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明1630》 第1章 惨烈的战场 明崇祯三年,冬。 辽西,大凌河城前沿。 夕阳西下,风雪交加,天寒地冻。 这里是一处边关城堡,刚经历过惨烈的撕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尸堆如山。 被白雪履盖着的一片草地,早已染成暗红色,粗粗看去,在这片方园数里的荒漠里,敌我双方起码伤亡了数百人众。 人类的腥红鲜血,注定是这个时代,送给这片饱经沧桑大漠的一点润泽和补偿。 在那孤寂的小山坡上,一面破碎不堪,象征着大明帝国威严的金地日月旗帜,斜斜地矗立在山丘顶端,在这片广袤数千里的大漠里,显得十分的渺小和孤寂。 旗帜上那个日月图案已撕落,一支被雪花飘白了的羽箭,正挂在旗上随风飘荡,它象征着武力与野蛮。 大明帝国的旗帜上,那个被撕开的大洞,在大雪纷飞的天宇中,显得那么的阴森恐怖。 它宛如一头大漠上的恶狼,开张着血盆大嘴。 这个小山丘上,一层白皑皑的雪被下面,重重叠叠堆砌着不知有多少具尸体。 显然,围绕着小山丘,曾经有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厮杀。 沿着山坡向下,一直延伸到远处,敌我双方的尸体交集在一起,死状千奇百怪,惊天地泣鬼神。 旗帜下,有二名军人显得格外注目,他们交叠跌坐在小山丘坡上。 前面一位约四十岁左右的大明军官,他浑身是血,戴着八瓣铁尖盔的头无力地垂在胸前,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把被鲜血染红的雁翎大刀,左手握在一柄三股铁叉的硬木柄上。 这柄三股铁叉自左胸口刺入,透体而过,突在后背外的铁叉尖上的血,早已变成了紫黑色冻结在那。 叠坐在成年军人身后的那一位,是个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军卒,铁叉穿过前面再戳上了他的左肩,他的头斜靠在前面那位军官的右肩上。 那成年军人的身姿,好像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少年,他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投掷过来的马叉。 那少年士卒瞧上去倒很强壮,宽松的鸳鸯战袍,也遮不住他那健壮无比的身形,浑身透着一股煞气。 这一老一少的军人姿态,就像座雕塑,悲壮而感人,它似乎在向世人控诉,人类战争的野蛮与惨烈。 一只秃鹫从空中呼啸直下,吓跑了正在尸堆中觅食的数只野狗。 “汪…汪汪…” 几只野狗色厉内荏地咆哮了几声,转躯扑向了身后小山丘上的那堆死尸。 "啊…" 突然,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惨叫的那具活尸,就是明旗下的那位少年军卒,他倏地睁开了眼睛,履盖在其睫毛和眉宇间的雪花,也遽然震落下来。 不错,眼前这个少年军人复活了,虽然身体是明朝的人,但他的精神和灵魂,却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 他叫石风,一位历史考古学者和探险家,二天前组队进山探险,结果一脚踹空滚下山崖…… 醒来时就是眼前这惊心动魄的场面。 他茫然地顾目四周,脑袋里一遍混乱,他真不知道这是在哪? 忽然,石风闻到一股热哄哄的恶臭味… 定睛一瞧,一只像苍狼一样的雄性野狗近在咫尺,张开的狗嘴里吐着几滴馋涎,尖厉的犬牙在清冷的日光下闪着寒芒。 石风吓得亡魂皆冒,肾上腺素急速分泌。 出于机体本能的反应,他左手一掌斜击那狰狞狗头,脖颈一闪便躲过野狗的袭击,与此同时,他抬起右手上的长刀往狗身上一戳。 “卟嗤…”一刀。 那只野狗即刻倒在斜坡地上,抽搐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从野狗身上抽出长刀,顺着带出一串热红的血珠子,溅得他满身是血。 石风喘着粗气,眼盯着微微发抖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毫不费力地一刀杀死了一条野狗,不可思议。 他慢慢站立起来,凝视周身这一切… 刚才那骇世一幕,让盘旋在天空中的秃鹫也为此胆寒。 虽然它不曾想离开这片唾手可得的食场,但很警惕下面的动静,继续在空中盘旋观察。 我这是在哪儿? 石风头脑里一片混乱,一条条错综复杂、又是十分模糊的…像影视般的在石风脑海中闪动着… 大明帝国,后金军队,战争,死亡…转瞬之间…石风似乎在理顺这一切的发生… 忽然,他遽地一震反应了过来。 不用再想,他时空穿越了。 从现代文明社会穿越到…应该是明朝的北疆。 低下头去,他发现身上腰间的小木牌,上面清楚写着:松山所土甸堡第三哨五队夜不收石二狗。 松山,应该是锦州境内的一个军事重地,明朝历史上曾经有过数次松山血战,应是在崇祯八年之后发生的事了,尚不知是哪一次? 眼下场景,是否就是某次松山战役中的一瞥? 不过仔细观看,这不太像松山战役,因为尸体中敌军士卒的穿着,还不是大清国标志,像是后金时期的装束。 应该是崇祯七年之前发生的事态。 石风脑海里残留的记忆很紊乱,新旧两个系统正在整合之中,现大概能理出这样的头绪: 眼下这是发生在崇祯三年冬,后金军队再一次攻击明军大凌河城的前沿阵地,他们这支300人的步骑队伍,奉命从松山增援。 结果,队伍刚到了这里,就被习惯于围点打援的后金军给伏击了。 百余人的骑兵,吓得不战而溃,而步兵跑不过后金骑兵,在此全部被包了饺子,被截杀。 那个为他挡了一马叉的,是他的队官叔叔。 至于夜不收,这是明朝边军的特种兵,主要是侦察、了望、追踪、捕俘、渗透、骚扰、破袭、烧荒等,与美陆军在二战时期的‘绿色贝雷帽’相似。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看样子,自己恰恰是来到了这个乱世了。 这无需怨谁,一切皆是命中注定,谁也解释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 石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首先考虑的当然是自己存活下去,而后做点有意义的事,不枉上天给自己重活一场。 他开始打量起自己的身上来了:简陋的粗麻织就的军衣已是破烂不堪,脚下是麻鞋绑腿。 他苦笑一下,将手中的长刀在狗身上擦了几擦血迹,然后插回刀鞘,重新挂在腰间软甲之上。 将散落一地的羽箭收拢起来,装在一个牛皮箭壶里,然后斜挎在背上,开始走下山丘。 石风想了想把腰牌摘下扔在尸体堆里,本来这个罗二狗就已经死了的,万一后面明军反攻回来,重拾战场时,这块木牌或许能给石二狗的家人,弄一点抚恤金什么的,也不枉为国捐躯。 穿越过来,身体各零件还是完好无缺,唯一遗憾的就是右大腿处,被那该死的野狗咬上一口,至今还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他撕下旁边尸体上的外衣布条,很认真地包扎了自己大腿上的伤口。 玛的,该不会得狂犬病吧。 石风遽地条件反射了一下,可转眼一想:麻痹的,这哪里去找什么狂犬病疫苗呢。 只好听天由命了! 这一仗,大明帝国看来是大败了,自己得早些离开这个阴魂不散的地方。 史书中记载的这些女真后金军,还在奴隶制社会里,那叫个野蛮无人性呵,穷凶极恶、杀人如麻。 眼下,后金军应该是追击溃败的大明军队去了,可回过头来,他们便会来打扫战场。 他们本身就是一帮掠夺者,焉能错过这种机会? 这些死尸身上穿的皮甲、铁甲,都会被他们剥走,现场的各种兵器都会被掠走。 倘若让他们发现这里还有一个活人,那就得再赴阎王殿重新投胎了。 重新投胎?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几十年,几百年…也许永远只是也许… 想想自己还算幸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人总算是活着。 他再一次环视了一遍,宛如修罗地狱般的战场之后,便一瘸一拐地向着远方走去。 夕阳下,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显得那么的孤单而凄凉。 他也不知该往哪里走,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找不到北了都。 唯一明白的,就是尽快远离这个倒霉催的战场,往有人迹、有水源的地方走。 走啊走…他不停地走… 从天黑一直走到天蒙蒙亮,估计远离那个修罗战场应该有六七十里路了吧。 石风也走累了,就直接找到一个能挡点风的小土丘,躺在上面昏昏然的睡了过去。 …… “嗷…” 一阵战马嘶吼声传来。 “的哒哒…的哒哒…”马蹄声四起。 石风一个激灵,蹭的坐了起来睁开眼睛,这时,天空已是大亮,估计是晌午时分。 这具躯体的原主叫石二狗,原是河北沧州人士,从小习练武艺,前年北方大旱,家里实在难以糊口,便跟着当上队官的叔叔,来到辽西锦州当营兵,经过层层选拔,成了一名出色的夜不收。 他身体高大强壮,武功自然不弱,臂力出众,硬弓箭术特别出色,是远近闻名的神箭手,拳脚刀法也很厉害。 这倒给当下的石风带来了不少优势,捡到了大便宜。 野外浅睡状态,不管有多累、多么困乏,这是夜不收的基本素养。 只见石风卧扑在草地上,大铁弓在手,羽箭搭上弦,睁大眼睛注视着前方。 在距离他大约三四百步远的地方,影影绰绰有两帮人在张弓对开,撕杀。 距离有些远,看的不是太清楚,但石风可以确定,这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而是两帮人在开仗撕杀。 没有明军的三眼铳响起,应该是大漠草原上的部落之争吧。 他非常麻利地趴在了这一尺多高的枯草丛里。 虽然离交战双方还有不少距离,但他还是很规矩地隐蔽起来,不想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天知道这是些什么部落之间在交战,还是隐藏起来慢慢观察之后再作定论不迟。 那边的撕杀由开始的激烈,慢慢平静了下来,羽箭的破空声稀疏了,但并没有停息。 凭石风大脑判定,那肯定是一方落败了。 的的得得…的哒哒… 一阵马蹄声和人马影都离他是越来越近,似乎在向他的隐蔽点突进。 …… 第2章 遭遇后金人 石风暗忖不妙,遽然变色,肾上腺素不由得急速分泌,双拳紧握。 他张大嘴巴深呼吸几下,拨开枯草丛,小心抬眸观察。 两个身穿破皮袄,胡子和头发拌着雪花搅乱在一起的高大汉子,骑着战马朝着他藏身的方位奔来。 看着装,二人应该是大漠蒙族部落的汉子。 这两个蒙族汉子的战马,好像都中了数箭,疾驰多时,马嘴处已然冒出了血丝白沫,一个趔趄接着一个趔趄,二匹马像商量好了似的,都翻滚于草地上抽搐不起。 二个逃跑者滚动起身,弃马撒丫就跑。 在二个蒙族汉子的身后,约有六七个人马紧追不舍,同时在马背上不断地张弓放箭,追杀逃跑者。 “嗖…” “嗖嗖…” 很快,落后的一名蒙族汉子,后背“卟…”的中了支重箭,箭矢穿胸而过,血花四溅… 他踉踉跄跄几步,口中啊了一声,最终扑地而亡。 仅剩的蒙族大汉回头只瞥了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脚步没停,继续向石风方位撒丫子狂奔。 喂…你偏偏往老子这边跑来干嘛?想拉个垫底的才甘心? 石风嘴唇嚅动,不由的嘀咕喃咕起来。 可恶的是,这个莽汉跑的比大漠上的兔子还快。 从战马倒地时算起,应该有二百多步的距离,一眨眼功夫,就离石风也只有三十余步的间距了。 喔靠,这骚包的奔跑速度,比牙买加飞人博尔特还快,简直可以去奥运会上拿百米金牌了嘢! 要命的是,狂奔之下的这个间距,还在缩短… 狂奔中的那厮,还垂死挣扎地往后放箭,企图阻止敌人的追击,那知这几支乱箭对于飞奔中的骑士而言,尤如螳臂当车。 就在他又一次回身搭箭之时,手中的弓弦却没有震动。 糟糕… 石风心里一紧,意料中的事情如期而至,只见空中飞来的一支羽箭,准确无误的射穿了那家伙的脖颈。 “卟嗤…”一声。 这厮的鲜血尤如天女散花一样,在空中飘逸,几滴鲜血还随风飞溅到石风身上。 可恶! 石风心里暗骂一句,但身体却趴在草丛里是一动不动。 在最后一个蒙族汉子被射杀过后,胜利一方勒紧马缰绳停了下来,战马“咴咴…”地喘着粗气,原地踏足。 石风瞧得清楚,这些追逐而来的骑士,戴着红顶皮帽,长着鼻梁很高的鹰钩鼻,身上穿着肮脏的皮袄,没有穿戴铠甲,脑壳后拖着一根细长的辫子。 金钱鼠尾辫? 从事历史考古的石风清楚,大漠上游牧民族的发型,一般蒙族各部落男人,都是双辫在左右前额,可只有女真族男人,是单辫在后。 玛的,是后金的女真族人! 他们属于时下大漠上、最凶残暴戾的北蛮部落,似乎在猎杀大漠上的异族人。 石风正在紧张中,那堆后金人嘀里嘟噜一阵,有一个瘦高个的家伙,下了马向前走了过来。 这帮子人使用的应当是满语,口音还有些怪怪,石风头脑里残存的记忆系统在运转,但没任何反应,说明根本就没听说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尸体的隐藏位置。 通过观察,发现另外还有六个后金人,围坐在距他这里大约六七十步开外的地方,都是下马在喝着马奶酒,随即躺草地上歇息。 石风知道藏是藏不下去了,犹豫了一下之后,昂头准备起身。 这名后金人发现了石风,他着实给吓了大跳,怔愣地站在石风面前。 双方大约有三四步的距离,只见那名后金人双手护刀,两眼贼溜溜地盯着这不速之客。 让这位后金人惊愕的是,这里居然还卧藏有一个家伙,但不知什么来历? 瞧见石风那苍白如僵尸般的面孔和外形装束,那厮很快确定对方是个中原人,而且还应该是个明军溃兵。 那名后金人嘿嘿冷笑二声放松了下来,手中的大弯刀反而下垂了,他迈腿走近一步,俯身前去探究。 在这位后金人眼里,明军士卒那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这几年每战必败,不堪一击。 这个明军溃兵杀了可惜,抓回去当家奴很不错。 这骚包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就在眼前。 乘着敌人放松警惕之时,慢慢起身的石风,闪电般一个侧踢,一脚踹中那厮的下腹部。 这一脚可卯足了劲。 只听得“哎哟…”一声惨叫,那厮手中的大弯刀应声落地,双手护腹样子十分痛苦。 这个后金骚包痛得呲牙咧嘴,脸都在疾速抽搐中,身躯弓下腰来,扭曲得就像只烧熟的大虾。 这个后金男人,他做梦都没有料到,面前这位满脸苍白的大明溃兵,竟有胆量在这么多后金族人面前动手。 不容对手有下一步的反应,石风“呛…”抽出雁翎腰刀,箭步向前,对准这骚包弯下去的脖颈奋刀斜劈。 “卟嗤…”一刀。 那厮的头颅瞬间飞颈而去,骨碌碌滚出老远,脖颈处飚出一柱鲜血,“吱吱…”作响,就像后世里的音乐喷泉。 后金人的躯体轰然倒地,只抽搐了一下,便立即停止了动弹。 干净利落,不留下后患。 这述说起来好像很慢,但实际发生的却非常快,从石风抬脚飞踢到劈砍敌人头颅结束,只是一眨眼功夫而已。 而这时,距离石风比较远的那六个后金人,被这幕给惊呆了,有几个才刚刚有点反应过来。 “敌袭…” 其中一个后金人惊呼一声。 反正石风是听不懂,但观其表情动作,大概也猜得出其在向同伙发了警报。 一不做二不休! 当然是乘对方还没完全作出应对之前,来个主动出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石风一把将放在地上的大铁弓抓到左手中,右手迅速将腰刀回插腰间刀鞘中,顺势搭箭上弓。 这是夜不收石二狗的本能,再加上现代人的处变不惊和从容镇定。 石风深吸一口气、气存丹田,单膝跪地屏住呼吸,举弓拉弦瞄准目标。 “嗖嗖嗖…”就是三箭连珠。 那动作都是下意识的一气呵成,熟练的就像在喝水。 弓弦震动,两个人影随即倒地,没有铠甲护身,那都是胸口箭穿而过,当即丧命。 喔靠,没想到当下的自己,箭法像传说中的能百步穿杨啊。 石风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一时间里是难以置信。 …… 第3章 绝地出击 这体内两个不同时代的灵魂和基因,碰撞在了一起,自然会发生些化学反应。 这不…大脑系统正在协调融合之中。 三箭连珠震弦之后,石风就地一个懒驴翻滚,身躯随即向侧面快速转移。 就在他将将移开七八步距离,只听得“簇簇簇簇…”声响,四支羽箭就落在了他刚才卧扑的地上,箭矢入土三分,羽尾还在摇晃抖颤中。 太凶险了。 石风心里暗自捏一把汗。 由于石风施展的精准弓法箭术,把对方给打懵了,后金人十分诧异,在这地界上竟还冒出这等强人? 尚不知是何方神圣? 后金人只敢不停的拉弓放箭,由于敌情不明,他们不敢冒险冲杀过来。 在爬行一段距离之后,羽箭声忽然停了下来,石风疑惑中挺起上身抬眸远眺。 对方剩下四个族人,他们卧在不同位置,就是不敢轻易起身,免得被当成活靶子。 此刻他们的战马,早已没了踪影,估计早先被他们放出去饮水吃草了。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突然间会出现这种棘手的事情来,谁也料想不到呀。 后金人一阵惊恐之后,冷静地观察四周,发现只有一个点在动,估计就是一个敌人,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 他们嘀里嘟噜一阵,个个咬牙切齿的,誓将敌人碎尸万段。 于是乎,后金人便低弓着身躯,慢慢向石风的方位围了上来。 石风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从背上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单膝跪地屏住呼吸,举弓…瞄准…拉弦… “嗖…” 箭矢破空飞出。 一声闷哼,对面一个后金人中箭倒地。 这个后金人中箭是自找的,他完全可以卧在草地上做匍匐爬行,而弯腰哈背的弓身前行,自然暴露在石风的眼皮底下,成了活靶子。 石风猜测,这可能是关外游牧族人所谓尊严的缘故,尤其是后金男人,在他们眼里,凡地上匍匐的都是奴才。 见又被撂倒一个,后金人吓得卧扑在地,他们把头缩进脖颈里,前胸贴紧草地,而屁股撅得老高,像只赖蛤蟆似的一动不动。 卟嗤一下,石风忍禁不住地笑出声来,连忙用手捂住嘴,以免暴露方位。 要是现有智能手机,将这些后金人的怂样给拍摄下来,然后发到网上,那绝对可以上热搜。 不过石风心里明白,这样对峙下去对自己可是十分不利,必须得主动出击,尽快把对手消灭干净才行。 否则,这后金人的救兵一到,就是自己的死期。 石风放弃匍匐爬行,也是弓身前行,自然是暴露了身影踪迹,对方忙不迭嗖嗖嗖放箭过来。 他对身后羽箭钻到土里所发出的“簇簇…”声,充耳不闻,只管向前接近对方。 当羽箭破空声再次停止之后,石风不再前行,而是抬起头来观察。 正好看见一个后金人的红顶帽子冒出,帽沿下露出了一点脑门,正在向他这里张望。 不知是愚昧无知,还是傲慢轻敌,后金人的红顶皮帽就是不愿摘下来。 这在打仗老兄,这帽子又不是脑袋,不摘掉岂不成活靶子了吗? 骚包!愚蠢! 也许,后金人根本就不习惯这种卧式野战,显得偷偷摸摸的很猥琐,他们大都热衷于骑着骏马,在奔驰中面对面撕杀,快意恩仇。 可阴差阳错之中,让现代人的石风,始终占据着整个战斗的主动权! 后金人了望半晌,自然没发现在卧伏爬行中的石风。 双方距离大约只有四五十步的样子,谁都不敢再靠近,大家僵持着。 后金人还有三个,不知道后继还有没有援兵。 如后金人的援兵突然降至,以他们的快马,自己很难阻挡。 石风忍不住在心里悲叹了一声,实际上心里很是紧张。 必须尽快将这三个该死的家伙给收拾掉,然后快速逃离这现场。 想到这里,石风干脆抬起上身直接升头观察,遗憾的是这次他并没发现对方的踪迹。 奇怪,隐身了? 就在他准备主动出击时,对面一顶帽子慢慢的从草丛里冒了出来。 那后金人抬头打量了石风位置之后,弯腰快步向前跑了五六步,迅速扑倒在草丛中。 而另一处相距有二十几步远的草丛里,又一顶红帽子冒了出来,只见他也是向前跑了几步之后,一个前扑在了草丛里。 石风明白了,虽然对方姿势显得别扭难看,但他们似乎在运用交替掩护攻击的散兵战术。 喔靠,这现代步兵的散兵战术,难不成数百年前就有人在应用了? 事实胜于雄辩! 实际冷兵器时代的围猎场景里,就有这种战术,只不过现代人聪明,把前人的经验拿来总结提升,就是散兵战术。 此时,石风发现的那两个后金人,距离他最多也就三十步远。 这个距离不能再近了,必须得将他们消灭掉。 石风抬弓瞄准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骚包,那个家伙的藏身之处,红帽子就是目标。 很快,红帽子一露,那厮直起身来,弯腰准备奔跑。 刹那间,石风不假思索的开弓放弦。 “嗖…” 射击跑动中的目标,相当于马背上骑射,十分考验弓箭手的判断和反应能力。 但骑射恰恰对于石风这个夜不收,是最擅长的。 弦震人死,那骚包是一箭穿透前胸,三十步的距离穿胸而过,死得不能再死了。 石风消灭了第四个后金人之后,对手只剩二个人了。 他的几次放箭,显然起到了震慑效果。 这时,石风和后金人的战力对比,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这个时候,担惊受怕的应该是后金人才对。 最后那二个后金人,显然是恼羞成怒,他们在那哇哇叫喊大骂。 石风虽然听不懂,但凭对方动作和情绪,估计是想让他现身来单挑。 单挑,也就是单打独斗,这是北地乃至大漠勇士决斗的习惯作派。 在他们眼里,偷偷摸摸搞暗算,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反正石风也听不懂,可就算听得懂,他也会装傻充愣,除非脑袋瓜子被蠢驴给踢了。 他压根就没想过,穿越在这大漠里去跟这些野蛮人争强斗狠,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他杀人只是为了活命! 对方见石风迟迟不肯露面,明显不是大漠上光明正大的游侠好汉。 尚没瞧明白对方是何方神圣,只知道今天算倒了大霉,碰上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无赖硬茬,真是一脚踢在了岩石板上。 他们不敢再冒然行动了,而是藏在草丛里死活不再露头,等待时机。 正当石风在思索着,如何将最后这两个该死的后金人干掉时,新的情况却出来了。 第4章 拚死搏杀 只见那两个后金人,突然从草地上一跃而起,向着他们的战马快速奔去。 原来,这些战马在吃饱喝足之后,陆续返回原地来寻找自己的主人了。 玛的,他们这是准备逃跑,还是去喊援兵来围剿? 石风的脑袋瓜子在快速转动。 但无论这二个后金人做出怎样的选择,对石风眼下的处境都是致命的。 这还用想嘛,当然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啰! 石风不加思索的起身,撒腿就追。 大腿部被野狗咬开的伤口,顿时被撕裂成了大嘴,流血不止。 但此刻,流血和疼痛已不再属于石风要考虑的范畴。 尼玛,这伤痛算个球,有命重要吗?! 跑在前面点的那个后金人,已然翻身上马,他勒住缰绳朝石风方向转身。 “嗷…” 战马嘶鸣着前蹄悬空收起,后蹄为转轴…当前蹄放下时,马身已是180度转过来了。 但这骚包没想到他的死期在临近。 当他身体还没在转动的马鞍上坐稳,更是来不及夹打马腹想要前进时,“嗖…”的一声破空音响起。 一支疾射而至的羽箭,瞬间穿透了他的脖颈。 “呃呃…” 那后金人挥舞二下手臂,便一头栽下马来,当场毙命。 “嗷嗷…” 那战马惊得又一声嘶鸣,拖着一只脚还挂在马蹬上的后金人尸体,撒足跑开了。 这是石风射出的一支羽箭,四五十步的距离,属于小菜一碟的表现。 最后一个后金人已乘机翻上了马,但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勒马转身的同时,熟练地伏低身子,双腿猛然夹击马腹。 “嗷…” 战马嘶鸣,朝着石风急冲了过来。 奋力杀死敌人,这是后金人作为大漠勇士的固有特质,临阵脱逃,那是耻辱。 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可怕的敌人,竟是个明军装束的汉族少年,这时的他恨不得一个冲锋,便可斩杀掉这个可恶的中原汉人。 如不能成功,他便乘势冲离现场,回部落去喊族人,回头再来收拾这个明军少年也不迟。 逮住了,一定要抽筋拔骨,千刀万剐才解恨。 面对战马冲来,石风下意识地快速搭上箭矢,满弓一箭射出。 “嗖…” 距离太近,敌人又是低伏在马背上,他只好射马。 “嗷嗷…”中箭的战马痛得狂嘶不已。 锋利的三菱铁矢牢牢钉进马脖子里,整个箭身深入马身大半,只落箭尾在外,鲜血飞溅。 突如其来的创伤疼痛,使得战马四足腾起狂蹬,做出垂死挣扎。 但这后金人骑术精湛,他硬是控制住了受重伤的战马,不但没让自己被甩下马来,而且还引导着狂怒的战马向着石风再次扑来,作最后一搏。 离的太近,以战马狂奔的速度,相隔三四十步距离,撞击就在眨眼间。 这个时候,需要的是当事者沉着、冷静,而这些恰恰是探险家石风所具备的潜质。 早在战马受伤停滞的瞬间,石风已毫不犹豫的做出弃弓、抽刀、移步…动作一气呵成。 在这生死一刹那的交锋中,他的笨拙移步,将将让开了战马的正面冲击,挽回了自己的性命。 “呼…” 一股疾风迎面扑来,后金人乘机扬起的雁翅弯刀,向石风当头斩了下来。 神经始终处在高度紧张中的石风,他预料到古代骑兵战术中的悬斩一绝,所以,他想都没想就顺势缩身倒地。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雁翎长刀本能的往上挡砍。 寒光一闪耀冰雪… 只一瞬间的交错,石风突感一阵疾痛从自己右肩袭来,差点让他的雁翎长刀脱手。 而这时,后金人手臂上的温热鲜血,宛如一瓶开了口的波尔多拉菲红酒,自上而下的洒落出来。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只手掌连着那柄雁翅弯刀,被抛向了半空。 一时间里,后金人的惨叫声,战马哀鸣声都混杂响起…人马纠缠着直接栽倒在草地里,宛如跑了调的交响乐章和草原舞台剧。 在草地上打了个滚之后,石风顽强地一跃而起。 仿佛不曾察觉到自己肩头的鲜血和浑身的疼痛,石风急急往倒地的敌人冲了过去。 失去右手掌的后金人,脸色刷白而面目狰狞,痛的差点昏厥过去,但他得抓紧逃命。 战马已经奄奄一息,倒在草地上痛苦的抽搐着。 那后金人从草地上爬起来,左手捂住还在喷洒着热血的断手臂,跌跌撞撞的向前逃去。 可还没跨出两步,就被奋力追上的石风,从后背上“卟嗤…”一刀,捅了个透心凉,倒地而亡。 当最后一个后金人被杀死之后,石风也瘫倒在草地上,直喘粗气。 他面色刷白还不停地抽搐着,额头上全是虚汗,右肩上血流不止,将破烂的衣衫都浸透了。 伤口很深,不及时治疗止血,这肩头连手臂恐怕就废了。 没办法,石风只能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用力将右肩做了几层包扎,疼的他浑身直打哆嗦,几近昏厥。 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旦后金女真人寻找族人过来,自己就完了。 他挣扎地爬起来,发现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他再也没法在此停留,跌跌撞撞的转向大漠深处…一直向前走去。 他一刻不停地走啊走…… 自己估算着,已经跑出得有三四千步的距离,他真的走不动了。 经过紧张激烈的搏杀,逃跑,消耗了几乎所有的体力。 现在,除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还饿的实在是难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哦,不光是饿还渴。 鲜血流得多了,这口渴是必然的反应,说明身体机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靠自身的毅力在支撑,恐怕早已经躺在草地上不起了。 失血过多、疲饿交加,加上肩伤和腿部野狗咬伤的伤口撕裂,真的要命呵。 石风只觉的头是越来越晕、越来越沉,开始眼冒金星。 他面色苍白、精疲力竭的瘫坐在草地上,背靠在一个小土堆里。 他实在是跑不动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就在石风翻着白眼,努力不让自己昏晕过去时,在模糊的视线里,影影绰绰的看到几个人影,正在向他方位跑来。 他首先想到的是后金女真族人终于找到他了。 宁死不屈! 他本能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左手按在雁翎刀柄上。 可还没等他拔出刀来,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石风仰天向后轰然倒了下去。 …… 第5章 流亡大漠 一年半之后。 漠南大地刚刚进入春季,冰雪消融之后的大草原,终于迎来了勃勃生机,杂乱枯干的草地在春雨滋润下,神奇般长出嫩芽,一派春意盎然。 一群身披兽皮,头发蓬乱,光着脚丫子的蒙族男人,顶着头上的烈日,寻找着猎物留下的足迹,正在努力追踪着二只黄羚羊。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黝黑壮实的年轻男子,其外观与其他人还是略有不同。 他身上斜披着一张兽皮,赤脚丫也光着膀子,虽然皮肤都是黑黝黝的,但他的肤色和五观,跟其他蒙人稍有不同,仔细看,还有点中原人种的感觉。 没错,他就是石风。 他没有死,运气出奇的好,以一个顽强的钢铁意志,和强壮的体魄存活了下来。 那天他昏死前瞧见、向他跑过来的那几个人,并不是后金女真族人,而是几个正在迁徙途中的蒙族部落人。 救石风的这个部落很小,也相当的原始,男女老少加在一起,总共才有四十几号人。 在石风眼里,如其说是一个部落族人,还不如说就是一大家子亲人。 这里的人除了族长父辈的兄弟姐妹和他们的孩子,就是族长这辈的兄弟姐妹和他们的孩子们。 说白了,就是个三代同堂的大家庭,近亲繁殖。 他们纯朴善良,并没有像其他大部落那样,将石风这样的流民当成奴隶。 当然,他们也没这个实力。 当初救石风,一是出于他们善良的本性,还有就是他们需要强壮点的汉子,以增强部落里的实力。 他们自称库尔勒族,最早可追溯到匈奴,现在应该属于蒙古族系范畴的一个单体族,没有什么悠久的历史,族史估计不超过六七十年。 就这样,石风得救了,非常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部落里的族人都说,那是他们的太阳神在保佑着他。 而石风在心里却认为,这是让他穿越过来的上天之神,那股神秘力量在保佑着他,要他坚强的活着,去完成上天赋予的历史使命。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让你重生或穿越,必定有缘故。 但石风至今尚不知其历史使命是啥? 他只能自己琢磨,应该就是惩恶扬善,家国情怀之类的吧。 无论是上天还是神灵,反正都一个样,事实是他奇迹般的又存活了一年半光阴。 现在他才知道,这个部落里有一种专治野狼或野狗咬伤的神奇草药。 按现在医学理论,他们这种神奇草药,应该具有较强的止血、抗菌作用。 这些就是后世里传承的蒙药,石风知道的就有草乌叶、诃子、翻白草等。 肩上的刀伤比野狗咬伤稍好些,当时失血过多而昏厥,吃食喝水之后就醒过来,敷上草药慢慢养伤,逐渐恢复了肩头的肌肉神经系统。 大约过了数十天之后,右肩可以动了,逐渐恢复其活动功能,半年不到,一切都恢复如初。 可就是被野狗咬伤的特讨厌,主要是细菌感染,说是差点没命了。 现在,石风身上的伤被库尔勒族人彻底治愈,身体恢复如初,只是在右腿和右肩上,各留下一块狰狞的大疤。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这里对石风而言,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以他后世了解的地理知识,这里应该是内蒙古和辽宁交界区域,在大明朝应属于漠南地区。 这里离大明国境线甚远,少说有五六百里路程。 在石风的历史记忆中,广袤的华夏北疆,古时代的游牧民族或部落非常之多,它们大都是匈奴、柔然、鲜卑、羯族、突厥、契丹、吐蕃等族的后裔,混合演变而成。 在明朝初期,蒙古境内主要以漠南鞑靼和漠北瓦刺为主,跟明朝怼的主要是漠南鞑靼,中原汉人习称他们为鞑子。 现在的大漠主要是蒙古族系为主,按区域划分了漠南,漠北和漠西。 跟大明和后金相邻的,主要是漠南蒙古。 现在漠南蒙古是以林丹汗为统治者,据说他是正统的成吉思汗后裔,称为黄金贵族。 整个漠南联盟中有16大部落49头领。 但现在,以辽东建州女真族建立的后金汗国,在塞外最为强大,他们不断地对漠南蒙古的林丹汗领地,实现战略扩张和掠夺。 但石风现在发现,广袤的草原上除了察哈尔,喀喇心,扎鲁特,鄂尔多斯等大部之外,实际还有成百上千个蒙族的中小部落,他们都很弱小,尤其是单体部落。 这些部落人,往往跟杀戮、野蛮、战争、掠夺联系在一起。 这一年半的塞外草原生存,让石风了解到的实情甚多,比后世历史书籍和文献中,所描写的还要详细,这对他这个历史考古学家而言,完全是不虚此行。 华夏的北疆大漠上,生活着各色各样的游牧民族,他们世代以家庭为核心、慢慢发展成部族,可以说,大漠是数千个部族组成的大联盟。 上面所说的鞑靼,瓦刺,以及演变的漠南、漠北、漠西等蒙古大族,以及后来的女真族,都是在数百数千年争斗中演变发展起来,后来成为了塞外草原霸主。 这些霸主先后成立所谓的汗国,当以现在的后金汗国为最强大,几年之后就是定都沈阳的大清国。 史书中记载,大草原上林林总总的蒙古族,无论是所谓的黄金贵族还是普通族类,都先后臣服于后金汗国,也就是后来的大清国。 他们统一了整个塞外大漠,从最早的漠南、漠北,一直到康熙年间所征服的准咯尔旦,也就是漠西。 古往今来,在这方圆数千里的大漠上,林林总总的部族数千,但他们的出路实际只有二种: 一是绝大多数落族的归属,就是臣服于某个霸族,或结盟于古老的大族,成为其佣族、奴族,从而服从大族对征兵、征用马匹或牛羊的需求,甚至于劳役。 这些结盟成手足的联盟,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仍然有一些小而弱的部族,他们从不依附于任何大族,过着与世无争或叫隔绝的原始生活。 他们始终保持着那种最纯朴,最善良的原始生活方式。 他们的需求是最低层次的,那就是:活着。 他们不接受任何所谓先进的生活方式或生产工具,固步自封,居无定所,到处流浪。 这种最禁锢,最原始的部落,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讲,最终是要被淘汰的。 但就是这种最原始的单体部族,现实中却把石风给救了。 他们给予石风以疗伤,跟他们生活在了一起,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从此,石风与这个原始部落的库尔勒族人一起,过着原始人的生活。 第6章 饥寒交迫,生不如死 石风记得清楚,春夏秋冬春,他在这片大漠上历经了第二个春季。 在这里,人能否生存下来,与掌握的技能和知识无关,因为你根本无从发挥。 这里的人们,能活着就是单纯凭运气,或者说看命够不够硬,至少对于石风来说是这样的。 不得不说石风的命确实够硬,被大刀砍伤、野狗咬伤,如果没有人及时救他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伤口发炎化脓,恹恹一息,他却起死回生。 石风跟着原始部落一起过着颠沛流离的迁移生活,但日常居住还是相对分开,因为生活习惯还是大不一样。 大漠上各部落之间经常发生战争,抢劫掠夺常态化,大部落欺负小部落,弱肉强食,尤其是在饥荒时期。 所以,库尔勒族人很穷,没有马匹或骡子,只有几辆独轮木架车。 没有过多的生活用品,也就养着几头羊,因为这些物质多了,就会成了别人的战利品,反而给族人遭来杀身之祸。 他们日常生存主要靠狩猎,各类野羚羊是最主要的猎物。 他们挖取附近山林、山丘坡上的野生菇类和野菜野果,善于分辨出哪些有毒,哪些无毒可食用。 还有就是各种昆虫,掏小型爬行动物的窝等等。 完全是饱一顿饥一顿,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方式。 石风利用打火石取得火种,尽量劝说部落族人吃熟食,尤其是肉类食物,尽可能减少疾病对族人的伤害。 康复之后的石风体力好,爆发力强,动作灵活,善用长刀,箭术精准度极高。 他学会了投掷长矛,加上箭术高超,成为族人们外出打猎的绝对主力,深受族长和族人们的爱戴。 所以,石风与族人们相处得很融洽。 不要把古代人的语言想象得很复杂,尤其是塞外游牧民族,因为语言跟生活是紧密相联,它服务于日常。 游牧人十分简单的生活,本身就不需要多么丰富的语言来表达。 库尔勒族的语言应该属于蒙语范畴,其实很简单,词汇量也非常的少,都是日常生活起居和打猎时所用的语言。 借助肢体动作,与族人们作日常交流,石风二个月就会了,经过一年半时间的他,已熟练掌握了蒙语,和大部分的满语。 为躲避战争,躲避掠夺与杀戮,库尔勒人到处迁徙,山脚下,溪水边就是他们的住所。 库尔勒部落由于没有族群和种族这个概念,与其他大的种族之间就不能通婚,主要是对方瞧不上他们。 强大是生存的基础和保障,才会被人敬仰,这里千古不变的定律。 只有遇到和自己一样的单体部落时,库尔勒族人才有通婚的可能,所以,族里大多情况就是近亲繁殖。 极为原始的生活状态和流离颠沛,库尔勒部落的死亡率很高,这可想而知。 死亡集中表现在出生不久的婴儿、未成年儿童,还有年长体弱的所谓老人。 库尔勒族人的寿命普遍都不长,族里年纪最大的所谓族老,好像也就是四十多、五十岁不到的样子,族长大概也是三十多岁。 石风有问过这些族老们的年纪,但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只记得好像活过了四十多个冬天。 在塞外,寒冷的冬天是最难熬的季节,也是让人记忆深刻,此生难以忘怀。 普遍零下40度左右的冰天雪地里,除了烤火取暖,从心灵到身体的每个角落,没有丝毫的温暖感,浑身上下是拔凉拔凉,一种生不如死的寂寞。 在寒冬里,人就像是在地狱边缘踱步的行尸走肉,随时都有可能跌落到地狱中去。 每当冬季里,族里死个人,大家都不会悲伤到什么程度,没有哭得死去活来一说,只是口里念叨着太阳神保佑之类的言语,默默地把人掩埋了事。 什么叫人如草芥,贱命一条,石风从此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石风在塞外经历过一次寒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想想那些日子现在都觉得后怕,他担心下个冬季来临时,自己是否还能活着渡过。 其实,在大漠里渡过了一年半光阴,他才真正体会到生不如死,活着需要勇气之类的人生哲理。 他经常梦见前世的亲人们,年迈的母亲,善良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 梦醒后,总是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有时也想,这老天让他穿越,就不给个好点的待遇? 咱不奢望什么帝王将相,公子哥儿,就弄个平头百姓,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喝碗稀粥吃口咸菜的也行啊。 可偏偏给他落在战场上,先是做逃兵,待九死一生的搏死出来之后,现如今落在一个生活贫困得不能再贫困的环境里,差不多算到了地狱里的感觉。 要不是想着自己努力点,表现好点,梦想有早一日能返穿回去,再见自己亲人的话,他真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当然,这些都是牢骚,人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怀念过去,只能让人活得更痛苦,甚至于沉沦而自暴自弃。 不过,这样的厉练和经历,对他日后应该是有益的。 古人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一年半过去了,逐渐能面对现实的石风,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返回关内中原去,因为只有返回到了中原大明朝,自己才有用武之地。 总不至于就这样,在这里渡过一生吧。 如是这样,让自己穿越过来,相当于在遭受一辈子的酷刑,老天啊,这惩罚有意思吗? 在眼下,单枪匹马的在这漠南草原上行走,碰上后金女真族人,或蒙古贵族,被抓去当奴隶,那就真的是暗无天日,生不如死。 你要是想逃跑,在这片茫茫大漠上,凭你武艺最高,最终也是寡不敌众。 面对千军万马的追击,在一望无垠的荒漠上,躲无躲处,你能往哪里跑? 上一次能逃脱那是侥幸,因为对方孤军深入且又毫无防备。 这一年半的时间里,让他感到特别沮丧的是,竟一次都没有遇到过汉人或中原人的身影,连痕迹都没有。 历史上,大明帝国对塞外蒙族和后金人,都采用过经济封锁,严禁粮食、铁、盐、布匹等战略物资销往这里。 但实际上,大明边境上走私十分猖獗,许多商人跟边境守将或军官相互勾结,大肆敛国难财。 玛的,都是些要钱不要国的汉奸。 估计因为走私的缘故,这些商人行走路线都十分隐秘,石风碰不上也实属正常。 第7章 狩猎 石风之所以现在会远离其他部落和人群,是因为库尔勒部落本来,就是为了避开杀戮才不断迁徙的。 他们往往是向着远离人群的地方迁徙,自然生存环境差,大部落不愿意去的地方,却成了他们的常住地。 据族老们提起过,库尔勒人原来也曾跟外界商队往来过,他们用兽皮交换过一些物资,比如食盐、布匹、刀具、铁器之类的。 塞外草原上的铁器、食盐和布匹等极度匮乏,这种行为都是表示友善、互利的表现。 可是,后来开始打仗了,那些拿刀挎箭的大部落人或商队,会杀死他们这些原始部落人,或抓去当奴隶。 在库尔勒部落被无故杀了若干人之后,库尔勒人决定不再见商队或陌生人,见到骑马带刀箭的人就想法躲避。 这一年半来,石风还真的没遇见过骑马带刀箭的人。 因此,他们也就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总不至于在这个原始愚昧的地方,过上一辈子吧! 石风经常很无助的想着这些问题,一旦想到这些恼人的事,他的脑袋就疼得厉害,心里难受得要死。 他除了会打猎,还会下河捕鱼,遇到有湖或河流,就是他开心和大显身手的时候。 在部落里,跟他说话最多的是一个小女孩,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很瘦弱,手臂和腿,就像后世农田里的桔杆,感觉大风刮吹得猛点就会断。 她叫艾曼,这只是发音,是库尔勒族长的二女儿。 每当遇到河流,也是石风和艾曼最开心时候。 除了能经常下河洗澡之外,还能经常捕鱼来饱腹,难得的苦中有乐。 得益于若干年前和外界商队的交流,目前库尔勒部落里有些铁器的。 到现在为止,库尔里部落有一把大刀,二把短刃和四柄长矛,虽然打造的很粗陋,但打猎嘛还勉强能用。 弓箭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弓是辽东极寒地区产的硬木,也叫柘木,弓弦是兽皮或兽的肠子晒干做的。 箭杆当然是木质,箭头是硬木或动物骨削成的,也就是史书中常说的骨箭。 喔靠,一切太原始了,非常的low。 石风随身带着的那柄长刀,叫雁翎腰刀,非常锋利。 雁翎刀属于直刃长刀,这刀差不多和剑一样平直,单面开锋,厚脊,窄身,刀刃长三尺,整柄刀是由模具一次成型,净重十二斤九两,刃强而锋锐,利于劈斩而不妨直刺。 它是大明帝国军队中,特种兵的制式兵器之一。 每把刀的刀背上都刻有兵营卫所编号,以及铸造衙门的火印戳记。 这是中原汉人铁匠的铸刀,工艺精湛,跟塞外那些粗糙刀具不能相提并论。 实际上,塞外好的刀具,比如一些贵族或奴隶主的佩刀,也是俘虏中原铁匠们铸造的。 石风的刀具和箭壶弓箭,那一直是族里的宝物。 那十几支仅剩的铁矢,石风都舍不得用,珍藏在自己宿舍的地窖里,以备不时之需,平时打猎用的都是骨箭或硬木箭。 他一直是用刀高手,对于大型动物,石风经常用锋利的雁翎刀作最后一击。 库尔勒打猎时,族人们主要用围猎方式,还是用弓箭,刀和长矛完成最后一击。 但用刀完成最后一击的机会也不是太多。 像山林里的野兔野鸡这些小动物,一箭足够。 但对于像黄羚羊这样的大型动物,在大多数时候下,用不上长矛和刀。 因为中箭受伤的羚羊,不会马上倒地,而是负伤逃得无影无踪。 等你好不容易找到它时,羚羊很有可能,已经被野兽给分食掉了。 春季的某日,石风正在和部落里的其余五个强壮男人,一起追踪一头中了数支骨箭的野生黄羚羊。 进入春季之后,原本遍布在草原上干涸沼泽,大多数都已经有水了,这些大沼泽成了附近动物们的水源地。 春季打猎变得要省时省力不少,比其它季节在山林里到处奔跑要简单些,只要蹲守在水源边,动物们经常性地的来饮水,就很容易用骨箭围猎。 这天,石风他们正在追赶的野生黄羚羊,就是在沼泽水源旁边射到的。 他们所用骨箭,威力较小,跟三棱铁矢那根本没法比。 一头百余斤重的野生黄羚羊,经常要五六箭才能放倒,而且看射中的是哪些部位。 头部,脖颈部最为有效。 而这次打猎,石风先射倒了一只小一点的野生羚羊,他是一箭封喉,而哪只大点的,是族长和另外二个男人射的。 他们有三箭都击中了野生黄羚羊的腹部,这不算是要害。 这只野生黄羚羊体型大了些,大概有百十来斤重,虽然中了三箭,却依然跑得无影无踪。 中了箭之后,黄羚羊跟所有动物一样,都会疯狂逃命,这时,人依靠双腿根据无法追到它。 怎么办? 库尔勒人自有一套追踪羚羊的方法,就是跟着羚羊逃跑时留下的足迹,进行人为追踪。 追踪羚羊是件苦差使,不但要有独门绝活,还得有体能,因为追踪几十里路是常有的事。 总之,追踪羚羊要有锲而不舍的精神,追上羚羊比饿肚皮等死要强这个道理,族人们都明白,所以,只有盯住羚羊,直到它倒地捕获为止,否则,就要一直追踪下去。 你还别说,库尔勒部落狩猎手段非常的原始,主要是狩猎工具,这真的是太low。 但他们辨踪追击羚羊的本领,极为高明,这就是物极必反的自然规律。 有短必依所长,否则就无法生存。 他们能从杂乱无章的动物足迹中,能分辨出那个是他们受伤羚羊留下的。 也能从踹倒的草丛里,判断出羚羊逃跑的方位,甚至是还能坚持多久会倒下。 俗话说耳濡目染,况且还是亲身经历,这一年多下来,石风也掌握了辨踪识迹的基本绝技要领。 当然,跟族长们一同出猎,不需要他表现这种绝技。 话说石风等六人追踪那只受伤的黄羚羊,从清晨开始一直追到太阳当头的正午,真是锲而不舍。 虽说追击速度不快,还时有停顿下来分析观察,但估计他们至少跑出了三十里路程。 这追踪有点像后世的马拉松,石风跑得双腿是越来越沉重,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人还气喘如牛。 再看着队伍中库尔勒人,他们迈出的步伐,还是那样的轻盈。 唉,这人比人可要比死人呐! 石风被远远地抛在了队伍后面。 第8章 金钱豹 石风自以为自己体能还算是出众的,但跟每天在进行疑似马拉松的库尔勒族人相比,他们的耐力基因强大,纯属于小巫与大巫的关系。 不过,经一年多的强行锻炼,至少现在石风的体能大增,能一口气不息,持续跑上二十余里路,压力不算很大。 如果中途可以小歇,持续小跑数小时,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忽然,族长停了脚步。 他蹲在草地上端详羚羊足迹之后,伸出手给大伙指了个方向。 “羚羊就在前面,估计跑不动了,我们赶快上去。” 族长边比画边大声叫喊,大伙都很高兴,一路苦苦追踪的疲惫,顿时就烟消云散。 这苦尽甘来,快到了嘴边的美食,谁都是馋涎欲滴。 今天的追击时间,比预计中要加长了些,花费大伙们的不少体力。 因为返回去得背上百余斤的肉,负重行走就怕天黑下来难办,所以,必须得抓紧时间。 石风紧跟在族长后面,大伙又走出约摸一里路之后,终于发现了黄羚羊的身影。 大约百步远的山丘上,受了重伤的黄羚羊时不时的趔趄了一下,后肢已跪在地上,前肢颤抖着没有跪下,看上去想跑但跑不动了。 这太好了! 石风和库尔勒人都是手舞足蹈,向着垂手可得的黄羚羊散开着冲了上去。 这里是靠近辽东的大漠,原始森林和山林众多,灌木草丛满地都是,那里面很容易藏着猛兽,你根本发现不了。 所以,库尔勒人心里明白,必须得抓紧把黄羚羊抢到手,免得被虎豹狼群瞧见眼馋而来争抢。 羚羊被猛兽抢夺分食,在库尔勒族的狩猎历史上,时有发生,这在其他部落狩猎中也很常见。 这种到了嘴边的肉却被眼睁睁夺走,当场会让人沮丧的就想冲上去拚命。 话说族长一手攥着长矛,手舞足蹈地到了黄羚羊的跟前… 而这时,意外却发生了… 只见灌木丛里息息索索一阵响,突然,跃出一抹金色斑斓的猛兽,将黄羚羊扑倒在其利爪下。 大伙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情,给吓得一个个傻愣的不敢动了,睁大眼睛看着前面,那是只硕大的金钱豹。 这附近是辽东的大小山脉和原始森林,除了狼群之外,金钱豹、雪豹、猎豹、花豹最多,东北虎也时常会出现。 