的,走强制执行吧!” 萧让盯着刘鹏落荒而逃的背影:“孙晴!” 孙晴赶紧上前来:“是。” “尽快准备强制执行的材料交到法院!” “是!” 罗薇薇哭软了脚,身体软下去,宁稚扶着她,走下法院长长的台阶。 萧让把车开过来,下车为她们打开后排车门。 宁稚扶着罗薇薇坐进去时,对他说了声“谢谢”。 萧让上了主驾,回头看宁稚:“现在回北京还是?” 宁稚没看他:“我和薇薇回我妈家,你先送我们回去,你们再回北京吧。” “好。”萧让启动车子,“既然来了,就多住两天再回去吧。就当是处理案子出差来了。” 他口气柔软,正系安全带的孙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车子往市郊方向开。 宁稚想起今日在庭上出现的新证据和新证人,问:“孙律,你们是什么时候找到任霞对门的监控的?还有那个李娟,是怎么说服她出庭作证的?” 孙晴侧过脸看着萧让,说:“监控是一早就发现的,但业主出差了,直到昨天回到张家口,才传给我们。而李娟,跟任霞的关系并没那么好,至少她对任霞,是有些意见的。当时我们找到她,她很快就答应出庭作证。但担心任霞和刘鹏骚扰证人,我们就把她安排为新证人,到庭上再公布她的身份。” 宁稚听明白了,点点头:“如果事先公布,刘鹏肯定会干扰李娟的决定,甚至威胁她……这个案子可以第一次就判离,新证据和李娟的证词很重要。” “是的。” 天幕逐渐暗了下来,孙晴看着窗外,对萧让说:“待会儿吃个饭,再回北京,不得十一二点了?要不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早再出发吧?” 宁稚听到了,抬头看向萧让的侧脸。 萧让也看着后视镜里的她。 她迅速移开目光,然后,就听到萧让说了声“好”。 孙晴拿出手机:“让习毅帮您订酒店,还是我这边一起订了?” 萧让:“你一起订了。” 宁稚心里有点不舒服。 孙晴只比萧让小三岁,是萧让组里的主力律师,每年为组里贡献不少业绩,且她年前才和前男友分手,目前单身。 她和萧让,很般配…… 宁稚想起自己和萧让在上海出差,最后一晚睡到一个房间,虽然没做什么;但伦敦那次,她和萧让确定关系了…… 萧让和孙晴…… 宁稚不敢往深了想,抱紧了罗薇薇。 罗薇薇红肿着双眼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奔驰车进了小区,宁稚扶罗薇薇下车。 萧让从主驾下来,去后备箱拿出行李袋递给宁稚。 宁稚接过,说了声“谢谢”,没看他,扶着罗薇薇上楼。 走过楼梯转角,她忍不住往下看。 萧让还站在原地,望着她。 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秒,宁稚慌乱地移开目光。 她扶着罗薇薇进家门,林淑婉在厨房做饭,听见声音转身看过来,吃了一惊,忙关掉炉火,从厨房走了出来:“你们怎么回来了?” 宁稚扶着罗薇薇在沙发上入座。 林淑婉见罗薇薇双眼红肿,去浴室拧了一块干净的湿毛巾,给罗薇薇擦脸。 她坐在罗薇薇身边,担心道:“薇薇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呀?” 宁稚把行李袋拿进房间,又去喝水、上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罗薇薇已经把今天在法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林淑婉。 林淑婉说:“女人打不过男人的,你让你的律师帮你处理,你别跟他硬碰硬呀!” 罗薇薇吸着鼻子说:“还好萧让在,他把刘鹏顶回去了,不然我跟磊磊今天就被他给打了!他打起人来太恐怖了……都怪我一时冲动,害磊磊也差点被他打……” 第139章 决心 林淑婉担心地看一眼宁稚,不好说什么。 宁稚下巴点了点厨房:“您不是在做饭吗?忙去吧。” 林淑婉起身:“薇薇咱不哭,没事的。” 她去厨房继续忙碌,宁稚咬着杯口,回想傍晚在法院,萧让护着她、与刘鹏对峙的样子。 还有刚才,她已经上楼,他还站在下面看着。 想到这里,宁稚忽然起身,走去阳台往下看。 黑色奔驰正好要退出院子,挡风玻璃内,萧让和孙晴坐在主副驾位上…… 直到黑色奔驰消失在视线中,宁稚才坐回沙发。 罗薇薇看着她,小声说:“萧让晚上和孙律一起住酒店,你不担心吗?” 宁稚说:“担心也没用。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他们发生点什么,都跟我无关。” 罗薇薇吸了吸鼻子,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仅不分手,还要利用他的愧疚心,让他娶我。” 宁稚好笑道:“你可是今天下午才离婚的女人,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刘鹏是个例,不一定所有男人都像他这么贱,所以也不能因噎废食啊。” 宁稚点点头:“颇有道理。只不过,家暴出轨的刘鹏是个例,出轨还转移婚内财产的赵学峰是个例,潜规则实习生的王林是个例,还有那些我听过的、见过的离婚案里的渣男是个例。这么多个例加起来,快成普遍形态了。” 罗薇薇叹气,无话可说。 坐了一会儿,又说:“我觉得孙律对萧让有点意思,晚上俩人还住同一间酒店。女方没意思就算了,女方一旦有意思,男的很少能招架得住的……” 宁稚不想听这些,站起身:“我去把房间收一收,你早点洗澡,晚上早点休息。” 罗薇薇吃完晚餐就去睡了,宁稚去找林淑婉。 林淑婉躺在房间的躺椅上看书,宁稚敲门进去,把房门带上。 林淑婉朝她招了招手:“磊磊,快过来。” 宁稚走过去,在床尾盘腿坐了下来。 “您这段时间,身体还好吗?” “我挺好的,你乳腺那个结节,去看了吗?” “去了,说三个月到半年随访就可以,不用手术,太小了,开进去也找不到。” “那你一定要记得按时体检啊。” 宁稚点点头,问:“您和杨叔叔,还有来往吗?” 林淑婉脸色一变:“没有了。没来往了。微信我都给他删了。” 宁稚相信。 “您把身份证、户口本、离婚证和离婚协议给我一下。” 林淑婉意外:“你要这些做什么?” 宁稚没忍住,说:“我打算开始收集证据,等我拿到律师证的那一天,就起诉赵学峰当年隐匿婚内共同收入、转移婚内共同财产。” 林淑婉大骇,坐起身:“你说什么?” 宁稚觉得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她了。 “赵学峰到北京的第二年,就跟人合伙创立了律所,叫正和律所。这家律所一开始主要打知识产权案,战无不胜,名气逐渐大起来,最后俨然垄断了北京所有知识产权纠纷案件。 知产案件的标的通常都很高,他们挣的钱多了,又招募了许多优秀的律师,律所也逐渐发展壮大。跟您离婚前,正和所就已经是北京十大律所之一。 赵学峰身为正和所的创始合伙人,可能没钱吗?他大概是打信息差,欺负您在老家,不知道他在北京已经功成名就,所以说自己当北漂没攒下什么钱,让您净身出户。” 林淑婉怔怔地望着女儿:“你说的这些……都是哪里听来的?” 宁稚吸了吸鼻子:“我学了法学后,就在网上搜到赵学峰服务的律所名称,我去把这家律所这些年做过的案子、标的额都统计了一遍。 后来晗晗到北京读研,她的研究生同学里,有北京大所主任的孩子,又帮忙打听了一些……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学峰在跟您离婚之前,就很有钱了。” 林淑婉刚站起身,一下又跌坐到躺椅上。 宁稚扶了她一把,本来想告诉她,赵学峰的小三就在金诚所,刚生完二胎,赵学峰买了一栋别墅给她。 可一想,跟林淑婉说这些也没用,徒增她的不甘心而已,便没提,转而说:“我以后想出国留学,想在北京买房,想把您接到北京去……这些都需要钱,所以我拿到律师证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诉赵学峰,把当年您应该分得财产追讨回来。” 她冷静又理智地说完这些,才发现一直萦绕在自己脑中、心中的姥姥。 即便分再多钱,姥姥也回不来了。 可她相信,姥姥一定希望她去争,去把林淑婉应得的争回来! “磊磊,可是咱们没钱请律师啊。”林淑婉哭着说,“当年,我没钱请律师,自己一个人上法庭。他请的律师嘴巴太会说了,一个劲儿地说,说了一大堆,说他在北京没挣到钱,没有什么可以分割的财产,还提出咱们现在住的房子需要一人分割一半。但是小产权又无法买卖,问我要不要住?我说我当然要住,我还有孩子,没有了房子,我和孩子就要流浪街头……” 意识到她口中那个律师就是萧让,宁稚心如刀割。 她上前抱紧林淑婉,含着眼泪,恨恨道:“没关系,我会成为律师,我会亲自出庭,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赵学峰是个什么破烂玩意儿!” 林淑婉默默流泪。 可冷静下来,她又害怕了。 “可你得罪了你爸爸,之后你在北京还怎么混啊?” 宁稚恨道:“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算我不起诉他,他也不会善待我!他在北京见过我,然而只是当面骂我为什么只是当个助理,问我干什么吃的……” 想起那日赵学峰的羞辱,她眼泪簌簌往下掉。 “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他不会帮我的!我一定要起诉他!” 林淑婉还是担心:“可这样,咱们跟赵家也会彻底撕破脸的……” 话没说完,就被宁稚吼回去:“撕破脸就撕破脸!赵家算老几?我连姓都改掉了!我压根看不上赵家!” 第140章 活着 林淑婉劝道:“但始终亲戚一场,能维持关系就维持。以后我不在了,好歹还有赵家的亲戚们帮衬。咱们和舅舅家的关系已经断了,可不能再跟你爸爸那边的亲戚断了呀!” 宁稚早已看透赵家人的无情,吼道:“他们不会帮衬我的!他们现在只承认赵学峰的双胞胎儿子是赵家人!把我当垃圾一样!他们不会帮衬我的!” 她越说越激动,边吼边哭,拿拳头捶打自己的胸口:“赵学峰害死了姥姥!害我考不上好大学!我恨他!我恨死他了!我一定要在法庭上打败他!把他踩在脚底下!我恨他!” 她虽性子尖锐,但从未自我伤害过,林淑婉见状也吓到了,抱住她:“磊磊你别这样呀……你吓到妈妈了……” 宁稚推开她,双手紧握成拳,崩溃大哭。 她满心的情绪无处宣泄,只能通过发怒、自我伤害来排解。 软弱清高的林淑婉,让她很无力,她内心深处,对林淑婉是有埋怨的。 “你和赵学峰的这段婚姻,你为我争取到了什么?你连姥姥的墓地都买不起!别说供我继续念书了!你和他当夫妻的那些年,你只会傻傻地把自己的钱花光!然后被他设计净身出户!他说他没挣到钱,你就信!他要你离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为我争取一点什么?你至少争取到我读研的钱行不行?啊?” 林淑婉怔怔地望着她,眼眶通红:“磊磊,我……” 宁稚哭着冲出房间。 回到隔壁房间,罗薇薇正好要下床。 她走过来,小声问:“怎么啦?和阿姨吵架了吗?” 宁稚双手背身,抵着门板,低头流泪。 罗薇薇牵着她坐到床上:“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 宁稚拿纸巾擦鼻涕,鼻音浓重道:“我告诉我妈,等我拿到律师证,我马上就要起诉赵学峰。她不同意,说这样会得罪赵家、得罪赵学峰,她老是觉得赵家和赵学峰会照拂我……我生气……” 罗薇薇劝道:“阿姨本意也是为了你啊,又不是什么坏心思,你理解理解她。” “我没说她不是为了我,我就是气她太软弱了!总幻想赵学峰心里还有这个家!” 罗薇薇小声问:“他和你妈离婚后,真的一次都没来看过你吗?” 宁稚摇头:“一次都没有。他本来就嫌弃我是个女儿,一心想要儿子。那个女人给他生了双胞胎儿子,哪还能想起我?那次……”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往下淌,宁稚哽着嗓子,把上次在萧让办公室外遇到赵学峰的事,提了一道。 罗薇薇惊呼:“天啊!他说的话真的太伤人了!他也不想想你为什么会考不上双一流大学,为什么没办法读研!他好像觉得自己没错,错的全都是别人!” 宁稚折着纸巾,拿纸巾擦眼泪,摇了摇头,已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罗薇薇抱紧了她,叹了叹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支持你告他!” 宁稚含泪点头。 俩人都各有烦恼,已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开解对方,很快就熄了灯,却是辗转反侧,叹气声此起彼伏。 宁稚在思考怎么寻找证据起诉赵学峰,罗薇薇在想怎么才能接回儿子。 …… 翌日要赶早回北京,宁稚和罗薇薇起了大早。 餐桌摆着早餐和一张纸条。 【亲爱的磊磊,妈妈去菜市场买菜,你和薇薇吃了早餐就赶紧回北京上班,一路平安。】 宁稚知道林淑婉没好意思面对自己,才一大早躲出去,有点愧疚。 经过一晚上,她已经不生气了。 她和林淑婉感情好,偶有矛盾,也都是吵完就算了,不会有隔夜仇。 宁稚拿着字条来到客厅,在茶几抽屉找到笔,在字条下面接上几个字:【妈妈我爱你】 林淑婉看到这句话,才会安心。 把字条压在茶几上,她回餐厅随便对付了点早餐,拎上行李袋,和罗薇薇一起出门,上了回北京的网约车。 罗薇薇系安全带,说:“要跟萧让说一声咱们先回去吗?” 宁稚冷冷道:“不用了。” “他们帮我走强制执行的话,我还需要过来吗?” “如果强制执行成功了,你可以等接俊俊的时候再来。但刘鹏扬言要上诉,到时候开庭了,你也是需要再过来的。” 罗薇薇点点头:“如果能接到俊俊,来一百次我也愿意。” 宁稚没说什么。 车子刚上高速,萧让就来了电话。 宁稚没接,按了静音,假装没听到。 换罗薇薇手机响。 她接起来:“孙律师,早上好。”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她看着宁稚,对电话那头说:“我和宁稚已经上高速了。我们坐网约车。” “好的好的,那就所里见哈!” 电话挂上,她说:“萧让和孙晴去你家了,等了会儿没见咱们下来,萧让打你电话,你没接,他们以为咱们还没起床。” 宁稚没说什么,看着窗外。 孙晴叹气:“其实我刚才应该跟他们说的,省得他们多跑一趟。你跟萧让有矛盾,但我不能也跟他作对。” “是这样没错,你下次自己看吧,该说就说。” 罗薇薇解释道:“我到金诚工作后,才知道萧让的服务费有多贵。如果不是他,我这次离婚没那么容易的。虽然你们分手了,但我总觉得我对萧让还是得客气点。不能人家帮了我,我还恩将仇报不是?” 宁稚深吸一气,耐着性子说:“是的。你跟随自己的心去做就好,不用担心我。” 罗薇薇挽紧了她的手臂。 俩人的目光都望向同一个方向,北京。 此时此刻,罗薇薇心中只有一个目标——把儿子刘俊接到北京。 她现在工资有一万左右,住在免费的宿舍,工资除了日常买菜和日用品,还能剩下大半不止。 她能养得起儿子。 但……她还没跟宁稚商量儿子来北京后的住所问题。 虽说她现在也是金诚的员工,金诚的宿舍她能住,但宁稚喜静怕吵,她还是得征求她的同意,才能把儿子安顿在宿舍里。 眼下,孙晴帮她走强制执行,儿子很快就能跟她团聚了,住的问题,早晚得解决。 如果宁稚不愿意,那她要赶紧找房子。 “磊磊,”她侧过脸看宁稚,“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 “以后俊俊来北京了,让他跟我住一屋,可以吗?” 宁稚一下没答出来。 连萧让都觉得刘俊很难回罗薇薇身边,宁稚觉得,这件事真的玄。 罗薇薇敏感地捕捉到她的“犹豫”,笑道:“我知道你喜欢清静。没事的,我跟俊俊租在附近也行。” 宁稚回神:“不是的。不是这样。” 她扬起笑:“当然可以啦!就让俊俊跟咱们一起住!家里也热闹点!以后他上学了,我和晗晗还能帮他辅导作业!” 罗薇薇这才放下心,笑着搂紧她。 “人家说,无论你的生活是何等绝境,只要还有一个人倾听你、肯定你、支持你,那么你就一定能活下去。当初我被刘鹏打得半死不活,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活着去北京找你!只要我到了北京,只要我找到你,我就一定能活下去!” “谁说不是呢。”宁稚苍凉地看着远方的日出,“当年他们闹离婚、我姥去世,如果不是你和欣欣陪着我,我早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当你们需要我,我也一定会全力以赴。” …… 宁稚和罗薇薇赶在九点前五分钟刷卡进大楼。 电梯间八部电梯前都等满了人。 大家都掐着点上班。 宁稚和罗薇薇站在人群中等电梯。 见电梯从负二层升上来,俩人都打起精神准备挤电梯。 电梯停下,门往两旁收去。 宁稚看到了萧让和孙晴,俩人有说有笑地看着彼此。 她脸上笑意一僵,颇不自在,随人潮涌进电梯。 萧让和孙晴往后退,她和罗薇薇被挤到门边去。 孙晴跟罗薇薇打招呼:“你们不是比我们早走吗?怎么也磨蹭到这会儿啊?” 罗薇薇笑:“几万块的网约车哪比得上萧律师几百万的奔驰啊。肯定慢啊。” 孙晴也笑:“谁让你们不等我们一起回北京。” “我们以为你们没那么早嘛。” 电梯到了金诚的行政层,宁稚第一个走出去,罗薇薇赶紧跟上。 直到电梯门关上,萧让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孙晴笑:“人走啦!别看了!” 她双手置于身前,拎着爱马仕公文包,抬头看萧让:“您和宁稚之前不是谈得好好的么?最近闹什么呀?” 萧让轻咳一声:“小朋友闹分手。” 孙晴意外:“出啥事儿了?” 见萧让不吭声,她试探道:“那您想分手么?” …… 另一边,宁稚一到工位,就开始处理案子。 她现在是实习律师,萧让所有案子的文书工作都由她负责。 萧让之前没带实习律师,简单的文书就由她来搞定,复杂的,就交给孙晴、张旭等人,然后他审核、批注。 现在,她做好了文书,发给习毅,习毅再发给萧让,但萧让做好批注,会直接发给她。 她尽量避免和萧让有直接接触,也不单独见面,但萧让好像不受影响。 稍稍一忙,又到了下班时间。 宁稚和往常一样,和罗薇薇一起搭地铁回家,在小区门口的生鲜超市买上两天的食物带回去。 回家后,一个人准备晚餐,一个人洗晾衣服、做卫生。 罗薇薇做了两年家庭主妇,家务活很拿手,宁稚和她一起住,比一个人住还舒服。 俩人正吃着晚餐,门铃响。 宁稚扭头一看,就见萧让的脸放大在可视门铃上。 罗薇薇小声问:“萧让肯定是来找你的,要开门吗?” 宁稚想起她早上说不想得罪萧让,不想让她难做,便拿着碗筷站起身:“我去房里吃。” “好。” 宁稚锁上房门,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外头的动静。 “萧律师找宁稚吗?” “嗯。宁稚呢?” “她去睡了。您有什么事儿吗?” “她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可能是今天起早了,晚上睡得早。” “好。那麻烦你今晚多费心,看看她有没有发烧或者哪里不舒服。有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好嘞!萧律师您早点休息。” 宁稚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端着碗走出去。 罗薇薇笑道:“听到了吧?人多关心你啊。都分手了还这么关心你。” 宁稚在岛台边坐了下来,没说什么,继续吃饭。 洗过澡回房,手机有两条未读微信,是萧让发来的。 【你没事吧?】 【有不舒服要告诉我】 宁稚没理,手机丢到床头,选了一本书,坐到贵妃椅上看书。 身后是北京中央商务区的璀璨夜景,屋内甚是宁静,但她内心却一如既往的烦躁,翻了两三页书就看不下去了。 她在思考,要怎么找到证据起诉赵学峰。 这件事,在她心中扎根多年。 本来是忍得住的,但最近得知萧让是赵学峰的代理律师后,起诉赵学峰隐匿、转移婚内共同财产的念头很是强烈。 连做梦,都是和赵学峰对簿公堂的画面。 赵学峰和林淑婉的离婚案,包括财产分割部分,已经结案多年,早已过了上诉期。她要起诉、推翻当年的判决结果,就需要找到铁证,否则立不了案。 唯有立案,才能向法庭申请调查令,调查赵学峰婚内名下所有账户的流水,搞清楚他在和林淑婉离婚之前,名下有多少资产。 所以宁稚才会要求萧让交出底稿。 底稿是当初萧让代理这起案子的所有草稿,里面有对赵学峰有利的,也有对他不利的线索。 只要拿到底稿,就能顺着线索查下去。 否则,她只能从正和所下手。 但前提是,必须取得正和所创立至今的所有财报和分红明细,才能证明赵学峰婚内取得的收入并非离婚官司里呈现的那一点点…… 宁稚想得深了,人很累,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了。 翌日,她刚到工位,就接到习毅的电话。 “宁稚姐,萧律说,昨天下午那份诉状有点问题,让你上来,他要当面跟你说怎么改。” 宁稚想起昨天下午做的起诉状,确实有点没底。 那个案子挺复杂的,她总感觉起诉状还差点什么。 “好,我这就上去。” 第141章 强吻 宁稚上了楼,远远的,就见习毅坐在她曾经的位置上忙碌着。 她上前去,站在习毅的工位旁边,问:“起诉书有什么问题呢?” “宁稚姐你来了。”习毅站起身,“咱们进萧律办公室说。” 宁稚跟在他身后,站在办公室门口。 习毅敲门:“萧律,宁稚姐来了。” “请进,”萧让坐在大班椅上,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习毅你先出去。” “好的萧律。”习毅把门带上。 宁稚浑身不自在。 站在门后,远远地看着萧让。 萧让起身,朝她走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问:“昨晚睡得好不好?” 宁稚想说“很好”,但念头刚出现,胃底就一阵翻滚,只好实话实说:“不太好。”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让牵她的手,她就像触到电似的,立刻甩开。 “你不是说昨天的诉状有问题吗?什么问题?我马上改。” 萧让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如果不说诉状有问题,你会上来见我么?” 宁稚火气瞬间上来:“卑鄙!”转身要走。 手刚放到把手上,萧让手掌往门上一撑,硬是把门板压住,不让她离开。 宁稚怒而转身:“你要干嘛?” 她比萧让矮了二十多公分,微微仰着脑袋怒视他。 萧让一手撑着门板,一手抄在兜里,俯首看着她:“我想知道你昨晚为什么睡那么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心里不舒服!”宁稚低吼,“我一想到你在法庭上攻击我妈妈,往她身上扣莫须有的罪名,我就不舒服!” 萧让无言。 宁稚冷笑道:“什么?你还让她分割掉我们现在住的房子的一半给赵学峰?你是律师,你难道不知道当时的赵学峰多有钱吗?你还逼我妈分割唯一的房子?你还是……” 话没说完,萧让已是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上去。 她大脑空白一瞬,回过神来,用力推开他,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巴掌声响彻办公室。 宁稚手背往嘴上一蹭,骂了声“贱人”,转身拉开门就走。 “砰”的一声,门在萧让面前甩上。 他闭了闭眼,重新把门打开。 门外,习毅愣愣地望着他:“要我……要我去追宁稚姐吗?” “不用了。” 萧让转身走到落地窗前,单手撑在玻璃上,单手扯了扯领结,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重重地咽了咽嗓子。 …… 宁稚回到楼下,依旧心火难消。 在工位上坐了会儿,越想越愤怒,拿上手机,又钻进电梯。 她来到高级合伙人办公室外。 刘天海的助理起身问道:“宁稚,找刘par吗?” “嗯,刘par在吗?” “我帮你问问。” 助理拿起电话打了通内线进去,很快就跟宁稚说可以进去。 宁稚深呼吸一记,走进刘天海的办公室。 刘天海和手下律师林森坐在沙发上泡茶,笑着跟她打招呼:“小宁,过来坐。” 宁稚入座:“刘par早上好,抱歉打扰您了。” 刘天海笑着打量她:“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还是正和所创始合伙人赵学峰的离婚案。” 刘天海笑问:“你想知道些什么?” 宁稚鼓足勇气:“我想知道,为什么赵学峰身为一间综合大所的创始合伙人,可以让法官相信他没有婚内财产,继而判他前妻净身出户?” 刘天海笑了下:“很简单,当时他名下所有账户都没钱,名下也没任何车房、股票、基金、债券等有价证券,当然可以主张自己没有婚内财产,分不了前妻任何东西。” “可他是正和所的创始合伙人,他怎么可能没有任何财产啊?” 刘天海看着她握在手中的手机:“你把手机交给林森,我就告诉你。” 宁稚赶紧把手机递上去。 林森确认手机没有在录音,对刘天海点了点头。 刘天海说道:“赵学峰离婚那一年,正和所几乎包揽整个北京城的知产案件,大部分标的都很可观。赵学峰身为创始合伙人,一年的收入,至少千万级别。” 宁稚回想几秒,说:“赵学峰离婚时,正和所成立第十年,他的婚内财产,能有五千万吗?” 刘天海笑着点点头,并不明说。 宁稚急道:“可这么多资金,他转移到哪里去了?即便他转移出去,银行账户内也会有痕迹的不是吗?可以看到他把钱转到哪里去。” 刘天海说:“资金没经过他的账户。比方说,以现金形式分红,因此未在银行流水上留下任何痕迹。” 宁稚咬牙:“所以他在转移婚内共同财产这件事上,至少操作了十年,才会有点资金流水的痕迹都没有。” 也就是说,赵学峰到北京的第二年,就打算跟林淑婉离婚,并且开始做准备。 宁稚问刘天海:“刘par,赵学峰这种情况,如果原配要起诉他当年转移婚内共同财产,是不是只能拿到正和所的财报和分红明细了?” “是。” 宁稚知道这几乎办不到,也不问刘天海了。 起身要走,想起了什么,又问:“刘par,我最后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作为赵学峰的离婚律师,萧让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吗?” 刘天海笑:“萧让自己也是律师,赵学峰名下不见任何资金痕迹,他必然知道赵学峰转移了婚内收入。你一个实习生都能发掘,萧让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了。” “但知不知道,都不会妨碍判决结果。赵学峰当年放着正和所一大帮资深律师不找,特地跑来金诚找刚执业不久的萧让,还不是因为萧让是萧家的孙子?萧让的名字,在这个圈子,可是横行霸道的存在。” 宁稚紧紧咬住唇瓣:“谢谢刘par。那我先去工作了。” 刘天海笑道:“去吧。” 人走后,林森走去反锁上门。 “萧让这个实习律师,为什么那么关心赵学峰的案子?” 第142章 野路子 “宁稚是赵学峰和原配的女儿。” 林森意外:“啊?一个姓宁,一个姓赵?” 刘天海烫洗茶具:“一开始,我也不信,后来我调她的档案出来看,户口本上写着曾用名赵鑫磊。估计是赵学峰跟原配离婚后,她改母姓了。” 林森这才反应过来:“赵学峰原配也是律师?” “不是。听说原配是河北老家的教师。” 林森笑道:“难怪了。教师怎么比得上李丹律师吸金能力强,还年轻。” “李丹一开始也是赵学峰的实习律师,跟了不到俩月,就跟到床上去了。” “既然这样,李丹为什么不留在正和所?反而来咱们所?” “李丹来咱们所的时候,就怀孕了,赵学峰估计是怕她留在正和所难看,毕竟他婚还没离。” 林森恍然大悟:“所以李丹来了咱们所,知道萧让的背景,就把赵学峰的案子拿到萧让这儿?” 刘天海后背往沙发一杯靠去,双手搁在宽大的扶手上,唇角噙着邪恶的笑:“你去和楼上金胜所的李霄聊聊。” 林森秒懂:“我这就去办。” …… 宁稚在刘天海办公室这一坐,耽误了工作,快一点才下餐厅吃午餐。 大家都吃完上去午休,餐厅没什么人。 宁稚买了一份简餐,端着餐盘找位置,看到张旭一个人坐着,便过去和张旭一起坐。 “宁稚,好久不见。”张旭笑着把自己的饮料递给她,“来,请你喝草莓汽水。” “谢谢张律。” 张旭低头吃饭,问:“你最近忙什么?” “在帮萧律做文书。” “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暂时没有。”宁稚戳着米饭,纠结片刻,说,“张律,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张旭笑:“大胆问。” “您认不认识什么野路子的律师?” 张旭放下手中的鸡腿:“野路子?” 宁稚解释:“就是那种不走寻常路的。可以用非常手段获得一些证据,让原本看上去没希望赢的案子,擦边赢了。” 张旭恍然大悟道:“老大啊。他不就是这种路数的?” 冷不防提到萧让,宁稚咬了咬牙,声音冷了下去:“他不是。他要脸,有包袱,不是纯粹的野路子。” 张旭认真想了想,说:“程律。上次老大的案子,够野了吧?” 宁稚这才想起程儒言,拍了下手:“没错呀!我怎么没想到他呢!” 她低头扒饭,想赶紧吃完饭给程儒言打电话。 张旭疑惑地看着她:“你有案子?” “嗯。” “什么案子?说出来,我们帮你。” “你们搞不定!” 张旭笑:“红圈所一个律师团出动,有啥案子搞不定的?” 宁稚咽了咽口里的饭,喝一口汽水:“没事儿,我找程律。” 张旭担心道:“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大家都会帮你。” “好!” 宁稚下班前给程儒言打去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程儒言在电话那头笑道:“原来是小宁稚啊。单独跟你吃饭,我可不敢。让儿会杀了我。” 宁稚尴尬笑道:“我和萧让已经分手了。我找您,是有案子。” “分手了?好好的怎么?没听让儿提起过啊。” 宁稚红了眼眶:“嗯,真的是分手了。” 电话那头,程儒言也不再开玩笑,认认真真地说:“我现在过去接你,咱们去个安静的地方聊。” “好,谢谢程律。” 宁稚挂上电话,收好包下楼去。 在大门口等程儒言的时候,她给罗薇薇发了个语音交代自己今天晚点回家。 等了会儿,就见萧让的奔驰车从地库出口开上来。 但奔驰车没拐进大路,反而沿着广场绕了一个圈,开到她面前停下。 副驾车窗降下,萧让看着她:“回家?” 宁稚别过脸去,故意不看他。 他下车来,为她打开副驾车门:“上车,我送你回去。” 宁稚冷冷道:“我等人,不必麻烦了。” “等谁?” “关你什么事?” 话刚说完,一辆劳斯莱斯在萧让车后停了下来。 程儒言下车,朝她喊道:“小宁稚。” 萧让闻言回过身,意外地看着程儒言,蹙眉走上前。 还没说话,就见宁稚拉开劳斯莱斯的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萧让冷冷看着程儒言:“你们要去哪里?” 程儒言笑:“一起吃顿便饭而已,没去哪里。” “在哪里吃?我一起。” “我们约的自助餐,只有两人位。” “现在多帮我约一位!” “要提前一天预约的,现在约肯定没位置了。” 萧让拿出手机:“哪个酒店的自助餐?我找人。” 程儒言报了家五环外的酒店名,趁萧让打电话的功夫溜上车。 劳斯莱斯倒车,调转车头,一眨眼就没影了。 程儒言带宁稚去一家四合院私房餐厅,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他收起嬉笑,问宁稚:“是什么案子?” 宁稚深呼吸一记,说:“是我母亲的离婚案。” “诉求是什么?” “我父亲是正和所的赵学峰,他六年前和我母亲离婚,我母亲只分了一套老家的小产权房,其他什么都没分到。” 短短几句话,程儒言全懂了。 后背往太师椅椅背靠去,抱着双臂,思考片刻,说:“正和所的财务资料可不好拿到啊。” 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资深律师,一下就提炼出案子的关键证据和难点。 宁稚觉得自己如果早点找他,今早也就不用听刘天海说那些。 “您有办法吗?” “办法倒不是没有……就是风险大。” 宁稚一喜:“那这个案子,您帮我做可以吗?所有责任我来承担!服务费也能按最高的费率给您!” 程儒言抬眸看她,那一眼相当深:“当时你父亲的代理律师是谁?” 宁稚咽了咽嗓子:“萧让。” 程儒言大骇:“所以,你和让儿分手,是因为这个案子?” 宁稚红着眼睛点点头:“嗯。” 程儒言劝道:“这没必要啊!让儿代理你父亲的案子时,你们还没认识,他也只是为当事人负责,全力以赴地去打这个官司,你们实在没必要让上一辈的恩怨,影响了你们自己……” 宁稚含泪说道:“我的姥姥,因为这个官司,去世了……我真的没办法再和他走下去了……我是姥姥养大的孩子,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姥姥……” 第143章 卖人情 程儒言怜悯地看着她,叹了叹气:“我相信让儿也不想的,如果他知道自己代理这个案子,会使一个无辜的老人失去生命,他应该不会做的。” “他会的!因为他靠这个案子,在富人圈迅速打开知名度,许多富人离婚都找他!而且他服务费收很高的!他分明就是知道这些人隐匿转移婚内财产,以此为筹码,让他们不得不支付高昂的代理费!他根本不是维护当事人的利益,他是与他们勾结一起,利用自己在司法界的人脉,去做交换!他这种伤天害理的离婚案做多了,后面几年才会完全不碰离婚案!因为他怕遭天谴!” 程儒言哑然半晌,说:“别的我不知道。但让儿利用自己在司法界的人脉,这点是绝对没有的!萧家家教很严的,老爷子一辈子清正廉明,连孙子的名字,都取名‘让’,要求他要时刻谨记‘谦让、礼让’,这样的家庭和教育,让儿怎么可能去利用人脉做案子?” 宁稚就觉得他在偏袒萧让,深吸一气,也不跟他争论,转而问:“那我妈妈的案子,您能帮我吗?” 程儒言实诚道:“你也知道我和萧让的关系,我接了这个案子,势必对他不利。抱歉。” 宁稚懂了,点点头:“确实为难您。” 简单吃了晚餐,程儒言送宁稚回家。 宁稚一从电梯出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萧让,吓了一跳。 她恨恨盯着他。 “怎么突然和程儒言联系上了?” “跟你无关。” 宁稚绕开他,滑起密码锁的盖子,输入密码。 萧让站在她身后,说:“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沟通,总能有办法。” 宁稚没理他,进屋后,立刻关上门。 罗薇薇在厨房准备明天的早餐,闻声转过身,说:“楼上那位,刚才来找你了。” “我知道。”宁稚换上拖鞋回房间。 她洗好澡,罗薇薇敲门进来。 “你晚上和谁吃饭去了呀?” “一个律师。” “为了阿姨的案子吗?” “嗯。” “谈成了吗?” 宁稚摇头,说出和程儒言的一番对话。 罗薇薇叹气:“按你说的,萧家在这个圈子很有人脉,那就几乎不会有律师敢接你的案子了。” 这些,宁稚都知道,她早有心理准备。 “所以我学了法学。就是为了等那一天。”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个社会,有无数看不见的网,她在网里,喊破了嗓子,也出不去。唯有自己拥有了剪刀,才能剪开禁锢的网,去到外面。 有了这个觉悟,宁稚反而心定不少,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精神满满地去上班。 今天又来了一起分娩医疗纠纷案,四个外省家庭起诉一家外省医院。 案子看似与妇佳医院一案雷同,但比妇佳医院那个案子惨烈得多,因为这四个家庭的新生儿都死亡了。 他们已经先在当地起诉过一回,但一审没有打赢,这才慕名前来北京找萧让。 宁稚早上先看一审案卷,为下午会见当事人做准备。 和妇佳医院差不多的手法,产妇胎位不正,无法自然娩出胎儿,负责的主治医生却阻止产妇和家属剖产的请求,要求产妇试顺产,期间胎儿屡次胎心下降都未告知产妇和家属,最后胎儿娩出,有的已死亡,有的评分1分并在抢救后死亡。 妇佳医院当初是为了制造脑病婴儿,利用病儿后续的康复治疗敛财。而这个案子和妇佳医院不同,似乎是要直接置婴儿于死地。 到底为什么这样,宁稚没想通。 她到午餐时间都还在思考这个案子,连李霄坐到自己对面都没发觉。 还是罗薇薇提醒她:“宁稚,有人找你。” 宁稚回神,抬起头,就看见李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她对李霄没有好感,脸一下冷了下去,问:“什么事?” 李霄看一眼罗薇薇,罗薇薇立刻端着餐盘起身:“我去别的桌,你们先聊。” 李霄笑着看向宁稚:“我听说你要起诉赵学峰隐匿婚内收入、转移婚内财产?” 宁稚不答反问:“谁告诉你的?” 如果是普通人,早就顺着对方的问题说了下去,但李霄他可以兀自说着自己的:“这个案子,我帮你打,我能拿到正和所的财务资料。” 一语中的,知道宁稚要的是什么。 宁稚咽了咽嗓子,问:“你要怎么拿到?” 她顺着李霄的话题接话了,被动了。 李霄笑,食指戳着桌面:“你不用管我怎么拿到。你这个案子,难点不在于开庭后,而在于立案。只要案子一立,要查赵学峰的资产,还不容易吗?底裤我都能给他扒下来查查里头藏着什么。” 宁稚有点心动了。 她怎么就忘了,野路子派的律师里,还有个风格大胆、跟疯狗一样咬住了就不会放手的李霄? “你要多少服务费?” 李霄伸出一根手指。 宁稚试探:“一千万?” 刘天海说,赵学峰离婚时,有五千万左右的资产了,假设林淑婉能分到两千五百万,那么一千万给李霄,服务费是40%! 虽然规定风险代理的费率不能超过30%,但私底下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付了李霄一千万,还能剩一千五百万,也够她和林淑婉在北京扎根了。 宁稚就快答应了,不想,李霄大笑道:“一块钱!” 宁稚大骇:“一块钱?那你图什么?” 李霄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当然是想让萧让和金诚身败名裂啊。” 宁稚蹙眉:“什么意思?” 李霄敛笑,正色道:“代理费一块钱,但我有一个要求——你得连萧让和金诚一起起诉。” “不行!”宁稚本能地拒绝。 李霄挑眉:“起诉萧让和金诚,对你没坏处。你又能得到一笔巨额的赔偿不是?为什么不行呢?” 宁稚这才明白过来。 他不是好心帮自己,也不是图代理费,他是为了扳倒萧让和金诚。 他在法庭上,常年被萧让按在地上摩擦;而他所在的律所金胜所,从名字看,就知道是碰瓷金诚的,专门挑拨那些在金诚手里输了官司的当事人起诉金诚。 比如萧让之前被饶女士起诉。 想到这些,宁稚恶心得要命,站起身:“不用了,谢谢。” 她疾步离开餐厅,李霄跟进电梯。 “行吧,你不用起诉萧让和金诚了。我就卖你一个人情,一块钱帮你打官司。如何?” 第144章 分娩事故案(1) “宁稚姐,宁稚姐?” 宁稚回神,看向习毅:“嗯?怎么啦?” “外省那个分娩事故的当事人来了,在楼上会议室,萧律让我来通知你上去开会。” “哦好。”宁稚带上笔记本电脑和录音笔,随习毅上楼去。 会议室里,萧让、张旭和孙晴,以及八位当事人都已入座。 宁稚作为实习律师,在萧让身边的空位入座。 萧让为在座的当事人介绍宁稚:“这位是我的实习律师宁稚,妇佳医院那个案子,就是宁稚参与完成的。” 宁稚和八位当事人点头示意。 当事人说起自己的担忧: “妇佳医院是私立医院,我们要起诉的这家医院是地方三家医院,会不会不好操作?” “对对,我们在当地的一审就输了!” “我们本来是打算请当地的律师上诉的,可一听我们告的是这家医院,那些律师都不愿意接我们的案子了,我们才上北京来的。” “是北京工作的朋友向我们介绍的您,说您团队对付这种案子特别有经验。起先我们也担心您了解了我们的情况后,不愿意接我们这个案子……” “没想到萧律师不仅接了,还让我们插队,紧急处理,真是太感谢您了!” 萧让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无须客气。好,人员都到齐了,我们开始。” 张旭看一眼案卷材料,说:“冯梅女士是哪一位?” 一位戴着帽子和丝巾,长衣长裤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士举手道:“是我。我是冯梅。” 宁稚看向屏幕里的资料。 冯梅是4月11日才生产的那位产妇,现在是四月底,她还没出月子,难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宁稚看回冯梅。 冯梅双眼红肿,哽咽道:“我是4月8日开始宫缩,那天早上本来也预约了王晓蕾做最后一次产检。产检过程中,我告诉她——我肚皮发紧,还有点痛。她帮我摸了摸,说开始规律宫缩了,明天早上来办住院。” 王晓蕾就是为四位产妇接生的医生,也就是本案的被告,恩梁地方医院的产科主任。 宁稚边听边核对案情说明。 冯梅继续说道:“我们4月9日中午就住进了病房,宫缩越来越频繁,我肚子越来越痛,在王晓蕾的建议下,4月10日早晨我上了无痛,但宫口还是开得很慢。由于前一夜我痛得一整晚没睡,上了无痛后,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期间听到胎监发出两三次警告,我惊醒,问护士怎么回事儿?” 宁稚在案情说明里添加了几个新线索。 冯梅:“护士跑出去,一会儿回来,说‘王主任说没关系,继续观察’,我当时很相信医生,就又睡过去,下午胎监又出现警告,我自己在网上查了查,说是孩子的心跳可能有问题,我很害怕,发信息跟我老公说想剖腹产,我老公立刻去找王晓蕾……” 宁稚停下敲击键盘的十指,看向冯梅:“您能确定,胎监一共发出几次警告吗?” 冯梅回忆几秒:“至少有三次以上。” 宁稚点点头:“了解。您继续。” 冯梅继续道:“我们强烈要求剖腹产,但王晓蕾不同意,说我没有剖腹产的指征,让我顺产。我当时已经很害怕了,我害怕孩子不好,我能感受到他在肚子里很躁动。当时助产士进来帮我换催产素,我问她剖腹产的指征是什么,她看了我一眼,说高度近视也是剖腹产指标。” 宁稚在相关案情段落里插入一段红色的字体:被告告知原告一不存在剖腹产指征,原告求助助产士,助产士提醒高度近视也是剖腹产指征之一。 助产士三个字不仅标红,还打了黄色底色。 宁稚看向冯梅,问:“您还记得助产士叫什么名字吗?” 冯梅回忆半晌,摇摇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我记得她的样子。” 宁稚点点头:“了解。” 冯梅:“听到高度近视是指标,我赶紧让我老公去跟王晓蕾沟通,因为我本人近视八百多度,就是高度近视。但王晓蕾要求我们必须要有眼科医院的证明,证明我是高度近视才能剖。当时我躺在待产床上,后背挂着麻药,手腕打着催产素,羊水也破了,根本没办法去眼科检查呀。当时我们很无助,只能等待,期盼宫口开快点,孩子坚强一点。” 说到这里,冯梅伏在丈夫怀里崩溃大哭。 其他当事人也都低头抹泪。 会议室内气氛压抑、悲伤。 宁稚也红了眼眶,在相关案情后面插入补充:被告要求原告一提供眼科证明,否则无法确认其拥有剖腹产指征,原告一继续等待。 冯梅泣不成声,已是无法继续陈述案情经过。 萧让示意冯梅的丈夫邵飞继续。 邵飞说:“我们只能等待,期间胎监又发出几次警告,我们都去找了王王晓蕾,得到的回复都是继续观察,等宫口开全。当晚,值班医生来检查我媳妇儿的开指,手撤出来,白手套上有了血迹,值班医生说,已经出现了血性羊水,建议我们赶紧剖,否则孩子有危险。我们就赶紧联系王晓蕾进行剖腹产。” 宁稚把“血性羊水”四个字标红打黄底色。 邵飞继续道:“王晓蕾在电话里说那就准备吧。可是我们等到半夜,都不见他们准备手术,到快天亮的时候,才来喊我们去签字。4月11日早上八点多,我媳妇儿终于被推进手术室……” 说到这里,一个大男人也落泪了。 邵飞用粗糙的手使劲儿揉眼睛,擦去眼泪。 第145章 分娩事故案(2) “孩子剖出来后,重度窒息,新生儿评分只有一分,立刻就送去新生儿重症监护室,但还是没活下来,出生第三天就因为各器官衰竭……” 邵飞泪流满面,冯梅更是泣不成声。 宁稚也落下眼泪,拿手背摁了摁眼角,深呼吸一记,定睛看向屏幕,在上头补充关键线索。 她看着自己标注了颜色的关键线索,说:“冯女士进入待产室后,胎监一共发出三次以上的警告,意味着胎儿的胎心发生了至少三次以上的波动。当时,院方有人告知产妇或家属吗?” 邵飞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提醒我们。我们主动去问,王晓蕾只是让我们等!观察!” 冯梅哭道:“如果我们早一点把孩子剖出来,孩子就不会出事了,呜呜呜……” 宁稚电脑里的文档切了一个窗口,是一些她为了这个案子收集的材料。 “血性羊水会造成胎儿氧气不足、宫内窘迫、肺部感染。而第二产城中,若血性羊水与胎心异常二者并存,就必须立即采取措施结束分娩。冯女士4月10日晚上十点出现血性羊水,4月11日早上八点半进手术室,从发现血性羊水到剖出胎儿,至少经历了10个小时,推测胎儿缺氧至少达10小时以上,或者更长。” 她看向萧让,说:“4月10日晚上十点为冯女士做内检的医生,可以正明血性羊水的出现时间,如果能说服这位医生上庭作证,那么就能证明原告延误了冯女士的剖腹产时间,导致胎儿宫内窘迫,出生后重度窒息、多器官衰竭导致死亡。” 萧让点点头,看向张旭:“想办法跟这位值班医生见上面,沟通一下。” “好!” 宁稚食指在笔记本触控板上滑动着,回顾方才做的记录。 “胎监发出警告的时候,胎儿心率已经出现问题,被告没做好专业判断、未能及时通知产妇和家属行剖腹产,这也是造成胎儿死亡的因素之一。方才冯女士说,胎监发出警告时,她问过护士,我认为也应该传唤护士出庭作证。以及那位告诉冯女士,高度近视为剖腹产指征的助产士……” 话到这里,邵飞突然说:“当时我媳妇儿告诉我,她是高度近视,有剖腹产指征,我立刻打电话给王晓蕾,我有预感她会拒绝我们,所以我当时把通话录音了。” 萧让问:“录音现在能放出来吗?” “我找找。”邵飞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一个紧张,手机掉到了地上,他立刻捡起来,一顿操作,惊喜道,“找到了!录音还在!” 萧让:“放出来。” 邵飞点了一下屏幕,手机放到会议长桌上。 手机听筒传出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王主任,我媳妇儿是高度近视!她近视八百多度!这不是就能剖腹产了呀?” “你们得有眼科的查验证明,证明冯梅确实近视八百多度,我才能去替你们申请剖腹产呀?不能你们嘴上说自己有八百多度近视,那就是了呀!” “可是……可是她现在打着麻药和催产素,也没办法去眼科呀!” “这些证明,人家都是产前都要准备好交过来的,你们现在才提,有什么用呢?老老实实等着吧!宫口开全了一下就出来了!别折腾了!” “可是我媳妇儿感觉不太好,她说孩子在肚子里很烦躁似的,一直动,动得她心神不宁。” “在宫缩开指呢,孩子能不动吗?所有产妇都是这样的,只有你们矫情!都上无痛了还囔囔着剖腹产!如果所有产妇都跟你们这样,那产科的手术室哪里够用?手术室是留给为重产妇,不是留给你们这种明明可以自己生,但矫情怕疼的人用的!” 电话挂上,传来一阵忙音。 邵飞把手机收起来,问萧让:“萧律师,这段录音需要给你们吗?” 萧让点点头,看向宁稚:“稍后带着邵先生的录音去做固定证据。” “好。” 宁稚在文档上做好记录。 下一对当事人夫妻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这对夫妻也是王晓蕾的病人,和冯梅一个住院部,住在冯梅楼上。 她和冯梅一样,宫缩办入院,上无痛和催产素,进待产室做胎监观察,等待开全十指顺产,但入院第三天,胎儿忽然没了心跳,胎死腹中。 她泪流满面地说:“我和冯梅姐一样,上了催产素后,孩子的胎监就一直发出警报,王晓蕾也是让我们继续观察,等开全十指就去顺产,可还没等到开全十指,孩子已经没了。” 她和冯梅的遭遇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胎监发出警报没有得到重视,耽误了孩子的娩出,致使孩子胎死腹中。 原告三的孩子活下来了,但经新生儿发育科的评估,为重度脑瘫儿。孩子一侧身子不能动,同侧的眼睛和嘴巴都是斜的,如同中风一般。 原告四的孩子,产钳娩出,同样重度窒息,目前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观察,还没脱离危险。 宁稚听完四个案情,说:“这四个案子,我发现了三个共同点。” 萧让:“继续。” “入院后就上催产素,上无痛,胎监发出警告仍被要求顺产。” 四位产妇都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孙晴说:“那个医生也是奇怪哈,为什么死活不让产妇剖呢?剖腹产不是比顺产贵吗?” 冯梅说:“我听人家说,医生都有顺产治标,如果剖腹产做多了,会扣工资,情况严重的还要被约谈,所以产妇一入院,不管什么胎位,都劝试顺产,反正顺不出来,还有产钳和胎吸,拉也要把孩子拉出来。” 听到“产钳”两个字,宁稚想起妇佳医院王女士的案子,身体不受控地打了个寒颤。 孙晴问:“产钳就是一把像大剪刀一样的工具,从阴道进入产妇子宫,夹住孩子的脑袋,把孩子夹出来?” 原告四红着眼睛点点头:“就是那样的。我的孩子被产钳拉出来后,一只眼睛受伤了,一个大印子,现在孩子还没醒,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视力……” 第146章 分娩事故案(3) 冯梅说:“我隔壁床的妈妈也是产钳分娩,听说子宫被产钳撑裂,出了很多血。” 宁稚白了脸,抖着嗓子说道:“子宫破裂很危险的,容易引起羊水栓塞。” 冯梅:“可不是吗?一旦发生羊水栓塞,那就回天乏术了。” 孙晴听着,摇摇头,叹气道:“所以说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趟。” 宁稚听着,想到了姥姥和林淑婉。 想到自己前几天回老家,对林淑婉的指责,忽然很内疚。 林淑婉十月怀胎,冒着危险一朝分娩生下她,可她却那样指责她。 正想,忽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她一惊,低头看去。 男人藏蓝色的西服袖子下,露出一截白色的衬衫袖口。 是萧让。 他神色专注地听着几位当事人的陈诉,却在桌下悄悄握紧她的手。 宁稚回过神来,挣了几下,没成功。 一开始只是握着,后来松开大拇指,用指腹摩挲她的虎口肌肤。 宁稚心头颤了下。 “邵先生,你们是不是在社交软件上发过自己在恩梁医院的分娩经历?”萧让突然开口。 邵飞说:“是的,我们想得到更多支持,就把自己的经历发出来,也希望不要再有人遭遇我们的事。” “一共发过几个帖子?” “就一个。” 萧让单手从西服内袋拿出手机,单手操作,说:“帖子下面,有人回复——这个王晓蕾医生是不是经常出事啊?这是我看过的第三个帖子说她把人孩子憋死了。” 宁稚:“所以除了在座的四位,至少还有两名产妇也遭遇了这些!” 她侧过脸看萧让:“能让我看看那个帖子吗?” 萧让把手机递给她。 趁她专注看帖子,放松了拳头,萧让与她十指紧扣。 她火急火燎地浏览帖子,也无心再跟他的手对抗,任由他去。 宁稚从点赞最多的回复开始往下看,大部分没什么价值,但隐藏在众多回复里的一条,让她脑壳突然一震。 有个ip为恩梁所在省的网友说:【王晓蕾临床经验超过20年,如今已是主任医师,这样的资历,不应该出现这些错误。重点查查这个人的信仰,怀疑是入了什么邪教,搞献祭。】 宁稚立刻把这条回复截图,又点了帖子的分享,通过微信发给自己。 帖子发过去,屏幕上有两个选项:回到快讯or留在微信 宁稚没注意看,点了“留在微信”,然后就看到萧让的微信最近联系人列表。 她被置顶了。 名字被备注成了【小朋友】 再下来,是赵梦发来的微信,还没被点开。 【今晚过来么?】 应该是刚发的,萧让还没来得及看。 宁稚心跳有一瞬间的失频,体温升高,脑子乱哄哄的。 她把手机还给萧让,挣脱开与他握着的手,深呼吸几记,努力平复混乱的情绪。 “萧律师,那我们现在该做点什么?”邵飞恳切道,“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一定去做!” 萧让说:“养好身子,才能迎接接下来的硬战。如果还有余力,就联系联系那些有同样遭遇的家庭,这个案子的受害人越多,胜诉的几率、赔偿金都会越多。” “好好!我们一定照做!” “谢谢萧律师!” “谢谢萧律师!” 萧让对众人笑了下,站起身:“我还有点事,你们可以多跟孙律师张律师聊聊,就当是解气也好。” 众人齐齐起身,再度对他表达感谢。 他看一眼宁稚:“宁稚,你跟我过来。” 宁稚不忿:“有什么事吗?” “案子的事。” 宁稚忍了又忍,才说:“那稍后我过去找您,我想和几位当事人聊聊。” “稍后我还有事儿。” 萧让就站在那儿等,众人都看着他们。 张旭很有眼力见地开口:“这里有我们就行,宁稚你赶紧过去,别耽误了老大的事儿。” 孙晴也附和道:“是啊。会议室有录音呢,稍后你回放就行。” 宁稚没办法,只好起身跟着萧让走。 人刚进办公室,见他拿起窗帘的遥控器,立刻警觉起来。 萧让把百叶帘都降下来,又关上她身后的门。 她浑身充满防备地看着他。 有了上次被他强吻的阴影,她现在浑身是刺。 他关上门,说:“来这边坐。”说完就走去了沙发区。 宁稚松一口气,在他对面坐下。 他边烫洗茶具,边说:“恩梁医院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宁稚说:“我看到帖子的回复里,有人说,可能是邪教献祭。” 萧让烫洗茶具的手一顿,抬眸看过来,眼神很深:“你打算从这个方向去查?” 宁稚点点头:“我想先了解王晓蕾每个月的剖腹产台数,是不是到了所谓的顺产指标临界点,如果不是,那我认为她为了顺产指标阻止产妇剖腹产导致胎儿伤亡的观点,就不成立,就能从邪教献祭的角度去查。” 萧让倒一杯茶给她,说:“这个角度,我建议报警,这不是律师能查的。” 宁稚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你刚才说的,获取王晓蕾剖腹产台数的思路是对的,这个人的背景、既往经历也值得一查。” “好。”宁稚在记事本上记录。 俩人聊了会儿案子,宁稚逐渐放松。 萧让却突然问:“你昨晚和程儒言,因为什么事情碰面?” 宁稚顿了顿,说:“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没必要跟你汇报吧?” “我之前和你说过了,你想实习,就一心一意的,其他的,都等拿到证再说。” 宁稚觉得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告赵学峰的事情了。 程儒言肯定会告诉他的。 想到昨晚和程儒言的对话,有可能全部被他知道,宁稚有点难堪,别过脸去,说:“我不会耽误工作,你放心好了。如果我因此耽误了工作,你到时候该不签字就不签字,我不会怪你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去工作了。” 她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身后,萧让说:“不要去踩线。踩线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第147章 分娩事故案(4) 这一行,“踩线”两个字的严重性,宁稚知道。 萧让在暗示她,不要非法获取正和所的财务资料。 宁稚没理他,开门出去。 她加班加点收集恩梁医院一案的资料和数据,整个楼层只剩下她工位的灯亮着。 【中国剖宫产比例远高出正常水平,其带来的潜在危险和长远负面效应已经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卫生主管部门也将30%的剖宫产比例纳入医院考核指标,但依然无法控制剖宫产比例过高的趋势……】 宁稚仔细阅读医学上限制剖宫产的规定。 的确有“顺产指标”这一说法。 她在草稿上打了个勾,然后又去查阅一审案卷的电子底档,但没找到王晓蕾过去剖腹产台数的数据。 看来得去恩梁医院实地调查。 宁稚在“王晓蕾过去剖腹产台数”这个问题后面画了个圈,意思是待办。 她的设想是: 如果王晓蕾在冯梅分娩前,剖宫产台数已用完指标,那么她为了治标卡冯梅的剖宫产,可能性很大。 反之,在指标没用完的情况下卡冯梅的剖宫产,明显不合常理。 宁稚决定明天去一趟恩梁。 她往习毅的工作微信发告知,让习毅明早转达萧让。 发完看一眼时间,还不到九点,宁稚又去搜王晓蕾的履历。 恩梁当地人,毕业于津南大学医学院,在恩梁医院产科工作逾二十年。 履历看上去挺正常的,宁稚在底稿上做备注。 “叩叩。”有人敲门。 宁稚抬头看去,就见萧让走了进来。 “要下班了么?” “晚点。”她低头继续查阅资料。 他走过来,拉过隔壁卡座的椅子坐下。 见他不打算走,宁稚停笔,问:“你有事吗?” “我等你,顺路带你回去。” 宁稚手中底稿翻过一页,翻了个白眼:“你晚上不是要去赵梦那儿么?怎么可能顺路呢?” 萧让一愣,随后弯唇笑开,双肘撑到膝盖上,身子往前探,更凑近宁稚一些,低着嗓子问:“什么时候偷看我微信?” 宁稚别过脸去,本想说“我才没看”,念头一出,胃底便一阵翻滚。 还是撒不了谎。 她连忙深呼吸,实话实说:“刚才看帖子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 萧让弯唇,说:“她托我带东西给小婶,我连车都不下,东西拿了就走。” 宁稚本想说——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不在意。 念头刚闪现,胃底又不舒服了。 所以,她是在意的。 懊恼地闭了闭眼睛:“行了,知道了。” 萧让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笑了下,没说什么。 他一直杵着,宁稚浑身难受,再难以专心工作,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明天要坐高铁去恩梁,她把笔记本电脑、案子相关的资料都装进包里,准备明天在车上继续工作。 背着双肩包起身,萧让也跟着起身。 她决意不坐他的车,进了电梯后,直接按了一层。 萧让把一层取消,按了负二层,她又烦躁地按回一层。 萧让没再跟她作对。 电梯缓缓往下走。 萧让问:“你明天要去恩梁?” 宁稚一惊,侧过脸看他:“你怎么知道?” “你带那么多东西,我还能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宁稚烦躁升级,口气不好:“我跟习毅说过了。”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没必要!”宁稚怒了,转过身,“我真的不想再跟你单独接触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比起她的反应激烈,萧让一派从容。 “你会在意赵梦的微信,说明你心里还有我。不要把我们的感情,跟上一辈的恩怨掺和在一起。” 宁稚低吼:“我跟你分手,不仅仅因为你是赵学峰的代理人,还因为你对我不诚实!你利用我!你人品有问题!” 电梯门开,她转身跑出电梯,一口气跑到马路边上,拦下一辆的士车回家。 进家门,罗薇薇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双眼红肿。 宁稚换拖鞋进屋,走到她身边坐下,疲惫地问:“俊俊还是没回家?” 罗薇薇红着眼睛点点头:“强制执行怎么样了呢?” “孙晴今天让人送到法官手里了,等过几天执行吧,才知道有没有用。” 她拍拍罗薇薇的肩膀,疲惫起身:“早点睡,我先去洗个澡。”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罗薇薇的案子还没了结,林淑婉的案子又迫在眉睫,而她又恰好在这个时候转实习,忙得焦头烂额。 但凡这三件事分开进行,她都不至于压力这么大。 宁稚洗完澡,吃不下,早早的就去睡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天还没亮,她给罗薇薇发了微信留言,说自己去恩梁出差,便背上双肩旅行包出了家门。 她不想被萧让逮到,故意从小区后门上的网约车。 七点上高铁,十点抵达恩梁。 宁稚一刻不敢耽误,打车去恩梁医院。 她没上产科住院部,在住院楼附近转了转。 午休时间,几个护工阿姨坐在住院部楼下的凉亭休息、聊天。 宁稚远远观察着,把几个垃圾袋放进风衣口袋里,又调好录音笔,才笑着上前。 “各位大姐,能跟你们打听点事儿吗?” “什么事儿啊?” 宁稚在石凳坐了下来:“这里的产科怎么样呢?” “小姑娘你打听这做什么呢?” 宁稚叹气:“帮我妹妹问的。她怀孕了,让我帮忙找个好点的医院待产。” 话刚说完,胃底就开始翻滚,她把手伸进风衣内,悄悄按住上腹部,想拦住往上冲的呕吐感。 “妹妹要生,怎么不让她老公自己来问啊?” 宁稚强忍想吐的冲动,说:“她命苦。小时候没了爹娘,结婚不到一个月,丈夫又死了。” 说完,已是忍不住,从风衣口袋里扯出垃圾袋,冲到凉亭外嗷嗷吐。 第148章 分娩事故案(5) 有护工阿姨轻拍她的背:“姑娘你没事儿吧?” 宁稚用纸巾按嘴,把污渍擦掉,摇了摇头:“我没事儿,谢谢大姐。” 她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咕噜噜喝下大半,把嘴里的酸涩压下去。 感觉好一些了,才重新回到凉亭。 “你妹妹真是可怜呦!命不好!” “这妹夫还有兄弟姐妹不?” 宁稚摇了摇头:“没有。” “那妹妹这孩子是遗腹子呀!她生下来,男方家得感激她!” “可不是吗?公婆还不得把她当祖宗供起来呀?” “你妹妹挺伟大的!” 宁稚强忍反胃地听着。 有护工提醒道:“小姑娘,我看你身体也不好,得注意啊。” 宁稚点点头。 这时,一位护工坐到她身旁,小声说:“你妹妹那孩子金贵着,如果要上这医院生,一定要办vip套餐,或者是一体化病房!” 宁稚佯装不知:“为什么呢?” “产科那个王主任啊,剖腹产的指标都给vip和一体化病房的产妇了,普通病房的产妇,是一个指标都不给!前阵子,因为不给普通病房的产妇剖腹产,死了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在重症监护室没醒来的。” “对对!这还只是前阵子,更早之前也出过几次。” “入住普通病房的产妇,哪能都适合顺产呢?虽说顺产好,但总有产妇她达不到顺产的指标呀!比方说孩子个头大啦!胎位不正啦!宫缩乏力啦!十个普通病房的产妇里面,总有那么一两个是需要剖腹产的,但王主任她就是不给剖呀!能有啥办法呢?” “就是拿产妇的命在赌!” “她也没办法。很多人都是奔着vip套餐和一体化病房可以自由选择剖腹产,都事先说好了要剖腹产,王主任只能把指标给那边。” “哎,说到底,还是得钱呐!没钱,孩子都不让你好好生!” 宁稚静静听着,内心已是出离了愤怒,但仍保持冷静。 她问:“vip套餐和一体化病房要多少钱呢?” “听说产检和分娩都含进去了,加起来小十万。” “我女儿去年生孩子,普通病房,顺产,建档到出院,统共花了一万多。这差了好几倍呐!难怪剖腹产指标都给那边了!” 宁稚摸了摸书包侧袋里的录音笔,调整了下书包的角度:“是医院要求王晓蕾这么做的,还是王晓蕾自己要这么做的?” “那就不清楚咯。” “我听说一体化病房成分复杂,王主任有股份的。” “哎,为了钱折腾死好几个孩子。真是作孽啊!” “听说前些日子被产妇和家人告了,但医院赢了,所以她这几天又回来上班了。” 宁稚愤慨道:“虽然一审医院赢了,但王主任手里死了几个新生儿,是事实。在北京,有新生儿死亡,是很严重的事情,一个区只要发生一起,都要上报卫健委,接下来便是严查整个区,相关涉案医护人员都要被停职处分!” 她故意问:“王晓蕾主任为什么还能来上班?” “她有后台呗!” 宁稚眼睛一亮:“有什么后台?” “具体什么后台不知道。只知道她去国外留学过,那留学是寻常人家能去的么?肯定是有钱人或者当官的女儿。” 宁稚追问:“王晓蕾去的哪个国家留学?” “听说是日本。” 宁稚重复道:“大姐,您说的是——恩梁医院产科主任王晓蕾,曾经前往日本留学?” “对啊!产科的都知道!有时候来了日本产妇,都是她处理的!她会说日语!” 宁稚点点头:“明白了。”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萧让的微信对话框,点出昨天从帖子截图下来的图片看。 ip恩梁的网友说:【王晓蕾临床经验超过20年,如今已是主任医师,这样的资历,不应该出现这些错误。重点查查这个人的信仰,怀疑是入了什么邪教,搞献祭。】 宁稚盯着最后一句话陷入沉思。 “哎姑娘,你是打哪里来的?我听着你不是恩梁的口音呐?” 宁稚回神:“我从北京过来。” “姑娘你北京人呐?” “不是不是,我在北京工作。” “做什么工作的呀?” 宁稚强忍想吐的冲动,撒谎道:“普通的企业员工。” “你们公司做啥的呀?” “就做……做咨询的。” 话刚说完,宁稚已是忍不住想吐的冲动,又冲到凉亭边吐了起来。 护工大姐们担心地看着她。 她吐完了,在风衣口袋里摸着纸巾,这时,一张打开的湿巾递到她面前。 她以为是护工大姐给的,接过,说了声“谢谢”,拿湿纸巾擦了擦嘴。 直起身子一看,才发现是萧让。 他一身休闲装,头发没抹发蜡,自然蓬松地垂在额边。 他把拧松了瓶盖的矿泉水递给宁稚:“喝点水,不然会灼伤食道。” 宁稚接过:“谢谢。你怎么在这里?” “我昨晚就跟你说了,今天要和你一起过来。” 宁稚没说什么,仰头喝水。 萧让看着凉亭里的护工们,问她:“还聊么?不聊了,就跟我走。” 宁稚拧上瓶盖:“不聊了。” 护工们坐在凉亭里,满面笑容地看着萧让。 “小姑娘,这是你老公啊?” 宁稚脸一红,解释道:“不是,只是认识的。”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住院楼范围。 身后,萧让拎起两袋装有呕吐物的垃圾袋,跟凉亭里的护工阿姨们笑了笑,这才跟在宁稚身后离开。 他把两袋垃圾丢了,朝站在门诊大楼边的宁稚走去。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宁稚望着公告栏里的院内地图,往南方向,有一栋标注着“一体化病楼”的楼房。 她指着那栋楼,说:“听说购买vip套餐,或者在这栋类似贵宾病房的楼里办入住,就能自由选择分娩方式,很多产妇奔着这里能自由剖腹产而来。这里每增加一台剖腹产手术,普通病房的产妇,就失去一个剖腹产救命的机会。” 萧让蹙眉看着,没说什么。 宁稚说完,又匆匆进了门诊大楼。 她在医护介绍墙前顿步,找到王晓蕾的照片和简介,仔仔细细看过两遍,才神色复杂地看向萧让。 “听说王晓蕾有留学日本的经历,但很奇怪的是,她这段留日经历,并未在个人履历里提及。这里没有,网上也没有。她似乎有意隐瞒自己的留日经验。” 第149章 分娩事故案(6) 萧让看着专家墙上的介绍,淡淡说道:“你怀疑她被渗透了,所以残害新生儿?” 宁稚点点头:“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思路,我现在没证据,我会等到找到证据,再向有关部门举报。这不是律师能处理的问题。” 萧让弯唇:“去年妇佳医院的案子,你还冲动得跟个火车头似的,有勇无谋。半年时间,有进步。”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但半个月之前,你还认为我不适合转实习。” “即便是此刻,我依旧这么认为。”萧让侧过脸看她,“法庭能让你随身带着垃圾袋呕吐?” 宁稚深呼吸一记:“我会克服这个问题。” 她转身要走,萧让跟上,说:“坐我车回北京。” “我还不回去。” 宁稚来到产科候诊区,找了张椅子坐下,眼睛盯着某个诊室。 萧让在她身旁坐下:“你想跟踪王晓蕾?” “嗯。” “所里有合作的调查机构你不用,自己跟?跟人的时间,够你完成一个小案子了。” “调查机构的调查结果是死的,唯有自己跟的过程才是活的。”宁稚口气冷淡,“你有事,你就先走。” “我没事。”萧让拿出手机处理工作。 他上恩梁医院的官网,截图王晓蕾的资料发给合作的调查机构。 “还没吃午饭吧?”他问宁稚。 “不饿。” “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我都说了我不饿。” “人不是饿了才需要吃饭。” 听不懂人话。 宁稚懒得理他。 过了会儿,萧让拎着两个肯德基的纸袋子过来,递了一个给宁稚。 宁稚接过,打开一看,是萧让从来不吃的垃圾食品:嫩牛堡,土豆泥,玉米粒。 萧让又递了一瓶矿泉水过来,然后拿出自己的汉堡,张大了嘴巴咬一口,唇角沾了一点白色沙拉酱。 宁稚嘲讽道:“你说你何必呢?” 萧让没说什么。 宁稚把汉堡包装纸打开,正要啃汉堡,手机忽然响了。 她重新把汉堡包起来,放进纸袋里,摸出手机一看,是孙晴来电。 “孙律,怎么啦?” 孙晴在电话那头说:“邵飞找到一个在王晓蕾手里死亡的产妇的家人,这会儿正要来所里。你在哪儿?快来会议室!” 死亡? 宁稚一惊:“立过案吗?” 孙晴:“没有。医院赔了一些钱,不了了之了。” 宁稚起身:“我现在就回去!” 她把肯德基的纸袋一抓,背好包,拔腿就走。 萧让赶紧跟上:“怎么回事?” “王晓蕾曾经导致一名产妇死亡,邵飞找到那名产妇的家人了!现在正往律所赶!” 产妇死亡,可以进行刑事立案了,至于汉奸或邪教的事,到时候一起移交检察部门,检查部门会调查。 宁稚不用自己跟了。 她和萧让搭最近的高铁回北京,回到律所,天已经黑透。 会议室亮着灯,孙晴、邵飞和一对老夫妇坐在里头。 宁稚风尘仆仆地进门去,双肩包一卸,在老夫妇身边坐了下来。 见萧让也进来了,孙晴介绍道:“这两位是胡敏的父母。胡敏于今年1月7日在恩梁医院产科待产,1月9日凌晨两点死亡。” 宁稚呼吸还急促着,问胡敏父母:“胡敏待产的时候,您二老陪着吗?” 胡父红着眼睛说:“她妈妈和女婿陪着。” 宁稚白着脸点点头,从双肩包里拿出笔记本打开,放到桌上。 萧让对孙晴说:“开始梳理案情。” “1月7日,胡敏怀孕逾40周,到恩梁医院办理住院待产,主治是王晓蕾。 1月8日早上,胡敏静脉给药缩宫素; 当天晚上八点,胡敏开始腹痛,王晓蕾让值班护士停了缩宫素; 九点左右,王晓蕾再次给予胡敏静滴缩宫素,但此时她并未给胡敏进行胎位检查。 当晚十点半,王晓蕾为胡敏行人工破膜;十五分钟后,胎心减弱到80-90次\/分,无恢复,王晓蕾立即给胡敏进行加腹压助娩; 当晚十一点二十分,胎儿娩出,王晓蕾又对胡敏静滴缩宫素——此时距离人工破膜还不到一小时。 当晚十一点半,胡敏阴道大出血,护士做了简单检查,王晓蕾并未核实,仅根据护士的检查就安排胡敏行会阴缝合术。 1月9日凌晨一点,胡敏意识不清,不能测出血压,期间王晓蕾等医务人员未对胡敏进行输血,胡敏于凌晨两点转到上级医院后不治身亡。” 孙晴介绍完案情,心情沉重地看向萧让:“这是根据胡敏父母,以及医嘱复印件梳理出来的案情。” 萧让咬牙,气道:“1月7日入院时,人还好好的,不到三天,人就没了?一尸两命!恩梁医院的产科,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胡家父母泪流满面。 宁稚问胡家父母:“过后怎么不报警呢?这是一尸两命的大案子!肯定会立案的!” 胡父抹着眼泪说:“女婿说,即便把那医生判刑了也没用,医生判刑就赔不了钱。小敏已经走了,赔点钱,也好让我们二老晚年有个依靠。” 宁稚急道:“刑事案件不影响民事索赔的呀!这不冲突的!” 胡母说:“当时孩子没了,我们太伤心了,没力气,也没钱去告了。” 宁稚叹气。 孙晴说:“没事,现在机会不是来了么?” 邵飞问:“医院赔了多少钱?” 胡父说:“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女婿去处理的。他给了我们二十万。” 邵飞说:“如果起诉了,也不止赔二十万。” 宁稚知道赔偿金的大头肯定是被女婿拿了,但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 她低头看底稿,说:“这个案子,也用了缩宫素。” 邵飞说:“我后来才听人说,缩宫素对子宫不好,宫缩来得太猛了,有些产妇子宫遭不住,就破了。孩子也是,用缩宫素产生的宫缩,比正常发作的宫缩猛烈,孩子遭不住,胎心就下去了。” 宁稚和孙晴都看着萧让,等他的指示。 萧让思考几秒:“让胡敏的父母签委托同意书,然后向恩梁当地卫健局申请介入调查,并封存胡敏的病例。” 第150章 分娩事故案(7) 翌日,宁稚和孙晴去了一趟恩梁卫健局。 当地卫健局受理并展开调查。 四月份的最后一天,恩梁卫健局出具调查意见: 一、医方违反操作常规,使用缩宫素不规范,对孕妇的病情评估和观察不到位,在第一产程进展和对胎心发生变化时,处置不严谨,导致判断错误。 二、在第二产程中强行使用加腹压方式娩出胎儿存在过失,导致产妇子宫肌层撕裂及会阴部撕裂大出血、失血性休克死亡;导致新生儿宫内窒息并发大脑变性、坏死及肺炎,最终因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 三、医方对产妇的死亡后果承担完全责任,对新生儿的死亡后果承担完全责任;产妇胡敏、新生儿的死亡病例均分别属于一级甲等医疗事故,医院承担完全责任。 宁稚和孙晴拿到调查意见,立刻向恩梁警方报案。 宁稚将录音证据,以及王晓蕾故意隐瞒留日经历的怀疑,都汇报给警方。 王晓蕾被刑拘。 从警局出来,俩人都如释重负。 孙晴感慨道:“如果不是当了律师,接触了这些分娩医疗事故案,我真的不知道女人生一个孩子,是真的会死,而且概率还不小。” 宁稚苦笑道:“谁说不是呢?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把产妇和新生儿推向死亡。可产妇非专业人士,谁又知道医护哪些操作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呢?难道每个即将生育的女性,都要去自学分娩医学吗?” “别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后我生孩子——绝不用缩宫素。” 宁稚侧过脸看她:“可如果不发动呢?不用缩宫素怎么会有宫缩?” “不发动就说明胎位不正,刺激不到宫颈,所以没有产生宫缩。这种情况,即便强行催产,大概率也很难顺出来,那还不如一开始就选择剖腹产?千万不要相信试顺产那些鬼话!这种要命的事,试都不能试!” 宁稚点点头:“有道理。” 俩人走出警局大门,站在路边等车。 孙晴说:“接下来的调查,就交给恩梁警方,咱们好好放个五一假,回来再努力!” 宁稚叹着气,没说什么。 孙晴以为她不相信恩梁当地警方的办案能力,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咱们国家公检法的办案能力,甩律师十条街!别担心了,等检方的刑事诉讼出结果,咱们跟着做民事诉讼就行了!” 宁稚点点头:“好。” 孙晴问:“你这是要直接从恩梁坐高铁回老家?” “嗯。明天就过节了不是?回去陪妈妈。” “那你这个点回去,可晚了。” 宁稚笑:“九点多而已,不算晚,一放假,我就是夜猫子。” “挺好的。” …… 宁稚进家门,已经快十点。 家里暗成一片,林淑婉不在家。 宁稚开了灯,换好拖鞋,给林淑婉打去电话。 “妈,你去哪儿了呀?” 电话那头,林淑婉惊喜道:“磊磊你回来了呀?你没说,我以为你不回来呢。” “我今天去恩梁办案子,就顺道回来了,你在哪儿呢?” 林淑婉一噎:“我……我在同学家,我马上就回去。” “好。” 宁稚挂上电话,去房间拿衣服洗澡。 洗好出来,林淑婉刚好进门,手里提着个桶,看见宁稚,把桶往身后藏了藏。 宁稚边擦头发边问:“怎么去同学家还带桶了?” 林淑婉笑笑没说什么,走进厨房:“妈妈做面给你吃。” “好。”宁稚走进餐厅。 餐桌上有一碗小米粥,一叠发老的素菜,再没其他。 宁稚打开冰箱,里头同样一点荤腥都无。 “妈?你怎么都不吃肉呀?光吃菜不行的呀!” “啊?”林淑婉紧张回头,“我有吃呀!就是吃得少,岁数大了,不爱荤腥。” “那也要多少吃点。你这样会营养不良的,你看你嘴唇都发白了,就是缺铁呀!” 说话间,宁稚看到鞋柜边的塑料桶,走过去看了眼。 里头有玻璃清洁剂、抹布和手套。 她问林淑婉:“你晚上是去帮同学打扫卫生吗?” “啊?”林淑婉正往锅里倒开水的手一抖,“没有啊。” “那你带那些抹布什么的出门干嘛?” “我……我……” 林淑婉和宁稚一样,都不擅长说谎。 宁稚狐疑地回到餐厅。 海鲜面条很快端上桌,有虾和牛肉,营养丰富。 宁稚小口小口地吃着。 林淑婉整理好厨房,在她身边坐下,问:“是为的什么案子去恩梁呢?” 宁稚边嗦面边说:“分娩医疗纠纷案件。死了几个新生儿和一个产妇。” 林淑婉惊道:“啊?怎么会这样呀?” 宁稚就把案子跟她简单说了下。 林淑婉感慨道:“当年我生你的时候,在产房疼了两天两夜,就我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太疼了,忍不住呻吟出声,还要被护士骂。当时特别绝望,特别没有尊严,很无助,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宫缩强烈的时候,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 宁稚没有生过孩子,无法想象那种痛苦。 但她明白林淑婉的不容易。 “你生我的时候,赵学峰死哪里去了?” 林淑婉气道:“隔天,刚好你叔叔要去丈母娘家提亲,非得拉你爸一起去,说你爸是法官,一起去女方那儿提亲,他有面儿,让女方家族都知道他哥是法官,以后在女方那边抬得起头。那晚上,兄弟三个人凑一起喝酒去了,商量明天提亲的事儿。” 宁稚火了,怒道:“妻子在产房疼着,他为了弟弟提亲的事儿,喝酒?” “还好当时你姥你舅陪着,不然我一个人也去不了医院,太疼了,走路都走不动。” “那赵学峰什么时候才去医院的?” “第二天他们去女方那边提亲,又喝了酒,回家倒头就睡,第三天他醒了去医院,你已经出生了,看……” 看到你是个女儿,扭头就走。 后面这句话,林淑婉没敢说出口。 她从来不在女儿面前,说前夫的坏话。 但宁稚有自己的判断。 她内心更恨赵学峰了! 第151章 不公 宁稚洗澡的时候,想起林淑婉的分娩过程,越发心疼她。 洗好澡,抱着枕头去林淑婉房里,打算晚上和林淑婉一起睡。 林淑婉坐在床上按手机,宁稚走过去,枕头往床上一丢,人躺了下来,从后面抱着她:“我晚上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当然好。”林淑婉笑着摸了摸宁稚的额头,像小时候那样。 宁稚看到她睡衣的后背部分,洗得又薄又透。 印象中,她这套睡衣很多年了。 她总是不舍得吃不舍得穿…… “我微信有些钱,你帮我提到银行卡好不好?” 宁稚回神,接过手机:“你微信没多少钱呀?放着慢慢花呗。” 嘴上这么说着,宁稚还是点开微信零钱,发现里头竟然有四千多块钱。 她有点意外。 上次林淑婉去北京,她给她微信转了两千块钱,方便她买菜。 她在她宿舍住了几日,每天都出去买菜,还全买好的,回老家前,还给她煮了一冰箱的硬菜。 宁稚觉得那两千块钱应该早花光了。 眼下这四千多哪里来的? 宁稚不动声色打开零钱账单,发现林淑婉每天都会收到两三笔金额为100的钱,就是这些多笔的100元,最终攒到四千多。 宁稚担心她误入什么骗老人的活动,直接把账单给她看:“这些100块钱的红包,是谁发给你的呀?” 林淑婉脸上的笑意僵了下,小声说道:“我去帮人打扫卫生,半天100块钱,这些钱,是人家发给我的工资……” 宁稚想到她提回家的那个塑料桶,一切都明白了。 林淑婉笑道:“秋天应该就能把欠人家的五万块还了!” 宁稚说:“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每个月从工资里拿出几千块钱攒起来,到年底凑到五万给您还同学。怎么突然……” 林淑婉叹气:“本来是不急的,年底或者明年还都行。但辛阿姨的儿子今年春天去北京实习,和女朋友同居,女朋友怀孕了。女方家希望在姑娘肚子大起来之前,在北京把房子买了,婚礼办了……辛阿姨没催咱们还钱,毕竟五万块钱,对于首付来说杯水车薪,但我想着人家家里有事儿需要用钱,咱们怎么的也要尽快把钱还上才行。” 宁稚点点头:“是这样没错。虽然五万块钱对辛阿姨在北京买房的首付来说杯水车薪,但确实是咱们欠人家的,必须得还!” 宁稚拿出手机,把卡里仅剩的八千多块钱转给林淑婉。 她去拉林淑婉的双手,粗糙干燥,喉头发紧,哽咽道:“您这双手,以前可是拿粉笔的,去帮人打扫卫生,怎么做得习惯啊?” 林淑婉立刻把手缩回去:“都是住在附近套房的人家,家里挺干净的,擦擦桌子,拖拖地,都是轻活,一点不累。” 宁稚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难受地别过脸。 眼前闪过林淑婉毫无荤腥的三餐、洗得发薄透明的睡衣,还有当清洁工的模样。 林淑婉向来体面,以自己曾经身为教师为荣,如今她去做清洁工。 宁稚甚至都可以想象出,认识林淑婉的雇主,一遍称呼她“林老师”,一遍交代她哪里脏了要好好洗。 她以自己即将成为在北京工作的律师为荣,可她的母亲,却在老家做清洁工。 赵学峰和李丹开着豪车,住着豪宅,李丹一个包一百多万,可林淑婉却过着这样的日子! 宁稚恨! …… 宁稚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拨出一通电话。 “李律师,什么时候签委托协议?” …… 5月底,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王晓蕾一案,在恩梁中级人民法院刑事法庭开庭审理。 宁稚和孙晴因为要准备后续的民事诉讼,在案子公诉期间,多次往返恩梁和北京。 经过调查,王晓蕾并非汉奸或信奉邪教,造成多名新生儿和产妇死亡,原因为:一、把剖腹产指标给予vip套餐和一体化病房的产妇;二、疏忽大意、懈怠工作。 检察官甚至找到证据和证人证明,在她疏忽胡敏和冯梅等产妇时,正在一体化病房服务vip产妇。 王晓蕾的草菅人命,皆因对利益的追逐。 同一时间,正和所也一派热闹。 电梯门开,赵学峰满面春风地走出电梯,前往办公室的途中,不断收到下属们的道贺。 “恭喜赵律,拿下通威汽车标的超二十亿元的案子!” “恭喜赵律!” “通威那边可说了,只要这个案子赢了,就把未来十年的法律业务交给咱们所!” “这下咱们所,是彻彻底底把国内知产领域案件拿捏住了!” “可不?通威汽车的案子,全球瞩目!这个案子赢了,不仅是国内,全球都会关注到咱们所!” “恭喜赵律!” 赵学峰笑着跟大家点头,阔步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三面落地玻璃,采光明亮,中央电视台总部就在眼前。 秘书端着一杯咖啡进来:“赵律,早上好。” 赵学峰脱下西服外套,在沙发入座,手搁在真皮沙发宽大的扶手上。 “通威汽车的金总十点到所里签委托协议,记得派人下去接。” 秘书:“好的赵律。” 赵学峰想了想,又交代道:“把法务委托合同也准备上,我跟金总说点好话,争取两份委托一起签了。” “好的赵律。”秘书态度恭敬,“那没事的话,我先出去准备合同。” “去吧。” 秘书转身要走,赵学峰想到了什么,又说道:“等等。” 秘书转身:“您说。” 第152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1) “我那俩双胞胎儿子,最近又闹着要学跆拳道,你帮我找个好点的跆拳道管。”赵学峰自豪道,“男孩子,拳头硬点好!儿子们一说学跆拳道,我还挺开心。比学什么娘了吧唧的钢琴好。” “好的,我这就去办。” 秘书正要带上门离开,正和所的高伙唐健进门来。 赵学峰招呼他坐。 唐健是赵学峰当年在张家口中级法院的法官助理,俩人合作默契,性情相投,正和所步入正轨之后,赵学峰就把唐健从法院挖过来。 唐健入座,看一眼腕表,笑道:“恭喜您拿下通威。” 赵学峰喝一口咖啡,轻描淡写道:“大案子小案子都是案子,态度都一样。”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单手抄兜看着脚下的北京城。 脸上是对如今生活的满足,是对未来的无限信心。 他转身看唐健:“你知道我辞职那天,高院长是怎么劝我的么?” 唐健摇摇头。 “他说——赵法官呐,你可是咱们院知产庭的明星法官,年轻有为,等我们这一批老的退了,就是你们的天下了啊!你怎么那么想不通,要辞职下海当律师呐?” 唐健笑道:“这句话,几乎是暗示了,只要您继续担任法官,将来升庭长、院长,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赵学峰点点头:“法官工作,是稳定没错,但钱少,束缚却很大。知道我要走,其他法官也劝我——你去了北京当律师,一切从头开始,远没有在这里稳定,你说你何必呢? 张家口虽然是小地方,但胜在安逸。咱们这份工作,安稳,还有社会地位,你说为什么那么想不通,要去北京当律师呢? 北京房子那么贵,物价那么高,你去了还得重头开始,跟那些刚拿到证的新人律师一起积累客户,这多累啊? 如果是我,我肯定接受不了那种落差。从法官到律师的落差……” 提起当年同事的挽留之词,赵学峰眼眶微热,对唐健说道:“无人支持我辞去法官的工作下海当律师,但我什么都没解释,坚决办了辞职手续,带着一个行李箱,就去了北京。我坚信,只要有一个案子,我就能起来。一开始,我住地下室,在法院门口、大企业门口发名片。很苦,但我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他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是因为他极度想出人头地。 他想发大财,想要年轻漂亮的老婆,想要儿子,想住大房子,想开好车,想赚大钱回家给母亲和兄弟。 靠着这份信念,他真的办到了! 他紧紧抓住那个案子,让自己一炮而红,迅速成为北京知产法律圈的明星律师。 靠着这个案子结交的人脉,他之后又迅速做了几个标的不错的知产案,积累了第一桶金,成立了正和所。 之后,李丹成为他的实习律师。 李丹年轻、能干、漂亮、性感,给他带来快乐和帮助。 一开始,他也没想娶李丹,毕竟离婚很麻烦,可后来,李丹怀孕了,是双胞胎儿子,他本就想儿子想疯了,立刻回老家和林淑婉离婚。 双胞胎儿子出生后,正和所的业务更好了,几乎垄断了北京的知产案件。 李丹说双胞胎儿子是来报恩的,旺父母,他深信不疑。 他成了父母兄弟、亲戚朋友眼中的成功人士。 在北京有律所、有年轻的妻子、有两个儿子、有大别墅,还有大把的钱。 所有人都很羡慕他。 想到这些,赵学峰很满足,也很自豪。 他对唐健说:“我庆幸当年的自己,做出正确的人生选择,否则我也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唐健说:“我得感谢您,是您把我带来北京,让我拥有今天的一切。您是我的贵人。” 赵学峰笑着点点头:“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唐健看一眼腕表:“十点了,金总应该到楼下了,我先出去,您有事儿随时喊我。” “去吧。” 赵学峰悠哉悠哉地品完咖啡,看一眼时间,十点二十分钟,金总还没到。 他打电话给秘书:“接到金总了吗?” 秘书在电话那头急道:“赵律,金总说他不过来了!我刚接到他秘书的电话,我这会儿正要回去。” 赵学峰一惊:“什么?金总为什么不过来?有没有说什么原因?” “没有,金总的秘书让您别等了,说金总不会来了。” 赵学峰立刻挂掉电话,给金总拨去。 电话被按掉。 他转而拨给金总的助理:“喂,李助理,金总今儿不是要来我们所里签委托协议么?怎么又不来了?” 李助理压低声音:“您自个儿上网瞧瞧吧!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我们金总平生最反感亏待妻儿的人!您可真是精准地踩在他的雷区上了!” 赵学峰错愕:“网上什么东西?啊?” 电话被挂上。 赵学峰立刻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大吼道:“给我叫数据部的人上来!快!” 很快,数据部负责人就抱着电脑上来了。 赵学峰坐在沙发上,怒不可遏地问:“网上到底发了我什么东西?” “今早,网上几个大v律师的视频号,都发了同样一个案子,现在转发量最高的一个视频,点赞和评论数已经快百万了。” 赵学峰大声问:“什么案子?” “关于北京一家律所的创始合伙人,当年逼迫原配净身出户、害死丈母娘的案子。” 赵学峰表情一僵,恐惧感从四肢百骸往脑子里窜。 “赵律?赵律?” 赵学峰回神,看向门口。 主任秘书站在那里,说:“主任请您过去一趟。” 赵学峰咽了咽嗓子,站起身:“好。” 他示意数据部负责人先离开,一脸惨白地穿上西服外套,去了主任办公室。 正和所的主任和另外两位创始合伙人坐在一起说话,大家脸色都很差。 看到他进门来,都噤了声。 主任关上门,转身看着他,压低声音问:“你当年和前妻离婚,分割了多少财产给人家?” 赵学峰咽了咽嗓子:“该分的都分了。” 创始合伙人黎伟冷笑道:“可我怎么听说你只分割了一套小产权房给前妻?” 赵学峰跟黎伟素来不对付,登时怒道:“我分割什么东西给我前妻,那是我的私事!” 另一位创始合伙人刘洁气道:“你离婚之前,从所里的分红,没有分给你前妻?现在你前妻要告正和所帮助你隐匿婚内收入!你这是要把正和所的招牌给砸了呀!” 黎伟:“从视频曝光到现在,不到一小时,我已经接到超过十个的解约电话!全都是因为你当年的案子,要跟正和所解约的企业主!” 赵学峰吼道:“我的离婚案已经结案六七年了!该分的都分清楚了!法律支持我!我问心无愧!” 刘洁站起身,大声道:“你的问心无愧,给所里带来灭顶之灾!” 赵学峰也站起身,吼道:“刘洁,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他脾气向来火爆,辞去法官工作多年,骨子里仍有优越感,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两个律师在自己面前囔囔。 三个人大声吵开。 主任开口:“好了!都别吵了!都给我坐下!” 刘洁和黎伟愤然入座。 主任静静看着赵学峰,说:“学峰啊,所里不是想插手你的私事,不管你当年的离婚案有什么隐情,这些都是你个人的问题。但现在公众认为正和所与你同流合污,协助你隐匿婚内收入,已经有几位女性上市公司领导决定跟正和所解约。我和刘洁,黎伟商量过了——决定公开正和所从创立、到你离婚那年的所有财务资料,证明正和所每年的分红,都以现金形式给到你。” 第153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2) 赵学峰没料到他们为了撇清关系,竟然打算公开财务数据! 这是多敏感的东西啊! 除了上市企业,没有任何机构会主动公开这些。 他当年就是吃定正和所的财务数据不会被外界知晓,才敢大胆操作。 不行! 不能让他们公开财务数据,一旦公开,就完了! 赵学峰稳了稳心神,说:“一公开财务数据,税务立马上门。大家先别急,我前妻那边,还有那个视频,我来处理,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处理干净!” 黎伟冷笑反问:“三天时间?客户早跑光了!” 刘洁失望道:“我们都知道公开财务数据的危险,但有办法吗?现在全世界都认为正和所跟你同流合污,用肮脏的手段逼你前妻净身出户!我们是律师,是维护法律尊严的人啊!现在爆出这样的丑闻,还有人愿意相信正和所吗?” 黎伟:“不公开数据,就等着客人跑光,正和所破产;公开数据,最差,也就是税务罚款。当然选后者了!” 见他们软硬不吃,赵学峰吼道:“客户那边,我来解释!你们别管!” 黎伟和刘洁和他吵起来。 “好了!都别吵了!”主任气得满脸通红,看向赵学峰,“就三天时间!学峰你好好处理!三天后,解决不了,所里公布财务数据!” 赵学峰咬了咬牙,恨恨看一眼刘洁和黎伟,拂袖而去。 他怒气冲冲地去了地库,开车来到金诚,直接上了萧让办公室的楼层,被前台拦住。 “我找赵鑫磊!把赵鑫磊给我叫出来!” 前台:“我们这里没有叫赵鑫磊的人,请你出去,否则我们要报警了!” 赵学峰吼道:“赵鑫磊就是萧让的助理!把人给叫出来!” 前台赶紧打电话给习毅,习毅很快出来。 习毅不认识赵学峰,说:“我就是萧让律师的助理,您是?” 赵学峰大声道:“不是你!我要找赵鑫磊!她之前是萧让的助理!” 习毅强调:“我们所里没有叫赵鑫磊的助理,您搞错了!” 赵学峰就觉得这些人和萧让合起伙来窝藏宁稚、捉弄自己,大声吼道:“我要见萧让!” 习毅说:“我们萧律去恩梁出差了,不在所里。” 这时,电梯门开。 李丹匆匆上前来,挽住赵学峰的手臂,低声说:“你在这里吼什么?” 赵学峰气道:“萧让陷害我!我要找他算账!” 李丹扯了扯他的手臂,把他往电梯拽:“到我办公室说!” 俩人来到楼下的办公室。 李丹把门关上,骂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到金诚大吼大叫,我的脸往哪儿搁?” 赵学峰在沙发坐下,双手扒拉着头发,烦躁道:“当年的案子被人知道了。通威的案子估计做不成了,还有一些客户也在闹着解约。” 李丹蹙眉:“什么案子?” 赵学峰吼道:“我和林淑婉的离婚案!” 李丹一惊,在他身边坐下:“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啊!好好的怎么会?” 赵学峰拿出手机,把那条视频点出来,扔到她面前。 “炸裂!北京一家大所的创始合伙人,六年前,竟然可以不花一分一厘,就让前妻净身出户?” “据悉,这家律所擅长打知产类案件,知产案标的高,这家律所的合伙人口袋是很鼓的,特别是创始合伙人,每年到手的分红那是按千万计算的。但他也实在厉害,竟然可以不花一分一厘,就哄骗前妻净身出户,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呢?” 接下来,便是一段做了变声处理的采访。 年轻女孩说:“他原本是我们老家地方法院的法官,后来辞掉法官工作去北京当律师。他在北京的那些年,从没拿过一分钱回家,骗我母亲说,他在北京没挣着什么钱,生活成本高,给不了钱。我母亲因为信任他,支持他的事业,从未去追究,也不知道他到北京的第三年,就已经创立了律所。” “我上高二的时候,他突然回家和我母亲闹离婚,我母亲央求他等我高考结束再说,他死活要离,我母亲不同意,他就起诉她。我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学教师,工资不高,养家这些年,没存下什么钱,没钱请律师应诉,自己一个人,面对他和他的律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后我母亲什么钱都没分到,只要了我的抚养权,和我们现在居住的老破小。” “我的姥姥知道这一切之后,被活活气病了,我母亲为了照顾她,辞去了教师工作,但一年后我姥姥还是去世了。我也因为家庭接连变故,身心受创,高考失利,得了无法治愈的疾病。” “这次之所以借由网络发声,是因为我母亲那些年为了给姥姥治病、供我上大学,欠了不少债,已经到了还不起的地步。我希望他看在我们母女生活困苦、我姥姥死不瞑目的份上,把当年应当分割给我母亲的财产,还给我母亲,给我们一条生路。” 女孩的声音到这里结束,画面重新出现了那位大v律师。 “姑娘不愿意泄露此人的姓名和服务的律所,但根据她透露的信息,我们对北京所有律所的创始合伙人进行了排查,最后几乎确认,这人就是正和所的赵某。” “赵某在创立正和所之前,是某地中级法院知产庭的法官,而他辞职下海当律师后,亦专攻知产类案件,胜诉率极高。这里我不禁打一个问号?赵某的胜诉率,到底是因为他身为知产庭法官十多年的经验而来,还是人脉?” “还有一点。赵某当年起诉前妻离婚,在财产分割这一块,咱们都知道法庭是会进行调查的,不是你说你婚内没挣到钱,法庭就判你不用分割财产给另一半。且赵某离婚那一年,正和所的业务已是蒸蒸日上,赵某身为创始合伙人,分到他口袋里的分红,必然不会小于八位数。这些婚内共同财产,赵某到底是如果毫无痕迹地转移?连法庭都调查不出来的流水,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否正和所协助了他隐匿婚内收入、转移婚内财产?” 视频到这里结束。 李丹一脸恐惧地看向赵学峰:“正和所那边怎么说?” 赵学峰双手抱头,痛苦道:“他们给我三天时间,如果解决不了这件事,他们就要公开我离婚之前那几年的财务数据,证明我每年都以现金的形式拿了分红。” 李丹起身,尖叫道:“那样全世界都知道你当年转移婚内财产了呀!林淑婉拿着正和所公布的财务数据,就能去起诉你了呀!” 赵旭峰吼道:“我能不知道吗?可我有办法吗?” 第154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3) 李丹四肢全软了,跌坐到沙发上,一脸的惊恐。 她看上去,比赵学峰更害怕。 眼睛转了几道,冷静道:“现在只能去找林淑婉!跟她说说好话,让她叫那死丫头把嘴闭上!” 赵学峰没吭声。 他没脸见林淑婉。 李丹兀自说道:“林淑婉耳根子软,你好好跟她说说,她能答应的。实在不行,咱俩先假离婚,你先跟她复婚,先把案子的影响压下去再说!” 赵学峰错愕:“你疯了?我跟林淑婉都离婚多少年了,我怎么跟她复婚?你是不是疯了?” 李丹尖叫道:“那怎么办?一旦立案,你就会身败名裂!你以后还拿什么挣钱?” 赵学峰骂道:“都怪你!当年我说分点钱给林淑婉,你不乐意,非得这么搞!” “当时双胞胎儿子都要生了!我也是为了儿子的将来考虑啊!”李丹脸色难看,“你先去跟林淑婉谈谈,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赵学峰此刻也不想面对她,拂袖而去。 李丹恨恨地坐了片刻,起身出了办公室。 她闯进刘天海的办公室:“老刘!” 刘天海正和手下的律师林森说话,见她闯进来,示意林森去关门。 李丹上前几步,质问道:“我只是让你把宁稚赶出去,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老赵的离婚案是萧让做的?” 她认为,宁稚能知道父母当年离婚案的内情,定是去逼问了萧让。 是有心之人故意透露当年的代理人为萧让给她知道。 否则萧让正跟她谈恋爱,没理由主动交代这些。 那个有心之人,就是刘天海! 当时她从罗薇薇口中得知宁稚和萧让是恋人,担心宁稚终有一天会知道父母离婚案的内情,所以让刘天海想办法把宁稚赶出去。 宁稚和萧让都是年轻人,只要不在一起工作,聚少离多,很快会分手。 当时刘天海问宁稚是什么来头,竟叫她如此费心思? 她一时嘴快,说了宁稚是赵学峰的大女儿。 想到这些,李丹恨嗖嗖盯着刘天海:“我让你把她赶出去,你告诉她老赵的离婚案是萧让办的?老刘!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刘天海笑道:“让她知道这案子是萧让做的,是金诚做的,她不就会失望离开了吗?” 李丹咬牙切齿道:“你害死老赵了!” 刘天海笑:“多大事儿啊?你们夫妻俩都是大律师,还斗不过她一个小姑娘?” 李丹骂了句粗话,转身离开。 林森把门关上,转身回座,问刘天海:“您这么做,不就得罪了赵学峰?” 刘天海敛笑:“他赵学峰是什么能耐的人物吗?大家都是律师,他还能把我怎么着?”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着手,盯着不远处正和所的大楼,眯了眯眼睛。 “宁稚一定会翻案,虽然起诉的是赵学峰,但必然要带出赵学峰当年的代理律师萧让,这不就间接坏了萧让的名声?他的当事人,一家律所的创始合伙人,年收入过八位数的程度,他竟然能让他不花一分钱就让前妻净身出户,说他没利用半点萧家的人脉,谁信呢?他利用萧家在公检法的人脉,打赢了这么离谱的一个案子,吊销律师证都便宜他了!” 林森朝刘天海拱了拱手:“佩服!属下佩服!” 刘天海转过身,看着透明玻璃门外李丹气哄哄离开的身影,嘲讽地笑了下:“谁有空管她的家务事?我要的是萧让滚出金诚!萧家名声发臭,身败名裂!要的是正和所消失!” 另一边,李丹从刘天海办公室离开后,直接去了主任办公室。 她把宁稚在网上发酵赵学峰当年的离婚案的始末告诉主任:“这个案子,不单单是老赵的案子,还是金诚的案子!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一定要团结啊!” 见主任不说话,她急道:“她背后,肯定有别的律所帮她!目前他们全力对准了正和所,已经害正和所接到许多解约通知了!解决掉正和所和老赵,接下来就是萧让和金诚所!” 年前饶女士的案子,主任就想开除宁稚,是萧让硬保下来。 眼下听李丹这般一说,立刻就打电话给人事部,通知他们开除宁稚。 做完这一切,李丹回到办公室,心情仍然不能平静。 她无心工作,时不时看赵学峰车子的定位,见他已经到了张家口,才给他打去电话:“见着林淑婉了吗?” 赵学峰气急败坏道:“人不在家!不知道死哪去了!” “你就在门口蹲着,天黑她也得回去!” …… 另一边,恩梁中级法院。 萧让从王晓蕾案的庭审出来,给江睿回去电话。 三小时前,江睿开始给他夺命连环call。 电话接通,江睿在那头激动道:“你终于接电话了啊!” 萧让语气平静:“什么事儿?” “你帮赵学峰打的那案子,在网上曝光了!还出现了一段宁稚的口述,虽然做了变声处理,但就是她!我把视频链接发你了,你自己看看啊!” 萧让立刻挂上电话,来到和江睿的微信对话框,点进链接,就看到了那条转发点赞评论超过百万的视频。 他戴上蓝牙耳机,熄了手机屏幕。 大v律师和宁稚的声音在耳机里交替出现。 这时,孙晴和宁稚从法庭内走了出来。 孙晴问:“老大,咱们吃了饭再买高铁票回北京?” 宁稚说:“你们吃吧,我要先回去了。” 萧让看着她:“先回去再说。” 一行人打车来到高铁站。 商务舱里,孙晴和宁稚挨着坐。 孙晴放下餐板,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正准备工作,坐在身后的萧让突然点了点她的肩膀:“我跟你换位置。” 第155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4) 孙晴捧着电脑站起身,和萧让换位置。 萧让在宁稚身旁坐了下来,熟悉的男士香水味钻进宁稚鼻腔中。 她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看向窗外。 列车缓缓滑行起来,商务车厢人不多,很安静,列车员在过道里走动,发出窸窣声。 萧让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 “李霄给你出的主意?” 宁稚蹙眉,侧过脸:“什么?” 萧让弯唇:“那个视频。” 宁稚咽了咽嗓子,声音低了下去:“你为什么觉得是李霄?” 萧让挑眉,没回答她,又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宁稚不说话了,别过脸去。 她现在和萧让,是敌对关系,随时可能对簿公堂,她才不会泄露半点案子的线索给他。 萧让淡淡说道:“李霄就是疯狗,疯起来,连自己的当事人都咬。你找程儒言,都好过找它。” 宁稚冷笑了下:“疯狗都好过你这种一声不吭就把人给捅了的。” 萧让笑笑没说什么,拿出笔记本处理工作。 九点多才到北京,宁稚赶着回家,拒了萧让的顺风车,从高铁站打车回家。 从大堂进电梯,又碰到萧让,他从地库上来。 宁稚在心里骂了句“真是冤魂不散”。 萧让帮她刷卡,说:“江睿稍后要过来找我,你要上来和他聊聊么?” 宁稚冷冷道:“不用了。” 电梯门开,她头也不回地出了电梯,再没看萧让一眼。 电梯门合上,萧让敛笑,一张脸寒得彻底。 洗完澡出来,江睿来了,进门第一句话:“我刚从主任那儿出来。所里要把宁稚给开了,过两天就会发通知。” 萧让倒酒的手一顿,失神几秒,才又重新往酒杯里倒洋酒。 江睿走到吧台边,拿起倒好的洋酒轻抿一口,酒头稍稍有点辣,他龇了下嘴。 “宁稚被开,你怎么看?” 萧让轻抿一口洋酒,喉结滚了下,弯唇笑了下:“挺好。” “啊?你俩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你女朋友要被开除了,你不担心呐?” 萧让双掌撑在吧台沿上,落眸盯着酒杯:“她会赢,有了钱,她会出国留学,已经没必要待在金诚了。” 江睿好奇:“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她会赢?她要输了呢?北京还有哪个律所敢要她?” “上个月,李霄就找上了宁稚。李霄的手法,大概率是用非常手段获得正和所的财务资料,先让宁稚打赢官司,后续再面对正和所的起诉。当时我提醒过宁稚,不要踩线。” 江睿轻抚下巴,思考几秒:“原来这个案子是李霄代理。但那个转发超过两百万的视频,明显不是他的手法……” 说着,看向萧让,恍然大悟道:“这是你萧大律师的惯用手法呐!发酵舆论,利用舆论……之前妇佳医院的案子刚使过不是?” 萧让弯唇笑了下,单手拿起酒杯一仰而尽。 江睿在旁剖析:“现在全网都在骂正和所协助赵学峰隐匿婚内财产,逼迫身为人民教师的前妻净身出户,甚至间接害死无辜的岳母。这原本是一起关于婚内财产分割纠纷的案子,但现在已经关联上人命了。我仔细听过几遍宁稚的发言,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所有挑动网友情绪的要素都端上了,现在全网怀疑正和所屁股不干净,囔囔着要向律协举报。正和所要明哲保身,只能公开财务资料。” 他说到激动处,拍了下手:“这下,证据不就自己送上门了?根本不用李霄去想办法捣鼓证据了呐!” 萧让笑笑没说什么。 江睿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宁稚不愧是你萧大律师亲手带出来的!” 萧让给他添酒,也给自己添酒,又猛烈地干了一杯。 江睿拦着他,把他的酒杯拽下来,不让他继续喝第三杯:“这酒还挺窜头,你少喝点!” 萧让后腰倚着吧台,抬手扒拉了下洗得蓬松黑亮的头发,长长呼出一口气。 江睿蹙眉瞧着他,试探道:“你舍不得的,不是她要离开金诚,而是她赢了案子后,会从此离开你的生活?” 萧让苦笑着点点头。 江睿吃惊:“你是认真的?” 见萧让不吭声,他急道:“你不是吧?所里多少漂亮又能干的女律师,你何必……再不济,孙晴也比她强啊!” 萧让站直身子,把酒杯丢进水槽里,一秒钟又恢复平时的冷静模样。 “我先睡了,你自便。” 仿佛刚才的失控和痛苦,是他的另一个人格。 …… 翌日,宁稚刚进金诚,就接到李霄的电话。 “赵学峰早上十点要过来谈和解,你要见么?” 宁稚举着手机的手一紧,唇角扬起一抹冷冷的弧度:“见。当然得见!” “得嘞!那咱们十点全胜所见!” “好。” 宁稚挂上电话,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自己的工作。 王晓蕾一案很快就要进入民事诉讼流程,她最近主要处理这个案子的诉讼材料,后续孙晴和萧让还得进行审核。 九点五十分,宁稚去了楼上的全胜所。 李霄来前台接她,俩人快步往会议室走。 李霄低声说:“赵学峰想和解,这案子大概率不用诉讼。” 宁稚笑了下:“上不上法庭无所谓,他把钱吐出来就行。” “我本来还指着你这个案子,到法庭上大杀一场,让萧让没脸呢!” 宁稚敛笑:“这个案子跟萧让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当年是赵学峰的代理律师,和赵学峰一起操作转移婚内财产,知法犯法,怎么没关系?” 宁稚顿步,蹙眉看着李霄:“一开始我就说了,这个案子,我只针对赵学峰,不针对萧让!” “我是答应过你不告萧让,但我没答应帮你护着萧让吧?案子已经发酵起来,该让人知道的,一个都跑不了!萧让也是!” 宁稚低吼:“我不想扯上萧让!” 李霄嘲讽道:“恋爱脑发作了?” 宁稚不想再跟他扯,甩手往前走。 俩人来到会议室,宁稚还气着,频频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李霄出去接了个电话,很快把赵学峰带进来。 赵学峰黑着脸进门来,在宁稚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告你老子,你挺有能耐啊?” 第156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5) 宁稚冷淡反问:“谁是我老子?” 赵学峰身子往前探,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我是你老子,你看清楚!” 宁稚迎着他恬不知耻的目光:“在我心里,我老子早暴毙街头了,你若想上赶着去死,尽管把自己当我老子好了!” “你诅咒我?”赵学峰腾地站起身,朝宁稚扬起手,要掌掴宁稚。 李霄拦住了他,笑着劝道:“赵律师,会议室有监控,别冲动啊。您这一巴掌下去,我们马上就能报警立案的。您说您现在都已经焦头烂额了,没必要多背一条官司在身上嘛!” 李霄是懂扎刀子的,不仅讽刺他如今落魄,还顺带威吓。 赵学峰一张脸气得通红,额头和脖子的血管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血管。 宁稚是一秒也不想再看见这个人,对李霄说:“李律师,赶紧说正事。” 李霄看向赵学峰:“您如果想和解,咱们就按法律,把当年该分割给您前妻林淑婉女士的婚内共同财产,一分不少地分割了,再加这六年多的滞纳金,滞纳金按银行五年期利率算。另外,由于您当年的故意隐匿、转移婚内共同财产,致使林淑婉女士的母亲离世、林淑婉女士被迫辞去教师工作照顾母亲所产生的误工费、退休金差额、精神损失等一系列损失,同样需要您做出补偿。” 赵学峰冷笑道:“林淑婉她妈年纪大了,自己想死,跟我们离婚没任何关系。” 宁稚吼道:“我姥姥身体本来很健康的,就因为你设计我妈净身出户,我姥姥一气之下才会中风的!才会去世的!” 赵学峰食指戳着桌面,反问:“赵鑫磊,你自己也是学法的,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怎么去证明你姥姥的死,跟我们离婚的因果关系?即便你能证明,又有哪条法律支持你来找我索赔?” 宁稚一噎,说不出话来,只能双目通红地盯着他。 赵学峰心虚地移开视线,没敢看宁稚的眼睛。 他暗想,如果按他在第一段婚内存续期内的收入,至少得分两千多万给林淑婉。 给个两三百万的打发掉林淑婉还可以,叫他拿两三千万出去,跟割他肉差不多。 好在正和所还未公布那些年的财务数据,他离婚之前到底挣了多少钱,没有人知道,李霄和宁稚也同样也不知道。 只要赶在正和所公开数据之前,把和解书签下就行。 思及此,赵学峰松弛了些,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说:“都到这份上了,该分就分吧!但是那几年,正和所在起步阶段,为了鼓励优秀的律师留在所里,壮大正和所,我身为创始合伙人,抽佣很少,分到我手里的钱也不多。” 见他又满嘴谎话,跟当年哄林淑婉离婚时一模一样,过去的回忆袭击了宁稚,宁稚胃底开始抽搐、想吐。 她单手按住上腹部,另一手拿过李霄手边的文件,丢向赵学峰:“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人!” 赵学峰接过文件,翻看了几页,脸色难看。 这是和解协议,里头清楚地列明了正和所成立之后,他收到的每一笔钱;他应该分割给林淑婉的钱,以及一系列的滞纳金、赔偿金。 这些数据的真实性,让赵学峰很意外。 正和所还未公布财务数据,按理说,李霄不应该知道这些。 他用力把和解书合上,丢回桌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霄笑了下:“没关系,不强求你和解,咱们法庭上见也可以。接下来,我们会继续发酵这个案子。视频的转发量,这会儿已经超过五百万了,明天应该就到千万了。正和所和金诚所,一个都跑不掉!而我们全胜所,就负责接收跟你们解约的客人就行了。” 坐收渔翁之利。 赵学峰质问道:“这些数据,是萧让给你们的?” 宁稚还未开口,就听李霄说:“萧让代表的是金诚的利益,怎么可能给我们这些东西?全世界都有可能出卖你,只有萧让不会。除非他不想做律师了。” 宁稚意外地看向李霄,没料到,他竟会为萧让说话。 “那你是怎么拿到这些数据的?” 李霄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赵学峰咬牙,恨恨看一眼宁稚,站起身:“我当初就不应该听萧让的,把房子留给你们这对白眼狼母女!” 他看向李霄:“给我三天时间筹钱!” 李霄笑:“行!我送您出去。” 宁稚冲到洗手间,吐了个昏天暗地。 这是这些年来,吐得最狠的一次。 她想起高二下学期,久不着家的赵学峰突然频繁返家,为了缠林淑婉离婚,什么恶心的话都说过。她成日听他说那些不要脸的谎话,才得了谎言应激综合征,至今未愈。 宁稚站在洗手槽前,看着眼睛下方出现的小红点。 吐得太狠,头部负压大,眼皮底下的血管脆弱,有些爆了。 她脑袋也有点瓮,随便清理了下,回到会议室。 李霄正在收拾文件,看她一眼:“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宁稚没说什么,虚弱地按着会议桌,坐了下来。 李霄说:“赵学峰愿意赔钱。你回头把阿姨的银行卡信息给我,安心等收钱。”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宁稚白着脸说,“他那个人,把钱当成命。现在一下要他拿出三千多万给我妈,他能拿得出来吗?” 李霄笑道:“正和所给他三天时间解决这个案子,三天内解决不了,就公开财务数据。他不给钱,也行,咱们拿着正和所公布的财务数据立案起诉,他一样得赔这么多钱,且还要面对名誉受损的后果。怎么算,都是在三天内和解比较划算。” 宁稚虚弱地点点头,按着桌子站起身:“行,你来处理吧,我先下去了。” 她转身要走,想起李霄方才维护萧让,问:“你不是一直想借着我这个案子扳倒萧让么?刚才为什么又帮他说话?” “我帮他说什么话了?” 宁稚把他维护萧让的话提了一遍。 他笑道:“萧让这人是嘴贱没错,但还不至于去背刺曾经的当事人。赵学峰那么诋毁他,明显就欺负人。他只有我能欺负,别人不行!” 宁稚摇了摇头:“搞不懂你们。” 另一边,赵学峰回到家,立刻冲进主卧衣帽间,打开保险柜,把里头的存折、银行卡、投资金条都拿出来。 家中财政都是李丹管,他从不管钱,印象中,三五千万还是有的。 他把一本封皮发旧的存折打开。 这是李丹刚和他一起时办的折子,当年他从正和所领的现金分红,就是存入这本存折中。离婚之后,他挣到的钱,也是存在这本折子里。 李丹说,防止林淑婉回头分财产,所以要存在她名下才安全。 赵学峰翻开存折最后一页,脸色在看到最后一条金额时,彻底僵住。 第157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6) 赵学峰看到存折只剩下五万多块钱,脸都吓绿了。 他又去翻看其他存折,同样的,每一本都只剩下三五万块钱。而银行卡是李丹的名字,他登陆不了手机网银。 他立刻给李丹打电话。 “家里的钱呢?你把家里的钱都拿到哪里去了?” 电话那头的李丹噎了几秒,支支吾吾道:“我给我给转理财去了啊。” “马上把钱赎回来!马上!” 李丹才反应过来,问道:“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你别管!明天早上我没看到钱,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学峰烦躁地把电话挂了,手机往地上一丢,双手扒头发。 他其实有点怨恨李丹。 当年他压根没打算和林淑婉离婚,是李丹偷偷在避孕套上做手脚,怀的还是双胞胎儿子,他只能离婚娶她。 和林淑婉离婚之前,他挣了不少钱,本来打算给林淑婉几百万,让林淑婉和女儿好好过日子,别来闹腾,是李丹死活不同意,拿打掉肚子里的双胞胎儿子要挟,他才对林淑婉那么狠,一分钱都不给。 明天是三天限期的最后一天,如果他没把钱给林淑婉,和解案子、下掉视频,那么正和所那帮人就要公开财务数据,宁稚和李霄也会起诉他。 结果就是:正和所全身而退;李霄赢了案子;林淑婉拿到钱。而他,失去客户,在法律界颜面尽失! 这一切都怪李丹! 如果她当年不拦着他给林淑婉钱,他今天就不会这么被动! 赵学峰枯坐片刻,双胞胎儿子进房间缠着他陪玩,他烦躁地挥开他们,回了正和所。 原本约好下午过来签约的当事人,不来了。 一下午的时间,又有三个客户发邮件告知解约。 不能再让视频这么发酵下去了,必须得尽快和解,让李霄下掉视频! 赵学峰等不及下班回家,开车去金诚所找李丹。 一进李丹办公室,就急道:“你把理财账户打开我看看!” 李丹脸色一变:“你你看那个要做什么?” “我看看一共有多少钱,够不够钱给林淑婉!” 李丹一听,立即从位上站起身,怒道:“你休想!这些钱是儿子的!你要给林淑婉,我不会拿出来!” 赵学峰本就着急,闻言登时吼道:“不给?那你要等着鑫磊和李霄告我?等着我的客户跑光?等着我离开正和所?” 李丹冷静半晌,坐到他身边,劝道:“要不,你今天再回一趟老家,和林淑婉说说?” 赵学峰气道:“我昨天在门口等到晚上十二点都没等到她,她人没在老家!” 李丹眼睛转了几道,立即走到大班桌前,拿起座机,拨了一通内线电话出去。 “薇薇啊,我是李律师。宁稚最近是不是带她妈妈来北京玩儿啦?” “没有吗?” “没事没事,我只是想找宁稚的妈妈学习一下厨艺。大家都是张家口人嘛!” 李丹挂了电话,转身看着赵学峰:“林淑婉没在北京,肯定还在老家!你今天再回去一趟!” …… 赵学峰又是蹲到夜里十二点,没等来林淑婉,赶回北京的时候,疲劳驾驶,撞上高速护栏,好在人没事。 报高速交警和保险来处理,天快亮才回到北京。 此时,距离正和所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一天。 如果今天不撤掉视频,正和所将公开财务数据,那就更难收场。 他在车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见天亮了,才给李霄打去电话。 电话那头有鸟鸣声,李霄气息微喘,他在运动。 “赵律师一大早的,什么事儿啊?” “我的钱,都拿去做理财了,今天不一定能取出来,你们先把视频下了,等我钱从理财里拿出来,就打给林淑婉!” 李霄大笑,像是听到什么千年笑话一般。 “我说赵律师,您是第一天当律师吗?那个视频,我们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有这效果,你和解的钱没打进来,就想让我们把视频下了,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李霄不过三十出头,对赵学峰来说,是晚辈中的晚辈。 他这么跟赵学峰说话,让赵学峰很生气,又生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他理亏。 “我不是说了我的钱在理财?”他怒道,“和解协议一签,我钱没到账,你们起诉执行不就行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这事儿没得商量。”李霄把电话挂了。 赵学峰满肚子的火,手连砸方向盘几下。 他又焦虑又生气,回到家,看到李丹睡得正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李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抓着李丹的手去按指纹。 李丹惊醒,坐起身:“你干什么?” 手机已经解锁,赵学峰坐在床边,进入手机里某个金融app,阴沉道:“理财的钱赎出来了吧?在哪个软件?” 李丹脸白了一道,声音也有点打颤,支支吾吾道:“忘记……我昨天忘记操作了……” 赵学峰侧过脸看她。 她紧张地低下脸,目光躲闪:“我说过了,如果要把钱给林淑婉,我不会赎出来!” 她慌张的模样,终于让赵学峰生出疑窦。 俩人在一起十年,她向来跋扈,当年为了阻止他给林淑婉钱,闹得天翻地覆,但这回的反应,着实反常。 赵学峰不动声色道:“我暂时不会把钱给她,但我得知道目前家里有多少钱,能办多少事儿。你把理财的app打开,让我看看。” 手机递到李丹面前,李丹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说:“钱在我表弟那儿做理财!他帮我盯着,哪个利率高,就买哪个!” “带我去找你表弟。” 赵学峰说完,把手机往她身上一丢,径自去浴室洗澡。 洗好澡出来,见李丹还呆坐着,他吼道:“还发什么愣?起来换衣服!带我去找你表弟!” 第158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7) 赵学峰洗完澡出来,李丹还坐着没动,也没换衣服。 他知道李丹不乐意去,但这事儿非同小可,他今天是一定要确认家里还有多少钱,什么时候能拿出来。 他黑着脸走进衣帽间,拿了一件女士长款风衣出来,丢到李丹身上:“穿上衣服,带我去找你表弟!” 李丹突然跳下床,骂道:“一大早的,丢死人了!你让我在亲戚面前,脸往哪儿搁?” 赵学峰拽她的手臂,把她往房外拖:“你今天,不去也得去!” 李丹挣扎着尖叫:“赵学峰!你疯了!你再这样!咱俩就离婚!” 赵学峰不为所动,把她拽进车库。 俩人动静大,把双胞胎儿子吵醒。 两个脸蛋一样的六岁小男孩,从房里跑出来,站在客厅愣愣地看着。 李丹回头喊:“阿姨!阿姨!” 育儿嫂从厨房跑出来。 “把孩子们带进去睡觉!快!” 育儿嫂慌慌张张地把一对双胞胎带回房里。 李丹被赵学峰拽到主驾上。 赵学峰系安全带,冷冷道:“开车!” 李丹一脸惨白地启动车子,车子驶出别墅车库,开了不到一公里,拐入同个小区的高层公寓地库。 赵学峰没想到李丹的表弟就住在同一个小区。 他按了门铃,冷冷看着李丹:“你藏得挺深啊。什么时候有个表弟在北京,还住在咱家附近,还把钱放他那儿。这些是一点没告诉我啊。” 李丹脸色不好,没说什么。 赵学峰又狠狠按了几下门铃。 一个年轻男人开了门。 他先看到李丹,喊了声“丹姐”,而后又看到站在李丹身旁的赵学峰,忙把门打开:“这位是姐夫吧?” 赵学峰进门去,观察一圈四周,转身看着男人:“你是李丹的表弟?叫什么名字?” 男人看一眼李丹,表情不自然:“我叫冉钢。” 赵学峰说:“听说你帮我们家做理财?把账户打开我看看。” 冉钢立刻看向李丹。 李丹说:“没事儿,给老赵看吧,最近我们家需要用钱。” “好。我去屋里拿电脑,丹姐和姐夫你们先进来坐。” 赵学峰进屋,在沙发坐下。 他观察整个环境,看到鞋柜下有女人的拖鞋,问李丹:“冉钢对象哪儿的?” 李丹脸色不自然:“不清楚。” “冉钢做什么工作的?” “在在家帮人做理财、投资、炒股什么的,赚点佣金。” 赵学峰没说什么。 冉钢从房里拿出电脑,在他身旁坐下,手在电脑上操作几下,跳出银行后台。 “都在这个账户里,分散投资,利息的年化都不同,但我肯定是按最划算的年化去帮你们投。” 赵学峰看不懂,问:“本金在哪儿?” 冉钢指着其中两个数字对他说:“本金在这儿,一共有八千万,利息快一千万了。” 赵学峰蹙眉:“这什么利息这么高?合法么?别是高利贷啊!” 冉钢说:“年化五点多,做了快两年了,有这个利息也是正常的。本身就是大额理财。” 赵学峰点点头,站起身:“行,你这两天帮我赎四千万出来,我要用。” 冉钢看向李丹。 李丹朝他使了个眼色。 冉钢就说:“因为年化高,要到期才能赎回。” 赵学峰:“还有多久才到期?” 冉钢:“三个月。” “什么?”赵学峰吃惊,“要三个月那么久?” “现在要赎回也行,就是损失三个月的利息。跟定存提前取出一个道理。” 赵学峰心算几秒,挥了挥手:“算了,你这儿利息高,先不用赎出来了,我再想办法。” 冉钢笑着盖上电脑:“好的姐夫。” 赵学峰扭头看李丹:“走吧!回去吧!还发什么愣?” “哦哦好,走吧。”她跟冉钢挥手,“小钢,那我和老赵就先走了昂。” “好嘞丹姐。” 冉钢送俩人进电梯间。 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赵学峰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问李丹:“咱们结婚的时候,冉钢是不是也参加了?” 李丹脸色微变:“怎么?” “他有点儿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李丹不自然地笑了下:“应该就是逢年过节见过吧。” 赵学峰没说什么。 俩人回到车上,他突然说:“冉钢这儿的利息还是挺高的,现在把钱拿出来着实损失大,林淑婉那边我跟她谈谈,缓一缓,三个月后再把钱给她。” 想到两年的时间,理财就多了一千万利息,他情绪轻松不少,说话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你看啊,咱们的本金钱生钱,两年就能有一千万。五年时间,三千万不就来了?即便我现在给林淑婉三千万,之后不还是会以利息的形式回来?咱们本金没亏啊。” 李丹咬了咬牙,恨恨地看着窗外:“反正我不同意给林淑婉这笔钱!” 赵学峰启动车子:“是我想给吗?你以为拿那么大一笔钱出去,我不心疼啊?” 李丹怨怼道:“咱们才刚换了别墅,你换了劳斯莱斯,连装修,一下花了几个亿出去,现在家里就剩八千多万了,你一下拿三千万给林淑婉,咱们还能剩啥钱?赵学峰你别忘了,你还有俩儿子!” 赵学峰气道:“那我有办法吗?是我造成的吗?鑫磊她也学了法律,从她选择学法的那一刻开始,咱们这笔钱就跑不掉了!她为啥去学法?还不是为了对付咱俩?她现在只是要钱,没要咱俩的命,你就该谢天谢地了!你别忘了,当年你逼我离婚,把鑫磊她姥姥都给气死了!” “我逼你离婚?”李丹尖叫,“是我逼你脱裤子上我的吗?你上我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有这一天?你当初要不想离婚,你就别上我啊!” 赵学峰一噎,无话可说,愤怒只能通过捶打方向盘来解决。 他把李丹送回家,立刻就去了金胜所找李霄。 李霄看一眼腕表,笑道:“距离正和所给你的时间,还有不到24个小时,今天就把钱给了,把和解协议签了吧?” 赵学峰说:“我可以给钱,但我有个要求,我要先见林淑婉一面。” 李霄挑眉:“林淑婉女士,已经把这个案子全权交给宁稚处理。你想见林女士,得征得她本人的同意。抱歉,我这边帮不上忙。” 第159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8) 赵学峰已经打定主意要三个月后才给钱,眼下提出见林淑婉,不过是想吓唬林淑婉,让林淑婉劝宁稚把视频下了。 林淑婉胆子小,人又传统,赵学峰了解她,知道用什么办法对她道德绑架。 思及此,他对李霄说:“这归根结底,是我和林淑婉的事儿,事态发展到这个程度,我愿意给钱,但得让我见见当事人吧?” 李霄说:“没有不让你见人,你尽管打电话约见林女士。” 赵学峰火了,腾地站起身:“你作为律师,连促成双方当事人会面都做不到?你哪来的脸拿律师费?” 李霄手中笔一扔,人往大班椅后背靠去,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学峰:“你知道我拿多少律师费?” 赵学峰冷笑道:“三千万,你至少也得拿个八百万吧?” 李霄竖起一根食指。 “一千万?”赵学峰心想:总不能是一百万吧?李霄的服务费没那么低。 “一块钱。” 赵学峰意外半晌,:“你图什么?” 李霄吸了吸牙齿:“我图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图能搞臭正和所、金诚所啊。没听过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么?” 赵学峰深呼吸一记,已是看透李霄不能指望,拿出手机,要给宁稚打电话,才发现自己压根没宁稚的号码,尴尬地看向李霄:“把鑫磊的号码给我。” 李霄笑着看来一眼:“我让她上来。” 宁稚接到李霄电话时,手里正拿着解聘通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心里还是挺不好受,特别是此刻,其他实习律师全都围在她身边。 “好好的怎么把你开除了啊?” “你完成了那么案子,为什么呀?” “宁稚你赶紧找你们萧律问问去!” 宁稚笑道:“不用了,我本来也想走。” 她把解聘通知对折又对折,跟大家挥了挥手:“过两天一起吃饭哈!帮我践行!” 大家都很难过,纷纷劝道: “宁稚,留下来吧。” “对啊,去跟你们萧律说说,看他有没有办法!” “你都已经开始实习了,这会儿走,不是又得重头开始吗?” 宁稚红了眼睛,转过身,倔强地挺直了脊背:“不用了。” 她拿着通知书去人事部。 人力总监看到她,频频叹气,解释道:“小宁稚啊,这是主任办公室直接下的通知,我们也没办法呐!” 宁稚笑道:“我知道的。我来是想问——我现在住的那个宿舍,能宽限我到这个月结束么?我还得重新找房子。” 总监错愕:“什么宿舍?咱们所里没给员工宿舍啊。” “啊?就我现在住的那房子,说是所里给实习律师的宿舍。” “谁给你钥匙的?” “孙晴律师。” “那你问她,兴许是你们组自己的资产。” 宁稚点点头:“好嘞,那我问问孙律去,谢谢您。” 她对人力总监鞠了一躬:“这一年,谢谢您对我的帮助。” 人力总监上前来,不舍地拍拍她的肩膀,说:“你这姑娘招人喜欢,去到哪里都会不错的。但听我一句话——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继续深造。你的学历还是差了点。” “好,我一定会的!谢谢您!” 宁稚又回去找孙晴。 孙晴正好要去会议室会见当事人,俩人在她办公室门口顿步。 宁稚把宿舍的事情一说,孙晴怔了半晌,才笑道:“那宿舍确实是组里的资产,问题不大,你就住着,住到你找到房子为止。” 她说完打算要走,宁稚又说:“薇薇现在也住那房子,但她是财务部的人,不是咱们组的,她也要跟我一起搬走么?” 孙晴眼睛转了转:“那不用,都是金诚的人,你让她安心住着,你也安心住着,没事儿,咱们组里的房子,爱怎么住都行。我这赶时间,先过去了昂。” 宁稚感激道:“谢谢孙律!” 孙晴抱着电脑和案卷急匆匆往会议室去。 宁稚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往电梯间走。 她来到楼上金胜所。 赵学峰和李霄在会议室里说话,见她进来,李霄殷勤地为她拉开椅子。 宁稚入座后,手机往桌上一放,冷冷看着赵学峰:“要签和解协议了么?” 赵学峰说:“签了,你就把视频下了?” 宁稚纠正道:“你把该给我妈的钱给了,我就把视频下了!” 赵学峰笑:“要我给钱可以,让你妈过来跟我谈!” 宁稚:“这个案子,我妈让我全权代理,要不要给你看代理协议?” 说着看向李霄:“李律师,把代理协议给他看看!” 李霄立刻抽出一份文件扔了过去。 赵学峰没就看文件,看着宁稚,笑了下:“我知道她让你处理,但我的条件就是跟她谈,谈完了,我马上打钱!” 宁稚恨恨盯着他半晌,冷笑道:“你还有脸见我妈呢?” 赵学峰一噎,脸色不好。 宁稚身体往前倾,食指戳着桌面,大声且强势道:“在你下海当北漂的那些年,一分钱没给我妈,我妈一个女人撑着这个家,带大了我,还要孝敬你妈,团结你赵家的兄弟姐妹,好让你无后顾之忧地创业!你呢?你是怎么回馈她的?” “你到北京的第三年,就跟自己的实习律师搞在一起,偷偷把婚内收入转移光,还搞出人命!你不顾我当时高二,正是人生最关键的时期,你回家逼我妈离婚!我妈怕我学习受影响,不敢说,自己藏着痛苦,熬着!拖着!你回家和她吵架!指责她生完孩子身材走样!指责她生不出儿子让你老赵家断了香火!你当着我的面,鬼话连篇,什么不要脸的话你都说得出口!你明知道她没钱请律师,你拿着你们的婚内财产从北京请大律师去河北和她打官司!你们几个大律师对付她一个无助的女人!” 宁稚站起身,大声质问道:“你怎么还有脸见她呢?啊?” 她声音大,会议室门口站了不少金胜所的人。 赵学峰觉得没脸,对李霄说:“把门关了!” 宁稚大吼:“不许关!” 第160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9) 李霄坐着没动。 赵学峰自己起身去把门关了。 他脸色愠红,有一丝羞愧。 如果说,宁稚不知道他转移婚内财产,他会那pua林淑婉那一套pua她。 但宁稚和他一样学法,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他是真的没脸再说出那些无耻的话。 他坐回宁稚对面,低着头,说:“我和你妈离婚的时候,虽然也挣了四五千万,但当时急着想在北京置业,让当年不看好我下海的人看看,我在北京有大房子,有豪车,所以当时把钱都砸进物业里去了……” 宁稚低吼:“诡辩!全都是诡辩!钱砸到物业也能分!你是分不了吗?你是不想分!一毛钱都不想给我们!连老家那套没有产权的老破小也不想给我们!你原本是打算让我们母女流浪街头的!你不顾当时我还在上高二,对我们赶尽杀绝!我恨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李霄摇了摇头,说:“赵律师,你真是男人的耻辱。我当了这么多年律师,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离婚案。你和萧让都挺绝啊。” 冷不丁听到萧让的名字,宁稚一怔,在眼里滚动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她拿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睛,坐了回去,公事公办道:“钱没打到我妈账户,和解协议不签,视频不下!直接走诉讼!” 赵学峰叹了叹气。 他没想到宁稚比他想象中知道得多,也更恨他! 看样子,他是见不到林淑婉的。 宁稚知道他要对林淑婉做思想工作,所以把林淑婉藏起来,他才会回去了两三趟,都没等到林淑婉。 他站起身,看着宁稚,说:“罢了!就让所有恩怨结束在今天吧!我下午就按和解协议,把钱转到你妈妈账户里,然后咱们把和解协议签了,你们也把视频下了。” 他说完,就开门离开了会议室。 李霄把门关上,回到宁稚身边,把自己西服上的口袋巾抽出来,递到宁稚面前:“擦擦。” 宁稚接过,那真丝口袋巾按了按眼角的湿意,又用力擤了一把鼻涕。 李霄劝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拿到钱,该干嘛干嘛去!但千万别乱搞投资!现在杀猪盘可多了!方式层出不穷,但无一例外都是让你搞投资!” 宁稚被他整笑了,站起身,口袋巾随手塞进风衣口袋里:“手帕回头洗干净再还你。我先下去干活了。” 李霄也站起身:“我送你。” …… 赵学峰一回到车上,拿出手机,在名片夹里滑动几下,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陈行长,你好你好!我是正和所的赵学峰啊!” 电话那头笑道:“原来是赵律师啊。今儿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呐?” “是这样的,我这儿不是有栋全款付清的别墅么?我想抵押给你们,贷个三千万。” “是北京的别墅么?” “当然是北京的别墅了!” 赵学峰说了小区的名字,那边笑道:“你这别墅可值好几亿啊。怎么才贷三千万?” 赵学峰笑道:“我钱全在理财里了,但眼下急需三千万,理财年化高,不舍得一下拿出来,损失了利息嘛!” “明白明白!你这三千万什么时候需要?” “最迟明天早上就得要。最好是今天下午就能下款。” “哎呦!那可不行,就算我给你特批,也没法这么快呀!首先做材料、下户拍照就得几天时间了!” 赵学峰失望道:“那……那有什么办法,让我今天就拿到三千万么?” “要不你试试找过桥垫资公司问问?” 赵学峰点点头:“好,麻烦您了。” 他挂了电话,又在手机里搜索了一通,联系上曾经一位做过桥垫资的当事人。 私人借贷,流程相对简单,下款也很快,他去对方那边把协议签了,三千万就下到他账户里,就是利息高得吓人。 他和对方说,只过个几天,理财的钱赎出来就还上。 对方笑道:“您多用几天,让我们多赚钱嘛。” 他心情复杂地走出借贷公司,在附近随便对付了午餐,又去了全胜所,要求李霄约宁稚和林淑婉来签字,一手转账一手签字。 李霄当着他的面打电话,但宁稚拒绝了,说明天早上。 赵学峰急道:“那视频下了行不?明天中午,视频没全网下架,正和所就要公布财务数据!” 李霄转达宁稚。 挂上电话,他对赵学峰说:“明早九点半签字。来得及。” 赵学峰忐忑道:“我可只筹到三千万,她们不会明早又不想和解了吧?” 李霄冷笑道:“你自己的女儿和前妻,你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出尔反尔?” 赵学峰无话可说。 林淑婉他是了解的,温和善良心软。 但宁稚,他是真不了解。 赵学峰才发现自己从来没关心过宁稚,连宁稚是什么性子都不知道。 他只看到表面上的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赵学峰回到家,整个人闷闷不乐,情绪在爆发边缘。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找借贷公司借钱,心里不好受。 看不到李丹回家,立刻说道:“打电话给你表弟,今天务必赎三千万出来,即便拿不到利息,也要赎出来!” 李丹错愕:“不是说好了三个月后再说?怎么才过一天,又改主意了?” 赵学峰克制着情绪,平静道:“我见不到林淑婉,鑫磊把她藏起来了。” 李丹吼道:“那你就跟赵鑫磊说啊!” 赵学峰被她这大嗓门一刺激,情绪绷不住了,也大声吼道:“你以为我没说吗?我今天在全胜所和她谈了一早上!被她骂得狗血淋头!整个全胜所的人都知道我以前对她们母女做的事了!” “知道就知道!反正这钱不能给!” “这本来就是我欠她们母女的!为什么不能给?” 李丹尖叫:“因为这钱是两个儿子的!” “他妈的!”赵学峰没忍住,上前一个巴掌呼到李丹脸上,“什么都儿子儿子!老子我都快完蛋了你还有心思考虑儿子!” 第161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10) 李丹捂着被打肿的脸,怔愣几秒,忽然回过神来,往赵学峰身上扑去。 赵学峰被她推得倒在地上,她骑到赵学峰腰上,双手揪住他的头发使劲儿拽,一下就拽了一把下来。 赵学峰吃痛,一把推开她,她爬起来,就往房外跑,马上操着菜刀进房来。 赵学峰见状,身子往后退去:“你别激动!” 李丹冲上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尖叫道:“我不同意给林淑婉三千万!” 赵学峰吓白了脸,好声好气地说道:“但我已经先找借贷公司借了三千万,已经下款了,利息很高,你要是不把理财的钱拿出来,那利息能吓死人!” 李丹尖叫:“我不管!反正三千万不能给林淑婉!你要是给了,你自己想办法还借贷公司!” “好好!不给不给!你先把刀放下……” 李丹把刀丢开,突然坐到地上哭。 赵学峰捡起刀,偷偷溜出门外。 他开车离开家,在北京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开了一圈,无处可去,又回到正和所。 经过主任办公室,见主任人还在里头,走过去敲了敲门:“还没走呢?” 主任转身看来,朝他招了招手:“学峰,进来坐。” 赵学峰在沙发上入座,主任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关心道:“你这两天都没在所里,解决自己的案子去了?” 赵学峰拿起茶杯喝一口水,苦笑着点点头。 主任问:“都解决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可是最后的期限了。” 赵学峰深吸一口气:“明早九点半到金胜所签和解协议,他们会同步下架视频。” 主任点点头:“解决了就好。” 他看着赵学峰发灰的脸色,劝道:“男人想要干大事业,后方一定要稳定。你前妻是人民教师,有知识有文化,把家都给你托举起来了,让你无后顾之忧地在北京大展拳脚,你才有今天呐!你怎么那么糊涂啊!” 赵学峰双手扒拉着头发,后悔道:“我从来没想过离婚……可当年李丹怀孕了,怀的还是双胞胎儿子……我一直想要个儿子,这不才……” 主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叹气:“你想要儿子,方法多得是!你何必毁掉自己的婚姻?你糊涂呐!” 赵学峰闭了闭眼,无言以对。 “之前,你年年提出分红要拿现金,我就提醒过你——不要犯错误!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首先是家庭!其次才是事业!你的家不好,你事业再好,你也是孤独的!” 赵学峰痛苦点头。 但他痛苦却不是因为失去林淑婉和宁稚,而是这三天,为了解决案子,累得像一只狗,两天两夜不曾合眼,刚才还被李丹拿着刀架在脖子上。 想起李丹恶狠狠的模样,他就喘不过气。 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说:“错误已经造成,那就尽量弥补,夫妻之间,父女一场,不要留下遗憾。” 赵学峰点点头,站起身:“我回我那儿处理点事儿,您早点回去吧。” 他转身要走,身后,主任说:“听说你闺女是金诚所的实习律师。” 赵学峰顿步,转过身:“是萧让的实习律师。” 主任笑着点点头:“你闺女可比你厉害。” 赵学峰欣慰笑笑:“听李霄说,我这个案子的策略,都是她自己做的。如果不是萧让提点她,那她是有点小聪明。” “你当年要是没放弃家庭,这会儿闺女大了,已经在享福了。何必又重新拉拔三个奶娃娃长大。” 赵学峰想起双胞胎儿子闹腾时候的模样,头皮发麻地摇了摇头。 他回到办公室,和衣躺在沙发上。两天两夜没睡,很快就睡死过去。 另一边,宁稚抱着纸箱回到家,林淑婉和罗薇薇坐在客厅,正在说着什么。 张晗也在。 罗薇薇低头啜泣。 宁稚放下箱子,换上拖鞋,赶紧走过去,问:“怎么了这是?” 张晗说:“法官也联系不上刘鹏,刘家的厂子倒了,房子也被债主收走了,一家人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宁稚说:“强制执行无效是吗?” 罗薇薇泪流满面道:“我有种预感,我以后都见不到俊俊了。” 宁稚早有心理准备,但也要安慰她,说:“回头我问问萧让,看还有没有办法。” 罗薇薇抓住这最后的稻草:“嗯嗯!” 宁稚看向林淑婉:“妈,明早九点半和赵学峰签和解协议,我上班的时候,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林淑婉担心道:“有好好处理吗?千万别为了那点钱,和你爸撕破脸了。你们到底是父女。” 宁稚点点头:“有的。” 她不想再听林淑婉说赵家人的事,起身回主卧,张晗跟进去,关上门,小声问:“你没事吧?” 宁稚坐在贵妃椅上,双臂抱膝,望着北京cbd的璀璨繁华,摇了摇头:“没事。” 张晗在她脚边坐下,看着她,担心道:“我很担心你。” 宁稚抱住她,忍不住流泪:“一切都结束了。这么多年来,为之奋斗的目标,就快达到了,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 张晗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抚:“这只是短暂目标,抵达了,咱们就往下个目标前进。” “可是我不知道下个目标是什么……” “当然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啊!” 宁稚内心还是觉得空,即便她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可就是脑子一片混乱,塞了很多东西,可心里又空得叫她难受。 这一夜,宁稚没睡好,知道自己状态差,她提前一小时起床,到楼下健身房跑步。 回来的时候,碰到了萧让。 他一身黑色运动装,手上拿着水杯,也是刚运动回来。 看到他要进来,宁稚本能地往旁边挪了挪。 “早上好。”萧让刷了楼层,站到宁稚身边,“今早带阿姨去全胜所签和解协议?” 宁稚看着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点点头:“嗯。” 萧让看着她,弯了弯唇:“恭喜你。” “谢谢。” 俩人再无话。 电梯先到宁稚的楼层,她越过萧让的身体要离开,手忽然被萧让拉住。 第162章 能不能和好? 男人掌心依旧温热、细腻。 过去,他也是用这双手揉她的头发、摸她的脸。 宁稚喉头哽得难受,甩了下手,没甩开。 “既然案子解决了,我们能不能和好?” 宁稚抿唇,眼里都是泪,强忍眼泪,决绝道:“你说得轻轻松松,案子解决了能不能和好?你过去了,我过不去!当年的案子,对我和我妈的伤害还在持续!这是一辈子的伤害,我永远过不去!也永远不会跟你和好!” 说完,用力挣开萧让的手,快步走出电梯。 …… 翌日,宁稚带林淑婉到全胜所签字。 她们进去前,赵学峰已经到了,正和李霄说话。 这是离婚六年后,林淑婉和赵学峰第一次见面。 她眼里没有恨,也没有其他情绪,笑着走进会议室,却也不看赵学峰。 宁稚为李霄介绍道:“李律师,这是我妈妈林淑婉。” 林淑婉同李霄握手:“李律师,为了我这个案子,辛苦你了。” 她面带微笑,声音温婉,一点侵略感和压迫性都没有,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李霄笑道:“阿姨,都是小事儿,我和宁稚也算同事,虽然不在一个所,但这楼上楼下的,也跟同事一样。同事之间,要互相帮忙。” 赵学峰红着脸站起身,怯怯地喊了一声“淑婉”。 林淑婉这才看向他,对他笑了下,那笑是没有温度的。 宁稚为她拉开椅子:“妈,你坐。” 众人入座。 李霄拿出协议,一式三份,递给宁稚。 协议是宁稚自己拟的,李霄润色。 她稍稍检查过,没问题,给了林淑婉:“我检查过了,没问题,等他把钱转进来,就可以签了。” 林淑婉点点头:“好。” 宁稚看向赵学峰:“你可以把钱转过来了。” “哦哦好。” 赵学峰回神,拿出手机,打开网银正要操作,手机突然进了电话。 是李丹打来的。 他拿着手机犹豫几秒,接起来:“什么事儿?” “你是不是去跟林淑婉签和解协议了?” “是。” 李丹在电话那头尖叫道:“不许把钱给她!给了!那三千万你自己想办法还!我不管你!” “挂了!” 许是发现他一心要给钱,李丹很快又发来微信。 【你要给那母女三千万可以!但老家的房子,一定要分一半回来!】 赵学峰没理,退出微信,重新进入网银app。 这回,李霄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你好,我是李霄。” 只听了几秒,就把免提打开。 电话里,李丹说:“她们母女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张家口那套房子,是老赵当年在法院工作时分的职工房,房改的时候老赵交了钱才变成小产权房的!现在她们要求分割老赵的财产,那可以啊,分就分!但那套房子,也有一半是老赵的!那房子也得分!” 赵学峰脸色一变,对着李霄的电话吼道:“李丹!你适可而止!那套房子,是当年我答应萧让,要留给她们母女住的!这套房子你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冷不丁听到萧让的名字,宁稚一怔。 赵学峰让李霄把电话挂了。 他重新操作网银,很快,三千万就转到林淑婉的账户。 宁稚确认过钱已到账,这才引导林淑婉在各个地方签字、按手印。 三方交换协议签字。 李霄把协议拿去盖章,会议室只剩宁稚和父母。 赵学峰满脸羞愧地看着林淑婉,踟蹰半晌,问:“淑婉,你……” 他想问林淑婉有没有找对象,没好意思问出口。 宁稚冷冷瞧着他:“你刚才说,老家的房子,是你答应萧让的,是什么意思?” 赵学峰羞愧地低下头:“当年我之所以找萧让打离婚官司,是李丹介绍的,萧让和她一个所。我和你妈妈的离婚案,李丹一直通过萧让进行干涉……” 宁稚冷笑了下:“不是李丹干涉,而是你把离婚案都交给李丹全权处理了吧?所以其实一直是李丹在和萧让沟通案子,商量策略。” 被拆穿,赵学峰脸更红了,转而说:“开庭前夕,萧让和我见了一面,劝我不要对你们赶尽杀绝,必须把房子留给你们。” 宁稚咬牙:“萧让是怎么说的?” 即便知道赵学峰的嘴不可信,可这跟萧让有关,她忍不住问出口。 “那房子是小产权房,如果淑婉想住,那就得拿一笔钱给我,房子就归她。萧让应该是知道淑婉拿不出钱要房子,所以劝我把房子留给你们,不要去分割那套房子。” “萧让不是你和李丹的律师么?为什么会这么劝你?” 赵学峰摇头:“不清楚。” “后来呢?” “李丹知道后,因为这事儿跟萧让有嫌隙,经常在我耳边说——有机会一定要把萧让赶出金诚!” 宁稚心脏一紧,很本能的反应。她试探道:“所以李丹陷害过萧让?” 赵学峰回神:“没有没有!她只是嘴上说说……” 宁稚咬了咬牙,骂道:“你们真是狗男女!” 赵学峰面色羞愧。 林淑婉拉了拉宁稚的手臂,小声道:“好了磊磊,事情过去就算了,别再挑起事端了。” 宁稚恨恨地盯着赵学峰,用眼神剐他。 李霄把盖好章的协议拿回来,赵学峰和林淑婉一人一份,还有一份在律所存档。 赵学峰急道:“那个视频,赶紧下架!” 李霄笑道:“我刚把协议拿去盖章的时候,就让人下掉了。” 赵学峰赶紧拿出手机各种搜,确认视频已经全网下架,他松一口气。 歉疚地看着林淑婉和宁稚,说:“这几天,我也反思了很多,当年是我鬼迷心窍,如今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也希望你们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林淑婉对他笑了下,没说什么。 宁稚还恨恨盯着他:“放不下!你对我的伤害,还在持续!当年如果不是你回家跟我妈闹离婚,气死我姥姥,我也不至于从年段前十跌到班里倒十,最后只考上河北大学!我一直以清北为目标,全被你给毁了!我上大学四年的钱,还是用的姥姥的丧葬费!我想读研,可却因为没钱而不敢去考!你在金诚第一次遇见我,问我为什么只上了本科?为什么只是一个助理?你说为什么?” 赵学峰低下头:“都是李丹不让我跟你们有联系。” 宁稚吼道:“李丹李丹!你只会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你出轨,怨我妈生不出儿子!你对我不闻不问,你说是李丹不让你联系我们!你是废物吗?你见你的孩子,你还需要李丹抱着你去吗?你压根就是自私自利!没有李丹,你也不想对我负责任!” 第163章 重新开始 见宁稚情绪激动,林淑婉吓到了,去拉宁稚:“好了磊磊,咱不生气了,身体要紧啊!咱不生气了啊!” 宁稚恨恨剐一眼赵学峰,揽着林淑婉出会议室。 李霄跟出来,说:“我派车送阿姨回去,宁稚咱们说几句话。” 确实需要收尾,宁稚便把林淑婉交给李霄的助理。 她跟着李霄进办公室,在沙发区入座。 李霄泡茶,问:“什么时候从金诚正式离职?” 宁稚看他一眼:“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在金诚安插了奸细。” 否则,为什么连她被开除了都知道? 李霄笑着把茶杯夹到她手边:“奸细?还真有。” 宁稚懒得往下说。 她已经不是金诚的人,不想再关心这些。 李霄问:“有没有兴趣来我们金胜所?” “没兴趣!” “为什么?” 宁稚喝一口茶:“理念不同。” 李霄挑眉,好笑道:“这一行,有案子做案子,没案子找案子,怎么还讲究上理念了?” 宁稚嘲讽道:“没案子找案子?所以你们就专门盯着金诚打输的案子的当事人,怂恿他们反咬金诚一口么?” 李霄笑:“这也有好处不是?时刻给金诚那帮人敲响警钟,不好好做案子,就要挨打!” “金诚的律师,没有谁不好好做案子,大家都很努力。”宁稚站起身,“我先走了,还得去金诚办离职手续。” 李霄起身送她。 “既然对金诚还有感情,为什么不留下来?” 宁稚脚步顿了两秒,重新迈开步子:“我有更想做的事情。” …… 宁稚办好离职手续,把工位上最后一点私人物品收到箱子里。 实习律师们围在她工位边安慰她。 大家都知道她是被开除的,且开除的理由很可笑,都愤慨道: “怎么能因为你披露的案件,是金诚的律师做的,就把你开除?” “对啊!又不是说直接告金诚的律师!” “这种不讲理的律所,真是叫人寒心!” 宁稚把箱子抱起来,对大家笑了下:“我的学历和业务能力确实都够不着金诚的要求,多次犯错,他们忍到现在才把我开除,我已经很幸运了。” 她抱着箱子,走出实习律师办公室,来到电梯间。 电梯从十几楼缓缓往上,最后在她面前停下。 电梯门开,带着箱子的萧让站在里头。 俩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几秒。 宁稚率先移开目光:“出庭回来了?” 萧让点点头,视线在她抱着的箱子上落了一落,说:“先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宁稚踟蹰几秒,走进电梯。她有必要跟他告别。 电梯在楼上停下,萧让推着箱子先走出电梯,宁稚跟上。 她把纸箱寄放在前台,然后跟着萧让到办公室。 萧让脱下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示意她坐。 “实习报告给我。我把字签好,盖了章,你时间一到,就能去领律师证。” 宁稚意外:“可我还没完成实习不是吗?” “你母亲的案子,就是你最好的实习案例。” 宁稚不懂:“可那个案子,只是私下和解,根本没有经过诉讼,我也没有给你看过诉讼策略。” 萧让笑着入座:“我说过了,比起千方百计劝当事人上法庭厮杀,能把案子结束在协商阶段,不浪费法庭和双方当事人的人力物力,更值得表扬。” 宁稚听懂了,点点头:“谢谢。那回头我把实习报告完善一下,再寄给你,到时候麻烦你帮我签字盖章。” “好。” 气氛陷入平静,萧让灼灼地望着宁稚:“离开金诚后,有什么打算?” 宁稚说:“想先回老家静一静。” 萧让点点头:“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好。” 宁稚踟蹰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问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我听赵学峰说,当年我妈之所以能保住老房子,是因为你劝赵学峰?” 萧让“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宁稚追问:“你明知道这么做会得罪李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萧让笑了下:“我从来不怕得罪李丹。” “就算不怕得罪李丹,但这么做,对你也没好处不是吗?” 萧让沉默着,半晌后,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重新回座。 “你总怪我,当年为什么要和赵学峰一起隐匿财产,害你母亲净身出户。事实是——赵学峰当年名下的财产,我能看见的财产,就只有你们住的那套小产权房。” 他看着宁稚,意味深长道:“我是赵学峰的代理律师,不是法官,更不是执法人员,我没有权力要求他对我披露正和所的分红情况,更没有权力要求他把藏匿起来的财产拿出来分割给你母亲——这些,是你母亲的律师,才有权力去做的事情。所以为什么我明知道他有隐匿、转移婚内财产的嫌疑,但我拿他没办法。” 如今冷静下来,再听这番话,宁稚也明白萧让当初的无奈。 她和李霄,与赵学峰没有代理关系的束缚,这一番纠缠下来,为林淑婉顺利争取到应得的财产,都脱了一层皮才成功。 当年萧让身为赵学峰的代理人,若用她今日的方式逼赵学峰拿出隐匿、转移的婚内财产,早就被赵学峰和李丹举报到律协吊销执照了。 所以当年的萧让,也许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劝说赵学峰把房子留给她们母女。 想通这些,宁稚不打算再恨萧让,即便他当初的故意隐瞒,如今在她心中还未过去。 “谢谢你当年的手下留情。”宁稚起身想走,想起罗薇薇的事,“对了,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你说。” 宁稚又坐了下来:“刘鹏全家都失踪了,不知道把刘俊带哪里去了,孙律帮薇薇走强制执行,法官也没办法。你之前不是说……任霞的丈夫,有办法吗?” 萧让说:“他一直在找刘鹏,放心吧,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孙晴。” 宁稚点点头:“谢谢。” 她起身要走,萧让拉住她的手:“宁稚,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宁稚用力挣脱开:“我走了,再见。” 她打开办公室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 一个月后,张家口某寺庙。 佛堂内,林淑婉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抵着额头,口中念着佛经。 她和宁稚在此为母亲进行七七四十九天的超度。 这些天,不时有老家的亲朋来上香。 张晗和罗薇薇上完香,宁稚带她们来到寮房小憩。 宁稚倒茶水,笑道:“时间过得好快,都快暑假了。晗晗什么时候放假?” 张晗接过茶杯,说:“下周考试,考完就放假了,到时候我直接从北京来这里为姥姥祈福。” 宁稚笑:“好。我替姥姥感谢你。” 她把茶杯递给罗薇薇,问:“你一个人住宿舍,会觉得太孤单了吗?” 以前她在的时候,张晗偶尔过去和她们一起住,后来她搬走,只剩下罗薇薇,张晗也就不过去了。 罗薇薇失神地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心情孤单。” 宁稚就知道她是因为见不到儿子俊俊,情绪低落。 “白天上班忙起来还好,晚上回去,真的特别难过。”罗薇薇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 宁稚问:“孙律怎么说?” “她说只能尽量帮我走强制执行,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萧让有托人找刘鹏,放心吧,有消息他会说的。”宁稚拿出手机,推了一个群到罗薇薇微信,“这是紫丝带妈妈的群,她们经常分享一些找孩子的方法,大家平时也在群里聊聊天,互相慰藉,你如果晚上在家一个人孤单,就上群里和大家聊聊。” 张晗看向宁稚:“紫丝带妈妈?” 宁稚点点头。 张晗拿出手机搜索,片刻后,难过地收起了手机。 罗薇薇说:“对了,王晓蕾那个案子,民事诉讼已经结案了。” 王晓蕾是之前害得一名孕妇子宫破裂死亡、几名新生儿死亡的恩梁医院产科主任。 那个案子,是萧让和孙晴一起做的。宁稚当时身为萧让的实习律师,负责了大部分的文书工作,后来她被开除,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了孙晴的实习律师。 宁稚关心道:“怎么判的?” “那几名去世新生儿的父母,医院各赔了他们两百来万。有一名新生儿是出生后进入重症监护室,后来醒了,但身体机能受损严重,大概率会失去自理能力,这家父母赔得多,好像赔了三四百万。” 宁稚追问:“去世的那名产妇呢?胡敏的父母!” “胡敏的丈夫之前已经和恩梁医院签了和解协议,医院当时就赔了他一百二十万,但他只给了胡敏父母二十万,现在孙律代理胡敏的父母,起诉胡敏的丈夫和医院。” 张晗意外:“医院赔了一百二十万,理应父母和配偶三个人平均分配,怎么只给了父母二十万?” 罗薇薇说:“胡敏的丈夫说自己后面还要娶妻生子,还需要钱,所以要拿走大头。” 宁稚激动道:“胡敏才走了不到半年,他就已经决定拿胡敏的赔偿金娶妻生子了?这操蛋的狗东西!” 罗薇薇叹气,没说什么。 她和张晗在寺庙陪宁稚到午后,便去赶高铁回北京。 宁稚继续在寺庙陪姥姥。 一周后,张晗考完试,来寺庙陪她。 俩人说起罗薇薇的事。 张晗说:“我回去好好研究了一下这个紫丝带妈妈,她们真的太可怜了。” 宁稚说:“是的。当初薇薇起诉离婚的时候,萧让就说,薇薇大概率要成为紫丝带妈妈。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个群体。” 张晗叹气:“这些男的,真叫人害怕!他们每个人都有正常的社会身份,明明不是罪犯,却能隐匿在婚姻这层保护色里,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可就因为有婚姻这一层保护色、有丈夫或父亲这一重身份,他们所做的这些坏事,法律都拿他们没办法!” 宁稚搂紧了她的肩膀,感慨道:“谁说不是呢?前有赵学峰,后有刘鹏!” “我本来想考检察院,把所有刑事罪犯都抓到审判席上,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想考法院!” 宁稚开心:“考法院好呀!” 张晗问她:“那你呢?姥姥的超度完成后,有什么打算呢?” 宁稚抬头看天:“我打算出国继续读书。” “你还是想当律师对吗?” 宁稚点头,失笑道:“是的,我还是想当律师。现在的大所,几乎都要求有国际司法实践,我再也不想因为学历被人嫌弃了。” 张晗不舍地抱住她:“那我们要分开了……好难过……” “最快三年,最慢五年。你读完博,我应该就回来了!时间过得很快的!到时候咱们在北京团聚!” …… 宁稚同林淑婉商量过,便开始着手准备前往美国留学的事情。 林淑婉有同学在国外,杨礼文也帮了不少忙,当年的12月,宁稚收到来自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在去美国之前,回了一趟北京。 她放心不下罗薇薇的案子,去金诚找孙晴。 “之前这个案子,因为我求萧律帮忙,他才帮薇薇,现在我已经不在金诚了,没理由再让萧律和您免费帮薇薇代理了。薇薇这个案子,正常该算多少代理费,正常算,我这边帮薇薇付。” 孙晴笑道:“这也不是你自己的案子,你为什么要帮罗薇薇付代理费?她的代理费,让她自己付,做朋友,没必要帮到这份上。” 宁稚尴尬笑笑:“她付不起您和萧律的代理费的。当初她带着这么一个案子来北京投奔我,我至少要帮她把这个案子处理好了,我才能撒手不管。” 做人做事都要有始有终,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孙晴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老大早把罗薇薇的案子转到法援案里了!不用纠结代理费的事情!” 宁稚意外:“转到法援案了?萧律他平时没做法援案的啊。” 孙晴笑:“你怎么知道他不做法援案?” “啊?我当他助理的时候,就知道了啊。” “他每年都做很多法援案的。”孙晴起身,倒了一杯咖啡过来,“老大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你们之间,也许有误会。” 宁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许她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过萧让。 挥别孙晴,她回曾经的宿舍。 一切都没变,罗薇薇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她看着这家里的一切,突然想起和萧让恋爱的那些时光。 第164章 祝你从此精彩 门开,罗薇薇下班回来。 见宁稚在家,她惊喜道:“磊磊你回来了呀?你今天是不是去过金诚啦?那些实习律师跟我说看见了你,我还不信,我寻思着你回来会提前跟我说的呀……” 宁稚回神,对她笑了下:“我有事儿去找孙律了。” 罗薇薇换好拖鞋,走进客厅,说:“大半年没回来了,这趟回来,要在北京重新出发了对不?” “我回来拿之前没拿完的东西。”宁稚去牵她的手,“明天就回老家了。下个月,我就去美国了。” 罗薇薇意外:“去美国干嘛呀?” “我拿到宾夕法尼亚大学的offer了,去留学。” 罗薇薇惊喜:“哇!你真的好棒!” 她拉着宁稚在沙发坐下:“要读几年呢?读完就回来对吗?” “看情况,现在也说不好要读几年。” 罗薇薇忐忑:“那读完书还回来吗?” 宁稚笑着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罗薇薇看着她,欲言又止,片刻后站起身:“你先休息,我去做晚饭,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 宁稚跟着起身:“我帮忙。” 罗薇薇推辞:“不用不用,你先去忙你的,我来就行。菜都在冰箱里准备好了。” 说完来到厨房,拿出手机,给萧让发了一条微信:【宁稚回来了,说明天就走,要去美国留学】 宁稚在主卧收拾之前没拿走的东西,看到主卧浴室里,萧让的牙刷牙杯,一阵恍惚。 罗薇薇还没来北京之前,她自己住,萧让有时候在她这里过夜。 俩人分手得匆忙,他的东西都没拿走。 宁稚找出一个购物袋,把萧让牙刷牙杯、洗面奶、家居服都收到里头,准备明天回老家前,拿到他家门口放着。 正想着,外头门铃响。 罗薇薇进来说:“萧让来了,要让他进来么?” 宁稚意外一瞬,提起购物袋:“不用了,我出去跟他说。” 她提着购物袋出去,萧让站在电梯外看着她。 时至隆冬,他一身藏蓝色羊绒大衣,里头深色西服笔挺,衬得他人比夏天那会儿更白皙了些。 他站在那里,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回来了。” 宁稚跟他点了点头,换上鞋子,走了出去,背着手把大门轻轻关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他:“这是你之前落在我那儿的东西。” 他接过,视线始终定在她脸上:“要不要上我那儿说说话?” 宁稚摇头:“就在这儿说吧。” “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我拿到宾大的offer了,下个月出发去美国。” 萧让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似乎早就猜到她要离开这里。 他苍凉地笑了下,张开双臂:“恭喜。祝你从此精彩,实现自我。” 宁稚也对他笑了下:“谢谢。也祝你一切顺利。” 看到他对自己张开的怀抱,宁稚犹豫几秒,还是上前拥住他。 双手轻轻搭在他背上,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冲进她鼻腔。 过去相恋时的点滴,像电影一般,在眼前倒带。 宁稚难过地闭上双眼,感受这最后的拥抱。 萧让抱紧了她,唇抵着她的耳廓,闭上双眼:“你很好,是我辜负了你。对不起。” 眼泪从宁稚眼角滚落。 她什么都没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伏在萧让颈窝间,无声流泪。 【第一卷完】 第165章 三年后 历经两次转机,一天又三个小时的飞行,宁稚终于走出宁远机场。 时值八月盛夏,晚风吹过,热气覆在皮肤上,干燥滚烫。宁稚却不觉得燥,望着张家口久违的夜空,闭上双眼,张开了双臂。 三年了,终于回来了。 她没告诉林淑婉自己今天回来,直接打车回家,拖着两个超大尺寸的行李箱上了五楼。 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 活跃在回忆里的熟悉气味涌了出来,宁稚正要把行李箱搬进门内,林淑婉和一位斯文儒雅的中年男士从客厅迎了出来。 “磊磊,你回来了呀?”林淑婉激动上前,“你怎么没跟妈说你要回来呀?” “给你一个惊喜嘛。”宁稚抱了她一下,看向男人,“这位是?” 男人看上去五十出头,浓密的黑发往后码去,戴着细黑框眼镜,身上一件黑色的法国鳄鱼polo衫。人看上去干净、精神。 他笑着看宁稚,肢体稍稍有些拘谨。 林淑婉也有点不好意思,介绍道:“这位是杨礼文叔叔,以前来过咱们家一回。” 原来是那位追求过她的北师大教授杨礼文。宁稚想起来了。 他和林淑婉是高中同学,三年前就已经同林淑婉来往,但宁稚打听到他还未和分居中的妻子办理离婚手续,林淑婉便和他分了手。 三年前,她打算去美国留学,杨礼文也提供过帮助。 宁稚对杨礼文和善地笑了下:“杨叔叔您好。最近学校放假了,回张家口过暑假吗?” 杨礼文这才松弛一些,笑道:“是的,学校放假了,难得得空,就回老家休整休整。” 宁稚笑着点点头:“挺好的。” 她单手撑着鞋柜,把运动鞋蹭掉,穿上拖鞋。 杨礼文帮她把行李箱提到房门口。 林淑婉忙着张罗晚餐。 宁稚简单洗漱过,回客厅,打算跟杨礼文聊聊,不想杨礼文在厨房帮林淑婉打下手。 宁稚坐在餐厅看着,想起小时候,厨房永远只有林淑婉一个人的身影。 她忙着张罗三餐的时候,赵学峰只会坐在客厅泡茶、看报纸,等着吃现成的,一辈子都活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磊磊,面好了,快来吃。”杨礼文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面上桌。 宁稚回神,坐正身子,接过面碗:“杨叔叔你吃了吗?” “我和你妈妈去外头吃过了才回来的,你快吃。” 宁稚对他笑了下,拿起筷子和汤匙吃面。 林淑婉擦着手,在餐桌对面坐了下来,担心地看着她:“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呢?” 宁稚看一眼杨礼文,没吭声。她不习惯当着外人的面聊这些。 杨礼文立刻起身去收拾厨房。 宁稚这才看向林淑婉:“不去美国了。学得差不多了,得回来了。” 林淑婉笑着点头:“好好,回来好。那打算待在老家,还是去北京?” “还是去北京。” 提起北京,宁稚心脏扯了下。 林淑婉瞧着她微变的脸色,试探道:“你和那个萧律师……” 宁稚低头喝汤:“没联系。我们没联系了。” 林淑婉劝道:“如果你觉得他人好,那就行了,千万不要受当年那个案子的影响,那时候你俩还没谈,他也没对我做什过份的事情。” 宁稚把汤咽下去,怎么都觉得嘴里苦苦的。 她释然道:“主要不是案子。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并没多喜欢我。” 在美国三年,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对感情的开悟,再想起和萧让的那段恋爱,宁稚才明白,当初萧让并不见得多喜欢她。 整个过程,他一直保持冷静和克制。 真喜欢一个人,一定是热烈的,可他和她在一起,不是沉默、就是劝诫。 他比她大了十岁,他的感情世界经历过什么,她不知道,但她却隐隐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他会喜欢的那款。 当初会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她主动,也许是因为习惯,也许是因为他也寂寞。 走神间,杨礼文收拾好厨房走了出来。 “淑婉,磊磊,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宁稚回神,对他笑了下:“杨叔慢走。” 林淑婉起身送杨礼文,关好大门,又坐回原位。 宁稚立刻问:“杨叔离婚了么?” 林淑婉说:“离了。你去美国后没多久,他前妻拨了个空回国,俩人把离婚手续办好了。给我看过离婚证了。” 宁稚放下心:“那就好。” 她拨着碗里的面条,想起杨礼文方才在厨房忙进忙出的样子,说:“他看上去还不错,愿意帮忙干活。比赵学峰强。” 林淑婉红着脸笑道:“他家兄弟姐妹多,他是老大,从小就要帮父母照顾弟弟妹妹,很会干活的。” “他和前妻为什么离婚?” “他前妻一心想在法国定居,他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很多人都想出去。” “他在国内好歹是高校的文学教授,收入不错,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去了法国,语言不好,学历不被承认,他能做什么?长此以往,人是一定会往下堕的,和前妻的关系也一定会分崩离析。与其这样,还不如守住国内的一切。” 宁稚点点头:“这倒没错。” 她笑着看林淑婉:“你俩一个已退语文教师,一个文学教授,平日是不是都交流文学去了?” 林淑婉害羞道:“我们有时候也会交流诗歌、书法、电影。” “挺好的。” 宁稚捧起面碗,把最后一点汤喝了。 林淑婉起身帮她收拾碗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工作呢?” 宁稚说:“我在老家休息三天,就上北京。” 林淑婉把碗筷放进水槽里,又回到餐厅:“那住的地方呢?你上北京工作,不得有地方住吗?” 宁稚笑:“我先在薇薇那儿过渡一下,租到房子就搬出去。” 罗薇薇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张晗人大毕业后也搬进去,但宁稚原先住的主卧一直空着。 林淑婉想了想,说:“之前你爸爸分给我的钱,大部分还在,要不你拿那笔钱在北京买个房子吧。” “是要在北京买房子的,但我要靠自己的能力。那笔钱,是你的养老钱,我不要。” 第166章 重回北京 宁稚在老家陪了林淑婉三天,期间她去银行,把账户里五万美元兑成人民币,存入林淑婉账户。 这是她在美国当了一年实习律师存下的钱。 当初去美国留学,问林淑婉借了五十万人民币,已经还得差不多了。 办完这些事,宁稚搭高铁去北京。 出了高铁站,天已经黑透。 她打车来到曾经住了大半年的宿舍,用电子钥匙上了楼,按门铃。 门开,张晗探出脑袋:“谁呀?” 看到站在门外的宁稚,她尖叫一声,跑出家门,狠狠抱住宁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啊?” 宁稚放下行李箱,笑着回抱她:“回来三天了,在老家呆了三天才来北京。” “你总算回来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啊!” 宁稚笑着拍拍张晗的背:“我也想你啊。” 罗薇薇也从门内探出脑袋:“谁啊?” 看到抱在一起的宁稚和张晗,她错愕半晌才回过神,跑出来抱住她们,激动道:“赵鑫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姐妹三人抱着又哭又笑。 罗薇薇帮宁稚把行李箱提进主卧,张晗张罗晚餐。 宁稚和罗薇薇一起更换床上用品。 看着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家,宁稚说:“金诚没把宿舍回收,就这么让你住着吗?” 罗薇薇说:“没人提,我也就装作不知道,管他们的!……不过有时候在电梯碰到萧让,我也挺怕的,怕他想起现在只有我住,要把房子收走。” 宁稚抽被套的手一顿,失神几秒,才又重新动起来,佯装不经意地问:“萧让现在还住楼上?” “嗯呢。他也没结婚,整天就做案子,和三年前一样。” 宁稚点点头,把被套的拉链拉上,又开始换枕套。 “你们忙完了吗?”张晗走进来,“晚餐准备好了。” 宁稚把换好枕套的枕头丢到床上,转身揽上张晗的肩膀:“好啦!开吃!都饿死了!” 三个人围着岛台坐了下来,边喝红酒边吃晚餐。 张晗问宁稚:“还回美国吗?” 宁稚笑着摇摇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那工作上,有什么打算呢?” 宁稚双肘撑在岛台上,盯着高脚杯里的红酒:“我想开一家女性律所,专接女性案件。但在这之前,我得先找一家大所练练手。” 罗薇薇问:“那干脆回金诚好了!金诚就是大所呀!” 宁稚面色一滞,拿起酒杯轻抿一口红酒:“我投了君天所的简历,明天线下二面。” 张晗问:“为什么是君天?” 宁稚若有所思道:“之前萧让的案子就是君天所打的,我觉得他们程律能力挺强的。” 她看向罗薇薇,转而问:“最近还能见到俊俊吗?” 罗薇薇摇摇头,拿起酒杯,猛灌了几口。 宁稚到美国的第二年,她终于在萧让的帮助下见上了儿子刘俊,然而只见了短短半天,刘俊又被刘鹏带走。 之后她打抚养权官司,由于彼时的刘俊已经跟随刘鹏生活了两年时间,十分依赖刘鹏,也习惯了刘家的生活,法庭最终将刘俊的抚养权判给刘鹏,她拥有一年不少于12次的探视权,但判决下来后,刘鹏再次带着刘俊失踪。 她有探视权,却再也没见过儿子,成了真真正正的紫丝带妈妈。 想起儿子,罗薇薇就流泪:“紫丝带妈妈群里的妈妈们,有的比我还惨,孩子被男方藏起来后,就再也没见过孩子,我好歹还见了一面。” 她边说边灌酒,逐渐有了醉意:“我是因为托萧让的福,托宁稚的福,有金诚的律师各种帮我,我才能见到儿子。可那些姐妹们,她们没有半点路子,没有钱,付不起律师费,连强制执行都走不了。更没机会见到孩子了……” 宁稚深呼吸一记:“你放心吧,等我的律所成立,我会帮她们的。” 罗薇薇哭着点头,眼泪从她略微浮肿的眼皮下冒了出来。 她有些醉了,边哭边说:“赵鑫磊,我真的很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毕业就到北京。如果我当时跟你一起来北京,我现在应该还没有孩子,就不用那么牵挂俊俊了。我经常做噩梦,梦见刘鹏没看好俊俊,俊俊丢了,被人贩子拐走了,被弄成残废了……” 宁稚虽然没有孩子,但能够共情她这份绝望与痛,坐到她身边抱住了她:“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找回俊俊。” 罗薇薇伏在她颈间嚎啕大哭,拿手捶着空空的胸膛。 门铃响,张晗去开门。 宁稚回头看去,就见一位打扮时尚的年轻男士进屋来。 他在玄关换鞋,笑着看张晗,眼里只有张晗。 宁稚以为张晗终于克服ptsd,能正常交往男朋友,内心欣慰。 张晗关上门,坐回原位,没好气道:“罗薇薇,你男朋友来了!” 罗薇薇从宁稚身上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起身朝男人走去:“哦,你来了啊。” 男人从张晗身上抽回视线,看向罗薇薇,问:“好好的怎么哭了?” 罗薇薇拿手搓脸,打起精神:“没事儿。我好姐们回来了,我开心。” 宁稚跟男人点了点头:“你好,我是宁稚。” “你好,我是李文康。” 罗薇薇把李文康带进房里。 宁稚小声问张晗:“薇薇什么时候交往了男朋友?男的做什么的?” 张晗看一眼紧闭的客卧房门,压低声音:“听说是老家的富二代,在家里帮忙,天天各种超跑换着开,北京好几套房。” 宁稚皱眉:“她怎么又找这种?之前刘鹏就是这种类型,事实证明什么?” 张晗摇摇头,手里剥着白灼虾:“说知道呢?反正她上头得很,爱得要死要活的。” “你刚去开门,我看男的那样,以为是你男朋友。” “我恐男,不找男人。” “当年救你的那个男孩,还是没消息吗?” 张晗剥虾的手一顿,叹气:“没有。不过我前阵子回了一趟老家,拜访当年办案的警官,他被我磨得没办法,终于透露了一点点信息。” 宁稚丢开手里的螺壳,抓起纸巾擦了擦手,兴奋道:“什么信息?” 第167章 君天面试 “警官说——他当年救我的时候,二十五岁,腹部挨了一刀,伤势挺严重的。” 宁稚惊道:“那他还活着吗?” 张晗点点头:“活着的。但警官拒绝透露更多信息给我,说他父母不希望他被人报复。” 宁稚叹气:“确实也是。这个岁数,大概率是独生子女,人家父母确实怕孩子再遭不测,不让知道,也是可以……” 话没说完,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高大的身影靠近,警惕地看去。 李文康手里拿着水杯,视线落在张晗身上:“我倒点水。” 宁稚尴尬笑笑:“你请便。” 她起身收拾岛台上的餐具,张晗帮着一起收拾。 俩人一起把厨房收拾干净,张晗拿上换洗衣物,跟宁稚一起进主卧。 宁稚反锁上房门,小声问张晗:“薇薇的男朋友经常过来吗?” 张晗脸色不好:“嗯。” “他一个大男人,在这里进进出出的,挺不自在吧?” 见宁稚也觉不妥,张晗才松口吐槽道:“特别不自在!我很讨厌她那个男朋友过来!” 宁稚想了想,说:“有机会我劝劝她。毕竟这里不是她一个人住。” 张晗纠结道:“但我确实也是蹭住,又没交房租,也不好说她。” 宁稚吸了吸牙齿,说:“也是。那等我找到房子,你搬来和我一起住。” 张晗开心道:“好呀!” 俩人一前一后洗漱好,躺到床上去,聊分开这三年彼此的生活,聊张晗在检察院当助理检察官的工作,聊宁稚在美国当实习律师见过的奇葩案件……她们什么都聊,就是不聊男人和感情。 翌日,宁稚穿戴整齐,打车去君天所。 一周前,她在线上的一面已经过了,这次是线下二面。 君天所是排位在金诚所之前的综合大所,占据北京中央商务区一栋大楼数十层之多,光是家事部就有整整一层,几十名律师,牌面豪华,客户非富即贵。 宁稚和数十位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被安排在一间会议室,等着单独面试。 大家小声聊起来: “你应届的吗?哪个学校的?” “我北大的。你们呢?” “我西南政法的。” “我斯坦福的。” “我牛津的。” 宁稚静静听着,想起四年前在金诚面试的一幕幕。 当时和她一起等着面试的新人律师,也和今天一样,不是国内的五院四系,就是国外的名牌大学。 当时她很紧张、焦虑,感觉自己一定没戏了。事实证明她真的没戏,后来能进金诚,是因为她又投了助理一职。 再后来,她就辗转成了萧让的助理…… “宁稚女士,宁稚女士在吗?” 宁稚回神,站起身:“在!” “到你面试了,请随我过来。” 宁稚被带到隔壁会议室。 有五位面试官等着她,她看到了坐在最右侧的程儒言。 程儒言对她笑了下,看来是早看过她的资料,想起她是何人。 宁稚入座,把包放到脚边,端坐身姿。 主面试官:“宁稚女士,你本科在河北大学,在金诚所完成实习,而研究生在宾夕法尼亚大学?” 宁稚点头:“是的。” 主面试官:“你的学历没问题,但我比较奇怪的是——你既然在金诚所完成实习,怎么不选择成为金诚所的执业律师呢?” 宁稚笑:“因为我听说,君天所的咖啡更好喝。” 她这句话,相当圆滑,既不贬低金诚,也不抬高君天。并未因为想进君天,而背后说金诚的不好,给予了曾经工作过的律所的尊重。 五位面试官朗声笑开,都挺满意的样子。 面试官b翻看手中的简历,问:“妇佳医院集体诉讼案、恩梁医院医疗事故案,你都参与其中?” 宁稚点头:“是的,我当时是萧让律师手下的实习律师,萧让律师代理的案子,我都一起跟了。” 面试官b点点头,颇为满意。 面试官c说:“你在宾大法学系,成绩是年级综合排名第一,也多次获得一等奖学金,还是很优秀的。” 宁稚笑笑:“离开学校,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 面试官们互望一眼。 唯一一位女面试官问:“假如君天给了你offer,意味着你将会非常忙碌,而你身为一位女性,你将如何去平衡婚姻、家庭与事业?” 宁稚笑着反问:“您也会问男性面试者这个问题吗?” 对方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知道的,社会对男性与女性的要求,并不是平等的。不说社会,就说你的家人、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会要求你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家庭中。” 宁稚笑着挺直脊背:“我愿意为了事业,做不婚主义者。” “很好。”对方鼓掌,“如果君天给了你offer,你一定要让我看到你的野心!” 主面试官看向始终没有说话的程儒言:“程律,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程儒言笑着看宁稚,摇摇头:“我没有问题。” 宁稚回到隔壁会议室等待面试结果。 落地玻璃隔断墙外,不断有君天的律师、客户经过。 宁稚视线无焦点地盯着墙上的某一点,什么也不想,给大脑放空。 “叩叩……” 有人敲了敲会议桌,她回神,看清楚来人是程儒言,笑着站起身:“程律,好久不见。” 程儒言手指了指外头:“去我办公室坐坐?” “好呀!” 俩人来到楼上办公室。 明亮的大办公室,大片的落地玻璃,能看到不远处的中央电视台总部。 彰显程儒言在君天所的地位。 程儒言把咖啡放到宁稚手边,在她对面坐下:“你的面试没问题了。” 宁稚双手合十,抵着鼻尖:“谢谢程律。” 程儒言笑道:“他们不知道咱们认识。让你过,主要是你之前跟着萧让做的那几个案子,在业内评价很高,而且有在美国大所实习一年的经历。君天是综合所,更希望招纳你这样的国际复合型律师。” 宁稚谦虚:“没有没有,我还是小菜鸟,还得多跟您学习。” 程儒言看着她,忽然敛笑:“这次回来,跟让儿见面了?” 第168章 研究生情杀案(1) 宁稚假装听不懂:“您说谁?” 程儒言哈哈大笑,转移话题:“进了君天,想做什么案子?” 宁稚正色道:“民事刑事都可以。” 程儒言起身,走到大班桌前,从一堆案卷里随手抽出一本,递给她:“这个案子,做无罪辩护。” 宁稚接过,开始阅卷。 这是个一审被判处死刑,但又被当地高院发回重审的案子。 嫌疑人邹卫勤,27岁,香州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被控在前年秋天故意杀害同校研究生章育成,已认罪,一审被判死刑,但当地高院在核准死刑程序后,认为该案“部分事实不清”,又发回地方中院重审。 宁稚快速阅卷,问:“嫌疑人已经认罪,为何还做无罪辩护?” 程儒言说:“邹卫勤是农村人,五岁就丧父,十分胆小怕事。我去会见他的时候,他哭着告诉我——当初被抓,很害怕,想尽快结束噩梦一般的审讯,所以才承认自己杀人,为的是求得暂时的解脱。” “很多死刑犯都是被判了死刑后才知道害怕,拼命想抓住任何一棵可以救自己的稻草,因此推翻口供。” 程儒言摆了摆手:“先不用考虑这些。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个案子,无罪辩护,你行不行?” 宁稚为难道:“我没办法保证,只能说我尽量。” “可以做吗?” “……可以。” “好。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宁稚把案卷装进公文包里,站起身:“那我先回去阅卷。如果我需要会见当事人,再跟您说。” 程儒起身送她到电梯间 宁稚提着重重的案卷回到宿舍。 罗薇薇和张晗都去上班了,宁稚本以为家里没人,看到玄关的男鞋,才想起罗薇薇的男朋友李文康昨晚在这里过夜。 宁稚顿感浑身不自在,提着一口气,赶紧把拖鞋换好。 经过罗薇薇房间,却见房门敞开着,宁稚瞧了一眼,里头没人。 客卫门也开着,没人。 那李文康去哪里了? 宁稚退回客厅,阳台也没人,心生疑窦。 她看向走廊尽头的主卧,预感不好,直后悔今早离开房间时,没把房门锁上。 她提着嗓子往主卧走,经过张晗住的次卧,紧闭的门忽然打开。 李文康从里头走了出来。 宁稚吓得停在原地,错愕地看着他:“你在晗晗的房间做什么?” 李文康睡眼惺忪地说:“我上洗手间,走错房间了,不好意思。”说完又迷迷糊糊地钻进对面罗薇薇的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宁稚立刻走进张晗房间。 房里整整齐齐,没什么异样。 宁稚从衣柜暗屉找出房门钥匙,把房门锁上,才回主卧。 反锁好房门,她把邹卫勤一案的案卷材料拿到书桌上,开始一字一句地阅卷。 前年9月,邹卫勤进入香州大学攻读硕士学位。10月8日与女同学林恬成为男女朋友,但在交往一周后,他才得知林恬早有男友,对方是大他们一级的研究生章育成。 期间,章育成给邹卫勤打过几次电话,诉说自己对林恬的感情。邹卫勤见章育成情绪崩溃,于心不忍,也出于不想惹事的心态,于10月27日,在电话里答应章育成,自己会与林恬分手,并劝林恬回到他身边。 邹卫勤确实是想这样做的,但在当天傍晚,他和林恬一起吃完晚餐后,接到同学打来的电话。 同学告诉他,有人在校园论坛发帖,举报他嫖娼。 邹卫勤在香州大学唯一得罪的人便是章育成,他认为是章育成造谣自己嫖娼,很生气,当即去了化机楼研究生工作室305室找章育成。 章育成不在305室,305室只有章育成的同学陈佳宇。 陈佳宇和邹卫勤是本科时的同班同学,俩人聊了会儿,陈佳宇跟邹卫勤说——章育成和林恬谈了三四年,半年前就开始闹分手,并非因为他插足才导致俩人感情出问题。 陈佳宇支持邹卫勤和林甜在一起。 但邹卫勤还是决定分手。 一来,他和林恬才认识十几天,感情并没有多深,他不希望因此得罪章育成。 二来,章育成在电话里表现出来的状态很差,他担心章育成因此寻短见。 邹卫勤又去找林恬,俩人去了学校附近的公园散步。邹卫勤劝林恬回到章育成身边,林恬哭哭啼啼地同意了, 俩人当晚从9点到11点,一直在一起,直到11点学校关门,才各自返回宿舍,并约好次日早上,邹卫勤带林恬去找章育成。 次日,也就是10月28日早上,邹卫勤和林恬在去化机楼找章育成的路上,被警察控制。 章育成在10月27日晚上10点左右,被人杀死在305室。 10月29日,邹卫勤涉嫌故意杀人被拘留,同时被拘留的,还有林恬和陈佳宇。 陈佳宇指证邹卫勤勒死章育成,自己帮他抛尸。 11月11日,检察院批准逮捕邹卫勤、陈佳宇。 邹卫勤的杀人动机是:情杀。以及,章育成在校内论坛造谣邹卫勤嫖娼,邹卫勤恼羞成怒,杀死章育成泄愤。 次年9月10日,香州中院一审判处邹卫勤故意杀人罪,死刑。 但今年的8月1日,当地省高院在核准死刑时,认为本案“部分事实不清”,把案子发回香州中院重审。 邹卫勤家境贫寒,五岁丧父,与哥哥、残疾的老母亲相依为命。 一审时,哥哥请了一名律师为他做无罪辩护,但由于有陈佳宇的指控、林恬的证词,以及案发现场发现的邹卫勤的鞋印、指纹,且从邹卫勤身上检测出的纤维,与勒死章育成的绳索成分一致,再加上邹卫勤已经认罪,法庭一审判处邹卫勤故意杀人罪成立,死刑。 现在发回重审,邹家已无力聘请律师,案子就成了法援案件,被发配到程儒言手中。 宁稚觉得邹卫勤运气还是不错的,程儒言最擅长刑事案件。三年前,萧让被刑事起诉,找的也是他,可见他对刑事案件的擅长。 宁稚用了整整半天时间详细阅卷,直觉告诉她,这个案子透着许多诡异之处。 虽然表面上,证据看似充足,但证据之间,却无法形成闭环。 宁稚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搜索本案相关信息。 第169章 研究生情杀案(2) 《研究生杀研究生》 《校园恋情毁掉四个研究生》 《香洲大学:研究生情杀同学后,抛尸荒野》 《校园情变引发的一场血案》 …… 媒体对本案的报案,大部分聚焦于涉案人员的身份——研究生,大肆渲染校园恋情导致的悲剧。 他们很清楚看客想看的是什么,笔墨都放在校园恋情和林恬身上。 有一篇报道采访了林恬的家人,林家人称——林恬因为作伪证,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已经被香州大学开除,目前已经回到老家。 宁稚在底稿上打下六个字【林恬曾做伪证】。 “叩叩,”有人敲门。 宁稚起身打开房门。 张晗一身检察官制服走进来,问:“今天面试还顺利吗?” 宁稚把房门反锁上,坐回桌前,拍了拍桌上的案卷:“顺利,已经拿到一个案子了,我正研究呢。” 张晗笑:“哪个区的案子?” 她是海淀区检,如果是同区的案子,大概率会让她碰上,所以她就不能跟宁稚聊案子。 宁稚说:“香州市的案子,不是北京的。” 张晗这才上前去,拿起案卷翻了几页证据材料,说:“证据链很勉强。” 宁稚抱着双臂,思索着点了点头:“是,证据没有形成闭环,但一审还是判了死刑。” “这都能判死刑?真是糊涂案!” 身后,有人敲门。 宁稚盖上笔记本电脑,起身去开门。 罗薇薇问:“晚上在家里吃还是出去吃呀?” 宁稚笑:“去外面吃,我请客!” 罗薇薇开心:“那走吧,不然再晚点又得等排号。” 宁稚和张晗拿上包,换好鞋,先去按电梯。 罗薇薇挽着李文康出来,说:“文康开车送咱们去。” 电梯到,众人走进电梯。 罗薇薇和李文康腻腻歪歪的,宁稚在旁听着都觉得尴尬。 电梯到地库。 宁稚习惯性看向电梯边的车位。 以前她开过的那辆白色suv,还停在原来的车位。 隔壁车位空空如也。 萧让还没回来。 见她怔神,张晗挽紧她的手臂。 一行人穿过一排排的车辆,往外来车辆停车位走去。 经过过道,一辆黑色奔驰迈巴赫停了下来。 看到那车牌,宁稚心跳忽然乱了节奏,本能地往张晗身边躲。 奔驰主驾车窗缓缓往下降。 萧让望着宁稚。 罗薇薇笑道:“萧律您下班了,吃饭了吗?” 萧让仍是望着宁稚:“还没有。” 罗薇薇嘴快道:“我们要一起出去吃饭,您要一起吗?” 宁稚想捂住她的嘴巴! 张晗赶紧说:“萧律师贵人事忙,晚上还要加班做案子吧?我们女孩子吃饭慢,怕是要耽误萧……” 话没说完,萧让已是下了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 他看着宁稚:“上车。” 罗薇薇见宁稚脸色不对,推着李文康去坐副驾,自己和张晗宁稚坐上后排。 奔驰车又绕出地库,汇入cbd的晚高峰中。 宁稚一开始看着窗外,没忍住,偷偷看向萧让。 他穿一身莫兰迪灰蓝色的休闲薄西服,搭配白色衬衫,浓密黑亮的头发随意地拨向一侧。 他今天没出庭,所以才会穿得休闲。 宁稚视线上移,从后视镜里观察萧让的眉眼。 三年过去了,他眉眼变得更加犀利了。 他专注地看着路况,不时跟李文康说话:“听你口音,河北的?” 李文康尴尬笑笑:“是,老家河北的。” “来北京多久了?” “三年了。” “做哪行的?” “……投资。” “在哪家投资公司?” 李文康一噎。 罗薇薇忙道:“哎萧律您怎么跟查户口似的呀?” 萧让勾唇:“帮你把关,你还不乐意了?” 罗薇薇生怕李文康不高兴,玩笑道:“是我高攀了文康,要把关,也是文康把关我。” 萧让笑笑,没再说什么,忽然扬眸看向后视镜里的宁稚。 宁稚一惊,立刻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来到什刹海附近一家私人会所。 厢房包间、红绿色的牖窗、十人圆桌。 萧让去点菜,众人进包间。 他在,宁稚不想当显眼包,找了个边边的位置入座。 她决定重回北京当律师的那一天,就知道早晚跟萧让碰面,但没想到这么快,还是私下场合。 宁稚浑身不自在,拿出手机继续在网上搜邹卫勤的案子。 在一个社区软件上,有人说林恬如今在广东一家光学企业打工,宁稚截图保存。 这个林恬,是一定要去见见的。 “点了几道家常菜,大家先吃,不够再点。” 萧让进包厢,宁稚听见他说话了,佯装专注手上的事,没抬头看他。 不想,他却直接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没和宁稚说话,宁稚却十分不自在,视线在手机上停留片刻,不自觉地看向了他的手。 他右手握着茶杯,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手背几条青色脉络浮起。 看到他的手,宁稚就想起这只手牵过自己、摸过自己,登时红了脸。 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身子往张晗那侧歪去一些。 很快上了菜。 李文康在,罗薇薇特别开心,席间都是她的声音,似乎暂时忘却了见不到儿子的痛苦。 宁稚瞧着,竟觉得她感情有个归属,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问罗薇薇:“那你俩是怎么在一起的?工作也不搭嘎对吧?” 李文康虽然大罗薇薇几岁,但长得又高又帅,没结过婚,还是富二代,和有过婚史和孩子的罗薇薇相恋,怎么都叫宁稚觉得神奇。 罗薇薇绘声绘色说道:“就去年这时候,晗晗刚搬来和我住那会儿,有一天,我去楼下生鲜超市买菜,买单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丢了,没带现金,也没手机给晗晗打电话,站在那儿面红耳赤的,文康看到了,就过来帮我付钱,我为了把钱还给他,就让他先加我微信,后面就聊起来了……” 宁稚笑道:“那其实也是网恋奔现咯?” 罗薇薇红着脸抱住李文康的腰:“一开始我也没想怎么样,就觉得不可能嘛!我结过婚,还有孩子,当时只想当朋友处着。没想到有一天文康对我表白,说不介意我的过去……” 她说着自己和李文康甜蜜的恋爱,说上头了,竟然问宁稚:“磊磊你呢?在美国三年,有交往男朋友吗?” 第170章 研究生情杀案(3) 所有人都看向宁稚,只有萧让,拿起茶杯喝着茶。 宁稚尴尬道:“当然有了。” 罗薇薇兴奋道:“哇塞!是白人还是中国人啊?” 宁稚拿手按住上腹部,咽了咽嗓子,才说:“中国人。” 张晗也诧异地看着她,但什么都没说。 罗薇薇追问:“是同学吗?现在还在一块吗?” “他也是律师。” “律师?是你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对不?” 宁稚点点头,没再多言。罗薇薇见她脸色不好,就以为分了手,没敢往下问。 萧让放下茶杯,面上虽还保持微笑,握着茶杯的手,却已是青筋浮现。 席间,林淑婉来了电话,宁稚起身离开包厢,去到院里接。 “磊磊啊,杨叔想给你介绍对象,是他的同事,北京本地男孩子,你想见一见吗?” 宁稚按着手机上了凉亭,找了个石凳坐下,笑问:“杨叔怎么突然给我介绍对象啊?” 电话那头,林淑婉笑道:“杨叔跟我说,这回看见你,觉得你比三年前更稳重、更优秀啦!刚好他们单位去年来了一位年轻的教授,小伙子人不错,他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把好的介绍给你!” 宁稚笑:“您帮我谢谢杨叔的好意,但我目前不打算找对象,就不见了。” 林淑婉劝道:“对方是北京本地男孩,也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听礼文说,男孩文质彬彬、品行也好,错过了就有点可惜了。” 宁稚叹气:“我刚回国,事业还没稳定,实在是没时间,帮我谢谢杨叔。没事我先挂了。” 她把电话挂了,坐在亭子里发了会儿呆,才起身准备下凉亭。 刚一转身,就见萧让单手抄兜,站在台阶下。 宁稚尴尬地怔在原地,片刻后,才下了台阶。 萧让看着她,夜色下,他双眸明亮清澈。 “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几天了。” “找到律所了?” “嗯。我先进去了。” 宁稚回到包厢,张晗小声问:“谁的电话?没事儿吧?” 宁稚摇摇头:“没事,吃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张晗正好也坐得难受,立刻站起身。 宁稚跟罗薇薇打过招呼,就挽着张晗走出包厢,在院子里碰到萧让,张晗说:“萧律师,我和宁稚还有事儿,先走了。” 萧让看着宁稚,没说什么。 俩人走出胡同口,拦下一辆的士回家。 张晗去洗澡,宁稚继续研究邹卫勤一案。 她又把案卷从头到尾细细研读一遍,给程儒言打去电话。 电话那头,程儒言笑问:“这么晚还在加班?” 宁稚笑了下,说:“邹卫勤一案,证人证词、物证都有问题,我明天前去香州会见陈佳宇,您那边能安排吗?” 程儒言说:“这会儿跟看守所申请会见也来不及了,明天一早我让助理跟那边联系,你等我通知。” 宁稚点点头:“好。要不我先去找林恬?” “你知道林恬在哪里?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她。” “我听说她在广东一家光学企业打工。” “广东那么大,你上哪儿去找?” 宁稚笑了下:“我有办法。” 程儒言说:“行,你自己看着办,注意安全。” 他挂上电话,看向萧让:“宁稚来我们君天了。” 萧让和他碰杯:“好事儿。她第一个案子,是刑事案件?” 程儒言点点头:“香州大学研究生情杀案。” 萧让蹙眉:“那个案子不是一审判处死刑了?” “又发回重审了。” “媒体关注度怎么样?” 程儒言喝一口洋酒,挺辣口,龇牙咧嘴地说:“我本来打算自己做,所以没在媒体上发酵,怎么?” 萧让玩笑道:“她回国的第一个案件,你好歹给个开门红吧?” 程儒言笑:“那也要她搞得定,发酵才有用。万一没搞定,二审还是死刑,那不是白发酵了?” 萧让弯唇:“她可以搞定。” 程儒言和他碰杯:“行,我就信你一回,万一她没把案子做好,二审还是死刑,你欠我一个人情。” “没问题。”萧让喝一口洋酒,“残疾人许小屏杀夫案,是不是也在你手上?” 程儒言蹙眉:“怎么?你想建议我,把许小屏杀夫案给宁稚做?” …… 翌日中午,程儒言的助理电话通知宁稚,明天早上可以会见陈佳宇。 宁稚便取消了去广东的计划,与会见当日一早,乘最早班的高铁前往香州市。 她在香州看守所见到了陈佳宇。 陈佳宇是香州大学研究生二年级的学生,今年不过24岁,剃了板寸头的他,看上去清清瘦瘦,眉清目秀。 宁稚对他出示了证件,隔着铁窗入座。 打开录音笔,记录本,开始询问:“陈佳宇是吗?我是邹卫勤的律师,依法询问你几个问题。” 陈佳宇对她笑了下:“好。” 宁稚翻开底稿,问:“你和邹卫勤是什么关系?” 陈佳宇:“我们是本科的同学,但邹卫勤出去工作了一年才又重新考研,所以他是研一,我是研二。” 宁稚:“你和邹卫勤关系怎么样?” 陈佳宇:“邹卫勤这人挺好的,我们本科时关系就不错,他也考上香州大学的研究生后,我们关系就更好了。” 宁稚在记录本上做笔记,边问:“邹卫勤家里还有什么人,家庭情况怎么样你知道吗?” 陈佳宇:“父母、哥哥,他家条件一般。” 宁稚抬高音量:“他父母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知道。”陈佳宇没有丝毫犹豫,“他父母哥哥都是农民,他和我说过。” 宁稚抬眸,凌厉的目光射向陈佳宇:“你确定他父母和哥哥都是农民?” 陈佳宇:“是的。” 宁稚拿出一张照片,递到铁窗前:“这是陈佳宇和母亲哥哥的合照,他们身后,是他父亲的遗照。他父亲在他五岁时就去世了,他母亲是残疾人,做不了农活,不是农民。而他哥哥,是老家当地一个中学的数学老师,并非农民。” 陈佳宇咽了咽嗓子,脸色苍白地笑道:“对对没错,他哥哥是教师,我记错了。” 宁稚收起照片:“你确定他哥哥是教师?” 陈佳宇点头:“是的,我想起来了,他哥哥是数学教师没错,他跟我说过,他之所以考研究生,也是因为哥哥的鼓励。” 宁稚眯眼:“我刚说错了,他哥哥不是数学教师,只是工厂的普通职工。” 第171章 研究生情杀案(4) 陈佳宇冷下脸,不再说话。 宁稚从他脸上看出一丝阴森。 她心中已有答案,没再质询陈佳宇与邹卫勤的关系,转而问:“你指控邹卫勤勒死章育成,你帮邹卫勤一起处理尸体,请问你们当时怎么把章育成的尸体,从位于三楼的305室搬到楼下草丛里的?” 陈佳宇说:“我和邹卫勤一人抬一边,把章育成的尸体抬到一楼草丛里。” 宁稚立刻问:“你抬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 “章育成体内、以及第一案发现场305室章育成的杯子,都检测出了镇定成分,而305室的垃圾桶里,有一张捏成团的纸张,纸张上有一些粉末,经检验,粉末为同样成分的镇定药。这些镇定药,是谁下到章育成水里?” 陈佳宇镇定道:“是邹卫勤。他把镇定药磨成粉,然后包在纸张里,案发那天傍晚,他来过305室找章育成,章育成人不在,他就把药粉下到他水杯里。” 宁稚问:“当时你看到了?” “是的。” “你看到了,为何不阻止邹卫勤?” 陈佳宇一噎:“因为我也没想到邹卫勤要杀章育成,以为是牛奶粉,就没放在欣赏。” 宁稚瞧着他眼下两道浓浓的青紫,问:“你睡眠不太好是吧?” 陈佳宇低下头:“嗯。” “上医院看过吗?” 陈佳宇一开始点头,随后又摇头:“没有,从小这样,习惯了。” 宁稚在记录本上记下几个字。 她认为从陈佳宇这里已经问不出什么线索,关掉录音笔,收起记录本,站起身:“那今天的会见就到这里,如果你想起什么线索,随时通知我过来会见。” 陈佳宇点点头:“好。” 宁稚回到北京,天已经黑透,便没再去君天找程儒言,直接回家。 张晗在做晚餐,罗薇薇在客厅打语音,宁稚听到她对语音那头的人说:“龙龙妈妈,你先别急,先不用担心治疗花费,一步步来,该治咱们得治,哪怕紫丝带内部众筹医疗费也行。” 应该是某位紫丝带妈妈的孩子病了。 宁稚叹了叹气,提着包进主卧。 她把录音笔插入电脑,边重放今天会见陈佳宇的录音,边在记录本上整理。 翌日,她九点准时到达君天所。 程儒言还没到所里,他的助理小骆忙进忙出的。 宁稚坐在沙发上看着,想起了自己给萧让当助理时的时光。 如果她没有继续念书,今天她依旧是大所合伙人的助理,每天提前半小时到所里,为领导整理桌子、端茶送水。 萧让在她无法出国留学的时候,极力劝她考五院四系的研究生,如今想来,萧让当时是真的想拉她一把吧。 “这么早?” 程儒言进办公室,包递给小骆,小骆忙帮他把包放到大班桌上,立刻又来接他脱下来的西服外套。 他舒展双臂,在沙发单人位上入座,拿起小骆烧好的矿泉水烫洗茶具。 “昨天去香州看守所会见陈佳宇,有没有什么发现?” 宁稚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陈佳宇作为证人,所提供的证词,我认为有很大问题的。这是我打算用在二审庭审上,证明他的证人证言不予采信的策略,您先看看。” 程儒言接过,打开,大致略了眼,又合上:“说说看。” 宁稚说:“首先,我用简单几句话就测试出陈佳宇与邹卫勤并不熟,嘴上说着和邹卫勤是好朋友,帮好朋友处理尸体,实际上对邹家的情况一问三不知,连最简单的,邹家几口人都不知道。到时候到法庭上,具体怎么质询他,又怎么让合议庭知道他撒谎,我已经整理在策略里了。” 程儒言点点头,把泡好的茶倒在茶杯里:“继续。” “其次,陈佳宇说自己与邹卫勤一人一侧,把章育成的尸体从三楼抬到一楼的草丛。但我看过章育成的尸检报告,章育成后背、臀部、后腿部大片的蹭伤,后脑颅骨有裂痕,双腿脚踝有淤青,这些足以证明章育成是被人握着脚踝,拖行了一段距离、甚至拖着身体下台阶而产生的伤口。而非陈佳宇说的,与邹卫勤一人一侧抬下去。” 程儒言把茶杯夹到宁稚手边,自己也拿起一杯:“喝茶。” 宁稚喝一口,继续说道:“陈佳宇黑眼圈很重,我怀疑他患有某种精神疾病,表现之一便是睡眠障碍,所以陈佳宇极有可能是从自己看诊的医院开出镇定药,继而磨成药粉投入章育成杯中。我打算再去一趟香州,寻找陈佳宇获得镇定药的证据。” 程儒言喝着茶,思考着,片刻后点点头:“好。林恬那边呢?你不是打算去广东?” “是,没问题的话,我稍后从这里离开,就能立刻出发去广东。” 程儒言笑:“还有两个多月才二审,你要不要这么拼?这是法援案件,没有代理费的。” 宁稚挠了挠头发:“我知道。想赶紧把案件调查清楚,好全身心做下一个案件。” 程儒言放下茶杯,后背往沙发背靠靠去,双臂搭在宽大的沙发扶手上:“下一个案子,还是法援案件——残疾人杀夫案。怎么样?” 宁稚蹙眉:“还是刑事案件?” “是。但当事人是女性,还是来自社会底层的残疾女性。” 宁稚挑眉:“做!” 程儒言笑:“来自底层的刑事案件,能让你积攒扎实的经验,好好做。” “好。” 宁稚从君天出来,便给林淑婉打电话,让林淑婉帮忙询问杨礼文,是否有学生在税务系统。 林淑婉和杨礼文在一块,很快回了电话过来,说杨礼文有学生是税务系统的,问宁稚要办什么事。 宁稚把林恬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发过去,让杨礼文的学生帮忙查林恬今年来的个税是什么公司代扣代缴。 杨礼文很快通过林淑婉的微信,给宁稚发来一张截图。 截图上显示,林恬上月的个税,是东莞一家光学公司为其代扣代缴。 宁稚立刻收拾了两套简单的衣物前往机场,搭乘最近的航班前往广东。 第172章 研究生情杀案(5) 宁稚抵达东莞某个工业园区时,正好是傍晚,工厂陆续下班,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人从各个工厂大门内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笑。 宁稚站在某家光学公司大门口,很快就看见林恬和工友有说有笑地从里头走出来。 她立刻上前,出示了律师证:“林恬女士,我是邹卫勤的律师。” 林恬一听邹卫勤的名字,脸白了一道,忙把工友支开。 俩人来到厂区一家咖啡厅。 宁稚点了一杯咖啡一杯热牛奶。 她看着林恬,问:“在这里生活,还顺利吗?” 林恬无奈地笑了下:“一开始落差挺大的。我之前是研究生,还是预备党员,但现在,工友们都是中专生、大专生。” 宁稚打开录音笔:“香州大学因为你被判了缓刑,所以把你开除了?” 林恬点点头,红了眼眶:“嗯。” “你第一次的证词,说邹卫勤在章育成出事当晚,从晚上9点到11点,一直跟你在一起,但后面又推翻了这些证词,说邹卫勤在10点左右离开了你二十分钟?” 林恬点头:“是的。” 宁稚目光一沉,犀利地问:“所以当晚,邹卫勤有没有离开你二十分钟?” 林恬摇头:“没有。当天晚上,我和邹卫勤一直在学校附近的公园散步,他劝我和章育成和好,我不愿意,他一直在劝我,一直到11点,学校大门要关闭了,我们才回去。” “那你为何要推翻第一次的证词,证明邹卫勤当晚离开了你二十分钟?” 林恬哭道:“因为他们跟我说——邹卫勤承认了自己在当晚10点和我分开,跑去杀了章育成,10点20分才又回到公园找我。我当时已经被连续审了四天,不能睡觉、不能走动,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看他既然承认了,我也就顺水推舟地承认了。” 宁稚递了一包纸巾给她:“邹卫勤一审被判处死刑,但是现在发回重审了,两个多月后会开庭二审,你愿意出庭作证吗?” 林恬擦着眼泪,摇头道:“我不想去。我害怕。我看到那些人,就想起当初被关在看守所的日子,我害怕……” 宁稚暂停录音,压低声音:“你当初没有律师,所以会茫然、害怕。这回不一样了,我作为邹卫勤的律师,在尽全力证明他无罪的同时,也会保护这个案子的证人,也就是你。” 林恬犹豫。 宁稚问:“你难道不想翻案吗?你现在虽然不用坐牢,但毕竟是缓刑,一辈子留着案底。” 林恬惊讶:“可以翻案吗?” 宁稚点点头:“只要邹卫勤无罪,那么你翻案成功的机会就大。我帮你翻案,也帮你跟学校沟通,争取撤销案底后,重回学校。” 林恬红着眼睛点头:“好!好!我愿意出庭作证!” “那我们现在把案发当晚的情况理一理,我问你问题,你照实回答就好。” “好。” 宁稚重新打开录音笔,翻开记录本,正色道:“案发当晚,也就是10月27日的6点到12点,你在做什么?” “6点的时候,我和邹卫勤在食堂吃饭,他劝我回章育成身边,我很难受,饭都没怎么吃。6点半不到,我们从食堂出来,邹卫勤接了一通电话,很生气地问我章育成在哪一间研究生办公室。” “然后呢?” “然后邹卫勤就去化机楼找章育成了,我则回宿舍。快九点的时候,邹卫勤打电话给我,说自己在楼下,我就下去了。我们一起去了学校旁边的公园散步。” 宁稚问:“有没有人能证明你们当时在公园?” 林恬说:“路上碰到几个同学,有打招呼。” 宁稚边在记事本记录,边问:“你还记得这几位同学的名字吗?” 林恬摇头:“不记得了,都两三年的事情了。” 宁稚点点头:“没事,你继续。” “在公园,邹卫勤一直劝我回章育成身边,说他和章育成保证了,会让我回头。我很生气,我骂他,凭什么为我做决定?我决定和章育成分开,并不是因为他。他有点烦躁,说自己不想再跟我谈了,如果我不回章育成身边,他也会和我分手。我当时很绝望,也很崩溃,就给本科的女同学打了电话。” 宁稚手一顿:“几点给女同学打电话?” 林恬想了想:“9点50分左右。” “为什么能把时间记得这么准确?” “我同学和我本科一个寝室,我知道她十点就得睡觉,打电话过去之前,我特地看了眼时间,见没到十点,才放心打过去。所以我对时间有印象。” “你继续说。” “我同学很生气,让我把电话给邹卫勤,她要和邹卫勤说话,我就把电话给了邹卫勤。” “这通电话,他们说了多久?” “说了挺久的,因为我担心耽误同学的休息,中间催了邹卫勤几次,让他别说了,但他也希望我同学能劝劝我,就一直讲电话。” “还记得挂了电话,是几点吗?” 林恬从包里拿出三四年前的安卓手机,在最近通话页面来来回回地滑动片刻,点进一条通话详情,手机递给宁稚:“就是这通电话。” 宁稚一喜,立刻用手机翻拍。 她看着上头显示的通话时间,说:“通话时间是案发当晚9点46分到10点27分。而10点到10点20分,是章育成的死亡时间,也是你翻供作证邹卫勤离开的时间。但这通电话,仅能证明你跟同学在此时间段通过电话,并不能证明当晚跟她通话的人是邹卫勤。除非这位同学愿意出庭作证。” 林恬为难道:“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她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宁稚把手机还给她,说:“明天我会跟这位同学联系,具体等我和她见面了才知道。” 林恬把对方的地址发给宁稚。 翌日,宁稚从广东赶回香州,见到了林恬的同学。 如林恬所料,对方已经完全忘记那天晚上和邹卫勤通过话。 第173章 研究生情杀案(6) 既然来到香州,宁稚顺道去了一趟看守所会见邹卫勤。 这是宁稚第一次会见邹卫勤。 邹卫勤长相白净,有些瘦弱,身高最多就165公分。 宁稚难以想象文弱的邹卫勤,可以勒死身高超过180公分的章育成,并抬着他的尸体从三楼到一楼进行抛尸。 没见到程儒言,邹卫勤明显紧张,小心翼翼地问:“程律师呢?他不管我这个案子了吗?” 宁稚安抚他:“程律师还管的,但他最近有其他案子忙,我帮他一起处理你这个案子。” 邹卫勤稍稍放下心,但眼神仍充满警惕。 宁稚入座,照例打开录音笔和记事本:“案发当晚,也就是前年的10月27日傍晚6点到晚上11点,你在哪里?见过什么人?” 邹卫勤开始回忆,细细道来。 他所诉,和林恬一致,毫无偏差。 宁稚问:“你怀疑章育成在校园论坛造谣你嫖娼,所以你很生气地去研究生办公室305室找了他,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章育成当时不在305室,但陈佳宇在,我和陈佳宇聊了会儿。” “你和陈佳宇从6点半聊到9点,都聊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邹卫勤回忆道:“他和章育成研究生同学两年,同一个导师带,关系很不错,他跟我说——林恬决定和章育成分手,是因为章育成把林恬的奖学金借人了,且要不回来,林恬才决定和他分手的,不是因为我。他劝我继续和林恬在一起。” 宁稚在记事本上记录:“还有聊其他的吗?” “他还说,章育成长得帅,不仅导师偏爱他,也有很多女学妹喜欢他,林恬和他分手了,他很快就能找到女朋友。” 宁稚书写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邹卫勤:“陈佳宇认为导师偏爱章育成?” “是的。他说他和章育成一个导师,但导师偏爱章育成,已经给了章育成留校的名额,自己没有。” “陈佳宇当时跟你说这些话,是怎样一个情绪?” 邹卫勤摇摇头:“没注意。当时我被校园论坛的帖子搞得心烦意乱,特别生气,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让章育成把帖子删了,根本没心思跟陈佳宇聊天,是他说章育成八点会回来,我才在305室等他。” “后来你有没有在305室见过章育成?” “没有。我在那儿坐到九点,都没见章育成回来,我感觉他就是故意不见我,因为不想删帖。所以我就走了,去找林恬。” “你在305室,有没有碰过章育成的东西?比如水杯?” 邹卫勤摇头:“没有。” 宁稚说:“但章育成的水杯上,有你的指纹。” 邹卫勤激动道:“我没有去碰过他的水杯!我去碰他的水杯做什么?” 宁稚冷静道:“你在305室等章育成的时候,陈佳宇有没有倒过水给你喝?” 邹卫勤回想许久:“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记不清楚了。” 宁稚在记事本上打了一个问号,转而问:“你和陈佳宇关系怎么样?” “还行。我这人不喜欢惹事,跟谁关系都还可以。唯一得罪过的人,就是章育成,所以我才会怀疑校园论坛的帖子,是他发的。” 宁稚说:“那个帖子的发帖人没有实名认证,是不是章育成发的,还有待核实。” 邹卫勤激动道:“不是章育成,那会是谁?当时他希望林恬和我分手,所以发帖造谣破坏我的名声!” 宁稚没有和他争辩,只淡淡道:“我们会查出真正的发帖人。继续说回你和陈佳宇的关系。” 邹卫勤烦躁地吐了吐气,说:“我和陈佳宇就那样,没什么私交,但也没红过脸。” 宁稚问:“你认为你们算朋友吗?” 邹卫勤没有丝毫考虑:“不算!我们本科虽然是同学,但毕业后从没联系过,我也没有他的微信,连游戏都不曾一起打过,这算哪门子朋友?” “好的,了解。” 见宁稚关闭录音笔,合上记事本,打算要走,邹卫勤急道:“律师,二审……我无罪的机会大吗?” 宁稚把东西收进包里,没什么情绪地说:“现在还说不好,一切都要等待调查,但我和程律一定会尽全力帮你脱罪。” 简单三句话,冷静而圆滑。 邹卫勤点点头:“好,辛苦你们了。” 宁稚从看守所出来,已是傍晚。 她没赶上最快的航班,回到北京的家,已过凌晨。 网约车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她步行穿过小区花园,走进楼栋中庭,等待电梯。 手放到肩颈上揉了揉,疲惫地望着电梯从b1升到一楼。 “叮”,电梯到了一楼,门从两侧收去。 看到站在里头的萧让,宁稚怔了几秒,才放下揉捏肩颈的手,走进电梯。 萧让单手挎着西服外套,白衬衫卷到手肘,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解开。 他没带公文包,也没打领带,像刚从哪个私人聚会回来。 宁稚对他笑了下,陌生、客气。 他看着她肩上的旅行袋,问:“出差去了?” “嗯,去了广东和香州。” “香州大学那个案子?” “是的。” “有没有什么收获?” “有一点,但都不是很稳定的证据,后续还得跟当地检察院申请调查。” “听说死者家庭贫困,父母很辛苦才培养出这么一个研究生,但却因为一段校园恋情而命丧情敌手中。一个家庭就这么被毁了。” 宁稚蹙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出这么主观的话,冷淡道:“这个案子,是不是情杀,还不一定。现在下结论,为之过早。” 萧让兀自说道:“你不觉得那个犯人很可恶吗?为了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孩子,毁了一个研究生,毁了一个家庭。” 宁稚有点反感了,克制道:“首先,案子正在走二审程序,一天没判决,我的当事人就不是犯人,他只是嫌犯。其次,我认为你和我说这些不合适。” 电梯门恰好在此时打开,她没再多看萧让一眼,径自走出电梯,进了家门。 家里安安静静的,罗薇薇和张晗都睡了。 宁稚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惫。 她本想把今天取得的线索整理好,但实在是太累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翌日十点,随便收拾了下,赶紧去君天所找程儒言汇报工作。 第174章 研究生情杀案(7) “虽然林恬和她的同学愿意出庭作证,证明当晚9点46分到10点27分,她们通过电话,但这还不足以令合议庭相信邹卫勤当时不在案发现场。且因为林恬有作伪证的前科,二审再让她出庭作证,合议庭能不能相信她的证词,也是个问题。” 程儒言看着手中宁稚整理的辩护策略,说:“这个案子,其实一开始没那么复杂,坏就坏在邹卫勤自己承认十点的时候离开了二十分钟,林恬也跟着翻供。” “是。所以要改变一审死刑的结果,就不能把希望放在证人证词上。必须发现新证据。” 程儒言手中的辩护策略翻过一页,抬眸看向宁稚:“需不需要我和你去一趟香州检察院?” 宁稚不置可否:“您能去,当然更好了。” 不说程儒言名气大,就说他身为从业超过十年的老律师,熟悉国内外各项司法程序,有他一起去检察院,肯定更方便。 程儒言落眸看回辩护策略:“你希望申请调查陈佳宇的医疗记录和处方单,得先说明这个调查的必要性,比方说他的病,跟章育成的死,存在联系。” 宁稚说:“305室为研究生办公室,邹卫勤在案发当晚曾去过305室,在章育成的马克杯上留下了指纹,检方认为从垃圾桶搜到的那张包过镇定药粉的纸张是邹卫勤丢的,是邹卫勤往章育成的水杯投入镇定药粉。” 程儒言扶了扶眼镜,犀利地看着宁稚:“是,逻辑上没问题。邹卫勤确实在当晚去过305室,章育成的杯子也确实有邹的指纹,而动机也很明确——邹卫勤不满章育成阻挠他与林恬的恋情,且在校园论坛造谣破坏他的名声。邹卫勤有动机、去过案发现场,且在凶器上留下了指纹。” 宁稚问:“如果305室的另一个人,也有同样的杀人动机呢?甚至,他比邹卫勤更容易接触到章育成的物品。” “谁?” “陈佳宇。” 程儒言挑眉:“他有什么动机杀章育成?” “陈佳宇和章育成一个导师,他向邹卫勤吐槽过——导师偏爱章育成,把留校名额给了章育成。这是否是出于长期的嫉妒,所以才对章育成痛下杀手?” “邹卫勤的杀人动机有证据支持,感情纠纷、论坛帖子。但陈佳宇的杀人动机,你有证据支持吗?” “如果能证明迷晕章育成的镇定药物和论坛帖子,都是陈佳宇所为,那就能证明陈佳宇有意制造邹卫勤和章育成之间的矛盾,并且长期准备了药物对章育成进行投毒。” 程儒言不置可否,问:“如果检察院不同意调取陈佳宇的医疗记录,或者陈佳宇的医疗记录没有相同镇定药的处方,你要从其他什么渠道,去证明是陈佳宇谋杀了章育成?” 宁稚说:“我暂时还未想到,但总得先试试。” 程儒言起身,走到大班桌前,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他和香州检察院的检察官商量约见时间。 电话挂上,转身对宁稚说:“咱们傍晚就出发去香州,明天一早去香州检察院。你把身份信息发给小骆,小骆会订机票和酒店。” “好。”宁稚照做,发完站起身,“那咱们到时候机场见。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程儒言说:“这个案子得赶紧找到突破口,许小屏杀夫案也得准备了。” 宁稚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离开君天所,回家简单收拾好去香州的行李,便又坐在书桌前研究案子。 期间,她给林恬打了个电话:“章育成当时跟陈佳宇是一个宿舍吗?” “是。怎么了?” “你有他们舍友的联系方式吗?” 林恬想了想,说:“我没有,但我应该问得到。” “好。要到联系方式,尽快发我。” 她很快收到林恬发来的两个手机号和姓名,逐一打过去。 两位舍友一听跟章育成的案子有关,立刻答应见面。 宁稚把见面时间定在明天晚上。 傍晚的时候,她准备出发去机场,遇见刚下班回来的罗薇薇。 见她提着行李袋,又要出差,罗薇薇为她打抱不平:“昨天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差了啊?我看金诚好多律师都不出差,就是在所里研究案卷,你看你为了一个法援案,都出差几次了。” 宁稚在玄关换鞋:“我在美国读法律时,老师告诉我——警察站在中立的立场查案,而律师,应当从当事人无罪的角度出发,尽全力去寻找能证明当事人无罪的证据。” 罗薇薇听不懂,说:“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啊。” 宁稚笑:“和程律一起。没事的。” “程儒言?” “嗯。” 罗薇薇登时暧昧地笑起来:“这位程律师,好像还没对象吧?我觉得他也挺不错的……” “打住!”宁稚穿好运动鞋,提上旅行袋,“我走了啊。” “好。”罗薇薇朝她的背影喊道,“注意安全啊。” …… 飞机在香州机场降落时,天已经黑透。 宁稚跟在程儒言身后走出机场。 程儒言拦下一辆的士,打开后排车门,让宁稚先上。 的士车飞奔在香州大桥上,宁稚看着窗外,赞叹道:“第三次来香州了,才发现香州夜景这么漂亮呀!” 程儒言笑道:“香州有个千户吊脚楼商业街,晚上去那儿吃饭?” 宁稚侧过脸,点点头:“我都可以。” 程儒言看着她黑亮晶莹的双眼,突然说:“三年不见,你稳重了很多。” 宁稚弯唇:“年纪大了,自然而然就稳重了。” 程儒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二十六岁的小丫头,喊自己年纪大了,那我呢?半截身子入土了?” 宁稚身子一僵,头稍稍往旁边躲了躲,讪笑道:“您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 程儒言朗声大笑,说:“我可是比萧让还大一岁,大你一轮了快。” 冷不丁提到萧让,宁稚收敛笑意。 见她不说话,程儒言问:“你和萧让,现在是什么关系?” 宁稚看向窗外:“没什么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你父母的案子不是解决了么?你还恨他?” 宁稚摇头:“没有恨他,只是也不想继续来往了。” “那他对你呢?” “不清楚。” “有句话说——分手后的前恋人还能成为朋友,要么没爱过,要么还爱着。连朋友都做不成——爱过,不爱了。”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我这人比较极端。关系出现裂痕,我宁可不要,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程儒言眼底闪过隐蔽的情绪:“这样好过黏黏糊糊、藕断丝连。” 第175章 研究生情杀案(8) 宁稚和程儒言吃完火锅,打车回酒店。 一路上,她都特别紧绷。 她敏感地发现了程儒言今天的异常。 摸她的头发、殷勤地帮她烫煮食物、约她晚上一起喝酒。 宁稚怀疑他有其他心思。 可他明知道她是萧让的前女友,他家与萧家是世交,他与萧让从小一起长大,他至于做这样的事吗? 宁稚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洗完澡出来,张晗打来微信电话。 宁稚接起:“晗晗,我在香州呢。” 张晗笑问:“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争取后天就回去。” 宁稚想起程儒言的异常,问张晗:“晗晗,我问你个问题啊。” “好呀,你说。” “这次来香州,是因为我们想对当地检察院提出两项调查申请。你说这种活儿,主办律师有必要亲自过来么?” 张晗说:“你是协办律师对吧?” “是的,我是协办。” “正常你们律所出个函,主办律师跟主办检察官打个招呼,协办过去就行了,不一定非要主办过去。” “所以,主办不来也可以的对吧?” “对呢。上头一直强调程序要简易,要方便办案人员和律师,所以我们不会强迫必须主办亲自出面,又不是出庭。” 宁稚叹气:“我知道了。” 张晗关心道:“怎么啦?” “没事儿。” 俩人又聊了会儿天,宁稚挂上电话,生怕程儒言找自己,赶紧发了条朋友圈。 【早点睡,迎接明天的战斗!晚安!】 其实她没睡着,又工作到凌晨才准备休息。 睡前看朋友圈,发现萧让和程儒言都给自己那条虚假的朋友圈点了赞。 好尴尬。 …… 翌日,宁稚特地起早,不想还是在酒店自助餐厅碰到了程儒言。 俩人同桌用餐。 程儒言状态松弛,宁稚情绪紧绷。 程儒言问:“昨晚睡那么早?” 宁稚尴尬笑笑,没说什么。 程儒言喝着咖啡,目光定在她略微浮肿的脸上,突然问:“你是不婚主义者?” 宁稚咽下口里的三明治,喝一口咖啡:“是,怎么了?” 程儒言笑了下,放下咖啡杯:“我也是不婚主义者。” 宁稚有些意外:“您是为什么选择不婚?” “忙,没时间照顾家庭,索性不结了。你呢?”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放下手里的三明治:“大概还是受父母婚姻的影响,打从心底不相信这个东西。” “既然不信,那你当初是抱着怎么样一个心态,和萧让在一块的?萧让他是想结婚的,萧家这些年一直在为他物色合适的对象。” 宁稚闻言,心情有些苦涩,但不想跟程儒言说太多自己和萧让的事,转而道:“我跟酒店订了车,八点半出发去检察院。” 程儒言双目灼灼地看着她,没说什么。 俩人九点准时抵达检察院,见到案子的主办检察官。 检察官一开始不同意调取陈佳宇的医疗记录,宁稚从多个角度和可能性出发、分析,一直商谈到中午12点多,主办检察官才同意下午前去医保局调取陈佳宇的就医记录。 但遗憾的是——陈佳宇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诊疗经历,从小到大的处方单里,也没有精神类镇定药物。 宁稚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对程儒言说:“难道不是陈佳宇对章育成投药?那到底是谁对章育成投药?那些镇定药物是管控的,一般人拿不到,必须从精神科开出来。” 程儒言说:“晚上见见他的室友再说。” 宁稚心态有点不稳了,翻开案卷,看自己有没有遗漏的细节。 她现在把希望寄托在校园论坛那篇帖子的发布人身上。 如果帖子被证实是章育成本人发的,那邹卫勤就完蛋了,二审还是会判死刑。 宁稚原本对这个案子还比较有信心,但在得知陈佳宇并未获得镇定药物后,心态有点崩。 晚上,她在酒店包间见到陈佳宇和章育成的舍友,第一个问题便是:“和陈佳宇同寝的时候,你们见过他服用什么药物吗?” 俩人都摇头。 “没注意。” “不清楚。” 宁稚追问:“他有没有精神方面的困扰?” 舍友a回忆几秒,说:“他睡眠不好,我经常半夜起来上洗手间,他还没睡着。” 舍友b:“我觉得他有点焦虑,才研二上学期,就担心毕业后找不到好工作,父母会失望什么的。” 舍友a:“对对,每天都唉声叹气的,说自己是家族里唯一的研究生,如果毕业后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会被亲戚取笑。” 宁稚问:“留校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肯定是荣誉啊。只要能留校,后续通过考试和职称,慢慢的从导员到老师。大学老师,说出去脸上有光。” “对,最主要的是,不用出去打工当孙子。” 宁稚:“在你们看来,陈佳宇希望自己能留校吗?” “他肯定希望,不然也不会一直担心找工作的事。” “他表现一直很积极,就是希望导师对他印象好点,给他留校的机会。但他们导师喜欢章育成,把留校名额给了章育成。” 这点与邹卫勤的说法一致。 宁稚在记录本上记录。 程儒言问:“在你们看来,陈佳宇和章育成关系怎么样?” “章育成对陈佳宇挺好的,因为他们一个导师、一个寝室、做学术也在一起。但陈佳宇有时候背后说章育成的坏话。” 程儒言:“都说些什么?” “说章育成长得帅,不仅女孩子为他心动,导师也更喜欢他……说章育成靠脸上位。” “他虽然和章育成一个组,但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对章育成很不服气,背后说俩人一起的项目,章育成能力不足,都靠他顶着。” 宁稚和程儒言互望一眼,递了个眼神给对方。 宁稚看向两位舍友,说:“我接下来这个请求可能有点冒犯,但也是为了查出真凶,让章育成同学瞑目。” “没事,您尽管说,我们也希望早点找出真凶。” 宁稚点点头,说道:“读研那两年,你们有没有在宿舍拍过照片?不管是人物照还是随手拍了个什么东西,只要是在宿舍拍的,都给我看看行吗?” 第176章 研究生情杀案(9) “当然可以啊。”舍友a立刻拿出手机,“我都存在云盘里了,你随便看。” 他在手机上操作几下,把手机递给宁稚:“这个文件夹的照片全是在学校拍的,寝室的照片也在里面,您慢慢看。” 宁稚接过,感激道:“谢谢,你们先吃,我过一下这些照片。” 她一张张地过着,刷到第一张寝室的照片,问手机的主人:“这是谁的桌子呢?” “这是我的。旁边那个桌子是陈佳宇的。” 宁稚放大了陈佳宇的位置,拿出手机翻拍,暗暗记住这个桌子。 她继续往下过照片,每当看到陈佳宇书桌入镜的照片,就停留下来,放大仔细观察。 有一张照片,陈佳宇桌角一截露出一瓶白色小药瓶,宁稚把照片放到最大,还是看不清楚药瓶上的字,便递到程儒言面前:“您看这是不是药瓶?” 程儒言也尝试把照片放大,蹙眉看着,说:“看不清楚上头的字,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拍得清晰一些的。” “好。”宁稚继续往下过照片,很快又刷到一张拍到陈佳宇桌子的高清照。 她把照片放大,终于看清楚药瓶上的字眼——咪达唑仑片。 这是一种用于治疗睡眠障碍的镇定药物,起效快,持续时间短。 宁稚把手机递到程儒言面前:“程律您看。陈佳宇桌上出现过镇定药物。” 她把药物说明页面截屏发给程儒言。 程儒言看一眼,全懂了。 他去跟手机主人沟通固定证据的事宜。 年轻人热血、三观正,也希望杀害舍友的真凶早日伏法,立刻答应下来。 送走俩人,宁稚和程儒言返回包间盘案子。 宁稚说:“陈佳宇获得咪达唑仑片,我认为用家人的名义开药,可能性大。” 程儒言问:“你要如何证明你的结论?这可没办法再让检察院去调取他家人的医疗记录。” 宁稚冷静道:“咪达唑仑能提炼出致幻药,是一级管控的精神类药物,必须医院开药,没有其他正规渠道能获得。如果不是他家人开药,那陈佳宇就是找黑市买的药。黑市买药涉嫌走私违禁药物罪,再上升,就是制毒罪。只需要对他家人加以渲染他可能涉嫌制毒,他家人会说出实情的。毕竟制毒罪一定是死刑。” 正说着,程儒言接到一通电话,他接起,听了几秒,唇角缓缓勾起。 挂上电话,他说:“校园论坛举报邹卫勤嫖娼的帖子,ip来自于陈佳宇曾经住过的寝室和寝位。” 宁稚激动:“整个案件,全通了!” 她盘点整个案情:“陈佳宇长期不满导师偏爱章育成、给了章育成留校名额,生出谋杀章育成的想法。恰好章育成和邹卫勤发生感情纠纷,他伪装章育成发帖败坏邹卫勤名声,吸引邹卫勤前去305室,令邹卫勤在305室留下脚印、指纹等证据。邹卫勤走后,他往章育成水杯投入镇定药,致使章育成失去反抗能力,从而勒死他,把他的尸体拖行至楼下草坪抛尸,并指控勒死章育成的人为邹卫勤。” 程儒言拍手叫好:“不错。” 他拿着手机站起身,揉了揉宁稚的头发,温声说:“好了,很晚了,该休息了。” 气氛突然有点暧昧,宁稚预感不好,脑袋躲了下,说:“明天得去找陈佳宇的家人,我准备一下,您先上去休息吧。” 程儒言笑:“这有什么好准备的?该怎么让他们说实话,你已经有办法了。” 宁稚手忙脚乱地打开笔记本电脑:“策略还是要写的,我完善一下今天收集到的证据和明天的工作,您先休息。” 程儒言笑了下,没强迫她:“好,那我先上去,你不要弄太晚,早点休息。” 他人离开包间,宁稚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 在香州的第三天,宁稚和程儒言在陈家见到了陈佳宇的父母。 陈家父母都是工人,有点文化,但程度不高,听宁稚说完,立刻就承认了陈佳宇长期服用的咪达唑仑片,是用他父亲的医保卡开的。 “孩子上了研究生后,回家说成宿成宿睡不着,焦虑,我们就带他去找一个做心理咨询的朋友瞧了瞧,朋友说可能是焦虑症,需要吃药,不然长期睡不着,身体就垮了。但这个得挂精神科的号儿,孩子以后还想考公,担心留下病史不好,孩子他爸才拿着自己的医保卡,上医院给孩子开药。” 宁稚在本子上记录:“一共开了多少药还记得吗?” 陈父说:“断断续续开了有半年。医生每次只愿意开半个月的量,我就装作自己依赖上药物,不吃睡不着,时不时去开。半年下来,可能也开了有四五十粒。” 宁稚逐一记录:“了解。” 陈母问:“律师,我们佳宇这回二审有希望无罪吗?他……他就是帮那个杀人的孩子一起把尸体抬下来,他连从犯都算不上。” 宁稚不知道该怎么说,看一眼程儒言。 程儒言解释道:“案子目前还在侦查中,结果还没出来。当然我们也希望孩子们都是无罪的,他们本应有大好的前程。” 陈父低着头不说话。 陈母抬手抹泪。 从陈家离开后,宁稚说:“我觉得陈佳宇的父亲应该知道儿子杀人了。” 程儒言叹气:“孩子什么样,当父母的能没预感吗?” 宁稚内心也很沉重,说:“就像您说的,他们本应有大好前程。如果不是这事儿,章育成如今已经在香州大学工作,邹卫勤、陈佳宇和林恬,也都顺利研究生毕业,进入职场。如今一个死了,两个关着,一个留案底。” “教育孩子是一门复杂的学科。我父母从小教我,得失不重要,比不过别人也不重要,生活开开心心就好。萧让呢,他爷爷更绝,直接给他取名‘让’,就怕他去跟人争。” 程儒言拉开车后排的门,让宁稚先上车。 猛然提起萧让,宁稚又有一瞬间的失神,尴尬笑笑:“你们二代子弟,害怕跟人争。我们寒门子弟,是削尖了脑袋才能往上爬。” 车子往香州检察院飞驰而去,他们还需要跟主办检察官沟通案情。 第177章 程儒言的追求 主办检察官看过证据材料,没发表什么意见,只说:“等二审开庭吧!” 宁稚和程儒言离开检察院,准备回酒店取行李,然后回北京。 人刚出检察院大门,就有几个拿着收音话筒和摄像机的人跑了过来。 收音话筒和摄像机探到宁稚面前:“是香州大学情杀案的律师吗?我们是《香州周刊》的记者。” “请问这个案子目前是什么状态?” “杀人凶手是否另有其人?” 宁稚第一次碰到这种阵仗,有点慌,往后退了一大步。 程儒言将她护到身后,话筒和摄像头登时都对准了他。 他微笑面向镜头:“目前这个案子是发回重审的状态,两个月后二审。为了这个案子,宁稚律师特地从美国赶回来,目前她已经查到新证据,相信两个月后,这个案子会有不一样的走向。” 他说完,往旁退了一步,让众人重新看到宁稚。 话筒和摄像头都对着宁稚:“宁律师,能透露下新证据是什么吗?” 宁稚职业化地笑了下:“抱歉,二审开庭前,不便透露跟案情有关的信息,辛苦大家继续关注。” “有了新证据,邹卫勤还会死刑吗?” 宁稚挥开不断伸到自己面前的话筒和摄像头:“二审还没开庭,我现在也没办法回答你。” 她绕开这些人,往路边走。 身后不断有相机快门声响起。 这些人对着宁稚咔咔一顿拍照。 宁稚终于上了的士,看一眼还站在检察院大门口的记者,问程儒言:“他们怎么知道咱们是这个案子的律师?又是怎么知道咱们今天要来检察院的?” 程儒言笑:“所里安排的。下个月,国内几家主流媒体会重新报道这个案子,包括你作为这个案子的律师的一些信息。当然都是正面的宣传。” 宁稚蹙眉:“这不是炒作吗?” “没毛病。” 宁稚反感:“我不喜欢这样。” “这对你没坏处。包括之后的残疾人杀夫案,我也会想办法让你通过案子打开名气。” 见宁稚不言不语,看着窗外,程儒言笑了下:“君天每个律师,都有一面自己的招牌,你既然决定进入君天,就入乡随俗。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害你。” 宁稚忍下不快:“谢谢程律。” 回到北京,天已经黑透。 宁稚搭程儒言的顺风车回家。 车子进了东三环,等红绿灯的时候,她随口问道:“您也住附近吗?” 程儒言目视前方:“没有,我回所里。” “这么晚了还回所里?” “有个当事人还在所里等我,我赶回去见一见。” 宁稚看回前路:“其实这趟去香州,您不用跟我一起去的,您那么忙,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 她也在暗示程儒言,自己不喜欢和他一起出差。 程儒言闻言,侧过脸看她。 车内氛围灯发出暧昧的光。 她侧着脸,五官精致绝伦,脸上有饱满的胶原蛋白,卷翘的睫毛,在卧蚕上投下一块小小的暗影。 程儒言咽了咽嗓子,正欲开口,手机响了。 汽车中控飘过“萧让来电”四个字。 程儒言回神,按下方向盘上的接听键:“什么事?” “还在香州?” “没有,回来了,正要去所里。” “我去找你。” “好。” 程儒言按掉电话。 宁稚轻咳一声,没说什么。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上路,往前走了几百米,右拐驶入地库,在电梯间前停了下来。 程儒言看着宁稚:“萧让也住这里。” 宁稚解安全带:“金诚挺多律师和职员住这里,我暂时寄住在以前的同事家。” “没找到房子?我在君天附近有一套空置的房子,要不你先搬过去?” 宁稚尴尬笑笑:“不用了,我到时候要和同学一起合租。我先回去了,您慢走,拜拜。” “好。” 宁稚背上行李袋下车,俯身跟程儒言拜拜:“开车小心。” 程儒言对她笑了下。 车牌连号的宾利驶离,宁稚才直起身子,准备进电梯间。 刚一转身,就看见萧让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视线从宾利车车牌,移到宁稚脸上,又看一眼她肩上的行李袋:“出差?” 宁稚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嗯,去了香州一趟。” “和程儒言一起?” 宁稚才想起他刚才给程儒言打过电话,问程儒言是不是还在香州。 所以,他现在知道了她和程儒言一起去香州出差。 那又怎么样? 宁稚有点烦躁:“是,我和程律一起去的香州出差。没事的话,请让一让。” 话说完,越过萧让的身体,走进电梯间。 进电梯前,眼角余光瞥见萧让还站在原地。 君天所,合伙人办公室。 程儒言见完当事人回办公室,就见萧让双手抄兜站在落地窗前。 他笑着走进去,工作平板往桌上一放,人走到吧台边,从台下冰箱取出两个洋酒杯,分别倒上半杯。 萧让听见声响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次去香州做什么?” 程儒言不知道他已经知道宁稚也一起去的香州,把洋酒递给他,说:“去跟主办检察官会会香州大学的案子。发现了新证据,二审大概率无罪。” 萧让接过洋酒,挑了挑眉:“怎么这次协办律师去了不顶用,得你亲自去见主办检察官?” 程儒言脸上笑意一僵,就知道他已经知道宁稚也一同前往香洲。 轻抿一口洋酒,冷静半晌,大大方方看向萧让:“今儿我就跟你透个底儿,我对宁稚有兴趣。我听说你俩三年前就分干净了,我追求她,没问题吧?” 第178章 能和好吗? 萧让能说什么? 说“不行”,他没那个立场。 说“可以”,显得他窝囊。 但他内心是很恼火的,咬了咬牙,把杯子里的洋酒一饮而尽,眯眼盯着程儒言。 程儒言知道他不服气,不去激惹他,笑着把洋酒一整瓶拿过来,又为他添了半杯。 “这个圈子,分分合合很正常。我是真的挺喜欢宁稚,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萧让握着酒杯的手,收拢、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他愠怒道:“她答应你了么?” 程儒言笑:“我还没跟她说。” 萧让手松了松,后背往沙发椅背靠去,下巴微抬:“说回正事。” “你说。” “remote在美国加州有一家氢能发动机企业,一个月前,数十名工人因为设备安全问题发生了工伤事故,他们从加州劳工组织找到一名专攻工伤案件的律师,向remote发起了高达二十亿美元的赔偿。remote现在想从国内聘请一位持有加州律师执照的律师前往加州,与当地律师团一起处理这个案件。” 程儒言放下酒杯:“金诚在加州不是有分所么?找不到一个华人律师跟进这个案子?” 他国内案子多,实在不想为了一个案子跑美国,且这个案子还通过了劳工组织,跟美国的劳工组织打交道,让人头疼。 “你跟美国劳工组织交过手,有经验。”萧让知道他在担心什么,“remote给出的酬劳是——赔偿差额的百分之十。” 也就是说,如果程儒言能把索赔金额打下来,比方说,从二十亿美元的赔偿金打到十亿美元,那么他的酬劳最少是7亿人民币。 酬劳属实吸引人,程儒言摸着下巴,考虑半晌,拿起酒杯,和萧让碰杯:“行,这个案子我接了!” …… 萧让和程儒言喝了不少酒,下车的时候,身子有点晃。 代驾小哥扶住他的手臂:“客人您没事儿吧?需要我扶您上去么?” 萧让拨开他的手:“我没事,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晃晃荡荡地往电梯间走,一进去,就按住了电梯门框。 甩了甩头,清醒了一些,才拿出手机刷电梯。 电梯缓缓往上,他眯眼瞧着手机密钥包里另一个密码半晌,突然拿起来刷了一下。 电梯很快停下。 他看着门外,深吸一气,走了出去,按了门铃。 罗薇薇红着眼眶开了门。 “萧律师,您有事儿吗?” “宁稚在么?” “在啊。您稍等。”罗薇薇扭头喊,“赵鑫磊!有人找!” “诶来了!” 宁稚从房里出来。 她穿着竖条纹睡衣,脸上贴着面膜,站在门后,原本笑着的脸,在看清楚萧让的一瞬间,突然变得严肃。 “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萧让望着她,低低道:“聊两句?” 宁稚还未说话,罗薇薇就小声劝道:“要不你出去说吧,比较方便。” 宁稚把铁门打开,走出门外。 她拉上木门,撕下脸上的面膜,在手上揉成一团:“什么事儿?” “你现在有对象么?” 宁稚眼睛瞟向地面:“这跟你没关系。” 话刚说完,人已是被萧让抱入怀中。 他抱着她,在她耳畔边低低问道:“我们和好吧?好不好?忘掉从前的一切,和好吧!好不好?” 宁稚本能地挣扎,低吼道:“你喝醉了!放开我!” 他抱得更紧。 宁稚挣扎无果,只能违心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你能不能别打扰我?我们是不可能的!” 胃底开始翻滚。 宁稚强忍着,用尽全部力气推开他,快步闪进门内。 一进屋,就冲到客卫去吐了个昏天暗地。 罗薇薇和张晗闻声赶来。 知情的张晗什么都没说,默默准备热毛巾和温水,等她吐完。 罗薇薇不知道宁稚的毛病,站在门口,不断问道:“好好的怎么吐了呀?是不是晚上的东西不干净?哎我买那鱼的时候,就感觉皮有点黏,是不是那鱼的问题啊?” 张晗低声说:“没事儿,我来照顾她,你先去忙你的。” 罗薇薇“哦”了一声,担心地望一眼呕吐中的宁稚才离开。 张晗帮宁稚拍背,手上拿着湿毛巾随时准备递给她。 宁稚把晚餐全吐出来后,才直起身子,手撑在台盆上,虚弱地喘息着。 张晗用热毛巾帮她擦嘴,又把温水递给她:“漱口,不然胃酸腐蚀牙齿和食道。” 宁稚接过,漱了口,又重新洗了脸,这才回到房间。 她虚弱地躺到床上,佝着身子。 张晗拿了一杯温水放到她床头,坐在床边,担心地看着她:“萧让和你说了什么,怎么又吐得那么厉害了?” 宁稚拿手拍了下额头:“他喝醉了,竟然要和好!” 张晗笑:“喝醉了才敢说。那你怎么想?” 宁稚摇头:“都分手三年了,我现在看到他只有尴尬,怎么可能和好。” “你还喜欢他吗?” 宁稚慎重想了想,叹气道:“喜欢也没用。” “那你何不考虑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宁稚想起程儒言的话,说:“程律说,萧家一直在给他找对象,他应该挺多选择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他们这种二代子弟,最后都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的。” 张晗点点头:“确实没必要去争。” 她拍拍宁稚的肩膀,把水拿给她喝:“那我回房去了,有事儿随时喊我。” 宁稚抱了她一下:“晚安。” 房门关上后,宁稚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进入微信,从通信录里找出萧让的微信,点进对话框。 俩人最后一次联系,是半年前,萧让问她在美国过得如何,是不是已经实习了? 她没有回。 三年来,他断断续续给她发过不少微信,她一次都没回过,也不发朋友圈,佯装自己已经人间蒸发,希望所有人都忘记自己,包括萧让。 她对萧让,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那点感情,还不足以让她放弃自尊,去与他和好。 她永远记得自己在那段恋情里的患得患失、自我怀疑。 …… 翌日早晨,宁稚在家整理邹卫勤一案的诉讼材料,程儒言打来电话,让她下午有空过去君天所一趟。 宁稚午后一点,准时出现在君天所。 程儒言办公室门还紧闭,宁稚站着和小骆寒暄。 小骆开心道:“宁律师,程律早上让人把您的办公桌椅搬进去了!” 宁稚笑:“是搬到实习律师办公室吗?” “不是呀!搬到程律的办公室了。” 宁稚意外:“啊?我的工位在程律的办公室啊?” 第179章 残疾人杀夫案(1) 正说着,办公室门开。 “程律午休起来了。”小骆过去敲门,“程律,宁律来了。” “请她进来。” “诶好。” 小骆招呼宁稚:“程律让您进去。” “好。” 宁稚背着包走进程儒言办公室。 一进门,果然看到原本空旷的落地窗前,添置了一套办公桌椅。 宁稚缓步走了进去。 “进来坐。”程儒言拍了拍新桌子,“你明天开始正常时间上班,工位就在这儿。” 宁稚讪笑道:“这不好吧?有时候您要见重要的客人,我在这里办公不方便。” “我见客户,一般去会议室。”程儒言坐下来烫洗茶具准备泡茶,“接下来,我会把我手头一些适合你的案子交给你做,但主办律师还是我。如果你去大厅和其他律师坐一起,有时候我想翻翻案卷什么的,还得去大厅找你拿案卷,更不方便。” 宁稚想想有道理:“那好吧。” 她在君天,至多一年,就当暂时过渡了。 程儒言把茶杯夹到宁稚手边,宁稚拿起,轻轻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喝着。 程儒言喝着茶,透过茶烟看她,眼底暗流涌动。 “邹卫勤一案的诉讼材料我今天就能准备好,接下来就等十月底的二审。这两个月时间,我可以先做别的案子。” 程儒言回神,起身走到大班桌前,抽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丢给她:“残疾人许小屏杀夫案。” 宁稚立刻打开牛皮纸袋,把案卷拿了出来。 程儒言介绍案情: “被告人许小屏,今年49岁,被控蓄意谋杀罪。她于今年6月2日凌晨2点30分用一把菜刀杀害她的丈夫——65岁的马远车。她用菜刀砍向睡梦中的马远车,精准地砍断了马远车的颈动脉,致马远车失血过多死亡。许小屏自述当晚被马远车家暴,为了自卫,随手抄起菜刀砍中马远车的脖子。” 宁稚看着手中的案卷,说:“许小屏和马远车的邻居作为证人,证明案发当晚,俩人曾经发生剧烈争吵,伴随打砸声。既然有邻居证明当晚确实存在家暴,检方为何还认定这是谋杀案?” 程儒言下巴点了点她手中的案卷:“继续往下看。” 宁稚案卷翻过几页,意外道:“许小屏身高才125厘米?” 程儒言说:“许小屏身高125厘米、体重不足30公斤,而马远车身高体重则与正常男人无异。检方认为,在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即便是搏斗,许小屏也很难用菜刀精准地砍中马远车的颈动脉。” “所以检方认为,许小屏一定是在马远车睡熟后,才用菜刀砍中他的颈动脉,令马远车一刀毙命?” “是。”程儒言面色凝重,“检方还发现了许小屏的社交账号。” “社交账号?微信吗?”宁稚立刻去翻看后面的案卷,“许小屏在朋友圈扬言要杀了马远车?如果是这样,就麻烦了,大概率会被判谋杀罪。 “不是微信。”程儒言说,“案发前半年,许小屏开始在xx软件记录自己的生活,事无巨细,包括自己被马远车家暴、性虐的经历都发帖纪录。” 他说着,从牛皮纸袋里翻出一张图片,递给宁稚:“这就是许小屏的社交账号,搜看。” 宁稚手机里正好装有同款app,很快搜出许小屏的主页。 最新的帖子,是今年6月1日的早上发的,文字内容:给闺女穿上了漂亮的裙子过六一,谢谢姐妹。 配图是一个单眼皮的女童,穿着一身儿童汉服裙,对着镜头比心,笑得很开心。 帖子有几十条评论,内容都差不多,祝福许小屏的女儿有快乐的儿童节。 帖子没什么异常,宁稚退出,往下刷其他帖子。 有一个五月初发的帖子,附图里的许小屏受伤了,鼻青脸肿,头发掉了一大把,其他图片则是饭菜洒落一地。 从图片上看,许小屏的生活的环境很糟糕。 水泥糊成的地板又黑又油,餐桌是一块木头随便钉起来的,上头的油渍已经包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许小屏在帖子里称,丈夫又对她家暴了,并把她辛苦做的饭菜踢翻了。 这个帖子有几百条跟帖,女网友在评论区里关心她,为她鸣不平,也有人为她出谋划策……教她如何杀夫! 宁稚把手机递给程儒言:“您看看这个。” 程儒言接过,落眸看向评论区,说:“诸如此类的帖子还有。从今年二月,许小屏注册了个人账号,在这里分享自己被家暴的事情,帖子里就不断有网友教她怎么杀害马远车,其中被提到最多次的手法——趁半夜马远车睡熟,用菜刀砍中他的颈动脉。而检方也从许小屏手机浏览器发现她曾经搜索过颈动脉的位置。” 宁稚叹气:“所以检方根据这些信息,认定许小屏的杀夫是早有预谋。” “不仅如此,证人证言也证实,马远车的辱骂声,在当晚1点左右就停止了,也就是说,许小屏2点30分杀害马远车时,马远车对她的伤害,其实已经停止。这种情况,她对马远车的任何行为,反抗也好、伤害也好,都已经无法再认定为防卫。” 宁稚头皮发麻:“这个案子比香州大学的案子还麻烦,胜算很小。” 程儒言笑着把手机还给她:“但如果赢了,你将声名大噪。” 宁稚点点头:“我想尽快会见许小屏。” “我让小骆去办。”程儒言倾身向前,双目灼灼地看着她,“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第180章 残疾人杀夫案(2) 翌日,宁稚在房山看守所见到了许小屏。 许小屏比照片上还苍老、瘦小。 宁稚出示了证件后入座:“许小屏,我姓宁,是你的法援律师。” 许小屏怯怯地看着她,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之前有一个律师先生,他呢?” “程律师还是你这个案子的主办律师,我们俩一起办你这个案子。” 许小屏松一口气,戴着手铐的双手握紧了审问椅上的铁把手:“你见过我闺女吗?她们还好吗?” “大女儿在学校,一切正常。小女儿暂时由福利院看护,她会定期接受心理辅导,目前情况稳定。” 许小屏点点头:“谢谢律师小姐。” 宁稚拿出录音笔和记录本,说:“我和程律师都希望帮你打成防卫过当致人死亡罪,这个罪名,即便最高刑期,也只有七年。你出狱后,你大女儿还在上大学,你小女儿才刚要上初中,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有可能。” 许小屏哽咽道:“谢谢律师小姐。” “如果官司输了,那就是谋杀罪,大概率死刑。”宁稚看着她,“你也不希望两个女儿从此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吧?” 许小屏双手猛地攥紧了铁把手:“我不想死!” “好,那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都要告诉我实话。” 许小屏泪流满面地点头。 宁稚打开录音笔和记录本,问:“今年6月1日晚上,你和马远车发生了什么事,马远车又是怎么死的?” “6月1日是儿童节,我给二闺女换上了新的裙子,闺女很高兴,我也是,就多买了两个菜,晚上一共做了四道菜。老马回来后,看到闺女身上的新裙子,还有桌上的菜,就一把薅住我的头发,问我哪来的钱? 我说裙子是网上的小姐妹寄给孩子的,不用钱,他不信,骂我偷偷出去卖,问我是不是卖给童装店的老板、卖给鱼摊的老板,才有裙子和鱼。我哭喊着说不是,真的是网上的小姐妹寄给我的,他不信,薅着我的头发使劲往墙上撞。 二闺女在旁边哇哇直哭,他把桌上的饭菜一把扫了,抓着二闺女就是一顿揍……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操起菜刀把他给砍了……” 宁稚认真听着,蹙眉问:“马远车骂你偷偷出去卖,这个‘卖’,是什么意思?” 许小屏泪流满面道:“他从不给我钱,我每天去外头捡瓶子卖,然后买菜回家。他知道我没钱,看到我突然买了鱼,看到闺女有新衣服穿,怀疑我去卖淫换东西。” 宁稚内心难过,但没有表现出来,冷静地问:“在你们的婚姻中,马远车有没有出轨过?” 她是反向思考。 习惯性出轨,就容易怀疑伴侣也一样出轨。 这个血案在婚姻内发生,所有和婚姻有关的线索,宁稚都不想放过。 许小屏流着泪点点头:“他喜欢嫖娼,挣的钱都拿去嫖娼了。” 宁稚问:“马远车有没有因为嫖娼得过病?甚至传染给你?” 许小屏低下头,难堪地点了点头。 宁稚在记录本上记下:“马远车传染给了你什么病?有没有去治?” 许小屏摇头:“下面长了东西,我没有钱治。” 宁稚叹着气,摇了摇头,继续问道:“这场家暴,从几点持续到几点?” “八点多开始打骂我们,断断续续的,一直到夜里。” “到夜里几点?” “两三点。” 宁稚眯眼:“但据你们的邻居称,马远车的打骂持续到一点左右,就停止了。” 许小屏面上闪过紧张:“后来也有……是邻居没听见……” “详细说说1点到3点这两个小时发生的事情。” 许小屏吞吞吐吐道:“吵架,打架,他打我,我就拿菜刀砍他。” 宁稚一听,就知道她这句话是假的。 1点之前发生的事情,和证人证词一致,大概率是真的,所以她的自述详细、有自己的感受。而对1点之后发生的事情的陈述,含糊不清,大概率是假的。 但1点之后发生的事情,恰恰是决定许小屏是死刑还是七年有期徒刑的关键。 宁稚对许小屏的隐瞒很是无奈。 她暂停录音笔,劝道:“马远车的死亡时间是2点30分,你供述当时你们在吵架,那么就告诉我吵架的过程。这个过程,直接关系着你是死刑,还是六七年后放出来,继续和女儿一起生活。” 许小屏怯生生地望着她,苍老的眼中都是恐惧:“就是吵架……马远车他欺负我……” 宁稚问:“他怎么欺负你?” “掐我的脖子……” 宁稚气道:“撒谎!你的脖子没有任何伤痕!” 她合上记录本,站起身:“今天先这样吧。如果你一直是这种不肯说实话的态度,我和程律师都没办法帮你。希望你为了你两个女儿,好好考虑一下。好了,我过几天再来会见你,希望到时候你愿意告诉我实情。” 许小屏哭得身子剧烈发抖。 宁稚看着她这样,于心不忍,叹了叹气,重新坐回去。 “我是你的律师,我不会害你,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 许小屏还是哭,什么都不说。 宁稚没了办法,只能提前结束会见。 她回到君天所,程儒言不在办公室,小骆说他出庭去了。 办公室里只有宁稚一个人,她自在不少,拿出录音笔和记录本整理线索。 今日一看,许小屏果真又瘦又小,患有侏儒症,残疾人的一种,应当也是因为这个缺陷,所以一直被马远车家暴。 但法律不会因为她长期遭受家暴而判她杀人无罪,重点得看她在杀马远车时,马远车对她的伤害还有没有持续。 程儒言快下班才回来。 小骆帮他把箱子拉进办公室。 他一进来,看到宁稚,就问:“早上会见许小屏,如何?” 宁稚说:“她怎么都不肯说出1点到3点发生了什么事。” 程儒言脱下西服外套递给小骆,抬手摁住领结松了松,在沙发坐下。 似乎是开了一早上的庭,他又累又渴,拧开矿泉水,猛灌几口。 宁稚坐在工位上看着他,看到他仰头喝矿泉水时,喉结上下翻滚。 宁稚想起了萧让…… 程儒言抬手看一眼腕表:“十二点了,一起下去吃午餐,边吃边聊。” “哦好。”宁稚拿上手机,“这边在哪里用餐呢?” 小骆说:“地下就有美食城,我们一般在美食城吃。三楼四楼是餐厅,高端一些。” 宁稚点点头:“比金诚方便。金诚得去隔壁大楼的地下美食层。” 程儒言虚揽她的肩膀:“走吧!上四楼吃去!别去美食城了,人太多。” 宁稚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臂弯,往旁挪了挪。 来到四楼一家法式餐厅。 餐厅播放曲调浪漫的法语歌,昏黄复古的氛围中,有情侣低声蜜语共进午餐。 这像是个情侣约会的餐厅,不是商务餐厅。 宁稚略感不自在。 程儒言喝一口柠檬水,切着牛排,问:“许小屏不愿意透露1点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么就只能靠你去问,抽丝剥茧,拼凑起来。” 宁稚回忆几秒,说:“早上会见许小屏,她倒是提到一点案卷里没有的。” 程儒言抬眸:“什么?” “许小屏说,马远车有嫖娼的习惯,还染了病给她。” 程儒言蹙眉:“染了什么病?有没有去医院治疗?” 第181章 残疾人杀夫案(3) 如果马远车曾传染性病给许小屏,许小屏长期受病痛折磨,崩溃中,把马远车杀害,或者当晚,马远车强迫许小屏发生性关系,许小屏害怕再次被感染,把他杀害,亦能视为案发时,马远车的伤害还在继续。 都是法律人,宁稚知道程儒言的意思,说:“许小屏没有检查治疗过,不曾留下就医记录。” “那她怎么知道自己染病了?” 宁稚轻咳一声,尴尬道:“她自述下体长了东西。” 程儒言秒懂,放下刀叉,用餐巾按了按唇角,只喝柠檬水,不再进餐。 他交代道:“立即申请对许小屏进行相关检查和治疗。” “好。我下午就处理。” 宁稚也没什么食欲。 程儒言说:“晚上为你设了个欢迎会,我底下的律师都会参加,下班后,你和我一起去。” “啊?”宁稚意外,“我的欢迎会吗?不用了吧。” 她只想在君天过渡一年,实在不需要这些。 程儒言笑:“要的。这是君天的传统。” 提到传统,宁稚就不好拒绝了,只能答应。 俩人都没有继续吃饭的欲望,回办公室,各自忙碌。 宁稚下午去了一趟看守所,申请为许小屏进行进行妇科检查及治疗。 回办公室的时候,见到程儒言和萧让坐在沙发区说话。 她脚步一顿,怔在门口。 程儒言笑着看过来,问:“怎么样?办妥了吗?” 宁稚点点头,脸色不自在地走了进去:“办好了,许小屏明天一早就会被送去医院检查。” 程儒言说:“假设许小屏真的被查出和马远车同一种性病,但要怎么证明是马远车传染给许小屏,而非许小屏传染给他?——这个问题,你得好好想一想。” “好。”宁稚在工位入座,拿出材料。 “加州劳工组织是全美最难缠的劳工组织,他们的律师拥有丰富的工伤诉讼经验,曾经创下全美最高的工伤赔偿,所以我很不喜欢跟加州劳工组织打交道。”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没有难度,remote何必花大价钱请你去美国?” remote之前在泰国的案子,宁稚也有参与,且她还记得在泰国的最后一晚,卓宇行请他们到海边别墅玩。 她对卓宇行印象不错。remote对她来说,不同于其他当事人。 眼下一听remote招上加州劳工组织,登时关心道:“remote出什么事儿了吗?” 程儒言说:“设备辐射泄露,车间里十来个工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他们委托了加州劳工组织的律师对remote发起诉讼,索赔金额高达二十亿美元。” 宁稚惊道:“那岂不是一百五十亿人民币?” “是的。remote账上的流动资金都不一定有这个数。我过几天得去一趟加州。”程儒言笑着看着宁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宁稚尴尬:“我去了也帮不上忙,而且我还要做许小屏的案子。” 程儒言笑而不语。 萧让眯眼看着俩人的互动,脸颊边的咬肌鼓了鼓。 手机突然进了一通电话,他接完后,站起身,扣上西服的扣子:“那就到了加州,看看情况怎么样再说。” “好。”程儒言送他出办公室。 小骆敲门:“程律,酒店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过去。” 萧让蹙眉:“什么酒店?” 程儒言笑道:“给宁稚准备了迎新会。” 萧让看向宁稚:“结束了我去接你。” 宁稚错愕。 不等她说话,萧让转身离开。 程儒言走到她工位旁,看着落地窗外的cbd,问:“你和萧让复合了?” 宁稚有点烦躁:“我不想在工作的场合聊私事。” 程儒言没说什么,宁稚却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压向了自己。 这打扰到她工作时的状态了,她强忍情绪,低头看案卷。 马远车的尸检报告显示,他下体长有菜花样的疣体,这是一种通过性行为传染、传染性极强的hpv病毒。 宁稚在底稿上记录,许小屏大概率被传染,所以自述下体长了东西。 她想起程儒言的提醒——如何证明是马远车传染给许小屏,而非许小屏传染给他?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宁稚回神,看向程儒言:“哦好。” 她和小骆跟着程儒言一起来到酒店。 中餐厅包间,其他律师都到了。 “欢迎宁律师!” “欢迎新同事!” “欢迎!” 宁稚笑着对众人说:“谢谢,谢谢前辈们。” 程儒言为她拉出椅子,虚揽着她的肩膀,带她入座。 宁稚本能地闪了下身子:“谢谢”。 程儒言在她身旁入座。 席间,众人聊着案子、聊其他组的事情、聊自己的生活,什么都聊。 宁稚初到君天,插不上话,便没说话,偶尔看看手机,偶尔思考许小屏的案子。 “是不是累了?”程儒言突然靠了过来,胸膛挨着宁稚的手臂,低声问,“要不要我陪你下去走一走?” 滚烫的气息冲到宁稚脖颈上。 宁稚吓一跳,身子本能地往旁边一闪。 她白着脸看程儒言,这一瞬间,突然想起了金诚所的王林。 当年,萧让不收她当实习律师,王林愿意收她,却背后告诉其他律师,要在出差办案子的时候上了她。 程儒言的某些行为,令宁稚想起了王林。 想起之后还有一年的时间要相处,他的行为却可能逐渐升级,宁稚负担很大,考虑半晌,决定现在就和他说清楚。 “我有话跟您说,咱们下去?” 程儒言勾唇:“好。到车上说。” 第182章 残疾人杀夫案(4) 车子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宁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楼下应该有咖啡厅,咱们去咖啡厅说吧。” 她拿起包,率先走出包间。 程儒言很快跟了出来。 西服外套没穿,白衬衫最上头的扣子解开,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精壮的手臂和胸肌。 宁稚尴尬地移开目光,率先走进电梯。 俩人来到一楼大堂边上的咖啡厅。 大片的落地玻璃外,行人行色匆匆穿过夜色。 宁稚率先开口:“我觉得您对我似乎过分热情了,这样很容易让其他同事误会。” 程儒言拿起苏打水喝一口,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喜欢你。” 宁稚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噎了一噎,才说:“可我对您没有任何想法。” “咱俩都是不婚主义者,又是同行,在一起最合适。”程儒言姿态自信松弛,“想在一起了就在一起,不想在一起了,就各自忙碌。当然,我一定会忠于这段关系,也会给你保障,尽全力把你培养成最优秀的律师,以及房子、车子都不是问题。” 宁稚错愕,想了想,觉得自己难以留在君天了。 “我对您真的没有任何想法。等邹卫勤和许小屏的案子结了,我就离开君天。” 程儒言脸色稍变:“你是不是还放不下萧让?” “不是。我和萧让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你为何?” 宁稚站起身:“如果是我让您误会了,我向您道歉。” 她说完,绕出卡座要离开。 程儒言拉住她的手臂:“没关系,做不成恋人,还是同事。你没必要辞职。工作是工作。” 他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宁稚轻轻拨开他的手:“不用了,我打车回去,您的西服还在上面。” 说完,径自往酒店大堂走,拦下一辆的士,上车离开。 车子刚驶出酒店范围,手机就响了。 是萧让的来电。 宁稚烦躁地接起电话:“什么事?” “我到酒店了,你在哪儿?” 宁稚才想起他傍晚说,晚上来接自己,更烦躁了,说:“我已经回家了!你赶紧走吧!” …… 两天后,宁稚拿到了许小屏的诊断报告。 许小屏感染了多种hpv病毒,除了下体长疣体,阴道里面也长了。 宁稚立刻申请会见许小屏。 “你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马远车感染了这些吗?” 许小屏摇头:“很多年了,记不清了。” 宁稚又问:“马远车一般去哪里嫖娼,你知道吗?” 许小屏还是摇头:“不晓得。我有一次偷跟他,被他发现,他把我揍了一顿,我就没再管他了。我也管不了他。” “他有没有长期交往的对象?” “我不晓得。” “案发当晚,马远车有没有强迫你发生性关系?” 许小屏闻言,红了眼眶:“有……”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我不乐意,他就和我吵起来,我就把他杀了。” 宁稚说:“马远车染病给你的这些年,每当他要求跟你发生关系,你有没有反抗过?” 许小屏摇头:“没有。” 宁稚眯眼:“那为何这次反抗了?甚至把他杀了?” 这些,都是开庭后,检方会进行质询的问题,宁稚想看看许小屏的反应。 许小屏果然没说出话来。 宁稚严肃道:“许小屏,案发当晚,1点之后,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才令你对马远车起了杀心?” 许小屏低下头:“吵架,他打我。” 见她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宁稚有些泄气。 她提前结束了会见,去了马远车和许小屏的老家涞水县。 许小屏和马远车的大女儿马慧慧在涞水中学上初一。 马慧慧原本是住宿,但六一节当天,学校放了假,她便回了房山的家。 所以案发当晚,马慧慧就在家中。 宁稚出示了证件,见到马慧慧的班主任。 “马慧慧最近状态还好吗?” 班主任叹气:“她看着没什么异样,但比以前更沉默了,经常一整天不说半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稚问:“学校有心理医生吗?能不能帮孩子疏导下?” “有的,我时常都叮嘱她有不开心的,就去卫生室找医生,但她一次都没去过。” “马慧慧以前的性格是这样吗?” “以前也安静,但还愿意说话,这回是完全不开口,怪让人担心的。” 宁稚点点头:“这样吧,让我见见孩子,看看孩子什么情况。” “好的,你稍等,我去喊马慧慧过来。” 宁稚背好包站起身,离开教师办公室,站到外头去等马慧慧。 办公室人多,马慧慧会更抗拒说话。 班主任很快领着一个又黑又瘦的女孩走过来。 她看上去比同龄女孩矮瘦一些,长得和许小屏有几分相似。 宁稚笑着迎过去,对班主任说:“我带孩子到下面走一走。” 班主任同意。 宁稚揽着马慧慧下楼。 此时是下午上课时间,学生们都在教室上课,不远处的篮球场笼在阴影里。 宁稚揽着马慧慧在篮球场边上的楼梯坐了下来。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藏蓝色的礼品盒,递给马慧慧:“这是人民大学的毕业礼品,是阿姨的同学送给阿姨的,现在阿姨把它送给你。” 马慧慧怯生生地看着她:“谢谢阿姨,但我妈妈说,不能拿人家的东西。” 宁稚笑:“这是阿姨对你的鼓励,鼓励你考上北京的大学。没事的,收起来吧。” 她把礼品盒打开,里头有一本记事本,一个书签,还有一支签字笔。 记事本是湖蓝色的,用绿色烫金印着“中国人民大学”六个字,还有人大的logo。 马慧慧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过:“谢谢阿姨。” 宁稚揉了揉她的头发:“一定要好好学习,才能改变命运,才能从糟糕的原生家庭中脱离出来。” 马慧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宁稚见她沟通正常,放心了,转而说:“阿姨作为你妈妈的律师,想救你妈妈,所以接下来阿姨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和阿姨说,咱们就结束,好吗?” 马慧慧点头:“好。” 宁稚打开录音笔。 “今年6月1日晚上,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记得吗?” “记得。”马慧慧说起那晚上发生的事,与许小屏所述一致。 “夜里1点的时候,你睡了吗?” 马慧慧沉默了,原本拿着礼盒的手,忽然发起抖。 宁稚看在眼里,继续问道:“夜里1点之后,你父母发生了什么事?” 马慧慧陷入了沉默,手依旧在抖。 宁稚越发确定,当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轻轻按住马慧慧的手,安抚道:“慧慧,当晚发生的事,决定着你妈妈是死刑,还是六七年后出狱。所以你一定要说出来,一定要救她,好吗?” 第183章 残疾人杀夫案(5) 君合律所,合伙人办公室。 宁稚把录音笔接入音响,马慧慧痛苦压抑的声音传了出来。 马慧慧:“那天晚上,我本来已经睡了,但是听到他们的争吵声,就醒了。” 宁稚:“你和他们一个房间?” 马慧慧:“我们家是租的民房,只有一个屋子,吃饭睡觉都在一个屋子里。” 宁稚:“你醒了之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马慧慧:“我看到爸爸压在妈妈身上,妈妈不乐意,爸爸就来拉我,妈妈哭着把他拉回去,然后……” 宁稚:“然后什么?” 马慧慧:“然后他就把妈妈压到床上,跟她做那种事……妈妈一直哭……” 宁稚:“他们持续了多久?” 马慧慧:“不是很久。我没注意看时间。” 宁稚:“然后呢?” 录音里传来马慧慧的哭声,录音一度终止,又重新开始。 马慧慧:“后来我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我听到爸爸在嚎叫,我看到妈妈拿着刀,骑在爸爸身上,砍他的脖子……呜呜呜……” 录音结束。 宁稚看着程儒言,说:“许小屏也说过——案发当晚,马远车逼她发生关系,她不愿意,所以把马远车杀了。” 程儒言喝着茶,没吭声,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他发出疑问:“马远车染病多年,期间不止一次逼许小屏发生关系,为何许小屏到这回才起的杀心?到底是什么促使她在案发当晚杀了马远车?” 宁稚点点头:“是的,我也问过许小屏这个问题,但她不愿意说。” “你把马慧慧的录音重新放一遍。” 宁稚照做。 录音又回放一遍,办公室里充斥着马慧慧哀伤、绝望、恐惧的哭声。 程儒言重复着马慧慧的证词:“我看到爸爸压在妈妈身上,妈妈不乐意,爸爸就来拉我,妈妈哭着把他拉回去……” 宁稚惊讶于他的记忆力:“是的,马慧慧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程儒言蹙眉思索道:“马远车逼许小屏过夫妻生活,许小屏不愿意,马远车就去拉扯马慧慧,许小屏就妥协了,同意与他发生关系。” 他抬眸看向宁稚:“马远车拿马慧慧要挟许小屏,许小屏表面妥协,实际上已经起了杀心。” 宁稚疑惑:“马慧慧也是马远车的孩子,马远车拿马慧慧要挟许小屏的什么?难道是威胁许小屏离婚,自己要带走马慧慧?” “到底是为什么,只有许小屏知道。”程儒言坐回大班椅,“你尽快再去一趟看守所。” “好的程律。” 吃过午餐,宁稚再次前往看守所会见许小屏。 她跟许小屏说,自己已经见过马慧慧,马慧慧也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如实供述。 “哗啦”一声,许小屏戴着手铐的双手揪住审讯椅的铁扶手,激动道:“慧慧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再去问慧慧了!慧慧什么都不知道!” 宁稚严肃地看着她:“如果你不希望我们去打扰马慧慧,那就把马远车对你的威胁告诉我!” 许小屏泪流满面地低下头:“我不想出去了!就让我去枪毙吧!你们都别救我了!” 见她这样,宁稚也生气了,大声说道:“许小屏!我是你的律师,我是来帮你的!你为什么还要对我有所隐瞒?你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让两个女儿成为孤儿,你也不愿意用真相自救吗?” 她抬起头,绝望道:“我帮不了她们什么,你不用救我了,就让我被枪毙吧!” 宁稚无力地摇了摇头,收好东西站起身:“下个月就开庭了,你好好想想吧。” 九月初,学校开学,杨礼文返京,林淑婉和他一起回来。 宁稚上次因为邹卫勤的案子麻烦过杨礼文,便找了一个周末,提着果篮和茶叶,亲自登门拜访。 杨礼文家在北师大附近的小区。 两千年初建立的洋房小区,几栋五层楼高的欧式建筑矗立在馥郁葱葱之中。 三室二厅的户型方正亮堂,收拾得干净清爽;两面大书柜放满了中外文学着作;书桌上压着写了一半的宣纸。 这屋子,和杨礼文给人的感觉一样——斯文、亲和、书生气。 宁稚把果篮和茶叶给了林淑婉,在沙发坐下。 杨礼文烫洗茶具、泡茶,笑问:“上次你让我学生查的那个人,后面找到了吗?” “找到了。她为案子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帮助很大。谢谢您。” 杨礼文夹一杯茶到她手边:“都是自家人,以后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跟我说,不必客气!” “好。” 宁稚喝着茶,没说什么。 杨礼文和她说了会儿话,去厨房做午饭。 林淑婉拿着手机挨到她身旁:“上次你杨叔说的那个男孩子,妈看过照片了,男孩子长得很帅气,你要不要看看?” 反正也无聊,宁稚说:“那就看看呗。” 林淑婉开开心心地打开手机,进入和杨礼文的微信对话框,点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三个人。 穿着美国大学博士服的男士身材高大精壮,站在中间;站在他左右的是一对中年男女。 中年女士穿深灰色套裙,戴着无框眼镜,梳着精神的短发;中年男士西装革履,同样也戴眼镜。 俩人看上去官味十足,应当是他的父母。 宁稚问:“这男生就是杨叔在人大的同事吗?” 第184章 残疾人杀夫案(6) “是的。”林淑婉说,“这孩子叫林恒,是北师大的天文学教授。” “他父母做什么的?” “听说是生意人。” 宁稚点点头,喝一口茶,说:“我目前工作不稳定,忙起来一点时间都没有,贸然去相亲也不好。” 林淑婉瞧着照片里的林恒,叹了叹气:“可惜了。” 宁稚放下茶杯,看着她身上的家居服,说:“我这两天会去找房子,租个三居室,到时候您来北京,也可以上我那儿住去。” 林淑婉说:“若遇到喜欢的,干脆就买下来吧,反正你早晚得在北京买房。” 老生常谈的话题,宁稚不想啰嗦,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她在杨礼文家吃过午餐,搭地铁去东直门。 她和张晗要在海淀检察院与东三环的中间位置租房子,方便彼此通勤。 张晗目前是检察院的检察官助理,工资不高,她是君天的授薪律师,薪资也一般,俩人都决定找普通一些的房子。 中介带她们看了一套带电梯的小三居,很干净,采光也好,俩人都很满意,但月租要一万三,超出预算,宁稚让中介回去跟房东砍价,砍到一万,就租。 看完房子出来,天已经黑了,宁稚和张晗直接在附近吃晚饭。 东北菜馆里,热闹、烟火气十足。 宁稚包了一卷京酱肉丝放到张晗盘子里,说:“今天周六,李文康肯定又要去宿舍跟薇薇腻歪了。” 张晗摇了摇头:“必须是。所以你回来真的是救了我,周末咱俩可以躲出去。之前你没回来,我一个人也不爱出门,周末就是关在房间里。” 宁稚把京酱肉丝塞进嘴里,咽下去后,说:“薇薇这么做不地道。那屋子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别人,她经常把男朋友带回来住,他们尴尬,别人也尴尬。” 张晗叹气:“算了,咱们搬出来就好了。” “我周一要去一趟涞水会见证人,不知道几点回来。如果中介价格砍好,可以签约,你下班去签一下。” “最近在做什么案子,怎么还跑涞水去了?” “残疾人杀夫案。”提到瓶颈中的案子,宁稚喝一口水,说,“嫌疑人很轴。我和程儒言都希望帮她把案子打成防卫过当,但她就是死活不说杀夫的真正动机。” “她知道自己可能死刑吗?” “知道的。每次去会见,都要强调这个事情。她呢,只要不提杀夫动机,就很配合、求生意志也很强。一提杀夫动机,要么不说话,要么情绪激动地表示自己想枪毙。” 张晗蹙眉:“正常情况下,嫌犯知道自己面临的结果是死刑后,都会挖空心思求无期、甚至有期徒刑。没有动机,也要造出动机。你这个案子的当事人应该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宁可死刑,也要捂住真相。” 宁稚想不通:“有什么比生死还重要的呢?她两个女儿都很小,如果她死了,两个孩子就是孤儿了。她宁可死,都不愿意说出真相、活着出去跟女儿团聚。真是奇怪。” “反推一下,有可能是杀夫动机公开会影响女儿。这个‘影响’,甚至比女儿成为孤儿还重大。” “比女儿成为孤儿还重大的杀人动机?难道杀人的是大女儿?” 只一秒时间,宁稚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马慧慧看上去又瘦又小,手无缚鸡之力,且凶器上只有许小屏和马远车的指纹,根本没有马慧慧的指纹,马慧慧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什么时候开庭?”张晗问道。 宁稚回神:“半个月后。” “那时间还是挺紧的。” “可不是吗?现在能拿出来的证据,就是案发当晚,死者曾家暴、婚内强奸过女方,但女方动手的时候,死者的伤害行为已经过结束了一个小时。” 张晗摇头:“大概率死刑,小概率无期。” 宁稚点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周一,她又去了一趟涞水见马慧慧。 她再次询问马慧慧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马慧慧的描述和上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毫无所获,宁稚有些丧气,但还是打起精神问马慧慧:“你妈妈开庭的时候,你想去看吗?” 马慧慧缩着脖子问:“我可以去吗?” 宁稚轻抚她枯黄的长发:“可以,但是庭审的时候,会不断提到你妈妈杀害你爸爸的过程,如果你觉得自己不抗拒,那就去。如果你觉得自己不想再听到那些,那咱们就不去。” 她私心地想让许小屏看到女儿,唤起许小屏的求生欲、主动交代真正的杀人动机。 马慧慧纠结半晌,点头:“我想去。” 宁稚笑:“好,那稍后阿姨跟班主任请假,到时候提前一天来接你去北京。” 马慧慧立刻站起身,不断地对她鞠躬:“谢谢阿姨,麻烦您了!谢谢您!” 宁稚拍拍她瘦弱的肩膀:“没事儿,你坐。” 她从包里拿出钱包,抽出两千块塞到马慧慧手里:“你妈妈让我带些生活费给你,她叮嘱你要多吃肉和蛋。这样人才会长得高,有力气。” 马慧慧低头看着手里的现金,眼泪滴到纸币上。 宁稚看着她,心疼道:“阿姨的名片还在吗?” 马慧慧点点头:“在的!我夹在语文书里了!” 宁稚欣慰笑道:“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儿给阿姨打电话。” 她回北京,天晚了,就没再去看守所,直接回住处。 张晗和罗薇薇在吃晚餐,见她回来,赶紧给她拿碗盛饭。 她洗了手出来,随口问张晗:“中介来电话了吗?房东愿意降价不?” 张晗摇头:“来电话了,说房东不降价。” 罗薇薇诧异:“什么中介,什么房东?” 宁稚才想起来,还未和罗薇薇说起搬家的事。 张晗说:“薇薇,我和宁稚打算出去租房子。我现在在海淀上班,每天来回东三,时间太久了,光地铁,就得一小时。” 罗薇薇看向宁稚:“那磊磊你呢?你为什么要搬出去?这里不是离你上班的地方近吗?” 宁稚抿了抿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不想撒谎骗罗薇薇。 张晗在桌下按住她的手,开口道:“宁稚和萧让分手了,她觉得住在这里不方便,所以才决定和我一起搬走的。” 罗薇薇红着眼眶看宁稚:“那这里不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吗?你走了三年,才回来一个月,又要走了?留我一个人啊?” 宁稚歉意地看着她:“咱们平时还是可以出来见面的,我和晗晗租的三居室,还有一个房间空着,你有时候想我们了,就去跟我们住。而且我和晗晗搬出去,你就可以和男朋友二人世界了呀!” 罗薇薇气道:“文康也不是天天来,有时候他忙起来,好几天不见人!我给他发信息也不回!” 宁稚蹙眉:“他怎么神神秘秘的啊!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罗薇薇说:“他家里给他一笔钱投资,他平时有投资的收益,也和朋友一起开公司。” “那也不能发信息不回,让人担心啊。” 罗薇薇耷拉着唇角,什么都没说。 宁稚知道她在这段感情里处于低位,也不好说她什么,只能是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收拾完厨房,宁稚回房洗好澡,把今天和马慧慧聊天的录音拿出来听。 听到马慧慧说“我看到他压在妈妈身上,妈妈不乐意,他就来拽我,要拽我下床,妈妈哭着把他拉回去,他才没拽我,然后重新把妈妈压到床上,欺负妈妈……”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从宁稚眼前闪过。 第185章 残疾人杀夫案(7) 翌日,宁稚一早前往看守所会见许小屏。 此时距离开庭只剩13天。 她打开录音笔,看着许小屏,问:“案发当晚,马远车强迫你发生关系,你拒绝,他就去马慧慧的床上拉扯马慧慧,你哭着把他拉回去,同意与他发生关系。他到底威胁了你什么,导致你在同意与他发生关系后,又杀了他?” 许小屏只是低头落泪,什么都不肯说。 宁稚深吸一气,艰难开口:“马远车是不是威胁你——如果你不跟他发生关系,他就要跟马慧慧发生关系?” 原本低头的许小屏突然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宁稚。 眼中是厚重的恐惧和绝望,以至于整个人剧烈地发起抖。 宁稚什么都明白了。 许小屏真正的杀夫动机是——她担心马远车总有一天要侵犯马慧慧! 为了保护女儿,她只得对马远车痛下杀手。这也解释了——为何染病的马远车,在过去无数次逼迫她发生关系,但她选择在今年杀了他! 因为马慧慧已经进入青春期! 马远车侵犯她的时间越来越近! 所以许小屏在案发当晚的刺激下,对马远车痛下杀手! 宁稚心痛地看着许小屏,说:“你杀马远车的真正动机是因为他随时可能侵犯马慧慧,你之所以不肯说,是担心这个动机被公开,马慧慧会失了名声。你宁可自己被枪毙,也不想说出真相,对吗?” 许小屏哭着点头,瘦小的双肩哭得一抽一抽的。 她崩溃道:“亲爹对亲闺女干那事儿,而且马远车他还有性病,这要是传出去,慧慧一辈子就毁了呀!以后还有谁敢娶她?她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宁稚很心痛,也很震撼,快窒息了。 她调整情绪,安抚许小屏:“这个案子,到时候我帮你申请非公开审理,不会泄露出去的。你别担心。” 许小屏哭着点头:“谢谢律师小姐,谢谢!” 宁稚说:“既然话都说开了,我希望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你都能诚实地回答,这样我才能帮你。” 许小屏不住地点头:“好好!你问吧!” “在今年6月1日之前,马远车有没有表现出侵犯马慧慧的冲动?” 许小屏泪流满面地点头:“有。” “有过几次?都是怎么表现的?” “好几次了,我记不清了。” “他是怎么表现的?” “慧慧来例假那天,他知道了,看慧慧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一天,我半夜醒来,看到他坐在慧慧床边,摸慧慧的身体……他还偷看慧慧洗澡……” 许小屏说着说着,痛哭起来。 一口气哽在宁稚胸口,咽不下去吐出来的,心口闷得发疼。 她攥紧了拳头,骂道:“人渣!” 她很快冷静情绪,继续询问许小屏:“慧慧知道马远车的想法吗?” 许小屏摇头:“孩子不懂。还太小了。” “你有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马远车对慧慧的想法?” 许小屏剧烈摇头,激动道:“没有!这不能让人知道啊!慧慧以后还要嫁人,传出去一辈子就毁了呀!” “我清楚了。”宁稚关掉录音笔,收拾东西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你想见我,就跟警官说。” “好。谢谢律师小姐!谢谢!” 宁稚回到办公室,程儒言也在。 她走进去,说:“您从美国回来了?remote的案子还顺利吗?” 程儒言笑了下:“拉锯战,熬呗。许小屏的案子怎么样了?” 宁稚在工作坐下,包放到桌上,拿出录音笔插入音响:“有突破了,但……” 她累得不想多言,说:“您先听听录音,就知道了。” 录音外放中。 程儒言坐在宽大的大班椅上,双手把玩着手办,听着录音里许小屏绝望的陈述,脸上没什么表情。 与宁稚的内心巨震相比,他冷静得可怕。 录音结束,他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然后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繁华的cbd。 “案发当晚,马远车把许小屏打了一顿后,逼迫许小屏过夫妻生活,由于他患有性病,许小屏拒绝。马远车威胁许小屏,如果不答应发生关系,他就要侵犯亲生女儿马慧慧,许小屏不得不暂时妥协,在马远车睡着后,动手杀了马远车。” 宁稚点头:“是的。许小屏认为马慧慧越来越大,马远车总有一天会侵犯马慧慧,她为了保护马慧慧,所以亲手杀了马远车。” 程儒言说:“这个动机是成立的。但有个问题——马远车侵犯马慧慧的意图,只存在于许小屏的供述中,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 宁稚叹气:“这也是我正在思考的。根据许小屏的供述,马远车对马慧慧的企图,只有她知道,甚至连马慧慧本人都不曾发觉。这种情况下,咱们根本找不到证据来支撑许小屏的杀人动机。” 程儒言沉迷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不知在想什么。 宁稚打开底稿,却不知从何下手,看着上头的内容发怔。 “去走访跟马远车走得近的人,例如酒肉朋友、一起干活的人。”程儒言转身回大班桌,交代道,“但你不必主动道出马远车对马慧慧的企图。先想办法试探这些人。” 宁稚秒懂:“好的程律。” “买点烟,回头开发票报销。” “好。” 宁稚下午又去会见许小屏,从许小屏处获悉,马远车平时有一帮一起收废品的酒肉朋友,也曾跟这些人一起嫖娼。 宁稚立刻赶去房山一处废品回收站,见到了马远车的朋友。 她拿出中华烟,一人发了一包,这些人立刻殷勤起来,蹲坐在回收站的院子里,有问必答。 宁稚打开录音笔,询问道:“马远车平时有嫖娼的习惯吗?” 第186章 残疾人杀夫案(8) 马远车的朋友吸着烟,眯着眼睛淫笑道:“我们都说他有瘾!一天不干女人,浑身不得劲!每天都得折腾!” 宁稚问:“他一个月得嫖娼几次?” “十来次!他婆娘不行的时候,他就去嫖!” “他哪有那么多钱嫖娼?” “他没钱呐!所以每次都得去涞水找那个五十多的老娘们!老娘们一次三五十块,就愿意让他搞!” “马远车还有没有找其他人?” “都找这个!其他的他也找不着呐!他没钱!” 宁稚强忍反胃,问:“他除了嫖娼,还有其他方式解决性欲吗?” 她在试探这些人。 如果马远车在这些人面前提过想侵犯马慧慧,这些人就会说出口。 如果马远车没提过,这些人不知情,那她也不必提。她得保护马慧慧的名声。 “他会看黄色电影!去电脑城,叫人家往他手机放黄色电影,还跟俺们一起看!” 宁稚追问:“还有其他方式吗?” 众人互看一眼,淫荡地笑起来:“实在不行,自己撸呗!” 问到这里,宁稚觉得这些人应该不知道马远车对马慧慧的企图。 她想了想,问:“你们刚才说的,涞水那位五十多岁的女人,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我有她微信,上次老马推给我的,说她不错,但我一看照片那老的,就没去。”有人递来手机,“就是这个!” 宁稚翻拍下微信号,立刻添加好友,但一时没通过验证。 她生怕加错了,一直在回收站等待。 半个小时后,终于通过验证,宁稚立刻给对方打去语音电话。 “喂?谁啊?” “春梅大姐你好,我是马远车一案的律师,现在可以跟你见个面吗?” “哪个马远车?” “在房山收废品的老马。” “哦老马啊!他好久没来啦!是摊上啥事儿了吗?” “他去世了。” 电话那头的赵春梅怔了半晌,才小声地问:“好好的咋去世了啊?” “家暴妻子,被妻子错手打死了。” “啊?俩公婆打架啊?这可和我没关系啊!你们可别抓我!” “不是不是,案子和你没关系。我们只是想调查马远车生前的一些事情,案子和你没关系。” 赵春梅才放下心,犹豫了一会儿,说:“那你明儿早上来吧,早一点,中午过后我要做生意了。” “好的,谢谢。” 翌日,宁稚赶早去了涞水,见到了与马远车有长期男女关系的赵春梅。 赵春梅住在涞水和北京交界的地方。 两三间低矮的平房,院子里晒着红丝、黑丝等性感内衣。 宁稚出示了律师证,跟着赵春梅进院子。 赵春梅邀请她进屋。 宁稚拨开布沙发上的黑色丝袜,抿唇入座。 赵春梅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间,问:“你们要问啥子?” 宁稚同时开启两只录音笔,说:“在你看来,马远车是性欲过旺的人吗?” 赵春梅脸上闪过厌恶:“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比二十多的小年轻还能搞!每回都把我折腾得要死不活的!如果不是看在多年老主顾的份上,我压根不想接他的单!” “马远车会不会跟你提家中的事?” “有时候也会提一嘴。” “马远车都说了些什么?” 赵春梅眯眼想了想,说:“他说他老婆是残疾人,不仅带出去没面儿,还生了两个赔钱货。而且还动不动不给他睡,所以他经常得花钱上外头找。” 宁稚问:“他平均一个月来找你几次?” “以前多点,一个月能来个十来回,今年开始来得少了,我觉得他去找别的女人睡了。” “你怀疑他去找别的女人睡,有没有问过他?” “有一次,我半开玩笑地说他,他说他没找别的女人。我不信,说‘难不成是你老婆愿意让你睡了’?你猜他说了啥?” 预感到关键证词来了,宁稚习惯性看一眼手中的录音笔,见指示灯都亮着,放心地问:“马远车说什么了?” “他竟然说——大闺女来了例假,以后他要上大闺女,不用钱!再也不来找我了!” 宁稚面上不动声色,问:“然后呢?” “我就问他——你老婆二婚的?大闺女是她跟前夫生的?他竟然说,大闺女是他的亲生女儿!”赵春梅骂道,“我说那你这样怎么行?那可是你亲闺女啊!你这样等于把孩子毁了!” “马远车怎么说?” “他说——现在这社会,结婚前哪还有雏?上学就让那些臭小子给破了!既然这样,还不如便宜自己爹?我每个月一两千的养她呢!给我睡怎么啦?给谁睡不是睡?” 赵春梅把马远车骂了一顿,骂马远车不是人。 宁稚默默听着,等她骂完,才问:“春梅大姐,刚才你和说的这些话,你愿意到时候上法庭再说一次吗?” 赵春梅想也没想,立刻拒绝:“我不去!我一去,那些人抓我怎么办?你可别忘了,我这生意是违法的!” 她站起身,轰宁稚离开:“你赶紧走吧!反正我说了,你也录音了,赶紧走!” 宁稚不走,抓着赵春梅的手臂,关掉录音笔,急道:“春梅大姐,你出庭作证,如果他们抓你或者处罚你,我帮你处理!好吗?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你有麻烦!” 赵春梅不听,推搡着她出门去。 宁稚被推出院子,院门“砰”的一声,在她面前狠狠关上。 她叹了叹气,走出巷子,打了辆车去涞水中学看马慧慧。 