这时,冲在最前面的库尔勒族长处境,却显得十分危险,他和金钱豹之间距离也就隔五六步,手上又拿着个利刃,客观上形成了和金钱豹争抢食物的事实场面。 现代文明社会,像虎豹这些大型猛兽,都成为珍稀动物,在各类动物园里享受保护,连狼都属于珍稀。 曾经何时,大漠草原上那是野兽横行,它们怕过谁? 成年的金钱豹,敢于和六个成年男人对峙,足见其无视万物、势在必得的野蛮暴性。 失去了行动能力的黄羚羊,对这头正在觅食中的金钱豹,那是送到嘴边的美食,它肯定得拚命一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是目空一切的成年金钱豹? 那头金钱豹显然注意到四周不速之客的敌意,他张开了大嘴,“呜嗷…”一声,发出了凶狠低沉的咆哮警告。 族长离金钱豹最近,他不敢有过多动作,紧张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张开双臂慢慢的向后退。 其余人,也在小心翼翼地后退中。 一只成年金钱豹的四肢爆发力,根本不是人们所能想象的到的,若是惹怒了它,难说就不是你的死期。 就是不被金钱豹当场咬死,被它咬伤或抓伤,时下毫无医疗保障的情况,也就等于死亡。 就算现场有六个成年男人,大伙心里都明白,谁也不可能去惹恼这只金钱豹。 库尔里族人祖祖辈辈都靠狩猎,心里都很清楚这点。 现在第一步就是退出去脱离险情,然后再用声形并茂的恫吓方法,看看有否可能把金钱豹给吓跑,来个豹口夺食。 就在族人们算计着慢慢后退时,不知乍的,那只金钱豹突然放开爪下的黄羚羊,转向最前沿的族长。 这只猛兽,可能认为族长冒犯了它的神威。 完全出乎族人们的意料之外,大伙明明都在后退示弱中的嘛。 “族长当心!” 站在族长左侧的石风,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他观察豹子的态势深感不妙,便大声发出警告。 话音未落,金钱豹闪电般扑向了族长。 族长狩猎二十余年,见过被虎豹狼群分食猫物的场面,但面对面对恃还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他被扑面而来的金钱豹给吓懵了,一时间不知所措,或者说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本能的用左手向前挡去,而右手长矛竟然没有刺出,或是来不及刺出,人就被金钱豹仰面扑翻在草丛上。 而就在金钱豹飞扑的刹那间,石风没有退缩,而是双腿一蹬,紧握手中的雁翎刀,奋不顾身地向豹子左侧面扑了过去。 族长对他有救命之恩,在此紧要关头,他不能见死不救啊。 扑上去的金钱豹,双爪很优雅的搭在族长双肩上,歪着脑袋张开大嘴,利齿闪着寒芒慢慢逼向族长咽喉… 在这危机时刻,幸亏石风舍命出击,只见他手中的雁翎长刀,往金钱豹身上死命一捅。 “卟嗤…”一下,刀刃直接刺入金钱豹腹部,深的直末刀柄,力量之大可见一斑。 金钱豹被深深刺中之后,顿时恼羞成怒,它猛地松开族长,旋即转向石风… 而扑上去刺中金钱豹之后的石风,见没办法抽出刀子,他干脆松开刀柄,乘势来了个前滚翻加懒驴打滚,终算避开了金钱豹的拚命扑咬。 中刀重伤的金钱豹已是鲜血淋漓,肠子都在流出,它拚死一扑之后已是强弩之末,趔趄不稳,被一拥而上的族人们用长矛刺中。 “卟嗤…” “……” 奄奄一息的金钱豹血流如注,抽搐二下就一命呜呼。 石风连忙上前,他一把扶起倒地不起的族长,见他吓得脸色苍白,左右肩头上留下深深抓痕,皮开肉裂、血肉模糊。 但凡虎豹的爪子,那就像是把利刃,抓下去深至入骨,关键是爪子里还含有大量致命细菌。 二位族人从随身包裹里掏出草药,用嘴嚼烂之后小心翼翼地敷在族长伤口上,再用兽皮贴上,再用皮线包扎好。 这时,族长的神色渐渐恢复了过来,他对石风深表谢意,而族人们则用敬重目光,双手合一给予礼拜。 石风十分谦逊地逐一回礼。 第9章 血腥的吃食 族人们从惊魂中逐渐安静下来,庆幸他们终算是有惊无险,既得到了黄羚羊,还意外杀死了一只成年金钱豹,全族几十号人可以饱腹好几天了。 恢复正常的族长,指挥几个族人用短刃剖开黄羚羊和豹子的肚皮,将肝、肾和心掏出,血淋淋的现场分割之后,让大伙乘热生吃,以使及时补充能量。 这年头,石风也慢慢习惯了,这种乘热生吃动物内脏的行为。 但他只吃动物的肝脏,因为动物肝脏含有丰富的营养成分,主要有维生素a、d,能提高人的视力和防治夜盲症。 另外,动物血中含有丰富的游离态电解质na离子,相当于补充了盐份,可提高机体免疫力。 在古代里,黑夜占全天的一半时辰,在没有普及灯火的环境里,一旦人患上夜盲症,到了夜间基本上就是瞎子,死亡随时会笼罩着你。 大家撑开肚皮拚命在吃,抬起头来满嘴满脸都是血污,若用相机拍摄下来,看相片根本分不清这是人脸还是兽面。 石风感概,此时他们六个人,其实跟大漠上的野兽没什么区别,至少可归属于野人类。 事实上,你不生吃这些动物内脏,就没体能返回部落驻地,那可得负重回走几十里路呐老兄。 其余像豹和羚羊肚子里的大肠、肺、脂肪等内脏统统舍弃,这便宜了其它动物,一顿十足的美食。 把整只掏空内脏的黄羚羊和金钱豹,分别用带来的皮绳绑在粗木棍上,两人一只就扛着回去。 一路上轮流着扛,石风虽是有功之臣,但他很会做人,途中主动去替换大家抬扛。 返回途中,族长主动承诺,这张金钱豹皮给石风缝制件皮袍和脚裤。 库尔勒族人身上的穿戴都是野兽皮制品,没有任何布料,所谓皮袍、皮袄或脚裤,则都是用骨针,穿上细皮线缝织而成,十分的粗糙。 石风听了很是高兴,能穿老虎或金钱豹皮袍,这在部落里只有族长才有的荣耀和待遇。 有了这张金钱豹皮毛,加上其他曾皮,石风的生活条件就又得到了改善,至少严寒来临时,可以抵挡一阵了。 族长跟在队伍后面走着,由于失血和疼痛的缘故,他脸色苍白,面部还有些抽搐,而其他族人们是又唱又叫的扛着战利品走着。 石风担心族长的伤情,主动上前询问。 族长装得像没事一样,他笑着对石风说,族里有特效草药,他会没事的。 可石风嘴上应着心里还是很很忐忑不安,在没有像抗生素之类的现代药物,想要抑制住大容量细菌入侵,几乎不可能。 一年多前他右腿被野狗咬伤,伤口还不算很大很深,但后来伤口感染就是一个例子。 被生生的割舍一大块腐肉,再敷上草药,高烧不退九死一生才挺过来的,至今在他的大腿上还留有一块疤痕。 但自己因为年轻,免疫力自然比族长强得多吧。 大伙扛着黄羚羊和金钱豹,在太阳落山前终于回到了部落驻地,族里的男女老少开心的载歌载舞,一部分族人端来草木堆成几堆。 艾曼使用打火石点燃木草,全族人围成几堆,烤起了羚羊肉和豹肉。 羊肉和豹肉骚味重,族里专门有一种香料,边转动烤肉边撒料。 这种香料是几种植物籽,晒干磨成粉末装在陶罐里,但凡烤肉时拿出来使用。 库尔勒族没有食盐,但他们摘取植物盐来替代。 石风后来也知道了,一种叫木盐树的树皮和籽,还有盐角草,瓣鳞花,异叶杨,蒿草,松科等。 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让石风受益匪浅。 这天库尔勒人狩猎收获颇丰,共获有两只羚羊,加上一头豹肉,女人们就开始制作起肉干来。 他们都是将捕获的动物肉,制成肉条用太阳暴晒晒干,以备秋冬季节里食用,尤其是寒冬腊月间。 这时,族长婆娘兴高采烈地端出一坛子饮品来,相当于后世农村里自酿的土酒。 但这种所谓土酒,不是粮食酿成的,而是用大漠上的植物籽、昆虫、羚羊角粉、虎豹骨粉等,一股脑儿混合发酵泡制。 开启坛口,飘逸出来的味道让你难以形容,酸臭中带有丝丝的苦涩味。 这种所谓的‘酒’要是放在后世,那简直就算是发臭的垃圾,送给捡破烂或要饭的,他们都不会喝。 但在库尔勒部落里,这算是上佳的饮品了,逢年过节或有大喜事才喝上一会。 据族老们说,这玩意儿能袪除风湿,滋阴壮阳,强身健体,实际相当于是一种药酒。 开坛后,族长婆娘先给石风倒上一土碗,族长端起来举过头顶,并亲自送到石风面前。 这举措很隆重,对他今日舍己救人的壮举表示衷心感谢。 “谢谢…”石风很郑重地接过这碗酒,仰脖喝了下去。 实际,这种所谓土酒,石风以前别说是喝,就是闻到就想吐,现在是勉强能喝。 不过像今天这种场合,如果你不喝,或皱眉蹙脸地很勉强,那是对族长的大不敬。 …… 三天之后,石风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族长的双肩头被豹子利爪抓伤的伤口,刚开始红肿,现在是发黑、发臭,人伴有高烧不退症状。 这说明金钱豹爪子上的细菌多且强劲,伤口又深入至骨,传统消炎草药的药用,根本压不住细菌繁殖的势头。 这时,族长已病卧在土炕上呻吟不止。 族老们决定采取割肉疗法,这跟当初石风的腿部一样,被生生割去一大块肉。 但割肉需要止血消毒,同样存在细菌感叹伤口的危机。 怎么办? 石风提出用火烙法。 火烙法对于创伤口吻合,能起到快速止血和消炎作用,千百年来古今中外都应用广泛,就是现在医疗手术上也还在应用。 手术台上的止血钳,就是运用电烙手段,以达到快速封闭创伤口的作用。 只不过现代医疗手段先进、创伤面小,但原理实际是一样的。 在冷兵器时代,乃至近代战争,对于战场上的截肢或治疗刀伤,大都采用火烙法。 只不过库尔勒人自我封闭,没经历过而已。 当初石风治腿部和肩伤时,库尔勒族长他们根本不懂火烙法,结果是石风自己比划着折腾,痛苦不堪不说,效果还不太理想。 这次族长的割肉和火烙封闭创伤口,族人们自然推举由石风来主持,他也就没再推辞,当仁不让。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第10章 残忍的火烙 对于战场或野外急救,作为现代考古探险家的石风,除了培训,自学过不少知识技能。 可这里条件实在太差,连个绷带或块纱布都没有,包扎只能用兽皮加兽皮线缝合,更不可能有麻醉药。 这样操作有点太野蛮,近似于上刑。 族长双腿被皮绳绑架在木柱上,上肢还有他的儿子和族里壮汉用力按着。 族长的嘴里还塞进一块折叠好的兽皮,以防他咬伤舌头和嘴唇。 短刃在火上反复炙烤一阵用意消毒。 看着伤口周围已经明显坏死的腐肉,石风小心地慢慢用刀将其逐一剔去。 无论族长如何的惨叫嘶喊,鲜血淋漓,都不会影响石风的手术正常进行。 对于鲜血,他早已变得麻木不仁、铁石心肠了,唯一不变的,只有他心里的良知和冷静。 直到看见四周都是健康肌肤和白骨森森,以及腥红鲜血沽沽流出,石风这才罢手。 将手中的短刃用毛皮擦了擦,随即递给族长大儿子,“去,在火堆里烧红。” “哎…” 族长大儿子对石风很信任,他点点头,将帐里的火堆弄得旺旺的,蹲在那里,将刀面伸进火里,反复地烧起来。 一会儿,将烧得通红的短刃递给石风,“兄弟,好了!” 石风接过通红的短刀,大声嚷嚷道: “你们把族长四肢给按住啰。” 四个大汉一涌而上,将族长四肢死死地按住。 这是要干什么,用烧红的刀子来烙烫族长么? 这种治疗跟烙刑差不多,大伙不由的睁大眼睛看着他。 族里男女,除了婴孩,大都是在刀头上舔血过来的,这种血腥场面很快适应。 石风嘴唇哆嗦了一下,“族长,挺住了…一会就好。”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通红的刀面伸出去,准确地按压在族长的伤口上… “啊…” 族长嘴中发出长长的惨叫声。 虽然嘴里塞着兽皮,但声音泄露出来,还是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他整个身子用劲一挺,貌似想要坐起来,但被几人压着,却是动弹不得。 本来紧闭的双眼一下子瞪得溜圆,痛得眼珠子快要爆出来似的,恐怖之极。 族长恶狠狠地看了面前的众人一眼,就昏死了过去。 通红的刀面,压在伤口上发出“吱吱…”的恐怖声,冒出来一股股清烟,跟随着浓烈的蛋白焦臭味,从那伤口处飘逸上来,令人作呕。 石风这一招火烙疗法,他做得很到位,刀面转动到整个创伤面烙得很均衡,没有留有死角,这对伤口做到了及时止血和消毒。 烧焦的创伤面形成了一层焦黑的保护膜,它恰恰能有效防止体外细菌的入侵。 应该说在没有任何医疗条件下,今天石风的火烙效果是最佳的自救方法。 …… 半个多月过后,族长的伤口已经愈合,机体新肉长出来了,并结了痂,身体也恢复正常,可以做简单的动作了。 族里大伙们都纷纷竖起大姆指,七嘴八舌地夸奖起石风来,有的说是太阳神降灵在他身上云云。 这个火烙伤口的方法确实很灵光,以后族里有同样的创伤口,止血消炎就不用愁了。 他们都认为中原汉人就是聪明,石风谦逊客气,并详细讲解了火烙的手法,并在狩猎来的动物身上做试验,教授给大家。 不知不觉中,大漠草原上进入夏季,天气是越来越热,蚊子苍蝇多了起来,这时特别要讲究卫生,否则,传染病就会蔓延开来,死神又会降临。 这天晌午,艾曼想去大河里洗个澡,自然是叫上石风陪她一起去。 石风答应了,他除了带上雁翎刀,还带上一枝族里长矛,准备在河边除了洗澡,还可以捕鱼。 这烤肉吃多了,石风很想尝尝鲜美细腻的鱼肉和鱼汤。 库尔勒部落靠在一座山脚下安营扎寨,离一条无名河约有二十几里的路程。 这条无名河,石风猜测有可能是漠南草原上昌都河的一条支流。 两人走到他们熟悉的河滩边,这个位置开阔,没有发现野兽出没的痕迹,相对安全些。 石风开始用长矛戳鱼,一会功夫就戳上十几条,但都不算大,每条一二斤重左右。 艾曼捡了些枯干树枝和杂草回来,就在河岸上的一块大岩石边上擦电石生火,先把四条鱼烤熟,其余的剖肚洗干净,然后用长草串鱼腮帮子系好。 临近正午,两人饿了,就先吃了那四条鱼,待吃饱喝足也好继续干活。 “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多戳几条大鱼回去,给族长他们吃上一顿鲜鱼肉,喝上一碗鱼汤。”石风边吃边说。 “没问题,我等会在浅滩上先洗个澡,大兄你尽管拿长矛到上面戳大鱼去吧,嘻嘻…”艾曼嘻笑着对石风说道。 现在的她,跟着石风学会了去鳞剖鱼和串烧鱼肉,还会用土陶罐煮鱼汤。 “好…” 俩人吃完之后,艾曼在河边上开始洗着自己的身子。 这女孩到了一定年龄,由于生理特征不同,她自然而然地开始会害羞,这几个月里石风明显感觉得出来。 艾曼喜欢跟石风在一起,因为他知道的东西多,还会经常跟她些故事,天下奇闻,一些她从来不知道的事物,可新奇了。 当然,懵懂少女也许会有一些别的想法。 看到艾曼下河洗身子去了,石风则拿起长矛沿河滩往前走。 河床的浅滩区上游,那里有一个小落差,形成一片微小瀑布,经常会有些鱼在那逆水里冲浪。 用长矛当鱼叉,戳上几斤重的鱼很轻松,也会有十几斤重的大鱼撞上来。 这种大鱼才是石风最有兴趣的。 这里都是全生态河流,没有丝毫污染的生态鱼,味道特别鲜美,跟后世的污染过的鱼类就没法比。 周围人烟稀少,河里的鱼就显得挺多,而且胆子特别的大,根本不怕周围有什么动静,这跟后世江河里大不同,那里到处是陷阱,鱼类变得特别的警觉和敏感。 石风兴致勃勃地在浅滩上走着,望着清澈见底的河水,许多鱼儿都在逆流而上,心里美滋滋的。 走出约摸有六七十步路,还没到小瀑布那个位置,行走中的石风,忽然驻足不前了。 因为浅滩草地上,出现了他梦境中才会出现的景象和痕迹。 第11章 惊恐的马蹄印 石风他怔怔地望着,脑海里是一团浆糊,一片乱码。 这些痕迹是大量的马蹄印,根据痕迹仔细辨别,这不是野马印,而是镶有铁掌的战马。 更惊讶的还不只是几匹马留下的,这上游河岸上长长一排,到处都是马蹄印,一眼望不到边。 石风大概估算了一下,至少是三四十匹战马以上的马队。 这梦幻般的场景,让石风一时懵然无觉的反应不过来。 他用手擦了擦眼睛,蹲低身子仔细辨别,就怕错判了形势。 但眼前的事实错不了。 浅滩上“卟嗵…”一声,一条十几斤重的大草鱼跃出水面崩跳起来,尤如惊雷拨动了石风心中之弦。 他如同雷击般直起了身子,浑身一个冷颤。 在这个相对偏僻的地方,几十匹战马的马队出现,意味着什么? 石风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艾曼,咱们赶紧返回去,快…”他顾不上草地上那些剖好的鱼了,拉起艾曼就往部落居住地跑去。 艾曼不明所以然,见石风一脸的严肃样,她只好跟着小跑前往。 一路上,石风内心忐忑不安,恨不得快速到达驻地去探个究竟,万一是个大商队,那就是喜出望外的收获。 石风和艾曼沿着来的小路跑,他们只是均速小跑,像马拉松那样控制好节奏,以免到了宿营地时面对突发事件,不能有力气应对。 艾曼的耐力和速度,显然无法跟石风比,她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让石风不得不停下来等她。 “大兄,发生了何事?”艾曼上气不接下气地询问。 “发现了马蹄印,许许多多…”石风手势比划着,因为艾曼她和族里人一样,对数字没有多大概念。 “会是谁呢?”艾曼也紧张了起来。 “别急艾曼,咱们过去瞧一眼不就清楚了嘛。”石风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其实内心很紧张。 在这个偏僻地带,人烟稀少,出现骑着战马的十之八九是路过的军队,商队可能性无乎为零。 军队,这里除了漠南蒙古族兵,还会有谁呢? 他忽然想到了,历史上后金主皇太极三征漠南蒙古的事实,从时间上算,现在应该是第二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 石风心里默默在为库尔勒族人祈祷,但愿是遇到同族系统的蒙族军队,也许要相对好些,而不是禽兽不如的人渣,奴隶制下野蛮凶狠的后金女真人。 跑出了大约二十里路,快要到达山脚驻地时,艾曼渐渐体力不支,她只能是手叉着腰慢慢走着。 石风也放慢了脚步,后面干脆停了下来,他蹲低身子仔细辨别地上的足迹,再往前方仔细观察,他发现有大批军士和战马。 马队就出现在库尔勒部落的宿营地,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也是最糟糕的局面。 很显然,库尔勒族人都被那些军卒给控制了起来。 对付库尔勒族人太容易了,他们除了几件粗糙的长矛和刀刃,几乎算是手无寸铁,还有不少的老弱妇孺。 再走近些,石风听到了哭喊声,看到有好几名男性族人倒在血泊之中,估计是手拿铁器准备反抗时被杀害的。 他按住了情绪激动的艾曼,“千万不要动,不要出声,否则,我们也都完了。” 艾曼含着眼泪点了点头,石风的话她完全听从。 在大约一百余步的距离上,石风发现在库尔勒简易帐篷边上,又搭建了几顶大帐篷,帐篷里不时有军卒进出,他们清一色是金钱鼠尾辫,头戴红樱皮帽。 这又是该死的后金军人,凭旗帜和服饰,石风确定他们是后金镶白旗,大概有四十多人的骑队。 见到的是后金军人,而且是八旗中的镶白旗,属于后金军中的八旗军,正规野战部队,石风心里是暗暗叫苦。 想不通这么偏僻的地方,后金汗国的八旗军队,已经追击到了这里。 事实上,石风猜测的一点没错,这是崇祯五年,后金汗主皇太极发动的第二次漠南战争,旨在统一漠南蒙古。 后金大汗皇太极雄才大略,他在征服朝鲜李氏政权,彻底消除其后腹受敌的隐患之后,决定彻底统一漠南蒙古,巩固后金国在塞外的统治地位。 有了漠南通道,大明在辽西苦心经营的宁锦防线,就形同虚设,后金军很容易利用漠南跟大明的北境线,向大明全境进攻。 这样,大明的蓟州府,宣府,大同府等所辖边境线,就是首当其冲,成为抵御后金的前线,被攻击线长达数百近千里,实在是防不胜防。 单凭这个战略眼光和决策,大明皇帝输给后金大汗就不是一点半星啊。 为此,针对这次讨伐,皇太极集聚了后金军八旗精锐之大部,和蒙古附庸的部落军队,共计十余万雄兵,征讨漠南蒙古的林丹汗。 那知林丹汗属于无能之辈,他的蒙古精骑面对后金军队完全是不堪一击,一下子被打得七零八落,四处逃窜。 后金军所到之处就是,除了愿意投诚而收编的蒙族之外,对其它异族釆取杀戮、掠夺财物。 将青壮年男女抓去为战奴,为军队营建行帐,建城堡或运送军需物资,必要是还可以作为战场炮灰。 一支十万人的远征军,随行的奴工必须在二十万人以上,还有大量车马牛羊。 而这些奴工,就是他们抓来的漠南各中小部落人,除了蒙古人,也有少量的汉人,这些汉人主要是干技术活的工匠。 石风亲眼看到,库尔勒族未成年人和老人都已被杀死,因为这些人在征服者眼里那是累赘,完全是浪费粮食。 库尔勒族仅剩的二十余名幸存男女,被关在一间木棚屋里,门前有二名看守。 还有数名年青的女人,被留在了后金军人的帐篷那里,女性的绝望哭喊声和男人的狂呼声纠结在一起,这不言而喻,这是女人在被凌辱。 现场的杀戮惨景和帐篷里的凌辱声,像刀子般刮着石风的心,痛得难受。 他跟库尔勒族人早夕相处一年半还多,情如手足,他们就像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一样。 但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单枪匹马的冲进去,充其量杀死几个后金人,反而会引来更大的报复,杀戮。 天色慢慢暗淡下来,黑夜来临了。 石风准备在夜间动手,乘敌人全部熟睡之后,争取救出那些被关押的库尔勒族人。 他奋不顾身、竭尽全力能做的,也就这些,余下的只能是上天或神灵保佑。 第12章 黑夜营救 古代人不能像后世现在人那样,可以按钟表掌控时间,合理安排自己的行程。 他们完全是依据天色行事,卯时起酉时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灯光自然睡觉很早,按现代时间计,大概晚上八点钟左右就开始上炕睡,九点钟肯定都进入睡梦,翌日四点钟就得起来。 军队是有纪律的,那更是如此。 这些后金军人很自大轻敌,整个宿营地就留二个哨卫,没有派出警戒哨或暗哨。 他们压根就没有想到,这种偏僻地方,察哈尔蒙古军逃得连个人影都没见,还敢有人来偷袭,岂不是活腻味了。 这时,艾曼眼泪婆娑的从后面慢慢走了上来,石风安慰她几句之后,告诉她说: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自己先进去救人,待人营救出来之后,让她把圈马的栅门打开,把战马全部放跑。 艾曼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他一个人进去营救,说这样太危险了。 石风摆手让她听他说,“听着艾曼,我有武功会很小心的,族人一旦救出,你把圈里的马都放掉同时,跟着族长他们往山里面跑,千万不要管我,我摆脱他们之后,设法到山里去找到你们,记住了吗?” “我记下了…大兄自己小心!”艾曼泪流满面,上前紧紧拥抱住石风。 一个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年仅十二三岁的少女,石风是她在大漠草原上,除了父母亲之外,是她心里最强大的依靠和希望。 石风拍了拍艾曼的肩膀以示安慰,可他心里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该到了他们生离的时候啦,也许这就是死别。 俩人松开了拥抱,石风把手中长矛交给她之后,猫着腰慢慢的向宿营地接近。 望着石风远去的高大背影,艾曼暗自下定了决心,如果他被当场杀害,她就持长矛冲进去为他复仇,一同赴死。 石风那间用根枝和树叶搭成的小屋,离族人宿营地有数丈距离,那里并没有敌人居住。 他悄悄摸进去,掀开地窖把他的铁弓,箭壶和十几支铁箭矢背在身上,然后将身子隐藏起来,等待夜深人静的时刻到来。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整个宿营地都没了动静,数名被凌辱过的女人也被押送了回来。 二个哨兵呵哈连天,伸展懒腰的无精打彩… 过了一会,二个哨兵相互交耳嘀咕了几句,甲哨兵往十几步外的树下一坐,靠树杆打瞌睡去了。 而乙哨兵手握刀叉,腰挂环首弯刀在库尔里族人的栅门口巡逻。 玛的,这是找死的节奏。 石风腹诽道。 他压低身形开始匍匐过去,决定先去解决掉树下打瞌睡的甲哨。 匍匐到了树后,他半蹲起身子、前胸贴着树杆,雁翎刀悄悄架在甲哨脖颈上用力一拉… “卟嗤…” 甲哨脖颈处的气管连主动脉被生生割断,腥红的鲜血如水注般‘吱吱…’向外直喷射,飚得草地上到处都是。 那哨兵喉咙头轻微的“嗯嗯…”二下,再没出声就如一滩软泥倒向地上。 石风赶紧把他扶正,让其原样斜靠在树杆上。 夜深静谧,草虫的一丝响动都能听见,刚才的轻微行刺声,还是惊扰了十几步外的乙哨。 黑夜里虽有微弱月光,但他什么也看不清,只是低声呼叫了二声,估计是在呼喊甲哨的名字。 见没回声,乙哨就向树杆方位走了过来。 石风在夜间的视力比常人要强许多,这得益于他经常吃动物肝脏。 趁着乙哨俯身瞧看状况的一刹那,石风身形暴起,操着雁翎刀闪电般扑了过去。 他右手捂住对方嘴巴,左手擎起锋利无比的军刀,从哨兵左侧第三根软肋骨下端呈45度角斜插进去。 只听“卟嗤…”一声闷响。 这种军刀,刃长三尺,直接将这倒霉蛋的心脏刺了个对穿还过。 石风快速拔出雁翎刀,大量鲜血顺着创伤口喷涌而出,差点溅到自己脸上,场景十分血腥。 这倒霉蛋连一丝预警信号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瘫软在石风怀中,嘴巴由于过度惊恐而无法合拢,猩红色的鲜血沿着嘴角也流淌了出来。 石风放下乙哨尸体,随手丢在甲哨跟前,瞥了眼已经死去的二个哨兵,内心平静如水。 他像一只嗜血的猛虎,舔了舔嘴角的血滴,弯下腰去解下他们身上的环首弯刀、刀叉、铁弓和箭壶,整合好抱着兵器来到不远处的围栅处。 “族长…我是石娃子,我来救你们来了。” 石风一边低声叫喊,一边用刀劈断围栅上绑着的皮绳。 “是石娃子,没想到你会来营救咱们呀,太好了谢谢你,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族长拉着石风的手激动地说道。 他的大儿子,二儿子和婆娘及幼子都死了,族里女人们都遭受凌辱,后金人把他们当作奴隶,那是生不如死。 他唯一希望是女儿跟随石风逃出险地,不要回头赶过来。 就在族长万念俱灰之时,围栅外的轻微动静让他很吃惊,没想到是石风和艾曼到了。 “族长,你带上族人往山林里面跑,跑得越远越好,我在这里掩护你们,把敌人引开。” “那你…也好,我们先走你到时进林子里来,跟我们会合。”想到族里还有不少女人,被凌辱得走路都困难,族长无奈中点了点头。 “你们尽量带上这些兵器,只管往里逃不要停下来等我,我单个人跑起来快,自然会找到你们的。” 石风知道库尔勒族人纯朴,但又愚昧,到时傻乎乎等他而耽误逃跑可就麻烦,因为天亮之后,那就是后金军人的天下。 “好…” 族长把石风缴获来的几件兵器分发给族里男人们,大家搀扶着向山林摸黑前进。 黑暗的路虽崎岖不平,但目前还是安全的。 一个摸黑起床外出撒尿的后金军士,发现了外面的杂乱动静。 “快来人呀,敌袭…敌袭…快…”那后金军士突然大叫起来,慌乱中的石风一箭射穿其胸膛。 “艾曼,快把马放掉…”石风也顾不了这么多,他大声命令艾曼。 “好…” 艾曼冲上几步,用长矛刃割断马栅的皮绳,把关圈在里面的几十匹战马,尽数给驱赶了出来。 “嗷…” “的的得得…” “……” 脱僵的战马莫名的兴奋,被驱赶着轰隆隆跑出宿营地。 “快快…敌袭…” “呜昂…呜昂…”后金军吹响了战斗号角。 第13章 泅水逃亡 后金军宿营地里是一片混乱,有人点燃了火折子,点起也蜡烛,牛油灯以及火把。 “嗖嗖嗖…” 二名后金军士端着马叉刚冲出营帐猿门,被石风一个三箭连珠射倒在地。 “敌人在那…快…” 后金军一名军卒发现了石风的位置,大声叫喊了起来。 “嗖嗖嗖…” 石风又是三箭连珠的压制,射死一个跳起来追击的后金军士之后,他转身一闪就消失在黑夜里。 “追…快追…” 发现没有战马的后金军军卒们,只好举着马叉和几支火把,朝着石风的逃跑方向追去… 石风有意把敌人引向昌都支河方向,因为这段路崎岖不平,但他很熟悉,加以夜间视力好,并不影响他跑路。 而徒步追击的后金军军卒们,被折腾够呛,稀稀拉拉、跌跌撞撞的,跟石风的距离是越拉越远。 …… 光阴荏苒,转眼间就到了秋冬季节,塞外大漠上已是寒风凛冽。 一个黑漆漆的原始山林当中,篝火的光亮若隐若现。 石风惬意的坐在篝火旁边,聚精会神的盯着火架上,那上面正烤着滋滋作响的野兔肉,只见他喉结嚅动,不时地往肚里吞咽着口水。 话说数月前的那晚,石风引着追赶的后金军士,摸黑往昌都支河方向逃跑。 由于没了战马,那些后金军士叫喊、咒骂着,可怎么也追不上石风,反而是越追越远,后面就没见了踪影。 后金军士们后面就干脆不追了,他们原地歇息等待天明,以及战马的回归。 石风暂时摆脱了追兵,跌跌撞撞来到了昌都支河畔,他端坐在河边一棵倒地的枯树上,望着河中央湍急的水流,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他明白,再过几个小时天就开始亮了,天一亮,随着战马逐渐归来,后面就是后金军主宰的世界了。 在这一望无边的大漠上,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二条腿怎么跑得过马力? 一条大河横在前面,敌人只要沿河岸分成二面追击即可,何况,方圆数百里范围内,还有许多后金军和归降的蒙军部队,他们正在追击、搜索林丹汗的队伍。 石风并不想离开河流而逃,因为大漠上水源最为重要,一旦远离水源人就会渴死。 千百年来,大漠上的牧民,都喜欢傍水而居,因为有活水,那里的草就长得茂盛,绿嫩,十分适合放牧。 有水就会有人,有人的地方,总能碰到中原汉人,尤其是商人。 塞外草原上有大量的兽皮、野参、玛瑙等物品,而塞内有盐、铁器、布匹等牧民们的生活必需品,他们必然需要交换。 石风按逻辑推理来决定自己的行动计划。 他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活着离开大漠前往大明,这次后金军事件恰好是个起因,逼着他离开库尔勒族人。 希望这次能返回到南边去,回归到大明那头,去做本该属于穿越过来的他,更有意义的事业。 望着湍急河流和屁股下的那棵枯树,石风有了逃离现场,彻底摆脱后金追兵的方案。 他抽刀把枯树残存的根部砍断,然后抱起这棵枯树走下浅滩,进入河中央深水区,抱紧枯树随波逐流,往河的下流漂移,既省力又省时。 黑夜里四周看不到什么,只有哗哗的水流声,而水往一个方向流动、不产生任何旋涡,表明这是条直长型河流,并没有断流或支流交汇。 在河里,他双手双腿抱着枯树,借其浮力躺在水面上很轻松,后来他干脆闭上眼睛,来了个闭目养神,到了天明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感觉到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这时,他听得前方不远处发生一阵阵隆隆声。 石风努力伸直了脖子望了一眼,发现前方发出隆隆声的上空,出现了一大片的水雾。 有水雾?! 他大脑遽地一震,肾上腺素快速分泌起来,身体细胞激活,神智完全清醒。 凭他野外考古探险的经验和现代知识,前面极有可能是高落差的大瀑布,才会产生水雾景象。 而这种高落差的瀑布,对于他这种毫无漂流装备的逃跑者来说,可能是致命的。 “该死的瀑布…” 石风恨恨咒骂了一句之后,他一把甩掉枯树,手脚并用的拼了命向岸边划水,想赶在危险到来之前上岸。 可是河道很宽,而他的双手和双腿,由于长时间抱着枯树,已是酸痛麻木,无法对抗湍急的河水。 “轰…”地一下。 绝望中的他很无助,他被水包裹着冲到瀑布的底下… 好在这个瀑布的落差并不算很大,他只是被重重拍到水里,五脏六腑差点被震出。 “咳咳…”他呛了好几口水。 可是,当他晕头晕脑的从水里浮出,准备开始划水靠岸时,发现河道猛然收窄,水流更加的湍急起来。 湍急的河水拍打在他脸上感觉很疼很疼,还能溅起朵朵水花。 收窄的河道意味着前面有险滩,这种原始状态的河道中,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大小岩石,充满着致命的障碍。 还没等石风做出任何反应和挣扎,他被湍急的河水包裹着东撞西碰之后,终于撞在一块大岩石上,眼前一黑,彻底的晕了过去。 ……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到石风睁开眼睛之后,发现自己被冲上了一块浅滩,天空中烈日当头还有些耀眼。 浑身的疼痛,极度的虚弱所带来的无力感,让他有种生不如死,到了地狱的感觉。 石风拚尽全力,手脚并用挣扎地爬到了岸边,等他的上半身趴到了岸上之后,才重重舒出了一口气,庆幸上天又一次保佑了他。 待他完全上岸之后,累得如同一条死狗趴在岸地上一动不动,这时的身体不光是累,还很饿。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发现自己处在山丘地带,不远处有山林,四周竟没有发现人影和牧民帐篷。 难道说,因为战争,牧民都转移了? 仰看天色,现在应该是在晌午时分。 喘过气来,仔细观察环境之后,石风下意识地检查身体和随身装备。 他先试着活动一下自己身体,发现状况良好,只是额头、手背、膝盖等处不是被碰成大黑疙瘩,就是一块块的‘乌青’,但没有伤筋动骨。 身上的雁翎腰刀,背上的箭壶和大铁弓都在,只是矢箭只剩下了二支。 石风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总算是谢天谢地,身体各零件完好无损,这是野外生存最大的幸运。 现在,首要任务还是得解决生存问题。 第14章 原始山林 石风很自然地想到了山林,野外生存发现山林就算是有了希望,尤其他这一年半库尔勒族里的经历,对山林很熟悉,还倍感亲切。 他振作精神大踏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片鲜有人迹的原始地界,古朴又野蛮,四周无边无际的树林植被,既充满着生机,同时也藏匿着恐怖。 一条狭窄却又平静的小溪,从森林中间蜿蜒流过,绿莹莹的草地上是雾气腾腾,特别的温湿。 林中的鸟儿很多,它们叽叽喳喳的叫着,还无所畏惧地从你头上飞过,不知是示威还是嘻闹。 山猴子在树枝上蹦来跳去,眼珠子滴溜溜注视着你,似乎并不欢迎闯入林中的不速之客。 野兔、山鸡穿山甲等小动物在山林里四处窜动,热闹得像是在开森林party。 树后草丛,犄角旮旯儿,还有各种藏匿的野山果和各种各样的蘑菇。 即便是在白天,阳光普照下,山林能见度依然很低,高大而茂密的树冠遮挡了阳光的直入。 越是阴暗的地方,各种毒蛇、蝎子、蜘蛛和毒蚊虫等就越是肆无忌惮,死神随处可现,一不小心被叮咬一口,就是一命呜呼。 色泽艳丽的各种野山果和大蘑菇,有相当部分人是不能食用的,它们含有致命剧毒,美丽的外表下往往包藏着罪恶。 所以,原始山林可不好惹,熟悉它的人看成是生存希望,而对于陌生的人而言,这里处处是死亡陷阱。 好在石风的躯体是个夜不收,武艺超群胆子超大,前世又是从事考古探险,加之刚经历过二年大漠草原和山林的生存考验。 有了这些身体素质和厉练,石风有足够的能力,应付这里的复杂环境,如果是道选择题,那应该说,这里是石风的生存天堂。 转眼间他马上行动起来,挖些能食用的野蘑菇,掏几个山鼠窝,用仅有的二支羽箭猎杀好几只野兔,点燃篝火有了顿丰盛的食物饱腹,而后身体一下子浑身有劲。 其实,说人简单也很简单,吃饱穿暖就有了基本的幸福感。 除了现场吃进腹中之外,剩余的野兔肉等吃食,石风打包带上,一路上饿了再吃,优哉游哉。 就这样,石风在山林里当起了独往独来的天行者。 可随着待在林中的时间越来越长,天气逐渐由热转凉,他的心境也慢慢跟着不那么爽了。 他发现篝火不能经常燃,野兔野山鸡的也不能经常宰杀,因为森林深处到处是野兽,火光和血腥味都能招来血光之灾。 连续不停的长途奔波,从盛夏一直走到晚秋、初冬,累了就歇会,石风过上了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 他每天休息的时间,加起来最多不超过五六个小时,大都是闭上眼睛,靠在大树上歇息一会。 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儿?又属于何处地界? 这是最要命的啦。 在原始山林里行走,跟在大漠里是一个怂样,没有指南针罗盘的指引,那是百分百的迷路,原始山林就是个世纪大转盘。 也许,你一辈子休想走出这个原始森林。 好在石风有颗现代人聪慧的脑袋,数月间里,每当旭日东升时,石风先分辨清方位才开始走,反正就是一门心思往东南方向行走。 确定了大概方位,没有指南针的情况下,实际行走起来往往还会有大偏离,这是必然现象,石风也很无助。 但他确信,每天纠正行走方位,总体上自己在越来越接近大明的北疆,有朝一日,他就能瞧见咱汉家长城。 说实话,他在这原始森林里,过的还算不差,除了动物,这里食物充足,有天然饮用水,还有遍山的野菜野果。 当然,前提是你得认货,搞清楚哪些有毒哪些无毒。 隔三差五的开个荤,可以捕捉几只野兔野鸡,或掏个山鼠窝,点个篝火烤着享用。 山里很方便,能采摘到香料和有盐份的植物。 可惜那二支羽箭,在反复使用之后就折断报废了,只有那把光秃秃的铁弓。 遗憾的是弓弦又被河水长时间浸泡过,弹力和准性差了大截,严格说这把大铁弓算是报废了,近距离射杀只野兔野鸡还马虎能用,上战场就息菜了。 唯一完好无损的就剩这把雁翎腰刀。 幸亏有了这把锋利的腰刀,他把硬木树的树枝,削磨成硬木质羽箭,用来射野味,当然管用。 眼下天气刚转入初冬时节,还没到寒冬腊月间,也就是说大雪还没封山,小动物们偶尔也要出现觅食,做些过冬储备什么的。 每当心情烦躁时,他总是想着法子安慰自己,退一万步说,当真走不出这原始森林了,先做个不问岁月的休闲猎人,也是一种人生呵。 石风心里像明镜似的敝亮,人在遇到绝境或险地时,心理素质就显得十分重要,千万不可急躁,情绪必须得到有效控制。 否则,在这暗无天日的原始山林里,普通人过不了几天就精神崩溃了。 夜晚的原始山林中,那是更加的恐怖,不时的响起各种不名怪物的难听啼叫,还有虎豹狼嚎声也总是伴随在左右。 这里像虎豹这样的猛兽不曾多见,但野狼数量多,感觉它就在周围。 狼群,大漠山野间当仁不让的王者,一旦遭遇上了,你很难摆脱,凶多吉少。 好在石风爬树的本领很高,可以跟山猴子有一拚,再加上他全身披挂兽皮,尤其是那张金钱豹做成的脚裤和长皮袍,能唬到狼群。 所以,这一路上数次野兽遭遇,石风都是有惊无险地避开了。 但他尽量减少起篝火,野兔野鸡的小动物,他尽量远离宿营地的溪水边去解剖,并清洗干净,不带上任何血腥味回来。 这些措施的目的,就是他不想无端引起,这些山林中最为难缠的食肉动物们注意。 这段时日,周围野兽和人影逐渐多了起来,他不敢再点燃篝火开荤,只能清果寡水的渡过了七八天,他还忍不住生吃了三条蛇肉,以补充身体能量。 他现在算是大半个野人了,库尔勒族里的丰富经历,让他对生吃蛇肉之类的,不但不感觉犹豫恶心,反而吃得是有滋有味。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剥皮之后那温热的蛇肉和蛇血,嫩白的肉质营养很丰富,有电解质钠离子和维生素蛋白质等等,它不光明目,还能强筋活血,增强体质。 第15章 面目可憎的流民 不过,多日没进热食,胃肠刮兮兮的有些难受,今日,他才停下脚步,掏了一窝山鼠仔,猎了二只野兔,并引燃了一堆篝火,准备烧烤熟食来饱腹。 食物很丰盛,一顿肯定吃不完,石风还准备带着至少一半食物,在路上慢慢享用呢。 不过,今日这顿美餐,老天有意不让他安稳地享用,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让他都始料不及。 忽然间,周围暗黑的树林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异响,让始终保持警惕的石风,惊出一身冷汗,毛骨悚然。 不好,引来了虎豹狼群。 他的第一个反应首先想到了野兽,只好慢慢的站立起来,瞄了瞄左侧二三步远的一棵大树,随时准备窜上树去躲避。 可让石风万万没想到的是,宛如鬼魅般浮现出来的黑影,不是什么虎豹野狼,而是人影。 对,山林中的类似野人。 火光闪烁下,这些奇形怪状、披头散发、身形还有些扭曲的鬼魅在浮现,他们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着,身躯逐渐靠近篝火。 他们手里攥着木棍、石条,闪着寒光的刀刃,一双双浑浊的眼睛,贼盯着石风和烤架上吱吱作响的兔肉。 麻痹的,以为是什么虎豹大猫秃鸟儿,原来是一群流民山贼。 石风厌恶地瞅了瞅,撇嘴腹诽道。 由于这场后金人对漠南蒙古的侵略战争,造成大量居住在漠南的牧民逃离失所,成了流浪的难民,这一路上石风已经见过不少。 烧杀掠抢的漠南战乱情景,随着这些流民的涌现,便是很清晰了。 他们不愿被后金抓去当奴隶做苦役,准备往明朝长城方位移动,因为千余里边境线上,有一条属于明-蒙双方公认的军事缓冲地带,这里双方都放弃管辖权,实际成了二国的难民集散地。 这些流民,说不好他们究竟是胡人还是汉人,从血脉上讲,数百上千年的北疆战乱,大量战俘形成,让如今的许多大明北疆人、塞外蒙古人,已是很难讲得清楚,他们的祖先到底是胡还是汉? 单从他们的长相细节上,不难看出,由于历史原因,许多是胡汉交杂的混血儿,所以,他们来投奔大明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大明边军中许多骑兵都是蒙族人,就连将领也有不少。 当然,这里还有许多不是纯粹的流民,为躲避官军追杀的凶犯,死刑犯,逃兵,也有许多怀有敌意的细作,刺探军情的密探混在其中。 这里面反正是鱼龙混杂,蛇鼠成窝,什么成份的人都有。 他们隐形于流民当中,在昏暗的密林中,谁也不清楚他们的面孔。 所以,千万不能被他们那可怜巴巴的言语外表所迷惑。 他们干出灭绝人性的勾当,可没有半点可怜,为了活命,杀人简单的就像在喝水。 树林山路上,到处可见暗红色的水坑,混合着人血变得臭气熏天。 山林深处隐隐若现,一些用树枝搭建的破烂棚子,瘦的只剩下骨架的流民男女,双眼无神宛如一具活尸。 石风生火烧烤野味,倾刻间传出去一阵阵剌鼻的肉香味,在林中漫延。 这群双眼无神,宛若行尸走肉的流民,突然间慢慢动了起来,双眼发出贪婪的绿光。 杀人或吃人这种骇人的事,在流民当中,相当普遍很是常见。 传说中,他们尤其喜爱吃女人和孩子,用大铁锅烧开水涮着吃,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涮羊肉。 麻痹的真恶心! 连人都敢吃,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接近明-蒙边境,流民逐渐多了起来,许多流民本身就很愚昧,缺少在山林中存活下去的基本知识和技能,所以,这些流民在任何时候,都是饥肠辘辘。 最终,他们只能沦为没人性、没道理底线,归类于披着人皮的野兽。 像今天这样,被吱吱作响的烤肉吸引来这么多流民,这一路走来,石风当属首次。 但他处事很冷静,十分明白像惧怕、怜悯、慌乱这样的词汇,并不适应当下的乱世。 “这位兄弟,天气太冷,容俺们过来烤烤火取取暖…” 一个操着塞外口音的高大黑影,朝着石风露出阴森森的牙齿,假惺惺以商量的口吻说着,实际是先入为主。 因为他们脚步一刻也没停下,一直在向前迈进。 而他们手中紧握的棍棒、刀刃,和在黑暗中闪烁的可憎目光,都预示着来者不善。 经过观察,这些流民心头已经确定,这位身着金黄色豹皮袍的年轻闯入者,是一个人没有同伴。 但他们忌惮他腰间的那把长刀,和背上的牛皮箭壶,否则,就用不着多说废话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恐怕只有这片森林里的山神爷,才搞得清楚了。 周围影影绰绰的还有不少黑影在晃动,他们衣不蔽体,闪烁着饥饿而凶残的目光。 熟知历史的石风清楚一个道理: 在极度饥饿和死亡威胁面前,人性只有恶,没有善,唯有冷血、更凶狠,你才有可能生存下去,仁慈一念就注定命不久矣。 想到这些,石风可不想再废话啰嗦,他肾上腺素早就分泌完毕,双眼充血,身体像只猎豹似的扑了出去。 他没有丝毫犹豫,决意主动出击,以武力和血腥震慑住这些混蛋魔鬼。 身形闪动间雁翎腰刀早已出鞘,只见寒光一闪,“嗖…”的一下,便将方才带头废话的那个流民,给斩翻在地,锋利的雁翎刀齐刷刷割断了他喉咙。 另有几个流民壮汉见状,撕下伪装哇哇喊叫着猛冲上来,棍棒、石条、尖刀等全力朝石风身上招呼。 石风闪身避开右侧攻击,而是左侧抢上,“卟嗤…”一刀插入其中一个流民的胸口。 他拔出刀刃的同时,侧身一脚将惨叫连连的中刀流民,给踹飞了出去,将另外一名正冲上前来的流民,撞翻在地。 与此同时,石风乘机追击毫不手软,只见他飞身跃起,双脚狠狠砸在刚被撞翻在地,挣扎欲起的流民大汉胸口。 “咔嚓嚓…” 一阵肋骨断裂声,在林中清脆响起,那厮的整个胸膛凹陷了下去,口吐鲜血不止。 黑暗中,不容对手继续挣扎,石风便手起刀落,“嗖…”的横向一拉。 那厮的气血管被生生割断,血注“吱吱…”飚出溅起旁边树干和树叶,抽搐二下便结束了他的痛苦。 瞬间连杀三人,手段残忍,他所发出的死亡震慑力,像奔腾的波浪般澎湃出去,显得强劲无比。 围在四周的成年流民们,吓得谁也不敢冒然上前。 第16章 神秘的贵族男主 黑暗中的石风提刀在手,闻着空气中飘逸的血腥味,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时,黑暗中一阵女人和孩童的哭声,让这里快要凝固的空气,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弄不好会引来虎豹和狼群,或者是不可预见的其它。 “带上这些尸首,快滚!” 石风张开大嘴,嗓子里发出疑似狮子吼。 此时的他满身是血,呲牙咧嘴的目露凶光,活脱脱一头正在嗜血的雄狮。 这群流民被骇人气势吓得脚底下抹油,纷纷作鸟兽散,围攻人群很快散去,像雾气般重新隐入黑暗的山林当中。 当然,他们七手八脚带走的这三具尸体,但绝不会去挖土掩埋,而是被扔进大铁锅里。 这些苟延残喘的流民,太需要一顿很实在的吃食来饱腹。 只一会功夫,林子深处便飘逸出一股怪味,像后世农村里,过年杀猪褪毛的那种味道和场景。 不少没有抢到尸肉的流民则目露凶光,准备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知接下来会轮到哪个可怜的孩子或女人,成了这锅中之肉。 这种弱肉强食的戏码,恐怕会一直演绎下去,直至战乱结束。 这些,当然不是现在石风要关心的事了,自穿越以来,他见证或参与过许多杀戮,冷漠的麻木不仁了。 他唯一关心的是如何走出这片茂密山林,尽快见到汉家长城。 实际上,他如今也在弱肉强食,身不由己的成为森林法则中的一员。 幸运的是,他目前还能控着自己的思想,牢牢掌着自己的命运。 流民们从他身边撤走了,他也开始收拾收拾剩余烤肉,准备离开这里。 这里的烤肉味加上浓烈的血腥味,太容易招惹来野兽,尤其是狼群,它们对血腥的嗅觉特别灵敏。 “怎么?就想离开这里了吗?” 一道十分低沉的声音在林中传响,随即,几抹人影在黑暗中出现,大步踏入火光范围之内。 石风刚沉寂下去的血液,又快速流动起来,心脏嗵嗵嗵猛跳,肾上腺素急速分泌。 听闻其声,也是一口塞外蒙语。 麻痹的,今天撞上鬼了! 石风不敢猛然抬头,动作过大即会招惹来一阵箭雨,他双眸落在烤肉方位,用眼梢瞥扫四周,慢慢站起身,右手重新握住刀柄。 当他站直身子,慢慢抬眸看向来者时,瞳孔逐渐便收缩了起来。 在火光的照耀下,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露出了形貌。 这是三个成年男人,成品字型姿势杵在他的面前。 石风心里懊恼不已,后悔为了馋嘴饱肚而惹出祸事来。 在这片茂密丛林中行走了数月,没碰到过几个正经像样的人来,有时几天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今日才有点篝火和烤肉,却引来了这山林中的牛鬼蛇神,一股脑儿的都钻了出来亮相。 再瞧瞧面前那位年轻男主,裹着厚实的豹皮大袍,头上戴着翻毛皮帽,两条毛茸茸的狼尾坠在后脑勺,脚上蹬着一双翘头鹿皮靴。 黑发、四方脸,鼻梁不算太高,完全是中原汉人的外貌特征啊。 凭其穿戴,石风猜测他应该是漠南的蒙古贵族,但又不像是纯粹的蒙古人,或是蒙汉混血儿。 他身后二位身着皮袄,带着环首弯刀的彪形侍卫,着实让石风大吃一惊。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圆顶皮帽的后脑壳,都拖着一根丑陋的金钱鼠尾辫。 后金汗国的女真族人。 用二位后金汉子当侍卫,突现出这位男主的身份是何等高贵,或者说极其重要。 这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也是穿越这片原始山林到大明边境? 石风表面放松,实质内心是紧张万分,尤如十几只水桶在腹中是七上八下。 只见那位年轻的贵族男主,径自走到篝火旁边,大大方方的在一棵枯干的树桩上坐了下来。 他瞧了眼石风正准备打包带走,那只金黄色的烤兔,鼻头使劲抽动着嗅闻了下香气,心满意足的笑着点头。 然后,他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抓起烤兔腿,竟旁若无人的开始享用起来,视石风这个物件主人如空气。 不好!这是一群不请自来的恶人,比山林中的流民和群狼还狠上十倍。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石风暗忖着立即有了主意,只见他紧握着刀鞘慢慢退后,可后背的一棵老树,被迫让他停了下来。 糟糕,树后像是有伏兵! 石风非常敏感,这棵老树后面有着轻微呼吸声,普通人不易察觉,可他现在是每根汗毛都直竖着。 可以确定,这位贵族男主所带上的侍卫,应该是成建制的,不是少数几个人。 这些人动作矫健而轻盈,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或武林高手,绝非先前那些流民可比。