见马慧慧状态不错,她安心回北京。 回到君天,程儒言在办公室,看到她,问:“怎么样?” 宁稚疲惫地在工位坐下:“找到新证人可以证明马远车曾经打算侵犯马慧慧,但对方是特殊从业者,担心身份曝光,拒绝出庭作证。” 她把录音笔插入音箱。 赵春梅的声音从音箱中放出来。 程儒言停下手中的事,认真听完,说:“公民有作证的义务,但这种社会边缘人士,指不定哪天就跑了,即便到时候法庭想传唤也找不到人。你还是得让她心甘情愿出庭作证才行。” 宁稚拿手拍额头:“我都跟她承诺过,到时候如果有人抓她,我负责为她摆平,其实卖淫不是什么大事,但她们这些人对法律的认知有限,就觉得是顶天的罪了,一听要跟法院打交道,都怂得不行。” 程儒言重新打开手里的案卷,公事公办道:“必须想办法在开庭前把赵春梅解决了!” 第187章 残疾人杀夫案(9) 那日后,宁稚每天上班前,都先去涞水找赵春梅报道。 她给赵春梅带北京的地道早餐:糖耳朵、炒肝儿、油饼、面茶、豆腐脑…… 赵春梅也不拒绝,理所当然地吃,边吃边和宁稚聊天。 她平日倾诉欲得不到满足,宁稚愿意听她说话,她一股脑把家事说给宁稚听。 “我男人死得早,结婚三年就没了,留下一屁股债,我只能下海做皮肉生意,还债、养活三个孩子。本来想着孩子们大了,我就能上岸了,结果儿子前几年娶媳妇儿,又欠下一屁股债,都指着我来还。” 宁稚问:“那还有两个孩子呢?” “还有两个闺女,初中没毕业就辍学打工去了,挣不来几个钱,养活自己小家都难了,还怎么帮兄弟?我也不忍心拉两个苦命的闺女下水。” 烟雾缭绕中,赵春梅苍白的脸,浮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两个闺女在做什么?” “在北京当服务员,挣不了几个钱。” 宁稚叹气:“都是苦命人。” 赵春梅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认命地笑了下:“谁说不是呢?” 宁稚趁势提起许小屏。 “马远车的老婆是侏儒症,只有一米二几,又瘦又小,没有劳动力。马远车平时一毛钱都不给她,她为了养活自己和两个女儿,每天出去捡废品,卖个几块钱回家买菜做饭。但马远车还是动不动就家暴她,把她头发都薅光了,脸砸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她都忍了,最后因为马远车要侵犯大女儿,她才动手杀了马远车。” 赵春梅骂道:“马远车这人确实有病!他老婆应该早跟他离了!都好过现在搭上自己的命!” 她问宁稚:“现在她老婆把人杀了,得枪毙吧?” 宁稚看着她:“如果你愿意出庭为她作证,她大概率三到七年就能出来。” 赵春梅叹气:“我干这种违法的活儿,我没办法去法庭帮她作证的呀!我一去,都知道我干这个的,立马把我给我抓了!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 宁稚压低声音:“不会的春梅大姐,法院和派出所是两个机构,法院它负责审判和定罪,它不负责抓人,你去法庭作证,没事的!我相信我!” 赵春梅还是犹豫。 宁稚说:“就算派出所真抓到你,最多也是罚款五千,拘留几天。” 赵春梅登时叫道:“罚款五千?那我得接一百个客人才能挣得来这五千呐!而且还得拘留?这多晦气啊!不行不行!我不去!你们找别人吧!” 此时距离开庭只剩下三天时间,宁稚已是没办法,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塞到赵春梅手中。 “春梅大姐,我是北京的律师,这是我的名片。你这次帮了许小屏,以后你和你的家人,但凡遇到司法上的难题,我和我的领导都会无条件帮你们。你看可以吗?” 赵春梅看着手中浅灰色的烫金名片,没说什么。 宁稚继续劝道:“北京的律师多贵啊!我领导的咨询费一小时一万起,这还不包括出庭的费用。你今天帮了许小屏,咱这条人脉就算搭上了,以后你和你的家人,被欺负了、遇到不公平的事了,我们都会尽全力帮你们。” 赵春梅还看着名片,天人交战片刻,把名片塞回宁稚手中:“不行不行,你们这人脉我搭不上,我万一被抓进去了,要留案底的。” 她起身轰宁稚:“你赶紧走!别再来了!” 宁稚被她轰出门外,再敲门,她已经不开门了。 宁稚去涞水中学。 她想接马慧慧去北京。 马慧慧看到她很高兴,问:“律师阿姨您今天怎么来了呀?” 宁稚笑道:“我来附近办事儿,想问你周末想不想去北京过周末?想的话,我等你放学。” 马慧慧低下头,小声问:“那我可以去看我妈妈吗?” “暂时还不行,你妈妈下周一开庭,要等案子结束了才能看她。” 宁稚想起上次答应马慧慧带她去看庭审,如今案情有了变化,马慧慧不适合再去看庭审了。 “慧慧,是这样的,这次你妈妈的案子呢,我们申请了非公开审理。非公开审理呢,就是除了法院的工作人员、检察官和律师,其他人都不许进去。所以周一我没办法带你去看妈妈的庭审了。等之后有机会,阿姨再申请你去看妈妈,好吗?” 马慧慧乖巧点头:“好。” “那你想跟阿姨回北京过周末吗?阿姨周日下午再送你回学校。” 马慧慧小声:“想。” 宁稚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好,那你去上课,阿姨在篮球场等你,你放学了来找阿姨。” “好的阿姨!那我先回去上课。” 宁稚跟马慧慧挥手:“去吧。” …… 六点多,宁稚带马慧慧到了北京。 她带马慧慧去吃牛排,又带马慧慧买了衣服才回家。 进电梯的时候,遇到从地库上来的萧让。 萧让看着她和马慧慧,问:“这位是?” 宁稚态度客气:“当事人的孩子,来北京玩两天。” 萧让点点头,双手抄兜,抬眸看着不断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说:“我听儒言说,许小屏的案子有进展了?” 马慧慧牵着宁稚的手,登时一紧,抬头看着宁稚,却不敢说话。 宁稚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找到关键证人了,但目前证人还未答应出庭作证,我正在想办法。” 萧让淡淡提醒:“时间不多了。” 宁稚不想在马慧慧面前多谈许小屏的案子,没接话。 电梯门开,她赶紧把马慧慧带出去。 罗薇薇和李文康在家,见她带着一个孩子回来,都有些诧异。 宁稚没跟他们说太多,把马慧慧带回自己的房间。 房门一关上,马慧慧就红着眼睛问:“阿姨,证人不答应出庭,我妈妈是不是就……” 第188章 残疾人杀夫案(10) 宁稚蹲下身,心疼地看着马慧慧:“阿姨还在想办法,你放心,阿姨一定尽全力让你妈妈活着!” 马慧慧红着眼睛点头:“谢谢阿姨。” 洗完澡,宁稚让马慧慧睡床上,自己睡躺椅。 窗外月明星稀,北京cbd璀璨的灯光透过落地玻璃洒进主卧。 马慧慧侧躺着看窗外:“北京好漂亮啊。在我家,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夜景。” 宁稚笑:“阿姨家也看不到,都是因为有了这份工作,才有机会住这么好的房子,看这么漂亮的夜景。慧慧你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北京的大学,住漂亮的房子,好吗?” 马慧慧点头:“好!” “明天,阿姨带你去清华和北大玩儿。” 马慧慧眼睛亮了亮:“哇!清华和北大!好呀!我想去!” “那咱们晚上早点睡,明天早点出发,好不?” “好!” “慧慧晚安!” “阿姨晚安!” 过了凌晨,马慧慧进入沉沉的梦乡,宁稚还睡不着。 周一就开庭了,可赵春梅还是不愿意出庭作证。 虽然可以向法庭申请强制传唤赵春梅,但就如程儒言所说,赵春梅这种社会边缘人士,前脚收到传唤书,后脚就能卷铺盖跑路。 结果还是一样。 宁稚已是穷尽了办法,好话说尽,磨了十来天,赵春梅还是不为所动,好无力。 万念俱灰间,宁稚甚至会想,如果是萧让,一定有办法解决赵春梅。 再奇葩的证人他都处理过,赵春梅肯定不在话下。 宁稚拿出手机,进入与萧让的微信对话框,想了想,又退出微信。 已经分手且拒绝复合的前恋人,她愿意问,他也不一定愿意说。 罢了。 宁稚熄了手机,翻身睡觉。 翌日,她和张晗带马慧慧清北一日游,晚上回三环吃饭,吃完饭,又带马慧慧买文具。 她跟马慧慧说,这些是许小屏交代她做的。 马慧慧安心不少。 回住处后,马慧慧睡着了,宁稚敲门进张晗房间。 “我明早要去一趟涞水,最后再劝赵春梅一次,慧慧如果醒了,你带她出去吃早餐,完了看个电影,我中午结束就来找你们汇合。” 张晗点头:“好。慧慧交给我,你放心去忙你的。” 宁稚在床边坐了下来,叹气道:“如果明天还不成功,我只好去找她两个女儿了,让她女儿劝劝她。” 赵春梅的事情,张晗是知道的。 她从检方的角度劝宁稚:“其实赵春梅出庭作证固然有一点用处,但检方一定会千方百计拿她的职业做文章、质疑她口供的真实性。他们会让合议庭相信,赵春梅作为50块钱就能买她一次身体的女人,她的口供是没有任何可信度的。” 宁稚叹气:“我知道。但我们的目标也不是求许小屏无罪,只要能帮她把死刑打成有期徒刑,就够了。现在只有赵春梅能证明马远车曾经意图侵犯马慧慧,而许小屏正是基于这个动机,才对马远车痛下杀手。没有赵春梅出庭作证,许小屏的杀人动机大概率还是谋杀。” “也是。反正你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赵春梅愿意出庭作证,一定要提前带她走一走开庭的模拟,否则她到了法庭上,被检方一吓,能说什么还不好说。” “好。”宁稚从张晗床上下来,“那我睡了,你也早点睡。明天慧慧就交给你了。” “放心交给我。晚安。”张晗送她出房间,把房门反锁。 翌日,宁稚六点多就出了门。 今天是周日,整座大楼安安静静的,电梯没有人用。 宁稚打算先去买早餐,再叫网约车去涞水。 手正要按电梯,就见电梯从二十多层往下走,然后在萧让住的那一层停下,几秒后,又往下走。 宁稚预感不好,还未等她反应,电梯门开。 萧让一身运动装,站在里头看着她:“这么早要去哪里?” 宁稚硬着头皮走进电梯:“去涞水。” “去找赵春梅?” 宁稚诧异:“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萧让没说什么,转而说:“我今天没事儿,送你去。” 他把电梯按到地库,宁稚重新按了一层:“不用了,我已经叫好网约车了,您忙您的。” 电梯到一楼,她立刻逃了出去。 买早餐,坐车到涞水,一切都很顺利。 赵春梅还没醒,宁稚在外头等到十点多,赵春梅才打着哈欠开门。 她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黑丝细肩带睡裙,露出半边的乳房和深深的乳沟,宁稚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哎呀我说律师小姐,我是不会去做那啥证的,你就不要再来了好不好?”赵春梅转身朝里屋走,“你这样,会耽误我做生意的。我等一下还有客人,你赶紧走吧!” 宁稚把早餐放到桌上,看一眼丢着情趣内衣的沙发,没坐。 她站着说:“老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了许小屏,积了德,以后都会报答在你的子孙身上。” 赵春梅脚翘到茶几上,点了一根烟,闭眼吞咽吐雾。 她看上去很享受,烟雾缭绕中,眯眼看宁稚:“马远车老婆这个案子,你打赢了,能有多少钱?” “这是法院指派给我们的法援案件,打输打赢都不收钱。” “不收钱,那你图啥呀?你说你这十天半月的,往我这儿跑,光路费你都花了多少钱了?” “我打网约车一趟来回要三百块,这阵子来你这边,也就花了三五千吧。” “所以你说你图啥?倒贴钱打官司啊?” “图的是——底层女性,即便无权无势,也有人帮;在遇到攸关生死的事情时,不会求助无门、不会枉死。” 赵春梅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说:“你让我再想想吧。如果我愿意出庭作证,我给你打电话。” 只是推托之词,宁稚知道自己永远等不到这通电话。 今天没把赵春梅带到北京,明天出庭,她不放心。 “春梅?赵春梅?”外头院子的铁门被人推开,男人粗声粗气地吼道,“赵春梅滚出来!” 赵春梅忙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吊带睡衣,又拢了一下卷发,这才笑着迎出去。 她很快挽着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进门来。 宁稚知道她要接客了,闪出门外,在院子里等。 平房里传出赵春梅和男人的淫笑声,宁稚又刺耳又尴尬,拿出手机看。 可渐渐的,那淫笑声就有些变味了,赵春梅的声音似乎透着惊恐。 宁稚听着不对劲,站起身。 “啊!啊!救命啊!”赵春梅尖叫,“救命啊!杀人啦!” 第189章 残疾人杀夫案(11) 宁稚立刻冲了进去。 嫖客把浑身光溜溜的赵春梅压在身下,一把刀抵在赵春梅脖子上。 赵春梅抻着脖子呼救:“杀人啦!救命啊!救命啊!” 宁稚随手操起门边一只长杆衣架,朝嫖客砸去。 衣架结结实实敲在嫖客背上,他痛得“嗷”了一声,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宁稚:“臭娘们!看我不收拾你!” 他揣着刀走过来,宁稚被逼得节节后退,仅能挥舞手中的长杆衣架,但衣架很快被嫖客揪住,他用力往旁边一抽,衣架被丢到墙角去。 宁稚转身往外跑,刚跑下院子,就被追上。 那人揪住她的马尾,往后一扯,她整个人就被扯退了两步,再也跑不了。 刀架到她脖子上,那人骂道:“臭娘们!多管闲事!” 刀尖冰凉,抵着颈动脉外的肌肤。 宁稚眼前一黑,四肢冰凉。 她强撑着精神劝那人:“别冲动,有话好说!你要钱还是要手机,我全都给你!” 刀子抵得更深了,刺痛感从脖颈处传来,再下去就要切断颈动脉了! 宁稚越发恐惧,抖着嗓子求饶道:“大哥,你别冲动啊!你杀了我,你也会没命的,咱不做两亏的事情好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千万不要冲动啊!” 那人吼道:“赵春梅把脏病染给我了!治都治不好!我要杀了她!” 宁稚哭道:“能治啊!肯定能治!我从北京来的,北京有很多厉害的医生,咱去北京治!一定可以治好的!你别冲动啊!” “我去过北京了!大夫说我尿道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治不好了!我要杀了你们这些贱女人!” 宁稚不知道赵春梅有没有报警,警察什么时候来,不管怎么样,她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能治!上美国治去!我在美国留过学,我认识那边的医生!我安排你过去!咱出国治!大哥你千万别放弃啊!” 宁稚强忍胃底的翻涌说道。 那人也不傻,并不信她,刀子抵得更用力一些,宁稚感觉有热乎乎的液体从脖子流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今天一定会命丧于此,眼前闪过林淑婉和张晗的脸,绝望道:“大哥,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也没害你啊……” “谁让你多管闲事!今天我杀赵春梅,被你瞧见了,你肯定会跟警察说是我杀的!我还不如把你也杀了!” “我脸盲,我记不住人脸的,我不会跟警察说是你做的,你放了我吧大哥……我家里还有老母亲,我死了,老人也……” 话没说完,闷响声和尖叫声陆续传来,抵在宁稚脖子上的刀应声而落。 宁稚立刻把刀踢远,转过身,就见萧让用脚死死踩着嫖客的手腕,手里举着的铁棍,抵着嫖客的鼻子。 宁稚忍着反胃,白着脸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让吼道:“赶快报警!” 宁稚回神,赶紧拿出手机报警,然后又把踢远的水果刀捡起来,握在手中。 做完这一切,才冲到墙边呕起来。 萧让还踩着嫖客的手腕,嫖客挣扎着要起身,萧让手中的铁棍,朝他下身就是狠狠一棍。 嫖客登时脸色苍白,冷汗直冒,捂着腿间,再也不能动弹。 萧让看到宁稚吐完站起身,冷静道:“脖子流血了,车上有医药箱,赶紧用纱布包扎一下。” 宁稚摸了一把脖子,一看手,全是血,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刺痛。 萧让问:“车在巷口,mercedes me还有吗?” mercedes me是奔驰的车联app,可以直接解锁,之前宁稚开他那辆白色的大奔,在手机装过mercedes me. 宁稚咽了咽嗓子,闷道:“还有。” “赶紧去包扎伤口!” “哦。”宁稚转身往外跑。 巷口停着那辆熟悉的白色奔驰suv,她用mercedes me解了锁,在后备箱找出医药箱,抓起里头的碘伏就往脖子冲。 她没看到伤口在哪里,只能凭感觉,用碘伏冲洗被刀抵过的那侧,直到一整瓶碘伏都倒光了,才用纱布把脖子缠了一缠。 她关上后车门,正要进巷子,听到警笛声远远传来。 警察来了! 宁稚冲到街上,朝警车招手,嘶喊道:“这里!在这里!” …… 涞水医院,清创处理室。 宁稚包扎好伤口、做好笔录,问办案警官:“赵春梅她今天能走吗?” 警官:“赵春梅自述头疼、想吐,可能受到惊吓或者脑震荡,还在检查,检查完了我们还得给她做笔录。” 宁稚急道:“赵春梅是一个案子的重要证人,案子明天就开庭了,我想劝她明天出庭作证,我可以在这里等她吗?” 警官点点头:“可以。” 宁稚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等待。 萧让从大厅进来,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 他在宁稚身边坐下:“吃点吧。” 宁稚回神,看他一眼,又看向他手中的牛奶和面包,接过面包,拆开包装袋开始大口大口吃。 萧让帮她拆牛奶,递给她:“吃慢点。” 她接过牛奶,问:“你吃了吗?” “我在外面吃过了。” 宁稚更加大口地啃面包。 吸干最后一口牛奶,她满足地把空盒丢进袋子里。 “你今天怎么在这里?而且你是从院子外爬进来的吗?” 第190章 残疾人杀夫案(12) 萧让把塑料袋绑好,放到脚边。 “早上你说来涞水,我就猜到你来找赵春梅,我问儒言要了地址,就过来了,在巷口等着,打算接你回去。” “那你是怎么进院子的?” 宁稚没见着萧让从院子进来。 萧让说:“我听到吼声,下车找过来,在门外看见那个人拿刀架着你。” “那你为什么不走正门?” “我如果正面救你,激怒他,你会更危险,所以我从他看不见的后方翻墙进去,直接从后面爆他的脑袋。” 宁稚笑:“三十多岁的人了,手脚还挺利索。” 萧让没说什么,抬手抚向她的脖颈。 宁稚缩了下脑袋,侧了侧身子,不让他碰。 他不舍地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大热天的,伤口不能碰水,要好好护理,防止感染。” 宁稚抿唇点头:“好。” “答应我,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好。” 四周寂静无声,气氛暧昧,宁稚有些不自在,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赵春梅。” “我陪你。” 宁稚知道再催他也没用,干脆就不说话了。 俩人坐在医院走廊的蓝色塑料椅上静静等待。 宁稚没打算说话。 萧让主动问起:“在美国那三年,过得怎么样?” 宁稚礼貌回应:“挺好的,很开心,很充实。” “回北京后呢?开心吗?” “有点累。”宁稚叹气,“一连两个案子,跑香州、跑广东、跑涞水。今天还遭到这种事。” 萧让弯唇:“一个有能耐的律师,首先要到底层去厮杀,更何况你一直想做家事律师,就更需要这些经历。” “但我现在一直在做刑事案件。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想做家事律师?” 这时,诊室门开。 女警陪着赵春梅走出诊室。 宁稚赶紧迎上去:“医生,她怎么样?” “受到惊吓,没大碍,好好休息即可。” 宁稚放下心,问赵春梅:“春梅大姐,你干脆今天就跟我们一道回北京吧?去你女儿那儿躲一躲。你再回原来的地方,明天又有人找你寻仇,可没人能救得了你了啊。” 赵春梅白着脸点头:“好好,这就走,我也不回去收拾衣服了,这就走!” 女警:“赵春梅,你还得跟我们回去做笔录,不能走。” 许是知道她是特殊从业者,警察态度严肃。 宁稚出示律师证:“警官,我是律师,我陪她一起去做笔录吧?” 女警:“行吧。” 赵春梅感激地看来一眼,被女警带着走。 宁稚和萧让又赶往派出所。 他们在大厅等赵春梅,一直到晚上六点多,赵春梅才做好笔录。 宁稚帮她办好手续,把她带出派出所,带上萧让的车。 她和赵春梅一起坐后排,刚扣上安全带,张晗的电话就来了。 “慧慧我已经给她送进学校了,这会儿正要从学校回去,你那边怎么样啊?” 宁稚一听,赶紧说:“我这边完了,你先别打车,我和萧让过去接你啊,我们就在涞水派出所。” “好嘞,那我在涞水中学门口等你们啊。开车小心。” 宁稚指挥萧让往涞水中学开。 他们很快接到张晗。 张晗拉开后排车门,宁稚说:“晗晗你坐副驾舒服点。” 她尴尬笑笑:“不用了,我想和你一起坐。”说着,挤上后排,在宁稚身边坐下。 看到宁稚脖子上的伤,她吓了一跳,问过原委,知道宁稚是为了救赵春梅才这样,气道:“我要知道你今儿来这里这么危险,我就不让你来了!反正案子开庭后,向法庭申请强制传唤她出庭作证,她能不来吗?《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九十三条,证人没有正当理由拒绝出庭或者出庭后拒绝作证的,处以十日以下的拘留!” 张晗这人平时看上去就有点严肃,此时板起脸,更吓人了。 赵春梅听到不作证要拘留,吓得一抖一抖的。 她偷偷看一眼张晗:“律师小姐,这位是?” 宁稚还未说话,张晗就板着脸说道:“我是海淀区检的检察官。什么是检察官知道吗?” 赵春梅摇头。 张晗严肃道:“专门起诉、逮捕违法犯罪的人!” 赵春梅哽住呼吸,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对宁稚说:“律师小姐,你昨天说,如果我出庭作证,你会保我没事的对吧?你说他们不会抓我的!” 宁稚忍笑:“你出庭作证,立功了,就更不会。” 赵春梅松一口气,点点头:“那行吧,我出庭作证,到时候万一我被抓了,你记得帮我啊!你答应过要帮我!” 宁稚内心狂喜,但面上没表现出来,佯装沉稳地点了点头。 张晗对她眨巴了下眼睛。 …… 赵春梅两个女儿的家里都没多余的地方住,宁稚把她安置在房山法院附近的快捷酒店。 她和张晗扮演辩护人和公诉人,萧让扮演审判长,跟赵春梅走了一趟出庭作证的流程。 赵春梅这人脑子还算活络,张晗板着脸质询她,用各种话质疑她,她倒是回回都接得住。 张晗(公诉人):“赵春梅,你是不是很缺钱?” 赵春梅不以为然道:“谁不缺钱呢?” 张晗(公诉人):“你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还清债务,所以出来卖身,几十块钱就能买你的身体,如果给你几千块,甚至几万块,让你到法庭上说几句死无对证的话,你是不是也愿意接受?” 宁稚(辩护人):“反对!审判长,公诉人对证人做出无证据的揣测!” 萧让(审判长)看向公诉人,未发言。 张晗(公诉人):“审判长,赵春梅是一个失足女性,男人拿几十块,就能买她的身体。一个连自己身体都能出卖的女人,我方有理由相信,她的证言证词有虚假的成分!” 宁稚(辩护人):“反对!公诉人认为证人证词存在虚假成分,必须举证证明!否则视为证人证词真实可靠!” 排练到这里,宁稚对赵春梅说:“春梅大姐,你作为临时申请上庭的证人,第一次出庭,公诉人肯定没证据证明你的证言证词有问题,这时候就会休庭,可能几天后再开庭。这段时间,他们会费尽心机去挖你的过往,来证明你的证言不可靠,大概率还会攻击你是为钱出庭作证。这时候,你要好好想一想,如果他们质疑你是拿钱出庭作证,你要怎么回应?” 赵春梅想了想,说:“我当然不会!我再傻也知道这种事情是犯法的,要坐牢的,我可不想坐牢!我才不干!我真的想靠这种事来钱,我何必当鸡?” 张晗说:“但你当鸡也是违法的不是吗?” 赵春梅眼睛转了转,说:“当鸡被抓到,至多也就罚三五千,关个几天就出来。犯法可不是这样,那坐牢是要大几年的,我大几年没得挣钱,我又不傻!” 宁稚看向张晗:“可以吗?” 张晗点了点头。 宁稚松一口气,站起身:“那春梅大姐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出庭作证。” 她招呼张晗和萧让离开。 第191章 残疾人杀夫案(13) 从酒店出来,宁稚想和张晗一起坐后排,被张晗支着去坐副驾。 时隔三年,再坐萧让的副驾,宁稚有些不适应。 车子向朝阳方向开。 宁稚对萧让说:“今天谢谢你救了我,否则我这会儿估计在见法医了。” 萧让没说什么,对面来车的远光灯投在他脸上,宁稚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气氛有点尴尬。 宁稚转身问张晗:“晗晗,你说赵春梅的证言证词被采信的可能性有多高?” 张晗说:“一半半,主要我们也不知道她过往是什么经历,有没有案底,公诉人能挖出什么东西,而法官会怎么想。这些都是不确定因素。” 宁稚点点头:“但我也尽力了,命都快丢了,如果还没办法帮许小屏脱罪,那也不能怪我了。” “是啊。律师也是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别怪自己。” 宁稚坐了回去,身体深陷在奔驰大g的座椅上,看着前路发怔。 一路上,萧让几番侧过脸看她,但都没说什么,张晗看出他有话对宁稚说,在小区边上的便利店找了个由头下车。 宁稚解开安全带,也要跟她一起下车,被她拦住:“我想自己去买点东西,你先回去吧,我等一下就上去了。” 宁稚“哦”了一声,又把安全带系上。 车子进了地库,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张晗是想把时间留给萧让。 倒车进车位、熄火,宁稚却没马上下车,说:“今天谢谢你啊。” 萧让单手放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稚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他突然一个侧身,把她拉进怀里。 “能不能重新在一起?” 宁稚怔在那里,双手不知道放哪里,悬在半空中。 这是萧让第二次求复合,她其实挺不解的,也曾想过,是不是萧让在这三年里,没谈到更好的,所以又回头找她。 可细想下来也不对,她条件真不好,一个北漂而已,跟萧让身边的女性真比不上。 不说别人,就说已经实现财务自由又资深的孙晴,她就比不上。 想到这里,她没忍住,问:“你说你何必呢?我又不好,你直接跟家里介绍的对象,或者优秀的同行在一起不好吗?” “你很好。我心甘情愿。” 宁稚轻轻推开他:“我明天要出庭,想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打开车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间。 进门,张晗还没回来,罗薇薇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眼睛通红,盯着手机发怔。 她想儿子了刘俊了。 这个场面宁稚见了无数次。 她边换鞋边问:“晗晗还没回来吗?” 罗薇薇回神,用手背摸了摸眼睛:“她还没回来。你吃饭了吗?” 宁稚说:“在外面吃过了,我还要准备明天开庭的材料,我先回房了。” 另一边,张晗在便利店买了些日用品,出来的时候,突然碰到李文康。 李文康正要进便利店,看到她,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张晗跟他点了点头,错身而过的时候,听到他说:“晚上跟谁出去了?” 张晗顿步,转身瞧着他,蹙眉道:“我跟谁出去,关你什么事儿?” “女孩子晚上出门,不安全。” 张晗觉得他有点神经,没理他,径自走进小区。 …… 翌日,宁稚起了个大早,到楼下跑了几圈,把状态拉到最高后,才拉着箱子出了家门。 箱子里有她的律师袍,还有案卷材料。 程儒言的车,停在地库等她。 她拉着箱子出了电梯间,上前敲了敲车窗。 后备厢门升起,她把箱子放进去,然后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程律,早上好。” “早上好。”程儒言看她一眼,启动车子,边控方向盘,边笑道,“洗了澡才出门?” “啊?”宁稚摸了摸头发,“您怎么知道?” “闻到洗发水的味道了。”程儒言笑,“是不是还跑步了?” 宁稚笑:“您也是吗?” 程儒言摇头:“我不是。我习惯晚上运动。倒是萧让,每次出庭,早上必跑步。你果然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连习惯都一样。” 宁稚尴尬:“也不是。我只是因为运动完记忆力比较好,所以选择在开庭前跑步。” 程儒言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车子驶出地库,朝房山区开。 到了法院,宁稚在更衣室换好律师袍,走进刑庭。 程儒言已入座,她拉着箱子走到他身旁,跟他点了点头,入座。 第一次开庭的资料从箱子里拿上来,井然有序放在手边。 这时,公诉人和助理也进法庭。 公诉人是一位中年男士,宁稚心中一喜,身子往程儒言那边侧了侧,悄声问:“公诉人是中年男性,审判长和审判员,是不是有机会女性?” 程儒言点点头:“咱们运气不错。” 宁稚立刻看向被告人席,对许小屏点了点头,用眼神安抚她。 “现在开始宣读法庭纪律,请起立……”书记员宣读法庭记录,意味着合议庭很快入席。 宁稚站起身,紧张地望着合议庭。 “法庭纪律宣读完毕,大家请坐。” 众人入座。 合议庭旁边的大门打开,宁稚紧张地望过去。 三名法官走进法庭,在合议庭席位入座,一位年龄约莫五十出头的女法官,在审判长席位入座。 宁稚和程儒言互望一眼,心中对这个案子越发有信心。 女法官对许小屏的遭遇,会更能共情。 虽说一切依法审判,但法外有情。 审判长敲响法槌,宣读道:“有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公诉人将身前的话筒往前一拉,宣读道:“被告人许小屏,女,出生于1975年7月10日,汉族,小学文化,无业。2024年6月1日晚八时,被告人许小屏因与被害人马远车发生夫妻矛盾,心生杀意,在2024年6月2日凌晨2点30分,被告人许小屏趁被害人马远车在家中熟睡之际,使用凶器菜刀对被害人进行袭击,致使被害人当场死亡。 证据目录有:案发现场勘查笔录及照片、证明犯罪现场的情况;凶器的鉴定报告,证实凶器与被害人身上的伤口吻合;证人陈某某等人的证言,证明被告人与被害人之间的矛盾。被告人的供述和辩解,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法医鉴定报告,明确被害人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 公诉人宣读完起诉书,审判长看向许小屏:“被告人可认罪?” 许小屏红着眼睛摇头:“我不认罪。” 审判长:“下面开始进行法庭调查。” 程儒言小声对宁稚说:“你来。” 宁稚意外。 她没想到身为主办律师的程儒言会让自己发言。 内心既紧张又期待地把话筒拉到面前,看着审判席说道:“尊敬的审判长,被告人许小屏并非因为夫妻矛盾而对被害人起杀心,实则因为被告人长期遭受被害人的家暴、性虐以及恐吓威胁中,为了保护自己和大女儿,无奈之下亲手结束被害人的生命。被告人此为自我防卫。下面申请第一位证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许小屏和马远车的邻居老林出庭。 证人宣誓后,宁稚说:“证人,请你说说你和被告人、被害人的关系。” 证人:“我是老马一家的邻居,又是老乡,平时走得比较近。” 宁稚:“案发当天,也就是2024年的6月1日晚上,被告人一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证人:“晓得。那天晚上八点多,老马又在打骂许小屏,把许小屏做的饭菜都掀到地上。我过去劝了一下,才知道是许小屏多买了一条鱼,给二闺女买了一条裙子,老马认为她跟鱼贩子、童装店的老板有一腿,才把她给打了。” 宁稚:“马远车把许小屏打成什么样?” 证人:“那头发都快薅光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宁稚:“在你看来,这是家暴吗?” 证人:“当然是啦!打成那样,不是家暴是啥?” 宁稚:“这场家暴持续了多久?” 证人:“我九点多回自己屋,马远车又开始打许小屏,我不放心,想再过去劝劝,我爱人不让我过去。一直打到有12点多,才安静下来。” 宁稚:“在你看来,许小屏会做出为了一条鱼、一条裙子而出卖自己身体的行为吗?” 证人摇头:“我认为不会。十几年邻居了,许小屏平时不是照顾孩子,就是出去捡废品换钱买菜,她哪有那时间去跟人乱搞啊。就算她愿意,人家看她那样也不愿意啊。哪个男人愿意睡侏儒啊。” 众人都看向被告席的许小屏,眼中有同情。 宁稚:“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看向公诉人:“公诉人有没有什么要询问证人的?” 公诉人把话筒拉到身前:“证人,你只是被告人和被害人的邻居,为何对他们的事情那么了解?甚至被害人为的什么事情伤害被告人,你都一清二楚?” 证人:“因为我们租的那个平房,一整排都是违章搭建的,每家一个屋,中间用那啥硬纸板隔开的,隔壁屋说什么,这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公诉人:“证人,案发当晚,被告人与被害人发生矛盾的时候,在凌晨12点多就结束了,是不是?” 证人:“是!”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审判长,审判员,根据法医的鉴定,被害人的死亡时间为凌晨2点到3点之间。而根据证人的作证,被害人对被告人的家暴,早已在12点多的时候结束。而被告人则在12点多到2点多时间,在这两小时里面,谋划如何杀夫。在证据目录的第五项,有被告人在案发前一个月,就开始谋划杀夫的证据。” 合议庭三位法官都低头翻阅证据目录。 公诉人继续说道:“证据目录五,是被告人在一款社区app上注册的个人账号,她在上面跟网友分享自己的生活,也分享自己和被害人之间的夫妻矛盾……” 宁稚:“反对!被害人对被告人长期实行家暴,而非夫妻矛盾!辩护书的证据目录一,有被告人遭受家暴的几次报警记录、就医记录,还有证人的证言证词,这些都可以证明被害人对被告人实施了长期的家暴、性侵和恐吓威胁!” 审判长:“反对有效,请公诉人注意措辞。” 公诉人:“被告人分享自己被被害人家暴的经历,引来许多网友的怜悯、支持。其中有人为被告人出谋划策,教她怎么利用矮小的身体,智慧地杀死被害人!” 合议庭三位法官都在看公诉人的证据材料五,皆都看得眉心紧蹙。 公诉人:“网友教被告人,等被害人睡熟之后,用菜刀直接砍中他的颈动脉,令他失血过多而死。证据目录六,是被告人的手机搜索记录。被告人曾在案发前一个月,多次在手机浏览器搜索‘颈动脉的位置’、‘砍中颈动脉会死吗’等问题。证明被告人早在案发之前一个月,就对被害人起了杀心!” 审判长看向辩护人席:“辩护人,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宁稚:“尊敬的审判长和审判员,公诉人称被告人在手机浏览器搜索‘颈动脉的位置’和‘砍中颈动脉会死吗’这两个问题,我方在此更正,被害人当初搜索的问题是‘什么是颈动脉’,而非‘颈动脉在什么位置’,虽然只有三四字之差,但用意却差距十万八千里。” 宁稚当即让法警送上一份材料。 “这是我方获得的证据材料五的影印本,上头清清楚楚地写明,当初被告人搜索的问题为‘什么是颈动脉’!被告人虽然有小学文化,但她实际只上了三年学就辍学了,她仅能看懂简单的字,太过复杂的语句、专业术语,她是不懂的,大闺女上学后,由于要帮大闺女辅导作业,她养成了看到词汇不懂的,就上网查的习惯。所以她一开始看到网友在帖子里教她用菜刀砍被害人的颈动脉,她是不懂颈动脉为何物,就在手机浏览器搜索了,因此留下搜索记录。” 公诉人:“按辩护人所称,第一条搜索‘什么是颈动脉’,是因为被告人不懂得颈动脉三个字的含义,那么第二条搜索‘砍中颈动脉会死吗’,是否说明,被告人已经决定用凶器看中被害人的颈动脉、担心一刀不足以令被害人死亡?” 第192章 残疾人杀夫案(14) 审判长看向辩护人席:“辩护人,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宁稚拿出手机,说:“请大家拿出手机,用一个叫做xx的浏览器搜索‘颈动脉’三个字,看看搜索框的下弹内容会跳出什么。” 程儒言第一个拿出来,找到xx浏览器,搜索‘颈动脉’三个字,搜索框自动带出几个词条,第一条就是“砍中颈动脉会死吗”。 合议庭三位法官也看到了。 宁稚说:“‘砍中颈动脉会死吗’,不是被告人主动搜索,而是浏览器搜索框自动带出。” 公诉人:“但是被告人她点了。搜索框带出了好几条词条,她别的不点,怎么偏偏去点了这一条?” 宁稚:“使用手机的过程中,很容易出现手滑而误点内容。” 审判长和两位审判员小声商量了什么后,说:“公诉人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公诉人:“回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现在休庭,下午3点继续第二场庭审!” 审判长法槌一落,宣布第一场庭审结束。 宁稚立刻看向许小屏,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许小屏双手戴着手铐,对她点了点头后,被女庭警押下法庭。 宁稚心事重重地收着东西,低声问程儒言:“被告人的手机搜索记录,您说合议庭会相信是许小屏主动去搜的吗?” 程儒言回想几秒,说:“第二个问题确实是搜索框自带的,合议庭有人会相信许小屏是有意点击浏览,就有人会相信她是手滑。这本应当成许小屏的主动行为,但你已经尽最大努力帮她辩护了。” 见宁稚情绪低落,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早上的表现很好,别有负担,尽力就好。好了,走吧。” …… 宁稚和程儒言走出法院大门,立刻有记者上前来。 这一幕,和之前他们从香州检察院出来时一模一样。 话筒和摄像机伸到宁稚面前。 记者:“宁律师,残疾人许小屏杀夫案,为何从一开始的公开审理改成非公开审理呢?这其中是有什么隐情吗?” 宁稚深吸一气,说:“因为案件涉及当事人和证人的隐私,所以我们申请了非公开审理。” 记者:“那宁律师您能说说这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许小屏死刑的概率大吗?” “现在还不知道,但我们会尽力为许小屏争取减轻刑罚。”宁稚拨开话筒,下了楼梯。 话筒和摄像机登时来到程儒言面前。 记者:“程律师您能说说案子现在是什么进展吗?” 程儒言:“许小屏不认罪,宁律师也找到了关键证据为她脱罪。案子具体是什么走向,请各位继续关注!” 记者一听有关键证据脱罪,都兴奋了,跟着程儒言屁股后面追问:“能说说是什么证据吗?” 程儒言摆了摆手:“案子还在审理中,还请大家继续关注。” 他朝停车棚跑去,人一靠近,车子自动解锁。 宁稚打开后备箱盖,把箱子放进去,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程儒言启动车子,离开法院。 宁稚胸口闷闷的,难以放松。 她越发害怕赵春梅的证人证言用处不大。 “这个案子网上热度很高,今天冲上热搜了。” 听到程儒言说话,宁稚回神:“许小屏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底层女性,为什么她的案子会受到这么多关注?” 程儒言手中方向盘转了个大弯,笑了下:“据不完全统计,中国有30%的女性遭受过家暴,这个比例,意味着接近2亿的女性,曾经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许小屏经历过的事。这个案子受到关注是必然的。” 宁稚没心情去看热搜,直接问道:“网友们怎么看?” “有些人心疼许小屏的遭遇,对她杀夫的事情觉得痛快;有些人恨她,希望她判死刑。”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希望她死刑的,都是那些家暴老婆的渣男吧?” “也许。”程儒言侧过脸看宁稚一眼,“这个案子热度高,你好好做,对你将来想开女性律所有好处。” 宁稚点点头:“明白了。” 俩人回到君天所,简单吃过午餐,宁稚开始复盘早上的庭审,没有任何休息,两点钟又和程儒言前往房山。 他们接到赵春梅后,出发法院。 赵春梅坐上程儒言的车,惊喜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问宁稚:“律师小姐,这车很贵吧?” 宁稚不知道这车是什么系列,更不清楚价格,但劳斯莱斯很贵还是知道的,随口说道:“几百万吧。” 赵春梅羡慕道:“还是得读书,有文化才能挣大钱昂。” 宁稚没空闲聊,交代道:“你出庭作证后,公诉人一定会抓着你的职业攻击你,但他们不会抓你也不会起诉你,你一定要稳住!” 赵春梅点点头:“就像昨晚排练的那样?” 程儒言看一眼后视镜里的赵春梅,严肃道:“没有什么排练,你所说的一切,都基于你自己亲眼所见、亲耳听到。” 赵春梅:“当然是我自己亲耳听到的啦!我这人虽然不识字,但我记性好,别人说过什么话,我都能记住!” 程儒言没再说什么,专注开车。 进了法院,宁稚先安顿好赵春梅,自己才去换律师袍。 她拉着箱子进法庭,摆放诉讼材料,严阵以待。 法庭书记员宣读完法庭纪律,合议庭三位法官入席。 法槌敲响。 审判长对第一场庭审的主要内容进行了简要回顾,接下来继续法庭调查环节。 公诉人发问许小屏。 公诉人:“被告人,你在警方的笔录中说,当晚是因为被害人对你实施了家暴,双方肢体冲突中,你随手拿了菜刀,一刀砍中被害人的脖子,这才导致被害人失血过多死亡?” 宁稚一听,立刻警觉地看向许小屏。 当晚的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许小屏为了隐瞒杀害马远车的真实动机,才谎称肢体冲突中误杀马远车。 现在公诉人拿这个大做文章,指出许小屏给了假口供,是为了让合议庭对许小屏有先入为主的印象。 宁稚看着许小屏。 许小屏紧张地低下头,本就矮小的身体,看上去更小了。 她低着头,小声地说:“我确实是跟警察这么说的。” 公诉人:“合议庭,我方申请传唤证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一名穿着警服的人坐上证人席。 公诉人:“证人,请你介绍一下自己。” 证人:“我是房山区xx派出所警员,警号为xxxxxxxx,我在2024年6月2日凌晨3点10分左右抵达房山区xxx院,逮捕了本案的被告人许小屏。” 公诉人:“你进入案发现场后,看到了什么?” 证人:“我看到本案被告人许小屏,跨坐在被害人马远车身上,手中拿着菜刀。” 公诉人:“被害人当时是什么状况?” 证人:“被害人当时躺在床上,身上只穿一条内裤,双眼紧闭,脑袋歪向一边,已无生命迹象。”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看向辩护席:“辩护人,有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宁稚咽了咽嗓子,把话筒拉到身前:“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 审判长:“证人退庭。” 公诉人:“审判长,我方申请传唤下一位证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下一位证人在证人席入座,是本案的主办法医。 公诉人:“证人,请你告诉法庭,本案的被害人是怎么死亡的?” 证人:“被害人的死因为颈动脉被利器切断,导致大出血,最后死亡。” 公诉人:“能从被害人颈动脉的伤口推测被害人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杀死的吗?比如说,双方肢体冲突中被误划到颈动脉,或者被菜刀直接砍中?” 证人:“被害人颈动脉上的伤口平整,受力均匀,更符合被凶器垂直砍中的情况。且受害人死亡时,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推测为熟睡中被杀害。” 公诉人:“由此可见,被告人一开始就向警方提供了虚假的口供,故意隐瞒自己谋杀熟睡中的丈夫,试图以误杀来逃避惩罚。案发当晚12点多,被害人早已停止了对被告人的家暴,被告人在经过两个小时的谋划后,谋杀了被害人!” 审判长:“辩护人,还有没有问题?” 宁稚:“回审判长,我方申请传唤证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马远车在废品回收站的同事在证人席入座。 宁稚:“证人,请你介绍一下你自己。” 证人:“我叫孙发财,和马远车一起在房山回收站工作,平时也一起喝喝小酒什么的。” 宁稚:“你和马远车认识多少年了,关系如何?” 证人:“我和老马认识十几年了,关系挺好的,平时都会互相说说家里的事儿。” 宁稚:“马远车如何跟你形容本案的被告人许小屏?” 证人:“老马看不上许小屏,说如果不是自己家穷,四十多岁还讨不到老婆,才不会娶一个残疾人,说一旦许小屏生下儿子,就要把她赶出去。” 宁稚:“马远车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对许小屏使用过家庭暴力?” 证人:“有的,他经常打许小屏,一有不顺心的就打她。许小屏有时候捡了废品来回收站卖,我们经常看见她脸上有伤,她的原本头发很多很长的,现在也被马远车薅光了。” 宁稚:“马远车有没有说过,自己为什么要家暴许小屏?” 证人:“他说许小屏连连生了两个赔钱货,现在都快五十了,估计也生不了儿子了,干脆把她搞死,自己重新再找一个生儿子。” 宁稚:“你所说的‘搞死’,具体是指什么?” 证人:“马远车他不给许小屏半毛钱买菜,也不让许小屏出去工作,他说这样就能把许小屏饿死,接过许小屏自己出去捡废品换钱买菜,马远车有时候说,既然饿不死,那就打死算了。” 宁稚:“马远车除了对许小屏家暴,他还有什么对不起许小屏的事情吗?” 证人:“马远车长期去嫖娼。” 宁稚:“你说的长期,是多久一次?” 证人:“一个月得有十来次。只要许小屏不行,他就得出去嫖。” 宁稚:“他是随机寻找性工作者解决自己的性欲,还是找固定的?” 公诉人:“反对!被害人的私生活,与本案无关!” 审判长看向宁稚:“辩护人,不要提问跟本案无关的问题。” 宁稚:“审判长,本案这起悲剧,与被害人旺盛的性欲密切相关。” 审判长:“证人请继续回答问题。” 证人:“他都回老家涞水找一个叫赵春梅的女人,俩人好几年了,他还把赵春梅介绍给我们,但我们都觉得赵春梅岁数太大了,就没去。” 宁稚:“你认为马远车性欲旺盛吗?” 证人:“旺盛!我们都说他有瘾,一天不搞就会死。”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申请传唤临时证人赵春梅。” 公诉人:“反对!审判长,辩护人所传唤的证人并未在证人名单内!” 宁稚:“立案后,我方一直在寻找新证据、新证人,直到昨天晚上,才从涞水派出所接到赵春梅,实属紧急。” 合议庭三位法官低声交换意见后,审判长敲响法槌:“同意传唤!” 赵春梅在证人席入座。 宁稚:“证人,请你介绍一下自己。” 赵春梅小心翼翼地看着合议庭:“各位法官好,我叫赵春梅,曾经向马远车卖过春。” 宁稚:“证人,你所说的卖春,是指马远车付钱给你,而你向他提供性服务吗?” 赵春梅点点头:“是的。他以前在涞水时,就经常来找我,我从没涨价过,这么多年来,一直是50块钱,所以他一直都找我,去了北京后也还是回来找我。” 宁稚:“你们之间的性交易有多少年时间?” 赵春梅:“记不清了,得有十几年了吧,跟他大闺女差不多岁数,因为我记得他第一次来找我,说是老婆坐月子不方便。” 宁稚:“你们除了性交易,还有没有其他交往?比方说,互相聊彼此的生活?” 赵春梅:“会呀!这么多年,老熟人了,聊聊天很正常。” 宁稚:“在你看来,马远车和其他男人比起来,在性事上,有没有什么不同?” 赵春梅:“他绝对有瘾!六十多岁的人了,比二十多的小年轻还能搞!每回都把我折腾得要死不活的!如果不是看在多年老熟人的份上,我压根不想接他的单!” 法官敲响法槌:“证人,请注意措辞!” 赵春梅吓得脖子缩了一缩。 宁稚:“他平均一个月来找你几次?” 赵春梅:“今年之前,他一个月能来个十来回。过了年后,他来得少了,我觉得他去找别的女人睡了。我说他,他说他没找别的女人。”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审判长看向宁稚:“辩护人,请进入重点。” 宁稚点点头,继续询问赵春梅:“马远车说他没找别的女人,然后呢?” 赵春梅:“马远车他竟然说——他大闺女来了例假,长大了,可以上了,他要上大闺女,不花钱,再也不来找我了。” 第193章 残疾人杀夫案(15) 宁稚看向合议庭。 三位法官的面色都很难看,特别是身为女性的审判长,眉心已经蹙成一个川字。 宁稚继续询问赵春梅:“然后呢?” 赵春梅:“我就问他大闺女是不是老婆跟别人生的,带来嫁给他的?他说不是,大闺女是他亲生的!我说那你这样怎么行?那可是你亲闺女啊!你这样等于把孩子毁了!” 宁稚:“他怎么说?” 赵春梅:“他说现在这社会,结婚前哪还有雏?上学就让那些臭小子给破了!既然这样,还不如便宜自己爹?给谁睡不是睡?” 公诉人:“反对!这与本案无关!” 宁稚:“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被害人马远车对大女儿的侵犯意图,正是被告人杀害他的真实动机!” 她看一眼手中的证据材料,大声说道:“证据目录第七号,被害人的尸检报告显示——被害人下体有菜花样疣体,为hpv病毒感染。证据目录第十三号,被告人的医疗报告显示——被告人下体有菜花样疣体,为hpv病毒感染。被告人因为长期有嫖娼的习惯,感染hpv病毒,并传染给被告人!被告人一直默默忍受,直到被害人威胁被告人,要侵犯俩人的婚生女马慧慧,被告人为了女儿的未来,不得已将被害人杀害!”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所传唤证人赵春梅为性工作者,其证言证词可信度较低,我方申请暂缓庭审!” 审判席三位法官悄声说着什么。 片刻后,审判长敲响法槌:“本案延后审理,第三场庭审开庭时间,届时将提前五至十个工作日进行通知。退庭!” 宁稚立刻看向许小屏。 就见她低头脑袋,一脸的绝望,手上戴着手铐,被高大的女庭警一左一右架着走。 即便是非公开审理,但有性病的丈夫预谋侵犯亲生女儿的事情,重提一次,对她来说也是重创。 宁稚有点心痛,直到许小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收拾桌上的材料。 程儒言和公诉人打了个招呼,想来不是第一次在庭上交锋。 公诉人跟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宁稚看在眼里。 把赵春梅送回酒店,她一上车,就问程儒言:“我刚才看到公诉人对您摇了摇头,是什么意思?” 程儒言嘲讽地笑了下:“大概是他们也没办过这么反人类的案子,有些无奈罢了。” 宁稚内心沉重,不说话。 她懒得再问程儒言今天下午的庭审,能为许小屏争取多少机会。 程儒言倒车出酒店,问:“下一场庭审,你准备让许小屏出庭作证对吧?” 宁稚回神:“是的。” “我建议你提交马慧慧为新证人。” 宁稚一惊:“什么?” 程儒言说:“即便有赵春梅的作证,也很难令法官完全相信马远车对马慧慧的企图。赵春梅身为可以为了钱出卖身体的性工作者,证言证词的可信度需要打折。如果因为赵春梅的证词,法官就判许小屏谋杀罪不成立,之后所有女人想杀夫,只要去收买一个性工作者,供述丈夫意图性侵孩子,那么都可以逃过法律的制裁。” “可马慧慧还是个孩子!并且她并没有发觉马远车对她的企图,你让她怎么出庭作证?” “她不需要知道马远车对她的企图,她只需要描述马远车的行为,就可以。” 宁稚摇头:“这不现实。她在作证的过程中,随时会遇到公诉人的质询,双方随时会有陈词,都难以避免地提到马远车对她的企图,她一样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想侵犯自己!” “那我只能跟你说,许小屏大概率还是谋杀罪。” 相较于宁稚的激动,程儒言显得很冷静。 宁稚听出他的画外音——就目前来看,许小屏没救。 想到自己那么努力去寻找证据,到头来还是无法帮许小屏洗脱谋杀的罪名,宁稚就觉得很无力。 她不想让无辜的马慧慧去承受这些。 可现实还是被程儒言料中了。 原本在热搜第九的案子,经过一天一夜,竟然冲上第三,越来越多的网友加入讨论。 少数人相信许小屏是被逼绝境才杀夫,支持她轻判。 多数人认为她被家暴固然可怜,但杀人就是不对,就该偿命。 甚至有不少男网友说——如果许小屏无罪或者被轻判,那么以后他们杀妻也没事,反正杀夫才判这么点。 宁稚回家和张晗说起此事。 张晗安抚宁稚:“法庭不会根据网民的声音审案子,放宽心。” 宁稚说:“程儒言建议让马慧慧出庭作证。” 张晗想了想,说:“我也认为应该让马慧慧出庭作证。赵春梅作为证人,证言的可信度确实不够,但如果加上马慧慧,就不同了。” 宁稚难过道:“可马慧慧还太小了,让她面对这一切,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和法官、公诉人聊一聊吧。把马慧慧的情况和他们说说,尽量在最大限度内保护马慧慧的作证。” 宁稚醍醐灌顶。 翌日,她去了房山法院一趟,找到许小屏一案的主办法官。 马慧慧还是未成年人,基于《未成年人保护法》,主办法官听完宁稚的陈诉,相当慎重,立刻打电话让案子的主控官来了一趟。 三方协商之下,主办法官同意让马慧慧以视频作证的形式进行作证,并且当场告知宁稚,第三场庭审排在下周一。 周五下午,宁稚去涞水中学接马慧慧到北京。 她告诉马慧慧,下周一需要她出庭,坐在电脑前,把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告诉法官,马慧慧表示自己愿意。 周末,宁稚带马慧慧去理发、买书,也买了新的裙子。 马慧慧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原本头发又黄又干,宁稚让发型师帮她做了柔顺,剪了个齐刘海,看上去可爱、精致许多。 这是时隔三个半月,许小屏再见女儿,马慧慧看上去状态好,会让许小屏感觉到安慰和积极的求生意志。 周一,第三场庭审日。 宁稚让马慧慧穿上新裙子,是一套jk裙,格子百褶裙搭配白衬衫、和裙子同色系的领结,长发绑成马尾。 程儒言来接她们,又一起去接了赵春梅。 赵春梅一上车,看到马慧慧,就问:“这女娃谁啊?” 宁稚说:“许小屏的大女儿,今天要出庭作证。” 赵春梅打量马慧慧的身子:“原来是老马的大闺女啊?确实有少女样了哈。” 宁稚打断她:“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说话注意点。” 赵春梅讪笑片刻,转而问:“我是不是今天作证完,就不用再来法院了?” 宁稚说:“不好说。在案子结束之前,你最好别乱跑,指不定哪一天还得出庭。” 赵春梅撇了撇嘴:“这每天都住酒店,有人伺候,我当然乐意啦,反正你们帮我付房费。” 她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通,宁稚没再回应,她就去同程儒言打招呼,程儒言看都不看她。 来到法院,宁稚把赵春梅和马慧慧安置好,进刑事法庭。 书记员宣读法庭纪律,法官入席,回顾案情。 公诉人申请赵春梅出庭作证,宁稚有些紧张,因为这一周的时间,公诉人肯定能查到赵春梅一些不好的地方。 赵春梅入证人席。 公诉人:“证人,请你介绍一下自己。” 赵春梅有点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说:“上次不是介绍过了?” 审判长:“证人,请回答问题。” 赵春梅:“我之前卖给过马远车。” 公诉人:“请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卖给过马远车’?” 赵春梅:“就是他付我钱,我就让他睡。” 公诉人:“马远车每次付你多少钱?” 赵春梅:“一开始是三十块,后来涨到五十块,就再没涨过。” 公诉人:“也就是说,只需要五十块钱,就能买你的身体?” 赵春梅没好气地点点头:“嗯。” 公诉人:“请你回答‘是’,还是‘不是’!” 赵春梅开始烦躁:“是!” 公诉人:“现在如果有一个人花五千块、甚至五万块钱收买你,让你到法庭上说一些话,你愿意吗?” 赵春梅激动道:“我当然不愿意了!做伪证是犯法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虽然没读什么书,但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我还是知道的!” 公诉人:“这么说来,你认为自己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从不做违法之事,也不屑因为金钱而违法对吧?” 赵春梅:“当然是!我如果想做违法的事情,我何必去卖春!”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 这个动作,宁稚就知道不妙,对赵春梅不利的证据要出来了。 公诉人:“审判长,我方申请提供新证据。” 审判长:“新证据是什么?” 公诉人:“新证据是赵春梅的案底。三年前,赵春梅曾经因为犯了帮信罪而被判有期徒刑22个月,缓刑两年。” 审判长:“同意公诉人提交新证据。” 公诉人:“赵春梅从2018年开始,通过租借自己名下的借记卡数十张,给电信诈骗集团用于洗钱用,涉案金额过亿,她从中牟利人民币两万多元。” 赵春梅:“我不知道他们用我的卡洗钱啊!他们只是说找我租卡,我什么都不知道。” 审判长敲法槌:“请保持安静!” 宁稚看向合议庭。 审判长蹙眉看着新证据材料。 宁稚有点慌。 她没想到赵春梅竟然有案底!且是帮信罪! 公诉人:“证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做违法乱纪的事、不为金钱做违法之事,但事实是——她可以为了两万元,就出卖自己的银行卡,并因此留下案底。这显然与她口口声声说的——不会为了钱去做违法的事,相悖。” 审判长看向宁稚:“辩护人,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证人的?” 宁稚回神,把话筒拉到跟前,看着合议庭,说:“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一个人几年前犯罪,不意味着她会一直犯罪。且被告人许小屏身为一名需要靠捡废品才有饭吃的残疾人,她没有金钱去收买证人,所以不存在公诉人所说的,证人为钱作假口供。那天我方的证人二,被害人的同事也说了,被害人故意不给被告人生活费,逼被告人外出捡废品换取生活费。” 审判长:“辩护如果没有问题要问证人,证人可先离席。” 宁稚:“我方申请新的证人马慧慧出庭作证。” 原本还萎靡不振的许小屏,双眼忽然亮了亮,看向证人席。 审判长看向众人,说:“由于马慧慧还未成年,根据《少年儿童保护法》,马慧慧将进行视频作证,不出现在法庭,公诉人和辩护人请看屏幕。” 宁稚看向桌上的屏幕。 屏幕闪了闪,马慧慧出现在画面里。 宁稚对她笑了下,她也对宁稚笑了下。 审判长:“辩护人请提问证人。” 宁稚:“证人,请你介绍一下自己。” 马慧慧:“我叫马慧慧,今年13岁,是涞水中学初一3班的学生,我的母亲叫许小屏,我的父亲叫马远车,我家住在房山区xxxxxxxxxx。” 宁稚:“证人,请你告诉合议庭,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 马慧慧:“那天晚上,我本来已经睡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爸爸妈妈在吵架,我就醒了。” 宁稚:“你醒了之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马慧慧:“我看到我爸爸压在我妈妈身上,我妈妈不乐意,一直挣扎、哭……我爸爸就骂骂咧咧地跳下床,跑到我床边来拉我……” 宁稚:“你爸爸为什么拉你?他拉你的时候,有说什么话吗?” 马慧慧:“他说——你以为老子稀罕你?老子找别个……” 宁稚:“然后呢?” 马慧慧:“然后妈妈就哭得很伤心,跑了过来,跪下求他,说‘你别动闺女,我乐意,我乐意’……然后爸爸就被妈妈拉回床上。” 宁稚:“许小屏把马远车拉回床上,发生了什么?” 马慧慧低下头,一张脸憋得通红:“他把妈妈压到床上,跟她做那种事……妈妈一直哭……我从来没见她哭得那么绝望,那么伤心。” 宁稚看向合议庭,就见审判长也红了眼眶,就连方才还一直咄咄逼人的公诉人,都叹着气地摇头。 宁稚深吸一气,看向视频里的马慧慧,问:“他们持续了多久?” 马慧慧:“后来我就睡着了,我不知道有多久。” 宁稚:“之后呢?” 马慧慧的头更低了,眼泪砸在桌上,哭腔明显地说:“我再醒来的时候,妈妈拿着刀,骑在爸爸身上,砍他的脖子……” 第194章 残疾人杀夫案(16) 宁稚继续问道:“平时,马远车是否对你进行过拉扯或压制的行为?” 马慧慧摇头:“没有。” 宁稚:“马远车对你怎么样?” 马慧慧:“今年之前,我一度觉得他不喜欢我,对我很冷淡。但今年春节之后,他对我好了很多。” 宁稚:“好了很多,具体是指什么?” 马慧慧:“会抱我,会摸我的头发。” 宁稚提高音量再次问道:“证人,你说今年春节之后,马远车会抱你,会摸你的头发。” 马慧慧:“是的。” 宁稚:“你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马慧慧:“因为我问过妈妈,妈妈说,是爸爸去年挣到钱了,今年过年心情好,开心。” 宁稚:“在今年春节之前,马远车有没有抱过你、摸过你的头发?” 马慧慧回想片刻,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也可能是我不记得了。”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申请证人暂时退出视频作证。” 审判长看向公诉人:“公诉人是否同意?” 宁稚深吸一气,看向坐在对面的两位公诉人。 她很怕公诉人不同意,因为接下来她说的话,足以让马慧慧清楚马远车对她的企图。 公诉人把话筒拉到身前,考虑几秒,回道:“我方同意。” 宁稚松一口气,看到屏幕变成黑色,显示信号未连接,才放心地说道:“马慧慧是今年2月份来的例假,马远车在3月份跟赵春梅说——闺女开始发育了,以后要上闺女,不来上赵春梅了。在马慧慧来例假之前,马远车作为一个父亲,从未抱过她,却在她来了例假之后,开始对她有肢体上的接触——这一切,皆因为马远车对亲生女儿马慧慧产生了性欲!” 合议庭上的三位法官都摇了摇头。 宁稚:“审判长,我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了。” 审判长:“公诉人,还有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公诉人回神,把话筒拉到跟前,说:“有的,麻烦接入证人的视频作证。” 马慧慧重新回到屏幕上。 公诉人轻咳一声:“证人,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例假?” 视频里的马慧慧脸一红,习惯性低头:“今年二月份。”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视频作证结束。 宁稚申请许小屏出庭作证,审判长同意。 许小屏就站在被告席。她身高只有一米二,站在普通人半人高的被告席里,整个人快被淹没。 宁稚对她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目光。 “被告人,请你告诉合议庭,案发当晚,1点到3点,发生了什么事?” 许小屏红着眼睛说:“12点多,马远车要跟我过夫妻生活,我不乐意,一来因为他刚家暴过我,二来因为他有性病且传染给我。我拒绝和他过夫妻生活,他就威胁我,如果我不从了他,他就要睡了大闺女。” 宁稚:“在那之前,他有没有对你做出类似的威胁?” 许小屏:“有,自从他知道大闺女来了例假后,每次我拒绝和他过夫妻生活,他就会拿闺女威胁我。” 宁稚:“之前有过那么多次的威胁,你为何选在案发当晚杀了他?” 许小屏戴着手铐的双手抹了一把眼泪,绝望道:“因为以前他都是嘴上说说,不会去拉拽闺女,可案发当晚,他是真的跳下床去拽闺女了,我吓到了,我真的很怕他那晚上就会对闺女动手……他有性病的,如果他真的对闺女做出那种事,闺女一辈子就毁了啊……呜呜呜……” 宁稚心痛地问:“杀害马远车之前的一个多小时时间里,你在想什么?” 许小屏:“闺女很快就长大了,她越来越大,就越来越危险,马远车总有一天会对她动手……亲爹对亲闺女干那事儿,而且马远车他还有性病,这是要毁了孩子一辈子!她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呜呜呜……只有我跟马远车同归于尽,我杀了马远车,闺女才能不被伤害……呜呜呜……” 说到这里,许小屏已是支撑不住,瘦小的身子蹲进证人席里,绝望痛哭。 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宁稚强忍眼泪,问:“被告人,你在被捕后谎称杀害被害人是因为他对你实施了家暴,现在请你告诉合议庭,你为什么要撒谎?” 许小屏哭道:“因为不能让人知道马远车他曾经想对闺女做那种事啊!我原本就打算带着这个秘密一起被枪毙!” 宁稚红着眼睛看向合议庭:“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本案的被告许小屏,她没有选择。她若要拿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和女儿,必须在马远车真正侵犯了他们的婚生女儿马慧慧之后,但马远车有无法治愈的性病,到那时,许小屏的女儿也毁了!她没得选择,只能亲手结束掉马远车的生命,才能终止这种伤害!她在正当防卫!我恳请合议庭,判许小屏无罪!” 公诉人深吸一气,把话筒拉到身前:“反对。马远车于12点多拉扯马慧慧,1点多与本案被告进行完夫妻生活,已经进入梦乡,这时候,伤害已经停止,而被告人在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谋划后,把被害人杀害,这已经不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属于谋杀罪。” 他态度和声调都软化下来,心中也是怜悯许小屏的。 宁稚:“伤害并没有停止!即便案发之前,马远车已经熟睡,但他曾多次威胁侵犯马慧慧,这种伤害和威胁,对一个母亲来说,一直存在!不会停止!所以许小屏杀害马远车,应视为正当防卫!” 公诉人:“许小屏认为马远车的存在威胁到马慧慧的安全,那她可以选择别的办法去规避这种危险,比方说:带着马慧慧去马远车找不到的地方。杀死马远车,并非唯一的办法,且二人婚内多次矛盾,许小屏是否借女儿之事杀夫,以达个人泄愤之目的?” 宁稚:“许小屏带马慧慧去马远车找不到的地方规避危险——这根本不现实!许小屏是一个身高只有120公分,小学文化程度的中年女性,她根本带不走马慧慧,即便能带走,她也养不起马慧慧,并且马慧慧如今在老家读初中,她把马慧慧带走,等于断了马慧慧的学业!如果她这么做,无异于让马慧慧陷入动荡不安的生活中!她唯有选择亲手结束马远车的生命,才能让伤害和威胁永远停止在那一日,才能让女儿的就学、生活不受任何影响!”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连程儒言都震惊地侧过脸看她。 审判长敲响法槌,所有人起立。 审判长:“本案的第三场庭审到此为止,三日后宣判!退庭!” 三位法官离席。 宁稚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似的,跌坐在椅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程儒言拍拍她的肩膀:“表现很棒!” 宁稚对他笑了下:“谢谢程律。” 她收拾桌上的材料。 两位公诉人从对面走过来,在辩护席前站定,看着宁稚,笑问:“这是宁律师的第一个案子?” 宁稚回神,站起身,伸出手同他们握了一下:“严格来说,是第二个案子,但确实是第一次出庭 “表现不错,再接再厉!” “谢谢。” “有机会再见!” 两位公诉人离开法庭,宁稚低头继续收拾资料。 她和程儒言接到赵春梅和马慧慧,准备送她们回涞水。 一出法院大门,记者就一哄而上。 宁稚让程儒言赶紧把马慧慧带到车上,自己面对记者。 记者:“宁律师,许小屏的案子现在是什么进展?她有望洗脱谋杀罪吗?” 记者:“案子在网上的热度很高,有两种声音,您怎么看呢?” 记者:“许小屏为什么谋杀她的丈夫呢?真的只是因为家暴,还是另有隐情呢?” 宁稚淡定地看着镜头:“抱歉,案子还未宣判,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说完要走,记者们涌到去采访赵春梅:“大姐您是证人吗?您能说说法庭内的情况吗?” 赵春梅有些紧张,点点头:“我是证人没错。” 记者:“您好像是第二次出庭了哈?一定是重点证人对吧?” 赵春梅:“我肯定是重点证人啊!宁律师为了让我出庭作证,跑我家十几趟呢!” 记者:“能说说您作证的内容是什么吗?” 赵春梅:“我就是作证那个马远车他……” 宁稚喊了声“春梅大姐”,对赵春梅摇了摇头。 赵春梅秒懂,立刻转了话风:“宁律师人是很好的哈,她接这个案子,一分钱不没收,免费帮许小屏打官司,还要自己贴车费联系证人嘞!外头的律师动不动收大几万块,宁律师真的很好了!愿意为我们这些底层的可怜人发声。” 记者问:“宁律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赵春梅:“我也问过她图啥?她说——图的是底层女性有人帮,不会求救无门、不会枉死。” 记者立刻把画面转向宁稚。 宁稚不喜欢这样,用包挡了挡镜头,拉着赵春梅就走。 俩人回到车上,马慧慧已经在后排坐好,扣好安全带。 赵春梅看着马慧慧,叹了叹气:“你这孩子命不好啊,摊上那样的爹。” 宁稚情绪异样,扣上安全带,说:“她妈妈是爱她的,她是幸福的。” 她想起了自己。 她也有一个不像样的爹,但林淑婉是个好母亲,她才有今天。 “程律,赵学峰现在还是正和所的创始合伙人吗?” 程儒言侧过脸看宁稚一眼:“是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说完才想起赵学峰是宁稚的父亲,三年前,宁稚请求他起诉赵学峰,但因为案子涉及萧让,他没有答应。 这般一想,也就知道宁稚想打听什么。 他看着前方路况,说:“前阵子,听说赵学峰碰到了经济上的困难,把大别墅都给卖了。今年房地产那么差,估计卖不着什么好价钱。” 宁稚意外:“经济上的困难?他能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啊?” “不清楚。” 宁稚松了一口气:“还好当时及时处理了他跟我妈妈的案子,如果再耽搁下去,等他经济出问题的时候才解决,估计拿不到赔偿。” 程儒言点点头:“确实是。” 他们把赵春梅和马慧慧送回涞水,返回北京。 宁稚同程儒言聊起许小屏的案子:“您觉得许小屏摘掉谋杀罪的可能性有多大?” 程儒言说:“大概率不是谋杀罪,就看合议庭要让她做几年牢,但我认为低刑期的可能性很大,她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合议庭在量刑的时候会充分考虑到这一点。” 宁稚点点头:“希望是这样。” 程儒言侧过脸看她一眼,提醒道:“邹卫勤的案子,下周二开庭,记得好好准备一下,周一出发前往香洲。” “好。” “我过几天得去加州,邹卫勤的案子就不跟你一起出庭了,你自己搞定吧。” “好。” 宁稚松一口气。 现在叫她和程儒言一起出差,她还是会觉得怪怪的,即便上次说清楚之后,程儒言并未再有什么越矩的行为,但她就是不自在。 下午,宁稚把许小屏一案的所有案卷材料收尾,准备三天后判决完毕,就送到档案室。 她又把邹卫勤的案卷材料拿出来重新看了一遍,为下周二的庭审热身。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宁稚收拾东西回家。 走出大楼,险些被迎面而来的秋风撂倒,她拢了拢身上的风衣,走到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回家。 进了家门,罗薇薇和一位陌生的女士坐在沙发,女士眼眶通红,哽咽地说着什么。 宁稚边换拖鞋,边对她们笑了下:“家里来客人了。” 罗薇薇介绍道:“这是我在紫丝带群认识的姐妹方兰,她遇着事儿了。” 宁稚一听,赶紧走过去,关心道:“出什么事儿了?” 方兰用手背按了按眼睛,按去眼角的湿意:“孩子病了,可男方不让我见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95章 底层人民的光 孩子病了,却见不着孩子。 宁稚的心揪起来,十分同情方兰。 她问:“孩子是什么病?” 方兰抬手抹泪:“急性白血病……呜呜呜……” 提到孩子的病,方兰情绪崩溃,话不成话。 罗薇薇急急说道:“孩子一个多月前就病了,一直发烧。方兰当时已经跟男方分居了,但是孩子的医保卡和户口本都在男方那边,让男方把证件送到医院的时候,男方趁方兰上洗手间的功夫,把孩子偷走了,都现在都找不着人,方兰想跟他离婚也没得谈。” 宁稚问:“男方带孩子去治疗了吗?” 罗薇薇骂道:“没有!是一个亲戚看不过去,偷偷打电话告诉方兰。” 宁稚看向方兰:“亲戚能知道孩子在什么地方吗?” 方兰摇头:“男方带着孩子去外省躲起来了,不告诉任何人他们在哪里。” 宁稚:“那亲戚怎么会知道孩子不曾治疗过?” 方兰:“男方微信询问亲戚,娃发烧,吃了退烧药也不退,要用温水擦身还是冰水擦身,亲戚问了一嘴,才知道男方不带娃上医院,自己在家治。” 宁稚气得骂道:“真是疯了!急性白血病还不送医院,孩子会死的!” 她问方兰:“孩子在哪里被抢走的?先报警,然后起诉,走强制执行!” 罗薇薇拉了拉她的手臂,小声说:“方兰没有钱请律师,有没有不用起诉的办法?” 宁稚本想说“这事儿即便上庭了都不一定办得成,哪还有不用起诉的办法?” 但她看方兰实在痛苦,就没这么说,转而说:“没事,不用律师费,我帮方兰代理。” 方兰泪流满面地抬起头,不停地感谢宁稚。 宁稚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问:“孩子是在什么地方被抢走的?” 方兰:“承德中心医院。” 宁稚翻开日程本,说:“北京到承德,开车两个半小时。明天早上六点半,咱们从北京出发,我先跟你去当地的警局报案,然后到法院立案。” 她私下一张纸,边写边说:“?《起诉书》我晚上写好,你准备孩子的出生证明、户口本?、结婚证。” 方兰拿出手机:“这些证件都在男方那边,但我手机有拍照,打印出来可以用吗?” 宁稚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和清单一起给了方兰:“回头你加我微信,把我说的这些证件的拍照发给我。” 方兰怔怔道:“好好……那起诉了,我能见着孩子吗?” 宁稚合上日程本,盖上笔帽:“不一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方兰抿唇点头,哭腔浓重道:“我知道,群里很多紫丝带妈妈都经历过起诉和强制执行,但能见着孩子的,屈指可数。” 罗薇薇叹气:“我也是。自从三年前走了强制执行见着俊俊一面,三年了,快一千天了,我都没再见过俊俊。他现在也有四岁了,该上中班了吧?”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说难听的,他现在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宁稚问:“刘鹏完全没有消息吗?” 罗薇薇摇头:“没有。人间蒸发了一样。手机号、微信全都注销了,就连之前在老家玩得好的朋友也不联系了。” 宁稚问:“刘家到底是欠了多少钱,要这样躲?” “他除了欠高利贷,还因为之前他那个小三任霞的丈夫要搞他,他怕死,干脆就人间蒸发了。我倒是无所谓他死活,就是苦了我的儿子……呜呜呜……” 都是苦命人。 宁稚听得难受,想安慰罗薇薇,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如果是三年前,她一定掏空心思地帮她。 现在她不行了,她有太多事情要做,她精力有限,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了。 不是她不愿意帮她,而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宁稚默默起身:“你们先聊,我洗个手去做饭。” 冰箱里没什么菜,宁稚拿着手机打算下去买菜,一开门,碰见张晗从电梯出来,手上提着楼下生鲜超市的袋子。 宁稚才想起今天是张晗做饭,接过她手上的袋子。 张晗笑:“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薇薇回来了吗?” 宁稚压低声音:“回来了,正哭呢。” 张晗秒懂,比划了个“嘘”的手势。 俩人前后进屋、一起做了晚餐。 吃完晚饭,罗薇薇带方兰回自己房间,宁稚赶紧写起诉书。 张晗洗完澡,进屋找她,在书桌边上的贵妃椅坐了下来:“方兰这事儿,薇薇帮她忙活一俩月了。七月份的时候就来过一回,那时候孩子刚查出急性白血病,没钱治。” 宁稚蹙眉看着笔电屏幕上的内容,在模板里删删改改:“后来呢?” “前阵子我听说他们紫丝带妈妈群自愿发起募捐,群里有几位经济条件不错的妈妈,捐了挺多的,据说第一期的治疗费几十万已经筹到了。” 宁稚点点头:“挺好的。真的是girls help girls啊。” “可不是吗?讽刺的是,在那些婚姻关系里,男的在制造人伦悲剧,女性在报团取暖。” 宁稚看着电脑屏幕,十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 张晗随手从她桌上拿了一本全英书籍,缩起双腿,半靠在贵妃椅上看着。 俩人谁也没说话,就那么默默陪伴彼此。 宁稚忙完了,敲下最后一个字符:“搞定!” 她坐着等打印机吐纸,边对张晗说:“今晚薇薇说到俊俊也哭了,但是我竟然没什么感觉……三年前,她被抢走孩子,我可是和她一起哭呢。感觉过了三年,我也变冷血了。” 张晗放下书,看着她,认认真真地说:“不是冷血,是理性,因为你知道与其情绪上无用狂怒,都不如保留精力冷静地解决问题。这对你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真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宁稚想起曾经当萧让助理的日子,无奈地笑了下:“以前就是感情太丰沛,同理心太重,所以才事事不顺,有一次还害得萧让被起诉。我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做不了律师了。” “当然不会!你真的是很优秀的律师!”张晗从后腰找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手机放到宁稚面前,“有人挖出你四年前在妇佳医院一案的视频,和邹卫勤、许小屏的案子的采访,剪到一起了。” 宁稚一惊:“什么?把我的案子剪辑到一起?” 她顾不上打印机往外吐的《起诉书》,接过手机:“说我什么了?” “说你是底层人民的光!说你是天降紫微星,专门下凡帮女性的!” 宁稚哈哈大笑。 视频一开始,她穿着风衣,站在妇佳医院偌大的会议室里,义正言辞地质问几名穿白大褂的医生: “你方口口声声说——王女士分娩的一切流程符合医疗规定。那我想请问——为何他院在产妇开到7指,就能将产妇送进产房待产,即便产妇有难产的情况出现,也能及时处理,最大限度保证产妇和孩子的安全!而你方,却在王女士开全十指后四小时,还迟迟不让她进入产房?” “……其实你方一早就清楚妇佳医院失责的地方在哪里,你们提出一个月的时间调查,不过是想拖延王女士一家的时间……把人给拖死!” 医院的人和律师摔门离去,王女士抱着怀里的孩子,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她上前去,把他们母子扶起来,扶到一旁坐下,半蹲着身子安抚王女士。 视频切入妇佳医院一案的庭审,萧让在法庭上慷慨激昂地陈诉: “被告人不仅故意伤害新生儿,还危害了整个民族!这些孩子,是国家的未来!少年强则国强!他们原本有机会成长为科研人员,成长为伟大的科学家,成长为保家卫国的军人,成长为救死扶伤的医生,成长为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成长为对国家有贡献的人才……” 视频切入法庭的宣判,他们为多个可怜的家庭和孩子争取到了不菲的赔偿,以及活下去的机会。 视频继续切入邹卫勤一案,前面简单介绍了案情和媒体对邹卫勤同学、家人的采访,营造出冤假错案的视觉感,再配以宁稚在检察院外的采访。 视频最后切入了许小屏的案子,视频用悲伤的配乐和声调展现出这个案子。 “这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二的残疾人,她居住在废品站附近一个棚户房里,房间常年潮湿,堆放各种各样的废品,她没有工作的能力,仅能靠这些废品换一些钱作为生活费……她的丈夫对她进行惨绝人寰的家暴,终于有一天,她在忍受了她丈夫长达九个小时的虐打后,亲手结束了对方的生命,即使她知道自己也活不成了,也许她觉得,就是被判死刑,也好过活在这地狱一样的人间……据不完全统计,世界上有三分之一的女性曾经遭受过、或者正在遭受家暴,她们没有犯任何错误,却在地狱一般的婚姻里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视频插入赵春梅的采访。 “我也问过她图啥?她说——图的是底层女性有人帮,不会求救无门、不会枉死……” 视频的最后,黑色屏幕上跳出几行白色的字。 【希望这个世界,多点宁律师,我们底层人民才会有希望……】 宁稚把视频关了,手机还给张晗,说:“这个视频挺夸张的,我也只不过是做一个律师分内的事,被他们渲染得我像是个活菩萨一样。” 张晗接过手机:“怎么不是?连续两个案子一分钱没拿,却在为他们拼劲全力。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法律对普通人来说,是很遥远、是有门槛的事情。而你,会成为一座链接他们与法律之间的桥梁。” 宁稚笑了下:“真的挺赶巧。刚好程儒言没时间做这些法援案件,刚好我回来了,刚好我成为了他底下的律师。” “这是对你努力工作、为底层同胞伸张正义的回报!你应得的!” 宁稚笑着拿上打印机上的文件,装到文件夹里:“我和方兰明天一早坐高铁去承德,先帮她把案报了,起诉书递上去,估计中午就回来了。” 张晗摇摇头,玩笑道:“你看看你,又开始做免费的案子了,还跑到承德去,亏得是年轻才能这样跑。” 宁稚深吸一口气:“能帮则帮。” 张晗拿着书和手机站起身:“明天要早起,你早点休息,我回屋睡了。” 她扬了扬手上的书:“对了,这本书不错,我看完还你。” “好。” …… 翌日,宁稚六点半和方兰一起出门,达成七点多的高铁前往承德。 在车上,方兰跟宁稚诉说她和男方的婚姻。 男方是教师,但性格古怪,四十岁了才经人介绍和她相识,她看男方工作不错,就与之结合,婚后很快怀了儿子。 “儿子出生后,他突然性格大变,天天闹离婚,也不曾关心过儿子,我看儿子还小,而且当时刚生完孩子,很怕孩子成为单亲,就不断隐忍退让,他见我不离婚,就离家出走了。” 宁稚手中录音笔亮着灯,问:“他离家出走后,去哪里住?” 方兰摇摇头:“不清楚,不知道去哪里住。儿子半岁的时候,他回来一次,又是闹离婚,我还是不同意,当时我和孩子住着他的房子,我自己没房子,我心说不离婚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一离我带着儿子住哪儿去?他应该也是知道我的想法,就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走,想以此逼我们母子出去,我没办法,只好带着孩子出去租房子。” 宁稚点点头,专注聆听。 “之后我们就正式分居了,他对孩子不闻不问,也不曾来看过。直到两个月前,孩子病了,一直低烧不退,我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但是孩子的证件都在他那儿,我只好打电话让他送来。他当时很快就送来了,还带着孩子忙进忙出,做各种检查,我以为他改变主意,想好好过日子了,当时还挺开心。但是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后,他和孩子都不见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带着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宁稚问:“你们从认识到分居,一共有过几次性生活?” 第196章 新生 方兰一愣,错愕地看着宁稚。 但本着对宁稚的信任,她还是难堪地回答道:“怀孕后一次都没有了。” 宁稚问:“怀孕前呢?性生活正常吗?” 方兰憋红了脸,说:“两次就怀上孩子了,所以只有两次。” “男方性能力正常吗?” “不太正常。他一开始硬不起来,需要看手机里的片子,才能完成。” “看的片子是男女,还是男男?” 方兰摇头:“我不知道。” 她看着宁稚,担心地问:“宁律师,你为什么问这些呢?” “我怀疑男方是同性恋骗婚。” 方兰大骇:“啊?可我们明明都能生下孩子,他怎么能是同性恋呢?” 宁稚也不跟她解释男方为什么像同性恋:“现在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如果他是同性恋,无疑加大了你要回孩子的难度。但我认为这不是坏事——许多孩子被男方藏匿一段时间后,法官考虑孩子在男方那边生活习惯了,会把孩子的抚养权判给男方。你的情况——如果我们能找到男方为同性恋的证据,那么孩子的抚养权你肯定能拿到手。关键就在于能不能找到男方为同性恋的证据。” 她连贯输出,方兰没跟上她的节奏,怔怔地问:“那我现在要怎么做?” “去确认男方是不是同性恋,是的话,搜集证据!” “好。那咱们今天还去报案和起诉吗?” “去!找到证据后,开庭用得上!” 承德行很顺利,事情办完,宁稚先回了北京,方兰留在承德寻找证据。 宁稚下了高铁站,直接打车去君天所,继续检阅邹卫勤一案的诉讼材料。 时间很快到了周四,许小屏杀人案的宣判日。 程儒言去了美国,宁稚只身一人前往房山法院。 人刚下的士车,等在门边的记者们就涌上来了,见她包在中间。 记者:“宁律师,许小屏的案子今天宣判,您认为她会是什么罪名呢?” 宁稚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挡了挡镜头,说:“一切等法庭宣判的结果。” 记者:“听说您办这个案子不仅没有代理费,还自己贴钱办案子,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记者:“听说您对许小屏的大女儿也极好,带小姑娘上北京玩儿,给小姑娘买衣服。您为什么愿意对她们母女那么好呢?” 宁稚觉得这些记者问的问题都有些白痴,很不专业,她懒得回答她们,拉着箱子上了法院的台阶。 宁稚换好律师袍走进法庭。 许是今天程儒言不在,只有她一个人,法庭看上去格外冷清。 女庭警押着许小屏站入被告席,宁稚侧过脸看去,对许小屏笑了一下。 书记员宣读法庭纪律,合议庭入席。 法槌敲响,全体起立。 审判长宣读判词: “被告人许小屏,性别女,出生日期…… 房山法院对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许小屏犯谋杀罪一案进行了公开审理。经审理查明,被告人许小屏在2024年6月2日2时30分,因被害人马远车欲侵犯二人婚生女马慧慧等家庭矛盾、夫妻矛盾,对被害人马远车实施了杀害行为,其行为属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其行为已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告人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被告人许小屏在归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具有自首、坦白情节,可以从轻处罚。鉴于被告人许小屏的犯罪性质、情节及对社会的危害程度,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十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被告人许小屏犯过失致人死亡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北京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退庭!” 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意味着许小屏不用坐牢,办理一些手续后即可回家。 宁稚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侧过脸去看许小屏。 就见女庭警为她解下手铐。 所以这是真的! 宁稚忽然尖叫,匆忙从辩护人席走出去,走到被告人席前。 她看着许小屏被解开手铐的双手,怔怔地问女庭警:“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对吗?她办好手续就可以走了对吗?” 女警笑道:“是的。” 宁稚的脑子这才清晰过来,她微俯身,跟许小屏拥抱了一下,说:“没事了,祝你从此开始新生。” 许小屏哭着点头:“谢谢你宁律师,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 说着就要给宁稚跪下来,宁稚赶紧扶住她。 “我带你去办手续,然后送你去接二闺女。” 许小屏哭着点头:“麻烦你了宁律师。” 宁稚换下律师袍,护着许小屏走出法院高高的楼梯。 等在外头的记者们蜂拥而至,将宁稚和许小屏团团围住。 宁稚拿包遮住许小屏的脸,自己一个人面对记者。 记者:“宁律师,许小屏无罪对吗?” 记者:“宁律师,说说吧,您是如何帮许小屏从谋杀罪打成无罪的?” 记者:“您后来查到了什么新证据。” 许小屏紧张地揪着宁稚的西服下摆,生怕宁稚说出马远车对马慧慧的意图。 宁稚:“许小屏是过失致人死亡罪,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不是无罪释放。” 记者:“您后来查到什么新证据,帮许小屏把谋杀罪打成过失致人死亡罪?” 宁稚:“无可奉告。现在案子已经结束了,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再来骚扰我的当事人,还她们母女三人一个宁静,都是可怜人。” 记者们也都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对着宁稚和许小屏猛拍照。 宁稚带许小屏离开法院,打车去福利所,下车后,许小屏在铁门外看到女儿在里头的小操场做游戏,站着看了会儿,对宁稚说:“宁律师,您先回去吧,我想回去把家里收拾收拾,给孩子做点好吃的,再来把孩子接回去。” 宁稚说:“没事,我陪你。” 她去案发现场看过,一团糟,马远车的血迹在水泥地板上干涸结巴,看着都吓人。 “要不,你和孩子们搬回涞水去吧?慧慧在涞水上学,你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把二女儿也送到附近的幼儿园。房山的棚户屋就别住了。如果你可以接受,我帮你办手续,因为法院的材料会寄到当地司法局,如果你想回涞水,那么我就去帮你申请,把资料寄到涞水去。” 许小屏深吸一气,说:“好,但是得过阵子,现在还不行。” 宁稚问:“现在是有什么困难吗?” 许小屏低下头,小声道:“我现在没钱,得先挣点钱,然后才能去涞水租房子。” 宁稚想了想,说:“马远车人不在了,无父无母,他名下的财产,比如银行卡里的钱,可以有孩子继承,而两个孩子都还未成年,你可以代管。另外,你们的户口在涞水,你们这种情况,是可以申请补助的,这个我来处理。你今天就先在涞水安顿下来。” 她立刻拿出手机,约了一辆货拉拉,带着许小屏回到回收站附近的棚户屋,也就是当初的案发现场。 几个邻居坐在院子里闲聊,看到许小屏回来,脸色都不好了,各自带着矮凳子回屋去。 她杀过人,在这些邻居看来,还是有些可怕和晦气的。 宁稚帮许小屏把一些的书本都清理出来,让货拉拉司机搬到车上。 其他的一概不要。 许小屏要把自己的衣服、做饭的锅碗瓢盆也带走,被宁稚阻止了。 “孩子的书本没办法,必须得带走,其他的全都不要了!人生都重启了,还要这些旧东西做什么?” 她让货拉拉司机把车开回福利院,接到许小屏的小女儿。 车子往涞水方向开,宁稚看到许小屏脸上的皱纹都是舒展开的,小女儿伏在她怀里,幸福而快乐。 …… 宁稚从涞水回到北京,已是晚上十点多。 罗薇薇去找李文康了,张晗一个人在家,见宁稚这么晚回来,赶紧问:“你吃晚饭了吗?我帮你下点面?” 宁稚把包往沙发上一丢,整个人趴到沙发上去。 张晗在她腿边坐下,问:“怎么这么晚呀?去哪里了呀?” “帮许小屏搬家。” “啊?许小屏搬去哪里?” “我建议她搬回老家。中午就开始搬了,去到涞水,帮她租了房子,又带她们母女俩去买衣服和生活用品,就这么晚了。” 张晗笑着帮她捏肩颈:“你说你要不要这样啊?你是律师,不是女菩萨好吧?” 宁稚翻过身,疲惫地看着客厅的水晶灯:“不忍心,还是不忍心。真的。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怜的三个女人,我是真不忍心啊。” “她们母女三人,碰到你,也是她们的福气了。” …… 周末的时候,宁稚不放心许小屏母女三人,又去了一趟涞水她们租住的地方。 家里只有马慧慧和妹妹,开门看到宁稚,她立刻把门打开,开心地抱住宁稚的腰。 宁稚笑着摸摸她的头发,问:“在做什么?妈妈呢?” 马慧慧放开她,指了指坐在茶几边上的妹妹:“妈妈出去摆摊了,我和妹妹一起做作业。” 宁稚提着购物袋进屋,把东西放在茶几上,问:“摆摊?卖什么呢?” 马慧慧说:“妈妈摆摊卖青菜。” 宁稚笑:“你妈妈好勤快,这才刚搬过来第三天,也不好好休息,就去摆摊了。” “她说接下来有房租,得养我和妹妹,还得供我上大学,所以得赶快挣钱。” 宁稚笑着点点头:“自食其力才是安家立命之本。” 她小坐片刻,带马慧慧和妹妹出门找许小屏。 许小屏就在附近农贸市场门口摆摊。 她坐在矮凳上,面前一张灰白色的垫子上,堆放一些土豆和茄子。 此时,隔壁摊的大娘,正在拉扯她的摊子,把她的垫子往旁边扯了扯,都快扯到旁边摊子的摩托车上了,自己占了挺大一个地方。 许小屏小声和她说着什么,她凶神恶煞地朝许小屏囔囔。 宁稚牵着马慧慧和妹妹走过去,问:“怎么了这是?” 许小屏看到她,欣喜地站起身:“宁律师,您来了。” 宁稚跟她点了点头,看向隔壁大娘,问:“大娘,你为什么老是挤占这位大姐的摊位?” 大娘一噎,然后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说道:“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位置,她今天突然来跟我抢位置,我没把她赶走就很好了!” 宁稚严肃道:“这是公共地方,不是你的位置,先到先得,你没有权力驱赶她。” 她走到大娘的摊位边上,脚往空出大块的地方点了点:“你占这么大地方不用,把她挤得都没位置了,有点过分了啊。” 大娘囔道:“你管我!我能占到地方是我的本事!谁让她是个矮冬瓜!” 许小屏见状,赶紧去拉宁稚:“宁律师,地方够的,没关系,咱不跟她吵。” “我来处理。” 宁稚蹲下身,把大娘的垫子拉过去一些,然后把许小屏的垫子拉过来。 大娘立刻从摊位后面绕了出来,去拉扯宁稚的衣服。 宁稚垂眸睨着她的手,冷冷警告:“我是北京来的律师,你今天若是把我扯伤了、打伤了,那我是一定立案起诉你的。故意伤害罪,判处两年以内有期徒刑。我反正是律师,自己给自己打官司不用钱,我就跟你耗着,看大娘你能耗得起吗?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你请刑事律师帮你应诉,审查起诉阶段,收费六千到三万。审判阶段,收费八千到五万。两项加起来,最少一万四到八万。” 在这里摆摊的人,连摊位费都出不起,最缺的就是钱,一听惹上官司要这么多钱,大娘脸色吓青了。 她咽了咽嗓子,松开扯着宁稚衬衫的手,看一眼许小屏,把自己的摊位扯得远远的,还朝她呸了口口水:“算我倒霉!哼!” 宁稚唇角勾了勾,转身,在许小屏的摊位前蹲了下来,挑选着胖胖的茄子,说:“大姐,你这土豆和茄子不错啊,一样给我来三斤,我晚上要做焗土豆泥和凉拌茄子。” 许小屏激动道:“诶诶好嘞!我这就给您挑个最好的!” 有人看到宁稚买茄子,也凑了过来,说:“这茄子看着不错昂,挺亮的,也给我来俩根。” 第197章 研究生情杀案宣判 花五块钱买了两根大茄子的客人开开心心地走了。 宁稚问许小屏:“那两根茄子,你能挣多少钱?” 许小屏憨笑道:“我批发一斤是两块钱,两根能挣一块钱左右。” 宁稚看着自己手上的土豆和茄子:“那我这些,你能挣三块钱。” 许小屏连忙说道:“不不,宁律师您这些我不能给您算钱,您帮了我那么多,我还得还您钱,怎么能收您菜钱。” 宁稚拿出钱包,没找着零钱,拿出一张一百块的纸币塞给许小屏:“一码归一码。一共还得找我88块钱。” 许小屏不收,又推回给她,她稍稍严厉了脸色,许小屏便不敢再推脱。 宁稚把零钱放回钱包里,拎着菜,在一旁的路牙子上坐了下来。马慧慧也牵着妹妹坐在她身边。 宁稚看看四周,问:“市场里头的蔬菜摊位一个月多少租金?” “五百块钱。” “那你还不如在里头租个摊位,然后多批发一些品种的蔬菜回来卖,价格也卖高点。” 许小屏小声道:“我先在外头摆摊,等挣到钱了再到市场租摊位。” 宁稚笑了下:“你这五毛一块地挣,扣去生活费,得猴年马月才能攒到五百块钱?” 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转身往农贸市场走:“我去帮你租个摊位,老是在外头容易被欺负。” 许小屏想拦住她,可生怕自己一走,摊子就被旁人给糟蹋了,急得站在原地喊道:“宁律师,真不用了!您回来!” 马慧慧立刻牵着妹妹追过去。 宁稚找到市场管理处的办公室,很快就帮许小屏租到一个卖蔬菜的小摊位,一次性交十个月摊位费免两个月。 她把摊位证交给马慧慧:“走,咱们去找找这个摊位在哪里。” 马慧慧接过证:“谢谢阿姨,这笔钱,我们一定会还给您的!” 宁稚笑着摸摸她和妹妹的头发:“你们俩,专心学习就好,这些事情我会跟你妈妈处理,你们不操心,好吗?” 马慧慧点点头。 她们在靠近后门的地方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方方正正的,约有三四个平方左右。 位置不好,但也没办法,好位置肯定早就让人租走了,但它至少能让许小屏遮风挡雨、不用被人欺负。 宁稚和许小屏一起把土豆和茄子搬到摊位里。 摊位后头有个小桌子,可以放杂物,宁稚出去打包了四份快餐,和许小屏母女三人一起坐着吃午餐。 “明天开始,菜色可以多拿一点,会有人买的,然后价格上调,适当比其他摊位便宜点就行。” 许小屏不住地对她表示感谢,说:“我一定尽快把钱还给你。” 宁稚笑道:“不急,没多少钱。” 她看着马慧慧照顾妹妹吃饭,欣慰道:“慧慧长大了,能帮你分担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许小屏看着两个女儿,抿唇点了点头。 宁稚看着马慧慧,说:“慧慧,如果想去北京玩儿,就给阿姨打电话,好吗?” 马慧慧笑出一口黄牙:“谢谢阿姨。也请阿姨常来涞水玩。” 宁稚拍拍她瘦小的肩膀:“阿姨会的。” 她盖上盒饭,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北京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许小屏立刻放下盒饭站起身,马慧慧和妹妹也跟着站起身,母女三人要送宁稚,被宁稚婉拒了。 马慧慧看着宁稚越走越远的身影,对许小屏说:“我以后也要像宁律师这样,考上北京的大学,当律师,帮助有需要的人,也保护自己和家人!” 许小屏含泪点头:“宁律师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咱们要赶紧把欠她的钱换上。以后你若去了北京,一定要经常去看她。” …… 宁稚刚下网约车,就受到方兰微信发来的几张照片。 她匆匆穿过中庭,往楼栋走,边点开微信里的照片。 照片估计挺清晰,每张都有几个m,缓慢加载中。 宁稚等待的间隙,按了电梯。 电梯从负一往上升,门开,她抬头要走进去的一瞬间,看到了站在里头的萧让,脚步一顿,才进电梯。 萧让打扮休闲,牛仔裤、藏蓝色超细暗格纹衬衫,像是中午出去约了饭才回来。 宁稚对他笑了下:“这是要出去还是回来?” 萧让帮她按了电梯:“回去看老人了,吃了午饭才回来。” 宁稚点点头,低头看手机:“挺好。” “你呢?一大早去哪里了?” “去涞水看许小屏母女,她们搬去涞水住了。” “许小屏的案子处理得很成熟。恭喜你。” 宁稚对他笑了下:“谢谢。”说完重新看回手机。 方兰发来的几张照片,已经加载完毕。 宁稚点开第一张。 昏黄的环境,像是酒店,一个中年男人趴在另一个男人双腿间,正舔舐那个东西。 宁稚被恶心到了,手指一划,看下一张,两个男人正在接吻;再往下划照片,一个男人跪在床上,另一个男人从后面掐着他的腰,正做那种动作。 宁稚被恶心得不行,回到对话框,给方兰发去信息:【那个是你丈夫?】 方兰:【戴眼镜的那个。】 宁稚:【了解,等法庭通知开庭时间,就能把这些照片提交给法官】 方兰:【好的,麻烦您了宁律师】 宁稚退出微信,手机塞回牛仔裤后袋。 “什么照片?”萧让突然开口,“尺度挺大。” 宁稚回神,看他一眼:“一个当事人发来的,怀疑是给子骗婚。” “开始自己接案子了?” 萧让和程儒言通过气,先让宁稚做法援死刑案。 起诉同性恋骗婚是民事案件,程儒言没有这种案子,想来就是她自己接的了。 宁稚解释:“是紫丝带妈妈的案子,我帮个忙。” “把精力留在影响力大的案件上,这种小案子暂时不做。” 宁稚觉得他管得有点宽,忍着不怼他,恰好电梯门在此时打开,她打了声招呼,走出电梯。 …… 周一一早,宁稚和程儒言手下一名助理律师郭凌前往香州。 案子周二才开庭,她提前一天抵达香州做准备。 郭凌临时被叫来配合她,配合度还行,但态度不好,说话有点冲。 想来是不服气。 郭凌是北大法本、斯坦福法硕,不管是第一学历还是第二学历,都比宁稚好,可宁稚现在可以独立办案,她却只是作为助理律师配合她,自然不服气。 俩人之间气氛诡异,却要住一个标间,气压相当低。 宁稚选择无视这些。 郭凌很勤奋,拿了案卷和宁稚的诉讼策略去看,看完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个案子,目前有两个重大嫌疑人,邹卫勤和陈佳宇,从证据比重来看,陈佳宇杀害死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他曾经获取过大量成分与死者体内安定成分相同的药物。我认为陈佳宇是凶手。” 宁稚说:“邹卫勤有不在场证明,他没有。” 郭凌叹气道:“其实我挺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杀死者。他那么努力,成绩也不比死者差,导师却更偏爱死者,他内心肯定不平衡。这个世界,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人选择当傻瓜,有些人选择当勇士。” 宁稚听出她的嘲讽,淡淡问道:“所以你也会和陈佳宇做一样的选择,得不到就毁掉?” 郭凌耸耸肩:“那倒不至于。但如果领导的偏心损害到我的利益,我肯定会举报!” 她这话像在敲打宁稚,宁稚听出来了,没搭理她,继续完善诉讼策略。 “听说这个案子,本来是打算让孙昊做的,但你来的那一天,程律就把案子给你了。孙昊心想错过了大学生情杀案,能做残疾人杀夫案件也不错,接过程律又把残疾人杀父案也给你。程律对你可真好,把关注度最高的两个法援案件都给了你。” 她观察着宁稚的反应,继续说道:“还把你的工位安排在他办公室,这在整个圈子里可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程律该不会是……” “郭凌!”宁稚出声打断她,“你越说越离谱了。” 她一噎,讪笑道:“我也是听说的。” 宁稚不希望越传越离谱,深吸一气,解释道:“这个案子,当时程律从一大摞的案卷里随手抽出来的,他看都没看案件封面,直接说——做无罪辩护,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那许小屏的案子呢?”郭凌笑,“总不能许小屏的案子也是盲抽的吧?” “那是因为邹卫勤案我找到了证据,有希望推翻一审死刑的判决,所以把同样是死刑指控的许小屏案交给我!领导要的是稳赢,不是人事上的公平!” 郭凌讪笑着没说什么。 宁稚不想再被她打扰,抱着电脑去了楼下咖啡厅。 翌日,邹卫勤谋杀案二审,在香州中级人民法院开庭。 宁稚换上律师袍,坐在辩护人席位上,对面公诉人席两位公诉人神色严肃。 有了上一个案子的经验,她这次没那么紧张了。 邹卫勤的案子,比许小屏的案件简单得多。 合议庭入席,开始进行法庭调查。 宁稚申请林恬、案发时和邹卫勤通过话的林恬同学、陈佳宇和章育成的舍友、陈佳宇的父母出庭作证。 经过连续几天的庭审,终于迎来宣判。 当听到审判长亲口宣读“邹卫勤谋杀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陈佳宇犯故意杀人罪、伪证罪成立,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宁稚松一口气。 她看向被告席的邹卫勤,对他笑了下。 邹卫勤被当庭释放,他残疾的老母亲和哥哥,对他抱头痛哭。 宁稚和郭凌走过去,笑道:“小邹,恭喜你。” 邹卫勤抬手抹泪,双手合十:“宁律师,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一命,你救了我们家!” 他的老母亲要对宁稚下跪,被宁稚给扶起来。 宁稚扶着痛哭流涕的老人家,说:“阿姨,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一定要保重身体!” 她扶着老人家、邹卫勤的哥哥扶着邹卫勤,一起走出法院。 在外头等候的记者们冲过来,一阵猛拍。 话筒举到邹卫勤面前,记者问:“邹先生,您现在被无罪释放,将来有什么打算?” 邹卫勤挠了挠头发,憨道:“我想回学校继续念书,我被抓走之前,刚上了一个多月,我想继续上学。” 记者:“您白白被关了三年多,有打算申请国家赔偿吗” 邹卫勤摇头:“不打算了,一开始我自己也没交代好当天发生的事情……” 话没说完,被宁稚轻轻拉开。 宁稚:“关于国家赔偿,之后我会和邹先生及其家人商量,该争取,还是得争取。” 记者:“那到时候还是宁律师您帮他争取吗?” 宁稚:“应该是的。” 记者:“宁律师您一回国,就立马打赢了两个死刑案件,您有什么秘诀吗?这个案子,一审律师直接打成死刑,如果不是二审您接手,是不是二审依旧会被死刑?” 宁稚:“一审怎么打的我不清楚。” 记者:“网上都在讨论——为什么同一个案子,有的律师打输了,把无罪的人打成了死刑,差点被枪毙,为什么有的律师就能打赢,让无辜的人有生的机会?通过这个案子,民众对律师的信任度似乎发生了改变,过去人民总认为律师一定能帮自己,可通过这个案子,才发现未必是。” 宁稚认真道:“一审死刑,之所以又二审,正是因为省高院在核准死刑时,发现了问题,所以才会发回二审——所有死刑都是需要高院核准的,不是地方法院判了死刑就是死刑。即便说,有些律师没找到关键性证据,但成熟的司法制度,不会让一个无辜的人枉死。” 她说完,拨开话筒,扶着邹卫勤的母亲走下法院高高的楼梯。 记者还追着她拍照,摄影机也对着她。 记者:“宁律师,我们是《她力量》的记者,可以跟您约个专访吗?” 宁稚婉拒道:“抱歉,我中午的航班,马上就要去承德办其他的案子,暂时没时间接受专访,谢谢。” 第198章 同性恋骗婚案(1) 宁稚在机场和郭凌分开。 郭凌带着案卷材料回北京,她则从香州直接飞往承德。 方兰起诉离婚的案子已经立案了,开庭时间定在下下周的周一。 宁稚今天特地来承德一趟,主要从方兰这里取得证据,带回北京做诉讼策略。 她在方兰住处附近的咖啡厅见到方兰,才知道方兰前些天,带着照片大闹了男方的单位。 “他现在办了停薪留职,就是想等孩子藏好了后,又回来上班,他很重视这份工作,我知道,所以我故意去闹,看他出不出来!” 宁稚平静地看着方兰,问:“你在哪里发现这些照片的?” 这是方兰知道男方是同性恋后,俩人第一次交谈。 方兰气道:“在他的网盘里。打开看到那些照片,我整个人都傻眼了。” “网盘如果是找黑客侵入的,那么这些照片就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方兰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哪有钱请黑客啊。我用他那个房子的门牌号,和他父母房子的门牌号组合成密码登入进去的。” 宁稚说:“这还是涉及非法入侵获得证据,大概率会被法庭排除。” 方兰急道:“那怎么办啊?好不容易找到这些照片,又用不了,那我怎么证明他是同性恋?” 宁稚搅着杯子里的拿铁:“你好好想想,除了网盘,还有什么渠道能获得照片?” 方兰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明白过来宁稚的暗示:“拍照的人寄给我。” “那你得尽量想办法联系拍照的人,如果能说服他出庭作证就更好了。”宁稚喝一口拿铁,又问,“看到那些照片之后,你状态怎么样?” 方兰摇头:“又生气又恶心,也很不甘心。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被这样对待。” 宁稚放下咖啡杯:“如果觉得精神受到冲击、影响到睡眠或者健康,去看医生,然后取得就医记录,这能证明男方骗婚给你造成的痛苦和身体伤害,一审判离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方兰怔怔点头:“还有吗?” 宁稚:“能让法庭判离,无非就看两点:一、夫妻二人感情已完全破裂,这从男方擅自离家长时间未归、和同性保持性关系可证明。二、一方的背叛给另一方造成严重的打击和创伤,所以你要去看医生,要取得相关的就医记录。” “我明白了,我明天一早就上医院。” 宁稚提醒道:“妇科方面也可以做个检查。” 方兰满脸通红,委屈地瘪了瘪嘴。 宁稚问:“孩子还是没有消息吗?” 方兰摇头:“没有,不知道被那个人渣藏哪里去了。” 宁稚打开手机,进入微信对话框,点开方兰前些日子发给自己的照片,忍着恶心,一张一张地划过去。 有张照片的背景出现了镜子,宁稚放大照片,看到镜子里隐约露出半张脸。 宁稚把手机递给方兰:“镜子里这个男的,你认识吗?” 方兰仔细看了会儿,说:“有点像他一个朋友……但仔细一看,又不是很像……照片太模糊了,我也不敢确定。” “是什么类型的朋友?” “说是户外骑行认识的,每天晚上都一起出去骑行。” “你知道这个人的单位在哪里么?” “知道,是他单位附近一个培训机构的美术老师。” 宁稚看一眼时间,站起身:“走。去会会这个人。” 夕阳沉入云层中,日夜交替前的天空,灰得厚重,背着乐器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走进一间艺术培训学校的大门。 宁稚和方兰走进大门,保安立刻走了过来:“你们找谁?” 方兰说:“我们想给孩子报课,先过来看看。” 保安放行:“右转二楼办公室。” 宁稚和方兰上二楼,墙上贴有教师介绍和照片,宁稚眯眼辨认着,指着上头一个瘦长脸的男人照片问方兰:“翁超,是不是这个人?” 方兰点头:“是。” “走。” 俩人走进办公室,有几位女老师在聊天。 方兰敲门:“请问翁超老师在吗?” 有一位女老师闻声看过来:“翁老师休假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宁稚问:“我们有事儿想问他,能把他的电话给我们吗?” 女老师起身走来:“我是他老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宁稚挑眉:“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女老师盯着她看了看,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 她指了指对面一间没有学生的个训室:“这里说。” 三个人走进个训室,女老师把门关上,用一种看小三的眼神看着宁稚,口气不好:“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宁稚穿一件蓝白竖条纹衬衫,下摆扎进白色的高腰西裤里,深棕色的长卷发随性地搭在颈间一侧。本就有165公分的身高,再搭配细高跟尖头皮鞋,美得太有攻击性。 宁稚指着方兰说:“你先生是不是经常在晚上出去骑行?和一个叫陈毅的男人。” 女老师点点头:“我老公是经常出去骑行,但我不知道他跟谁一起去骑行。” 宁稚:“陈毅,也就是这位女士的先生,目前失踪了,我们想说你丈夫和他关系好,所以找你打听。” 小三警告撤销,女老师松一口气,说道:“我老公休年假,和朋友一起去东北玩儿了。” 方兰急道:“沈阳哪儿你知道吗?” 女老师摇头:“我不清楚。” 方兰哭道:“你能帮我打听打听吗?但别让他们知道是我问……因为陈毅他把孩子也带走了,我现在怀疑他把孩子带去沈阳了……” 女老师同情地看着她,点点头:“好,我帮你问,你先别急啊。” 她拿着手机去外头,带上了门。 方兰满怀希望地看着宁稚,宁稚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女老师回来,递了手机过来,上头有坐标。 “他们去这个洗浴中心玩了,就住里头的酒店,我只能问到这么多了。” 宁稚拿手机拍下上头的坐标:“谢谢。” 她招呼方兰离开。 女老师开口:“诶等等!” 方兰转身。 女老师问:“你们是吵架了吗?不然好好的对方怎么把孩子带走了?” 方兰强忍着没说出翁超可能是同性恋或者双性恋,只是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 宁稚和方兰连夜去了警局,跟办案警官说明情况。 警官立即给当地警局打了电话,让他们在宁稚和方兰明天抵达之时,给予支持。 宁稚原本打算晚上就回北京,不得已只好在承德过一夜,翌日和方兰搭乘最早的高铁前往沈阳。 方兰邀请她住自己家,但她担心自己忍不住和方兰聊案子影响了睡眠,一个人去住了酒店,但睡前还是忍不住复盘方兰的案子。 之前忙许小屏的案子,方兰发来陈毅的不雅照时,她一时没想到不雅照是方兰从对方的网盘黑出来的,所以那些照片全部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说服不雅照里的另一个男人,主动给出照片,甚至出庭作证…… 翌日,宁稚和方兰十点出了高铁站,立刻去了洗浴中心所属辖区的警局。 两名警察带他们去了洗浴中心楼上酒店的某个房间。 敲门。 门开,一个圆脸、留着络腮胡、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开了门:“你们找谁?” 警察出示证件:“我们是辖区派出所的,陈毅是不是也住这屋?” 男人脸色稍变,转身喊道:“陈毅,警察找你。” 方兰握住宁稚的手,手心冒汗。 见到陈毅,意味着可能找回儿子,也可能是一场恶斗。 陈毅边往身上套t恤边走过来。 方兰看到他的一瞬间,失控喊道:“陈毅!把儿子还给我!” 陈毅怔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警察走进去,说:“你虽然是孩子的父亲,但你不能把孩子藏起来,不让孩子跟母亲见面!” 方兰哭道:“警官,孩子有白血病,本来我已经带孩子上医院了,他趁机把孩子偷走,又不带孩子治,这是要谋杀孩子呀!” 警察严肃地看着陈毅:“孩子在哪里?快把孩子交出来!” 陈毅支支吾吾道:“孩子在隆化。” 警察:“在隆化什么地方?” 陈毅说出了一个地址。 警察:“为什么把孩子带去隆化?” 陈毅:“我爹妈老家在隆化,老人想孩子了,就把孩子带过去跟他们住几日。” 方兰扑上去撕打他:“孩子病得那么重,我要带孩子去看病,你偷走了孩子,把孩子丢给老人,自己跑这儿逍遥快活!你根本就不想要那个孩子,那你把孩子还给我啊!” 翁超和警察上前拉开俩人。 众人拉扯之时,宁稚走进屋内,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警察对陈毅说:“把裤子穿上,跟我们走一趟!” 陈毅和方兰被带去警局,宁稚站在门外看着翁超,问:“有时间么?一起喝杯咖啡?” 翁超问:“你是?” 宁稚说:“知道我们为什么能找上这儿么?” 翁超摇头。 宁稚说:“我们去了你学校,是你太太给的坐标。她昨晚是不是打电话问你在哪里?” 翁超错愕:“你们找了我太太?” 宁稚拿出手机,点开一张他和陈毅的不雅照,往他眼前晃了下:“我暂时还没给你太太看这些照片。” 翁超大骇:“你怎么会有那些照片?” 宁稚笑了下:“我在一楼的星巴克等你。” 翁超很快在星巴克一处不起眼的卡座找到宁稚。 宁稚打开录音笔,冷冷看着他:“你和陈毅是同性恋人?” 翁超想都没想,直接否认:“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宁稚不想跟他啰嗦,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点出几张照片,在他面前一一滑过:“普通朋友,在酒店开大床房、用润滑油、灌肠设备?” 她又点开那张拍到翁超半张脸的不雅照:“普通朋友,陈毅舔你下面?” 翁超脸涨得通红,放在桌上的十指紧紧绞着。 宁稚收起手机,后背往椅背靠去:“我还没有告诉你太太你的性取向。如果你不想我告诉她,你得帮方兰做三个事情。” 她猜测翁超是双,陈毅是0。 陈毅更为阴柔,而翁超强壮、男性化特征十足。 再结合方兰提过的,陈毅很难完成男女之间的性行为,必须借助情色片才能成功,所以陈毅大概率是0。 作为双的翁超,作为还愿意瞒着妻子的翁超,显然希望这种平衡一直维持下去。 宁稚相信翁超愿意帮方兰,因为那也是在帮他自己。 翁超问:“哪三件事?” “一、把你们拍的那些亲密照发给我;二、出庭作证,证明你和陈毅是同性恋人;三、想办法把方兰和陈毅生的孩子还给方兰。” “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你太太就会知道这一切。” “你在威胁我?” 宁稚笑了下:“我没有威胁你。如果你不愿意出庭作证,那么我会向法庭申请传唤你出庭作证。且今天陈毅被警察带走,你和他住同一个房间,这些辖区派出所都有记录。我拍到的不应该出现在房间里的东西,比如这个灌肠的设备、情趣用品等等,到时候也会一起作为证据提交给法庭。也就是说,这个案子,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出庭作证,你和陈毅的关系,都会在审理的过程中曝光。但如果你愿意帮方兰要回孩子,那么我会申请这个案子非公开审理,那时候,处理了你、我、陈毅和方兰,还有陈毅的律师,没有人会知道你和陈毅之间的关系。” 翁超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 宁稚亮出手机的二维码:“来,加我微信,先把照片发给我。” …… 宁稚和翁超谈妥后,去派出所接方兰。 方兰边抹泪边说:“陈毅答应警察,会尽快把孩子送到承德给我,但我觉得他不会的,他是同性恋,他很难再有孩子,他一定不会把这个孩子给我的。” 宁稚拍拍她的肩膀:“走,先回去再说。” 俩人在附近的餐厅吃午餐,宁稚把自己和翁超谈妥的事情告诉方兰。 方兰惊喜道:“真的吗?翁超真的愿意帮我把孩子要回来?” 宁稚笑:“真的。我和他约好最迟明天晚上,得把孩子给你,否则他老婆就会知道他是同性恋的事实。” 第199章 同性恋骗婚案(2) 宁稚本来计划周六回北京,但现在翁超答应在周日把孩子带回来给方兰,宁稚只好在承德多逗留一日。 案卷全都在北京的办公室,她只带一台电脑,电脑里都是旧案子的材料,宁稚无事可做,开始起草方兰离婚案的诉讼策略。 这个案子走简易程序,加上证明方兰和陈毅夫妻感情破裂的证据也都有了,离婚部分应该没什么问题,最主要的是抚养权。 原本孩子两周岁以内跟母亲,方兰获得抚养权的希望是很大的,可方兰的情况不同,孩子有急性白血病,而她在承德没有房子、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父母帮衬,反倒是陈毅作为编制内教师、在承德有房、有父母可以帮忙带孩子,有希望获得抚养权。 抚养权一般不受性取向的影响。 好在昨天上酒店找陈毅时报警了,警方那边有记录,到时候可以举证陈毅在孩子重病之时,还和同性恋人去几百公里外的地方吃喝玩乐——但法官会不会因此这样就把孩子判给方兰,宁稚不敢确定,毕竟这属于可以矫正的行为,可方兰在经济上和学历上的落后,却是很难追得上。 微信电话响,宁稚回神,接起来:“晗晗,吃饭了吗?” 电话那头,张晗娇嗔地笑了下:“不是说今天回来么?” 宁稚放下笔,拍了拍额头:“天啊,我忘记跟你说我得明天才能回去。” “是方兰那个案子吗?进展怎么样?” “找到一些证据和证人,但抚养权有点玄乎,主要是男方现实条件好,编制内教师,还有房有老人帮衬。女方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一个人。” 张晗接下去说:“法官也会考虑,如果孩子判给她,那她就不能出去工作,就没有收入,那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和孩子?” 宁稚叹气:“这就是一个闭环。女性因为生育失去工作,当有一天,她的婚姻出现问题,她连抚养权都无法获得。她一个人进入婚姻,又一个人离开婚姻,留下一个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孩子在那里。” “但是抚养权,如果要照顾母亲的利益,就会损害孩子的利益,毕竟孩子确实是跟在经济条件好的那方更有利。” “确实也是。” 宁稚睁眼,坐直了身子:“我有灵感了。” 张晗笑:“什么灵感?” “孩子的利益!现在男方不让孩子治病,孩子的利益受损,所以应当把孩子判给愿意带孩子治病的母亲,待孩子治好病,男方若还想争取孩子的抚养权,再另行起诉!” 宁稚用工作手机给方兰打电话:“那位告诉你陈毅不带孩子上医院治疗的亲戚,能说动她出庭作证吗?” 方兰立刻说道:“我一定尽量劝她出庭帮我作证!” 挂上电话,宁稚又回微信,对张晗说:“方兰这个人,行动力挺强的,脑子也转得很快,这次好多证据都是她自己找出来的。同样都是紫丝带妈妈,她明显比薇薇精明,薇薇整天稀里糊涂的。” 张晗笑:“别的紫丝带妈妈一心找孩子,她还有心思谈恋爱。” 宁稚摇摇头:“所以他始终没办法把俊俊找回来。她求萧让帮她找儿子,萧让能帮她一次两次,没办法次次都帮她。” “你要说她命不好,但她有你这个朋友,她在北京扎根了。你要说她命好,她见不着孩子,内心时刻不得安宁。” 宁稚叹气:“还是命不好。如果是我,见不着孩子,我真的会活不下去……那些紫丝带妈妈不知道是怎么撑下去的,哎……” 俩人聊到夜深,才挂了语音,各自去睡。 翌日下午,方兰带了一位女士来酒店找宁稚。 女士是陈毅堂兄的妻子,同为女性,她很怜悯方兰,也很心疼孩子,同意出庭作证。 方兰和宁稚都没提陈毅是同性恋,堂嫂却对方兰道:“本来你和陈毅好好的,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现在你们要离婚,我得告诉你才行。” 宁稚打开录音笔。 方兰:“嫂子你说。” 堂嫂:“我们几个妯娌老早就看出陈毅有毛病了!别的兄弟二十多就娶妻生子,他愣是四十岁了还打光棍!这些年,给他找的相亲对象条件都不错,有公务员、护士,也有老师,他一个都看不上,最后竟然找了外地、没稳定工作没房子的。” 方兰面露难堪。 堂嫂才发现自己说漏嘴,讪笑着解释道:“方兰,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是好女孩,是陈毅他配不上你!” 方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知道你的意思。” 堂嫂安慰了她几句,借口要接孩子,离开了酒店。 宁稚关上房门,回房间,说:“正常人择偶,都会从条件最好的对象里寻找,陈毅却是相反,可见早就有骗婚的打算。没工作、没房子的姑娘才争不到抚养权,他要的就是这个。” 方兰凄凉地笑道:“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是灰姑娘,三十多了老剩女了,没稳定的工作,也没房子,长得还矮胖,他条件那么好,长得还帅,凭什么看上我呢?我姐妹说,是他上辈子欠我的,所以这辈子娶我来还债。现在想想,我其实被他盯上的、无力反抗的猎物而已。” 宁稚看着眼前的方兰。 她五官不难看,但人又高又黑还壮实,穿一件臃肿的格子衬衫和宽松的牛仔裤;而陈毅,长得白净高瘦,戴着一个细黑框眼镜,既精致又小资。 俩人怎么看都不像能过到一起去的夫妻。 但陈毅是骗婚,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宁稚拍拍方兰的肩膀:“离了就好,一切重新开始。” 她看看腕表:“和翁超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方兰紧张道:“翁超能顺利把孩子带来吗?” 宁稚深吸一口气,说:“不管他能不能把孩子带来,我们都要做好他带不来的准备。如果他今天没办法把孩子带来,但他一天是陈毅的同性恋人,我们就有办法通过他,找到陈毅,继而找到孩子。” 方兰放心不少,可一想到孩子的病,又揪心起来,连连落泪。 第200章 同性恋骗婚案(3) 宁稚和方兰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翁超都没把孩子送过来。 他到快十二点才给宁稚发来微信。 【陈毅父母把孩子看得很紧,我没找到机会】 【不过我把一个定位器放到孩子装尿布和奶粉的包里】 宁稚知道孩子的尿布奶粉包是跟着孩子,孩子去哪里,包就去哪里。 她让翁超把定位器的app发了过来,引导方兰装上。 方兰看到孩子的坐标就在距离自己五六十公里外的隆化,激动得抱着手机哭起来。 宁稚拍拍她的肩膀,说:“如果翁超带不出来孩子,咱们更不可能了,别激动,等官司结束了,你拿到孩子的抚养权,再名正言顺地去接孩子。” 翁兰哭道:“可孩子病了,耽搁一天,就危险一天,我能不能明天就去把孩子接走呢?” “他们在隆化老家,村落之地,你别说你进去抱孩子,就是姑娘被拐卖到村落里,父母去救,走进不了村子。” “我报警不行吗?” “即便隆化的警方愿意出警,但也只能当家庭纠纷劝诫,他们无法对陈毅强制执行,让他把孩子‘还’给你,一切只能等法庭宣判。” “可是孩子病了……孩子病了……”方兰喃喃道。 宁稚拿出手机,给翁超发去微信,让他尽量劝陈毅带孩子上医院治疗。 翁超回了个“好”字。 翌日是周一,宁稚一早先回了北京,待下周一,才来为方兰出庭。 她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君天所,拉着箱子进程儒言办公室时,小骆赶紧凑过来,要帮她拉箱子,她婉拒。 小骆跟着她进办公室,兴奋道:“宁律,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您的报道!” 宁稚把箱子推到桌下,脱下风衣,折起衬衫的袖管:“什么报道?” “就是邹卫勤和许小屏的案子啊。” 宁稚笑:“那俩案子都多久了,网上还没消停呢?” “没呢!愈演愈烈!《她力量》给所里打电话了,说想采访您。” 宁稚笑着摆摆手,在工作入座:“真不用,我没时间接受采访。” 她整理桌上的案卷,才发现自己手头除了下周二开庭的方兰的离婚案,竟没有了案子。 想了想,给程儒言打去电话。 美国那边现在是晚上九点,程儒言还没休息,很快接起:“嗯,什么事?” 宁稚说:“我手头的案子都做完了,能做其他法援案件吗?” 电话那头,程儒言想了想,说:“你跟小骆说,她会告诉你哪些是法援案件,你根据开庭时间先后挑着做就行。” 宁稚说了声“好”,挂了电话。 她站起身看向小骆:“程律让我自己根据开庭时间挑着法援案件做,法援案卷是哪一些呢?” 小骆走到程儒言的大班桌前,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很快抱了一摞案卷过来:“都在这儿了。” “好谢谢。” 宁稚拿起最上头的案件抽出,看一眼时间,又拿下第二包…… 她按开庭时间先后排序,正打算拿最上头那一包,有人敲门。 小骆迎过去:“怎么啦?” “有两位女士要找程律。” “程律去美国的了呀!不在的!” “她们说刚给程律打了电话,程律让她们直接进来找宁律。” 小骆扭头看宁稚:“宁律,程律有客人,他让您帮忙接待。” 宁稚手中正要拿出来的案卷又装回去,对小骆说:“可以的,让客人去隔壁会议室,我这就来。” 她拿上录音笔、笔记本和手机,去了隔壁会议室。 一位优雅的女士和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士坐在会议桌的一侧。 宁稚走进去,隔着会议桌,对她们伸出手:“你们好,我是宁稚,程律这组的律师。程律他去美国出差了,让我先接待你们。” 俩人逐一跟宁稚握手。 宁稚入座,笑问:“两位是有什么案子需要程律帮忙解决吗?” 年轻女士说道:“我叫代雯,是儒言的同学,我知道他在美国,但我们实在是着急,没办法就直接过来了,抱歉打扰了。” 宁稚看着年轻漂亮的代雯,很是诧异。 程儒言比萧让还大一岁,今年三十七了,代雯如果是他的同学,那今年也有三十六七了。 可眼前的代雯,看上去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 代雯:“这位是我母亲。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我母亲的离婚案。” 宁稚回神,打开笔记本电脑,拉出底稿,问道:“是您母亲和您父亲要离婚吗?” “是的。”代雯难过道,“都怪我,是我害得我母亲的婚姻保不住。” 宁稚从没听说过成年子女还能破坏父母婚姻的。 她问:“是什么事情,导致你父母的婚姻受到威胁呢?” 代雯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是不婚主义者和丁克。这些年,我爸一直催婚催生,我都不为所动。前些日子,他跟我说,因为我不结婚不生孩子,他要和我母亲离婚,然后找个能生孩子的农村女性,重新结婚生孩子,就当没有我。” 宁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一次:“你父亲因为你不婚不育,要与你母亲离婚,重新结婚生子?” “是的。” “代女士你是独生女吗?” “是的。” 宁稚看向代母:“阿姨,那您怎么想呢?” 代母连连叹气:“我肯定不想离啊,夫妻那么多年了,孩子都快四十岁了,突然离婚,真的要被人笑死了,而且还得分家产,分出去的那些,以后代雯都得不到了,老代肯定给他新生的孩子。” 宁稚从没见过这么奇葩的案子和父亲,和赵学峰有一拼了。 她在底稿敲下背景,说:“代女士这边是确定不婚不育了,而阿姨您这边也不想离婚对吧?” 代母点头:“最好是别离,如果真要离,这财产一定得分清楚。这些年,老代在外头做生意,统共有多少财产,我和代雯也不清楚。我们今儿之所以来律所,最主要就是做最坏的打算、调查清楚我和老代的婚内财产。” 宁稚:“明白了阿姨,我下午先去和您丈夫进行沟通,看他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一定要离,那么咱们这边立刻申请做财产保全。” 第201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 宁稚拿到了代雯父亲代伟的名字和身份证号,上网查资料。 网上关于代伟的资料不多,且代伟这个名字不算特别,有许多重名的信息。 宁稚一条一条过,突然看到一条标题为《企业家代伟对北师大捐赠实验室》,她点进去看。 这是一则北师大校内新闻网的新闻,简短一两百字介绍代伟作为师大的校友,哪一年毕业、毕业后从事什么生意、对母校的感情及贡献。 下面附有一张剪彩照片,宁稚把图片保存,发给代雯确认。 代雯很快回复:【戴眼镜的那个就是我爸】 宁稚转而把照片发给杨礼文,问他是否认识代伟。 杨礼文可能在上课,一时没回,宁稚处理代雯父母离婚案的财产保全工作。 快下班的时候,杨礼文才回来微信; 【磊磊,我刚下课】 【代伟我认识,我们学校的荣誉校友】 宁稚收拾东西下班,去了杨礼文的住处一趟。 林淑婉来开门,看到她,开心道:“几时从承德回来的?” 宁稚进门,把行李袋放玄关柜上,换拖鞋:“今早坐高铁回来的,直接去所里上班了。” “我昨天送了一些煮熟的肉菜去你们那儿,就放在冰箱里,你记得拿出来热着吃。” 宁稚点点头,往里头瞧:“杨叔呢?回来了吗?” 林淑婉看一眼墙上的时钟:“他周一课多,要六点半才能到家,怎么啦?” 宁稚进门,在沙发坐下:“有个案子的当事人,杨叔认识,想跟他打听打听。” “什么案子呀?”林淑婉解开围裙,坐了下来,“严重吗?”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有个男的,北师大的荣誉校友,因为女儿不婚不育,他去逼妻子离婚,说因为女儿不婚不育,自己要找个还能生的农村女性,重新结婚重新生孩子。” 林淑婉大骇:“女儿不婚不育,关妻子什么事儿啊?为什么要和妻子离婚啊?” “谁知道呢。所以我才想跟杨叔打听打听。” “他会不会只是想吓唬吓唬女儿?” 宁稚摇头:“现在还不清楚,我还没和这个人见过面。” “对了!你奶奶前两天给我打电话了。” 宁稚脸一黑:“她要做什么?” 林淑婉笑道:“她说在手机上看到你接受记者的采访,也知道你办了两个大案子,很高兴!让你回老家的时候,去看看她。” “我不去!我和赵家没有关系了!我不想看见他们!” 林淑婉劝道:“磊磊,她怎么说也是长辈……” 话没说完,宁稚就激动道:“她得要有长辈的样子我才能当她是长辈!她从小偏心赵鑫悦,对我不冷不热,我才不去看她!” 说话间,大门从外头推进来。 宁稚噤了声,回头看去,跟杨礼文问好:“杨叔回来了。” 杨礼文站在玄关边换拖鞋,笑道:“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宁稚起身:“我想打听打听代伟的事儿。” 杨礼文把公文包放到书桌上,走到沙发区坐下:“代伟怎么了?犯事儿了?” “他因为女儿不婚不育,现在要逼妻子离婚,重新结婚生子,我是他妻子的代理律师。” 杨礼文诧异:“这是两回事呀!他们怎么搅在一起了?” 林淑婉在他身边坐下:“可不是吗?孩子不婚不育,他就逼妻子离婚,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儿。” 杨礼文双臂环胸,摇了摇头:“真看不出来代伟是这种人。你想打听什么?我帮你问问去。” 宁稚说:“这个代伟应该是个挺有钱的生意人,否则不会跑到母校去捐实验室,我想知道他都有哪些生意,如果能具体到公司名就更好了,以及他生活中有没有长期交往的女人。” 杨礼文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我到学校,就去打听这事儿。” 宁稚和林淑婉杨礼文吃过晚饭才回住处。 一进门,罗薇薇就迎了上来,激动道:“方兰的老公是同性恋啊?那现在这种情况,她要到抚养权的机会大吗?” 张晗接过宁稚的行李袋。 宁稚疲惫道:“不好说。方兰这个案子也是有点边界不清的。” 罗薇薇紧张:“怎么说?” “法律不会因为性取向而剥夺其中一方的抚养权,主要还是考虑孩子跟了谁,获益更大。目前来看,男方身为教师,能给孩子良好的教育资源、稳定的物质生活和住处,且男方还有老人帮衬,方兰什么都没有,她要了孩子,意味着失去收入。如果你是法官,你会把孩子判给谁?” 罗薇薇叹气:“把孩子给男方。” “所以说。” 张晗把宁稚行李袋里的脏衣服放到洗衣机里,走进来,说:“男方该不会是为了骗婚骗子宫,才找的方兰吧?故意找方兰条件那么差的,抚养权稳赢。” 宁稚在沙发坐下,抱着抱枕,抬头看天:“我也是这么认为。” 张晗说:“老祖宗的话是有道理的,门当户对。所有门不当户不对的关系,特别是觉得自己占便宜了的那一方,一定要好好想想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 罗薇薇闻言,脸色一变,喃喃道:“那文康和我……” 宁稚问:“你们性生活正常吗?” 罗薇薇脸一红:“正常啊。他需求还挺大的,每次都是晚上一次,早上醒来还要一次。” 宁稚轻咳一声:“那他大概率不是同性恋,也不至于骗婚骗子宫。你可以放心了。” 罗薇薇叹气:“可有时候我也很不安。” 张晗问:“不安什么?” 罗薇薇摇头:“大概还是因为我结过婚,有过孩子,他没有;我只是个大专毕业的普通人,他是去国外留过学的。就觉得俩人不对等,各个方面都不对等,就像你说的,门不当户不对。” 张晗没说什么。 宁稚仔细观察罗薇薇。 即便婚育过,但她还是长得很漂亮。瓜子脸饱满,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对浓密的柳叶眉,鼻梁高挺,唇瓣小巧;身材纤浓合度,胸大腰细屁股翘。 她确实漂亮。 宁稚拍拍她的肩膀:“别的不说,外在肯定是吸引他的。但我觉得你也没必要有压力,能成最好,不能成就算了,下一个更好。” 第202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2) 宁稚洗完澡出来,张晗坐在贵妃椅上看书。 她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问:“这么勤快呢?大晚上还看书?” 张晗笑着用下巴点了点她的床头柜:“刚有人给你打电话,打了好几个。” “谁啊。”宁稚起身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是程律。我先回个电话。” 她拿着手机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给程儒言回了电话过去。 电话接起,程儒言说:“代雯今天去过所里了?” “是的,她和她母亲一起来的。” “她们的诉求是什么?” “代太太说,最好是不离婚,如果一定要离婚,财产得分割到位。财产保全已经在进行中。” “不离婚来律所做什么?给她们按离婚案件去做。” 宁稚咽了咽嗓子,说:“但我看得出代太太还是想保留这段婚姻的,我也跟她们说了,会先进行谈判,尽量保住她的婚姻。” 程儒言再次强调:“按离婚案件去做,代理费二十个点。” “好。” 宁稚挂上电话,把手机丢到桌上。 张晗闻声看来,问:“怎了?” 宁稚就把代雯父母的案子描述给张晗听:“这个案子看似简单,但直觉告诉我,又是隐匿婚内共同财产的性质。” “为什么这么说?” “丈夫在外头有什么生意,妻子和女儿一概不知,这就足以说明男方平时有意隐瞒,至少不想让妻女知道。” 张晗叹气:“这活儿不好做啊,难怪你领导要你收二十个点的代理费。” “我明天先去见见这个代伟再说。” 翌日,宁稚去了中关村附近一家公司。 这是代雯给的地址,说代伟在这里开公司。 宁稚根据地址找到一家做显示屏贸易的公司。 前台:“女士您找谁?” 宁稚递出名片:“你好,我是君天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这是我名片,我找代伟。” 前天接过名片,拿起座机拨了内线进去:“有位律师找代总,可以进去吗?” 挂上电话,她绕出前台:“代总在办公室,我带你进去。” 宁稚跟着前台一路往里头走。 一进去,就是一个大的集体办公室,有五六排的工位,总的约莫有三四十号人,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忙碌,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敲击键盘;案头一堆一堆的文件,身后的柜子又是一对对的文件。 宁稚跟着前台,穿过走廊。 走廊两边是各种管理人员的办公室和财务室,宁稚跟着来到最后一间的总经理办公室。 前台进去汇报,很快就出来说道:“代总就在里头,可以进去了。” 宁稚颔首:“谢谢。” 她走进办公室,一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中年男士从大班桌后绕了出来,看到她,对她笑了下:“宁律师是吧?” 他穿一件牛仔裤,斜印大字母设计的白衬衫扎进牛仔裤里,头发做过纹理烫,看上去浓密有质感。 代雯三十六七岁,假设代伟大学毕业结婚生女,今年最少也六十岁了。 可他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而已,比代雯的母亲年轻许多。 宁稚对他点了点头:“代总您好,我受您太太陆琴的委托,前来和您谈离婚事宜。” “坐下说。”代伟在沙发区入座,开始烧水泡茶,“陆琴现在是什么意思?” “陆女士希望能够将这桩婚姻延续下去。” 代伟笑了下,用开水烫洗茶具:“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公司经营得不错,这么多员工跟着我一路走来,但我年纪大了,干不了多少年了,迟早得把公司交出去。但代雯她学艺术,不会做生意,也不想做生意,这样我也认了,想说以后把生意传给孙子也行,但代雯她是不结婚也不生孩子,我怎么办?” 宁稚说:“您可以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 代伟开始泡茶,摇了摇头:“那不行。自家的生意,还是得自家人做。你交给职业经理人,什么时候把你公司吃空了你都不知道……” 他夹一杯茶到宁稚面前:“也有人劝我搞代孕,但这玩意儿是违法的,咱们国家是不允许做代孕的,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我肯定不能做这种事情。” “谢谢。”宁稚说,“是的,咱们国家是不允许做代孕的。您还是挺有法律意识的。” 代伟笑道:“我可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那必须得知法懂法。” 宁稚也不说废话了,直接问道:“那现在您的意思就是——代雯如果不婚不育,您就一定要离婚对吧?” “是。”代伟拿起茶杯喝茶。 宁稚试探道:“昨天我劝了劝代雯,她表示为了父母的婚姻,愿意找人结婚生孩子。如果代雯真的愿意结婚生子,您就不离婚了对吧?” 袅袅茶烟中,代伟脸上的细纹僵了下。 宁稚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代雯她只是想拖延时间,拖延到我老了、死了。” 宁稚再次问道:“如果代雯真的愿意结婚生子,您和陆琴女士的离婚,就先不进行了,可以吗?” “不行!”代伟放下茶杯,“我已经决定了,这不是代雯结婚生子可以改变的。” 宁稚点点头:“行,那我这边就代表陆琴女士开始走离婚程序了。” 代伟看了眼眼前的办公室,说:“这个公司是我毕生的心血,我希望陆琴能把他留给我,我愿意把家里的房子、车子和现金都给她,我净身出户,只带走这个公司。” 宁稚笑了下:“真的到离婚那一步,要分什么,不分什么,就不是您期望的那样了。不管是这个公司,还是别的公司,明的资产,暗的资产,陆琴女士都有权利分走一半。” 她从包里拿出名片盒,抽出一张,双手递给代伟:“代总,那我就先回去了,您的离婚律师确定了,让对方随时联系我。” 代伟接过,脸色不好。 第203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3) 宁稚回君天所。 下午,代雯和陆琴来了。 一进办公室,陆琴就急道:“老代怎么说?” 宁稚把录音笔插入音箱,早上和代伟的对话从音箱播了出来。 听到那句“我已经决定了,这不是代雯结婚生子可以改变的”,代雯气得人从沙发上站起来。 “代伟他什么意思啊?啊?他说因为我不婚不育他只能离婚,现在都跟他说我愿意结婚生子了,他还是想离婚?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陆琴绝望道:“所以代雯不婚不育的事情,根本就是个幌子。老代他是真的想跟我离婚!不管代雯愿不愿意结婚生子,即便代雯现在有孩子,他也会跟我离婚的!” 母女俩一个火冒三丈,一个神情恍惚。 宁稚说:“大概率是外头有人了,且那个人农村出来,孩子快出生了。” 因为代伟曾说过——他要找个能生孩子的农村女性,重新结婚生子。 如果说,这只是他离婚后的计划,他不会想得这么细,连女方来自农村都预设好。 大抵是因为那个人已经存在,他把真实的细节说了出来。 代雯立刻看向陆琴:“他认识什么农村女性吗?” 陆琴哭道:“我哪儿知道啊?我天天在家伺候你伺候他,公司都没去过,他在外头搞什么,我哪能知道啊!” 代雯怒道:“他出轨就出轨,离婚就离婚,还抓着我当由头,真他妈恶心!” 她把代伟骂了一顿,然后对宁稚说:“宁律师,他要离就离!但财产一定要帮我妈争取到位!一分钱都不能让他占了便宜!” “好。”宁稚拿了一份协议过来,递给代雯,“程律说,代理费收二十个点。这是协议。” 代雯看都不看,直接扔给陆琴签字。 陆琴想看,但看了几条,理解有困难,也不看了,流着泪签了字。 宁稚让小骆把协议拿去盖章。 她对陆琴母女说:“接下来,不管代伟要起诉离婚还是调解离婚,我都会向法庭申请调查取证代伟名下所有资产,包括但不限于银行存款、房产、车辆、股票、基金、对外投资等。” 代雯:“对!全都要查出来!一毛钱都不能便宜他!” 母女俩刚走,杨礼文就来了电话。 宁稚接起:“杨叔?” 杨礼文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磊磊啊,你让我打听的代伟,我找到了学院里一个跟他比较熟的同事,你明晚有没有时间啊?一起出来吃个饭,让他亲自告诉你?” 宁稚连忙说道:“我今晚就可以。” “今晚他有工作,得明晚了。” “那也行,来得及的。” 宁稚挂上电话,开始起草调查取证申请书。 她把需要代雯和陆琴提供的线索放到清单里,发给代雯。 忙完这头,她又去准备方兰的离婚诉讼事宜。 …… 翌日。 “你这个案子,如果能结束在调解阶段,对你对孩子都好,诉讼毕竟要耽误时间,是下下策,所以我打算周日就到承德,和陈毅好好谈一谈,顺利的话,周日晚上咱们接到孩子,立刻送孩子上医院治疗。” 宁稚正跟方兰通话,小骆敲门进来:“宁律,金诚所的萧让律师来了。” 宁稚跟电话那头的方兰打了个招呼,挂了电话,看向小骆:“萧让律师?他是不是要找程律?跟他说程律还没回来。” “不是,他说要找您。” “有说什么事儿吗?” “他说他是代伟的代理律师。” 宁稚有点惊讶,拿上录音笔、手机和笔记本电脑,走出工位:“请他到会议室。” 她来到会议室,萧让和孙晴已经入座。 她抱着电脑走进去,对孙晴伸出手,笑出两个甜甜的梨涡:“孙律,好久不见。” 孙晴起身和她握手,笑容明艳:“宁稚,三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呢!” “没有没有,我还是那个小菜鸟,您一定要像过去那样鞭策我。”宁稚收回手,入座,全程没看萧让一眼。 孙晴:“你可别谦虚了。邹卫勤和许小屏的案子,你可是全国出名了呐!把两个原本死刑的人,好好的从法庭放了出来。多少律师一辈子都救不了一个死刑犯。” 宁稚笑笑,没说什么。 她入座,打开笔记本电脑。 萧让开口:“代伟主张离婚,他和陆女士名下的几处房产、现金、基金和股票,全都给陆女士,但——陆女士不能与他分割公司。” 宁稚移眸看他:“代伟昨天就这么说过,我已经如实反馈给陆女士,但陆女士不认可,她要求平分二人婚内所有财产。” 孙晴递了两份文件过来:“这是代伟公司的估值,这是他和陆女士名下所有资产的清册,二者价值差不多。陆女士对经营公司没兴趣,拿资产是最合适的。” 宁稚略了桌子中央两份文件一眼,并没接。 她看着孙晴和萧让,说:“我去过代伟的公司,规模和估值我大概了解。我本来是相信他只有这些资产的,但他请了你,我现在确信——你们披露的代伟的资产,只是冰山一角。” 萧让眯眼。 孙晴看他一眼,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代伟找的我,我正常向老大汇报案源,所以他今天跟着过来看看。以前我还做过标的几万块的案子,第一次见当事人的时候,老大也会一起的不是吗?” 宁稚给面子地点点头:“确实是。” 她微微起身,把两份文件收了过来:“我们有我们的调查,等我们确认了代伟和陆女士婚内所有资产,再谈财产分割。” 正说着,反盖在桌上的手机震起来。 宁稚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属地北京的手机号,和孙晴萧让打了个招呼:“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走出会议室,反手拉上会议室的门,接起电话:“你好,我是宁稚。” “你好,我是林恒。杨教授说你想了解代伟的事情,那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 对方声音斯文儒雅,宁稚耳廓一热。 她抬手看腕表:“我快下班了,您在哪个区?我下了班就过去。” 对方说:“我这会儿正要从学校出来,我去你那边接你,杨教授告诉过我你工作的地点。” 宁稚有点不好意思,婉拒道:“没事,我下班打车过去很方便的,本来就是我麻烦你,不能再麻烦你来接我了。” “没事儿。我已经出师大了,我到了打你电话。晚点见。”对方挂上电话。 宁稚看着手机,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204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4) 孙晴看着透明隔断墙外的宁稚,笑道:“三年而已,她进步真大,很稳,不愧是正和所创始合伙人的女儿。” 萧让望着宁稚的身影,眼底有细微情绪闪过。 宁稚回会议室:“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孙晴笑:“晚上约了人?刚看你在看表。” 宁稚入座:“嗯。” 她看向电脑屏幕,平静说道:“代伟出轨了,陆女士作为婚姻里的受害方,有权要求多分割财产,但我们不认可代伟提供的夫妻婚内共同财产的清单,我们会自己调查。你们转达代伟,如果他如实披露婚内另投资的项目、隐匿的夫妻共同财产,那么这个离婚案就简单得多,也许都不用走诉讼。如果他还是不真诚,要各种隐瞒,那么就只能走诉讼,一审不给判离,再等上个大半年走二审,前后加起来至少两年以上的时间,且最后的结果,他大概率还是得如实分割婚内共同财产。就算他等得了,他口中的那位‘女士’也等不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萧让,那一眼相当冷冽:“对隐匿婚内共同财产,我比一般律师有经验,你们要相信我一定可以把代伟隐匿的夫妻共同财产扒个精光。” 萧让眯了眯眼睛,说:“代伟没有出轨,也没有隐匿婚内共同财产。” 宁稚:“有没有,我们自然会调查。” 见俩人大有要吵起来的架势,孙晴赶紧说:“要不今天先到这里?” 萧让看着宁稚,说:“他和陆女士名下所有资产都已载入清册,我们依据法律进行建议分割。宁律师如果还有办法找出我们也不知道的、他藏匿的婚内财产,倒不失为一件好事,我很期待。” 他起身,伸出手,要同宁稚握手。 宁稚深吸一气,也站起身,同他握上。 男人掌心干燥温热,轻轻地握了她一下,很快放开。 宁稚回到办公室,本想再工作一会儿,不想林恒的电话来了,她赶紧拎上包下楼去。 所以萧让从地库开车出来,经过君天大楼的大门,看到了这一幕—— 年轻男士打开白色suv的副驾车门,宁稚弯身坐进车内。 孙晴也看到了,意外道:“那不是林家的儿子么?” “哪个林家?” “双木集团啊!” 萧让眉心一蹙:“做起重机械的双木集团?” “对!双木集团不是您的客户么?” …… 车子往颐和园方向开。 宁稚跟林恒道歉:“抱歉啊林先生,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你的时间了,还麻烦你来接我。” 林恒淡淡笑了下:“没事儿,我今天下午四点多就没课了,回家也是打游戏。” “你也是北师大的老师吗?” “是的,我和杨教授是同事。” 宁稚笑道:“杨叔教文学的,你也是吗?” 林恒笑:“我教天文学相关课程。” 宁稚脸上笑意一僵,想起之前杨礼文要为自己介绍的对象。 姓林,师大的天文学教授。 原来就是他…… 宁稚有点有点尴尬。 “吃中餐可以吗?”林恒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看回前路,“颐和园附近有一家会所,环境不错,中餐也好吃。” 宁稚坐正身体:“可以的,我喜欢中餐。” 林恒说的这家餐厅,在颐和园附近,用四合院改造而成。 侍应把他们带到湖边檐下,那里摆放一张小方桌。 宁稚把风衣脱下,递给侍应,正要入座,林恒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她对他笑了下:“谢谢。” 餐桌边就是碧绿的湖,垂柳落了一截在湖中。此时夕阳西下,金灿灿的光映在碧湖面上,淡化了初秋的凉意。 林恒入座后,侍应递上两份餐单。 宁稚把餐单递给林恒,笑说:“我第一次来,怕点错了,你来点。” 她笑起来,唇角下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糯米牙洁白整齐,有一种憨憨的可爱。 夕阳暖黄的光洒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暖意。 林恒怔了下。 “先生,请您看看要点些什么呢?” 林恒回神,接过餐单,点了几道广式家常菜。 他帮宁稚倒茶:“你想问代伟什么事情呢?” “代伟最近闹离婚,在他提出的财产清册里,只有一家小规模公司,但据我了解,他捐赠了一栋实验楼给师大,我认为他还是比较有实力的,怀疑他还有其他投资。” 林恒放下茶壶,说:“出现在财产清册里的这家公司,主营什么?” “显示屏及其组件。” “代伟给师大捐赠的这栋实验楼,是做risc-v芯片相关的科研。” 宁稚问:“risc-v芯片是应用于哪些方面的?” “计算设备。比如仓库规模云计算机、高端移动电话和微小嵌入式系统。” “他公开的这家公司,为国内一些计算机企业提供显示屏组件。我大胆一些推测,他有可能在risc-v芯片领域做了投资,所以为师大捐献risc-v芯片实验楼,目的可能是技术共享?” 林恒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他应该是找人代持了,因为他名下所有投资,只显示了目前公开的这家公司。” 林恒问:“这不就是法律上的隐匿资产?为的是不在离婚时被分?” “是的,通过隐匿婚内共同财产,来逃避离婚时的财产分割。这是违法行为。” “那要如何才能查到他是否隐匿了婚内共同财产呢?” 宁稚叹气:“他是基于逃避分割夫妻共同财产的目的才找人代持,那肯定做好了一切被查到的准备,怕是不好查。” 林恒遗憾地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好。” 侍应上菜,宁稚笑道:“吃饭吧,饿了。” 陆续又上了几道菜,都是广东菜。 有一道是烧鹅,鹅皮烤得香脆出油,林恒用公筷夹起鹅腿,放到宁稚手边的骨碟里:“吃鹅腿。” “谢谢。”宁稚对他笑了下,“你也吃。两只腿,一人一只。” 简单吃过晚餐,天色渐晚。侍应送上蜡烛,湖边也点上烛光,倒映在湖面上,仿佛点点星光。 红色的屋墙、深灰色的屋檐、翠绿的柳、清澈的湖、微凉的秋风。 宁稚惬意地闭上双眼,感受这秋凉:“这是我最接近老北京的一次。” 林恒笑道:“我听杨教授说,你在北京实习了一年,马上就去美国留学了,是不是对北京不熟?” 宁稚睁眼,眼前闪过那一年,笑了下:“那时候挺忙的,没怎么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一开始,还没和萧让恋爱,她周末总和张晗在一起,俩人都是深宅,不怎么出门,喜欢在宿舍聊天聊案子。 后来她和萧让在一起,罗薇薇也来北京投靠她,就更没时间了。 “周末有空吗?我带你逛逛老北京。” 第205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5) 宁稚回神:“抱歉,我周末要去承德,有个案子下周开庭。” “承德?”林恒来了兴趣,“那正好,周末咱们可以一起去承德。小时候过暑假,爷爷奶奶总带我去承德。说起来,我也好些年没去过承德了。” 宁稚尴尬地牵了牵唇角:“可我去承德要办案子,可能没时间一起玩儿。” “没事儿,你忙你的,我去探望爷爷奶奶的朋友们。” 宁稚没好意思再拒绝:“好,那就麻烦你了。” 她假借去洗手间,找到侍应买单,侍应却说,林恒的桌,都记双木集团林董的单。 宁稚执意把单买了。 她回到餐厅,又坐了会儿,便提出晚上还有工作,得先回去。 林恒开车送她到公寓。 车子进了地库,停在电梯间前,林恒下车为她开副驾车门,十分绅士。 “周六早上八点,我在这里等你。” 宁稚点点头:“好,谢谢你送我回来,早点休息。” 林恒笑着跟她挥挥手:“你也是。晚安。” …… 宁稚进了家门,罗薇薇擦着手,从厨房出来,问:“你晚上跟谁出去吃饭啊?” 宁稚单手撑着鞋柜换拖鞋:“杨叔的同事,请他帮忙打听一些事情。” “杨叔?”罗薇薇想了想,“那不是你妈妈的男朋友吗?北师大的教授对不?” “嗯。” “那他这同事也是教授吗?” 宁稚换好拖鞋,拎着包往房间走:“不清楚,没问那么细。” 罗薇薇跟在她后面:“男的女的?多大了?” “男的,三十左右吧。” “他送你回来了?” “嗯。” “约下次了吗?” “没,但他周末要和我一起去承德。” 俩人路过张晗的房间,张晗探出脑袋:“宁稚要和谁一起去承德啊?” 宁稚顿步:“方兰的离婚官司下周二开庭,我周末就去承德了,先和男方谈谈。” 张晗点点头,按着面膜坐回床上。 罗薇薇跟着宁稚进主卧,兴奋道:“那个人肯定喜欢你!如果不喜欢你,就不会约你一起去承德了!” 宁稚说:“人家要去承德探望长辈。” 她把包放到书桌上,风衣脱下来,挂到挂衣架上,打开衣柜,拿上睡衣准备洗澡。 罗薇薇问:“你刚说周末要见方兰的老公?” 宁稚倒卸妆油,对着镜子按摩脸:“嗯,主要谈抚养权,让他把抚养权给方兰,然后给予他宽松的探视条件,争取不用诉讼。” 罗薇薇抱着双臂,靠在门边,说:“那个死给子肯定不会让出孩子的!他好不容易才骗到方兰和他生孩子,生的还是儿子,他放弃了抚养权,那他不就白忙活了吗?” “不给,那就只能走强制执行。” “可他把孩子藏起来了,还怎么强制执行?紫丝带群里的妈妈们,每个人都有强制执行过,但谁成功把孩子带回来过?” 宁稚没说什么,双手沾水,乳化脸上的卸妆油。 罗薇薇叹气:“方兰也真是倒霉!还不如嫁个刘鹏那样的!虽然家暴还出轨,但好歹不是同性恋!” 宁稚被她气笑了:“你这是从垃圾堆里找参照物呢?能别这样吗?” 罗薇薇睨她一眼,幽怨道:“我也没地方找高素质的参照物啊。我和方兰学历低,社会底层,没机会碰上好男人,只能在垃圾堆里找。不像你,你有学历,人还厉害,你谈的是萧让、是师大的教授,当然能找到好的参照物……” 宁稚听出她话里的情绪,拿洗脸巾擦干脸,转过身看着她:“你和方兰不幸的婚姻,都过去了。你现在在北京,是综合大律所的财务,你也能碰上优质男性,千万别妄自菲薄。” 罗薇薇安慰了一些,牵住她的手:“我不会忘记这一切都是你帮我的。” 宁稚问:“你和那个李文康,感情稳定么?” “老样子,挺好的,我们从不吵架,有时候我脾气急起来,他也不跟我置气,都由着我。” “他有没有提过结婚的事儿?” 罗薇薇敛笑,摇了摇头:“没有。” 宁稚劝道:“如果你觉得只是恋爱也可以,就不用在意这些。如果你还是想建立正常的家庭,就该确认好这件事,及时止损。” 罗薇薇抿唇点头:“我知道了。你先洗澡,早点休息。” 她退出浴室。 宁稚把门关上,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然而并没有早睡,而是研究起代伟和陆琴的离婚案。 面前两份文件,一份是代伟和陆琴这些年所购入的房产、车、黄金、基金和股票,总价值一个亿左右;一份是代伟经营的显示屏贸易公司,估值八千多万。 他拿一个亿的资产换八千多万的公司,任何人看来,都会觉得合理,但宁稚知道他捐赠了一栋做芯片的实验楼给师大,不可能只有这么点身家。 宁稚翻阅公司的估值报告,翻到最后一页,都没见财务报表。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孙晴发去微信:【孙律,代伟公司的估值报告没有附上财务报表,您那边有电子版本吗?可否发一份给我?】 孙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啊?没有吗?我这会儿也没有,明天到所里找找,再给你发】 宁稚猜她不想给财务报表。 金诚所有纸质材料都会扫描一份电子档,存在云盘,孙晴只要用手机登陆云盘,就能立刻发来给她。 不是没有,是不想给,代伟公司的财务报表一定有问题! 宁稚打开笔记本电脑,将这件事记录在底稿。 翌日下午,代雯和陆琴来律所。 宁稚拿出孙晴提供的两份财产分割建议,说:“代先生的公司目前估值八千万,而他与陆女士名下所有房产、黄金、基金股票等资产,价值一个亿左右。他主张由自己获得公司,陆女士获得一个亿的家庭资产。” 陆琴诧异:“他那个小公司估值能有八千多万?”说完又看向代雯:“如果是这样,那我分一个亿的资产,也不是不可以。” 代雯小声:“先听听宁律师怎么说。” 第206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6) 宁稚翻开公司估值报告:“关于公司的估值报告,是代先生那方找人做的,本来应该附上最新的财务报表,但没有。我昨晚向对方律师要求提供……” 她看一眼腕表:“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十六个小时,但我仍然没有收到代先生公司的财务报表。” 代雯问:“财务报表,是要看公司能挣多少钱吗?” 宁稚:“不单单看账面损益,还要看代先生是不是通过公司对外投资了。” 代雯说:“可如果他以公司的名义对外投资,那咱们在网上都能查出来的不是吗?我前两天查过了,他和这个公司都没有其他投资。” “他有可能找人代持。” 代雯反应几秒,立刻拿出手机:“我给他公司的财务打电话,让她立刻把财务报表发过来!” 宁稚按住她:“没用的,财务报表的数字可以说谎。” 代雯急道:“那现在怎么办呐?” 宁稚冷静道:“我认为应该对代先生的公司做尽职调查。” 代雯咬牙:“好!” 陆琴当场签署了尽调协议。 宁稚把协议电子副本发给孙晴。 孙晴立刻回电过来:“我这就把财务报表发给你,早上出庭,给忙忘了。” 宁稚笑道:“财务报表给不给都没关系了,陆女士已经决定对公司进行尽调,麻烦您转达代先生,如果他拒绝陆女士对公司的尽调,那么之后我们会向法庭申请,结果都是一样的。” 孙晴叹气:“行吧。” 宁稚挂上电话,看一眼时间,晚上六点,加州那边是早晨,程儒言应该醒了。 她给程儒言打去电话。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程儒言睡声浓重地问:“一大早的什么事儿?” “代雯父母的离婚案,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头传来床品互相摩擦的窸窣声,程儒言起床了。 紧接着又传来开门声的鸟叫声,他应该是去阳台。 “方便,你说。”声音清明了一些。 宁稚汇报案子的进展,听到她建议对代伟的公司进行尽调,程儒言反对。 “尽调是一个大工程,也没多大意义。代伟那个小公司,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专利项目,就是个倒卖屏幕的贸易商,一年挣不了多少钱,能有多少估值?你做尽调,还不是想看看估值是不是会超过一个亿?如果超了,就让代伟多分一点给他老婆?” “不是。”宁稚解释,“我怀疑代伟有其他对外投资,但通过代持操作。这家公司让他赚到第一桶金,我认为他投资其他项目,资金一定是从这个公司走出去。” “那你看他公司的资金走向不就行了?就像之前你父亲,通过现金领取的方式进行分红,然后隐匿现金收入。” “代伟绝对不是赵学峰那种愚蠢的操作手法。代伟的手法隐蔽高超许多。从他的律师试图不提供财务报表这件事就可看出来,他的公司一定有猫腻!” 电话那头的程儒言沉默半晌,说:“行,我打电话给事务所那边,让他们尽快派会计师去支援你,你自己看着办。” “好,谢谢程律。” 宁稚电话要挂上,程儒言突然问:“代伟的代理律师是谁?” “萧让和孙晴。” 电话那头,程儒言大笑:“精彩啊!难怪你这么拼!如果这个案子叫你赢了萧让,那可就好玩了。好了,我挂了。” 宁稚无语地收起手机,看着楼下北京cbd的车水马龙发了会儿怔,转身回工位,继续工作。 翌日是周五,宁稚整理方兰离婚案的诉讼策略。 小骆敲门进来:“宁律,吴会计师来了。” 宁稚起身:“请他们到会议室,我马上过来。” 她拿上笔记本和代伟公司的估值报告,去了隔壁会议室。 事务所一共来了五个人,每个人都提着包,唯一一位没有提包的女士,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戴着黑框眼镜,浅棕色的及肩卷发绑成小髻。 想来这位就是吴会计师了。 宁稚上前去,同她握手:“吴会计师您好您好,我是宁稚。程律去美国了还没回来,目前这个案子由我处理。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吴会计师笑道:“都是工作。我们还得感谢兄弟单位给了业绩。” 宁稚邀请众人入座,吩咐小骆准备咖啡。 她把代伟公司的估值报告给了吴会计师,吴会计师翻到最后一页,问:“财务报表呢?” 宁稚实话实说。 吴会计师点点头:“没关系,他们的财务报表只作为参考,最后还是得看咱们尽调下来的结果。” 宁稚:“是的。财务报表绝对有问题,不看也罢。” 众人开会讨论工作计划,决定下周一前往代伟的公司,开始为期一周的尽职调查。 送会计师团队离开,宁稚给代雯打电话,让她和陆琴下周一一起去代伟的公司。 只有尽调团队过去,代伟不一定配合,如果有陆琴和代雯在,会好些。 宁稚忙完这头,继续做方兰离婚案的诉讼策略,忙到天黑才回家。 明天八点出发承德,七点就得起床,她今晚决定早睡。 难得一晚上不工作,人轻松许多。 张晗按着面膜走进房里,坐到贵妃椅上,说:“秋天到了,皮肤好燥,还是得敷面膜,你要一起不?” “我不用啦,对这些没兴趣。”宁稚笑着坐到床上,薄被拉着盖住双腿。 她给林淑婉发微信,说自己周末得去一趟承德,有事打电话。 林淑婉很快回复过来,让她注意安全。 收起手机,宁稚和张晗说起代伟和陆琴的离婚案。 听说代伟的代理律师是萧让,张晗说:“难怪最近没见萧让出现在你身边,原来得避嫌啊。话说回来,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和萧让是前任恋人,这个案子你不管输赢,都会有麻烦。” 宁稚说:“如果我赢了,代伟可能会认为是萧让故意让我赢;如果我输了,代雯和陆琴可能会觉得我故意让萧让赢。” “法律工作者肯定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输了案子的人,有时候很不可理喻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认为在这个案子结束之前,你和萧让千万不要再有接触,以免落人口舌。” 宁稚点点头:“我知道了。萧让他深谙此道,也会注意的。没事,不担心。” 第207章 同性恋骗婚案(4) 翌日,宁稚出门等电梯,看到电梯从萧让那一层下来,预感不好。 电推门开,萧让一身休闲地站在里头。 他看着站在电梯门外的宁稚,视线从她脸上,来到她肩上的行李袋。 宁稚进电梯,跟他点了点头:“早上好。” “早上好。这是要回老家?” “没有,去一趟承德。” “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有认识的人开车同行。” 萧让顿了顿:“去承德做什么?” “办案子。”宁稚侧过脸看他一眼,“你这么早,回什刹海的父母家?” “是。” 说话间,电梯到了地库。 宁稚背紧肩上的旅行包,率先离开电梯。 白色suv停在临时停车位内,宁稚上前,敲了敲副驾车门。 林恒立刻从主驾下车,接过她肩上的旅行袋,帮她开了副驾车门:“早上好。” “早上好。”宁稚把手里的保温杯给他,“这是刚榨好的豆浆,给你喝。” 林恒笑着接过:“谢谢。” 萧让从电梯间缓步走出,看着宁稚弯身坐进副驾,咬了咬后槽牙。 …… 宁稚和林恒十点半抵达承德,先去找方兰。 方兰租住在医院附近的单间,宁稚和林恒敲门进去时,她正盯着手机。 宁稚问:“孩子还在隆化?” 方兰:“还在!一直在隆化!” 宁稚点点头:“好。” 方兰看到林恒,问:“这位是?” 宁稚:“是我的朋友。” 方兰连忙招呼林恒坐。 宁稚和林恒在屋内唯一一块二人小沙发上入座。 宁稚拿出手机给陈毅打电话,开了免提。 电话很快被接通:“你好。” 宁稚:“你好,我是方兰的律师,你下午有时间吗?咱们协商你和方兰的离婚协议,以及孩子的抚养权。” 陈毅:“礼拜二不是要开庭了吗?直接上法庭谈!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宁稚:“孩子两岁以内,一般判给母亲。上了法庭,你不一定有胜算。” 陈毅笑了下:“如果我没有胜算,那你们今天就不会打这个电话了。” 宁稚解释道:“走诉讼需要流程,离婚案和抚养权官司打起来,少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即便你有钱请律师上法庭拉扯,孩子的病也等不了。今天给你打电话,是希望能把案子结束在协商阶段,让孩子尽早治疗,而非不敢上法庭。” “我已经找好医院为孩子治疗了,打官司就打官司,我耗得起!” 方兰在手机上输入一行字,递给宁稚:【他没钱给孩子治疗,一定是假的!】 宁稚点点头,对电话那头的陈毅说:“方兰可以带孩子去北京治疗。隆化的医疗水平我相信你也清楚,现在有机会让孩子去北京治疗,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陈毅默了几秒,说:“下午两点,树洞咖啡见。” 电话挂上。 宁稚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把里头的协议递给方兰:“这是你和陈毅的离婚协议,你先看看,没问题的话签字,咱们争取下午也让他签上字。” 方兰认认真真地看着,每一条条款都看得相当仔细。 她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宁稚把签好的协议收进文件夹,看一眼时间,说:“还有点时间,咱们到附近吃个午饭。” 林恒一早就跟她出来,估计早饿了。 方兰忙起身拿外套:“有一家承德家常菜不错,咱们去那儿吃。” 宁稚问林恒:“一起吃了午餐再去探望爷爷奶奶的朋友?” 林恒笑:“好。” 市政府附近的老式餐馆前停满了车。 林恒先去停车,宁稚和方兰进去找位置。 餐厅坐满了人,很是热闹,宁稚和方兰在楼上找到一个只能坐下三个人的小桌。 方兰去点菜。 林恒停好车寻过来,在宁稚身旁坐下,帮她拆一次性的餐具:“这是个离婚案是么?双方都想要孩子的抚养权。” 宁稚接过拆好的餐具,说了声“谢谢”,说道:“是离婚案。孩子得了白血病,本来已经到了医院,但还没办上住院,就被男方藏匿起来了。” 林恒点点头,说:“血液疾病的话,北京大学附属人民医院不错,他们跟北大医学院的血液研究院有合作,我有同学是人民医院的医生,到时候可以让孩子去那儿治疗。” 宁稚惊喜地侧过身,急切地看着林恒,双手无意识地放在他小臂上:“真的吗?” “真的。孩子什么时候要治疗,随时跟我说,我马上安排。” “谢谢你啊林恒。” 林恒笑:“举手之劳。” 方兰拿着几瓶饮料上来,放在桌上:“不知道你们喜欢喝什么,就每样都拿一种。” 宁稚激动地对她说:“林恒有朋友在北大人民医院当医生,他可以安排孩子去那儿治疗,那儿有北大医学语言血液研究院。” 方兰一怔,红着眼睛看向林恒:“谢谢你林先生,谢谢!” “没事儿,不客气,举手之劳不言谢。” 宁稚说:“如果陈毅愿意今天就给出孩子,那咱们今天就能把孩子带到北京,尽快入院!” 方兰怔怔点头,通红的眼中涌动着希望。 餐馆上了满满一桌菜,很是丰盛。 菜是方兰点的。她结婚后就没工作,应该没什么积蓄,但还是很热情好客。 宁稚对她印象不错。 席间,方兰问宁稚:“这位先生也是律师吗?” “他不是律师。”宁稚看向林恒,玩笑道,“是林教授。” 林恒说:“去年刚评上,这么喊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宁稚笑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林教授你真的很没有架子。” 林恒憨笑:“我是普通人,没有架子。” 方兰羡慕地看着他和宁稚。 林恒去洗手间。 方兰问宁稚:“宁律师,这位林教授是你的男朋友吗?” 宁稚喝着汤,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方兰认真道:“可吃饭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你,我觉得他喜欢你。” 第208章 同性恋骗婚案(5) 宁稚放下汤匙,用纸巾摁了摁唇角:“他比较绅士,和谁说话都是专注看着对方,不是喜欢。” 方兰小声说:“我觉得林教授人不错,如果他追求你,你可一定要答应呀!” 宁稚尴尬,见林恒回来,轻咳一声,继续喝汤。 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准备离开。 方兰去买单,被告知林恒已经买过,她连连道谢,要把钱给林恒,被林恒拒绝。 三个人上了车,来到承德中学附近的树洞咖啡。 宁稚解安全带:“那我和方兰先进去,咱们晚点电话联系。” 林恒也熄火准备下车:“我和你们一起。” 宁稚:“你不是要去探望爷爷奶奶的朋友吗?” “这个点,老人家还没起,我晚点过去。” “那好吧。” 宁稚和方兰下车,走进咖啡厅,在靠窗的位置找了个卡座入座。 林恒坐在他们隔壁卡座。 两点多的时候,陈毅出现了,人大喇喇地往卡座一坐,看都没看方兰一眼,直接问宁稚:“你们在北京找了什么医院?” 宁稚:“北大人民医院,这家医院有血液病研究所。” 陈毅这才冷冷看向方兰:“你哪来的钱?” 方兰眼眶通红,鼻翼翕张,强忍委屈地吼道:“你管我哪来的钱!” 陈毅:“我打听过了,孩子这病,没个一两百万的治不好,你哪来这么多钱?” 方兰吼道:“这和你没关系!” 宁稚把离婚协议拿出来,推到他面前:“现在孩子在你那儿,你反正没钱帮孩子治疗,与其眼睁睁看着孩子去世,不如把孩子给方兰,等孩子治好了,你随时可以去看孩子。协议里写得很清楚了,你看孩子的时间不受限制,你想见孩子,随时可以见,甚至周末、节假日,孩子也能跟你一起生活。我算过了,包括寒暑假,一年有150多天的时间,你都能接孩子一起住。” 陈毅眯眼盯着方兰,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方兰眼眶通红地瞪着他。 这桩婚姻,让她身心受创! 陈毅移眸看向宁稚:“我在网上看过你办的案件,你能把死刑的人从里头捞出来,你有点本事。方兰花了多少钱请你?” 在他的认知里,宁稚这样的律师肯定很贵,而方兰被他赶出家门的时候,身无分文,怎么可能有钱请得动这样的律师? 难道方兰找到什么搞钱的渠道? 宁稚知道他的心思,说:“我免费帮助方兰和孩子,不收一分钱。” “免费?”陈毅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大笑出声,“你们当我傻?” 宁稚:“签了协议,你和方兰从此就是陌生人,你想跟什么人在一起都行,孩子有方兰照顾和治疗,你只管等一个健康的孩子出院。这于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陈毅笑:“要离婚?要接回孩子?可以,给我一百万。” 宁稚错愕:“你在说什么?” 陈毅:“我知道方兰搞到钱了,我不管她从什么渠道搞到钱,给我一百万,我就签字,就把孩子给她。” 方兰崩溃大吼:“我哪有钱给你啊!我净身出户,一分钱都没带,我哪有钱给你啊!你这个魔鬼!你没资格当孩子的爸爸!他都病成那样了,你还把他藏着,不让他去治疗!你这是要害死他啊!” 宁稚按住方兰,看一眼无人的四周,压低声音对陈毅说:“你应该不希望亲戚朋友、学校的学生,还有翁超单位的人,知道你俩的关系吧?” 陈毅脸色一变:“你在威胁我?” 宁稚笑了下:“你和翁超之所以能那么滋润,每天晚上骑着装备大几万的自行车去开房,节假日还周边游,不就是因为你俩工作不错嘛!你让方兰活不下去,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和翁超?想想你俩的职业,想想你俩男同的身份曝光后,这工作还能保得住吗?没有了工作和收入,你俩拿什么维持滋润的关系?” 陈毅瞪大了双眼:“你!” 宁稚继续说道:“孩子是母亲的一切,你把孩子从方兰身边夺走,方兰什么都没有了,想走极端,第一个把你和翁超都办了!聪明点,不要去惹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人!” 陈毅站起身,指着宁稚的鼻子骂道:“我这人最讨厌威胁!你们越威胁我,我越不把孩子交出来!婚也别离了!看谁拖死谁!” 这时,坐在隔壁卡座的林恒起身走过来,扼住陈毅的手:“好好说话。” 林恒身高逼近一米九,往身高一米七的陈毅面前一站,陈毅的气焰立刻就下去了,恨嗖嗖看一眼宁稚和方兰,离开咖啡厅。 方兰哭着问宁稚:“宁律师,现在怎么办呐?” 宁稚眯眼瞧着陈毅离开的身影:“这个人软硬不吃,思维跟正常人不一样,走诉讼吧!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把离婚协议收了一收,交给方兰:“协议我放你这儿,万一陈毅改变主意,愿意签字,你就让他签,然后立刻打电话告诉我。” 方兰接过。 宁稚叹了叹气,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后天开庭,我会向法庭陈述孩子的病情,申请走简易程序,然后我们尽快申请强制执行带走孩子。希望翁超那边要给力。” 方兰哭着点头。 宁稚和林恒把她送回家。 回到车上,林恒问宁稚:“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 宁稚说:“我这就回去了,你呢?看完爷爷奶奶的朋友,回北京,还是在承德住一晚?” “我也今天回去。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探望爷爷奶奶的朋友,然后咱们再一起回北京?” “也行。” 林恒和宁稚又赶去当地一处老别墅区。 看着眼前富有岁月风情的建筑,宁稚感慨道:“你爷爷奶奶的朋友,是不是老革命呀?能住这样的房子不简单哦。” “他们是华侨,新中国成立后,从国外回来支援祖国建设的。” “哇!”宁稚侧过脸看林恒,“那你爷爷奶奶能跟他们成为朋友,肯定也是很厉害的人!” 林恒笑笑,没说什么。 车子在一栋老式别墅前停下,宁稚下车。 林恒在后备箱拿东西,她跟过去,接过他手上两个礼品袋。 他们提着礼品上前按门铃。 保姆从里屋出来,隔着花园铁门问:“你们找谁?” “我是林恒,吴爷爷和吴奶奶在吗?” 保姆定睛一瞧,惊喜地开了门:“原来是林家少爷,您好久没来啦!我都快认不出您了。爷爷奶奶在里头看电视呢,快进去吧。” 第209章 还喜欢他吗? 从吴家出来,夕阳悬在天边,快入夜了。 宁稚上了林恒的车,脸上还挂着红,从包里摸出一包红包,悄悄放进手扶箱里。 方才在吴家,两位老人家把他当成林恒的女朋友,给了她一个大红包。 林恒坐上主驾,启动车子,准备回北京。 他无奈地说:“我本来还想着早点回北京,一起吃晚餐,就咱俩。没想到吴爷爷吴奶奶让保姆做了那么多菜,吃得我肚子都撑了。” 宁稚知道吃撑开车容易犯困,肚子也难受,笑问:“要不你休息一下,我来开车?” 林恒笑:“没事儿,区区两个多小时的高速。我之前在美国念书时,和朋友两个人,开着车,横跨亚欧大陆。” 宁稚惊呼:“自驾,横跨亚欧大陆?” “对。” “一共开了多久啊?” “两个月。” “哇!”宁稚侧过身,崇拜地看着林恒,“从哪里开到哪里?” “从北京出发,横跨俄罗斯,途经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捷克、奥地利、瑞士、法国、比利时、德国,全程一万六千多公里……” “就你们两个人,会害怕吗?” “不怕,俩大男人怕什么?而且我们车上还带着‘家伙’。” 宁稚哈哈大笑,她知道“家伙”是指一些防身的东西,比如棒球棒什么的。 “开到法国的时候,差点出不去……” 宁稚一惊,心瞬间提起来。 前路夜色浓郁,蜿蜒的高速路仿佛一条盘山巨蟒,她在林恒的讲述里冒险。 “啊?是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儿了?” 林恒弯唇笑道:“他在法国遇到了让他一见倾心的女生,他们恋爱了。” 宁稚长长呼出一口气:“画风从悬疑换到言情。” 她侧着脸看林恒:“那你呢?那两个月,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生?” 林恒摇头:“我没有。” 对车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宁稚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是黑夜慢慢,让人放松警惕,卸下心防,亦或是她也想萧让了。 她问林恒:“你谈过几段恋爱?” 林恒默了默,说:“一次。你呢?” “我也是一次。对方是我在上家律所的领导。” “为什么分手?” 宁稚落下眸子,苦涩笑笑:“因为案子的分歧。我认为他人品有问题,才会做出那样的案子。当时又气他又恨他,就跟他分手了。” “现在呢?” “现在啊……不恨了,也不气了,时常会遇见他,也会想起他。可分开那么久,变得很陌生了,陌生到连普通朋友都没办法当了。” 林恒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看回前路,沉默半晌,问:“还喜欢他吗?” 宁稚别过脸看向窗外,艰难开口:“也许吧。” 林恒踩着油门的脚忽然松了松,车速缓了下来,他很快回神,提速,重新把时速保持在一百二。 “那他呢?” “他问过我两次,能不能和好,我拒绝了。” “为什么?” “这段感情一直是我在主动,我主动开始,我主动结束,他对我一直是不冷不热、可有可无与的态度。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他从没带我见过他家人,也不愿意见我家人,那时候我心里就隐隐感觉我们不会长久。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现在和好,也不会长久,我不想折腾了。” 林恒侧过脸看她一眼,问:“你有跟他谈过你的感受吗?把你的不安告诉他,看他愿不愿意改变。” 宁稚摇头:“都分手了,不需要了。” 俩人闲聊了一路,回到北京,已是夜里十一点多。 林恒送宁稚回家。 下车前,他问宁稚:“明天是周日,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宁稚边解安全带边说:“周一要对代伟的公司进行尽调,我明天想加班处理一下工作。” “代伟的公司有问题?” “他给出的公司估值是八千万,但他捐给师大的实验楼足以说明他的财富实力,所以我不认为他‘唯一’的公司,只有这么点估值,或者说,他不仅仅只有这个公司。” “你想通过关联企业调查?” “对。” 林恒点点头:“行。那你先忙,有时间再约。” “好。”宁稚对他挥了挥手,“那我回去了,你开车小心。” 她下车,目送林恒的车离开地库,转身进电梯间。 进了家门,罗薇薇还没睡,和李文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她进门,赶紧放下手里的水果,上前问道:“怎么样?和陈毅协商得怎么样?” 张晗听见声音也从房里出来:“今天去承德,案子办得怎么样?” 宁稚叹气:“男方一知道方兰有钱给孩子治病,马上提出要方兰给他一百万,他才签字离婚。” 张晗大骇:“他怎么这样啊?女方怀孕后就再没上班,而他也一分钱不给,女方净身出户,哪来的钱给他啊?” 宁稚后悔道:“都怪我,是我说要带孩子上北京治病,他才猜到方兰有钱。他说不给钱就不离婚,也不给孩子,要拖死方兰。” 罗薇薇频频摇头:“疯了疯了,这玩意儿比刘鹏还疯!” 张晗说:“如果夫妻双方有一方不愿意离婚,第一次基本不会判离,抚养权也没得判。这一拖就是半年以上,孩子是急性白血病,哪里等得了啊?” 宁稚咬牙:“星期二开庭,如果陈毅确实表明不离婚,那么也没必要打官司了,直接把孩子带到北京治疗。” 罗薇薇:“孩子不是被陈毅藏起来了吗?你们上哪儿去带孩子?” 宁稚:“我有办法。” 她准备回房,张晗问:“之前紫丝带妈妈的群里,是不是给方兰捐款了?” 罗薇薇:“对啊,我们都捐了,大家给方兰筹了一百万,让孩子做第一期治疗。” 张晗拿出手机:“我也捐点。薇薇我把钱微信转你,你帮我捐给方兰和孩子。” 罗薇薇:“你工资也不高,接下来还要租房子,别捐了吧?” 张晗打开网银:“没事儿,过几天就发工资了。我现在卡里还有两万多,我转两万给你,你帮我转给方兰。”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李文康突然站起身,挡掉张晗的手机:“我捐二十万,把你们的也算进去。” 说完立刻拿出手机,转了二十万到罗薇薇微信。 罗薇薇笑,双手勾着李文康的脖子:“老公你好大方,我代替我姐妹谢谢你。” 李文康不自在地推开她:“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啊?你今天不留下来吗?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啊?” 罗薇薇送李文康出门。 张晗跟着宁稚进房,小声问:“这个李文康怎么了?突然当散财童子啊?” 宁稚说:“可能想讨好薇薇吧,也可能可怜方兰和孩子吧。” 张晗点点头:“反正他本来就是富二代,多捐点才好呢!” 宁稚洗完澡出来,张晗敷着面膜坐在躺椅上。 她随手往脸上按了按精油,疲惫不堪地掀开被子,躺了上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累死了。回来不到两个月,办结两个案子,两个在办中,一共四个案子,一刻不得休息,我真的累了。” 张晗这就坐到床边,帮她按摩肩颈,边按边说:“明天不是周日么?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别加班了。” 宁稚闭眼摇头:“不行,周一要去代伟的公司做尽调,我明天得把相关流程做好。” 张晗叹气,边按边问:“你周二不是还得去承德么?尽调那边怎么办?” 宁稚舒服得眉心紧蹙,一脸痛并快乐:“我尽量排开,周二留给会计师做审计。” 第210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7) 周一早上九点半。 位于中关村某栋写字楼的十五楼威派贸易公司,所有员工集合在会议室开早会。 代伟坐在长桌主位上,说道:“还有一周就要放国庆长假,今年工厂全部跟着法定节假日休息,销售部门记得发邮件通知国外客户提前备货。” 销售部负责人:“好的代总。” 代伟看向采购部门负责人,正要说话,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 宁稚和会计师跟在陆琴母女身后走进会议室。 代伟错愕起身,看着妻女:“你们怎么来了?” 代雯环视一圈会议室,霸气地下命令:“这一周,律师和会计师要对公司做尽职调查,需要什么资料,你们只管配合着给,不配合尽调工作的人,全部开除!” 代伟吼道:“代雯!你在胡闹什么?” 代雯回头看代伟:“我们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不清楚?要我在员工面前说出来吗?” 代伟咬了咬牙,恨恨看向陆琴:“你看看你,把女儿教成什么样了!” 他气得拂袖回办公室。 陆琴随即坐上他的位置,代雯令人搬了几块凳子过来,让宁稚等人入座,向众人介绍尽调团队。 宁稚宣布尽调流程,并把每个部门需要配合提供的资料清单分发下去。 众员工去准备资料,尽调团队留在会议室。 代雯和大家待了一会儿,有工作,提前离开,留下陆琴坐镇。 宁稚今天的工作是审核公司所有资质证书、法律文书,也搞清楚这家公司的股权结构,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数据,得等审计结果。 一整日下来,还算顺利。 宁稚也对代伟有了初步判断。 就如她第一次来这里同代伟协商,代伟并不说重话,总是笑呵呵的,但态度坚定,无论她如何同他协商,他都是一再坚定自己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改变。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固执己见、没有恶意的中年人。 但宁稚知道,这种人越是软着来、越维持表面的和平,越说明他做的事情的危险性,一旦东窗事发,可能会出大事,所以他小心翼翼维护这份和平,就如今天陆琴和代雯带人强势做尽调,他也并不跟她们发生任何冲突。 反观另一个离婚案里的陈毅,做尽不要脸的事,说尽绝情的话,只因他是道德上的沦丧,并不违法。 想到这里,宁稚为陆琴母女捏一把汗。 大家加班到晚上九点才离开威派公司,陆琴也和大家一起坚持到九点。 进电梯之前,宁稚看一眼代伟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她小声问陆琴:“代先生好像还在办公室,您要过去和他说一声吗?” 陆琴恨恨看一眼代伟办公室方向:“他已经好几天不回家了,肯定是外头有人了!我不想管他的死活,把财产分干净就离婚!” “您提出依法分割公司的诉求后,他也没有跟您沟通过吗?” “没有!什么都没说!连电话也没有!” 宁稚点点头:“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们会对公司发起尽调。他最近应该会跟您重谈财产分割的事情。” 陆琴叹气道:“我哪懂这些,都交给代雯和你们去办就好了。” 电梯门开,各自上车回家。 宁稚明早六点就得出发前往承德,五点就得起床,今晚得早睡,一回家赶紧收拾收拾去睡觉。 一整夜睡得极其累,好像睡了,又好像没睡。 按掉闹钟起床时,天还没亮。 宁稚打起精神下床,进浴室洗漱、化妆,然后换衣服。 今天出庭,她穿一身正式的套装,浅咖色阔腿长西裤、同色系西装、白衬衫。 穿好一身,拉着箱子走出房间时,天刚灰蒙蒙亮。 她随手拿了一瓶牛奶,一瓶美式咖啡,两颗水煮蛋丢进包里,准备在高铁上做拿铁喝。 脚刚踏出家门,手机响了。 见是林恒来电,她边关门边接起:“林教授,早上好,怎么啦?” “我在地库电梯间门口,你出来就能看到我了。” 宁稚“啊”了一声,匆匆关上大门,转身按电梯:“你怎么来了呀?” “我送你去承德。” 电梯门开,宁稚拉着箱子进去,对电话那头说:“我下去了,先挂了啊,稍后说。” 她走出电梯间,林恒立刻下了车,帮她开了副驾车门,又接过她的箱子放到后备箱。 宁稚弯身上了副驾,系安全带,担心地看着林恒:“你今天不用上课吗?送我去承德回来要中午了。” 林恒手中方向盘打了个大弯,车子朝出口方向开。 他笑道:“我周二一整天没课。” 宁稚也笑:“这么好!” 她打开背包,拿出牛奶、美式咖啡和鸡蛋,问林恒:“你吃早餐了吗?” 林恒憨笑:“还没,出来得太早了。” 宁稚笑:“那咱们一起分着吃吧。有两个鸡蛋,一人一个。” 她从包里拿出保温水杯,牛奶和美式咖啡都倒进去,混合成一杯拿铁。 看到车载杯架上插着上次她给林恒的粉色草莓保温杯,拿起来打开看了看:“是上次装豆浆的杯子,你洗干净了啊。” 林恒侧过脸看她一眼:“嗯,这个杯子我很喜欢,就送给我吧?” “当然可以。”宁稚把拿铁倒进去一半,递给林恒,“尝尝我亲手做的拿铁。” 林恒单手接过,等红灯的时候喝一口:“好喝,比咖啡店的还好喝。” 宁稚笑着没拆穿他。 她喝几口拿铁,然后开始剥鸡蛋,剥好第一颗,先递给林恒。 林恒接过,一口闷了,脸颊鼓成包子。 宁稚递水杯给他:“喝一口,小心别噎着了。” 林恒接过,侧过脸对她笑了下:“谢谢。” 绿灯亮起,他放下水杯,专心开车。 “对了,我昨天打听了一下,代伟捐赠的实验楼,不全是他一个人出资,还有一家叫‘戴思通’的公司,也一起出资了,但却是由代伟当代表,全程处理捐赠事务。” 第211章 同性恋骗婚案(6) 宁稚放下吃了一半的鸡蛋,拿纸巾擦手,并拿出手机:“戴思通?哪三个字?” “爱戴的戴,思考的思,交通的通。” 宁稚在手机上搜索,跳出来的第一个词条,便是这家公司的介绍。 “戴思通是一家芯片公司啊。”宁稚继续往下看,“就是做risc-v芯片的。” 她拿出笔记本,在底稿中备注。 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眼神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代伟找人代持投资了戴思通,并且拥有一定决策权,所以他代表戴思通给母校捐赠实验楼,而实验楼所研发的risc-v芯片,正是戴思通的主营业务。” 一切都说通了。 宁稚兴奋地看向林恒:“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这样?” 林恒思索着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但是证据呢?” 证据? 宁稚深吸一气,看回电脑:“我会找到证据的。” …… 宁稚接到方兰,一起去法院。 林恒帮她把箱子拿下来:“我在车里等你,你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把车开过来。” “好。”宁稚接过箱子,跟他挥了挥手,“那我们先进去了。” 方兰也对林恒说“谢谢”。 俩人顶着秋风,踏上法院高高的台阶。 宁稚小声提醒方兰:“今天不管陈毅愿不愿意离,不管抚养权判不判,晚上都得把孩子接走。” 方兰眼神坚定地点头:“好!只要能接到孩子,只要能给孩子治病,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宁稚和方兰走进民三庭,刚入座,陈毅就进来了,冷冷地看她们一眼,走到被告席入座。 法庭书记员入席,宣读法庭纪律后,法官入席,敲响法槌,开始进入法庭调查。 作为原告代理人的宁稚陈述起诉状中的诉讼请求。 “被告为同性恋者,对原告实行了骗婚,原告怀孕后,被告便拒绝与原告同房,甚至在原告生下二人婚生子还未满一个月,就将原告赶出家门,原告不愿离去,被告便在家中打砸,原告只得带着孩子搬离二人婚房,至此之后,原告独自抚养二人婚生子,被告不闻不问。三个月前,孩子患上白血病,被告趁原告办理孩子住院手续之时,擅自将孩子带离。被告在明知孩子患了白血病的情况下,拒绝带孩子入院治疗,将孩子丢给家中老人,自行在家服用退烧药。原告请求法庭准许二人离婚,并由原告获得二人婚生子之抚养权。” 陈毅没有律师,也没有答辩状,将话筒往身前一拉,温声细语地说道:“审判长,我不离婚。我跟原告是有感情的,把孩子带走,也是希望原告能回到我们身边。我不离婚。” 方兰怒目圆睁地看着他,忍着没骂出声。 宁稚面上无波,她早就猜到陈毅会改变主意。 她按住方兰的手,安抚方兰。 一方要离,一方不离,继续进入举证质证环节。 陈毅说自己跟方兰有感情,那么宁稚就要驳斥他。 宁稚拿起手边一叠照片:“审判长,请看证据目录一。这是被告与其同性恋人翁某的亲密照及生活合照。照片上可以清楚看出,被告是一位同性恋者。他在与原告婚前婚后,都与翁某保持着亲密关系,并因此冷落原告,拒绝与原告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陈毅自诉:“我与翁某为好朋友,照片是在喝醉后开玩笑拍的,与翁某并非恋人关系。我与原告婚后夫妻生活过少,是因为我身体不好,且年龄大了,性功能下降,担心原告嫌弃我,所以避免过夫妻生活。” 宁稚:“被告不仅拒绝与原告过正常的夫妻生活,还在原告产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将原告赶出家门,原告不从,他就打砸家中物品。请审判长看证据目录二。” 法官翻阅证据目录二的照片,那是当时陈毅打砸完,方兰用手机拍下的照片。 陈毅猜到了,辩解道:“当时原告生完孩子,情绪不稳定,我俩发生了矛盾,家里被砸成那样,是双方争执中打砸的,并非我为了逼迫原告离家而打砸。” 法官看着照片,摇了摇头。 宁稚:“原告带孩子离家后,被告对母子二人不闻不问,更未曾支付过孩子的抚养费,也从未与原告联系过。可以说,被告从孩子出生到孩子一岁零六个月,从未尽过做父亲、做丈夫的责任!如果真如他所言,他对原告还有感情,为何在长达十八个月的时间里,从未联系过原告?” 陈毅:“原告她手机、微信把我拉黑,我联系不上她。” 方兰再也忍不住了,激动道:“你胡说!我从来没有拉黑过你,甚至主动发孩子的照片给你!” 宁稚按住方兰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宁稚:“请审判长看证据目录三。这是孩子的疾病证明。三个月前,孩子低烧不退,原告带孩子上医院检查,被确诊为急性白血病,原告因此通知了被告,可被告却趁原告为孩子办理入院手续时,将孩子带走,从此不让原告见孩子,也不让孩子进行治疗,只在家中简单服用退烧药物……” 方兰已是泪流满面。 …… 早上的庭审,在法庭调查环节后结束。 下午继续法庭辩论。 庭审结束,方兰要扑上去撕打陈毅,被他狠狠推开,摔倒在地。 宁稚把方兰扶起来,压低声音:“晚上就能见着孩子了,没必要跟这种人起冲突!” 方兰哭着站起身。 今早的法庭调查,等于将她与陈毅不堪的婚姻重演一遍,她也被逼着重新走进那个千疮百孔的婚姻一次。 平日之所以坚不可摧,只因不去细想。 如今再经历一次,她痛苦万分!后悔!不甘! 但世上没有回头路,她只能勇敢走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 宁稚扶着方兰上车。 林恒看到方兰情绪崩溃,赶紧给她递来纸巾和矿泉水。 宁稚接过,连扯两张纸巾塞到方兰手里。 林恒小声问宁稚:“怎么样了?” 宁稚叹气:“男方突然改变主意不离婚了。” “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知道方兰有办法给孩子筹医药费,想逼方兰给钱才离。但不会如他所愿的,晚上接到孩子,后续再慢慢跟他磨!这个人渣!” 宁稚话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下午庭审结束后,你开车载我们去隆化接孩子可以吗?接到孩子,咱们马上回北京!” 第212章 同性恋骗婚案(7) 下午的庭审,宁稚按诉讼策略走,懒得再用什么技巧。 最后陈诉环节,陈毅还是坚持不愿离婚。 法官例行调解后,驳回了方兰的诉讼请求。 第一次起诉离婚通常不会判离,这个结果在宁稚意料之内。 庭审结束,她立刻带方兰离开法院。 一上车,就给翁超打电话:“你到隆化了吗?” “我们预计一个半小时到隆化,你现在把孩子带到附近的商场,然后把坐标发给我。” 宁稚挂上电话,对方兰说:“翁超现在在陈毅亲戚家,和孩子在一起,我们一会儿就能接到孩子了!” 方兰哭着点头。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所有人都在担心又出岔子,不得轻松,皆都沉默着。 刚过隆化境,翁超就发来了坐标,宁稚把手机给林恒,让林恒跟着导航走。 车子来到一家商场附近,越来越靠近坐标。 方兰忽然激动起来:“孩子在那儿!在那儿!” 宁稚也看到戴鸭舌帽的翁超,让林恒靠前停车。 车一停,方兰立刻打开车门冲了出去,从翁超手中接过孩子。 她轻轻拨开孩子的帽子,拿额头去贴孩子的额头,又去吻孩子的眉眼,泪流满面。 宁稚护着她和孩子上车,关上车门后,转身问翁超:“孩子不见了,你打算怎么跟陈毅交代?” 翁超拉了拉鸭舌帽:“我会说——我带孩子出来逛商场,方兰找人跟踪我,把孩子抢走了。” 宁稚点点头:“行。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老婆你的性取向,但我希望你不要去辜负一个真心爱你的人,也不要轻易毁了自己的家和孩子。” “我知道了。我会和陈毅断干净,回到我老婆身边。” 宁稚回车上,坐后排。 她侧过身去看孩子,手背贴了贴孩子的额头,小声说:“还是低烧。” 方兰看着怀里的儿子,低头落泪。 宁稚问林恒:“如果今晚就把孩子送到医院,可以吗?” “我问一下。” 林恒给同学发去微信语音:“我昨天跟你说的那孩子,大概十点多到医院,你帮忙安排一下,今晚就让孩子住上院,孩子目前还低烧。” 对方马上回过来语音:“行,没问题,我在医院等你们。” 林恒收起手机:“没问题了。” 方兰感激道:“谢谢。” 宁稚怕他开车分心,说:“回去要开三四个小时,你好好开车,累了就说一声,换我来开。” 她坐了回去,看着方兰怀里的孩子。 孩子长得和陈毅很像,秀气、精致,就是一张脸红扑扑的,人估计被烧软了,看上去没有半点精神,软趴趴地伏在方兰身上。 他半眯着眼睛看方兰,看了一会儿,往她怀里蹭了蹭,小声嘟囔道:“妈妈……妈妈……我好想你……” 方兰眼泪直流。 宁稚也红了眼眶,小声对方兰说:“虽然分开了三个月,但孩子还是记得你,他平时肯定很想你。” 方兰哭道:“孩子病得那么重,陈毅只是把他丢给老人,老人整天爱刷手机短视频,肯定没怎么陪他,就是把他丢床上,三顿给点吃了就算了。” 这么小的孩子,正是需要外界刺激与陪伴的时候,且他还病着,更需要人关心。 可却被放养了。 宁稚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她对方兰说:“孩子病好后,就在北京扎根吧?别回承德了。” 方兰拿手背擦了把眼泪,说:“可我还得回去离婚不是吗?” “离婚的事情我帮你办,你不需要再去了。好好看着孩子,不要轻易回承德,我担心陈毅还会抢孩子。” “这孩子出生前出生后,他都没有尽过责任,其实我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这个孩子,他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枪呢?” “他身为男同,大费周章跟你结婚,就是为了要孩子,所以才会孩子出生后,就逼你离婚,典型的去母留子。现在孩子被你带回,他肯定不甘心,并且他也会有来自父母的压力,所以他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孩子的。知道你有办法筹到钱后,他甚至想从你身上捞一笔。在他心里,这桩婚姻,没让他捞着便宜,就算吃亏。” 方兰闭眼流泪,抱紧儿子。 夜色越来越黑,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北京。 大家都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 宁稚歉意地对林恒说:“想抓紧让孩子接受治疗,抱歉啊让你饿肚子,等到了北京,孩子住上院了,我请你吃饭。” 林恒侧过脸对她笑:“好!有你这句话,我力气满满!” …… 车子一到急诊楼下,宁稚就看到大门口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士对他们招手。 宁稚问林恒:“是他吗?” 林恒看一眼:“是。” 倒车,熄火。 他下车,打开后排车门,从方兰手中接过孩子,抱着孩子朝急诊大楼跑去。 “就是这孩子。” 男士立刻拿出口罩帮孩子戴上:“跟我来。” 他们进了急诊大楼,立刻安排医生为孩子接诊、抽血、做各种检查,孩子顺利住上院。 宁稚帮方兰母子买了日用品和晚餐,提到病房给方兰,才和林恒一起离开医院。 已是凌晨两点多,宁稚整个人都虚脱了,软软地坐进车里,有气无力道:“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真的不行了。” 林恒拿出手机查附近好吃的夜宵:“你家附近有家火锅不错,吃火锅去吧!吃饱了我送你回家睡觉。” 宁稚点点头:“可以啊,吃火锅好呀,热乎,否则我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林恒好笑道:“怎么了心拔凉拔凉的?” 宁稚叹气:“两个离婚案齐头并进,那边还有个骗婚的翁超没让老婆发现。短短两个月,我看到了三段出问题的婚姻。离婚官司打多了,真的会影响自己对婚姻的观感。” 林恒笑:“但这个世界上,还是幸福的婚姻居多。” 宁稚摇头:“我看未必。” …… 吃完火锅,天快亮了。 林恒送宁稚回家,把车开到地库电梯间门口。 宁稚却歪着脑袋,坐在副驾上睡着了。 他失神地望着她,视线从她饱满的额头,来到诱人的嘴上。 “叩叩……”突然有人敲车窗。 第213章 煎熬 林恒闻声看去,就见一位穿着运动服,身型高大的男士站在副驾那侧。 他把副驾车门锁上,然后从主驾下车,隔着车子看向男士:“有什么事?” 萧让拉副驾车门,发现拉不动,命令道:“把车门打开!” 林恒甩上主驾车门,绕过车头,走到他面前,强硬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宁稚被车门声震醒,睁开眼睛,见自己一个人在车上,惊坐起身,四处看了看,于是就看到了对峙中的林恒和萧让。 她赶紧拿上包,开了车门下车去。 俩人还对峙着。 宁稚赶紧对林恒说:“我到家了,那我先上去了,你开车小心。” 说完转身要遁走,手臂忽地被扯住,还未转过身,人就被林恒拉着护到身后:“我送你上去。” 另一边的手背也被萧让一扯:“我送她上去,不必你费心。” 林恒蹙眉:“你到底是谁?” 萧让:“我说了——我送她上去,不必你费心!” 宁稚被他们一人扯一侧手臂,横在俩人中央,急道:“好了!都别吵了!我自己上去!” 她率先甩开萧让的手,歉意地看着林恒:“我自己上去就行,没关系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快天亮了,白天还有课不是?” 林恒不放手,护着她往电梯间走:“没关系,不差这会儿,我送你上去,我看你进门才放心。” 俩人往电梯间走。 萧让紧跟其后,故意道:“那不是停车的地方,一会儿保安会拿锁把你车轮锁上,然后报警。” 宁稚一听,立刻推着林恒往外走:“你赶紧回去吧,别为了送我又耽误事儿。那个人是我邻居,没关系的。” 林恒看得懂萧让的占有欲,而宁稚并未跟这种占有欲拉开距离。 他隐约猜到这个男人,跟宁稚的关系不简单。 “没事,车锁了能处理,我送你回去。” 宁稚没辙,对萧让说:“能不能麻烦你帮他把车看着,别让保安锁车,就说人马上就下来了。” 不等萧让说话,她已是按了电梯,跟林恒一起进了电梯。 萧让后脚也跟着进电梯。 宁稚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刷电梯卡。 电梯缓缓往上升,气氛凝固。 宁稚见林恒和萧让还对峙着,无奈介绍道:“这位是我楼上的邻居,这位是我朋友。” 萧让:“什么朋友一起在外面过夜?” 林恒:“你一邻居,关你什么事儿?” 萧让一噎,忍着没开口。 他如果贸然说自己是宁稚的前任,以宁稚的脾气,以后更不待见他。 只能先忍着。 电梯门开,宁稚看一眼楼层数,对林恒说:“我到了,你早点回去吧。” 她走出电梯,用指纹锁开了门,转身对林恒挥了挥手。 林恒这才放下心,将电梯按到负一。 他没搭理萧让,双手抄兜看着电梯楼层数。 …… 宁稚进了家门,家里暗成一片。 看一眼时间,五点十分,罗薇薇和张晗还在睡觉。 她困到极致,已是无力洗澡,直接和衣躺到沙发上,准备睡个三小时就起床上班。 “叩叩……”有人敲门。 宁稚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叩叩……”敲门声没有要停的样子。 宁稚知道是萧让,本不想理他,可他一直这么敲,一会儿罗薇薇和张晗也会被吵醒。 只好起身开了门。 一瞬间,就被萧让扯着手臂带出家门,拉入身后的电梯中。 她脚上还穿着拖鞋,错愕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他紧紧拽着她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鼻翼翕张地看着电梯楼层数从十几楼变成二十几楼。 电梯门开,她又被他拽出去,直接拽进他家里,被他推到门后,后背猛地撞上门板,她疼得闷哼一声。 萧让摁住她一侧肩胛骨,她被控住了身体,难以动弹。 萧让俯身,吻上她的唇…… 宁稚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三天前的晚上,她和林恒从承德回北京,在车上,她突然很想念萧让,主动跟林恒说起了萧让。 这一刻,萧让就在眼前。 他们做着很久没做过的亲密之事。 她一整夜没睡,迷迷糊糊,头重脚轻,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如果这是梦,就让她沉沦吧…… 萧让鼻息粗重地吻着她,脱下她的西装外套和衬衫。 她害羞地抱紧了双臂,下一刻,人被萧让抱了起来,抱进房里。 她被扔到他的大床上,鼻腔充斥着熟悉的气味。 萧让脱掉身上的运动衣……一边吻她,一边脱掉她的西裤…… 宁稚浑身冒汗地醒过神。 萧让弓着身子吻她。 她推他,他就抵着她的手,又欺了下来。 几次下来,宁稚举手投降。 她很累很累,脑子宕机一般,也没有力气了,只能是背过身去,拉过被子,盖在自己光裸的身上。 萧让像以前一样,自己纾解完,将她锁进怀里,抱紧了她,不停地吻她。 宁稚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自己回到高三。 那一年,赵学峰逼迫林淑婉净身出户,姥姥知道了,一病不起,林淑婉办了内退,全身心照顾姥姥。 表姨来探望姥姥,私下里和她说:“现在你爸跑了,你姥姥又病了,你妈妈要照顾姥姥,没得工作,家里没钱了,你要懂事点,想办法挣钱。” 如果说林淑婉的离婚、姥姥的中风是天塌了,而表姨的这番话,则是直接将她埋入密不透气的地底下。 她恐慌、她害怕,成宿成宿睡不着,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到头了。 她拼尽全力,想考上好学校,想拿到奖学金,可最终还是敌不过命运。 姥姥走了,她用姥姥的丧葬费上了大学…… 想起这些,宁稚锥心地痛,泪流满面。 她捣着胀痛的胸口醒过来,四周暗成一片,男人鼻息均匀。 第214章 再次亲密 既陌生又熟悉的气味窜进鼻腔,宁稚惊坐起身。 被子从身上滑了下来,身体一凉,横在腰间的手臂动了动。 她转过身,借着床头夜灯的光,看到萧让熟睡着,鼻息均匀。 梦中的遗痛还未消散,此时看到萧让的脸,她心中只剩冷意。 宁稚平静地掀开被子,拿掉萧让的手臂。 他醒了,手臂重新放到她腰上,用了力,将她捞到自己面前。 他的脸就那么抵着她的后腰,滚烫的鼻息,覆在她后腰皮肤上。 “闹钟还没响,再睡一会儿。” 宁稚被他强硬按回怀里。 他按着她的身体,让她直面自己,吻从她的脸颊,细细密密地来到唇上。 宁稚别开脸,冷冷道:“你在做什么?” “再睡一会儿。” 宁稚用力拉开他的手臂,下了床,找自己的衣服。 萧让坐起身,欣赏她成熟的身体,满足道:“你今天不用去上班了,我让儒言帮你请假。” “越界了。”宁稚找到内裤和西裤穿上。 萧让笑着下床,重新将她抱起来,丢到床上。 她立刻抓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身体。 萧让就把她连人带被子压着,吻了下她的唇。 她别开脸,不让他碰自己,他就抵着她的额头低低说道:“我去放水,你泡个澡再下去。” 宁稚不言不语,佯装接受,等他进浴室,立刻下床离开。 她一路捡着衣服出去。 在走廊捡到胸衣,在客厅捡到衬衫,在门边捡到西装外套。 把胸衣和衬衫穿好,外套挎在手臂上,赶紧下楼去。 …… 罗薇薇和张晗都上班去了,家里没人,宁稚洗了个澡,简单对付了个午餐,准备上班。 刚一开门,就看到萧让站在门外。 他头发微湿,穿一身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此时就单手抄兜站在那里。 宁稚蹙了下眉,懒得理他,拉上大门,转身按电梯。 他走过来,牵上她的手,她忽然满心反感地甩开他,警告道:“我们现在做同一个案子,最好别这样!” 萧让挑眉:“代伟离婚案的主办律师是孙晴,不是我。” 宁稚质问道:“不是你,那你那天跟着一起来君天凑什么热闹?” “想你了,所以才去的。” 宁稚白他一眼,钻进电梯里。 她按一楼,萧让给她按掉,重新按了负一:“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mercedes me还装着么?装着的话,之前你开的那辆白色奔驰继续开。” 宁稚下巴微抬,看着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mercedes me卸载了!” “重新装回来。” “不必了!” “那我晚上把车钥匙拿给你,以后用钥匙开。” “您自个儿留着吧!” 电梯门开,宁稚率先走出电梯间,转了个弯,爬楼梯回一楼中庭打车。 人刚往路边一站,萧让的黑色迈巴赫就开过来了。 他下了车,绕过车头,扯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副驾塞。 …… 迈巴赫在高架上飞驰,宁稚抱着包,一句话没说,偶尔侧过脸剐一眼萧让。 萧让看上去心情很好,单手控制方向盘,另一手轻抚着下巴,弯唇笑着,一副满足的样子。 宁稚下意识夹了下腿。 感觉正常,应该没有发生什么才对。 暗暗松一口气。 “你在美国不是谈了个当律师的男朋友么?”萧让突然开口。 宁稚回神,蹙眉瞧着他:“怎样?” “真谈了?” 宁稚咽了咽嗓子,手悄悄按住上腹部:“当然是真的。” 萧让视线往她小动作一扫,笑意更深了。 “对方多大岁数?” “……跟你差不多。” “多高?” “……跟你差不多。”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那个人也姓萧吧?” “……当然不是!”宁稚用力按住腹部,暂时压抑住想吐的冲动,“你在想什么呢你?你该不会觉得,我跟你分手后,一个男朋友都没谈过吧?” 萧让笑而不语。 车子进入中关村,他把宁稚放在代伟公司楼下。 宁稚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他忽然说:“晚上我来接你下班。” 宁稚转身,气道:“如果被代伟或陆琴看到咱俩在一起,这个官司,不管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都不好交代!我刚回国,好不容易办成两个案子,我不希望第三个案子,就让我声名狼藉!希望你理解!” “行。”萧让眸光深深地盯着她,“那等这个案子结束,咱们就和好。” “我没兴趣。你找别人吧。” 宁稚开了车门就走。 走进威派公司的会议室,陆琴还在主位上坐镇,会议长桌放满了账本和各种财务资料。 宁稚上前,对陆琴说道:“陆女士,抱歉,我这两天有其他案子耽搁了,今天下午开始,就全身心做您的案子。” 陆琴笑道:“没事儿,你们律师忙我知道,你安排得过来就好。辛苦了。” “应该的,不辛苦。” 宁稚在会计师身边坐下,小声说道:“您辛苦了,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吴会计师小声:“存货和预付账款都有问题。” 宁稚意外:“威派不是由供应商直接发货吗?怎么还有存货?” 吴会计师拿出一份财务报表,指着上头存货一栏的数字说:“这是他们去年审计报告所附的财务报表,有超过七千万的存货。预付账款的占比也很大。” 宁稚接过报表,视线在表中流动资产部分几个数字上停留数秒,又看向未分配利润和应付账款,脑中自动形成这些数字之间的勾稽关系。 “存货七千多万,未分配利润也有七千多万。这是把利润都拿去买存货了。但问题是,这家公司有必要囤那么多货吗?” “是这个理。”吴会计师看一眼会议室的门,压低声音,“我昨天下午提出进行存货盘点,财务经理说要汇报财务总监,到现在都还没消息。” “财务总监?”宁稚不记得有这个人,“来过吗?我好像没见过这个人?男的女的?” “听说是怀孕了,请假在家休养,那应该是女的。” 宁稚看回报表上的数字,思考片刻,问:“能知道这些存货都是哪家公司提供的吗?” 吴会计师说:“那得翻账本,看看发票是哪一家开出来的。” 宁稚拿出手机,往她微信发了三个字,低声说:“稍后查验存货发票的时候,看看有没有这家公司开具的发票,有的话,拍起来,有用。” 第215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8) 吴会计师点点头:“那存货还盘点吗?” 宁稚想了想,说:“大概率没东西让咱们盘。威派的业务模式很明显是不囤货类型,有客户下单,才让工厂发货,怎么账上有那么多存货呢?这还只是近一年的数据,以前年度说不定也有存货,但是结转到成本里去了。” 吴会计师笑道:“宁律师你也懂财务?” 宁稚憨笑:“我有uscpa,在美国留学时考的。” 吴会计师竖起大拇指:“厉害!这个圈子,但凡你想往上爬,注会、注税这些是一定要配备的。就好比你现在,只需要看报表,就能知道这家企业问题在哪里,无须别人为你解释。” “程律也是注会吗?” “儒言也是uscpa,同时还有国内的注税资格。” 宁稚想起了萧让。 萧让也是a和国内的注税。 英国注会和国内注税。 宁稚想起自己当初啃下uscpa,差点脱一层皮,他们一下考俩的,肯定更费劲。 不过萧让那个人,对自己向来狠,每天运动,饮食干净规律,才能拥有这样的能量。 宁稚收起思绪,拿着财务报表站起身:“关于盘点存货的事情,我去跟代总沟通一下。” 她来到代伟办公室外,先打开录音笔,然后才敲门进去。 代伟看到她,脸色不好。 “代总,咱们威派是没有自有工厂的对吧?” 代伟冷冷道:“但我们有好几家合作超过十年的工厂,品质都是很好的。” “也就是说:客户下单——威派通知工厂发货——客户付款至威派——威派支付工厂货款。是这么一个模式吗?” “是的。” 宁稚拿出财务报表,放到代伟桌上:“既然是这样,那威派怎么会有七千多万的存货?” 代伟早有心理准备,说:“我们一直要求工厂做库存,为他们设置了一个月的库存安全线,以防止客户下单,工厂没货的情况。比方说这次,国庆工厂一下停七天,七天没有生产,但国外的客户他们是没十一假期的,都要正常下单,如果不让工厂备货,国庆后回来,就会面临无货可发的情况。” 宁稚笑着点头:“如果是这样,那库存应该在工厂啊,怎么会跑到威派的库存去?” 代伟一噎,也是没想到她这么难忽悠。 他想了想,说:“我们让工厂备库存,工厂没那么多钱买材料,那我们不得先把钱给了,让他们做库存?那他们做的库存,我们花钱买了,自然算我们的库存。” 宁稚摇摇头:“不是的。威派先付款给工厂做库存,那是预付账款,等库存发到客户那边了,再从预付账款中抵消。工厂做的库存,不管威派给没给钱,那都是工厂的存货,而不是威派的存货,更何况——” 宁稚指着报表上的预付账款一栏:“威派的预付账款也很高。如果像您说的,把给工厂的预付账款列入存货,那么预付账款这边,就不应该有这么高的金额。” 代伟彻底说不出话来,他挥了挥手,说:“你问财务经理去,财务的事情我也不懂。” 宁稚颔首:“好的。” 她人一走,代伟立刻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喂,萧律,这个宁律师她懂财务啊,拿着我们的审计报告问这问那的!” 萧让此时正在开车,准备去金诚,闻言眉心一蹙,问:“她问的什么事情?” “问我为什么会有存货,我想了个由头搪塞她,没想到她懂财务啊!一下就说我们不应该有存货,存货是工厂的。我就说我先付钱给工厂备货,她说那是预付账款,还说我们预付账款本来就很高了。” 萧让闭了闭眼,说:“我不是交代过,不要把财务报表给他们?” “我交代下去了,确实没给,但她们去看去年的审计报告,审计报告里面有财务报表!” 萧让锤了一下方向盘,传来一声刺耳的喇叭声。 代伟把手机拿远,等那阵喇叭声过去,才又把手机贴到耳边:“那现在怎么办?她们昨天就提出要盘点存货。” 萧让冷冷道:“别让她们看到去年的账本。如果她们看了账本,你就玩完了!” 代伟赶紧起身走出办公室。 他来到会议室,看到宁稚正在翻账本,又去财务经理办公室,吼道:“赶紧去把账本收起来!” 财务经理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好的代总。” 她带人赶去会议室,要收账本,宁稚不给:“还没做完尽调,你们要干什么?” “账本属于公司机密,不能一直放在这里,我们要归档了。” 宁稚问:“尽调的时候,哪来的公司机密?” “我们有些技术是机密的,都在账本里,不能让你们看了,都收起来!” 几个年轻人上前来收账本,宁稚干脆把会议室的门关上。 这时,陆琴也站起身,问财务经理:“你是谁?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我是财务经理。” “财务经理之前不是你啊,是一个叫柳什么的女孩子。” “柳总监她休假了。” “那等她回来上班,再让她来收。”陆琴故意给宁稚他们争取时间,“我又不认识你,你说收就收?要收,叫你们柳总监亲自来收。” 她走去打开大门,厉色道:“都给我出去!谁再进来打扰律师做尽调,我就把她开除了!” 众人哪敢得罪老板娘,鱼贯而出会议室。 宁稚立刻把会议室门反锁上,快步走到账本前,翻开其中一册,拿出手机连拍。 吴会计师和下属也在一旁快速地翻阅账本,每翻到一些发票,就用手机拍照。 “哐哐!” 代伟在外头砸门:“陆琴,把门打开!你这是来公司捣乱来了!把门打开!” 陆琴不开,用身体顶着门。 宁稚拍照的手更快。 直到代伟找了人过来开锁,陆琴才退开身体。 代伟带人冲进会议室,吼道:“把账本收起来!” 第216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9) 宁稚等人退开身体,任由他们把账本抱走。 临走前,代伟恶狠狠地看着陆琴:“好好的日子不过,带着外人来公司闹!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陆琴怒道:“到底是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离婚?” 代伟吼道:“还不是你纵容代雯不婚不育!你让我断子绝孙,这叫好好的日子?” 说罢,拂袖而去。 陆琴终是忍不住委屈,红了眼眶。 宁稚和吴会计师上前扶着她入座,温声安抚她。 陆琴啜泣片刻,问:“该拍的都拍到了吗?” “拍到了。”宁稚说,“您打个电话和代雯说一声,我晚上去家里找她。” 陆琴立刻拿出手机,给代雯发去微信。 …… 结束一整天的工作,宁稚坐陆琴的车,来到海淀褐园的别墅区。 陆琴开一辆红色宝马,车子直接开进车库。 宁稚下车,看到车库里还有一辆猪肝红的帕拉梅拉。 陆琴说:“代雯回来了。” 俩人从地库坐电梯上去。 宁稚浅笑:“您和代雯,在家里说话,还是挺有分量的吧?” 陆琴笑道:“没分量的话,代雯敢不婚不育吗?” 说完又叹气:“我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我太强势了,所以老代才想离婚。他一直责怪我没把代雯教好。” 宁稚说:“其实强势的人是代先生。” “确实也是,说离就离,一点不都顾念旧情。” 说话间,电梯开门,俩人走出电梯。 陆琴邀请宁稚到沙发入座,自己则提着包上楼,再下楼,换上了一身浅咖色的丝绸长裙。 代雯也从楼上下来,在宁稚身边坐下:“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 宁稚说:“有新发现。” “什么发现?” “威派公司账上有七千多万的存货,加上前些年度结转到成本里的虚假存货,估计有超过十亿元的虚假存货,大部分来自一家叫做‘戴思通’的芯片公司。” “戴思通?”代雯蹙眉,“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家公司跟威派有什么关系啊。” 宁稚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进入一个网址,把电脑屏幕转到代雯那侧:“代先生曾经代表戴思通,对他的母校师大捐赠了一栋实验楼。” 代雯大骇:“捐一栋实验楼得很多钱的啊。他哪来的钱去捐赠啊?” “他比你们想象中的有钱。”宁稚压低声音,“把那些多结转到成本里的存货剃掉,威派的利润很可观,每年至少有一个亿以上的利润。” 代雯嚯地站起身,激动道:“那他把那些钱拿到哪里去了?他每年就拿千八百万的回家,说就挣到这些!” 宁稚说:“我们还在调查,你先不激动。如果威派真的挣了那么多钱,我们肯定有办法让他把吞下去的再吐出来。” 代雯恨恨道:“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骗我们!难怪啥都不要,就要了那个小公司!” 她坐了回去,问宁稚:“那现在我能做些什么?” “代先生在家里有书房吗?” “有!”代雯起身,“就在这里,我带你去!” 她带宁稚来到客厅边上一个书房。 宁稚开了书桌上的电脑,问代雯:“密码你知道吗?” 代雯在上头输入几个数字,电脑开机。 宁稚在桌面新建一个word文档,然后选择用wps打开。 她看向右上角,发现是登陆状态,心中一喜,光标移到搜索栏,输入“代持”两个字。 没有弹出任何文档。 她再输入“戴思通”、“股权”两个词,也没有任何文档弹出来。 她最后输入两个字——潘浪。 弹出一个word文档,文档名叫《协议(潘浪)》。 代雯问:“这个潘浪是谁?” 宁稚点开文档:“潘浪是戴思通的总经理。” “他和我爸是什么关系?” 宁稚眯眼看着协议,片刻后说:“潘浪帮你爸代持戴思通的股份。这是他们之间的代持协议。但这只是一份文字稿件,还得拿到有他们双方签字的原件才行。” 代雯说:“协议他肯定是锁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明天我去找!” 宁稚点点头:“好。” 她点开文档的属性,拍摄视频固定证据。 “戴思通计划明年在美国上市,没猜错的话,你父亲希望赶在戴思通上市之前,和你母亲离婚,然后结束潘浪的代持,他以单身的身份……亦或者其他身份持股戴思通。这样一来,他持股戴思通所获得的收益,就有可能避免被你母亲分割。” 代雯听懂了,问:“他所持的戴思通的股份,目前价值多少钱?” “按照戴思通目前的估值,你父亲的持股,大概在110亿元左右,但明年戴思通上市,就不是这个价了,肯定是往上走的。” 代雯咬牙,骂道:“他真的太过分了!一百多亿的家产,只拿一个亿打发我妈!” 宁稚站起身,笑道:“好了,我先回去了。代持协议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 代雯说:“宁律师,吃了饭再走。” 宁稚笑:“不了,家里做饭了,我回去吃。” 她走出书房,陆琴迎了上来,笑道:“宁律师,晚餐做好了,快来吃。” 宁稚推迟:“家里做好了,我回去吃。” 陆琴一下就挽上她的手臂:“家里天天吃,一天没回去吃,没关系的,你难得来我们家,不能让你空着肚子走,今晚必须在这里吃饭。” 她太过热情,宁稚推辞不了,最后在代家吃了晚餐。 吃到一半的时候,萧让打来电话。 宁稚按掉不接。 陆琴举杯:“这个案子交给宁律师,我真的是非常非常放心!代雯啊,你一定要好好感谢你的同学,谢谢他介绍了宁律师这么好的律师给咱们!” 代雯也举杯,跟宁稚碰杯:“宁律师,谢谢你啊!如果没有你,我妈肯定被代伟坑死了!” 宁稚笑着和她们碰杯:“律师打官司可能过程不一样,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当事人,就算不是我,是别的律师,也一定会帮陆女士争取该争取的。” 陆琴问:“宁律师有男朋友了吗?” 宁稚尴尬:“没有。” 陆琴开心:“那我把我侄子介绍给你啊!他三十出头,在部队工作,也没还女朋友,我介绍你俩认识啊!” …… 宁稚下了计程车,人还有些微醺,走路飘飘的。 她强打精神走直线,穿过中庭,坐电梯上楼。 电梯门开,就看见萧让站在门口。 她翻了个白眼,要走去开门,他挡在门前,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喝酒了?” 第217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0) 宁稚推开他:“你走开!” 萧让去牵她的手,被她甩开。 早上上班前还好好的,这会儿她突然态度大变,萧让不免就想到了代伟的案子。 是不是代伟说漏嘴,告诉她,他在背后操控代伟离婚案的事? 可即便这么怀疑,萧让也没表现出来。 他静静看着她,问:“心情不好?” 宁稚恨恨盯着他:“我昨晚梦见我姥姥了。” 不是代伟的案子。 萧让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无力。 她一直认为姥姥的死,是因为他帮赵学峰打离婚官司。 他双手按着宁稚的肩胛骨,逼她面对自己。 “宁稚,你自己也是律师,你应该很清楚,律师不能左右当事人的决定,一切以当事人的利益出发。” 宁稚别过脸去,紧抿的唇,因为情绪激烈而颤动着。 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父母的离婚、姥姥的死,都不应该怪萧让。 就如同今天陆琴感谢她,她对她说的话——“律师打官司可能过程不一样,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当事人,就算不是我,是别的律师,也一定会帮陆女士争取该争取的。”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没办法心无芥怀地和萧让在一起。 就好像昨晚,她和他睡在一起,马上就梦到姥姥了。 虽然梦里姥姥并没有怪她,可她醒来看到萧让睡在自己身旁,真的很难受。 正想着,身后电梯门开,人被萧让给拽进电梯里。 她要甩开他的钳制,但他故意用了力,她没甩开,气道:“你放开我!” 他冷笑道:“从你提分手开始,我求复合,大概有不下十次了吧?既然软的不行,我只能来硬的了。” “你放开!” 在宁稚的低吼中,电梯门开。 萧让一手拉着她,一手开门,把她拽进家里。 门一关,她又被他抵在门后。 他双手按着她的肩胛骨,控着她的身子,低头吻她,手缓缓地落到她腰间。 她趁势推开他,他又欺上来,抱住了她。 她敏感地察觉到萧让的身体反应,恨恨地咬他的肩膀,在他肩头留下一小排齿印。 他吃痛,吸了吸牙齿,将她抱起来,丢到沙发上,然后开始脱身上的西装。 宁稚骂道:“强奸判几年,你自己说!” 萧让解皮带的手一顿,只穿一条西裤,在她腿边坐了下来,看着她:“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 她不想看他的脸,别过脸去,嘲讽道:“觉得好好的是你,不是我吧?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我好好的’?” “那你觉得哪里不好?” 宁稚一噎,坐起身,正想跳下沙发,被萧让从身后抱住。 他把脸埋在她发间:“宁稚,我忘不了你。” “你只是忘不了之前我对你的体贴入微、每天围着你转!”宁稚推开他,下了沙发,“再有一次,我就报警!” 她捡起包离开。 进了电梯,却突然不想回家,打车去了医院。 已经超过八点,病房无法进去探视,宁稚给方兰打电话。 方兰下楼来,看到她脸上的笑意,宁稚就知道孩子预后不错。 俩人在住院大楼下的小凉亭稍坐。 “我这两天忙案子,没来看你们,孩子怎么样了?见着主治了吗?” 方兰笑道:“见着了见着了!第二天,林先生的同学就帮我们介绍了血液科最权威的专家,专家给孩子做了一系列检查,说孩子这是白血病里预后最好的,有90%的痊愈希望。我起先还很害怕,毕竟还有10%的不确定性,但林先生的同学跟我们说,90%等同于一定了,只不过医学上不敢说百分之百,只能给百分之九十。” 宁稚也很开心:“那就好!只要孩子治好了,一切就还有希望!” 方兰红着眼眶,突然站起身,要跟她跪下。 宁稚赶紧将她拉起来:“你别这样。” 方兰哭道:“宁律师,如果不是你帮我们,我们真的没希望了。专家说,孩子如果再拖个一俩月的,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幸亏是你,否则孩子这条命就没了啊。他还那么小。” 宁稚扶着方兰坐回去:“能帮到你们就好。” 她声音不大,内心却是涌起了厚重的职业荣誉感。 方兰给她看孩子治疗中的照片和视频,见孩子状态好,宁稚也很开心。 回家的路上,她给林恒发了条微信语音,告诉他孩子一切安好,代方兰谢谢他。 林恒很快回复: 林恒:【不客气,看到孩子有治愈的希望,我也很开心】 林恒:【你这么晚还在医院?】 宁稚:【没有,回家了,现在在走路】 林恒:【明晚有空吗?一起看电影?】 宁稚:【不好意思,最近工作比较忙】 林恒:【没事。你昨晚一整晚没睡,今天要早点休息】 宁稚:【你也是】 她退出微信,抬头看天空,忽然发现今晚月亮又大又圆,猛然间想起,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 她给林淑婉发了个微信,问她人在北京还是在老家。 林淑婉没回,可能是睡着了。 宁稚回到家,洗过澡,人清醒了一些,立刻整理今天下午拍到的发票。 单单去年一年,威派就从戴思通买了超过一个亿的原材料。 这些原材料有二氧化硅、氮气、铜、铝、钛、硫酸、氨水等。 宁稚把这些名称全都写下来,又到网上查液晶显示屏的原材料,再逐一记下来。 两组原材料一对比,很快就发现,威派找戴思通买的原材料,没有一样是它做液晶组件需要用的。 她上网查找做芯片所需要的原材料,和威派发票上那些一核对,几乎全中。 所以…… 戴思通开发票给威派,代伟收到发票后,把威派公户内的钱转到戴思通的对公账户,再将发票列成本,进行抵税。 威派支付的这些钱,有可能就是代伟入股戴思通的入股金。 正常情况下,代伟想入股戴思通,应当从个人银行卡转账至戴思通公户,但他们用了一个隐蔽的操作手法。 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 此举不仅可以达到代伟隐蔽转移婚内收入的目的,还能让威派虚列成本多抵税。 简直一石二鸟。 这个手法可谓高明,但很刑。 宁稚打起手机,给代雯发去微信语音:“不用找你父亲和潘浪的代持协议了。” 第218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1) 翌日,宁稚去威派之前,先去了君天所一趟。 她把拍到的发票全打印出来,正整理,有人走进办公室。 “早上好。”程儒言进门来。 宁稚抬头一看,差点没认出他:“您这是打哪儿回来?” 程儒言解开西服扣子,人在沙发主位坐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似很辛苦。 “刚下飞机。”他休息片刻,开始烫洗茶具准备泡茶,“可累死我了。” 宁稚笑着站起身,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在沙发坐,笑道:“晒挺黑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去非洲了呢!” “加州的阳光可真他妈毒辣啊。十几个工人,我天天挨家挨户地去做思想工作,风里来雨里去的,能不晒黑吗?”他对宁稚扒拉眼尾,“连鱼尾纹都出来了!” 宁稚大笑。 他一秒又恢复正色,问:“代伟的案子怎么样了?” “还在尽调,但案子的走向已经有了。” 程儒言蹙眉:“这案子走了有一礼拜了吧?就一离婚案,把他们的财产分清楚就行,别在小案子上浪费太多时间。” “这不是小案子。” “他们分割的财产不才两个亿不到?”程儒言倒一杯茶,放在宁稚手边,“即便两个亿的财产,全都为代雯的母亲争取到位,那也才四千万的代理费。随便做个什么案子没有四千万?” 宁稚从文件夹里抽出代持协议,放到程儒言手边:“这个案子的标的,可能有将近120亿元人民币。” 程儒言刚下嘴的茶一喷,手忙脚乱地擦着西裤:“什么?120亿人民币?代伟那个小破公司卖了都没有十个亿,哪来的120亿标的?” “代伟这些年,陆续通过公户,以采购的名义,把超过十个亿的公司资金转到戴思通的账户里,以此来当成他入股戴思通的入股金。” “戴思通?”程儒言去看代持协议,确认这三个字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家戴思通。 还真是…… “戴思通是明年准备在纳斯达克上市?” “是。” 程儒言吸了吸牙齿:“所以代伟是戴思通的隐性股东,持股10%?” “是的。” 程儒言挑眉,抬手摩挲着下巴:“戴思通10%的股份,目前估值是多少?” “目前估值大概110个亿,但明年在纳斯达克完成敲钟,能飞升到几倍,那就不得而知了。” 程儒言扬了扬手中的代持协议:“但是这份协议,有正本吗?你这个只是文字版,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宁稚摇头:“没有。本来代雯今天要去公司保险柜找,我让她不用找了。” 程儒言大骇:“什么?不找签字版,你拿这份给法官看呐?这种我随时可以做一百份出来。” 宁稚把发票放到茶几上:“我一会儿要跟代伟谈判。” 程儒言随手拿起来翻了几页:“这是什么?” “戴思通给威派虚开的增值税专用发票。” 程儒言犀利道:“这些发票,威派有没有列成本?有没有进行税额抵扣?” “有。”宁稚笃定,“威派虚列了超过十个亿的成本,多抵了一个亿左右的销项税。” “代伟完犊子了,虚开的税款在250万元以上的,认定为“数额巨大”,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之前宁夏一个人虚开近11亿,被判处无期徒刑。” “是的,所以我要用这个和他谈判。” 程儒言把发票还给宁稚:“如果他能同意按120亿去跟代雯的母亲分割财产,那咱们的代理费就是12亿。” 宁稚激动点头。 程儒言拍拍她的肩膀:“宁稚你可以啊。第三个案子,代理费12个亿,别的独立律师干一年都不一定有这个业绩!” 宁稚憨笑:“是您指导有方。” “这个案子办结了,我给你申请独立办公室。” 宁稚惊喜:“真的吗?谢谢程律!” 她开心的不是终于要拥有自己的办公室,而是不用在程儒言眼皮底下干活了。 成天和他一个办公室,不自在。 程儒言看向她的工位,解释道:“之前,不是我不想帮你安排办公室,主要是你还没业绩,我虽然可以给你安排,但说不过去。现在好了,你打赢了两个死刑案件,一个代理费过十亿的民事案件,我给你安排办公室,名正言顺。” 律所是合伙制,写字楼又在寸土寸金的cbd,一个工位每年要三十万的成本,独立办公室就更贵了,所以宁稚这样的初级律师,工位只能在大厅。 想到这些,宁稚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到底还是初级律师,您为我申请办公室,会不会不好?” “问题不大。”程儒言看着代伟的代持协议,“去忙吧。” 宁稚准备好材料要离开办公室,他忽然喊道:“慢着!” 宁稚顿步:“怎么?” “如果代雯的父母,等到戴思通上市了再离婚呢?到时候代伟手中10%的股份,有可能是五百亿,甚至是千亿,那么代雯的母亲至少可以分割250亿,那么二十个点的代理费,至少有50亿。” 宁稚蹙眉:“可代伟和陆女士都很希望现在就离婚,等不到明年的。” “你先坐。” 宁稚重新在沙发入座。 程儒言喝着茶,说:“50亿的代理费,我们这个组能分到15亿,到年底,我一定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奖金,至少八位数。” 宁稚有点激动。 八位数的奖金,至少都有一千万,扣掉税还有五百多万。 她在美国实习那一年,工资全攒起来还给林淑婉了,她现在迫切需要赚到钱,在北京买房、开律所。 可她如今只是授薪律师,月薪税前三万多,年终奖金全看平日业绩,可程儒言之前说了,暂时让她做法援案,法援案件是不算业绩的,她年终拿不拿得到奖金,还不好说。 代伟和陆琴的离婚案,原本就是程儒言的案子,只是因为程儒言人在美国,才让她代办。 她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出业绩的案子,未来一年都不一定有这种机会了…… 可程儒言让她把代伟和陆琴的离婚拖到一年以后,这实在有违当事人的意愿。 宁稚纠结道:“可代雯的父母都很希望能尽早离婚,案子也开始走流程了,要怎么劝他们明年再离呢?最主要的是,代伟离婚的原因,就是因为戴思通要上市了,他一定会赶在戴思通上市前离婚。” 第219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2) 程儒言笑了下,慢条斯理地泡着茶。 “这还不简单?一开始,让女方揪着财产、代伟出轨的事情,拉扯个三五个月的,等代伟等不及了,起诉离婚,即便是简易程序限制三个月内必须办结案子,咱们就把三个月的时间拉到极限,这么一来,不就半年了?” 程儒言倒一杯茶给宁稚,继续说道:“一般第一次不会判离,半年后才能第二次起诉离婚,这就过去一年了。戴思通是明年的什么时候上市?” 宁稚说:“明年12月中旬。” “代伟第二次起诉离婚,流程往长了去打,轻轻松松就能拖过戴思通上市的时间。” 一年多的离婚大战…… 宁稚想起昨晚吃饭时,陆琴说,大概能确定代伟在外头有家了,她每天夜里想到丈夫睡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和另一个女人过夫妻生活,她的心就好像有万千根针扎着。 她高傲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被丈夫背叛,且代伟还拿代雯做文章,让代雯又生气又委屈,她觉得恶心极了,希望赶紧解除和代伟的夫妻关系,自己和代雯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真的把案子拖上一年多,陆琴和代雯就要多难受一年多。 宁稚于心不忍,说:“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 程儒言抬眸,打断她的话:“程序技巧,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技巧,还需要我提点,你要反省一下。” 他并不在意宁稚那句“可是”,宁稚知道他不想听“可是”之后的内容,但她不得不说:“代伟现在已经不回家了,正式与陆女士分居,陆女士她挺绝望的,希望赶紧离婚。如果这个案子拖个一年多,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折磨。咱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去拖延他们的离婚时间,是不是不妥?” 程儒言闻言脸色一变,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茶水溅了几滴在桌上。 “你身为君天所的律师,有责任为所里创造利益最大化!还有,‘咱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这种话,可以从律师的嘴里说出来?” 这是宁稚和他认识以来,他说过的最重的话。 宁稚有点不服气。 倒不是介意他的语气,而是对他罔顾委托人的想法、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有些不敢苟同。 宁稚忍耐情绪,说:“我一会儿和陆女士谈一谈,如果她能接受戴思通上市后再离婚,那就按照您说的办。否则,我会按策略和代伟谈判。” 她和代伟谈判,意味着代伟大概率会分割戴思通的持股给陆琴,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能协议离婚。 毕竟她手上掌握了让代伟入狱的证据,代伟不可能选择不分割股份,而进去坐二三十年牢。 这些,程儒言都想得到,提醒道:“宁稚,按我的意思办,不要自作主张。你是我手下的律师。” 宁稚没说什么,把文件和笔记本电脑装进包里,提着包,对他颔了下首,离开办公室。 去威派的路上,宁稚就想——如果今天的程儒言换成萧让,萧让也会让她为了自己和律所利益而故意拖延时间,枉顾当事人的希望吗? 萧让不会的,她跟了他一年,他从没这样办过案子。 这般一想,宁稚就觉得程儒言这人实在是恐怖。 想着想着,车子到了威派,宁稚扫码付钱,下了的士车。 走进会议室,陆琴依旧坐在会议桌的主位坐镇。 宁稚上前去,小声道:“陆女士,咱们到你车里,借一步说话。” 陆琴赶紧起身。 俩人一起来到陆琴的车里。 宁稚从包里拿出那叠证据,把最上头的股权代持协议递给陆琴,说:“代先生拥有10%的戴思通股权,目前估值110亿左右,而戴思通明年年底要在美国上市,到时候这110亿的股权,可能会翻几倍。这些,代雯和您说过了吗?” 陆琴大骇:“真有这么多钱呐?他哪来这么多钱投资那什么通的啊?” “代先生他用一种很隐蔽……涉嫌违法的手法操作。” 陆琴脸色一变:“那他要坐牢吗?” “有补救的余地,但要看他愿不愿意。” 陆琴点点头:“那就好。” 完全不关心自己能分到巨额财产。 心里还是有代伟的。 宁稚说:“我想跟您确认的是——您要不要选择在戴思通上市后再离婚?到时候,分割到您手里的,就不仅仅这五十多亿了。因为戴思通目前主营的产品,是在全球都炙手可热的芯片,上市后,股价大概率会飙升几倍。” 陆琴叹气:“罢了。我也花不了多少钱,能分五十多亿就已经很多了,我不想再折腾了,赶紧离了吧!否则我一想起他,我这心就跟针扎一样!” 宁稚点点头:“好的,那我就按照您的诉求,去和代先生谈判。您还有什么要求要对他提出的吗?” 陆琴想了想,咬紧了牙说道:“我想知道他出轨的是哪个妖精!” “好。” 宁稚和陆琴回到会议室。 她拿到尽调的初稿,修改离婚协议上的相关数据,和资料整理成一册,拿着去了代伟办公室。 代伟坐在大班桌后怔神,听见敲门声,见是她,没好脸色地说了声“进”。 宁稚进门去,把门带上,说:“代先生,关于您和陆琴女士的财产分割,我们重新拟定,您看看。” 她把离婚协议书递上。 代伟随手翻阅,忽然站起身,错愕地看着宁稚:“陆琴要分割我4.65亿的财产和戴思通的股份?她疯了?我哪来这么多钱?我哪有戴思通的股份?” 宁稚笑着递上他和潘浪的代持协议。 代伟只看到第一行字,就脸色大变。 他看一眼宁稚,又看回代持协议,片刻后才说:“我要先和我律师沟通,你先出去。” 宁稚笑着颔首:“好。我就在会议室办公室,您律师来了之后,随时喊我过来。” 她回会议室继续工作。 一小时后,就看到萧让和孙晴行色匆匆地从外头经过,往代伟办公室去。 看到萧让的身影,宁稚一怔。 她没想到口口声声说主办律师不是自己的萧让,到底还是出现了。 第220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3)宁稚吊打萧让 萧让一进办公室,代伟就恶狠狠道:“萧律师,那个女律师都知道了!” 萧让径自走到沙发区,解开西服扣子入座:“她知道哪些事?” 代伟把宁稚方才给他的代持协议和离婚协议书递过来:“要分4.65亿的财产,还有我在戴思通的一半股权!” 萧让略看几眼,举着代持协议笑道:“这只是一份文本,上头没有任何签署和盖章。这样的协议,跟废纸没什么两样。” 孙晴严肃道:“代总,协议正本呢?还在吗?如果落到她们手中,那才是真的麻烦。” 代伟立刻去保险箱翻找,找到了,拿到萧让面前:“两份正本都在这里!没丢!” 萧让:“收好了!” 代伟赶紧又把协议正本收回保险柜。 “孙律师,萧律师,那现在怎么办?” 孙晴:“她们又没证据,当然是死不承认了,还能怎么办?话说回来,她们是怎么找到这份协议文本的?和正本就差个签字盖章,其他内容都一样。” 代伟瞪大双眼想了想,拿出手机,气道:“肯定是潘浪给他们的!当初我发过协议的电子档给过潘浪!我打电话去骂他!” 萧让压下他的手机:“潘浪作为你的合作伙伴,不至于。” 潜台词——协议是宁稚自己找出来的。 孙晴摇了摇头。 这个案子,曾经的师徒俩对打,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跟你唱对台戏,有好戏看了。 萧让问代伟:“除了提这个代持协议的事,还有没有提其他事情?比如你账本和发票的事?” 代伟摇头:“没有!她们肯定不知道发票的事情,那天你一说,我立刻带人把账本抱走了!” 萧让点点头:“那就好。她们现在要拿代持协议说事,你和潘浪统一口径就好了。到时候即便上庭,法庭传唤潘浪,让他小心说话便是。” 代伟拿手撇了一把额上的汗,频频点头:“好好!没事就好!” 萧让下巴点点办公室门:“让宁律师过来,我亲自和她谈。” 代伟赶紧差人去喊宁稚过来。 宁稚没想到回国第三个案子,就要和萧让正面交锋。 昨晚还有肢体接触的俩人,今天就得装得跟陌生人一样,宁稚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对萧让和孙晴颔首:“萧律、孙律,又见面了。” 孙晴对她笑了下:“是啊,希望今天就能把这个案子办妥。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宁律犯不着把时间都浪费在这儿不是?” 宁稚笑道:“标的过百亿的案子还不是大案子?那什么才是大案子?” 萧让开口:“这个案子,双方的标的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个亿,哪来的过百亿?” 宁稚挑眉看向他,目光微凉:“标的两个亿的案子,可请不动您萧律。您是老律师了,搁我这菜鸟律师面前装什么傻呢?” 萧让不悦地眯了迷眼。 代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孙晴没忍住,说:“宁律你不会以为你打了一份代持协议,代总就真的拥有了戴思通的股权吧?这种协议,我能打出五百份,世界五百强企业的代持协议我都能给你打出来。” 宁稚不想跟他们废话,翻开文件夹,拿出一叠发票打印件,推到萧让面前。 “过去十年时间,代先生以采购的名义,把威派公司公户内的资金转至戴思通的账户。这些钱,明面上是威派向戴思通采购材料的货款,但实际上,威派用不到这些材料,这些钱,实际上是代先生持股戴思通的入股金。” 代伟正烫洗茶具的手一抖,热水撒了一些在腿上,他被烫得站起身。 孙晴赶紧起身,走到他身侧扶着他:“您烫到了吗?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代伟激动道:“不用!” 他看向宁稚,语不成调地问:“你瞎说什么?我们找戴思通买的那些材料,全都是做我们自己的产品!” 宁稚拿出几份威派和工厂的协议副本:“威派是贸易商,压根就不生产,你让戴思通虚开专票,转移婚内共同财产,并且将这些虚开的专票进行抵扣、列成本税前扣除,这不仅涉嫌偷税漏税,还有虚开专票。” 她把另一叠发票副本丢到代伟面前:“十年时间,威派和戴思通通过这样的手法,虚开了超过10亿的专票,涉案税额达1.3亿,属于涉案金额巨大。根据《刑法》第二百零五条规定,虚开的税款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她故意在“无期徒刑”和“没收财产”八个字上加重语气。 代伟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孙晴赶紧去扶他。 萧让看着宁稚,脸色不辨喜怒:“你看过账本了?” 宁稚挑眉:“我不用看账本也知道威派的存货绝对有问题!” 代伟嗓子打抖:“陆琴她要分多少?” 宁稚说:“在威派把偷漏的税补上后,再跟您平分剩下的钱,大概是4.65亿元,以及戴思通5%的股权。” 代伟吼道:“给!我都给!” 萧让撇他一眼,立刻说道:“戴思通5%的股权,折合人民币10个亿,加上威派补完税后的4.65亿,一共15亿分割给陆女士。宁律和陆女士沟通一下,没问题的话,可以准备新的协议了。” 宁稚轻笑出声。 “代先生婚后持有的10%的戴思通的股份,目前估值110亿人民币,分割一半给陆女士,也是55亿人民币,而非10亿。萧律您真的很搞笑。” 萧让轻咳一声:“110亿的估值,是你们找人做的,不代表我们认可。我们内部做过评估,代总持有的戴思通的股份,估值最多就在20亿人民币。” 宁稚点点头:“那行啊,既然双方都不满意对方的估值,那直接分割10%的股权好了。代先生5%,陆女士5%,完美!” 第221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4) 萧让脸色难看。 10%的戴思通的股份价值多少钱,包括之后戴思通上市,代伟所持有的这部分股权,有多少价值,他一清二楚。 宁稚提出的将近60亿的分割方案,其实是折中的、对双方都好的方案,可他为了这个案子的标的额,只能将陆琴的分割金额压低。 这即是代伟的诉求,也能让金诚获得更高的代理费。 所以他和孙晴都在想尽办法压价,让陆琴少分割现金,并且不分割股份。 孙晴笑着走到宁稚身边,和颜悦色道:“陆女士她从未接触过经营和投资,即便代先生把5%的股权分给她,作用也不大,还不如就现在折算成人民币进行分割。这样吧,让代总和陆女士谈一谈,只要最终谈下来的结果俩人都能满意,那咱们也算大功告成了不是?” 陆琴心里还有代伟,大概率会被代伟洗脑加哄骗。 宁稚不能让陆琴和代伟单独谈。 她笑着对孙晴说:“陆女士已经把案子全权交给我,我谈的结果,即是她能接受的结果。况且,陆女士是愿意折算成人民币去分割的,但你们不是不同意我们的估值么?” 孙晴也笑道:“要不大家各退一步,找一个折中的估值?” 她看向代伟:“5%的股权,按25个亿进行估值与分割,加上公司的实际利润,一共分割给陆女士29.65亿元人民币,代先生您觉得如何?” 比宁稚提出来的要少30个亿,代伟立即就同意道:“可以!分给她!” 宁稚摇头,坚持道:“5%的股权加4.65亿人民币,或者59.65亿的人民币。二选一。” 萧让说:“代先生没有这么多钱,我们没得选。” 宁稚笑问:“那代先生能拿出多少钱?” 萧让反应也很快,并不说代伟现在有多少钱,一说,宁稚就能知道代伟还有未披露的婚内共同财产。 他镇定道:“代先生目前能动用到的资金,即是威派公户内未经分红的利润,税前。” “是吗?拿不出这么多钱,那就分割股权,挺简单一事儿不是?” 问题又绕回去了。 宁稚不想再浪费时间跟他们扯,把发票丢到代伟面前:“虚开专票和偷漏税怎么判,我已经跟代先生解释清楚了。你们自己商量吧。如果不想离,就这么拖着,也行。” 她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代伟的怒吼声:“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谁把代持协议给她的?我现在等于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 孙晴把办公室门关上,说:“宁稚看似给出两个方案,实际上只有一个——分割戴思通的股权。因为代总分割59亿给陆女士,压根不现实,暂且不说代总没这么多钱,即便有,答应分割,正好又给了宁稚一个重新调查二人婚内收入的理由。这一来二去的,明年戴思通上市,都不一定能离得了婚。” 萧让坐在沙发上,后背靠着沙发背靠,双腿交叠,不言不语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晴继续道:“宁稚在故意拖延时间!她现在的态度,一点不像要解决问题的样子,反倒是一直在同一个事情上打转。她的目的——等到戴思通上市后再诉讼离婚!到那时,这个案子的标的额就不是60亿,有可能是600亿,甚至更高!而他们的代理费,也会从12个亿,变成120个亿!在君天,当年能完成100亿的业绩,直升合伙人!” 萧让蹙眉看过来:“没有证据的事,少妄加揣测!” 孙晴闭嘴。 代伟赤红着眼睛吼道:“她手上有我的证据!只要她一个举报,我可能就会被判无期,她想怎么分就怎么分,都分给她们!” 孙晴急道:“我刚说的您没听明白吗?她现在要的不是您把钱分给陆女士,而是要拖延时间,等到戴思通上市,您的股权升值了,再进行分割!他们在利益最大化!但柳女士和肚子里的孩子等不了那么久了!” 代伟一拳砸在桌面上,恶狠狠道:“陆琴和代雯不懂这些!肯定都是那个姓宁的女律师怂恿她们的!这娘们,给我等着!” 萧让铁青着脸站起身:“你什么意思?” “我要找人做了那个女律师!否则我这婚离不了!” 萧让从茶几后绕出来,脸色难看,一副要跟代伟干架的模样。 孙晴赶紧拦住他,小声道:“老大,为了宁稚你也不能这样啊!千万忍住!” 萧让甩了甩手臂,要挥开她,她没办法,只能双臂圈紧他的腰,阻止他跟代伟起冲突。 代伟错愕地看着像狼一样要冲上来的萧让:“萧律师你要做什么?” 萧让咬牙:“不准动她!否则我亲手把你送进监狱!” 代伟忽然间回过神:“怎么?你想上那个姓宁的女律师?” 萧让低吼:“嘴巴放干净点!” 孙晴跟代伟道歉:“代总,我和萧律还有事儿,我们先回去商量您的案子,后续再联系哈。” 萧让还恶狠狠盯着代伟,警告道:“记住我说过的话!” 孙晴推着他往外走,经过会议室,看到里头的宁稚,萧让顿步,看了她片刻,才转身进电梯。 孙晴按了负一,他重新按了一楼。 孙晴奇怪:“您车不是停在负一吗?” “你先打车回所里,我还有事儿。” “想上去找宁稚?” 萧让沉脸盯着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没吭声。 孙晴劝道:“这个案子,目前来看,涉及的问题已经超出我们的业务范围。宁稚掌握了代伟的犯罪证据,相当危险,而您,如果暴露了自己和宁稚的关系,就会和她一起陷入危险中。所以,跟我一起回所里,不要再回去找宁稚。” 话刚落,电梯门开,她看着萧让,等着他做出决定。 萧让重新按了上去的楼层,手放在闭合键上,阴沉着脸说:“你先回所里。” 孙晴坚持:“您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她担心萧让回头找代伟,俩人发生冲突。 萧让把她拽出电梯。 第222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5) “是的,我这边查到一些证据,可以和你父亲谈判,他刚才也答应陆女士想怎么分就怎么分,但被他的律师劝下……” 宁稚正和代雯汇报方才和代伟的谈判,忽然有人点了点她的肩膀。 她举着电话回过身,是尽调团队的工作人员。 对方指了指门外,小声说:“金诚所的萧律师找您。” 宁稚看过去,就见萧让单手抄兜,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她跟代雯打了个招呼,挂上电话,朝萧让走去。 “什么事?” “到车里说话。” 宁稚本能地抗拒和他独处,但会议室人多,不方便说话,想了想,还是跟他出去。 工作时间,他应该不敢怎么样。 俩人来到地库,萧让为她打开副驾车门,她没理他,径自打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萧让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坐进主驾。 他看着后视镜里的宁稚,满心焦灼却不得不保持平静:“你想拖着代伟,等到戴思通上市后再打离婚官司,分割上市后的股权——这个策略没错,但很危险。代伟现在知道你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心态上已经成了亡命之徒,很容易对你不利。” 宁稚双臂环胸看着窗外,嘲讽地笑了下:“怎么?他还想买凶杀我不成?” 见她做着危险的事,却一点不担心后果,萧让绷不住了,手在方向盘上捶了一下,吼道:“他真的会!” 宁稚蹙眉:“代伟真的威胁要买凶杀我?” 萧让强忍情绪,没说话。 宁稚冲动开车门:“行,这种人,我先送他进监狱吧!” 萧让迅速下车,绕过车头,阔步走到副驾,将正要下车的宁稚又推了进去,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他转身看着宁稚,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内心激涌的情绪:“没必要为了一个案子,搭上自己的命。尽快说服陆琴签字离婚!” “陆女士当然愿意签字离婚,但前提是,你们的财产分割方案得公平公正!” “按你们对戴思通10%股权的估值,代伟拿不出那么多钱。” “那就分5%的股权给陆女士!” “你明知道分股权是不可能的!” 宁稚反唇相讥:“为什么不可能?难道那不是陆女士应得的?” “因为你们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代伟找人代持戴思通股权的证据!你所提出的分割5%的股权,都是基于那些发票!但我告诉你,我要解决发票的事情,不是没有办法!” 宁稚这才想起萧让有注税的资格,税法上该怎么处理代伟的事,他很清楚。 “自查补税!缴纳滞纳金!和下级工厂合作开展芯片产线,账务重新调整与审计!有不止一种办法,可以解决发票的事情!代伟他没有税法认知,难道金诚还能没有会计师、税务师、人脉帮他解决这些问题吗?” 宁稚骇然,咽了咽嗓子:“那你刚才当着代伟的面,为什么不说?” “你说为什么?” 宁稚抿了抿唇,移开目光,不敢看他深邃的双眼:“我怎么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既然没证据,那就适当少分割财产,这很公平。即便这个案子要走诉讼,你无法举证代伟找人代持股份,女方就分不到半点股份!趁现在代伟情绪上头,愿意按照我的方案分割,你们赶紧把离婚协议给签了!否则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 宁稚犹豫。 萧让提醒道:“你别忘了,这个案子还有个孙晴!过了今天,她想到为代伟解决发票的方案,就会告诉代伟,那么陆琴就别想分割戴思通的股份!” 他说完,眸光落到宁稚唇上,喉结上下翻滚,强忍着吻她的冲动,转身开了车门下车。 他站在车窗边,佯装整理西服,视线四周扫视一遍,确定无人跟踪,才转身为宁稚开了车门。 “上去吧,注意安全。” 宁稚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走进电梯。 她回到会议室,陆琴问:“代伟的律师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有办法解决代先生偷漏税、虚开专票的事情,但我们没有代持股份的证据,希望您少分割,因为一旦走诉讼,我们无法拿出代持的证据,您也分割不到戴思通的股权。” 陆琴叹气:“老代这个律师,说的倒是中肯。要不,就考虑考虑他的方案?” 宁稚问:“您需要征求代雯的意见吗?” 陆琴说:“代雯她知道了也没用,难道她有办法吗?” 宁稚想起昨晚,代雯说自己要去找代持协议的正本,拿出手机:“我和代雯沟通一下。” 她给代雯打去电话,告诉她现在的情况。 代雯说,给她三天时间,如果她拿不到代持协议正本,就接受萧让的方案。 宁稚答应。 她继续投入工作。 偶然间想起萧让早上说,代伟会对她不利,情绪也是有些受影响,以至于下班回家的路上,都有些心惊胆战。 她想起四年前,因为披露妇佳医院的黑幕,被持刀匪徒跟踪,当时是萧让借出房子给她住,并且打赢了妇佳医院的案子,她才得以找回安全。 想起往事,宁稚不胜唏嘘。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宁稚一惊,看向来人。 是张晗。 她松一口气,挽住张晗的手臂:“下班啦?” 张晗笑:“难得看你天没黑就回家。” “最近做一个离婚案,时间上宽松些。” “离婚案?标的是不是挺高的?” 能找上君天的离婚案,都不会是普通人离婚。 宁稚点点头:“几十亿的案子。” 张晗惊呼:“哇!那你能拿多少提成?” 宁稚讪笑:“不知道呢。我只是挂在程律名下的授薪律师,谁知道他给不给提成啊?不过……” “不过什么?” “他说如果我能把这个案子拖到一年后再走诉讼,就给我八位数的奖金。” “那如果没有拖到一年后,就没有奖金了吗?” 宁稚叹气:“应该是吧。没有听他话拖到一年后,说不定就要被开除了,哪还有奖金啊。” 见她眉目惆怅,张晗问:“但是你不想拖,对吗?” 宁稚点头:“嗯,因为那不是从当事人的利益出发,是从我自己、从律所的利益出发。我不想做这样的事情。” 张晗说:“这是程序上的策略,其实很多律师都会这么操作。” 宁稚抬头看天:“但我不想。当事人明确表示想尽快结束婚姻,不想再拖下去了。拖上一年,她得多内耗上一年。明明短时间内就能解决,但是为了代理费故意拖延时间,真的很不道德。我之前跟着萧让学习,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办案子。” 张晗理解地点点头,揽着她往前走:“你是一个有原则的好律师!我支持你!” 俩人顶着寒风往前走,一起回家。 第223章 男友赠房案(1) 宁稚和张晗走进电梯间等电梯。 张晗问宁稚:“下个案子是什么呢?” 宁稚说:“应该还是法援案。程儒言招我,就是为了帮他做法援案的。最近这个离婚案,是因为他人刚好在国外,才让我代办。” 张晗嘲讽地笑了下:“所以即便法援案分到大律师手上,他们也不一定自己做,都让底下的律师,甚至是实习律师做,对吧?” “也不全是这样。比如萧让,他有些法援案会自己做。” “作为律师,你认为萧让更合格,还是程儒言?” 宁稚想了想,正要开口,电梯门开。 萧让单手抄兜站在里头。 她对他点了点头,想起白天的事,不自在地走进电梯。 张晗跟萧让打招呼:“萧律你也这么早下班。” 萧让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看着宁稚,温声说道:“代伟的案子尘埃落定之前,不要乱跑。” 宁稚不想张晗担心,就没反驳他,也“嗯”了一声。 张晗却是听出其中的不妥,问宁稚:“案子怎么了?” 萧让跟张晗告状:“一个离婚案,她非要上升到刑法,拿男方的犯罪证据为女方争财产,现在男方扬言要找人对她不利。” 张晗惊道:“这样太危险了啊。” 宁稚叹气:“我也没想举报他啊,就是让他做选择。他爽快点,把股权分给陆琴,不就没事了?” 萧让气得说不出话来。 电梯门开,宁稚率先走出电梯。 萧让知道张晗的话她听得进去,对张晗说:“宁稚很聪明,但做案子还是不顾后果,你劝劝她。” 张晗点点头:“我会劝她,别担心。” “辛苦你了。” 电梯门关上,萧让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程儒言,让他下班到自己家一趟。 八点多的时候,程儒言如约出现。 萧让关上门,去吧台倒酒:“一回来,挺忙吧?” 程儒言在吧台边的高脚凳坐下:“可不是吗?我后悔接remote的案子了!真他妈钱难挣屎难吃。” 萧让笑着把一杯洋酒放到他手边:“你这不是废话么?好干的活儿,给你那么多钱?” 他在程儒言对面坐下,轻抿一口洋酒:“说回正事。” 程儒言品酒:“说吧。” “把宁稚撤出代伟的离婚案。” 程儒言挑眉,放下酒杯,瞧着一脸认真的萧让:“好好的怎么?” “太年轻了,不够圆滑,找证据很认真,千方百计为了当事人拼命,却没考虑到对方当事人会不会走极端。” 程儒言笑了下,说:“我让她把代伟的离婚案拖到戴思通上市后,她倒好了,拿发票去跟代伟谈判,代伟穷途末路想走极端了是吧?” 萧让没说什么。不想多谈代伟的案子。 程儒言跟他碰杯:“我正好也有把她撤出这个案子的打算,既然你开口了,那就这么着吧。” 他拿出手机,给宁稚打去一通电话。 “宁稚,明天开始,你不用做代雯父母的案子了,把开庭时间临近的法援案拿出来做。” 程儒言挂了电话,手机反盖放在手边,重新拿起酒杯。 他和萧让碰杯,品酒。 俩人聊起宁稚。 程儒言说:“宁稚很聪明,香州大学情杀案还看不出她这么聪明,但从残疾人杀夫案、代伟的离婚案,就能看出她脑子很灵活,找证据很有一手。” 萧让点点头,笑道:“她一直想做家事律师,但其实她适合做刑事律师。” “她做家事案也很有一手。三年前,他父母自己的案子,还有这回代伟的案子。一次借他人之手为自己奉上证据,一次从专业之外的地方发现证据。”程儒言瞧着萧让,“很有你当年的风范,不愧是你带出来的人。” 萧让挑眉:“她会成为比我更厉害的律师,就是需要打磨。” 程儒言笑着喝酒,大半杯高度洋酒一口闷了。 酒杯重重放在杯垫上,他打了一个嗝,红着脸说:“我倒是想打磨她,就是没时间。自从接了remote的案子,大半时间不在北京,确实没时间。” 萧让落眸看回酒杯,没说什么。 程儒言瞧着他,突然问:“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萧让知道他在试探,咬了咬牙,说:“挺好的。” “和好了?” “那倒没有。” 程儒言笑着给自己倒酒,故意刺激萧让:“她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原来那个人不是你啊。” 萧让没吭声,面色难看。 …… 另一边,宁稚正和张晗、罗薇薇一起吃晚饭,听完程儒言的电话,神色落寞。 张晗问:“怎么了?” 宁稚深吸一口气,说:“程律要我退出目前这个离婚案,让我做其他法援案。” 罗薇薇激动道:“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让你退出做了一半的案子?” 宁稚:“我跟他意见不合!” 张晗想起傍晚萧让的话,趁势劝道:“做法援案也挺好的,帮助无助的人。” 宁稚点点头:“我没事的,本来也是程律的案子,他要拿回去那就拿回去,无所谓。吃饭!” 她埋头扒饭。 罗薇薇见气氛不好,转而说:“后天就是中秋了,你俩怎么过呢?” 张晗说:“我明晚的高铁回老家。你们呢?” 罗薇薇:“文康也要回河北老家。我在北京,一个人过,哎。” 宁稚:“我明晚去我妈和杨叔那儿吃饭,后天一早一起回老家,我得去看看姥姥。” 罗薇薇问:“你妈和杨叔扯证了吗?” 宁稚摇头:“还没。他们这把年纪,扯不扯证都没关系吧。” 罗薇薇:“那不扯证的话,以后杨叔万一走在你妈前面,你妈还怎么分他的财产?不说别的,他在北京的房子就值小千万吧?还有他都老教授了,收入肯定也高!你妈不扯证,那财产就都是他儿子的……” 宁稚正烦着,听到这些,更烦躁了,碗里的饭扒干净,站起身:“我吃好了,去洗澡,你们慢吃。” 她回到房间,反锁房门洗澡。 …… 翌日上班,宁稚从程儒言桌上的法援案件里筛出一起一周后开庭的民事案件。 当事人是一位叫蔡晓雨的北漂女生,要起诉买房送她的前男友马亮。 宁稚阅卷后,打电话约蔡晓雨到律所见面。 蔡晓雨风尘仆仆地赶来。 宁稚在会议室接待她。 互相自我介绍过后,宁稚打开录音笔,说:“晓雨,详细跟我说说案件的始末。” 蔡晓雨娓娓道来。 “去年年底,我通过老乡认识了马亮,我们年龄相当,一起吃了一次饭,对对方印象都很不错,就确定了关系。确定关系后一礼拜,马亮跟我求婚,说为了表示诚意,要在北京买房,写我的名字,当我婚前财产,我很感动,就把自己在北京打工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十万块钱拿出来一起买房。当天下午,我们就去房山看了房子,马亮当场就定了一套170多万的二居室。” 宁稚问:“房子写你的名字?” 蔡晓雨点头:“是的,房子写我的名字,从我卡里扣钱还房贷,每个月得还九千多的房贷,我根本无力承担,可马亮向我承诺,他每个月都会在银行扣款前,把一万块打到我账户,他来还房贷。” “然后呢?” “一月份第一次扣房贷前,他确实给我打了一万块扣房贷,可很快……”蔡晓雨低头抹泪。 宁稚抽两张纸巾给她:“别急,慢慢说。” 蔡晓雨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二月初,我们各自回老家过年,然后,我就找不到他了……他微信把我拉黑,手机号空号,从此再没给我打过房贷。” 宁稚问:“所以二月份开始,房贷都是你自己还的吗?” 蔡晓雨边哭边点头:“是的,每个月九千多的房贷,我的工资也才一万出头,等于我每个月要不吃不喝不交房租,才能还上房贷。我坚持还了半年,真的撑不下去了……再这么下去,我会断供,征信会有问题。而且,前阵子有人跟我说,我买的那个房子,根本就不用那么贵,我当时买贵了,那套房子只值150万,因为开发商那边是可以讲价的……” 宁稚也觉得这案子实在是蹊跷,问:“你试过报案吗?” “有的。警察通过身份证号还是什么,打电话到他新单位去,让他来北京和我一起处理这个房子,他跟警察说他已经和我分手了,房子是我的名字,他还帮我付了首付和一个月的房贷,他没有骗我也没有亏欠我什么。警察也没办法。” 宁稚低头翻看案卷,说:“你申请法律援助的时候,对进件的工作人员说,马亮是一位房产中介,他通过哄骗的方式,诱导你购买房子,并从中获得佣金?这些,你有证据吗?” 蔡晓雨点头:“我有证人。当初介绍我俩认识的老乡能作证,马亮在房山干中介,她曾经看过马亮在朋友圈发布我买的这个房子的房源。” 宁稚诧异:“但你买的房子是跟开发商买的一手新房,而马亮是二手房产中介?” 蔡晓雨说:“这几年,开发商的一手新房,也会交给二手房中介去代理,一手新房的佣金更高。” 宁稚听明白了:“所以你怀疑马亮以结婚的名义,诱导你高价买了房子,他和他所在的二手中介机构从中抽佣?” “是的。不然哪个男的会那么好,买房子给女方?并且分手了还能不把钱要回去?” 宁稚在底稿上记录:“房子的首付你出了多少?” “十万。马亮出了二十四万。” “马亮出了二十四万,但这套房子却比实际贵出了二十万……”宁稚思考这两个数字之间的关系。 她问蔡晓雨:“假设马亮真为房产中介,那么他带你购买这套房子,他能从中抽多少佣金?” 蔡晓雨吸着鼻子说:“别人有认识其他中介,说卖一套新房能拿七八万的佣金……我也不确定。” 宁稚继续在底稿上记录。 她看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说:“你说马亮在房山就职的那家房产中介叫什么名字?这会儿还有点时间,我过去看看。” 第224章 男友赠房案(2)未婚夫妻 去售楼处之前,宁稚去了自己家附近的中介一趟,打听他们成功卖出一套新房,开发商给多少佣金。 她报了蔡晓雨那个小区的名字,中介说,一套能有七八万的佣金。 宁稚得到答案后,去售楼部。 有很多人在看房子。 她在沙盘上找到蔡晓雨同款户型的房子,拦下一位从身边经过的女销售:“你好,这个户型还有房源吗?” 销售瞥一眼,说:“那个户型没有边户了,只有中间户。” 说完立即朝旁边一对男女走去,并不打算理宁稚。 宁稚只好找另一位得空的销售:“你好,我想看看这个户型。” 销售看一眼模型,拿出随身平板查阅片刻,不冷不热地说:“这个户型只剩下一楼、二楼和顶楼了,您想要什么楼层呢?” 蔡晓雨那套房子也是二楼。 宁稚果断道:“二楼。一平多少钱?” 销售打量她一道,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区说:“女士,您先稍坐,我去确认二楼的优惠价。” “好,谢谢。” 宁稚稍坐等待。 销售很快带着一名主管模样的男人过来。 男人上下打量宁稚片刻,问:“女士您是要自住还是和家人一起住呢?” “这有什么关系吗?” 男人笑笑:“没关系没关系。您看中的这套,现在一平优惠价2.3万,如果您今天能定下来,我这边还能跟上头申请更优惠的价格。” 2.3万,比蔡晓雨当初买的2.2万还贵出1千元。 据蔡晓雨说,买了同个楼盘的人,大多以1.85万一平的价格买下,所以同个户型,别人150万,她要170万,比别人贵出整整20万。 要证明马亮与开发商串通,故意高价卖房给蔡晓雨,就必须套出去年十二月的底价。 宁稚说:“可我怎么听说这个楼盘去年年底,1.85万一平就能拿下了?” 男人闻言,视线在她身侧的大托特包,和她身上的职业套装上扫了几道后笑道:“不可能。我们从来没卖过那么便宜的单价,您一定是记错了。” “我早上刚听说,不会记错。” “您一定是记错了。我这还有事儿,您可以再看看其他户型。” 男人和销售一起离开。 再无销售招待宁稚。 宁稚观察四周,大部分销售都在招待看房的情侣。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正装,还有手上挎着的大托特包。 看上去不像来买房,反倒像是来上班的牛马。 宁稚回过味来。 兴许那些销售,都把她当成刺探底价的对手了? 如果伪装成是买房意愿极高的未婚夫妻,会不会更容易套出去年的底价? 宁稚拿出手机,走出售楼部。 她得找个男人来扮演情侣。 在微信最近联系人里刷了刷,男性除了程儒言、萧让,就是林恒和翁超了。 程儒言贵人多忙,萧让是尴尬的前任,林恒是暧昧的追求者,翁超是人在承德的男同……都不合适。 宁稚转而去查看名片夹。 在老家的男同学是不可能来帮忙了,唯有金诚几位男律师。 可张旭有家室,陈泽峰不熟,都不合适。 宁稚看着未婚的曾子君的头像。 曾子君是斯坦福的法学博士,之前和她同在萧让组,负责海外业务,泰国的remote案合作过,关系不错。 宁稚考虑片刻,给曾子君发去微信信息。 【曾律,在忙吗?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曾子君很快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宁稚欣喜地接起:“曾律,好久不见呀!” 曾子君口气着急:“宁稚,出什么事了?” 宁稚笑,转身看着售楼部,压低声音:“没事儿,我在一个售楼部看房子,临时需要一个假未婚夫打配合,所以想麻烦您。” 电话那头,曾子君松一口气:“没事儿就好,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在房山,我给你发坐标。” “好,半小时到。” 宁稚挂了电话,重新走进售楼部。 她到处看了看,别人和销售谈的时候,她就跟着听听。 “女士,您如果不买房,我们只能请您出去了。” 有保安前来驱赶宁稚。 宁稚抬手按住上腹:“你们怎么知道我不买?我在等我未婚夫过来,他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销售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把她迎到沙发区,殷勤地送上茶点。 销售去喊了主管过来:“女士,您这是要当婚房是吧?” 宁稚按住上腹部的手更用力了,脸色不好地“嗯”了一声。 “想要几居的呢?” “二居,81平那个户型的边户。” “那个户型是很适合当婚房的,刚好我们今天有中秋活动,今天下定,送家电!” 宁稚点点头:“主要是价格。” “如果今天下定,有中秋优惠价,您看中的那个户型,二楼,一平优惠1千,优惠下来,2.2万一平。” 2.2万,和蔡晓雨是一个价格。 宁稚知道这些人不看到男方,不会给出底价,多说无益。 “行,你们先忙吧,我等人来了商量一下。” “好好,您先坐,吃点茶点。” 主管离开,留下女销售陪着宁稚。 宁稚频频看向落地窗外。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奔驰suv在外头停下,曾子君下车。 他一身黑色三件式英式西服,身型瘦削而紧实,皮肤白皙干净,黑亮的头发烫着好看的纹理。 宁稚三年没见他,激动起身,迎出大门。 “曾律”两个字要喊出口,想到销售还跟在身后,改口道:“子君,我在这里。” 曾子君迎上来,眼中有三年未见的惊喜,但他伪装得很好,镇定地问:“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女销售看一眼他的奔驰车和显赫车牌,还有一身的高定西服,以为来了个给对象买房的大款,殷勤道:“先生,您女朋友看中了一套81平的小二居,想当婚房。我带您看看样品房。” 曾子君开口:“她不是我女朋友。” 宁稚心道:糟了!要穿帮了! 销售疑惑地看向宁稚。 曾子君笑:“她是我未婚妻。” 销售闻言,态度更殷勤了:“先生女士这边请。” 宁稚松一口气,跟着进售楼部。 销售热情地介绍楼盘和户型的优势,曾子君认真听着。 销售又请他们去看样品房,宁稚演戏似的,全程都表现得很喜欢。 终于到谈价格环节。 主管又来了,眼神毒辣地打量着曾子君身上的高定西服。 宁稚暗暗按着上腹部,佯装可惜地对曾子君说:“我听说去年12月,有人以1.85万一平的价格买到81平户型二楼边户,心想过去大半年,这会儿肯定更便宜吧,结果刚才一问,要2.2万一平。算了,不然不买了。” 曾子君配合道:“什么?现在房地产那么差,还比去年贵了三千五一平?那不买了!这个价格都可以买隔壁那个楼盘了!” 说着,就要拉宁稚起身。 主管眼睛转了几道,赶紧按住他们,压低声音:“1.85万一平我去申请!我去申请!” 宁稚对曾子君使了个眼色,说:“你跟他们谈吧。” 主管说:“但是这个价格必须要今天定下才有!过了今天,就没有这个价格了!” 宁稚佯装无聊玩手机,却是开着视频偷偷拍摄。 曾子君也知道1.85万是关键证据,不断围绕这个金额与主管商谈。 “但我想想不对啊,去年12月,你们就卖1.85万一平了。今年房地产这么差,到处降价,你们还是按1.85万的价格给我们,还是贵了的。” 主管为难道:“去年12月那个价格,是为了年底冲量,拿了几套出来做特价,正常不可能那个价格……” 宁稚问:“所以去年年底入手的,都能拿到1.85万这个价格对吗?” 她问急了,主管警觉地看过来。 曾子君赶紧说道:“那今年年底还做冲量特价么?做的话,我们就等年底再来了。” 主管:“小户型快清盘了,等年底来,不一定有房源了哈。” 曾子君看向宁稚:“定下吗?” 宁稚偷偷拍下主管和销售的工牌,收起手机站起身:“年底再来吧,年底肯定还能便宜。” 曾子君配合地站起身。 俩人准备离开。 女销售递上平板:“先生、女士,方便留下手机号吗?后续主管申请到更优惠的价格,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宁稚接过平板,留下家中宽带的手机号。 她和曾子君回到车上,相视一笑。 三年不见,一见面就假扮未婚夫妻,然而彼此之间并没有觉得尴尬。 宁稚双手合十,抵着比肩,不住地对曾子君说“感谢”。 “小事儿。”曾子君系安全带,“天不早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宁稚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掏出录音笔,边检查边说:“好啊,我请你哦。” 曾子君笑笑没说什么,启动车子,掉头离开。 车子往东三环方向开。 曾子君问:“我听说你去了君天所?” 宁稚把录音笔收回包里,点了点头:“上个月去的,现在是程儒言手下的初级律师。” 她侧过脸看曾子君:“你呢?离开金诚所,之后去了哪个所?” 第225章 男友赠房案(3):中秋 曾子君笑了下:“没在律所了,在我爸公司。他成立了企业法务部,让我负责。” 他说这话时,表情很无奈。 宁稚挺惋惜的,但没表现出来。 曾子君说:“人们普遍认为,做过律师再去做法务,要么律师干不下去,要么懒惰,因为法务工作比律师工作简单得多。” 宁稚懂他的无力。 从律所到企业,在这个行业里,代表阶级滑落。 她安慰曾子君:“实际上,很多法务的素质要高于律师。律师大多业务繁杂、多而浅,而法务更精于某个行业、少而深。各司其职,并不说明律师就比法务更高端。” 曾子君侧过脸看她一眼,弯了弯唇:“你这个角度挺有意思。” 宁稚笑。 曾子君问:“这个案子怎么回事儿?” 宁稚把前因后果提了下。 曾子君听明白了,说:“这里头有几个关键数字,我认为数字之间是有逻辑关系的。” 宁稚点点头,复盘道:“现在可以确定三个数字——蔡晓雨那套房子,比别人贵了20万;马亮出了24万的首付;马亮作为房产中介,推销出一套新房,可以拿8万块左右的佣金。” 曾子君说:“马亮出的这24万首付,其中20万,大概率是开发商给的,刚好就是蔡晓雨的房子比别人贵出的那20万。” 宁稚顺着他这个思路往深了去想,恍然大悟。 “所以开发商有可能给马亮28万块?其中20万是比别人贵的部分,8万块是马亮的佣金。而马亮从28万块里拿出25万,帮蔡晓雨付了首付和一个月房贷,他还挣到了3万块钱的佣金!” “是的。”曾子君专注开着车,“这个案子,开发商顺利卖出一套房,马亮得到3万块佣金,只有蔡晓雨接盘了一套自己无法负担的房子。” 宁稚开心地打了个响扣:“一切都说通了!接下来就是找资金往来的证据。” 曾子君说:“马亮和开发商大概率通过银行转账往来,现在很少用现金交易,申请调查马亮的银行流水即可。其实这个案子,蔡晓雨还可以起诉开发商,以此获得一定的经济赔偿。马亮作为一名为了三万块佣金就能出卖良知的中介,这种人,即便起诉他,也拿不到什么赔偿,还不如起诉开发商。” 宁稚想想有道理,激动道:“嗯!中秋假期结束,我就向法庭提出申请!” …… 简单吃过晚饭,曾子君送宁稚到师大附近。 宁稚今晚和林淑婉、杨礼文一起过中秋。 敲门进去,林恒竟也在。 她有点不自在。 林淑婉拉着她在客厅坐。 林恒笑问:“最近在忙什么?” 宁稚说:“代伟的离婚案移交给领导了,我今天开始,处理一起中介诱导买房的案子。” 林淑婉诧异:“中介诱导买房?是隐瞒房子的缺点,还是买贵了啊?” 宁稚就把蔡晓雨被骗的经过跟他们提了下。 大家都很意外,也是没想到这年头,竟会有帮人付首付的骗局。 林淑婉话里有话地说:“所以女孩子找对象,还是得找知根知底的,不然什么时候被骗了都不知道。” 宁稚知道她在为林恒说话,没说什么。 众人移步露台赏月、泡茶、吃月饼。 杨礼文和林淑婉坐了会儿,借口去散步,离开了家。 只剩下宁稚和林恒。 宁稚有点尴尬,只好去看月亮。 她望着头顶又圆又大的月亮,想起了姥姥。 小时候,林淑婉和赵学峰忙于工作,就把她寄养在姥姥家,晚上才接她回家。 她每天晚上吃完饭,就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等林淑婉过来接自己。 姥姥每次都陪着她,和她一起看月亮,告诉她月亮上的故事。 正是这些陪伴,滋养了她的童年。 想起姥姥,宁稚很伤感。 不过没事,明天就能见到姥姥了。 “中秋假期有什么打算?”林恒问。 宁稚回神,落下眸子:“回老家,为姥姥诵经祈福。” “明天吗?” “嗯,明天一早。” 林恒没说什么。 微信响,宁稚打开手机进入微信。 萧让发来一张照片。 四合院灰色的屋檐一角,和月亮一起入了镜。 他发来文字: 【在爷爷奶奶这儿赏月】 【祝你月圆人团圆】 宁稚礼貌回复: 【谢谢,也祝你和家人团团圆圆】 她退出微信,熄了手机,站起身:“明天要早起坐车,我先回去了,等下我妈和杨叔回来,帮我和他们说一声。” 林恒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宁稚推辞:“你等杨叔回来,再和杨叔坐会儿吧。” “没事,我挺早就来了,聊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好,谢谢。” 路上,林恒询问代伟的案子,宁稚隐掉代伟虚开发票、偷漏税的违法事实,大致和他提了下。 他说:“难怪代伟一直代表戴思通跟学校接触,原来他是戴思通的股东。” 宁稚点点头:“多亏了你告诉我他那些实验室,是做戴思通的产品,否则我也不会往那方面查。” 林恒笑:“就算我没告诉你,你自己也会发现问题。你是一位很棒的律师!” 宁稚心情好了一些。 原本她还陷在被程儒言撤出案子的挫败感中,今天林恒和曾子君都给予了她肯定,她心情好多了。 说话间,车子进入地库,往电梯间开。 宁稚本能地看向电梯间的停车位。 黑白奔驰都整齐地停在车位上。 所以,萧让回来了? 林恒把车停在老位置,宁稚打开副驾车门的一瞬间,看到萧让从黑色奔驰下来。 俩人隔空对视几秒,宁稚率先移开目光。 她转身对林恒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开车小心。” 林恒跟她挥了挥手:“晚安。” “晚安。” 宁稚目送白色suv驶离地库,这才转过身。 萧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嘲讽地勾了勾唇:“所以你晚上,是和他一起团圆了?” 宁稚没吭声,往电梯间走。 电梯门开,她率先走进去,萧让也跟进去,问:“中秋三天假期,打算怎么过?” “回老家。”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跟我妈、杨叔一起回去,杨叔会开车。” 萧让点点头:“那挺好的。” 他侧过脸看宁稚,说:“今天儒言去了威派,劝代伟的原配等到戴思通上市后再离婚。” 宁稚面无表情道:“我已经退出这个案子了,不用跟我说这些。” “这个案子,刨去谈判那部分,其他的,你表现很好。但谈判的技巧,还是要多加训练,这对律师而言,是很重要的技能。” 宁稚沉了沉气:“好,谢谢你的忠告。” 电梯门开,她准备出去,萧让忽然牵住她的手。 她顿步,并未回头。 身后,萧让低低问道:“要不要去我那儿?” 宁稚咬了咬牙,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电梯。 她回到家,把录音笔拿出来,重新撰写起诉状和诉讼策略。 曾子君说得对,起诉马亮用处不大,马亮会不会出现、出现了有没有钱赔偿蔡晓雨,都还是未知数。 是得起诉开发商! 宁稚工作到半夜三点,趴在桌上睡着,天亮后被闹钟吵醒。 她随手收拾了两套换洗衣物,拿上牛奶和咖啡,去楼下等杨礼文的车。 来的却不是杨礼文的车,而是林恒的车。 林恒当司机,载他们回老家。 宁稚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开始不满,一路上都没说话。 中秋假期第一天,高速堵车,午后才到张家口。 他们直接去寺庙。 杨礼文陪着林淑婉给姥姥上香。 他在姥姥灵位前说:“妈,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淑婉和磊磊。她们过得很好,您安息吧!” 林淑婉伏在他怀里哭。 宁稚默默点了三炷香,举在手上,看着姥姥的灵位,在心中对姥姥说道: 【姥姥,你在天上还好吗?钱够用吗?如果不够,托梦跟我说,我给你多烧一点。 想起往事,还是很自责,希望您原谅我没能多陪伴您。 我工作挺顺利的,生活也很稳定,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我想您了,您有时间的话,来梦里看看我吧。】 宁稚把三柱香插到香炉里,从包里拿出湿纸巾,将灵台稍稍擦了擦。 挪动桌上物品的时候,发现了几碗祭祀用的食物,上头插着一根红色小旗子。小旗子上,写着自己和林淑婉的名字。 她问林淑婉:“小旗子写咱俩的名字,是告诉姥姥,这些食物是咱俩准备的吗?还是说咱俩和她一起吃呢?” 林淑婉莫名:“什么小旗子?” 宁稚指了指那几碗祭祀碗:“就是这个。” 林淑婉上前一看:“我没有让庙里做这个啊。” 宁稚顿时脊背发凉。 不是林淑婉,是谁? 她把湿巾塞给林淑婉,去门口问寺庙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翻了翻小册子,说:“是一位姓萧的先生让庙里做的。他让庙里逢年过节,就给老人做个‘桌’,让老人在那边也能过节。” 宁稚怔然片刻,问:“他的名字是叫萧让吗?” “只知姓萧,不知全名。” “他什么时候让庙里做这些的?” “有三年时间了。” 第226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6)结案 宁稚回到灵台前,拿出新的湿巾,继续擦拭。 林淑婉问:“怎么样?是谁给姥姥摆的桌呢?” 宁稚失神道:“您的亲戚朋友里,有姓萧的吗?” “没有呀。” “那可能是萧让为姥姥摆的桌。” 林淑婉恍然大悟:“他怎么知道姥姥的灵台在这里?” 宁稚摇头:“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她擦好灵台,跪坐到蒲团上,准备为姥姥念经诵佛。 林淑婉也跪坐到蒲团上,看着她,叹了叹气:“当年,我和你爸离婚的事,其实也不能记恨萧让。” “我知道。” “三年前,你爸亲口说,是萧让劝他把小房子留给咱们,要不,他本来打算分一半那房子走的。那时候,我如果想要房子,就得一次性拿出二三十万给他,我那时候根本没钱,那就只能放弃房子,而咱俩也会流落街头。” 宁稚闭着眼,双手合十。 林淑婉小声道:“对了,我前些日子突然想起一事儿——姥姥住院那会儿,萧让来医院探望过,还给了一袋子钱,沉甸甸的,估计有好几万。我以为是你爸托他拿过来的,没有收,还给他了。现在想来,应该是他自己送来的。” 宁稚睁眼,侧过脸看林淑婉:“萧让去医院送过钱?什么时候?” 林淑婉点头:“是的,就是你姥姥住院那会儿,你高三吧。” 宁稚抬眸看向灵台上的红色小旗子,没说什么。 林淑婉说:“我和你爸离婚、姥姥去世,责任在于我和你爸,不关别人的事,你不要因此去记恨谁。心怀仇恨,本身也是消耗、克泄自己。” 宁稚双手合十,重新闭上双眼。 另一边,北京。 代雯怒气冲冲地从电梯出来,径自走向总经理办公室。 她开了门,朝保险柜走去,推开密码盖,快速按下一串数字。 “滴滴滴,”密码箱发出急促的警告。 密码错误。 代雯又接连试了几组密码,都不对,直至密码箱发出长鸣声。 代伟冲进办公室,按着代雯的肩膀把她推开,怒道:“你干什么?” 代雯大吼:“密码是什么?” “你给我滚!” 代雯尖叫:“你出轨!还转移婚内财产!你恶不恶心?你今天不把代持协议给我,我就把保险箱砸了!” 她抓起大班桌上的铜摆件,朝保险箱的密码区砸去。 代伟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她抬手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怔在原地。 陆琴和程儒言刚好进来,看到女儿被打,陆琴冲上去捶打代伟的胸口:“你竟然打孩子!我跟你拼了!” 代伟扼住她的手,把她甩在地上,吼道:“你疯了?” 代雯见他推陆琴,扑上来和他撕打。 一时间乱成一团。 程儒言上前扶起陆琴:“陆女士,您没事吧?” 陆琴崩溃道:“离!今天就离!我再也受不了他那个样子了!呜呜呜……” 程儒言小声劝道:“咱们昨天不是都说好了吗?为了您和代雯的利益最大化,最好是等戴思通上市后再离。” 陆琴崩溃道:“他打我!打女儿!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今天就离!” 程儒言神色不悦。 他昨天说到嘴巴干,才安抚好急于离婚的陆琴。 不想今天竟出了这么个插曲,恐怕要害他前功尽弃。 十二亿和一百二十亿的代理费,可不是一个概念。 新的计划在心中生成,他扶起陆琴:“咱们到外面说话。” 陆琴尖声喊道:“雯雯!我们走!” 代雯这才停止捶打代伟,和程儒言一起扶着陆琴回会议室。 门一关上,陆琴就哭着对代雯说:“雯雯,我今天就要和你爸签协议,不管能分多少钱,我都要离!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他竟然打咱们……呜呜呜……” 她以为离婚,是对丈夫最大的惩罚,丈夫一定会后悔。 代雯哭着点头:“离吧!我支持你!我以后不认他了!” 程儒言急道:“不想见到他,可以不见,离婚案我全权代理,替陆女士出面,陆女士在离婚诉讼期间,完全可以不到场。” 陆琴崩溃道:“和他在一本户口本上,让我觉得恶心!我今天就要离!从此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代雯咬牙道:“我要和他脱离父女关系!” 程儒言默了默,提醒道:“尽调还没确切的结果,戴思通还没上市,这个时候离婚,是最不值得的。” 代雯说:“我妈不在乎分多少钱,她只想赶紧和代伟划清界限。” 陆琴哭着点头。 程儒言双手抄兜,在会议室内踱步,也是有些烦躁了。 片刻后,他转过身,说:“代伟的情人,是威派的财务总监柳诗婷。柳诗婷现在已经怀孕九个月,很快就要生了,代伟为了赶在孩子出生前,和柳诗婷结婚,给孩子上户口,才赶在这会儿离婚。如果陆女士在这个时候签字离婚,岂不是让他们如意?凭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占了?” 陆琴错愕:“你说什么?老代出轨的女人,是柳总监?” “是的。柳总监目前在休产假,而她怀的孩子,就是代伟的。” 陆琴怔然半晌,崩溃道:“连野种都有了!还说是因为雯雯不婚不育,才要另外找农村女人生!柳诗婷是农村女人吗?这对狗男女!” 她站起身,往会议室大门冲去。 程儒言挡在门前:“正因为代伟离婚是为了给另一个女人和孩子名分,才更应该拖着他,不要便宜了他们!” 他是懂得煽动情绪的,希望借此说动陆琴拖死代伟,等到戴思通上市再走离婚流程。 果然在他的煽动下,陆琴和代雯都十分激动。 陆琴推开他,冲到代伟办公室,质问道:“好啊!你个狗东西!早就跟柳诗婷暗度陈仓了吧?为了给贱三和野种名分,催着我离婚!我要举报你偷税漏税!虚开专票!坐牢去吧你!无期徒刑!让野种一生出来就没爹!” 代雯也冲进去,吼道:“你就是出轨没刹住车,让小三怀孕了才要跟我妈离婚,还把屎盆子扣我头上,说是我不婚不育,害代家绝后,你才要跟我妈离婚重新生孩子!明明就是你自己出轨,还要反过来说成是我和我妈的错!你怎么这么恶心啊你!” 代伟涨红着脸站在那里。 有被拆穿真面目的羞愧,也有被威胁的愤怒。 可他能怎么样? 陆琴和代雯是他的妻女,他可以找人对宁稚不利,却无法对自己的发妻、女儿不利。 “罢了!罢了!”代伟摆摆手,背过身去,“你要什么条件,开吧!今天就离吧!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在今天!” 陆琴看向程儒言:“程律师,我要和代伟平分戴思通、威派的股权,还有所有未进行分配的利润!房、车、基金股票、黄金、现金,全都要平分!” “陆女士,”程儒言劝道,“不要冲动,也不急在……” 话没说完,被陆琴打断:“我想过了,我平分戴思通的股权,戴思通上市后,我分得的这5%的股权一样会增值,不用等到那时候再离婚。” 程儒言知道劝不动,不再说话。 代伟给萧让打电话。 “喂,萧律师,你和孙律师过来我公司一趟,我和陆琴现在要签离婚协议……” …… 三小时后,陆琴和代伟,在双方律师的见证下,各自签好离婚协议。 陆琴是一刻都不想看到代伟,办完手续,就招呼着代雯回家。 程儒言送他们。 他一路上没说话,也没有一个笑脸,因为这个案子的代理费,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他没有心情应酬陆琴母女。 把陆琴母女送到家,正准备调转车头离开,代雯敲了敲副驾车窗,说:“你晚上要加班吗?” 程儒言蹙眉,口气不耐:“不用,怎么?” 代雯抬头看看满月,凄凉地笑了下:“今天是中秋,一起喝一杯吧?” “上车。” 代雯拉开副驾车门,上了车。 俩人来到程儒言家。 一关上门,代雯就转身抱住了程儒言,双手钩在他后颈上,踮起脚尖要吻他。 他侧了侧脸,代雯就只吻到他的脸颊。 吻顺着脸颊来到他唇畔边,就快吻上他的唇时,他推开了代雯。 代雯有点难堪,但澎湃的情绪压制了理智。 “儒言,这次我爸妈的事情,还好有你一路关照,否则我妈也没办法分到股份。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一直在我身边。” 程儒言轻咳一声,视线移向一边:“这是我的工作。” 代雯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小声说:“我以前,觉得男人都靠不住,才决定不婚,可经过这次,我发现,身边还是得有一个男人顶事儿。” 程儒言双手垂在身侧,身子稍稍往后仰。 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意乱情迷,反而有些烦躁。 “我这次,为了你的事,特地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丢下加州的案子赶回来,时差都还没倒,就去见了你们,跟你们分析案子,告诉你们,对你妈妈而言,怎样才是利益最大化,但你们都不听,吵个架,就立刻要签字。” 代雯叹气:“我妈就是情绪化的人,她要签字,我也没办法啊。不过还好之前宁律师在的时候,查到发票的事情,否则她也分不到股份。” 她抱着程儒言的腰,抬起头看他:“不过现在拿股份的话,等戴思通上市了,股份一样会增值啊,这有什么差别吗?” 程儒言冷着脸推开她,径自走向吧台。 代雯跟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挽着他的手臂,他立刻抽开,倒酒喝。 代雯看明白他的拒绝,问:“儒言,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第227章 他还喜欢你 程儒言喝着酒,半晌后,“嗯”了一声。 代雯直勾勾盯着他:“我认识她吗?” 程儒言眯着眼睛,没有说话,酒杯在手里晃晃荡荡地拿着,想起宁稚,嘴巴狠狠一吸,脸颊凹了凹。 代雯再次问道:“你喜欢的人,我认识吗?” 俩人的朋友圈有不少交叉,她想知道自己输给谁。 程儒言却是想起她撕打代伟的样子。如果让她知道那个人是宁稚,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他放下酒杯,不言不语地离开吧台。 “她挺小吧?你这么护着?”代雯嘲讽地笑了下,下了吧台凳,“律师费的账单寄给我。走了,拜。” …… 宁稚和林淑婉在庙里呆了三天三夜,上班日一早,随杨礼文的车回北京。 她第一时间会见蔡晓雨,建议蔡晓雨同时起诉马亮和房地产公司,蔡晓雨同意。 她问蔡晓雨:“你对房地产公司有什么诉求吗?” 蔡晓雨说:“取消我的购房合同,把我首付的十万块,还有八个月的按揭还给我,并撤销我在银行的房贷就行。” 宁稚提醒道:“这家房地产公司挺有实力的,既然已经决定起诉他们,那你大可对他们提出经济上的赔偿。” “经济上的赔偿?”蔡晓雨有点懵。 “比方说,你这八个月来的精神损失、误工费、包括向亲戚朋友借款还贷的利息损失,你支付的十万块的首付款的利息损失等等。” 蔡晓雨低下头,实诚道:“倒是没什么利息。不过我这八个月确实很焦虑,吃不下睡不着,不然让他们补偿我一万块钱补身体?” 宁稚笑着在底稿上做记录:“别人碰到这种机会,都要狮子大开口,你倒好,只要一万块。” “那……那两万可以吗?” 宁稚敲下回车键,说:“这样吧,我帮你向开发商提出十万块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利息损失另算。” 蔡晓雨担心:“但法庭会同意吗?” 宁稚笑:“这案子大概率没机会上庭,既然都是协商解决,那他们愿意赔偿你多少钱,法庭都管不着。” 蔡晓雨点点头:“嗯嗯,那好,我都听您的。” 送走蔡晓雨,宁稚继续完善立案材料,准备下午送到法院立案。 另一边,金诚所。 “叩叩,”有人敲门。 萧让正在看案卷,头没抬:“请进。” 孙晴带上办公室门,走到大班桌前,踟蹰道:“老大,有个事情,得请您帮忙。” “什么事?” “代伟补税的事情不太顺利,您这边能帮忙找找关系么?” 萧让闻言,合上案卷,抬眸看向孙晴,严肃道:“我没有关系,让代伟自己处理。” 孙晴小声:“您父亲……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萧让重新打开案卷,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孙晴叹气,也是明白了他不想沾这种事情。 整个金诚,谁不知道他父亲位居高位。只是一个代伟,还不值得他动用家族力量。 孙晴咬了咬牙,央求道:“老大,我真的很重视代伟这个客户,毕竟他在戴思通说话有一定分量,如果咱们把他这个案子办好了,兴许他会把戴思通的法律顾问工作交给咱们。您能为了我,找关系帮代伟搞定补税的事吗?” 她很卑微了。 她希望萧让看在她跟在他身边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帮她一次。 萧让头没抬,冷冷道:“我说过了,我没关系。” 孙晴心死,对他欠了欠身:“我知道了。那我先去忙了。” 刚转过身,就听萧让淡淡说道: “代伟这种人,想一出是一出,情绪上头了,说离就离,爱怎么分就怎么分,一点都不管律师给他做的策略,也不考虑后果。你别指望他能把戴思通的业务交给你,就算交给你,这种人,你敢合作?” 孙晴咬了咬牙:“我敢!现在大环境不好,客户能争取一个是一个。我先去忙了。” 她带上门离开,回到办公室,站到落地窗边,看着不远处君天所的大楼发怔半晌,拿出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通,宁稚清澈的声音传来:“孙律,下午好,找我有事儿吗?” “宁稚,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您说。” “代伟补税的事情,不太顺利,你能帮忙劝劝老大,让他找他父亲疏通疏通这个事情吗?” 电话这头的宁稚一愣,说:“我……我现在跟萧让没什么来往,这不方便吧?” “他喜欢你,你开口,他一定会帮的。你就当为陆女士敦促,毕竟陆女士现在也是威派的股东,威派偷漏税的事情没处理好,对她也不利。” 听到“他喜欢你”这句话,宁稚耳朵瞬间烧起来,面红耳赤。 咽了咽嗓子,说:“我和他已经分手三年了,现在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我让他做这些,不合适的。” 孙晴急道:“是真的,老大他还喜欢你!你现在和朋友住的那套房子,根本不是组里的宿舍,是萧律花钱找人买的,为的就是让你能住好一些!你去美国后,我曾问过他,要不要让罗薇薇搬出去,把房子收回来?他说不用,你回来还能住,他希望你一辈子住着!” 宁稚错愕:“什么?我现在住的房子,是萧让买的?” “是的。” “那……那当时你怎么跟我说是组里的财产呢?我记得我跟你确认过不止一次啊。” 孙晴失笑:“还能为什么?他不让说呗。怕你有负担。” 宁稚叹气:“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的。” “宁稚你别啊!我跟你说这个,不是让你搬出去,是让你帮我求求老大。” “我求了也没用啊。他最忌讳这个。抱歉,我帮不上忙。我现在在法院,没事的话先挂了。” 挂上电话,宁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和孙晴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为她求这种事。 萧让和她的关系,也没好到可以为她破坏原则。 及时拒绝是对的。 可想到房子的事情,宁稚还是很有负担,想了想,找出中介的微信,让对方尽快帮自己找一套三居室。 把立案材料交给立案窗口,拿到回执单,宁稚立刻打车从房山回家。 一进屋,看到在厨房忙活晚餐的罗薇薇,说道:“这套房子是萧让的,我们得赶紧搬出去,把房子还给他。” 罗薇薇切菜的手一顿,反应了几秒,举着刀转过身:“这房子不是金诚的宿舍么?” 宁稚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不是,是萧让买的房子。是我误会了。” “啊?”罗薇薇放下刀,走到岛台边,“那他现在是要把房子收回去还是怎么着?” “我们出去租房子吧!租个三居室或四居室,然后把这个房子还给萧让。” 罗薇薇叹了叹气,不舍地望向四周,小声道:“可是去哪里找这么好的房子啊。” “找不到也得还人家。” 宁稚转身,脸色很差。 她心里想的是,这三年多的房租,也得一并算给萧让。 可她一时间去哪里凑这么多钱? 她在美国实习一年的工资,都以还学费的名义,还给林淑婉了,现在手头并没多少钱。 宁稚耷拉着脑袋走进主卧。 包包丢到书桌上,人在躺椅上坐了下来。 这会儿再看这个房间,才发现从布局到风格,从装修到家具,都和楼上萧让的主卧一模一样。 她一开始以为是开发商精装交付,所有房子的布局都一样。 现在想来,因为这房子是萧让买的,所以装修和家具,都加入了他的个人偏好。 宁稚侧过身,看向落地窗外的落日。 金黄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内,覆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脚下是东三环的车水马龙。 她很清楚,离开了这里,她很难再住上这么好的房子了。 可即便这样,也得把房子还给人家。 宁稚回过身,看向房间中央的实木大床。 过去和萧让在上头翻滚的画面,从眼前一一闪过。 有些热热的东西从身体深处冲了出来,她难捱地夹紧了双腿,紧咬着唇,抵抗欲望。 “宁稚回来啦?” 听见张晗的声音,她回过神,朝外头喊了一声:“晗晗。” 张晗边搓着手上的消毒啫喱,边走进来,笑道:“你今儿这么早?” 宁稚白着脸点了点头:“下午送立案材料去房山法院,直接回来了。” 张晗挨着她坐下,手抚上她的额头:“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宁稚说出把房子还给萧让的决定。 张晗听完,意外道:“不是说金诚的宿舍吗?” 宁稚痛苦抓头:“他故意瞒着我。我也蠢!都不想想,如果是宿舍,为什么孙晴张旭他们不住这里。” 张晗搂紧她:“没事儿,咱们本来也打算搬出去,现在就是让薇薇一起搬出去而已,问题不大。” 宁稚点点头:“你也同意的话,那咱们就尽快搬。我一会儿先上去和他说一声,让他再给咱们一点时间找到房子,还有……” 她差点脱口而出房租的事。 张晗和罗薇薇都没什么钱,现在才让她们一起承担过去的房租,不公平。 本来就是她误会了房子的属性,应该她自己负责房租。 张晗走后,宁稚开始在网上查这个小区的房租。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同个小区,装修差不多的房子,一个月要四万租金。 如果按这个标准,那她从三年前住进来到今天,至少得给萧让一百七十万。 她现在没这么多钱,也不想突然问林淑婉要这么多钱,林淑婉会担心的。 考虑片刻,宁稚起身打开电脑,按照法律标准,打印出一张借条。 借条约定的还款期为一年,并且按照银行存款利率约定了利息。 她签上名字,摁了手印,并贴上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拿着出了家门。 第228章 男友赠房案(4) 宁稚按了萧让家的门铃,没人开门。 她想起了密码。 三年前,她和萧让知道彼此家的密码。 萧让每天晚上洗完澡,都会下来找她。 经常她洗好出来,就能看见他坐在躺椅上看书。 他会帮她吹头发,然后亲她,把她抱到床上…… 想起曾经的点滴,宁稚有点难受。 身后,电梯门开,她转过身。 萧让一手提着包,西服外套挎在另一手臂弯间。 他淡淡地看着她,缓步走出电梯:“找我?” “嗯,我有点事儿想和你商量。” 萧让按指纹开门:“进来说。” 宁稚犹豫几秒,进门去,把门带上。 她要换拖鞋,俯身打开鞋柜,看到那双熟悉的桃粉色拖鞋,怔住了。 这是她之前借住这里时穿的拖鞋,搬家的时候没带走,后来和萧让恋爱,在他家就一直穿这双拖鞋。 三年多了,没想到它还在。 宁稚拿出来,穿上,走到吧台边坐下。 萧让洗了手,打开冰箱门,问:“喝什么?” 宁稚客气:“温水就好。” 萧让倒了两杯水过来,一杯放在她手边。 他在她对面坐下,俩人之间隔着吧台。 他抬手摁住领结松了松,解开衬衫最上头的扣子,喝一口水,问:“要和我说什么事儿?” “我现在住的那个房子,我才知道是你的。” 萧让意外,但没说什么。 “我比较了同小区同等装修的出租价,我从住进来那个月到这个月结束,一共得付你一百七十二万的房租,但我现在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宁稚把借条推到他面前,“这是借条,租金最迟一年还给你,利息按银行存款利率算。” 她说话的时候,萧让喝着水,定定地望着她。 头顶射灯往下俯照,他眸光滚烫,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 那些亲密的夜晚,他也是用同样的眼神望着她。 宁稚咽了咽嗓子,移开目光。 萧让没看借条,推回她手边:“一开始就没签订租赁合同,不算租赁关系,顶多算借住,不用付房租。” 宁稚知道他会这样说,站起身准备走。 “我已经决定了。借条你收好,明年我把房租给你的时候,你再把借条给我。我们会尽快找时间搬出去。” 萧让看一眼借条上的金额,笑了下:“代伟的案子,儒言给你多少提成?” 宁稚尴尬道:“那本来就是他的案子,因为他人在美国,我才代劳,中途也退出了,应该没有提成。” “关键证据可都是你找到的。” “我是他手下的律师,帮他找证据,也挺正常,就像孙律和张律,平时也帮你找证据。” 萧让收起玩笑,认真道:“离开君天,来金诚。” 宁稚心道:然后重蹈覆辙吗? 她笑了下:“谢谢你的邀请,恕我不能答应。我走了。” 她转身离开吧台。 身后,萧让低低问道:“你对我,当真一点感情也没有了?” 宁稚顿步,没回头:“是。再见。” 胃里排山倒海地翻滚着,她一路不敢咽口水,匆匆回到住处,冲进洗手间大吐不止。 罗薇薇和张晗闻声赶来。 罗薇薇急道:“好好的怎么又吐了啊?” 张晗知道她方才上去找萧让了,定是又被逼着说了谎话,对罗薇薇说:“这里我来,你去看着锅里的肉,待会儿烧焦了。” “啊,我在焖羊肉!”罗薇薇又离开浴室。 宁稚双手撑着马桶圈,吐了会儿,都吐干净了,接过张晗递来的湿纸巾擦了擦嘴,又去台盆前漱口。 接过温水,喝了一大口,转身吐掉。 张晗轻拍她的背:“先去休息一下吧。” 宁稚喘息着点点头:“我先洗个澡。” 洗完澡出来,张晗坐在躺椅上等她。 张晗拍拍身旁的位置:“坐会儿,说会儿话。” 宁稚擦着头发走过去坐下。 张晗看着她,问:“不是和萧让谈房租的事儿吗?怎么又吐了?” 宁稚叹气:“他问我是不是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了,我说是,胃就开始难受了,特别猛烈,忍都忍不住的那种。” 她闭眼,头往后仰去,拿手拍脑门:“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吐得这么厉害了。” “你还喜欢他。” …… 三天后,蔡晓雨的案子立案了,传票同一时间送到马亮和开发商手中。 曾子君打电话询问案子进展。 宁稚说:“已经立案了,开发商这会儿应该已经通知他们的法务着手处理。” 曾子君问:“这家开发商叫什么?” 宁稚翻开手边的案卷看一眼:“泰高集团。” “泰高集团好像是萧律的客户。” 宁稚错愕:“萧让?” “是的,泰高原本是楼上金胜所的客户,两年前和金胜所约满,被萧律拿下了。” 宁稚拿手拍脑门:“我的天啊。所以这个案子我又要和萧让对线了。” 曾子君笑:“但这个案子挺小的,萧律应该会让张旭处理吧,他不会亲自出马的。” 宁稚有不好的预感:“如果他亲自出马呢?” 电话那头,曾子君顿了顿,认真道:“那说明这个案子的背后,可能是集体诉讼。” 宁稚想起四年前妇佳医院的案子。 一开始只是张旭接的产伤案,标的百万左右,萧让没管。 一次早会后,萧让听了案情,立刻提出案子由自己主办。 宁稚起先不理解,甚至还怀疑他收了医院的好处,要故意压着案子不让诉讼,并为此跟他吵架,直到案子发酵成集体诉讼案件,标的由百万升至过亿。 所以这次蔡晓雨的案子,如果萧让亲自出马,那大概率和当初妇佳医院的案子一样…… 正想着,小骆敲门进来:“宁律,金诚所的张旭律师想约您下午协商泰高的案子。” 宁稚回神,跟曾子君打了个招呼,挂上电话,问小骆:“谁?张旭还是萧让?” “张旭律师。” 宁稚松一口气:“哦好,我下午在所里,让张旭律师随时过来。” “好嘞!” “程律又去加州了吗?” “没呢,程律还在北京,下午会过来。” “好。” 宁稚打开电脑。 如果泰高的代理律师是张旭,那她还得修改一下策略。 …… 张旭说两点到君天,宁稚通知蔡晓雨。 蔡晓雨提前到,宁稚把她带进会议室,跟她解释今天下午协商的对象是开发商,马亮暂时还未联系上。 蔡晓雨说:“没关系,只要能先把我的房贷撤销了,马亮找不找得到都没关系。” “是的。”宁稚观察着蔡晓雨憔悴的面色,“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 蔡晓雨抓着她的手,紧张道:“宁律师,案子肯定有办法在两天内解决的吗?还有两天时间,又该扣房贷了,可我卡里没钱了,我一想到这事儿,就焦虑得睡不着。” 她虽然文化不高,但也知道打官司没那么容易。 宁稚安抚她:“我会争取今天下午就和开发商协商好,至少先解决你这个月的房贷问题,别担心。” 说话间,有人敲门。 小骆带人进门来:“宁律,金诚所的萧让律师和张旭律师到了。” 宁稚起身看过去。 看到站在门外的萧让,咽了咽嗓子。 “请进。” 萧让和张旭进会议室,在宁稚对面坐下。 小骆送上茶水。 张旭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文件,放在桌上,对宁稚笑道:“宁稚,好久不见。” 宁稚笑:“张律,好久不见。” 张旭:“针对蔡女士的诉求——一、解除已签订的购房合约,并撤销相应的银行贷款,退回部分首付款十万元和八个月按揭共计七万六千零八十八元;二、赔偿蔡女士十万元的精神损失费。以上两点,我方没有异议,但我方有个要求。” 宁稚:“请说。” “我方要求蔡女士签订保密协议,不可泄露本次事件与和解结果。”张旭推过来几份协议,“这是和解协议和保密协议,今天签订,明天我们就开始走退回和赔偿流程。” 蔡晓雨没想到这么顺利,激动地看着宁稚:“宁律师,成了。” 宁稚起身,接过协议:“我把协议拿给程律看看,各位稍等。” 萧让:“慢着。” 宁稚顿步,侧过身去:“您请说。”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你们君天,什么时候,高伙连法援案的协议都要亲自过目了?” 宁稚保持镇定:“这本来就是分给程律的案子,我只是代劳。诸位稍等。” 她转过身,脸色一瞬间紧绷起来,快步走向办公室。 这案子真的有可能是集体诉讼! 宁稚快步走进程儒言办公室,反锁上办公室门,人走到大班桌前,压低声音:“程律,蔡晓雨的案子可能是集体诉讼案!” 程儒言合上案卷,蹙眉瞧着她:“哪个蔡晓雨?” 宁稚把蔡晓雨这个案子,与泰高集团之间的关系,全盘托出。 “多少人买贵了房子,维权无门,可他们却爽快地接受了蔡晓雨的全部诉求,只要求蔡晓雨签订保密协议。这个案子的背后,肯定还有更多受害人,他们怕案子曝光,带来集体诉讼,所以才要赶紧息事宁人。最重要的是——一个小小的赔偿案件,萧让竟然亲自出马!” 程儒言边听边点头,放下案卷,站起身,双手抄兜,来回踱步片刻,说:“这个案子现在不能和解。” 他走到衣架前,拿起西服外套穿上:“带我过去。” 宁稚快步跟在他身侧,低声说道:“可蔡晓雨的房贷,两天后就该扣款了,她已无力继续缴纳房贷,希望能尽快和解。” “打官司这几个月,让小骆把房贷的钱打给她,等案子结了,再做资金上的调整!” “好的!” 会议室内,张旭正和蔡晓雨聊天。 “其实泰高地产的房子质量不错,我也是买泰高另一个楼盘的房子。等这个案子结了,回头我跟泰高那边说说,让他们给你一个大折扣,可以的话,你还是得买房,不能一辈子当北漂。” 蔡晓雨似乎被说动了,频频点头。 会议室门被推开,程儒言进门来,说:“这个案子停止协商,走诉讼。” 第229章 男友赠房案(5)风波又起 萧让冷冷看着程儒言。 张旭看向宁稚,急道:“宁律,你方的诉求,我方都答应了,咱们和解协议一签,这案子就办好了,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蔡晓雨也着急地看向宁稚:“宁律师,怎么回事儿啊?” 宁稚走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们有更好的方案,去外面说。” 她把蔡晓雨带到程儒言办公室。 蔡晓雨急得都要哭了:“我刚跟他们说我房贷还有2天就要扣款了,他们说明天就先把赔偿款十万给我打过来,让我这个月先扣上房贷,不会黑征信,到时候再把这个月的房贷一起退给我……怎么又不行了呢?” 宁稚把她带到沙发坐。 她给她倒一杯水,解释道:“我们发现这个案子,可能还有其他跟你一样的受害者。程律那么说,只是暂时不和解,不是不和解,最终还是会和解的。我们主要想找到更多的受害者,然后一起帮你们争取更大的赔偿。” 蔡晓雨哭道:“不能先解决我的案子吗?我还有两天就要交房贷了。” “你放心,你的房贷我们先帮你垫资。” 宁稚喊了小骆进来,当着蔡晓雨的面,说:“小骆,你转两万块钱到蔡女士的银行卡,先垫付她两个月的房贷。这个案子不知道要拖多久,先垫付两个月,之后如果案子还没解决,还要继续帮蔡女士垫付房贷。” “好的。”小骆立刻拿出手机,坐到蔡晓雨身边,“您的银行卡号给我,我现在就转给您。” 蔡晓雨很快收到银行到账两万块的短信,情绪才稳定下来。 她对小骆和宁稚说谢谢。 宁稚带她回会议室。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冷冽。 萧让:“你们有什么诉求,尽管提,大家都是为了解决案子,没必要浪费时间卡在这儿。” 宁稚在程儒言身边坐下。 程儒言接下来,会在网络上发酵这个案件,让更多受害人找上门。 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而不是提诉求,但萧让逼着他提诉求,明显就是不惜代价也要速战速决。 程儒言玩笑道:“remote的案子,我才刚从加州回来,泰高这个案子是个什么情况,你总得给我一两天时间把案子搞清楚吧?不急。” 萧让咬了咬牙,说:“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现在就提出来,现在就搞清楚,今天就把这个案子解决了。” 程儒言笑着看一眼腕表:“我这会儿还有个会,恕我不能奉陪,你们先回吧,过两天再来。” 他说完,起身离开会议室。 宁稚看向萧让,就见他一脸寒冰。 这让她有一种又做回他小助理的感觉。 她跟张旭打了个招呼,送蔡晓雨去坐电梯。 送走蔡晓雨,返回会议室,张旭不见了,只剩下萧让。 宁稚预感不好,立刻拿出手机,边打蔡晓雨的电话,边追了下去。 蔡晓雨还在电梯里,手机没接通。 宁稚急忙搭乘另一部电梯去大堂,果然见到蔡晓雨被张旭拦着说话。 她小跑上前,将蔡晓雨护到身后:“张律,您这样可违规了哈。这边到处都有监控,如果我去律协举报,您会被处罚的,严重的吊销律师证。” 张旭讪笑道:“我没有骚扰她,我只是问她想不想坐顺风车。” “没事,我送她回去,不劳烦您了。” 宁稚说完,揽着蔡晓雨往外走,同时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程儒言的司机,让他赶紧到大门口接人。 把蔡晓雨安全送回家,宁稚返回君天所。 路过会议室,萧让已经不在了。 回到办公室,程儒言正和信息部的同事泡茶。 商量着发酵蔡晓雨这个案子。 宁稚在工位坐下,转椅转了半圈,看着落地窗外的街道发怔。 如果泰高这个案子发酵成集体诉讼,萧让会被泰高开了吧? 他两个案子接连失利,应该很生气吧…… …… 翌日,宁稚一出电梯,就看到前台围着不少人。 这一幕,和四年前妇佳医院的案子一模一样。 前台看到她,赶紧上前来,小声道:“宁律,这些人说他们也是高价买了泰高的房子,想让程律帮他们打官司……” 宁稚提起精神:“好,把他们带去会议室,我就来。” 她快步往办公室走。 程儒言还没到,她给他打电话:“喂,程律,泰高那个案子的其他受害人来了,有十几位。” “你先看着处理,我在路上,半小时到。” 宁稚拿上电脑和录音笔,准备去会议室。 情绪持续走低。 这个案子发展到此,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担心萧让的处境。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种心态,在心中大骂自己,强撑着精神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坐了十几个人,都是和蔡晓雨一样经历的人。 宁稚自我介绍:“我是君天的律师,我叫宁稚,是蔡女士一案的协办律师。主办律师还在路上,大家可以先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 有位四十多岁的女士激动道:“我家也是买的同户型,就在那姑娘楼下,我们一平也买了两万三,按理说一楼要比二楼便宜一些!但竟然卖我们两万三!” 宁稚在底稿上记录关键信息。 有几位和蔡晓雨相同户型,但在不同楼层、不同楼栋的业主也反映自己买贵了。 还有几位年轻姑娘和蔡晓雨一样的遭遇:前男友赠房,写自己的名字,房贷从自己银行卡上扣。无一例外都是房子买完不到一个月实践,男方失踪。 前者不在此次集体诉讼范围内,宁稚让小骆先安排他们离开,留下几位和蔡晓雨一样遭遇的姑娘。 程儒言过来,详细了解过情况,当场和她们签订了委托协议。 他认为受害者还不止这几位,让信息部继续在网络上发酵事件。 宁稚很快接到张旭的电话,询问今天是否可以和蔡晓雨签订和解协议,宁稚以程儒言不得空为由推掉。 之后两日,又陆续有和蔡晓雨一样遭遇的受害者出现,人数达到十二人,宁稚立刻向房山法院立案窗口提交了共同诉讼的立案材料。 另一边,金诚所。 萧让、张旭和几位律师正开会商量泰高集团的案子。 一位去年才来的律师疑惑道:“君天到底是怎么知道这是一起集体诉讼案的?一开始,这只是一个只有一个当事人的法援案件。” 张旭知道是宁稚发现的,看一眼萧让,没吭声。 宁稚对案子的嗅觉,和萧让一样灵敏,且她跟了萧让一年,萧让会用些什么策略,她一清二楚。 泰高的案子不妙。 张旭暗暗叹气。 “泰高转给中介的首付款和返佣,用的什么人的银行卡转账?”萧让问道。 张旭回神,翻开手边的材料略了几眼,说:“用的出纳的私人银行卡。” “全部是同一张卡?” “是的。” 萧让咬牙:“蠢货!” 张旭说:“案子爆发后,泰高已经安排此人离职,也打点好了内部,即便法庭传唤,他们也不会承认此人在泰高就职过。” 其他律师频频点头:“有道理。” 萧让怒道:“宁稚会向税局申请调档这个出纳员的个税和五险一金申报记录!此人在什么时间就职什么单位,一清二楚!” 张旭无话可说。 萧让:“约这个出纳员到所里一趟。” 张旭的助理律师赶紧用微信联系。 这时,萧让手边的手机震起来。 他翻过屏幕一看,见是泰高的董事长,立刻拿起手机离开会议室。 来到办公室,接起手机:“你好,我是萧让。” 那头大声质问道:“你们是怎么办案子的?突然之间,全国都说泰高跟中介勾结,欺骗女孩子的感情,诱骗女孩子买房!这些都是那些中介为了佣金,自己操作的,关泰高什么事?” 萧让忍着情绪平静道:“案子我们已经在处理中,会尽量把泰高摘出这次的风波。” 那头又骂道:“一开始只是一个女孩子索赔十万块!被你们给办成了集体诉讼案!之后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钱!赔钱不打紧,泰高的牌子都被你们给砸了!再不好好办案子,我让你们金诚也臭一回!” “啪”的一声,那头把电话挂了。 萧让把手机丢到大班桌上,走到落地窗前,抬手摁住领结松了松。 他一手撑在落地玻璃上,目光沉沉地盯着不远处的君天大楼,脸颊咬肌鼓起。 助理习毅敲门进来说:“萧律,刘par让您上去开临时合伙人会议。” 萧让收回视线,站直身体,转过身,拉紧了领带,朝大班桌走去。 拿起手机,放进西服内袋,扣上西服扣子:“我先上去开会,你去会议室和张旭他们说一声。” “好的萧律。” 萧让上楼,一进合伙人会议室,众人都把视线投过来,审视着他。 他老神在在地入座,看向众人,挑了挑眉。 刘天海:“好了,既然萧律来了,那咱们开始今天的会议。” 他看着萧让:“萧律啊,有人举报你给君天所的宁稚律师提供情报,导致你的当事人代伟输了离婚案。” 第230章 萧让发火 萧让笑了下:“代伟的离婚案,是和平协商解决,怎么能叫输了呢?” 刘天海看向众人:“表面上是和平协商解决,实际上,是对方律师拿代伟违法的证据要挟他,他只好把戴思通的股份分割给他前妻!” 不等萧让说话,刘天海继续对众人说道:“戴思通明年要在美国上市,芯片股有多值钱,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代伟拥有戴思通10%的股份,原本孙晴跟他谈的是——帮他保住这10%的股份不被分割,但他必须根据上市后的股权价值支付律师费!” 众人哗然:“那这律师费要超百亿。” 刘天海眯眼看向萧让:“但我们的萧大律师,为了帮女朋友赢案子,把代伟的违法证据交给对方,这才导致代伟不得不分割5%的股权给他前妻!而金诚也因为没有帮他保住10%的股份,而无法根据戴思通上市后的股权价值收取律师费!” 萧让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代伟的违法证据。” 刘天海轻咳一声,暗示道:“你看过代伟公司的账本。” 萧让还是摇头:“我没看过。” 刘天海瞪道:“孙晴都跟我说了,你还嘴硬!” 萧让闻言,眯了眯眼,脸颊边咬肌鼓起。 刘天海见他无话可说,气势更嚣张了,大声道:“你看了代伟公司的账本,把证据给了君天的律师,导致代伟在和前妻的谈判中彻底处于下风,多分割出了戴思通5%的股权,咱们的代理费也少了近百亿!”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刘天海:“因为你和宁稚是男女朋友!你为了让女朋友赢案子,在君天占据一席之地,所以拿代伟的案子开刀!” 萧让:“代伟的女儿是君天程儒言的同学,代伟这个案子是程儒言办的,宁稚只不过在程儒言不在的时候,帮忙接待代伟的前妻和女儿,怎么传到你这儿,就成了宁稚办这个案子?” 刘天海:“即便是程儒言主办这个案子,宁稚也是协办!你把证据给对方的协办律师,性质一样恶劣!” 萧让:“证据呢?” 刘天海:“什么证据?” 萧让:“我和对方协办律师勾结的证据。难道……刘par你忘了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 刘天海一噎,反问道:“如果不是你把可以威胁到代伟的证据给对方律师,君天的律师是如何找到的?” 萧让笑:“你认为代伟公司一个月万把块请的会计,做的账目能有多高明?代伟主张自己的公司估值八千万,程儒言不认可,派了君天会计事务所的会计师做尽职调查,做了足足一个星期,他们随便翻翻账本,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会觉得几个会计师看不出一个小会计做的假账呢?” 刘天海脸色难看。 萧让脸色也没多好,看向众人:“首先,君天的律师宁稚,不是我的女朋友。其次,代伟的案子,是程儒言主办,宁稚只是因为他人在美国,帮忙接待了代伟的前妻,这个案子就算办成了,也不算宁稚的业绩。以上,并不存在刘par所谓的‘我为了帮女朋友赢案子而把代伟的违法证据交给对方’。” 他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 刘天海敲着桌子喝道:“这件事我会彻查!如果查到确实是你和君天私下勾结,我不仅会上报律协,还要把你请出金诚!” 萧让勾唇:“随便查。” 他回到楼下,经过习毅的工位:“叫孙晴过来见我!” 习毅见他一张脸黑得吓人,赶紧打电话。 孙晴很快赶来,敲门进办公室:“老大,找我什么事儿?” 萧让坐在大班椅上,吼道:“代伟的案子,你跟刘天海说了什么?” 他从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孙晴吓得人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我没说什么啊。我问他有没有税局的关系,请他帮忙疏通疏通,他问起了代伟的案子,我只能实话实说啊。” 萧让相信她不会背叛自己,代伟的事只是无心之失,但还是很反感她未经自己同意,就把案情上报给刘天海的行为。 他余怒未消,说道:“代伟的案子办结,其他案子移交给你手下的律师,或者张旭!” 孙晴错愕:“那我呢?” “你身为我手下的律师,未经我同意,越级上报!停职一个月好好反省!” 孙晴激动:“找刘par之前,我就求过您,让您找找关系帮代伟处理补税的事情,是您不帮忙,我迫不得已才去找刘par的!刘par问起案子,我能怎么样?我能不说吗?这也要算我越级上报?” “我不帮忙?”萧让食指点着桌面,戳得桌子闷响起来,他吼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孙晴不甘道:“如果代伟只是一个普通的当事人,我必然不会为了他求您帮忙,可我已经说过了——我想争取签下戴思通!代伟是戴思通的原始股东,只要他愿意,签下戴思通的机会很大!戴思通明年就要上市了,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萧让咬牙:“我说过了——即便你帮代伟解决了补税的事情,他也不会把戴思通签给你!他不仅不会把戴思通签给你,还要反过来告我!告金诚!不信你看看!” 孙晴大骇:“您从哪里听说代伟要告您?” 萧让强忍怒火,挥了挥手:“你出去!” “老大……”孙晴上前一步,“我……” 萧让喝道:“出去!” 习毅听到声音跑进来:“孙律,咱们先出去吧。” 孙晴红着眼睛看一眼萧让,不甘心地跟着习毅离开办公室。 萧让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平息怒火。 门外,张旭来了,没敢进办公室,站在习毅工位聊了会儿。 “老大好好的为什么把孙晴骂哭了?” “不知道呢。好像跟那个代伟的案子有关。” “代伟的案子不是办结了吗?还为了这事儿骂孙晴做什么?” “不清楚。”习毅扭头看一眼办公室内的萧让,小声问张旭,“您要进去吗?” 张旭摇摇头:“算了,我还是不进去挨骂了。” 人正要走,习毅接了个电话,赶紧喊道:“张律,泰高地产的出纳员来了。” “把他带到会议室,让老大也过去,我去拿个电脑就过来。” …… 五点一到,宁稚关电脑,把电脑装进包里,准备下班。 小骆敲门进来说:“程律,宁律,金诚的张旭律师明早十点约见。” 程儒言点点头:“可以。” 看一眼宁稚:“你没问题吧?” 宁稚比了个ok的手势。 她背着包站起身:“没事儿的话,我先下班了。” 程儒言笑:“你最近都挺早走啊,怎么?” “最近在找房子,跟中介约了六点看房。” “找房子?不住萧让楼下了?” 宁稚尴尬笑笑:“嗯,不太方便。我先下班了。” 程儒言合上案卷,起身拿上西服外套:“一起走。” 俩人进了电梯,见宁稚按了一楼,他说:“去哪里看房子?我送你过去。” 宁稚说:“我得去地铁站接合租的朋友,走路过去就行。” 程儒言转而问:“和萧让翻脸了?” 宁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没翻脸,就好像她和萧让和好了似的。 说翻脸了,他们又确实没翻脸。 她抿了抿唇,说:“不太熟,没什么好翻脸的。” 程儒言唇角弯了弯,问:“接连两个案子,都和萧让打对台,会不会不舒服?” 宁稚正色道:“没什么不舒服的,工作是工作,我不会代入个人情绪。” “很好。” 宁稚坐地铁去地坛公园,在地铁站和张晗碰了面,俩人一起去找中介。 今晚看了四套房子,俩人都挺满意,拍了视频和照片回家给罗薇薇参考。 罗薇薇做好了晚餐等她们,看了她们拍回来的视频和照片,嫌弃装修不好,嫌弃有人住过不干净。 “要不咱们就向萧让租这里吧?”她看看宁稚,又看看张晗,“反正咱们搬出去,他也要租给别人不是?” 宁稚说:“他这套,一个月月租四万块,咱们三个的工资加起来,都不够房租,不用吃饭啦?” 罗薇薇叹气,咬着筷子,又看看视频和照片:“算了,不然我搬去和文康住。他的房子就在这附近小区。你俩租个二居室就行了。” 宁稚和张晗互望一眼,都没反对。 罗薇薇搅着碗里的饭粒,说:“之前还以为只要不从金诚离职,就能一直住在这里,等我找到俊俊,把俊俊接到北京,也让俊俊住这里,这个小区的幼儿园还是双语的……现在俊俊没找到,这个房子也住不了了。” 宁稚夹了点青菜到碗里,问:“俊俊还是没消息吗?” 罗薇薇摇头:“没有。刘鹏躲债主,根本不敢回老家。” 张晗:“他到底把孩子藏哪儿去了?孩子今年快五岁了吧?明年就该上一年级了。” 罗薇薇红了眼眶,眼泪滴在碗里:“说难听的,孩子活着没活着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摊上这种事儿。” 宁稚看她一眼,说:“三个人看一个孩子,孩子肯定是活得好好的,你别瞎想。” 一顿饭在罗薇薇的悲伤中结束。 洗完澡,张晗在宁稚房里商量租房的事情,忽然听到罗薇薇房中传出哭吼声。 俩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赶紧出去看看。 还未走到罗薇薇房门口,就听到她崩溃地吼道:“我是你女朋友,为什么不让我住你家?你家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看见的东西或人吗?” 第231章 宁稚再赢萧让 宁稚和张晗互望一眼,又退回宁稚房里。 门关上,宁稚小声说:“好像是李文康不让她去他那儿住。” “那咱们不用看二居室了,她最后肯定还得跟咱们一起住。” “也是。”宁稚坐回躺椅,拿起平板,“这个李文康不是一个人住吗?一个人住,有什么好不让薇薇过去住的?” 张晗摇头:“不清楚,那个人怪怪的。我总觉得他对薇薇不是真心的,但我不敢说。” 宁稚吸了吸牙齿,说:“我才回来一个多月,还不了解这个人,不好下定论,容我再观察观察。来,咱们继续看房子。” 翌日,萧让和张旭十点准时抵达君天。 宁稚拿上录音笔、笔记本电脑,跟在程儒言身后进了会议室。 四人隔着会议长桌握手。 宁稚简短地和萧让握了下手,迅速抽回。 众人入座。 萧让开口:“网上的帖子,严重影响了泰高集团的商誉,如果你们今天不撤掉网络上的不实内容,泰高集团将对你们提起诉讼。” 程儒言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君天每年都要应付百八十起这种诉讼,多一起不多,少一起不少。” 宁稚暗暗看向萧让。 这么些年,没见萧让在哪个律师面前败过火,除了程儒言。 萧让咬肌鼓了鼓,瞧着程儒言:“所有人的协商方案都和蔡晓雨齐平,怎么样?” 程儒言笑:“走诉讼,也差不多是这个方案。既然都一样,那我们为什么要协商?” 萧让烦躁道:“能协商你不协商,一定要上法庭浪费时间,法官都要骂你。” “我不怕法官骂,又不是没骂过。” 萧让败下阵。 换张旭上。 张旭说:“把十万块的精神损失费提升至二十万,如何?” 程儒言摇头:“泰高集团身为一家着名房企,理应有社会责任感,如今却做出这种跟诈骗没两样的事情,他难道不应该付出更大的代价?否则如何叫它记住这个错误?否则如何让社会对它重燃信心?” 萧让深吸一气:“有什么要求,你提吧。” 程儒言正色道:“撤销十二名受害者的购房协议、银行贷款;退回部分首付、还贷本息,并给予十二名受害者该套房产作为赔偿。” 萧让和张旭互望一眼。 萧让看向程儒言:“你疯了?” 张旭也为难道:“泰高集团不可能答应这种和解方案的。” 宁稚说:“一套房按成本八十万计算,十二套房子作为赔偿,一共是九百六十万,再加上退回的首付、按揭本息,一共一千零五十万左右。我认为泰高集团的商誉高于这个金额。” 张旭还想拉扯,萧让直接说:“蔡晓雨按赔偿一套房的标准执行,其他人按精神损失费二十万的方案执行。” 宁稚坚持:“不行!如果你们不接受赔偿十二套房的方案,那咱们就走诉讼!” 萧让:“你应该知道——走诉讼,蔡晓雨会失去这套房作为赔偿,且走诉讼的精神损失费,一定会低于十万元。” 宁稚:“但走诉讼,泰高集团的股票一定会下跌,损失的可就不是这一千零五十万,可能是十倍,甚至百倍!” 张旭:“走诉讼,泰高集团也不一定会败诉。” 双方拉扯中。 萧让手机响,他出去接了个电话。 回来后,看着宁稚和程儒言:“按十二套房的方案执行赔偿!” 说完,离开了会议室。 张旭如释重负道:“那我们回去把和解协议拟好,发给宁律看完没问题,下次见面,就是约十二名当事人过来签字了哈。” 宁稚起身送他:“是的是的。” 张旭看向程儒言:“程律,网上那些东西,今天可以下了吧?” 程儒言起身:“当然可以,我这就去安排。” 张旭和他们握手,提包离开,走时,神色都是轻松的。 宁稚送他去坐电梯,回办公室,开心道:“程律!我们成功了!帮她们每个人都争取了一套房子!都是可怜的北漂,能在北京拥有一套房子,她们会很开心的!” 程儒言笑着把案卷丢到她桌上:“这个案子办得不错,算你的业绩。” 宁稚解释道:“其实最先发现这是集体诉讼的,是我之前在金诚所的同事。” 程儒言挑眉:“你这个前同事不怕犯错误?身为金诚的律师,提醒对家律师这是个集体诉讼案?” “他已经离开金诚两年了,目前在自家公司当法务。” “要不要邀请这位同事加入君天?我们对曾经在金诚服务过的律师,可是很欢迎的。” 宁稚笑:“是因为君天经常和金诚打对台,从金诚跳槽过来的律师拆台更快准狠么?” “聪明!”程儒言坐回大班椅上,交代道,“务必好好感谢这位同事,代我请他吃顿饭,之后回来报销!记住了,邀请他加入君天!” 宁稚笑着坐回工位,权当程儒言开玩笑。 曾子君连金诚都不待,怎么可能来君天。 不过她还是约了曾子君晚上一起吃饭。 曾子君听说她接连两个案子都赢了萧让,不可思议道:“萧律打官司,本来就赢得多输得少,你一下赢了他两个案子,太厉害了。” 宁稚笑:“也不算赢他,案子都在协商阶段解决,没上法庭。” “协商阶段赢的,也是赢。” 想起今天在会议室里谈判,萧让那张臭脸,宁稚觉得又好笑又解气:“终于赢他了!我当他助理那会儿,他整天骂我——就你这样,一辈子都别想当律师!” 曾子君说:“萧律这是严师出高徒。” 一句话,既不得罪萧让,又夸了宁稚,宁稚感慨道:“您这情商,我要向您学习!” 笑过一阵,宁稚正色道:“不过这个案子能赢,真的要谢谢你,是你和我一起去售楼处打探消息,又是你先发现这是个集体诉讼案。” 曾子君笑着看她,眼中有晶莹碎茫:“我不说,你最终也会发现这是集体诉讼案。” 宁稚举起杯子和他碰杯:“曾律,谢谢你!” 听到这个称呼,曾子君怔了一怔,而后无奈笑开:“好久没人喊我曾律了。怪想念这个称呼的。” 宁稚喝一口饮品,问:“想过回律所工作吗?” 曾子君点点头:“想过,但没办法,家里的生意也得看着。我现在虽然负责法务部,但运营上的事情也得插手。分身乏术。” “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曾子君摇头:“没有,我是独生子。” “那确实只能指望你了。” 手机进了微信,宁稚放下杯子,点开手机进入微信。 是林恒发来的。 【下班了吗?吃饭没?】 宁稚礼貌回复:【下班了,和以前的同事吃饭中】 林恒很快回复:【那你先吃,晚点再聊】 宁稚退出微信。 曾子君问:“你呢?就打算一直在君天?” 宁稚反盖手机,小声说:“其实我想自己开律所,但不是现在,先在程儒言这儿混点经验。” “开律所?好事啊。” 宁稚和他干杯:“愿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必须的。” 宁稚把杯里的饮品都喝光了,看一眼腕表:“快十点了,明天还得上班,咱们回去吧。” 曾子君拿手机:“我送你回去。” 他开车送宁稚。 车子驶入地库,宁稚提醒道:“直走到底左拐,有一个电梯间入口,我从那儿上去。” “好。” 曾子君手中方向盘打了个大弯。 宁稚习惯性看向电梯间右侧两个车位。 黑白奔驰都停着。 黑色奔驰主驾车门打开,萧让提着包下车来。 宁稚没想到这个点还能碰上萧让,偏了偏脸,对曾子君说:“曾律,你能开着车绕地库一圈吗?晚点再停下来。” 曾子君不解,但没多问:“好。” 车子经过萧让身边,萧让看来一眼,他也看到了萧让。 再看偏着脸的宁稚,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他什么都没问,车子驶出地库,在东三环转了一圈才折返。 萧让已经不在那里了,宁稚松一口,和曾子君打了个招呼,下了车。 …… 翌日,宁稚元气满满地醒来。 下午,蔡晓雨和另外十一位当事人与泰高签和解协议,案子就算结束了,她要开始准备下一个案件,晚上还约了中介看房。 是忙碌,又充满希望的一天。 宁稚进办公室,小骆正在擦程儒言的大班桌。 她和小骆打招呼:“小骆,早上好。” 小骆闻声抬起头,看到她,紧张道:“宁律,您看到公众号发的帖子了吗?” 宁稚把包放到工位上,拿上保温杯准备出去倒水:“什么帖子?” 小骆拿出手机:“一个叫‘驴圈八卦’的公众号,昨晚半夜更新的八卦,好像在写您和程律……” 宁稚放下保温杯:“写我和程律什么?” 小骆按着手机:“我转发您,您看看啊,我先去干活了。” 宁稚从包里翻出手机,进入微信,点开小骆发来的文章。 文章标题:《只要豁得开,没有得不到》 内容—— 美貌真的是利器。 这位叫nz的初级女律师,漂亮、身材好,虽然学历辣鸡,但她还是靠着美貌和身体,先后游走于金诚和君天两大所的合伙人xr与cry之间,获得了同级别律师难以企及的名誉、地位和金钱。 三年前,nz和xr恋爱换取实习名额,违规拿到律师证。 三年后,她又利用美色,从cry手中获得好的案源。 头两个案件让她彻底打开知名度,第三个案件,是个离婚案,她和xr分别代理一对富豪夫妻。她和xr串通,获得xr当事人的秘密,以此要挟对方,令自己的当事人多分了不少财产,她的代理费也因此翻了几倍,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第四个案子,她又和xr合作,恐怕又要延续第三个案子的基操,实现俩人的名利双收…… 文章末端出现一段男人的音频,是做了变声处理的采访。 第232章 宁稚帮萧让 “她进金诚的时候,因为学历低,本来是x姓合伙人的助理,俩人不知怎么的就搞到床上了,x姓合伙人就开始让她办案子,还中途帮她写了实习材料,让她跟其他实习律师一起拿到律师证。 拿到律师证后,她就出国留学了,镀金了才回来,一来就加入君天,君天的c姓合伙人可能也看上她了,给的都是好案子…… 就这样她还不知足,还让x姓合伙人把当事人的秘密泄露给她,她拿着那些秘密去威胁对方当事人,为自己当事人争取多分财产,她的代理费肯定也高啊……” 宁稚没听完,气得退出微信,吼道:“这根本就是造黄谣!只要年轻女人做出点成绩,就是靠男人!” 她看向小骆:“知道这是谁发的吗?” 小骆摇头:“不知道。这个公众号平时专门写律师的八卦,一直都这么写的,只是不知道这次为啥写到您和程律了。” 宁稚气得一张脸通红:“都是胡说八道!根本没有那些事!” 小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那个金诚的x姓合伙人,是萧让律师吗?” 宁稚气得胸膛上下起伏,没吭声。 小骆问:“您真的是萧让律师的女朋友吗?” 宁稚怒道:“我不是!我跟他没关系!” 她没心思出去倒水了,在工位坐下来,打开电脑,开始挨个群查看。 小骆说:“我看几个在其他所的同学的朋友圈转发了,您快看看朋友圈有没有人转发吧。” 宁稚寒着脸说:“他们就算转发也会屏蔽我,不想看了!程律知道这事儿吗?” “我没跟他说,不清楚他知不知道呢。” 这时,宁稚刷到金诚吃喝玩乐群有人转发了文章,下面一堆人回复: “知道她跟xr谈恋爱,不知道她是这么拿的律师证啊。” “一个助理在金诚完成了实习,成为了律师,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哈。” “xr把当事人的秘密泄露给她,她拿着去威胁xr的当事人,然后赢了案子……这就很刑了。” “听参加临时合伙人会议的par说,那个案子让金诚损失了百亿代理费。” “xr这是为博美人一笑,不要前途了哈。” “他爷爷可是最高检的检长,虽然退了吧,但学生下属当权的总是有的吧?谁敢拿他怎么样啊?” “烦死了这个b世界!” 宁稚越看越生气,一怒之下退了群。 这时,程儒言走进办公室。 宁稚立刻上前去,急道:“程律,有一个叫‘驴圈八卦’的公众号乱写,说萧让和我勾结,还说您故意把好的案源给我!写得相当难听!” 程儒言把西服挂到衣架上,人在大班椅入座,面色凝重道:“对咱们没啥影响,主要是金诚那边,这会儿估计炸开锅了。听说代伟要起诉萧让。” 宁稚错愕:“代伟起诉萧让?为什么啊?” 程儒言说:“在你查出他做假账的事情之前,萧让已经先知道他这些脏事。他现在知道你和萧让谈过,必然会怀疑是萧让泄露给你。” 宁稚解释道:“那是我们做尽调查出来的,根本不是萧让告诉我的啊!” 程儒言点点头:“我相信你,但问题是代伟和金诚的人不信啊。代伟认为自己身为戴思通隐性股东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只有帮他代持股份的潘浪和律师知道。” “他跑去师大捐赠了一栋实验楼,拍了照,还上了师大的校内新闻!我先查出实验楼的资金由戴思通支付,并且实验楼做的研发大部分是戴思通的产品!这本来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和戴思通的关系!我只是顺着合理的怀疑查下去,再结合账本、他电脑上的代持文档,他是戴思通股东的事情就被我查出来了!根本不是萧让告诉我的!” 程儒言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你别再说了,让萧让自己去处理吧,你忙自己的事情去。” 宁稚只好闭嘴。 她返回工位,突然想起往事,看向程儒言:“您不觉得这件事,和当年饶女士起诉萧让的事情很像吗?都是拿我当借口,起诉他违规操作、泄露案件证据。萧让那个案子是您为他打赢的,您还记得吗?” 程儒言拿出昨天没看完的案卷翻开:“我记得。金诚有人看不惯他,整他。” “上次的案子是您帮他打赢的,这次您还会帮他的,对吗?” 程儒言合上案卷,看了过来,严肃道:“这次咱们都别掺和!小心火烧到君天!好了,忙你自己的事情去!” 宁稚不甘心地闭上嘴。 她不希望萧让再受这种莫须有的指控。 虽然代伟起诉他这个事情很扯淡,但对他名誉的损害是无可估量的。 宁稚心神不宁了一早上,直到下午张旭来签和解协议。 事情办完,萧让还没出现,宁稚偷偷问张旭:“萧律呢?” 张旭叹气:“我出来的时候,萧律还在开会,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 “金诚管理层什么态度呢?” “刘par找到一些能证明你们谈过恋爱的证人。” “可我们三年前就分手了啊,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说是有人看到你和萧律还住一起。”张旭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刘par要怎么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宁稚百口莫辩。 收集好和解协议,她让小骆帮忙送当事人和张旭离开,自己返回办公室。 手边手机在震,她回神,翻过来一看,是林恒来电。 一个念头从宁稚脑中闪过。 她接起电话:“是我。” 电话那头,林恒说:“宁稚,明天周六,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爬山?” 宁稚咬牙:“晚上一起吃饭。” 林恒连声音都染上了惊喜:“好,我现在过去接你。” 宁稚挂了电话,身下的转椅转了九十度,看向程儒言,考虑片刻,起身走到大班桌前:“程律,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程儒言在看案卷,头没抬:“你说。” 宁稚偷偷摁住上腹部,强忍着胃底的不适,说道:“我晚上和男朋友一起吃晚饭,完了我们会一起回家,您让信息部的人去拍我们,然后把我有男朋友的事实传出去。” 程儒言闻言,合上案卷,蹙眉看着她:“你是真有男朋友了,还是为了帮萧让?” 宁稚抿唇:“这有什么差别吗?” 程儒言把案卷丢到桌上,严肃道:“如果你真有男朋友,我找人拍,无可厚非。你如果没有男朋友,为了帮萧让,特地找人扮演男朋友,晚上还一起住,你这就是愚蠢!” 见宁稚不吭声,他又骂道:“萧让在这个圈子混了十几年,萧家什么成分,他解决不了这种小事?需要靠你破坏自己的名声去帮他?” 宁稚闭了闭眼睛:“我已经决定了,您不同意我也要这么做!我自己去信息部!” 她转身要走,程儒言站起身:“你站住!” …… 宁稚上了林恒停在门口的白色suv。 见她白着脸,林恒关心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宁稚回神,摇了摇头:“没有。” 林恒笑:“晚上想吃什么菜系?” 宁稚说:“就在附近商场的餐厅吃饭吧,吃完还可以逛逛。” “好。” 林恒把车开到附近商场,俩人从地库坐电梯到楼上的餐厅。 宁稚挑了一家西餐厅,特地选择靠窗的位置。 林恒问:“入秋了,香山的枫叶很漂亮,明天要不要一起爬山?” 宁稚说:“我最近要换住处,周末得去看房子,以后吧,等我搬家的事情搞定了。” 林恒欣喜:“你不住现在这个小区了?” 宁稚点头:“嗯,最近要把房子找好,国庆的时候好搬家。” 林恒还记得上次送她回家,和萧让起的冲突。 他看得出来萧让这位邻居喜欢宁稚,对此一直颇有危机感,如今宁稚要搬家,他再欣喜不过。 他暗暗欢喜片刻,才想起正事儿:“我家在三环也有房子,要不你……” 话没说完,就被宁稚打断:“不合适,谢谢你的好意。” 林恒没再往下说。 他打量着宁稚的脸色,说:“到时候搬家,和我说,我一起帮忙。我是男生,力气大。” 宁稚浅浅笑了下,露出一侧的酒窝:“好,谢谢。” 她搅着盘子里的甜品,手暗暗按住上腹:“要不等下吃完饭,你去我现在住的地方,看看我们的东西有多少,到时候好帮我们参谋参谋请多大的车搬东西?” 林恒受宠若惊:“好。” 又问:“国庆除了搬家,还有什么计划?” 宁稚说:“可能去看看我妈,在家里看看案子什么的。” 说着,眼角余光瞥见有人拿着相机往这儿拍,立刻抽出一张纸巾帮林恒擦唇角。 林恒一怔,望着她。 她对他眉眼弯弯地笑了下:“嘴角沾了东西,我帮你擦。” 林恒怔了几秒回过神,抬手摁住她的手:“宁稚……” 她强忍着停留了几秒,等那人拍好照,才抽回手。小声说:“你不要误会。” 第233章 放不下 不咸不淡地吃完晚餐,宁稚主动提出逛逛商场。 林恒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应下。 宁稚直奔商场一家做婚戒的品牌店,试了几款戒指,并请林恒帮自己参考。 林恒当即拿出手机:“都很好看,全都买。” 宁稚眼角余光瞥见门外拍照的人已经离开,立刻脱下戒指,放到绒布托盘里:“我随便看看,不是很喜欢。回去吧。” 上车前,她特地看了眼暗处,确定有人在跟拍,才坐进副驾。 林恒的车一走,跟拍的人也立刻开了车跟上。 到了小区门口,宁稚借口去便利店买东西,让林恒把车停在路边。 她进便利店,随手拿了两瓶酸奶和一提纸巾,要去收银台买单时,碰到了在便利店闲逛的李文康。 她顿步:“李文康,你今天来找薇薇吗?” “没有,我来买点东西。” “你和薇薇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和张晗要搬走了,你到底让不让薇薇和你一起住?” 李文康轻咳一声,不自在道:“让她和你们一起住,我那儿不方便。” 宁稚没忍住,问:“你一个单身汉,住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不方便的?” 李文康没吭声。 宁稚试探:“你该不会一脚踏两船吧?家里还有一个同居的女人?” 李文康摆摆手:“我没有,我没有其他女人。” “那你家有什么好不让薇薇去住的?你俩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 李文康又不吭声了。 宁稚气道:“不管你们了!” 她去买单,提着袋子就走。 车子开进地库,在临时停车位停下,她把购物袋给林恒:“你帮我拿。” 林恒赶紧接过,拎着下了车,绕过车头,殷勤地为她开了副驾车门。 俩人一起走进电梯间等电梯。 宁稚故意将步伐放得极慢,方便躲在暗处的人跟拍。 直到进了电梯,才松一口气。 进了家门,罗薇薇在厨房洗洗刷刷。 看到宁稚带了年轻男士回家,惊喜道:“这位是?” 宁稚拿拖鞋给林恒:“林恒,杨叔的同事,来帮咱们看看搬家的东西,到时候要麻烦他帮咱们一起搬家。” 罗薇薇想起这位是宁稚的相亲对象,赶紧去倒水,殷勤地招待林恒。 张晗也从房里出来,一起招待林恒。 林恒自我介绍后,张晗自我介绍道:“我是宁稚的本科同学,也是读法学的,现在在海淀区检工作。” 林恒:“是检察官?” 张晗笑:“是,但还没有入额。” 林恒对她拱了拱手:“张检好。” 他看向罗薇薇:“那罗小姐呢?” 罗薇薇热情道:“我是宁稚的初中同学,现在是律所的财务。” 林恒笑道:“都是律政精英。” 宁稚回房间,把丢在躺椅上的睡衣内衣收好,才让林恒进房间看东西。 林恒看了看,说:“你东西不多,估计五六个五十升的收纳箱就够了。” 宁稚点点头:“好,我去网上买收纳箱。” 她又带林恒去看罗薇薇和张晗的东西。 张晗的东西也少,罗薇薇的东西一大堆。 宁稚记下所有人需要的收纳箱规格和数量,在网上下单。 罗薇薇留林恒吃夜宵,林恒借口太晚回家父母会担心,喝了点水就走了。 宁稚送他去等电梯,说:“今晚麻烦你了。” 林恒憨笑:“我希望你以后多多麻烦我。” “等搬了家,我和薇薇晗晗请你吃饭。” “好。”林恒笑,“你的室友们看上去都很好。” 都是好女孩,他心道。 …… 送林恒进电梯,宁稚返回家中。 一进门,罗薇薇就迎上来了,说:“这个林教授很帅啊。” 宁稚装了一晚上,笑得嘴巴都僵了,勉强道:“还可以吧。” 罗薇薇惊呼:“多好、多帅气的男孩子啊,你为什么没感觉啊?”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啊,哪有为什么。” 罗薇薇回忆林恒一身打扮:“林教授肯定是富二代,从他那身行头就看得出来!他开什么车?” “没注意呢。”宁稚不想再听罗薇薇唠叨,“我累了,洗澡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啊。” 罗薇薇跟在她身后说道:“我觉得林恒比萧让好,不说别的,岁数上就有优势。林恒年轻啊,萧让都三十好几了吧……” 宁稚顿步,她差点撞到她身上。 “箱子一到,就要开始整理东西了,国庆就搬。” 说起搬家的事,罗薇薇就心情不好,叹着气回客厅。 宁稚进屋洗澡。 洗完澡出来,张晗在她房里看书,她也坐到躺椅上,跟她说今天发生的事。 张晗说:“代伟起诉萧让的理由很牵强,甚至可能都立不了案。” 宁稚叹气:“是吧,但舆论太凶了,我怕影响萧让的名誉。” 张晗说:“你为了萧让的名誉,利用了林恒。” 宁稚双手合十抵着鼻尖:“是我利用了他,是我对不起他,等风波过去,我一定会和他坦白,争取他的原谅。” “其实你不必在意八卦写什么,每天都有无数的八卦在产生,人们很快就忘了。” “当初和萧让谈恋爱,是我主动的,现在他因为我们曾经的关系惹来麻烦,我有责任澄清。可大众不想相信当事人的解释,只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张晗已经可以预见今晚这些照片,将配上宁稚和林恒同居的字眼。 她担心道:“你宁可拿自己的清誉去维护萧让的名誉?”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我的清誉又不值钱。谁年轻的时候没谈过几场恋爱?” 张晗看着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萧让吧?见不得他受半点伤害。” 宁稚心虚解释:“我只是不希望他因为我而惹上麻烦。” …… 只一晚上的时间,宁稚和林恒的照片,就在律师圈流传开。 程儒言让人连夜写了小作文,像牛皮藓一样,从各个和律师圈有关的营销号发出来。 他把这**成是前一天那篇《只要豁得开,没有得不到》的文章的热度延续。 小作文形容宁稚和林恒在美国留学认识,相恋多年,感情依旧甜蜜,如今更是发展到看婚戒的程度。 照片还拍到他们一起回家,林恒进入宁稚居住的公寓后再也没出来——以此来击碎那些说宁稚和萧让住同一幢楼疑似同居的谣言。 照片里,林恒穿一身藏蓝色西服,高挑挺立地站在宁稚身侧,气质矜贵儒雅。 拍照的人捕捉到他呵护宁稚的细小动作。 小作文末尾,直接挑明林恒贵为高校教授,林家更是豪门,宁稚不可能放弃这么优质的对象,在职场上乱搞,毕竟豪门对儿媳妇是有考核的,准备进入豪门的人,都会珍惜羽毛。 小作文一出来,风向渐渐转变。 昨日指证宁稚和萧让、程儒言有不轨的人,只是凭变声采访、口述,根本拿不出任何一张照片。 而今天这些小作文,可是360度无死角地偷拍到了宁稚和林恒的生活,更有可信度。 吃瓜大众这下不信宁稚和萧让的绯闻了,毕竟她都快嫁入豪门了,又何必用那种肮脏的、违法的手段挣代理费? 看到风向转变,宁稚松一口气。 程儒言进办公室,问:“怎么样?还满意么?” 宁稚回神,起身走到大班桌前:“谢谢程律。” 程儒言把西服外套挂到衣架上,在大班椅上坐了下来,盯着她瞧了一会儿,问:“照片里那年轻人,是真的喜欢你吧?” 宁稚轻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他是家里给我介绍的对象。” 程儒言叹气:“一个萧让就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又来一个?还是这么强劲的对手,我真是命苦啊。” 宁稚尴尬:“程律,别开玩笑了,我一直把您当我的老师。” “那不也有师生恋么?” 宁稚:“……” 她走去整理法援案的案卷:“我还是继续做法援案对吗?” 程儒言一秒恢复正色:“是。” 宁稚把案卷抱到自己桌上,准备进入工作。 另一边,金诚所,合伙人会议室。 “今早几个公众号偷拍了宁稚和她男朋友的照片,你们看到了么?” “看到了,男的好像是双木集团的公子啊。” “男方是双木集团的儿子?” “对啊!” “这个宁稚还是挺有手段的哈。” “年轻、漂亮啊。” “看公众号写的,俩人好像是家里人介绍的。” “依我看,宁稚和萧让的传言不可信。都要嫁入双木集团了,还有必要去勾搭萧让么?” “我也觉得是。豪门对儿媳妇都要做背调的,哪个女人那么傻,一只脚踏入豪门了,还去乱搞,被豪门开除?” “也是哈。昨天那个公众号写得有鼻子有眼睛的,结果一张宁稚和萧让的照片都拿不出来。反倒是今天这些,清清楚楚拍到宁稚和林家公子的生活了。” “看照片,俩人就是普通的小情侣,晚上下班一起吃饭,逛逛街,买买东西,一起回家休息。” “看那样子是已经同居的……” 这时,萧让走进会议室,一张脸黑得吓人。 众人瞧他脸色不好,都闭上嘴。 第234章 再追一次 江睿进会议室,看到萧让,立刻走了过来,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萧让看他一眼,说:“英国的案子办好了?” 江睿低声:“事儿还没办完,老刘说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我才赶回来的,完了还得回去……” 他和对面几位最近同在英国出差的合伙人打了个招呼,又低声问萧让:“今儿到底是什么议题,怎么把人都喊回来了?这一来二去的,机票几十万啊。” “什么议题?”萧让嘲讽地笑了下,“开除我的议题。” 江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开除你?好好的怎么……” 话没说完,刘天海和手下几个律师进了会议室。 他在主位坐下,看一圈众人,清了清嗓子:“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开始今天的会议。” 江睿坐直身体,蹙眉看向刘天海。 刘天海手下的律师林森发言:“关于代伟离婚案一案中,萧让律师泄露当事人机密给君天律师宁稚一事,现内部调查结果已出,正式开启投票表决萧让律师的去留。同意萧让律师离开金诚的合伙人,请举手。” 有不少合伙人都举起手。 这些人都是刘天海阵营的人,他们举手,在萧让的意料中。 他冷冷扫视这些人,记住每一张脸。 林森开始点数。 眼见投了赞成票的合伙人数量即将超过一半,江睿着急地看一眼萧让,见他没任何反应,站起身:“慢着!” 众人看过来。 刘天海笑问:“江律你有什么想说的?” 江睿:“你们说内部调查结果出来了,结果是什么?都没公开结果,投什么票?盲投么?” 林森:“结果就是——萧让律师严重违反职业道德,泄露客户机密,给律所造成了近百亿的重大经济损失。” 江睿想都没想:“证据呢?” 林森笑着看一眼萧让:“证据肯定是有的。” 江睿怒道:“那就公布出来!别光一张嘴哔哔!危言耸听!” 他之所以敢这么笃定,皆因与萧让认识二十载,了解萧让的为人和职业道德。 谁都可能去做这样的事,但萧让绝无可能! 林森笑道:“不公开证据,是为了保护萧让律师,毕竟萧让律师从金诚离开后,还得在这个圈子里立足的不是?” 江睿冷笑道:“我看是没有证据吧?” 林森还想说什么,刘天海开口道:“好了,既然江律师想看证据,那就给他看,也给大伙儿看看!” 林森立刻拿出手机操作几下,白色幕布上就出现了一段视频,背景是电梯,萧让拉着宁稚进电梯,宁稚脚上穿着拖鞋。 林森:“大家注意右上角的时间。” 下一段视频,像素不佳,像是从远处拉近距离进行偷拍——一对男女背对着阳台,在门后激吻。 最后一个视频,在威派公司门口,宁稚从萧让那辆黑色奔驰的副驾下来。 林森:“通过三段视频的时间,可以看出发生在代伟离婚案期间,并且相隔一夜。视频中的男女,一起过了夜之后,又由男方送女方到代伟的公司。” 众人哗然。 江睿震惊地看向萧让。 他没想到萧让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面上仍然镇定:“倒回去第二段看看。” 林森挑眉,在手机上操作几下,第二段视频重新播放。 江睿指着上头看不见正脸的俩人,说:“你这是从哪里偷拍的?连脸都看不清楚,忽悠谁呢?” 林森笑了下:“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萧让与宁稚。” 江睿:“是么?我看着怎么像你跟你小三呢!” 林森脸色一变:“你睁眼说瞎话!” 江睿看向众人:“在座的,都是超过十年诉讼经验的律师,大家就说吧——这些所谓的证据,如果搬到法庭上,法官信么?” 众人不吭声。 本来投票就是被迫表态,投就完事儿了,谁还吃饱了撑着,发言得罪萧让。 刘天海:“咱们这是内部调查,不是诉讼……” 话没说完,就被江睿打断:“内部调查不用讲基本法?内部调查不用看有效证据?” 他看向众人:“你们今儿要装瞎把萧让赶出去也行,但之后输案子的时候别他妈后悔!” 他隐晦地暗示众人,得罪萧家,以后在律政圈没好果子吃,但话又不说得那么明白,不留下话柄。 众人互望一眼,表情痛苦。 如果不投赞成票,那在金诚就是与刘天海为敌,与他为敌的下场今儿也看到了。如果投了赞成票,那就是得罪萧家…… 横竖都不是人。 江睿看出众人的犹豫,趁势说道:“这样吧,管理层认为萧让办案子有瑕疵,那就继续内部调查,继续找证据,直到找出有效证据,到时候该投票投票,萧让该走人走人,行了吧?” 这等于给众人台阶下,众人忙点头。 这时,跟萧让关系不错的合伙人也开始为他发声。 “萧让和宁稚住同一栋楼,在电梯里一起出现也正常,也因为是邻居,又办同一个案件,路上捎带一程,也不算什么。我不认为这些巧合,能证明萧让泄露当事人机密给宁稚。” “就是!萧让这么做,图什么?那可是他的业绩,他又不傻!” 林森说:“宁稚初到君天,急于做出成绩,萧让拿出一个案子给三年前的女友当礼物。” 有人笑道:“那案子是程儒言的,签和解协议前几天,程儒言出现了,亲自处理的案子。按林森你的意思,这是萧让给程儒言做业绩?那萧让爱程儒言可爱得真够深的啊,拱手相让百亿业绩,还可能被开除。” 众人哄笑。 一旦有人开始为萧让说话,大家胆子渐渐大起来,都畅所欲言。 有人说宁稚是双木集团未来儿媳,没必要去搞这些事情。 有人说就算宁稚想和萧让搞破鞋,不担心违反职业道德,也应该担心豪门背调不过。 江睿适时说道:“行了行了,大家都忙不得很,没有证据的事,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下回,证据和内部调查报告先发一份到所有合伙人邮箱,等我们都认可了证据的有效性和结果再说!” 他率先起身离开会议室,众人趁势作鸟兽散。 会议室里只剩下刘天海、林森和萧让。 萧让起身,走到刘天海面前,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手机屏幕转给刘天海看。 “再有一次,我一定把这些发给律协。” 刘天海看一眼屏幕里的东西,惊得一脸苍白。 他错愕地看着萧让:“你!” 萧让把手机放回西服内袋,冷冷笑了下,转身离开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江睿坐在沙发区泡茶,怨怼地看他一眼,兀自烫洗茶具。 他转身把办公室门关上,解开西服扣子,在江睿对面坐下。 江睿倒一杯茶放到他手边,气道:“你今儿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刘和狗爪子那么编排你,你一声都不吭?” 萧让拿起茶杯,轻轻吹去热气,笑了下:“我逗他玩儿,就怕他不开除我。” “你打算跳槽?” “没有。” “想自己开律所?” “不是。” 江睿被他整不明白了:“那你图啥?” 萧让喝一口热茶,后背往沙发背靠靠去,双手悠哉地搁在扶手上,翘起二郎腿,眯着眼说道:“我就等着他把我开除了,再把我请回来。” 江睿直呼:“好家伙!你手里是不是有老刘的违规证据?” 萧让笑而不语。 “你不早说!要知道你手里有王炸,我刚才何必跟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好了好了,这下我知道你爱我了。” 江睿大笑。 俩人喝了会儿茶,江睿问:“话说回来,你和宁稚怎么回事儿?都分了三年,又好上了?” 萧让摇头:“没有。” 江睿瞪眼:“没有?那你俩搁门后激吻?” 萧让喝着茶,不言不语的。 江睿也看明白他空窗三年,是在等宁稚,叹了叹气,劝道:“分了三年,还喜欢,能是什么?真爱上了,就去追,然后火速结婚生娃,深度绑定!” “追过,而且很多次,但都被她坚决地拒了,以至于我相信她应该是不喜欢我了。” 江睿想了想,说:“这样吧,再追一次,给她,也给你自己最后一次机会。这次再失败,就放手。” …… 宁稚和张晗在国庆第二天签下新住处。 是一套位于地坛公园附近的三居室,正好位于张晗单位和金诚、君天的中间位置,张晗去上班方便了些。 这已经是这一块所能租到的装修最好的房子,但罗薇薇还是各种不满意,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直唉声叹气。 宁稚要招呼林恒,没空管她。 她送林恒下楼,俩人在车边驻足。 宁稚说:“抱歉啊,今天刚搬来,到处乱糟糟的,实在是没功夫做饭,只让你将就着吃了外卖。” 林恒笑:“外卖很好吃,我喜欢吃外卖。” 宁稚也笑:“那你平时一定很少吃外卖,偶尔吃一次,才会觉得外卖好吃。” 林恒推了推黑色金属框镜:“我认为所有食物都有它美好的地方,不应该因为它是外卖,就觉得它粗鄙。” 宁稚颇赞同地点点头。 她挥了挥手:“那你回去开车小心,我上去整理东西了。” 她转身要走,身后,林恒喊道:“宁稚。” 她回过身:“嗯?怎么啦?” 林恒看着她,眼底有浓烈的情绪:“明天跟我去一个地方吃饭,好么?” 利用了他,他又刚帮了忙,宁稚难以拒绝,踟蹰几秒,点了点头:“好!” 但她没想到,“去一个地方吃饭”,是去林家。 宁稚下了车,看着眼前豪华的三层别墅,还有停在车库里的跑车、劳斯莱斯、宾利,咽了咽嗓子。 她瞧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尴尬道:“你没说来你家吃饭啊。我……我应该带点水果的。” 林恒笑,虚虚地揽了她肩膀一下:“我家不讲究这些,带了反而很奇怪,走,进去吧。” 宁稚只好跟着他进门去。 走进厚重的双开实木大门,宁稚越发尴尬,脸有些烧灼。 她后悔今天答应林恒一起吃饭了。 如果知道是来林家,那她一定不会来的。 她换好拖鞋,跟在林恒身后,硬着头皮进屋。 满是檀木家具的中式客厅里,电视开着,没有人。 高一个台阶的餐厅,有一位打扮高雅的女士,正在大圆桌边忙碌着。 林恒喊道:“妈,宁稚来了。爸呢?” 女士闻声看来,看到宁稚,欣喜地下了餐厅,迎了过来,拉着宁稚的手,热情道:“姑娘,你就是杨教授的女儿呀?果然和杨教授一样气质不凡。” 宁稚尴尬笑笑:“阿姨,您好,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我们可把你盼来了。”林母牵着宁稚往客厅走。 林恒急道:“我爸呢?” 林母回神:“哦,你爸在书房呢!和萧律师商量事情。你们先坐,我去喊他。” 萧律师? 宁稚预感不好。 第235章 你喜欢那个书呆子? 宁稚被这个想法吓一跳。 怎么可能在林家见到萧让啊? 即便萧让可能是林家的律师,但现在是假期,他应该在什刹海的家中陪伴家人过节,不会出现在客户家里。 他这个人,工作和私生活分得极其清楚。 这般一想,宁稚放下心,在沙发坐了下来。 林母去书房喊林父。 林恒倒一杯茶,放到宁稚手边,温声说:“你先喝一口茶,再喝一口水,然后细细感受水是不是也变甘甜了。” 宁稚照做,仔细感受口感。 她惊喜道:“矿泉水真的变甜了!这是什么茶呀?好神奇!” 林恒笑道:“这是甘草茶,入秋了,天干地燥,我妈就煮这种茶让大家润润脾胃和嗓子。” 宁稚又喝一口:“真好喝!” “晚点走的时候,我弄点你带回去泡着喝。” “没事,甘草茶嘛,我记得,回头我去茶叶店买。” “茶叶店没有,得去中药店。” 俩人小声说着话,一位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士和……萧让一起从书房走了出来。 看到萧让,宁稚差点被口中的茶水噎到。 林恒也很错愕,看看宁稚,又看看萧让,又看回宁稚,话凝在舌尖,没有说出口。 他记得萧让。 上次他送宁稚回家,在地下车库遇见萧让,虽然宁稚说他是邻居,但他还是看出了萧让对宁稚的占有欲。 他不喜欢这个人。 见林父过来,宁稚赶紧站起身,俩人握了下手。 林父笑道:“是杨教授的闺女是吧?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宁稚解释:“其实我不算杨叔的闺女,杨叔和我妈妈是再婚关系,我是杨叔的继女。” 林父一愣,脸上的笑意僵住,但他反应很快,重新笑道:“这哪有什么差别?继女也是闺女!来,小宁你坐。” 宁稚就知道林恒并未和家人说清楚自己的背景。 林父去招呼萧让:“萧律师你也请坐,家里刚好来了客人,你不介意一会儿边吃边谈吧?” 萧让笑笑:“我不介意。” 他正对着宁稚和林恒而坐,就那么看着宁稚,看得宁稚越发坐不住。 林父:“我听林恒说,小宁是律师?” 宁稚回神:“是的,我是君天所的初级律师。” 林父看向萧让:“君天所和金诚所,哪一家实力更强大?” 萧让:“国内法律事务方面,俩家实力差不多。海外市场的话,君天所更强。如果按综合所的素质去比较,君天所更胜一筹。” 林父笑着看向宁稚:“那小宁能进入君天所,还是很优秀的!” 宁稚谦虚道:“伯父您过奖了。” 林母:“晚餐准备好了,边吃边聊。” 林父招呼众人前往餐厅。 席间,他问宁稚:“听说小宁老家河北的?” 宁稚:“是的伯父,我老家是张家口的。” 林父笑道:“我们老家也是河北的,我在承德出生。” 宁稚想起来了,说:“对哦,上次林恒和我一起去承德,他去探望爷爷奶奶的朋友了。” 说起父母,林父感慨道:“是的,我父母是承德人,后来虽然因为工作原因来了北京,但经常回老家探望朋友,每逢寒暑假,也带林恒一起回去走动。我这些年,因为工作忙碌,很少陪伴父母,幸好有林恒为我尽了这份陪伴的责任。” 宁稚才明白林恒的心地善良、重感情,都是来自家族传统。 林母:“那小宁是张家口人,小宁的妈妈又是怎么和杨教授在一起的呢?” 宁稚:“杨叔也是张家口人,和我妈妈是高中同学。” 林母:“那你生父是?” 宁稚敛笑:“我生父之前是张家口中级法院的庭长,但他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辞掉了庭长的工作,来北京当律师了。” 这般一说,林家父母都能想象出宁稚的父母为什么会离婚,而宁稚的母亲又为什么会和杨礼文走在一起。 夫妻俩互望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气氛安静半晌,林父笑着看向萧让:“萧律师,就这么说定了,你如果换新所,双木集团一定跟着你一起走!” 宁稚震惊地看向萧让。 原来他是来挖客户的。 金诚有规定,不管任何人要离开律所,都不能带走自己手头的客户。 但如果客户和金诚约满,要自己走,那金诚也没办法。 难怪萧让所有重点客户的服务约,都是一年一签。 这是准备随时带着走。 可话说回来,萧让为什么要换所? 难道是因为公众号那篇黄谣,被金诚处分了吗? 宁稚有些担心,就这么心事不宁地坚持到晚餐结束。 众人移步客厅。 林母问林父:“最近天儿挺好的,要不明天回承德老家玩,爬爬山,接触接触大自然,吃点农家乐什么的。” “极好!”林父看向萧让和宁稚,“小宁和萧律师一起参加吧?” 萧让:“我可以,没问题。” 宁稚咽了咽嗓子:“我最近刚搬家,家里还没整理,我就不去了吧。” 林恒小声说:“就两天一夜,回来还有假期,一起去吧?” 宁稚摇头:“我想留点时间陪陪我妈妈。” 林恒无奈,但没有强迫她:“好,那下次有机会一起去。” “好。” 萧让看着小声说话的俩人。 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宁稚坐立难安。 她准备去趟洗手间回来就走,站起身:“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林母放下手中的水果:“我带小宁去。” 她带宁稚来客卫,恰好佣人过来跟她说事情,她很快又和佣人走了。 宁稚关上门,走进洗手间,感慨林家的客卫和自己的房间一样大。 她快速解决内急,洗了手,打开反锁的门,正要出去,萧让忽然出现,拽着她的手,闪身进洗手间。 宁稚吓得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他。 他反锁上门,把她欺到墙边。 宁稚挣扎:“你干嘛?” 他深吸一气,压低了声音:“你喜欢那个书呆子?嗯?” 宁稚低吼:“你少多管闲事!” 她推了他胸膛一下,要走,他不让,将她控在墙壁与自己胸膛间。 “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书呆子?回答我!” 宁稚咬了咬牙,抬起手,正要按住上腹部,却忽然被萧让扼住了手腕。 萧让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不许撒谎!” 宁稚一惊:“你……你还记得……” 三年前,她无意中和他透露过自己的隐疾,没想到他还记得。 “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林恒?” 宁稚咬牙:“是!我就是喜欢他!” 话说完,立刻紧咬唇瓣,努力抑制着胃底的翻江倒海。 她撒谎了,想吐!想赶紧逃离这里! 可萧让不仅不放她,还将她控制得更紧。 她被他反剪着双手,使劲挣扎,有几次碰到他的身体,他隐忍道:“别再扭了,再扭一下,我可要亲你了。” 宁稚又急又气,没忍住,“呕”的一声,吐到他西服上。 萧让松手,扶着她到马桶边,让她吐个干净。 宁稚不想引来林家人,故意克制呕吐的声音。 她按着胸口,呕了几下,在萧让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到台盆前,用自来水漱口。 萧让抽两张纸巾给她,她接过,把脸上嘴上的水渍擦干,这才看向镜中的自己和萧让。 看到他按在自己双臂上的手,动了动胳膊,挥开他的手。 萧让放开她,脱下身上的西服,丢到垃圾桶里,转身洗手。 “三年不见,脾气越来越硬,都吐成这样了,还是不肯说实话。” 宁稚恨恨看着镜子里的他。 萧让优雅地擦着手上的水珠,满意道:“你应该不想让我送你回家,但没关系,我会跟着林恒的车,直到看到你安全进了家门。” 他开门出去,宁稚立刻把门反锁了。 她走到台盆前,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平息情绪。 …… 宁稚回到客厅,萧让已经不在了。 她小声和林恒说:“我肠胃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了。” 林恒也看出她脸色不对,和父母说明了缘由,送她离开。 一路上,宁稚看着后视镜里的黑色奔驰,心情越加烦闷。 “家里有药吗?要不要去医院?” 宁稚回神:“不用了,小问题,我能处理。” 踟蹰半晌,又说:“林恒,其实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女孩。” 林恒敛笑,看她一眼,很快看回前路:“你就是好女孩。” 宁稚摇头:“我不是。” 她看得出林家父母并不满意自己,晚上的热情只是他们做人的素养。 “你没告诉你父母,我其实并不是杨叔的亲生女儿,对吗?” 林恒一噎,说:“我只是说你是杨教授家的姑娘,没有特地说明阿姨和杨教授的关系。我认为这是你的隐私,未经你同意,我不会说这些。” 宁稚点点头,无奈地笑了下:“所以其实你爸妈一听我只是杨叔的继女,并且来自离异家庭,都挺意外。我看得出他们挺为难的。” 林恒急道:“不会的,我爸妈不会那样想,他们很开明的,你相信我。” 宁稚摇头,侧过脸去看他阳光帅气的侧脸:“听爸妈的话。他们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不要让他们伤心,好吗?” 第236章 前任 话说完,宁稚整个人都轻松了,尽管林恒并不同意,但她终于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车到楼下,林恒下车送宁稚。 俩人站在车边说话。 林恒不舍地望着宁稚,说:“我爸妈那边你别担心,我会说服他们。” 宁稚叹气:“林恒,算了,我们当朋友也很好,不是吗?朋友才是一辈子的。” “但是我很喜欢你。” “在漫长的人生中,除了我,你还会喜欢上别的姑娘,我们没有在一起,但你同样能收获属于自己的爱情。” 宁稚说完,手机响,她知道是萧让,跟林恒道了别,转身进楼栋。 进了电梯,才从包里拿出手机。 是林淑婉,不是萧让。 宁稚松一口气。 她接起电话。 林淑婉约她明日一起回老家。 宁稚原本就打算回去祭拜姥姥,也见见佟欣,欣然应下。 翌日早上,她和林淑婉杨礼文一起上了回张家口的高速。 路上闲聊,林淑婉说起老家的事。 “听说悦悦的丈夫破产了,现在正在被人起诉,你如果碰上了,能帮就帮,怎么说也是堂姐妹。” 宁稚滑手机的手一顿,冷冷道:“赵鑫悦不是在香港么?我又不是香港律师,怎么帮?” 林淑婉说:“夫妻俩从香港回北京两三年了,在北京被人起诉的。” “哦,也在北京啊。”宁稚看回手机,“北京那么大,要碰上也不容易,我有心无力。” 她一说起赵家人,就变得一脸冰冷,林淑婉知道,但也没办法,叹了叹气。 宁稚压根不想管赵家人的事儿。 这次回老家,陪林淑婉杨礼文参加了高中同学儿子的婚礼,然后去庙里陪了姥姥一天,又去佟欣家玩了一天,赶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又回了北京。 在老家的这几天,林恒和曾子君都给她发了微信。 林恒说自己和父母解释过了,父母同意他们交往,让宁稚不要介意那天父母态度不好。 宁稚脑仁发麻,拜托杨礼文帮自己和林恒说清楚。 林淑婉和杨礼文都觉得很可惜,可她实在不喜欢林恒,那也没办法。 曾子君则是口气轻松地问她国庆上没上哪儿玩,她说自己在老家,曾子君约她回北京后一起吃饭。然而宁稚一回到北京,就忙着收拾屋子,全然忘了和曾子君吃饭的事情。 罗薇薇和张晗都在这几天把各自的房间收拾好,就她屋子最乱,她收拾了大半天,才勉强看得过去。 “磊磊,晚上打火锅好不?”罗薇薇敲门说道。 宁稚随口应了声“好”,继续收拾东西。 丢在桌上的手机响,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见是赵鑫悦来电,眉心一蹙,犹豫几秒,才按下接听键。 “什么事儿?” “赵鑫磊,在北京么?” “在。” “出来一起吃个饭,餐厅位置我发你。” 宁稚根本不想去。 可不等她拒绝,赵鑫悦已经挂了电话,餐厅的坐标也一并发了过来。 宁稚翻了个白眼,在微信对话框敲下“我没空”三个字,正要发过去,赵鑫悦又发来一条文字消息。 【你爸和二婶离婚了,你知道么?】 宁稚正要按发送键的手一顿,考虑几秒,把打好的三个字删了,回复道:【我不清楚】 赵鑫悦:【等下说】 宁稚:【好】 她不想搭理赵鑫悦,但赵鑫悦要给她带来赵学峰倒霉的消息,那她可就一定要去了。 …… 宁稚在盘古人均五千元的日料店见到了赵鑫悦。 时隔三年再见面,赵鑫悦依旧雍容华贵,脖子上的翡翠项链翠得晃人眼睛,目测价值上千万。 但下垂的眉眼、疲惫的眼神,都说明她目前的状态——生活并不如意。 宁稚入座,淡淡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赵鑫悦上下打量着她,笑问:“你不是去了美国三年么?怎么还是这么土?” 宁稚并不恼,语气平稳道:“我去美国学习的,不是去学打扮、找老公的。” 她在讽刺赵鑫悦当年去英国留学,是为了打扮和找英国老男人。 赵鑫悦听出来了,脸色一变,笑道:“三年不见,你嘴巴越来越会说话了哈。挺好的,希望你打官司也这么厉害。” 宁稚兀自看着菜单:“打官司?还好吧。回来两个月,办了四个案子,胜诉率百分百,其中两个是死刑案,都被我给打成无罪了。” 赵鑫悦咬着牙没说话。 她从小凡事都要压宁稚一头,难以接受宁稚的业务能力比自己强。 宁稚略一眼菜单上的价格,看回赵鑫悦:“这顿饭你请?” 赵鑫悦笑了下:“你赢了案子,当然是你请咯。” 宁稚冷笑:“我请也不是不行,但你要先告诉我——赵学峰为什么和李丹离婚。” 赵鑫悦喊来侍应:“两份晚餐。” 她看回宁稚,说:“不知道为什么离婚,只知道李丹分了儿子和财产,你爸净身出户,现在租在律所附近的公寓。” 宁稚意外:“赵学峰净身出户?他那个人怎么可能净身出户?” 赵鑫悦耸耸肩:“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什么都没分到,一夜回到解放前。” “被李丹坑了吧?该!”宁稚拿起茶杯喝茶,“老太太也不知道俩人为啥离的婚?” “不知道。二叔谁都不说。” 宁稚冷笑道:“这种丢人的事情他能到处说么?” 她觉得萧让肯定知道这事儿,拿出手机,给萧让发去微信。 【赵学峰和李丹离婚,还净身出户的事情,你知道么?】 萧让秒回:【知道,怎么?】 【怎么回事儿?】 【见面再说。】 宁稚直接把现在的坐标发给他:【楼下咖啡厅见】 【好。】 宁稚看回赵鑫悦:“你呢?听说回北京两三年了?” 赵鑫悦浓稠艳丽的唇勾了勾,有些僵硬,顿了顿,才说:“有生意在北京而已,不算回北京,现在还是经常回香港的。” “是吗?什么生意?” “……投资。” 宁稚笑道:“成资本了?挺好的啊。” 赵鑫悦勉强一笑:“我老公和我结婚前,本来就是资本。” 她反问宁稚:“我听说,三年前你帮你妈找你爸追回了三千多万的财产?” “是。怎么?” “要不要放在我这边吃利息啊?我一年给你十五个点的利息,一年光利息就有四百五十万,比你累死累活打官司强多了。” 宁稚挑眉:“十五个点?你这可是高利贷啊。” 赵鑫悦警惕地看一眼四周,低声道:“这哪是什么高利贷啊?人家还有二三十个点的,我还没那么高呢!” 宁稚嘲讽道:“超过lpr的四倍,就是高利贷了啊,你是律师你不懂?” 赵鑫悦一噎,解释道:“我们这是香港投资公司,不受这个约束。” 宁稚笑而不语,看破不说破。 赵鑫悦今晚约她,就是为了骗钱来着。 当然她不会这么说,跟赵鑫悦撕破脸没什么好处。 她淡淡喝一口茶,说:“那些钱,我帮我妈另外做投资了,一时拿不出来,你找别人吧。” 赵鑫悦明显不信,说:“我听说你妈嫁了个北京老教授,老教授挺有钱吧?怎么还需要拿前夫的钱做投资呢?” 宁稚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茶水溅了一些出来。 “首先,我妈再婚的教授,是我妈的高中同学,和我妈同龄,不是什么老教授!其次,那三千万是我妈第一段婚姻的婚内收入,不是什么前夫的钱!你身为法学硕士,说话怎么一点都不严谨呢?” 赵鑫悦尴尬笑笑,没说什么。 侍应上餐,她没怎么吃,已是意兴阑珊。 她常年减肥保持身材,晚餐压根不敢多吃,只吃了点蔬菜。 宁稚嘲讽道:“这顿饭小万块,你好歹也多吃点,别浪费好吧?” 赵鑫悦白她一眼:“你把自己当成垃圾桶,什么都往里塞,我可不!吃好了就停筷子,吃那么多,是猪吗?” 知道她不会把钱交给自己,口气逐渐不好,露出真面目。 宁稚都知道,不跟她计较。 赵鑫悦拿起餐巾纸摁了摁唇角,提上稀有皮爱马仕站起身:“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你如果改变主意,想跟我一起投资,就找我。” 宁稚笑着点点头:“你慢走,我再吃点儿。” 赵鑫悦扭着婀娜的身姿离开。 她站在电梯厅等电梯,神色焦躁中透着恐惧。 明天就得拿出五千万还人家,否则那些人放话要找黑社会对付他们,可现在一时间去哪里筹这些钱? 电梯门开,男人身姿玉立地站在里头,抬眸看一眼楼层数,才走出电梯。 与他错身而过的一瞬间,赵鑫悦顿步,喊道:“萧让?” 萧让顿步,转过身。 赵鑫悦惊喜,朝他迎去:“真是你啊。” 萧让蹙眉瞧着她,没说话。 “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 萧让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冷冷道:“你有什么事?” 赵鑫悦打量他一身剪裁精良的手工西服:“没事儿啊。就是看到你高兴,你这会儿有空么?一起喝一杯?” 萧让反感道:“没空。” 赵鑫悦却没感觉出他的排斥,甚至暗暗得意。 这么多年了,他肯定还对自己念念不忘,记着当年被甩的伤害,才会如此冷淡。 如果他云淡风轻,正常说话,那才说明他已经放下当年那段情。 他越冷,赵鑫悦就越开心。 她上前一步,拉近与萧让的距离,看着萧让锋利的喉结,用一种极其暧昧的语调,低声说道:“我回北京了,号码没变,你如果想,随时约我,我一定赴约。” 萧让冷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回北京,号码我也有,但从没想过约你。” 赵鑫悦脸色一变,抬起艳丽的眸子看他,不复方才暧昧的语调,紧张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北京?” “回北京躲债不是?” 赵鑫悦咬唇:“既然你都清楚,那你会帮我吗!” “我对老赖的案子没兴趣。”说完这句话,萧让转身就走。 赵鑫悦睨着他颀长挺立的身影,眯了眯眼睛。 第237章 女婿也算半个儿子 萧让进餐厅,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宁稚,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看一眼桌上用过的餐具,问:“晚上和谁一起吃饭?” 宁稚:“我堂姐。” 她让侍应为萧让换上一份新的套餐和餐具。 萧让说:“从没听你提过在北京还有亲戚。”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赵学峰哥哥的女儿,算不上什么亲戚。” 萧让倒茶水的手一顿,脑中猛然间出现赵鑫悦的脸。 他镇定地为自己和宁稚倒好茶水,说:“我没记错的话,你原名叫赵鑫磊。” “你怎么知道我的原名?” “我看过你的简历。” “哦,那你记性可真好,那么多年了还记得我的曾用名。” “你表姐叫什么名字?” 宁稚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让看着她,忽然发现,她和赵鑫悦确实有几分神似。 五官都大气精致,只不过赵鑫悦更成熟艳丽一些。 同样来自张家口,名字的前两个字一样,长得也相似。 “赵鑫悦。”宁稚说,“她叫赵鑫悦。” 萧让心中已有答案,无奈地笑了下。 宁稚:“说吧,赵学峰和李丹为什么离婚?赵学峰真是净身出户?” 萧让喝一口茶,说道:“李丹在健身房认识了一个年轻男人,通过投资理财的名义,把和赵学峰的婚内收入都转给了对方。三年前,赵学峰和你妈妈和解的那笔钱,是找借贷公司借的,他原本打算投资理财的钱到期了再还上,结果后来,理财的钱没拿出来,李丹便建议拿别墅做抵押贷款。” 宁稚已经能猜到事件走向,说:“抵押贷的钱,最终都转给了李丹,而李丹把钱转给了健身房那个男人?” 萧让点头:“是的。” “健身房这男的,和李丹是婚外情吧?” “是。李丹在拿到抵押贷的钱后,带着三个孩子和这男的出国了。” 宁稚问:“赵学峰现在什么情况?” 萧让说:“在正和所附近租了房子住,又重新出来接诉讼案件。” “我大胆一猜,李丹那对双胞胎儿子、小女儿,未必是赵学峰的。” “……这个不清楚。” 宁稚笑着鼓掌:“赵学峰当初踢掉我妈和我,以为自己有钱了、娶了年轻的老婆,还有双胞儿子,是人生大赢家了。结果呢?所以人啊,千万不能干缺德事儿!否则天早晚会收他的!” 萧让没说什么。 宁稚胃口大好,拿起筷子夹生鱼片吃。 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什么,问萧让:“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听说的。” 宁稚觉得不对劲,重新组织他刚才提供的信息。 赵学峰赔偿给林淑婉的那三千多万,是问财务公司借的,抵押别墅是为了还上这笔钱,可抵押别墅的钱被李丹卷走了,他拿什么还的这三千多万? 她问萧让:“赵学峰不会问你借钱了吧?” “咳咳!”萧让差点没被茶水呛到。 宁稚见他这副反应,顿时放下筷子,逼问道:“他问你借了多少钱?” “……四千万。” 宁稚怒道:“你借了吗?” 萧让没吭声。 宁稚就知道他肯定是借了! 而赵学峰敢问他一个不算朋友的人借钱,肯定是拿她当借口了。 “他是不是以为咱俩还交往,那我当借口,问你借钱了?” 萧让还是不吭声。 宁稚怒道:“四千万还不到他一年的分红!他随便跟正和所什么人借钱,都轮不着找你借钱!问你借,就是不想还!” 她逼问道:“四千万他还了吗?” 萧让不吭声。 她就知道这四千万绝对没还! 气得拿出手机,直接打出一通电话。 “喂,李律师。” 电话那头,李霄笑道:“宁律师啊,这回国俩月了吧?才想起给我打电话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宁稚没心情开玩笑,视线瞥着萧让,说:“之前我妈妈那个案子的和解金,是赵学峰问萧让借的,一共四千万,两三年了,到现在还没还上,您能帮萧让发个律师函给他么?让他赶紧把钱还上,不还就起诉!” 李霄大笑:“这萧让自个儿是律师,律师函他用脚都能写出来,就这还得找我啊?” 宁稚看一眼萧让:“他这人死要面子。” “懂了。我明早就下楼去,让萧大律师签委托协议。这事儿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李霄这种野路子律师,有一百种办法让赵学峰还钱。 宁稚放下心:“好,我代萧让谢谢您了。” 她挂上电话,对萧让说:“李霄明早下来找你签代理协议,你赶紧签了,让他去帮你把钱要回来!” 她擅作主张,联系萧让的死对头帮萧让处理案子,萧让却不反感,反而很享受她的安排。 “跟李霄说,别闹太大,赵学峰也需要面子。” 宁稚冷哼一声:“他还有面子吗?全世界,就你在乎他的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父子俩。” 萧让笑:“女婿也是半个儿子不是?” 宁稚一噎,脸蹭地红了:“你神经啊!” 她再不理萧让,催促他赶紧把晚餐吃了就走。 萧让故意不紧不慢地吃着,直到餐厅快打烊了,才起身和宁稚一起离座。 他抢着买单,宁稚没抢过,就随他去了,进电梯才问:“一共多少钱?我转你。” “没多少,不用转了。” “我知道这里很贵。”宁稚吐槽道,“今晚是赵鑫悦约的我,地方也是她选的,一听我打赢了官司,就要我请客。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整天标榜自己多有钱,但永远热衷占便宜。” 萧让没吭声。 宁稚继续道:“你知道她多可笑吗?竟然要我把我妈那三千多万的赔偿金交给她做理财,还承诺给我们十五个点的利息。这人真是没下限,一边说自己的香港老公是大资本,一边搞诈骗!” 萧让淡淡道:“她丈夫之前非法集资投资金融茶,暴雷了,血本无归,现在已经失信了。”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完全看不出来是老赖。她一身行头至少几百万。” 说完想起了什么,侧过脸看萧让:“你为什么对她事情那么清楚?” 萧让一噎,咽了咽嗓子,额头沁出冷汗。 第238章 灭门案(1) “听说的。”萧让镇定道,“老赖圈就那么大。” 宁稚不疑有他,继续道:“她现在成老赖了,还是一样盛气凌人,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就想笑!算了,不说这个人了,晦气!” 她看向萧让:“代伟要起诉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没有律师接。” 宁稚笑:“他可以找李霄啊。李霄不是专门接那些起诉你的案子吗?” “李霄也不接,跟他说——你这案子,连立案的标准都达不到,告了也白告。” “连李霄都不接的案子,是真没搞头。” 电梯门开,俩人走出电梯。 萧让说:“我送你回去。” 宁稚照惯例拒绝:“你别以为我今晚跟你多说几句话,就是要接纳你了,没有的事儿,所以别多想,也别烦我。” 话说完,走出商场大门,拦下一辆的士上了车。 翌日,李霄拿着代理协议下楼找萧让。 一进萧让办公室,就阴阳怪气道:“哎呦我说,我李霄何德何能,能为萧大律师办案子呐!” 萧让在看案卷,头没抬,也不打算起身招呼他,淡淡道:“代理协议放着,我签好字,会让人送上去给你。你可以走了。” 李霄却兀自在沙发坐下,开始泡茶。 他挑眉略一眼萧让:“和宁稚和好了?” 萧让没搭理他。 他笑道:“我本来打算追宁稚的,但你俩如果和好了,我就不掺和了。我这人虽然爱女强人,但我做人也是有原则的。” 萧让手中案卷用力一合,怒道:“我俩是和好了,所以你别瞎掺和!” 李霄笑得一脸阴险狡诈:“你俩最好一直好,否则我一定抢!” 萧让不搭理他,他喝了会儿茶,自己滚了。 另一边,君天所。 宁稚向程儒言汇报新案子。 “今年二月份,刚刑满释放的刘强,在五金店买了一把菜刀,闯进前女友周婷家中,将周婷娘家四口人全部杀害。他原本想杀周婷,但周婷嫁去外地,躲过一劫,因此刘强把周婷的家人杀了。” 程儒言问:“刘强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坐牢?坐了几年?” 宁稚说:“三年前,刘强因为强奸周婷,被判有期徒刑三年。” “你刚才说周婷是刘强的前女友?” “是的,二人一度谈婚论嫁,但三年前,在刘强给了周婷三十万的彩礼后,周婷却不愿意嫁给刘强了。” 程儒言联想到骗婚,问:“彩礼退了吗?” “退了一半。” “刘强的口供怎么说?为什么杀周婷一家?” “他一口咬定周婷骗彩礼,还害自己坐了三年牢,所以才杀她一家。” 程儒言思考几秒,说:“强奸肯定是有的,否则法院不会判他罪名成立。但这个骗彩礼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得搞清楚,否则开庭后,他的律师一定会抓着这点大做文章。虽说刑事部分由公诉人负责,但你作为共同参加庭审的民事代理人,被告人的杀人动机、案件的隐情,同样要了解到位。” 宁稚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尽快会见周婷。” 程儒言把案卷还给她:“我明天又得去加州流放了,这个案子你自己搞定,有什么问题再打电话给我。” “好。”宁稚拿着案卷,准备回工位。 程儒言却突然说:“萧让的危机解除了,你不用担心了,好好工作。” 宁稚顿步,转过身:“怎么解除的?” “金诚所那些合伙人都相信你一个即将嫁入林家的人,没必要和萧让暗通款曲,也算从逻辑上相信了萧让并未违规操作。” 宁稚点点头:“那就好。” 程儒言看着她:“所以你真的打算嫁入林家?” 宁稚摇头:“没有。我去工作了。” 下午,周婷来了律所,宁稚前去会议室接待。 她一见宁稚,就急道:“律师,我没有诬告周强,他真的强奸了我!” 宁稚把矿泉水放到她手边:“不急说,先坐,慢慢说。” 周婷入座:“律师,你一定要帮我……我一家都被刘强给杀了!他要杀人偿命啊!” 宁稚打开电脑和录音笔:“据刘强的口供,他说当初你对他实施了骗婚,并诬告他强奸,导致他无辜坐了三年牢,期间养育他长大的祖父母去世,他都没能回家见他们最后一面,所以才对你和家人痛下杀手。” 周婷哭道:“我没有骗婚!我和他是相亲认识的,他无父无母,爷爷奶奶养大,但我看他做事麻利、挣钱也努力,是想嫁给他、跟他共建家庭的!但在交往过程中,他表现得太过极端,有一次甚至动手打了我,我才跟他分手的!” 宁稚蹙眉:“他表现得太过极端——具体表现在什么地方?” “我们交往一个多月的时候,他和邻居因为墙体超出的事情吵了起来,他跟我说,等暑假放假,要想办法把邻居两个孩子骗去河边,让他们溺水。还说,邻居断子绝孙,还能得意什么……以后等邻居一家都老了,吵不动了,就把他们的墙推了,霸占他们的院子……” “还有吗?” “还有一次,他和单位的同事起了矛盾,竟然跟我说——如果不是会被抓,他就要把同事杀了,然后奸杀同事的老婆……他经常跟我说,他虽然是孤儿,但没有人能欺负他,谁欺负他,他就让谁死……” 宁稚在电脑上记录,问:“除了你,刘强有没有当过别人的面说这些?” “有!他和邻居吵架的时候,就威胁要杀邻居的孩子。和同事有矛盾时,也会威胁要杀了同事。” “你所说的刘强的邻居和同事,能联系上吗?” “邻居就在他家隔壁,直接上门去找,应该可以找到。同事我不确定,我不知道这人的名字。” 宁稚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边记录边问:“导致你最终决定不跟刘强结婚的事件是什么?” 周婷想了想,说:“就是积累起来的吧。他天天在我面前,说要杀这个杀那个的,我越来越害怕,我觉得他性格有问题,就回家跟我哥嫂说了,我哥嫂给我出了主意,让我不要嫁给他,我就和他分手了。” “关于彩礼,当时你们是怎么约定的?” 说到彩礼,周婷有点不好意思,说:“刘强见我执意分手,让我把彩礼退给他,我就答应了,但回家问我哥嫂拿钱,我嫂子说,我已经被他睡了,彩礼不能再退给他了。后来,刘强上我家闹,扬言要杀人,我哥嫂才退了一半给他。” “然后呢?” “他当然不同意啊!但也没办法,当时拿了十五万走的,但在隔天,把我从下班的路上拦下来,拉到他家,强奸了我。他说既然我留了他一半彩礼,就要让他睡个够,否则就把彩礼全部退给他……我当天从他家出来,就报警了,后来他就因为强奸罪被抓进去了。” 宁稚逐一记下,看一眼腕表:“你现在方便吗?咱们去找刘强的邻居和同事。” 周婷点点头:“方便的!” 宁稚让程儒言的司机送自己和周婷去延庆。 刘家是一层连外墙都没处理的自建平房,而平房的右侧,是三至四层楼高、全外墙贴瓷砖的小洋房。 两栋建筑物之间,用两面薄薄的矮墙分隔开。矮墙与矮墙之间,仅留下十公分不到的距离。 周婷指着矮墙说:“当时邻居要刘强留出一米的空隙,好方便人通过,但刘强没听他们的,把墙砌得这么紧,俩家就打起来了。刘家只有两个老人,一个刘强,打不过人家,刘强从此就记恨上了,说一定要让他家倒大霉!我当时很害怕他做傻事,一直劝他,他反而骂我,说我和邻居串通,还问我是不是看邻居有钱,想当邻居男人的小老婆。” 宁稚拍好照,抬头看小洋楼,走过去敲门。 “谁啊?”胖胖的中年女士从屋里走出来,“你们找谁啊?” 宁稚笑道:“大姐您好,我是律师,关于刘强杀人案,有些问题想问您,不知道您方便吗?” 大姐走过来,隔着铁门打量周婷,惊喜道:“小周是你啊,你没事儿吧?” 周婷红了眼眶,哭道:“我没事儿,就是娘家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了。” 大姐叹气片刻,骂道:“这个刘强真不是东西!这次一定要让他死刑!” 宁稚打开录音笔,隔着铁门问:“大姐,您了解刘强的性格吗?” “了解啊!我嫁过来的时候,他才十来岁,我看着他长大的,我能不知道他的性格吗?” “您方便和我们说说吗?” 大姐把铁门打开:“你们进来坐,我细细和你们说道说道。” 第239章 灭门案(2)就喜欢你这么犟 “刘强的父母很早就死了,这挣钱的人死了,家里肯定穷得响叮当啊,这个刘强从小瘦不拉肌,他爷爷奶奶怕他被人欺负,从小教育他——谁敢欺负他,就跟人拼命,就算一起死,也不能让人给欺负去了。所以这个刘强啊,从小就是个刺头,虽然没钱没势,但村里也没人敢招惹他……动不动跟你拼命,谁敢啊。” 宁稚问:“当初因为围墙产生矛盾后,刘强有没有对你们家实施过报复?” 邻居大姐猛点头:“有的有的!哎呦现在回想起来,我还后怕咧!” 宁稚看一眼周婷,周婷也一脸恐惧。 邻居大姐指了指院子:“围墙那事儿的时候,我老公喊了兄弟朋友,把刘强给吓唬回去了,就这么平静了几天,我们以为都没事儿了,有一天,我小儿子和村里的孩子在院子里玩,忽然‘哇’的哭出来,我赶紧跑出来,就见刘强拿着铁丝,往我小儿子的鼻孔里钻!当时把我给吓得啊!赶紧喊人过来,这刘强才灰溜溜地跑了。那次把我们吓得一晚上没睡着,我老公说这样下去不行,孩子早晚死在刘强手上,当时我们都打算要不搬家算了!” 宁稚:“除此之外,刘强还有没有对你们家实施过什么报复,或者威胁?” 邻居大姐:“有的呀!整天对着我们家院子破口大骂,威胁要杀了我们家两个孩子,要让我们家断子绝孙,要整死我们夫妻俩……我们整天活得心惊胆战的,好在……”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没再往下说,感激而怜悯地看一眼周婷。 宁稚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是因为周婷当初的报警,让刘强关了三年,而出狱后,又因为杀害周家一家四口而再次被抓。 周家以人命换来他们一家的平安。 宁稚:“大姐,之后刘强庭审,如果需要您出庭作证,您愿意吗?” 邻居大姐猛点头:“我愿意的呀!不仅是我,整个村的村民都愿意出庭作证!” 宁稚点点头,关上录音笔,站起身:“情况我大致都了解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大姐起身送她们。 走到院门口,她握着周婷的手说:“姑娘啊,你娘家人为你挡了灾,你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他们在天之灵才能放心啊。” 周婷红着眼眶点头:“我会的,谢谢大姐。” 上了车,宁稚说:“你住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去,回头我还得去一趟延庆区检调档。” 周婷说:“我住在娘家,就在这条路出去,过三个红绿灯就到了。” 宁稚让司机照着开。 周婷问:“律师您要去调档,是调三年前的强奸案吗?” “是的。” 跟案子有关的一切线索,宁稚都得掌握,即便是已经结案的三年前的强奸案。 宁稚从延庆区检出来,天已经黑透。 她没再回律所,直接让司机送自己回家。 车开进小区,司机说:“宁律师,那是金诚所萧让律师的车。” 宁稚抬头看去,看到楼栋边停着萧让的黑色奔驰。 她把案件收进包里,说:“我今晚不会用车了,您直接下班吧。” “好嘞,谢谢宁律师。” 宁稚下车,朝黑色奔驰走去,敲了敲主驾车窗。 萧让下车,看着她,问:“去延庆了?” 宁稚错愕:“你怎么知道?” 他也不说为什么,转而说:“刘强的案子,交给别人做。” 宁稚不明所以:“为什么?” “这个案子,跟彩礼有关,舆论复杂,打好了打坏了,对你的口碑都没好处。” 宁稚蹙眉:“你平时就是这么办案子的?对你口碑有利的案子,你才办?” 萧让不是听不出她的讽刺,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接下来,案子开庭,舆论便会借案子抨击彩礼现象,甚至造谣三年前刘强入狱属于诬告,企图以此动摇国家司法公信力。你身为女方的代理律师,势必要站在舆论的对立面,这么一来,你之前因为香州大学情杀案积累下来的口碑,会因此崩坏。我的建议是,这个案子,你别碰。” 宁稚知道他的意思,但这与她的原则相悖。 “我当律师,一切为了当事人,如果案子对自己有利可图才做,那算什么律师?你不用劝我了,这个案子我一定会做。” 她越过萧让的身子,往楼栋走。 萧让跟着她,说:“如果你执意要做,那我只能让儒言处理。” 宁稚顿步,转过身,愤怒地看着他:“你能不能不要干涉我的工作?” 萧让正要开口,张晗从楼栋外走进来:“你俩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宁稚收起怒气,朝张晗走去,挽住她的手臂:“说点话,没事儿。你下班了?” 张晗点点头,看看萧让,又看看宁稚:“你和萧律师要谈事儿是吧?要不要进家里谈?” 宁稚怨怼地看一眼萧让:“不用了,都说完了,让他回去吧。” 说着就去催萧让赶紧走。 萧让说:“谈事儿谈得口干舌燥,能不能进去借口水喝?” 宁稚不想,但张晗不好拒绝,笑道:“当然可以。在三楼,萧律师跟我们走吧。” 进了家门,厨房亮着灯,罗薇薇在做晚饭。 宁稚给萧让倒了一杯水,回房间忙自己的事情。 萧让和张晗说了会儿话,起身到处看了看,还上手握住阳台的防盗网晃了晃,看防盗网结不结实,完了又去检查其他门窗。 他来到宁稚的房间。 桌上堆着案卷和专业相关书籍,宁稚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敲着字。 他在书桌旁的小沙发坐了下来,看着她认真工作的样子,眼神越发柔软。 “一回家就赶着工作,案子很多么?” 宁稚没看他,说:“目前手头只有一个案子。” “那你急什么?先吃饱饭,放松放松,再工作也不迟。你已经工作了一整天了。” “这不跟你学的?” 萧让弯唇:“是么?” 手机响,他拿起来一看,是归属地来自深圳的手机号,以为是客户深圳的公司打来的,接起来:“你好,我是萧让。” 电话那头,女人声音温柔缱绻:“是我。我在文华东方,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晚餐,聊聊案子?” 安静的房间中,手机听筒内传出的声音清晰明确,宁稚听出了赵鑫悦的声音。 萧让:“打错了。” 说完挂上电话。 宁稚看着电脑屏幕,平静问道:“好像是赵鑫悦?” 萧让脸色不自在,收起手机:“打错的。” 宁稚看他一眼,说:“不是说了跟你聊案子吗?怎么可能打错?” 萧轻轻咳一声,站起身:“我去和张检打个招呼。” 宁稚翻了个白眼:“你别以为跟晗晗打好关系,以后在法庭上打对台,她会对你手下留情。” 萧让笑了下:“你先忙。” 宁稚把今天在刘强邻居家采集到的口供整理好,起身抻了抻双臂,盖上电脑,来到客厅。 罗薇薇端菜上桌,萧让和张晗低声说着什么。 宁稚进厨房,帮着一起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本打算请萧让离开,不想罗薇薇去招呼他一起吃饭,宁稚只好再添一副餐具。 众人入座,罗薇薇以苏打水代酒,对萧让举杯:“感谢萧律师,将那么好的房子借我们住了三年多,之前还各种帮我,虽然俊俊一直没找到,但我还是要感谢你……” 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萧让和她碰杯,干了苏打水。 宁稚默默吃菜,什么都没说。 一顿饭,都是罗薇薇的声音,宁稚和张晗习惯性沉默。 吃完饭,宁稚送萧让下楼。 站在楼栋门口,萧让牵她的手,被她挥掉。 他看着她,诚恳道:“刘强的案子,我和张检提过,她也认为这个案子你来做,不合适。这个案子还给儒言,他手段多,能顶得住这个案子的舆论压力。” “你都说了程律手段多,他会关照我的,别担心了,回去吧。” 萧让无力地摇了摇头:“你是真犟。” 宁稚耸耸肩:“我本来就这样。” 她转身进楼栋,身后,萧让气道:“我就喜欢你这么犟!” 她顿步,虽然没回头,心却是软了一下。 翌日,金诚所,资深合伙人办公室。 习毅汇报今日行程。 “九点半到十点半:小组晨会;十点半到十二点:孙律会见龙鑫投资法务总,希望您也一起参加。” 萧让蹙眉:“龙鑫投资?是什么案子?” 习毅:“非法集资案。” 萧让:“标的多少?” 习毅看一眼资料,说:“204亿元人民币。” 案子不小,萧让点点头:“我可以参加。” “好的。”习毅退出办公室。 十点半,萧让去会议室,和孙晴一起会见当事人。 刚进门,就看见坐在孙晴对面的赵鑫悦。 萧让不悦地蹙了蹙眉,走到孙晴身边坐下。 孙晴为双方介绍。 “赵总,这位是我们的资深合伙人萧让律师。” “萧律,这位是龙鑫投资的法务总经理赵鑫悦女士。” 赵鑫悦拿下肩上的皮草,优雅地站起身,对萧让伸出白皙纤细的手。 十指全涂了亮红色甲油,妖娆性感。 她对萧让露出暧昧魅惑的笑。 萧让没看她,也未跟她握手,命令孙晴:“开始吧。” 赵鑫悦还举着手站在那里,孙晴有点尴尬,小声提醒道:“赵总要跟您握手。” 萧让脸色不好,严肃道:“我让你开始,没听到吗?” 孙晴莫名被凶,有些不舒服。 气氛尴尬。 赵鑫悦弯了弯精致的唇角,优雅入座:“我和你们萧律,是研究生时期的同学,很熟了,不用介绍。” 第240章 赵鑫悦非法集资案 赵鑫悦此言一出,众人皆都看向萧让,都觉得他身为赵鑫悦的老同学,却故意不理人,属实不正常。 孙晴也满心疑惑,但见萧让脸色不好,没敢耽搁,开始投影、陈述案情。 “龙鑫投资于三年前投资磐茶控股,三年来,陆续投入资金合计204亿人民币。今年8月,磐茶控股突然通知银行账户被冻结、公司重组,致使龙鑫投资所投资金全数被冻结,现龙鑫投资准备对磐茶控股提起诉讼,追讨、退回所投资金204亿元人民币及未对付的利息、滞纳金等。” 萧让蹙眉看着幕布上各个时间点的投资金额,问:“磐茶暴雷,受影响的投资者有十几万人,龙鑫排第几?” 赵鑫悦说:“磐茶总投资过千亿,我们龙鑫投资应当排第一。” 萧让问孙晴:“磐茶控股现在是什么情况?” 孙晴手中激光笔一按,投影翻页:“磐茶控股的董事长姚金生如今已失踪,但仍每天在微信群里鼓励投资者继续拉新的资金进磐茶,盘活磐茶。” 萧让:“磐茶的运作,有没有实体货物参与?” 赵鑫悦:“一开始是有的,我们每投入一笔钱,磐茶就会发来一批茶叶,但这些茶叶很难卖出去,因为太贵了,有的一饼茶叶六十多万,所以就得等着公司回收。但茶叶的储存条件需要恒温,我们不想为了这些很快就会被回收的茶叶做恒温环境,后来干脆就不拿茶叶了,直接拿投资卡。” 她从包里拿出一卡片递给孙晴。 孙晴拍照留证,又递给萧让。 萧让接过,仔细看着。 这是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印刷效果很差,正面印着磐茶的logo,背面手填了金额和日期。 萧让正反两面看了几遍,食指和中指夹着卡片,问赵鑫悦:“以这张为例,上头的金额五千万,是龙鑫投资‘买茶’的本金,还是一年到期后可赎回的本息?” 赵鑫悦:“到期后可赎回的钱本息。” 萧让:“本金是多少?” 赵鑫悦:“……三百万。” 萧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本金三百万,一年后到期连本带息赎回五千万?” 赵鑫悦:“是的。” 众人大骇。 萧让用孙晴的计算器按了几道,计算器丢回桌上:“年化1567%,高利贷都不敢这么玩儿。” 他看一眼孙晴,站起身:“案子我了解了,剩下的你来吧。” 孙晴点头。 赵鑫悦起身,急道:“萧让!” 萧让没理她,径自回了办公室。 刚在大班椅入座,赵鑫悦就闯进来了。 习毅没拦住,歉意地看着萧让:“萧律,赵总她……” 萧让挥了挥手:“让孙律过来。” “诶好。” 孙晴很快赶来,尴尬地看看赵鑫悦,又看看萧让。 萧让看案卷,头没抬,冷冷下令:“带你的当事人到你办公室谈。” 孙晴上前:“赵总,要不咱们……” 话没说完,赵鑫悦就大步走到大班桌前,质问萧让:“这个案子,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交给金诚!你现在什么意思?” 萧让用力合上案卷,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代理协议还没签,你可以带着你的案子滚蛋!” 赵鑫悦:“我这个案子标的超过200个亿,给你的代理费超过40个亿,你不想要?”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手中的案卷扔到桌上,后背往椅背靠去,眼神嘲讽地睨着赵鑫悦:“磐茶就是庞氏骗局,一旦崩盘,你们这些投资客的钱全部血本无归,你该不会那么天真,以为这204亿,靠起诉就能拿回来吧?” 赵鑫悦怒道:“磐茶的账户只是因为资金进出太过频繁,被怀疑与境外电诈有关,一旦他们提交了齐全的手续,账户很快就能解封与支付!” 萧让大笑。 “磐茶非法集资骗取的1350亿元,已经通过非法手段全数洗到海外,磐茶的银行账户资金只剩下几万块,而实际控制人并非姚金生!你真以为你们这些投资客的钱还能拿回来?” 赵鑫悦脚一软,差点摔倒,孙晴赶紧扶住她。 萧让冷冷看着她,继续补刀:“年化1567个点,但凡有点智商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更何况曾经身为律师的你!你很清楚这是个击鼓传花的把戏,但你太过自信,认为自己不会是最后的接盘侠,倒霉的肯定是别人,所以到处非法集资投资磐茶!你给你下级的投资客15个点的利息,自己净赚1542个点!你太狠!也太贪了!” 孙晴摇了摇头。 萧让眯眼瞧着赵鑫悦:“我没猜错的话,你投资磐茶的这200亿,大部分是非法集资搞来的吧?你和你丈夫并未真正投钱到里头。” 赵鑫悦按着孙晴手臂的手忽然间收紧,片刻后,站直身体,重新扬起自信美艳的笑:“我出去打个电话,孙律师,咱们稍后会议室见!” 孙晴担心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好。您先忙。” 赵鑫悦出去后,孙晴犹豫道:“老大,那赵总这个案子咱不接了吗?” 萧让:“看着就知道会输、社会影响也很恶劣的案子,接了砸自己的脚?” 孙晴:“赵总和他丈夫好像不止有龙鑫投资,还有其他生意,我是觉得即便龙鑫投资的案子没打赢,或许以后他们其他公司需要律师,可以找咱们。” 萧让烧水泡茶:“她和她丈夫那些公司,都是坑蒙拐骗的空壳公司,龙鑫投资算是他们做得‘最大的生意’了。” 孙晴走过去关门,回到沙发区坐下,小声说:“她说这个案子如果打不赢,她就要和他丈夫离婚,到时候离婚官司也会交给我……” 萧让喝着茶,眼神冰冷:“这对夫妻资不抵债,只剩下债务,你帮她打离婚官司,吃饱了撑着?” 孙晴叹气:“看着特别雍容华贵的香港富太太,没想到是虚有其表啊。我看她浑身名牌,光那个包就几百万,还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萧让放下茶杯:“出去忙吧。” 孙晴起身,想起了什么,又坐了回去:“对了,您怎么知道磐茶是庞氏骗局?” “在磐茶之前,已经有过两款类似的金融茶,玩的都是击鼓传花的把戏。他们将普通茶叶**成稀缺茶,故意放出一些茶叶在市场流通,然后又派人高价回收,如此反复操作,茶叶的价格炒得越来越高,吸引到更多资金和投资客入场,资金盘子越做越大,等大家都把资金投进去了,手头都囤了一大批茶等他们高价回收,他们突然就不收了,但这时,这些投资客的钱已经被洗到国外。” 孙晴叹气。 萧让嘲讽道:“还是太贪了!年化一千五百多的东西也敢玩,她不暴雷谁暴雷?” 孙晴起身:“那我找个理由把赵总拒了吧。” “去吧。” 孙晴来到会议室,赵鑫悦和助理秘书三人不见踪影,会议室里只剩下自己的助理律师。 她问:“龙鑫的赵总呢?” 助理:“说有事儿走了,回头跟您打电话。” 孙晴松一口气,嘀咕道:“别打最好。” 另一边,君天所。 宁稚看完三年前刘强强奸案的案卷,发微信语音跟程儒言汇报。 “三年前,刘强使用暴力手段胁迫周婷发生性关系,周婷经过验伤,身上存在多处软组织挫伤、下体撕裂;刘家对门邻居家的监控也拍到刘强用暴力手段将周婷带入家中。这些证据都能有效证明三年前,刘强确实强奸了周婷。” 加州那边快凌晨,程儒言应该已经休息了,没回微信,宁稚继续做诉讼策略。 她在诉讼策略里详细列明本案的争议点:诬告、骗婚导致的报复性杀人,以及相应的证据和辩护思路。 【三年前的案卷完整展示了刘强强奸周婷的证据,可证明原告对被告不存在诬告行为。至于原告退还被告一半彩礼十五万元整,被告主张此为骗婚,可申请被告邻居、原告邻居、原告出庭作证,证明原告留下一半彩礼,实为与被告有了性关系之后的补偿,在农村,有过性生活史的女性被视为有过婚史……” 宁稚将写好的辩护策略,发送给程儒言。 案子过两天开庭,她又准备了点其他材料,七点多才从所里离开。 走出一楼大堂,黑色奔驰从旁边开上来。 萧让下车,绕过车头,打开副驾车门:“上车。” 宁稚莫名地看着他:“你来这里干嘛?” “接你下班。” 宁稚无语。 后头还有车要开上来,远光灯一直闪,宁稚只好坐进副驾。 萧让绕回主驾,开车离开。 七点多,东三环堵得很,黑色奔驰在车流中艰难前行。 萧让从手扶箱里拿出一瓶牛奶,拧开了才递给宁稚,柔声问:“八点多了,饿不饿?” 宁稚犹豫几秒接过:“不饿,谢谢。” 前方还在堵车,萧让看着长长的车流,说:“你现在住的地方上下班不方便,搬回来吧。” 过去,宁稚住在楼下,不仅相对安全,通勤成本也低,过条马路就到君天所。 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每天在一起。 萧让怀念那段时光。 可宁稚不这么想。 她喝一口牛奶,意有所指道:“我觉得挺好挺方便的。今天如果不是你来接我,我坐地铁,就不会堵车。有时候,豪车也不一定就好。” 第241章 灭门案(3) 萧让没说什么,手在车载屏幕上操作几下,宁稚身下的座椅开始往后移动,椅背往下落,她被带着成半躺,原本竖放的腿,也因为座椅下多伸出一块垫子而翘起来。 座椅慢慢加热,腰靠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钻着她的腰。 她舒服得呼出一口气,问萧让:“这车的座椅还带按摩啊?” 萧让弯唇:“舒服吗?” 宁稚喟叹道:“舒服是舒服。” 外套有点碍事儿,她脱了盖在身上,底下只穿西裤和薄毛衫,按摩更到位了。 车里放着纯音乐,舒缓、放松,出风口往外吹着暖气,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香氛。 宁稚舒服得闭上双眼享受。 过了会儿,微信响,她摸出手机。 程儒言给她回了微信,圈出她辩护策略里的问题。 她每一点都耐心地看完,然后用语音回复程儒言。 处理完工作才发现,如果这会儿在地铁上挤着,微信来活儿了,她必然会烦躁,也很难好好处理工作。 宁稚收起手机,看向窗外,才发现车流已经动起来。 萧让单手操控方向盘,姿态甚是松弛,看她一眼,说:“良好的环境,能让你的工作更高效,情绪更松弛。” 宁稚感慨:“确实是啊。” 他学着她刚才的口气,怪声怪气地说:“有时候,豪车也不一定就好?” 宁稚回过味来,气道:“你套我话?讨厌!” 萧让怔了一怔,想起以前的她,也是这样娇憨地抗议自己的不满,弯了弯唇。 车子缓慢前行,宁稚浑身被温暖包裹,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车停了。 萧让的脸放大在她眼前。 她迷迷糊糊道:“你干嘛?” 萧让单手撑在她身侧,落眸看着她,视线从她眼睛,一路来到唇瓣,又回到她眼中。 他眼底涌动着浓烈的欲望,宁稚从他黑亮的瞳仁里,看到了过去亲密时的他们。 宁稚浑身发烫,脸颊烧灼。 她轻轻推抵他的胸膛,侧过脸去,小声说:“我要下车了。” 吻落到她额上,一路来到鼻尖,最后止于唇边。 萧让抱着她,把脸埋在她颈窝间。 他呼吸急促温热,滚烫的热气喷洒在她耳边,她浑身发烫,难捱地夹紧了双腿。 车窗外有汽车灯光闪过,有车子经过。 宁稚回过神,推着萧让:“我要起来了……” 萧让吻了吻她的脸颊,才抱着她坐起来。 宁稚红着脸穿上风衣。 萧让下车,绕过车头,开了副驾车门。 宁稚背好包下车,萧让牵着她的手,她挣开,他就跟在她身后进了楼栋。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气氛有些尴尬,宁稚没话找话:“你是不是六点多就在君天楼下等我了?” 萧让笑了下:“五点半到的那儿。” “啊?那你等了我两个小时?” “差不多。” 宁稚看一眼腕表,九点了。 她气道:“从五点多折腾到九点多,你时间太多了吗?” 萧让再次牵上她的手:“再忙也得花时间陪女朋友不是?” 宁稚红着脸道:“我不是你女朋友。还有,四个小时,你可以做很多事情。” 萧让弯唇:“那我下次,直接来你家找你?” 宁稚白他一眼。 说话间,电梯门开。 萧让本想送到家门口就走,但通过敞开的内门,看到一个高大的男性身影从门内经过,问:“你们不是三个女孩住吗?” 宁稚回头看一眼屋内,李文康正在开冰箱。 “薇薇的男朋友,有时候过来和她一起住。” 萧让脸色微变:“我送你进去。” 他上前敲门。 罗薇薇开了铁门,看到他,开心道:“萧律师,您又送宁稚回来啊?” 萧让点点头:“我喝杯水再走。” 罗薇薇赶紧请他进屋。 他看着站在餐厅的李文康,李文康也看到了他,没打招呼,水拿着就回罗薇薇房间。 宁稚进厨房热饭菜,给自己拿餐具的时候,犹豫几秒,给萧让也备了一份。 萧让留下来吃晚饭。 俩人都没多话,默默无言地吃完晚饭,宁稚送萧让下楼。 深秋的夜晚,寒风凌冽,宁稚拢了拢风衣,说:“你下次别等我下班了,我坐地铁回家更快。” 萧让抬头望着三楼边户:“罗薇薇的男朋友是什么背景?” “也是河北的,家里头做生意的,是个富二代,但人有点怪。” 萧让蹙眉:“有点怪?怎么说?” 宁稚有点冷,催道:“下次再说吧,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我上去了,冷死了。” 她转身钻进楼栋。 萧让还抬头看着三楼边户,心里有点不舒服。 …… 三天后,刘强故意杀人案,在延庆区法院开庭,宁稚作为周婷的民事代理律师出庭。 这是公开审理的案件,来了许多群众和媒体旁听。 庭审过程与宁稚猜测的一样,刘强的律师一直强调刘强是因为三年前被周婷诬告、骗婚,才会在出狱后恼羞成怒杀害周家一家四口。 他倒不是想为刘强做无罪辩护,案件性质太过恶劣,是不可能无罪的,所以他要为刘强打无期。 他必须让合议庭相信刘强是被逼杀人。 “被告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从小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家境贫寒。他经人介绍认识了原告,一心想与原告组成家庭,即便原告提出了他无法承担的高彩礼,他也和家中老人四处筹借,辛苦筹集到叁拾万元的彩礼,交到原告手中。为了借这些彩礼,老人甚至对亲戚下跪,只为被告能够结婚成家。这对许多人来说,顺理成章的事情,却需要被告和老人被践踏了尊严,才能做到。” “然而这么可怜的一家人,却偏偏遇上了蛇蝎一般的原告!她在拿到被告叁拾万彩礼的一个月,突然要与被告分手!被告多次挽回,可原告不仅要分手,还拒绝退还彩礼!老人知道后,一病不起,被告多次与原告协商,恳求她退回彩礼,还老人安心,最后却被原告以‘自己已经让被告睡了,只能退一半彩礼’为由,强硬留下十五万元的彩礼,被告在上原告家中索要彩礼时,甚至被原告的父亲、兄嫂侮辱、殴打!” “被告入狱后,家中老人一病不起,很快过世,被告连老人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他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儿。他服完刑,不仅要继续偿还因原告骗婚而欠下的债务,还要面对自己成为真真正正的孤儿这一沉痛的事实,这怎能叫他不恨呢!” “……” 宁稚一度听不过去,话筒已经拉到身前,想驳斥辩护人,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不是公诉人,更不是法官,如果出言打断辩护人的发言,会因此违反法庭纪律。 “反对!三年前的强奸案,有完整的证据表明,被告对原告实施了强奸!我方申请一号证人出庭作证……” 公诉人对合议庭和旁听群众展示了三年前强奸案的所有证据,并传唤了证人证明被告人格有问题,才导致原告与之分手…… 庭审进行了一整天。 宁稚发言的机会不多,她是民事部分代理人,让被告死刑是公诉人的责任,而她的责任是为原告争取赔偿。 但一整天的庭审下来,宁稚还是累得慌。 这个案件实在是叫人沉重、遗憾。 庭审结束,宁稚护着伤心的周婷走出法院。 记者们围上来,各种拍照和录视频。 话筒伸到周婷面前。 记者:“周女士,你当年对刘强真的是骗婚吗?” 记者:“你们是男女朋友,为什么又要告他强奸呢?把人送进监狱,是不是为了不还彩礼?” 宁稚将周婷护到身后,独自面对记者:“不是骗婚!不是骗婚!告刘强强奸,是因为他以暴力手段胁迫、殴打我当事人与他发生关系,这些,全部都有证据支持!” 记者:“当地彩礼规格通常是十万元左右,但你向刘强要了三十万,导致刘强的爷爷奶奶向亲戚下跪借钱,是真的吗?” 宁稚:“被告的祖父母向亲戚下跪借彩礼这件事,只是辩护人的口述,并无实际证据证明!请各位等待法庭的宣判,切勿在无事实依据的情况下进行揣测!” 记者:“刘强在法庭上称——如果不是你三年前骗婚、诬告,令他相依为命的祖父母无辜惨死,他也不会在出狱后报复你的家人。周女士,请问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年那么对他?” 周婷捂着脸哭,泣不成声。 宁稚拨开记者的话筒,揽着周婷匆匆下了楼梯。 她先送周婷回家,再回律所的时候,这个案子的报道满天飞。 不过两小时的时间,各种短视频app大肆报道,配以方在法院门口,对周婷的发问。 宁稚点开评论数量最高的一条视频。 刚点开,耸人听闻的先导声就传了出来—— “史上最毒女人!骗了巨额彩礼后,还亲手将男方送进监狱!男方出狱后,手刃女方一家四口,刀刀封喉,不留活口!” 第242章 冤家 视频里,宁稚将周婷护在身后,为她发声。 旁白解说: “无良女律师助纣为虐,帮骗婚女争取赔偿!” “骗婚女一点也不后悔家人因为自己命丧刀下,反倒第一时间请律师索要高额赔偿,借家人之死,再发横财!” “……” 宁稚点开讨论区,许多男网友抨击她和周婷。 【这局高明啊!女的先骗了彩礼,然后诬告男的,刺激男的杀了女的哥嫂。这么一来,女的不仅能再发一笔财,还能继承哥嫂的财产!高明!】 【建议查查这个女人!她是这起悲剧唯一的受益者!】 【听说律师按赔偿金抽点,律师一定会帮这个女的争取很高的赔偿!】 【赔偿金都是老人的血汗钱,律师拿了,就不怕做噩梦吗?】 【挣这种黑心钱,出门早晚被车撞死!】 【这个女律师我认得,上次帮房山一个杀夫的残疾女人辩护,把死刑打成无罪!】 【这个女律师仇男吧?专门打这种案子】 【女人杀夫都不用坐牢,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杀男人!】 【我看这个女律师才是业界毒瘤!】 【女律师和骗婚女一样,捞女本色】 【……】 评论区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宁稚没勇气再往下看。 退出评论区,下一条相关视频,有人为刘强发声,称三年前的强奸案一定是诬告,质疑国家的司法公正。 更有其他相关视频讨论需不需要对彩礼立法。 舆论导向,都被萧让猜中了。 宁稚熄了手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抱着双臂,俯瞰脚下东三环的夜景,内心彷徨。 她不是担心自己的名誉,而是吃惊于舆论就这么一边倒,都认为三年前的强奸案一定是诬告,都认为应该取消彩礼。 小骆敲门进来:“宁律,金诚所的萧律来了,在前台等您。” 宁稚转身,看一眼腕表:“让他稍等我片刻,我收拾了东西就出去。” “好的。” 宁稚收好包,关上办公室的灯和门离开。 萧让站在前台等她,看到她,对她笑了下。 她对他点点头:“走吧。” 电梯下行中。 萧让见她神色凝重,问:“刘强杀人案开庭还顺利么?” 宁稚叹气:“还行吧,网上舆论不太友好。” “有人要拿这个案子煽动男女对立,接下来,还会有更多难听的话在网络上出现。” 宁稚叹气:“我只是这案子的民事律师,攻击我有用吗……” “因为挑起矛盾,需要树立恶人。” 宁稚无语至极。 上了车,萧让说:“吃了再回去?” 宁稚正好也不想回去面对罗薇薇,点了点头。 自从搬到这里,每天回去,不是听罗薇薇吐槽房子差、厨房不好用,就是听她和李文康吵架。 心情好的时候,宁稚听着这些还行,今天心情烦躁,就特别厌烦这一切。 这种时候,还不如面对不抱怨的萧让。 车子在什刹海附近一家四合院私房菜门口停了下来。 宁稚下车。 候在门边的侍应上前来,对萧让恭敬道:“萧律师,晚上好。” 萧让把车钥匙给对方,揽着宁稚进四合院。 看到院子里的凉亭和假山水池,宁稚才想起自己刚回国时,萧让就是请他们在这里吃饭。 当时她在凉亭接林淑婉的电话,拒绝相亲,萧让就在下面听着。 宁稚垂眸看一眼揽着自己身子的手臂,惊讶地发现,自己与萧让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变……融洽了? 这般一想,她有些不自在,一侧手臂动了动,人也往旁退了一步,与萧让拉开距离。 萧让笑笑,没说什么。 俩人进了包间,萧让把菜单递给宁稚:“看看吃什么。” 宁稚点了粥、炒时蔬和清炒黄牛肉等家常菜。 萧让加了一份清蒸鱼、一份汤。 外头秋风呼啸,俩人在温暖的厢房里,坐在圆桌边,吃着简简单单的家常菜。 这种宁静和温馨,很治愈,宁稚很喜欢,情绪舒缓不少。 萧让单手拿碗,喝几口粥,碗放到桌上,笑道:“这个包间,是用西厢房改的。清代的时候,它的主人应该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每天晚上用晚膳,应当也是像咱们现在这样,两个人,四菜一汤。” 宁稚笑:“人家是夫妻,咱俩是死对头。” “冤家是吧?” “差不多吧。” “要不怎么说夫妻是冤家呢?也没错。” 宁稚无语。 她吃得差不多了,打量包间环境。 看到屏风上的君子兰,想起了姥姥。 君子兰是姥姥最喜欢的花,她国庆假期去庙里,为姥姥带上了一束君子兰,放在供桌前。 宁稚突然想起为姥姥连摆十年供桌的萧让。 “你去庙里看过我姥姥,对吗?” 萧让正咀嚼食物,闻言顿了下:“是的。” “我知道你让寺庙为我姥姥摆了桌,让姥姥在那边也能过节,我代姥姥谢谢你。” “一点心意,不用谢。”萧让顿了顿,“阿姨知道吗?” 他想问林淑婉会不会反感他这么做,宁稚明白,说:“知道。她让我不要因为当年的事怪你。” 萧让弯唇,内心欣喜。 宁稚看他那样就好笑,推了推他的肩膀:“喂,你在暗爽什么?” 萧让笑而不语,忽然起身,走到宁稚身边坐下,将她抱进怀里。 他手机在震,宁稚挣扎:“你手机响了。” 萧让抱紧了她,吻她的耳廓,嗓音沙哑道:“不用管它。” 吻顺着她的耳朵来到脸颊,在唇角缱绻地流连片刻,萧让问:“既然阿姨已经不怪我了,咱俩是不是可以和好?” 和好? 宁稚想起回国后俩人唯一一次一起过夜,当晚她就梦见了姥姥。 想起梦里撕心裂肺的痛,她怕了,用力推开萧让:“你不要逼我。” 手机还震着,屏幕上闪烁着赵鑫悦的名字。 宁稚脸色不好,提醒道:“你手机一直在震。” 萧让看了她一会儿,站起身,回位置拿起手机看了眼,立刻按了拒接。 宁稚问:“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萧让反盖手机屏幕:“骚扰电话。” 宁稚起身:“走吧,我想回去了。” “好。” 回去的路上,俩人都没再说话,气氛有淡淡的忧伤。 宁稚抱着双臂,迷惘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她很清楚自己还喜欢萧让,可她不敢跟萧让和好,她怕姥姥怪自己。 想起姥姥的死,宁稚眼眶通红,喉头哽得难受,唇角向下耷拉着。 车子在楼栋下停下来,她不等萧让说话,打开副驾车门,快步冲进楼栋,一口气爬上三楼。 进了家门,在客厅看电视的罗薇薇看过来,见她眼眶红红,问:“怎么了这是?” 宁稚摇头,换了拖鞋就回房间,反锁上房门。 门外,萧让和罗薇薇的对话传进来。 罗薇薇:“鑫磊眼睛红红的,吵架啦?” 萧让:“没有。她晚上没怎么喝水,记得提醒她喝水。” 罗薇薇:“好。” 萧让:“你男朋友经常住这里?” 罗薇薇:“没有啊,怎么了?” 萧让:“这是女孩子的宿舍,他一个大男人住这里不方便……” 声音小下去,宁稚听不清,干脆不听了,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 翌日,金诚所。 习毅见萧让远远地拉着箱子走来,赶紧上前去,接过他的箱子,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帮萧让把箱子里的律师袍拿起来挂好,材料分门别类放好,习毅开始汇报萧让下午的行程。 “下午两点,约了remote的卓总谈加州的案子;四点约了龙鑫的赵总谈离婚案。” 萧让眉心一蹙:“赵鑫悦的离婚案,让孙晴处理。” 习毅说:“一开始确实是孙律接待的,但赵总点名要您帮她打离婚官司,说多少钱的律师费都愿意付。” 萧让挥了挥手:“帮我推掉。” “好的萧律,那我先出去了。” 萧让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君天所大楼。 他知道赵鑫悦在故意纠缠,他在考虑什么时候跟宁稚坦白。 他太了解赵鑫悦这个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脸和自尊都可以不要。 先前赵学峰离婚案瞒着宁稚,后果很严重,如果这回让宁稚自己发现赵鑫悦的事,怕是会更难以接受复合。 萧让越想越烦躁,心底都是对赵鑫悦的反感。 他转身回大班桌,继续处理工作。 下午,卓宇行来了,萧让泡茶招待。 卓宇行满面春风:“你介绍的那位程律师不错!用三十六计,把加州劳工组织的律师和那帮工人耍得团团转,一个一个地瓦解!” 萧让倒一杯茶到他手边:“不好的,我敢介绍给你?能介绍给你的,一定是最优的。” “我爸一直担心我只会做技术,这些弯弯绕绕的整不来,现在有你,他可以放心了。” 萧让笑着喝一口茶:“你可以把我买断。” “你以为我不想?这不是买不起嘛。” 卓宇行悠闲地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四处看了看,问:“怎么不见之前那位女律师?就是处理泰国案子的那女孩。” 萧让敛笑:“她现在是君天所的律师,就在儒言手底下做事。” 卓宇行意外:“你俩不是一对么?她怎么去程律师那儿了?” 萧让正要说话,突然有人闯进办公室。 赵鑫悦一身暗红色掐腰连衣裙,妆容艳丽。 她单手叉腰,质问萧让:“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离婚案?你是怕自己对我旧情复燃,还是害怕见到我丈夫?” 第243章 赵鑫悦闹事 赵鑫悦这话一出,卓宇行顿时尴尬得看向别处。 他不认识这个漂亮的女人,但这会儿已经知道她和萧让有感情纠纷。 萧让黑着脸看向门外,习毅不在工位。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你在哪里?”声线压抑着愤怒。 电话那头,习毅说:“公共部让我过去领您的法援案件材料。” 萧让隐忍:“让孙晴过来把她的当事人带走!” 赵鑫悦径自沙发坐下,落落大方地对卓宇行笑了下。 卓宇行也跟她点了点头。 她风情万种地看着萧让:“萧让,我的离婚案要你亲自做。” 萧让没理她,对卓宇行说:“你先坐,我稍后过来。” 卓宇行笑着点点头:“行,你先忙。” 萧让起身,冷冷看一眼赵鑫悦:“你过来。” 赵鑫悦愉快起身,还跟卓宇行打了个招呼:“你先坐,我和萧让说会儿话。” 俩人一前一后来到隔壁会议室。 萧让关上门,转身看着赵鑫悦,咬了咬牙,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鑫悦挑眉,视线从他英气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一路来到尖锐的喉结,上前一步,视线盯着他刀削般的下颌线,涂着正红色的唇扬了扬:“我听说你回国后,从没找过女朋友?” 听同学说起这个事情时,她整个人都兴奋了。 她相信萧让单身的原因,是因为忘不了自己。 她考虑了一晚上,决定甩掉即将破产的老头,和萧让重新开始。 萧让冷笑反问:“你听谁说的?” 赵鑫悦勾唇:“咱们有共同的圈子,我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萧让嘲讽道:“那你可打听到假消息了啊。” 赵鑫悦笑意一僵:“什么意思?” “没有人告诉你,我有一个交往四年的女朋友,也是律师?” 赵鑫悦错愕:“你现在有女朋友?” “是!”萧让敛笑,“所以我警告你,别搞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他转身要走。 赵鑫悦激动道:“不!我不信!你一定是因为还记着当年的事情,所以撒谎刺激我!他们都说你没女朋友!” 萧让懒得搭理她,开了会议室的门。 站在门外的孙晴往后退了一步,神色紧张道:“老大……” 萧让冷声:“看好你的当事人,别再让她跑到我办公室!” “好……好的!” 见萧让进了隔壁办公室,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进会议室。 赵鑫悦单手撑着会议桌,尽管妆容精致,衣着华丽,但还是看得出脸色很差。 她关上门,走到赵鑫悦面前,小声道:“赵总?赵总?” 赵鑫悦回神,白着脸对她笑了下:“孙律师来了。” “您请坐。”孙晴入座,打开笔电,“您要起诉离婚是吗?” “孙律师,你知道萧让的女朋友是谁么?” 孙晴在触控板移动的手一顿,看向赵鑫悦:“您说什么?” “你在萧让底下当律师,有多久了?” “六七年了。”孙晴笑,“我最早是坤达的律师,被萧律给挖来金诚的。” 她初见萧让,是和当时坤达的主办律师一起来金诚谈案子。 萧让是原告代理人,她是被告代理人之一。 初见,她就因为萧让沉稳的气场、高超的谈判技巧而折服。 案子签和解协议那天,想到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萧让,她情绪低落。 不想几天后,她竟接到萧让助理的电话,邀请她加入金诚,成为萧让手下的律师。 她欣然应允,从此与萧让并肩作战。 “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已经七年了。” 孙晴红着脸笑的样子,被赵鑫悦尽收眼底。 赵鑫悦眯了眯眼睛,说:“既然你在萧让手下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吧?” 孙晴回神:“您说什么?” “萧让,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啊?” 孙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让的感情状态,她也不是特别清楚,犹豫道:“这个事,我不方便说。” 赵鑫悦狐疑地打量她半晌,下巴点了点她手边的电脑:“我丈夫不同意离婚,但我一定要离,估计要起诉,你帮我写诉状可以,但出庭,我要求必须是萧让。” 孙晴实诚道:“萧律不会帮负资产夫妻打离婚官司的。” 赵鑫悦身体前倾,厉声道:“我说过了!多少律师费我都愿意付!” 察觉到自己失态,她重新坐回去,自信道:“我公司的资产虽然被冻结,但我还有不动产和现金,萧让要多少律师费尽管让他开口!只要他能帮我出庭!” 孙晴讪笑:“说实话,萧律这些年已经很少碰离婚案了,当然也偶尔有离婚案他会亲自出庭,但标的至少要十位数以上,标的十位数以内的离婚案他正常不接的。” “他接离婚案,代理费收几个点?” “看案子的难易程度,麻烦的案子,要收二十多个点。” 如果案子标的五十个亿,二十多个点的代理费,就是十亿以上。萧让身为资深合伙人,扣掉一定的成本,能分六成以上,至少有几个亿…… 赵鑫悦没想到萧让如今这么能挣钱,有些激动。 她得意地看向孙晴:“你先帮我把材料准备着,萧让那边,我亲自和他谈,他会帮我出庭的。” 她就不信萧让不想战胜她丈夫。 她拢了拢身上的皮草披肩,起身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看着孙晴:“孙律师,你是不是喜欢萧让?” …… 宁稚走出电梯时,距离和李霄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 她敲门进李霄的办公室:“李律师,抱歉啊,我迟到了。要出门才突然来事儿。” 李霄笑着站起身:“没事儿,我也是刚忙完。请坐。” 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放出一段录音。 “李霄啊,我给你说啊,我和这个萧让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啊,我不相信萧让会起诉我要钱,他都没跟我提过啊。” 宁稚认得这是赵学峰的声音,一阵反胃。 录音继续: “哎呦我说老赵啊,这萧让签过字的委托书,你也看到了,怎么还不信呢?不是萧让问你要钱,我吃饱了撑着跟你追这事儿啊?我那边压着一堆案子没时间做呢!” “总之,除非萧让亲自来问我要钱,否则谁来我都不信!就这样!” “诶赵律师?赵律师?……” 录音传来忙音。 李霄手机扔到桌上,说:“律师函也寄给他了,不还就是不还,我没招了。” 宁稚气道:“他不是说萧让自个儿问他要才行吗?那就让萧让给他打电话!走,我们现在一起下去!” 她背上包,起身就走,李霄拿上手机也跟着出办公室。 俩人出了电梯,宁稚朝前台走去:“萧让律师在么?” “在的。”前台认得她,笑道,“我给习助打电话。” “麻烦你了。”宁稚转身打量金诚所。 今天一看,才发现这里重新装修过,看上去更高级了,也不一样了。 宁稚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 “李律师,宁律师,你们可以进去了,萧律在办公室。”前台说道。 宁稚回神,对她笑了下:“谢谢。” 她和李霄往萧让办公室走。 李霄笑道:“还是得你出面才行,我一个人来,萧让肯定不见我。” 宁稚笑笑,没说什么。 远远就看到习毅慌慌张张站起身,朝自己走来。 “宁律,萧律他……他……” 宁稚蹙眉:“他怎么了?” “他……他现在有客人!” 宁稚点点头:“那我和李律师在这里等等,没事。” 话刚说完,就听到萧让办公室传出一道女人的尖声嘲讽:“所以你口中的‘女朋友’,就是你手下的律师?萧让啊萧让,我真是没想到啊。” 宁稚觉得这像赵鑫悦的声音。 而且她好像提到萧让的女朋友? 宁稚心脏的节奏乱了几拍,咽了咽嗓子,朝办公室走去。 习毅要去拦她,被李霄给挡住。他要哭了。 宁稚走到门口,看到赵鑫悦和萧让站在一起,还有一位男士坐在沙发上。 她敲了敲门。 三个人都看了过来。 萧让立刻朝她迎过来,同时对习毅大吼:“马上把人给我带走!” 习毅赶紧跑进办公室,好声好气地对赵鑫悦说:“赵总,要不您先到孙律那儿吧?萧律还有客人。” 赵鑫悦冷哼一声:“我不满意孙律师!我要投诉她!帮我反馈上去!” 说完,裹着皮草披肩走出来。 经过宁稚身边,冷声问:“你不是君天的律师么?怎么在这儿?” 宁稚面无表情道:“我和李霄律师有个案子要找萧律。” 赵鑫悦听到是公事,没说什么,仰着高傲的头走了。 宁稚回头喊李霄:“李律师,快进来!” 李霄看一眼赵鑫悦的背影,笑着走进办公室。 萧让邀请他们在沙发区入座。 他介绍卓宇行:“这位是remote的技术总裁卓总。” 宁稚想起来了,惊喜道:“原来是卓总,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宁稚,三年前,泰国的案子。” 卓宇行笑着朝她伸出手:“记得啊。我可经常跟萧律师问起你呢!听说你留学回来,现在是君天的律师?” 宁稚笑着和他握手:“是的,我现在在君天。” 卓宇行同李霄握手:“这位是?” 李霄自我介绍,末了不忘说:“我们金胜所就在金诚楼上,业务和金诚一样,金诚能做的,我们都能做,金诚不能做的,我们也能做。” 卓宇行大笑:“行!以后有什么金诚不想干的,我找你们!” 众人笑。 宁稚问萧让:“赵鑫悦来这里干什么?她说什么‘女朋友是手下的律师’?” 第244章 萧让坦白 萧让一时没说出话来。 卓宇行见状,笑道:“骂我呢!” 宁稚狐疑。 卓宇行解释:“我追手下的律师姑娘,她骂我呢!” 李霄笑:“卓总不是做技术的么?手下怎么还有女律师?” 卓宇行:“我们单位有法务的。” 李霄:“那是法务,不是律师。” 卓宇行:“得得得,口误口误。” 宁稚问:“那赵鑫悦骂您做什么呢?” 卓宇行:“我刚跟萧让聊这事儿呢,她听不过去,就骂了呗。脾气也是大哈。” 说完抬手撇了把额上的汗,和萧让无声递了个眼神。 李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看破不说破地笑了下,看向萧让:“说回赵学峰那事儿。” 萧让说:“宇行是自己人,没事,说吧。” 李霄拿出手机,放出与赵学峰的录音。 萧让蹙眉听着,连气息都粗重几分,看得出很烦躁了。 宁稚说:“赵学峰的意思,要你亲自问他要钱。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要录音。” 萧让没吭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开口问未来老丈人讨债这种事,没几个人做得出来。 宁稚催道:“你快给赵学峰打电话啊!” 卓宇行看得出萧让不想打这个电话,问:“赵学峰是谁?到底欠了萧让多少钱?” 李霄:“宁稚的父亲。四千万。” 卓宇行秒懂,讪笑着为萧让解围:“四千万才几个钱?要不回来就算了,萧让又不差那点钱。” 宁稚急道:“这不是多少钱的问题!是原则问题!” 她看向萧让:“现在就打电话。” 萧让转身回座:“回头我亲自去一趟正和所。好了,这事儿先这样,没必要为这种小事着急上火的。” 宁稚就知道他不愿意去要这笔钱,咬了咬牙,跟李霄说:“一周后,如果赵学峰还不还钱,起诉他!” 李霄笑:“好嘞!” 她站起身:“卓总,那我们先走了。” 卓宇行:“好嘞好嘞,慢走。” 宁稚看一眼萧让,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进了电梯,她跟李霄说:“我不想管萧让的事儿。但我明知道那四千万有大部分是用来赔偿给我母亲的,没办法坐视不理。这笔钱如何都轮不到萧让出。一定要让赵学峰把钱还了!” 李霄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 他送宁稚下楼,站在门口等车的时候,提醒道:“刚才出现在萧让办公室那贵妇,骂的是萧让,不是卓宇行。” 宁稚一时没绕过弯来:“她骂萧让做什么?两个不搭噶的人。” 李霄笑:“你怎么知道他俩不搭噶?” 宁稚一噎,解释道:“因为我认识赵鑫悦,她大部分时间在香港活动,是这两年才回北京的。” “两个人,要建立联系,最快的时间只需要几秒。萧让这个人,深得很,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多提防着点儿。” 宁稚怔怔点头:“好,我会的,谢谢你。” 司机把车开过来,李霄为她打开后排车门:“上车吧,再联系。” 宁稚跟他挥了挥手:“我走了。” …… 刘强杀人案明天第二次开庭,宁稚加班做案子,八点多才拉着箱子离开办公室。 经过前台,看到会客区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有些欣喜,拉着箱子上前:“几点来的?” 萧让起身,对她笑了下,从她手中接过箱子拉杆:“来了一会儿。”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下班的?” “你明天出庭,我知道你会加班。” 宁稚笑:“挺了解我。” 萧让笑着揽上她的肩膀,朝电梯间走:“走,吃饭去。” 还是什刹海那家四合院私房菜。 宁稚说起赵学峰欠钱的事情,再次叮嘱萧让:“你赶紧找个时间跟他谈,再不还钱,起诉可难看了。” 萧让心事重重地喝着汤,点了点头:“好。” 宁稚从包里拿出手机:“我吃饱了。” 萧让放下汤碗,用纸巾摁了摁唇角。 “宁稚,我和你说个事情。” 宁稚查阅微信消息,随口“嗯”了一声:“什么事儿?” 萧让咽了咽嗓子:“我和赵鑫悦,在英国留学时就认识了。” 宁稚滑手机的手指一顿:“你们之前认识?” “是。” 宁稚猛然间想起下午李霄的提醒,错愕地看着萧让:“然后呢?” “赵鑫悦……”萧让艰难开口,“我和她有过一段为期一个月的恋情。” 宁稚大骇,浑身的血液往脑门涌,脸涨得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烧着,烧得她理智不清。 她霍然起身,抖着嗓子问:“什么时候……你们什么时候谈的?” “毕业回国前两个月,在同乡会上认识。” “到什么程度了?”宁稚激动,“你们谈到什么程度了?” 萧让不想回忆任何与赵鑫悦有关的事情,但他知道今天不交代清楚,和宁稚就更难复合,只能硬着头皮回想。 他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毫无情绪,只有陈述。 “留学生这个群体,同乡的身份,很容易去促成一对男女成为情侣。我也是这个原因。她是河北人,我是北京人,又都是法学生,当时的我认为我们算合适。” 宁稚的思路没被他绕开,她死守最关键的问题,再次问道:“你们谈到什么程度了?” “当时临近毕业,我一边做finalyearproject,一边和北京几大律所接触,没什么时间陪她,偶尔一起吃饭。” “没什么时间陪她”,也就是陪过了…… 宁稚有点难受。 她强忍情绪,问:“你们为什么分手?” “她想留在英国,我想回国,没谈拢。” “你们……你们发生过关系吗?”宁稚的声音抖得厉害,问出这个问题,叫她心碎一地。 虽然知道在自己之前,萧让大概率有过女人,可一想到其中之一是赵鑫悦,宁稚就又恶心又心痛。 萧让去拉她的手,艰难开口:“没有,我没有碰过她。” 宁稚不信,痛苦摇头。 萧让抱住她:“真的没有。你相信我。” 宁稚推他,低吼:“我不信!我们才确定关系没几天,你就亲了我。我不信你们谈了一个月,你没碰过她!” 萧让紧抱着她解释:“我亲你,是因为在那之前,我们就相处了大半年,我了解你,喜欢你!但她不一样,我当时对她,陌生大于心动!” “我不信!”宁稚用力推开他,拿起包,转身就走。 萧让追出去,拉扯中,把宁稚塞进副驾。 一路上,宁稚一句不说,萧让边开车边解释,见她还是不为所动,也是没了办法。 他预估错误。 宁稚根本不能接受他和赵鑫悦有过关系,即便这段关系只是名义上的。 …… 萧让送宁稚上楼,宁稚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换了拖鞋就回房间。 罗薇薇见俩人气氛不对,赶紧走到门口,小声问萧让:“怎么了这是?” 萧让看一眼里头,问:“张检在么?” “晗晗啊?”罗薇薇扭头看一眼,“可能在房里,我去喊她。” 她去次卧,敲门:“晗晗,睡了不?” 张晗开门:“没呢,怎么了?” “萧让找你。” “让他稍等,我换个衣服。” 张晗换了外出服走出家门。 萧让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茫然地盯着头顶的节能灯。 张晗问:“找我有事儿吗?” 萧让回神:“明天刘强杀人案第二次开庭,帮忙提醒宁稚,庭审结束后从后门走,别跟那些自媒体碰面。” 张晗点头:“好,我会的。还有别的事儿吗?” 萧让欲言又止:“没事了。谢谢。” 他转身进电梯。 张晗回屋,敲宁稚的房门。 门开,见宁稚素白着一张脸,她连忙进屋,反锁上房门:“怎么了这是?” 宁稚在沙发坐了下来,双手捂住脸,痛苦道:“萧让和赵鑫悦谈过。” “啊?”张晗也吓了一跳,“赵鑫悦?是你那个在香港的堂姐啊?” 宁稚点点头:“就是她。” 张晗挨着她坐下:“他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 宁稚拿手按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 说起萧让与赵鑫悦的过去,她需要鼓起勇气。 “他俩之前都在英国留学,通过同乡会认识。萧让说就在一起一个月,也没碰过她,但我不信……” 她越说越痛苦,抱着双膝,脸埋进膝盖里。 张晗回想萧让方才的脸色:“难怪萧让脸色也很差。但这个事情怎么说呢?” 她也还震惊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花了点时间理清头绪,才问宁稚:“咱们先不说萧让和赵鑫悦的事儿,就说你还想不想和他在一起吧?” 宁稚痛苦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张晗看她这样儿,就知道她还喜欢萧让,如果不喜欢,又何来痛苦? “刚才萧让让我跟你说,明天刘强杀人案第二次开庭,让你结束了不要走正门,往后门走,也不要去理那些自媒体。” “好。” 张晗叹气,劝道:“咱就说,萧让认识赵鑫悦在前,认识你在后,他倒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遇到这种事,也没办法了,这个世界就这么小。你啊,就把这当成一道坎儿,看看能不能过去吧。能过去,就和萧让好好在一起,不能过去,就算了,也别互相耽误了。” 第245章 各怀鬼胎 宁稚抬起埋在膝盖里的脸,心碎道:“我一想到他曾经和赵鑫悦在一起过……我整个人就要疯了……我嫉妒!我吃醋!我忍不住想对他发疯!晗晗,我过不去这道坎儿了……我怕我会变成疯子……” 张晗心疼地搂紧她:“如果难受,咱就放过自己,也放过他,好吗?” 宁稚崩溃大哭。 翌日起床,眼睛肿得像核桃。 她赶着出庭,没时间给眼睛消肿,上了深一些的眼影修饰,拉着箱子匆匆出了家门。 一出楼栋,就见萧让的黑色奔驰停在铁门边。 她没搭理,拉着箱子就往路边走。 奔驰调转车头,开到她身旁。 萧让下车,一声不吭接过她的拉杆箱,放到后备箱里,然后又拉着她的手,把她塞进副驾。 她快迟到了,不想和他吵,憋着一口气上车。 车子往延庆方向开。 等红灯的时候,萧让侧过脸看她,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就去握她的手,她挣开,吼道:“你别碰我!你让我恶心!” 萧让深吸一口气,强忍情绪:“宁稚,我说过了,我和她,只是短暂地认识了一个月,在那一个月里,吃过几次饭,喝过几次咖啡。” “你不是说你当时很忙,没什么时间陪她吗?”宁稚尖锐反问,“一个月,也就四个周末,但你们已经吃过几次饭,喝过几次咖啡,这还叫没什么时间陪?你真是鬼话连篇!” 萧让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车子到了延庆法院后门,他说:“前面有个小铁门,是法院的后门,你直接从那进去,庭审结束,也从那出来。如果碰到那些自媒体,什么话都不要说。” 宁稚没理他,开了副驾车门就下车。 萧让帮她把箱子拿出来,她故意不看他,接过箱子,转身就走。 她来迟了,换好律师袍进法庭,周婷和公诉人已经入座。 合议庭入席,庭审开始。 公诉人申请新证人出席。 邻居和村民证明刘强向来睚眦必报,不说让他坐牢、拿他十五万,就说拿他一根针,他都能跟人拼命。 宁稚一晚上没睡好,又开了一天庭,傍晚庭审结束,人已是快倒下。 她带着周婷往法院后门走,避开了等着拍她们的自媒体和记者。 一出后门小铁门,就见黑色奔驰候在一旁。 萧让降下副驾车窗:“上车!” 宁稚让周婷先上车。 一路上,她和周婷沟通下一场庭审的流程,没和萧让说话。 把周婷送到家门口,车子重新上路。 萧让看一眼后视镜里的她,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一谈。” 宁稚看着窗外,冷冷道:“我哪都不想去,你直接说就行。” 萧让无奈。 除了家里,似乎哪里都很喧嚣,可宁稚不会愿意跟他回家,他不想刺激她,唯有把车子停在她家楼栋下。 车子熄火,他下了车,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宁稚立刻挪向门边,不看他。 他去牵她的手,被她用力挣开,挣得指关节泛白。 他只好收回手,舔了舔干涸的唇,诚恳道:“我没有能力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但我能把握未来要发生的事。宁稚,给我一次机会,我能给你幸福,我们一起朝前看。” 宁稚紧咬着牙,指尖抠进掌心,胸腔一团火,已经快烧光她的理智。 她强忍情绪,不对萧让发疯,装得平静而淡然:“昨晚我考虑过了,我们还是算了吧。我们之间,有太多问题。” “有问题就解决,不要动不动分手!” 见萧让急眼,宁稚吼道:“我不是在跟你分手!我是让你不要缠着我!” 萧让被她这话气笑了。 他握紧她的双臂,逼她看着自己:“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再喜欢我,我就同意分开!” 宁稚咬唇,难以开口。 “不再喜欢你”,这句话只是从她脑中闪过,胃就开始不舒服。 她要拿手按胃部,但萧让把她双臂箍得紧紧的,不让她的手动弹。 他在逼她说实话。 “我……我……”宁稚艰难开口,“我不再……” 话没说完,手机响。 她松一口气,挣扎双臂:“你放开我!我要接电话!” 萧让放开她。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林恒”两个字在手机屏幕上闪动。 她故意按下接听键:“嗯,是我。” “下班了吗?” 电话那头,林恒声音斯文温润。 宁稚抿了抿唇:“下班了,已经到家楼下了。” “这周末,学校组织到密云的葡萄酒庄玩,杨教授和阿姨也会参加,我想邀请你一起,你有时间吗?” 宁稚看一眼萧让,咬了咬牙:“好。周六早上你来接我。” 林恒声音雀跃:“好!回头我把出发时间和行程发给你!” 车内环境密闭,男人年轻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出来,萧让听得清清楚楚,眼底的炽热,一瞬间凝固,慢慢变冷。 他看着宁稚挂上电话:“不要去。” 宁稚把手机收进包里,背好包,准备下车。 她侧过身,没看萧让的脸:“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喜欢,再见!” 然后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一口气跑到三楼,进家门。 罗薇薇和张晗都还未回家,家里安安静静的。 宁稚失魂落魄地放下包,走到窗后,拉开窗帘一角,看向楼下。 黑色奔驰还停在那里。 …… 萧让回律所,出电梯的时候碰到要进电梯的孙晴。 孙晴见他没拉箱子,不像是出庭回来的样子,问:“老大你这么晚还回来?” 萧让冷冷看她一眼:“你跟我过来。” “哦好。” 孙晴跟着他进办公室。 萧让脱下风衣,在大班椅上坐下,看着孙晴:“昨天下午,你接待赵鑫悦的时候,和她说了什么?” “我没说什么啊。” “你好好想一想。” 昨天下午,赵鑫悦在会议室质问他是不是这些年都没找过女朋友,他让孙晴接待她,过了不到一个小时,赵鑫悦再次闯进他办公室,嘲讽他潜规则手下的女律师。 赵鑫悦这人脾气火爆,嘴巴没把门,通常是听到什么,当场就发作。 萧让认为是孙晴和她说了什么,才导致她再次跑到办公室发疯。 他看着孙晴,厉声道:“我最后问你一次,昨天下午,你和赵鑫悦说了什么?” “昨天下午,我除了跟她分析案情,没有说任何与工作无关的事情啊。” 萧让失望,挥了挥手:“你下班吧。” “您没事儿吧?出什么事儿了?” “出去。” 孙晴担心地看着他:“您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带上门离开,快步走进电梯。 人坐到车里,才去回忆昨天下午赵鑫悦的一席质问。 “孙律师,你是不是喜欢萧让?” 赵鑫悦当时这么问她。 她涨红了脸,竟忘了否认。 赵鑫悦说:“所以萧让口中那位交往四年的律师女友,是你啊?” 不等她否认,赵鑫悦就上下打量她一遭,尖酸刻薄道:“啧啧啧,真看不出来你俩是一对啊。你们是一点男女朋友的样子都没有。是炮友吧?要不也不至于在一起四年,他的圈子不知道你的存在。” 赵鑫悦嘲讽完她就走了。 她站在原地发怔,赵鑫悦又去萧让办公室闹了一通,是之后听小骆说起才知情。 她后来也想过要跟赵鑫悦解释,但一想又觉得不舒服。 她看得出赵鑫悦和萧让有过过去,她希望赵鑫悦保持这种误会,就此与萧让翻脸。 …… 林恒发来周末行程的时候,宁稚正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发呆。 她不想去那什么两天一夜的葡萄园之行,方才冲动答应,是为了让萧让死心,没想那么多。 可林恒好像很期待,她不忍心扫兴。 想了想,罢了,就当出去换个心情,要不周末在家,一闲下来,又会想起那些事。 想到萧让,宁稚满心难受。 她很确定自己失恋了,虽然没有三年前那次痛苦,但也很难受。 她喜欢萧让,可一想到萧让曾经是赵鑫悦的男朋友,想到林淑婉的案子,想到姥姥的死,她就满心的怨气、怒火! 在这种情绪的裹挟下,即便她勉强和萧让在一起,最后也是分手收场。 萧让不可能无止境地忍受她发疯,他只能给她一两次的机会,她太清楚他的性子了。 所以在还有体面的时候,就此结束吧! 宁稚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刚睡下一会儿,就被敲门声吵醒。 罗薇薇在门外喊道:“鑫磊,林教授来了,你要起床了吗?” 宁稚睁眼看时间,八点了。 她按着胸口从床上爬起来:“等我一下下,我洗漱。” 两天没怎么睡,声音发虚。 拖着虚软无力的四肢洗漱好,换好衣服,她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开门出去。 林恒坐在客厅,看到她出来,欣喜地站起身,朝她迎过来,接过她手上的行李袋。 “杨教授和阿姨已经先过去了,咱们到了庄园找他们汇合就行。” 宁稚虚弱点头,已是连话都不想说。 “行程你看了吗?”林恒开心道,“早上参观葡萄园,下午学酿酒,晚上有品酒宴。” 第246章 酒后失控 宁稚轻轻“嗯”了一声,勉强道:“我很期待。” 和罗薇薇张晗打了招呼,她和林恒出了家门,一上车就拉下鸭舌帽呼呼大睡,等林恒喊她醒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 宁稚拉了拉鸭舌帽,看向车窗外。 入目是各种欧式城堡、绿色草坪、蓝天白云。 宁稚拉开车门下了车,摘下口罩,扬起脸,深吸一口气。 人舒服多了。 林恒带她办入住,把行李放进房间后,去找杨礼文和林淑婉会合。 这会儿气温十几度,杨礼文和林淑婉穿同款的卡其色风衣,他本就书卷气浓厚,这两年在林淑婉的照顾下,更显白净年轻。 宁稚上前挽住林淑婉的手臂,对杨礼文笑道:“半月不见,杨叔您又年轻啦?我妈是不是偷偷做了啥永葆青春的补品给您吃呐?” 杨礼文看着林淑婉,意有所指道:“因为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心情好,自然就年轻了。” 宁稚知道他在暗示自己和林恒,转移话题:“杨叔,您实话告诉我,您是不是学生时代就暗恋我妈啦?” 杨礼文大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倒是林淑婉红了脸,小声说宁稚:“大庭广众的不要说这种话……影响不好。” 宁稚笑着搂紧她的手臂。 如今看到林淑婉过着单纯幸福的日子,她特别开心。 杨礼文这人生活简单,日常就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不上课的时候,他都在家里陪林淑婉,俩人都喜欢栽花种草、看文章、写书法,是步调一致的爱人。 说实话,宁稚很羡慕他们。 领队在前方喊着集合参观庄园,宁稚赶紧挽着林淑婉上前排队。 早上参观庄园和葡萄园,午餐是自助餐,吃完后,大家回房午休,下午两点学酿酒。 宁稚午睡起来,去楼下大堂集合。 出了电梯,远远看到杨礼文和林淑婉站在一起和同事说话,没瞧见林恒。 宁稚迎上去,问:“林恒人呢?” 杨礼文:“家里老人不舒服,他又赶回去了。” 宁稚:“啊?没事儿吧?” 杨礼文:“没事儿,不担心。” 宁稚翻出手机,本想给林恒发微信询问,一想他可能在开车,便作罢。 一下午都在学酿葡萄酒,她玩得不亦乐乎。 天黑了后,大家都回房间洗澡换衣服,准备参加七点的酒会。 这次活动,主题是发现国产红酒,当晚拿出来品鉴的都是国产红酒。 有几款新酒,是宁稚没接触过的,她不小心贪杯了。 杨礼文带林淑婉应酬同事,俩人都没发现她一个人喝闷酒。 酒精上头,想起萧让和赵鑫悦的事,她越发烦闷,一杯接着一杯。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萧让来了,就坐在她身边,轻轻拿下她的酒杯,将她半个身子包进怀里:“你喝多了,别喝了。” 她还气着,推他,使不上劲。 他手臂搂得更紧,强势地带着她站起身,把她带到电梯间,手在她外套口袋里摸着,摸到门卡刷了电梯。 宁稚被带出电梯,带回房间。 房门关上,人就被萧让抵到了门后。 宁稚浑身瘫软,生不出力气推开他。 他双臂将她托起,抱着来到床上。 俩人在床上翻滚。 萧让吻她,脸埋在她颈间,低低问道:“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嗯?” 边说边顶了她一下。 她闷哼一声,软软道:“喜欢……” 话没说完,萧让的吻就疾风骤雨般地落了下来。 …… 宁稚醒来时,嗓子像被烧着了一般,又辣又疼。 她迷迷糊糊地摸到吧台,拧开一瓶矿泉水喝,嗓子还是疼,躺在床上翻了片刻,越发睡不着。 开了灯,拉高枕头,摸出手机一看:“早晨七点多。” 也快到早餐时间了,不用睡了。 宁稚靠在床头发了会儿呆,打开手机。 有几条来自林恒的微信。 林恒说老人情况不太稳定,他留在医院陪老人,今天下午过来接她回北京。 最后还跟她道歉。 宁稚才想起林恒昨天下午又回北京了。 她给林恒回微信,让他不用来接自己,自己要坐杨礼文的车回去。 回完微信,宁稚掀被下床,才发现身上除了一条内裤,什么都没穿。 她没有裸睡的习惯,有点懵,心想可能是喝醉了,换睡衣没换成,直接脱掉外衣和内衣,倒头就睡。 她拿着睡衣和毛巾进浴室,准备冲澡。 不经意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胸前大片的吻痕,吓了一跳。 思绪回到昨晚,和萧让在床上的一番纠缠,慢慢地从脑中苏醒。 “不可能啊!”宁稚低呼,“萧让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啊。” 她闭了闭眼,努力去回想昨晚那个男人,还是萧让。 可理智告诉她,萧让不可能来这里。 宁稚不信邪,拿着睡衣又回房间,在床边坐了下来,拿起枕头仔细端详。 其中一个被睡凹的枕头上,有两根深棕色的粗硬短发,长度、颜色都和萧让的头发一样。 宁稚把枕头放到鼻下闻了一闻,是萧让常用的那款洗发水的味道。 是他没错了! 宁稚气得把枕头扔出一米远。 …… 宁稚到自助餐厅时,林淑婉和杨礼文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吃早餐。 她随便取了点东西,在林淑婉身边坐了下来。 林淑婉笑问:“昨晚喝迷糊是吧?” 宁稚脸色不自在:“嗯,您怎么知道?” “我给你打电话,听你声音我就知道了呀。” 宁稚完全没有印象,挠了挠头发:“几点打的?我说什么了?” “不到十点,我和你杨叔要上去,没见着你,就给你打电话,你说你回房间了,睡下了。” 宁稚打开手机查看通话记录。 昨晚九点五十五果然接了林淑婉的电话。 她感觉自己有段记忆缺失了,怎么都想不起来萧让把她带回房间后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身体除了胸前的印记,倒是没其他的不舒服。 她知道萧让会做什么,不问也罢。 见杨礼文去取食物,宁稚犹豫半晌,问林淑婉:“妈,昨晚,您有看见萧让吗?” 第247章 法律的意义 林淑婉放下汤勺:“有呀!我还和他打招呼呢!我问他怎么来这儿了,他说来找朋友,很快就走了。” 宁稚拍了拍脑门。 真的是他! “你回来也一阵子了,你们俩……确实是不可能了对吧?” 宁稚知道林淑婉想问什么,说:“我和萧让虽然不可能,但也不想和林恒在一块。” 林淑婉急道:“为什么呀?林恒这孩子多好呀!” 宁稚喝一口咖啡,看一眼还在取食物的杨礼文,压低声音:“我去过林家了,他家很有钱,父母很有素质,对我也很热情,但我看得出来,我不是他们想要的儿媳妇人选。林恒为此还与他们谈了,为什么要谈?懂了吧?” 林淑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没什么吃下去的胃口。 宁稚早知道她会这样,所以之前从未主动说起。 她平静道:“就别跟杨叔说这些了,浪费他一番好意。” 林淑婉惆怅道:“他是真觉得林恒好,不管是家世还是为人,都是一顶一的好,这才积极撮合你们。他总说年轻人互相喜欢,父母到最后也是会同意的。” 宁稚笑:“既然人家父母不同意,那干嘛去恶心人家父母啊?真没必要。而且,我长得又不差,现在也是律师了,还是有机会找到男人的,您和杨叔就不用操心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见杨礼文端着餐盘走过来了,她没再往下说。 林淑婉叹气,愁眉不展。 杨礼文问:“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突然愁眉苦脸的?” 他才离开几分钟,却连林淑婉细微的情绪变化都发现了。 是真的爱一个人,才会看到这些。 …… 上午的活动是摘葡萄,吃完午餐结束行程,打道回府。 宁稚和杨礼文林淑婉一起用餐。 在座都是杨礼文在师大的同事,杨礼文向众人介绍宁稚。 “这是我闺女,八月刚从美国回来,目前是君天的律师。” 他自从跟林淑婉登记结婚,无论跟谁介绍宁稚,都称她是自己的闺女。 知内情的,就知道宁稚是继女,不知道内情的,就以为宁稚是杨礼文的亲生闺女。 有一位女教授认出宁稚,惊讶道:“杨教授的闺女,是不是最近那个因为彩礼杀人的案子的原告律师啊?” 宁稚干咳一声,有点紧张:“嗯,延庆刘强杀人案的民事律师。” 她在短视频上的名声已经臭了,自媒体称呼她为“无良女律师”,她真担心自己影响了杨礼文的口碑。 好在众人聊起案子,并未有过激言论,只是就事论事。 女教授问宁稚:“这个案子,引起社会上广泛的讨论,有些网民认为应当立法取消彩礼,都觉得这个案子如果不是因为女方扣留了男方的十五万彩礼,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 宁稚说:“我倒认为不应该取消彩礼,一旦取消彩礼,底层男性将更难获得婚姻。彩礼这个东西,只在底层的婚姻中发挥作用。在农村,生男孩代表劳动力,生女孩代表嫁出去的时候娘家能够收到一笔彩礼,如果把彩礼取消,将有更多的底层家庭不愿意生养女儿,底层女性数量减少,底层男性结婚将更难。 从女性的角度来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三年抚育,有很多女性一旦进入婚育,可以预见长达三到四年的时间,她们无法参加工作、失去收入,彩礼是给她们的生活保障,如果她们失去这份保障,必然会畏惧婚育,对出生率反而没好处。可以说,一分彩礼,不仅利于男女双方,也能一定程度上促进新生儿的出生率了,不是坏事。” 提问的教授频频点头:“说得对。” 有教授问:“如果按你说的,彩礼是对女性婚育的保障,但这个案子,女方扣留一半的彩礼后,并未与男方走入婚姻,按理说,她应该在退婚后,把扣留的彩礼还给男方。” 宁稚说:“这也是案子争议点之一。女方扣留的一半彩礼,他们认为是对女方名誉的补偿金,这笔钱,经过双方协商之后留下,当然协商过程中,男方未必是心甘情愿的,但这不应该成为他杀人的理由。他不满女方扣留一半彩礼当做赔偿金,应当对女方提起诉讼,由法律来帮他要回这笔钱,而非把这笔钱当做强奸女方、杀害女方一家的理由。” 提问的教授赞赏地看着宁稚:“所以这就是法律存在的意义。” 有人说道:“诶我家最近正好遇到一个事儿,关于这个遗产继承的,杨教授的闺女能帮我出出主意么?” 宁稚看向对方:“当然可以啦,您请说。” “我母亲生前留下一套小房子……” 午餐变成了法律咨询,宁稚边吃边为大家提供法律建议。 快结束午餐,杨礼文引导她和师大的各位教授握手,她从包里摸出名片,双手递给各位教授,让大家以后有事儿尽管上君天找她。 大家回房间收拾了行李准备打道回府。 林恒赶来。 他一脸风尘仆仆,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运动服,一看就是忙得连澡都没来得及洗。 就这样,还要来回三小时接她。 宁稚有点心疼,问:“家里老人还好吗?” 林恒说:“没事儿,本来就有基础病,昨天下午突然说头晕得厉害,我们都怕会脑梗,就赶紧送医院了。留观了一晚上,医生说没事儿了。” 宁稚点点头:“没事就好。其实你不用来接我,我坐杨叔的车回去也一样的。” 林恒憨笑:“我是想约你晚上一起吃饭。” 宁稚勉强笑笑:“好啊,你这两天辛苦了,我请你。” 林恒把她的行李袋放进后排座位,拉开副驾车门:“宁律师请上车。” 宁稚笑着走过去:“谢谢林教授。” 正要上车,忽然一辆白色奔驰suv开了过来。 戴着墨镜的萧让下车,朝她走来。 林恒眼明手快地将她护到身后,直面萧让:“你干什么?” 萧让看向宁稚:“上车。” 第248章 灭门案结案 宁稚别过脸去,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 站在不远处的杨礼文和林淑婉瞧见了,走了过来,宁稚怕他们担心,拎出自己的行李,挽着林淑婉和杨礼文往回走。 杨礼文的车开出庄园时,萧让和林恒还对峙着。 林淑婉也看见了,叹气道:“林恒家里有事儿,还特地赶过来接你,你就这么跟着我们回去了,多不好啊。” 宁稚也知道,但如果她当着萧让的面,上了林恒的车,萧让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回到家,林恒来了电话,说自己也回来了,约她在家附近一家东北菜馆吃饭,宁稚挂了电话赶过去。 菜馆里热火朝天,她在窗边卡座找到林恒。 林恒对她笑了下,那笑怎么看都有些苍白。 宁稚担心地看着他,问:“我走后,你们没打起来吧?” “没有。”林恒看着她,“萧律师真的只是你的邻居吗?” 宁稚咽了咽嗓子:“其实他是我的前任。” 林恒自嘲地笑笑:“我以为他在追求你。” 宁稚没吭声。 林恒又问:“那你们现在?” “现在没有关系。” 林恒点点头:“那就好。” 宁稚知道他在想什么,劝道:“林恒,我是单亲,家境普通,工作一般,咱俩不合适,不管有没有萧让,我都没办法跟你在一块。咱们就当朋友,好吗?” 林恒急道:“家境、工作什么的都不是问题,只要咱俩互相喜欢就行。” 宁稚咽了咽嗓子:“可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这句话是致命的一击,林恒听完,沉默了。 宁稚扫码点餐。 沉默吃完晚餐,林恒送她回家。 走在深秋的北京街头,宁稚冷得拉高风衣拉链,双手抄进兜里取暖。 林恒问:“这次的案子,还有几场庭审呢?” 宁稚说:“下周三最后一场。” “新案子是关于什么的呢?” 宁稚想了想,说:“有可能是法援案,有可能是程律师的案子。他目前还在美国,有些点名要找他的案子,他会让我先帮着办一办。” 林恒点点头:“挺好的,说明他认可你的能力。” 宁稚看得出他很努力在找话题了。 因为她不主动说话,只能他来找话题,然后开始一问一答。 他以前也会跟她聊学校的事,但见她兴致缺缺,后来就讲得少了。 对她来说,不喜欢的人,连主动找话题都懒得。 宁稚想起当萧让助理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在他面前叽叽喳喳,案子、工作、生活,什么都讲,萧让经常很烦她,要她闭嘴、出去。 现在想来,其实她在萧让喜欢上她之前,就先喜欢他了吧。 …… 刘强杀人案最后一场庭审,法官当庭宣判,判处刘强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刘强当场提出上诉。 周婷获得了一定的民事赔偿,虽然金额不多,但也能为娘家四口人好好办一场葬礼了。 刘强没有可执行财产,赔偿金其实不多,但经自媒体的发酵、故意曲解,网上骂声一片。 骂周婷蛇蝎女转世,不仅骗婚,还害死刘强一家三口,如今还获得赔偿金。 骂周婷的哥嫂当初扣下一半彩礼,死有余辜。 骂宁稚不良律师助纣为虐,帮杀夫女逃避法律的制裁,帮骗婚女索赔。 各种难听的话都有,也有人质疑司法的公平,坚称三年前的强奸罪是冤假错案,要求重查三年前的案子。 有人呼吁立法取消彩礼,收取高彩礼入刑法。 网上一片大乱炖,即便宁稚不去看,但偶尔也会看见朋友圈有人转发。 一审结束的一周后,周婷来律所找宁稚。 原来刘强起诉她三年前扣留一半彩礼。 周婷想让宁稚帮自己打官司。 宁稚解释道:“你上一个案子是法援案,是司法局法援中心针对无能力支付律师费的当事人无偿提供的法律服务,刚好案子随机分到我们程律这儿。如果这次你要让我当你的代理人,就走不了法援渠道了,因此会产生律师费。” 周婷紧张道:“您的律师费需要多少钱呢?” 宁稚没报价,转而说:“我建议你还是申请法律援助,接受法院中心随机指派给你的律师。” 周婷担心道:“可我怕他们随机指派的律师能力不行,把官司打输了。我知道您办过许小屏杀夫案,我知道您很厉害,求求您这次再帮我一次行不行?” 宁稚委婉道:“你私下找我,会产生律师费。程律这组的律师,律师费都不便宜。” 她已经预料到刘强起诉周婷要回彩礼,案子一定会胜诉,无论是什么律师出庭。到时候,周婷不仅要还刘强十五万元,还要支付大几万的律师费。 宁稚打电话让小骆进来。 “我让小骆帮你联系法援中心和准备材料,你到时候拿着材料去交就行,法援中心会为你指派律师的。你这个案子……” 她顿了顿,说:“你这个案子,什么律师打,结果都大差不差,没必要为此特地花大钱请其他律师。” 周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跟着小骆出去准备材料。 宁稚继续阅读新案子的案卷材料。 新案子是一起电瓶车事故案。 案件的原告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名叫喻静,于三个月前,上班路上掉进通信井盖里,造成面部下半部的损毁,具体为多数牙齿、牙床、唇部组织损毁。 她现在要起诉通信商,进行赔偿。 宁稚查阅喻静受伤的照片,简直可以用血粼粼、触目惊心来形容,看得她也跟着幻痛了。 “叩叩,”小骆敲门进来,“宁律师,已经帮周婷准备好材料,她拿着材料走了。” 宁稚点点头,对小骆笑了下:“辛苦了小骆。” 小骆问:“您为什么要让她去找法援呢?如果接了她这个案子,多少也能收点律师费嘛。” 宁稚合上案卷,站起身,后腰抵上桌沿,平视小骆:“她这个案子大概率要输,到时候她不仅得拿出十五万给刘强,还得付大几万的律师费,前一个案子拿到的赔偿金,一毛不剩了都。” 小骆说:“反正她能给得起律师费就行,其他的咱们也管不着啊。” 第249章 电瓶车事故案(1) 宁稚笑了下,说:“周婷没有工作,在家带两个孩子,她丈夫收入也一般,而且她刚刚失去了娘家人,再让她花几万块打官司,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小骆惋惜道:“这怎么说也算您自己接的第一个案子,虽然标的不高,就几万块,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第一笔业绩嘛。” 宁稚知道她是好意,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以后我接一单大的,标的过亿的那种。”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暗暗叹气。 她还欠萧让一百多万,如果一直做法援案,拿授薪,猴年马月才能挣到钱还萧让。 萧让看一眼她桌上的案卷,问:“您现在做哪个案子?” “喻静工伤案。”宁稚拍拍小骆的手臂,“我刚好要跟你说这事儿。我下午想去医院探望喻静,你帮我跟喻静的家人打声招呼。” “好嘞!我这就去打电话。” …… 宁稚吃过午餐,立即前往平谷医院探望喻静。 小骆早上往她微信发了病房号,喻静住在耳鼻咽喉病区的病房。 宁稚顺着病房号找到了病房,一手拿着鲜花,提着水果的手敲了敲门。 一位老太太过来开门,问:“你找谁?” 宁稚笑道:“阿姨您好,我是君天所的律师宁稚,请问喻静女士在这个病房吗?” 老太太赶紧侧开身子:“在的在的!喻静在这屋!律师姑娘快请进!” 宁稚进屋。 病房里有两张病床,靠阳台的病床半躺着一位四十多岁、下半张脸有多处包扎的女士。 她此时正闭眼休息。 宁稚抱着鲜花和水果上前,小声说:“喻女士,我是法援中心指派给你的律师,我叫宁稚,来自北京君天律师事务所。” 喻静睁眼,挣扎着要坐起身,宁稚赶紧放下鲜花和水果,按着她躺回去:“没事儿,不用起来。” 老太太帮忙把窗帘拉开,喻静不适应地眯了下眼睛。 老太太搬了把椅子过来:“律师姑娘你快坐。” 宁稚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喻静看向桌上的鲜花和水果:“宁律师,让你破费了。” 由于牙床和唇部皮肤缺失的关系,她说话有些不在调上。 宁稚笑道:“我可以找所里报销,没事儿。” 喻静点点头,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立刻把鲜花插进花瓶里,而后又去洗水果。 宁稚问喻静:“你现在好点了吗?” 喻静红了眼眶:“喉咙和牙床还是疼,只能吃流食。” 宁稚点点头:“还是要多休息,坚持治疗。” 老太太洗好水果端出来,拿出一颗苹果给宁稚,宁稚婉拒:“阿姨,您是喻女士的?” “我是喻静的妈妈。”喻母看着喻静,叹气道,“喻静伤成这样,只能自认倒霉了,好在有医保,医药费不能报销的部分,自己出点就是了。” 宁稚说:“阿姨,喻女士这案子,治疗费问题不大,关键是康复后,后期的牙床再造费用、牙齿种植费用,以及唇部缺损的整形费。” 喻母讶异道:“这还得整容呐?” 宁稚看向喻静:“是的。就算不能恢复到受伤之前,至少也得恢复个九成。” 喻母忧心道:“这整容多费钱呐?何况喻静已经四十多岁了,孩子老公都有了,也不用再嫁人了,不整也行。” 宁稚惊道:“她才四十多岁,人生才过去一半,不能因为已婚已育,就带着面部明显的缺损生活呀!” 喻母:“但这整容也要开刀,也受罪不是吗?” 宁稚问:“喻女士在什么单位工作?” “她是那个xx的总经理助理。”喻母说了一个宁稚不认识的企业名称。 宁稚说:“我当律师之前,是律师助理。但凡助理类、文秘类的岗位,对容貌、衣着都有一定要求。如果喻女士不对缺损部分进行整容,将来恐怕连工作都不好找。” 喻母大骇,问:“那……那这整容费得多少钱呐?” 宁稚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喻静:“费用得让医院出方案。但这笔钱一定会通过法律手段向通讯商索赔,包括但不限于治疗费用、康复费用、整形费用、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等费用。资料是北京三个最好的整形医院的介绍,喻女士你可以先看看,确定了去哪一家做手术,到时候咱们让医院出方案和报价。” 喻母担心道:“找最好的整形医院,费用会不会很贵呐?要不咱们找便宜点的?” 宁稚:“我的建议是,整形类的手术,一定要找技术、口碑最好的医院。况且整形的费用也包含在索赔金额里,没必要为他们省钱。喻女士受了这种无妄之灾,还要忍受治疗的痛苦,还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正确放置标志牌导致?” 喻静哭着点头。 宁稚从包里拿出委托协议和笔:“没事的,我一定会为你争取最多的赔偿,你放宽心,安心养病。这是委托协议,你签了字,我才能去警局调证,然后准备立案。” 喻静哭着在协议上签下名字。 “谢谢你宁律师。” 宁稚轻拍她的手:“不用客气,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给我。咱们很快就能立案起诉了。” 喻母一路送出病房,不断地感谢宁稚。 宁稚边等电梯,边对喻母说:“这个案子百分之百胜诉,但这个案子的关键不在于输赢,而在于能为喻静争取到多少的赔偿金。如果通信商派人过来谈和解,您和喻静一定不能签字,让他们直接找我。”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名片盒,抽出几张给喻母。 喻母双手接过:“好好,我知道了宁律师。” 她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收进外套口袋里,叹气道:“喻静刚受伤那天,通信商有两个工人送她来医院,交了两千块钱就跑了,到现在,所有治疗的都是走医保,不够的部分我们自己交钱垫的。本来我们还以为医保报销了大部分,我们自己出点也行。就当花钱消灾了。” 宁稚笑道:“这个案子,不仅能要回全部医药费,还能多要些补偿金。喻静这属于残疾了,但具体的伤残等级,要等做完伤残鉴定才知道。它不同的伤残等级,对应不同的赔偿金。” 喻母问:“宁律师,依你看,喻静这个情况,能索赔多少钱呢?” 第250章 电瓶车事故案(2) 宁稚说:“我四年前当律助的时候,接触过一起工伤案,伤者缺失了半截小拇指,属于十级伤残等级,赔付了包括一次性伤残补助金、护理费、工伤补助、就业补助等林林总总的补助金一共三十万元左右。” 喻母惊道:“有三十万这么多呐?” “是的。” 喻母想了想,说:“之前我们那儿,也有一小伙子上班被切到手指,只赔了五六万呐。” “他是不是直接和单位和解,没经过律师?” “那应该是了。”喻母叹气,“寻常人家哪敢请律师啊,就怕付不起律师费。我们喻静这个案子,如果不是办案的警察好心,跟我们说可以向法援中心申请免费的律师,我们也没敢去找律师啊。” 此时是下午两点多,正是病房最忙碌的时候,电梯久久都没到这一层。 喻母小心翼翼地问:“那宁律师您看,我们喻静的伤残等级到几级了?” 宁稚问:“喻静缺失的唇部组织现在已经确定无法成活了对吧?” 喻母点头:“医生说接不活了,已经直接缝上了,以后好了,就跟兔唇似的。” 宁稚说:“牙齿缺失20颗以上,就达到五级伤残的评定标准。喻静缺失了21颗牙齿和部分牙槽骨、唇部组织,影响到以后的进食和语言机能,我认为她的伤残等级评定要低于五级,但具体到第几级,还得看评定结果。” 喻母小声问:“如果按五级,大概能赔多少钱呢?” “以北京为例,五级伤残的所有赔偿补助金在六十万元以上,具体看伤者的月收入水平。” “如果喻静的伤残等级高于五级,那赔偿金肯定也会高于六十万元的对不?” “是的。不包括医药费和整形费。” “那就好那就好。”喻母感激地握住宁稚的手,“宁律师,这个案子真是辛苦你了,辛苦了。” 电梯来了,宁稚跟她挥了挥手,进了电梯。 她打车来到案件主管的警局,出示了律师证、委托协议和申请材料后,见到了案子的主办警官。 警官把案发当日的路面监控给她看。 早上八点多的非机动车道上,偶有行人和电瓶车经过。两个布线工人将通讯井盖打开,并在一边放置了警示路牌,随后俩人都进入通讯井工作。 几分钟后,一个工人从通讯井上来,随手拿起警示路牌,走到路边树下的工具袋里拿工具,并把路牌放置在工具袋边上。 宁稚说:“他们一开始放了警示路牌,但是后面又把路牌放到树下去。” 警官点点头:“是的。根据工人的口供,他承认说担心工具袋被车压到,所以把警示牌挪了地方。” 宁稚继续看监控。 几分钟后,一辆电瓶车慢慢驶来,朝通信井驶去,前轮一下陷进通信井里,喻静以头着地的姿势,一头扎入通信井里。 通信井里有坚硬的钢管、铁线,甚至工人刚放进去的工具,所以喻静才会伤得那么重。 亲眼看到案发现场,宁稚心惊不已。 警官叹气道:“真是无妄之灾啊。如果那个工人不把警示路牌挪开,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宁稚说:“我刚去过医院探望伤者,伤得很重,下半张脸几乎是毁容了。” 她问警官:“这段监控可以给我一份吗?后续我们起诉的时候需要。” 警官问:“你申请材料提交了吗?” 宁稚点头:“提交了。” “那行,到时候会通知你过来调证。” …… 另一边,金诚所。 萧让双手抄兜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不远处的君天所大楼,想起十天前,在密云的葡萄酒庄跟林恒对峙的一幕。 杨礼文载着宁稚和林淑婉离开后,他也准备跟着离开,林恒却拉开副驾车门坐了上来。 不等他赶人,林恒开口就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笑了下:“来接宁稚。”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么?” 林恒低吼:“我在追求她!我们是长辈介绍认识的,阿姨对我很满意!” 萧让笑了下:“这么巧,我也在追求她。那就看看谁有本事,先追到她吧。” 他没告诉林恒自己是宁稚的前男友,且他们如今依旧断不了,就昨晚还在一起。 他明知道这些一说出来,林恒就会知难而退,但他觉得宁稚一定不希望自己说这些,所以他三缄其口。 “叩叩,”身后有人敲门,“萧律,龙鑫的赵总来了,在前台,要让她进来吗?” 萧让听到这个名字就烦躁,黑着脸转过身:“不见,让她走!” 他收拾笔记本电脑,穿上风衣,准备下班,一想赵鑫悦可能还在外面,又放下电脑包,在办公室里又踱步了二十多分钟,才关灯下班。 然后一想到回家,面对空空如也的房子,内心又生出了怅然。 萧让开车去了宁稚住处,把车子停在楼栋下,看着亮灯的三楼边户发呆。 手机进了电话,他回过神,看向车载平板。 是赵梦。 他接起:“嗯?是我。” “在哪儿呢?” “刚下班。” “来我这儿喝一杯啊。你好久没来了。” 萧让看一眼腕表:“好。二十分钟到。” 他按掉电话,倒车出院子,车子刚汇入主干道,经过地铁口,宁稚挽着张晗从手扶梯出来。 张晗:“彩礼那案子,周婷她肯定输呀!彩礼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赠予,她又不跟人家结婚,那么这钱就不算对她的赠予了呀!刘强告她,肯定能拿回这十五万的。” 宁稚:“我看也是这样,所以我没接她这个案子,当然我不是怕输,而是觉得她花钱找我办一起绝对会输的案子,没意义。” 张晗笑:“不过你推荐她去法援中心找别的法援律师,我还是挺诧异的,我以为你要免费帮她打官司呢!” 宁稚笑:“我想免费帮她打,程儒言也不容易啊。君天给我工资,然后我免费帮人打官司啊?那我该我犯错误了。” 张晗哈哈大笑:“有进步了,不错不错!” 两人顶着寒风进楼栋。 另一边,萧让到了“梦club”。 刚推开门进去,就见穿着无袖背心的赵梦背对着大门坐在吧台边。 他上前去,在她身旁坐下,跟酒吧打了个招呼:“老样子。” 第251章 我喜欢你 赵梦闻声看向萧让,对他笑了下:“来了。” 萧让看一眼她手边的高度数洋酒:“怎么一个人喝起来了?” “无聊呗。” 有客人开门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渗骨秋风。 萧让露在风衣外的手和脖子感受到凉意,看着赵梦身上单薄的无袖背心,脱下风衣,罩在了她身上:“小心着凉。” 赵梦拢了拢风衣:“谢谢。” 酒保把酒放到萧让手边:“让哥您的酒。” “谢了。” 萧让拿起酒杯轻抿一口,辣酒过喉,他龇了下牙。 赵梦一口干了杯中的酒,面不改色。 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萧让:“来一根?” 萧让挡开:“你第一天认识我?” 赵梦笑:“太久没见了,久到我忘了你不抽烟。” 萧让笑笑,没说什么。 不远处的舞台,女歌手低吟浅唱轻柔的英文歌,酒吧里没什么人,清清静静,挺适合发呆。 萧让心情不好,没有听歌的兴致,兀自喝着闷酒。 “赵鑫悦昨儿来过了。”赵梦低低说道。 萧让一口酒正要吞下去,差点呛着了,错愕地看着赵梦:“你说谁?” “赵鑫悦。钟沅带过来的。” 钟沅是萧让的中学同学,也认识赵梦。当初他和萧让一起去英国留学,他先认识了赵鑫悦,之后便在同乡会上介绍萧让和赵鑫悦认识。 萧让和赵鑫悦分手的原因,他也是清楚的,如今他竟还带赵鑫悦来赵梦的酒吧,萧让有些费解。 “他们来做什么?” “他说带朋友过来坐坐,但我知道那女的是赵鑫悦,我看过她和你拍的照片。后来赵鑫悦先走,我跟钟沅喝了两杯,他说赵鑫悦最近准备起诉离婚,而且还是你当她的离婚律师。” 萧让深吸一气:“不是我。” 赵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是一口干了。 萧让开口:“好了,你这么喝,很容易醉的。” 赵梦直接嘴巴对着酒瓶口往下灌。 萧让把酒瓶拿走,不让她喝。 她拿手搓了搓脸,侧过脸看萧让,声音有明显的醉意:“萧让,你认真回答我……你就那么喜欢赵鑫悦吗?这么多年对她念念不忘,她都结两回婚了,你还想和她在一块吗?” 萧让脸色一变:“你在说什么?” 赵梦低吼:“我求你了,别再跟她玩儿了!她当初为了绿卡,绿了你,你说你何必呢?” 萧让扶着她站起身:“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他让酒吧给代驾打电话,然后把赵梦扶到车上。 帮赵梦扣安全带的时候,赵梦忽然一把抱住他,哭道:“你别再跟她玩儿了行吗……叔叔阿姨不会同意你和她在一块儿的……” 萧让拉开她的手,将她固定到座椅上,安全带刚扯出来,她又抱住他:“萧让……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别跟她玩儿了行吗?我求你了……行吗?” 躬身帮她系安全带的萧让一僵,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强硬分开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关上后排车门。 他站在冷风中等代驾,几片银杏叶从他眼前掉落。 他回头看一眼车内的赵梦,人已经睡着了。 拿出手机,给钟沅拨去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钟沅笑问:“萧让,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萧让脸色不好,声音保持克制:“我和赵鑫悦有十几年没联系了,我也不想和她有什么联系,你别再带她到赵梦酒吧,或者我其他朋友那儿。” 钟沅诧异:“但她跟我说,你要帮她打离婚官司,然后你俩要重新开始。” 萧让吼道:“放屁!我连跟她做朋友都嫌恶心!” 电话那头的钟沅才明白过来,歉意道:“抱歉啊兄弟,我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我以为你这么多年没找对象,是在等……” 不等他把话说完,萧让把电话挂了。 他气得差点砸车子,在原地来回踱步片刻,又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电话那头,赵鑫悦惊喜道:“萧让?” “我警告你,再骚扰我身边的人,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当年的丑事!” “萧让,你听我说,我……” 话没说完,就被萧让挂了电话。 萧让一张脸黑得吓人,代驾小哥小心翼翼地问:“客人,请问是这辆车需要代驾吗?” 萧让“嗯”了一声,黑着脸坐上副驾。 把赵梦送到家,赵梦家人热情留他喝茶,他婉拒了,让代驾送自己去江睿家。 吧台灯照得两个洋酒晶莹剔透,江睿和萧让碰杯,说:“宁稚做了那个彩礼杀人案,口碑可是一路崩坏啊。亏你之前费尽心思让程儒言给她安排案子,这一个案子又打回解放前了。” 萧让喝一口酒,说:“我劝过她别做这个案子,她不听,非跟我对着来,我也没办法。” “你说对了,关键就是这个‘对着来’。”江睿信誓旦旦道,“这是还恨你呢!才跟你对着干。” 见萧让难受,他又补充道:“这有恨,也就有爱。连恨都不恨,才是真的没感觉。” “前段时间,我们相处起来很平和,我去接她下班,一起吃饭,送她回家,已经快好了。” 江睿好奇:“那怎么又?” 萧让说起宁稚和赵鑫悦,在他办公室碰面的事儿。 “所以你为了防范未然,就先坦白了跟她表姐的事儿啊?” “嗯。” 江睿可惜地拍了下手:“坏了!你说你嘴快什么呢?你但凡和好了、见了家长了再坦白,她要分手,也得考虑长辈的感受啊。” 萧让摇摇头:“她会更气。你不了解她。” 江睿叹气,喝一口酒,说:“这个赵鑫悦到底在想什么?她该不会以为你在等她吧?”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大概是。质问我这些年为什么不找女朋友。” “这个赵鑫悦绝对有病!”江睿信誓旦旦道,“就冲你说的这些事,我断定她大概率有人格障碍。” 萧让没吭声,只是喝酒。他对赵鑫悦的事情不感兴趣。 江睿八卦道:“话说,你当年是怎么发现她劈腿英国老男人的?” 第252章 程儒言回京 萧让把玩着酒杯的手一顿,记忆回到12年前。 那一天是周六,他们约好去爬山,他一早去赵鑫悦宿舍楼下接她,刚拿出手机要给她电话,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对面。 赵鑫悦坐在副驾,和一个地中海白人激吻片刻,才下了车。 她脸色有些寡淡,精致的妆容不见踪影。 萧让猜她在外头过夜才回来。 她朝宿舍楼走来,看到他,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大大方方道:“你看到了,我和murphy教授在一起了。” 地中海白人叫murphy还是murray,萧让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个人像电灯泡一样圆滚铮亮的脑袋瓜子。 他平静地看着赵鑫悦。 赵鑫悦说:“我想留在英国,你想回国,咱俩算了吧。” 他冷笑了下:“行。没问题。” 他转身就走,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连介绍他俩认识的钟沅都不曾说过。 说内心没有半丝情绪是假的,好在那阵子他忙毕业和回国的事情,倒也转移了注意力。 但很快,赵鑫悦劈腿英国老男人的事情,在留学生圈传开了,原因是赵鑫悦被老男人的老婆抓奸在床,闹到了学校。 那时,大家以为他和赵鑫悦还在交往中,都知道他被赵鑫悦绿了…… 想起往事,萧让嘲讽地勾了勾唇,干了杯中的洋酒。 江睿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吧?这话题还能笑呢?” 萧让回神:“什么?” “问你怎么发现她劈腿英国老男人的。” “其他人传的。我没发现什么。” “传的?那她劈腿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萧让口气淡淡:“造黄谣也不是没可能。” 他不是维护赵鑫悦,只是不习惯去讲一个女性的私事。 “也是。”江睿和他碰杯,“话说回来,宁稚……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萧让笑:“算肯定是不能算了的。我是真喜欢她。”说起宁稚,他心情稍稍好了些。 江睿也笑,晃着酒杯里的洋酒:“和宁稚那种阳光磊落的小姑娘相处起来没压力哈?又单纯又有能力,不墨迹不黏糊,难怪双木集团的少爷那么痴迷她。” 说到林恒,萧让脸黑了一道。 …… 几天后,喻静的伤残等级鉴定出结果了,四级。 宁稚一拿到鉴定结果,立刻去平谷法院立案。 见还有时间,她又赶回律所。 一进办公室,就见程儒言单手抄兜,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 她静静回自己的工位。 程儒言就站在她旁边说电话。 “原告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判令被告方停止侵权并赔偿其经济损失及维权合理开支共21亿元,这将创下国内知产案件最高的案值。” “我这边没问题,整个团队将全力以赴处理这个案件。” 宁稚边听边猜,到底是什么案件,程儒言态度这么认真。 “人工智能语音唤醒词不正当竞争纠纷案,这个案子也有点意思,现在人工智能已经进入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这个案子可以预见的,会引起广泛关注,但标的低了些,我现在要拿出全部精力做奇翼的案子,就没时间做人工智能唤醒词的案子。” 宁稚心想:原来有两个大案子在选呢。 她对这个人工智能语音唤醒词不正当竞争纠纷案有点兴趣,打算一会儿问程儒言要来做。 程儒言挂上电话,转身回大班椅入座,宁稚赶紧跟过去。 “您这是刚从美国回来,还是从家里过来呀?” 程儒言放下手机,看着她:“一下飞机就过来了。美国那边的案子结案了,不用再过去了。” 宁稚内心在哀嚎。 程儒言去美国的这段时间,她一个人很自在,一想之后又要天天和他待在一个办公室,就不自在。 “既然您不用去美国了,那我也不好继续用这个办公室,要不我搬到大厅和其他初级律师一起吧?” 程儒言扬了扬手:“明年看看能不能帮你申请独立的办公室,你今年现在我这儿过渡一下。” 他拿过手边一沓案卷,问:“目前在做哪个法援案件?” 宁稚赶紧回到工位前,把喻静的诉讼材料和案卷都放到他面前。 “目前在做一起电瓶车意外事故案。” 程儒言正要拿案卷的手一顿,又收了回去,蹙眉道:“你这什么电瓶车的案子放一放,先跟我做别的案子。” 宁稚为难:“可这个案子已经立案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开庭,放不了吧。” “放不了,那就交给其他初级律师做!” “可这个案子一开始就是我跟的,其他律师不一定清楚。” 这是法援案件,不仅不算业绩,还浪费工时,除了她这个从一开始就跟的律师,有一份责任感在里头,别人不一定有,就怕到时候一切按流程走,目的只想结案。 宁稚还想争取,程儒言严肃道:“一个电瓶车事故的案子,能有什么不清楚的?” 宁稚解释:“她这个案子比较特别,不是撞到人,也不是被人撞,而是摔到通讯井里了!但现在通讯商态度消极,想把责任推给工人和劳务公司,麻烦的地方在这里。” 程儒言挑了挑眉:“当事人摔到哪家运营商的通讯井里了?” “云通。” 云通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通讯运营商。 程儒言重新拿过喻静案的案卷,打开,快速看起来。 “伤残等级四级,赔偿金额连同治疗费、整形费共计237万元。” 宁稚点头:“是的。” 程儒言合上案卷,干脆道:“两个事情。” 宁稚赶紧拿出手机准备记录:“您说。” “第一,这个案子的诉讼,法援部分只到治疗费。后续的所有赔偿金、整容费用,重新走民事诉讼,这部分,根据最终的赔偿金额收取25%的代理费。第二,这个案子的最终赔偿金额必须得往上提!” 他看一眼敞开的办公室门,压低声音:“25%的代理费作为你个人的业绩,你自己好好把握。” 宁稚手一顿,抬头看向程儒言,不解道:“但是针对喻静的情况,四级伤残的治疗费、补助金,加医院给出的整形方案的报价,确实只能到237万。” 程儒言笑了下:“在国内做整形,医院给出的方案和报价是这个数,那如果出国呢?去韩国,去日本,甚至去美国做整形,手术费加上护理费、住宿费、餐费、路费,价格再往上加一两百万都不成问题。云通那么有钱,你还怕他们出不起这个钱?” 第253章 第四座大山 宁稚觉得程儒言……有点吃相太难看了。 明明在北京就能做的整形手术,他为了提高案子的标的,竟然打算建议喻女士出国做。 简直是劳民伤财。 宁稚不认同,收起手机,说:“起诉状我已经送上去了。” 程儒言:“撤销,重做起诉状,重新立案。” “我认为这不恰当。”宁稚忍不住道,“包括诉讼策略,我都已经做好了,突然要把一个案子拆成两个办,我认为既浪费时间,也不符合职业道德。” 程儒言抬头看宁稚,尽管没说话,但眼神已是隐隐约约透出不满。 “你第一次见这个案子的当事人之前,就应该先做好这个案子会拆成两个来做的准备。”他口气没有了往日的客气,“还有,周婷被刘强起诉追回彩礼,她找你帮她打官司,你竟然引导她找法援?” 宁稚一噎,没说出话来。 她不知道程儒言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她只对小骆提起过,难道是小骆告诉他的? 但引导周婷找法援律师,拒绝找上门的案子,确实是她不对。 宁稚歉意道:“周婷的案子是我的错,我一时心软。” 程儒言重新看回案卷,没再看她:“电瓶车那个案子,要么拆成两个来做,要么交给其他初级律师。” “好。我知道了。” 宁稚转身回工位,开始重新准备喻静案的起诉书和诉讼策略。 情绪越发压抑。 这样的事情已经两次了。 上一次是代伟和陆琴的离婚案,程儒言不由分说,要她说服陆琴等到戴思通上市后再离婚,这样案件的标的会更高,代理费也会更多。 那次她和程儒言吵起来,程儒言自己把案子拿回去做了。 这次也一样,程儒言为了业绩,又要求她拉长诉讼。 原本也许一个月就能下判决结果的案子,他现在要分成两个做,前后算上立案排期的时间,也许能拖上大半年不止。 喻静现在牙槽骨和嘴唇都有缺失,只想尽快手术,否则咀嚼都受影响,让她顶着几乎毁容的下半张脸再打上半年的官司,光想都觉得窒息。 宁稚熬到下班时间,和程儒言打了声招呼,拎上包就走。 还没进电梯,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曾子君,她赶紧接起来:“曾律,找我有事儿吗?” 电话那头,曾子君笑得温润:“我现在已经不是律师了,喊我子君就行。” 宁稚哈哈笑道:“抱歉,我又忘了。找我有事儿吗?” “刚好来金诚附近办事,晚上一起吃个饭?” “好呀!我现在刚下班,约哪儿呢?” “我到君天楼下接你,见面再说。” “好嘞!” 宁稚开开心心地挂了电话,进了电梯。 一出大门,就看见曾子君那辆黑色suv停在门口,她上前敲了敲副驾车窗。 曾子君下车,为她拉开副驾车门。 宁稚上车,系安全带:“咱们去哪儿吃饭呀?” “你想去哪里吃?” 宁稚想了想,说:“地坛公园附近有一家东北菜不错,我最近热爱东北菜,要不咱们吃那个去?” 曾子君笑:“好。” 这家东北菜馆就是上次她和林恒来的那家。 宁稚推开木门,里头已经快坐满了,大家吃得热火朝天的。 她找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 曾子君入座,脱下西服外套,仅穿里头一件黑色衬衫。黑色衬衫最上头的扣子解开,露出来的一截皮肤异常白皙。 他皮肤本就白皙,一穿黑色的衣物,显得更白了。 宁稚笑问:“你是不是混血呀?皮肤真的太白了。” 曾子君害羞笑笑:“我奶奶有二分之一的荷兰血统。” 宁稚感慨:“原来真的是这样啊。难怪你学习那么好,人家都说混血儿聪明。” “没有没有,大都是一样的。”曾子君说着,把点菜单给宁稚,“看看吃什么。” 宁稚点了一份水饺、一份京酱肉丝、一份拍黄瓜、一份汤。 曾子君又加了几道东北招牌菜。 先上水饺,俩人边吃边聊。 宁稚说起今天和程儒言的争执,叹气道:“每次他这样,我都会想——如果是萧让碰到这种案子,会像他那样吗?要我为了代理费引导当事人迟上一年才离婚,要我引导一位等着整形才能恢复咀嚼和语言功能的可怜女性多打半年以上的官司。” 曾子君静静听着,说:“萧让看不上这种小钱,他也不屑于挣这种小钱,而且他最讨厌为了代理费拉扯诉讼时长。用他的话说——拉扯的这些时间,我在其他案子上挣的代理费已经翻倍。” 宁稚点点头:“是的。之前有个案子,一位早年移民香港的大叔,因为亲儿子不认他了,他就把遗产全部留给了继子。他死后,亲儿子找萧律打官司要夺回财产,萧律本来有办法帮亲儿子争取到全部的遗产,但他促成他们双方的和解,继子和亲儿子各自获得了一半的遗产。即便这样,他的代理费会少一半,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那个案子我听说过,你和萧律一起去了香港找证据,在香港吵起来,萧律联系不上你,差点报警了。” 想起那次,宁稚笑出了眼泪。 视线晶莹中,她仿佛看到了当初萧让在维港找到自己时气呼呼的样子。 “说真的,萧律是我见过的,比较有温度的合伙人。一般到他们这个位置,一边是胜诉率,一边是业绩压力,一边是所里的勾心斗角,三座大山压在肩上,他还能面面俱到,是真的不容易。” 宁稚抿唇,露出一侧脸颊的酒窝:“我以前还老因为案子和他吵架。我当他助理的那段时间,我是他肩上的第四座大山吧。” 曾子君笑,双目灼灼地看着她:“那现在呢?你还是他肩上的第四座大山吗?” 第254章 反省 宁稚回神,讪笑道:“现在当然不是啦!我都跟他分手三年多了……” 曾子君定定看着她,没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 服务员端了京酱肉丝上桌,宁稚为缓解尴尬,伸手拿面皮,手刚碰到,就被热得缩了回去:“哎呀好烫!” 曾子君立刻起身,去不远处的冰箱拿了一瓶冰可乐过来,人在宁稚身边坐下,拉过她放在嘴边呼气的手,把冰可乐塞进她手里。 宁稚双手抱着可乐,长长呼出一口气:“呼……舒服多了……” 曾子君笑着拿过一片面皮放到碟子上,往上放肉丝和葱丝,然后卷成一卷,递给宁稚:“不烫了,吃吧。” 宁稚放下可乐,接过:“谢谢。” 她咬了一口:“真好吃。” 曾子君坐回原位,笑道:“吃慢点。” 宁稚想起今天从程儒言那儿听来的案子,说:“对了,最近有两个知产案件找程儒言,一个是人工智能语音唤醒词不正当竞争纠纷案,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案件,但他说这个案子将创下国内知产案件最高的案值,好像有21亿。” 曾子君静静听完,点点头:“人工智能唤醒词纠纷案,就是那个‘小艾同学’被恶意抢注案。另一个案子,是齐翼汽车告微纳汽车底盘技术侵权案。” 宁稚咋舌:“齐翼可是大车企啊。小艾同学背后也是互联网大企。确实是大案子,难怪他难以抉择。” 曾子君笑:“他是不是选了齐翼的案子?” “还真是。” “我猜也是。一来齐翼标的高,二来名气大。这个选择很符合程儒言的人设。” “确实是哈。” 俩人笑了片刻,曾子君忽然正色道:“程儒言选了齐翼汽车的案子,可以把唤醒词纠纷案交给你们来做,同步进行,其实不影响。” “我听到他跟人家说,要用全部的精力去做齐翼汽车的案子,不知道他怎么安排的。” 俩人吃完饭,曾子君送宁稚回家。 车停在楼栋下,宁稚下了车,朝主驾位挥了挥手:“回去开车慢点,有时间再一起约饭。” 曾子君笑着跟她挥了挥手。 宁稚笑着转身进楼栋。 不远处,一辆黑色迈巴赫隐在夜色中。 那是萧让的车,宁稚认得。 他坐在主驾位上,不辨喜怒地看着正要倒车离开的黑色suv。 宁稚顿步,看着他。 他下车来,单手抄兜,走到她面前,看一眼曾子君的车:“晚上和子君一起吃饭?”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这么熟?”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那得问你啊?是不是谈的时候,对我的事情压根不上心,所以连我跟谁熟、跟谁不熟,都不知道?” “好,我反省。” 宁稚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身进楼栋。 他跟进电梯,说:“赵学峰那四千万已经还给我了,你可以让李霄撤诉了。” 宁稚不相信,睨他一眼:“真的假的?” 他拿出手机,进入网银,找出转账记录给她看。 宁稚看了好一会儿才数清楚4后面确实跟着7个0。 她立刻拿出手机给李霄发去微信语音:“李律师,赵学峰已经把钱还给萧让了,可以撤诉了。” 电梯门开,她收起手机,准备出电梯。 回头看一眼要跟出来的萧让:“我没有邀请你进屋,你别出来!” 萧让顿步,抬手挡住即将闭合的电梯门。 “你帮我要回了这么大一笔钱,我应该请你吃饭才是。周六晚上有时间么?” 宁稚想也没想:“没时间!” “那周五晚上有么?宇行解决了remote加州工厂的案子,请我和儒言吃饭,你一起来?对了,喊上张检。” 宁稚闻言,稍想片刻:“好。” 她对卓宇行这人印象不错,且萧让让喊上张晗,她也希望张晗多出去走走,没理由拒绝。 萧让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那周五下班时间,我去君天接你,然后再一起去接张检。” “行吧。你回去吧。” 宁稚转身进家门。 罗薇薇和李文康在吃晚饭,张晗在阳台晒衣服。 宁稚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去阳台找张晗。 “礼拜五晚上,萧让和程儒言的客户要请吃饭,萧让让咱俩一起去。” 张晗晒好最后一件衣服,走进来,诧异道:“你们一帮律师和客户吃饭,我去干嘛呀?” “你也是读法律的呀!”宁稚笑,“其实我觉得是萧让想跟你攀关系。” 张晗笑:“我连入额都没有,检查系统的最底层,他犯得着跟我攀关系么?” “那未来肯定会入额嘛!肯定会升上检察长的嘛!” “那我就借你吉言咯!” 俩人抱着笑成一团。 罗薇薇闻声走过来,问:“你俩周五要去哪儿?” 宁稚笑:“有个做新能源的客户请吃饭,让晗晗一起过去。” 罗薇薇惊讶:“男的呀?” 宁稚:“是啊,一特别年轻有为的男青年,比萧让还小呢,已经是一家新能源跨国企业的技术总裁了。” 罗薇薇:“呦!这搞技术还得是实打实的,一点虚的都不行。看来这位是真有能耐。” 说着暧昧地瞧一眼张晗:“最重要的是年轻——” 张晗笑:“怎么被你们一说,整得我要去相亲……” 话没说完,忽然从厨房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罗薇薇赶紧跑去厨房,宁稚和张晗也跟着去看了一眼。 是李文康把碗掉在地上。 见罗薇薇在打扫,宁稚和张晗回了客厅,继续刚才的话题。 很快到了周五下班时间。 宁稚坐在工位上,身下的转椅转着,笔盖戳着下巴,眼睛瞧着程儒言。 她在想,要不要告诉程儒言,自己晚上也要一起去吃饭。 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说一声。 “程律,那个……” 程儒言正在看案卷,头没抬:“哪个?” “晚上您要和remote的卓总一起吃饭是么?” “嗯。加州的案子结束了,他请吃饭。” “那个……萧让也邀请了我和我朋友,您不介意吧?” 程儒言抬头,看了她几秒,耸了耸肩:“不介意,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你跟我一起过去。” 不等宁稚说话,他合上案卷,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我还有五分钟下去,把车开到门口等我。” 见他挂了电话,宁稚赶紧说:“但我还要去海淀区检接我朋友,要不您先过去,我后面到。” 程儒言挑眉:“你朋友在海淀区检工作?什么职位?” “检察官。” “我跟你一块过去接她。” 第255章 应酬 宁稚想说自己说好了坐萧让的车,但一想还有事要同程儒言私下说,便应下。 进电梯前,她给萧让发微信:【你不用来接我了,我坐程律的车过去】 萧让秒回:【我已经到了,就在大门口】 宁稚:【你先过去吧?我要和程律说点事儿】 萧让:【要说什么事儿?】 宁稚不想回,可一想不说清楚,他肯定不走,一会儿下去又要拉拉扯扯。 有点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有个人工智能唤醒词纠纷案,就是小艾同学那个,我想私下和他商量,把这个案子给我做。】 萧让秒回:【好,那我先过去】 宁稚收起手机,随程儒言出电梯。 俩人在大门口上了车。 程儒言第一次坐副驾,司机疑惑地看来一眼,问:“您不坐后排吗?” “去海淀区检接宁律师的朋友。” 司机秒懂。 程儒言扣好安全带,看到前面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再看车牌,扭过头看宁稚:“萧让的车在前面。” 宁稚笑笑,没说什么。 车子汇入北京的晚高峰。 宁稚踟蹰片刻,说:“程律,小艾同学那个案子,您会接吗?” “不接,怎么?” “是因为没空吗?” “是,齐翼汽车的案子很麻烦,估计要占用我所有的时间,没有时间再做小艾同学的案子了。” 宁稚硬着头皮问:“我想试试,可以吗?” 程儒言回头看她:“试什么?” “试试做小艾同学的案子。” 程儒言想都没想:“不行。” “程律……” 话没说完,就被程儒言抬手打断:“不用再说了。” 宁稚知道多说无益,没再开口。 他们在海淀区检大门口接到张晗。 张晗上车,冷得直搓手:“呼……好冷啊……” 程儒言扭头对她笑:“你好,我是程儒言,宁稚的同事。” 宁稚笑:“晗晗,这位可不是我的同事。” 张晗讶异:“那是?” 宁稚:“是领导呢,君天所的高级合伙人。” 张晗对程儒言笑了下:“程律师,你好,初次见面。” 程儒言:“我有预感,我们很快会在法庭上碰面,到时候还得拜托张检手下留情了。” 宁稚和张晗都笑了。 程儒言说起自己认识的几位海淀区检察官,聊起和他们在法庭上的交锋,张晗也认识这几位,俩人聊了一路。 张晗上车之前,程儒言全程沉默,张晗一上车,他就化身热络亲切的大叔了。 他不是爱说话,只是为了交际应酬。 宁稚内心直感慨程儒言真是“律圈交际花”。 跟他相比,萧让即便有应酬需求,也仅仅是正常地打招呼,有事说事。 萧让也想结交张晗,他有那么多次见到张晗的机会,但从来没有过于热络。 车子驶入御府会,宁稚和张晗下车,随程儒言进入会所。 有颜值超高的小姐姐上前来,询问道:“请问是程儒言先生吗?” 程儒言:“是的。” “卓总和萧律师已经到了,三位请跟我来。” 宁稚边走边打量四周环境。 会所设计很别致,摒弃了一众会所追求的富贵风,走小众冷感设计。 程儒言为她们介绍:“这是萧让发小的会所,老板本身是设计师,这个会所就是他自己操刀设计的,不对外营业,只对会员开放。” 宁稚傻乎乎地问:“那您是这里的会员吗?” 程儒言讪笑:“萧让和卓宇行是,我不是。” 宁稚好奇:“成为这里的会员,需要什么资质呢?是看收入还是看什么?” 程儒言嘲讽地笑了下:“本质上就是圈地抱团行为,只对他们认可的人发出会员邀请。谁知道资格是什么呢,从来没公布过。” 所以这里邀请了萧让和卓宇行成为会员,没有邀请程儒言。 宁稚和张晗互望一眼,没说什么。 一行人进了包间。 宁稚一眼就看到萧让、卓宇行,还有几位她不认识的男性女性坐在一起聊天。 程儒言朝卓宇行走去,爽朗笑道:“卓总,好久不见呐!” 卓宇行起身同他握手,揽着他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摆平了加州劳工组织的程律师,君天所的高级合伙人,大家以后有法律上的需求,尽管找他!我卓宇行背书!” 众人起身同程儒言握手,各自交换名片。 宁稚趁乱走到卓宇行面前,同他握手:“卓总,又见面了。” 卓宇行和她握手,小声问:“和萧让还没和好呢?” 宁稚没料到他会说这个,面红耳赤地看一眼萧让。 萧让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宁稚收回视线,挽着张晗,跟卓宇行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学同学张晗。” 卓宇行笑着移过视线,看清楚张晗的一瞬间,笑意逐渐凝固。 张晗对他笑了下:“卓总你好。” 卓宇行回神:“你好。” 他声音有些不自然,表情也没有了方才和宁稚说话的轻松。 宁稚有点奇怪,和张晗互望一眼,没说什么。 众人入座。 宁稚习惯性坐到程儒言身旁,萧让看见了,走过来和程儒言换了位置,程儒言坐到了卓宇行身旁。 他本来就有意拉拢卓宇行,一入座,就忙着跟卓宇行讲悄悄话。 卓宇行的视线,几次飘向宁稚和张晗。 觥筹交错之间,程儒言又化身交际花,在场的每一位,他都没有冷落。 他有意结交张晗,几次把话题带到张晗身上。 “这位是海淀区检的张检,是我们宁律师的大学同学!两位姑娘都很优秀哈,年纪轻轻,一位是检察官,一位是胜诉率百分百的年轻律师!” 卓宇行看着张晗,问:“张检是北京人?” 张晗笑道:“我河北人。河北邯郸的。” 卓宇行面色一震,没说出话来。 萧让说:“邯郸?这么巧?卓总年轻时候也在邯郸待过。” 张晗笑:“什么叫‘年轻时候’,难道卓总现在年纪很大吗?” 萧让大笑:“奔四了难道不大么?” 卓宇行轻咳一声,面色似有不悦。 程儒言看到了,笑着指了指自己,打圆场:“卓总那叫三十出头,我这样的才叫奔四。” 第256章 卓宇行失态 众人笑开。 只有卓宇行面色不豫。 宁稚敏感地发现了,觉得他好像不开心。 她趁和张晗结伴去洗手间的时候说起:“你有没有发现卓总今晚好像不太开心?” 张晗抽纸巾擦手:“没发现啊。为什么说他不开心?” 宁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蹙眉道:“我们刚来的时候,他不是笑得可欢了,上菜后突然就不说话了,绷着一张脸。他这人平时还蛮健谈的,突然沉默起来,挺怪的。” “我看程律一直在跟他咬耳朵,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他不高兴啊?” 宁稚恍然大悟:“大概率是。那就不关咱们的事儿了。” 俩人回到包间,众人突然停下话题看过来。 宁稚有些奇怪,入座后,小声问萧让:“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方便听的?要不要我们回避一下?” “没事。” 程儒言继续说道:“那个案子标的没多少钱,你让我签下来给宁稚,万一她搞砸了,影响的是我这个主办律师的口碑,我何必呢?不挣钱不打紧,拉低胜诉率是大事儿。” 突然点到自己,宁稚有些错愕:“什么?” 程儒言说:“萧让让我把小艾同学的案子签下来给你做。” 宁稚闻言,心跳快了几拍。 她在来的路上,就和程儒言争取过了,但被程儒言一口回绝了。 没想到萧让正在帮自己争取。 她抿唇看向萧让,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西裤裤管,暗示他不要再管这件事。 萧让握住她的手,掌心一转,与她十指紧扣。 他握得紧紧的,她睁不开。 “宁稚回国至今,打了四个案子,两刑两民,把死刑打成无罪和缓刑,把标的十万块的法援案打成标的过千万的集体诉讼案,胜诉率百分百,她的能力你知道,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把案子搞砸了。再说了,她背后有你,这个案子绝对没问题。” 在座的,也有卓宇行手下的法务,有几位曾经也是身经百战的律师。 有人问:“宁律师执业几年了?” 宁稚正要开口,萧让先说道:“她执业三个月不到。” 卓宇行说:“宁律师的父亲之前是张家口中院知产庭的庭长。” 突然提到赵学峰,宁稚脸色不自在。她不愿因为赵学峰而获得案源。 萧让提醒道:“小艾同学那个案子,就是知产案件。” 有人说:“那不正好?宁律师的父亲是知产庭的庭长,她打知产案件,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呀!” 张晗适时开口:“我们院里的领导也关注到宁稚,说‘这个年轻律师很不错,能看到其他律师看不到的地方’。” 卓宇行看向程儒言:“案子都没接呢你就怕搞砸了,没必要。依我看,没有人比宁稚更合适。” 程儒言坦言:“宁稚性子黑白分明,我认为她更擅长做刑事案件,一直把她往刑事律师的方向培养。” 萧让笑:“你这培养了三个月,纠结得跟培养了三十年似的。” 众人笑。 话题关于自己,宁稚挺不好意思的,面红耳赤。 程儒言也有些顶不住了,松口道:“行,这案子我接下来,宁稚你当协办。好好做,如果做不好,我第一时间换人!” 宁稚激动得站起身,对他鞠了一躬:“谢谢程律。” 她这一站,和萧让牵着的手也顺带一起带起来。 众人都瞧见了,笑而不语。 …… 结束晚餐,时间不早了,众人准备打道回府。 会所门口,萧让对宁稚和张晗说:“我送你们回去。” 正和程儒言咬耳朵的卓宇行听到了,喊道:“萧让,加我一个。” 萧让奇怪:“你不是自己开车了么?” “我喝酒了。” “那你喊代驾啊。我们在朝阳,你在大兴,我送你回大兴,再回我自己那儿,半夜了吧。” 卓宇行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晚上睡你那儿,这就顺路了吧?” 萧让:“那行吧,走。” 一行人上了萧让的迈巴赫。 萧让开车,卓宇行坐副驾,宁稚和张晗坐后排。 宁稚开口:“晚上谢谢你们帮我说话,我才有机会做这个案子。” 卓宇行回过头笑了下:“小事儿。是程儒言太磨叽了。一个小案子,前怕狼后怕虎的。” 宁稚忍不住为自己领导说话:“小艾同学是全民皆知的人工智能唤醒词,影响确实比较大,他担心我没办好砸了他口碑,也是能理解的。” 萧让说:“他就是懒。这个案子标的低、复杂、争议点太多,他不想花时间修改你写的起诉状和辩护策略,干脆就不接了。” 宁稚没说什么。 卓宇行回头看宁稚和张晗,问:“你们住哪儿?” 宁稚:“地坛公园附近。” 卓宇行点点头:“前面就该到了不是?” 宁稚看一眼前路:“是的,快到了。” 她背好包,准备下车。 萧让把车开到楼栋下,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不忘叮嘱:“早点休息。程儒言如果反悔,和我说。” 宁稚点点头,挽着张晗进楼栋。 萧让返回车里,见卓宇行仍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说:“还看?看了一晚上,没看够呢?” 卓宇行回神,轻咳一声,坐正身子。 他问萧让:“张晗……那姑娘叫张晗?” 萧让奇怪地看他一眼:“是,怎么?” “宁稚的同学,所以她上高二……是014年?” 萧让失笑:“我怎么知道她们上高二是哪一年?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气氛陷入沉默,萧让忽然间回过神来:“你……你该不会是?” “张晗她……她有男朋友么?” “不清楚。” “帮我问问宁稚。” “……好。” “萧让……” “怎么?” “有没有追求检察官的办法?” “……没有。” “帮我想想。” “……” 萧让回到家,洗完澡,在卓宇行的催促下,给宁稚打了电话。 手机按了免提,放在桌上。 电话那头,宁稚问:“有事儿吗?” 萧让没好气地看一眼卓宇行,对着手机问道:“我帮人打听一事儿。” “什么事儿?” “张检,现在有男朋友么?” 第257章 一见钟情 电话那头,宁稚问:“你帮谁打听啊?” 萧让看一眼卓宇行,后者紧张兮兮地对他比划了个打叉的手势: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萧让说:“暂时先保密,回头我偷偷告诉你。” 宁稚:“不说?那我拒绝回答。” 卓宇行败下阵,对萧让点了点头。 萧让:“卓宇行想知道。” 宁稚意外:“啊?卓总喜欢晗晗么?” 萧让笑:“估计是。铁树开花了都。” 宁稚顿了顿:“这样。那我等会儿问问晗晗,再跟你说吧。” 说完挂了电话。 卓宇行抓头发:“这宁律师还挺谨慎。” “你这不是废话么?”萧让熄了手机,走到吧台,倒了两杯洋酒过来。 卓宇行接过,喝了一口,辣得龇牙咧嘴的。 萧让坐在沙发上,一手靠着沙发扶手,一手悠闲地摇晃酒杯,眯眼瞧着他:“你认真的?” “不认真的话,我自己有家不回,跟你搁这儿熬夜喝酒等电话?” 萧让笑了下:“你可不像会一见钟情的人呐。” 卓宇行身为remote的技术总裁,不是在实验楼,就是在去实验楼的路上,眼里只看得进工作,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生有兴趣。 他突然对初次见面的张晗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萧让也是有些惊讶。 卓宇行说:“像不像的不重要,重点是张晗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说完拿起萧让的手机丢进他怀里:“再给宁稚打个电话,快。” 另一边,宁稚第二次接到电话,不得不去找张晗。 张晗刚洗完澡,坐在梳妆桌前擦头发。 宁稚开门见山:“你现在有喜欢的,或者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对象吗?” 张晗手一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卓宇行托萧让打听的。应该是想确认你没男朋友的话,就要追求你。” 张晗一惊:“你说谁?” “就是刚才和咱们一起搭萧让的车走的那位卓总。” “啊?我们晚上都没怎么说话呀,他怎么……” 宁稚笑着抱住她:“肯定是因为你又优秀又漂亮呀!” 张晗红了脸:“还是别了,我那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别耽误人家了。” 宁稚松开她,脸色一下严肃起来:“你最近还去找白医生么?” “没找了。”张晗低头擦头发,口气平淡地说,“就上回,跟任涛闹掰的那回,最后一次找白洁。” 任涛是张晗的前任,白洁是张晗的心理医生。 宁稚问:“白医生怎么说?” “白医生也只是鼓励我多跟异性接触,不要去排斥男女之间的亲密。这些我都知道,但知道归知道,一和男性亲近,身体就本能地发抖,我也没办法克制。” 宁稚再次抱紧她:“我明白。只能慢慢地等身体克服的那一天。一定会好的,你看我也不怎么吐了。” 俩人都有黑暗的过去,都有隐疾,都理解对方,都在为对方加油打气。 宁稚问:“那卓宇行那边,要告诉他你目前没男朋友么?” 张晗无奈:“只能告诉他实话啊。不然你帮着我说谎骗人,又得吐一场。我可舍不得。” 宁稚笑着搂了搂她,站起身:“我会跟他说你目前不想找对象,让卓宇行别多想。” 她回房间给萧让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我会转达他。” 萧让按掉电话,看向卓宇行:“你自己也听到了。人家现在没有对象,但也不想找对象,你……” 话没说完,卓宇行开开心心站起身:“后面的就不用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去洗澡了,借你睡衣穿穿。” 人刚走进主卧,又退了出来:“对了,帮我想一想,怎么追求检察官。” 萧让:“……” 翌日,宁稚满怀希望地去了君天所。 程儒言正常时间到办公室。 大衣还没脱下,就交代小骆喊所有律师到会议室开会。 宁稚也跟着去了。 还以为他要过案源,会过到小迪集团的唤醒词纠纷案,不想一开会就开始组团队,组好团队开始研究齐翼汽车的案子。 宁稚听下来,才知道涉案人员竟然多达三十多位,且被侵犯的专利技术达二十多项。 这种案子,没个三五年的解决不了。 宁稚被分到了证据组,配合其他律师寻找、整理证据。 一整天的会议下来,没有提到半句小艾同学的案子。 宁稚跟在程儒言身后回了办公室,忍不住问:“程律,那小艾同学的案子还做吗?” 程儒言严肃道:“你也看到了,齐翼汽车的案子,会占据我们组所有律师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如果这时候我和你再分出精力做小艾同学的案子,齐翼汽车的案子就会被拉得更长。每往后延长一天时间,对齐翼集团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宁稚急道:“我可以加班做小艾同学的案子,我保证工作时间只做齐翼汽车的案子,小艾同学的案子,我晚上加班做,可以吗?” 程儒言在大班椅上坐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她:“小艾同学的案子你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有人抢注了商标。” “‘小艾同学’背后的公司小迪集团,事先并未对‘小艾同学’” 进行任何的注册,他们只是把这四个字作为唤醒词,运用到一些人工智能的产品上,起到一个口令的作用。但对方,却是实实在在地将这四个字进行了商标注册,并且衍生出了不少周边产品。你能说对方的行为侵害了小迪集团的利益吗?不行,因为它注册的商标,是国家承认的。” 宁稚解释道:“但‘小艾同学’这个唤醒词,早于对方注册商标有近一年时间。这就是抢注行为啊。虽然小迪集团没有对小艾同学进行商标注册,但因为它的产品走入千家万户,‘小艾同学’这四个字已经有了品牌效应,对方的抢注,无异于蹭小艾同学的知名度。” 程儒言听到这里,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他挥了挥手,说:“这个案子模糊地带很多,不像其他案子争议点明确,与其花大量精力去做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赢的案子,还不如全身心做齐翼汽车的案子,至少你知道自己能赢。” 第258章 利益 意识到程儒言是真的不想接小艾同学的案子,宁稚牙一咬,说:“您也说了,这个案子争议点模糊,越是这样,越考验双方律师寻找争议点的能力。别的不说,就冲我能把两个死刑案件打成无罪和缓刑,我有自信能做好小艾同学的案子。” 话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些猖狂了。 打赢两个死刑案件而已,其中一个还是发回重审,且这两个案子还都是程儒言为主办律师。 也许是运气,也许是程儒言的指导加持。 想到这一层,宁稚脸憋得通红,已经做好被程儒言训斥的准备。 程儒言盯着她看了半晌:“我问你一个问题。” “您说。” “小艾同学这个案子,如果有需要你请教赵律师的地方,你愿意去么?” 宁稚一惊,错愕地看着程儒言,没说出话来。 程儒言平静道:“赵律师是多年知产庭的庭长,创立正和所后,也一直打知产案件,这个圈子,对知产案件最有经验的就是他。我可以预见你会在小艾同学的案件上遇到什么困难,那些困难也许我和萧让都无法帮你解决,那么这种情况下,你愿意为了案子去请教赵律师么?” 宁稚紧咬着唇。 说实话,她不想。 她和赵学峰的关系,比陌生人都不如。 近日别说为了一个案子,就是她需要一颗肾,而赵学峰能给她,只要她去求他,她也不会对他开口。 她宁可没了这条命,也不愿意求赵学峰! 程儒言眯眼瞧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知道答案了,挥了挥手:“你心中有答案了,回去工作吧。” 宁稚无力转身。 身后,程儒言说:“宁稚,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就这些人,你总有一天,会为了某个案子、某个你想帮的当事人,和赵律师打交道,早些做好心理准备。” 宁稚咬了咬牙,什么都没说,回工位开始工作。 外头夜幕已至,身后是璀璨的北京cbd,宁稚却无半点欣赏的心思,埋头整理证据。 微信上,萧让说自己在楼下等她,她回了“加班”两个字,继续工作。 她一直忙到九点才下班,人刚走大门,就瞧见候在不远处的黑色迈巴赫。 萧让也看到了她,迈巴赫慢速开了过来。 萧让下车来,帮她打开副驾车门,她抬头看一眼秋风呼啸的天,坐了进去。 车子汇入主干道,朝地坛公园方向走。 萧让侧过脸看她一眼,许是看出她面色不豫,问:“今天的工作还顺利?” 宁稚回神,摇了摇头。 “跟我说说?” 宁稚就把傍晚和程儒言的一番对话说了出来。 萧让静静听完,说:“他的意思很明显——你如果想做这案子,就得保证能赢。你没做过国内的知产案件,他不知道你的能力具体到哪里,他无法预判这个案子交给你稳不稳,所以希望你借用赵学峰的经验也好、关系也罢,都要想尽办法赢了这个案子。” 宁稚侧过脸看他,问:“如果你是他,你会这么要求手下的律师么?” 萧让和程儒言都是大所合伙人,她忍不住把俩人拿起来作比较。 萧让顿了顿,说:“一切为了当事人的利益。”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 所以都一样。 正想着,萧让手机响。 宁稚看向车载屏幕。 来电人:宇行。 萧让按了方向盘上的接听键:“嗯?什么事?” “在哪儿呢?” “路上。什么事?” “想让你帮我问问张晗的出庭时间,没啥大事儿。” 萧让视线专注看着前路,蹙眉道:“你想去法院旁听?” “嗯。” 萧让还没说话,就发现宁稚正摇着自己的腿。 他侧过脸看宁稚,用口型问:怎么? 宁稚双手打叉,暗示他别答应帮他问。 萧让秒懂,说:“我怎么知道她的出庭时?” 卓宇行:“帮我问宁稚。” 萧让轻咳一声:“她最近不见我。” 卓宇行:“你俩真是磨叽。挂了。” 见萧让按掉电话,宁稚才敢开口:“卓宇行他要干嘛啊?” 萧让弯唇:“他要追张检,还看不出来吗?” “我知道,但昨晚我不是让你告诉他,别来烦晗晗吗?晗晗她暂时不想找对象。” “我和他说了。” “那他干嘛还……” 萧让笑了下,问:“张检到底不满意宇行哪里?宇行人挺好的不是?” 宁稚叹气:“我也知道卓宇行条件好,我能不知道吗?但她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 她没提张晗的过去,也没说她至今还有被强奸未遂的阴影,根本接受不了任何男人。 这是张晗的隐私,她不会对任何人说,连罗薇薇都不曾说过。 到了宁稚家,她下车前,不忘交代萧让不要再来接自己。 “你仔细算算,你等我的时间,够你完成多少工作,多少钱了。你别忘了,自己的咨询费一小时一万起跳。” 萧让笑:“一小时一万起跳是三年前的价格,我现在一小时两万起跳。” “就是呢。你今晚等了我三个小时对吧?六万没了,心疼不?” 萧让看一眼腕表:“准确地说,我今晚等了你四小时。” “嗯……八万没了。” “八万能换来跟你今夜的一路同行,值了。” 宁稚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声,搓了搓手臂,下了车。 萧让送她到家门口才离开。 宁稚进家门,见李文康又在,没什么好脸色地回自己房间。 李文康以前一周来个一两次,最近,已经连续三天在了。 如果李文康天天来,那她想劝张晗搬家了。 宁稚换了拖鞋回房间,经过张晗房门口,见她门开着,推门进去。 张晗坐在书桌前看书,她走进去,说:“卓宇行问萧让要你出庭的时间。” 张晗诧异:“他想干什么呀?” “想去看你出庭吧。”宁稚笑,“实在找不到接近你的办法,只能去法院看你办案子。” 张晗说:“你可千万别给他啊。” “我当然没那么傻啦!” 张晗叹气:“他这样真叫人有负担。” 宁稚说:“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再观察观察嘛。依我对这个人的了解,人还是不错的,家底也厚实,remote就是他们家的,全世界都有工厂,超级富二代,主要是这人自己也拼。” 张晗摇头:“我只想赶紧入额,暂时没那个心思,也不方便。” 宁稚点点头:“我明白。我先去洗澡啦!” “去吧。” 宁稚起身走出房间,被站在门边的李文康吓了一跳。 第259章 卑微 宁稚带上房门,审视着李文康,压低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文康什么都没说,若无其事地转过身,钻进罗薇薇房里。 宁稚越看越觉得奇怪,走进厨房。 罗薇薇正在收拾灶台,问:“鑫磊,你还吃饭吗?” 宁稚摇了摇头:“我在单位吃过了。” “那我可把剩饭剩菜都倒了啊。” “好,倒吧。”宁稚把厨房门关上,人倚着冰箱,问罗薇薇,“你和李文康以后什么打算?就这么同居着么?” 罗薇薇擦灶台的手一顿:“什么打算?我当然想结婚了,但文康不想,我总不能逼着他娶我吧?我自己的条件我自己清楚。” 宁稚恨铁不成钢道:“你就跟他说——想继续在一块,就结婚,组成正常的家庭!不想结婚,那就是不想继续在一块了,该分就分!你现在等于拿珍贵的时间去陪伴一个不给你未来和承诺的男人!他不结婚,就是在为自己留后路!” 罗薇薇手中抹布往灶台上一扔,丧气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结过婚,生过孩子,我根本没有任何筹码可以逼得动他。我不想自己跟个小丑似的。” 见她妄自菲薄,宁稚叹气:“早点休息吧,家里的卫生不用做得那么勤,等周末大家都休息了一起做。” 她转身离开厨房。 罗薇薇看着她一身正装的背影,突然拿起抹布丢进垃圾桶里。 她没心情再打扫厨房,洗了手,匆匆回房。 李文康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她进来,一反常态地收起手机,主动跟她说话。 “张晗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以往罗薇薇回房,他都对她爱答不理,她主动跟他说话,问十句,他可能才回应一句。 罗薇薇早就习惯他的冷待,也曾经跟其他姐妹吐槽过,她们跟她说:有的男人是这样的,不爱说话,但会陪着她,会把时间给她,也是爱。 她就觉得,李文康只要在北京,都会来找她,跟她睡一屋,对她肯定是有感情的,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爱她。 但安慰归安慰,有时候受到他的冷待,还是会很难过。 这会儿,李文康难得主动和她说话,她有些欣喜,坐到床上,问:“怎么这么说呀?” “我刚听到宁稚和她说话,好像有个什么男的在追她。” “啊?宁稚都知道啊?这俩人瞒着我!你等会儿,我去问清楚!”罗薇薇起身要出房间。 李文康:“等等。” 罗薇薇转身看他:“咋了?” “你别说是我说的,要不她们以为我那么八卦。” “行。” 罗薇薇进来时,宁稚正好洗完澡准备休息。 她关上房门,在小沙发上坐下,小声问:“张晗是不是找男朋友了?” “没有啊。你听谁说的?” 罗薇薇眼睛转了转,说:“那天你们一起出去吃饭,我就猜是不是给她介绍对象。” 宁稚笑了下,往脸上涂护肤品,边涂边说:“是有一位挺优秀的男士在追她,还真的是在那个饭局上对她一见钟情。” “呀!真的呀?男方啥条件呀?” 宁稚想了想,说:“三十出头的年纪,做新能源研发的,家里有一家做能源的跨国企业,在东南亚和北美都有工厂。人挺高的,精壮精壮的,挺帅的。” 罗薇薇“哇”了一声:“男方条件真好,比萧让和林教授都好。” 宁稚笑:“条件是真的好。” 她盖上面霜盖,站起身:“我今儿加班,有点累,想睡了,明天再聊。” “好好,你赶紧休息,我回房去了。” 罗薇薇回到房间,李文康靠在床头发怔,见她回来,赶紧问:“怎么样?” 罗薇薇关上房门,打开衣柜门拿睡衣。 “确实有男的在追她,条件还很好,不管是外形啊,还是家里的生意,都很好。也是,张晗可是检察官,她看上的男的,条件能差吗?我估计啊,我们很快就能吃到她的喜糖了……” 她站在衣柜前,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注意到李文康已是脸色大变,在床上坐了片刻,夺门而出。 …… “砰砰砰!砰砰砰!” 宁稚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用力砸门。 她惊醒,从床上坐起身,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多。 门还在震着,罗薇薇在门外喊道:“鑫磊!鑫磊!你快起来呀!鑫磊!” 宁稚掀被下床,打开房门:“怎么了大半夜的?” 罗薇薇哭道:“文康被警察抓走了!你帮帮我!呜呜呜……” 张晗也从房里出来,揉着眼睛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宁稚:“说李文康被抓走了,你先回去睡觉,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她边说边进房间换衣服。 张晗人也精神了,问罗薇薇:“他犯的什么事儿被抓走的啊?” 罗薇薇哭道:“警察说他打人,把人打伤了……” 宁稚换好衣服出来,拉着罗薇薇就走。 俩人来到警局,暂时没见着李文康,宁稚以律师的身份,见到了案子的主办警官。 “伤者说,自己好好的在路上走,跟这个李文康撞了一下肩膀,李文康突然打人,把人家打得鼻梁骨都断了。” 宁稚问:“李文康和伤者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我们查过了,俩人过去一年的轨迹就没有重叠过。” “那李文康好好的为什么打人啊?” “这个得你们律师和家属去问他本人了。” 宁稚点点头:“行。我们天亮后先去见伤者,对伤者进行赔偿道歉,争取让伤者出谅解书,等把李文康人接回家了再好好审审。” 警察笑道:“去吧。还是跟你们律师谈,效率高,几句话就解决了。要是面对家属,说上一小时都说不清楚。” 宁稚:“您辛苦了。我先去和家属说明情况。” 她转身要走,身后,警察说道:“对了,这个李文康十年前有案底。” 第260章 案底 宁稚顿步,转过身:“李文康有案底?是什么罪名?” 警察说:“应当是17岁的时候入狱,两年前出狱,因为犯罪的时候未满十八周岁,刑事档案被封存了,看不到罪名。” 宁稚大骇,喃喃道:“17岁入狱,2年前出狱,那刑期至少有七八年。不满十八岁的刑事犯罪,有从轻处罚的规定,刑期七八年的,估计是故意伤害罪致人受伤严重的程度,甚至叠加了其他罪名。” 警察点点头:“大致是这样。” 宁稚回到大厅,罗薇薇立刻迎了过来,问:“怎么样?文康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宁稚拉着她,在一旁的塑料椅上坐了下来。 “李文康坐过牢,你知道么?” 罗薇薇大骇:“什么?” 看她的反应,宁稚就知道她也不清楚这件事,说:“17岁的时候入狱的,正常未满十八岁,刑罚都是从轻的,他能坐上七八年牢,犯的事儿不轻。” 听了这一席话,罗薇薇却反而平静下来。 “所以他条件那么好,却找了我,是因为他有案底。”罗薇薇苦笑道,“他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所以才找我吗?我二婚,他有案底,俩人刚好谁也别嫌弃谁。” 宁稚不好说是不是这个原因。 她劝罗薇薇:“我认为你不适合再跟他在一起。他今天能暴打无辜的路人,明天就有可能对家人使用暴力。你在跟刘鹏的那段婚姻里受尽了折磨,不要再找这种有暴力倾向、无法控制情绪的男人了。” 罗薇薇摇了摇头:“可是我爱他,怎么办?我爱他,我不能离开他。他年少无知的时候犯事儿,现在人长大了,又接受过感化和教育,肯定已经变好了。” 宁稚无语道:“变好了他今天还会进局子?” “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文康他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宁稚彻底说不出话来。 她和罗薇薇捱到天亮,立刻去医院探望伤者。 伤者痛斥李文康有病。 “我好好的在路上走,经过一个小区门口,他突然疯了一样从里面冲出来,凶神恶煞的,把我给撞了,我话都没说呢,他把我骑在身下就是一顿打,边打还边骂着什么鬼话。” 宁稚问:“您还记得案发是几点吗?” “就昨晚十点半左右。” 罗薇薇想起来了,对宁稚说:“十点半就是他刚从家里出去那会儿。” 宁稚问:“他和你吵架了么?不然为什么心情那么差地冲出去。” “没有啊。当时我和他聊天呢,聊得好好的,一转眼他人就不见了。” 宁稚没说什么,看向伤者:“您说他边打您,边骂着什么?” 伤者回忆半晌,说:“他好像是骂——我让你勾引她!勾引她!我打死你!看你还勾引她!” 罗薇薇蹙眉:“您有没有听错?我就是他女朋友,我们感情很好,没有任何问题的。” 伤者气道:“我当时就是听到这些!我没有听错!” 宁稚按了按罗薇薇的肩膀:“你少说两句。” 她问伤者:“他打人确实不对,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他昨晚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还没见到人,但我们想先求得您的谅解,您看让家属给您做一些赔偿,可以吗?” 伤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鼻梁骨都被打断了,你们至少得把我受伤的地方治好了,再赔个十万块才能弥补我的精神损失费吧?” 宁稚总结:“那就是赔偿您全部的医药费,再加十万块的精神损失费,对吗?” 伤者转了转眼睛:“是的。” 宁稚看向罗薇薇:“怎么样?要赔吗?” 罗薇薇立刻点头:“要的要的!” 宁稚看回伤者:“您遭罪了。我们马上回去准备材料和资金,您先在医院好好养着,早日康复出院。” 伤者没好气地别过脸去,没说什么。 离开医院,罗薇薇赶紧去取钱。 宁稚回家换衣服准备上班,出门前遇到张晗。 张晗问:“李文康怎么样了?” 宁稚就把过程跟她简单描述了一遍。 张晗大骇:“啊?这个李文康有案底啊?薇薇知道吗?” 宁稚叹气:“知道啊。说要接纳他呢。还说以后谁也别嫌弃谁。” 张晗无语片刻,说:“我想搬出去。这个李文康太恐怖了,竟然还会打人,咱们还是早点搬出去吧。” 宁稚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想法。回头我和薇薇说说。” “好。那我去上班了。” …… 宁稚一整天都在忙齐翼汽车的案子,分身乏术,晚上加班为李文康拟谅解协议。 她拿着打印好的协议回家给罗薇薇。 罗薇薇拿出今天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十五万块钱,和协议放在一起,说:“这五万块就冲到那人的医保卡里,这拾万块就是赔偿了。” 宁稚说:“明天我们早点去医院,让伤者把协议签了,你就能拿着协议去警察局领人了。” 罗薇薇紧张道:“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宁稚摇头:“最近整个团队都在赶一个大案子,你没看我都连续加班两天了。实在是没时间,你自己去领人就行了。” 罗薇薇点点头:“文康看到是我去接他的,肯定会很感动吧?” 宁稚无语。 起身要走,想起正事,又坐了下来:“我和晗晗想搬出去。这边这个房子,你要继续住,还是?” 罗薇薇意外:“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搬出去啊?” 说完想起李文康的案子,也知道宁稚和张晗在介意什么。 她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了。等文康出来,我马上就去找合租的人,等我人找到了,你们再搬可以吗?” “好。” 宁稚回房间。 忙了一天,她倒头就睡,第二天六点就起了床,和罗薇薇一起去医院。 把十万块钱的赔偿金给了伤者,并往他医保卡里充值了五万块钱,伤者很痛快地签了谅解协议。 罗薇薇拿着谅解协议去警察局。 李文康被关了一天一夜,人憔悴了许多。 罗薇薇红着眼睛把他带回家,悉心地帮他准备了柚子叶洗澡。 李文康从出来就没一句话,人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洗完澡,罗薇薇已经做好了豆腐鸡蛋面条。 他坐在餐厅,木讷地吃着,不发一言。 罗薇薇怕他想不开,找话题和他聊。 “鑫磊和张晗想搬出去,咱们这里一下就多出了两个房间,我在想,要不干脆不租这里了,我搬去你那儿住,也能照顾你。” 李文康紧握着筷子,手背青筋暴出:“她们为什么要搬?是不是因为张晗准备和那个男人同居?” 第261章 机会 罗薇薇很清楚宁稚和张晗想搬家的原因。 因为李文康不仅有案底,还打人。 她俩一个是检察官,一个是律师,不可能跟有案底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没有当天就搬走,都算给她面子了。 可她不能就这么跟李文康说,会伤害到他。 他刚被关了一天一夜才出来,又听到她们嫌弃他,会受伤的。 唯有把理由都算到宁稚和张晗自己身上了。 “她们只说要搬出去,没说什么同居不同居的事情呢。”罗薇薇低头搅着面条,“但她俩都有对象了,想有自己的空间也很正常。” 最后一句话,在李文康耳中,无异于承认了张晗有同居对象。 他手中的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掷,发狠道:“不行!” 罗薇薇被他吓了一跳:“文康,你干嘛呀?她们要搬就让她们搬,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呀?” 李文康回神,一脸的凶神恶煞松动下来,恢复面无表情。 “我有时候不在这里,她们和你住在一起,可以关照你。如果她们都搬走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罗薇薇感动地握住他的手:“你如果不放心我一个人,就经常过来陪我。” 李文康没说什么,抽出自己的手。 罗薇薇就以为他是害羞。 她吃着面,觉得这一刻很幸福宁静。 “对了,前几天所里组织体检,医生让我不能再吃避孕药了,我打算过几天就把药停了,你有空去买点套子回来。” 李文康那方面欲望强,每次过来和她住,一天至少得折腾两三回,常常是睡前一次,半夜醒来一次,早上还得一次。 有时候俩人外出,他一时兴起,在车里也要。 一开始他们用套子,可他随时随地都想要,难免遇上没带套子的时候,以至于罗薇薇和他在一起一年多,就做了两次人流,后来她干脆长期服用避孕药。 “套子不方便,”李文康压着嗓子说,“你吃药不是挺好的?” “吃药到底伤身子。这次体检,我血脂都高了,还长了乳腺结节。医生说,有的人对避孕药不适应,就会产生血管栓塞和结节。” “血脂高你就吃药!把血脂降下来!有结节切了不就行了?” 罗薇薇一怔,难过道:“你就不担心避孕药影响我的身体吗?万一栓塞跑到脑子里,我会中风的呀!” “不吃了!”李文康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扔,穿上鞋,摔门而去。 罗薇薇红了眼眶。 彼时,宁稚正和程儒言及团队其他律师开会讨论齐翼汽车的案子,忙得焦头烂额。 “两年前,近40名高管和技术人员从齐翼汽车离职后,同一时间到微纳汽车入职。 而两个月前,齐翼汽车发现微纳汽车以上述部分离职人员作为发明人或共同发明人,利用他们在原单位接触、掌握的有关新能源汽车底盘应用技术,以及其中的12套底盘零部件图纸、数模承载的技术信息申请了12件实用新型专利。 且微纳汽车在没有任何技术积累或合法技术来源的情况下,在短期内推出微纳xe系列型号电动汽车,有理由怀疑微纳汽车涉嫌侵害齐翼汽车集团的技术机密、商业机密。” 程儒言认真听完,点了点头:“相关的证据材料整理得怎么样了?” 坐在宁稚身旁的律师说道:“程律,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 程儒言不悦:“抓紧时间!这个案子必须尽快立案,迟一天,微纳汽车就能多利用齐翼汽车的商业机密牟利一天!” “好的程律!我们加班完成!” 宁稚暗暗看表。 晚上六点多了,今晚又要加班了。 众人收拾东西起身,准备回工位加班。 宁稚收拾着手边堆积如山的证据清册,跟在人群后,准备走出会议室。 “宁稚。”程儒言突然喊住她。 她顿步,转过身:“怎么了程律?” 程儒言下巴点了点主位旁的位置:“把门关上,过来坐。” “哦好。” 宁稚关好门,入座。 程儒言说:“小艾同学的案子,我决定签下来了。你来当协办律师,流程和之前一样。” 之前的流程,就是宁稚办案子,包括联系证人和证据,写起诉状、辩护策略等一切的工作,然后发给程儒言审核,最后也由程儒言出庭。 如此,宁稚只能算是做了幕后工作,真正上台的人,是程儒言。 虽然是这样,但宁稚还是很高兴,因为这是她的第一个知产案件,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她站起身,对程儒言鞠了一躬:“谢谢程律!我一定好好做这个案子,不会让您失望的!” “齐翼汽车一案的工作同样也不能落下。这个案子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金钱,得赶紧办好。” 宁稚郑重点头:“好的!小艾同学的案子我加班做!” 她抱着文件开开心心地回了工位,即便今晚依旧加班,却满心满足。 就这么高强度地过了几天,宁稚渐渐有些吃不消,找了一天准时下班,在家吃上了罗薇薇做的晚餐。 见李文康自抓进去后就没出现过,宁稚问罗薇薇:“李文康人呢?确定放出来了吗?” 罗薇薇面色不好地点点头:“嗯,放出来了,我亲自领的人,还能有假吗?” “好些天没见着这人了,哪儿去了啊?” “吵架了。” 宁稚一愣,看向罗薇薇:“你俩吵架了?为的什么事情?” 她以为是因为李文康有案底、或者打人被抓的事情,俩人吵架。 不想,罗薇薇却说:“可能会分手。” 张晗意外:“已经提出来了吗?” 罗薇薇摇头:“没有,但我预感这次可能会分手。他从警察局出来的那天跑出去后,到今天,一通电话都没有。我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他也不回,我觉得他是想分手了,所以在冷暴力我。” 宁稚放下筷子,想了想,说:“说实话,我认为这不是坏事。他这个人,不仅有案底、有暴力倾向,而且也从来不跟你说结婚的事儿。他就不是认真的。早点分手,你才有机会遇见真心爱你的人。” 罗薇薇放下筷子,哭道:“可他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条件最好的男人了……不找他,我只能去找那些没有钱、长得又老又丑的男人……我不想找那种人来恶心自己……” 第262章 张晗出庭 宁稚有点无语,和张晗互望一眼。 张晗不方便多言,默默吃饭。 宁稚问:“找不到你满意的,那就暂时单着。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语气重了些,罗薇薇哭着吼道:“你们有又帅又有钱的男人追、谈恋爱,你们当然觉得单着没什么问题,但我不一样啊!我本身条件就差,就不容易遇着好的,我再不抓住李文康,我一辈子只能一个人了!” 张晗听不过去,放下筷子,说道:“我和宁稚现在没有谈恋爱,我俩目前的重心都是工作!我要参加遴选,成为员额检察官!她想成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律师!我们的理想都是事业和自我实现,不是男人!” 罗薇薇冷笑:“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想成为员额检察官,还不是想找条件更好的男人?难道你辛辛苦苦参加遴选,是为了每个月多那几百块钱的工资啊?” 张晗失望地摇了摇头,拿着筷子和碗进厨房清洗。 她洗好自己的餐具,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反锁上房门。 宁稚也有点不高兴,但以她和罗薇薇的关系,她不能像张晗那样甩手就走。 她叮嘱罗薇薇:“我当你说气话,明天不生气了,必须跟晗晗道歉。” “我不道歉!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见她这么曲解张晗,宁稚是真的生气了,低声说:“你说的就是不对!晗晗只有一个在研究生时期有过好感的同学,出了社会之后更没谈过!你不能那样说她!” “不是有个什么做能源的富二代和她在一块了吗?” “晗晗没答应!她就没想找这些有钱男人!她目前甚至不想找男人!你不能这样曲解她!” 罗薇薇冷呵一声:“富二代瞧不上?那她是想找做官的吧?高!她段位比咱俩都高!” “你真是没救了!”宁稚摇了摇头,起身回房。 她洗好澡,抱着枕头敲门进张晗房间。 张晗坐在床上看书,看到她抱着枕头进来,笑着把自己的枕头往旁边一拉,空出位置给她。 宁稚放好枕头,掀被上床。 “薇薇被李文康折磨得不正常了,口出恶言,你别放心上。” 张晗笑:“我才不跟她计较呢。我跟她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宁稚叹气:“哎,我也不懂她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张晗手中书本翻过一页:“我挺好奇你俩为什么会成为闺蜜?明明三观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宁稚回忆高中生活。 “我当时考进离家挺远的高中,没有认识的同学,薇薇是我后桌,慢慢就玩在一起了。当时还有她的同桌,叫佟欣,我们仨关系最好。 高二那年分了班,我去了实验班,又被丢去陌生的环境,而且当时家里还出了事儿,就很难。 那时候,薇薇和佟欣都很关心我的,我们每天在一起,即便后来大家各自上了大学,薇薇也还是经常来找我。少年时期的友情没有杂质,就这么被保存下来了。” 张晗疑惑:“你们当时都是重高不是吗?怎么她最后才上了大专?” “她高中的时候谈恋爱、追韩剧,学习成绩不好。不过她高考成绩也没有很差,是够得上三本的,但她家不想花那么多钱让她上民办,她就填了公办大专。她那个大专其实还不错,当时录取分数也挺高的,而且前阵子升本科学院了。” 张晗点点头:“所以啊,她就是恋爱脑。那么小就开始谈恋爱,还爱看韩剧霸总对不?” 宁稚叹气:“我其实有很多事情也看不惯她,但没办法,怎么说都是老家的姐妹,认识那么多年了,在我家出事的时候,她一直陪着我,我内心深处对她是有感情的,即使有些地方看不惯,我也依旧把她当姐妹。” 张晗直言:“你这样很容易被坑的。” 宁稚挠了挠头发,傻笑道:“我和萧让谈的时候,萧让不让我跟她走太近,说她这个人不行。但我问他哪里不行,他又不说,只让我少跟她来往。” 张晗笑:“你看吧,萧让那个人精说不行的人,是真不行。” “你也是人精啊。你和萧让是同一种人。只有我最傻。” “我们是人精,但我们不会害你呀。” 宁稚满足地抱住张晗,脸在她肩头蹭了蹭:“我知道你对我好。答应我,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好吗?” “那必须的。”张晗合上书本,把枕头拉下来,人也躺进被子里,“好了,睡觉!” 熄了灯,整个房间安安静静,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宁稚躺在暖和的床上,盖着松软的被子,觉得好幸福。 她小声说:“其实,如果薇薇和李文康分手,咱们就能不搬家了对吧?” 张晗“嗯”了一声:“不搬也好,省得再折腾,搬一次家多累啊。还得多给一个月房租。” “祈祷薇薇这回真的能和李文康分手。” “我也是。” “晗晗,你明天忙什么呢?” “我明天要出庭,有个涉案金额过亿的合同诈骗案。” “第一场?哪个律师啊?” “有个很烦人的男律师,之前打过交道,每次庭审结束,都要缠着我。” “哪个所的?要不要我让李霄去教训教训他?” “不用啦,影响不好……” 俩人抱着睡了一个好觉,翌日闹钟响了才起床,都赶紧洗漱了出门上班去,没注意到罗薇薇的房门还没开。 张晗今天出庭的案子,是一起经济合同诈骗案。 案情复杂,直到下午五点,庭审还未结束。 张晗和被告律师据理力争,一整天下来,又渴又饿,好不容易捱到庭审结束,又被法官叫去指导了一番。 “公诉人要注意自己的措辞,辩护人也要注意态度,我不希望下一次的庭审,你们双方之间的炮火味还是这么浓。” 张晗点点头:“好的审判长,我会注意的。” 被告律师:“好的审判长,我会注意的。” 听见他学自己说话,张晗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对方却朝她挤眉弄眼。 俩人一起从审判席下来。 张晗要返回公诉人席,被对方拦下:“张检,时间这么晚了,能否赏个脸一起吃饭呐?” 这人不是第一次跟她打对台,每次都这样。 但他这回靠得太近,那张脸放大在张晗面前,张晗开始呼吸急促,不断后退。 她越退,他就越过来。 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晗晗,结束了吗?”男人低沉质感的嗓音响起。 张晗侧过脸看去,就见卓宇行从旁听席阔步走了下来。 他走到她面前,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身后,自己面对被告律师。 他比对方高出大半个头不止,身材本就精壮,一身高定的双排扣西服,衬得他整个人越发壮实笔挺。 他单手抄兜,略微俯视对方:“你有什么事?” 第263章 约不到 卓宇行气势压人,被告律师往后退了一步,讪笑道:“问张检要不要一起吃晚饭而已。” “张检有约了。” “那行,我就不打扰了哈。”那人跟张晗挥了挥手,“回见,回见。” 边走还边回头看张晗和卓宇行。 此时,整个法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卓宇行对张晗来说,和陌生人差不多,甚至比刚才那个人还陌生,她有些紧张,呼吸略微急促起来,迅速转身回公诉人席。 再不走,要发病了。 她很难跟陌生男人呆在一个空间,这会让她起应激反应。 张晗快速收拾桌上的案卷材料,没看卓宇行。 卓宇行缓步走来,对她笑了下:“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是萧让的朋友。” 她也不问他今天来这儿做什么,她压根不想闲聊,迅速收好东西,提着箱子就走。 走出知产庭,看到走廊有人走动,她才卸下浑身的紧绷。 卓宇行跟在她身后出来:“既然这么巧,不如晚上一起吃饭?” 追女孩子的第一步,一定是约饭。他的追求手法循规蹈矩得和普通男人一样。 张晗稳了稳心神,挺直脊背,转身看他:“抱歉,家里做晚饭了,我得回去吃。” “明天是周末,一起吃午餐?”许是怕她又拒绝,卓宇行又加了一句,“你晚上和家里说说,明天中午不必做你的午餐。” “抱歉,周末有约了。”张晗说完,提着箱子转身就走。 卓宇行亦步亦趋跟着:“那我送你回家?我车就停在法院。” “检察院有接送车的,不麻烦了。” 卓宇行没招了,只能一路跟到大门口,看着张晗上了海淀区检的公务车。 他没回家,去了金诚所。 萧让还没下班,正挑灯看案卷,看见他进来,抬眸略了他一眼,又看回手中的案卷:“去法院看张检办案子了?” “你怎么知道?” “约不到?” “真约不到。”卓宇行说完才想起萧让还没回答自己,“你怎么知道我去法院看她了?” 萧让弯唇:“下午有同事在海淀法院看到你了。” 见卓宇行不吭声,他笑问:“张检怎么拒绝你的?” 卓宇行就把方才邀请张晗吃晚餐、送她回家的事描述了一遍。 萧让听完,合上案卷,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嗯是我。下班了吗?” “这周末不加班吧?” “一起去爬香山?喊上张检。” 卓宇行听到张晗的名字,立刻就来了精神,走到大班桌前,仔细听着萧让讲电话。 “香山这时候满山头的红叶,去看看枫,也吸吸氧,大脑会更清晰。” “好,明早九点,我去接你们。” 萧让挂上电话,卓宇行激动地对他竖起两个大拇指:“还得是你啊萧让!” 萧让笑着重新看回案卷:“明早九点,你要自己开车还是坐我车过去?” “肯定是蹭你车啊。我自己开车,张晗她能坐我车么?她肯定跟宁稚一起坐你车。” 话说完,他看一眼腕表,站起身:“我得去健身房练会儿,先走了,明儿见!” 把肌肉练得更大,明天好在张晗面前展示强壮的自己。 萧让笑笑,没说什么。 翌日。 宁稚和张晗九点准时下楼。 走出楼栋,看到天气不错,宁稚开心道:“天好蓝,上山肯定很舒服。” 张晗感慨:“是啊。我还没爬过香山,蛮期待的。” 俩人走出小区偏门,白色奔驰正好远远开过来。 宁稚抬手拦车,车停下,副驾车门打开,戴着墨镜的卓宇行下车来,殷勤地为她们打开后排车门。 见他一身户外打扮,宁稚意外:“卓总?您也要爬香山?” 卓宇行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是的是的,这个季节就适合爬香山。” 说话的时候,眼神自然地过渡到张晗脸上:“张检,好巧。” 张晗脸色不好。 他登时也笑不出来了:“来,上车再说。” 宁稚开口:“等等。” 她把张晗拉到一旁,小声问:“不知道他也要去,咱还要去吗?你不想去的话,咱就回去。” 张晗希望她和萧让和好,忍着不快说:“没事儿,去吧,我想爬山。” 俩人上了车,车子朝海淀方向开。 坐副驾的卓宇行频频回头,同后座两位女生聊天。 “你们俩是本科同学?” 宁稚:“是啊,我们都是河北大学法学系的,不过晗晗后面又考上人大的研究生,我是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卓宇行笑:“河大也不错哈。” 宁稚看一眼萧让的后脑勺,轻呵道:“才不是呢。某人以前天天说河大垃圾呢。” 卓宇行登时一脸严肃:“是谁嘴巴这么臭?再怎么说,河大也是公办本科大学,怎么能说垃圾?他本人上的大学到底有多好?” 正开车的萧让轻咳一声:“那人上的北大法学系,专业也就全球排名30左右吧。” 宁稚盯着他的后脑勺,冷笑道:“谁当年的目标还不是清北了?如果不是高二那年我们都出了事儿,也不至于只上河大。” 张晗脸色一变。 卓宇行的表情也一瞬间凝重起来:“高二那年都出了什么事儿?” 宁稚直言不讳:“我父母闹离婚,姥姥还气中风了。” 她本能地没说张晗的遭遇,为张晗保密当年之事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 卓宇行看着张晗:“那张检呢?” 张晗别过脸去,什么都不说。 宁稚把话题岔开:“那卓总您呢?哪个大学的呀?” “本科在科大。” “中科大,卓总厉害!” 卓宇行笑笑:“学习是最轻松的活儿,有什么厉害的。” 宁稚感慨:“可不是吗?进了社会才知道,学习是唯一努力了就能有收获的事儿。” 她吐槽当初毕业后进金诚,如何被萧让压榨、训斥。 卓宇行帮她骂萧让。 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到了香山脚下,张晗的情绪已经好多了。 下了车,萧让说:“这里有三条路线,大家想爬哪条?” 宁稚和张晗都没爬过香山,问:“有什么差别呢?” 卓宇行说:“南线、中线、北线。最轻松、景点最密集的是南线;中线难度第二,北线难度第三。” 宁稚问张晗:“晗晗,你说呢?” 张晗抬头望一眼香山,说:“中线吧,难度不轻也不重,是我喜欢的中庸。” 卓宇行笑:“这么巧,我也喜欢中庸。” 第264章 强硬点 中线从东门出发,经过知松园,最后抵达香炉峰。 全程坡路和台阶相间,经过许多树林,氧气充足。 一路爬到香炉峰,宁稚挥开双臂怀抱巅峰,氧气入肺进脑,大脑确实清晰了许多,虽然小腿很痛。 她和张晗铺开野餐垫,从包里拿出食物,有肉肠、水果、三明治和鸡蛋。 大家就着水,简单吃了点东西,继续下山的路线。 吃饱喝足,下山比上山慢了些,看到不错的景点,宁稚就把手机给萧让,让萧让帮自己和张晗拍照。 萧让才发现,三年前谈的那段时间,工作繁忙,俩人并未一起出游过,合照都没有。 有点惋惜。 拍好了,把手机还给宁稚,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张晗:“张检,帮我和宁稚拍一张。” 宁稚闻言就要躲,但已经来不及了,人被他揽在怀里面对镜头。 张晗喊“一、二、三”,按下快门,连拍两张,把手机还给萧让。 卓宇行赶紧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萧让:“也帮我和张检拍一张。” 张晗尴尬:“不用了吧。” 萧让笑:“给你粉丝一个合照的机会,没事的。” “好吧。” 张晗往宁稚方才站的地方一站,卓宇行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旁,她悄悄往旁挪了挪,俩人之间的空隙,足有半米。 萧让喊道:“靠近一点,画面快不够放了。” 卓宇行往张晗那儿靠近一些。 萧让按下快门。 卓宇行拿到手机回看照片,心满意足。 回到山下,已近傍晚,萧让建议大家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家。 折腾了一天,宁稚也累了,没反对。 来到她和萧让过去常来的四合院私房菜。 大家都很累,拖着沉重的小腿进了厢房,拉伸的拉伸,按腿的按腿。 简单吃过晚餐,萧让和卓宇行送宁稚和张晗回家,一路送到电梯间。 众人站着等电梯下来。 电梯到一楼,门开,李文康一脸阴郁地站在里头。 看到他,宁稚和张晗都吓了一跳,本能地侧开身子,让他先出来。 他盯着张晗看了会儿,又看到站在她身旁的卓宇行,突然脸色大变地顿在原地。 卓宇行不知道他是张晗室友的男友,没看他,对众人说:“进去吧。” 众人进电梯。 萧让目送她们进家门,准备进电梯下楼,见卓宇行还到处看着,催道:“走了。” 卓宇行回神,最后看一眼大门的老式门锁,才转身进电梯。 “张检和宁稚两个人一起住?” “还有宁稚老家的同学和她男朋友,一共四个人一起住。” 卓宇行蹙眉:“三个女孩一个大男人,这怎么行?” “就刚才从电梯出去的那男的,”萧让无奈,“我也跟宁稚说过很多次,这样不方便,但她就是想和老家的姐妹住一起。” 卓宇行没由来地烦躁、生气:“你就不能强硬点,让她带张晗搬出来吗?让她们搬出去自己住!房子我给!” 萧让无语半晌,说:“你以为我是宁稚什么人?我还能指挥得了她?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 “你不是她男朋友吗?” “是前男友!” “……你赶紧跟她和好,然后让她带张晗搬出去,强硬点!” 萧让彻底无语。 另一边,宁稚洗完澡,去罗薇薇房里找她。 她倚在门边,双手环胸,问:“李文康晚上来过了?” 罗薇薇红着眼睛点点头:“嗯。” “说什么了?要分手还是要和好?” “他说肯定要分手,但不是现在。” 宁稚气道:“就冲他说的这句话,你就该把他给甩了!” 罗薇薇哭道:“我想趁这段时间再对他好点,让他回心转意嘛!我不想就这样分手……” 宁稚只关心李文康还会不会回来住。 “我就问你一句话,李文康还来不来这房子住?如果他还来,那我和晗晗是一定要搬出去的!” 罗薇薇刚从李文康那儿受了气,见好姐妹也这么对自己,也来了气,吼道:“我怎么知道他还来不来!他又没跟我说!” 宁稚摇了摇头,转身回张晗的房间。 张晗小声问:“你和薇薇怎么了?” 宁稚在床上坐下,气道:“李文康竟然和她说——肯定要分手,但不是现在。我叫她立刻把李文康甩了,她还不乐意!我真的是……” 张晗摇头:“恋爱脑真是没救了。” 宁稚抱着双臂想了一会儿:“我在想,他们现在还藕断丝连,咱们要搬出去吗?我觉得这个李文康最后一定会跟她分手的,就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张晗叹气:“如果不是搬家那么辛苦,我真想明天就搬。” “要不再观察一阵子?说不定那个李文康不来了,或者像今天这样,来了俩人吵一顿又走了。” “好。” 宁稚揉着小腿肚,问张晗:“你腿疼吗?我感觉小腿好像很重,抬不起来。” “我也是,发紧的感觉。” 宁稚赶紧下床,回房里拿了一管药膏过来,和张晗互相揉着小腿肚上的肌肉。 第二天是周日,宁稚一起床,小腿疼得她差点走不了路,但她还是身残志坚地回了所里加班,做小艾同学的案子。 案件说明通篇写下来,她发现这个案子比想象中复杂,不仅要证明小艾同学作为一个ai唤醒词,经过广泛宣传和使用后,获得了一定数量用户的认同,还要证明对方的恶意抢注,与这种认同之间的关系。 但其实小艾同学搭载的音箱,是2017年9月发布的,而对方抢注的商标品牌,则在提前了一个月,在同年8月份。 也就是说,用户真正去使用搭载了‘小艾同学’为唤醒词的音箱,还比对方抢注商标的时间迟了一个月时间。 所以要如何去证明对方因为‘小艾同学’的知名度而进行恶意抢注呢? 时间先后顺序不符合常规。 宁稚整理了一整天,有些力不从心,想起曾经处理过这类案件的曾子君,给他打去电话请教。 曾子君约她晚上一起吃饭,边吃边说。 第265章 终身免费咨询 宁稚赶着见曾子君,没到下班时间就拎包离开。 小腿还疼着,她走得很慢,刚出电梯,就看见了从大门外走进来的萧让。 萧让也看到了她,朝她迎过来:“听说你加班,我来接你下班。” 宁稚缓慢挪动脚步,每一步都疼得她心情烦躁。 “你怎么知道我来所里加班了?” “我去你家找你,罗薇薇说你加班来了。” “找我什么事儿?” “脚怎么了?” 宁稚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爬山给爬的呗,难道你今天小腿不疼啊?” “我有运动的习惯,不疼。” 宁稚本来想自己打车,但腿实在太疼,再步行几百米到路边等车,会要她老命。 她破天荒地问萧让:“你开车了吧?开车的话,送我去一个地方再回去。” 她说出附近一个私房菜餐厅的名字。 萧让问:“约了谁吃饭?” “曾律,我有事情请教他。” “子君是我带出来的,你为什么不直接请教我?” 宁稚随便找了个由头搪塞他:“您咨询费一小时五位数,我的工资只能咨询半小时不到。” “我可以让你终身免费咨询。” 宁稚讪笑:“你还是给有需要的人吧,比如赵鑫悦。” 她猛地一提赵鑫悦,萧让也有点不高兴,没再说话。 俩人上了车,来到附近一家私房菜餐厅。 时隔一年再见曾经的领导,曾子君有些尴尬,站起身,对萧让鞠了一躬:“萧律。” 萧让笑笑:“坐。” 宁稚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往曾子君身边一坐,说:“我把时间线捋了一下,发现对方恶意抢注的时间,竟然还早于争议唤醒词所搭载的音箱产品一个月!这样很难证明对方是因为‘小艾同学’的知名度才去恶意抢注。” 曾子君听完,还未说话,萧让就淡淡说道:“2017年7月26日,发布会发布了‘小艾同学’智能音箱,多家网络媒体进行宣传报道,比如科音、围脖和多家影视app,均对‘小艾同学’植入了广告,这本身就为唤醒词制造了热度。你如果对《知名度抢注》的策略没有信心,那就回到‘恶意抢注’本身。” 他点到辄止。 宁稚醍醐灌顶。 打开电脑文档,说:“对方名下共82件商标,其中66件商标均为围绕‘小艾同学’商标进行抢注,覆盖了商标分类的21类别,这显然超出一个自然人能够进行正常商业经营的需要,不具有注册商标的合理性与正当性!” 萧让点点头:“终于通了。” 曾子君说:“构成了《商标法》第四十四条第一款,以不正当手段取得商标注册的情形。与争议商标相同或近似商标多达60余件,具有明显的囤积商标并借他人市场声誉牟利的主观恶意。这种行为严重扰乱了商标注册管理秩序,有损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和社会公共利益。” 宁稚十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记下关键思路。 萧让让服务员进来点菜。 他问宁稚:“吃点什么?” 宁稚还在打字,随口道:“随便。” 萧让点了几道她爱吃的菜,菜单递给曾子君,曾子君婉拒:“您点什么吃什么。” 萧让又加了几道菜。 宁稚终于把思路捋好,也记下来,心满意足地盖上笔电:“有时候思路真的转不回来,就一根筋想证明对方是利用‘小艾同学’的知名度恶意抢注。” 曾子君笑道:“萧律对这类案子很有经验,有不懂的还是要问他。” 萧让皮笑肉不笑:“多方意见都听一听。” 晚餐在聊案子中接近尾声。 宁稚去洗手间。 萧让不辨喜怒地看着曾子君:“我和宁稚会复合。” 他在警告曾子君,不要瞎掺和。 曾子君脸一白,内心还有对萧让的畏惧,却勇敢道:“我和宁稚目前是朋友,但不排除有其他可能性。” 萧让冷笑:“是么?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其他什么可能性。” 宁稚推开厢房门走进来:“我好了,走吧。” 俩人默契地结束话题。 一行人走出四合院,宁稚对萧让说:“我坐子君的车回家,我有事儿跟他说。” 萧让脸色微变,没说什么。 宁稚转身上了曾子君的车。 曾子君看了萧让一眼,唇角有隐约笑意。 车子往地坛公园开。 曾子君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晚上带了萧让过来,事先没跟你说,想跟你道歉。” “这没什么,不必道歉。” “但是我看得出他在,你有点拘谨。” 曾子君笑了下,大大方方道:“是有点。虽然离开了金诚一年多,但服从的习惯还在。” 俩人把萧让吐槽了一顿。 曾子君问:“最近除了小艾同学的案子,还做什么案子?” “有个电瓶车事故法援案件,下周二第一次开庭。”说起喻静的案子,宁稚头痛,“我本来都准备好了,预计两场庭审就能结案,但程律突然要求我引导当事人到国外进行整形治疗,提高标的,并把这部分拎出来做第二次诉讼。” 曾子君侧过脸看她一眼:“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对啊。两个案子,我估计至少得拉扯半年。当事人现在因为下半张脸毁容,很期待赶紧结案,拿到赔偿金进行修复,尽快恢复正常生活,而我们却要让她再等上半年。” 曾子君叹气:“每个合伙人的风格不一样。程律打官司是很有一手,很会拉扯,滴水不漏,但也有缺点,磨蹭、浪费自己的时间、也浪费当事人的时间。” 宁稚笑:“可不是吗?萧让是快准狠,和程儒言相反。” “但电瓶车这个案子,你真的要按他说的去办吗?” 宁稚咬唇摇头:“不,我还是按照一开始的策略。我不想为了一点业绩,耽误了当事人,也搞臭自己的名声。” 曾子君笑:“很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宁稚!” 然而事态的进展,并没朝宁稚希望的去发展。 翌日早会,程儒言过案子的时候,想起来喻静案周二开庭,问宁稚:“喻静案,第二版诉讼策略做好了吗?” 第266章 chapter266 宁稚一惊。 她本以为程儒言最近忙齐翼汽车的案子,没时间关心法援小案件,她不按他要求修改辩护策略,他也不会发现,不想,他却记着。 不是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吗? 他都奔四的人了,怎么记性还这么好…… 宁稚咽了咽嗓子,低下头:“还没有。” “怎么回事?明天就要开庭了,你诉讼策略还没做好?” 众人看向宁稚。 宁稚抿了抿唇,没敢说自己不打算按他说的改。 程儒言再次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宁稚刚打算说“最近忙其他案子忘了”,念头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就想吐了。 “稍后回办公室我再跟您解释。” 众人嘲讽笑笑。 程儒言从宁稚脸上收回目光,转而说起其他案子。 结束早会,她跟着程儒言回办公室。 程儒言往大班椅上一坐,盯着宁稚:“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改喻静案的诉讼策略?” 宁稚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说道:“我认为喻静的案子,不应该拆成两个走,也不应该引导她去国外修复牙床和唇瓣!因为北京的医院,完全有能力帮她修复好下半张脸的问题,并且在北京做手术,她的家人要照顾她,她要看到孩子,会更方便!我认为我应该从当事人的意愿出发,不应为了个人业绩,拉长诉讼时间!” 程儒言盯着她看了半晌,说:“我最后问你,改不改诉讼策略?” 宁稚:“我认为我应该把精力放在其他更有价值的案子上!喻静的案子,快速解决就好!” 意思就是不改。 程儒言脸色不好,拿起座机,打了一通电话给助理:“叫秦殊进来。” 秦殊和宁稚一样是初级律师,但早于宁稚半年进君天。 宁稚知道程儒言要自己退出这个案子,有些不甘心,但也没办法。 秦殊敲门进来:“程律,找我吗?” 程儒言:“宁稚那儿有个电瓶车事故案件,是个法援案,她最近要做ai唤醒词的案子,没时间,你和她交接一下。” 秦殊:“好的程律。” 她看向宁稚:“宁律,要现在交接还是晚点你有空的时候?” 宁稚深吸一气:“现在吧。我把案卷材料找出来给你。” “好的,辛苦了。” 