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原始山林,尤其是靠近大明边境,汉家长城,这的确是个迷局?! 不过,此念头在石风脑海里仅一闪而过,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多想无用。 他冷静地打量着周围的黑暗,应该有若干把弓弩对准了他,只要他稍微做出点动作,就立马被射成筛子。 石风全身的肾上腺素分泌久了,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体颤抖,双眼充血。 他的大脑在飞快计算着,倘若自己率先发起攻击,然后是如何逃生,成功几率是多少…… 计算结果快速又遗憾的出来了: 他这次恐怕是陷入了重围之中,应该是插翅难逃,稍有轻举妄动,立马付出鲜血乃至于生命的代价。 林中幽静死寂,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只有那些不分场合的昆虫,在鸣鸟叫声,还有那远处的狼嚎声,在不知死活的掺杂进来。 不知是饿极了,还是石风的烧烤手艺棒、香料盐份足够,坐在篝火旁边,那名贵族男主竟不顾体面与斯文,当众呲牙咧嘴的撕吃起来,弄的是满嘴满手的油腻,连豹袍衣襟也沾上几滴。 可惜了。 不一会儿,贵族男主便将石风准备打包带走的,那只肥大的烤兔,一股脑儿塞入了他的肚囊里。 胄口真的太好。 贵族男主似乎还意犹未尽,他舔着嘴唇打了个饱嗝,向侧面伸出手去。 身后一名侍卫递给他一酒囊,里面装的应该是奶茶、奶酒此类的饮品。 喝了几口之后,那个贵族男子这才抬眸,随意的朝石风招了招手,“嗨…你过来…” 玛拉个巴子的,一个没教养的玩意儿! 吃了别人家的东西,连句谢字都没有,人模狗样的就像是在呼唤他的仆人。 石风恶狠狠地腹诽。 第17章 汉家长城 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是大丈夫! 石风很有自知之明,他慢慢地移动双腿,一边走一边用其掌握的塞外蒙语,皮笑肉不笑的低声说道: “这位公子爷,满意吗?” 这怪声怪调的口吻,倒像是风月场里的老鸨,在询问第一次上门的嫖客。 篝火旁的贵族男主诧异的眨了眨眼睛,这才抬眸认真观之。 他似乎在怀疑,如此莫名其妙,却又显得礼貌斯文的语言,不应该从眼前这位不堪的流民口中说出来的啊。 身材高大强壮,蓬头垢面,一身金钱豹皮紧披在身,脚及小腿上套着用兽皮缝制的土皮靴,非常的粗糙简陋。 咋一看,倒像是个山林中讨生活的年轻猎户,可那把明军专制的雁翎腰刀,却有些刺眼。 “你不是漠南蒙人,应该是中原汉人,而且还是个明军士卒…” 那贵族男主一针见血地揭示,让石风顿时来了个原形毕露。 他身上的破绽实在太多,不光是制式刀具,大铁弓,还有他的三流蒙语,以及… 没想到,这位贵族男主的大明官话,说的也很溜,听其口音倒像是地道京师一带的人。 “回公子爷的话,小的确是中原人士,到塞外办差结果是迷路了,在这原始森林里转走了半年,没法返回去正着急呢,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公子爷您,真是万幸。” 石风见无法隐瞒,干脆来了个半真半假的相告,并向对方躬身作揖,礼节可谓是十分到位。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石风直觉对方不是草莽中人,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滥杀无辜。 “哦…原来如此?” 那贵族男主点了点头说道。 他脑子里已然猜测到了,眼前这位有可能是大明边军的一个密探、细作,到塞外执行侦察任务,结果迷了路。 可这跟他半根毛干系没有。 只见那贵族男主脸容一敛,一种异样的威严顿显,声线里带有阴森冰冷之意。 “为何本公子过来,便可吃上一顿香喷喷的烤肉,别人来,便是身首异处?答的好了,俺可带你走出这山林,不然的话,就让你永远留在此山中!” 显然,刚才石风连杀三人的血腥一幕,这位贵族男主和他的随从们,都是尽收眼底,他们内心里也暗自感叹石风的杀人手段,所以侍卫们才如临大敌。 石风不知对方是何用意,他沉默半晌才昂首朗声道: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若非公子爷带上许多高人来,这顿肉恐怕你也未必吃得上的。” 这个回答得不卑不亢,话糙理不糙,意思是说,公子你人多欺负人少,要不上来一二个试试? 贵族男主听罢后怔愣半晌,没想到对方敢如此回答,虽有一丝冒犯之处,但方显其大丈夫的英雄气概。 古代北疆,民风彪悍,英雄人物走到那里,无论敌友都是受到人格尊重。 贵族男主暗暗觉得这个貌不惊人,满身血污的年轻人,有点不同凡响。 他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示意,林中原本的紧张气氛,重又恢复到平和状态。 “你是蓟州,宣府,还是大同军镇卫所里的人?”男子突然发问,探究对方来自何方土地爷。 看上去这贵族男主的微表情,就和这堆飘渺的篝火一般,明暗不定还颇有城府。 石风一愣,此话可不能随便乱接,连忙含糊其辞的微微颔首,朗声道:“在下是大明汉人!” 贵族男主又来了个怔愣片刻,似乎还有些不爽,但最终忍隐了并没有发作。 “也罢…” 那贵族男主冷哼了一声,起身摇了摇头,懒懒的往前后挥了挥手。 倾刻间林中簌簌作响,很多人影幽灵般浮现出来,渐渐聚拢于篝火旁边,足有十数个人影。 身后那棵大树背后,果然冒出二个高大健硕的武士出来,他们和石风侧身而过,彼此间眼梢微微瞥了一下。 石风缓缓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掌,虽是初冬,但额头和手掌心却已是湿漉漉的,冒出不少冷汗。 他不由得舒了口气,暗忖自己又过了一关,估摸着倘若再来一次惊吓,他身上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人都会虚脱,有可能来个急性肾衰竭也难说。 麻痹的,在乱世中的人,每天都像是如履薄冰。 “咱们开跋…” 那贵族男主一摆手,带着随从侍卫抬脚向前,身如灵猫般悄无声息的隐入黑暗之中。 这帮人持有罗盘,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指南针,石风跟在他们身后走着,虽经允许,但他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这场没头没尾,无疑是颇为诡异的林中险遇,让石风印象深刻。 …… 终于走出了原始森林,远远望去,苑如蛇形弯曲的汉家长城,赫然呈现在石风眼前。 终于到家了。 穿越以来,石风第一次亲眼目睹到汉家长城,眼眶湿润,心潮澎湃。 这异国他乡的滋味,让他苦不堪言,就算死也要死在汉家人自己的故土上。 看到了汉家长城,石风没有继续跟随那支神秘队伍,而是自己停了下来,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天色过了正午,太阳当头照,他安静的伏在草丛中沐浴阳光,窥探着山脚下不远处的一处平地。 平地里有不少人,一堆堆篝火散发着滚滚浓烟,也顺带出食物的香味儿,飘向整个山谷。 石风肚子里的蛔虫,被香味儿勾引的蠕动起来,他馋涎欲滴。 自从跟上那帮子神秘人之后,连续几天里,他匆匆跟踪赶路,唯恐掉队落下又走不出森林,所以就没吃过一口热食,喝过一口热水,都是野果清水充饥。 凭头脑中大明帝国的区域分布方位,以及对眼前山形地貌位置的猜测,石风估计眼下应该是宣府镇、或大同镇的辖区内,方向倒很好选择。 左手方位,就是通往蓟州、辽西三海关一带;右手方位,就是通往榆林、甘肃方向。 大明的北疆,数百年来为对付蒙古部落的入侵,在连绵数千里的边境线上,建有边关九镇,这是北疆防御的军事重地。 石风判断,脚下这个平地以及附近一带,就是边境上的所谓三不管区域,属于大明与蒙古部落之间,那条着名的军事缓冲地带。 现在,这里成了流民的集散地。 第18章 极端产生的危情 山脚平地上点起篝火的人们,有不少人穿戴整洁,服饰艳丽,他们显然不是普通流民,应该算是漠南的蒙古贵族,至少是有身份或富裕的人家。 这种细微的洞察力,是夜不收和考古学家二者都拥有的职业素养,叠加起来优势互补只会越出色,这是眼下穿越者石风宝贵的金手指。 但平地上大多数人,则是刚从山林里千难万险走出来的流民,他们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色饥黄。 原始山林生活让他们失去了许多亲人,现实的残酷和血腥在他们身上落下了太多的烙印。 这一带,居住的纯粹汉民不会多,若是有也是另类,不是逃犯,就是从边戍城堡里被迫走出来的屯兵。 被注销户籍的屯兵,或者犯错的营兵,他们没有了土地、口粮等生活必需的保障,只能沦为卫所城堡里权贵们的佃户或奴工,还不如逃出来当流民自由,或拉个山头当上山贼、马匪来得通快些。 从隐隐传来的话语声中,很快便让石风明白,他们大都是漠南战争的受害者,同样是在躲避后金军队的奴役、苦力,而不得不选择逃亡。 石风的身材装束,蓬头垢面就是活脱脱的流民,他默默的为下一步进入大明国境做些准备。 他混入其中,主要想详细探问到漠南战争的具体情形,因为他记得历史上后金军队,曾多次从这一带侵犯过大明边境,实施大规模的烧杀掠夺。 但很快,从火光摇曳和人们的言语表情中,石风嗅觉出危险的气息。 一群衣着穿戴整洁的贵族聚集在一起,他们吃食丰盛,不断有烤肉,还有酒香都飘逸出来,而篝火点也是最多,不少奴仆在围着他们奔走服务。 这些人约有五六十口,应该是属于近亲的同一个家族。 与这个贵族群形成极端反差的,是在他们外围的那些人,就是衣不蔽体,默默嚼着草籽树皮的贫贱流民们。 浓烈的烤肉味和酒香,引得四周饥肠辘辘的流民们馋涎欲滴,没有比这个更诱惑、更难以忍受得了。 流民们纷纷扭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那些贵族家人,眼中闪烁着羡慕忌妒恨,以及贪婪的寒芒。 不懂事的一些流民孩子们闻到肉香,都不要命的涌了进去,伴随着女人怒吼、男人粗鲁的打骂,以及孩子们的哭泣声,乱哄哄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近在咫尺,俨然是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极端的不平等,尤如干柴烈火,必然会产生危险与杀戮。 而那些贵族们还浑然不觉,满是恶狠狠鄙夷的眼神和表情,这不是找死的节奏嘛。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已是鼓噪而起。 不远的几个流民大汉,振臂狂呼乱叫着… 马上,四周的流民也开始激动了起来,纷纷围了上去。 什么叫揭杆而起? 石风这次可亲眼目睹,他终于明白,旧时代的平民,特别是饥寒交迫的流民,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一群人。 极度饥饿和寒冷,让他们如同行尸走肉,没有什么灵魂和思想,他们只想饱腹暖身,那怕是吃顿饱饭就去死也值,所以,抢夺杀人是本能的,无所顾忌。 一群愚昧、残暴、人性扭曲的野蛮人,和同样是所谓贵族阶层的愚味傲慢碰撞在一起,都带着扭曲的表情,做着人性扭曲的事情。 暴徒和暴乱,一触即发… 导火索竟然是这些流民小孩。 石风实在是不想去见证这些暴乱杀戮、弱肉强食的现场,他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起身准备离开山坡,向长城方向行走。 但眼下肚里被勾起的蛔虫,却难以消停,石风决定在离开山林之前,好好去狩猎一些野味来,除了满足饥肠辘辘的肚皮,还可以捎带在路上吃。 见不到阳光的山林里,是异常的阴森寒冷,冰天雪地,动物们缩在早已构筑好的小暖窝里准备过冬。 一只腹部凸显的雌兔,它耐不住饥饿,冒着寒冷抖抖簌簌从洞穴里跑出来觅食。 只见它紧缩着身子,一对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警惕环视着四周,然后,用它两只前爪快速刨开积雪。 一会儿,被白雪盖住的枯草露了出来。 雌兔习惯性的用尖鼻嗅一嗅,没有嗅出异样,逐埋下头小心翼翼的啃吃起来。 忽然,“嗖…”的一声,一道轻微的破空音响起。 一支削磨得很细长的木箭飞驰过来,“卟嗤…”一下插入雌兔的身体。 “吱吱…”雌兔抽搐着呜咽二下,便扑在雪地上不动了。 手持铁弓的石风,笑盈盈从树后闪出,走上前拎起雌兔的后腿,向别处寻去。 他如法炮制的守株待兔,又猎到一只大肥兔。 嗯,准备冬眠的野兔就是肥呀。 最后,他去掏了二个山鼠窝,野磨菇和野果子,然后,在山泉溪水里剥皮剖肚清洗干净了,这才包裹着满意的走出野山林。 在山脚下的路边上找到一块巨石,在巨石边上避着北风点起一堆篝火,支起烤架就烤起了野味。 肥兔上的脂肪肥油被烤出来滴在火堆里,发出“吱吱…”声响,他还不时的添上些盐角草的香料植物,整个场景实在是太诱惑人了。 他烤着烤着,眼梢瞥见阳光下有三个狭长的影子在晃动,而且是越来越近。 麻痹的,又有三个鬼魂跟踪过来想抢食? 不过,这三个鬼跟过来他居然不曾发现,说明他们的追踪水平还不低啊。 能成功跟踪到夜不收石风的人,其本领肯定不简单,起码接受过类似的训练,不是夜不收,也是军队斥候或部队前哨尖兵。 徒步跟踪是门技术活,尤其是不借助现在高科技手段,这是真真切切的跟踪技术。 距离目标太近容易发现,太远又怕掉线脱单,或被目标甩掉。 保持适当距离,以人群、物体,尤其是以树木为掩护,悄无声息,以不被目标发现为跟踪最高境界。 当然,这说起来容易,但要想做得好就非常之难。 跟踪与反跟踪,有些人生来就有天赋,他走路往往蹑手蹑脚的很轻盈,眼力和听力,观察力都很超群,这就是天赋。 靠后天的勤奋苦练,说实在的收效甚微,这像是练内功,学武艺是一个道理,主要是天赋。 让石风吃惊的是,跟踪而来的,竟是三个年轻的彪形大汉,确切的讲,应该是大明边军的士卒,年龄都不会超出二十岁。 麻鞋加麻布绑腿,一身破烂的旧式冬军服,这就是显着特征。 第19章 三个跟踪者 中间一位是个黑大汉,比石风还高出一头,身高约八尺,膀大腰圆,还长着一对牛铃般大眼,瞅谁都是那副凶神恶煞的装逼样。 只见他身上披着一件皮甲,显得跟左右二人在身份上稍微有些差别。 让石风疑惑不解的是,这三人身上没佩带任何兵器,腰牌也没有,左右二人手持木棒,中间黑大汉干脆是双手抱在胸前,空着手显得底气十足。 对于石风身上那把带皮鞘的雁翎腰刀,牛皮箭壶和柘木大铁弓,这三人也是心存疑惑。 玛拉个巴子的,这些在明军中属于精良装备,在军堡里只有夜不收,旗军或营兵伍长以上才有的装备。 但又看这小子一身的金黄斑斓豹皮,脚上更是粗陋的自制皮靴,身上的许多痕迹表明,他是从塞外穿越这片原始山林而来。 “小崽子,老实说来,尔是从哪儿过来的?到这里做甚?” 那黑大汉一边蹙眉瞪眼地大声问话,一边慢慢挺直了腰杆,很快,后面语调也提上高八度。 原因嘛,透过现象看本质,眼前这一切也不难判断。 瞧瞧,一张蓬头垢面的生面孔,一身很不搭调的装束,他的身份估计在这三人心里,已然有了认定。 这兎崽子十之七八,是后金军中的汉八旗细作,前来大明边境上打探情报,嘿嘿正好抓回去立个功,哥仨真愁没银子花呢。 可石风不傻,更不是被吓大的,面前这三人装腔作势的脸嘴,以及他们的外表装束,已经表明:他们并不是大明边军的正规巡逻兵,充其量算是边军逃兵。 石风眼光独到,他猜测得一点没错,这三个是宣府镇万全都司来远城堡曹家屯里的营兵。 中间那位黑大汉叫罗通,是个斥候伍长,左右两旁的分别叫赵斗和韩三兵,都是营兵中的斥候。 三人武艺都不错,尤其以中间黑大汉罗通为最。 在大明朝,营兵属于招募兵,根据战事需要而临时招集,战事结束就解散,相当于现代雇佣兵。 营兵区别于世袭军户的职业屯军。 按大明朝制,但凡营兵是为国效力,他们享有军饷和口粮。 可时下大明朝廷十分腐败,国力衰退,拖欠营兵军饷已达大半年,就算朝廷偶然发下来点东西,也被各级军官们给克扣截留了,怎么算都到不了营兵手里。 令罗通他们寒心的是,不但军饷没了,就连口粮也断了,这让他们这些营兵怎么活呀。 营兵手上又没有屯田,吃饭都成问题,还让他们戍边岂不痴心妄想。 在时下大明边关是军心涣散,营兵哗变那是此起彼伏,逃兵十之七八,往往去当山贼流寇,反倒成了朝廷隐患。 所以,眼下明军中鲜有人去关心戍边,或者是如何操练军队杀敌之本领,军官们想着的是如何多捞些钱,而兵士们当务之急是如何糊口活下去。 万般无奈之下,罗通他们几个成了张景天大人家里的佃户,帮忙种田灌水,每天黑面加野菜地糊口。 曹家屯堡算是大屯,是个百户所,百户张景天是个正六品武官,在辖区他有田地七八百亩,除了二百来亩属于朝廷给他的官田,其余的都是他这些年从军户那里收刮来的。 他俨然成了这曹家屯地界上的地主。 帮张景天种田灌水的,除了营兵,还有不少流民和充军来的囚犯,每天提供些黑面窝窝头,掺杂北地的粗糠野菜。 罗通他们几个大汉肚大,这点黑面杂食的根本吃不饱。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三人一合计,就偷偷跑出屯堡来自己找活法,想着凭一身武艺功夫,去外面抢劫点什么,特么的总比当那倒霉透的佃户强吧。 今日他们出屯堡,就来到这三不管的流民集散地,碰巧瞧见从山里出来的石风,手提着不少野味吃食,行迹十分可疑,觉得其身上应该有点油水,所以就悄悄地跟了上来。 据说活捉一个敌方奸细,能得到朝廷赏银三十两。 麻痹的,三个逃兵竟敢装腔作势地盘问小爷我,明显是图谋不轨嘛。 石风站起身来,两脚肩宽而立,双手叉腰,凛然道: “本人公务在身,不便透露身份,尔等又是何人?凭甚问俺?” 还没等石风说完,罗通一把按住了二个同伴的肩膀,龇牙咧嘴的向前跨上大步。 只见他嘿嘿一笑,说道:“小兔崽子,是从北边儿过来的吧!” 这话听上去语调不算高,可份量尤如千钧压顶啊! 北边? 塞外? 后金或漠南蒙人的细作? 谁听了都会联想起来,不由的让人大吃一惊,这种莫须有罪名可是会要了你的命呵。 石风怔了怔凛然道: “实话告诉尔等也无妨,俺原是辽东镇锦州松山堡的营兵叫石风,去塞外执行公务迷了路,千难万险才折返到了这里,尔等可别含血喷人啊。” “嘿嘿…含血喷人,还含血杀人呢…尔说是辽东锦州方面的营兵,叫甚石风来着,可有通关文牒,身份铭牌?” 通关文牒相当于后世里某时期的公函介绍信,铭牌就是个人身份证明,也就是通常说的身份腰牌。 真没想到,这黑大汉别看他人高马大,外貌粗犷,心还挺细,审问起来还蛮有章法。 石风想到初到大明边境,人生地不熟的,将来要生存发展,还是需要一帮子人的。 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嘛,团队的力量始终是强大的。 这三个人虽然外貌粗鲁,但仅从跟踪、盘问方面来看,还是有点城府,有二把刷子的。 想到这层,石风有意识地想拢络。 只见他右手成拳、左手成掌,双手一抱作揖行礼道: “这位兄弟,俺外出公干,身上自然莫敢带有任何文牒,腰牌之类的物件,但俺的身份可通过兵部衙门查询。” 其实,通过所谓兵部衙门查询,这本身就是句塘塞之辞。 辽东锦州松山属于对后金前线,这些年在那里的明军士卒死了一茬又一茬,除了卫所屯军还有档案记载,而招募的营兵,除了尉官以上者,普通士卒死如牛马,抛尸荒山野岭里,谁还会有档案? 不曾想,石风彬彬有礼的文明礼仪,在这个强壮到令人发指的莽汉面前,被理解为心虚。 喔靠! 第20章 黑旋风罗通 罗通这厮,倾刻之间换成了忧国忧民的嘴脸,还很有点国家和民族正义感,只见他瞪着牛铃般眼睛,大声怒斥道: “玛拉个巴子的,你个认贼作父的汉奸小兔崽子,还配跟俺称兄道弟?” 不由石风分说,这位动手比动脑还快的愣汉,大黑脸一翻,牛蹄般大小的拳头已经扬了起来,照着石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不分青红皂白的砸了过去。 实际上,凭借对古代历史的了解,石风心里自然明白,这年头知书达理的人是凤毛麟角,大部分人都是这个德性,属于满嘴喷粪,野蛮难驯的类型。 所谓的北地民风彪悍,说白了就是比谁的拳头大,谁的势力强,在这个乱世中表现的极为淋漓尽致。 这个满嘴喷粪、骂骂咧咧的莽汉,翻脸比翻书还快,只可惜,他今日碰上石风这个冤家,倒霉的犹如一脚踢在岩石上。 能成为营兵中的夜不收,其功夫自然比斥候前哨要高出一筹,更况且,石二狗又是从河北沧州一带走出来的少年。 在古代,沧州一直被誉为华夏武术之乡,具有崇侠尚武的强悍民风。 所以,石风对招式反应之迅捷,完成是肌肉细胞组织的条件反射,根本不过脑子。 罗通的拳头还没挨上石风的脸,自家脸上却先就疼痛起来,只听得“嘭…”地一声闷响,他突觉脸颊上重重挨上一记铁拳。 “哎哟…”一声惨叫,罗通脚下蹬蹬蹬退后三步,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一脸懵懂地望着石风。 这拳快如闪电,身躯未动并无先兆,但拳却出去了,而且势大力沉。 罗通眼前一晕,用劲眨了眨眼又晃了晃脑袋,这才明白,自己竟然真的挨揍了。 石风也愣了会神,急忙收回拳头瞧了瞧,觉得这拳头怎么就不听大脑使唤了呢? 这无论是时间、地点和对象,粗鲁地动起手来都十分的不合适。 应该努力克制才对。 不过,不容石风开口解释或道歉,对面罗通那张黑脸已憋成了猛张飞,瞪眼呲牙地已然暴怒。 只见他数根青筋爆浮在脑门之上,眼睛瞪的溜圆,隐隐泛着狰狞狂暴的血红色,宛若大漠血狼。 “呀呀呀…”罗通怒吼一声,举着双拳照着石风的太阳穴扑出,来了个双龙抢珠。 石风见状一边快速退却,一边道出一声,“兄弟,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可罗通见自己使出的杀手锏,招招落空连对方衣角都没碰上,不由的怒火冲天,拳脚招式变化更加的凌厉。 面对拳脚相加,石风一直退到大岩石,脚已然碰翻了烤免子的木架篝火,火芯爆起溅到他的脸面上还隐隐作痛。 无路可退了,可对手还不肯摆手,俨然要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快,石风心里也火爆起来,他一摆手照着对方来势反击。 抓胳膊,提臂扭身…一套擒拿格斗动作下来,闪电般行云流水,熟练的好像喝水一样简单。 只听得“啪嗒…”的一声大响,罗通在空中被抡了一圈,然后,像个大沙包似的被重重摔在地上。 “哎哟…”一声闷哼。 草地上冰雪交加,硬得像块大岩石,即便像罗通这样的体魄,也被摔的眼前金星直冒,人仰马翻的轰然倒地,成了四脚朝天的一只赖蛤蟆。 啊?! 旁边观战的赵斗和韩三兵两个,都惊愕懵逼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们的认知中,罗通的武力也算是十分了得,在他们屯堡这堆营兵中,武功那绝对是第一,人称黑旋风罗通。 可今天怎么啦? 怎会毫无招架之力,让这个来路不明的流民,两下就给放翻在地。 关键是石风那记出拳,和玄幻的擒拿术,让在场的二位看客都是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这是什么招式,快如闪电,他们还没瞧得明白。 这边石风则懊恼的甩了甩手,内心抱怨这双手,怎么就是不听从自己大脑指令,擅自行动了呢?! 其实,像石风现在这样的新旧混合体,机体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这时常出现,说明组合体还需要磨合再磨合。 它怪就怪在,面对越是凶狠的人物,他出手就越重,完全是肌肉机体的本能反应,根本不由他大脑指挥。 这还了得?! 看着在地上倒气儿的罗通,赵斗和韩三兵俩人快速的左右跃进,一边将人使劲扶起,一边叨咕,“三郎,这厮太厉害,咱们仨一起上去…” “不可。”罗通不加思索地哼了一句。 古代武士格斗很讲究单挑,忌讳以多制少,就是战场上敌我生死博杀,那也是如此。 要别人帮忙胜出,那也是胜之不武,有辱武士名节。 自他罗通出道当兵至今,就是遭遇建奴鞑子,也没吃过这般皮肉之苦和如此耻辱。 “不用尔等助力…” 他气哼哼推开左右同伙,又冲了上去。 他这次没有鲁莽地出拳踢脚,而是上前一步伸开有力双臂,蒲扇大的手掌就搭向石风的双肩。 这招式石风认得,正是明军边塞上常用的角力术,叫饿虎扑羊。 这种招式多半是身高力大的军汉喜欢使用,其招式凶猛有余,而技巧性尚不足。 这招式的要领就是:擒住对手身体衣领或内侧,快速侧身拌摔,将对手使劲给摔丢出去。 这一摔丢可了不得,轻者跌得七晕八素,昏厥在地而不能起身。 重者,则是跌得五脏六腑震伤,或折断背脊、腰椎、颈骨什么的。 这就是角力术中最有力的杀伤手段。 罗通是胡-汉混合血统,远祖上为鲜卑人,从其祖父辈开始,落户山西寿阳县,全族人在晋地以打铁为生。 他从小喜爱耍枪弄棒,又力大无穷,尤其喜爱与人角力。 所以,他不安心干铁匠这活,经常在街坊打架斗殴而被衙门缉拿,无奈之下家里人送他出来投了军,成了营兵,后因武艺高强,成了斥候伍长。 话说石风既然深谙角力此道,当然知道该如何拆招。 只见他运气在身,双肩陡然一缩并迅速退后。 罗通是角力高手,他深谙要领,只见他嗖的一大步跟进,速度比刚才快出数倍。 别看他身高体胖,生性鲁莽,可动作还挺灵活。 他倏地伸展黝黑爪子,一把扭住了石风的金钱豹皮袍领子,脸露狰狞之色。 第21章 结义兄弟 角力跟古典摔跤很相似,较量双方往往用胳膊、手腕相互掰址、纠缠使劲,最忌惮对方抓住自己的内侧衣服。 这次,可让罗通占了先手。 得意洋洋的罗通正准备做侧摔动作,可石风的双手已经扣住对方的手腕,突然的使劲往内侧一扭翻。 并不起眼的小动作,却让罗通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失去平衡,手腕处一阵疼痛袭来,手指无力松开… “哎哟…” 他呲牙咧嘴的嚎叫。 这个时候,便完全由石风主导场面节奏。 罗通的粗壮手指被掰成了鸡爪,整个身躯顺着手臂力势被石风一抡… 他像杂技中的耍猴一般,身不由己地在翻了个跟头… “啪嗒…”一声,又一次被摔成大沙包,结结实实跌在冰硬的草地上,来了个狗吃屎。 罗通被摔的是闷哼连连,满嘴满鼻都是冰雪,牙齿还磕出了血,样子十分的狼狈。 不尽如此,他的整条右手臂,还在石风的掌控之中。 如是敌我双方搏杀,这右手臂早就卟嚓…被折断作废了。 而石风则先已松开了手,并后退二步让罗通得以从容起身。 这一回合,赵斗和韩三兵可瞧得清楚,都知道这完全是自称石风的流民,手下留情。 “再来…” 没想到罗通还不服气,他揉了揉腰和手腕冷哼一声。 他就是头犟驴,除非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否则就得跟你血战到底。 其实,罗通对石风这种擒拿格斗术,不以为然不说,还很是不屑一顾。 扭手腕、掰手指这种伎俩,在他眼里,这都属于无赖地痞们耍的小聪明,算不得光明正大的男人。 小时候小伙伴们打架,惯用的就是掰人手指,揪头发、掐人眼珠子…逼急了…还张口咬人的手背或胳膊。 时下的大明军人,都倾向于刀枪弓箭上的琢磨,尤其是火铳、火炮等热兵器,谁还会去关注拳脚。 战场的胜负,除了主帅的排兵布阵之外,主要靠兵卒手中的兵器杀敌来决定,鲜有靠徒手肉搏取胜的。 但身为夜不收的石二狗,他恰恰精通擒拿格斗术,这是他父亲从小亲授,说是防身之道。 罗通不服气还有个原因,就是对手出手太快,自己稀里糊涂的中了招,竟然连续二次被掀翻在地。 这次相峙,罗通已是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得瞧明白对手如何出招。 这一次,罗通像一只刺猬,来了个全身紧缩,手臂伸展的不敢那么开放了,几乎是合身扑上去。 石风这次也改变了战术,在间隔一步左右的范围内,与对手对峙周旋,始终没有让对手近身,或揪住皮袄。 “呀呀呀…” 数次扑空连皮毛都没碰上,让本就没有多少耐心的罗通恼羞成怒,步伐和上肢动作又放肆了。 面对渐渐露出破绽的罗通上扑,石风咧嘴一笑,顺势一个转身,几个小碎步便绕到其身后。 只见他伸出左胳膊倏地一圈,铁箍般的手臂已勒紧了对手脖颈。 与此同时,他用膝盖分别撞击对手双腿内侧。 “卟嗵…卟嗵…”连续二响,罗通的双膝,不由自主的跪在冰硬草地上。 虽跪在草地上处于下风,但罗通岂能束手就擒,他有力的双手拚命反击。 他人称黑旋风,手掌大而指力超群,十根手指像十把钢锥,深深掐入对方手臂,力道从肌肉浸至臂骨。 大有将对方手臂折断捏碎的趋势。 一阵疼痛宛如排山倒海的向石风袭来,像万针猛扎身躯似的猛烈… 石风顿时疼得蹙眉斜嘴,面部肌肉痛苦地抽搐,脸色铁青,头上汗珠四溢… “啊…” 他大叫着显得情绪失控,用膝盖猛烈顶住罗通虎背,双臂合力,死死勒紧对手脖颈。 这一系列措施,使得罗通动弹不能,箍勒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别说使什么劲来反击。 此时,罗通脸色由黑红变苍白…又转青紫色…手足挣扎片刻,无力翻起白眼儿… “好了好了…这位好汉…请放开手…” “石兄弟…放开他,要出人命了…” 在旁观战的赵斗和韩三兵,见状大声惊叫了起来。 称谓对方好汉、石兄弟了,这是明确示弱、求饶、化敌为友的信号。 一语点醒梦中人! 石风很快冷静下来,理智恢复,随即松开双臂并退后二步站立。 倒霉透了的黑旋风罗通,倾刻之间就瘫软在地,抚摸着脖子咳喘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这个时候,赵斗、罗通和韩三兵他们三人,这才算是明白了,人家可没半点吹嘘,确是明军的夜不收,武功了得。 若是敌人,就凭这武功,刚才可以轻易灭他们仨几回了。 “这位兄弟承让了,俺出手过猛,请见谅!”石风对着还坐在地上喘粗气的罗通,抱拳歉意道。 赢了对方,总得给个台阶下嘛。 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都是明军兄弟。 缓过气来的罗通,虽然满脸羞愧,但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所谓山外有山,正大光明的比试输了,并不算丢人。 只见他奋力站起身来,抱拳道:“石兄弟技高一筹,俺罗通惭愧呀…” “那里那里,罗通兄是力大无穷,俺刚才差一点就坚持不住了…” 这也算是半句大实话吧。 “哈哈哈…” 大伙一笑泯恩仇。 古代的塞北汉子性格爽朗,比武输了就算心里尚有不甘,那也得低头认输,况且,人家石风可是四战全胜,破了事不过三的规矩,更不存在不服气了。 “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四人今日有缘相见,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嘛,相互通报一下姓氏,结为异性兄弟如何?”石风乘这机会主动抛出橄榄枝。 “那太好了,只要罗兄弟不嫌弃咱们,结成义兄弟是求之不得啊。”罗通等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 接下来,大家相互通报姓名、籍贯和年龄,他们三人中赵斗最大满十九岁,罗通和韩三兵都是十九岁差几个月。 石风实际不清楚自己的生理年龄有多大,估计也在十九岁上下,应该跟赵斗差不多,但他的心理年龄比他们都大出十七八岁。 “俺比尔等都大,快二十了。”石风灵机一动,干脆托大点。 古代结义兄弟,一般以年龄大小排尊卑,而此时的石风,很需要这个大哥名头。 “哎呀,大哥在上,受兄弟们一拜…”赵斗、罗通、韩三兵以次排好,三人双膝下跪给石风磕头。 第22章 还是投军当兵 “哎哟,三位贤弟请起。” 见三人都齐刷刷对着他下跪来,石风心里乐开了花,他上前一步逐一扶起,沉声道: “俺们四兄弟今天就对天盟誓,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完,石风捡到四根小树叉,用刀修剪一下,点上火权当是点香。 四人手掌里捧着燃火的小树叉,共同下跪对天三磕头,算是结拜成立。 从此,石风尊为大哥,赵斗,罗通,韩三兵分别为老二,老三,老四。 “来来,今日没酒,咱们就吃点烤兔和山鼠肉,算是庆贺。”石风诚意邀请道。 “那好啊…” “咱们把火架起来,取暖吃肉…” 几次齐动手,把刚才撂倒的火架子又搭上,再四处拾捡起枯木杂草,把篝火燃得很旺,四个人拿着架子的食物,就毫不客气地撕开了吃起来。 说实在的,赵斗、罗通、韩三兵三人,差不多半年没闻到肉香味了,刚才远远闻到烤兔肉香就馋涎欲滴,现在自然是狼吞虎咽。 石风也饿极了,但他当大哥的,还是动手撕扯着野兔肉,先敬三位兄弟来。 好在冬眠的二只雌兔很肥,加起来的净肉约有七八斤重,还有二个山鼠窝,磨菇野果一股脑儿,刚好够四人饱餐一顿。 四个人边吃边聊,自然就说到下一步的打算,总不能在这荒漠野山里过个大冬天吧。 这天寒地冻的,过不了二天,就他们身上这点装备,估计不冻成雕塑也是半死残疾。 “咱们从屯堡出来,就莫想再回去了,张景天这厮太狠毒,把咱们这些营兵当牛做马,比奴工还不如呢,干脆…咱们四兄弟单干,反正这里流民多,总有点油水吧。” 罗通第一个发言,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占山为王,反正现在山匪马贼的太多,只要能活命,这还自在些。 “咱们就四个人,力量小了点,很容易给官军给灭啰,咱们还是先投靠一家先安居下来,再做打算。”韩三兵的胆没罗通的肥,他提出比较稳妥的想法。 “哎…四弟想法有一定道理,大冬天的腊月马上到了,那时大雪封山,咱们到哪里去过冬?”比较细心的赵斗也开口了,他比较赞同韩三兵的观点。 “这想法好是好,可咱们投靠谁去,大冬天的有哪路大善人愿意收留四个大汉的吃货。” 罗通撇了撇嘴反讥道。 他说得颇有几份道理,时下无论是官军,还是山贼马匪,都很穷,不可能养着闲人。 尤其是冬季,北疆都是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人跟动物一样,都得进入漫长的冬眠阶段,不是躲在屋里烤火唠嗑,就是躺在火炕上搂着娘们睡觉。 冬季,大雪封山,南来北往的商队没了踪影,也就断了山贼马匪们的生活来源,他们依靠贮存的食物过冬,谁傻了才会收留空口。 “那就得看什么路子啰,俺实话说了吧,俺同村族表兄在狼嘴崖上做个小头目,他也是营兵,去年他杀了他们甲长,带着几个弟兄上崖的,数月前托人带信来,让俺领几个武艺高强点的兄弟上山去,我一直在犹豫,眼下投奔是时候。” 韩三兵忍不和盘托出。 他小子实际早就在盘算去当山贼了,只是以前他不敢轻举妄动,这可是通匪大罪,要杀头的。 现在,大伙都成了结拜兄弟,而且到了山穷水尽疑无路,这才抛出这想法。 “狼嘴崖?这倒是棵大树呵。”罗通一愣,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句,面露喜色。 韩三兵提起的狼嘴崖,是阴山山脉的一处山地,地形十分复杂,在关外军事缓冲地带上,是宣府大同国境线上最大的马匪。 狼嘴崖马匪,据说有千余人众,下山都骑马,人员分布寨内外各地,关内外都有他们分舵,或联络点。 狼嘴崖只是他们的老巢,这里的马匪都是汉人,除了与官军对抗,对塞外鞑子也十分仇恨。 “去投狼嘴崖?这…这事还得听大哥的主意。” 赵斗发现他们三人只顾讨论着,如何投马匪找活路,全然没在意刚当上大哥的石风,连忙改口道。 这太不把我这个大哥当回事了吧! 冷眼旁观的石风,见他们三个竟想着如何去投奔马匪山贼,心里不免有点失望,面露不悦之色。 “是啊大哥,咱们仨说了半日投诚之事,没见你发表意见,咋样?” 罗通是个直肠子,他发现石风不很开心,连忙发问。 “三位贤弟,愚兄并不赞同上山为匪这条道,虽说眼下朝廷腐败,奸臣当道,民不聊生,但国有外患,建虏鞑子肆意犯我疆土,奸淫抢夺杀害我大明百姓,我等七尺男儿守土有责,誓言报境安民。” “为兄之意,咱们还得走正道,走正道才能在民众中有号召力,将来才能成事,咱们立志从军杀虏报国,然后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石风非常简单地阐明了自己观点,一句话,就是不赞同落草为寇,因为从正道上走,才能顺应民心,顺应天意。 而眼下乱世,唯有当兵才有出路,有朝一日兵权在手,建就有了立业资本。 见石风反对,三人还是颇有些失落感,但转眼一想,大哥说得建功立业走正道,这也的确是上上策。 “我等听大哥吩咐,就看下一步怎么走?” 赵斗比较机灵些,见石风高瞻远瞩,胸有成竹的样子,决定跟着去试试,万一成事了呢,万不得已才去落草为寇。 “没问题,既然结为生死兄弟,俺跟着大哥。” 罗通爽直,他主要是为了糊口活命,跟上大哥走正道那更好,随即表态。 “俺…俺也没问题。”见二位兄长都表态了,韩三兵自然不想落下,这里毕竟都是结义兄弟,相互有个照应。 “那好…”石风挺直身板,双眸炯炯有神扫了大伙一眼道: “咱们得找一处军寨安身,反正是当兵,又不要他们军饷和口粮,这些我们自行解决。” “如是这样,我倒有一处地方,葛峪堡的沟儿墩,那儿的墩长是俺老乡,据说条件太差营兵都逃跑光了。”赵斗说道。 “好呀,只要先解决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管他穷还是富,只要有人肯收留咱们,以后就得靠咱们自己的造化。”石风一拍大腿高兴道。 第23章 大明的北疆 他现在急于要解决在大明的合法身份,站稳脚跟之后才能图前程。 “可是大哥,沟儿墩连他们自己人都吃不饱,咱们四张嘴上去…恐怕…怎…怎么弄食饱腹?”韩三兵迫不及待询问道,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难题。 “嘿嘿…这个尔等不用担心,愚兄自有办法,待见到墩长大人咱们再说。” “那好,一切听从大哥安排。”三人异口同声道。 “那还等啥?现在就走。”石风起身拍了拍屁股道。 “走…” “抓紧时间走,从这里到那里有三十里路程呵。”赵斗一边踹灭柴火,一边对大伙说道。 “那二弟带路…” 石风紧了紧身上的金钱豹皮袄,又紧了紧脚下土皮靴和腰带,跟着赵斗踏上了回明之路。 …… 走出山林,来到关前的草地上,寒风呼啸,卷起一片雪花,吹得身上的皮袄衣衫猎猎作响。 风雪嗖嗖钻进人的脖颈里、衣缝间,那是要命的刺骨。 石风等人缩着脑袋、裹紧衣衫迈开大步向前走着。 这种天气在四面透风的野外过夜,不是冻死也是冻伤,所以,有个遮风挡雪的窝,就显得尤为重要。 穿过边境的缓冲地带,终于进入了大明地界,石风心里一股暖流爱意在缓缓升起。 山河虽破,毕竟是自己祖辈族人们生长的地方,是大汉民族的祖国母亲。 直起身后,石风停下脚步长长地呼了口气,双眸看着四周,习惯性地打亮起来。 眼前的景物与先前的荒漠大为不同,连绵起伏的长城、山脉,平原上稀稀拉拉的树木和河流,星罗棋布的大小城堡和墩台,让人有一种雄壮的感觉。 这就是大明的北疆边关景色。 赵斗告诉石风,前面这条河当地人称羊桑河,是燕山山脉发源的浑河,阴山山脉发源的洋河之间交汇的一条河流,浑河与洋河合成的支流。 浑河,后世称之为桑干河,鼎鼎大名,历史上发生过许多着名大战。 明末万历年间的那场浑河血战,惊天地泣鬼神,血性与悲壮。 洋河,也俗称羊河,跟海河相连,源远流长。 羊桑河这名字取得有意思,表示这条河的河水里有着桑干河和羊河的恩泽。 放眼望去,羊桑河的河水清澈,河面宽广平坦,两岸也多草地绿树。 在河两边,遍地都是屯军或是民户的田地,河水蜿蜒流向东西两边,一直滋润和灌溉着河边的这些土地。 京师宣府,河北蓟州一带的农垦环境优越,在洋河,浑河两岸,包括涞水两岸的涿鹿一带,土地肥沃,灌溉方便,在这里都可以像南方一样种植水稻。 这里河流水渠广布,历朝历代都重视这里的水利建设,在大明,更是成了北地重要的屯田之地。 为保证境内农作物收成不受侵扰,宣府镇和蓟州镇在这一带,建有密集的边关防御体系。 大明在北疆的防御体系,主要是依托万里长城为核心,设置纵深防御体系。 长城往外至边境缓冲区域带,纵深约三四十里,在这片广宽的纵深区域,大明建立有墩台屯三级纵深堡垒式防御。 一般情况是三里一墩,五里一台,十里建屯堡,特殊区域就更加密集。 而墩台屯三者之间成品字形设立,相为犄角之势。 据说,这种墩台屯三级纵深防御体系,还是戚继光在边疆任蓟州总兵,都指挥使时倡导的。 由此可见,戚将军真是一位世间少有的军事天才,他的前瞻性思想,他的二本军事着作在后世广为流传,还是现代军事院校里,古代军事理论的必修课。 这里的城堡,都是跟长城相连接,一般建在长城以内,部份百户屯堡也是近挨长城而建。 而台或墩则远离长城,就设在国境线上,军事缓冲区域的边上,称之为边塞边墩或烽火墩。 墩有大有小,守卫这里的统称为戍卒,是明军中最底层,最危险的兵种。 一个墩的守卒一般为七至十人,台比墩规模稍大些,守卒在十几到二十人。 在明末,为加强边关的应变机制,墩台屯三级变成二级,墩台之间为平行关系,都从属于屯堡卫所管辖。 在整个宣府镇辖区内,汉家长城千余里,七个大型路城和一个驿城,共设有百户屯堡和千户所城堡共六十几座,各种各样的大小墩台千余个,额定屯军加戍边守卒十五万之众。 从表面上看,大明帝国的边防可谓是用心良苦,众志成城。 但实际上是朽木难雕。 葛峪城堡地带,是靠近丘陵高山地区,在整个宣府镇属于苦旱之地。 这里离河水远,田地灌溉困难,加上北地经常旱灾,收成自然少很多,许多开荒出来的田地,都荒费了。 而沟儿墩又是葛峪城堡中地理位置最差的,完全属于边、卡、吊的三不沾区块。 四个人再往国境线上行走了约摸一里,远远便见一个奇形建筑,孤零零立在边境线上。 这是一处小山丘,微微隆起的小丘约十五六米高,一个火路墩耸立在丘顶上,远远望去其整个外形就像是个斗笠,上面树立着一面大明的金地日月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旗帜边上还搭建有一个小型了望台,只够一个人站在上面。 沟儿墩只是最普通的边墩,以小山丘为中心围了一圈,整个墩四周围墙,以夯土筑成,并未包砖石。 在这个鸟不拉屎、危机四伏的国境线上,青砖灰瓦那绝对就是奢侈品,除非是城堡里建楼台。 这里最大的防御工事,就是四周挖的壕沟,清一色的三米宽,二米深,沟里放着尖锐的木刺,铁蒺藜。 这不但防人,还要防战马飞跃过来冲杀。 这些在石风看来,防十几二十个小股敌人,勉强可以抵御,但只要大军压境,这里倾刻间被敌寇的铁骑踏平,成为鞑子的开胃菜。 那时候,墩里的人没有逃生的机会,恐怕只够点燃烟火的功夫。 所以,在这种边墩里戍守的兵卒,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他们不是外地充军来的囚犯或流民演变,就是犯错被长官贬罚过来的卑劣军户。 但凡有点路子,或给长官送过银子的,都不可能到这里戍守来的。 第24章 边塞沟儿墩 但尽管这样的条件和处境,终算有个能遮风挡雪的地方了,石风和他的兄弟们内心还是喜悦的,他们都不由加快了步伐。 很快,他们来到墩的正面,正面筑起一堵高大的防御土墙,这道土墙采用夹层结构,高约五米,总长约六七十米,算是这个沟儿墩里最坚实的屏障。 围墙是用石条,夯土和粗木混合搭建而成,夹层可允许单人上下,便于在围墙上进行防御反击。 土围墙上设有大门,门匾上写着“沟儿墩”三个大字。门的前方有一个吊桥,平时墩里所有人出入,都必须经过这座吊桥。 吊桥上方的围墙顶端建有一个哨楼,兼做吊桥控制室。 见有陌生人接近,哨兵大喊道:“来者何人?” 赵斗来到大门前面,双手呈喇叭状冲那哨楼上高喊:“俺叫赵斗,带了几位兄弟前来投奔墩长纪春生大人。” 听说是投奔墩长纪春生来的,那哨兵冲着里面喊道:“快去请纪大人过来,说有人来投奔他来了。” 这个哨兵叫高进,原是个国境线上的流民,在纪春生这墩里干了二年的奴工,为人老实,任劳任怨,还找了个同为流民的娘们王氏作伴,就在这里安顿下来。 沟儿墩不光穷还危险,根本留不下人,许多军户或营兵都跑了,原本七个军户,八个营兵,结果营兵全跑光了,军户连算上纪春生只剩下四户。 那怎么行呢? 营兵跑了还有个说辞,人家拿不到朝廷发放的军饷和口粮,活不下去了只好跑路,反正营兵属于朝廷雇佣的,没有户籍,就像后世的临时工。 但军户不行,他是世袭制有户籍登记,世代为军属于大明朝的职业军人,虽然他们的田地早就没了,但户籍尚在,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一旦军户逃跑被上峰查到,不但会牵扯到他的原籍家人,而作为逃兵上官,八品小旗官的纪春生,他有连坐之罪。 不得已,纪春生只好在长期雇佣的流民中,选出三个身体强壮,在墩里待有二年以上,带家拖口来历还算清白的汉子,来充数军户。 军户名字都是原来的,冒名顶替上去算了,反正没有田地饷银,上峰从不下至边墩来察看这些。 纪春生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人长得秀长斯文,读书识字还会做帐。 据赵斗说,纪春生是囚犯刑满之后转成军户的,按后世说法属于洗白上岸。 他小时候跟着父母亲从江南充军发配到此,十年囚犯生涯期满之后,因其母亲体弱多病,怕经不起路途折腾,就留了下来。 反正老家早就被抄家罚没了,无奈之下,纪春生他们全家都留在了葛峪堡卫所,他主动从军转为世袭军户。 纪父在江南原是位儒生官吏,发配到北疆之后,就在葛峪城堡里教授官家子弟们念书识字,还算有点人脉关系。 一个有学文的军户,再加上纪父的一点人脉,数年之后当上了八品小旗官。 但最终还是关系不够硬,又没钱使,上峰在几个人之间盘来拨去的,最终还是让他到边墩,到谁都不愿意去,称之为危途的沟儿墩,出任墩长。 在大明,卫所里的官员是有军阶军衔的,正八品小旗官为军阶,沟儿墩墩长这是他具体军职。 在明末,屯兵和营兵最终都混为一体了,相当部分就是戍卒,反正都是饿着肚子在戍边打仗。 不过,在关内的屯兵特么比营兵要强不少,因为他们在关内分有田地,那怕是刚开耕出来的荒地也成。 纪春生信奉君臣父子的儒学之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思想。 对于分配到边塞沟儿墩,他恪守职责,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明知是危途,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到任。 就这样,纪春生年老的父母亲则留在葛峪堡,他的媳妇儿和二个儿子也都留在那里,关内有他几十亩的官田,租给佃户种着。 每年种些高粱、小麦、玉米、甘薯、芝麻、棉花等农植物,除了上交部分屯粮,剩下的还能养家糊口。 在大明朝,屯田税粮比民田少许多,也没有莫名的可捐杂税。 纪父在城里当私塾先生,手里也有些银子积攒。 话说那墩长纪春生,见是老乡赵斗来投,还带上三个壮汉,大为高兴,忙对着高进喊道:“快放下吊桥…打开大门。” 很快…吊桥放下…围墙上紧闭的大门也打开了… 一阵男女的吵杂声从墩内传了出来,几个男女脑袋出现在视线中,对着石风他们四个壮汉评头论足。 “瞧他们几个,身强力壮的,怎么想到跑这个鸟不拉屎的沟儿墩投奔来了?” “瞧你说的,这鸟不拉尿?终究还是个避风取暖的窝,这大冬天里,大雪封山、冰冻河水,人一旦受冻挨饿,坚持不了几天就得见阎王。”一个叫莫老七的军户说道。 “老七说得是,估计是从别的营堡里跑出来的营兵,可大冬天里实在没什么营生,没辙了就投奔咱们墩长来了。”另一个叫秦乙山的军户说道。 “这可惨了,一下子增加四张大嘴,咱们墩里这个冬季呵,啧啧啧,难过了哟…” “……” 除了男人,几个随军的娘们也在那叽叽喳喳的嚼舌头,反正大冬天里无事可做,无聊中找乐子。 四个壮汉一起踏上吊桥,脚下的木板都凹凸起伏的嘎吱嘎吱吱响个不停。 过了吊桥一进入围墙内,一股难闻酸臭的怪味迎面而来,石风只是嗅了嗅,眼泪鼻涕就都流了下来,纯粹是被氨气熏的。 这是从不远处一个偌大粪池里飘逸出来的,粪池是敝开着的,牛羊马及人的屎粪,还有生活垃圾倒在其中发酵,倒是墩里种庄稼的天然肥料。 石风初来乍到,一时间里鼻眼等感官不适合,不但睁不开眼,胃里还有点反酸。 麻痹的,这是纯天然的催泪瓦斯。 “欢迎欢迎呀,赵斗兄弟及各位到咱沟儿墩来,本墩长热烈欢迎。” 纪春生从哨楼下来,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笑盈盈一脸的真诚。 他正在为兵源犯愁呐。 这个墩才七个屯兵戍守,别说是鞑子来犯,就是山贼马匪或流民闹事,自己恐怕都无力应对。 第25章 戍卒的窘迫 大冬天里,年关又要到了,这是山贼马匪和饥民们抢夺粮食,聚众闹事的时节。 去年大冬天里,就有数个边墩被马匪和流寇给端掉了,今年就得更加防范,眼下就是人手不足,心里发虚。 这个时候,老乡带着三个壮汉来投,无疑是雪中送炭。 “小的赵斗拜见纪大人…” “原辽东松山镇夜不收石风,拜见墩长大人…” “在下罗通拜见纪大人。” “韩三兵拜见墩长。” 四个人一字排开,齐刷刷都是单腿下跪,双手抱拳至额头,低头弯腰行军中拜见礼。 这是军中最隆重礼节,因是第一次见面,应施重礼。 “诸位兄弟,快快请起。”纪春生连忙伸出双手,逐一托了托,这算是回礼。 “谢纪大人。” 众人礼毕起身,这才挺胸抬头平视。 纪春生一身旧式棉军装,外披一件皮袍,袍子也是脏兮兮的不耐看,他头戴一顶翻毛皮帽,脚踏一双棉质布靴,不像是个八品衔的低级军官,倒像个落魄书生。 “诸位兄弟,请到公堂一坐,那里有火炕可取暖,还可喝几口热茶。”纪春生很热情地邀请道。 石风四人礼让着跟随纪春生往营房里面走去。 沟儿墩的营房,都是沿着围墙搭建,一溜的夯土木板茅草房,一间紧挨着一间,东南二排,约摸近二十间夯土茅草屋,倒为宽敞。 在寒风的吹袭中,茅草在天空中盘旋飞舞,俨然是一副茅屋为寒风所破歌的现实版本。 