宁稚从办公桌下拉出一个纸箱,翻开盖子确认是喻静案的材料,抱起来递给秦殊:“都在这里了,你先看看,有什么问题跟我说。” “好的。”秦殊转身要走。 程儒言喊道:“秦殊,你到会议室等我。” “好的。” 俩人一起去了会议室,宁稚不知道程儒言怎么交代秦殊,更不知道秦殊会怎么办喻静的案子。 她不敢问程儒言,也不想问,深深的无力,只好埋头准备齐翼汽车的证据材料。 午后,喻静打来电话。 “宁律师啊,刚才有个秦律师来找我,说我的案子以后不归你管了,归她管,是不是啊?” 宁稚“嗯”了一声:“秦律师比我更早到君天,是一位很负责的律师,您别担心。” “但是她说什么我这案子要分两次起诉,第一次是什么,第二次又是什么……我问她我要多久才能拿到赔偿,我等着这笔钱去修复,她说要几个月,还要去国外……” 喻静越说越着急。 宁稚安抚道:“您先别急,听我说。这类的整形修复手术,日韩做得比较好,但那边的费用也会比较高,秦律师应该是想为您争取上国外修复的费用,所以才需要分两次诉讼。” 喻静激动道:“但我不想出国修复啊!我就想在北京修复,能修成啥样就啥样了,我年纪大了,只要能补上就行,并没有说一定要修得多漂亮……我只希望能尽快做手术,尽快恢复正常生活……” 她说到最后,低声啜泣起来。 宁稚知道她焦虑、害怕,听见她哭,也跟着揪心起来。 她压低声音:“秦律师现在在旁边吗?” “不在,她去见主治了,一会儿过来。” “如果您不想去国外做修复,也不想走两次诉讼,您完全可以拒绝掉,甚至拒绝和秦律师签代理协议,如此一来,咱们就还能按照之前说好的方案走。” 喻静停止哭泣:“好好,我这就跟她说去!” 宁稚挂上电话,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 下班前,程儒言回办公室,跟她说:“喻静的案子还是由你来做。” 宁稚就知道是喻静那边抗议有效果。 她佯装不知情,问:“这案子不是移交给秦殊了吗?” “当事人要求还是由你来做这个案子。” “如果要我做这个案子,我只能按照第一次的诉讼策略走。” 程儒言沉了脸:“你看着办!但我希望你下次做案子,也考虑考虑律所,还有你自己的业绩。” “下个案子我会先跟您确定好方向。那我去找秦殊拿案卷材料了,明早我会直接去法院出庭。” “去吧。” 宁稚要回喻静案的案卷材料,继续加班做小艾同学的案子。 昨晚梳理出来一个证明对方恶意抢注的证据点,但还不够,宁稚希望为这个案子,至少找出三个或以上,能证明对方恶意抢注的证据点。 她从各个角度去捋思路,倒也捋出几点,但自己看着都不是特别有信心。 想来想去,还是得请教萧让。 她拉上明天要出庭的箱子,里头装有她的律师袍,和喻静案的案卷材料。 小艾同学的资料放在电脑里。 她拉着箱子出了大楼,拦下一辆车去金诚所。 今天是周一,萧让没那么早下班,她直接去他办公室找他,好过还要一起吃饭。 人刚进一楼大门,远远就见萧让和赵鑫悦站在电梯间说着什么。 赵鑫悦低头抹泪,几番去拉扯萧让的手臂,被萧让甩开。 萧让黑着脸走出电梯间,她追了上来,俩人都看见了站在大门内的宁稚。 宁稚走不是,不走也不是,拉着箱子站在那里。 萧让朝她迎过来,揽着她转身往外头走:“先离开这里。” 第267章 我今天不教训她,我就不姓赵! 宁稚往旁退了一步,跟萧让拉开距离,公事公办道:“有个案子想咨询你,不急,你有事儿我就先走了。” 她拉着箱子转身要走,萧让快步追上她,伸手接过她的拉杆箱。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没说什么。 “赵鑫磊!”赵鑫悦尖声喊道,“你给我站住!” 宁稚顿步,深吸一气,转过身,平静、冷淡地瞧着赵鑫悦。 赵鑫悦踩着细高跟一步一步走来。 她今天一身浅粉色小香风套装,昔日常常涂着正宫红的唇色换成了裸色,犀利的眼线也没了,甚至剑眉都换成了柳叶眉。 腕间那个包,六位数。 好嫁风浓浓的。 难怪方才对着萧让哭。 欠了一屁股债,不去想办法筹钱还给可怜的投资人,有空在这里儿女情长。 宁稚看不起这种人。 她不知道赵鑫悦会干什么,但她一点也不虚她,挺直了脊背,轻蔑地瞧着她。 赵鑫悦走到她面前,趾高气扬地问:“赵鑫磊,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赵鑫悦看看她,又看看萧让,眼神定格在萧让为她拉着的箱子上:“你和萧让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勾搭他?”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我没兴趣跟你抢男人,别担心。” 赵鑫悦面色一缓,轻呵道:“你也抢不过。” 即便她如今二婚二离,成了老赖,她在宁稚面前也还维持着一如既往的优越感。 她这副嘴脸,令宁稚想起了小时候被她压制、被赵家老太嫌弃的憋屈。 应激反应一瞬间控制了宁稚,她冷冷道:“我不想搞雌竞,但既然你热爱,我就陪你。” 她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透着尖锐。 这在赵鑫悦记忆中,几乎不曾出现过。 她错愕道:“你说什么?” 宁稚没管她发出的疑问,径自说道:“亏你还去英国受过高等教育,脑子怎么跟未开化的动物一样,看见女人和男人站在一起,就联想到他们勾搭在一起了呢?哦,我知道了,你满脑子就是男女之事,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对吧?” 赵鑫悦脸色大变:“你吃错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往前走了一步,准备撕扯宁稚,萧让第一时间站到宁稚面前,将宁稚护到身后。 这护短的举动,更加刺激了赵鑫悦。 赵鑫悦尖声说道:“你给我让开!我今天不教训她,我就不姓赵!” 萧让刚想开口,就被宁稚拉开:“不关你的事,你走开!” 宁稚自己直面赵鑫悦。 赵鑫悦扬起手要掌掴她。 她抬起下巴,警告道:“你今天敢动我,我一定告死你!不信就试试看!” 赵鑫悦看一眼不远处的监控,咬了咬牙,放下了手。 她恨恨盯着宁稚:“原来你这么恨我?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恨我!” 宁稚冷笑:“我不恨你。你还没重要到让我恨的程度,别自恋了。以后别再挑衅我,知道了吗?” 她说完,从萧让手中夺过拉杆箱,转身就走。 萧让追出去,听到她边走边骂道:“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了!碰见这种疯狗!” 萧让拿出手机给习毅发去微信语音,让习毅把车开到路边,然后又去接宁稚手中的拉杆箱。 宁稚不想给他,甩了一下手,继续拉着箱子往前走:“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回去!” 萧让故作委屈:“我本来就要下班回家,我回去哪儿?” “回去找赵鑫悦啊!你俩不本来就在那边拉拉扯扯吗?” “她要我帮她打离婚官司,我不乐意,没有拉拉扯扯。” “你俩真的很搞笑。”宁稚往马路牙子上一站,等的士车。 此时七点多,正是东三环最堵的时候,车流一眼望到头,都没的士车的影子。 宁稚想赶紧甩开萧让,没有车,急得想骂人。 黑色迈巴赫从大厦地库开出来,停在他们面前。 习毅下车来,跑到萧让面前:“萧律,车开过来了。” 萧让点点头:“把宁律师的箱子放到后备箱。” “好的。”习毅走到宁稚面前,“宁律师,箱子给我吧。” 宁稚望一眼漫长的车流,无奈把箱子给了他。 车子朝地坛方向开,一路走走停停。 萧让问:“你找我问案子?” 宁稚“嗯”了一声,从包里拿出笔电放在大腿上。 “小艾同学的案子,除了昨天和子君一起想出来的那个证据点,我还想再找2—3个的证据点,但是没头绪。” 萧让专注看着路况,说:“这个人肯定不是第一次恶意抢注,一下子抢注了60多个商标,一看就是老手,这种人一定有其他的恶意抢注、利用他人商誉牟利,甚至仿冒抄袭的行为。这也可以作为佐证。” 宁稚醍醐灌顶,立刻去查裁判文书网,但没查到相关文书。 她又去查此人的关联企业,这人名下有多家公司,从日化产品到电子电器到服装鞋帽都有经营,甚至在天猫京东都开了店铺。 宁稚有点方向了,但要从这人经营的这些产品中,逐一过滤抄袭仿冒的产品,工作量着实不小。 她十指在键盘上敲击,把思路记录到底稿,然后才收起电脑。 萧让见她忙完了,问:“爬山回来后,张检有没有提过宇行?” “没有。” 萧让吸了吸牙齿:“她是有喜欢的人了还是怎么着?” “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为什么对宇行不感冒?” “喂,你的思路真的很奇怪啊。为什么卓宇行条件好,他追晗晗,晗晗就得看上他?” 萧让讪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在总结她为什么看不上宇行吗?” “看不上就是看不上!能为什么?我也很想总结,你为什么看不上赵鑫悦啊?” 萧让无语片刻,抽出右手,握住宁稚的手。 他嘴巴说不过她,就用行动服软。 宁稚挣开,把手抄进大衣口袋。 萧让双手放回方向盘,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搬出来?老跟罗薇薇的男朋友住在一起,确实不方便。” 第268章 张晗的隐疾 “他们可能会分手,如果真分了手,那我们就没必要搬了。搬家很辛苦的。” “就罗薇薇那个恋爱脑,这个分了,还会有下一个,终究是不方便。你和张检还是搬出去自己住吧。” “这倒是……”宁稚叹气,“再说吧,最近两个案子忙得我焦头烂额,真没时间看房子。” “不是有现成的么?” 宁稚知道他在说以前那个房子:“你那房子我住不起,别说了。” 俩人在聊天中到家。 萧让送宁稚上楼。 宁稚进门前,看着他,说:“以后咱俩还是少点接触吧。赵鑫悦我真惹不起,她如果知道咱俩在一起过,会把我吃了。” 萧让“嗯”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膀:“你进去吧,赵鑫悦我来处理,不用担心。” 宁稚冷笑:“你怎么处理?她那个人,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你除非让她不敢再回北京,否则你怎么处理?” “她会离开北京。” 宁稚就觉得他在说笑:“回去吧。” 她进家门,罗薇薇坐在餐桌边喝酒,脸红成一片。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我给文康打电话、发微信,他都不回了……呜呜呜……” 又是李文康。 宁稚恨铁不成钢,气道:“你给他打电话干什么?你给他冷回去不行吗?” “可是我想他……我想他了……” 宁稚无语:“我真的服了你了!” 她换上拖鞋回房间,连晚饭都懒得吃。 洗完澡出来,继续处理小艾同学的案子。 张晗敲门进来,在小沙发上坐下:“今天又这么晚,吃晚饭了吗?” 宁稚摇头:“没有,看到薇薇那样,我就不想坐那儿吃。” 张晗叹气:“刚才我吃饭的时候,就看她哭着喝闷酒,我也是吃得挺不是滋味的。” 她站起身:“我去把饭菜热一热,拿进来给你吃。” 宁稚拉住她的手:“不用,我不饿,不想吃,气都气饱了。” 张晗重新坐了下来:“怎么了这是?” “我刚才去找萧让,碰到赵鑫悦了。俩人在那边拉拉扯扯,赵鑫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张晗真心希望宁稚和萧让和好,眼下一听,也有些生气:“这俩人怎么回事儿啊?” 宁稚眼睛看着笔记本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商品图片,冷笑道:“赵鑫悦第一任丈夫是个英国老头儿,她拿到身份后,立刻就离婚了,然后去了香港,嫁给一个大她十几岁的富商,俩人一起搞高利贷,结果前些日子暴雷了,欠了小投资者几十个亿。她现在跟这个男的闹离婚,点名要萧让为她打离婚官司。” 张晗错愕:“不是吧,这是什么操作啊我没懂。” 宁稚笑:“你猜猜她为什么一定要萧让帮她打离婚官司?我相信萧让手下的律师,肯定跟她解释过——萧让不为负资产夫妻打离婚官司。” 张晗想了想,说:“她希望借案子多跟萧让接触?” “再猜。” 宁稚这会儿正过图片,反正也无聊,就和张晗聊起来。 张晗想了想,说:“我真猜不出来了。” 宁稚笑:“所以你是正常人。” “所以到底为什么,快跟我说说。” 宁稚嘲讽地勾了勾唇:“第一,当年可是她甩萧让的,这次她重新追萧让,我猜是因为回北京后,知道了萧家的背景。之前李丹就在金诚公开说过——萧让近乎百分百的胜诉率,是因为他爷爷是已退的检长,所有法官都会给他面子,尽量让他赢。赵鑫悦和第二任丈夫婚内共同负债几十个亿,不出意外,她想把这些负债都甩给男方,那么她找萧让,是不是最有把握赢案子?” 张晗蹙眉:“那第二呢?” “第二,她要向外界证明萧让爱她,爱到亲手办她和她丈夫的离婚案。这是为了满足她个人的虚荣心。她这个人就是很虚荣的。” 张晗无语地摇了摇头:“真是癫狂啊。” “跟疯子一样。” “不过李丹说的那个不是真的吧?我相信萧让不是这种人。” “当然不是真的啦!”宁稚激动道,“萧让近乎百分之百的胜诉率,除了因为他打官司确实在行,也因为他要挑案子。一眼输的案子他根本就不会接,只接自己有把握的案子。比如赵鑫悦这个案子,要把夫妻共同负债打成一方负债,这神仙也办不到啊。所以他不会接的。” 张晗笑:“你当过他助理,我信你。” 宁稚笑着看回电脑:“金诚的刘天海天天想整死萧让,就上次代伟的离婚案,他又拿起来发挥了一通,如果萧让真的利用萧家的人脉赢案子,早被刘天海告发了。我在萧让和程儒言手下都待过,要我评价,萧让比程儒言要正派很多……” 她点到辄止,没提程儒言那些敏感的事。 张晗也没追问,点点头,说:“这些二代其实更怕犯错误,更会严格要求自己。” 宁稚继续过产品图。 每一个产品的图片都要先保存到本地,然后用识图功能全网搜,看是不是抄袭了别人的产品。 工作量很大,也很机械,她看得眼睛酸胀,人也很郁闷。 如果不是有张晗陪她,她一晚上坐在这里识图,估计要疯了。 “对了,萧让问我——爬完山回来,你有没有发表过对卓宇行的看法。” 张晗脸一烧,耳朵红了:“他一个男的,好八卦啊。” 宁稚笑:“肯定是卓宇行让他问的。” “那你怎么说?” “我说没有啊。然后他问我——你为什么看不上卓宇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我把他骂了一顿。” 张晗大笑:“你跟他说‘是’不就行了,省得麻烦。” 宁稚侧过脸看她,看到她微红的脸颊,眯了眯眼睛:“所以,你对卓宇行,其实有好感的对不对?” 张晗抿唇:“他确实还不错,挺绅士的。” 宁稚眯笑:“要不要试试?” 张晗敛笑,摇了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问题,试了,只会伤害人家。” 初恋男友任涛每次想亲她,她都浑身止不住发抖,十分抗拒任涛的靠近。 最后一次,任涛强势地抱了她,唇刚碰到她的脸颊,她就疯了一样把任涛推开,一直尖叫着喊“救命”。 任涛很挫败,认为是自己的问题,然后他们分了手。 再然后,她就没谈过男朋友了。 这段经历,宁稚也清楚。 宁稚侧过身抱紧了她,心痛道:“可你也不能一辈子一个人啊,有时候我想到这些,我就会很担心你。” 张晗不想让她担心,白着脸笑笑:“没事儿,我这周末再去找白医生,让她帮我重新评估一下,说不定我有进步了呢。” “好,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宁稚重新看回电脑。 张晗突然说:“对了,李文康今天回来过。” 第269章 张晗催眠 宁稚蹙眉:“薇薇说他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但其实回来过?” 张晗说:“那时候她还没回来,我先回来的。李文康看到我马上就走了,薇薇没见着他。” “李文康说了什么没?” “没有,就阴森森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宁稚看回电脑屏幕:“本来只是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自从知道他有案底,就觉得他整个人阴森起来。薇薇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死活要跟着这种人。” 张晗嘲讽地笑了下:“罗薇薇不中邪,她精着呢!虽然李文康有案底,但案底不写在脸上,谁知道啊,可她带着李文康出去,人们看到的却是李文康有钱帅气。” 宁稚从没这样想过,她以为罗薇薇只是对李文康有感情了。 眼下一听,也觉得张晗说的有道理。 “她心态确实是这样的——我前两天要她跟李文康分手,重新找,她一下就说自己不想找没钱的老头子。哎,真是无力吐槽。” 张晗起身,拍拍她的肩膀:“你也别太担心她了。你不在的这三年,她跟金诚财务部那帮人混得可精了,没你想的那么单纯。好了,你明天要出庭早点睡啊,我也去睡了。” “晚安。” “晚安。”张晗关门离开。 宁稚继续过图片,麻木地看着一成不变的页面。 过了片刻,页面突然有了变化,出现了几张和原图物品相似的图片。 宁稚放大图片对比。 这是一款智能小音箱,造型与某品牌的智能音箱相似度达90%,只有细节上略微的不同,不认真看,会以为这是两款相同的产品。 宁稚有点兴奋,截图留证,睡意被驱散,她继续识图,陆续又发现了几款抄袭仿冒大品牌的智能家用产品。 …… 翌日一早,宁稚前往平谷区法院。 经过接连三天的庭审,喻静一案胜诉,宁稚为喻静争取到接近百万元的赔偿。 这边案子一结束,她立刻投入到齐翼汽车和小艾同学的案子。 原本打算周末加班,但答应了陪张晗回保定找心理医生白洁,宁稚只好在周五晚上加班。 忙到半夜,她才发现萧让昨晚给自己发了微信。 萧让约她和张晗周末爬山,她回复说,自己要和张晗回一趟保定,没具体说为了什么事。 白洁的工作室在河北大学附近,张晗从大一开始,每周都要找她做心理辅导,直到去北京读研、工作,也还保持着一个月复诊一次的习惯。 本科时,宁稚陪张晗一起找白洁复诊,后来俩人都到了北京,宁稚不忙的时候,也常常陪张晗回去复诊,直到她去美国留学。 这次,是宁稚三年多来,第一次陪张晗回保定。 时隔四年,再回当初呆了四年的地方,宁稚感慨良多。 这曾是治愈她和张晗的地方。 如今,随着赵学峰对林淑婉的赔钱认错,姥姥得到了入土为安,宁稚有机会往前走了。 可张晗,似乎还困在梦魇里。 张晗跟着白洁进诊室,宁稚坐在外头等。 光线暖黄的空间里,张晗姿态放松地靠着米色沙发,两条长腿随意交叠着。 深秋时节,天寒地冻,她一身长衣长裤,黑色毛衣扎进黑色长裤里,严密保守,掩饰姣好的身段。 白洁坐在她对面,含笑看着她,语气平缓温和:“这次的复诊,间隔有点久,有半年了吧?” 张晗点点头:“是的,刚好半年。这段时间我升检察官了,有点忙。” “这半年,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变化,只要和陌生男性单独待在一个空间,就会害怕、想逃。” “这半年有尝试恋爱吗?” 张晗摇头:“没有。最近有一位男士追求我,但我觉得自己没准备好,拒绝了他。” 白洁抬起头,扶了扶眼镜,问:“是什么样一个人?” 张晗回忆起卓宇行:“挺好的一个人,家世和职业都很好,人也很阳光开朗。” 白洁笑:“喜欢他吗?” 张晗抿唇:“前阵子我们跟朋友一起爬山,我对他印象挺好的,只能说不讨厌吧。” 白洁放下笔,把她的躺椅调平:“我帮你做个催眠。” “好。” …… 催眠结束,张晗睁眼醒来。 白洁在评估单上写着什么,她边穿鞋子边问:“白医生,怎么样?” “情况不错。你没有抗拒。”白洁把评估单递给她签字,“评估结果晚些时候会发到你邮箱。” 张晗签好字,把单子还给她。 白洁问:“那个人有消息吗?” “那个人”,是在当年那场强奸未遂的灾难中救了张晗的男人。 张晗整理衣服的手一顿,眼底闪过迷茫:“没有,没有任何消息,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有消息告诉我。” “好。” 张晗穿好大衣,背好包,从诊疗室出去。 宁稚起身迎过来:“怎么样?” “评估结果晚点才出来。” 俩人离开工作室,回了一趟学校,在学校食堂吃午餐。 重回校园,张晗心情不错,主动说起诊疗过程:“白医生又问我那个人找到了没。” 宁稚吸溜着砂锅粉,说:“她好像每次都要问这个问题。” “她给我的其中一个方案,是找到当年救我的那个人,和他单独待在一个空间,试试我会不会出现躯体化症状。” “然后呢?” “如果不会,则说明我的课题是‘与异性建立信任关系’;如果会,我估计要孤独终老了,毕竟我连当初奋不顾身救了我的男人都害怕,我还能不怕谁?” 宁稚说:“吃完饭我陪你回邯郸!咱们再去找郑警官,再问问!说不定他说漏点什么,咱们就能破案了,就能找到当年救你的人了!一定得找到这个人!” 第270章 罪犯的姓名 张晗和宁稚走进邯郸市公安局大门。 门口登记的保安笑道:“姑娘你又来找郑警官啦?” 张晗在登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嗯,郑警官在吗?” “在的,你直接进去就行。” “好嘞,谢谢大叔。” 张晗带着宁稚穿过院子,走进大厅,熟门熟路地找到郑警官的办公室。 郑警官正和同事说话,见到她,脸上闪过无奈,但还是邀请她进去。 张晗刚入座,第一句话就是:“郑警官,今年能告诉我那个人的信息了吗?” 郑警官泡茶,叹气道:“张晗啊,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啊,实在是人家父母交代过,一定不能透露孩子的信息啊,我们警方有责任保护证人的安全呐。” 张晗挫败。 宁稚说:“但张晗是被害人,她只是想感谢当年救了她的人。我们不会伤害对方的。” 郑警官把茶杯夹到俩人手边:“我当然知道你们不会伤害对方,但原则就是这样,我们不能不守承诺,毕竟当年,人家父母拒绝让孩子出庭作证,是我们跟人家父母担保,不会泄露那孩子的信息,人家父母才同意的。我现在把孩子的信息告诉你们,那不等于违反了跟人家父母的约定吗?” 宁稚明白对方父母的担心,说:“罪犯不是已经入狱了吗?他们为什么还那么害怕?” 郑警官叹气:“罪犯入狱了,但他家人没入狱啊。人家父母还是担心孩子被报复,毕竟当年确实伤得太严重了。” 宁稚:“他伤到哪儿了?” 郑警官:“腹部中了一刀,人差点就没了。这孩子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能不怕吗?当时那么着急送出国,就是怕被报复。” 宁稚激动:“您的意思是,罪犯的家人有报复的举动?” 郑警官看一眼张晗,没多言,沉默地喝着茶。 宁稚气道:“这还有王法了吗?” 张晗拉了拉宁稚的手,小声说:“我们走吧。” 她起身,对郑警官鞠了一躬:“郑警官,谢谢您,抱歉打扰了。” 郑警官笑问:“我听说你考上了北京的检察官,怎么样?入额了吗?” 张晗笑:“还没,在准备中。” 郑警官起身,拍拍她的肩膀:“你这孩子不容易,经历了那些事,还能有如今的成绩,你是有能耐的,把这份用心花在重建自己的生活上,不要再执着于找当年那个人了,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当初好歹也救了你一命,你就放过人家吧。” 张晗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宁稚也对郑警官鞠了一躬,转身要走,突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又转身问郑警官:“罪犯刑满释放了吗?” 郑警官:“本来是今年刑满释放的,但他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了,去年出狱了。” 宁稚:“能让我们看看这人的照片和名字吗?因为您刚才说过,当年救晗晗的人怕被报复,我认为这种防范,晗晗也需要。” 郑警官点点头:“你们先坐,我去调档。” 宁稚和张晗重新坐了下来。 瞧见张晗脸色不好,宁稚安抚道:“没事儿,邯郸和北京距离几百公里呢,而且北京多安全呐!我要照片和名字,就是想多注意注意而已。” 张晗点点头:“好。” 宁稚始终握着她的手。 郑警官很快拿来一张复印件,递给张晗。 宁稚凑过去看。 罪犯的名字叫“郝星宇”,只大了张晗一岁,人长得浓眉大眼,只是眼神让人觉得有些阴森。 宁稚说:“这么小就这么变态。这种人回归社会,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次犯罪。” 郑警官说:“郝家在邯郸当地有一定势力,希望这个人改邪归正吧。” 宁稚冷笑道:“对,有一定势力,所以当年才会网曝晗晗,受害者有罪论。” 张晗脸色越发难看,把复印件揉成一团,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她站起身:“郑警官,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先回去了。” 郑警官也看出她脸色不好,问:“你们住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去?” 宁稚:“不用不用,我们要回北京了,不麻烦。” 她赶紧挽上张晗的手臂:“有我在呢,没事,走吧,咱们打车去高铁站。” 张晗白着脸点头,但一上的士车,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因为的士车司机是男的。 宁稚始终抱着她,安抚她:“没事没事,有我在。” 直到下了车,进了人来人往的高铁站,张晗才好一些。 回到北京,张晗洗澡躺下,宁稚做了一碗面给她吃,把电脑和资料搬到她房里,边工作边陪着她。 她一边过图片,一边思考今天郑警官说的话。 “郑警官说,那个人被父母送出国了,如果一直在国外,很难找到了,哎,真是可惜了。” 张晗说:“放弃吧,我告诉自己要放弃,不用找了了。” 宁稚看她一眼,又看回电脑:“白医生有没有给你别的方案?” “别的方案也没什么办法,就是去学着信任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建立亲密关系。” 张晗说着,想起白洁早上说,晚些时候发评估报告给她,赶紧找出手机进入邮箱。 评估报告详细记录了她在催眠中的反应,以及这次复诊的状态。 张晗手机连着打印机,把评估报告打印出来。 纸从宁稚手边的打印机缓缓吐出,她拿起来,从头到尾仔细看。 “白医生给你催眠的时候,让你想象某个男人出现在你面前,你试着去接近他,与他建立亲密关系,然后看你的反应,对吗?” 张晗点点头:“是的。” 宁稚继续往下看:“你不怕催眠里的这个男人呀!能跟他单独在一个密闭的空间,愿意和他亲吻。” 张晗红了脸:“嗯。” 宁稚好奇:“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啊?” 张晗脸更红了:“卓宇行。白医生问我最近有没有认识异性朋友,我就说了和卓宇行一起爬过山。” 宁稚激动,也有些开心:“竟然是他!” 她仿佛看到了治愈张晗的钥匙。 “以前试过用别的男人催眠吗?” “试过任涛。”任涛是张晗的初恋。 “结果怎么样?” “不行,即便是催眠,我反应也很大。” 宁稚手指往报告上一弹:“和卓宇行试试!你拿他当试验品,他肯定很乐意!” 第271章 chapter 271 张晗脸颊烧灼,整个人沉入被窝中。 “催眠是催眠,现实是现实。那天他去法院找我,只有我俩在法庭里,我也是很紧张,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时候不是不熟吗?后来咱们一起爬山,就熟了呀。试试嘛!” 宁稚很想撮合卓宇行和张晗。 虽然她没去过卓宇行家,也没见过卓家人,但她认识卓宇行也三四年了,她自己的观察,加萧让的背书,她对卓宇行很有信心。 萧让不会和乱七八糟的人做朋友。 “吃水果啦!”罗薇薇敲门进来,把一盘子切好的苹果放到宁稚手边,“晗晗身体不舒服是吗?吃点苹果好消化。” 张晗坐起身:“谢谢。” 她坐到床尾,和宁稚一起吃苹果。 宁稚看一眼罗薇薇,问:“跟李文康分手了吗?” 罗薇薇敛笑,摇了摇头:“没有,冷战中。” “他如果决定和你分手,就别再来这里了。前几天,你人没在,他还一个人回这里,不知道要搞什么。” 罗薇薇激动:“什么时候?” 宁稚烦躁:“就你喝酒的那天,你没下班的时候来的。” 罗薇薇叹气:“他可能回来拿东西吧。” “反正你跟他说,既然想分手,就别再来这里,钥匙给他拿回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生气了。” 罗薇薇有点自讨没趣,关上房门出去。 宁稚继续工作。 张晗去刷牙回来,准备睡觉,叮嘱道:“苹果吃完,记得把盘子拿出去。” “好。” 宁稚忙到半夜,洗漱完回来,看见放在桌上的水果盘,顺手拿去厨房,到厨房才发现,水果盘下沾着张晗的评估报告。 报告现在都存档电子版,无需再用纸质版,她随手一扯,丢进垃圾桶里。 …… 周日,睁眼又是加班的一日。 宁稚继续在家做小艾同学的案子。 她昨晚熬夜找到对方十几款抄袭、假冒产品,今天得继续找第三个证据点。 萧让早上又给她发微信,问她回北京了没,要不要一起吃饭,她忙着,没空搭理他,干脆没回。 就这么忙到快中午。 张晗进门来,说:“萧让来了。” 宁稚一惊:“来咱们家了啊?” “嗯呢,就在客厅。” 宁稚头痛,拍了拍脑门,走出房门。 萧让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看到她出来,把手机收起来,对她笑了下。 宁稚在他对面的矮凳坐下:“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在忙什么。” “我就加班啊还能忙什么。” “昨天不是去保定了么?” “哦,陪晗晗回去复诊。” 罗薇薇听见了,走出厨房,激动道:“张晗病啦?为啥要复诊?” 宁稚说:“没有,别瞎猜。” 罗薇薇撇了撇嘴,又回了厨房。 萧让说:“要不咱们出去吃?” 宁稚没洗头,也不想特地换衣服出门,遂拒绝:“不去。” 她站起身:“你来了正好,帮我看看诉讼策略。” “好。” 宁稚回房间拿出笔记本,打开诉讼策略给萧让过目。 萧让一目十行地过着,帮宁稚把批注写进去,边写边口头指导。 张晗听见声音,也从房里出来,一起“上课”。 “归纳下来,这个案子的争议点有三个:一、小迪公司的ai唤醒词“小艾同学”是否应受《反不正当竞争法》的保护。二、被告的行为是否构成对小迪公司的不正当竞争。三、如果构成不正当竞争,被告应当承担何种法律责任。” 宁稚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萧让修改完,把电脑交给她:“根据这三个争议点去准备证据材料,大致就没问题了。” 宁稚把他修改过的辩护策略给张晗看:“晗晗你看是不是这样?” 张晗认真看着,看完了,点点头:“萧律修改的这份策略,就是大部分法官的思路。这样的策略审起来,快准狠。就是前期律师准备证据材料的时间要长一些。” 宁稚如获至宝。 张晗话里有话:“如果不是知道萧律没当过法官,我会以为这份策略是法官提供的思路。” 萧让轻咳一声,没说什么。 …… 这一天,宁稚和张晗都加班,罗薇薇一个人吃饭,只好点外卖吃。 不用去买菜,回家稍早些。 进门来,看见鞋柜前的aj鞋,知道是李文康回来了,她兴奋得拖鞋都顾不上穿,直接跑进房间。 房里没开灯,仅有的灯源来自梳妆台前的台灯。 李文康坐在那儿看着什么。 她静静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温柔道:“文康,你回来了。” 李文康身子一震,推开她,继续看着手中的纸张。 她在床边坐了下来:“你在看什么呢?” 见李文康不吭声,她凑过去一起看:“哦这个啊,好像是晗晗的检查报告。我昨天看见掉在厨房,给捡起来的,晚点她回来,我得还给她。” 李文康捏着纸张的手攥紧,差点把纸攥破。 罗薇薇拍了他的手一下:“你看就看,捏它干嘛呀?快被你捏破了!” 李文康阴阴沉沉地问:“里面这个男人是谁?” “哪个男人?” “报告里写的这个男人!” “应该就是上次说的那个富二代。要不晗晗最近也没认识什么新男人。” 李文康捏紧了拳头。 罗薇薇满心都是他回来的欢喜,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异样,再次抱紧他,丰满的胸脯抵着他的手臂:“今晚留下来吗?” 李文康一把推开她,夺门而出。 她跟出去,气道:“你今天如果走,就永远别回来了!” 李文康没理她,穿好鞋,摔门离去。 罗薇薇蹲在地上痛哭。 第272章 chapter 272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宁稚终于把小艾同学一案的所有诉讼材料捋清楚,拿到立案窗口的回执,她松了一口气。 可以不用再每晚加班了! 她给自己放了两天假,和张晗一起去做了头发,添置了几套新的冬装。 十二月底,ai唤醒词纠纷案在北京市中院进行审理。 小迪公司胜诉,获赔一百二十万元。 从法院回去的路上,程儒言问宁稚:“这个案子的诉讼策略,和你以往的风格不同,倒很像赵律师的风格,你果真去求助了他?” 宁稚原本还笑着的脸色一变:“我没有。” “那诉讼策略是谁帮你做的?我知道不是你自己做的。” 宁稚咽了咽嗓子:“是我自己做的,但是萧让帮我修改过。” 程儒言笑了下:“这不是萧让的手笔。” 宁稚预感不好。 身旁,程儒言说:“不过这个案子,证据材料繁冗复杂,准备起来一定很辛苦,你这段时间不容易,提成我会让财务算到你的年终奖里。” 宁稚回神:“谢谢程律。” 她心事重重地看向窗外。 下了车,却没立刻上楼,想了想,又打车去君天所,在楼下咖啡厅等萧让。 萧让接到电话很快下来。 宁稚看着他,说:“小艾同学的案子赢了,程律说提成会给我。” 萧让笑了下:“应该的。你为这个案子前后忙了三个月,那点提成匀到每个月,也没多少。” 他见宁稚只喝水,拿出手机准备扫码点饮品:“喝点什么?我来点。” 宁稚径自问道:“你帮我修改的诉讼策略,是不是赵学峰的思路?” 萧让正扫码的手一顿,没说什么,冷静地点好两杯咖啡,收起手机,才说:“这个案子,程儒言最终答应签下,是赵律师跟他沟通的结果。我没劝动他,是赵律师答应了他,无条件为这个案子提供指导,他才愿意签下。” 宁稚咬牙:“赵学峰想干什么?” “他想和你和解。” “我再问你,赵学峰找你借的那四千万,是真的还了么?” 当初萧让给她看过转账记录,赵学峰确实给他转过四千万,但他如果原路再把钱转回去给赵学峰,就等于赵学峰根本没还钱。 直觉告诉宁稚,赵学峰不会还这笔钱,当初大概率是萧让和他做了一场戏,骗她撤诉。 见萧让不吭声,宁稚低吼:“把手机解锁,给我!” 萧让深吸一气:“后面我又把钱转回去给他。” 宁稚霍地站起身,怒不可遏地看着他:“你到底在干什么?” “宁稚,我……” 宁稚怒吼:“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别再自作多情了!” 她吼完,转身就走。 萧让没有追,静静坐在位置上,眼底的寒,跟桌上那杯水一样凉。 …… 北京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晚,已经一月中旬,天空才懒懒地飘下一点小雪花。 宁稚坐在书桌前,双手撑着下巴,盯着窗外的黑夜小雪花发怔。 张晗坐在小沙发上看书,随口问:“怎么好些日子没见着萧让来找你?” 宁稚回神,后背往椅背靠去,叹气道:“上月底,吵架了。” 张晗意外:“怎么啦?” “他和赵学峰合起来骗我,被我骂了一顿。” “骗你什么了呀?” “小艾同学的案子,一开始程律不肯签,萧让去跟赵学峰通风报信,让赵学峰说服程律签下案子,包括他帮我修改的诉讼策略,也是赵学峰的手笔。” 张晗合上书本,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呀!没必要吵架呀!” “不止这个。之前赵学峰还我妈妈的三千多万,是问他借的,我知道后,就逼他去跟赵学峰要回来,结果赵学峰把钱转给他之后,他又给他转回去了!而且竟然还说赵学峰想跟我和解!” 宁稚气得胸膛上下起伏,骂道:“他凭什么插手我和赵学峰的事!我妈都不敢劝我跟赵学峰和解,他算老几啊他竟然敢!” 张晗赶紧起身,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别气了,小心气坏身体。” 她出去倒了一杯水进来,放在宁稚手边。 “他是想跟你在一起,所以不得不和赵律师搞好关系,否则我相信他不会去应酬赵律师。” “他想应酬赵学峰,想和赵学峰成为忘年交,都没关系,都随他去!但请不要把我拉进去!我不想跟赵学峰有任何关系!” 见宁稚还是气呼呼,张晗不敢再问这个问题,内心却是为她和萧让担心不已。 宁稚回国后,萧让经常去接她下班、送她回家,周末也保持见面,如今俩人有将近一个月时间没见面,怕是萧让已经寒了心。 张晗觉得可惜。 她看得出来,萧让是一个不错的人。 她为宁稚可惜。 不好再提起萧让,她转而问宁稚工作上的事情,转移宁稚的注意力。 “最近在做什么案子呢?” “离婚案,女方是喻静的朋友。” 张晗笑:“你帮她办好案子,她给你介绍案源,双向奔赴。” 宁稚也笑:“是啊。喻静这个人,人情世故还是做得蛮好的。” “她那些缺失的牙齿、牙床和唇部组织怎么样了?恢复好了吗?” “牙齿种好了,嘴唇还是缺一小块。她自己挺豁达的,说岁数大了,也不打算再找对象,没关系。” 张晗点点头:“确实是。人活一世,短短几十年,真的没必要跟自己较劲、跟世界较劲,豁达一点,自己也舒服。” 宁稚听出她在劝自己不要跟萧让、赵学峰置气,没说什么。 “是什么类型的离婚案呢?” “男方婚内借网贷吃喝玩乐,欠了一百多万,女方协商离婚不成,现在要起诉离婚。” 张晗大骇:“什么网贷能让他借到一百多万啊?” “市面上所有能借的网贷都借了,”宁稚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五厘米厚度,“征信这么厚一叠。” 张晗叹气:“这年头,钱太容易借到,以至于有一种自己是有钱人的错觉,拼命消费、花天酒地,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还不起钱了。” “可不是吗?就我说的这个男的,名下除了和妻子共有的一套还在还贷的小房子,什么都没有,月薪八千块,但人家每星期,都要出去嫖娼两三回,每次都点那种两三千的外围。这可不得借网贷吗?” 张晗摇摇头:“脑子有坑。” 第273章 借网贷嫖娼离婚案(1) 翌日,君天所。 宁稚进工位前,经过小骆的位置,交代道:“我十点要会见一位当事人,小会议室留给我哦。” 小骆:“好嘞!我现在就去锁起来!” 宁稚要会见的当事人,是喻静介绍的。 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因为丈夫长期借网贷嫖娼,协商离婚不成,这次要起诉离婚。 她刚在工位坐下,程儒言就一脸严肃地走进来。 今年快结束了,业绩不是特别理想,他已经连续大半月都是这种表情。 宁稚跟他打招呼,他也没反应,脱下大衣,在大班椅上入座。 小骆端了咖啡进来给他,并汇报今日的行程。 宁稚准备着稍后开早会需要用到的材料,进会议室前,把喻静朋友的离婚案材料递给小骆。 会议室。 先是齐翼汽车一案的进度汇报,然后是案件汇报,每位律师都需要向程儒言汇报手头正在处理的案件,最后才是案源筛选。 小骆把案源材料一本一本递给程儒言,并口头说明:“健身房拖欠房租水电纠纷案,标的79余万。” 程儒言挥了挥手:“标的太低,不做。” 小骆又递上一本:“设计公司经济纠纷案,标的435余万。” 程儒言接过材料翻开,快速略了几眼,又合上,放在手边,代表这个案子可以做。 小骆继续递案子:“离婚案,第一次起诉,标的90余万。” 程儒言想都没想:“不做!” 这是宁稚的案子。 宁稚还约了当事人十点会见,眼下一听程儒言说不做,立刻说道:“程律,这个离婚案,是法援案的当事人喻静介绍的。” 程儒言:“谁是喻静?” 案子太多,他不会去记一个不是他经手的小案子的当事人。 宁稚解释道:“这个案子是第一次起诉离婚,如果第一次判不离,第二次还会给我们代理。” 程儒言翻开材料略了几眼,蹙眉道:“标的90万元是两居室的首付和已还按揭部分,这种经济基础的当事人,能给你多少律师费?” 宁稚咽了咽嗓子:“四万块。” 程儒言把材料丢回给小骆:“不做,下一个。” 继续过案源。 宁稚有点着急。 除了这是喻静介绍的案子,还因为这是她回国后第一个离婚案。 早会结束,宁稚第一时间跟着程儒言回办公室。 “程律,我还没做过离婚案,这个案子能让我接吗?我想练练手。” 程儒言解开西服的扣子,在大班椅上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一副要立刻进入工作的状态。 他没看宁稚,说:“还有一周,今年就结束了,但咱们这组业绩还差点,不要再为这些小标的案件浪费时间,想办法接一些标的大的案子回来。” 宁稚忍着没说话。 她一个北漂初级律师,上哪儿找大标的案源啊? 程儒言录用她的时候,就知道她的背景,这会儿却要她想办法找大标的案源,不现实了。 可她不能这么说,他会发火的。 她转而说:“程律,案源我会去找的,但这个离婚案,我事先答应了喻静,当事人十点就要过来了,如果这时候跟人家说我不接了,恐怕会影响君天所的口碑。” “君天的目标群体,本来也不是这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 这话叫宁稚有些不忿:“大案子小案子都是案子,我不想因为标的低就放弃,除了代理费,我也能从中学到经验。” 她口气不好,程儒言听出来了,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她脸上:“一个分割小房子和抚养权的案子,你能学到什么?你告诉我。” 宁稚一噎,说:“但我真的没打过这类案件,想试一试……” 程儒言挥了挥手:“你如果太闲,就出去找案源。” 宁稚叹气,回到工位坐下,拿出手机,思考着该怎么跟喻静的朋友说。 正纠结着,小骆进来说:“程律,小迪公司的法务总想跟您约十点半见面,关于法律服务的事情,您要把时间空出来给他吗?” 程儒言一听,立刻说道:“把我十点半这段时间给他们!” “好的程律。” 小迪就是ai唤醒词“小艾同学”所在的公司,前些日子程儒言刚帮他们打赢官司,这会儿就找上门了,应当是看中程儒言的实力和表现,想跟他签长期的法律服务。 宁稚问:“小迪公司是要跟您签订长期的法律服务吗?” “应该是。前几天,判决结果下来的时候,我跟他们那个法务总提了一嘴,可能回去跟他们裴董汇报过,成了!” “那如果能顺利签下合同,咱们这组今年的业绩到了吗?” “差不多。” 宁稚厚着脸皮开口:“程律,您看既然业绩没问题了,我能接那个离婚案吗?” 见程儒言不吭声,她又央求道:“小艾同学那个案子,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您就让我接那个离婚案吧?我真的很想做这个案子。” 程儒言挥了挥手:“去吧,下不为例。” 宁稚开心:“谢谢程律!那我先去会见当事人啦!” 她抱着电脑和手机出办公室,经过小骆的工位,上前抱着她亲了一通:“今天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晚上我请吃饭!” 小骆笑:“程律答应让您接那个离婚案啦?” “哈哈是的!我现在去前台等当事人,回见!” 宁稚刚到前台,就见一男一女站在那儿问前台:“我们找宁律师,她在吗?” 她赶紧上前:“我就是宁稚,你是雷女士吧?” 对方点点头:“是的,我是雷娟。” “来,咱们这边走。” 宁稚把俩人带进小会议室:“这位是田先生吗?” 田小斌是雷娟的丈夫,也就是本案的男方。 雷娟摇头:“不是的,他不是田小斌。” 宁稚就以为是雷娟的兄弟,陪她一起见律师,不想,雷娟说:“这位是我男友王皓。” 宁稚:“……” 她关上会议室的门,压低声音:“雷女士,您现在以男方过错为由起诉离婚,却在离婚判决没下来的时候,让男朋友曝光,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第274章 借网贷嫖娼离婚案(2) 雷娟和王皓紧牵着手,互望对方一眼,雷娟说:“我和王皓,是在发现田小斌出轨后才在一起的,那时候我已经跟田小斌分居了,我没有婚内出轨。” 宁稚急道:“但判决结果一天没下来,你和田小斌一天没离婚,你和他都是夫妻关系!你在这种时候找男友,就是婚内出轨!” 雷娟激动道:“他田小斌嫖娼了好几年,我和王皓才在一起一个月,他好意思说我出轨?” 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发现田小斌嫖娼后,我整天以泪洗面,质疑自己,觉得自己失败,一度活不下去,如果不是王皓出现,我恐怕……” 王皓搂紧了她。 宁稚把纸巾盒推过去,静静等待雷娟哭完,才说:“不是说不能找男友,而是至少在离婚判决下来之前,都不要让你和其他男人的关系曝光,不要让田小斌找到理由……” 话没说完,雷娟就哭道:“我就是要让他田小斌知道,我雷娟没了他,也有人要!” 宁稚:“……” 她打开电脑和录音笔:“时间宝贵,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咱们开始进入案情吧。” 雷娟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宁稚问:“田小斌那边现在是什么态度?” 雷娟说:“他不离,死活不离。而且我半个月前就搬出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你搬出来之前,你们最后一次对话说了什么?” “他说既然我去年就知道他嫖娼了,为什么去年能原谅,这会儿才突然要离婚。” 宁稚在键盘上敲击的手一顿,看向雷娟和王皓:“你去年就发现田小斌嫖娼了?去年什么时候?” “去年年底。” “你当时原谅了?” “没有,我那时想哄他在房本上加我的名字,所以假装原谅。” “房本是什么时候加的名字?” “今年九月。” “你是什么时候跟田小斌协商离婚的?” “今年十月份” 宁稚看向王皓,问雷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雷娟说:“暑假,我送孩子学游泳,王皓也送孩子学游泳。他是前妻出轨,我们发现彼此处境相同,就成了朋友。” 宁稚逐一记录。 她怀疑雷娟是暑期就决定和王皓在一起,才跟田小斌提出离婚。 “去年年底你拆穿田小斌嫖娼后,他还有没有再犯?” “不清楚。从那次之后,我就没查他手机了,也不想查了,已经放弃这个人了。” “你搬出来后,住在哪里?” “我和孩子住在王皓家里。” “……这期间,你有没有和田小斌联系?” “他每天都给我发微信,一会儿说自己不想离婚,一会儿说我骗他的房子。” 宁稚打开手机,看之前喻静给自己发来的图片,说:“你们婚内购买的这套房子,首付是田小斌父母出资,一开始只有田小斌一个人的名字,今年九月,加上你的名字,并且对份额重新约定,你和田小斌一人50%” “是的。” 宁稚现在觉得这个案子有点棘手,看向雷娟和王皓,叹了叹气:“雷女士,我认为,在你和田小斌正式离婚之前,最好还是先保持单身的状态。” 雷娟激动:“是田小斌出轨在先的!” 宁稚犀利问道:“那我问你,你搬出来之前,和王先生确认恋爱关系了吗?” 雷娟一噎,没吱声。 宁稚盖上电脑:“这么说吧,如果田小斌那方能举证你在与他分居之前,就已经与王先生建立恋爱关系,那么关于你们今年九月份才变更的房产份额,他是有权力进行撤销的。” 雷娟大骇:“不是已经变更好了吗?为什么还能撤销?” “他可以举证你有了外遇并且想离婚,哄骗他变更房产份额。” 雷娟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问:“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你先带着孩子从王先生家中搬出来,看要搬回和田小斌的家,又或者自己找一个住处,都行。在正式离婚之前,你跟王先生的关系先不要曝光。” 雷娟怔怔点头。 宁稚:“如果你觉得没问题,可以做到,那咱们就签代理协议,我下午会先去房产局调档,证据材料准备好,就去法院立案。” 雷娟点头:“可以的。” 王皓问:“那律师费?” 宁稚看向雷娟:“代理费是一开始说好的四万块。” 她起身要去拿协议,王皓追问:“包赢吗?” 宁稚顿步,转身看着他:“没有任何律师能跟你承诺案子包赢。” 王皓急道:“那万一案子输了,我们也要给你四万块?” 宁稚重新回座,看着雷娟:“雷女士,这个案子我没办法给你打包票包赢,即便案子输了,四万块的律师费也要付给我们。你自己考虑一下,要不要让我做这个案子。” 雷娟看着男友,小声说:“喻静说这个律师不错,打官司很厉害,我们就听她的吧?” “那万一案子打输了,那咱们四万块不是打水漂了?” “那咱们找别的律师,也要几万块呐,那些律师也没办法给你包赢的。” “法院门口有那种几千块的律师,咱们去问问?几千块如果输了,也不心疼。” 雷娟坚决道:“法院门口那些律师看上去就很不专业的样子,我不要!反正房子分到了,卖了,我也能分四十多万,不差这几万块!” “那行吧,听你的。” 宁稚听得一阵头疼。 雷娟笑道:“宁律师,你可以准备协议了,律师费没问题。” 宁稚起身:“好,二位稍等。” 她回工位,把代理协议打印出来,拿到会议室,让雷娟签字盖手印。 她边收协议边说:“雷女士,你把你去年年底发现田小斌出轨的证据发给我,我整理好,先送法院立案,然后才能申请打印田小斌的流水,举证他所借网贷,大部分用于个人消费,并未用在家庭开支——这是证明他的负债与你无关的重要证据。” 雷娟猛点头:“好的好的。证据我都拍在手机里,我这就发给你。” 第275章 借网贷嫖娼离婚案(3) 雷娟收集的证据里: 有田小斌给外围女转账的截图和录屏; 酒店开房的截图和录屏; 高德地图导航去酒店的截图和录屏; 还有田小斌在微信里,和朋友讨论哪个外围女弄起来更舒服的聊天截图和录屏; 还有她押着田小斌去银行打印的征信,以及她发现田小斌嫖娼后的体检报告。 这些打印出来,整整几百页。 帮宁稚一起整理证据材料的小骆惊道:“这个男的就不怕得病吗?一年里,有半年时间在嫖娼,每次都是不同的女人。” 宁稚把厚厚的征信装进牛皮纸袋里,说:“雷娟被他感染了好几项高危hpv。” 小骆刚大学毕业一年,还没谈过恋爱,似懂非懂地问:“hpv是性病吗?” “高危hpv会导致宫颈癌、阴道癌、外阴癌、口腔癌或咽喉癌。” 小骆吓白了脸:“好恐怖啊。” 宁稚叹气:“其实还有很多女性困在这样的婚姻里。她们遭受丈夫的背叛、健康上的威胁,她们退无可退。” “在我们老家有这么一种现象——如果生的是儿子,全家上下,不仅孩子的父母,连孩子的爷爷奶奶,都很自觉地去为这个男孩儿奋斗,攒下钱财;如果生的是女儿,很多都躺平了,说女儿以后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不收彩礼,但也没什么嫁妆。” 宁稚气道:“所以很多女性进入婚姻之后就没有退路了。三年前,我在金诚见过一个案子——女方嫁到男方家之后,男方什么都防着女方,要女方在家带孩子,又不给女方钱。有一天,男的出轨了,女方想离婚,才发现自己离了婚,根本无处可去。娘家有兄弟,都已成家,容不下她。自己带着孩子,又没办法工作,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就没有住处。所以很多女性进入婚姻后,反而变得一无所有。” “就是这样没错,所以现在很多女性恐婚恐育。宁律,您说如果一定要结婚,有什么办法破局吗?” “永远不要放弃对事业的追求。只有事业和金钱,才能保证你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父母会老,男人不可靠,而孩子有自己的人生。” 小骆笑:“金诚所的萧律也不可靠吗?” 猛地提起萧让,宁稚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没说什么,默默把证据材料装订成册,放进牛皮纸袋里。 小骆说:“好久没见萧律来接你了,他出差了吗?” 宁稚摇头:“不清楚。” 她和萧让这回是真的结束了。 前些天,李霄打电话跟她说,赵鑫悦的离婚案开庭了,是他打的官司。 萧让到底还是没接赵鑫悦的离婚案。 不过以赵鑫悦的手段,等她真的离婚了,肯定会高调地追求萧让,让全世界都知道。 想起这俩人曾经在一起过,宁稚就觉得恶心。 把材料准备好,宁稚去平谷区法院立案窗口递交材料。 立案很顺利,法院通知两周后进行诉前调解,刚好是过年前两天。 这一天,宁稚和雷娟前往平谷区法院,俩人在法院门口碰到田小斌和他的律师。 田小斌一见雷娟,就上前拉她的手,说道:“娟儿,咱别离了行吗?我今年已经不出去玩了,网贷也还了一部分,你对我有点信心可以吗?” 雷娟甩开他的手,怒道:“田小斌,我告诉你,我对你是积怨已久!不仅是因为你嫖娼才决定离婚的!嫖娼的事,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田小斌错愕:“除了这事儿,咱俩还有啥仇啥怨啊?” 雷娟红了眼眶,别过脸去:“我不想再回忆,就这样吧!” 她说完,匆匆朝法院台阶走去。 宁稚朝田小斌和他的律师点了点头,转身追上雷娟。 律师对田小斌说:“雷女士找的这个女律师,专门帮坏女人打官司。几个月前,帮房山一个杀夫的残疾人,把死刑打成缓刑,还帮一个骗彩礼的女人把前男友以强奸罪弄进监狱,后来那个男的出狱,杀了女的全家……” “什么?都杀人了还能缓刑?” “是的,判了三年,但是又缓刑三年,等于不用坐牢。” “这个女律师是有关系还是怎么着?怎么有这种事儿?” “不清楚,但田先生你要做好准备,雷女士找这个女律师,您的胜算不大。” 田小斌看着雷娟的背影,咬了咬牙:“看来她是确定不要这个家了!” …… 案前调解室。 经过法官对雷娟和田小斌的一番调解,双方还是未能达成共识。 田小斌为了不离婚,装得很爱雷娟,很舍不得雷娟。 宁稚按照自己的节奏,说明婚姻关系对雷娟的影响。 “被告田小斌长期借贷嫖娼,且经多次劝说仍不改正,导致我当事人雷娟感染了多项高危hpv,严重影响了家庭生活和夫妻关系,亦给我当事人带来健康隐患。” 田小斌的律师发言: “首先,我的当事人自去年年底对原告做过保证后,就再也没有犯过类似的错误,所以原告律师所说‘经多次劝说仍不改正’有误。其次,高危hpv不仅仅是性生活可传染,使用过沾染病毒的浴巾、毛巾等用品,也可能导致hpv感染,并无实质证据证明原告感染的hpv,就是被我当事人传染。最后,我当事人已经痛改前非、一年不再犯,其欠下的债务也已经归还部分,他希望原告雷女士念在多年夫妻一场,双方育有一女,孩子需要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再给他一次机会。” 调解法官看向雷娟:“原告同意调解吗?” 雷娟激动道:“不!我一定要离婚!一定要离!” 调解不成,法官说道:“那按原定的开庭时间开庭。” 宁稚和雷娟离开调解室。 雷娟恨恨道:“你别以为他看上去好像很在乎我,其实他对我一点心都没有!他在微信里和他朋友说——如果不是另一个姑娘看不上他,他父母着急他结婚生孩子,他才不会娶我……说我丑,说看到我就恶心……” 宁稚点点头,揽着她往外走:“咱们先出去再说。” “娟儿!” 宁稚回头,就见田小斌和律师阔步走来。 田小斌走到雷娟面前,恶狠狠道:“娟儿,你是铁了心要和我离了是吧?你花了大价钱找了这么个讼棍,就是为了分我房子,甩掉我是吧?” 雷娟朝他吼道:“是你嫖娼在先!你没嫖娼,我会离婚吗?” 田小斌推搡雷娟:“你老早就知道我会嫖娼,之前一声不吭,攒到现在才要离,你到底几个意思?” 宁稚将雷娟护到身后,自己面对田小斌,大声喝道:“你干什么?这是法院!你到底要干什么?” 田小斌上手推她:“你这个讼棍!你专门帮坏女人打官司!杀死丈夫的你也能打成无罪!还帮骗彩礼的女人打官司!你可真牛逼啊!” 第276章 借网贷嫖娼离婚案(4) 宁稚大喊:“有人打人啦!有人打人啦!” 法院安保闻声赶来,将田小斌与她隔开:“先生,请您注意自己的举动,如果再这样,我们就要报警了。” 宁稚赶紧带雷娟离开法院,俩人来到附近的咖啡厅。 “你说田小斌在微信上和朋友说什么?” 雷娟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宁稚问:“这些,你录屏了吗?” 雷娟泪眼模糊地点点头:“录了,但我以为这些没用,就没发给你。” “有用的,可以证明双方感情已经破裂。” 雷娟赶紧拿出手机,把宁稚要的东西发给她,边发边诉说自己在这段婚姻里的遭遇。 “我和田小斌是相亲认识的,一开始他就对我冷冷淡淡的,我觉得他不喜欢我,可他又和介绍人说可以处一处,我就以为他是老实内向,不会表达自己,所以尽管他对我一直很冷淡,但他每次约我,我都还是会出去。 后来他带我去他家,他父母挺满意我的,我们就在双方父母的同意下结了婚,很快有了孩子。我怀孕的时候,他就有几次夜不归宿,我生完在娘家做月子,他也只是偶尔来看看孩子,对我一点关心都没有。 其实那时候,他就已经出轨了,跟朋友一起去按摩、嫖娼,不仅这样,还对我冷暴力。我在家照顾孩子的那三年,他没有半点关心,一分钱都不给我,问他要钱,他就说你吃我父母的,你需要什么钱?我说那孩子得买尿布得买奶粉吧?他才丢了一张额度两千块钱的信用卡给我用。 他整天嫌弃我胖、嫌弃我丑,动不动对我横眉冷目、没半点耐心,其实都是因为当时结婚,他根本就不乐意,就像他在微信里跟朋友说的,如果他有钱,他就能追到他喜欢的姑娘,就不用娶我这个丑八怪了……” 听到这里,宁稚也难受得不行。 她仿佛亲历了一场没有爱的婚姻。 低落、压抑、窒息。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给雷娟,说:“其实你在发现他对你没有爱的时候,就应该勇敢离婚,及时止损了。” 雷娟抹泪:“那时候孩子还小,就觉得他虽然对我不好,但对孩子还算不错,我离了婚,又没地方去,就这样憋屈一辈子吧!能换来孩子父母双全,也值了。我一个人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宁稚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决定离婚,就搬出来和王皓同居。 为什么还没正式离婚,就带着王皓出来。 为什么她并不在乎田小斌知道她和王皓在一起了。 因为她要向田小斌、向这个世界证明——她不差,她也有人爱。 这是一个在婚姻里从未获得爱的女性在救赎自己。 可虽然理解她,但宁稚还是劝道:“我现在明白那天你为什么会带王先生去律所了,但明白归明白,我身为你的律师,我得对你负责任——在离婚判决正式生效之前,你千万不要让田小斌知道你已经和王先生同居、相爱。” 雷娟气道:“他对我又没感情,他管我跟谁在一块!” “你现在是准备跟他分割一半房产的,如果他知道你在离婚前就跟人同居,他会认为你是因为婚内出轨才想离婚,才哄骗他在房本添上你的名字,并且分割他父母帮他付首付的房子。” 雷娟急道:“可房本加名,是因为他嫖娼被我发现,他自己答应我的啊。” “是!但时间太赶巧了,你暑期认识王先生,九月份房本加名。认识王先生在前,加名在后,他很容易误会,刚才在法院,他就问你是不是为了分他房子才提离婚。” 雷娟不吭声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点了点头。 宁稚看一眼外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你从王先生那边搬出来了吗?” 雷娟摇头:“还没,过年前太忙了,我明天就带孩子去我娘家。” “好。” 俩人起身离开咖啡厅,宁稚打了一辆车送雷娟去男友的住处。 她住的地方,距离她和田小斌的房子就一条马路,宁稚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再次提醒她赶紧搬离这里。 车子到小区门口,下雪了,王皓拿着伞,站在小区门口等。 雷娟看到了,脸上一瞬间有了笑意,和宁稚道别后,下车朝王皓奔去。 宁稚看得出来,她和这个人在一起,是真的幸福。 …… 简单吃过午餐,宁稚把案卷材料送回所里。 一进办公室,小骆就兴奋地跑进来:“宁律,发奖金了!发奖金了!” “真的吗?我还没时间看网银。” 宁稚脱下大衣,把箱子打开,案卷材料拿出来归档。 “快看看!看看程律给您发了多少奖金。” 宁稚被她缠得不行,案卷归档好,拿出手机,进入网银。 看到金额四十多万,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遍。 “多少多少?”小骆迫不及待地问,“程律给您发了多少奖金?” 宁稚笑:“四十多。” 小骆兴奋:“哇!好多!” 宁稚问:“你呢?” 小骆笑:“我十万。五个月的工资。我也满足了。” 宁稚收起手机:“奖金打算做什么?” “存起来买房!您呢?” 宁稚无奈:“我还欠了人家一大笔钱,存起来还债。” 第277章 邯郸 回家地铁上,宁稚用手机银行给萧让转了五十万,转账备注写“还款”。 她从萧让的房子搬出来时,给萧让打了一张一百八十万的欠条,说好今年八月要还给他。 刚转出去,林淑婉就打来电话。 “鑫磊啊,你是明天回老家吗?妈已经把房子打扫好了,也买好了过年的东西,你明天直接回来就行。” 宁稚不想回去。 每次过年,林淑婉都要买一大堆东西让她送去赵家。 以往她还能忍耐着去,可今年,她知道赵鑫悦和萧让谈过,她拒绝出现在任何可能碰到赵鑫悦的地方。 “杨叔呢?他在哪里过年?” “他今年还是在咱们家过年,习惯了都。” 林淑婉有杨礼文陪,宁稚放心了,说:“妈,我今年想去邯郸过年,我想陪晗晗,就不回老家了。” “那……那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呢?你得去看看你奶奶呀。” 一句话说得宁稚烦躁起来:“我今年不想回老家,您和杨叔可以早点回北京,咱们在北京过年。” 她说完,挂了电话,很快又后悔了。 不应该这么跟林淑婉说话,她会担心的。 宁稚转而给林淑婉发去微信语音,声音正常地告诉她自己在地铁上,晚点再给她打电话。 进了家门,张晗还没下班,罗薇薇坐在客厅哭。 宁稚换了拖鞋进门,问:“怎么了?” 罗薇薇拍了拍身旁的童装:“我给俊俊买了两套衣服,可刘鹏的电话还是空号。我想儿子了……呜呜呜……” 说起刘俊,宁稚鼻头一酸,上前抱住罗薇薇,哽咽道:“俊俊长大后,会回来找你的。” 紫丝带妈妈能顺利找到孩子的少之又少,其实她也没信心罗薇薇能找到孩子,可也只能这么安慰她。 罗薇薇伏在她肩上嗷嗷哭。 每逢过年、儿童节、母亲节、俊俊的生日,她总是这样,哭得不能自已。唯有李文康在,她才会暂时忘却了和儿子失联的痛苦。 她陪罗薇薇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往下漂亮的小雪花,等她哭累了,才问:“李文康陪你过年吗?” “不知道。他好久没来了。” “那你过年怎么办?回娘家吗?” “嗯……” 宁稚放心了,说:“好好照顾自己,保持健康的身体,等俊俊回来。” “好……” 门锁转动几下,从外头推进来,张晗回来了。 她穿着大衣,围着格子围巾,短发上沾着几枚小雪花,脸蛋红扑扑的,像极了刚毕业的大学生。 换上拖鞋,看一眼黑乎乎厨房和光秃秃的餐桌,就知道罗薇薇没做饭。 再看一眼红着眼睛靠在宁稚肩上的罗薇薇,也知道她刚哭过。 “明天就是除夕了,咱们仨今晚先吃个小团圆饭吧?” 宁稚笑:“好啊!出去吃!我请客!我今天发奖金了!” 张晗开心:“哇!你们程律给你发了多少奖金呀?” 宁稚比出五个手指头:“这个数。” 罗薇薇惊讶:“才五万吗?这也太少了吧?我都有五万了。” 张晗笑:“五十万啦!怎么可能是五万……君天可是大所,听说一个助理奖金都有大几万。” 宁稚补充:“是税前五十啦,税也扣了不少钱的,实际到手就四十多。” 罗薇薇惊呼:“初级律师的奖金这么高的吗?” 张晗在单人位沙发坐下,说:“初级律师的奖金正常没这么高,但宁稚不一样啊,进君天不到半年,胜诉率百分百,还刚帮程儒言打赢小迪公司的案子,签了千万级别的长期法律服务协议,要我说,五十万还算少的。” 宁稚叹气:“可能是因为我不听话。有两个案子,程儒言让我怎么干,我就不,这两个案子也让他少挣了很多,所以能给我五十万的奖金,我已经很满足了。” 张晗起身:“走!吃年夜饭去!” 宁稚去拉罗薇薇:“快起来,去穿衣服,咱们出门吃好吃的去!” 罗薇薇破涕为笑。 三个人都穿上厚厚的大衣,围上围巾,挽着彼此走出家门。 出了电梯,碰见从外头进来的李文康。 罗薇薇一看到他,立刻松开和宁稚挽着的手臂,朝他飞奔去,扑进他怀里:“文康,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宁稚和张晗脸色微变,互望一眼,都在内心祈祷,罗薇薇千万别邀请李文康一起。 李文康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张晗,问罗薇薇:“你们要去哪里?” “鑫磊和晗晗明天要回老家过年了,今晚我们仨要一起吃团圆饭,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好吗?” 宁稚:“……” 张晗:“……” 李文康单手拥了拥罗薇薇,眼睛却是盯着张晗:“好。” 火锅店里热火朝天,靠窗卡座里,宁稚、张晗和罗薇薇、李文康对着坐。 鸳鸯锅滋滋冒着热气,食材在热汤里沸腾滚动。 罗薇薇悉心帮李文康处理捞上来的海鲜:“这个虾很新鲜,文康你多吃点。” 宁稚看她那窝囊样就生气,没忍住,说:“李文康,你到底要不要分手?如果要分手,就痛快点,不要藕断丝连!如果不想分手,就好好的!别整天搞失踪!” 李文康没吭声,低头吃东西。 罗薇薇在桌下踢宁稚,朝她使眼色。 宁稚摇了摇头:“没出息!” 李文康全程不说话,等到大家快吃完了,才破天荒地蹦出一句:“你们在哪里过年?” 罗薇薇:“你呢?你在哪里过年,我就在哪里?” 李文康看着宁稚和张晗:“你们呢?” 宁稚:“我去晗晗家过年。” 李文康:“去邯郸?” 宁稚:“嗯。” 李文康:“好。” 宁稚:“你呢?”她才不关心他在哪里过年,她担心的是罗薇薇。 李文康眼神躲闪:“在北京。” 宁稚看向罗薇薇:“那你俩就在北京好好过年吧,别再吵架了行吧?” 罗薇薇甜甜地挽住李文康,满眼的幸福。 宁稚虽然不希望她和一个有案底的人在一起,可眼下只有李文康能让她笑,就暂时这样吧,过完年再说。 翌日中午,宁稚和张晗搭高铁回邯郸,下午三点才到邯郸。 他们从高铁站打车回张晗家。 一路上好好的,经过一个路口,张晗突然脸色大变,浑身发抖,宁稚知道那是她出事的地方,紧紧拥着她:“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 前面公车停靠点,一辆520路公车停靠在站点,放了一些人下来,又重新开走。 第278章 过年 宁稚笑道:“那辆车的路线好浪漫,是520路。” 张晗白着脸看一眼:“是的。” 的士司机笑道:“520路在俺们这儿很火嘞,年轻人就喜欢坐这趟路线。” 宁稚笑着聊开:“相爱的人,从第一站坐到最后一站,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吗?” 的士司机:“对对!那些年轻人的说法和你一样,也是说什么从第一站到最后一站……” 宁稚和司机聊了一路,车子在一栋旧公寓楼下停下。 宁稚和张晗提着行李箱上楼,刚过三楼楼梯拐角,就看见张晗的爸爸站在门口的椅子上贴春联。 张晗大喊一声:“老爸,我回来了!” 张父回头看来,高兴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张晗丢下行李箱,小跑着上了几节楼梯,扑进爸爸的怀里。 宁稚提着两个行李箱,费劲地爬上楼。 “叔叔新年好。” 张父放开张晗,笑着看向宁稚:“小宁稚,好几年没见了呐!欢迎你今年到邯郸过年,到我们家过年!” 他接过宁稚手上两个行李箱:“我来!都进屋吃饭去!” 宁稚挽紧了张晗的手臂,笑着进屋。 “老伴,小宁稚来啦!” 张晗的母亲在厨房准备年夜饭,闻言笑着走出厨房:“中午晗晗发微信跟我说啦!我一听说小宁稚要来咱家过年,我这嘴巴笑得一下午都没合上过。” 她上前握住宁稚的手,红了眼眶:“好好!来了就好!把这儿当自己家,不要客气!” 张晗的父母都很感激协议,因为宁稚治愈了张晗。 张晗高二那年,在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郝星宇强奸未遂,案子一直到她高三下学期才审结。 期间郝家对张家威逼利诱,要张晗翻供,把郝星宇的强奸未遂,改成他和张晗之间的情侣纠纷,张家不同意,他们就发起对张晗的网曝,指责张晗穿裙子诱惑郝星宇,声称张晗是不要脸的小太妹。 当这一切都无法使张晗和父母改变主意后,郝家动用了黑暗势力…… 可以说,张晗一整个高三,都是在恐惧中度过的。 她直到进入河北大学就读,还不能走出ptsd,是宁稚陪伴她、治愈她。之后,她们又相约闯荡北京,也是宁稚告诉她:我们要去最安全、最文明、最讲法的地方! 张家父母眼见女儿从过去畏畏缩缩、双眼满是惊恐的模样,变成现在开朗、坚韧的检察官,最感激的就是宁稚。 …… 宁稚和张晗把行李箱推进房间,然后开始帮张晗爸爸贴春联,春联贴好了,俩人擦桌子、摆碗筷,把张晗妈妈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然后才先后去洗澡。 宁稚换上干净的新毛衣和羊绒长裙,浑身被软软糯糯包围,让她感觉很幸福。 小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品,大家围桌一起,吃饭、聊天、看春晚。 张晗妈妈看着女儿和宁稚,感慨道:“你们俩,要都是我的女儿,那该有多好呀!” 宁稚笑:“那阿姨您收我当干女儿吧!反正我和晗晗本来就情同姐妹。” 张晗妈妈含泪笑道:“好好!就这么着!有时间我和张晗她爸爸上张家口一趟,去见见你妈妈。” 宁稚笑着挽紧张晗的手臂:“好呀!就过年后吧!我把年假休了,让杨叔跟学校请几天假,咱们安排个双方父母环北京三日游!” 张晗也笑:“你怎么说得咱俩跟要结婚见家长似的?” “干脆以后咱俩一起过得了。” “好呀!” 见俩人玩笑越开越偏,张晗妈妈赶紧纠正道:“那不行,对象还是得找,俩人都找到好对象,都生了孩子,才是大圆满!” 宁稚笑着看张晗一眼,没拆穿卓宇行正追她追得火热的事实。 吃完团圆饭,宁稚和张晗抢着洗碗,让忙了一天的父母去洗澡休息。 俩人把碗筷洗好,厨房收拾好,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和围巾,下楼放烟花。 刚点着烟花,张晗的手机响了。 她从大衣口袋翻出手机,看到是卓宇行来电,犹豫了下,才接起:“你好。” 电话那头有烟花炮竹的声音,卓宇行说:“新年快乐。” 这时,一颗烟花“biu”地一声升起,散成了美妙绝伦的烟火。 张晗抬头望去,眸中是五彩斑斓的星闪。 “新年快乐。”她对卓宇行说。 “我现在在园博游乐园看烟火,你在哪里?” 张晗一愣:“你来邯郸了吗?” “是的,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 张晗纠结:“很晚了,这不好吧?” 宁稚凑过来,问:“谁啊?” 卓宇行听见宁稚的声音,笑道:“宁稚也在不是吗?没关系的。我去接你们。” “那我问问她,微信说。” 张晗挂了电话,跟宁稚说:“卓宇行来邯郸了,说来接咱们玩儿,你要去吗?” 宁稚想也没想:“去啊,为什么不去?反正咱们晚上也没安排,就去凑凑热闹。” “好。” 张晗把坐标发给卓宇行。 她多了个心眼,没敢发家里的坐标,把坐标定到隔壁街。 俩人走路去对街,站在路边等。 宁稚冷得双腿直打颤,双手紧紧塞在大衣口袋里,围巾蒙住半张脸,说:“卓宇行好痴情啊,大过年的,不跟家里人一起团圆,跑来邯郸找你过年。” 张晗红了脸,小声道:“也许人家刚好在邯郸呢。” “怎么可能?卓宇行是北京人,家在北京,邯郸的厂子这会儿也停工了,来邯郸除了找你,还能干啥?” 见张晗不吭声,宁稚搂紧她,八卦道:“卓宇行也追你两三个月了,你俩到什么程度了?” 张晗一惊,摆手道:“没有啊,我们什么都没做过,真的。” 宁稚笑:“我不信!” 她逼问张晗:“亲过吗?” “……当然没有!” “抱过吗?” “……也没有。” “那……牵手?” “……没有。” 宁稚有点失望:“他好能忍哦。当时萧让……”她没好意思说下去,轻咳一声。 看到一辆京牌黑色suv远远驶来,她赶紧扯了扯张晗的手臂:“卓宇行来了!” 第279章 卓宇行表白 黑色suv在张晗和宁稚面前停下。 卓宇行下车,打开后排车门:“公主们请上车。” 宁稚挽着张晗到车前,屈膝搀扶:“晗公主请上车。” 张晗笑着上车。 宁稚跟卓宇行打了个招呼,也上了后排。 卓宇行关上后排车门,上了主驾,车子驶离。 宁稚故意问道:“大过年的,卓总怎么跑邯郸来了?” 卓宇行弯唇:“来跟张晗说新年快乐。” 宁稚挤眉弄眼地看着张晗:“我就说吧。” 张晗红着脸看向窗外。 车子经过那个黝黑的巷口,她突然脸色大变,别过脸来。 看清楚那个巷口,宁稚也变了脸色,揽紧她的身子。 卓宇行透过后视镜看来一眼。 车子继续平稳前行,车内气氛陷入诡异的静默。 宁稚怕张晗又陷入那段回忆,率先开口,问卓宇行:“萧让最近在忙什么?” 卓宇行回神:“他老样子,吃饭、睡觉、运动、打官司。”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赵鑫悦有没有去找他?” 卓宇行轻咳一声:“我怎……当然、当然没有了!” “你又不和萧让住一块儿,你怎么知道没有?” “……我经常上他家找他喝酒,没见过任何女人在他家里。”话到这里,卓宇行烦躁道,“你不信,回北京自个儿上他家检查去,别又要问我,又不相信我。” 宁稚笑:“我没说我不信你。” 她低头去看张晗,见她脸色好了些许,这才放下心,继续和卓宇行聊天。 宁稚:“卓总,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晗晗?” 卓宇行耳廓一红:“嗯。” 宁稚:“有多喜欢呢?” 卓宇行小声:“很喜欢很喜欢。” 宁稚:“你想娶她吗?” 张晗闻言,立刻去拉宁稚的袖子:“别这样说……” “没事,随便聊聊,咱们和卓总都很熟了。”宁稚又问卓宇行,“卓总你还没有回答哦。” 卓宇行大声:“想!我想娶张晗!张晗嫁给我!” 张晗双手捂脸:“丢死人了!” 宁稚大笑片刻,忽然板正的脸:“刚才我只是开玩笑的,你喜欢晗晗,那也要耐心地追求她,等她愿意接受你,一步步循序渐进才行。” 卓宇行:“必须的!” 车子在园博游乐园门口停下。 今天有许多年轻人来游乐园放烟火,坐旋转木马和摩天轮跨年。 宁稚挽着张晗进了游乐园。 身边不断有举着烟花的年轻人经过,他们无忧无虑、说说笑笑。 张晗和宁稚都很开心。 卓宇行买了烟花,还有一个会发光的兔耳朵发箍。 他把发箍戴到张晗头上,把烟花给她和宁稚,帮他们点着。 他们放着烟花,很开心。 宁稚悄悄退到一旁的休息椅,笑着看着张晗和卓宇行。 张晗穿着粉色的羽绒服,戴着白色围巾,双手拿着烟花,头上戴着可爱的兔子发光发箍,卓宇行用手机帮她拍照。 宁稚好久没看见张晗笑得这么灿烂了。 她看着他们,想起四年前的除夕夜。 她和林淑婉大吵一架,哭得一塌糊涂,想立刻回北京,当时萧让打电话跟她说“新年快乐”,听到他哭,立刻开了两三个小时的高速,从北京到张家口见她。 也许那时候,他是真心喜欢她的吧。 就像此刻真心喜欢张晗的卓宇行。 ……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七天的新年假期一晃而过,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宁稚和张晗准备返京。 张晗父母开车送她们去高铁站。 进站前,张晗妈妈紧紧握着宁稚的手说:“晗晗这孩子,遭过那样的事,性格比较胆小怕事,在北京,宁稚你多担待着点儿。你对晗晗的陪伴,我和她爸爸很感激你,真的……” 她说得宁稚也有些伤感。 “我和晗晗是姐妹,姐妹当然要互相扶持!也不全是我照顾她,她也一直陪伴我、照顾我……”宁稚抱住她,“我们在北京,一定会好好的!您和叔叔尽管放心!” 张晗妈妈红着眼眶点头。 旁边,张晗爸爸也同女儿交代着什么。 “晗晗啊,我和你妈妈在老家很好,不用担心我们,在北京好好的,开开心心,昂?” 张晗红着眼眶笑:“好。您和妈要注意身体,定期的体检不能少,身体的指标要时刻关注,等我攒够钱,就把你们接到北京住!” 老父亲拍拍她的肩膀:“好,我和你妈妈一定保重身体等着享你的福。快进站吧,快来不及了。” 张晗和他抱了一下,又过去和妈妈抱了一下,这才拉着行李箱忍泪转身,和宁稚一起进站。 邯郸到北京的高铁,不到三小时。 宁稚脑袋靠在张晗肩上,说:“你爸妈好恩爱,好疼你,我好羡慕。” 张晗笑着摸摸她的脸:“阿姨很爱你,杨叔对你也很好。你在生父那边缺失的,杨叔都弥补给你了。” 提到杨礼文,宁稚一瞬间端坐身体:“糟了!” “怎么了?” “我妈说——杨叔的儿子今年回国过年,老人年后也会从张家口接到北京,要我去见见他家人。” 张晗一听,也有些紧张:“什么时候?” “好像就是今晚……” “到站都快五点了。你回去赶紧洗澡换衣服,东西就先别收拾了,我帮你收拾。” 宁稚搂紧张晗,重新把脑袋靠在她肩上:“还是你好。” 俩人看着窗外的夕阳,脸上都是平静幸福的喜悦。 张晗说:“那天你和曾子君说电话我都听到了,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宁稚愣了一下,才笑开:“当然不是啦!我俩在金诚的关系就不错,现在偶尔也出去吃吃饭,聊聊案子。他现在做不了律师,有时候帮我分析案子,他也挺开心的。” “那林教授呢?” “没联系了。他家里人不喜欢我,他那种乖宝宝肯定会听爸妈的话啦。” 张晗可惜道:“林教授人还是不错的。人家都说当老师的人清高,但上次他帮咱们搬家,可是亲力亲为,什么脏的东西都帮咱们一起搬。” 宁稚叹气:“林恒人是不错,但林家高门大院,咱高攀不起,就算了。” 张晗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人家薇薇是要朝着有钱人的方向找,你反而觉得有钱人不好,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说起罗薇薇和李文康,宁稚就头疼:“别说她了,别毁我假期。” 第280章 杨家 高铁到北京,快五点,宁稚和张晗赶紧打车回家,返工第一天,晚高峰比平日来得早,堵车了。 宁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回家,行李箱一丢,赶紧去洗澡洗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火急火燎地准备出门。 她在玄关穿鞋,叮嘱张晗:“你晚上别光顾着收拾,记得自己煮点东西吃。” 张晗递上她的包:“知道啦!你快去吧!注意安全!” 宁稚穿好鞋,接过包,赶紧出门。 杨礼文今晚在家附近的酒店设宴,她根据林淑婉发来的包厢号,在师大附近一家酒店的中餐厅找到包间。 一推开门,就看到整齐围坐在大圆桌边的众人。 大家小声说着话,脸上都是笑意,氛围看上去很平和。 杨礼文先看到她,站起身,笑着朝她走来:“路上堵车了是不是?” 宁稚没敢说自己临时才想起来:“对不起杨叔,我来玩了,让你们久等了。” 杨礼文揽着她朝众人走去,闻声安抚道:“没事,我跟大伙儿都解释过了,没事昂,放宽心。” 他揽着宁稚到众人面前,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的二闺女宁稚。” 他自从和林淑婉登记结婚,不管何时何地,总向人介绍宁稚是他的二闺女。 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站起身,朝宁稚走来。 他穿一件深灰色的毛呢休闲西服外套,里面搭配浅灰色高领毛衣。 他对宁稚伸出手:“你好,我是杨肃羽。” 肃羽? 宁稚一下就想起那句诗:鸿雁于飞,肃肃其羽。 是杨礼文的手笔没错了。 宁稚伸出手同他握了下:“我是宁稚。我该称呼‘哥哥’还是?” 杨礼文笑道:“肃羽比你大几个月,该喊哥哥才是。” 宁稚大大方方道:“肃羽哥。” 杨礼文带着她和杨肃羽来到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前。 他微弯身子同老人说:“爸妈,这就是淑婉的女儿宁稚。” 老人可能有耳背,他音量稍大。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姑娘多大了呀?” 宁稚也微弯身子,稍稍提高音量:“奶奶,我今年27啦!” 老爷子问:“27啦?嫁人了不?” 杨礼文笑:“爸,还没呢!刚从美国留学回来!” 老头子:“哦,美国留学回来啊?做什么工作的呐?” 杨礼文:“在北京一间大律所当律师!回国半年,就赢了好几个大案子!” 老头子:“好好好,律师好啊!” 为老人介绍完宁稚,杨礼文左手揽着杨肃羽,右手揽着宁稚,回座。 俩人一左一右坐在他身侧。 他对宁稚介绍在座的亲戚:“那是大伯和大伯母,都是张家口一中的教师。那是二姑和二姑丈,在张家口统计局工作。那是小姑和小姑丈,在张家口教育局工作。” 宁稚逐一跟众人问好。 杨家四兄妹,在教育领域发展的巨多。就连杨肃羽,在法国也是从事中文教学工作。 杨家是真正的教育世家。 一顿饭下来,氛围平和、温馨,不会让人产生任何情绪上的不快。 宁稚想起赵家的亲戚饭局,不是暗中较劲,就是互相嘲讽,老太太甚至带头挖苦混得最差的那个。 她看向满脸幸福的林淑婉,越发觉得她和杨礼文在一起是对的。 正想着,喝了酒的杨礼文忽然抬手揽上她和杨肃羽,红着脸对众人说:“今儿,是我老杨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子女,我的兄弟姐妹们,大家齐聚一堂。我真的很高兴!” 杨肃羽:“爸,你喝醉了。” 杨礼文:“老爸开心!” 宁稚尴尬地对众人笑笑,转而对杨礼文说:“杨叔,要不咱别喝了,喝醉了又吐,也不舒服。” 杨礼文一脸正经:“好!今儿闺女说话了,那老杨就不喝了!就这样!” 杨肃羽越过杨礼文,友善地对宁稚笑了下。 宁稚也对他笑了下。 她和杨肃羽合力把喝高了的杨礼文送回家。 杨肃羽住在杨礼文家,送她出来打车。 俩人站在路边等车。 杨肃羽说:“我好几年没回来了,这次回来,看我爸比之前更年轻更开心了,我很感谢林姨。” 宁稚笑了下:“我也是,看到我妈妈过得比以前幸福,我也很感谢杨叔。” 杨肃羽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咱俩加个微信好友,过几天我回法国了,这边老人有什么事,你及时通知我。我爸这人,总是报喜不报忧,就辛苦你多监督着他点儿。” 宁稚拿出手机扫了二维码:“好的,你放心。” 的士车来了,杨肃羽帮她拦下。 宁稚收起手机,跟他挥了挥手,上了车。 车子汇入主干道,她转身,就见杨肃羽还远远地看着。 宁稚回到家,张晗刚洗完澡出来,见到她,赶紧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你晚上吃什么?” “我自己煮了面条吃。快告诉我,还顺利吗?” 宁稚换了拖鞋进屋:“顺利。见到了杨叔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还有他儿子。” 张晗跟进房间:“怎么样怎么样?杨家人好相处吗?” 宁稚脱外套:“杨家人素养都很好,对我很好,特别是杨叔的儿子,没有半点恶意,还说感谢我妈让杨叔变得更开心。” 张晗在小沙发上坐下,感慨道:“看杨叔人就知道是很好的家庭出来的人,这样的人,教育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的。不过他儿子这么通情理,他前妻人应该也不错。” 宁稚回想半晌,说:“他前妻没什么问题,只是一心想去法国发展,杨叔不愿意去,俩人才离婚的。即便这样,女方也还是把孩子培养到高中毕业,送去美国留学,自己才去法国。” “都是有自我追求、又有家庭责任感的人。挺好的。” 宁稚笑着推开衣柜,才发现张晗已经帮自己把行李箱里的衣服都归类放好。 她拿出睡衣,上前抱了张晗一下:“那我去洗澡啦!晚上人家想和你一起睡觉可以吗?” 张晗大笑:“那晚上就让朕宠幸爱妃吧!” 第281章 再见萧让 年后第一天上班,宁稚就向法庭申请了调查令,去银行打印田小斌近一年的流水和征信。 田小斌的律师口口声声说田小斌已经悔改,自一年前被雷娟发现嫖娼就再也没犯过,也靠自己的努力还了部分网贷。但实际上,近一年时间,甚至到了前两日,田小斌还是不断借网贷,不断有半夜通过微信转出给不同异性的记录。 三次庭审后,法官当庭宣判: 雷娟获得孩子的抚养权,以及房子首付和已还贷部分的一半。田小斌的负债由于没有用于家庭共同支出,雷娟无须承担。 法槌敲下,雷娟激动得红了眼眶,频频望向门外,好像门外有什么人在等她。 “雷女士,恭喜你。”宁稚说道,“第一次就判离的概率真的很低。” 雷娟回神:“谢谢您宁律师,多亏了您我才能赢得案子。” 宁稚拍拍她的肩膀:“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 对面,田小斌激动道:“房子凭什么分给她!那房子是我父母买的!她根本没份!凭什么分给她!” 他抓着自己的律师,大吼道:“婚可以离!房子不能给!我还指着那房子还网贷!帮我上诉!她是故意要骗我房子的!” 律师冷淡地拨开了他的手。 他于是恶狠狠看向宁稚,骂道:“是你这个女律师,和雷娟勾结骗我的房子!我要告死你们!” 宁稚没理他,拉着箱子,和雷娟一起走出法庭。 刚出大门,王皓就牵着雷娟的女儿迎了过来。 雷娟激动地抱住他:“案子赢了!赢了!” 王皓:“太好了!” 宁稚上前分开他们,压低声音对雷娟说:“田小斌还在里头呢,你在干什么?” 雷娟:“离婚判决已经下来了!他再也管不了我!” 宁稚刚要说话,田小斌从后面冲了上来,抓着雷娟就挥起拳头:“好呀雷娟!原来你外头早就有人了!” 王皓一脚将他踢开。 他又高又壮,很快就把瘦小的田小斌打趴在地上:“你这个长期嫖娼出轨的畜生!” 他恶狠狠地踢着田小斌,宁稚和雷娟合力把他拉开。 田小斌摇摇晃晃起身,恶狠狠地看一眼宁稚,捂着腹部跑开。 宁稚脸色难看地看着雷娟:“本来可以不用这样,我再三叮嘱过你,在离婚之前,都不要公开关系!” 雷娟:“可是离婚判决已经生效了呀!” 宁稚无力地摇了摇头:“都走吧。不说了。” 她回律所,在办公室门口,忽然看到许久不见的熟悉的身影。 萧让和程儒言坐在沙发区,沟通着remote在美国的案子。 萧让没有美国的律师证,程儒言才有,所以他把remote在美国的案子转介给程儒言。 两个月不见,他没怎么变,但看向宁稚的眼神冷淡了。 宁稚拉着箱子,闷头进去,经过沙发区,程儒言问:“开完庭回来了?” “嗯。” “胜诉了?” “嗯。” 程儒言笑:“这是第几个案子了?你还真的是没有败绩啊。” 宁稚轻咳一声:“第七个案子。” 程儒言喝一口茶:“挺好,我看你啊,不出几年光景,就要骑到我头上了。” 他看向萧让,笑道:“难怪人家说,虎父无犬女哈。” 宁稚脸色一变,心里不舒服,但碍着程儒言是领导,也不好说什么。 拉着箱子进工位,把里头的资料拿出来,宁稚开始忙工作。 新案子是一起遗产纠纷案,宁稚担任被告律师。 被告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丈夫突发脑溢血去世,没有留下任何遗嘱,她原本可以获得丈夫四分之三的遗产,但继子起诉她曾经诱奸十六岁的自己,还提供了案发时的监控视频。 宁稚研究案情研究深了,等回过神来,萧让已经不见了。 见她望着萧让刚才坐过的位置发怔,程儒言笑道:“走了多久了还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宁稚尴尬落眸,看回案情。 她佯装闲聊般问起:“萧律师最近会经常过来?” 程儒言笑着睨她一眼:“怎么?你不喜欢?那我让他别来了,我去金诚所。” 宁稚讪笑:“当然不是。工作是工作,跟着您的安排走就好。” 那之后,萧让又来过一次。 宁稚刚好要去法院,俩人只是碰上一面,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招呼,像陌生人似的。 这一天,雷娟拿到分得的一半房子的房款,约宁稚吃饭。 席间,雷娟说:“宁律师,那个田小斌真是恶有恶报!现在已经失信了!” 宁稚惊讶:“他不是把房子卖了,拿到钱了吗?没把网贷还上?” “她一共欠了小百万的网贷,本来他算好了,实在不行,就把房子卖了,钱拿去还网贷,结果卖房的钱分了我一半,另一半被朋友带去花天酒地、赌博,输光光了,网贷没还上半分,全崩盘了。” 宁稚摇摇头:“还好你跑得快,不然得被这种人拖死。” “可不是吗?所以我特别感谢你!” 宁稚笑:“都是工作。” 雷娟说:“当初王皓还觉得你律师费贵了,让我去找那种几千块的,还好我信了喻静的话。喻静说你办案子特别厉害!而且我在科音刷过你。” 宁稚苦笑:“科音拍我的那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说我是讼棍呢。” “不是不是!我看那些视频,都是夸你为女性出头!” 宁稚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没说什么。 当初她担任拿起彩礼杀人案件的民事律师,因为案件热度过大,她在网上被狙了好久,都说她是讼棍,专门帮杀人的女人、骗婚的女人打官司。 “那田小斌现在住哪里?班还有上吗?”宁稚问。 雷娟说:“住他父母家,没上班了,人家把催款电话打到单位,被单位给辞了。” “那他现在是没工作没收入还欠了小百万的网贷啊?” “是啊,我估计最后得卖他父母的房子,才填得了这个坑……” 宁稚边听边拿出手机刷朋友圈。 她忙了一天,这会儿才有时间看朋友圈。 大拇指不断往下刷着,突然刷到一条雷娟的晒图。 第282章 萧让遇刺 雷娟晒了两本红本,宁稚看她一眼,又看回图片,放大了看,是一本不动产证和一本结婚证。 她看向雷娟:“你和王皓已经登记了?” 雷娟笑:“嗯,昨天登记了。然后我把从田小斌那儿分到的钱当了首付,在王皓家那个小区买了个小二居室,当自己的退路。” 宁稚笑:“有孩子有房子,挺好的。” 想到田小斌,她也觉得颇唏嘘:“所以人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田小斌如果没嫖娼,你们也不会离婚,他也不至于要卖房子丢工作。反倒是你,离婚后,反而拥有不错的新生活,还乔迁新居。” 雷娟感激地看着她:“这一切都要谢谢你。” …… 和雷娟吃完午饭,宁稚回君天所上班。 继子起诉继母猥亵一案快开庭了,这个案子她不是十分有把握,所以最近下班都安排了一小时加班。 傍晚的时候,萧让又来和程儒言谈事儿。 她担心萧让觉得自己因为他来了才加班,又取消了加班计划,正常时间下班。 出了旋转大门,她裹紧风衣往前走。 突然有人扯住她的肩膀,然后一把刀就抵在了她脖子上:“你这个讼棍!我今天就要和你同归于尽!” 宁稚大惊,尖叫出声。 门内的保安跑出来,挡住出路:“先生,你做什么?把刀放下!” 田小斌挟持着宁稚往后退:“都退开!让我出去!否则我割断她的喉咙!” 周围有同一幢大楼下班的人纷纷往旁散开。 有人拿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田小斌吼道:“不许报警!否则我杀了她!” 宁稚举着双臂做投降状,吓得眼泪横流:“田先生,有话好说,把刀放下,好好说话好吗?” 田小斌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激动,刀抵得更用力了。 “你和雷娟那个女人串通,骗我的房子,骗我离婚!她现在带着钱,去跟那个野男人结婚了!还买了房子也野男人!那可是我父母为我买的房子卖的钱啊!” 宁稚哭道:“雷娟和那个人认识是在决定和你离婚之后,房子也是你自己答应加她的名字并约定份额的啊。” “她早就想跟我离婚了!她几年前就知道我会嫖娼!以前也闹过!她早不理离晚不离,偏偏这时候离!离之前还哄我加她的名字!就是早就算好了要离婚分我的房子和野男人结婚!” 宁稚呜呜直哭:“真的没有……事情不是这样的……” 她感觉脖子火辣辣的,有一阵刺痛感,还有凉意往下淌。 田小斌还疯狂嘶吼着:“我什么都没了!我父亲知道我离婚还没了房子后,气得中风了!我现在没钱没房子没工作,还要照顾中风的老人!我什么都没了!我要你们跟我一起陪葬!” 泪眼朦胧中,宁稚看到程儒言和萧让出现在眼前。 程儒言大声:“先生!有话好说!先把刀放下!” 萧让也吼道:“放开她!先放开她!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田小斌也朝他们吼道:“这个讼棍女律师,还得我家破人亡!我要我老婆回来!我要我的房子!” 萧让拿出手机:“你的房子在哪里?你告诉我,我现在马上叫人买回来!” 田小斌也哭:“已经被人买走了……买走了……那是我父母买给我的房子!奸夫淫妇分了一半钱,又买了他们的新房子……我什么都没有了……” 萧让:“没关系,被人买走了也没关系,我加钱买回来,你告诉我地址,我买回来。” 他边说边往前走,慢慢地靠近了宁稚:“我一定帮你买回来还给你,你放下刀,好不好?” 他对宁稚伸出双手,宁稚哭着把手给他。 田小斌突然回过神,刀抵得宁稚脖子更深,血汩汩往下冒,染红了宁稚的白衬衫。 萧让脸色惨白,拉紧了宁稚的手,继续对田小斌喊话:“你把刀放下,你要多少钱,我现在马上转给你。” 他单手操作手机,进入网银,把上头的数字给田小斌看:“你看我银行有这么多钱,几个亿的现金,你要多少钱,现在给我卡号,我马上把钱转给你,你有钱了,可以把你的房子买回来,可以把你老婆追回来,你可以做很多事。” 田小斌眯眼看着萧让的手机页面,看清楚上头真的有九位数余额,有点吃惊:“你可真有钱啊。但你为什么要给我钱?啊?” 他刀子抵得更用力了。 宁稚脖子的血流得更狠了。 萧让还拉着她一只手,说道:“我为什么要给你钱?因为你现在挟持的这个女人,是我的爱人,我愿意为了她的‘过错’去弥补,去赔偿。你放心把卡号给我。” 田小斌眼睛转了转:“我要五百万!我要你们赔我五百万!” 萧让:“可以!没问题!我给你一千万!双倍!你放开她,好不好?” 田小斌看一眼围着的众人:“你让这些人都走开!我们到车里说话!” 程儒言赶紧让大家都撤退,又让司机把车子从地库开出来。 眼见就要成功,就在这时,一辆警车忽然开了进来。 田小斌大惊失色。 趁他走神,萧让抓住他持刀那手的手腕往后狠狠一折,另一手拽着宁稚,把她推远! 田小斌大叫一声,另一手护着自己的手腕,持刀朝萧让刺去。 刀子刺中萧让的腹部,宁稚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倒下。 她朝他扑去,大哭道:“萧让!萧让!” …… 医院,手术室外。 宁稚脖子贴着厚厚的纱布,胸前一大片的血渍,坐在等待区的椅子上怔神。 程儒言在一旁打电话。 “左腹中刀,已经进手术室两三个小时了,什么情况还不知道。” 他看一眼宁稚,按着手机小声说:“应该不会死吧?如果会死,马上就出来了,还手术个什么劲儿啊。”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拍了拍脑门,恼道:“那嫌犯被离婚了,案子刚好是我们君天的律师办的,本来挟持的是我们的律师,结果那律师是萧让的心上人,他肯定要救她嘛……如果人活着还好说,万一人死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萧家交代了……” 宁稚闻言,闭了闭眼,眼泪从眼角滑落。 第283章 煎熬的等待 “是这里吗?”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啊?是这里吗?我们萧让是在这里手术吗?” 宁稚抬头看去,泪眼模糊间,就见一对打扮不俗的男女互相搀扶而来。 她认出那是萧让的母亲晏蓉,流着泪站起身。 程儒言也看见了,嘀咕了一句“糟了”,也赶紧站起身,超他们迎去:“萧叔,晏姨,你们来了。” 晏蓉哭道:“警察打电话给我们说,萧让被人扎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程儒言看一眼宁稚,没敢说萧让是为了救宁稚才被扎伤:“萧让下午来我们所里谈案子,在我们所楼下出的事,具体情况警方还在调查中。” 萧晖问:“萧让伤到哪儿?” 程儒言比划了一下左上腹的位置:“被水果刀刺到这儿。” 萧晖冷静道:“这个部位有胰腺、一部分胃部和结肠,还有肾脏。水果刀一般不长,应该刺不到肾脏。” 他按着晏蓉在一旁的椅上坐下:“儿子会没事的,别担心。” 他嘴上这样说,按着妻子的手却在打斗。 晏蓉哭道:“好好的为什么会被人家刺啊!啊?到底为什么啊!” 萧晖:“儿子当律师的,可能是得罪人了。好了,先不去纠结这些,眼下儿子的伤势最重要。” 晏蓉哭着点头。 程儒言拍拍宁稚的手臂,低声说:“坐吧。” 萧晖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泪流满面的宁稚。 姑娘白皙纤瘦,圆圆的脸蛋上一对英气的眉眼。 只稍看一眼,他就知道这八成是儿子的女朋友。 视线往下,看到宁稚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神色一沉,顿时也猜到了什么。 “儒言,这位姑娘是?” 程儒言一惊:“啊?这是……宁稚是我们君天的律师,跟我一起过来的。” 他实在不清楚萧让和宁稚现在什么情况,俩人想不想让萧家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当下也不敢告诉他们,宁稚是萧让的心上人。 萧晖点点头:“姑娘有心了,我们二老代替萧让谢谢你。” 宁稚强忍对他们抱歉的冲动,只是默默流泪。 四个人坐在那儿等,谁都没有说话,眼睛紧盯着屏幕上的手术进程。 【萧让:第六手术室:手术中。】 只期盼“手术中”三个字,可以变成“手术成功”四个字。 宁稚红肿着双眼看屏幕,想起上次这么难过,是姥姥弥留之际。 她和林淑婉守在姥姥床边,看着姥姥陷入昏迷后,却时不时排便。 姥姥的朋友说,这是老人走之前,在清除体内的大小便,清完了,人也就走了。 她们在床边守了一周,姥姥走了。 那一周,是宁稚有生以来最黑暗的一周。 此刻,亦是。 她想起认识萧让四年多以来发生的一切,越想越难过,冲到洗手间,崩溃大哭。 可哭也不敢痛快去哭,担心萧让手术结束,胡乱擦干眼泪,又回到手术室外。 这一去,才发现程儒言和萧家父母都不见了。 巨大的恐惧笼在心头,她抬头看向屏幕,见到【萧让:第六手术室:手术结束】几个字,才放下心。 她立刻给程儒言打电话,但电话没接通,程儒言可能跟着去病房了,在忙。 宁稚打听到外科部门的住院楼层,先去等着。 半小时后,程儒言终于回了电话。 宁稚立刻接起:“萧让手术成功了吗?他在哪里?在哪里啊?” 电话那头,程儒言压低声音:“在重症监护室,得看今晚能不能度过危险期。反正现在也看不到人,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来。” 萧让还未度过危险期…… 宁稚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强撑着精神说:“好。您也注意休息,受累了。” 她失魂落魄地来到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瓶热牛奶,拿在手上暖手,然后在门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失神地盯着落地玻璃外来来去去的人们。 包里手机在震,她回过神,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张晗急道:“十一点多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呀?” 听到好友的声音,宁稚没忍住,哽咽道:“萧让受伤了,刚转到重症,我晚上想在这里陪他,不回去了。” “啊?萧让怎么啦?严重吗?” “腹部中刀,挺严重的,还没脱离危险。” “在哪个医院呐?我这就过去陪你!” “太晚了,你出来不安全,早点休息,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宁稚挂了电话。 张晗又打过来,她没接。 电话那头,张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联系上宁稚,直接打电话给卓宇行。 卓宇行接起电话的声音有些激动:“晗晗,你找我?” “宁稚说萧让受了重伤,刚到重症,你知道在哪个医院吗?” 卓宇行一愣:“我不知道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严重吗?” “我不知道啊。宁稚什么都没说,只说他受伤了,她要在医院陪他。问题是萧让人在重症监护室,她怎么陪啊?我怕她出事,我要过去找她,你帮我问问。” “好好你别急啊,我现在马上问,然后我去接你,你别急昂!” 张晗挂了电话,立刻去换外出服。 袜子刚穿好,卓宇行就来了电话:“我打听到了!萧让在朝阳医院!我现在在去你家的路上了,你十分钟后下来!” “好!” 张晗穿好袜子,围上围巾,背上包就出门去。 电梯门开,李文康正要从里头出来,看见她,阴沉沉地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张晗没搭理他,径自进了电梯,关上电梯门。 她在楼栋下等卓宇行,没发现楼上阳台,一双阴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等了片刻,黑色suv开了进来,在她面前挺稳,一身黑色运动装的卓宇行下车来,为她打开副驾车门。 黑色suv驶离小区,李文康拿起手边的花盆砸了! 第284章 我现在就想见你 宁稚坐在便利店里发怔,手中的热牛奶变成了冰牛奶。 张晗和卓宇行从外头经过,看到她,立刻冲进便利店。 看到她脖子上的纱布,眼眶立马就红了,抱住她,哽着声音问:“你没事吧?” 宁稚回神,看向好友:“你怎么来了?” 说着看向卓宇行,知道是卓宇行送她过来,松一口气,佯装轻松道:“我没事儿,我就在这儿等,你们都回去吧。” 张晗说:“我跟领导请假了,我陪你一起等!” 卓宇行说:“要不你们到车上去?车里有暖气,可以稍稍睡一会儿。我上去找萧叔叔了解情况。” 说着从手机壳里拔出车的钥匙卡塞到张晗手里:“快去!” 张晗搀扶着宁稚下车。 卓宇行打开一旁的牛奶暖箱,把里头仅剩的四瓶热牛奶都拿了放到收银台上,又随手从冰箱扫了一些三明治和水果。 他买了单,提着一大袋吃的找到车子,敲了敲后排车门。 张晗打开车门。 他把袋子递给她:“半夜肚子饿了垫垫肚子。” 张晗对他笑了下:“谢谢。” 看到她笑,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回过神来,叮嘱道:“车门关好,开露营模式。我上去了。” “好。谢谢你。” …… 卓宇行找到在重症部门外等待的萧家父母和程儒言。 还未和萧家父母说上话,就被程儒言架着手臂去了走廊。 “萧家不知道萧让和宁稚的关系,你别说漏嘴。” 卓宇行抬手醒了一把脸,疲惫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下午人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就送进重症了?” 程儒言叹气:“这事儿说起来,remote也有部分责任。” 卓宇行大惊:“你说什么?” “萧让傍晚来所里找我,因为remote的案子来的,离开的时候,碰到宁稚被人劫持,他为了救宁稚,才遇刺的。” 卓宇行懊恼地拍了拍脑门,拿脚踢墙:“妈的!到底是哪个狗杂种刺他?我要剁碎这狗杂种!” “人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审着呢!你就别添乱了!” 程儒言拍拍他的肩膀:“跟萧家人说话注意点,他们还不知道这些。” 俩人回到外头,卓宇行上前跟萧让的父母打招呼,安抚俩人片刻,就和程儒言一起坐着等。 车里。 张晗听完事情原委,说:“做案子最怕的就是碰上这种人。你这个当事人,问题太大了,差点害死你!” 她不舍地摸着宁稚脖子上的纱布:“伤口疼吗?” 宁稚摇头:“不疼,我只是皮外伤。” “你这回,总该原谅萧让了吧?你看看人家,为了你,命都豁出去了。” 宁稚又红了眼眶,点点头:“如果他还愿意的话。” 事到如今,她也不清楚萧让对自己是什么感情了。 张晗笑:“他肯定会愿意的,不愿意会豁出命去救你啊?你差点错过一个深爱你的人。” 宁稚内心没底。 她靠在张晗身上,一夜无眠,天一亮,就赶紧上重症监护部。 萧家父母没在,程儒言和卓宇行俩人躺在塑料椅上睡觉。 宁稚上前询问护士:“你好,请问几点才能探望病人呢?” 护士看她一眼:“你是家属吗?” 宁稚摇头:“我不是。” 护士:“家属九点可以探望。” “好,谢谢。” 张晗小声说:“现在才七点,还有两个小时,咱们坐后面等。” 听到她的声音,卓宇行醒来,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你们来了。” 张晗点了点头,扶着宁稚在后排坐下。 卓宇行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坐到他们身边:“一晚上没找人,应该没事,有事儿已经喊家属了。” 宁稚问:“他父母呢?” “半夜的时候,让他们去车上休息了,岁数大了,怕熬着等出事儿。” 宁稚点点头。 一个小时后,萧家父母过来了。 儿子出事、熬了一宿,俩人气色看上去都很差。 宁稚看着,没敢上前打招呼。 快九点的时候,他们进去换衣服,准备探视。 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宁稚一颗心都被吊起来了。 漫长的一小时结束后,探视的家属陆续走出门外。 有人欢喜有人愁,看到萧家父母脸上有浅浅的笑意,宁稚就知道萧让情况安好。 悬着心才落回原处。 程儒言和卓宇行上前搀扶萧家父母,问:“萧让怎么样?” 萧晖笑道:“人已经苏醒了,里头的医生说情况很不错,今天就能转去普通病房了。” 程儒言松一口:“我终于可以回家洗澡睡觉了!安心了!” 卓宇行说:“办最好的病房!费用remote来支付!” 程儒言笑:“你以为君天出不起这钱么?瞧不起谁呢你?” 见大家说说笑笑,宁稚扯了扯张晗的手臂:“我们走吧。” 张晗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的。 她只是想确认萧让没事,但不一定想见萧让或者萧家人。 她又缩回自己的龟壳去了。 “好,咱们回去。” 俩人来到楼下,张晗才给卓宇行发去微信消息。 “我和宁稚先回去了,车卡我改天还你。” 回到家,宁稚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又点了两份早餐,饱餐一顿,这才放心地去睡觉。 一觉睡到傍晚起来,情绪莫名低落。 她翻出手机,本想查阅工作信息,不想最上头一条,竟然是萧让发过来的。 【我听说你等了我一夜,我没事了,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你脖子的伤好点了吗?】 宁稚红了眼眶,回道:【我没事了。你好好休息,我国际体去看你】 萧让秒回:【我让宇行去接你,我现在就想见你】 宁稚喜极而泣,打抖的手,在微信对话框敲下一个“好”字。 她起床换衣服,特地用围巾把缠了纱布的脖子遮住。 出了房间,看到张晗的房门还关着,她没去吵她,走进厨房。 罗薇薇把最后一叠青菜端上桌,看到她,诧异道:“真是稀奇啊,你和张晗今天都没上班,睡大觉啊?” 她不知道萧让的事儿,宁稚也没心情和她多言,没说什么,吃得饱饱的,拿上包,下楼等卓宇行。 春天的夜风,刮在脸上,有些生疼,可她却满心的幸福。 这一刻,她才明白对于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第285章 低配替代品 宁稚被卓宇行接到医院。 进了电梯,见她神色不豫,卓宇行说:“萧让他爸妈回家洗澡吃饭去了,不在医院,你别担心。” 宁稚面色一松,说:“其实早晚都要面对,但还是会害怕?” 卓宇行笑:“这不是你的错,你害怕什么呢?” 宁稚叹气:“当初过案源的时候,程律就不让我接这个案子,我不听他的,硬要接,结果差点害死萧让。” “谁也没想到会这样。不是你的错。”说话间,来到病房外,卓宇行说,“你进去吧,我在外头玩会儿手机。” 宁稚知道他故意回避,给自己和萧让腾出空间,感激地对他笑了下。 她推门进去。 萧让躺在病床上,手上打着吊针,脸色苍白,听见声响,抬眸看来,对宁稚笑了下:“你来了,快过来。” 宁稚快步走去,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他受伤的部位:“几点醒的?” “麻药劲过去就醒了,早晨五点多吧。” 宁稚心疼:“麻药劲过去,肯定很疼吧?” 萧让笑:“不疼。” 他抬起没打吊针的左手:“你到这儿来。” 宁稚绕到病床另一侧,萧让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脖子:“伤口缝针了吗?” “缝了几针。已经没事了。” 萧让笑:“好在那家伙不知道动脉部位,只是把刀架在甲状腺的位置。” 宁稚说:“他跟警察说,是案发下午看到前妻晒的结婚证和房产证才临时起意杀人,本来打算先杀了我之后再去杀了雷娟,水果刀也是家里随便揣的。” 萧让摇了摇头:“乱七八糟的。” 宁稚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红着眼睛看他。 他也深深地看着她:“你知道我倒下前,在想什么吗?” “嗯?” “在想你,满脑子都是你。很怕自己就这么死了。” 如果说24小时前,她还不知道自己和萧让有没有可能,那在这一刻,听到萧让说的这句话,她便知道了萧让心里还有她。 她泪流满面地闭上眼,将他的手背贴向自己的脸颊:“咱们和好吧,我想一直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 萧让虚弱笑笑:“我等这句话,等了快四年了。” 宁稚趴在他身上,又哭又笑。 他单侧手臂揽紧了她。 门外忽然传来吵嚷声: “你谁啊!凭什么不让我进去看萧让?” “你给我让开!” 宁稚抬起头:“谁啊?在吵什么?” 萧让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宇行在外面么?我给他打电话看看怎么回事儿。” 宁稚按住他的手,直起身子:“不用,我去看看。” 她走去打开病房门。 赵鑫悦站在外头,正和卓宇行大眼瞪小眼。 宁稚反感地压低声音:“这里是病房,你在干什么?” 赵鑫悦眯眼瞧着她:“你为什么在这里?” 视线越过她的身子看向病房内,见只有萧让一个人,顿时也明白了七八分。 她把手上的果篮塞给卓宇行,双臂环胸,挺直了脊背睨着宁稚:“赵鑫磊,你跟我过来!” 宁稚深吸一气,跟着她往电梯间走。 赵鑫悦身子一站定,就问道:“我那天就想问你了,你和萧让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是萧让的女朋友。” 赵鑫悦尖声:“什么?不可能!” 宁稚冷笑:“为什么不可能?” “萧让的女朋友,是他手下那个律师孙晴!怎么可能是你?” 宁稚蹙眉:“你说什么?” 赵鑫悦猜到她不知情,挑眉笑了下:“是孙晴亲口承认的,所以你不知道他俩是男女朋友?” 宁稚下意识觉得,是自己和萧让分手的那三年,他和孙晴在一起过。 但她回国后,也跟孙晴接触过,倒是没看出他俩是男女朋友的样子。 应该是已经分开了…… 总归她不信萧让会一脚踏两船,只要他现在是单身就行。 赵鑫悦看出她的犹豫,添油加醋道:“而且他俩在一起好几年了。萧让亲口跟我说——他和孙晴在一起四五年了。” 四五年? 那不是她还在金诚的时候? 如果说刚才宁稚有些相信赵鑫悦的话,但这个时间一蹦出来,她就知道赵鑫悦在撒谎了! 四五年前,她还是萧让的助理,别说萧让谈女朋友了,萧让的内裤穿什么颜色她都知道。 赵鑫悦是故意来刺激她的。 要她跟萧让闹。 萧让现在术后未愈,她跟他一闹,他就恢复得更慢了! 赵鑫悦这个女人真是恶毒! 宁稚反感地看她一眼,转身要走。 身后,赵鑫悦冷笑道:“你别以为萧让找你,是因为你多特别,他只是把你当成了我!谁都知道咱俩从小长得像!他被我甩了,就找了你这么个替代品!还是低配的!” 宁稚顿步,目光阴沉了下去:“我会把你这番话,原封不动地告诉萧让,让他亲口跟你解释,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 她转身,挺直了脊背瞧着赵鑫磊:“你真的是光长岁数不长脑子,不管什么年龄段,注意力只会放在你那张已经衰老的脸上,只会放在男女那点俗事上。在你眼里,灵魂共振、精神共鸣通通不存在。” 赵鑫悦黑脸。 宁稚没管她,回病房。 萧让和卓宇行正说话,见她进来,卓宇行问:“刚那女的想干嘛?” 宁稚想起她说孙晴和萧让在一起过,有点不舒服,脸色也不好,闷声说:“没什么。” 萧让看出她脸色不好,也知道了是赵鑫悦和她说了什么,瞬间敛笑,给卓宇行递了个眼神,卓宇行回避。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宁稚,做这儿。” 宁稚走过去坐下,他立刻牵上她的手:“有什么不开心的,和我说。” 宁稚本不想说,没忍住,说道:“赵鑫悦说,你的女朋友是孙律师。” 萧让蹙眉:“什么?她到底在胡说什么?” 话刚说完,就疼得脸色苍白、直冒汗,痛苦地捂住伤口处。 宁稚吓到了,赶紧按铃呼叫医生。 第286章 宁稚,我爱你。 值班医生为萧让换了药,多加了止痛药,他才缓过来。 宁稚后悔刚才跟他说了那些话。 医护走后,她帮萧让把被子盖好,在病床边坐了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我和孙晴从来没有过暧昧,更没有过任何超越上下级的关系……”萧让虚弱地说道,“自从你来到我身边当我助理那一天开始,我除了你,没有任何女人。” 宁稚笑着捂住他的嘴巴:“好啦!我相信你!赵鑫悦这个人,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什么秉性我还能不知道吗?” 萧让欣慰:“你明白就好。” 他看一眼时间,说:“我爸妈快过来了,你想正式跟他们见面吗?” 宁稚一惊,立刻站起身:“我还没准备好,我……我我要回去了!以后再说!” 她转身要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到病床前,俯身,在萧让唇上落下一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柔声说:“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萧让的手,不知道何时覆到了她后脑勺上,往下一按,用力吻上她的唇。 他呼吸逐渐粗重,哑着嗓子说:“宁稚,我爱你。” 宁稚闭眼,缱绻道:“我也爱你。”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依依不舍地离开医院,宁稚还魂不守舍。 卓宇行看她一眼,说:“张晗今天有去上班么?” 宁稚回神:“没有,她也请假了。” 卓宇行笑:“一会儿,我能跟你上去么?我想看看张晗。” “行吧,但你只能在客厅哈,我去喊她出来。” “好嘞!” 卓宇行把车子停在楼栋下,随宁稚上楼。 宁稚开门进屋,见鞋柜前还有一双男人的板鞋,就知道李文康也在,担心卓宇行误会,低声解释:“我们还有一个女舍友和男朋友住一屋。” 卓宇行点点头,没说什么。 宁稚从鞋柜里拿出男士拖鞋给卓宇行,自己换上拖鞋进屋:“你客厅先坐,我去喊晗晗出来。” 人刚走进去,罗薇薇的房门就开了,李文康从里头走出来。 宁稚看他一眼,跟他点了点头,转身敲张晗的房门:“晗晗,你睡了吗?卓宇行来看你了。” 几秒后,房门开,张晗推了推眼镜:“你说谁来看我?” “卓宇行,就在客厅呢,你去吧,我回房间换个衣服。” “哦好。” 张晗在睡衣外面披上长外套,走去客厅。 卓宇行原本四处望着,见她出来,立刻站起身,对她露出灿烂的笑:“睡了吗?” “还没,在看书。”张晗笑着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出来,放到茶几上,“你这么晚怎么过来了呀?” “宁稚去医院探望萧让,萧让怕她晚上一个人打车回家不安全,让我送她回来,我顺道过来看看你。” 张晗在单人沙发位坐了下来:“你今天在医院照顾萧让啊?” “没呢。我白天上班,晚上下班才去替一下叔叔阿姨,让他们回去洗澡吃饭。” “你真好。上了一天半多累呀,还去医院照顾病人。” 卓宇行挠了挠头发:“好朋友嘛,应该的。” “那你明天还去吗?” “嗯,去的。” “……” 话到这里,突然陷入静默。 卓宇行四处看着,说:“你们住的这地儿,有点旧哈,不是很安全的样子。” 张晗笑:“嗯,房龄二十多年了,胜在便宜。” “我在北京挺多房子的,都空着,也没人住,要不你和宁稚……” 话没说完,就被张晗打断:“咱们非亲非故的,不合适哈。我们住的这地儿虽然旧了点,但是出小区就有地铁口和菜市场,通勤和生活都很方便的,我们都很满意这里。” 卓宇行看一眼从厨房走出来的李文康,轻咳一声,虽然不舒服,但也不好说什么。 他看回张晗,说:“周末有空吗?咱们去爬山。” 张晗笑:“周末啊,宁稚肯定想去陪萧让的。” “就咱俩爬。” 张晗沉默片刻:“我也想去医院看看萧让,不好意思。” 委婉地拒绝,卓宇行没说什么。 …… 日子一晃到了萧让伤口拆线的日子。 看到那条蜈蚣一样的疤痕串联起好看的腹肌,卓宇行笑道:“你腹肌破相了。” 萧让低头看去:“这是爱的疤痕,你懂什么?你有么?” 卓宇行立刻掀起毛衣,露出自己右腹上方几道更长的疤痕:“爱的疤痕,谁还没有了?我的比你还长还大好么?” 萧让定睛瞧了瞧,诧异道:“你怎么也被捅过?什么时候的事儿?” 卓宇行放下衣服:“十来年了。” “在哪儿被捅的?” “邯郸。” 萧让回想起来了,说:“所以你当时去邯郸的实验室工作不到一年,就被家里紧急送出国,就是因为这个?” “嗯。一来因为当时伤得挺重的,想到国外去治疗;二来家里怕我被报复,因为我的出庭作证,那个人被判了七年。” 萧让来了兴趣:“是什么样的案子?” “强奸未遂加故意伤人。”卓宇行回想起那年,“那天很晚了,我加班结束,从实验室出来,走路去公车站等车回住处,经过一个巷子口,听见姑娘的呼救声,我跑过去,看到一个个头很大的男青年准备强奸一个小姑娘,我随手操起旁边的木头就朝那人砸去。结果那个人身上有刀,拿刀把我捅了。” 萧让神色严峻:“后来呢?你和那姑娘怎么样了?” “我晕死过去之前,只看见那姑娘跑出巷子,我一开始以为她跑了……丢下我跑了,后来才听办案的警察说——那姑娘身上的校服都被撕烂了,也吓得不轻,愣是奔到马路上,用身体拦下一辆车,找人进巷子救我……” “那歹徒呢?” “把我捅了几刀后跑了。” “后来,你有去找那姑娘么?” “没有,但我听办案的警官说——她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直没有康复。我知道她在哪里,但没和她提起当年的事,我不希望她想起那件事。” “那姑娘多大?” “案发的时候,好像是高中吧,也就十六七岁。” 萧让叹气:“这年纪,杀只鸡都不敢,更何况是差点被强奸、还亲眼看着你被人捅了几刀,血流成河,不ptsd才怪了。不过那姑娘很勇敢,在衣不蔽体的情况下,还能跑到马路中央为你呼救——她这个行为,当时极有可能为自己带来第二次伤害——再次被强奸的危险。可她为了救你,豁出去了。” 卓宇行失魂落魄地点点头:“是的。其实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第287章 耐心 卓宇行的思绪回到五个月前。 那天他设宴款待程儒言和萧让,还有君天的几位律师。 萧让把宁稚和张晗也带上。 时隔十年,他再见当年那场伤害的另一位亲历者。 一开始,他并不十分确定张晗就是她,觉得或许人有相似,直到他听到她的名字,还有她也来自邯郸。 那晚,他故意打发掉司机,蹭萧让的车回去。在车上,他有意无意地试探,越发肯定张晗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翌日他就去了邯郸一趟,寻找当年那个案子的主办警官。 郑警官调出了张晗的身份证照片给他看,看到照片上女孩与张晗一模一样的脸,他终于确定张晗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郑警官欣慰道:“张晗很勇敢,高中遇到这样的事,愣是考上了一本大学,后来还考上了人大的研究生,现在成为了一名检察官。” 当时,卓宇行眼前就浮现了张晗勇敢冲到马路中央,找人进来救自己的画面。 郑警官继续说道:“如果是别人,估计这辈子就毁了。当时,罪犯的父母买通了一些媒体和网上的水军对张晗泼脏水,说张晗初中就勾引罪犯,俩人成为男女朋友后,张晗又找了别的男人,案发当晚,就是因为罪犯将张晗和别的男人捉奸在床,一怒之下才强行和她发生关系。企图将一起强奸未遂案当成情感纠纷案。” 他大骇、震怒:“什么?明明是他伤害张晗,他家人还往张晗身上泼脏水?张晗当时才十六岁啊!还是一个孩子!” 郑警官说:“罪犯的家族在本地有一定势力,罪犯又是家中独子,他们想尽办法要把罪犯捞出来,什么手段都试过——派人骚扰张家父母和孩子,搞得张家父母差点丢了工作;在网上散播的谣言也影响了张晗的名声,学校里许多同学不清楚案情真相,以为张晗就是那样的人,都疏远了她。她和家人又遭受了二次伤害。” 卓宇行十分心痛,很怜悯张晗。 “对了,张晗一直在找你,每次来我这儿,都要问有没有你的消息。但由于我当年答应过你的父母,所以我没将你的资料透露给任何人。” “她知道是我,我俩除了互相道谢,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宁可不要知道是我,也不要想起当年那段痛苦的回忆。” 郑警官叹气道:“是啊。她当年患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直在看心理医生,还没好全,我也认为这时候你俩相认,不是什么好事儿。” 卓宇行起身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罪犯是不是出狱了?” “郝星宇两三年前刑满释放,听说家里给送出国了。” 卓宇行点点头:“希望他出去后不要再祸害人。郝星宇,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那天之后,他回到北京,总是有意无意想起张晗。 他听说张晗是海淀区检的检察官,就想办法打听到她出庭的信息,去看她出庭。 他暗暗观察她,越发欣赏她,直至喜欢上她,开始追求她。 她从一开始的不理人,到愿意一起爬山,到一起跨年,到愿意单独坐他的车,她在试着慢慢接纳他。 虽然过程漫长,但他愿意等待。 门被推开,萧晖和晏蓉有说有笑地进病房。 “宇行啊,我和晏蓉来接班,你回去休息吧。” 卓宇行回神:“好,那我先回去了,明早再过来,叔叔阿姨早点休息。” 他跟萧让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家,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在萧让耳边小声说:“明儿周六,张晗和宁稚想过来看你,我到时候把她们接过来?” 萧让笑:“你和张检现在到什么进程了?” 他挠了挠头发,憨笑道:“本来我想约她周末爬山的,就我和她,但她想来医院看你,就没成。” 萧让摇头:“你这追了有大半年不止了吧?” “……没有。就五个多月。” “……” 翌日,宁稚和张晗坐卓宇行的车到医院。 卓宇行边开车边看一眼宁稚怀里的焖烧壶,问:“宁稚你那保温桶里装的啥?” 宁稚低头看一眼,笑得很满足:“鸡粥。” “买的还是叫外卖?” 张晗笑:“她早上天没亮就上菜市场买鸡了,回来又是熬汤又是熬粥的,整了好几个小时才做出这么一桶鸡粥,你就别笑话她了。” 宁稚推了推她:“待会儿到了医院别跟萧让说这些。” 卓宇行:“为什么不说?你为了他天没亮起来熬粥,这叫他知道了,他得爽翻天。毕竟之前做了那么久的舔狗,今天好不容易翻身做主人。” 宁稚挖了挖耳朵:“你太吵了,好好开车吧你!” 卓宇行大笑。 周六清晨,路上车不多,他车速开得极快,一眨眼就到了医院。 突然想起和她们住在一起的李文康,卓宇行说:“对了宁稚,你们真的不考虑搬出来吗?你室友那个男朋友,块头那么大,人还阴沉沉的,这种人万一打起什么坏主意,你们三个女生真的拿他没办法。” 宁稚说:“他俩要分手了,男的明确跟我朋友说肯定会分手的。没闹分手前,他俩大部分时间住一起,闹了分手后,男的来得很少了。回头我问问,如果这俩人短时间内不分,那我和晗晗就搬出去。” 卓宇行稍稍放下心,叮嘱道:“今儿回去就问,别拖了。” “好。” 三个人来到病房,萧让父母没在,病房里只有萧让一个人。 他坐在床上看电脑。 见他身负重伤还工作,宁稚上前,二话不说就把他的笔记本给盖上了。 他笑着拉上她的手,柔声问:“今天周六,怎么不多睡会儿?” 宁稚在病床边坐了下来,温温柔柔地说:“一想到天亮就能来看你,好早就起来了,想早点过来。” 卓宇行直呼肉麻。 宁稚把鸡粥打开,倒在碗里,用汤匙喂给萧让吃。 卓宇行趁机对张晗说:“人小两口恩爱呢,咱去下面吃个早餐,让他俩腻歪腻歪。” 第288章 那个人 俩人来到楼下的咖啡角,点了两杯咖啡和三明治。 卓宇行一边啃三明治,一边望着张晗:“你周末都做什么?” “看书,看案例。” “周末了也不放松一下吗?” “我在准备考员额检察官,等考上了再放松。” 卓宇行点点头,压低声音:“萧让他爷爷,之前是检长,虽然已经退了,但老人家还有经验不是?你以后有啥不懂的,尽管让宁稚带你上萧家问去。” 张晗笑:“那也得等宁稚跟萧让成了才行吧。” “快了!我瞧着不出个把月,这俩人就得住一块儿去,不信你看着!” …… 楼上病房,宁稚小口小口地喂萧让吃粥。 萧让一双眼睛盯着她看,像要把她吃了似的。 “我还有几天就能出院了,到时候,你搬来照顾我,好不好?” 宁稚喂粥的手一顿,有点害羞:“这样好吗?” “可是我伤得这么重,没有人照顾我,我怕我什么时候晕倒在家都没人知道。” 他都这样说了,宁稚也不好拒绝,抿了抿唇:“那好吧。” 萧让弯唇,大口大口地吃粥。 “叩叩,”有人敲门。 宁稚以为是张晗和卓宇行回来:“请进。” 门开,赵梦一磕脑袋探进来,四处瞧了瞧,看到坐在床上的萧让,这才把门打开,整个人走进来。 “你怎么样了?”她提着果篮走进来,“好点了吗?” 宁稚回过身,一下就认出三年前在酒吧见过的赵梦,也想起萧让的小婶赵琳说,大家都想撮合赵梦和萧让在一起。 赵梦一身黑色皮衣、紧身裤、长筒靴。 很帅很酷的女生。 宁稚起身,对她笑了下,把床底下的塑料椅拉出来:“请坐。” 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赵梦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对她笑了下,下巴点了点她手上的焖烧壶:“萧让吃早饭呢?” “嗯,鸡粥,快吃完了。” “没事儿,让他先吃,我坐着玩会儿手机。” 她说着,就把塑料椅搬到窗边坐下,拿出手机看。 宁稚把剩下的鸡粥喂给萧让吃完,说:“我去洗餐具,你们先聊。” 萧让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先放着,回头再洗也来得及。” 宁稚只好在床边坐了下来。 萧让看向赵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萧晖和晏蓉都没把他受伤的事情告诉家里,怕老人担心。 赵梦抬头:“我见你连着两个周末没回胡同,就问了程儒言。” 宁稚一听,就知道她喜欢萧让。 不喜欢,不会去注意到他几时回父母家,几时没回。 她有些不舒服。 萧让:“家里除了我爸妈,没让其他人知道,你别声张。” 赵梦:“我知道。我姑我都没说。” 萧让抬起和宁稚紧握着手:“来,今天正式介绍你们认识。我女朋友,宁稚。” 赵梦失神几秒,笑了下:“恭喜你终于不用当老光棍了。” 萧让:“我和宁稚……四年前就在一块了。” 赵梦:“挺好的。总比跟那个赵鑫悦在一块强。” 宁稚:“……” 赵梦看向萧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萧让:“挺好的,拆线了,再过几天就出院了。” 赵梦:“到底是怎么伤的?好好的怎么会被人捅刀子?” 萧让:“……被一个对方当事人报复。当律师,难免。国外还有律师吃子弹的。” 赵梦看一眼宁稚,没说什么。 她似乎已经从程儒言那儿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不说出口。 她站起身:“你没事儿就好,那我先走了。” 宁稚也起身:“我送你。”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宁稚送赵梦到电梯间。 等电梯的时候,赵梦说:“我知道他受伤是为你挡刀子。我不希望他再发生这种事,希望你好好对他。” 宁稚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的。” 赵梦视线盯着电梯楼层数,不看她:“我还知道你和赵鑫悦是堂姐妹,希望你不要像赵鑫悦那样糟蹋他。好好过日子,好好对他。” “谢谢。” 电梯门开,赵鑫悦进电梯,没再看宁稚一眼。 宁稚知道她对自己有恨,叹着气转过身,回病房。 萧让伸出手给她,她上前,牵住他的手。 “赵梦有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你受伤是因为我,还知道赵鑫悦和我关系的。” “肯定是程儒言告诉她的!”萧让从床头柜拿出手机,就要给程儒言打电话,被宁稚按掉。 “算了,她说了她不会说出去就好了。” 萧让单手揽着她的腰,让她的身体贴近自己:“这几天有空,把行李收一收,有空就先搬一些到我那儿去,好不好?” 宁稚嘟嘴说道:“你没在家,我怎么搬啊。” “密码你知道的。” “忘了!”宁稚刚说完,胃底就一阵反胃,呕了一声。 萧让就知道她撒谎了,笑着拿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还撒谎!” 宁稚没好气道:“不喜欢自己一个人搬家。” 其实她还是想来来去去,偶尔陪萧让,偶尔回自己家,不希望刚确定关系,就马上失去自由身。 萧让只当她害羞,说:“那等我出院了,找个时间,咱俩一起搬。” “到时候再看看嘛。” 俩人在楼上腻歪着,卓宇行和张晗在楼下喝咖啡。 对此,卓宇行也相当满足。 原本被张晗拒绝了一起爬山,有些失落,不想终归是有福气,转而在医院的咖啡角约会。 中午,宁稚还想在医院陪萧让,卓宇行先送张晗回家。 他原本想上楼坐会儿再走,但担心太着急,会吓到张晗,只好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到电梯口才离开。 他没去医院打扰萧让和宁稚,准备回家补个午觉,起来再去游泳。 而张晗进了家门,看到鞋柜前的男士运动鞋,知道李文康也在,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换上拖鞋,就要回房间,李文康从阳台走了进来,喊道:“张晗。” 她顿步,回头看向李文康。 李文康朝她走来,站在她面前,说:“ 2013年,4月18日晚上十点十五分,邯郸高新路的小巷子。” 张晗错愕:“你在说什么?” 李文康撩起毛衣,露出腹部几道刀痕:“你被人欺负,有个男人为了救你,身中数刀。我就是那个救你的人。” 第289章 张晗失踪(1) 卓宇行回家睡了个午觉,傍晚游了泳,吃饱了,才去医院。 推开病房门,看到宁稚和萧让一个看电脑,一个看案卷,笑着走进去:“你俩不是吧?一整天就搁这儿工作啊?” 宁稚看他一眼,揉了揉酸胀的肩颈,笑了下:“不工作难道玩手机吗?” 卓宇行把晚餐放到餐板上:“说说甜言蜜语,畅想畅想未来之类的嘛。比如度蜜月的地点啊,孩子的大名小名啊。” 宁稚挥了挥手:“你好无聊。”说着又要继续看案卷。 萧让把她手上的案卷抽起来,温声说:“好了,很晚了,快去吃晚饭。” 宁稚笑着拍了拍手:“卓总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卓宇行说:“烤鸭,天坛附近那家叫啥名字来着。” 宁稚意外:“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家的烤鸭?” 卓宇行笑:“我怎么知道?肯定是你男人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么知道?” 宁稚惊喜地看向萧让:“是你让他买那家的烤鸭给我的呀?” 萧让笑而不语。 宁稚缱绻地看着他:“都过了四年了,你还记得我喜欢吃那家的烤鸭呢。” 卓宇行看得啧啧摇头:“他四点多就给我发微信,指派我去天坛那儿给你买烤鸭,生怕发迟了把你给饿坏了。这个点儿,知道我从家里到天坛那块儿,有多堵么?” 萧让丢一颗橘子到他怀里:“我没让你上河北买去就不错了。” 卓宇行:“河北?老子才不理你。” 宁稚洗了手出来吃饭。 吃到自己喜欢的美食,一整天的疲惫都被扫空了,人觉得特别幸福。 她问萧让:“你饿了吗?我很想分你吃,但你吃不了。” 萧让目前还只能吃流食或者好消化的粥面之类。 “你自己吃就好,一会儿我爸妈会带我的晚餐过来。” 宁稚拿起大鸭腿啃一口,唇角都是油:“好好吃啊,等你好了,咱们去店里吃。” 萧让看着她吃,满心满眼都是笑意:“好。” 宁稚吃完晚餐,把餐具收拾好,便就准备回家。 萧让父母七点该到了,这会儿碰面怪尴尬的,所以她掐着点走。 她和卓宇行一起下楼。 卓宇行问:“警方那边怎么说?” “案发现场有监控,案发的时候发生什么一清二楚,警方也对我们录了口供后。这个案子铁证如山,估计很快能移交检察院。” “这玩意儿能判几年?” “十年以上。” “就该给个无期!太恶劣了!” 电梯门开,俩人走进地库。 宁稚拉开副驾车门,正要坐上去,手机忽然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是赵鑫悦来电,反感地按掉。 人刚系好安全带,电话又来了。 她知道自己如果不接,赵鑫悦能一直打,拉黑了也能换号码打,干脆接起来:“什么事?” “晚上一起吃个饭?我把坐标发你,你现在过来。” 宁稚气道:“我不想跟你一起吃饭,你有什么话直接说!” 电话那头,赵鑫悦也炸了:“赵鑫磊!你别给脸不要脸!叫你出来就出来!少啰嗦!” 宁稚也炸了:“你谁啊?你有什么脸命令我?我就不出去,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 赵鑫悦尖叫:“回头我告诉你爸妈!” 宁稚冷笑:“你赶紧去!你最好现在就去跟赵学峰告状!看他敢拿我怎么样?我等着你去告状!” 说完气呼呼地把电话挂了。 卓宇行看她一眼,问:“火气这么大,谁啊?” 宁稚气道:“萧让某个前任喊我出去吃饭!” 卓宇行笑:“你这么做就对了。男人跟前任那些东西,听了只能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没必要去听。你这么做是对的。” 宁稚叹气:“我也是没办法,和萧让都走到这一步了,不然谁想跟堂姐的前任谈?” “萧让跟你那堂姐,也没怎么谈,不就是同乡会认识,一起吃了几顿饭,喝了几次咖啡,这算什么谈?” 宁稚冷笑了下:“这是他自己的说辞,谁知道是不是只有这样呢?留学生圈怎么玩儿,我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也在美国呆过三年。” 卓宇行严肃道:“可不是所有留学生都像你想象的那样啊……你别把这种思想传递给张晗,万一他误会了我……” 宁稚大笑。 车子拐了个弯进了小区,在楼栋边停了下来。 宁稚拿上焖烧壶和包,准备下车:“明天不用来接我啦,我自己打个车过去就行。” 卓宇行问:“明天张晗不跟着你一起来医院了吧?” “她今天来过了,明天应该不来了吧。怎么?你想约她?” 卓宇行赶紧点头:“我想约她爬山,但就我和她,她肯定不乐意。” 宁稚笑,挥了挥手:“我帮你说说。好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拜拜。” 她下车,把车门关上,转身进了楼栋。 进了家门,客厅灯亮着,厨房油烟机轰鸣,宁稚换了拖鞋,朝厨房探了探脑袋。 罗薇薇正在做饭。 宁稚说:“我在医院吃过了,不用做我的饭,做你和张晗的就行。” 罗薇薇回头看她一眼,又看回锅里的青菜:“萧让怎么样啊?” “拆线了,挺好的,再住几天该出院了。” “那就好!” “我先回房洗个澡。” 宁稚回房,路过张晗的房间,见房门紧闭,就觉得她在温书,就没打扰她。 她洗了澡出来,又在房里处理了会儿工作,突然想起要帮卓宇行约张晗爬山,便起身去了餐厅。 只有罗薇薇一个人吃饭,没瞧见张晗,宁稚:“晗晗呢?出来吃饭了吗?” “张晗没在家啊。” “她今天和我一起去医院,中午就回来了啊。怎么可能不在家?” 宁稚边说边朝张晗房间走去,敲了敲房门:“晗晗?晗晗?” 无人回应。 宁稚打开房门,又开了灯,里头空无一人,也没见张晗今天背出去的包和外套。 她立刻回房间找出手机,给张晗打电话。 手机关机。 事情反常,太反常了,宁稚预感不好,立刻给卓宇行打电话。 第290章 张晗失踪(2) 电话接通,卓宇行愉悦的声音传过来:“我希望你带给我的是好消息。” 宁稚急道:“你今天中午,把晗晗送到哪里?” “送到家了啊。我看着她进电梯我才走的。” “她没回家!她没在家里!电话关机!你确定真的看她见电梯了吗?” “我确定她进电梯了!”卓宇行冷静道,“宁稚,你先不要激动,听我说。立刻查看家中门口、楼栋电梯、楼栋门口、小区门口的监控,看张晗是不是又出去了,是一个人出去的,还是跟别人出去的。我现在就过去!” 宁稚声音打抖:“好好……我现在就去!” 她回房间,边换衣服边给房东和物业打电话,联系查看监控的事。 房东一听说租户失踪了,也很紧张,说立刻过来和宁稚一起去找物业。 罗薇薇也听到了,走进房间:“张晗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宁稚套上外套,冷静道:“我们一起的朋友,中午就给她送回家了,看着她进电梯的,可她没回家,手机关机,失联了。我现在要去物业那边查监控,你在家里等着,如果她回来了,打电话跟说。” 罗薇薇怔怔点头:“好好,我知道了。要不要报案啊?” “这才失联六七个小时,报案也没用的,我们先自己找一找。” 宁稚换鞋出门。 她先到物业,和物业说明情况,物业委婉地表示小区老旧,监控设备都坏得差不多了,仅有几个还在使用的监控只能拍到各个出口。 宁稚当即表示要查看出口的监控,物业也很配合,立即回放监控给她看。 刚看了一会儿,卓宇行和房东都过来,也一起查看监控。 从南出口可以看到卓宇行的车在中午某个时间点驶入,又在几分钟后驶出。 卓宇行能确定自己驶离之前,张晗是在电梯里的,于是他们就从车子驶离的时间开始查看监控。 小区一个四个出口,四个监控,宁稚和房东、卓宇行,还有一位物业的值班人员,一个人回看一个出口的监控,都没看到张晗从小区出去。 卓宇行说:“她要么还在小区里,要么是坐着车出去的!报警吧!否则仅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找不到她的!时间拖越久,她就越危险!” 宁稚犹豫:“报失踪至少要24小时,我们现在过去,警局也没办法处理的!” 卓宇行吼道:“那也得报警!先报警!然后我们再回来找!整个小区找!翻它个底朝天!我就不信找不到!” 他从没这么大声说过话,宁稚被他吓了一跳,怔怔道:“好!” 俩人来到辖区警局报案。 但由于张晗仅仅失联八小时,距离报失踪的24小时还差大半不止,警局劝道:“你们看,现在才晚上九点多,她有可能是手机没电了,跟朋友在外面,还没回家。你们先回去等等,如果明天中午这姑娘还没回来,我们再派人去找。” 卓宇行激动道:“警官,你听我说……” 他咽了咽嗓子,艰难开口:“这姑娘,高二的时候,晚上被人抓到小巷子里……强奸未遂……她有应激障碍,不敢跟陌生人单独相处,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她是一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不是那种有正常社交的人,她不会随便跟朋友出去玩,还搞到失联的!” 宁稚大骇,看向卓宇行。 办案警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向上级汇报一下,看能不能特殊处理。你们先回去等消息。” 宁稚回过神,也激动道:“警官,失联的这位姑娘是一位检察官,我们现在担心有罪犯或者罪犯家属寻仇故意绑架,您能不能看在她职业的特殊上,破例处理?” 警官听完,神色一下凝重起来,说道:“我马上就去向上级汇报,你们该找人找人,我们这边能出警的话,会跟你们联系的。” “好好!” 宁稚和卓宇行回到小区,立刻从她们居住的楼栋开始,挨家挨户寻找。 罗薇薇也加入寻找的阵营。 但大晚上的,大家防备心都很强,他们仅能站在门口询问,假如有人把张晗藏在里头,他们站在门口,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 一整栋楼找下来,已经过凌晨了,还是没有张晗的消息。 宁稚坐在楼栋门口默默流泪。 卓宇行朝墙壁猛踢。 罗薇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还继续找吗?继续找的话,我把文康喊来一起找,人多找得快。” 卓宇行说:“都这个点了,谁给你开门找啊?找也没用。” 他看向宁稚,说:“走,我们去一趟萧家!” 罗薇薇不解:“啊?去萧让家做什么?萧让不是住院呢?” 宁稚起身:“你好好在家呆着,晗晗如果回来了,就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好好,你注意安全啊!” …… 从地坛公园到什刹海,过了凌晨,路上车不多,卓宇行开得飞快,宁稚双手紧紧攥着把手。 她知道卓宇行为什么要去萧家。 萧让的爷爷是已退的检长,在这里肯定是有人脉的,他找人施压,或许能尽快把张晗的事情按失踪处理。 一路飙车来到萧家。 卓宇行把车子停靠在胡同边上,上前敲门。 很快有人出来开门,看清楚他的脸,诧异道:“宇行少爷,您这么这个点来?让儿在朝阳那边的家。” 卓宇行急道:“萧爷爷在吗?我有急事儿找他!” “老爷子在的,但已经休息了。” “我有急事儿找他,拜托带我去见萧爷爷吧!” 寒冷的春夜中,他声音有细微的颤抖,宁稚吃惊地看着他。 “好好,宇行少爷您先进屋,我去喊老爷子起来。” 宁稚和卓宇行进了四合院,在客厅等待阿姨喊萧老爷子起来。 宁稚一颗心乱得很,无心去观察萧家的环境,坐着冷静半晌,问卓宇行:“你为什么会知道晗晗当年的事?” 问出这个问题,她甚至有些恐惧,害怕卓宇行是当年的加害者之一,亦或是郝家的亲戚。 第291章 张晗失踪(3) 卓宇行拿双手搓了把脸,视线盯着老式地砖的某一点,说:“因为我就是当年那个事件的亲历者之一。” 宁稚大骇:“亲历者?” 当年那个案子的亲历者除了郝星宇,就是救张晗的人了。 宁稚当然不会认为卓宇行就是加害张晗的郝星宇,一来年龄对不上,二来经历不同。 卓宇行二十多岁的时候,一直在国外做新能源研发工作,三十出头回国,立刻进入remote工作,一路升到技术总裁。 不可能是入狱七八年的郝星宇。 可宁稚也不敢认为卓宇行就是当年救了张晗的人。 人海茫茫,并且郑警官亲口说过那个人被父母送出国了。 “宇行啊,怎么这么晚过来?是让儿出什么事儿了吗?” 客厅雕花边门打开,一位头发发白的老者,披着深色外头走进客厅。 宁稚和卓宇行闻言,都立刻站起身。 卓宇行朝老者走去,扶着他坐到木质沙发上。 “萧爷爷,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您。” “出什么事儿?” “我喜欢的姑娘,不见了……”卓宇行就将张晗失联的始末,包括张晗有严重的ptsd的事情都向萧老爷子说了。 老爷子和各种各样的罪犯打了半辈子交道,越听,脸色越凝重。 宁稚预感不好,都快急哭了。 “这姑娘失联,被精准报复的概率很高。我现在打个电话给辖区警局说明一下情况,让他们立刻出警进行排查!” 卓宇行感激道:“谢谢萧爷爷!谢谢萧爷爷!” 老爷子回房间取手机打电话,边说边回到客厅。 “是,这姑娘是海淀区检的检察官,当年在她身上还有一起案子,我们现在担心她是被人精准报复,不管是被案件犯人报复,还是被当年的罪犯报复,都该重视!” “好好,那就麻烦你了。” 萧老爷子挂上电话,看向卓宇行和宁稚:“辖区说马上出警,你们赶紧回去吧,看看还能不能提供些什么线索。” 宁稚赶紧起身,对老爷子鞠了一躬:“谢谢萧爷爷!谢谢!” 卓宇行:“我们先回去,您早点休息!改天我们再来拜访您!” 俩人行色匆匆离开萧家,刚上车,宁稚就收到辖区警局打来的电话,说已经出警到小区。 他们匆匆回到小区,然而警方办案,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唯有在家中录口供,等待消息。 排查到天亮,张晗还是没消息。 宁稚和卓宇行都很绝望,罗薇薇也很担心,说:“张晗会不会是突然想家了,回邯郸去了啊?你们要不要给她父母打个电话问问?” 宁稚激动道:“不可能!晗晗每次回老家,都会告诉我!她除了正常上下班,否则去哪里都会告诉我!” 卓宇行冷静道:“这会儿给她父母打电话,只会平添老人的担心。万一老人有个好歹,怎么跟她交代?” 俩人又去了警局一趟。 主办警官说:“现在可以确定人是不在小区的,极有可能是从小区内的监控死角上了车,坐着车出去了。” 宁稚急道:“那能知道是上哪辆车出去的吗?” 警官目光凌厉地看向卓宇行:“卓先生,你的车驶离后,去过哪些地方,最后在什么地方停车?” 他似乎在怀疑是卓宇行把张晗带出去,又装模作样报警。 卓宇行知道,镇定道:“我直接回了家,车子就停在家中车库,一直到下午四点钟才出门,去了我家附近的游泳馆,然后又去了天坛附近。” 警官:“我们会对当日停放在小区内的车辆进行全面排查,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宁稚点点头:“好,辛苦了。” 她和卓宇行离开辖区警局。 外头天已大亮,宁稚抬起苍白的脸看向天空,眼中噙满了泪水。 张晗失踪了一整夜,会遭遇些什么事情,她没敢去想,却本能地害怕。 卓宇行整个人也一改往日的意气风发,变得消沉。 他突然转身,抬脚猛踢墙壁,大吼道:“我昨天就该跟她上去!就该赖在她家不走!是我混蛋!是我混蛋!” 宁稚拿手背擦了擦眼泪,说:“小区大门口拍到进出的车辆车牌,警方顺藤摸瓜,很快会找到晗晗的,我们就安心等着吧。” 她看他一眼,说:“我要回去等消息,你呢?” 卓宇行这才冷静下来,说:“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 宁稚坐卓宇行的车回家,车子进小区,楼栋边没找着停车位,卓宇行把车停到了楼栋后面。 宁稚在楼栋铁门边等他。 他从后头绕过来,抬腿迈上台阶,往前走了进步,忽然顿住脚步。 宁稚回头:“怎么?” 卓宇行又下了台阶,看着停在铁门边一辆黄色的suv说:“这车,昨天我送张晗回来,他就停在这里!” 宁稚跟出去看了看:“你确定是这辆吗?” “是!就是它!我昨天倒车出去的时候,看到它,心里还想——改成这色儿,年检的时候过得了么?” 宁稚立刻上前,用大衣袖子擦了擦挡风玻璃,看到里头的行车记录仪,人站到车边,稍稍蹲下身子,视线与行车记录仪平行。 “卓宇行,你进楼栋,然后再走出来!” 卓宇行知道她要做什么,立刻照做。 他从楼栋出来的时候,宁稚看到了他脖子以下的部位,而张晗比他矮上二十多公分,行车记录仪的角度,刚好可以拍到张晗的脸。 也就是说,昨天中午到傍晚这段时间,只要张晗从楼栋出来,这部车的行车记录仪,大概率会拍到她。 宁稚立刻给主办警官打电话,说了自己的想法。 警方很快赶来,当场联系了车主,取得行车记录仪的存储卡,带回警局排查。 宁稚和卓宇行也跟着一起去。 他们坐在外头等待排查结果,坐立难安,很怕自己的推理是错的,只是空欢喜一场。 “宁女士,卓先生。”主办警官出来喊道,“你们进来一下。” 宁稚看向卓宇行,俩人眼中是一样的情绪。 第292章 张晗获救 宁稚和卓宇行被带进审查室。 电脑屏幕上,是暂停着的画面。 仔细一看,是一个没被拍到脸的男人,双臂抱着双眼紧闭的张晗。 宁稚冲上前,仔仔细细看着那画面,激动道:“她就是张晗!就是她!她被谁带走了?” 卓宇行也上前来,看清楚画面,吼道:“这人是谁?带走她的人是谁?” 警官把画面往后倒,又重新播放了一遍。 宁稚和卓宇行都看到张晗被一个没拍到脸、身型高大的男人抱出楼栋。 警官切换画面,画面右上角的时间,距离拍到张晗被抱出楼栋的时间仅有几十秒的差距。 一辆蓝色跑车驶出小区西门。 警官说:“应该就是这辆车带走了张晗,我们已经有同事去找这辆车了。” 宁稚眯眼看着那辆车,急道:“能再让我看看晗晗被带出来的画面吗?” 警官把画面切回去。 宁稚眯眼瞧了片刻,说:“是李文康!是李文康带走了晗晗!” 卓宇行急道:“李文康是谁?” 宁稚拿出手机:“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的男朋友。” 卓宇行转身看监控画面,突然发狠捶了一下桌子。 宁稚打电话给罗薇薇。 电话接通,罗薇薇问:“鑫磊,张晗怎么样啊?有消息了吗?” “把李文康的地址发给我!” 罗薇薇一愣,说:“为什么问文康的地址啊?” “是他把晗晗带走的!快把他家的地址发给我!”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呀?文康怎么会带走张晗啊?” 宁稚大吼:“把李文康的地址发给我!” 罗薇薇急得要哭了:“我也不知道他的地址啊!我又没去过他家,我怎么知道地址啊!” 宁稚立刻把电话挂了,打开手机相册,终于叫她找到上次李文康打人被抓走时,她拍下的李文康的拘留通知单,上头有李文康的身份证号码。 她立刻把手机给办案警官:“警官,就是这个人带走张晗!这里有他的身份证号码!就是这个人!” 办案警官立刻进系统查询,很快查到李文康在北京的住址。 他们立刻出警。 宁稚和卓宇行也开车跟上。 来到李文康居住的小区,宁稚才发现,原来李文康的家,就在萧让家对面马路的小区。 警车一路进入小区。 宁稚和卓宇行跟着几位警察进入电梯。 她红着眼睛看电梯楼层数,内心被恐惧占据,脑海中不断出现那些杀人分尸的案件,然后又安慰自己——张晗和李文康无怨无愁,李文康不至于这么做。 可李文康为什么要绑架张晗,她也说不清楚。 她突然想起她刚回国,搬来和张晗罗薇薇一起住时,有一次早回家,发现李文康从张晗房里出来。 她问他为什么在张晗房间,他只说走错了。 还有无数次,李文康用狼一样的眼神盯着张晗看。 如今想来,那些细微的瞬间,都是信号,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提醒张晗。 想到这些,宁稚就后怕。 她不断地咽着嗓子,想冲淡那份恐惧,可没有用。 “叮”一声,电梯门开。 警察鱼贯出电梯,宁稚和卓宇行跟上。 来到一个单元前,警察上前按门铃。 没有人来开门。 警察继续按门铃,喊道:“李文康在吗?” 还是没有人开门。 卓宇行没忍住,冲上前踢门:“李文康!开门!” 这下,门开了。 李文康穿一身松垮的浴袍,站在门后,挑衅地瞧着卓宇行。 这一刻,宁稚什么都没想,可眼泪却是从眼角滑落。 她的大脑,比她的意识,更早一步预判了张晗的遭遇。 她推开李文康,朝里头奔去。 客厅没人,她像无头苍蝇一样,每个房间都推开门去看。 最后在走廊末端的主卧,看到了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张晗。 她头发凌乱,身上没有穿衣服,仅有一条灰色的床单裹住身体,露出瘦削的肩胛骨。 宁稚哭着冲上前,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将她抱进怀里。 “晗晗,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门外,卓宇行看到这一切,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赤红着双眼回到客厅。 李文康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边系浴袍的带子,边接受警察的盘问。 警察:“你为什么把这位姑娘带到这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李文康:“她是我女朋友,我带她来我家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在一起当然是做男女朋友才会做的事情。” 卓宇行冲上前,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他没有任何防备,被一拳打翻在地。 卓宇行速度极快地又重重给了他一脚,然后骑到他身上,对着他的脸,一拳一拳地往下落。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他边打边哭,眼泪落在他的拳头上,被一起砸到李文康脸上。 …… 张晗被解救后,第一时间入院。 她已是失语状态,无法描述自己经历过什么。 李文康坚持自己和张晗是男女朋友关系,俩人只是发生正常的性关系。 宁稚第一时间联系了张晗的领导,在海淀区检的强烈要求下,张晗被安排做了司法鉴定。 处女膜破裂、阴道撕裂、身上有被暴力对待的伤痕……所有证据都表明,这是一起绑架强奸案。 李文康当即被拘留,案件移交刑事案件部门侦查。 宁稚需要在医院陪伴张晗,她打电话跟程儒言请假。 程儒言问:“好好的请什么假?要陪萧让啊?” 宁稚没忍住,哭道:“不是的,是张晗出事了,现在在医院治疗,她在北京没有亲人,我得陪着她。” “张检?出啥事儿了啊?” “我不方便说。” 程儒言当了十几年律师,一下也猜到了,赶紧道:“好好,你好好陪着张检,你手头的案子我让人处理。” 宁稚挂了电话,捂着嘴,仰头大哭。 她不敢哭出声,怕病房里的张晗受刺激。 门开,卓宇行手上提着两个打包袋走进来,消沉道:“别哭了,先吃点吧。” 宁稚侧过脸擦眼泪。 卓宇行在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说:“现在人找到了,没出啥大事儿,是好事儿,你得开心,别哭。你这样哭,叫她怎么想……” 话到这里,他的声音也蒙上了一层哭腔。 第293章 是她勾引文康的! 说完这些话,卓宇行别过脸去。 宁稚深吸一气,平复心情片刻,打开打包袋,把里头的食盒拿出来,端着进了病房。 张晗坐在病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稚把餐板拉上来,食盒放了上去,笑道:“今天的午餐是你喜欢的日料哦。” 张晗仿佛没听见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宁稚把盖子打开,径自吃了起来,边吃边夸:“哇!这家店的寿司好好吃,如果去现场吃肯定更好吃!等这个月发工资了,咱们再去吃顿好的!” 她努力地把现状形容成与以前一样的状态,可张晗不为所动,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看她这样,宁稚吃在嘴里的东西,一点味道都没有。 “叩叩,”有人敲门。 宁稚放下餐盒,去开了门。 门外,卓宇行黑着脸说:“罗薇薇来了。” 宁稚深吸一口气,带上房门,来到客厅。 罗薇薇见她出来,立刻迎了过来,急道:“我问过金诚的律师了,他们说,只要张晗承认和文康是情侣关系,文康就会没事,就不会被立案起诉!” 宁稚把她拉到外头的走廊上,隐忍反问:“张晗和李文康是情侣关系吗?” 卓宇行跟出来。 宁稚实在忍不住了,朝罗薇薇大声道:“你和李文康才是情侣关系好吧?” 罗薇薇急道:“我知道啊……但现在不是为了让文康出来吗?” 宁稚吼道:“为什么要让他出来?他绑架强暴一名人民检察官,罪大恶极,为什么要让他出来?不仅不让他出来,还要告死他!往死里告他这个狗杂种!” 罗薇薇见她这么说李文康,也来火了,激动道:“文康好好的为什么会这么做?张晗难道有点错也没有吗?平时她在家里,就对文康眉来眼去的,是她勾引文康的!现在又……” 话没说完,宁稚已是一巴掌呼到她脸上。 她捂着脸颊,错愕地看着宁稚:“你打我?赵鑫磊你打我?” 宁稚痛苦地别过脸去。 罗薇薇尖叫道:“我们十二岁就认识了!我跟你的感情,比不上你十八岁才认识的张晗!你偏袒她,偏袒得太过分了!” 宁稚吼道:“到底是谁过分?你为了一个垃圾男,伤害自己的姐妹!” 罗薇薇也吼道:“如果不是她勾引文康,文康至于干出这种糊涂事儿吗?” “我刚回国那几天,就撞见李文康大白天,鬼鬼祟祟从晗晗房里出来!他早就有预谋了,你竟然还这么说!你真的是鬼迷日眼了!”宁稚被她气得爆血管,涨红着脸吼道,“我告诉你,李文康这次一定会把牢底坐穿!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你也赶紧给我滚!” 罗薇薇恨恨看她一眼,丢下手中的果篮,朝电梯间跑去。 宁稚立即按住窗沿,手捣着胸口,竭力呼吸着,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 卓宇行上前来扶住她:“你没事吧?要不要去急诊看看?” 宁稚摆了摆手:“我没事,缓一缓就好,你赶紧回病房看着晗晗去!” “好,那你有事打电话。” 卓宇行转身回去。 他悄悄打开病房门,见张晗还望着窗外发呆,只敢远远看着,不敢进去。 张晗现在看到男医生都会情绪激动,根本无法接受跟异性待在一个空间。 卓宇行就那样远远地看着她,直到宁稚进门来,他才回外厅吃午餐,然而东西吃进嘴里,却没有任何味道。 …… 张晗住院第三天的时候,萧让出院了,宁稚要陪着张晗,让卓宇行去接萧让出院。 萧让第一时间来医院探望张晗。 自张晗出事,宁稚就再没见过萧让,猛地一见,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一下扑进萧让怀里:“呜呜……” 萧让轻拍她背安抚:“我听宇行说了,幸好不是最坏的结果。” 他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缝看一眼里头,摇了摇头,小声问宁稚:“安排心理医生介入了吗?” 宁稚也看着张晗,叹气道:“她的心理医生在保定,我已经联系好了,等她身上的伤好了,就带她回保定住一阵子。” 萧让点点头,牵着宁稚的手,转身回客厅。 三个人在沙发坐下。 萧让问:“李文康的犯罪动机知道了吗?” 宁稚摇头:“警方还在调查,现在只是给晗晗做了司法鉴定,口供因为她失语状态,什么都说出不出口,也问不出什么。李文康那边坚称他们是男女朋友,正常发生性关系,是晗晗的领导和同事们坚持,最后才能以绑架强奸处理。” 萧让看一眼病房门缝,说:“得尽快安排张晗做心理辅导,完成指证。” 卓宇行抱着脑袋,痛苦道:“我当初就说你们和一个大男人住一起不合适,让张晗搬家,她不听我的……” 宁稚泪流满面道:“都怪我……之前萧让也一直劝我搬家,是我拖延症,是我侥幸心理,是我害了晗晗……” 萧让看了卓宇行一眼,揽住宁稚的身子紧了紧:“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 宁稚捂着脸哭。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她拿起来,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接起来:“你好,我是宁稚。” 电话那头的男人问:“这不是张晗的手机吗?” 宁稚放下手机看了眼,才发现自己拿错了张晗的手机。 她重新接起,鼻音浓重道:“晗晗她病了,手机我代为保管,请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姑娘,你是不是上次和张晗一起来邯郸市局找过我?我是老郑啊。” 是当年那件案子的主办警官郑警官。 宁稚想起来了,问:“郑警官您好,您找张晗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刚才北京市局给我打了个电话,询问当年郝星宇强奸未遂案的细节,我有点担心张晗,所以打电话来问问什么情况。” 宁稚预感不好,问:“他们还说了什么?” “我把细节告诉他们,问他们是不是张晗在北京出什么事儿了,他们说案件还在侦查,暂时不便透露,我这不才给张晗打电话。” 宁稚内心有奇怪的预感,脑子里很乱,匆匆跟郑警官打了个招呼:“郑警官,我先联系一下北京市局,晚点联系。” 她挂了电话,转而要给北京市局的主办警官打电话,电话拨出一半,又觉得不妥,干脆挂掉电话,拿上外套,准备亲自去市局一趟。 萧让起身:“我送你过去。” 卓宇行拦下他:“你自己伤没好,先在这儿休息,我和宁稚一起去。” 萧让点点头:“有事打电话。” 第294章 你还喜欢她吗? 宁稚和卓宇行来到北京市局。 一开始,他们在东城分局报案,张晗的司法鉴定书出来后,案子定性为绑架强奸,便移交至北京市局处理。 宁稚和卓宇行见到案件的主办警官陈钧。 宁稚急道:“陈警官,我刚才接到邯郸市局郑警官的店话,他说你们联系过他了解当年郝星宇的案子对吗?你们是有什么发现吗?” 陈钧邀请他们入座,沉重道:“我们查到李文康改过名字、整过容,他原名叫‘郝星宇’,当年在邯郸曾犯过强奸未遂和故意杀人,入狱七年。” 宁稚大骇,看向卓宇行。 卓宇行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郝星宇当年试图强奸张晗,被我路过撞见,我和郝星宇打起来,郝星宇捅了我几刀后逃走了。” 陈钧说:“是的,我们对当年的案子进行调档,确实是你救了被害人。” 宁稚从震惊中回过神,说:“那这个李文康对晗晗的绑架强奸,是早有预谋的对不对?” 陈钧点点头:“三年前,李文康出狱后,马上就出国了,两年前才回来,回来后立刻改名。我们查到他在河北保定活动了一段时间后,来到北京,先在人大附近活动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认识了被害人的舍友罗薇薇,并与之恋爱。” 宁稚气得捶椅子的扶手:“他果然是早有预谋!他是不是在监狱的那七年,都一直在预谋怎么伤害晗晗?”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收留罗薇薇才引狼入室,害了晗晗。” 陈钧说:“如果不是罗薇薇,也会有其他的李薇薇、林薇薇,只要被害人与人合租,李文康就一定会通过她的舍友,潜入她的生活。” 宁稚摇头:“如果当年我不去美国,晗晗人大毕业后,我们就会住在一起,如果是我,就不会让这个狗杂种有机可乘,伤害晗晗……” 她后悔不已,只剩眼泪。 卓宇行脸色难看,没说什么。 俩人回医院。 回去的路上,碰到晚高峰,车子堵在车流中,缓慢前行。 宁稚泪流满面地问:“你早就认出晗晗了对不对?” 卓宇行点头,消沉道:“嗯,去年十月份,萧让带你和她一起和我们吃饭,我就认出她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的身份?” “我不希望她每次看到我,都想起当年那场灾难。” 宁稚拿手背擦了一把眼泪,鼻音浓重地说:“其实张晗一直在找你。” 卓宇行错愕:“你说什么?” “当年那个案子过后,她患有严重的ptsd,大学四年,研究生两年,一共七年,一直在接受治疗,但也没全好。” 卓宇行问:“她不敢跟陌生男性待在一个空间对不对?” 宁稚点点头:“是的。她初到人大读研的那一年,认识了一个很优秀的男生,他们在一起了……” 话到这里,卓宇行咬了咬牙,放在手扶箱上的手,攥紧了拳头。 “但每当他们去约会,俩人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她就会很紧张,她强忍着赴约,可男生当男生要吻她抱她时,她就会浑身发抖、尖叫,严重的甚至昏厥。最后他们分手了。” 说起这些,宁稚再度流泪。 “晗晗其实是一个特别传统的人,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和正常的女孩子那样,恋爱结婚生孩子,因此她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希望自己能接受与异性的亲密。但其实她一直做不到……后来她认识了你,你们渐渐地有了接触,她对你很有好感的,她告诉白洁……白洁是她的心理医生。她告诉白洁,说她认识了一个很优秀的男生,可她害怕自己会吓到对方。白洁就帮她做催眠……我看过评估报告,白洁建议她和你接触,因为你是她在催眠中,唯一不反感的异性……” 卓宇行震撼地看着宁稚:“真的吗?” 宁稚流泪点头:“真的。但我想问你,你还喜欢她吗?” 她其实很怕,怕卓宇行嫌弃遭遇了这一切的张晗。 绿灯亮起,车流动起来。 后车响起喇叭,卓宇行回过神,挂挡前行。 车子重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中。 卓宇行专注看着前路,没再多言。 他的沉默,令宁稚害怕。 俩人回到医院,天色已黑。 萧让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明星稀。 宁稚进客厅,把大衣脱下,说:“你俩先回去吧,我陪晗晗。” 卓宇行看一眼萧让:“我让司机来接你,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萧让看一眼腕表:“我没那么早休息,我再坐会儿。” 宁稚进病房查看张晗的情况。 她睡着了,睡得很安稳。 宁稚帮她掖好被子,带上房门出来,问萧让:“我们走后,晗晗有什么情况么?” “没有,她一直很安静。越是安静,越危险。” 宁稚点点头:“我明天跟主治聊一聊,尽快带她回保定找白医生。” 卓宇行说:“都没吃饭吧?我下去买点吃的。萧让你还是喝粥?” “嗯。” 卓宇行关门出去。 萧让在宁稚身边坐下,将她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睛这么红,哭了吧?” 想起那些令人难过的事,宁稚又忍不住落泪,把脸埋到萧让颈间,哭道:“你以前那个房子,再借我和晗晗住好不好?我会努力工作付你房租的。我不敢再带晗晗回地坛的房子了……” 萧让抱紧了她:“傻瓜,说什么借?我的就是你的。” 他再度吻了吻宁稚的眉心,说道:“我明天让人去打扫一下,门锁全换上安全等级最高的。张晗出院后,你们直接搬进来。” 第295章 缘分已尽 翌日,卓宇行来换班,有他看着张晗,宁稚赶紧回了一趟住处。 她打算先把自己和张晗的应季衣物、日用品搬离,换季衣物等有空再过来慢慢收拾。 刚拉出行李箱,罗薇薇的房门就开了。 她走到房门口看了眼,问:“你要搬走吗?” 宁稚没看她,兀自把自己的春装往行李箱里放:“是的,我和晗晗不会再回这里住了。” 罗薇薇激动道:“你这是打算和我绝交了是吗?” “我没有这么想过,只是这里确实不适合晗晗住了,我要陪她,所以我也会搬走。” “搬出去可以,但她得跟警察说,她是自愿的,文康没有绑架强奸她。” 宁稚闻言,心中起了火,站起身,怒视罗薇薇:“我再说一次,她不是自愿的!是被那狗杂种绑架了!”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自愿的?之前我们还住萧让的房子,我第一天带文康回家,她就跟文康眉来眼去的!她看文康年轻有钱还帅,说不定早就想勾引他了!星期六那天,你去医院照顾萧让,我在单位加班,她明知道只有文康在家里,还要回来,不是想勾引他,是什么?” 宁稚无力地闭了闭眼:“李文康整过容、改过名字,他本名叫郝星宇,十年前,他在邯郸,就试图强奸晗晗,只不过没成功,并因此坐了七年牢!他那个案底,就是因为当年强奸未遂加捅伤路人才有的!我劝你不用再为他奔走了,他一定会坐牢,并且是十五年以上的刑期!” 她说完,衣服也不收拾了,只打开上锁的抽屉,把证件、首饰等贵重物品收进包里。 她推开震惊中的罗薇薇,去张晗房间,把她抽屉里的贵重物品一起收进包里。 罗薇薇跑过来,问道:“你的意思是——张晗和文康,十年前就认识了?” 宁稚吼道:“不是认识!是李文康伤害她!李文康想强奸她!” “文康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就找她?是不是她十年前就勾引过他了?” 宁稚被气得整个内脏都在翻滚,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对罗薇薇说道:“咱们这辈子,缘分已尽,你好自为之!” 她拎着包,穿上鞋子准备离开,罗薇薇从房内冲出来,小声道:“文康他们家已经知道他的事,已经为他找好了律师。” “那是他的权利。” 说完这句话,宁稚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回到医院,卓宇行正在喂张晗吃粥。 她走进病房,努力换上笑脸,问:“吃了多少?” 卓宇行给她看还剩大半不止的粥碗:“只吃了这么一点。” 宁稚笑:“没事,慢慢来,她愿意吃饭咱们就得谢天谢地了。” 她回外厅,把包里的贵重物品收好,便开始联系日系搬家公司入户收拾自己和张晗的东西,尽快搬离。 她不想再跟罗薇薇碰面,更不想回到那个伤害了张晗的地方。 病房门开,卓宇行端着粥碗和餐具出来,说:“都吃完了,我去洗碗。” 宁稚回神,站起身:“给我,我去洗,你多陪陪她。” 卓宇行把餐盘给她:“好。” 宁稚去开水房洗好餐具,又洗了一些水果切好端进病房。 张晗沉沉睡着,卓宇行坐在病床边用笔记本电脑,宁稚瞥了一眼,屏幕上都是图纸线条和化学方程式。 宁稚叹了叹气。 卓宇行是remote的技术总裁,工作繁重,国内氢能领域的领军人物,现在却让他放下工作在医院照顾病人。 他和张晗非亲非故,没必要做这些,宁稚有点纠结。 她带上房门,走进客厅,萧让刚好开门进来。 宁稚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萧让提了提手上的保温袋:“给你们送午餐来了。家里阿姨做的家常菜。” 另一手还提着电脑包。 瞧见他脸色不好,声音也有些发虚,宁稚赶紧拉着他在沙发坐下。 “晗晗已经这样了,你如果又病倒了,我真的会崩溃。”宁稚把保温袋里的食盒拿出来,“不用给我们送饭了,我们随便医院食堂的饭菜吃点就行。” 萧让笑:“我还休病假不是?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出来透透气。” 他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宇行呢?” “在房里陪晗晗。” “他终于有机会跟白月光独处一室了。之前约个爬山都费劲。” 宁稚叹气,开食盒的手一顿,又把东西收进保温袋里,问萧让:“你这会儿累不?” “不累。” “那咱们去外头说几句话?” “好。” 俩人手牵着手出门,来到电梯间的窗边。 宁稚说:“我和卓宇行昨天去市局找陈警官了。警方已经查到李文康就是十年前伤害晗晗,并捅了卓宇行的人。” 萧让大骇:“什么?那……那宇行和张晗之前不就见过这人么?都没认出来?” “整容还改名。我之前和晗晗去邯郸,郑警官给我们看过郝星宇的照片……郝星宇就是当年那个犯人,也是李文康以前的名字。我也没认出来,真的整成另一个人了。” 萧让震惊不已,半晌后,才说:“所以这个人坐完牢出来,整容改名,然后又以室友男友的身份,潜伏在张晗身边长达一年之久?” “不止一年。陈警官说,他到北京后,在人大附近活动过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是知道晗晗在人大读研,所以那时候就开始潜伏在她身边了。后来晗晗搬去和薇薇一起住,他才以薇薇男友的身份进入家里。这从头到尾的时间,至少有两年。一步一步靠近晗晗身边,真的太恐怖了!” “既然他那么有耐心,潜伏了两年之久都没动手,为什么突然在最近动手了?” 第296章 无眠的夜 萧让和宁稚互看一眼。 “因为宇行出现了。” “因为卓宇行出现了!”宁稚说,“他怕卓宇行认出他!又或者他担心晗晗和卓宇行在一起,所以他动手了!” 萧让点点头:“我也认为是这个动机。” 话到这里,俩人都沉默了。 萧让看一眼不远处病房方向,说:“宇行其实早就认出张晗了。我看得出他喜欢她。” 宁稚叹气:“他以前是喜欢的,现在晗晗变成这样了,很难说了。昨天我们从陈警官那儿回来,在车上,我跟他说,其实晗晗对他也有好感,我问他还喜欢晗晗吗?” “他怎么说?” “他没回答我,也没接话。” 想起卓宇行当时沉默的样子,宁稚心如刀割。 张晗明明可以有一段美好的恋情,甚至是婚姻,可这一切都被李文康那个魔鬼给毁了! 宁稚喉头哽咽,难受得不行,上前一步抱住了萧让,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无声流泪。 …… 下午的时候,陈钧给宁稚打了电话,询问张晗的情况。 他们打算明天过来为张晗录口供。 于是宁稚先去试探张晗的反应。 她让卓宇行回避,关上门,自己和张晗待在病房里。 她先说起一些轻松的事:“晗晗,等你过几天出院,咱们就回以前那个地方住,就是萧让楼下那单元。至于通勤,他发小的酒吧,有长期合作的代驾女司机,他已经和人家说好了,以后每天早上和傍晚的时间段就空出来,接你上下班。” 张晗没说什么,还是望着窗外的枯树枝发呆。 宁稚继续说道:“你们领导给你批了半年假,这半年时间,咱们就好好玩儿,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哪里,但咱们过阵子得先回保定一趟。” “回保定做什么?” 听见张晗开口,宁稚惊喜:“回去吃二食堂的砂锅粉……也回去给白医生看看。” 张晗缓缓点头。 这是她出事后,第一次对宁稚说的话有反应。 宁稚看到了她痊愈的希望。 她没忘明天的事,踟蹰半晌,说:“陈警官明天带人来为你录口供,你可以吗?” 张晗又不说话了,双眼却慢慢地红了。 宁稚见她这反应,就知道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她有能力说,但她说不出口,回忆那件事,对她来说,是再被伤害一次。 宁稚心疼她,可一想到没有她的指认,对李文康的审判将更加漫长且没有把握。 “晗晗,李文康已经被抓起来了,警方也一直很努力地寻找将他定罪的证据,现在就差你的指认了……他声称跟你是……是恋人关系,他没有绑架你、伤害你……如果你不站出来指证他……” 她没再往下说,因为张晗自己是检察官,最清楚缺少被害人证词的强奸案件有多难定罪。 张晗泪流满面地点了点头。 宁稚起身抱了抱她:“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怕。” 安抚张晗睡下,宁稚带上房门出来。 只有萧让一个人在客厅,卓宇行不见人影。 宁稚问:“卓宇行呢?” “出去透透气吧。”萧让问,“怎么样了?她明天能录口供么?” 宁稚点头:“可以,她答应我了。” “好事。” 宁稚在萧让身旁坐下,看一眼腕表,说:“晚点你让卓宇行送你回去,让他也别来了,我一个人陪着就行。” 萧让搂紧她的身子:“只有你们两个女生不安全,还是让他待在这里吧。” 宁稚叹气:“你说他现在对晗晗已经没有那种感情了,可又这么尽心尽力是什么意思呢?这事儿他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 萧让想了想,说:“他十年前救过张晗一回,可命运的齿轮,却又回到原点,这一次,他没能救她,对他来说,对命运是有情绪的吧?他通过照顾张晗来弥补,来对抗命运的玩笑。” 宁稚落下眸子,小声喃喃道:“什么情绪都有,就是没有对晗晗的喜欢了……” 萧让捏了捏她的肩膀,低声:“好了,不纠结这些,这不是咱们能插手的事儿。” “对了,我找了日式搬家,过两天把我晗晗的东西搬到你楼下那单元,你密码锁先不换,等他们都搬完了再换。” “好。”萧让低头,唇靠近宁稚耳边,“你之后就和张晗一起住了么?” “那肯定的啊。” “但也不能总和她住一块不是?之后咱们结婚了,有孩子了,咱们有咱们的家庭,她怎么办?” 宁稚摇头:“我不知道……” 她到现在都还不敢让张晗的父母知道她出事了。 他们当年已经在郝家的报复和骚扰中丢了半条命,如今再知道张晗还是被伤害了,俩老人会活不下去的。 这是宁稚和张晗的领导沟通过后的决定,至少要等张晗能正常开口、正常生活了,才能让老人知道这些事。 门开,卓宇行进门来,宁稚回神,赶紧从萧让怀里挣脱出来,坐直了身体。 卓宇行睨他们一眼,没说什么,打开病房门一条缝,看到张晗已经睡熟,这才又关上门。 宁稚催他送萧让回家休息,交代他晚上不用再过来,他没吭声,提着萧让的电脑包就走。 宁稚关好门,打开电脑准备处理工作邮件,手放到键盘上,突然想起罗薇薇说,李文康的家人已经为他找了律师。 她很好奇,到底哪个没节操的律师敢接这个案子? 晚些时候,医院送餐过来,宁稚喂张晗吃下饭,自己简单吃了点粥,洗过澡,锁门准备睡觉。 她在病床边的陪护床躺下,侧着脸看着张晗,见她双眼空洞地看着窗外,想起大一刚入学,她第一次在宿舍见到她,她也是这样的状态。 她花了三四年才走出来,可现在又回去了,甚至比那次更严重。 宁稚心痛得想流泪。 她强忍着,没敢在张晗面前哭。 “叩叩,”有人敲门。 她披上外套出去开了门,是卓宇行。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蓬松地落在额边,这是洗了个澡又来了。 宁稚低声:“不是让你回去就别来了么?” 他转身关上门:“我不放心。” 宁稚叹气:“那今晚还是辛苦你睡外面的沙发了。” 卓宇行没说什么,在沙发坐了下来。 宁稚进病房,把房门反锁上,熄了灯,重新躺回去。 她忙了一天,很想赶紧入睡,可担心张晗明天录口供的事,愁得半夜才睡着。 睡之前,看一眼门下的缝,外头的灯还亮着,卓宇行也没睡着。 第297章 失控 翌日,陈钧带了两名女警前来为张晗录口供。 宁稚想以律师的身份留在病房陪张晗,被陈钧请出病房。 她和卓宇行只好在外厅等待。 病房门刚关上,仅过了不到一分钟,里头就传来张晗的尖叫声。 宁稚立刻敲门进去,就见张晗害怕地缩在床角,惊恐地看着陈钧。 宁稚低声对陈钧说:“陈警官,晗晗她现在不敢和陌生男性待在密闭空间,要不您让两位女警官帮她录口供可以吗?您和我们一起在外头等。” 陈钧蹙眉看了张晗一会儿,无奈道:“那行吧。” 众人移步外厅等待。 病房门重新关上。 宁稚坐立难安。 张晗这个状态,根本没办法录口供。 陈钧问:“被害人这些天,有没有跟你们透露过什么线索?” 宁稚摇头:“没有。她不说话。” 陈钧说:“咱们现在这个案子,物证是十分充分了,体液、毛发、衣物纤维和痕迹证据,现在都掌握了。但缺乏了最关键的被害人证词。如果无法取得被害人证词,检察院那边,不一定会同意起诉嫌疑人。毕竟非强奸的情况下,它也一样会产生这些物证。” 宁稚点点头:“陈警官,我明白。我也很希望晗晗能开口说清楚那天发生的一切……” 正说着,病房内再度传出尖叫声。 宁稚和卓宇行立刻起身,打开病房的门。 张晗人不在床上,跪坐在地上。两位女警一人一边,控着她的身体,可即便她双臂被控制住,整个身体却还是往前冲,似乎要拿脑袋撞墙。 宁稚冲过去,将她护在怀里,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下来了啊?” 女警:“说了没几句她就冲下床,拿脑袋撞墙。” 宁稚吼道:“你们问她什么了?她以前从不会这样的!她最多就是不说话!” 女警严肃道:“我们是按正常流程录口供,我们能说什么!” 宁稚抱住挣扎的张晗:“晗晗!晗晗!我是宁稚啊!你别怕,有我在呢!晗晗!” 张晗还是一个劲儿要往前撞。 宁稚求助地看向女警:“帮我们按铃喊医生!快!” “啊!啊!”趁她说话,张晗尖叫着挣脱出她的怀抱,一头往墙上撞去。 幸亏卓宇行提前预判,在她撞墙之前,用肉身遮住墙壁,她就只一头扎进他怀里。 他抱住她,柔声安抚道:“没事的,不怕,咱们回床上去,不怕好不好?” 张晗还是激动,尖叫、身体不断往前冲。 医生赶来,为她注射了镇定剂,她才平静下来。 可人是平静了,精神又变成了一潭死水,不冲动,但也不说话,呆呆地望着窗外。 宁稚守着她,卓宇行送陈钧等人离开,回来后,就枯坐在病房。 宁稚问:“陈警官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过两天再过来。” 宁稚拍额头,无力道:“她这状态,两个月后都不一定能做到。” 卓宇行咬牙:“那李文康就会被释放。” 宁稚痛苦地闭了闭眼,站起身:“你看着她,我去给白医生打个电话。” 她走出病房,在外厅的沙发坐了下来,平复半晌情绪,拿出手机给白洁打去电话。 手机没接,宁稚转而打白洁办公室的座机,是实习生接的,说白洁在出诊,晚些时候回电话。 宁稚留下张晗的信息,挂了手机。 她很茫然,坐在沙发上发怔。 “叩叩,”有人敲门,她回神,起身开了门。 是萧让。 她牵着他的手进客厅,软声说:“你自己伤还没好全,就别天天来了,我怕你恢复不好,留下后遗症。” 萧让笑:“我来这儿也是休息不是?” 其实他是因为刚和宁稚复合,生怕彼此忙碌,感情又淡了。 “宇行呢?” “在病房陪晗晗。” 萧让没说什么,在沙发坐下。 宁稚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过来,挨着他坐下,脑袋靠在他肩头,叹着气,说出刚才发生的一切。 萧让说:“这是第一次出现自残行为么?” 宁稚点点头:“是的,之前没有过。” 萧让搂紧她的肩膀,说:“赶紧转去精神科吧。再这么下去,人就要废了。” 一句话让本就难过的宁稚愈加痛苦,她哽着嗓子说道:“转到精神科……她可是检察官啊……她本来有大好的前程……” 转到精神科,一旦确诊,意味着张晗从此再也当不了检察官了。 她一直以自己身为检察官为豪,如果将来她痊愈了,却失去自己最热爱的工作,她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些,宁稚就痛苦得不行。 快中午的时候,白洁来了电话。 宁稚将张晗的遭遇、现状,一五一十地告诉白洁。 白洁认真听完,严肃道:“得先确定是生理因素的自残还是精神因素。你们赶紧带她来医院找我,我们先排除病因,才能对症下药。如果再这么拖下去,发展成习惯性自残就麻烦了!” 宁稚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直点头:“好好,我知道了,我尽快带到保定。” 挂上电话,她立刻起身:“我去找一下主治。” 主治早上见到张晗情绪失控的样子,也正疑虑着,一听宁稚说,要带张晗转院,不由得认真考虑起来。 “但病人还有三天的消炎药输液,并且每天要冲洗伤口和上药,你们现在让她出院,担心护理不好,会产生感染。” 张晗阴道有轻度撕裂,两个地方用可吸收线进行缝合,每次小便完,都要用生理盐水冲洗、上药,并且每天进行消炎输液,整个过程要一周时间。 宁稚考虑片刻,说:“能把消炎药换成口服的吗?冲洗我会,有时候护士没空,我也会帮她冲洗伤口。” 主治点点头:“这倒是可以。反正缝的是可吸收线,也不用来拆线了。那行,我给下出院通知了,你们转院后,记得把医嘱给医生看,自己也上点心护理。” “谢谢,那麻烦您了。” …… 宁稚办好出院手续回病房。 卓宇行正和萧让说话,见她进来,问:“主治怎么说?” “同意让晗晗转院了。我收拾一下,今天就带她回保定。” 第298章 转院 卓宇行站起身:“我跟你们一起。” 宁稚:“不用了,保定的白医生跟我们都很熟了,她会帮忙的,你不用跟我们一起去了。” 她知道卓宇行大概率不会跟张晗继续了,她不想利用他的内疚耽误他。 卓宇行看一眼病房门,压低声音:“她如果半路受刺激失控,你一个人怎么处理?” 宁稚一噎。 萧让适时说道:“我和宇行跟你们一块儿去。多个人多个照应,而且自己开车更方便些。否则你带那么多东西,还要照顾一个病人,怎么整?” 他也是放心不下宁稚,自己伤口还没好全,也想跟着去。 宁稚当即说道:“卓宇行跟我们一起去可以,你不要去,你在家好好休息,你去了,我还得分心照顾你。” “好。” 达成了共识,宁稚和卓宇行赶紧收拾东西,午后就带着张晗上了车。 张晗早上打了镇定剂,一路昏睡,倒也顺利抵达保定。 宁稚下了高速就给白洁打电话,白洁让实习生下来车库接他们。 卓宇行背着张晗,一路从地库来到白洁的诊室。 见张晗瘦了一大圈,人迷迷糊糊的,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白洁心痛道:“上一次见面,才过去半年不到,好好的一个孩子变成这样了。” 宁稚红着眼眶别过脸去。 白洁吩咐道:“来,小伙子,把人背起来,跟我过来。”又看向实习生:“你们俩,一个去借一台轮椅过来,一个去联系mri和血液科,跟他们说,我这儿有个病人情况紧急,今天务必得做上检查,给我留个号。” “好的老师。” 卓宇行赶紧背着张晗跟白洁走。 宁稚看着张晗和白洁一起进入诊室。 她和卓宇行在外头等。 起初俩人都很紧张,担心白洁问到案发经过,张晗会情绪失控,不想过去了半小时,诊室都未传出异响。 宁稚说:“白医生从晗晗大一就开始帮她做疏导,晗晗的情况,她是最清楚的,她也是晗晗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之一。” 卓宇行问:“她大一也是这样吗?” 宁稚摇头:“没这么严重。当时就是怕生人,不说话,自我封闭,但学习功能、自理能力是有的,不像现在……” 宁稚叹气。 “什么时候好的?” “大四就好得差不多了。” “这个白医生给治好的?” “嗯。可以这么说吧。” 卓宇行看向紧闭的诊室门,红着眼眶喃喃道:“所以白医生,能再治好她一次吗?” 宁稚不知道,没有接话。 卓宇行说:“今天萧让问我一个问题。” 宁稚仰头望着天花板:“什么?” “如果张晗治不好,我们打算怎么处理?你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没办法一直亲自照顾她。她的父母岁数也大了,即便能照顾这么一二十年,那将来漫长的几十年光景呢?”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萧让这是担心我带拖油瓶是么?” 卓宇行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他应该是看张晗情况不好,所以往前想了想。” 宁稚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父母知道?” “看看白医生怎么说。” 说话间,治疗室门开。 白洁走出来,手点了点宁稚:“小姑娘你跟我过来。小伙子你在这儿看着。” 宁稚赶紧跟过去。 俩人回到隔壁诊室。 白洁说:“张晗现在的情况,有两个问题。” 宁稚认真听着:“嗯,您说。” “我们进去了快一小时,整个过程,她就是不断重复这句话——那个人来了,他来了,没有人救我……没有人救过我……救我的人是我自己想象的……没有人救我……” 宁稚问:“这是什么啥意思呢?” “她精神错乱了,她把现在当成十年前那场意外,以为自己在十年前就被强奸了,而且没有人救她,如果有人救她,她又怎么会被强奸呢?她陷在一个四处都是危险、孤立无援的世界。她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宁稚揪心道:“可当年是有人救她的呀!那个人今天也来了,就是和我们一起的那位男士。” 白洁意外:“那你们得告诉她呀!你们告诉她了吗?” 宁稚摇头:“没有。我也是她出事后才知道的。” 白洁想了想,站起身:“让那个小伙子跟我一起进去。” 宁稚赶紧起身,跟在她身侧问:“那她为什么会自残呢?她以前不会这样啊。” “失去求生意志了。困在那个孤立无援的世界,不断被糟蹋,出不来,能不寻死吗?” 宁稚流泪。 俩人回到治疗室。 白洁走到卓宇行面前,说:“当年就是你救的张晗?为了救她,受了严重的刀伤?” 卓宇行站起身,点点头:“是的。” “如果现在让你跟她相认,你愿意吗?” 卓宇行摇头:“不愿意。” 白洁挑眉:“为什么?” “我不希望她再次想起当年的事情。” 白洁松一口气,说:“我跟你说,她现在就是陷进当年的伤害里出不来了,她一直跟我说,没有人救她,她活不下去了。她现在的状态就是很绝望,所以才会自残。” 卓宇行问:“那您说我该怎么做?” 白洁:“你跟我进来。” 他随着白洁进治疗室。 光线暖黄的室内,放着令人放松的纯音乐,张晗躺在躺椅上,双眼紧闭。 白洁在她身边坐下,手放在她手背上,用轻柔的口吻说道:“你说没有人救你,怎么会呢?我明明看见他了。” “没有救我的人……从头到尾只有郝星宇一个人……没有救我的人……没有……” 白洁朝卓宇行招了招手。 卓宇行走过来,在张晗身边坐下,低声说:“郝星宇被我打跑了。我用巷子里的木头打他,抽他的背,砸他的脑袋……他被我打跑了……” 张晗手指颤和眼睫都颤了下。 卓宇行继续说道:“我也受了伤,你跑到马路中央拦下车子,找人救了我……郝星宇跑了,我们俩都被送进医院……有人救你,很多人很多人都在救你……郝星宇已经被我打跑了,你不要害怕……” 第299章 眼神 张晗浑身紧绷,崩溃道:“李文康他也说过这些话!他说他是救我的人!可结果他强暴了我!呜呜呜……没有人救我……没有人……” 卓宇行咬了咬牙,抓着张晗的手,放到自己腹上。 他按着她的手,让她的指腹碰触腹部狰狞的刀疤。 张晗本能地抗拒、挣扎、尖叫。 白洁立刻阻止:“立刻停止。” 卓宇行却不听她的,红着眼眶望着张晗:“那天,你穿一身浅蓝和深蓝相间的校服,浅蓝色的翻领t恤衫,深蓝色的长裤,白色帆布鞋,粉红色的运动书包……郝星宇欺负你的时候,你喊着‘救命!我不认识他!救命!救命!我不认识他!’……” 他的话,仿佛一把利刃,劈开了裹住张晗的黑暗的世界,带进来一些光。 张晗睁眼,怔怔地望着他。 “宁稚、白医生、我、你的领导和同事、陈警官……所有人都在救你,都在爱着你,你还没有成为一名员额检察官,还没有推动司法的改革,还有那么多坏人在等着你起诉他们……” 话到最后,卓宇行已是双目通红。 因为他知道,经过这件事,张晗或许很难……再继续担任检察官了。 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就这么被毁了。 他哽着嗓子忏悔道:“如果那天中午,我能送你上去、能进屋去坐坐,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些事……” 张晗抽出还放在他腹部的手,求助地看向白洁。 白洁秒懂,对卓宇行说:“小伙子,你先出去等。” 卓宇行点点头,站起身,对张晗说:“我在外面等你。” 张晗没什么反应。 卓宇行出了治疗室,宁稚迎上来,问:“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合十抵着鼻尖。 宁稚急道:“你跟晗晗说了?她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 宁稚急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继续等待,又过了一小时,白洁才扶着浑身软绵绵的张晗出来。 卓宇行立刻上前背她。 白洁说:“先去抽血,然后做脑部磁共振。” 众人又带着张晗赶去抽血窗口,抽了几管血,又去做磁共振。 所有检查都做完了,张晗在病房休息。 白洁过来看了眼,朝宁稚招了招手。 宁稚随她去办公室。 她交给宁稚一个录音笔,说:“问出来了,你听听。” 宁稚接过:“是?” 白洁低声:“她被侵害的过程。她不想让那小伙子听,你自己注意着点儿。” 宁稚点头:“好好,我会注意的。” 她回病房,却不敢立刻去听录音,等照顾完张晗吃晚餐,又帮她擦身、冲洗伤口,照顾她睡下,这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静静听起录音。 柔和的纯音乐背景音中,白洁声音轻柔:“张晗,我是白医生,你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环境,我知道你内心很痛苦,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包括你的感受,我们一起寻找减轻痛苦的办法。” 片刻的沉默过后,张晗开口:“那天是周六,我和宁稚去医院探望萧让,宁稚留在医院陪萧让,我中午就回家了。” 白洁:“然后呢?” 录音中,张晗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白洁安抚她片刻,她才又继续往下说。 “李文康在家里,突然跟我说——他就是当年救我的人。他给我看他肚子上的刀疤,还准确地说出我出事那天的时间、经过。” 白洁:“李文康是什么人?” 张晗:“他是我舍友的男朋友。” 白洁:“好。你继续,别急,慢慢说。” 张晗:“但我知道这不可能,因为李文康他有案底,他曾经坐过七八年牢。他和我舍友在一起快两年了,前后时间加起来,我出事那会儿,他不是在坐牢,就是快坐牢了。” 白洁:“然后呢?” 张晗:“我记得当初宁稚和我说过他有案底的时候,我问过他是什么罪名,宁稚说犯罪档案被封存了——他大概率是少年犯。再加上他清楚我出事时的一切过程……这些都让我怀疑他不是救我的人,而是和加害者有关的人……我起先怀疑他是郝星宇派来报复我的人!” 白洁:“你放松,慢慢说,不急。” 张晗:“我与他对峙,我说——你有案底!在国内坐了七八年牢!救我的人这些年都在国外!怎么可能是你?” 白洁:“李文康有什么反应?” 张晗:“他没说什么,但脸色很难看,默默地回房了。” 白洁:“然后呢?他是怎么把你带出去的?” 张晗开始痛哭,耳麦里回荡着她绝望的哭声。 宁稚心痛,侧过脸看向病床上熟睡的张晗,心揪成一团。 她暂停录音,起身倒水喝,平复情绪半晌,才又继续听录音。 张晗还在哭,白洁耐心安抚她,她才继续往下说。 “我不知道他怎么把我带出去的,那段记忆,我好像缺失了……我醒来,他正在强奸我……我挣扎,他用手狠狠按着我的肩胛骨,我动弹不得……”张晗痛哭,录音没有中断,记录着她的哭声和情绪失控。 白洁安抚她,鼓励她。 “他趴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郝星宇……他俩的眼神实在是太像了……”张晗边哭边说,“我求他放了我,他说他不会再放开我……” 白洁:“他侵犯了你几次?” 张晗哭道:“我不知道,我数不清了……很痛很痛……我想跑,可所有门窗都上了锁……” 录音里,她还在哭,白洁耐心安抚她。 宁稚不忍心地听下去,泪流满面地把录音关了。 她木然地拿出电脑,拷贝了一份录音存到电脑里,然后又往陈钧的邮箱发去一份。 做完这一切,宁稚合上电脑,走出病房,后背抵着走廊墙壁,仰着头,竭力地深呼吸着。 “张晗睡了么?” 卓宇行不知从什么地方走过来,宁稚回身,站直身子:“睡了。我出来透口气。” 卓宇行点点头,开门进病房,很快又出来。 他站在宁稚身旁,与宁稚一样贴墙而站:“我听实习生说,白医生给张晗录了音。录音你拿到了么?张晗说了什么?” 第300章 审讯 宁稚咽了咽嗓子,手悄悄按住上腹部,忍着胃底的不适,撒谎道:“我没听,不知道说了什么,录音我交给陈警官了。” 卓宇行狐疑地看着她,没说什么。 宁稚胃底难受,没敢再待下去,转身进了病房,在洗手间干呕起来。 吐完了,人俯身在洗手台前洗手,萧让打来电话。 宁稚到走廊去接。 萧让:“怎么样?还顺利么?” 宁稚叹气:“挺顺利的,白医生给了很大的支持,一下午的时间都给了晗晗。” “她愿意说那天的经过了么?” “说了一些,和我猜测的差不多,人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李文康绑走的,她自述缺失了一段记忆。” 萧让沉默几秒,说:“嫌犯可能给她用了麻醉剂。她被解救后,有没有抽过血?” “有,但没检测出晗晗血液里含有任何镇定或麻醉成分的物质存在。” 萧让说:“经过24小时的时间,身体也代谢掉了。嫌犯事先设计好的。如果不是大门边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刚好录到他带着张晗出去,而小区侧门的监控没坏,在同一时间拍到他的车出去,一路上的天眼拍到他的车停在某个地方,否则没那么容易找到他。一天不找到他,他就会多拘禁张晗一天。说起来,张晗算运气好,也算不好。” 想到李文康可能想长时间囚禁张晗,宁稚就恨,骂道:“李文康这个狗杂种!我要杀了他!” 萧让劝道:“既然现在人已经被抓了,等张晗治好了,回北京指控他,他入狱的机会很大。” 宁稚想起陈钧今早说的,说道:“李文康一直坚持自己和晗晗是男女关系。” “那他得拿出证据,证明他和张晗是能发生性关系的关系。”萧让沉默片刻,说,“注意罗薇薇,李文康可能会利用罗薇薇来达成一些对他有利的证据。” 宁稚错愕:“什么意思?他要让罗薇薇替他做伪证啊?” “我认为有这个可能性。” 宁稚骂道:“如果罗薇薇敢这么做,我就告发她做伪证!” 她后背抵着墙,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抓了抓头发,身体缓缓往下垂,痛苦道:“我真的后悔当初收留她了!因为收留她,让晗晗惹祸上身了!萧让……我真的后悔了……” 萧让冷静道:“嫌犯对张晗是蓄意报复,如果不是罗薇薇,他也会利用别人去接近张晗,你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宁稚放下手机,抱头痛哭。 从方才听见录音开始,她就一直压抑着情绪,这会儿已经绷不住了。 另一边,北京市公安局,审讯室。 李文康双手戴着手铐,坐在审讯椅上。探灯打在他脸上,露出鼻翼下方细微的手术痕迹。 强光从上往下照,才看出这张脸的不自然。 陈钧坐在他对面,静静看着他,问:“让我来猜猜,你的脸都做了哪些项目?” 李文康嘲讽地勾了勾唇,没说什么。 陈钧看一眼手边的男孩浓眉大眼的照片,再看看李文康,说:“眉骨垫高了,内双改成外双,开了眼角,鼻子也垫高了,做了鼻翼缩小术,厚唇改薄术,削了下颌骨,圆脸变成立体的白人窄脸。你这是把自己从黄种人整成白人呐。” 他啧道:“你这张脸,明明可以去混娱乐圈、网红圈,为什么要去做强奸犯呢?” 李文康变了脸色,阴阳怪气道:“你们怎么就那么肯定我是强奸呢?” “不然呢?不是强奸,你把人迷晕了带出去?不是强奸,你往门窗都加了锁?” “你有证据么?” “没有证据,我敢把你关在这儿?你律师不找我麻烦?” 李文康眯眼:“你有什么证据?” 陈钧笑:“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该做的,是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绑架强奸张晗,以及过程!” 李文康双手往扶手上一锤,吼道:“我要见律师!我要见我的律师!” 陈钧笑了下,站起身:“行,我帮你通知你的律师去,你就坐这儿好好想想我问的问题。” 这会儿大晚上了,即便律师愿意会见,也得天亮了以后走流程。 李文康一晚上没得睡,第一天还得迎接密集的审讯,不出几天,就该招架不住。 陈钧离开审讯室,留下两名值班的警察看管李文康。 李文康这种嫌犯,他不是第一次碰到,急不得,也逼不了,慢慢磨,反正他有的是办法让他说出来。 …… 天大亮的时候,审讯室门开。 李文康转醒,看向来人。 陈钧走进来,跟看管他的警察打了个招呼,那些人就上前来解开他的手铐,带他站起身。 “要带我去哪里?” 他一晚上没睡,心跳飞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声音也虚弱许多。 “你的律师来了。” 李文康被带至会见室。 隔着铁窗,他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 那人说:“李先生你好,我叫刘天海,是你的律师,这位是我的副手林森。” 李文康视线有点模糊,甩了甩头,定睛看清楚他的脸,问:“你说你叫什么?” “刘天海。” “我记得我让他们找一个姓程的律师,不是姓刘的。” 刘天海笑笑:“是这样的,你要找的程儒言律师,是宁稚的领导,根据回避原则,程儒言律师不好接这个案子。” 李文康吼道:“他是宁稚的领导,他就可以拒绝我的案子?他是北京最好的刑事律师,我就要他为我打官司!” 见刘天海脸色不对,林森赶紧说道:“程儒言不是北京最好的刑事律师,律师圈里没有这种考核和比赛,说他是北京最好的刑事律师,就是他们自己的营销手段而已。我们刘par,将近四十年的刑事诉讼经验,难道还比不上程儒言一个只有十来年诉讼经验的年轻律师吗?” 李文康狐疑地看着刘天海,半晌后,说:“我要做无罪辩护!你们如果无法保证我可以无罪,就滚蛋!换程律师过来!” 第301章 ‘女朋友\’还是‘炮友\’? 林森笑道:“李先生,律师是不能跟当事人承诺一定无罪或者怎么样。这是违反律师守则的,希望您能理解。” 李文康激动站起身,但拷在椅上的手铐限制了他。 他气得用力拽了几下手铐,身子保持往前俯冲的状态,吼道:“不能承诺无罪,我花那么多钱请你们做什么?没办法帮老子脱罪,就给老子滚蛋!换程儒言过来!” 林森脸色微变,但仍保持微笑:“即便你找程儒言,他也没法保证你可以无罪。” 李文康:“但我调查过了,他是全北京唯一一个刑事案件胜诉率百分之百的律师!就去年,他还把两个死刑打成无罪释放和缓刑!” 林森正要说话,刘天海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开口。 刘天海说道:“程儒言刑事案件百分之百的胜诉率,来自于他挑案子,有把握的案子他才接,所以才有这么个数据,并不是说只要是刑事案件到他手上,就一定能胜诉。至于你说的去年那两个死刑案件打成无罪和缓刑,据我所知,案子主要是他手下的律师宁稚办的,他负责出庭而已。” 林森:“程儒言平时专注做标的十位数以上的案件,所以您这个案子找他,大概率还是要交到宁稚手上,宁稚专门帮他做一些小案子。且您这个案子的被害人,是一位检察官,整个北京,除了我们刘par,也没什么律师敢接您这个案子。” 几句话把李文康的后路堵死了。 他泄气地坐回去。 刘天海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脱罪。你这个案子在我们看来,还是有机会的。” 李文康回神,眯了眯眼睛:“你们有办法?” 刘天海笑了下:“有。但你得跟我们说实话,否则我们没办法帮你。” “没问题!” 林森打开录音笔和记录本。 刘天海:“你和被害人是什么关系?” 李文康:“我喜欢她。” 林森解释:“是正在追求中的关系,还是已经追到手的关系?” 李文康摇摇头:“我没追过她。” 刘天海:“你是如何进入被害人家中并带走被害人的?” 李文康:“我有个炮友叫罗薇薇,她是罗薇薇的舍友,我有那屋子的钥匙,我开门进去的。” 刘天海和林森互望一眼。 林森问:“您再好好想想,罗薇薇是‘女朋友’还是‘炮友’?” 李文康不解,蹙眉瞧着他。 林森解释:“您有正常的情感关系,有女朋友,有稳定的性生活,何必去强奸人呢?” 李文康秒懂,改口道:“张晗是我女朋友的舍友,我和她同一屋檐下一年多,日久生情,所以那天彼此自愿发生性行为。” …… 刘天海和林森走后,李文康被带到审讯室。 陈钧冷冷看着他:“怎么样?见了律师,能说实话了?” 李文康没吭声。 陈钧往审讯桌后一坐,大声喝道:“说!你为什么要绑架强奸被害人!” 李文康镇定道:“我没有强奸她,我俩是自愿发生关系。” “还狡辩!自愿发生关系,你把人小姑娘的肩膀按出一大片淤青?那手腕全是一圈一圈被绑的印子?被害人身上的伤口,是不是被强奸弄出来的伤,你以为法医看不懂?” 李文康眼睛瞥向别处:“我们玩儿狠了,不小心给整出来的印子。我这人瘾大,手没个轻重,经常在女方身上弄出伤,这点你可以问我的女朋友罗薇薇。” “瘾大,所以强奸被害人?” 李文康平静道:“我没有强奸她。” 陈钧眯了眯眼:“好,那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把被害人带到你家里的。说吧,你是怎么让被害人失去意识的?你别想着否认,监控全拍下来了!” “她身体不好,晕倒了,我抱她到我家休息而已。” 陈钧大喝:“鬼话连篇!” 他起身,交代看管的警察:“好好看着他!” “好的陈队!” 陈钧回办公室,给宁稚打去电话。 彼时,宁稚正帮张晗冲洗伤口,见陈钧打来电话,也知道与案情有关,赶紧拉上被子盖住张晗下身,拿上冲洗的盆和工具出门接电话。 坐在走廊门边的卓宇行见她出病房接电话,赶紧进病房看着张晗。 这里只有单间,不像之前在北京有套间,张晗和宁稚在里头的病房,他可以在外间的沙发休息。 在这里,张晗和宁稚在病房,他白天就只能在走廊门边坐着,在宁稚没空的时候看着张晗,等到晚上,他就到车里睡觉。 这会儿见宁稚拿着手机朝电梯间走,病房里只有张晗一个人,他赶紧进去看着她。 张晗躺在病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他走过去,小声问道:“想不想吃东西?” 张晗摇了摇头。 “要不我推你下去走走?你看今天阳光不错。保定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 张晗移眸看向窗外,点了点头。 卓宇行心中一喜。 两天前,她还跟行尸走肉似的毫无反应,而今天对他说的话已经有反应了。 他走到壁柜前,打开柜门,从里头找出一件中长款大衣:“外头还是挺冷的,穿个外套再下去。” 他拿着衣服走到病床边,先扶起张晗,然后掀开被子,打算扶她下床。 被子掀开的一瞬间,张晗病服下两条光裸的腿呈现在眼前,他立刻把被子盖上,遮住张晗的下身。 卓宇行迅速转身,一张脸涨得通红,四处寻找张晗的裤子,终于在病床尾部找到。 他背着身子,反手把裤子放到被子上:“我去外面等你,你先把裤子穿好。穿好了喊我,我进来带你出去。” 他说完,不等张晗说话,闪身出病房,关上病房的门。 后背抵着墙壁,眼前都是张晗光裸的双腿。 身体忽然有些燥热,呼吸也粗重几分,他咽了咽嗓子,努力将体内的冲动往下压。 宁稚接完电话回来,问:“你发烧了?脸那么红?” 他回过神,看清楚是宁稚,低吼道:“你没帮她穿好裤子,跑去哪里?” 第302章 卓宇行生气 宁稚解释:“刚才我给晗晗冲洗伤口的时候,陈警官来了电话,我去接电话啊。” 卓宇行吼道:“那你至少帮她穿好裤子再出去!这里是住院部,什么人都有,万一有坏人进病房怎么办?” 宁稚被他莫名一顿吼,也有点生气,大声道:“你不是在这里么?就算有坏人进去,也是你没看好门!” 卓宇行反问:“我不是男的吗?我在你就能安心了?也许我就是那个坏人呢?” 宁稚骂了句“有病”,没再理他,转身进病房。 张晗躺在床上,被子一角盖着她的大腿和肚子,露在外头的小腿纤细白皙、细腻中透着天然的粉。 长裤和内裤丢在被子上。 她毫无反应地靠在床头,并未因为没穿裤子而觉得羞耻。 看到这一幕,宁稚有点难过,走过去,扶着她躺回去,先帮她穿上内裤,然后是长裤。 “刚在卓宇行进来了,掀过你的被子是吗?你有没有阻止他?” 张晗木然地摇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稚闻言,帮她整理裤子的手一顿,忽然悲从中来。 她忍泪帮她重新盖上被子:“我去洗点水果。” 人刚走到门边,身后传来张晗空灵的声音:“我想回邯郸。” 宁稚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我去问问白医生。” 她去诊室找白洁,白洁这会儿刚好没病人,听她说起方才的事情,说:“她这个行为,和一开始的什么都不说,是一个意思。自我放弃、自我厌弃。很多因为被侵犯而有严重ptsd的病人,都会有这种表现。” 宁稚红着眼睛问道:“那怎么办?” 白医生叹气:“慢慢来吧。该服药得服药,该做心理干预得做。另外,你们也要给她支持,让她重新回到过去有尊严、有羞耻心的状态。” 宁稚点点头:“我们肯定是会的。对了,晗晗她想回邯郸老家。” “那你们就带她回去散散心吧。她的评估结果和方案全出来了,我再通知你带她回来。” “好。” 宁稚回到病房,卓宇行还坐在门边。 她走过去,说:“晗晗想回邯郸,我们明早出发吧。我已经跟白医生说过了。” 卓宇行蹙眉:“回邯郸做什么?” “不知道。她只是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就带她回去走走吧。也许回去见了父母,人就能好起来呢?” 卓宇行点点头:“那就明早出发吧。” 宁稚进病房拿了些水果去清洗,切成块,一块一块叉给张晗吃。 “你回邯郸想做什么呢?” “想家了……” “想见叔叔阿姨了是吗?” 张晗点头。 宁稚叉一块苹果给她吃,说:“那我陪你回去住一阵子。但这件事,你想告诉叔叔阿姨吗?” 她摇头:“不想。别让他们担心了。” “既然这样,你要振作起来,尽快让自己的生活恢复正常,好吗?” “好。” 吃过午餐,张晗服过药,沉沉地睡去。 宁稚坐在病床边看着她,总觉得她吃了药就昏昏欲睡不太好,又去找白洁。 白洁人不在,为病人做治疗去了。 宁稚和实习生聊起来:“晗晗现在每次吃了药,都要睡上半天,这会不会伤害大脑啊?” 实习生笑道:“不会的。有些精神类的疾病,就是需要在睡眠中进行修复的。你不觉得她今天状态好些了吗?对你们的问题有回应了。” 宁稚一想:“好像也是,今天能有些交流了,虽然……” 想起她对自己没穿裤子的反应竟然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宁稚就心痛。 她转而问:“我们明天想带她回一趟老家,也是要继续服药对吧?” “是的,老师说,这位病人的服药疗程至少是一个月。” 宁稚点点头:“我明白了。” 翌日,卓宇行开车带宁稚和张晗回邯郸。 张晗一路昏睡,路过她当年出事的路口,卓宇行失神道:“就是在那个路口。” 宁稚正用笔记本处理工作,闻言抬起头:“什么?” “十年前,就是在那个路口,郝星宇准备侵犯张晗,我路过听见张晗的呼救,用路边的木头棍子打了郝星宇,他拿刀把我给捅了。当时张晗身上的校服被他撕碎了,她见我倒下去,冲到马路中央拦车找人救我。” 宁稚落眸看向昏睡中的张晗,心疼道:“冲到马路中央很危险的,要么被车撞,要么因为衣服被撕碎而遭遇二次侵犯。” 卓宇行点点头:“是的,所以在我家人以担心我被报复为由拒绝我出庭作证后,我自己找了郑警官要求出庭作证,因为我始终记得张晗不顾一切跑到马路中央找人救我的样子,我认为我也需要对这个可怜的女孩报一次恩。” 宁稚盖上笔记本电脑,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一直记着晗晗。去年十月份,我带她一起出席你的饭局,你一眼就认出她了,对吗?” “是认出来了,但不是十分确定,毕竟当年只见过她的照片,且十年没再见过面,我也不是十分确定,所以那天晚上,我找机会多次试探她的背景,都对上了,但我还是不敢确定,所以我很快去了邯郸市局一趟,找了郑警官,才敢确定。” “那之后呢?” “之后,我让萧让帮我打听她出庭的日程表。看她出庭,是我唯一能接近她的方式。” 宁稚回想几秒:“萧让没有问我要过啊。” 卓宇行笑了下:“他拒绝我了,好像是那时候你们关系不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他不肯帮我找张晗的出庭时间表,后来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人帮我要到。” “那你还是挺有毅力的。”宁稚难过地看着昏睡中的张晗,“一切都那么巧,好的巧,坏的也巧。都是命。” 卓宇行开着车,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 “没事的,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信念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人活着就看心态,心态好,一切都会好。” 宁稚淡淡笑了下:“希望吧。” 靠在一旁、闭眼昏睡的张晗,眼泪从眼角滚落。 第303章 女婿? 车子拐入小巷,在楼栋前停下。 卓宇行熄火,抬头看着眼前这栋老旧的职工楼:“是这一栋么?” 宁稚看一眼:“是的。” 她轻轻摇晃张晗的手臂:“晗晗,到家了,起来吧。” 张晗幽幽睁眼,坐直了身子,神情木然。 宁稚强忍低迷的情绪,佯装开心:“耶!终于到家啦!可以吃阿姨做的好吃的啦!” 她试图以高昂的情绪感染张晗,可没什么效果。 卓宇行回头看一眼,说:“你扶着她,我提东西。” 宁稚点点头,扶张晗下车。 卓宇行一人提两个行李袋,跟在她们身后上了楼。 距离张家大门越近,宁稚就越紧张,但一想早晚得面对,又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人还活着就好,毕竟在张晗失踪的那24小时里,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怔神间,门开。 张母看到女儿和宁稚,惊喜道:“怎么突然回来了呀?” 说着扭头朝屋内喊道:“老伴,女儿和宁稚回来啦!” 张父从阳台进来,手上还拿着浇花的水壶:“怎么突然回来啦?” 宁稚挽着张晗进屋,笑道:“我陪晗晗回保定找白医生,顺道回邯郸。” 张母笑着说“好好好”,在看到跟着进门来的卓宇行时,一愣:“这位是?” 宁稚:“这是我和晗晗的朋友,这次他开车带我们回来。” 张晗父母忙邀请卓宇行进屋,甚是热情。 卓宇行有点害羞,脸红了一道,拎着行李袋进屋。 宁稚接过行李袋,带张晗进房,安抚她睡下后,才出来客厅。 张父张母忙着招待卓宇行,一时没发现女儿的异常。 宁稚入座,张母笑问:“这位卓先生是和宁稚一起的?” 宁稚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有男朋友啦,我男朋友是律师。” 张父张母互望一眼,顿时也猜到卓宇行可能是女儿的男朋友,看待卓宇行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张父问:“卓先生是哪里人啊?” 卓宇行微笑道:“我北京人,不过我经常来邯郸,有实验室和工厂在这里。” 张父:“卓先生是做哪行的?” 卓宇行:“我做新能源的,比如氢能。” 张父感慨道:“这是个有前途的领域啊。” 张母问:“那卓先生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 卓宇行:“祖父母、父母和我。” 张母和丈夫互望一眼:“家庭倒也简单。” 俩人频频点头,对卓宇行很满意的样子。 时间一晃来到十点,俩老人留卓宇行吃午饭,赶紧进厨房忙活。 宁稚从张晗房里出来,见卓宇行站在电视柜前看着什么,走了过去。 他在看照片和奖状。 “这是张晗几岁的时候?” 宁稚看一眼,说:“十来岁吧。好像是一个市级的唱歌比赛,她得了第一名。” 卓宇行拿起一个相框,看着里头背着小背篓、化着童妆的小张晗,唇角弯了弯:“没想到她还会唱歌。” “她唱歌很厉害的,后来为了学习才不唱歌的。”宁稚望着照片感慨道,“晗晗真的是从小漂亮到大。” 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文康,或者应该说郝星宇,才会不放过她。 “她奖状真多,”卓宇行看完照片,又去看奖状,“多才多艺,很优秀。” 宁稚叹气:“老天不公。” 想起张晗的父母将卓宇行当成未来女婿看待,宁稚看一眼油烟机轰鸣的厨房门,压低声音对卓宇行说:“叔叔阿姨以为你是晗晗的男朋友,这样的误会不好,一会儿吃午饭,你找个由头让他们打消这心思吧。” 卓宇行看她一眼,没回应这个话题,转而说:“我出去抽根烟。” 他回到楼下,点了一根烟,后背倚着车子,单手抄兜,边抽烟边眯眼看向三楼阳台边的窗户。 那是张晗的房间。 楼上,宁稚开门进房,看见张晗坐在窗边,往下看着什么,走过去跟着瞧了一眼。 是卓宇行。 他抽着烟,也正抬头看着这边。 宁稚看看他,又看看张晗,问:“你俩在对望呢?” 张晗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下面。 宁稚把行李袋里的脏衣服拿出来,准备拿出去洗,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问张晗:“一会儿和叔叔阿姨一起吃午饭,你要开心点哦,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张晗木然地点了点头。 宁稚洗好衣服拿到阳台晒,张晗父母招呼大家吃饭。 宁稚朝楼下的卓宇行喊:“吃饭了!” 卓宇行比划了个ok的手势,上楼来。 众人在餐厅入座。 张母看一眼女儿,问:“晗晗怎么了?怎么一句话不说呀?” 宁稚正要说话,就见张晗虚弱地笑了下:“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晕车了。” 张父:“吃完午饭赶紧睡个午觉,就不难受了昂。” 张晗:“好。” 张母:“我去煮点晕车汤。” 张父招呼大家吃饭。 见张晗只是用筷子戳着白米饭,卓宇行用公筷夹了一大块鱼肉到她碗里:“吃鱼有营养。” 张晗白着脸对他笑了下:“谢谢。” 张父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见张晗愿意说话,宁稚欣慰,开心之余,多吃了一碗米饭。 张母熬了晕车汤端出来,放在张晗手边:“晗晗,趁热喝点,喝了就不难受了昂。” 张晗端起汤碗,喝个精光。 她努力地吃东西,努力地对父母笑,看得宁稚又欣慰又心痛。 欣慰的是,她也在勇敢,她也在努力。 心痛的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要多辛苦才能有这样的表现。 午饭吃得差不多,大家移步客厅泡茶。 张父对张母说:“老伴,把晗晗小时候参加比赛的录像带放出来给宁稚和卓先生看看!” 第304章 童星 宁稚惊喜:“当时不是电视台的比赛么?叔叔阿姨还录下来啦?” 张母笑:“是啊。一开始是录在录像带上,后来晗晗她爸又拿去电脑城让人刻录成光碟,可以在dvd机上播放。” 她边说边从电视柜里找出一盒光盘,拿出最上头那张,放到老式dvd机上,按了播放键。 电视上顿时出现氛围复古的背景,舞台中央几个大字写着“邯郸小歌手大擂台”。 几位十岁左右的孩子陆续上台,四人一组进行比赛。 小张晗在第二组第一位。 她稚嫩的脸上化了老式的童妆,头发绑成好看的发髻。 花朵造型的发髻上别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紫色蝴蝶,看上去就像一只真的蝴蝶栖在花朵上。 小张晗表演的歌曲是《采金秋》。 “谷穗向我点头……玉米向我招手……满树金果遍地锦绣……今年又是大丰收……” 她声音清透嘹亮,音准极高。 精致的小脸,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喜庆。 片尾分数出来,她获得了这一期比赛的第一名。 宁稚搂紧张晗的手臂:“晗晗你唱歌真好听!什么时候我们去ktv唱歌!” 张晗怔怔地看着电视里的自己,双眸晶莹。 坐在对面的卓宇行,眼神滚烫地望着她。 张母又换了一张新光盘,开头别的小歌手唱歌时,大家闲聊起来。 张父问:“我家晗晗是检察院的,卓先生是做新能源的,俩人是怎么认识然后成为朋友的?” 卓宇行看一眼宁稚,说:“我们是通过宁稚认识的。我是宁稚男朋友的客户。” “客户啊?”张母紧张地看向宁稚,“宁稚你男朋友是律师对吗?” 她担心卓宇行官司缠身,所以才成为了宁稚男友的客户。 宁稚笑着解释:“对,我男朋友是律师,也是卓先生公司的法律顾问。” “原来是这样。”张母放心,看向女儿,欣慰道,“我们晗晗性格比较内向,虽然不活泼,但一直很努力,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学习,从不乱跑。” 她在告诉卓宇行,张晗的性格虽然不够活泼,但社交简单,会成为贤妻良母,希望他珍惜她。 宁稚用眼神暗示卓宇行趁此说清楚,不要再让老人误会。 卓宇行没理她,眉目温柔地看着张晗:“是的,晗晗是好姑娘。” 宁稚搂紧张晗,暗暗握住她放在大腿上冰凉的手。 到了服药时间,宁稚带张晗回房午睡,卓宇行在沙发上休息。 吃过药,张晗又沉沉睡去。 宁稚躺在她身边,毫无睡意,情绪压抑得很,没忍住,给萧让发了微信,把今天到了张家的经过和萧让说了一遍。 【我让卓宇行找机会澄清,他不仅没有,还顺着老人的话说话,以后老人知道他不是晗晗的对象,会失望的】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这样让人误会!】 【你给我劝劝他,让他不要再这样给晗晗和老人希望了】 【晗晗现在状态那么差,他不仅陪伴左右,还故意让老人让晗晗误会,如果晗晗真的喜欢上他,他却说他不行,那不是要让晗晗崩溃吗?】 萧让可能在忙,一时没回复,她连珠炮似的发了一串。 还想发,萧让回过来了,说:【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宁稚回:【打完跟我汇报进展】 萧让秒回:【好的老婆大人】 看到那两个字,宁稚一怔,而后咧嘴笑开。 她熄了手机,侧身而躺,手臂枕在耳下,看着熟睡中的张晗。 方才听张晗父母提起,才知道张晗当年在邯郸,是家喻户晓的小童星。 也曾有北京的经纪人想签下她,将她**成少年明星,父母尊重她的选择,问她想唱歌还是学习,她选择了学习,说自己想成为科学家。 之后进入初中,她就放弃了唱歌,专心读书。 但曾经童星的身份,还是给她带来一些麻烦。 初中的时候,不断有高年级男生追求她,她并没有早恋,心无旁骛地学习,后来考入邯郸最好的高中,才少了一些骚扰。 可高二,就遇见了那件事。 郝星宇当时是一家职业学校的学生,只比她大一岁…… 宁稚翻过身,叹了叹气。 她这些天连轴转,没怎么休息好,这一躺,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傍晚起来,萧让给她发了两条微信。 【我给他打电话,劝他注意点,不要再制造张晗的痛苦,他让我别管,把电话挂了】 【他可能也还没想清楚,你先别那么紧张,观察着,他如果实在过分,和我说】 宁稚有点生气,回道:【这个人就跟臭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萧让秒回:【什么时候回来?】 宁稚:【晗晗回来后状态好了一些,应该没那么快回去】 萧让:【我过两天下去找你们】 宁稚:【你先养好身体再说,不急】 她熄了手机,翻过身,就见张晗已经醒了。 她撑起身,探过脑袋看她,小声问:“想上洗手间吗?” 张晗闻声拿手背擦了下眼睛,又吸了吸鼻子。 她在哭。 宁稚心痛,从身后抱住她。 “晗晗,别哭,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事儿就当成被狗咬了,过去了。” “这不是你的错,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得尽快让工作和生活回到正轨才行。” “咱们过去的日子多快活潇洒呀,你说是不是?以后咱们挣很多很多的钱,去环游世界,去吃遍天下美食!你说好不好?” 张晗哭着点头。 宁稚扶她起床,为她擦去眼下的眼泪,小声说:“你一下午没上洗手间了,去吧,回来我帮你冲洗伤口。晚上咱们去外头吃饭,好不好?” “好。” 俩人下床,宁稚扶她进洗手间,又去烧了一些温开水拿进房间,装到冲洗器里,并在床上铺好防水垫和折叠盆。 张晗小便完回来,躺到床上,宁稚把盆垫她身下,用冲洗器帮她冲洗伤口。 她阴道撕裂缝了几针,怕伤口感染,所以每次小便完,都要进行冲洗。 先用生理盐水冲洗几遍,再用大头棉签吸干水分。 宁稚边帮她冲洗,边观察伤口。 “线吸收得差不多了,我估计再过两天就能好了,到时候伤口全愈合了,咱们就可以不用这样冲洗了。” 张晗流着眼泪点头。 卓宇行敲门,在门外问:“你俩起来了么?要不要出去走走?” 第305章 治愈 听到门外卓宇行的声音,张晗立刻把分开的双腿一合,拉过一旁的被子遮住下身。 “我锁门了,没事儿。”宁稚把裤子递给她,“咱们出去走走,晚上在外面吃饭?” 张晗点点头。 宁稚等她把裤子穿好,才把门打开,对等在门外的卓宇行说:“你先到车上,我们准备好就下去。” 卓宇行透过门缝看一眼里头的张晗,点点头:“外头风大,帮她穿暖一点。” “好。”宁稚拿着盆要去洗手间,“你让开点,别挡路。” 卓宇行看一眼盆里的冲洗器,脸红了一道,别开眼,让开身子。 宁稚洗干净冲洗器,拿回房间晾干,又从行李袋里翻出一件厚实的外套,帮张晗穿上,挽着她下楼。 车子在邯郸街头穿行,路过一所小学,正值学生放学,穿着校服的小学生陆续从校门内走出来,他们说说笑笑,无忧无虑。 见张晗看得出神,宁稚笑问:“你小学在这里吗?” 张晗点点头。 宁稚说:“进去走走?” 卓宇行立刻调转车头,车子朝学校开去。 学校保安不让进,他们只好在学校附近走一走。 宁稚挽着张晗,卓宇行跟在她们身后,路过一家小卖部,张晗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随便看看。”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后,招呼道。 宁稚一看货架上的小零食,全是学生爱吃的辣条、膨化食品,没半点兴趣。 张晗却逛得津津有味,取了几包小零食走到收银台前。 卓宇行立刻拿出手机扫码准备付钱:“老板,多少钱?” 老板娘把小零食都装进小袋子,笑说:“一共五块五。” 卓宇行按金额付款。 老板娘把小袋子递给张晗,看清楚她的脸,惊讶道:“你是张晗吗?” 张晗笑着点点头。 “哎呀,好久不见呀姑娘!你很多年没来这儿啦!今天来探望老师来了吗?” “老板娘好久不见,我就来走走,没进学校。” “你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我一眼就认出你了。”老板娘笑问,“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呀?” 张晗低下头:“我现在暂时没上班,在家里休息。” 老板娘看一眼卓宇行,笑问:“这位是你老公吗?” 在她的认知里,女孩子没上班,大部分是因为结了婚照顾家庭。 张晗摇头:“不是的,我们只是朋友。” 卓宇行接过她手上的小袋子,轻声说:“走吧。” 张晗跟老板娘挥手:“再见。” 宁稚也对老板娘笑了下。 出了小卖部,张晗朝学校走去。 进不去里头,她就沿着操场外围走一圈,边走边吃从小卖部买的零食。 宁稚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一圈一圈地绕着,但还是陪着她。 周围几栋老式居民楼打扫得干干净净,灰黄色的外墙,沙棕色的木窗,红色的木门。 宁稚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她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家属楼的照片,因为她小时候就在家属楼里长大,看到家属楼,常常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姥姥,内心觉得满足和温暖。 宁稚看向张晗,就觉得,她此举也在寻找内心的温暖和满足吧。 前方有公车站点,一辆520路公车停下,放下一些乘客,而后又开走。 宁稚记得这路公车,上一次来就见过,兴奋道:“又看到520路公车了!” 卓宇行闻声看去,问宁稚:“这520公车是怎么回事?” “这里的网红公车,年轻人表白什么的就上那公车,从第一站坐到终点站,寓意一路到白头。我也是道听途说,不保真。” 卓宇行看向开远的公车,没说什么。 这时,张晗忽然说道:“回去吧。” 宁稚说:“晚上不是要在外面吃饭么?我都跟叔叔阿姨说好啦,他们可能也没准备晚餐。” 卓宇行说:“就在外头吃吧,叔叔阿姨中午已经忙活一顿了,晚上没必要让老人再辛苦了。咱们搁外头简单吃点就行。” 说着看向张晗:“晗晗你想吃什么?” 张晗细声:“都可以。” 宁稚说:“也别走远了,就上晗晗家附近的火锅店吃火锅吧。天儿冷,吃点火锅暖呼。” 卓宇行点点头:“可以,咱们走吧。” 三个人上了车,很快来到家附近的火锅店。 火锅店里热火朝天,他们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号。 热烈的烟火气、滚烫的锅底、新鲜的食材——这样的环境让人忘却了不快。 萧让和张晗接连出事,宁稚和卓宇行连续紧绷了大半月,难得放松,都喝了酒。 微醺状态,话越发多。 卓宇行:“所以你和萧让现在算是和好了?” 宁稚:“嗯,自从他为了挡了那一刀子,我就告诉自己,再也不能放弃他。” 卓宇行笑道:“好好好!早该这样了!不说别的,就冲你去美国那三年,他为你守身如玉,你就该和他和好。不就是帮你父母打过官司么?多大点事儿啊!没有萧让,你父母也得离婚……” 宁稚摇了摇食指:“nonono!我和他分手,最大的原因不是他打我妈的离婚官司,而是他早就知道我是那个案子的当事人的女儿,却不对我坦白,就在那儿死死捂着!” 卓宇行说:“他也是在乎你,怕你知道后生气啊。” “哦,那他这样很可怕啊。我会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还有其他事瞒着我,他以后碰到事是不是会习惯性瞒着我……” 卓宇行笑:“你们女人就是爱乱想,这不压根没别的事儿么?你就想着人家以后会不会在别的事情上瞒着你。” 宁稚反问:“什么叫‘我们女人就是爱乱想’,你这是在搞性别对立吗?我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大男子主义的啊。” 卓宇行一噎,看一眼张晗,抿了抿唇,没敢多言。 宁稚扔掉手中的牛排骨,抽一张纸巾擦了擦手,也没继续往下说。 她虽然喝了酒,但她很清醒,卓宇行这个人,终究不可能出现她期待的超脱。 他和张晗是不可能的。 第306章 把它当做爱情 当晚,宁稚住在张晗家,卓宇行在附近找了家酒店入住。 宁稚睡了个好觉,张晗也睡得颇安稳。 俩人都起得晚,宁稚刚帮张晗冲洗好伤口,卓宇行就来了,在客厅和张晗的父母聊天。 宁稚不希望张晗关在家里胡思乱想,吃完早餐,趁着服药之前的空闲,让卓宇行开车带她们出门转悠。 张晗看上去状态不错,情绪很平静。 到了服药时间,宁稚带张晗回家服药,之后张晗就一直在家里昏睡,到午餐时间,宁稚才把她喊醒。 吃过午饭和药,她又睡着了。 宁稚本来也想午休,突然收到卓宇行发来的微信。 他希望等张晗醒来,单独带她出门走走。 宁稚拒绝,说不带上自己不让出门。 虽然她也知道卓宇行不会伤害张晗,但就是不放心他俩单独出门。 傍晚睡醒,宁稚带张晗上了卓宇行的车。 几次问卓宇行去哪里,卓宇行都三缄其口。 最后车子来到公车始发站。 卓宇行停车熄火,扭头看着张晗半晌,而后看向宁稚:“我想带晗晗坐公车兜风,你在车上休息,我们转一圈就回来。” 宁稚蹙眉:“开车不能兜风么?” 卓宇行烦躁:“小车和大车能一样么?” 宁稚白他一眼,侧过脸看张晗:“要坐公车兜风么?” “好。” 卓宇行从手扶箱找出备用钥匙丢给宁稚,然后下车,开了张晗那侧的车门。 他小心翼翼扶着张晗下车,揽着她,穿过停车场,上了一辆公车。 宁稚看着俩人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叹气,拿出手机给萧让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萧让低沉磁性的嗓音从那头传过来:“宝贝。” 就好像过去关系亲密时,他亲昵地喊她“宝贝”那般。 宁稚心脏像是过电般颤了下,抵着电话那侧的耳朵,一下就红了,娇嗔道:“干嘛……” 萧让轻声笑了下,说:“什么时候回北京,我想你了。” 宁稚抿唇偷笑:“还不知道呢。邯郸之后还得去保定。” “到时候我去保定找你,好不好?”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宁稚却从中听出了欲望。 复合后,萧让一直在养伤,俩人连拥抱都是奢侈,如今随着伤口的恢复,萧让肯定想做点什么。 说实话,她也想。 分开的那三年多时间,每到排卵期,她都无比想念自己亲近过的唯一的男人,只能用大量的学习或工作麻痹自己。 如今复合,能做点什么了,她又怎能不期待…… 可现在张晗需要她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实在抽不出时间。 想到这里,宁稚抬头望向缓缓开出车位的公车,对电话那头的萧让说:“等我回北京吧。” 是520路公车。 卓宇行带张晗坐502路公车。 电话里,萧让应了声“好”,转而问:“这两天顺利么?” “还行。晗晗在父母面前,尽量表现出正常的样子,但话还是很少很少,而且她吃了药,能睡上大半天,醒着的时间很少,我觉得她父母迟早会发现异常的。” “迟早得面对。” “这不是怕老人承受不住么?”宁稚难过道,“白医生说晗晗出事后,已经有自我放弃的想法,是想到父母才硬撑下去的。” “为什么要因为被狗咬了就自我放弃?” “因为这只狗,十几年后放出来,依旧有可能整容改名,然后继续伤害她。她害怕这是一个无休止的轮回,所以绝望了。” 萧让叹气:“这点确实是。” 另一边,上了520路公车的卓宇行,揽着张晗坐到最后一排。 他让张晗坐靠窗的位置,自己挨着她坐。 车子缓缓往高新路开。 张晗望着窗外,神色漠然。 卓宇行只是望着她的侧脸,内心就悸动不已。 他还是喜欢她,永远也忘不了去年初见时的惊鸿一瞥。 他挠了挠头发,憨笑道:“他们说——只要姑娘答应跟你一起坐上520路公车,就等于愿意答应你的表白。” 张晗没说什么,只是望着窗外。 卓宇行握住她端正放在大腿上的手,紧紧的。 他知道张晗虽然没回应,但都有听进去,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之前追了你那么久,你也没答应。你放心,我今天不会跟你表白。” 卓宇行垂眸望着俩人紧握的手:“因为我不希望你在跌落谷底的时候,随便抓住触手可及的浮木,就把它当做爱情。我希望你站起来,做回曾经的张晗,再慎重考虑是否给我一次机会。” 眼泪从张晗眼角滚落,她耷拉着唇角,有很多话想对卓宇行说,却说不出口。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我会一直陪着你。”卓宇行在她耳边说。 窗外风呼呼地吹着,很快吹散这句话,但他一路紧握的手,却是真实的、有温度的。 …… 那天之后,张晗状态好了很多,愿意多吃东西,也愿意多说话。 宁稚跟白洁汇报的时候,说:“应该是伤口长好了,不用每次便后冲洗,她状态就好起来了。我总觉得每次我帮她冲洗伤口的时候,都会令她想起被侵犯的事,没想起一次,就等于经历一次,情绪肯定会不好的。” 白洁说道:“是有这个可能性。她的报告和评估结果都出来了,你们尽快回医院。” 她口气严肃,宁稚有点担心,问:“情况还好吗?” “明天来了再说。我这还有病人,先挂了。” “您先忙。我们明早就出发回保定。” 挂上电话,宁稚即刻回房间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出发去保定。 她有些担心张晗情况不好,如果产生了器质性的病变,那大概率这辈子都没法痊愈了。 这意味着永远做不回检察官,意味着一辈子与药物为伴,永远打上精神病人的标签。 想到这些,宁稚就觉得很沉重。 她收好东西,见卓宇行在楼下车边抽烟,便下去跟他说明早出发回医院的事儿。 卓宇行问:“白医生怎么说?” 宁稚说出自己的担忧:“白医生口气挺严肃的,我怀疑脑磁共振的结果不理想,如果确定是大脑出现器质性病变,这辈子就……” 她没忍心说下去。 卓宇行咬着烟头,狠狠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 “这辈子就我来给她养着,没事儿。” 第307章 命运 宁稚当即就问:“你养着?你怎么养?以什么身份养?” 卓宇行抽着烟,并不回答。 宁稚就觉得他只是在画大饼,没再和他多说,转身上了楼。 她和张晗的父母解释说明天得离开邯郸了,俩老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宁稚,你实话告诉叔叔阿姨,晗晗在北京是不是遇到啥事儿了?怎么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宁稚咽了咽嗓子,手偷偷按住上腹部,讪笑道:“北漂嘛,压力大,就是这样的。” “确实也是。你和晗晗住在一起,平时多帮忙提醒她,注意休息,别累着自己了。” “好。” 胃底翻滚浓烈,马上就要吐出来,宁稚没敢再耽搁,冲进洗手间呕了几嗓子。 晚上的时候,最疼张晗的阿姨、姑姑都来了。 大家都忙着,但听说张晗明天就要离开邯郸,都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看看她。 人多,卓宇行没敢上来,躲在车里。 亲戚们也就不知道这回有个男青年跟着张晗回来,纷纷催张晗是时候找对象成家了。 张晗木然地坐着,没吭声,大家权当她害羞。 众人从找对象聊到工作聊到买房,都很羡慕张晗有一份好工作,有公积金。 父母对此也是很开心骄傲。 张晗都看在眼里,挺进心里。 翌日,他们赶在十点前到了保定见白洁。 诊疗室。 “从脑磁共振的结果来看,大脑没有器质性的病变。”白洁取下黑灰色的mri片子,又拿出几份纸质报告,“从血检报告来看,激素和内分泌的指标都出了问题。我们评估下来,都认为张晗从应激转向了初期的双向。得抓紧治疗。” 宁稚急道:“那有办法吗?” 白洁干脆利落道:“调整药物,加提高心理干预治疗的频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个月、大半年才来一次,至少一周得有一次。” 宁稚猛点头:“没问题的,我们每周的周末都可以来。” 白洁把张晗的医保卡插入卡槽:“我现在给她开新药,明天开始服新药。” “好。”宁稚小心翼翼地问,“晗晗这情况,靠药物和心理干预能痊愈么?” 白洁看她一眼,说:“之前那次,前后花了八年时间,她还是无法跟异性建立亲密关系,这次情况严重得多,我看不乐观。” 宁稚叹气。 “白医生,”卓宇行突然开口,“之前那些药,张晗吃了就犯困,成天睡觉,人都快睡废了,这次可以换一些不犯困的药么?” 白洁笑了下,手在键盘上敲击着,边说:“这类药物就是这样的,不让病人多睡觉,他们就得胡思乱想。” 卓宇行点点头:“明白了。” 白洁抬眸看一眼卓宇行,说:“张晗不怕你,你如果可以,多陪陪她,对她的治疗有好处。” “好。” 白洁抽出医保卡,递给宁稚:“新药连续服用一周,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宁稚接过:“好。谢谢白医生。” 她和卓宇行回到病房,张晗坐在窗边看书,照看她的实习生起身说道:“没事的话,我们回白老师那儿去了。” 卓宇行跟他们点了点头:“谢谢。” 然后跟宁稚说:“我下去买午餐,你先陪着她。” “好。” 宁稚把行李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好,然后才坐到张晗身边去。 “在看什么书呢?” “《命运》。” 这是一本名人传记,书的扉页就写着——一切都是命运,必须强调的是,这是经过卓绝努力后改变了的命运。 宁稚见状,甚是欣慰。 她认为张晗正在从书中汲取改变命运的能量。 张晗在一点点地好起来。 新药服用到第六天的时候,张晗又去抽血。 宁稚想知道新药的效果,便问她觉得心情怎么样。 她说自己心情很平静,想到要搬回萧让那个小区住,有些开心,因为她之前睡的那张床垫很舒服。 宁稚觉得她越来越好了。 血检报告出来,指标有改善,白洁为张晗做了第二次心理干预治疗,便给了出院通知。 卓宇行开车送张晗和宁稚回北京。 她们直接去新住处,没再回到那个曾经给张晗带来梦魇的老房子。 再回到当初与萧让定情的屋子,宁稚颇感慨,但眼前一堆事,暂时将情绪放在心底。 她边照顾张晗在客卧休息,边到处查看。 日式搬家在所有收纳了物品的柜子外贴上了便签,宁稚很快就熟悉了物品的摆放处。 她帮张晗拿出睡衣、内衣和浴巾,放在床尾:“晗晗,你先躺一会儿,我去做饭,吃了午饭再洗澡睡觉,去主卧那屋洗哈。” “好。” 宁稚又匆匆去厨房准备做饭。 白洁叮嘱过,张晗不好在外头吃。外头的东西各种科技与狠活,有些成分会加重她的病情。 宁稚便提前让想让买好了新鲜的肉菜和海鲜放到冰箱。 打开冰箱,满满当当的新鲜食材和鲜乳水果,宁稚拿出几样,刚打开水龙头要清洗,门铃响了。 是萧让和卓宇行。 “进来进来。”宁稚转身又回厨房。 卓宇行进门,站在玄关往客厅看了眼,没看见张晗,问:“晗晗呢?” 宁稚说:“在房里休息。” 萧让进厨房,挨着宁稚站:“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宁稚下巴点了点岛台上的鸡蛋:“帮我把那鸡蛋打一打,然后下锅煎。” 萧让立刻去做,边打鸡蛋边看向她手里的青菜:“没有番茄,鸡蛋要做什么?” “小葱炒鸡蛋。” “听起来就新鲜。”萧让接过她洗好的小葱,切成丁,然后放到鸡蛋液里打。 俩人配合着做好了简单的三菜一汤。 卓宇行去喊张晗出来吃饭。 四个人围坐岛台,宁稚拿起手边的椰子水,率先说道:“祝我和晗晗从此展开新的人生篇章。” 她去碰张晗的杯子,笑道:“晗晗,我们一起加油!赚很多很多的钱,把这个房子买下来!” 张晗腼腆笑了下:“好。” 她和卓宇行碰杯,又和萧让碰杯:“谢谢你们。”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宁稚以外的人说话,宁稚激动得想哭。 第308章 吻 吃过午餐,服过药,张晗回房午休。 萧让和宁稚一起整理好厨房和餐厅,送卓宇行下楼。 “宁稚还有一周假期,这段时间,她会好好陪张晗的,你不用担心,忙你自己的去。” 卓宇行从外套口袋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给萧让,被萧让挡开,他就自己咬嘴里。 电梯不能抽烟,他忍着没点烟。 “那一周后呢?宁稚去上班,张晗怎么办?” “我让我家的阿姨早上过来,等晚上宁稚下班了再回去。白天打扫屋子,给张晗做午餐,也看着她。案子结束后,再让张晗的父母过来一起住。” 卓宇行点点头:“可以。有什么我能做的,跟我说。” “好。” 电梯门开,俩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卓宇行点了烟,俩人站在车边说话。 萧让:“你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好好休息,这里有我。” 卓宇行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谢了。” 萧让揶揄道:“你以什么身份谢我?” 卓宇行用力吸一口烟,脸颊凹了凹,烟过肺,从鼻腔呼出。 他眯眼瞧着停车场里来来往往的车辆,说:“我还是喜欢她。” 他移眸看向萧让:“看着她这样,我放不下她。” “你确定?” “她刚出事那会儿,其实我也不确定,宁稚问过我,我当时没吭声。这大半个月,我无数次在内心问自己——她出了那样的事儿,我还喜欢她吗?” “结论是什么?” “我告诉自己——那不是她的错,她还是那个好姑娘。我很确定我还喜欢她。”卓宇行抖了抖烟灰,又狠狠吸一口。 萧让抬手挥了挥喷到自己跟前的烟雾,说:“你什么时候抽得这么狠的?” “这阵子心烦,晚上想事情,总忍不住抽。” 萧让看着他,叹了叹气:“张晗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性经历,而是那件事给她带来的精神上的冲击。说难听的,她精神上的病没治好,一辈子都很难好好过日子,但问题是——彻底治好,有那么容易么?” 卓宇行没吭声,沉默抽着烟。 萧让说:“你说喜欢她,那接下来总得谈吧?谈完了总得结婚生子吧?她这个情况,能不能结婚生子,都是个问题。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卓宇行摇头:“没想那么多。人还不一定接受我呢。我之前追了她大半年,她愣是没看上我。” 萧让无语:“你说的也是。行了,回去吧,忙你的。” 他转身回楼上,按了门铃。 宁稚来开门:“卓宇行走了?” “走了。”萧让研究门锁,“晚点你俩有空,我帮你们录指纹。” “好。”宁稚揉着酸胀的肩颈,“刚把脏衣服扔到桶里,我想洗个澡睡一觉。你出事以来,我就没睡个好觉。” 她边说边走进主卧,打开衣柜找睡衣。 房门被关上,听到反锁的声音,只一瞬间,她体温就升高了。 她佯装不知道萧让要干什么,站在衣柜前翻找衣物。 萧让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她,贴得极近,她感觉有硬硬的东西抵着自己的后腰。 他弯身,含住她的耳垂,吐息温热:“去我那儿休息?” 宁稚心头一颤,腿脚都软了:“不行……我不放心晗晗一个人。” “那我今天在你这儿睡,可以么?” “嗯……” 宁稚话音刚落,人就被萧让打横抱起,进了浴室。 她被萧让压在台盆前,后腰抵着台盆沿,仰起脸,迎接他疾风骤雨般的吻。 迷乱间,她的衣服被萧让脱光,萧让自己也浑身脱得不着一物。 她被他抱着坐到台盆上,吻从唇一路往下走,来到脖颈、前胸,经过小腹,最后抵达某处。 宁稚双手撑在身侧,难捱地仰起头,咬着唇,禁止自己发出羞耻的声音。 …… 没有成功。 宁稚太紧张了,浑身紧绷,萧让试了几次,都进不去。 俩人折腾了两三个小时,萧让浑身汗津津地从她身上翻下来,扯了几张纸巾,帮她擦拭肚子。 他去浴室清理好回来,重新躺到床上,单手枕在脑后,视线盯着天花板的某一点,胸腔因为欲望还未消退而上下起伏着。 “你在美国……没有谈过男朋友?” 宁稚拉被子盖在身上:“我说过我在美国谈过男朋友?” “就你刚回国那会儿,我请你和张晗罗薇薇一起吃饭,就在那胡同私房菜馆的包厢,你不是说你在美国谈过一个律师么?” 宁稚笑:“那是骗你的。” “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我如果说我在美国没找男朋友,你肯定会觉得我还忘不了你。” 萧让失笑,摇了摇头,翻身将她抱进怀里,吻了吻她的眉心。 他压低声音,在宁稚耳边说道:“你是不是担心被隔壁房间听到,所以很紧张?” 宁稚脑袋往他怀里点了点:“嗯……” “那晚上去我那儿……” 宁稚红着脸往他怀里拱了拱:“刚才才弄了一回,晚上又来,会不会太没有节制了?” “刚才那次,不算……” 手碰触到腹部硬硬的条状物,宁稚回过神,撑起身子看向萧让的腹部。 指腹覆上狰狞的刀疤,触感有些硬。 宁稚轻轻抚摸几道,问:“会疼吗?” 萧让双臂枕在脑下,瞧着她趴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呼吸又粗重几分。 “不疼。” 宁稚抬眸看他:“但是疤痕有点硬,为什么会这样呢?” 从萧让的角度看过去,她眼睛又大又晶莹,好像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萧让心里一动,咽了咽嗓子:“新瘢痕都是这样,大概得过一两年才会软化。” 宁稚笑:“好丑哦。” 说着,就低头吻上那道疤痕。 长发的发尾有些扫到某处,萧让闷哼一声,一个起身,拉着她坐到自己腰上。 …… 萧让闹了宁稚一下午,傍晚的时候,宁稚累得睡着了,他不忍心喊宁稚起床做饭,便让萧家老宅的阿姨过来做晚餐。 他帮宁稚盖好被子,带上房门离开。 他现在虽然是宁稚的男朋友,但这屋子里还有张晗,他总待在这里不合适。 第309章 着急 宁稚醒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黑得密不透光。 她惊坐起身,看一眼床头柜上的小夜钟——晚上九点多。 “糟了!”她火速下床,四处没找着衣服,才想起来下午和萧让一起在浴室洗完澡,什么都没穿就出来了。 随手从衣柜拿出一身睡衣穿上,赶紧开门出去。 张晗房门开着,人没在里头,宁稚心里一个咯噔,冲到客厅。 张晗缩着双脚,坐在沙发上看书,闻声抬头看她:“你醒了。” “抱歉我睡晚了,我现在就做晚饭。”宁稚转身就要进厨房,看到一个阿姨在里头擦洗灶台,立刻就猜到这是萧让请过来为她们做晚餐的阿姨。 宁稚迎了进去,笑道:“阿姨真是麻烦您了。” 阿姨闻声转过身,不动声色、快速地打量宁稚浑身上下一遍,笑道:“宁律师,您起来了。” “嗯,辛苦您了。剩下的我来,您先回去休息吧,天有点晚了。” “不辛苦,我没这么早休息的。宁律师您快去吃饭,我再把剩下的活儿干完。” 宁稚笑着点点头,转身在岛台边坐了下来。 阿姨的视线在她屁股处停留半晌,满意地点点头。 宁稚看着岛台上完整的四菜一汤和两副干净的餐具,问:“晗晗,你吃过了吗?” 张晗起身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还没,我等你。” 宁稚歉意道:“抱歉我睡太久了。之后我回去上班,有时候加班会晚回来,你先吃,别等我昂。” “好。”张晗给两个汤碗盛汤。 宁稚起身去打饭,对阿姨说:“阿姨,您没吃吧?和我们一起吃吧?” 阿姨边擦灶台边笑道:“我不饿,你们吃,我回去就吃。” 宁稚不再勉强她,说:“您早点回去吧,这里留给我就行。” 灶台擦得差不多了,阿姨脱下围裙挂掉挂钩上:“那我就先回去了宁律师,之后您什么时候需要我过来,随时跟让儿说就行了。” “好,今天辛苦您了。”宁稚送她出门,“您慢点儿。” “好嘞。” 宁稚关上大门,转身回岛台坐下。 她看着保温板上标准的北京四菜一汤,焦溜肉片、金丝韭菜、清酱肉、焖豆角,以及冬瓜汆丸子汤,笑道:“这阿姨做得一手北京菜啊。” 张晗喝一口汤,虚弱地笑了下:“她是萧家的保姆吧?” “应该是。”宁稚饿了,大口扒饭,“之后我去上班,她会过来做三餐、打扫屋子做家务。你有什么需要就喊她。” “好。” “下午睡了吗?” “睡了一会儿。” “几点起床的?” “五点多。” “萧让回去了吗?” “他下午在这里吗?” 见张晗没见着萧让人,宁稚就知道萧让从自己房里出去就走了,没多逗留。 再次感慨萧让做人做事有分寸。 宁稚给张晗夹菜:“多吃点。”有营养人才会快乐。 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口,暗暗想。 吃完晚餐,宁稚把餐具收拾进洗碗机,到楼上找萧让。 门一开,萧让就揽上她的腰,边吻她,边把门关上。 他呼吸越发粗重,宁稚挣扎着躲开他的吻,脸埋在他颈间,小声说:“我马上就要下去了。晗晗一个人呢。” 萧让轻轻顶了她一下:“那里会疼么?” 下午俩人第一次尝试没有成功,休息的时候,宁稚吻他的疤痕,他没忍住,又试了一次。 有点进步了,但宁稚喊疼,他只好作罢。 “疼的,但能忍。” 萧让心疼地吻了吻宁稚的眉心,将她打横抱起,抱到沙发上。 宁稚双手还圈着他的脖子,说:“你喊来的那个阿姨,做的饭菜很好吃。” “刘姨在我家干了二十多年了,和家人一样,可以信得过,你放心用她。以后等咱们结婚了,让她帮咱们做饭。” 宁稚笑:“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说结婚,想太远了。” “我岁数大了,着急……” “我岁数不大,我反正不急……” “……” 另一边,什刹海,萧家四合院。 刘姨一进客厅,晏蓉赶紧迎上来,问道:“让儿让你到哪家干活了?” 刘姨笑道:“一位姓宁的律师家,就在让儿那单位的楼下。” “宁律师男的女的?”晏蓉急道,“住楼上楼下,是同事哇?” “宁律师是姑娘,和让儿是不是同事就不清楚了,回头有机会我给打听一下。” 晏蓉点点头:“对,顺便打听打听她哪里人,跟让儿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刘姨“诶”了一声,笑道:“姑娘长得很漂亮,人也特别有礼貌,看上去家教不错。” 晏蓉思索着点点头:“让儿挑着呢,不好的入不了他的眼。” 说着又叹气:“如果这回能成,就了了大家一桩心事了!要不我和让儿他爸压力很大啊……他从英国留学回来,十几年了都不找,上次我朋友委婉地提醒我,说那个英国基佬多,让我多注意注意让儿是不是……” 晏蓉说着自己都觉得脸臊得慌,抬手按了按脸,转而说:“你快去休息,进屋跟让儿的爷爷奶奶汇报一下。” “好嘞!” 晏蓉把萧让疑似找了同事当对象的事汇报给萧老爷子和老太太。 三月的天,北京夜里还凉着,屋里开了烤火的炉子,老爷子和老太太手在炉子上来回翻转取着暖。 老爷子蹙眉听完,说:“让儿什么都没说,你们瞎操心个什么劲儿?他找对象了,自然会带回来,等着便是,别瞎给孩子压力。” 老太太瞥了老头子一眼,轻轻说道:“现在的孩子,动不动不婚、丁克,你就不担心让儿也跟着学坏了?” “我相信自己的孙子。”老爷子起身,朝里屋走去,“让儿身上的伤还不到一个月,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养好身子,蓉儿你没操心对地方!” 晏蓉一噎,尴尬地朝老太太欠了欠身,回东厢房。 萧晖在书房忙工作,她进去,往他面前一坐,原本想说儿子的事儿,一想萧晖跟老爷子一样,都是自由派,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全家,只有她在操心萧让的婚事。 “你要和我说什么?” 晏蓉回神,看向丈夫:“刚去爸妈那屋说事儿,爸说我没操心让儿的身体。让老人知道就是麻烦!到底是谁告诉爸的?” 萧晖视线专注看着电脑,淡淡道:“儿子在律所门口受了重伤,整个北京的检察院、律师圈都知道,老爷子能不知道吗?” 第310章 情欲的味道 说起公公,晏蓉也是一肚子气,忍不住对丈夫吐槽道:“我说你爸也挺奇怪的,知道孩子受伤了,一声不吭,也不说去看孩子,我还以为他不在意呢!结果呢?我只是提了一嘴孩子好像有对象了,他立刻反过来指责我操心错地方!他可真双标啊!” 萧晖闻言,拿下眼镜,看向妻子:“你说让儿有对象了?” 晏蓉就把刘姨去宁稚那儿吃饭的事情提了一嘴,并总结道:“让儿多少年轻漂亮的女同事啊,也不见他关心别人,就关心这位宁律师,我觉得肯定是了!” “你说姑娘姓‘宁’?千真万确?” “是呀,刘姐听得真真切切的!” 萧晖长长呼出一口气。 晏蓉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在舒心什么,笑问:“你一听不是姓‘赵’,松一口气吧?” 萧晖笑着重新戴上眼镜:“你不也是?” “那可不!只要不是那个赵梦,或者之前在英国谈过的那赵什么来着的姑娘就行。” 萧晖继续工作。 晏蓉叭叭说道:“赵琳整天虎视眈眈咱们儿子,一有机会就跟你妈吹耳边风,说赵梦怎么好怎么好,你妈有一次竟然跟我说——如果让儿实在找不着对象,那就找赵梦得了,知根知底,不会出错。哇!我当时听了血压立马往上飙到200!赵梦可是混夜场的,你妈是不是老年痴呆了竟然说这种话……”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萧晖起先还忍着,听到最后一句话对老人不敬,立刻打断她。 “赵家那孩子只是开酒吧,不是什么混夜场的,你说话注意点!” 见丈夫口气严肃,晏蓉也来了气,反驳道:“开酒吧,成天跟一帮男的一起喝到半夜,不叫混夜场叫什么?” 萧晖头疼,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这忙着,你少说两句!” 晏蓉哼一声,起身回房。 她翘首以盼宁稚的消息,巴望着萧让什么时候再让刘姐去煮饭,可等了一周,愣是没等来。 另一边,萧让这一周也没多少机会和宁稚单独相处。 虽然宁稚就住在楼下,但他不希望引起张晗的反感,自第二天帮她们设置好门锁的密码,就再没来过。 宁稚偶尔在张晗午睡的时候上去找他,但往往坐了一会儿就又赶着下楼做家务、准备晚餐的食物。 他想再试一次都没逮着机会,反而觉得宁稚上班了,他们至少下班之后有独处的时间。 就这么盼来宁稚复岗的日子。 宁稚休息了一个月回到君天所,程儒言很高兴,见她进办公室,立刻张开双臂要欢迎她。 她从他手臂下方躲开,溜到自己工位。 “我现在可是萧让的女朋友了,您不能再跟我开玩笑了哈。” 程儒言闻言,挑了挑眉,屁股往她桌角一坐,把玩着她笔筒里的钢笔。 “我就说吧!萧让一出事儿,你俩肯定得和好!” 宁稚笑:“其实彼此一直都没放下过对方,只是需要一个和好的契机。” “说真的,我从来不知道萧让可以这么痴情。”他上下打量着宁稚,啧道,“你说你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他为你要生要死的?” 宁稚得意地扬起脸:“因为我漂亮呀!因为我可爱呀!” 程儒言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谈个恋爱,把心谈野了啊你?之前的稳重哪里去了?” 宁稚哼一声,挥开他的手,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 程儒言坐着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把钢笔插回笔筒,寒着脸回到大班椅上。 宁稚的脸,和赵鑫悦有几分相像,萧让就是喜欢这一款,否则也不会十年前和赵鑫悦谈,十年后又看上宁稚。 还不是因为宁稚那张脸,就长在他的审美上? 萧让这样的男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花心思养成身边一个傻不愣登的助理,又把她扶成律师? 除了那张脸,他还得把她打造成全面适配自己的对象。 宁稚抽空给陈警官打了个电话,跟他反馈张晗的情况。 “嗯,晗晗昨天从保定复查回来,白医生说晗晗现在情况比较稳定,可以试一试到警局录口供,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带晗晗过去。” 电话那头,陈钧开心道:“随时可以,就等着她完成指控,然后把案子移交检察院。” 宁稚问:“那明天一早,我带她去市局找您?” “可以可以,我都在。” “好的,谢谢陈警官。” 宁稚切掉电话,程儒言问:“张检情况怎么样了?” 宁稚回神,把手机放到桌上,叹了叹气:“需要人24小时看护。” 程儒言诧异:“那你来上班了,谁陪?” “萧家的阿姨,帮我们做做饭、打扫打扫屋子,也陪着晗晗。” 程儒言就觉得萧家人已经知道了她,说:“看来萧家还是挺满意你的哈?保姆都给你用了。” 宁稚苦笑:“没有。就是萧让直接让阿姨过来了,没跟家里说我俩的事儿。” “他……没提过带你回家?” 宁稚摇头:“没空说那些,事儿太多了,我休假这一个月,比上班还累。” 程儒言笑:“说真的,你这个人还是很仗义的。” “不然呢?” 宁稚笑着把一会儿开会要用的东西叠在一起,看一眼腕表,拿着站起身:“快九点半了。” 程儒言拿上手机:“走吧。” 宁稚第一天复工,许是担心她接下来还得请假,程儒言没有派案子给她,让她协助其他律师做案子。 傍晚的时候,萧让来接她下班。 萧让也是今天复工。 宁稚上车第一句话就是:“身体感觉怎么样?” 萧让启动车子:“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差别。” 宁稚系安全带:“那就好。” 车子驶出君天大楼广场,看到萧让当初受伤的地方,宁稚心脏一紧,侧过脸去看萧让。 萧让专注开着车,余光发现她在看自己,拉过她的手,抵着唇吻了吻:“没事,不紧张,我已经都好了。” 宁稚叹气:“外面是好了,里头却是元气大伤。” “只是扎进肉里,我腹肌可厚实了。”萧让说着,拉着她的手,从衬衫纽扣之间的缝隙钻了进去,直抵温热厚实的腹肌。 这道腹肌,宁稚看过、摸过、尝过。 “晚上去我那儿吃饭,好不好?” 密闭的空间,他声音低沉磁性,带着情欲的味道。 宁稚咽了咽嗓子,压抑着翻滚的情绪:“好。” 第311章 张晗指证 去萧让那儿之前,宁稚和萧让回了一趟家。 刘姐刚做好晚餐,热乎的四菜一汤摆在岛台上。 宁稚换上拖鞋,走进厨房,诚恳道:“刘阿姨今天真是辛苦您了。” 刘姐转身,一眼就看到站在玄关等候的萧让。 “没事儿,都是分内事儿,宁律师不客气。” 宁稚压低声音问:“晗晗今天状态怎么样?” “她挺安静的,除了出来吃饭,就是在房里休息、看书。哦对了,上午出了太阳,她坐在阳台晒了会儿太阳。” 宁稚点点头:“辛苦您了。我去喊她出来吃饭。” “好嘞!我摆餐具。” 萧让开口:“刘姨,不用准备我和宁律师的,我们要出去吃。” 刘姐笑得眉开眼笑:“好嘞好嘞!你们放心出门,这里有我嘞!我等你们回来再走。” 这下她越发确定宁稚就是萧让的女朋友。 不是男女朋友,怎么会晚上出门约会?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又看向站在次卧房门口的宁稚。 宁稚今天穿一件黑色的微喇西裤,白衬衫下摆塞进西裤裤腰,西裤微紧,衬得屁股浑圆挺翘、腰肢纤细。 是好生养的身板子。刘姐眉开眼笑地想。如果不是萧让这会儿就站在旁边,她高低得拍几张照片回去交差。 宁稚和张晗说好,转身朝萧让走来,接过他手上的风衣穿上,转身对刘姐说:“刘阿姨,那我和萧让出去啦,辛苦您照顾晗晗了。” “好嘞好嘞,你们放心去玩儿,这儿就交给我!” 宁稚和萧让关门进电梯。 她拿出手机回看今天的监控,见张晗状态正常,她才彻底放下心。 萧让揽上她的肩:“刘姨干活很利索,人又开朗,没问题的,放心。” 宁稚抿唇点点头,收起手机,抬头对萧让说:“谢谢你。” 萧让低头吻了她的唇一下,哑着嗓子说:“你好我才能好,无须言谢。” 俩人紧牵着手,出了电梯。 大门一关上,萧让就把她抵到门后,拿下她的眼镜、脱掉自己的西服,再脱掉她的风衣。 吻从唇辗转来到脖颈,萧让将宁稚拦腰抱起,宁稚顺势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和萧让双双翻滚到主卧的床上。 萧让的肩胛骨被她抓得一道一道的红,她亦眼角发红。 萧让低头吻她,额上的汗,滴在她发上,平复半晌呼吸,又拱起了身子…… …… 宁稚怕让刘姐等太久,不等萧让做饭,八点多就下去了。 什么都没吃,饿得前胸贴后背,从冰箱里拿出晚上的剩饭剩菜热一热就吃起来。 萧让在微信里问她下来有没有东西吃,没有的话,要给她送煮好的面下来。 她拍了照片发给他。 萧让放心了,叮嘱她早点休息。 她正按着手机和他回,刘姐在对面坐了下来,笑问:“宁律师,您是让儿的女朋友吧?” 宁稚一噎,一口饭卡在嗓子眼,赶紧喝一口汤送进肚子里。 她拿手顺着胸膛,讪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刘姐笑出眯眯眼:“因为你俩晚上去约会了呀。” 其实她看出来了,俩人晚上就是去甜甜蜜蜜了。 说要出去吃饭,接过宁稚还回来吃剩饭剩菜,就说明俩人晚上出去的那两三个小时压根没吃任何东西。 出去约会,不吃饭,能做啥? 刘姐也是过来人,都明白。 宁稚干笑着搅碗里的饭粒:“刚谈,我俩都想低调点。” 刘姐立刻比划了一个闭嘴的手势:“我懂我懂。” 宁稚埋头扒了几口饭,见她还坐着等自己,有点不好意思,说:“刘阿姨,要不您先回去?有点晚了,您回去小心点啊。这些我自己收。” 刘姐笑着真起身:“好嘞,明天见。” 送走她,宁稚松一口气,赶紧喂饱肚子,收拾收拾了去洗澡。 明天张晗要去市局指证李文康,她晚点需要和她聊一聊。 宁稚洗完澡出来,进客房找张晗,屁股刚往床上一坐,腿间的痛感立马袭来,她没忍住,皱了皱眉。 张晗问:“你怎么了?” 宁稚脸色不好:“疼了一下,没事儿。” “受伤了吗?” “没呢,没有。” 张晗重新看回书本。 宁稚看着她,问:“明早我陪你去市局找陈警官录口供。” 张晗点点头,拿着书的手,五指捏紧。 宁稚观察着她的表情:“会害怕吗?” 张晗摇头:“不是害怕,是痛苦。” 因为每回顾一次,就等于要她再经历一次被李文康侵犯,她会不受控地出现躯体反应。 负面情绪到顶了,所以出现躯体反应。 她那如同星球爆炸而像废墟一样的情绪,好不容易钻进一些阳光,再回顾一次被李文康侵犯的过程,等于再度被炸毁一次。 宁稚都懂,心疼地抱紧她。 “晗晗,这只是一段不会再发生的经历,勇敢地把它说出来,让李文康受到法律的惩罚,这件事才能真正结束,你才能真正好起来。” 张晗点点头,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我尽量吧。” 宁稚抽纸巾帮她擦眼泪。 昏黄的夜灯下,她双眸一片水汪汪,是痛苦、是压抑、是迷茫。 宁稚心痛地告诉自己:没关系,慢慢来,都会好的。 翌日,她和张晗刚走出电梯间,就见卓宇行和萧让站在车边说话。 萧让:“早安。” 卓宇行视线钉在张晗身上,耳廓竟然红了。 他只是望着张晗,什么都不说。 宁稚说:“卓总一大早的在这里干嘛?” 萧让:“我们陪你们一起去市局。” 宁稚笑:“其实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她带张晗坐上后座。 车子驶离地库。 卓宇行回头看张晗:“这阵子过得还好吗?” 宁稚说:“胖了三四斤,你说好不好吧?” 卓宇行傻笑地挠了挠头发:“胖点好胖点好。” 能胖起来,说明食欲没什么问题。 胃是情绪器官,能吃得下,能吸收,说明情绪不错。 卓宇行总算放心下来。 方才站在车边,萧让和他说,他还不太相信,明明从保定回来的那一天,张晗还不理人,像无生气的娃娃。 眼下自己一看,才确定她脸色确实是好了一些。 他望着张晗,说:“送你回北京的第二天,我就去加州了,昨儿半夜才下飞机。” 张晗看着窗外,什么都没说。 气氛有些尴尬,宁稚笑道:“那你时差都没倒呢!” 卓宇行:“没事儿,不倒也没事儿。” 开车的萧让补充道:“remote在加州的工厂被当地劳工组织盯上了,三不五时就有工人罢工,宇行其实早该过去,但之前一直在保定,推迟到回北京才过去。” 他在帮卓宇行解释。 张晗没说什么,依旧看着窗外。 宁稚在后视镜里朝他使了个眼色,叫他闭嘴,他便不敢再说。 来到市局,在陈钧的安排下,他和两名女警一起为张晗做笔录。 空间密闭,张晗呼吸急促。 陈钧看出她的异常,安抚道:“张晗,不紧张,我们都是警察,都是来帮你的。你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你不用害怕。” 他这几句话,是从录音里学的。 白洁就是这么安抚张晗的。 张晗听言,不断深呼吸,紧绷了情绪松弛了一些。 陈钧开始询问:“请你将案发过程,详细告诉我们。” 张晗咽了咽嗓子,艰难开口:“那一天是周六,我和宁稚一早去医院探望萧让,我中午独自回家,进了家门,李文康从阳台走进来,对我说——他就是当年救我的人,还给我看了他腹部的刀疤……我质问了他,他哑口无言,躲回房间,我也回我的房间。中途我出来倒了水喝,喝完没多久就觉得很困,我躺在床上午睡……再醒来,我发现我在……” 话到这里,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体温升高,放在桌上的双手,止不住打抖。 女警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半跪在她身边,小声问:“你还好吗?还可以继续吗?” 她紧咬着唇,重重点头:“我可以!” 她继续陈述:“我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双手双脚被绑在四柱床的四根柱子上,李文康在侵犯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想起了郝星宇……十年前,郝星宇试图强奸我,我看过他的眼睛……他和眼睛和李文康一模一样!” 陈钧点点头:“我们已经证实了李文康就是郝星宇整容改名的新身份。你记得自己大约什么时候醒来的?” 张晗回忆道:“房里没有时钟,我看不到时间,但我醒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帘缝隙,外头是黑的,在他……在他连续侵犯了我三次之后,窗帘外是白的。” 陈钧心中有数,问:“下午几点开始昏睡的?” 张晗:“三点左右。” 陈钧:“你醒来后,能不能感受到自己在更早之前、在无意识的时候就被侵犯了,还是醒来的时候,是第一次被侵犯?” 张晗:“李文康绑走我,就是为了侵犯我,我认为在我昏迷的时间里,他一定已经侵犯过我!” 陈钧:“案发后第一时间,我们就对第一案发现场进行了勘察,取走了你房间里的水杯、案发现场所有液体、食物进行化验,并未检测出任何使人昏迷或麻醉的成分,但你昏迷了至少十二个小时,并且被侵犯了也无法苏醒,实在不合常理。” 张晗被救后,第一时间做了司法鉴定,她不仅处女膜破裂,还有阴道撕裂,如同顺产生孩子一样,下体撕裂了,按理说会很痛,即便吃了安定成分类药物,也会被生生痛醒。 第312章 家暴离婚案 张晗冷静道:“他一定对我使用了麻醉剂,但控制了药量,所以我被救后,血检没有查到麻醉成分,因为身体代谢了。他提前计算好了代谢时间。麻醉剂是管制药品,如果能找到李文康对我使用麻醉剂的证据,那么他除了绑架罪、强奸罪,还要加上一条非法持有、使用管制药品罪。可以查一查李文康的电子产品、他家的网络,看他是否曾经翻墙上过国外网站、购买过含有麻醉成分的物品。” 她如同在办别人的案子那样,整个人进入了专业、精干的状态,似乎已经忘记这是令自己痛不欲生的伤害。 两位女警互望一眼,都不信今天的张晗,和上次那个在医院连笔录都做不了的病人是同一人。 陈钧说:“从第二案发现场搜得的一部手机、一部手提电脑,都进行了信息提取,但没找到任何线索。” “试试查他同居女友罗薇薇的手机和电脑呢?”张晗说,“他和罗薇薇一起住的时候,我看他有时候也玩罗薇薇的手机和平板。” 陈钧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出去,交代下属立刻去处理。 电话挂上,他笑着看张晗:“你今天很勇敢,提供了很多重要线索。” 他站起身,伸出手同张晗握手:“小姑娘,加油!” 张晗脸色苍白地对他笑了下:“辛苦了。” 她强撑着精神同另外两位女警握手:“你们辛苦了。” 人走出询问室,宁稚和卓宇行立刻迎了上来。 张晗没撑住,刚握到宁稚的手,就软了脚。 卓宇行上前找陈钧:“陈警官,今天还顺利吗?” 陈钧看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张晗,笑道:“她今天很勇敢,思路很清晰,提供了很多线索。” 卓宇行松一口气:“那就好!什么时候能把那畜生送进去?” “我们怀疑李文康对张晗使用了管制药品,现在还需要一些时间找这方面的证据。如果能找到完整的证据链,李文康还会多一条非法持有、使用管制药品罪。” “太好了!真希望这畜生把牢底坐穿!” 陈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宁稚把张晗送回家,立刻又赶回律所上班。 她请假了一个多月,没机会做大案子,只好再帮程儒言做些法援案件。 今天的当事人叫赵青,是一位因为家庭暴力而起诉离婚的女性。 宁稚在会议室见到赵青时,吓了一跳。 赵青的脸上大片的淤青和红肿。 宁稚反手关上门,快步迎了过去,说:“是赵女士吗?我是你的法援律师宁稚。” 赵青难为情地看她一眼,略微侧着脸说:“宁律师您好。” 宁稚入座:“你看上去伤得很重,有去医院吗?” 赵青点点头:“有的,去看了,拍了片,骨头没事。” 宁稚打开案卷材料,快速过了一遍,说:“你当时报了警,警方那边有你被丈夫家暴的记录,也有医院检查治疗的记录,离婚不难,但我不敢跟你保证说,第一次起诉一定能判离。” 赵青激动道:“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为什么第一次起诉还不能判离?为什么啊?” “赵女士你先冷静。因为你这是第一次遭遇家暴,如果你丈夫在法庭上认罪良好,并且举证你们夫妻关系没有完全破裂,那么法官大概率是想要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所以第一次可能不会判离。” 赵青急道,红着眼睛说:“他不是第一次打我了!不是第一次!” “但这是你第一次报警,警方那边也只有这一次的记录,这会被视为第一次家暴,除非你能拿出前面几次家暴的证据,比方对方在对你施暴时被拍下、报警记录和验伤记录,或者有人证证明他打过你。” 赵青蔫了,摇了摇头:“没有,都没有。” 宁稚说:“法庭是讲证据的地方,如果你无法拿出以前几次家暴的证据,那么有证据的这一次家暴,就会被认定为对方对你实施的第一次家暴。” 赵青难过道:“我明白了。” 宁稚打开笔记本电脑:“除了离婚,你还有什么诉求?财产上的、抚养权上的。” 赵青说:“我要抚养权,还要分一半的房子。” 宁稚十指在键盘上敲击着:“除了房子,其他的呢?比方说存款,或者黄金、股票之类的非货币资产。” “他那个人,花钱大手大脚,根本没存什么钱,还倒欠了信用卡。也从没给我买过黄金。除了房子,也没什么可以分的了。” 宁稚边记录边问:“房子是婚内购买吗?” “不是,是他婚前买的。” “房本上有你的名字么?” “没有。” “房子是按揭还是全款。” “按揭啊。他父母哪有那个本事全款给他买房子。” 宁稚手一顿,看向赵青:“首付是父母给的?” “是的,他妈跟我说过,房子的首付是他们给的。” “那这个房子你分不到一半。” 赵青一愣,随即急道:“为什么呀?我和他结婚后,也和他一起还房贷的呀!” “你可以分得你们婚内还贷部分的一半。这是法律规定的。” “可那是他的财产,我和他结婚,不是可以分他一半财产吗?” 宁稚笑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 “法律对财产的明确、分割,是有明确、详细的规定的,并不是说有了婚姻关系,就一定能分对方的财产。比方说你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由他父母出资,产权人为他,那么这个房子原则上,还是他的,你只能分得婚内共同还贷部分的一半。再比方说,他与你婚姻存续期间,从父母手中继承到遗产,如果他父母留了遗嘱,证明遗产由他单独继承,那么你也是无权分割的。” 赵青激动起身:“那按你这么说,一个女人嫁给一个男人,为他生儿育女,从未婚变成已婚,变成一个妇女,她得到了什么?我还是和他一起还贷了,才能分按揭部分的一半,那如果这个房子是他父母全款买的呢?我岂不是什么都分不到?白跟他过这些年了?白当这么多年的老妈子了?最后白落一个二婚的名声?” 宁稚无奈道:“是这样没错。所以大部分的婚姻对女人来说,占不到什么便宜。” 赵青红了眼眶,为自己这些年的付出不值。 她坐了回去,拿手按了按眼泪,说:“我生孩子的时候是难产,孩子一直卡在宫口出不来,最后上了胎吸。出了月子,我就发现自己阴道口多了一块肉,去检查,说是什么阴道壁膨出、脱垂。盆底肌也没力气,评分很低,不敢是打喷嚏还是咳嗽,都会漏尿……他经常嫌弃我,生完孩子没多久就跟我分房了……婚姻,让我从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了一个半废人。结果我可能什么都分不到……这太欺负人了。” 宁稚叹气,不好说什么。 她把纸巾盒推到赵青面前,说:“咱们说说抚养权的事儿。” 赵青擦眼泪:“嗯,您说。” “孩子自出生后,一直由来带,并且你也有工作,孩子也很快要进入青春期,抚养权问题不大。总结下来,就是抚养权和共同还贷部分的一半大致没有问题。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你们这情况,第一次起诉离婚大概率不会判离,得等判决生效后半年,才能第二次起诉离婚。” 赵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说:“那这半年他肯定还会对我家暴的。” “你可以先带着孩子搬出去,等待第二次起诉离婚。” 赵青点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您。” 宁稚起身,伸出手同她握了下:“那行,这个案子我尽快到法院提交立案材料。” 赵青再次感谢。 宁稚送她进电梯,回办公室,猛喝了几口咖啡,情绪都没好转。 做多了离婚案,对婚姻和男人越来越失望。 来自底层的赵远车又穷又丑,要嫖娼、还打算侵犯亲生女儿。 来自中产,有钱、长得人模狗样的代伟、赵学峰吃窝边草,隐瞒、转移婚内财产。 还有无数个经济适用男,也是在婚姻里有各种各样的毛病。 这些年,在宁稚见过的婚姻里,也就属杨礼文这样的男人像话一些。 宁稚想到了萧让。 萧让婚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也说不上来,但见了这么多低等婚姻,她都害怕结婚了。 宁稚因为赵青的案子,情绪压抑,下班时间一到立刻闪人。 她散步回家,反正就一公里左右,在路上边走边给萧让发去语音微信:“我今天早下班,先回去了,你不用来接我。” 萧让没回,可能在忙。 宁稚信步回到家,出了电梯,开门进屋。 瞧见玄关摆着两双陌生的皮鞋,宁稚蹙眉往里一瞧。 客厅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士,此时正和人说着电话,眉开眼笑的。 宁稚定睛一瞧,吓白了脸。 那位女士,好像是萧让的母亲。 四年前,宁稚当萧让助理的时候,这位女士带朋友去过金诚找萧让,当时是宁稚接待的。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313章 未来婆婆 再见萧让的母亲,宁稚有些紧张,生怕她认出自己。 她换好拖鞋,走进厨房,佯装没看到晏蓉。 “刘阿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刘姐闻声转身,笑道:“宁律师您回来啦?” 宁稚笑着点点头:“嗯,今天下班早。晗晗今天状态怎么样?” “她挺好的,吃过午饭和药,就去午睡了,这会儿正在房里看书呢。”刘姐说着,眼睛瞟向客厅,“让儿他妈妈来了。” 宁稚回头一看,佯装吃惊:“啊?” 刘姐笑道:“她今天给让儿送吃的过来,知道我在楼下干活,就来跟我唠嗑唠嗑。” 宁稚赶紧说:“那我来烧饭,您陪阿姨唠嗑。”说着就拿起一旁的围裙系身上。 刘姐制止她:“那可不行呀宁律师,我来这儿就是干活来的,哪有您干活我唠嗑的呀……” “没事儿,这不是阿姨来了吗?” 宁稚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大方,但她这个i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在萧让不在场、也无人介绍的情况下,上去和晏蓉套近乎。 刘姐看出她的局促,转身把火一关,拉着她的手,往客厅走。 “晏蓉,这位就是宁律师。” 侧着身子打电话的晏蓉闻声看过来,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宁稚,有些意外,跟手机那头的人打了个招呼,赶紧把电话挂上。 她站起身,瞅着宁稚看了又看,问:“上个月,让儿做手术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去医院了?” 宁稚这才想起来。 上次萧让为她挡刀进手术室,她惊吓过度,以至于忘了萧让的父母后来也去了医院。 她抿唇点头:“嗯,那时候我和程律师一起在手术外等萧让。” 晏蓉笑道:“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眼熟呢。” 她绕出茶几,牵着宁稚的手,热情道:“来,宁律师,咱们坐着说说话。” 宁稚乖巧道:“好的阿姨。” 俩人在沙发坐了下来。 晏蓉笑意盈盈地看着宁稚:“宁律师今年多大了?” “27岁了。” “那我们家让儿大了你十岁。”晏蓉满意道,“男方大点,会疼人,好事儿。” 宁稚讪笑着点点头:“是挺好的。” 晏蓉打量着她:“听宁律师口音,不是北京人?” 宁稚实话实说:“我是河北张家口人。” 晏蓉眼底闪过细微的遗憾:“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妈妈之前是小学教师,已经退休了。我继父是北师大的教授。他们俩人目前住在北师大附近。” 晏蓉意外:“这生父是……去世了还是离异的?” 宁稚咽了咽嗓子:“离异。” 晏蓉敛笑:“生父是做什么的?” 宁稚不想多提赵学峰的事,但晏蓉一定要问,她只好实话实说:“生父之前是法官,现在是北京正和所的合伙人律师。” 晏蓉沉吟着点点头:“那和你和让儿都是同行。生父叫什么名字?” 宁稚:“……赵学峰。” 她知道晏蓉要去调查赵学峰的背景,想到赵学峰做的那些烂事,有些烦躁。 正想着,门铃响,刘姐去开门:“让儿你今天这么早下班了?” 宁稚回头看去,就见萧让站在玄关换拖鞋。 他看到了晏蓉,脸色不好。 晏蓉也有些尴尬,说:“我来给你送吃的,顺道来跟刘姐唠嗑唠嗑。” 萧让脱下大衣,走进客厅,在宁稚身边坐下,看着晏蓉:“既然来了,晚上一起吃过饭再回去。” 晏蓉赶紧起身:“不了不了,你爸还等着我回去吃饭,我就先回去了。” 她提上包往玄关走。 宁稚赶紧去送,一路送出家门口:“阿姨您慢点,有空常来。” “好嘞好嘞,你赶紧进去吧。”晏蓉跟她挥了挥手。 电梯门合上,宁稚松一口气,转身进家门,问萧让:“你怎么来了?” 萧让没事很少过来。 “我看到我妈的车了,猜到她可能在这里,就过来了。” 宁稚走进客厅,在萧让身边坐下,脑袋靠在他肩上,叹气道:“我觉得你妈她不太满意我。” 萧让抬起一侧手臂拥住她的身体:“你这么好,她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我一个离异家庭的孩子,有什么好的?” 萧让瞬间不悦:“她问你父母的事儿了?” “她问我家还有什么人,我不得实话实说吗?” 萧让紧了紧她的身子:“这有什么?这年头离婚率接近50%,每两个人中,就有一人来自离异家庭。” 宁稚知道他是安慰自己,叹了叹气。 “饭烧好咯!”刘姐在厨房喊道,“让儿今晚跟这儿吃晚饭么?” 萧让紧了紧宁稚的肩膀:“我先回去,晚点你空了上来找我?” “你不在这里吃么?” “不了。我在,张晗不自在。”萧让起身,捞起大衣穿上,“我先上去,晚点见。” 宁稚送他出门。 另一边,回到老宅的晏蓉一晚上魂不守舍。 俩人吃完饭回到厢房,萧晖问:“你怎么了?欢天喜地地出门,愁眉苦脸地回来。” 晏蓉看着丈夫,叹了叹气:“我今儿见着让儿的女朋友了。” 萧晖惊喜:“是么?是什么样的姑娘?” “就是上次让儿进手术,和程儒言守在手术室外的那姑娘!” 萧晖想起来了,当时他有注意到宁稚,笑道:“其实我当时隐约就有预感,儿子进手术室,她哭得那么伤心,就很说明情况了。” 晏蓉蔫道:“是个河北姑娘,父母还是离异的。” “你觉得她条件不好?” 晏蓉激动道:“外地姑娘,父母还是离婚的,条件当然差了!” “那你要想想——她条件这么差,儿子却还喜欢她,是不是有其他的过人之处?” 晏蓉回想半晌宁稚的模样,说:“小脸蛋儿长得不错,性子看上去也挺好的。” 萧晖笑道:“长得漂亮、性格好的姑娘多了去了,为什么儿子喜欢她?” 晏蓉没想出来,没忍住,拿出手机就给萧让打去电话,还按了免提。 电话接通,萧让还没说话,她张口就问:“你到底喜欢宁律师什么?” “大晚上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这事儿?” “你爸就在我跟上,我俩都想知道你到底喜欢宁律师什么!” 手机传来“嘟嘟”声,电话被挂断了。 晏蓉气得把手机丢向丈夫:“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大儿!” 萧晖接过手机,放在桌上,笑道:“儿子的臭脾气还是像你。” 晏蓉气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萧晖笑,视线看向电脑屏幕,准备开始工作:“担心什么?担心奔四的好大儿被人骗啊?儿子快四十岁了,人姑娘才二十出头吧?说来说去,还是儿子占了好处。” 晏蓉纠正道:“宁律师二十七了!那就是也奔三了!没你想象的那么年轻!” 看出丈夫有维护宁稚的意思,晏蓉不想跟他说了,起身回卧室。 …… 周六的时候,宁稚陪张晗回保定复诊。 张晗评分有进步,宁稚很高兴。 她们顺道回邯郸住了一天,周日下午才返回北京。 刚上高铁,张晗就接到了陈钧的电话。 电话跟案情有关,她把一侧耳机给宁稚。 “罗薇薇所用的电子产品,我们都进行了数据提取,包括她住处的网络历史传输数据,均未发现可疑网站的浏览记录。” 宁稚和张晗互望一眼,俩人都神色凝重。 电话那头,陈钧继续说道:“我们排查所有与李文康有资金往来的人员的网络浏览记录,发现一个叫王劲龙的社会青年,有过翻墙浏览境外网站、在境外网站进行支付的行为,他供述,在去年十一月初,曾帮李文康从境外网站购买一种叫做‘迷情水’的药品。” 宁稚松一口气。 张晗说:“这可以证明李文康曾经非法持有违禁药品,但没办法证明他对我使用了。” 陈钧说:“是的。我们还在调查,有消息我会打电话给你。” 张晗点点头:“好的,您辛苦了。” 她心事重重地挂上电话。 宁稚认为李文康做得滴水不漏,在他能控制的范围内,他都做到了不留痕迹。 如果不是那天停在一楼铁门边的车开着行车记录仪,拍到他把张晗带出小区,他们可能很难在那么快的时间找到张晗。 十年前,李文康在黑夜里把张晗拖进偏僻小巷欲行不轨,当时还带了刀,这是准备张晗反抗激烈就把她刀了,还是准备奸完杀害,没人知道。 十年后,他出狱了,行为升级,一切都经过部署,反侦察意识极强。 这样的人,即便这次判他个十几二十年的,将来出狱后,一定还会做出更升级的伤害。 想到这些,宁稚不寒而栗。 也许,张晗也是因为想到这些,之前才那么绝望的吧。 …… 回到北京,宁稚和张晗一起吃完晚饭,上楼找萧让。 萧让食髓知味,想做,但她下身还觉得不适,便拒绝了他。 俩人相拥着靠在沙发上说话。 宁稚提起下午陈钧电话里说的事儿,萧让说:“那个迷情水应该有**,找到**,在上头提取到他的指纹,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令法官相信他在案发当天对被害人使用过。” 宁稚叹气:“警察隔天就把那房子翻了一遍,要是有这种东西,警察肯定早就带走了。” “大概率是带到别的地方处理了,即便在案发现场丢弃,肯定也随着垃圾一起丢了。” “是的,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早填埋到垃圾处理场了。” 宁稚转而说起对李文康再次出狱的担忧:“这个人肯定是变态了,我很怕他二次出狱后,再度整容换名字,卷土重来伤害晗晗。” 第314章 晏蓉的妥协 萧让安抚宁稚:“他这次,二十年没跑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在牢里就死了,先别担心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实在不行,安排张晗出国。世界那么大,看他到时候上哪儿找去吧。” 宁稚点点头:“也是。” 抱着她,萧让没忍住,又吻了她,她怕他擦枪走火,推开他:“今天不要……你忍忍……” 萧让脸埋在她颈窝间,深吸一气,幽幽道:“行。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几天算什么。” 想起俩人刚谈那会儿,各种动作都解锁了,但他就是强忍着不进去,宁稚好奇道:“之前咱俩谈的时候,你不是挺能忍的吗?为什么不干脆忍到婚后?” “那会儿你还不知道我是你爸妈的离婚律师,我很清楚,你知道后,不仅要跟我分手的,还会恨死我。我不希望你以后回想起自己的初次,是跟一个你憎恨的人。” 宁稚抱紧了他,双腿缠住他的腰,紧紧的。 “我恨的不是你当年作为赵学峰的律师,为他打离婚官司,而是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你却不对我坦白。正因为我说不了谎话,才更反感不说真话的人。” “我知道,所以那次之后,我没有再瞒过你任何事情。” 包括当年和赵鑫悦有过一段,他也早早坦白,结果就是宁稚更气了。 “对了,你下周末有时间么?” “正常是有的,怎么啦?” “去我家。” 宁稚红了脸:“这么快啊……” “不快了。和好那会儿就该带你回去,但不是张晗出了事么?” 宁稚把脸埋进萧让怀里:“那我去之前,你先回家打探打探风声。” 萧让蹙眉:“打探什么风声?” 宁稚小手在萧让胸膛上打圈圈:“就阿姨啊……” 萧让懂了:“好。” 带着宁稚给的任务,他周四晚上回了一趟萧家老宅。 跟爷爷汇报完最近的工作和感悟,他转而说:“我周六中午带女朋友回来吃饭。” 晏蓉一听,顿时食欲全无。 老太太笑吟吟地问:“是哪家的姑娘呀?” 萧让说:“北师大杨教授家的姑娘。” 老太太开心道:“是教授家的孩子呀?” 晏蓉手中筷子一放,说:“那姑娘父母离异的,她目前再婚嫁给一个北师大的教授。” “啊?那姑娘生父是什么情况?” 晏蓉看一眼萧让,说道:“她父亲之前是张家口中院的法官,后来到北京下海开律所,跟自己手下的年轻女律师好上了,就回家和原配离婚!” “啊?那不是婚内出轨抛弃妻女吗?” “就是!”晏蓉叹气,看向儿子,“人家说风流是会遗传的。宁律师的父亲那个德行,你就不怕……” 她在隐晦地告诫萧让,宁稚可能会遗传到赵学峰的风流,婚内出轨。 萧让说:“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您也有离异的朋友,难道您那些朋友的孩子,也都因为风流而离异?” 晏蓉一噎,说不出话来。 萧让看向众人,说:“我和宁稚一起走过了四个年头,这个月就迈入第五年了。我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很健康。我们会在今年结婚。” 一直没有发言的萧老爷子开口道:“让儿,爷爷很高兴你终于想结婚,但结婚不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情。” 萧让颔首:“爷爷,我明白。” “你这样,尽快带宁稚姑娘回家让我们见见,结婚的事,你奶奶和你妈妈会处理。慢慢来,不着急。” “好。我知道了爷爷。” 他知道老爷子是听了晏蓉说的话,想考察宁稚,所以暗示他不着急。 这家虽然是老爷子做主,但他的婚事,老爷子大概还是要以晏蓉的意见为主。 晚餐结束后,萧让陪老爷子下了几盘棋,就去了东厢房找父母。 晏蓉和萧晖坐在厢房中间的客厅,正小声说着什么,看见他进去,晏蓉起身把门一关,转身就开始数落上他。 “你说说你,那么多人给你介绍本地姑娘,有医生有教师有公务员,你非往河北找对象!” “我不想听这些,您可以不用说了。”萧让在圆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我周六会带宁稚回家,您表现热情点,别让我为难。” 萧晖轻咳一声:“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 晏蓉失望道:“他一直都这样,又不是第一天这样跟我说话,我习惯了。” 萧让看她一眼,说:“我不希望那些刁难儿子女朋友、拆散儿子婚事的恶俗事发生在我们家。” 萧晖打断他:“好了!你妈妈心中有数,你少说点!” 晏蓉看向萧晖:“老萧,你知道宁律师生父是个什么情况吗?为了跟那个小老婆结婚,踢了原配,前两年小老婆又跑了,跟一个健身房的教练跑了!你说这都是什么家庭啊!太乱了!” 萧让:“宁稚是姥姥和母亲带大的,父母离婚后,也是一直跟着母亲生活,跟生父没有来往,其实你没必要去打听这些。” 萧晖劝妻子:“让儿说的是。” 晏蓉气道:“那给俩孩子办婚礼,她生父是不是要出席啊?” 萧让:“这是我和宁稚的事,您就不操心了。” 他厌烦晏蓉的敏感和挑剔,站起身:“好了,我先回去了。周六我会带宁稚回来,记得我说过的话。如果你们让宁稚难堪,我以后只好减少回家的次数。” 他开了门就往院子走,出院子前,还听见晏蓉跟萧晖发泄,明明是胡搅蛮缠,萧晖却能耐着性子低声安抚她。 晏蓉能大半辈子活得这般恣意畅快,就因为有萧晖的包容和托底。 萧让也希望婚后的宁稚,能像晏蓉活得这般痛快。 开心就笑,不高兴就说出口。 很快到了周六,宁稚一早起来化了全妆,换了一身好看的裙子,在家里等萧让下来。 刘姐买了菜进屋来,见宁稚在客厅,打了声招呼:“宁律师您今儿是不是要去萧家老宅?” 宁稚有点害羞:“嗯,我等萧让下来一起去。” 刘姐把菜拿进厨房,边处理边说:“老宅的其他阿姨,昨天大扫除,厨师今儿一大早就上菜市场大采买去了。晏蓉说,让儿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大家都要打起精神,绝不能有怠慢。” 宁稚听言,惊喜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晏蓉不知道有多期待你去家里呢!” 宁稚原本还忐忑不安,眼下听刘姐这么一说,顿时放下心来。 她觉得那天是自己多心了,误以为晏蓉在听说她来自离异家庭后对她不满意。 门铃响,萧让来了。 宁稚赶紧过去开门。 萧让看一眼厨房方向:“刘姐来了么?” “刚过来。” “那咱们走吧。” 宁稚拿了包,换上高跟鞋,挽着萧让出门去。 在电梯里,见她笑得可劲开心,萧让轻拍挽在自己腕间的手背:“在傻乐什么?” 宁稚就把刘姐方才说的话转述给他听。 萧让知道晏蓉在萧晖的劝说下做出了妥协。 他搂紧宁稚的肩膀,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所有人都会祝福我们,不担心。” 说话间,俩人上了车,很快抵达什刹海萧家。 宁稚下车,稍稍整理裙摆,挽着萧让的手臂,一起朝胡同前方一栋四合院走去。 “晗晗出事那晚上,我和卓宇行来过你家。” 萧让当时住院养伤,不知道这件事,但稍稍一想,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等案子结束,张晗回单位,可能要面临一些调整,到时候有什么需要爷爷帮忙调解的,尽管和我说。” 宁稚叹气:“所以你也认为晗晗之后很难再当检察官了是吧?” “这个事情,我和爷爷探讨过,老人家也觉得机会不大了。” 检察官是国家公诉人,代表国家和检察院公诉犯罪嫌疑人,这个岗位,对检察官的精神状况具有极高的要求。 张晗遭此重创,不仅单位的领导知情,就诊记录也留下了痕迹,很难再回去当检察官了。 宁稚觉得很难过。 萧让见她眉头紧锁,说:“张晗的案子已经移交检察院,很快就会开庭,案子一旦结束,她也即将展开的新的人生,不管还能不能继续担任检察官,这都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人生。” 宁稚点点头:“实在不行,就出来当律师。我和她一起成立一间女性律所,我早就有开女性律所的想法了!” 萧让笑:“那以后我要喊你宁主任了。” “宁主任到时候重金挖你担任我们律所的头牌,萧律师愿不愿意啊?” 萧让把耳朵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本头牌想看看宁主任今晚的表现再决定……” “讨厌……” “下面还疼吗?” “疼是不疼,就是还有点阴影……” “晚上我轻一点……” “我不信……上次你也说轻一点,接过呢?” “这次是真的……” 说话间,俩人穿过垂花门,宁稚抬手捂住萧让的嘴,不让他往下说。 他趁势吻了她的手心。 “爸妈,让儿和宁律师来了!”晏蓉清亮的声音传来。 宁稚一个紧张,抓下萧让的手,看了过去。 晏蓉一身藏蓝色香奈儿套裙,和穿着西裤、衬衫、羊毛开衫的萧晖从正房台阶下来,朝他们走来。 第315章 见家长 萧晖快步上前来,笑意盈盈地同宁稚握手:“宁律师,欢迎你到我们家做客。” 宁稚有点紧张:“谢谢叔叔阿姨。喊我宁稚就可以了,安宁的宁,稚气的稚。” 萧晖朗声笑道:“好名字!” 这时,萧老爷子和老太太也从正房走出来,下了台阶。 这是宁稚第一次见萧让的奶奶。 春末乍暖还寒,老太太在浅灰的开襟毛衫里搭配一件白色衬衫,身下是黑色的西裤,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朴素、爽利。 “爷爷好,奶奶好。” 宁稚本就是可爱的圆脸,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一侧脸颊的酒窝,比不笑时更可人。 老太太一看就喜欢上了,握着宁稚的手,不舍得放开:“这女娃娃就是可爱、遭人疼!萧家几十年没见过女娃娃了,我太想有个女娃娃疼了。” 站在一旁的晏蓉脸色不自在。 萧晖扶住她的腰,笑道:“天儿冷,大家先进屋吧,再站下去,该冻坏了。” 老太太笑着对宁稚说:“咱们进屋吃好吃的。” “好嘞奶奶。”宁稚赶紧换手挽住老太太,一起上了台阶。 老爷爷笑得合不拢嘴。 一行人在正房的客厅入座。 老太太让宁稚坐自己身旁。 宁稚偷偷看一眼萧让,就见他在偷笑。 晏蓉坐了会儿,就去厨房招呼午餐。 萧晖泡茶,夹一杯茶到宁稚手边:“来,小宁喝茶。” 宁稚扣手礼:“谢谢叔叔。” 老太太笑问:“听说宁宁的妈妈也住在北京,什么时候安排俩家长辈见个面呢?” 宁稚笑道:“我妈妈已经退休了,平时就在家,什么时候都可以。” 老爷子看向萧让:“那这事儿就交给让儿去安排了。” 萧让颔首:“好。” 老爷子看向宁稚,笑道:“香洲大学大学生情杀案和许小屏杀夫案,我都听说了,我没记错的话,宁宁办这两个案子时,刚刚执业不久?” 宁稚礼貌点头:“是的,是我在国内执业之初时办的案子,但我之前在美国的律所,已经实习了一年,而且香州大学案,主办律师是程律,我只是协办律师。” 其实她没必要交代自己在美国的职业经历,更没必要说自己只是副手,“刚执业两个月就打赢两起死刑案件的履历”会更完美。 在圈里简直是炸裂一般的存在。 老爷子很欣赏她的诚实,说道:“香州大学情杀案一审死刑,之所以又被发回重审,是因为程序问题。你打这个案子,其实是在打程序,刚执业的律师,办案经验浅,能打赢程序案件,很优秀。” 面前这位,可是曾经的公诉领域的最高负责人。 能得到他的肯定,宁稚有些激动,也有些害羞。 她很少被人这么夸。 她红着脸说:“程律师给了我很多指导,而且我……” 她甜甜地看向萧让:“我去美国留学前,当了萧让一年的助理,从他身上我也学到了很多。” 萧让笑着看向众人:“当我助理的时候,光被我骂了,没学到什么。” 萧晖严肃地看着儿子:“怎么能骂人呢?” 宁稚解释:“是我老是闯祸,萧让恨铁不成钢才教育我的。” 萧晖抬手指了指儿子:“以后注意点!夫妻是平等、互相扶持的战友,即便年龄和成就有所不同,也不能骂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妻子要有尊重和疼爱,知道吗?” 萧让颔首:“爸,我知道了。” 宁稚有点懵。 她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听见一个男人如此形容夫妻之间的关系。 她成长的环境里,不管是赵学峰对待林淑婉、李丹,亦或是赵家其他男人对待妻子,都是一副爹味很重的样子,连一盘青菜炒咸了,都能让他们随地大小爹。 更不说打从心底尊重疼爱妻子。 难怪晏蓉看上去那么年轻明艳、开朗爽利,是因为一直被尊重着、疼爱着。 萧让问老爷子:“爷爷,那您点评一下许小屏杀夫案呗。” 老爷子朗声笑道:“这个案子就办得更精彩了!许小屏在案发现场被当场抓获,凶器完整、证言证词齐全,她本人亦认罪认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打成缓刑,拥有多年死刑案辩护经验的老律师都不一定能办好。” 说起许小屏的案子,萧让脸色不好。 “宁稚为了办这个案子,去河北找被害人长期嫖娼的一位女证人,说服对方出庭作证,但一开始很不顺利,她三顾茅庐,有一次,差点被一个上门找女证人寻仇的嫖客伤害。” 老太太惊道:“那可太危险了!宁宁啊,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了啊!” 宁稚憨笑道:“那时候一心想救那个可怜的女人,不管有什么方法,我都想试一试。” 老爷子笑道:“这就是一个律师的本心和原则——一切为了当事人。但下次去危险的地方找线索,还是得多带上人,关键时刻有个关照。” 宁稚直点头:“爷爷说得是,我一定谨记!” 老太太招呼宁稚吃甜点。 “这是蓉蓉今儿一大早去买的,知道你要过来,特地开车去买的。” 萧让叉一块甜点到盘子里,递给宁稚。 羊脂玉的小碟子上,镶着精致的金边,一块玫瑰花状的甜点静静置于其间。 宁稚正要吃,忽然从院子里传来一阵高跟鞋声。 她把甜点放回去,转身看了过去。 就见赵琳挽着萧烨,风情万种地踏上台阶,走进客厅。 她一眼看向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宁稚,皮笑肉不笑道:“呦,这位就是让儿的女朋友啊?我还以为让儿找的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原来是之前的小助理啊。” 萧让听着刺耳,但给萧烨面子,忍着没发作,跟宁稚介绍道:“叔叔和婶婶。” 宁稚落落大方站起身,对萧烨夫妇笑了下:“叔叔好,婶婶好,我是宁稚,安宁的宁,稚气的稚。” 赵琳还想发作,被萧烨夹着手臂坐到萧让对面。 宁稚记得赵琳。 三年前,她和萧让热恋时,萧让带她去赵梦的酒吧,当时赵琳也在,赵琳和她说——萧让和赵梦是准备结婚的青梅竹马。 当时她和萧让闹过,萧让解释了,她接受了,却也知道了赵琳一直想撮合赵梦和萧让。 当时,她因为这件事很难过,患得患失,既想问萧让,又害怕。 如今,她不会再这样了。 她很清楚,她和萧让的感情,再无人能离间。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才在一起,没有什么能再将他们分开。 至于赵琳,萧家亲戚而已,逢年过节见个面,心情好就打招呼,心情不好,不用给好脸。 想到这,宁稚坦然地看向赵琳,对她笑了下。 赵琳眯眼打量她。 “宁宁有没有考虑过以后的职业方向?”萧老爷子笑着宁稚。 宁稚回神,看向老爷子:“以前想做家事律师,但当初许小屏杀夫案给了我特别大的触动,我之后可能会选择主做刑事。” 萧老爷子笑着点点头:“依我看,确实刑事更适合你。” 萧让宠溺地看着宁稚:“她性子太冲,非黑即白,每次做民事案件,都能跟当事人吵起来,只能放到法庭上让法官治。” 萧老爷子朗声笑道:“年轻人是这样的。你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一样?” 众人的话题都围绕着宁稚,赵琳几次要插话插不进,脸色越发难看。 午餐时间到,众人移步餐厅。 实木长桌摆满了装盘精致的菜品,看得出用了心。 晏蓉忙进忙出的,等到大家都入座,她才在萧晖身旁入座,见宁稚不好意思夹菜,几次站起身,帮宁稚夹离她远的菜。 宁稚挺感动的。 吃完午餐,众人移步客厅继续泡茶,闲话家常。 萧让和宁稚买了三点多的票看电影,喝了会儿茶,和长辈们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人一走,赵琳立即坐到老太太身边,说道:“妈,真要同意让儿找这个河北人吗?” 老太太看一眼老伴,没说什么。 赵琳又坐到萧老爷子身边,用一种又是撒娇又是不满的口气喊道:“爸!” 萧老爷子沉了沉气,说:“这是让儿的婚事,让他自己做主。” 赵琳急道:“让儿还年轻,以为喜欢就是全部,但婚姻要长久,靠的可不是这点点喜欢,还是得看门当户对呀!” 晏蓉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宁稚,眼下听她这么一说,心态又失衡了。 赵琳说道:“小地方出来的,生活习惯不一样、观念不一样,以后真结了婚,天天为了小事情吵架,浪费的是让儿的精力。如果让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就不一样了,大家三观一致,生活习惯相似,生活只剩下默契,怎么都吵不起来。” 老太太说:“我瞧着宁宁这孩子还是挺大方的,不像那种小家子气的孩子。” 萧晖轻拍晏蓉的手,说道:“宁宁的母亲是教师,生父是前法官,继父是教授,这样的背景,放在人堆里,也算出众,绝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孩子,跟让儿一起生活还是没问题的,如果不合适,俩人也不可能一谈就是四五年。” 他这番话,明面上是说给赵琳听,其实是安抚晏蓉烦躁的心。 夫妻多年,只有他知道晏蓉想听什么。 “什么在一起四五年?”赵琳意外,“她和让儿分过手的呀!三四年前,她要去美国留学,当时把让儿给甩了的!” 第316章 李文康绑架强奸案(1) 晏蓉一听,立刻站了起来,错愕地看着赵琳:“宁律师甩过让儿?为什么?” “不说了吗?她要去美国留学啊。”赵琳看着老太太,“可能以为自己国外镀金回来,能找到比让儿更好的男人吧。” 萧烨起身拉她:“好了,少说两句。” 她甩了下手,白了萧烨一眼,看向萧老爷子:“爸,这找媳妇,得找能踏实过日子的,您说是吧?” 萧老爷子脸色不佳,沉了沉气,喝一口茶,说:“这事儿你别掺和。好了,都回屋休息去吧!” 众人离开客厅,回各自的厢房。 晏蓉白着脸对萧晖说:“真是赵琳说的那样吗?” 萧晖看一眼对面西厢房,关上东厢房的门,压低声音:“敌人的话怎能信?” “什么意思?” “赵琳一心想撮合赵梦和让儿,她肯定使劲儿破坏咱们对宁宁的印象。这种话,听听就得了,别往心上去。” 萧晖说着走进书房,晏蓉跟进去,说:“可去美国留学前分手总是真的吧?赵琳这人说话虽然不中听,但不至于说谎啊。” “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这不挺正常么?” “万一真的是赵琳说的,宁律师打算找比让儿更好的,才分的手呢?” 萧晖觉得晏蓉有点焦虑,本已经打开电脑准备工作,又默默关上。 他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半晌,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电话开了免提,很快被接通。 江睿开心道:“萧叔叔,好久不见呐!您今儿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呐?” 萧晖:“我想问你个事儿,关于让儿跟宁稚的。” 江睿狗腿道:“叔叔您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萧晖:“听说宁稚去美国留学前,让儿和她分手了,有这事儿么?” 晏蓉紧张地围到手机前。 江睿:“不是萧让要分,是宁稚死活要分,萧让当时不乐意分手的。” 晏蓉急道:“知道她为什么死活要分手吗?” 江睿:“当年宁稚父母的离婚案是萧让打的,听说她姥姥因为这个案子去世了,她和萧让谈了一段时间后,才知道当年的案子是萧让打的,生气了,气萧让一开始没告诉她。” 晏蓉和萧晖互望一眼。 晏蓉明显松一口气,说:“打官司是律师的职责,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宁稚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江睿笑道:“这对萧让来说是工作,但对宁稚来说不是啊。” 萧晖拍了拍晏蓉的肩膀,示意她先不说话。 “好,那我们知道了。江睿你有空来家里玩。” “好嘞!谢谢叔叔阿姨!” 萧晖挂上电话,看着妻子:“好了,这下不担心了吧。” 晏蓉叹气:“让儿也真是的,怎么偏偏就找了宁稚!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萧晖笑道:“这不正说明俩孩子是真心喜欢?但凡其中一个没那么喜欢对方,这都没办法走到现在。这世间多少婚姻是凑合,闹得鸡飞狗跳或者面和心离,让儿能找到真心喜欢的姑娘结婚,咱们该做的是支持,而不是阻挠。” 晏蓉被他气笑了,推了推他的肩膀:“叫公司的员工听到你说这种话,看你脸往哪儿搁……” 她边说边打开厢房门往外走:“我去跟爸妈说清楚,不好害他们担心。” 萧晖松一口气,重新打开电脑。 …… 看完电影,萧让说吃了饭再回去,宁稚没同意,赶着回去陪张晗一起吃晚餐。 她已经出来一整个白天了,再在外头吃晚餐,那一整天都见不着张晗。 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发现卓宇行来了。 电视开着,他和张晗一人坐一块沙发,就那么坐着。 刘姐在厨房准备晚餐,不时回头望向张晗。 宁稚和萧让走进客厅。 萧让问:“你怎么来了?” 卓宇行挠了挠头发:“我本来想带晗晗出门走走,她不想,我就在这儿陪陪她。” 宁稚冷静道:“案子快开庭了,判决下来之前,就别出去走动了。” 她担心郝家和当年一样,骚扰甚至恐吓张晗。 卓宇行问:“还有多久开庭?” “不到一个月时间。” 卓宇行点点头,没说什么。 “晚餐做好啦!晚上都跟这儿做饭吧?”刘姐把最后一盘菜放到岛台上。 见卓宇行期待着,却又没好意思说,宁稚说道:“你俩跟这儿吃了再走吧。” 卓宇行笑了下。 四个人围着岛台入座。 卓宇行看看萧让,又看看宁稚,问:“你俩今儿约会去了啊?” 宁稚:“嗯,萧让今儿带我去他家了。” 卓宇行笑:“呦,见家长去了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宁稚低头扒饭:“结婚还早着呢,就是先见见家长。” 萧让轻咳一声:“不早了,双方父母见完面,就能开始操办了。” 宁稚轻哼:“你跟我求婚了吗?都没求婚,怎么办婚礼?” 卓宇行趁机调侃萧让:“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拿出让人家嫁给你的诚意啊!” 萧让夹一只海参塞他嘴里:“吃你的!话那么多!” 张晗笑,小声问宁稚:“见家长还顺利吗?” 宁稚点点头:“挺顺利的。” 张晗:“那就好。” 卓宇行:“留一伴郎的位置给我!” 萧让:“就在刚刚,咱俩的友情破裂了,当伴郎,你想都别想。” 卓宇行佯装难过。 宁稚笑:“行了行了,我留个伴娘的位置给你行了吧?” …… 日子一晃来到四月底,李文康绑架强奸案在朝阳法院开庭。 担心张晗在法庭上看到李文康受刺激,宁稚不让她到法院旁听。 宁稚和萧让、卓宇行、陈钧,以及张晗的同事领导,一同出现在庭审现场旁听。 见到出现在辩护人席的刘天海和林森,宁稚意外,小声问萧让:“刘天海不是主做商事案件么?怎么接了这个案子?” 萧让冷冷看一眼刘天海,说:“无利不起早。听说郝家给了很丰厚的报酬。” 宁稚骂道:“真是贱!为了钱,什么屎都能吃!” 书记员宣读完法庭纪律,合议庭入席。 第317章 李文康绑架强奸案(2) 法庭调查开始。 坐在被告席里的李文康起立。 如今再见李文康,宁稚除了恨,还是恨。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犯罪嫌疑人李文康,原名郝星宇,中专文化,2024年2月xx日,因涉嫌绑架罪、强奸罪、走私毒品罪被依法刑事拘留,同年3月xx日被依法逮捕。犯罪嫌疑人李文康涉嫌绑架、强奸、走私毒品一案,由北京市公安局侦查终结……起诉书宣读完毕。” 审判长:“被告人坐下,起诉书听清楚了吗?” 李文康面无表情:“听清楚了。” 审判长:“你对指控的事实和罪名有意见吗?” 李文康:“有意见。” 他的拒不认罪,在宁稚意料之内。 审判长:“请你向法庭做简要陈述。” 李文康:“案发当天,我和张晗两个人在家里,她主动要求和我发生性关系,并且提出到我家发生,因为她担心我女朋友,也就是她的室友罗薇薇下班回家后会撞见。她说在我家,无人打扰,更自由。我就把她带到我家,当晚我们发生了关系,但第二天一早,她的朋友宁稚带着追求她的男人卓宇行到我家捉奸,她怕卓宇行认为她水性杨花,就诬陷是我强奸她。” 宁稚气得手捶了一下扶手,低声咒骂:“畜生!一派胡言!” 萧让握住她的手,安抚她冷静。 审判长:“被告人,你说完了吗?” 李文康:“说完了。” 审判长:“下面,请公诉人就指控的事实,对被告人进行讯问。” 公诉人把话筒拉到跟前,冷冷看向李文康:“被告人李文康,请你告诉合议庭——你是如何将被害人张晗带出本案的第一案发现场,也就是她和你的女朋友罗薇薇一起租住的地方?” 李文康:“我开车带她出去的。” 公诉人:“你是如何将她从她居住的地方带到车上的?” 李文康脸上闪过心虚:“我抱着她上车的。” 公诉人:“当时被害人的意识是否清醒?” 李文康:“我没注意。” 公诉人提高音量:“请你回答——被害人上车之前,意识是否清醒?” 李文康:“时间太久了,我忘了。” 公诉人:“根据我们从第一案发现场楼下的车辆行车记录仪提取到的证据——被告人将被害人从家中带至车上时,被害人双眼紧闭,处于无意识状态。” 李文康:“她害羞,装的。她只是闭着眼睛,并不能说明她无意识。” 公诉人大声喝道:“你撒谎!你事先通过王劲龙,从境外网站购买了一款具有麻醉作用的毒品‘迷情水’,并且让被害人服下,等被害人失去意识后,将她绑架至位于xx的第二案发现场,进行强奸!” 李文康:“我通过王劲龙购买迷情水,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买这个,是因为我女朋友性冷淡,我想唤起她的情趣,并没有让张晗服用。”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我的发问完毕。” 审判长看向辩护人席:“辩护人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刘天海把话筒拉到身前:“被告人,你把被害人带到家中,与被害人发生性关系时,被害人是否自愿?” 李文康:“她自愿的。” 刘天海:“合议庭,我的发问完毕。” 审判长:“公诉人还有其他问题吗?” 公诉人:“被告人,你说被害人是自愿跟你到家中,与你发生性关系,你有什么可以作为证据证明?” 李文康:“我没有证据。当时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并没有第三人在现场。” 公诉人:“既然你声称被害人自愿与你发生性关系,你为何还要在门窗加装u型锁,并且用四个仿真手铐铐住被害人,以防止她跑动?” 李文康:“我们在玩禁锢游戏,并不是要防止她跑动。” 公诉人:“你是如何到案的?” 李文康:“是警察来我家把我带走的。” 公诉人:“合议庭,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审判长:“辩护人还有其他问题吗?” 刘天海:“回审判长,没有了。” 审判长:“下面进行举证质证。首先由公诉人就起诉书指控的事实,向本院提供证据。” 公诉人:“我方掌握本案被告人李文康犯有绑架罪、强奸罪、走私毒品罪事实,有以下几点证据: 一、我方从行车记录仪的监控影像、第二案发现场车库监控调取到的影像内容发现,被告人抱着被害人离开第一案发现场,去到第二案发现场,被害人始终双眼紧闭、呈现失去意识的状态。 二、警方在第二案发现场发现床柱四副仿真手铐、门窗加锁。 三、人证王劲龙证言证词证明,被害人曾于案发之前五个月,以高于原价五十倍的价格,委托其从境外网站走私具有麻醉唤情作用的毒品。 四、经法医鉴定,被害人处女膜破裂、阴道撕裂严重,且提取到的dna与被告人吻合,符合被强奸的表现。 五、被告人原名郝星宇,曾于十年前,在邯郸强奸被害人未遂,并因此入狱七年,在这种情况下,被害人不可能主动提出与之发生性关系。 六、我方从被害人及被告人双方手机中收集了数据,二人从未加过好友,没有任何往来,也从未通过电话,与陌生人无异,被害人不可能主动提出与被告人单独外出并且发生性关系。 以上证据,与被告人李文康的犯罪事实有着重大联系。” 审判长看向辩护席:“证据一,监控录像是否需要当庭播放?” 李文康:“不需要。” 审判长:“法警将证据向被告和辩护人展示。” 李文康和刘天海都表示不用看。 审判长:“被告人、辩护人对以上证据是否有异议?” 刘天海:“有。” 审判长:“请辩护人进行说明。” 刘天海:“我方申请传唤本案第一位证人王劲龙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王劲龙进入证人席。 此人与李文康年龄相仿,头发染了两三种颜色,鼻翼和唇角都有孔,虽然钉子特地取下来,还装模作样地穿了西装,但看得出混混味。 他作证完毕,刘天海进行询问:“你和本案的被告人是什么关系?” 王劲龙:“我们是初中同学,以前经常一起玩,后来星宇出狱后去了北京,就来往得少了。” 刘天海:“去年十一月初,被告人是不是委托你帮他购买一款名为迷情水的情趣用品?” 王劲龙:“是的。” 刘天海:“被告人当时有没有跟你说,买迷情水的用途?” 王劲龙:“他说他想和他女朋友玩情趣游戏。” 刘天海:“你还记得那款迷情水的**吗?” 他拿出几张照片,申请由王劲龙指认,王劲龙很快指出一张印有棕色瓶子的照片。 刘天海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申请本案的第二位证人罗薇薇出庭作证。” 宁稚闻言,立刻看向大门方向。 被萧让握着的手发起了抖,连双腿都微微打斗。 罗薇薇作为辩方证人出庭作证,可想而知,她的证言证词肯定是为李文康开脱的。 而她要为李文康开脱,就需要攻击、抹黑张晗。 宁稚咬紧了牙根。 第318章 李文康绑架强奸案(3) 宁稚眯眼瞧着罗薇薇走向证人席。 刘天海:“证人,请你告诉合议庭你的身份。” 罗薇薇缩了缩脖子,说:“我叫罗薇薇,是被害人张晗的舍友,也是被告人李文康的女朋友。我们三个人都住在一起。” 刘天海:“在你看来,被害人和被告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罗薇薇:“他们平时在家里没怎么交流,但其实我也不确定他们是真的陌生人,还是表面上假装陌生。被害人曾经对我说过——‘被告人有钱帅气还年轻’,我知道她心里肯定觉得被告人不错,只不过碍于我们是朋友,我和被告人恋爱在先,所以她也没办法。” 旁听席的宁稚恨恨看着罗薇薇,咬紧了牙。 刘天海:“案发当天,你在不在家?” 罗薇薇:“我不在家,那天在单位加班。” 刘天海:“你相不相信被告人使用非法手段迷晕被害人,将被害人绑架至家中强奸?” 罗薇薇恨恨看向李文康:“我不信。我们一起住了两年多时间,如果被告人想强奸被害人,不用等到案发当天,他早就可以动手。” 审判长:“证人,你只需根据事实证据进行作证,不必进行揣测。” 罗薇薇:“好。” 刘天海申请出示一叠照片:“证人,请问你是否见过照片里的物品?” 罗薇薇一张一张地看着,最后指着其中两张照片说:“这些我有见过。” 刘天海:“证人,请你告诉法庭,你见过什么?” 罗薇薇:“我见过那个棕色的瓶子,还有手铐。” 刘天海:“在哪里见过?” 罗薇薇:“棕色瓶子在被告人车上的手扶箱里,手铐我们平时过性生活时会使用。” 刘天海:“你知道棕色瓶子是什么吗?” 罗薇薇:“被告人说这是情趣用品,要找时间和我一起试试。” 刘天海:“尊敬的合议庭,对于公诉人所列证据二的仿真手铐、证据三的迷情水,二位证人皆可证明——那是被告人与女友一起使用,并非为了迷晕、绑架被害人。” 审判长:“公诉人需不需要询问证人?” 公诉人把话筒拉到自己身前,严肃道:“证人,你说被害人对被告人有好感,但警方从二人手机提取的数据表明,被害人与被告人从未有过任何联系与交流,俩人的关系与陌生人无异,你为何会认为被害人对被告人有好感?” 罗薇薇:“因为被害人曾经几次说过——被告人年轻有钱还帅气,要我好好珍惜。我认为这是一种遗憾、好感的表现。” 公诉人:“被害人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些话?” 罗薇薇:“在我和被告人吵架的时候,她劝我不要轻易分手,好好珍惜。” 公诉人:“你自己也说了,被害人只是出于朋友的道义,希望你不要轻易分手,珍惜眼前人。如果被害人对被告人有好感,难道不应该在你们吵架闹分手的时候添油加醋,加速你们的分手吗?” 罗薇薇一噎,没说出话来。 公诉人:“证人,你说你在被告人车上见过迷情水,被告人还声称要与你一起使用,那请问后来,你们用了吗?” 罗薇薇:“他经常在我们发生关系的时候用一些情趣用品,其中有液体的,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用了。” 公诉人申请提交新证据,法警呈上给合议庭。 公诉人:“尊敬的合议庭,被告人从境外走私的迷情水,经检测,具有麻醉、兴奋人体的作用。” 她看向罗薇薇:“你是否曾在与被告人的性生活中产生过昏迷、昏厥、不同寻常的兴奋的经历?” 罗薇薇摇头:“没有。” 公诉人:“证人,我再问你一次——被告人是否与你一起使用了会令你昏迷、昏厥、兴奋的液体?” 罗薇薇摇头:“应该没有。” 公诉人:“你和被害人用过几次仿真手铐?” 罗薇薇:“好像是一次。” 公诉人:“在什么时候?是今年年初,还是更早之前?” 罗薇薇:“今年年初。 公诉人:“用过一次后,你是否还见过这些仿真手铐?” 罗薇薇摇头:“没有了。” 公诉人:“所以说,被告人在案发之前,与你一起试用过一次仿真手铐?” 她特地加重“试用”两个字。 罗薇薇没去想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正要点头,刘天海立刻提出反对:“审判长,公诉人对证人进行了引导式质询。” 审判长:“公诉人,请注意你的质询方式。” 公诉人:“证人,你和被害人的关系怎么样?” 罗薇薇:“一般。她是我闺蜜的同学,我们是因为我闺蜜才联系在一起,后来又成为舍友的。” 公诉人:“你觉得被害人这个人怎么样?” 罗薇薇:“说实话,她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但一股清高劲儿,我们虽然是舍友,但平时没怎么沟通交流。也许因为她学历高、又是体制内,看不起我只是个大专生、私企打工人吧。” 公诉人:“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和被害人的关系并不融洽?” 罗薇薇还未回答,刘天海就大声道:“反对!公诉人的提问与本案无关!” 审判长:“公诉人,请注意。” 公诉人:“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辩护人和被告人是否还需要补充新证据,或申请新的证人到庭?” 刘天海:“审判长,我方申请新证人卓宇行出庭作证。” 宁稚意外,看向萧让,小声说:“卓宇行跟你说过他要出庭作证?” 萧让摇头:“没有。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审判长低头看材料,说:“辩护人申请出庭作证的新证人不在证人名单上,请提交申请材料后,在下一次庭审时通知新证人到法庭作证。” 刘天海:“好的审判长。” 审判长:“公诉人是否还需要补充新证据,或申请新的证人到庭?” 公诉人:“没有了审判长。” 审判长敲响法槌,宣布休庭,三天后的下午继续第二场庭审。 宁稚坐在原位,看着刘天海和林森,等他俩收拾好东西走出法庭,她立刻起身跟出去。 法庭外走廊,刘天海和罗薇薇站着说话。 宁稚大步上前,抬起手,扳过罗薇薇的身子,照着她的脸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罗薇薇错愕半晌,拿手捂住挨打的一侧脸颊,看着宁稚,眼睛慢慢地红了。 宁稚骂道:“你在法庭上胡说什么?你还是人吗?晗晗什么时候对李文康有好感了?她对李文康从来只有反感!恶心!她早就跟我说过要搬家,不想再跟你们住在一起!” 罗薇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赵鑫磊!你到底是我的姐妹还是她的姐妹?!” “你是不是有病?”宁稚赤红着眼睛吼道,“这是姐妹不姐妹的问题吗?李文康绑架强奸了晗晗,你还为他说话,作伪证?” 罗薇薇大吼:“我没有作伪证!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你如果不相信,你去告我!” 陈钧上前拉架:“好了,这是法院,你们再这样,都跟我回局里!” 见林森举起手机录视频,萧让将宁稚拉到身后:“好了,回去再说。” 他拉着宁稚要走,宁稚回过头,恨恨地盯着罗薇薇。 俩人回到车上,宁稚气得锤了一下手扶箱。 萧让启动车子,说:“她不是作伪证,而是情绪性作证。” 宁稚都知道,但还是恨,盯着窗外不说话。 车子驶离法院。 萧让看她一眼,本来想说“我四年前就跟你说过少和罗薇薇这个人来往”,但一想这么说,她会更自责于是自己害了张晗,便没开口,转而空出右手,握紧她的手。 “张晗这个案子的公诉人,很强硬。今早的庭审,已经被法官警告过两次了,且陈钧一开始按‘非法持有管制药品罪’办,但案子移交到检察院的时候,公诉人直接按‘走私毒品罪’立案。你放心吧,这个公诉人是铁了心要把李文康往死里办。” 宁稚愤怒稍缓,转而说:“但是刘天海让卓宇行出庭作证是什么意思?卓宇行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萧让摇摇头:“刘天海这个人,不管是做人还是做案子,都脏得很,猜不到他想做什么。” 宁稚叹气:“只能见招拆招了。” “放心吧,这个案子的公诉人不是吃素的。” 萧让先把宁稚送到君天所,自己又回金诚所上班。 出电梯后,碰到从另一部电梯出来的刘天海和林森。 刘天海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闲聊般说道:“今天这个案子,我实在是不想接啊,但被告人也挺可怜的,说整个北京没有一个律师愿意接他这个案子,所以才找的我。” 萧让冷冷看他一眼,嘲讽地笑了下:“您受累了。” 他没再多言,闪身进了办公室。 为了避嫌,这几天,他和宁稚都没再见卓宇行,也没接他的电话。 时间很快来到周三,李文康绑架强奸案的第二场庭审。 刘天海作为辩护人,一开庭,就申请了卓宇行出庭作证。 第319章 李文康绑架强奸案(4) 卓宇行一身笔挺的深色西服,没系领带,白衬衫最上头的扣子解开,浓密的黑发自然地拨向额边。 他身姿笔挺、不卑不亢地走向证人席,精英、贵气。 例行宣誓后,刘天海问道:“证人,请你向合议庭介绍你自己。” 卓宇行:“我叫卓宇行,是被害人张晗的朋友。” 刘天海:“案发当天,你见过被害人吗?” 卓宇行:“是的,那天我们一起去医院探望朋友,吃完午餐,我把被害人送到她住的地方楼下,然后我就离开了。” 刘天海:“证人,你是不是正在追求被害人。” 卓宇行:“是的。” 刘天海:“证人,请问你在什么单位工作?什么职位?” 卓宇行:“我是remote集团的技术总裁。” 刘天海:“在你眼里,被害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卓宇行稍想几秒:“她是一个坚强、勇敢、努力、自律的好女孩。” 刘天海:“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因为她这些美好的特质,才喜欢她的?” 卓宇行:“可以。” 刘天海:“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真实的她,是一个觊觎舍友男友、跟对方约炮的女孩,你还会喜欢她吗?” 卓宇行听言,立刻站起身,吼道:“你他妈胡说什么?!” 审判长敲响法槌:“证人!请你坐下!” 公诉人声色俱厉道:“反对!辩护人进行无证据推测,并用抹黑被害人的方式引导证人作证!” 一时间,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审判长脸色难看地敲了下法槌,站起身,严肃道:“休庭!公诉人和辩护人,你们俩跟我过来!” 宁稚恨恨看着刘天海的身影,骂道:“太脏了!” 萧让握紧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几分钟后,审判长和辩护人、公诉人回座,庭审继续。 刘天海继续质询卓宇行:“证人,请你回答——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被害人与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还会喜欢她吗?” 卓宇行:“你先说清楚,她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刘天海:“比方说,你因为她坚强、勇敢、努力、自律才喜欢她,那如果她并不坚强、勇敢、努力、自律呢?” 卓宇行:“我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刘天海一噎,一时没说出话来。 宁稚看到公诉人在偷笑。 片刻沉默后,审判长看向刘天海:“辩护人,你还有什么问题要询问证人的吗?” 刘天海:“没有了。” 审判长看向公诉人:“公诉人,你有没有什么问题要询问证人?” 公诉人将麦克风拉到跟前:“证人,你认识被告人吗?” 卓宇行眯眼看向被告席里的李文康:“认识,我们是老熟人了。” 公诉人:“请具体说说。” 卓宇行:“十年前,他还叫郝星宇的时候,在邯郸高新路一条小巷子里,试图侵犯被害人,我经过,上前阻止,被他用刀子捅了。十年后,他改名整容,成为被害人舍友的男友,与被害人同一屋檐下。有一次我和被害人散步回家,刚要走进小区,就见被告人疯了一样从里面冲出来,当时撞了我的肩膀一下,我看着他,他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后,跑了。” 刘天海:“反对!十年前的案子与本案无关!” 公诉人:“十年前,被告人对被害人强奸未遂并因此入狱七年,而十年后,被告人涉嫌绑架强奸被害人!我方提出合理怀疑,这是被告人出于对十年前强奸未遂的执念,又或者是报复!” 审判长和两位审判员低声交流片刻,说道:“反对无效。” 公诉人:“证人,请你回答——被害人是否曾经跟你提起被告人?” 卓宇行:“她没有主动提起过,是我问她这男的是什么人?她说这是她舍友的男朋友。我说一个大男人和她们女生住在一起不方便,提出借房子给她住,但她拒绝了,她说自己和另一位舍友已经打算重新找房子了。” 公诉人:“在你看来,被害人提起被告人时,神情或者情绪如何?” 卓宇行:“她脾气一直很好,不管说起什么事情什么人,都是淡淡的,不会轻易发脾气,也很少表露情绪。当时我们说起被告人,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反应。” 公诉人:“被害人提起被告人,是否有过娇羞、或者期待的神情?” 卓宇行:“没有!” 公诉人:“被害人是否主动提起过被告人?” 卓宇行:“没有!完全没有!”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证人离席。 审判长:“公诉人和辩护人,是否需要提交新证据或者新证人?” 宁稚小声问萧让:“好像没有新证人了。我不懂公诉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庭作证。之前我看过李文康偷偷进晗晗的房间。” 萧让压低声音:“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和刘天海在同一个所,刘天海一定会以回避原则让你做不了证,即便让你出庭作证了,他也会反过来说你和张晗是闺蜜关系,证言证词不可靠,且没有证据。公诉人必然是考虑到这一点。” 宁稚正叹气,忽然听到公诉人说:“尊敬的合议庭,我方申请传唤新证人李春虎出庭作证。” 审判长和刘天海都低头看名单。 宁稚蹙眉,小声问萧让:“这个李春虎是什么人?好像没在证人名单上看过?” 视线扫过李文康,就见他面色一震。 审判长:“公诉人,李春虎并不在证人名单中,这是何人?” 公诉人:“李春虎与被告人曾一起在邯郸监狱服刑。” 刘天海急道:“反对!李春虎与本案无关!” 公诉人:“审判长,李文康与李春虎称兄道弟、无话不谈,曾经对李春虎说过出狱后的复仇计划。” 刘天海:“被告人服刑期间无聊至极,吹嘘做梦而已,这不足以成为证据!” 这时,公诉人拿起一份文件:“这是警方今天早上,刚从李春虎的手机里提取到的证据,足以证明被告人对被害人的绑架、强奸是早有预谋!” 第320章 李文康绑架强奸案(5) 宁稚和萧让互望一眼,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庭审进展到现在,这个李春虎的出现,无疑将成为案子的关键证人,所以刘天海才会强烈反对。 但问题在于李春虎有过案底,即便获准上庭,也会被刘天海攻击证言的可信度有问题。 总之越是强有力的证人,越会被打击。 审判长看着公诉人,严肃道:“公诉人,为什么到现在才传唤新证人出庭作证?” 公诉人:“回审判长,因为新证人李春虎之前一直在国外,我们也是第一次开庭后才联系上他本人,他回国之后立刻安排了取证,也是今早才确定他能出庭作证。” 审判长:“批准传唤新证人李春虎出庭作证。” 门开,一个年龄不大,长得又黑又壮、脖子有纹身的男人进门来,在证人席入座,例行宣誓。 公诉人:“证人,请你向合议庭介绍你自己。” 李春虎:“我叫李春虎,邯郸人,家住邯郸xxxxxxxx,身份证号xxxxxxxxxxxx。” 公诉人:“你认不认识本案的被告人李文康?” 李春虎看一眼李文康,面上闪过愧色:“认识。” 公诉人:“请你告诉合议庭,你和被告人是什么关系?” 李春虎:“我和被告人在邯郸监狱认识,他是强奸未遂和故意伤人罪,我是强奸罪。” 公诉人:“你和被告人关系如何?” 李春虎:“我们关系很好,在监狱里以兄弟相称,我比他先出狱两年。” 公诉人:“他是否对你提起过当年强奸未遂案的女被害人?” 李春虎:“提起过。他说那姑娘是他们邯郸的小明星,唱歌很好听,人也漂亮,他买了她比赛的碟片,喜欢对着碟片打飞机,但打久了总觉得没意思,想真的睡她,想试试她的滋味。有一阵他跟踪那姑娘,把她拖进巷子里要睡她,但是没成功,被人给坏事儿了,他捅了那人一刀,所以判了七年。” 公诉人:“证人,请你告诉法庭,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李春虎:“他说那姑娘叫张晗,但具体是哪个‘晗’我也不清楚。” 公诉人:“除了你刚才提到的,被告人还提过和这姑娘有关的事儿吗?” 李春虎:“提过。他说他出狱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找那姑娘,把她给睡了。第二件事儿,就是找当年坏事儿的那小子报仇,说这次一定要把他给捅死。” 公诉人:“被告人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李春虎:“可能因为我和他有相似的经历,我当年是因为强奸邻居女孩入狱的,他一开始问我是怎么睡到邻居女孩的、又是怎么被抓的、都留下些什么证据。我就告诉他,他也会和我商量怎么做才能成功睡到张晗又不被定罪。” 合议庭三位法官都摇了摇头。 宁稚看向李文康,看到他脸颊边鼓起的咬肌,又恨又不服气的模样。 她知道李文康没救了,即便二次入狱,再出来,一定还会犯事儿。 公诉人:“被告人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打算怎么操作?” 李春虎:“他说他出去后,要换新的身份和脸,重新追求她,如果她上钩了,那就省事儿。如果她不上钩,那他就要用强的。” 公诉人:“继续。” 李春虎:“我比他早两年出狱,我们有两年时间没联系,但他出狱那天,我去接他了,我送了他一部手机,教他用微信,我俩互加了微信,他很快就出国了,我们俩就用微信联系,他回国后就去北京了,我们俩也不咋见面,后来我去了东南亚打工,联系也少了。” 公诉人:“被告人出国做什么?回国后去北京又是为什么?” 李春虎:“他跟我说他出国整容,去北京是因为他打听到那姑娘在北京上大学,他去蹲着。”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根据警方掌握到的被告人在北京的轨迹,三年前,被告人到了北京后,先在人大附近活动了一年,这段时间,恰好也是被害人在人大读研的第二年。这与证人李春虎的证言符合。” 审判长点点头,拿笔记录着什么。 公诉人:“证人,被告人到北京后,具体做了些什么事情,有没有跟你提过?” 李春虎:“说得不多了。一来我在国外打工也忙,不像坐牢时无所事事陪他聊这些,二来我也觉得他做这些事不好,我劝过他改过自新,别再去打扰姑娘,也别毁了自己,所以他也有些介意,跟我少提这些事了。” 公诉人:“你说的是‘少提’?所以被告人还是会告诉你自己的行动?” 李春虎:“几个月前,他突然给我发了微信语音,说当年坏事儿的那男的又出现了,好像和张晗在一块了。” 公诉人:“他跟你说这些时,是什么一个情绪?” 李春虎:“特别暴躁,特别狠!他说他这回一定要捅死这对狗男女!” 公诉人:“他说的是‘狗男女’?” 李春虎:“是的。他说这女的水性杨花,找人做催眠,催眠自己和男的发生关系,说既然她那么想被男人干,那他就成全她。” 公诉人:“证人请继续。” 李春虎:“我当时劝他不要冲动,好不容易出来了,别再把自己搞进去,他让我放心,说自己这次会办得干干净净,万无一失。” 公诉人:“他怎么做的?” 李春虎:“我不知道他怎么做的。两三个月后,他给我发了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公诉人:“什么照片?什么话?” 李春虎:“有个女孩双手被手铐铐着,锁在床上,闭着眼睛。发的话是——‘兄弟,我做到了,还是个雏儿,我死也无憾了。’我见那女孩闭着眼睛,我以为他杀了她,立刻给他发语音,让他赶紧把人送医院,他说只是喝药晕死过去,没死。” 公诉人:“喝药?被告人有没有告诉你,他喂被害人喝了什么药?” 李春虎:“没有。” 公诉人:“你们后来还说了什么?” 李春虎摇摇头:“我没回复了。因为我觉得他疯了,绑架强奸检察官,我知道他一定会再进去,我不想成为他的同党,所以我把他删了。” 公诉人举起一个自封袋,里头装有优盘模样的小东西,还有一些文件。 “尊敬的合议庭,证人李春虎与被告人的聊天记录,全部经过警方技术部的数据恢复和提取,可证明证人证词的真实性。” 审判长:“法警,拿上来。” 法警上前接过自封袋,呈给审判长。 审判长当庭播放。 宁稚看着屏幕上李文康如何密谋杀害张晗和卓宇行,气得咬紧了牙根,当屏幕闪过李文康发给李春虎的那张照片,她流下了眼泪。 萧让紧紧握着她的手。 证据播放完毕,审判长问道:“公诉人,还有没有什么要提问证人的?” 公诉人:“审判长,没有了。” 审判长:“辩护人呢?” 刘天海回神,把麦克风拉到身前,轻咳一声:“有的审判长。” 他没料到有李春虎这么一个绝杀证人的出现,并无对应的策略,思考片刻,问李春虎:“你说你与被告人感情很好,亲如兄弟,为何要说这些话背叛他?” 李春虎:“在牢里关系确实还不错,但后来大家都出狱了,我在东南亚打工,大家好几年没见面,感情肯定淡了。” 刘天海:“你这叫感情淡了吗?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报仇呢?” 李春虎:“我跟他无仇无怨!” 刘天海:“那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诋毁他?” 李春虎:“我没有诋毁他啊,这些就是他跟我微信上发的,警察不也恢复了记录么?而且他去绑架强奸检察官啊!他还跟我汇报,万一我被打成同伙咋办?反正我手机你们也拿去了,记录也都恢复了,不信拉到!” 刘天海:“证人,你为什么去东南亚打工?” 公诉人:“反对!这与本案无关!” 审判长:“辩护人,请提问与本案有关的问题!” 萧让笑着在宁稚耳边低声说:“刘天海黔驴技穷的时候,就会问些白痴问题。这案子差不多了。” 宁稚恨恨看着李文康:“还有走私毒品罪!” 刘天海看向李春虎:“兄弟,我做到了,还是个雏儿,我死也无憾了。——这是被告人在案发当晚对你说过的话?” 李春虎点点头:“是的。” 刘天海:“他说自己‘办到了’,有没说,自己是强奸了被害人,还是正常与被害人发生性关系?” 李春虎:“没有。” 刘天海:“那你为何一口咬定,他强奸了被害人呢?他是不是曾经和你说过——要追求被害人,如果被害人上钩,那就好办了。你如何确定案发当晚,他和被害人发生性关系,不是他已经追求到被害人了呢?” 李春虎:“他前边不是说女方和当年救了他的那男的在一起了么?俩人还一起做了催眠,他很生气啊,说要杀了这对狗男女。如果他能追到女方,那女方又怎么和别人在一起?” 刘天海一噎,转了转眼睛,说:“据被告人供述,女方和他是约炮关系。” 李春虎:“这谁信啊?人一检察官,跟他这种无业游民约炮?说都说不到一块儿去,怎么约炮啊?好比你们律师、法官,会跟乡下那些精神小妹约炮么?” 第321章 李文康绑架强奸案(6) 旁听席笑出声。 萧让小声对宁稚说:“刘天海今天吃瘪了。” 审判长敲响法槌:“证人,请注意你的措辞!” 李春虎讪讪闭上嘴。 刘天海:“审判长,鉴于李春虎为证人名单外的新证人,且公诉人提交的新证据未经过我方的确认,现申请延期审理。” 审判长:“辩护人和公诉人,是否有申请提交新证据、新证人,或重新鉴定勘验的请求?” 公诉人:“没有。” 辩护人:“没有。” 审判长敲响法槌:“今日庭审到此结束,下一次庭审时间等待通知。退庭!” 李春虎被法警带出法庭,经过被告席时,李文康恨恨盯着李春虎,李春虎愧疚地低下头。 林森帮刘天海把材料收进箱子,刘天海笑着朝公诉人走去。 “苏检,证人李春虎,其实你们早就找到了,对吧?” 苏君雪身姿笔直,抬起下巴,倨傲地睨着他:“李春虎的入境记录、到案报道时间,北京市局都有记录,你们若不信,大可去调档。” 刘天海笑了笑,说:“你们其实早就找到李春虎,故意让他迟些入境,就是为了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苏君雪挑了挑眉:“您岁数也不小了,想象力倒是比年轻人丰富。” 刘天海始终面带微笑:“其实这个案子,就是俩年轻人背着各自的男女朋友玩儿大了,真没那么严重。” 苏君雪怒道:“绑架、强奸检察官!走私毒品!这叫玩大了?” 助理小声劝道:“苏检,车到了。” 苏君雪:“咱们走!” 刘天海和林森也拉着箱子往外走。 旁听席的宁稚问萧让:“如果李春虎更早时间到案,刘天海打算怎么样?” 萧让说:“李春虎在东南亚打工,大概率有经济方面的问题,不排除郝家可能收买证人。李春虎做了伪证、拿到郝家一大笔钱后,立刻跑回东南亚,根本就不用担心作伪证带来后果。检方大概率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所以才在今天安排李春虎出庭作证。” 宁稚点点头:“是的。十年前那个案子,郝家一开始就想收买晗晗的父母。”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身看向四周:“奇怪,好像没看到犯人的家属出现?” “没脸来旁听吧。”萧让起身,“走吧。” 俩人走出法院,看见苏君雪和助理上了检察院的公务车。 公务车驶出法院,向朝阳区检方向驶去。 助理问:“苏检,您看这个案子还得开几次庭?” 苏君雪扣上安全带,疲惫道:“两到三次吧。” “下一次庭审,辩护人肯定会想尽办法打击证人李春虎,一旦李春虎的作证出问题,那这个案子就又回到原点了。” “是,所以我们要做好准备。” “这个案子的嫌犯感觉有点心理变态。” “不变态,敢做出这么猖狂的事情么?”苏君雪怒道,“绑架强奸检察官,对检察官使用毒品,活腻了!” “您提议的量刑是无期,不知道法院会不会支持。” “大概率。” “不过被害人也挺可惜的,以后肯定是当不了检察官了。” 苏君雪闭上双眼,叹了叹气,没再说话。 另一边,宁稚回到办公室,程儒言抬眼看过来,问:“怎么样?” 宁稚把今天的庭审过程告诉他。 程儒言嘲讽地笑了下:“金诚这个刘par,是不是快破产了啊?怎么连这种案子都接啊?” 宁稚问:“您知道这个案子给了他多少钱?” 程儒言视线看着电脑屏幕:“找我的时候,提出给九位数,不知道找这位给了多少钱。” 宁稚大骇:“九位数?一个亿啊?” 程儒言比划了三个手指头:“三个。” 宁稚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又问:“三个亿啊,您为什么不接啊?” “我虽然爱钱,但我也不是什么案子都接的好吧?我这人还是有点底线的。” “难道不是因为回避原则?我是被害人的朋友,您是我领导,即便您接了,检方也一定会拿这点说事儿。” 程儒言白她一眼,正色道:“接了这种案子,等于得罪全北京的检察官,我以后还在不在这行混了啊?” “那刘天海他不怕?” “所以我才说他是不是快破产了,需要这笔钱渡过难关。”程儒言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忙你的,少说闲话。” 宁稚拿过手边的案卷材料翻开,心情持续沉重。 张晗的案子一天没结束,她心情都不得轻松。 一周后,李文康绑架强奸案第三次开庭。 刘天海这次做足了攻击证人的准备,一开庭,就申请李春虎出庭作证。 刘天海:“证人,你到东南亚多长时间了?” 李春虎:“两年多了。” 刘天海:“你为什么去东南亚打工?” 公诉人:“反对!证人的工作与本案无关!” 刘天海:“审判长,证人的工作,可以一定程度上反映证人证言证词的可信度。” 审判长:“证人请回答。” 李春虎:“东南亚挣钱多。” 刘天海:“你在东南亚从事什么工作?” 李春虎有点犹豫,看一眼苏君雪。 审判长再次提醒:“证人请回答。” 李春虎:“我在一家娱乐城当安保。” 刘天海拿出一个自封袋,里头有一些照片和一个优盘,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据我方调查,证人在东南亚一家集合了赌博、卖淫、吸毒的娱乐城当保安。这是他工作时被人拍下的照片。另外,我们查到证人在国内已是失信状态,且被多家银行起诉中,涉案金额达千万。他去东南亚,本质是潜逃!” 法警把证据呈上合议庭。 审判长和审判员蹙眉看着那些照片,和李春虎的征信报告。 审判长看向刘天海:“辩护人,你想说什么?” 刘天海:“对于这样一个已经失信、有过案底的劣迹斑斑的证人,我方认为他的证言证词不可信,申请将他从证人名单中剔除,并且取消他的证言证词。” 公诉人:“反对!《新刑诉法司法解释》关于证人出庭的规定,并未明确有过案底、征信不良的证人的证言证词不可被采纳!” 审判长蹙眉看着李春虎,又看看被告人席的李文康,而后同两位陪审员小声交换意见。 宁稚紧张地看着合议庭。 萧让安抚地握紧她的手:“问题不大。” 审判长敲响法槌:“鉴于辩护人并未提供实证证明证人李春虎有作伪证的嫌疑,本庭依法保留证人李春虎的证言证词。辩护人,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提问证人的?” 刘天海:“没有了。” 审判长看向苏君雪:“公诉人呢?” 苏君雪:“我也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辩护人和公诉人还有没有新证据和新证人要补充的?” 苏君雪:“我方申请传唤证人王劲龙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王劲龙走进法庭,在证人席入座。 苏君雪:“证人,请你向法庭介绍你自己。” 王劲龙已经出庭作证过一次,照流程介绍自己:“我叫王劲龙,和被告人是初中同学。” 苏君雪:“被告人最后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 王劲龙:“今年的二月24日……不对,应该是25日,因为已经过了凌晨。” 苏君雪:“被告人联系你做什么事?” 王劲龙:“大半夜的,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之前我帮他买的迷情水很好用,让我多帮他买一些,还问我能不能不走海运,走空运快一些。我说走空运贵啊,运费一趟就得大几万。他说钱不是问题,有多少整多少。” 苏君雪:“所以你帮他从境外购买了这种与毒品无异的迷情水么?” 王劲龙:“我说一下买那么多,我可没那么多钱,他立刻就给我转钱了,我就帮他下单了。” 苏君雪:“一共是几瓶?那些迷情水现在在哪里?” 王劲龙:“买了五十瓶,四月初就转运到邯郸了,但他不是犯事儿了么?我就一直没去拿快递,后来陈警官找到我,东西全让警察给带走了。” 苏君雪:“尊敬的合议庭,证据目录第x项,有北京市局从邯郸一个私人转运仓库收缴的迷情水的执法视频,从视频和收缴单可以看到,被告人委托王劲龙所购的迷情水总量为53瓶,第一次购买1瓶,第二次购买50瓶,商家赠送2瓶。根据司法检测报告的结果,一瓶迷情水含有甲基苯丙胺0.2克,53瓶迷情水的甲基苯丙胺含量一共为10.6克。根据刑法第三百四十七条规定,走私海洛因或甲基苯丙胺10克以上不满50克,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审判长翻看证据材料:“公诉人,还有没有什么要提问证人的?” 苏君雪:“没有了。” 审判长:“辩护人,有没有什么要提问证人的?” “有的。”刘天海看向证人,“证人,你说第二次这52瓶迷情水,是被告人委托你购买的,你有什么证据?” 王劲龙:“他给我打电话,还给我转钱了啊。” 刘天海:“给你打电话了?有录音么?或者有第三人听到么?” 王劲龙一噎,摇了摇头:“谁没事接个电话还录音了啊?而且那会儿大半夜的,我上哪儿找第三个人和我一起听电话?” 第322章 李文康绑架强奸案(7) 刘天海看着王劲龙:“也就是说,被告人第二次委托你购买迷情水、购买多少瓶迷情水,并无任何实质性证据,仅仅是靠你凌晨睡得迷迷糊糊时的记忆来证明?” 王劲龙:“我那会儿还没睡。他是真的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他买这玩意儿,而且他给我转钱了啊。” 刘天海:“被告人给你转了多少钱?在什么时间转的?” 王劲龙:“就在挂了电话之后就转了,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看到钱转过来我才翻墙出去给他下单的。” 刘天海:“被告人给你转了多少钱?” 王劲龙:“十万块钱。” 刘天海:“被告人第一次委托你购买迷情水一瓶,给你转了多少钱?” 王劲龙:“两万块钱。” “大家请注意,这两万块钱对应的数量是一瓶。”刘天海看向王劲龙,“被告人第二次给你转了多少钱?” 王劲龙:“十万块钱。” 刘天海:“这十万块钱对应的数量,应该是5瓶迷情水,而非50瓶!50瓶的数量,是你擅自决定,与被告人无关!” 王劲龙急道:“他说有多少整多少,也没说5瓶啊!” 刘天海:“但被告人给你转的十万块钱,就已经说明了被告人的期望的数量是5瓶!你擅自购买50瓶的量,是为了向其他人兜售,以便你从中牟利!” 旁听席,宁稚小声对萧让说:“如果证实53瓶迷情水都是李文康授意购买,所含的毒品含量够他加七年以上的刑期,刘天海现在是要把这53瓶的总量打到6瓶,这样对应的毒品含量为1.2克,就够不着走私毒品罪。” 萧让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宁稚又紧张又担心,不断深呼吸。 王劲龙:“我想起来了!那十万块钱是定金!当时他在电话里说,他先给我转一点钱,剩下的等他回家要了钱再给我转!” 刘天海:“这是你推卸责任的说辞,而非被告说过的原话!” 王劲龙面露惧色,着急地看向苏君雪,而后又看向合议庭。 审判长摇了摇头,拿笔记录着什么。 刘天海:“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看向苏君雪:“公诉人呢?” 她拿起手中一份证据材料:“审判长,我方需要补充一份新证据。” 审判长:“新证据的作用是什么?” 苏君雪:“新证据为被告人的银行卡明细,可以证明被告人在给证人王劲龙转了十万元后,银行卡余额仅剩一百多元。这与证人王劲龙证词里‘他说他先给我转一点钱,剩下的等他回家要了钱再给我转’相符。” 刘天海:“反对!这只是公诉人的推测!被告人因为手头只剩下十万余元的现金,所以委托证人购买5瓶迷情水,是证人王劲龙为了后续再向他人兜售此物所以自行多购买!” 苏君雪冷静道:“52瓶迷情水于四月初运抵邯郸,证人王劲龙只需提供手机号就可提货,如果证人有兜售这批迷情水牟利的想法,会第一时间进行提货、兜售,只保留被告的五瓶即可,但证人没有,他一直原封不动地放着这52瓶迷情水,等待被告人领取。” 审判长示意法警提交公诉人补充的新证据。 苏君雪:“通过观察被告人银行卡的流水也可以看出被告人每次将账户内的资金用完,不到24小时的时间,就有一个开户行在邯郸的账户,往被告人账户转账大额资金,如此重复。根据警方的调查,这个账户,为被告人父母所聘请的财务人员的账户。我方申请传唤该证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很快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进法庭,在证人席入座。 苏君雪:“证人,请你向法庭介绍你自己。” 证人:“我叫黄勇,是郝尚来集团的财务经理。” 苏君雪:“你认识被告人吗?” 黄勇看一眼李文康:“认识,他是郝尚来集团董事长的儿子。” 苏君雪:“这三年时间,往被告人银行卡里转钱的人,是不是你?” 黄勇:“是的。” 苏君雪:“你一般在什么情况下,往被告人银行卡里转钱?” 黄勇:“他钱花光了,就会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转钱。” 苏君雪:“被告人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让你转钱,是什么时候?” 黄勇:“今年的2月14日。” 苏君雪脸色微变:“在今年的2月25日凌晨,被告人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让你转钱给他?” 黄勇:“没有。” 苏君雪厉声道:“根据你手机号码的通话记录,被告人在2月25日凌晨1点17分,曾经与你通话11秒钟。而在这通电话前五分钟,他刚花完账户内最后十万元。根据以往你们的通话规律,他在银行卡余额不足时,便会立刻给你打电话,让你给他转钱。今年2月25日凌晨那通电话,被告人到底有没有让你给他转钱!” 黄勇肯定道:“没有!” 苏君雪眯了眯眼睛:“那请你告诉法庭——你们那通通话时长11秒钟的电话,说了些事情?” 黄勇一噎,没说上来。 刘天海见状,立刻大声说道:“反对!这与本案无关!” 苏君雪还未回应,审判长就道:“证人,请你回答问题。” 态度很明显了。 刘天海讪讪拿开麦克风。 黄勇:“他问我……最近家里生意怎么样?” 苏君雪:“你怎么回答他?” 黄勇:“我说不太好,现在生意难做。” 苏君雪:“还有吗?” 黄勇:“没有了。” 苏君雪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申请和证人现场会模拟这通电话吗,需要法警帮忙计时。” 审判长:“批准。” 法警随即拿出手机准备计时。 苏君雪看向黄勇:“最近家里生意怎么样?” 黄勇:“不太好,现在生意难做。” 法警结束计时,把计时页面呈给合议庭。 苏君雪问:“请问法警,刚才我和证人的模拟通话时长为多少?” 法警:“5.06秒。” 苏君雪看向黄勇:“五秒时间就能结束的通话,你和被告人用了一倍时间不止,是彼此沉默太久了吗?” 黄勇脸色一变,看看李文康,又看看刘天海,才说:“我记错了,当时我们还说了其他事情。” 苏君雪:“还说了什么事情?” 黄勇支支吾吾道:“我跟他说……老板和老板娘岁数大了,生意越来越忙,身体越来越差,让他有时间多回家看看。” 他语速缓慢,似乎在匹配时间。 苏君雪:“他怎么说?” 黄勇:“他说‘好’。” 苏君雪:“审判长,麻烦法警再帮我们做一下模拟对话的计时。” 审判长:“批准。” 苏君雪与黄勇开始第二次模拟对话,计时结果出来,超出了4秒多时间。 苏君雪笑着看向黄勇:“还需要进行第三次模拟通话计时吗?” 黄勇一脸挫败:“我不记得了。那通电话到现在过去了好几个月,我实在是记不清了。” 苏君雪趁势问道:“所以被告人当时在电话里,有没有让你给他转钱?” 见黄勇不吭声,她提醒道:“在刑事诉讼中,伪证罪面临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情节严重的,则为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我劝你再好好回忆回忆,当时那通电话,被告人到底有没有让你转钱?” 黄勇低下头:“我忘了。” 旁听席,宁稚小声对萧让说:“他没办法承认李文康让他转钱,如果他承认了,虽然不触犯伪证罪,但郝家肯定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只能说自己忘了,看看能不能逃过伪证罪。” 萧让说:“他的整个作证过程很说明问题了,合议庭都看在眼里。” 一早上的庭审在拉锯中结束。 宁稚见苏君雪和助手走出法庭,立刻跟了出去,喊道:“苏检!” 苏君雪顿步,转过身,看着宁稚:“你好。” 宁稚自我介绍后,问:“要定李文康的走私毒品罪,是不是没什么希望了?” 苏君雪摇了摇头,边走边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一早上都在进行拉锯战,任何一点证据、任何一位证人都不愿意放过,但证据链太过薄弱,关键证人王劲龙又有瑕疵,所以目前来看,是比较难。但你们放心,我们和警方还会继续寻找证据,这个案件性质太过恶劣,一定会从严办理!” 宁稚对她鞠了一躬:“谢谢您苏检,真的感谢!” 苏君雪拍拍她的肩膀,话里有话:“你放心吧,这个案子的被告人,挑战了整个检察官队伍,他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并且据我了解到的,在这个案件的侦查过程中,邯郸警方发现了郝家部分违法事实,目前已经开始侦查。正义不会缺席的,你们家属要有信心。” 说完,跟宁稚挥了挥手:“那我们就先走了,再见。” 宁稚再次朝苏君雪的背影鞠了一躬:“谢谢!谢谢!” 萧让揽上她的肩膀:“我送你回所里。” 第323章 李文康绑架强奸案(8) 回君天所的路上,宁稚回想起早上的庭审,说:“我突然发现,晗晗获救后,精神状态那么糟糕,其实不是因为刺激,而是类似毒瘾发作的状态。” 萧让开着车,闻言侧过脸看她一眼:“毒瘾?” “是的。如果李文康对她用了迷情水,那么一瓶迷情水里含有0.2克的甲基苯丙胺,第一次摄入甲基苯丙胺,后续不再摄入,就会产生戒断反应。” 萧让神色凝重地看着前路:“但是我记得她的血检没问题。” “但你不觉得她在医院那段时间,状态真的很差吗?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状态越来越好了,连刘姐都说,她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人。” “那是因为她在服药控制、每周都接受白医生的治疗,并且环境脱敏。” 宁稚叹气:“也是。” 萧让握住她的手:“她已经在康复中,你也别钻牛角尖了。” …… 宁稚回到君天所,程儒言问起庭审过程。 听完宁稚的描述,程儒言凝重道:“走私毒品罪,依我看,难。” 宁稚叹气:“公诉人说,还要继续寻找补充证据,希望能有好消息吧。” 她接过手边的案卷材料,开始工作。 程儒言看来一眼,说:“考虑到你还需要奔波张检的案子,暂时还是处理组里的法援案,等张检的案子结了,得想办法接点能给所里创收的案子。” 宁稚抿唇点头:“好。” 程儒言垂眸看案卷,边看边说:“再过俩月,你能升三级律师了,到时候得搬到外头跟其他同级律师一起,如果你打算今年结婚生子,我就暂时不把你安排出去,等你稳定了再说。” 宁稚错愕:“我怎么可能今年就结婚生子?还远着的事情,您正常安排就行。” 程儒言笑:“萧让都多大了,他肯定着急,我就担心你俩一结婚,他就要你生孩子,毕竟男人过了四十,精子就差了。” 宁稚无语:“那您比萧让还大上一两岁。” 程儒言得意道:“我早几年就冻上了。” 宁稚知道他说的是冻精。 她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没再往下接茬。 她忙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得知萧让要加班,她走路回家。 律所距离她住的小区就十分钟路程,乘着夕阳散步回家,倒也能舒缓几分烦闷的情绪。 导致她烦闷的事情有很多。 张晗的案子。 业绩。 赵学峰向萧让借的四千万。 她自己还欠着萧让一百三十万的房租。 除了张晗的案子,剩下三个,都是大标的案件可以解决的事情。 只要她接到大案子,就有丰厚的奖金,那么对程儒言就有交代了,也能还上欠萧让的钱。 可进了君天才知道,要接到标的高的案子,很难很难,除了实力和运气,还要人脉。 偏偏她又是个反感利用人脉、不善应酬的人。 她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当年为了给林淑婉翻案,放弃兴趣学科选择读法律,是不是错了…… 可一想没有选择法律,大概率不会和萧让牵手,她又觉得读法律其实也不错。 胡思乱想间,宁稚走进家门。 在厨房忙碌的刘姐回头看一眼,看到宁稚一个人进门,好奇道:“让儿今儿加班吗?” 宁稚一手撑着鞋柜换拖鞋:“嗯,他还有工作,我自己先回来了。” 刘姐笑问:“让儿晚上也不跟这儿吃饭,他一个人都吃点什么?” 宁稚走进厨房:“他一般就炒两个青菜,煎个牛排或鱼排吃。” 刘姐笑道:“晚上还是不吃饭。” “他吃完晚饭还要工作,吃主食容易犯困。” “早餐和午餐呢?” “他早上吃主食的,吃粗粮什么的,午餐就跟大伙一样吃普通的工作餐。”宁稚想起往事,气道,“四年前,我还当他助理的时候,有一次帮他准备早餐,做了玉米煎饼,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刘姐叹气:“让儿这孩子,对自己严格,对身边人也严格,其实他没恶意的,也不是针对你。” “他这人就是嘴坏,明明没恶意,但因为嘴坏,也容易让人讨厌。” 刘姐低声道:“这不更好?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姑娘敢靠近,清静!” 宁稚笑:“也许吧。” 想起赵梦,笑容渐渐凝固。 “刘姐,我跟你问一事儿,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不回答。” 刘姐笑:“没事儿,你尽管问。” “赵梦是小婶的侄女对不?小婶是不是一直想撮合萧让和赵梦?” 刘姐唇边笑意一僵,默了几秒,才说:“但让儿肯定不会喜欢小梦的,赵琳想撮合也没用啊。” “他俩从小一起长大对不?” “都是一个胡同的孩子,一起玩儿。”刘姐打量宁稚神色一眼,笑道,“你是让儿第一个带回萧家的姑娘,可见他有多喜欢你。” 宁稚笑着点点头:“我只是好奇,没有介意这个事儿。” 她转而问:“晗晗今天都在做什么?” “吃完早餐,在客厅看书,十点多的时候,去阳台练了会儿那啥八段锦。午休起来,又做了一下午的家务事儿。” 宁稚点点头:“挺好的,刘姐你辛苦了。” 刘姐小声道:“在你这儿干活,比在萧家清爽!” 萧家家大人多,晏蓉掌家,她那个人大大咧咧、风风火火、说一不二,在她手下干活,绝对舒服不到哪里去。 宁稚都明白,笑着退出厨房。 经过张晗房间,见她门开着,宁稚走进去:“在忙什么呢?” 张晗把手上一叠t恤放进衣柜,转身对她笑了下:“夏天来了,我把换季的衣服整理一下。” “这个周末,咱们去逛街吧?买点夏装。” “好呀。”张晗把衣柜门关上,转身在宁稚身边坐下,“今天工作怎么样?” 宁稚就把程儒言要求自己找案子做业绩的事情提了下:“在大所有业绩压力,有时候想想也挺难受的。我以前当萧让的助理,亲眼看着他没完成业绩,那些人都是什么嘴脸。完成了,来年又把业绩往上加一加,永远追着那业绩跑。” 张晗说:“大所成本高,一个工位,一年就是几十万的成本,肯定要追业绩了。” 宁稚叹气:“真想出去自己立个小所,不用受制于人,没有业绩压力,爱接什么案子就接什么案子。” 张晗笑:“你想接什么案子?” 宁稚想了想,说:“接痛快的、能救人于水火的案子!” “宁稚……” 宁稚看向张晗:“怎么啦?” “等我的案子办结了,我打算从海淀区检辞职,找个律所当律师。” 宁稚错愕:“你要辞职?为什么呀?” 张晗落下眸子:“我有精神类的治疗记录,且目前还在治疗,以后肯定是当不了检察官了,大概率会让我转文职,但我读了六年法律,我不想一辈子就干文职,想了想,还是转律师吧。” 宁稚立刻就想到,律师压力大,且面对各种各样的案子,其中不乏强奸案、绑架案,张晗转律师,不利于病情的康复。 她劝道:“要不读博吧?转学术,当老师,别当律师了,当律师压力太大了。” 张晗听了,觉得颇有道理,认真考虑起来。 …… 一周后,李文康绑架强奸案第四场庭审开庭。 宁稚刚好今天有案子出庭,便没去旁听,傍晚一上萧让的车,便火急火燎地问起来:“怎么样怎么样?今天庭审有什么进展吗?” 萧让启动车子。 “检方找了王劲龙的女朋友作证。当初李文康入狱后,女方曾经劝王劲龙把这批迷情水卖了或者退了,但是王劲龙表示东西是李文康的,且李文康已经支付了十万元的定金,如果他擅自进行处理,李文康出来后,要不到东西,会找他麻烦。” 宁稚问:“除了证言证词,还有其他的实证吗?” “微信聊天记录,”萧让说,“这俩人是在微信上说的这事儿。但刘天海那边,死咬着李文康没让王劲龙买这么多,是王劲龙为了挣差价,擅自购买了这么大的量。” 宁稚静静听完,气得锤了一下手扶箱:“这李文康运气好!就那么巧,银行卡只剩下十万块!” “法庭调查今天结束了,下一次就是法庭辩论和宣判了,李文康的家人应该会到场。” 宁稚咬牙:“那我是一定要去了!我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 车子进入地库。 萧让说:“今天宇行和我一起去旁听。” 宁稚意外:“他不是又去美国了么?” “特地回来旁听。” “算他有心了。” “他和我说,还是喜欢张晗。” 宁稚叹气:“他总算想明白了?但依我看,晗晗短时间内不会碰感情的事了。” 俩人边说边下车,走进电梯间。 萧让单手搂上宁稚的腰,低声在她耳边问:“姨妈走了吗?” 宁稚脸一烧,推了推他的身子:“没呢。” “还要几天?”他含了她耳垂一下,“我饿了。” 宁稚抿唇,故作扭捏道:“饿了你就吃饭啊,谁不让你吃了……” “我想吃你……” 第324章 无效的《净身出户协议》 宁稚先回家和张晗一起吃了晚餐,才上楼找萧让。 她放了一些换洗衣物在萧让家,俩人一起洗好澡,躺在床上说话。 她来了姨妈,什么都不能做,萧让就抱着她,像小狗一样,这里闻闻,那里啃一啃。 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就是做爱,她也不热衷,和萧让在一起,最喜欢的还是跟他分享自己每天发生的事儿,也听他讲过去办过的那些奇葩的、险胜的案子。 就像现在,萧让趴在她身上,吸吮着她的脖子,而她则小嘴叭叭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有个当事人,拿着丈夫签的《净身出户协议》,要我帮她打离婚官司,要求男的根据协议净身出户,所有婚内财产归她。” 萧让舔着她的锁骨,哑声接话:“然后呢?” “我跟她说这份协议没用,夫妻间的相互忠诚义务是一种情感道德义务,而非法律义务,并且她这份《净身出户协议》也未写明具体的责任范围,只写了‘男方若是出轨,就净身出户’。她激动地跟我吵,说‘男方亲手签字的协议,怎么会没用?’质疑我根本不懂法,要我领导出来和她谈。” 萧让笑着从她身上翻下来,拉高枕头,挨着她靠在床头:“那你把你领导喊出来了么?” “喊了呀。程律不知道怎么跟她说的,最后人是满意地走了。大概率是承诺帮她多分到财产。” 萧让拿纸巾擦宁稚的胸口,边擦边说:“这种案子对儒言来说,小菜一碟。” 宁稚叹气:“入行这些年,真的见到太多被婚姻和前任坑的可怜人了,有机会真想找些渠道做做普法。诶!我看现在有律师在短视频网站直播普法,要不我试试那个?” “可以发一些普法小视频,直播就免了,以后案子多了,够你加班的,你到时候怎么直播?” 宁稚往萧让怀里拱了拱:“也是呢。” 正说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起来。 萧让长臂一捞,拿到她的手机,翻过来一看屏幕,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宁稚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手机:“谁啊?” 萧让把手机屏幕翻过来对着她。 屏幕上飘着五个大字——金诚曾子君。 宁稚惊讶道:“子君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儿?” 萧让眯眼瞧着她,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 曾子君略带醉意的声音传过来:“宁稚,睡了么?” 宁稚没听出来:“还没,怎么啦?”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能下来说几句话么?” “啊?你怎么过来了呀?”宁稚掀被准备下床,“你等会儿,我换个衣服就下去……” 她捞起床尾凳上的t恤套上,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对着萧让手中的手机说:“子君你现在是不是在地坛公园附近啊?” 曾子君呵呵笑了下:“是啊,我现在就站在铁门前,我看到你们阳台的灯还亮着。” 宁稚笑:“我搬家啦!我不住那儿了!” “你现在住哪儿?我过去找你。” 宁稚正要开口,忽然看见萧让变了脸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高兴。 “我现在住在金诚附近,但是这边外部车辆进不来,我走出去,又好长一段,要不咱们明天吃午饭的时候说?” 电话那头默了几秒,传来曾子君低低的笑声:“好,明天中午12点,我去君天接你。” 宁稚硬着头皮说:“好。明天见。” 她点了红键,结束通话。 萧让冷眼瞧着她:“子君在追你?” “没有啊。” “你确定?” 宁稚解释:“我之前在金诚,和他关系就不错,回国后因为案子的事情请教他,仅此而已。” 萧让把手机丢给她,掀被下床:“明天中午我和你们一起吃午饭。” …… cbd某空中餐厅的靠窗位置,气氛尴尬。 萧让单手横在宁稚肩膀上,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笑着同曾子君说话:“昨晚你给宁稚打电话的时候,我俩就在一起,我知道你们中午一起吃饭,我心想咱们也好些日子没见了,就一起过来。” 态度很明显了。 曾子君也不傻,立刻就看出他们在一起了,笑着举起了杯子:“以茶代酒,恭喜你们。” 宁稚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对了,你昨晚要和我说什么事情呢?” “我们单位最近有个知识产权的官司需要律师出庭,我想委托你来办。” 宁稚意外:“但你们合作的律所不是金诚么?如果你找我,那等于这个案子给君天了。” 边说边看向萧让。 曾子君扶了扶金属框镜:“你做过‘小艾同学’的案子,我认为你是我们这个案子最适合的律师人选。” 曾子君父亲的公司,和金诚合作超过二十载,更是在曾子君成为萧让手下的律师后,由萧让全权代理他父亲公司的案子。 眼下,他把案子给宁稚,也就等于和君天合作。这次合作愉快,之后大概率还会继续合作。 那以后就没金诚什么事儿了。 这等于当着萧让的面,抢萧让的案子。 宁稚觉得曾子君真是大胆,当着曾经的领导的面,商量着把他的案子给别的所、别的律师。 曾子君看向萧让:“萧律,这个案子标的不大,就不浪费您的时间了,让宁稚试试吧?” 萧让淡淡开口:“宁稚现在是程儒言手下的四级律师,案子都要从程儒言手里过,你如果不想程儒言插手,最好和宁稚签一份单独代理协议。” 这就代表案子是宁稚找来的案源,算宁稚的个人业绩,年底按业绩发奖金。 宁稚很需要这样的机会,毕竟程儒言前几天刚提醒她,等张晗的案子结了,她就该出去找案源了。 眼下,案源是送上门了,可却是从萧让手里抢过来的。 如果让金诚那帮人知道了,大概率又要怀疑萧让故意输送案源给她,刘天海又得找萧让麻烦。 宁稚不想这么做,抱歉地看着曾子君:“子君,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个案子你还是从金诚走吧,我实在是不方便。” “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曾子君笑了下,拿起茶杯喝一口茶。 萧让没说什么。 他知道曾子君昨晚找宁稚,并不是为了工作的事,今天因为他在,不得不把原本想讲的事收起来。 “最近工作怎么样?”曾子君问宁稚,“你去君天,也快一年了吧?” 宁稚咽下口里的汤:“对,还有两个多月就满一年了。工作马马虎虎,过了年,就做了两个小案子。” “你想转非诉吗?” 宁稚苦涩笑笑:“不是。就是朋友出了点事儿,一直忙着私事,没什么心思做案子。” 曾子君点点头。 他年前和过年期间都给宁稚打过电话,宁稚说自己不在北京。 过年后,约莫着宁稚该回京上班了,打过几次电话约她,她要么没接电话,要么匆忙说了几句话就挂了电话。 他一开始以为宁稚忙工作,后来听说萧让在君天所楼下受伤,顿时也猜到他和宁稚的感情可能有转机,便没再打扰宁稚。 昨晚,喝了点酒,实在是没忍住对宁稚的想念,才借着醉意去找她,本想昨晚跟她表白,不管她接不接受,但至少他争取了。 …… 吃完午餐,萧让送宁稚回君天所。 宁稚下车后,他立刻给助理习毅打去电话:“最近,子君那儿有一起知产诉讼案件,可能会送过来,到时候推了,就说我没时间,做不了。” “好的萧律。” 萧让挂了电话,盯着长长的车流思考着。 他拒了曾子君的案子,如此一来,曾子君便会再把案子送到宁稚那儿。 虽然不希望他们接触,即便只是因为工作,但他也忌讳,可宁稚在知产案件上的经验还是太少,他希望她多接触这类案件,快速地、全面地发展。 只能忍下她和曾子君的接触。 另一边,宁稚一进办公室,小骆就跟进来说:“宁律,来新案子了,程律让您接。” “什么案子?”宁稚把包放下,拿上保温杯准备去茶水间倒水。 小骆把案件材料递了过来:“离婚案。” 宁稚放下水杯,接过材料:“有财产和抚养权纠纷吗?” “有。房子是男方婚前买的,女方出钱装修、陪嫁了家电家具,现在女方要求分割一半房产。孩子的话,已经五岁了,是个男孩儿。” 宁稚后腰抵着办公桌,快速翻看材料:“孩子平时由谁养育?” “爷爷奶奶。” 宁稚摇摇头:“胜算不大。但不是没办法。我下午刚好没事儿,可以约当事人过来了解情况。” “好嘞。” 当事人姓伍,就在同一栋大楼上班,她很快赶来律所见宁稚,屁股刚沾到椅子,就问:“宁律师,您看我这个案子有胜算吗?” 宁稚笑道:“我得先了解了解你们双方的情况,才能有个初步的预判。” “没问题,您尽管问。” “房子是男方婚前全款购买,你肯定是分不到一半的,倒是你付的装修钱、家电家具钱,可以要求折算后分割。” 伍女士叹气:“那行吧,也只能这样了。” 宁稚问:“当初装修、购买家电家具的发票还在吗?” “没开发票,家电家具网购的订单记录,还有给装修公司转账的记录可以用吗?” 宁稚点点头,在底稿上打了个勾:“可以用,回头你发给我。现在我们说说孩子的情况。” 第325章 抚养权的判定 伍女士叹气:“儿子五岁,上大班,平时爷爷奶奶带。我工作忙,有时候晚上加完班回家,孩子都睡了,就周末能陪孩子一会儿。” 宁稚边打字边问:“你和孩子都住男方婚前买的房子对吧?” “是的,还有公公婆婆,我们五个人住一起。” “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男方出轨……”伍女士红了眼睛,喉头哽咽,“跟同事开房……” “男方也同意离婚吗?” “一开始不同意,怕我闹到他单位,就同意了,但说抚养权绝对不会给我。” “男方有没有什么不良行为?比方说黄赌毒之类的。” 伍女士摇头:“没有,他连烟酒都不碰。” “男方经济情况怎么样?” “正常水平,养活一家老小没问题。” “你个人经济情况怎么样?离婚后住哪里?” “我的收入养活自己和孩子没问题,离婚后我会回父母家,我父母都有退休金。” “父母在哪里?” “父母家在天津,我是天津人。” 宁稚思考几秒,说:“如果现在起诉离婚,拿回装修和家电家具钱应该没问题,但抚养权大概率拿不到。” 伍女士激动道:“为什么?我是孩子的妈妈,我有学历有工作有地方住,为什么拿不到孩子的抚养权?而且他是过错方!凭什么把抚养权给他!” 宁稚平静道:“抚养权的判定,正常从有利于孩子成长的角度出发。在双方收入持平,没有明显缺陷、不良行为的前提下,哪一方的环境更利于孩子的成长,抚养权就会判给哪一方。” “孩子难道不是跟着妈妈更好吗?而且我父母可以帮我带孩子!” “孩子一直在北京居住,在北京受教育,法庭基于不改变孩子生活环境的前提,大概率会把孩子的抚养权判给爸爸。” 伍女士双手捂脸,痛苦摇头,哭道:“有后妈就有后爸……有的后妈会虐待孩子,甚至虐死孩子……那可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啊!” 她说的后妈虐死孩子那个案子,宁稚知道。 案子发生在上海,孩子一开始跟着母亲在安徽生活,有一天,孩子的父亲以奶奶病重为由强行带走孩子,藏匿孩子,逼孩子的妈妈交出抚养权,孩子的妈妈被迫同意。随后孩子由父亲与父亲的女友抚养,被父亲的女友长期虐打,最终被虐待致死。 想起这个案子,宁稚也觉得揪心。 她理解伍女士的绝望,抽了几张纸巾给她,说:“不是没有办法。” 伍女士央求道:“有什么办法?您说,我一定去做……为了孩子,我一定会做……” 宁稚低声:“你能接受先不离婚么?至少再忍一年时间。” “什么意思?” “原谅男方,表示不离婚,让男方放下戒心,然后找机会搬出现在住的地方,不管在北京买房也好、租房也罢,一定要由你、或者你的父母亲自抚养孩子。一年后,再起诉离婚。” 伍女士反应几秒,明白过来了。 她崩溃道:“原谅他……我真的做不到!他不仅出轨,还对我冷暴力!再和他一起生活,我会疯掉的!” 宁稚安抚道:“一切为了拿到孩子的抚养权。他对你冷暴力,你也不用把他当回事,但表面功夫要做到位。” 伍女士痛苦点头:“好。” 宁稚问:“离婚的事儿,男方找律师了吗?” “还没有。他不想离,是我想离。” 宁稚点点头:“那就好。按我说的操作。记住,要沉住气,这一年的时间,不要表现出想离婚的样子。” “好,我知道了。”伍女士起身,对她鞠了一躬,“宁律师,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谢谢!” 宁稚笑着扶起她:“不客气。回去吧。一年后还想离婚,再来找我。” 送伍女士进电梯,宁稚回办公室,经过小骆的工位,小骆问道:“怎么样?” 宁稚把案件材料还给她归档:“女方一定要抚养权,只能是从现在开始操作了。也许一年后才离。” 小骆笑着接过材料:“被程律知道您又办没了一个案子,估计又要发脾气了。” 宁稚笑:“每个当事人的情况不同,帮当事人达成诉求,才是律师的工作。走不走诉讼,不是最重要的。我当助理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 小骆期待道:“什么话什么话?” “一个好的律师,不是千方百计促成当事人上法庭厮杀,而是让当事人尽量体面地实现诉求。” 如今,宁稚才深刻明白这句话。 这个案子如果放在四年前,她一听到男方出轨还冷暴力,肯定会劝说女方立刻起诉离婚。 萧让的方案,大概率和她今天一样,劝女方隐忍。而她,肯定要骂萧让共情渣男,不把女人当人,竟然劝当事人和一个脏了的男人继续过日子…… “宁律,那她现在不打官司了,可刚才跟您咨询了快一小时,收费吗?” 宁稚回神:“不用了,都是一栋楼的同事,她以后需要打离婚官司,还会来找咱们的。” …… 过了几日,曾子君带着案子来了君天。 案子经过小骆,小骆会汇报程儒言,宁稚很难拒绝。 宁稚在会议室见到曾子君,小声说:“那天不是说好了吗?” 曾子君笑道:“这案子被萧律给拒了。他的助理说,他最近忙别的案子,没空做我这个案子。” 宁稚就知道萧让故意给自己放水。 可她担心被刘天海那帮人知道,又得找萧让麻烦。 “要不这个案子,让程律出庭吧?案子还是我来做,但出庭的话,就是程律出面。” 曾子君在金诚几年,对金诚那点人事纷争也有耳闻,明白宁稚的用心:“好。” 俩人聊了会儿案子,见时间不早,宁稚收拾电脑和材料:“你送了我这么大一案子,晚上一起吃饭吧?当我谢谢你。” 曾子君笑问:“要不要喊上萧律?” 宁稚看一眼腕表:“他下午出庭,晚上估计得加班,不用喊他了,就咱俩。” 她回办公室拿包,给萧让发了条微信,便和曾子君一起到附近的餐厅吃饭。 曾子君对她举杯,恭喜她和萧让和好。 “你们是什么时候复合的?” 宁稚直言:“就他受伤那会儿,我想了很多,也反思了很多,决定以后都和他好好的。” “萧律是好男人。” 宁稚笑:“你也是啊。” 她对曾子君举杯:“子君,谢谢你的祝福,希望你也能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 时间来到六月中旬,李文康绑架强奸案第五次开庭。 宁稚刚在旁听席入座,就看到一对装束颇为华丽的中年男女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黑色西服、理着板寸的年轻男人。 两个人坐得板正笔直。 宁稚拿手肘拐了拐萧让的手臂,下巴往斜前方点了点:“那几个人之前没见过,是不是李文康的父母?” 萧让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应该是。” 宁稚眯眼瞧着,骂道:“看上去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教育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东西!” 萧让提醒她小声点。 法庭书记员宣读完法庭纪律,合议庭入席,开始进入法庭辩论。 公诉人发表公诉意见。 苏君雪:“本案证据皆由侦察机关合法提取,形成证据链,足以认定被告人李文康绑架罪、强奸罪、走私毒品罪。本案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被告人李文康违背妇女意志,使用绑架、拘禁、毒品控制等违法犯罪手段与被害人张晗发生性行为……被告人被抓获后,仍拒绝交代犯罪过程,应当从严惩治!另外,请合议庭注意,被告人这是针对被害人的二次犯罪,被告人从无悔过之心,公诉人相信被告人将来出狱,仍会针对被害人进行第三次伤害,应当对被告人从严惩治!审判长,我的发言完毕。” 审判长:“下面由被告人做自行辩护。” 李文康:“我和被害人差不多岁数,十多年前,我们在邯郸就是初中同学,在学校就认识了,后来上了高中,我们谈恋爱,但因为也有别的男生喜欢她,我们吵架了,我年轻气盛,伤了人,这才坐牢的。我在监狱里每天都在想念她,出狱后第一时间去找她,但因为我有案底,她不想和我在一起,后来我认识了她的舍友,成为她舍友的男朋友,同一屋檐下的相处,我和被害人产生了感情,自愿发生关系,但因为事情被她意向结婚的对象发现了,她怕对方认为她水性杨花,就说是我强奸她,其实我们是自愿发生关系的。” 宁稚小声骂道:“不要脸的畜生!” 审判长:“下面由辩护人发言。” 刘天海:“被告人李文康与被害人张晗结识多年,感情纠纷从学生时代到本次案发,时间线长达十年以上。被害人因为结识了更适合结婚的对象,并且被结婚对象撞破她与被告人发生性关系,因而将本是她自愿发生的性行为谎称为被告人强奸。在本案的审理中,公诉人并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被告人绑架了被害人、强奸了被害人,公诉人提出的种种‘证据’,大部分是推断、以及经不起推敲、有瑕疵的证言证词,并没有物证能够证明被告人对被害人实施了绑架和强奸。所谓的毒品走私,更是无稽之谈,被害人仅仅是在浏览色情网站时,被页面上的广告宣传吸引,委托他人帮忙购买情趣用品而已。以上,希望合议庭对本案审慎审理,给被告人一个公平公正判决结果。” 审判长:“公诉人还有新的意见吗?” 苏君雪:“有。刚才辩护人说被害人是自愿发生性行为,但经司法鉴定,被告人身上有多处轻伤,以及较为严重的下体撕裂,并且司法鉴定报告也指出,被害人存在处女膜新鲜裂伤。无性经验的女性在初次发生性行为时,都会有较痛苦的体验,更不说是本案这种伤害式极强的强奸行为。辩护人和被告人称这是被害人自愿的,根本就是撒谎!” 审判长:“请辩护人发表意见。” 第326章 李文康绑架强奸案(宣判) 刘天海:“公诉人自己也说了,被害人是处女,处女第一次发生性行为,本来就会存在裂伤、出血的情况。被害人是处女,并不能证明她不是自愿与被告人发生性行为。为什么被害人会自愿与被告人发生性行为呢?” 他手指李文康:“大家也看到了,本案的被告人李文康,身高一米八五,身材壮硕魁梧,五官帅气英俊,家境良好,财务自由——这就是来自河北普通家庭的北漂女孩,也就是本案的被害人,自愿与他发生性行为的原因。” 审判长:“公诉人还有新意见要发表吗?” 苏君雪:“有!辩护人说,被害人自愿与被告人发生性关系,是因为被告人有良好的经济条件与外在条件。而被告人自辩时称——他出狱后,第一时间找被害人,但被害人拒绝了他,他才成为被害人舍友的男友!我请问辩护人,你所谓的被告人良好的条件,是一开始就存在的,那为何被告人出狱后,被害人还是拒绝了他呢?” 刘天海:“那是因为被告人刚出狱,被害人一时接受不了他有案底,但经过两年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慢慢能接受了。” 苏君雪气道:“撒谎!诡辩!被害人是人民大学法学系毕业的硕士研究生!是一名人民检察官!她拥有社会地位!光明的未来!优秀的圈层!她作为一名高知人士,不可能去跟一个有过案底、中专肄业的无业游民纠缠!” 审判长:“辩护人,你还有新意见要发表吗?” 刘天海:“有。被害人学习优秀、工作不错,并不能说明她就不会迷恋上条件优质的被告人。” 审判长:“辩护人,你要证明被害人迷恋被告人,你得有证据。根据侦查,被害人和被告人从未有过任何联系。公诉人,你还有什么意见要发表吗?” 苏君雪:“没有了。” 听到这里,宁稚小声问萧让:“审判长也生气了吧?这个刘天海真是恶心啊。”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这就是他的风格。脏得很。” 审判长:“辩护人,你还有没有什么意见要发表?” 刘天海:“审判长,被告人和被害人虽然不曾在线上联系,但他们在家中是有联系的,俩人同一屋檐下两年时间,每天都有联系,暗中生了情愫也是正常的。我的意见发表完毕。” 审判长:“法庭辩论结束。现在由被告人李文康做最后的陈述。” 李文康声音低沉:“尊敬的审判长,我和被害人是自愿发生性关系,过程粗暴了些,是我的错,但我们是自愿发生性关系的。” 审判长:“休庭。合议庭对本案进行评议,一小时后继续开庭。法警把被告人带下去。” 法槌敲响,李文康起身,被法警带离法庭。 合议庭离席。 宁稚看见李文康的父母朝刘天海走去,三个人不知说什么,只瞧见李文康父母脸色难看,刘天海头低低的,像是在道歉。 宁稚恨恨看着。 一小时后,合议庭入席,继续开庭。 审判长:“通过这五场法庭审理,合议庭听取了被告人李文康的供述、辩解、以及最后陈述;公诉人向法庭宣读出示了有关的证据材料;控辩双方对证据进行了质证,并在法庭辩论阶段,充分阐述了各自的辩护意见。合议庭对本案进行了审慎的评议后认为,公诉人出示的有关证据材料、证人证言,形式来源合法、内容相互印证,能够作为本案的定案依据,本庭予以确认!下面对本案进行宣判!” 宁稚紧张地握住萧让的手。 审判长:“通过法庭审理,被告人李文康其行为已构成绑架罪、强奸罪,依照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二百三十九条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李文康犯绑架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被告人李文康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九年八个月,数罪并罚,总刑期为十九年八个月。被告人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次日起至十日内,通过本院或直接向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审判长:“被告人听清楚了吗?” 李文康:“听清楚了。” 审判长:“是否上诉?” 李文康目露凶光:“我要上诉。” 法槌敲响,庭审结束。 宁稚眯眼瞧着被法警带出去的李文康。 萧让牵着她的手起身:“走吧。” 她回神,叹着气站起身:“走私毒品罪没能成立,好可惜。” “走私毒品罪的证据链确实弱了点。不过从总刑期来看,法官也是顶格判了,足见法庭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 宁稚回头看一眼李文康的父母:“竟然还有脸上诉!” 俩人走出法庭,见苏君雪和助理在前面,宁稚快步走过去。 “苏检,这个案子真是辛苦您了!” 苏君雪闻声转过身,笑道:“都是分内事儿。” 她叹气道:“就是没让被告人坐实走私毒品罪,有点遗憾。如果走私毒品罪能成立,至少要判二十五年。” “您已经尽力了,我们都非常感激您。” 宁稚朝苏君雪鞠躬,苏君雪赶紧把她扶起来:“我听说你也是律师?在哪个所?” “我在君天所,是程儒言手下的律师。” 苏君雪想起来了,意有所指地笑了下:“我经常跟你们程律师打对台。也许我们,很快会在法庭上见面。” 宁稚笑:“那到时候希望苏检手下留情,别虐我太狠。” 苏君雪跟她挥了挥手:“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 宁稚转身,挽上萧让的手臂,表情一瞬间又耷拉下来。 “李文康判十九年八个月,扣去羁押的三四个月,再减刑一下,可能十五六年就出来了。那时候,晗晗才四十出头,哎。如果他第三次报复,怎么办?” 萧让搂着她走出法庭,俩人踏着长长的台阶往下走。 “会有办法的,相信未来,也相信张晗。” 宁稚仍是叹气,并未因为案子宣判了而松一口气。 她着急告诉张晗判决结果,没回律所,直接回了家。 卓宇行也在,正陪张晗一起吃午餐,刘姐在厨房洗洗刷刷。 宁稚在张晗身边坐下,看向卓宇行:“怎么来了?” 卓宇行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这不看天气好么?” 刘姐笑着送来一副干净的碗筷:“小卓早上带晗晗出去走了走,才回来。” 宁稚接过:“是么?去哪儿了?” 张晗:“我们去爬山了。” 宁稚点点头:“挺好的,现在还不是很热,爬山还是很合适的。” 她吃着饭,考虑半晌,说:“案子判了,十九年八个月。” “跟我预估的差不多。”张晗面色无波,平静地吃着饭。 卓宇行怒道:“之前不是说冲二十五年去的么?怎么才十九年八个月?” 宁稚低落道:“走私毒品罪没能成立。” 说完低头扒饭。 卓宇行没忍住,骂了脏话。 张晗平静道:“没事的,相信法律。” 宁稚放下碗筷,抱住了她:“晗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张晗抿唇点头,什么都没说。 …… 夏去秋来,金黄的银杏落满什刹海的胡同小径,入目是闪动的片片团扇。 宁稚一路捡着银杏叶,打算回家做书签。 萧让捡了几片大的叶子,摊在手心给她看:“这几片不错,够大,颜色也好。” 宁稚把纸袋撑开:“好看!快倒进去!” 萧让照做。 “嘻嘻嘻!”不远处,几个小男孩指着萧让笑,“萧让叔叔捡叶子!大人了还捡叶子!” 宁稚转身看去,严肃道:“小朋友,不可以用手指指大人!这是不礼貌的!” 小男孩们笑着跑开。 萧让笑着揽住宁稚的身子:“好了,快进屋吧,风大,要把你的小嫩脸吹皱了。” 俩人亲亲密密地朝胡同深处走。 宁稚和萧让和好半年了。 萧让单身的时候,周末固定回老宅陪家人,和宁稚和好后,就周六带宁稚一起回来。 宁稚和萧家人越发熟络。 原本并不喜欢她的晏蓉,也慢慢地接受了她,真心对她好,一直催着两家父母要早些见面。 “你记得跟阿姨杨叔说,十月一号两家家长见面的事儿。”萧让交代道。 宁稚挖了挖耳朵,嫌弃道:“我早就跟他们说好了!你真的很啰嗦耶!一件小事,交代了十遍不止。” “对了,张晗的父母,是不是这个国庆假期,就从河北搬到北京住?” 宁稚点头:“对的,卓宇行说要开车带晗晗回邯郸接他们。” 萧让笑着搂紧她:“等他们搬过来,张晗有人陪了,你就搬上来和我一起住,然后咱们让刘姐上来做饭、做家务。” “那刘姐不就知道咱俩同居了?那样你家人也会知道的。” “知道也没事儿。” “我不要!”宁稚闷声说,“想让我搬上去可以,刘姐不能来。” “好。都听你的。” “对了,国庆我和我妈妈,还有杨叔,要一起回老家祭拜姥姥,你也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当然,你哪儿我都得跟着,绝不缺席。” “好呢。” 第327章 家长见面 宁稚回家后,开始收拾东西。 她并不打算把所有东西都搬到萧让那儿,只打包了一些当季衣物和日用品让他带上去,剩下的,都要搬到另一个客卧。 一来,她可以偶尔回来住。 二来,她还占一个房间,那么张晗就只需要付两个房间的房租。如果她完全从这里搬走,张晗会一个人承担所有房租。 宁稚挺满意自己这个安排。 看一眼正认真帮她叠衣服的张晗:“晗晗,我这些衣服都搬去之前薇薇住的那个房间就行,不搬到萧让那儿了。” 张晗手一顿:“啊?” 宁稚笑:“主卧给叔叔阿姨住,我偶尔回来住,住客卧就行。” “那怎么行?这房子本来就是萧让的,我已经占了一个房间了,怎么能让我爸妈把你的主卧也占了。” 宁稚佯装霸道:“萧让的,就是我的!我就想叔叔阿姨住主卧,还不行啦?” 见张晗还内疚,她笑着安慰她:“客卧的床太小了,叔叔阿姨两个人睡着会不舒服,而且老人需要起夜,主卧有浴室,也更方便些。主要是我也不怎么住这里了,让主卧空着,不是浪费了吗?” “宁稚,如果你要把主卧退出来,房租就我来付。” “那行啊,回头我问问萧让房租怎么算。”宁稚转移话题,“叔叔阿姨要来北京和你一起生活了,你开心吗?” 张晗笑:“开心。盼这一天盼了很久。” 宁稚拥住她:“从今往后,生活只剩下幸福与甜蜜。” “是的,我们都要幸福。” 窗外夕阳洒在她们身上,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两株相互依偎的傲梅。 …… 很快来到国庆,假期第一天,萧让带父母上门拜访林淑婉。 宁稚和杨礼文都建议去附近的酒店吃午餐,但林淑婉坚持要在家里,并且要亲自下厨,因此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新鲜的食材,宁稚也早早地过来帮着一起备菜。 十点一到,门铃准时响起。 宁稚去开门。 萧让和萧晖、晏蓉站在门外。 彼时是初秋,萧晖一身正式的西装,晏蓉一身当季最新款的浅咖色香奈儿套裙。 萧让和萧晖双手提着礼品盒。 林淑婉和杨礼文也迎过来,热情道:“快请进快请进。” 宁稚赶紧让开身子,让萧家人进门来。 众人在沙发入座。 杨礼文烧水准备泡茶,宁稚去厨房准备水果。 萧让跟进厨房,手搂上她的腰,在她脸颊边落下一吻:“几点过来的?” 宁稚害羞,看一眼门外客厅方向,躲开萧让的吻:“七点多。” “是不是很早就起来了?”萧让吻她的耳廓,“累不累?” 昨晚他们去看电影,回到家不早了,一起洗了澡,喝了点酒,闹到凌晨两点,宁稚才回家睡觉。 宁稚小声:“有点,晚上想早点睡,你不可以再吵我。” “好。” 宁稚支他把一盘洗好的草莓端出去,又忙着准备别的水果。 她端着另一盘水果出去的时候,萧家父母正和林淑婉、杨礼文热闹地聊着天。 萧让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 晏蓉看过来,笑道:“俩孩子说是已经谈了四五年了,到今年才让我们知道,保密功夫不输地下党。” 林淑婉也眉眼弯弯地看着宁稚和萧让,没说什么。 她其实早就知道俩人在一起又分开,她和宁稚一样,不擅长说谎,干脆就不说了。 杨礼文笑道:“俩孩子做人做事都成熟谨慎,也是想等稳定了再让家里知道。” 萧晖点点头:“确实是。小宁第一次去问我们家,全家都夸她稳重,特别是萧让的爷爷奶奶,特别喜欢小宁。” 林淑婉笑道:“磊磊特别有老人缘,可能因为是姥姥带大的缘故。” 晏蓉不解:“蕾蕾是谁啊?” 林淑婉一噎,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萧让:“磊磊是宁稚的小名。” 晏蓉:“是草字头的蕾?” 宁稚:“三个石的磊。” 晏蓉笑道:“小名还挺男孩子气的哈。” 萧晖:“女孩用男名,大气!特别适合小宁稳重的性子!” 杨礼文:“确实是。古往今来,多少女中豪杰,都有一个相对中性的名字。” 晏蓉叹气:“所有孩子的名字都取得慎重又好听,就我们家让儿……哎!” 宁稚笑道:“对啊,萧让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在心里偷笑了半天。” 晏蓉怨怼地看一眼丈夫:“让儿他爷爷给取的,说是什么希望孩子做一个懂得谦让的人。结果呢?那张嘴比谁都能说,一点都不让人!经常把我给气得呀!” 宁稚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是!他骂人、讽刺人的时候,那嘴老厉害了!” 萧让暗暗拧她腰侧的软肉。 杨礼文起身:“亲家你们先坐,我去准备午饭。” 林淑婉也跟着起身,要一起,他又把她按回去:“你在这里陪亲家说说话,我来就行。” 晏蓉客气道:“哎呦杨教授,真是麻烦您了,简单做个家常菜就行!” 她看向林淑婉:“这平时,都是杨教授做饭呐?” 林淑婉温婉地笑道:“他若有课,就我来做饭。他若没课,就他做饭。我俩互相配合。” 晏蓉一脸羡慕:“真好。我们家,一天三餐都得我来张罗,有时候逢年过节,老二一家过来,白吃白喝,也得是我张罗。这一张罗,几十年过去了。” 林淑婉诧异:“老二一家?是萧让的弟弟?” 分明记得萧让是独生子。 萧晖笑道:“是我弟弟一家。他们在外头住,逢年过节才回老宅。” 晏蓉哼道:“每回过来,白吃白喝、一点忙都帮不上就算了,还净给人添堵!” 萧晖蹙眉:“好好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晏蓉问林淑婉:“这杨教授的兄弟姐妹不会这样吧?” 林淑婉笑道:“不会,家族有事儿,都到酒店聚餐。礼文这人喜静,不爱亲戚到家里吵闹。” 晏蓉笑道:“这当老师的,就是清高哈?” 萧让:“都说了杨叔是喜静,您干嘛非得扯上什么清高?” 晏蓉被他气得一噎,眼睛瞪得老大,说不出话来。 萧晖轻咳一声:“不许跟你妈妈没礼貌!” 萧让没说什么,继续揽着宁稚。 林淑婉笑着打破僵局:“让儿他爸在什么单位上班?” 萧晖笑道:“做点小生意。公司在建国门外大街。” 宁稚想起之前萧让和自己说过,萧晖和萧烨都做生意去了,所以他才继承爷爷的衣钵,读了法律。 能把公司开在建国门外大街的,绝不可能是什么小生意。 不说别的,就看晏蓉身上从来不重复的当季香奈儿,就能看出萧晖收入颇高。 只不过这一家子都低调,隐居在胡同里的四合院,出入也是市面上常见的车型,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窥见一二。 萧让经常跟她说萧家的事,但从不提萧家人的生意和收入。 应该是怕她压力大。 所以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但萧让自己的收入,她当助理时就一清二楚,后来俩人分开三年,和好后,她也找机会盘清楚了他的收支。 一切的开支都是正常的,没有莫名其妙的支出,更没有大半夜的转账。 男人的流水支出里,但凡有大半夜的转账,八九不离十是嫖娼或者找外围了。 宁稚做过的离婚案里,很多妻子都是从丈夫大半夜的转账,顺藤摸瓜查到出轨的,所以她一拿到萧让的银行流水,立刻进行了排查。 有时候离婚案办多了,确实会变得不敢相信男人。 “这小宁的生父不是也在北京么?”晏蓉试探道,“我们是不是也该去拜访拜访小宁的生父?” 宁稚回过神,看向林淑婉。 就见林淑婉温婉一笑,不疾不徐道:“只要孩子愿意,我不会反对的,那毕竟是她爸爸。” 晏蓉于是看向宁稚:“小宁,你看呢?” 宁稚脸色难看,咽了咽嗓子,没说出话来。 她都快忘了赵学峰这个人了,从没去考虑过这个问题。 萧让搂紧宁稚:“宁稚和赵律师没联系了,赵律师那边,我去和他说就行了。” 萧晖点点头:“好好处理这件事。” 萧让:“我知道。” 晏蓉怜悯地看着林淑婉:“你们当初,是为什么离婚啊?他怎么舍得丢下老婆和女儿啊?” 萧让想阻止,但林淑婉开口了:“一开始,他在张家口中院工作的时候,是好好的。后来他要去北京发展,让我带着孩子一起去,我不愿意放弃自己教师的工作,没跟去,他一个男人,在外头需要女人照顾,就跟手底下的女律师好上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晏蓉骂道:“男人就是贱!都是借口!分明是想换老婆!” 林淑婉难堪地别过脸去。 萧晖小声提醒晏蓉:“好了!大好的日子,你提这些做什么?” 晏蓉才不甩他,看着萧让和宁稚:“你俩要看到前车之鉴,不管怎么样,都得在一起!得共同进退!知道了吗?” 宁稚点头:“知道了。” 萧让没好气地看着晏蓉。 晏蓉又去安慰林淑婉:“没事儿,你现在和杨教授在一起,也好得很。看得出来,杨教授懂得疼人。” 林淑婉看一眼在厨房内忙活的杨礼文,脸上露出幸福的笑:“礼文对我、对磊磊,确实很好。” 晏蓉:“该你的幸福,就是你的!” 第328章 张晗的尘埃落定 吃过午餐,众人喝了会儿茶,宁稚和林淑婉、杨礼文一起送萧家人到楼下。 临上车前,萧让吻了吻宁稚的脸颊:“我先送爸妈回去,再来找你。” 宁稚点点头:“好,你去吧,开车小心。” 晏蓉轻拍林淑婉的手:“小宁妈妈,下一次,就得你们到我们家做客了哈。” 林淑婉笑道:“好,让孩子们安排一下,我们就过去拜访。” 萧晖同杨礼文握手:“杨教授,有时间一定要来家里坐坐。” 杨礼文:“我同淑婉商量一下,一定尽快登门拜访。” 车子驶离小区,直到看不见萧让的车,宁稚才转身挽上林淑婉的手臂。 三个人一起走进楼栋。 林淑婉长长呼出一口气:“没想到萧让的父母这么平易近人,害我昨晚紧张得一晚上没睡好。” 宁稚笑着按电梯:“大家都是普通人,有什么好紧张的。” 林淑婉叹气:“怕人家嫌弃咱们家庭背景复杂。” 宁稚有点不高兴:“这有什么。国内现在的离婚率都接近一半了。两对夫妻里,就有一对是离婚的。更何况,你们离婚,又不是你的错。” 杨礼文:“看得出来,萧家人十分讲道理。” 宁稚:“那是,不然他们怎么能教育出萧让三观这么正的儿子。” 杨礼文笑着点了点头:“总算了了一桩心事,接下来,就是去男方家拜访萧让爷爷奶奶的事儿了。” 宁稚:“这事儿不急,以后再说。” 她不打算那么早结婚,可以慢慢来。 宁稚帮着一起收拾完厨房和客厅,萧让过来了,和杨礼文泡了会儿茶,吃了晚饭,俩人才一起返回公寓。 还在路上,卓宇行就给萧让打来电话,说晚上要到家里找萧让,萧让让他先上楼等着。 俩人一出电梯,就见卓宇行站在门口来回踱步。 宁稚问:“你今天来看晗晗吗?” 卓宇行:“嗯,明天回邯郸接她父母,我过来看看。” 宁稚问:“需要我和你们一起去么?” 卓宇行:“不用了,邯郸我熟。” 宁稚笑:“那你明天就好好表现表现吧,争取让晗晗早日接受你。” 卓宇行憨笑地抓了抓头发。 三个人进屋。 萧让和卓宇行坐在吧台边喝酒、谈事儿,宁稚去主卧整理了一会儿行李,就想下楼陪张晗。 路过吧台,卓宇行说:“我晚上睡这儿哈。” 宁稚边穿鞋边白了他一眼:“既然明早要开车上高速,晚上就别喝太多。” 话刚说完,萧让就把卓宇行面前的洋酒杯没收了。 卓宇行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宁稚,摇了摇头:“人家是夫唱妇随,你俩是妇唱夫随啊?” 宁稚笑:“知道就好!所以你别想着带萧让干坏事儿!” 萧让起身送她出门,俩人相拥着等电梯上来,萧让低头吻她额头:“明儿张晗去邯郸,我下去找你?” 宁稚眯眼笑:“好!” 萧让送宁稚进家门,才又返回楼上。 一进门,原本轻松的神色随即恢复了严肃。 他在吧台边坐下,问卓宇行:“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不然能怎么办?”卓宇行无奈,“回北京后,有你和宁稚照顾她,我以为自己可以很放心,我就去了美国,我以为自己能淡了,结果并没有,我还是放不下她。 现在,那畜生只判了十九年,后续减刑什么的,估计不到十五年就能放出来。四十出头的岁数出狱,他还会进行第三次报复。我想赶紧带张晗去美国,总比待在北京等那畜生报复强。” 萧让劝道:“但张晗有精神类的……”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张晗的问题,转而问:“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她这种情况,是很容易因为受到生理上,或者精神上的刺激再次发病的。” “我看她挺好的啊。”卓宇行说,“前几天,我每天早上都带她去爬山,她挺好的。” 萧让感觉他现在劝不动,叹了叹气,问:“你对她到底是怜悯还是喜欢,你搞清楚没有?” 卓宇行双手抓头:“肯定有喜欢啊。不喜欢,我能把她放在心上放一整年么?” 萧让拍拍他的肩膀:“我希望你多给自己、多给她一些时间。你是我的朋友,她是宁稚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们因此受伤。” …… 翌日,宁稚和萧让一起送卓宇行、张晗到地库上车。 宁稚给卓宇行准备了一杯冰美式,几次提醒他走高速注意开车。 直到目送卓宇行的车离开地库,宁稚和萧让才返回楼上。 大门一关上,萧让就将宁稚打横抱起,边吻她,边大步朝主卧走去。 昨晚因为卓宇行的突然到访,俩人原本计划好的甜甜蜜蜜落空,今早得补上。 见他要往主卧走,宁稚推着他的胸膛:“别去主卧,去洗手间旁边的房间。” 萧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空问她为什么不去主卧,把她往客卧的床上一丢,反锁上房门,身上的运动服一脱,就把她压到身下。 两具滚烫的身体纠缠在一起,他们互相探索着、尝试着、释放着、愉悦着。 事后,宁稚窝在萧让怀里,闭眼小憩。 萧让问起主卧的事儿,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萧让摩挲着她光裸纤细的肩头,低声说:“不用跟他们收房租了。张晗的收入不高,让她付了房租,他们吃什么?” “不拿房租,她肯定住不下去的。与其让她去外头找别的房子,还不如我多少拿她点房租,让她可以安心住下去。” “你做主吧。” 宁稚往萧让怀里又拱了拱,脸贴在他胸膛上,视线游离在昏暗的房里:“之前我们在这里住了三四年,房租我还欠你一百三十万,本来说好今年年底还完,但今年碰到晗晗的事儿,我到现在都没做成什么案子,估计年底没多少奖金,咱们那个欠条再延个一年,期限到明年年底怎么样?” “这房子就当是我送你的求婚礼物,回头那五十万我再给你转回来,租金你自行处理。” 宁稚撑起身子,错愕地看着萧让:“求婚礼物?” “嗯。” “嗯?” “嗯。” “嗯?” 萧让忍不住笑:“你在嗯什么啊?” 宁稚拿指尖戳着他壮实的胸膛:“房子是求婚礼物?那就没有求婚戒指,也没有求婚仪式啦?” 萧让笑着把她按回怀里:“必须有。” 俩人闹了一早上,到中午才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宁稚听到门外有声音,从萧让怀里惊坐起身。 萧让也醒了,把她按回床上,用被子盖好,才起身捞过扔在床尾的t恤和长裤套上:“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关上房门出去,看到扛着一大包东西进门的卓宇行,愣了一下:“你不是去邯郸了?” “接到人,马上就回来了。”卓宇行看看他,又看看客厅,没见着宁稚人,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宁稚在午睡。” “哦,那你下来帮忙搬东西吧。” 萧让脸一沉,转身进客卧,边穿外套边跟宁稚说:“宇行和张晗回来了,我下去帮他们搬东西。” 宁稚一喜,也跟着起床:“这就回来了啊?不是说明天才回吗?” 她穿上衣服,和萧让一起下去搬东西。 张晗父母看到她,别提多开心了。 大家一起把车上的东西都搬到家里,张晗和卓宇行在家里整理东西,宁稚和萧让带张父张母去菜市场买菜,顺便认认路。 那天晚上,张父张母做了一桌子好菜,宁稚开心,和萧让一起喝了点酒。 萧让原本想让她当晚就跟自己回去,但她担心张晗父母初来乍到不适应,便留在了家里,教他们怎么用卫浴设备,怎么调主卧的灯光。 待俩老人都休息了,她和张晗才一起回客卧。 “晗晗,我晚上想和你一起睡。”宁稚撒娇道。 张晗笑着关上房门:“好,一起睡。” 俩人开开心心地钻进被窝,宁稚把脑袋靠在张晗肩上:“终于一切都定下来了,我可太开心了。” “宁稚,帮我谢谢萧让,把这么好的房子借给我住。” 宁稚笑:“他把这房子送我了,现在这房子是我的,不用谢!” 张晗感慨:“他可真疼你。” 宁稚轻哼一声:“我比他小十岁耶,我正青春,他都快不惑了,他敢不疼我?那我可就不要他了!” 张晗笑:“你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多大岁数?” 宁稚掐指一算:“我那时二十二岁,那他就是三十二岁。我们第一次谈的时候,我二十三岁,他三十三岁。” “那时候他也算年轻,后来愣是等你,把自己蹉跎到这把年纪了。” “谁知道他是真的在等我,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啊。” 见她疑心又起,张晗赶紧说:“肯定是在等你啊,否则以萧让的条件,怎么可能找不到结婚对象。” 她转移话题:“对了,现在有爸妈陪我,你国庆想去哪玩儿,就去吧,别担心我。” 宁稚笑着挽住她的手:“明天我开车带你和叔叔阿姨北京逛一逛,我后天再回老家。” 第329章 同居 翌日,宁稚睡得迷迷糊糊间,被外头的声音吵醒。 张晗没在房里,她走出去一看—— 张母在厨房张罗早餐,张父和卓宇行在客厅收拾东西。 张晗端了一大盆胡辣汤转身,有点烫,她飞快地放到岛台上,双手捏住耳垂止烫。 “早餐做好啦!快来吃饭吧!晗晗你去看看宁稚起床了不?” “好。” 卓宇行进厨房帮忙,端出来两碗豆腐脑,笑着跟张晗说:“豆腐脑是我的,谁都不许跟我抢!” 张晗笑:“两碗都给你,够吗?” “管够!” 大家走来走去的,说说笑笑,烟火气十足。 这一幕,不曾在这个家里出现过,宁稚以为自己做梦,捏了大腿一记,会疼,是真的。 张晗走过来:“宁稚你醒了啊?是不是我们说话太大声把你吵醒了?” 宁稚抬手蹭了蹭唇角的口水印:“我自己醒的,也睡够了。” 张晗笑着把她推进客卫:“赶快洗洗吃早餐了。” 宁稚洗漱好,来到餐厅,在张晗身边坐下。 餐桌上有胡辣汤、包子、煎饼、灌饼和油条。 标准的河北式早餐。 张母看着宁稚,笑说:“宁稚啊,阿姨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每一样都买了点。” “都喜欢的!我可太喜欢这些了!”宁稚夹起一个灌饼,咬下一大口,边吃边感慨,“太香了!这才是真正的早餐呐!” 卓宇行:“怎么?你以前吃的是假早餐么?” 宁稚又咬一口灌饼:“好几年没这样吃过了。跟萧让在一起后,他说这样吃会升糖,影响早上的工作效率,不许我吃这些,还说这种早餐是垃圾食品。” 张母面露难色:“那……那不然从明天开始,早餐我炒个菜和鸡蛋,再做点肉?” 宁稚连忙说:“阿姨没事儿的,您做晗晗喜欢吃的就行,不用管我,我过两天就到楼上住了。” 张晗父母意外:“啊?宁稚你要搬走啊?” 他们担心因为自己过来住,才导致宁稚搬走。 张晗解释:“宁稚的男朋友住在楼上,她要跟男朋友一起住。她男朋友也是律师。” 卓宇行笑:“呦,开始同居啦?” 宁稚白了他一眼。 张晗父母放下心。 张母真心为宁稚高兴,笑问:“宁稚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宁稚有点不好意思:“最快也要明年了,今年肯定是来不及了。” 张父笑着恭喜宁稚。 张母看着女儿和卓宇行:“晗晗你看看,宁稚和你同岁,人生大事已经定下来了,你也得抓紧了呀……” 张父怕卓宇行尴尬,阻止老伴往下说:“好了好了,别给孩子压力。” 宁稚也劝道:“其实太早定下来也不好,被婚姻和孩子分走一部分精力,放在事业上的精力就少了。还是未婚未育更适合拼事业。” 卓宇行:“哪有你这样的?自己要结了,然后劝人别结的?” 宁稚:“你以为我想结吗?如果不是萧让岁数大了,他等不及,我才不想这么早定下来。” 卓宇行:“我要告诉萧让!” 宁稚:“告诉就告诉,你当我怕他呀?” 张母笑问:“你们说的萧让,是宁稚的男朋友吧?” 宁稚笑:“是的阿姨。” 张母:“他多大岁数了呀?” 宁稚:“大了我十岁呢。” 张母:“是大挺多的哈。” 张父:“男方岁数大点,懂得谦让!懂得疼人!” 宁稚笑:“他情绪倒是挺稳定的。” 她拿纸巾摁了摁唇角:“叔叔阿姨,我和晗晗今天带你们逛逛北京城。咱们去买东西,吃好吃的!” 卓宇行举手:“我也要去!” 宁稚白他一眼:“那你当司机吧!” …… 吃过早餐,宁稚和张晗带两位老人出门,卓宇行开车。 早上去了天安门和故宫,中午的时候,萧让来了电话,问宁稚在哪里。 那会儿,大家正要吃午餐,宁稚让萧让也过来。 萧让很快赶了过来。 张晗父母对萧让很满意,直夸宁稚厉害,能找到这样的对象——北京本地人、工作好、人也长得高大帅气。 下午,大家一起去了景山公园,登上万春亭,俯瞰故宫全貌,然后又去其他景点。 夜幕降临,萧让邀请大家到四合院私房餐厅吃饭,宁稚让杨礼文和林淑婉也一起过来。 这是张晗父母和林淑婉夫妇第一次见面,四个人一见如故。 结束晚餐,萧让开车送宁稚和张晗一家回住处。 宁稚送张晗和父母进家门,拿上笔记本和充电器,跟萧让回了楼上。 俩人正式同居,充满了新鲜感和兴奋劲儿,聊到半夜才睡着,翌日一大早起床,开车前往张家口。 宁稚和萧让,林淑婉夫妇一起在寺庙给宁稚的姥姥上香诵经,一连三天,从早晨到入夜。 回北京前一日,宁稚带萧让见高中好友佟欣。 宁稚去美国前,佟欣正准备考研,但她没考上北京的大学,考上了河工大的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她回老家考上了公务员。 昔日好友相见,俩人都很开心。 三个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宁稚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佟欣,这是我男朋友萧让。” 佟欣扶了扶眼镜:“鑫磊,你男朋友好帅哦,像演员。” 宁稚笑着推了推萧让的肩膀:“就一普通大叔。” 餐厅上菜,大家边吃边聊。 佟欣:“薇薇最近怎么样?她跟你们一起回来了吗?” 宁稚敛笑:“很久没联络了,不清楚她怎么样。” 佟欣意外:“啊?你们不是合租吗?怎么会没联络了啊?” 宁稚放下叉子,拿餐巾纸摁了摁唇角,平静道:“今年二月底,我就搬出去了,没和她一起住了,也没联系了。” 佟欣听出她语气不对,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你们吵架了吗?” 宁稚:“嗯,发生了一些事,彼此三观不同,绝交了。” 佟欣大骇:“啊?发生了什么事儿要绝交啊?大家这么多年朋友了,是不是有误会啊。” 宁稚深吸一气,表情痛苦:“我不想说了。” 佟欣:“好好,那咱们不说她了。” 俩人聊了会儿别的事儿,萧让离席去洗手间。 佟欣看着萧让的背影,小声对宁稚说:“你男朋友好帅哦,是怎么认识的呀?” 宁稚笑:“四年前带我的律师。” “是那个嘴巴很坏、对你很差的领导吗?” 宁稚大笑:“嗯,没错,就是他!那个嘴巴有毒的家伙!” 佟欣也笑。 俩人说笑片刻,宁稚问:“薇薇她也没跟你联系对吗?” 佟欣想了想,说:“就夏天那会儿,有一次给我发微信,问我,你有没有说她什么?我说没有呀。然后就没联系了。”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没说什么。 佟欣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宁稚没忍住,说:“她男朋友绑架、强奸我大学同学,她还帮那个畜生作伪证,说被害人先勾引男的。” 佟欣捂嘴:“什么?她男朋友怎么做这种事啊?她上哪儿找的这男的?” “那男的就是个畜生不如的狗东西!她还很稀罕他呢!”宁稚摇了摇头,“一说起这俩人我就恨!” 佟欣安抚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结束晚餐,宁稚和萧让送完佟欣回家,俩人返回酒店。 萧让洗澡的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宁稚拿起来一看,是一通属地北京的陌生号码。 她担心是客户找萧让,拿着手机推门进浴室:“有一通北京的陌生号码打给你,要接吗?” 萧让头上身上都是泡沫:“你帮我接。” 宁稚关上浴室的门,接起电话:“你好,这是萧让的手机,请问哪里找?” 电话那头,女人迟疑片刻,问:“你是谁?” 宁稚觉得她声音有点耳熟,一时没想起来是谁:“我是他对象,请问你哪里找?” “嘟嘟嘟……” 那头先把电话挂了,宁稚觉得莫名其妙,也挂了电话。 萧让洗完澡出来,坐在床尾擦头发,问:“谁来的电话?” 宁稚把手机丢过去:“是个女人打来的,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你对象,她就把电话给挂了。” 萧让接过手机,蹙眉道:“女的?有没有说她是谁?” “没有,我问了她两次哪里找,她都不说,而且我听着那声音有点耳熟……” 正说着,萧让已经回拨了过去:“你好,我是萧让,你哪里找?” 宁稚赶紧挨过去一起听,耳朵贴在萧让手机上。 “我是鑫悦,没事儿,就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出来喝一杯。” 是赵鑫悦! 宁稚脸色一变。 萧让什么都没说,直接挂掉电话,然后把号码拉进黑名单。 宁稚狐疑地瞧着他:“你俩还联系呢?” 萧让打开通信录黑名单:“她的号码全都拉黑了,但她总能用新号码打过来。” 宁稚气道:“那你把手机号换了!她不就打不进来了?” “这是我用了二十年的私人号码,家人、同学、朋友全都是打这个号码。” “家人同学朋友哪里还需要打电话号码的?都是打微信电话!你快把这个号码换了!” 第330章 订婚 萧让想了想,说:“我设置白名单吧。以后陌生号码都打不进来。” “那也行。”宁稚躺回去,拿脚拇指戳他的背,“把她微信也删了。” 萧让操作片刻手机,息屏后,手机丢回床头柜上:“没加过她微信。” 宁稚满意。 萧让起身去浴室吹干头发,宁稚把灯熄了,只留下床头一盏暖黄的小夜灯。 萧让摸上床,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吻她。 男人洗得干干净净的,身上都是沐浴乳的清香味,皮肤凉滑细腻,宁稚双手捧着他的脸,吻得越发热烈。 …… 秋去冬来,岁月轮转,又是一年春。 在萧家人的期盼下,林淑婉和杨礼文在大年初五这天登门拜访。 萧家张灯结彩,席开数桌,宴请亲家、亲戚和街坊邻居,权当这一日是萧让和宁稚的订婚宴。 萧烨和赵琳也带着孩子来了,赵琳全程没好脸色,不时提起赵梦,惋惜萧让和赵梦有缘无分,听得林淑婉脸色不好。 宁稚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她在自己父母面前这样,也跟着没有好脸色。 萧让担心她,跟着她回了林淑婉和杨礼文的家。 林淑婉从包里拿出红包,取出一张对折的红纸。 红纸上写着婚期。 林淑婉看了看,把红纸交给宁稚和萧让:“萧家长辈把你们领证、摆酒的婚期都择吉了,你们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照着红纸来。” 宁稚瞥一眼上头的日期:“万一碰上我俩其中一个人得出庭,怎么办?” 林淑婉叹气,心事重重的样子。 萧让说:“到时候我们尽量跟着红纸的日期来,实在不行,再重新择吉。” 林淑婉还是叹气。 宁稚瞧她这样,越发不舒服,问:“您到底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开始唉声叹气的。” 杨礼文适时说道:“是这样的,你妈妈想回老家请客,但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 宁稚一听,登时炸毛:“为什么要回老家请客?我们在老家没亲人了!” 杨礼文:“有你的同学,你妈妈的同事朋友,还有你舅舅、你奶奶和叔伯们。” 宁稚激动道:“不请赵家人!我早就不和他们来往了!我不想邀请他们!至于我妈的同学,包一辆车,邀请他们来北京参加婚礼即可!” 杨礼文也不好说什么。 萧让劝着宁稚:“好好说,别激动。” 宁稚深呼吸几记,对林淑婉说:“你弟弟,当年在姥姥中风后,立刻把姥姥赶出家门,说姥姥是因为咱家才中风的,必须咱家来负责!他甚至连姥姥最后一面、葬礼都不愿出席!这么多年,更是一次都没去祭拜过姥姥!你想认这个弟弟,是你的事儿,但我的婚礼,我不想邀请他们!” 说起姥姥,她又激动又伤心,没忍住,红了眼眶,别过脸,拿手背胡乱蹭了蹭眼泪,片刻后站起身,决绝道:“我的婚礼,只邀请您的同学,还有杨叔的亲朋好友,其他人一概免谈!” 林淑婉手抵额头,什么都没说,很难过的样子。 宁稚跟杨礼文打了声招呼,拉着萧让离开。 俩人开车回家。 一路上,萧让紧紧握着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俩人默默无言地进了家门,吃饭、洗澡、上床。 萧让见她靠在床头看书,情绪尚可,劝道:“你妈之所以想我们回老家办婚礼,邀请亲戚,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你。” 宁稚蹙眉瞧着他:“什么意思?” 萧让挨过去,将她大半个身子搂进自己怀里:“刚才杨叔给我来了电话,说——老家那块儿,如果哪家闺女嫁人了,没请客,就会被默认嫁了二婚头,或者跟人跑了,所以才连个婚礼都没得。” “所以我妈的意思是——为了不让我被人误会成嫁二婚头或者跟人跑了,才要大费周章回老家请客,甚至请那些恶心的人?” 萧让赶紧点头:“是这个意思。” 宁稚笑,视线重新看回书本:“这是杨叔为她找的理由吧?我反正不信。” “我反正觉得有道理。” “有道理也不请那些人!”宁稚手中的书翻过一页,想到了什么,看着萧让,“你也赞成回老家办婚礼请那些人?” 萧让点头:“没必要让老人遗憾吧。” “你不怕见到赵鑫悦?” 萧让一噎,没说出话来。 宁稚合上手中的书,朝他头上拍了一拍:“我看你是想跟赵鑫悦见面是吧?” “没有,我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 “没有?那你干嘛赞成回老家办婚礼?回去折腾一次有多累、还浪费时间,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也不想让你妈失望。” 宁稚背过身去:“她失望的事情可多了,不差这一件。” 说完,拉了灯,人沉到被窝里,准备睡觉。 萧让从身后抱紧了她,她淡淡说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做,别碰我。” 萧让于是只是吻了她耳朵一下:“睡吧,晚安。” …… 很快到了复工的日子。 去年因为张晗的案子,宁稚分身乏术,没做成什么像样的案子,唯有曾子君送来的两个诉讼。 除了这两个案子的提成,程儒言另外给她发了二十万的奖金,加起来,满打满算,也算奖金过百万,总归是比起前一年有进步。 加上和萧让感情稳定,婚期也定下来了,她整个人红光满面。 “宁律,新年好呀!”小骆跟宁稚打招呼,“您看上去脸色真好!这个年过得挺开心吧?” 宁稚把包放到工位上,走到小骆卡座前:“我打听一下……程律给你发了多少奖金?” 小骆笑眯眯地伸出两个手指头。 宁稚笑:“二十万啊?” 小骆点头:“您呢?” “和你一样。程律一碗水端得真平。” 小骆偷笑:“程律手下七八个律师,加上我,快十个人了要。一个人二十万,他也得发二百万出去。” “他一年能挣上九位数吧?给咱们发个两百万的奖金算什么?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啦!” “那萧律呢?过年他给底下的律师发了多少奖金?” “他连助理,一共是七个人,发了四百多万。” 小骆惊呼:“哇,那平均每个人发了六七十万呀?” “有的人发得多,有的人发得少,具体他怎么发的我也不清楚。” 小骆小声说:“说真的,您真的不考虑回萧律那边吗?他是你老公,你不管平时请假、挑案子什么的,不是更方便吗?” 宁稚笑:“以前我在他手下做事,整天被他骂,我才不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金诚,更不会再在他手下当律师。” “但您在程律手下,也偶尔要被骂啊。被别的男人骂,还不如被自己老公骂呢。” 小骆毕业一年多,人单纯,说话也直,之前宁稚在程儒言办公室办公,小骆也充当她半个助理,她感谢小骆,经常私下买东西送小骆、请小骆吃饭,久而久之,俩人关系越发亲近,说话直言不讳。 宁稚扬起食指摇了摇:“nonono!小骆,这你就不懂了。被领导骂,一下班,就算翻篇了。被老公骂,不仅得上班骂,回到家他不爽了,还得继续骂。我干嘛要这样?夫妻本是平等的,没必要去当他的下属找骂。” 小骆捂嘴偷笑。 宁稚工位电话响,她跟小骆打了声招呼,走过去接:“你好,我是宁稚。” “宁律,有一位罗小姐在前台等您。” 宁稚在记忆中搜罗罗姓当事人,没搜到,问:“全名是什么?” “她说她叫罗薇薇。” 宁稚敛笑,表情一下严肃起来:“她有什么事情找我?” “她说有案子想委托您。” “案子?”宁稚考虑几秒,“请她到小会议室,我这就过去。” 宁稚挂上电话,立刻拿了笔记本电脑和记事本去了小会议室。 时隔半年再见罗薇薇,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眼神也不如过去大方,有些躲闪。 宁稚把会议室门关上,在她对面坐下,打开电脑:“你有什么案子要委托我?” “鑫磊……张晗她怎么样?” “她很好。” “鑫磊,我那时候出庭作证,真的没有作伪证……其实我早看出来文康对她不一样……大家住在一起那么久,文康又是我的男朋友,他对张晗什么心思,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但我鬼迷心窍了,我一直以为是张晗先勾引他……因为我觉得,如果文康真喜欢她,他早就去追……”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宁稚厉声打断:“好了!我不想听这些!你别说了!” 宁稚稍缓情绪,提醒道:“我的咨询费一小时两千块,我劝你说重点!” 罗薇薇一惊:“好好,我说重点……是紫丝带群里的姐妹,她的孩子一岁多的时候被男方抢走了,现在孩子四岁了,她终于找到孩子了,但是男方拒绝把孩子还给她,她想打官司把孩子要回来……” 宁稚在电脑上记录线索,边打字边问:“所以孩子被男方带走之后,有超过三年的时间,一直和男方居住在一起?” 第331章 无精症的抚养权纠纷(1) 罗薇薇:“是的!男方带走孩子后,孩子就跟男方生活在一起。” 宁稚:“如果是这样,即便起诉,妈妈也拿不到抚养权。一来,孩子已经超过两周岁;二来,孩子这几年一直和男方居住、由男方抚养,只要男方没有不利于抚养孩子的问题存在,法官基于不改变孩子生活环境的初衷,一般会把孩子判给男方。这位紫丝带妈妈即便要打官司,胜算也不大。” 罗薇薇急道:“可孩子是妈妈生的呀!而且这孩子跟男方没有任何关系!男方是无精症,孩子是女方从精子库购买的精子进行试管才生出来的!跟男方一点关系都没有!” 宁稚意外:“男方是无精症?有医学诊断报告么?” 罗薇薇点头:“有的!当初他们结婚很多年都怀不上,俩人就去医院检查,才知道男方无精症,那些检查单,女方都还保存着。” 宁稚点点头:“这个孩子是俩人婚内生育的对吧?孩子的出生证明书,父亲一栏,是不是写男方的名字?” “是的!” 宁稚在电脑上记录着,摇了摇头:“如果男方是无精症,那么女方就更争取不到孩子的抚养权了。” 罗薇薇错愕:“为什么呀?这个孩子明明跟男方一点关系都没有!男方根本不是孩子的生物学父亲!” 宁稚冷静道:“就因为男方无法再生育,所以这个孩子判给他的概率就更大了。” 罗薇薇失望摇头:“这太不公平了!这真的太不公平了!” 宁稚没说什么,在文档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保存、盖上电脑。 她站起身:“你朋友这个案子,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机会很渺茫,最多只能争取到探视权。如果她还是决定诉讼,让她来所里找我。” 罗薇薇失落点头:“好,我会回去转达她的。” 宁稚抱着电脑和记事本转身要走,身后,罗薇薇喊道:“鑫磊。” 她顿步,没转身,只是站在那里。 罗薇薇上前来,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宁稚摇头:“不行。” 但这一刻,过去发生的一幕幕,却在她眼前闪过。她想起当初自己陪罗薇薇进产房,想起罗薇薇的儿子刘俊。 她转身,看着一脸悔恨交加的罗薇薇:“有没有俊俊的消息?” 罗薇薇摇头:“没有。刘鹏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怎么都找不到。” “俊俊现在有六岁了吧?” “快了,还差几个月就六岁了。” “今年九月要上小学了吧?” “是的。” “我建议你今年九月之后,到孩子户口所在地几所小学寻找……如果是俊俊的抚养权,我会帮你的。” 罗薇薇红了眼眶:“谢谢你鑫磊,谢谢你……” 宁稚走到会议桌边,扯了几张纸巾塞到她手里:“回去吧,记住我说过的话。” 她转身离开会议室,身后,还有罗薇薇的哭声。 回到工位,宁稚心情还是很差,对面卡座的律师看出她脸色不好,问:“宁律,你不舒服吗?脸色那么差?” 宁稚回神,摇摇头:“没事儿。” 她整理手边的案卷材料,挑出日期靠前的法援案处理。 …… 傍晚,忽然下起大雨。 温度骤降,宁稚站在蒙了水汽的落地窗前,搓了搓手臂。 身后,同事们收拾着包包和电脑,准备下班。 “哎呀,第一天开工就加班,晦气!” “可不?开工第一天就加班,那不就意味着之后一整年,都有加不完的班?” “就是就是!趁程律不在,赶紧走人吧!” 有人喊宁稚:“宁律,赶紧走吧,雨太大了。” 宁稚转身:“好。” 她收拾着桌上的个人物品,座机忽然响起来,她接起,听筒夹在耳边:“你好,我是宁稚。” “宁律,这边是前台,有位罗小姐和米小姐要见您,说是有案子要委托您。” 宁稚收包的手一顿:“带她们到小会议室,我这就来。” 她把收进包里的笔记本和手机重新拿出来,去了会议室。 罗薇薇和一位低头抹泪的女士坐在一起,俩人似乎是冒雨前来,身上的风衣,都有明显的雨渍。 宁稚关上会议室的门。 俩人听到声响,抬头看过来。 罗薇薇激动起身:“米馨,这位就是我同学,她很厉害的,死刑都能打成缓刑!” 米馨红着眼睛看宁稚:“宁律师,您好,请您救救我……” 宁稚上前,将纸巾盒轻轻放到她面前,和她握手:“米女士您好,我是宁稚。” 她知道米馨正难受,所以声音放得很柔。 眼泪从米馨眼中涌出。 “二位请坐。”宁稚入座,打开电脑,“米女士,您的诉求是?” 米馨哭道:“我想要回孩子。” 宁稚问:“你和男方离婚了吗?” 米馨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了过来:“三年前协议离婚的,离婚协议里也说明了孩子跟我。” 宁稚接过文件袋,从里头找出离婚证和出生证明。 仔细核对过出生证明和离婚证上的信息,她诧异道:“是女儿?” 米馨点头:“是的,是女儿。” 宁稚叹气。 米馨:“刚离婚那会儿,他表现得很正常,一周来看孩子一次,带孩子出去玩,多晚都坚持把孩子送回来……我才放松了警惕,答应让他带孩子回老家看爷爷奶奶……然后,他和孩子就失踪了……” 她哭道:“我去他老家找过,去所有我能知道的他的亲戚朋友家找过,就是找不到他和孩子……他父母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每年春节,都要去他老家蹲守,可他们真的一次都没回来过……” 宁稚:“冒昧问一下,你们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米馨:“孩子出生后,我因为带孩子很累,对他态度不好,他就觉得我是因为他无精看不起他,他觉得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想离婚。我看他这样,我也就同意了,本身生完孩子,他也没帮上什么忙。” 宁稚在电脑上记录,边打字边问:“男方有什么不良嗜好或者习惯吗?” 米馨摇头:“没有,他连烟酒都不碰。” 宁稚点点头,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看向米馨。 “今早我也跟罗女士说过了——就你现在的情况而言,你起诉,大概率拿不到抚养权,只能争取到合法的探视权。但是探视权,如果对方不配合,就会存在难以实现的问题,只能一次次通过起诉来解决探视权受阻——但问题是,这种方式会消耗你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很多紫丝带妈妈到最后都坚持不下去。” 米馨崩溃道:“可是这个孩子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他是无精症!报告单我还留着!包括当时我做试管、找精子库购买精子的票据全部都在!他和我女儿根本就没半点关系!怎么可以让他带走孩子!呜呜呜……” 听到“他和我女儿根本就没半点关系”,宁稚有点揪心。 她不想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孩子的父亲,但她能理解一位母亲因此而产生的绝望。 宁稚冷静道:“他无精这一点,更能为他获得抚养权加分。如果这个案子最后必须走诉讼,我们不要主动提这一点。” 米馨不理解,泪流满面地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孩子明明和他无关,却要把孩子判给他?” 宁稚说:“根据以往的判例,离婚夫妻中,如果一方无法再生育,法庭会考虑到其再次生育的不可实现性而让ta拥有孩子的抚养权。简单来说,就是——他不能生了,那么就把孩子判给ta,让ta有孩子,而你将来还能生。” 米馨崩溃大喊:“不!这不公平!” 罗薇薇安抚道:“米馨,先不急,我们听听律师怎么说,你先不急。” 她抽纸巾帮米馨擦眼泪,小声安抚她。 宁稚看着,不禁想起姥姥去世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米馨哭着问宁稚:“宁律师,那我现在怎么办?” 宁稚说:“是女儿,且跟男方没有血缘关系,咱们拼一把吧。但我认为,胜算还是很低。” 罗薇薇问:“就因为男方是无精症,生不了孩子吗?” 宁稚点头:“是的,这点是王炸。” “咱们试试吧。赌一把,比什么都不做好。”她站起身,对米馨说,“米女士,你尽快整理当初做试管、买精的证据材料,以及所有你认为对你获得抚养权有利的任何证据,一起给我。” 她拿出手机,点出二维码:“你加一下我微信,回头把当初谈离婚男方表示抚养权归你的聊天记录发我。” 米馨拿出手机扫码加微信。 加上好友,宁稚收电脑:“过两天我准备好代理协议,会通知你过来签字。今天咱们就先到这边。” 罗薇薇:“鑫磊,谢谢你啊,谢谢!” 宁稚对她笑了下:“外头下雨了,赶紧回去吧。” 手机微信响,是萧让,他已经到楼下了。 宁稚到工位收好包,准备下班,经过小会议室,罗薇薇和米馨已经不在了。 她坐电梯到楼下大厅,萧让的车在大门口等她。 从闸口出来,远远的就看见罗薇薇和米馨站在门内等待。 似乎在等车,亦或是等雨停。 宁稚问:“你们没带伞吗?” 罗薇薇转身,看清楚是她,笑了下:“嗯,我们出来的时候没带伞。” 宁稚:“叫到车了吗?” 罗薇薇:“高峰期,还没司机接单。” 第332章 无精症的抚养权纠纷(2) 宁稚看一眼停在门外的黑色迈巴赫:“上车吧,送你们回去。” 罗薇薇受宠若惊道:“好呀好呀!咱们很久没有一起回家了!” 米馨也感激道:“宁律师谢谢您。” 宁稚走在前头,帮她们开了后排车门,自己才坐上副驾。 萧让听到声响,收起手机,回头看向后座,看到罗薇薇,眉心拧了下。 宁稚解释道:“下雨了,她们没带伞,咱们送她们回去。” 萧让没说什么,启动车子。 罗薇薇尴尬地跟萧让打招呼:“萧律,你下班了啊。” 萧让平淡地“嗯”了一声。 罗薇薇对米馨说:“开车的是宁律师的男朋友,他也是律师,是我们律所的资深合伙人。” 米馨感慨:“真羡慕你有律师好朋友。” 罗薇薇笑:“我和宁稚认识十几年了,我们初中就是同学,关系特别好。” 宁稚没说什么。 车子驶离君天大楼,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中,停停走走。 萧让:“回到家得八点了,要不别在家吃了,直接上外头吃吧?” 宁稚看着手机,“嗯”了一声:“可以,去吃水饺吧,我想吃水饺。” “好。”萧让看她一眼,“今天第一天复工,状态怎么样?” 宁稚笑:“今天程律没来所里,大家都挺松弛的。” 萧让:“他该不会是不想给你们开门红包,故意不来的吧?” 宁稚好笑道:“还真有可能。他是真的很抠门。年终才发了不到二百万的奖金,他手下的律师比你多好几个,才发这么点。”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他不抠门,能买那么多物业?” 一路说说聊聊中,把罗薇薇和米馨送到地坛公园附近的家。 再见张晗出事的地方,宁稚心里难受,催着萧让赶紧走。 罗薇薇和米馨站在楼栋外,直到看不见黑色迈巴赫的身影,才转身进楼栋。 米馨说:“宁律师的男朋友,是个不错的人,对她很好。” 罗薇薇笑了下:“是啊,男的真的很爱她,否则也不会在原地等她三年了。不过啊,男的也没那么完美。” 米馨意外:“是吗?男方看上去挺好的,说话也轻声细语,很有耐心,看得出很尊重宁律师。” 罗薇薇:“男的大她十岁呢!快四十了!过两年都不行咯!” 米馨叹气:“其实就婚姻来说,性不是最重要的。精神上的依恋和满足才是最重要的。” 罗薇薇:“可你想啊,女方今年还不到三十,她之后至少还有二三十年的时间需要性,可男的这会儿不行了,那得多空虚啊。” 米馨摇头:“生活也不全是那个事儿。我还是认为性不是最重要的。” …… 宁稚和萧让在附近吃水饺。 宁稚帮萧让拆好餐具,递给他:“这家水饺店,我之前住这里的时候,经常光顾,我还带子君和林恒过来吃,他们都觉得很好吃!” 萧让脸色微变:“你和那什么林恒还见面呢?” 宁稚回过神:“没有啊。就之前他帮我们搬家,我请他吃水饺而已。” 萧让眯眼瞧着她:“微信删了么?” 宁稚讪笑:“没。删那干嘛?说不定他有案子介绍给我呢。” 边说边把手机藏进包里。 饺子上桌,萧让夹了几个水饺到她碟子里:“怎么今天又和罗薇薇见上了?” “刚跟她一起的那位女士,是紫丝带妈妈,要起诉男方藏匿孩子。” “案子什么情况?” 宁稚边吃饺子,边把案件信息转述给萧让听。 萧让静静听完,摇了摇头:“一点胜算都没有,别折腾了。” “但起诉是她的权利,她想赌一把。” “你没告诉她着名的‘抚养权魔咒’?” 宁稚叹气:“我不想再给当事人增加负担了嘛,她都那么绝望了。” “丑话说前头,要不她们以为胜券在握了,结果输了,找你麻烦。” “我已经跟她们说清楚了,这个案子胜算不大,只能说是赌一把。” 萧让点点头,思考几秒,说:“藏匿孩子的抚养权纠纷案不少,但孩子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的,这是第一回见。如果这个案子让你打赢了,也算是开创了一个案例。” 他这么一说,宁稚也来了精神,期盼地看着他:“萧大律师,这个案子,你有办法么?” “办法不是没有,但太危险了,你别想。” 宁稚开始撒娇:“你就告诉人家嘛!” “赶紧吃了回家。” “你告诉人家嘛!人家晚上帮你按摩~” 任宁稚怎么缠,萧让始终都不说出办法是什么。 两天后,米馨到君天所提交材料给宁稚,宁稚准备和她签代理协议。 在此之前,宁稚给罗薇薇打过电话,询问米馨的收入情况,得知米馨只是挣一点辛苦钱的个体商户。 “米女士,你这个案子,咱们就一次性收费五万元。”宁稚在代理协议上填金额,把协议给米馨,“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在协议书上签字、盖手印就行了。” 米馨惊讶:“才收五万元吗?我听说打官司很贵,薇薇也帮我咨询过金诚的律师。其实我准备了一笔钱要用来打官司的,宁律师您不用客气。” 宁稚笑:“这个案子相对简单,我估计最多出庭二到三次就能解决,五万元还算合理。” 米馨点头:“好,如果后续需要多出庭,需要多支付律师费,您随时跟我说,我补给您。” 她说完,立刻在协议上签名盖手印,然后把协议交给宁稚。 宁稚检查过没问题,将协议交给小骆归档。 回到会议室,继续和米馨聊案子。 “我的建议是——在起诉之前,先让我和男方谈一谈,咱们试着协商,如果协商不成,再上法庭。” 米馨无助道:“他换号码了,我现在也联系不到他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孩子在哪里的?” “他去年在外地给孩子办了身份证,我在派出所查到孩子办理身份证的辖区,然后去那个辖区的幼儿园挨个找,才找到的。” “没有,我怕打草惊蛇。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已经知道孩子在哪里了。” 宁稚点点头:“你知道孩子在哪里就更好了。行,咱们直接起诉吧。这几天,我会好好分析你提供的证据材料,有什么需要,我还会找你。如果没问题,我这边就直接起诉了,等开庭时间下来了,我再通知你。那咱们今天就先到这里。” 米馨起身:“谢谢!谢谢您!” 宁稚送她去电梯间,想起昨晚在朋友圈看到的视频,问:“你昨晚在朋友圈发的视频,里面那宝宝,是你女儿?” 米馨红了眼眶:“是的,那是孩子周岁时我给她拍的。每天每天都在想孩子,只能通过看之前的照片和视频撑下去。” 她边说边抹泪,气氛压抑不已,宁稚喉头哽得难受,强忍情绪说道:“女儿很可爱,眼睛很大,长大后,肯定是惹人怜爱的姑娘。” 米馨哭道:“就因为她漂亮,我才更不能放弃她。我一想到她没有妈妈在身边引导和保护,光靠爷爷奶奶三餐给饭吃,在农村成为留守儿童,会经历哪些伤害……呜呜……我每次看到网上报道女留守儿童被村子里的老头强奸,我都心如刀割……” 宁稚又何尝不是。 就因为她也是女性,所以她才明白一个女孩要健康平安地长大,有多难。 送走米馨,宁稚点进她的朋友圈。 朋友圈没有设置可见期限,宁稚一路往下滑,全都是孩子的照片、视频。 米馨的女儿是真漂亮。 从小眼睛就大而晶莹,嘴巴小小的,皮肤白而透粉,笑起来一侧有深深的酒窝。 照片一路看到过周岁,宁稚直感慨,这女娃是越长越漂亮。 她似乎明白男方为何要藏匿孩子了。 这样漂亮的女儿,只需要正常培养,不走歪路,前途也是灿烂的。 本身美貌就是稀缺资源。 但美貌,也会给女孩带来灾难——如果没有保护好她。 “哇,这孩子好漂亮呀!”同事从旁边经过,笑问,“宁律你是不是要备孕啦?开始看漂亮宝宝的照片了。” 宁稚回神,收起手机:“没呢,一个当事人的孩子。” “这孩子的父母肯定也长得好,不然怎么能这么漂亮。” 宁稚笑笑,没说什么。 她收起手机,拿出米馨带来的材料,逐一分类、筛选和整理。 …… 立案很顺利,宁稚通知米馨准备好出庭。 她交代米馨:“如果男方没有提到自己无精症的事情,你千万不要主动提,更不要说什么这个孩子和男方无关,用的不是男方的精子之类的话。” “我知道了。”米馨又问,“如果男方请了律师,是不是意味着他就知道无精症是个加分项,就会拿这点出来做文章?” 宁稚点头:“是的。如果他有律师,他的律师知道他没有生育能力这点对他获得抚养权有帮助,一定会拿这点大做文章。” 米馨急道:“那怎么办?咱们有什么办法应对吗?” 第333章 无精症的抚养权纠纷(3) 宁稚说:“没有特别好的办法。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证据,没有能证明他不适合抚养孩子的有力证据,再加上有判例在前,法官能被说服的可能性很小。” 米馨在电话那头崩溃大哭:“宁律师,求求您再帮我想想办法!我真的不能失去孩子……我为了怀这个孩子,做试管,差点没了命,她是我用生命换来的女儿啊……怎么能够给他……他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他无精症,我搭上半条命生的孩子就要归他!凭什么!这不公平!” 宁稚想起其他紫丝带妈妈。 因为男方藏匿孩子,有多少紫丝带妈妈疯了、癫了,都换不来再见孩子一面。有多少紫丝带妈妈,毕生都在寻找孩子的路上。 宁稚有点难受,哽着嗓子安抚米馨:“你放心吧,我会尽全力。” 她挂了电话,整个人窒闷不已,脑中全是米馨绝望的控诉。 很快迎来开庭的日子,宁稚和米馨一起出席。 男方没有出现,全程委托律师。 律师首先提交男方为无精症患者的证据材料给法庭,再提交男方的工作证明、学历证明、收入证明。 男方是编制内教师,无论是学历还是工作,都优于米馨,再加上无法生育,法官的倾向很明显了。 宁稚立刻提交男方并非孩子生物学父亲的证据材料给法庭,并且告诉法官——由一个成年男性抚养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她已是尽力为米馨争取,但法官还是把抚养权判给了男方。 米馨听到判决结果,当庭昏死过去。 宁稚和罗薇薇把她送到医院。 俩人坐在病床边等她醒来。 罗薇薇说:“米馨当初做试管,后遗症挺多的,她本来是一个很瘦的姑娘,就因为做试管,才变得这么胖。她有一次做促排的时候,发了腹水,当晚还拉去急救了。” 宁稚的视线,从米馨即使躺着也高高隆起的腹部,来到暗沉的脸上:“她前夫不能生,她当初为什么不离婚,换个能生的,要这么折腾自己?” “都想赌一把,不到绝境不离婚。”罗薇薇嘲讽地笑了下,“就好比我,如果不是刘鹏把我打得半死,我也不见得能死心。一开始知道他出轨夜场小姐,我还想原谅他,继续过日子的。” 宁稚不理解:“你们为什么可以对一个有明显缺陷的男人这么死心塌地?没有生育能力的要,出轨的也要?” 话刚说完,包里手机就响了。 宁稚拿出来一看,是萧让,接起来,小声说:“我在医院呢。” “我没事儿,一个当事人输了官司,晕倒了,我一起送到医院。” “好,我把坐标发给你,你来接我吧。” 宁稚给萧让发去坐标。 罗薇薇羡慕地看着她,说:“你运气真好,找到萧让这样的好男人。” 宁稚没说什么,收好手机站起身:“我得走了。” 罗薇薇起身送她:“萧让来接你吗?” “嗯,他快到了,我先回去了。” 宁稚走到医院大门口等萧让。 春日雨季,又下起大雨,她撑着伞,站在雨里,寒凉之中,回想米馨的事。 她很同情米馨。 任何被迫与孩子分离的母亲,她都会同情她们。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多少日夜的照顾与守护,她虽然没有孩子,但也能明白这种分离足以逼疯一个女人。 她有点担心米馨的状态。 宁稚的担心不无道理,才过三天,罗薇薇就给她打来电话,说米馨去学校偷孩子,被派出所抓了,让宁稚以米馨律师的身份,去保释米馨出来。 宁稚赶紧带上材料去了高铁站,从北京去郑州。 她进派出所时,是傍晚五点。 “这个米馨啊,去幼儿园偷孩子,抱着人家一个女孩儿就要跑,还推搡女孩儿的爷爷奶奶,被其他家长给一起扭到派出所来了。” 警察拿出手机,把其他家长拍下的经过给宁稚看。 视频里,米馨抱着一女娃儿,要冲出人群,有两个老人抓着她,大喊:“有人拐卖孩子啦!人贩子拐卖孩子啦!” 那些家长立即合力将她抓起来,老人从她怀里把孩子抱走。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大喊“妈妈”,米馨也崩溃大哭,喊着“涵涵”。 视频结束,宁稚把手机还给警官,转而拿出米馨女儿的出生证明,问:“那女孩儿是叫林沐涵吗?” “是啊,就是这名儿。” 宁稚把出生证明给警官看:“警官您看,这是林沐涵的出生证明复印件,上头写着她的生母叫米馨。这孩子是米馨的女儿,她只是带走自己的女儿,不是拐卖儿童。” 警官接过出生证明一看,说:“作为母亲,要看孩子,得去家里看才是啊,怎么跑到幼儿园偷孩子?还把人孩子的爷爷给推倒了。” 宁稚解释米馨成为紫丝带妈妈的经过。 “警官,关于这个抚养权,米馨现在还在上诉中,但是男方拒绝让她见孩子,把孩子藏起来了,男方违法了,米馨也是没办法。” “但是米馨把孩子的爷爷推倒了,老人去医院检查了,腿骨骨折,已经构成轻伤,我们是必须拘留这个米馨的。” 宁稚点点头:“我明白的。要不您看,让米馨支付老人的医药费,就把这当成家庭纠纷处理,可以吗?他们也确实是一家人。” “我给老人打个电话问问。” 警察走到工位打电话,跟电话那头说着什么,朝宁稚看来一眼,又跟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这才把电话挂上。 他朝宁稚走来:“老人的儿子不追究了,你签个字,就能把人带走了。” “好好!谢谢您!” 宁稚赶紧去签字。 把米馨从派出所领出来的时候,米馨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她们站在派出所大门口,天空将暗未暗,呼啸的春风刮在身上脸上,孤独、寂寥。 宁稚轻声问:“回北京吗?还是在郑州住一晚?” 见米馨没反应,宁稚又道:“米馨?” 米馨回神,怔怔看向宁稚,突然双膝跪地,哭道:“宁律师,我求你帮帮我,我求你了!我真的不能没有孩子啊!今天孩子她喊我妈妈,原来她还记得我!她也在等我接她回家……呜呜呜……宁律师,我求你帮帮我……” 宁稚赶紧把米馨扶起来:“你先起来。起来说话。” 米馨靠在墙边,低头啜泣,眼泪绵延不绝地从她眼眶中滚落。 宁稚也感受到那份绝望。 她走过去,扶着米馨,走出派出所大门,打了辆车,来到附近一家咖啡店。 晚上六点多的咖啡店没什么人,宁稚扶着米馨,在最后一张卡座入座。 她要了一杯牛奶一杯拿铁。 牛奶推到米馨面前。 她看着米馨,问道:“要回孩子的抚养权,你能牺牲什么?” 米馨怔道:“什么意思?” 宁稚问:“你还想再婚么?” 米馨摇头,哭道:“我都快活不下去了,我哪还有心思再婚呢?” 宁稚再问:“你还想生孩子么?” 米馨哭道:“我不想了。我这一辈子只能有沐涵一个孩子,我不想再生了,我也不想再婚了……呜呜……” 宁稚点点头,压低声音:“你前夫因为无生育能力,获得了抚养权,你呢?为了要回这个孩子,你能让自己也变成无生育能力么?” 米馨一怔,喃喃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也失去生育能力,那我就有可能获得沐涵的抚养权?” 宁稚点头:“是的。你和他都不具备生育能力,那么因为谁没有生育能力,就把抚养权判给谁的先决条件便不存在。剩下的,就是其他条件的比较。你和孩子有血缘关系,你有北京户口,能提供给孩子更好的教育资源——这些,就变成了你的加分项。” 米馨抓住宁稚的手,激动道:“我去结扎!我明天就去结扎!宁律师你一定要帮我争取到沐涵的抚养权!” …… 米馨当晚就和宁稚回了北京。 宁稚踏进家门,已经十一点了。 萧让坐在客厅等她,见她回来,立刻起身上前,接过她的包和外套。 “饿了吧?我去把饭热一热,你先洗个澡,出来就能吃了。” 宁稚揉着肩颈往主卧走:“我在高铁上吃过晚饭了,不吃了,你把东西收进冰箱吧,明天晚上吃。” 萧让提着她的包和外套跟进主卧:“好好的怎么闹到派出所去了?” 宁稚就把今天发生的经过告诉他:“那孩子还记得母亲,俩人分开的时候,都哭得撕心裂肺的。经过今天这一茬,当事人更不能放弃抚养权了。” 听到米馨还要上诉,萧让说:“即便是上诉,胜算也不大,让她别浪费时间浪费金钱了,去孩子生活的地方附近租个房子吧。” 宁稚叹气:“当事人要的是,孩子完全在她身边,而不是每天只能趁着孩子上学看一眼孩子。” “可连法律都不支持她,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宁稚没忍住,说:“办法是有的,只要米馨也失去生育能力就行。” 萧让脸色一变:“不行!” 第334章 无精症的抚养权纠纷(4) 萧让从宁稚包里拿出手机递给她:“现在立刻给她打电话阻止她!” 宁稚摇头:“阻止不了。她很坚决,明天就要去医院结扎了。她为了孩子抚养权,什么都愿意牺牲。” 萧让低吼:“你保不齐她哪一天会想再婚,会想再生孩子,或者更惨的,她大女儿将来若是得了白血病,她需要新生儿的脐带血给大女儿治疗,她有种种非生不可的理由!而你今天引导她结扎,她将来可以反过来告你!” 见他这么凶,宁稚也火了,辩解道:“我没有引导她!我只是问她——她前夫因为失去生育能力而获得孩子的抚养权,而她可以吗?是她自己领悟过来,自己说要去结扎的!” “那她也是经过你的引导!” “你为什么一定要想得那么悲观?大女儿得白血病?这种事情的发生概率有多少?你为什么一定要想得那么极端?说不定她大女儿健健康康!她这辈子都不用再生孩子!” “我不想和你吵,”萧让缓和情绪,把手机塞到她手里,“你现在就给她打电话,让她不要结扎,我帮你想别的办法。” “她一定要赢,除了结扎,还能有什么办法?” 萧让大吼:“我说有就有!你先让她不要结扎!” 宁稚被他吓一跳,默默接过手机,给米馨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宁稚开了免提,问:“米馨,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我现在在俊俊妈妈家,方便的,宁律师你说。” 宁稚看一眼萧让:“你明天先不要去结扎,我有其他办法,你明天来所里,咱们一起商量。” “好,那我明天一早就去。” 宁稚按掉电话,愤愤看向萧让。 萧让气消了不少,下巴点了点主卫:“先去洗澡,洗好出来我和你说。” 宁稚打了他手臂一下:“你要是骗我,你晚上不用睡觉了!” …… 翌日,宁稚才出电梯,就看见米馨坐在等待区。 她看一眼腕表,走过去:“米馨,你怎么来了?” 米馨回神,苍白的脸浮起勉强的笑:“是您昨晚打电话让我今早过来的。” 宁稚这才想起来。 昨晚她和萧让谈下来,重新确定了策略,今早就不用米馨过来谈了,但她和萧让谈完,已经大半夜,她忘了给米馨留言,让她今早不用过来。 “来,咱们到会议室说。” 宁稚把她带到小会议室,给了她牛奶和饼干:“先吃点东西。” 她关上会议室的门,还未说话,米馨就说:“我去结扎没事的,听说那只是个小手术,随做随走,我等下就能去做。只要能要回抚养权,我失去生育能力也没关系。我可以去结扎的。” 宁稚入座:“先不说这个,就按昨晚电话里说的处理。” 米馨问:“是什么新办法呢?” 宁稚回想萧让昨晚给自己出的主意,脑子还有点乱,说:“这个策略是第一次用,不一定能立刻成功,说来也复杂,我就先不和你说了,我自己还得再捋一捋。” 米馨失望道:“可你不是说只要我也没了生育能力,我胜算就大吗?你现在又说新策略没信心,你叫我怎么办才好呀?其实我是可以结扎的,就让我去结扎吧,这样万无一失。” 宁稚叹气:“不要万不得已,不动这个念头。你如果信任我,就照我说的去办。” 米馨只能点头:“好。” 宁稚再三交代:“一定要记住我说过的话。” “好。” 宁稚陪米馨坐了会儿,便送她去坐电梯。 回到办公室,她问小骆:“程律今儿过来吗?” 小骆说:“不知道呢,也没跟我说。” 宁稚本来想先跟程儒言讨论米馨的案子。 “小骆,你今天有空的话,能帮我找几个关于《人格权侵害禁令》的案例吗?” 小骆笑:“当然可以呀!没问题!” 宁稚回工位,从包里拿出电脑,重新起草米馨案的上诉状。 中午,程儒言来上班了,宁稚赶紧抱起电脑敲他办公室的门。 “请进。” 宁稚抱着电脑进去:“程律,我这边有个案子,想和您讨论……” 话没说完,看到程儒言脖子上的草莓印,惊得止住了话题。 男人束得紧紧的白衬衫领口上,一枚硕大的草莓印格外醒目,刚好就在颈动脉处。 宁稚指了指自己脖子的同样位置,提醒程儒言:“程律,这个地方是动脉,种草莓会有危险的……” 程儒言听言一愣,点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了照,脸有些憋红,清了清嗓子:“好,我下次会注意的。” 宁稚八卦道:“您谈恋爱啦?” “怎么?我这把年纪了,谈恋爱不应该吗?” 宁稚笑:“该的该的,早就该谈了。” 她拉开椅子,在程儒言面前坐下,把电脑屏幕转向他那侧:“是一个紫丝带妈妈的抚养权纠纷案。” “你的当事人是紫丝带妈妈还是藏匿孩子的爸爸?” “紫丝带妈妈。” “男方有没有不适合抚养孩子的点?” “男方是教师,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 程儒言蹙眉:“那你这个案子还打什么打?必输啊。‘谁抢到孩子谁抚养’这个诅咒你没听过?” 宁稚点点头:“听过,但是这个案子有个特殊之处——男方无精症,女儿是买精生下的。从伦理上来说,一个成年男性,抚养无血缘关系的女儿,并不是那么合适。” “这都是后话,法律不审判未发生的事情。这个孩子是婚内出生的吧?买精和试管同意书是不是夫妻双方都签了字?” “是的。” “那么这个孩子就是婚生女。从法定身份上来说,男方是孩子的父亲,父亲选择把孩子带在身边,按自己的方式去监护抚养,你可以指责他方式有问题,但终究难以突破其行为的合法性。” 宁稚点点头:“是的。所以一审输了。” “输了才是正常的。”程儒言按掉她的笔记本电脑,“这个案子不是结束了么?你还想复盘什么?” 第335章 无精症的抚养权纠纷(5) 宁稚说:“是的,一审结束了,现在上诉中。” 程儒言打开自己的电脑,在键盘上敲击的十指停了下来,蹙眉看向宁稚:“上诉?这个案子即便是二审,女方也是输!上诉就是在浪费人力物力!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宁稚解释道:“我为女方上诉,是因为我认为这个案子值得一试。第一,这是紫丝带妈妈争取抚养权的案子,如果这个案子打赢了,有更多的紫丝带妈妈将看到曙光,她们若想打抚养权官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君天所。第二,这个案子,我想走《人格权侵害禁令》,我查过了,这个策略打抚养权官司,没有先例,如果我们走通了,我们就开创了案例,对提高君天所的名气有好处。” 程儒言考虑几秒,后背往大班椅靠去,细细思考着。 “《人格权侵害禁令》……这个思路有点意思。” 宁稚受到鼓舞,问:“您觉得可行吗?” 程儒言点点头:“值得一试。” 宁稚笑:“那我就从这个方向去准备啦?” “去吧!” 有了程儒言的肯定和支持,宁稚像打了鸡血,一天时间就把上诉书和新策略做好,发到程儒言邮箱。 做完这一切,她才准备下班。 窗外天已经全黑,微信响了第三次。 萧让在楼下等了她一个多小时,她赶紧收拾电脑和包包下楼去。 一上车,萧让就问:“为了那个紫丝带妈妈的案子加的班?” “嗯,重新做诉讼策略。”宁稚扣安全带,“对了,程律好像谈恋爱了。今天顶着一枚大草莓上班呢。” 萧让笑了下:“他都贵庚了,谈恋爱不是挺正常?” “你是不是知道他对象是谁?” “听说是代伟的女儿。” 代伟是之前拿女儿不婚不育为借口,逼原配离婚,并用记假账、偷漏税等违法手段隐匿婚内共同财产的渣男。 当初,程儒言和宁稚代理女方,萧让代理男方。 是宁稚找到男方偷漏税的证据,帮程儒言赢了案子,也使得萧让被金诚所内部调查,因为刘天海怀疑他放水给宁稚。 宁稚意外:“代雯啊?” “是吧。”萧让并不清楚代伟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难怪之前代雯找他代理自己妈妈的离婚案。”如今宁稚细想,才明白代雯当初把案子交给程儒言全权处理的信任感,原来是来自喜欢,“可不对啊,代雯是不婚主义者。”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人现在就是谈个恋爱,谁知道以后结不结?好了,不八卦人家的事儿。” …… 一个月后,米馨与前夫的抚养权纠纷案二审,在郑州中级人民法院开庭。 十几位来自全国各地的紫丝带妈妈,都来到郑州支持她。 她们羡慕米馨有孩子的下落,米馨的案子,仿佛是她们的案子,米馨胜利了,也意味着她们的胜利。 有从事媒体工作的紫丝带妈妈同步直播庭审进展。 结束法庭调查,来到法庭辩论。 宁稚作为原告律师,发言道: “我方认为,原告和被告双方平等享有对未成年子女抚养、教育和保护的权利,共同承担对未成年子女抚养、教育和保护的义务。此为双方因婚姻家庭关系产生的身份权利,对此权利的保护,根据其性质,适用人格权保护的有关规定。 本案中,原告与被告作为孩子的父母,对孩子享有平等的监护权。被告将孩子带回老家时,孩子不足两岁,对母亲具有更强烈的情感依赖。根据原告提交的微信聊天记录等证据显示,被告未经双方协商将孩子带回老家,并拒绝告知原告关于孩子的行踪,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人为割裂了原告与孩子间的亲子关系,既妨碍原告直接行使抚养、教育及保护孩子的权利,更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 原告对孩子的监护权受到被告的侵害,符合法律规定的人格权侵害行为。因此,请求审判长裁定被告立即停止对原告监护权的侵害!” 审判长敲响法槌:“现在休庭,三十分钟后宣判!” 米馨红着眼睛问宁稚:“能成功吗?我一点都听不懂你说的,法官他能听得懂吗?” 宁稚神色严峻:“法官肯定听得懂的。但能不能成功,我现在不能回答你。” 米馨叹气。 旁听席上,十几位到现场支持米馨的紫丝带妈妈小声喊道:“沐涵妈妈加油!一定会赢的!” 米馨感激地对她们笑了下。 三十分钟犹如过了一个世纪,宁稚已经在思考如果这次败诉,第三次起诉该用什么策略。 “现在宣布法庭审理结果。”审判长敲响法槌。 法庭书记员:“全体起立。” 众人起身。 法官宣判道: “法律规定,自然人因婚姻家庭关系等产生的身份权利,依法可根据其性质参照适用人格权保护的有关规定。我国现行法上的身份权主要包括配偶权、监护权及其他亲属身份权。 因此,父母一方擅自带走未成年子女,致使另一方无法与未成年子女相见的,构成对另一方因履行监护职责所产生的权利的侵害,符合法律规定的发出人格权侵害行为禁令的条件。 本案的被告擅自带走孩子,致使原告对孩子的监护权受到侵害,原告的申请符合法律规定的发出人格权侵害行为禁令的条件。因此,本院裁定,被告立即停止对原告监护权的侵害。该裁定即日起生效!” 法槌敲响,判决立即生效。 米馨听不懂,但看宁稚脸色怔然,以为案子输了,哭着问宁稚:“宁律师,现在怎么办?” 宁稚侧过脸,激动道:“米馨,我们赢了!你可以接回孩子了!” 旁听席的紫丝带妈妈们欢呼道:“太好了!沐涵妈妈,你赢了!” 米馨惶惶看向宁稚:“真的吗?是真的吗?” “是的!” …… 宁稚、罗薇薇和米馨在十几位紫丝带妈妈的陪伴下,一起走出法庭,过程同步直播着。 第336章 程儒言发火 “沐涵妈妈上诉赢了!法庭判决孩子爸爸停止对她人格权的侵害!她很快就能接回孩子了!下一次我们将直播沐涵妈妈接沐涵回北京的过程!下面,我们采访一下这个案子的主办律师宁律师!” 手机镜头转向宁稚。 “宁律师,这个案子赢了,让我们所有紫丝带妈妈都看到曙光!我们更有信心要回孩子了!” 宁稚对着镜头笑了下:“法律在不断完善,大家都要有信心。” 直播的紫丝带妈妈感谢了宁稚,结束直播,收起手机和自拍杆,说:“今天一共有三万多人在线看直播,弹幕里很多说自己的孩子也被抢走了,本来束手无措,但看到咱们的直播,瞬间有了力量。我让她们都加直播群,回头我都拉进微信群里。” 罗薇薇说:“对!多拉一些人,这个群体越大,声音就越大,就越能引起重视,咱们找回孩子就越有希望!” 她挽着宁稚的手说:“大家如果想像沐涵妈妈这样打官司,一定记得来找宁律师!” 说完问宁稚:“你带名片了吗?” 宁稚赶紧从包里拿出名片夹分发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到所里找我。” 众人接过,小心翼翼地将名片收进包里。 …… 宁稚回到律所,屁股还没坐上椅子,小骆就兴奋地走过来说:“宁律,您要火啦!从早上十一点到这会儿,至少有十几个电话打来所里,问有没有一位宁律师,想找她打人格权侵害的官司找回孩子!” 宁稚笑着拉开椅子:“那些紫丝带妈妈里有媒体人,这几场庭审都做了同步直播,听说今早在线看直播的人有几万。” “几万?”小骆惊呼,“如果来个十分之一,几千,那您好几年都不用愁案源啦!” 宁稚笑:“几千,想得美嘞。” 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准备工作。 这时,程儒言出了电梯,阔步走来,经过宁稚工位,竖起大拇指:“案子办得不错。” 宁稚笑着站起身:“谢谢程律!” 人还未坐下,座机响了,她赶紧接起来:“你好,我是宁稚。” “宁律,这里是前台,有一位女士想委托您代理案子,说是看了早上的直播来的。” 宁稚一怔:“这么快啊。” “啊?” “没事没事,请她进小会议室,我这就过去。” …… 宁稚走出君天大楼,天已经黒透。 黑色迈巴赫依旧泊在老地方等她。 她拉开副驾车门坐了上去。 萧让把笔记本电脑和托板收起来,和她的包一起放到后座去。 “那案子今早不是宣判了么?”萧让启动车子,“怎么还这么晚?” 宁稚扣安全带,叹了叹气:“下午又有几位紫丝带妈妈来所里找我,想让我代理她们的案子。” 萧让笑:“好事儿啊,叹什么气?” “一下子来了太多案子,应接不暇。” “分点给组里其他律师做?” “不行呢。她们就只认我。” 萧让看着前路,唇角一侧弯了弯:“你也有自己的粉丝了。回头注册一个短视频账号,让她们都去关注你。” 宁稚这才想起来:“啊对!我之前说过要发短视频普法的!” 她立刻拿出手机,下载了app,建立账号。 萧让瞥一眼,问:“名称叫什么?回头我也关注。” “君天宁稚。” “你这是打算在君天、在程儒言手底下干一辈子?” “没呢。以后的事情谁知道。现在在君天,那就先挂君天的名头呗。” “说说今天的庭审过程。” 宁稚就把今天的庭审过程转述给萧让听。 “我一提起《人格权侵害禁令》,对方律师都惊呆了,全程只能强调被告是无精症患者、没有生育能力……根本接不住我的话。被告全程黑脸,毕竟也是,谁愿意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不能生呢。” 萧让静静听完,笑说:“这个策略果然无懈可击。” 俩人回到家,简单吃了点晚餐,宁稚到楼下看张晗。 张家父母在北京住得很习惯,张晗在他们的照顾之下,脸色越发红润。 张晗拉着宁稚到房里说话。 “卓宇行要我跟他一起去美国,我读书,他工作。” 宁稚惊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前几天。他来了家里一趟,直接跟我爸妈说的。” “啊?那叔叔阿姨同意吗?” “他们不是很同意,说我想读书,在北京就行,不要出国了,念叨着国外不安全。” 宁稚点点头:“也是,毕竟他们不清楚对你而言,北京才是不安全的地方。那你呢?你怎么想?” 张晗低下头:“我也不想去。去了美国,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只有他,而他要忙工作,我怕我又要发病。” 宁稚想了想,说:“我听萧让提过一嘴,卓宇行担心李文康过不了十年八年的就被放出来,所以之前就有带你去国外的想法。” 张晗叹气:“但这算什么呢?我和他只是朋友,他将来终究要结婚生子,带着我这么一个‘朋友’,叫什么事儿呢?” 宁稚看着她:“他跟萧让说,说自己还是喜欢你。你真的不考虑接受他吗?” 张晗摇头:“我现在不想碰感情。” “我和萧让也认为他着急了些。”宁稚拍拍她的手背,“没事儿,我让萧让跟他说,你不用有负担,怎么开心怎么来。” 宁稚坐了会儿,回楼上,一进家门就跟萧让说了这事儿,萧让答应劝卓宇行。 翌日,宁稚一上班就忙起来。 手头有七八个案子,都是昨天下午找来的紫丝带妈妈。 她得好好筛一筛,有些没必要起诉的,就实话告诉当事人,劝她们不要浪费时间和金钱。 快中午的时候,程儒言被主任叫走,去了楼上,再下来,黑着一张脸,指着宁稚说:“你跟我进来!” 宁稚赶紧停下手头的活儿,跟着他进办公室。 门被程儒言用力摔上,他走到落地窗前,双手叉腰,俯瞰脚下cbd半晌,转过身,大声问宁稚:“你在搞什么?为什么要劝当事人结扎?” 第337章 萧让的支持 程儒言气得脸都红了,脖子上血管凸起。 宁稚解释:“就是米馨那个案子,一审不是输了么?她特别接受不了,还因为抢孩子被抓进派出所,我当时看她那样……” 话没说完,程儒言就吼道:“你看她那样,你就劝她结扎?好让她二审赢过无精症的前夫?” “我也没直接说结扎,我就是问她能为了抢到抚养权而牺牲什么?” “你引导你的当事人去结扎!你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 宁稚急道:“我知道,所以我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能去结扎。而且二审是以《人格权侵害禁令》起诉的,根本不关结扎什么事儿,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生气。” 程儒言骂道:“你还顶嘴?我看你是一点也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双眸赤红,额角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要爆血管。 宁稚真怕他中风,赶紧道歉:“我知道错了,您别这么生气啊。注意身体。” 程儒言深呼吸几记,转身看向脚下的cbd,缓和情绪半晌:“如果再有一次,你给我滚出君天!” 宁稚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了。 自己既没明着让米馨去结扎,二审用的也是别的策略,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让她滚蛋吗? 她藏不住话,更受不住不明不白的委屈,说:“我只是因为那时候情绪上头,给了当事人错误的引导,但第二天我就纠正过来了,当事人并没有真的去结扎。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不关结扎什么事!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生气,还让我滚?我在您手下一年多时间,做的案子虽然不多,但至少目前胜诉率还保持在百分之百,您就因为我一个小小的错误,要让我滚。” 程儒言转过身,失望地瞧着她:“胜诉率百分之百,所以你得意了?不把我、不把律师守则放眼里了是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话没说完,程儒言就挥了挥手:“你出去!” 宁稚一噎,气得转身开门离开。 她气呼呼回到工位,冷静半晌,才回想起程儒言为何会知道米馨曾经打算结扎的事儿。 程儒言一早上都好好的,还夸她案子做得好,好像是中午去了主任那儿回来一趟才开始发疯。 所以是主任告诉他结扎的事儿? 主任为什么会知道? 米馨这两天正忙着接回孩子的事儿,不可能跟主任投诉,且她也不认识主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天她们在小会议室谈话,被录音了,并且有人特意去回听了录音。 手机微信滴了两声,宁稚回过神,进入微信。 小骆:【发生啥事儿了?程律发那么大火】 宁稚:【会议室的录音,有谁能听得到呢?】 小骆:【听录音看监控,得主任授权的】 宁稚这就明白了。 怕是有人早就盯上她,特地找她会见当事人的录音听。 她没和小骆多说,正准备继续处理案件,座机响了,见是程儒言办公室打过来的,赶紧接起:“程律?” “你把手头的案子移交给组里其他律师,今天开始放假,直到我让你回来。” 宁稚错愕几秒,正想问为什么,程儒言已经把电话挂了。 她转身,看着他紧闭着门的办公室,气得咬了一下后槽牙,电脑和手机丢进包里:“走就走!” 宁稚回到家,冷静下来才觉得后悔。 也许她再和程儒言争取一下,就可以不用放假,可现在直接跑回家,不就坐实了自己愿意放假吗? 宁稚有点恼,连带给萧让发语音的口气都不好。 “你今天不用去接我了,我已经回家了。” 萧让下午要出庭,五点多才回复:“今天怎么那么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宁稚回了六个字:【没事,回家再说】 她回复完微信,围上围裙准备晚餐。 萧让回家的时候,她刚把晚饭做好。 看一眼站在玄关换拖鞋的萧让,有气无力道:“快洗手吃饭吧。” 萧让洗完手出来,人走进厨房,手往她额头一探:“没发烧。哪里不舒服?” 宁稚是个工作狂,绝对不可能放着工作跑回家。 他担心她身体出了毛病。 宁稚拿开他的手,气呼呼地在餐桌边坐了下来:“程儒言要我放假!” “好好的放什么假?” 宁稚就把今天被程儒言骂的事情从头到尾吐槽了一遍。 “他竟然让我滚蛋?”宁稚委屈得眼眶微红,“我一来君天,他就让我帮他做法援案,做这些法援案可是没业绩没奖金的!我从没计较过什么!还有他的案子,那谁,代伟的离婚案!小艾同学的案子!这些不都是我做的吗!但是业绩可是算他头上的!” 她越说越不甘心,眼泪哗哗直流:“他竟然还说我拿自己百分之百的胜诉率得意忘形……呜呜呜……” 萧让放下碗筷,起身坐到她身旁,抱紧了她。 “君天有人看你不顺眼,故意跟程儒言挑拨离间。你若做得不开心,离开就是了。来金诚,或者咱俩出去自立门户。” 宁稚气道:“我不要!凭什么有人看我不顺眼,我就滚蛋?我偏要在君天!我要成为合伙人!我要自己带团队!呜呜呜……” 萧让提醒道:“我记得你之前去君天,只是过渡性质,你说过,想成立一家女性律所,不是吗?” 宁稚哭道:“可我现在被人针对啊。被针对了就灰溜溜地滚蛋,那不是显得很没种吗?” 萧让笑着吻了她耳廓一下:“你是女孩子,你哪有种?” “女孩子怎么就没种啦?我是大女人好吗?” “好好好,你是大女人,有种的大女人。” 宁稚伏在萧让怀里哭了一通,眼泪鼻涕横流,沾在他浅蓝色的衬衫上。 萧让就那样抱着她,不时安抚她,不时讲笑话给她听,不时又提点她。 “你啊,就是风头太劲,容易遭人妒忌。程儒言他到底只是高伙,上头还有主任和其他高伙,他也受人掣肘,并不是说他想保你就行。”萧让分析道,“依我看,这次事态比他骂的还要严重,所以他才会让你先放假,等风波平息。” 宁稚拿手蹭了下鼻子,鼻音浓重道:“合着你的意思,他不分青红皂白把我骂了一顿,让我滚,还是在保护我了?” 萧让轻拍她的背,站起身:“吃完饭我去他那儿一趟,问问看是怎么个回事儿。” 宁稚揪住他的衬衫,吸了吸鼻子,低道:“不行。你不许去。你去了……就整得我像顽劣的学生,被老师叫家长……” 第338章 代位继承 吃过晚饭,萧让要带宁稚一起去找程儒言,宁稚拒绝。 萧让只好自己去程儒言家。 程儒言就住在隔壁小区,萧让散步过去。 门开,程儒言看到他,丝毫不吃惊,调侃道:“呦,萧大律师,稀客啊。” 萧让进门,直接进入主题:“好好的怎么让宁稚放假?” 程儒言从兜里拿出手机操作几下,递给萧让,走到吧台边倒酒:“自个儿看。” 萧让看手机。 是一段会议室的监控视频,宁稚和一位身材稍胖的女士坐着说话。 【我去结扎没事的,听说那只是个小手术,随做随走,我等下就能去做。只要能要回抚养权,我失去生育能力也没关系。我可以去结扎的……】 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却是几次提到“结扎”两个字。 萧让把手机还给程儒言:“视频剪过,只看这么一小段,并不能说明什么。” 程儒言倒了一杯洋酒放到他手边:“宁稚自己承认了。她引导过当事人结扎。” 萧让本来还想忽悠程儒言一把,听他这么一说,转而说:“这件事宁稚和我讨论过,她当时只是闲聊般顺嘴一提,没想到当事人竟记在心里。你应该也看过案卷,二审全程没有提过‘结扎’或者原告‘失去生育能力’这件事。宁稚走的是《人格权侵害禁令》。” 程儒言喝一口洋酒,辣得龇牙:“我知道。但架不住有人拿这点大做文章。萧让,你也是律师,你应该清楚,律师不仅仅在法庭上说的话才算数,律师私底下和当事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具有法律效力。如果没留下证据倒还好说,问题是这都拍下来录下来了,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萧让没说什么,暗自叹气,轻抿一口洋酒,想了想,问:“君天内部,是不是有人看宁稚不顺眼?” 程儒言说:“前两天那个案子一结束,立马有十几个紫丝带妈妈找上门要求宁稚打官司。宁稚用《人格权侵害禁令》开了必胜的先河,如果有人想吃紫丝带妈妈这个群体的蛋糕,是不是依葫芦画瓢就行?” 萧让听明白了,嘲讽地笑了下。 君天有人想抢现成的案子,所以抓住宁稚一点点小问题大做文章。 程儒言摇摇头,失笑道:“宁稚是有能力,但那张嘴啊,总闯祸。就今天,还在办公室跟我大吵一架。我但凡是个小气记仇的领导,她在君天是肯定待不下去。” 萧让笑:“她在君天待不下去,是君天的损失,整得好像是她的损失似的。她离开君天,去哪个所不行?” 程儒言眯眼瞧着他:“好啊,我总算知道了。当初让我把残疾人杀夫案发给她做,为的就是这一天吧?把死刑打成缓刑,这履历漂亮啊,确实哪个所都能要她。” 说起许小屏那个案子,萧让还捏一把冷汗:“当初宁稚办这个案子,也是几次陷入危险,但凡有一点点差池,都推翻不了死刑的判决,还得搭上自己。” 程儒言拿着酒杯的手点了点他:“所以我说你狠心吧?这种案子想也知道凶险,你竟然舍得让你对象单枪匹马做这种案子?怕整不死她?”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萧让笑着把酒杯里的洋酒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好了,我得走了,明早还要开庭。尽快让宁稚回去,不然我没法保证她不会离开君天。” 程儒言怨怼地瞧着他:“总得给我几天时间处理吧?” “抓紧。”萧让起身走到玄关换鞋,想到了什么,回头望一眼寂寥的环境,“你不是谈恋爱了么?女朋友呢?” “我俩就是炮友,不是男女朋友。”程儒言自嘲地笑了下,将酒杯里的洋酒一饮而尽。 萧让:“……” 他回到家,宁稚抱着双膝,怔怔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电脑。 他换上拖鞋,走过去,挨着她坐下:“难得放假,早点休息吧?” 宁稚回神:“你回来了?怎么样?” “程儒言说得给他几天时间处理。你放心吧,没有要你离开,但事件总得需要一个过程才能平息。这段时间,你就当放假,你从回国到现在,快两年时间了,还没好好休息过。” 宁稚抿唇点头:“一下闲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萧让把她的电脑盖上:“看看书充电,或者看看电影放松一下。明早我出庭,你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去旁听。” 宁稚问:“这次是什么案子啊?” “代位继承案件。” …… 就这样被雪藏,宁稚一晚上没睡好,频频梦见自己被逐出君天所。 翌日一早醒来,浑身没劲。 她跟着萧让去法院,萧让在原告席为原告争取过亿遗产,她在旁听席认真听着。 “民法典第1128条规定,被继承人的兄弟姐妹先于被继承人死亡的,由被继承人的兄弟姐妹的子女代位继承。本案中,原告作为被继承人同父同母的弟弟的独生女,依法享有继承被继承人遗产之权利……” 手机忽然震起来,宁稚拿出手机一看,是一通来自北京本地的移动号码。 这会儿不能接电话,她等到庭审结束,出了法庭,才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你好,我是宁稚。” “宁律师啊,你们律所一个叫郭月的律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不在律所干了,我的案子现在移给她了,这是真的吗?” 宁稚错愕:“我只是暂时休假,我没有离开律所。是郭律师亲口说的吗?” “是呀!”电话那头开心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等你回去上班了再帮我打官司啊。” “好,我先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宁稚挂了电话,立刻给小骆打过去,“小骆,所里有个叫郭月的律师吗?” 小骆说:“有啊,就是陈律那组的三级律师。” 陈长安和程儒言一样,都是君天的高级合伙人,只不过程儒言这组主打刑事案件,陈长安那组主打家事案件。 紫丝带妈妈这类家事案,正是陈长安那组擅长的案子,但不管她怎么移交案子,案子都跑不出程儒言这组,更别说移交给别组的律师。 组与组之间,都是竞争关系,怎么可能拱手给别的组送业绩。 宁稚气道:“郭月给我当事人打电话,说我不在君天干了,案子移交给她了,她这是明目张胆抢案子啊!我就算不在君天干了,案子也轮不到她!不行,我得告诉程律!” 她挂了电话,立刻又给程儒言打过去。 第339章 掣肘 于是萧让从法庭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宁稚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叉腰,对着电话那头急吼吼道:“一定是这个郭月!就是她剪监控视频告我状的对吧?她就是为了抢我案子!这件事,您一定要汇报主任!这是恶性竞争!这会打击所有律师的积极性!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等她挂了电话,萧让才上前去,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宁稚就把前因后果告诉他。 萧让揽着她往大门口走,边走边说:“你让程儒言汇报主任,你认为主任会怎么处理?” “肯定是批评那个郭月或者陈律啊!怎么可以为了抢案子这么下作?” “你错了。主任只会说‘案子在所里,谁有能力谁上’。毕竟,不管是你们这组,还是别的组,只要把案子打赢了,利益都是所里的。” 宁稚气道:“那我还休什么假?我要回去,我要自己做案子!程律让我放假,就是一个错误!你看,案子被人抢了吧?” “你让程儒言来请你回去。” 宁稚狐疑:“他让我滚蛋的时候可凶了,我不信他会请我回去。” 另一边,程儒言头疼地挂上电话,抬手摁了摁额角。 考虑半晌,还是关了电脑,拿着手机上楼去。 主任办公室。 主任正和陈长安泡茶,见程儒言过来,笑着对他招了招手:“儒言过来了啊?快进来泡茶。” 程儒言阴着脸走进去,没拿正眼看陈长安,在主任对面坐下:“刚刚,一位当事人说,陈律组的三级律师,打电话宣称我手下的律师不干了,案子移交给他们那组了?” 他嘲讽地看向陈长安:“就算我手下的律师不干了,我的案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组来做了?” 陈长安笑了下:“此言差矣。案子进了君天,就是所里的案子,怎么能分你我呢?” 他笑着看向主任:“而且主任一向秉持‘谁行谁上’的原则,你组里的律师犯错误了,给了当事人错误的引导,这就说明你组里的律师不适合干这类案子。那巧了,我这组专门干家事案,移交给我们,让我们来保住案子,不是更符合律所的利益?” 主任没吭声,态度很明显了。 程儒言眯了眯眼睛,笑着站起身:“主任,这种事,说好听是利益归于律所,谁办都一样。说难听的,就是恶性竞争。恶性竞争容易失人心,最后会落个什么下场,还真不好说。” 他隐晦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这只是警告。 毕竟他在君天多年,才有今日的地位,他暂时不会因为一点不公平就离开君天。 程儒言回到办公室,给宁稚打去一通电话。 “那些要打官司的紫丝带妈妈的联系方式,你那儿都有么?” 电话那头,宁稚说:“有几个来过所里,留下了资料和联系方式的有。有些是打了电话过来咨询,我暂时没她们的联系。” “你先稳住她们,告诉她们,不管所里哪个律师给她们打电话,都不要理会,只认你。” 他这么一说,宁稚就知道主任是什么态度了,叹气之余,想起他昨天让自己滚蛋的事儿,又气上了,阴阳怪气道:“认我也没用啊,我一个从君天滚蛋了的人。” 程儒言听出来了,好笑道:“还记仇呢?” “不然呢?”她讽刺道,“你骂完人痛快了,但我却因此留下心理创伤了好吧?” “你这小丫头,”程儒言吸了吸牙齿,“新人律师被骂不是很正常么?想当年,我和萧让也是一路被骂过来的。被师父骂,被主任骂,被当事人骂,被法官骂,被对方当事人骂……我们挨的骂可不比你们现在这帮年轻人少。我们又找谁说理去?” “你们窝囊是你们的事儿,干嘛算在我们头上?” 程儒言一噎,气道:“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挂了。” “等等!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电话那头,程儒言默几秒:“你等我通知吧。” “所以你什么时候会通知我回去上班?” “过阵子吧。” 宁稚气得挂掉电话。 开车的萧让看来一眼,笑问:“怎么样?” 宁稚冷哼:“让我稳着那些想要打官司的紫丝带妈妈,但复职的事儿,是一句都不提。” “没那么快,你这阵子就安心在家休息。” 宁稚叹气:“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今早的庭审看下来,有什么感受?” 宁稚回想几秒,说:“一个案子,可能只对应一条法条,这条法条可能就几十个字,但案子却是错综复杂的。比如今早这个案子,法条虽然说‘被继承人的兄弟姐妹先于被继承人死亡的,由被继承人的兄弟姐妹的子女代位继承’,原告要继承的是姑姑的遗产,但问题在于姑姑本身的财产又是不清晰的,因为她已婚,有丈夫有子女,但丈夫和子女都去世了,丈夫那边也有兄弟姐妹的代位继承。” 萧让说:“原告在开庭前一天问我——如果案子赢了,他能分多少财产?我没办法回答他,因为你一回答,庭审的结果没有达到预期,他就要来找你麻烦了。你只能跟他说‘我会尽力帮你争取’。永远不要给当事人‘我赢定了’的信心。庭审过程瞬息万变,对方律师随时可能提交新的证据或证人,诉讼的走向随时会有变化。也许上一秒,你看似稳操胜券,可下一秒,你就落了下风。” 宁稚知道他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低头瞧着指甲边缘的倒刺:“我知道了。米馨那个案子,其实我犯了两个错误。” 萧让侧过脸看她一眼,好笑道:“说说看?” 第340章 什么是爱情? 宁稚低低说道:“我不仅引导米馨人为地失去生育能力,还告诉米馨——只要她也失去生育能力,她的其他条件比前夫更好,她获得抚养权的可能性很大。这就给了米馨能赢的错觉。如果米馨真的去结扎,而二审又输了,她可能真的会有过激行为。” 萧让笑问:“所以,程儒言骂你,罚你休假,有没有错怪你?” “没有。” “所以放假的这些时间,一来好好休息,二来也反省反省。” 宁稚点点头,看着正开车的萧让:“所以你为什么不骂我?如果是以前,你只会骂得比程律还凶。” 萧让单手操控方向盘,空出右手握住她的手:“老婆可骂不得,得好好讲道理。” 宁稚笑:“这个回答我给满分。” 她和萧让在家附近的商场简单吃过午餐,萧让回金诚,她去师大附近找林淑婉。 自从那日因为回老家办婚礼的事情不欢而散后,林淑婉好些时日没给她打电话,她不放心她,所以来看看。 林淑婉开的门,看到她,脸上闪过一瞬的惊喜和开心,但很快敛去,假装还生着气。 宁稚进门后,说:“我最近休假,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回老家祭拜姥姥。” 说到回老家,林淑婉立即就笑了:“好啊。什么时候?” “明天后天都行。” “那我下午去买点你姥姥爱吃的糕点,做好了,明天带回老家。”林淑婉边说边走进厨房,“妈去热午饭给你吃。” “我吃过了,不用弄了,我说会儿话就走。” …… 翌日,宁稚开车,和林淑婉一起回老家祭拜姥姥。 她点了香,跪在蒲团上,对着姥姥的灵位说:“姥姥,我是磊磊。我最近很好,就是工作遇到了点问题,是我不好,说话冲动,给了当事人错误的引导,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以后会注意的。” “我和萧让的感情很稳定,今年可能会领证。姥姥,我和萧让在一起,您会怪我吗?” “我妈当年离婚的事情,也怪不得萧让,赵学峰即便不找萧让打官司,也会找别的律师打官司,结果也是一样的,甚至更坏。” “三年前,赵学峰说过——当年如果不是萧让劝他,他会连我们住的那套老房子都分了,那样我和妈就没地方住了。是萧让劝他,不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萧让其实也不认可他的行为,但萧让是他的律师,就职业操守而言,萧让没法出卖自己的当事人,他纵然看不过去,纵然想帮我们,也只能是劝赵学峰,至于赵学峰听不听,萧让其实也没办法……” 林淑婉在外头和住持说完话,走进佛堂,在宁稚身旁的蒲团跪下,双手合十,祭拜母亲。 俩人一整日都坐在佛堂里,为宁稚的姥姥折各种各样的纸钱,然后烧给姥姥,让她在天上有钱花。 俩人偶尔也低声交流。 林淑婉说:“你姥姥走之前,谁都不记得了,唯独惦记着你,一直交代我——磊磊辛苦,不要怪她,她开心平安。” 宁稚把手上折好的金元宝堆放在一起,问:“不要怪我什么?” 林淑婉摇头:“不清楚。那时候她已经病得很重了,迷迷糊糊地说着话,一直交代我不要怪你。” “姥姥可能提前知道了我高考考不好,怕你骂我,所以才这么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 宁稚看一眼林淑婉。 她五官舒展,神色柔和,皮肤细腻。 那些年挂在脸上的淡淡的死感没了。 赵学峰还没和林淑婉离婚的时候就不管事,林淑婉要上班,要做家务,还要带孩子,赵学峰从没半点体贴,宁稚从小就在林淑婉脸上看到淡淡的死感。 这种死感的消失,好像是林淑婉和杨礼文在一起后。 杨礼文虽然不是大富豪,没能给林淑婉大富大贵的生活,但他这人性情温厚,有浪漫情怀,能给林淑婉情绪价值和陪伴。 “妈,你觉得你这辈子拥有过爱情吗?” 林淑婉折金元宝的手一顿,随后笑开:“你认为什么是爱情?”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那应该有吧。我现在对你杨叔,就是这种感觉。” “你对赵学峰,有过吗?” 林淑婉敛笑,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没有。” 答案在宁稚意料之中。 她问林淑婉:“杨叔是不是学生时代就喜欢你了?” 林淑婉害羞:“他说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既然学生时代就喜欢了,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林淑婉放下手里折了一半的金元宝,叹了叹气:“高中毕业后,我在本地上师范,礼文去了北京读大学。那个时代,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平时联络,只能靠写信。他给我写过信,寄到家里,被你姥爷和姥姥收起来了,久而久之,他就以为我讨厌他,所以不给他回信,他就没再写信了,就这么断了联络。” “然后呢?” “我上了三年大专,毕业后学校分配了工作,家里的长辈就开始张罗着给我找对象,有人介绍了你爸,他当时是法官助理。一开始我看他家里兄弟多,负担重,我不乐意,但你姥姥姥爷看他工作不错,人也长得好,就劝我,我那时候也没什么主意,就嫁了。” 宁稚问:“杨叔那些信,你后来看到了吗?” 林淑婉点点头:“你姥姥去世后,我收拾她的遗物,看到了。也就是那时候,我在微信上给他回了信,我俩才开始联系起来。” “杨叔那时候和前妻分开了吗?” 林淑婉面露愧色:“分居了,但没离婚。” 宁稚踟蹰半晌,说:“其实五年前,我看过你和杨叔的聊天记录,我当时还偷偷调查过杨叔。” 林淑婉大骇:“啊?” 第341章 刘天海侵吞股份案(1) 宁稚把手里的金元宝轻轻放到元宝堆里:“我托同学去人大打听,知道杨叔还没离婚,我怕你被人骗,所以当时杨叔来咱们家,我背着你跟他说——要他先处理好自己的婚姻,再来找你。” 林淑婉一张脸憋红着,因为自己的隐私被女儿瞧见了。 宁稚跟她道歉:“我当时是无意中看见的,我怕你被他骗了。不过事实证明杨叔还是很靠谱的。妈,我看你现在这么幸福,我很开心。” 林淑婉脸色稍缓,抿了抿唇,说:“我和礼文,一开始只是朋友间的正常来往,聊文学、聊诗歌。直到他离了婚,给我看了离婚证,我俩才在一起的。” 宁稚点点头:“我知道。之前和杨叔的家人吃饭,杨叔的儿子送我出来等车,他感谢你陪伴杨叔。” 林淑婉笑得很开心:“礼文那个儿子教养很好,可以看得出他前妻是不错的人。我虽然没见过她,但看她教育的儿子,也能看出她是什么样的人。” 宁稚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那我呢?杨叔有没有评价过我?” “当然有。”林淑婉笑道,“他说你性子活、聪明,有能力。” “还是挺中肯的……” 宁稚正说着,身边忽然一暗,以为是天色晚了,回头一看,才发现萧让走了进来。 他脱了鞋,只穿袜子,所以走进佛堂,宁稚没听到任何声响。 他径自走到佛台前,点了一炷香,双手合十举着,闭眼祭拜三下,把香插到香炉里。 人走到宁稚身旁坐下,对林淑婉点了点头:“妈。” 林淑婉笑道:“你来了。” 宁稚小声问:“你怎么来了呀?不是要上班吗?” 萧让:“下午没什么事儿,我就过来了。” 宁稚笑:“我才不信你没事儿。” 她可是当过萧让助理的人。 林淑婉问萧让:“从北京开三个多小时的车过来,累了吧?” 萧让笑:“不累。” 宁稚递一叠金纸给萧让,教他怎么折金元宝。 他们在佛堂陪姥姥到入夜才回家。 萧让今晚住在宁稚家。 这是他第一次在宁稚的房间过夜。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躺在宁稚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上,把床塞得满满当当。 宁稚只能伏在他怀里。 他伸出一侧手臂,让宁稚枕着。 宁稚抱着他的腰,说:“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干嘛今天还特地过来呀?” 萧让翻了个身,将她压到身下:“不过来,那咱俩晚上不是得分房睡了?” 宁稚笑:“这叫‘回娘家’,不叫分房的好吧?” “从咱俩住在一起那一天开始,每天都睡在一起,这是基本坚持。” “你真的好粘人。” “我不粘人,只是粘你。” …… 翌日,萧让天没亮就起了,宁稚也跟着起,做好早餐让他吃了赶回北京上班。 六点出发,得九点才能到北京。 宁稚则和林淑婉收拾好家里,吃过午饭,买了一些特产和晚餐的食材,才慢悠悠地回北京。 回到北京的家,宁稚把特产拿去张晗那儿,又稍坐片刻,才回楼上做晚饭。 萧让快八点才进门,比往常迟了一个多小时。 宁稚招呼他洗手吃饭。 “今天来了什么大案子吗?这么晚才下班?” 萧让在餐桌边坐了下来,说:“刘天海出事儿了。” “啊?”宁稚端着两碗糙米饭走过来,“出啥事儿了啊?” “他把帮人代持的股份,转到自己控制的信托公司名下,受益人改成了自己,被人起诉了。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 宁稚把碗放到萧让手边,赶紧拿出手机:“我一天没看手机,竟然出了这么大的新闻。” 她去一个讲律师八卦的公众号,果然看见标题为《金诚所高级合伙人刘某侵吞信托资产案》的文章。 宁稚点开,边吃饭边看。 原来刘天海在二十年前,曾为一名当事人代持公司股份,他当时是这家公司的法务,联合当事人的秘书,将股份转移至自己实控的海外信托机构名下,并把受益人换成了自己的孩子。 这位当事人前些日子去世了。去世之前,要求现任法务把刘天海代持的股份转给自己的独生女某某,这才东窗事发。 宁稚问:“二十年前的事了,当年的一些材料证据还保留着吗?” “应该保留了一部分,否则也立不了案。” 宁稚点点头:“那……那刘天海要找哪个律师代理?” “赵学峰。” 宁稚一怔,随后嘲讽地笑了下:“那他找对人了。赵学峰最擅长做这种肮脏的案子。” 想到刘天海几次陷害萧让,宁稚只觉得大快人心:“如果这次官司输了,刘天海得坐牢吧?” “律师证肯定是保不住了。” “好事啊。” 萧让面色却不松快:“这次事件,对金诚打击很大。中午事件曝光,下午就有客户提出解约。” 宁稚叹气:“也是。人家会担心金诚除了刘天海,是不是还有律师也会这么干。” 她看着萧让:“如果金诚因为这次事件名声臭了,你有什么打算?” 萧让口里嚼着糙米饭,唇角一弯:“自立门户。” 宁稚也笑:“我支持你!” 另一边,正和所创始合伙人办公室。 赵学峰听完全部案情,站起身,走到吧台边,倒了两杯洋酒拿过来。 一杯给刘天海,一杯给自己。 他轻抿一口洋酒,摇晃着酒杯,蹙眉思考道:“老刘,不是我不帮你,主要是,你这个案子,胜算不大啊。” 刘天海急道:“代持协议已经没了,他们根本证明不了这些股份是我代持的!法官不能没见代持协议,就判定我的股份是代持的吧?” 赵学峰好笑道:“你这不是扯淡么?谁会把价值百亿的股份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法官审理你这种缺乏明显关键证据支持的案子,他会做出不利推断。” 刘天海听言,脸色一白。 赵学峰翘着二郎腿,继续说道:“对方确实缺乏了直接证据证明这些股份由你代持,但却能证明当年她的父亲,高昂的年薪完全有能力买下这些股份,而你不行。法官会问你——你在当年是如何买下这些股份的?资金的来源是哪里?你别忘了,你的所有合法收入,都在金诚所的财务账册里。” 第342章 宁稚拒绝为刘天海辩护 赵学峰说完,慢条斯理地喝一口洋酒,二郎腿翘得老高。 刘天海都快急死了,见他态度轻浮,心中不忿,但有求于他,只能忍下。 见赵学峰酒杯见底,他赶紧起身去吧台拿了酒过来,帮赵学峰把酒杯满上。 俩人岁数相差无几,又都是综合大所的合伙人,社交上,俩人应是平起平坐,可眼下明显是刘天海捧着赵学峰。 赵学峰当过多年法官,审理过类似的案件,他能最大限度推断出本案法官审案时的心态,好让刘天海想出更严密的说辞应对诉讼。 刘天海只能捧着他。 “老刘啊,”赵学峰轻抿一口洋酒,苦口婆心地劝道,“别折腾了,把股份还给人小姑娘吧。人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没了爹,怪可怜的不是?” 刘天海眼睛一瞪,急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些股份,本身就在我名下的公司,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是代持的股份啊!” 赵学峰摇了摇头:“既然你自己也是律师,这个官司你自个儿打也成。别花钱找人代理了,就自个儿打吧,爱怎么打怎么打。” 他说完,便兀自喝着酒,不再理会刘天海,送客的意思很明显了。 刘天海咬了咬牙,站起身,愤然离去。 赵学峰盯着他的背影,啐道:“下作!” …… 休假的第五天。 宁稚一早做完家务,去生鲜超市买食材,准备晚餐。 她用捞勺捞起几只虾,仔细观察活跃度,有一只虾蹦得老高,重重摔在地上。 宁稚笑:“今天这斑节虾不错啊。活蹦乱跳的。” 她把那只重伤的虾捡起来,又捞了几勺子虾一起放进袋子里。 放在牛仔裤后袋的手机震得她一边屁股麻酥酥的,把装虾的袋子一拎,单手拿起手机接起:“你好,我是宁稚。” “是我。” 听见程儒言的声音,宁稚正色道:“程律找我有事儿吗?” “这边有个案子指明要你接,如果你愿意,明天就能回所里上班。” 宁稚一喜:“还是紫丝带妈妈的案子吗?” “不是。”程儒言口气稍严肃,“是金诚所刘律师的案子。” “刘天海?” “是。” 宁稚眼前闪过前几日从公众号看到的文章,问:“是侵吞代持股份的那个案子?” “是。”程儒言问,“你要接么?” “不是,刘天海怎么会想到找我呢?有那么多厉害的律师,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不清楚。你只要告诉我接不接就行了。” “我不接的话,是不是就还不能回去上班?” “不接的话,就过阵子再回来。” 宁稚考虑片刻:“我晚上和萧让商量一下,再给您回复。” “好。” 宁稚把电话挂上,思考几秒,拿着一袋子斑节虾去称重。 晚上,萧让一进家门,她赶紧停下烧了一半的汤,跑到玄关:“刘天海要我帮他打官司!程律说我如果接下这个案子,明天就能回去上班!如果不接,就过阵子才能回去!你说我接不接?” 萧让换上拖鞋走进来,蹙眉道:“刘天海?” “对呀!就是那个侵吞代持股份的案子!”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估计去找过赵学峰,被拒了。” 听到赵学峰的名字,宁稚敛去一脸的兴奋,讪讪道:“既然找了赵学峰还来找我做什么?” 她转身进厨房,开火继续煮汤。 萧让在边上洗手,说:“他这个官司,只有曾经审过类似案件的法官,才能给他最合适的策略。赵学峰拒了他,他找你,自然是寄希望赵学峰可以给你指导。” “你看着汤,”宁稚从牛仔裤后袋抽出手机,“我去给程律回个电话,说我不接。” 电话很快被接通,宁稚说:“程律,刘天海那案子我不接了哦。我继续休假,等您通知我上班,我再回去。” 那头,程儒言淡淡道:“好。” 宁稚按掉电话,返回厨房。 萧让问:“程儒言怎么说?” “他说好,没说什么。” “看来他也不希望你接这个案子。估计是刘天海直接找上君天的主任,他不得不代为传话。”萧让把火关上,“汤好了,吃饭吧。” …… 翌日,张晗送了一些水饺上来,宁稚见时间还早,便把水饺煮了,装在餐盒里,提着去了金诚。 前台看到她,笑道:“宁律,来找萧律啊?直接进去吧。” “好嘞!” 宁稚经过大厅,来到萧让办公室外。 习毅起身:“宁律,您来了。” 宁稚笑问:“他在吧?” “在的。”习毅帮她通报。 萧让很快迎了出来,揽着她进办公室:“怎么过来了?” 宁稚提了提手上的保温袋:“给你送午饭来了。” 萧让接过,笑问:“给我送的什么好吃的?” “张晗她妈妈包的水饺。” 俩人在沙发坐下,宁稚把餐盒和餐具拿出来,打开蘸料。 萧让尝了一只水饺:“好吃。” “你喜欢啊?那我抓紧跟阿姨学学,以后经常包你吃。” 萧让笑:“不用了,工作重要。” 说到工作,宁稚又郁闷了,叹了叹气:“程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让我回去上班呢。” 正说着,手机震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是一通来自北京本地的号码。 她接起:“你好,我是宁稚。” 电话那头,女人有明显的抽噎声:“是……是宁律师吗?” “是的,你是?” “我是紫丝带群里的妈妈……是其他姐妹给我你的号码……我想请你帮我打官司。” 宁稚问:“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找着孩子了吗?” “孩子的爸爸起诉变更抚养权。” “开庭时间下来了么?” “下来了,这月23号。” “时间还是挺紧的。”宁稚起身走到大班桌旁,拿了笔和便签,在便签上写下开庭时间,“我最近休假,什么时候复职还不好说,你稍后加我微信,我把坐标发你,你尽快过来和我见面,我需要了解案情。” 第343章 变更抚养权案(1) 宁稚赶着和这位叫柯晓琳的紫丝带妈妈见面,不等萧让吃完饺子,就先走。 人刚进电梯间,就和电梯出来的赵鑫悦打了个照面。 赵鑫悦蹙眉瞧着她:“赵鑫磊?你在这里做什么?” 宁稚顿步,看着她,反问:“你呢?又被人告了?” 赵鑫悦风情万种的红唇勾了勾:“我来找萧让。” 宁稚脱口而出:“找他什么事儿?” “我找萧让什么事儿?关你什么事儿?”赵鑫悦说完,径自往里走。 前台赶紧上前把人拦下。 赵鑫悦尖声说道:“都给我让开!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们萧律的朋友!还不给我让开!” 前台看一眼宁稚,歉意道:“对不起赵女士,您没有预约,不能见萧律。” 赵鑫悦双手环胸,倨傲道:“那请你们现在给我预约!” 前台:“萧律今天约满了,请您先回吧。” 赵鑫悦:“我今天就要见到他!你们给我让开!” “萧律约满了,您今天见不上他的。” 赵鑫悦当场和前台吵起来。 宁稚赶着去见柯晓琳,没空看她吵架,摇了摇头,进了电梯里。 …… 宁稚和柯晓琳在附近一家咖啡馆见面。 柯晓琳把法院的传票给宁稚看:“宁律师,您看看,这是法院前两天给我寄来的传票。” 宁稚拿起传票。 这是昌平区地方法院寄来的传票,案由是抚养权纠纷。应到时间为这个月的23日。 宁稚打开录音笔,问:“柯女士,您和孩子多久没见面了?” 柯晓琳流泪道:“一年多了。” “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现在多大?” “九岁三个月的男孩儿。” 宁稚蹙眉:“也就是说,男方在孩子满八周岁的时候,把孩子带走?” 柯晓琳点头:“是的。离婚的时候签了协议的,抚养权给我,他平时也都正常探视,可孩子八周岁生日那天,说要带孩子出去过生日,然后就一去不回了……呜呜……” 宁稚把纸巾盒推到她手边。 “男方这是故意掐准了孩子八岁后可向法庭表达自己想跟随生活的一方的时间点,故意把孩子带走。男孩子本来就更倾向跟父亲一起生活,他这又带走了一年多,孩子的选择肯定被引导了。” 柯晓琳哭道:“那现在还有办法吗?如果孩子表达要跟爸爸一起生活,那我是不是要失去孩子的抚养权了?” 宁稚叹气:“大概率。首先孩子年满八周岁,可以表达自己想一起生活的一方,法官会充分考虑孩子的选择,只要对方没有不利于抚养孩子的缺陷;其次,孩子已经跟随对方一起生活了一年多,法官基于不随便改变孩子生活环境的初衷,大概率要把抚养权判给男方。” 柯晓琳崩溃大哭。 宁稚劝道:“柯女士,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打开手提包,拿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柯晓琳:“这是我的名片。你这个案子,我的代理费是一次性收三万元。我认为,如果案子赢面不大,咱们就不浪费这钱了。” 她从柯晓琳朴素的打扮看出,柯晓琳不是高收入人群,如果官司必输,其实也没必要去浪费这三万块钱了。 柯晓琳哭着接过名片,点了点头。 俩人坐了会儿,柯晓琳还得赶回单位上班,红着眼睛进了地铁站。 她到下班才给罗薇薇发去微信:【我见着宁律师了,她的收费是三万块钱,但她说我这个案子希望不大】 罗薇薇秒回:【三万块很便宜啊!之前米馨的案子收了五万块呢!】 柯晓琳:【可她说我这个案子希望不大,不要浪费钱了】 罗薇薇:【你傻啊!她未婚夫可是我们律所的合伙人,打官司很厉害的!就算她觉得赢面不大,但男的会帮她想策略!上次米馨的案子,一审输了,二审还能赢回来,就因为男的在背后出谋划策了!你现在找她,等于是花三万块享受到三百万的策略!】 柯晓琳看着这几行文字,咬了咬牙,给宁稚打去电话。 “宁律师,我还是想请您帮我打官司,求您帮帮我吧!” 电话那头,宁稚冷静道:“好,稍后我把我需要的材料清单发你,你尽快准备一下,咱们再约时间碰面。” 电话挂上。 萧让问:“谁的电话?” “就是中午来找我的那位紫丝带妈妈,23号就开庭了,时间挺紧的,但我看这个案子希望不大,我也告诉过她不要浪费钱了,但她还想找我。” 萧让喝一口汤,问:“案子什么情况?” 宁稚就把下午从柯晓琳那儿了解到的案情转述给萧让听。 萧让静静听完,说:“男的既然已经把孩子藏起来,这会儿又起诉变更抚养权,看来孩子已经明确选择跟他一起生活。” 宁稚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案子也不是没有突破口。” 宁稚惊喜:“你有办法?” “第一,确认孩子被父亲藏起来后,学习成绩怎么样?如果学习成绩退步,说明父亲给了孩子更宽松的环境,这种宽松,令孩子更喜欢和他一起生活,但这种情况下,孩子的选择,真的是对他成长有利的选择吗?” “第二,俩人离婚时,针对抚养权是有协议的,但是孩子的父亲在孩子满八周岁、可以表达跟随某一方生活的意愿时,藏匿孩子,利用更宽松的环境诱导孩子做出对他成长不利的选择,违背了协议,这是不予鼓励、不予支持的行为。” 宁稚错愕地看着萧让:“天啊!如果真的是这样,法官肯定会把抚养权判给妈妈的吧?” 萧让笑:“不然呢?如果判给爸爸,那就是在鼓励全天下的爸爸都可以等孩子被前妻辛苦抚养到八岁,然后偷孩子、讨好孩子,违背当初的协议。” 宁稚竖起大拇指:“不亏是你萧律!这下我有信心了!” 萧让突然严肃:“这种信心,你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在当事人面前表现出来。万一案子输了,他们会找你麻烦。” 宁稚双手合十:“小的谨记师傅教诲!” 萧让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吃好了,我来收拾,你去洗澡吧。” 宁稚开开心心站起身,突然想起中午在前台看到赵鑫悦的事儿,又坐回去,问萧让:“赵鑫悦今天去金诚找你了?” 萧让蹙眉:“赵鑫悦来过?” “去了金诚,跟前台吵架,说要见你,让我给碰上了。” 萧让抬手捏了捏山根:“我很早之前就跟前台说过,谁放她进我办公室,开除谁。” 宁稚狐疑地瞧着他:“别转移话题!你今天到底见没见着赵鑫悦?” 第344章 变更抚养权案(2) “没有。”萧让一脸正色道,“我今天没见过她。” “这人真是冤魂不散,到底找你干什么?她不会真以为还能跟你复合吧?” 萧让把剩饭剩菜端到水槽边,倒进厨余处理器中:“不清楚。” 宁稚嘲讽道:“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跟你分手?” 萧让没吭声。 宁稚坐在餐椅上,双肘撑着餐桌,酸溜溜地瞧着他:“当年你俩如果没分手,你现在就是我姐夫了。” 萧让把餐盘餐具插进洗碗机里,按了启动键,洗碗机开始工作。 他转过身,无语地瞧着宁稚:“当年我和她的关系,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宁稚站起身,轻哼道:“说起她,你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谁知道当年你俩啥情况?” 她转身走出餐厅,不想再搭理萧让。 赵鑫悦每次出现,都会提醒她,萧让当年和赵鑫悦谈过。 即便萧让解释过,他们只是同乡介绍,因为都是北方人,便试着交往,恰逢毕业和回国,他忙得没时间陪她,俩人没发生过什么。 但宁稚还是很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她心情不好,去楼下找张晗。 张晗在房里看书,见她一进门就愁眉苦脸的,关心道:“你怎么了?” 宁稚在小沙发上坐了下来,把今天在金诚遇见赵鑫悦的事提了一嘴。 “本来最近被停职,心情就很差,又碰到这档子事,真的很烦。” 张晗问:“她不是嫁了个香港富商吗?怎么还缠着萧让?” 宁稚说:“去年离了。跟那男的一起搞非法集资,吸收了小投资人三十多个亿,暴雷后,她立刻起诉离婚,想把三十多亿的债务全甩给男的,但哪有那么容易?就是那时候知道萧让在金诚,缠上他了。” “那她这是第二次离婚了啊?” “对啊。离第二次了。” 张晗不可思议道:“那她也太自不量力了。她都离两次了,为什么还认为自己和萧让有可能?” “脑子有病呗。” 张晗劝道:“既然你知道这种人脑筋不正常,就别跟她置气了。再说了,萧让什么都没做,他也很无辜。” 想起萧让住院那会儿,赵鑫悦在医院对自己说过的话,宁稚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说我是她的低配!萧让是因为忘不了她,才找了长得和她相像的我!” “如果萧让只是因为你长得像她,应该在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就追求你,跟你在一起。”张晗剖析道,“但他没有吧?你们从认识到相恋,这前后,也经历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宁稚叹气:“可为什么那么巧呢?偏偏他和赵鑫悦谈过,偏偏我长得和赵鑫悦有几分像。” 张晗笑:“这不是巧合吗?因为你出现在他身边,你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彼此喜欢啊。而且我始终相信,一个人的审美是固定的。” 见宁稚闷着脑袋不吭声,张晗又劝道:“萧让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为你挡了刀子,你质疑什么,都不能质疑他对你的感情。” 猛地一提萧让遇刺的事情,宁稚一颗心又揪起来。 “君天通知你回去上班了吗?” “还没呢。不过有个案子这月23号开庭,时间比较紧,我打算先接了。” “是什么样的案子?” “变更抚养权案件。” 张晗点点头:“碰到你,是当事人的福气。” 宁稚叹气:“并没有。这个案子,我一开始认为必输,但听了萧让的指点,我才发现它其实有机会赢。” “萧让十几年的老律师了,司法实践的年限比你多得多,他的策略更准确也是正常的。你应该庆幸自己有这样的伴侣,可以令你更快进步,而不是窝里反,消耗彼此。” 一番话说得宁稚心中一点气都没有了。 她抱住张晗,低低道:“如果你真的跟卓宇行去美国,我可怎么办呐?我不能离开你啊晗晗。” 张晗笑:“谁说我要去美国了?我不去。” “可我又希望你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只要自己有重新开始的决心,在哪里都可以。” …… 时间很快到了变更抚养权案的开庭时间。 宁稚换上律师袍,和柯晓琳一起出席庭审。 见到坐在原告席的前夫,柯晓琳激动道:“你把儿子藏哪儿去了?把儿子还给我!” 前夫默不作声。 宁稚提醒她不要激动。 柯晓琳强忍情绪。 由三位法官组成的合议庭入席。 审判长敲响法槌:“现在开庭。” 众人起立。 核对过原被告双方信息,进入法庭调查。 原告律师提出变更抚养权的诉求,宁稚代表柯晓琳当庭表示拒绝。 原告律师一上来就申请孩子出庭作证,想速战速决。 郑东文被法警带到法庭上,在证人席入座。 这是柯晓琳时隔15个月后,再次见到孩子。 她差点认不出孩子。 宁稚也吃了一惊。 她看过郑东文八岁时的照片,原本瘦瘦的男孩子,如今胖成了一颗球。 原告律师:“郑东文,请你告诉法庭,你现在跟谁一起生活?” 郑东文:“我现在和爸爸一起生活。” 原告律师:“你和爸爸一起生活了多久?” 郑东文:“一年多了。” 原告律师:“你在爸爸家开心吗?” 郑东文:“开心。爸爸和爷爷奶奶都对我很好。” 原告律师:“请你告诉法庭,你以后想和谁一起生活?” 郑东文:“我想一直和爸爸、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原告律师:“合议庭,我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看向宁稚:“被告代理人,是否需要询问证人?” “需要。”宁稚看向郑东文,“东文,你说爸爸和爷爷奶奶都对你很好,他们是怎么对你很好的呢?” 郑东文:“奶奶每天都做很多好吃的给我吃。我喜欢吃巧克力蛋糕和炸鸡,爸爸每天下班回来都会带巧克力蛋糕和炸鸡给我吃。” 宁稚:“东文,你每天都会吃蛋糕和炸鸡对吗?” 原告律师:“反对!这与本案无关!” 第345章 变更抚养权案(3) 审判长:“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 郑东文:“每天都吃。” 宁稚:“东文,你知steam游戏吗?” 原告律师:“反对!被告代理人询问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审判长:“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 郑东文:“知道呀!我的电脑里就有steam!” 宁稚故作惊喜:“你竟然有电脑,电脑里还装了steam游戏啊?那你玩哪个游戏呢?” 原告律师:“反对!……” 话没说完,审判长就道:“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问题。” 郑东文:“我玩《末日地狱》!” 宁稚:“你在《末日地狱》里几级了呢?” 郑东文骄傲道:“满级八十级,我已经三十五级了!”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想申请为证人测量身高和体重。” 原告律师:“反……” 话没说完,审判长就道:“批准,法警下去拿测量工具。” 测量工具上庭,法警帮郑东文测量身高体重。 法警量好后,向法庭汇报:“审判长,证人的身高为146公分,体重65千克。” 宁稚:“审判长,我方申请证人离席。” 审判长:“同意。法警把证人带下去。” 郑东文离开法庭,宁稚发言: “请合议庭看一号证据,这是郑东文被原告藏匿之前半个月的体检单,身高141公分,体重37千克,bmi为18.6,属于标准身高和体重。而被原告藏匿了15个月后的郑东文,体重几乎翻倍,达到了65公斤,bmi31,严重肥胖!原告为了争夺抚养权,故意讨好孩子,知道孩子喜欢吃垃圾食品,每天都买垃圾食品给孩子吃,严重影响了孩子的健康!” 宁稚从手边一堆文件里挑选出一份翻开:“不仅如此,原告还放任十岁的孩子玩血腥暴力网游。这是《末日地狱》游戏的图片。大家可以看到,游戏里,满屏的丧尸、迸溅的鲜血……这是十岁的孩子可以玩的游戏吗? 请合议庭看二号证据,这是郑东文在被原告藏匿前一个月的期中考成绩,语数英三科均超过90分,其中数学97分,差3分就满分了。我申请向学校取证孩子最近一次考试的成绩。” 审判长看向原告席:“原告,你有没有孩子最近一次考试的成绩单?” 原告一噎,心虚道:“没有。” 审判长:“你现在给孩子班主任打电话,让她把孩子最近一次的考试成绩发给你,然后拿给我看看。” 原告:“我没有班主任的电话……” 审判长严肃道:“你如果不配合,那我可开调查令了!你希望律师去学校找班主任,给班主任制造麻烦,让班主任对孩子对你这位家长印象不好吗?” 原告看一眼律师。 原告律师:“尊敬的合议庭,鉴于有新证据出现,我需要和我的当事人进一步沟通,同时也找班主任取得孩子的成绩单。” “同意。”审判长敲响法槌,“现在休庭三十分钟。” 合议庭一离席,柯晓琳就忍不住了,冲出法庭找儿子。 宁稚赶紧跟出去。 她哭着挨个房间推进去找,都没找着。 宁稚扶着她:“有专门的场所安置证人,也有法警陪着孩子,你别找了,等判决下来吧。” 柯晓琳泪流满面地回法庭。 前夫和原告律师正低声商量着什么,俩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柯晓琳问宁稚:“今天判决会下来吗?” 宁稚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 半小时后,重新开庭。 审判长:“原告代理人,孩子的成绩单拿到了吗?” 原告律师:“拿到了。” 他不情不愿地把手中一份文件递给法警。 成绩单被投放在屏幕上。 审判长看到那成绩,蹙眉道:“孩子成绩退步了这么多?一门60多分,一门70多分,还有一门不及格?” 原告律师:“审判长,是这样的,孩子由于转学不适应,所以成绩略有下滑,但原告已经在为孩子联系补习老师了。” 审判长看向宁稚:“孩子之前跟随被告生活的时候,有请补习老师吗?” 柯晓琳:“没有!没有的!我们从来没有请过补习老师,也没上过补习班!孩子在我这儿,学习一直很自觉的,每一次都是90分以上。” 审判长看向原告律师:“原告和代理人还有没有新证据、新证人要补充的?” 原告律师:“审判长,没有了。” 审判长:“被告人和代理人呢?” 宁稚:“我方申请证人郑东文出庭作证。” 审判长:“法警带证人上来。” 郑东文再次被带到法庭上。 宁稚:“东文,你之前跟着妈妈生活,开心吗?” 郑东文想了会儿,说:“有时候开心,有时候不开心。” 宁稚:“为什么不开心呢?” 郑东文:“因为妈妈不让我打游戏,每天都要盯着我做作业,我觉得太累了,而且妈妈不让我吃蛋糕和炸鸡。” 宁稚:“那爸爸呢?” 郑东文:“爸爸让我打游戏,还给我买蛋糕炸鸡吃,我喜欢跟爸爸一起生活。”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原告代理人有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有的审判长。”原告律师看向郑东文,“东文,你说爸爸让你打游戏,是不是告诉过你——只有作业做完才能打一会儿?” 郑东文点点头:“有的。” 原告律师:“蛋糕和炸鸡,爸爸是每天买给你吃,还是偶尔奖励你才买?” 郑东文低下头:“偶尔才买。” 宁稚:“反对!原告代理人诱导证人作证!” 审判长:“反对有效,原告代理人请注意你询问证人的方式。” 原告律师:“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让法警把证人带下去,庭审进入法庭辩论,双方发表自己的辩护意见。 原告律师:“尊敬的合议庭,本案是关于一个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十岁男孩郑东文的抚养权的变更。首先,郑东文表示了愿意与其父亲,也就是本案原告一起生活的意愿;其次,郑东文在此之前,跟随原告生活了十五个月时间,已经适应了当下的生活节奏、学习环境。最后,郑东文今年十岁了,很快就会进入青春期,同为男性的父亲,才能给予他正确的、合适的引导。被告身为女性,如今并未再婚,家中无成年男性一起生活,无法在郑东文的青春期给予正确的引导与帮助。请合议庭充分考虑以上三点因素。我的发言完毕。” 第346章 变更抚养权案(4) 宁稚将话筒拉到身前,冷静发言: “尊敬的合议庭,郑东文在八周岁生日那天,被原告以过生日为由接走,原告从此将他藏匿起来,阻止他与母亲,也就是本案的被告见面,而根据原告与被告离婚时的法院判决,郑东文本应由被告抚养。 原告藏匿孩子的行为明显违背了离婚协议。尽管原告对郑东文展现出了极度的‘宠爱’,并因此赢得郑东文的欢心,但当我们探究郑东文给出的理由时,不难发现其中的端倪。在学习、生活和饮食方面,原告对郑东文采取了极其宽松的态度,这恰恰满足了孩子贪玩的天性、对零食的渴望,自然因此更倾向于选择与原告一起生活。 然而,这是否就意味着原告真的更适合抚养郑东文呢?答案并非如此。 首先,原告以探望之名,长期藏匿孩子的行为,已经违反了离婚时法院对抚养权的明确判决。 其次,原告在生活、饮食和学习上对郑东文的宽松态度,虽然赢得了孩子的喜爱,但这种放任自流的教育方式无疑会对郑东文的成长产生不利影响,并且不利影响已经出现——通过刚才的举证可以看到,郑东文被原告藏匿起来的十五个月内,体重超标、严重影响健康,因为玩血腥暴力网游而成绩下滑严重。 综上,郑东文在表达希望跟随原告一起生活的意愿时,他给出的理由真的是一个十岁孩子内心真实的想法吗?还是受到了某种误导或诱导呢?我的发言完毕。” “休庭十五分钟,待合议庭评议后,再进行宣判!现在休庭!”审判长敲响法槌。 柯晓琳又想出去找儿子,被宁稚劝住。 她哭着问宁稚:“宁律师,如果案子输了,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东东了?” “不会的,即便抚养权改判给孩子爸爸,你也享有合法的探视权。” 柯晓琳只是流泪,并未获得安慰,因为她知道男方一定会阻止她的探视。 对她来说,在等待判决的十五分钟时间里,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合议庭入席。 审判长:“通过法庭审理,虽然孩子表示想要跟父亲生活,但由于近15个月,原告将孩子藏匿起来,孩子再未见过被告,割裂了母子亲情,原告的言行举止对孩子影响较大,在这种情形之下不能认定孩子的意愿是真实、客观、全面,进而不能单纯地以孩子的意愿为评判、确定抚养权的唯一因素。下面宣判,全体起立。” 审判长宣判,全体起立。 “依照《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四条之规定,判决如下:一、驳回原告对抚养关系变更的请求,维持被告的抚养权,郑东文由被告继续抚养。二、驳回原告的其他诉讼请求。” 宁稚一喜,握紧了柯晓琳的手:“成功了!我们赢了!” 柯晓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审判长敲响法槌,宣布退庭。 柯晓琳立刻奔向法警:“我儿子呢?我儿子在哪里?” 法警:“证人在证人室,请这边来。” 宁稚陪她一起去见孩子。 证人室的门一开,柯晓琳立刻向郑东文奔去,将他圆滚滚的身子抱在怀里:“东东!东东!妈妈真的好想你!” 郑东文小声道:“妈妈,我也想你。” 柯晓琳抱着他大哭不止。 宁稚退出门外。 …… 柯晓琳的前夫提出要载她和孩子回住处,取孩子的衣物和课本,被柯晓琳拒绝。 她求宁稚送她和孩子回家,宁稚答应,开车将她们送了回去。 到半路,柯晓琳临时改变主意,要宁稚送她和孩子到酒店。 “他知道我住的地方,我怕他来抢孩子,我要把我之前住的房子卖了,重新找地方住。”柯晓琳说道。 宁稚问:“那孩子的学校呢?” “这段时间我先自己教,等新的住处确定了,再帮孩子办转学。”柯晓琳抱着孩子,紧张道,“以后他要探视孩子,只能去公共场所,在我的监督下接触孩子。我真的怕了!” 宁稚点点头:“这样也好。” 她把柯晓琳母子送到酒店,柯晓琳回家收拾衣物和日用品,拜托她帮忙照看孩子。 宁稚带孩子在酒店吃了自助餐,而后又在酒店内的儿童乐园玩,直到傍晚柯晓琳前来接孩子。 宁稚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忙了一天,她累了,懒得再去买菜准备晚餐,把冰箱里速冻的水饺拿出来解冻,打算晚餐就这么对付了。 萧让进门看见宁稚坐在餐厅,问:“案子判了么?” 宁稚笑:“判了,我们赢了。” 萧让换上拖鞋,笑着走进来:“胜诉率依旧维持在百分百,恭喜你。” 宁稚接过他的风衣和公文包:“洗洗手吃饭。今天没时间买菜,我就煮了水饺,简单吃点。” “好。没事儿。” 俩人重新坐回餐桌前。 宁稚说:“这个案子能赢,也是因为你给了我思路。” “这个案子很简单,即便我没给你思路,你硬着头皮上,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宁稚感慨:“又积累到经验了。晗晗说得对,有你在我身边,我会成长得更快。” 萧让笑:“要不说你厉害呢。找个老公,还能当老师使。” 宁稚大笑:“竟然自称老师,你要不要脸啊?” “没事儿,咱俩之间,不讲究那么多。” “脸皮忒厚了你。” “脸皮厚点,你亲着舒服。” 宁稚捂脸尖叫:“啊!你真的好不要脸!” 案子的胜诉,给因为停职而情绪不佳的宁稚一丝振奋。 洗完澡,她和萧让一起躺在床上,脑袋靠在萧让的肩膀上,感慨道:“又看到一位紫丝带妈妈找到孩子,我真的特别开心,你会吗?” 萧让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不让母亲见孩子,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手段之一。” “其实我也不是个妈妈,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感触那么深……可能因为之前见过薇薇见不到俊俊的痛苦吧。”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别的紫丝带妈妈见不着孩子,除了找孩子,什么都无心做。她倒是看得开,还有心情谈恋爱。” 宁稚知道他不喜欢罗薇薇,转移话题:“明天星期六,是不是得去你家吃饭啊?” “嗯。”萧让抬起一侧手臂,将她揽到怀里,“明天中午过去吃饭,下午看完电影就回来咱们自个儿家。” 第347章 赵学峰离婚 萧家催萧让和宁稚抓紧时间领证。 回去的路上,宁稚说:“反正我现在也停职,要不趁这段时间把婚礼也办了吧?” 萧让想想有道理:“好。那咱们下周找一天时间先把证给领了。” 宁稚打开手机看日历:“哎呀!月底就是我生日了耶!要不在我生日那天领证吧?” “好。” “我过两天找我妈拿户口本。” 车子驶入地库,萧让突然沉默起来。 宁稚看他一眼,故意问:“怎么不说话?” 萧让回神:“开车呢。” “我还以为你不乐意跟我领证呢?” 萧让笑:“跟你结婚,我有什么好犹豫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还怀念某一任前女友有呢。” 萧让正色道:“没有前女友。” 宁稚“切”了一声:“鬼才信你。” 萧让失神,是因为他在思考,和宁稚领证前,是不是得和赵学峰见一面,但终究是担心宁稚生气,没敢提起。 他在周一中午,去了一趟正和所。 前台通报后,他被带进赵学峰的办公室。 赵学峰迎上来:“萧让,好久不见呐!快进来坐!” 俩人简短有力地握了一下手。 萧让入座,说:“今天过来,主要是有一件事跟您说。” 赵学峰冲洗茶具准备泡茶,笑道:“什么事儿?” “我和宁稚月底领证,婚礼应该也快了。” 赵学峰喜道:“鑫磊见着你家人了?你父母和萧检都同意了?” “是的。他们很喜欢宁稚,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赵学峰看上去很开心,“谢谢你今天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件事。” “应该的。” “你们婚后,住哪里?跟父母住还是?” “孩子出生之前,暂时住我现在住的公寓,孩子出生后再具体安排。” 听他一口一句“孩子”的,赵学峰吃惊道:“鑫磊怀孕了?” 萧让尴尬:“没有没有,没那么快。” 赵学峰问:“鑫磊过了这月生日,才28岁吧?” “是的,28周岁。” “她现在还是三级律师,正是上升的时候,别那么快要孩子。” “好。” 赵学峰沏一杯茶放到萧让手边:“你父母和淑婉见过面了?” “是的,双方家长都互相去过家里了。” 赵学峰点点头,脸上有些许落寞。 萧让问:“您最近怎么样?见着李律师和孩子们了么?” 三年前,李丹带着家里所有钱,和别墅的抵押款,共计数十亿,带着三个孩子出国了,最近才回来。 赵学峰踟蹰半晌,说:“李丹和孩子们前些时候回国了,我打算起诉离婚,要求分割一半婚内财产和大儿子的抚养权,但还没想好找哪个律师代理。” 萧让没吭声。 赵学峰苦笑道:“都是一个圈子的,不管找哪个律师,最后都会搞得人尽皆知。” 他看一眼萧让:“要不,还是你来帮我打这个官司吧?” 萧让无语半晌,说:“我十来年没打过离婚官司了,您还是找别的律师吧,不要被我耽误了。” “我这个案子,找谁都不行呐!家丑不可外扬!但咱俩是一家人。”赵学峰诚恳道,“萧让,再帮我一回。” “我考虑一下吧。” “好嘞好嘞!” 萧让喝一口茶,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赵学峰送他去电梯间,返回办公室的时候,前台笑问:“金诚所的萧律找您什么事儿啊?” 赵学峰笑道:“他和我大女儿准备登记结婚了,来和我商量结婚的事儿。” “那可真是恭喜您了啊赵par!女儿女婿都是律师!亲家爷爷还是已退的检察长!” 赵学峰得意道:“你会说话,到时候给你一包喜糖!” 前台捂着嘴巴笑。 …… 晚上吃饭的时候,萧让和宁稚说起赵雪峰请他代理离婚诉讼的事儿。 他以为宁稚不会同意,做了挺久的思想工作才敢开口。 不想,宁稚却淡淡道:“你想接就接,问我干什么?”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辨喜怒,萧让心里没底,再次确认道:“你不反对我帮赵律师打官司?” 宁稚睨他一眼:“这是你的工作,我为什么要反对?” 见她没有想吐的表现,萧让确认她说的是真话,这才放下心来。 他没敢多提赵学峰的事儿,怕宁稚不高兴,转而说起其他事情。 “那咱们就确定你生日那天去领证。要不要约个跟拍去拍照?” “不用了,咱们提前去照相馆拍个双人照就行了,跟拍什么的就不用了,以后还得拍婚纱照的不是?” “好。”萧让问,“婚纱照国内拍还是出国拍?” “直接北京拍就好了吧?等秋天枫叶出来了拍,好看!” 萧让笑着夹一只鸡腿到宁稚碗里:“你可真为我省事儿啊。来,加一根鸡腿。” 宁稚哼道:“谁帮你省事儿了啊?我是给自己省事好不?” 她撕咬鸡腿,说:“说回正事儿。上周那个抚养权变更案,三万块钱的律师费我让她打到所里了,我以为君天的人会找我呢,结果也没,到今天都没吭声。我干脆停职的这段时间,就先把等着的那几位紫丝带妈妈的案子给做了?代理费还是让他们打到所里?” 萧让蹙眉:“最好不要这样。少了利益冲突审查,容易出事儿。” “那好吧。”宁稚叹气,“也不知道程律什么时候让我回去上班。在家里都快发霉了。” 萧让问:“这快过去一个月了吧?” 宁稚筷子搅着碗里的饭粒,愁眉苦脸道:“快一个月了。” “我稍后给他打个电话。” 萧让洗完澡,果真就去书房给程儒言打电话。 宁稚没敢听,怕听到自己失望的结果。 她边擦洗厨房,边担心着。 没忍住,还是走到书房外面听了一嘴。 “你如果不打算让她回去,那我可让她来金诚了。” “你想让她回去?那你得有个时间!每次都说等通知等通知,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八十岁么?”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萧让沉默片刻,才又说道:“行,满一个月直接回去就行了是吧?” “行,我跟她说。” 宁稚听言一喜,冲进书房:“满一个月就让我回去吗?” 萧让笑着挂了电话:“是的,停职满一个月就能回去了,还不赶紧看看日历几号复职。” 第348章 失去的六年(1) 三月下旬的北京,春暖花开,宁稚开开心心地回君天复职。 一到工位,先把桌子里里外外擦一遍。 小骆看到她,兴奋地跑过来:“宁律,您总算回来啦!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可寂寞了!” 宁稚笑:“寂寞?看来最近案子不多啊。” 小骆吐了吐舌头:“案子可多啦!我就偷懒呗。对了,您放假这一个月,出去玩儿了吗?” “就回了一趟老家,没去哪儿。”宁稚笑,“我本来还打算再不让我回来上班,我就先把婚礼办了。” 小骆惊道:“您和萧律准备结婚啦?” “嗯,月底领证,婚礼可能在国庆。我俩都没空,只能是利用假期了。” “哇!真好!好羡慕你哦宁律,结婚对象竟然是金诚所的萧律!” 宁稚笑:“他也是普通人,又不是神仙,羡慕什么呀。” “怎么不是神仙了?他那么帅!而且还是年入九位数的行业大拿耶!”小骆压低声音,“而且他爷爷还是检长,虽说退了吧,但关系还有的吧……” 宁稚笑而不语。 俩人正聊着,程儒言走出电梯,远远地朝这里走来,看到宁稚,抬手点了点她:“你跟我进来。” 宁稚赶紧把擦桌子的毛巾塞给小骆,跟着程儒言进办公室。 “既然回来上班了,就赶紧把那些紫丝带妈妈的案子办了。”程儒言脱下风衣挂到衣架上,人在大班椅上坐下,“这些案子标的少,不要浪费太多人力物力,抓紧时间办好了,赶紧出去找找标的高的案源。” 宁稚点头:“好。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我的吗?” “没有了,去忙吧。” 宁稚转身要走,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对了,我28号要请假一天。” “请假做什么?” “我那天要领证。” 程儒言拿电脑的手一顿,笔记本电脑缓缓放到桌上,看向宁稚:“那就恭喜你和萧让了。” “谢谢程律。那我先出去忙了。” “去吧。” 程儒言盯着宁稚的背影看了会儿,才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俯瞰脚下北京cbd的繁华,心底却落寞丛生。 …… 宁稚泡了一杯咖啡,开始投入工作。 之前有几位紫丝带妈妈来所里找过她,留下了案情和联系方式,她逐一过着,筛选较为紧急的案子先处理。 座机响了几声。 宁稚接起:“你好,我是宁稚。” “宁律,这里是前台,有一位叫于丽的律师要找您。” 宁稚回想几秒:“我不认识叫于丽的律师。你问她是哪个所的?” “稍等。”过了几秒,前台说,“她说她是徐州的律师,找您,是为了请您代理她的抚养权纠纷案。” “请她到小会议室。我马上过去。” 宁稚带上电脑和记录本,去了小会议室。 坐在会议长桌一侧的女士站起身,对她点了点头:“宁律师你好。” “于律师你好,请坐。”宁稚在她对面坐下,“找我代理你的抚养权纠纷案是吗?” “是的。” 于丽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文件夹。 “我的儿子,被前夫藏匿六年了。这六年时间,我一共起诉过男方六回,男方也起诉了我多次,去年最后一次起诉我,孩子的抚养权被判给了男方。我于是投诉了涉事各方,包括当地的区、市级教育局、徐州当地的中级法院。” 宁稚问:“你为什么要投诉教育局和法院?” “孩子去年九月该上初中了,他的户口和抚养权一直在我这边,男方要求我把孩子的户口迁到他那儿,方便孩子在安徽上初中,我拒绝了,他就把我给告了,理由是我阻挡孩子受教育,法官就孩子的教育权问题,把抚养权判给了男方。 但孩子的户口一直在我这儿,男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最终让孩子在安徽上了初中。招生程序肯定是有问题的!因为孩子的户口一直在我这儿,对口的学校在我家!所以我投诉了安徽当地的教育局!把抚养权判给男方的法院,我也投诉了!” 她一连串输出,宁稚认真听着,但还是有些问题搞不明白。 “孩子的抚养权,是最近才判给男方的,之前一直在你这儿?” “是的。” “男方在孩子几岁藏匿孩子?男孩还是女孩?” “在孩子八岁时藏匿的。是男孩。”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又是趁孩子到了能表达跟随哪一方生活意愿的年龄藏匿的孩子。” “是的!”于丽难过道,“我本来已经绝望了。可最近听说您打赢了一起抚养权案件,孩子八周岁被藏匿,并表达了想和父亲一起生活,但您还是帮母亲赢得了抚养权。” 宁稚点点头:“是的。那个案子的孩子被藏匿了15个月,孩子的爸爸和奶奶太宠溺孩子了,导致孩子整个人胖了一倍。孩子健康受影响、成绩退步明显,我们这才找到突破口打赢官司。你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于丽红了眼睛:“我不知道。这六年时间,我只见过孩子两回,而且是在视频上,孩子跟我讲了不下三句话就挂了。我不知道孩子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孩子那三句话讲了什么?” “他说——不要老想见我了,我不能见你,我也不想见你。” 于丽泪流满面。 宁稚把纸巾盒推到她手边:“这么说,孩子现在已经十四岁了?” 于丽边擦眼泪边点头:“是的。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但其实我也知道,我已经真的失去这个孩子了。” 宁稚劝道:“孩子现在十四岁,再过个三四年,就成年了,到了该上大学的年纪。即便你花再多的时间和精力打官司,把孩子的抚养权拿回来,可有用吗?男孩子青春期本就叛逆,加上又在男方那边生活了六七年,你即便把他接到身边,你也很难去教育他。” 这是她第一次劝一位可怜的紫丝带妈妈,不要接回孩子。 第349章 失去的六年(2) 于丽哭道:“可我不甘心呐!如果他把孩子教育成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懂得尊重母亲,懂得什么是亲情,那我也就算了!可偏偏他把孩子教育成什么样了?我恨!我恨他让我失去了儿子!我恨他毁了儿子!” 宁稚冷静道:“你这个案子,其实更适合走人格权侵害禁令。孩子已经在男方那边生活了六年时间,且目前已经升入初中,学业紧张,抚养权要再改回来,我认为没什么可能。起诉人格权侵害,至少能保证你有正常探视孩子的权利。” 于丽泪流满面地问:“宁律师,我真的没机会让孩子回到我身边生活了对吗?” 宁稚摇了摇头:“十八岁之前,我认为没机会了。十八岁之后,孩子去上大学了,也长大懂事了,也许有转机。” 于丽崩溃大哭。 程儒言从门外经过,听到小会议室里传出的哭声,摇了摇头。 “接了这帮紫丝带妈妈的案子,三不五时都得听见这些人在嚎。” 小骆不悦道:“见不着孩子,能不哭吗?” 程儒言训斥道:“孩子不是有男方养着么?有什么好哭的?你们女人就是目光短浅!有人帮你带孩子,你还不赶紧麻溜跑路,还跟那儿争抚养权争个你死我活的?” 小骆翻了个白眼:“您没有孩子,您不懂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 “你有孩子?” 小骆一噎:“我是没孩子,但我是女人啊!我能共情那些紫丝带妈妈。” “没出息!” …… 宁稚一回到工位,小骆赶紧上前来,问:“您才上班,就约了当事人过来啦?” 宁稚苦笑了下:“今天这位当事人,也是一位律师,是第一次来。” 小骆意外:“啊?那她自己是律师,怎么还需要找律师呀?” “医者难自医。”宁稚说,“对了,打印一份代理协议给我,我让当事人签。” 小骆赶紧回工位把空白协议拿过来。 她站在宁稚工位边打听道:“那对方也是律师的话,这案子的标的能高一些吗?” 宁稚点点头:“嗯。这个案子需要去安徽当地起诉,来回折腾,我收她十万块。” 小骆笑:“翻倍了,不错!” 宁稚拿着空白协议回会议室,让于丽签好,又送去盖章。 她和于丽约好证据材料准备妥当就前往安徽立案排庭。 前期的立案工作,于丽会自己处理,等到庭前和解或者开庭,宁稚才从北京去安徽。 宁稚回家和萧让说起这个案子,萧让第一反应是安徽太远了。 “这种案子我预计二到三次庭审就能判下来了。飞安徽两三次,问题不大。” 萧让夹一只海参到她碗里:“你这个当事人还是死心眼。她这种情况,根本没必要死磕。” 宁稚叹气:“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孩子,能不死磕吗?搁你,你能不死磕吗?” 萧让平静道:“如果是我,我只会从孩子的利益出发。如果孩子跟着妈妈更好,我一定会放手。” 宁稚笑:“都跟你这么冷静就好了。多的是为了争孩子的抚养权打得你死我活的。有些男的,明明不想养孩子,纯粹是为了不让女方得到抚养权,真叫他争到抚养权了,他只会把孩子丢给老人。还有个别极端的案例,和新女友或者再婚妻子一起虐待孩子,甚至把孩子弄死的。” 萧让摇了摇头:“这个世界,神经病不是一般多。我有同学当法官,判离婚案,你知道男方当庭对法官说什么吗?” 宁稚好奇:“说什么?” 萧让学那种阴森森的语气:“法官,你敢判我们离婚,我就杀了你,杀了你全家,不信你试试。” 宁稚大骇:“当庭这样说?” “对。” “报警了吗?” “他说他是开玩笑的。拘留个48小时就放出来了。” 宁稚感慨:“法官和律师一样,都是高危职业,就好像上次要捅我的那个人……” 说起萧让遇刺的那次,俩人都心有余悸。 萧让看着宁稚:“有时候我真想把你放在家里,就像张晗那样,就在家里看书、玩儿,都不希望你在外面当律师。你被停职的这个月,是我过得最安心的一个月。” 宁稚笑:“读了十八年书,到头来却放在家里?那我不是浪费国家的培养了吗?” 萧让笑笑,没说什么。 宁稚想起了离婚很爽快的赵学峰,转而问:“赵学峰的离婚案怎么样了?” “立案了。但今天李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明天到所里找我详谈。” 宁稚蹙眉:“她什么意思?不想离?” “不想分财产吧。” “不想分财产,那她别偷人啊。她好好和赵学峰过日子,不就不用分财产了么?” 说起破坏自己家庭的李丹,宁稚如今还满心恨意:“她曾经也是金诚的合伙人,要出轨,好歹出个跟她身份相当的律师,出个健身房的小白脸算什么回事?”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哪个律师看得上她?你别把男律师想象得太饥不择食好吧?” “出王林啊。”宁稚恨恨道,“王林那个老色胚,跟李丹不是很搭么?” 王林是曾经想潜规则宁稚的金诚合伙人。 萧让劝道:“好了好了,吃饭,不说这些了。” …… 翌日,萧让在会议室见到了李丹。 时隔三年再见面,李丹苍老了许多。 原本上挑的丹凤眼,如今眼皮松弛、浮肿;丰满的身材也变得臃肿不堪。 整个人充满一股廉价的油腻味。 萧让没有跟她握手,淡淡打了个招呼,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李律师什么时候回国的?” 李丹笑了下:“回来大半年了。我今天来找主任,顺道跟你谈谈我跟老赵的离婚案。” 萧让点点头:“你说。” 李丹抿了抿唇,考虑几秒,说:“老赵想分割一半的婚内财产,没有,当初那些钱,都拿去炒股、买基金了。那几年的行情你也清楚,全亏了。” 萧让笑了下:“这些我们会向法庭申请调查令,到时候银行流水一打出来,到底是不是亏光了,一目了然。” 李丹咬了咬牙,又道:“你回去劝劝老赵吧。离婚走诉讼,对他没什么好处,劝他最好别这样。” “不走诉讼的话,你是想走协商?” 李丹点头:“嗯。” “协商也行。但必须分割二人婚内收入的一半,以及一对双胞胎的抚养权给赵律师。” 李丹急道:“钱都输光了!孩子不可能给他!” 萧让笑道:“你和赵律师育有三子,你曾经也当过律师,你应当清楚,如今你没有工作、没有收入,而赵律师是正和所的合伙人,他想要一对双胞胎的抚养权,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李丹咬牙:“上法庭,只会让他成为笑柄!你劝他最好别逼我!” 第350章 失去的六年(3) 萧让试探:“你带着孩子卷款跑路的事情,整个圈子都知道了,还有什么能让赵律师成为笑柄?” 李丹笑了下:“我说我有办法让他拿不到抚养权,你一定要相信。” 萧让慢条斯理道:“你有办法让赵律师拿不到抚养权,并因此成为笑话……所以,问题在孩子身上?” 李丹眼底闪过慌乱:“这跟孩子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 “一旦上庭,他当初怎么勾搭上我,怎么算计林淑婉,我全都会讲出来!你就看看赵鑫磊会不会撕了他!” 萧让笑:“我可以申请非公开审理,鑫磊不会知道。” 李丹一噎:“老赵这婚是非离不可?” “是的。” 李丹咬了咬牙,站起身:“行!那我就让他如愿!” 她转身要走。 “李丹。” 李丹顿步,但没转过身。 “赵律师曾经为了你抛弃发妻和女儿,对你也算不错,即便你卷走所有财产,令他一度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他也不曾为难你,只是想分割一半财产和一对双胞胎的抚养权。这些要求并不过分。” 李丹深吸一气,绝望道:“双胞胎儿子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凭什么给他!” “你曾经也是律师,你应当清楚,三个儿子,赵律师若想争取,双胞胎的抚养权一定能拿到手,你又何必浪费那时间走诉讼呢?” 李丹转身,赤红着眼睛吼道:“我生双胞胎的时候,难产生不出来,疼得想死,他不让我用无痛!说麻药对孩子不好!我丢了半条命才把双胞胎生下来!我不会把儿子的抚养权给他的!一个都不会!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吼完,提着包离开了会议室。 萧让冷冷收回视线。 他回办公室,给赵学峰打了个电话,将李丹的威胁告诉他。 赵学峰淡淡说道:“没关系,到时候申请非公开审理。她如果没钱就算了,但双胞胎儿子的抚养权,务必要帮我拿到!” “好。”萧让挂上电话。 另一边,君天所,会议室。 宁稚和于丽一起梳理案情。 “孩子是17年6月的下午,从学校去托班的路上被带走的。” 宁稚问:“当时报警了吗?” 于丽说:“托班老师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我立刻就报警了。男方自己也报了警,说自己是孩子的父亲,要带走孩子,跟警察备个案。” 宁稚从没见过这种操作,蹙眉道:“男方抢走孩子,还自己报了警?” “是的。他把孩子带到酒店,并主动告知了警方。民警就去酒店进行调查,见到了孩子,给孩子录了视频,可他们却没办法带走孩子。” 宁稚听明白了,感慨道:“当时只能作为警情处理,民警没有执法权,这得由法院执行局进行强制执行。” 于丽激动道:“可我拿着离婚判决书去找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他们却说,他们无法对一个具体的人进行强制执行!孩子被人强行带走,男方涉嫌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得找警察。他们驳回了我的强制执行申请!我又向法院提出书面异议,还是驳回。提出复议,同样被驳回。” 她看上去很痛苦,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又没办法阻止滑落的眼泪。 她不断用手挫脸庞,深呼吸平复情绪:“作为一名职业律师,我穷尽了书本、从业经验、同行教我的一切法律手段,我都没办法把我的孩子带回身边。我不明白,为何法律已经如此健全了,可我还是带不回我的孩子。” 宁稚也很感慨。 “孩子被带走后那半年,我一共起诉了四回,回回都被驳回。18年,我继续起诉,还是被驳回。我像西西弗斯一样推着石头,很绝望。” 宁稚也红了眼眶:“后来呢?” “我只能不断起诉。三年后,法院支持了我的请求——一周探望一次孩子。可男方根本不配合,我只能找执行局强制执行,可也仅仅是在视频上见过孩子一面,孩子跟我说了三句话——不要老想见我了,我不能见你,我也不想见你。” 话到这里,于丽难掩痛苦,眼泪直流。 宁稚抽出几张纸巾给她,帮她倒了一杯热茶。 “去年,因为孩子上初中的事,我拒绝将孩子的户口迁到安徽,男方趁机起诉抚养权变更,说我不让孩子读书,损害了孩子的受教育权。这一次,法院把抚养权判给他了……” 于丽崩溃大哭。 宁稚叹气:“在抚养权和孩子的受教育权发生冲突的情况下,法院出于对未成年人合法权益的全面保护,只能优先保障孩子的受教育权。” 于丽哭道:“我知道!可我不认!孩子在我这儿,也能受教育!并不是说我不让孩子受教育!我只是希望孩子回到我身边接受教育!” 宁稚劝道:“如今的司法实践,对抢夺藏匿孩子的行为,并没有惩戒依据,对不得随意改变孩子生活现状这一点,也没有相关的法律规定。紫丝带妈妈想要回孩子,很难。之前米馨走人格权侵害禁令,也是险胜,如果男方不配合交出孩子,执行局也没办法。我会帮你打官司,但我希望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于丽哭着点头:“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如果这一次,我还是失败了,我将永远地放弃要回孩子。” …… 宁稚直到下班上了萧让的车,胸口那团闷气还没散开。 “于丽这个案子啊,办完能老三岁。真的太压抑了。” 萧让问:“现在什么进展了?” “就是没进展才恐怖啊。”宁稚感慨,“就是你穷尽了所学到的知识,都没办法通过法律的手段保障当事人权益的那种无力、迷茫。” “不是要走人格权侵害禁令么?” “现在对她来说,法律仿佛成了一纸空文。这六年,她都告了无数次了,最后一次,她要求一周见一次孩子,赢了,但男方不配合,有用吗?我真的很怕人格权侵害禁令虽然赢了,但她依然见不到孩子。” 萧让拍拍她的肩膀:“不想了,咱们先去吃饭。” 第351章 萧让求婚 宁稚系安全带,甜甜地笑道:“咱们真是心有灵犀,我晚上正好不想做饭。” 萧让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启动车子。 “吃什么呢?” 萧让说了一个法语单词,是他们经常去吃饭的一家法国餐厅的名字。 这家餐厅是宁稚在北京最喜欢的餐厅之一,因为夜景很棒,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整个北京cbd,远远地还能看见君天大楼。 宁稚问:“你提前预定位置了吗?” “订好了。”萧让手中方向盘打了个大弯,车子驶入地库,停进车位。 宁稚拿包,解安全带下了车。 萧让搂着她的腰,进了电梯。 出了电梯,侍应立即上前来,尊敬道:“萧先生、宁女士,二位这边请。” 宁稚和萧让被带到落地玻璃边的位置。 看到桌上散落的红色玫瑰花瓣,以及玻璃樽中的玫瑰鲜花,宁稚惊喜道:“今天也不是情人节,这么有气氛呀。” 萧让为她拉开椅子。 宁稚入座,才发现桌上还有一个玫瑰花造型的蜡烛。烛盘上,放着一顶钻石皇冠。 宁稚看向萧让。 烛光自下而上地照在他脸上,衬得他一脸温柔。 “今天定的情侣套餐吗?” 萧让笑而不语。 侍应上餐。 宁稚用餐刀切着鳕鱼,闲聊般问起:“今天见着李丹了?她怎么说?”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要钱没有,要孩子不行。” “那合着就是要赵学峰净身出户呗。”宁稚骂道,“赵学峰真是活该啊!如今也让他尝尝净身出户的滋味!他最好再回家告诉他妈,让他妈也气中风!” 萧让蹙眉:“好了。不说这些。” 宁稚气道:“不是吗?他让我妈净身出户,气死我姥姥。现在李丹让他净身出户,也气死他妈,这很公平啊。” 萧让没吭声。 宁稚又问:“那李丹现在是什么意思?想不想离婚?” 萧让切着餐盘里的和牛,淡淡说道:“她不想离。” “她倒聪明,知道赵学峰岁数大了,指不定哪天就死翘翘。不离婚,以后能继承赵学峰的遗产。” 萧让放下餐刀,拿起纸巾轻拭唇角:“不说这些了。” 宁稚也没了食欲,餐刀一丢:“说到这俩人我就吃不下饭。” 萧让让餐厅上甜点。 是玫瑰蛋糕。 宁稚用甜品勺挖着吃,边看落地窗外的cbd夜景。 甜品让她心情转好,她指着远处一栋小小的建筑说道:“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咱们家。” 萧让笑着点点头:“是的,咱们家。” 他放下甜品勺,从西服内袋拿出一个小小的宝蓝色绒布盒子。 盒子打开,一枚晶莹的蓝钻戒指静静地躺在里头。 “宁稚。” 宁稚侧过脸看向萧让,同时也看到他举在手上的戒盒。 她惊喜地放下甜品勺。 萧让执起她的右手,眉目温柔地望着她,“你愿意和我结婚吗?一起组成属于我们的小家,一起迎接我们爱情的结晶。” 宁稚笑着大声道:“我愿意!” 萧让将钻戒戴入她左手无名指,而后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 …… 直到进了家门,宁稚还美滋滋地端详着自己的左手,洗澡都不舍得把钻戒拿下来。 她洗完澡,躺到萧让身边,优雅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给他看:“原本寡淡的一双手,因为戴了钻戒,一下变得丰富许多。” 萧让放下平板,轻轻捧起她的左手,佯装端详:“丰富在哪里?” “主要是身份的转变。首先,她有丈夫了;其次,她丈夫经济实力不错;最后,她丈夫对她极好。” 萧让笑着将她拥入怀中:“结论——她丈夫很爱她。” 宁稚依偎在他怀里,瞧着自己的左手:“她也爱她的丈夫。” …… 很快到了领证的日子。 这一天也是宁稚的生日。 她和萧让睡晚了,手忙脚乱的。 萧让在厨房煮长寿面,她在衣帽间熨白衬衫。 “面煮好了,趁热吃。”萧让说着,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挂烫机,继续熨衬衫。 长寿面刚做好,有点烫,宁稚边吹边吃,因为心急,几次差点烫到嘴。 萧让熨好衬衫走出来,问:“晚上去师大吃饭?” “师大”是林淑婉和杨礼文住处的代号,他们住在师大附近。 宁稚点点头:“好。领完证,和家人一起吃饭。甚好。” 她觉得萧让真是心细。 宁稚把蛋吃了,面碗一推:“我吃饱了,我先去换衣服,你赶紧啊,要不就赶不上早上拿证了,还得体检拍照呢!” “好。” 宁稚冲进衣帽间,火速换上白衬衫、牛仔裤,又去化妆。 萧让吃完面,慢悠悠地走进来,换上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稍微用发胶抓了一下,这就好了。 宁稚火急火燎地化好妆,穿好衣服,萧让已经等她好一会儿。 但始终没催她,就在厨房把俩人吃完的面碗收拾好,等到她打扮好出门来,才一起出门。 车子往西城区民政局开。 宁稚看萧家的户口本,看到赵琳今年有五十岁,惊道:“你婶婶竟然五十了?我以为她才三十多。” 萧让专注看着前方路况,笑了下:“她每年往脸上砸几百万,看上去能不年轻吗?” “几百万?可真有钱啊。”宁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我可不敢动脸。你记得以前咱们办过那种往脸上注射致癌物的案子吗?” “记得。当事人付了注射玻尿酸的钱,结果打到脸上的是生长因子。” “对对!就叫生长因子!它那个东西打到脸上,会无限繁殖对吧?我记得当事人注射完几年,那张脸大了一倍不止。” “是的。生长因子会在体内无法控制地长大,即便想开刀取出,也取不干净。” 萧让继续为宁稚科普:“还有一种违禁注射品叫做奥美定,这种是致癌的,已经被国家全面禁止使用,但有些黑工作室,还是会在求美者身上或脸上注入这种价格低廉的填充品。” 第352章 领证 俩人一路都在聊医美,得出的结论是——医美可以做,但得找三甲公立医院。 公立医院消毒过关、麻醉权威、填充材料真实,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 车子驶入西城区南新华街某幢大楼前,萧让停车,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我和宁稚现在在厂甸市场大楼,是这里么?” “几楼?” “知道了,挂了。” 萧让挂了电话,跟宁稚说:“就是这里了,三楼。” 宁稚解安全带:“你跟谁打电话?” “我妈。” 宁稚笑:“他们知道咱俩今天领证啊?” “知道,让咱俩晚上回去吃饭,我给拒了,周末再说。” 萧让翻身拎上宁稚的包下车。 俩人手牵着手,来到三楼的婚登处。 人不多,几个窗口,只有一对新人在办证。 宁稚说:“我还怕人很多需要排队,看来是我多虑了。” 萧让笑:“看来结婚率低是真的。” 宁稚从包里拿出俩人的证件和合照,选了个窗口,把证件递过去:“你好,办结婚证。” 工作人员递来一叠表单:“先填一下资料。” 宁稚把萧让那份给他,俩人在一旁的桌子边坐下来。 都是一些简单的个人信息,宁稚逐一填好,看一眼萧让的,也填好了,便又和证件一起提交到窗口。 工作人员审核过表格没问题,给了两张体检券:“最近的体检处就在楼上,这会儿没什么人,直接上去体检就行。” 宁稚接过,给了萧让一张。 婚检很快,抽血、男女生殖项目检查,完了等半小时就能拿结果。 宁稚和萧让坐在休息区等待。 手机响,是于丽来电,宁稚接起来:“于律师,早上好。” 于丽说:“宁律,开庭的时间排下来了。” “什么时候?” “下个月10号。” “好,到时候我提前一天去徐州,咱们再把案子顺一顺。” “好,回头我把律所的坐标发给你。” 宁稚挂上电话。 萧让问:“安徽那个紫丝带妈妈的案子?” 宁稚点点头,叹气道:“是的。从来没有一个案子,让我如此没有信心。” 萧让握住她的手:“尽人事听天命。几号开庭?” “下个月10号。” 萧让诧异:“这么巧,赵律师的离婚案也是下个月10号开庭。” 宁稚笑笑:“是么?你有信心么?” 萧让摇头:“不好说。我总感觉李丹手上有什么大杀器。” 宁稚疑惑:“她能有什么大杀器?赵学峰干坏事儿的证据?那也不能够啊。她把赵学峰整了,万一留下案底,那她三个儿子,以后想进国家单位,政审都过不了。她不至于那么蠢吧?” 萧让叹气:“不好说,等开庭了才知道。” 俩人坐着等也是等,就此聊起来。 宁稚感慨道:“还真的挺巧的,两个案子的重点都是抚养权。一个是孩子被父亲藏起来,一个是孩子被母亲藏起来。” 萧让笑:“可不是么?三年没见过孩子的赵律师,也成了紫丝带爸爸。” “但你发现没有?” “什么?” “见不着孩子的妈妈们,大部分都要崩溃了。但见不着孩子的爸爸,生活好像不受影响。” 萧让不置可否。 宁稚侧过脸看他:“以后咱俩如果离婚,你会跟我抢孩子么?” “咱俩不可能离婚,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那可不好说。十年后,我人到中年成了黄脸婆,而你手下每年都有新律师出现,你看上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想跟我离婚呢?” “那以后我不招女律师了,全招男律师行了吧?” 宁稚笑着推他的手臂:“我开玩笑的。” 萧让无奈摇头,也是说不出话来。 宁稚问:“对了,孙晴现在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她还是单身?” “她离开金诚了,不清楚。” 宁稚诧异:“啊?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离开金诚啊?” “被挖走的,走了有一年了吧。” “那你手下不是少了个家事律师?”宁稚惋惜道,“孙晴算很有经验的家事律师了,她走了,对你损失很大吧?” 萧让笑得一脸无所谓:“不是有张旭么?而且之前张旭带的几个新人也挺成气候。问题不大。地球离了谁都一样照转。” “宁稚,萧让拿报告!”前面有工作人员喊道。 宁稚赶紧起身:“报告好了!” 她小跑过去,接过报告单,把萧让的给他,然后细细看自己的报告单。 “一切正常!耶!”她谈过脑袋看萧让的,“你的呢?” 萧让递给她:“我也一切正常。” 俩人手牵着手回婚登所的窗口,提交体检报告和证件。 工作人员制证,签字,盖钢印,两本红红火火的结婚证递给了宁稚。 宁稚打开看着,看到自己的名字和萧让的放在一起,看到俩人紧挨着的结婚照,突然感觉很神奇。 几年前,被萧让骂到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今天就成为了他的妻子。 宁稚很感慨。 萧让也看着证,感慨道:“这年龄差啊……” 工作人员说:“恭喜两位新人。” 宁稚笑:“谢谢。” 萧让也说:“谢谢。” 俩人在标有“西城区婚姻登记处”的婚台前,手持结婚证,拍下几组照片。 回到林淑婉家,时间还不到十一点。 杨礼文去上课了,只有林淑婉一个人在家,她在厨房准备午餐。 开门见到宁稚和萧让,惊喜道:“结婚证拿啦?” 宁稚从包里摸出两本证给她:“给您看看。” 林淑婉赶紧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看起来,边看边笑。 看看结婚证,又看看女儿女婿,说:“照片看不出你俩差了十岁。萧让长得显小。” 宁稚笑着在沙发坐下来:“什么呀!结婚照给他p了的,把他p年轻了!” 林淑婉看看萧让,又看看照片:“不会呀!看上去一样呀!” 萧让笑:“妈,照片有稍微修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喊林淑婉“妈”,林淑婉愣了一下,随后笑开,应了声:“哎!” 第353章 失去的六年(4) 她有点紧张,站起身:“你们先坐,我去做饭。” 宁稚说了声“好”,打开手机查阅邮件。 萧让起身,跟着进厨房:“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林淑婉:“不用不用,你们去休息,我来就行了!” 萧让只好退出来。 他去看杨礼文的书柜,选了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看。 快十二点的时候,杨礼文回来了。 宁稚笑道:“杨叔,您下课啦?” 萧让也喊了声“杨叔”。 杨礼文换了拖鞋上前来,笑道:“结婚证拿了吗?” “拿啦!”宁稚把两本结婚证给他看。 杨礼文仔细看了看,把证还给宁稚:“接下来该准备婚礼了,有什么需要我和你妈妈处理的,你们尽管说!” 宁稚:“好!谢谢杨叔!” 萧让:“谢谢杨叔。” 杨礼文:“我去厨房看看,你们先坐,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说。” 他钻进厨房,先洗了手,立马去帮林淑婉打下手。 宁稚看着这一幕,感慨道:“我妈这日子过得可真舒心呀!杨叔不烟不酒,还愿意干家务,工资也高,在北京还有房子。” 萧让笑:“好了,我知道了,等你退休了,我直接复制咱妈和杨叔的生活,可以了吧?” 宁稚双臂圈着他的腰,头靠在他胸膛上:“那我退休不要在家里呆着,我想去旅居。一个城市住一年。” “好,一起。” …… 距离于丽的抚养权纠纷案还有两天时间。 宁稚赶到徐州一家规模不大的律所和于丽见面。 于丽是这家律所的律师。 俩人复盘案情和策略。 宁稚说:“你这个案子,一审和二审都是同一个法院,虽然法官不是同一个人,但要他推翻同事在一审的判决,除非说二审能发现更直接有力的证据。” 于丽深呼吸一记:“我担心的也是这个。” “孩子是男孩,表达了想跟随父亲一起生活的意愿;孩子在他身边生活了六年;目前已经在升入初中在读。”宁稚问于丽,“假如孩子可以回到你身边,你那边户口对应的学区是当地第几梯队的学校?” 于丽说:“徐州一中,本科率99%,即便是初中部,初升高也能保持在70%多。” 宁稚立刻在电脑上记录:“男方那边的中学呢?” “定远二中,本科率19%左右。” 宁稚点点头:“这倒是对你有利。” 于丽摇了摇头,似乎很没信心。 宁稚稍微修改过诉讼策略后发给她:“诉讼策略你看看,到时候在法庭上见着孩子,根据孩子的表现临时增加策略。” 于丽打开电脑,查阅宁稚发来的邮件。 瞥见宁稚无名指的婚戒,她笑了下:“恭喜你了宁律师。” 宁稚正喝水,一顿:“嗯?” “钻戒很漂亮,是婚戒吧?” 宁稚看一眼自己的左手,笑了下:“嗯,上个月月底登记结婚。” “男方是?” 宁稚笑:“他也是律师,是带我入行的师傅。” “年龄差很大吗?” “十岁。” 于丽叹气:“我和孩子他爸爸,年龄差十几岁,孩子出生才一年就离婚了。年龄差大的婚姻,要克服的问题更多,特别是孩子出生后。” “你和前夫,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婚的?” “三观。我是个工作狂,生孩子前一天还在打官司,还没出月子就开始工作了,出了月子把孩子丢给我父母和育儿嫂,我继续当我的女强人律师。前夫见我这样,特别不高兴,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嫌弃我没母乳,嫌弃我不会换尿布,嫌弃我不会哄孩子……” 宁稚错愕:“你拼事业,也是为了孩子为了家,他凭什么指责你不是合格的母亲?” 于丽苦笑了下:“他是农村传统家庭出来的孩子,又是教师,他认为就应该男主外女主内,我拼事业不带孩子,他就特别不能理解。他觉得你一个女人,你已经生了孩子,你难道不应该在家带孩子吗?你怎么能把孩子丢给老人和外人去带呢?” 宁稚问:“男主外女主内也不是不行,问题是,他挣的钱够一家人生活吗?” 于丽摇头:“不够。他是教师,工资才多少钱?安徽老家还整天问他要钱。他的工资,有大半给了老家人,剩下一半,连给孩子买尿布奶粉都不够。我不拼事业,谁把这个家养起来呢?” 宁稚听得压抑不已,叹气道:“要女人在家带孩子,可他又挣不来钱。女人出去挣钱,他也不能接受。真的要把人活活逼死!” 于丽流泪。 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她如今再回忆起,还觉得委屈、伤心。 宁稚递纸巾给她,她擦了擦眼泪,笑着问宁稚:“说说你丈夫吧?他是什么样一个人?” 宁稚想了想,说:“目前我们还没孩子,我看他是挺好,但不清楚以后有了孩子,他会不会也像你前夫那样,希望我在家相夫教子。” “他父母是怎样的相处模式?” “也是男主外女主内模式。”宁稚忽然回过神,“坏了!他不会也模仿他父母的模式,以后要在我家带孩子吧?” 于丽被她这幅反应逗得一笑。 她问宁稚:“宁律,你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大你那么多的男人呢?” 宁稚想了想,说:“好像没有理由不选择他。我当初办了一起离婚案,男主揣着水果刀去律所楼下挟持我,他为了救我,挨了一刀。这是一个把命都给了我的男人,我没有理由不选择他。” “他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你会幸福的,宁律师。” “你也会的,不要气馁。孩子能要回来最好,要不回来,你也该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了,你还这么年轻。” “是啊……” 4月10日,于丽的上诉在徐州泉山区人民法院进行二审。 宁稚和于丽一起出庭。 宁稚终于看到于丽的前夫刘书勤。 刘书勤地中海,戴着一副眼镜,穿着深灰色的夹克,看上去就像学生时代最凶最坏的那个男老师。 他和律师低声说着什么,全程没看于丽一眼。 于丽也相当冷静,一点不像其他紫丝带妈妈,见到男方一定会激动地求他们把孩子还给自己。 于丽相当冷静,冷静得不像是一个紫丝带妈妈。 第354章 失去的六年(5) 合议庭入席,庭审开始。 确认双方身份信息。 进入法庭调查环节。 宁稚将话筒拉到身前,发言道:“尊敬的合议庭,请看证据材料一和二。” 证据材料一是于丽和刘书勤当年离婚的法庭判决书。 证据材料二是刘书勤将儿子带走那天,于丽报警的回执。 “原告和被告离婚时,孩子的抚养权判给了原告,可被告却在孩子七年后,私自将孩子带走藏匿,并阻止孩子与原告见面,甚至是一通电话,导致原告在只有的六年时间里,再也没见过孩子的面。此行为不仅违反了离婚时的判决,并且人为割裂了孩子与母亲之间的亲情,侵犯了我原告的人格权。” 审判长:“被告代理人请陈述。” 被告律师:“尊敬的合议庭,被告之所以将孩子带走,是因为原告在此之前数次阻挠被告与孩子的见面。例如被告去学校要求见孩子,原告报了警,不让被告与孩子见面。例如被告去原告家中要求见孩子,原告的父母让小区保安驱逐被告……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了,被告忍无可忍之下,才将孩子带走。并且带走孩子的当天,被告打电话向警方报备,警方也去现场了解了情况,报警回执可见我方证据目录一。” 宁稚:“审判长,被告代理人所列举原告阻止被告与孩子见面的例子,均无证据支持,无法作为法庭证据。” 审判长看向被告律师:“被告代理人,是否需要补充证据或证人。” 被告律师:“我方申请证人刘嗣杰出庭作证。” 刘嗣杰是于丽与刘书勤的儿子。 原本冷静的于丽突然红着眼睛,扭头看向法庭大门。 一个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男孩子走了进来,在证人席入座。 于丽的目光随之看向证人席,放在桌上的手,捏紧成拳,口里小声喊着“儿子”。 审判长:“证人,请你介绍你自己。” 刘嗣杰:“我叫刘嗣杰,是刘书勤的儿子。” 少年刚进入变声期,声音略微低沉。 审判长:“被告代理人,请询问证人。” 被告律师:“证人,请你告诉法庭,你现在读几年级了,成绩怎么样?” 刘嗣杰:“我现在读初一下学期,成绩在班级前十。” 被告律师:“你是什么时候进入现在的学校就读的?” 刘嗣杰:“去年国庆节之后。” 被告律师:“据我所知,初一年级,在八月底就开学了,你为何到了国庆节后才上学?” 刘嗣杰:“我爸说,我的户口不在本地,我妈不同迁过来,没有学校愿意接收我,我可能上不了初中了。我想上学,我哭着求他,他为我找了学校寄读。” 被告律师:“你喜欢现在的学校吗?” 刘嗣杰:“喜欢。” 被告律师:“你喜欢跟你父亲刘书勤一起生活吗?” 刘嗣杰:“我很喜欢。” 被告律师:“你父亲刘书勤平时对你怎么样?” 刘嗣杰:“他对我很好,每天都帮我辅导作业。” 被告律师:“如果让你去徐州和你母亲于丽一起生活,你愿意吗?” 刘嗣杰忽然激动起来:“我不愿意!我跟她不熟!我对徐州也不熟!我不想离开我现在住的地方和学校!” 被告律师:“审判长,我没问题了。” 审判长看向原告席:“原告代理人,是否需要询问证人?” 宁稚看向刘嗣杰:“嗣杰你好,你说你跟你的母亲于丽不熟,但据我所知,你一直在你目前身边生活到八岁,怎么会对你的母亲不熟呢?” 刘嗣杰恨恨看向于丽:“她不爱我!她不配当我的母亲!所以我跟她不熟!” 宁稚:“你为什么觉得你的母亲不爱你?” 刘嗣杰吼道:“她拦着不让我迁户口,导致我差点失去上学的机会!她在外头和其他男人勾勾搭搭、水性杨花,导致我爸和她离了婚,导致我成长在一个破碎的、单亲的家庭!以后我不管是找对象还是找工作,人家都会嫌弃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于丽气得浑身发抖,激动道:“不是这样的!儿子,不是这样的!” 审判长敲响法槌:“原告请安静,否则本庭让法警把你带出去!” 宁稚按住于丽的手。 于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恨恨看向被告席的刘书勤。 宁稚:“嗣杰,你刚才说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刘嗣杰:“是爸爸和奶奶告诉我的!” 宁稚:“你母亲曾经送了一件夹克到学校,委托保安转交给你,但你拒绝了,夹克又退回你母亲手中。你为什么要拒绝你母亲买给你的衣物呢?” 刘嗣杰:“因为我恨她!我不想穿她买的衣服!我不想用她任何东西!她的钱都是男人给她的脏钱!我不要!” 宁稚:“她的钱都是男人给她的脏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刘嗣杰:“她和男人睡觉!男人才给她钱!她的钱是脏钱!卖身的钱!” 宁稚内心愤怒,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刘嗣杰:“爸爸和奶奶告诉我的!”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看向被告席:“被告代理人,还有没有问题需要询问证人的?” 被告律师:“没有了审判长。” 审判长让法警带刘嗣杰出去。 于丽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直到大门紧闭。 宁稚:“审判长,我方申请提交新证据。” 审判长:“法警拿上来。” 新证据是于丽的学历证明、律师资格证、近三年的收入流水和经手案件。 宁稚:“请合议庭看证据。原告为法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从毕业至今一直从事法律工作,现已是徐州汇凌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她近三年的收入均为律师工作的代理费、律所的分红。这些,足以证明原告的个人所得均是合法合规的,不存在被告人及其母亲向刘嗣杰所灌输的‘母亲的钱是脏钱’这一可能性。” 她严肃地看向刘书勤:“被告及其母亲,不仅藏匿孩子,割裂孩子与原告之间的亲情,并且向孩子灌输不健康的思想,导致孩子因此憎恨母亲!由此可见,孩子生活的环境,并非健康平和,而是十分变态扭曲的!我的发言完毕。” 第355章 失去的六年(6) 审判长看向被告席:“被告代理人可以发言。” 被告律师:“尊敬的合议庭,请看我方证据目录三。此为原告与被告当初离婚时作为证据的qq聊天记录。原告亲口在qq上对被告承认,她出轨了,她有了更喜欢的男人,所以她要离婚。原告在婚内出轨他人,对被告及其家人造成了身心重创,被告及母亲偶尔聊起过去的事,不小心被孩子听到了,并非被告及母亲亲口告诉孩子。” 宁稚:“审判长,我申请传唤证人刘嗣杰出庭作证。” 审判长:“批准。” 刘嗣杰再次回到法庭上。 宁稚:“嗣杰,请你告诉法庭,爸爸和奶奶说妈妈行为不端的话,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听到的?是他们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你从他们的聊天中听到的?” 刘嗣杰:“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奶奶和爸爸很少聊这些。” 宁稚:“审判长,我没有问题询问证人了。” 于丽泪流满面地看着儿子。 证人退出法庭。 宁稚继续举证,其中包括于丽所在的学区的升学率比孩子现在就读的学校升学率更高,作为第二养育人的刘书勤母亲的文化水平,以及自己父母的文化水平。 更重要的是,是于丽的年收入远超刘书勤几十倍。 宁稚从各个方面举证于丽能给刘嗣杰带来更好的生活环境,而后又从刘书勤擅自接走孩子、藏匿孩子、对孩子灌输不健康思想的角度,证明刘书勤侵害了于丽人格权。 经过一早上的激烈庭审,审判长宣布休庭,下午继续第二场庭审。 合议庭一退出法庭,于丽就再也绷不住了,靠在宁稚肩头崩溃大哭。 刘书勤和律师从她们身边经过,看到前妻哭得如此伤心,眼中一点内疚和怜悯都没有,只是冷冷地从她们身边走过。 宁稚扶着于丽走出法庭。 俩人走出法院大门,于丽抬头看一眼当空烈日,问宁稚:“宁律,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宁稚拍了拍她的手臂,扶着她往楼梯下走。 “你要去看看孩子吗?”宁稚小声说,“他们这会儿可能正要从证人室出来。” 于丽泪流满面地摇了摇头:“他这么恨我,他看到我,只会不开心。” 宁稚叹气。 俩人在法院附近找了一家餐厅吃饭。 于丽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 “如果不是今天,我真的不知道孩子那么恨我。” “是他们对孩子灌输了不好的观念,这不是你的错。” “我觉得我永远失去这个孩子了。这六年来,我不断奔波于法院,起诉多次,应诉多次,可到头来,他是那么地恨我。他回不来了。即便今天法庭把他的抚养权判给我,他也回不到我身边了。” 于丽泪流满面地说道。 宁稚安慰她:“孩子长大了会懂的。” 于丽摇头:“他不会懂的。他没有知道真相的机会,他不会懂的。” 放在手边的手机一直在震。 紫丝带妈妈群都知道她今天开庭,都在关心庭审结果。 宁稚说:“你先回消息吧。” 于丽强忍眼泪进入微信回复。 手机进了一通电话,她接起来:“嗯,是我。” “下午还有一场,还不知道结果。”于丽眼泪汹涌,“孩子他恨我!他不要我了……呜呜呜……” 她再也说不了话,把电话挂了,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宁稚抽纸巾给她,待她情绪稍稍平复,才问:“是群里姐妹来的电话吗?” “嗯。就是在北京媒体行业的那位妈妈。” 宁稚想起来了:“见儿子得走强制执行的那位妈妈。” “是的。” “她是哪个媒体行业的呢?新闻领域还是影视剧领域?” 于丽想了想,说:“好像是影视剧的指导,具体是什么指导我也不清楚。” “如果她有影视剧领域的资源,你们要不要考虑,把你们这些紫丝带妈妈的故事,拍成一部电影?真实地反映寻子全貌,将来留给孩子看。你刚才说孩子没有知道真相的机会,不会懂。如果你留下了你的经历,让他将来有机会了解到你为了找回他,付出了多少艰辛,他会懂的。” 于丽咬了咬牙:“好!” …… 下午庭审继续。 法庭辩论环节,双方各执一词,寸步不让。 经过早上的暴击,中午宁稚的安慰,于丽的情绪平稳多了,以至于审判长宣判驳回她的诉求,抚养权仍归男方,她也没什么反应。 宁稚收拾材料,把箱子拉链拉好,站起身。 于丽神色平静地对她说:“宁律,为了我这个案子,你辛苦了。” 宁稚遗憾道:“抱歉,没有帮你打赢官司。” “其实我也知道改判几乎不可能。除非我又去上级法院起诉。” 宁稚问:“你还想继续上诉吗?” 于丽摇头:“不上诉了。就这样吧。” 俩人走出法庭,坐于丽的车回酒店。 宁稚担心她想不开,要她在酒店和自己聊聊。 “你之前是不是起诉过,要求一周见一次孩子?” 于丽平静道:“是的。但是刘书勤不配合,也没用。总不能每次都带着执行局的法官去见孩子。而且孩子也不愿意见到我。孩子恨我……” 她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宁稚劝道:“男孩子么,以后长大了,需要买房买车娶老婆,那时候,就是你和他爸爸拼经济实力的时候了。你有钱给孩子买房买车,孩子自然会亲近你,甚至要你帮忙带孙子,就回来和你一起住了。” 于丽只是苍白地笑着。 宁稚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只能继续劝道:“你现在只管拼事业,多攒一点钱,以后会有用处的。男孩子么,就让他跟着爸爸,不被人欺负了就行,你安心搞钱搞事业,等他回到你身边。” 于丽流泪:“他长大后真的会回到我身边,对吗?” “会的。” 另一边,赵学峰和李丹的离婚案,在朝阳区法院进行得如火如荼。 第356章 赵学峰离婚案(1) 萧让垂眸看着证据清册,发言道: “根据原告方提交的证据清册显示,原告与被告二人婚姻存续期间,夫妻共同资产约为2.35亿元人民币,其中位于朝阳区的青山别墅价值约为1.5亿元人民币,两部汽车价值约为1.2千万人民币,理财本金约为8千万元人民币。 别墅于2022年3月份进行经营贷的抵押,抵押款1.05亿元人民币经由受托账户收款后,受托人以提取现金、转账的方式,分别将五百万元的现金交由被告,总计一亿元的资金转账至被告‘表弟’冉钢的银行账户中。” 萧让手中证据清册翻过一页:“请审判长看证据目录七。” 屏幕同一时间出现几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青涩消瘦的李丹穿着朴素,与打扮同样朴素的男士相拥着。 第二张照片,穿着职业套装的李丹褪去青涩,男士的打扮也时尚起来,俩人相拥站在水立方前合照。 第三张照片,李丹变得身材丰腴,穿着紧身瑜伽服,和同一名男士,在瑜伽室贴身拥吻。 萧让:“照片中的男性即为被告口中的‘表弟’冉钢,照片中的女性则为被告。被告声称冉钢为自己的表弟,但通过调查发现,冉钢为被告的大学校友,二人于2011年相恋,直至2015年被告与原告结婚,二人转为婚外情人,多年来一直保持婚外情关系。 被告与原告婚姻存续十年间,以理财的理由,通过银行转账的方式,输送资金八千余万人民币给冉钢;另外通过受托方转账的方式,输送贷款资金一亿元给冉钢,合计输送资金一亿八千余万元人民币到冉钢银行账户中。此巨额资金为原告与被告的婚内共同收入。我的发言完毕。” 审判长看向李丹:“被告,是否需要发言?” 李丹将话筒拉到身前:“我先后转给冉钢的一亿八千多万,都是做投资理财用的。我申请提交新证据。” 审判长:“同意。” 李丹把新证据递给法警,审判长审阅过,被扫描投到屏幕上。 李丹:“新证据是冉钢与龙鑫投资的协议,以及龙鑫投资的判决书。协议可以看到,冉钢先后投资了1.8亿元到龙鑫投资。判决书可以看到,龙鑫投资由于投资失利,所有投资人的钱都血本无归。 新证据还有我与原告关于抵押别墅套现进行投资的微信聊天截图。当时抵押别墅套现一个亿进行投资理财赚取高额利息,原告也是同意的,如今投资失败,血本无归,我主张不分割这部分婚内共同收入。” 龙鑫投资就是赵鑫悦和香港前夫创立的投资公司,吸收了小投资人三十多亿的投资款,投资了金融茶,全面暴雷,已于一年前被强制执行。 这个案子一开始,赵鑫悦想找萧让代理,被萧让给拒了,后来是张旭和孙晴做的,所以案情萧让很清楚。 审判长看向萧让:“原告代理人是否需要发言。” 萧让将话筒拉到身前:“尊敬的审判长,由于被告提交了新证据,原告方申请休庭,待我方确认过新证据的真实性。” “批准。下一场庭审时间待审判长排庭后,再另行公布。休庭。” 审判长敲响法槌。 萧让和赵学峰互望一眼,什么都没说,收拾材料,离开了法庭。 他全程没看李丹一眼,倒是李丹独自一人坐在被告席上,恨恨瞧着他。 赵学峰和萧让回到车上,立刻给赵鑫悦打去电话。 “喂,悦悦啊,我是二叔啊,你帮我查个事儿。”他开了免提。 “好嘞二叔,您说,我马上帮您查。” 听到赵鑫悦的声音,萧让脚下油门差点踩空了。 赵学峰:“那龙鑫投资是你办的吗?” 赵鑫悦喜道:“是的呀二叔!您想投资吗?” 赵学峰:“不是。你帮我查一查那些投资人里,有没有一个叫冉钢的。冉冉升起的冉,钢铁的钢。” 赵鑫悦:“二叔您等等,先别挂,我现在就帮您查。” 赵学峰举着手机等。 过了片刻,赵鑫悦说:“没有一个叫冉钢的投资人啊!他说他投了龙鑫吗?” 赵学峰急道:“是啊!投了1.8个亿!你查没查清楚啊?” 赵鑫悦也急道:“那更不可能了!投资额超过一个亿的投资人,我个个都见过面、都知道名字,就是没有这么一个人!” 赵学峰在手机上按了几下,说:“我现在往你微信发了一张照片,你看看投资人里有没有这个人,兴许是用了化名。” 赵鑫悦那边传来滴滴两声,说:“我看到照片了。二叔,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龙鑫的投资人里,没有这么一个人!” 赵学峰深吸一口气,声线低了几分:“好了,我知道了,挂了。” 他看向萧让,说:“你都听到了。” 萧让点点头:“是的,龙鑫的投资人里没有冉钢这个人。龙鑫的案子是我手下的律师代理的,我当初看过投资人名单。” 赵学峰拿手拍了拍额头,闭眼几秒,忽然发狠踢了一脚:“李丹这个蠢货!竟然敢作伪证!伪造证据!她到底还想不想要律师证了!这个蠢女人!” 萧让看她一眼,问:“需不需要跟律协举报?” 赵学峰沉了沉气,说:“算了。她怎么说,也是我三个儿子的妈,万一她没了证,以后当不了律师,那不得靠我养着么?而且孩子们一直以妈妈是律师为荣。” “好。” 车子驶入金诚所在大楼的地下车库。 …… 宁稚晚上和于丽一起吃饭,于丽请她去相熟的清吧喝了一杯。 回到酒店,已经是十点多。 她给萧让回过去电话。 那边秒接:“嗯,我回酒店了,你在干嘛呢?” “刚洗完澡,准备看会儿书就睡觉。今天案子判了么?” 宁稚把手机开免提,放在台盆边上,边卸妆边说:“判了,输了。我明天中午的航班回北京,晚上到。” 萧让并不意外:“当事人还起诉么?” “不起诉了,放弃了,孩子在法庭上表现出对她强烈的恨意,她心死了。” 萧让叹气:“紫丝带妈妈的常态结局。” 宁稚问:“对了,赵学峰的案子怎么样?” 第357章 赵学峰离婚案(2) 萧让说:“今天主要打财产分割,李丹把和赵学峰婚内共同收入1.8个亿都转给了情人,并且伪造证据,证明那些钱全投了龙鑫投资,并且血本无归。” “龙鑫投资?”宁稚揉卸妆油的手一顿,“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赵鑫悦和香港前夫那个投了金融茶,暴雷三十多亿的投资公司。” 宁稚意外:“这么巧?所以赵学峰的钱,其实都被他大侄女给输光了?真是天道好轮回啊。还好我那一年拼了命找他要回我妈那一份钱,否则也是被李丹败光。所以李丹的情人也曝光了?你们调查了那男的么?” “嗯。”萧让口气淡淡,“那男的是她大学校友,俩人一直没断过。” 宁稚给脸上的卸妆油乳化,边揉边说:“所以李丹根本没把赵学峰当丈夫。她就是把赵学峰当跳板,好让自己和情人在北京站稳脚跟。说不定早盼着赵学峰死,好继承他的财产,和情人双宿双飞呢。” “也许吧。” “不过他们之前不是过得好好的么?为什么她会突然抛弃一切带着孩子出国啊?如果她继续伪装,现在还能继续享受赵学峰挣的钱,毕竟正和所每年的分红也蛮可观的。” “这就不清楚了。” 宁稚俯身冲脸,把脸冲干净:“我要洗澡了,你早点睡啊,明天回家再说。” “好,你也早点睡,晚安。” …… 翌日。 航班在大连经停,宁稚七点多才进家门。 萧让已经煮好晚饭等着她,她洗了澡,换上睡衣,坐在餐桌前吃着家常菜,直感叹“超幸福”。 “对了,你昨天说李丹伪造证据,伪造的什么证据?我都没来得及问你。” 宁稚夹一筷子菜到碗里。 萧让就把前因后果告诉她。 她大骇:“李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她这么操作,有人去举报的话,她律师证肯定保不住的呀!” “是的,但是赵律师不打算追究。” “肯定的,李丹怎么说也是他三个儿子的妈,他不会希望儿子的妈有案底。不过,你们可以拿这个和李丹谈判,逼她分财产和给出双胞胎的抚养权。” 萧让点点头:“我也是这么和赵律师建议的,他说要和李丹谈一谈。” 宁稚戳着碗里的饭,嘲讽地笑了下:“那一年,当我知道李丹是赵学峰的老婆时,我就特别不理解。李丹其实也才大我七岁你知道吗?我真的很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嫁一个可以当她爹的男人……现在你说她的情人是她在大学时的男朋友,那我就明白了。” 萧让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你明白什么了?” “她从赵学峰身上得到钱财和事业,得不到的情感呢,就从情人身上补偿,情人也能因为她而获得在北京的房子、钱财,但这种操作手法,实在是……” 宁稚摇了摇头。 聊这种事倒胃口,萧让不太爱说,宁稚也不说了,转而说起国庆办婚礼的事儿。 “酒店的话,我爸妈定好了,有空你把老家的亲戚客人名单拟一拟,咱们到时包车接他们到北京吃喜酒,完了在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把他们送回去。” 宁稚边喝汤边点头:“极好极好!这样既不用回老家办婚礼,我妈也不用担心被人闲言碎语!” “对了,杨叔那边的亲戚朋友,你记得也一起记上。” 宁稚想起上次一起吃过饭的杨家人和杨礼文的儿子,笑道:“杨叔的家人对我还蛮好的,确实该邀请。” “蜜月呢?想去哪里?”萧让点点头,“还有半年时间,不急,慢慢想。” 宁稚放下汤匙,尴尬笑笑:“我不太想去度蜜月,你呢?我就想办完婚礼,在家好好休息,然后回老家看看姥姥。” 萧让笑着握住她的手:“我也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蜜月。” “老公,你真好!” …… 几天后,赵学峰离婚案第二次庭审继续开庭。 萧让补充提交了新证据。 “尊敬的审判长,请看新证据。”他看着大屏幕上的名单,说道,“这是龙鑫投资所有投资人的名单,并没有冉钢这个人。