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茅屋都建在围墙之下,而墙阻挡了北风。 于是,北风在远处打着转,再倒灌回去,让这里不至于那么寒冷罢了。 不过,再凄惨的景象,石风在大漠里已经见识过,再不堪的境遇,他也经历过,包括各种残酷的战斗场面。 这点小场景,对穿越之后的石风而言,那已经算是小天堂了。 营房旁打有一口水井,不过井水现已冰冻,每日正午用长矛戳透冰封,然后大家打水生活。 在围墙的西北侧,还有牛羊马圈和家禽鸡窝,这里养着二头耕牛,二匹马,还有七八只羊三头猪。 除了这些,还见有军屯仓房等建筑,堆放着一些墩台物质。 墩里现在连墩长在内共七个军户,高进,莫老七等四户是有随军妻儿。 纪春生妻儿都在城堡,在墩里就他和王胜王仲兄弟俩是单身。 王胜、王仲兄弟俩原是山西雁门一带的猎户,因跟当地恶霸大户起了冲突,失手杀了人,俩兄弟逃亡大漠,在缓冲地带饥寒交迫,被纪春生看中收留。 他们现在明是军户,实际就像是纪春生的家丁,三人共吃住在一起。 这二排住房除了几个小间,每间房内建有火炕,放柴点火就是热炕头。 房屋由于年久失修,不少是破烂漏水,门窗损坏,典型的危房。 坐在暖暖的火炕上,喝着热腾腾的马**茶,相比于这一年半在大漠里的原始生活,还有半年的穿越原始森林,这里真的算是天堂,石风很满意了。 见了面喝着茶,纪春生和石风他们之间,自然要相互间的深入了解和交流。 当纪春生了解到石风这二年的曲折经历之后,暗自感叹不已,心里为得到如此一位人才而高兴。 “沟儿墩需要像石风等四位壮士加盟,才有力量戍守边疆,杀虏建功。”纪春生深情道。 “俺等四兄弟全凭纪大人差遣,保境安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石风等四人也要表个态,古代男人很在乎承诺,表态。 “好,今晚本墩长设欢迎宴,为四位壮士接风洗尘。”纪春生高兴地大吼一声,当下吩咐王胜、王仲准备开灶做菜。 主菜是一大锅黄焖羊肉,配上大白菜,纪春生又开了一坛珍藏的米酒,大家吃肉喝酒,完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些羊肉是前些天,墩里宰了一只集体圈养的一头羊,除了羊皮统一收拔墩里,羊肉按户头平均分配,纪春生和王胜、王仲占七分之三,一直舍不得吃。 今晚,一锅焖煮掉了一半。 自从纪春生派到沟儿墩之后,墩里军户的生存就是个大问题。 这些军户原先在长城关内是有田地的,发配往边塞之后,他们的田地被卫所收回,逐渐被卫所上官们掠夺瓜分了,这些军户是敢怒而不敢言。 应该说,大明军户们离岗逃跑实属被逼无奈。 不得已,纪春生是个读书人,脑袋瓜子比普通人要好用些,再加上他忠于职守,尽忠报国,从没想到过弃墩而不顾,所以,他决定自力更生。 他组织军士及家属们在关外开荒种庄稼,什么高粱、小麦、玉米、甘薯等植物,同时,利用塞上草原的自然条件进行放牧养些牛羊。 在关外的开阔地上,开荒种庄稼和放牧,再怕的就是快到收成时,被漠南蒙古族兵,山贼马匪们惦记着来袭抢,或被周围流民偷伐,反正是防不胜防。 往往是辛苦数月播种,收成时所剩无几。 因为墩里人手缺乏,遇上人多的蒙古族兵,山贼马匪袭抢,还不敢硬战,只能缩回墩里负隅顽抗,眼睁睁让他们把收成给抢走。 这样后果,严重影响了墩里军士们的开荒种植积极性。 石风他们没来之前,墩里军卒加妻儿一共也有十四张嘴,有点收成只能说勉强糊口,都是面带菜色,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状态。 墩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缺盐。 食盐在历朝历代都是朝廷管控物质,称之为官盐,对于戍守将士,朝廷按人头下拔。 但实际到了基层,都被盘剥克扣个七七八八,到了墩里所剩无几。 官吏们克扣下来的食盐,被他们高价卖给不良商人,再由这些不良商人走私出境。 而戍边的士卒们,由于缺少食盐造成身体浮肿,四肢无力等症状。 现在,一下子增加石风等四个大男人,至少开春之前的二个月寒冬腊月,无论是盐还是吃食,都面临严峻考验。 吃饱喝足之后,石风四人被安排在隔壁房间,火炕早已点燃烧着热烘烘的,大家美美地睡了一觉。 石风自穿越至今二年来,头一次享受到热炕头的滋味,他第一次呼呼大睡,彻底的睡了一个好觉。 第26章 书生墩长的恪守 翌日早晨,石风就醒来了,他一骨碌起身下地,然后跑出室外雪地上,挖出部分没被冻结的雪花,使劲往脸上、脖颈名和手上搓擦,直到皮肤被搓擦得发红发热为止。 每到大冬天,石风每天都要做上数次,让自己的皮肤及组织细胞能适应这个严寒环境。 这是个防冻防寒的有效方法,他在库尔勒族里学到的一招,很受用。 塞外腹地,冬季气温比汉家长城的边境上要冷得多,想想看,在零下四十度低温,滴水成冰的状态下,人不可始终在屋内火堆边吧。 如果没有一套防冻绝招,那库尔勒人不被冻死,就是冻伤至残。 实际是库尔勒人除了小孩和部分妇人,成年男人鲜有被冻伤的。 石风深谙此道,所以,许多人到了寒冬腊月间,脸上和手脚都是冻疮,而他的脸上和手足上,几乎没有什么冻伤的疤痕。 搓擦完毕之后,他又在雪地上打了一套长拳,引得墩里小孩观看,军士和个别妇人也有偷看几眼,觉得新鲜。 完了,石风回到屋里,蹲在地上的一个木盆边,用木盆里的凉水洗了把脸。 昨晚腹饱睡眠充足,人的机体恢复正常,感觉人特别的神清气爽。 “哎哎…都起炕了,不准睡懒觉,咱们今天还有差活呢。”石风挨个把赵斗他们三人摇醒。 他从没睡懒觉的习惯,也不允许他们懒散,作为戍边军士,早操早锻炼那是应该的。 “嗯嗯…”罗通用其熊掌般的手抹了下眼屎,眯着半睁的双眼嘀咕道: “大哥,大冬天的起早干嘛,现在大伙都是躺在火炕取暖过冬,谁跑到室外去喝西北风?” “别废话,今后俺不准尔等睡懒觉,清晨起床出早操,跟着俺打拳耍刀,健身练武,完了寻找吃食,修理墩内工事和房屋,工具等,反正事挺多,要想活命,咱自己得努力。” 石风张嘴就是一顿训斥,似乎从这档开始,他要履行当大哥的权威和职责。 “嗯…听大哥吩咐…” “大哥教训得是。” 赵斗首先响应,罗通连忙跟进认错。 三个大汉先后蹲在那木盆里,用双手捧着冰水抹了把脸,湿漉漉用衣袖擦干。 这时,王胜和王仲兄弟俩端着一陶罐小米稀粥,四个窝窝头,还有一碟咸菜进来了。 “众位兄弟,吃早食了。” “多谢。” 石风拱手行礼之后,就老实不客气地用木瓢舀出稀粥在土碗里,喝上一口,手抓一只窝窝头塞进嘴里啃了起来。 赵斗他们三人也围上小桌子,都是手抓一个窝窝头,舀一碗稀粥吃了起来。 一陶罐稀粥,也就每人一平碗,稀粥里就没几粒小米,稀得能照出人影来。 看着大伙吃得半饱的不甘样子,石风心里明白,就这样纪春生这边已是尽了最大努力,否则,用不了几日,大伙就得挨饿。 “王胜兄,纪大人现在何处,俺向他禀报点事?”石风对着兄弟俩中的哥哥说话。 “噢…纪大人上了望台去了。”王胜道。 “走…咱们瞧纪大人去。” 说着,石风拔腿往房外走去,身后跟着赵斗,王胜等五人,显得颇有点人气。 走过那排营房,石风这才瞧得清楚,夯土加木板,低矮又简陋,门前场地上用木杆牵着的麻绳上,歪歪斜斜挂着了屯军及妻口们的破烂衣裳,还有各样说不上名堂的东西。 看到这样,让石风想起后世考古队外出时,那些民工的简易板房,都比这强多了。 小山丘就在墩中央,丘坡上挖出夯土台阶可直上顶,然后顺着一架绳木软梯,爬上三米就是了望台。 在了望台边上就是墩台,那里备有号炮柴草等易燃物品,有大规模鞑子来犯,方可点火报警。 也就是说,墩里了望台得分清楚,来犯之敌是鞑子还是山贼,是有规模的军队还是小股散匪,否则,谎报军情要治罪的呵。 以前,这里主要防御的来犯之敌,是漠南蒙古的阿鲁科尔沁族兵,自从后金军征服漠南林丹汗之后,现在这里还要防御皇太极的后金军。 至于山贼马匪,还真不是纪春生考量的范畴。 每天清早上了望台登高远望,这是纪春生的职责所在,因为大漠上的游牧人,习惯于清晨展开行动,日落西山时收工,他们从不搞夜战。 纪春生不但要看清楚,后金军人有否成建制的军事行动,还要摸清楚阿鲁科尔沁族兵的零星骚扰抢劫,以及在边境缓冲区的许多流民集中区的新动向。 越来越多的流民,他们很自然地拉帮结伙,成立新的族帮,产生新的头领,在边境上兴风作浪,成为流寇隐患。 纪春生每次一看就是小半天,颇有‘孤尊对月悲寂寥,把酒临风沧然笑!’之感。 “纪大人,石兄弟找你禀报。”王胜仰望台上大呼了一声。“好…本墩长就此下去。”纪春生应声收势。 他麻利地从软梯上下达丘顶,然后健步从夯土台阶下 来地面。 “纪大人下来了,塞上可有什么动静?” 还没等石风行礼禀告,高进等几家军户男女都围了上来询问,这变成每天的必修课。 因为他们最怕的是在某日清晨,后金人突然往这里发起攻击,这意味着大家的死期到了。 崇祯三年后金军侵犯大明边境,劫掠之惨,在场各人都是感同身受。宣大各地大受荼毒,烧杀抢劫,十数万民众受害,惨不忍睹。 还没等纪春生回答,现场更是响起高进讨好的声音,“纪大人辛苦了,快坐下来好好歇息歇息。” 今日吊楼上是莫老七值勤,他下来歇息。 他算是个马屁精,从来不错过能讨好这里的老大,纪春生大人的机会。 不过这也难怪他,作为一个曾经的流民,如今能有妻有儿,生活虽清苦但还算稳定,他不感谢纪大人还能感谢谁呢? 如同众星捧月般,众人笑容可掬地围在他的身傍,此时的纪春生正昂首站在人群当中,手捋山阳胡须颇有点自命得意。 他从小饱读经书,怀揣报国之志,却被放在这鸟不拉屎之地,卫所对他们是断钱断粮,从不管他们死活,但他仍然恪守不渝。 他俨然就是这十数人的救世主。 第27章 奇葩的军士长 但他终算搞得有声有色,虽说有些残缺,但至少眼下还养活着十几口人。 为此,纪春生还颇有点成就感,像一家之长。 这读书人,有时对荣誉和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享受到众人簇拥讨好之后,纪春生那高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诸位,苍天保佑,这几天还算是风平浪静,大冬天的鞑子也要过冬,他们也不敢擅自开拔出来抢劫,大伙还是散了回屋里歇息去吧。” 听了墩长大人的言语,大伙严峻的神色立马松弛了下来,总算又迎来了一个平安日。 流民背景的军户秦乙山开口道: “谢天谢地,改日小的去城堡里办差,去那城隍庙里拜拜,烧香回个愿去。” “是啊,应该去城隍庙拜拜!” 众人分散,各自回屋里去了,那里有火炕燃着总比外面暖和。 “石风,你找本墩可有何事?”待众人散去纪春生向着石风问道。 “纪大人,我琢磨着咱墩里贮藏的粮食也不多,想出了一些补充的办法,帮墩里过冬…”石风直接了当禀报。 他深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兄弟四人的加入,自然引起高进,莫老七等人的猜忌和不满。 僧多粥少,还在同一锅里舀着吃,漫长的冬季万物都在冬眠,庄稼颗粒无收,贮藏的这点吃食只能越来越少,羊也是杀一只少一只,真到了家徒四壁时,怎么办? 石风可不愿意被人误解成蹭干饭的庸人、闲人。 “呵呵,你有办法?那太好了…快快,回屋里详谈。”纪春生对着快冻僵的双手哈了口热气,喜形于色地说道。 僧多粥少这个现实问题,连高进、莫老七之流都明了,纪春生焉能没想到? 一方面沟儿墩需要强壮的勇士戍守,可另一方面无形中大大增加了粮食负担。 关键是寒冬腊月的季节,这四兄弟来的可不是时候啊。 纪春生患得患失,这些着实让他进退两难,头痛得有苦难言。 “走走…回屋…” 众人跟着纪春生回到墩长的公务辉,喝上口热茶身子暖和多了。 “说说看,石老弟有甚妙招?”喝了口热茶,纪春生迫不及待地询问。 这可是压在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让他夜不成寐,所以,他称呼石风为老弟,显得很客气。 “是这样的纪大人,我想在羊桑河里去捕鱼?” “做甚…下河捕鱼?”听了石风煞有介事的说辞,纪春生惊得差点把口中茶水给吐出来。 “冰天雪地的,羊桑河可都是河面冰封,冰层可有一尺以上,上面可以马跑人走,何来捕鱼?” “就是啊大哥,这河面结冰凿都凿不开,鱼都躲在冰下,咋个捕?” “这话说得,可有点痴人说梦话呵。” 这不光是纪春生惊愕,就连赵斗和罗通都质疑,王胜王仲兄弟更是撇嘴皱脸,满脸怒气。 “石风,虽说你是初来乍到,可既然投了军,就得按军规办事,你可知军中无戏言之说?” 纪春生面容一敛,愠怒地对石风呵斥道。 最是书生,他也有脾气,况且还是一墩之长,堂堂大明的八品小旗官。 罗通三兄弟见纪大人都生气了,暗自为石风捏了一把汗,赵斗想站起来为大哥辩解几句。 “纪大人请息怒,在下别无戏言,请听俺细说。” 可没等赵斗起身开口,石风早就站姿立正,双手抱拳低头一揖,很正规地向纪春生行了个拜见军礼。 “在下就是想在河面上凿开一个大口子,让河水露出来,届时冰下鱼儿自然会到缺口处喘气,咱们用事先准备好的巨大的麻绳网斗,伸下去捞鱼就是了。” 冰封河面,冰下鱼儿严重缺氧,可凿冰捕鱼这个道理,在数百年前的大明并不是常识,许多人根本不知晓这个原理。 至少,眼下沟儿墩以及其它明军墩台里的人们,尚不知这个道理,否则,现在羊桑河早就热闹非凡。 “当真有你说得那样神奇,不用人下去,用网斗即可?” 虽然石风大概描述一番,说得不像是开玩笑,但纪春生还是有些疑惑。 “军无戏言,纪大人。”石风双拳一抱,郑重其事地说道。 “好一个军无戏言,本墩信你了,若能捞上鱼儿来,你石风就是我沟儿墩的大功臣。”纪春生宁可信其有,也站立起来,对身边的王胜道: “快去,通知墩内所有军户,包括家眷,到本墩的厅来,本墩宣布重要事宜。” “遵命,纪大人。”王胜抱拳走出墩长厅,传达命令去了。 只一会儿,本墩除了在吊楼值勤的莫老七之外,其余所有人都陆续到厅里站立,每个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惶恐不安地等待纪大人宣布什么政令。 “诸位,沟儿墩一直缺衣少粮,本墩长为此是焦头烂额的费尽心思,无奈此地条件所限,但今有夜不收石风举荐良策,实为本墩之幸,故本墩长宣布军令如下。” 纪春生说着,煞有介事地从破旧案几的竹筒里,抽出一支令箭,朗声道: “石风听令,本墩长任命你为沟儿墩军士长,辖本墩所有成员,男女老少都有,负责冬季捕鱼大事。” “石风遵命。” 石风一步双拳一抱,非常严肃地从纪春生手上接过今箭。 俩人很有默契的戏码,颇有点后世的舞台剧。 其实石风很明白,这狗屁的军士长,是小旗官临时想出来的职条,名字响亮但根本不入流,无非是想让大伙听从石风指挥,解决眼下棘手的过冬吃食问题。 如若石风做得不尽人意,纪春生马上可以撤了他,就像是过家家。 但石风非常需要这个职条,这样他才好对墩内所有人发号施令,统一指挥这次凿冰捕鱼作业。 话说纪春生和石风演的这一出戏,着实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云山雾罩,一团雾水。 罗通,赵斗,韩三兵三人,以及王胜王仲兄弟俩,他们刚才了解大概情况。 况且,石风当上军士长,罗通他们自然是高兴的。 而王胜王仲虽说不服气,但必须拥护,因为这是纪大人的军令。 但高进等人是事先什么都不清楚,反应当然是跟其他人不一样啰。 冬季下河捕鱼是个甚么东东,天方夜谭? 石风这小子才来一天,寸功未得,竟然骑到他们诸位头上,当甚军士长? 第28章 凿冰捕鱼 高进等四家军户,包括家眷婆娘们,个个是表情各异,面面相觑,他们虽不敢公然抗议纪春生的命令,但心里是一万个不服气。 “诸位长兄长嫂们,俺晓得大伙心里多有疑惑,甚至不服,但兄弟军命在身,请长兄长嫂们多担待,多支持,因为接下来的凿冰捕鱼,实际是一场计划严谨的军事行动。”石风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大伙必须得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得擅自行动或处置,严格按每户每人的任务去完成,咱们奖罚分明,多劳者多得,少劳少得,犯错者严惩不贷。” 石风第一次亮相训话,毫不怯场。 他侃侃而谈,像个后世部队里的政委,在做战前动员,把现代管理概念搬到时下大明朝来了。 这些新词新概念,大伙都是一知半解,但明白大概是啥意思。 石风这番思想动员加训斥,还是有点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把式,抑扬顿挫的讲话气度,一下子镇住了高进等人。 虽然他们个个心存疑惑,但军令如山,不服从可得吃苦头的呵。 “今日,咱们所有人的第一项任务,就是编制精细麻绳,做成捕鱼网斗,修理盛装鱼儿的木板车…” 石风发出了第一个军士长指令,然后他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分成几个小组,有编制麻绳组,制作巨型网斗,修理木板车等等。 一直冷眼旁观的纪春生,没想到石风这个年轻的夜不收,竟然还是个组织指挥者,分工调度做得是有条不紊,很有点将军气派,着实让他暗自吃惊。 麻绳,实际就是植物纤维,一种麻类作物的皮加工制成而成,非常牢固且经久耐磨。 麻线,麻绳,麻鞋等麻制品,是大明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工具,还是军备物质。 北地许多山林有野生的红麻、黄麻和青麻,人们就在荒地上大规模人工种植,市场需求量很大。 在宣府镇一带的,这里主要以红麻,黄麻为主,也有少数更牢实的青麻。 沟儿墩自己也种植不少,有红麻和黄麻。 石风对制作巨型捕鱼网斗要严格的作业要求,首先渔网格线是双股细麻编织而成,不能太粗,网格一律为二寸间宽,他不需要一斤以下的鱼。 渔网支撑面他采用山上野生毛竹,劈开打磨成二寸宽的竹片,每个竹节在牛油灯的火焰烘烤,增加竹片的柔软性和强度。 捕鱼巨型网斗,撑开后呈为圆柱体形状,长约三丈,直径六尺。 网斗口的左右两端,设置二个拉杆,长为二丈多的粗木杆子,明显,石风把它们设计为小型拉网。 除了这样的巨型网斗,石风还做了几个三尺见方的小网斗,做临时备用。 除此之外,石风还准备好了开冰用的斧头,石匠用的长钎子锤子等,还把二辆运石的木板车修理加固,增加四周挡板和盖网,届时用来装鱼。 木板车用墩里仅有的二匹马来牵引,这样速度快又省力。 就这样,全墩人忙碌一天,把所有的凿冰捕鱼工具都准备好了,只待第二天开张。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石风他们起身吃了早食,套上马车就整装出发了。 按昨晚协商结果,墩长纪春生,军户秦乙山和另一位军士留在墩里守卫,所有孩子及四个军户女眷也留下,除了烧饭做菜还可以参与烟墩防护。 其余连石风在内的八个壮汉,分别乘二辆马班车出发了。 从沟儿墩到羊桑河约十几里路,室外气温在零下二十七八度左右,还没到严冬最冷时节,那几天是零下四十几度,滴水成冰。 零下二十几度,已是剌骨的冷,人人都把防寒皮袄,皮帽,皮手套,围巾围脖等全副武装,还是冻得够呛,缩成八只鹌鹑。 石风经过在大漠库尔勒族里严冻的考验,他的机体抗寒力不同凡响。 除了寒冷,每个人心思各一,集中起来就是对石风这次捕鱼行动缺乏信心。 昨晚,赵斗、罗通、韩三兵反复询问石风,这主意到底可行否?一旦失言失信,他们不可能在沟儿墩继续待下去了。 石风笑着宽慰他们,“好好睡一觉,明晨准时出发,到时听俺的军令行使。” 这夜,大伙睡得都不算踏实。 话说石风带上八人,分乘二辆马车,一路颠簸来到羊桑河畔。 羊桑河作为洋河和浑河的主要分支,河床深河面宽,依靠燕山山脉和太行山、阴山流域,这里江河纵横,鱼类资源非常丰富。 他们把马车停在河岸,八人小心翼翼来到河中央。 河面上的冰层已经冻的很厚实,众人使劲的跺了几脚,用开山斧使劲劈砍,冰面纹丝不动,不曾听见什么奇怪声响。 “俺和罗通赵斗韩三兵一组,王胜王仲和高进、莫老七你们四人一组,两组分别先凿冰,按昨晚商定的,凿出一丈见方的冰窟窿出来。” “明白…” 男人分两组,在河中央,间隔十丈分别凿冰作业。 “哒哒哒…” “嘭嘭嘭…” 开山斧,打铁锤和叮叮咚咚的钎子声混合在一起,就像是走调的混乱交响乐,使劲开奏着。 力壮身强的黑大汉罗通,抡斧凿冰肯定是谁也比不了,他咬牙切齿的抡着,脸上横肉爆起。 石风往四周瞧了瞧,这里寒风凛冽,冰封寂寥,一派肃穆景象,别说是人影,连只鸟儿都躲进草窝里去了。 他就需要这样的环境,一旦有人知道凿冰捕鱼,立马现场就会失控,这里的烟墩军户,流民饥民就会像恶狼似的一涌而上,抢夺、杀人在所难免。 不到半个时辰,二个见方一丈,间隔十余丈的冰窟窿呈现在眼前。 只一会功夫,就看见不少鱼儿漂上来喘气,鱼嘴一张一合的在拚命呼吸空气,有几条还自行跳上冰面。 “哎哟还真神了,鱼儿自个送上门来了,咱们可以捞了吧。”高进和莫老七目露惊喜,眼眸看向石风征求同意。 “当然可以,尔等先在二个缺口处,用小鱼网斗将前来喘气的鱼儿给捞上来。” “得令…” 总共二把三尺见方的捞鱼网斗,一个缺口一把,几个大男人争先恐后地把持网斗去捞鱼,尤像几个孩子小时候玩家家似的,争吵一阵,最终是轮换着来。 第29章 首战告捷,满车而归 “这莫是捕鱼,咱们是在捞鱼,哎哟…大青鱼,鲤草,草鱼,还有胖头鱼…” “哇…好大的鱼,足有十几斤重…” 冰面上,高进,莫老七几个大嗓门的在那大喊大叫,原本绷着苦瓜脸的王胜王仲兄弟俩,此时也是喜形于色。 罗通他们三个结义兄弟,那个高兴劲就更加难以形容,反正大家争着捞鱼,不及乐乎。 一个时辰不到,二个缺口处共捞上来三百多斤鱼了。 哇噻! 这时,游到缺口处喘气的鱼捞得差不多了,绝大部分鱼都在缺口附近的冰底下,几乎不游动。 处于缺氧状态下的鱼儿,在水中半昏迷根本动不了。 “王胜组负责下网拉鱼,赵斗组负责在前面继续凿冰窟窿,然后轮换。”石风下达了第二条军令。 “遵命。” 这次大伙回答得非常干脆,因为对石风有了信心。 王胜组将巨型网斗从甲窟窿放下去,这头用长矛推送粗木杆子,在乙窟窿则用钩镰枪拉杆子。 因为没有小型卷扬机或潜水牵引设备,不可能像后世查干湖那样的长距离拉网捕鱼,只能釆取简陋工具进行短距离作业。 但可以多凿洞在不同方向多做几次。 石风要求凿冰洞的布局,呈品字三角型,这样无形中扩大拉网面积。 长矛推杆和钩镰枪不够长,都是几根绑在一起,属于加长型,这样,十数丈的拉网距离才刚够。 在冰面上无论是凿冰洞还是拉网捕鱼,又累又冷,关键是手被冻得僵硬了,动作施展不开,好在赵斗他们专门带上几壶烈性酒来,喝几口暖暖身很管用。 明朝酿酒已有了成熟的蒸流技术,北方的烈性烧酒,都在65度以上,可能工艺欠缺香料不够,闻上去有股子酸臭味,所以,当地又叫这种烈性烧酒为臭酒。 赵斗带上的烈性烧酒,是众多臭酒中属高级点的,它有个叫得响的名字-老烧锅,很辣很烈,喝一口下去,从喉咙到肚里一条线,滴溜溜像火烧似的。 这种老烧锅烈性白酒,不知是后世牛栏山二锅头的祖先,还是衡水老白干的祖宗,这不得而知,但石风觉得这二者必居其一。 凿冰和捕鱼作业,两组人轮换再来,省得相互报怨。 他们连续作业,中午都只是啃吃点带来的玉米烙饼,在零下几十度的状态下,玉米烙饼比石头还硬,不小心会崩落牙齿。 “咱们再坚持二个时辰,到时回墩里就能喝上鲜鱼汤,吃上鱼肉了。”石风一边堆放着鱼,一边鼓励大家。 “没问题,别说二时辰,就是二天二夜咱们也能坚持下来。” “就是,军士长放心,咱们顶得住。” 终于,高进和王胜他们开口,亲热地叫上军士长了。 “好好…弟兄们,咱们抓紧时间,天黑之前咱们得撤回墩里。” “好,咱们加油干…” 堆在冰面上的鱼是越来越多,都是三五斤,有的是十余斤的大鱼,这些活崩乱跳的活鱼,放在冰面上没多长辰光,都成了冻鱼。 鲜美无污染的河鱼,在这整个大冬天里可以长时间贮存,这屋外就是天然冷库。 石风心里也是汹涌澎湃,照这下子捕捞,这个冬天可以熬过去了,而且会过得很不错。 他咂了咂嘴巴,对这个羊桑河中丰富的淡水鱼资源,感到很满意。 太阳落山了,石风指挥大家一共凿了六个洞,纵横交错,几乎捕获了一平方公里水域里的绝大部分鱼儿。 粗略估算了下,足有一千三四百斤鱼了。 “把鱼装上车,咱们抓紧撤回墩里。” “好嘞。” 大伙克服疲劳,把停在岸边的马车牵下来,七手八脚地把鱼儿装上车。 哇…满满的二车子鲜鱼,幸亏昨天把板车四周做了档板,否则,这鱼儿就没法弄回去。 大伙竖起大姆指,都说石风是孔明再世。 石风只是笑了笑,马拖着板车,八个汉子护着马车,步行回撤。 就这样,石风他们顶着寒风,是满载而归。 当石风他们驾着马车走近沟儿墩时,夜幕低垂天将将黑,一直在吊楼上了望的秦乙山首先惊叫起来,“快去告诉纪大人,石风他们回来了,马车上貌似载满了鱼。” 他这一嗓门,整个墩子都轰动了。 墩长纪春生自从石风他们离开之后,一整天里坐立不安,心里像装了十几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 这种凿冰捕鱼是破天荒第一次,虽说他是大力支持,那是因为实在没有出路,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听高进婆娘王氏跑进来告之,纪春生忙不迭起身,带上两名军士,四个妇人及五六个孩子,早早放下吊桥涌了出来。 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当然是二匹瘦马拖着吱嘎吱嘎响的载重板车,走近一瞧,哇…全是鱼儿。 “哇娘唉…这车上全是鱼…”莫老七儿子叫喊了起来。 “天呐,这二车鱼够咱们吃个大冻天呵。” “太好了,这些男人们就是厉害,还是咱石哥儿聪明,想出这么个好主意。” “……” 一片喧闹声,女人和孩子们纷纷抢先涌向板车,对眼前的鲜活鱼儿是又摸又捧,指指点点,惊叹声笑声是闹哄哄此起彼伏。 高进和莫老七的婆娘和孩子,围着自个男人是嘘寒问暖,就像是迎接打了个大胜仗的英雄回来。 这么多的鱼儿,真是让人吃惊,河里的鱼儿就这傻乎乎的,都给咱捕完了? 所有归来的军士们,虽然脸被寒风吹得僵硬了,但在努力堆起笑容,因为心里是热乎乎的,他们情绪激昂,显得趾高气扬。 只见石风大步向前,朝纪春生抱拳行礼,朗声道:“禀报纪大人,石风等众军士不辱使命,捕鱼千余斤,现特向墩长大人复命。” “哎哟…有千余斤那,没想到会是收获这种多了,大伙辛苦了。” 纪春生兴奋的脸上肌肉都在抽搐,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他双拳一抱给大家作揖,“大家快快入墩内,酒菜都已准备,马上再烧上几条鱼,庆贺一下。” 向上官复命过后,石风和大家就三三俩俩的踏上吊桥,可吊桥那里一下子承受这么多人,这桥板嘎嘎作响,被压弯变形了… “后面人全部退回去,分批过桥,先让马车过。”还是石风眼尖,他连忙大声呼叫。 第30章 流民偷摸上来了 石风的及时呼叫和制止,避免了一场灾难发生。 码哟,差点极乐生悲。 “对对…军士长说得在理,大家慢慢过桥。”纪春生也连忙大声喊话。 这吊桥质量他最清楚,三年前他来这里营建墩堡时,用普通木板和木条钉制的,就是渡几个人或单骑进出,从来就没想到过,会有这么热闹的一天。 纪春生和石风并肩往墩里走着,笑言道:“石兄弟真是好样的,初来乍到就为本墩立下大功啊。” “呵呵…纪大人过誉了,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关键还是大人的大力支持和完全信任。” “哈哈…咱们闲话不说了,快快进屋暖和暖和去…” “纪大人请…” 纪春生特此牵着石风的手走在前面,众人簇拥着跟在后头。 今晚特意在墩长大厅摆上二桌,全墩男女老少都坐在一起,来个庆贺。 石风他们八人,加上纪春生坐在上桌,留在家主持吃食的王进婆娘,给大伙逐一倒上酒,其他几个婆娘则忙不迭的杀鱼剖肚,准备饨二大锅鱼肉出来。 先前大家还对石风所言所行都表示疑惑,多数认为他吹牛逼,充其量能捞几条一二斤重的鱼儿,还是瞎猫碰着死老鼠的撞大运。 不过,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便足以证明他不是瞎吹牛逼的人。 纪春生环视一周开口道:“此战由石军士长指挥若定,运筹帷幄,功劳最大,大家举杯,向石兄弟道贺。” “对对…向石军士长道贺。” 一片惊呼声中,每个人目光中满是敬畏,原先以为寸功未得的毛头小子,在这些军户心中已荡然无存,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感觉。 石风起身抱拳施礼道: “首先得感谢纪大人的信任,其次是感谢众位大哥大嫂、弟兄们的支持,今日只是一个小的开端,往后石某愿以七尺之躯,跟大家生死与共。” “好好…”大伙纷纷举杯畅饮。 一会儿,炖好的鱼也上桌了,石风起身给纪春生舀了一碗鱼汤,“纪大人,乘热喝碗鱼汤,这对身体有益。” “好…大家一起来…” 淡水鲜鱼营养十分丰富,含有维生素a、d等微量元素,对增强机体免疫,提高抵抗力十分有益,尤其是针对弱视,视力差,夜盲症等有显着疗效。 古代北地居民,由于夜间没用灯火早早睡觉,视网膜对夜间普通存在弱视,甚至于患有不同程度的夜盲,作为军士这可是要命的。 石风一直注重这方面营养的补充,动物肉类,淡水鱼和各种果子野菜他都食用,所以,他的视力和体质都比较强。 相比之下,沟儿墩的军户们就缺乏营养,就算赵斗,罗通他们也不怎么样。 这批鱼,实际也是营养品,能让沟儿墩军户们的体质增强很多,提高防御敌袭能力。 其他人员和女着孩子们都上了桌,高进这个马屁精口才不错,又是个话唠,席间他绘声绘色地向纪春生等人,描绘起这次凿冰捕鱼的经历,听得众人一片片的惊呼声。 看着莫老七等人意气风发的样子,留守的秦乙山满脸懊恼的神情,心里暗忖,早知道就跟他们一起出去捕鱼了,也算是有功之臣。 古代男人很要面子,最怕别人瞧不起,尤其是在自己婆娘面前,莫当怂种。 在高进旁边,他婆娘王氏笑得合不拢嘴,而高进本人也是得意洋洋。 他们这几年,守着这个烟墩势单力薄,老是被别人欺负,感觉还没做过一件扬眉吐气的事。 今天,他们感觉终于做成功一件事,这是一个好兆头。 莫老七也是,他轻言细语地说了句,婆娘陶氏惊呼一笑,忙又捂上了嘴巴,有打情骂俏之嫌。 酒足饭饱之后,纪春生决定挑灯夜战,把马车上千余斤鱼儿卸下来,先按每军户分发几十斤鱼儿回家,剩下让高进莫老七等人,在露天里用木板围了贮存槽,并用草盖子盖上,防止野狗窜入或秃鹫侵入。 余下,各人回屋烧热水洗脸泡脚上炕睡觉,只有石风被纪春生邀回墩长厅烤火深谈,主要是为第二天继续捕鱼劳作准备。 石风发现,纪春生实际是个思维缜密,思考问题很周全,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才,这在当下大明朝廷里实属难得。 …… 翌日清晨,石风同样组成八人,分乘二辆马车出发了。 不同的是,今日高进和莫老七留下和纪大人一起守墩,秦乙山和另一个吊眼的军士被换上。 吊眼实际是右眼有道刀疤痕,肌肉收缩不均衡,看上去斜了,就有了吊眼的绰号。 由于昨晚都洗洗睡了,早晨起来大伙对渔网、渔斗做了修补,凿冰改换加长钎,加固了推杆和拉杆的加长连接等准备工作。 所以,今早出发的时辰,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一行人驾着马车到达羊桑河畔时,看到的景象却跟昨日大相径庭。 昨日羊桑河四周,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可现在,这四周闹哄哄的已有上百人。 这些人大都是边境线上的流民,他们手里攥着三股马叉,或端着临时编织的麻绳网斗,就在石风昨天凿开的六个冰窟窿边上连戳带捞。 冰窟窿边上,横七竖八的堆着大大小小的鱼儿,少说也有二三百斤。 看来,昨天石风他们的行踪,还是被这些无孔不入的流民给发现了端倪。 今早上天还没亮,少数得到情况的流民就到这里,一传十、十传百的,人就越聚越多。 他们很轻松地凿开深夜刚结上的一层薄冰,就开始捞现存的了。 “嗨…尔等下三烂的玩意儿,这是老子们昨晚凿开的洞,竟敢来偷,都给老子滚开。” 罗通第一个从马车上跳下去,手里攥着把金背开山斧就冲了上去。 “玛拉个巴子的,这些土崽子不要命了,敢抢咱军爷们的东西,快上…” “快快上,把他们赶走。” 没等石风开口,在罗通带头下,其余七个都操起长矛,钩镰枪,腰刀等冲了下去。 “哎哟,昨天的大明官军来了…” 见到气势汹汹的罗通他们,大部分流民脚下沫油,纷纷作鸟兽散避开了。 但仍有相当一部分顽固流民并没有动,因为他们要看护好那二三百斤的鱼儿,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救命吃食。 第31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码拉个巴子的,把鱼儿给老子放下,赶快滚蛋,否则,小爷手上的开山斧可不吃素的呵。” “快滚快滚,不准再捞了,鱼儿都乖乖放下…” 罗通,赵斗,王胜王仲们手里端着兵器对着那些懒着不走的流民,大呼小叫起来。 “这羊桑河又没是你家开的,你们捞得,就莫许咱们捞,是何道理?”一个流民顶嘴道。 “呦呵…混帐玩意儿,你眼瞎了,这冰窟窿可是俺们开的,当然属于俺啰,快滚…” “我们可以莫再捞,但捞上来的鱼儿咱们得带走。” “放你娘的狗屁…” “……” 双手激烈争吵起来… 流民虽然人多,但属于乌合之众,手上有的大都是木棒,有少量的铁器短刃和解腕刀,面对端枪带刀的彪形军汉,他们不敢妄动。 动了怕引来大量明军镇压。 而罗通他们呢,除石风在旁冷眼旁观之外,总共才七个人,要想去驱赶六个窟窿边上的人群,分散开来也就是每个洞穴一个人,还真有点势单力薄。 罗通他们再是鲁莽,但人不傻,场面上双方人员数量对比和形势,他们还是看得清楚的。 所以,他们也只敢嘴里吼得凶,手上不敢轻举妄动,乱开杀戒。 接下来的场面,就变得相当的无奈和滑稽,这个洞口流民被驱赶开了,另外洞口又围拢过来了,从高处看下去,人浪真是此起彼伏。 极度饥饿下的流民,他们拚死都不会放弃,眼前即将到手的吃食,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周围流民是越聚越多,这一带恐怕有上千流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阶段的流民,他们眼中的财就是鲜活的鱼儿。 站在岸边马车上冷眼旁观的石风,很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眼下气氛尤如干柴烈火,一点就燃,只要有人振臂一呼,流民们就会豁出去拚命。 这个现象,几天前在山谷里不是没亲眼目睹过。 石风估计,这群流民中不妨有点枭雄头脑的人,他们之所以现在不敢振臂高呼,主要忌惮是背后十数万的大明官军。 杀戮大明官兵,必然会招来明军的血腥镇压,并被驱赶出这块区域,这点可得不偿失。 但长期这样对峙,实际对石风这方不利,因为人的情绪会越来越激动,擦枪走火后果堪虑。 石风当然不希望,原本一件大快人心的捕鱼喜事,最后演变成沟儿墩的丧事,悲事,这有辱他作为现代人的智商,也不是他到沟儿墩来的初衷。 审时度势,识事务者为俊杰,石风当机立断。 只听得“啪…”的一声炸响,在河里争吵的众人都吓得大跳,都忙不迭转身向岸上马车上望去。 只见石风站在马车上,手里拿着一把火铳,铳端白烟四起,显然刚才他点燃火药,朝天空放了一铳。 他今早预感会有些麻烦,所以他把墩里仅有的二把火铳,带了一把在身上,本来以为下午捕捞结束时,可能会出现情况,没料到还没开张就先碰上了。 “所有人听着,本尊乃明军沟儿墩军士长石风,奉上官之命前来捕鱼,尔等流民竟敢盗用本墩军士凿开的冰洞捞鱼,实乃藐视大明军威,罪可当诛。” “然而,本军士长念在尔等初犯,且也辛劳一阵,盗用这事即可不究,所捞之鱼,由尔等带离一半,速速散去,若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石风的话恩威并施,对半分鱼方案就是抛给流民的恩,留出退让余地。 流民中几个领头的嘀咕一阵之后,纷纷安排手下人提了一半鱼儿,就此撤场,其余流民见状都呼啦一下都散离。 “大哥,你这是啥意思?让他们这些流民分走一半?”罗能满脸通红走了过来,气鼓鼓的。 “就是啊军士长,太便宜这些流民了,他们都不是什么好鸟,会得寸进尺的。” 王仲也跟着不解,他跟罗通二人就差一点跟几个流民头领打起来了。 “是呀军士长…”今天刚出来捕鱼的吊眼,也不很理解。 这些流民,在大明边军眼里就同等于贱民,平时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经常偷挖他们种的庄稼,跟他们有什么道理可讲。 石风心里却暗忖:弟兄们心胸狭窄了点,现在自己得到不少了,不能滴水不漏一点都舍不得,事态闹大了对己方不利。 “弟兄们,咱们捕鱼得抓紧时辰,这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依石某估计,其它墩台的人都会闻风而动,还有城堡里的明军都会眼热的,而刚才情形对峙下去,对我等无利,所以施些小利先把流民打发走,此乃上策。”石风对大伙做了简单解释。 “大哥说得在理,这种凿冰捕鱼并无难,而咱们周围墩台军户,粮食跟咱们一样紧张,他们准会听到风声,届时都一拥而上,就没有现在这么清静了。”赵斗比较机灵些,他猜摸到了石风所担心的事。 “那咱们就抓紧行动,乘他们还没来之前开干。” 王胜听明白了,想到这羊桑河属于大明朝廷的,只要是卫所边军,谁都可以来开挖捕鱼。 “好兄弟们,今日咱们再新开二个洞,就在河中央,竖着开,还是甲乙二组轮换来,主要是抓紧用网斗来自多拉几趟,差不多了就往回走。”石风见状连忙布置工作。 “好听军士长的。” 话声刚落,八个人分成二组就开始行动了。 这次由王胜带的乙组先凿洞,石风指挥在原有的几个冰洞之间,来回交叉的拉网。 昨天拉网过的水域,鱼儿明显比昨天少了大半,但因为冰下水是流动的,而鱼往往向有新鲜空气的地方跑,所以,在老区域拉网还是有不少收获,但省去了凿冰的体力和时辰。 有了二个新洞加盟,再加上清早从流民手中缴获的百余斤鱼,到了正午时分,石风他们还是捕获有五六百斤鱼了。 “今日咱们不用慌急了,一起上岸生个火,吃点热食吧。”石风喝了口烈酒招呼大伙歇息用餐。 篝火很快在岸边升起来了,这次他们的吃食准备充分,除了烈酒和奶茶,还有羊肉,面饼。 当然,他们现剖二条鲜鱼,切成块状用细木棒串着,一顿丰盛的野外烧烤开始了。 不像昨日那样慌急,今天大家很从容,篝火烧得很旺,大伙挤在一起挡着北风,有说有笑的喝着吃着,没感觉在零下三十度的野外。 “喂嗨…军士长兄弟们,像是有官军过来了。” 正在这时,面对着河岸外道路的王仲,他抬起身来大声惊呼道。 第32章 虎牢台的也来了 彼此身体紧挨在一起,低头缩脑吃食喝酒的沟儿墩众人,闻声都惊讶地转过身看去。 只见前面雪土飞扬,从夯土路上奔来十二三个大明官军,看他们的装束,应该都是附近边墩的军士戍卒。 这群兵士也是分乘二辆马车,为首是一个拿着小枪旗的军头,应该是卫所制里的小旗官。 他骑着一匹不算强壮的战马,穿着陈旧盔甲,年龄在三十多岁样子,但身材魁梧,满脸横肉。 他身后马车上的十二个军士,穿着破烂的鸳鸯棉袄,个个缩进脑袋神情紧张,鬼鬼祟祟。 “军士长,他们是虎牢台的军土,骑军马的叫谭历金,是个小旗官出任虎牢台兵甲长。” 虎牢台,听起来名字很威风,实际上也是烽火台,只是规模和级别确实比沟儿墩高出一个等级。 以前沟儿墩从属于虎牢台管辖,从去年开始,他们之前属于平行关系,他们都从属于葛峪堡的副千户官杨信辖下。 石风听纪春生介绍过,虎牢台的台长是个七品总旗官任职,军户加营兵约有二十几个人马。战马及武器装备都比沟儿墩强出一倍还多。 “他们来河岸干甚,莫非听到风声也来捕鱼?” “不清楚,我看是来者不善,那谭历金做过山贼,属于招安过来的货色,平时里就是个欺男霸女之辈。” 王仲他们几个悄声议论开了。 “王胜,带我上前去迎一下。” 石风见过来是个友军军官,而且是有品阶的,不管怎样按大明军律,理应上前迎接。 王胜心领神会,他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双拳一抱唱道:“哎哟,原来是虎牢台的谭大人到了河岸,有失远迎,在下是沟儿墩的军士王胜,这位是咱墩里的军士长石风。” “在下石风,拜见谭大人。”石风应声,双拳一抱低头躬身,很规矩地行了个拜见军礼。 “哟呵,沟儿沟啥时候出了个军士长?是甚品级?恐怕连旗军都不算吧,哈哈…”谭历金对王胜和石风行的拜见礼,不但不还礼,很傲慢地骑在马背上狂笑不已。 马车上的那些军士们,是边下马车边讥笑,“哈哈…不入流的伪官。” 旁边沟儿墩弟兄们不由得气愤,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吃食站了起来,罗通攥紧拳头准备上前理论,被石风硬性按下了。 “让谭大人和虎牢台的兄弟们见笑了,石某不是甚官,是纪大人派来捕鱼的临时职条,就是个捕鱼管事,咱们既然是友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说。” 石风压着心里的不快,不想跟这些人一般见识,更不想引起什么冲突,还是抱拳客气一下。 “呵呵,我道是谁呀,原来是一个刚到的新兵蛋子,一个毛头小子能想出这等捕鱼办法来,也很不错嘛,以后跟着谭爷干吧,比那沟儿墩傻瓜纪春生强,今后包你吃香喝辣还有娘们暖被窝,如何?” 谭历金滚鞍下马,把马鞭甩给后面的一个近卫,自己大大咧咧地走到石风面前。 麻痹的,一个匪气十足的混蛋。 石风心里有点火气暗自骂了一声,强压火气准备开口,没想到,他身后一个粗嗓音响起: “哼…想得到美,有本事自己凿冰洞拉网去,捡便宜抢别人现存的,算什么东西?” 罗通抢先开口了,他怕石风性子软不好翻脸。 谭历金脸色一变,暴喝一声,“玛的,是谁在说话?” “俺说的,有错吗?”罗通从石风身后站了出来,冷冷地瞧着谭历金。 又是一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沟儿墩又破又小,墩长是个书生小旗官,平时沟儿墩的人见到虎牢台的军士,都是低头耷脑的不敢多吱声,啥时候见过他们硬气了? “毛没长全的小土崽子,敢顶爷的嘴,今日本爷非教训教训你不可,让你知道谭爷的厉害…” 谭历金可不是什么善茬,他自恃武功高强,在边境这带横行霸道。 他见嘴皮子磨不过,那就得动手教训才行。 只见他撸胳膊,挽袖子,从近卫手里夺过刚才那条马鞭子,气哼哼的朝着罗通来了。 “哎…谭大人息怒…”王胜见状,连忙上前攥住谭历金的手腕和胳膊。 像谭历金这种出口辱骂,撸袖打人的鲁莽匹夫,不是身上这层明军的小旗官皮,早就横死在大漠了。 罗通见王胜是明劝暗帮拉偏架,忍不住跳过去,闪电般给了谭历金一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无比。 罗通蒲扇大的手掌,势大力沉,扇得谭历金眼前是金星直冒,身子不由得摇晃一下,开始有点懵。 一会,五指掌印清晰地红肿起来,大牙都扇得松动了。 “玛拉个巴子的,你这小杂种,今日想找死了…” 想想,这谭历金霸横边关这带,只有他打别人,还从没吃过亏的。 他身后都是跟着他混的兵油子,见大哥吃了亏这不了得,纷纷亮出兵器散开围了上来。 罗通和王胜等人早就看不惯虎牢台这帮混蛋,也纷纷掏出长矛,钩镛枪对峙。 眼看着一场明军内部火并即将产生,石风倒不担心打不过对方,而是怕由此产生的后果,打乱了自己穿越过来的生存计划,同时还会连累到纪春生。 这样会得不偿失。 “慢着…”石风向前大步,毫不惧色地站在对峙中央,朗声道: “谭大人,你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引起火并吧,到时吃官司丢官,说不定还得下狱,值得吗?” 谭历金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想是这个理。 他不傻也不呆,就为下河捕鱼而火并,造成伤亡,上官追求下来他可以逃跑,可家里还有老娘,婆娘和儿女咋办? 谭历金摸了摸红肿的半边脸,皮笑肉不笑道: “看在你石老弟这面上,这事就这样,这车上的鱼儿分一半给咱们,然后你帮咱下河捕鱼,捕上来的鱼再一家一半,那小兔崽子给我跪下磕头谢罪,或者,让我回扇一耳光。” “休想…”又是罗通跳了出来。 “闭嘴!”石风转身对着罗通一声怒吼,怒目圆睁。 这个罗通太过鲁莽,这样会坏了自己大事的。 面对大哥石风少有的怒吼,罗通懵逼了,旁边赵斗拉了拉他的手,沉声道:“三弟,这事咱得听大哥的。” 第33章 一场拳脚定输赢 石风回身对着谭历金双拳一抱,沉声道: “数闻谭大人也曾是江湖好汉、功夫了得,石某不才,愿跟谭大人比一场拳脚定输赢。” “若石某输了,愿代俺三弟罗通给谭大人磕三个响头,这板车鱼全部归你;倘若石某侥幸赢了,那咱们放弃前嫌,共同下河捕鱼,所得鱼儿,平分秋色,如何?” 石风话音刚落,两边兵卒都低头唏嘘起来。 沟儿墩这边觉得这买卖明显亏大本,石兄弟这么做风险很大,输了既丢人又丢鱼儿。 可就算是赢了,则一点好处没捞着,还要息事宁人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虎牢台这边则暗自得意,谁不知道谭大人拳脚过人,这是他的强项啊。 只见谭历金狞笑地走过来,沉声道:“石老弟,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呵。” 言下之意是说,这可不是我逼你的,到时输了可别赖账。 石风收拢笑容,抱了抱拳沉声道:“君子一言肆马难追。” “好…” 谭历金将身上的铠甲扒掉,将腰刀掷于地上,也没活动一下筋骨,非常托大地劈面一拳,朝石风脸上打来。 石风早就注意到谭历金的太阳穴微微鼓起,深知他是个炼过硬气功的武夫,所以自己早就暗自运气准备。 谭历金暗含内功的拳头,看似不快但势大力沉,可还没打到石风的脸,就觉得一股强劲呼地格开其手腕,与此同时,眼前钵大的拳头到了眼前。 谭历金顿时大吃一惊,亡魂丧胆,急忙回挡后退三步。 他这一退可不要紧,这边石风已是拳脚并用的追逼上来。 “呯呯…啪啪…” 眨眼之间,两人已是十几招过手,以命相搏… 谭历金后悔刚才大意轻敌,自己失了先机,只得不断后退防守,勉强以手臂双掌护住脸面,身上已挨上几拳,打得他胸中热血翻腾。 高手过招,输赢只在刹那间,一个分神或轻视,就会满盘皆输。 石风步步紧逼,丝毫不敢放松,他拳脚大开,虚实并举,每一招都是重若千钧,打得谭历金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机会。 眼前的情形大出众人意料,惊得所有人是目瞪口呆,如此凶险搏击,怎么会一边倒了呢? 那些虎牢台的军士们,只是呆呆地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都在升起寒意。 这个叫石风的,年纪轻轻竟然如此强悍? 而平时强悍无比的小旗官谭大人,竟然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忽地一声闷哼,谭历金的胸口被重击一拳,下巴遭了一个模踢腿。 谭历金感到口中涌起一股咸味,“卟…”一大口鲜血直喷出来,身子仰天倒地不起。 身边的几个虎牢台军士忙不迭上前,将谭历金扶了起来。 “谭大人承让,在下得罪了。”石风双拳抱前,低头弯腰给谭历金施礼。 他刚才手脚施展毫不留情,但口德和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罢了罢了,本职认输了,石老弟,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谭历金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石缝钻进去,此时的他,口吐大滩鲜血,己是双腿发软,被二个军士搀到火边,喂几口奶茶歇息。 看到石风赢下了谭历金,赵斗,罗通和韩三兵他们并不吃惊多少,只是内心暗自高兴。 可王胜他们这些没见过石风真功夫的军士,个个惊愕失色,没想到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的新兵,不但才智过人,还武艺超群,这个夜不收还是货真价实的啊。 场面非常安静,石风犀利的目光,往虎牢台军士那堆扫视过去,竟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刚才的嚣张气势都是缩回娘肚子里去了。 看到那些军士尴尬地站在那里,石风心里觉得他们既愚昧又可怜,他咳嗽了一声,神色自若地说道: “诸位虎牢台的弟兄们,咱们都是戍边军士,切勿同室操戈,眼下大家都困难,理应相互帮助,今日,石某愿意跟诸位一起,下河捕鱼,如何?” 那十二个军士,你看我我看你,似乎还有些犹豫,他们心里有点败军之卒,被人俘虏的味道,挺难受的。 在旁的王胜见状,觉得石风看问题看得远,这时应该挺一下,只见他振臂一呼大声嚷叫起来,大声道: “你们都认得我王胜王仲兄弟俩吧,大伙放心,咱军士长不会坑了弟兄们的,哪个有卵子的就与咱们一起去捕鱼?” 有个沉默不语的军士缓缓站起来,沉声道:“王哥儿,我与你一起去,没粮食吃,俺们都很饿死。” 王胜大声道:“好,总算一个有卵子的了,还有谁敢同去的?” “我也去,奶奶的熊,一家人不说二家话。” “我参加…” “……” 结果,十二个军士都愿意听从石风指挥,下河捕鱼。 “好,咱们闲话少说,抓紧时间凿冰开河…你们分成三组,由王胜王仲教导他们…” “……” 马上,河面上热闹起来,四组人马开始往外坧展,按照石风的指点,拿起钎子和开山斧,凿冰开洞。 …… 临近傍晚,沟儿墩和虎牢台两边人马,共二十人,又新开出六个洞,共捕鱼一千多斤,各家一半高高兴兴地各自返回不提。 又捕得一千三百多斤鲜活鱼儿,所有沟儿墩的男女老少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只有石风神色凝重。 晚食之后,纪春生笑呵呵拉着石风说道:“明日本墩也想去偿试一下,这凿冰捕鱼太刺激了。” “不不…纪大人请莫激动,在下正有事向您禀报…” 瞧着石风神色严峻的样子,纪春生也是笑容一敛,沉声道: “石弟兄还有何事?切莫为跟虎牢台冲突一事放在心上,你处理得有理有节,况且虎牢台台首,总旗官王贵跟本墩关系还算不错,他的长子是家父的学生。” “纪大人误会了,跟虎牢台谭历金之间,咱们先前只是比武切磋,分别是已放弃前嫌,握手言欢。在下担心的是明天那羊桑河上一定会热闹非凡,明军各墩台,包括城堡都得到探报,明天都会去凿冰捕鱼…”石风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哪会…怎样?”纪春生一愣,惊愕问道。 第34章 羊桑河畔风波起 “恐怕…恐怕会争吵…发生冲突,而附近的山贼马匪也会组织半路抢劫…以在下之见,明日咱们休整一日,看看后续情况再说。”石风终于将自己的担心提了出来。 想想看,凿冰开洞捕鱼,这本不是什么高科技,只是一个思维方法而已,就像一层窗户纸,一戳就破。 羊桑河上有现存的鱼类资源,就在眼前,换谁都会争先恐后的去抢地盘,就像分割土地一样,最终成为卫所里那些老爷们的盘中餐。 两天捕鱼下来,沟儿墩现已有二千五百余斤鱼儿了,完全可以支撑整个冬季,见好就收不趟这浑水应视为上策。 “那…那就听老弟你的吧,咱们先休息一天看看后面形势再说。”纪春生毕竟是个读书人,对明末官场了解不浅,一点就通。 十数年前,纪父在南京官场上被冤枉下狱,最终抄家发配,自己又在卫所里待有数年,见惯了官场黑暗与腐败,像自己这样无依无靠的单体小官,往往成替罪羊。 后面发生的情况,确实如石风所预料的那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二天清晨开始,张家口卫所辖的若干个百户堡,以下他们下辖的墩台,都几乎全员出动,在羊桑河上争抢地盘,划地为牢。 后面十余天里,据说整条羊桑河沿线的卫所都动了…还影响到洋河,蓟州的浑河一带。 一场轰轰烈烈的凿冰捕鱼运动打响了,由于无序,墩与墩,堡与堡,一直发展到千户,卫指挥使,都指挥使都参与纷争。 寒冰下半昏迷状态的鱼儿,此刻成了唐僧肉,谁都想下去分一杯羹。 山贼马匪他们不可能参与到下河凿冰,但他们善于在半路抢劫… 一时间里,整条浑河,洋河流域沸腾起来,为冰河上的地盘而内斗,山贼马匪抢劫,继而产生了所谓凿冰捕鱼税…五花八门。 据说,此事还惊动了京师,紫金殿上的崇祯皇帝。 石风万万没有料到,为了渡过严寒而寻找吃食的一个举措,竟然引起如此大的风波。 庆幸的是,作为始作俑者的他,以及沟儿墩,早早就见好就收了。 …… 京师紫金城,养心殿。 位于内廷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因为紧挨着寝宫,所以,这里便成了崇祯帝朝会之后,日常办公的地方。 崇祯五年,年底。 傍晚,夜幕低垂,腊月间天气异常寒冷。 偌大的殿堂内,没有取暖壁炉,只有零星放置着三盆木炭火,完全是杯水车薪,寒意了了。 殿内冷清清压抑的一点气息都没有,四周宫灯却早已点亮,靠墙位置有三位宫女和二位内侍太监,被灯光印在墙上是缩短丑陋的身影,随灯光在微微晃动。 因为太冷,她们只能龟缩着身子在那垂立。 崇祯帝朱由检,身披一件半新旧、且还有补丁的九龙棉袍,伏在养心殿中心,那御案上专心致志地批阅奏章。 他时而用嘴对着冻得半僵的手哈热气,再用双手掌狠狠搓几下,马上去捏着御笔,上身前倾伏在御几上,在奏折上很认真批注些什么。 自登基以来,崇祯帝决心奋发图强,重振国运,他以身作则,宫内外厉行节俭,反对一切奢靡浪费。 他非常勤勉,坚持每天早朝晚阅,约见朝臣,事无巨细的日理万机,年仅二十三岁,即早生华发。 宽大御几的左上角,摆放着一沓材料和几个朱红奏折,他连瞅都没瞅一眼。 这时,从养心殿侧厅走出来一位内侍大太监,只见他轻脚轻手,双手捧着一个宫廷用紫铜暖手炉。 他大约四十三四岁模样,白皙清秀,身材不高,背微微有点驼,但双目炯炯有神。 他叫曹化淳,内廷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还兼任内廷禁军勇卫营总督,大将军。 司礼监,为整个大明宦官系统中最高的权力机构,素有‘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冠誉。 他十三岁进宫,二十六岁那年,进信王府服侍年仅五岁的皇孙朱由检至今,是目前崇祯帝最为信任的身边人,心腹内臣。 “皇爷,杂家拿来只烘手炉,刚放的木炭火旺着呢…快暖暖手。”曹化淳双膝跪在地毯上,把铜炉放在案几上,向前推了推。 “嗯…还是大伴你想得周全,朕的手僵得都捏不住笔了。” 崇祯帝连忙放下手中御笔,把双手放在铜炉表面的泄孔处,像小孩似的翻腾着冻得红肿的双手。 “咳咳…” 朱由检咳了几声,也许是铜炉里的木炭烟味,让他压制不住喉咙里的冷气。 “皇爷,这天太冷了龙体要紧,以杂家之见,陛下还是起驾乾清宫吧,那里有壁炉可取暖。” 曹化淳连忙拿出一块白色御巾,给从小带大的年轻皇爷擦脸鼻。 他虽说是太监之身,但位极人臣,可他还是以杂家自称,这是他多年在皇爷面前的惯称。 “没事大伴,待过些日子里国库有了银子,在这里装个壁炉就是了。”朱由检笑了笑说道。 他还是亲切称呼曹化淳为大伴,跟大伴说话他就显得很放松,没有在大臣面前那样的装腔作势。 他们之间就像是在信王府里,唠嗑拉家常似的。 朱由检非常自律,他明白一旦回到乾清宫,人一暖和就容易困乏,这里还有许多奏章没有御批审核。 今天审核不完,明天还会有新的奏章呈上来,日积月累,国事就会耽误。 他用御巾擦了擦嘴角,手从烘手炉上拿下来,捏起御笔继续批阅奏章,完全是一种废寝忘食,日理万机的状态。 皇帝的话曹化淳听了没有吭声,他别过头去苦笑了笑,心里面满是酸涩,因为他知道国库的银子是越来越少,猴年马月才算有银子? 曹化淳身着一件缝有补丁的旧式粗麻布棉袄,在旁默默地伺候着。 他深谙这位年轻皇帝的志向,以及其固执而急躁的脾性,善变无常的行事作派。 但凡这位年轻皇爷决定的事,旁人多说无益,就连他都不例外。 曹化淳从小太监手中端过热茶,轻轻放在御几角上,并随手拨弄皇爷身边的那盆炭火,让炭火烧旺点,年轻皇爷可稍微暖和些。 养心殿很宽阔,虽有几个炭火盆,却不太顶用啊。 第35章 崇祯帝震怒 批阅完案几上其中一沓奏折,朱由检放下御笔,把手重新放到烘手铜炉上翻烘着手,然抬眸对垂手而立的曹化淳说道: “大伴你也别闲着,那案几角有沓朕阅批过的奏折,你也看一下吧。” “这…杂家遵旨…” 听了皇爷这话,曹化淳先是一愣,脸上露出少许的不解。 他虽是皇爷心腹不假,还是代替皇帝批红的秉笔太监,但他毕竟是内大臣,而不是六部三院的外大臣,首辅。 作为内大臣,不需要他去探讨奏折上的内容,他有自己的情报系统,所以,他鲜有看皇爷审阅过的奏折,心里未免有些诧异。 不过,他这些年奉旨办差,清理过魏忠贤犯下的冤假错案,足有二千多件,心里还是有不少的处事功底,加之他掌管东厂,对皇紫金城外的官场军界,消息十分灵通。 也许,皇爷又得让他处理一些外务。 他忐忑中移步至御案侧边,把那些并未拆封的奏折移到御案右侧,开始认真翻阅起这沓奏折。 曹化淳阅读了半晌,发现这沓奏折里都在反映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北疆富府镇辖区内的羊桑河,以及波及洋河、浑河上的凿冰捕鱼事件。 凿冰捕鱼,这本来是件利国利军的一件好事,只要有序组织,能解决戍边将士们的吃饭问题,同时也减轻朝廷军粮的压力。 可事实上,由于官本位主义,个别上官的私欲膨胀,利益薰心,在宣府,蓟州两地,竟上演了一场争夺地盘,划地为牢的大冲突。 目前,已经造成大明军士伤亡数百人,成了让世人啼笑皆非的案情,有失大明体统。 不仅如何,直隶渔政衙门上奏,说当地军卒的无序开挖捕捞,严重破坏了渔业生态,明年开春之后的渔民生存咋办?渔业税收又咋办? “皇爷,这次凿冰捕鱼之事,杂家也有所耳闻,主要是宣府镇和蓟州镇的都督府、都司一级指挥使,处置不力造成的,而卫指挥使以下的许多官吏都想借机发财,置国家社稷于不顾,实在不该啊。”曹化淳小心翼翼地禀奏道。 “大伴说得在理,这些权贵臣子,一边怀揣着朝廷俸禄,一边伺机捞敛盘剥,置大明皇恩于不顾,不知忠义廉耻啊。” 崇祯帝放下手中御笔,痛心疾首地说道: “自古帝王喜好奢侈,官吏腐败堕落,朝廷自取灭亡,朕时刻牢记此古训,当以节俭为先,只有这样才能承继宗庙,朕穿旧衣,吃腌菜…可这些臣子官吏们焉知朕的良苦用心呵!” “请陛下息怒,这些利益薰心,玩忽职守的臣子官吏们,革职查办就是,皇上不必太放在心上。”曹化淳见龙颜震怒,连忙双膝跪地劝导。 “朕只是担心,北边建奴虎视眈眈,而这些戍边守将大臣则不思如何防御,竟为捕鱼这点小事,搞得窝里斗、火并,实在是让朕失望啊。” 曹化淳叩头道:“请陛下息怒,杂家愿替陛下分忧,请命前去查办此事。” 最了解崇祯帝心思的莫过于眼前的曹化淳,当初登基时的朱由检,那是何等的凌云壮志呵。 可现在呢,面容憔悴却眉宇紧锁。 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明朝的官僚体系已到了腐烂到根之地步,而朱由检又太急于求成,梦想以一己之力能够一步到位,扭转乾坤,成为不世帝王。 “大伴啊,朕就是想让你辛苦一趟,前去查办此事,务必查清严办,决不故息养奸。”朱由检愤怒至极,用那只冻得像红萝卜似的手掌,怒击御几。 这些年,被皇爷赐死或罢官下狱的大臣,已不计其数,袁崇焕,徐元启,孙元化… 曹化淳理解年轻皇爷苦衷,不便多言。 “皇上请息怒,老臣谨遵陛下旨意,一定严办。” 曹化淳突然改口自称老臣,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钦差大臣,马上要奉旨办差。 不过他心里自然明白,大明朝士大夫阶层派系林立,关系错综复杂,官员素质都是半斤八两,撤换了这个,上来的也好不到那去。 现在的大明朝,忠臣良将,忧国忧民者少之又少。 “大伴平身赐坐。” 墙边听命的小太监,忙不迭送过来一条锦凳,放在曹化淳的屁股底下。 “谢皇爷。”曹化淳双手一抱行了个手礼,才落下屁股正襟危坐。 “大伴啊,朕有一事不明,那个凿河捕鱼的主意,究竟是谁最先提出的?” 朱由检阅读过奏章,发现没人详细禀奏过此事,但崇祯帝明白,万事总有个起源。 “回禀陛下,杂家查询过此事,听说是宣府镇万全都司葛峪堡下面、一个叫沟儿墩的烟墩率先做的此事。据查:这个烟墩有个戍卒,原是辽西棉州松山守军的一名夜不收,不知何故二年前竟盲流在了塞外,一个月前,才从塞外返回边境,转投沟儿墩成为一名戍卒。” “杂家也了解过,在寒冬季节里凿冰捕鱼这种伎俩,原是漠北一带查干湖上蒙族人最早兴起的一种民俗,这个夜不收大概是到过漠北查干湖,了解到这个过程,所以,这次他就搬到了羊桑河。” 曹化淳把东厂厂卫了解到的详情,对崇祯帝细细道来。 “呵呵,怎么说这个夜不收很不简单啊,他出这个主意可有目的,是何用意?” 朱由检素来生性多疑,且头脑反应还快,他一听到从塞北过来,身份自然是很可疑的啊。 “回禀陛下,这个夜不收叫石风,又名石二狗,据查原籍是河北沧州人士,杂家厂卫中的一个掌刑千户,一个多月前就在边境山林里见过此人,据说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毛头小子,但武功很高,胆大机智。”曹化淳实际已经做到了详细调查摸底。 “呵呵…此人务必要查清楚其真实来历,若是清白的寒门子弟,朝廷可以加以培养提携。”崇祯帝特别强调道。 他总是觉得身边或朝上,缺少可信或可用人才。 “陛下英明,杂家已安排人手在作详查。” “……” 不久,一场针对凿冰捕鱼事件的清查风暴开始了,宣府镇的左右都督,都司都指挥使等被撤职查办,都督府,都司府里的不少官员被问责,卫指挥使,千户官,百户官等都不同程度有所调整。 一场波及数千上万军士的内讧,总得拿下几顶乌纱帽去顶罪,才好平息嘛。 朝廷这次借机严惩,旨在肃清官场毒瘤,但这毒瘤是根深蒂固,除根是不可能的,但有震慑作用。 …… 第36章 葛峪关城堡 明崇祯五年,冬,腊月二十九。 再过一日,就是大年三十,每家每户无论富裕还是贫贱,有钱没钱,都在想方设法准备过个年。 这天清早,长城葛峪关城堡、朝向关外的北城门前,那是北风呼啸,卷起千堆雪。 远处,二个身着厚实冬装的军士,骑着二匹瘦削的战马,迎着风雪奔驰而来。 这二人分别是沟儿墩刚擢升的署总旗官纪春生,和旗军石风。 石风这次因为捕鱼有功,而后又让整个沟儿墩没参与到卫所的内讧纷争中去,受到卫所嘉奖。 他的运气在于:非但没给沟儿墩和葛峪城堡惹什么麻烦,反而让葛峪城堡由副千户所调整至千户城堡。 副千户杨信因为能够有效地管束属下,没有参与到大规模械斗、火并之中,继而莫名其妙地得到了升迁,官升一级转为正五品千户官。 饮水思源,杨信当即擢升纪春生为署总旗官,从七品衔。 同样,他擢升军士石风为旗军,并将石风由戍卒转为世袭军户。 旗军属于大明屯军中最低品级武官,正九品,但已然是入列大明军官行列。 旗军可在关内享有官田三十亩,石风拿来没用,把它并给了纪春生,让他的佃户去耕种,增加他家收入。 兵部刚将任职行文下发,按规定,石风要到千户所衙门领取身份铭牌和官服,同时,也要拜谢千户大人。 所以,一大早纪春生就带石风出墩来了,因为大明朝制,腊月二十九日衙门照常开,大年三十才是官员们的假日。 纪春生考虑到,他带石风来葛峪城堡办事的同时,也邀请其到家过个大年三十夜,一举二得。 对于纪春生的盛情,石风没有拒绝的理由,本来他们彼此之间也是相互欣赏。 二个月来,纪春生心里一直有认石风为义弟的念头,只是他是个遵循儒家思想的孝顺儿子,认为此事也得回家跟父亲通报,征得家父同意才行。 这次就是想着把结义之事也给办妥了。 临近城堡,二人放慢速度,骑着马的的得得向城门靠近。 高耸入云的城墙,厚实高大的城门,护城河壕沟,垛口炮台,箭楼等等,瞧的是越来越清晰了。 这是石风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身临大明城池,也是首次近距离亲眼目睹,雄伟壮观的战时古长城。 石风停下脚步,仰头望了望,城头迎风飘扬着一杆大旗,上面是斗大的日月标志,就是明的形体字,这标示着这座城堡的归属,大明帝国的属地。 城门上方写着三个繁体大字‘葛峪关’。 很快,他脑海里有了一个大概认知。 在这座城池里面,也就是万里长城内侧,属于叫关内的大明属地。 而他与纪春生的脚下,还处在一墙之隔的关外。 关内和关外,在许多人的心目里,那里截然不同的二个世界。 在这样的城池庇护下生活,当然要比远在二十几里开外的沟儿墩,安全的多。 护城壕沟上的吊桥,从早到晚一直是落下的,这吊桥比沟儿墩那破木板玩意儿,要宽厚结实数倍。 过吊桥须知的告示牌写明:人马须步行入城,并接受守城卫兵的盘查。 北城门不小,却四敞大开。 黑洞洞的城门甬道里,随着北风的涌入,发出呜呜的怪响。 从城门外面往面看,能依稀望见城堡里的街道和行人。 可让石风惊讶的是,竟没见到一个守城门的鬼影子。 没有瞧见预想中那样威武雄壮,挺胸肃立的守城兵卒,让石风颇有些失望。 这里除了北风啸啸声之外,并无半点人音,恍惚是一片死寂,让人怎么瞅都有一种诡异之感。 玛拉个巴子的,这摆的是空城计吗? 和影视剧中所见的反差有点大,让石风浑身鸡皮疙瘩起,每一根汗毛竖立,都泛起了强烈警觉。 这虽不是京师,但他正经八百的是边关要塞啊,而且是危机四伏的北疆。 怎么会如此冷清又防备松懈呢? “纪大人,这里城门守卫如此松懈,是何道理?” “噢老弟有所不知啊,因为前方有许多墩台挡着,没见前面狼烟四起,说明他们这里是安全的。”纪春生解释道。 “可万一有小股伪装成便衣的敌人来偷袭咋办?” “唉…小股敌人来偷袭,这里恰好来个关门打狗…鞑子找不到什么便宜可吃的。”纪春生很不以为然。 “可…” 石风硬是把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历史上这种教训不要太多呵,可纪春生并不具备军事将领的才干,跟他磨嘴皮子是对牛弹琴,没用的。 先不管这些了,入城再说。 进去了才知这甬道很长,说明城墙很宽厚,这毕竟处在长城关隅,非同一般。 甬道里很阴冷,阳光不容易照到的地方,再加上寒冬腊月间,便有阴森之气,隐隐带有霉臭的怪味儿。 石风第一次身临其境,颇为好奇本想驻足观望,无奈呼啸的寒风驱使他牵着马,加快了入城脚步。 到了城的内门,一下子重见天日。 可不等石风放松下来,面前忽然出现了几个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皂衣铠甲手持刀枪,为头的还戴着头盔。 纪春生经常进出此地,他泰然处之并未感到意外。 石风则喜欢观察,他用余光扫视,只见城墙内侧建着几个门房,敢情这些卫兵都缩在屋里烤火取暖,见有行人这才从屋里钻出来。 面前的这位头戴红樱八瓣帽,身着铠甲,自然是正经的城门守卫。 他是个穿戴臃肿的大高个,浓眉虎眼,手握雁翎刀柄两腿叉开而立,是名下级军官。 他满脸不耐烦,虎目圆睁的还有点狰狞面目。 这也好理解,寒冬腊月间站门岗,这里只有呼啸的西北风,谁都会不乐意出来检查行人,巴不得没有行人进出才好呢。 “从哪儿来?入城做甚?” 玛的,眼睛瞎了,老子二个人和马,明明是大明边军装束,还明知故问。 纪春生可没石风那样,拉长个苦瓜脸像别人欠他多少银子似的。 他知道这都是进城门常见的询问套话,这些守城门的睁开眼张口就是这句,都不用过大脑,管你是谁。 反正,没有腰牌和通关文牒的就休想进城。 第37章 到纪家过年 当然,经常进出城门的除了公差公干的官吏,还有做买卖的商人。 他们无身份铭牌,更没通关文牒,但他们衣兜里有银子,这可是全天下万能的通关文牒。 给点银子就放你过关,这是大明边塞的潜规。 所以说,但凡大明的边关城堡里,那些身份不明的敌方间谍细作,要多少有多少,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像当年沈阳城被后金军来攻,城墙上大明的红衣大炮轰鸣不断,可城门却被后金军潜伏的间谍给攻占了,他们放下吊桥,后金骑兵一拥而入。 这叫功亏一篑,花了多年心血,数十万两银子,就输在这里。 话说纪春生,只见他掏出腰牌递给那位军官,“兄弟,俺们是沟儿墩的,进城办差…” 石风见状,也只好递上自己那块粗木腰牌。 那位守城军官翻来覆去地仔细瞧看,撇着嘴把木牌归还,挥了挥手道:“走吧二位,进去吧。” 这厮心里在开骂:麻痹的,来了二个烟墩的穷鬼,还以为是二位有油水的商家,出来喝了几口西北风,毛都没拔下一根,真真是倒了大霉。 但凡守城门的,其实跟边墩戍卒比也好不到哪儿去,都属于边缘落魄之人,但特么的他们就是瞧不上墩兵。 他们终希望靠着这城门,捞上几个碎银或铜钱,摆脱喝稀粥吃咸菜的日子。 话说石风跟着纪春生来到葛峪城堡的操守官衙门,也是千户官衙门,两块牌子一套人马。 五品千户官是军衔军阶,杨信的实际军职是葛峪城堡的操守官,也就是这座边城主将,以及所辖区内的军政主官。 大明朝的军兵制比较复杂,军阶军衔跟军职是分离的,后世许多研究历史的人也弄得一团雾水。 纪春生在衙门军务署领到了从七品署总旗官服,青色的,腰间也配上了铜木腰牌,官衣补子上绣的是犀牛纹饰,脚下也换成了牛皮官靴。 石风则领到了一套绿色的九品旗军官服,腰牌也换成了硬木,绿色官衣补子上是海马纹饰,脚下穿着布质硬靴。 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是鸟枪换了炮,石风更是去掉了麻鞋绑腿,粗木腰牌的大头兵形象,有了所谓的官服。 这就是军官与士兵之间的区别。 遗憾的是,这次没有拜见到千户官杨大人,听衙门里的主簿说,杨大人率家人回山西雁门老家过年去了。 就这样,在衙门登完文册换上新装之后,石风就跟随纪春生,来到他在葛峪城堡的家。 纪春生的家并不在葛峪城的中心,而是位于城的西南面,一个叫大兴庄的地方。 古代的城市很小很简陋,千万不要有后世的那种现代化城市概念。 况且,葛峪城就是个边关军城,城中心就那么几条商业街道、各种庙宇戏台,青楼妓院,还有官府衙门和民宅,周边连接着大片村庄田野。 这里可没后世的城乡结合部之说。 在关内,军户和民户基本都住在一起,除了百户以上的高官,他们拥有自己的庄园或宅府。 午后,往大兴庄的路上,奔跑着二匹快马,的哒哒的马蹄声响彻一片。 二人身着不同颜色的新官制服,腰挂雁翎刀,威风凛凛。 大兴庄这片田地,大部分属于良田,平时在田地中忙碌的军户和百姓,此时没见了人影,现在都在家准备过年了。 纪春生和石风骑得这二匹战马,是墩里唯一的马儿,主要作为交通工具,尤其是来往于葛峪城堡里办差。 墩里人都吃不饱,战马当然不敢多养,而就这二匹马养得还比较瘦。 一路上,庄内的人高声跟纪春生打着招呼,他举手给予示意点头,脸上放着光,颇有面子的感觉。 在大兴庄,民户为多而军户较少,军官一般在小旗官这条线上,总旗官基本没有。 这里的民户绝大多数是佃户,专给有土地的卫所军官们种田交租,养家糊口。 纪春生穿着青色的七品官服很醒目,到了辛庄门口,围观的人多了,称呼也从纪哥儿变成了总旗大人。 这庄里有不少军户,谁家升官发财了,很快就传播开来。 纪春生下马步行,不住地给乡亲们抱拳回礼。 不管怎么样,现在也算是衣锦还乡,步入七品官行列,跟县太爷差不多了,这在乡亲们面前,还是要得体点好。 石风跟在纪春生身后,也是高昂着头,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忽然,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在纪春生耳边响起:“哎哟,是纪总旗大人回来了,嘿嘿…有空还请到舍下一叙,咱乡邻乡亲的好好叙叨叙叨。” 纪春生转头望去,却见大兴庄的里长胡安从庄里走来,正堆着笑容在拱手作揖,他忙抱拳回礼。 这胡安可是庄内的头面人物,当了十余年的里长,为人很势利,贪婪霸道。 他的儿子在千户衙门里当史目,一个从八品的小吏,是个文官,可胡安跟千户镇抚官是亲家关系,所以,平时他在庄里那是说一不二。 纪春生家是外来户,原本是发配来的囚犯,好在纪父一直做教书先生,刑满后就在城里开的私塾学堂当先生,教授官家弟子读书。 所以,纪父在葛峪堡一带受人尊敬,还有一定人脉薄面,胡安也是礼让三分,平常不敢欺凌。 瞅着眼前的纪春生,里长胡安心里也是感慨,以前这个纪春生只是个书呆子、大软蛋,又是囚犯背景,庄里没人瞧得起他。 这一家人就靠纪父教书养家,其母田氏给别人缝补衣服渡日。 没想到,这个呆子落了军户,还当上个八品小旗官,一下子转了运似的。 这几年有了五十亩官田不说,还在庄里买了处小宅院,讨了房媳妇,将家业算撑了起来。 瞧着穿着青色官服,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胡安心里可不是味,妒忌啊。 心里虽是这么想,但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纪春生对胡安也是非常客气,人们有钱有势的不可得罪,便很热情地寒暄,并约在年后正月间走动走动,然后便笑着作揖各自走开了。 纪家就是个二进院的宅子,进大门是一个农家院落,中间有口水井。 这里用于洗晒衣服,养鸡等杂七杂八,约摸有着三十几平的空间。 第38章 戚继光兵书 一进纪宅院门,石风就瞧到有七八条大青鱼,剖干净晒在院子的竹杆上,准备做成咸鱼干。 这是纪春生半个月前送回家的一批鱼儿。 走过院落就是宅院的前堂,这里是纪家的会客,饭堂等综合起居室。 前堂的后面就是寝区,没有大户人家天井回廊这样的格局,里面有数间青砖瓦房。 整个宅院非常简朴,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石风第一次进入明朝时期的民宅,一切是那么的新鲜,好感。 “是吾儿春生回来了?” 随声从后院房间里走出一男子,五旬年龄,慈目善面,头带儒巾,穿着棉袄棉裤棉鞋,两眼炯炯有神。 “给父亲大人请安。” 纪春生跪拜磕头之后,便起身介绍边上的石风,“父亲,这便是孩儿向您提及的兄弟石风。” “晚生石风,见过纪伯父。”石风上前一步,弯腰九十度作揖行礼。 “欢迎贤侄来到寒舍,老夫多次听春生提及你,他十分敬佩,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请坐。” “纪伯父请…” 宾主就在前堂会客区坐落。 一会儿,一位年轻妇人端着茶水从隔壁厨间出来,低着头将茶碗放在石风的茶几前。 “石兄弟,这是贱内汪氏。”纪春生介绍道。 “石风见过嫂夫人。”石风起身作揖行礼。 “免礼,请喝茶…”汪氏只飘了石风一眼,怯怯地低吟一声,便低着头转身退去。 这家里没有丫鬟佣人,都是汪氏里里外外的张罗,婆婆田氏腿脚不行,但还能做些针线活,帮其烧饭做菜。 据说她也是普通人家出身,很是贤惠。 纪父原本是三品官员,现落魄为教书先生,但家里的礼教规矩还是十分讲究。 三个男人就在前堂聊着,当然离不开当前形势的分析,边境安危和百姓生活,以及朝政腐败等等。 石风也谈了些对当前形势的看法,提出操练新军,加强城堡防御工事,开耕荒田荒地,解决屯兵自给自足等观点。 纪父听了眼前一亮,不住的点头称是,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后生,刮目相看。 “贤侄读过私塾?” “回伯父的话,晚生从小就读于乡里私塾,家里虽穷,但家父还是舍得出些银子。” 石风回复道。 实际石二狗并未读过什么私塾,而是石风不得已杜撰的,石二狗父亲传授武功,希望他将来做一名镖师。 没想到,最终石二狗还是出来当兵了。 “呵,果不其然你有如何见识,你的父亲很了不起,节衣缩食供你上学,能文能武,贤侄将来前途无量啊。”纪父手抚下巴的山羊须,忍不住赞叹道。 “伯父过誉了,晚生只见关心时局而已,作为七尺男儿,当为国效力,抵御外侮,保境安民才是。”石风羞红着脸回礼道。 他很想回答,俺是二个人复合在一起的。 “好…有志气,哈哈…”纪父忍不住哈哈大笑。 “父亲,孩儿想跟石兄弟结为义兄弟,不知父亲意下如何?”纪春生乘此机会向父亲请示。 纪家原是江南世家,对于子女婚配等都由家族里长辈点头同意才行,纪春生这样做,无非是遵循祖训,郑重其事。 “春生啊,你若能跟石风结为义兄弟,这是好事为父甚喜,饭后,由老夫主持,尔等兄弟俩烧香拜堂为凭。” “多谢父亲。” “谢过伯父…” “……” 一会儿,纪母田氏在大小孙子的搀扶下,从屋里出来见客,石风起身见礼。 纪春生的二个儿子很懂事,非常有礼貌,大儿子叫纪小虎,今年八岁,小儿子叫纪小杰,今年五岁。 书香门第、儒生家庭的氛围,跟石风穿越以来所接触到的世俗文化,还是截然不同。 石风灵魂里的大部分,保存着前世搞研究的书生气,所以,他骨子里喜欢这种文雅氛围。 据说,纪父发配前是南京应天府三品大员,石风也想乘此机会多请教一些官场现形,毕竟后世的史书杂记那都是道听途说,亲眼目睹、言传身教才是硬道理。 时近傍晚,纪家宅院的前堂内飘出酒肉鱼香味,石风坐下来跟纪春生一家吃喝。 按江南民风俗定,有客人在,家里妇人和小孩是不能上桌同吃,但在石风的强烈要求之下,老夫人和纪嫂及二个孩子才同桌吃饭。 大桶的米饭,白面馒头,有青蒸鱼和红烧肉,有米酒,全家吃得都非常香甜。 纪父作为家主,不断地对石风劝酒,一再说要吃好喝好,纪春生也是跟石风对敬。 纪父笑眯眯看着石风,观眼察色,越来越觉得这个年轻后生谈吐不俗,志向和学识颇高,今后前途无量,儿子春生能跟他在一起能成大事。 春生能跟石风成为结义兄弟,是纪家一大幸事,纪父心中颇感高兴。 席间,纪嫂和二个孩子吃完饭早早下桌回房间去了,纪母田氏跟纪春生悄悄谈论起,年后宅院翻新事宜。 纪春生官升一级,官田可增加三十亩,又可以租给佃户多得租金或粮食,加上纪父开私塾也结攒了一些钱,纪母田氏就希望宅院再扩大点,由二进改造成三进宅院,中间再加上天井回廊就像个样子。 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田氏的梦想就是想光宗耀祖,自己回不到江南,就在这里把纪家昔日的辉煌恢复点,家宅大兴,那样,她就没有遗憾了。 石风除了跟纪父交流,在旁也听着些,颇有感触。 拥有自己土地和宅院,这是古往今来所有臣民的梦想,后世的许多现在人,不就沦为房奴了吗? 当然,有房有土地这不光是纪家人的打算,许多大明人都会选择这条路。 而作为后世穿越来的石风,心中的谋算当然不会仅此,但许多设想,都要自己有了一定地位,权势之后才能实施。 饭后,在纪父主持下,石风与纪春生在堂前正式烧香磕头,交换生辰八字。 石风自己设定为二十岁,生辰八字是前世的,只不过年份改了改。 纪春生今年二十八岁,比石风年长整整八岁,妥妥的大哥。 磕头之后,纪父送给石风一份重礼:戚继光兵书纪效新书十八卷本;练兵实纪十四卷本。 戚继光的大名如雷贯耳,他不光是明代一位杰出的军事家,还是杰出的兵器专家,军事工程学家。 他改造、发明了各种火攻武器,建造了大小战舰,战车,使明军水陆装备均优于敌人,让大明成为同时代的世界军事强国。 第39章 北疆防线的危情 望着厚厚实实的二套完整书籍,石风心里是激动不已,这在时下搞军事指挥的人而言,这是宝贝疙瘩。 在明代,印刷出版已不是什么难事,但出版数量极其有限,它不可能像后世那种在各大书店公开发行。 书籍很贵重,能收藏书籍的都是社会名流,达官贵人,在普通百姓家,书籍还是奢侈品。 “纪伯父,这二套书太贵重了,晚辈不能接受,留着给大哥或小虎他们可用。” 石风虽然心里喜爱不得了,但不能夺人所爱。 这二套书籍少说也要几十两银子,况且,现在想买还没处购买得到。 “这二套书是春生他爷爷留传下来的,当年家父跟戚将军是世交,在江南俩人力主抗倭。那年戚将军被贬回乡,家父前去探望,临别时戚将军所赠。” “天命所为啊,老夫已是无用之人,而春生也不是带兵打仗那块料,他只能做文职,管钱管物再管点人尚可,而老夫发现贤侄气宇轩昂,有将帅之才,老夫愿赠送予你,望助你一臂之力。”纪父真诚道。 “俗话说:宝剑赠英雄,贤弟志向远大,愚兄将来愿辅助于你,请收下吧,这是家父的一片心意。”纪春生在旁劝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石风焉有不收之理? 只见石风移步向前,双膝跪地朝纪父磕头拜谢: “伯父在上,容晚辈一拜,恭敬不如从命,晚辈一定努力学习戚将军老前辈的着作,报效国家,不辜负您的期望。” “好好…贤侄请起。” “……” …… 崇祯六年,初春 正月将将落幕,大雪纷飞、白茫茫的景象已然消失,大地开始了绿色的复苏,一片春意盎然。 沟儿墩的所有屯兵开始了春季的开耕播种小麦,现在有石风等四个新人的加盟,防卫力量加强了不少,除了原有的耕地之外,石风他们又加扩了几十亩。 羊桑河早已恢复了微风吹拂、河面涟漪的场景,一年四季在于春,边境线上的人们也在四处奔波。 上年年底前,后金军队终于攻陷归化城,漠南林丹汗被迫逃至漠西戈壁滩,从此,漠南疆土尽数落入后金主皇太极囊中。 皇太极很有政治头脑和手腕,他对漠南蒙古各部采用利益拉拢、和亲,以及军事威慑相结合的方式,成功控制了整个漠南地区。 现实中有点讽刺的是,大明朝数百年来,跟大漠上的蒙古各族是针尖对麦芒,怼了几百年,大明帝国却从未真正意义上,征服过漠南蒙古。 降了又反,反了又降…就像是墙头草,随风摇摆,为此,明成祖朱棣曾五次御驾亲征,也没有把大漠征服。 为此,大明帝国只好加筑长城,修城堡来防御这些游牧鞑子们的袭扰。 明太祖朱元璋可能做梦也不会料到,这个顽疾的漠南蒙古,却被女真族的皇太极,仅用了数年光阴,轻而易举的给降服了。 这对现在的大明崇祯皇帝而言,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因为就从这年,也就是崇祯六年开始,后金主皇太极的视野,从东北逐渐往正北转移,军事布置正式从辽东辽西方位,转向宣府、蓟州、大同一带的大明边境。 从崇祯六年起,后金主皇太极对大明帝国的攻击掠夺,由单头转为多头的全面威胁,这让大明朝廷是防不胜防,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大明帝国这几十年间,为了对抗建奴的侵犯,把国库都翻了个底朝天,以举国之力修筑起来的辽东、辽西及现在的宁锦防线,山海关防线等等,立马变成一堆废墟,形同虚设。 这不得不说这是后金主皇太极的高瞻远瞩,大明崇祯帝的悲哀啊。 游牧民族向来是靠天吃饭,春天里草原复苏,而大小阴山山脉、燕山山脉一带的水草,正是放牧牛羊的天然场地,向南扩张在所难免。 臣服于后金主皇太极的阿鲁科尔沁部落,有了后金汗国的怂恿和授意,就开始蠢蠢欲动,频繁骚扰大明帝国数百里的北疆国境线。 阿鲁台不光是在扩充地盘,实际是作为后金军的急先锋,在探测大明边军的防御虚实,为皇太极后期从正北边境上攻击大明帝国,提供战略依据。 离葛峪堡西北面约八十里,是小阴山山脉的东南末端,这里有大小成片的原始山林。 靠近这些大小众多的原始山林,有个明军伐木场,这是葛峪城堡周围诸堡及墩台的一个主要伐木点。 这一带的所有城堡,墩台,数万军民所需的建筑木材及其它用的木料,都来自这个小阴山伐木场。 开春之后,正是城防工事,楼堂馆所修建的好时机,小阴山伐木场又开始运转起来。 他们将砍下的树木,捆绑好之后,除了用骡马车搬运之外,远距离的可利用羊桑河和洋河的上游,顺水漂流而下,既方便又省力。 这八十里沿途,骡车拉运水流漂移,当然需要大明边军的保驾护航。 巡逻边军人员主要由沿途各城堡,墩台里抽调。 二月中旬,也就是后世阳历的三月下旬。 这天,小阴山伐木场里,有数百名囚卒正在伐木。 石风所在的沟儿墩,负责羊桑河一个点的巡逻警戒。 他是九品衔的旗军官,实际军职为沟儿墩兵甲长,相当于墩长纪春生的领兵助理。 沟儿墩开年,又在流民中新招募了七个营兵,主要是扩充防御实力。 屯兵加上营兵,沟儿墩有了十八个兵卒,防御能力比年前的七个人,增加一倍还多。 说实在的,现在营兵兵源很多,还不需要什么兵饷,只要能提供住宿吃食,边境上流民前来报名的是一茬接一茬。 反倒是纪春生他们需要甄别,底线就是来历要清楚,要有固定的推荐担保人,有汉人血统为优选者。 主要是尽量杜绝,那些该死的建奴奸细的乘机混入。 沟儿墩的伐木巡逻任务,自然落到石风他们四兄弟的头上。 这几天,他带上罗通,赵斗和韩三兵这三个拜把子兄弟,加上三个刚加入的新兵蛋子,就在羊桑河边上一带巡逻。 为了节省体力,不耽误巡防节点,预防出现疏漏让沟儿墩蒙羞,他们是隔日返墩,自带行军帐篷和干粮,日夜巡逻,严防死守。 第40章 遭遇战 这天,天蒙蒙亮,石风就从帐篷里出来,他集合队伍开始晨练。 晨练内容主要是体能训练,规范的劈刺动作,剩下的就是各人自由活动。 石风主要是练习吐气运气,还有打一套长拳。 半个时辰的晨练刚结果,羊桑河上空泛起了淡淡的薄雾,天色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仰望天空,远方山峦若隐若现,脚下青草湿润而绿莹。 塞外的春色就是不错。 把熄灭的篝火重新点燃,七个人安静的吃着开水泡烙饼,每人喝了杯清香温热的奶茶,呼啸一声,散开到警戒点放哨去了。 石风发挥窜爬上树的本领,一溜烟爬上河边一棵大桦树上,注视着北边远端。 远晀一会,清朗的天幕中,出现了几个抖动的黑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黑点逐渐变大了起来,这明显是飞奔而来的敌骑。 “大家注意了,有敌情…” 话音刚落,他从树上滑下,把箭壶往背上一甩,提着柘木弓往河岸靠近。 这时,一阵尖锐地破空声,在前方敌骑那边传来。 “嗖…” “嗖…” “……” 天空中有六七支弩箭飞驰而来。 这是蒙骑常用的骑弩,所发射的短矢弩箭,有效射程约为三百步。 他们搞的火力侦察,旨在看清楚敌方有否伏兵。 “快退到河岸上去,伏下准备阻击…” 第一次在野外碰上敌人的骑兵,大家都是十分紧张,戚继光兵书上说,在没有任何遮掩物的情况下,骑兵与步兵的战力比为10:1。 要想击溃骑兵,步卒必须充分利用较为隐蔽的阻击阵地,出奇制胜。 而这一带羊桑河的河岸,是最佳的隐蔽阻击阵地。 说来也怪,石风这次巡逻的位置,恰恰就是年前凿冰捕鱼的那一段水域,他十分清楚这段河岸的结构。 这段河岸是斜坡结构,河岸上方长着密集的灌木丛,而灌木足有一尺多高,人伏在河岸斜坡上,前面有灌木丛挡着视线,妥妥能藏住人。 石风喊完话之后,他已从草地闪身跃入灌木丛后面,在河岸上潜伏起来。 “簇…” “簇…” 二支弩箭从身子上方掠过,斜插在桦树叉上,矢箭羽尾还在余震抖颤,仿佛在夸赞石风溜得快。 罗通他们三个斥候,动作也是非常敏捷,一下子躲到河岸坡上,准备战斗。 可三个新兵蛋子,虽说他们见过战争场面,也做了短暂训练,但身临其境的实战经验还是缺乏。 他们听得石风说有敌情时,吓得不知所措地蹲在地上,忘了石风事前训话时说过的河岸。 当石风发出指令,让他们退到河岸时,他们慌乱的直起身撒腿就跑,没有匍匐前进。 这时,敌骑已经临近,弩箭随即跟上。 “哎啊…”一声惨叫,一个新兵蛋子,大腿部穿箭而过,哀嚎着倒地不起。 估计是活不了啦。 阿鲁族兵所使用的弩箭,箭头都是三棱的,有倒勾刺和棱角。 弩箭的冲击力比普通弓箭大出二倍,不论身体哪部位中箭,它不但能穿透机体,还能将整个人击飞出去,钉在草地或墙壁上,鲜血从三梭凹槽里喷出,伤者鲜血慢慢流尽而亡。 但凡中了弩箭的军士,不死也是重伤,在战场上一般都活不了,为减轻伤者痛苦,老军卒们有经验,就帮忙上去‘补一刀’,算是送战友最后一程。 骑兵速度太快,如果不及时隐蔽起来的话,就成了弩箭的活靶子。 那些追近的阿鲁科尔沁骑兵,见没了人影晃动,就停止了弩箭发射,并开始搜索。 石风和他的战友们把柘木弓握在手里,将羽箭抽出来插在河岸地上,等待敌骑进入有效射程。 普通柘木硬弓的有效射程为百步,但是否具备杀伤力,还得看硬弓手的臂力。 实际在五十步-八十步,是普通军士硬弓的最佳射击距离。 敌骑发现大明军士一下没了身影,知道是找地方躲藏了起来。 所以,他们推进得很缓慢,搜索前行。 石风和黑大汉罗通挨在一起,赵斗、韩三兵和另外二个新兵,则离他们俩在二十步左右隐蔽。 马蹄得得,还扬起不少尘土,罗通定睛一瞧,“大…大哥,来了七骑,都是身着软甲的阿鲁鞑子。” 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罗通压低的嗓门还是些抖音。 石风点了点头没有吱声,他鹰隼般双眼紧盯着敌骑的动作。 阿鲁鞑子很散懒的样子,好像很是轻敌。 七骑中有人惊呼一声,他们发现了石风搭建的帐篷,还有那具穿透大腿动脉而亡的明军尸体,几个人开始嘀咕一阵。 河面开阔,风向着河中吹来,石风隐约听得鞑子中有人怀疑明军就伏在河岸,因为那里有灌木丛。 这些并不难,有战斗经验的军士稍微观察现场,就能准确判断出结果来的。 石风听得是一阵紧张,正在开动脑筋想主意时,只见有五个阿鲁骑士下了马,弯下腰慢慢往河岸方位摸来。 其余二名骑士则骑在马上担任了望警戒,距离河岸约八十步。 先解决马背上担任警戒的敌人。 石风脑海里主意已定。 他朝身边的罗通呶了呶嘴,也不管他有否搞懂,自己从斜坡上面单跪起身,柘木铁弓瞬间拉满。 弓弦震动,箭矢飞奔而出。 “嗖…” 随着弦震,一尖厉破空声响起。 “卟嗤…” 羽箭从一名鞑子的左胸软甲穿入,直没羽尾,箭道强劲可见一斑。 那名中箭鞑子愣怔了怔,惊愕得难以置信,他看了眼河岸,低头瞧见自己左胸口流出是鲜血,这才惨叫一声。 “啊…” 惊叫声让战马一个前蹄腾起,当即把那中箭鞑子掀下马来。 漠南阿鲁鞑子都是族兵,谈不上什么训练有素,只是凶狠亡命而已,还有就是冲锋时的骑术。 静止状态下的他们,普遍比得过明军老兵的精明。 话说另一个在马背上阿鲁族兵,见从河岸射出一箭杀死了同伴,他并没有立即下马来保护自己,而是把弯刀抽出来四处张望,像头狗熊似的血红着眼。 这没用,反而让自己成了活靶子。 这不,马上成了现时报。 “嗖…” 一支羽箭,瞬间击穿了他的脖子。 那个像狗熊似的挥舞了二下手臂,便一头栽下马来一动不动。 不用问,这是石风边上的黑旋风罗通,他射出的箭矢。 第41章 搏命截杀 他显然读懂了石风呶嘴的意思,虽然动作稍微迟后那么一丢丢,但箭术不差,一箭封喉。 那五名下马来隐蔽前行的阿鲁鞑子,见石风和罗通二人突然从灌木丛后冒出来,搭箭射死了他们身后的二名同胞,气得哇哇大叫,不再弯腰驼背前行,而是直起身来举着弯刀,怪叫着向石风这面冲来。 “杀鞑子啊!” 另一边的赵斗他们四人,见大哥和三弟那边率先动手了,也高喊着从河岸灌木丛后冲出来,奋力截杀阿鲁族兵。 石风和罗通两人也是跳上河岸,跟阿鲁鞑子展开搏命撕杀。 一时间里,羊桑河畔叮叮当当,长刀碰击,金铁交鸣声,喊杀声混成一片… 和石风对决的那名阿鲁鞑子,是这些族兵中的头领,也是位勇士。 他长得高大魁梧,近距离可见其皮肤上毛孔都是粗壮如针,他的刀法细腻,凶狠,是个刀客中的高手。 他的刀不长,呈月牙形且宽又弯,刀背厚重,这是有名的蒙古马刀,属于重刀。 当年靖难之役中,八万朵颜三卫的蒙古铁骑,就用这种重型的蒙古马刀,助力明成祖朱棣夺得大明天下。 石风所持的雁翎刀,属于轻薄型的长刀,跟倭刀属同一类型,锋利而轻盈。 跟重刀搏杀,刚开始石风明显处于劣势,但几个回合下来,他逐渐有了思路。 他尽力避开跟重刀正面碰击,而是利用自己的灵活步伐与之周旋。 果不其然,数次扑空的阿鲁勇士,有些气急败坏,加上开始用劲太猛,七八个回合下来,气息有些不均。 石风抓住一个破绽,开始一波凛冽的下三路反击,用娴熟的滚地刀法终于击倒了对手。 那位阿鲁勇士的大腿根和腹部中了二刀,伤口宛如嘴巴一样大张着,肠子被切割成几段流淌出体外,腥红鲜血在飚飞,河岸草地倾刻间就染红一片。 这厮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河岸草地上打了个懒驴翻滚,石风一跃而起。 他没有在意肩头上的刀伤,而是急急的往罗通那边奔去。 刚才石风眼梢扫见,罗通那边的战况并不乐观。 冲向罗通这那个阿鲁鞑子,估计也是位强悍而武艺高强的蒙族勇士。 他们同属于力大无穷型,但罗通今天手上也是把雁翎刀,而不是他常用的金背开山斧,面对重型月牙弯刀,在兵器上他吃亏了。 俩人都受了伤,罗通胸前一道裂口,对手肚上一道老长的伤口,正在往外透着血,但俩人还在大呼酣战。 双刀碰击,火星四溅,罗通的前胸又多了一道裂口,可他不闻不顾并不退缩,而是更加疯狂拚杀,宛如杀红了的苍狼一般。 能称得上北疆勇士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斗志,伤痛越多,就越疯狂,宁可拚死,决不言败。 在石风眼里,这二人撕斗的结果,恐怕是同归于尽。 可没等石风想明白,怎么去挽救义弟时,拚命一幕竟先呈现了。 “啊呀呀…” 随着罗通的一声怒吼,雁翎刀像开山斧般来了个泰山压顶,给当头斩下… 而这时,罗通前面是门户大开,破绽百出,那名阿鲁勇士乘机贴上一步,横刀抹向罗通脖子。 显然,凭肉眼就能判定,阿鲁勇士的刀速,要比罗通快出丝毫。 可罗通那管这些,一丝一毫都不闪,雁翎腰刀全力下劈,决绝于敌同亡。 而他的对手,那位阿鲁勇士,眼眸中却流露出丝丝慌乱,抹刀动作稍微迟缓了那么一丢丢。 也就那么一丢丢,同为勇士之间的意志高低,以及生死立判。 石风瞧得明白,他焉能让义弟去搞什么同归于尽的戏码? 在这危机关头,他先出一脚,踹在罗通那肥大的腰胯间,将他踢飞出去。 “嗖…”的一下,弯刀寒光闪掠过。 罗通脖颈处多了条刀口浅痕,但避免了被抹脖子断气的下场。 出脚踢开罗通的同时,石风手上可没闲着,他眼明手快,来了个手起刀落。 “卟嗤…” 雁翎长刀斜着捅入那个倒霉透顶的阿鲁鞑子腰肋… 窄长的刀刃穿心而过,敌人只是闷哼了哼,便倒在血泊之中而亡。 石风用刀就喜欢二种手法,一是抹脖子砍头,二是左侧斜刺捅穿心窝。 后者这招是从杀猪刀法里演变过来的。 穿越二年以来,无论当时力戳金钱豹,还是撕杀后金人,以及现在截杀阿鲁科尔沁人,石风感觉蛮过瘾的。 玛呀,这杀人也有瘾啊? 石风喘了口粗气直起身子,再去瞅了瞅赵斗那一边,战斗也是刚结束。 四打三的局面,赵斗他们这边,并没有讨得半个铜板的便宜。 阿鲁族兵三人中二个当场死亡,一个重伤在草地上打滚。 而赵斗他们这边则是二死二伤,赵斗和韩三兵俩受伤,两新兵当场战死。 由此可见,石风和罗通二人的战力,比赵斗他们四个人要强出不少,他们前后连杀四人,只是受伤。 罗通是个拚命三郎,他搏杀时使出的招数,都是只攻不守的玩意儿,像今天这种场合有这必要吗? 石风并不赞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鲁莽战术,只有懂得保存自身实力,才能取得最后胜利。 那名重伤的阿鲁鞑子,身上软甲被刀砍得七零八落,而腹部被切开一大口,肠子及内脏和鲜血都在往外冒出,他双手都捂不住。 他在草地上痛得打着滚,哀嚎连天。 “快说,你们这次袭扰的目标是甚?老实说了小爷给你个痛快,否则把你肠子拽出来一截截撕扯,让你生不如死!”石风用蒙语问道。 “伐…伐…木场…” 那族兵痛得实在受不了啦,他如实交待,眼睛望着石风乞求速死。 石风认为这俘虏没说谎,他也估摸着这股阿鲁鞑子,他们的主要目标,也就是明军的小阴山伐木场。 不过,伐木场由葛峪堡直辖,自然是重兵把守,也用不上一个边塞烟墩的小甲长来瞎操心吧。 石风提刀向前,对着那俘虏沉声道:“喂…听俺说,让你们的太阳神保佑你,下辈子投胎好点,别再干杀人放火这缺德勾当了。” 说完,对准其脖颈…雁翎刀挥下,“卟嗤…”一声,干净利落。 赵斗和韩三兵的伤势都不算重,分别伤在左肩和右胳膊上,他们从背上包裹里取出创伤药,相互敷贴包扎即可。 罗通刚躺在地上,除了打得太累,伤口流血可能要多一点,脸色惨白如纸。 第42章 给伐木场报个信 对于罗通伤情,石风连忙过去查看他的伤口。 还好,他的伤集中在前胸部位,有一刀砍的稍微深了些,好在黑旋风这小子皮糙肉厚,割裂了外层肌肉,还刮到点胸腔肋骨,但没砍断。 石风取出鱼腥草、雪红花等一些他们自己采摘来的草药,用嘴嚼烂敷上,并给予包扎妥当。 倒是被石风情急之下那粗暴一脚,踹的罗通是满头冷汗,加之刀伤,神知时有些恍惚。 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哀嚎,甚至于连痛都没喊,只是蹙眉皱脸的硬忍。 还别说,这罗通就是条铁骨铮铮的硬汉! 石风对义弟这种拚命三郎的作派,是既欣赏又担忧。 “没事,这创伤草药敷衍包扎之后挺管用的,不过,就你这拚命架式,老天再多给你二条命,还不够你糟蹋的。” 听了石风言不由衷、又像是埋怨的话,罗通苍白的嘴角哆嗦着,惨笑了笑,说道: “玛拉个巴子的,那鞑子刀法精湛,要不是大哥出手相救,老子险些命丧在这厮手上。” “你就不会退二步防他几招,急什么嘛,他们也没有后继援兵。” “不是的大哥,俺就学会了这几招攻式刀法,守式招数俺学得不好就不敢用,嘿嘿…” 罗通从实招来,憨厚地干笑二声。 石风也是苦笑,想当年他自己学功夫时,也是这种德性,光学攻式不愿学守势,被其父亲给狠狠地教训了。 父亲说了:任何功夫都要攻守兼备,光顾攻那等于在自杀,要学会防守,后伺机在防守中寻求反击。 “好了兄弟们,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现在收拾残局,打扫战场。”石风笑嘻嘻下了个军令。 这些阿鲁鞑子的月牙弯刀,骑弩等很是不错,沟儿墩穷得叮当响,他让大家收拢起来带回去,可以武装新兵。 还有七匹战马,七个鞑子的头颅,这些都是战利品,带回去报上峰邀功请赏呀。 大明朝制,对杀敌功劳分类三等: 一等:东奴北鞑的头颅,也就是后金人或蒙旗人的。 二等:反贼,指举兵造反的农民起义军。 三等:山贼马匪。 石风他们斩首的显然归属于一等,每个头颅值三十两银子,七个头颅共二百一十两官银,那是一笔不小的钱呵。 最后,就是那三个新兵蛋子的遗物,也收拢起来,打听下有否家人在流民营里,也好有个念想。 石风的伤势最轻,左胳膊上被划拉了一刀,不深,敷上些消炎镇痛的创伤草药,包扎一下了事。 这不是在后世,那人人都视命金贵,手指不小心割上一小刀,呲牙咧嘴的又是包扎,又是打破伤风针的,乱成一团。 在乱世中,只要不是断腿断手,伤筋断骨,那都不叫受伤,挨点皮外伤流点血,那真不叫个事。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挖坑埋人,得把三位新兵战友的尸体给埋了,否则,就是狼群秃鹫们的吃食。 不过,在草地上挖坑埋人这活,比杀人特么都累,干得实在操淡。 这春季草地上的土,都是草根连着草根茂密得很,挖起来很费劲。 况且,石风他们没有铁铲等专用工具。 用了一个多时辰,一个大坑总算是挖成了,这坑要挖得深,如果浅了,就被野狗或狼群给刨了。 这些畜生嗅觉特灵,闻到血腥味,就会不要命的寻找过来。 四个人总算是把战友给深埋了,他们还把周围带血污的草给割掉,以防野兽寻来。 要说之前跟罗通比武,包括教训虎牢台的谭历金,兄弟们只见识过石风武艺高强的一面。 而今日,这场跟阿鲁鞑子的遭遇战,众兄弟见识了他临危不惧,指挥得当,以及杀人如割草般的麻利劲,那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带头大哥,众兄弟视大哥的马首是瞻。 一切都完事之后,石风和其他三个,仰躺在草地上准备歇息一会,想着今日该撤回沟儿墩去了。 就在此时,一阵异动使得他仰躺变成了侧卧,他耳朵紧贴在草地上听着。 耳膜震动,显示有不少马蹄声从塞外传来! 石风这伏地辩音的本事,也是这二年在库尔勒族里取到的经。 “麻痹的,有不少敌骑来了…” 石风说着站起身来,对赵斗、罗通和韩三兵三兄弟说道: “你们兄弟仨,带上马匹、刀箭和七颗头颅,速回沟儿墩,禀告纪大人火速派员上报葛峪堡操守官杨大人,就说小阴山伐木场发现大批阿鲁蒙族骑兵,请派援兵过来。” “大哥,俺们走了那你咋办,还是跟咱们一起撤吧!” 赵斗说道,罗通和韩三兵也附和。 “不可!俺得骑马到伐木场去通告一声,让他们也赶紧先撤,免得吃亏…”石风严肃道。 这种整体的团队协作精神,是石风后世所带来的思想觉悟。 “那好吧,咱们仨要是离开了,大哥要小心才是呵。” 赵斗他们三个人,想了想也对,伐木场总不能没人去通告吧,而这些战利品也得有人带回去,这可是邀功请赏的凭证。 况且,通告也不需要太多的人去。 “俺明白怎么做,还是你们快走吧,一路上也要小心,遇上鞑子可不要恋战,更不可被粘住了,尽快脱身往咱墩里撤…”石风不放心的叮咛。 “晓得了,大哥保重…” 赵斗他们三人,抱拳施礼跟石风告别后,骑上马,每人牵着驼有战利品的战马走了。 石风目送兄弟仨走远之后,骑上俘虏来的一匹黑色大战马,勒了勒缰绳,向着伐木场方位策马而去。 …… 小阴山伐木场,是有葛峪堡卫所里派出的一个步骑混成队在护卫,六十五名队卒中有一个约十五人的骑兵小队,其余五十人均为步卒。 他们配备有三眼铳,鸟铳等一些轻装火器,还有一门虎蹲炮,工事就地取材,全是木材堆积而成的防御工事。 这支步骑混成队的管队,是个面目清秀,个不算高大的年轻军官,姓杨叫杨秀,葛峪堡卫所的正七品总旗官。 这人石风见过一面,全身披挂银质装备,从明光铠甲,头盔、甲衣、护肩、战裙、战袍等样样齐全。 骑着一匹纯白色的高大骏马,这匹马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白驹马。 据说,生它的那匹白母马,是从漠北弄过来的千里汗血宝马。 第43章 激战伐木场 这个杨秀整个装扮十分有派还很酷,在这一带城堡墩台的明军中,那可是特别的耀眼。 他貌似南宋名帅岳飞麾下的双枪陆文龙,所以,他也有一个白袍小将的雅号。 据传,这整套战甲,包括马鞍等等,都是他自个出的银子,请葛峪城堡里的头号匠工,替他量身定做的。 啧啧啧,这又是大明帝国里那家勋贵子弟,下来到边关镀金来的。 石风从心底里很鄙夷这些人。 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话说这偌大的军用伐木场里,远远望去,足有六七百名伐木工人的人影,他们在紧张忙碌着。 四周有许多大明军卒在警戒,他们除了防止北方蒙族人偷袭,或马匪抢劫,同时,也预防伐木工人的聚众闹事。 “禀报管队,北边有大批蒙古族骑向伐木场方向奔来。”一名斥候伍长,从边境线北端奔来报告。 “蒙骑?是阿鲁科尔沁部落的族兵,看清楚有多少人?”管队杨秀吃惊地站起来,大声询问道。 “乌鸦鸦很大一片,往咱们伐木场方向的大概有二十余骑。”斥候伍长比较肯定的回答道。 二十余骑,这应该是蒙骑族兵的前哨部队,后面应该还有大部队跟进。 杨秀的神色一下子严峻起来,他对看守小队的兵甲长下达命令:“马上安排伐木工人往树林里转移,把他们先遣送回囚犯营地。” “遵命。”看守兵甲长领命离开。 这些伐木工虽说是囚犯,但都是伐木熟练工,阿鲁鞑子们就喜欢抓走大明的工匠或伐木工,虏掠到他们那里去奴役。 塞北各蒙古和后金部落,他们除了缺乏铁器等物质,还缺乏中原的能工巧匠。 游牧部落的成年男人,除了杀人抢劫,平时里就是喝酒斗殴玩女人,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干,也不想干。 他们自个没有的,首先想到的是去掠夺,无论是物质还是人,在他们的头脑里就只一个字-抢。 这就是千百年来,北疆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之间,不可调好的裂痕。 下达完伐木工撤离命令之后,杨秀马上又命令步卒混合队进入阵地,掩护数百伐木工人先安全撤离。 话说大明这支步卒混合队,表现的还很勇敢,当发现有大批蒙骑前来偷袭时,不像有的明军,放几下三眼铳就撒腿逃跑。 这也许是这个带队的杨管队,他以身作则做得好,自己带头阻击,谁敢退? 伐木场简易工事的垛口处,己是布上了十几杆火铳,火铳手们架着鸟铳和三眼铳,向冲锋前来的阿鲁鞑子们瞄准。 唯一的一门虎蹲炮也推了出来,严阵以待。 军士们身上少有披着盔甲,就是件有个护心镜的皂衣,大明边军的穷酸样可见一斑。 蒙古骑兵威名显着,在后金建奴没崛起的年代里,听到蒙古骑兵的马蹄声,许多久经沙场的老军,都是双腿发抖。 现在蒙骑的威名照样存在,只不过后金女真是后起之秀,比他们更凶狠,更霸道,就有了‘女真不满万,万人可不敌’的传说。 听到工事外的马蹄声和呐喊声越来越近,很多大明军士都是脸色苍白,腿肚子打颤。 娘哎,这些鞑子可不比山贼马匪啊。 “不要慌乱,对准鞑子射击…”随着管队杨秀的一声令下。 “呯呯…” “啪啪啪…” 伐木场的火铳一轮齐射,十数杆火铳一齐冲杀过来的阿鲁骑兵打去。 “轰…” 虎蹲炮也开出一炮。 工事外的敌方骑队里,传来一片哭爹叫娘的惨叫声,一时间血肉横飞。 冲在前面的七八个蒙骑纷纷中弹落马。 经过两排火铳的射击,此时的简易工事上满是弥漫的白烟,搞得视线不清。 明军们在管队杨秀的统一指挥下,利用坚固阵地和手上火器,成功打退了阿鲁骑兵的二次冲锋,让对手扔下十余骑尸首狼狈退去。 但明军火器有致命缺陷,从装火药装弹到开火,速度很慢,二三分钟才放出一铳,二轮下来,十几杆鸟铳就有五六杆哑火了。 这种鸟铳,不光质量不过关,装火药很是讲究,装少了铁沙弹出膛威力不够,或哑火,可装多了则会引起炸膛。 这特么的叫什么事呵,要命啊。 杨秀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敌骑后续骑兵是越来越多,他们可不是傻二,骑兵作战灵活,移动快的让对手防不胜防。 于是,蒙骑开始分兵迂回包抄明军的背后。 腹背受敌的明军一下子崩溃了,而步军面对骑兵的全力冲击,就等于伸长脖子让人砍,毫无还手之力。 一时间里,明军四十几名步卒像瓜果白菜似的,被阿鲁骑兵砍得抱头鼠窜,喊爹叫娘,溃不成军。 当伐头场里只剩下管队杨秀带着的十二骑时,他们纷纷上马跟敌骑进行殊死搏杀… 当石风赶到伐木场外围时,那里正在进行鏖战。 只见阿鲁科尔沁部落的族兵共有三十余骑,正围着大明的十二个骑兵。 旁边倒着三十几具尸体和几匹死马,分不清是敌还是友。 明军十二骑,面对一倍多于己的敌骑围剿,完全是被动万分,况且就骑术和马背上野战刀术,明军普通都不及蒙骑。 眨眼间,明骑中又有二名军士被砍下马来… 战情万分危急,大有全军覆没之兆头。 石风一下子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双眼自然充血发红,他脑海里并没有犹豫。 战场救险,刻不容缓! 只见他两腿用力夹击马腹,驱马向前疾驰而去。 “的哒哒…的哒哒…” 急如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在伐木场的草地上响起,没有丝毫犹豫或减速的迹象。 一名站在外围警戒,防止明骑突围的阿鲁骑兵,感觉脑壳后面阴风森森,随即传出马蹄声,疑惑地转过身去。 只见视野里,已被一团黑色的物体给填满了。 一位骑士低伏在黑色战马的马背上,迎着疾风飘扬着他的黑色长发,像团黑色火焰朝这边滚滚而来。 一把高高扬起的雁翎长刀,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摄人魂魄的寒光。 “这…这居然是位大明军士?” 明显不同于月牙弯刀的雁翎长刀,揭示了来者身份。 可这难以置信啊,这个明军单枪匹马的冲进来作甚? 是来送死的吗? 第44章 大漠追逐战 那个阿鲁骑士还在懵逼愣神之中,石风策着战马犹如一道黑色闪电,自圈外飞驰而来。 外围警戒的好几个阿鲁骑士,听到突如其来的马蹄声,也惊愕地转过身去时。 那匹高大的黑色战马,宛如黑旋风般刮到了他们眼前。 “卟嗤…卟嗤…” 一阵刀刃切入肉体的声音,在空中惊恐响起。 借着大黑马的强劲冲力,石风是挥刀猛砍,寒光闪烁间,已有二个阿鲁骑兵身首分离。 本来宛如铁桶般的包围圈,被石风的黑旋风来了个横冲直撞,搞得七零八落,一片混乱。 明军管队杨秀,瞧见一明骑单枪匹马杀入,神勇地连斩二名敌骑,硬生生把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突围机会。 “快撤…” 他大呼一声之后,指挥剩余九骑跳出包围圈,向外奔跑。 “嗷…” “的哒哒…的哒哒…” 阿鲁部落的骑兵,被石风冷不丁的突然袭击,搞得一时懵懂愣神。 他们以为这单骑后面,应该还有大队明骑跟随。 可等到他们清醒过来,发现这纯粹是单骑闯关时,杨秀的九骑和石风已奔出去老远了。 “快追…” 阿鲁科尔沁部落的骑兵头领,气急败坏的大声吼叫。 “嗷…” 反应过来的二十余骑阿鲁科尔沁人,呼啦啦向明骑方向追去。 一场大漠追逐战在边境线的缓冲地带上演了。 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上追逐,除了马力、骑术,还要靠智慧和运气。 马力和骑术,凭心而论就算明军再怎么练,整体上比不过整天在马背上讨生活的蒙族人。 这是遗传基因,也就是天赋成份在其中。 这个道理,一般人都明白,所以说,在大漠上跟塞外游牧族人野战斗狠,明军明显会落入下风之中。 还有一点,在四通八达的大漠上追逐,最怕的就是敌人两翼包抄。 你跑着跑着就会发现,身后的敌人竟然会出现在你的前面。 这不光是对方马快,而是马和人一样,在一望无垠的荒漠上跑,永远不可能保持直线。 就像在原始森林里行走一样,不知不觉间,你的方向已经老偏了。 更加悲惨的就是在原地跑圈,从终点又回到起点,落入敌人的包围圈里。 不待石风提醒,年轻的管队杨秀,他似乎懂得这些道理,率队贴着山林边缘在跑。 “罗二虎听令,本管队和这位勇士继续朝前,你带着其余人马钻进林子里走,不要恋战…” 这位杨管队很精明,他及时命令分散跑,而且是让罗二虎他们钻进山林里。 “这…管队大人…” 罗二虎是个贴队官,也就是管队副,他很明白杨大人的意图。 让他们剩余八骑钻进林子里,实际是逃命,而杨管队自己继续向前,这是要引开追兵。 让自己的上官去承担风险,这是作为下属军人的不耻。 “执行军令!”杨秀怒吼道。 “遵命…” 罗二虎抬头锤胸,心头一热已是泪满眼眶,这一别,不知今世能否再见。 但现状已刻不容缓,敌骑是越追越近。 “大人保重!” 他含泪大喊一声,带着身后七骑一个斜插,飞奔窜入山林中。 而杨秀和石风两人,一白一黑的二匹战马,则继续沿着山林边缘向前奔跑。 最先是率兵抵御来犯之敌,掩护伐木工人逃跑,而这次又让部下逃命,自己则引开追兵。 危情中二次都挺身而出,这在普遍贪生怕死的大明军官中,实属罕见。 如不是亲眼目睹,石风还真不敢相信,这种状态竟出自一位貌似来镀金的勋贵子弟身上,他还一直以为对方是个绣花枕头。 这种勇敢的献身精神,让具有现代觉悟的石风,倍感鼓舞。 对于铮铮铁骨的勇士,无论是什么时代的人,石风都是打心眼里敬佩,并十分愿意为伍。 后面的阿鲁骑兵,并没有往山林里去追逐罗二虎这伙骑手,他们认为价值不大,只留下七八骑在那个点上做接应,剩余十余骑继续追击。 阿鲁科尔沁部落的人,发现骑白马的杨秀是个大头领,活捉一个明军大头领,还是能领到不少赏金的。 况且,这一白一黑两骑,杀了不少的阿鲁骑士,他们要为同胞报仇雪恨。 阿鲁科尔沁人对于在大漠上的追逐,都很有心得。 他们鬼哭狼嚎一阵之后,就慢慢的散了开去,准备搞迂回包抄。 这种阵仗往往会使一些胆怯,或临战经验不足的逃跑者,产生心里恐惧感。 这样,逃跑者往往会慌不择路,很容易跳入他们设定的圈套中。 但这次阿鲁科尔沁族人,明显低估了这对黑白骑士。 话说杨秀,见阿鲁鞑子尾追了上来,反倒是舒了口气,只见他撂下手中的丈八银枪,顺手从马背上摘取了他的柘木铁弓。 瞧这架势,是要亮出真功夫来了。 一把银枪,一架柘木铁弓,这架势只比北宋的白袍小将陆文龙少了一杆银枪,还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在旁奔跑中的石风,脑海里在寻思,其实他很想说一句:这样跑不是个办法,应该往大明的其他城堡或墩台跑。 但大明其他墩台城堡,估计这位管队他现在也是懵逼的。 在毫无参照物的大漠上狂奔,谁又能分辨得清东西南北?或有闲功夫去思索该往哪儿跑? 但这么慌乱的无休止跑着,人不被打死,马也要被累死倒地。 石风见杨秀抽出了弓箭,也就不再废话了,因为他猜测到这位年轻管队的意图。 那就是先拚掉后面的追兵再说,拚一个算一个。 喔靠!这是在玩九死一生撞大运的戏码。 他们二张弓要对付十几张弓,而且是骑射,这可是拚真功夫的啊,兄弟! 思索间,石风已是非常无助地,从他背上箭壶里掏出了大明的另一个制式兵器,柘木铁弓。 而杨秀那里已经进入实射状态,只见他腰部用力一扭,两脚勾住马腹,上半身很柔软地侧伏在马背上。 而那匹白驹马像是知道主人要射箭,跑得如履平地。 哇塞,这宝马就是不一样,能做到与主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只见那杨秀拉弓如满月,伴随着一阵震弦声响,“嗖嗖嗖…”三箭连珠。 乖乖,这功夫绝了,俺可做不到。 石风只叹不如,但他也不甘落后,双脚蹬紧马蹬,转身侧射。 “嗖嗖…”连出二箭,羽箭破空而出。 第45章 出生入死 追逐与被追逐者之间,空中飞驰的羽箭终于成了双方泄恨的载体。 “嗖…” “嗖嗖…” “……” 倾刻之间,空中羽箭飞舞… 哀嚎声声…先后有三个冲在前面的追兵,中箭落下马来。 乖乖,这轮猛烈的骑射结果,竟是杨秀和石风二人胜了,实在是难以置信。 石风猛然发现,杨管队身上的银色铠甲、铁帽和铠裙等等,把身躯包裹得严严实实,有效防御了敌人射来的矢箭。 而阿鲁骑士身上的皮质软甲,对于矢箭的防御性不大,一旦中箭落马,就算不死也失去了战斗力。 呵呵,怪不得杨管队不怕相互骑射,原来他有这双层铁甲防御。 此刻石风的内心里,情绪翻滚得颇有些不平衡。 他身上没有任何铠甲,连皮甲都没有一块,有的就是他一身的皮肉。 面对飞来的箭矢,他都贴着马身,心惊肉跳的策马躲避。 好在他的马术不差,运气也好,目前还算平安无事,而大黑马身上已被刮伤几处,但它丝毫没有减速。 玛呀,真是匹好马矣,俺喜欢! 石风从心底里,由衷地赞美起胯下这匹大黑马来了。 在这种激烈追逐中,战马一旦受伤落单,就算主人没伤着,即刻被追上来的敌人所截住,还是一个字:死! 好在这场追逐战中,他石风不是主角,而杨秀才是。 那些阿鲁鞑子们,就认定这位白袍小将就是他们的追逐目标,大部分箭矢都在招呼着他。 麻痹的,老子总算有点喘息机会。 这轮骑射对决结果,让追击的阿鲁骑士们终于意识到,他们今日可碰上了强敌。 千百年来,马战骑射这种戏码,在大漠上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不过,长距离奔袭下这种高水准骑射,还是不多见的。 要说马背上骑射的普及和熟练成度,那肯定数大漠勇士蒙古人。 成吉思汗将骑射运用于欧亚大陆,创造过闻名于世的辉煌。 但中原汉人,也不乏有佼佼者。 杨秀,算是大明帝国骑射中的佼佼者,他的人骑配合得很到位。 相比之下,石风只能甘拜下风。 阿鲁科尔沁人,深谙马战骑射之道,他们见射人不成,集中精力射马,直线不成,斜侧放箭。 “嗷…”战马一声长嘶。 白驹马的屁股上,被飞驰而来的二支箭先后射中,好在距离远力道不足,箭矢挂在马身上抖抖掉落了,但留下二道血口子,血涌而出。 这战马毕竟是千里宝驹,它疼痛地跳跑了几下,还是能稳定下来继续奔跑。 这时候,有一个追兵从林中包抄,乘机插到了杨秀的斜前方。 石风毫下犹豫地随手一箭,促使敌骑不得不躲避而落单,杨秀勒住马头向左一拐,斜侧窜进森林里。 那落单追兵策马准备继续追击,石风当然得截住这厮,只见他猛的一夹大腿,大黑马嘶鸣着便窜了出去,斜侧疾驰迎上。 与此同时,他张弓拉满月,“卟…”一箭穿心,将那厮射下战马。 在森林里骑马奔跑,人和马的视线都不好,逃跑者因辨别不清方向而容易迷惑、犹豫。 而这种情况,对人多势众的追击者阿鲁族人而言,则十分有利,这也就是杨秀不愿窜入森林逃跑的原因。 又跑了一阵子,阿鲁科尔沁的骑士们呼喊着已从树林的四面窜了出来,石风发现中了他们的包围圈了。 而跑在前面的杨秀,刚射落一个当面拦截的阿鲁族人,而他的白驹马又中二箭在身,其中一箭正中马的脖颈,鲜血直飚。 “嗷…” 千里驹悲壮地嘶鸣了一声,奔跑了十几步终于支撑不住,前蹄一软、口吐血沫就滚倒在了草地上。 这一下子把没有防备的杨秀给抛出老远,重重撞在一棵树上而坠地不起。 不好,先过去救人! 正在侧身跑的石风,猛的一拉紧缰绳,“嗷…”战马狂嘶之下,人立而起… 待大黑马前蹄落地时,人马已转向,而一支箭矢将将擦着他的脸庞抹了过去。 石风眼没眨一眨,铁青着脸呼啸一声,策马向杨秀方向奔去。 可他距离还是远了些,二名阿鲁骑士已策马从两个斜侧窜到杨秀跟前,他们下马准备上前活捉。 而另外有七八个阿鲁骑士从四周树林里窜出,他们高举着月牙弯刀,大呼大喊着围了上来,意图很明显,就是想活捉石风和杨秀这两个敌人。 情况十分危机,也容不得石风多想,他收起铁弓,呛啷一声抽出雁翎长刀准备迎战。 正当石风悲壮地准备拚个鱼死网破时… “嗖嗖…” “嗖嗖嗖…” “……” 一阵熟悉的羽箭破空音,在林中四周响起。 两个擒住杨秀的阿鲁族兵,凄厉声声地松开了手。 一个族兵被羽箭从左太阳穴射进,右侧穿出;而另一个族兵被二支羽箭分别射穿左胸和头部,当场毙命。 他们都是死不瞑目,不弄明白这死神从哪里给钻出来的。 不光是这二个倒霉蛋,就是石风和那些追兵们都愣住了,不知所措。 “嗖嗖嗖…” 羽箭不停地在四周林中响起,那些六神无主的阿鲁族人又被射倒几个。 “快撤,有明军伏兵。” 一个阿鲁族人大喊一声,嗡地一下,那里族兵这才反映过来,纷纷策马作鸟兽散。 亡魂皆冒的石风顾不上其他,他滚鞍下马跑到杨秀面前,奋力扶起他,关切道:“杨管队,你怎么样?” “你是谁?” 杨秀脸色刷白,浑身大汗淋漓,宇眉紧锁的咬牙切齿,没想到他不顾伤痛和石风的问语,而是一个反问。 说明此人很冷静,就算人受了重伤,还得先搞清楚自身的处境。 还有就是从头到尾的好奇,至死了也要弄清楚,到了阴曹地府,也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快意恩仇就是他的脾性。 石风是明军是自己人,这已是明摆着的事实,但他又从哪里钻出来的?不光及时挽救他的骑队于危急之中,还一同前往出生入死。 “禀杨管队,俺是葛峪堡辖下沟儿墩的旗军,叫石风。”石风怀抱着杨秀,不能抱拳行礼,只好点头表示。 第46章 杀鞑子的绿林好汉 “纪春生的沟儿墩…哦…你就是最初倡导凿冰捕鱼的那名军士…” 杨秀反应了过来,可说着说着眉头一皱,身体已经坚持不住了,“石…石风,把我扶靠在树上,解开铠甲,俺的整条右臂疼痛不堪,动不了啦…打开瞧瞧…” “嗯…好…” 杨秀的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浑身瘫软地靠在大树上,石风则麻利地给他解开上身铠甲和头盔,见其身上已是汗水湿透。 把头盔取下,见其一头散开的黑发下,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 原来还以为是个满脸胡须的粗坯汉,实际是个稚嫩的小白脸。 石风不知可否地笑了笑,用刀小心翼翼划开右臂上的几层衣衫,眼前的一幕让他大为吃惊。 杨秀整条右臂乌青红肿,主创口皮肉破裂,臂骨断裂,那断骨已戳穿皮肉露了出来。 惨不忍睹啊。 原来,杨秀甩在树杆上,他的右臂是首当其冲,而其他部位和内脏都有不同程度震伤,但手臂严重。 必须及时做接骨吻合手术,上石膏夹板固定。 “杨管队,你的手臂骨头断了,俺先给断骨复位,再固定,可能很疼,你得坚持住。”石风低声道。 他很果敢,遇事从不犹豫。 “嗯…”杨秀咬牙点了点头,他自己也感觉得出来,只是不敢瞧自己那惨状,明白石风说得很对。 见杨秀同意了,他着手准备材料,用刀削了三根直直的细木棒作为固定件,在衣服上撕下几块布,切割成条状作为绷带。 他还捡起一根短树枝,塞进杨秀嘴里,防止他疼痛时咬着舌头。 “忍着点呵…”他动手前又低哼了一声。 “嗯…”杨秀无助地低吟一声,然后将头扭到左边。 接骨校正这活,他从没做过心里当然没底,这跟杀人或火烙可不一样,这个他不太好把握轻重,更不知是否接骨到位。 可现在除了他,还有谁能来做这活呢?他只好赶鸭子上架,凭感觉蒙一蒙了再说。 石风深呼吸一口气,有点抖颤的双手按向断骨处…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如万箭穿心,咯吱一声,杨秀嘴里的小树枝顿时被他给咬断了。 他随即昏死了过去。 还好,阿弥陀佛,昏过去了省得挣扎,自个也不用分神了。 石风嘴上嘀咕着,双手麻利的将三根木棒均衡支撑好手臂,然后用布条紧紧绑定…… 一阵忙碌下来,石风也是额头冒汗,手紧张得还不停地抖颤,但终算是大功告成。 昏死过去的杨秀,又被石风笨拙的捆绑所产生的刺痛给弄醒了。 但醒过来的他,也没什么力气挣扎,豆大的汗珠儿,连续不断地从他宛如僵尸的脸上往下淌。 瞧上去还真是疼的够呛。 这时,马蹄声的的得得,从外面奔来七八个人,只见他们手里都拎着血淋淋的人头。 应该是他们,这些绿林好汉救了杨秀和石风俩,然后追击那些逃散的阿鲁鞑子去了。 瞧他们这样,估计是歼灭了敌人才归来的。 “喂…这人活着吗?”人群中有个沙哑的声音在喊。 石风赶紧起身,双拳一抱施礼道:“多谢众好汉出手相救,俺叫石风,是葛峪堡沟儿墩军士,今日匆忙未曾带有银两,请好汉留下名号,改日来谢。” 他这话说得有理有节,江湖上被人救了应当酬谢,可出来巡逻身无分文,但没钱总得有句话,也叫承诺呀。 “呵呵,是官军…你叫甚?沟儿墩石…风…噢,本爷想到了,你就是凿冰捕鱼的那个…哈哈…” 开口说话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黑须汉子,他提到凿冰捕鱼这档子事,哈哈大笑。 引得他周身几个汉子也是跟着哈哈。 石风听了哭笑不得,他真没想到,凿冰捕鱼这事竟让他臭名远扬,啧啧… “石某一件拙事,让众好汉们见笑了,请好汉告之名号,改日便好报答。” 石风还是抓着主题不放,酬谢是一方面,关键是他想了解清楚,究竟是哪路好汉救了他们,他日也好有个照应,毕竟现在如此爱国的江湖好汉并不多见。 “嘿嘿报答,不派兵来围剿算是不错了,本爷是瞧你们奋勇杀塞外鞑子才出手相帮的,否则…” 那汉子环顾四周冷笑了二声,这语气有点不那么友善了。 石风明白了,他们不是山贼就是马匪,但瞧见他们杀鞑子的那副麻利劲,说明他们跟普通的山贼马匪还不太一样。 没想到热脸贴在冷屁股上,讨了个没趣。 “各位好汉,当前北疆外患事大,我等汉家子民理应求同存异,以民族大义为重,携起手来一致对外。” 石风堆着笑抱了抱拳,发表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他当然不希望得罪他们,打个圆场避免太尴尬。 “哟呵,还是个有学问的年轻后生嘛,说得可比唱得好听,咱们马匪跟你们官军,始终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废话少说,他得给爷留下来,你骑马回去拿五百两银子来赎人。” 那黑须汉子的语气,开始还显得万分惊讶的样子,可慢慢的嘴脸变了,他并不相信石风所说的事后酬谢,他要现过现的,玩扣人质拿钱赎人的把戏。 那就是赤裸裸的土匪嘴脸嘛。 石风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得身后响起一声冷笑,“这狗就改不了吃屎,石风,扶俺起来,咱们现在就走,他们如若胆敢阻拦,回去派咱明军来灭了他们。” 那是背后跟伤痛较劲的杨秀,他经过短暂休息算喘过气来了,刚才石风跟黑须汉子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见黑须汉子要扣下人质,不由得怒道。 “说甚?玛拉个巴子的小土崽子,老子救了你,你不跪着谢谢咱,还敢出口伤人,小土崽子的看豹爷怎么收拾你…” 黑须汉子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的拎着马鞭就要上前抽打… “哎哎使不得,俺的上官他受了重伤,右臂骨折还有其它内伤…你想打人就冲俺来吧。” 石风一看这架势就傻眼了,一旦翻脸他和杨秀就惨了,所以赶紧拦住。 “你给老子让开…”黑须汉子扬起了马鞭。 第47章 狼嘴崖马匪 “石风,你让开…放他过来…”身后杨秀并不畏惧。 只见他居然用左手拿着银枪作支撑,硬是从地上站立起来,尽管身体还在抖颤,但左手却攥紧着枪,一副准备拚命的架势。 玛呀,少说二句嘛,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石风肚里埋怨着杨秀,但嘴里却说道:“杨管队请别激动,一切由我。” “让开…”黑须汉子明显属于很鲁莽,脾气火爆那种货式,跟黑旋风罗通有的一拚。 见石风固执不让,那黑须汉子可忍耐不了啦,对着石风“啪…”的就是一鞭子。 这马鞭抽在身上着实很疼,火辣辣的,好在石风的鸳鸯战袍还是新发的,可以挡一下。 但这一皮鞭下去,硬生生的把这件新军服给抽破了一大口子。 石风这下可来火了,麻痹的,老子就这套新发的军服,你特么一鞭子就让它报废了。 不等那黑须汉子的马鞭再次扬起,他伸出左掌嗖地一把扣住对方手腕,习惯性的一压一扭一甩… “啪嗒…”那莽汉被摔了个大跟头,马鞭自然落入石风手里。 这招不显山不露水,把身后的杨秀,和前面那些个马匪都看呆了。 “玛的,你这毛没长全的小土崽子,敢跟你豹爷动手,老子今天宰了你。” 只听得“呛啷…”一声,恼羞成怒的黑须汉子抽出了马刀,而他身后喽啰们,也纷纷亮出了兵器。 石风一看这架式,也就无话可说,再说以为怕他,就越发引起对方兽性大发。 他只好也抽出了自己的雁翎腰刀,挡在杨秀的前方。 眼看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械斗就要发生… “住手,都给本姑娘放下刀枪,统统退后二步。”一声清脆悦耳的命令,从侧面林子里传出。 话音未落,暗处又有五六匹马的的得得奔来。 夕阳之下,石风看得清楚,一群带刀挎箭的女子,簇拥着一个骑一匹枣红马,挂黑面纱,披着黑色披风的年青女子出现。 “见过樱姑娘…” “见过少当家…” “……” 黑须汉子等人听闻此声,非常恭敬的单膝下跪,行了个跪拜军礼。 樱姑娘虚抬右手道:“都起来吧!” 黑面纱黑披风,樱姑娘… 杨秀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和装束,反复咀嚼了几下,忽然想起了其父亲曾经讲起过的有关事迹。 他很冷静地开口道:“尔等是狼嘴崖上的人吧,这位姑娘莫非是江湖人称黑面狐狸的关红樱?” 那个黑纱女子微微一怔愣,沉声道:“本姑娘就是关红樱,你是何人?” “俺叫杨秀,雁门关杨再善就是俺爷爷。”杨秀朗声道。 关红樱听罢一惊,忙双手抱拳朗声道:“原来是雁门关杨老英雄之孙,怪不得如此神勇,幸会。” 话声刚落,她下马走上前来,关切道:“杨公子伤势如何?” 石风惊愕不已地瞪视着他们,情绪波动的像是坐了趟过山车。 这狼嘴崖的马匪关红樱,似乎跟杨管队的爷爷还有些渊源?看上去二家关系不一般,都像是有故事的样子。 可大明向来是匪者不入流,官匪势不两立,两家现在应该不搭界了,或者说断了联系。 但以前呢? 石风是现代人的思维,反应敏捷,浮想联翩。 “禀告少当家,俺的上官伤情严重,右手臂上肢骨裂,身体多次损伤,不能骑马奔跑了。”石风干脆利落地回禀,他怕杨秀回答不清。 “噢,你就是那位凿冰捕鱼的石风对吗?”关红樱扭头对着石风说道。 石风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晓得我叫石风? 莫非她刚才一直就在附近偷听观察? “少当家猜得没错,石风真是在下。”石风抱拳施礼道。 “呵呵,年纪不大但人却聪慧机灵,而且武功也不弱嘛。”关红樱轻飘飘丢了一句话出来,算是赞赏还是…让人琢磨不透。 她的脸始终被黑纱蒙着,外人看不清楚其本来面目,石风当然就无法窥视到她的微表情。 现在对方救了他们俩的命,于情于理当替杨秀感谢少当家的才是,顺便来个告辞。 石风再次起身抱拳一揖,道: “在下石风,替咱受伤不能行礼的杨管队,多谢少当家以及众好汉的救命之恩,改日再来奉送银两酬谢,今日天色已晚,在下想带上杨管队离开此地,请少当家准予。” 听罢,关红樱冲着石风微微一笑,非常亲切的说道: “你很会说话,不过不是我想留下你们,而是杨公子的伤势重,又不易骑马飞奔,现天色已晚,本姑娘的山寨就在附近,不如你们就在山上住一休,顺便请寨子里的老大夫给杨公子重新敷药上夹板,如何?” 关红樱和石风两人都把目光投了杨秀,而此时的杨秀实际很虚弱,浑身疼得利害,就算天不黑下来,她根本撑不回去。 她无力又无助地点了点头,“多谢樱姑娘,只是俺的白驹马请帮忙埋了它。” 说到白驹马,杨秀难过的泪流满面,几经泣不成声。 “放心吧杨公子,本姑娘会安排妥的。”关红樱显得很通情达理,她抬眸对黑须汉子道: “黑豹,你负责安排人把杨公子的爱马埋了,顺便把马鞍子统统带上山来。” “遵命。”黑豹双拳一抱,满口答应。 “那杨公子…咱们慢慢回山寨吧。”关红樱低声道。 “嗯…有劳樱姑娘。”杨秀点了点头。 “杨管队,你上俺的马吧。”石风起身道。 “嗯…”杨秀轻咦一声,显得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石风二话不说,双手托起杨秀放在大黑马背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身子贴在他后面,双手牵着马缰绳的同时,双臂还夹搂着他。 杨秀似乎有些不适应,身体扭捏了一下,脸色绯红。 而石风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些,他专心致志的牵着马僵绳尽量走平坦点的路,因为杨秀伤口经不起颠簸。 否则,整条右臂就废了。 …… 清晨,山崖还在云海里沉浮,有点身处仙境的感觉。 石风猛地睁开双眼,一个鲤鱼打挺,从石床上就站立起身,他环顾四周,脑子紧张的飞速转动中… 这时,房门咯吱一声响,一位头发雪白胡子半尺长,身着青衣的老者走了进来。 第48章 小山村里的华大夫 他约摸五旬以上年纪,清瘦健朗,精神饱满。 “小后生,你醒得挺早的,快去看看你那位小娘子吧,喂她吃药。” “小…小娘子?”石风一时懵圈了。 他挠了挠头皮,蹙眉皱脸说道: “老人家,您说的小娘子…是是樱姑娘吧,她可是…” 石风吞吞吐吐的还没说完,青衣老者就笑道: “你以为老夫是糊涂了,老眼昏花了不是,哈哈…这樱丫头我岂会搞错?老夫说的是昨晚你骑马送上来的,那个受伤的明军军官。” “骑马…送上来的…”石风还真被这青衣老者搞糊涂了,哪来的小娘子,这明明是… “噢老人家,您说的是晚辈上官,那位杨管队是吧,他…怎么样?”石风还是没反应过来。 “老夫不管是谁,只知道她伤势不轻,老夫从新给她上了草药,石膏和夹板固定,三十日之后去板,百日之后就能痊愈,恢复如初。不过老夫还得夸你,据说断骨纠正是你给弄的,还很有水准,哈哈…” 青衣老者抚了抚下巴雪白胡须,很和善地说着,还不忘夸赞了石风一句。 “多谢老人家医治俺家管队,俺当时接骨矫正,那纯粹是瞎猫碰着死老鼠,蒙的…不值得您老夸赞。” “唉…你这只猫可不是瞎猫,还是有点数的,顺道自我介绍,老夫叫华谦,嗯,算是个大夫吧。” 这位自称华谦的老者,轻描淡写地说着。 哦…怪不得昨晚那位樱姑娘一再强调是位名医,原来姓华…敢情还是华佗家族的后裔? “那您…老人家您跟东汉时期的华佗有…” “唉你这后生可畏啊,老夫只报了姓华,你就能联想到东汉去了…是的,东汉华佗是老夫的祖先,老夫这脉也算是嫡传了,华家世世代代从医。” “哎哟,晚生眼拙有眼不识泰山,给您老陪罪。” 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里,居然碰上中医外科鼻祖,一千五百年前,东汉着名医学家华佗的嫡系后人,也有三生有幸,石风情不自禁地作揖拜见。 “哎呀免礼…你说自己眼拙,以老夫看还真有点…哈哈…告诉你吧,老夫刚才说的小娘子就是你说的队官,敢情你和她不是…”华谦用手比划,发现自己是乱点鸳鸯谱。 “什么…您说甚?” 华谦老夫子不经意的后句,就像枚炸弹在石风面前爆炸,他脑袋嗡了一下,“华…华老前辈,您是说杨管队是女…女儿身?” “正是,你眼拙了吧。”华谦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昨晚,华谦给杨秀理疗手臂,检查后背等伤处,观其骨胳他就知道,这位受伤的队官,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 喔靠! 原来杨秀是个女扮男装的当代花木兰啊,怪不得昨晚坐在马上不太自然,当时还以为他负伤疼痛难受,所以才紧紧搂着他,防他晕昏过去跌下马… 这男女受授不亲… 想到这里,石风着实面红耳赤一阵。 “是这样的,老夫马上要上山去采药,所以过来通告一声,而杨队官那里就有你去照看一下啰。” 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然后又想到些什么,他转过身来,“噢对了,小娘子的药煎好放在老夫厨房了,那里还有鸡蛋,小米和药材,你煮上粥给小娘子吃吧。” “多谢华老大夫,您老慢行。”石风行礼拜别。 待华谦离开房间,石风这才拿着房间里唯一的家具,一只木盆来到屋外。 抬头环视一看,让石风惊愕得不要不要的。 昨晚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跟着樱姑娘七拐八弯的来到这里,原来这里是个农家山村啊。 华老大夫这位置就在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一米高的土墙围在四周,墙内院落挺宽敞的,晒前各种各样的药草和药材,还散养着十几只鸡。 墙边上有只破口的大土缸,缸中的水用竹筒搭接引自山上,土缸边上有只木桶,还有个木瓢。 土墙内有五间用夯土树木混搭的房子,昨晚杨秀住在那头第一间,而他是这头一间,连床都没一架,就在一块石板上铺上草席睡了。 这个小山村稀稀落落的有不少人家,梯田里种着庄稼,不了解内情的,打死也不会想到,这还是个‘匪窝’。 昨晚,樱姑娘送他们到华老这里就离开了,说是进狼嘴崖去了。 从这里看,就不知道狼嘴崖在哪,怎么走? 这个马匪狼嘴崖很有意思,跟石风脑海里想像的山贼马匪,还是有所不同,尤其是关红樱,华谦老先生这二人,就跟平常的普通人家差别不大。 要说有匪性,昨晚那个自称豹爷的黑豹,和他的那些手下,那才是土匪样,浑身上下满是匪气。 思维开启乱看乱想了,还是赶紧洗把脸去到杨秀,商量一下再说。 石风端着木盆三脚两步来到水缸边,用木瓢从缸里打了二瓢水,用手捧着像猫洗脸似的糊弄了一下,甩甩手来到第三间,轻轻敲了敲门,“杨管队,俺是石风。” “进来…”里面应声了。 石风推门进去,只见杨秀靠坐在炕上,已经褪掉所有铠甲,只穿薄薄的军便服,右手已是石膏夹板,用一根布带吊在胸前。 一进去,满屋子一股说不清的草药味。 “杨管队,感觉好些了吗?” 杨秀微微动了动手脚,歉意道:“现在好多了,可俺还是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这下可拖累你了。” 石风摇了摇手柔声道:“千万别客气,伤筋动骨又有内伤,这得调养百余日之上,这样吧,俺先给你煮点粥,进点食就会感觉好些的。” “嗯…”杨秀脸红了红很温柔地应了一声。 瞧这作态,还真有几分像女孩子。 石风转身走出房间,心里暗忖。 华谦的厨房就在隔壁的半间土屋里,一张石板桌上放置着大小药罐,当然有煮粥用的土瓦罐和烧菜铁锅,还有锅碗瓢盆等,工具还是齐全。 石板台靠墙是一排木柜子,上面林林总总的药材,大都是补品。 石风在一只土瓦罐里抓了二把米,在厨房小缸里舀了点水,打了个鸡蛋进去,又从木柜子抓了点红枣、当归、参须放在土瓦罐里在火上煮上。 把土瓦罐架高点,只用小火熬粥。 第49章 熬粥喂药 然后,他摸了下几个药罐,一个温热的药罐估计就是给杨秀准备的。 他从石桌一头的竹蓝子里拿出一个土碗,把药罐里的药汤逼出来倒入土碗中,再放上一个小汤匙,端着土碗来到隔壁杨秀房间。 这些婆婆妈妈的家务活,前世的他在家可没少做,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经常要用中药调理,所以,这些活他都很麻利娴熟。 “鸡蛋粥俺煮上了,先喝了这碗药吧。” 石风笑着,端起药碗坐到床边,用汤匙舀起药汤伸到杨秀嘴边,“张嘴…” 杨秀很配合地喝了一汤匙药,撇了撇嘴,嘀咕道:“哇…好苦呵。” “良药苦口。” 喂了几口,可能是石风喂药动作生硬些,杨秀吞咽得不舒畅,他嘴角淌着药汁,额头上紧张的汗都冒了出来,“石风,还是俺自己来!” 石风不是愿意当小丫头服侍人的性格,这世上除了自己母亲,他还从没给人端水喂药过。 哼…你以为我愿意服侍你,只是想到一个女孩子家,女扮男装的上阵杀敌,令人敬佩。 他心里这样想,可嘴上还是似笑非笑地说道: “哎哟喂俺说杨管队,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右手不能动,看看左手有力气没有?抬不抬得稳?到时把被褥弄脏,咱们更不好意思了呀。” 说着,石风拿着房子的一块洗脸用的麻布巾,伸手抹去杨秀嘴角的药汁。 杨秀白皙的脸又是很不自然的红了红,虽然她现在装成男人,但毕竟是个女儿身,让一个不太熟悉的大男人服侍,不习惯不说,这要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将来自己总得恢复女儿身吧,当何以做人呢? 她试着想动一动,但身上阵阵酸疼不说,左手不知乍的还有些微微发抖,汤匙拿不稳。 看着石风她愣了半晌,终于还是张开了嘴巴。 “这就对了嘛,杨大人!”石风调侃着笑颜盛开。 将汤匙里的药汁倒入杨秀嘴里,跟着又舀一勺,一边喂着一边念叨: “华老大夫说了,你这种状况不光是右臂,还有五脏六腑都有震损,所以就会浑身酸痛,这得稍加休息调养精日,才能下地走动,要恢复如初,恐怕得一二个月。” 其实这些话华谦老先生压根就没说,而是石风凭他对现代医学知识的了解,推测出来的。 实际他也是没话找话说,男女俩人面对面触鼻子对眼的,说说话能避免尴尬。 没想到,杨秀听了却是一个怔愣,喉咙口像是被呛了一下,还腾腾咳嗽了起来,嘴里药汁不慎喷出,浑黄色的药汤就沾在石风前襟上。 “对不起…石风…”杨秀红着脸连连道歉道:“不小心岔气了,俺不是故意的!” “没事,这军服也被黑豹那厮一鞭子抽破了,待回去之后咱要求换套新的。” 石风不以为然的说道。 他拿起那张麻巾给杨秀擦了下脸,说道:“干脆,你把这点直接喝下去得了,俺得去瞧一眼灶头煮的粥…” “嗯…” 杨秀慢慢抬起左手,扶着石风端到嘴边的药碗,张嘴一口气把剩余小半碗药汤给喝了下去。 石风满意地笑道:“你躺着休息会,俺过去厨间瞧瞧。” “嗯…” 杨秀总是嗯嗯,却再也不好意思去对视石风的眼睛。 石风走近厨房,见粥煮得差不多了,就用筷子将粥搅拌几下,从火上拿了下来,用一只大土碗装好,再拿一个小碟装了咸菜,又端着回到隔壁。 “杨管队,你怎么下床来了?” “没那么夸张,我自己能动,你把粥放在小桌上,俺自己来吃。”杨秀被人喂着吃心慌慌的难受,所以她挣扎着下床来了。 这点毅力她还是有的,敢上战场杀敌,想必她吃过不少苦,才有现在这身功夫。 “也行…” 石风想想也对,伤痛对于特殊意志的人来言,都是可以克服的,他把粥和咸菜放在小桌上,挪了把小板凳放在桌边,“那你慢慢喝粥,俺先出去了,有事叫俺。” “嗯…”杨秀点了点头。 石风出来之后发现自己肚子早就饿了,连忙进入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有现存的鸡蛋他不好意思煮来吃,还好,找到了半个玉米饼,他就不客气了,三口两嘴的吞入腹中垫了垫。 现在,他最希望的就是进山打猎,绝对是满载而归,可以饱餐一顿呵。 说实在的,这七八天来为了那该死的羊桑河巡逻,吃得都是烙饼,昨天早晨只吃了一点水泡饼就坚持到现在,怪不得饥肠辘辘。 可他现在得守着这位杨管队啊。 过了有一柱香的功夫,杨秀吃完粥叫石风进去,对他说:“石风,俺觉得现在好多了,咱们应该慢慢下山去,说不准堡里早就派兵士出来寻找咱们呢。” “俺当然想下山去,主要是怕你身体支撑不住,这得先问下华老大夫。” “呵呵,大夫的话有时危言耸听,身体俺自个有数,不过,再怎么也得等他老人家回来,打声招呼再走不迟。”杨秀柔声道。 这几次对话她声线柔柔的,官架子慢慢放了下来。 石风心里还是蛮高兴的,虽然他的军职比杨秀低,但年龄上差不多。 再说,他的心理年龄不要大出太多,老是杨管队杨管队叫着,他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她还是个小娘们,女的…当然,这事自己也只能先装聋作哑、甚至于装傻充愣,待以后她自行暴露或愿意说了才行。 “当然,你说得很对,咱们等他老人家回来吧,我去烧点水,他这里有山里绿茶,泡壶茶来喝。”石风道。 “嗯…”杨秀还是笑眯眯的点头称是。 石风到厨房烧了开水泡了壶茶,跟杨秀二人边喝茶边聊开了。 自然是杨秀提问得多,都是围绕石风的一切,什么老家沧州的父母兄弟情况,他流亡大漠,救库尔勒人,一路上逃亡等等。 除了沧州老家的事糊弄对付之外,其他的他都是如实相告,这故事其实蛮动听,称得上惊心动魄。 杨秀聚精会神地听着,不由得大惊失色。 第50章 推心置腹积人脉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长相普通的夜不收,他的二年大漠经历,竟然是如此的波澜起伏。 而他的表现,杀了许多后金女真族人,可以称得上是明军的英雄人物。 虽说她是女儿身,但她从小崇拜英雄人物,热爱杨门祖上荣誉和传统,不爱红装爱武装。 所以,才有了她从小习武练功,女扮男装的从军。 忽然间,石风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慢慢地高大起来,一瞬间装满了她的心房…她情不自禁地脸红了。 礼尚往来,加上她对他的好感大增,她也将自己的身世几乎算是和盘托出。 当然,她唯一还不好意里告诉他,就是她的女儿身,她在军中的名字叫杨秀,真实名字叫杨秀娘。 她今年十九岁,是现任葛峪堡千户杨信的长女,北宋天波府杨门后裔。 杨秀娘出身在山西雁门,从小生长在边关军营的卫所里,使得她的性格粗犷。 她跟军营卫所里的男孩子一样,喜欢舞枪弄棍,骑马拚斗。 杨信是将门之后,他当然希望媳妇儿生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带把的男孩。 不曾想,生出来的竟然是个丫头,取名秀娘。 渐渐的,杨信发现丫头性子野,他把秀娘当小子来带了。 杨信来到宣府镇任职,秀娘跟着也过来了,她不喜欢跟女孩们在一起,而是与城堡里的男孩一样玩耍,自然而然,全城堡都以为他是个男孩。 杨信也来了个顺水推舟,除了让秀娘学文化,练武功,后来还让她从了军。 久而久之,可能连秀娘自己也忘了,自己竟还是女儿身。 只有每月来红时,她才发现自己与众不同。 说起来她的家族史可真不筒单,就在明朝,杨信父亲是原雁门关守将,山西镇雁门都司都指挥使杨再善,大明二品武将。 而杨再善,祖籍山西太原府,实际是北宋名将杨继业嫡传后裔,至今有家谱记载,而独门绝技杨家枪法,则是代代相传。 雁门一带有个杨家庄,据说都是杨氏族人。 杨秀告诉石风,狼嘴崖少当家,黑面狐狸关红樱的爷爷关怀忠,生前是蓟门镇参将,戚家军主帅戚继光义子。 戚继光调任蓟州总兵时,戚家军随他调至北疆,关怀忠是游击将军。 由于戚家军是南方调遣过来的部队,属于营兵建制,按大明军制,须发放军饷和军粮等等。 戚家军是当时世界上装备最好的军队,自然待遇也是特殊优越。 在万历年间,北疆普通营兵的年饷为18两银子,而戚家军普通兵士年饷为43两,超出一倍还多,军官待遇更高,这就引得广大北军将士们的妒忌不满。 万历十六年,首辅张居正下台,戚继光被朝廷贬到山东登州,而戚家军却留了下来。 其间,戚家军主将,蓟州府参将关怀忠,跟太原府参将杨再善,一同被抽调增朝抗倭,在战场上并肩作战,俩人情同手足。 所以,杨、关两家的交情就这样传了下来。 其余的杨秀欲言又止,没有过多讲述,但熟知历史的石风,从明史中大概了解到一些原尾。 为什么关红樱和她的父亲关小虎,现在狼嘴崖为匪? 这恐怕追朔到万历二十三年的那场所谓蓟州兵变,那次事件据史书上记载是: 由于增朝抗倭的明军主帅叫李如松,他故意压制戚家军军功,并冒功贪为己有,加之粮饷数月末发,关怀忠带兵找李如松评理,并当众辱骂了李如松。 结果,李如松联合蓟州总兵王保诱杀了戚家军,拥有数千身经百战的戚家军,被当场屠杀、全军覆没,形成惨案却至今朝廷并未给予评反。 戚家军主将,蓟州参将关怀忠随兵士当场被杀。 石风估计其子关小虎尚小,被关怀忠亲信救出,侥幸成为极少数逃脱者之一。 在当时走头无路情况下,他们逃到关外,在靠近边境的狼嘴崖为匪,直到现在。 而这情况和冤屈遭遇,杨再善一家是清楚的,杨信来到宣镇张家口都司,任葛峪堡千户所千户,他与狼嘴崖之间就恪守井水不犯河水。 “原来是忠勇之家,将门之后,在下石风敬佩。”石风起身抱拳行礼。 “唉…石风不必客气,你我同为战友同仇敌忾,而你当时单枪匹马的救了俺和俺的属下,实有救命之恩,你我就别称官职了,直呼名字吧。”杨秀真诚道。 “这…这不太妥呢。”石风客气二下,其实巴不得如此。 “没什么妥不妥的,私底下咱们就以兄弟相处,你报生辰来?” “呵,俺今年二十了…”石风还是跟以往一样,虚报一岁。 “那就你为兄吧。”杨秀很爽快地说道。 “那愚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石风笑呵呵地接受了。 不管怎样,他在大明需要大量的人脉资源,虽说杨秀是个假小子,但她父亲杨信是五品千户,葛峪堡操守官,她的伯父杨忠是都指挥使,二品武将。 杨门这个靠山对他目前的仕途尤为重要。 “石风请放心,你的一切俺定会禀报父亲,你的军功一定能得到公正兑现。” “那就多谢贤弟关照,愚兄感激不尽。” “……” 不知不觉中,俩人交流了有一个多时辰,华谦也釆药回来了,背萝里除了一些药草,还挖有不少山药,葛根,手上还拎有一只山鸡。 “来来后生,咱们赶紧做吃食,这只山鸡是一个猎户送的,褪毛剖肚炖起来,我来煮山药和葛根,再熬点小米粥。” “好…太感谢华老前辈了。”石风拎上山鸡到水缸边清理起来。 古代吃食没有后世那么讲究,鸡毛是把大毛褪掉即可,一些细毛用火一弹就可下锅炖上了,再放入植物香料和盐草。 老少俩人忙了半个时辰,所有吃食都弄好了,各人先喝上一碗鸡汤,胄里暖暖的精气神立马上来了。 民以食为天,能吃上一顿饱饭,幸福感满满。 山药,葛根,玉米和小米粥,加上一锅山鸡,这顿饭算是丰盛了。 饭后,石风很谨慎地跟华老大夫提出下山事宜,没想到却引来华老的不满。 第51章 不可多问 “尔等是否没信任老夫?实际是樱丫头交待,说杨队官不能有性命危险,否则…”华谦愠怒道。 “哎哟喂华老前辈,请别误会,俺们主要是想到葛峪城堡方面会派人来寻找,咱们在山上他们是莫可能找着的呀。” 石风连忙解释。 华谦听罢也觉得就是这回事,愠色渐退,他伸手搭了搭杨秀的脉搏,一会道: “这事千万不能太着急,杨队官必须得静静休养,否则会有后患,依老夫之见,你们实在急着下山,也得明一早再下山,今晚老夫再熬一副药,喝了之后再静养一休,估计能勉强坚持下山。” “杨队官身体还虚弱得紧,不能乱动,伤口远未复合,好好休息,待明日身上有了点力气,才能坐稳马背。” “那就听前辈您的。” 石风点头称是,这次他没有去看杨秀眼神,作为兄长,这个合理化建议他可以作主。 “那好,你先扶杨队官上土炕休息,然后到院落帮老夫药臼里舂药草。” “遵命老前辈。” 石风起身将杨秀搀扶上炕,然后出院落来做华老的帮工,舂药草,晒草药,忙个不及乐呼。 院落里,石风手上“当当…”声不断,他一边帮着华谦老者干活,可脑袋瓜子和眼睛没闲着,四处张望。 山坡四周有三三两两的山民,在梯田山间作业,但石风怎么感觉他们心不在焉的样子,每个人的眼神飘忽不定,总会时不时往这院落里瞟上几眼。 看来这四周表面平静,其实还是有玄机。 而这玄机就是他和杨秀二人,穿着明军军服的不速之客,估计这个小山村,从没接待过官家之人。 “华老前辈,这里是谁的地界,这山庄叫甚?”石风还是忍不住询问。 华谦头都没抬,边理药草边回复道:“这里是小阴山脉的狼嘴崖地界,你脚踹着的地方叫华仁村。” 狼嘴崖地界,就是关红樱她们的地盘了,但这里连马匪影子都没见着,表象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山村,塞外桃园。 “华老前辈,这华仁村里的人是不是都姓华呀?” 华谦听罢瞪了他一眼,石风自觉问得有些唐突,还很幼稚,但说出去的话宛如泼出去的水,想收是收不回来的,他只能尬笑了笑。 就是这憨厚的尬笑,华谦认为他并没有窥探之意,意味深长地说道: “小后生,你可能没经历过饥饿到死,颠沛流离的生活,凡到这地方来开耕荒地的,都是被逼无奈,因为在别处耕种所得还交不起税,官税猛如虎啊,你懂吗?” 我懂怎么就不懂呢? 石风心里暗忖,但嘴里却打着哈哈,“那…这些山民耕种就不用交税…比如给狼嘴崖…上交点…” 他结结巴巴的,差点把滑到嘴边的‘马匪’二字给吐露出去。 华谦听了石风的话,直笑得前仰后合,“后生啊,咱们这里的人,每人都是自力更生,开荒耕地是最基本的,就是樱丫头父女俩也得自个开荒耕地。” 这话虽然没有正面回复,实际告之狼嘴崖上的马匪不纳粮,不欺压,平等互利。 这算是马匪吗? 不过,他们有匪的属性,那就是杀富济贫,对抗大明朝廷,与官军为敌。 实际,他们是属于特殊的反抗者,但又不像李自成之流的到处杀人放火,扰乱民间正常生活,号召农民不用种田跟着他造反,抢土豪劣绅过流寇生活。 君不知,世间财富本有限,光破坏而不生产,最终只能是恶性循环,自取灭亡。 在石风对历史的认知中,他对历朝历代所谓农民起义,都是嗤之以鼻,乱哄哄的结果是对社会生产力的严重破坏,到头来普通老百姓是更加的穷,更加的苦。 