在上一场庭审中,被告方提交的金额为1.8亿元的投资协议,我方严重怀疑这是一份假协议!” 审判长查阅投资人名单,而后看向李丹:“被告,有没有需要补充的证据材料?比方说,资金走向的凭证?” 也就是转账回单。 李丹淡淡道:“这笔钱,我是交由冉钢去进行投资理财的,协议也是他给我的,至于他怎么把钱给到龙鑫投资,我就不清楚了,我没过问那么多。” 审判长:“这个冉钢目前人在哪里?是否可以出庭作证?” 李丹:“在国外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道在哪里。” 审判长:“原告代理人和被告代理人,是否需要提交新证据或新证人?” 萧让:“审判长,我方申请证人王德凤出庭作证。” 审判长:“批准。” 证人被法警带进门,在证人席上入座。 萧让:“证人,请你介绍自己。” 证人:“我叫王德凤,是李律师家的保姆。” 萧让:“你在被告家中当保姆的时间有多久?平时主要做一些什么工作?” 证人:“在李律师家干活有大半年了,平时负责照顾三个孩子,做饭给三个孩子吃。” 萧让:“在你眼里,原告与三个孩子的互动怎么样?” 证人:“李律师不怎么在家,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 萧让:“她不怎么在家?她都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证人:“我有时候听到她在家里打电话,好像是出去见客户见朋友之类的。” 萧让:“三个男孩子,在家里很闹腾吧?你一个人带得过来吗?” 证人:“带不过来。我不仅要带孩子,还要做饭给他们吃,帮他们洗衣服。如果他们太闹了,只能让他们看电视或者看手机,不然那我一个人真的带不过来。” 萧让:“审判长,我没有问题询问证人了。” 审判长:“被告,有没有问题需要询问证人的?” 第358章 赵学峰离婚案(3) 李丹将话筒拉到身前,说:“我没有问题询问证人。” 萧让意外。 他方才询问证人的问题,目的是,让审判长认为李丹无力抚养三个孩子、给三个孩子不好的成长环境,为赵学峰争得抚养权加筹码。 正常的策略,李丹必须想尽办法驳斥证人的证言。 但是李丹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饶是同事多年,萧让这会儿也看不出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只能依原先制定好的诉讼策略行事。 一整场庭审,萧让次次出招,李丹却一招都不接。 如果不是开庭前跟她谈过一次,知道她死都不会把孩子的抚养权给到赵学峰,萧让会认为她已经放弃了。 法庭调查进行到尾声。 关于这个案子,夫妻共同财产的调查,抚养权的调查,都很清晰明了,赵学峰是占上风的。 但萧让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以李丹的风格,实在是异常。 就在法官宣布进入法庭辩论之际,李丹忽然道:“审判长,我方申请补充新的证据。” 审判长:“批准。” 李丹把手上两份证据材料递给法警,法警呈给审判长和法官助理。 审判长翻阅着,示意法官助理可以投到屏幕上。 屏幕上出现三份报告,标题为《遗传检验报告》。 萧让大骇,看向赵学峰。 赵学峰错愕地看着屏幕,又看看李丹。 李丹将话筒拉到身前:“审判长,三个孩子与原告,均不存在亲子关系,我认为,抚养权这块,原告就没必要争取了吧?” 赵学峰声嘶力竭地吼道:“不可能!李丹你伪造证据!我不信!” 审判长敲响法槌:“原告,请你安静,否则本庭将请你离开法庭!” 萧让按住疯了一样要往对面冲去的赵学峰。 审判长只得宣布暂时休庭。 被萧让按住的赵学峰赤红着眼睛对李丹嘶吼:“我不信!我不信!是你伪造证据!我要向律协举报你!” 李丹“哼”了一声,走到他面前,挑衅道:“你难道不知道,男人超过三十岁,精子就不能用了吗?咱俩在一块的时候,你都快五十了,我跟你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生孩子,万一生出有缺陷的孩子怎么办?” 她料准法庭内有监控,萧让不会让赵学峰对她动手,才故意说这些刺激赵学峰。 赵学峰吼道:“李丹!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这么恨我?” 李丹紧咬唇瓣,鼻翼翕张着,红着眼睛,什么都没说,走出了法庭。 被萧让压制着的赵学峰,哭着双膝跪地。 萧让扶他起身,把他带回原告席入座。 他哭了一会儿,稍稍平静情绪,抓着萧让的手,说:“向法庭申请为三个孩子做亲子鉴定!快点!” “好。” …… 萧让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宁稚已经吃完饭,洗好澡,坐在沙发上敷面膜看综艺。 她按着面膜迎到玄关,问:“怎么这么晚啊?” 萧让没精打采道:“嗯,案子有一些变化,和赵律师聊久了。” “吃了吗?” “没有。” 宁稚转身进厨房:“那我把菜热一热,你赶紧来吃。” “好。” 宁稚热好饭菜,端到餐桌。 萧让洗了手,走过来坐下,拿起筷子开始扒饭。 宁稚双肘撑着桌面,双手按着脸上的面膜:“案子怎么啦?今天是不是打抚养权?” “是的。” 宁稚才发现萧让兴致不高。 萧让不是那种会把工作情绪带回家的人,案子情况再糟糕,他回来也正常说话。 宁稚从没见过他这样低落,担心道:“你怎么啦?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萧让放下筷子,咽了咽嗓子,看着宁稚,说:“赵律师三个儿子……” 宁稚一惊,撕下面膜:“啊?三个儿子怎么啦?是病了还是死……没了?” “那三个儿子,可能都不是他亲生的。” 宁稚错愕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没开玩笑吧?” “没有。” “所以……那三个孩子都是李丹和情人生的?” 萧让摇头:“和谁生的不知道,但有可能不是赵律师的孩子。李丹今天在庭上提交了三个孩子与赵律师的亲子鉴定,赵律师不信,我们申请了司法鉴定。” 宁稚叹气:“这赵学峰也是活该了,到头来,一场空啊。” 萧让继续吃饭,却是怎么都觉得这饭吃不香。 宁稚瞧他那样,说:“那是他的事儿,你有什么好不开心的?那和咱们没多大关系,你该吃吃该喝喝,你管他干什么?” 萧让说:“我是看到他今天在法庭崩溃的样子,有点替他难受。”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他活该呗!他当年如果不出轨,现在会喜当爹?会戴绿帽子?该!” …… 司法鉴定申请很快获得批准。 赵学峰去抽血的时候,见到了李丹和三个儿子。 一对双胞胎远远看到他,立刻奔向他。 “老爸!我们好想你啊!” “老爸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们?” “老爸你今天要接我们回家吗?” 十岁的男孩子,身高接近一米七,站着都有赵学峰那么高了,长得英俊帅气,却都还没变声,奶声奶气的。 赵学峰一手抱着一个,将他们抱在怀里,泪流满面道:“老爸也想你们。” 他抱着孩子哭了一会儿,松开孩子,问道:“你们跟着妈妈出国,还开心吗?” “不开心!” “我们想老爸!不开心!” “妈妈还让我们喊一个叔叔‘爸爸’,我们都不喊,那个叔叔就打我们!” 赵学峰恨恨看向李丹。 李丹牵着小儿子走过来,骂道:“好了!赶紧抽了血去上学了!还磨蹭什么?” 她把一对双胞胎拽走。 孩子们恋恋不舍地望着赵学峰,一步三回头。 赵学峰没有走,在外头等三个孩子,脸上的泪痕被风干,却久久不见他们出来,他寻进去,原来李丹带着孩子们从后门走了。 他魂不守舍地来到金诚找萧让。 萧让正在忙其他案子,抬头看他一眼,问:“血抽好了?” “好了。” “那就好,等结果和排庭吧。” “萧让……” 萧让闻声,停下手中的事儿,抬头看过来:“你说。” 第359章 赵学峰离婚案(4) “如果孩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有机会争取到他们的抚养权吗?” 萧让起身走去关上门。 “我刚才没听清楚,您再说一遍。” 赵学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萧让震惊地看着他:“既然没有血缘关系,您为什么还要……” 他震惊的不是三个孩子和赵学峰没有血缘关系,而是赵学峰明知道三个儿子不是他的,还想争取抚养权。 赵学峰抬手抹了一把脸,无力道:“一对双胞胎,是我一把带大的,有感情了。刚才我去抽血,碰到他们,一口一个老爸喊着我,说想跟我一起过,问我是不是来带他们回家的,我……” 他说着说着,流下眼泪。 萧让递纸巾给他,说:“可以争取,但有难度。除非李律师有不适合抚养孩子的情况存在。” “李丹现在没有工作,没有房子,经济情况一塌糊涂。” “我听说她已经谈好加入楼上金胜所。” “什么!”赵学峰没想到竟然还有律所愿意接受李丹。 他冲动起身:“我上去找金胜的主任聊一聊。” “赵律师,”萧让开口,“不用去了,没用的。金胜向来喜欢接收被金诚劝退的律师、客户。金胜就是趴在金诚身上吸血的小所,李律师曾经是金诚知产部的负责人,现在愿意加入金胜,金胜的主任可高兴了,不会放弃的。” 赵学峰挫败地坐回去,双手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萧让想了想,说:“我建议你找宁稚代理抚养权部分的诉讼。” 赵学峰蹙眉:“找鑫磊?为什么?” “宁稚刚回国那会儿,几起案子打得很精彩,在法官圈里口碑不错。她就是你在抚养权方面最大的成果,她能令法官相信,你有能力培养好一对双胞胎。” 赵学峰明白了,但他心虚得很。 “可是鑫磊会答应吗?她都快恨死我了,怎么可能帮我?” “你得找程儒言谈。” …… 赵学峰从金诚离开,立刻去了君天,可车到楼下,才想起就这么上去找程儒言,万一碰上宁稚,怪尴尬的。 他转而给程儒言打去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程儒言豪爽的笑声传来:“赵律师怎么有空给晚辈来电话啊?” 赵学峰笑道:“今天有没有空,一起吃个午饭?” “有的有的!赵律师请晚辈吃饭,晚辈再忙也得把其他事情都推掉!” “行,我把坐标发你,我先过去等你。” 赵学峰立刻打电话给相熟的会所,定了一间私密的包间,然后把坐标和包间号都发给程儒言。 收起手机,准备启动车子的时候,看到宁稚从斜前方一辆白色奔驰车下来。 似乎是刚出庭回来。 赵学峰赶紧熄火,坐在车里望着宁稚。 宁稚穿一身黑色套裙,黑色尖头高跟鞋,关上副驾车门,人走到后备箱,拎出一个黑色的律师箱,然后推着往电梯间走。 多年不见,她好像又长高了,相貌也越发成熟艳丽。 赵学峰有点恍惚。 在这一刻之前,在他的记忆中,宁稚还停留在初中时代。 短发、瘦小、青涩,像个假小子。 没想到一眨眼,她也成了律师圈的新生力量之一。 他注意过她代理的几起案件,很精彩。 他不得不承认,宁稚比他见过的同期的律师,都要优秀。 为什么他过去从没好好地关心过她……以至于失去了她。 赵学峰喉头哽得难受,眼眶温热,直到看不见宁稚的身影,这才猛咽几下嗓子,把车开出停车位。 …… 包间门开,程儒言笑眯眯地走进来。 “赵律师,抱歉抱歉,晚辈来晚了。” 赵学峰回神,对他笑了下:“没事儿,程律贵人事忙。” 程儒言赶紧走到他身边去,拿起茶壶帮他倒茶:“赵律师今儿找晚辈,是?” 他和萧让,对赵学峰都颇为尊敬,倒不是因为赵学峰是正和所的创始合伙人,而是因为赵学峰是曾经的法官,也是今时今日知产领域的大佬。 虽然他现在不是法官了,但人脉和关系还在。 即便知道赵学峰当年离婚不地道,但他也不会傻到因为这种事情去对赵学峰失去晚辈该有的礼节。 “萧让最近在帮我代理离婚诉讼。” 程儒言诧异:“哦是么?没听说啊。好好的怎么?” “非公开审理。” 程儒言点头:“明白明白。” “案子现在进行到抚养权环节了。我想请鑫磊担任协办律师,帮我争夺抚养权。” “鑫磊是?” 赵学峰才想起宁稚早已经改了名字,更正道:“就是你手下的律师,宁稚。” 程儒言意外:“案子不是已经有萧让了么?按理说,这宁稚会的,萧让都会啊。更何况,这宁稚刚输了徐州的一个抚养权案件。” 赵学峰轻咳一声:“我想让法官知道鑫磊是我的女儿,是我培养出来的孩子。” 程儒言全明白了,频频点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他吸了吸牙齿,说:“但据我所知,这宁律师,好像和您关系不太好?” 他故作为难:“我担心她不愿意啊!我虽然是她的领导,但我们所一向执行人性化管理,所有律师不管级别,都是律所的主人,大家都是平等的,我是没办……” 话没说完,赵学峰比划出三个手指头:“代理费三千万。” 程儒言立刻闭嘴,狗腿道:“赵律师,这事儿,就包在晚辈身上!您回去尽管放心准备代理协议,宁律师明早一定会出现在正和所,跟您签下代理协议!” 赵学峰松一口气:“那就有劳程律师了。” 会所上菜,俩人边吃边聊。 赵学峰说:“这鑫磊去君天所,也有两三年时间了吧?” “有了有了,两年半了。” “案子还是做得有点少了。” 程儒言眼睛转了转,没敢说自己都把没钱的法援案件、疑难杂症案件塞给宁稚。 “案子不在数量,在质量嘛!我平时都是把容易出名的案子安排给她,比方说之前两个死刑案件,就让她一下在圈里打开了知名度。” 赵学峰点点头,说道:“既然现在知名度有了,是不是也该让她做点挣钱的案子了?” 第360章 赵学峰离婚案(5) 程儒言知道他在提点自己,赶紧说道:“我也经常鼓励她要出去找点标的高的案子回来做。” 赵学峰笑了下:“新人律师刚入行哪有那么多案源,都得靠领导一定的资源倾斜。接下来,我们正和所一些做不来的案子,我会交代他们推荐到君天所。” 程儒言欣喜,放下筷子,朝赵学峰拱了拱手:“晚辈感谢赵律师!感谢!” …… 宁稚趴在桌上午睡了一会儿,睡醒起来,就见程儒言笑眯眯地朝自己这儿走过来。 她知道他出去一趟,肯定是接到什么人傻钱多的案子了。 “宁稚,进来。” 宁稚放下午睡枕站起身:“好。” 她跟着程儒言进办公室。 程儒言把门关上,招呼她到沙发区泡茶。 “猜猜我中午跟谁一起吃的饭?” 宁稚猜不出来,摇了摇头:“猜不出来。” “正和所的赵律师,”程儒言烧水烫洗茶具,“他最近在走离婚诉讼,希望你担任协办律师,帮他负责抚养权诉讼部分。” 宁稚意外地指了指自己:“啊?我?” “是的。” “萧让是他的代理律师啊,为什么还要增加我?” 程儒言知道她会这样问,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由头:“他知道你做了不少紫丝带妈妈的抚养权案件,认为抚养权部分交给你,更好一些,也坚信你和萧让强强联手,一定能让他拿到两个儿子的抚养权。” 宁稚咽了咽嗓子。 她早就从萧让那儿听说三个孩子大概率不是赵学峰亲生的事情了,她不明白都已经这样了,赵学峰为什么还要增加她为抚养权部分的律师。 既然三个孩子都不是他的,那这抚养权肯定不能要啊,而且还要问李丹追回过去十年的抚养费。 可这些事,宁稚又不好和程儒言说。 考虑半晌,说道:“我晚上回去和萧让商量一下,明早再答复您可以吗?” 程儒言扬了扬手:“不用商量了,我已经答应赵律师了,你明早就到正和所去签代理协议。” “程律,我怕这事儿有误会,我必……” 话没说完,就被程儒言打断:“不必再多言,明早记得去签代理协议。好了,没事儿你先出去忙吧。” “哦。”宁稚站起身,“那我先出去了。” 她一到位置上,就赶紧给萧让发微信询问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 萧让可能在忙,到快下班了才给她回来信息:“回家再说。” 宁稚忍到晚上萧让下班回家,赶紧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萧让说:“赵律师的意思是——不管他和一对双胞胎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想争取抚养权。” 宁稚就问:“为什么呀?如果真的没有血缘关系,那两个孩子就是他被绿的证据,他看到他们,就不会难受吗?赶紧送走还来不及,他竟然要争取抚养权?” 萧让不好说太多。 如果他说赵学峰是因为对两个孩子有感情了,舍不得他们,即便知道他们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也要继续当他们的父亲。 宁稚会受伤的。 “他不会是……为了让李丹难受吧?所以故意抢走抚养权?” 萧让摇头:“不清楚。” 宁稚问:“那他现在让我加入,负责抚养权部分,你怎么看呢?” 萧让笑:“挺好的,咱俩夫妻档,有钱不赚王八蛋。” “倒也是。反正做谁的案子不是做,对吧?”宁稚兴奋地抱住萧让的腰,“而且我还没跟我的亲亲老公一起打过官司呢!感谢他给了咱俩这个机会!虽然不是一个所的吧,但也能体验一把合作的滋味!” 萧让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可不是么?我去洗手,跟你一起准备晚餐。” …… 翌日,宁稚和萧让一起前往正和所见赵学峰,签订代理协议,也梳理案情。 他们站在赵学峰办公室门口,看见他从里头迎了出来。 这是自五年前,宁稚代替林淑婉,向赵学峰提出重新分割夫妻婚内财产的谈判后,俩人第一次见面。 在宁稚的印象里,他向来不可一世、春风得意。 可今日一见,才发现他早已变得苍老、落寞。 “鑫磊,你来了。” 宁稚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快进来坐,”他热情道,“进来泡茶。” 萧让揽着宁稚进办公室,俩人在沙发区入座。 赵学峰夹一杯茶到宁稚手边:“来,喝茶。” 宁稚没动那杯茶,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言简意赅道:“我们打算申请金胜所的李霄律师出庭作证,证明李丹即便加入金胜所,收入仍是不稳定的。” 赵学峰点了点头:“可以。” 宁稚:“目前综合你们双方所有条件来看,除了孩子跟你没有血缘关系这一点,你要优于李丹,所以两个孩子的抚养权,还是有机会的。” 赵学峰喝一口茶,问:“有没有必赢的策略?” 宁稚挑眉:“有。李丹不是涉嫌伪造证据么?向律协举报她,她不仅会失去律师证,还会面临刑事责任。这么一来,别说是两个儿子的抚养权,三个都没问题。” 赵学峰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想了想,说:“我一开始确实这么想过,但后来一想,冤冤相报何时了?算了。”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您既然要走仁慈路线,那就没有什么必赢的策略。” 萧让看她一眼,又看回赵学峰,说:“您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了么?如果只是想要两个儿子的抚养权,那其他的就别惦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觉得和李丹没到那个份上,俩人还有可能,那就别离了。” 听见他这么一说,宁稚才明白过来赵学峰别扭的地方在哪里。 他既想要孩子,又舍不得伤害李丹,看来还想和李丹一起过。 宁稚突然觉得恶心、生气,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让萧让和赵学峰说去。 第361章 赵学峰离婚案(6) 赵学峰全程强调——要孩子,但没必要伤害李丹。 宁稚越听越恶心,再也忍不住了,带着情绪说道:“你既然不舍得伤害李丹,那就别离婚,继续和李丹一起过呗。反正现在钱也分不到了,离了婚,还拿不到孩子的抚养权,继续一起过,好歹李丹能挣钱,还是三个孩子的亲妈,这不挺好?” 赵学峰幽幽看来一眼,解释道:“我不是还想和李丹过,而是我如果害得她连律师都做不成、留有案底,孩子们长大后会恨我。” 宁稚冷笑道:“其实我不太明白,你既然知道那三个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你为什么还那么在乎他们的感受?” 赵学峰摇了摇头:“你就当我年纪大了,怕事儿了。” 宁稚笑得嘲讽,但没多言。 回到车上,她才对萧让说:“赵学峰怕得罪李丹那三个孩子,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了怕事儿,而是因为那三个都是男孩儿!” 萧让空出一只手,仅仅握住她的手:“为什么这么想?” 宁稚别过脸看向车窗外:“他本来就重男轻女!第一次离婚的时候,亲生的女儿看都不看一眼!第二次离婚,明知道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但丢人现眼的也要争取孩子的抚养权,也担心那三个男孩恨自己。真的没见过比他更爱男的人!恶心!” 萧让紧了紧俩人握着的手,安抚道:“不一定是这样,你别这么想。他私底下其实很关心你的,一直在关注你做过的案子,两年前那个‘小艾同学’的案子,程儒言不同意接,也是他帮忙劝他同意接下来,并且让你负责。” 宁稚咬唇看着窗外,什么都没说。 …… 四天后,朝阳区人民法院,赵学峰离婚案第三次开庭。 作为后续补充的协办律师,宁稚发言之前,向法庭介绍自己。 “尊敬的审判长,我是原告新增的协办律师,我叫宁稚。我申请传唤我方新增证人李霄出庭作证。李霄是被告的直属领导。” 审判长:“同意。” 李霄出庭,在证人席入座。 他今天穿一身猪肝红的双排扣西服,整个人张扬、风骚。 宁稚:“证人,请你介绍你自己。” 李霄:“我叫李霄,是金胜律师事务所的创始合伙人。” 宁稚:“被告是否已经与贵所签下合作协议?” 李霄:“是的。李丹律师是知产律师,下月一号就要入职我们所。” 宁稚:“据我所知,贵所主做民事案件,所代理的案件,几乎不涉及知产类,为何会找被告一位知产律师合作呢?” 李霄笑了下:“那我们所也会想开辟新赛道嘛!这不,才邀请李丹律师进我们所。” 宁稚:“开辟新赛道?你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李霄:“李丹律师在金诚多年,一直管理知产部,她手头怎么说也有一点客户资源嘛。” 宁稚:“被告当初出国,已经把所有客户资源都移交给金诚所。她离开大陆知产圈三年,你认为她手头还有多少客户资源?” 李霄:“那现在不好说,得等她入职了,一一拜访之前的客户才知道。” 宁稚:“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如果没有之前的客户愿意跟着被告走,那被告的收入,将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起色。” 李霄:“那肯定的,没客户就没业绩,哪来的收入,况且还得支付所里必要的成本。” 宁稚:“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被告是否有问题询问证人。” 李丹摇摇头:“没有。” 李霄说的都是实话,律师的收入如何构成,法官很清楚,她没必要询问什么或者证明什么。 审判长:“原告代理人和被告代理人,是否有新证据或新证人需要补充的?” 宁稚:“审判长,我这边补充提交一份新证据。” 审判长:“法警拿上来。” 宁稚把新证据交给法警,很快被投到屏幕上。 宁稚看着屏幕,解释到:“这是被告每月的固定支出清单。房租两万五千元,保姆费用一万两千元,三个孩子的衣食和教育费用一万五千元,其他生活费用最低标准一万元。被告每月光固定支出,就需要六万余元,而被告如今名下所有银行卡的余额均不足四位数,且未来一段时间的收入也不稳定,我方认为被告并没有能力抚养三个孩子。” 法官也是有孩子的人,深知在北京培养三个男孩的成本,摇了摇头。 宁稚继续发言:“请审判长看证据目录五,关于原告每年的固定收入。原告身为正和所的创始合伙人,他除了有自己当律师的代理费收入,还有律所的分红。过去十年,原告每年从正和所分红加个人代理费收入,税后超千万。且原告具有硕士研究生学历,同样也是一位男性,他能为两个孩子带来良好的、正确的引导。” 萧让将话筒拉到身前:“宁律师正是原告与前妻所生子女,在原告的引导与教育下,宁律师也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律师。我们有理由相信,原告一定能给两个孩子良好的教育与生活环境,将两个孩子培养成与宁律师一样的优秀的人才。” 宁稚听到这些话,胃底开始难受,想吐,手暗暗压住上腹部,强忍着呕吐感。 审判长看向宁稚:“原告方协办律师,你是原告的大女儿?” 宁稚将话筒拉到身前,点点头,强忍呕吐感:“是的审判长。” 审判长:“那你怎么姓宁?原告不是姓赵吗?” 宁稚:“我随我姥姥姓。” 审判长点点头,看看赵学峰,又看看向李丹。 这一刻,他内心对赵学峰的育儿是有好感的。 不仅将大女儿培养成了律师,并且大女儿还愿意为了父亲争取二婚妻子的私生子的抚养权而出庭,他认为赵学峰的教育方式一定是包容的、讲感情的。 他看向李丹:“被告,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李丹将话筒拉到身前,看着宁稚,冷笑了下:“我想问宁律师,你为什么要改成姥姥的姓氏?” 宁稚咽了咽嗓子。 这问题她不能回答。 如果说了真话,那么就会打碎刚才好不容易为赵学峰建立起来的形象。 如果说了假话,那她肯定会当场吐出来。 萧让适时发言:“反对。被告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 李丹:“我来替宁律师告诉法庭。宁律师原名叫赵鑫磊,之所以改姓,是因为当年原告设计让她母亲净身出户,她姥姥受不了刺激去世了。宁律师因为恨极了原告,也为了纪念姥姥,所以改成随姥姥姓。” 审判长看向宁稚:“宁律师,被告所言是否属实?” 第362章 赵学峰离婚案(7) 赵学峰恨恨看着李丹。 李丹此番提起姥姥,无疑是一刀刺中宁稚的心。 宁稚又恶心又伤心,胃底翻滚得厉害。 她强忍着,脸色惨白地将话筒拉到身前:“属实。但这并不说明原告的教育方式有问题,更不说明原告无法给两个孩子良好的成长环境。” 李丹瞧着宁稚:“宁律师,你自己说说看,被告和你母亲离婚后,探视过你一次么?关心过你一次么?你经历完第一个人生大事高考,他打过一通电话询问你分数、询问你想报考哪所大学么?” 赵学峰站起身,指着李丹吼道:“李丹!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萧让:“反对!被告所言与本案无关!” 现场一片混乱,法官敲响法槌:“安静!” 赵学峰这才坐回去。 李丹得意地瞧着他。 审判长:“双方还有没有新证据或新证人要补充提交的?” 李丹:“审判长,我申请提交原告与三个孩子的司法鉴定书。” 审判长:“同意。” 李丹把鉴定书交给法警,法官助理将之投到屏幕上。 李丹:“原告与三个孩子的亲子关系司法鉴定结果为:不存在亲子关系。”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特别大声,并且咬牙切齿地瞧着赵学峰。 审判长看向宁稚:“原告律师?” 宁稚回神,看向李丹:“我想向被告强调的是——原告与三个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十年真心实意的养育关系,胜过血缘关系。原告在今天之前就清楚自己与三个孩子没有血缘关系,但他经过慎重的考虑,仍然想好好抚养三个孩子长大,将这份父子关系延续下去。原告学历高,收入高并且稳定,无不良嗜好,他真心爱护与被告所养育的子女,并且有信心给予他们最好的成长环境。” 李丹:“审判长,原告恨极了我婚内出轨,生下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子女,他费尽心机争取抚养权,真的很令我惶恐。我甚至害怕他要走孩子们的抚养权,爱他们是假,想虐待他们报复我是真!” 宁稚:“审判长,原告是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律师,他没有任何犯罪记录,甚至在路上与人吵架或打架都不曾有,被告预设原告将虐待孩子,这是十分荒唐的!” 李丹:“那原告律师如何解释原告一个已经育有子女的人,仍要争取两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的抚养权的这一行为?” 宁稚:“我说过了,他对孩子们有十年的养育之情,他只不过想跳脱血缘的牵制,去继续这一份亲情!古往中外,有多少父母给予无血缘关系的养子女良好的生活环境,人是可以有超出血缘关系的爱的!” 她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李丹冷冷一笑,没说什么。 萧让将话筒拉到身前,说道:“审判长,即便是从现实层面考虑,以被告如今居无定所、收入不稳定的状况,也很难负担得起三个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原告主动承担起两个孩子的抚养,让被告全心全意地照顾小儿子,法律应该给予支持。这是对被告、对三个孩子都相当有利的方案。” 审判长看向李丹:“被告,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李丹看着宁稚,说:“你真得认为赵学峰能给孩子良好的成长环境吗?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 话没说完,萧让就提出了反对。 宁稚知道李丹要说什么,过去的记忆再次袭击,胃底翻滚得越发难受。 赵学峰侧过脸看她,表情带着歉意。 “现在休庭,三十分钟后宣布判决结果。” 法槌一敲下,宁稚立刻起身离开法庭,快步走进洗手间。 萧让担心她,从她箱子里拿出保温杯,跟了出去。 宁稚在洗手间吐了一会儿才出来,萧让递了纸巾过来。 “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宁稚接过纸巾,擦了擦手和嘴上的水渍,“这让人恶心的案子。” 萧让递上保温杯,说:“当律师,什么案子都会碰上,什么言不由衷的话都得说,今天就当成一次锻炼。” 宁稚喝一口水,拧上杯盖:“我知道了。我没事,进去吧。” 俩人一起走进法庭,赵学峰和李丹正在吵架,法庭书记员在旁拉着都没用,已经喊上法警。 宁稚冷眼瞧着,兀自走到原位坐下。 萧让上前劝了几句没效果,也懒得理他们。 宁稚小声说:“你猜法官会怎么判?” “你认为呢?” 宁稚说:“不会判离的,不信你看。” 萧让笑:“我也这么认为。” 赵学峰和李丹被法警拉开,回到原位。 赵学峰抻了一把身上的英式三件套西服,恶狠狠盯着李丹,大声对萧让说:“我本来不想追究她伪造证据的责任,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下了庭,马上向律协举报!” 李丹像是吃准了他不敢,竟然回击道:“去啊!去举报啊!我等着!” 审判长进法庭,见他们还剑拔弩张,脸色不好,入座后,敲了一下法槌:“安静!” 赵学峰和李丹这才噤了声。 第363章 赵学峰离婚案(8) 审判长:“本院认为,婚姻关系的存续应以夫妻感情为基础。本案中,原告主张离婚,被告不同意离婚,原告虽提交了部分证据证明被告在婚姻生活中存在过错,但这些矛盾尚不足以认定夫妻感情确已破裂。原、被告双方系自主婚姻,且婚姻存续时间较长,有一定的感情基础,在共同生活过程中,双方应相互理解、相互包容,共同面对和解决家庭生活中遇到的问题,给予双方婚姻关系一个改善和修复的机会。综上,原告要求与被告离婚的诉讼请求,证据不足,本院不予支持。” 法庭书记员:“下面进行宣判,全体起立!” 众人起身。 审判长:“依照《民法典》第1079条第二款,《民事诉讼法》第67条第一款之规定,判决如下: 驳回原告的离婚诉讼请求。 如不服本判决,可以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十五日内,向本院递交上诉状,并按照对方当事人或者代表人的人数提出副本。” 回去的路上,赵学峰让萧让半年时间一到,再第二次起诉。 萧让没吭声,宁稚也没说话。 等到赵学峰下了车,宁稚才吐槽道:“我怎么觉得没判离,他好像还挺高兴,松一口气的感觉。” 萧让笑:“我看着也是。” “这两个人锁死吧!反正两个人都挺脏。” 萧让侧过脸看她一眼,问:“你为什么认为不会判离?” “很简单,因为现在那孩子判给谁都不合适,干脆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能修复好就好,不能修复好,再看那会儿李丹的收入有没有起色。这种一方没有血缘关系的,法官还是不敢轻易把孩子的抚养权判给他。” 萧让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宁稚感慨道:“赵学峰和那些紫丝带妈妈的差别,就在于他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要不就他现在见不着孩子、拿不到孩子抚养权的样子,跟那些可怜的紫丝带妈妈也差不多了。” 宁稚正说着,手机忽然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于丽来电。 “咦,这么巧,刚说到紫丝带妈妈,就有一个紫丝带妈妈给我来电话了。我先接一下。” 她接起电话:“于律师,你好啊,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于丽哭道:“宁律师,我今天去学校看孩子,他还是不愿意出来见我……自从上次出庭到现在,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我太想他了……” 宁稚预感不好,没说话。 于丽央求道:“宁律师,你再帮我起诉一次好不好?咱们这次换个策略,咱们再试试,兴许能成功呢?” 宁稚叹气:“于律师,你自己也是律师,你应该知道,不管用什么策略,法律依据都不会改变,案子的走向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于丽在电话那头哭道:“我知道……我只是太想孩子了……我即便只是在法庭上远远地看他一眼,知道他过得好,我也就满足了……” 宁稚:“你让我考虑考虑吧,晚点答复你。” 于丽:“宁律师,我求你了,你一定要帮我……” 宁稚挂了电话。 萧让侧过脸看她一眼,见她神色不虞,问:“出什么事儿了?” 宁稚为难道:“徐州那位紫丝带妈妈,想让我再去帮她起诉前夫要回抚养权。” 萧让想了想,说:“打官司是假,从你身上获得情绪价值、可以在法庭上看见孩子是真。” 宁稚叹气:“早知道不安慰她那么多了。这还有瘾了。” 想起跟于丽一起打官司的那些回忆,她又说:“不过跟她一起做案子,还算轻松,可能因为她也是律师,沟通起来,相对其他当事人要轻松很多……要不我还是接了吧?毕竟做这种案子,比做赵学峰的案子轻松多了不是?” 萧让笑:“但赵学峰给得多。你手头这些紫丝带妈妈的案子的标的加起来,恐怕还没赵学峰一个案子的零头多吧?” “赵学峰虽然给得多,但恶心。紫丝带妈妈们虽然给得不多,但亮堂。” “你别忘了,赵学峰也是紫丝带爸爸。” 宁稚无语。 回到君天,她给于丽发去回复,答应再帮她一次。 微信刚发出不到一小时,于丽就出现在了君天的前台。 看到她,宁稚很吃惊:“于律师,你这是从徐州过来的?也没这么快啊。” 于丽苍白的脸笑了下:“中午我是在机场跟你打的电话,我知道你肯定会答应我的。” 宁稚:“……” 她邀请于丽在会议室入座,问:“你说这次要用别的策略,但我暂时还没想好用什么策略。上一次,不管是从孩子的权利角度,还是从你的权利角度,我们都试过了,你自己也试了很多次,以孩子的名义去起诉刘书勤,但并没有效果,对吗?” 于丽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 宁稚问:“这是新的证据材料?” 于丽摇头,说:“这是我之前投诉孩子学校所在地的教育局,今天给我回复了,承认了招生流程有瑕疵,等孩子这学期上完,下学期不会再让孩子在目前这个学校上学了,并且整个区的学校都不会再收孩子进去寄读。” 宁稚大骇:“那孩子……?” “是的,下个学期开始,孩子在安徽省内,恐怕找不到学校接收他了,除非他回到徐州户口所在地入学。” 宁稚:“……” 她没忍心,劝于丽:“你冷静冷静。孩子现在在学校好好的,跟老师、同学都相处得很好,你突然让他被学校开除,你就不怕他受不了吗?” “如果他真的想上学,就回到徐州,他能上最好的中学。我这是为他好。” “但刘书勤是吃这套的人吗?”宁稚劝道,“他为了不让你看孩子,他会带孩子搬到别的省,搬到一个愿意让孩子入学的省份。” “那我就再去当地的教育局投诉他们违规招生。” 宁稚:“……” 她冷静半晌,说:“要不这样吧,咱们用孩子的受教育权被侵害这点去打,如果你赢了,孩子能回到徐州上学,那自然好。如果你输了,你就去孩子学校所在地的教育局撤销投诉,让孩子继续在安徽读书,可以吗?” 于丽想了想,郑重点头:“好!” 宁稚回家和萧让说起这事儿,萧让说:“你还别说,她这招管用。孩子的受教育权肯定是排第一的,一旦法官知道男方家所在地的学校不再接收孩子寄读,那还真有可能把抚养权判给女方。” “但她这么做,男方到时候肯定还要跟孩子添油加醋,说她让学校开除孩子,孩子不恨死她才怪。” “她现在压根就不在乎孩子恨不恨她,她只要孩子在身边就够了。”萧让摇了摇头,“这是个多年见不到孩子,已经疯魔的可怜女人。用魔法打败魔法吧。你也没必要拦着她,万一她这招成功了,同样情况的紫丝带妈妈也可以复制这个办法。” 宁稚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一周后,于丽发来立案成功的回执,宁稚在开庭前三天前往安徽。w 第364章 宁稚遇险(1) 于丽的前夫刘书勤是安徽人,孩子目前被藏在安徽,基于“原告就被告”原则,于丽前往安徽起诉刘书勤。 宁稚在酒店见到于丽。 一见面,于丽就解释道:“宁律师,我本来也没打算告了,但前不久突然收到教育局的调查结果,他们承认有招生瑕疵,并且保证孩子上完这学期,就退回原籍就学,我心想退回原籍不就得回我那儿吗……” 宁稚把包放到桌上,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我们开始吧。” 她们要模拟庭审,把目前掌握的所有证据和证人都摆出来,先预设对方的策略,再调整自己的策略。 宁稚问于丽:“孩子的抚养权判给你前夫后,执行局联系你把孩子的户口迁到安徽了么?” 于丽点点头:“就在我这回立案之后几天,徐州那边法院的执行局法官联系我了,让我赶紧在把孩子的户口迁到安徽,我拒绝了。” “你前夫收到传票,知道你是拿着学籍这事儿起诉,所以在开庭之前,先联系执法局勒令你给孩子迁户口,到时候案子一开庭,他们可以解释说,孩子迁户口的事情已经在执行中,等迁到安徽,就不存在学籍和入学问题。” 于丽无力道:“是的,所以我们这次……” 宁稚实诚道:“在知道你前夫要求执行孩子的户口之前,我一度认为你这次起诉也许有一点希望。” “宁律师,你怎么看的?你实话跟我说。” 宁稚坦然地看着于丽:“如果你是这案子的法官,你会怎么判?” “既然已经有法院在执行孩子户口的事儿,我何必大费周章改判孩子的抚养权?” 宁稚点点头:“是的。法官会驳回你的诉求,维持原有的抚养权。” 见于丽神色黯然,她拍拍她的手臂:“不过既然已经立案,那就试一试吧,你不是想着再在法庭上见一次孩子吗?” 一想到可以见孩子,于丽又看到了希望。 俩人对了一下午的策略,入夜后,于丽请宁稚到附近的徽菜馆吃饭。 “这里的臭鳜鱼很有名,”于丽把菜单递给宁稚,“宁律师,你看看还要吃点什么?” 宁稚把包和外套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客气道:“你点就行,我都可以。” 于丽让服务员过来点菜。 把菜单还给服务员,于丽问宁稚:“以前来过安徽吗?” “没有,”宁稚笑,“上学的时候忙着念书和实习,当了北漂律师后,就更没时间了。” 于丽倒茶,叹气道:“我这几年,说好听是做律师,其实大半时间都在忙孩子的案子,跑得最多的,就是安徽了。” “少挣了很多钱。” “可不是吗?为了孩子,我放弃了再婚,放弃了案子,到头来还要被孩子误会。” “会不会后悔?” 于丽摇了摇头:“不后悔。每一个见不着孩子的日夜,都是蚀骨一般的痛,如果不是那些奔波在起诉的路上的日子治愈,早活不下去了。” 宁稚听明白了,越发理解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和这个群体。 一顿饭,在于丽的倾诉中继续。 于丽问宁稚:“宁律师,你这辈子,有什么痛苦的是么?” 宁稚喝一口啤酒,苦笑道:“我最大的痛苦,是没能让我姥姥享福。我唯二的痛苦……” 是我闺蜜被一个人渣糟蹋了——这句话,宁稚没有说出口,只在放在心里。 于丽问:“你姥姥呢?” “在我高三那年去世了。” “抱歉。” 宁稚拿手抻了一把烧灼的脸,笑道:“没事儿,我姥姥上天堂了,在天上看着我。” 于丽举杯,俩人碰杯。 宁稚喝了不少啤酒,脑子有点发晕,肚子也撑得难受,起身去洗手间。 小餐馆的洗手间只有两个位置,这会儿门口站着三四个人在排队,宁稚也跟着排着。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萧让发微信报平安,垂眸的一瞬间,突然看到前方一个男人长得很眼熟。 像是罗薇薇的前夫刘鹏。 他手边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宁稚回想罗薇薇初到北京找自己时,刘俊是一周多,五年过去了,刘俊有六岁了。 和他手边牵着的小男孩差不多大。 是俊俊! 想到这,宁稚一个激灵,追着他们跑出了餐馆。 见他们上了一辆的士,她也赶紧拦下一辆车:“师傅!跟着前面那辆车!快!” “好嘞!” 车子穿过一片拆迁中的城中村,来到一个工业厂房,又七拐八弯地上了一道道斜坡,最后一个汽修厂外头停车。 宁稚坐在车里,看到刘鹏牵着孩子下了车,手上还提着一袋子打包盒,走进了汽修厂。 原来刘鹏跑到安徽来开汽修厂了。 宁稚付了车资,也跟着进了汽修厂,经过一条安静昏暗的小道后,后面还有一个厂房。 刘鹏拉着孩子往里走,孩子步子小,中途摔了一跤,被他骂骂咧咧地踢了屁股,哭着爬起来,迈着步子小跑起来,努力跟上刘鹏的步子。 看到这些,宁稚心疼极了。 这个点,正常家庭的孩子,早已洗得干干净净进入梦乡,可刘俊还得跟着刘鹏在又黑又抽的汽修厂里跑。 摔跤已经很痛了,还得被刘鹏踢屁股。 宁稚拿出手机,打开视频,开始拍摄,边拍边偷偷跟着他们往后头的厂房走。 前方有一道小门,从里头传出男人女人的声音,还有甩扑克牌的声音。 宁稚看到刘俊牵着孩子,在门边一块小桌子边坐了下来。 他打开袋子和打包盒,掰开筷子递给刘俊。 刘俊捧着打包盒大快朵颐,他就在旁边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宁稚躲在门后,悄悄拍下这一切,打算发给罗薇薇,助她夺回抚养权。 刘俊吃完快餐,刘鹏把手机丢给他,他就坐到一旁去,低着脑袋看手机。 周围光线昏暗,唯有刘鹏嘴里的香烟发出猩红点点,还有刘俊手中的手机发出刺眼的光。 宁稚看着手机屏幕左下角的时间水印。 要证明刘鹏无节制地给孩子使用手机,视频必须打上带时间水印的标,也必须录够充分的时间,否则对方律师会辩称,刘鹏只是给孩子看了几分钟。 手机录像的时候,宁稚才有时间观察这个环境。 这表面看着像是一个汽修厂,其实是藏在废弃汽修厂里的赌场,因为不断有甩扑克牌的声音从小门传出来。 刘鹏像是看赌场的。 如果能录到刘鹏从事非法工作,那么罗薇薇拿到抚养权的概率就更大了。 想到这里,宁稚把镜头对准了那个小门。 黑暗中,她身后一个监控摄像头识别到手机屏幕的光线,缓缓地转了过来。 第365章 宁稚遇险(2) “你是什么人?”有人大吼道,“快!有人偷拍!” 宁稚闻声,赶紧把手机揣回风衣口袋,转身就要跑。 几个持棍男人从大门口冲进来,很快把她逼到角落。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拍什么?” 宁稚咽了咽嗓子,说:“我是刘俊的阿姨,我刚在餐馆看到他,我跟过来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谁是刘俊?”为首的男人大声喝道,“说!到底谁是刘俊?” 刘鹏听到声响,也从里头那屋跑出来。 “刘鹏,你到底怎么看的厂子?有个娘们进来偷拍了你不知道?” 刘鹏吼道:“谁?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他冲到宁稚面前,看清楚宁稚的脸,错愕道:“赵鑫磊?你在这里干什么?” 宁稚:“我看到你跟俊俊去打包,我偷偷跟过来。” 刘鹏对男人说:“老大,这是我老家的小妹,太久没见孩子了,刚看见了,才跟过来。” 男人食指点着他的脑门,吼道:“这娘们拿手机偷拍了你不知道啊?” 刘鹏立刻看向宁稚:“把手机给我!” 宁稚死死护着风衣:“我只是拍了孩子,想回去给孩子妈妈看,我又没拍你们这里。” 她手机里还有其他资料,即便不要刚才拍的视频,也不能给他们毁了。 刘鹏干脆上手去抢。 宁稚打他的手,骂道:“刘鹏,你这个贱人!你把孩子藏起来,我拍点孩子现在的样子给薇薇看都不行吗?你别抢我手机!” 刘鹏大吼:“把手机给我!否则你别想走!” 宁稚死死护住手机:“我不给!我手机里有很重要的数据,我不给!” 她护住风衣的时候,左手无名指上的蓝钻发出莹莹的光。 为首的男人双眼一亮,抬手招呼手下:“先把这娘们给我带进去!” 小喽喽们一忽儿上。 刘鹏一把拽过宁稚的风衣,手伸进风衣口袋里,硬是把她的手机抠出来,双手捧到男人面前:“老大,手机在这里。” 男人眯眼上下瞧着宁稚一身不俗的打扮,问刘鹏:“这娘们干啥的?” 刘鹏抓了抓头发:“听我前妻说,在北京当律师。” “这娘们还是个律师啊!那就更不能放她走了!把她给我带进来!” 宁稚就这么被带进一个废弃仓库里。 男人问刘鹏:“这娘们家里有没有钱?” 刘鹏说:“都是我们老家那块儿的,也是普通家庭。” 男人单手摩挲着下巴上一撮小胡子,说:“但我瞧着她手上那个戒指可不像便宜货。” 其他小喽喽说:“在北京当律师,应该能挣很多钱吧?” “肯定的!她那衣服的牌子我认得,上次一个富二代来咱们这儿玩儿,也是穿的这个牌子的。一件好几万块钱。” “这娘们肯定有钱!搞一点来花花!” 男人踢了宁稚一脚:“给你家人打电话,让他们准备一百万,否则你别想走。” 宁稚看向刘鹏:“让俊俊和我一起走!” 男人大声问:“谁是俊俊?” 刘鹏举手:“是我儿子。” 男人看向宁稚:“二百万现在就打到你卡里,明天你打电话跟银行预约取现,我们一拿到钱,就放你走。” 宁稚咬牙:“行!把手机给我,我现在就打电话。” 男人把手机丢回她身上,她立刻拿起来。 同一时间,有一支螺丝刀抵到她颈动脉处:“别乱讲话,否则这一戳子进去,你就没命。” 宁稚狂点头:“我不乱说,我保证不乱说。” “打!免提!” 宁稚赶紧给萧让打去电话。 萧让秒接:“回酒店了么?我刚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怎么不接?” 宁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我和于丽去小菜园吃臭鳜鱼了。” 她胃底开始翻滚,强忍着说道:“老公,于丽问我借两百万,你把钱打我卡上好不好?我现在有点难受,想吐。” 电话那头,萧让顿了顿,沉声说:“好,挂了电话我就把钱打过去,但我不知道你的卡号,你把卡号发我?” “好。那我先挂了啊,晚安老公。” “晚安。把卡号发我。” 宁稚挂了电话,忽然捂着肚子,狂吐起来。 晚上吃的臭鳜鱼、红烧凤爪、石板蒜蓉虾的渣渣吐得她腿上,身旁的地上全是,空气中泛着酸臭味。 拿螺丝刀顶她的小喽喽被吓得往旁边弹去:“哇草!吓死人了!” 刘鹏和围着她的男人也都往后退了一步。 宁稚的手上和手机上也沾到了呕吐物,她佯装虚弱地看着为首的男人,问:“我把卡号发给我老公,手机再给你们行吗?” “赶紧发!” 宁稚先是往置顶的微信对话框发去一个坐标,然后迅速删除对话框,接着又来到程儒言的微信对话框,给他发去一个银行卡号。 “发完了吗?”男人凶神恶煞地问。 宁稚点点头,把屏幕翻过来给他们看:“卡号我发了。” 这些人看一眼微信对话框,见确实是一串银行卡号,没有怀疑,又把她手机收走。 “把她关起来!” “是的老大!” 铁门被重重关上,从外头加锁。 宁稚害怕地打量一圈四周,又看向紧锁的铁门,越发恐惧。 她不怕这些人要钱,就怕半夜冲进来一个男人对她动手…… 她刚才在电话里给萧让暗号了。 她要两百万,她自己卡里就有,根本不必让萧让转。 她跟萧让说自己要吐了,就是在暗示他,她这会儿撒谎了,言不由衷。 萧让有她的银行卡号,根本不需要她发卡号,让她发卡号,是在暗示她用微信传递信息,所以她偷偷往他微信发了坐标,然后又立刻删除对话框。 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 第366章 宁稚遇险(3) 夜越来越深,睡意慢慢侵袭,宁稚困了,大脑逐渐混沌,但她不敢睡着,从身后的工具架上找出一把螺丝刀,紧紧攥在手里。 她吐出来的食物残渣在发酵,空气中的酸馊味越来越重。 “哐当”一声,铁门被拉开。 刘鹏站在门口,扔了两瓶矿泉水进来。 见他又要锁上铁门,宁稚喊道:“刘鹏,等等!” 刘鹏重新打开铁门,看了进来:“怎么?” 宁稚问:“只要我给你们二百万,你真的会让俊俊跟我走?” “我疯了让我儿子跟你走?” “俊俊不能走,那我能走么?” 刘鹏笑了下,说:“他在商量,如果把你放走了,你去报警,这里就会被端了,所以……” 宁稚咽了咽嗓子:“他们要杀我?” 刘鹏笑得邪恶:“杀你?倒不至于。也许把你的舌头剪了,让你不能说话。也许把你的眼珠子挖了,让你变成瞎子……” 宁稚心脏一颤,血液逆流,双腿发了抖。 “刘鹏,你和他们说,只是拿钱,不伤人,没多大事儿。可一旦伤了我,你们个个都是死刑!一个都跑不了!大街上到处是天眼,我从哪里上车,又从哪里下车,进了什么地方,见着什么人,警察都能查出来!所以你好好劝他们,别动我,才能好好活着。” 刘鹏骂道:“谁让你没事儿跟着跑这儿捣乱?本来好好一个地儿,因为你来了,我们得费老劲儿挪地!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宁稚吼道:“我说过了,我不会把这里的事情泄露出去!” “那你拍什么呀?”刘鹏质问道,“你不是为了告发,你拿手机拍什么?” “我只是拍俊俊!我没有拍别的东西!” “所以你这人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我和罗薇薇的事儿关你什么事儿?你拍个什么劲儿?你没拍,不就不会被关在这儿了吗?” 宁稚气道:“因为孩子需要妈妈!他现在跟着你,吃外卖、看手机、看赌场,将来只能做个小混子!如果跟着妈妈,他好歹能在北京受教育,将来不说多出息,至少能大学毕业!” 刘鹏别过脸去:“用不着你操心!” 细听之下,语气没有那么强硬了。 他转身要走,锁上铁门之前,压低声音:“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拿到钱就会把你放了!” 铁门再次被锁上。 宁稚余恐未消地坐了回去。 她没去喝刘鹏丢进来的矿泉水,手始终攥着螺丝刀,警觉地注意着周遭的一举一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夜两点了。 困意来袭,宁稚通过甩头、起身走动,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突然间,外头忽然传来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混杂着喊声。 “警察来了!快走!从后门走!快走!” 警察来了?! 宁稚惊喜地看向铁门。 “宁律师?宁律师?” 听见于丽的喊声,宁稚用力拉动铁门,让铁门发出声音,大声喊道:“于丽,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宁律师!”于丽寻到铁门外,拉动铁门,“宁律师,你在里面是吗?” “是!我在这里!是我!” 于丽在外头大喊道:“人在这里!人找到了!在这里!快来呀!” 铁门很快被撬开。 看见于丽和警察的那一瞬间,宁稚一颗心才落了回去。 于丽冲进来:“宁律师,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宁稚冲出门外,看向方才刘俊坐着的地方。 那里已是空无一人。 刘鹏带着刘俊一起跑了。 宁稚跑向民警,说:“警官,有个孩子,大概六七岁,那是我朋友的孩子!你们看到他了吗?” 民警说:“我们同事跟着他们从后门追出去了,稍后我帮你问问。” “谢谢你啊警官!” 宁稚找于丽接手机,给萧让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是不是宁稚有消息了?”萧让声音急切。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宁稚整个人都安稳了。 她哭道:“老公,是我……我没事儿!于丽带了警察来救我,我没事儿了!” 电话那头,萧让长长呼出一口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默了片刻,他低低说道:“我已经过了天津,预计明早九点到滁州,在警察局等着我,别乱跑。” 宁稚吃惊:“什么过天津?你开车从北京下来啊?” “嗯,接到你电话后,我就出发了。” 宁稚急道:“你别熬夜开高速啊!你找个服务区赶紧停下来休息,天亮再说!” 萧让工作了一整天,这会儿又熬夜开十个小时的高速来安徽,宁稚担心他会出事。 “好。你把电话给于律师。” 宁稚这就把手机给于丽。 萧让不知道和于丽说了什么,只见于丽频频点着头,对电话那头说“好,我会的,你放心”。 见她挂上电话,宁稚赶紧问:“萧让说什么了?” 第367章 宁稚获救(1) “他让我今晚陪着你,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于丽拍拍她的肩膀,“你老公真的很关心你。” 一位民警走过来,说:“咱们先回所里做个笔录,这么晚了,二位也好早点休息。” 宁稚和于丽一起坐上警车,去了辖区派出所。 “他们大概有七八个人,都是男的,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都有。其中一个人是我同学的前夫,叫刘鹏,他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 宁稚跟民警描述案发时的情况。 民警边记录边问:“他们有没有拿什么器械?” 宁稚想了想,说:“有两三个人拿着铁棍,逼我打电话回家要钱的时候,有个人拿着螺丝刀抵着我的颈部威胁我。” 民警:“有没有见着刀或者枪支?” 宁稚摇头:“没有。” 民警:“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宁稚:“没有,就是把我锁起来,逼我打电话问家人要二百万,然后抢走我的手机。” 民警:“你说的那个刘鹏有没有参与?” 宁稚:“我认为没有。因为一开始,他跟他们说我是孩子的姨,让他们放我走,但那些人没听他的,还把他骂了一顿。” 民警一一记录:“还有没有别的补充?” 宁稚回想几秒:“那边应该是个赌场,因为我听到甩扑克牌的声音,而且很多男男女女在一个房间。” 民警:“是,我们同事进里头那屋,发现了打量的筹码和纸牌。附近有个村子拆迁,现在怀疑这个赌场是个流动赌场,专门到拆迁村子附近设局。” “设局?您的意思是——通过在拆迁村子附近设置流动赌场,吸引拿到拆迁款的拆迁户前去赌博,通过设局的手法,骗取他们的拆迁款?” 民警:“是的。” 宁稚听明白了,点点头。 民警把笔录递给她:“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在笔录上签字按手印。” …… 宁稚签好字出来,于丽迎了过来:“宁律师,咱们就在这儿对付一晚上,等你老公到了,再让他接你去酒店。” “好。”宁稚看一眼腕表,“四点多了,再过一小时,天就亮了。” 俩人在旁边的塑料排椅上坐了下来。 宁稚这才有时间询问于丽是如何带警察找到自己的。 于丽说:“你说去洗手间,结果好久没回来,我找过去,没找着人,打你手机也没人接,我急了,就让商家调监控。看监控的时候,你老公给我打电话,说你可能被人绑架了,他加了我微信,给我发了一个坐标,让我尽快到附近辖区警局,跟警察一起去救你。我找到警局的时候,他们刚好要出警去找你,我就跟着过来了。” 宁稚很欣慰萧让能听出自己的暗示。 她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男女吵架的声音吵醒。 是一对夫妻起了家庭矛盾,闹到警局来了。 宁稚再没了睡意,起身到大厅走了走,活动筋骨。 两辆警车开进派出所院子,从车上押了几个男人下来。 是刘鹏和他的同伙。 他们被民警押着往大厅走,经过宁稚身边,刘鹏朝她啐了一口唾沫。 宁稚几步跟上去:“刘鹏,俊俊呢?你把俊俊放哪儿去了?” 刘鹏压根不理她。 押着他的民警说:“孩子爷爷奶奶看着,没事儿。” 宁稚稍稍安心。 她手机没在身边,否则想打电话告诉罗薇薇,有希望接回俊俊了! …… 八点多的时候,宁稚本想给萧让打电话,问他是返回北京,还是从就近的城市搭飞机过来安徽找自己,但又怕他还在休息,打电话会吵醒他,就又忍着。 于丽也早就醒了,和她坐一块等着。 俩人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眼下精神都很差。 见着参与抓刘鹏等人的民警走出来,宁稚赶紧迎过去,问:“警官,怎么样?人都抓到了吗?” 民警说:“抓着五个人,还有三个在逃,还在抓。” “里头那个看门的,叫刘鹏,要拘留多久?” 宁稚认为,如果罗薇薇要接走孩子,最好在刘鹏还没放出来之前。 “这个案子马上要移交给市局了。” 市局查下去,证据充分了,案子定性了,就会移交检察院。 一旦到了检察院手里,大概率是等着判刑。 宁稚又问:“你们是去家里抓的这个刘鹏是吗?您知道他家地……” 话没说完,宁稚的手臂就被人一扯。 她回头一看,见是萧让,又惊又喜,话还没说出口,人就被萧让扯进怀里。 萧让抱着她,压抑道:“你还好吗?” 宁稚笑:“我没事啊。一点事儿没有。” “我很怕,我真的很怕……”萧让喉头发紧,声音哽咽。 宁稚才知道他有多担心自己,紧紧抱着他:“老公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萧让哽咽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只要你没事……” 刚才和宁稚说话的民警笑着走开,先忙别的事情去。 宁稚和萧让抱了会儿,俩人手牵手,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宁稚心疼地看看萧让的手,又看看他的脸:“你昨晚根本没在服务区休息,一晚上开过来的对吧?” 萧让点点头:“想快点来找你,恨不得长翅膀飞过来,更别说睡觉了,根本睡不下去。” 宁稚起身去倒一杯温水给他,说:“我去跟警官打声招呼,咱们回酒店休息,你得好好睡一觉才行。” …… 回到酒店,宁稚让萧让先去洗澡,自己在房间里等餐。 萧让开了一晚上的车,消耗了许多的脑力和体力,需要立刻补充碳水和蛋白质。 宁稚让酒店做了两份白米饭、一份鱼、一份虾、两份炒时蔬送过来。 萧让洗好的时候,餐还没到,她赶紧拿上睡衣进浴室冲澡。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出来,萧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宁稚按着包头发的毛巾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找新闻看吗?” 萧让把右手的遥控器换到左手,右侧手臂揽住她的身子,往她额头落下一吻:“嗯,看看有没有对这个案子的抓捕报道。” “据说是个移动赌场,专门设局骗拆迁户的,案子今天就会移交市局,可能会往深的去查。” 萧让点点头,关掉电视:“那就没那么快报出来了。来,先吃饭。” 饭菜就放在茶几上,上头封着保鲜膜保温。 萧让逐一撕掉,把筷子和一碗米饭递给宁稚,又夹一大块鱼肉到宁稚碗里,自己才开始吃。 他饿极了,连扒几口米饭下肚。 宁稚小口小口地吃着,突然很感慨。 昨晚那事儿,如果不是萧让及时联系了辖区警局去救她,就没有他俩今天这顿饭了。 刘鹏虽然口口声声说,他们不会动她,拿到钱就走,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想到这些,宁稚才感觉到后怕。 她扒拉着米饭,说:“刘鹏估计没那么快放出来,我想告诉薇薇,让她赶紧过来起诉孩子的抚养权。孩子现在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担心时间拖久了,他们会搬家。” 见萧让没吭声,只是吃饭,宁稚拿膝盖碰了碰他的腿:“你看呢?” 萧让依旧不吭声。 宁稚担心地放下碗筷:“老公?你怎么不说话?” 第368章 宁稚获救(2) 萧让放下筷子,看着宁稚:“我认为你不适合再管罗薇薇的事情。” 宁稚不解:“可我是律师,我之前也答应过她,如果俊俊有消息,她想拿回俊俊的抚养权,我会帮她的。” 萧让闭了闭眼睛,强硬道:“我联系一位安徽当地的律师,帮罗薇薇起诉前夫、拿回孩子的抚养权,你跟我回北京!” “于丽的案子后天开庭,我得留下来,我怎么跟你回北京啊?” “于丽会自己出庭!” 萧让的情绪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宁稚看出来了。 如果是以往,她一定会和他大吵一架,紧紧扞卫自己的决定,可现在…… 萧让因为她而担心了一整夜,连夜从北京开车赶过来。 面对这样一个关心她、在乎她的男人,她没办法和他吵架,也没办法说狠话。 宁稚抱住萧让,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声音也褪去尖锐:“老公,我知道错了。薇薇的事情我听你的,我不管了,但是于丽的案子,我还是希望能负责到底,因为我和她签了代理协议,不能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就放人家鸽子啊。” 这招果然奏效,萧让紧绷的身子松弛了些。 宁稚轻拍他宽厚的背,柔声说道:“你接下来三天需要出庭吗?如果不需要,你留在安徽陪我好不好?等于丽的案子走完第一场庭审,咱们再一起回北京。” “好。”萧让吻了宁稚的额头一下,放开她,“赶紧吃饭,吃完了睡一觉。” 化解了一场矛盾,宁稚松了一口气,饭也吃得格外香。 俩人吃完早餐,就相拥着去床上补眠,一觉睡到傍晚。 宁稚迷迷糊糊地说:“我们晚上请于丽吃顿饭吧,她昨晚因为我,也一晚上没睡。” “好。” 萧让撑起半个身子,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又躺了回去,将宁稚抱在怀里。 他没穿上衣,宁稚的脸就贴在他的胸膛上,是她熟悉的、安心的触感。 她枕在萧让胸膛上,闭眼休息片刻,睁开眼睛,说:“我的手机被他们拿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回来。” “明早我陪你去问问。” “好。”宁稚嘟哝道,“还好我开了备份,找不回来也没事儿。” 萧让抱紧她,哑着嗓子紧绷道:“以后一定不要再干这种事儿了,要保护好自己。” 宁稚往他怀里拱了拱:“我知道错了。” 经过这次,她觉得自己更爱萧让了,眼下爱意浓烈,从萧让怀里挣出来,趴到他身上,主动吻他。 萧让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体能恢复,一下就被她撩拨得起了火,翻了个身,将她压到身下,单手卷起被子覆在俩人身上,用膝盖顶开宁稚的腿。 …… 这两日,宁稚和于丽讨论策略,萧让也在一旁听着,提了不少意见,让宁稚的策略更加严丝合缝。 但庭审第一天,还是颓势尽现。 就如一开始预想的,对方律师一开庭就提交了徐州地方法院对孩子户口迁出案件的强制执行,并强调一旦孩子的户口迁到安徽,就不存在违规入学,就能正常在安徽接受教育,审判长心中就有数了。 只一场庭审,就驳回了于丽变更抚养权的诉求。 于丽连孩子的面都没见到,很挫败。 走出法庭的时候,宁稚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于丽说:“我不会把孩子的户口迁到安徽的,除非刘书勤配合我一周见一次孩子。” 说完,又摇了摇头:“但也没用。刘书勤这个人,一旦我把孩子的户口迁过去了,他就不会再让孩子跟我见面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宁稚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萧让见她们走出法庭,迎了上来,问:“怎么样?” 宁稚挫败地摇了摇头。 萧让接过她的拉杆箱,揽着她往外走。 三个人在法院门口告别。 宁稚:“我和萧让这就回北京了,你呢?” 于丽:“我想去孩子的学校看看,也许他放学的时候,能看上他一眼。” 宁稚点点头:“注意安全。” 于丽:“宁律师,谢谢你。” 她看向萧让:“萧律师,谢谢你。” 萧让:“别这么说,我没帮上什么忙,倒是有个忙想请你帮。” 于丽:“是什么是呢?” 宁稚:“就是俊俊的抚养权。” 于丽和罗薇薇也认识,很清楚刘俊的事。 这次刘鹏被刑拘,她也清楚这是罗薇薇抢回刘俊抚养权的好机会。 宁稚:“回北京,我和薇薇把情况说清楚,如果她想起诉抚养权,我就推荐她找你,可以吗?你对安徽熟,对抚养权官司也擅长,只有你才能帮她。” 于丽郑重点头:“好!没问题!” …… 宁稚和萧让一路自驾回北京。 滁州到北京全程十个多小时。 他们十二点从滁州上高速,凌晨一点才回到北京的家。 回到家,宁稚整颗心都踏实了。 她洗了个热腾腾的澡出来,吃着萧让做的海参面,满心的幸福感。 她用筷子拌着面,说:“律师工作,经常让我有一种割裂感。” 萧让倒一杯牛奶放到她手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怎么说?” “白天听着当事人诉说各种各样不幸的婚姻,描述各种各样不像话的男人,我会觉得这个世界怎么这么操蛋啊?可一回到家,你又是这么好,我又会感慨,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幸福啊。” “是你共情能力太强了。”萧让看着宁稚。 此刻,她身上穿着浅紫色的真丝睡衣,原本圆圆的脸蛋,因为年龄的增长,也因为工作的劳累,轮廓变得明显。 她已然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性格却还像刚入行时,热烈、真诚、执着、掏心掏肺。 宁稚笑:“人家说,共情能力强是天赋,这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萧让回神,笑着吸溜一口面,说:“小太阳温暖了他人,却吸收了冰冷给自己,是否有一日,她身上的温度也将不再热烈?” 宁稚知道他在感慨自己,笑说:“即使有一天,她对世人不再热烈,但她会永远把最温暖的自己留给她的爱人。” 说完,用食指指腹点了点萧让的眉心:“老公,我爱你。” “老婆,我也爱你。” 第369章 陪读妈妈离婚案(1) “滴滴,”萧让手边的手机响了两声。 宁稚吃着面,看一眼,说:“谁这么晚还给你发微信?” 萧让放下筷子,打开手机看一眼,说:“是赵梦。” “大晚上的她什么事儿啊?” “问我明早在不在所里,要带个朋友去找我。” 宁稚点点头:“可能有案子给你。” 她看一眼萧让,又看回碗里的面:“赵梦是不是经常介绍案子给你?我以前当你助理的时候,她好像就介绍过朋友来找你。” “嗯。本地人几乎都是这样,有个什么需要的,都互相介绍来介绍去。胡同的邻居们有案子都是第一个想到我。” “你们胡同就没别的律师了吗?” “傅家的孙媳妇之前也是律师,观韬所的,后来被条法司挖走了。” 宁稚一惊:“条法司啊?那不是解决国际贸易争端的机构吗?” “是的。她是涉外律师。” 宁稚点点头:“那确实只能找你了。明天知道是啥案子了,回家记得和我说说。” “好。赶紧把面吃了,睡觉去。” 宁稚几口把面吸溜完,又捧起碗,把面汤给喝了。 面是萧让做的,她就负责收拾,把自己和萧让的碗筷都插进水槽旁边的洗碗机里,又抽两张厨房湿巾擦干净桌子,这才回房间洗脸,擦护肤品。 萧让躺在床头看书,宁稚坐在梳妆凳上,往脸上抹保养品,边看着镜子里的萧让,说:“老公,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好像胖了?我早上睡醒,抱你的时候,发现你腰粗了,腹肌也不明显了。” 萧让看来一眼,说:“嗯,胖了十斤左右。” “是不是因为晚上都跟着我吃面啊,米饭啊这些碳水,才胖的?” “应该是。” “那咱们以后晚餐不吃碳水了。” “不吃碳水你睡不着。” “对哦。”宁稚按着脸上的精华,想了想,说,“不然这样,以后晚餐我吃碳水,你别吃。” 萧让把书合上,手从睡衣下摆探了进去,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好。” 腹肌确实快没了。 …… 翌日,萧让刚开完早会,赵梦就带着朋友过来了。 他邀请她们进自己的办公室。 助理送上茶水,并把办公室门带上。 赵梦向朋友介绍萧让:“这是我发小,北京很有名的律师,你有什么诉求,尽管告诉他,他会帮你的。” “萧律师您好,我叫杨英。” 萧让和杨英握了一下手:“杨女士,请坐。” 三个人在沙发坐下。 杨英低落道:“我丈夫出轨了,而且有私生子……” 萧让点点头:“你的诉求呢?” 杨英:“我不想离婚,也不想让私生子继承他的财产。” 萧让:“第二点,不想让私生子继承他的财产,这很难。在法律上,非婚生子女是有继承权的。” 杨英:“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私生子证明自己是我老公的私生子吗?” 萧让:“第一,不落你先生的户口本;第二,他们之间若无亲子鉴定,则在你先生去世后,无法认定亲子关系。” 杨英听明白了,点点头:“那孩子现在和小三落一个户口本,至于亲子鉴定,我不知道他们做没做过,如果他要背着我,带私生子去做亲子鉴定,我也没办法呀。” 萧让:“是的。所以这事儿,顺其自然吧,你现在着急上火也没用。但我想知道的是,你不离婚,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杨英犹豫,一时间说不上来。 萧让:“是基于夫妻感情,还是为了保护财产?” 杨英想了想,说:“财产!我在澳洲陪读很多年了,生意都是他在管,按月给我和孩子打生活费,我这会儿如果离婚,估计分不到什么。他肯定在有准备。” 萧让点点头:“如果是财产,那您不用担心。我们做过很多一方隐匿婚内收入、转移婚内共同财产的离婚案。就算他把钱埋到北极去,我们都有办法查出来。” 赵梦拉了拉杨英的袖子:“对啊英子。你不离婚,也碰不到钱啊。将来他万一死你前面了,你连他把钱藏在哪里都不一定找得出来,还不如现在趁他活着,赶紧把婚离了,把钱分了,一了百了。” 杨英纠结道:“可如果这时候离了,孩子就没爸爸了。” 赵梦:“你女儿今年都十六岁了,再过两年就成年了,影响没那么大了。再说了,他现在一心扎在私生子那儿,对女儿不闻不问,这跟没不爸也没差别。” 一番话说得杨英又气又委屈,侧过脸去抹泪。 “我陪他从无到有,他一有钱,就把我们母女俩骗去澳洲,然后找年轻的女人生儿子,我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赵梦对萧让说:“六年前,男的提出送孩子去国外留学,英子跟去陪读、照顾孩子,他定期去看她们,结果是因为那年私生子快出生了,才把英子和女儿送走。私生子今年六周岁了。” 萧让听明白了,说:“这几年,类似的事件有不少,都是送孩子出国留学、妻子跟过去当陪读妈妈,然后男方在国内找小三,另组家庭。” 他看向杨英,问:“你先生是偶尔出轨,还是和对方一起生活?” 杨英红着眼睛说道:“应该是一起生活。” “有证据吗?” “有一次我带孩子回国,发现家里的沐浴乳、洗发液,半年时间了,一点没少。我就觉得奇怪,他难道不用洗头洗澡吗?后来知道他有私生子,我也就明白了。我和孩子不在国内的时候,他压根就不回家住。” 萧让说:“如果能找到他和对方一起生活的证据,那么以重婚罪起诉,刑期最高是两年。” 杨英摇头:“不行!如果他坐牢,那我女儿,甚至我女儿的孩子,以后的考学、就业,就会有限制。” “这倒是。”萧让抬手看一眼腕表。 赵梦秒懂,对杨英说:“那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如果你不离婚,律师也帮不了你什么。咱们先走吧,后续有需要再来找萧律师。” 杨英却没有起身,咬了咬牙,说:“萧律师,我要离婚!你帮帮我!” 第370章 陪读妈妈离婚案(2) 萧让起身,走到大班桌前,拿起座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叫秦虹过来我这儿一趟。” 从赵梦的角度看过去,他微侧着身子,两条长腿包裹在熨贴的藏蓝色西裤里,同色系的西服马甲紧紧地束着白色的衬衫,腰身紧实有劲。 感觉到袖子被人拉了拉,赵梦回神看向杨英:“嗯?” 杨英小声问:“秦虹是谁啊?” 赵梦摇头:“我也不认识。可能是这里的律师,一起帮萧让做案子的。” 萧让挂了电话回座。 赵梦立刻移开目光。 有人敲门。 萧让:“请进。” 一位高高瘦瘦的女士进门来:“萧律,您找我?” “过来坐。”萧让介绍道,“这是我手下的律师秦虹,专门负责离婚案。” 赵梦盯着秦虹看。 杨英紧张道:“萧律师,我的案子,你不帮我吗?” 萧让笑道:“我们都是一个组的,案件进展我随时在关注,案件策略也需要经过我的审核和知道,杨女士不用担心。” 杨英稍稍放心。 萧让把大致情况跟秦虹描述了一遍。 秦虹跟杨英互相加了微信,说晚些时候把需要准备的证据材料清单发给她,让她先按着清单准备。 俩人签订代理协议。 事情都准备妥了,赵梦这才问起萧让的私事:“我听说你领证了,什么时候办婚礼?” “国庆。” “打算去哪玩儿吗?” “周边走一走。” 赵梦点点头:“恭喜你们。” 萧让对她笑了下:“谢谢。” 他看一眼腕表:“我这儿还有个会,要不你们先坐?” 赵梦赶紧拉着杨英站起身:“不了,我们也该走了。下次就杨英自己过来就可以了吧?” “是的,直接来找秦律师。” “好。” 赵梦恋恋不舍地离开萧让的办公室,直到进了电梯,还魂不守舍。 杨英看她这样,问:“萧律师就是你喜欢的人对吧?” 赵梦叹气:“嗯。” “确实长得好,比明星还好看。又高又帅又有气质,而且还是大律师。”杨英侧过脸看一眼赵梦,“找的啥样的姑娘?” 赵梦深吸一口气,木着一张脸,吐出两个字:“助理。” “啊?萧律师的助理不是男的吗?刚才进来过啊。” “以前的。” “年轻姑娘?” “小咱们十岁。” 杨英叹气:“男人都一样,都喜欢年轻漂亮的。我老公找的那三,比萧律师的老婆还小。哎,没办法啊,谁不喜欢年轻的呢?” 几句话说得赵梦脸色越发差。 “不过你们不是发小么?你怎么不在年轻的时候把他拿下?十年前,你模样也好看呀!” 赵梦没吭声。 其实从她大学毕业开始,她姑姑赵琳,就一直帮着撮合她和萧让,但萧让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宁可单到三十多,也不曾考虑过她。 赵梦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没那个脸去问萧让。 …… 杨英的丈夫在北京经营贸易公司,做澳洲保健品、化妆品、护肤品的进口生意。 生意不算大,但经营情况却很不错,调查下来,可以分割的夫妻共同财产,达到了九位数。 许是没料到杨英会发现他出轨,并且悄然寻找律师,所以男方并没有隐匿、转移财产的行为,夫妻共同财产很清晰。 萧让叮嘱杨英不要摊牌,佯装没发现男的出轨的事,先带着孩子回澳洲。 果然她一走,男的就回去和小三一起住了。 调查员很容易就拍到男的重婚的证据。 有了这些证据,立案很顺利,秦虹同一时间申请了财产保全。 男方收到传票,才知道杨英早已发现他出轨,并且已经对夫妻共同财产做了司法保全,他无法再转移任何夫妻共同财产。 开庭前几日,杨英带着孩子回国。 她来律所找萧让和秦虹。 会议室里。 萧让问:“你丈夫有没有协商的打算?” 杨英说:“他给我打了很多打电话,我都没有接。” 萧让:“这就对了。如果他想协商,让他来找我们。” 杨英点点头:“我记住了。” 秦虹问:“如果你丈夫愿意会和小三分开,回到你身边,你会撤回离婚的决定吗?” 杨英摇头:“他不会和他们分开的。年轻的老婆、儿子,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他不可能放弃他们的。” 萧让说:“他有可能为了暂时稳住你不离婚而进行各种承诺与哄骗。毕竟离婚涉及到财产分割,如果做做戏就能拿回另一半财产,没有几个男人会拒绝。” 杨英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了。我不会答应他的。” 秦虹问:“如果他提出诉前协商,您这边的要求是:女儿的抚养权、分割一半的婚内共同财产、每年两百万元人民币的抚养费直至女儿完成学业,对吧?” “是的。” 萧让起身:“杨女士,案子交给我们,一定帮您争取到您想要的,您放心。” 杨英感激道:“谢谢你们。” 萧让:“您和秦律师先聊着,我这儿还有点事儿,先过去一趟。” …… 就如萧让预测的,杨英的丈夫果然在开庭前一天,带着律师找上门。 他当时有客人,让秦虹先过去处理。 不到十分钟,习毅就敲门进来说:“萧律,杨女士那个案子的对方当事人,和秦律吵起来了,秦律让您过去看看。” 萧让赶紧过去小会议室。 他推门进小会议室。 男方指着秦虹大骂道:“我操你妈!都是你们这帮讼棍!怂恿我老婆跟我离婚!我们夫妻俩明明好好的!她为什么要突然离婚?还不是你们怂恿的!” “杨女士为什么要离婚,这得问你自己!”秦虹也不甘示弱,大声吼了回去,“你和小三生的儿子,都六岁了!你还敢问好好的她为什么要离婚?” 男方扬起手,要打秦虹。 萧让阔步上前,用力扼住他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他疼得脸都变了颜色,骂道:“你他妈又是哪个?” 坐在他身侧的律师对萧让笑了下:“萧律。” 萧让这才冷着脸甩开那人的手,走到秦虹身边,伸出手:“把照片给我。” 第371章 陪读妈妈离婚案(3) 秦虹立刻奉上一叠照片。 萧让接过,丢到那人面前:“孩子的抚养权,婚内共同财产的一半,每年两百万人民币的抚养费直至孩子完成学业。同意,就签字。不同意,咱们就法庭见。” 男人和律师都拿起照片。 男人问律师:“有这些照片,他们能干啥?” 律师轻咳一声,压低声音:“咱们回去再说。” 男人气得把照片丢回桌上,后背往椅背靠去,看着萧让:“不就是一些活动照,你就说你能怎么着吧?你有这些照片你能怎么着吧?” 萧让拿起其中一张,笑着转过来给他们看:“这张是带孩子和孩子妈妈一起参加小区的活动是吧?你胸口贴着的那张标签是什么?” 男人定睛一眼,没吱声。 他胸前贴的圆形不干胶上写着“爸爸”两个字,而孩子妈妈那张,则写着“妈妈”。 他们合力抬着孩子冲向终点。 萧让说:“重婚行为方式之一是事实重婚。比如,在已有配偶的情况下,与他人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周围的人都认为你们是夫妻。你们以一家三口的名义,一起参加小区活动,邻居们是不是都以为你们是夫妻?甚至孩子的班级群,你的备注也是xx爸爸吧?老师也以为你们是一对夫妻吧?” 男人咽了咽嗓子,看向自己的律师:“他说的是真的吗?” 律师点点头。 男人怔愣几秒,泄气一般坐了回去。 他们回去后不到一小时,律师就给秦虹打来电话,说渣男愿意答应杨英的要求,尽快签字离婚,但作为条件交换,不能再起诉男方重婚。 之后的一切就很顺利了。 杨英回澳洲的那一天,特地带孩子到金诚感谢萧让与秦虹,还邀请萧让带宁稚去澳洲度蜜月,她要招待。 萧让和宁稚说起的时候,宁稚的关注点不在澳洲蜜月上。 “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找了个女律师?” 萧让把解下来的领带挂到架子上,开始解衬衫的扣子:“孙晴走后招的。” 宁稚接过他脱下来的白衬衫,不走心地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会招男律师呢。” “女当事人也不少,还是得有个女律师才方便。” “秦虹多大岁数?” “和你差不多。” “比我能干哈。” 萧让已经要进浴室了,听见这话,又探出脑袋看宁稚:“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没有啊。”宁稚抱着他的脏衣服转身离开房间。 她去阳台处理萧让换下来的西裤和白衬衫,明显感觉心情不是那么痛快。 即便她信任萧让,但看到萧让夸秦虹办事利落的时候,胸口还是有点堵。 想来还是因为赵学峰当年出轨李丹,回家和林淑婉闹离婚,给她带来的阴影。 李丹当年就是赵学峰手下的实习律师。 纵使她很清楚萧让不是赵学峰那种人,秦虹也不是李丹,但她内心还是会隐隐担心。 这股情绪一直持续到睡前。 萧让见她还是不开心,搂着她问:“在想什么?” 她抬头看他一眼,又落眸看回手上的书:“我在想,将来若是有一天,你喜欢上别人,要和我离婚,我该怎么应对。” “绝对不会发生那种事。”萧让低头吻她的额头,“我已经把所有情感都放在你身上,没有空间去喜欢别人。” “但其实人生的长河里,还有许许多多的有意义的人事物,婚姻和爱人并不是全部,对吗?” “不,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宁稚拿手上的书轻轻砸了他的脑袋用一下,笑道:“少哄我开心了,我今年快三十了,不是二十三好吧?” 萧让顺势把她的书丢到床头柜上,抱着她,吻了下她的唇,说:“你可是我拿命保护的女人,我怎么舍得和你离婚?你二十三岁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你快三十了我依旧爱着你,我会爱你一辈子。咱们一辈子都不分开,好吗?” 宁稚满足地笑了:“好。” 春去夏至,八月份的时候,于丽来北京找了宁稚一趟。 俩人在君天附近的餐厅见面。 一坐下,宁稚就问:“俊俊的抚养权官司开始了吗?” 于丽说:“刚立案。刘鹏那个案子查了大半年,上个月才判下来,一确定他要入狱,我赶紧第一时间送材料到法院,要求变更刘俊的抚养权给薇薇。” 宁稚点点头:“刘鹏判了多少年?” “四年半。” 宁稚意外:“那个赌场看上去规模不大。” 于丽说:“他们已经骗了全国好几个地方的拆迁户,有些人被他们骗得家破人亡,涉案金额巨大,主犯判了十年。” 宁稚点点头:“属于情节严重的,难怪刘鹏判那么重。不过这样一来,薇薇拿回俊俊的抚养权就容易了。” “是的,紫丝带妈妈群里的妈妈们,都很为她高兴,都希望自己的前夫也像刘鹏那样进去。” 宁稚笑了下,转而问:“那你呢?见着儿子了吗?” 于丽摇头:“就在学校外头远远看过几次。我一上去跟他说话,他就跑开,托人送东西进去,他也不要,又退回来。他说他不想认我这个妈了。” 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抬手抹泪:“早知道结果是这样,我这些年也不用这么奔波了……失去的不仅是孩子,还有我人生中最宝贵的六年时间。” 宁稚叹气,握紧她的手:“孩子长大后会懂的。” 吃完饭,听说于丽要去找罗薇薇,宁稚问:“薇薇现在住在哪里?” “她本来在单位附近租了个小单间,现在知道孩子要回到她身边了,打算换个二居室住。” “她有没有考虑让孩子在哪里念书?” “她想让孩子在北京读私立学校。” 宁稚点点头:“这样也好。就是接回孩子后,她生活上得辛苦一点了。” 于丽叹气:“我们这些紫丝带妈妈,只要能接回孩子,再苦再累我们都不怕,为了孩子,我们什么都能做。” 俩人在餐厅门口停住脚步。 于丽要去找罗薇薇,宁稚要去地库开车。 她抱了于丽一下:“你是伟大的妈妈。你要保重身体,等孩子长大了回到你身边。” 于丽红着眼睛点头:“谢谢你的祝福。” 第372章 婚内财产追溯案(1) 八月末伏的中午,北京热得叫人冒火。 宁稚出完庭回来,箱子往桌底下一塞,立刻钻进茶水间泡冰咖去火气。 小骆坐在吧台边,边喝咖啡边刷手机,见宁稚一脸气呼呼的,问:“宁律吃过午饭了吗?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啊?” “被当事人给气的。” “您早上的出庭,好像是离婚案是吗?” “是的。你知道有多搞笑吗?” 小骆立刻来了兴趣,放下咖啡杯:“快说快说。” “法官认为证据无法证明双方感情不合,那俩人,直接在法庭上互殴,还问法官,这样能不能证明感情不合?” 小骆大笑:“后来呢?” “后来就连我也挨骂啦。要不怎么能这个点才回来?” 小骆给她递来磨好的冰美式:“您今年做了好多家事案,都没怎么见您做刑事案和知产案了。” 宁稚接过,喝一口,叹了叹气:“我案源少,来什么做什么了,也没办法。” 见小骆手机放着电视剧,随口问道:“最近有什么好看的剧么?” 小骆就把手机递过来,说:“短剧,一集就几分钟。最近这种竖屏短剧很火的。” 宁稚看一眼,说:“不是早两年就有了么?” “以前那种都是素人出演,服化很差的,”小骆指着手机里制作精良的画面说,“今年这些竖屏短剧几乎都是一家叫‘澜视’的短剧公司拍的,好多大牌演员出演,制作也很高级。” “澜视……这个名字的谐音,有点不吉利啊……” 小骆笑:“烂事?可不是吗?……太好笑了……” 宁稚手机响,她放下咖啡杯,从西裤口袋拿出手机,见是前台的电话,接起:“我是宁稚。” 前台:“宁律师,您现在有时间吗?有一位女士想请您代理她的案子。” “有的,你带她到小会议室等我。” 宁稚一口干了剩下的咖啡,把咖啡杯放到吧台上,说:“来活儿了,我先去忙一会儿。” “您记得吃午饭呀!” 宁稚挥了挥手,离开茶水间。 她推门进小会议室,坐在位上的女士站起身,对她笑了下:“宁律师,您好,我是辛璐。” 宁稚上前同她握了下手:“辛女士您好,我是宁稚,请坐。” 俩人在会议桌两边入座。 宁稚翻开记事本,问:“您是什么案子想找我呢?” “重新分割婚内财产。” “您是什么时候离婚的?” “两年前。”辛璐说,“但我最近才听说,我前夫和我结婚期间创立的公司,年底要上市了。” 上市? 这可能是个标的不小的案子。 宁稚暗喜,但面上仍保持镇定,问:“您有公司的完整的名称吗?” “有的。”辛璐从蔻驰包里拿出一张小卡片递了过来,“这是我前夫以前的名片,上面的公司名,就是他现在要上市的那家公司。” 宁稚接过,落眸看向名片。 北京澜视网络传媒有限公司。 宁稚意外:“澜视?” 辛璐点点头:“是的,公司就叫澜视。” 宁稚用手机翻拍名片正反:“您和前夫离婚,是协议离婚还是诉讼离婚?” “协议离婚。” “方便让我复印当时的离婚协议么?” “当然。”辛璐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先给您看看原件。” 宁稚接过,大致翻了一下:“澜视如果是今年年底上市,那么在两年前你们离婚的时候,它的体量应该就不小了。但钟澜,也就是你前夫,只分割了十万块钱的共同财产给你,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是的。宁律师,我现在该怎么办?” 宁稚思考半晌,说:“我们现在必须先收集到你前夫隐匿婚内财产的证据,然后向法院提起诉讼,以及申请司法冻结,冻结你前夫在公司的股份。但这么操作,肯定会影响公司的上市。” 辛璐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离婚时,他发给我的公司的财务报表。他说公司那些年一直在烧钱,亏损严重,所以他只能分我十万块钱。” 宁稚接过文件,视线在报表上几个关键数据处停留几秒,说:“这份报表不是审计师出具的正式财报,是自己做的,数据有可能是假的。” 辛璐问:“需要取得审计师出具的审计报告才行是吗?” “是的,有办法吗?” 辛璐想了想:“我想办法,拿到审计报告,我第一时间告诉您。” “好。” “您代理我的案子,咱们是不是需要签订协议?” 宁稚笑了下:“没事,这不急,您可以回去考虑下,确定要我代理,咱们再签协议。” 辛璐肯定道:“是的,我想要您代理我的案子。” 宁稚给小骆打了个电话,让她送空白协议进来。 等小骆的时候,她问辛璐:“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呢?” 她觉得辛璐应该是有人介绍,否则不会这么着急签协议。 “我知道您当年,帮助您母亲,从您父亲手里拿回被隐匿的婚内财产。” 她不想说出介绍人是谁,宁稚也就不强求了,笑着点点头:“不得不说,这类案子曾经是我做擅长的。当年,我是带着我母亲的案子上的法学院。” “所以我相信您一定能帮到我。” “辛女士,我能冒昧问一下,您和前夫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婚的呢?” 辛璐抿了抿唇,说:“和我结婚后,他重遇当年喜欢的姑娘,他们在一起了。他们认识的时候,他一无所有,对方没看上他。后来,他有了公司,成为了意气风发的ceo,对方愿意跟他在一起了,他就回来和我提离婚。” 宁稚气道:“他出轨在先,并数据造假,谎称公司亏损,只为少分你婚内共同财产。是个彻彻底底的渣男!” “他用十万块打发我,却斥巨资给她买了豪宅……”想起往事,辛璐委屈得眼眶通红。 小骆推门进来:“宁律,空白协议拿过来了。” 宁稚起身接过,在协议上填入信息:“辛女士,您这个案子,咱们走风险代理,胜诉了,按《律师服务收费管理办法》规定的标准收费。” 第373章 婚内财产追溯案(2) 辛璐并未细问收费标准如何,立刻点头:“可以的,没问题。” 宁稚把填好的协议递给她签字、按手印,并解释道:“协议咱们先填着,我稍后送去风险审查,没问题了就能盖章,到时候我邮寄给您。” “到时候您通知我过来取,我要亲自取了才放心。” “好的辛女士。” 送走辛璐,宁稚立刻返回工位,调查澜视的具体信息。 原来澜视于三年前,也就是辛璐和前夫离婚前几个月,就已经完成了三轮融资,总计三千万美元。 和辛璐离婚后一年,他完成了四轮融资,总计六千万美元。 宁稚再看辛璐拿到的财报,已经能确定这份财报是假的。 宁稚在心里大骂男方是渣男,不仅出轨,还千方百计隐匿婚内共同财产,抛弃糟糠之妻。 和赵学峰有一拼的渣男! …… 晚上回家,宁稚和萧让说起辛璐的案子。 “澜视媒体?”萧让问,“男方是不是叫钟澜?” “是的,你认识这个人?” 萧让喝一口汤,说:“之前在一个酒会上聊过几句。澜视前两天刚向纳斯达克提交了招股书,没多少人知道,女方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宁稚听出他话里有话,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女方是故意挑在澜视提交了招股书之后闹事?” 萧让笑了下:“我不是这个意思。重新分割夫妻婚内财产,是女方的权利。” “可不是吗?” “这个案子的标的至少5000万,签的风险代理么?” “是的,中午就送协议去风险审查了。” “多久能下来?” “最近案子不多,明天就能下来了吧。” 萧让交代道:“催一催,早签早安心。” “好。” 等风险审查的时间里,宁稚也在对澜视进行初步调查。 辛璐的前夫钟澜,拥有澜视39%的股份,以目前竖屏短剧在全球的火热程度,澜视上市后,他的身价大概率翻几番。 但这39%的股份,却有辛璐的一半。 手机进了电话,宁稚视线盯着电脑屏幕,接起电话:“你好,我是宁稚。” “宁律师,我拿到审计报告了。” 是辛璐。 宁稚一喜:“拿到哪个年度的?” “所有。我这就送过去给您看看。”相比宁稚的欣喜,辛璐显得很平静。 宁稚很快就看到了澜视过去三年的审计报告。 报告显示,在钟澜与辛璐离婚之际,澜视的资产总计为2.6亿元人民币,辛璐按理可分得将近五千万的财产。 宁稚想起萧让那天说的话——“这个案子的标的至少5000万,签的风险代理么?” “还真的是五千万……” 辛璐问:“什么五千万?” 宁稚回神,指着报告上几个数据给辛璐看:“澜视资产总值2.6亿,钟澜的股份是39%,而你应该分得的婚内共同财产大约在五千万左右。” 辛璐难过道:“可他只用十万块打发我……” 宁稚安慰辛璐:“您别担心,我一定会帮您争取到您应得的。” 她再次确认审计报告的签字和盖章。 三份审计报告都是北京一家大型审计事务所出具。 宁稚问:“辛女士,这三份审计报告,您是怎么获得的?” 辛璐说:“我认识澜视的一位财务,澜视上市的消息就是她告诉我的,这三份审计报告也是她给我的。” “好,这三份报告可以作为证据使用。”宁稚起身,“您稍等,我去做证据备份。” 刚打开门,就看见正要敲门的小骆。 小骆说:“宁律,程律找您。” 宁稚带上门:“我这就程律那儿。你帮我送一杯咖啡给辛女士。” “好。” 俩人一起往同一个方向走。 小骆去拿咖啡,宁稚去找程儒言。 宁稚说:“对了,最近审查部很忙吗?我有一份代理协议送去做风险审查,已经三四天了,还没下来。” “是辛女士的代理协议吗?” “是啊。他们拿下来了吗?” 小骆压低声音:“在程律那儿,我刚去他办公室,看到在他桌上。” 宁稚诧异:“这是我的案子,他们干嘛把协议拿给程律啊?” 小骆摇头:“不清楚。” 宁稚快步来到程儒言办公室,敲门进去:“程律,您找我?” 程儒言起身,手上拿着两份文件,走到沙发区:“过来坐。” 宁稚入座,眼睛盯着他手里那两份文件。 “辛璐的案子,你得拖一拖。”程儒言把文件往她面前一丢,“你告诉她,这个案子没法打,证据不足,告不了,让她自己跟钟澜协商去。总之,不能让她告成功!” 宁稚拿起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果然没盖章。 她看向程儒言:“这个案子我已经取得关键证据,只等代理协议一盖章,我就能去立案,为什么要拖?” “没有为什么,按我说的去做。” 宁稚急道:“这是我的案子,我认为不能拖!澜视还有三个月时间就要上市了!” “就因为澜视要上市了,才不能让女方在这节骨眼闹事!” “这不是闹事!这是她的合法诉求!是法律赋予她的权利!” 见宁稚态度不好,程儒言变了脸色,低吼道:“按我说的去做!出去!” 宁稚一噎,咬了咬牙,拿起茶几上两份协议就走。 她亲自去了风险审查部一趟。 “瞿部长,我这边有个案子三天前送过来,你们没盖章又给送下去了,是存在什么冲突吗?” 宁稚说着,把两份协议递了过去。 瞿部长接过,翻了翻,说:“这个案子,你们程律说不让签,所以我们才退回去的。” 宁稚解释道:“这是我的案子,不是程律的。我这边就差代理协议盖好章,就能去法院立案了。” 瞿部长笑道:“这样吧,你先跟你们程律沟通好,他同意的话,让他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就盖章。好吧?” 宁稚只好又拿着协议回去。 进会议室的时候,辛璐担心地看着她:“宁律师,是有什么问题吗?” 第374章 婚内财产追溯案(3) 宁稚扬起笑脸:“没事儿。” 辛璐看着她手中的代理协议,问:“协议好了是吗?那我今天顺便带走。” “协议还得等盖章。” 辛璐没多问:“好。” 宁稚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打开电脑,问:“您和钟澜婚姻存续期间,除了澜视这家企业,他还有其他的投资或者资产的购置吗?比如车、房、黄金之类的?” 辛璐回想几秒,说:“我听说他在上海给女方买了房子,但我没见过房本。” 宁稚在底稿上记录:“你见过钟澜的银行卡流水么?有没有给抬头为xx房地产有限公司的大额转账?或者大额现金的取款?” 辛璐摇头:“我没见过他的银行流水,他跟我说的是——他的钱都投到公司了,一分没留在自己身上。所以我们结婚的房子,都是我买的。” “没关系,我会向法院申请调查令,调取钟澜名下所有银行卡、微信、支付宝等账户的流水;包括他个人名下所有房产、车辆、对外投资等。这些都查得到,不担心。” “好。”辛璐感激道,“宁律师谢谢您。我现在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宁稚敲打键盘的十指顿了下,想起程儒言要她拖着这个案子,并告诉辛璐这个案子走不了诉讼,突然觉得心脏一突一突跳得厉害。 她对辛璐笑了下,盖上电脑,站起身:“那咱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后续的都交给我,等代理协议的章一盖,我就去法院立案。” 辛璐伸手同她握了下,再次感谢道:“宁律师,感谢您!” 宁稚送辛璐进电梯,即刻返回工位,继续准备证据材料和诉讼材料。 但方才程儒言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她心头,让她很不舒服。 本想和萧让商量这件事,不想萧让今晚竟临时有应酬,喝了挺多酒。 她把萧让扶到床上,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喂蜂蜜水给他:“怎么喝这么多酒?” “老刘被吊销执照了,所里想保住他手头的客户,所有合伙人都出动了去维护和这些人的关系……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登,不上酒桌不跟你谈事儿……嗝……” “你喝的白酒?” 萧让咧着嘴笑,脸颊两坨粉红:“嗯……茅台……” 宁稚心疼:“下次别再喝白酒了,你平时又不喝,突然大量喝白酒,很容易引起酒精中毒的。” 一整杯蜂蜜水都喂完,宁稚拿空拳轻叩萧让的背,等那些蜂蜜水都顺到胃部,才扶着他躺回去。 她去浴室拧热毛巾帮萧让擦脸和身子,换上干净的睡衣,盖好被子,这才去收拾晚上的剩饭剩菜和餐具。 擦桌子的时候,她眼前突然闪过几个画面。 赵学峰和林淑婉还没离婚时,赵学峰喝醉了,林淑婉也是这么照顾他的。 和她刚才照顾萧让一模一样。 有些事终究逃不过轮回。 宁稚觉得婚姻里的自己,和林淑婉很像——传统、顾家、体谅丈夫。 偏偏萧让和赵学峰一样,都是律师,手下有众多年轻的女律师、助理,偶尔也会有应酬。 想到这里,宁稚擦桌子的手顿了下,湿巾一丢,立刻返回主卧,拿起刚才帮萧让换下来的衬衫,仔仔细细闻着上头的味道。 没有香水味,也没有陌生的化妆品味。 宁稚放下心,抱起脏衣服去阳台。 …… 萧让一整晚都睡得挺香,宁稚却睡不安稳,担心他睡着后呕吐,不时醒来,快天亮的时候好不容易睡沉了,萧让咳嗽了一声,她又惊醒。 干脆睡不着了,起床准备早餐。 萧让依旧睡到闹钟响才起床,摸到厨房,从身后抱住宁稚:“老婆对不起。” 宁稚把奶锅里的鲜乳倒进杯子里:“哪里做错了?” “我昨天不应该喝那么多酒,害你一晚上没睡好。” 宁稚冷笑一声:“你喝酒之前,就没想到我会睡不好?” 萧让讨好道:“当然想到了!所以他们还要我喝,我坚决不再喝!” “哦?这么说,我还得夸你来着?” “倒也不用夸我,”萧让把脸凑过去,嘴唇嘟嘟的,“亲一下就好。” 宁稚抬手把他的脸挡开,拿着两杯牛奶放到餐桌上。 “你昨晚没洗澡,快去洗吧。浑身都很臭。” “遵命!” 萧让洗完澡出来,换上干净的衬衫和西裤,头发用发胶往后拨去,整个人清隽而精神。 他在宁稚对面坐了下来,拿起手边的蜂蜜水一饮而尽,开始啃玉米。 他问宁稚:“今儿忙吗?要不请假在家休息吧?” 宁稚叹气:“忙倒是不忙,就是烦得很。” “怎么了?” “就是澜视那个案子。程律不让我接。” 宁稚把昨天在程儒言办公室发生的事提了一嘴。 萧让听完,嘲讽地笑了下:“程儒言肯定是想签下澜视,所以不让你接钟澜前妻的案子,也不让这个案子走诉讼,因为一旦走诉讼,就要冻结钟澜的股份,澜视就无法如期上市。” 宁稚错愕:“他没有说他想签澜视啊。” “你接钟澜前妻的案子在前,他当然不能承认他因为想签澜视而阻止你接案子,一旦他承认了,他就犯错误了,你随时可以举报他。” 宁稚手里的玉米往餐盘里一丢:“恶心!肮脏!” 萧让边啃玉米,边说:“有没有觉得这操作很熟悉?” “你的意思是?” “当初代伟前妻的离婚案,他因为知道戴思通之后要上市,代伟的身价会翻几倍,要你劝代伟前妻暂时不离,等戴思通上市之后再说。” 宁稚想起来了,更气了:“没错!当时我就跟他吵了一架,他就把我赶出了这个案子!” 萧让啃完一整根玉米,又开始吃红薯。 “他的风格就是这样。面上跟你笑笑,跟个没什么攻击力的老好人律师似的,其实手段也是挺阴的。当然他本事是有的。你跟他学点好的,别学那些脏的就行……” 话没说完,宁稚已是怒而起身,往主卧走。 萧让赶紧放下手里啃一半的红薯,跟进去:“你怎么了?早饭还没吃呢。” 第375章 婚内财产追溯案(4) 宁稚从衣柜拿出今天要穿的套装,人坐到梳妆台前开始化妆:“我要去上班了!” 萧让双臂环胸,身子倚在门框看着她:“好好跟他沟通,别冲动,你刚升二级律师,得罪他没好处。” “好。我知道了。” “换好衣服,再吃点东西再去上班。” “哎呀你别吵我!” 见宁稚暴躁,萧让没敢再说什么,转身回餐厅。 宁稚哪还有心情吃早餐,妆化好,衣服换好,包一拎就去玄关换鞋。 萧让赶紧抽了一个食品袋,桌上的水煮蛋、红薯各拿上一个,放到食品袋,塞进宁稚包里。 他和她一起下楼,在电梯里还不断交代:“记住了,别吵架。如果搞不定,也别急,晚上我和他谈一谈。” 宁稚蹙眉说:“这件事你让我自己解决。不能每次都你帮我出头。” 萧让叹气:“我还不是怕你冲动么?” “我这次不会的,你放心吧。” 电梯门开,宁稚阔步走出去电梯间,上了旁边一辆白色奔驰。 萧让趴在车窗口交代:“记着啊别吵架,心平气和地谈。” “知道啦!你赶快回去!我要走了!”宁稚车窗一升,油门一踩,车子驶出车位。 萧让跟她挥了挥手,直到白色奔驰消失在视线里,才叹着气转身进电梯间。 另一边,宁稚暴躁地出了电梯。 甜美的前台和她打招呼:“宁律,早上好。” 她都一张臭脸给人家:“早。” 来到工位,小骆刚收拾好程儒言的办公室走出来,来到她工位边,惊奇道:“您今天来得好早,是萧律送您来的吗?” “不是,我自己开车。”宁稚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程律今早需不需要出庭?” “不用啊。” “他几点会过来?” “九点半之前吧,九点半有早会。” “好。” 小骆也看出宁稚情绪不佳,泡了一杯咖啡给她,没多言,回自己的工位。 九点十分的时候,程儒言来了。 宁稚跟着他进办公室:“程律,我有事儿问您。” 程儒言看她一眼,似乎是料到她为了何事前来,口气不悦道:“如果是澜视的案子,不用跟我谈。” 宁稚已经忍不下了,直接走进去,关上办公室的门。 “您是不是想争取澜视的单子,所以不让我接辛璐的案子?” 程儒言把风衣挂到衣架上,转身看着她:“谁告诉你的?” “是不是?” 程儒言大声:“我在问你,是谁告诉你的?” 宁稚也抬高音量:“是不是?” 程儒言眯了眯眼睛:“是。怎么样?” 宁稚气道:“你不配做一名律师!之前代伟的案子是这样,这次又这样!你想的只有自己的利益,没有当事人的利益!” 这句话触到程儒言的逆鳞,他怒目圆睁地看着宁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宁稚低吼道,“我一定要做辛璐的案子!是我接这个案子在先,而不是你接澜视的案子在先!” 程儒言眯了眯眼睛,转身走到落地窗前,冷静片刻,转身看着宁稚:“你知不知道澜视的标的有多少?” “那又怎么样?它的代理费高,它给的钱多,我就要出卖自己的当事人吗?” 程儒言强忍怒气道:“这是选案源,不是出卖当事人。” “别说得冠冕堂皇的!我不吃这一套!” “你那个当事人,根本就是个奸细!她就是瞅准澜视要上市了,故意出来闹!她就魔影派来阻挠澜视上市的奸细!你难道不知道魔影和澜视一直是竞争关系?魔影也启动了上市计划,它的目的就是搞黄澜视的上市,然后抢在澜视前面上市!” 宁稚不知道这些事,怔愣间,程儒言又说:“她早就直到澜视准备上市,早不出来闹晚不出来闹,在澜视提交招股书的第二天出来闹?你不想想这都是为什么?” 宁稚想起辛璐轻而易举获得的澜视的三年审计报告。 辛璐说,澜视的财务给她的,既然她和澜视的财务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不可能现在才知道澜视要上市。 宁稚也有些回过味来。 但辛璐是她的当事人,不管辛璐是出于什么原因要重新分割婚内共同财产,这都是辛璐的权利,而实现辛璐的诉求,则是她作为一名律师的责任。 想到这里,宁稚看向程儒言,硬气道:“起诉钟澜,重新分配婚内共同财产是辛璐的权利!她想什么时候起诉就什么时候起诉!” “钟澜前妻这个案子,所里不会给你盖章,你没法说给她立案,趁早放弃吧。” 程儒言说完转过身,不再看宁稚。 宁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咬了咬牙,摘下自己的工作牌,丢到他桌上:“那我离开君天!再见!” 她转身打开办公室门,在小骆着急的目光中回到工位。 她从桌下找出当初入职时放东西的纸箱,把自己的个人物品装进纸箱里,带走的,还有辛璐案的证据材料和代理协议。 小骆见状,赶紧跑过来,紧张道:“宁律,您怎么啦?收拾东西干嘛呀?” 宁稚冷静道:“我和程律请辞了,我今天开始就离开君天了。” 她指着桌上两沓案卷材料:“这些都是刚做完的案子,我还没来得及送去档案室,你有空帮我送一下。我手头没有其他案子了,只有一起程律不让我接的案子我带走,所以也不存在交接案件了。” 小骆要哭了:“您到底是怎么啦?为什么要离开君天呀?” 宁稚抱起箱子,深呼吸一记:“和程律理念不合。没事的,都在北京,有空出来吃饭。” 她和坐自己隔壁工位、对面工位的其他律师打了声招呼,抱着箱子往电梯间走。 纸箱丢到副驾上,她一脚油门,直接从君天莽回家。 车子停在车位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失业了,顿时悲从中来。 哭着从包里摸出手机,给萧让打去电话。 同一时间的金诚所,萧让正和手下的律师开会,突然接到宁稚的电话,就料到她和程儒言没谈妥。 他立刻拿上手机,起身走到门外,接起电话:“是我,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宁稚的爆哭声:“老公……我工作没了……呜呜呜呜……” 第376章 宁稚辞职 “你现在在哪里?” 宁稚哭道:“我到家了……在地库……” 萧让抬手看一眼腕表:“你先别急,我中午就回去。” “好……”宁稚抽抽噎噎地问,“你午餐想吃什么?” “随便,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那煮点饺子吧。我不想去买菜了。” “好。”萧让最后交代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别胡思乱想,等我回去。” “嗯。” 萧让挂了电话,收起手机,转身进会议室。 “刚才说到哪儿了?” 张旭说:“北耀集团。我昨天在北耀集团等到晚上九点多,都不见他们董事长下来,前台说还在开会,但其实已经跟金胜的人走了。” 萧让蹙眉:“金胜所怎么知道北耀集团得换法律顾问?老刘被带走的事儿,不是封锁了消息么?” 张旭看一圈在座的律师,没说什么。 萧让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看向众人,交代道:“北耀集团交给我。老刘的其他客户,你们还得加把劲,不能再让金胜的人捷足先登了。散会!” 他站起身,看一眼张旭:“你跟我过来。”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萧让把门关上。 “你刚才想说什么?” 张旭压低声音:“金诚有内鬼。” 刘天海因为在多年前,将客户委托给他代持的股份全转移到自己和家人名下,前两天在家中被警察带走,目前还在刑拘中。 这件事,除了他的助手林森、萧让及金诚的主任,没多少人知道,都以为他出差去了。 知情的萧让和林森,第一时间率手下的律师去拜访刘天海的客户,希望能在刘天海的案子曝光前,保住这些客户。 这件事进行得很隐秘,包括金诚内部,都没多少人知道,但楼上的金胜所,却赶在他们之前约见了客户。 萧让也怀疑有内鬼,说:“怕是已经连老刘犯的事儿都说出去了。金胜会帮客户跟金诚解约,然后以低于金诚一半的服务费签下客户。” 张旭骂道:“刘par这些客户如果都被金胜挖走,金胜今年的业绩能翻几番!难怪一个个跟狗见着了骨头似的!” 萧让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忙吧。我想想办法。” “好。”张旭转身离开办公室。 萧让走到落地窗前,双臂环胸,俯瞰整个cbd。 君天所、观韬所、德合所、正和所…… 随便拎一家出来,都是可以和金诚所抗衡的综合大所。 一旦刘天海被判有罪,不仅仅是楼上的金胜所,这些综合大所,也会想分一杯羹。 萧让压力有点大。 他今年的业绩指标,比去年高出十个百分点,本想拿下刘天海的客户,现在看来,有难度。 更不说刘天海这些客户,本来就是难啃的硬骨头。 …… 萧让回到家,宁稚正好把水饺端到餐桌上。 见他进门,宁稚立刻从餐厅走到玄关。 “程儒言承认自己想签澜视,还污蔑辛璐是魔影派来阻挠澜视上市的奸细。他还说,反正他不会给这个案子盖章,我没办法帮辛璐立案。” 经过一早上的心理建设,宁稚此时冷静许多。 萧让换好拖鞋,揽着她进餐厅:“所以你一气之下辞职了?” 宁稚低下脑袋:“是的。冲动了。好不容易熬到二级律师,可以独立接案子。” “可以独立接案子也没用,程儒言一句话,风审部不让你过,你也一样接不了。” 宁稚叹气。 萧让揉了揉她的肩膀:“没事儿。辞就辞了。来金诚还是去别的所,都没问题。” 俩人坐下来吃午餐。 宁稚把酱料放到萧让手边:“我不想去金诚,投别的所看看吧。” “大所的管理都差不多,你年限浅,肯定会有个合伙人压着你,以后大概率还是会遇到类似的事儿。你要么来金诚,我给你完全自由的接案子的权限,要么自己筹备合伙所。” 宁稚咬着筷子,想了想,说:“你说的有道理,但筹备合伙所,我资历不够吧?北京设立合伙所的要求是……” “三名执业三年以上的合伙人律师。你可以算我一个。” “那你不是得离开金诚?” “是。” 宁稚想都没想:“不行!小所没名气,万一没案源,咱俩都得喝西北风。你还是留在金诚,毕竟收入稳定,我去小所打滚就行。” 萧让转而说:“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举行婚礼,你这阵子先在家休息,忙一忙婚礼的事儿,等婚礼结束了,再考虑筹备合伙所。” 见宁稚没吭声,他提醒道:“婚纱照也得紧着。我听说出片需要时间,如果时间太紧,怕赶不上婚礼。” 宁稚漫不经心道:“枫叶还没出来呢。等枫叶出来再拍。” “抓紧点。别到时候照片赶不上婚礼,又着急上火的。” 宁稚没吱声。 她在想,如果自己这阵子休息,那辛璐的案子怎么办? 等她婚礼结束,合伙所弄好了,澜视都在美国上市了吧?到时候再起诉,案件会更复杂。 …… 萧让吃完午饭,休息了半小时,又回金诚工作。 宁稚把昨晚俩人换下的脏衣服洗了,又打扫了一把屋子、把晚餐的菜都备好,这才打开微信,一个好友一个好友地筛过去。 她在选,可以和她一起开合伙所的人。 可整个好友列表刷下来,却选不出半个适合的人。 当初一起读法律的本科同学,大多数回到老家,进了体制内。 留学时的同学,大部分留在了美国。 宁稚望着微信发怔。 想到辛璐的案子,她越发着急地想赶紧把合伙所办起来。 手机突然震起来,是曾子君来电。 宁稚回神,接起电话:“喂,子君。” “我现在在君天,有个案子想找你,但他们说你今天没在所里,什么时候在?” 宁稚叹气道:“我从君天辞职了。你是什么案子想找我呢?要不你找萧让?” 电话那头默了半晌,曾子君问:“要不晚上一起吃饭,再细聊?” 宁稚看一眼时间:“行,我准备一下,一小时后老地方见。” 老地方就在金诚隔壁栋大楼的餐厅,他们以前在金诚工作时,经常去那儿吃饭。 宁稚做了简单的晚餐,给萧让发了条微信,就出门赴约去。 曾子君提前到了餐厅,起身对她招了招手。 宁稚快步走过去,一坐下,就问:“什么案子呀?” 第377章 宁稚筹备合伙所(1) 曾子君说:“边吃边聊。” 点好餐,他问宁稚:“你在君天不是好好的么?怎么?” 宁稚没提辛璐和澜视的事儿,只说:“和上级合伙人意见不合,一怒之下就走了。” “还是这么冲动?”曾子君笑,“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宁稚叹气:“萧让让我回金诚,但我不想。我打算筹备合伙所,就算是小所,就算没什么案源,但也自由,不用受掣肘。但是我暂时找不到合伙人。萧让说他可以离开金诚和我一起,但我想着小所收入不稳定,万一俩人都没收入,那不喝西北风了?” 曾子君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萧律在金诚多年,才把根打扎实,现在老刘出事儿了,他大概率要顶上老刘高伙的位置,这会儿出来和你一起开合伙所,是挺浪费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曾子君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呢?” 宁稚笑:“开什么玩笑呢。你不是在家帮忙么?” 曾子君苦笑:“在家这几年,我常常问自己,这是我想要的生活么?” 他摇了摇头:“不是。我还是更喜欢当律师的时候。有时候也想再回律所执业,但离开太多年,之前的客户都没了。去小所,还不如在自家干;去大所,又得和新人一样重新熬人脉。” 宁稚问:“那你重新回去做律师,你家的企业怎么办?” “这两年经济下行,我爸公司也不太行了,出口差了很多。以公司如今的业务量来看,用不着单独设置一个法务部,外包给律所就行。” 宁稚点点头:“这两年经济确实很差。” “况且萧律的服务费也挺高的,所以我之前一直想着挪到你这儿做。” 但没成。 因为宁稚拒绝。 她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啊子君,我不知道你当时是为了缩减成本,我以为你是因为咱俩关系不错,想支持我的业绩,所以挪到我这儿……” 曾子君笑:“没事儿。如果我有机会和你一起开合伙所,那么我就把我爸公司的业务拿到咱们所,这样他一年下来也能省不少成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宁稚肯定不能再拒绝。 况且她也需要曾子君的加入。 她对曾子君伸出手:“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俩出来单干!” 曾子君也伸手同她握了一下,简短有力。 “北京设立合伙所,需要三名执业三年以上的合伙律师,你还有想合作的人么?” 宁稚愁道:“我正发愁呢!不瞒你说,拉你入伙之前,就我一个人。而且这个想法也是中午才有的。” 曾子君想了想,说:“我有一位同学,目前在德合所,也是做得不太开心,要不我问问她?” “是男律师还是女律师呢?” “女律师。” “好耶!我就想要女合伙人!”宁稚没忘自己想做女性律所的想法。 曾子君出去打了一通电话,很快回来。 “思雨就在这附近,她这就赶过来。” 德合所也在这一代。 宁稚很快见到王思雨。 她和曾子君一样,有留美法学背景,一回国,就在大所德合所执业多年。 她性格爽直,和宁稚一拍即合。 一顿饭的时间,三人就已确定成立合伙所,并分工完毕。 曾子君负责找办公场地,宁稚负责注册执照,王思雨负责联系现有客户争取案源。 宁稚惊叹于这样高效的工作节奏。 大家都很振奋,王思雨提议喝酒庆祝。 宁稚多喝了两杯,脸颊发红,心情也很嗨。 回到家,书房有光线渗出。 萧让在工作。 宁稚开心地哼着小曲儿进书房,从萧让身后抱住他,亲了他脸颊一下:“老公,你老婆马上就要成为一家律所的创始合伙人了!” 萧让看着电脑屏幕的视线不动,淡淡问道:“晚上和谁一起吃的饭?” “子君。”宁稚又吻了他脸颊一下,“还有子君的同学,就是德合所的王思雨,你认识么?” “不认识。” “就是一个短头发的女律师,跟子君同岁,她要加入我们!这人说话做事都很干脆,效率很高,我挺喜欢她的。” “你们觉得合拍就好。” 见萧让不是很开心,宁稚双手捧着他的脸颊,问:“你怎么啦?我要开始自己的事业了,你不为我开心吗?” 萧让确实不太高兴。 他知道曾子君喜欢过宁稚,虽然他也清楚曾子君人品没问题,但俩人一起工作,朝夕相处,总归不太方便。 在键盘上敲打的十指停了下来,他拿下宁稚圈在他脖子上的手,侧过身,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把子君撤掉,换成我。” “你认真的?” “是。” 宁稚起身:“你在金诚十几年了,这才要升高伙,客户和收入都很稳定,为什么要离开金诚加入我们?我们可能一年到头都挣不到几万块钱。” “我加入了,那就不是一年到头几万块钱。” 宁稚原本心情还挺嗨的,听到萧让这样说,有点不舒服了。 她在沙发坐了下来,拿手搓了搓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们都算新人,都可以接受一年几万块钱的收入,甚至可以接受律所倒闭,从头再来。可你不一样,你在金诚,一年的收入超过八位数,即便你是想支持我,但我也觉得你这个决定太荒谬了。你不考虑自己,你也考虑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们需要给孩子更好的物质基础。” 萧让深呼吸一记,冷静半晌,说:“我在过去十几年,已经给孩子打好了物质基础,这点不用担心。我作为你的丈夫,我希望和你一起工作,支持你的工作,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宁稚急道:“我不是说你这样想有错,而是……而是你在金诚好好的,就没必要啊!我和子君,一个是在君天干不下去了,实在没办法,一个是家族企业走下坡路养不起法务,所以我们只能外出找机会,但你不一样啊,你在金诚的未来是越来越好的!” 第378章 宁稚筹备合伙所(2) 宁稚本就性子急,眼下又喝了酒,说话更冲。 萧让不想和她吵,视线看回电脑:“两件事。第一,不要在外面喝酒。第二,筹备合伙所的事情暂缓,先把婚礼办了。” 他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宁稚恼火。 宁稚反问他:“我不明白筹备律所,和办婚礼,有什么冲突?为什么办婚礼,就要先暂缓筹备律所?” “我说先办婚礼就先办婚礼!” 萧让没有解释宁稚的疑问。 “你不讲道理啊!”宁稚气得站起身,“我不想和你一起共事,就是这个原因!你总要求我根据你的节奏、你的想法做事!想成为工作上的伙伴,互相尊重、平等自由是最基本的,但你永远做不到!” 她说完,愤然离开书房,回主卧。 洗完澡出来,萧让还没回房。 宁稚打开主卧房门看一眼,书房还亮着灯。 她就觉得他也在生气,所以这会儿还不进来。 这是他们领证后,第一次起矛盾。 宁稚不明白为什么一件好好的事情,会变成俩人吵架的导火线。 她找到志同道合的律师朋友,要开律所了,虽然是小所,但总归是一个好的起点,不是吗? 她在君天做得并不开心,他不是不知道。 难道他希望她像晏蓉那样,待在家里操持家事吗? 宁稚越想越郁闷,被子一卷,准备睡觉。 她不知道萧让是几点进房的,只知道自己半夜翻身的时候,习惯性去抱他,可他却翻过身去,避开她。 她迷迷糊糊睁眼看了一眼,只看见他的背。 醒来后,萧让不在床上。 宁稚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九点多了。 萧让应该是上班去了。 想起半夜她要抱他,他翻身避开的样子,宁稚心里有点失落。 微信群里,曾子君和王思雨一大早就聊开了。 俩人想了几个律所的名字,问宁稚有没有想法。 宁稚昨晚跟萧让冷战,没来得及想。 她边刷牙边想,但起名废没想出什么好的,直接在曾子君和王思雨的名字里各挑了一个字组合,发到群里。 【我觉得君思不错啊。】 王思雨:【会不会有点蹭君天的热度啊?】 宁稚:【笑脸.jpg】 宁稚:【金诚楼上的金胜,这些年,靠蹭金诚的热度,也猥琐发育成中级所了。如果咱们靠蹭君天的热度,也能成为具有一定规模的所,那这个热度蹭得好啊。】 王思雨:【那咱们干脆喊君添吧。既然要蹭热度,就多蹭点。】 宁稚:【阴险.jpg】 曾子君:【认真点】 王思雨:【认真点的话,我觉得喊‘君宁’好。寓意更好。】 王思雨:【君思,总有一种要当事人自我反省的味道】 曾子君:【也可以把君字去掉】 王思雨:【你可是我们的主任,怎么能去掉你的名字】 宁稚:【对啊。】 她刷好牙了,俯身鞠水洗脸,暂时没看群聊消息。 洗好来到餐厅一看,萧让做好了早餐。 宁稚心情好了一些。 她边吃早餐边刷群消息,曾子君后来又想了几个名字。 宁稚觉得“乾元”不错,简单好记,寓意也好,又从群里摘了几个他们满意的,准备吃完早餐就去提交申请表。 …… 宁稚把初步的材料送去第三方代办公司,确定了名字“乾元。 曾子君在群里发办公室的图片和视频,他也一早出来跑场地。 宁稚对这些没想法,让他俩选去,她抽空和辛璐见了一面。 俩人约在辛璐单位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宁稚把签好字,却没盖章的协议放到桌上,说:“辛女士,君天不让我接你这个案子,我昨天从君天离职了,现在在准备自己的律所,如果您还信任我,我愿意继续代理您这个案子。” 辛璐意外:“君天为什么不让你接我的案子?” 宁稚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按住上腹部:“因为他们内部的原因。” 辛璐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了。这个案子,还是交给宁律师你来做。” 宁稚笑道:“我的律所大约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下执照,在这之前,我会继续做你这个案子的各项准备,争取在执照下来后,咱们能顺利盖章、立案!” 辛璐担心道:“澜视还有三个多月就上市了,来得及吗?” “立案到开庭,通常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们可以赶在澜视上市前开庭的。” 辛璐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宁律师。” 宁稚感慨道:“是我谢谢您才是。您是我离开君天后的第一位当事人,并且还这么支持我的工作,我相信托您的福,我的律所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辛璐笑道:“以后我的亲戚朋友需要律师,我一定向他们介绍你。” 宁稚感激:“感谢!” 俩人又聊了会儿案情,宁稚要赶着去看场地,就此和辛璐分开。 她离开咖啡厅的时候,看见萧让手下一名男律师,此时正和一位打扮富贵、却大他许多的贵妇喝咖啡。 贵妇几次把手搭到他手背上。 他拿出一份类似协议模样的材料让贵妇签字。 宁稚偷偷拍下照片发给萧让。 萧让没回。 宁稚以为他下午出庭,不能看手机,可直到晚上六点多,萧让还是没回消息。 宁稚就觉得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故意不回微信。 她原本已经不气了,眼下萧让又不回微信,她又气上了,故意不做晚饭,自己叫了一份外卖吃饱了,坐到床上修改辛璐案的诉讼策略。 萧让九点多才回来,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进主卧,身上的烟味、呼吸带出来的酒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宁稚闻到了,气道:“你昨晚要求我不能在外面喝酒,你自己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第379章 宁稚筹备合伙所(3) 萧让站在衣帽间脱衣服。 先脱西服,接着解领带、脱白衬衫,最后又脱西裤、内裤。 把这些都丢进脏衣篮里,光着身子站在衣柜前找干净的内裤。 从宁稚的角度看过去,他肩宽臀窄,即便许久不健身,腹肌消失大半,但身材还是很好。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是富婆喜欢的那种。 想起下午在咖啡厅看见的他手下的男律师,宁稚预感不好,问:“你一下午一晚上不回微信,去哪里了?” “傍晚从法院出来,直接去应酬了。” “跟谁应酬?” “要抢在林森和其他律所前面签下老刘的客户,所以我最近会不定时应酬,抽烟喝酒难免。” “要跟女客户应酬么?” 萧让拿着干净内裤进浴室,没回答宁稚这句话。 宁稚觉得他就是故意避而不答,越发觉得糟心。 萧让洗完澡出来,只穿着内裤躺进被窝,仰着脑袋,闭眼往上吐气。 宁稚踢了他一脚,气道:“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为什么不回家吃饭也不说一声?” “太忙了,忘回了。” “你到底在忙什么?” 宁稚当了他一年助理,两年的女朋友,他从来没这么忙过,而且还是在俩人起矛盾的时候,不免就觉得他是为了冷落自己找的借口。 萧让把手横到额头上,闭眼说道:“我说过了,我想签下老刘手里的客户,必须赶在林森和其他律所之前应酬这些人,把这些人签下来。老刘手里有二三十个大客户,即便我一天应酬一家,也得个把月。” 宁稚这才听明白,但还是不解,说:“你可以白天把他们约来所里,或者你去企业拜访,为什么一定要晚上应酬?” “他那些客户是这样的,在企业谈不动。” “那就别要这些客户了不行吗?你连续喝一个月,身体还要不要了?” “我这组今年的业绩指标,比去年提升了十个百分点,就指着拿下老刘这些客户填上窟窿。” 宁稚惊呼:“十个百分点?” 萧让那组的业绩,基数本来就高,提升十个百分点,压力不是一般大。 如果完不成,不仅要多倍系数扣绩效和奖金,入高伙的时间也会拉得更长,并且影响他手下的律师升合伙人,比如张旭。 是整个组的机会,也是整个组的压力。 宁稚叹气:“所以今天下午,你组里那个小帅哥律师,是被老刘之前的富婆客户摸手么?” “明早早会我会处理。我明确和他们说过,可以和客户吃饭喝酒,但不能有肢体上的接触。” “对啊!我就是知道你的规矩,所以看见了,赶紧拍照发你。” 六年前,宁稚还是萧让助理的时候,萧让手下一个年轻的男律师,因为到女客户房里谈事儿,被女客户的丈夫抓到了,举报到律协,说是男律师为了签合约,主动送上门。 那件事闹得很大,让金诚在行业内被笑话了一阵,萧让没少挨批。 自那之后,他就立下规矩,明确组里所有律师,都不能跟客人单独一室,更不能有肢体接触。 回想当他助理那一年,见过他被手下的律师连累,见过他被客人叼,见过他因为内部的勾心斗角而后院着火,见过他因为她不小心失言而被刑事诉讼…… 宁稚也觉得他很辛苦。 她掀被下床,泡了一杯蜂蜜水,放到他那侧的床头柜上:“喝点解解酒。” 萧让睁眼,起身靠在床头。 宁稚把蜂蜜水放到他手里。 她看着他,说:“你把刘par的客户都抢了,会不会引起众怒啊?我很怕他们又要陷害你。” “不会的,别瞎操心。” 萧让掀被下床,去浴室漱口。 宁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担心地看着他。 他躺回床上,将她揽到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疲惫道:“睡吧。” 宁稚心事重,一晚上没睡好。 翌日去新办公室见曾子君和王思雨。 新办公室就租在朝阳区法院附近一栋老式公寓楼的二楼。 宁稚上了楼梯,推门进去,说:“把办公室租在这里,是因为朝阳区法院是宇宙最忙法院么?” 正跟工人说话的曾子君回头看来,笑道:“可不是么?” 坐在阳台边上,把笔记本放在腿上用的王思雨闻声进来,说:“朝阳法院受理案件量常年在 14万件左右,平均每月结案量约 1.2万件,今年的案号已排到三十几万件。咱们但凡能拿到个零头的案源,今年就吃喝不愁了。” 宁稚笑:“你们这地儿选得好啊。” 她看着正要搬一些旧家具出去的工人,问:“之前租这儿的公司是做什么的?留下这么多家具?” “也是律所,开倒闭了。”曾子君看着眼前的环境,“咱们换个新地毯和新家具,墙壁重新刷一下,就能直接用了。” 宁稚点点头:“挺好的。” 她把资料放到现场唯一一张不太干净的桌上:“第三方在同步做申请材料了,这些需要你俩签字,然后把你俩的简历、身份证、律师证,场地租约给我。” 王思雨立刻打开背包,拿出证件给宁稚。 曾子君说:“我的在车上,这就下去拿给你。” “好。” 宁稚走到阳台,到处看了看,说:“这个阳台真好。” 王思雨笑道:“我昨儿也是一眼就看中了这个阳台。子君说前一家律所在这里开倒闭,不吉利。” 宁稚笑:“看不出来他还挺迷信。” “他家做生意的,肯定讲究风水这些。” “那后来呢?怎么又租这里了?” “我说不租这里,那我就不加入了。” 宁稚笑:“来自老同学的镇压。” 王思雨笑笑没说什么,十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宁稚问:“你什么时候从德合离职呢?” 王思雨说:“我手头还有一个案子,估计还有1到2次的庭审,完了就不接案子了,直接离职。” 宁稚点点头:“第三方跟我说,牌照最迟一个月下来。那咱们的节奏差不多。好期待属于咱们的律所。” 王思雨笑:“我也是,一想到要自己当家做主了,就特别兴奋,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宁稚却没有她那么开心,因为萧让反对她现在成立律所。 前两天俩人因为这事儿,关系变得有点冷,而且萧让最近压力大,她打算等律所的牌照下来,再正式跟他摊牌。 第380章 宁稚筹备合伙所(4) 宁稚把材料送去给第三方,这就准备回家。 刚上车,就接到程儒言的电话。 程儒言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她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我不会回去了。我手头没有任何需要交接的案子,已经结案的材料,我也跟小骆说好了放在那里,直接拿去档案室存档就行。” 电话那头,程儒言默了几秒,说:“离开君天,你要加入哪个所?金诚?” “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金诚接下来会变天,我劝你最好不要去蹚浑水。” 宁稚知道他说的金诚会变天是指刘天海被捕,众人抢着瓜分他的客户这件事。 “我没有要去金诚,谢谢您的忠告,没什么事儿的话,我挂了。” “挂吧。” 宁稚挂上电话,深呼吸一记,这才开车回家。 同一时间的金诚所。 早会结束前,萧让把宁稚昨天在咖啡厅拍下的照片放到投影上。 照片里的男律师看到了,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站起身:“萧律……我……我……” 张旭扶额。 萧让严肃地看着涉事律师,骂道:“现在是什么局面,你还能在公共场合被人拍到这种照片?” 涉事男律师低下头,羞愧道:“是她主动摸我的,我想着快签字了,就没敢把手收回来,怕她一怒之下不签了……” 萧让:“你身为一个律师,你除了让她摸,就没别的本事了?” 张旭问:“是不是别的组举报的?” 萧让没答,严肃地看着众人:“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一次,自己走人!” 有人举手:“老大,我要举报。” 萧让:“说!” “昨晚有人看到林森和华科的董事长夫人一起进了柏悦!” 柏悦是北京一家高端酒店。 张旭说:“华科是老刘的客户,原来是跟林森联系上了,难怪我约不上。” 陈泽峰玩笑道:“林森可是比你年轻了好几岁啊,浑身练得一块一块的肌肉,要我是富婆,我也选林森不选你。” 萧让一记眼风飞过去:“你在开什么玩笑?” 陈泽峰赶紧噤了声。 萧让:“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散会!” 他率先离开会议室,众人收拾着自己的电脑。 陈泽峰小声问张旭:“男律师被摸,是男律师吃亏好吧?不得安慰安慰吗?老大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张旭低声看一眼门口,确定萧让已经离开,才压低声音说道:“我刚来金诚的时候,老大手下有一位男律师为了签协议,去了女客户的酒店房间,被她老公抓到了,闹得很大……那阵子,大家都笑话老大是鸭头,底下的律师是鸭子……” “那男律师真跟女客户睡上了?” “没呢!哪能啊!但人家确实把你堵在酒店房间,还叫上了记者,你能怎么办?百口莫辩呐!” 陈泽峰叹气。 张旭:“那时候主任就明确说了,谁再出一次这种事情,就全部滚蛋。” …… 宁稚去了张晗那儿一趟。 张晗没在家,在学校,宁稚返回家里,傍晚预计张晗放学回来了,才又下去一趟。 不想卓宇行也在。 宁稚问:“卓总怎么来了?” 卓宇行笑:“我接晗晗放学。” “您可真闲呐。公司不忙了?” “再忙,也能抽点时间出来嘛。” 宁稚拉着张晗进房间。 听说她离开君天,成立自己的律所,张晗说:“那以后就需要自己去跑案源了。” 宁稚在君天,有时候可以从程儒言手中拿到他不做的案子,离开君天,所有案源都得靠自己。 “在君天迟早也是这样。”宁稚说,“程儒言不做的案子,后来都给新来的律师了,他前些日子提醒我,要我去跑一些标的高的案源回来。” 张晗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出来单干也一样。” “但萧让反对。”宁稚把自己和萧让因为筹备合伙所的事情闹了小矛盾的事情提了一道。 张晗笑道:“他不是不让你办律所,而是不让你跟其他男性一起办。” 宁稚惊道:“子君之前是他手底下的律师,他在怀疑什么?” “我认为不是怀疑,而是防范于未然,以及占有欲。萧让太在乎你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宁稚叹气:“那我也没办法。我急着把律所办下来,才能给当事人立案。需要找两名执业三年以上的律师,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子君可以,况且他还找了同学和我们一起,而子君能力很强,就一天时间,办公地点已经搬好了,现在在装修中,牌照下来就能立刻开业了。” 张晗静静听她吐槽。 宁稚想起前些日子,也怀疑过萧让会对秦虹心动,说:“他手底下来了一个女律师挺能干的,岁数和我差不多,我也担心他会对人家心动,但我也没有逼他辞掉人家或者离开金诚。担心归担心,工作不还是得继续吗?只能说,问题真正发生了,再去面对。” “你这么想是对的。”张晗劝道,“好好和萧让谈一谈,别冷战,伤感情。” 宁稚抿唇点头,转而问:“你和卓宇行什么情况了?他现在每天接送你上下学?” 张晗有点不好意思:“嗯,他在国内的时候,亲自接送我上下学。出差的话,就让司机接送。” “那你们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儿?我不是很理解。” 张晗小声:“他有表白,但我没答应。” “你想观察他还是怎么地?” “不是。我觉得他会后悔,想让他自己考虑清楚。” 宁稚叹气:“这卓宇行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还干这种不着调的事儿。” 张晗的妈妈在外头喊她们出去吃晚饭,宁稚寻思着萧让晚上肯定又有应酬,就在这儿吃晚餐,不想吃一半,萧让来电话了,问她在哪里。 宁稚说:“我在晗晗这儿吃饭,你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那我自己做点东西吃。” 张晗妈妈在旁笑说:“让他下来吃饭!宇行也在呢!” 宁稚挂上电话,笑道:“他不爱去人家家里吃饭。” 卓宇行也跟着点头:“没错,性格老孤僻了。” 同一时间,在楼上准备给自己做饭的萧让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宁稚回家,他坐在厨房岛台边,边吃面边看手机。 宁稚换了拖鞋走进去,问:“你不是说最近都要应酬么?我就没做晚饭了。” “你不是不让我天天应酬么?” “说得好像你听我的似的。” 宁稚打开冰箱,从里头拿出一块卤牛肉,放到案板上切片,然后放到微波炉稍稍热了一道,拿到岛台给萧让吃。 “我妈卤的牛腱肉,无糖低盐的。” 萧让夹一块到嘴里:“好吃。” 宁稚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双肘撑在岛台上,说:“今天程律给我打电话,劝我别去金诚,说金诚要变天了。连君天都知道金诚的事儿了。” 第381章 婚内财产追溯案(5) 萧让脸上笑意稍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宁稚担心道:“这股妖风,会不会影响到你?” “不会,别担心。” 萧让这么说,宁稚也就不多操心了。 她忙着辛璐的案子,还有新律所的成立,放在金诚和萧让身上的注意力也少了。 经过三周多的等待,新律所的牌照终于下来了。 宁稚和曾子君王思雨即刻决定第二天就开业。 他们简单举办了一个开业仪式,请人到法院附近分发传单,王思雨也在线上做着同步直播。 宁稚去法院立案窗口提交了辛璐要求重新分割婚内共同财产的材料,回来见曾子君和王思雨都坐在位上,问:“怎么样?有人来咨询吗?” 王思雨无力道:“就一个人进来让我帮她拟了一份离婚协议,收了五百块钱。” 宁稚笑:“这是好事儿啊。开门红!” 她在自己的工位上入座,给辛璐发去微信语音。 “辛女士,立案回执拿到了,男方那边不出一周就能收到法院的传票,同时他在澜视的股份也会被冻结。他大概率会联系您,您可以约他一起来我们律所面谈。我把律所的坐标发您微信。” 见宁稚放下手机,王思雨问:“你这案子还做了保全吗?标的挺大吧?” 宁稚笑了下:“预计四千九百多万。” 王思雨:“哇!那代理费可是四百多万啊?” 宁稚笑:“差不多。具体还得等他们协商结束才能确定。” 曾子君:“男方律师是谁?” 宁稚停下敲击键盘的十指,想了想,说:“大概率是程儒言。” 王思雨说:“这个程儒言出了名的难缠,输的案子他都能给你拖赢了。就像河边死死咬住动物的腿不撒手的鳄鱼一样难缠!” 宁稚没说什么。 她的猜测没有错,一周后,钟澜和程儒言出现在了她面前。 程儒言在乾元所内四处走走看看,说:“这小所整得似模似样的啊。” 宁稚笑得客气:“托您的福。” 她邀请众人到会议室入座,从会议长桌下拿出几瓶矿泉水,一份一瓶。 程儒言蹙眉说:“天气入秋了,喝矿泉水可太凉了。在我们君天,有热茶、热咖啡、热牛奶供客人选择。” 宁稚知道他故意恶心自己,也不跟他吵,笑道:“小所条件有限,请多包涵。” 她看向钟澜:“这位就是辛女士的前夫钟先生吧?” 钟澜看她一眼,一副不屑跟她说话的样子。 宁稚:“现在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已经掌握了两位离婚之时,澜视的实际资产情况,所以进行了起诉。” 程儒言:“钟先生愿意给辛女士适当的补偿,双方协商就好,不要走诉讼。” 宁稚笑道:“是多少补偿呢?” 程儒言:“五百万人民币。” 宁稚:“根据审计报告,二位离婚前一年度,澜视的资产总值就达到了2.6亿元人民币,辛女士按理应该分得四千九百余万元的婚内共同财产。” 钟澜骂道:“审计报告能全信吗?澜视当时正准备争取第四轮融资,我肯定要把数据做……” 话没说完,就被程儒言按住了手。 程儒言在他耳边小声说:“这里有监控和录音。” 钟澜顿时不再往下说。 程儒言看向宁稚:“当时,澜视花了一个多亿去开发软件和app,孵化这个品牌,但这些只能代表当时投入的软件价值、无形资产价值,并不能说明当时的澜视就有这个商业价值。澜视真正的商业价值是在钟先生和辛女士离婚一年后,第四轮融资进来后,才做出来的。但那时候他们二位已经离婚了,钟先生没有必要跟钟女士分割澜视当时的商业价值。” 宁稚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材料,顺着桌面,推到程儒言和钟澜面前。 “这是我们请法院认可的第三方机构做的估值报告。辛女士和钟先生离婚前一天,澜视app的日活量,在同类app中居首位,app的总下载量是3.2亿,也就是说,每3—5位网友中,就有一人下载了澜视app。如此程度的商业价值,远不止2.6亿。” 钟澜拿起估值报告,随便翻了几页,又丢回桌上,冷笑道:“这什么狗屁报告?我自己的企业,商业价值有多少,我自己不清楚么?” 一直没有说话的辛璐,这才红着眼睛开口:“你当然清楚!但你为了不分我婚内共同财产而撒谎!欺骗我!” 钟澜别过脸去。 对辛璐,他心中有愧。 程儒言说:“这份估值报告我们不认同。” 宁稚点点头:“不认同没关系,但我们还是会提交到法庭,作为证据列出。同时,我们也将向法庭申请调查钟先生与纪雪女士名下的银行流水,并且申请纪雪女士出庭作证。” 纪雪是钟澜的小三。 钟澜当初就是因为重遇白月光纪雪,才与辛璐离婚。 纪雪是一位高雅的艺术家,如果让她因为钟澜而被人查流水、到法庭接受质询、被世人知晓她做人小三,她会毫不犹豫跟钟澜分手。 钟澜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曝光彼此的关系。 钟澜看着宁稚:“我和纪雪只是普通朋友,你们无权调查纪雪的银行流水!” 宁稚笑道:“我们有证据证明你和辛女士离婚前半年,就与纪雪女士在上海同居。严格来说,钟先生你这是重婚罪。重婚可是要坐牢的。” 钟澜额上青筋暴起,用手捶桌子:“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程儒言按住他的手:“钟先生,冷静。” 宁稚:“澜视计划12月15日在纳斯达克上市,案子是10月18日开庭,这种案子即便走简易程序,也需要在三个月内审结。也就是说,案子在1月18日之前审结,都算正常的。所以,澜视是不是会错过本次的上市了?” 第382章 婚内财产追溯案(6) 钟澜气得涨红了脸,好像随时要爆血管。 他对着辛璐吼道:“你在威胁我?” 辛璐别过脸去,不看他。 宁稚:“我只是提醒您诉讼的流程,跟澜视的上市计划有冲突。您如果觉得我在威胁您,可以随时去律协举报我。” 钟澜恶狠狠看向程儒言:“你不是说有办法?” 程儒言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推到会议桌中央。 宁稚接过。 照片是辛璐与一位女士在餐厅吃饭,左下角的时间戳,是她去君天找宁稚前一天。 程儒言说:“照片里跟辛女士吃饭的这位女士,是魔影的执行总裁。魔影与澜视的业务几乎相同,都是做短剧的,半年前也启动了上市项目,两家是竞争对手,在短剧市场争得头破血流。辛女士与魔影的执行总裁吃完饭的第二天,就来找了宁律师,要求起诉钟先生、冻结钟先生在澜视的股份。我们有理由相信,辛女士是魔影派来的商业间谍。” 辛璐急忙解释道:“我和她是前同事,之前大家都在电视台工作,只不过后来她跳槽去了魔影,她根本不知道我和钟澜结过婚!更不知道我前夫是澜视的创始人!” 程儒言笑道:“你们是前同事,所以她提醒你澜视要上市了,劝你跳出来起诉钟先生,冻结钟先生的股份?” 辛璐急道:“我没有!” 程儒言突然抬高音量:“如果澜视真的因为你们的起诉而影响了上市,那么就更坐实了辛女士就是魔影派来的商业间谍!我们一定会按侵犯商业秘密罪起诉辛女士!侵犯商业秘密罪,处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宁稚按住辛璐发抖的手,挑眉看向程儒言:“这是两个案子。我们先谈谈辛女士与钟先生重新分割婚内共同财产的案子。” 钟澜:“我说过了,我可以再给辛璐五百万!拿到钱后,立刻撤诉!” 宁稚:“我们要求按你在澜视的股权的实际价值分割!” 钟澜:“澜视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宁稚:“行吧,既然谈不拢,那就让法庭判吧!” 钟澜气得站起身,率先离开会议室,程儒言赶紧跟出去。 辛璐红着眼睛看宁稚:“宁律师,我真的会被起诉侵犯商业秘密罪吗?” 宁稚说:“如果他们只有你和魔影的人吃饭的照片,那没有用,立案都立不上。今天就是来试探咱们的底线,如果五百万能摆平,那他们就赚到了。如果五百万摆不平,他们大概是回去再商量价钱。这个案子,一旦走诉讼,澜视就无法如期上市,他们不会走诉讼的。” 辛璐放下心:“那就好。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呢?” 宁稚说:“您回去吧,正常生活,下一次谈判再过来。” “好,谢谢你宁律师。” “不客气。” 宁稚送辛璐到楼下拿车,回到楼上的时候,看见程儒言坐在会议室里,问曾子君:“程儒言不是走了么?” “你刚下去的时候回来的。” “回来找骂。” 宁稚深吸一记,走进会议室。 她把会议室门关上,走到程儒言对面坐下:“您折返,是为了钟澜的案子,还是?” 程儒言看着她,好半晌没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到她头皮发麻。 “我手底下这么多律师,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最喜欢我,结果就是拦着我接案子?您最喜欢的是您的利益,不是我。” “我不让你接案子,你立马辞职,立马办了自己的律所,这样的行动力,我只在你身上见过。宁稚……” 宁稚挑眉瞧着他:“请说。” “和萧让断了,跟我。” 宁稚蹙眉:“你在说什么?” “和萧让断了,跟我。” 宁稚觉得他有病,站起身:“你如果不谈公事,那就请回吧。” 程儒言起身,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腕:“我赚钱的能力、我能给你的指导,不比萧让少。” 宁稚低吼着要甩开他的手:“这里有监控,你到底在干什么?” “男人向他喜爱的女人求爱,即便被监控拍到了,也无可厚非,这并不犯法。” “你放开我!”宁稚再度甩了一下手腕,警告道,“你再不放手,我要报警了!” 身后,有人推门进来。 她转身一看,是曾子君。 乾元两间会议室都用透明玻璃隔断开,外头可以看清楚里头的一切。 曾子君瞧见程儒言跟宁稚拉拉扯扯,立刻过来开门。 宁稚甩不开程儒言的手,用眼神向曾子君求助。 曾子君上前来,推开程儒言,将宁稚护在身后:“你想干什么?” 程儒言笑着整理西服的袖口:“我和昔日的徒弟叙叙旧,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曾子君吼道:“请你离开!请你马上离开!” 程儒言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兀自说道:“你是宁稚的合伙人对吧?你知道我很喜欢宁稚吧?她刚来君天,我就追求过她,我向她表白,包括刚才也是,我让她和萧让断了,跟我。” 宁稚忽然间回过神来。 程儒言之前是追求过她,但唯一一次表白,是在他组织手下的律师帮她庆祝赢了案子。 当时她单身,他的表白也是避开所有人,与她私下说。 今天这么堂而皇之,甚至故意讲给曾子君听,更像是…… 宁稚立刻拉着曾子君来到会议室外:“你别听他的,什么都别听,什么都不知道!” 曾子君还恶狠狠瞧着站在会议室里的程儒言:“他到底要干什么?我报警!” 宁稚按住他准备拿手机的手,压低声音:“别报!报警了就会留下记录!他故意的!他要离间我和辛璐之间的代理关系!如果我没猜错,他之后会告诉辛璐,他跟我有特别的关系!让辛璐不信任我,甚至换律师!” 曾子君眯眼瞧着从会议室走出来的程儒言:“下作!” 程儒言抬手跟他挥了挥:“曾律,有空来君天找我喝茶。宁稚,君天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宁稚别过脸去,不看他。 直到从阳台看到他的劳斯劳斯驶离,宁稚才转身回办公室。 曾子君问:“你在君天的时候,这人经常这么欺负你?” 第383章 偏僻角落的服装店(1) 宁稚说:“就一次,被我给拒了。” 曾子君问:“萧让没打死他?” “当时我和萧让还没和好呢。萧让不知道。” “今天这事儿,你一定得跟萧让说!” 宁稚叹气:“萧让想签下刘天海大部分客户,最近天天应酬,我看他压力很大,不想再烦他了。” 这一说,曾子君就懂了,说道:“老刘那些客户,难缠得很。” “可不是吗?而且还那么多人抢着签,萧让不仅得面对客户,还得面对竞争的同行。他说所里今年给他定了110%的业绩。” 曾子君骂道:“金诚就是太内卷,我当时才离开的!” 宁稚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咱们现在有自己的所了,一切按自己的节奏来。你那个案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个月前,曾子君带了自家公司的案子要委托宁稚做,后来乾元所开业,他挂靠了乾元所,又能重新执业,宁稚劝他把案子留下来自己做。 曾子君挠了挠头发:“有点生疏,慢慢来,还是可以的。” 宁稚笑:“是的,别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那我去忙啦!” “去吧。” 宁稚和曾子君都回各自的工位。 没见着王思雨,宁稚问:“思雨呢?” “有一起哺乳期调岗案,当事人对仲裁结果不满意,她去找当事人提取证据材料,准备起诉。” 听到女性案件,宁稚来了兴趣,说:“是不是看了直播找上门的当事人?” “是。” 宁稚笑:“直播普法简直一箭双雕。一来帮网友普法,二来有需要的人也能找到咱们,咱们也有了案源。” 曾子君也笑道:“是的。还是你和思雨的脑子好使,想到直播普法这个办法。” “我们也是看了别的律师直播才受到的启发。”宁稚没做过哺乳期调岗的案子,问,“需要准备一些什么证据材料起诉?” “劳动合同;调岗通知文件的原文,包括纸质版和电子版;工资条,用于对比调岗前后的工资待遇发生变化;以及可以证明调岗对工作产生了实际影响的一切记录,比如工作记录、微信聊天记录等。” 宁稚说:“这类案件的庭审,有必要联系媒体进行宣传,提醒企业绝了这种心思。” 曾子君笑道:“结果企业意识到雇佣未育女性的风险更大了,干脆把所有未育女性拒之门外。” 宁稚叹气:“太难了。” 她拿出辛璐案的案卷材料,准备再根据程儒言和钟澜今早的态度,修改诉讼策略。 “叩叩,”有人敲门,“你好,请问这里是乾元律所吗?” 宁稚歪了歪脑袋,看向站在大门口的女士:“是乾元所,您找哪位律师呢?” “我找王思雨律师。她在吗?” 宁稚起身:“王律师有案子出去了,您可以先进来坐着等她。” “好的谢谢。” 宁稚邀请女士到会议室坐着等待。 她打开电脑,问:“您是什么案子找王律师呢?” 女士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案子。” “那您把具体情况跟我说说,我先筛出一些有效信息,等王律师回来,她就可以更快速进入案情。” 女士点点头,说道:“我最近发现我丈夫经常去一家服装店消费,每个月都要消费几万块,我通过收款名称找到那家服装店,发现都是卖女装的,但我丈夫并没有买过女装回家。” 宁稚边在电脑上记录,边问:“您丈夫有婚外情人吗?” 女士摇头:“我之前认为他没有,但是看到他在女装店消费的流水,我也不知道了。” “您能把这些流水给我看看么?” “可以。”女士递来手机,“我都拍下来了,就是那家叫‘月华女装’的店。” 宁稚接过手机,仔细看着那些翻拍微信账单的图片。 “时间很固定,每个月五号的晚上九点多去付款。金额也很固定,都是大几万的整数。这几乎能确定,不是真实的交易。服装定价不可能全是以万为单位的整数,且固定每个月五号把钱付出去,也很奇怪。” 宁稚边记录边问女士:“您丈夫是从事什么工作?收入情况如何?” “他在郊区开了一家快捷酒店,五十来个房间,旺季每月能挣上十来万,淡季能挣上五六万。” 宁稚看回手机图片,连连翻了几张,说:“今年八月,暑期旺季,他给服装店转了八万整;五月,劳动节旺季,又给服装店转了八万整;三月,淡季,他给服装店转了四万整。” 她在底稿上速记,边打字边说:“初步推测,你丈夫在每月收入里留下约两万块钱,剩下的钱全转到这个服装店了。” 女士说:“他一个月给我一万块钱的家用。” “给你一万,自己留一万,剩下的全转到服装店了。”宁稚看向女士,“你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凑合,有时候吵架吵狠了,也是会放话离婚。” “您还是他放话离婚?” “都有。” “有孩子吗?” “有。两个女儿。” “您的诉求是什么呢?” “我想把这些钱追回来,这是我们家全部的财产了。” 宁稚一一记录下来,说:“情况我都记录下来了,稍后王律师回来,我会直接把案情给她,由她来帮您想办法。您稍坐等待。” 见她起身要走,女士急道:“你是律师吗?” 宁稚顿步:“是的,我是律师。” “那我这个事儿,就你来做可以吗?” 宁稚笑:“那不行。您是来找王律师的,我只是帮她接待了您,如果我来做您这个案子,就会变成我抢案源了。我们律所不允许这样的。” “但我还没和她签字不是吗?不是签字了才算数吗?” “不是的女士,从您进门,说要找王律师开始,您这个案子就是王律师的案源了,除非她不想做,转给我。” 女士解释道:“我也是在网上看到她直播,就找过来了,因为我不知道你们这里还有别的律师,我只知道她,所以就说找她。” 宁稚笑道:“没事儿的,王律师比我经验丰富,您这个案子,她一定会给您办好的。您稍坐等待。” 第384章 偏僻角落的服装店(2) 宁稚回到工位。 曾子君小声说:“她那么想让你代理,你干脆接了得了,回头别跟思雨说就行了,反正那个直播号也是你俩一起维护,只不过思雨出镜而已。” 宁稚笑着给笔记本插上电,说:“我和她的关系不如跟你熟,我怕万一被她知道了,说不清楚。” 曾子君说:“思雨不是小气的人,没关系。” 宁稚笑笑,没说什么,看回自己的电脑。 她把刚才记录下来的案情文档发给王思雨,并附言:【当事人在会议室等你】 王思雨回道:【我半小时后到】 宁稚看回电脑,做自己的事情。 王思雨果然在半小时后进了办公室,包放下,抱着笔记本电脑就去了会议室。 门一关,和当事人聊了起来。 曾子君问:“是个什么案子?” “当事人的丈夫,每月固定在一个时间,往一家女装店刷大几万块钱,几乎是把家里的钱都刷那店里去了。” 曾子君说:“买衣服给小三了吧?” “小三也穿不了那么多衣服啊。主要问题是金额都是整数,即便是买衣服给小三,也不能金额都是几万几万整。” 曾子君想了想,说:“是不是那个女装店的老板,就是男方的小三。如果男方直接赚钱到小三卡里,太容易查出来,所以就把钱刷到女装店,伪装成消费。” “大概率是这样。”宁稚骂道,“这种男的太贱了!妻子在家带两个女儿,每个月给妻子一万块钱的家用,说真的,在北京,三个人一个月用一万块,也并不滋润。他一边苛待妻女,一边每个月大几万地往小三那儿转。” 曾子君轻咳一声:“个别情况个别情况,不是所有男的都这样。” 宁稚嘲讽地笑了笑:“很多男的都这样。当律师这些年,真是什么肮脏的转移资产的手段都见过。前有身价过亿的钟澜十万块打发原配,后有郊区小老板算计妻子。真是世风日下啊。” 曾子君问:“萧让和你签婚前协议么?” “没有啊。”宁稚笑,“提都没提过。” 曾子君点点头:“那萧律还是不错的。金诚大部分已婚合伙人都和配偶签了婚前协议。” “他如果想签,我也会和他签,我和他结婚,不是为了他的钱。” “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 “国庆。” 曾子君看一眼日历:“还有半个月就国庆了,你得提前休婚假吧?” 宁稚笑:“不用。月底我抽一天时间拍个婚纱照就行了。婚礼都是我婆婆和我妈去准备,我们到时候出个人就行了。” 曾子君回想堂妹结婚时的规格,说:“那你不得去买衣服买首饰,做发型和皮肤之类的?我看我堂妹结婚那会儿,请假了整整一个月。” 宁稚才想起来:“对了,我妈让我给自己挑两套新衣服发给她,她要买给我。” 她赶紧拿出手机进淘宝,搜“女士风衣”“女士连衣裙”等关键字。 挑中两套还不错的,直接连接发给林淑婉。 林淑婉发了语音过来,宁稚直接外放。 “磊磊啊,你还得挑两套内衣和睡衣,挑那种情侣的昂!红色的!喜庆!” 宁稚又去淘宝选。 她和萧让都是标准身材,按正常尺码买就行。 买好睡衣和内衣,她想起萧让结婚不得穿西装么? 发微信问萧让: 【举行婚礼的时候,你得穿西装吧?定做了吗?】 萧让可能在忙,到中午才回复: 【早上出庭去了】 【晏女士让咱俩有时间看看款式,发给她,她让人过来量尺寸,然后改好送过来】 宁稚回道: 【那晚上回家一起看,你记得提醒我】 【对了,婚礼是几号来着?】 萧让:【……2号】 宁稚回了个ok的表情包,看回曾子君:“2号办婚礼,那我不用请假了,1号一天够准备了。” 曾子君笑:“头一回见你这样对婚礼一点都不重视的姑娘。” 宁稚笑着看回电脑:“就一个仪式而已,也是老人想要,要不我和萧让宁可把那些时间拿去旅游。” 手头的任务都不重,俩人聊起来。 宁稚边看电脑上的文档,边问:“子君你年纪也不小了哦,你家人有没有让你去相亲?” 曾子君原本看着她,瞬间敛笑,移开目光:“有要求过,但我没同意。” “那你是想自己遇见爱情对不?” 曾子君无奈笑了下:“我性格太死板,就算遇到了,也抓不住。” “你不是死板,你是有自己坚持。以前在金诚,他们都说你仗着自己斯坦福出来的,高高在上,不好相处,但我觉得——你不是高高在上,而是淡然处之,有自己的想办法,不与乌合之众为伍。” 曾子君大笑:“你把我解读得太高级了。其实我就是性格问题,从小比较内向,不习惯主动跟人攀谈。所以你看,我当时和张旭都是萧让手下的律师,但他明显比较喜欢和他谈得来的张旭。我从金诚离开后,和萧让没有私下联系过。” 宁稚说:“萧让自己也是淡人。我就没见过他跟哪个下属非工作时间联系的。他平时也挺宅的,能不交际就不交际,能不联系就不联系。你俩算是淡人遇上淡人了。” “什么是淡人?” 宁稚正想解释,会议室门开了,王思雨回到工位,问:“空白的代理协议在哪儿?” “打印机旁边。”宁稚问,“案子没问题啦?要签协议了吗?” 王思雨数出两份空白协议:“嗯,小案子,简单得很,直接收她两万块钱包干。” 她进去签了名字,拿协议出来,放到曾子君桌上:“曾主任快盖章。” 曾子君看一眼当事人的名字,问:“女方谭玉华,男方邱世良,你们目前手头的案子,有没有存在利益冲突的?” 宁稚:“没有。我现在手头的案子,就是辛璐那起。” 王思雨:“我这边也不存在利益冲突。” 曾子君盖章,把协议还给王思雨。 王思雨又回会议室。 宁稚撑着下巴,和曾子君解释淡人浓人的定义,曾子君听完哈哈大笑,说:“那你和萧让,就是浓人对上淡人了。你是浓人。” 宁稚也笑:“冰山就是需要小太阳去温暖嘛。” 她边说边看回电脑屏幕,没见到曾子君眼底遗憾的情绪。 第385章 偏僻角落的服装店(3) 萧让晚上又去应酬,十点多才回来。 宁稚已经洗好躺下了,见他喝得满脸通红,又起床泡蜂蜜水。 “你这样喝行不行啊?”宁稚把蜂蜜水递给他,“我很担心你的身体。” 萧让一口干了蜂蜜水,抬手松了松领结,长长呼出一口气:“完成一半了,再坚持个把月就能结束。” 宁稚惊道:“还要一个月啊?你再这么喝下去,我怕你把命都喝没了。” 她站着,萧让坐在餐椅上,一把揽住她的腰,脸埋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深呼吸几下。 “你年纪也不小了,让那些年轻的律师应酬去吧,你别再喝了。” 萧让闷闷道:“那些人,过去都是老刘亲自应酬的,我亲自出马和他们谈,都还不乐意,派张旭他们去,更谈不下来。” 宁稚叹气:“那你不喝不行吗?” 萧让拍拍她单薄的背,双手掐着她的腰站起身:“我尽量少喝。我先去洗澡。” 宁稚把杯子冲洗干净,放回杯架上,擦干手回主卧,把垃圾桶放到萧让那侧床边,这才拿着萧让的手机躺回床上。 她直接进萧让的微信,找到他和晏蓉的对话框,往上翻礼服的图片。 没翻到图片,倒是翻到几个小程序。 晏蓉在下面说:【这几家的衣服好,你和小宁都挑挑,看中的把图片发过来】 宁稚逐一点进去看了眼,都是国际奢侈品牌,其中就有晏蓉最喜欢的香奈儿。 宁稚避开香奈儿,给萧让挑了一套藏蓝色的双排扣礼服,给自己挑了一套正红色无袖收腰连衣裙。 她直接把图片发给晏蓉,并附上自己和萧让的身高体重。 晏蓉秒回:【你让小宁挑了吗?这可不能你自己挑啊。】 宁稚装成萧让回复道:【就是她挑的】 晏蓉:【那行。】 晏蓉:【小宁眼光真不错】 宁稚退出微信,重新翻开自己正在看的书。 萧让洗完澡出来,坐在自己那一侧床上擦头发。 他稍稍弓着身子,后背用了力,肌肉一条一条的。 宁稚瞥一眼他的腹肌,说:“刚才我把礼服的图片,用你的微信发给你妈了。” “好。”萧让问,“你那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你准备的?” 宁稚想了想,说:“最后就剩下发喜糖了,我找个周末,载我妈回老家,挨个亲戚朋友去发就行了。” “好。去哪儿度蜜月想好了么?” 宁稚疲惫地伸了个懒腰:“不度蜜月行么?二号举行完婚礼肯定很累了,后面那几天假期,想在家里好好休息,每天睡到自然醒,什么都不用管。” “那就以后想去再去。” 萧让擦好头发了,毛巾往肩上一丢,又回浴室吹头发。 他把手脚都吹暖,才钻进被窝。 宁稚合上书本,往他怀里钻了钻,脸枕在他硬硬的胸膛上:“累不?” 他伸出一侧手臂揽着她,闭眼仰头:“不累。你呢?律所开业后,接没接到案子?” “来了两个当事人,看了直播找上门的。” “挺好的。” “钟澜前妻的案子怎么样?” “钟澜找了程儒言,上门协商,但只愿意给女方五百万,女方拒绝……程儒言出了很多花招。”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他是那样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对他来说,澜视绝对算重点客户,这个案子,他的手段会比别的案子更脏。你要注意。” 宁稚“嗯”了一声,没敢说程儒言早上就抓着她的手腕,要她离开萧让跟了他。 萧让如果知道这些,会立刻杀到程儒言家。 “我这两天,抽个不开庭的空档,去你那儿看看。” 宁稚回神:“好。” 萧让吻了她唇一下:“睡吧。” 宁稚窝进被子里,双臂习惯性地抱着他,把脸埋在他怀里。 下身深处有点烧灼,她这两天排卵期,特别想要,但看萧让很累,不忍心闹他,只能自己夹紧双腿,抑制冲动。 她睡不着,被萧让抱在怀里,却什么都不能做,有点烦躁,背过身去。 萧让好像也没睡着,手在她腰上摩挲半晌,沿着睡裤的腰头探了进去,直抵某处。 吻顺着她的耳廓,来到唇边,萧让压低声音,问:“累了吗?” 宁稚抿唇,翻过身去面对他,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吻上他的唇,用实际行动回答他。 他一个翻身,压到她身上,用膝盖顶开她的双腿,沉了进去…… …… 翌日,乾元所。 宁稚进办公室,跟王思雨、曾子君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王思雨坐在电脑前喝咖啡,移眸看了她一眼:“宁稚今天气色很红润呀。” “谢谢。”宁稚笑着在工位入座,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到桌上。 曾子君从吧台走过来,手上的咖啡放到宁稚手边:“无糖多奶。” 宁稚看他一眼,笑得很灿烂:“你竟然记得我的口味。” 曾子君耸耸肩:“记性比较好。” 王思雨看来一眼,说:“你记性好个屁!我什么口味你说说?” 曾子君思考几秒:“微糖少奶?” “屁!我是无糖无奶好吧!” “知道了知道了。”曾子君回自己工位。 宁稚边喝咖啡边问王思雨:“谭玉华那案子怎么样了?” 王思雨说:“我昨晚去了那服装店一趟,衣服都死贵死贵的,而且款式特别老,好几年前的款式了,有些白色的衣服一看就是时间太久了,黄得不成样子。那老板娘一副夜场公主打扮,我在那儿看了半天,爱理不理的,也没来推销介绍,一看就不是正经卖衣服的。” “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很大。” “可不是吗!而且你们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宁稚和曾子君都好奇地看着王思雨。 第386章 偏僻角落的服装店(4) 王思雨说到激动处,从位置上站起身,看着曾子君和宁稚,绘声绘色道:“我要走的时候,突然好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的进店里,都是外地口音,一进门就问‘老板娘,我老公说他转进来了,你看看到账没’。” “老公?”宁稚意外,“那这些人是原配么?” 王思雨骂道:“什么原配啊?这帮人都是小三、二奶!她们口中的‘老公’,就是像邱世良那种背着原配,往服装店转钱的金主。” 宁稚思考几秒,说:“所以邱世良通过把钱转到服装店,伪装成消费,然后服装店再把资金提出来给他的小三?” 王思雨打了个响指:“没错!服装店扣了一定的手续费后,再私下把钱给这些二奶!” 曾子君说:“如果男方直接把钱转给小三,很容易通过流水查出来,他把钱转到商户,就能伪装成消费。” 王思雨:“对的!为了转移婚内共同财产,真是什么肮脏的手段都能想出来。” 宁稚:“但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断,并没有实证支持。” 王思雨:“很简单。我去税务举报这家服装店。你每个月流水那么多,几十上百万,那你的进货呢?你拿不出进货单,你没进货,你哪来的东西销售这么多钱?还有,你每个月销售额这么高,就那么一间藏在小巷子里的服装店,一个看店的人,你的成本是多少,你的利润是多少,你缴税了么?” 宁稚点点头:“看名称,是一家个体商户。个人经营所得税很高的,他们这么搞,个税估计要到35%” 王思雨:“是的。但其实这些利润都不是服装店的,服装店早把钱提给那帮二奶了。现在叫服装店缴纳35%的个税,哪有钱交啊,肯定全招出来。” 宁稚:“你们说这些男的到底在想什么?钟澜那种身价过亿的,拿十万块打发原配,现在被起诉了,影响公司的上市。邱世良这种小老板,每个月偷偷摸摸给服装店转账,都要把钱转给小三。他们的原配是掘了他们祖坟么?就这么恨原配?” 王思雨下巴点了点曾子君:“主任,你是男的,你来说说,你们男的为什么要这么干?” 曾子君想了半晌,摇了摇头:“你这个问题,让我怀疑自己不是个男的,因为我确实没办法理解他们这种做法。” 王思雨大笑:“你不理解,说明你才是正常男人。” 宁稚说:“我回家也问问萧让。” 王思雨期待道:“一定要问哦,明天跟我们分享萧律的看法。” 直到傍晚下班,她还特别提醒宁稚回去别忘了问萧让,宁稚于是带着这个问题回家。 萧让今晚又去应酬,不过回来得早,九点多就回来了,喝得也不多,人挺精神的,应该是宁稚昨晚说他了,他今晚有所收敛。 洗了澡,俩人一起躺到床上。 宁稚就把服装店的案子讲述给他听,问他为什么那么多男的千方百计要转移婚内共同财产,是真的那么恨原配、那么爱小三吗? 萧让听完嘲讽地笑了下:“这种手法我第一次听说,怪别致的。王律要怎么打?” 宁稚提了一嘴王思雨的思路。 萧让肯定地点点头:“可以。不愧是德合所出来的。” “所以你说,这些男的为什么要这么干?原配再不好,也是与他一起抚养子女的关系。他们宁可把钱都给小三,也不给原配和孩子。” 萧让想了想,说:“这种操作,理解不来很正常,因为咱们是正常人。但凡脑子稍微正常一点,都不至于去搞这种傻逼事儿。” “所以你也不懂咯。” “不能懂。” 宁稚笑:“你肯定懂,但你不说。” “我不懂。” “不,你懂。” “我不懂。” 翌日,宁稚一上班,王思雨就问:“怎么样?问萧律了么?” 宁稚笑着在自己位置上入座:“他说他不懂。” 王思雨也笑:“不懂才好啊。说明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曾子君:“你有空自己问问对方当事人呗。这种骚操作还真不是谁都能理解的。” 王思雨转身看回电脑:“行。有机会我一定问问……来基层小所也是有好处的,什么好笑的案子都有。” 手机响,宁稚接起来:“早上好辛女士。” 辛璐在电话那头说:“钟澜的律师,说今天下午再谈一次,这次有新方案。” 宁稚:“可以啊,都直接来我这儿就行。” 辛璐:“那行,那下午见。” 宁稚:“下午见。” 曾子君问:“程儒言下午要过来?” 宁稚脸色不好:“是的。” 曾子君:“那我下午就不去了。” 宁稚:“不然你下午本来要去哪里?” 曾子君:“下午本来要去拜访一位当事人。” 宁稚:“没事儿,你去啊,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王思雨问:“什么情况?” 宁稚没说什么。 曾子君:“澜视那个案子,对方律师是宁稚之前的领导。” 王思雨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之前追过宁稚的那个对吧?” 宁稚大骇:“你……你怎么也知道?” 王思雨:“我之前在德合所就知道了啊。君天的程律和金诚的萧律都喜欢你,但萧律帮你挡了刀,所以你跟他在一起了。” 宁稚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说来话长的故事。 她尴尬地看一眼曾子君。 曾子君轻咳一声,拿起咖啡杯,去阳台喝咖啡。 王思雨拿着咖啡杯走到宁稚办公桌边,身子往桌沿一靠,压低声音问宁稚:“萧律是不是大你挺多的?” “……十岁。” “那他今年快四十了哦。” “是啊。” “你们那个……夫妻生活,还和谐么?” 见宁稚难以启齿,王思雨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恶意,就是没交往过岁数大的,有点好奇。” 宁稚哭笑不得:“刚住一块那会儿比较频繁。现在在一起久了,少了一些。” “少了一些是多少?” “……一周两次吧。” 王思雨安抚地拍了拍宁稚的肩膀:“没事的,能挣钱,疼你,就行。” 说完笑着直起身子,喝着咖啡回自己的工位。 留下宁稚在风中凌乱。 宁稚越想越不对劲,给萧让发去微信: 【王思雨问我,咱俩多久一次,我说一周两次,她笑笑就走开了,所以这个数据是低于平均水平?】 第387章 婚内财产追溯案(7) 过了半小时,宁稚电脑右下角的小绿泡才动起来。 她赶紧点开和萧让的对话框。 萧让:【别跟同事聊这些】 宁稚立刻回道:【所以咱们这个数据,确实是低于平均水平了对吧?】 萧让:【……】 宁稚没谈过其他人,和闺蜜也不聊这些,一度以为自己和萧让的频率是正常的,眼下经过王思雨那么一说,她也疑惑了。 午后三点不到,辛璐来了,和宁稚稍坐片刻,钟澜和程儒言也来了。 双方时隔一天,再次坐到了对面谈判。 钟澜依旧高高在上的模样,什么都不说,全由程儒言代劳。 程儒言拿出一份准备好的协议,推到会议长桌中央:“钟先生愿意给予辛女士两千万元整的补偿。条件是,立刻撤诉,以及其中一千五百万元,得等澜视成功上市后才能支付。” 尽管看到他恶心,但宁稚不得不和他对视。 宁稚公事公办道:“四千五百万,一分不能少。第一笔支付两千万五百万,我们立刻撤诉。第二笔两千万,可以等上市后再支付。” 见面她们态度强硬,钟澜眯眼瞧着辛璐,低吼道:“你明知道我的钱都投到公司了!我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你这是故意要整死我!故意冻结了我在澜视的股份,导致澜视不能如期上市!” 见他这样误会自己,辛璐红了眼眶,也吼道:“你给纪雪在上海买的豪宅,价值七八千万!你说你没钱?那你把那房子卖了啊!抵押了啊!” 钟澜捶桌,整个身子趋向辛璐,一脸愤怒地骂道:“你故意要搞死我!搞死澜视!你这个歹毒的女人!就因为你这么歹毒,我才要甩了你!” 辛璐潸然泪下,哭道:“我和你结婚多年,婚房是我买的,装修钱是我掏的。你说你在创业,没钱,那我就养着你,从没跟你要过一分钱;你说你需要人脉,我就尽我可能为你找关系;你说事业还不稳定,暂时不办婚礼,我也体谅你,裸婚嫁给你……” 她崩溃道:“我都做到这样了!你还说我歹毒!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 宁稚听着,内心不是滋味,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林淑婉。 辛璐哭得不能自已,她拿纸巾给她,紧握着她的手:“辛女士,咱不提以前的事儿,您也不用自证。他怎么想、他是不是满意,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您认为自己对得起婚姻、对得起他人,就好。他贱是他的事儿。” 辛璐哭着站起身:“宁律师,我不想协商了,我要走诉讼,我一定要起诉!我不想协商了!” 宁稚赶紧扶着她:“好好,咱不协商,咱直接诉讼。” 程儒言赶紧起身:“辛女士,有话好好说。钟先生其实也不想这样,他今天还是很有诚意来跟您和解的。” 辛璐哭着摆了摆手:“不必了……直接上法庭吧!” 宁稚扶着她,回头看一眼程儒言和钟澜:“二位请回吧!” 她扶辛璐去外头休息。 曾子君立刻起身,把程儒言和钟澜请离乾元所。 辛璐休息片刻,宁稚送她到车上。 “辛女士,既然咱们这边决定走诉讼,那之后他们给您打电话,可以让他们直接联系我。” 辛璐点点头:“辛苦你了宁律师。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开车小心。” 宁稚目送辛璐的车离开,才返回律所。 她进会议室收拾电脑,程儒言又进来了,在曾子君过来轰他前,反锁上会议室的门。 他看着宁稚,说:“如果这个案子走诉讼,澜视是肯定无法如期上市的。如果澜视因为上市不成功而导致资产缩水,那么我很难说钟澜到时候还能不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给辛璐。” 宁稚拿起笔记本电脑架在臂弯间。 她冷冷瞧着程儒言:“你没看出来吗?辛女士要的不仅是赔偿,还有钟澜对她的尊重。既然钟澜不会做人,那就让法庭和资本市场教他做人嘛!” “宁稚!”程儒言拉住她的手腕,“这个案子走诉讼,只能是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 宁稚甩了一下手臂,要甩开他,没成功。 她用力抬起手臂,低吼道:“你放开我!” 身后,有人敲会议室的门。 宁稚移眸看去,就见萧让一脸铁青站在透明的会议室门外,视线此时正瞧着程儒言的手。 宁稚一惊,压低声音:“萧让来了,你赶紧放手!” 程儒言这才堪堪放开宁稚的手臂。 宁稚赶紧去开门。 萧让走进门内,眯眼瞧着程儒言:“你在干什么?” 程儒言转身,笑了下:“我和宁稚谈澜视的案子。” “谈案子,你为什么拽着她的手?” “她不想谈,要出去,我要逼她继续谈。” 萧让警告道:“再有一次,我砍掉你的手!滚!” 程儒言笑了下:“你看得这么紧,干脆别让她出来工作得了,天天栓你裤腰带上,不是挺好?” 萧让挥拳。 宁稚赶紧抱住他的腰,惊道:“不要动手!” 曾子君也进门来,对程儒言说:“程律,赶紧走吧。” 程儒言这才抻了抻西装,笑着离开乾元所。 萧让看向曾子君:“程儒言来过几次?” 曾子君看一眼宁稚,没敢说。 宁稚强忍反胃说道:“来过两次,都是和当事人一起。” 萧让见她变了脸色,就知道她在撒谎,吼道:“子君!” 曾子君赶紧上前来:“是。” 本能的反应仿佛还是萧让手下的律师。 萧让:“把会议室的监控拷给我。” 宁稚立刻看向曾子君:“不行!监控是我们所和当事人的机密,不能给他!” 曾子君:“是的萧律,这不方便。” 萧让咬了咬牙,咬肌鼓起,对宁稚说:“我等你一起回去,先去车上等你。” “哦好。” 萧让看向曾子君,冷声说:“你跟我过来。” 第388章 萧让警告程儒言 曾子君跟着萧让去到楼下,俩人站在车边。 萧让眯眼瞧着乾元所的阳台:“程儒言来过几次?” “两次。” “两次都对宁稚没轻没重?” 曾子君没吭声。 “他对宁稚做了什么?” 曾子君抬手撇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会议室的门和墙都是透明的,我们都在外面,他不敢对宁稚做什……” 萧让吼道:“说实话!” 曾子君吓了一跳,咽了咽嗓子,说:“实话就是没做什么。” 萧让收回看着阳台的视线,压着嗓子平静道:“我知道了,你上去忙吧。” “好。” 曾子君一进办公室,宁稚就赶紧问:“萧让跟你说什么了?” “问我程儒言来过几次,做了什么。” “你怎么说?” “我说没做什么。” 宁稚无奈:“晚上回去肯定要吵架了。” 她挺心累的,视线看着电脑屏幕,却无法专注工作,包一拿,开始收电脑:“我先回去了。” 曾子君起身送她,叮嘱道:“回去好好说,别吵架,吵架伤感情。” “好。” 宁稚来到楼下,萧让就站在迈巴赫旁边。 她径自上前去,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萧让进主驾,启动车子,脚底油门一踩,一眨眼进了家里的地库。 他拉上手刹,视线平直地看着地库里排列整齐的豪车,问宁稚:“程儒言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稚能听得出他压抑的怒火,深吸一口气,解释道:“他故意的。为了挑拨辛璐对我的信任,才故意这样的。” 萧让吼道:“故意的也不行!我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能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车厢狭小,他突然一吼,宁稚也吓到了,身子往后一躲,错愕地看着他:“这又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大声?” “我是你丈夫,有人欺负你,你就该第一时间告诉我!” “你天天忙着应酬,我不想再烦你了啊!” 这句话,也有对他连日应酬的情绪。 萧让听出来了,气得锤了一把方向盘,平静半晌情绪,说:“你先上去,我出去一趟。” 宁稚知道他要去找程儒言算账,不愿意下车:“我要跟你一起去。” 萧让熄火下车。 宁稚拎包跟着下车。 俩人回到家,都默契地没再提那件事,配合着做好了晚饭。 一起整理完厨房,宁稚去洗澡。 萧让拎上西服出了家门。 他开车来到附近小区,把车停在地库可以看见电梯间的位置。 片刻后,一辆劳斯莱斯倒车停入电梯间旁的位置。 萧让下了车,阔步往劳斯莱斯走去,按住刚下车的程儒言的肩胛骨,直直推向墙壁。 程儒言后背被墙壁撞得一震,吃痛地拧起了眉。 他推开萧让,萧让单手扼住他的脖子,再次将他推向墙壁。 “你疯了是不是?”他朝萧让大吼。 萧让收紧手的力道,紧紧地扼着他的脖子:“别再骚扰宁稚!否则我打死你!” 程儒言也用力扼住他的手腕,大声道:“我告诉你!我要重新追求宁稚!” 萧让眯眼:“你找死是不是?” 程儒言用力顶开他的手:“你屁股不干净,宁稚早晚和你离婚!” 萧让再次扼上程儒言的脖子,咬牙切齿:“你在说什么?” 程儒言嘲讽地笑了下,挑眉看着他:“你骗宁稚晚上要应酬,但其实是跟倪灿燊去酒店开房了对吧?” 萧让错愕,怔神之间,程儒言趁势挥开他的手。 程儒言抻着西服,看他一眼,笑道:“你知道的,如果宁稚知道你跟人开房,一定会离开你。我现在只不过提前让她知道我的心意。” 萧让挥拳,他躲开,没打中。 一辆红色宝马路过,又倒车回来。 代雯下车,小跑过来,推开萧让,将程儒言护在身后,怒视着萧让:“你在干什么?” 她侧过脸去看程儒言:“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程儒言揽着代雯,“咱们走!” 说完,拉着代雯闪入一旁的电梯间。 代雯问:“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么?他为什么打你?” 程儒言抬手摸了一把脖子,心情不爽利,语气低沉:“他跟女人开房,被我知道了,恼羞成怒。” 代雯大骇:“什么?他不是和宁律师结婚了么?” 程儒言不甚在意地笑了下:“结婚了就不能跟女人开房?” “至少新婚期不能这样啊。” 程儒言冷呵一声:“刘天海之前吞了帮倪氏药业代持的股份,萧让向倪灿燊告发,利用倪灿燊起诉刘天海,刘天海的客户纷纷解约,现在这些客户大半被萧让给签走了。” “倪灿燊是?” “倪氏药业已故董事长的独生女,也是萧让的青梅竹马。” “那萧让这么算计刘天海,刘天海知道吗?” “我都知道了,刘天海能不知道么?”程儒言嘲讽道,“刘天海现在人被拘了,暂时拿萧让没办法,但刘天海这人阴毒着,萧让这次太急了,要倒大霉的。” 电梯门开,俩人进家门。 代雯叹气:“所以萧让因为要告发刘天海,和青梅竹马又联系上了,然后偷偷开房啊?” 程儒言换拖鞋进屋,随手脱下西服丢到沙发上,拿手松了松领结,走到吧台,倒了两杯洋酒。 代雯拿起其中一杯:“他既然想和青梅竹马在一起,那何必跟宁律师结婚?他这样对不起宁律师。” 程儒言摇晃着酒杯:“倪灿燊之前一直在国外,交往的全是鬼佬,人家未必看得上他。” “看不上他,那为什么要和他开房?” “一时的寂寞呗。还能为什么?” 代雯叹气:“宁律师真倒霉,碰上这种渣男!” 她感慨地把身子靠到程儒言身上:“谢谢你的专一,让我不至于成为宁律师那种可怜的女人。” 程儒言沉默喝着酒,表情不自然。 第389章 舞蹈室拖欠工资案(1) 萧让回到家,宁稚刚好洗完澡出来,见他从外头回来,猜到他去找程儒言了,仔细观察他的脸和手,见没受伤,说:“去哪里了?” 萧让换拖鞋进门,没吭声。 宁稚接过他脱下的西装:“去洗澡吧。早点休息。好不容易今天不应酬。” 萧让单手搭到她后腰,将她的身子扣向自己,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今晚俩人早早地上了床,做了一次后,萧让休息半小时,又来了第二次,格外卖力。 似乎是被刺激的,要证明自己。 …… 君天所。 程儒言和澜视的资方开线上会议。 由于辛璐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重新分割婚内财产,并申请财产保全,冻结了钟澜名下澜视39%的股权,其中包括澜视持有的电信和网络许可证也一起被冻结,澜视的上市进程被迫停滞。 资方要求钟澜立刻想办法让辛璐撤诉,尽快继续推进上市进程。 钟澜表示辛璐要求先支付两千五百万元,但他个人目前所有资金都投到公司,无力支付这笔钱。 资方不关心这些,再次提醒他,若无法按时上市,根据协议,他个人必须回购资方的股份。 钟澜现在哪有钱回购股份? 到那时,他只能将澜视易主。 钟澜退出线上会议,打电话给程儒言。 电话开着免提,程儒言在办公室来回踱步,焦头烂额地帮钟澜一起想办法。 钟澜气急败坏道:“澜视是创业公司,她明知道我的钱全投进公司了,她还逼我拿钱,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她的律师肯定也跟她说过,冻结我的股份,澜视的上市就会被迫中断!上不了市,投资人肯定要求我回购股份!” “她的律师跟她说这些,不是要她可怜你、放过你,可是要借此逼你拿钱。” 钟澜捶桌:“有没有什么办法反告这俩人敲诈?我要告她们!要她们坐牢!” 程儒言冷静道:“辛女士取得了你们离婚前一年度的审计报告,以此为证据起诉重新分割财产,咱们提出协商,她们提出条件,这是正常的协商过程,不是敲诈勒索,告不了。” 钟澜在电话那头发疯:“真这么搞下去,澜视一定会被她搞死的!” 程儒言想了想,说:“您在上海不是还有一套平层么?要不抵押给银行,先套出两千五百万给辛女士?” 钟澜吼道:“那房子现在纪雪住着,房本她拿着,如果她知道我把房子拿去抵押,就会知道我连两三千万都拿不出来,她会认为我是个穷光蛋,然后把我甩了!” 程儒言无语几秒:“行吧,那我再想想办法。” 另一边,乾元所。 见王思雨回来,宁稚问:“服装店那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这是她接待的客户,好奇案件走向。 王思雨说:“税局去查服装店老板,老板全招了,我报警了,警方取证中。拿到证据,立刻就向法院起诉。” “当事人决定离婚?” “是的。寒心了。男的这么搞,不离婚是傻子。” “那哺乳期调岗那个案子呢?” “企业坚决不对哺乳期的员工进行赔偿及恢复职位,还叫嚣着宁可把赔偿的钱拿去请律师,也不赔偿给员工。似乎是有一种杀鸡儆猴的意思在。既然这样,那就起诉呗。” 宁稚摇摇头:“真无语。” 王思雨看向曾子君的位置:“子君呢?” “去立案庭进行诉前调解了。” “忙点好啊。”王思雨视线看回电脑屏幕时,瞥见大门外有一男一女张望着。 她起身迎出去:“你们好,找律师吗?” 俩人望着门顶上的照片,再看看手机:“请问王思雨律师在这里吗?” “我就是王思雨。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俩人一喜,男的说道:“我们被恶意拖欠薪水了,想问问这种案子请律师得多少钱呢?” 王思雨侧开身子:“俩位先进来,我了解了解情况才能知道案子要收多少费用。” 可能是怕律师费太贵,无力支付,俩人不敢进门。 宁稚也迎了出来,笑说:“没事儿的,进来坐坐,了解案情不收钱。” 俩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进门。 王思雨将他们请至会议室,宁稚给他们送上矿泉水,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王思雨问:“你们现在可以说说是怎么回事了。” 男孩说:“我们俩是舞蹈学院的学生,周末在校外一家培训机构教小孩跳舞,但是那家机构已经半年没给我们发过工资了。老板一开始还说手头困难,缓几日。最近干脆撕破脸了,直接说就是不给我们,让我们有本事告去。” 他说着,把手机短信给王思雨看:“律师姐姐您看,这就是他在短信里对我们的威胁。” 王思雨接过手机看了眼,又递给宁稚。 宁稚说:“对方没在短信里提到工资的事儿,只说‘就是不给你,你要怎么样?’、‘你比我家的狗还低贱,你这种低贱的人不配跟我说话’、‘有种你告我去!老子身上几十条案子,你告去啊!’……” 女孩说:“一开始我们打电话跟他要工资,后来他不接,改用发短信骂我们。” 王思雨:“要工资这事儿,你们找过劳动局了么?” 女孩:“找过了,但劳动局说我们没有劳动合同,也没有打卡记录,无法证明我们在这里工作。” 宁稚:“你们是兼职舞蹈老师对吧?” 俩人异口同声:“是的。” 女孩:“我们也跟劳动局解释,我们是学生,兼职上课的,没有劳动合同。” 宁稚:“你们这属于劳务工作性质,可以不签纸质合同,打电话让你们去上课,或者微信通知你们去上课,这都属于口头协议。” 男孩:“他们都是打电话让我们去上课,我们之前也不知道会拖欠工资,所以没有录音。” 宁稚问:“去上课打卡了吗?” 女孩摇头:“没有。都是在前台的课表签字,但是我们之前去问前台要过课表,前台说课表丢了。其实就是不想给我们。” 宁稚看向王思雨:“也就是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和舞蹈中心是劳务关系。” 王思雨思考几秒,问:“之前给你们结过工资么?” 第390章 舞蹈室拖欠工资案(2) 男孩说:“结过。” 王思雨:“怎么结算工资的?转银行卡还是付现金还是微信转?” “转银行卡。” “可以把收款记录我看看么?” 男孩和女孩都拿出手机,登陆网银,打开收款记录给王思雨看。 王思雨确认过他们确实收到过工资,说:“你们下载一个‘个税app’,然后用自己的身份证号注册登陆后,给我看看。” 俩人立刻按她说的操作,然后把手机递给她。 宁稚凑过去一起看。 王思雨在app上操作几道,指着空白的页面,对宁稚说:“发钱了,但是没给他们申报个税。” 宁稚:“所以现在要让他们拿着收款记录,去税局举报这家舞蹈室没有为他们代扣代缴个税?” 王思雨打了个响指:“聪明!税局接到举报,就会联系舞蹈室补申报,补缴税款。舞蹈室一旦补申报了,就会同步到他们的个税app——这就是他们和这家舞蹈室的劳务关系证明。” 俩人一听,都很高兴。 王思雨说:“你们最好再去联系几名学生和家长,证明你们在没拿到工资的那几个月时间里,确实有上过课。” 俩人猛猛点头:“谢谢王律师!那我们现在先去税局举报,等个税app有申报记录了,再拿着去劳动局!” 王思雨:“去吧。” 女孩小心翼翼地问:“这样的话,我们要付多少律师费呢?” 生怕律师费很贵,自己给不起。 王思雨笑道:“你们先去把工资要回来,到时候给我五百块钱的咨询费就行。” 这价格在他们的意料之外,没想到这么便宜,感激地对王思雨鞠了一躬:“谢谢您,谢谢!” 王思雨:“赶紧去吧。后续维权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们。” 男孩女孩再次感谢。 送走俩人,宁稚返回工位,对王思雨拱了拱手:“王律,佩服佩服!” 王思雨笑:“去德合之前,我在小所干过几年,做了不少这种案子。” 宁稚在转椅坐了下来,椅子一转,跟她面对面:“我现在真心觉得,在基层小所能得到更大的成长。其实现实生活中,哪天天有那些标的亿万的案子?大部分不还是这种民生小案件?” 王思雨感慨道:“但是在基层小所没钱呐。就好像刚才那个案子,一件收五百,我一个月做一百件,才勉强够付所里的成本。问题是,哪来的一个月一百件案子做?所以还不是得靠标的高的案子挣快钱?就好比你手头那起澜视的案子。” 宁稚叹气:“辛璐的案子,是我从君天带出来的。如果我之前不是在君天,而是在咱们所,辛璐不一定会找上门。不管了,今年先挣上两三百万再说。至少咱们所未来一年的房租够了。” 王思雨笑:“我那天跟主任说,咱们所大标的的案子,都得靠你。主任说,也不能让你太辛苦,你结了婚之后,还得要孩子的。” 宁稚好笑道:“我并没有打算结了婚就要孩子啊。要孩子这事儿,还得过几年再说。至少等咱们所稳定了。” “那你不急,萧律该急了呀!再过几年,他都四十多了吧?” “那也没办法,谁让他这么晚才找对象的。我有自己的节奏。” 宁稚转身打开笔记本电脑。 她手头目前只有辛璐的案子,而辛璐拒绝协商,确定走诉讼,那么就还是用之前做好的诉讼策略。 宁稚暂时无事,打开了短视频app。 他们一共有两个短视频账号,一个王思雨出境,负责家事类普法小知识;另一个曾子君出境,负责商事类普法。 但两个账号其实都是律所三个合伙人共有,有时候王思雨和曾子君忙,宁稚也会上后台看看粉丝留言。 宁稚这会儿打开的这个号,是曾子君的。 后台有不少留言,宁稚把“曾律你好帅啊!”“曾律你长得好像我前男友啊!”“曾律你有女朋友吗?”之类的留言筛掉,重点查阅真正有法律服务需求的留言。 有人问:【我家孩子的爸爸去世了,只留下一份内容打印、但是他签名的遗嘱,说财产全部归老婆和儿子所有。这样变成我女儿什么都没有。我女儿是私生女没错,但我不信他什么都没留给女儿。律师,我该怎么办?】 宁稚回复道:【遗嘱有2名以上的见证人签字吗?如果没有,那这份遗嘱的法律效力不足。你以女儿的名义起诉,要求与原配的子女进行亲缘亲子鉴定。一般会有两种情况,如果对方拒绝亲子鉴定,那么这有利于你女儿争取男方的财产。如果对方同意,而你的女儿被证实与男方有亲自关系,那么你的女儿大概率能获得遗产。】 这个粉丝的诉求是必须走诉讼,她留下律所的具体地址和电话给对方。 有人问:【我和我老婆结婚一年不到,还没有、孩子,她最近查出乳腺癌,已经同意跟我离婚了,但不退彩礼。她说自己病了,需要钱治疗。但我也需要钱重新结婚。我俩没谈妥,我打算起诉。法师,请我这种情况,彩礼能退多少?】 宁稚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遍,气得直接回道:【你妻子癌了,你在这个节骨眼提出离婚?甚至还要退彩礼?你还是人吗?】 发完这几句话,冷静半晌,又回道:【根据最新规定,领证+共同生活一年,不返还彩礼或者最多返还30%,你妻子这种情况,即便你起诉,也是不返还的概率大!】 这种案子,即便对方要请她当律师,她也不想接! 所以没有留下律所的坐标和电话,回复完就赶紧关了对话框,免得想吐。 宁稚被这条老婆癌症还惦记着退彩礼的私信气得够呛,退出短视频app,跟王思雨吐槽起来。 俩人这就聊到了彩礼。 王思雨问:“你和萧律的婚礼还有半个月吧?他们家打算送多少彩礼?” 第391章 私生女继承财产案(1) 宁稚说:“不知道耶,没有聊过这个。” 王思雨笑:“萧律那么有钱,肯定会给很多彩礼的。” 宁稚笑笑:“随便啦。给我很多彩礼,我也是存起来,以后给孩子。没差别的。” “你去买包啊!买珠宝!买高定的衣服!买豪车!买别墅!钱就是用来享受的,可别全留给孩子啊!那不成了给孩子打工么?” 宁稚笑着看回电脑屏幕:“我家也是普通家庭,甚至我高三到实习那些年都过得相当拮据,节省习惯了,你现在让我突然大手大脚花钱,我做不到。” 王思雨问:“那萧律呢?” “他花销挺大的。我当他助理的时候,他很忙嘛,有时候退换货就让我办理,我登陆他在英国购物网站的后台,看到他一件家里穿的t恤四位数、一包内裤也要四位数,一件毛衣五位数……我都惊呆了……那时候,我的工资才一万出头,连他一件毛衣都买不上。” “那你们消费观念差距挺大的,平时一起出去购物什么的,怎么整?” 宁稚笑:“就没一起出去购物过。都是我买我的,他买他的。” 王思雨劝道:“萧律虽说快四十了吧,但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主要是长得帅。现在很多年轻女孩子喜欢这款,你要注意看紧了。” 宁稚苦笑:“如果能被抢走,那说明不属于我,离开就离开了。” “那你可不能这么想啊。没了就真没了,以后他的一切都跟你无关了。” 座机响,宁稚跟王思雨打了个招呼,接起电话:“你好,乾元律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请问曾律师在吗?” “曾律师去法院了,请问哪里找?” “我刚收到他给我的回复,说我女儿可以起诉男方的原配要求继承财产。” 宁稚想起来了:“那回复是我发的,我姓宁,也是乾元律所的律师,如果您信任我,可以根据私信上的地址来找我。” 电话那头激动道:“诶诶好!我这就去!” “我等您。”宁稚挂上电话。 王思雨问:“什么案子?” “私生女起诉原配要求继承财产。” 王思雨开心道:“标的应该不低。太棒了!又要有进账了!” 宁稚很快见到当事人袁美霞。 袁美霞从包里拿出孩子的出生证明给宁稚看:“律师你看,父亲这一栏,写的就是孩子爸爸的名字。可是他们不认!说谁能证明孩子就是跟他生的?会不会是我跟别人怀了孩子,骗他的。” 宁稚点点头,问:“除了孩子的出生证明,还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他们的亲子关系吗?” 袁美霞想了想,说:“照片可以吗?他带我们出门玩,我们会拍照。” “可以。”宁稚在笔记本电脑上记录,“你和孩子父亲的短信、或者微信聊天记录有吗?” “我给你看看!”袁美霞进入手机微信,翻了好一会儿,给宁稚递来手机,“孩子爸是肝癌,病情发展太快了,一发病就被他老婆接走了。这是他神志还清楚的时候,在医院跟我发的微信。” 宁稚接过手机。 微信对话框,男方对袁美霞说:【你放心吧,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即使以后我不在了,你和优优也能好好生活】 宁稚往上往下翻,都没翻到男方有明确指出,会留下什么给孩子,只说“都已经安排好了”。 宁稚文袁美霞:“他说都安排好了,在您的理解里,是安排好什么?” 袁美霞说:“肯定是安排好孩子读书的钱,以后出国留学和结婚的钱呐!他不止一次说过,以后要让孩子出国念书,要给孩子准备一份嫁妆!” “这些,在微信里聊过吗?” 袁美霞摇头:“没有。就是我们平时生活里说到的。” 宁稚在电脑上记录,说:“你回去再好好翻翻你们的微信聊天记录,但凡有提到跟遗产继承的事,或者男方承诺以后要给孩子什么的事,都找出来给我看。另外,男方妻子那边,出示过遗嘱么?” “我带孩子去闹的时候,她给我们看过遗嘱的复印件。” “内容是什么?” 袁美霞回忆半晌,说:“说把财产全部留给她和他们的儿子。但我认得出来笔迹不是孩子她爸爸的,签名倒是。” “遗嘱上有见证人的签字吗?” “没有。” 宁稚十指在笔记本键盘上敲击着,说:“可以起诉,胜算很大。我稍后把需要准备的证据清单发您,您这两天尽快准备,材料齐全了咱们就去立案。” 袁美霞点点头,感激道:“律师谢谢你啊。” 宁稚站起身:“您稍坐,我去拿代理协议。” 她出去拿了两份空白的代理协议进来,跟袁美霞解释收费方式。 听到案子打输不用钱,打赢才按点收费,袁美霞痛快地签了名字。 宁稚送袁美霞到楼下,返回办公室的时候,王思雨说:“你那当事人,手上那个包,几十万。男方财力应该挺好。又是一个标的不错的案子。” 宁稚笑:“希望这个案子,能解决咱们后年的房租。” 王思雨看回电脑:“我也要勤快点找案源咯!” 她打开短视频app,开始认真回复粉丝留言。 周末,宁稚和萧让抽出一天时间拍婚纱照。 只可惜公园的枫叶还没红,他们在花海前拍了一些,又在古建筑前拍了几组复古风,最后回去棚拍。 一整天赶场似的拍下来,宁稚累得嘴唇起了泡。 上火了。 晚上回家,她对着镜子给嘴唇上的泡抹药膏,边抹边吸牙齿。 “其实直接棚拍就行了,去户外真的太累人了,你看我连水泡都出来了。” 萧让昨晚还在应酬,今天也是累得不行,往床上一趟,腰骤然一酸,他直皱眉。 他提醒宁稚:“明天还得回你老家发糖,擦好药赶紧睡。” 宁稚烦躁:“我不想去了,太累了,就让我妈和杨叔回去发不行么?” “当然不行了。你自己的同学、朋友,他们怎么帮你发?” “那我用快递寄过去嘛。” “你这样会让人家觉得你不够诚意。” 宁稚叹气,手上的药膏一丢,掀被上床。 人刚板正地躺好,萧让就挨过来了,她暴躁道:“我好累,你别碰我。” 第392章 萧家提亲 萧让只好抱着她蹭了又蹭。 宁稚闭目养神,说:“你最近很反常。” “怎么?” “连续一礼拜,天天都要。你快四十了,不是二十四好吗?悠着点儿。” 萧让笑着躺回自己的位置,手臂横在脑后:“你不是说,之前咱们一周两三次,低于平均水平么?” 宁稚睁眼看他:“我并不肯定是否低于平均水平,所以才问你来着。” “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萧让憋笑,“咱们之前那样,是正常水平。最近这样,是高于平均水平。” 宁稚重新闭眼:“每天这样,遭不住。” 萧让抱紧了她,吻她的唇角,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所以不用去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们自己觉得好就行。” “知道啦。”宁稚翻身抱住他,吻了他一下。 俩人相拥而眠。 翌日,萧让开车,载林淑婉夫妇和宁稚回老家发喜糖。 由于宁稚反对,他们没到赵家发喜糖,只给林家亲戚,林淑婉夫妇的朋友、同学,以及宁稚自己的同学发糖。 宁稚这是打算彻底不和赵家人来往,所以结婚也不让他们知道。 回去的路上,林淑婉交代道:“26号,男方家上门提亲,你记得把那天的假请下来。” “好。” 为免萧家人奔波,他们决定提亲那日,就在杨礼文和林淑婉家中,就不特地回老家了,等出嫁前一日,才回老家。 俩家父母都是好说话的人,婚礼的筹备一直顺顺利利的。 宁稚感觉还不错。 送完喜糖回家,发现晏蓉已经把俩人的礼服送来了,就挂在衣帽间的衣架上。 萧让试穿西服。 宁稚上手摸了摸料子,啧啧道:“这贵的东西就是好啊。看着挺轻薄光泽的料子,没想到是羊绒。” 萧让说:“流水线做出来的,就那样吧。没时间出国一趟,不然真得定制的。” “我觉得还不错呀。”宁稚绕着他转了一个圈圈,打量着他全身上下,“挺板正的不是?” 萧让对着镜子系配套的领结:“凑合吧。” 宁稚把自己的红色长裙拿下来换上:“大牌就是好,跟没穿一样,但是又能感觉到那种软fufu、暖fufu。” 萧让笑:“你要喜欢,以后也上这家买。” 宁稚噘嘴,对着镜子比划腰带:“我还是觉得贵了点。这是你妈买的,我就欣然接受了。如果要自己花几万块买一条裙子,我可舍不得。” “以后都让她买不就得了。”萧让把西服脱下来重新挂回去,“以后你看中的,把图片发我,我发给她,她会买的。” “真的吗?” “真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不用客气。” 宁稚开开心心地把裙子换下来,要洗澡了,她懒得重新穿家居服,直接穿内衣裤在家里走动。 萧让原本站在岛台边喝水,看到她就这么走出来,差点被水呛到。 时间很快来到提亲的日子。 宁稚和萧让起了个大早,先把宁稚送到杨礼文家,萧让再赶着回萧家老宅。 一进门,就见晏蓉呼喝家里的阿姨:“东西可都得拿好了,这都是送给亲家和新娘子的礼物,万一摔了,不吉利的!” 萧让忙上去帮忙。 从刘姐手里接过一个红色的小皮箱,问:“这是什么?” 刘姐笑道:“给新娘子的聘金。” 萧让要打开看看是什么,被刘姐给制止:“哎这可不能打开!” 萧让问:“装的什么?” “一会儿到新娘子那边,这个箱子就会打开的。” “好吧。” 萧让把皮箱拿到车上,又陆陆续续搬了十几个红色的礼品袋。 他瞄了一眼,有些是补品,有些是喜糖,有些是衣服,还有几袋子的现金。 都是晏蓉去张罗的。 整个婚礼,都是晏蓉在张罗。 晏蓉擅长这些,萧让不担心她没张罗好,乐得轻松。 红通通的袋子装满了两辆车的后备箱,晏蓉朝里头喊道:“准备走啦!” 立刻从前厅涌出几位萧让许久没见过面的七大姑八大姨。 都是今天要一起去帮忙提亲的。 萧让知道杨礼文和林淑婉都喜静,生怕人去多了不好,把晏蓉拉到一边,说:“杨教授那儿地方不大,别带这么多人了吧?” 晏蓉白他一眼:“要六个人才吉利,你不懂!赶紧开车去!” 萧让心想,也就他们一家三口,再加三位亲戚。 罢了。 萧让和萧晖各开一辆车,浩浩荡荡地朝师大方向开去。 萧让载晏蓉和三位亲戚。 亲戚问晏蓉:“这新娘子,哪儿的人啊?” 晏蓉笑道:“父母在北京很多年了,也算是新北京人了。” “那这婚礼,还得回老家办不?” “不用不用,都凑一起办了,省得折腾。孩子们工作忙,就不折腾了。” 亲戚点点头:“这倒是。这样也清静。现在的年轻人一切都从简。也就剩下咱们这些老人才记得礼数。等咱们都死了,他们啥也不懂咯!” 晏蓉气道:“可不是么?这次的婚礼,全都是我和亲家母操持。俩孩子和我家那口子是一点都不管!” “以后你孙子结婚,还得你操持!” 提到孙子,晏蓉笑开了花:“如果我还活着,我倒是愿意操持。” 有亲戚问:“这次婚礼,你公公那些部下、领导,都会过来吧?” 晏蓉尴尬道:“谁知道呢。请柬我公公自己写,自己发,咱也不知道他请的都是谁啊。” 其实她知道,但不想过早让亲戚打听了去,怕有不怀好意的人搞破坏。 萧让看她一眼,没说什么,看回前路。 很快到了杨礼文家。 宁稚穿一件红色毛衣,长发全部绑到脑后,看上去又干净又喜庆。 林淑婉穿一身浅咖色的毛呢套裙,衬得人气色很好,显年轻。 杨礼文穿白衬衫和深色开襟羊绒衫,儒雅亲切。 他们将萧家人和亲戚都请进家中。 萧晖和杨礼文重重握手,感慨道:“杨教授,盼了大半年不止,终于盼来孩子们的婚礼!我是真高兴呐!” 晏蓉和林淑婉去张罗提亲礼的放置。 萧让牵着宁稚的手,亲了她脸颊一下。 女儿得到良配,林淑婉看在眼里,眼眶微红。 当初赵学峰和她离婚,她最担心的不是个人的晚年幸福,而是单亲家庭对宁稚的影响。 这种担忧一直压在她心底好多年,直到今年春节,两家父母见面,见萧家满意宁稚,她才稍稍放下心。 如今终于迎来宁稚和萧让的婚礼,她终于可以完全放心了。 亲戚小声问晏蓉:“你们这亲家年轻呐!新娘子小让儿好多岁吧?” 晏蓉笑道:“也就十岁。” 亲戚也笑道:“新娘子年轻,好生养!” 晏蓉看向宁稚纤细的腰身和饱满的臀部,眼里都是满意。 众人围着沙发入座,林淑婉和宁稚给每人送上一碗甜汤。 晏蓉把红箱子拿到茶几中央,打开—— 第393章 人间小太阳 里头有几个扁扁的首饰盒,一个长红包,一本不动产权证。 萧晖说:“我们在朝阳给孩子们准备了一套婚房,产权证目前是让儿一个人的名字,我让他过两天得空,就把小宁的名字加进去,份额也按一人一半去约定。” 林淑婉感激道:“亲家有心了。” 萧让把红本本递给宁稚,柔声说:“收起来。” 宁稚翻开红本本。 这哪里是“一套婚房”,而是位于朝阳公园附近的别墅。 萧家人是真的低调。 萧晖又拿起红箱子里的长红包,交到林淑婉手上,说道:“准备婚礼,我们需要给小宁买点首饰,但我和蓉儿都摸不准年轻人的眼光,怕买了小宁不喜欢的,所以就包了个红包,让小宁自己去买。” 其实就是彩礼,换了一个说法。 亲戚们都好奇是多少钱,眼睛都巴望着林淑婉手中的信封,但林淑婉没打开信封,而是直接将红包交到宁稚手中:“钱我们交给孩子保管。” 宁稚接过,没好意思打开。 萧让在她耳边小声说:“打开看看。” 宁稚笑着打开红包,抽出里头的银行存单,看一眼上头的数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认真数一遍上面的0…… 晏蓉最后拿起红箱子里几个首饰盒,交到林淑婉手里:“这是爷爷奶奶给小宁的结婚礼物。” 林淑婉接过,再次交到宁稚手中。 宁稚偷偷打开看了眼,都是古法打造的金器,什么款式都有,想来是老人传承下来的。 宁稚感受到了萧家对自己的重视,握紧了和萧让牵着的手。 萧让帮她把东西都收进红箱子里,拿到她房里。 大家坐着聊了一会儿天,移步附近的酒店用餐。 提亲这一日,流程简单而温馨,大家都很开心,宁稚心里暖暖的。 送走萧家人,她把红箱子拿出来,打开里头的红本本、首饰盒和银行存单给林淑婉夫妇看。 杨礼文笑道:“萧家实在是低调,送了这么多,却一点都不声张。” 林淑婉说:“他们也不是故意端着,不还有他们家的亲戚在么?怕遭人嫉妒。” 杨礼文:“萧让的爷爷之前当官的时候,就很低调,口碑很好。萧家的家教好。” 林淑婉感慨道:“以前磊磊和萧让闹分手,我一直劝她,当年我和她爸爸离婚,不怪萧让。我看得出萧让是良配。” 宁稚笑道:“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即便闹过分手,也还会在一起。就像您和杨叔,兜兜转转又在一起了。” 杨礼文揽紧了林淑婉的身子。 萧让送家人回家,又折回来接宁稚。 和杨礼文林淑婉坐了一会儿,俩人开开心心地回家去。 宁稚看一眼放在后座的红箱子,说:“你回去,把保险柜里不重要的东西都挪出来,我要放我的彩礼。” 萧让开着车,淡淡说道:“能放保险柜的东西,哪有不重要的?我让人过来再加装一个保险柜给你用。” “好。”宁稚看着他略微严肃的侧脸,“咱们要结婚了,你开心吗?幸福吗?” “当然。”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萧让弯唇:“和你在一起,很温暖,很幸福。你是人间小太阳,真诚、热烈。” 宁稚笑:“这答案是ai搜出来的吧?” “我的原创。”萧让空出右手,握紧了宁稚的手,紧紧地握着,“回家!回我们的家!” …… 宁稚婚礼前三天,终于整理好私生女诉原配要求继承男方财产的证据材料整理好,她去立案窗口提交材料。 而辛璐案,钟澜筹到了一千万,再次带着程儒言来到乾元所,协商先支付一千万元,等澜视上市后,再支付后续的三千五百万元。 被辛璐给拒绝了。 辛璐铁了心要走诉讼。 送走辛璐,宁稚准备返回二楼。 程儒言从一旁的劳斯莱斯下来,拦住宁稚的去路。 宁稚没好气地看着他:“案子之外,我不想和你说话。” “澜视的对手魔影,加快了上市的进程,如果魔影赶在澜视上市前上市,澜视的情况不容乐观,甚至有可能失败。我劝你劝劝辛女士,尽快在这两天撤诉,让澜视重新恢复上市进程,否则澜视上市失败,资方离场、钟澜被迫回购股份,那她也分不到什么。” 太阳大,程儒言戴着墨镜,宁稚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但魔影赶在澜视上市之前上市,对澜视和辛璐有什么影响,宁稚很清楚,也跟辛璐分析过。 她说:“辛女士现在最想要的不是分钱,而是她要让钟先生为过去的欺骗、如今的态度付出代价。” 程儒言嘲讽地勾了勾唇:“所以你们女人就是小家子气。放弃四千多万的财产,就为了赌一口气。格局永远那么小。知道钟澜为什么和她离婚了么?这就是答案。” 宁稚懒得理他,绕开他,往二楼走。 程儒言追上去,扯住她的手腕。 她甩了一下,没甩开,怒而转身看着他:“你能不能自重一点?” 程儒言看着她,压低声音:“我劝你不要举行婚礼。萧让快倒霉了。” 宁稚权当他在吓唬自己离开萧让,用力甩开他的手,没甩开,气得抬起脚。 细高跟的尖鞋头重重扎进他小腿,他痛得一声呜呼,蹲下身去。 宁稚赶紧小跑着上二楼。 第394章 婚礼 宁稚一回到工位,立刻打开电脑搜索魔影上市的相关消息。 确定了魔影确实加快了上市进程,宁稚立刻给辛璐打去电话。 “辛女士,我刚得到消息,魔影加快了上市进程,有可能赶在今年结束前,在纳斯达克上市。” 电话那头,辛璐淡淡道:“我知道。我朋友在魔影工作,她和我说过。” 宁稚冷静分析道:“诉讼一定会导致澜视无法在今年12月顺利上市,而魔影如果在今年上市成功,它的成绩,将决定澜视的生死。” 辛璐没明白:“宁律师,你是什么意思?” “按最坏的打算来看——美国资本市场环境瞬息万变,如果魔影上市后情况不好,那么中国概念股将面临信任危机,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和魔影同类型的澜视。即便您到时候赢了官司,钟先生大概率也拿不出那些钱给您,而澜视也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辛璐问:“那依宁律师你看,我要怎么做比较好?” 宁稚说:“接受协商,2500万到账后撤诉,让澜视尽快如期上市,然后拿到2000万。” 辛璐沉默半晌,说:“宁律师,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好。我等您的电话。”宁稚把电话挂了。 曾子君全程听到了,说:“你怎么知道魔影加快上市进程?” 宁稚把手机丢到一旁,拿手搓了搓脸,连连叹气:“程儒言告诉我的。” “会不会是fake news?” “我上网查过了,而且辛璐在魔影的朋友也确认了这事儿。其实想想也正常,魔影一直想抢在澜视上市前上市,如今澜视上市计划搁浅,它不得趁机赶超它吗?” “从某种程度来说,辛璐和钟澜是一体的,他们的敌人是魔影。” “是的。所以我也劝辛璐协商解决,不要走诉讼。但她……” 曾子君笑:“她最想要的不是钱,而是钟澜真心实意的一句道歉,对不对?” 宁稚叹气:“是的。程儒言说我们格局小。” 曾子君敛笑:“他的评价不重要,无须挂心上。每一种合理的情绪,都需要被重视。” “就是!” 宁稚转身看回案卷,回想起程儒言方才在楼梯间说过的话,四肢忽然有种麻痹感。 【劝你不要举行婚礼。萧让快倒霉了。】 她摇了摇脑袋,让思想清明一些,骂了句“神经病”,继续忙工作。 …… 1号这天中午,宁稚和林淑婉夫妇回到张家口,因为宁稚明天要从老家出嫁。 布置婚庆的团队在下午抵达,开始装扮新娘房。 化妆师让宁稚选妆造风格,帮宁稚整理龙凤褂袍。 “宁女士,您的婚纱有在这里吗?可以让我们看看,好确定明天婚礼现场的妆造。” 宁稚说:“婚纱在北京的家里,我老公明天会让人帮我拿去酒店。” “那您有图片吗?” “有的,我找找。” 宁稚进入与婚纱照工作人员共同的群里,把婚纱的图片找出来给她们看。 化妆师看过照片,笑道:“您这套婚纱是elie saab的吧?刺绣很重工,整个婚纱几乎都是刺绣组成的。” “我没注意是什么牌子,直接在婚摄中心让他们帮我定的。” 另一位化妆师探过脑袋看一眼:“是elie saab今年春季新款。这一款挺贵的,六七万美元。” 宁稚错愕:“这么贵啊?” “对啊。您结算的时候没看价格吗?” “是我老公付的钱,我以为婚摄中心的婚纱撑死一两万人民币。” “elie saab的婚纱,最便宜的也要七八万人民币。” 宁稚叹气:“天天就知道乱花钱。” 化妆师笑道:“您先生这是重视您、重视这场婚礼。” 宁稚也笑:“谢谢。” 她从包里拿出两个有一定厚度红包给两位化妆师。 “明天我们赶着十点到北京,辛苦你们天没亮就要过来帮我化妆。你们晚上就在附近找个酒店住,早点休息,这样明天跟着我去北京还有一场妆造,才不会太累。” 两位化妆师把红包收了,嘴甜道:“谢谢宁女士,祝您与先生幸福美满!” 宁稚笑着看回镜子里的自己。 她和萧让的感情、婚姻受到太多祝福,顺利到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化妆师帮她确定好妆造风格后,就先离开了家。 迎亲队伍明早六点就到了,她半夜四点就得起来做妆造,晚上便早早地躺下准备休息。 萧让给她发了微信,俩人聊了会儿,互道晚安。 半夜,林淑婉敲门:“磊磊,三点半了,该起床了,化妆师已经来了。” 宁稚睡得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好”,半睡半醒地打开微信对话框。 半小时前,萧让发来微信,说迎亲队从北京出发了。 半夜三点出发,不到六点就能抵达。 宁稚抻了抻身子,掀开被子坐起身。 她去卫生间洗漱。 林淑婉和杨礼文招呼化妆师和婚庆团队的人吃甜汤。 宁稚洗漱好回房间,化妆师也跟着进来,开始帮她化妆、做造型。 “您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眼袋有点出来了。”化妆师提醒道。 宁稚叹气:“是呢,工作忙,睡眠不足是常态。” “那我帮您把眼袋遮一遮。” “好。” 宁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确实蛮憔悴。 她心想今天婚礼结束,就能有五天的时间好好休息了。 庆幸没有安排蜜月,否则也是舟车劳顿。 经过两个小时,宁稚的妆造终于做好了。 化妆师帮她穿上龙凤褂,并把大红色的婚庆床品换上,然后扶着宁稚坐到床上。 五点多的时候,佟欣和张晗也来了,她们是宁稚的伴娘。 俩人一左一右坐在宁稚身旁,由化妆师帮她们拍照。 张晗出去阳台盯着,看到迎亲车进来,再进来汇报。 佟欣小声跟宁稚说:“薇薇昨天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要结婚了……你没邀请她对吗?” “嗯,没邀请她。”宁稚点点头,“她怎么会知道我要结婚的?” 第395章 萧让出事了 佟欣说:“她说听同事说的。她不是和你老公一个律所工作吗?” “说的也是。”宁稚问,“她现在是和俊俊一起生活吗?” “是的。俊俊九月份上一年级了,蛮好的。” “那就好。希望她从此以孩子的利益为先,好好过日子吧。” 佟欣唏嘘道:“当年咱们三个人那么要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宁稚没有多言。 非必要,她不想提罗薇薇间接害了张晗的事。 “来了来了!”张晗笑着走进房间,“迎亲车来了!就在楼下。” 宁稚赶紧盘腿坐好,化妆师把红盖头盖到她头上,又把玫瑰花瓣洒在她身上和床上四周。 准备好这一切,大家退出新娘房间。 佟欣和张晗把房门关上,守在门边。 热热闹闹的声音逼近大门口,传来卓宇行的声音:“新郎到咯!” 迎亲兄弟团拥着萧让进门来。 媒婆在一旁叨念着吉利话。 林淑婉、杨礼文和几位来帮忙的亲朋,笑着欢迎迎亲团进门。 林淑婉去厨房招呼甜汤,一人一碗,热乎乎地喝下去,就闹哄哄地想接上新娘子。 萧让从卓宇行手里接过捧花:“你们现在这儿休息,我的新娘子,我自己接去。” 说完,就朝宁稚的房间走去。 张晗和佟欣堵在房门口,他一人一个大红包直接塞她们手里。 佟欣笑眯眯道:“虽然新郎给了大红包,但考试不能免哦。” 萧让笑:“尽管来。” 佟欣:“新娘子小名叫什么?” 萧让:“磊磊。” 佟欣:“新娘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什么星座?” 萧让:“4月12日,白羊座。” 佟欣:“新娘子最害怕什么食物?” 萧让:“香菜、酸笋。” 张晗:“新娘子最喜欢什么食物?” 萧让:“牛肉、青菜。” 张晗:“错!” 萧让想了想:“烙饼?” 张晗:“新娘子鞋码是多少?” 萧让:“37码。” 佟欣笑:“通过考验!现在可以进去接你的新娘子啦!” 她和张晗把房门打开,萧让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盖着红盖头的宁稚。 他走进去,将捧花放在宁稚身侧,俯身掀开她的红盖头。 宁稚微低着脸庞,有些羞涩。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庞,闭眼吻上她的唇。 摄影师在一旁拍摄。 林淑婉走过来交代张晗和佟欣:“别闹太久,好了赶紧出来行礼,他们还要赶回北京。” 佟欣笑着朝一对新人喊道:“该行礼咯!” 萧让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宁稚。 俩人额头抵着额头,相视一笑。 萧让亲手帮宁稚穿上婚鞋,牵着她的手,来到客厅,一起跪上媒婆准备好的红垫子,跪谢林淑婉和杨礼文。 林淑婉没忍住,哭出声,杨礼文也跟着红了眼眶,抬手揽住妻子的肩膀。 摄影师在一旁拍摄。 跪拜完父母,萧让又扶着宁稚,一起来到姥姥的遗像前,点香、跪拜。 行完简单的礼,新娘子准备出门了。 宁稚和林淑婉、杨礼文都抱了一下。 她紧握着林淑婉的手,低头垂泪道:“妈、杨叔,从今天开始,我也有自己的家庭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们担心。” 林淑婉别过脸去。 萧让一手撑着红伞,一手揽着宁稚,走出家门。 他们一步台阶一步台阶、稳稳地走着,寓意着从此的婚姻生活都将稳定而踏实。 新娘进婚车。 宁稚降下车窗玻璃,望着林淑婉和杨礼文,泪流满面道:“妈,杨叔,上去吧,我们走了。” 林淑婉哭道:“女儿,要幸福啊!” 婚车缓缓起步,走得极慢,他们亦步亦趋跟着,直到再也看不见迎亲车队的踪影。 转身回到那热闹散去的家,林淑婉把肩膀搁在杨礼文肩头,说道:“其实我知道萧让是良配,但不明白为什么还是那么难过、想哭。” 杨礼文揽紧妻子的身子,说道:“男方再好,她身为女性,都要面临生儿育女的痛,这些无人可以替代。你是女性,你感同身受。我虽是男性,但我亦明白身为一名女子的不易。” 林淑婉无声流泪。 另一边,在车上的宁稚也哭个不停。 起先,萧让进房的时候,她还是挺开心的,心想终于要回北京了,终于快结束了。 行礼的时候,见林淑婉哭,她的眼泪也绷不住了。 有一种,她和林淑婉从此不再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的伤感。 她们之间隔着杨礼文、萧让、她和萧让未出世的孩子。 一路上,萧让始终紧紧牵着宁稚的手,直至到了北京。 迎亲车队停在胡同,萧家大门口已经站了不少等待的亲朋,也放起了鞭炮,好不热闹。 萧让下车,撑开红伞,揽着宁稚走进萧家老宅。 伴娘伴郎和几位迎亲团的男士簇拥着一对新人进门。 老宅主厅里,宁稚和萧让对爷爷奶奶、萧晖晏蓉下跪行礼,向所有长辈和亲戚奉茶。 他们都给一对新人包上了大红包。 在萧家老宅行礼完毕,一对新人又赶至酒店,准备中午宴请亲戚朋友的婚礼。 酒店蜜月房里,化妆师帮宁稚把早上的龙凤褂妆造卸掉,重新上与主婚纱匹配的妆造。 张晗跟宁稚说:“卓宇行说,包车送老家亲戚朋友的大巴,十一点到酒店,来得及婚礼。” 宁稚点点头:“那就好。你让他务必再确认一下要留宿北京的客人的房间。” “好。”张晗低头给卓宇行发微信。 宁稚又对佟欣说:“你问下这次来参加婚礼的咱们那些同学,如果有临时需要房间的,和你说,你再告诉晗晗。” 佟欣说:“昨晚就统计了一波,已经发给张晗了。” 宁稚说:“怕有的同学今天临时改变主意,想在北京住下,毕竟明后天还是假期。” 佟欣笑道:“还有来到酒店,发现是顶级高端酒店,临时改主意想住下来对不?” 宁稚笑了下:“人家不会这么想的。” 佟欣看着镜中的她,羡慕道:“磊磊,你真的好美。” 宁稚笑:“化了妆都这样。你化了妆,也会很美的。” “叩叩叩!叩叩叩!”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张晗起身去开门。 曾子君站在外头,急道:“宁稚在么?” 宁稚喊道:“子君,我在呢!你来啦?” 曾子君走进房间:“萧让出事了!” 第396章 婚礼(2) 宁稚脑子轰的一下,手机掉到地上。 佟欣帮她捡起手机。 张晗问:“萧让出什么事儿了?” 曾子君说:“来了几个刑警,要带萧让走。” 宁稚急道:“因为什么事要带他走?” 曾子君:“说他跟一起案子有关。” 张晗:“什么案子?” 曾子君担心看一眼宁稚:“现在还不清楚。” 张晗走到宁稚身边:“先不担心,我下去看看什么情况,你正常化妆。” 宁稚:“我给萧让打电话!” 张晗按住她的手:“没事,先不打,先化妆。我下去看看什么情况,然后上来告诉你。” 化妆师继续为宁稚化妆。 宁稚满面愁容。 佟欣担心地看着她,安慰道:“你老公是律师,可能是去警局配合调查的,没事的。他是律师,不可能知法犯法的。” 这话没安慰到同是律师的宁稚。 都到婚礼上抓人了,大概率不是配合调查的事。 她越想越担心,没忍住,给萧让打了电话。 电话没接通。 宁稚越发担心,交代化妆师:“差不多就行了,我想赶紧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好的宁女士。” 张晗很快回来。 宁稚急忙问道:“怎么样了?” 张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说:“警方拒绝透露细节,让我们等律师去阅卷。” 律师阅卷……也就是要为萧让准备律师的意思。 宁稚手一抖:“是……是刑事问题?” “是的。” 宁稚咽了咽嗓子,没说什么,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混乱半晌,她抖着嗓子问:“萧让被带走了吗?” “还没有。他们和警察协商了,等婚礼办完了再走。” 宁稚镇定地点点头:“好。” 化妆师帮她做好妆造,扶着她进里面的房间换主婚纱。 宁稚双手打抖,连侧边的拉链都拉不上。 在化妆师的协助下穿好主婚纱,开门出去,卓宇行候在外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萧让暂时走不开,我来带你们下去。” 宁稚点点头。 张晗、佟欣帮她拎纱尾,一行人进了电梯,来到楼下的宴会厅。 礼堂门口,摆放着她和萧让的婚纱照,还站着三位神色冷峻的男士。 宁稚知道他们是便衣警察。 她脸色惨白地走进宴会厅,看到萧让和张旭、赵学峰站在角落说话。 萧让看到她,立刻迎了过来,笑着牵上她的手:“一会儿咱俩一起走上婚台。” 宁稚白着脸看他,小声问:“出什么事儿了吗?” 萧让握紧她的手:“我向你保证,没事!” “没事警察怎么要带你走?” “误会一场,等婚礼结束,我去配合调查,说清楚就好了。” 宁稚红了眼眶:“真的没事对吗?你不要骗我。” “真的没事,不担心。” 司仪走上婚台:“尊敬的各位来宾,萧让先生和宁稚女士的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您入座。” 宾客们各自坐上位置,现场灯光暗下来。 萧让挽着宁稚的手,走到通往婚台的廊桥前。 浪漫而唯美的纯音乐响起,宁稚挽着萧让的手,从廊桥慢慢走向婚台。 司仪说了什么,萧让说了什么,她全都没听清楚,只听见心脏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声音。 司仪将话筒举到她面前:“接下来请新娘子跟宾客们分享与新郎的恋爱经历。” 宁稚白着脸看向众人:“就是很寻常的职场恋情,因为工作而认识,日久生情,然后就相爱了。” 司仪看出她脸色不好,笑着把话筒收回去,帮她补充。 最后她和萧让互相帮对方戴上婚戒,紧紧相拥。 婚礼结束,开始婚宴。 佟欣和张晗带宁稚回房间换敬酒礼服,萧让在下面应酬客人。 宁稚换好礼服回到宴会厅,在主桌入座。 萧家人个个面色不豫,看来也是知道了萧让婚宴结束就要被带走的事情。 宁稚没吃多少东西,就起身和萧让、萧家人一起挨个桌子敬酒。 赵学峰也来了,和张旭等律师同行坐同一桌。 宁稚假装没看到他。 婚礼席开五十多桌,挨个桌敬酒下来,已是到了婚宴尾声。 萧让去应酬同事朋友,晏蓉扶着宁稚回到主桌,劝她多吃东西,但她吃不下,满心都是萧让的事。 有一种才刚办完婚礼,就要跟萧让分开的惶恐。 萧让应酬好客人回来,见她碗里的东西没动,亲自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汤匙上,送到她嘴边,喂她吃了下去。 宁稚看到门口的便衣警察走了进来。 她一把抱住萧让。 萧让吻了吻她的唇角,小声说:“我没事,不担心。婚礼结束后,回老宅好好休息。我妈已经把咱们的婚房准备好了。你的换洗衣物和日用品,我昨儿也帮你拿过去了。” 宁稚强忍悲恸:“好。” 俩人艰难分开。 萧让和父母打了声招呼,站起身,主动朝两位便衣警察走去。 萧晖安慰宁稚:“小宁啊,没事的,爷爷让人去处理了,你别担心。” 晏蓉也说:“是啊!没事儿的!让儿没做过,不怕!” 宁稚抿唇点头,强装镇定:“好。我没事。爸妈你们多吃点。” 婚宴直到快三点才彻底结束,张晗、佟欣和卓宇行陪宁稚回到萧家。 宁稚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怔半晌,突然起身从衣柜里找出一件长风衣穿上。 她连妆造都没卸,只是在红色长裙外套上风衣,便就拿着手机出了厢房。 晏蓉和萧晖还在酒店善后,爷爷奶奶在内厅,都没发现她开车离开了萧家。 车子一出胡同,宁稚就给张旭打去电话:“萧让被哪个警局的人带走的?” 张旭:“东城分局。” 宁稚:“我现在过去!” 第397章 萧让强奸案(1) 张旭挂上电话,立刻到警局大门口等宁稚。 远远看到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开过来,他赶紧迎过去。 宁稚下车,把车钥匙丢给他:“找个地方停车,我先进去。” 他接过车钥匙,把车停好返回警局,宁稚正和警察理论。 “我是他老婆,同时我也是一位律师!我有权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现在是配合调查还是拘留!” “案件还在侦查阶段,家属暂时不方便见他。” “我先不见他,但至少得让我知道他犯的什么事儿吧?” 警察强调道:“案件还在侦查阶段。” 张旭走了过去,小声对宁稚说:“你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要不你在这儿也是干等。” 宁稚急道:“不知道萧让犯的什么事,我不回去!” 这时,赵学峰走进警局大厅。 宁稚别过脸去,不看他。 赵学峰问张旭:“警方说了什么名头没有?” 张旭摇摇头:“没有。” 赵学峰指挥道:“找程儒言过来!全北京城的刑辩律师,就他胜诉率最高,找他来准没错!” 宁稚明知萧让和程儒言已经交恶,程儒言不会真心帮忙,冷冷说道:“不必找程儒言!我也是邢辩律师,我自己来!” 赵学峰急道:“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强!” 宁稚恨恨看着他:“萧让和程儒言的关系,能不能找程儒言,我比你清楚!” “你!” 赵学峰气得看向张旭:“张旭,你跟了萧让十来年了吧?能不能找程儒言,你说!” 张旭为难道:“我认为先找无妨,如果萧律不让程律办这个案子,再换律师就是了。” 赵学峰走到一旁给程儒言打电话。 宁稚要阻止,被张旭拉着。 张旭劝道:“都什么时候了,什么办法都要试一试!” “萧让和程儒言有矛盾!婚礼都没邀请他!” “程律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拒绝案子的。” “他会!”宁稚吼道,“我在他手下干过,他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见赵学峰挂了电话,张旭才放开宁稚。 赵学峰:“程儒言说他马上过来,大家稍安勿躁。” 宁稚气得再回大厅找警察。 “我们才刚抓到嫌疑人,口供都还没做好,就让他见家属,这不是胡闹么?亏你自己还是律师,律师什么时候能见嫌疑人,什么时候能阅卷,你不清楚?” 宁稚被骂了一顿,无功而返。 程儒言已经到了,看见她风衣下摆下露出的红裙裙摆,还有脸上的新娘妆发,神色复杂。 他走到一旁,和张旭、赵学峰说话。 宁稚走到边上枯坐着,脸上毫无血色。 过了片刻,程儒言朝大厅走去。 张旭朝宁稚走来,说:“程律认识这里刑侦大队的队长,他要去打听现在什么情况。” 宁稚白着脸点了点头:“好。” 赵学峰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叹气道:“好好的怎么摊上刑事案件了……哎!还是在结婚这一天!真是晦气!” 张旭说:“做律师容易得罪人,特别是萧律今年业绩那么好。他上次惹上刑事案件,就因为打输了官司,被当事人起诉。” 宁稚问:“他之前一直在应酬,说要签老刘的客户,都签下了吗?” 张旭说:“整个团队签下老刘八成的客户,其中大部分都是萧律签下来的。” 宁稚点点头:“不枉费他连续应酬了一两个月,身子都要喝坏了。” 赵学峰问:“八成?那还有两成哪儿去了?” 张旭说:“被老刘手下的律师林森签走了。” 赵学峰:“萧让签了八成,这个姓林的签了两成,恐怕要恨死萧让了吧?” 张旭:“他倒是没表现出来。心里怎么想的,咱也不清楚。” 宁稚静静听着。 过了一会儿,程儒言从里头出来。 宁稚和张旭立刻迎过去,问:“怎么说?” 程儒言脸色不自然地看一眼宁稚:“说还在调查。” 赵学峰见状,对宁稚说:“你这两天办婚礼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们守着,有啥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要在这里等萧让出来。” 赵学峰叹气,招呼程儒言和张旭去外头抽烟。 三个人站在院子里。 程儒言转身看一眼宁稚,小声对张旭和赵学峰说:“问出来了。刚才宁稚在,我没敢说。” 张旭忙问:“怎么说?” 程儒言说:“说是有未成年人报案,说萧让在车上性侵她。” 张旭大骇,手里的烟一抖:“你说什么?性侵未成年人?” “是的。”程儒言狠狠吸一口烟,“现在警方找到了涉事路段的监控画面。” 张旭惊得烟也顾不上抽了,喃喃道:“不会的!萧律不会做这种事的!” 程儒言:“我一开始也不信,但警察没掌握证据,不会贸然抓人的。现在开始想想,该怎么办吧。” 一直没说话的赵学峰冷静道:“动机呢?萧让这么干,得有动机吧?” 张旭:“对啊!萧律不是这种人!” 程儒言抖了抖烟灰,说道:“先让警察调查去吧。完了咱们一起阅卷再说。” 他拍了拍手,转身望着宁稚:“这事儿还是别让宁稚知道了吧。刚结婚,就遭了这种事儿,搁谁都受不了。” 张旭:“我知道。” 赵学峰把烟头摁灭在墙上,拿出手机:“我让萧家人过来接她,劝劝她先回去。她老在这边,早晚要知道。” 他走到一旁去打电话。 程儒言跟张旭打了个招呼:“可以让律师会见的时候跟我说。我先回去了。” “好。”张旭送他,“今天麻烦您了。” “小事。” …… 宁稚被晏蓉和萧晖接回萧家老宅。 秋风飕飕地刮着,将暗未暗的天色混沌一片。 宁稚情绪更加低落了。 她坐在西厢房的卧房里,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很无助。 “小宁,”晏蓉推门进小客厅,站在卧房门外喊道,“晚餐做好了,快点出来吃饭。爷爷奶奶都等你呢。” 宁稚回神:“诶!好!” 她起身开门。 晏蓉一眼瞧见她通红的眼睛,低声安慰道:“咱们都要相信让儿没做过。没事的。他很快就会出来的。” 宁稚点点头:“妈,我知道了。” 她合上卧房的门,随晏蓉来到正房边上的餐厅。 餐厅的灯光黄橙橙的,萧让的爷爷奶奶、萧晖围坐在圆形餐桌旁,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宁稚心中一暖,对大家笑了下。 她在晏蓉身边坐下。 刘嫂端了粥上来,在每人手边都放上一碗,却又多给宁稚放了一碗人参鸡。 奶奶说:“你们中午在酒店吃了大鱼大肉的,晚上吃点清粥小菜助消化。” 晏蓉说:“小宁中午没怎么吃,我让厨房炖了一只鸡给她吃。” 大家就知道她是因为萧让的事情愁的。 爷爷安慰她:“让儿的案子,我知道,我关注着。他会没事的,不担心。” 谁说萧让没事,都不及曾经身为检长的萧老爷子说他没事来得有力量。 宁稚听言,心安不少。 第398章 萧让强奸案(2) 宁稚一晚上没睡好,天没亮就醒了。 她在西厢房小客厅的沙发上坐到天亮,才出门去警局。 张旭和卓宇行坐在大厅外的连排椅上,一人脑袋歪一边,正打着盹。 宁稚没叫醒他们,兀自走进大厅,找到一名警察,询问什么时候能会见萧让。 警察说还没接到通知,让她继续等待,她只好返回外厅。 张旭刚好醒来。 她在一旁坐了下来:“张旭,你守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张旭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印子,憨笑道:“我在这里就是在休息。有什么消息我通知你,你先回去休息吧。” 卓宇行听见动静也跟着醒来,抻了一把身子,起身活动几下筋骨。 他转身对宁稚说:“先回去休息吧,后面需要你的时候还多着,得养足了精神不是?” 宁稚虚弱地笑了下:“没事,我坐一会儿再走。” 她打算萧家吃早餐之前回去。 新婚第二天就不见人,说不过去,虽然她是来警局等消息。 宁稚等到八点,主办警官上班,还是不让会见萧让,她才赶回萧家老宅。 人刚走不久,主办警官就出来通知律师进去会见,张旭赶紧给程儒言打电话。 张旭再见萧让,正好是萧让被抓的第20小时。 都是律师,他很清楚,这时间算快的了,大概率是萧老爷子从中斡旋的结果。 程儒言看着头发还抹着发胶、神色却疲惫不堪的萧让,嘲讽地笑了下:“干出这种事儿,你丢人不?” 萧让懒得理他,看向张旭:“宁稚怎么样?” 张旭就把宁稚天刚亮就来了的事儿跟他提了一嘴。 他知道宁稚要赶回萧家和长辈一起用早餐,刚新婚,就抛下她,他很内疚。 程儒言打开录音笔:“说回正事。向警方申请阅卷之前,我有一些问题得先问你。” 萧让:“你问吧。” 程儒言:“受害人邱月月自述,今年9月30日晚上十点半左右,在将府公园附近,在车牌为京a的迈巴赫车上,被你侵犯。案发时间,你是否有不在场证据?” 张旭震惊地看向程儒言。 在见到萧让之前,大家甚至都不知道萧让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抓起来,而他却已经知道“受害者”的名字和“案发时间、地点、事件”。 萧让:“十点左右,我从霄云壹号出来,由代驾开车,送我回家。我当晚喝了不少酒,头很晕,人也很困,在你提到的迈巴赫后排睡着了。当时车里只有我和代驾司机,但是我醒来后,代驾司机不知所踪,我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她挠我的脖子、脱我的衣服,被我制止,我和她发生了肢体冲突。” 程儒言:“继续。” 萧让:“我赶她下车,她不肯下车,我只好自己下车,在路边打车回家。回到家,大概是十一点左右。” 程儒言:“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萧让:“我喝了酒,代驾司机又不知所踪,我担心报了警,会被认定酒驾。两天后就是我的婚礼,我不希望在婚礼前出现任何意外。” 程儒言点点头:“将府公园的监控,拍到了邱月月在十点十五分上了你的车,代驾在她上车后下车离开,你在十点三十九分下了车。下车的时候,衣着凌乱。邱月月也案发后第二天做了司法鉴定,下体撕裂、身上有伤、指甲缝里有你的皮屑,符合被性侵的主诉。警方昨天下午在你的迈巴赫后排座椅,提取到你和邱月月的毛发。” 萧让静静听完,说:“她当时故意挠我的脖子,我在车上和她发生了肢体冲突,她的指甲缝里有我的dna很正常。但她的阴道绝对提取不到我的dna。” 程儒言:“受害者主诉你用了避孕套。” 萧让:“那含有我dna的避孕套呢?” 程儒言:“她提交了含有你dna的避孕套,警方昨天下午采了你的dna进行比对,昨天傍晚鉴定结果就出来了。车后排、受害人甲缝、受害人提交的避孕套,都监测出了含有你dna的物质。” 萧让震惊:“这不可能!” 张旭咽了咽嗓子,看向萧让的目光,多了一丝疑惑。 程儒言:“你自己也是律师,在这些证据面前,你认为脱罪的可能性有多大?” 萧让低吼:“这不可能!我没有碰过她!避孕套上不可能有我的dna!我质疑这份鉴定报告的真实性!” 程儒言和张旭互望一眼,都没说什么。 大家都是律师,司法鉴定出差错的概率几乎为0,并且不可能一系列都这么巧合。 程儒言想了想,说:“邱月月是霄云壹号的公主,案发当晚,你在霄云壹号应酬,包间里去了三位公主,邱月月就是其中一位。她主诉,你在包间就对她动手动脚,要带她出台,由于她们不能明着跟客人出台,所以她才在你离开后,打车去你们约好的地方,上了你的车。” 萧让:“她的证词有问题!既然‘她自愿出台’,为何又告我性侵?” 程儒言:“邱月月自述,她出台,是因为你跟她说,让她陪你聊聊天就好。她以为只是在车上和你聊天,或者被你摸一摸。你提出发生性关系,她拒绝,你于是用了暴力威胁。视频拍到邱月月下车时,走路一瘸一拐,脸上和锁骨处都有伤。” 萧让大吼:“这不可能!我没有打她!也没有侵犯她!” 张旭从没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样子,急道:“萧律,您冷静,我们一起想办法。” 萧让强迫自己冷静,但情绪还是激烈,双手紧握成拳,胸膛上下起伏着。 他压制情绪半晌,压着嗓子问张旭:“刚才说的这些事,宁稚知不知道?” 张旭:“宁稚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一丁点都没告诉她。” 萧让粗重地呼吸着,点点头:“那就好。别让她知道。” 程儒言叹气:“你觉得这能瞒得住吗?” 第399章 萧让强奸案(3) 萧让捶桌:“我没有做过!在宁稚知道之前,务必洗脱我的嫌疑!” 程儒言:“麻烦的是,邱月月还有半年才年满十八岁,现在还算未成年人。所以你这个案子,要比一般的性侵案严重点。按现有的证据看来,即便超过48小时,你也很难放出去,可能会移送拘留所。当然我们会尽力帮你争取延长羁押时间。毕竟拘留所那地方,不是人待的。” 他说着,从包里拿出空白的代理协议递给张旭:“帮你领导过过,没问题就签了吧。我也好去申请阅卷。” 张旭赶紧接过,一目十行地过着,确认没问题,才递给萧让签字。 萧让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协议和笔往桌上用力一掷,人往后靠去,抬手搓了搓脸,很是烦躁的样子。 程儒言收协议和印泥,站起身:“我先去和这里的刑侦队长聊一聊,张旭你陪他说说话。” 张旭点点头:“好。” 门关上,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萧让:“萧律,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萧让眯眼望着桌上的一点,压抑道:“这个案子,除了你和程儒言,谁都不能说。” 张旭点头:“好。我知道。” 萧让冷静吩咐:“去查这个邱月月的背景,还有把当晚的代驾司机找出来!赶紧去办!” …… 张旭出来时,程儒言在大厅和赵学峰、卓宇行说话。 “一般48小时内不放出来,就比较麻烦。我刚才和刑侦队长聊了聊,他认为这个案子比较简单,证据链也都形成了,很快就能移交检察院。” 他赶紧走过去,说道:“萧律不让多聊这个案子,大家就别问了吧。” 赵学峰手背往手心一拍,气道:“这个萧让啊!亏我还夸他是良配!他竟然搞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张旭解释道:“这个案子还没破,你们不要先入为主!萧律不会做这种事的!” 卓宇行催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既然见到人了!该查案的查案去,该休息的休息去!都别杵这儿了!” 赵学峰叹气:“男人面对美色,一次半次没忍住也正常,和受害者谈谈吧!争取得到谅解!” 程儒言点点头。 卓宇行:“都散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他和赵学峰先走。 程儒言问张旭:“你也是十年的律师了,依你看,萧让做没做过?” 张旭没吭声。 程儒言说:“刚才刑侦队长跟我说,这案子算是铁证如山了。他们办了那么多强奸案,有的证据甚至都还不如这个案子多。监控、避孕套、人体皮屑组织,全都有。” 张旭叹气:“会不会……是因为价格没谈好,女方才反手告强奸的?毕竟一开始,是女方主动上车的。” “不管女方是出于什么原因上车,即便她自己脱下裤子,但她不允许男方插进去,男方插进去了,那就是强奸。况且女方还是个未成年人。” 张旭无话。 想起萧让交代自己做的事,他说:“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可以阅卷的时候,喊我。” “好。你先忙吧。” …… 宁稚和萧家长辈吃完早餐,又来了警局。 她强烈要求以律师身份会见萧让,但却被告知律师刚才已经会见过,她不在律师名单内,不能会见萧让。 她给程儒言打电话,程儒言承认说萧让已经签了代理协议,他也提交给警局,萧让之后只能接受他和张旭的会见。 宁稚只好又返回萧家。 她来到正房侧方的书房,敲了敲门。 萧晖开了门,看见她,艰难地笑了下:“小宁,找我还是找爷爷?” “我找爷爷。” 萧晖朝身后喊道:“爸,小宁来了。” 宁稚进书房,看到萧老爷子这才挂上电话。 她红着眼睛走到书桌前:“爷爷,我刚又去了警局。萧让跟程儒言签了代理协议,现在警局不让我见萧让。您能想想办法吗?” 萧老爷子站起身,示意宁稚到沙发区坐。 “侦查阶段,防止串供,不让家属会见,这是规矩,爷爷也没办法呐。” “可爷爷,我也是律师啊!我不仅仅是家属,我也是律师啊!” “小宁,你听爷爷一句话,这个案子,你别插手,好吗?” 宁稚当即就流下眼泪:“为什么啊?我是萧让的妻子,我同时也是律师,为什么不让我插手这个案子?” “关心则乱。” 宁稚哭道:“可我真的很担心萧让……很担心很担心……” 萧晖劝道:“萧让现在就是暂时被羁押侦查,又不是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儿了,不担心。你好不容易才有假期,回去看看娘家妈妈。让儿的案子,有爷爷呢!” 话已至此,宁稚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抬手抹了抹眼泪,站起身:“那我先回房休息。爷爷我就不吵您了。” “哎好!”萧老爷子起身送她,“别担心,天塌下来,还有爷爷顶着。” “谢谢爷爷。” 宁稚回到西厢房,扑到床上大哭一场。 晏蓉从门外经过,听到她的哭声,进来看她。 她轻拍她的背,拧热毛巾给她擦脸,安慰她:“没事儿的!你看我一点都不担心!让儿是律师,仇家多,偶尔被人告,是很正常的事儿!有爷爷在呢!” 宁稚哭道:“可是刑事案件,一不小心是会坐牢的,我真的很担心他……呜呜呜……” 晏蓉叹气:“咱就这么说吧……让儿如果真的犯错了,该判刑判刑,该坐牢坐牢,他不冤枉!但如果让儿没犯错,爷爷一定不会让他被人冤枉!该咱们承担的,就承担!不该咱们承担的,咱们也会抗争到底!但现在案子不是还没破么?你就这么伤心,这身子要受不住的呀!过几天让儿回来了,见你状态这么差,他是会怪我们没照顾好你的呀!” 宁稚是法学生,知道这世上有冤案存在,也打过几起无罪一审成有罪的案子,她深知司法上的抗争到底,不仅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也需要运气。 她不希望萧让因为洗刷冤屈,而浪费了大好的年华。 时间就是生命,并不是最后无罪就可以。 况且,他最后会被移送拘留所。 那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心疼萧让! 第400章 萧让强奸案(4) 晏蓉的开解,宁稚没有听进去。 吃过午饭,她就开车去了君天找程儒言。 国庆假期,君天前台没人,她径直走进程儒言的办公室。 程儒言带着耳机,一手转着笔,一手轻抚着下巴,出神地思考着什么,并没发现她进了办公室。 直到她站在办公室前,他才慌乱拿下耳机:“你怎么来了?” “你什么时候再会见萧让?” “目前还没计划,怎么?要我带话?” “加我为协办律师,我要见萧让!” 程儒言顿了顿,说:“那不行。” 他知道萧让不会同意,而他也不想宁稚知道这个案子。 新婚才几天,就知道这些,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虽然他也巴不得宁稚和萧让赶紧离了。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为什么不行?”宁稚质问道,“为什么?” “你现在又不是君天的律师,我列你为协办,那不是要分你律师费?” 宁稚低吼:“我保证不跟你分律师费!律师费全给你!不,我翻倍!翻倍付你律师费!” 程儒言笑了下,一点没被“翻倍”两个字诱惑。 因为这个案子的代理费,只象征性地收个一千块。 宁稚可能以为萧让给了他很多代理费…… 程儒言收回思绪,轻咳一声,兀自整理着桌上的案卷材料:“早知今日,当初何必离开君天?你今天若还是君天的律师,别说协办了,主办我都让你当。” 宁稚哭道:“事已至此!你就别再说这些了好吗?” 见她落泪,程儒言心软了,叹了叹气。 “好了好了,我下次会见萧让,让他签字列你为协办律师好吧?” 宁稚破涕为笑:“嗯嗯好!谢谢。” 程儒言轻咳一声:“如果他不同意,那你不能怪我啊!” “他不会的。我是他老婆,他肯定想见我的。” 程儒言没说什么。 “是什么案子?”宁稚吸了吸鼻子,问道,“你已经见过萧让,知道是什么案子了吧?” 程儒言:“……” 见他不语,宁稚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案子啊?” 程儒言支支吾吾:“他应酬喝了酒嘛,然后从那个车上下来……” “是酒驾?”宁稚急道,“撞了人?” 程儒言挠了挠脑袋,没吱声。 宁稚追问:“几名伤者?伤者几岁?怎么样了?” “……一名,十七岁,轻伤。” “萧让逃逸了么?” 程儒言编不下去了,烦躁道:“好了好了,我忙着呢!你先回去吧!有消息再通知你!” “伤者住在什么医院?” “都交给我来处理吧。你先回去。” 程儒言很烦躁,起身轰人。 宁稚被他轰走,只得离开。 她站在君天大楼楼下,抬头望着蓝天,情绪复杂。 看样子,萧让是逃逸了。 危险驾驶还逃逸,大概率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想到萧让要坐牢,宁稚很痛苦。 他们才刚结婚,萧让就面临坐牢。 他坐完牢出来,也不能当律师了。 他那么在乎自己的事业…… 宁稚整个人都乱套了,车子开出君天大楼,竟然直直开回和萧让的小家。 进了电梯才发现,自己最近住在萧家老宅。 她按了张晗住的那层楼。 门开,是张晗。 “你怎么来了呀?”张晗拉着她进屋,“快进来。” 她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张晗狂哭:“萧让酒驾撞到人还逃逸,他真的会坐牢,这下怎么办啊!” 张晗单手轻拍她的背,一手把门关上。 扶着宁稚来到沙发坐下,张晗问道:“撞到几个人?伤者现在什么情况?” “说是一个人,轻伤。” 张晗松一口气:“律师帮他办取保了吗?” 宁稚摇头:“不知道。不让我多问。” “是哪个律师负责这个案子?” “程儒言。”宁稚悔恨地拍了拍额头,“我之前和他吵过架,他现在看到我很烦,根本不跟我多说萧让的案子。他在报复我!” “我之前听区检的同事说,程儒言这个人,对刑事案件很有一套。案子交给他,相信他能为萧让打到最低的刑罚。” 宁稚含泪点头:“我现在很难过的是……萧让真坐牢了,出来怎么办……他再也当不了律师了……他还那么年轻……” 张晗轻拍她的手,深呼吸一记,说道:“没事的,出来自然有自己能做的事儿。这个世界多大啊,机会那么多,不怕的。” 她想到了自己。 她曾经那么热爱、认同自己的检察官身份,可因为遭遇了那件事,她无法继续检察官的工作,一开始也很痛苦,但人总要试着和自己和解,总要想办法活下去。 她轻轻抱住宁稚:“人是很坚强的,你要相信萧让,也要自己坚强起来,好吗?” 宁稚抱着她嚎啕大哭。 她傍晚回到萧家,情绪好多了。 比起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恐慌,现在有心理预期,人也好受多了。 吃晚饭的时候,晏蓉看出她脸色有所松解,开心得往她碗里又夹了好些食物:“多吃点,脸色好多了。” “谢谢妈。” 萧晖问:“小宁今天本来应该回娘家的,没回去成,要不我和蓉儿明儿陪你回老家?” 宁稚摇头:“爸,不用了。现在大家都担心着萧让的案子,就不折腾了,等过几天我妈和杨叔回北京我再自己回去。” 晏蓉说:“那到时候我陪你回去,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娘家。” “谢谢妈。” 奶奶看着宁稚,心疼道:“小宁这小脸瘦了一大圈,这些时日一定要好生养着。蓉儿,你得把孩子照顾好。” “妈,我知道了。” 用过晚餐,宁稚回房。 晏蓉送了参汤进来,陪她坐了会儿,看着她把参汤喝了,才端着空碗出去。 宁稚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给张旭打去电话。 “张旭,你今天见到萧让了是吗?” 第401章 萧让强奸案(5) 电话那头,张旭说道:“是的,早上你走后,就通知我们进去会见了。” 宁稚问:“萧让看上去状态怎么样?” 张旭说:“挺好的,挺精神的。” 宁稚点点头,欣慰道:“那就好。” “嗯,你别担心了,他在里面挺好的。” “他应酬喝酒,都会喊代驾或助理开车,那天为什么要自己开车呢?撞了人还逃逸!他自己是律师,他难道不清楚这会让他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说到这个,宁稚又开始痛苦了。 张旭没敢回应,转而说:“你早点休息吧,案子交给我们。” 宁稚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好。你下次会见萧让,记得跟他说,把我列为协办律师,我要见他。” “……好。” 然而宁稚等到国庆假期快结束,都没等来会见萧让的机会。 她去找程儒言,程儒言说是萧让没同意。 她不信,找张旭,张旭也和程儒言统一口径。 事已至此,她才相信萧让真的不希望她碰这个案子。 那段时间,她很痛苦,一边是见不到萧让的煎熬,一边还要忙自己的工作。 经过一个国庆,钟澜想开了,愿意接受辛璐的条件,先支付2500万元给她,等澜视成功上市后,再支付剩下的2000万元。 但因为上次协商过程中,钟澜侮辱了辛璐,这回换成辛璐不愿意接受协商。 宁稚各种劝她,分析利害关系给她听,可她依然坚决。 宁稚不得不通过程儒言同钟澜沟通,希望钟澜真诚地向辛璐道歉。 这下,换钟澜不乐意了。 宁稚两边奔走,从没觉得这么累过,她甚至都想放弃辛璐这个案子了。 可一想到自己的战友们,想到自己的律所,她又不得不继续。 另一边,袁美霞的女儿诉原配要求继承男方遗产的案子,也成功立案。 宁稚向法庭申请冻结男方的遗产,以及申请调查令查男方所有流水。 都是要跑银行、跑房产局的辛苦差事。 宁稚从没觉得这么辛苦过。 萧家人怕她一个人回小家寂寞,强留她住在萧家老宅。 晏蓉每天好吃好喝照顾着她,她虽然情绪不好,反而还胖了几斤。 …… “张旭去了霄云壹号多次,都没找到邱月月。会所的负责人说,案发后,邱月月就离职了。他们给了邱月月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电话,但我们都确认过,是假的。” 程儒言和张旭对萧让汇报案情。 萧让:“这个邱月月在这家会所干了多久?” 张旭:“说是案发前三天才去的。” 萧让咬牙:“这个邱月月一定有问题!代驾呢?找到了吗?” 张旭摇头:“没有。会所的人说,您的代驾不是他们安排的,他们没有给客人叫代驾的服务。您再好好回忆回忆,那个代驾有什么体貌特征?是哪里的口音?” 萧让回想半晌,说:“似乎是河南口音。他戴着鸭舌帽,看不清楚脸。他一上车,就说——客人,我是会所的代驾,负责送您回家,您困了可以在后排先小睡,到了我再叫醒您。” 程儒言:“这个代驾也有问题。会所明确说过,他们没有给客人安排代驾的服务,但这个代驾却介绍自己是会所的代驾。” 萧让:“现在能确定的是:代驾是假的,那个女孩是案发前三天才出现在会所的。” 他看向张旭:“那天晚上,我应酬的是南方建筑的负责人,但当晚合约没签成。这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张旭:“南方建筑被林森签了。八号刚签的。” 萧让捶桌:“一定是林森和老刘搞的鬼!能知道我那晚上去霄云壹号、知道包厢的人,只有南方建筑的负责人!消息一定是他们泄露给林森的!” 程儒言点点头:“是有点仙人跳的味道了。不过……你和邱月月在车上,到底是做没做?做了有做了的打法,没做有没做的打法。” 他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他认为萧让在车上是有和邱月月发生关系的。 邱月月都把含有他精子的避孕套交给警方了。 如果林森等人真要仙人跳他,一定会找个美女。 这个邱月月长得应该不差。 案发当晚,萧让和南方建筑的负责人在包间应酬,点了三个公主,其中陪着萧让的公主就是邱月月。 酒色场合,萧让起了性欲,在邱月月钻到他车上撩拨他后,没忍住,和邱月月发生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我没做过!我没有和那个女孩发生过任何关系!” 程儒言犀利地看着萧让:“就咱们三个人在这里,我和张旭都不会把案件细节透露给第四个人,并且我们也没对宁稚说过这个案子的任何情况,她到现在都还以为你是危险驾驶。你但说无妨。” 萧让低吼:“我说过了!我没有和那个女孩发生任何关系!” 程儒言:“那装有你精子的避孕套,你怎么解释?” 张旭:“难道是……” 他看一眼萧让那副要杀人的样子,没敢往下说。 程儒言:“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磨磨唧唧的?” 张旭咽了咽嗓子,小心翼翼看着萧让:“您是不是戴着套,让对方帮您手出来或者口出来?” 萧让吼道:“你在胡说什么?!” 程儒言笑:“张旭这个猜测很合理啊。要不你怎么解释没有发生性关系,但是对方手里却有装着你精子的避孕套呢?” 萧让:“所以我怀疑司法鉴定的结果有问题!那个女人不可能拿到我的精子!” 程儒言蹙眉:“咱们都是律师,都清楚司法鉴定结果有误的概率,比我当美国总统的概率还要低。” 他说完,侧过脸去看张旭:“你小子,挺有经验哈。平时没少玩儿吧?” 张旭涨红了脸:“没有没有,我也是听说的。” 程儒言看回萧让,正色道:“我会申请对邱月月提交的避孕套里的dna成分进行重新的鉴定。如果二次鉴定结果证明那些精子不是你的,那就好说了。如果二次鉴定还是你的,那你就必须得跟我说实话!比方说,如果是张旭刚才提到的那种方式,那我有信心让法庭判你无罪。否则,我也没办法。” 萧让沉默思考着。 程儒言就觉得他心底发虚。 他收拾着手边的案卷材料,玩笑道:“男人爱玩没什么,但让老婆知道就麻烦了。所以你能理解我不婚不育的想法了吧?” 张旭摇头:“不能理解。” 程儒言:“你少来!你小子铁定玩得比我们还大。” 第402章 萧让强奸案(6) 结束会见,程儒言立刻就去找案子的主办警官,要求重新鉴定邱月月提供的避孕套。 他和张旭从警局出来,问张旭:“要不要打赌?” 张旭没听懂:“什么?” “赌第二次鉴定的结果。”程儒言好笑道,“我赌避孕套里的dna是萧让的。” 张旭挠了挠头,小声道:“我也想赌是他的。” 程儒言吸了吸牙齿:“诶你到底会不会玩啊?都赌一样,那还赌什么?” 张旭没吱声。 程儒言说:“你就赌不是他的。你赢了,我给你二十万;你赢了,我给你三十万。” 张旭为难:“您这不是明摆着挣我钱来了么?” 程儒言笑:“你小子又不是没钱?二十万都赌不起?再说了,你赢了,我给你三十万。” 张旭叹气:“行吧。赌就赌。” 权当社交了。 俩人去停车场拿车,边走边说话。 程儒言感慨道:“我是真没想到萧让在结婚前两天还能干出这事儿。你要说平时吧,想换个口味,玩点儿新鲜的,整这出倒是正常。问题是这都快办婚礼了,他还有那精力。” 张旭说:“我之前经常跟萧律去应酬,他从没带女人出台过,也没主动点过女人,都是对方硬塞给他的。如果不是已经形成证据链,我真的不信这是萧律做的。” 程儒言嘲讽地笑了下:“这有什么好不信的?大家都是男人,偶尔消费消费不是挺正常?” 张旭没吭声了。 三天后,程儒言给他微信发来一个卡号,说:【二十万转这卡里就行】。 并附上了二次鉴定结果的照片。 虽然事先就知道这事儿没悬念,但真正拿到结果,压力还是很大。 因为这个关键物证,会让萧让坐牢。 萧让是他的领导,带他入行,对他照拂有加,萧让出事,他很难过。 张旭把二十万转到程儒言卡里,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再去会见萧律?】 程儒言:【明早十点,到时候警局碰面】 张旭回了个“好”字,手机往桌面一盖,眼睛盯着天花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正想着,手机震起来。 张旭坐直身体,把手机翻过来,见是宁稚来电,浑身神经一紧,接起手机的声音都是紧的。 “宁……宁稚?” 电话那头,宁稚问:“张旭,你中午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张旭知道她要问自己萧让的案子,如果去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中午约了当事人吃饭,要不改天我空了约你?” “张旭……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张旭一惊,忙解释:“不是!当然不是!我今天中午是真的约了当事人……” “那晚上有时间么?” 张旭:“……” 躲不过,是真躲不过。 张旭叹气:“晚上有时间,那晚上一起吃饭,老地方。” 老地方是他们以前在金诚工作时,团建经常去的一家餐厅,就在附近商场。 张旭拖着灌铅一样的双腿从电梯里走出来,远远就看见宁稚坐在靠窗的卡座里。 他提着包进餐厅,入座。 宁稚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萧让的案子怎么样了?” “警方还在侦查。” 宁稚疑惑:“危险驾驶罪加逃逸,责任应该很好认定啊,怎么半个月过去了还在侦查?是要侦查些什么?” 张旭抬手撇了一把额上的汗,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都是律师,瞒不过,是真瞒不过。 可他也不敢跟宁稚说实话。 这种案子,任谁一听,日子都要过不下去的。 “所以萧让根本不是危险驾驶罪对吧?”宁稚严肃地看着张旭。 张旭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 见他沉默,宁稚就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问:“这案子,除了你和程儒言,赵学峰也知道对吗?” 张旭点头。 宁稚起身:“这顿饭我先欠着。我现在得去找一趟正和所。” 她拿着包就走,张旭没拦住,看着她快步进了电梯。 宁稚来到正和所,赵学峰还没下班,见她过来,开心地把她请进办公室。 赵学峰边泡茶,边问:“我听说你最近都住在萧家老宅?怎么样?还习惯吗?” 宁稚不想跟他说这些,直接问道:“萧让是因为什么案子被抓进去的?” 赵学峰倒茶的手一顿,沉默几秒才说:“有个十七岁的姑娘,告他强奸。” “什么?”宁稚站起身,错愕片刻,确定道,“这不可能!” 赵学峰把茶杯夹到她那侧桌上:“喝茶。” 宁稚重新入座,面上平静,内心已是翻江倒海。 赵学峰说:“他把车停在公园附近,他和那姑娘上下车的画面都被监控拍到了。案发是9月30日晚上十点半左右,那姑娘是隔天早上报的案,拿着萧让案发时戴的安全套报的案。警方现在查下来,证据链是完整了,但萧让和程儒言估计还想挣扎一下,前些天听说又申请对安全套做二次鉴定,结果这会儿应该出来了。 宁稚惨白着脸听完,立刻拿出手机给程儒言打去电话。 那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什么事?” 宁稚平静地问:“安全套的二次司法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电话那头,程儒言就明白她已经全部知道了,顿了几秒,问:“谁告诉你的?” 宁稚大吼:“把二次鉴定的结果告诉我!” “结果早上出来的,二次鉴定的结果和第一次一样——安全套里所有镜子的dna,只属于一个人……就是萧让……” 在宁稚眼中打转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强撑着精神问:“萧让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拒绝我的会见的?” “萧让自述自己没做过,如果是被人陷害的话,他不希望你知道也是正常的……” 话没说完,就被宁稚打断:“你什么时候会见萧让?” “明早十点。” “我要一起去!”宁稚大吼,“你想办法!我要一起去!” 她怒地挂了手机,整个人气得胸膛上下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赵学峰看着她,说:“你现在什么打算?” 第403章 萧让强奸案(7) 宁稚不吭声。 赵学峰说:“萧让那天晚上在会所应酬客户,客户喊了公主,给萧让也安排了一个。那姑娘告诉警察,在包厢里,萧让就对她动手动脚,想带她出台,但他们有规定,不能跟客人出台,所以萧让说把车停在附近的公园,让她偷溜着出去找他。所以将府公园的监控,拍到了她上萧让的车,俩人在车里呆了有二十多分钟时间。” 宁稚红着眼睛看他:“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赵学峰解释:“萧让不让张旭和程儒言告诉我,我自己找熟人打听的。” 宁稚落下眸子,盯着绞在一起的十指,眼泪在眼眶里滚动。 赵学峰说:“在我看来,这个案子十有八九是仙人跳,那姑娘背后有人要整萧让,但坏就坏在这姑娘还有半年才满十八岁,属于未成年人,且她下车时,被拍到身上有伤,警方以此推断萧让使用了暴力手段胁迫对方。” 宁稚终于没忍住,捂着脸嚎啕大哭。 赵学峰见她这样,也有些不忍心。 他试着劝宁稚:“如果是别家的闺女,我肯定劝她睁只眼闭只眼,但你是我女儿,我希望你往后的日子顺顺利利。这个案子在我看来,基本定性了,萧让至少得坐三年。三年后出来,不能再当律师,事业都毁了,人也差不多废了,到那时,你们之间的感情一定会出问题。幸好这事儿发生在你还没生孩子之前,这是老天在提醒你,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不等他把话说完,宁稚已是拿着包站起身,往外走。 见她魂不守舍,赵学峰赶紧拿上西服和手机,跟着她出去。 经过前台,他提醒前台进去帮自己关门,然后就跟着宁稚进电梯了。 电梯门一关上,宁稚就绷不住了,蹲下身,抱着双臂嗷嗷哭起来。 赵学峰也红了眼眶,长长地叹一口气,从西服内袋拿出胸巾塞到她手里:“别哭了,多大点事儿啊。” 宁稚推开他,他没站稳,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地上。 电梯门开,宁稚冲了出去,等他站稳身子跟出去,宁稚已经开着车冲出车库。 赵学峰赶紧开了车跟出去。 宁稚来到君天所,直冲程儒言的办公室。 程儒言坐在灯下看案卷,见她进来,合上案卷,站起身:“过来坐。” 宁稚快步走过去,说:“我要见那个女孩!” 程儒言冲洗茶具准备泡茶:“还没找到人。” 宁稚坐了下来,急道:“萧让怎么说?” “他肯定说自己没做过,他能怎么说?”程儒言看她一眼,“这个案子,目前物证已经形成证据链。我的辩护策略是把强奸打成嫖娼。你硬要打萧让和那姑娘没发生过关系,那很难,毕竟对方提交了含有萧让dna的安全套。” 这些话,无疑在宁稚心脏上扎刀子。 她心口好痛好痛,整条食道都是烧灼的。 她强忍不适,问:“案发是什么时候?” “9月30日晚上10点15分到39分。邱月月15分上的萧让的车,萧让39分下车,整个过程历时24分钟。” 宁稚震惊:“9月30日?” 程儒言嘲讽地笑了下:“是的,就在你们的婚礼前两天。” 宁稚碎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君天所。 她来到自己和萧让的小家,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很久,也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晏蓉打来电话。 宁稚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呼吸几记,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这才接起电话:“妈,是我。” “孩子,你下班了吗?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宁稚强忍爆哭的冲动:“我在公寓这边。” “那你晚上回来不?” “回的。我一会儿就回去。” “诶好!早点回来,开车小心点。” “好的妈。” 宁稚挂了电话,脸埋到膝盖里哭了会儿,这才起身关灯,准备回老宅。 她回到老宅,眼睛还红红的,晏蓉看到了,担心地问:“是想起让儿的案子了吗?” 宁稚吸了吸鼻子,喝一口汤,汤水在嘴里化开,是苦的。 她不知道晏蓉清不清楚萧让的案子,没多言,只道:“我没事的。” 晏蓉瞧她这样,心里也是很不好受,看着她把饭吃完,又陪她回房坐了会儿。 宁稚失眠了一整晚,翌日一早出发去警局等张旭和程儒言。 程儒言和张旭快十点才到。 她叮嘱程儒言,一定要让萧让签字增加她为律师,这样她才能申请会见萧让。 程儒言扬了扬手上准备好的协议:“我会给他,但他签不签,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儿了。” 宁稚急道:“一定要让他签!否则律师费我不会给你!” 程儒言笑:“不给就不给,反正也没多少钱。” 宁稚气急。 程儒言和张旭进去会见了,宁稚坐在外头等待。 她一晚上没睡,都在回想案发当晚萧让的状态。 即便他们都觉得证据确凿,可她就是不相信萧让会这样做。 结婚前半个月,王思雨问她和萧让多久过一次性生活,她说一周两次,从王思雨的态度里猜测这个频率低了,并因此和萧让讨论过这个话题。 所以萧让那段时间表现得格外有能耐,每天都要来一次。 一直到9月30日,也就是案发那晚,萧让应酬到十一点多才回到家。 回家后,他正常洗澡睡觉,睡前俩人还做了一次。 宁稚不信他十点多刚在车上和其他女人做过,回家还有精力和她做。 萧让今年快四十了,不是二十四。 她不相信萧让有这种能力。 她相信萧让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另一边,会见室。 程儒言把重新申请的司法鉴定报告给萧让看。 “第二次的结果和第一次一样,安全套里只有你的dna,没有其他男人的。” 萧让铁青着脸看报告,只翻了几页,就气得一把盖上报告,并捶了一下桌子。 他身子往后靠去,咬牙思考半晌,看向张旭:“邱月月和代驾司机有消息了吗?” 张旭摇头:“没有。找不到人,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萧让再次捶桌。 程儒言说:“宁稚已经知道了,赵学峰告诉她的,她现在就在外面,要求你增加她为本案律师,她要和你见面。” 第404章 萧让强奸案(8) 萧让一惊,抬眸看向程儒言:“你说什么?” “我说,宁稚已经全都知道了,赵学峰告诉她的!” 萧让吼道:“赵学峰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们俩谁说的?” 张旭白了脸:“老大,我没说过!” 程儒言笑了下:“你以为我和张旭谁都不说,赵学峰就不知道?拜托,咱俩还穿尿布的时候,赵学峰就已经在法律圈混了好么?你以为他要打听点案子,是很难的事?” 萧让捶了一把椅子扶手,咬了咬牙,问:“宁稚状态怎么样?” 程儒言:“两只眼睛肿得跟金鱼似的。哭呗,还能怎么样?” 萧让痛苦。 程儒言把协议和笔从铁窗间隙里推过去:“签么?” 萧让盯着协议看了会儿,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张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当夹心饼干了。 程儒言出去提交申请。 宁稚看他走出来,紧张地迎了过去:“怎么样?我能进去会见萧让了吗?” 程儒言点点头:“带上证件。” 宁稚从包里拿出身份证和律师证,跟在程儒言身后进去。 会见室的铁门打开,宁稚一眼就望见坐在铁窗里头、正同张旭说话的萧让。 煎熬了数十日,宁稚终于见到人了。 她疾步上前,在张旭身旁坐下,看着消瘦了不少的萧让,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让对她笑了下,很是勉强:“我在这里挺好的,下次就别来了,案子有张旭他们。” 宁稚红着眼睛问:“你没做过,对不对?” 萧让看着她,肯定道:“我没做过!” “我想成为这个案子的主办律师。” “好。” 张旭和程儒言都听到了,相视一眼,没说什么,内心却都觉得这对宁稚来说,颇残忍。 程儒言说:“案子估计很快就要移交到检察院了,我们就等着到时候阅卷吧。现在说来说去也是车轱辘话,案子没任何进展。我先撤了。” 他收拾东西要走。 宁稚问萧让:“案发当晚的经过,你都告诉程律了吗?” 萧让:“说了,他已经录音了。” 宁稚:“那我先听听录音,回头再来看你。” 如今最紧急的事情,是在案子移交到检察院之前,找到还萧让清白的证据,而非浪费时间在这里说车轱辘话。 宁稚:“家里一切都好,爷爷奶奶能吃能睡,你不用担心。” 萧让不舍地望着她:“我担心的是你。” 委屈突然席卷了宁稚,她红着眼睛看萧让:“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害我白白担心了好久。” “我以为他们能很快找到证据,到时候我被放出去了,就没事儿了。不想让你多担心。” 宁稚哭道:“什么都不知道,更担心!” 程儒言站在一旁看表,催道:“要听录音,赶紧的,我没空陪你俩诉衷肠。” 宁稚拿手背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我先去听录音,明天再来看你。” “好。”萧让佯装无事对她笑了下,“我在这里很好,不担心。” 宁稚不舍地离开会见室。 她开车来到君天,在会议室等程儒言。 小骆看见她,开心地帮她送上美式,在会议室和她聊起来。 “宁律,您那天在婚礼上好漂亮哦!他们都说您是北京律师圈最漂亮的女律师……” 小骆不知道萧让出事了,以为宁稚是为了别的案子来找程儒言,和她大聊婚礼的事。 宁稚脸色不好。 程儒言抱着电脑进门来,对小骆凶道:“你很闲吗?有功夫在这里说闲话?” 小骆吓得脑袋一缩,连忙关门离开。 程儒言在宁稚对面坐下,打开电脑,手在触控板上移动几下:“录音我发你了。” 宁稚打开邮箱,确认收到录音,赶紧戴上耳麦。 萧让用消沉的声音叙述案发当日的经过。 “十点左右,我从霄云壹号出来,由代驾开车,送我回家……她挠我的脖子、脱我的衣服,被我制止,我和她发生了肢体冲突……” 宁稚随着萧让的陈诉,案发当晚的画面,像电影一样,从她面前闪过。 听到程儒言说,迈巴赫后排有萧让和邱月月的毛发,宁稚的心脏,还是被扯了一道,有点疼。 即便她愿意相信萧让,也认为萧让不会做这种事,可真正听到现在警方已经掌握到的证据,还是有些动摇了。 就因为她也是律师,她才明白这个案子的证据已经形成闭环。 她痛苦地在底稿上敲下几组陌生而又刺痛她的词组—— 1、监控拍到萧让和邱月月在车上共处二十四分钟; 2、邱月月下车时,衣着凌乱; 3、邱月月下体撕裂、身上多处软组织受伤、甲缝有萧让的dna; 4、案发第一现场迈巴赫后座有双方毛发。 5、邱月月提交的安全套里具有唯一一位男性的dna…… 眼泪模糊了宁稚的双眼,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把关键要素提炼、整理到自己的底稿上。 整理完所有,也听完录音,她把耳机摘了下来。 程儒言看着她,问:“听完全部的会见录音,你还相信萧让是无辜的么?” “我是萧让的律师,不管案发经过如何,我还是相信他,也愿意为他的清白奔走。” 程儒言朝她竖起大拇指:“你真是伟大!” 宁稚知道他在阴阳怪气,不想理他,转而说:“说回案子。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邱月月事先和代驾司机串通好,让代驾司机把车停在某处,然后她尾随而至,在萧让睡着的情况下上了车?” 程儒言知道她什么意思,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 “当然!咱们就当成邱月月案发当晚就是这么上的车。她身上的伤,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弄的。但安全套里的精子呢?总不能是她找萧让借的吧?” “问题就在这里,”宁稚压抑情绪道,“萧让说自己没和她发生过任何关系。” 程儒言笑:“没发生过关系,那精子是怎么出来的?张旭倒是提供了一个有趣的思路。” 见宁稚表情痛苦,他有些不忍,说:“算了。张旭的推断,已经被萧让否了。” 宁稚不想放过任何线索,追问:“张旭的推断是什么?” 第405章 萧让强奸案(9) 程儒言不说。 宁稚再次追问。 程儒言反问:“萧让否认在案发当晚与邱月月发生过性关系,但邱月月手里又有萧让使用过的安全套,这说明什么?” 宁稚不语,放在键盘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程儒言说:“两种可能性——1、案发当晚,萧让跟邱月月发生过性关系。2、案发当晚,萧让没有跟邱月月发生过性关系,但却发生了其他会令他射精的行为,比如让邱月月用嘴或者手。” 宁稚表情痛苦。 她想起和萧让刚恋爱时,俩人还没发生关系,萧让也是每次都抱着她蹭一蹭,然后再让她用手帮他解决。 在法律上,只要没插入,就不算发生性关系。 邱月月告萧让性侵,性侵即是以暴力行为胁迫被害人发生插入式性关系。 所以萧让否认自己性侵邱月月,也没错。 但实际上,他和邱月月,也许发生了边缘性行为…… 想明白这些,宁稚心碎了。 “邱月月在案发八小时后报的案,警方第一时间安排她做了伤情鉴定,鉴定结果表明,邱月月符合被性侵的指征。所以两种可能性中,我认为大概率是第一种。”程儒言口气公事公办。 宁稚强忍情绪,平静道:“邱月月在案发八小时后报的警,这八个小时里,她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她身上被性侵的伤,到底是萧让做的,还是她这八小时里见的人做的,现在还未可知。” “公园的监控拍到了案发当晚,邱月月从萧让车上下来时,身型佝偻、步态蹒跚,所以合理推断,她在车上被暴力殴打过。” “什么叫合理推断?”宁稚看着程儒言,“萧让开着车,在路边看到无辜路人,把无辜路人拉到车上,路人下车后身型佝偻、步态蹒跚,推断萧让在车上对路人使用了暴力——这才叫合理推断。邱月月的出现,首先就动机不明——代驾司机谁安排的?邱月月为什么要主动上车?这些都是没搞清楚的疑点!” 她气愤不已地质问程儒言:“你身为这个案子的律师,不相信你的当事人,不以你当事人的清白为出发点,不去解决可疑人!却在这里一味地怀疑你的当事人!” 程儒言眯眼瞧着她,手把玩着手机,问:“你是第一天出来当律师么?证据链已经形成,你还一定要相信萧让是清白的?” 宁稚恨恨别过眼去,没吭声。 程儒言站起身,指着她骂道:“你一味地相信萧让是清白的,做无罪辩护,你就是害了他!你输了,那他就坐实了强奸罪!证据这么明显了,你还指望他什么都没做过,是清清白白的、无辜的,那你就是做梦!” 宁稚咬牙:“在对邱月月和代驾司机质询之前,我不会相信萧让做过!” 程儒言收电脑要走:“那就等开庭对被害人和证人进行法庭质询吧,现在没必要多聊。” 宁稚起身拦住他:“现在我是这个案子的主办律师,我要你交接这个案子的所有案卷材料给我!” 程儒言笑了下:“既然你是主办律师,自己向警方申请提前阅卷不就行了?” 宁稚咬牙:“如果你继续这么难配合,那么我会让萧让撤掉你!” “你请便!我求之不得!” 程儒言说完,推开她,兀自离开会议室。 宁稚气得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刚才只是一时气话,不是真的想撤掉程儒言。 程儒言虽然对萧让偏见大,但他打官司的手法严丝合缝,特别是质询证人和原告,他能在法庭上最大限度展现真相。 宁稚有点后悔,是真拉不下脸去跟程儒言道歉,可一想到这关系到萧让的后半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起身收拾包包,去了程儒言的办公室,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程儒言看来一眼,又移眸看向手中的案卷,没理她。 她两步走进门内,说:“程律,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这个案子事关我丈夫,所以我情绪才这么激动。希望你别介意。” 程儒言无所谓地笑了下:“你也不是第一天跟我这样了,习惯了。就等正式阅卷的时候再说吧。” 宁稚点点头:“好。那我先回去了。” 她没回家,也没去乾元所,去了金诚所。 彼时正是午餐时间,金诚的员工三三两两地出了电梯,准备去隔壁商场的地下美食层吃午餐。 有些认得宁稚的,笑着和她打招呼,她笑着回应。 人站在电梯前等电梯,门开,罗薇薇和两位财务部的同事笑着走出来,看到她,愣了下,支开两位同事,走到她面前。 “鑫磊,好久不见,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呀?萧律他不是……” 罗薇薇嘴快地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拿手拍了拍嘴巴。 宁稚对她笑了下:“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我挺好的。”罗薇薇拉着她往电梯间深处走,“我听说萧让进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宁稚问:“你听谁说的?” “整个金诚都在传。” “知道是谁第一个放出这个消息的吗?” “那不知道。” 宁稚没说什么。 罗薇薇见她脸色不好,登时也就知道萧让是真出事了。 她好心劝道:“如果萧让真的犯事儿了,以后当不了律师了,你趁着现在……” 她看一眼宁稚平坦的小腹:“你趁着现在还没孩子,好好考虑一下以后吧……男的留了案底的话,影响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影响子孙……” 宁稚不想听这些,打断她:“俊俊还好吗?” “挺好的呀!”说起儿子,罗薇薇满脸的幸福,“我给他报了个私立,早上上班前送过去,他中午和晚上都在学校吃饭,我下班了再过去接。挺好的。” “学习怎么样?” 罗薇薇苦笑着摇摇头:“不好。不爱学习。之前跟着刘鹏和他父母时,没养成好习惯,总是想玩手机和平板。” 宁稚拍拍她的肩膀:“学习不好也没关系,性格开朗就行。以后学一门技术也很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罗薇薇感慨,“总之这孩子能回到我身边,我就很满足了,学习好不好,都没关系。” 电梯来了,宁稚跟她挥了挥手:“我先上去了,你去吃饭吧。” “以后常联系啊!”罗薇薇不舍地跟着她,直到她进了电梯。 宁稚一出电梯,远远的就见张旭坐在办公室里。 她走了进去。 张旭对她尴尬一笑:“吃饭了么?” 宁稚在门边的沙发坐下,直奔主题:“有办法找到邱月月和代驾司机么?” 第406章 萧让强奸案(10) 张旭走过去把透明玻璃门关上,在宁稚对面坐了下来,压低声音:“萧老爷子,托人去找了,咱们等消息吧。” 宁稚意外:“爷爷也知道邱月月?” “知道的,案子的细节,老人家都清楚,但他也不好干涉什么。” 见宁稚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张旭问:“你们在家不沟通这个案子吗?” 宁稚摇头:“刚办完婚礼,萧让就出事了,我虽然住在他们家,但没什么机会和老人单独见面,一来生疏,二来没心情。我婆婆只是安慰我,说萧让如果犯错了,该坐牢得坐牢;如果是被冤枉的,爷爷不会袖手旁观的。” 张旭说:“萧律不喜欢老爷子为他的事情出面,担心人家说他靠关系,也担心老爷子清廉了一辈子的名声因为他被破坏了。” 宁稚点点头:“是的。” “你放心吧,这个案子,老爷子关注着。” 宁稚稍稍安心。 她说起方才在君天所受的气。 张旭解释道:“其实程律也认为是仙人跳,但目前线索还比较散,毕竟还没到正式阅卷的时候,且因为暂时无法找到邱月月,她带着什么目的上车,下车之后到报案这段时间,她又经历过什么,我们全都不知道。” “是我太心急了。”宁稚拍了拍额头,“我只是不希望这案子闹到开庭。” 张旭没吭声。 她兀自说道:“以前不管应酬到多晚,他都是让你或者让助理过去给他开车,带他回家。我记得我还是他助理的时候,有一次他也是喝得多了,我进不去他家,只好把他带到我家,他在我家睡了一晚上,老老实实的……我真的很难相信他会对一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姑娘做那种事……” 最后一句话,宁稚红了眼眶。 她也很怕那是真的。 如果萧让真的做了,那他们的婚姻…… 宁稚没敢往下想,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她用手摁了摁眼角的湿意,站起身:“我得去一趟案发现场,还有萧让那晚上应酬的会所,找找线索,我没办法像程儒言那样,坐着等阅卷。” 张旭也站起身:“一起去。” 俩人来到案发现场将府公园附近。 在张旭的引导下,宁稚把车开到案发当晚迈巴赫停放的位置。 她下车,抬头环顾四周一圈,说:“这里不太好找,七拐八弯的,如果不是常在这一片行走,要摸进来也不容易。” 她看到前方一个类似文创园的地方,走了过去,将写有闭园时间的牌子拍了下来。 她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再转身看向自己的车,问:“案发当晚,就是这个摄像头拍下了邱月月和萧让在车里,对吗?” “看角度应该是。” 宁稚往回走:“我们回到公园大门口看看。” “好。” 这次再度回到公园大门口,宁稚下车看了看,说:“公园大门口就在马路边,晚上十点闭园了,完全不会有人来这个地方,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监控。” 张旭点点头:“是的。” “萧让放弃这么绝佳方便的地方,不把车停这里,而是故意开到旁边晚上十点多还没闭园、还有人进出、并且有监控的文创园门口。按照邱月月的口供,萧让在包厢里就对她动手动脚,把她约出来,就是为了侵犯她,那么萧让为什么不挑一个没有监控、没有人经过的地方,而要挑文创园门口呢?这不是上赶着被拍下‘犯罪构成’么?” 张旭说:“萧律认为代驾司机有问题。他说他在会所就头晕得厉害,上车后给司机报了家的地址就睡着了,后来是因为邱月月拉扯他的衣服,他才醒,才发现车被开到这里了。” “如果邱月月和代驾司机都被买通了,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宁稚环顾四周,喃喃道,“邱月月事先知道代驾司机会把车子停在这里,在萧让的车离开会所后,立即打车尾随至此,上了萧让的车。” “大概率是这。”张旭提醒宁稚,“纵然邱月月上车的动机不纯,但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强行与她发生性关系,那么就是强奸。” 宁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打开后排车门,坐了上去。 她今天开的车是奔驰g级suv,后排位置没有迈巴赫宽敞,但她还是尽力去想象案发当晚,萧让和邱月月在车上能发生的所有可能性。 尽管思考这些,让她很痛苦,可她没得选择。 邱月月体内没有萧让的dna,她说是因为萧让使用了安全套,所以提交了含有萧让dna的安全套作为萧让侵犯了她的证据。 按照她的说法,萧让要先控制住她,然后找出安全套、撕开外包装,取出安全套,区分正面,再戴上。 这一套动作下来,至少十秒的时间,而萧让在喝醉的情况下,甚至需要更长时间。 这些时间,足够邱月月挣扎,甚至逃下车。 可她却让萧让得逞了。 想到这里,宁稚推开车门下了车,坐上主驾。 张旭也坐上副驾。 宁稚启动车子,车子往霄云壹号会所方向去。 “张旭,你之前办过强奸案么?” “办过。” “办过强奸还有时间戴安全套的案子么?” 张旭想了想,说:“有几起属于诱奸性质的,在被害人失去意识后,倒是有这种情况。” “但这是诱奸,不是强奸。” “是的。” 宁稚视线看着前路,压抑着情绪说道:“我没见过在被害人存在反抗能力前提下的强奸案,强奸犯有时间戴安全套的。” 张旭知道她在想办法推翻萧让强奸邱月月的可能性,提醒道:“被害人可以解释为男女力量悬殊,在加害人戴安全套的时候,她无力反抗。” 宁稚苦涩地扯了扯唇角:“是的。夜场的公主么,一般都比较瘦弱。” 张旭见她这样,没敢再说什么。 宁稚边开着车,边说:“你记得我还是助理的时候,咱们到上海办过一起强奸案,一个富豪被诉暴力强奸秘书的案子。” 第407章 萧让强奸案(11) 张旭说:“记得。富豪叫曾永联,秘书叫汤梅。” 宁稚点点头:“是的。案发当晚,也是被大厦的监控拍到曾永联和汤梅一起上楼进房间。天亮汤梅报警,警察将还在睡梦中的曾永联抓获,而被性虐的汤梅体内检测出了曾永联的dna。曾永联被诉强奸加故意伤害。但最后,萧让找到证据,曾永联无罪释放。” 张旭笑道:“可我怎么记得,关键证据是你找到的?” 宁稚苦笑了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曾永联确实在案发当晚和汤梅发生了性关系,而汤梅身上被虐待的伤,却是在曾永联和她发生了关系后几个小时出现的。而虐打她的人,正是利用她来诬告曾永联,企图令曾氏集团股价大跌的商业间谍。” “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曾永联的案子,与萧让的案子,存在一定的相似性。同样是女方有意接近男方,同样是案发之后几个小时才报案。案发到报案这七八小时的时间里,邱月月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见过什么人,我们不知道,但我有预感,她这几个小时的经历,是案件的关键。” 张旭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但现在邱月月失踪了。” “所以我们要去找。” 俩人来到霄云壹号。 张旭对前天出示了证件,要求见邱月月的主管。 很快有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出来,将他们邀请到大厅钢琴旁边的沙发入座。 宁稚出示证件,问:“案发当晚,是谁安排邱月月去那个包间的?” 主管说:“我们这里都是客人点了,谁有空,就谁去。” 宁稚问:“邱月月服务的那个包间,是什么人预定的,什么时间预定的,能查得到吗?” “能的。”主管站起身,“你们跟我过来。” 来到前台,主管在电脑软件上操作几下,说:“今年的9月26日,一位姓丰的先生预定的,手机号我写给你们。” 他很快递来一张便签纸。 宁稚接过:“谢谢。” 三个人再次回到沙发区坐下。 宁稚:“邱月月是经人介绍到这里入职的,还是自己前来应聘的?” 主管:“自己前来应聘的。我们这里长期招公主,邱月月长得漂亮、身材好,又年轻,一来就聘上的,当晚就直接上班了。” 宁稚:“她是几号来应聘的?” 主管在手机上按了几下,说:“她是9月27日应聘入职的。” 宁稚:“时间确定吗?” 主管把手机翻过来给她看:“确定。这是我们的工作群,邱月月来的那一天,我拉她入群,她在群里跟其他人打招呼。上面可以看到时间。” 宁稚:“我可以翻拍这个页面么?” 主管立即把手机收了回去:“这不方便,这是我们内部的工作群。” 宁稚点点头:“了解。” 她问:“邱月月9月27日入职,在入职后三天,也就27日、28日、29日,这三天的工作表现怎么样?积极么?” 主管回想片刻,说:“不太积极。我刚也说了,我们这里是客人点了,谁有时间谁上,邱月月那三天很被动,宁可坐在那里玩手机,也不去包间陪客人。我为此还批评过她。” 他翻出与邱月月的微信对话框给宁稚看:“你们看——我28号那天发微信跟她说,如果她继续坐着不出去陪客人,那她就滚蛋,这里不养闲人。” 宁稚握紧手中的录音笔:“明白了,谢谢你。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邱月月在这里上班期间,有没有跟哪个姑娘走得比较近?或者看到过她跟哪个姑娘经常说话的?” “她跟黄晓丽不错,经常看到她俩说话。” …… 宁稚在附近城中村一间美甲店见到了黄晓丽。 黄晓丽嘴里叼着烟,坐在椅子上让技师化妆,边吞云吐雾边说:“我跟她其实也不熟,她被人强奸后,我俩就没怎么联系了。” 宁稚:“我听说你们俩经常一起聊天,都聊些什么呢?” 黄晓丽:“女孩子嘛,还不是聊些衣服包包,美容化妆什么的。” “邱月月有没有说过她住在什么地方? “她父母离婚了,她跟着姑姑和姑丈一起生活,就住在北京,但到底住在北京哪里,我也不知道。” “有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要做这一行?” “有。她说她姑丈欠了很多钱,如果她不帮忙挣钱还账,那她和她姑姑都会被扫地出门。” 宁稚看一眼张旭手里的录音笔,确定录音笔正常工作,这才继续问道:“既然她需要赚钱还账,那案发到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她怎么不回来上班?” “我发微信问过她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她说不会回来上班了。我说你不是得还账么?她说钱已经筹够了。后来我就没再找过她了。” 宁稚再次确认:“她跟你说——钱已经筹够了是么?” 黄晓丽:“是啊。就这么几个字,我难道还能看错吗?” 宁稚惊喜地看向张旭。 张旭对她笑了下。 俩人从美甲店出来。 宁稚说:“大致可以推断邱月月是因为钱而被人安排去接近萧让的。” 张旭说:“预定包间的那个丰先生,是那天晚上萧律应酬的南方建筑的负责人的司机。但这个司机其实是这个负责人的小舅子。” 宁稚点点头:“就是可以帮他做脏事的那种角色。甚至我们可以大胆一点推断,这个人在前一天预定好包厢,知道包厢号,第二天就送邱月月进会所,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邱月月刚进去的那三天,消极怠工,直到萧让来的那晚上,她才主动出去陪客人。” 张旭说:“是有这个可能性。” “必须知道这个司机的全名和身份信息,到时候得申请这个人出庭作证。” “好。交给我去办。” 宁稚边走边抬头看天,她感觉很累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找不到邱月月,那么我们就只能等开庭的时候再进行法庭质询。可我实在是不希望这个案子,闹到法庭上。” 第408章 萧让强奸案(12) 案子如果闹到法庭上,因为排庭需要时间,那么萧让被刑拘的时间就会拉得更长。 所以宁稚心急找证据洗脱萧让的嫌疑,好令尽快被释放。 这些,张旭都懂,也愿意配合,尽管他内心和程儒言一样,都认为萧让和未成年的邱月月在车上肯定发生了些什么。 宁稚和张旭来到君天所,把会所主管和黄晓丽的录音放给程儒言听。 程儒言听完,笑道:“即便到时候请这些人出庭作证,也仅能证明邱月月是蓄意接近萧让,并不足以洗脱萧让强奸邱月月的嫌疑。你们别忘了,邱月月身上有伤,指甲缝里有萧让身上的皮屑,车后排有他俩的毛发,以及最重要的……邱月月提交了萧让用过安全套。” 宁稚平静道:“邱月月如何证明她身上的伤是萧让的行为?甲缝里的皮屑,不用萧让侵犯她,她只要抓一把萧让的皮肤,指甲缝里就能有萧让的皮屑。” 程儒言蹙眉盯着她:“那安全套呢?” “同样的,邱月月如何证明安全套是和她用?” 程儒言哭笑不得:“那安全套是萧让和谁用的?难道邱月月事先找了一个女人陪萧让睡觉,然后从这个女人手里取得了安全套?” 宁稚心脏抽了一道,很痛。 她咬牙:“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性。” 程儒言看着她,摇了摇头:“你是真的拎不清了。这个案子捋到现在,几乎已经是定性了——邱月月是蓄意接近萧让没错,但脱裤子之前,她反悔了,萧让强上了,那就是强奸!就这么简单!” 宁稚知道他在嘲笑自己,但她并不生气。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心力去计较世人如何看自己,也没力气表露情绪了。 她必须储存能量,先把萧让捞出来。 她平静强调:“萧让说自己没有和邱月月发生过任何关系。” 程儒言笑问:“你相信吗?” “不管我信不信,我们都是萧让的律师,就该根据他的意思,做无罪辩护。” 程儒言点点头:“行。就做无罪辩护。失败了你别怪我。” 宁稚不想再跟他废话,提着包就走。 张旭和程儒言打了个招呼,也赶紧跟上。 俩人在君天门口分开,各自回律所。 宁稚回到乾元所,王思雨出庭去了,不在办公室。 曾子君起身,担心地看着宁稚。 宁稚把包往桌上一丢,人在转椅上坐了下来,低落地望着地板一点发怔。 曾子君走到她桌边,说:“萧律的案子,在金诚传开了,我也听说了。” “传什么?” 曾子君难以启齿,担心道:“你还好吧?” 宁稚点点头:“我没事。你说金诚传什么?” “他们说,萧律是因为强奸未成年人才被带走的。” 宁稚惊道:“谁说的?张旭说的吗?” “不清楚是谁传开的,我也是下午才刚听说的。” 宁稚立刻打电话给张旭。 “萧让的案子,在金诚传开了?是谁传出去的!” 电话那头,张旭大骇:“我没说啊!是谁传开的?” “我不知道谁传开的。你现在到金诚了么?” “我有事又出来了,晚点我问清楚是谁传出来的。” 宁稚拍了拍额头,烦躁道:“还没有判决的案子,让他们别乱传!” “我会处理,你放心吧。” 宁稚挂上电话,气得胸膛上下起伏。 曾子君担心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宁稚对他笑了下,笑容很是苍白:“我没事。” “萧律真的?……”曾子君没好意思说下去。 事到如今,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了。 