而少数所谓起义军领袖们却作威作福,他们为私欲来争权夺利,到头来还是鱼肉百姓,比当朝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这个关红樱的父亲关小虎就是明智,他这种做派有点像后世的根据地思想,所以,他们狼嘴崖能有千余人之众,而势力强大,为关内外马匪之首,谁都不敢招惹。 石风嘿嘿一笑说道:“那樱姑娘她们平时下山来吗?明一早俺们离开了,俺想再当面道个谢。” 这话表面上一点问题没有,但明眼人一听就明白,其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赤裸裸二字-刺探。 一个考古探险家的固有性格,就是扛把锄头刨根问底,但在某种状态下会显得很危险,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例如,眼下就是有这种可能。 要知道,这华仁村几十年可没走进过官军,连个影子都不存在,要不是樱姑娘亲自领来,并嘱咐好生照顾,恐怕周边有人已经冲杀进来了。 华谦行走江湖几十年,识别能力还是有的,他看得出眼前这个后生,非常聪慧,但不像是坏人,更不会是明军密探奸细,否则,樱丫头不会带他们进来。 但这后生为啥要如此的刨根问底?华谦也猜不透,也许他真的出于感谢之意和好奇之心。 “小后生,这种事还是别问的好,老夫也不会回复于你的,而你呢,还是安心做好手上的活,这可是给杨队官熬汤喝的。” 被华老当面一阵数落埋怨,石风猛地惊醒过来,他脸红了红道歉道:“不好意思,就是有点好奇,所以这问得有些唐突,请华老见谅。” “行了,这方面咱就到此为止,还是想想明一早怎么下山,怎样安全回去?”华谦说道。 “您老是担心这路途,杨队官身子吃不消?”石风疑惑道。 “聪明,老夫见他的脉向偏弱,他的五脏六腑被抛甩出去时震伤,一般情况下,得静养调理十日才可骑马移步,但你们莫得行,因为等不及,所以,老夫考虑在你的马背上装个架子,把他身子给固定。” “哎呀,还是华老前辈想得周全,晚生石风谢过前辈…”石风起身来双手抱拳,做了个深揖。 华谦笑了笑沉声道:“赶快弄…废话少说,这草药好了没?老夫得下锅去熬药汤了,今晚得让杨队官喝上二次。” “哦…这应该差不多了吧,您瞧瞧。”石风捣鼓了几下拿给华谦瞧。 “嗯差不多了,去洗一洗放进药罐子里去…” “好…”石风就像个小学生似的听话,乖乖把药草倒入木盆中,到有缺口的水缸边上清洗去了。 …… 第52章 返回城堡途中 翌日清晨,石风和杨秀俩人跟华谦老前辈拜别之后,慢慢的往山下走去。 昨日下午,石风为杨秀打造了一把马背上的坐椅。 其实很简单,在死去的白驹马鞍子前,竖向绑上根木棒,杨秀坐上去左手扶着有个支撑,减少途中震动而上肢摇晃。 俩人还是同骑在那匹大黑马上,由于石风已知杨秀的女儿身,今天他抱她上马的动作,就显得那么的小心翼翼,不光是怕她伤痛,还有不能触碰的敏感部位。 总之,今天俩人在马上相处,就没有来的那天自然,石风是有些紧张,而杨秀呢,心里就像少了点什么东西似的,心跳得慌又害羞,都是蒙蒙胧胧的男女之情惹的祸。 按照华老的解说,华仁村到明军长城各处,最近的有六十余里,这狼嘴崖属于关外地界。 而华仁村到明军葛峪城堡约有百里远,前天杨秀和石风逃跑的方位出现了偏差,跑向塞外来了,还好逃入小阴山,阴差阳错的到了狼嘴崖地界,才获得救。 狼嘴崖就像颗钉子,镶在明蒙边境线偏蒙方一点,阿鲁科尔沁部落地界。 而阿鲁族兵这十余年间围剿过数次狼嘴崖,都是铩羽而归。 由于伤病,石风和杨秀俩人只能是骑着马慢慢行走,连小跑都不能,估计走上二个整天才可以进入葛峪城堡辖区内。 石风他们指望葛峪城堡能派出队伍来搜寻。 但话又说回来,在茫茫大漠上寻找二个人,尤如大海里捞针,如果发动兄弟城堡的人员出力,兴师动众的还是难啊。 石风跟杨秀商量过了,为了避免与阿鲁鞑子的斥候相遇,他们两个人还是决定穿越原始山林,慢慢向葛峪关长城方向靠近,那怕多走一二天也在所不惜,安全到达是第一位的。 华老很细心还尽力,给他们马背上带了干粮、奶酒和药汤,还有二张野狼皮在夜间盖身。 好在是在春天季节里,野外过夜不算太寒冷。 在茂密的原始山林里,石风就像是又回到了家,这里还是很自在的,关键是吃喝不用愁。 唯一担心的是别碰上鞑子斥候,因为杨秀不能奔跑。 石风很有野战素养,他尽量在林子深处行走,这里面阿鲁鞑子的斥候极少会有。 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累了就息会,吃食喝水喝药都好办,毕竟杨秀左手现在能动,但麻烦的就是拉屎撒尿。 石风智商在线,他帮着把裤带解开,然后以警戒为名自觉跑开了,避免尴尬。 待听闻说好了,他再过来把裤带给系好,衣服规整一下就ok了。 只不过男女之间还是有些微妙不同,女孩子吐气若兰,男人粗喘。 前天石风贴身搂着杨秀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一来杨秀身着铠甲,搂抱上去像是抱着铁件,二来是并不知其是女儿身。 可现在不同了,近距离的解串或整理衣裤,多少有点肌肤之亲,还有就是呼吸,让石风多少有点异样感,心跳会加快。 杨秀呢,脸羞红到了脖颈耳根,她心里既有排斥又有向往…如五味杂陈。 好在石风稳定得很,他装傻充愣像若无其事那样,减轻了杨秀的尴尬。 到了傍晚前,石风在林子里生起一堆篝火,去附近掏了些野菇野果在溪水里清洗干净,他还顺手打了只野兔子,加上带着的面饼,一顿丰盛晚餐即成。 然后,将一张狼皮铺在地上,另一张盖在二人身上,紧挨在一起靠在树上睡了。 到了后半夜醒来,石风给篝火添加些柴火,再继续做他在林中度蜜月这样的美梦。 …… 小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声,提醒清晨的到来。 这些原始森林中从不畏惧的小鸟儿,用它湿乎乎的舌头,亲热地在石风脸上舔来舔去,根本不怕他恼。 石风睁开双眼,拨开脑袋边那长长的漆黑马脸,扭头看向还有睡梦中的杨秀。 也许身边有个男人,杨秀第一次胆大包天的沉睡,而且睡的还挺香。 这几天由于伤痛,她并没有睡好,可今晚吃得饱还睡得着,妥妥的小女人样,满满的安全感。 石风近距离窥视杨秀,见她五官端正,气色红润,长相秀气,眼捷毛很长,皮肤跟后世女孩当然不能比,但在时下还是挺细腻的。 再瞧瞧她的手,手掌不大,手指细长白皙,跟自己熊掌似的粗手不一样。 唯一鉴别其练武的,就是左右手的手掌心和中食指的关节处,有明显的老茧。 除此之外,他还很羡慕她的身体,真的算非常的棒。 从飞奔的马背上抛出去,重重砸在树杆上,她只静养二日,喝了几副药,就基本算活过来了。 顽强生命力,就像雨后春生般的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到了时下,她的危险期已然过了,断骨骨头接上并没有发炎迹象,内伤也没出现吐血等等。 这种受伤程度,换一个后世男人估计也扛不住。 这也要归功于樱姑娘的全力相救,华老前辈的精心用药。 忽然间,一束暖暖的阳光,透过头顶上茂密的树叶,照在杨秀身上。 本来就有点血色的脸上,更加显得红彤彤的可爱。 阳光带来了苍天的祝福。 往小药罐里加了些溪水,放入火中继续熬了会,然后逼出在一只土碗里,温了之后让杨秀先将药汤给喝了。 将药罐里药渣倒了,在溪水里清洗干净,打了一罐水来烧开水。 水开了,将面饼弄碎,往碗里泡了泡,又热了热昨晚剩下的磨菇和兔子肉,早餐开始了。 杨秀吃热水,石风喝带上的奶酒,吃着面饼和磨菇、兔子肉,饱餐一顿早食。 两个人将火架子上的早餐都吃进肚子,歇了会准备继续上路。 “贤弟,咱们走吧。”石风这样称谓对方显得舒心,避开了性别,又不用喊队官长管队短的,那样挺烦人。 “嗯…”杨秀习惯性的嗯声,加上点头。 石风伸出双手将其抱上马背,放入她的那个马鞍子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驾着大黑马的的得得开蹄了。 倘若早点到了葛峪堡,杨秀就能早点得到系统的营养调理和治疗。 俩人有了此番经历,加上私下里互为兄弟,绝对的生死与共了。 第53章 穿越边境密林 虽说石风并不习惯跟一个假小子混在一块,但现实中杨门一脉在大明势力应该不小。 杨门一族世代忠烈,名声显赫,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被大明历代皇帝所推崇或重用。 杨秀父亲杨信仅是杨门老三,上面还有二个兄长,官职都比他高。 所以,他老老实实地服侍好人,这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不论他们之间的男女性别,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两个人都是血性军人,都隐隐恪守着职业军人规则,战友如手足。 经历过这场生死之后,他们在彼此心目中,都拥有着高大形象和尊重。 就这样,他们俩人在边境线上的密林里,又晃晃悠悠走了一天,感觉林地里开始有不少马蹄印。 不知是明军搜索他们的部队落下的,还是那些该死的阿鲁科尔沁族骑。 “石风,俺感觉到伐木场附近来了。” 杨秀长期负责小阴山伐木场的防卫,她对这带的环境还是熟悉的。 “那这样贤弟,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先躲藏起来,待搞清楚这支队伍再说。”石风说道。 杨秀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石风策马驭着杨秀往林子深处走去,他们准备在林子里再待上一休,待明日天亮再出来探明情况。 躲在这处密林的两人,马背上除了二个硬梆梆的玉米面饼,只剩药汤和半囊奶酒了。 当然,林子里只要有石风在,活的滋润才算是正常现象。 这个密林子相当于他的厨房。 他很快射了只山鸡,挖了些新鲜的野山菌,再弄了些香料和含盐植物,药汤上杨秀喝了,再用清洗干净的药罐熬了鸡汤,剩下就是烧烤。 这顿俩人又吃得很舒畅,从未经历过野外求生的杨秀,感到莫名的开心,似乎还有点留恋忘返的感觉。 她越来越觉得石风浑身上下都是优点,他讲述的穿越塞外原始森林四个月的经历,现在来看,那绝对不夸张。 因为他有这个本事生存。 她心里在想,要是在林中养伤一段时光,也不失为一种人生妙事。 晚上,在温暖的篝火傍,俩人又休息了一晚,杨秀同样是睡得很沉很香。 到了第三日清晨,杨秀整个状态好了不少,顿顿有肉有汤,营养丰富,加上年轻,人的机体功能就恢复得快。 奶酒喝完了,饮水也没了,石风一手端着药罐,一手拿着装奶酒的皮囊,准备到林子外面的小溪里装点水。 可没走到林子边,石风忽然感到了异样,他站着不动了。 有动静?! 他一下丢弃手上的东西,身体像只癞蛤蟆似的趴在了地上,耳朵紧贴地面。 的的得得马蹄声,轰隆隆震动地表很大,表示来的马匹很多,从林子的两个方向过来的。 是葛峪堡? 还是… 石风判断不了,是不是葛峪城堡杨信他们派出的搜索队伍。 也许是那些该死的阿鲁鞑子,他们阴魂不散的又兜了回来呢? 玛拉个巴子的,这可是伤脑细胞的事啊! 石风还是先折回林子深处,跟杨秀一起商议。 俩人分析后得出的行动计划是: 为谨慎起见,杨秀还是待在林子深处不动,在树后躲藏起来,石风则全副武装地骑上马,到林子边上来探个究竟。 石风判断得不错,确实有马队过来了,而是从二个方向齐头并进。 但他们不是阿鲁科尔沁族兵,而是明军卫所的游骑兵。 葛峪堡千户,葛峪关操守官杨信亲率麾下的一个游骑哨队,共500人骑搜索过来了。 葛峪关共有守军1120人,其中有一个隶属于张家口卫所,满员的游骑哨队500人马,剩余的是镇守城池的火器兵,城防步兵等。 卫所兵卒主要是城防,一般不出击搞野战,而这些游骑兵主要功能是巡逻,机动防御,包括对辖区内兵卒叛乱的镇压。 话说五天前的那个晌午,杨信从教场练兵返回千户行辕,刚进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得沟儿墩纪春生飞马来报。 说是羊桑河上游的小阴山伐木场,遭受阿鲁科尔沁族骑的袭击。 随后,是伐木场守备队贴队官罗二虎,他浑身是血,气喘吁吁来报,“禀报千户大人,伐木场被阿鲁鞑子先后50余骑袭击,守备队全部阵亡,只跑出八骑。” “说甚?” 杨信大吃一惊,腾地从虎椅上站立起来,“那杨队官呢?”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杨秀娘。 “禀大人,杨队官为了掩护卑职和七位弟兄们,他和另一位明军勇士引开了追兵,生死不明。”罗二虎哭丧着脸如实禀告。 “混帐东西!” 杨信听罢怒不可遏,他一脚把罗二虎踢翻在堂,高声吼骂道: “尔等堂堂七尺男儿,竟让…竟让自己上官去赴死,军人荣誉何在?” 杨信气极之下,差点把杨秀的女儿身给吐露了出去。 “大人,卑职罪该万死,请千户大人降罪…”罗二虎双膝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但当时上官之命不可违,他知道杨秀是千户杨信之子,所以马不停蹄地赶来报信。 “来人…”杨信大吼一声。 “大人…”从辕门屏风外进来四位亲兵家丁,双手抱拳向杨信请命。 站在边上冷眼旁观的纪春生,连忙上前进言道: “千户大人请息怒,现在军情十分火急,先救人要紧,跟杨队官一起引开阿鲁鞑子的,就是沟儿墩旗军石风,卑职请求让罗贴队官戴罪立功,先率一队骑兵前去增援。” “石风?” 杨信虎目一瞪,“你说的就是凿冰捕鱼的那个夜不收石风?” “正是…” 爱女秀娘和勇士石风失踪,十万火急,杨信当机立断,当即命令自己的家丁亲兵队队长肖元银,带上50精骑由罗二虎带路,直奔伐木场接应。 同时,命令城堡驿骑队立即奔赴下属各百户堡,各沿线墩台,全力出击沿途扫荡,痛击来犯的阿鲁族兵。 他随后亲率城堡里仅有的一个游骑哨队,全部500人骑,倾巢出动,向小阴山伐木场方向搜索合围。 有擅自闯入国境的蒙族人,杀无赦! 一个是自己的长女,另一个是走单骑的后起之秀石风,让杨信不得不大动干戈。 第54章 搜寻 真没想到,年关前出个点子凿冰捕鱼的小墩卒,如今成了千里走单骑的关云长了,这让杨信动起了爱才之心思。 杨信将门之后,深谙兵法,他用兵在一个快字上面。 很快,杨信的亲兵队长,也是他的族弟杨元银,带着精锐50名家丁亲兵,在贴队官罗二虎的引路下,最先赶到伐木场出事地点。 家丁在明朝卫所军制中,就是一个特殊产物,非常奇葩地存在着。 大明的卫所屯官,他没有卫队编制,也就是朝廷不养。 但军官需要卫兵卫队啊,除了安全保护,还有仪仗作用,否则,军官的权威何在? 所以,但凡百户以上的卫所军官,他们都自己养起了卫兵,称之为家丁。 家丁这种称谓,大都是针对庄园主,地主老财而言这很好理解,而对于正规军官的卫兵称家丁,岂不是笑掉大牙的奇葩事嘛。 原因是,这些卫所军官他们就像是庄园主,大财主,这难怪大明朝衰落之快,如江河日下。 这些卫所军官手上有着大量的屯田,除了部分是他们应得的官田,其余都是搜刮来的,还有许多佃户,奴工等需要管束。 当然,自个庄园里还有大量钱财,这就需要家丁看护。 更奇葩的是,原先家丁只是卫所军官们的私人武装,数量有限,可明末因为战局紧迫,兵源又少,朝廷竟让家丁扩充成了亲兵卫队,可以堂而皇之地参与到卫所的军事行动中去。 所以,时下的家丁卫队也就属于边军编制,有兵饷和口粮,最不济就给出一片职田,算是酬劳。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些家丁卫队逐渐蜕变成只听从于主人的亲兵精锐,就像大明皇帝身边的锦衣卫一样。 他们亨受卫所军队中最优厚待遇,拥有最好的武器装备,着装整齐,战马铠甲兵器样样齐全,每天白面米饭,还有肉吃酒喝。 这些待遇,普通兵卒想都不敢想。 当然,这些亲兵人员不光要可靠,还要武艺精湛,有特长等等,每天要出操训练,保持状态。 但凡亲兵队的队长,那绝对是上官亲信,就像这位杨元银,他没有军衔品级,属于不入流,但他在千户杨信这里,比副千户、千户镇抚还管用,谁都要敬重他三分。 一般情况下,家丁亲卫的战斗力,自然而然的成为卫所军队中最强的。 话说杨元银到达伐木场之后,他们很快展开了搜寻。 这个时候,离伐木场四十余里的山林里,石风和杨秀俩人,正在跟阿鲁族人进行骑射比拚呢。 沟儿墩的赵斗、罗通、韩三兵这三兄弟,他们把伤口重新包扎,战利品上交之后,听闻大哥石风失踪了,也是万分着急。 他们骑上刚缴获的战马,和王胜王仲兄弟俩,五个人骑上马也赶了过来。 几拨人经过商议讨论,决定分散在附近山林中寻找,他们如果还在,就应该躲进密林中去了。 可小阴山脉的山林多而大,一片接着一片的就没有尽头,五六十人进去搜索,宛如大海里捞针。 他们整整搜索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分,在离伐工场约四十里的山林里,发现了十数个阿鲁科尔沁族兵的尸体。 这些族兵中有五六个是被杨秀和石风俩人干掉的,绝大多数族兵,是被狼嘴崖关红樱骑队给截杀的。 当然,这些情况杨元银等人并不知晓。 单从现场看,敌人都死光了,但又没见杨秀和石风两人的踪影,蛛丝马迹都寻找不到,这奇了怪啦。 但搜寻队他们确信,这俩人本身武艺高强,应该还活着,最有可能是谁受了伤,在山林的那个犄角里藏匿了起来。 杨元银和罗二虎等人,压根就没想过,他们实际已踏入狼嘴崖地界,正在被关红樱手下密切监视中。 队伍就在林中就地歇息,准备天亮之后再往周边搜寻。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杨元银便集合队伍烧水吃早食,他打开罗盘跟罗二虎分析道: “二虎兄弟,咱们现在偏离长城六七十里,越过国境缓冲地带,深入蒙境有十余里,不能再往北了,否则就会引起大规模冲突,咱们往回搜,从另外一片林里来回搜,总能搜出个结果。” “杨队长说得是,管队他很聪慧,他们摆脱蒙兵之后一定会返回大明国境,只是受伤行动慢了而已,咱们就从旁边那块林子返回去。”罗二虎也同意杨元银的观点。 “好…那就通告大伙,分散搜索回去。”杨元银收起罗盘,命令马队从另外一片林子返回。 他们就这样,来回搜搜寻寻了三天,一无所获,令人十分沮丧。 到了第四天傍晚,杨元银他们在大明边境线内,遇上了杨信率领的大部队。 杨信和他率领的游骑兵只在国境线内搜索,不敢进入缓冲地带,否则,任何一方的军队进入军事缓冲区域,将被视为发动战争的前兆。 以大明现在的国力,面对满蒙联合力量,只有被动防御,主动触犯那断然不可。 所以,杨信决不敢越雷池一步,否则,挑起明蒙之间的战争罪过,他是要被处以满门抄斩。 杨元银和罗二虎二人,向千户杨信做了详细禀报,最终都认为杨秀他们应该活着,大部队就在大明境内等待。 “搭建帐篷原地扎营,派出警戒哨,斥候越境观察,明天清早开始,全面搜索。” 杨信下达了军令。 实际,这个时候的杨秀和石风二人,已经行至军事缓冲区域的一片山林里,离杨信大部队的营地也就二里路程。 按理说,六百人的马队,安营扎寨乱哄哄动静不小,尤其是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二里距离应该有所察觉吧。 但巧了,杨秀和石风二人就是没听见。 这原因在于森林对各种波场产生的自然屏蔽,树木对波场能量的吸收,产生声音传播衰减。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俩人吃着烤熟的山鸡,喝着山鸡菌菇汤,嘴角淌着油,香喷喷笑呵呵的,小俩口小日子过得蛮滋味,这时候那会想到要钻出来,看看或听一听林外的动静? 翌日清晨开始,大部队展开拉网式搜寻,马蹄声声的就惊动了正出来打水的石风。 第55章 请功报捷 搜寻的大明兵卒们,这次他们学乖了,边搜寻边高呼他们的名字。 “石风兄弟…在哪…” “杨管队…俺们来寻你了,听到请出来…” “……” 石风骑马来到林子边,就听得国境线那头有兵卒叫喊声,这会听得是真真切切,“是明军…” 他高兴的大叫一声,勒转马头向密林里奔去,“贤弟,明军来了,他们寻咱们来了,就在对面林子里。” 石风滚鞍下马,把好消息亲口告诉杨秀。 “真的呀,那是俺爹来寻咱们来了,快走…”杨秀也是高兴极了,这次她主动地将左手搂住石风脖颈。 石风乘机把杨秀托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的的得得向对面山林走去。 “快瞧…那有一骑二个人,像是杨管队…是杨管队…” “杨管队找到了,他们过来了…” “快去禀报千户大人,杨管队找到了。” “……” 大明边境线这边,那是欢腾呼叫的海洋,瞧上去杨秀和石风两人,就像是回娘家的小两口,不急不徐的摇啊摇。 其实他们俩心里是急呀,恨不得策马扬鞭,可杨秀的伤势呢? “杨管队,您终于活着回来了,兄弟们急死了,今天再找不到就都不活了,准备找阿鲁鞑子拚命去。” 罗二虎和七个队员,双膝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磕头。 这五天,他们度时如年,万分煎熬,军人的脸面都让他们给丢尽了。 他们几个人私下商议,倘若今天还寻不到杨秀,他们准备脱下军装直奔阿鲁科尔沁,去行刺阿鲁科尔沁族长,亲王阿鲁札合里。 “都快起来,把眼泪擦干净,男儿有泪不轻弹,忘了?!”杨秀一下子恢复了管队形象,对着属下大声呵斥起来。 石风怔怔望着这位贤弟,心里忐忑道:玛呀…刚才还柔情似水,一转身就是威严的管队大人。 女人心海底针,真搞不懂呵。 “遵命。” 罗二虎等人擦干眼泪,起身侧立。 罗通,赵斗他们三兄弟和王胜王仲二个,闻讯就策马赶了过来,见石风竟毫发无损,连个皮外伤都没,简直惊为天神,既吃惊又高兴。 众人簇拥着杨秀和石风两人,往中军帐篷走去。 中军帐前,大明旌旗招展,精锐马队分边林立,一面杨字帅旗下,一员大明武官骑马宣立。 头戴三叉束发紫玉冠,穿一身青色千户官服,正五品熊罴绣纹,腰佩麒麟铜牌,脚蹬牛皮官靴,目光沉稳威严,骑匹白驹战马。 这是石风第二次见到杨信,却比第一次见面时,威风得不要太多。 杨信不苟言笑,眉眼间和杨秀倒有几分像,说明确实是亲生的。 可人家一出场,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这可能就是名门世家的气质。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高敖但又颇为内敛节制… 杨家将,世代忠烈,骁勇善战。 杨秀还年轻,表现出来便是霸道、蛮横多了些。 “卑职石风拜见千户大人。” 石风左脚向前一步,右膝下跪,双手抱拳低头弯腰,一个军中跪拜礼,干净利落。 “好好…石风请起。” 杨信双目犀利地扫射了眼前的石风一边,发现这后生比第一次见面,显得更加的孔武有力,英气勃勃。 “石风,你奋勇斩杀鞑子,单枪匹马救助战友,功勋卓着,本官定会上报兵部,重重奖赏,现在,命令全体人马返回驻地,行军序列照旧,不得有误。” “遵命!” 一名专发指令的信号旗手,站在马鞍上向四周发出返城指令旗语,以及行军序列等。 眼前黑鸦鸦一片,都是大明骑兵。 大明铁骑出行,耳畔尽是闷雷般的马蹄声和咴咴的马鼻音。 近六百人的骑兵队伍,还是很有气势,反正石风是第一次遇见。 大队骑兵踩踏过的地方,几乎是生灵涂炭,所以,对于庄稼地,马队必须得绕道而行,严禁踩踏。 三三两两的斥候,从头到尾的往返来去,传令声在队伍中此起彼伏。 队伍中,刀枪铠甲的碰撞声,显得威武雄壮。 …… 此次阿鲁科尔沁族兵,对大明宣府镇辖区的入侵,不光是葛峪堡的小阴山伐木场,还有靖安堡,祡沟堡,保安州等地。 这次阿鲁族兵是非常有针对性的,明显是试探性攻击,抢劫一波就撤,为后金主皇太极做前哨。 科尔沁部落是漠南最大的蒙古部落之一,其族长阿鲁-札合里亲王原是林丹汗堂兄,同为成吉思汗后裔。 皇太极为了拉拢札合里亲王,特别把其二姐启明公主嫁给他,当继福晋。 由于札合里亲王对皇太极称臣,崇祯帝对此次骚扰十分关切。 宣府镇内的靖安堡,祡沟堡,保安州等地被阿鲁部落打得一塌糊涂,损兵折将不说,境内百姓数千和大量金银,粮食牲口被虏掠,大明颜面尽失,崇祯帝震怒。 唯有葛峪堡所辖几处城堡严防死守,没让阿鲁族兵得逞,而伐木场一战,伐木工都是安全转移,还消灭了阿鲁族骑二十八人。 另外,羊桑河沟儿堡巡逻点全残敌人七人,这里是长了大明的颜面,振兴国威。 原宣大总督与宣府镇总兵,都是论罪遣戍,靖安堡,祡沟堡,保安州等地一大批人掉了乌纱帽。 崇祯皇实际是心力交瘁,精疲力竭,他对这批官僚失望之极,唯有问责,重则杀头下狱,轻者撤职。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不过,由于葛峪堡这次军功,宣府镇万全都司的都指挥使徐贻成,张家口卫指挥使,参将守备等人的乌纱帽,却是保住了,因此他们对千户杨信可是充满好感,对葛峪堡的功赏也是极力争取。 关于葛峪堡的请功捷报,杨信思索片刻,连夜请纪父执笔写捷报。 纪老先生一听是纪春生,石风等人的请功状,满心欢喜,很快挥笔而就。 葛峪堡捷奏: 三月二十一日,阿鲁科尔沁族兵突袭小阴山伐木场及沿线巡逻点,万全都指挥使徐贻成运筹帷幄,葛峪堡千户杨信指挥若定,管队杨秀同仇敌忾,奋勇当先,喊声振天,杀退敌骑屡次进攻,歼敌二十一名,保障大明国人及财产不受损失。 更有沟儿墩旗军石风,在羊桑河巡逻点遭遇敌骑偷袭,石风等张弓持刀奋勇向前,鏖战数十合,赖圣上天威,遂全歼来犯之敌七人,夺战马七匹,刀箭铠甲若干,委是大获胜捷,挫鞑子之锋锐… 现详情如下…… 捷文写就后,杨信飞马向万全都司都指挥使徐贻成报捷。 第56章 屯田建堡计划 都指挥使徐贻成心领神会,他飞快核册上报兵部,而兵部查核同样也快,大明难得的高效。 约摸半个月时日,经崇祯皇帝陛下批奏的升赏结果,经兵部转发下来了。 万全都司都指挥使徐贻方治军有方,被崇祯帝传旨嘉勉,并荣升一级,从二品衔,宣府都督佥事,充任万全都左城参将。 葛峪堡千户杨信,荣升卫指挥佥事,从四品衔,续任葛峪堡城操守官。 原七品总旗官杨秀,荣升正六品百户,转任葛峪堡游骑哨队总哨官,赏白银三百两。 沟儿墩署总旗纪春生,擢升总旗官,正七品,调任葛峪堡操守衙门财务官。 石风擢升正七品总旗官,任沟儿墩墩长,赏白银二百八十两。 罗通擢升为八品小旗官,赏白银六十两;赵斗、韩三兵为九品旗军,各赏白银三十两。 所有在册的阵亡军户,按家口发放抚恤白银不等,设牌位,每年设坛致祭。 升赏完毕,大伙纷纷前来道喜,沟儿墩内欢呼一片,激起了众军士立功的积极性。 看着手中各物和装束,这升职了就是不一样,那总旗腰牌用上好铜木所制,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信鉴铜印也是制作精良,还有那绸缎布匹,摸上去是那么的舒服。 还有就是拿到手的赏银,那是正宗雪花银,每锭二十两、十两,弧首束腰,锭中镶有铸造官衙戳记。 这种银子是上解国库的官银,决不会有缺斤短两或是纯度掺杂等现象,铸造极为完好。 半年之内,纪春生从小旗升了总旗,又得以返回葛峪堡与家人团聚,这是件功德无量的事。 大明朝官吏升职之难,天下闻名,若是没有军功,这种美事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纪家都认为,这个石风就是他们家的福星。 石风一跃成为沟儿墩墩长,庆幸自己经过努力,终算有了个地盘,虽不大但能挡风遮雨。 这标志着他在大明的事业开始起步,穿越后人生仕途的第一步。 他上任后施政纲领第一个,就是告诉大伙,准备把沟儿沟扩大规模,争取成为一个百户城堡,成为大明第一个关外城堡。 大伙听了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其实石风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大明朝拥有自己的地盘和耕地,是最近盘旋在他心底的念头。 狼嘴崖华仁村给他的启发。 乱世之中,唯有属于自己掌控的地盘与势力,这才是根本。 而所谓的地盘势力,最根本的并不是手上的银两,而是最基本的三大件:土地、粮食、人口。 古今中外,但凡成就大事的枭雄,无不在实践一个伟大举措,那就是农垦,眼下说法就是军屯。 翻阅历史,军屯的一套完善体制是早在汉朝就制定的,后来的各朝各代,都是在汉制军屯的基础上,进行改良修订和完善。 东汉时期的曹操,就十分注重军屯养兵。 明太祖朱元璋,以军屯起家,养活百万雄兵而不费百姓一针一线,靠的便是卫所屯田。 有道是先人栽树后人乘凉,有了这些现存的宝贵制度和经验,作为大明卫所的总旗官,有资格屯田开荒修城堡了。 这些在别人眼中也许是件苦差事,但对于时下的石风,完全是个难得的机会。 石风琢磨过,屯田开荒修城堡,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得循序渐进,目前困难是很大的,白手起家,百废待兴。 开垦荒地,屯田耕耘,修建堡垒都需要一定的启动资金,也就是钱粮,有了钱粮才能凝聚青壮人口。 银两对于目前的大明朝廷,想都别想,庙都是破的,那管和尚? 但开荒农耕所需的农具,耕牛,农作物种子等,这些卫所都有,可以向上峰卫所申请。 先走出第一步去吧。 古往今来,但凡草根崛起,白手起家的,都必须充分利用自己的人脉资源,这里当然指军政界的大佬,靠山。 而石风现在的人脉资源,勉勉强强算起来,就只有卫指挥佥事,城堡操守官杨信杨大人啰。 作为一方镇守官,杨信对他这位后起之秀,还是很看重的,带兵者爱兵这自然没得说。 关健是石风手上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杨秀娘。 石风是杨秀娘的救命恩人,到关键时候,她自然会在其父亲面前帮他说好话。 况且,石风也感到秀娘对他隐隐约约的有份男女之情,他当然得充分利用好才是。 石风大胆上衙门去拜见杨信,杨信并未拒绝或反感,而且还显得很热情,嘘寒问暖,询问他在下面有什么困难。 “禀杨大人,卑职想在长城外面大规模开荒屯田,修筑堡垒。”石风开口道。 “关外?” 杨信有点疑惑,他自然不清楚石风心里所想,只是万分感慨。 难得有一个提出大胆设想,并自愿为国排忧解难的人,真是难得啊。 他沉默地看了石风良久,沉声道: “你有这个心思,实在是难能可贵,但困难不小呵,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本官竭尽全力帮你去解决。” 杨信显得十分的爽快。 大明卫所制,屯田军粮也是各级官员考核政绩的重要指标,如果石风能在关外开荒屯田,对他这个卫指挥佥事而言,绝对的有大好处,他升任卫指挥使就不远了。 “禀大人,卑职以为开耕荒地,耕牛农具必不可少,还有种子,这些需要卫所予以支持。”石风道。 “这些没多大问题,咱们堡里还有不少的农垦工具,种子,耕牛也有一些,你尽管把清单报上来,本官自会批转下面去办理。” “多谢大人。” 对于筑建屯堡之事,杨信觉得困难很多,他倒希望石风去现存的屯堡任职。 “石风,葛峪城堡下面有五个关隅屯堡,你愿意去哪一个屯堡?” “禀大人,卑职还是想自己新建一个。”石风坚持己见并没有松口。 “可这困难很多,卫所不可能给予更多支持,尤其在钱粮上。”杨信皱了皱眉,面露难色。 “这个嘛…我自行解决。” “自行解决?”杨信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以为听错了,忍不住疑问道。 第57章 新官上任 “是的大人,卑职愿自筹经费筑屯堡。”石风干脆说得更直白了些。 见石风一本正经的重复了二遍自己主张,看来其筑建屯堡的决心很大,大到自掏腰包。 作为卫指挥佥事,石风上官,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那行,说说你的设想。” 见杨信已然松口让他修建堡垒,这就等于给予一定的权限和政策,初步设想达到了。 石风忍了忍内心喜悦,沉声道: “沟儿墩虎牢台往羊桑河一带荒地甚多,且土质尚可,从羊桑河修一条水渠进行灌溉,非常不错,卑职愿意招募一些军民开荒耕地,在沟儿墩或虎牢台那地域上新立一堡!” 他很清楚:大明所有城堡的各个屯堡、墩台,内部派系林立,弊端很多,明眼人谁会将精力浪费在那,还不如白手起家强些。 杨信听了心里也倒是认可,石风愿意自己去开荒拓土,另辟蹊径,不但加强了边防,同时,还免去复杂的卫所人事调动,也让自己省了不少麻烦。 想到这里,他沉思片刻说道:“沟儿墩和虎牢台等,都是烟墩重地,咱不可轻离,依本官之见,你仍为沟儿墩墩长,但可身兼新开屯堡的屯长之职,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个条件对石风而言,那绝对是喜上加喜的好事,这还有啥好啰嗦的呢? “谨遵大人之意,卑职定当恪尽职守,为大人解忧。”石风起身抱拳谢恩。 “好好…”杨信站起身来拍了拍石风的肩头,语重心长道: “新建的屯堡就称虎牢屯好了,石风啊你只管放手去做,本官给你作主,新屯堡开垦出来的田地,不用向卫所交纳任何税粮,只需交回种子钱,绝对不许别人干扰,你只管安心屯田种植去吧。” “谢大人抬爱。”石风起身深深拜谢杨信。 有了卫指挥佥事大人的保证,石风相当于有了上方宝剑,在葛峪城堡、乃至万全都司所辖范围内行事,那就方便多了。 不仅如此,杨信随即叫来葛峪城堡负责屯田的副千户许金,对他说: “许大人,石总旗忠勇可嘉,愿为卫所开荒屯田,你这个负责屯田的上官,可得多多帮助才是呵!”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许金当了多年的官吏,自然明白杨大人对石风的特别关照,连忙应承道: “杨大人请放心,下官晓得,今后石总旗开荒拓土所需的农具耕牛种籽等物,下官定会给于方便!” “卑职石风谢过杨大人,许大人,卑职告辞。” 石风拜别走了之后,望着其渐渐远去的身影,许金对杨信言道:“这个总旗官石风可不简单,职下认为他的脑筋总是比别人开窍。” 杨信笑而不语。 离开葛峪城堡往沟儿墩的路上,石风,罗通和赵斗、韩三兵四兄弟策马狂奔,开怀大笑。 想想去年底,四人从边境相遇如丧家之犬,现如今每人身上都是崭新的官衣,胯下有健马。 男子汉大丈夫,鲜衣怒马,人生快意! 石风骑在马上,心头喜悦之意更是难以言表。 自穿越以来的二年多时光里,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存亡的考验,吃苦挨饿受冻,现在初露头角,未免得意忘形。 大丈夫岂能没有权势地位?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石风心头澎湃,他忍不住跳下马来,冲上一个山岗上欢呼嚎叫,罗通三人也跟上大哥的心情,高声怪叫地呼和。 …… 话说纪春生,他终于从沟儿墩调回葛峪城堡,可以照顾到家里人,在父母面前尽孝。 他现在是操守官衙门正七品知事,主要负责葛峪城堡及下辖各屯堡,墩台的钱粮税收等事务,相当于后世的财务科长,属于卫所里的文职官员。 纪春生当然是非常高兴,本来他就是个做文职的料,却让他去边墩当个墩长,带兵打仗还真属于赶鸭子上架。 好在义弟出色,及时补上他这个缺,他才得以顺利调回,而义弟石风恰恰适合于那军职,如虎添翼。 当日,他从沟儿墩正式调回之后,先到衙门拜会了操守官杨信,然后到其他上官那里逐一拜会。 这衙门里的事,必须得小心翼翼,面面俱到,否则,那天你自己都搞不清楚,那儿得罪了人。 领着告身,穿着正七品官衣,骑着马回到大兴庄内时,可说在庄内引起极大反响,从里长到李家大户都表示关注。 听说儿子立功受奖,升成正七品官员,也调回城堡操守官衙门里当差官,纪氏全家都是非常高兴。 纪春生把赏银三十两,以及两匹绸缎布匹带回了家,让父母亲和媳妇儿都高兴高兴。 这两匹绸缎布匹是石风的赏物。 他请义兄带回家孝敬纪父母及义嫂,说这些绸缎布匹对他没什么用途。 可纪家不一样,纪父纪母抚着布匹爱不释手,相隔了二十年,现在终于又可以穿上绸缎做的衣裳。 两老是老泪纵横,连连道这么好的布料,怕是庄内最富人家都没有啊。 “爹娘,咱应该高兴才是,咱们家的日子应该会越来越好的。”纪春生宽慰道。 “好好,有朝一日咱们锦衣还乡一趟去。”纪父感概道。 “一定会的,爹…” 事后,全家开了坛酒,高高兴兴地吃了顿晚餐,纪父决定拿出一匹绸缎布匹给全家人做一套衣裳,另一匹则暂时收藏起来。 …… 话说石风带着罗通等三位结义兄弟,骑着骏马回到了沟儿墩,大伙都在吊桥门口迎接新墩长。 从即日起,这座大明国境线上的小山丘,便是他石风起步的天下了。 马屁精高进,一直在新墩长身边侯着,把大黑马缰绳接过转交给一名新卒,然后满脸笑容地凑过去对石风道: “墩长,您的房间是不是要换一下?” “当然。”石风颔首。 当了墩长那就得有主官的架式,义兄纪春生那套房是最好的,除了寝房还有办公用的墩长厅。 现在身为一墩之首,住墩里最好的房屋,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义兄那套房子便是归自己所用。 见墩长石风点头,高进、莫老七和他们婆娘,都屁颠屁颠去为石风速理房间。 王胜王仲俩兄弟则主动搬出来,住到隔壁房间去了。 第58章 训令 搬入新居之后,石风便在墩长厅里召集大伙开会,按惯例,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训令。 “兄弟们,承蒙朝廷和上官厚爱,石某管辖沟儿沟一切军务防备。咱墩现有军士戍卒共二十五人,加上部分军户家眷也近四十几号人,算得上一个小部族,所以,各方面该立个规矩。” 石风停顿了一下,犀利眼光扫视厅内外人群一圈之后,厉声道: “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本墩长给沟儿墩立了规矩,具体内容随后张榜公布,尔等都要遵守,若有违反,不论是谁,军法从事。” “遵命…” 下来齐刷刷回答道。 “本墩长第二项训令,就是人事任命。任命小旗官罗通为沟儿墩领军兵甲长,旗军赵斗和韩三兵为左右甲副,负责本墩的防务,出操和新兵训练,王胜王仲为本墩左右仓目,负责开荒耕地作业,高进为史目,负责本墩内务。训令完毕。” 对于石风的训令方式,大伙都觉得这事挺新鲜的,因为老墩长从没搞过,而明军卫所也鲜有听说甚训令这戏码。 他们只听说过明军有军规军纪。 石风的思想,这些凡夫俗子们焉能了解,他就是想着,将来自己的军队,必须是有一定思想和觉悟的队伍,有铁的纪律和执行力。 而后,他带上大伙在墩内走了一圈,对身后的高进说道: “沟儿墩内太脏太乱,粪池必须做盖子,臭气熏天的容易滋惹蝇虫,产生传染疫病,那大伙就完蛋了,墩内须建有数个茅厕,男女分开,连接粪池,不允许随地撒尿拉尿,生活垃圾集中倒入粪池里。” 作为一位从后世过来的文明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环境卫生和个人卫生。 相当初在大漠库尔勒族,他没有权力去要求族人,所以,他只好独立居住,单独弄个窝。 但现在沟儿壕就不同了,他拥有这个权力。 人的居住环境不是要如何舒适、华丽,但必须得讲究卫生,否则弄出个传染病来,就现在这简陋低能的医疗条件,那就真的完蛋了。 连这个都做不到,后续谋划就无从谈起。 听了石风这些通俗易懂的话语,众人都纷纷称是。 对于卫生这个新词,大伙理解为一个好的居住环境,这些人可能都没享受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财主家可见过呀。 当下,墩内男女老少齐动手,热火朝天地搞了半天的大扫除,整理房间,墩内各处犄角旮旯都打扫干净。 垃圾倒入粪池里让其腐烂成肥料,一举两得,至于粪池盖子,高进安排戍卒们用树木做成木板,盖上去就没味了。 搞了大扫除,墩内各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要保持,违者重罚!” 整顿完卫生,石风带上王胜王仲等人,开始盘点起沟儿墩的家当来了。 一,战马目前有八匹,除了原来的二匹老马,其余六匹是羊桑河遭遇战的战利品。 遭遇战中本来缴获有七匹战马,纪春生离开时石风送了他一匹,想着他一个七品官到了四品衙门,在里面只能算一只小毛虫,本就紧张的马匹,那轮得上他来骑? 每天上下班步行五里路的不方便,没威严感不说,还被庄里人瞧不上。 古人云:人弱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石风考虑得周全,非得送上一匹马不可,义兄纪春生是感激不尽。 二,火器、刀枪弓箭的所有兵器,说起来还是穷,墩里连门炮都没有,不过有也没人会操作,不过有二杆烂大街的破旧三眼铳,锈迹斑斑的无人擦洗。 剩下的就是冷兵器,十五杆长枪,九把雁翎长刀,柘木 弓十五架,三菱铁矢五百余支,还有就是遭遇战缴获的骑弩七把,月牙弯刀七把。 铠甲方面就更是穷得叮当响,竟然除了小旗罗通和总旗石风两套铁甲之外,纪春生留下那套破旧玩意儿,其余几件砍破护心镜的皮甲,还是羊桑河遭遇战中缴获的。 三,生活物质方面,羊有十二头,猪五头,家鸡二十余只,耕牛三头,剩下最多的就是大量的鱼干,这倒是个宝。 麦面剩下十数袋,小米有几袋,玉米面倒有二十几袋,还有不少玉米棒子。 墩内柴草烟皂擂石倒是齐全,耕田所需的锄头铁耙有几十把,还有犁数把。 这件农具,对于目前沟儿墩开耕田地,勉强够用,但下一步大规模开荒则远远不够。 石风看了眼这些物资,心道:也就是自己起家的资本了,苦涩得直摇头。 特么就是副穷酸样。 不过,他有自知之明:在大明朝官僚眼里,边墩称为烽火墩,主要职能就是发现敌情放出烽火,戍卒说白了就是炮灰,防御根据谈不上,怎么可能给出精良装备呢? 不管怎样,现在总算是有人、有地盘、有武器装备了吧,其他的要靠自己慢慢积攒起来。 搞武器装备,那就得像后世影视剧里的李云龙那样,搞坑蒙拐骗:向上峰尽量要点,自己去缴获点,或者去抢点,再以后就是自己制造。 石风在苦思冥想沟儿墩的未来,那边罗通、赵斗和朝三兵三个,也在碰头嘀咕。 他们仨商议了好半响,终于走进墩长厅来了。 “大哥,俺们三个商议过了,新建虎牢屯堡需要大量银钱,俺们仨个又不讨婆娘,吃穿都在墩里,要这些银子没啥用,就一并交与大哥使用好了。” 罗通说着,他把六十两赏银交上,赵斗和韩三兵都将装银两的布袋放在案几上。 石风用惊愕眼神望着三位结义兄弟,真有些激动得热泪盈眶了啊。 第59章 拜访杨府 石风他心里暗忖道:都说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三个结义兄弟还真上路子,完全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昨晚,他还在盘算营建一个新的虎牢屯堡,所需的花费是多少。 按戚继光兵书里的要求,大约需白银至少千余两,省着用也得有个七八百两银子要准备的。 可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呵。 正想着呢,这边及时雨就来了。 “好好…到底是自家兄弟啊,大哥也就不客气了,待咱们屯堡发达了,大哥加倍还,再给每人娶上一房婆娘,今后咱们就是有福同享,同谋富贵。” 石风笑眯眯地照单全部收下了。 罗通三人虽然大字识不了一箩筐,但戏文看得多,三国演义的刘关张,隋唐秦琼,单雄信等等,都知道跟着大哥闯江湖才能成就大事。 这大半年来,他们认定这位结义大哥绝非池中之物,私下商议要助大哥一臂之力。 时下见石风收下银子并表了态,三人一骨碌一齐跪下,抱拳大声道: “俺们仨愿追随大哥,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石风也是一阵激动,他上前逐一扶起他们,连声道:“是弟兄咱不再废话了,跟着大哥保大家吃饱穿暖,将来三妻四妾的,最不济也是有一房婆娘。” 这样通俗表态最直接,时下的人不就是吃饱穿暖,老婆孩子热炕头嘛。 几人相视而笑,四弟兄非常开心。 石风盘算了下,他自己得到赏银二百八十两,这三个兄弟上交的一百二十两,一共整四百两,要想建屯堡至少还差一半。 至于到上官那边,可以讨要些物质,但银两肯定是指望不上。 石风在墩长厅里踱步半晌,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在这个人那里可以去试试,兴许可以帮他渡过难关。 …… 葛峪城堡西南。 宣府镇万全都司张家口卫所指挥佥事,葛峪城堡操守官杨信的府邸,就座落在此。 这个府邸占地四五十亩,地势开阔,坐北向南,四周围墙足有丈余高。 朱红色四开大门,亮闪闪的铜钉、铜环,在大门口前台上,二尊高大的汉白玉狮子,张牙舞爪的蹲着。 大明朝制,五品以上武官府邸的府门口,才可配汉白玉狮子。 杨信在葛峪城堡这个府邸,已存在近十年,当年他二十七岁,以从五品副千户官到任,八年间军阶官品一动不动。 没想到,从去年底开始到现在,是连续二次晋升,官品自从五品擢升至从四品,继承城堡操守官。 从四品武官,府邸面貌自然是大不一样,除了大门有汉白玉石狮子,府邸也是开拓扩建。 现在府邸是五进大院,左右还建有厢府别院,越往内走,就越豪华。 前二进是家丁亲卫、车马仆役、长短工、粗妇下人、外院执役等。 第三进是前堂前厅,接待客人,饭堂等等,后二进才是主人的内院寝室,书房等。 总之,三六九等,等级分明。 但凡权贵豪门,门第观念那是根深蒂固。 六月间的一个早晨,旭日东升,阳光如金。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仿佛是一层金纱,光芒万丈。 石风一身轻便装,飞马在驿道途中。 从沟儿墩到葛峪城,约三十里路程,骑马快奔一刻钟功夫。 经过那道该死的北城门,石风依旧需亮出腰牌。 “哎呀,是石总旗大人啊,你又进城办差来了,请进。”现在北城门守卫都认识石风,进出也都很客气。 开玩笑,朝廷下旨颁奖的抗鞑英雄,谁人不知。 从北城门到杨府也就五里路不到,纵马一会就达。 望着那高高的汉白玉石狮子,石风忽然想到了他目前的靠山杨信。 这位上官,在石风的认知中他算是一股清流,这在当下浑浊的大明官场里,实属不易。 他治军严明,赏罚分明,平时不苟言笑,不怒自威,就像这对石狮子。 杨信名将世家,家教甚严,其父世袭二品都指挥同知,是他长兄世袭,而他则是从底层开始做起。 今年三十七岁,从四品官衔,不算出色但也算混得不错,对得起杨门家族的世代英名。 喔靠,这么大的府邸。 穿越以来,石风第一次近距离目睹明代大宅院。 以往只在影视作品和小说中见过描述,考古大都是墓葬,鲜有古代大宅院挖掘。 大门左侧的围墙边上有几个拴马柱,石风把大黑马拴好,然后整了整便服,上前按响了朱红门上的大圆环。 “咚咚咚…”三响。 过了一会,杂乱的脚步声渐近。 “嘎吱…”一声,大门开了一扇。 从里面出来一位头戴角巾,身着青衣的小厮,他惊讶地上下打亮着石风。 他身后,跟着二个腰挂雁翎长刀的彪形大汉,应该是府上家丁。 “找谁呀?可有拜帖?” 这青衣小厮盛气凌人的样子,张嘴就要拜帖。 拜帖? 石风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破天荒头一次拜访大明朝官员府邸,一时被问得懵逼愣神。 好在他是通晓历史,马上反应了过来。 古代拜贴就如后世里盛行的名片。 一张像请柬的精制纸片,上面写着姓名,爵位、官衔、职条等等。 拜访者将拜贴递上,由门房小厮或家丁拿着拜帖进去通报,看看主人是否愿意接见。 若愿意,是请进还是迎接,都有讲究。 若主人不见,理由就有下人自个去编,什么外出,小恙…五花八门的随便说,总之,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是时下大明官场上,官吏名士们拜访的一种规矩。 石风虽然知晓,但现在临时到哪里去找张名帖? 但他有腰牌,试着说一下呗。 “噢这位小哥儿,俺叫石风,麻烦进去通禀杨公子一声。”石风双手抱拳,很礼貌地说了自己的诉求。 “找杨公子?” 那青衣小厮一愣,上下重新打亮了石风一边,见其穿一身军便装,二十岁模样、威武雄壮的年轻军汉,便笑言道:“你是谁,是新来教公子功夫的武师?” “不不…不是武师…俺跟杨公子是…是过命之交…的同僚。”石风不知道如何阐述跟杨秀关系,说得有点结结巴巴。 “过命之交…同僚…” 那小厮一听此话,先是一个怔愣,转头跟左右家丁相互看了一眼,忽然间咧嘴大笑。 第60章 差点吃了闭门羹 “哈哈哈…哪里来的一个混球?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到操守官府邸来哄骗,小爷今儿心情好,大清早的不与你计较,还不快滚!” 那小厮突然变脸,劈头盖脸的给石风一顿训斥,完了转身准备退回去关上大门。 麻痹的莫名其妙,真是狗眼看人低啊,竟把小爷弄成江湖骗子了? 石风莫名受了这窝囊气,怒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不过,这种事也不能全怪这些下人。 一年前的杨信,是葛峪城堡的副千总,守城偏将,职权当然有限。 可一年之后的现在,卫指挥佥事任职葛峪城堡操守官,守城主将,大明从四品武官,节制整个城堡和下辖若干屯堡的军务政务,包括边关前哨的所有墩台和军寨。 这在明末北疆,算是个有实权的大官儿。 而葛峪城又属于边关重要关隘,军防地位十分重要,土地使用权及划拨,经商队伍查验,通关文牒等等,现在都属操守官衙门管辖。 当然,还有卫所屯兵军户的抽调提职等。 现在,方方面面的让人非常的敏感。 所以,各种人物的上门拜见、想方设法的行贿、讨好说情等等,林林总总的不计其数。 所以,杨信通常不在府邸轻易见客,以免落下口实,被言官或锦衣卫的暗卫捅到朝廷上去。 杨信立下规矩,除了杨氏族亲或远道而来的挚友,才被允许迎进家门。 随着府主地位升高,下人们狗眼看人低这种事,也是屡见不鲜。 这特么比到衙门见杨大人还难啊! 石风愤愤不平的腹诽着。 但气归气,总不至于在杨府大门口当场发飚,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呀。 “哎哎,请等一下,俺跟杨公子那真是过命之交,不信可当面对质…” 石风强压住怒火,变个说法想让小厮把杨秀给请出来。