宁稚闭了闭眼睛,把萧让的案子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曾子君。 曾子君听完,震惊道:“萧律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宁稚痛苦点头:“是的,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萧让会做这样的事……可那些证据又叫我不得不信……” 曾子君说:“既然现在有证人可以证明那姑娘是蓄意接近萧律,那么她指证萧律性侵就有瑕疵。” 宁稚无力道:“她身上有伤,甲缝有萧让的dna,还有萧让用过的安全套……接近萧让的目的有瑕疵,还不足以令法官相信萧让没有侵犯她。毕竟她可以说,她上车,只是想和萧让聊聊天……并且也不能因为她主动上车,就说是她勾引萧让。男女身体结构的关系,如果萧让没有那个意思,她也没办法强来……” 曾子君点点头:“是这样没错。现在只能证明是她主动与萧律发生关系,才能推翻萧律的嫌疑。” “但萧让说他没做过……他说他没有和这姑娘发生过关系。” “没有发生过,那……那个东西和姑娘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呢?” 曾子君没好意思在宁稚面前提“安全套”三个字。 “问题就在这里。”宁稚从包里拿出电脑,“我明天会见萧让,会和他谈一谈。” 曾子君拍拍她的肩膀:“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和我说。” “好。” 宁稚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袁美霞的女儿诉原配,要求分割生父财产的案子快开庭了,她得赶紧完成诉讼策略和证据材料。 宁稚忙到八点多才回到萧家老宅。 晏蓉让刘姐重新热了晚餐端上来,坐在她身边看她吃饭。 “你工作那么忙,还要操心让儿的案子,真是难为你了。”晏蓉歉意地说道。 宁稚喝一口汤,对她笑了下:“我忙得过来。有您辛苦操持家务,我只需要工作,真的是很轻松了。妈,谢谢你。” 她越这样说,晏蓉就越内疚。 她认为是萧让没做好,才让宁稚受这些苦。 儿子欠宁稚的,她作为母亲,得加倍补偿才是。 “小宁啊,你和我们一起住在老宅,会不会不习惯?如果你不想住这里,那我跟你去公寓住,或者咱们去别墅住。白天你去上班,我帮你操持家事,给你做饭,你看怎么样?” 宁稚放下汤匙,说道:“那怎么行?您还得照顾爸爸和爷爷奶奶,怎么能跟我一起去外头住?” 晏蓉叹气:“我看得出来你住老宅不爽利。其实我也明白,有哪个年轻人喜欢跟老人一起住的?我自己也是年轻过来的,我都懂。妈就怕你不开心,想让你开心一点。” 第409章 萧让强奸案(13) 宁稚有点心疼晏蓉。 她很清楚,晏蓉近乎讨好地对待自己,是因为萧让被抓了,怕自己跑了。 萧让不在,她当母亲的,想帮萧让留住老婆。 可宁稚也说不清楚自己和萧让会不会分开。 如果萧让确实和邱月月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不是用手或者嘴巴,一旦他背叛了婚姻,背叛了她,那她是一定会离开的。 但现在案件事实不清,她愿意相信萧让没做过。 宁稚放下汤碗,转身握住晏蓉的手:“妈,我没觉得住在这里不开心。有你们陪我,每天回来都有热乎乎的饭菜吃,我真的很感恩,我不想搬出去住。” 晏蓉热泪盈眶:“诶诶!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好孩子!” 宁稚对她笑了下,继续吃饭。 她心里堵得慌,胃口不好,吃不下饭,但还是逼着自己全部吃下去。 她要忙律所的事,还要帮萧让打官司,她需要补充能量。 翌日,宁稚和张旭前往警局会见萧让。 她把昨天查到的线索详细告诉萧让。 萧让静静听完,说:“我认为是林森做的局。南方建设其实早就打算和林森签约,却又故意让我应酬,其实就是为了帮林森做局。” 宁稚说:“已经有证据证明邱月月是蓄意接近你,但她身上的伤,和……安全套,是指证你性侵的有力证据。” 她看着萧让,眼眶慢慢地红了:“安全套是你用的吗?” 萧让摇头,手本能地往前伸去,想握住宁稚的手。 可他们之间隔着铁窗,他被控制在椅子上,根本没办法碰触到她的手。 他看着宁稚:“安全套不是我用的。你要相信我。” 宁稚深呼吸一记:“可两次的司法鉴定,都证明安全套里面的dna是你的……不是邱月月,是不是别的女人?” 萧让急道:“没有!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宁稚痛苦道:“可为什么邱月月手上会有这个东西……我真的想不通。” …… 时间很快来到十一月上旬,北京一夜入了冬。 萧让一案,在月初移交到检察院。 宁稚做好了为萧让打官司的准备。 可她的调查仅停留在寻找到两名可以证明邱月月蓄意接近萧让的证人上,再无其他发现。 她用尽办法,包括萧老爷子托人去寻找,都无法找到邱月月和代驾司机。 这两个人,是故意藏起来了。 似乎是有人怕她找到这俩人,就能把萧让放出来。 所以她坚信这俩人是洗脱萧让性侵嫌疑的关键人物。 她一边忙于萧让的案子,一边为袁美霞女儿的案子奔走。 九月份的时候,袁美霞看了王思雨的直播,找上乾元所,委托宁稚代理她的女儿,向女儿生父的原配要求财产继承。 袁美霞的女儿是个私生女,生父在几个月前去世了,去世前留下遗嘱,交代自己所有财产由原配及与原配所生的独生子继承。 袁美霞的女儿身为私生女,零继承。 男方活着的时候,多次承诺袁美霞,将来要送私生女前往国外留学,也承诺会给私生女一套房子。 所以袁美霞不信男方会让私生女零继承,这才找上宁稚,要宁稚为自己打官司。 案子经过三场庭审,整个过程历时大半个月不止,终于判下来了。 宁稚拉着箱子进办公室,王思雨和曾子君就问道:“怎么样?案子赢了吗?” 宁稚把箱子推进桌底,笑了下:“赢了,判了朝阳区一套四居室给孩子。” 王思雨:“哇?朝阳区的四居室,价值多少钱?” 这关系到律所的进账。 宁稚笑道:“房子值九百多万。” 王思雨和曾子君击掌,开心道:“又有白来万的代理费进账啦!” 曾子君去泡了一杯美式咖啡,放到宁稚手边:“辛苦了。” 宁稚双手拿着咖啡杯暖手,轻抿一口咖啡:“不辛苦,我倒希望能忙起来,充实一点。” 王思雨叹气:“还得是你,手头两个案子的标的都挺不错的。我和子君手头的案子,都是一些代理费不超过四位数的芝麻案。” 曾子君说:“现在行情不好,多少律所连芝麻案都没有。咱们前俩月至少都把房租挣到手了,不亏就是好的。” 宁稚喝着咖啡,没说什么。 曾子君说:“袁美霞运气不错,碰到男方的遗嘱有问题。宁稚你记得几年前萧律代理的那个案子,当事人姓饶,也和袁美霞情况差不多,和男方有私生女,男方去世后很快火化,没机会跟男方做亲子鉴定,找萧律打官司要求分割男方的遗产,原配拒绝私生女跟自己的婚生子做亲缘鉴定,饶女士输了案子。” 宁稚苦笑道:“怎会不记得。那个案子害得萧让成为被告,差点坐牢。” 王思雨问:“什么案子啊?还能让代理律师坐牢?” 宁稚说:“好几年前了,当时我还在金诚,是萧让的助理。有一次,我帮萧让买果篮去探望他妈妈的朋友。这个阿姨的丈夫肝癌住院,人快不行了。我代替萧让去探望,对方知道我也是法律工作者,就向我咨询了如何在丈夫去世后,避免私生女找上门分财产……” 王思雨也很聪明,立刻串联起整个事件。 “你教了她,她操作成功了,私生女败诉了,没分到财产,结果这个私生女的代理律师就是萧让!” 宁稚喝一口咖啡,点点头:“是的。私生女那一方拿到医院的监控,证明了我曾经跟原配有过接触。因为我是萧让的助理,他们把责任算在萧让头上,认为是萧让授意我。” “也太凑巧了。”王思雨感叹,“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可不是吗?那次我是真的吓到了。如果萧让真的因为我的多嘴被吊销执照、坐牢,我就是大罪人了。” 王思雨暧昧地瞧着宁稚:“那会儿你们在一起了吗?” 宁稚苦笑道:“没有。” “萧律有把你大骂一顿么?” “也没有。” 王思雨啧道:“是爱情没错了。” 曾子君:“不过我记得那个案子,也是原配不愿意让婚生子跟私生女做亲缘鉴定,所以私生女那一方输了。但袁美霞这个案子,同样是原配拒绝婚生子跟私生女做亲缘鉴定,怎么袁美霞这个案子就能赢了呢?” 宁稚说:“袁美霞这个案子,男方留下的遗嘱,仅有签名是亲笔,遗嘱内容全为代笔,并且无两位见证人在场见证,被视为遗嘱有疑点。在这个前提下,原配拒绝婚生子与私生女做亲缘鉴定,法官于是推定私生女主张成立,可继承男方遗产。 饶女士那个案子,男方的遗嘱不仅全亲笔书写,并且有两位见证人在场,也做了视频公证,即便原配同意婚生子跟私生女做亲缘鉴定,私生女能证明与男方存在亲子关系,也无法继承遗产,毕竟遗嘱为先。” 曾子君点点头:“明白了。” 王思雨问:“澜视那个案子是不是也快做好了?” 宁稚说:“是的。男方愿意给钱和道歉了,女方也同意撤诉了。上周撤诉的,男方这会儿估计紧赶慢赶地继续筹备上市吧。但肯定是赶不上年底上市了。” 王思雨说:“男方一开始不是挺横的么?死活不道歉,这会儿又愿意道歉了?”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你以为他道歉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不然呢?” “肯定是资本施压了。”宁稚说,“澜视的竞争对手上周一宣布这个月月底上市,赶在澜视前面了。澜视的投资人对钟澜施压了,钟澜才愿意道歉的。” 王思雨骂道:“所以女人啊,别以为自己哭了,男的就能知道她的委屈,指不定还觉得她可恶呢!这些贱男人只能让他们更强的人去收拾!真贱!他要早道歉早给钱,不就没有竞争对手的机会了么?” 宁稚:“谁说不是呢?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但有些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这次魔影上市在前,如果没有拿出好成绩给资本市场信心,后续上市的澜视,肯定没好果子吃。” 曾子君:“魔影实力在澜视之下,它的市场表现不会有多好,这是可以预见的,澜视的失败也是可以遇见的。” 王思雨:“活该!” 这时,有人走进大门:“请问王思雨律师在吗?” 王思雨回头看过去:“我就是王思雨,哪里找?” “王律师,我看到您的直播,想请您帮我打官司。” 王思雨赶紧拿着电脑站起身,迎了过去:“咱们到会议室聊。” 宁稚帮忙送了两杯茶进去,回到工位的时候,曾子君小声问:“萧律的案子,现在怎么样了?” 宁稚抿了抿唇,叹气道:“下月初开庭,我下午去君天所和程儒言一起阅卷。” 曾子君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好。” 曾子君拍拍宁稚的肩膀,坐回自己的工位去。 宁稚坐在转椅上,看着阳台外的洋白蜡树发怔。 第410章 萧让强奸案(14) 阅卷在君天所的会议室。 几本厚厚的卷宗放在会议长桌中央。 宁稚把证据材料册挑出来,从证人证言部分的询问笔录开始看起。 这个案子,一共有五个证人。 证人一二,均为案发当晚,与邱月月一起进入包厢的陪酒小姐。 证人三,为载邱月月到案发现场的网约车司机。 证人四,为萧让的代驾司机。 证人五,为发现邱月月受伤、带邱月月报案的姑父。 根据程儒言的习惯,宁稚朗读案卷里的证言证词: “9月30日晚上,主管说8608来了三个客人,问有谁要去陪的?我和诗诗、月月就一起去了。 三个客人里,有两个比较年轻的,一个岁数比较大。诗诗和月月喜欢年轻客人,就陪那俩人去了,我陪了岁数比较大的客人。 那桌子和沙发是l型的,月月和年轻客人坐在短沙发一边,我和诗诗还有客人坐在长沙发这边。 大概喝了一个多小时吧,月月的客人好像是喝多了,我看见他一直把手放到……” 念到这里,宁稚一度念不下去,暂时中断。 正看其他案卷的程儒言抬起头,看她一眼,说:“张旭,你来。” 张旭低声问宁稚:“你还好吗?要不我来?” 宁稚吸了吸鼻子,把案卷递给他。 张旭接着往下念:“月月的客人好像是喝多了,我看见他一直把手放到月月的胸上和裙子里,月月一直躲。 他们一直喝到十点左右,客人走了以后,我发现月月也不在了,我觉得她是被客人约走了,偷偷出台去了。从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 张旭:“证人二的证言证词。9月30日晚上七点多,我和月月诗诗去8608陪客人……” 证人二的证词和证人一差不多,她同样看到萧让把手放进邱月月的裙子里,俩人低声私语多次。 张旭念得面红耳赤。 倒不是因为他不曾念过这样露骨的证词,而是因为宁稚在场。 这些证言证词,描述着宁稚的新婚丈夫如何在夜场抚摸陪酒女。 张旭心生不忍,同情宁稚。 程儒言头没抬,冷声提醒:“继续。” “证人三——我是网约车司机,9月30日晚上十点左右,系统给我派单,我就去霄云壹号大门口接客人。客人是个姑娘,看上去很年轻,浑身喷得香喷喷的。她上车后接了个电话,说——有客人约我出台,我现在打车去将府公园,晚点回去。——不是去开房,就是去公园走走、说说话,我不会跟客人开房的。” “证人四——9月30日晚上,我帮车牌京a的老板代驾。老板一上车,就说‘去将府公园’。我说‘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家吗?’他说,‘少废话,让你开哪就开哪。’我于是就把车开到将府公园附近停下。刚停下不久,就有一姑娘上了车,老板喊我走,我就走了。” “证人五是邱月月的姑父——9月30晚上快12点了,我睡前上厕所,听见客厅有人哭,走出去一看,是月月坐在地上哭,我赶紧把她扶起来,她站都站不稳,我才发现她受伤了。手臂、脖子和胸膛全都是伤。我问她是不是被人打了,她不和我说,也不去医院,直到早上我打电话报了警,才知道她去陪酒,被客人强奸了。” 接下来是被害人陈述,与证人陈述差不多。 她偶然陪了萧让,萧让摸她,约她出台聊天,她打车赴约,上了萧让的车,萧让要求发生性关系,她不同意,被萧让暴力侵犯,事后萧让逃离现场,她用纸巾包着萧让丢在车上的安全套回家,天亮报案。 张旭读完,看向程儒言。 程儒言把手头看一半的勘验笔录一放,思考片刻,说:“这些证人,倒是按时间顺序出现,证词也严丝合缝,和会所大门口的监控、公园附近的监控、被害人陈述全都对得上。证言证词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 宁稚把张旭手中的案卷拿回去,打开重新阅读。 程儒言挥了挥手:“别管这五个证人的证言证词了,研究研究鉴定意见和勘验笔录,还有物证书证。” 宁稚急道:“明知道这些证人可能有问题,为什么不管?” 程儒言食指点着案卷:“这个案子最麻烦的是物证,而不是证言证词!你与其浪费时间研究证言证词,还不如看看物证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宁稚气得握紧了拳,瞪着他。 张旭小声劝道:“程律说的有道理,我们先看看其他的吧?” 他重新递了一本案卷给宁稚。 …… 从君天所出来,宁稚问张旭:“知道一个人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可以查到他的住址和亲属信息么?” “公安系统可以。” 宁稚从包里拿出纸笔,记下一个名字和一串身份证号递给他。 这是邱月月姑父牛洪勇的个人信息。 张旭以为她要找牛洪勇,为难道:“如果被投诉骚扰证人,恐怕会被律协调查,到时候如果影响了萧律案子的出庭,就不好了。” 宁稚说:“我不是想查牛洪勇。我想知道牛洪勇兄弟老婆的信息。” 张旭不解:“这些人和案子没有半点关系,你找这些人做什么?” “这些人和案子没关系,但这些人可能知道牛洪勇的黑料。”宁稚冷静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邱月月不仅得帮没有血缘关系的牛洪勇还账,并且还是牛洪勇第一个发现她出事、带她去报警。这个牛洪勇和邱月月的关系,似乎比邱月月和亲姑姑的关系还要深入。” “但他们是牛洪勇的亲戚,会愿意告诉咱们么?” “妯娌之间,往往暗中较劲,巴不得另一家倒霉。找这些人打听,最有可能打听出牛洪勇的黑料。” 张旭看着纸条,点点头:“交给我。” 翌日,宁稚就收到他发来的两个地址,都在顺义。 【牛洪勇有两个哥哥,分别住在这两个地方】 【你说对了,牛洪勇和两个哥哥曾经因为老家宅基地的事情大打出手,闹到派出所,留了案底】 宁稚一喜,立刻回道:【我现在去金诚找你,一起去!】 第411章 萧让强奸案(15) 宁稚和张旭来到顺义工业区一栋老旧的单元楼附近。 宁稚戴上口罩和鸭舌帽准备下车。 张旭说:“住这里的是牛洪勇的大哥大嫂。我们就实话实说,邱月月惹上官司了,我们来调查?” 宁稚望着眼前这栋老旧脱皮的单元楼,说:“邱月月还是未成年,能不提她的案子就不提。” “那……咱们要以什么由头向人家打听事情?” 宁稚忍着想吐的冲动:“就说牛洪勇应聘银行的安保工作,我们来做背调。” 张旭笑:“咱们穿的倒是挺像银行的工作人员。” 俩人下了车,上楼,找到五楼一户单元。 张旭上前敲门,一个中年女人开了门。 她隔着铁门,警惕地看着张旭和宁稚:“你们找谁?” 张旭说:“我们是银行的,您是牛洪勇的大嫂吧?” “你们有什么事吗?” “牛洪勇应聘我们银行的安保岗位,他在应聘材料里留下亲属的地址和电话,所以我们过来做个简单的背调。” 女人骂道:“这个牛洪勇,还留我们家的地址做什么!早就说了不是亲戚了!” 她气呼呼地把铁门打开:“我们家跟牛洪勇有仇,我嘴里没什么好话,你们想听就进来!” 她转身进门,在门边的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宁稚和张旭跟进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这个牛洪勇,没良心的!当年我和他大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长大,供他上学,他后来当了小混混,竟然叫人回老家跟我们抢宅基地!把我们和二弟家的份额都给抢了!还把他大哥打伤了!” 宁稚问:“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抢兄弟的宅基地?” 女人骂道:“他赌呀!不好好找正经工作做,去当小混混,成天吃喝玩乐,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所以回家抢宅基地咯!” 宁稚:“他现在还赌么?” 女人:“能改吗?这种人能改才怪了!前阵子打电话跟我家那口子借钱,说是欠了一屁股网贷,天天被人催债,还欠了高利贷,快被人砍死了!” 张旭:“欠网贷?但是他的征信显示,网贷已经在上个月还完了。” 女人冷笑了下:“那肯定就是卖了他老婆那个侄女呗。” 宁稚握紧手中的录音笔,和张旭互望一眼。 张旭问:“卖了老婆的侄女,怎么说?” 女人压低声音:“她老婆有个侄女死爹死妈了,这姑娘喊她老婆姑姑,跟他们一起生活。听说小姑娘十二三岁就被他给……” 宁稚大骇:“被他给什么?” “被他给带出去卖了!他每次一欠债,就让小姑娘出去卖身给他还债!” 宁稚握着录音笔的手抖了一抖,没说出话来。 张旭佯装正义:“大姐您有证据吗?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女人笑了下:“证据我是没有,反正我听说是这样,你们爱信不信吧!” 宁稚问:“那……那牛洪勇的妻子,知道这些事吗?” “谁知道她知不知道?她就算知道也装不知道吧!那女人爱牛洪勇爱得要死要活的,当初是净身出户离婚跟了牛洪勇的。牛洪勇是头婚,一直嫌弃她生过孩子,她为了留住牛洪勇,就挣钱供他花咯!谁知道会不会默许自己的侄女出去卖身养牛洪勇呢?” 宁稚:“……” 张旭:“……” 俩人从牛洪勇大嫂家出来,坐在车里,久久不能平静心情。 宁稚问张旭:“你说还有必要去牛洪勇二哥家打听么?” 张旭说:“去吧。来都来了,也许能打听到别的事。” 宁稚点点头。 车子往另一个工业区方向开。 “如果牛洪勇的大嫂说的是真的,那邱月月……” 宁稚用力地叹了叹气,没说出“可怜”两个字。 邱月月是诬告萧让的始作俑者,并且极有可能与萧让发生过什么。 宁稚对她的看法很复杂,纵然内心觉得她可怜,但怜悯的话是断然说不出口的。 张旭说:“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住在一起,本就容易引起流言蜚语,牛洪勇大嫂说的事,也不一定是真的。” “我们假设,如果邱月月因为牛洪勇而卖身的事情是真的,那么整个案件是不是更加合理了?很多我们之前觉得疑惑的地方,都有了答案。” “怎么说?” “有人要整萧让,提前设局,提前准备好了霄云壹号的包厢,以及用于仙人跳的女人。牛洪勇本身就是个小混混,因为欠了高利贷,所以用邱月月接了这活。 他们提前给邱月月看过萧让的照片,邱月月知道萧让的长相,所以一进包厢,就坐去萧让身边陪萧让。 代驾司机也是他们找的,事先把萧让的车牌号给代驾司机,代驾司机蹲守在大门口,一见会所的泊车小弟把萧让的车开出来,代驾司机就钻进主驾,在萧让昏睡后把车开到案发现场。我们那天也去案发现场看过,他们舍弃更好停车的公园大门口,特地绕路开到监控拍得到的集市附近。 同一时间,邱月月打了网约车去案发现场,并且故意在网约车上说电话让网约司机听见。 邱月月到了案发现场,被监控拍到她上了车,代驾司机立即下车离开。结合萧让的证词,这时候他是睡着的,直到邱月月脱他的衣服,他才惊醒……” 张旭静静听完,点了点头:“到这里都说得通,但争议点不在这里。” 争议点在后面。 宁稚咽了咽嗓子:“是的。” 她抿唇看向窗外,不再往下说。 因为后面的事情她也说不清楚了。 就像之前她和程儒言、张旭探讨了多次的问题,即便能证明邱月月蓄意接近萧让,但也没办法证明萧让没有强迫邱月月发生关系。 案卷里的勘验部分附了照片,邱月月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干掉的安全套里,还看得见一小截的米白色液体。 邱月月提交的关键证据材料,含有萧让的dna,萧让却没法证明自己没有强奸她。 阅卷过后,宁稚的心态又有了变化。 一开始,她大约是被情绪冲昏头脑,坚决相信萧让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随着时间的过去,随着阅卷,随着案件越来越清晰,她也没信心了。 她是律师,她很清楚,在司法实践中,物证的鉴定,不可能两次都出错。 安全套里只有萧让一个人的dna…… 宁稚很想相信萧让没有碰过邱月月,可她说服不了自己。 “到了。”张旭停车熄火。 宁稚回神,戴上口罩下了车。 第412章 萧让强奸案(16) 牛洪勇的二哥二嫂都在家。 二哥不愿多提牛洪勇的事,二嫂的说法和大嫂差不多—— 牛洪勇长得高大帅气,但长期赌博,全靠妻子养家。他欠了一屁股赌债,前些年,债主曾经上两个哥哥家讨过债。 至于邱月月是否真的卖身为牛洪勇还债,二嫂说,自己倒没亲眼所见邱月月卖身,但大女儿和邱月月同一所中专学校,说邱月月当外围,被同学撞见过。 回去的路上,张旭问宁稚:“要把咱们这两天调查到的结果告诉萧律吗?” “嗯,下次会见,你跟他说吧。” “好。”张旭说,“萧律的案子预计下月开庭,诉讼策略你确定了吗?” “无罪辩护。” “好。” 宁稚视线看着前路,压抑着情绪说道:“即便萧让当晚确实被邱月月吸引,但我还是不认为他会强迫对方发生关系。” “可邱月月身上有伤。” “我仔细比对过案发当晚监控拍下的画面,和法医验伤的照片,邱月月锁骨下方的伤口不一致。我认为她下车时,监控拍到的伤是假的。” 张旭意外:“假的?” 宁稚点点头:“是的,用类似深色眼影一类的东西涂抹出来的。监控画面像素低,确实能看到她锁骨下方有一团暗色,但我认为那团暗色不是后来法医鉴定的伤口。 她在案发七个半小时后才报的警,这七个半小时里,她到底见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如何证明下车时,身上就带有这些伤?又如何能证明这些伤是萧让造成的?” 张旭说:“关于这点,被害人笔录里有解释过——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紧张害怕,且当时家里只有牛洪勇一个男性,所以没敢说,到第二天早上她姑姑下了夜班回来,才告诉姑姑。” “听起来确实很合理。”宁稚嘲讽地笑了下,“邱月月真是一个完美受害人。他们把这一切都安排得太过完美了,以至于人人都相信萧让真的强奸了邱月月。” 张旭没敢说什么。 宁稚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紧咬着唇,一路加速。 把张旭送回金诚,宁稚回乾元所加班。 她找出邱月月下车时的监控画面,仔细和法医鉴定报告上的照片比对片刻,又喊曾子君和王思雨帮自己看。 王思雨把脸凑到电脑屏幕前,看了又看,说:“监控上的伤比较重一些,不过有可能是光线的原因。位置看着差别不大。” 曾子君说:“监控画面像素太差了,色彩也失真,说不好。” 宁稚盯着电脑屏幕失神。 王思雨点了点她的手臂:“你手机在响。” 宁稚回神,拿起手机接起来:“你好,我是宁稚。” 电话那头说:“宁女士您好,我是管家,保洁郑大姐辞职了,这边帮您安排了新保洁许大姐,需要帮您安排面试吗?” 宁稚说:“不用了。直接换吧。” “好嘞,这边稍后就把新保洁拉到群里,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在群里吩咐她。” “好的,辛苦了。”宁稚挂了电话。 王思雨就凑在她耳边看电脑,听到电话里面的内容,笑道:“你们那个小区有管家对吧?物业费很贵吧?” 宁稚笑了下:“不清楚,平时都是萧让在处理这些。” 王思雨好奇道:“是不是每个业主都有一个管家群,里面有保洁、管家什么的,平时可以使唤他们干活?” “嗯。”宁稚点开微信管家群给她看,“别人的业主家,保洁每天定时打扫,我们家,我和萧让都不喜欢有陌生人出入,平时我俩周末有空就自己干家务,保洁上门的机会不多。不过婚礼前那一个月,我和萧让都特别忙,周末不是拍婚纱照,就是回老家,就只能让保洁上门打扫卫生了。管家的话,比方说你需要车啊,或者有客人来了在外面进不来,或者叫了外卖,你跟管家说一声,管家都会帮你送上来。” 王思雨羡慕道:“高端小区就是不一样,业主回家只负责休息和享受就行了,其他事情都有人做。” 宁稚尴尬笑笑:“倒也没那么高端,它是这么设置管家功能的,但实际上用到的人也不多,服务也没想象中的好。保洁打扫卫生,也经常被我发现没打扫干净。管家送东西,速度也没想象中的快。跟真正的豪宅还是不一样的。” 王思雨站直身体:“我要努力赚钱!争取也靠自己的力量买豪宅!” 曾子君问:“之前萧律签的那些老刘的客户,怎么样?有没有受萧律刑拘的影响?” 宁稚叹气:“有大半又签回去了。” 王思雨:“那什么老刘不是在坐牢了,客户还怎么签回去?” 宁稚:“他之前那组,手底下还有律师,签回给那组的律师了。所以我才怀疑,萧让的案子,是他们做的局。” 曾子君:“八九不离十了。老刘和林森本来就擅长搞这些。” 宁稚头疼,抓了抓头发,后背往椅背靠去,手摁着太阳穴。 微信有消息提醒,她打开一看,是新保洁在群里自我介绍,跟她打招呼。 保洁同时艾特了她和萧让,问她什么时候需要打扫卫生。 看着萧让那一个多月没再跳动过的头像,宁稚很是怅然。 她回复保洁:【房子一个多月没人住了,之前郑大姐每天都去打扫,许大姐你看着打扫吧,细节和死角做干净点就行】 保洁许:【好的业主。】 宁稚退出微信,继续看着电脑屏幕发怔。 窗外,天已经黑透。 曾子君和王思雨收着东西,说说笑笑。 王思雨:“宁稚,要走了吗?” 宁稚回神:“你们先走吧,我关门。” 曾子君担心地看着她:“早点回去吧,别太晚了。” 宁稚对他笑了下:“我知道,你回去吧。” 曾子君帮她把大门锁上。 宁稚继续看萧让案的案卷,直到晏蓉打电话催她回家吃饭,她才把案卷材料装进包里,打算吃完晚饭继续看。 但吃过晚饭,萧老爷子把她喊进书房。 这是她嫁到萧家以来,萧老爷子第一次叫她进书房。 她泡了一壶茶,端进书房,放到萧老爷子的书桌上:“爷爷,您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萧老爷子笑着摘下老花镜,站起身:“来,宁儿,坐。我跟你聊聊让儿的案子。” · 第413章 萧让强奸案(17) 宁稚有些欣喜。 萧让出事以来,老爷子闭口不谈他的案子,即便是晏蓉和萧晖前去询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老爷子退之前,是最高检的检察长,就如程儒言说的,即便现在人已经不在位置上,但人脉和关系还在。他有多少学生和曾经的下属,如今就活跃在司法界。 当年,李丹怂恿赵学峰聘请还是新人律师的萧让打离婚官司,也是因为知道萧让的背景。 但宁稚很清楚,萧让不会随便动用萧老爷子的关系。 认识他这么多年,也就当初张晗被李文康绑架,因为不到48小时无法报失踪,最后是萧老爷子出面,让辖区警局先出警帮忙找人。 即便当年萧让被饶女士起诉,萧老爷子都不曾为他动用一点人脉关系。 这次萧让被刑拘,萧老爷子也是很稳。 宁稚一度在心里埋怨他,不肯为了萧让的案子动用关系,可随着案件明朗,她也明白了,这个案子越是蹊跷诡异,萧老爷子越不能插手,否则影响的不仅仅是萧让,还有整个萧家。 如今他愿意主动谈起萧让的案子,是不是代表他愿意找关系帮萧让了? 想到这里,宁稚生出希望。 “让儿的案子,检察院已经作出起诉决定了,案子大概在下月中旬开庭。”萧老爷子说道。 宁稚闻言,满心的希望跌落谷底。 “你准备自己出庭,还是?” “应该是我跟程儒言一起,至于谁是主办,谁是协办,还得征求萧让的同意。” “让儿自己拿主意也好。这是他自己的案子,他自己负责任。” 宁稚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爷子倒一杯茶给她,说:“案卷材料我都看过了,就目前的证据而言,让儿大概率会被判有罪。” 宁稚红了眼眶。 连老爷子都说他有罪,那又有谁能改变这个结果呢? 老爷子看着她,问:“你们打算走什么策略?” “我要为萧让做无罪辩护。”宁稚坚持道,“我已经找到证据证明被害人是故意接近萧让的。这是个仙人跳。” “怎么说?” 宁稚就把这两天对邱月月在会所的同事,以及牛洪勇的调查告诉了萧老爷子。 萧老爷子静静听完,说:“既然你已经查到这些,就没必要再执着于寻找代驾司机和被害人了,一切等着上庭再进行质证吧。” “好的爷爷。” 萧老爷子又道:“这个案子最重要的争议点,还是得解决,否则你仅仅只能证明被害人是故意接近让儿,并不足以推翻她的指证。” 宁稚知道老爷子的意思。 她没好意思当着老爷子的面聊安全套,便只是点点头,没再往下说。 喝了会儿茶,老爷子问:“你住在老宅可还习惯?” 宁稚腼腆笑了下:“还行。就是婆婆每天都得等着我下班回来吃饭,帮我热饭,太辛苦了。” 老爷子笑道:“是啊。要不蓉儿这个点,该跳舞去了。” 宁稚在萧家老宅住了一个多月,肉眼可见晏蓉老了一些,身材也好似有些发福。 晏蓉每天一大早起床张罗早餐,快中午还让刘姐给她送午饭,晚上又等她下班帮她张罗晚饭,睡前还有一顿补品。 她换下来的脏衣服,也是晏蓉帮她收拾好了,又帮她挂进衣柜。 晏蓉对她的照顾,比林淑婉还细致。 其实她也知道,这或多或少有补偿的意思。 老爷子都说了,就目前的证据来看,萧让大概率有罪,那也就是说,老爷子也默认萧让和邱月月发生过关系。 既然老爷子知道了,那晏蓉和萧晖肯定也知道了。 晏蓉或许是担心她会因此和萧让分开,所以尽力在弥补她,对她好。 这让宁稚很是过意不去。 她和萧让的事,本不该拖长辈下水。 宁稚从正房书房出来,就见晏蓉手上拿着一沓折好的衣服,正要进西厢房。 宁稚赶紧迎过去,从她手中接过衣服:“妈,以后我的脏衣服我自己处理,您不用帮我弄了。” 晏蓉笑道:“都是刘姐她们洗的,我就是分好交代她们怎么洗,没事儿。” 俩人一起进西厢房。 宁稚把衣服放进衣柜:“妈,您先坐,我有话和您说。” 晏蓉笑着在沙发坐下来,双手叉着腰,下意识摇了摇。 大概是想跳舞了。 宁稚挨着她坐下,说:“我打算搬回公寓住,这样上班比较方便。” 晏蓉笑道:“可以啊。我跟你一起搬过去,我做饭给你吃,干家务,你安安心心去上班。” “这样您太辛苦了。我就是不想您太辛苦,才想回公寓住的。” “不辛苦呀!都是刘姐她们干活,我有啥可辛苦的。” 宁稚落眸看着她粗糙了不少的手:“您看您连美甲都没时间去弄了,还说不辛苦。您以前,可不会让美甲长度超过2毫米的。” 晏蓉赶紧双手握拳,把十个手指头收进去。 她嘿嘿笑道:“我……我是因为看了网上说,这经常做美甲啊,对身体不好,所以要戒掉的!” 她越这样,宁稚越抱歉。 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说清楚。 “我相信萧让不会做违法的事情,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还他清白,您不用担心,我不会跑的。” 她话都说到这里了,晏蓉也没有强撑的必要了,叹了叹气,敛去脸上的笑意:“是我们家对不起你,这才新婚,就出了这样的事儿,连婚后回娘家都办不到,害你妈妈也跟着担心。” 宁稚笑着安慰她:“我妈妈和杨叔都相信萧让是被人陷害的。他们一直告诉我,既是夫妻,就要患难与共,共同进退。” 晏蓉红了眼眶,抱住宁稚。 宁稚感觉到颈窝处湿湿的,知道是晏蓉哭了。 她也跟着难受极了。 …… 翌日,宁稚原想着去会见萧让,顺便告诉他,自己想搬回公寓住,不想竟是周六,无法会见。 宁稚从看守所出来,去了林淑婉那儿。 第414章 萧让强奸案(18) 萧让刚被刑拘的时候,张旭等人故意瞒着宁稚,让宁稚误以为萧让是危险驾驶罪。 当时萧让人被拘着,没办法跟她一起回娘家,她瞒不住林淑婉夫妇,只得告诉他们萧让因为危险驾驶被抓了。 后来她知道了萧让其实是因为涉嫌强奸才会被抓进去,因为不想让林淑婉担心,便就没特地澄清。 如今,林淑婉和杨礼文都还以为萧让是因为危险驾驶被拘留。 他们关心萧让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宁稚撒不了谎,只能说自己不想提这些事。 林淑婉转而提点她,在萧家,要孝顺长辈,要勤快。 宁稚吃过午饭,回了公寓一趟。 见新来的保洁打扫得很干净,便没再自己打扫,转而去了楼下找张晗。 张晗知道萧让一案的来龙去脉,也帮宁稚分析了很多细节。 听闻萧让坚持安全套不是自己的,张晗说:“萧让自己是很有经验的律师,办过不少强奸案,其实他也清楚,如果他跟被害人发生过关系,是一定会被查出来的,在这个前提下,这个案子的最佳打法一定是——事后被害人反悔而诬告。他没必要坚持自己没和被害人发生关系、关键物证不是自己的,而令诉讼策略进入死胡同。” 宁稚低落道:“一开始我也相信他没做过。那段时间,他白天要工作,晚上要应酬,周末还得准备婚礼,并且那段时间我们性生活的频率很高,几乎每天都有,案发那天晚上也有,他主动的……所以一开始,我真的没办法相信在这种强度下,他还能跟一个陪酒小妹发生关系……” 说到最后,她真的很累了,双手搓了搓脸,又把十指插进发间。 “安全套的司法鉴定都做了两回了,两回的结果都是他的dna,难道还能是有人把他的精子撸出来,然后灌进安全套里吗?即便是那样,他和被害人在车上,也做了些什么……” 张晗问:“安全套的照片有吗?我看看。” “有。”宁稚掏出手机,“阅卷的时候,我都翻拍下来了。” 她把照片找出来给张晗看。 张晗放大了细看:“套身挺干净的,只有尾部有精液。撸出来再装进去,肯定会有些挂壁,套身不会这么干净。” “所以说,安全套就是他用的。” 张晗担心地看着宁稚,一时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她了。 就因她们情同姐妹,好听的假话她说不出口,可劝宁稚和萧让分开,她更说不出口。 “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刚知道的时候,打击特别大。有时候刷抖音,看到言情剧的切片,男女主在床上亲热,我都会想象成是萧让和别的女人,然后就哭……经过将府公园附近,或者看到这四个字,也会想哭……” 宁稚哽咽。 张晗抱住她,轻拍她的背:“这个问题你问过他吗?” “会见的时候问过,他说他没出轨,没有背叛我……可证据就在眼前……” “如果最后证明他出轨过,你会离开他吗? 宁稚哭着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张晗抱着她,陪着她尽情发泄、释放。 …… 宁稚在张晗家吃过晚饭,准备回萧家老宅。 周日下午就要搬回公寓住了,她再回去陪萧家长辈们吃顿饭。 晏蓉终是同意她搬回去住几日,但叮嘱她要尽快搬回老宅。 宁稚周日下午回到公寓,新保洁许大姐正在打扫卫生。 她见到宁稚,恭敬道:“宁女士,欢迎回家。” 宁稚笑着换上拖鞋:“许大姐,辛苦你了。” 许大姐受宠若惊:“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着,连忙接过宁稚手上拎着的一袋食物,拿进厨房。 宁稚进厨房喝水,倚在岛台边,闲聊版问起:“之前的保洁郑大姐,好好的怎么走了?” “老郑发财了,在老家买了房,回老家去了,不在北京干保洁了!” “买房?”宁稚笑,“中彩票了吗?” 除了中彩票,她想不出一个保洁阿姨,能有什么渠道挣上几十上百万的钱买房。 “也没见她买彩票呀!不知道怎么发财的。” 宁稚笑笑没说什么,把水杯递给许大姐:“不用帮我备菜做晚餐,晚点我自己准备。你卫生做完就可以走了。” “好嘞!谢谢宁女士!” 宁稚背着包回房间,坐在梳妆台前,把化妆袋拿出来。 精华的盖子脱了,液体都渗出来,黏糊糊的,沾得其他瓶瓶罐罐也都脏了,她连忙进浴室拧了湿巾出来,把瓶瓶罐罐都擦干净,才摆到梳妆台上。 精华瓶里所剩无几,宁稚直接丢进床头柜边的垃圾桶里。 包里还有一些她从老宅带回来的物品,她一一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 许大姐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个干净的垃圾袋:“宁女士,卫生都做好了,我把垃圾带走。” 宁稚点点头:“好的。” 许大姐进浴室很快又出来。 “浴室的垃圾袋没丢垃圾,就不换了,”她走到床头柜边的垃圾桶看了眼,看到里头丢了东西,连忙换上新的。 要拉紧旧垃圾袋口的时候,看到里头崭新的精华瓶,问:“宁女士,里面有一瓶化妆品,看上去挺新的,确定要丢掉对吗?” 她们干保洁的,就怕客人有贵重的东西误丢进垃圾桶,被当成垃圾丢掉。 宁稚看一眼:“精华都漏光了,丢了吧。” 许大姐随即把袋口拉紧:“好嘞!那我把垃圾带下去扔了。” 宁稚“嗯”了一声:“辛苦了,你慢走。” 许大姐关上门离开。 宁稚把东西收拾好,给自己简单做了晚餐,进书房,打开电脑,修改萧让一案的诉讼策略。 阅卷以来,知道牛洪勇的个人信息,张旭找了人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他,但从没见他和林森、以及其他四个证人有接触。 不过宁稚细细研究过检方五个证人的证言证词,都找到了不错的质证角度。 她和张旭找到的证人,倒是能证明邱月月是有意接近萧让,可如果能找到牛洪勇与林森等人勾结的证据,那就能证明邱月月与萧让发生关系,是为了诬告他强奸。 宁稚修改诉讼策略。 写好后,她再次回顾物证的勘验结果,看到那枚安全套,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物体。 第415章 萧让强奸案(19) 宁稚放下案卷,快步走进房间,俯身拉出床头柜的抽屉。 这是萧让的床头柜,里头丢着护手霜、充电器、平板、书,还有两三盒拆过的安全套,以及一瓶润滑油。 看到那几盒安全套,宁稚屏住呼吸,抖着手,拿起其中一盒里的一只,拆开。 是粉红色的…… 不对! 她丢进垃圾桶,又拿出另一盒里的一只,再次拆开。 这回是米白色的! 宁稚惊喜,拿着安全套回到书房,翻开案卷的物证部分,找到邱月月提交的那只萧让用过的安全套的照片。 她抽了一张纸巾,放在一旁,然后把手上的安全套放在纸巾上。 仔细对比。 一模一样! 都是米白色的安全套! 宁稚拿出手机拍照留存,然后给张旭打去电话。 张旭应该是带老婆孩子在外头过周末,电话背景音里有孩子的声音。 宁稚本不应打扰他的假期,但她实在是等不及了,想把这个发现分享给他。 “张旭!物证里的那只安全套,和我家的一模一样!就是我和萧让平时用的!一模一样的!” 张旭沉默几秒,问:“你的意思是……物证里的那只避孕套,是你和萧律的?” 宁稚一怔,这一瞬间,脑子里散乱的神经,全都接上了。 她喃喃道:“是啊。为什么不可能是我和萧让的呢?” 电话那头静下来了,张旭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他严肃道:“会不会是,有人从你们家的垃圾桶翻出来,然后拿给邱月月当成物证?” 宁稚思考道:“邱月月是10月1日早晨报案时,把安全套作为重要物证提交给警方,她只需要在10月1日早晨之前获得萧让使用过的安全套就行。 一开始,萧让说自己没有和邱月月发生任何关系,我们疑惑,没有发生关系,哪来的使用过的安全套? 我们一直怀疑安全套是案发时产生的,就认为一定是萧让跟邱月月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只安全套。 但其实,邱月月完全可以拿萧让和别人使用过的安全套,来当成萧让和她使用的!” 张旭静静听完,问:“那你认为邱月月是如何获得这枚安全套的?” “我家的保洁!”宁稚激动道,“九月份,我和萧让都很忙,我要忙乾元所的案子、婚礼,萧让白天工作,晚上应酬,那一整个月,我们都是委托物业的保洁上门做家务。前几天,那个保洁辞职了!新保洁说,是挣到钱回老家买房子,离开北京了!” 张旭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说:“如果有人买通保洁,在案发当天早上,从你们的垃圾桶里把萧律用过的安全套拿出来,然后交给邱月月。” “是的!就是这样没错!萧让每次用完,都会扯几张纸巾包住,然后丢进垃圾桶!如此一来,他们拿到的安全套,就不会受到其他垃圾污染!” “我现在过去你那,咱们先跟物业交涉,拿到离职保洁的身份信息!” “好!我下去等你!” 宁稚换上外出服,带上录音笔和手机,去地库电梯间等张旭。 张旭很快开车赶来,宁稚引导他把车子停进萧让的车位。 后排降下车窗,张旭老婆怀里抱着女儿,对宁稚笑了下:“宁律,好久不见。” 宁稚走过去,俯身笑道:“好久不见,宝宝也来啦?要不先上楼,到家里休息一下。” “没事,我和宝宝在车里等,坐着挺舒服的。” 宁稚歉意道:“抱歉,突然发现案子有新进展,所以才赶紧让张律过来一趟。” “萧律的案子我听张旭说了,你们真的挺不容易的。萧律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他一定会无罪释放的。” “谢谢,借你吉言。” 张旭招呼宁稚一起走,俩人进电梯,从中庭去物业办公室。 物业经理下班了,办公室里只有几个值班人员,他们帮宁稚打电话给经理。 经理很快赶来,对着宁稚不断哈腰道歉:“抱歉啊宁女士,今晚我轮休,刚到家,这赶紧又过来了。” 宁稚笑笑:“没事儿,谢谢你能赶过来。” 经理还保持略微哈腰的姿态:“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需要物业处理的吗?” 宁稚刚要开口,张旭拦住她:“我来。大家进办公室说话。” 三个人来到经理办公室。 张旭把门关上,问经理:“宁女士和萧先生是10月2日举行的婚礼,你知道吧?” 经理:“我们都知道啊。萧先生给我们办公室送过喜糖。” 张旭:“宁女士和萧先生举行完婚礼,就回了什刹海的老宅住,公寓从10月2日开始,就没有回来过,但前几天,宁女士回来时,发现家中丢了一只价值五百多万的蓝钻钻戒。” 经理惊恐地看向宁稚:“您有再四处找找吗?是不是遗漏在老宅了?” 宁稚咽了咽嗓子,说不出话来。 这么大的谎,她说不出口。 胃底已经开始不舒服,脸色也变得很差。 经理瞧见她的脸色,就觉得事情肯定是真的,越发惊恐了。 五百多万,这是卖了他们整个物业公司,也赔不起啊。 张旭:“找过了,到处都找过了,没有。我们现在怀疑,是被之前那个保洁偷走了。听说她前些日子在老家买了房?现在不干保洁了?” 经理赶紧开电脑查询:“是郑大梅!之前给宁女士做保洁的是郑大梅!” 宁稚点点头:“是的,我记得那个保洁大姐姓郑。” 张旭:“把郑大梅的身份证复印件给我们,我们要去报案。家门口拍到的监控,我们都提取出来了,我们能证明,那段时间,出入宁女士家的,只有郑大梅。” 经理赶紧把郑大梅的入职资料复印好拿过来。 他亲自递给宁稚,小心翼翼地问:“如果郑大梅真的偷了您的钻戒,会……物业公司会有责任吗?” 宁稚没吭声。 张旭:“我们不会找你们物业公司麻烦的,但这件事,你们绝对不能提前通知郑大梅,如果她潜逃了,那么责任就是你们物业公司的了!” 经理连连点头:“我死都不会走漏风声的!” 第416章 萧让强奸案(20) 走出物业办公室,宁稚对张旭说:“明早我没法去会见萧让了,我得尽快去山西找郑大梅,萧让那边,你去吧。” 张旭担心道:“你一个人去山西行不行?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宁稚笑:“不用了,我之前在君天,也是这么跑的。别说山西了,深圳都跑过。” “行,那你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打电话沟通。” “好。”俩人出了电梯,宁稚把他送到车位,“回去开车慢点。” 后排车窗降下来,张旭老婆和女儿对宁稚甜甜一笑。 萧让的案子有重大进展,宁稚紧绷的情绪松弛不少,俯身对她们笑:“宝宝好乖,下次再跟爸爸妈妈一起来找姨姨玩好不好?” 宝宝软软地说了声“好”。 宁稚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她回到家,先是把明早去山西的高铁票买了,又把九月份郑大梅出入公寓的监控剪出来,最后收拾了一套换洗衣物到包里,这才去休息。 刚要睡着,闹钟就响了,宁稚赶紧起床洗漱,天没亮就出门去高铁站,搭乘七点的高铁去山西阳泉。 萧让被刑拘以来,她没有一天能睡好觉,今天又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心脏很不舒服,心跳飞快。 宁稚真怕自己再这样下去,会暴毙。 她在高铁上眯眼休息,但并没睡着,虚无缥缈地做着一些梦。 那是个冬天,下着大雪,她放学回家,走进家属楼的大门,看到赵学峰的黑色奔驰车停在院子里。 周围全是白皑皑的雪,映得奔驰车的车身更加黑亮。 她知道赵学峰从北京回来了,欢欢喜喜地跑上楼。 然而站在家门口,却听见里头传出赵学峰的破口大骂和林淑婉的抽泣声。 “你如今只会带孩子、干家务,你还能干什么?你能帮得上我什么?” “我在北京当律师,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在生活上、事业上全面帮助我的人!” “当初我让你去北京,你不愿意去,非死守着你那份破工作,如今又不想离婚,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林淑婉哭着求他: “磊磊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她想考北京的大学,到时我就能去北京照顾你们父女俩了……” “我妈身体不好,磊磊也快升高三了……我求求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婚好不好?” 后来他们还说了什么,宁稚都不知道了,因为她已经跑下楼。 她跑进雪中,害怕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 有一包维达的纸巾递了过来。 她顺着纸巾往上看,看到了藏蓝色毛呢袖子,和露在袖子外的一截白衬衫袖口。 她抬起头,看向递纸巾给自己的年轻男人。 他逆光而立,她看不清他的脸,只依稀记得他很高,轮廓瘦削…… 闹钟响起,宁稚惊醒,看向窗外。 列车快进站了,她背好包,准备下车。 郑大梅身份证上的地址,在距离阳泉北站几十公里外的农村。 的士司机问她:“姑娘,听你口音不像本地的,你是打哪儿来的呀?” “我是河北人。” “哎呀,可真凑巧了,我也是河北人。” 宁稚笑道:“河北人都上北京打工,你咋来山西打工了。” “我那口子是阳泉的。”司机笑道,“我们早些年也上北京干过,不好挣钱。孩子在阳泉给丈母娘带,我们干脆就回阳泉来,能多陪陪孩子。” 宁稚觉得这司机挺实诚的,不像坏人。 司机又问:“你怎么一个人去那么偏的地儿啊?” “我去找人。” “我听说他们那地儿时兴买媳妇儿,你一个人,去了可得当心点儿。” 宁稚心里有点发虚。 她没想到郑大梅家这么偏,没带防身的,有些后怕。 但也没办法了,总不能又折回北京。 如今尽快找到郑大梅要紧。 如果今天能拿到郑大梅的证词,证明安全套是她偷出来给邱月月的,那么萧让就有可能被无罪释放。 萧让如今被移交拘留所,在里头的日子不好过,宁稚希望早一天找到证据,那他就可以早一天回家。 想到很快就能跟萧让团聚,宁稚又不怕了。 她深呼吸几记,看向前方:“师傅,是不是快到了?” 司机看一眼导航:“快到了,过了这条山路就是了。” 宁稚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塞到主驾位旁的水杯架里:“师傅,我办完事还得回高铁站,你今天这车我包了,稍后我去办事的时候,你就在外头等我,可以么?我先付你五百定金,等我回高铁站,再给你五百尾款。” 寻常包车,一天至多五百,宁稚给了一千,司机惊喜道:“诶诶!好嘞!” 宁稚放下心来,从包里拿出录音笔打开。 车子下坡,又走了一小段山路,开进一个村落。 入目一片灰色,老男人三三两两地坐在村头的矮凳上说着话,看见开进村道的的士车,那眼睛快沾到车上。 迎面几个中年男人走过来,路边人家门口可见老妇人和四处打滚的脏兮兮的孩子。 司机说:“你看看,只有老光棍和带孩子的老太婆,没有年轻女人。” 宁稚问:“女人都去哪里了?外出打工?” “有的外出打工,有的跑了,有的锁在家里头。” “锁在家里?你的意思是……她们是买来的媳妇?” “是的。买来的媳妇大多想跑,只能锁着。” 宁稚叹气。 司机此刻神情也警惕不已:“所以我才说你一小姑娘来这地儿,一定要当心。” 宁稚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车子在村子中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司机刹车,透过车窗看向门牌号:“49号,好像就是这户。” 宁稚看一眼郑大梅的身份证复印件:“是这户没错。” 她下车,上前敲门。 路边两个男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 “大姑娘,你找谁?” “我找郑大梅。” “你找她什么事?” “我有事问她。” “郑大梅一家都搬城里去了。” 这时,又从隔壁走来一个男人,用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眼神打量宁稚。 宁稚反感,但没表现出来,问:“能给我郑大梅城里的地址吗?” “你找她什么事?” 第417章 萧让强奸案(21) “她之前在北京帮我家做保洁,做得挺好的,物业突然给我换人了,说是郑大梅辞职了,我不信,我怀疑物业故意把人撵走,所以过来重新请她回去为我工作。” 宁稚撒谎了,胃底开始不舒服,用手按住上腹部。 男人笑道:“我是郑大梅的弟弟,确实是她自个儿辞职的,物业没骗人。” 宁稚把手放进风衣口袋,开启录音笔。 “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呀?她也还没到退休的岁数不是?” “她在城里买房了,全款!”男人得意道,“你们别以为干保洁的就低人一等,我们也不差钱,这买房都是全款的!你们北京人有几个买房能全款的?” 宁稚配合着演戏:“那是那是,我们都是按揭买的房,真不如郑大姐厉害。话说郑大姐这城里的房,全款得多少钱?” “加上装修,少说得百来万。” “你是说,郑大梅花了百来万,在城里全款买了房?她之前在北京干保洁,也得租房吃饭不是?这百来万得攒多少年啊?” 男人得意道:“我都说了你别小看保洁,我姐不靠干保洁来钱。” 宁稚很想问他,郑大梅靠什么来钱?但这般一问,男人肯定会发现不对劲。 她生生忍住,转而说:“所以我才不舍得郑大姐走,郑大姐自个儿有钱,在我家做保洁,我放心!我还是想亲自跟她谈一谈,让她看在我们过去相处愉快的份上,再帮我干两年。” 说了太多的谎话,宁稚已经快吐出来了,她生生忍着,但忍不了多久了,急道:“你能告诉我她在城里的地址吗?你看我来都来了,不见见她就回去,怪可惜的。” 男人笑:“其实我也挺想她再回北京干活的,来钱快,能帮衬帮衬娘家兄弟。” “是的是的。” 男人拿出手机按了几道,给宁稚看:“喏!就在这里!你直接去吧。” 宁稚立刻拿出手机翻拍。 她白着脸说了声“谢谢”,扭头就要走。 方才打量她的那俩男人突然围上来,色眯眯地盯着她笑。 “大姑娘这就要走啊?” 另一个人问郑大梅的弟弟:“这大姑娘你找来的?卖不卖?” 宁稚一惊,就要从旁边绕出去。 男人堵住她。 这时,又围上来两个男人。 都是那种四五十岁,浑身脏兮兮、一口黑牙的中年男人。 郑大梅的弟弟开口:“这是我大姐在北京干保洁家的老板,你们别瞎问,赶紧让人走!” 他们才摸着下巴让开身子。 宁稚吓破了胆,拔腿跑向的士车。 她上车坐好,催司机赶紧开车。 的士车飞一般窜出村子。 宁稚这才缓过气来,从包里找出塑料袋,按着胃呕了几下,只吐出一些酸水,没吐出什么东西。 她没吃早饭就出门赶高铁了。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里的她,担心道:“姑娘你没事吧?” 宁稚摇头:“我没事。我都吐袋子里了,不会弄脏你的车的。” “吐车上没事,晚点我送去洗就行。” 宁稚把袋子绑好,放到脚边,拿出手机,把方才从郑大梅弟弟手机翻拍的地址念给司机听。 司机说:“泉民华府啊?这是阳泉最贵的小区,就给那万达边上。”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富人区是吧?”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车子来到泉民华府,保安上前询问,宁稚报了郑大梅家的门牌号,顺利被放行。 她站在郑大梅家大门外,不断深呼吸,调整过情绪,这才按了门铃。 有个十几岁的男孩开了门,粗鲁地问:“你找谁?” 宁稚冷冷道:“我找郑大梅。” 男孩扭头喊道:“妈,有人找你!” “谁呀?” 郑大梅从厨房走出来,看到门外的宁稚,吓白了脸。 宁稚吼道:“你不开门,我就报警了!我有证据!” “砰”的一声,郑大梅把门给关上。 但宁稚知道她就站在门后。 “郑大梅,我今天来,是给你机会改正错误,如果你不珍惜,那么我只好报警了!盗窃、伪造证据罪,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门还是没开。 “你留下案底,你的儿子、儿子的孩子,全都会被你连累!终生不得考公,不得考取国家专业!你不为自己想,你也该为你的后代着想!” 宁稚恩威并施:“如果你愿意承认自己做过的事,那么我会跟检察院求情,争取不起诉你。就看你自己怎么选吧。” 片刻后,大门打开一条缝。 郑大梅躲在门缝后,小心翼翼道:“我什么都没做,你要我承认什么……” 宁稚从手机里调出9月30日那天早晨,郑大梅提着几袋垃圾离开的画面给她看。 “国庆节前一天,你在我家打扫,是不是从垃圾桶里捡了我和我老公用过的安全套?” 郑大梅支支吾吾:“我……我没有!” “你没有?”宁稚冷笑道,“你没出卖我们的隐私,那你全款买房的百来万哪里来的?一旦我报警,你这些钱哪里来的,谁给你的,全都能查个一清二楚!到时候你就等着坐牢吧!对了,即便你坐牢了,你收取的赃款也得被没收!” 宁稚拿出手机,作势要打110。 郑大梅哭道:“我说了,你真的会帮我求情,让我不用坐牢吗?” 宁稚放下手机:“当然!我既然承诺了你,就会做到!” 郑大梅还是不敢打开大门,就隔着铁门小声说话。 “国庆节前半个月吧,有个先生给我打电话,让我偷你们用过的套子,事成后给我一百万。” 宁稚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手机号是多少?”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手机号回头我找找,手机里应该还找得到。” “你继续说。” “我怀疑过这人可能是个骗子,可后来想了想……哪有骗子要人偷套子的啊?我家那口子说,可能是萧先生在外头有私生子,人家偷避孕套做亲子鉴定的。我就帮他们偷了。” 第418章 萧让强奸案(22) 宁稚问郑大梅:“你一共偷了多少我们用过的安全套?” 郑大梅想了想,说:“五六个吧……” “都给他们了?” “都给了。” “怎么给的?” “装在密封袋里,再用白色塑料袋装起来,放到小区后门对面的垃圾桶旁边。” “什么人来取的,你见过么?” “没见过,我放下就走了。” “他们怎么把钱给你的?一共给了你多少钱?” “钱转我家那口子的银行卡。萧先生被抓之后没几天,他们就把一百万分几次转过来了。” 宁稚关掉录音笔,说:“郑大梅,你现在把你丈夫收钱的银行卡号,以及转这笔钱的对方卡号,都截图发给我!” 郑大梅为难道:“可我家那口子现在在太原呐……” 宁稚吼道:“打电话给他!让他现在就发!否则我报警了!” 郑大梅吓白了脸,哆哆嗦嗦拿出手机,给丈夫打去电话,用山西方言,边哭边说。 宁稚站在门口等了大半小时,终于收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离开前,她对郑大梅说: “之后会传唤你到北京出庭作证,你好好配合,协助警方、法庭查明真相,我才能跟检察院求情,不起诉你。你若潜逃、不配合调查,那么就会被通缉,你也不希望你的孩子,有一个通缉犯妈妈吧?” 郑大梅哭道:“我不会跑的!我一定不会跑的!求求你别报警……” 宁稚没再看她,转身就走。 她傍晚回到北京,立刻去警局找了萧让一案的主办警官,提交了新证据。 对方对这个案子也很重视,立刻打电话让郑大梅夫妻到警局协助调查,同时着手准备对郑大梅夫妇银行流水、以及给郑大梅丈夫转了一百万的卡主的调查。 宁稚从警局出来,天已经黑透,本想回萧家老宅一趟,告诉萧家人案子有新进展,可一想到案子能不能撤诉,最终还得看检察院的意见,如果检察院觉得还是有起诉的必要,那事先告诉萧家人,也只是令他们空欢喜一场。 想了想,宁稚还是决定先不告诉萧家人。 心脏疼得难受,她回了公寓,洗过澡,早早地休息了。 翌日一早,她和张旭一起去君天所找程儒言。 听完郑大梅的录音,程儒言笑着摇摇头:“真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宁稚:“按这保洁的意思,是每天早上都能从你家的垃圾桶偷到安全套?” 宁稚轻咳一声,没说什么。 程儒言调侃道:“你俩但凡那阵子节制一点,都不至于被人钻了这种空子。” 宁稚烦躁:“说回案子。” 程儒言笑着把录音笔递回来:“有了这些新证人和新证据,做无罪辩护才有希望。搁之前,做无罪辩护就是痴人说梦。” 宁稚:“回头我把诉讼策略发你邮箱,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咱们就按策略走。” “行。” 宁稚起身:“那我先走了。” 张旭也跟着起身:“程律,那我也走了。我们还要去会见萧律。” 程儒言笑着跟他们挥了挥手:“去吧。” 进了电梯,宁稚深吸一口气。 “我不明白萧让为什么要找程儒言?我真的受够了!” 张旭说:“程律擅长在法庭上拉扯,没几个证人能招架得住他的质证。萧律找他,也是希望案子能赢。” 宁稚气道:“可在这个案子上,他真的很不配合,之前一直坚持萧让跟被害人发生过关系!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当事人。” “怎么说呢……其实我们自己也没办法做到所有案子都能相信自己的当事人,可一旦上了法庭,还是会尽力帮当事人脱罪。律师心里想什么、相不相信当事人不重要,只要他能赢案子。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律师大概也是这样的。” 宁稚没说什么。 她和张旭来到看守所会见萧让。 萧让一坐下,就问:“怎么样?” 张旭昨天已经告诉过他,宁稚发现新证据的事。 宁稚:“现在已经确认前任保洁从咱们家的垃圾桶偷了使用过的安全套,她因此获利一百万,目前警方正在调查。” 萧让双手捶了一下椅子扶手,身体往后靠去:“我早该想到套子只能是从咱们家的垃圾桶翻的!之前一直把重点放在怀疑鉴定结果有误上!” 宁稚什么都没说。 事到如今,她已经很累了。 长期的睡眠不足、情绪低落,导致现在即便知道萧让是无辜的、很快会放出来,心情也回不到过去那般轻松。 萧让将她的情绪都看在眼里。 “张旭,你先出去,我有话和宁稚说。” 张旭起身离开。 会见室只剩下宁稚和萧让。 萧让仔细瞧着她的脸色,关心道:“你脸色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两天心脏有点难受。” 萧让急道:“赶紧让我妈带你去医院!这案子你别管了!” 宁稚点头:“好。” 俩人隔着铁窗相望。 萧让说:“这阵子你辛苦了。等我出去,咱们都放个长假,把蜜月补上。” 宁稚摇头:“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恢复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去度蜜月,我太累了。” 平时活泼开朗的人,此刻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萧让知道她是真的累了。 他内疚道:“都听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 宁稚苍白地笑了下:“你早听我的该有多好?我劝你不要通过应酬签客户,要注意身体,晚上不要出去应酬了。你不听,天天出去应酬,才让人有机可乘。” 她本不想像怨妇一样说这些,可心中实在生气。 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他约了南方建设的人应酬,才泄露了行程,导致幕后黑手算准了时机,提前安排保洁偷安全套、安排代驾和邱月月仙人跳。 最终酿成这个案子。 可怜她新婚第一天就开始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 可怜两家长辈跟着担心。 也可怜他自己被刑拘多日。 想到这些,宁稚无法不生气。 萧让一直道歉,她不想听,提前结束了会见。 第419章 萧让强奸案(23) 宁稚一直在等检察院撤诉的通知,可等到月底,也没等来消息。 她和张旭去警局找案子的主办警官。 “我们根据你提供的录音,去相关路段调取了监控,确实发现了穿着某物业公司保洁服的女人丢弃过白色垃圾袋,但并未发现有人前去取,白色垃圾袋最后被环卫工人随垃圾桶里的垃圾一起倾倒,拉到垃圾处理中心处理。” 宁稚错愕:“那……那给郑大梅丈夫转了一百万的卡主呢?” “我们也找到了卡主本人,卡主本人在福建,据他供述,这张银行卡以每月500元的报酬,租给他人使用,卡主并不清楚到底是谁使用了这张卡转出这几笔钱给郑大梅的丈夫。” 宁稚急道:“让卡主交代找他租卡的人,看是这人转的还是他又把卡转租给了谁!” “根据福建警方提供的情报,租用这张卡的人、或者说团伙,目前在境外,这条线,福建警方在查,但估计没那么快。” 宁稚无力地坐了回去。 张旭问:“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只有郑大梅的口供证明有人授意她盗取安全套,但并没有实证支持她的证词。” “是的。单有口供,没有实证支持,检察院很难做出撤诉的决定。这个案子估计还是得开庭审理。” 张旭也急了,说:“可确实有人往郑大梅丈夫的卡里转了一百万啊。这难道不是实证?” 警官笑道:“这一百万,是在案发之后一周转的,你如何能证明这笔钱是他人用来收买郑大梅伪造证据,而非你们用来收买证人的?你别忘了,监控并没拍到有任何人去取郑大梅放在垃圾桶旁边的白色袋子。” 张旭一噎,说不出话来。 宁稚拉了拉他的西服下摆:“好了张旭,别说了,咱们先回去。” 俩人走出警局,坐在车里。 张旭气得锤了一把方向盘:“我本来以为有郑大梅的证词和那一百万的转账记录,这个案子就没问题了!” 宁稚失神地盯着挡风玻璃外经过的车辆。 “这个案子太敏感了。强奸、未成年、前任检察长之孙……这些要素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够上热搜了。没有绝对的证据,检察院不敢撤诉的。”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 “找到邱月月。” 宁稚再次来到牛洪勇二哥家。 男主人不在,只有牛洪勇的二嫂在。 她开门,看到宁稚,惊讶道:“你是上次来过的……银行的?” 宁稚歉意道:“抱歉,上次是我撒谎了,其实我不是银行的。” “啊?”女人警惕起来,“那你是?” “我是一名律师,我丈夫……被邱月月诬告强奸。” 女人惊地捂住嘴巴:“天啊天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宁稚红着眼睛说:“我们办婚礼的当天,我丈夫就被警察带走了,到今天,整整两个月了,人还关着。邱月月人躲起来了,我们找不到她,我只能来求您了。” 女人为难道:“可我是月月名义上的二婶,这事儿,按理说,我得站她那边。” 宁稚看得出她是个正直的人。 上次她和张旭找牛洪勇的家属打听事情,牛洪勇的大嫂死命抹黑邱月月和牛洪勇,但二嫂没有,只说自己没亲眼见过,只是从孩子那儿听说了学校的流言。 这样的人,她也许愿意怜悯邱月月。 “邱月月才17岁,我相信如果不是被人威逼利诱,她不会愿意去做这样的事。她才17岁,就被利用着拿自己的身体,去为某些人获得利益。她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你丈夫真的强奸了月月?” “没有!”宁稚义正言辞,“我丈夫没有碰过她!强奸她的、殴打她的,另有其人!所以我才希望能够找到她,劝她说出真相!也救她自己!” 女人叹着气点点头:“没爹没妈的孩子,跟着吃喝嫖赌的姑父一起长大,能有什么好事情?她和我大女儿同岁,却早早地辍学进入社会,我有时候听我大女儿说起她,也挺可怜她的。” “您大女儿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好像有微信吧。我经常听孩子说她朋友圈发了啥啥的。” 宁稚看到了希望:“能麻烦您大女儿,约她出来吗?” “我试试吧。不一定能成功。” 她转身进屋,拿出手机给大女儿打了微信电话,。 片刻后挂掉电话,走过来对宁稚说:“我大女儿这周六过生日,会邀请月月来家里吃蛋糕,到时候人来了,我通知你。” 宁稚感激道:“大姐,谢谢您!谢谢!” 她把手上的果篮放进门内,女人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宁稚再次表示过谢意,帮她把铁门关上,转身下了楼。 周六下午,宁稚接到牛洪勇二嫂的电话,说邱月月人来了。 宁稚赶紧去蛋糕店定了一个大蛋糕,提着去了牛洪勇二嫂家。 小小的套房客厅里,坐满了十七八岁的男男女女,宁稚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打扮成熟,与当下环境格格不入的女孩。 她坐在角落看手机,很安静,几乎不说话。 十二月初,北京很冷了,她下身穿一条黑色羊绒短裙,搭配裸色丝袜,长筒靴;上身穿一件黑色紧身毛衣,勾勒出丰满的胸和细腰。 脸上化着时下流行的网红妆。 确实很漂亮,身材也很好。 宁稚确定她就是邱月月。 她提着蛋糕走过去,把蛋糕放到桌上,笑着对头上戴着生日帽的女孩说:“生日快乐。” 孩子们看到那造型精美的蛋糕,“哇”的一声,羡慕地问寿星:“这是你谁啊?送这么漂亮的蛋糕!” 女孩看着宁稚,问:“阿姨,你是我妈妈的朋友对吗?” 宁稚点点头:“是的。阿姨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阿姨!” 宁稚笑笑,没说什么,看一眼邱月月。 她还坐在那儿看手机,好像手机里有什么很吸引她的东西。 宁稚走进厨房,牛洪勇的二嫂在煮意面。 “大姐,穿黑色裙子的,就是邱月月对吧?” 女人转身看了眼:“就是她。”又继续看回锅里的意面。 宁稚点点头:“我和她聊聊。” 女人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要问话,赶紧问吧,要不洪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把她接走了。” 第420章 萧让强奸案(24) 宁稚把录音笔挂到脖子上,就好像一个装饰品。 都是些孩子,认不出她这是录音笔。 她坐到邱月月身旁,看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她在刷小红书,看一些打扮精致的职场女生照片。 宁稚觉得她或许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你在看什么呢?” 邱月月回神:“没什么。” 宁稚下巴点了点她的手机:“女孩子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便能经济独立、不受任何人控制,获得最大限度的自由。” 邱月月眼神黯淡下去:“那要学历很高才行吧?” “至少大专。”宁稚问,“你现在念几年级?” “中专第三年。” “想过继续升学吗?” 邱月月摇摇头:“想。但我没有钱上学。” “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中专的话,参加高考,是能上大专的。上了大专后,再努力努力,专升本,后续要考研、读博,都不是问题。” 邱月月低下头:“这要花很多钱,他们不会同意的。” “那真的有点可惜。”宁稚说,“我前一个单位的领导助理,普通本科,一年到手差不多有25万,除此之外,还有餐费补贴、住房补贴、五险一金;每年二十多天的年假,一年一次的出国游……而且工作环境很好,茶水间有十几种饮品无限量供应。” 她拿出手机,把之前在君天上班时间拍的照片找出来给邱月月看。 照片里,小骆坐在工位上,朝镜头扮鬼脸。 她电脑周边的玩偶摆件一起入了镜。 邱月月指着小骆椅背上挂着的lv包,说:“这是carryall吗?” “是的。” “这很贵吧?” “不到她一个月的工资。” 邱月月有些意外:“不到一个月的工资就能买到了吗?我以为要很多钱。” 宁稚笑着摇摇头:“她一个月的工资买了lv还有剩余。” 邱月月羡慕地看着:“她穿的风衣也好好看。看上去气质很高级。” “你喜欢研究包包?” 邱月月点了点头。 宁稚点开小骆的小红书,然后把手机递给她:“她除了lv,还有其他奢侈包。你们年纪差不了几岁,她喜欢的,你也会喜欢的。” 邱月月接过手机,认真地看起来。 “她还有马蒙!马蒙我也喜欢!” 宁稚见一眼手机,是一款黑色的小链条包:“确实好看,很适合你们小女孩。” 邱月月认认真真地刷着小骆的小红书。 她看到小骆拥有那么多自己也喜欢的奢侈品包包,很是羡慕。 “这些包,是我一辈子也买不上的,可这位姐姐竟然不到一个月的工资就能买到。” “是的。如果你像她一样,大学毕业,找一家公司工作,你也能买得起这些包。” 邱月月落寞地低下头:“可是我学习不好,所以才上中专。” “没关系,只要从这一刻开始努力,成绩或多或少能提上去。参加高考,考不上公立大专,就考民办,在大专的三年时间里努力学习,考上本科。你也能过上与她一样的生活。” 邱月月眼中流露出了十足的羡慕。 宁稚见时机差不多了,说道:“但这一切都有个大前提——不能有案底。没有任何正规的单位,会去聘用一个有案底的人。” 邱月月手一抖,手机掉到腿上。 她捡起来,还给宁稚:“姐姐,手机还你,谢谢你。” 宁稚接过手机,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还不满十八岁,即便犯了错,只要你愿意在案子开庭前承认错误,向警方坦白一切、自首,那就不会留案底。 但如果你继续错下去,以至于案子开庭,才被发现你诬告了无辜的人,那么就是犯了诬告陷害罪。根据《刑法》第243条,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你还有四个月就满十八岁了。等被你诬告的人的案子结束了,你早已过了十八岁,那时候他们再告你诬告罪,你大概是要坐牢的。 你还这么年轻,坐完牢出来,继续升学的机会没有了,也没有正规的单位会录用你,别说买lv了,你连生活都是个问题。” 宁稚看着邱月月,真诚道:“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前途、比你的一生更重要的事了。早日自首,回头是岸。” 邱月月始终低着脑袋,双手十指紧紧绞着,绞得指关节泛白。 宁稚看得出她很紧张,点到为止,没再多言,转而拿出自己的手机:“这是我的微信,你可以加我,日后有什么想不通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邱月月白着脸扫了二维码。 宁稚同牛洪勇的二嫂打了个招呼,离开此处。 她坐在车上,内心五味杂陈。 她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她相信邱月月是听进去了。 可邱月月会不会去自首?她认为大概率不会。 她看得出邱月月是一个被人推着走的人。 但她也仅能做到这样,她不能引导或者强迫邱月月去自首。 宁稚回到家,晏蓉正在厨房忙活。 看到她回来,晏蓉笑着走到玄关:“今天星期六不用上班,你去哪儿啦?” 不等她说话,又噼里啪啦地说道:“我本来以为你放假会回老宅,等了一天你都没回来,我就来看看你。” 宁稚换好拖鞋进屋,揽着她往厨房走:“我去见了个当事人。您在做什么好吃的?” 她往灶台前一站。 蒸锅在蒸筱面窝窝,汤锅里的山药鱼滚烫着。 都是张家口家常菜。 “这山药鱼好了!”晏蓉戴上隔热手套,拿起汤锅放到岛台上。 宁稚知道她是特地学的张家口菜,很是感动。 可她如今已经习惯情绪不外露,只默默拿上两份餐具,盛了饭,摆到岛台上。 晏蓉把蒸好的筱面窝窝摆到岛台上,挨着酸菜炖土豆。 都是宁稚喜欢的菜色。 俩人安静吃着饭,晏蓉问:“怎么样?味道地不地道?” 宁稚笑:“地道的。很好吃。” 晏蓉乐不拢嘴,给她夹了一个窝窝。 宁稚帮她盛鱼汤。 过了片刻,晏蓉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最近去看让儿了吗?” 第421章 萧让强奸案(25) “前天早上刚去,”宁稚把汤碗放到晏蓉手边,“两到三天去一趟。” 晏蓉放心了,红着眼睛感慨道:“宁儿,你是好姑娘。” 宁稚对她笑了下,没说什么,安静喝着汤。 “开庭的时间确定了吗?” “月中。” …… 十二月中旬,萧让强奸一案在朝阳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案子没有像宁稚期望的那样,开庭前撤诉,因为邱月月没有去自首。 其实宁稚已经猜到邱月月不会去自首。 虽然她苦口婆心地跟邱月月说了那么多,但邱月月明显被牛洪勇pua了,断然不敢去自首的。 从小漂泊,栖息在牛洪勇夫妇的羽翼下,她早已没有了做自己的能量。 开庭前两天,宁稚、张旭和程儒言模拟了几次庭审,力求诉讼策略万无一失。 很快来到开庭这天。 宁稚坐在辩护人席,看到萧让被法警带到被告人席上。 他身上还穿着从婚礼现场被带走的那身黑色西服,只不过没打领结。 原本蓬松拨到额边的黑发,也在进入看守所之际,被剃成了平头,更加凸显了他深邃的五官,硬汉味十足。 他一入座,立刻看向宁稚。 宁稚对他笑了下,点了点头。 他也对宁稚点了点头。 审判人员入庭,开始法庭调查。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完毕,萧让当庭表示不认罪,就起诉书指控的犯罪事实进行陈诉。 “案发当晚,我在霄云壹号应酬客户,大概在十点左右,由霄云壹号的代驾驾驶车牌为京a的黑色迈巴赫离开。 由于当晚喝了不少酒,我上车后就开始闭眼休息,等我醒来,才发现代驾并未将车子开至我家,而是开到了案发现场将府公园附近。 当时在车上的,还有本案的被害人,她坐在我身旁,企图脱我衣服,我拒绝,与她产生了肢体冲突,我推开她之后,迅速下车,打车回到家中。以上就是案发现场的全部过程。” 接下来是邱月月的陈诉。 由于她是未成年人,公诉人没有让她出庭,以视频的形式进行陈诉。 “9月30日晚上,我和另外两位姐妹一起去包厢陪客人。我陪的那个客人是金诚律所的律师,他们叫他萧律师。 大概到九点左右的时候,他们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开始喝酒,他就……就摸我的大腿和腰,趴在我身上笑,说他很难受,让我到车上陪他说说话。 我同意了,他说他会让司机把车开到将府公园南门,让我打车过去找他,还说他的车牌号是京a。 我按他说的时间去了,上了他的车,司机见我来了,就下车了。我以为他只是想我陪他聊天,没想到他却是一下就把我压到身下,要强奸我。 我不愿意,哭喊、挣扎,他打我,把我打得无力反抗,然后他就戴上了安全套强奸我。” 由于邱月月是未成年人,本案是非公开审理,现场只有法官、法官助理、法庭书记,和公诉人、辩护人。 所有人都很安静,似乎对这样的案子早已见怪不怪。 萧让亦沉着冷静。 开始进入发问环节。 公诉人:“被告人,案发当晚十点钟,你上了车,对代驾司机说的目的地是哪里?” 萧让报出一个位于金诚所附近的高级小区的名字。 公诉人:“但根据证人四,也就是案发当晚为你开车的代驾司机的口供,你告诉他的地址是将府公园南门。” 萧让:“案发当晚,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将府公园四个字,更不曾提过这个地址。” 公诉人:“但被害人和证人四,都亲耳听到你交代他们去将府公园南门。” 萧让:“我没有说过!” 公诉人:“据警方调查,本案第一案发现场,也就是被告人的黑色迈巴赫轿车,加装的行车记录仪具有录音功能。能否请你提供案发当晚车内的录音?” 萧让:“录音被我关了。” 公诉人:“为什么关了录音?是因为案发当晚,你打算强奸被害人,所以提前关闭行车记录仪的录音功能?” 萧让:“不是!行车记录仪的录音功能,是从我第一天开这辆车就关闭的,并非案发当晚才关闭。关闭的原因,是因为我经常在开车途中谈案子,我不可能让行车记录仪录下我和当事人谈话的内容。” 公诉人:“合议庭,我方申请证人四,案发当晚的代驾司机出庭作证。” 审判长:“批准。” 代驾司机被庭警带进法庭,坐上证人席。 萧让眯眼瞧着他,他没敢看萧让。 公诉人:“证人,请你向法庭介绍你自己,并告诉法庭,案发当晚发生的事。” 证人:“我是代驾司机。9月30号晚上,我帮车牌京a的老板代驾。” 公诉人:“你所说的老板,今天有没有在现场?” 证人:“有。就是被告人。” 公诉人:“请证人继续作证。” 证人:“老板一上车,就让我把车开去将府公园南门。我照做,把车开过去。刚停下不久,就有一漂亮小姑娘上了车。老板喊我走,我就走了。” 公诉人:“合议庭,我没有问题了。” 程儒言作为辩护人发问:“代驾司机是吧?是哪个平台的代驾?” 他态度松弛,语气轻佻,就好像在和熟人聊天一样。 证人:“我是霄云壹号会所的代驾,平时就是给喝了酒的客人开车。” 程儒言登时严厉道:“你撒谎!霄云壹号的代驾司机里,根本没有你!” 证人哆嗦了一下,又开口:“其实我是偷偷驻点在霄云壹号外面的司机。案发当晚,我看到被告人喝醉了走出来,就直接上了他的车,假装我是霄云壹号安排的司机。我就是抢单子而已。” 程儒言看向合议庭:“尊敬的合议庭,我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证人四被收买,进行虚假作证!我方申请调查证人四及其配偶、子女的银行卡流水。” 代驾司机瞬间白了脸。 公诉人:“反对!证人四在方才已经告知,案发当晚,他属于抢单行为。因为霄云壹号明确禁止外部司机进入会所抢单,证人只是怕被霄云壹号追究责任,所以谎称自己是霄云壹号的代驾。其实他是哪里的代驾,都不能掩盖案发当晚,被告人授意他将车开到案发现场的事实!” 合议庭三位法官小声商讨片刻。 审判长:“同意辩护人的申请,本庭将在下庭后开具法庭调查令。” 第422章 萧让强奸案(26) 公诉人申请证人一出庭作证。 这是那天晚上和邱月月一起在包厢陪酒的陪酒女。 证人被庭警带上法庭,在证人席入座。 公诉人:“证人,请你向法庭介绍你自己。” 证人:“我叫万春叶,是霄云壹号的女招待。” 公诉人:“今年9月30日晚上,你在哪里?做什么事情?” 证人:“9月30日晚上,我和诗诗、月月一起去8608陪客人。他们一共有三个人,在谈生意,大概喝了一个多小时吧,月月的客人好像是喝多了,把手放到月月的胸上和裙子里,月月一直躲。” 公诉人:“客人把手放到月月的胸上和裙子里,那个客人现在有在法庭上吗?” “有。”证人手指萧让,“就是他!” 公诉人:“请继续。” 证人:“客人一直喝到十点左右,他们走了后,我发现月月也不见了,我觉得她是被客人约走了。从那之后,我没再见过她。” 公诉人:“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辩护人,有没有问题需要提问证人?” 程儒言看向证人:“证人,你说你看到案发当晚,被告人把手放到被害人的胸上和裙子里,请问是几次?” 证人:“……好几次了,具体不记得。” 程儒言:“被害人有表现出抗拒吗?” 证人:“有啊。月月一直躲。我们只是陪酒,并不想让客人碰我们的身体。” 程儒言:“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若非工作需要,否则你们并不喜欢和客人接触?” 证人:“可以。” 程儒言:“那你认为,在什么情况下,你们才会私自出台,甚至上了客人的车,和客人孤男寡女同处一个空间?” 公诉人:“反对!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 程儒言:“证人说了,她看到被告人摸被害人,被害人一直躲。在她看来,被害人是十分反感被告人这种行为的。但事实是——被害人在应酬结束后,主动上了被告人的车!很明显,证人对被害人的反应的解读,有偏差。” 审判长:“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 证人支支吾吾:“那肯定是客人给的钱够多,为了挣钱,不得不去。” 程儒言:“你的意思——如果客人给的酬劳够,让你们不得不和客人发生性关系,你们也不会拒绝?”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引导证人作证!” 审判长:“反对有效。请辩护人注意询问方式。” 程儒言:“好的。” 他落眸看一眼资料,继续询问证人:“证人,案发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73天,请问你为何能对七十多天前发生的事情、与你无关的记得那么清楚?” 证人:“因为陪酒很无聊,有时候会去观察其他姐妹和客人的互动。我记忆力也挺好的。” 程儒言:“你昨天晚上有上班么?”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程儒言:“证人的证言证词关乎本案的公平审理。证人言之凿凿地说,自己记得七十多天前发生的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是因为她观察能力、记忆力优秀,那我方认为有必要当庭验证一下证人的观察能力、记忆力是否真如她所言那般优秀。” 审判长:“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问题。” 证人:“……有。” 程儒言:“那请你告诉法庭,昨晚和你一起陪酒的姐妹琴琴,是如何跟客人互动的?” 证人咽了咽嗓子,看一眼审判席上三位法官,又看向程儒言:“……琴琴……琴琴她和客人搂着一起唱歌、说话……” 程儒言忽然大喝:“你撒谎!昨晚琴琴陪的客人是同性恋者,他很反感女性接近自己,全程和琴琴保持距离,琴琴帮他倒酒,都被他怒骂!琴琴怎么可能和他搂着唱歌说话?和客人搂着唱歌的人是芳芳!” 证人吓白了脸,飞快看向审判长,解释道:“法官大人,是我记错了……和客人搂着唱歌的是芳芳没错,琴琴她……琴琴她的客人不要她陪,她全程都很尴尬,回后台还跟我们吐槽了!” 程儒言笑了下:“是吗?抱歉,我记错了,琴琴昨晚陪的客人不是同性恋者,芳芳陪的客人才是同性恋者。不仅如此,琴琴昨晚请假了,并未出现在霄云壹号。” 公诉人:“反对!审判长,辩护人对证人胡言乱语!他根本不是在质询证人,而是故意吓唬证人!” 审判长看一眼已然快吓哭的证人,又看向程儒言:“辩护人你过来!” 程儒言起身,朝合议庭走去。 审判长拿开话筒,小声骂道:“你怎么回事?你是第一天当律师吗?” 程儒言笑:“面对流氓式的证人,就得用流氓式的方法。这是我老师教我的。” 审判长气道:“你再这样!我就把你请出去!” 程儒言笑得更开心:“把我请出去,那就让被告人自辩吧。” 审判长看一眼萧让,叹着气摇了摇头,最后警告程儒言:“你给我认真点!下去!” 程儒言回座,看向证人:“证人,你连昨晚发生的事情都记忆错乱,你如何保证七十多天前的记忆不会出错?” 证人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记得啊。” 程儒言:“不是因为你记得!而是因为有人给了你台本,教你怎么作证,你在这七十多天的时间里,不断反复背诵、加深这些假的证词!” 公诉人:“反对!” 审判长:“反对有效!辩护人请注意你的质询!” 程儒言:“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让庭警把证人带下去。 公诉人申请证人二出庭作证。 证人二的证言证词与证人一高度一致,又因为程儒言几句试探露出马脚。 两个证人的证言证词,均在程儒言踩线的质询下,可信度大大打折。 公诉人向法官投诉程儒言。 庭审中断,程儒言和公诉人被法官叫到办公室。 萧让被庭警带离法庭。 宁稚小声对张旭说:“程儒言第二次被警告了,如果他再用这样的方式质询证人,闹到司法局,可能会罚他暂停执业。” 张旭说:“他经常用这种打法,他有经验不踩线的,别担心。” 宁稚还是担心。 过了片刻,程儒言和公诉人都回座。 程儒言把手中的调查令给张旭:“可以去查那个代驾司机和亲属的银行流水了。” 张旭接过,将调查令收好。 庭审继续。 公诉人申请证人三——载邱月月到案发现场的网约车司机出庭作证。 第423章 萧让强奸案(27) 证人:“我是网约车司机,9月30号晚上快十点,咪喵平台给我派单。我在霄云壹号大门口接到一个姑娘,姑娘看上去很年轻,穿着超短裙,浑身喷得香喷喷的。 她一上车就跟人打电话,说——有客人约我出台,我现在打车去将府公园,晚点回去。——就是去公园走走,陪客人说说话。——不是去开房,我不会跟客人开房的。” 公诉人:“你在几点几分,把乘客送到哪里?” 证人:“十点十三分,把姑娘送到将府公园南门门口。” 公诉人:“她下车后,往哪个方向走,你看见了吗?” 证人:“我看见了。她下车后,马上就上了一辆京a的黑色迈巴赫。” 公诉人:“车牌号是多少你看清楚了么?” 证人点点头:“看清楚了,车牌号是京a!” 公诉人向合议庭提交了被害人上车的监控画面,监控清楚拍到车牌号。 公诉人:“被害人上车赴约被告人的时候,她以为她只是去陪一个客人聊聊天,她向自己的朋友强调,自己‘不是去开房,不会跟客人开房的’,令她没想到的是,她一上车,就被被告人强奸了!” 审判长看向程儒言,眼神带着警告:“辩护人,有没有问题询问证人?” 程儒言将话筒拉到身前:“证人,你一个月要接多少单?” 证人想了想:“几百单。不好说。” 程儒言:“一个月几百张单子,也就是说,你一个月至少得载几百个乘客,怎么就对其中一个乘客说过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证人:“因为那天那个客人长得很漂亮,说实话,我从没拉过这么漂亮的客人,就多看了几眼,也好奇她的声音,所以就对她当时讲电话的内容有印象。” 程儒言:“你撒谎!案发当晚,十点到十点半这半小时里,根本没有电话打进被害人的手机里,也没有电话拨出!” 相关证据材料经由庭警交给合议庭。 证人急道:“我是真的听到了!千真万确!不信你们可以申请向平台调查当时车上的录音,看那姑娘有没有在车上说这些话!” 宁稚认为他的证言证词是真的,没什么漏洞,也没必要撒谎。做戏的是邱月月。 如果他的证言证词被法庭采信,那么就能够证明邱月月前去赴约的目的,并非和萧让发生关系。 真实的证言证词,是很难去推翻的。 宁稚有点担心。 程儒言立即向法庭申请调取案发当晚网约车上的录音。 用以推翻证人的两个关键证据,都需要拿到法庭调查令才可以继续下去,程儒言申请休庭。 法官敲响法槌,宣布择日再审。 萧让被庭警带离法庭,宁稚不舍地望着他。 他对她笑了下,用口型说“我很好”,宁稚却越发心痛。 身旁,程儒言和张旭边收材料边说:“萧让看上去瘦了很多啊。” 张旭说:“看守所那伙食堪比减肥餐,能不瘦吗?” 程儒言看一眼萧让清瘦的背影:“身子板一薄,那小板寸一剃,看上去很嫩嘛,跟大学生似的。” 他笑着看向宁稚:“以前,总觉得你跟萧让,是公主配老太师,现在啊,明显是你老牛吃嫩草。” 宁稚没心情跟他开玩笑,绷着脸说:“网约车司机的证言证词是真的,你赶紧想想怎么办吧!还有心情开玩笑。” 程儒言不仅笑,还哼起小曲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没关系~没关系~” 宁稚被他这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来,把材料往箱子里一塞,拉着箱子就走。 她回乾元所。 曾子君和王思雨都在所里,见她进来,立即起身迎过去。 一个帮她提箱子,一个帮她磨咖啡。 曾子君:“早上的庭审什么情况?” 宁稚接过王思雨递来的咖啡,喝下一大口,吐了吐气,才说:“早上一共上了四个证人,两个明显有问题,证词大约是不作数了;一个半真半假,找法庭开了调查令,需要补充证据;一个证词我看是真的,且对萧让不利。” 她从头到尾将庭审过程描述了一遍。 曾子君:“那个网约车司机的证词大概率没问题,系统随机派单,本身就断了他们收买证人的机会,不像那个代驾司机,可以提前收买叫他去蹲守。” 宁稚:“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程儒言根本没必要特地去调查被害人当晚在网约车上的通话记录,即便查到她当晚没电话进出又怎么样?司机他就是听到她这么说了,司机没必要撒谎啊。” 曾子君:“程儒言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他一小时的咨询费五位数,没必要浪费时间去做无用的事。” 宁稚气道:“我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前两天我们已经模拟过两回,但他今天完全不按模拟的来,全都是临时发挥!被法官警告了两回!我真的很担心因此影响了法官对萧让的印象!” 王思雨说:“可他推翻了两个证人的证词,也算有成绩。” 宁稚叹气:“是吧。” 翌日,排庭通知下来了,在周五早上第二次庭审。 宁稚周四打电话给程儒言,要和他约个时间复盘,被程儒言给拒了。 程儒言在电话里说:“我这里案子堆得跟小山似的,哪有时间跟你们复盘?” 宁稚急道:“可咱们现在有了新证据,新证据到底会不会影响之前模拟的走向,需不需要修改诉讼策略,这些都得复盘才能确定啊!” “不会影响,没有必要。我这还忙着,挂了。” 电话被挂断,宁稚气得捶了一下桌子。 坐在后面的曾子君听到了,问:“怎么了?” 宁稚拿着包起身:“没事,我去一趟金诚所找张旭。” 她见到张旭,把程儒言不配合复盘的事情吐槽了一道。 张旭笑道:“这案子就交给他吧,咱俩都且看着。我认为问题不大。” 没想到连张旭都这么说,宁稚也茫然了。 “你们都认为问题不大,只有我一个人紧绷而焦虑。难道有问题的是我?” 张旭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敛了敛,拍拍宁稚的肩膀:“因为萧律是你丈夫,你紧张,也是正常的。别想那么多了,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力出庭。” 第424章 萧让强奸案(28) 代驾司机配偶的银行流水,有两笔来路不明的现金存入。 翌日一开庭,程儒言立刻提交补充证据,并申请代驾司机的配偶出庭作证。 程儒言:“证人,你于案发时间的隔天、第四天,分别在银行存入30万元现金,两笔钱款共计60万元,请你告诉法庭,这两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证人白着脸说:“是……是老家的亲戚还账……还给我们的!” 程儒言:“老家亲戚?那请你告知这位亲戚叫什么名字,我会向法庭申请这位亲戚出庭作证。” 证人:“我亲戚和这个案子无关,你们没有权力找人家出庭作证!” 程儒言:“作证是公民的法定义务!” 证人脸色难看。 程儒言笑道:“证人,我必须得提醒你,作伪证,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你们夫妻俩都去坐牢了,家里的孩子谁管?那不成孤儿了么?即便有六十万,也花不了啊。”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涉嫌恐吓证人!” 法官:“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 程儒言眯眼瞧着证人。 证人低着脑袋,沉默半晌,小声问:“如果我现在说实话,能别追究我们的责任么?” 程儒言唇角扬起胜券在握的弧度:“这你得问审判长。” 证人随即看向合议庭:“我都说实话!求你们别抓我们夫妻俩坐牢!我们家有三个孩子……孩子们不能没有父母啊!” 审判长:“证人,请诚实作证!” 证人:“那六十万,是一个老板给的。” 程儒言:“老板叫什么名字?” 证人摇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让我老公去一家会所门口接另一个老板,给了车牌号。” 程儒言嘲讽地笑了下:“根据你说的,这不就是一次代驾么?一次代驾就给六十万?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证人小声:“他不仅让我老公代驾,还让他去警局作证人,好像是证明他确实把那个老板拉到地方了。” 程儒言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申请证人三出庭作证。” 审判长看向公诉人:“公诉人有没有问题需要询问证人?” 公诉人:“回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 审判长让庭警下去把代驾司机带上法庭。 代驾司机再次坐在证人席。 程儒言申请法庭播放方才他妻子出庭作证的全程。 代驾司机边看边抬手撇额上的汗。 视频播放结束,程儒言看向代驾司机:“给你妻子转了六十万的老板是谁?” 代驾司机眼睛看着地板,没敢看任何人:“我……我也不认识那个人。” 程儒言:“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代驾司机:“九月十几号,我和往常一样,在霄云壹号门口等着抢单,有个年轻人从外头进来,让我帮他开车,开到将府公园南门。我照做。到了那边,我打算拿着钱就走,但他却问我想不想干一票大的。 我一听就来劲了,问他有什么好路子。他让我9月30号那天晚上,上霄云壹号接一个老板,老板的车牌号是京a,把老板拉到这儿,并把后排车门打开,直到一个姑娘上了车,我再离开…… 那天晚上如果完成任务,隔天就给我打三十万。如果警察找我问事,我得说是那老板要求我拉他去的。事成后,再给我打三十万……” 程儒言:“你难道就不想想,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么?代驾十五分钟的车程,给你六十万,这钱你怎么敢挣呢?” 代驾司机:“我寻思着也没杀人放火,就是把人拉过去,然后撒个谎,说那人主动去的,也没干啥害人的事儿……就答应了。” 程儒言:“案发当晚,也就是今年的9月30日晚上,你代驾的老板有没有在法庭上?” 代驾司机小心翼翼看一眼萧让,小声说:“有……就是被告人……” 程儒言:“证人,请你告诉法庭,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 代驾司机:“9月30号晚上十点左右,我看到小弟把京a的车开出来,我立刻上去接过钥匙,说自己是这个老板喊的代驾。我上车后,老板也上车了,他坐在后排,仰着头,好像很困的样子,但还是报了个地址给我,让我把他拉到那个小区地下车库a电梯间旁边的车位,就可以走了。 我没听他的,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另一个老板,要把他拉到将府公园南门。我把车开出霄云壹号,车主老板就睡着了。我顺利把他拉到将府公园南门口,过了一会儿,就有一姑娘拉开车门上了车,然后我就下车走了。后面他俩发生了啥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程儒言看向合议庭:“审判长,给证人三转账六十万的银行账号,为福建一成年男性出租的借记卡,卡主于一年前将借记卡以每月500元的价格出租给境外洗钱黑势力团伙,这60万非卡主本人转账。” 审判长看向公诉人:“公诉人,需不需要询问证人?” 公诉人:“证人,你说‘被告人报了个地址给你,让你把他拉到那个小区地下车库a电梯间旁边的车位’,你所说的这个地址是什么?” 证人想了想,说出了萧让和宁稚居住的小区地址。 程儒言立刻提交了公寓和车位的产权证复印本,证明这个地址是萧让所有。 公诉人:“我方没有问题询问证人。” 审判长让庭警把证人带离法庭。 程儒言申请提交新证据:“审判长,这是案发当晚,被害人在网约车上的录音,以及通话记录清单。可以看到相应的时间里,被害人的手机号,没有拨入或拨出任何电话,但她却拿着电话,假装与人通话,并故意强调自己不会跟客人开房,以此引起网约车司机的注意,并为她作证。我方认为,有必要搞清楚被害人当时在网约车上,到底是跟谁说的这通话。我方申请被害人邱月月出庭作证。” 第425章 萧让强奸案(29) 公诉人立即提出反对:“反对!被害人为未成年人,不适合出庭作证!” 程儒言:“就目前的证据看来,被害人有撒谎的嫌疑,为保证司法程序的公正,我方认为她有必要出庭接受质证。” 审判长和两位审判员小声商量片刻,同意了程儒言的申请。 邱月月被庭警带入法庭,在证人席入座。 她缩着肩膀,低垂着眼睫,原本就纤细的女孩子,看着更加瘦弱。 宁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萧让则别过脸去,不看她。 程儒言:“证人,请你向法庭介绍你自己。” 邱月月小声:“我叫邱月月。” 程儒言:“有客人约我出台,我现在打车去将府公园,晚点回去。——就是去公园走走,陪客人说说话。——不是去开房,我不会跟客人开房的。证人,请你告诉法庭,以上三句话,是你在案发当晚,在网约车上,与人打电话时所说的么?” 邱月月点头:“是的。” 程儒言:“请问你是打电话还是打微信电话?打给什么人?” 邱月月:“打电话……打给我家人……” 程儒言:“这位家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邱月月:“……我姑父牛洪勇。” 程儒言厉声:“你撒谎!案发当晚十点到十一点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你使用的手机号,根本没有任何通话记录!” 他突然大声,邱月月吓了一跳,头低得更低了。 程儒言提醒合议庭查看补充证据,然后继续询问邱月月:“证人,请你告诉法庭,为什么要撒谎?” 邱月月小声说:“我想起来了,我打的是微信电话,所以没有手机通话记录。” 程儒言:“证人,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我们同样也能对你的微信电话、qq电话进行通话记录的调查。案发当晚,你在网约车上,到底打没打电话出去,我们一查就水落石出。” 邱月月低头:“因为那天太晚了,打网约车我有点害怕,我就假装跟亲人打电话报行程,随便说了一些话。” 程儒言:“跟亲人打电话报行程,为什么要连续两次提到‘不会和客人开房’这样的话?跟亲人报行程,难道不应该说——你现在要去哪里,几点到达,几点回家,或者干脆假装让亲人去目的地等你——你这样说,不是更能让网约车司机不起歹心吗?” 邱月月无言以对。 程儒言继续强势质证:“案发当晚,你在10点55分离开案发现场,请你告诉法庭,从你离开案发现场到次日早晨六点半报案,这中间有七个半小时,你在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 邱月月:“我回家了,就在我自己的房间,没有见过任何人,也没有做过任何事。” 程儒言:“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身上的伤,是在家中产生的?” 邱月月一愣,抬头看向辩护人席。 看清楚宁稚的脸,她一惊,之后又迅速低下头。 程儒言大声:“你身上的伤,是不是在家中产生的?” 邱月月沉默。 看到宁稚,她想起了那日宁稚对她说过的话。 审判长:“证人,请回答问题。” 她抿唇,摇了摇头:“我身上的伤,是在……在车上……” 程儒言:“你撒谎!你从被告人的车上下来,弯着腰,假装行走艰难,但停在你家楼梯口的车子的行车记录仪,拍到了你上楼时的模样!” 程儒言申请提交新证据,审判长同意。 众人看向屏幕。 灰白色的画面上,依稀可以看到邱月月的侧脸,她纤细的身子行走自然,一点都不像从迈巴赫下来时的行走困难。 程儒言:“案发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实证证明被告人殴打了被害人,检方是基于被害人从案发现场离开时行走困难、以及体态,来推定被害人在车上遭受被告人的殴打。但现在,我方找到了被害人回家时行走正常的实证,这即能证明被害人在案发当晚,并未受到被告人的殴打!她下车时的行走困难,完全是装的!” 邱月月辩称:“不是的……我回家行走自然,是因为怕被邻居看到跟家人说,怕家人担心,才忍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的。” 她还在继续作伪证。 宁稚摇了摇头。 程儒言:“你不是忍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切,而是你根本就很正常!步履轻盈,面色平静!试问任何一个刚遭遇了暴力殴打以及强奸的女性,能走出你这样轻盈的步态,面色能像你这般平静吗?”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涉嫌引导证人作证!” 审判长:“证人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辩护人,你还有没有问题需要询问证人?” 程儒言:“没有了审判长。” 审判长:“公诉人呢?” 公诉人:“审判长,由于辩护人提交的新证据可能会对案件的事实认定、证据链条产生重大影响。公诉人需要时间来仔细审查新证据的合法性、真实性和关联性,判断其是否能够作为有效的证据使用,申请暂时休庭。” “同意。”审判长敲响法槌,“第三次庭审,择日通知。退庭!” 邱月月被庭警带下去,合议庭离席。 宁稚看向正要被庭警带离的萧让,对他比划了一个必胜的手势。 萧让会心一笑。 旁边,张旭小声对程儒言说:“程律,我觉得这个案子,八九不离十了。问题是,关键证人我们还没端出来,就已经是这个局面了。” 他朝程儒言竖起大拇指:“我现在终于知道萧律为什么坚持这个案子由你担任主办律师了。” 程儒言嘲讽地笑了下,视线越过张旭的肩膀,看向宁稚:“我倒希望他别找我,就让别人给他打,打输了最好。” 张旭尴尬笑笑:“打输了,我们萧律坐牢,对您也没啥好处啊不是?” “怎么没好处?”程儒言双目灼灼地盯着宁稚,“他坐牢了,我就能追宁稚了不是?” 张旭反应过来,尴尬地转身看向宁稚。 宁稚一脸要刀人的样子。 张旭赶紧抱起手边的案卷材料塞进箱子里:“我……我还有案子……我先走了!” 他逃也似的离开法庭。 宁稚收着自己的东西,没看程儒言,冷笑道:“藏了这么多证据没让我们知道,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程儒言笑:“我安着爱慕你的心呗!我还能安什么心?” 第426章 萧让强奸案(30) 宁稚回到家,晏蓉不在,留了纸条在冰箱上,说老宅有事儿,回去几天。 宁稚很累,懒得做饭,去楼下找张晗蹭饭。 吃完饭,俩人进张晗房间聊天。 宁稚忍不住跟张晗吐槽起程儒言。 “我觉得他真的越来越有病!越来越明目张胆了!”宁稚骂道,“之前我和萧让没和好也就算了,现在我已经和萧让结婚,他怎么还这样啊?” 张晗问:“他有女友吗?” “有的,一个富家女,是他的同学。” “那怎么还?难道有什么阴谋?” 宁稚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也觉得!等萧让的案子结束了,我一定要和这个人划清界限!” 张晗问:“萧让的案子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宁稚转述最近两场庭审的过程。 张晗静静听完,说:“检方一共找了五个证人,出来四个人作证,但其中三人的证言证词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漏洞,目前这局面,还是有利于被告人的,接下来就看检方最后一个证人了。最后一个证人是什么情况?” 宁稚叹气:“和被害人一起生活的姑父。他作证案发当晚十一点多,被害人回家,身上有伤,之后一直呆在房间里,直到第二天清晨去警局报案、做了伤情鉴定,证实被暴力殴打及性侵。” “你们打算从什么角度进行质证?” 宁稚说:“被害人的姑父长期赌博,债务缠身,程儒言要从这方面入手。” “以前听同事说,程儒言打刑事案件挺有一手的,他们都不喜欢碰到他。” “他的风格很美式很奔放,其实不适合国内的司法环境,所以经常被检方投诉、被法官警告,到现在还没吊销执照,也算他厉害了。” 张晗笑:“不管黑猫白猫,能打得赢官司的猫就是好猫。” 宁稚无奈。 很快迎来萧让一案的第三次庭审。 公诉人申请牛洪勇出庭作证。 “我叫牛洪勇,是被害人的姑父。” 牛洪勇向法庭介绍自己。 宁稚静静看着他。 此人长得高大魁梧,浓眉大眼,模样确实不错。 所以他大嫂说——邱月月的姑姑宁可净身出户,也要离婚跟他,并且心甘情愿挣钱养活他。 公诉人:“证人,请你告诉法庭,案发当晚发生了什么事?” 牛洪勇:“9月30日晚上,11点多,月月一回家,就蹲在地上哭,我赶紧把她扶起来,发现她受伤了,手臂、脖子和胸口全是伤。我问她是不是被人打了,她不和我说,也不去医院,哭着回房间。我担心得一夜没睡,等到早上她姑姑下了夜班回家,才去问她。我才知道她去会所陪酒,被客人强奸了!” 公诉人:“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法官提醒程儒言质询证人。 程儒言把话筒拉到自己跟前,眯眼瞧着牛洪勇:“证人,请重复你刚才作证的最后一句话。” 牛洪勇照做:“我才知道她去会所陪酒,被客人强奸了。” 程儒言:“案发之前,你知不知道被害人在外头陪酒?” 牛洪勇摇头:“我不知道。” 程儒言:“你撒谎!” 牛洪勇面不改色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程儒言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根据被害人在霄云壹号一起工作的姐妹黄晓丽的证词,被害人曾对其吐露过——姑父欠了很多钱,如果她不帮忙挣钱还账,那她和她姑姑都会被扫地出门。” 牛洪勇脸色微变:“我是在外头欠了钱,但我并没要求月月帮我还债。” 程儒言:“你欠的债还清了吗?” 公诉人:“反对!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 程儒言:“根据证人黄晓丽的证词——被害人曾向其吐槽过,做陪酒,都是为了帮姑父还债。案发之后不久,又对黄晓丽说——钱已经筹够了,不用再出来当陪酒了!我方认为,这笔在案发之后获得的钱财,与本案有直接关系!” 审判长:“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问题。” 牛洪勇:“没还清。我说还清了,只是安慰我老婆和月月的。” 程儒言立即向法官申请调查牛洪勇及其配偶的银行流水。 法官批准。 牛洪勇面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 程儒言申请黄晓丽出庭作证,并提交邱月月与黄晓丽微信聊天记录作为佐证。 黄晓丽顺利完成作证。 程儒言申请牛洪勇再次出庭作证,牛洪勇一口咬定这是邱月月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程儒言:“案发当晚,被害人从案发现场回到家中,一直到隔天的早晨六点半前往警局报案,中间这七个小时,你在哪里?” 牛洪勇:“这么晚了,我肯定在家睡觉啊。” 程儒言:“你刚才说,你担心了一晚上没睡觉?” 牛洪勇一噎,没说出话来。 程儒言:“那七个小时,你到底睡没睡觉?” 牛洪勇:“半睡半醒,因为担心月月。” 程儒言:“也就是说,案发之后,报案之前,中间那七个小时,只有你和被害人俩人在家中?” 牛洪勇:“是的。” 程儒言:“那七个小时,被害人有没有离开过家中?” 牛洪勇:“没有!” 程儒言:“你确定?” 牛洪勇:“我确定!我们家门口有装监控,不信你可以回看监控,看那天晚上月月进了家门后,有没有离开过!” 程儒言向法庭申请调取牛洪勇家门口的监控视频作为补充的新证据。 法庭批准。 程儒言申请保洁郑大梅出庭作证。 郑大梅坐在证人席上,没敢看萧让和宁稚。 她向法庭介绍自己:“我叫郑大梅,我九月份在被告人家中做保洁。” 程儒言:“证人,请你告诉法庭,你是如何从被告人和妻子房中的垃圾桶盗取使用过的安全套的?” 郑大梅:“九月中的时候,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他从萧先生夫妻垃圾桶里偷安全套,事成就给我一百万的报酬。” 程儒言:“证人,请你看屏幕,你当初偷的安全套,是不是这个?” 第427章 萧让强奸案(31) 郑大梅扭头看向屏幕,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个!” 程儒言:“是什么人让你偷的?” “一直是电话联系。我不知道是什么人,我没见过那个人。”郑大梅手指宁稚,“那个人的电话号码我已经给宁律师了!” 程儒言补充新证据。 是关于郑大梅丈夫收到的一百万报酬的银行流水,以及郑大梅将装有安全套的白色袋子放到垃圾桶旁边的监控画面。 程儒言:“审判长,被害人提交的本案唯一的物证——含有被告人dna的安全套,其实是保洁郑大梅从被告人夫妻房中盗取,然后出售给他人!我方申请作废此物证!”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所谓的用以收买证人制造伪证的一百万元流水,是案发之后才转入证人郑大梅丈夫的银行卡里,并且为境外洗钱账户转入,无法查明资金转出方,我方认为,这亦有可能是被告人用来收买证人做伪证而转入!” 装有萧让dna的安全套,是本案唯一的物证。 如果这个物证就此作废,那么判被告人有罪就更难了。 检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物证。 程儒言:“证人曾多次将装有安全套的白色塑料袋放置于距离小区附近一公里处的垃圾桶旁,时间是案发之前!有监控录像为证!” 公诉人:“保洁每天丢垃圾,拿东西去垃圾桶旁放着等环卫收走,不是很正常吗?辩护人如何证明那个白袋子里装的就是本案的物证?” 程儒言:“这是基于证人的证言证词而认定的事实!” 公诉人正要开口,法官敲响法槌:“法庭辩论还没到,你们在干什么?” 公诉人坐正身子,没再多言。 法官:“辩护人还有没有问题需要询问证人?” 程儒言:“没有了审判长。” 法官:“公诉人呢?” 公诉人:“没有了审判长。” 法官:“辩护人和公诉人,是否需要增加新证据或者新证人?” 程儒言:“我方申请传唤新证人郑志勇出庭作证。” 法官:“同意。” 新证人郑志勇在证人席入座。 程儒言:“证人,请你向法庭介绍你自己。” 证人:“我叫郑志勇,是郑大梅的丈夫。” 程儒言:“10月上旬转入你银行卡里的一百万元,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证人点点头:“我知道。大梅九月份就跟我说过了。” 程儒言:“郑大梅跟你说什么?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证人:“九月中秋节那天,我俩打视频,大梅说有人让她偷老板夫妻的套子,成功了就给她一百万。她担心是骗子。” 程儒言:“然后呢?” 证人:“我跟她说——骗子喊你偷金银珠宝还差不多,骗子要套子干啥?肯定是你老板在外头有私生子,不认人家,人家上门偷套子去做亲子鉴定!” 程儒言:“继续。” 证人:“我当时一直劝她接这活儿,大梅同意了,但她不怎么识字,不会用银行卡,我就把我的银行卡号发给她,让她发给那人,把一百万转到我卡里。当时我俩商量着拿到一百万,就在俺们老家最好的地段买套房子。过了国庆没几天,那一百万就转进来了,我立刻喊大梅辞职回老家,我俩就拿着这钱,全款买了一套精装修的二手房。” 程儒言拿起手边一份证据材料:“审判长,这是证人给郑大梅发送银行卡的微信聊天记录。他在微信里对郑大梅说——让他们转这号儿。来钱了我跟你说。来钱了咱俩就能到城里买房了,你得把这事儿干好了!微信聊天记录的时间是今年的9月17日晚上九点多,就在案发之前半个月!” 他看向公诉人:“公诉人刚才的意思——这笔钱是被告人用来收买证人郑大梅,用以作伪证,为他被控于9月30日晚上强奸被害人的案子脱罪。我想请问公诉人,难道被告人已经提前半个月知道自己会在半个月后的晚上被人诬告强奸?” 庭警把证据材料送到法官助理手里,法官助理将新证据材料同步上传到屏幕里。 法官和两位审判员看着屏幕上的微信聊天页面,频频点头。 程儒言:“尊敬的合议庭,被告人是国内排名前五的综合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亦是一名资深律师!近五年来,他的平均年收入超过九位数;他的妻子,亦是另一家律所的创始合伙人,二人相恋多年,原定在案发后的第二天举行婚礼,试问大家,这样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家境幸福、感情美满、深知违法犯罪代价的人,他怎么会去侵犯一名女性?” 宁稚看向萧让。 萧让则神情磊落地看着合议庭。 他原本长相就周正,此时配上干脆利落的短发,就显得更加正气了。 法官宣布休庭,等待下一次的庭审。 宁稚不舍地望着就要被庭警带下去的萧让。 萧让对她笑了下,眼神却是看得出忧郁。 看守所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宁稚心痛。 身旁,张旭同程儒言聊着下一次庭审的策略。 张旭说:“被害人的同学答应出庭作证了么?” 程儒言摇摇头:“她父母不同意她出庭作证。” “是不是担心孩子被报复?” “都知道这个牛洪勇是混子,能不担心被报复吗?” 听到牛洪勇的名字,宁稚侧过脸看张旭:“你们在说什么?” 张旭:“程律找到新证人了,是被害人在中专的同学,但这孩子的父母不同意孩子出庭作证。” 宁稚:“能把这孩子的住址给我吗?我去和她父母谈谈?” 张旭看一眼程儒言:“程律才有地址。” 程儒言拉着箱子站起身:“想去,就跟我来。” 宁稚什么都顾不上想,桌上的材料往箱子里一放,拉着箱子就跟程儒言一起走,上了程儒言的车。 第428章 萧让强奸案(32) 黑色劳斯莱斯往顺义方向开。 宁稚问程儒言:“新证人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程儒言单手操控方向盘,另一手轻抚着下巴:“前两天刚找到的证人,不确定能不能出庭作证,所以没告诉你。” 宁稚一喜:“新证人知道些什么?” 任何有利于萧让的证人的出现,她都会很开心。 程儒言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手中方向盘转了个大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宁稚期待着。 路上碰到晚高峰,堵车了。 冬季天暗得早,夜幕笼罩大地,越发冰冷。 宁稚抬手搓了搓手臂。 程儒言看她一眼,默默把暖气调高。 车子一停一走,进程缓慢。 程儒言目视前方,口气轻佻道:“这次的案子,萧让纯属活该。” 宁稚蹙眉:“你在说什么?” “知道刘天海为什么坐牢么?” 宁稚想了想,说:“他不是侵吞帮客户代持的股份么?这关萧让什么事?” “为什么过去十几年时间,客户的后代没发现问题,碰巧在今年发现了?” 宁稚不解地摇摇头。 程儒言嘲讽地笑了下:“萧让今年为了成为金诚所的高伙,承诺业绩翻倍。他业绩本来就好,要翻倍,那可不容易,特别是现在环境那么差,他怎么翻倍?只能是吃下另一个合伙人的客户。” 宁稚听明白了,试探道:“你的意思是……萧让为了吃下刘天海的客户,去告发刘天海侵吞客户的股份?” 程儒言挑眉点点头:“刘天海侵吞股份的这家企业的继承人,是萧让的中学同学,叫倪灿燊,美国上流社会有名的华裔名媛。萧让把刘天海侵吞倪灿燊父亲股份的事情告诉她,她回国报案、起诉刘天海,都是萧让在背后出谋划策。于是刘天海进去蹲号子,案子还没判下来,萧让就暗中接近刘天海的客户,散播刘天海即将蹲号子的事儿,成功抢走了刘天海八成的客户,超额完成了自己今年翻倍的业绩,但也因此遭到了刘天海的报复。” 话到这里,他嘲讽地笑了下:“刘天海这人,什么三教九流的人脉都有,平白被萧让摆了一道进去蹲号子,找人诬告他强奸还是小的,再狠点,叫人办了他都有可能。你说萧让何必呢?没有那个能耐,就别长那个野心。他被人报复,还不是得连累你和他父母为他担心?” 宁稚静静听完,问:“有证据证明刘天海找人诬告萧让么?” “他们做得那么隐蔽,透过层层的人、通过国外洗钱账户转账,来做下这个天局,谁有那个能耐掌握证据?” 宁稚憋着一口气出不来,脸色通红。 车流往前走了一些,程儒言松开刹车,让车子往前走了点,又停下来。 宁稚说:“刘天海本来就犯法,萧让举报他无可厚非!他怎么能因此报复萧让?他自己没做脏事,萧让能举报他吗?” 程儒言笑:“你还挺护短。但大家都知道萧让的目的不是维护公平,而是个人利益。这就遭人恨了呀!他吃了刘天海八成客户,他以为刘天海手下那些律师没点情绪?” 他侧过脸看宁稚:“依我看,即便这次叫萧让无罪释放,后续还会有其他麻烦事儿。你聪明点的,趁现在还没要孩子,跟他把婚离了,别去沾他的因果。” 宁稚骂了句“有病”,把脸扭向窗外。 程儒言兀自笑着,没再说什么。 车流终于动起来,一路顺畅地抵达顺义区。 宁稚下车,跟着程儒言进入一栋老旧的楼房,上了三楼。 程儒言敲门。 有位身上穿着藏蓝色夹克工服的女人开了门。 看见程儒言,她激动道:“我们家孩子不出庭作证!你就别再来找我们了!” 程儒言说:“这位是邱月月诬告的那位律师的妻子,今天带她来,主要是让她跟孩子聊聊,把细节了解得更透彻。毕竟我是男的,有些问题不好问。” 女人狐疑地看着宁稚和他,打开门:“那你们进来吧。” 宁稚对她点了点头:“谢谢你大姐。” 女人把他们领到孩子的房间:“小雅,律师又来了。” 有个长发女孩坐在书桌前,她闻声转过头,一脸的青涩和惧色。 远离司法圈的人,对律师和法庭有天然的畏惧。 宁稚朝她走去,友好地对她笑了下:“小雅是吗?我上次也见过月月了,和她聊了挺多的,你不用害怕。” 小雅小心翼翼点头:“我是小雅。” 宁稚转身看程儒言:“你去外面等我吧。” 程儒言转身离开。 宁稚把房门关上,在女孩书桌边坐下。 她从包里拿出录音笔打开,问小雅:“小雅,你把上次那位律师叔叔问你的事情,再跟我说一遍好吗?” 小雅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女人:“妈妈,我能说吗?” 女人急躁道:“你赶紧说!我饭做一半,没空跟你坐在这里瞎耗!” 小雅小声道:“律师叔叔问过我,月月和她姑丈是什么关系……我也跟他说过了。” 宁稚耐心引导:“你再和我说一次可以吗?” 小雅点点头:“月月说自己的第一次,是被她姑丈拿走的。” 宁稚大骇:“什么?” 女人也摇了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雅:“她说只要她姑姑不在家,她姑丈就要和她睡觉,经常弄得她很痛。后来,她姑丈欠了很多钱,就让她去陪有钱男人喝酒聊天。她去一次,能挣几千块。所以中专第三年,我们都去实习了,她也没找单位。” 宁稚咽了咽嗓子:“她为什么和你说这些?” 小雅:“我们关系比较好,中专第一年就是同桌,经常对彼此说一些心事。” 女人骂道:“别再跟这种坏女孩来往!你要被带坏了,我绝对不会管你的!” 小雅瘪了瘪嘴:“我已经不和她来往了。微信也删了。” 宁稚问:“邱月月还跟你说过什么吗?跟她姑父有关的。” 小雅看一眼女人,没敢说。 宁稚央求女人:“大姐,您让我和孩子单独聊一聊好吗?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我心里有数,请您不用担心。” 许是她态度诚恳,许是女人自己也忙着,甩了甩手中的抹布,离开了房间。 宁稚把录音笔拿出来,挂在脖子上,继续问小雅:“小雅,你把你知道的,从头到尾好好和我说说。” 第429章 萧让强奸案(33) 小雅低下头:“其实我知道的就这些,刚才已经都和你说了。” 宁稚冷静问道:“关于第一次的事,邱月月原话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小雅想了想,说:“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她说自己的第一次没了,我问是和男朋友吗?她说被她姑丈拿走的。” 宁稚继续问道:“邱月月有没有提到是什么时间,被牛洪勇侵犯?” “好像是初中吧。她说弄得她很疼,内裤还有血。” “牛洪勇一共侵犯了她几次?” “不知道具体是几次。月月说,只要她姑姑上夜班,她姑丈就要折腾她,也是因为这样,不让她住宿。” 宁稚握紧了拳头。 如果不是现在在录音取证,她想骂脏话。 “你刚才说——牛洪勇负债,让邱月月当陪酒女,挣钱给他还债?” “是的。” “你知道邱月月在什么地方当陪酒女吗?” 小雅摇了摇头:“好像是那种私人的酒会,有别墅什么的,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邱月月除了陪酒,还有没有做其他事情?比如出卖身体?”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些了。” “小雅谢谢你。”宁稚关掉录音,站起身,“如果需要你出庭作证,你愿意帮忙吗?” 小雅低下头:“这你得问我妈妈。” 宁稚点点头:“好。谢谢你。” 她离开小雅的房间,来到客厅。 女人在厨房洗洗刷刷。 宁稚站在厨房门口,敲了敲门:“大姐,能和您说几句话吗?” 女人停下手头的活儿,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转身说:“你说吧。” “这个叫月月的孩子,不仅被她姑父侵犯了,现在还成为她姑父的帮手,诬告我丈夫。我见过这孩子,也鼓励她承认错误,重新开始,她应该是被威胁了,不敢说出真话。如果小雅愿意出庭作证,我们就有办法让她说出真话。这不仅能洗脱我丈夫的嫌疑,也能救这个孩子。” 女人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出庭作证,那他们就认得我家孩子,会来找我们报复的!万一伤到我家孩子怎么办?” “大姐,不会的。这个案子是非公开审理,除了法官、检察官和律师,没有其他人在场。他们不会知道小雅出庭作证过。” 女人反应也很快,说道:“他们不知道,那个孩子会知道啊,是吧?她和我家孩子说过这事儿,她肯定知道是我家孩子泄露出去的。万一她告诉她那个什么姑父,那坏人不就知道是我家孩子出庭作证的吗?” 她说的是事实,宁稚无言以对。 她无力道:“我们现在推翻了大部分证据,就只剩下那孩子下身被侵犯的伤。案发当晚,那孩子从案发现场离开后,一直和她姑父待在一起,直到报案。她身上被强奸的痕迹,大概率是她姑父制造的,但我们没有证据。如果小雅愿意出庭作证,至少能证明她姑父和她同处一室的几个小时里,也有侵犯她的可能性。” “反正我们家没办法。”女人无情道,“你们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宁稚对她鞠了一躬:“打扰了。” 她转身走出大门外,女人用力将铁门关上。 拖着灌铅一样的双腿下了楼,程儒言双手抄兜站在车旁吸烟。 看见她下楼来,立刻将烟头丢到地上,踩灭火星。 他朝宁稚迎过去:“怎么样?” “那家长不愿意让他们家孩子出庭作证,担心被打击报复。” 程儒言笑了下:“你没说动她?” 宁稚摇头:“没有。” “上车吧。”程儒言绕到副驾那侧,帮宁稚开了车门,“很晚了,先回去再说。” 宁稚上了车,系安全带。 程儒言启动车子。 突然有人拍车窗。 是小雅。 宁稚赶紧把车窗降下:“小雅,怎么了?” “律师姐姐,我想起来一个事情。” 宁稚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打开录音笔。 程儒言也跟着下车去。 小雅说:“今年夏天的时候,月月有一阵没上学,是因为她怀孕了!她姑丈带她去医院做了人流!” 宁稚急道:“几月你记得吗?” “好像是六月份,当时快放假了。她一直请假到放假都没回学校。” “在什么医院做的人流你知道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宁稚点点头:“小雅谢谢你!” 小雅对她挥手:“再见!” 宁稚和程儒言重新回到车上。 程儒言嘲讽地笑了下:“六月份做的人流,那就是五月份的假期玩野了,搞出人命了。这个牛洪勇的日子真是快活啊。左手有老婆挣钱养家,右手有年轻的侄女满足兽欲。” 宁稚听着不舒服:“你这么说,就有点恶心了。” 程儒言启动车子:“难道不是么?” 车子往朝阳方向走。 程儒言说:“邱月月是未成年,去公立医院做人流,医院会报警或者喊家长。我猜大概率是在私立医院做的人流。” 宁稚接下去说:“有可能是距离他们住的地方最近的私立医院。” “明天让张旭沿着这条线查查,看能不能拿到牛洪勇签字的手术同意书。” “好。” 深夜的工业区车流不多,车子一路顺畅抵达朝阳区。 程儒言把车子开进公寓地库,停在电梯间门口。 “那我先回去了,你回去开车慢点。”宁稚准备下车,却发现车门打不开。 她用力扳动几下,还是打不开。 意识到是程儒言反锁了车门,她急道:“把车门打开!” 程儒言双手扳过她的身子,强迫她面对自己。 她挣扎,不断后退,后背抵到车门上:“你干什么?” 程儒言倾身向前,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跟萧让离婚,跟我。” 宁稚推他,骂道:“你有病是不是?”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没开玩笑。我挣钱的能力不输萧让,我也只比他大一岁,你能跟他,为什么就不能跟我?” 宁稚用力甩开他的手:“你放开我!把车门打开!不然我报警了!” 他不放,身子越靠越过来。 宁稚退无可退,单手在包里摸着手机。 车载音响突然响起手机铃声。 第430章 萧让强奸案(34) 宁稚看到中控飘着“来电人代雯”几个字。 她吼道:“你放开我!代雯给你来电话了!” 程儒言这才放开她的手腕,但仍没打开车门。 他坐正身子,拿手抻了抻西服,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嗓音低沉发紧。 代雯:“儒言,你下班了吗?” “下了。” “那我现在过去找你?”电话那头,代雯暧昧道,“我买了一套新睡衣,晚上穿给你看。” “我没在家,晚上有事,你别来了。” “……好吧。那明天联系。你早点休息。爱你。” 程儒言按掉电话,侧过脸看宁稚。 宁稚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明明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还对我说这种话?你对得起代雯吗?” 程儒言嘲讽地勾了勾唇:“我没有女朋友,我和代雯只是床友。” “你真让我恶心!滚开!”宁稚转身扳车门锁,十分用力。 “我后悔了。当初就该把你留在身边,不该放你和萧让复合。” “把车门打开!” 程儒言没有动作,似乎今夜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宁稚锁在自己车内。 宁稚忍无可忍,转过身,一巴掌呼到他脸上。 他脸往旁偏了一偏,怒极反笑,抓着宁稚的双手:“来,多打几下,打到你开心。我喜欢你的手心,触碰我脸颊的感觉。” 宁稚用来挣脱开双手,从包里翻出手机:“你再不开车门,我要报警了!” 程儒言这才笑着按了自己那侧车门的某个按键。 “哒”的一声,车门锁解开。 宁稚仓皇逃下车。 她回到家,还是愤怒不已,几次冲动想打律协的电话举报,但一想到什么证据都没有,只好作罢,但人是越发恶心,一晚上都没睡好。 …… 张旭找到邱月月的人流手术同意书复印件的时候,宁稚正在乾元所接待当事人。 看到微信里张旭发来的图片,她惊喜不已。 这意味着三天后的庭审,他们也许能攻破邱月月的心理防线,揭开她长期被牛洪勇强奸或诱奸的真相。 送走当事人,宁稚立刻赶往金诚所与张旭会面。 “牛洪勇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地方是监护人意见。”宁稚看着复印件,“如果他解释自己身为邱月月的监护人,同意手术所以签字呢?” 张旭说:“从牛洪勇嘴里吐出真话的可能性不大,只能针对邱月月。” 宁稚喃喃道:“也就是在法庭上逼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真残忍!” “没办法。”张旭说,“所有被强奸或被诱奸的女性,出庭作证对她们来说,都是第二次被侵犯。可如果没有这第二次,以后还会有无数次。” 宁稚叹气,把复印件还给张旭:“等萧让的案子解决了,如果邱月月愿意报警,我们乾元所可以帮她。” “可以。对了,案发当晚,邱月月进家门后的监控画面提取到了,确实一整晚没出门过。” 宁稚嘲讽道:“牛洪勇以为证明邱月月没出门过,就能证明她被人强奸的伤是从案发现场带回去的,他想不到我们能知道他和邱月月的关系。” “是的。他应该以为这是个天局,天衣无缝。” 宁稚看一眼腕表,说:“我下午要去看守所会见萧让,你要一起去么?” 张旭笑:“我下午去法院提交新证据,就不去了,你去吧。” “好。” 宁稚简单吃过午饭,来看守所会见萧让。 她把最近发现的新证据都告诉萧让。 萧让隔着铁窗看她:“你最近怎么样?” 宁稚苦涩笑笑:“你的案子有进展,我精神压力没那么大了,好多了。” “我妈还住咱们那儿么?” “她前些日子回去了几天,昨天又过来了。” “她对你怎么样?” 想起开朗健谈的晏蓉,宁稚笑道:“她对我很好,每天变着法子做河北菜给我吃,帮我洗衣服、打扫屋子,每天晚上都做燕窝给我吃,比我亲妈照顾得还细致。我很感谢她。” 她不会说谎,萧让是知道的,听她这么说,安心不少。 他灼灼望着宁稚,说:“等我出去,打算休息一阵,咱们把没过的蜜月补上。然后,带上杨叔和咱妈出去旅游一趟。” 宁稚知道他想补偿,敛了笑:“不用了。如果你年前出去,就在老宅好好陪老人过个年。我对度蜜月什么的没多大兴趣,以后有时间,咱们再出去玩儿。” 萧让点点头。 “对了,赵律师的离婚案,一审过去半年了,他重新发起诉讼了么?” 说的是赵学峰和李丹的离婚案。 一审没判离,半年后再起诉离婚,大概率就能判离。 当初赵学峰说第二次起诉还找萧让,所以萧让关心了一嘴。 宁稚说:“不清楚。我和他没联系。” 她不想多提赵学峰的事,转而说:“程儒言说,这次是刘天海和林森做局陷害你,因为你告发了刘天海,还抢走他大部分客户。” 萧让眯了眯眼睛:“我知道是他们。这事儿我让张旭去查了,你别担心。” 宁稚看着他,担心道:“他说,你即便无罪释放,报复也不会停止。我很担心。” 萧让咬牙:“这次我一定把他们一锅端!” “老公,”宁稚央求道,“要不,把刘天海的客户还给他们吧。否则,冤冤相报何时了?” “现在已经不是还不还客户的问题了。” “那怎么办……” “你别担心,我会处理。” 宁稚一想起他出去后,还是会遭到报复,心情又压抑了。 心脏一阵阵的烧灼感袭来,她按住心口,却连吞咽口水都觉得疼痛。 萧让见状,急道:“你怎么了?” 宁稚白着脸说:“心脏突然有点不舒服,我喝点水就好了,没事。” 萧让紧张地看着她:“你上次就说心脏不舒服,去检查了吗?” 宁稚摇头:“没有。我本来想等着忙过这阵就去的。” “我今天打个电话回家,让我妈陪你去医院检查!” 宁稚痛得不行,按着桌子站起身:“我先出去喝点水……下次再……” 话没说完,人已是一阵天旋地转,往一旁栽去,倒地不起。 第431章 萧让强奸案(35) 宁稚醒来时,人在病床上躺着,左手插着针管打点滴。 晏蓉举着手机,站在窗边讲语音。 “我没工夫去了,我儿媳妇晕倒了……倒是没大碍,就是营养不良,休息不好,身体累垮了……这阵子我得好好照顾她,年前没时间跟你们去玩儿了……” 桌上放着两个保温饭盒,一大盒水果。 宁稚叹了叹气,小心翼翼地坐起身。 晏蓉瞧见了,赶紧收起手机,朝她走来。 “醒了?”她俯身整理宁稚身后的枕头,让她靠得舒服一些,“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晕。” 晏蓉等宁稚靠好了,才在床边的塑料椅坐下。 她看着宁稚苍白的脸色,叹了叹气:“你再这样下去,身体可遭不住啊。让儿进去就进去了,你身体再垮了,让家里几个老人怎么办呦!” 宁稚虚弱笑笑:“萧让的案子进展挺好的,应该没问题。” “那你就更要开心起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行呀!” 宁稚点点头:“好。” 晏蓉起身,将桌板拉到宁稚身前,饭盒打开,摆在桌板上。 她把汤匙和筷子递给宁稚:“来,快吃吧,多吃点儿!不够我再让阿姨做了送过来!” 都是张家口菜,宁稚的食欲被勾起来。 她接过餐具:“谢谢妈。您也一起吃点儿。” 晏蓉笑道:“我不饿,你快吃。” 宁稚看一眼墙上的时钟,下午两点多。 她是十点左右在看守所晕倒的,送到医院肯定还不到十一点,晏蓉那会儿赶过来,肯定还没吃午饭。 萧家十二点多才吃午餐。 晏蓉这会儿肯定饿了,说自己不饿,是担心她吃不够,所以宁可不吃,也要把饭菜都留给她。 宁稚用汤匙挖了米饭到小碗里,递给晏蓉:“妈,我们一起吃,我吃不完这么多的,我饭量小。” 晏蓉不肯吃,催她先吃:“你吃剩的,我再吃。” 宁稚没好意思让长辈吃自己的剩饭剩菜,小心地把肉菜夹到小碗里,就着米饭一起吃。 晏蓉把汤倒到小碗里给她,说:“喝点汤。” 宁稚小口小口地喝着,笑说:“这汤好甜。” “参汤,喝了补气。你气血不足,喝这个好。回头我整一些参片,你带着去所里,泡着当水喝。” “好。谢谢妈。” 晏蓉看着她,一脸担忧,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让儿说,你心脏不舒服,我跟医生说了。今天好好歇一歇,明天咱们就来全身体检,哪儿弱一点,咱们就重点补!治!” “好。” “你快吃吧,多吃点。我去给让儿他爸打个电话报平安。” 晏蓉拿着手机起身,站到窗边去打电话。 宁稚小口小口吃着饭。 这饭应该是老宅的厨师做的,口味比晏蓉做的要正宗。 但宁稚还是感受到了萧家、晏蓉对自己的重视。 傍晚的时候,萧晖来了,除了保温饭盒,手上还提着成箱的牛奶、一大袋子的东西。 晏蓉打开袋子,发现全是零食,骂道:“孩子都营养不良了你还整这些零食做什么?” 萧晖扶了扶眼镜,尴尬道:“饭后吃,这就不耽误吃饭了。” 晏蓉白了他一眼,又把袋子拧上,放到一边去:“你带回去,让刘姐拿回家给孙子吃。宁儿不吃零食。” 宁稚对萧晖笑了下,温声说:“爸,谢谢您来探望我。” 萧晖在病床边坐了下来,问:“医生怎么说?” “明儿才做全身检查。” 萧晖点点头:“好好,都检查检查才放心。” 他想了想,又说:“爷爷说,让儿的案子,没什么问题了,让你不用担心,安心在家等让儿回来。” 宁稚虽然有预感,但听他这么一说,就更笃定了几分。 紧绷了两三个月的情绪,一瞬间松弛了许多,说:“听到您这么说,我这病都好了大半了。” 晏蓉按着胸口转过身:“我也是。这下能好好睡觉了。” 她开了一瓶牛奶递给宁稚,说:“明天下午做胃肠镜,咱们晚上就吃点软糯的、好消化的面,喝点牛奶。” 宁稚点了点头:“好。” 萧晖坐了会儿,又下去车上拿了晏蓉的换洗衣物上来。 晏蓉细细叮嘱他:“交代厨师,明早做鱼粥,早些上市场买新鲜的海鱼,必须得买活的鱼。鱼骨头一定得剃干净。” “好。”萧晖牵了牵晏蓉的手,“那我先回去了。” 他对宁稚笑了下:“宁儿,爸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你。” “您开车注意安全。” 晏蓉把门关上,嫌弃道:“一点忙也帮不上!让他买点给你补身体的,他整一大袋子的零食!” 宁稚笑:“您对爸好严格哦。爸在单位里,好歹是董事长,您不给他一点面子吗?” 晏蓉在床边坐了下来,骂道:“照顾不好家里人,董事长有屁用?” “但爸挣了很钱给您花不是吗?” “挣钱养家那是应该的!他不能除了会挣钱,啥都不会呀!” “爸也挺守男德的不是吗?我见他也不应酬,每天都准点回家吃晚饭,除了上班,也不怎么出门。” 晏蓉摇了摇食指:“守男德那是做男人最基本的,不能把这当成优点。” 宁稚失落笑笑:“就萧让出去应酬,还让陪酒女坐他旁边呢。依我看,爸可比萧让规矩多了。” 晏蓉脸色一变,随后讪笑道:“等他出来,我让爷爷教训教训他!以后不能出去应酬了!下班了就得回家吃饭带孩子,疼老婆!” 宁稚叹气:“他这次的案子,完全就是因为应酬才惹出来的。如果他不去会所应酬,他们根本没机会给他做局。” 晏蓉气道:“这小子!活该!” 许是担心宁稚勾起伤心事,她这话说完,就赶紧把保温食盒打开,催着宁稚吃晚餐。 晚上,晏蓉陪护宁稚。 宁稚白天睡多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半夜,她看到晏蓉身上的毯子掉下陪护床,下床帮她把毯子盖好,才又躺回床上。 林淑婉不知道她晕倒的事。 她怕林淑婉知道要担心,便没跟她说。 反正晏蓉把她照顾得很好,没必要再让林淑婉来医院了。 宁稚到天快亮才睡着,六点多又起床喝泻药清肠,为下午的胃肠镜检查做准备。 还有两天,萧让的案子就要再次开庭。 这大概是最后一场庭审,关乎萧让能不能被无罪释放,她一定要赶在开庭前出院。 第432章 萧让强奸案(36) “可以了!起来休息吧!” 有人在摇晃宁稚的身体。 她晕乎乎地睁开眼睛,任由晏蓉把她搀扶下病床,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麻药还有微微的效果,宁稚脑子晕得很,语无伦次地问晏蓉:“怎么样……有没有……” 晏蓉笑道:“才进去二十多分钟就出来了,医生说肠胃很健康,连息肉都没有。” 宁稚放下心,拿手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在留观区观察了半小时,人完全清醒了,才在晏蓉的搀扶下返回病房。 晏蓉戴着老花镜,拿着一叠体检单左看右看,说:“挺好的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心脏也没事。你就是太累了才会晕倒,出院后,你得回老宅住,要不我不放心……” 宁稚打开手机查阅工作微信,没吭声。 张旭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来微信,说小雅的家长答应让小雅出庭作证了。 宁稚很高兴。 住院的最后一天,曾子君和王思雨到医院探望宁稚。 晏蓉笑着感谢他们照顾宁稚,颇为热情。 王思雨不知道晏蓉是宁稚的婆婆,小声说:“你妈妈看上去好年轻啊,打扮得真好看!你俩一点都不像母女,像姐妹。” 宁稚笑:“她是我婆婆,不是我娘家妈妈。” 王思雨更惊奇了:“你老公快四十了吧?那你婆婆也太年轻了呀!” 宁稚小声:“我婆婆不用工作,家里还有一个厨师两个阿姨,日常就是跳舞、打牌、购物,能不年轻吗?” 王思雨啧道:“那你可捡到宝贝了啊。人家说,看老公会不会疼老婆,就看公公怎么对待婆婆。你公公让你婆婆享福,萧让肯定也很疼你。” 宁稚笑道:“你一未婚小姑娘,哪来这么多的婚姻感悟。”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俩人笑成一团。 站在不远处说话的曾子君和晏蓉都看来一眼。 晏蓉感慨道:“宁儿身体还是弱了点,我是真不想让她就这么去上班。可看着她和同事说说笑笑好不开心的样子,我又……她在家,没这么笑过……” 曾子君看着宁稚,说:“她最近没接新案子,就是准备萧律的案子,工作量不大的,您别担心。我们所就三个人,氛围挺好的,平时大家一起说说话,也能消解情绪。” 晏蓉点点头:“那就让她回去上班吧。但你们得帮我看着她,不能让她太劳累了。” “阿姨您放心。” 另一边,宁稚跟王思雨实诚道:“我喜欢萧家胜过自己家人。我是单亲家庭,我爸妈很多年前就离婚了,离得还不光彩。萧让不管是父母还是爷爷奶奶,感情都很好很和睦,家庭氛围很好。不像赵家,不是吵架就是阴阳怪气。我妈呢,又总是裹脚布那一套。” 王思雨小声说:“再次验证了那句话——找男人得看家庭氛围。” 宁稚笑:“你加油!我等着吃你的喜糖!” …… 翌日中午,宁稚办了出院手续,随晏蓉回老宅住。 今儿难得出了大太阳,宁稚坐在西厢房的沙发上看明天一早开庭要用的辩护策略,院里的阳光撒进屋内,暖洋洋的。 小雅临时决定出庭作证,之前做好的辩护策略又要调整。 她的想法是,直接申请小雅出庭作证邱月月和牛洪勇的关系,然后再佐证邱月月的人流手术同意书。 被程儒言否了。 程儒言提出先提交手术同意书,检方一定会解释这是因为牛洪勇对邱月月的监护人,以监护人的名义同意手术。 然后他们就能让小雅出庭作证。 程儒言还想增加邱月月的姑姑作为证人出庭作证。 张旭也赞同程儒言的策略。 宁稚只能修改辩护策略。 很快来到庭审。 根据策略,程儒言提交了新证据——邱月月的人流手术同意书。 “今天六月份,被害人前往其住所附近一家私立妇产医院,也可以理解为黑诊所,进行人流手术。同意书上,是她的姑丈,也就是本案的五号证人牛洪勇,签字同意。” 公诉人:“反对!被害人的过去,与本案无关!我方不明白辩护人提交这份所谓的证据,是什么用意!” 程儒言:“本案的被害人,案发四个月前意外怀孕,不是同为女性、与她情同母女的姑母带她去做人流,而是与她毫无血缘关系,正值壮年的姑丈带她去人流。大家不觉得很奇怪吗?” 公诉人:“被害人的姑丈身为她的监护人,在她需要手术的时候,进行签字同意,这是符合流程与规定的!我不明白辩护人在质疑什么!” 程儒言:“我方在质疑被害人与其姑丈牛洪勇的关系。毕竟案发之后整整七个小时,被害人与其共处一室。这七个小时,足够时间做很多事情了,包括殴打与性侵犯。” 公诉人:“反对!” 程儒言:“审判长,我方申请新证人齐小雅出庭作证。” 法官:“新证人是什么作用?” 程儒言:“新证人是被害人最要好的同学,知道被害人一些心事。” 法官:“同意。” 小雅被庭警带上法庭,在证人席入座。 程儒言:“证人,请你向法庭介绍自己。” 小雅小声道:“我叫齐小雅,和邱月月是中专的同班同学,也是同桌。” 程儒言:“你知道邱月月与姑丈姑母一起生活吗?” 小雅:“知道。月月跟我说,她父母都不在了,是姑姑和姑父养大她的。” 程儒言:“她有没有跟你描述过她与姑丈姑母的关系?” 小雅:“有。她说她姑母很疼她,因为她长得很像她姑母留在前夫家的女儿,她姑母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姑母很忙,经常要上夜班,只能用给零花钱的方式补偿她。” 程儒言:“姑丈呢?” 小雅低下头,抿了抿唇,小声说:“她说她很怕她姑丈,每次跟她姑丈待在一起都很痛苦。” 程儒言重复这句话,然后问:“邱月月有没有说过,为什么和姑丈待在一起很痛苦?” 第433章 萧让强奸案(37) 小雅低头不语,脸憋得通红。 法官提醒:“证人请回答问题。” 小雅小声:“月月说,她姑丈会在她姑母上夜班的时候,去她房间睡觉……” 宁稚看向公诉人和合议庭。 公诉人大吃一惊。 合议庭三位法官眉心紧蹙。 程儒言:“证人,邱月月有没有提过,‘姑丈去她房间睡觉’,具体是做什么事情?” 小雅摇头:“没说具体做什么事情。但月月说,她的第一次是被她姑丈拿走的,那一次她很疼,内裤上有血。” 程儒言:“这种事情一共发生过几次?” 小雅:“没说。只说只要她姑母上夜班,她姑丈就去她房里睡觉,经常弄得她很疼。” 程儒言:“证人,你认为邱月月和姑丈牛洪勇,是什么关系?”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引导证人作证!” 法官:“辩护人请注意。” 程儒言:“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法官:“公诉人有没有问题需要询问证人?” 公诉人看着小雅,问:“证人,姑丈在被害人姑母上夜班的时候,去被害人房中睡觉,有没有可能,只是陪伴被害人?” 小雅:“那我就不知道了。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无论被害人与其姑父牛洪勇在案发之前,有没有发生过男女关系,都无法推翻案发当晚,被告人强奸她的事实!” 程儒言:“案发当晚,被害人从案发现场离开后,在家中与其姑父牛洪勇单独相处了至少七个小时!根据证人齐小雅所证,牛洪勇会不会在这七小时里,与被害人同睡一张床,甚至‘弄得她很痛’呢?” 公诉人:“这只是辩护人无事实根据的揣测!” 程儒言:“审判长,我方申请被害人邱月月出庭作证!” 公诉人激烈反对:“被害人是未成年人!出庭接受质询只会伤害她的身心!” 程儒言:“第一,这是非公开审理。第二,邱月月不仅仅是被害人,同时也是证人。她的出庭作证,可以最大限度还原案件真相。如果为了保护还有两个月就成年的她,而冤枉了本案的被告人、冤枉了一位优秀的律师,那将是司法工作的损失!” 合议庭上,三位法官低声商量片刻,同意了程儒言的申请。 邱月月坐上证人席。 程儒言:“证人,请问你和牛洪勇是什么关系?” 邱月月脸色不自然:“他是我的姑父。” 程儒言:“你和牛洪勇,是否曾经发生过性关系?” 邱月月大骇,错愕地看着程儒言。 宁稚闭了闭眼睛,不忍心去看。 法官:“证人请回答问题。” 邱月月双眼通红,低下头:“没有。” 程儒言:“证人,我必须提醒你,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邱月月咬唇:“没有!” 程儒言:“那我们只好请你的姑母出庭作证了!”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涉嫌威胁证人!” 法官:“辩护人,你如果再继续这样质询证人,本庭将联系律协对你进行调查!” 程儒言笑道:“抱歉抱歉,我一时嘴快,口误了!我认错!我方没有问题询问证人了,申请传唤邱素婷出庭作证。” 邱素婷是邱月月的姑母。 邱月月一听,猛然抬起头,恐惧地看着合议庭。 公诉人:“反对!邱素婷与本案并无关系,不适合出庭作证!” 程儒言:“怎么会没关系?根据被害人和五号证人的口供,是邱素婷发现被害人被强奸,也是她陪伴被害人前往警局报案。” 合议庭三位法官低声商议。 邱月月仍是一脸惊恐。 宁稚知道,她和牛洪勇的关系,肯定是瞒着自己的姑母的。 根据小雅的证词,邱月月从小失去父母,是邱素婷抚养她长大,即便邱素婷离婚再婚,也一直把她带在身边,邱素婷很是疼爱邱月月。 这种情况下,邱月月肯定不希望邱素婷知道自己跟牛洪勇发生过性关系,不管是被强奸还是被诱奸的。 法官:“同意辩护人的申请。” 邱月月尖叫:“不要找我姑母!我说!我说!” 法官敲响法槌:“证人,请注意法庭秩序!如果你再大吼大叫,本庭会请法警带你出去。” 程儒言:“证人,你想说什么?” 邱月月哭道:“我被他强奸了……我被他强奸了……” 程儒言:“请你说清楚,什么时候,被谁强奸了?” 邱月月泪流满面:“9月30日晚上,我没有被那个律师强奸,我被牛洪勇强奸了!” 张旭双手握拳,轻轻靠在桌上,笑着看向萧让。 宁稚也看向萧让。 萧让对她点了点头。 彼此不言,却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程儒言还在质询邱月月:“证人,请你详细陈述案发当晚你所知道的经过。” 邱月月哭道:“案发前一周,牛洪勇给我看了一张照片,说30号晚上,这个人会去霄云壹号,让我去给他陪酒,我就按照他说的做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坐在那个律师旁边,等他走了之后,我就打车去将府公园的南门,上一辆黑色的小车,车牌号是京a。 我姑父让我在的士车上假装跟人家打电话,说‘我不会跟客人开房’之类的话。让我上了车之后摸那个律师,跟他发生关系,还让我在发生关系的过程中抓伤他,咬他。 我按照他说的做,可那个律师不愿意跟我发生关系,很快就走了。我给牛洪勇打电话,他让我用暗色眼影伪装被打淤青,下车时候假装被人打得走不了路。我都一一照做。” 程儒言:“案发当晚,被告人有没有碰过你?或者与你有过身体接触?” 邱月月摇头:“没有……他醒了后,根本不让我碰他,我故意去抓他,他立刻逃下车走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碰到我。” 程儒言:“你提交的证物——安全套,是怎么回事?” “那是牛洪勇拿给我的……叫我拿着那个东西报案,说是案发当晚那个律师用的……” 程儒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邱月月哭道:“如果我不这么做,那些高利贷的债主会砍死我牛洪勇和姑母!我已经没有父母了,我不能再失去我姑母!呜呜呜……” 第434章 萧让强奸案(38) “现在宣判,全体起立!” 全体人员起立。 “根据《刑法》相关规定,经全面审查案件证据与事实,认定萧让无犯罪事实,现依法对其作出无罪释放决定,并立即予以释放。” 法官敲响法槌:“退庭!” 庭警打开被告人席的锁,萧让缓步走向宁稚。 宁稚红着眼睛朝他奔去。 他双手抱起来宁稚,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俩人都哭了。 张旭笑着鼓掌。 程儒言别开眼睛,不去看这一幕。 …… 张旭办好手续,领取了萧让被暂管的手机和礼花。 当初他从婚礼上被带走,胸口还别着礼花。 看着礼花,萧让再次深感对不起宁稚,侧过身子抱紧了她,吻了吻他的发顶。 俩人开车回老宅,在车上聊起了案子。 “程儒言太狠了。”宁稚想起他在法庭上逼问邱月月是否同牛洪勇发生过关系时的样子,“我没办法像他那么狠。” 萧让嘲讽地勾了勾唇:“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个案子,如果不从那个女孩身上找突破口,我这牢就坐定了。” 宁稚想起程儒言把自己关在车上说的那些话,一阵恶心。 但她没对萧让说,转而说:“我体检报告拿到了,没事,就是休息不够,有些营养不良。” 萧让空出右侧手臂,搂紧了她。 他边开车,边低头吻她的发顶:“年前我都不打算接案子了,我们好好放松放松。” 他们回到家,晏蓉准备了柚子叶让萧让洗澡。 萧让洗得一身清爽,和宁稚一起来到餐厅。 餐厅里,除了爷爷奶奶、萧晖,连萧烨夫妇都来了。 萧烨上前来,拍了拍萧让的肩膀:“你小子,以前都是你去看守所会见当事人,如今也算自己去体验了一把!感觉怎么样?” 萧让笑了下:“挺好的,就是吃得素了点。” 赵琳说:“我听说里头的三餐啊,都是一个大馒头,配水煮包菜。那个包菜啊,是一点油水都没有,就一点点的三层肉丁。” 说得晏蓉那个心疼,拉着萧让和宁稚坐。 长餐桌摆满了精美可口的菜品,晏蓉把几道牛肉当主材的菜品摆到萧让和宁稚面前。 “你俩赶紧吃,多吃点,别听那些有的没的。” 宁稚小声问萧让:“真的只有包菜和猪肉丁吗?” “没那么夸张。” “有牛肉么?” “倒也没有。” “你不是不吃猪肉么?在里面怎么整?” “现在吃了。” 宁稚笑:“挺好的,挑食的毛病治好了,还是有好处的。” 萧让放在她腰侧的手,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 她怕痒,笑着拍他的手。 萧晖夫妇把俩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总算是放下心。 吃完饭,萧让和萧老爷子回书房,萧晖俩兄弟去泡茶,宁稚帮着晏蓉准备水果。 赵琳也在,后腰抵着岛台,边吃晏蓉切好的水果:“让儿抓进去的时候,我和萧烨还担心他刚新婚的老婆得跑了,倒是没想到还等着哈。” 晏蓉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了下:“我儿子和儿媳妇情比金坚,你少阴阳怪气了。” “是么?”赵琳打量着宁稚,“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年头,离婚的年轻人比比皆是。” 晏蓉气得举起水果刀:“赵琳你够了啊!今天我儿子刚出来,你说的是什么话?” 赵琳笑着站直身子,离开厨房。 晏蓉看向宁稚:“宁儿,她那人嘴巴就是坏,你别多想。” 宁稚尴尬笑笑:“没事的。我老家也有不少这样的亲戚,习惯了。” 晏蓉骂道:“她就是说话不中听,爷爷奶奶才让他们搬出去自己住的。以前大家住一起,我们一家三口住东厢房,他们就西厢房,成天就是为了一点小事和我过不去、吵架。” 宁稚挺尴尬的,没说什么。 晏蓉自言自语道:“所以当年她一直撮合赵梦和让儿,我就是不同意!死都不会同意!姑姑那个德行,侄女能好到哪里去?” 宁稚说:“我见过赵梦几次,我觉得这姑娘挺磊落大方的。” “人设。都是人设。” 宁稚笑:“您还懂人设啊?” 晏蓉也笑,婆媳俩笑成一团。 赵琳回到东厢房的客厅,在萧烨身旁坐下,喝了一杯茶,就吵着要走。 萧烨怕老婆,赶紧跟着回家。 俩人走出东厢房,赵琳白一眼亮着灯的西厢房,看到客厅原本的绿皮沙发换成了一套红皮的,气道:“太欺负人了!” 萧烨知道她又在不满老爷子把西厢房给萧让当婚房的事儿,小声道:“好了好了,去车上再说!” 俩人上了车,车门一关上,赵琳就骂道:“当初让咱俩搬出来的时候,说好西厢房永远是咱俩的!现在好了,趁着让儿结婚,直接给抢了!把咱俩的家具都给扔了!” 萧烨安抚道:“当初把西厢房给让儿结婚用,老爷子和我说过,是我答应的。” 赵琳一巴掌呼在他肩上:“我答应了吗?啊?我答应了吗?” 萧烨也来了气,用力捶了一把方向盘,怒道:“那你回去跟老爷子说?你回去把西厢房要回来啊!” 赵琳又用力打了他几下。 “我的底线是到拆迁前!没拆迁就算了,给他们住!一旦拆迁,西厢房的面积一定得是咱俩的!” 萧烨顺坡下驴,讨好道:“那肯定的!不仅西厢房,正房的面积咱也得分!” 赵琳笑:“这还差不多!” 车子驶出胡同,往东城开。 经过一家酒店,赵琳忽然说道:“是不是让儿离婚,咱俩就能趁机把西厢房要回来?” 萧烨蹙眉:“让儿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 “我前些日子,听小梦说,让儿结婚前几天,还被人看到,和以前的同学,频繁出入酒店,好像是去开房了!” “什么?”萧烨意外,侧过脸看一眼妻子,“让儿不像那种人啊!” 赵琳笑:“你跟他又不亲,你知道他是什么人?而且小梦还说,让儿以前就喜欢这个同学,但人家当时准备移民,所以没理他。” “那可不就是让儿的白月光么?” “要不他怎么会死活看不上我们家小梦?” “但我感觉让儿很喜欢他这个老婆啊,俩人谈了五六年了吧,好好的他怎么会跑去和老同学开房?” 赵琳冷笑道:“这得问你们男人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 萧烨没再吭声。 第435章 萧让回归 萧让回西厢房时,宁稚站在浴室吹头发。 萧让进浴室,走到台盆前,望着镜子里的宁稚片刻,双臂圈上她的腰,把脸埋到她颈窝间。 深深地嗅了片刻后,开始吻她的耳垂。 吻沿着耳廓,来到唇上,顺着宁稚光洁的脖颈往下走,手也从她腰上,一路来到浴袍的领口。 萧让双手掐着她的腰,将她抱起,坐到台盆边上…… 窗外夜色正浓,屋内一片旖旎。 宁稚把脸枕在萧让胸膛上,手指沿着他胸膛上的某一点打着圈,小声问:“晚上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劝我别一心钻在钱眼里,要多花时间陪你,也杜绝类似事件的发生。” “钱够花就好,你何必去抢刘天海的客户?人家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把他送进去,还抢了他大部分客户,他能不报复你吗?” 萧让没说什么,只是搂紧了她,低头在她发上落下一吻:“明天我陪你去杨叔那儿,看看咱妈,她该担心我了。” 翌日,萧让和宁稚吃过早饭,就提着礼品去了海淀。 杨礼文上课去了,只有林淑婉在家。 她见到萧让好好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萧让把礼品袋放到茶几边,歉意道:“妈,都是我不对,这么晚才来看您。” 林淑婉笑道:“回家就好回家就好。我打电话给礼文,让他中午务必回来吃饭。” 她去厨房给杨礼文打电话,宁稚拿起一颗车厘子,放到萧让嘴边:“吃点补铁。” 萧让顺从地张开嘴,含下一颗车厘子。 林淑婉打完电话出来,和女儿女婿坐了一会儿,便又进厨房张罗午餐。 宁稚进去帮忙。 她小声问宁稚:“萧让这次进去了三个月,会不会留案底呐?” “不会的。他这三个月只是暂时被控制起来,等待案件的调查与审判,并不是说已经判刑了关起来。” 林淑婉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 又问:“不是没撞到人吗?怎么调查了这么久?” 宁稚并未告诉他们萧让被刑拘的真正原因。 “有人要整萧让,所以流程长了点。”宁稚咽了咽嗓子,“说来话长,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对了,你奶奶他们知道你结婚的事情了。那天打电话给我,说这么大的事也没告诉她,我寻思着,要不过年带萧让回一趟老家,去跟他们拜个年,也算……” 宁稚烦躁,打断她:“不用了!我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联系,带萧让和他们拜年,那是不可能的。” 她怀疑地看着林淑婉:“她怎么会知道我结婚的事?” “说是有人看到老赵发的朋友圈,问她,她才知道。” 宁稚无语。 她沉默地帮林淑婉备菜,都弄好了,才关上厨房的移门出去。 萧让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神色冷冽。 宁稚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听到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先把目前掌握的证据材料发给我,挂了。” 电话挂上,他看向宁稚时,又是一张笑脸。 宁稚问:“什么证据材料?” “林森操控邱月月和牛洪勇诬告、作伪证的证据材料。” 宁稚意外:“张旭这么快就找到证据了?” “牛洪勇昨晚全都招了,警方半夜把跟他联系的中间人抓了,今早把林森招出来,这会儿估计去金诚抓人了。” 宁稚说:“林森估计也是受老刘的授意吧?”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管他受谁的授意,先抓起来再说!” 宁稚叹气:“我听着都心累。大所套路真多,还是我们小所单纯自在。” 萧让笑:“你们乾元所开业到现在,有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 “做成几个案子了?” 宁稚都不用算,脱口而出:“五个……” “业绩有多少了?” 说到业绩,宁稚脊背直了直:“五百万左右了。” “你从君天带出来的辛璐的案子,就占了这五百万的九成了吧?” “……嗯。”宁稚萎下去了。 “这五百万,你们三个合伙人分完个人部分,剩下的,也就够明年的房租吧?” “……嗯。” “两三个月没新案子了吧?就靠辛璐这个案子吃饭了吧?” “……嗯。” “明年怎么办?” “不知道……” 萧让笑笑没说什么。 密码锁滴滴响了两声,门从外头开进来。 是杨礼文回家了。 萧让赶紧迎过去,接过杨礼文的电脑包:“杨叔,回来了。” 杨礼文看着他,开心道:“淑婉跟我说你回来了,我赶紧跟同事换了课,第一时间赶回来。” 他欣慰地看着萧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宁稚接过萧让手里的电脑包,放到沙发后的书桌上,又接过杨礼文脱下来的毛呢大衣挂到衣架上。 杨礼文和萧让坐着泡茶,问萧让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听萧让昨天刚出来,今天就立刻上门探望他和林淑婉,他很是欣慰。 吃过午饭,杨礼文回学校,宁稚陪了林淑婉一会儿,和萧让一起离开。 他们去看电影、吃饭、在三百米的高空酒吧眺望北京的夜景,像刚恋爱时那样。 然后深夜回到萧家老宅,在温暖的房间里,拥着彼此酣然入睡。 久违的甜蜜,很快抚去宁稚内心细微的埋怨。 …… 春节前一周,林森诬告陷害萧让一案,在北京朝阳区人民法院立案。 这段时间,萧让也兑现了诺言,没有接新案子,全身心陪伴宁稚和家人。 除了企业客户偶有法律事务需要他处理,他连金诚所都鲜少踏进。 大年初一,作为新婚夫妇,他和宁稚逐一拜访萧家亲戚。 待同学会一结束,他和宁稚、林淑婉夫妇、萧晖晏蓉便要一起前往温暖的三亚度假。 初三晚上,宁稚陪萧让一起出席初中同学会。 大半同学都润了,只能趁大家回国过年时聚一聚,所以他们每年都在初三这晚上开同学会。 晏蓉早知道了,年前就为宁稚准备好了两套高定的连衣裙。 宁稚对此倒没那么在意,同学会而已,休闲的场合,穿太正式反而不自在,但拗不过晏蓉,还是穿上了晏蓉准备的黑色掐腰毛呢连衣裙。 她挽着萧让的手出酒店电梯时,正好碰上要进电梯的赵梦。 第436章 离婚案之天局(1) 赵梦依旧烟熏妆加全包眼线,穿一身黑色的皮衣和紧身裤。 宁稚对她笑了下:“好久不见。” 赵梦的视线,在宁稚和萧让牵着的手上落了一落,然后看向萧让:“什么时候出来的?” “十二月底。” 赵梦点点头:“出来就好。” 萧让看一眼腕表:“不是要开始了么?怎么还要出去?” “我下去接个人。” “那我们先进去?” “好。” 赵梦进电梯。 宁稚挽着萧让的手往中餐厅走,小声说:“赵梦还在开酒吧么?” 萧让摇头:“不清楚。很久没联系了。” “你俩也算亲戚哈?” “北京本地的孩子,多多少少有几个同龄的亲戚,很正常。” “奔四的大爷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孩子呢。” “男人至死是少年不是么?” “哎呀,这话到底是谁发明的,好油腻……” 说笑间,俩人到了中餐厅。 能容下十张桌子的餐厅,已经快坐满了,看上去都是穿戴不俗的精英人士,大家坐着聊天说笑。 几位男士看到萧让和宁稚走进餐厅,热情地将他们请了进去。 宁稚跟着萧让,与大家问好、道贺新年快乐。 大部分人,都在他们的婚礼上见过面,不算陌生。 一圈走下来,萧让陪宁稚入座。 他指着一位忙进忙出的男同学说:“班长,清华的,现在是河北一个贫困县的县长,每次班里组织统筹什么活动,都是他在主导。” “走人才引进政策吗?” “是的。” “体制内,挺好的。” 俩人正说着话,赵梦挽着一位看上去年龄颇大的女士走了过来,在他们身边坐下。 女士看上去明显大萧让他们十岁不止,不可能是同伴同学,和赵梦在一起,也不像是谁的家属。 难道是老师?宁稚心想。 可不见萧让同她打招呼,又觉得不可能是老师。 “萧让,”赵梦开口,“廖敏有案子想问你。” 萧让一时没认出来,诧异地看着这位和他们同岁,看上去却比她们大了一轮的女士:“你是廖敏?” 廖敏尴尬地点了点头:“萧让,好久不见。” 萧让也有些尴尬:“是,好久不见,你现在在北京还是?” “在北京。” 萧让为她介绍宁稚:“这位是我太太,宁稚。” 宁稚友好地伸出手,同廖敏握了一下。 廖敏掌心肌肤细腻,与衰老严重的脸形成反差。 赵梦说:“廖敏的案子有麻烦,想请你帮她。” 萧让赶紧道:“当然当然,都是同学,必须得帮!是什么案子?” 廖敏话还没说,先红了眼眶:“离婚案。” 萧让问:“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妻子一起听听案情么?她也是律师,打离婚官司很有经验。” 廖敏道:“当然不介意。” 她开始讲述自己的案子。 “我去年年初发现男方在外地给小三买了一套房,请了律师起诉这套房子为共同财产,但是律师查明财产的时候,发现这套房子已经被抵押出去了,小三暂时无力偿还这笔抵押款,目前已经失信,我仅仅是拿到了这套房子的所有权。” 萧让:“你继续说。” 廖敏:“因为这个案子,法庭也查明了男方和小三的关系,我以此请律师继续起诉离婚,以男方为过错方为由,要求抚养权归我,夫妻共同财产我得多分割。” 萧让:“然后呢?” 赵梦嘴快道:“渣男直接就同意了离婚,廖敏还奇怪他咋那么配合呢?好家伙,开庭后才知道,他买给小三的那套房子,是问朋友借的钱,而且利息高得离谱,这么多年过去,利息都比本金多了!” 廖敏哭道:“是的!他现在要求我和他一起偿还这笔借款,但这笔钱我根本不知道啊。” 宁稚一听,就知道这个离婚案绝对不好打。 似乎是提前为了离婚做的天局。 不好打,但一旦打赢了,就是教科书级别的案例。 她和萧让互望一眼,彼此都有些兴奋。 萧让说:“廖敏,你这个案子必须得走诉讼了。” 廖敏点点头:“我知道。但是之前帮我从小三手里皮抢回房子的律师,说他搞不定,让我找别人,我试着去找过别的律师,他们都说我这个案子,借条有,前一个案子的判决书有,那肯定就是夫妻共同负债,打不了,让我直接认了。” 宁稚愤慨道:“什么叫直接认了?这笔借款你不知情,没有用于夫妻共同生活,怎么能叫共同负债?就算难,就算扒层皮,咱们也得试一试!” 赵梦似乎是看出她对这个案子有兴趣,对萧让说:“廖敏这个案子太小了,打的还是负资产,她本来也不敢打扰你,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说趁着同学会问问你有没有办法。” 萧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大家都是老同学,我一定会帮。但问题是,我十月份后暂时不接诉讼,主要以企业的非诉案件为主。廖敏,你要不介意的话,你这个案子,让宁稚接?” 宁稚心中一喜,但没表现出来。 廖敏和赵梦互望一眼,一时没说话。 萧让说:“虽然是宁稚主办你这个案子,但我也会一起关注,等于说,你这个案子,由我们夫妻俩一起为你把控。” 廖敏可能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为难地点了点头:“好,谢谢你们。” 宁稚立刻从包里拿出名片,双手递给廖敏:“廖敏姐,这是我的名片,我们节后初八上班,你可以到我们所找我。” 廖敏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收进包里:“好的,我初八早上九点过去。谢谢你宁律师。” 宁稚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我能问一下,这笔负债一共有多少么?” “一千零三十万。” 宁稚点点头:“了解。” 餐厅上菜,大家开始用餐。 席间,赵梦叫萧让去外面说话。 萧让跟宁稚报备过,便和她出去了。 俩人走到走廊底部的窗边,赵梦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说:“廖敏这个案子,如果输了,她就得拿出五百多万给男方,才离得了婚。她哪来的五百多万啊?你就这么把案子给了你老婆,会不会有点不妥?” 第437章 离婚案之天局(2) 赵梦的口气有点冲。 萧让没跟她置气,淡淡道:“这类型的案子,宁稚做得比我好。” 赵梦狠狠吸一口烟:“怎么可能?你多少年执业经验,她多少年?” “越是不典型的案子,它越吃天赋。有的律师她能找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点,然后撬动整个案子,反败为胜。有的律师,他只能循规蹈矩、教科书式打官司。” 赵梦不信:“你的意思是——你老婆是天赋型,而你不是?” “是这样没错。” 赵梦侧过脸去,红唇勾出嘲讽的弧度:“你俩真是绝配。” …… 回去的路上,宁稚问萧让:“吃饭的时候,赵梦把你喊出去说了什么?” 萧让专注看着路况,说:“她希望由我来帮廖敏打官司。” “那你怎么想?” “我没兴趣。”萧让空出右手,握紧宁稚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廖敏这个案子,给你练手正好。” 宁稚犹豫:“可廖敏是你同学,你把案子给我练手,万一我输了怎么办?会害她因此承担五百多万的损失。” 萧让弯唇:“没事,我在。” 有他的承诺,宁稚笃定了些。 萧让揉着她的后脑勺,宠溺道:“等节后上班再研究案子,明天开始,在三亚好好享受剩下的假期。” 提到三亚,宁稚叹气:“今年是咱们婚后的第一个新年,按理说,初二初三得陪我走娘家,得去看姥姥,可因为初三你有同学会,初四又要去三亚,今年只陪姥姥待了半天,咱们就走了……” 萧让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是我没考虑周全。正月十五我再陪你回一趟老家看姥姥。明年过年,我不安排节目了,咱们在来年陪足姥姥三天三夜。” 宁稚满意:“好。” 对于去三亚,宁稚虽然觉得有愧于姥姥,但倒是得到了很好的放松。 在三亚,她和萧让脱离了大部队,开启了属于俩人的甜蜜行动。 回京的翌日,她在所里见到了廖敏,还有陪同她前来的赵梦。 廖敏哭着说起让自己备受煎熬的婚姻。 她是北京土着,和萧让同岁,毕业于北京一所985大学,在体制内工作,父母亦在体制内。她的条件,在婚恋市场上绝对算优秀。 和她比起来,男方的条件就差多了。 周边省份小县城出身,普本学历,虽然经营着一家小广告公司,年入也有小百万,但在北京毫无根基,不管是孩子的养育,还是人脉事业,多少都靠女方提供助力。 但男方倒是有个优势——不烟不酒,长得很帅,脑子也活络。 所以当年廖敏和他一见钟情,很快结婚。 生完孩子,廖敏和父母负责带孩子,男方得以全身心拼事业。 “他做广告设计的,经常需要出差,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他出轨?因为他每次出差,都会主动打视频跟我报备,我很信任他,我以为我们感情很好……直到……” 宁稚将纸巾盒放到泪流满面的廖敏手边。 廖敏抽出一张,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有一次,他电脑云盘忘记退出,我在相册里看到一本房产证,产权人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宁稚问:“产权证对应的房屋在哪里?” “在天津。” “您继续。”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就觉得这个房子肯定和他有关!我把房子的地址记下来了!” 宁稚问:“和男方摊牌了吗?” 赵梦说:“没有。廖敏还是比较冷静的。她试探魏田,说想去天津买房投资。魏田第一反应是拒绝。” 魏田是廖敏的丈夫。 廖敏把擦了鼻涕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接着说道:“是的。我觉得他这个反应很不正常。如果那个房子是他朋友或者亲戚的,他会说自己认识的某某也在天津买了房,情况如何。可他下意识就拒绝了,什么理由都没说。他这个反应,令我觉得,那个房子不仅和他有关,并且他想瞒着我!” 宁稚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后来呢?” 赵梦:“后来我和廖敏就找过去了。我们直接按门铃冲进去,在那个房子里发现了魏田的个人用品,还有他和前女友的合照。” 廖敏哭道:“是的!魏田出轨了!我们婚后第二年,他就开始出轨了!” 婚后第二年?前女友? 宁稚摇了摇头,心道:这怕是从头到尾都没断过吧? 但她没说出口,转而问:“后来呢?” 廖敏:“那房子是魏田在我们婚内时间买的,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我当时一心想把房子夺回来!把小三扫地出门!” 赵梦:“是去年春天的事。当时我和廖敏说找萧让打官司,但萧让当时受伤了,廖敏着急把房子拿回来,就找了熟人介绍的律师。” 她骂道:“那个律师也是不靠谱!房子最后虽然从小三手里拿回来了,可律师根本没有查清楚房子的出资情况!如果当时就知道房子是魏田问朋友借钱买的,利息还高得吓人,廖敏何必去争那个已经被抵押的房子?搞得现在要离婚,男方要求她要一起偿还当时买房子所借的钱。” 宁稚蹙眉:“男方提供了什么证据证明当时问朋友借钱买了房子?” “借据。”廖敏说,“借据很正规,而且上头还附有当时的购房合同复印件,说明所借款项是用来购买这处房屋的。” 宁稚边记录边说:“廖女士,稍后我们签了代理协议,您还需要帮我签一份调档协议,我需要向法院调取当时的案卷材料。” 担心廖敏和赵梦听不清楚,她解释道:“男方之所以要求您共同偿还当初购买房屋的借款本金及利息,且大概率会获得法律的支持,是因为生效判决锁定。 您去年通过诉讼,对房屋的权属进行了确认,这个房屋在法律上,已经属于你们的夫妻共同财产,所以借资购买夫妻共同财产,属于夫妻共同债务。” 廖敏还是没听明白,听到最后一句话,又开始哭。 “所以这个魏田问朋友借的钱和利息,还是属于我和他的婚内共同债务?我还是得背上五百多万的债是吗?” 第438章 离婚案之天局(3) 宁稚冷静道:“法官最后会如何判决,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我只能说,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打赢官司。” 赵梦问:“赢的概率有多大?” 宁稚笑着摇摇头:“未知。一切得等我阅卷了才能有个大致的判断。” 赵梦气得侧过脸吹了吹气,刘海被吹得往上翘了翘。 廖敏说:“好,没关系的,我相信你!我可以签协议!” 宁稚出去拿了空白代理协议、调档申请函进会议室。 和廖敏双方都签好字,她拿出去给曾子君盖章。 曾子君笑道:“又有新案子了?恭喜。” 宁稚低声:“负资产案件。是萧让的朋友。友情打官司,就象征性地收个五万块。” 曾子君安慰道:“没关系,多少都是进账,也是积累人脉和经验。” “我也是这样想的。” 宁稚拿了盖好章的协议返回会议室。 赵梦正对廖敏小声说着什么,廖敏满脸惆怅。 见宁稚进来,赵梦不再往下说。 宁稚把生效的协议递给廖敏。 俩人握了握手,宁稚送廖敏和赵梦出律所。 廖敏和赵梦上了车。 赵梦说:“她几年在金诚,是萧让的助理。你知道她为什么一开始是助理吗?就是因为学历够不上做实习律师,才当助理的。就这样,你还放心把案子交给她?” 廖敏失神地盯着窗外,说:“其实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萧让不想帮我打官司吗?” 赵梦操控方向盘的手一顿,侧过脸去看廖敏:“萧让不会的!都是同学,萧让怎么可能不帮你打官司?” 廖敏兀自说道:“我跟他又不熟,毕业到现在那么多年,我们连微信都没有。我这个案子既不好打,我也付不起高昂的律师费,他愿意让他老婆帮我打官司,我就很感激了。” 赵梦无话可说。 廖敏侧过脸看她,视线在她已经逐渐不明显的下颌线上停留半晌,说:“我以前觉得,你没孩子,操心少,看着总比我们有了孩子的显年轻。可今年一见你和宁律师坐在一起,我才发现,差了十岁,真的看得出来。” 赵梦操控方向盘的手一顿,脸色逐渐转青。 廖敏回过脸,兀自说道:“人家宁律师不仅年轻漂亮,还专业优秀,也难怪和咱们同龄的萧让,喜欢的是她那样的。” 赵梦冷冷一笑:“萧让根本就不喜欢她!萧让喜欢的是倪灿燊!办婚礼之前,俩人还经常见面来着!” “倪灿燊?”廖敏意外,“她不是移民了么?” “和她那个白人老公离了!所以去年下半年,经常和萧让见面。” “她想和萧让在一起啊?” “谁知道呢。这得问萧让。 廖敏叹气:“萧让可千万别啊!宁律师多好啊!俩人都是初婚,犯不着去给人当后爹。倪灿燊虽然有钱,但萧让自己也不差呀……” 另一边,宁稚拿到调档申请函,即刻开车前往天津。 拿到案卷材料的副本回京,已是傍晚。 曾子君和王思雨收着东西准备下班,见她风尘仆仆地提着一个大袋子进门来,说:“都这个点了怎么还回来呀?” 宁稚提着袋子走到工位前,把里头几本夹成册的复印件拿出来,说:“我想研究一下廖敏的案子再回去。” 曾子君看一眼外头。 天快黑了,他不放心,说:“一起。” 王思雨提包准备走:“那你俩研究着,我先走了哈。” “好,拜拜。”宁稚翻开第一册案卷材料,快速看着。 曾子君也一起看。 阅卷完毕,天已经黒透。 宁稚看着复印件上用荧光笔标出来的关键信息,说:“开庭的时候,男方没出庭,并未对房屋的出资情况进行陈诉,廖敏对房屋的出资来源并不清楚。” 曾子君点点头:“法院认定案属房屋为廖敏和男方的夫妻共同财产的判定,是基于推定而得到,而非基于证据认定。” “是的。”宁稚纤细笔直的食指在案卷上点了点,“廖敏目前主张离婚,但男方举证这个房子当初是借款购买,廖敏想赢,突破点只能是突破这个已经胜诉的案件!” 曾子君:“根据民事诉讼法第211条规定,在案件判决生效之后,如果当事人发现了足以推翻原审裁判的证据,可以向法院申请再审。” 宁稚却没有因为找到方向而多开心。 “是可以申请再审,但问题是,拿什么推翻一审结果?” 曾子君看一眼时钟:“不早了,先回去吧,明天过来,再喊上思雨,大家一起想办法。” 话刚说完,宁稚的手机就响了。 是萧让打来的,她接起:“我还在所里,就回去了。” 电话那头,萧让说:“晚饭做好了,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宁稚用一侧肩膀夹着手机,边收东西边站起身:“好,我就回去了。” 回到家,她按密码进门。 萧让听到声响,从餐厅迎了出来,搂着她的肩膀,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她把包放到玄关柜上,换上拖鞋,搂着萧让的腰进餐厅。 “下午去了一趟天津的法院调档。廖敏的案子。” 萧让诧异:“今天才复工第一天,这么快?” 宁稚洗手,在餐椅上入座。 “她一大早就来所里找我了。” 萧让把主食放到宁稚手边:“先吃饭。” 宁稚端碗扒饭,脑子里却全是廖敏的案子。 她忍不住将阅卷的过程同萧让聊起来。 “我现在只能发现一个点——就是一审的时候,法庭并未对房屋进行出资审查,确实没有人知道这个房屋的出资是男方找朋友借资了。” 萧让边吃饭边说道:“一审肯定查明了男方和小三的关系。再者,廖敏不是说男方有借条么?结合这两点,证明男方当初瞒着廖敏借下这笔钱,并非用作婚内共同生活所用,推翻房屋对于夫妻共同财产的认定。” 宁稚点点头:“好。” 萧让却说:“但我认为这笔借款是假的。如果能找到证据,那就不用推翻一审判决,依旧视房屋为廖敏和男方婚后所得,廖敏能跟男方分割一半的房子。那房子现在值多少钱?” 第439章 离婚案之天局(4) 宁稚说:“当初购买的本金是五百万左右。这些年经过增值,应该值个七八百万了。但问题是,房子当初被小三抵押了,小三目前还不起这笔抵押款,已经失信了。所以廖敏也不太想去分这个房子。她现在只希望别让她跟着一起还当初买房子借的钱就行了。” 萧让笑:“廖敏还是太小心了点。这个案子的操作,一看就是男方因为廖敏发现了房子,并且成功通过诉讼拿到房子,和朋友一起做的一起天局,要廖敏少分割婚内共同财产而已。” 宁稚放下筷子,说:“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一开始跟着廖敏的思路,只想着推翻一审结果,把已经拿到手的房子再丢回去,只因为房子的出资是男方借资。如果真这么操作,男方赚了。白赚了半套房子。因为购买这套房子的资金,一定是他和廖敏婚后的收入。” 宁稚不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没有男人会借出这么大一笔钱,给朋友用于购买房子给小三住。” “可我们得有证据。” “去找。”萧让夹一只海参到宁稚碗里,“证据是找出来的。” 宁稚点点头:“好。” “对了。”萧让提醒道,“你尽量跟廖敏沟通新方向,再签个补充协议,如果成功帮她分割到半套房子,她得付你风险代理费。” 宁稚心算几秒,开心道:“如果真的成功了,那有几十万的风险代理费。今年的第一笔进账就有啦!” 有了这个动力,宁稚吃完饭开始加班。 廖敏把借条和附件通过微信发给她,她打印出来,自己审核,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出破绽,便拿去给萧让看。 萧让看完,说:“这份借条还挺严谨,把购房合同都给放上去了,甚至还手印骑缝。” 他指着购房合同上的名字:“徐婷,这就是小三的名字?” “是的。” 萧让抚着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渣,把借条放到桌上:“目前来看,借条没什么问题。你明天再和廖敏聊聊,看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翌日,宁稚再次约廖敏到所里商谈。 听说自己不仅不用一起偿还魏田向朋友借的钱,还可能分到天津那套房的一半,廖敏有些惊喜。 对于宁稚提出要20%的风险代理费,以及补充证据,她都没问题。 但她想来想去,目前有的证据材料,也就那一份借条。 借条不仅宁稚没看出问题,萧让也没看出问题,宁稚眼下又过了一遍,还是同样的结果。 她把借条分别给王思雨和曾子君审阅。 王思雨看完借条和附件,指着上头两个签字,问:“这俩人里有一个人是律师?” 廖敏摇头:“借款人是做广告策划的,出借人好像是做电商的。” 王思雨笑道:“这份借条很严谨,法律要求的一切要素都齐全了,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律师拟的。但你要说它是律师拟的吧,又没律师的签字。” 宁稚双臂环胸,睨着桌上的借条说:“普通人写借条,最常见的是手写,能把大写金额写清楚就算不错了。这份借条不仅是正式格式打印,且还严谨地附上了附件。很难不令人怀疑,这是为了做局,所以请专业律师拟的一份借条。” 曾子君说:“如此说来,这笔借款是假的概率很大。” “是的。”宁稚问他,“子君,如果是你,你的朋友要向你借五百万买房子给小三,你会借么?” 曾子君笑道:“我是律师,我清楚男方给小三买房背后的法律责任,我肯定是不会借的。但出借人不是律师,他会不会借,不好说,所以我的答案不准确。” 宁稚打了个响指:“我知道问谁了。” 她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卓宇行的声音:“一大早的什么事儿?” 宁稚客气道:“在哪儿呢?” “开车呢。在去青海湖的路上。” 宁稚想起张晗最近川进青出游,惊喜道:“你找晗晗去的啊?” 卓宇行笑:“她就在我边儿上。” 能一起自驾游,看来张晗是打算接受他了。宁稚欣慰道:“挺好的。没事儿,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有啥事儿啊你说啊?跟我这未来妹夫客气啥?” 宁稚是四月出生,张晗八月底,张晗比宁稚小四个月,宁稚确实算张晗的姐姐。 卓宇行自称未来妹夫也没错。 宁稚按了免提,手机放到桌上,问:“如果你的朋友,问你借五百万买房子,你会借么?” “首先,我得搞清楚他有没有还款的能力。” “他年入百万,有还款能力。” “这人结婚了么?” “结了。” “那么他买的房子就是夫妻一起的,那么我会要求这笔借款,他老婆也得在借条上签字。” “他可以提供购房合同的复印件,证明这笔借资确实是为了买房子用。” 电话那头,卓宇行思考几秒,说:“那如果有购房合同的复印件,并说明这笔钱就是用于购买这套房子,那我会借。毕竟房子他老婆有份,到时候如果他不还钱,我就拿着借条起诉他和他老婆。” 宁稚点点头:“明白了。谢谢啊。和晗晗好好玩儿。” “得嘞!” 电话挂上,宁稚看向众人:“这位朋友是新能源集团的技术总裁,不差钱,五百万对他来说九牛一毛。他的回答大家也听到了。只要手续齐全,他是愿意出借资金的。” 王思雨说:“但如果出借资金的人,知道购房合同上的名字是小三的,就不会借了吧?” 宁稚:“肯定的。出借的前提是——以为借钱买的这房产,是夫妻共同财产。如果借款是真的,魏田当初必然不会告诉朋友,购房合同上的名字是小三的。” 廖敏难过道:“亏魏田这个朋友当初还来参加过我们的婚礼,不管这笔借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没想过他和魏田狼狈为奸,伤害的是无辜的我吗?” 有个念头从宁稚脑中闪过。 第440章 离婚案之天局(5) 宁稚问廖敏:“借款给男方的这个朋友,当初参加过你们的婚礼?” 廖敏点点头:“是的。这个人当初参加过我们的婚礼。婚礼名单和请柬都是我写的,我记得这个名字。” 宁稚:“婚礼有录制影片或者照片么?能证明这个人参加过你们婚礼的证据。” 廖敏没明白:“就算这个人参加过我们的婚礼,对这个案子有什么作用吗?” 宁稚说:“他参加过婚礼,知道魏田妻子的名字,就能知道购房合同上的名字大概率是小三的名字。没有人会把巨款借给朋友买房给小三。” 王思雨:“如果这个人说——他没有去确认魏田买的房子给谁,以为是夫妻买房,所以直接出借资金了呢?” 宁稚:“能主张如此严谨的借款程序的人,甚至要求附上购房合同,他却粗心地没去确认自己这笔资金出借后,是用于购入夫妻共同财产还是他用——显然不合理。” 王思雨点点头。 廖敏想了想,说:“婚礼当时是有进行拍摄的,但是这个人长什么样我没印象了,看影片和照片也不一定能找出来。” 王思雨问:“那你如何能记得这个人参加过你们的婚礼?” 廖敏:“因为他的名字叫聂源,和那个明星聂源同名。我当初写请柬的时候,问过魏田,这个人是不是那个明星聂源。所以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王思雨:“解释是合理的。” 宁稚问廖敏:“你有聂源的联系方式么?” 廖敏摇头:“没有。” “能不能让魏田把人约出来面谈,就说针对债务的问题,想协商。先见上这人,知道长什么样,再去找这人参加过婚礼的证据。” 廖敏点点头,当即拿出手机给魏田拨去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按掉。 廖敏又打过去,还是被按掉。 她举着手机,无奈道:“魏田不接电话。微信也早就把拉黑了。说实话,现在别说是见上聂源了,就是见上魏田都很难。” 王思雨:“他不看孩子的么?” 廖敏摇头:“不看。提出离婚后,就搬走了,到现在一个多月了,都没回来见过孩子,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王思雨骂道:“这人够狠的啊。” 曾子君:“往往就是这种狠人,才能做出这种天局。” 廖敏红了眼眶。 王思雨看向宁稚:“现在怎么办?” 宁稚想了想,说:“那就等开庭申请传唤这个聂源吧。” 她摇了摇头:“这案子估计是个拉锯战。” 廖敏紧张道:“他那个利息很高,如果拖下去,最后官司输了,我需要一起偿还的钱是不是就更多了?宁律师,要不推翻一审判决,不要这个房子了,行不行?” 宁稚说:“我们现在就差一点点,就能证明这笔借款是假的,那套房子就是魏田用你们夫妻婚后共同财产买的,你要求分割,是合理的,没必要放弃。” 王思雨气道:“他整这么一出天局,不就是为了让你放弃分割这套房子么?你这样,就着了他的道了。案子既然来了,咱们就打,一审判输,咱们就上诉,跟他死磕到底!我就不信假的还能变成真的了!” 曾子君:“还有个问题。出借五百万算是巨款,当初有没有转账记录?” 王思雨:“如果是做局,肯定没有转账记录,但是他们会解释以现金出借。” 宁稚:“一百万现金得装满一个行李箱。聂源出借了五百万现金,当然他可以解释他拉了五个行李箱的钱给魏田。那我们可以要求他证明当初从银行支取这五百万的记录。” 曾子君:“他们可以说当初支取五百万现金的银行账户注销了。” 宁稚:“那就向法庭申请调查令,到售楼部取证。当初魏田的小三买房时,是一次性用五百万现金支付,还是转账。转账的话,是哪个账户出来的,到银行取证,这笔购房款是如何进入小三的账户的?以现金?还是魏田的账户转给她的?如果是魏田的账户转过来的,那么魏田那个账户的资金,是否是五百万的现金存入后转出?” 王思雨笑着看向廖敏:“你放心吧,不是他拿一张借条就万事大吉,有的是办法跟他拉扯。那么大一笔巨款,资金走向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但凡他拿不出证据,我们都会死咬着这笔借资是假的。” 廖敏放心不少。 宁稚收拾电脑和案卷材料,安慰廖敏:“没事儿,回去等开庭吧。您这个案子,开庭才是开始,现在只是预热。” 她送廖敏到楼下。 俩人边下楼梯边说:“这个案子的策略很明确了,问题不大,您先回去休息,不担心。有什么需要您配合的,我会告诉您的。” 廖敏感激道:“谢谢你啊宁律师。因为我一个人的案子,耽误了你们三个人一早上的时间。” 宁稚笑道:“我们虽然是小所,但优势就在于,一个案子,能有三个律师给你出主意。那位男律师,是我们的主任。” 廖敏一听主任都来帮自己,更感激了。 宁稚趁势说道:“您的案子,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您有亲戚朋友需要法律服务的,可以介绍给我们。” 廖敏当即应下。 宁稚回到办公室,长长呼出一口气:“还好后续和她签了风险代理的协议,要不然这个案子收五万块,是真不值当。感觉得跑很多地方。” 王思雨说:“这案子不难,就是得拉扯,耽误时间。说真的,我宁可办难度大但快准狠的案子,也不想花太多时间去拉扯这种。” 宁稚说:“廖敏是萧让的同学,她本来想让萧让帮她打官司。” 王思雨:“萧律肯定看不上这样的案子。” 宁稚笑道:“不是的。他目前还在家里休养,不接诉讼案件。” 王思雨吃惊:“他服务费那么高,现在就给家里休息,不心疼钱呐?” 宁稚不好跟外人说萧让的计划,便笑笑没说什么。 第441章 离婚案之天局(6) 很快迎来廖敏和魏田的离婚案开庭。 廖敏和魏田育有一女,魏田表示不要抚养权,抚养权归廖敏。 二人所住婚房,为婚前廖敏父母出资购买,归廖敏。 二人婚后均买了车,归各自所有。 二人婚内共同存款一百九十余万元,各分得一半。 而二人婚内共同负债一千零叁拾万元,宁稚代表廖敏当庭提出异议。 “审判员,由于原告方主张的这份婚内共同债务高达千万,我方申请传唤资金出借人聂源出庭作证。” 法官同意,当即让书记员传唤证人聂源到法院作证。 第一次,聂源以自己人在国外不方便回国为由拒绝。 案件延期审理。 法庭于半个月后再次联系聂源回国作证,聂源再次以自己人在外地无法回京为由拒绝。 案件再次延期。 宁稚和曾子君王思雨开会讨论案情。 宁稚:“我认为聂源不会出庭作证,因为借款本身就是虚假的,他显然是见这案子上了法庭,他继续帮着魏田说谎会有法律责任,所以逃避了。” 王思雨:“那现在怎么办?案子还有一个月就必须审结了吧?” 宁稚点点头:“法院还会继续通知他回京作证,如果他还是拒绝,那么我们就继续申请延期审理,直到他愿意出庭作证为止。” 曾子君问:“着急离婚的是男方?” “是的。”宁稚说,“廖敏其实没有离婚的意思。拿到房子后,她倒是希望男方和小三断干净,回归家庭。” 曾子君点点头:“对于男性来说,稳定的婚姻和家庭是事业的基石,在女方没有过错的情况下,男方主动提离婚,一般是到了不得不离婚的地步。” 王思雨:“不得不离婚?难道是小三快生了,着急给孩子上户口?” 宁稚:“要么是男方的公司打算融资。” 曾子君:“男方的公司叫什么名?” 宁稚报出一个公司名。 曾子君拿出手机进入微信,片刻后,说:“这家公司三个月前就频繁和各大投资公司接触,是有融资的打算。” 宁稚意外:“你怎么知道?” 曾子君把微信页面给她和王思雨看:“我有同学在投资圈,我刚刚打听的。” 宁稚看到微信对话框上,曾子君的同学说: 【这家公司三个月前就开始接触投资公司了】 【也跟我们接触过,它天使轮打算融五千万,但没过我们的立项,最后没成】 【听说过了鼎金的立项,鼎金要投他】 宁稚大喜:“如果真的要融资了,那么魏田等不了太久的!” 她一语成谶,不到几日,就收到廖敏的电话,说魏田想协商离婚。 宁稚当即让廖敏把人约到乾元所。 魏田带了律师过来,坐下的第一句话就说:“聂源已经移民了,人工作也很忙,你让人为了咱们一个离婚案从美国坐四五十个小时的飞机来回,不现实。借条你也看到了,手印是我按的,房子是我买的,房子现在也判成夫妻婚后共同财产了,你也有份儿,那还人家钱是不是天经地义?” 他连珠炮似的,廖敏被他糊得一愣一愣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无措地看向宁稚。 宁稚说:“魏先生,要不您和您的律师先听听廖女士的主张?” 魏田冷笑道:“她还想怎么样?我当初没想让她一起承担这笔债务,因为那房子也确实不是买给家里的,我自己借的钱买房我自己承担,但她非要打官司把房子拿回来。那行啊,房子你要,那买房的钱你是不是得出?” 廖敏吼道:“那钱根本就不是你借的!是你用婚后赚的钱买的房子!” 魏田:“我一年也就挣个百八十万的吧?扣去家里的开销,我个人和父母的开销,我有那能耐拿出五百万买房子?” 廖敏气极,宁稚按住她,看向魏田:“魏先生,如果你没有拿出五百万的能力,那么不会有人借五百万给你。这更加说明了这笔借款很不正常。” 魏田:“借条白纸黑字跟那儿摆着,能有什么疑点?有疑点,你们跟法官说去啊!” 宁稚挑眉:“我们是想上法庭解决,所以我们一再要求作为跟本案唯一的争议点有关的人员出庭作证,但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很难不让人相信,这笔借款有水分。” 魏田后背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那就拖着呗!拖上一年的利息就是五十万,看谁先熬不住吧。” 五十万是廖敏至少三年的收入。 她浑身发抖:“魏田!你没良心!” 魏田:“是我没良心,还是你贪心不足?什么都争,行,那就一起还钱呗!” 他站起身要走。 宁稚开口:“是啊,看看是你,还是鼎金,先熬不住吧。” 魏田身子一顿,转过身:“你?” 宁稚起身,迎接他震惊的目光:“你的公司被多家投资公司拒绝,好不容易过了鼎金这家新投资公司的立项,很快就能拿到五千万的天使轮投资做新项目,这节骨眼,如果我们申请财产保全,冻结你在公司的股份,你猜鼎金还能投你么?” 魏田眯眼,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宁稚就知道说中他的痛处了。 她看向廖敏:“廖女士,要我帮您说,还是您自己说?” 廖敏红着眼睛站起身:“我自己说!” 她恨恨望着魏田,说道:“孩子和存款归我!还要给我天津的房子的一半钱!其他的我不分!公司也不跟你分!” 魏田怒极反笑:“你这跟敲诈也没啥区别了吧?这是还想靠离婚发财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儿!我看到你那张老脸就想吐!当初立女强人人设,现在却趁着离婚捞一笔?打脸了吧?” 他故意激怒廖敏,想让廖敏怒而说出“你的东西我不要”来自证。 宁稚按住廖敏,连续抽了几张纸巾放进廖敏手里,同时跟王思雨打了个招呼:“王律,麻烦你先带廖女士出去休息。” 王思雨秒懂,立刻扶着廖敏离开会议室。 曾子君把会议室门关上。 宁稚冷冷瞧着魏田和他的律师,说:“我们现在已经有证据证明你跟聂源借的五百万是虚假的。如果聂源不出庭作证,我们也有办法通过证据陈述,让法庭看到证据。但离婚诉讼周期,我们就不敢保证了,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也许五年……你猜鼎金等得了你这么久么?” 第442章 离婚案之天局(7) 魏田正要说话,他的律师拦住了他:“魏先生,借一步说话。” 俩人急急忙忙离开会议室。 片刻后律师一个人返回,说:“魏先生说,拉长诉讼周期劳民伤财,他会找时间和廖女士商谈和解的方案。” 宁稚点点头:“当然,这是他的权利。” 把魏田的律师送走,宁稚等人和廖敏重回会议室。 宁稚:“廖女士,魏田之后可能会单独找您商议协议离婚的方案,您如果觉得需要我们参与,随时打电话给我。鉴于魏田这个人,可能有伪造借条的前科,由他那方拟的离婚协议,我建议您发给我们看看,再签也不迟。” 廖敏点点头:“好。” 王思雨:“我倒觉得必须继续诉讼,直至证明借条是假的,借款与廖女士无关。他们欺人太甚了,必须在法庭上治治他们,甚至追究他们伪造借条的法律责任!” 曾子君:“长时间的诉讼,劳民伤财。如果为男方愿意答应廖女士的诉求,其实没必要继续诉讼。” 王思雨:“人争一口气!” 宁稚看向廖敏:“廖女士您觉得呢?” 廖敏想起魏田方才对自己的侮辱,又气又委屈,牙一咬:“我想继续打官司!” 宁稚:“好。那么您就不必再跟他商议和解的方案了,等着下一次开庭。还有一件事,既然决定继续打官司,那么魏田经营的公司,我认为您也有必要参与分割,没必要直接放弃这一部分。” 廖敏:“公司一开始是他父母经营的,我们结婚前才交给他,股份好像大部分是他父母的,这样我也可以分吗?” 曾子君:“魏田这家公司,前些年投了一家无人机公司,这次五千万的天使轮,也是拿无人机项目融到的。这些投资、项目,都是你们婚后才有的,你可以参与分割。 廖敏点点头:“行,都听你们的。” 宁稚送她离开后返回工位,立刻着手准备对魏田的公司进行财产保全申请。 她本想加班把事情做完,但翌日一早还要回老家扫墓,便正常时间下了班。 回到家,萧让的车不在车位上,她就知道他没在家,给他发了微信语音,叮嘱他明天要开高速,别太晚回家。 但萧让还是到了十一点多才回来。 宁稚预感不好,没睡,一直等着他。 “你去哪儿了?” 萧让把浴袍丢到贵妃椅上,掀开被子,在床上躺了下来。 “和同学吃饭了,谈点事儿。” “哪个同学啊?”宁稚不安地看着他,“你这么晚回来,我很担心,担心又发生那种事儿。” 萧让笑着把她搂进怀里:“不会的,我没有喝酒,人很清醒,也很小心。” 宁稚点点头,双臂圈着他的腰:“所以你到底跟哪个同学一起吃饭了呢?” 见萧让不语,她问:“是赵梦或者廖敏?” “不是。”萧让转而问,“廖敏的案子怎么样了?” “借条是假的,但出借人一直回避出庭作证。然后子君查到男方的公司不久之后要融资,节后我回来,就要跟法院申请对男方的公司进行财产保全。” “标的预估有多少?” “至少超过一千万。” 萧让笑:“所以本来是负资产离婚案,被你们打成标的超八位数的案子了?” 宁稚也笑:“现在还不好说,得等对男方的公司进行尽职调查后才清楚。” 她说起魏田对待廖敏的态度,为廖敏鸣不平。 萧让说:“廖敏的条件不差的,父母都是公务员,她自己也在体制内,其实没必要找这种凤凰男。” 宁稚说:“今天男方来所里了,真的长得不差,又高又帅,还是经营公司的老板。虽然小地方出身,但他拥有的其他优点,真的很容易骗到条件好的女孩儿。” “但条件好的女孩儿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廖敏丈夫所拥有的条件,差不多是他成长环境里最好的,他在他那个环境里,势必是天之骄子一样的存在。这样的男人,他真的甘心拥有一个只有‘好条件’的妻子?” 宁稚叹气:“所以……长得不漂亮的女生,就不配拥有爱情么?” 萧让落眸看着她,眼里浓烈的情绪化不开。 “我认为,有责任感的男人才有爱情。所以有相当一部分男人,他是没有爱情的。只能说廖敏没有遇到那个有爱情的男人,而不是长得不漂亮的女生就不配拥有爱情。” 宁稚弯唇:“有责任感的男人……就像你这样的?” 萧让笑着吻了吻她的眉心:“不然呢?没责任感,能等你那么多年?” 俩人笑着抱在一起,共进甜蜜梦乡。 翌日一早,萧让开车,带宁稚和林淑婉夫妇回老家扫墓。 宁稚在寺庙陪了姥姥两天,在假期的最后一天赶回北京,和萧家人一起祭祖扫墓。 晏蓉各种求祖先,让宁稚赶紧怀上孩子,生个大胖小子。 宁稚压力挺大,回去的路上,对萧让说:“现在事业刚起步,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萧让问:“那打算什么时候要?” 宁稚想了想,说:“三十五岁左右吧。” 萧让笑:“那会儿我都四十五了,你不怕我高龄,生出来的孩子质量不好?” “所以你要戒酒,勤运动,保持年轻的身体啊。” 萧让握紧她的手:“好。都听你的。” 复工第一天的下午,宁稚到法院提交财产保全申请。 法院很快冻结了魏田在公司的股份,包括无人机项目几个重要牌照也一起被冻结。 魏田气势汹汹地去找廖敏吵架,廖敏打电话向宁稚求救。 当时宁稚正和萧让在家里吃晚饭,接到电话俩人赶了过去。 魏田把廖敏骑在身下,手上扬着花瓶,要砸廖敏的脑袋。孩子在一旁嗷嗷直哭。 萧让冲上去,一把将他提起来,抵到墙上,当场控制。 宁稚安抚崩溃痛哭的廖敏和孩子。 魏田挣扎着吼道:“廖敏!你在报复我!我都已经答应你不分存款,也不让你还钱,你竟然还让律师冻结我的股份!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宁稚:“不存在什么报复,廖女士只是想分到她应得的。你们十几年婚姻,廖女士应该分割的,绝对不仅仅是一百九十多万的存款!” 第443章 离婚案之天局(8) 魏田大声质问廖敏:“我每年在公司的分红,我都花在家里了,剩下的,都在那一百九多万的共同存款里!廖敏你还要分什么?” 廖敏被他吓得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宁稚把人护在身后,冷静面对魏田:“你能瞒着廖女士,花巨款给前女友买房,你认为你这人还有诚信吗?” 魏田大吼:“那钱是我问聂源借的!” 宁稚冷笑道:“你们那个借条漏洞百出,假得不能再假,你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傻瓜,都能被你的小聪明骗了吗?” 她仿佛在魏田身上看到当年的赵学峰,心底泛起恨意,口气也硬起来。 “你这个人已经没有了诚信!所以你提出的任何和解的方案,廖女士都不敢相信!唯有上法庭解决!事到如今,都是你作茧自缚!” 魏田挣扎着要扑上去厮打廖敏,被萧让制止。 宁稚拿出手机,问廖敏:“廖女士,需要我为您报警吗?” 廖敏将吓傻了的女儿护在怀里,哭着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让他离开我家就好!让他走!” 萧让把人拎出门外。 门关上,宁稚问廖敏:“他以前对您动手过吗?” 廖敏摇头:“没有。” “法院冻结了他的股份,一些牌照也跟着被冻结,应该是融资出了问题,所以他怒不可遏地来找你算账。”宁稚怜悯地看着廖敏,“如果您想放弃对公司的分割,解除财产保全,我明天就向法院申请撤回。” 廖敏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如果他今晚好好和我说,我也许愿意撤回保全。他现在这样,我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期待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宁稚担心道:“如果他再来骚扰您……” “我等一下就和孩子搬到我父母家住。” 宁稚点点头:“如果能这样,那自然好。我出去和魏田说几句话,您收拾东西,好了我和萧让送您去父母家。” “谢谢你宁律师。” 宁稚来到门外。 魏田还被萧让压制在墙上。 宁稚走过去,平静道:“尽快让聂源出庭作证,案子速战速决,这样也能尽快解除你被冻结的股份。如果聂源还是躲着不出庭,那你的股份只会被无限期冻结。希望你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魏田吼道:“我现在已经不要求廖敏和我一起还聂源的钱,也同意分一半的天津的房子给她!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让聂源出庭作证!” 宁稚笑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那份债务,本身就不存在,而不是你大发慈悲给廖敏免了。你口口声声说她利用离婚捞一笔,但明明隐匿婚后夫妻共同财产的人是你。她不过争一口气罢了。” 魏田气得一张脸通红。 宁稚再度回屋内。 廖敏和孩子收拾好了东西,宁稚护着她们来到车上。 她打电话让萧让也下来,一起送廖敏和孩子去父母家。 在车上,宁稚问廖敏,事态发展到这样,她会不会后悔坚持诉讼? 廖敏搂紧了女儿,摇了摇头:“我不后悔。因为判决书才能证明我的清白。否则多年以后,我在所有认识我们的人口中,会变成魏田形容的那种人——利用离婚捞一笔的捞女。我已经能够想象他跟人说,我逼着他借高利贷买房子,却利用离婚要走了房子和所有存款,然后让他去还高利贷……” 她泪流满面地说着,眼底是无尽的委屈。 “结婚十几年,我和我的父母尽心尽力养大孩子,好让他全身心去拼事业,可到头来,他是这么对我的!是这么说我的!我是真的恨!” 宁稚把纸巾递给她。 安全地把廖敏和孩子送到父母家,宁稚和萧让返回家中。 她坐在梳妆台前擦护肤品,回想廖敏的案子,却是想起了当年赵学峰逼林淑婉离婚的事。 那一天,她放了学,进了院子,看到赵雪峰的黑色奔驰停在楼下,开开心心地上楼去,却在门外听到赵学峰逼迫林淑婉离婚。 他的声音是那么恶狠狠,对待发妻如同对待仇人一般。 宁稚边擦着手上的护手霜,边看向镜中的自己,白着脸说:“在我看来,廖敏和我妈一样,都兢兢业业地照顾着家庭和子女,好让男方能够无后顾之忧地拼事业。她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为什么男的抛弃她们时,总那么恶狠狠的,好像她在这段婚姻里面做了多么可恶的事情一样。” 萧让手中的书翻过一页,说:“恶人先告状。他们必须放大女方的‘缺点’,好显得这段婚姻的失败不是因为自己的出轨,而是女方也有责任。” “今天魏田当着孩子的面殴打辱骂廖敏,就不担心孩子恨他吗?” 萧让知道宁稚其实是在问——赵学峰当年抛弃家庭,就不担心她恨他吗? 他叹了叹气,放下书,掀被下床,走到宁稚身后,俯身抱住她。 他紧紧地抱着她,吻她的脸颊,温温柔柔道:“我当年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等鑫磊长大了就会懂的。淑婉对孩子很好,鑫磊交给她照顾,我很放心。”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他这个人,是很会说话的,只要他愿意,他能哄得你一愣一愣的。但我还是恨他。” 萧让看着镜子里她苍白的小脸,说:“不要恨,恨也是需要心力的。你的人生只能拥有爱,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宁稚笑着回吻他的唇:“自从和你结婚,我真的多了很多很多的爱。特别是婆婆,她真的对我很好。” “你们没有婆媳矛盾,最幸福的人是我。媳妇儿,谢谢你。”萧让笑着抱起她,把她抱到床上。 一周后,法官助理给宁稚打电话,通知开庭时间。 原来证人同意出庭作证了。 第444章 离婚案之天局(9) 朝阳区人民法院民二庭。 廖敏和宁稚坐在被告席上。 魏田和律师坐在对面的原告席上。 廖敏盯着坐在证人席上的聂源,聂源目光躲闪,不敢看她。 宁稚手持借条,询问证人:“证人,这份借条,你知情吗?” 证人:“知情,是我和原告签的。” 宁稚:“所以你确实出借了五百万给原告?” 证人:“是的。” 宁稚:“这五百万的借款,是以什么方式给到原告?” 证人:“现金。” 宁稚:“这五百万的现金,是怎么拿给原告的?” 证人:“我装在行李袋里,他来我家拉的。” 宁稚:“一共装了几个行李袋?” 证人一愣,考虑几秒,说:“两三个吧。时间太久了,我忘了。” 宁稚:“请问你是如何取得这五百万现金给原告?银行领取吗?” 证人:“不是。是朋友还我的钱,我直接借给了原告。” 宁稚看向法官:“审判员,我方要求传唤相关人员出庭作证,以证明证人聂源出借给原告的这笔现金是真实的。” 原告代理人:“反对。这笔借款已有十年之久,证人早已忘记当初一共有哪些人还过自己现金。” 法官看向宁稚:“被告律师,请考虑这个申请的可操作性。” 宁稚点点头:“审判员,下一场庭审,我方还需要证人聂源出庭作证,请给予支持。” 法官:“同意申请。被告代理人是否还有问题需要询问证人?” 宁稚:“没有了。” 法官让证人退庭。 魏田和律师都得意地看着宁稚。 因为她对聂源的质询,并未产生任何对廖敏有利的结论。 宁稚:“我方想询问原告,当初拿到五百万的借款后,是以什么形式向购房中心缴纳房款?” 魏田:“刷卡付的,购房合同上不是有写吗?” 宁稚:“请问可否提供当初支付这笔款项的回单?” 魏田:“这购房合同上不是写了付款方式为刷卡吗?还需要什么回单?难道购房合同还是能假的不成?” 宁稚:“购房合同肯定没问题,但我方需要回单,实际上是为了获得付款账户的账号,然后向该银行申请查询在这五百万的购房款支付之前,是否有一笔五百万元的现金存入。根据原告与证人的作证,都确认这笔借款为现金,而购房合同显示房款的支付方式为刷卡,那么原告取得了五百万的现金借资后,必须先存入银行,才能刷卡付房款。” 魏田脸色一变,看向律师。 法官:“原告,是否可以直接提供当初支付房款的银行账号?” 魏田:“那张卡几年前注销了,我现在也忘记卡号了。” 法官:“注销了几年?” 魏田:“注销七八年了。” 律师:“审判员,注销后的明细,银行只能保存五年。原告人这张银行卡注销了八年,肯定是查不到明细了。” 宁稚:“审判员,我方申请法庭调查令,到案涉相关房产公司进行取证原告当初支付房款的银行账号,并到相关银行取证该银行卡的注销情况。这是一笔本金涉及千万的借款,我方认为有必要确认借款的资金走向。” 法官:“同意申请。原被告双方还有没有需要提交的新证据或者新证人?” 宁稚和原告律师都表示没有。 法官宣布休庭,下一次庭审时间另行通知。 宁稚收拾资料,准备和廖敏一起离开。 魏田和律师将她们拦住。 律师:“廖女士,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在法庭上拉扯,魏先生已经表示过,这笔借款他要自己承认,无需您承担,并且案涉房屋,也会根据市价给予您一半的补偿。” 宁稚将廖敏护在身后,问道:“请问廖先生给予的这一半补偿的资金,从哪里来呢?从隐匿的婚内共同收入来吗?” 魏田凶道:“你别造谣!” 律师不忘对廖敏洗脑:“廖女士,您这位律师,为了挣律师费,不惜占用您的宝贵时间进行法庭拉扯,我们建议您换一位律师。” 宁稚护着廖敏往外走。 她小声问廖敏:“那个证人聂源,您有印象他参加过婚礼吗?” 廖敏摇头:“我没印象了,得回家翻照片和视频才知道。” 宁稚:“会计师和律师明天就到魏田的公司进行尽职调查了。他到底有没有隐匿的婚内共同收入,有多少,很快就能知道。” 廖敏点点头:“你们辛苦了。” “会计师是金诚所的,很专业,我们和金诚所有合作。而我们主任就是做经济类案件出身的,有他和会计师一起配合,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您放心。”宁稚不忘推荐业务,“以后您的亲戚朋友,有什么案件都可以找我们。我们商事、家事、刑事案件都接的。” “会的!你们这么帮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推荐你们的!” “感谢!” …… 翌日,宁稚拿到调查令,立刻前往天津进行取证。 她在房产公司查到了魏田当初支付房款的银行账号,立刻又赶回北京,到所属开户行查询该账号的信息。 不出宁稚所料,魏田当初支付房款用的银行卡,并非自己所有,而是其父的银行卡! 宁稚收集好相关证据,迎来庭审。 庭审一开始,宁稚就申请聂源出庭作证。 宁稚手持借条所附的购房合同:“证人,你和原告关系怎么样?” 聂源:“我们肯定是很好的朋友,否则我不会借那么多钱给他。” 宁稚:“你借钱给原告之前,考虑过原告是否有能力偿还这笔钱吗?” 聂源:“肯定考虑过。我知道魏田一年收入有百万所有,五百万咬咬牙,五年也就还上了。” 宁稚:“原告百万左右的年收入,是指未支付生活费之前的收入。根据原告对婚后仅有的几十万存款的解释——他每年的收入,扣去自己小家和父母家的花费后,就剩几万块钱。十年时间,他欠你的钱,连本带利高达千万,也就是说——原告扣去各种生活开支后,他得一百年才能还上本金,而比银行贷款利率还高上四倍的利息,他两百年都还不上。证人你作为一名金融从业者,不可能看不透原告根本无力偿还这笔借款。” 第445章 离婚案之天局(10) 聂源一噎,说:“不还有那房子么?如果他实在还不起钱,就卖了房子就能还上了。” 宁稚:“那房子是他以小三的名义买的,不管是购房合同还是房产证,落的都是小三的名字,他根本没有处置这处房产的权利。” 聂源看一眼原告律师,说:“我不知道那房子买给小三的,我以为落的是他老婆的名字,房子总归属于夫妻婚内财产,即便他不还我钱,我起诉他,他老婆总得负责吧?” 宁稚:“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假设当初你知道这房子是买给小三的,你就不会借这笔钱给原告?” 聂源笃定道:“是的。就像你说的,我得考虑他将来能不能还上这笔钱。如果知道是买给小三的,我肯定不会借。我之所以愿意借这笔钱,完全是因为我以为他是夫妻买房,他还不上钱,我还能找他老婆。” 宁稚指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廖敏,问道:“你真的不知道这位廖敏女士才是原告的妻子吗?并非购房合同上那位叫徐婷的女士。” 聂源看一眼廖敏,眼神有点闪躲:“不知道。我没见过魏田的老婆。” 宁稚:“你再认真回想一下?” 聂源:“是的!我确定我不认识她!” 宁稚:“那你认识徐婷么?” 聂源:“也不认识。” 宁稚:“你撒谎!” 她从手边资料册上拿起一叠相片,看向法官:“审判员,我手上这一叠照片,是原告和被告结婚时拍摄的,以及原告、证人与朋友聚会时拍摄的照片。证人聂源,当初作为原告的伴郎参加了婚礼。他说他不认识被告,是在撒谎!他不仅认识被告,他还认识徐婷!也就是购房合同上的徐婷本人!证人作为原告的好朋友,经常与原告、徐婷,还有他们共同的朋友见面!” 法官示意庭警把照片拿上来。 法官助理将照片一张张翻拍显示到屏幕上。 宁稚:“证人口口声声说不认识被告,不认识购房名单上小三的名字,并基于这个大前提,将原告的借款视为用于夫妻共同生活的夫妻共同负债。但事实是,他很清楚原告所借资金,是用于给小三买房。基于证人方才的证言证词——如果知道是买给小三的,我肯定不会借。我之所以愿意借这笔钱,完全是因为我以为他是夫妻买房,他还不上钱,我还能找他老婆——我方推定这笔借款是假的!” 她继续拿出另一份证据材料。 “这是我方到案涉房屋的房产公司取证的当初的收款回单。回单上显示的付款账号,并非原告的银行账户,而是来自原告的父亲魏某某的银行账户。 而该账户开户行出具的流水明细,显示在这笔五百万的房款转出前,该账户并未有一笔五百万的现金存入,并不符合原告和证人的证言证词——证人当初以现金将五百万借给原告,原告之后存入银行卡,从银行卡刷卡支付房款。 根据原告和证人交代的关于这笔借款的资金走向,我方经过调查取证,没有一处是符合的。也就是说——这笔借款,从头到尾,只有一张借条,没有半点资金痕迹。故我方推定这笔借款是假的!” 法官看向原告席:“原告,原告律师,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律师正要说话,魏田一把扯过话筒:“我想起来了,房款确实是从我爸的卡里付出去的没错,但事后我把从聂源那儿借的五百万现金还给了我爸!” 宁稚:“原告,既然你父亲有足够的资金,你需要钱买房,为何不是问你父亲借款,而是问朋友借款,并且约定了和高利贷无异的利息呢?你就算想给利息,这些钱给你父亲,难道不好吗?” 魏田一噎,说道:“我父亲是守财奴,不会给我这么大一笔钱的。” 宁稚:“既然你父亲是守财奴,那他为何又把自己的银行卡交给你支付房款呢?” 魏田:“因为我承诺事后以现金还给他!” 宁稚:“如果原告一定要坚持这笔五百万的借款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我方就需要向法庭申请原告的父亲魏某出庭作证了。包括这五百万的现金,到底是怎么处理的,我方也一定会调查到底!” 廖敏红着眼睛,不甘地看着魏田:“魏田!你们一家都是没良心!当初你父母说没钱在北京买房子,所以我父母出资在北京给咱们买婚房!可结婚才几年,你爸却拿出五百万,给你为小三买房?” 魏田:“我说了!这钱是我向魏田借的!” 宁稚看向证人:“证人,作伪证,情节严重的,判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你确定要为原告这种背信弃义的人承担这一切吗?” 聂源低下头,不再说话。 魏田指着宁稚大吼:“你威胁证人!我要告你!” 宁稚:“证人的证言证词已经被我方完全推翻,我并非威胁他,而是告诉他作伪证的法律责任,包括证人作证之前的宣誓,也有这一部分内容。” 法官敲响法槌:“双方肃静!” 现场安静下来。 法官:“双方律师是否还有问题需要询问证人?” 双方都表示没有。 庭警把证人带下去。 宁稚继续举证原告隐匿婚内共同收入的相关部分。 …… 春去秋来,一晃到了中秋。 期间,魏田因为投资方的压力,主动撤诉,并多次向廖敏认错,甚至下跪,更提出逾千万的补偿,但都被廖敏拒绝了。 很明显,廖敏被魏田伤透心,要通过诉讼报复他。 廖敏委托宁稚提起离婚诉讼,起诉魏田隐匿婚内收入。 案子拉扯到中秋才算正式结案。 在宁稚等人的努力下,廖敏除了分得原定的半套天津的房子和一百九十多万的存款,还多分得了魏田转移到其父和小三手中的千万婚内共同收入。 廖敏带了孩子到乾元所感谢,还送上了锦旗。 锦旗上写着——专业敬业,律法精湛,尽心尽责,不负重托。 这是乾元所第一次收到锦旗,大家又开心又振奋,晚上一起到附近的餐厅聚餐。 宁稚邀请萧让一起参加。 第446章 萧让赴美 聚餐在乾元所附近一家海鲜餐厅。 宁稚和萧让一坐下,王思雨就忙着为二人倒茶水,然后又和曾子君举杯感谢萧让。 “廖敏这个案子,虽然时间线拉得有点长,但也为我们所带来了进账和口碑。”王思雨和萧让捧杯,“感谢萧律!我先干了!” 萧让笑着喝一口杯子里的茶水,看向宁稚:“廖敏这个案子,你们做得不错。” 宁稚笑道:“人家说,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我们现在不就是三个臭皮匠么?” 萧让点点头,把杯子放到桌上:“挺好的。廖敏这个案子之后,还有没有做别的案子?” 王思雨说:“我们把廖敏的案子剪成片子放到短视频平台了,来了几个离婚案,都是小案子,就先做着。” 宁稚补充道:“我们目前的案子主要是两种。一种是看了短视频平台的案例而联系的。一种是在对面的区法院拿到传票后,临时找上门的。都是一些民事纠纷小案件。” 萧让说:“基本符合小所的现状。” 曾子君温声道:“没事的,民事小案件既能帮到人,所里也有进账,一举两得,是好事。” 宁稚叹气:“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大所啊……” 萧让笑而不语。 餐厅上菜,四个人边吃饭边聊着最近律师圈的八卦。 王思雨问:“对了萧律,金诚所那位刘姓高伙,职务侵占的案子怎么样了?判了吗?” 萧让淡淡道:“一审判了十一年,上诉了,二审快开庭了。” 宁稚问:“老刘二审请的律师是谁?一审是林森,现在林森也进去了,二审是?” 萧让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程儒言。” 宁稚着实没料到,可转念一想,刘天海二审必然是冲着无罪辩护去的,肯定会花大价钱请最好的律师。 曾子君说:“如果是程儒言,那无罪释放,还是有一点希望的。” 宁稚气道:“这种人出来继续害人吗?他出来肯定会继续针对萧让的!这种人就该把牢底坐穿才好!” 王思雨:“程儒言也真是的,什么伤天害理的案子都接。” 宁稚冷笑道:“他那个人就是那样,为了钱,什么案子都能打。真贱啊!” 见话题失控,曾子君问宁稚和萧让:“是不是快到你俩的结婚周年纪念日了?” 萧让笑道:“是,还有一周左右。” 王思雨:“打算去哪里庆祝?” 萧让看向宁稚:“我听媳妇儿的。” 宁稚却是想起了他去年婚礼被带走的事情,有些低落:“回老家一趟,陪陪姥姥。” 王思雨劝道:“你俩都是年轻人,怎么动不动放假就去寺庙的?连结婚纪念日都庙里过,这多无趣啊。” 宁稚侧过脸问萧让:“你会觉得无趣吗?” 萧让握紧她的手:“不会。” 王思雨佯装恶心:“好了好了,就别虐狗了,不知道我和主任都是单身狗啊?” 萧让笑问:“王律想找什么样儿的?我给你介绍。我们金城今年又招了几个和你年龄相当的男律师。” 王思雨咬着吸管不作声。 宁稚笑说:“她问过我,张旭结婚了没?看来是喜欢张旭那款的。” 王思雨急道:“哎!这可不兴说!” 萧让:“张旭结婚很多年了。我给你注意注意同类型的。” 王思雨双手合十:“感谢萧律,感谢。” 萧让看向曾子君:“欸,这不有现成的?你们主任啊。他和张旭,之前都是我底下的律师,俩人性格和气质都很接近。” 曾子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视线望向别处。 王思雨别了他一眼,嫌弃道:“他太冷了,话又少。张律一看就是阳光暖男。他俩才不一样。” 萧让笑:“但子君的条件,可比张旭好多了。” 王思雨:“条件不重要,喜欢最重要。” 宁稚摇了摇萧让的手臂:“好了好了,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他俩在一个所里,每天在一块,能谈早谈了。” 萧让笑笑没说什么。 大家都开了车,没得喝酒,吃饱喝足就各自散了。 宁稚把车停在所里,坐萧让的车回家。 回去的路上,萧让突然说:“国庆我没办法陪你回去看姥姥了。” 宁稚意外:“为什么?” 萧让专注看着路况:“我得去美国一趟。” “去美国做什么?” “案子。”萧让平静道,“我接了一个案子,原告方人在美国,暂时回不来,但案子节后就开庭了,我得去一趟。” 宁稚不疑有他,点点头:“为了工作也没办法。你去吧,注意安全。我和我妈自己回去陪姥姥。” 萧让空出右手握紧了她的双手。 …… 节前两天,萧让启程前往美国。 宁稚依旧到乾元所上着班。 廖敏的案子后,王思雨接到一起类型差不多的案件,曾子君也忙于曾父公司的案子。 宁稚手头暂时没案子,闲暇之余,开始整理档案。 外头没人,她多了个心眼,把玻璃门反锁上,一个人在档案室忙活。 已经结案的案卷材料都完完整整地装进牛皮纸档案盒里,在书脊部位贴上案件名称和编号,方便查询。 叩叩,有人敲门。 宁稚走出去一看,是一位打扮职业的女孩。 意识到可能有新案子上门,宁稚迎了过去,打开门:“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女孩腼腆道:“请问你是律师吗?” “是的。”宁稚侧开身子,“请进来说。” 她把女孩带到会议室,给女孩送上一杯热茶,在女孩对面坐下,递上自己的名片:“我姓宁,是这家律所的律师,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女孩双手接过名片:“宁律师,我想咨询——用人单位延长试用期,合法吗?” “劳动合同签的几年?” “三年。” “第一次约定了多少时间的试用期?” 女孩正要开口,宁稚身后的玻璃门响了。 她回头一看,是一身双排扣复古西服打扮的程儒言。 他单手抄兜,站在会议室门口,含笑看着她:“宁律师,好久不见。” 宁稚回头对女孩说:“你稍等我一下,我出去办点事。” 女孩点头:“没事,您先忙。” 宁稚带上会议室门,白了程儒言一眼,率先走到工位坐下。 程儒言跟过去,拉开她工位前的客椅坐下:“萧让是不是去美国了?” “是。你有什么事?” 程儒言笑着看宁稚,那眼神像是要把宁稚拆皮剥骨,看得宁稚心里一阵发毛。 “你知道萧让这回去美国,为的什么事么?” 第447章 试用期非法辞退案(1) “他为了案子去的美国。” “那你大可问问他助理,他最近有什么案子是必须他本人去美国的。” 宁稚烦躁地站起身:“这不关你的事。你如果没事,就请离开这里!” 程儒言这才从西服内袋拿出几张照片,放到桌上:“萧让去美国,不是为了工作,是为了倪灿燊去的。” 宁稚落眸看向照片。 照片是晚上拍的,萧让还留着以前的发型,一个黄棕长卷发的女士搂着他的腰,俩人一起走进酒店。 看清楚女士的手确实放在萧让后腰上,宁稚有些意外。 她抬起头,错愕地看着程儒言:“她是谁?” “倪灿燊。萧让青梅竹马的白月光。”程儒言单手将第一张照片拿开。 第二张照片是车库拍的,一排排的车。萧让站在主驾位车门边,和倪灿燊脸颊贴着脸颊。 “去年九月,也就是你们结婚前一个月,倪灿燊离婚回国,萧让每天晚上都去酒店见她。那段时间,他是不是跟你说他要抢老刘的客户,所以每天晚上都要去应酬?” 宁稚震惊。 去年九月,萧让确实应酬了一整个月,天天都早出晚归,经常喝醉才回家。她还曾为此与他闹过不愉快,他便消停了两日,但很快又开始了应酬。 原来他那段时间不全是应酬,而是去见倪灿燊吗? 宁稚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扯了一道,有些痛。 程儒言说:“萧让喜欢倪灿燊多年,但因为倪灿燊移民,嫁给老外,他没办法才娶你。倪灿燊一离婚回来,他立刻去见她,即便在你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也要飞去美国去陪她。” 程儒言继续将第二张照片拿开。 底下的,有萧让和倪灿燊一起吃饭喝酒、一起进出酒店房间的照片。无一例外的,俩人动作亲密。 宁稚心碎一地,使劲往上抬眼,不让眼泪落下。 她强忍情绪,平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会亲自向萧让求证,不劳你费心。你赶紧走!” 说完,闪身进洗手间。 她拿出手机,看着和萧让的微信对话框。 这会儿是美国的半夜,萧让睡着了,她没打电话过去,在洗手间站了会儿,调整好情绪,重新回到会议室。 程儒言人已经离开。 那些照片还丢在她桌上。 她心痛地移开目光,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当事人。 “抱歉,你继续说。第一次约定的试用期是多少时间?” “三个月。签合同的时候,说试用期是三个月。” “然后呢?” “就在试用期快结束的时候,他们突然说,有外部人员投诉我,需要延长我的试用期到六个月。我不同意,我自认为在试用期期间很好地完成了工作,没有与任何人有过不愉快。” 宁稚点点头:“请继续。” “然后我领导就给了我一份试用期不通过的通知书。”女孩从包里拿出一张对折再对折的纸递给宁稚。 宁稚摊开来看。 通知书上写着女孩不符合用人单位要求,试用期不予通过。 等于是辞退了女孩。 宁稚看向女孩:“你的诉求是什么?” 女孩说:“我想仲裁他们,因为他们辞退我的时候,没有给我相应的补偿。我现在有两个方案,我想咨询一下,我正式和他们提出哪个方案会更好。” 宁稚点点头:“你说。” “根据我的了解,试用期辞退,他们也应该给我试用期月薪0.5的补偿,但他们没有,我想起诉他们非法辞退,从他们辞退我的那天到开庭期间的时间,我要求*0.5*试用期月薪的补偿,以及继续履行劳动合同。” 宁稚听明白了,说:“首先,对于你这样的情况——非孕期、非工伤员工要求恢复劳动关系,法院支持的可能性不大。其次,你起诉后,即便仲裁委审查后发现确实存在非法辞退的情况,他们会找用人单位进行沟通,如果用人单位明确拒绝恢复劳动关系,那么这就属于恢复劳动关系比较困难的情况。他们会找你更改申请,你就可以提出从仲裁到下判决的这段时间的0.5试用期月薪补偿。” 女孩问:“只有从仲裁到下判决这段时间的补偿吗?可实际上我已经被他们辞退了三个多月了。” “这三个多月的时间,你仲裁过了吗?” “没有。这三个多月时间一直在跟他们沟通、拉扯,他们每次都拖拖拖,刚才直接跟我说没有补偿,也不会再让我回去上班,我才想起诉他们的。” 宁稚有些疲惫,深吸一口气,说:“是的,法院只会支持从仲裁到下判决这段时间的补偿。你赶紧去提交仲裁申请吧,再拖下去,补偿只会更少。” 女孩急得站起身,激动道:“怎么可以这样?这三个多月,他们假装跟我协商,让我以为有回去上班的希望,我才没仲裁的,结果现在跟我说,这三个多月的时间不能给我补偿?可我这三个多月没有半点收入啊!” 她一副要宁稚吵架的样子,态度与一开始的平静判若两人。 宁稚一瞬间明白她为什么过不了试用期了。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平静道:“先不急,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女孩这才气呼呼地坐回去。 宁稚劝道:“其实我不太建议你仲裁和起诉。即便你胜诉了,法院也仅能支持你从仲裁申请那天到下判决这段时间的0.5倍赔偿,没多少钱,但它对你的影响却是长久的。好比说,你下一份工作的用人单位去查询你的劳动仲裁记录,查到你曾经仲裁过用人单位,他们很大可能会把你pass掉。这次的仲裁经历,会成为你日后找工作的阻力。” 女孩哭道:“可我很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被辞退了!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的,可他们凭什么一句‘有人投诉我’,就把我辞退了?到底是谁投诉我的,他们又不说!其实根本就是他们自己想辞退我……” 这会儿,宁稚自己的状态也不好。 想起萧让和倪灿燊的事,她就很难过,可眼前这个女孩还需要她去安抚她。 明明她自己状态也很不好。 宁稚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要不这样吧,我们签个委托协议,我代你向用人单位沟通,尽量达成你的诉求。” 第448章 试用期非法辞退案(2) 听到这句话,女孩平静下来,看着宁稚片刻,问:“你去帮我说这事儿的话,怎么收费呢?” “我的工时费是800元一小时。”宁稚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收费表给她,“你这个案子,我去帮你跟用人单位沟通,一共用了多少工时,就按实际工时算钱。今天的咨询费算免费送给你。” “成功了才收钱吗?” “成功才收钱,那是风险代理,看标的高低。你这个案子标的低,走风险代理反而不划算。” “那不成功的话,我不是没要到赔偿,反而还要付你一笔律师费?” 宁稚笑着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性,所以你要考虑清楚。” 女孩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今天的咨询费我给你,一小时八百块钱是吧?你教我怎么跟他们谈,我自己去谈!” 宁稚说:“律师去谈,和你自己去谈,即便内容一样,效果也不一样。律师出面,除了专业性更强之外,还意味着你有随时起诉对方的实力。对方会衡量给你赔偿和应诉的成本哪个更高。正常是应诉的成本更高,因为律师出一次庭,费用至少都要两三千块钱起跳,所以选择和解的可能性更大。” 女孩这才听明白,但仍纠结于如果不成功,不仅拿不到赔偿,还要付律师费,迟迟难以下定决心。 宁稚心情很烦躁,没心思等她做决定,说:“要不你在这里考虑一下,我先出去忙点事情。” 女孩点点头。 宁稚回到工位,盯着散落在桌上的照片发怔。 最上面一张,萧让和倪灿燊一起吃饭,俩人都笑得很开心,萧让笑出两颗小虎牙。 宁稚才发现萧让和自己在一起时,从没笑得这么开心过。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淡淡的,没有特别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他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可讲,永远都是工作、家里的事。 他和倪灿燊到底在聊什么,能那么开心? “律师。”女孩的声音将宁稚拉回现实。 她笑着看向对方:“坐。” 女孩在工位前的客椅上入座,纠结道:“要不我明天最后和他们谈一次,如果还是不行,我再请你代表我去跟他们谈,可以吗?” 宁稚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 女孩起身:“那我先走了。” 宁稚起身送她。 返回工位,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拿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电话秒接,程儒言声音里掩不住的得意:“想问什么?” “倪灿燊和萧让是同学?” “是的,萧让从没和你说过这个人?” 宁稚没吭声。 程儒言笑道:“倪灿燊和萧让是小学、初中同学。情窦初开时的情谊,肯定很深刻……” 宁稚不想听他挑拨离间,把电话挂了。 她转而给廖敏打去电话,约廖敏晚上一起吃饭。 廖敏如约而来。 她看上去面色不错,换了个新发型。 宁稚问:“最近怎么样?魏田还有骚扰你吗?” 廖敏笑道:“我挺好的,和我爸妈搬去新家住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魏田没有骚扰我,他也不曾联系探望孩子的事。” “如果他不合格,孩子见不见他都没差。最重要的是,他不要影响你的新生活。” “我能有今天,唯一要感谢的人就是你们乾元所三位律师,特别是你。” 宁稚笑:“我们收钱办事,应该的,别这样说。” 她帮廖敏倒水,让侍应生过来点餐。 等上餐的时间里,廖敏问:“你和萧让,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宁稚有点难受,没忍住,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廖敏面前。 “我今天收到这样一些照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廖敏看着照片,竟没表现出多大意外,宁稚就知道萧让的同学都知道这些事了,内心越发煎熬。 “你和萧让求证过这件事了吗?”廖敏问。 宁稚摇头:“他现在在美国,时差的关系,我没有给他打电话。” 廖敏看看照片,又看看宁稚,叹了叹气:“我和萧让虽然是同学,但关系不熟,你也看见了,所以她和倪灿燊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并不清楚,但我认为,以萧让的为人,不会做背叛婚姻的事。” 她和萧让关系不熟,但和赵梦关系好,肯定从赵梦那里听过些什么。 宁稚知道廖敏肯定是知道什么的,只不过不敢说。 她近乎央求地对廖敏说:“廖敏姐,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我和萧让好,但你能不能看在咱们都是女性的份上,告诉我你知道的。在跟萧让求证前,我想先有一个大概的判断。” 廖敏有些为难,但想起尽心尽力帮助过自己的宁稚,咬了咬牙,说:“其实我也是听说的,不一定准确。” “没事,你说,我自己会判断。” “萧让和倪灿燊读书的时候关系是不错,但中考后,倪灿燊移民去了美国,俩人估计也没怎么联系了。后来倪灿燊在美国结婚生子,但我听赵梦说,她去年离婚了。” 廖敏只说出客观存在的事实,并未将赵梦的主观臆断说出口。 宁稚低头看照片。 照片上,萧让还留着被拘留前的发型,倪灿燊则穿着短衣短裙。 时间推测,应当是七八月份的时候。 也就是说,办婚礼前两三个月,萧让就和倪灿燊联系上了,俩人见面,进出酒店…… 宁稚心碎。 即便萧让也许守住原则,没有和倪灿燊发生过什么,但在婚礼前,在她最忙碌的时候,在她满心期待成为他妻子的时候,他却频繁和异性女同学见面,进出酒店,甚至酒店房间。 想到这些,宁稚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廖敏连忙抽两张纸巾给她,安慰她:“你要相信萧让不是那样的人。” 餐厅上菜。 宁稚接过纸巾,擦干眼泪,长长呼出一口气,笑着看向廖敏:“我没事儿,咱们先吃饭。” 席间,无人再提起萧让和倪灿燊的事情。 宁稚不想为难廖敏,所以没有逼问。 她只需要知道萧让和倪灿燊确实是旧相识就够了。 宁稚回到家,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精气神一样,瘫坐在沙发上。 她望着眼前和萧让一起生活过的家,忽然又泪流满面。 她抱紧双膝,放肆地哭了个够,才给萧让打去视频电话。 第449章 试用期非法辞退案(3) 视频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 那头,萧让衣着休闲,身后一整面的书墙,他在一个书房模样的环境里。 宁稚鼻音浓重地问:“你在忙吗?有没有时间说说话?” “稍等。”他跟人打了个招呼,拿着手机走出书房,重新看回视频里的宁稚,口气公事公办,“我在工作。怎么了?” “那你就是没时间跟我说话对吗?” 许是看出她哭过,他口气终于有一些紧张:“你哭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宁稚忽然又想哭,忍了忍,说:“我没事儿,你先忙,忙完给我打电话。” 视频那头,萧让还看着她:“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妈和杨叔还好?” 见她哭,萧让下意识就觉得是不是林淑婉夫妇遇上什么事儿的。 否则他想不通宁稚为什么会哭。 “他俩很好,家里没有任何人出事,不用担心。” 萧让这才放下心来,说:“我十一点给你打电话。如果困了,就关静音先睡,明早我再给你打。” “好。” 宁稚正要切掉视频,忽然从那头传来一道年轻女人的声音:“萧让,好了吗?快进来!” 她正想再细听,萧让已经切了视频通话。 宁稚知道那道声音的主人,肯定是倪灿燊。 所以他是在倪灿燊家里吗? …… 萧让直到快十二点,才打来电话。 然而只是电话,不是视频。 宁稚内心更加没底。 她此时已经不哭了,内心是兵荒马乱过后的萧瑟。 她平静地问萧让:“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加州。” 宁稚深呼吸一记:“我问的是——你现在在谁的家里?” 电话那头,萧让顿了顿,似乎也是意识到她的不对劲,问:“你到底怎么了?” “你实话告诉我,你这次到底是为的什么事情去美国?” “老刘职务侵占的案子节后二审,我作为这个案子民事部分的代理律师,我来美国见原告方。这就是我来美国的原因,我记得我和你说过。” 刘天海职务侵占案的原告方就是倪家,也就是说,萧让去美国,确实要和倪灿燊见面。 程儒言说他去美国陪灿燊,或许不准确,但他们确实会见面! 宁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萧让了。 想到那些照片,她痛苦地抓了抓头发,呼吸猛然间急促起来。 “你开视频!”宁稚吼道,“让我看看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萧让沉默几秒,严肃道:“你别闹了!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先挂了!” 电话被挂上,传来忙音。 这是萧让第一次挂她电话。 宁稚错愕几秒,哭着将手机扔到地上。 …… 宁稚一晚上没睡,第二天照点上班。 “早啊宁稚。”王思雨和她打招呼。 瞧见她眼睛又红又肿,王思雨身下转椅一转,转到她工位前,问:“咋了这是?哭了啊?” 宁稚拿手按了按脸,回避王思雨的目光:“没有。” 话刚说出口,胃底就一阵不适顶到嗓子眼,她捂着嘴,快步跑进卫生间。 呕吐声传出来,王思雨听到了,赶紧拿上纸巾盒跟进去,一边抽纸巾给她,一边轻拍她的背:“没事儿吧?” 宁稚接过纸巾,弓着腰走到台盆前漱口。 王思雨瞧着她这样,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怀孕了吗?” 宁稚关了水,用纸巾擦嘴巴,摇了摇头:“没有。” “那怎么又哭又吐的啊?” 宁稚后腰抵着台盆,深深呼出一口气,正想开口,从外头传来微信语音的声音。 她赶紧出去拿手机。 是萧让打来的视频,宁稚拿着手机进会议室,关上门,才接起。 视频那头,萧让在一个类似酒店房间的地方。 “昨晚睡得好吗?” 他知道昨晚那通电话,宁稚一定会睡不好。 宁稚冷冷看着他:“我一晚上没睡。” “好好的你是怎么了?” 宁稚吼道:“我没想到,在我们办婚礼前,你还能那么频繁地去见一名异性,甚至去酒店开房!” 萧让愣了下:“你在说什么?” 宁稚情绪上头,把放在包里的照片拿回会议室,一张一张举着给萧让看。 萧让蹙眉:“你……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照片?” 宁稚哭道:“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这次去美国,明明是见倪灿燊去的,可你却只跟我说为了案子去的!其实你也不敢跟我提起倪灿燊对吧?因为你心里有鬼!” 萧让冷静解释:“八月份,我向灿燊举报老刘在倪氏职务侵占的事,灿燊决定起诉他,但她对法律一窍不通,倪氏的事她也没管,所以她回国,我们一起商讨对付老刘的办法。” 宁稚吼道:“商讨办法,需要去酒店开房吗?!” “灿燊她回国住酒店,所以我们直接在酒店谈这事儿,并没有开房。” “在她房间吗?” “……是的。” “有第三人在场么?” “……没有。” 宁稚咬牙:“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把视频挂了,紧咬下唇,控制着微微发抖的身子。 她强迫自己要冷静,这是在所里,不能冲动,可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流个不停。 “叩叩,”有人敲会议室的门。 宁稚拿手背擦了擦眼泪,深吸一气站起身。 是王思雨和昨晚来咨询试用期非法辞退的女孩。 宁稚把会议室门打开。 王思雨:“宁律,你的当事人找你。” 宁稚侧开身子:“请进。” 她把门带上,坐到女孩对面。 女孩抿了抿唇,说:“我回去和家人商量过了,不起诉也不仲裁了,但还是希望他们按照仲裁的赔偿标准给我一定的赔偿,我也不要求继续履行合同了。” 宁稚点点头:“这对你而言是最优的选择,能拿到赔偿,也不会因为仲裁经历而影响找工作。” “那我今天可以签代理协议。”女孩纠结道,“还有一件事……” “你说。” 第450章 试用期非法辞退案(4) “就是你的律师费,能不能……不要超过我拿到的赔偿,不然我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了……因为我已经三四个月没有收入了。” 她说得磕磕碰碰,但宁稚听清楚了。 “我尽量把你这个案子压缩在2个小时内处理好。” 2个小时的工时费是一千六,女孩拿到赔偿后,付了律师费,还能剩下几千块。 钱不多,总归也是一点安慰。 她站起身,对宁稚鞠了一躬:“谢谢您!谢谢!” 宁稚送女孩离开,返回工位便开始起草赔偿方案书。 她得让自己忙起来,才能不去想萧让和倪灿燊的事。 吃过午饭,宁稚前往东四环处理早上的非法辞退案。 她根据地址,找到一栋商务楼。 此时午休还没结束,前台没人,员工趴在桌上休息,宁稚溜了进去,敲了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里头的人起身走过来,问:“你找谁?” 宁稚递出自己的名片:“我是乾元所的律师,受孟琦女士的委托,前来协商贵司非法辞退一事。” 男人脸色变了变,说:“我们已经跟孟琦说得很清楚了。她属于没通过试用期,无法转正,不是辞退她。” 宁稚递上孟琦提供的劳动合同复印件和试用期不通过通知书,说:“根据合同,孟琦的转正时间为六月三日,而贵司发出的试用期不通过通知,则在六月十日,根据劳动合同,从六月四日开始,孟琦就是默认转正的。六月十日之前,孟琦都是正常工作的。因此贵司在六月十日提出的试用期不通过通知,强行要求孟琦离职,这就属于非法辞退。” 男人急道:“六月三日,人事部就跟孟琦口头提出延长试用期,但是孟琦一会儿拒绝,一会儿说自己要考虑一下,这才拖到六月十日发出通知的。” 宁稚扬了扬手上两份着呢根据材料:“一切以书面通知为准。” 她把协商方案放到桌上,说:“孟琦的要求也不高,根据相关法规,按试用期月薪一半的标准,赔偿她三个月,共计一万零五百元。” “你等等,我喊个懂劳动法的来跟你说。”男人拿起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很快有位戴眼镜的女士进办公室。 “这是孟琦请来的律师,要咱们赔偿一万多,你好好跟她掰扯掰扯!” 女士把宁稚请到一间小办公室。 宁稚入座,将协商方案和证据材料沿着桌面推过去。 女士翻了几页,解释道:“我们六月三日就跟孟琦谈过延长试用期的事儿了,但因为孟琦那边一直没下定决心,所以我们等到她正式拒绝,才给她下试用期不通过通知的。” 宁稚说:“一切以书面通知为准。即便走了仲裁和诉讼,法官和裁判员也是看书面证据材料。你们说六月三日就通知了孟琦,但孟琦那边的说法是,一直到六月五日,她都是正常工作的,你们在六月六日才要求要延长她的试用期,她当即提出拒绝,而你们则在六月七日发出通知。” 她笃定普通企业不可能在办公室装录音系统,所以即便他们真的在六月三日同孟琦口头谈过延长试用期的事儿,也没有证据。 女士看着协商方案书,点点头,说:“就当我们六月七日才通知孟琦试用期不通过,但试用期辞退,正常是赔偿半个月试用期月薪,不是三个月。” 宁稚说:“试用期辞退确实是赔偿半个月,但由于你们在辞退孟琦的时候,不积极处理赔偿的事宜,这三个多月时间都在踢皮球,孟琦经常需要到贵司处理这件事,导致她这三个多月没有收入。三个月的赔偿,是贵司对非法辞退孟琦、造成孟琦损失的赔偿。” 女士笑着摇摇头:“不可能。公司不可能答应这个赔偿方案的。” 宁稚问:“那贵司可以接受多少的赔偿方案呢?” “半个月。根据劳动法来。” 宁稚笑着站起身,将一张名片压在方案书上:“那咱们只好法庭见了。”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看着女士:“诉讼的话,赔偿时间的计算公式为:0.5n加仲裁之日到下判决这段时间。民事诉讼现在走简易程序,通常在三个月内审结,只要我们愿意,就能把时间控制在三个月左右,所以到时候贵司的赔偿时间很有可能是0.5n加三个月,也就是三个半月,并不会比现在我们提出的赔偿三个月的方案少,除此之外,你们还需要支付律师的出庭费。你可以跟领导商量商量哪一个方案更划算。” 说完这番话,宁稚抬步离开办公室。 人回到车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就在这一瞬间,心脏猛然间又揪起来。 她看一眼丢在副驾上的手提包,忍了又忍,把手伸了过去,从里头拿出那叠照片。 最上头那张,萧让和倪灿燊一起吃饭,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开心的事,萧让笑得很开心,宁稚第一次见到他笑出两个尖尖的虎牙。 倪灿燊揽着他的后腰,一起走进酒店…… 在地下车库,站在他的黑色迈巴赫旁边,倪灿燊踮起脚尖,和他脸贴脸告别。 感情要好到什么程度,才能这样? 宁稚想起自己和萧让婚前,也曾在酒店过夜,可结束后,他们只是平静地、正常地坐车离开。 萧让不会和她贴脸告别…… 也不曾在她面前笑得那么开心…… 宁稚越想越愤怒,照片往后一扬,在车后排四处散开,有些落在座椅上,有些落在脚垫上。 她无心去捡,茫然地看着窗外,想起自己曾经因为赵鑫悦、赵梦吃醋,萧让都愿意主动解释,唯独倪灿燊,他不提也不解释。 他对赵鑫悦流露出的不耐烦,对赵梦的客客气气,都说明了他对她们的坦荡磊落,可倪灿燊…… 他从不提,可和她一起时,却变成了另一个人…… 宁稚回到律所时,孟琦单位的人事经理恰好打来电话。 “宁律师,我找领导特批过了,可以给孟琦两个月的补偿,咱们都各退一步。” 第451章 试用期非法辞退案(5) 两个月的补偿是七千元,扣去宁稚两个小时的工时费,孟琦还能拿到五千零四百块钱。 这也算对孟琦有个交代了。 其实宁稚也没那么多时间因为这样一个小案子到法庭上拉扯。 方才那么说,不过是将最极端的情况摆在对方面前。 宁稚替孟琦应下,挂了电话。 她把结果告诉孟琦,孟琦挺高兴的,说一收到赔偿,就把代理费转给她。 孟琦的案子结束了,宁稚手头又没案子了。 她和王思雨一起整理案卷材料,俩人坐在会议室的长桌边。 王思雨瞧出她脸色还是很差,担心道:“宁稚,你没事儿吧?” 宁稚回神,对她笑了下:“我没事。” 她早上又吐又哭,后来就到会议室和萧让打视频电话,也是边哭边说。 王思雨也猜到俩人是吵架了,问:“是不是和萧律吵架了?” 宁稚没忍住,承认了:“他……在我们办婚礼前,还和女同学见面……在酒店。” “你问他了么?他怎么解释?” “他说对方住在酒店,他过去找对方谈案子。” 王思雨点点头:“这倒也说得过去。” “他还进去对方的房间了!”宁稚流泪,“酒店里有餐厅,有会议室,要谈事儿,有很多地方可以选择,可他为什么要进对方房间谈?还是在没有第三个人的情况下……” 王思雨叹气:“咱就这么说吧,一个男人要出轨,你是防不住的。你以为他只要正常上下班就是不出轨了吗?nonono~” 她边黏着档案盒,边说:“有的男的,利用上班时间跑出去开房,他老婆压根不知道。男人想出轨是防不住的。男人不出轨,你也不用过度去猜疑。所以说啊,男人出轨这件事,就不用烦,结果都一样。” 宁稚不认同,吸了吸鼻子,说:“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肯定不能纵容了。” 王思雨看她一眼,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宁稚长长呼出一口气:“如果他真的背叛了我,我会离婚。” 王思雨急道:“你可别冲动呀!萧律这样的男人,你这边一放手,那边马上有人能给他介绍新对戏你信不?” “介绍就介绍,反正他到时跟我也没关系了,他跟谁在一起都跟我无关。” “那你就不可惜啊?萧律那么会挣钱,颜值还高。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脏了的人,就该像垃圾一样丢掉!” 见宁稚动气,王思雨摇了摇头,没敢再劝。 夜幕降临,俩人将所有整理好的档案分类归集到档案室的架子上。 宁稚收拾东西下班。 她突然不想回到和萧让一起住过的家,转而开车去林淑婉那儿。 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变得特别想念母亲。 她吃完晚饭,帮着林淑婉一起洗碗。 萧让发来视频请求,她按掉,他便一直打到九点,然后就不再打了。 想来也是忙工作去了。 美国那边现在是早上。 洗完碗,林淑婉问:“萧让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去美国了。” “出差去了吗?” “嗯。” 瞧出宁稚面色不豫,林淑婉问:“没事儿吧?” “他没事儿,在美国好好的。” 林淑婉放下心来。 想来也是因为萧让去年被刑拘的事而担心,生怕萧让又被抓了。 宁稚坐了会儿,开车回自己家。 路过萧让和倪灿燊进出的酒店,她的心脏忽然一阵绞痛。 眼前闪过萧让和倪灿燊在床上的一幕幕。 她边哭边开车,回到家,萧让刚好又发了视频申请过来。 她一把将包甩到沙发上,拿手背擦了擦眼泪,接通视频。 画面里,萧让西装革履,在一个会议室模样的地方。 他看了视频几秒,看清楚宁稚脸上的眼泪,问:“怎么哭了?” 宁稚打了个颤,是长时间哭泣后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 身体冷静下来,她冷冷问:“你有什么事?” 萧让看着她,说:“是不是程儒言给你那些照片的?” “不管是谁给的照片,重点是你确实跟倪灿燊去了酒店开房!” 萧让气道:“你也知道老刘二审请的辩护律师是程儒言,他现在就指着煽动你的情绪,让你生嫉跟我闹!最好是闹到我推了这个案子,他好捡个大便宜!” 宁稚错愕道:“你说什么?你说我嫉妒?我嫉妒倪灿燊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话没说完,就被宁稚打断:“你认为我比倪灿燊差,所以你才会下意识地认为我知道你们的事儿,我就会嫉妒。我是因为嫉妒!” 宁稚怒极反笑。 “萧让,我告诉你!我不是嫉妒倪灿燊,我是因为你的背叛而失望!愤怒!” “我没有背叛你!”萧让大吼。 他整张脸气得通红,额边青筋暴起,手摁在领结上松了松,人在会议室里暴走。 宁稚赌气道:“好,你说你没背叛我,那你证明给我看!你现在就回来!你不回来,就说明在美国的人比我更重要!你不回来,我们就离婚!” “我现在走,案子一定会输!” 宁稚冷笑道:“案子在国内开庭,我搞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美国!你在国内就不能谈吗?” 萧让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他连解释都懒得,宁稚失望透顶,挂了视频,把萧让拉黑。 她想离婚,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跟两家长辈交代…… 她想去楼下找张晗,可张晗如今跟卓宇行去了美国…… 她突然发现,没了婚姻和萧让,自己在北京竟然没什么可以说上心事的朋友…… 又是一个未眠夜。 宁稚情绪低落,提不起劲,强打起精神去上班。 王思雨出庭去了,只有曾子君在工位。 “早啊子君。”宁稚和他打了声招呼。 “早。”曾子君冲了一杯热美式,放到宁稚手边,看着她眼下的黑紫,“昨晚没睡好?” 宁稚笑了下:“嗯。” 曾子君倚在王思雨桌边,喝一口咖啡,看着坐在工位里的宁稚:“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第452章 宅基地继承纠纷案(1) 宁稚叹了叹气:“我可能要和萧让离婚了。” 曾子君大骇:“怎么了这是?前阵子一起聚餐,不是还好好的吗?” 宁稚从包里拿出那叠照片,递给曾子君。 曾子君放下咖啡杯,接过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当看到萧让跟在倪灿燊身后走进酒店房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宁稚:“这些照片是……” “是程儒言给我的。” “程儒言居心叵测,你千万不要受了他的挑拨。” 宁稚痛苦道:“他确实目的不纯,可萧让也确实让人家拍到了。如果不是萧让本身有问题,人家拍得到这些吗?” 曾子君又看一遍照片,说:“照片里的姑娘是国外回来的吗?” 宁稚点了点头:“是的,她住在美国,萧让这次去美国,就是去见她的。” 曾子君抽出一张照片给她看:“道别时贴面,这在国外很常见,就跟咱们国内的拜拜一样。” “子君,你不用再帮他说话了……他已经承认了,和照片里的姑娘,在酒店房间谈案子,没有第三个人在场……鬼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见宁稚痛苦,曾子君也不敢再多提照片的事。 他放下照片,转而说:“离婚是大事,你千万不要冲动,好好和萧律聊一聊。根据我对萧律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人。” 宁稚摇了摇头:“其实我现在也看不懂他是什么人了。” 她拿起咖啡杯喝咖啡,不想再多谈此事。 突然好想张晗。 以前,她每次和萧让吵架,张晗都会理性帮她分析。 可如今张晗人在美国,正要和卓宇行展开新生活,她不想因为这种事打扰她。 宁稚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九点半,这会儿美国是晚上九点半。 萧让是不是和倪灿燊在一起? 他们会一起……过夜吗? 想到这些,宁稚又痛苦得不行。 她去看美国时间,本想跟张晗打电话,可脑子鬼使神差的就想到同样也在美国的萧让了…… “叩叩,”有人敲门。 曾子君放下咖啡杯,迎了过去:“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宁稚闻声看过去。 一位六旬老人站在大门外,小心翼翼地往里头张望。 宁稚收起思绪,也迎了过去:“大爷,您找谁?” 老人小声说:“我想找律师。” 宁稚:“我们都是律师,您请进来说。” 她和曾子君把人请进会议室,然后泡了两杯热茶拿进会议室,拿着托盘就要走。 曾子君说:“宁稚,你一起。” 宁稚有点不好意思:“这不好吧,这是主任您的客户。” 曾子君笑:“没事儿,一起。” 有案子,宁稚当然开心,很快就拿了笔记本电脑进会议室,在曾子君身旁坐下。 曾子君:“大爷,您是什么案子?” 老人双手捧起茶杯喝一口,说:“我要告我的兄弟姐妹,一共五个人。” 宁稚心道:一下告五个人,还是自家兄弟姐妹,肯定是遗产继承案件。 她挺期待的。 遗产继承案件一般按标的收费,律师费更可观。 曾子君:“是因为什么事情,要起诉他们呢?” 老人气道:“我六弟把我父母祖屋的房产证,办成他自个儿的名字了!他还把房子推翻了重建!现在那房子他一家三口住着!但按理说,那房子我有一份!” 曾子君听明白了,点点头,问:“您的父母,可曾留下过遗嘱?” 老人:“没有!我父母都是农民,不识字,怎么可能懂得弄遗嘱?” 曾子君:“如果没有遗嘱,那房子您确实有六分之一的份额,那么起诉占有房子的六弟就可以了,为何要连其他兄弟姐妹一起起诉?” 宁稚也点点头,认为这里头可能有隐情。 老人吼道:“因为他们收了我六弟的钱,包庇他!所以我要连他们一起告了!” “收钱?”宁稚不解。 曾子君:“他们收了我六弟的钱,您可以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老人:“我六弟翻盖房子的时候,我不在本地,其他兄弟姐妹在,他就给每人两千元,让他们同意他翻盖房子,所以拿了钱的这些人,现在就站出来包庇他,说我父母临走前,说好房子要给他。” 宁稚听明白了,说:“也就是说,现在有四个人可以作证,证明您母亲去世前,留下口头遗嘱,要将案涉房屋留给您的六弟。” 老人吼道:“我不信!我母亲不会做这么偏心的事!一定是他拿钱收买他们,他们才那么说!” 曾子君点点头,说:“是您的,谁都拿不走,法律一定会保障您的财产继承权。但是我们得先确认一件事。” 老人情绪稍缓,问:“什么事儿?” “这房屋有权属手续吗?比方说土地证?或者当初有关部门批复了这块宅基地给您父母的书面凭证。” 老人说:“95年办证的时候,原来的证件丢了,是96年测量的时候统一办的证,当时我六弟直接把证件的名字落成了自己。” 宁稚:“也就是说,目前这栋房子,不仅经过翻盖,并且产权证的名字还是你六弟?” 老人激动道:“是他偷偷把名字换成自己的!还未经过我的同意,偷偷翻盖了!” 宁稚和曾子君互望一眼,摇了摇头。 曾子君:“当初您父母所盖的房屋,已经在多年前由您弟弟全部推翻重建,原证件也已丢失,您现起诉要求继承弟弟新建房产六分之一的份额,不具有事实和法律依据。” 老人没听明白,大着嗓门问:“你说什么?” 宁稚:“我们主任的意思是——现在证是您弟弟的名字,房子也是您弟弟重建的,您弟弟是这个房子的所有人,您现在要求继承的,是您弟弟的房产,是不被法律支持的。” 第453章 宅基地继承纠纷案(2) 老人登时站起身,指着宁稚的鼻子骂道:“你到底是不是律师?啊?我说过几遍了,那房子是我父母的!不是他的!” 宁稚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无奈地和曾子君使了个眼色。 曾子君赶紧起身,安抚老人重新入座。 “大爷,先不着急。虽然现在房子看上去是您弟弟的,但我们还是会去实地调查,看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老人气呼呼道:“查!你们尽管去查!我带你们去查!把他个王八羔子的裤衩都给查出来!” 宁稚:“……” 签过代理协议,曾子君开车,带老人和宁稚来到南六环外一个村落。 车子从村道进去,路的两旁都是三四层的楼房。 曾子君边开车边说道:“九十年代,政府大开发,这里的房屋经过一次流转,当时就出现过不少产权争议。大爷您怎么到今天才想到掰扯产权的事儿?” 大爷望着窗外一栋栋的楼房,气道:“我十几岁去东北当兵,去年才退休,回来一看,爹妈没了,房子也没了!” 宁稚笑:“那说明您好多年没回来了。” 大爷瞪着眼睛说:“我怎么没回来?前些年回来的时候,瞧见爹妈和六弟住在一起,我以为那楼房是爹妈翻建的,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都有份!谁知道他已经把房产证换成自己的名字了!” 车子在村委会外停下。 众人下车。 大爷走在前头,带着曾子君和宁稚走进村委会大门,一进门就大声囔道:“村长给我出来!” 一位五十多岁、戴眼镜、穿夹克的男士从里间办公室走了出来。 看见大爷,头皮一紧,但还是笑着迎了过来:“林大爷,今儿怎么又来了?” 林大爷骂道:“你当初肯定也收了我六弟的钱,包庇他,他才能把我爹妈的房子换成自己的名字!你和我那几个弟妹全都是一伙的!你贪污!” 他扭头对曾子君说:“这个人!村长!我也要一起告!一起给我告了!” 村长看着曾子君和宁稚:“二位是?” 林大爷:“他们是我请的律师!要告死你们!让你们都去坐牢!” 宁稚小声提醒:“大爷,民事案件,不会坐牢的。” 林大爷:“那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坐牢?” 宁稚无语。 曾子君:“大爷,要不您先在外头稍等片刻,我和宁律师进去跟村长了解了解情况?” 村长连忙喊人过来,把林大爷请去喝茶,然后又热情地把宁稚和曾子君请进办公室。 门关上,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林大爷啊,天天来我这儿上班,有大半年时间了。今儿没来,我以为他要消停一天,没想到是跑去请律师了。” 宁稚笑:“所以林大爷的六弟真的擅自把父母的房子换成自己的名字吗?” 村长烫洗茶具,准备泡茶,边说:“这个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95年之前,村里的房子是一张手写地契,95年开始统一办成产权证,但当时办证要交税,还不少钱,大家都穷得响叮当,所以当时很多人手头有房,就不想要,想要的人呢,就商量着给其他兄弟一点钱,当做是把他们的份额给买了。林家当时也是这么个情况。 林老六给了上头五个兄弟姐妹,男的两千,女的一千,一共八千块钱,把父母这块地给买了,所以人家他当然能把房子办成自己的名儿了。 但当时这个林老二呢,人在东北回不来,钱是后一年的春节才拿到的,据说当时给的他媳妇儿。也不知道他媳妇儿给没给他说,反正现在是回来闹,说他没拿到钱,要分房子。” 宁稚说:“给钱的话,应该是会签一张凭证,甚至是签放弃继承协议,然后林六爷凭着那张凭证去把证办成自己的名字。” 村长叹气:“那会儿我也不是这个村的村长,不清楚到底签没签字据。” 他把茶杯夹到宁稚和曾子君手边:“来,喝茶。” 曾子君喝着茶。 宁稚说:“房管局应该可以调档。” 村长说:“去调过了!就没有这个东西,只有当时测绘时的红线图。那时候是第一次办证,也不是说经过买卖或者易主,没有这个东西也正常。” 宁稚点点头,感慨道:“确实也是。” 曾子君问:“既然当初林家人说把钱给了林大爷的媳妇儿,那问问林大爷的媳妇儿不就知道了吗?” 村长看一眼外头,小声说:“走啦!林老二的媳妇儿走了很多年了!死无对证了!” 宁稚叹气:“那就只有林大爷几个兄弟姐妹的证人证言了。这对林大爷来说,很不利呢。” 曾子君考虑几秒,说:“这个案子只能和解,如果上法庭,林大爷一点胜算都没有。” 宁稚:“可不是吗?” 曾子君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去见见林大爷的其他兄弟姐妹。” “哦好。”宁稚跟着起身。 俩人挥别村长,带上林大爷,车子继续往村里开。 来到一栋三层小楼房前,林大爷率先跳下车,上前就踹门:“林老六!给我开门!” 他猛踢了几脚,铁门从里头打开。 一位年轻一些的大爷开了门,对着他就破口大骂:“林老二你疯了?你再给我踢一次试试!看老子不打死你!” 林大爷上前又踢了一脚。 林老六上前和他扭打在一起。 宁稚和曾子君赶紧上前拉架。 宁稚喊道:“你们二位大爷够了啊!加起来都快两百岁了还学人家小孩子打架?” 两位大爷力气奇大无比,根本拉不开,不一会儿,门口就聚集了好几位村民。 有人把林家其他兄弟姐妹也喊了过来,大家合力,这才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位大爷拉开。 林家叔公出面,把所有人都请到祖屋。 林大爷不忘喊上自己的律师。 宁稚和曾子君一起跟过去。 林家六兄妹,在叔公的安排下,坐到了一起。 宁稚和曾子君坐在林大爷身后。 叔公:“老二,自家的事,关起家门解决,你怎么还找了外人?这不是让人笑话嘛!” 老大爷“哼”道:“他们是我的律师,不是外人!你们有什么话,跟我律师说!” 第454章 宅基地继承纠纷案(3) 叔公看向林家大女儿,也就是林大爷的姐姐:“淑玉,六兄弟姐妹中,你最大,你来和律师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儿!” 林大姐看向宁稚和曾子君,无奈道:“老六什么时候办证、翻建新房,我都不知道。农村的风俗就是,女儿嫁出去了,就不过问娘家的事。但母亲刚过世不久,家里就发生这样的事,还闹到法院,如果母亲在世,一定很心痛。” 林大爷手指另一个和他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大爷:“既然大姐不清楚这件事,那老三你来说!” 林三爷气道:“我说就说!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成家立业,都有自己的房子,就六弟还没结婚,和爸妈一起住,所以办证的时候,爸妈和我们商量好,把证办在六弟名下,六弟给三个哥哥每人2000块钱,给两个姐姐每人1000块钱,算是‘买断’!” 林大爷听完,指着林三爷的鼻子骂道:“你胡说!爸妈知道我在东北的房子是宿舍,我们一家没有自己的房子!他不可能把房子给老六一个人!而且你说的那两千块,我也没拿到!” 林四爷劝道:“老二啊!就算爸妈知道你在东北没买房子,也不可能把房子给你啊!爸妈岁数大了之后,一直和老六一家住着,也是老六夫妻俩给爸妈养老,所以爸妈才把房子给老六的呀!你去了东北那么多年,一天都没照顾过爸妈,你怎么好意思回来跟老六争房子的?” 林大爷骂道:“我要是工作安排在当地,我也乐意给爸妈养老啊!但我工作在东北,我有个办法吗?” 林五爷和林六爷也加入骂战,场面一度失控,连叔公也没得办法。 宁稚和曾子君无奈的互看一眼,都摇了摇头。 宁稚小声说:“应该没有纸质遗嘱,如果有,他们就拿出来了,不会只停留在口头骂战上。” 曾子君说:“但产权证是林六爷的名字,林大爷现在要继承弟弟的遗产,没有任何的法律依据,怎么整?” 宁稚叹气:“尽量劝劝吧,能给林大爷一点补偿也是好的。” 曾子君点点头。 俩人看向还在争吵的几兄弟。 曾子君起身,走到几人中间,说:“我是林大爷的代理律师,能给我一分钟时间,说几句话吗?” 林大爷身子往八仙椅上一靠:“你说!告诉他们,今儿如果不把这个事情解决了,我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告了!” 曾子君笑道:“俗话说,一次官司三年仇,没有哪个家庭不存在矛盾,但并非都要走到对簿公堂那一步,能和解是最好的。打官司不仅浪费钱,还浪费时间。好比说林大爷请我们起诉各位,各位不得请律师应诉吗?律师出一次庭,几千到几万块不等,问题是案子一旦上了法庭,拉扯下来,没个一年半载的判不下来,那律师费都得出多少了?官司打来打去,便宜的可都是我们律师了。” 林大爷一听,脸色也有些微变。 林家其他兄弟凑在一起,小声商量片刻,林老六问林大爷:“老二,那你要怎么样才能满意?” 林大爷眼睛一瞪:“不是我的,我一分不会要!是我的,谁都别想拿!我就要爸妈老房子六分之一的面积!多一平我都不要!” 林老六惆怅道:“但咱们这是民宅,不是商品房,也没个市场价格可以参考呐!如果有,我立刻折算成钱给你!” 林大爷说:“那你把六分之一的范围划出来给我!我自己想怎么处置都行!” 林老六为难地看着叔公和曾子君,右手手背在左手手心猛拍:“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那房子一层统共也就两间房,让我划出来六分之一,那可不得把房子推倒了重新盖么?” 宁稚也觉得林大爷死板了些。 林老六现在愿意补偿他,拿点补偿算了得了,他非要人家划出六分之一给他。 叔公喊来村长。 村长听过原委,说道:“林老刘这房子,重建不到几年,现在想重建,肯定是批不下来的,更何况接下来可能会拆迁,拆迁之前政府更不允许私自翻建重建了。” 曾子君小声在林大爷耳边说:“要不,今儿先让您六弟和其他兄弟姐妹立下字据,待拆迁时,将案涉房屋的六分之一份额分给您。字据由叔公、村长以及我和宁律师签字确认。您看可以吗?” 林大爷考虑半晌,点点头:“那行吧,你通知他们去!” 他说完,立刻把脸别向一边,不屑去看那几位对他来说,犹如背叛者一般的兄弟姐妹。 曾子君去对几位当事人转达林大爷的意思,大家都认为这个办法可行,唯独林六爷有些犹豫。 “爸妈当初的房子,是平房,统共也就四十多平方,后来我出钱翻建,才达到现在的一百四十多平方。那大哥你要分,只能分四十多平方的六分之一,而不是分我现在一百四十多平方的六分之一。” 林大爷闻言,转过脸来,怒道:“当初我允许你翻建了吗?你把我那八平方一起翻建了,我还找你算账了,你倒给我算起账来了?你不同意拆迁的时候分我二十四平方,那咱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下了凳子就想走。 宁稚和曾子君赶紧跟上去。 宁稚小声劝道:“林大爷,您这个案子,上了法庭,您没有胜算的呀!有可能一平方都分不到。我们主任好不容易帮您把方案谈下来,具体的细节,还可以再商量的嘛!” 林大爷扬了扬手,大声骂道:“这个老六,要分我八平方!八平方我能干什么?那还不如上法庭告他们一告!让他们吃不好睡不着,我也解气了!” 曾子君笑:“林大爷,别跟钱过不去。在北京,即便八平方,拆迁后也值一二十万。况且,也不是他们说八平方,咱们就要同意八平方的。您跟我们回去,我再跟他们掰扯掰扯。” 第455章 宅基地继承纠纷案(4) 原本还暴走中的林大爷,步子一顿,问曾子君:“能谈到二十四平方不?二十四平方,我能选一套一居室。” 曾子君笑:“我尽量。但得您跟我回去再谈谈才行。” 林大爷转身:“那行吧。” 一行人又回到租屋。 曾子君跟林六爷解释:“当初您父母留下的房子一共是四十八平方,您可继承其中六分之五,也就是四十平方整,您以这四十平方翻盖成三层,就是一百二十平。日后拆迁,这一百二十平方还是您的,剩下二十四平方给林大爷。” 林六爷揪着眉毛说:“这么说也没错,但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村长和林家其他兄妹也被林大爷缠怕了,都说这么算没毛病。 趁林六爷心思松动,宁稚赶紧从包里拿出纸和笔,把字据当场给立下,让所有见证人都签过字,赶紧又把字据收起来,准备明天送去公证。 这般一忙活完,宁稚和曾子君从六环出发回律所,天已经黑透了。 工作忙活完,宁稚的心一下就空下来了。 她望着窗外的灯火阑珊,想起了不久之前,她再晚下班回家,萧让也一定会做好了饭等她,可如今,萧让人在美国。 她不知道他在美国做什么,是不是和倪灿燊在一起。 她让萧让立刻回来,可萧让拒绝了,在她提出离婚后,他还是不愿意回来。 可能因为在美国的人,比她更重要吧。 “这个点回去,家里有饭吃么?”曾子君开口。 宁稚回神,侧过脸看他一眼,笑了笑,说:“没有,回去也是我一个人,随便在外面吃点再回去。” “你之前不是住在萧家老宅么?” “过年后就回公寓住了。上班比较方便。老宅还是远了点。” 曾子君点点头:“既然这样,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吧?” “好。” 俩人来到过去经常一起吃饭的金诚所附近的餐厅,简单点了两客牛排。 这个点,在律所当牛马加班加点的律师们刚下班,宁稚从靠窗的位置看过去,可以看到一些打扮和自己相似的年轻律师,提着包,从电梯出来。 宁稚说:“思雨今天出庭了吗?” 曾子君点点头:“嗯。离婚案。” “标的多少?” “似乎是按工时收费。” 宁稚叹气:“咱们已经很久没接过大案子了,明年的房租还没着落。” 曾子君笑道:“大案子不常有,这才是大部分小所的常态。” 宁稚切着牛排,看他一眼:“你后悔离开金诚吗?” 曾子君认认真真看着她:“不后悔。” 宁稚叉一小块牛排到嘴里,笑了下:“您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二代。所以看不上之前在金诚小百万的年收入对吧?” 曾子君笑出一侧酒窝:“你没发现,我多久没换过车了?就是西服也买得少了。” 宁稚还真没注意,但知道他之前在金诚,隔几天就换一辆车开。 宁稚放下刀叉,拿纸巾摁了摁唇角,半开玩笑地问:“以前那些车呢?都卖了?” “嗯,都卖了。” 宁稚意外:“怎么了这是?” 曾子君拿起柠檬茶喝一口,笑得无奈:“我爸公司破产了,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 宁稚大骇:“啊?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破产了啊?” “他前些年把大量资金都拿去投资房地产。” 简单一句话,宁稚全都懂了。 房地产从21年开始走下坡路,很多房子建起来了,却没人买,甚至烂尾。 许多房企都破产或者重组。 看来曾家也是那浪潮里的其中一员。 难怪曾氏要解散法务部门。 宁稚安慰曾子君:“没关系,以后咱们把乾元所做大做强,像金诚那样,像君天那样!” “好。” 俩人相视一笑。 窗外有人路过,惊喜地喊道:“子君?” 宁稚和曾子君都抬头看去,就见之前几位金诚的同事站在窗外看着他们。 曾子君站起身,迎了出去。 “这么巧?” 同事们看看还坐在位上的宁稚,又看看他:“你和宁稚?” 曾子君解释:“我们刚一起办完案子回来,一起吃个饭。” 同事笑得暧昧,开玩笑道:“你可别趁萧律出差的时候,挖他墙角啊。” 曾子君闻言立刻去看宁稚,面色有些紧张,立刻又跟前同事解释:“别误会,我和宁稚现在在一个所,大家都是同事。” 同事们没说什么,笑着和他挥挥手。 曾子君返回座位,宁稚蹙眉说:“你理她们干什么?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没事,解释一下比较好。” 宁稚叉着铁盘里的牛肉,说:“咱们行得正坐得端,管他们说什么,以后别解释了。” “好。” 简单吃完晚餐,宁稚和曾子君乘电梯到地库取车。 车子从地库开出去,沿着商业街,抄小路到宁稚住的公寓。 路过一条步行街,停红灯,宁稚突然看见罗薇薇的身影。 她一手背着单肩包,一手牵着一个男孩子。 宁稚认出那是又长大了两岁的刘俊。 刘俊一手被罗薇薇牵着,一手拿着一串烤肉吃。应该是罗薇薇去托管班接他放学,在附近步行街吃了小吃才回家。 罗薇薇如今还在金诚的财务部门工作,宁稚上次遇见她,是两年前了。 当时宁稚到金诚找萧让,在一楼电梯间遇到下班的罗薇薇,俩人说了几句话。 罗薇薇说她如今搬到了公司附近住,给刘俊找了一间私立学校读书,中午和晚上都放托管。 宁稚不知道她有没有再找对象,但看到她能把孩子带在身边,给孩子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活环境,也算欣慰。 想起俩人相识十几年,本以为会是一辈子的姐妹,没料到来了北京后,却反而分道扬镳。 想起往事,宁稚一阵心累。 车子驶入地库,在电梯间旁边的临时车位停了下来。 曾子君侧过脸看宁稚,温声说:“到了。” 宁稚回神:“哦好。” 她拿上包准备下车。 曾子君忽然喊道:“宁稚。” 宁稚转身看他:“怎么了?” “好好沟通,别冲动,萧律不是那样的人。” 宁稚苦涩一笑:“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我现在也看不懂了。在他的内心深处,有很多比我重要的人事物。” 她跟曾子君挥了挥手:“好了,我上去了,你开车小心。” 第456章 撤销婚姻案(1) “我送你进去。” 曾子君下车,跟着宁稚一起进电梯间。 坐在门边的保安提醒道:“先生,临时车位只能停十分钟。” 曾子君颔首:“我送她上电梯就走。” 俩人走进电梯间,站着等电梯。 宁稚说:“我没事,你回去吧,明天见。” 曾子君点点头:“好好休息,身体永远是最重要的。” “好。” 电梯来了,宁稚跟他挥了挥手,进了电梯。 刚进家门,手机就响了。 宁稚拿出来一看,见是萧让打来的,立刻按掉。 不仅如此,她还把大门密码锁的密码给换了,并删除了萧让的指纹。 虽然她也知道,萧让没这么快回来。 …… 翌日,宁稚前往公证处,将林六爷承诺拆迁就分刘大爷二十四平方的承诺书做了公证。 曾子君打电话让林大爷过来律所拿公证书,顺便让林大爷结算律师费。 林大爷很快就过来了,看到公证书,表示很满意。 曾子君拿出代理协议:“林大爷,昨天我们帮您争取到二十四平方的补偿,根据案涉房屋周边安置房的均价来算,您这二十四平方,能价值七十二万元,按五个点来算,您需要付我们三万六的律师费。公证费就算我们送您了。” 林大爷说:“可那二十四平方我也还没拿到不是?你们律师费不是得我也拿到钱了才付吗?” 曾子君笑道:“律师费正常结案了就得给,赔偿我们帮您谈下来了,公证也做了,您拿到那二十四平方是早晚的事儿。” 林大爷问:“能等我拿到赔偿再给你们结律师费不?” 曾子君笑着摇摇头:“那不行,拖太久了,不合规矩。” 林大爷纠结道:“这三万六可不是小钱呐!我这房子还没拿到手,钱就给你们了,日后万一他们又反悔了,我咋办?我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嘛!” 宁稚听见了,说:“大爷,我们律所就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将来您办理赔偿事宜,有任何问题,直接上律所找我们就行。” 大爷把协议往曾子君桌上一拍:“这样吧!我先付你们一半!等拆迁了,我拿到平方数了,我再付你们剩下的一半。” 宁稚正想拒绝,就见曾子君把二维码递了过去:“那行吧。” 大爷爽快扫了码,付了一万八。 曾子君让宁稚开发票。 宁稚小声说:“那块拆迁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万一到时候这大爷不在了,咱们问谁要剩下的一半律师费?” 曾子君示意她先不说。 宁稚把发票开好,打印出来给林大爷,林大爷笑呵呵地走了。 “一万八的律师费,撬动了七十多万的平方数,大爷赚大了。”宁稚感慨道。 曾子君笑道:“到时候拆迁,大爷还得需要咱们配合办手续,放心吧,那一万八拿得回来的。” 宁稚收回目光:“我看玄,也不知道他到时候活着没,都多大岁数了……” 屁股刚坐下,又传来敲门声。 宁稚抬头看去,就见一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门外。 她迎过去,笑问:“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姑娘小声问:“请问你们能做撤销婚姻的业务吗?” “撤销婚姻?”宁稚还真没做过。她侧开身子,“您先进来坐,我先了解了解案情,才能评估有没有撤销的可能性。” 姑娘进门来,警惕地看一眼四周。 宁稚将人请进会议室,泡了两杯热牛奶端进去。 她在姑娘对面坐下,问:“是怎么回事儿呢?” 姑娘喝一口牛奶,说:“我结婚半年了,但男方有性功能障碍,我想撤销婚姻。” 宁稚问:“男方的性功能障碍是婚前就有还是婚后才发生的?” “我不知道……” “你们婚前发生过性关系吗?” “不知道算不算发生过,有过两次,但没有成功。” “当时男方怎么说?” “他说他以前没做过,没经验。我当时也没经验,我以为慢慢就会好起来,没想到婚后半年,他还是不行。” “男方想离婚吗?或者说想撤销婚姻吗?” “他不想。” 宁稚听明白了,说:“撤销婚姻有三种情况:一,胁迫结婚;二,被限制人身自由;三,患有严重遗传疾病、传染性疾病、精神疾病。您的情况虽然接近第三种,但并不属于第三种的情况,所以大概率无法撤销婚姻。当然咱们可以试一试,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走离婚。” 姑娘担心道:“但我听说第一次都不会判离。可我实在是不想面对他了,就算不能撤销婚姻,我也希望能赶快离。” 宁稚点点头:“我理解。您的诉求就是尽快和男方结束关系,对吧?” “是的。” “一般来说,如果您能提供男方有性功能障碍的疾病,甚至是隐瞒这个疾病与您结婚,那么第一次判离的概率就大一些。” 姑娘想了想,说:“我们前阵子因为备孕的事情去做了检查,我看到他的检查单上,自己跟医生说,一年前就发现自己有勃起障碍。那时候我们还没结婚,这可不就说明他明知道自己不行,还骗我结婚吗?” 宁稚问:“您能拿到这份检查单吗?” 姑娘拿出手机:“我当时拍下来了。” 她在相册里翻找片刻,把手机递给宁稚:“律师你看,就是这个。” 宁稚将图片放大,上头不仅有看诊人的姓名,医院的抬头,还有病人主诉自己一年前发现勃起障碍,无法顺利进行性交。 “你这个案子问题不大。当时男方付了彩礼了吗?” “含金子的钱,给了二十万整。男方说,如果撤销婚姻或者离婚,这钱得全部还给他们家。” 宁稚说:“需要退一部分,不是全部,这点到时候看法官的裁量。当然我会尽量为您争取少退彩礼。” 她站起身:“这样吧,咱们先把代理协议签了,我们今天就能立刻着手办理您的离婚案。” 姑娘问:“那律师费怎么算呢?” 第457章 萧家纷争 宁稚说:“一审两万块。如果这案子一审没判离,二审还找我,二审给您打七折。” 姑娘立刻同意签代理协议。 送走客户,宁稚立刻准备诉状,当天下午就送到法院立案窗口。 从法院出来,天色不早了,宁稚本想直接回家,可一想到回家又会胡思乱想,转而回了所里。 在所里坐着,说不定能等来案子。 小案子虽然就两三万,但如果一个月能接上十个,也有二三十万,一年下来就是两三百万,够付两年的房租了。 如此一想,宁稚更乐意回所里加班。 她忙着琐事,一时间不知道已经入夜,直到手机铃声划破一室的寂静。 宁稚手上整理着案卷,手机夹在耳边:“你好,我是宁稚。” “回家了吗?” 听到萧让的声音,宁稚手上的动作一顿,后背往椅背靠去,冷冷道:“你有什么事?” “还在生气吗?” “是!我还在生气!所以你准备怎么做?” 萧让顿了顿,说:“我预计十月中旬回国。” “十月中旬?”宁稚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你要在美国待上整整一个月?” “嗯。” “你到底是办案去了还是度蜜月去了啊?啊?” 电话那头,萧让只是平静道:“一切都等我回去了再跟你解释。” 宁稚恨恨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滚动。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十月二号,你没有回来,咱们就离婚!我说到做到!” 十月二号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日子,可萧让却在美国和倪灿燊朝夕相对! 宁稚不明白,为什么在国内开庭的案子,他要跑去美国办,并且一去就是一整个月! 她没办法再忍了,把电话挂了。 窗外,明月圆圆地悬在空中,宁稚泪眼模糊地看着,猛然间想起今天是八月十五。 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 手机又响了。 宁稚拿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拿起手机一看,是晏蓉打来的,赶紧接起来:“妈。” “宁儿啊,下班了吗?” 宁稚吸了吸鼻子,说:“还没。” “今儿是中秋,记得回老宅吃饭哈,爸妈和爷爷奶奶都在家里等你。” “诶!好嘞!我现在就回去!” 晏蓉叮嘱她开车小心。 宁稚挂了电话,赶紧收拾东西回萧家老宅。 踏进老宅大门,就看到老爷子老太太,还有萧晖萧烨凉夫妻坐在院子里赏月、喝茶。 宁稚努力挤出笑,迎了过去,和众人问好。 晏蓉赶紧起身,接过她的包和风衣,推着她坐到萧老爷子身边:“我帮你把东西拿进房里,你坐到爷爷旁边去。” 宁稚笑着入座。 萧老爷子笑呵呵地看着孙媳妇,问:“所里的工作还顺利吗?” 宁稚笑:“挺顺利的,这几天接了三四个案子。虽然是小案子,但都是一两天就处理好的效率。” 萧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积少成多,在小案子里积累过硬的实力,将来驾驭大案子,才会有底气。” “谢谢爷爷的提点。” “这都结婚一年了,”赵琳视线在宁稚纤细的腰上转了几道,“侄媳妇的肚子怎么还没半点动静啊?” 宁稚尴尬地抿了抿唇。 晏蓉从西厢房走出来,听到了,说:“现在讲究优生优育,都需要提前备孕,你以为是咱们那个年代,乱生啊?” 赵琳笑道:“要说乱生,咱们生的孩子不挺好的么?话说回来,现在年轻人不孕不育的多,如果确实怀不上,该上医院得上医院啊。” 晏蓉骂道:“乌鸦嘴!” 老太太听不过去了,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俩妯娌,每次碰面都要吵!吵得我头都痛了!” 说着唤来刘嫂,让刘嫂准备晚餐。 众人移步餐厅。 宁稚赶紧上前扶着老太太。 晚餐在赵琳和晏蓉的互相嘲讽中进行着,宁稚安静吃着饭。 “这让儿去美国有好些日子了吧?”赵琳看向宁稚,“过两天不就是你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了,让儿赶得回来不?” 宁稚回神,强撑着心伤笑道:“他得十月中旬才能回来。” 赵琳:“呦!这到底为的什么事情去美国啊?连结婚纪念日都过不上啦?” 宁稚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按上上腹部:“案子。他为了案子去美国的。” 赵琳看向萧烨:“老公,让儿不是拿的英国和国内的律师执照么?这去美国办的什么案子呀?” 萧烨轻咳一声,给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少说几句。 但赵琳可不听他的,转而看向宁稚,不怀好意道:“自己的男人还是得看紧点,否则什么时候被人勾走了,你都不知道。” 宁稚再傻也能从这句话听出端倪。 赵琳是赵梦的姑姑,赵琳能知道萧让去美国的事有鬼,自然是从赵梦那儿听来的。 赵梦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她和萧让、倪灿燊、廖敏都是同学,她们都知道萧让和倪灿燊之间有些什么…… 宁稚心碎。 “赵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晏蓉手中筷子用力往桌上一压,指着赵琳骂道,“你欺负了我几十年,现在还想欺负我儿媳妇是不是?” 许是委屈,她也红了眼眶,侧过身子看着公婆:“爸妈!你们都看到了!赵琳她总是这样!欺负了我,还要欺负宁儿!她一辈子都在欺负我们这房的人!我真的是受够了!” 她呜呜地哭起来。 萧晖赶紧将她搂进怀里,不住地吻她的发顶,轻声安慰她。 宁稚强忍眼泪,也安抚晏蓉:“妈,我没事儿的,真的。” 声音却是有些哽咽。 老爷子叹着气,没说什么,不好下场处理儿媳妇们的矛盾。 老太太按着心口说:“小琳啊,不是我说你,你每次一回来,总是说些让蓉儿不开心的话,蓉儿大度,不跟你计较,但现在蓉儿有儿媳妇了,你不能再欺负人了呀!” 赵琳将扑在腿上的餐巾一扯,用力丢到桌上,“哼”道:“到底是她欺负我,还是我欺负她?我再怎么也只是嘴上说说,有他们霸占我们的厢房那么狠么?” 第458章 萧家纷争(2) 晏蓉这才听明白赵琳一直以来的阴阳怪气是为何。 她气道:“当年你们结婚,爸妈说用西厢房当婚房,西厢房给你们,是你们不乐意,非要去外头买别墅当婚房!当时爸妈钱不够,我和让儿他爸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让他们去买房,你们也答应等让儿长大,西厢房就给让儿用的,是不是?” 赵琳脸色微变,不自然道:“给让儿用,是借用,并不是说就是让儿的!” “我们也没说西厢房就是我们的呀!” “但你把我们之前的家具都扔了不是吗?”赵琳气道,“我们虽然没用西厢房做婚房,但结婚的时候也买了一套家具放着,偶尔还能回来住。结果你把我们的家具都扔了,你跟我们商量过了吗?” 晏蓉崩溃道:“那些老家具二三十年了,你们一次都没用过!很多都坏了!之前丢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你说没关系,坏了就丢了!现在又怪我没跟你们商量?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宁稚看出赵琳就是故意挑刺,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萧让娶的不是赵梦。 她不想再看晏蓉被赵琳针对,拉了拉赵琳的手臂,小声说:“妈,别说了,我把东西搬出西厢房,不用西厢房就是了。” 晏蓉也有骨气:“好!搬出来!明儿我让人把东厢房的书房改一改,就能给你和让儿当房间了!” 始终没发言的老爷子看向萧烨夫妇,沉了沉气,说:“既然今天你们主动提到房子的事儿,大家也都在,那就把房子分一分。” 赵琳一脸得意。 如今她和萧烨在北京最好的地段,拥有一栋价值十位数的别墅,将来老宅拆迁,他们还能分得一半。 若是老宅不拆迁,他们也准备退休后搬回老宅住,别墅留给儿子当婚房。 完美。 “萧烨和赵琳当初结婚,家里清空了所有的钱,才给他们买上别墅,这栋别墅,就分给萧烨夫妻。”老爷子说道,“老宅,分给萧晖和蓉儿。” 赵琳脸上的笑意一僵,看向老爷子:“爸,那老宅的西厢房还是我们的对吧?” “既然老宅都分给萧晖和蓉儿了,西厢房自然是萧晖和蓉儿的。老宅你俩没份了!” 萧烨蹭地站起身:“爸!您在说什么?” 老爷子气道:“当年你们在外头买的别墅,可比老宅要值钱!我本来是打算老宅你和你哥哥各一半,但你们夫妻俩不愿意!一定要去外头买别墅!不买就不结婚!家里清空了所有的钱,你哥哥连生意周转的钱都拿出来给你们买别墅!你们还好意思回来跟他分老宅?” 萧烨一噎,脸色难看。 夫妻俩互望一眼。 赵琳说:“大哥大嫂也在外头买了别墅,结婚的时候当彩礼给侄媳妇了不是?大家都有别墅,那老宅是不是得平分?” 老太太轻轻说道:“给让儿和宁儿的别墅,是萧晖和蓉儿出钱买的,那是他们那房自己的财产。给你们买的别墅,钱出大头的也是萧晖和蓉儿。家里这些年建家立业,都是萧晖和蓉儿出的钱,萧烨和赵琳,你俩有多少花多少,家里这些宅子、别墅,你们出过一毛钱么?现在把你们住的那栋别墅分你们,已经算你们占了大便宜了,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琳被说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气得把餐巾往桌上一甩,气呼呼地走了。 萧烨赶紧追着老婆出去。 老太太面色不变道:“大家继续吃饭。” 宁稚偷偷看向晏蓉,发现她脸色好了一些,自己也舒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看上去高知、和平的萧家,也有这些矛盾。 结束晚餐,宁稚回西厢房洗澡,准备休息。 她本想吃完饭就回去,但晏蓉一定要她住下来。 宁稚洗好澡出来,看到晏蓉在卧室换床上用品。 她赶紧进去和她一起换。 晏蓉笑道:“白天忙着准备晚饭,忘记给你们换床单被套了。” 宁稚说:“您有时间多休息,这些让刘嫂他们来就行了,实在不行,我自己换也行。” 西厢房的收拾和打扫,晏蓉向来都亲力亲为,很少让佣人做。 她总说,夫妻新婚的房间,越少人进来越好。 可能是怕被人做迷信的事,影响夫妻感情。 宁稚知道她对自己好,也很呵护她和萧让的婚姻,一想到和萧让最终还是会离婚,她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晏蓉。 宁稚和晏蓉一起换四件套。 晏蓉闲聊般说起和赵琳两口子的恩怨。 “赵琳两口子结婚那会儿,四合院远没有今日的值钱,所以那会儿赵琳看不上老破的四合院,就怂恿萧烨问家里要钱买别墅,还放话别墅买不成,就不嫁给他。 萧烨痴迷赵琳的美色,非她不可,老爷子和你爸没得办法,只好四处筹钱,让萧烨买别墅。谁知道几年后,四合院开始值钱了,赵琳两口子又想回来分四合院了。” 宁稚说:“还好爷爷奶奶今晚表态了。” 晏蓉冷笑了下:“晚上赵琳这一闹,你是不是觉得爷爷奶奶还挺偏心咱们这一房?” 宁稚点点头:“是呢。” 晏蓉看一眼紧闭的厢房门和窗户,小声道:“老的最疼的是小儿子!要不当年也不会掏光家底给他俩买别墅了!还让他们分家!你看看这个家,俩老的,都是我和你爸在伺候!我一辈子没得上班,就忙家里的事儿了,混成一个家庭主妇!但赵琳呢?人家音乐老师的工作做着,多小资啊!” 宁稚有些心疼晏蓉,问:“妈,您当年是学什么专业的?” 晏蓉把换下来的枕套丢到桶里,笑道:“我学护理的!以前在协和医院住院部当护士!” 宁稚惋惜道:“如果不是回归家庭,您退休前肯定也是主任护师了。” 晏蓉笑:“可不是吗?主任护师,然后还嫁个医生!” 宁稚也笑:“我爸挺好的呀!高大英俊还斯文!而且最重要的,会挣钱!还疼您!医生可没我爸这么好!” 晏蓉被她逗得原本不好的心情瞬间畅快起来。 她说:“我朋友们也是这么说,还总说——你爸会疼人,让儿从小耳濡目染,以后肯定也疼自己的媳妇儿。那些朋友以前总想给让儿介绍对象,都被让儿给拒了,让儿说,自己只会和相爱的姑娘结婚,不接受相亲。” 第459章 宁稚的决定 宁稚听了晏蓉这番话,伤感起来。 萧让所爱,恐怕另有其人。 “让儿前两天打电话跟我说,他去美国出差了,让我上你们家住去,给你做做饭,打扫打扫屋子,我寻思着中秋和国庆都快到了,你也快回老宅住了,我就没过去。” 晏蓉边说边把换好枕套的枕头放回去。 宁稚回神,说:“妈,国庆放假,我想回老家陪陪姥姥。” 晏蓉爽快道:“没问题呀!让儿不在,要不要我和你爸陪你回去?” “不用了,我妈和杨叔会一起回去的。” “那就好。回去住几天,散散心再回来。” 宁稚把被套的拉链拉上。 晏蓉把换下来的脏的四件套拿出去,很快又端了燕窝进来给宁稚吃。 宁稚坐在书桌前,边看书边吃燕窝。 手上的书是萧让的,她从结婚那天住进来,每次回来住,断断续续地看上几页,看到今天,终于看完了。 把书插进书柜,宁稚选下一本书看。 目光忽然被书柜最上层边上一本书脊无字的书吸引。 宁稚踮起脚尖,拿下来一看,竟是一本同学录。 纸质已发黄变脆,上头的字迹充满稚气。 宁稚一页一页地翻着,翻到了赵梦那页,也翻到了廖敏那页。 直觉告诉她,会有倪灿燊那页。 她紧张而恐惧地往后翻着,在最后一页翻到了倪灿燊写给萧让的同学录。 右上角,是倪灿燊的大头贴。 女孩剪着齐刘海,瓜子脸,眼睛大而有神,高鼻梁,小嘴巴。 若是放在这个年代,当个明星也够了。 简单的个人资料下,是手写的寄语。 倪灿燊字迹娟秀,想来学习不错。 她给萧让的寄语是: 【萧让,你真的很棒!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希望我们可以越来越好!一起抵达理想的彼岸! “老了我会带你去玩!” 你要永远记住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喔!】 宁稚失魂落魄地盖上同学录。 原来他们当年聊过了理想,聊过了未来。 萧让承诺过倪灿燊,老了要带她去玩。 这句话在宁稚看来,是学生时代最隐秘的表白了。 学生时代的萧让,是不是想过与倪灿燊白头偕老,所以才说出老了带她去玩的承诺…… 而他把倪灿燊这一页放在最后一页,是否也表示他经常拿起翻看回味,放在最后一页,更方便找到…… …… 又是一个不眠夜。 翌日,宁稚带着快蹦出胸腔的心脏,来到君天所。 小骆看到她,开心道:“宁律,您今儿怎么有时间过来?” 宁稚白着脸对她笑了下:“我找你们程律,他来了吗?” “程律今早要开庭,直接去法院啦,得下午才会过来。” 宁稚点点头:“他在哪个法院开庭?” “海淀。” 宁稚不知道程儒言几点休庭,直接在海淀区人民法院外等着他。 一直等到十二点多,见司机开着程儒言的黑色劳斯莱斯从路边拐了进来,知道程儒言要从法院出来了,立刻把车开到法院门口。 不了多久,就有人敲响了车窗。 宁稚侧过脸看去,见是程儒言,解开车门锁。 程儒言上车,笑着看她:“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宁稚戴着墨镜,不看他,目视前方:“你为什么要拍萧让和倪灿燊的照片给我?” 程儒言笑:“很简单,两个目的。第一,我希望萧让退出倪氏诉刘天海职务侵占一案。第二,我希望你和萧让离婚。” 宁稚嘲讽地勾了勾唇:“一箭双雕,你还挺贪心。” 程儒言笑着摇了摇头:“不。这两个目的,只要达成一个,都算我赢了。” “说说看。” “案子我自然会赢萧让,我的实力,你是了解的。只要你能和萧让离婚,还不算我赢了?” 宁稚掩在墨镜下的唇角勾了勾:“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更不会和萧让离婚。我为什么要如你这种人所愿呢?” “你受得了萧让除你之外,还有别的女人?” “我问过萧让了,他说和倪灿燊一起进酒店,只是谈案子,因为倪灿燊回国住酒店。” 程儒言笑:“那我总不能在他们房间装针孔,拍他们在床上的样子吧?那是犯法的,干不了,虽然我很想让你看。” 听到那句“拍他们在床上的样子”,宁稚心痛到不能呼吸。 但她没表现出来,只是淡淡说道:“除非你找到萧让真的出轨的证据,合法的证据,否则我不会相信。” 程儒言挑眉:“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只好去找证据了。你放心吧,我会找到的。” 他迷恋地望着她精致的侧脸和下颌线条,说:“我已经跟代雯分开了,只要你一和萧让离婚,咱俩立刻结婚。我愿意为了你,踏进婚姻的坟墓。” 宁稚快吐了,强忍着。 “你说你何必呢?大把的未婚姑娘等你追,你何必纠缠我一个结过婚的已婚妇女?” 程儒言笑:“我不在意婚史。现代男女,谁还没几段经历了?而且你只跟过萧让一个男人吧?”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呼吸忽然变得粗重。 宁稚越发恶心,解开车门的锁:“你走吧!” “我一定会找到萧让出轨的实质性证据给你看。” 程儒言留下这句话,下了车。 宁稚坐在车上,看着他钻进前面的黑色劳斯莱斯里,直到劳斯莱斯驶离,她才开着自己车离开。 她此举不过是利用程儒言。 萧让如今人在美国,她没那个能耐去美国抓奸,只有利用程儒言。 程儒言一心希望她和萧让离婚,肯定会全力去寻找萧让出轨的证据。 如果连他也找不到,那么说明萧让没有出轨,离婚的事,她就该重新考虑。 虽然她被萧让伤透心,也怀疑萧让对她的真心,可离婚不是两个人的事,她不能辜负晏蓉和萧家人对她的疼爱,更不能让林淑婉担心。 第460章 烂尾楼断贷案(1) 国庆节前,程丹丹离婚案的排期下来了,在十月中旬进行诉前调解。 程丹丹就是男方婚前隐瞒性功能障碍而起诉离婚的当事人。 她的诉求是离婚,并且尽量少退彩礼。 案子比较简单,宁稚收集好证据材料,写好诉讼策略,就暂时把案子归档,带着一盒名片去了朝阳区法院门口发放。 这两天又没案子上门,她再在所里坐下去,这个月的业绩连十万都达不到。 正想着,看见两位老人从法院大门走出来,宁稚赶紧迎过去。 “爷爷奶奶,你们需要律师吗?”宁稚把名片递上去,“我是乾元所的合伙人律师,我们律所就在后面那条街,可以去所里聊聊案子。” 话刚说完,就有两名穿西装的同行男青年挤了过来,将宁稚挤开,一左一右夹着两位老人。 “大爷大妈,我们是大晟律所的律师,我们大晟所是排名前十的综合大所,有几十位合伙人帮您打官司,收费也低,来我们大晟所吧。” 宁稚挤不过他们,眼看着两位老人被他们拉走。 她叹了叹气,转身回法院门口,准备继续蹲当事人。 看到一位打扮休闲、两手空空的中年男士准备进法院,宁稚小跑过去,递上名片:“先生,我是律师,您要打官司是吗?” 男士顿步,接过名片看了看,说:“我被银行告了,因为断贷,我现在没什么钱请律师。” 他愁眉不展,看得出来压力很大。 宁稚笑道:“没关系的,我们咨询都是免费的,也可以看案件走风险诉讼,您不介意的话,简单告诉我案件的情况?” “我买了航达的房子,合同写着23年年底交房,后来房子烂尾了,到现在都过去三四年了,一直烂在那边,住也不能住,我们只能另外租房,导致我房贷交不上,断贷了,现在银行起诉我了。” 航达是一家已经宣布破产的房企,在全国留下了不少烂尾楼,有几百万的购房者因为房子烂尾、交不上房贷而被银行起诉。 宁稚说:“你这样的情况,全国有不少人,据我所知,其他城市已经有不予起诉的例子。” “可我已经被告了啊!”男士从兜里拿出传票递给宁稚,“法院都给我送这个了!” 宁稚落眸看一眼传票上的到庭时间,就在十月下旬。 男士拿手抹了一把眼泪:“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环境那么难,本来钱就难挣,房子还烂尾,等于我们每个月得同时付房贷和房租,才能活下去……可哪有那么多钱付两头的钱啊?” 宁稚怜悯地看着他:“既然现在传票已经送达你手上,那你只能积极应诉了,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请律师调查这家房企在银行的监管资金还在不在,是不是被支取了,支取的金额和流程合不合规,一旦银行违规操作,让房企提前支取监管资金,那么银行就是有责,法官大概率不会支持银行胜诉。” 男人哭道:“可我现在连请律师的钱都没有呐!” 宁稚想了想,说:“你们有没有维权群?多拉几个跟你相同情况的当事人,大家凑一凑资金,请同一位律师帮你们处理。一旦一个人胜诉了,那么法院大概率不会再支持银行起诉其他人。” “有有!我们有群!”男士拿出手机,拉出一个微信群给宁稚看,“有一百多个人跟我情况一样!” 宁稚点点头:“你先回去联系一下大家,尽可能地凑钱,尽快请律师处理!” 男人紧紧握着她的名片,对她鞠了一躬:“谢谢!谢谢!到时候我们凑到钱了,可以请你帮我们打官司吗?” 宁稚笑:“当然可以!” 她又多拿了一叠名片给男人,加了他微信。 抬头看见一男一女要进法院,她跟男人打了个招呼,朝那对男女走去。 “你们好,我是乾元所的合伙人律师,请问你们去法院是要起诉还是应诉呢?” 她递上名片。 俩人顿步,接过名片。 女人说:“我们想去咨询起诉的事儿。” 宁稚:“我们律所就在后街,要不去所里聊聊?” 俩人互望一眼,问:“怎么收费呢?” 宁稚笑道:“主要还是看案子的性质和标的,签代理协议前不收费。您放心,我一定按最便宜的给您算。” 听到签协议前不收费,俩人点点头,跟着宁稚来到所里。 宁稚把人带进会议室,王思雨送上三杯热柠檬水。 宁稚入座:“二位可以简单告诉我案情。” 女人说:“我们隔壁在装修,老是在夜里弄出电钻的声音,还把材料放在我们家门口,我怀孕了,有一次出门扔垃圾,就被他的材料绊倒了。” 宁稚问:“受伤了吗?” “没有,我去医院检查过,孩子和大人都没事儿。但这个事情过后,他并没有跟我道歉,还说我是故意的。” 宁稚蹙眉:“为什么说您故意的?” “因为之前就闹过矛盾,他就觉得我想讹钱。” 宁稚点点头:“您继续说。” “我现在就是想起诉他,要他给我道歉,给我赔偿精神损失费。” “我再确认下,就是邻居装修这件事,并没有给您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对吧?” “对,身体没什么问题。” “那您的主张获得法庭支持的可能性很低。” 女人急道:“但是在这件事里面,他的确有错啊!他还害我摔倒了,我们家门口的监控都拍到了!” 宁稚冷静道:“是的,在这件事里,他的确有错。他擅自在邻居门口放装修材料,影响了邻居的通勤、过道的消防安全、你的相邻权。但要求赔礼道歉和精神损害赔偿,通常是需要是故意伤害行为,甚至造成伤残等级,才有可能进行赔偿。” 女人听完,点点头,说:“我和他因为装修的事情积怨已久,吵过很多次架,我确实因为这个事情抑郁了很久。你想啊,他晚上装修弄出电钻音,我睡不好,白天他又敲敲打打,我也休息不了,长期下来我感觉自己就有点抑郁了。如果我去医院,诊断自己确实是抑郁了,能得到赔偿和道歉吗?” 第461章 宁稚回老家(1) 宁稚摇摇头:“不行。你得了抑郁,是一个损害结果,但你没办法证明,你的抑郁是他的行为直接导致的。因果关系难以确认。” 夫妻俩互望一眼,没说什么,站起身:“律师,我们知道了,那谢谢你了啊。” 宁稚起身送他们,好心劝道:“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你让物业去处理,你怀孕了,最好是不要自己面对这些事情。” 女人说:“物业护着他,还私下帮他接电,可能是这个人去打点了。” “这个物业不行。你们可以联系其他业主上告到业主委员会,把这个物业换了。” “好。谢谢你了律师。” “不客气,以后您或者朋友需要法律服务,可以来找我们。” 宁稚把人送下楼,看一眼时间,快中午了,便没再去法院发名片,返回楼上休息。 见她回来,王思雨问:“早上去法院,有捞着啥案子吗?” 宁稚就把那起因为断贷被银行起诉的案子提了下。 王思雨一听,也来了兴趣:“我记得前阵子,好像是肃州也有一起差不多的案子,业主赢了是吧?最后判业主可以等房子封顶了再继续还贷款。” 宁稚点点头:“是的。所以我觉得这个案子赢面还是很大的。” 王思雨把玩着手上的笔,说:“如果这个案子能打赢,后续肯定还会有这样的案子来找咱们,而且是全国性的。到时候我在短视频平台发一发,扩大一下知名度。对了,你留下那个人的联系方式了没?” “加了微信。” “好嘞!那等节后上班再问问。一礼拜,也够时间让他去联系那些人了。” 王思雨把电脑一盖,拿上手机站起身:“走吧,吃午饭去!” 宁稚白着脸笑了下:“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了,你去吃吧。” 王思雨又坐了下来,担心地看着她:“你怎么啦?” 她前阵子忙着出庭,没发现宁稚状态不好,这会儿认真一看,才发现她脸色很差。 宁稚抿唇摇头:“没事儿。最近住老宅,早餐吃了很多,肚子还不饿。” 她说的也是事实。 晏蓉恨不得一天做六顿饭喂她。 晚餐吃完,睡前还要吃燕窝;早上起来吃了早餐,出门上班前还给她塞上放在保温壶里的海参汤。 想到下午必须把海参汤吃完,她就没胃口吃午饭。 王思雨羡慕道:“你婆婆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婆婆了,当妈的都没办法这么伺候女儿。你可真好命啊!” 宁稚苦涩笑笑,没说什么。 她不想出去吃饭,王思雨一个人也不想出去了,叫外卖在办公室吃,边吃边和宁稚聊天。 “后天就是你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了吧?打算去哪里庆祝?” 王思雨没发现宁稚变了脸色,兀自说道:“我发现公共假期的时候结婚还挺好的哈?以后每一年庆祝,都能有公共假期享用。” 宁稚抿了抿唇,小声说:“我要和家人回老家祭拜姥姥,不庆祝。” 王思雨诧异:“国庆不是有七天假期么?祭拜姥姥和庆祝周年不冲突呀。” 她还不知道萧让拒绝提前回国的事。 宁稚不想再提这些伤心事,转而问:“你呢?国庆上哪儿玩儿?” 王思雨叹气:“我一个人,上哪儿都是孤孤单单的,不出门了,就在家里躺着睡觉!” 宁稚笑:“家人最近还有介绍对象相亲吗?” “有呢。”王思雨戳着米饭,“但都是一些歪瓜裂枣,要么二婚的。” 宁稚试探:“咱们主任呢?” 王思雨的视线登时越过宁稚的肩膀,看向曾子君的工位,眼神黯淡下去:“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宁稚看出她也喜欢曾子君。 当初决定创立乾元所,曾子君找王思雨,王思雨当即就从大所辞职跟过来,除了喜欢曾子君,不会有其他原因。 但曾子君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就没办法了。 宁稚安抚王思雨:“没事儿,肯定会有一个特别特别喜欢你的人出现的。” 王思雨破涕为笑:“保佑我遇见一个和萧律一样专业厉害、家世也好的男人!” 宁稚苦涩笑笑,没说什么。 她下午又去了法院门口分名片,没拉到案子,倒是给出了不少免费咨询。 走了一天,人特别累,法院下班后,她也赶紧回律所取车、下班。 晚上还是住在萧家老宅,因为翌日要和萧家人一起吃过午饭,才出发回老家。 原本节假日都要回老宅吃饭的萧烨夫妇,这回没出现。 宁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和萧让占用了西厢房,才导致赵琳夫妇和萧家反目成仇。 回老家的路上,她和林淑婉夫妇说起那日发生的事儿。 杨礼文说:“家产都分好了,二房不会再那么勤快回去了。” 林淑婉说:“人家都说父母疼小儿子,没想到萧家疼大儿子。” 杨礼文感慨道:“年轻时候肯定是疼小儿子的,要不也不会清空所有钱给小儿子买别墅。但年纪大了,看清楚大儿子一家才是养老的主力军,这心自然又偏向大儿子了,毕竟以后还得靠大儿子一家来养老。” 开车的宁稚看一眼后视镜里的杨礼文:“杨叔您到底是教文学的还是教心理学的啊?怎么那么懂人的心理呢?” 杨礼文笑道:“因为这是人性。人在每个年龄段的选择都是不同的。青年的时候,觉得理想最重要;中年的时候,觉得亲情最重要;老年的时候……” 他牵上林淑婉的手,与林淑婉相视一笑:“老年的时候,觉得能陪伴自己走完人生路的人最重要。” 宁稚若有所思道:“杨叔,你认为有必要因为亲情,去坚持一桩有了瑕疵的婚姻吗?” 杨礼文脸色一变,和林淑婉互看一眼。 林淑婉坐直身子,倾身靠向主驾位,小声问:“你和萧让吵架了?” 第462章 宁稚回老家(2) 宁稚没说萧让拒绝回国的原因。 她没有萧让出轨的实质性证据,是否离婚也还是未知数,不想提前让林淑婉和杨礼文担心。 单手把控方向盘,另一手悄悄按着上腹部,控制想吐的冲动,撒谎道:“没有呢,我们没有吵架,我只是听杨叔这么说,颇为感慨。” 林淑婉看一眼杨礼文,俩人都没说什么。 天空落着烟雨,车子驶入蜿蜒盘旋的山道,进了寺庙。 宁稚停好车,和林淑婉夫妇一起提着贡品走进庙里。 将贡品摆好,她们盘腿坐到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 诵经声轻而紧密地响起,木鱼敲击的节奏与檐角滴水共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至院里石板上的水洼,倒映出月的光。 诵经结束,宁稚额头触地,跪拜姥姥。 连续诵了几小时,林淑婉有些体力不支,宁稚将她扶起来,扶着她走出庙堂。 她们回家休息了一晚,翌日又早起来寺庙。 一连五天。 假期最后一天的午后,宁稚为姥姥诵完经,和林淑婉一起把贡品提到后备箱,准备带回北京。 “那不是淑婉和鑫磊吗?”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 宁稚放下后备箱盖,看向前方。 赵鑫悦扶着赵老太太走了过来。 宁稚别过脸去,不想和她们对视,但林淑婉笑着迎了过去。 “妈、悦悦,你们来庙里拜拜吗?” 赵老太小声说道:“我最近老觉得胸口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又没毛病,就来拜拜。” 宁稚听到了,心道:“还挺惜命。” “赵鑫磊!”赵鑫悦凶巴巴道,“看见奶奶,不懂得过来打招呼?” 林淑婉也小声喊道:“磊磊,快过来!” 宁稚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赵老太看着她,脸色有一丝不悦:“你去年结婚,怎么也不请家里人?” 宁稚冷笑了下:“早在你们帮着赵学峰瞒着外头的小三时,咱们就不是一家人了!” 赵老太气道:“父母的事归父母,你作为晚辈,要有礼数!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家里,你瞧瞧你做得对吗?” 她说完宁稚又说林淑婉:“淑婉你也是的!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林淑婉歉意道:“妈,孩子们要上班,没那么多时间折腾,直接在北京办婚礼了,没回老家。” 赵鑫悦:“二婶,我可是听说你们包车,把老家的亲戚朋友拉到北京参加婚礼,还给定了酒店的房间让他们住呀!” 当场被拆穿,林淑婉脸上挂不住,频频对老太太道歉:“妈,是我没考虑周全,实在对不住。” 老太太扬了扬手:“罢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让磊磊和她先生,找个时间来家里看看我就行。我总得知道自己孙女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吧?” 赵鑫悦斜眼瞧着宁稚,嘲讽道:“就她这条件,她能找什么样儿的?” 宁稚早先就看她不顺眼,自从知道她和萧让谈过,且离婚后还纠缠萧让,就更恨她了。 手一挥,将她一推,直接上了主驾位,并用力关上车门。 林淑婉不知还和赵老太说什么,迟迟不上车。 宁稚等着恼火,降下车窗,正想喊林淑婉上车,就见林淑婉扶着赵老太上了车。 “磊磊,奶奶和悦悦要回家,你给带一程,然后咱们再回北京。” 宁稚气道:“不顺路!” 赵鑫悦:“不顺路你不会绕一下啊?” 林淑婉催她赶紧开车。 宁稚气得捶了一把方向盘。 白色奔驰大g往山下开。 赵老太和林淑婉聊着天。 “淑婉,听说你后面又改嫁了?” 林淑婉讪笑道:“嗯,是我的高中同学,他也是离异的。” “男的什么条件?” “他在大学教书,前妻和独生子在法国。我们现在住在学校附近。” 老太太点点头:“对你好就行。先前学峰对不住你,你还能找到一个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林淑婉笑笑没说什么。 赵鑫悦上下打量车内环境,冷笑了下:“萧让这破大g都十几年了吧?都结婚了,也不舍得给你换个新车?” 乍一听这话,宁稚就知道赵鑫悦知道她和萧让结婚了。 她并不诧异,稍稍一想,就知道赵鑫悦只要上金诚所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金诚萧让的妻子是宁律师。 不过她挺好奇赵鑫悦知道她和萧让结婚,为何没出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更甚至继续纠缠萧让? “这车不知道拉过多少女的,你也不嫌脏。”赵鑫悦尖酸刻薄道。 宁稚本就因为萧让和倪灿燊的事难过,眼下又听她这么一说,更难受了,紧咬着唇,眼角发红。 赵鑫悦四处看着,视线在前排副驾位底下一定,忽然弯身,从下面捡起了什么。 她把照片拿在手上看了看,忽然得意地大笑起来,将照片递给林淑婉。 “二婶,你看这照片。你女婿跟女人进酒店开房呢。鑫磊叫人给拍到了。” 宁稚一听,错愕地睁大双眼,方向盘往右一打,踩住刹车。 车子在路边急停,响起一道刺耳的急刹声。 她按了双闪,然后转身,抽走赵鑫悦手中的照片撕个粉碎,丢进垃圾桶里。 林淑婉担心地看着她:“磊磊,萧让他……他?” 宁稚咽了咽嗓子,说:“他去酒店见国外回来的当事人,不是什么去酒店开房,你不要听赵鑫悦乱说。” “可如果是正常工作,你为什么要让人拍他呢?” 宁稚闭了闭眼睛:“不是我叫人拍的,是他的竞争对手拍的,想让我跟萧让吵架,逼萧让退出这个案子。” 林淑婉没说什么,眼睛却是微微发红。 宁稚没敢看她的眼睛,说:“回头我再跟您解释,您先不担心。” 赵鑫悦笑道:“哎呀赵鑫磊啊,我早跟你说过了,萧让这样的男人,不是你驾驭得住的。他怎么可能一辈子老老实实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啊?如果他是那种人,我们当年也就不会分手了。” 林淑婉大骇,看向赵鑫悦:“悦悦,你说什么?” 第463章 杀夫案(1) 林淑婉不知道萧让当年和赵鑫悦谈过。 宁稚不打算让她和杨礼文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眼下见赵鑫悦故意说出口,一个气急,拳头猛地捶向方向盘,汽车发出刺耳的喇叭声。 “赵鑫悦你够了!” 她下车,打开后排车门,将赵鑫悦连人带包拉下车:“你给我下去!” 赵鑫悦一个趔趄,脚下细高跟一崴,人倒向了路边。 宁稚甩上车门,开着车就走。 老太太不满地看看她,又看看林淑婉:“这孩子,性子是越来越坏了!淑婉你是怎么教育的?” 林淑婉没说话,红着眼眶侧过脸。 她难过的不是赵老太质疑她对宁稚的教育,而是宁稚和萧让的婚姻似乎出了问题。 把赵老太送回家,宁稚和林淑婉踏上回京的路程。 杨礼文前两天有事先回北京,此时车上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林淑婉担心地看着宁稚:“磊磊,悦悦说的是真的吗?” 宁稚一脸严肃地看着前路:“什么事?” “萧让外头真的有人了?” “没有实证证明萧让外面有人。” “和他去酒店的那个女人是?” 宁稚闭了闭眼睛:“一个案子的当事人。案子牵扯到金诚所的人事变动,萧让身上会发生些什么都不奇怪。去年我们办婚礼那会儿,他因为这个案子的一审差点坐牢,这次案子要二审,一切又卷土重来了。” 她在安慰林淑婉,也在安慰自己。 但林淑婉似乎不信,一路上不说话,几次偷偷擦眼泪。 宁稚心情也不好,并不和她多言,三个小时的车程俩人相对无言,回到北京,把她送到楼栋楼下,宁稚就开着车走了。 林淑婉望着越开越远的白色奔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提着行李袋转身上楼。 杨礼文在家,殷勤地接过行李袋:“回来的路上还顺利吧?” 林淑婉摇了摇头,魂不守舍道:“路上碰到磊磊的奶奶和堂姐,我们就带她们一程,没曾想,她堂姐在车上捡到一张照片,竟然是……” 林淑婉数不出口。 杨礼文把行李袋放到书桌上,走过来,关心道:“什么照片?” 林淑婉气道:“萧让!是萧让和其他姑娘进酒店的照片!被人给拍了给磊磊!” “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林淑婉想了想,说:“听磊磊的意思,是最近发生的事,因为她说什么案子最近二审,有人要对萧让不利,所以才拍这个给她。” 杨礼文怒道:“就算是有人要对他不利,他也不能带姑娘上酒店啊!这都被人捅到磊磊面前了,这叫孩子以后怎么做人?” 他边说边朝书桌走去,戴上老花镜,拿出手机:“不行,我得给萧让打个电话!” 电话拨出好一会儿才被接起。 萧让睡音浓重:“喂,杨叔,有什么事儿吗?” 杨礼文急道:“你带姑娘上酒店是怎么回事儿?现在照片都到磊磊手里了!” 电话那头,萧让吐了吐气,打起精神解释:“那姑娘是一个案子的当事人,也是我同学,她是美籍华人,回北京因为没有住所,就住在酒店,我去酒店和她聊案子。” “这些话,你跟磊磊解释过了吗?” “解释过了。” 杨礼文这才淡定下来,转而问:“你现在还在美国?” “是,美国这边是早上五点多。” 杨礼文点点头:“你抓紧回来!去年刚办完婚礼,人就进去了,留磊磊一个人面对你家人!今年结婚一周年,你又跑去美国,让磊磊怎么想?” 电话那头,萧让沉默几秒:“好,我尽快回去。” 杨礼文挂了电话,朝坐在沙发的林淑婉走去。 “原来萧让和姑娘去酒店,是谈案子去的。那姑娘是美国籍,在北京没住所,所以住酒店。这倒也合情合理。” 林淑婉点点头:“磊磊也是这么说的。既然这样,那就相信他一次吧。” 说完又叹气:“这个社会诱惑太多了!我实在是担心萧让那孩子经不住诱惑,伤害了磊磊。” 杨礼文安慰她。 …… 节后第一天上班,宁稚就接到那位断贷当事人的微信电话,说已经筹到钱,约她聊案子。 宁稚让他明天早上过来。 下午暂时又没事,她打算再去法院门口蹲蹲案源。 人正要下楼梯,撞见从外头回来的曾子君,宁稚跟他打了个招呼。 “主任早上开庭去了吗?可怎么没拿箱子?” 曾子君急道:“宁稚你在正好,有个法援案件,检察官建议死刑,现在通过法援中心发到我手上,咱们一起看看。” “死刑啊?” 三四年没碰过死刑案件了,宁稚有些意外,也有些紧张。 她又折返回工位,把包放好,拿上电脑,和曾子君一起进了会议室。 “是个什么类型的死刑案件?”宁稚拉开椅子坐下。 曾子君入座,神色凝重道:“妻子用水果刀扎死丈夫后,自杀未遂。” “嫌疑人认罪吗?” “认罪。”曾子君说,“但残联组织,希望我们尽量帮嫌疑人脱罪,或者争取缓刑,因为嫌疑人有一个六岁的儿子,是自闭症。如果嫌疑人判了死刑或者无期,那么她的自闭症儿子,大概率活不下去。” 宁稚蹙眉:“自闭症?是比较孤僻,不愿意和人讲话的那种问题吗?” “不是。”曾子君语塞半晌,说,“自闭症是一种广泛的神经系统疾病,程度严重的,可同时伴有智力障碍、社交障碍、语言障碍、认知障碍等问题。当这些问题都出现在同一个孩子身上,意味着这个孩子他大概率没有自理能力。” 宁稚看着电脑网页上对自闭症儿童的描述。 她推了推眼镜,说:“自闭症也分程度,嫌疑人的自闭症儿子是什么程度?” 曾子君翻开案卷材料查找片刻:“重度。” 宁稚叹气:“所以这个案子和许小屏的案子一样,都是女性杀夫,但必须做无罪辩护。” 曾子君郑重点头:“是的,所以我想把这个案子交给你来做,你有没有问题?” 第464章 猥亵儿童案(1) 宁稚心中没底。 好几年没做刑事辩护了,底气不足,并且这个案子是死刑指控做无罪辩护。 当初许小屏的案子,因为有程儒言做后盾,她有安全感,一腔孤勇也就上了。 现在,她身后只有擅长知产类的曾子君和擅长民事类的王思雨,等于这个杀人案还是要靠她一个人。 打赢了还好,打输了,她愧对当事人。 宁稚纠结半晌,说:“主任,我不敢接。” 曾子君不意外:“我理解,但你相信自己一次,也给当事人一个机会。这个案子在之前,被几个同行推掉过,才来到我手上,如果我们不接,我担心它遇到一位消极或者无经验的律师,放弃无罪辩护,那当事人大概率要死刑,如此一来,她的自闭症儿子就太可怜了。” “说的也是。可我之前办的许小屏杀夫案,是因为有程儒言把关,现在只有咱们三个,我实在是担心案子没办好,反而耽误了当事人。” 曾子君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他盯着桌上的案卷片刻,说:“要不这样吧,案卷我先放着,你有时间看看,给自己两天时间考虑,如果觉得实在不能做,我就向法援组织提交无法承办的申请。” “好。”宁稚站起身,“案卷我晚上加班看,我这会儿先去法院门口转转,看能不能拉些案源回来。” “好,去吧,注意安全。” 宁稚带上两叠名片出门,刚到楼梯口,就见一老一少两名女性指着二楼的牌子说:“乾元律师事务所,这家也是律所,咱们上去问问。” 宁稚一听,赶紧迎过去:“我就是乾元所的律师,二位有案子要办是吗?” 年轻女士点点头:“是的,我们有案子要找律师。” 宁稚侧开身子:“咱们到所里聊。” 她把两人请进会议室,曾子君赶紧进来把原本放在桌上的案卷搬出去。 他歉意地看着两位女士:“抱歉,是一起死刑指控案,做无罪辩护,案卷比较多,外头不够放,给放到里头了。” 两位女士一听,眼睛亮了亮,互望一眼。 “死刑都能做无罪辩护啊?找这家没错!” “嗯嗯!就这家了!” 曾子君把案卷都搬出去,宁稚送上三杯热茶,关上会议室的门。 她在两位女士对面坐下,问:“案子具体是什么情况呢?” 年轻女士急道:“是我老公被抓了!说他猥亵儿童!” 年长的女士说:“我儿子不会做这种事的!我了解他,他不会的!” 宁稚点点头,说:“当事人目前在哪里?” “他已经被刑拘了!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就是一晚上没回家,打电话也没接,我们去报警,才知道被刑拘了。” 宁稚说:“如果是刑拘状态,那你们现在首先要找律师进行会见,律师和当事人谈过,知道案件的经过,也申请阅卷,才能和警方进行沟通,争取取保候审。” 婆婆急道:“取保候审的话,还是要打官司对吗?如果我儿子没做过,不能就这么放了他吗?” 年轻女士也紧张地望着宁稚,期待宁稚说出她们想要的答案。 宁稚无奈道:“做出拘留的决定,意味着警方已经有初步的证据支持,这种情况下,直接释放的可能性比较低,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婆婆开始抹泪。 年轻女士也一脸焦虑。 宁稚说:“当务之急,就是先让律师进行会见,积极争取取保候审,让当事人尽快出来。这样吧,二位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再喊我。我先出去。” 她把会议室留给俩人。 回到工位,曾子君问:“什么案子?” “猥亵儿童。” 曾子君:“……” 宁稚倒了一杯水喝,见两位女士开了会议室的门,朝她招手,赶紧拿上空白的代理协议迎过去。 “我和我婆婆商量过了,我们愿意请你当律师。请问律师费怎么算呢?” 宁稚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报价单给她们:“刑事案件的话,我们一般分阶段收费。这个案子,侦查阶段2万元;审判阶段收多少律师费,得等我会见了当事人,了解案情后才能给出具体的报价。” 三个人回到会议室,年轻女士仔细看报价单,小声对婆婆说:“妈,这里写着审判阶段3-10万,还是可以的。签吧。” 婆婆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签好代理协议,送走她们,宁稚立刻前往看守所申请会见当事人。 这位涉嫌猥亵儿童的当事人叫张波,长得清瘦斯文,戴一副细金框眼镜。 他猥亵的对象是他的女学生,7岁。 如果猥亵是真的,那么大概率还有恋童癖。 宁稚强压下心中的不舒服,自我介绍:“我是乾元所的合伙人律师宁稚,你太太和你母亲委托我代理你的案子。我现在需要先了解案情,你得把案发当时的情况告诉我。” “你好。”张波眼神闪躲,“我真的没有猥亵那孩子,都是误会。” 宁稚打开录音笔,掩在镜片后的目光犀利地看着张波:“我是你的律师,我是来帮你的,你尽管把案发当时的情况告诉我就行,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张波点点头,缓缓说道:“我在百家湾一家培训机构教画。案发那天早上,我着急出门,忘了穿内裤,上课的时候起了……” 宁稚蹙眉瞧着他:“然后呢?” “当时很难受,我就在课间的时候,调整了一下。就在这时,津津刚好转头,看到了,我一时间很紧张,就把她抱起来……我的本意是遮掩……” 李津津是本案的被害人。 宁稚胃底不适,强忍着,刨去对案情无用的描述,总结道:“你是说你在下课的时候,当着学生的面,脱了裤子,把学生抱到腿上?” 第465章 猥亵儿童案(2) 张波说:“是的。” 宁稚狐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波解释:“我怕津津看到了会害怕、哭闹,引起其他学生的恐慌,情急之下,只能这么做,一来是遮掩,二来也是安抚她。” “除了你刚才说的这些,你还有没有对李津津做什么?” “没有了。” “现场有没有监控?” “没有。” “你跟警方也是这么说的?” “不是。他们一上来就说我猥亵儿童,我说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过。 宁稚无奈:“张先生,就你刚才和我说的这个版本,我认为很难去说服别人,至少没有说服我。你要让我辩护,至少得有一个辩护的点,这是你这个案子构成或者不构成犯罪,一个很重要的点。” 张波急道:“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宁稚劝道:“你这个案子,如果辩护思路错了,量刑会很重,因为法官会认为你认罪悔过的态度不好。之前有过一个类似的案例,顶格判了五年。” 她不想再跟这种人浪费时间,收拾东西站起身:“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的,或者记错的,可以让管教通知我,我会过来。我现在去申请阅卷,了解被害人对案发时发生的事情的陈述。” 她在告诉张波,她能看到被害女童的口供,能知道真相,希望张波不要再撒谎。 张波听懂了,白着脸点点头:“好,谢谢你律师。” “不用谢。” 宁稚说完,立刻离开会见室,一刻都不想多待。 经过洗手间门口,没忍住,进去吐了几口,才舒畅一些。 回到所里,王思雨和曾子君都在,俩人正说着什么,看到她回来,结束了话题。 王思雨问:“去会见那个猥亵儿童的当事人了?” 宁稚单手撑着桌面,点点头,有气无力地坐下。 王思雨身下转椅一转,看着她:“什么情况?” 宁稚忍着恶心,把张波如何猥亵李津津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王思雨:“有辩护空间吗?” “有。”宁稚说,“案发现场没有监控,当事人什么都没对警方说,目前只有被害女童一人的口供。” 王思雨摇了摇头:“真要为这种人做辩护吗?如果真的让他无罪释放了,以后,他是不是还会继续猥亵其他孩子?” 曾子君说:“大概率会。恋童癖是改不了的。” 宁稚后背往椅背上一靠,双腿交叠翘到办公桌上,仰着头,迷惘地看着天花板。 “我是一名律师,我接受了委托,我需要为我当事人无罪去辩护……可我明明知道这人就不是个东西!我要怎么办?” 曾子君:“跟他们说没有辩护空间,推了吧!” 王思雨:“他们找别的律师,别的律师给他们打赢了,结果还不是一样?” 曾子君站起身,走到宁稚工位边,一侧臀部闲适地靠坐在桌沿,随手从宁稚笔筒拿出一支笔,边转边说:“来说说那起杀夫案。” 宁稚睨他:“不是说给三天时间考虑么?这才一天没到。” “我和思雨研究过了,都觉得这个案子很值得做,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案子,和残联打好关系,争取成为残联的常法,之后城里的残疾人需要律师,首先会想到咱们。” 宁稚笑了下:“我也知道值得做,但问题是没信心啊。” 王思雨身下转椅一滑,滑到宁稚桌前:“虽然你现在不在程儒言手下做事,但你老公是萧让啊!听主任说,你老公以前也办过不少死刑指控案件。” 宁稚轻咳一声,视线瞟向地板:“我们吵架了,好几天没联络了,我不想因为案子的事情找他……” “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内,打断宁稚的话。 众人看去,就见萧让身姿笔挺地走来。 他一身深色的美式西服,领带不知所踪,白衬衫最上头的扣子解开,露出白皙的脖子。 视线钉在宁稚翘在桌上的腿,以及曾子君靠在她桌沿的半侧身子。 面色有隐忍的怒气。 宁稚赶紧收回脚,坐正身子。 曾子君也站直了身子,朝他迎去:“萧律,来了。” 萧让冷冷睨他一眼,没说什么,径自走到宁稚面前。 见宁稚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说:“下班时间到了,我接你回家。” “我晚上加班,您先请回吧!” “我等你。” “呦!”宁稚嘲讽道,“竟然有时间等我呀?不用在美国陪您的白月光么?” 萧让没说什么,侧过脸看曾子君,冷笑了下:“我再不回来,家都让人给偷了!” 王思雨终于是看明白了,拿上自己的手机和包,又去拿曾子君的,然后拉着他往外走。 “呵呵,萧律,那我和主任就先下班啦!您随便坐哈!” 萧让颔首:“慢走。” 王思雨拉着曾子君来到楼下。 曾子君站在车边,抬头望着二楼。 王思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萧让说家要让人给偷了,什么意思啊?是你和宁稚?” 曾子君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拉开主驾位车门,钻了进去。 王思雨赶紧跟着坐进副驾。 她逼问曾子君:“你喜欢的人,该不会是宁稚吧?” 曾子君寒着一张脸,什么都没说,只是启动车子。 这无疑是默认。 王思雨大骇:“你不是吧?宁稚结婚了啊!你怎么能破坏人家的婚姻啊?” 曾子君突然拿手砸方向盘,怒道:“我没有破坏他们的婚姻!” “那……那萧让怎么说家要让你给偷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见曾子君生气,王思雨软了态度,小声劝道:“不是说你不能喜欢宁稚,但她已经结婚了,你就算是很喜欢,也只能放心里,这才是对她好!” 曾子君眯眼瞧着前方建筑物的二楼,不知道在想什么,重重地咬着牙,咬得一侧咬肌凸起。 王思雨瞧他那样,叹了叹气,转而问:“你和宁稚不是认识很多年了么?既然喜欢,为什么以前不追,看着她嫁给萧让?” 曾子君又砸了一把方向盘,车子发出刺耳的鸣笛声。 他性子向来温和,从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王思雨一时也傻了眼。 第466章 萧让回京 另一边,宁稚把自己锁在会议室工作,萧让就在外头等着。 一开始,他到处走走看看,后来干脆坐到宁稚的工位上。 时间很快到了深夜。 宁稚肚子饿得不行,人本就烦躁,再看见萧让还坐在外头,更生气了,电脑一按,装进包里,拎着包就下楼。 萧让也跟下楼。 她快步坐进车里,锁上车门,萧让拉了副驾车门几下,没拉开,转而走到路边拦的士。 就这么一路跟着宁稚回家。 宁稚边开车边看着跟在后面的的士车,进车库前,车头一个调转,往老宅开去。 萧让于是又跟着她回老宅。 进了内门,碰到刚从厨房出来的晏蓉。 晏蓉看到宁稚,惊喜道:“哎呀,宁儿你今晚回来住吗?” 说着,看到跟在身后萧让,更开心了:“让儿回来啦?” 宁稚喊了一声“妈”,径自走进西厢房,趁萧让和晏蓉说话的间隙,将厢门反锁。 她抓紧时间洗澡。 洗好出来,晏蓉敲门:“宁儿?宁儿?” 宁稚开门。 晏蓉双手拿着托盘进屋来:“我给你做了燕窝,趁热吃。” 托盘放到茶几上,人在沙发坐了下来。 宁稚也走过去坐下:“谢谢妈。” 晏蓉欢喜道:“让儿这会儿跟爷爷泡茶呢!一会儿就回来。” “好。”宁稚端起燕窝喝一口。 晏蓉看着她把燕窝吃完,才满意地端着空碗离开。 宁稚正想跟过去反锁厢门,萧让进来了,大剌剌地穿过客厅,朝卧室走去。 他开门拿睡衣,就要进浴室。 宁稚拦在浴室门口,双手叉腰,仰着脸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洗澡,然后睡觉。” “你在开什么玩笑?”宁稚低吼,“我们是即将离婚的关系,你不能在这里洗澡!” 萧让拉开她,疲惫道:“别闹了,我坐了二十个小时的飞机,很累了,先让我睡一觉好不好?” 宁稚不让,还是堵着浴室门口:“去倪灿燊那儿睡啊!去啊!谁拦着你了?” 萧让无奈,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说过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宁稚冷笑几声,走进书房,抽出那本同学录,翻到最后一页,举到萧让面前:“你承诺老了要带她去玩,你跟我说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我看你也巴不得跟我离婚,好去实现对她的承诺是吧?” 萧让蹙眉看着同学录:“你在说什么?” 宁稚把同学录塞他怀里:“你自己看看!” 说完跑进主卧,再也不想理他。 萧让没接住同学录,册子掉到地上。 他弯身捡起来,随手翻了几页,没看出什么,随手丢到沙发上,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见沙发上放着毯子,就知道宁稚不让他睡床。 他有些无奈,边擦头发边往卧室走,在自己那侧床边坐了下来。 他双肘撑在膝盖上,躬身擦头发,后腰突然被踢了一脚。 宁稚说:“滚去外面睡,你今晚敢睡床,我立马回我妈家!” 萧让咬了咬牙,擦头发的毛巾用力往手上一甩,起身离开了主卧。 宁稚翻过身去,被子往头上一蒙,眼泪却是瞬间决堤。 …… 翌日,宁稚起床时,萧让还在睡。 将近一米九的身子,蜷缩在沙发上,摊子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宁稚肿着一双核桃眼睨他一眼,拎上包出门。 进餐厅的时候,萧家人已经入座了。 晏蓉把一壶紫米汁放到餐桌上,问:“让儿还在睡吗?” 宁稚点点头:“嗯,还在睡。” 萧晖解释道:“让儿这次着急回来,没买到直达航班,到首尔去转机了,整整坐了二十小时的飞机才到北京,累着了,让他多睡会儿。” 宁稚没说什么。 晏蓉把保温食盒放到她手边:“午餐,记得带上。” 宁稚回头对她笑了下:“谢谢妈。” 晏蓉为她准备的午餐,有米饭、鱼肉、牛肉、青菜和汤,都是新鲜现做的。 萧家的早餐很中式,都是各种粗粮粥、炒肝、豆汁焦圈等,是没有米饭和肉菜的。 这意味着晏蓉要一大早起来帮她准备午餐。 这让宁稚负担很大。 特别是有了离婚的想法后,更觉得负担了,以至于宁稚中午吃着晏蓉为她准备的午餐,都有些消化不良。 王思雨开完庭回来,看见宁稚在吃盒饭,就知道是婆婆帮她准备的,笑道:“昨晚和萧律回老宅住了呀?” 宁稚不自然地“嗯”了一声:“你吃了吗?” “没呢!我一出法庭就赶紧点餐了,还没送来。”说完把箱子打开,拿出里头的案卷材料放到桌上,又把箱子推到桌底下。 “主任说的那起杀夫案,你有没有问问萧律?他赞成你接么?” 宁稚摇头:“没有,我现在和他零沟通,不想问,也问不了。” 王思雨翻动案卷材料的手一顿,转过身看着她:“是因为他没回来陪你过结婚周年纪念吗?” 宁稚摇头:“不是。不说这个了。” 王思雨也不好再说什么,回过身去。 宁稚吃完午餐,去洗手间洗餐盒,出来的时候,看见张波的母亲和妻子坐在会议室,赶紧擦干手,拿上电脑进会议室。 “律师,你昨天去会见我老公,怎么样了?” 宁稚入座,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看着张波的妻子半晌,忍着恶心,把张波的证词转达给她们听。 张波妻子脸色变了变,没说话。 张波的母亲则哭道:“我们家张波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肯定都是误会!律师,你要帮我们跟那孩子的家长解释呀!赔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只求把张波放出来!” 宁稚说:“这是刑事案件,由检察院起诉,不是民事案件,赔钱就能和解的。不过,他如果积极认错,争取被害人和家属的谅解,也是有希望争取到最低刑罚。” 她说完,看向张波的妻子。 后者白着一张脸,什么都不说。 与婆婆无论如何都认为儿子没错的心态相比,她作为妻子,肯定知道张波会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的沉默,更说明张波或许有过前科,并被她知晓,所以眼下她并不意外。 宁稚没时间陪她们耗着,问:“张太太,您的意见呢?” 第467章 猥亵儿童案(3) 女人站起身:“我没什么意见,一切以张波本人的意见为主。” 她拿着包就往外走。 婆婆赶紧追出去。 宁稚冷冷收回目光,回到工位。 王思雨的外卖来了,正在吃饭,鼓着脸颊问:“猥亵儿童那个案子的亲属?” “嗯。” “怎么样?” “他老婆丝毫不意外,估计以前就犯过事儿。” “这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劝他积极认错,争取减轻刑罚。” “不是可以做无罪辩护么?” 宁稚冷笑了下:“让他自己选吧。无罪辩护,输了的话,就是顶格判。看他是要折中的方案,还是极端的方案。要极端的,也能给他办。” 王思雨点点头:“你小心点,别让人看出问题,捅到律协那儿了。” “嗯。” “话说回来,那起杀夫案,你真的不想做吗?” 宁稚摇头:“不是不想做,是没信心。” 王思雨叹气,边吃饭边说道:“你之前给许小屏打的那案子,我看过录播,可太精彩了!你不打这起案子,真的是嫌疑人的损失。” 回想当初许小屏的案子,宁稚猛然间发觉,三年时间过去了,自己好像变了很多。 变得理性,也冷血了。 说起许小屏,宁稚忽然想她们母女了。 她看一眼日程表,见下午没案子,把电脑和手机装进包里,提着包站起身:“我出去一趟,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好。”王思雨跟她挥了挥手,“开车慢点。” 宁稚开了将近两小时的车,来到涞水县城的菜市场。 她依稀记得许小屏的菜摊子在靠近出口。 停好车,走向出口,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菜摊前。 宁稚快步走过去,喊道:“许小屏!” 许小屏抬起头,看见她,开心得赶紧从摊子后绕出来。 “宁律师!好久不见!您怎么来了呀?” 宁稚笑着把手上的水果递给她:“我来看看你和孩子。” 许小屏推辞着:“不行不行,我不能收!您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不能再拿您的东西了!” 宁稚笑着把水果放到摊子上,转而问:“孩子呢?上高中了吧?” 许小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孩子去年中考,考了县里前几名,被一中录取了!还给了五万块的奖学金!” 宁稚很是欣慰:“好好!孩子出息了,你以后就能享福了!” 许小屏笑得合不拢嘴,拿出摊位后一块塑料椅,用袖子擦了又擦,才邀宁稚坐。 宁稚入座,看着没剩多少菜的摊子:“生意怎么样?” 许小屏笑:“我卖得便宜,薄利多销,还不错。每个月付了房租、摊位的管理费、我和孩子们的生活费,还能剩下两三千块钱,我都攒起来,以后给孩子上大学用!” 宁稚欣慰地点点头:“挺好的,看到你日子过得顺利,我就放心了。对了,孩子有没有说过想报考哪个大学?什么专业?” 许小屏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孩子说,想考北京的法学院。她一直以您为榜样,说要像您一样,拯救弱者,给弱者新生。” 这话说得宁稚有些心虚。 她想起最近的杀夫案,叹了叹气:“我已经变了,不是这样的人了。” “怎么会呢?”许小屏急道,“您今天还来看我,就说明您的内心还是一样的!您刚才也说了,您看到我和孩子们如今过得好,您很欣慰,很开心。” 她越这样说,宁稚越难过:“最近,有一起杀夫案来到我手上,希望我为那个可怜的女人做辩护,但我拒绝了。” 许小屏骇然:“和我一样的案子吗?” 宁稚摇头,视线看着菜市场内来来去去的人:“不完全一样。那对夫妻的孩子是自闭症,男方经常家暴女方,据说案发前,男方打算和小三结婚,于是要把女方和自闭症的儿子撵走,俩人发生了冲突,女方用水果刀把男方扎死,自杀未遂。现在检方对女方提出死刑指控,残联希望我们为女方做无罪辩护。因为女方一旦死刑或者无期,她的自闭症孩子,就没有活路了。” 许小屏叹息着摇摇头:“女方怎么那么傻呢!男方不要他们,带着孩子走便是了!为了这样一个烂人,赔上自己和孩子的一生,不值当啊!” “男方一直家暴,女方可能已经崩溃了,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吧。” 许小屏看着宁稚:“宁律师,您不想接这个案子是吗?” 宁稚摇头:“不是不想接,是不敢接。我怕我没打好,最终让女方判处死刑。宁可他们找一个比我厉害的律师,也许能争取无期,甚至像你这样,缓刑。” “宁律师!您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打不好?您是一位很厉害的律师!我的案子您都能打好,这个案子肯定没问题的!” 宁稚苦笑着没多解释当初是因为有程儒言在背后指导。 “如果连您这样有经验、有热血的律师都不为她打官司,他们一定会活不成的!求求您,一定要帮那对可怜的母子啊!” 许小屏要给她跪下来。 宁稚赶紧扶她起来:“你别这样。” 许小屏不起,坚持要跪下:“宁律师,求求您了,您一定要帮他们!” 她身高本就才一米二,这般一跪,就像是小孩子下跪,菜市场的人都看过来。 宁稚受不起,只得道:“你先起来!我再好好想想!” 许小屏不起来,就那样半跪着身子。 宁稚气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这关系到一个女人会不会被枪毙!你别这样呀!” “您帮她打官司,她有很多很多活下来的机会!如果换成别的律师,也许她就只有一点点活下来的机会!” 许小屏不懂胜诉率怎么看,只会用粗俗浅显的话,试图说服宁稚。 宁稚反问她:“可如果我把官司打输了怎么办?” “那可以上诉啊!如果您输了,再让更厉害的律师给她上诉不行吗?” 宁稚如遭雷击。 是啊! 还有上诉的机会,她在怕什么呢? 第468章 杀夫案(2) 宁稚立刻赶回律所。 刚停好车,就见曾子君的黑色宝马要出去,她赶紧下车,冲到曾子君的车前,拦住他。 黑色宝马在宁稚面前急刹,曾子君身子往前弹了一下,熄火下车,朝宁稚迎了过去,紧张道:“宁稚,你没事儿吧?” 宁稚急道:“杀夫案我可以打!你不要去申请不承办!” “我正要送案卷和申请过去。” 宁稚松了一口气:“还好我赶回来了。” 曾子君把车上的案卷材料拿下来,一手提着,一手揽着宁稚的肩膀往楼上走,边走边说:“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何必赶回来还拦车?你这样很危险。” 宁稚笑:“没想那么多,一决定接这个案子,我就赶紧回来了,还好你还没走。” “下次有事先打电话,不要再这么赶了……” “好嘞!” 俩人边说边往上走,许是方才虚惊一场,曾子君的手臂始终揽着宁稚。 黑色迈巴赫从街边驶入,萧让坐在主驾位,眯眼瞧着宁稚被曾子君揽着上楼,咬了咬牙。 另一边,宁稚和曾子君回到律所。 宁稚把包往工位上一放,一手夹着电脑,一手就要去提曾子君桌上的案卷袋。 曾子君挡住她的手:“太重了,我来。” “那我先去会议室,你快进来。” “我打电话让思雨回来。” “好。” 宁稚先把电脑拿进会议室,又泡了三杯咖啡进去。 曾子君一手提着案卷袋,一手拿着手机,说:“思雨没接电话,估计还没下庭,咱们先开始吧。” “好。” 宁稚和他一起把案卷袋提到会议桌上,案卷一册一册拿出来,按顺序摞在桌上。 宁稚抽出第一册,仔细阅读。 桌上的案卷材料一册接着一册被拿起,翻阅,后被放回。 天色也在这个过程中渐晚。 最后一册案卷材料放回原位,宁稚拿起水杯喝一大口水,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看完了。” 曾子君问:“有什么看法?” 宁稚放下水杯,说:“杀死人,要做无罪辩护,只能用正当防卫去打。” 曾子君说:“案发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整齐干净,嫌疑人身上没有伤,而水果刀垂直扎进心脏导致被害人死亡……这几个点,很难打正当防卫。” 宁稚看向电脑屏幕,推了推眼镜:“但是根据嫌疑人的口供,被害人长期对她进行家暴,这一次,被害人也威胁要对她使用暴力,甚至威胁要杀死俩人的自闭症儿子,导致嫌疑人精神崩溃,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扎死被害人。” “我认为不应该强调被害人对嫌疑人长期使用暴力。” 宁稚看向曾子君:“为什么?” “正因为被害人对嫌疑人长期使用暴力,才导致嫌疑人心中生恨,计划将被害人杀死。这是谋杀罪——你别忘了,案发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嫌疑人身上也没有任何被家暴的痕迹。” 宁稚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大门外立着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是萧让。 她看一眼腕表,说:“快十点了,要不咱们明天再继续?” “好。”曾子君收拾电脑,“一起吃个饭再回去?” “我也是想,但估计不行。”宁稚下巴点了点大门方向。 曾子君回头看去,看到萧让,担心地看回宁稚:“和好了吗?” 宁稚边收东西边说:“没有。我还在等一些证据。” 曾子君蹙眉:“证据?你叫人去查他?” “嗯。”宁稚抱好电脑,“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 宁稚抱着电脑回工位,电脑和手机放到包里,走去开门。 她没去看站在门外的萧让,径自往楼下走。 来到一楼车边,才发现萧让并未跟下来,她抬头看向二楼方向。 此时,萧让单手抄兜站在会议室,冷冷看着曾子君。 眼神冷得要杀人。 “是什么紧急的案子,一定要大晚上的,两个人关在一起研究?” 曾子君磊落地迎着他的目光:“一起死刑指控的案子,必须做无罪辩护。”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子君,我记得你好像是做知产类的吧?这是乾元所人手严重不足,你连从没碰过的刑事案件也得兼着做了?还是……” 曾子君不卑不亢道:“重点案件,三个人一起做,是我们乾元所的风格。就好像您在金诚所,也有您自己的团队,您也是带着团队一起做案子,比如……曾经的孙晴律师……” 说到孙晴,他唇角勾起一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萧让脸色微变。 他眯眼瞧着曾子君,忽然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压低声音质问道:“你跟宁稚说了什么?” 曾子君耸了耸肩:“说什么?说您和孙晴律师的事儿?” 萧让低吼:“我和孙晴没有任何事!” 曾子君笑:“既然没有任何事,您担心我说什么?” 差点陷入自证的陷阱,萧让一把甩开他的衣领,抬手抻了抻西服,下楼去。 宁稚的车已经不见踪影。 她回到萧家老宅,正要进西厢房,刚从厨房出来的晏蓉,也赶紧跟着她一起进了西厢房。 晏蓉“哗”的一下,把西厢房的木门用力关上。 宁稚错愕地看着风风火火的晏蓉:“妈,您怎么了?” 晏蓉看看她身后的沙发,又看看她,急得直喘粗气:“孩子啊,你和让儿……你和让儿……” 宁稚扶着她到沙发坐下:“您慢慢说。” 晏蓉拿手顺了顺胸膛,这才转过气来,急切地抓着宁稚的手:“你和让儿昨晚分床了啊?” 宁稚咽了咽嗓子,落下眸子,什么都没说。 晏蓉急道:“早上你去上班后,我进来喊让儿吃早饭,看见他睡沙发了!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啊?” 宁稚还是不吭声。 她不希望自己和萧让的事影响到老人。 “宁儿啊,是不是结婚周年纪念日的时候,让儿去美国出差,你生他气,所以吵架了啊?” 见晏蓉误会,她只好澄清道:“妈,不是的,和结婚周年纪念日没关系。” “那是?” 第469章 杀夫案(3) 宁稚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说:“萧让好像有喜欢的姑娘了,他这次去美国,那姑娘也在美国。” 晏蓉大骇,震惊半晌,才意识到要为儿子解释。 “让儿不会做这种事的!宁儿你是不是误会了呀?让儿这孩子,不会跟姑娘乱来的!” 宁稚打开包,从里头拿出一叠照片,交到晏蓉手中。 晏蓉大惊失色地看着,忽然抓着照片站起身,离开了西厢房。 宁稚不知道她去哪里,也懒得管,重新关上门,拿上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经过书房,看到椅背上挂着萧让的西装,就知道萧让已经回来了。 但人没在西厢房。 宁稚坐在床上看手机,有人敲西厢房的门,她下床去开。 晏蓉双手捧着托盘,不自然地笑道:“妈熬了燕窝,你吃了再睡。” 宁稚侧开身子让她进屋。 门重新关上。 宁稚在沙发坐了下来,拿起燕窝小口小口地吃着。 晏蓉踟蹰道:“那些照片,我交给爷爷了,让儿现在就在爷爷房里!你放心吧,爷爷会为你做主的!” 宁稚吃着燕窝,没吭声。 晏蓉恳求道:“让儿他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他以后肯定不敢再犯了。” 宁稚放下汤匙,低声说:“妈,我没法原谅他。我自己的父亲出轨,抛弃妻女,我比谁都厌恶出轨的男人。” 晏蓉骂道:“这混小子!如果他真的出轨,那就让他滚!滚出萧家!你别走,该走的人不是你,是那混小子!” 宁稚没说什么。 萧让是萧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让他滚出萧家。 晏蓉这么说,不过是缓兵之计,先安抚她留在萧家,后续再撮合她和萧让和好。 宁稚吃好燕窝,把碗放到托盘上。 “妈,我进门一年来,您对我的照顾与疼爱,我都记在心里,真的很感激您。” 晏蓉登时红了眼眶,看着她,欲言又止。 宁稚拿着托盘站起身:“我拿去厨房。” 晏蓉赶紧接过去:“我来我来,你早点休息,早些睡,工作了一天都累了。” “好,谢谢妈。” 宁稚跟过去把厢门关上。 她把毯子抱出来放沙发上,然后关上卧室的移门,躺到床上,闭眼休息。 萧让几点进来的,她不知道,一觉睡到天亮,早上起床去浴室洗漱,经过客厅,看到萧让蜷缩着身子躺在沙发上正睡着。 她没吵他,轻手轻脚洗漱好,换好衣服出门。 这个点,萧家四位长辈都在餐厅吃早餐,她进去,大家都会觉得不自在。 毕竟昨晚刚捅破萧让疑似出轨的事,萧老爷子和萧让谈到深夜。 她这会儿进去,他们肯定要和她说些什么。 宁稚不想让大家尴尬,拎着包,偷偷出了门。 停好车,看到不远处有早餐车,她拿了包下车,打算买个鸡蛋和面包当早餐。 脚刚下地,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倒进车位停了下来。 程儒言从后排下来,双手抻了抻身上的西装,拉开她车的副驾就坐了上来。 宁稚蹙眉瞧着他:“你干什么?” 他笑着看她,视线从她清丽的五官,来到紧致的下颌线上。 “不是要我帮你查萧让出轨的证据么?” 宁稚心跳忽然快了几拍,重新坐了回去,关上车门:“所以,查到了吗?” 程儒言从西服内袋拿出一叠照片,丢了过来。 宁稚接过,一张一张地看着。 照片全都只有萧让和陈泽峰两个男人。 他们在满是白种人的餐厅里吃饭,在健身房锻炼,在泳池游泳…… 萧让一个人出入酒店,没有第二个人出入他的房间,也没拍到他去别人的房间。 宁稚想象中——他在美国要和倪灿燊同进同出的画面没出现。 程儒言吸了吸牙齿,说:“你让我去查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和萧让摊牌了?” “是的。” “打草惊蛇了。”程儒言叹气,“拍不到东西也正常。” 他侧过脸看宁稚:“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最近刚接了一起死刑指控做无罪辩护的案子,我不想分心处理私事,等案子结束了再说。” “哪一起案子?” “杀夫案。嫌疑人和被害人是夫妻,有一个六岁的自闭症儿子。” “和当初许小屏的案子有点类似?” 宁稚摇了摇头:“比许小屏的案子难度更高。许小屏那个案子,至少案发之前发生过家暴,有邻居可以作证,当时只要顺着‘嫌疑人杀害被害人时,伤害和威胁仍在继续’,就可以认定为正当防卫。但这个案子,案发现场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嫌疑人身上也没半点伤口,我找不到打正当防卫的切入点。” 程儒言蹙眉想了想,问:“致命伤在哪里?凶器是什么?” “致命伤在心脏,凶器是一把水果刀。刀体垂直扎入被害人心脏,导致被害人心脏破裂而亡。” “凶器上有没有嫌疑人的指纹?” “有。” 程儒言摇了摇头:“那还真是难办呐!你打算怎么打?” 宁稚叹气:“暂时还不知道。” 她把照片塞进包里,拿上包下了车。 程儒言也下车,跟着她去早餐车买早餐:“这个案子,咱们可以像当初办许小屏的案子那样办。” 宁稚没说什么,接过茶叶蛋和面包,和阿姨说了声“谢谢”,提着往乾元所走。 程儒言跟在她身后:“这个案子你办成了,残联的领导都要高看你一眼,你甚至可以结交体制内的人脉。” 宁稚提着早餐上楼梯,反问道:“你这么积极地想跟我一起做这个案子,难道也是想结交体制内的人脉?” 程儒言失笑:“我想结交那些人,还需要利用案子么?” 正笑着,忽然发现眼前的玻璃门被宁稚关上。 他抬手推了两下,没推开,朝里头的宁稚比划了一个手势。 宁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没理他,泡了一杯咖啡,边吃早餐边看杀夫案的案卷材料。 “原来孩子当时就在案发现场啊。”宁稚把面包咬在嘴里,十指在键盘上打着字,把关键信息列入底稿,“孩子在案发现场,看到母亲杀害了父亲?假设他目睹了案发现场,那他能完整地描述出来,甚至上庭作证吗?” 第470章 杀夫案(4) “一大早就研究案子呢?” 曾子君提着包经过宁稚的工位,笑着问道。 宁稚回神看向他,把咬在嘴里的面包拿下来,说:“原来案发的时候,嫌疑人和被害人六岁的儿子在现场,可能目睹了这起案发全程。” “你想去见见这个孩子?” 宁稚郑重点头:“是的!咱们一起去吧?” “好。” 宁稚吃完早餐,拿上手机和包,坐曾子君的车,去了垡头一家康复中心。 俩人下了车,曾子君指着不远处一栋橙白相间的公寓楼,说:“案发现场就在那栋楼里的某个单元。案发前,秦文珍、王江成和六岁的儿子王书磊就住在那栋楼里。” 秦文珍是这起案子的嫌疑人,而王江成则是被害人。 宁稚点点头,说:“所以秦文珍平时都送儿子王书磊到这个康复中心进行康复。” “是的,离家近。” 俩人边说边走进康复中心。 校长接待了他们,带他们来到一个门前,透过门上圆形的玻璃,可看到一个小男孩和老师面对面地坐着,正利用人物卡片进行简单的对话。 “这孩子就是王书磊,”校长说,“我们都知道他父母出事了。哎,真是可怜。” 宁稚问:“这孩子的语言能力怎么样呢?能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看到的事情吗?” 校长笑道:“那肯定不行的。这孩子是重度自闭症,送来的时候是没语言的,经过三年的干预,目前只能对着图片简单地说出物品的名称。对话都很困难,更别说自主描述了。” “有什么办法让孩子自主描述吗?” 校长摇头:“至少目前来看,是没办法的。” 宁稚叹气。 曾子君问:“这孩子目前是谁带过来进行康复的?” “他父母出事后,警察带过来的,让我看一段时间孩子,等孩子的爷爷奶奶把后事处理好,就来接孩子,但是一个月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始终没来接孩子,目前孩子还是由我们中心几位老师轮流带着。” 曾子君说:“目前案子还没开庭,孩子的爷爷奶奶可能还在等开庭宣判。” 校长叹气:“二位能不能帮我们跟警方沟通,给孩子安排别的去处,中心已经免费给孩子全托了一个月了,实在是无力再带这个孩子了。” 宁稚点点头:“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会的。” 她再次看向坐在教室里的王书磊。 孩子长得白净可爱,头发又黑又密,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 只可惜有精神发育迟滞。 宁稚和曾子君挥别校长,前去看守所会见秦文珍。 秦文珍被管教警察带进会见室,宁稚隔着铁床看见她,还以为进错人了,忙又低头看一眼材料。 材料是她的底稿,上头的信息都是从检察院提供的案卷材料里摘出来的。 上头写着秦文珍三十一岁,可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甚至不止四十多岁。 宁稚问管教:“警官,这位是秦文珍吗?” “是的,她就是秦文珍。” 宁稚和曾子君互望一眼,曾子君眼底也有相同的疑惑。 秦文珍在会见椅上坐了下来,双手重新被扣上手铐。 她笑着看向宁稚和曾子君:“你们是我的律师吗?” 宁稚点点头:“是的,我们是法援中心指派给你的免费律师。” 秦文珍点点头:“请律师很贵的,咱们国家真好,能给没钱的人指派免费律师。” 宁稚打开录音笔,问:“秦文珍,你能告诉我们案发的经过吗?要真实的,不能有隐瞒的。如此,我们才能找到减轻你刑法的办法。” 秦文珍点点头:“谢谢你了律师姑娘。” 曾子君:“开始吧。” 秦文珍缓缓开口:“九月九号下午,我给孩子做完康复,下楼取快递。我在网上买了制作折纸花的材料,准备带孩子一起折好,在九月十号带去康复中心送给老师。 我们回家的时候,王江成也回来了,一见我们进门,就扯着我的手臂去房里收拾东西,他要我带孩子走,因为他外头找的那个女人怀孕了。” 宁稚问:“王江成出轨多久了?” 秦文珍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具体出轨多久,反正他两年前就提出离婚了,要我带着孩子净身出户。” 宁稚:“房子是谁买的?” 秦文珍:“王江成婚前拿父母的钱买的。” 宁稚点点头:“他要求你收拾东西,带孩子走,然后呢?” 秦文珍:“我央求他别赶我和孩子走。因为孩子是自闭症,二十四小时需要人看护,如果我就这么带着孩子出去,没地方住,没有钱吃饭,我们会死的。所以我跪下来求他,我允许他继续和外面的女人来往,甚至可以把孩子生出来,只希望他让我和孩子继续住在这个家里,让我继续带着孩子康复。” 宁稚有些揪心,心脏压抑得难受:“请继续。” 秦文珍:“他拒绝了,他说那女人怀孕了,我得赶紧带孩子滚,给那个女人和肚子里的孩子腾地方。他说他要重新开始,再也不想看见我和孩子了。 我求他,我跪在地上求他。一开始,他只是把我踢走,拉出行李箱收拾我和孩子的衣物,但因为我一直求他,他很难收拾,就发起火,操起一旁的椅子要砸我……” 话到这里,秦文珍哭了。 她边抹眼泪,边说:“就在这时,原本在客厅玩的书磊突然冲进来,抱住他的腰,哭着说‘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 王江成就去打书磊,手上的椅子直接朝书磊的背和脑袋砸去。他不断对书磊拳打脚踢,骂他是残废,还说如果不是他,他的人生也不会这样。 我见不得他打孩子,就上前和他撕扯。他威胁我,说我如果不离婚,他会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弄死我们娘俩。 我想起他曾经有一次,在我和孩子睡觉时,突然拿枕头要闷死孩子。还有一次,故意把孩子放进洗衣机,要绞死孩子……” 秦文珍崩溃道:“很多次了!他很多次都要弄死孩子,都被我发现了,制止了他,才没酿成悲剧……” 第471章 杀夫案(5) 宁稚神色凝重地看着秦文珍,内心很是压抑。 秦文珍继续道:“我知道他肯定会来真的。之前外面的女人没怀孕,他都能对孩子下手,更何况现在外面的女人怀孕了,他急着甩掉我们这两个包袱,他肯定会对孩子下手的。 那一刻,我很害怕,我在想,我要不带着孩子走吧,即便饿死也比被害死强。我求他给我一点钱,我带着孩子走。 因为自从生了孩子,我全职在家带了三年,本来以为孩子上了幼儿园,我能出去工作,可孩子又在小班的时候确诊了自闭症,我被迫全职在家看护孩子。我口袋里连一百块都没有,我求王江成给我几万块,让我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王江成拒绝了,还说他改变主意了,我们可以不用走,他会亲手送我们走。他说,即便我带着孩子净身出户,后续如果去告他,他也需要付抚养费,他要把我们都杀了,这样他就永远不用再对这个孩子付出任何金钱,他就能重新开始过他的人生了。 那一刻,我崩溃了,我冲到厨房,拿出一把水果刀威胁他,如果他不给我们一点钱让我走,我就杀了他。 其实我不是真的想杀他,我只是想吓他,我真的只想拿点钱就带孩子走。可王江成一毛钱都不给我,我两手空空带着孩子出去,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秦文珍泪流满面地说着。 宁稚:“然后呢?” 秦文珍:“他不仅不怕我手上的刀,还自己靠过来,用胸膛抵着刀尖,说——你来啊!你杀了我啊!你有种今天就杀了我,否则,别怪我对你们娘俩不客气! 当时,我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抓着我的手腕,把水果刀移到心脏部位,恶狠狠地让我刺,如果不刺,他就会用这把刀杀了我和孩子!” 话到最后,秦文珍崩溃大哭。 宁稚耐心等她平复情绪,才引导她继续往下说。 “那一刻,我真的很怕他事后杀了我和孩子,再想到他要赶我们走,我们身无分文,孩子得不到康复,我们没有住的地方,同样也死路一条……我就用水果刀刺中他的心脏……我就直接刺下去了……呜呜呜……” 宁稚眼眶和鼻腔都在泛酸,看一眼面不改色的曾子君:“主任,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曾子君看着秦文珍,说:“以上,都是你单方面的说辞,有没有什么证据,能够支持你说的这些话?” 秦文珍摇了摇头:“家里也没有监控。以前装过,但是因为王江成会家暴我,我报过一次案之后,他就把监控砸坏了。” 曾子君:“也就是说,没有任何证人或者证据,证明你刚才说的这一切?” 秦文珍:“是的。当时只有书磊在家,但是他听不懂的,即便他听懂了,他也说不出来。” 宁稚:“你说案发当天,王江成没有打你,却打过你们的孩子王书磊?” 秦文珍:“是的。他用椅子砸了孩子,还踢了他几脚。” 宁稚:“所以案发当天,王江成对你们的伤害,并不是身体上,而是来自精神上的?比方说,他威胁要杀了你和王书磊。” 秦文珍流着泪点头:“他性格一直很暴躁冲动,以前曾经因为在外面吃饭、超市买东西跟人起了矛盾当街打架,在单位也有跟人打架的记录。他太冲动了,我觉得他被外头的女人一逼,是有可能冲动杀了我和孩子的。” 曾子君:“王江成在外头和单位和人打架,报案过吗?” 宁稚点头,她也正想问这个。 秦文珍:“在外头打架有报过案,是人家报的。单位好像没有,都是领导自己解决了。” 宁稚:“你提到案发当天,王江成打过孩子,这些,你对警察说过了吗?” 秦文珍:“有。” 宁稚翻看案卷材料,小声对曾子君说:“没有孩子的验伤记录。” 曾子君点点头:“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问的?” 宁稚说:“暂时没有了,之后有需要再过来。” 她看向秦文珍:“秦女士,今天的会见先到这里,我们回去整理一下今天的证词,也思考这个案子的突破口。残联这边呢,是希望我们给您做无罪辩护,但我们还是得根据案件的实际情况来评估无罪辩护的可行性,如果不行,我们会有别的建议,到时候会提前征求您本人的同意。” 秦文珍身子往前一靠,急道:“你们见过书磊了吗?他还好吗?” 宁稚说:“在来这里见您之前,我们去康复中心看了书磊小朋友,也跟校长聊过了。书磊小朋友他很好,现在是中心的老师轮流带着他,您放心。” 秦文珍点点头,放下心:“那就好。” 话刚说完,眼泪又簌簌往下淌:“如果我死刑或者无期,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怕死,我怕孩子因此活不成……” 曾子君说:“您放心,孩子的问题,我们也会一起落实好。明早我会和宁律师去见这个案子的主办警官,关于孩子的事情,我们也会和他求证的,然后把消息带给您,您不用担心。” 秦文君哭道:“谢谢你啊律师!谢谢你们!谢谢!” 宁稚沉重地对她笑了下,和曾子君一起离开看守所。 此时已经过了午休时间,俩人都还没吃饭,便在律所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吃水饺。 俩人边吃午餐边聊案情。 宁稚嘴里塞着水饺,鼓着脸颊说:“如果秦文珍所说的一切,有证据可以支持,那么走正当防卫是可以的。” 曾子君拌着碗里的面,说:“家里没有监控、孩子无法作证,还有什么能支持她说的这一切?检方会主张这一切都是她为了逃避杀人的制裁而撒的谎。” 宁稚叹气,戳着碗里的面:“要怎么去证明秦文珍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曾子君大口吃面,什么都没说。 宁稚边吃面边思考秦文珍的证词,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立刻放下筷子,说:“验伤!警方没有给孩子验伤!” 第472章 杀夫案(6) “我记得证据材料册里没有孩子的验伤报告!你想一想,是不是?” 曾子君说:“我印象中是没有,回去看看案卷材料确认一下。” 宁稚想回去确认案卷材料,火急火燎地吃完,就招呼曾子君走。 俩人匆匆回到所里,一进门,就瞧见萧让坐在会议室里。 王思雨猛朝宁稚使眼色。 宁稚看一眼会议室,瞬间敛笑,提着包回到工位。 王思雨转身看着她,小声说:“你老公,早上十点,来坐到这会儿了,连午饭都没吃,就坐在里头等你。” 宁稚从包里把电脑和手机拿出来,没看会议室方向:“闲杂人等,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 王思雨讪笑着没吱声,看一眼曾子君。 曾子君也不吭声,打开电脑处理自己的工作。 宁稚重新把秦文珍案的案卷材料都拿出来,检索了一遍证据册,确认警方并未对同在案发现场的王书磊进行司法验伤,兴奋地拿着案卷来到曾子君桌边。 “真的没有给孩子做验伤!”她把案卷册往曾子君桌上一放,单手撑着他的桌面,俯身和他一起看,“验伤报告在这几页,有秦文珍的,但就是没有王书磊的。” 曾子君说:“但案发距离现在过去一个多月了,王书磊身上的伤可能已经痊愈,你如果是这时候提出补充检验,也检不出什么了,即便验出了伤,也无法说明那是案发时,王江成打的。” 宁稚摆了摆手:“我不是想申请对王书磊验伤,而是想说明案件有程序上的问题!秦文珍是因为王江成威胁要杀死孩子和自己,出于正当防卫以及保护孩子的初衷,才扎死被害人,但凡她向警方提过这点,而警方没有为孩子做司法鉴定,那就说明这是程序错误。” 曾子君点点头,说:“一个多月过去了,孩子身上的伤已经痊愈,无法再补正,这就属于无法补正的程序错误。” 无法补正的程序错误有可能使被告胜诉,无罪释放。 想到这点,宁稚和曾子君都有些兴奋。 曾子君说:“一定要确认好秦文珍当时在警局录的口供,提到了案发时,王江成对孩子使用了暴力。” 宁稚立刻去工位拿口供案卷,翻了几页,将相关的口供给曾子君看:“你看看,在这里。” 曾子君点点头:“非常好!” 宁稚收起两册案卷材料,回到工位,打开电脑,将方才的发现写到诉讼策略里。 电脑右下角的微信图片在跳动。 她点开一看,是王思雨发来的。 【刚才你和主任讨论案情,你老公一直看着,那眼神像要刀人,你注意点啊】 宁稚看一眼会议室方向。 发现萧让也正看着自己,立刻移开目光。 她给王思雨回了个ok的表情包,继续工作,直到入了夜。 王思雨起身收拾东西,提着包走到曾子君工位边:“主任,我蹭你车回去吧?” 曾子君看她一眼:“你没开车吗?” “开了呢,但是早上来的时候,发出了故障提醒,我寻思着就先放所里吧,明儿让4s来开去检修检修。” 曾子君想了想,将电脑上的文档保存,电脑关机,收进包里,提着公文包站起身:“走吧。” 经过宁稚工位时,他看一眼还坐在会议室里的萧让,对宁稚说:“早点回去休息,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宁稚正认真看电脑,回了声“好”。 她专注而忘我,就这么沉浸在案子里。 明天的行程是:去刑警大队见秦文珍案的主办刑警;去康复中间见王书磊。 把日程发给曾子君,得到曾子君的应允,今天的工作算是结束了。 宁稚收电脑,猛地一抬头,看到萧让坐在自己前面,有些不舒服。 她收好包,拎着站起身,走去关灯。 萧让跟着,一路跟到楼下,她上车,他也跟着上了副驾。 她坐在主驾上,不断深呼吸着排解心中的烦躁:“你的车呢?” “我没开车过来,坐你的车回去。” “你就那么闲吗?宁可来我们这儿蹲着,也不去忙你自己的事儿?” 萧让冷冷看着前方二楼乾元所的招牌:“你打算以后都这么跟曾子君同进同出?” “我们是同事,一起办案子,这不是很正常?” “这就是我当初反对你和曾子君一起合伙的原因。” 他试图干涉宁稚的工作,宁稚忍无可忍,侧过脸直视他:“你有什么好反对的?你宁可让我寄生在你身上,也不让我拼自己的事业?我是你豢养的宠物吗?” “乾元所开了有一年了吧?这一整年,有多少创收?如果没有你从君天带出来的辛璐的案子,没有我推给你的廖敏的案子,你们的房租还交上?交了房租和税,你到手拿了多少钱?” 宁稚无言以对。 萧让没提公寓的保安给他发过曾子君深夜送宁稚回家的照片,更不提曾子君对她有隐蔽的情感,只提现实因素。 宁稚咽了咽嗓子,气焰缓和了下来,说:“我们这阵子都去法院门口发名片,也有接到一些案子。” “接一些只能消耗你体力和耐心的民事案件?什么猥亵儿童案、撤销婚姻案、断贷案?” 宁稚错愕:“你为什么知道我们的案子?” 萧让视线看向前方,冷着眸子,嘲讽地勾了勾唇:“想想你以前在金诚,在君天,跟的是什么案子,现在办的又是什么案子!你再这么继续下去,不出几年,你就能沦落成法院旁边那些小破所里的讼棍!” 用讼棍两个字相容一个律师,是最大的侮辱。 宁稚被刺激到了,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低吼道:“你凭什么说我会变成讼棍?你以为只有你们大所的人才称得上是律师,而我们就不配吗?” 她无法再跟这种人待在一个空间,拎上包,怒而下车:“你真是有病!” 她跑到路边拦车,萧让跟过来,扯着她的手臂往白色奔驰走:“先回家再说!” 她甩开他的钳制,吼道:“我不想跟你回家!我要跟你离婚!你这个王八蛋!” 第473章 杀夫案(7) 宁稚拦下一辆的士车,去了海淀。 林淑婉看到她这么晚突然回来,有点担心:“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宁稚绷着一张脸进屋:“妈,我想在这儿住几天,可以吗?” 林淑婉拉着她进屋:“先进来。” 杨礼文听到声响也迎了出来。 晚上九点多了,宁稚突然跑过来,想必是跟萧让吵架了。 他没多问,钻进厨房准备吃的给宁稚。 林淑婉担心地看着宁稚:“萧让呢?” 宁稚把脸别向一边,倔强地咬着唇,不说话。 门铃响,林淑婉去开门,见到站在外头的萧让,赶紧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萧让喊了一声“妈”,然后就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宁稚。 林淑婉担心道:“磊磊说晚上在这儿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有点小矛盾,没大事儿。” 林淑婉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劝道:“有什么事儿好好商量,别吵架。” 萧让点点头:“好,我知道。” 他朝宁稚走去,挨着宁稚坐下,宁稚立刻起身,走进客房,反锁上门。 “面来咯!”杨礼文端着两碗面从厨房出来,“趁热吃!” 林淑婉说:“萧让,你先去吃面,我去喊磊磊出来。” 萧让点点头。 林淑婉去敲客房的门,宁稚不开。 换了杨礼文敲门,宁稚才把门打开。 杨礼文说:“先吃面,天大的事儿,都有杨叔和你妈妈给你做主。” 宁稚点点头,这才走到萧让对面坐下,默默吃面。 吃完面,一个被杨礼文领去阳台,一个去洗澡。 宁稚洗完澡出来,没见萧让的影子,问林淑婉:“萧让回去了?” “先回去了。”林淑婉跟着宁稚进客房,“礼文和他聊了会儿,让他先回去,让你冷静几天。” 宁稚点点头,没说什么,坐在床边擦头发。 林淑婉看着她,叹着气问道:“这次是为什么吵架?” “他发神经,反对我办律所,还说我是讼棍!” “萧让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啊。” “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或者纯粹是看我不顺眼,找事吵架,逼我离婚!既然这样,那我就成全他!” 林淑婉一听,登时也急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想着离婚啊!离婚是不得已的事情!更何况你婆家对你这么好,你离了,不一定能再找到这么好的婆家了!” “谁说我离了就要再找?我不找了行不行?不想再受这些男人的气!”宁稚轰赶林淑婉,“好了好了!我不想听这些!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林淑婉万分担心地关上客房的门。 失魂落魄地回到主卧,杨礼文问:“孩子怎么说?” “说是吵架了,想离婚。” 杨礼文摇了摇头,说:“这要有了孩子还好说,没孩子,是最容易冲动性离婚的。” 林淑婉问:“萧让怎么说?” “说磊磊的律所生意不好,他不看好,俩人因此吵了起来。他希望磊磊回大所工作。” 林淑婉叹气:“磊磊的性子,太要强了!能不吵起来吗?” 杨礼文拍拍她的肩膀:“先睡吧,等孩子气消了再说。” …… 翌日,宁稚和曾子君前去康复中心见王书磊。 去的时候,恰逢王书磊下课。 他跑出来喝水,又跑去洗手间,然后就在走廊和其他或智力障碍或自闭症的孩子一起玩。 说是一起玩,其实就是聚在一起各玩各的,他们之间没有交流,只是各自玩着玩具,或跑跳。 宁稚问老师:“可以让我们和王书磊小朋友单独说几句话吗?” 老师说:“这当然可以,但是我担心你们没法控制住他。” 宁稚不解:“控制?” “王书磊伴有中度的多动症,不保证能坐得住。” 宁稚听明白了,点点头:“我们先试试。” 老师将他们带到一间个训室,安抚了王书磊几句,便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他们。 王书磊坐在小椅子上,宁稚和曾子君拉过小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宁稚:“书磊,阿姨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王书磊懵懂地看着她:“问问题!问问题!” 宁稚:“你记得最后一次见你爸爸,是什么时候吗?” 王书磊傻笑道:“爸爸!爸爸!爸爸去上班了!爸爸!” 宁稚和曾子君互望一眼,彼此都很意外。 他们没料到王书磊连基本的沟通都做不到。 曾子君:“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书磊!” “你今年几岁了?” “五岁了!” “你妈妈呢?” “妈妈去找外婆了!” “你爸爸呢?” “爸爸去上班了!” “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你爸爸,是在哪里吗?” “爸爸去上班了!去上班了!” 王书磊说着,突然挣扎起身,冲到门后的收纳架上,拿出教具玩。 曾子君要牵他的手回小椅子,他不让,情绪激动地与曾子君拉扯教具。 见场面失控,老师赶紧开门进来安抚王书磊。 王书磊的情绪这才慢慢地冷静下去。 老师对宁稚说:“要不我在旁边辅助吧?要不你们这样问,估计问不出什么。” 宁稚就将刚才与王书磊的对话转述给老师听。 老师说:“这类型的孩子,他们对问题的处理,只能到一级结构。你问他‘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是在哪里’,这个问题,有二级结构,他大脑处理不来的。以及,他们对时间没有概念,你问他‘最后一次’,他根本不懂得‘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宁稚和曾子君恍然大悟。 曾子君问:“那请问就刚才这个问题,我们要怎么询问他,他才能处理得来?” 老师:“我试试看。” 她半蹲在王书磊面前,问:“你见到爸爸了吗?” 王书磊点点头:“爸爸!爸爸!见到爸爸了!” 老师:“爸爸在哪里?” 王书磊:“在家里!在家里!” 老师:“爸爸在家里做什么呢?” 王书磊:“上班!上班!” 老师:“爸爸在家里呀!在家里就不是上班了。老师重新问你——爸爸在家里做什么?” 王书磊:“看手机!看手机!” 宁稚和曾子君互望一眼,摇了摇头。 第474章 杀夫案(8) 老师送宁稚和曾子君下楼。 “你们如果让书磊出庭作证,他做不到的。这孩子的智力评估只有两岁,你们就把他当成一个两岁的孩子看待,想也知道要他出庭作证,属实有些困难。” 宁稚点点头:“我们知道了,谢谢老师。” 曾子君也对老师道谢。 老师:“还有一件事,能不能麻烦你们帮忙问问,这孩子的爷爷奶奶什么时候来接孩子?” 曾子君抬手看一眼腕表:“我们下午要去见这案子的主办警官,我们会帮你们问的。” “那就谢谢了。” 宁稚和曾子君挥别老师,开车回律所。 他们跟主办警官约了下午两点半见面,可以先回所里吃个午饭,再稍稍午休一会儿。 刚停好车,就见一位穿戴时髦的年轻男子,在楼梯口张望着、踟蹰着。 宁稚嗅到案子的味道,赶紧下车迎过去:“您好,您想找律师是吗?” 男子指了指乾元所的招牌:“我想上这家咨询一个案子。” 宁稚立刻拿出名片,双手递给他:“我就是这家律所的合伙人律师,这是我的名片,请您跟我上来。” 她把男子带进会议室,王思雨送了热茶进来,并把会议室的门带上。 宁稚在男子对面坐下:“请问您是民事案件还是刑事案件呢?” 男子摇了摇头:“我也不懂那是什么案件。” “要不您先把案情和我说说?” “你们怎么收费呢?” 宁稚从文件夹里拿出报价单,沿着桌面推了过去。 “如果是已经立案或者需要立案的,那么按诉前和诉讼两个不同的阶段收费;如果是调解型案件,根据案件性质,按标的收费;如果只是咨询,就按小时收取咨询费,我的咨询费是一小时八百元。” 男子点了点头,说:“还没立案,但是他们有的人已经被警察喊去问话了,我担心警察也会找我,所以想先咨询咨询。” “那咱们前期先按咨询费走吧?后续这案子如果立案了,再补差就行。” 男子再次看了看报价单,确认即使立案,律师费也是自己能接受的范围,才徐徐说开案情。 “就是我们有三个男的,还有一个女孩……一起那啥了。” “一起哪个?” “一起开房了……” 宁稚无语半晌:“然后呢?” “一开始是其中一个男的和那女孩在做,警察突然就敲门了。” “四个人都在同一个房间?” “是的。” “都脱衣服了吗?” “都脱了……” 意识到这是4p,宁稚忍着恶心问:“警察敲门,然后你们开门了吗?” “没有。警察后来就让酒店的工作人员开了门,进来后,把登记开房的那个男的喊出去了。” “警察进来的时候,你们四个人,是穿着衣服还是光着身子的?” “穿着衣服的。警察敲门的时候,我们赶紧把衣服穿上了。” “现场有没有避孕套、情趣用品或者壮阳药物?” 男子脸涨得通红,点了点头:“有的。” “包装拆开了吗?” “避孕套的包装拆了,壮阳药没拆开。” “避孕套有没有使用?” “用了一只,就是正在做的那男的用的那只,但是还有两只已经拿出来放在床上了,只是没撕开而已。” “警察拍照了吗?” “拍照了……” 宁稚简单下了结论:“根据你刚才所说的这些,已经构成了聚众淫乱。现在还没立案,应该是检察院在考虑要不要起诉。” 男子紧张道:“聚众淫乱的话,会坐牢吗?” “首犯,五年以下。” 男子咽了咽嗓子:“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宁稚有点恶心,但这是工作,不得不忍着反胃继续往下问:“你说案发的时候,一共三个男性和一个女性在一个房间,都没有穿衣服,而你是其中一个对吧?” “是的。” “你和女孩发生关系了么?” 男子摇了摇头:“没有,当时是开房那男的先和那女孩做,我们俩只是在旁边看着。” “用手去触碰自己或者女孩的器官了吗?” “嗯……碰了……” “如果其他人把你当时的状态供出来,而检察院决定起诉,你大概率会一起被起诉。我的建议是——被传唤后,积极认错,争取减轻刑罚。” 男子点点头:“明白了。” 宁稚见还有时间,继续问道:“这个女孩子是你们付钱点的,还是什么情况?” “是开房的那个人约过来的。” “从哪里约的?” “网上吧。” “是你们逼她4p还是她自愿的?” “是她主动约的,自愿的。” 宁稚蹙眉,就觉得有古怪。 “正常没有女孩子会做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你们撒谎,那么这个女孩有可能是冰妹。你们自己注意点,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冰妹?那是啥?” “就是利用聚众淫乱引诱男性吸食毒品。你一旦试了一次,你这辈子就毁了。” 男子的脸脱成了白色,没吱声。 宁稚问:“你还有什么疑问需要我解答的?” 男子想了想,说:“如果之后我被传唤,我还是来这里找你对吗?” 宁稚不想接这种案子,但一想到所里这个月还没半毛钱进账,忍了忍,说:“是的,之后如果警方传唤你,或者你收到法院的传票,你直接来找我。如果没有,那就恭喜你了。” 男子忐忑地点点头,站起身,对她鞠了一躬:“律师,谢谢您。” 他拿出手机,扫了报价单上的二维码,付了八百元。 宁稚送他出门。 返回工位的时候,曾子君问:“什么案子?” “聚众淫乱。” 曾子君:“……” 宁稚泡了杯咖啡喝下,缓了会儿劲,坐回工位。 “王书磊出庭作证的事,我看咱们要放弃了。” 曾子君双手食指抵着水笔,仰头看着天花板:“那我们要怎么证明案发之时,王江成对秦文珍和王书磊构成了威胁和伤害,才导致秦文珍的正当防卫?” 宁稚摇头:“没有监控、没有录音、没有任何可以作证的证人,全程只有秦文珍的口供,可秦文珍是嫌疑人,她没办法给自己作证。” 案子进入死局。 宁稚发了会儿怔,打起精神说:“下午去见见这个案子的主办警官再说,也许会有新线索。” 第475章 杀夫案(9) 下午,宁稚和曾子君来到市刑警大队,见到了秦文珍案的主办刑警陈钧。 陈钧是多年前侦破李文康强奸绑架案的刑警,他是个练达公正的人。 见到他,宁稚对秦文珍的案子,陡然生出了安全感。 陈钧邀请宁稚和曾子君到办公室详谈。 “宁律师那位检察官朋友,现在怎么样?” 当初他侦办李文康强奸绑架张晗的案子,目睹了张晗ptsd的复发,对于一位前途无限的检察官就这样被毁,印象深刻。 “挺好的。”宁稚笑道,“她已经痊愈了。那件事之后,她虽然当不成检察官了,但她读了博士学位,目前和男朋友在美国定居,也在美国继续攻读美国法律,将来可能会在美国成为律师。” “男朋友是当初陪在他身边的那位年轻人?” “是的,也是当年在老家,李文康第一次试图强奸她时,为救她而腹部中刀的人。” 陈钧点点头:“那个李文康,过去两年连续减刑,以他目前的表现来看,极端情况,刑期减到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宁稚叹气:“是的。张晗和卓宇行去美国定居,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十年一晃而过,到时候,李文康出狱了,再来一次整容改名,藏匿在张晗身边,真的没人能发现得了。” “说回正事。”陈钧看向曾子君,“你们今天是为了秦文珍的案子过来的吧?” 曾子君点点头:“是的,因为我们发现警方没有对王书磊做伤情鉴定。” 他拿出案卷材料,发到秦文珍的口供页,指着上头几行文字说:“秦文珍的口供中,明确提到案发当时,王江成试图用椅子砸王书磊,用腿踢王书磊——这是秦文珍杀害王江成的动机之一,但警方却未对王书磊进行伤情鉴定。” 陈钧说:“我们当时的确申请了对王书磊进行伤情鉴定,但这孩子不配合,无法完成伤情鉴定。法医见他精神平稳,并未有因为身体疼痛而表现出来的哭闹等症状,推断王江成殴打王书磊属于秦文珍为杀人开脱的谎言,所以最后放弃了对王书磊的伤情鉴定。” 宁稚说:“陈警官,这案子到时候开庭了,我们会申请传唤您和主办的法医出庭作证,您这边没问题吧?” 陈钧耸耸肩:“我当然没问题。” “对了,我们早上去了康复中心,那边的老师让我们代为转达,希望孩子的爷爷奶奶早点去接走孩子。” 陈钧立刻拿出手机:“我给那孩子的奶奶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他点了免提。 “你好,是王书磊的奶奶吗?” 电话那头说:“是,你是哪位?” “我是市刑侦大队的陈钧。” “哦陈警官啊,你好你好。” “王江成的后事办完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去康复中心把孩子接走?” 电话那头顿了顿,突然传来一个老头的破口大骂声:“我们不会去接那个孽障了!我们不要他了!你们自行处置!” 宁稚蹙眉。 陈钧劝道:“王书磊的父母,一个死,一个被刑拘,目前你们二老就是这孩子的法定监护人,你们拒绝抚养,这是犯法了啊。” 他是刑警,不是律师,无法说出具体的刑责,只能提醒二位老人,他们已经违法了。 宁稚见状,对着陈钧的手机冲动道:“王书磊是残障人士,你们弃养,将直接导致王书磊生活无着、流浪等严重后果,这属于情节恶劣的情况,构成了遗弃罪,最高可判处你们五年的有期徒刑!” 电话那头囔道:“最好把我们都抓去枪毙!我们的儿子已经死了,什么盼头都没有了!活着也没用了!把我们抓去枪毙了最好!” 陈钧对宁稚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电话那头,王书磊的奶奶哭道:“我儿子的人生原本好好的,在北京有房子、有工作,前途似锦,多少人羡慕我们一家啊。一切都因为娶了秦文珍开始……秦文珍生了个智障的孩子,每个月要花大把的钱给那孩子做康复就算了,还没效果!我儿子劝她放弃这个孩子,重新生养一个正常的,她不乐意,死脑筋一定要给这个孩子做康复!最后竟然还……还把我儿子杀了……呜呜呜……” 宁稚越听越生气,没忍住,说:“他们发生矛盾,是因为你儿子出轨了!他在外头有了小三,他威胁秦文珍离婚并带着孩子净身出户,如果秦文珍不同意,他就要杀了秦文珍和孩子!” “秦文珍拒绝生二胎,令我儿子没有健康的家庭,我儿子想离婚也很正常啊!” 宁稚气得坐了回去,不再说话。 陈钧对电话那头说:“不管怎么样,王书磊都是你们的孙子,于情于法,你们都应该负起抚养的责任。请尽快来北京接走孩子。” 他把电话挂了,叹了叹气,说:“案发之后到现在,我们一直在跟两位老人沟通,希望他们接走王书磊,但……你们也看到了。” 宁稚气道:“因为有这种不讲道理的父母的教育,所以王江成才会做出抛妻弃子、威胁要杀死妻儿的事!” 曾子君按了按她的手:“好了,不说这些。” 陈钧说:“我们还会继续和孩子的爷爷奶奶沟通,如果两位老人实在不愿意来接走孩子,福利院会把孩子接走。” 宁稚心堵得慌,很难受,可她也明白事情没有办法。 回律所的路上,她说:“今天去了刑警大队一趟,有收获,也有难过。” 曾子君知道她是因为王书磊的事情,说:“两位老人这种态度,即便他们把王书磊接走,对王书磊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万一他们虐打孩子,遗弃孩子?” 宁稚情绪低落地点点头:“这么说来,让孩子去福利院,至少还能活着,是吧?” “是的。” 宁稚明白了,侧过脸去看窗外,不断深呼吸着。 曾子君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前路:“你和萧让……怎么样了?和好了么?” 第476章 杀夫案(10) 宁稚说:“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沟通。” “你是怎么打算的?” 宁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真的出轨了么?”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出轨,但在我提出如果他不从美国回来就离婚的情况下,他还是拒绝从美国回来——就这点,就让我觉得,他并不在意我。我现在思考的是——我是否该跟这样一个不在意我的人度过一生。” 曾子君顿了顿,才说:“你不能用女性的思维去判断萧律的行为。你给出的选择题里,要萧律在婚姻和事业上进行选择。而在他看来,婚姻是他的后盾,他要做的就是为事业冲锋陷阵。所以这二者不存在选择。” “我明白你说的,”宁稚气道,“可他就不考虑我的感受吗?难道我成为他的妻子后,我的感受就不重要了吗?” 曾子君叹气:“好好沟通,都站在对方的立场想一想。” 宁稚别过脸去,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回到律所,宁稚习惯性看一眼会议室,没见萧让的身影。 萧让今天没来。 也好。 王思雨问:“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宁稚放包,冲咖啡,说:“警方说当时因为王书磊无法配合做验伤,所以仅由法医肉眼观察,认为孩子没有受伤,就这么放过去了。” 王思雨:“所以警方自己也承认了这案子有程序错误?” 说完,又摇头道:“不过警方承认也没用,还是得看检察官和法官。” 曾子君:“这个案子还需要其他更扎实的证据,仅仅靠这个,情况最好的,也只是发回调查。” 宁稚叹气:“知道啊,都知道,但问题是没有头绪。” 她边喝咖啡边回听那日会见秦文珍时,秦文珍的口供。 听到“外头那个女人怀孕了,他要赶我们母子走,腾出房子给那女人和孩子住”,宁稚猛然一震,拿下耳机,看向曾子君:“去找找王江成的小三?” 曾子君立刻去翻案卷材料,找到王江成小三的口供和个人信息。 “王江成的小三叫蓝菊,是他的同事,住在垡头西里二区。” 刑事案件立案后,律师一般不可以私下见证人,除非有证人的同意。 宁稚立刻给蓝菊打电话,表明身份。 她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不想蓝菊却是很痛快地答应了,并让她去垡头西里附近一家奶茶店见。 宁稚和曾子君立刻前往垡头西里。 他们很快见到了蓝菊。 蓝菊看上去不年轻了,且面色不好,有些苍白。 此时才傍晚,她却一身家居服,宁稚问:“听说您和王江成在一个单位工作,今天不用上班吗?” 她虚弱地笑了下:“前阵子刚做了流产手术,还在休假中。” 宁稚立刻开了录音笔,问:“是因为王江成人没了,所以您才把孩子打掉的?” 蓝菊点点头:“是的。他父母找过我,跪在我面前求我把孩子生下来,他们愿意把王江成在北京的房子过给我和孩子,但我拒绝了。” 宁稚:“您是出于什么考虑而拒绝的呢?” 蓝菊:“案发后,我才听警方说,王江成的儿子是自闭症。自闭症大概率是基因遗传疾病,那我肯定不敢冒险生下孩子的,即便给我一套北京的房,我也不敢。” 宁稚:“王江成从没提过自己的儿子是自闭症?” 蓝菊摇头:“没有。他要提了,谁还敢跟他生孩子啊。” 宁稚:“那你知道,他会家暴他的孩子和妻子吗?” 蓝菊:“他那个人不管是在单位,还是私下和我的交往中,都是幽默风趣的,我不信他会家暴。我们在一个单位好几年了,他从没跟人发生过矛盾,口碑很好的。” 宁稚:“但其实王江成有案底您知道吗?他曾经因为邻里纠纷、与路人的纠纷而留下案底。” 蓝菊:“我不知道。他不像这样的人啊。” 宁稚:“王江成在您面前表露过,要把妻子和孩子赶出去的想法吗?” 蓝菊点点头:“我让他务必在我怀孕七个月前和女方离婚,好让我搬进去待产,因为房东不想让我在她的房子里生孩子,看到我肚子大了,一直赶我走。” 宁稚:“案发的时候,您怀孕几个月了?” 蓝菊:“快五个月了。” 宁稚:“也就是说,留给王江成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了,他必须在两个月内让妻子和孩子搬出那个家。” 蓝菊:“是的。” 宁稚:“您平时因为这个事儿催过他么?” 蓝菊:“肯定催过呀!我肚子越来越大了,我很着急的。” 宁稚:“案发那天,您和王江成见过面吗?” 蓝菊想了想,说:“我怀孕后,我们晚上都睡在一起的,案发那天好像是周六吧?我们睡到中午才起床,吃饭的时候,房东又来了,看到我肚子又大了点,又赶我走,我情绪不好,就和王江成吵起来了,我埋怨他承诺的事情一直没做到。” 宁稚:“他承诺的事情是什么?” 蓝菊:“肯定是让他老婆和儿子搬出去呀!” 宁稚:“你和王江成吵起来,王江成的情绪怎么样?” 蓝菊:“他很生气,饭都没吃完就走了,说……说这就去让他们走,今天就走,明天周日就带我搬进去。” 宁稚和曾子君互望一眼,都颇为满意这次的收获。 回去的路上,宁稚说:“蓝菊这个人还挺实在的,什么都说。来之前,我觉得她肯定恨死秦文珍了,可能会隐瞒些什么,毕竟秦文珍杀了她孩子的父亲。” 曾子君说:“刚得知王江成死讯的时候,肯定是恨秦文珍的,但案发后知道了王江成的大儿子是自闭症,大概率要感谢秦文珍了。因为如果不是案发,她会把孩子生下来,万一孩子也是自闭症,那她后半辈子就毁了。” 宁稚点点头:“有可能是这样的心态。难怪她知道我们是秦文珍的律师,还愿意见我们。” 此时天已经黑透,车子从四环回耳环,遇着了堵车。 曾子君问宁稚:“你不回所里了吧?我直接送你回家?” “不回所里了,方便的话,你送我去海淀,师大附近,我回我妈妈家。” “你这么逃避不是办法。” “我知道。” 曾子君把宁稚送到林淑婉和杨礼文的住处。 宁稚一进门,就看见玄关鞋柜边放着一双深棕色的男士皮鞋,就知道是萧让来了。 第477章 萧让自证 宁稚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她心中有对萧让的埋怨,也有想念。 萧让出差小个月,她很想他,只是在发现萧让也许不忠后,故意去克制这份想念。 所以整个人就呈现了一种特别拧巴的状态。 她想起曾子君下午说过的话,深呼吸一记,决定今晚和萧让好好谈一谈。 该离该和好,都做个决定。 宁稚走了进去。 萧让和杨礼文正在下棋,林淑婉在厨房忙活。 萧让抬头看她,没说什么。 杨礼文问:“磊磊回来了,吃晚饭了吗?” “还没。” 杨礼文起身:“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宁稚拎包进客房,发现窗台上放着萧让的行李袋。 就料到萧让今晚要住这儿。 情绪一瞬间又紧绷起来,她忍着吃完晚餐,洗好澡,立刻又躲进客房。 萧让开门进来,把门反锁上。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看了宁稚一会儿,拉住她的手。 宁稚抽开,别过脸去。 “昨晚你没回老宅,我妈很担心你,我和她说,我们最近要在杨叔这儿住一阵子,让她别老打电话打扰你。” 宁稚没吭声。 萧让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她挣脱开。 房内灯光昏黄,温温柔柔地拢着一切。 萧让望着她,说:“倪灿燊这个人,之所以没有和你提起,是因为我觉得她就只是一个同学、一个当事人。” 宁稚想起照片上俩人的互动,冷笑道:“原来你和你的同学、你和你的当事人会揽腰、会贴面、会进他们的房间独处啊?” 萧让冷静解释:“我认为那不是揽腰,是勾肩搭背,小时候大家都是这么玩的,长大后再见面,还保留着小时候的习惯。 而贴面,灿燊她在国外很多年了,跟朋友见面的时候,就习惯贴面。你拍到的那张照片,是她回国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她用这个动作表示见到我很高兴。 至于在她房里谈案子,我全程录音了,我可以把录音文件发给你。你可以看到录音开始的时间,距离你拍到的照片的时间只有三分多钟。而录音结束的时间,距离我开车离开酒店的时间只有八分钟。 如果我真的在她房里和她做了什么,这点时间是不够的。” 萧让说着,打开手机按了几下,宁稚的微信立刻响了几声。 “我把我那天车子的启动时间,车子出停车场的缴费记录都发给你了,晚些时候,你和录音的结束时间对比一下,就知道时间差只有八分多钟。 这八分钟时间,我要等电梯下到地库,然后找到自己车,开到出口,扫码缴费。” 萧让和倪灿燊的录音文件属于当事人机密,即便宁稚是他的妻子,也不能接收这样的文件。 他把录音文件发给她,就是泄露当事人的机密,万一被举报,他会被吊销律师执照。 他为了自证,已是不得不做出如此危险的事情。 宁稚想了想,说:“算了,不用发录音给我了,我不想听。你把你手机给我就行。” 她要看他和倪灿燊的聊天记录。 如果他不给,就说明有鬼。 黑色的手机递了过来,萧让说:“随便看。” 宁稚接过,直接进入微信。 她看到自己的微信被置顶了,备注是“宝贝老婆”。 心尖猛然间一颤。 她轻咳一声,掩饰不自在,将页面往下拉,看到了一个备注“倪灿燊”的微信。 宁稚点开,进入微信对话框。 都是关于案件的正常的沟通。 宁稚怀疑萧让可能删除了一些聊天记录,立刻起床,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登陆萧让的电脑微信,并点了同步消息。 手机微信即便删除了聊天记录,用电脑登陆,并选择同步消息,能将删除的记录找一些回来。 电脑微信在接收云端消息,闪烁个不停。 宁稚看向萧让:“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喊停,我立刻退出你的电脑微信。” 萧让耸耸肩:“我没问题,但你看完记得删除本地备份就行,毕竟律师的微信里都有一些不方便外泄的工作内容。” 他这么磊落,反而搞得宁稚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点开萧让和倪灿燊的微信对话框,开始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和手机端的一样,没有任何删减。 事情发展到这里,她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自己错怪了萧让。 如果萧让和倪灿燊有什么,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这时,萧让说了一句话。 “如果我真的喜欢她、暗恋她,我当年就不会选择去英国留学,而会去美国,去她所在的城市。你明白了吗?” “你选择去英国留学,是因为英国法在国际金融和商业仲裁那些领域有更重的地位!你以此来证明你不喜欢倪灿燊,说服力不够!” 萧让笑着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机,说:“你主张我出轨倪灿燊,举证的责任在于你,而不是我。我已经通过一系列的证据反驳你的主张,你若仍坚持我出轨了,那你需要提出更有力的证据才行。” 宁稚气道:“这是家事!不是法庭!” 萧让笑:“对啊,你也会说这是家事。所以处理家事,是不是需要用感情,而非证据?” 宁稚倔强地咬着唇,不吭声。 萧让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她以为他要强上自己,吓一跳,用脚踢他:“你敢强迫我,我就喊了啊!” 萧让岿然不动地坐着,白衬衫的扣子被一颗颗解开,露出他上腹部的刀痕。 他抓着宁稚的手,覆到那刀痕上。 “我曾经把命都给你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还不自信自己在我心中的位置吗?” 回想那次,宁稚红了眼眶,但仍嘴硬道:“你们男人不是说,身体和感情可以分开吗?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心里有我,可身体又找别的女人去了?” 萧让大笑,笑得腹肌一颤一颤的。 “我今年四十岁了,不是二十四岁,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在高压的工作下,在排得满满的日程里,还能抽出时间去鬼混。” 他趁宁稚不备,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去年八九月,你听了王思雨的话,认为咱们做爱的频率有点低了,我为了证明自己能力没问题,每天晚上都要拉着你做一次,无论多晚回家。你忘了?” 第478章 和好 萧让说完,起身去行李袋拿东西。 宁稚狐疑地瞧着他,大脑里的正方和反方分析各种证据,为他的不出轨进行激烈的辩论。 一个藏蓝色的绒布首饰盒出现在宁稚面前。 萧让打开首饰盒,里头躺着一条蓝钻项链。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结婚周年礼物。” 他拿起项链为她戴上,然后抱紧了她,吻从脸颊来到唇角,就快吻上她的唇时,宁稚别开了脸。 “抛开有没有出轨这件事不说,你的态度也让我很失望。” “我向你道歉。” “在我收到那些照片,怀疑你和倪灿燊的关系时,你不是向我解释、赶紧回国把证据给我看、修复我们的关系,而是坚持不回来,还怪我公私不分,耽误你的工作。” 萧让叹气,解释道:“老刘二审对我来说很关键。如果他二审被无罪释放,出来后肯定找我麻烦,把我弄进去都不好说,为了永绝后患,这次一定要让他坐牢,但他那边的人脉和力量也不小,所以我压力很大。抱歉。” “让老刘二审有罪,和你一定要在美国办案子有什么直接关系吗?你在国内就没办法办这个案子了?”宁稚冷笑道,“我看未必吧?这个案子可是在北京审理的啊!” “这个案子,灿燊是原告方,也是最关键的证人,原本她和一审前一样,要回国配合我们的工作,但这次之所以我和团队去美国,是因为她实在回不了北京。” 宁稚嘲讽道:“有什么天大的事,比她回国拿回股权还重要的?我看是你不舍得让人家回国来回奔波是吧?” “她小儿子病了,在美国住院,所以她暂时没法离开美国。” “什么病?” “白血病。” 宁稚一噎,沉默了。 这一瞬间,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咆哮——没有任何一位妈妈,会在孩子得了白血病时,还有心思与老同学乱搞。 先前她对萧让的诸多怀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倪灿燊的孩子得了白血病,至少说明萧让此行去美国,俩人大概率不会发生什么,所以即便是程儒言,也没拍到任何东西。 而去年那次,萧让有证据证明俩人在房里只是谈论案情。 罢了。 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萧让出轨了。 宁稚垮下肩膀,深吸一口气,说:“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如果再发生一次,我一定要离婚。” 她起身走去打开包,从里头拿出两份文件,扔在萧让面前。 萧让翻开文件。 是赠与协议。 “把公寓和别墅过给我。”宁稚站在床边睨着他,“如果你之后再犯,咱们离婚了,公寓和别墅就是我的,我要怎么处置你都无权过问。如果你好好过日子,不再发生这样的事,公寓和别墅以后就会顺利让咱们的孩子继承。” 萧让翻阅文件:“但这次我并没有出轨不是吗?” “但是你处理的方式和态度伤害了我。这些赠与,是你对我的补偿,也是为了约束你以后不再犯。” 萧让点点头,朝宁稚伸出右手:“笔给我。” 宁稚就把笔递给他,但他却没直接签字,而是分别在第一页和第二页都写了补充条款,然后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宁稚又把口红递给他:“按手印。” 他摁好手印,把协议还给宁稚。 宁稚看他补充的条款。 条款写明,如果是他的错误导致二人婚姻结束,此赠与有效。如果是宁稚的错误,那么此赠与则无效,宁稚需把两套房产转还给他。 宁稚把文件收进包里,嘲讽道:“真不愧是律师啊。” “彼此彼此。” 终于解决了一桩大事,萧让舒了舒筋骨,从床上站起身:“我去洗澡。” 宁稚懒得理他,没吭声。 她坐在床上,总觉得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其实就是记仇。 赵学峰当初抛弃妻女,她恨了他十几年,到现在都没原谅他。 赵家人对她和林淑婉不好,她也恨了赵家人二十几年。 她真的太记仇了。 想到萧让说她以后会变讼棍,她又气上了,将被子往上一拉,闷住脑袋,决定还是不理他。 过了会儿,门开,萧让进来了。 他反锁上门,关了灯,躺到床上,将宁稚连人带被子包进怀里。 手则从被子底下探进去,握住了宁稚胸前的丰满,揉了一会儿,一把掀开被子,扳过她的脸,重重地吻了上去。 他呼吸粗重急促,咬着宁稚的耳垂,哑着嗓子问:“有没有想我?” 宁稚咬唇不松口,不发出半点声音,他就故意往下吻,刺激得她没忍住,低吟出声。 …… 十月中旬,刘天海职务侵占案二审在北京中院开庭。 萧让作为民事部分的原告代理人,一起出庭。 宁稚前去旁听。 倪灿燊作为原告,就坐在萧让身旁。 她一身深色正装,神色庄严肃穆。 庭审进行顺利,公诉人和萧让提交了许多更为有力的证据,宁稚初步判断,刘天海二审大概率罪名成立。 第一场庭审结束,宁稚在外面等萧让一起走。 萧让和助手,还有倪灿燊一起从法庭走出来。 他看见宁稚,笑着迎了过去,揽着宁稚向倪灿燊介绍:“这是我妻子,宁稚,她也是一名律师。” 倪灿燊笑着对宁稚伸出手:“你好,我是倪灿燊。去年你和萧让结婚,我本来要参加婚礼,但美国家中突然有事,导致我错过了你们的婚礼,抱歉。” 她神情坦然磊落,如果与萧让有什么,绝不是这样的表现。 宁稚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伸出手同她握了握:“有心了,感谢。我听萧让提起过你,知道你们是关系很好的同学。” 她看一眼萧让:“感谢你给萧让机会,让他接倪氏这个案子。” 倪灿燊笑道:“是我应该感谢萧让,如果不是他,我不会知道我爸爸留给我的股份和信托基金,都让刘天海给侵占了。” 宁稚笑笑没说什么。 萧让揽着宁稚的腰转身:“走,中午一起吃顿饭,算是我俩把婚礼欠你的那顿饭给补了。不能白收你的红包不是?” 倪灿燊大笑:“等我第二次结婚,你自觉点,把红包还给我。” 一行人笑着下了法院高高的楼梯。 宁稚抬头望一眼晴朗的天空,虽然仍感觉有些不自在,内心却畅快了许多。 第479章 杀夫案(11) 另一边,秦文珍的案子陷入僵局。 宁稚和曾子君在发现警方出现程序疏忽、在见了王江成的小三后,一段时间内都没再发现新证据。 宁稚只能一遍遍地钻研案卷,一次次地去看守所会见秦文珍。 这一天,她决定前去见曾与王江成发生过矛盾的证人。 “根据秦文珍的口供,王江成曾经在超市购物、餐厅吃饭、单位都有与人起过冲突的报警记录。我现在去找陈钧警官,请他帮忙调档,给我们这三位与王江成起过冲突的人士的联系方式。” 宁稚向曾子君汇报道。 曾子君想了想,说:“蓝菊不是说王江成在单位人缘很好?怎么会与同事有过冲突,甚至还报警?” 宁稚说:“一开始我也疑惑过,但查阅案卷材料发现,王江成比蓝菊早去这个单位五六年时间,有可能是在蓝菊去之前发生的事。” 曾子君点点头,把电脑收进包里:“坐我车,我和你一起去。” “好。” 俩人一起来到北京市刑侦大队,顺利见到陈钧。 陈钧听完他们的诉求,立刻进入系统一查,很快就查到三位曾与王江成有过冲突的路人和同事。 他把三个人的联系方式写在便签纸上给宁稚:“去吧。” “谢谢陈警官。”宁稚准备离开,忽又想起王书磊的事,“对了,秦文珍的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每次会见,秦文珍坐下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孩子的情况。 陈钧叹气:“孩子的爷爷奶奶拒绝抚养,我们暂时把孩子放到儿童福利院了。” 曾子君问:“能麻烦陈警官给我们开个介绍信,让我们去看看孩子么?” “当然可以。” …… 宁稚和曾子君拿着介绍信前往王四营乡,顺利见到了王书磊。 隔着玻璃窗,宁稚看见王书磊在阅读室里走来走去,有老师在一旁提醒他要做好看书,他安坐不到一分钟,又起来到处走动。 其他小朋友都坐着安静看书,只有他一个人走来走去。 宁稚问院长:“王书磊来了多久了?是对环境没有安全感吗?他一直走来走去。” 院长笑道:“也来了小半月了。这孩子是自闭伴多动,难以安坐。” 宁稚急道:“上次我们去康复中心看过他,他是可以在老师的引导下安坐的呀。” 院长实诚道:“康复中心应该是一对一的个训老师,他们有办法让这种孩子安坐一定时间,但我们这里的老师要同时看管好几个孩子,暂时还没办法单独训练这样的孩子。人手跟不上。” 宁稚担心地看着王书磊:“但让他这样天天走来走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院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尽力我孩子做康复了,资源有限,没办法。” 曾子君问:“院长,我们能跟这孩子说会儿话么?” “当然。” 院长敲了敲玻璃,让老师把王书磊带出来。 宁稚半蹲在王书磊面前:“书磊,你还记得我吗?” 她和王书磊说话,王书磊并不看她的眼睛,也不说话,扭着身子想跑。 曾子君固定住他的身子。 宁稚又问:“你妈妈很关心你,你想她了吗?” 王书磊还是不说话,挣扎着身子。 宁稚失望地站起身。 她和曾子君离开福利院。 回律所的路上,俩人聊起王书磊的情况。 宁稚难过道:“之前去康复中心看他,他还是愿意张口说话的,虽然胡言乱语,但至少能开口,这回一见,是彻底连一个字都不说了。” 曾子君说:“他在康复中心,有老师一对一进行康复,现在有点放养的状态,大致是退步了吧。” “如果继续放任不管,肯定要恶化的。”宁稚叹气,“他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秦文珍转达了。” 曾子君劝道:“我们是律师,不是康复工作者,更不是儿童权益人士。我们的工作是帮秦文珍减轻刑罚,而非帮孩子康复。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宁稚点点头,没说什么,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 快立冬了,天色暗得越来越早,孤寂感铺天盖地袭来,令人心绪沉郁。 宁稚回到家,萧让还没下班。 他最近忙刘天海二审的案子,经常加班到八点多才到家。 宁稚换上家居服,开始准备晚餐。 他们和好后,又回到公寓过起二人世界,生活回到以前的节奏。 宁稚做好三菜一汤,洗好澡出来,萧让回来了,站在岛台边洗手。 宁稚拢着头发走过:“回来了。” 萧让抽一张厨房纸擦干手,笑道:“嗯,肚子饿死了,开饭吧。” 宁稚拿碗盛饭,他走过去,揽着她的身子,唇抵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老婆我爱你。” 宁稚用手肘推抵他:“你没换衣服,脏死了,别碰我。” 经历过上次,他仿佛变了一个人,经常对宁稚说“我爱你”。 宁稚嘴上嫌弃,内心却很受用,也更有安全感了。 吃饭的时候,萧让问:“最近在忙什么案子?” 宁稚提了一嘴秦文珍的案子。 萧让说:“和当初许小屏的案子有点类似。” 宁稚叹气:“秦文珍比许小屏更难。许小屏虽然是侏儒,但是她和她的孩子都大脑正常,能正常生活。秦文珍的儿子是自闭症,生活无法自理,她太惨了。” 萧让蹙眉:“自闭症?” “是的,这孩子的爷爷奶奶恨极了她们母子俩,弃养了,现在这孩子被送到儿童福利院了,一对一的康复没有了,情况更糟糕了。” 萧让边吃饭边想了想,说:“我听说霍昀对自闭症康复有一定研究,要不咱们去问问他?” “霍昀是谁?” “霍杰的弟弟。听霍杰说,他在南方建了一所自闭症康复社区。如果可以,请他或者他推荐的专家出庭作证,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帮秦文珍减轻刑罚。” 宁稚恍然大悟:“确实是啊!那咱们什么时候去见这位霍先生?” “晚点我和他打个电话。” 萧让洗完澡,宁稚就催着他给霍昀打电话。 霍昀和妻子徐子星最近正好回北京,萧让约好时间,就让宁稚去找陈钧开证明,好带王书磊前去见霍昀。 第480章 杀夫案(12) 宁稚很快办好手续,和萧让、陈钧一起把王书磊接出福利院,前往海淀见霍昀。 在霍昀家中,宁稚见到了霍昀和他的妻子徐子星。 徐子星对秦文珍母子的遭遇很是痛心,让霍昀一定要帮助这对可怜的母子。 霍昀为王书磊做简单的面诊。 他先是站在王书磊身后,喊道:“书磊?” 王书磊没有任何反应,也不回头。 他又大声喊道:“王书磊!” 王书磊还是没反应。 他于是走到王书磊面前,半蹲着,看着他的眼睛:“书磊?” 王书磊眼神四处飘,根本不看他。 他竖起食指,用食指去追王书磊的眼神:“书磊,你看着叔叔的手指。” 王书磊这才看着他的手指。 他移动食指,王书磊的眼神并不跟着食指移动。 他看向萧让和宁稚:“不应名、不追视。” 说完引导王书磊在沙发坐下。 王书磊坐了不到几秒时间,就朝电视柜旁边一个大象摆件跑了过去,拿起大象开始玩。 霍昀跟过去,指着他手中的大象问:“这是什么?” 王书磊不出声,只专注玩着大象。 徐子星拿了几颗糖果放到霍昀手中,霍昀摊开掌心,送到王书磊面前:“书磊,回答,有奖励。” 王书磊立刻就要去抢他掌心的糖果,没成功。 霍昀指着大象问:“这是什么?” 边说边摊开掌心。 王书磊就明白回答有奖励。 他缓缓张口:“大……象!” “大象是什么颜色的?” “咖……咖啡色!” “书磊喜欢大象吗?” “喜欢!” 霍昀给了王书磊一颗糖,他开开心心地拆起来吃。 霍昀让保姆阿姨准备水果蛋糕,带王书磊去吃,然后招呼宁稚等人在沙发入座。 “这孩子最大的问题是无法安坐、不应名、不追视。一开始,我认为他是重度,但他的常识其实还不错,乐观点看待,勉强算中度。” 霍昀视线看向餐厅里的王书磊,说:“他的家人在康复上,应该付出了很多,才能把这孩子康复成这程度。” 陈钧说:“这孩子的妈妈从他查出自闭症后,就没再上班,全身心为他做康复,上午机构,下午和晚上居家康复。” 霍昀感慨道:“不容易。很多重度的孩子都被放弃了。” 宁稚难过道:“是的,可现在,他妈妈面临死刑指控,我们想为他妈妈做无罪辩护,但太难了。”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众人陷入沉默。 “宁律师,”徐子星提醒道,“您可以在会见他妈妈的时候,询问有没有这孩子的康复视频。如果能让法官看到这孩子的病情从重度到中度的转变,也能一定程度上令法官考虑减轻他妈妈的刑罚。” 宁稚郑重点头:“好的!我回去就去办这个事情!” 霍昀:“这孩子今年几岁了?” 宁稚:“不到六岁。” 霍昀:“六岁之前,是这类孩子的黄金康复期,一定要抓紧时间给孩子进行常识康复,而六岁之后,则要抓自理能力。如果错过了,以后这孩子的一生,也就现在这种程度了。” “残联的工作人员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才拜托我们一定要给他妈妈做无罪辩护,但……”宁稚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 霍昀叹气:“尽量吧。目前的社会融合条件还比较差,这类孩子主要靠家庭的支持才能得到康复,一旦家庭放弃了,他们的人生也几乎被放弃了。” 从霍昀家中出来,宁稚坐萧让的车回律所。 她一想到秦文珍母子,心头就像压了一块重重的大石头。 萧让空出右手握紧她的手:“在想什么?” 宁稚回神:“在想秦文珍的案子。” “尽力就好,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好。”宁稚问,“霍太太也是从事自闭症康复工作的吗?” “她也是律师,和你一样,美国留学回来的。因为她的哥哥也是自闭症患者,所以她同时也是特殊教育行业的志愿者。” 宁稚惊讶:“她是哪个所的?” “她原来是深圳瑞华的证券律师。” “原来在深圳,难怪我从没听过她的名字。”宁稚不解,“但霍昀是保荐人不是吗?为什么他也了解自闭症康复?难道他家也有自闭症患者?” “霍家生意做得很大,个个都是人精,没有自闭症患者。霍昀之所以成为这一行的半个专家,听说是因为徐子星的哥哥。” 宁稚深感意外:“听蓝菊的意思,自闭症会遗传的,我查过一些资料,也说自闭症大概率是遗传基因疾病。霍昀竟然不担心他太太携带这种基因,他们的后代可能出现自闭症?” “如果是先爱上了,那也没办法,总不能因为女方的哥哥有疾病,就放弃自己的爱人吧?” 宁稚感慨道:“霍昀真是好男人。” 她侧过脸看潇让:“你呢?如果你在咱俩在一起后,发现我有基因疾病,可能导致咱们的后代发病,你还会和我结婚吗?” 萧让想都没想:“就像我刚才说的——在一起了,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放弃会自己的爱人。” 宁稚心头一软,与他十指紧扣。 翌日,上个月来找宁稚打撤销婚姻的案子在朝阳区人民法院开庭。 宁稚为当事人提出的诉求是——离婚、不退彩礼。 男方则举证夫妻感情良好,且自己正在积极治疗中。 经过一早上的简单审理,法官不给判离,理由如下: 被告有性功能障碍,虽暂时无法过夫妻生活,但原被告二人尚有感情,且被告积极治疗,不判离。 原告难以接受,当庭情绪激动,被宁稚劝下来。 宁稚将原告带回乾元所,交代道:“正常第一次都不会判离,但没关系,半年后再起诉离婚,大概率会判离。但前提是,这半年时间,你搬出去住,不要再跟男方有任何的联系,更不要有接触!” 原告同意,谢过宁稚,离开了乾元所。 宁稚把人送到楼下,返回工位时,曾子君问:“那个断贷案什么时候开庭?” 第481章 杀夫案(13) “下个月的月底开庭。”宁稚把包放到桌上,走到咖啡机前,冲了一杯美式。 曾子君说:“秦文珍的案子是下月中开庭吧?排得开吗?” 宁稚喝一口咖啡:“应该没问题,如果撞上了,我再向法官申请改期。” 曾子君点点头,说:“秦文珍的案子,就目前的证据材料来看,做无罪辩护几乎不可能。” 宁稚叹气:“是的。下午见见跟他有过矛盾的证人,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三位证人,就是陈钧从系统中查到的,曾经与王江成有过矛盾、报警留下记录的人。 两位是路人,一位是王江成的同事。 宁稚先联系了这位同事,对方一直推说没空,后来架不住宁稚的死缠烂打,才答应今天下午和宁稚见个面。 吃过午餐,宁稚和曾子君前往垡头一家茶室见这位叫陶威的男士。 双方入座,宁稚打开录音笔,做了自我介绍。 陶威:“我离开那家单位好几年了,王江成后面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啊。” 宁稚:“陶先生,您只需要说您了解的就行。就是王江成的性格,以及跟您曾经的矛盾。” 陶威回忆半晌,说:“我跟他的矛盾是因为一块椅子。那时候是过年,我们俩被单位安排值班,他躺在躺椅上睡觉,我没睡,所以有时候起来处理事情、上厕所、喝水,难免会移动到椅子,他就这么跟我打架了。” 宁稚:“当时是谁先动手的?” 陶威:“他呀!一拳就上来了,直接把我干翻在地上,然后骑在我腰上,一拳一拳地揍我。” 宁稚:“您当时还手了吗?” 陶威激动道:“还不了手啊!他是冲着让我死的手劲揍我的,我一点都还不了手。” 宁稚:“您当时伤势怎么样?” 陶威:“断了两三根肋骨,休息了个把月才回单位上班,这些在当时单位写的协议里都有。” “协议?”宁稚问,“是什么协议?” “王江成打伤我,赔我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当时在单位的撮合下,我才愿意以十万块的赔偿撤案,否则他早进去蹲大牢了!” 宁稚问:“在此之前,您和王江成有过过节吗?” “没有啊!之前一直好好的,没什么过节,要不也不会把我俩安排一个班次了。” “那好好的他怎么?” “后来我听他自己跟别人说——说是我比他晚来单位一年,工资还比他高几百块钱,他心里不爽,早想教训我了!” 宁稚:“……” 陶威:“对了,王江成是不是又犯事儿了?” 曾子君:“王江成死了。” 陶威大骇:“什么?他不是才三十多岁么?怎么就死了?” 吃惊过后,又问:“怎么死的?意外还是……被人打死的?” 曾子君:“夫妻矛盾。” 陶威:“被他老婆打死的哇?” 曾子君和宁稚都没说话。 陶威啧道:“该!我早就说过,他这个人那么狂,早晚有一天被人打死!” 宁稚:“您对他的评价是——这个人狂,出手还重,但据蓝菊的口供,他这人在单位和大家都处得很好。” 陶威:“他这个人是这样的,你没惹到他,他就跟你好,一旦你不小心得罪了他,或者让他嫉妒了,他就一定要整死你。我就是一个例子。我拿了他十万块的赔偿后回去上班,就被他穿小鞋给整出单位了。” 宁稚:“但这些都是您的猜测,有实质性的证据吗?” 陶威抓了抓头发:“这种事情能有什么证据?” 宁稚:“他当初打断您几根肋骨,过程有没有被监控拍下来过?” 陶威想了想:“好像有!我记得当时警察找我们单位要了监控去。” 宁稚点点头,关掉录音笔:“陶先生,今天谢谢您了。” 她双手递了名片给陶威:“这是我的名片,之后您如果再想起跟王江成有关的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当然,有案子也能来找我。” 陶威双手接过:“好嘞好嘞!” 从茶室出来,宁稚和曾子君直奔陈钧那儿。 他们请求陈钧帮忙调档当年王江成和陶威的案卷材料。 这是朝阳分局的案子,陈钧没有这个权限,又向上申请,终于帮宁稚要到了案卷材料。 乾元所办公室里,宁稚和曾子君都看着电脑屏幕上,王江成往死里打陶威的恐怖模样。 宁稚看得频频摇头,说:“王江成肯定有暴力倾向。他恨不得把陶威打死。” 曾子君:“和路人那两次是什么情况?” 宁稚:“一次是快过年,在超市买年货,人家推着推车不小心顶到他,一转身,一拳砸在人家脸上,把人家的鼻骨给打断了。 还有一次,和秦文珍,还有孩子去外面吃饭,排号,过号了,餐厅让他再等两个号就让他进去,他不干,非得当下就进去,把餐厅的服务员打伤了。 这还是留下案底的三起,没留案底的,不知道还跟多少人有过矛盾。” 曾子君按下电脑屏幕:“要不试试找陈钧调这三个案子的档案,然后请犯罪专家评估,如果对秦文珍有利,咱们就申请专家出庭作证?” “好。”宁稚说,“除此之外,我想还想见见秦文珍家的邻居。有对比才有伤害。犯罪专家证明王江成有暴力倾向、犯罪冲动,秦文珍的邻居,如果能作证王江成曾对秦文珍家庭暴力,以及作证秦文珍性格温和,那样对秦文珍是十分有利的。” “很好!” 得到表扬,宁稚很开心。 她去联系陈钧调档,然后在傍晚的时候,和曾子君一起前往秦文珍和王江成之前居住的小区。 小区位于四环外,均价不高,购买者几乎都是外地前来北京务工的打工人。 宁稚和曾子君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们对保安出示了律师证,顺利来到秦文珍家。 一层有三户,秦文珍家就在最中间。 曾子君上前敲左边那户的门:“有人吗?” 里门从里头打开,有位大姐看着他和宁稚:“你们找谁?” 宁稚:“大姐,我们是秦文珍的律师,来进行调查取证,可以问……” 话没说完,门“啪”的一声被用力关上。 第482章 杀夫案(14) 宁稚错愕:“怎么了这是?” 曾子君说:“王江成死在家中,迷信的人,会认为影响了这一栋楼的风水、房价。邻居现在肯定恨死秦文珍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宁稚有些生气,用力敲门,“大姐!大姐!秦文珍是个可怜的女人,帮帮她吧!” 门再次打开。 女人愤怒地看着宁稚和曾子君:“我们这栋楼的业主才是可怜人!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背了三十年房贷,好不容易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就因为她杀了他老公,现在这栋楼的房子全给砸手里了!她一个人,毁了多少家庭?” 宁稚:“秦文珍不是故意的,她也是被逼的!” “你们再敲一次门,我就报警了!” “啪”的一声,门又被关上。 宁稚叹了叹气,来到右边户,但是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门。 他和曾子君转而去楼下敲门。 和楼上一样,都埋怨秦文珍杀夫导致楼栋房价下跌,不愿多谈她的事。 宁稚和曾子君只得下楼。 曾子君说:“如今只能放弃请秦文珍的邻居作证的策略了,这些人恨她都来不及,不会愿意帮她作证的。即便咱们直接申请传唤出庭作证,他们对秦文珍有怨气,会说出什么还不好说。” 宁稚没说什么,叹着气从电梯出来。 车进不了小区,停在外头的停车场,俩人步行出去那车。 此时天已入夜,小区里亮起了一盏盏的路灯,拉长了宁稚垂头丧气的身影。 她原本计划证明王江成性格暴虐,长期对秦文珍家庭暴力,秦文珍在这种长期的虐打下,最后因为被王江成逼上绝路,出于正当防卫,才错手杀死亡疆场。 这个策略里,王江成的长期家庭暴力是前提因素,要证明这点,只能通过秦文珍的邻居。 但眼下,邻居都拒绝多谈秦文珍的事,这条策略只能是放弃了。 “我们只能重新思考要怎么证明秦文珍被长期家庭暴力了。”宁稚丧气道。 曾子君点点头:“是的。再想想吧。” 俩人穿过大门边上的小门往外走,保安探出脑袋,用河南腔问:“二位是律师吗?” 宁稚顿步:“是的,怎么了?” 保安走出保安室,局促地笑着:“能跟二位咨询几个问题吗?” 宁稚点点头:“当然可以。” 曾子君小声提醒:“外头开始堵车了,回到二环得很晚了,咱们走吧。” “没事儿,说几句话不差那点时间。” 曾子君只好等她。 宁稚问保安:“大叔您要问什么问题?” 保安:“是这样的,我女儿要结婚了,在我们老家那块儿,他对象买了个房子当婚房,但这个房子只是付了首付,而且是男方父母的名字,但房贷却是我这个女婿在给,他现在给我女儿说,婚后他的工资还房贷,我女儿的工资作为生活费。我想问,这样的话,这房子我女儿有份吗?” 宁稚:“这房子你女儿可以有份,也可以没份。” 保安挠了挠头发:“啊?什么是可以有份,也可以没份?” 宁稚:“房子落男方父母的名字,房贷必然是从男方父母的卡里划走的。如果男方是取现金、或者每月分成几笔小额转账给父母,然后父母拿这些钱去还房贷,那么离婚的时候,男方父母说付房贷的钱是自己的,跟儿子儿媳无关,那么这个房子,你女儿就没份。” 保安:“那我女儿可以说,男方每个月都取现金或者转账给男方父母啊。这些钱也是他们婚内共同收入不是?” 宁稚:“那你女儿怎么去证明男方每月给父母的这些钱,是用来还房贷,而不是给父母的赡养费呢?” 保安叹气:“那确实也是啊。那我女儿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房子有她的份呢?” 宁稚笑道:“大叔,咱可先说清楚了啊,这房子,只有你女儿和男方婚姻存续期间共同还贷部分的二分之一,才是你女儿的份,不是这个房子一半是你女儿的份。” 保安:“是的是的,这个我还是明白的。” 宁稚:“很简单,让你女儿跟男方说,房贷的钱她来给,生活费让男方负责。你女儿每个月把房贷钱从自己的银行卡转到公婆的银行卡,转账备注注明房贷就行。以后离婚了,她只要拿这些转账流水给法官看,那就能分得这部分房贷的一半。” 保安点点头,但还是惆怅:“那如果男方不愿意呢?” 宁稚笑:“男方不愿意,那就是准备坑她,那还跟这种人结什么婚啊?” 保安:“明白了,谢谢你啊姑娘!” “没事儿。”宁稚准备离开。 走出几步,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大叔,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你要问啥?” 宁稚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栋:“那栋的13楼,前俩月,有个业主被老婆扎死了,您知道吗?” “知道呀!扎死的那几天,警察来来回回地调查,记者也来拍了!” “那您有听说,那男主人经常家暴女主人么?” 保安摇摇头:“这我倒是没听说,我们就是看门的,也管不到业主的家事啊!” “哎,我们是那家女主人的律师,本来想找她家的邻居问点事儿,但都不让问。” “那肯定的呀!她杀了他老公,现在那栋楼听说成天闹鬼,房子都卖不出了,能不恨她吗?能帮她说话才怪了!” 宁稚叹气:“明白了。那谢谢您了啊大叔,我们先走了。” 她和曾子君转身离开小区。 走出几步,保安追上来:“哎等等!” 宁稚顿步。 保安:“姑娘,那家右手边那户,前几个月卖掉了!这是唯一一家不受影响的,你要不去找找这家,兴许愿意帮你们!” 宁稚大喜:“真的吗?那大叔您有这家的联系方式吗?” “有的有的!你们跟我过来!” 三个人来到保安室。 保安从一本发黄的册子上找到一个姓名和电话,指着给宁稚:“喏!1栋1303,这就是那家业主的电话,你们打去问问!” 宁稚赶紧拿出手机把号码拍下来。 第483章 杀夫案(15) 宁稚立刻打电话联系1303的前业主。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您好,是陈芬女士吗?” “是呀!你是谁呀?” 宁稚简要地将秦文珍的案子提了一道:“我是秦文珍的代理律师,我们现在在调查她被王江成家暴的事情,因为您曾经是他们多年的邻居,所以我们才联系的您。” 陈芬难过道:“哎呀,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啊!文珍是个特别好,却也特别可怜的人!” 宁稚一听,就知道有希望了。 “陈女士,我们可以和您见一面吗?” “可是我现在回老家了,没在北京呀!” “没事的!我们去找您!” 陈芬报出一个河南的地址,宁稚考虑几秒:“行!我明天就出发去河南,到了再联系您。” 挂上电话,她收起记事本,边说:“我明早就出发去河南。” 曾子君:“一起去。” 宁稚背好包,同时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保安:“大叔,感谢您帮我们提供的陈芬女士的电话。这是我的名片,您或者您的家人,遇到了法律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保安双手接过,感激道:“谢谢!谢谢律师姑娘!你真是好人啊!” 宁稚笑着和他挥了挥手,离开了小区。 回二环的路上,她情绪重新振奋起来,开心道:“还好碰上了这位保安大叔,否则也没办法联系上陈芬女士了。我本来以为这条策略要放弃了,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曾子君笑道:“那个保安问能不能咨询咱们的时候,我是不想理他的,但是你理他了,他于是报答你了。真的是好人有好报。” 宁稚傻笑道:“也不全是。之前在法院门口发名片,有好些人也是免费咨询完了就走,不过我也不生气,自己不过是花几分钟时间解答就能帮人,我也挺开心的。” “律师的时间多宝贵,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换算成金钱,你为什么愿意拿自己的时间去免费帮人?” 宁稚笑:“回馈社会呀!因为社会也抚养了我。” 曾子君蹙眉:“你又不是孤儿,怎么是社会抚养了你?” “我上学十几年的学费,不就是国家出的吗?国家的钱,就是所有纳税人的钱。” 曾子君有点吃惊,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前路。 他失笑道:“你这么说也没错。” 宁稚拿出手机查高铁票:“明早咱们坐最早一趟高铁去河南吧?” “好。” “你身份证号给我,我把你的票也一起买了。” 曾子君报出一串身份证号。 宁稚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笑道:“你看你,才大我五岁,比萧让还小五岁,已经是主任了。” 曾子君无奈:“我可不敢跟萧律比。金诚所的主任快退休了,听说萧律是最有希望的接替人。” “他不会当主任的。” “怎么说?” “他只想办案子挣钱,不会想做管理工作的。”宁稚把手机收回包里,“票买好了,发你微信了,明早在检票口碰面。” “好。” 宁稚回到家,八点多了,萧让做好了晚餐温着,人在书房工作。 宁稚在玄关换鞋,朝里头喊道:“我回来了,吃饭吧。” 萧让从书房迎了出来。 他已是洗好澡,一身清爽地换上了家居服。 “怎么这么晚?”萧让拿碗盛米饭。 宁稚就把傍晚去找秦文珍邻居的事情提了一道。 “我运气还是好,如果不是那个保安大叔有事儿问我,不然也找不到人给秦文珍作证了。” 萧让把米饭放她手边,笑道:“你不是运气好,你是人好。好人有好报。” 宁稚笑:“子君也这么说。” 听到曾子君的名字,萧让脸色有些不快。 宁稚没注意到,兀自说道:“对了,我和子君明早要去河南见证人,我明天早上五点半就出门了,早餐你自己解决哈。” 萧让扒一口米饭,起先没说什么,过了会儿才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宁稚蹙眉:“你去干什么呀?我们是去见证人,又不是去玩儿。” 萧让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外地。” 宁稚无语:“我连美国都一个人去了,河南算什么呀?” “就这么决定了,吃完饭你记得帮我买票。” 宁稚:“……” 翌日早上十点多,宁稚等人抵达周口,打车来到陈芬家。 陈芬热情邀请他们进屋。 曾子君将他们在路上买的果篮、牛奶和放到玄关柜上:“陈女士,抱歉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我在家也没啥事儿!”陈芬给大家倒了水。 宁稚入座,笑问:“您卖了垡头的房子后,就回老家定居了吗?” 陈芬说:“去年我儿子大学毕业,考不上北京的单位,就回老家考了公,我们一家三口就决定卖了北京的房子搬回老家。” 宁稚笑道:“这是好事儿啊!” 陈芬叹气:“这好好的,文珍怎么会?” 宁稚打开录音笔,说:“案发当天,王江成要赶秦文珍母子离开,俩人发生了争执,就酿成了悲剧。” 陈芬难过道:“这文珍的命是真不好啊!嫁给王江成几年,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天天被打,打得那脑袋都坏掉了!还打出了心脏病!之前我还住他们隔壁的时候,天天劝她干脆离了算了!就把孩子丢给王江成,她自己走!出去打工,也能活下去!” 宁稚问:“您说秦文珍天天被王江成打,还打出了心脏病,是秦文珍告诉您的吗?” 陈芬说:“去年,她有一回突然喘不上气,我要带她上医院检查,因为她儿子没人带,最后没去成,我就拿了家里的速效救心丸给她含着,后来没多久,我们就搬走了,她有没有再犯过病,我也不知道了。” 宁稚:“奇怪,秦文珍的口供里,从没提过这件事,就是我们去会见,她也没提过。” 陈芬:“她那个脑子被打坏掉啦!经常忘事儿!回头你们再问问,她肯定就想起来了。” 宁稚点点头,做本子上做了标记。 她再问陈芬:“王江成对秦文珍使用暴力的时候,您亲眼见过吗?” 第484章 杀夫案(16) “见过的呀!”陈芬激动地比划着,“有一次,王江成抓着文珍的头发,把她的头,就这么往铁门上撞!不仅是我,同一层的其他业主也看到了!” 宁稚:“除了这次,还有吗?” 一直没说话的萧让打断宁稚,问陈芬:“王江成家暴秦文珍,秦文珍有没有报过警?或者上医院治疗?” 陈芬摇头:“应该没有,文珍的儿子不是自闭症么?一刻都离不了人,文珍舍不得丢下他报警上医院的。” 萧让:“楼道和电梯里有监控么?” “楼道没有,电梯有。”陈芬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记得另一家门口装了监控。” 萧让对宁稚说:“可以申请调电梯和另一户家门口的监控。如果王江成在家门口或者电梯里对秦文珍动手,被拍下来,证据就更牢固了。” 宁稚赶紧在工作本上记录。 陈芬继续把自己这些年亲眼目睹的王江成殴打秦文珍的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宁稚。 宁稚全都录了下来。 最后,她问陈芬:“秦文珍的案子下月就开庭了,到时候,能请您出庭帮秦文珍作证吗?” 陈芬:“当然可以!只要你们提前几天通知我,我一定去!” 宁稚代替秦文珍感谢她。 临近中午,陈芬邀请他们留下吃午饭。 宁稚婉拒,一行人离开了陈芬家。 下楼的时候,她说:“我们得赶紧回北京,我想去找陈钧,让他帮忙调监控。然后我明早还得去会见秦文珍,如果心脏病的事情是真的,咱们有必要为她申请验伤。” 曾子君点点头:“行。” 宁稚看一眼腕表:“咱们随便买点汉堡,在高铁上对付午餐吧?” 曾子君没问题。 萧让说:“既然来周口一趟,不试试这里有什么好吃的?顺便买点特产回去。” 宁稚:“特产?高铁站好像有,上那儿买吧。” 萧让:“那都是商业特产,不是真的特产,不买也罢。” 宁稚:“那就不买了吧。” 萧让:“……”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傍晚回到北京。 宁稚和曾子君去找陈钧,萧让突然有事儿也得回金诚所一趟。 陈钧听说宁稚想调监控,说:“这个案子,嫌疑人已经承认自己杀害了被害人,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我不认为还有调监控的必要。” 宁稚急道:“可嫌疑人也说了,是因为被害人长期家暴她,还要赶走她们母子,她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才会动手杀了他的。嫌疑人是被逼的!” “被家暴就能杀人吗?” “家暴是不能杀人,但家暴会产生正当防卫行为!” 陈钧气道:“现在案子还没判,是不是正当防卫还不好说,你别太早下结论了。” 宁稚急火攻心。 因为她始终记着霍昀说过,王书磊如果不赶紧恢复正常的康复,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央求陈钧:“陈警官,求求您看在王书磊是个自闭症儿童的份上,帮秦文珍一次吧!” 在把王书磊安置到儿童福利院之前,陈钧亲自带了王书磊几天时间。 想起王书磊,陈钧叹了叹气,松口道:“下不为例!” “谢谢陈警官!谢谢!” 宁稚从市刑侦大队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晚高峰堵车中。 她回到家,萧让正在厨房准备煮牛肉面。 她看他一眼,问:“几点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 “让你别跟着吧你不听,浪费了一天时间,回去加班了是吧?” 萧让问:“陈钧答应调监控了么?” 宁稚叹气:“一开始不乐意的,好说歹说才答应。” 萧让把面饼放到滚开的水中。 “之前许小屏那个案子的判决结果出来后,网上舆论很不好,主办法官估计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秦文珍这个案子,我认为不会有许小屏那个案子的运气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宁稚洗手,从洗碗机里拿出餐具摆好,在岛台边坐了下来。 “我知道,当时我在网上也被很多男的攻击,说我专门帮坏女人脱罪。” 见萧让把面条捞起来,她起身从冰箱里拿出晏蓉熬好的牛腩,放到灶台上。 萧让把牛腩和汤水倒入奶锅里,开火加热。 “但是许小屏那个案子,获得了业内和法官圈里的一致好评,我听江睿说,已经有法学院把这个案子当案例拿到课堂上讲。” 宁稚笑:“那岂不是很多法学生都知道我宁稚啦?” “可不。” 宁稚笑着摇摇头:“那个案子是运气好,我知道。” “秦文珍这个案子,到时候开庭,一定会在网上引起舆论战争,你别忘了,舆论也会成为法官考量的因素之一。当初许小屏那个案子,由于涉及未成年人及个人隐私,所以非公开审理,判决前没有机会在网上曝光,法官也不受舆论的干扰。” 宁稚想了想,说:“要不秦文珍这个案子,也申请非公开审理?” “以什么理由申请?” “涉及个人的家庭关系、情感纠纷、疾病史等可能对当事人造成精神伤害或名誉损害的案件。” “当事人是谁?” “王江成的父母!让王江成的父母申请非公开审理!理由就是王江成的自闭症儿子可能会曝光其家族有自闭症基因的存在,影响了二儿子及家族其他未婚子女的婚恋!” 萧让满意地点点头:“但你别忘了,你和曾子君,甚至你们所的王思雨,都不能私下接触王江成的父母。” 宁稚原本高涨的情绪一瞬间垮了下来,叹了叹气:“那还是不行,哎……行不通的!” 牛腩汤熬好了,萧让转身关火,把汤和牛腩肉均匀地倒进两份面里。 俩人面对面坐着吃面。 宁稚喝一口汤:“妈熬的牛腩汤真绝啊。” 萧让却说:“回头你把王江成小三的联系方式给我。” 宁稚看他一眼:“你要干嘛?” “让王江成的父母申请非公开审理。” 宁稚闻言,放下筷子,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有些犹豫,说:“万一这事儿被人揭发了,咱俩都会受牵连的。” 萧让笑:“既然要做,就要神不知鬼不觉。好了,先吃面。” 第485章 杀夫案(17) 翌日,宁稚前去看守所会见秦文珍。 秦文珍一坐下,就问:“宁律师,书磊怎么样?” “陈警官把孩子送去儿童福利院了,那边有人照顾孩子,孩子很好,不担心。” 宁稚说着,打开手机相册,把上次接王书磊去霍昀家,王书磊吃水果蛋糕的照片给秦文珍看。 秦文珍一看到孩子,眼眶就红了,不住地点头:“谢谢!谢谢!” 宁稚收起手机。 秦文珍又问:“宁律师,如果我判了死刑,孩子成年之前,是不是就呆在儿童福利院了?” “应该是的。” “那……那如果书磊成年了,从儿童福利院出来,政府……政府还会管他吗?” 宁稚说:“晚些时候我去福利院看书磊,顺便问问院长。” “谢谢啊。”秦文珍叹气道,“他们这类孩子,成年之后的去处是个问题,有家人的还好,可以养在身边,没家人或者家人不想养的,很多都送去精神病院关起来……甚至有的走失、掉河里、出车祸……” 她没忍住,呜呜哭起来。 宁稚想起霍昀说,这类孩子六岁之后还有长期的养育困难,扔到福利院,孩子这辈子的程度,也就这样了。 她心如刀绞,但很快调整好心态。 “咱们现在当务之急,是争取为你减轻刑罚。”宁稚打开录音笔,翻开工作本,“我今天过来,是来跟您核实一个事情。” 秦文珍含泪点头:“你说。” “根据陈芬的口供,您曾经因为心脏痛而向她求助过,有这回事吗?” 秦文珍想了想,说:“有的,那回她给了我一颗药吃,吃完就好了一阵子。” “您上医院看过心脏吗?” “没有,家里离不开人,而且……而且我也没钱上医院,有时候突然疼,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吃止疼药。” “第一次病发是什么时候?” 秦文珍回忆片刻,说:“书磊第一次做康复之前。那时候要先交六千块钱,我问王江成拿钱,他不给钱,还……还打我。从那之后,我一看到他脸色变了,我就紧张,害怕他打我,心脏就开始疼。” “疼到什么程度?” “形容不出来,就是嗓子到肋骨这一条,都会疼。能忍我就忍,不能忍,我就吃止疼。找陈芬那次,是实在疼得止疼药都压不住了。” “那一次特别疼,疼到止疼药都压不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是前年的时候。当时王江成跟我说,他重新找了个姑娘准备结婚,要和我离婚,让我带着孩子滚。” 宁稚问:“你第一版的口供说——在孩子确诊了自闭症后,他立刻就提出了离婚,让你们母子净身出户。他不是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了,你为何在前年那次反应特别大?” 秦文珍说:“之前他都是说说而已,我知道只要他没找到其他姑娘,他就还能跟我们过下去。可前年那次,他是真的找到姑娘了,我知道这回是一定要被扫地出门。我一想到我带着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净身出户,无法工作,没有收入,我们母子会死在外头,我就着急。” 倒也符合逻辑。 宁稚点点头,关掉录音笔,说:“这些问题,开庭后,公诉人大概率还会询问,您到时候按实说就行。” 她合工作本,说:“我会为您申请做心脏的检查,您不用紧张,这只是为了证明你在王江成的长期家暴下的身体损伤。” 秦文珍点点头:“好,谢谢您。” “您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吗?” 秦文珍摇摇头:“除了书磊成年后的去向,其他没有了。” “好的。”宁稚拿着包站起身,“这个问题,我去求证,下次会见我告诉您。” …… 宁稚离开看守所,立刻去申请为秦文珍做心脏验伤,然后又去了儿童福利院一趟。 院长说:“关于自闭症孤儿成年后的安置问题,主要考虑他的一个能力程度。能力好的,能自理的,政府会帮助他们融入社会,给予他们工作机会,以及住所。” 宁稚问:“万一能力不好呢?” “能力不好的,有些地区会安置到特困人员供养服务机构,也就是类似敬老院、养老院一类的地方。” 虽然院长给出的答复,明确了这类孩子以后的去向有人管,但宁稚还是觉得内心不安。 她侧过脸看向教室。 十几个小朋友围坐成一个圈,老师击鼓,他们跟着鼓声做游戏。 唯有王书磊一个人,一会儿爬窗户,一会儿爬放教具的架子。 老师忙着教其他小朋友,压根没办法管他,只能任由他到处爬。 宁稚下午约了断贷案的几名当事人,从福利院出来,立刻开车回二环。 快到乾元所的时候,一个归属地为深圳的手机号码打了进来。 她按下接听键:“你好,我是宁稚。” 电话那头笑问:“宁律师,我是徐子星,还记得我吗?” 宁稚惊喜道:“记得呀!” “是这样的,我和霍昀商量过了——如果书磊小朋友有需要,可以入住我们位于龙城的普乐社区,费用全免。” 似乎是担心宁稚不了解社区,她解释道:“我们的普乐社区,是为自闭症人士设立的,不仅是老师,就是在社区里工作的工作人员,也全都是自闭症人士的家属,他们是我们经过面试选拔出来的,具有丰富的居家康复经验。可以说,自闭症人士在社区里生活,除了睡觉,其余的任何时间,都能得到不同程度的干预与康复。” 宁稚这才听明白,喜道:“这样的社区好棒呀!霍太太,感谢您和霍先生的心意,但这件事,我还得同案件的主办警官、残联,以及儿童福利院的院长商量。您知道的,我只是这孩子母亲的律师,我没有那个权力决定孩子去哪里。不过我还是很感谢您,愿意给孩子一个机会。” 徐子星笑道:“好的,没事儿,你有空问问,如果书磊小朋友愿意去,随时与我联系,我来安排。” 宁稚感谢徐子星。 第486章 杀夫案(18) 宁稚没回乾元所,改道去市刑侦大队。 陈钧正好要下班,看见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眉心皱了皱,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 宁稚尴尬笑笑:“我找您有事儿。” “你每次一来,就是来给我派活儿。” 早上才来要求他去调监控。 宁稚走进去,说:“龙城一家自闭症全托机构,愿意给王书磊一个名额,费用全免。” 陈钧穿上风衣:“那孩子现在在儿童福利院不是挺好的?没有必要大费周折跑去小地方的托养机构。” 龙城是南方一座四线小城市,从北京过去,确实挺远的。 宁稚解释道:“但您得考虑长远的问题。这个案子,如果秦文珍被判死刑或者无期,那王书磊的长期养育呢?儿童福利院只能让他住到18岁,他成年后的去向是个问题。” “成年以后,自然会有相应的政策支持,会有合适的去处。十几年后的事情,你现在担心,未免有点早了。” 见陈钧说不通,宁稚急眼了,说道:“主要是周书磊目前在儿童福利院,得不到良好的干预和康复!再这么下去,他这辈子就完蛋了!” 陈钧反问:“那你让他去龙城那个全托机构,他就能得到良好的康复?” “当然!”宁稚将普乐社区的情况转述给他听,“最重要的是——普乐社区会根据孩子的程度,在孩子九年义务教育完成后,就在社区里,就地给孩子安排他们可以胜任的工作!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从此不成为社会和家庭的负担!” 陈钧闻言,沉默了。 他想了想,又说:“如果要把孩子送去龙城,你最好自己先去考察考察,然后写申请报告,征得秦文珍和院长的同意后,才能把孩子送过去。” 宁稚开心道:“好!这没问题!” 陈钧拿上车钥匙和手机,招呼她一起离开办公室。 走廊窗户望出去,外头的天全黑透了。 陈钧看宁稚一眼:“又是为了秦文珍母子的事儿,奔波了一整天?” 宁稚笑:“嗯,不过今天办成了三件事,也算收获颇丰。” “办成了什么事儿?说说看。” “就是求您帮忙查监控;帮秦文珍申请心脏验伤;以及周书磊的去处有了。三件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事儿。” 陈钧笑了下:“我没记错的话,秦文珍的案子是法援案件吧?这种案子,你们律师不是分文不取的么?” 宁稚知道他想说什么。 “对我来说,不管是无偿的法援案件还是有偿案件,都一样是我的案子、是我的当事人,我全都一视同仁。” “都跟你这样办案子,律所的房租还交得上么?” 说到收入,宁稚有些惆怅。 进入十一月几天了,这个月到目前为止,乾元所还没有半分钱的进账。 而十月份,也只有几件按小时收费的咨询案件,以及两件一次性收取几万块钱的诉讼案件。 不说所里留下的30%,就说分到每个主办律师手上的,都没多少钱。 宁稚叹了叹气,说:“我之前在君天所挣了一些,还是能撑上个一两年吧。” “人创业都是要挣钱的,你倒好了,把以前挣的全给败光了。你对象不骂你?” 宁稚挠了挠头发,讪笑道:“骂呢,肯定骂啊。可我告诉我自己,虽然没挣着钱,但我挣了经验和名气啊。一辈子长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挣钱。” “还挺会自我安慰。”陈钧在停车场门口站定,“好了,今儿就说到这里,你回吧。” 宁稚跟他挥了挥手:“陈警官再见!” “再见。” …… 三天后,陈钧给宁稚来了电话。 “我们在秦文珍邻居门口的监控里,提取到案发前两周,王江成暴打秦文珍的画面。相关证据我们已经同步提交给检察院。” 宁稚大喜,感谢陈钧。 挂上电话,曾子君说:“现在还差秦文珍的验伤鉴定。你提交申请的时候,他们跟你说多久会出来?” “说30天内出报告。” “秦文珍的案子,还有一周就开庭了,怕是来不及了。” “实在不行,就申请延期审理,反正一定要等到这份报告出来才行。秦文珍不时发作心绞痛,这也能证明王江成的伤害一直在持续。” 曾子君点点头:“行。等你的诉讼策略。” 等待验伤鉴定的时间里,宁稚和萧让去了一趟龙城。 她拍了照片和视频,回来给秦文珍看。 “这个社区是无车化的,间隔一段距离,就有值班家长在轮值,可以确保孩子们在社区内安全地自由行动。” 她点开一段视频:“这是一位十岁左右的重度自闭症小朋友在社区内一天的行程。全程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家长在旁边辅助或者照看他。” 秦文珍眼睛亮了亮:“重度?没有人照顾,他一个人怎么独立生活的?” 宁稚笑道:“您看视频就知道了。” 她把手机往前拿近了一些,让秦文珍隔着铁窗看得更清楚一些。 看到那孩子确实在没有家长陪护的情况下,在社区内安全、充实地度过一整日,秦文珍泪流满面。 她哭着点头:“我愿意让我儿子去这家社区!我愿意!” “好。”宁稚隔着铁窗递上申请报告,“你如果同意,就签字,后续我送材料和这份报告去给陈警官,还有福利院。还得需要他们同意才能让孩子过去。” 干警把报告拿给秦文珍。 秦文珍铐着手铐的双手,在申请报告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宁稚怕她还担心,说道:“普乐社区虽然在小城市,但那里民风淳朴,且社区的创始人之一,和我一样也是一位女律师,她的亲哥哥也是重度自闭症患者,她和她哥哥、母亲都住在社区里。这个社区由当地政府、残联、民间基金会等多方的共同监管,您可以放心。以后,万一您……” 话到这里,宁稚喉头有些哽咽,尽管她暗示自己将悲伤的情绪压下去,但声音还是有些变了。 她哽着嗓子说道:“如果我帮您打赢了官司,书磊您自己照顾。如果我没帮您打赢官司,我会经常去探望书磊,确保书磊一生过得安全、有尊严。” “安全、有尊严”,这四个字,是所有自闭症家长的一生所求。 若非真正走进这个群体,是无法总结出这五个字的。 秦文珍就知道宁稚是真的在帮助自己的儿子,感激得大哭,头不断往桌上磕:“宁律师谢谢……谢谢……” 第487章 杀夫案(19) 十一月中旬,断贷案在区法院开庭。 宁稚申请了法庭调查令,很快查出银行监管不力,违规给房企放款。 宁稚代表几位业主,当庭提起反诉。 法庭经过审查,支持反诉,案件择期开庭。 这边断贷案刚告一段落,另一边秦文珍的案子在中级法院开庭。 案子最终因为王江成父母的申请,转为非公开审理。 萧让派人找过王江成的父母,但具体过程,他对宁稚三缄其口。 宁稚也没空多问,两个案子接连开庭,她忙得像狗。 第一场庭审。 秦文珍做完被告人陈诉,公诉人开始讯问:“被告人,你在刚才的陈诉里说,被害人对你进行了长期的家暴,并且出轨、逼你净身出户,所以在他赶你走的那天下午,你动手杀了他?” 宁稚捏了一把冷汗。 如果秦文珍就此承认,那么就坐实了谋杀罪。 因为丈夫长期家暴、出轨,所以她对丈夫怀恨在心,有朝一日举刀杀害了对方。 秦文珍有时候脑子不清楚,宁稚真怕她说错话。 她紧张地看着秦文珍。 秦文珍红着眼睛摇头:“不是的!不是因为他对我家暴、或者出轨我才杀了他,是因为那天我们爆发了很严重的争吵,他要赶我和孩子走,我不走,他就威胁要杀了我和孩子,而且刀……刀也是他拿出来的!”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尊敬的合议庭,被告人辩称自己杀害被害人的当天,二人爆发了严重的争吵,但关于这场争吵,却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可以证明。 根据证据清册第一号证据所示:案发当天,案发现场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第二号证据所示:案发之后,法医为被告人进行验伤,为被害人进行验尸,均未发现二人身上存在任何伤口。 如果真如被告人所言,案发当天爆发了严重的争吵,那么案发现场和二人身上,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秦文珍:“那天……那天王江成踢了孩子,他没动我,但他踢了孩子!我就是看他动了孩子我才失去理智的!” 审判长低头翻阅证据清册,翻了片刻,抬头看向公诉人席:“公诉人,孩子的验伤报告在第几号证据?” 公诉人:“回审判长,因为被告人和被害人的孩子患有重度自闭症,无法配合法医验伤,故而并无全面的验伤报告,但当时法医肉眼观察过孩子,孩子没有表现出哭闹或不舒服,所以法医推断孩子没有受到伤害。” 宁稚将话筒拉到身前:“尊敬的合议庭,针对孩子在案发后没有做验伤一事,我方有证人证明孩子在案发当天的确受了伤,而孩子在案发后没有表现出不舒服,其实是因为孩子有严重的感觉统合失调,对疼痛并不是那么敏感。” 她没有提“程序错误”四个字,因为一提,这案子大概率就要被发回检察院继续调查。 案发距离现在三个多月,王书磊身上的伤早已痊愈,检察院即便是神仙,也难以找回案发时孩子身上有没有伤的证据。 案子被发回,除了延长秦文珍的羁押时间,没有任何好处。 况且,“程序错误”这件事,宁稚要在最关键的环节,重点渲染和利用,而非用在此刻。 审判长沉眸看向公诉人,脸色难看地斥责道:“既然证人的口供里提到被害人在案发时殴打了她与被告人的孩子,你们就应该对孩子进行司法鉴定!” 公诉人:“但我方认为,即便被害人在案发时殴打过孩子,这也不是被告人杀害被害人的理由!” 审判长和两位审判员小声交换意见片刻,敲响法槌,宣布道: “鉴于案涉人员王书磊为重度自闭症患儿,在案发后无法由法医完成验伤程序,现在合议庭决定,庭审继续,而缺乏王书磊验伤结果一事,届时将纳入合议庭评议内。公诉人、辩护人,还有没有问题要讯问被告人的?” 公诉人:“我方没有了。” 宁稚:“我方也没有了。” 审判长:“下面开始进行举证质证。公诉人先开始。” 公诉人:“请合议庭查阅证据清册第三号证据:尸检报告及鉴定意见。 由于本案案情重大,案发后,一共由三位法医一起进行尸检。从法医出具的鉴定意见中可看出——本案的凶器,也就是扎死被害人的水果刀,刀柄只有被告人一人的指纹,而刀身垂直扎入被害人心脏,刀身与伤口呈90°夹角,法医推断案发时,应是被害人躺着,而被告人手持凶器,垂直刺入被害人心脏部位。” 公诉人随即申请传唤法医出庭作证,证明只有被害人躺着,才有可能出现这样的伤口。 宁稚质询证人。 “我想请问证人,被害人体内有没有检测出任何安眠、镇定成分?” 证人摇头:“没有。” 宁稚:“案发时间是下午四点多钟,既不是午睡时间,也不是晚上睡觉的时间,且被害人体内没有镇定安眠成分,所以我可以认为被害人当时是清醒的吗?” 证人:“可以这样认为。” 宁稚:“请问证人,被害人躺着,被告人要怎么手持凶器刺入他的心脏?” 证人:“法医的推断是,被害人躺在地上,被告人骑在他腰上,手持凶器往他心脏部位垂直刺入。” 宁稚:“一个清醒的成年男人,为什么愿意躺在地上,任由自己讨厌的女人手持凶器伤害自己并且不反抗?” 证人:“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只是根据刀身刺入身体时的深度、角度来推断当时可能存在的情况。”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被害人身高一米八十三,体重一百七十多斤,而被告人身高一米五五,体重八十多斤,被告人的体格只有被害人的一半,如此瘦小的她,要将高大壮硕的被害人控制在地上,并且骑在他腰上,将凶器精准地刺入他的心脏,想想都不可能。所以我方认为法医的推断是不准确的!” 第488章 杀夫案(20) 审判长:“公诉人,是否有新的人证物证需要补充的?” 公诉人:“尊敬的合议庭,我方必须强调的是——案发时间在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这个点虽然不是正常的睡觉时间点,但大家别忘了,那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不排除被害人午睡睡得晚了一些!而办案的被告人,趁被害人熟睡,用水果刀谋杀了他!” 宁稚:“审判长,我方申请证人蓝菊出庭作证。” 审判长:“批准。” 蓝菊被法警带进法庭,在证人席入座。 宣誓过后,她自我介绍:“我叫蓝菊,是被害人王江成的婚外女友。” 宁稚:“证人,请你告诉法庭,案发当天,你和王江成发生了什么事?” 蓝菊:“那天是星期六,我和王江成都不用上班,睡到中午才起床。吃午饭的时候,房东来了,看到我肚子又大了点,又赶我走,不让我在她的房子里待产。房东不是第一次赶我走了,我很委屈,就和王江成吵架,我埋怨他承诺我的事情没做到。” 宁稚:“王江成承诺过你什么事情?” 蓝菊:“他答应过我,最迟在我怀孕七个月之前,就和他老婆离婚,并让他老婆儿子搬出去,把房子腾出来给我待产,也作为我们的婚房使用。” 宁稚:“案发时,你怀孕几个月了?” 蓝菊:“快五个月了。” 宁稚:“也就是说,王江成把本案的被告人秦文珍和他们的儿子赶出家门的期限,只有两个月时间?” 蓝菊点头:“是的。” 宁稚:“案发当天,你们吵了一架,然后呢?” 蓝菊:“他很生气,饭都没吃完就要走,说这就去赶他们走,今天一定赶走,明天就带我搬进去。” 宁稚:“王江成走的时候,是几点钟?” 蓝菊:“两点多不到三点吧。” 宁稚:“审判长,方才公诉人说,不排除案发时,被害人可能在熟睡,但根据证人蓝菊的证词,被害人当天睡到中午才起床,两点多钟又怒气冲冲地回家去与被告人吵架,并声称今天一定要赶走他们!所以公诉人推断被害人在熟睡中被被告人杀害是不准确的!” 审判长点点头。 宁稚继续询问证人:“证人,被害人是否曾向你吐露过他与被告人的夫妻关系?” 蓝菊:“说过几次,说秦文珍骗婚,他跟她过不下去了,是一定要离婚的。” 宁稚:“他一共驱赶过几次被告人母子?” 蓝菊想了想,说:“忘记具体几次了,反正我怀孕后,他想我生下孩子,那我就提了房子的事情,他就开始回去赶他们走。” 宁稚:“也就是说,至少有三四个月时间,他都在驱赶被告人母子离开那个家?” 蓝菊:“是的吧。” 宁稚:“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公诉人,是否要质询证人?” 公诉人看向蓝菊:“证人,你和被害人是什么关系?” 蓝菊:“婚外恋人。” 公诉人:“你们的关系怎么样?或者说感情怎么样?” 蓝菊:“挺好的,我们很相爱,否则我也不会他还没离婚就怀孕。” 公诉人:“你的爱人,让被害人给杀了!被害人害你的孩子没有了父亲!你对被害人是什么看法?” 蓝菊神色复杂地看向秦文珍,抿了抿唇,垂眼说道:“刚听到王江成被她杀了的时候,我确实恨过她。后来,警察找我录口供,我才知道王江成和她的孩子是自闭症。自闭症会遗传的,但王江成从来没跟我提过,如果我知道他儿子是自闭症,我肯定不会跟他在一起、不会怀孕的。王江成明知道自己有自闭症基因,还哄骗我怀孕,他要拖我下水,毁了我一辈子,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想通了这些,我非但不恨秦文珍,我甚至感谢她!” 话到这里,她再度侧过脸去看秦文珍:“她和我差不多岁数,可看上去却比我老那么多。我相信王江成对她很不好,所以她才老成这样。我更感谢她救了我。” 公诉人:“你一开始说你和被害人感情好、很相爱,后面又说你感谢被告人。你和被告人本是竞争关系,可却在被害人死后,成为同盟关系?” 蓝菊反问:“你了解自闭症吗?” 公诉人一噎:“这个问题和本案无关。” 蓝菊:“怎么会无关?王江成和秦文珍的儿子就是自闭症,也是因为这孩子的病,才导致了这起悲剧,怎么会无关?” 公诉人大概率是第一次碰到这么能言巧辩的证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蓝菊:“公诉人请回答,你了解自闭症吗?” 公诉人轻咳一声:“有些了解。” 蓝菊:“那你应该知道生出一个自闭症孩子意味着什么吧?” 公诉人没吱声。 蓝菊:“自闭症的孩子会把父母的下半生都拖垮的!如果不是秦文珍杀了王江成,我永远不会知道王江成的儿子是自闭症,我为他生孩子,我也有可能生出自闭症! 知道真相后,我赶紧去流产,避免了我的下半生成为悲剧。你问我为什么一开始恨秦文珍,后面又不恨她了?因为流产后我想通了!在我下半生的幸福面前,小情小爱算什么?” 宁稚和曾子君互望一眼,都觉得蓝菊的口才实在优秀。 审判长敲响法槌:“证人,你只需要根据公诉人的询问进行回答即可,无须对公诉人进行发问。” 蓝菊:“好的法官。” 公诉人:“自闭症的成因,到目前为止,医学上还没有定论,基因遗传只是其中一个怀疑。而孩子是双方所生,有可能是父系遗传,有可能是母系遗传,你怎么就能认定一定是父系遗传,从而冷静切割开与被害人的情感关系?” 蓝菊:“我不要你认为,我只要我认为。我的认知是,自闭症就是父系遗传!就是王江成的基因有问题!你硬要说是秦文珍的基因的问题,那也行,那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 宁稚差点没笑出声。 公诉人脸青一阵红一阵,愤然地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认为证人蓝菊的作证缺乏逻辑与真实性,申请该证人的证言证词无效!” 宁稚:“反对!证人蓝菊是一位身心健康、没有案底的公民,且公诉人并无证据证明证人的证言证词有问题,因此不应作废证人的证言证词!” 合议庭三位法官小声交换意见。 第489章 杀夫案(21) 审判长敲响法槌:“经过合议庭商议,证人蓝菊的证言证词真实有效,将纳入评议。公诉人和辩护人还有没有问题要质询证人的?” 公诉人和宁稚都回答没有。 公诉人申请传唤临时新证人出庭作证。 证人宣誓后,向法庭介绍自己:“我叫熊丽凤,是被告人和被害人的邻居。” 公诉人:“案发当天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你是否在家?” 熊丽凤:“在家。那天是星期六,我一整天都在家带孩子做作业。” 公诉人:“下午三点到四点这段时间,你是否听到1102户发出争吵声?” 熊丽凤:“没有。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很安静。” 公诉人:“你为什么记得很清楚?当时是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熊丽凤:“秦文珍和她丈夫经常在周末大吵,有时候影响我孩子做作业,我会过去敲门让他们别吵,但那天我记得他们没有吵架,所以我家孩子作业做得很顺利。而且傍晚警察来了后,我知道秦文珍把她男人杀了,我还纳闷,平时吵那么凶没杀人,不吵不闹的反而把人杀了?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公诉人:“有没有听到他们家孩子的哭声?” 熊丽凤:“没有。就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公诉人:“审判长,被告人声称案发时,因为与被害人发生剧烈争吵,且被害人殴打其子,因为正当防卫才将被害人杀害。但根据证人熊丽凤的口供,案发时,案发现场根本没有任何声响!” 审判长:“辩护人,有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宁稚将话筒拉到身前,看着熊丽凤。 她和曾子君之前去找过熊丽凤,熊丽凤连门都没开,隔着铁门破口大骂秦文珍。 原因是秦文珍在家杀了王江成,导致楼栋房价暴跌,风水变差,无人接盘。 所以熊丽凤当时拒绝她和曾子君的询问。 当时熊丽凤还不是检方的证人,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又乐意出来作证了。 宁稚:“证人,你一共有几个孩子?” 熊丽凤:“就一个。” 宁稚:“孩子多大了?” 熊丽凤:“上初一了。” 宁稚:“你说案发时,你陪着孩子做作业,并未听到隔壁发出任何声响?” 熊丽凤:“是的。” 宁稚:“你说平时都能听到被告人和被害人争吵,反而是案发当时没听到?” 熊丽凤:“是的。” 宁稚:“案发时,你和孩子做作业的位置,跟以往相比,是否挪动过?比方说,挪动到隔音更好的房间,以至于听不到隔壁的声响?” 熊丽凤:“没有,我们没有挪动过位置,孩子一直都在同一个地方做作业!”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申请证人熊丽凤的孩子出庭作证。” 熊丽凤脸色一变:“那不行!我家孩子得上学!而且他那么小,我们不允许他出庭作证!保护未成年人懂不?” 合议庭三位法官小声交换意见。 审判长敲响法槌:“合议庭认为没有传唤证人熊丽凤之子出庭作证的必要,驳回辩护人的申请。辩护人是否还有问题需要询问证人的?” 宁稚:“审判长,没有了。” 她和曾子君互望一眼,眼底都有些落败。 根据蓝菊的口供,案发当天,王江成气哄哄地离开,回家赶秦文珍走,且秦文珍也供述案发当天,她和王江成确实爆发了争吵。 作为邻居的熊丽凤不可能没听到声响。 宁稚怀疑熊丽凤做伪证。 而熊丽凤为什么要做伪证? 大概率是先前和秦文珍有过恩怨,亦或是憎恨秦文珍杀人导致楼栋房价下跌,出于报复的心态。 本案的争议点,就在于案发时,秦文珍和王江成是否有矛盾—— 如果有,那就是夫妻矛盾、或者正当防卫引发的血案,秦文珍大概率不用死刑。 如果案发时二人没有矛盾,秦文珍安安静静把人给杀了,那就是谋杀罪,大概率死刑。 检方一直在找各种证据证明案发时,案发现场没有任何因为争执产生的声响、二人身上没有伤,来坐实是秦文珍是谋杀。 而宁稚要做的,一是打破检方的证明,证明案发时,王江成故意伤害王书磊和秦文珍,将母子二人逼上绝路,甚至言语刺激秦文珍,才导致秦文珍为了保护王书磊及自己,错手杀害王江磊。 但庭审进行到这里,熊丽凤的口供对秦文珍很不利。 宁稚认为自己必须搞清楚熊丽芬为什么要作伪证。 她把话筒拉到身前:“尊敬的合议庭,由于本案临时出现新证人,为保障辩方对新证人证言证词进行充分质证,我方申请暂时休庭。” “同意。”审判长敲响法槌,“今天的庭审就到这里,下一场庭审时间将择期通知。” 合议庭退席。 宁稚看着被庭警带出法庭的秦文珍,心事重重地收拾着桌上的材料。 回到车上,曾子君说:“你认为熊丽凤的证词有问题?” “是的。”宁稚扣安全带,“平时能听到争吵,那天就听不到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怀疑她听到了,却故意说没听到,要坐实秦文珍的谋杀罪?” “是的。” 曾子君启动车子:“为什么不能是秦文珍撒谎呢?” 宁稚:“因为秦文珍和蓝菊不可能同时撒谎。” 曾子君:“这点倒是。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宁稚:“待会儿回所里,咱们跟陈芬通个打电话,问问秦文珍和熊丽凤一家有没有什么恩怨。” “好。先回去再说。” 回到乾元所,宁稚和曾子君午饭都顾不上吃,立刻前去会议室给陈芬打电话。 王思雨刚好在所里,也一起参加。 电话很快被接通。 陈芬:“喂,宁律师,是不是要让我去北京出庭作证了?” 宁稚:“不是的陈女士,您的出庭还要等一阵子。我今天给您打电话,主要是想向您打听一件事儿。” 陈芬:“什么事儿?你说。” 宁稚:“熊丽凤你认识吧?” 陈芬:“认识呀!不就是文珍隔壁那户的女主人么?” 宁稚:“她和秦文珍有什么恩怨吗?” 第490章 杀夫案(22) 陈芬:“因为王江成不是经常打骂文珍吗,还有文珍的孩子有时候情绪崩溃会尖叫,熊丽凤就认为文珍一家吵着她孩子休息啦、做作业啦!她为此和文珍吵过好几次了!” 曾子君:“那您呢?您和熊丽凤都是秦文珍的邻居,秦文珍一家平时也会吵着您吧?” 陈芬笑道:“文珍一家搬过来后,我儿子已经上大学了,不住家里,我这人呢睡得又沉,吵就吵吧,也不影响啥。” 宁稚:“除了您,还有谁知道熊丽凤和秦文珍关系不好吗?” 陈芬:“那我可就不清楚了。” 宁稚:“好。打扰了陈女士。” 陈芬:“不打扰,我刚吃了午饭,也没啥事儿,一个人在家闲出屁了!就指望有点啥事儿能让我忙活呢!” 宁稚玩笑道:“儿子工作了,您算是完成任务了,生活是轻松些了哈?” 陈芬:“可不嘛!人生就是这样,一代养大一代,最后功成身退。” 挂上电话,王思雨笑说:“这位阿姨还挺健谈。” 宁稚:“她儿子考上老家的公务员,她和丈夫都有退休金,生活滋润才能这么豁达。反观熊丽凤,应该也是压力大,苦大仇深的样子。” 曾子君:“话说回来,咱们现在虽然知道熊丽凤和秦文珍有恩怨,但并不能因此证明熊丽凤作伪证。” 宁稚缓缓点头:“是的。如果实在找不到驳斥熊丽凤的证据,就只能先按诉讼策略往后走,但最终都要回到本案的争议点——案发时,秦文珍和王江成到底有没有发生冲突。如果证明不了这点,那秦文珍大概率还是谋杀罪。” 谋杀就是死刑。 想到秦文珍有可能死刑,宁稚就觉得很难过。 即便上天对她不公平,给了她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可她还是那么努力地想活下去,那么用心地为孩子做康复。 可到头来,却得不到一个善终。 宁稚心情压抑,吃过午饭,又去会见秦文珍。 秦文珍刚从法院押送到看守所不久,见她前来,以为案子有进展,紧张地看着她。 宁稚调整情绪,打开录音笔,说:“我来是想再次跟您确认,案发时,您和王江成爆发的争吵,与平时熊丽凤前来投诉的争吵比较,是不是小声了些?” 秦文珍摇头:“每次吵架都是那样的,没有什么不一样。王江成这人嗓门大,别说吼骂了,就是稍微大声点说话,都能吵到隔壁。” 宁稚点点头,说:“我再去求陈警官查监控,确认熊丽凤案发当天是不是在家。如果案发当天她不在家,那就能坐实她作伪证。” 秦文珍什么都不懂,只能怔怔地等着她发问。 宁稚叹气:“现在最麻烦的就是熊丽凤的口供。如果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做再多的努力都没用。” 秦文珍:“那1103户呢?他家肯定也能听到动静。” “那户带孩子回老家了,案发那天屋子里没人。” 秦文珍无措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案子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您别操心这些,保持好心态。”宁稚收拾东西站起身,“我得去找陈警官一趟,我先走了。” 陈钧出门办案子了,宁稚站在他办公室外头等着。 她在心里复盘今天的庭审,越盘越没信心。 当律师这些年以来,经她手的刑事案件,还没有当事人被判刑的,她越发害怕运气都在以前用光了,以至于这个案子再没了好运气,令秦文珍被判死刑。 是的,秦文珍这个案子,她已经不敢指望她无罪了,只求不是死刑。 “我说你怎么又来了?”陈钧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宁稚转身,就见他带着两名年轻的刑警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宁稚赶紧跟着他们走进办公室。 “陈警官,还是秦文珍的案子。前阵子您不是帮忙查过她邻居家门口的监控吗?我想请您再帮忙查一个日期的监控。” “上次不是查过了么?怎么又要查?” “这次查的和上次不一样……” 陈钧抬眉看了她一眼:“秦文珍的案子,今天开庭?” “是的是的。” “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所以我才来麻烦您帮忙再查个监控。” 陈钧对下属说:“你带她去查。” “好的老大。” 宁稚谢过陈钧,跟着刑警来到外头大厅的工位。 刑警打开电脑,点开一个叫“9.8秦文珍案”的文件夹,问宁稚:“您要查什么时间的监控?” 宁稚把包抱在胸前,俯身看着电脑屏幕:“就查9月8号那天的监控。” 刑警打开监控,手在键盘上敲击几下,监控的进度条就来到9月8号凌晨0点。 宁稚:“可以快进没关系,因为我只是想看看这家的主人出门后,有没有回家。” “好的。”刑警设置倍数播放。 时间条来到早上七点多,熊丽凤出现在画面里。 她手上提着个购物袋,应该是出门买菜。 进度条来到八点多,熊丽凤提着满满一袋子菜进家门,之后再没出门。 直到下午四点多,秦文珍家门口来了许多警察,熊文丽才开门出来,站在门口和其中一位警察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就带着孩子出门了。 也就是说,案发的时候,熊丽凤确实在家中。 宁稚原本寄希望于在监控中查到她不在家中的证据,用以推翻她的证人证词。 可事实证明案发时,她的确在家中。 宁稚叹着气站直身子,感谢过刑警,又前去找陈钧。 她原本打算跟陈钧道过谢就离开,但陈钧主动问起了庭审的情况。 宁稚一一告诉他。 陈钧说:“熊丽凤没必要撒谎。作伪证是要坐牢的,她有孩子,不会去冒这个险,而且法医对案发现场的勘察,也说明了案发时嫌疑人和被害人发生冲突的概率不大。” 宁稚无奈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陈钧看一眼外头黑乎乎的天:“不早了,回吧。” 第491章 张晗怀孕 宁稚从刑警队出来的时候,遇上晚高峰堵车,八点多才进家门。 萧让已经做好晚饭等她。 俩人坐下来吃晚餐。 见她神色不虞,萧让问:“开庭的情况不理想?” 宁稚搅着碗里的白米饭,将庭审过程和他提了一道。 萧让夹菜给她,说:“案发时如果真的发生争斗,无论怎么样,都能找到证据,先不焦虑,好好把诉讼策略走好,每一步都打扎实了,不要因为一个证人的证言证词就自乱阵脚。” 宁稚叹气:“可案发现场既没有监控和录音,隔壁又作证说当时没有任何声响,我现在要怎么去证明案发时,秦文珍和被害人的确是发生了冲突呢?” “找过楼下的住户么?”萧让说,“垡头那些小区隔音一般,一般楼上有争斗,楼下也能听见动静。” “找过楼下了。怎么那么巧,那天是周六,楼下和隔壁另一户都带孩子出门了,没在家里。唯一在家的这一户,证词又对秦文珍不利。” “单一个证人的证言证词还不至于决定判决结果,先不焦虑。” “好。” 宁稚低头扒饭。 萧让夹青菜到她碗里,想了想,低声说:“我今天中午回老宅吃饭,奶奶问咱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宁稚扒饭的手一顿:“开始催生了?” “倒也没有,就是问咱们的计划。” 宁稚深吸一口气,放下碗筷:“我们所开业一年了,情况不太好,如果我现在要孩子,肯定更顾不上工作了。我还是想等我们所情况稳定一些,再考虑要孩子的事儿。” 萧让也放下碗筷,双手抵着桌沿,抿唇想了想,说:“主要是我年纪大了,担心再等几年,精子畸形率高,对孩子不好。” 宁稚有些烦躁:“你担心精子质量不好,那为什么不趁年轻的时候结婚生子?” 她心情本就不好,萧让还在这节骨眼催生,她肯定有情绪。 萧让笑:“那我不是在等你么?我年轻的时候,你还在上学,我也没办法生啊。” “别贫!”宁稚严肃道,“你年轻的时候想拼事业,想享受生活,等年纪大了,又把生育压力推到我身上?你就没想过,我也有拼事业的需要?”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 “好了,先吃饭。” 宁稚被他搞得没食欲,站起身:“不想吃了。” 她回房间洗澡,洗好出来,妆台上放着一碗热乎乎的面。 是萧让重新给她做的。 他知道她食欲不好的时候喜欢吃面条。 她气消了大半,端着面到餐厅吃,边吃边看手机放松。 看到行业公众号报道了刘天海职务侵占的庭审过程,她才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萧让的工作了。 这两个月来,她一心扑在秦文珍的案子上,上班想,下班也想,确实忽略了萧让。 正想着是不是周末安排个周边游,微信进了一条视频申请。 是张晗打来的。 宁稚惊喜地接起来。 视频那头,张晗正在吃早餐,身后大片的落地窗,可见旧金山繁华的街景,和湛蓝的天空。 “晚上好呀,在干嘛呢?” “吃面呢。” “工作很忙吗?怎么这个点才吃?” 宁稚笑:“最近接了个死刑指控的法援案,忙了点。” 张晗说:“再忙也不能忽略了三餐,身体要紧。” 宁稚点点头,吸溜一口面条,问:“卓宇行呢?” “出门上班去了。” “你在那儿还适应么?” “挺好的,反正我本来就宅。”张晗抿了抿唇,迟疑几秒,“宁稚……我怀孕了。” “啊!”宁稚尖叫,“啊啊啊啊!” 萧让闻声,快步从书房走出来:“怎么了?” 见她和张晗打着视频,人没事儿,才又回书房。 宁稚激动地看着视频那头的张晗:“几个月了呀?” “五周了。前几天例假没来,还有点恶心嗜睡,宇行说测一下,才发现怀孕的。” “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呀!” 有了孩子,有了新的寄托和希望,张晗会更好。 想起张晗这一路的不易,宁稚红了眼眶,哽咽道:“那……那到时候要让叔叔阿姨过去陪你吗?” “要的,宇行让人去准备手续了,想让他们尽快过来陪我。”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张晗说:“你那个房子,房租我还是照付,想留着给我爸妈偶尔回国住。” “要不房租先不付了。卓宇行上次回来的时候,和萧让说,想把那房子买下来。” 张晗惊讶:“什么?他没和我商量呀!” 宁稚笑:“他和萧让说,你俩结婚,就拿了个证,连婚礼、礼金啥的都没给你,这个房子买下来,就当做是他给你的礼金。” “婚礼是我不办的,哎呀他……他已经给我够多的了,这房子的钱我自己付吧,别让他给了。” “你管他的,他又不是没钱,他要买就让他买!你自己的钱都攒起来!那都是你的底气!” 卓家知道张晗就是卓宇行当年腹部挨刀所救的姑娘,卓宇行怕父母反对,到现在都没告诉家里他已经和张晗拿证了。 张晗跟着他去美国,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 想到这些,宁稚方才的激动一下凉了,开始担心张晗。 视频那头,张晗说:“他的钱都在我这儿了,他哪还有钱买房子啊。你别听他乱说,回头你拟好协议发我,我就把房款打给你。” 宁稚回神,笑道:“他没钱了可以回家要呀!或者提前支取年终奖、分红什么的。你别忘了,他家有那么大一个新能源集团,他一个二世祖,能拿不到钱吗?反正你的钱,你一定得攥紧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底。 之后若是张晗生下孩子,和卓宇行没办法走到最后,张晗成了单亲妈妈,金钱才能给她和孩子最大的托底。 所以她要劝她把钱抓好了! 结束视频,宁稚把面碗洗一洗,她来到书房。 “晗晗怀孕了。卓家现在是什么情况?还在给卓宇行找对象么?” 萧让眉心一蹙,拿下眼镜,看向宁稚:“张晗怀孕了?” “是啊。”宁稚叹气,“别孩子生下来,卓家不认可,又给卓宇行找豪门老婆。晗晗那身子,可经不住这些腌臜事。” 萧让后背往椅背一靠,也是觉得又头疼又无解。 “稍后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现在什么情况。” “问完告诉我。” 宁稚转身回房。 第492章 杀夫案(23) 萧让忙到十一点多,才给卓宇行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头安安静静的,卓宇行说:“我在实验室,稍等。” 萧让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手边,继续工作。 等了片刻,卓宇行又开口:“今儿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萧让手中材料翻过一页,说:“最近怎么样?家里还给你介绍对象?” “介绍。但我没搭理他们,都快以为我是给子了。” 卓宇行自嘲,萧让却不觉得好笑,拧着眉心说:“你既然和张晗领证,张晗也怀孕了,是不是该告诉家里了?” 卓宇行敛笑:“你怎么知道晗晗怀孕了?你老婆告诉你的啊?” “她俩没有秘密。” “五周了。”卓宇行声音透着初为人父的幸福,“我们准备搬去acific heights,那里华人多,我丈人和丈母娘来了比较方便。” “打算什么时候让你家里知道?” 卓宇行叹气:“我原先计划等孩子出生后。现在晗晗怀着孕,万一我和家里说了,俩老的给晗晗气受,那对她身体不好。生完再说。” “既然这样,那家里给你介绍的对象,都推了吧,别去看。” “我现在在美国,想看也看不了啊!” 萧让吸了吸牙齿:“合着你现在在国内,就去看?” 卓宇行讪笑:“那倒没有,我都多大岁数了,对这些不感兴趣,现在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那就好。没事儿挂了。” “挂吧。” 萧让盖上电脑,熄了书房的灯回卧室。 宁稚还靠在床头看手机,看了他一眼:“卓宇行怎么说?” 萧让就把方才卓宇行说的话转述给她听。 宁稚叹气:“我总觉得这个卓宇行吊儿锒铛的,有一种他会对不起晗晗的预感。” 萧让换上睡衣,掀被上床,仰头呼了呼气。 “想想张晗两次出事的时候,都是谁顶着的。他如果靠不住,就不会为了张晗放下国内的一切,躲去美国了。” 宁稚放下手机:“怎么能说两次都是他顶起来的呢?第二次,都是我陪着晗晗的好吧?” 见她激动,萧让把她拉进怀里:“好了好了,我就随口一说,你别激动。” 他说着说着就要吻宁稚,宁稚推开他,拉起被子:“睡觉了。” 他熄了灯,从后面将她抱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后颈:“晚安。” 圆弧形的落地窗外,是东三环繁华的街景。川流不息的车灯连成一条条橙黄色的光带,仿佛这座城市的血管。 宁稚闭眼半晌,忽然说:“等这阵子忙完,我想去看晗晗。要不就趁这次晗晗爸妈去,我陪他们一起去吧?” 萧让闭眼道:“宇行肯定派人送他们过去,你就别操心了。” “那我等过年有假期再去。” “到时候再说。” “你是不是不想我去看晗晗?” “没有……” 宁稚怒而拿开他在自己腰上游走的手:“还说没有?” 萧让又把手放回去,撑起上半身,含住她的耳垂,哑声说道:“你看宇行岁数比我还要小点,他们都要孩子了,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准备了?” 宁稚闭眼,学着他刚才的语气:“到时候再说。” …… 十一月下旬,秦文珍杀人案在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三次开庭。 宁稚申请传唤曾与王江成打过架、并留下案底的三位证人出庭作证。 “当时超市里人多,我只是推车不小心顶到他,他就把我往死里打,打断了我两根肋骨,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 “我和他一个单位好几年了,也没啥恩怨,就是因为调薪的时候我比他多了几百块钱,他就故意找我茬,在一次值班的时候打我,把我打得半死不活,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才出院……” “当时我俩都骑着电瓶车,他载着他老婆,过路上一个豁口的时候,互相不让,他把车丢了,上来就是一拳给我……他老婆哭着拉他,他转身就给她一大嘴巴子……” 三位证人陆续结束作证。 宁稚:“尊敬的合议庭,被害人王江成性格易怒偏激,有暴力倾向,不仅曾经暴打过同事、路人,更是对家庭成员有长期的暴力行为。本案的被害人秦文珍,作为他的妻子,在长期的家庭暴力下,患上严重的心肌炎、冠心病! 证据清册第十号证据,便是被告人秦文珍的心脏检查报告。我方申请传唤心内科专家胡院士出庭作证。” 证人在证人席入座,向法庭介绍自己。 胡院士是国内最权威的心脏科专家,也是工程院院士、科学家。 宁稚:“证人,屏幕上是本案被告人秦文珍的心脏检查报告,报告显示她患有严重的心肌炎和冠心病。请您告诉法庭,病人长期受到家庭暴力,会不会产生这两种病症?” 胡院士:“我们先来说说心肌炎。心肌炎是心脏的急性应激反应,被害人遭受家暴的时候,身体长期处于极度恐惧、紧张的状态,导致身体分泌大量的应激激素,使心跳急剧加快、血压迅速升高,给心脏带来巨大的负担。如果这种应激状态频繁出现或持续时间较长,心脏长期承受过高的压力,就可能导致心肌损伤、心肌炎。” 宁稚:“在您看来,长期遭受家暴,是致病原因吗?” 胡院士点点头:“是的。” 宁稚:“那冠心病呢?” 胡院士:“病人有心肌炎,说明身体处于慢性炎症状态,炎症反应会对血管内皮细胞造成损伤,使血管壁变得不光滑,形成动脉粥样硬化斑块。当冠状动脉出现粥样硬化时,就会影响心脏的血液供应,进而引发冠心病。” 宁稚:“也就说,被告人因为家暴,先有了心肌炎,继而引发冠心病?” 胡院士:“有这个可能性。”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审判长看向公诉人:“公诉人是否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公诉人:“证人,除了不良的生活习惯、家族遗传性、家暴,还有其他原因可引起心肌炎吗?” 第493章 杀夫案(24) 胡院士:“还有感染性因素,比方说感染了病毒或细菌。除此之外,长期接触重金属、一氧化碳、蛇毒、放射性元素,也会导致心肌炎。” 公诉人:“也就是说,家暴是引起心肌炎的原因之一,但不是绝对、唯一的原因?” 胡院士:“是的。” 公诉人:“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示意法警带证人离开法庭。 宁稚申请传唤陈芬出庭作证。 陈芬证明自己曾多次目睹王江成殴打秦文珍,导致秦文珍心脏疼痛向她求救。 宁稚则申请提交新证据材料——楼栋电梯监控、熊文珍家门口的监控画面。 宁稚:“监控画面里的男性,就是本案的被害人,女性则是本案的被告人。我们可以看到,案发前一周时间,被害人就对被告人进行了暴力殴打,他暴力殴打被告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被告人开门的时候,钥匙不小心掉到地上了,就这么一件小事,他就能对被告人拳打脚踢,打至被告人鼻青脸肿、跪地求饶。而他们五岁半的自闭症儿子,就在一旁害怕地看着全程。” 坐在对面的两位公诉人都叹了叹气。 合议庭有一位审判员是女性,看得眼眶通红。 宁稚:“与其硬将一位深居简出的家庭主妇,与病毒、细菌、重金属、一氧化碳、蛇毒、放射性元素等这些普通人一辈子都很难遇到的物质联系上,还不如相信各位亲眼所见的家庭暴力,才是导致这个可怜的女人患上心肌炎的原因!” 她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公诉人是否需要补充新证据?” 公诉人将话筒拉到身前:“我方暂时没有新证据需要补充,但我方要提醒辩护人的是——虽然被害人对被告人有家暴的行为,但并没有证据证明案发时,被害人对被告人有过伤害!” 宁稚继续传唤证人出庭作证。 证人入席,向法庭介绍自己:“我叫黄静,是秦文珍的前领导。” 宁稚:“证人,请你告诉法庭,秦文珍以前在贵司从事什么工作,为人如何?” 黄静:“秦文珍之前在我们单位是仓管员。她人很善良,性格很好。刚入职时,经常被仓库里几个老员工欺负,但她从来不会告状,更不会跟这些人起冲突。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她被人欺负,我私下和她谈,说公司准备把那几个欺负她的老员工开了,但她必须以个人名义报警,然后公司介入处理。她拒绝了。” 宁稚:“她拒绝的理由是什么?” 黄静:“她说那些人都有孩子,学历不高,在北京要租房,如果失去了工作,他们会活不下去的,希望我放过那些人。还说那些人虽然对她不是很友好,但他们工作完成得很好,公司开除他们,对公司的正常运转也会有损失。” 宁稚:“在你看来,秦文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黄静看向被告席的秦文珍,红着眼睛说道:“她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但是所托非人。我很多年没见过她了,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她就是被告人,我也认不出她……她老太多了……老天对她不公……” 宁稚:“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询问证人了。” 审判长示意公诉人进行询问。 公诉人:“证人,你说你曾因为被告人被老员工欺负,而打算开除老员工?” 黄静:“是的。” 公诉人:“你和被告人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这么帮她?” 黄静:“我开除老员工的初衷,不是帮秦文珍,我也只是利用她……” 她内疚地看向地板,抿了抿唇,说:“欺负秦文珍的那几个老员工,在单位十几年了,每年花费在他们身上的五险一金、年资调薪,是一笔不少的成本。我当时作为部门负责人,要对部门的成本负责,所以想把老员工都开除,留下成本更低的新员工。我一直找不到什么名目把人开除,刚好被我发现他们欺负秦文珍,所以我才打算利用秦文珍的报警,去开除这些人。” 公诉人捕捉到她眼中的歉意,问:“所以当年那件事,导致你一直对秦文珍有愧疚?” 黄静点点头:“有一点。” 公诉人:“包括你今天出庭作证,证明秦文珍是一个天使一样的好人,也是出于这份愧疚?” 黄静猛地抬头:“不是的!这是两码事!”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没有其他问题了。” 审判长示意法警将黄静带下去。 宁稚申请传唤秦文珍作证:“请你告诉法庭,案发时发生了什么事?” 秦文珍红着眼眶回忆道: “……因为我拉着他,不让他收拾我们的东西,他很生气,操起一旁的椅子要砸我,我儿子突然跑进来,抱住他的腰,不让他打我。 他手上的椅子直接朝孩子的背砸去……对孩子拳打脚踢……我见不得他打孩子,就和他打起来……” 宁稚:“你确定被害人用椅子砸了孩子的背部?” 秦文珍:“是的!我十分确定!”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申请新证人曹芳出庭作证。” 审判长:“批准。” 曹芳入席。 宁稚:“证人,请你向法庭介绍你自己。” 曹芳:“我叫曹芳,是垡头康纳康复中心的老师。” 宁稚:“请你告诉法庭,你是如何认识王书磊的?” 曹芳:“王书磊小朋友一直在我们中心康复,每天早上他妈妈都会送他来中心上课。教师节的前一天早上,原本应该由妈妈带来上课的王书磊,是两名警官带来的。他们说孩子家里出事儿了,爷爷奶奶在外地,正在赶来北京,让中心照顾这孩子几天,等孩子的爷爷奶奶到北京了,就把孩子接走。” 宁稚:“所以你当晚把王书磊带回家了,是吗?” 曹芳:“是的。校长让我们几个老师在放学后,轮流带王书磊回家。” 宁稚:“9月9日晚上,你带王书磊回家住,给他洗澡了吗?” 第494章 杀夫案(25) 曹芳:“是的,当晚我给书磊洗澡了,还拿了我儿子的衣服给他穿。” 宁稚:“洗澡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王书磊身上有伤?” 曹芳:“有,他背上有几片淤青。” 宁稚:“淤青是什么颜色的?紫色、绿色,又或者黄色?” 曹芳想了想,说:“是紫红色的。” 宁稚:“紫红色为部位受伤后1-2天;蓝绿色为受伤后3-5天;黄色为受伤后5-7天。关于淤青颜色代表的受伤时间,我方咨询过权威皮肤科专家,专家解答在证据清册的第21号。” 她看向曹芳:“证人,请你再次告诉法庭,你发现王书磊背上有紫红色的淤青,是什么时候?” 曹芳:“是九月九号的晚上八九点。” 宁稚:“请法庭注意,证人发现周书磊后背有紫红色淤青的时间,是案发之后的1天又5小时,也就是说,案发的时间,符合了紫红色淤青的受伤时间。根据被告人的口供,被害人在案发时,用椅子抽打了王书磊的背部。证人曹芳的口供,证明了这一点!被害人确实在案发时殴打了周书磊! 被告人在警局录的口供,就曾提到被害人在案发时用椅子砸了孩子的背,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才会错手杀死被害人! 警方在获得被告人口供后,却未对王书磊进行司法验伤,导致本能证明本案被告人杀害被害人为正当防卫的证据缺失!此为警方造成的程序错误!” 审判长:“公诉人有没有问题要质询证人?” 公诉人:“证人,事情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你为什么还能把时间、甚至周书磊背上淤青的颜色都记得这么清楚?” 曹芳:“因为隔天是教师节,中心安排了表演节目,书磊和他妈妈都有参加,但是因为他们家出事了,我们在九月九号下午,临时把他们的节目换了,不得不加班排练,所以我对这个时间很有印象。” 公诉人:“那周书磊背上的淤青颜色呢?有没有可能是你记错了?比方说,把绿色记成了紫色?” 曹芳:“颜色不会记错,因为洗完澡,我给书磊擦药了,我儿子在一旁看着,问我——哥哥背上为什么会有茄子?” 公诉人:“你当时拍照或者告诉警察了吗?” 曹芳摇头:“没有,因为书磊是自闭症伴多动症,以及感觉统合失调。这类孩子,因为前庭发育不良的关系,经常摔倒撞倒,所以身上经常有伤。我当时看伤口不重,就没放在心上,给他擦了药,就哄他去睡了。” 公诉人:“审判长,王书磊是自闭症,有语言障碍,当天警方已经联系了法医对其进行验伤,但由于王书磊不肯配合,导致法医无法脱下其衣物进行验伤。 但法医仍然采用触检方式,隔着衣物检查王书磊身上的骨骼、肌肉。王书磊当时并无触痛反应,且神志清醒,因而法医判断王书磊没有在案发时受伤。 辩护人所述王书磊背上的淤青,正如证人曹芳所证,因为孩子患有前庭失调,经常摔伤撞伤,背上的淤青,有可能是案发之前几小时摔倒所受伤,并不一定是案发时被害人殴打所致!” 宁稚据理力争:“自闭症的孩子有语言障碍,所以无法表述身体的疼痛!但这不意味着他们身上没有伤口、没有疼痛!他们不配合司法检查,警方应该安排有资质的康复老师陪同他们完成司法检查!而非就这么放过!导致关键证据缺失!” 合议庭低声交换意见后,审判长敲响法槌,宣布休庭三十分钟。 秦文珍被庭警带下去。 宁稚紧绷了几个小时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 身子往椅背靠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曾子君摇了摇头,说:“法庭一旦确认警方程序错误,陈警官的团队,大概率要被批评处分,甚至降级。” 宁稚叹了叹气:“没办法。确实是他们的疏忽。” 她心情很沉重。 不管是这个案子,还是当年张晗的案子,陈钧都帮了她很多。 陈钧是个好警察。 而今天,她为了自己的当事人,将陈钧置于受处分的境地。 宁稚出去喝了点水透气,又上了洗手间,才回法庭等待下半场的庭审。 时间到了,合议庭三位法官入席。 审判长宣布将王书磊缺乏司法验伤一事纳入评议。 庭审继续。 宁稚只剩下最后一名证人了。 这名证人作证结束,她和曾子君所能提供的证人证据就已经全部提交完毕。 庭审接近尾声了。 宁稚打起精神,申请传唤新证人,提交新证据。 合议庭批准。 新证据是康复中心提供的王书磊从小到大的居家康复视频。 这些视频本是秦文珍拍摄,然后发给康复中心的老师存档。 视频记录了王书磊从一个只会到处乱跑、坐不住,像哑巴一样只能“啊啊啊”、不应名、不指物、不听指令的重度自闭症,经过秦文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高强度居家干预,终于变成今天能安坐、能简单沟通、能听得懂指令的中度自闭症。 公诉人和合议庭三位法官看到视频里虎头虎脑的王书磊,在七八月暑天满头大汗地接受干预训练的画面,都红了眼眶。 视频播放完毕。 证人作证:“我是北京残联精神残疾协会的会长,同时也是北京大学医学院儿科学的博导。” 宁稚:“证人,视频里的孩子,得到的康复是科学的吗?” 证人:“是的。视频里这孩子的母亲,为他进行的居家干预和康复,是他从重度转变为中度的最重要因素。 我见过很多类似的孩子,因为父母忙于工作,只将他们丢给康复中心进行康复,最后得到的效果远不如那些父母亲自参与了康复的孩子。 因为这类孩子康复的重点不是知识,而是生活上的自理能力。生活自理能力是康复中心的老师教不了的,唯有家长在生活中不辞辛苦地对孩子进行密集的康复才行。” 宁稚:“如果这类孩子,缺乏了家长的康复,会变成什么样?” 第495章 杀夫案(26) 证人:“好的情况,会持续进步,比如视频里这孩子,虽然智力可能一辈子保持五六岁,但生活自理能力会一直进步。差的,保持现状甚至倒退,倒退到两三岁,一辈子需要人看护的也很常见。” 宁稚看向合议庭:“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今天这个案子,我作为一名法援律师,为之整整奔走了四个月,零报酬。这四个月时间,我几乎没有做别的案子,全身心扑在了这个案子上,因为我想救这对可怜的母子。 本案的被害人因为与被告人所生育的孩子是自闭症,从此对被告人和孩子进行惨无人道的家暴,更甚至两次趁被告人不备,对孩子下死手,比方说用枕头闷死熟睡中的孩子、把孩子放进洗衣机打算绞死孩子。 因为孩子有自闭症,需要24小时看护,所以被告人无法出去工作,她没收入,更肩负孩子长期的康复费用,被害人却在外头找小三,打算重新生养孩子,更甚至用暴力驱赶被告人和孩子出家门,好腾地方给小三待产。 被告人苦苦哀求被害人不要赶他们母子走,因为他们一旦被赶走,就只能流浪街头!可被害人不仅可怜他们,甚至威胁他们,如果不离开,就杀死他们! 想起他曾经将孩子扔进洗衣机试图绞死孩子,看到他拿椅子砸向孩子瘦小的身体,被告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将水果刀扎进被害人的胸膛……那一刻,她心中的想法只有一个——他死了,就没有人会再伤害她的孩子了。” 说完这些,宁稚泪流满面。 公诉人红了眼眶。 合议庭的女法官悄悄抹泪。 …… 一周后,中级人民法院对秦文珍杀人案一审作出判决,判秦文珍故意杀人罪成立,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宁稚没有为秦文珍提起上诉,因为秦文珍已经放弃上诉。 她觉得自己能够留下一条命,已是莫大的幸运,她不想再麻烦宁稚。 宁稚却心有不甘。 残联一开始希望他们为秦文珍做无罪辩护,但他们分析下来,都认为以防卫过当致人死亡罪更有希望。 防卫过当,顶格判七年,加上减刑,秦文珍出狱时,她的孩子也不过十二三岁。 他们母子还有未来、还有希望。 不想,却是一审死缓。 判决下来后的翌日,宁稚和曾子君带周书磊前去看守所探望秦文珍。 秦文珍在等上诉期过后移送监狱,目前还羁押在看守所。 母子三四个月未见,周书磊还记得秦文珍,哭喊道:“妈妈!妈妈!我要找妈妈!” 秦文珍当即崩溃大哭。 宁稚看着她,说:“你如果改变主意,想上诉,我们愿意帮你。” 秦文珍哭着摇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杀人偿命,能捡回一条命,我已经很感激了……不上诉了……” 宁稚无奈:“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按原计划,明天送孩子去龙城的普乐社区。你放心,陈警官也会一起送孩子过去。” 曾子君:“秦女士,以后我们得空,会经常去龙城探望书磊,确保他平安健康,不受人欺负,您别担心,好好服刑改造,争取早日出来和书磊团聚。” 秦文珍哭着用额头磕桌子:“谢谢……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 宁稚难过,别过脸去擦眼泪。 从看守所出来,宁稚和曾子君送王书磊回儿童福利院,然后去了刑侦大队一趟。 陈钧因为这个案子被处分了,想到要见他,宁稚有些紧张,双腿灌铅一样地来到他办公室门口。 曾子君敲门。 陈钧抬头看过来,看清楚是他们,站起身:“进来坐。” 宁稚硬着头皮走进去:“陈警官,对不起……害您被处分了……” 陈钧没说什么,转而问:“为的周书磊的事情来的?” 曾子君:“是的。我和宁稚今天带周书磊去看守所探视秦文珍了,秦文珍说,周书磊有个手表电话在家里,有定位功能,她希望我们能让周书磊戴上手表电话再送去龙城。” 陈钧点点头,拿起大衣:“我现在带你们过去一趟,顺便把周书磊的其他用品一起打包了送去龙城。” 三个人一辆车,一起来到垡头某小区。 出电梯的时候,正好遇到要进电梯的熊丽凤。 她脸上有恐惧闪过,没打招呼,白着脸进了电梯。 宁稚转身拦住电梯门,冷冷瞧着站在里头的熊丽凤:“案发当天,你明明听到了声响,却在法庭上作伪证!作伪证是犯法的!将来有一天,我查到了你作伪证的证据,我一定会起诉你!” 熊丽凤用力戳关门键,破口大骂道:“你神经病啊!我没有作伪证!我说的都是实话!” 陈钧:“宁律师,好了!不要骚扰证人!” 宁稚愤然收回手,电梯门缓缓闭合,熊丽凤心虚的脸消失在门后。 陈钧开了中间户:“门开了,都进来吧!” 宁稚转身进屋。 客厅地板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屋子关了几个月,地上和家具都蒙上一层薄薄的灰。 陈钧:“王江成的父母已经决定把这套房子卖掉,孩子和秦文珍的东西都帮他们收走吧。” 宁稚点点头,拿出早准备好的密封袋,走进卧室。 曾子君收拾孩子的衣服,她收拾秦文珍的。 秦文珍的衣物少得可怜,夏装三套,冬装两套,且都是便宜货,大部分洗得发白起球。 宁稚边装袋边说:“她一点也舍不得对自己花钱,衣服这么少,一个袋子都装不完。” 曾子君看来一眼,叹了叹气:“是个可怜的女人。” 宁稚把秦文珍的衣服装好,又走到床头柜和梳妆台,把抽屉都拉出来检查里头是否有秦文珍的物品。 只有一瓶便宜的国货乳液,一个装着钥匙、几十块零钱、医保卡、一张银行卡的小钱包,再没有其他属于她的东西。 物品简单得她好像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只是一个客人。 曾子君在电视柜上找到孩子的手表电话和充电器,要丢进装衣服的袋子的时候,宁稚看到了,说:“手表电话和充电器给我吧,我晚上回去充好电,明天出发的时候就能给孩子戴上。” 曾子君就把手表电话递给她,她接过,收进包里。 第496章 杀夫案(27) 宁稚和曾子君一人抱着一包袋子离开秦文珍曾经的家,坐陈钧的车回朝阳。 陈钧:“秦文珍的物品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秦文珍是外地人,娘家不在北京,且父母双亡,家里只剩下弟弟一家。 案发之后,陈钧第一时间联系了她弟弟,听闻她杀了人,许是害怕被拖累,许是害怕出律师费,弟弟连忙表示要和她断绝关系。 之后陈钧便再也联系不上他。 这些事,宁稚都知道。 她咬了咬牙,说:“要不就先放在我家吧,以后秦文珍出来了,我还给她!” 陈钧笑道:“秦文珍就算有机会出狱,最快都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二十多年的时间,你可能会经历几次搬家,难道都要带着她这些东西?” 宁稚叹气。 曾子君看她一眼,说:“要不放所里的档案室吧。” 陈钧:“这法子可行。总之别带回自个家了,麻烦。” 宁稚没说什么。 一行人回到刑侦大队,曾子君把王书磊和秦文珍的物品放到自己车上,打算载去所里。 见宁稚脸色不好,他说:“我把东西拿回所里就行了,你早点回去吧。开车小心。” “好,那就辛苦你了,明早见。” 两个各自开车离开。 宁稚回到家,第一时间把王书磊的手表电话拿去书房充电,然后才去做晚饭。 萧让后脚回家,俩人一起准备晚餐,然后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见宁稚情绪不高,萧让问:“今天忙什么了?” “孩子明天不是去龙城了么?我们今天带孩子去看守所探视秦文珍了。”宁稚戳着碗里的米饭,没什么食欲。 “霍昀那个社区挺好的,前阵子被龙城当地政府表彰了阳光社区,不用担心。” 宁稚怅然地点点头:“我虽然没有孩子,但我能理解秦文珍的痛苦。作为一位母亲,不说孩子是自闭症、住全托社区,就说自己无法亲自照顾孩子,内心都会时刻处于煎熬之中。” “她不是判死缓么?二十年后出来的概率很大。那会儿她的孩子应该三十岁不到,还是有机会和孩子在一起的。” 宁稚觉得萧让并不理解自己难过的点,不想多言了,默默吃着饭。 门铃响,萧让放下碗筷前去开门。 “宁稚,叔叔阿姨来了。” 是张晗的父母。 宁稚赶紧放下碗筷迎过去。 张父张母笑着进屋:“我们明天要去美国陪晗晗了,特地来跟你们辞别。” 宁稚惊喜:“手续这么快就办好了呀?卓宇行派人来带你们过去吗?” 张父笑道:“是啊,女婿在国内的助理会送我们过去。” 宁稚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众人在沙发入座。 张晗父母感激宁稚这些年一直照顾、扶持张晗。 宁稚伤感道:“晗晗也一直在照顾我呀!我俩是相互依偎,互相照顾。” 萧让揽着她的肩膀,笑道:“咱们有时间就飞美国探望叔叔阿姨和张晗。现在交通发达,去哪里都不成问题。” 张父叹气:“其实对于晗晗定居美国这件事,我还是比较遗憾的。特别是她放弃检察官的工作,更觉得遗憾。” 张晗前些年被李文康绑架强奸,患上严重的ptsd,不适合继续检察官工作,所以她辞了职,回人大读博。 拿到博士学位后,她和卓宇行的感情也开花结果。 卓宇行担心李文康出狱后会继续伤害她,便带她一起去了美国定居。 但这些,她父母都不知情,时常惋惜她放弃检察官工作,随卓宇行去美国相夫教子。 宁稚不会撒谎,不方便多言。 萧让安慰张家二老:“我听宇行说,张晗后来去了斯坦福学习法律。虽然以后当不了国内的检察官,但指不定能当加州的检察官,甚至法官!” 宁稚赶紧附和:“是呀!晗晗那么努力,肯定不会放弃事业的!叔叔阿姨别担心!” 两位老人这才安慰一些。 张父:“但咱们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总还是希望孩子留在自己国家发展嘛!” 萧让:“在哪里发展都没事,最重要的是当事人内心的幸福和满足。人这一辈子很短,一眨眼就老了,回想一生,为了所谓的社会地位活着,内心却从未幸福过,也不值当。” 张父点头:“那倒是。” 聊了会儿,俩老人要下楼休息,宁稚让萧让送他们。 她回餐厅继续吃晚饭,吃着吃着觉得嘴里没味儿,干脆把自己的餐具收一收,回房洗澡。 洗好出来,见书房的灯亮着,就知道萧让又打算加班。 她边往脸上按摩精华油,边走进书房:“明早七点就要出发去福利院接孩子了,你早点休息。” 萧让明天和他们一起送王书磊前往龙城普乐社区。 见他手上拿着电话手表怔神,宁稚走进去,说:“这是那孩子的。秦文珍交代我们要让他戴上电话手表才能去龙城。充好电了吗?” 萧让回神,抬头看着她:“秦文珍案的案发时间是什么时候?” “九月八号下午三点多。” 萧让又低头看回电话手表,大拇指在屏幕上按了几道,手表随之发出男人的怒吼声、女人的哭声,还有孩子小声的呼唤声。 “你扎呀!你扎呀!秦文珍,我告诉你,你今天没用这把刀扎死我,那我一定会让你死!” 女人微弱的哀求声:“不要……不要……孩子他爸……不要……” “妈妈……妈妈……我害怕……妈妈……” 男人的吼声在继续:“秦文珍!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受够了这种日子!你要耽误我开始新生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先杀了那孽障,再把你杀了,然后我再自杀!” 女人尖叫:“不要呀!……孩子他爸……不要呀!……” “我今天一定要杀了那孽障!”男人声音越来越大,“我要杀了他!” 秦文珍尖叫:“书磊,快把门关上!快点关门!关门!……” 第497章 杀夫案(28)二审改判 声音断了。 宁稚错愕地看着萧让:“这些录音,你在哪里找到的?” “不是录音,是秦文珍的儿子用手表电话给她发语音,恰好把案发时秦文珍和男方的争执录了下来。” 萧让重新回放语音,男孩声音出现的时候,他暂停。 “这里,那孩子小声说——‘妈妈,我害怕’,应该是秦文珍教过他,害怕的时候,就给妈妈发语音。” 萧让继续播放语音,直至语音播放完毕。 “最后,秦文珍提醒孩子把门关上,语音断了。这说明前面争执的时候,孩子躲在房间里,男方威胁要杀了孩子,女方才紧张地提醒孩子关门。” 宁稚问:“能看得见语音是什么时间发出去的吗?” “三点三十七分。” “就是王江成的死亡时间!也就是说——秦文珍杀死王江成的前几分钟,王江成正要动手杀王书磊!” 萧让点点头:“是的。有这份证据,可以为秦文珍上诉了。但我不建议做无罪辩护。” 宁稚激动地将电话手表按在胸口,眼眶都红了。 她在原地来回转了转,说:“防卫过当致人死亡,顶格十年。即便按顶格判,只要秦文珍在里头好好改造,有希望在八年左右出狱。那时候,王书磊也才十四岁,她四十岁,还年轻……更何况,也不一定按顶格判,也许像许小屏那样呢?判三缓三,那他们母子很快就能团聚了……” “是的。”萧让说,“明天先别送孩子去龙城了,当务之急,先去提交上诉的材料吧!” 宁稚红着眼睛点点头,拿着手表电话跑进房里,打电话通知曾子君。 书房里,萧让听到她兴奋地跟曾子君说找到证据帮秦文珍上诉了,可他却开心不起来,神色凝重。 当年许小屏的案子,就让她在网上被攻击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有人称她是坏律师,专门帮助谋财害命的坏女人脱罪。 这次…… 翌日下午,宁稚和曾子君前去看守所会见秦文珍。 看见他们过来,秦文珍很意外:“今天不是要送孩子去龙城吗?怎么……是他们不愿意接收我儿子了吗?” 宁稚笑道:“不是的,龙城随时可以去,今天之所以没按原计划出发,是因为我们发现了新线索,准备帮你上诉,等上诉的事情办妥了,再送孩子过去。” 秦文珍:“是……是有什么新线索呢?” 她把手表语音放给秦文珍听。 秦文珍听完,也很是诧异:“怎么有这个?” 宁稚单独放出王书磊那段呢喃:“妈妈……妈妈……我害怕……妈妈……” 秦文珍登时泪流满面。 她哭道:“孩子害怕的时候、想我的时候,总会用手表给我发语音。之前有一回我出去办事,陈芬大姐帮我看着他,他想我了,就躲进房间,偷偷用手表给我发语音,发了一下午……” 与萧让推断的一致。 宁稚问:“案发当时,孩子躲进房间了是吗?” 秦文珍回忆几秒,哭着点头:“王江成用椅子抽打他之后,我把他拉到房里,自己和王江成吵,他应该就是这时候在房里给我发语音,然后把我和王江成争吵的过程也录下来了。” “录音结尾,你提醒孩子关门,是不是这时候王江成准备杀他了?” “是的。” “之后呢?” “我怕王江成真杀了孩子,抓着刀就冲过去了。孩子把门反锁了,王江成转身打算去拿钥匙,我对着他的胸膛,把刀扎了进去。” 宁稚把录音笔关了,说:“一切都对上了。” 她接过曾子君递来的两份协议,在上头签了字,然后通过管教警官递给秦文珍:“你同意我们帮你上诉的话,就在上头签字。” 秦文珍没敢签:“上诉有机会判得少一些吗?不行的话,就不值当了。你们为了我这个案子,前前后后奔走了大半年,我……” 宁稚笑道:“就算只能少判一年,也值得咱们去上诉!少判一年,您就提前一年出来和孩子团聚!少判十年,您就提前十年出来!” 秦文珍犹豫道:“但是我没有钱付律师费,你们已经为我浪费了很多时间了……” 曾子君笑道:“您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我们每个律师,都需要接受法援组织委派的无偿案件,即便不是为您辩护,我们也需要为别的当事人辩护,都是一样的。” 秦文珍这才放下心来,在委托协议上签字。 宁稚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我们还需要去提交上诉材料,今天的会见就先到这里,你若有事找我们,随时让管教警官通知我们。” 秦文珍感激道:“好好,谢谢宁律师,谢谢曾律师。” 曾子君:“孩子暂时还住在儿童福利院,我们会定期去探望他,一旦允许他探视,我们会第一时间带他来探视您,您不用担心,安心改造。” 秦文珍红着眼睛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办事我很放心……谢谢……谢谢……” 一旁的管教警官对宁稚和曾子君竖起大拇指。 她当管教这么多年,见过无数来这里会见当事人的律师,宁稚和曾子君,是她唯一竖起大拇指的律师。 …… 二月初,秦文珍杀人案在高级人民法院进行二审。 经过四场庭审,秦文珍杀人案二审改判有期徒刑九年,移送大兴区的女子监狱。 秦文珍移送过去的隔天正是除夕,宁稚和曾子君从儿童福利院把孩子接出来,前去探视秦文珍。 见孩子干干净净,情绪也稳定,秦文珍很是放心。 宁稚:“大年初五,我们送孩子去龙城了,年后回来,我会申请视频会见,之后孩子就可以通过视频和你见面了,每月一次。你在里面一定要好好改造,争取立功减刑,早日出来和孩子团聚。” 秦文珍哭着点头:“我一定会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把孩子送回儿童福利院,宁稚和曾子君回乾元所。 俩人都有些情绪低落。 上楼梯的时候,宁稚感慨道:“这案子前后忙活了大半年,眼下尘埃落定,心里反而空空的。” 曾子君叹气:“以前你只需要探望许小屏,现在又增加了秦文珍母子。以后,还会增加你放不下心的当事人。” 宁稚笑:“我觉得会。” “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宁稚摇头:“我也不知道。” 说话间,俩人走进律所。 王思雨正在整理桌上的杂物,见他们进来,说:“来得正好,一起把大扫除做了,下午就能放假了。” 宁稚赶紧把包放下,加入大扫除的队伍。 王思雨问:“过年回老家么?” 宁稚摇头:“除夕和大年初一在老宅过,初二才回老家,初五马上又要去龙城了。” 王思雨瞟一眼曾子君,故意说:“萧律不是跟你一起去龙城么?你俩趁这次补个周年纪念日得了。” 宁稚笑笑没说什么。 第498章 萧让给家用 给大门贴上最后一个“福”字春联,乾元所正式开始新年假期。 曾子君从大衣内袋拿出两个长型红包,给了宁稚和王思雨一人一个。 宁稚从红包厚度感觉出至少有一万,连忙又推回去:“说好了今年不分红的,怎么还给我们发红包呀!” 乾元所去年一整年的管理费收入,付了房租水电和物业费后,所剩无几,大家前些日子开了会,决定今年就不分红了,剩下的几万块钱就沉淀在资金池里,来年付房租。 王思雨也不收:“对呀!说好不分的,你拿回去!” 曾子君就把红包分别放进她们的大衣口袋,笑道:“这不是分红,是我作为主任,给你们的红包,犒劳你们这一年的辛苦。” 王思雨:“红包?那我可就收了啊。” 宁稚担心地看着曾子君。 去年一整年,他没拿到多少代理费…… “好了,我来收尾,你们都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曾子君催大伙儿回家。 宁稚只好把红包收起来。 她去洗手间洗了手,回工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把红包从大衣口袋拿出来的时候,想了想,留下了红包壳子,把还封着银行封条的一万块钱,放进了曾子君的抽屉里。 …… 宁稚回到家,刚出电梯,就瞧见有人蹲在鞋柜边擦柜门。 细看发现是刘嫂,错愕道:“刘嫂,你怎么过来了呀?” 刘嫂闻声站起身,笑意盈盈道:“你婆婆让我们过来的。她说你和让儿工作忙,肯定没时间打扫屋子,又不放心叫外头的人来打扫,就让我们今早过来打扫了。” 自从萧让被人诬陷强奸后,他们不再让陌生人进屋子,就是保洁都只找老宅的阿姨。 “你们辛苦了。我进去换个衣服,我也一起。”宁稚把包放到鞋柜上,换上拖鞋进了屋。 进主卧的时候,看到老宅另一位阿姨正在擦洗淋浴房的玻璃门,宁稚问:“李嫂你和刘嫂都过来了,那老宅的大扫除谁来做呢?” 老宅一共两个阿姨,一个厨师。 厨师只负责厨房范围内的事儿,刘嫂负责东厢房,李嫂则负责主屋,并没多余的人手。 李嫂边擦玻璃门边笑道:“你婆婆自个儿洗呗。我们让她从外头喊两个钟点工帮忙,她不干,说不方便外人进家门,那就只能她自己干了呗!” 言语中有对晏蓉的不满。 宁稚听出来,去衣帽间换了家居服出来,对李嫂说:“你和刘嫂都回老宅帮我婆婆大扫除,这儿我自己打扫就行了。” 李嫂说什么都不愿意回老宅。 一来不好跟晏蓉交代,二来公寓比老宅好打扫,她更乐意在宁稚这儿打扫。 宁稚硬是叫车,把俩人都给撵回去。 傍晚萧让也回来了,和宁稚一起把阿姨们没干完的接着干完,连晚饭都没时间做,到了很晚才叫外卖。 晚饭变成夜宵,萧让开了酒,给自己和宁稚各倒了一杯。 他回书房,拿出一张银行卡,沿着桌面推到宁稚手边:“我去年的分红,给你当家用。” 宁稚拿起银行看了看,竖起食指:“有没有这个数?” 萧让笑着喝一口洋酒:“double.” 双倍,两千多万。 宁稚叹气:“你这还只是合伙人分红对吧?” “是。” 也就是说,萧让去年一整年做案子的收入,他个人先提走70%后,剩下的30%上交给金诚所。 金诚收取所有律师上交的30%里支付房租水电等一切律所成本后,剩下的利润,又分给主任和所有合伙人。 萧让只是高伙,就分到了两千多万,更不说创始合伙人了。 有对比就有伤害。 宁稚无力道:“我们乾元所,一个主任,两个创始合伙人,去年的分红是多少,你知道吗?” 萧让双肘撑在桌面上,笑着看她一眼:“去年没钱分吧?” 宁稚难过地点点头:“是的。没钱分。忙活了一年,结果大家都没有分红。呜呜呜……” 萧让夹一块烤羊腿肉放到她盘子里:“你们再这么干下去,迟早干倒闭了。” “那我们要怎么办?” “请俩律师,不重要的案子,交给下面的律师去干,比方说没有收益的法援案件。你们得把精力放在能给律所带来效益的案子上,都跟秦文珍案这么干,你们所撑不过第三年。” “秦文珍案怎么了?结果挺理想的不是?二审从死缓改判成九年啊!” “结果理想,过程不理想。”萧让轻抿一口红酒,“一个主任,一个合伙人律师,扑在一个法援案上整整五个月。这五个月时间,你们如果不是浪费在这个案子上,也许已经赚了几百上千万进口袋了。” 宁稚叹气:“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乐观。秦文珍的案子之前,我去法院门口发了好几天的名片,结果只接到两个咨询,一个断贷案件,总收益……” 她掐指一算:“十万一千六百元。” “断贷案就收了十万块?” “嗯。” “起诉银行和开发商的案子,至少能集结上百号人,一人出上一万块,那就是一百万。你怎么只收了十万块?” 宁稚实诚道:“一开始只是其中一个业主因为断贷了,月底马上就要开庭,才火急火燎地找我帮他应诉,还是我提醒他,可以多拉几个和他一样情况的业主,大家合资起诉银行,他才拉来其他九个人,当时他的案子快开庭了,我们也没时间再发起另外的集体诉讼了。” “如果你底下有律师,你就能分成两个案子办。一边解决断贷案的应诉,一边做准备集体诉讼案。” 宁稚知道他说的都对,后悔了,但来不及了,想到白白损失的几十万就心痛,喝着闷酒。 萧让去酒柜给自己选了一瓶高度洋酒。 “法律,大家学的都差不多,但办案子的经验,却是书上学不到的。我之前一直反对你们三个人成立律所,就是这个原因。你们经验太浅,一心钻在案子上,做得累,还挣不着钱……” 转身瞧见宁稚一脸要刀他的样子,赶紧把还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拿酒杯跟宁稚碰杯:“媳妇儿,辛苦了。没事儿,挣不着钱就挣不着钱,我能挣啊,我挣给你花,也是一样的。” 宁稚这才缓和了脸色,却仍倔强道:“你等着吧!明年、后年,我们所一定能挣着钱!” 萧让笑了片刻,转而问:“明儿几点回老宅?” 宁稚拍着发烫的脸颊:“吃完午饭吧,太早过去也没事儿干。” “爷爷说想跟你聊聊秦文珍的案子,要不早点回去?” 宁稚眼睛亮了亮,期待道:“爷爷知道这个案子啊?” 萧让笑:“检察院、法院那些人,都知道你是老萧的孙媳妇儿,碰到一个你没办好的案子,能不到他老人家面前告状吗?” 宁稚顿时有些紧张。 本来就不自信了,这下更焦虑了。 “秦文珍那案子,我们办得……确实有瑕疵对吧?” 第499章 除夕 “我可不敢说。”萧让后背往椅背一靠,喝着酒,“别人说你,你受着,我一说你,你就跟我急眼,我敢说什么?” 宁稚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再问他。 俩人喝光一整瓶高度洋酒,宁稚醉了,萧让微醺。 她醉得厉害,被萧让折腾了一晚上,睡到翌日中午起床,身上什么都没穿,整个胸脯都是淡粉色的吻痕。 她站在浴室的台盆前,盯着上身发了会儿怔,猛然间想起重要的事儿,立刻看向站在一旁刮胡子的萧让:“你昨晚戴套了吗?” 萧让浓眉蹙了蹙:“好像没有……” 宁稚尖叫,抬腿往他屁股上就是一脚:“昨晚喝了酒,你竟然不戴?你疯了吗?” 她狂奔回房间找手机,想买事后药。 萧让倚在门边看着她,好笑道:“戴了戴了,你喝醉我又没喝醉。” 宁稚丢下手机,立刻去检查边上的垃圾桶,从一团纸巾里找到物证,这才按着胸口松一口气。 回过神来,她气呼呼道:“因为你今天的故意作弄,令我受到惊吓,要孩子的事情,再往后延一年。” 萧让傻眼,赶紧跟她道歉。 俩人随便对付了咖啡和面包,便赶回老宅。 车刚进胡同,远远的就看见老宅门口停着一辆红色超跑。 宁稚指着问:“奇怪,今天家里有客人吗?” 萧让看一眼,说:“那是萧宇的车。” “他不是刚毕业么?一毕业就买这么好的车?” “肯定是父母给买的。” 萧宇是萧烨和赵琳的独生子,之前一直在美国一所私立大学上学,今年夏天才毕业回国。 一毕业就和同学开启了环世界游,宁稚也仅仅是和萧让举行婚礼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想起这些,宁稚笑道:“他上的那学校也挺贵吧?几年下来,要不要一千万?” “连生活花费,不止。” “你二叔二婶的钱都砸这宝贝疙瘩身上了吧?”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要不能回来争西厢房?” 赵琳是音乐老师,收入也就那样。 萧烨虽然做生意,但做得一般。 但俩人吃穿用度各种奢靡,外加培养一只吞金兽,可经济却从没出过问题。 收入和支出严重不匹配,可见没少找萧晖要钱。 宁稚盯着前方的红色超跑,说:“爸要借钱给他们,咱管不着,但咱们这个小家钱可得收好了,一分都不许借给他们!借了就是有去无回的!” 萧让沉声说:“我知道。” 黑色奔驰在红色超跑旁边停了下来。 宁稚和萧让下车,从后备箱提了几袋子礼品,走进老宅。 一进内院,远远就见主屋客厅坐着几个人。 宁稚深吸一口气,跟在萧让身后上了台阶。 晏蓉瞧见了,惊喜地从里头走出来,握上宁稚的手:“回来了啊?都等着你们呢!” 见宁稚脸色微肿,她担心地问:“脸怎么有点肿?最近没休息好啊?” “妈,我没事儿。”宁稚笑了下,“昨天放假了,我和萧让开心,就喝了点酒。” 晏蓉放心:“好好,没事儿就好。” 她朝里屋喊:“爸、妈,让儿和宁儿回来了!” 宁稚跟着萧让把礼品提到一旁的古董斗柜上,甜甜地和众人打招呼:“爷爷奶奶、爸妈,二叔二婶,新年好。” 萧老爷子笑道:“好好,新年好。” 宁稚随萧让在萧晖身旁坐下。 萧老爷子指着坐他们对面的萧宇和一女孩说:“萧宇今儿带女朋友回来了。” 宁稚看过去,就见萧宇身边坐着一位打扮甜美可爱的年轻姑娘。 姑娘全妆,穿着一身奢侈品牌,放在腿边的爱马仕六位数。 宁稚对她笑了下:“你好,我是宁稚。” 姑娘也对她笑:“姐姐好。” 萧宇:“得喊嫂子。” 姑娘乖巧道:“嫂子好。” 宁稚笑笑,没说什么。 晏蓉进主屋,在宁稚身边坐下,小声道:“这是蜂蜜水,解酒的,你喝点儿。” 宁稚接过水杯:“谢谢妈。” 晏蓉问萧宇:“小宇也毕业大半年了吧?工作找着了吗?” 萧宇挠了挠头发:“还没呢,打算过了年再好好找。” 萧让问:“小宇是学什么专业的?” 赵琳:“我们家小宇是学金融的!年后看看,如果北京找的工作不理想,他就再回美国!去那华尔街,边工作边学习!” 萧让笑笑没说什么。 萧宇好奇地看着宁稚,说:“我和嫂子这是第二次见面吧?上一次是在你和我哥的婚礼上。” 宁稚笑着点头:“是的。” 萧宇:“嫂子和我哥一样,都是律师吗?” 晏蓉:“你嫂子现在是律所的创始合伙人了!律所就在那朝阳区人民法院附近!” 萧宇:“哇!嫂子好厉害!这么年轻就是创始合伙人了!” 赵琳冷笑了下:“那不比让儿还厉害了?妻子比丈夫还厉害,那还得了?迟早不爬到让儿头上了?” 宁稚尴尬:“我们只是几个人的小所,和综合大所比不上的。” 萧老爷子开口:“宁儿啊,秦文珍案我听说了。” 宁稚侧脸看向老爷子,抿了抿唇:“案子我没办好,还请爷爷批评。” 老爷子朗声笑开:“案子办得很好啊!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我办得好,一审就能直接有期徒刑九年,甚至刑罚更低,就因为我没办好,所以才拖到二审,不仅耽误了我自己的时间,也浪费司法资源。” 萧让暗笑半晌,说:“这案子的关键证据,是一审判了死缓后,宁稚他们去被害人家中帮被告人、以及二人的孩子收拾衣物,才发现的。也就是说,一审没判,就不会去收拾衣物,就不会发现证据,所以这个案子不存在一审就能判有期徒刑的可能性。” 宁稚这才知道他一早说有人跟老爷子告状她案子没办好,是吓唬她的。 放在腿上的手,悄悄挪到萧让后腰,拧了他腰侧一记。 萧让吃痛,吸了吸牙齿,按住她的手。 晏蓉关心道:“怎么现在当律师,还得帮当事人收拾衣服啊?当事人家里没人了吗?这些事儿怎么光让律师干啊?律师又不是当事人的老妈子……” 萧让打断她的碎碎念,将秦文珍把自闭症儿子托孤给宁稚一事提了下。 赵琳听了,顿时讽刺道:“我说侄媳妇啊,你有时间,先把自个儿的孩子生了呀!你搭理杀人犯的儿子干嘛?更何况还是个自闭症。” 第500章 催生 她这话叫宁稚有些紧张。 萧让前俩月刚提过,老太太关心他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看来赵琳是明知老太太希望早点抱曾孙,才故意在老太太面前,在大家面前给她难堪。 宁稚偷偷去看老太太的脸色,就见她也盯着自己。 宁稚咽了咽嗓子,说:“我认为作为一名律师,除了要专业,也要有温度。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有温度的法律人。” 老爷子赞同地点点头。 萧宇女朋友鼓掌:“嫂子说得好!” 赵琳白了她一眼。 老太太忧心忡忡道:“我们不反对你的理想,但家庭生活也很重要。让儿岁数不小了,你们再不要孩子,我都担心……!” 老太太没忍心说出自己的担忧。 宁稚烦躁,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奶奶,我们会要孩子的。我和萧让已经商量好了。” 老爷子安抚地拍了拍老伴的手:“孩子们比咱们有主意,让他们自己做主,不着急。” 老太太叹了叹气,没说什么。 晏蓉摇了摇宁稚的手背:“你们说那孩子是什么病?” 宁稚:“自闭症。” “哎呦!自闭症可不好治啊!能拖死人的!” 萧让:“宁稚已经为那孩子联系好了全托机构,在龙城,我和宁稚初五送孩子过去。” 他搂紧宁稚的肩膀:“我们打算在龙城休息一周,把去年没过的结婚周年纪念补上。” 晏蓉开心道:“该的该的!好好玩哈!别担心家里!” 赵琳忽然开口:“我有个同事的孩子也是自闭症……” 大家都看了过来。 老太太揪心地问:“然后呢?” 赵琳:“俩人年轻的时候忙着搞事业,四十多才要孩子,结果孩子是自闭症……医生说啊,这父母高龄,也容易生出自闭症。” 老太太顿时忧心忡忡地看向了萧让和宁稚。 宁稚有些不高兴,脸拉了下来。 赵琳在影射萧让高龄容易生出自闭症,她听出来了,强忍着没吭声,一开口,就要吵架。 晏蓉急道:“赵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琳笑道:“这不是大伙儿聊天话赶话嘛!” “阿姨,自闭症是基因遗传,不是因为父母高龄。”萧宇的女朋友突然开口。 赵琳狠厉地看着她:“人医生都说了!就是因为高龄才生出自闭症的!” “不是的,自闭症是有家族遗传性的,而且自闭症有基因库,现在已经发现了几百多种导致自闭症的基因了。” “基因?”萧让讽笑地看向赵琳,“如果是基因导致的自闭症,我的孩子有风险,二婶您的孙子不一样有么?毕竟大家都是萧家的血脉。” 赵琳一噎,咬了咬牙。 “好了好了!”老太太开口,“大过年的说什么自闭症?晦气!” “起来!咱们回屋!”晏蓉拉着儿子儿媳回东厢房,“在这里被人诅咒!没意思!” 回到东厢房的客厅,晏蓉气呼呼地在圆桌边坐了下来。 萧让搂着宁稚坐到沙发上。 晏蓉气得脸都涨红了:“自从上次中秋,老爷子开口说老宅以后是咱们家的,这赵琳就记恨上了!” 萧让轻哂:“她老早就记恨上了,可不是从分家开始的。” 晏蓉:“等俩老的不在,也没必要跟这种人来往了!” 萧让:“二叔现在还跟我爸借钱么?” 晏蓉:“我问你爸,他每次都说没有,谁知道呢,他要偷偷给,我也不知道啊。” 萧让目光穿透门帘,看向主屋方向。 宁稚问晏蓉:“妈,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哎呦!”晏蓉站起身,“还炖着汤呢!你没说我差点给忘了。” 宁稚站起身:“我帮您。” “不用不用,我自己搞得定,你和让儿出去走走透透气。”说完,就着急忙慌地朝厨房走去。 萧让揽着宁稚往屋外走:“走,咱们到什刹海逛逛。” 这几日温度低,什刹海的湖面凝成了冰面,游客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宁稚挽着萧让的手臂,在湖边慢慢地走着,感受烟火气。 萧让轻拍她的手背,笑问:“咱俩好像是第一次,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慢慢地走着。” 宁稚想了想:“还真的是。” 她叹气:“咱俩都太忙了。有时候因为工作很烦躁的时候,我也会生出不想干了、干脆回家生孩子算了。可一看到因为我的专业,我的当事人改变了命运的画面,我又会有一种满足感。” 萧让静静听着。 “比如许小屏,她现在在菜市场卖蔬菜,每月能挣几千块钱,除去开销,还能攒下两三千块钱。她的女儿学习也很好,上高中了,再过几年大学毕业,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她的人生,因为我帮她从死刑打到缓刑,得以改变了。” “是这样没错。” “比如秦文珍,从死缓到九年,最重要的是——她放心不下的孩子,问题解决了,她可以安心改造,几年后出来和孩子团聚。” 萧让搂紧了宁稚,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她们原本绝望的人生,因为你而重见希望。你是人间小太阳。” 宁稚噗嗤一笑:“你得了吧,昨晚还说我净干些不挣钱的活儿。” “昨晚不是喝了酒么?我乱说的。” 酒壮人胆,其实昨晚才是他的心里话,今天清醒过来,知道宁稚情绪不高,她难得自己说服自己,他肯定不能扫兴。 宁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视线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算了,我这辈子没什么发财的命,就这样吧。” 萧让搂紧了她,说:“挣钱的事儿交给我,你做你认为值得做的事儿就行了……” 正说着,宁稚的微信响了几声,她以为是拜年短信,便没去管它,等到回了老宅,才进入微信打算统一回复。 不想,并不是拜年短信,而是王思雨发来的某短视频平台的分享链接。 宁稚点进去,入目便是大红色的字,写着——无良女律师,专帮杀夫女脱罪! 后面的配图便是行业公众号对秦文珍案件的报道。 点赞已经过万,评论也有大几千。 宁稚点进评论。 第501章 罗薇薇二婚 网友:【杀人偿命,凭什么她杀了人,只判九年?】 下面有人回复:【这个好歹还判九年,前两年有个案子更绝,判三年缓刑三年,压根就不用坐牢。也是这个女律师打的】 【是犯人有后门还是这个女律师有后门?给法官塞红包了?】 网友:【现在杀人都不用死刑了?都这样,以后有啥矛盾直接杀人就好了,反正坐个几年牢就能出来了】 网友:【能把死刑打成缓刑,打成九年,犯人肯定给了律师很多钱,这个律师赚大发了呀!】 网友:【这个律师我知道,我之前去他们那儿咨询过,就在朝阳区人民法院后面那栋楼的二楼,叫乾元律所】 后面还艾特了王思雨的短视频号。 下面几十条跟帖,有的说要抵制这个律所,有的说要去举报,有的说要上门给惊喜…… 宁稚立刻点了举报,又是截图提交举报材料,又是写清楚举报理由。 忙完天已经暗了。 老宅点起了灯,晏蓉在院里喊道:“宁儿、让儿,吃团圆饭了!” 萧让从书房走出来,见宁稚魂不守舍地看着手机,走过来一看:“看什么呢?” 见短视频上那条加粗的血淋淋的红色字体,他一把拿过宁稚的手机看起来。 宁稚曲着双腿坐在沙发上,担心道:“我们所的地址被曝光了,会不会有人上门报复?” 萧让在她手机上操作几道,说:“我让金诚的技术处理掉。安全起见,年后你先别去所里了。” 他生怕再发生挟持事件。 宁稚点点头:“好。” 萧让把手机还给她:“先去吃饭吧,有我在,不担心。” 他虽然这样说,但这个年,还是被铺天盖地辱骂宁稚是无良律师的短视频给毁了。 就连初二回老家,林淑婉和杨礼文都看出宁稚情绪不好。 杨礼文私下问萧让是怎么回事儿,萧让不想他们担心,就谎称是乾元所去年收益不好,没得分红,宁稚不开心。 初三晚上,宁稚和佟欣一起吃饭,老同学久违的见面,说了好多话,她的心情才好一些。 “对了,薇薇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宁稚摇头:“我不知道。男方什么情况?” 佟欣说:“我听说好像是她的同事,有一个儿子。” 同事,那就是金诚的人。 但怎么没听萧让提起? 宁稚有些疑惑,但没说出来,转而说:“挺好的。如果那个人在北京有房子,就更好了。一人带一个儿子,谁也别嫌弃谁。” 佟欣叹气:“是啊。总归要比刘鹏靠谱。” 十点的时候,萧让来接宁稚,顺道把佟欣送回家。 佟欣下车后,宁稚说:“听说薇薇要结婚了,男方是金诚的人,你知道吗?” 萧让摇头,专注看着前方路况:“我不清楚。” “男方不知道是律师还是什么,你帮我问问?” “都多久没联系了,你还管她的事儿干嘛?” “我不是想管,只是好奇。总归同学一场,我也希望她二婚的时候找个靠谱的人。” 萧让趁红灯拿出手机,给助理习毅发了微信语音,让他帮忙打听和罗薇薇结婚的男人是谁。 习毅回电话的时候,萧让的车已经拐进小区大门。 他把电话开免提。 “要和罗姐结婚的人,是高律手下的律师,叫范明,山西人,跟着高律一起从楼上金胜所跳过来的。” “范明?”萧让蹙眉想了想,“张旭不是正帮他打离婚官司么?还没打完不是?” 宁稚一听,也急了,对着电话问道:“离婚官司没打完,怎么又要跟罗薇薇结婚了?” 电话那头,习毅尴尬道:“我也不清楚耶。” 萧让:“没事儿,先挂了。” 宁稚催道:“给张旭打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快!” 萧让立刻给张旭打过去。 张旭很快接了电话:“喂,老大啊,新年快乐。” 萧让还没开口,宁稚身子往前一探,急道:“那个范明的离婚官司打完了吗?” “是宁律师啊,新年快乐啊。范明的离婚官司……”张旭回忆几秒,“还没打完,有什么问题吗?” 宁稚:“我听说罗薇薇要和他结婚,他都还没离婚呢!这不是让罗薇薇当小三吗?” 电话那头,张旭讪笑道:“他就是因为罗薇薇才离的婚。他老婆死活不离,他为了跟罗薇薇结婚,死活要离。” “……”宁稚坐了回去。 萧让:“这俩人是谁勾搭的谁?” 张旭:“好像是范明追的罗薇薇吧。” 宁稚烦躁道:“好了,别问这些了!” 萧让挂了电话,侧过身看着她:“老刘和林森都被抓了后,他们那组的律师跑的跑,抓的抓,空出了一些位置,主任就从其他所挖了一些律师过来,包括这个范明。” 宁稚双臂环胸看着窗外,嘲讽地勾了勾唇:“一来新地方就勾搭姑娘,这个范明也不是个东西!” 萧让笑着把手机放进大衣口袋:“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蛋。” 宁稚恨铁不成钢,气道:“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长进?竟然当小三!” “这人走捷径惯了,一婚找拆二代,二婚还想找有钱的,要不怎么能着了李文康的道?要不怎么能让范明那种臭苍蝇给叮上?” 宁稚气得不想说话。 萧让看一眼窗外:“呦!下雪了!你先别下来,我过去给你开门。” 他下了车,将大衣撑起来,小跑过去副驾帮宁稚开车门。 宁稚下车,一手搂着他的腰,躲在他大衣下,一起小跑着进楼栋。 她冷得直哆嗦,把手放在嘴边哈气:“好冷呀!怎么突然下雪了?” 萧让把大衣披在她身上,用自己的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搓着,帮她呵气,暖她的双手。 等她手暖和一些了,才揽着她上楼:“回家睡觉喽!” …… 大年初五,宁稚夫妇和陈钧、曾子君一起送王书磊来到龙城。 一下飞机,看到有别于萧瑟北方的蓝天白云和连绵青山,宁稚有些惊喜。 南方的一些城市她也来过,比如深圳、广州和湖南,但还是第一次来龙城这样的山城。 普乐社区派了车前来接送,经过高速、山路,又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社区。 徐子星和霍昀站在大门口迎接。 第502章 龙城行(1) 宁稚牵着周书磊下车。 徐子星上前来,和她拥抱了下:“宁稚,欢迎你们!” 宁稚感激道:“子星,谢谢你们给书磊这个机会。” 徐子星蹲下身,平视王书磊:“书磊,还记得我是谁吗?” 王书磊视线瞟着不远处的绿植,并不看她,她竖起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吸引他的视线:“书磊,眼睛看着我!” 王书磊这才看着她。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徐老师……” “对了!我是徐老师!”徐子星继续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上课……” “你以后就跟徐老师一起住在这里,好不好?” “好。” 徐子星笑着站起身,看向宁稚:“孩子没怎么退步,挺好的。” 宁稚摸着周书磊圆圆的脑袋,挺欣慰。 徐子星让其他老师陪周书磊,自己则和霍昀带宁稚等人参观社区。 走进社区大门,不见半辆车子,道路左侧是便利店、图书馆、电影院、篮球场、跑道;道路右侧是教学楼、宿舍楼,还有…… “这是星宝们工作的地方。”徐子星介绍道。 宁稚说:“我之前听说自闭症的孩子一边需要全托,一边又能工作,就觉得很好奇。既需要人看护,又能工作,似乎有矛盾的地方。” 徐子星笑道:“电梯在这里,咱们往这边走,我带你们上去看看。” 一行人进电梯,徐子星按了二楼:“最近过年,很多孩子都被家里接回去了,只留下一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在社区。但是这会儿是午休时间,他们在宿舍楼休息,倒是没有人工作,不过我可以带你们看看他们工作的环境。” 众人走出电梯,在走廊驻足。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四排工作台,上头有各种各样的小工具。 “这是装小风扇的工作台,”徐子星介绍道,“有些大龄的孩子程度好,能安坐,智商超过70的,我们就安排他们做小风扇的装配。产生的工资会发到他们手上,他们可以拿工资买饭、在社区的便利店、书店和电影院消费。” 隔壁是折一次性手套的工作间。 徐子星笑道:“我们平时点外卖,商家送的一次性手套,很多都是我们这里的孩子折的。折一次性手套相对简单,即便是重度的孩子,也能胜任这项工作。” 宁稚问:“折一双手套能挣多少钱呢?” 徐子星说:“行情价是两分钱一双,但合作的企业都很支持社区,给了三分钱一双。” 陈钧问:“那这些孩子,每周要工作多少时间?每个月拿到手的钱是多少?” 徐子星:“每周工作五天,每天工作五小时,一个月拿到手的钱,普遍在一千多块钱。” 陈钧点点头:“双休,只干半天,一个月一千多也不错了。” 宁稚问:“这里最挣钱的工作是什么?” 徐子星:“在五楼,咱们上去看看。” 五楼的氛围和楼下完全不同,白墙上满是漂亮的彩绘。 宁稚惊叹道:“这些彩绘是谁画的呀!色彩搭配得真棒!” 徐子星笑道:“也是这里的孩子画的。” 她带大家走到一间画室外。 看到挂在墙上、构图特别的油画、水彩画、素描,宁稚很是惊喜:“这些也是孩子们画的?” 徐子星点点头:“是的。我们会定期送孩子们的画去参加拍卖,有些慈善人士出于支持残疾康复实业,都很愿意拍这些画,一幅画拍出去,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 宁稚问:“那这些钱都给作画的孩子吗?” 徐子星说:“会按比例分配,一部分成为社区的运营资金,一部分按月划给孩子用于日常的开销、伙食费。” 萧让说:“其实不是那些慈善家真喜欢这些画,他们只是以画为媒介,对社区进行捐助,所以画款,理应投入到社区的运营中。” 徐子星解释道:“不是的,拍这些画的慈善人士,都是真正支持、疼爱这些孩子的,他们拍回去的画,都会挂起来。” 萧让点点头:“是有意义的画。” 他侧过脸看向画室,指着墙上一幅向日葵油画:“那幅画,我用一百万拍了。” 说完看向宁稚:“回头你问徐老师要个账号,我把钱转过去。” 宁稚咽了咽嗓子:“好。” 徐子星笑道:“带你们参观孩子们的工作环境,不是问你们要捐助来着。我们社区有深圳一家药企、霍昀的基金会,还有当地政府三方共同资助,暂时没有资金压力,可以先不拍,后续有需要,我们一定上北京找萧律您拉赞助。” 萧让说:“不不,做这件事,让我感觉特别有意义,特别自豪。” 他手指那幅向日葵油画:“那幅画,我也是真喜欢,我想把它挂在我们家的书房里,因为我感觉它画的就是我和我媳妇儿。” 他说着,搂紧了宁稚:“那画上的太阳是她,向日葵是我。” 宁稚没料到他会说这些,脸一时间有些烧,红着脸小声道:“你瞎说什么呀……” 萧让笑着看向霍昀和徐子星:“回头记得把账号给我,然后那副画有空也帮我包起来,到时候我要带回北京。” 霍昀笑道:“你小子,做善事和讨好媳妇儿两不耽误啊。” 众人笑开,唯有曾子君脸色不自在。 之后,徐子星又带他们参观整座社区。 彼此是傍晚,他们走到看球场。 一些半大孩子在篮球场上自由活动,累了,就自己去一旁拿水杯喝,饿了就自己去便利店买零食。全程没有家长跟在身边看护。 宁稚问:“这些孩子是轻度的吗?” 徐子星说:“都是重度的孩子。轻度的孩子一般都有父母进行干预,这会儿都接回家过年了。这些留在社区过年的,都是父母不在了、没人为他们做过干预的重度星宝。” 宁稚意外:“那他们看上去比书磊程度要好很多啊!他们能自由活动,渴了知道去找水喝,饿了知道去买东西吃。这和正常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呢?” 徐子星笑道:“孩子进社区之后,都经过训练,他们在社区内的能力已经上来了。将来,我们还会带他们慢慢地融合到主流社会。这就是这座社区存在的意义。” 第503章 龙城行(2) 一整天参观下来,大家都很累。 霍昀夫妇邀请大家去市里的酒店吃饭,大家都说不用,直接在社区的餐厅吃。 其实是因为陈钧和宁稚都想看看社区的孩子吃饭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众人跟着霍昀夫妇前往宿舍楼一楼的餐厅。 刚进餐厅大门,就见方才在篮球场自由活动的孩子们陆陆续续进来,他们先去拿餐盘,然后自觉地在餐台前排队,告诉工作人员自己想要的食物,最后双手端着餐盘找位置坐下。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只顾吃自己的饭,宁稚会以为这都是些正常的孩子。 众人打了饭菜,坐到一旁的餐桌用餐。 宁稚打量整个环境。 餐台内有一位阿姨负责打饭,一位老师在餐厅内负责巡视。 宁稚问:“徐老师,那位巡视的老师,是为了预防孩子们有什么突发情况吗?” 徐子星笑道:“是的,这类型的孩子,有时候突然听到什么刺激的声音,或者身体突然不舒服了,会立刻爆发行为问题,甚至影响到其他孩子,所以我们都会安排老师巡视,一来确保孩子们不做危险的事,二来有孩子出现行为问题,现场也能立刻处理。” 宁稚点点头:“所以下午我们经过篮球场、便利店,都能看到有一位老师在现场巡视。挺好的。” 徐子星:“稍后孩子们用完餐,会安排他们去电影院看电影,或者图书室看书,八点左右回宿舍洗漱,九点熄灯。你们若不赶时间,可以再看看。” 宁稚:“好。” 霍昀问:“你们晚上订酒店了么?没有的话,就住社区?” 陈钧说:“可以,给我和曾律师安排一个标间就行。” 霍昀看向萧让,还没问,萧让就说:“我和宁稚在外面定了房间,参观完我们就走,明天再过来。” 霍昀笑问:“定的市里的酒店?完事儿了我给你们捎带过去,刚好我也要回市里一趟。” 萧让:“不是市里的酒店,是一个叫‘梵谷’的度假中心。” “梵谷?”霍昀侧过脸看妻子,“是不是山里那个?” 徐子星笑:“是啊,在山里,从这里开车过去得一小时左右,晚点结束了,让司机跑一趟。” 宁稚嗔怪地问萧让:“怎么定了那么旮旯的地方?” 萧让:“一小时不是挺近的么?咱们在北京,晚上出门,去哪里不用一小时?” 他笑着看向霍昀夫妇:“这次来龙城,事情办完了,我们会在这里多住上几天,补上结婚周年纪念。” 霍昀笑道:“龙城被山包围,含氧量高,在这里度假、修整,是很合适的。” 萧让笑而不语。 吃过晚餐,霍昀夫妇带众人前去图书室看孩子们。 安安静静的图书室内,孩子们各自坐在一角,捧着自己喜欢的书看。 徐子星介绍道:“如果是上学日,晚餐后会让他们自由活动,他们通常在操场上玩儿,补充一点活动。非上学日,因为下午他们已经活动过了,晚上就让他们看看书,或者看看动画片再去睡觉。” “挺好的。”宁稚看到周书磊也在图书室看书,但不同的是,有一位老师在旁边陪着他,想来是因为他新来,所以安排老师教他规矩,让他快速融入。 她问徐子星:“我能拍照吗?想带回去给他妈妈看。” “当然可以。”徐子星拿出手机,“要不我加你微信,回头我把你拉到群里。老师每天都在群里发他们的日常动态,你可以保存下来给家长看。” 俩人互加了微信。 宁稚给周书磊拍了几张照片,直到孩子们都去睡了,她和萧让才离开社区。 坐在商务车上,宁稚舒服地抻了一把筋骨,说:“参观一整天下来可真累啊。咱们只是看,都觉得累了,徐老师他们工作了一整天下来,肯定更辛苦。” 萧让点点头:“确实是。说实话,我没想到霍昀能干这事儿。听说他把大部分身家都砸进这个社区了。” 司机:“霍先生往社区投了四五十个亿还不够,差点破产。” 萧让问:“后来呢?” 司机:“社区还没封顶的时候,霍先生那边资金就不够了,工程一度停摆,最后是徐老师找了她舅舅,就是深圳那家药企康福。康福也往社区砸了几十个亿,社区才如期完工,包括现在每年几个亿的运营费,也都是康福支持的。” 宁稚意外:“徐老师的舅舅是深圳药企的高管……的董事吗?” 高管还不至于有那能力拉动每年几个亿的资助。 或许董事有可能。 司机笑道:“您少说了一个‘长’字。徐老师的亲舅舅是康福集团的董事长。” 宁稚惊讶:“真是没想到。徐老师看上去挺朴素的,实在没想到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司机:“是啊,就是我们也没想到。徐老师的哥哥是很严重的自闭症,她舅舅既然那么有钱,为什么没有早些治疗她哥哥,让她哥哥拖得这么严重。现在三十多岁了,还跟两三岁的孩子似的。” 宁稚正要开口,萧让紧了紧俩人握着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聊了。 宁稚秒懂,转移话题:“不过徐老师和霍先生都很伟大,能把全部身家都砸进这个没有回报的社区。” 司机感慨道:“是的,所以我们这些家长都很感激他们。我们都是自愿免费到社区工作的,就因为社区接纳了我们的孩子,让我们的孩子有一个容身之所。” 宁稚:“你们家长也不容易。” 车子在蜿蜒的盘山路上行驶,只有两车道,路况不好,宁稚没敢再和司机聊天。 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萧让下车拿行李,宁稚从包里拿出平时吃的提神糖给司机:“谢谢您送我们过来,辛苦了,这是可以提神的糖果,您回去的路上含点在嘴里,比较不容易犯困。” 司机感激道:“谢谢宁律师,谢谢。” 目送司机下山,宁稚和萧让转身进度假中心。 萧让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揽着宁稚的腰。 宁稚好奇道:“你刚才不让我和司机聊那个话题,是为什么?” 第504章 龙城行(3) “身家那家药企的老董,不是徐老师的舅舅。” 宁稚意外:“啊?不是说亲舅舅么?怎么又不是了?” 萧让小声在她耳边说:“是徐老师的亲生父亲。” 宁稚尖叫:“啊?怎么可能?他们都说是舅舅啊。” “因为说出去,对徐老师、对康福的老董都不好,毕竟是私生女。” 宁稚很错愕,她很难想象为什么深圳大药企老董的私生女,会从小生活在山区里。 “是不是人家造谣啊?徐老师不是说她父母以前都是教师吗?因为她父亲是阿斯,所以她哥哥才遗传了自闭症。” “康福在美国有一家医疗器械企业,前两年在美国上市时,向美国证监会披露了股东的家庭成员情况,徐子星是列在大股东女儿那一列的。” “啊这?” 这下宁稚相信了。 她咽了咽嗓子,感慨道:“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俩人边说边走进大堂办理入住,接驳车送她们到半山腰的别墅。 宁稚走到露台,眺望对山的星星点点,张开双臂,深呼吸一口充足的氧气。 旁边温泉私汤冒着烟,温泉水汩汩流动。 萧让从房里走出来,双臂圈上宁稚的腰,把脸埋在她颈窝间,深呼吸着,然后就去吻她的耳朵。 宁稚怕痒,缩了缩脖子。 萧让就把她的身子扳回来,俩人面对面相拥。 他低头吻她,吻从唇瓣一路来到脖子,经过那条细细的刀痕,他在上头吻了又吻,才辗转来到锁骨。 手从她毛衣下摆探了进去,掐住她纤细的腰。 “泡个温泉再睡?嗯?” 宁稚闭眼呢喃道:“可我没带泳衣……” 萧让呼吸粗重,含着她的耳垂,哑声道:“那就不用穿泳衣了……” 他把她抱进房里,丢到大床上,一件一件地脱光她和自己的衣服,原想就这样抱着她去温泉里,可双手一碰触到她光裸的身子,没忍住,将她压到身下…… …… 翌日,司机前来接宁稚和萧让回社区和陈钧、曾子君汇合。 徐子星带他们去监控室看周书磊昨晚的情况。 昨晚,老师帮周书磊洗完澡,就安顿他到床上睡。 起先老师试着让他自己入睡,但他躺下不到十分钟,就又起来找妈妈,最后老师坐在他床边守着他,直到他睡着。 徐子星说:“书磊小朋友现在还不能自己洗漱和自主入睡,接下来老师会慢慢地训练他,直到他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可以自理。” 宁稚点点头,问:“如果有还自己半夜醒了起来呢?会不会自己跑出去?或者影响其他孩子?” “宿舍的每一层都有一位老师在值班,他从监控里看到有孩子起床,会及时过去处理,尽量不让他们影响其他孩子的睡眠。正常是不会的,孩子们睡着后,通常一觉到天亮。有个别有睡眠障碍的孩子,我们都是安排在同一个宿舍处理。” 宁稚放心了,说:“我早上也在群里看到值班老师汇报昨晚的情况了,还拍了孩子们睡着后的照片,书磊睡得挺香的。我回北京后把照片给他妈妈看,他妈妈会放心的。” 徐子星笑着点点头:“好。” 众人移步工作楼,看孩子们工作。 徐子星问:“你们昨晚住得还行吧?” 想起昨晚,宁稚脸一烧。 昨晚她和萧让在房里做了一回后,去露台泡温泉,俩人都没穿衣服,萧让兽性大发,在温泉池里又来了一回。 幸好池子四周是有遮挡的,否则非叫人看见了不可。 “挺好的。”宁稚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空气很好,住得很舒服。” 徐子星笑道:“那就好。” 参观完孩子们的工作,吃过午餐,陈钧和曾子君先行回北京,宁稚和萧让则在社区多停留半日,到了夜里才回酒店。 露台温泉池的热气氤氲了空气,温泉水浸满身体。 夜里气温低,露在泉水上方的脸感受着冷空气,身体则温热湿润,冰火两重天。 宁稚泡了十分钟,感觉脑袋微微发晕,从池中起来,裹上浴袍,躺在一旁的躺椅上喘息。 萧让还泡着,享受地品着红酒。 他摇晃着高脚杯,望着环抱四周的青山,深呼吸一记。 充足的氧气在大脑和胸腔炸开,缓缓进入血液。 他感觉整个人特别的清明,不由得感慨:“太舒服了……难怪霍昀会选择在这里定居。” “媳妇儿,你说咱们在这里买一栋别墅,引温泉水进别墅,然后天冷的时候来度假,怎么样?” 没受到宁稚的回应,他翻过身,双肘撑在池沿,望着躺在躺椅上的宁稚:“媳妇儿?” 宁稚回神,视线从手机移到萧让脸上:“你说什么?” 萧让撑起身子,抽过一旁的浴袍穿上,走过去,抽走宁稚的手机:“看什么呢?” 宁稚叹着气躺了回去,双臂枕在脑下,望着头顶的星空。 萧让看完他手机里的短视频,立刻去拿自己的手机,给金诚的技术员发去语音:“我不是让你们把那些视频举报下架了么?怎么这会儿还有?” 他落眸看一眼宁稚的手机,继续发语音:“点赞超十万,评论转发超五万了!赶紧给我处理了!” 把两只手机都熄了,他将宁稚拦腰抱起:“风大,我抱你进去洗澡,早点休息。” 宁稚把脸埋进他胸膛里,委屈地点了点头。 …… 萧让有意不让宁稚太早回北京上班,便拖着她在龙城多待了几日时间。 他一边陪宁稚在社区当义工,一边督促金诚的技术员处理网上对宁稚不利的短视频传播。 乾元所的地址已经被网友曝光,他很担心有人上门找宁稚寻仇。 只需要揣一把随手可得的水果刀,就能严重伤害到宁稚。 所幸因为周书磊的事,他们得以暂时待在龙城。 这会儿,宁稚和徐子星一起巡视园区去了,萧让在会议室开视频会议。 结束会议,其他人都退出线上会议室,他让张旭留下。 “你去技术部一趟,问问他们负责人,为什么诋毁宁稚的短视频,到今天还有?年前我就让他们一定要处理一定要处理!结果到现在还有!而且不止一条!” 萧让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 张旭:“好的老大,我知道了,我下了会马上去。” 萧让:“去吧,赶紧的。” 张旭面色不虞地看着他:“老大……有个事儿得向您汇报……” “什么事?” “小曹儿昨儿去法援处拿案卷材料的时候,听到他们领导在讨论……” “讨论什么?”张旭很少这般吞吞吐吐,萧让听得窝火,“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吞吞吐吐的?” “讨论说,有一起死刑指控的案件,要直接指派给宁稚。” 萧让浓眉一蹙:“案件什么情况知道么?” 第505章 继母杀子案(1) “知道。这起案子是君天所的程律推了的,继母虐杀继子的案子……” “被害人多大岁数?” “八岁。” 萧让沉默几秒:“我知道了,挂了。” 他用力合上笔记本电脑,沉眸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继母虐杀八岁继子…… 会议室门开,宁稚和徐子星进门来。 “你开完会啦?” 萧让回神,看向宁稚,对她笑了下:“嗯,开完了,你呢?” 宁稚笑着走过来,他伸出手,她自然而然地牵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我们回来休息一下,稍后孩子们要去吃午餐了,我们得去餐厅值班。” “好。辛苦了。” 宁稚笑:“辛苦的是这里的老师们,我就是打打酱油,不辛苦。” 萧让看向徐子星:“对了徐老师,收款账号记得给我一个,我把画款打过去。” 徐子星笑道:“不用了。霍昀说,那副画你喜欢的话,他买下来送给你。” 宁稚:“要的要的,这是我们对社区的一点心意。” 徐子星实诚道:“但是那副画压根就卖不到一百万,所以这钱我们收着也不踏实。” 宁稚笑:“你不是说拿出去拍卖,有的企业几百万也会拍吗?” “那是企业对社区做捐赠,他们可以抵税的。” 萧让笑道:“没事儿,你把我们当成企业就行。” 宁稚附和:“对呀,我老公挣的钱也不比企业少,所以你们就放心收着,把这些钱用在孩子身上就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给显得好像看不起萧让,徐子星只好把对公账户发到宁稚微信上。 萧让立刻把一百万打到社区的公户,并备注捐赠款,这样社区就不用缴税。 钱一转出去,徐子星的手机立刻就收到了短信。 她感激地对宁稚和萧让鞠了一躬:“我代替社区的所有孩子,谢谢你们,谢谢!” 宁稚赶紧扶她起来:“徐老师,您别这么客气,这点钱不算什么的,而且您谢谢我们,我们特别不好意思,这钱也不是您自己拿的,都花在社区了不是吗?” 徐子星笑着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但我是社区的负责人,我必须要代替社区和孩子们谢谢你们。” 宁稚和她抱了一下:“我也要谢谢您和社区,愿意接受书磊这孩子。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却因为有你们,有社区,而拥有了温暖光明的未来。谢谢你徐老师。” 俩人深深拥抱了下,徐子星接到电话,去处理突发状况,将会议室留给了宁稚和萧让。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宁稚叹息道:“她原本可以轻轻松松地在香港当一名证券律师,压根不用为了这个社区拉下脸,到处拉赞助,为了一百万,这感谢那感谢的。这些钱又没落她口袋。” 她问萧让:“证券律师挺挣钱的吧?” “嗯,上市项目的标的少则几十亿,多则百亿,霍昀那种保荐人拿大头,他们证券律师拿得也不少。” “她放弃证券律师的工作真的很可惜,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哥哥吧?” 萧让摇摇头:“我认为不是。以她和霍昀的收入,要解决她哥哥一个自闭症的问题并不难,根本不用砸下全部身家去做这个社区,应当还是为了这个群体。” “他们真的好伟大。跟他们比起来,咱们真的是俗人。” …… 过了三四天,萧让在网上没搜到诋毁宁稚的小视频,这才带着宁稚回北京。 他有一个案子快开庭了,总呆在龙城也不是事儿。 回北京的航班上,他和宁稚聊起了那起继母虐杀继子的案子。 宁稚诧异:“张旭没听错吧?法援组织为什么要指派我呀?我又不是什么着名的刑辩大律师!” 萧让面色凝重:“我认为是你年前打赢了秦文珍的案子,导致几年前的许小屏的案子又被翻出来,法援组织认为你擅长这类案件,所以直接指派给你。” 宁稚冷静下来:“你说这案子是什么情况?继母杀害继子还是继子杀害继母?” “继母虐杀继子,并且。” “继子多大?” “八岁。” “八岁?!”宁稚大骇,“八岁的孩子啊!嫌疑人怎么下得了手?” 她因为太过震惊,音调都拔高了。 商务舱内其他客人都闻声看过来。 宁稚对众人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小声问萧让:“这种案子怎么打?一个八岁的孩子,难道还能对她产生什么生命威胁吗?就算孩子对她产生了生命威胁,她出于正当防卫,她也不能是虐杀啊!这根本没得打!” “这案子到时候如果指派到你手里,你就写无法承办的申请交上去,他们会重新指派别的律师。” 宁稚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问萧让:“这案子总不能是第一个就想起我吧?是不是指派给别的律师,别的律师不干,才指派给我呀?” “听说之前指派给了程儒言。” 宁稚嘲讽道:“我就说吧,首先指派的肯定是有实力的邢辩律师,就像程儒言这种,哪会想到我这种透明小律师。” 萧让笑:“经过许小屏和秦文珍的案子,你现在绝对不是透明小律师了。你名气大着!刑事案件是最容易打出名气的,因为案子受关注度高,程儒言以前也是这个路线闯出名堂的。” 宁稚坐直身子,抻了抻外套,故作严肃道:“是吗?所以我复制同样的路线,以后是不是也能成为程儒言那么有名气的律师?” “熬个十年应该差不多了。” “十年?”宁稚又蔫回去了,“哎,我们所都不知道撑不撑得过这三年呢。眼瞅着房租都快交不上了。” 萧让想起短视频下,那些说要去乾元所闹事的留言,说:“媳妇儿,要不把乾元所解散了,来金诚所?你可以不跟着我,自己带团队办案,也可以选一个你想跟的合伙人。” 宁稚笑:“你给的这个选择,是我23岁时梦寐以求的。那时候,我做梦都希望你能让我当实习律师,让我跟着你一起办案子,我做梦都想拿证成为一名真正的律师。当年的回旋镖,终于是在八年后,在我31岁这一年,击中了我。” 萧让搂紧了她:“解散乾元所,来金诚所。” 第506章 乾元所的分歧(1) 宁稚自嘲地笑了下:“这样和抛弃战友、落荒而逃有什么差别?” 她往另一侧靠去,不让萧让揽着自己,保持清醒。 “当初筹办乾元所就是我的意思,子君为了支持我,不仅从家里的企业出来,还拉了思雨一起。我们三个人都想把乾元所办好,我不会退缩的。” 萧让问她:“很现实的问题,你们所现在的收入,连来年的房租都交不上,没有案源,更没有能挣钱、能打出名气的案源,拿什么把乾元所办好?” “你刚才不是给了我思路吗?就效仿程儒言,先有名,再有利,最后名利双收!” 萧让蹙眉:“你打算?” 宁稚点点头:“嗯,我回去和子君思雨商量商量再决定。” 萧让担心道:“秦文珍为了保护儿子错杀丈夫,她杀害的是成年人,你帮她打成九年,网上都要把你骂死了,你要是帮这个虐杀孩子的嫌疑人把死刑打下来,估计有人要上门报复了。中国人最重视的就是孩子,有句话叫‘虎毒尚且不食子’,继母虐杀继子,天理不容的事,网友巴不得让这个继母五马分尸,你帮了她,网友就会把仇恨转嫁到你身上。” 宁稚幽幽看来一眼:“程儒言之前和我说过,许小屏的案子,是你让他派给我做的。你这回为什么又不让我做这次的虐杀继子案?” “许小屏和秦文珍的案子性质一样,虽然得罪了男网友,但至少女网友会支持你。虐杀继子的案子性质则不同,会得罪所有人。” 宁稚想了想,说:“但却会因此带来利益,那些被刑事指控的有钱人,都会踏进乾元所的门槛,找我为他们打官司,多少钱都可以。” “媳妇儿……” 萧让还想再劝她,被她打断。 “如果这个案子能换我们所活下去,我愿意做,因为即便我推了,也会有别的律师去做,结果也是大差不差。 我并没有比别的律师高明,我能打出来的结果,别人也能打出来,所以我不接,并不会因此改变案子的结果。 但我接了,我们所就能活下去了,我就有更多选案子的自由,也有更多帮人的机会。 如果我去大所,比如去金诚所,我就失去了做案子的自由,比方说这个案子,比方说秦文珍的案子,主任不让我做,我大概率就不能做。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萧让深呼吸一记:“媳妇儿,你听我说,如果你来金诚,我保证让你能有自由做案子的权利。” 宁稚笑:“我信你我就是小狗。” 她往后靠去,拉上眼罩和毯子:“好啦,我要睡一觉,不说了。” 萧让叹了叹气,没说什么。 他看向窗外的云层,思考宁稚方才那番话。 不得不承认,宁稚的思路很正确,也很清晰。如果是在三年前,没有发生过宁稚被人劫持的事,他一定会赞成她这样做,甚至引导她这样做。 可现在,因为秦文珍的案子,网上对她的诋毁才刚结束,她又代理了这样一个人神共愤的案子,他很难想象到时候网络上还会有什么声音出现。 倒不是他在意网友的态度,而是乾元所的地址已经被曝光,但凡那五万多个评论里,出现一个极端分子,宁稚就会有危险。 …… 一下飞机,宁稚就让萧让先把行李带回家,她要去乾元所一趟。 萧让不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非跟着不可。 白色奔驰在楼下车位挺稳,宁稚立刻打开车门下了车。 她双手抄进大衣口袋里,小跑着上了二楼,萧让赶紧跟上。 刚过楼梯转角,远远就见乾元所的玻璃大门上,被人画了两个大大的红圈。 宁稚快步走到门前。 两个红圈里写着: 宁稚,无良律师! 专帮杀人犯! 宁稚拿出纸巾用力擦,能擦下来一点红色的物质,像是口红。 “门口有没有装监控?”萧让说,“先报警。” 宁稚白着脸说:“有监控。” 曾子君和王思雨也看到了他们,赶紧走出来,说:“昨晚半夜被画上的,早上我们已经报警了,但作案人戴着口罩和帽子,陈警官说,不一定能抓到人,让我们自己小心点。” 宁稚四处看了看,发现挂在大门边的招牌,也被人用口红涂得一团糟。 她问:“里面没事儿吧?” 曾子君:“里面没事。” 看到会议室里坐着一些女士,宁稚问:“会议室里那些人是谁?” 王思雨:“是想找你代理案子的当事人。” 宁稚错愕:“是几个案子?怎么这么多人?” 曾子君:“好几个案子,我们跟她们说你还在休假,让她们先把案情告诉我们,我们整理好了再转交给你。” 宁稚沉了沉气,说:“法援有一起继母虐杀继子的案子要指派给我,我想接,晚点把她们送走,咱们开个会讨论一下。” 曾子君:“嫌疑人和死者的年龄是?” 宁稚:“死者八岁左右,嫌疑人暂时还不清楚。” 曾子君当即就说:“不行!这个案子不能接!” 王思雨也点头:“如果继子是成年人也许还能做,这么小的孩子被虐杀,咱们如果帮嫌疑人把死刑打下来,那不是要被骂死了?” 她指着跟被泼红油漆没差别的大门和招牌:“为秦文珍辩护都这下场,如果真为那个分尸小孩的继母辩护,我估计我们的大门会被人砸了!” 宁稚看着大门,神色不好。 曾子君对王思雨小声说:“好了,别说了!” 宁稚深吸一口气,走进大门:“大家开个会。” 王思雨:“行吧,先把会议室里那些人送走才行。” 萧让跟进去,观察着一切。 宁稚从抽屉里拿出名片盒,进会议室。 曾子君拍了拍手:“大家静一静,宁律师来了。” 嘈杂的会议室这才静下来。 宁稚把名片分发给在场所有人。 她在主位站定,勉强挤出笑,自我介绍后,说:“我这才刚下飞机,回所里拿点东西,这不我爱人还在外头等我。大家手里都有我的名片,回头根据名片上的号码加我微信,在微信上跟我约时间,再过来,好吗?” 大家立刻掏出手机加微信,都加上了,才放心地离开。 曾子君和王思雨拿上电脑进会议室。 宁稚也回工位拿电脑,萧让坐在她的转椅上,低声说:“多听着点合伙人的意见,别一意孤行。” 宁稚“嗯”了一声,说:“要不你先回家吧?回去把卫生做一做,我这里估计没那么快。” 萧让拿出手机:“我让我妈过去收拾,我等你。” 宁稚赶紧按下他拿手机的手:“哎你别啊!老宅的事儿她都忙不完了,你还让她过来帮咱们做卫生,你要累死她?” 萧让笑:“那我让刘嫂过来。反正我等你,你先去忙。” 宁稚拿他没辙,抱着电脑进会议室。 第507章 乾元所的分歧(2) 宁稚把在飞机上跟萧让说的几点理由再重复了一遍。 “办所以来,我从君天带出来的辛璐的离婚案、萧让介绍的他同学的离婚案,还有主任及家的合同纠纷案,就只有这三个案子让咱们赚到钱了,其他的案子,对所里的创收,微乎其微,连房租都交不上。如果咱们再这么下去,我很担心咱们所坚持不了多久了。首先没钱交房租,房东就会把咱们撵走。” 曾子君说:“没案源咱们可以想办法,可一旦人出了事,就无力回天了!” 宁稚曾经在君天所楼下被劫持的事儿,他也清楚。 王思雨说:“是的,我赞同主任的观点。案子可以争取,钱可以挣,没必要冒险去做那种人神共愤的案子给自己招惹麻烦。” 宁稚说:“我把杀继子案打赢了,就会有其他刑事案件找上门,就好比今天来的那些人。所里有钱了,就能换个好的办公室,搬离这里,就不会有人上门寻仇了。” 曾子君气道:“律所打开门做生意,就算搬办公室,也得去司法局备案新地址。他们随便上网搜一下‘乾元所’三个字,都能随时搜出咱们的新地址!” 宁稚盯着会议室桌上的某一点,说:“你们知道程儒言如今为什么是圈里价值最高的律师之一吗?他一年给君天所带来的创收,是我们想象不到的数字。” 曾子君蹙眉:“这个案子跟程儒言有什么关系?” 宁稚说:“程儒言曾经也跟咱们一样,都是名不见经传、赚不到钱的小律师,他之所以能有今天,就是他因为一开始打了很多死刑指控案件,打出名气了,以至于后来很多有钱人一沾上刑事案件,就来找他,捧着大把的钱来找他,他跟这些人结交了人脉,拿到更多的案源。” 王思雨:“所以你要效仿程儒言?” 宁稚:“我不是想成为他那样的有钱人,我只是想先赚点钱,让咱们所能够活下去,不至于连房租都交不出来。” 曾子君:“想挣房租,刚才那些当事人就够了。你没来之前,我和思雨跟她们聊了几句,其中有几位是有钱太太,儿子犯事儿了,想让你给他们捞出来。这些人给的代理费,足够咱们付上今年的房租了!” 宁稚:“今年的房租有了,那明年呢?后年呢?大后年呢?” 曾子君吼道:“如果明年的房租没有,我个人垫上!总之我不同意你接杀子案!” 宁稚也吼:“这是律所!是合伙性质!不是你们的家族企业!没钱了老板直接拿钱出来垫就行!你如果一味用经营家族企业的思维管理律所,那咱们所永远不会进步!” 曾子君吼得更大声:“那我去找案源!我去求我爸的朋友,把他们企业的常法业务给咱们!这样房租不就有了?” 宁稚气得站起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靠人脉经营律所!危机与机会并存!你为什么只看到了危机,看不到机会?所有这些我们羡慕的大所,哪一家不是从血雨腥风中杀出来的?!” 曾子君:“不是我不敢厮杀,是我怕你有危险!” 他气得脸通红,胸膛上下起伏着。 宁稚也气呼呼地看着她。 俩人就这么站着对峙。 王思雨想去拉他们,又插不上话,只能干着急。 萧让敲会议室的门。 王思雨赶紧起身去开。 萧让单手抄兜走进来,看着对峙中的宁稚和曾子君:“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听主任的。主任就是一个律所的话事人。 他知道曾子君和自己一个意思,都不同意宁稚去沾杀子案,所以要宁稚听主任的。 宁稚咬了咬牙,愤然收起桌上的笔记本:“没钱交房租的时候,律所和主任一样保不住,所以我不听,我要先挣钱,让所里能活下去!” 她想一头牛一样要冲出会议室,萧让拦住她:“这样吧,投票表决,你们有三个人,刚好能出结果。” 曾子君缓了缓情绪:“我同意。” 萧让看向王思雨:“王律师你呢?” 王思雨看看宁稚,又看看曾子君:“我也同意。” 萧让拍了拍手:“好,接下来就宁稚接不接杀子案一事进行投票表决,同意的举手。” 宁稚立刻举起手。 曾子君没举手。 大家都看向王思雨。 就在宁稚以为王思雨也不会举手的时候,王思雨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 “我也同意宁稚的意思,先挣钱,先让律所活下去再说……” 宁稚开心地看向萧让:“好了,宣布接过吧。” “我刚才说着玩儿的,投票不算,还是听主任的。”萧让轻咳一声,转身离开会议室。 宁稚就知道他故意的,气道:“你回家给我等着!” 她看向曾子君和王思雨:“既然思雨也赞成接这个案子,2票比1票,我就接了。我还有事儿,先回去了,明天见。” 她生怕曾子君又变卦,拉上萧让就要走。 俩人经过会议室,听见曾子君和王思雨大吵。 大约是王思雨投了赞成票,曾子君对她发难。 萧让知道曾子君的心思,有点不舒服,沉着一张脸下了楼。 俩人回到家,宁稚心情不错,边打扫屋子边和萧让聊天:“你说法援组织什么时候会通知我过去领案卷材料?” “不清楚。”萧让把换下来的床单被套丢进洗衣机,“死刑指控的法援案件,如果再像秦文珍的案子那样,打个大半年,那你们所又得半年没收入,房租还撑得住么?” 第508章 运输毒品案(1) 宁稚闻言,叹着气,把手上的抹布一甩,人在地上坐了下来:“一月份交完第一季度的房租,账上就没钱了。一转眼四月份又得交第二季度的房租了。” “我劝你还是别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法援案,做点能挣钱的案子,实在没有,我从我手头拿两个案子给你们。” 宁稚落下眸子:“我今年31岁了,子君36,思雨35,我们都不年轻了,再起不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萧让摇了摇头。 该说的都说了,能给的也给了,宁稚还是坚持,如果他执意反对,俩人又要大吵。 十月份那次,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讨好她,这次再一吵,她还能冷他半年。 曾子君跟她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虎视眈眈的,他若在这节骨眼和她吵架,那等于给曾子君机会。 想到这些,萧让也只能隐忍不发。 正想着,宁稚手机响,她拿出手机划拉几下,凑到他身边:“普乐社区的老师发孩子们的日常了,这会儿发的是下午的,书磊上完两节课,第三节课自由活动,老师带他去便利店买东西,还去看电影。” “什么时候去会见秦文珍?” “明天早上,给她看看孩子在社区的照片和视频,让她安心服刑。否则,她会很煎熬的。” 翌日一早,宁稚先探视了秦文珍,然后才回律所。 见大门上的红字不见了,她问:“那些红字是谁清理掉的?” 王思雨抬头看过来:“我用两瓶卸妆油卸掉的,回头我要报销。” 宁稚笑:“是的是的,必须报销。” 见曾子君工位空空,她问:“主任呢?” “出去找案源了。他说如果他能找到挣钱的案子,咱们别接那个杀子案。” “思雨,你也不想接杀子案对吗?” 王思雨犹豫几秒,说:“一开始是不想的,后来一想自己和所里的处境,又觉得不得不做。” 她喝一口咖啡:“我当律师已经整整十年了,多少和我一样年资的同行,已经实现身家千万甚至过亿。” 她笑着看向宁稚:“就说你,才入行四年多,挣的钱都比我多多了,你说我能不着急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该冲得冲。” 宁稚叹气:“我做的那些挣钱的案子,全部不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要么是靠君天的名气,要么是萧让的转介绍。 昨晚萧让还在劝我别接杀子案,我说我31了,你35了,主任36了,我们有危机感,我们不得不做。” 王思雨冲了一杯美式,放到她手边:“别想那么多了,反正咱们大胆干,能不能成,就看这一次了。” “好!” 俩人击掌。 放在包里的手机响,宁稚拿出手机一看,是一通来自北京的固话号码。 她接起:“你好,我是宁稚。” 电话那头笑道:“宁律师啊,你好,我这边是市法援中心的啊,我姓付。” 意识到对方是为指派她承接杀子案而来电,宁稚下意识坐直身体:“付老师您好您好。” “你好你好。给你来电话,是有一个法援案件要指派给你承办。我先简要跟你说说这个案情。” “您请说。”宁稚把电话开免提,放到桌上,与王思雨一起听。 “嫌疑人叫胡红娟,1985年出生,于三年前与二婚丈夫范成钢再婚,婚内遭受长期的家暴,范成钢酗酒、赌博并多次虐待她,导致其心理状态极不稳定,对继子、也就是本案的被害人范强态度恶劣,多次因琐事打骂。范强长期寄宿学校,今年寒假回家时矛盾激化,于1月下旬被胡红娟杀害。” 宁稚问:“案件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刚侦查结束,已经移交市检了,案卷材料也送到我们这儿了,你有时间可以过来海淀拿。” “好的,我下午就过去。” 宁稚按掉电话,刚看向王思雨,王思雨就说:“下午一起去!” “好!” 有战友的支持,宁稚干劲满满。 她打开电脑微信,有十几条未通过的好友申请,都是昨天拿到她名片的那些人。 她一一通过,一个个和他们约好时间来律所面谈。 午饭还没吃完,约了一点的当事人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王思雨先进会议室帮忙招待当事人,宁稚将午饭盖好,喝一口水,又补了口红,才拿着电脑进会议室。 她在当事人对面坐下:“您好,我是乾元所的合伙人律师宁稚,怎么称呼您?” “宁律师您好,我姓万。” “万女士,”宁稚点点头,“是什么案子?” “我女儿被抓进去了,说是什么运输毒品罪。” 宁稚眉心一蹙,十指在电脑键盘上敲击着,边问:“目前被刑拘多久了?” 万女士想了想,说:“有大半个月了。” “目前被刑拘在哪里?” “在朝阳北路那个看守所。” “有让律师去会见过吗?知道大概是什么情况吗?” 万女士哭着摇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知道是运输毒品罪被拘留的。我去别的律所咨询过,他们都跟我说运输毒品是大罪,保不齐要枪毙的,代理费一开口就要几十万,可我没那么多钱啊……” 宁稚抽两张纸巾给她:“是不是构成犯罪还不好说,您先别急。” 万女士双手揪着纸巾,泪眼模糊却又充满希望地看着宁稚:“就是说,还是有机会无罪的是吗?” “是不是有机会做无罪辩护,得等我会见了您女儿,知道案情,才能有初步的判断。您如果想委托我去会见您女儿,需要先跟我签订委托协议,我才能申请会见。” 万女士踟蹰道:“那您要收多少钱呢?” 第509章 运输毒品案(2) 宁稚见她一身打扮朴素,不像经济好的人,说:“侦查阶段,第一次会见收您三千块钱就好,后续如果还需要会见,则根据时长、工作量的不同,两千到一万不等来收费。如果检察院确定要起诉,我还会根据案情的复杂程度给您报价,但您放心,我们一定按优惠的给您算。” 万女士刚经历了几十万的报价,眼下听宁稚说第一次会见只要三千块,是她能力范围内,咬了咬牙:“行!那三千块钱我现在就给您!” 她从磨得发白的旧皮包里拿出一叠现金,小心翼翼地数出三十张,放到桌上。 宁稚在委托协议上签下名字,递给她签好字,然后拿出去盖章。 王思雨问:“是什么案子?” “孩子涉嫌贩毒,刑拘了半个月,委托会见,我先按首次三千块钱收。” 王思雨不解,小声说:“贩毒案,才收三千块啊?” 宁稚在委托协议上盖好章,看一眼坐在会议室里的万女士,小声说:“估计去过不少律所咨询了,都因为价格问题没谈成,我报高了也不行。” 王思雨点点头:“也是,三千块也好,反正咱们现在也没什么能来钱的案子。” “我先过去,晚点说。” 宁稚拿着盖好章的协议进会议室,一份给万女士:“我四点左右去会见您女儿,一有消息,我就通知您。” 万女士赶紧将放在桌上的三千块给她:“谢谢!谢谢!辛苦了!” 送她离开律所,宁稚和王思雨开车去海淀提杀子案的案卷材料。 她们见到了秘书长。 秘书长笑道:“他们都告诉我,君天所出了一名刑事律师,是个小姑娘,岁数不大,能力很强,三起死刑指控案,一起打成无罪,一起判三缓三,一起有期徒刑九年!” 宁稚不好意思,脸有些红,说:“秦文珍案是我们主任和我一起做,而前面两起案子,当时也有程儒言律师带着我一起做,并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秘书长笑道:“这些个主任、大律师怎么办法援案件的,我还能不知道吗?” 他拍拍宁稚的手臂:“我干司法工作这么多年,看到你们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强,我很欣慰!” 王思雨:“秘书长,宁律师现在是乾元所的合伙人律师,不是君天的,她已经从君天离开一年多了。” 她故意加重“乾元所”三个字。 秘书长诧异几秒,又朗声笑开:“出来单干好啊!所有大所都是从小所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有前途!好好干!” 获得鼓励,宁稚和王思雨的工作情绪高涨不少。 回去的路上,王思雨说:“法援中心的人也挺搞笑的,知道指派你做死刑案,却不知道你是乾元所的律师,还记着你是君天的人呢。他们是不是都以为,只有君天这种大所,才能有优秀的律师啊?” 宁稚叹气:“也不怪他们,咱们所确实没名气,还需要时间。” 王思雨也叹气,回头看向后排座椅上那袋子案卷材料:“希望这个案子能给咱们所带来好运,案子多多,创收多多!” 她们没有回律所,去了朝阳区看守所会见万女士的女儿郭淼。 郭淼二十一岁,长相秀气单纯,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小,此时一脸惊恐地看着宁稚和王思雨。 宁稚打开录音笔,放到桌上:“郭淼,我们受你母亲万女士的委托,前来了解案情,以及你的诉求。我是宁稚,这位是王思雨律师。” 郭淼:“律师,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会坐牢吗?” 宁稚:“你先别怕,先把案发经过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想办法,尽量办取保候审。” 郭淼:“我在母婴店上班,那天是情人节,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板就让我们提早下班。我正要回家,一个朋友给我发微信,让我去附近的酒吧,帮他带个东西回去。” 宁稚:“他有告诉你,要带什么东西吗?” 郭淼摇头:“没有,他没有说,但我觉得是不好的东西,就没答应他。” 宁稚:“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不好的东西? 郭淼:“因为他平时会吃那种东西,就是会让他很兴奋的那种。” 宁稚:“然后呢?” 郭淼:“我不答应他,一直拒绝他。后来我去小吃街吃东西,期间他一直跟我发微信,求我帮他带回去,说他快死了,现在不方便出门,如果我不帮他带,他就会死。” 宁稚:“你带了吗?” 郭淼:“他一直在微信上求我,我心软了,就去帮他拿。” 宁稚:“多大的东西?” 郭淼摊开手心:“小小一包,就我大拇指大,很轻。” 宁稚:“给你这东西的人,有没有说那是什么?” 郭淼:“没有,什么都没说。” 宁稚:“继续。” 郭淼:“然后我就拿去他家给他了。本来我是想隔着铁门丢给他的,但我去的时候,门开着,我在外面喊名字,他也没来开,我有点害怕,以为他不会是真的死了吧,就推开门进去,这时候就从里面冲出来一个警察对我录像,还有一个警察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一下子就把我按在地上。” 宁稚:“两个警察都是从这个人的家里出现的吗?” 郭淼:“录像的那个好像是从房间或者厕所出来,还有一个是从外面进来的。” 宁稚:“他们进来之前,那包东西你拿出来了吗?” 郭淼:“我拿在手上的,因为我本来就打算看到人就直接给他。” 宁稚:“后来你就被带走了,开始拘留?” 郭淼:“是的,就直接带走了,一直到现在。” 宁稚:“你前面说,你一开始不愿意帮他带,一直拒绝他,那么我想问你,你是否全程在微信上拒绝他?” 郭淼肯定道:“是的,全程微信。” 宁稚:“ok,你这个情况,我认为不构成犯罪,通常会有两种结果:第一,检察院决定不予起诉,就会放了你。第二,检察院决定起诉,那么我们就应诉,等排期开庭。” 郭淼红着眼睛问:“那我还需要关多久?我想回家……我能回家吗?” 宁稚:“我们会尽快帮你办取保候审,但不一定能成功。如果成功了,你就可以暂时回家等消息。如果不成功,就需要在这里待满37天。” 王思雨问:“你在里面还好吧?有没有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