都过了快二个月了,这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吧。 “嘿嘿,实话告诉你吧,本家公子今年刚满七岁,怎么可能跟你这混球有过命之交?传扬出去都成了笑话,哈哈…” 门里面一个家丁忍不住放肆地讥笑道。 “啊…七岁?” 石风猛的一愣,忽然想到杨秀是个女孩,在杨府里应该恢复其本来面目,称之为小姐,而真正的杨公子则另有其人,也许是个七岁小崽子。 喔靠,这关系越搞越糊涂了。 “噢对了,她在军中叫杨秀,应该是府上大小姐…”石风马上纠正过来。 “嘁,净说疯话,咱家大小姐金枝玉叶,是你等粗坯混球相见就能见的吗?” 那青衣小厮更加的牛气,撇撇嘴哼了一句,身子缩回门内准备拒人之门外。 这下石风可真急了。 眼看这青衣小厮双脚都退回院内了,他伸手抓住那厮的胳膊不放。 “哎哟,疼死俺了!” 青衣小厮突感割皮断骨的钻心痛,忍不住鬼哭狼嚎起来。 这厮细胳膊细腿,那经得住石风的熊掌铁手折腾,随手那么一捏,骨头差点捏断。 “你…你是大小姐的什么人…噢你是叫石风,沟儿墩的总旗官,对吗?” 边上一位家丁忽然开口了,他参加了二个月前的那次搜寻,这下反应过来了。 “对对,俺叫石风,她在哪?” 麻痹的,总算说到点上了,事情有些眉目,石风终算是松了一口气。 “啊…你…你先放手呀…” 青衣小厮痛的呲牙咧嘴,身子瘫软下来,惨叫着求饶。 “哦,对不起了…” 石风故意捏着没松手,见青衣小厮痛得受不了啦,这才放开,还假惺惺地笑言道。 “石总旗,请稍候。”那位家丁跟石风打了个招呼,忙不迭跑进内院去通报了。 话说那杨秀娘,她正在自个闺房里练字。 经过近二个月的静养调理,服用草药补品,她身体恢复正常,唯一硬伤就是右胳膊。 右胳膊已经去掉石膏夹板,可以使筷子吃饭,现在在练字,主要是意在慢慢恢复手力。 “大小姐,府门外有个叫石风的总旗官求见。”贴身丫鬟小秋进来禀报。 “石风…快请…”杨秀娘只愣了愣,马上吩咐道。 “是…”丫鬟小秋应声出去通告那位家丁。 “石总旗,大小姐有请!”那位家丁跑出去告诉门口等候 的石风,并且打开了大门。 “多谢…”石风抱拳拱了拱抬腿迈进了府门。 “石公子请跟俺来,大小姐请你到小客厅一叙。”丫鬟小秋专门前来迎接。 “多谢姑娘。”石风拱了拱手,跟着丫鬟小秋向内院走去。 “这位公子哥是谁…” “不太清楚,说是专程来找大小姐的…” “……” 平时进入杨府的生人很少,内院的丫鬟、粗妇、下人们,忽见一个气宇轩昂,年轻的高大男人进来,都用惊讶眼神盯了上来,叽叽喳喳的开始嚼舌头。 在时下社会里,信息量少,人们茶余饭后嚼舌头,那都是张家长,李家短的街头锁碎。 大小姐老大不小了,今年实足年龄超出二十,虚岁都二十有二,可她的婚事让父母伤透了脑筋。 想想也是,一个整日里舞枪弄棒的假小子,还是个六品武职,高不成低不就。 那些门当户对的达官贵人子弟,谁敢娶一个河东狮吼的母老虎,个别的武夫粗汉,杨秀娘根本就瞧不上眼。 话说杨秀娘早早移步小客厅,磨皮擦痒的坐立不安,听得前院传来一阵喧闹声,好像是说石公子来了。 是石风,他又何时成公子哥儿了? 杨秀娘会心一笑,激动的从上首坐塌上站了起来。 自从伐木场一别,俩人已有二月未见。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时常会想起俩人在密林里,篝火边烤着兔肉,喝着野鸡磨茹汤的情景,那小日子过得真甜蜜。 府上厨师炖出来的鸡汤就是没那个味,近二个月那厨子可没少遭大小姐呵斥,心里也觉得挺冤。 他可是按大小姐的意图,买来的野山鸡和鲜磨菇,怎么就炖不出那味呢? 杨秀娘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情不自禁的起身…可刚向前迈出去二步,心里一愣。 嗯,不妥! 她脸容一敛,退回到上首坐塌上,端起茶碗,低着头装模作样的品茶。 第61章 杨秀娘慷慨解囊 “到了石公子…” 丫鬟小秋领到小客厅门口,停下脚步对石风欠身道:“快进去吧,大小姐就在里面。” 石风拱手回礼,然后抬脚迈上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抬眸望去。 只见整洁华丽的小客厅,两排红木椅上空无一人,只有上首的双人塌座的左手位上,端坐着一位妙龄女郎。 杏目唇红,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单凤眼,修长腿,白皙肌肤里透着一丝英气,碧绿色的丝绸罩衫,狐皮肩披,踏着鹦鹉绿的绣鞋。 她很年轻,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老练果断。 这位女子正是这府邸家里的大小姐,正六品百户杨秀,现在应称杨秀娘。 石风心里早已有数,但表面上还要装模作样,只见他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恭恭敬敬行了个军中拜见礼,“百户大人在上,请受职下石风一拜。” 他很狡猾,既不称呼小姐,也不喊贤弟,直呼官职还行军礼。 “卟嗤…”一声,杨秀娘忍不住兀自捂嘴抿笑,她先沉不住气,不想再装下去了。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这里是私家府院,又不是军营…咱位还是直呼姓氏吧。” 杨秀娘上身前倾,脸色绯红,虚抬了下右手嗔怪道。 “那…愚兄该称呼贤弟还是贤妹?”石风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询问。 “就别愚兄了,你可一点都不傻,而且还很狡猾。其实你早就知道俺是女儿身了,因为华老大夫给俺验伤时就已知晓,自然会告诉你啰。” 杨秀娘也绝非等闲之辈,她从当时石风表情差异,以及今日相见的镇定,已然知晓。 “以后就称呼俺为秀娘,俺继续称呼你为石风吧!请坐!”她也是一本正经的回复。 “是,秀…秀娘…” 石风并不辩解,欲盖弥彰的没必要,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杨秀娘不介意,他还扭捏作态干嘛。 石风移了几步,在客座的一把红木椅上坐下,女仆端来了茶水。 “先喝口茶吧,这是今年新茶…” 石风端起茶碗,轻轻抿了口作为回礼,然后抬眸询问道: “很惭愧,近期一直瞎忙碌,没抽出辰光来探望秀娘,不知你伤情如何?” “噢俺已恢复正常,只是右臂还不能用力,大夫说正常动作还许一二月,但要拿枪练武则还需半年之上。”杨秀娘微微皱了皱眉,显得有些无奈。 “秀娘莫要急躁,所谓伤筋动骨百日,你的上臂骨当初断裂几瓣,恢复起来实属不易。”石风连忙安慰。 “哎…华老大夫的接骨医术真的高明,葛峪堡军医大夫都很惊叹,问谁接的,俺只好说是一个山野郎中,和石总旗共同作业的结果。”杨秀娘妙目一瞟,柔声道: “待俺手臂痊愈之后,定要再上华仁村拜谢那位华老大夫才是。” “嗯…届时俺陪你一同前往。”石风附和道。 他的内心里也很希望能再见华谦,将来的军队里,军医水平至关重要,士兵受伤需要及时和有效治疗。 军医设置和重视,这不但能最大限度减少伤残与死亡,对提高广大士兵的作战勇气,和军队战斗力,有着无以伦比的积极作用。 要想让前线作战的士兵没后顾之忧,勇敢向前冲锋,不但要有军粮和兵器,医疗手段和水平也是重要指标。 “别再苦思冥想了,还是来说说你那边情况吧,听家父说起,你雄心勃勃地准备在关外新建屯堡?”杨秀娘见石风低头沉思,忙抛出语题。 “确有此事。” “你可真会想象,你知道建一个新堡所需的银两,人员佣工是多少吗?”她疑惑道。 “俺初步估算了下,人员佣工可以招募一些无家可归,居无定所的流民,相当于为他们自己建家园,屯堡只管饭饱,所需建材就是夯土石料和木材,咱们就地取材,唯一就能需要有手艺的工匠,还有就是大型工具,一些砌墙的粘合剂等等,这需要银两。”石风道。 “那一下子增加许多张嘴,粮食呢?” “俺想好了,就在长城脚下开荒耕地,种植庄稼还放牧,建立牧场,养牛羊和猪,甚至于在羊桑河上养鱼。”石风胸有成竹,回答得滴水不漏。 杨秀娘沉默了。 眼前这位年轻男人,除了超强武艺,聪慧头脑和勇敢,还是个胸怀大志的枭雄式人物,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说说看,你有甚困难,也许俺可以帮你。” 杨秀娘不再质疑什么了,从他那坚毅眼神中看出,无论有多大困难,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向前。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能力,去帮助他实现伟大梦想。 “人员有了,开荒工具和种子等操守官衙门应该可以解决,剩下的就是银两,还缺…缺不少…” 话说到这份上了,石风也不再隐瞒什么了。 “你有了多少,还缺多少?” “俺自己和几位兄弟的赏金全部有四百两,估计还差三四百两白银。” 杨秀娘抬眸盯着眼前的男人,撇嘴故意戏说道:“俺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看上了俺那三百两赏银了,嘿嘿…” “秀娘请别误会俺的意思,探望你的伤情是真,顺道说起借银两之意也是有的…要是你有难处…”石风听罢忙不迭从椅子上站立起来,揖拜解释。 “本姑娘才莫管你哪个真哪个假的,反正赏银在俺这里没啥用处,莫如交与你建新屯吧。”杨秀娘云淡风轻间把这尴尬事给化解了。 “小秋…”杨秀娘喊道。 “大小姐有何吩咐?”丫鬟小秋应声从屏风后现身。 “去…在俺房里装有四百两白银的袋子拿来,交与石公子。” “嗯…是…” 丫鬟小秋微微有点诧异,这四百两白银可不是小数,在平常人家几辈子都挣不来四百两白银。 况且,除了三百两是朝廷赏银,那一百两银子是这么多年,老爷和夫人太太们的压岁钱和零花钱,大小姐没用就积攒下来。 可没想到,这个来历不明的石公子,竟毫不费力得到四百两白银,让人费解。 但大小姐的脾性,向来是说一不二,丫鬟小秋不敢违背,小碎步回房收拾去了。 第62章 万事俱备,只欠行动 “多谢秀娘慷慨解囊,待将来俺的屯堡有了收成,定当加倍奉还。” 石风见杨秀娘如此深明大义,通情达理,他大为感动,起身深深作揖表示感谢。 “你莫要介意,更莫客气,本姑娘见你有大志向,这才全力支持,望你早日修成屯堡,抵御外侮,保境安民。”杨秀娘浅浅一笑,语重心长道。 “多谢,石某决不辜负秀娘期望…” “……” 俩人正推心置腹地谈论着。 这时,从内院传出悉悉簌簌的声音,一位面色红润,端庄美丽的盛装妇人,小碎步走出,后面跟着二个丫鬟。 她是杨秀娘的生母,杨信的正妻孟氏,三十六七岁的年纪,着紫色印花对襟纱罗衫,一袭曳地的丝绸石榴裙,外披帔风,在夏日里显得格外凉爽。 “娘…您怎么出来了?”秀娘非常诧异地从上首塌位走下来,迎向母亲。 “听说石公子来了,为娘前来探见。” “娘请坐…”杨秀娘上前搀着母亲坐在左上首,自己立在右边塌位,转头对石风说道: “石风,这是俺母亲。” 石风见一贵妇人到此,心里已然有数,早已起身恭候,见秀娘引见,快移步至妇人跟前,双膝跪地行子侄跪拜礼,“夫人在上,受晚辈石风一拜。” “哎呀,正是英雄出少年,快起来吧…” 杨夫人孟氏见石风如此懂得礼数,相貌堂堂、彬彬有礼,当然很开心,她转头对着秀娘柔声道:“他就是你常说起的那位救命恩人?” “娘…女儿啥时常说起过?就跟您提过一次嘛。”杨秀娘被孟氏说得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忙着辩解。 “夫人请别这么说,晚辈也都十分不好意思,战场上相互救助实乃战友之情,说不上甚救命恩人。”石风欠身道。 在名门望族家中,忠孝礼仪都很讲究,为人礼貌还得谦恭,石风都做得很到位。 闲谈间,孟氏不住的用眼神打亮着石风,因为她和夫君杨信,近年为闺女秀娘的亲事,伤透了脑筋。 作为杨信正妻,只生育了秀娘一个孩子,当然像宝贝似的捧着。 无奈这孩子从小像男儿性子,加之夫君怂恿,现在的秀娘脾性就是个大丈夫。 眼看着秀娘过了十九到二十岁了,别家的闺女都嫁人生子已经数年,唯独她连婆家的门朝哪里开都不清楚,这当娘的能不着急吗? 前些日子听说救秀娘的是位年轻军官,今日初见果然出落得仪表堂堂,高大挺拔。 孟氏见了心里很中意,尤其听说石风武艺高强,也是立有不世军功,那是更加的满意。 至于石风的家境,什么寒门子弟云云,孟氏的观念跟夫君杨信则不完全相同。 她倒并不看重门第,认为只要人好就行,现如今男人建功立业,只要有本事,升职也是很快的。 小客堂里,孟氏不住地询问石风家里的情况,不外乎父母兄弟姐妹云云,而这些恰恰是石风脑海里最模糊不清的地方。 他支支吾吾的回答,孟氏还以为石风自卑,不好意思说,忙不迭地宽慰,差点就表示她并不介意女婿家穷。 瞧见母亲像审视女婿般在问询石风,东一郎头西一棒子的,杨秀娘变成羞答答的少女模样,但不好粗暴干涉。 石风自然是清楚这些,只好装傻充愣的小心应答。 小客堂里一片和谐气氛,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很快,石风到杨府已有一个多时辰,他起身准备告辞,而孟氏则极力挽留他吃了午饭再回。 正午,没什么特殊原因,杨信多半都在衙门里用午膳,他有午睡习惯,就不来回奔波了。 这府邸女主人盛情挽留,石风当然不能驳回其颜面,只能留下。 孟氏在前走着,石风和秀娘跟随其后,三人先到府上饭堂坐定,随后进来是秀娘的两位姨娘和庶弟庶妹们。 初次见面,相互之间免不了又是一番礼节。 这时,石风见到了秀娘的庶弟,那真的就是七八岁大的男孩,可能刚开始学武功不久。 所以,石风进杨府时门口小厮以为是公子武师,是有依据的,而他自报跟杨公子有过命之交,阴差阳错的闹出一荒唐可笑戏码,着实啼笑皆非。 一时间里,饭堂内美酒佳肴,相互敬祝。 而后,则是很静谧,只隐隐听得蚊子在叫,夏天来临,蚊虫无处不在。 名门世家吃食用餐,不得发出声响,更不能随意喧哗。 否则,被认定为没家教。 …… 石风如愿从杨秀娘那里筹到了四百两白银,现在,他手上总共有八百两白银,可以试探着实施自己的振兴计划。 现在罗通是小旗官,赵斗和韩三兵是旗军,他们都加入了军户户籍,军职黄簿,子子孙孙都是大明兵士了。 作为大明军户,又是卫所军官,按大明朝制,他们在关内可分到官田。 这天,他们三人来到葛峪城堡的操守衙门,恰好是自己老长官,现在的衙门知事纪春生在计算官田,那太好了。 总旗官大约有一百亩官田,小旗约五十亩,旗军三十亩,罗通、赵斗、韩三兵三人共一百一十亩官田,加上石风官田,总共有二百一十亩。 有纪春生在,这二百一十亩田地当然分得土质较好的良田,有一半是水田,可以种水稻。 他们商量好了,全部委托由知事纪春生代为管理,交由佃户种植,届时他们收租就成。 纪春生手上连自己的一百亩,共有三百一十亩良田,俨然就是个小地主了,手下专门租他的佃户也有十几户,都是种田好手,人也老实。 纪家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家里院落由二进扩改成了三进院,还雇了一个长工和粗妇帮做家务,纪母田氏和媳妇儿都放下了手中粗活。 纪春生听到弟兄石风要在关外建新堡,他既担心又高兴,他也凑了五十两银子出来帮一把。 石风开始说什么也不要,纪家刚翻新了房屋,但纪春生说这是全家人的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石风不接收则辜负了纪家一片好意,变得不通人情了,他欣然收下,一再表示待以后加倍奉还。 纪春生当即表示石风不必介意,还是安心把事业搞好。 …… 第63章 先开荒垦地 石风这边是万事具备,只欠行动了。 振兴计划第一步,当然首先是解放吃饭问题,这是个根本性的原则问题,那必须得大范围开荒垦地。 一条羊桑河正是造福于民,它穿越关内外,西北头在关外接上阴山山脉,东南向在关内接上洋河。 在关内沿着河的两岸,无论是军户还是民户,他们春播的田地粮食马上夏收了。 而关外除了沟儿墩和一少部分墩台开垦之外,便是大片荒地,这里离羊桑河都不算远,建起水渠大部就可以灌溉。 大明北疆都是如此,一年四季干旱多而少雨,农事全赖灌溉,近河水的田地视为沃壤,离河水远的则为荒地。 所以,在北疆这里农垦田地对灌溉的依赖性极大。 历朝历代对农垦灌溉都十分重视,为此,朝廷拨专款雇工修建,然大明朝眼下可没有这个财力了,就连戍守军卒的饷银和军粮都拖欠,那里还能顾及水利设施的维修。 策马环视,眼前地势开阔,是一片直得开垦的地方。 石风带着王胜王仲两兄弟及罗通他们三人,详细考察了关外荒地,实在是太多太大。 粗略估计一下,列入第一批开垦的荒地达三四千亩之多。 这些土地的土质都算不错,只要有水渠灌溉,就是优良的田地了。 就这样,一场农垦经济的伟大壮举,就在关外生根发芽。 石风回过头来对王胜说道: “关于农垦这块,你们要招募一些修水利、搞灌溉,并善于开垦种植的农户高人来,定居到咱们这里,条件可优厚,给予安家费用,给耕地,给一切开垦工具,还有住房等等,一定要将这片改造成为良田,甚至于部分水田。” “明白了石大人。”王胜点头称是。 王胜上次没有参加羊桑河畔巡逻,所以错过了那场遭遇战,没有立功,而他们兄弟俩却很羡慕罗通他们,能立功晋升。 这次石风还是提携他们,让兄弟俩负责开垦拓荒。 虽然兄弟俩并不是很懂农垦,但基本流程还是知晓的,关键是石大人说过,可以请农垦高人来辅佐,这样,他们兄弟俩的信心足了。 在关外开垦荒地,不需要向朝廷交纳一粒粮食,就全部属于开垦者所有。 对于大明朝而言,这买卖很划算,等于帮朝廷解决了戍守士卒的生存问题,也就是落实了戍守边疆的责任。 石风心里正在盘算着,如何招募民众前来耕种,只要这些军民能安心下来,关外屯堡防御体系就有希望。 东汉时期,有曹孟德大兴屯政,积粟数十万石,这些都是成功案例。 还有明太祖朱元璋百万屯军的成功经验。 当然,首先必须给大家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关外属于危途,一般人肯定不愿意来,而广大流民是一个人口来源,无论蒙汉,把咱们先吸收进来开垦,然后再分而治之。 公布虎牢屯堡政令第一号: 凡愿意成为虎牢屯堡军户的,每户赠基本房屋,授以耕牛犁铧铁耙锄头等工具,开垦荒田都归己所有,让他们代代相传,有手艺的军户,屯堡将给予职位和物资奖励。 从关内迁徙至虎牢屯的,除了上述优惠条件,屯堡提供迁徙安家费用补贴,并准予全家老少一起来。 石风开出的这些条件,足以让很多贫困老百姓砰然心动,如其活不下去造反,同样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不如开垦种田,戍守边疆,这可是正途。 缓冲地带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流民营地,有些蒙汉混血儿,朝不保夕,如能提供安定环境,他们当然是求之不得。 就像高进,莫老七就是例子。 如果这些人都加入军户,几千亩地开垦出来,军粮有了保障,也就是兵源有了保障。 因为每个人都要为自家的田地收成,家人安危承担起责任,对敢于来犯者奋起抵抗。 这就是源动力。 有了这个源动力,就等于有了强大凝聚力,成为高度自觉性的集体,不用过多宣传,保卫自己的家园,为自己而战,还用宣传吗? 将来这些军户一边农垦一边守卫,当自己势力不断壮大,到一个极限之后,那时他就能主宰时局了。 当石风策马飞奔在羊桑河畔,目视河两岸的土地时,心头是豪情万丈。 今生的未来,就从这里开始了。 …… 考察过羊桑河两岸的土地之后,六个人兴致勃勃地回到沟儿墩商议屯堡筑建方面事务。 大伙七嘴八舌的稍微提及,便觉得事务确实繁多,建设一个堡垒式根据地,尤其是在边关档口。 首先,无论是开荒屯田还是戍守,都需要青壮年人口,开荒耕种屯堡需要大量的耕牛农具提供,建堡需要木料青石,还有像石灰那样的粘合剂。 还有,垦民刚来时,屯堡需要一批前期应接口粮等。 今年夏天要抢种一部分小麦,秋天边开垦边继续播种小麦,直到冬麦。 到明年开春时,第一批垦地出来了,可春种大批的高粱、谷子、豆子等。 千头万绪,最关键的是人,人口。 石风首先想到的是陕西,河南,山西这一带,历史上这些年是灾荒年,许多地方颗粒无收,千里无人烟的惨景。 但这些饥民都有个习惯,都往内地,南方跑,鲜有人往边疆走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边境战乱多,来这里等于送死。 这就需要从这里发动一些可靠的人,到各地去游说,写信不太靠谱,兵荒马乱的除了官驿,民间驿道根据就不畅。 这些可作为长远后续计划,而当务之急的就是先从边境流民中解决一批,最好是成建制的收编、招安一批流寇,小股山贼。 当然,这些措施都是有利有弊,要冒一定风险,需要对这些人的改造,管束等。 但石风决定先从当前的流民中着手,加以甄别改造,许多事务的发展都有一个循序渐进过程,思想改造和纪律管束是关键措施。 石风跟罗通、赵斗等人商议之后,大伙分工,罗通和高进,莫老七等人负责向边境上的流民游说,先挑选一批素质好的青壮年出来,作为首批虎牢屯军户。 赵斗和韩三兵带现有沟儿墩二十个男女,在以往的数百亩耕田里,搞夏种小麦等作物,再伺机开垦。 第64章 首日,旗开得胜 石风吩咐完赵斗等人,他自己带王胜王仲兄弟俩,进城里去求见上次杨信引见的副千户毛贵,他是整个葛峪城堡负责屯田的屯田官。 见上面,石风递上一份要求支援的物资清单。 毛贵阅览了石风写的第一批物质清单,眉头皱了皱面有难色,清单上白纸黑字写着五十户人口,十五石大米,三十头耕牛及配套的犁铧,四百套铁耙锄头,还要青石木料等物质。 这有点儿狮子大开口吧。 眼下卫所中无论是人口还是物质,缺口是越来越严重,毕竟关内才是朝廷需考核的地区,而关外屯田纯属于份外之事,说得难听些,就是异想天开的瞎揽事。 要不是操守宫杨信大人专门叮嘱,他毛贵可是一个子都不会给,理都不会理睬。 为此,他还是皮笑肉不笑地拍着石风肩膀叹道: “石老弟啊,不是本职不支持,实在是有难处啊,这份清单上,本职竭尽全力,把库存底都翻出来,顶头准予一半,其余的小老弟自个想办法去解决吧。” 给一半就一半啰。 石风心里就没打算卫所能全部满足,他也只是试探性的多写一点,说白了就是能多要点是一点,不要白不要嘛。 石风表面上装着一张苦瓜脸,心里其实乐呵呵的。 “那就只好先拿这些啰,不管怎样,还得感谢毛大人的特别关照,在下一定在杨大人面前替您美言。” 感谢的话还是要说,尤其是在杨信面前替毛贵美言,这个关键词一定不能忘说。 “好好…” 毛贵听了也很高兴,毕竟杨信在葛峪城堡是一号上官,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可不敢轻易得罪。 最后,毛贵批了十五头耕牛和配套犁铧,五石大米,二百套铁耙锄头,青石木料批转相关属衙,按成本价支持。 他还专门派出衙门负责辎重的军士,让他们负责押送物资到沟儿墩才交割。 至于毛贵提供的三十个人口,石风一瞧就凉了半截,全都是老弱病残的灾民,一个像样的青壮年都没。 麻痹的,这不是存心坑人嘛。 “毛大人,这人口在下就不要了,俺虎牢屯现在可养不起呀。”石风抱了抱拳推掉了。 “也行小老弟,本官可以帮着发出告示,替小老弟宣传宜传,看看谁家或家里亲戚,他们愿意去筹建中的虎牢屯当军户。” 毛贵咧嘴打着哈哈,心里暗忖道:玛的,有青壮年还轮的到你石风,而且还是关外边墩,关内各卫所早就盯上了。 石风当然是看穿毛贵心思,这是他给杨信的最大面子了,否则,嘿嘿…… 石风笑眯眯从毛贵属衙告辞出来,转身到管辎重的总旗官那里签字画押去了。 当这些粮食,耕牛和农具到达沟儿墩时,墩内都沸腾起来了,从来就没见过有这么多的家当,大伙不得不佩服这个新当家人确有本事。 连蒙带骗,软磨硬泡,这是他跟李云龙学来的。 墩内牛棚不够用了,要从新扩建,墩兵们情绪高涨,大伙齐动手连夜搭建,把耕牛安顿好。 这边罗通他们的招募工作进展顺利,才一天功夫,他们从边境流民营地,就甄选出四十几户青壮年。 除了部分汉人,剩余都是有汉人血统的混血儿,大都是高进,莫老七所认识,或有人做有担保的,相对可靠。 这一个整天忙下来,效率挺高的,总算是成功迈开了第一步。 四十多户青壮年流民,有一半以上是拖家带口的,这总数加起来有六十几口人,每人挑着简单行李,一下子涌进沟儿墩,把空地都给占了。 石风看着就知道,自己小小的沟儿墩不够安顿了,挤二天可以,大热天里挤上十天半个月,他们的怨气,相互之间矛盾纠纷就会涌现,产生不利影响,将严重影响后面的招募工作。 他心里已然有了计划,今天先把这些人先安顿下来。 这些流民满脸菜色,忐忑不安又显得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石风,他似乎有些感动了。 “高进,莫老七,让你们几家婆娘,把家里大铁锅都拿出来,煮上几大锅粥,还有蒸上窝窝头,给刚来的军户们充充饥!” “遵命墩长。” 两个负责内务后勤工作的手下,高声应了一声,转身回墩里带着婆娘们煮粥去了。 听到石风的吩咐,新来的流民人群里是一阵骚动,相互交头接耳地唏嘘。 看来这位主人家心肠不错,天神降灵,与他年轻的外貌不吻合,各人心中泛起了希望。 石风让赵斗先按各户先后次序排列坐下,做到整齐有序,别乱哄哄的。 这些人初来乍到的很守规矩,各人按户温顺坐下。 这边排序需要些时辰,恰好算是等待候食,紧凑有序不会乱,显得纪律严明。 一会功夫,高进,莫老七等带着四五个婆娘,吃力地抬着四大锅米粥出来,还有二箩筐混合面的窝窝头,几碗咸菜,鱼干等。 大铁锅内粥面上还在卟卟腾腾的翻滚,冒着热气,一股米粥的清香味早已飘逸出来。 流民们一阵骚动,都是手里端着破土碗吞咽着口水,伸长脖子行注目礼。 那些未成年孩子,想站起来但被家长给强按了下去。 都是饿极了的饥民。 高进和莫老七等人手里拿着长木柄舀子,大声喊道: “大伙不准涌抢,拿好碗按坐次顺序排队,每人二个窝窝头,一碗粥,小孩减半。” 流民们不敢拥挤争抢,按着户口,逐个排队领粥和窝窝头,有的咸菜也不要,就开始吃喝起来。 排在后面的流民,不停的探头探脑,脸上呈显焦急样,未恐到了自己这里什么都没了。 高进和莫老七大声招呼着这些新军户,特别是高进,神情间更是亲热,因为许多人都算是他的熟人,看到他混得不错,大伙总算是信了。 看到新上官石风对自己的重视,高进总希望多卖力点,有朝一日成为这些新军户的指挥官。 每个人都有野心,高进何尚不是? 所以,他一边用勺子为这些新户们舀粥,一边大声呼喊道: “哎…大伙听着,尔等喝着香甜米粥、嚼着软软的窝窝头,可别忘了咱们墩长大人的大恩大德啊。” 众军户们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木呆的嗯嗯哼哼,机械地点头哈腰。 第65章 能武又能文 石风感觉到队伍中还是需要一个吹鼓手。 高进本意是拍马屁,但有时他能恰到好处地传播讯息,鼓动人心。 今后,宣传这是十分重要的一项工作,团队中不光要有埋头苦干的闷人,也需要眉飞色舞的宣传者。 话说这些新军户,望着碗中清香的浓稠米粥,非常感概,很多人都激动地流下眼泪。 过久了糠菜树皮草根的日子,喝上这么好的米粥,啃着软软的窝窝头,深感这幸福是来之不易啊。 石风这些老队员们,也是跟着一起喝粥、啃窝窝头,他们六七个当家人,毫不顾忌地在墩口蹲在地上喝着嚼着。 那些新军户瞧着这位年轻主人,并不像他们以前见到的贵族奴隶主,那样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心里好象是亲近了些,有种归家的感觉。 吃饭喝足之后,每个人的精神气都好多了,石风让赵斗招呼这些新军户集中排好队。 高进这家伙很会来事,他似乎心领神会的大声嚷囔道:“大伙都安静些,墩长大人开始训话,发布训令。” 喔靠,本来想随便说几句,现在变成了训话,发布训令,训话就训话啰。 石风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自己的军便装走到人群前面,扫视全场一遍之后,他朗声道: “各位兄弟姐妹们,莫论以前你是干甚的,或者干过甚,从今个起,就是俺虎牢屯堡的军户,在屯里垦地种植,多恳多得,以后都是一个屯堡的兄弟姐妹,俺石某定当一视同仁,决不会亏待尔等。” “然国有国法,屯有屯规,咱虎牢屯堡立有三大纪律,六顶注意,请大伙牢记别犯错了,否则,军法无情。” 底下鸦雀无声,很多人木呆呆听着,都是半信半疑没进入角色。 石风说完将来正要冷场的时候,底下一个年轻流民,用很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 “墩长大人,小的们来堡内垦地屯田种植,但小的们都没干过,放牧还行。” 石风用鼓励眼光注视那小伙,点了点头说道: “这位军户问得好,今后我等在关外羊桑河两岸开垦荒地,每户按规定区域内自主开垦,自主播种,具体怎样操作,咱有农垦师傅来教授,提供种子给大伙。” “每户开垦田地都归属于自己,世袭的代代相传,屯里发铭牌给每户,莫会有人骚扰,大伙只管安心屯种便是。” 听到石风这话,人群中是一阵骚动,又有一户提问:“不知小的开垦种植之后,将来要交税粮多少,还有耕牛种子,农具等小的们要纳税交银子吗?” 石风微笑着点头表示鼓励,“咱话敝开了说,眼下关外开荒垦地,兴修水渠,耕牛种子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俺石某出的钱两,包括先期的口粮。” “将来等米麦成熟了,第一年,尔等归还先期口粮和种子钱。第二年,每亩屯田税粮二斗,加种子钱;第三年,每亩税粮五斗,加种子钱;此后永不加码。” “耕牛配犁每伍一头,每五户为伍,耕牛共同喂养,铁耙锄头镰刀等每户一套,自己爱措,损坏自行购买,每户房屋由屯堡依据其功劳大小分配,房屋购置款由军户出工计酬中扣除,屯堡修建每户都要出力出工,计工计酬。” 石风这些话都是深思熟虑,出口成章,条例实施细则都很清晰。 听了主人石风的话,新军户们都是面面相觑,但个个心动不已。 这规矩很合理也很优待,你光屁股来这里,啥都是屯堡提供,房屋相当于自己动手建筑,用出工出力换取住宅,合情合理。 第一年只把预支的口粮还回去,终不能白吃白喝主人家的吧。 第二年起才有税粮,一律每亩二斗,按平均每亩二石收成,这量很合适,给大伙一个切实可信的感觉。 第三年每亩五斗,各户完全承受得起,今后不再累加,比民户的税负少出不知多少? 至于种子钱,这更合理,将来农户们自己可以培养种子,还可以卖掉。 训话加提问结果之后,绝大部分人心中都敝亮了,都重新燃起重生之希望。 就如这位年轻的石大人所言,希望能过上安定的日子。 事毕,石风亲自执笔为新军户们登记文册,把墩长堂里那张破旧案几,抬到院落里来写。 石风考古学家,用毛笔书写繁体字不成问题,他挥笔而就。 高进忙不迭在边上磨墨,石风挥毫将这四十几户人都逐一建帖登记,就像后世的户口簿,各户户主,年龄、贯址、家口,等备注清楚。 许久没有摸笔了,开始还有些生疏,但写了几帖就好了,石风都是一气呵成,中途没见其歇会,把四十几户都登记建帖成册。 这往后屯内公务繁多,自己总不能都亲力亲为吧,是需要有文书之类的人了。 可眼下这堆人里面,除了他自己,只有赵斗读过二年私塾识点字,能简单计算点数之外,其余差不多都是睁眼瞎的文盲,顶多只会自个姓名,歪歪扭扭的像永远都站不直的爬虫。 墩里所有人见石风竟能流利书写文册,也是暗暗称奇,想想总旗大人听说是河北沧州人士,也属于寒门子弟,可人家那文笔和说话水平,啧啧啧…那绝对是高。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佩服的神情。 新军户们更是敬佩,传说这年轻主人上马可以杀敌,下马来却可以舞墨,实乃文武双全。 在时下大明,读书识字者总是让人佩服几分,刮目相看。 赵斗安排新军户们都进了屋,暂时挤一下,在这里再怎么挤,比流民营地强出好多倍吧。 塞外流民在盛夏有野外建地窝子的习惯,所谓地窝子就是在地上刨个深坑,找些石头树枝在周边垒个小墙,然后在顶上搭一些茅草便可成房屋了。 北地干旱地表干燥,所以,这种地窝子冬暖夏凉,不需什么原料。 有些流民军户提议在墩外搭建地窝子,因为夏天热屋里太挤受不了。 石风同意,他让一部分流民在沟儿墩外搭建地窝子,由赵斗负责统一安排,要排序列号,注意别乱撒乱排,注意环境卫生。 到了晚上,排列有序的地窝子己经具备雏形,加上火把和孩子们的玩闹声,沟儿墩少有的勃勃生机。 一夜,平安无事。 第66章 操守官衙门 翌日清早,石风按惯例早起早锻炼,负责训练的兵甲长罗通正在集合军士,每天必须到墩外草地上早训,增加体质,以后空闲时间里还要练习刀枪,阵法等。 吃过早食,石风骑上大黑马上葛峪城堡去了,他主要是面见操守官杨大人。 原来,石风仔细考察了关外地形地貌,想把虎牢屯堡建在原虎牢台位置,也就是在虎牢台现有规模上扩建,改建。 这样既节约了建造成本,同时,现在招募军户,可充分利用虎牢台现有的房屋和装备。 石风骑马来到操守官衙门,主簿告之说杨大人下去其它几个百户屯堡巡视去了,要午后才能回来。 这个主簿相当于后世的政府办公室主任,六品衔,权力不小,外面来访者想见操守官大人,那必须经他禀报或安排召见时日。 操守官大人的每日公务行程,主簿都知晓,并会提前做出安排。 所以,有些人特别是商人,为了能及时见到主官,便使些银子给主簿。 否则,就让你老吃闭门羹,天天侯着。 主簿手下有一帮子刀笔吏,目事,军驿信差等等,都听他调遣。 石风来访,主簿倒是很客气接待,也用不着使银子,因为主簿知道,杨大人对这位年轻军官当刮目相看,而且又是其女儿杨秀娘的救命恩人。 就算石风塞给他银子,他断然不敢拿,除非那天脑袋瓜子被驴踢了。 杨信不在衙门,要下午晚点才能回来。 石风思索着自己往哪儿去消磨这大半天时间呢? 紧张惯了的石风,觉得每分钟都宝贵,不能轻易就让它白白浪费了。 哎…义兄纪春生不就在这衙门为官嘛,到他那儿去坐坐聊聊,也有一个月没见到面了。 大明衙门里的职员,可为官、吏、役三种,跟后世对应的话,这里的吏是指无品级的小吏,相当于后世的科员。 役就更好理解了,通俗的讲就是个打杂的,什么门卫、车夫、厨子、信差等勤杂人员。 而官,指有列入九品十八级以内的,才能称之为官员,在后世称之为‘某长’的。 操守官办公室,在这称之为衙堂,在衙门建筑群的正中,往两边排开的,是各个属衙,一般分所、曹、室、间,大的衙门分为司。 这里无疑是葛峪城中最为威严的地方,也同样最热闹的所在。 实际上,操守官衙门兼具了很多职能,几乎总览葛峪城堡军政两事,也就是说,这里其实就是节度使衙门的缩小版本。 一进衙门大门,各属衙并列排开,每户门口都挂有铭牌,方便找人,也便于上官来查岗。 纪春生属于衙门计财室,七品知事,他的计财室里有七个人,除了知事,有一个副知事,下面五个小吏。 古代衙门可没后世的政府办公场所那样阔气,高楼大厦大班桌椅云云。 他们七个人就在一个大通间里办差,外间五个小吏,里间是二位知事,中间就用屏风隔挡一下。 当石风进去时,纪春生显得很吃惊,“哎哟贤弟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不是整天忙于建堡吗?” “就是为建堡之事来找操守官大人,可他不在衙堂,主簿大人说下屯堡巡视去了,很晚才能回来,小弟想到大哥在此,故过来一叙。”石风拱手答道。 “那好呀…跟愚兄回家去叙,恰好今天室里事不太多,走走…” 纪春生二话不说,简单收拾一下案几上二个文册,跟那副知事打了声招呼,就拉着石风出了衙门。 “哎大哥,你离开衙门不会受罚?”石风想到后世公务员管理制度,考勤请假,尤其是上班时间离岗,那可不行。 “莫得事,打个招呼即可,主要是每日早堂莫迟到,后面都是自行安排。” 一路上兄弟俩骑着马没有奔跑,边走边聊。 原来,大明卫所衙门就有一个例行早堂,跟后世早上开办公例会是一个道理。 每日早上,操守官在衙堂召见各属衙主管,有事说事,有议题就讨论,完了就退堂。 许多偷奸耍滑的官员,一退堂就溜之大吉,当然,赶上上官下来查岗,或恰好找他有事,算他倒霉。 古代法定假日称之为休沐,就是让你理发洗澡的意思,但明朝官员的作息制度很不人道,除了翰林院大学士,其他官员每月初一和十五各休一天。 也就是要连续工作十五天才休息一天。 喔靠,这比起后世的干五天休息二天,这简直就是苦逼的日子。 据说是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规矩。 都说朱元璋是个虐待狂,变态鬼,他变着法儿折腾下来官员,残酷无情,薄情寡义,而且给官员的俸禄又低,就是见不得手下人安逸。 还有,大明朝官衙里没有病假一说,如若病得不能上衙门当差了,那就干脆回家歇息去吧。 所以,大明官员们都是相互包庇,养成了有事相互招呼一声,就悄悄回家。 尤其是明末期间,朝制管理混乱,年俸又低,没辞官已算不错了。 到了纪府,石风先行拜见了纪父纪母还有纪嫂,然后跟纪春生在小客厅里喝茶闲聊。 “贤弟,你刚才说到想在虎牢台建屯堡,这倒是个好主意,那块地势平坦,施展很开,建个围长二三里的堡垒应该没难事。”纪春生说道。 “好是好,就是虎牢台不属于俺管辖,这次斗胆跟杨大人禀奏,想把那块划给俺,就怕有难度。”石风喝了口茶嘟囔着。 纪春生听罢笑眯眯说道: “都说贤弟运气好,果真如此,这虎牢台台长王虎,因为这次阿鲁科尔沁族人入境抢劫,他的巡逻点被攻陷,军士被杀,被兵部下文给撤职查办,现在台长是小旗官谭历金代理。” “谭历金那里是主管墩台的料,粗鲁莽撞,闹得台里人心惶惶,现衙门里杨大人等都在物识派谁去呢,凭贤弟在操守官大人那儿的人脉关系,愚兄看这事有戏。” 谭历金这厮,就是跟他在羊桑河畔打过一架的那个匹夫,石风会心一笑,“多谢大哥提醒,看来俺来的还正是时候啰。” “当然,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哈哈…”纪春生开怀一笑,为兄弟的光明前程感到高兴。 第67章 兼并虎牢台 这时,有二个佃户进来跟纪春生禀报一些田间的事,石风忽然想到了要请几位种田高手到屯里指导当师傅的事。 待佃户离开,石风开口道: “大哥,俺想在关内请几位种田高手去虎牢屯指导个一年半载的,工钱咱支付现银,每月五-十两银子,看其水平和能耐,屯堡管吃管住。” “这条件开得够高的,行…这事包在大哥身上,俺跟家里佃户老刘吱一声,他们手上亲戚应该有这样的人。” “那就先谢过大哥了。” “一家人不说二家话,谢甚谢,还是说说你那里还有甚困难?”纪春生笑言道。 “如今人口招募了有近百人,加上原有的军士,每月粮食就得二十五六石,上次在屯田官毛贵那儿才拿了区区五石米,塞牙缝还不够,粮食这下俺着急。”石风摊苦道: “沟儿墩原先大哥在时开荒的一百余亩,近期正在抢收,估计有二百石小麦,制成面粉也就一百多石,但夏种植物到秋收还差三个多月,倘若虎牢屯开工营建,俺计划在冬季到来前,把城墙先建起来,但石料,夯土,木料等需要长途搬运,每日需工约四五百人,那粮食缺口就很大了。” “道理是这样的呀。”纪春生捧着茶碗想了想说道: “听说操守官衙门农垦曹,新到一批云南过来的蕃薯种子,北地各卫所正在推广,据说这玩意儿产量高,每亩可产十二三石,旱地都可种,你明日可到农垦曹那里要些种子去种植。” 对呀,有蕃薯这玩意儿怎么就忘了呢? 史书记载,它是在万历年间从菲律宾引进来,是由蕃薯之父、福建人陈振龙先生偷偷弄进来。 这么多年了,明朝就没用心竭力去推广,这朝廷心思都花在内讧上去了。 “大哥真是及时雨啊,这个东西俺也听说过,容易种植,还正适应咱们北地边戍地区,粟米,稻米和蕃薯合起来可解决不少了。”经这么一说,石风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咱们这边的官田种植,后面田地分得好,有一半是水田种的早稻,一半是小麦,刚才佃户头领老刘禀报,说不出五日可全部收割下来,愚兄算了下,三百一十亩地,早稻加小麦合计粮食收成应该有八百石,贤弟都可拿去应急。”纪春生说道。 “全部拿走,这可不行。”石风想了想摇了摇手道: “这里包含税粮,佃户的收成,还有大哥家里的,不行,俺不能全部拿走。” “哎哟,贤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税粮待年底才可交齐不迟,这事愚兄在管税粮就没事,佃农收成先欠着,待秋收或冬麦时一起算,至于家里还有不少存粮呢,上次翻房屋差钱还卖了不少。” 纪春生说着把翻房屋差钱这事泄漏了出来,怕石风在意尴尬,连忙说道:“你知道现在大米是甚价?” “甚价?” “大米每石2两银子,粟米每石1.4两银子。” “甚?涨上天了呀。” 石风也是惊叹,从史书中了解,明成祖朱棣的永乐年间,南京是一两银子可买二石半江南大米,北方粟米估计一两银子可买四石,现在通涨了五倍以上。 自己手上那八百两白银,买大米只能买四百石,粟米也就六百石,仅五六百号人三个月消耗,那其它的依靠什么来买? 看来,银子是特么的越来越不值钱了,而粮食实物才是为最重要的。 瞧瞧,这关内外自家田地间,光春夏收成就是近一千石,换成白银怎么的也有一千五六百两白银啊。 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些充分说明在乱世中,粮食比金银财宝重要得多。 所以,无论如何要垦荒种田,要筑起堡垒,加强武装来保护这些垦荒者,保卫他们的劳动成果。 “那行吧,俺听大哥安排。” “这就对啰,走…反正吃饭还早,愚兄带你去咱田间逛逛,瞧一瞧夏收夏种的热闹场面。” “嗯…” 一会儿,石风和纪春生骑上马奔向自己那三百多亩官田去了,体会一下当地主的优越感。 …… 几天之后,葛峪城堡操守官衙门的一纸公文,由驿骑送达下发。 各百户所,墩台: 虎牢台台长王贵玩忽职守,被兵部撤职查办。 原总旗官、沟儿墩墩长石风,忠勇双全,为国为民垦地筑城精神可嘉。 经本衙堂慎重考量,决定裁撤虎牢台建制,营建虎牢屯。 任命石风为新建虎牢屯屯长,辖沟儿墩防务。 特此颁布 万全都司张家口卫葛峪城堡衙门 操守官杨信 这就是说,石风兼并虎牢台的计划实现了,他也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屯长。 虎牢台小旗官谭历金虽然并不服心,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率虎牢台二十二名军士,向石风跪拜臣服。 “参见总旗大人。” “参见屯长大人。” “……” “哎哟谭兄请起,众兄弟们请起。”石风向前二步,客气地双手搀扶起谭历金。 “兄弟们,本屯长在此发誓,无论是沟儿墩还是虎牢台的老兄弟,都将一视同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后,咱们要在这里营建一座坚城,一个不可攻破的堡垒,让大家安居乐业,屯田养家。” 石风马上发表简单的就职演说。 “我等以屯长大人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谭历金和其手下都异口同声道。 这个时候有谁不好好表态,后面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队伍四周由罗通赵斗王胜等人的眼睛都盯着呢。 “哎哟谭兄,咱们几兄弟喝酒去,走走…” 赵斗挺会来事的,接管仪式一结束,赵斗罗通等就拖上谭历金和几个伍长一起进屋喝酒去了。 虎牢台里原先就有三十套木板房,还有很不错的地道地窖,武器装备和农具等一应俱全,耕牛三头战马五匹,猪羊不少。 此后几天里,石风一边继续招集人口,一边准备各种物资工具,准备建堡。 垦田和兴修水渠,推广蕃薯种植等,他通过纪春生佃户的头,请来了一个刘老汉和他的一个儿子,统一来担当虎牢屯的农耕技师。 第68章 筑城堡 刘老汉饷银每月十两,他儿子五两,还包吃包住,刘老汉这个条件,完全比得上明朝七品官的月俸,父子俩当然心里美滋滋的。 一个耕种几十年的老农户,突然间当起师父来了,白吃白喝还有银子拿,受人尊敬,这…这是什么世道啊。 石风对大伙说,这里对手艺人的尊重。 他当然不好开口就说:这是尊重人才,尊重技术,尊重知识,怕这些人听天书。 人员招募方面又有了好消息,卫所在葛峪城堡与张家口城,以及宣府城等地的告示宣传起到了作用。 在十数天内,陆续有一些关内破产农户,陕西山西河南等逃荒或逃避战乱的饥民,陆续到虎牢屯来,约有二百多人,他们都要求加入军户。 还有王胜王仲,韩三兵,赵斗等人的家人亲戚族人也是几十人口到达。 高进,莫老七他们又吸收了几十个流民进来。 这样,到虎牢屯登记入籍的军户,新入职的就有二百六十几,加上原先虎牢台和沟儿墩的人,加起来近三百七十来个军户。 加上许多军户都带上的家眷,整个屯有六百多口人。 六百多口人,就是六百多张嘴啊。 “大哥,咱们是否该停一停啊,这每天要多少窝窝头和粟米啊,应该是每天约六石多粮食,每月至少二百石,如果再增加饥民进来,可不得了。” 赵斗他们给吓傻了,忙不迭跟石风建言。 “是啊大…大哥,该收了呀,这些都是咱弟兄们的口粮,这样下去,咱们这点家底非吃…吃穷了不可。”黑旋风罗通,紧张的说话都太不利索了。 赵斗他们想的倒不是没道理,这次夏收他把粮食全弄到虎牢屯这里,秋收需要归返佃户们收成,还要上交税粮等,这就是说到冬天,他们的家底全在这里了。 俗话说:家中有粮、心里不慌,可这样坐吃山空,谁受得了。 “众位兄弟莫要慌,咱夏种了一百余亩蕃薯,到秋收时丰收的话,咱们今年粮荒不会发生,还有现在军户们都在开荒耕种,到了秋收时,相当部分军户就可以自给自足了,可为兄着急的反倒是城堡,咱要建立起坚固城墙,需要在冬季到来之前完成一半以上。” “若没有坚固城堡,俺就怕阿鲁鞑子,后金建奴来抢粮食,到了明年,俺还担心后金军队的大规模攻击呢。” 石风担忧是有历史依据的,崇祯七年,后金军第二次翻越过长城,入侵大明,掠夺大明内地大量的粮食,牛羊和人口。 “那…大哥真的对在冬季建起城墙有信心,可只只有四个多月辰光呵。” 赵斗他们无不表示出担心,都觉得越来越看不懂大哥了,垒城墙需要大量石条,而且是四方整齐的石条,这才能垒得上去,这那里去找石条? 路途遥远的运输… 唉…想想都后怕… 关于这些,刘斗、罗通和王胜王仲们都私下议论过的,认为在虎牢台建起方圆三四里周长的城堡,少说要二三年,现在半年如何完成一半? “诸位兄弟莫要慌急,为兄心里有数,尔等只要按本屯长的指令去执行,做好监工,就定能成功。”石风笑呵呵安慰道,很放松的样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到大哥兼主官如此镇定,赵斗、罗通和王胜等也无话可说,只能纷纷表示会全力以赴。 原虎牢台的台长厅,经过数天的扩建改造,成为了新屯长衙门,所有职能部门都在此办公。 第二天,石风在衙门公堂召集所有主要成员开会,宣布成立虎牢屯各衙属,干任何事,首先要建立起组织架构,纲举目张。 石风按现代管理理念,加以古代属称,把衙属命名为署。 一,行政管理署:协助屯长管理军户户籍,财务及财产统计、分配等,署长:赵斗,副署长王仲。 署员,是三名专职书吏(从操守衙门要来的)。 二,保卫署:负责虎牢屯所辖区域的治安,巡逻防卫等专项军务。 专职军士暂额定五十人,战马二十匹。 (有十匹战马,是他悄悄从杨秀娘游骑哨队里搞来的) 署长:罗通,副署长谭历金。 人员分成二队,第一队队长罗通兼,第二队队长谭历金 兼任。 三,农垦署:负责整个荒地开垦,播种和水利工程。 署长:韩三兵,署科长高进,指导顾问:刘老汉和他的 二个儿子。 成员:各军户家庭成员。 四,筑建署:负责整个城墙,城堡房屋建设。 总设计师:石风兼 署长:王胜,副署长莫老七,吊眼。 成员:石匠,木匠,泥匠和众杂工。 五,后勤服务科:负责烧饭做菜烧水,洗衣,卫生等杂活。 署长:秦乙山,副署长王氏、陶氏。 成员:所有军户女眷。 石风实际上把原沟儿墩的人都任用了,这没办法,眼下 这个世道,只能信任身边人。 除此之外,石风开始使用那八百五拾两银子了,他安排人手到张家口城购买了三十头牛,二十头骡马,一批农具,各种板车,还有麻绳等。 这下,花去了他一百多两银子。 为了筑建城墙和房屋地基,他从关内及葛峪堡雇佣了三十名专门筑城墙的石匠,包吃住,每人每月三两银子,两个匠头每月五两。 这是笔不小开支,但必须的,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嘛。 关于木材,经跟城堡衙门协商,以低廉价购买小阴山伐木场的木料。 至于筑城所需的石料,石风决定自行开发,他早就考察过小阴山山脉傍支,有不少石山,他决定用火药雷管炸。 从石山开出来的石料,除了整块可凿成型的规整石料,实际是许多不规则的小块状,石匠们称之为碎石。 石风就是要充分利用这些碎石筑城,他让军户家眷们用竹子、木棍和麻绳,编制成统一规格的长方形蓝子,装入碎石,石头缝隙用夯土填实即成了石条。 用这些碎石蓝子和石条混合使用,筑成石墙,这下省工省料又省时,怪不得他说胸有成竹。 这一个创造性的举措,让在场的石匠,木匠和管理人员都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一个武夫竟然还懂石匠筑城,能做吊车,现在设计石蓝。 从此,石风在虎牢屯里那就是神,无所不知。 一时间里,石山,伐木场到虎牢屯之间的二十余里路上,拖木拉石的骡马车,牛车是络绎不绝,开石场,和筑城工地上是热闹非凡。 第69章 热火朝天的工地 石风设计的简易吊车,充分利用杠杆原理,把地上的大石条和碎石蓝子不断起吊上墙,碎石蓝子和规则石条整合在一起。 大石条放置城墙下层夯实基础,碎石蓝子放在上层很牢实。 建筑涂料非常关键,制作水泥这里条件根本不允许,但锻烧生石灰还是勉强可以的。 周围有许多小山丘,扒开表层土,下面都是石灰石(碳酸钙)。 开采出来的石灰石,石风让军户们搭建土炉窑煅烧,很容易得到生石灰(碳化钙) 生石灰加水搅拌后生成熟石灰浆,作为砌墙涂料,加在碎石蓝里子非常牢固。 熟石灰浆还是城堡里住宅,楼堂馆所的砌墙涂料,比起以前的夯土、粘土要强出若干倍。 整个过程是就地取材,工艺流程并不复杂。 那些工匠们以为真遇见了神,一个带兵打仗的屯长,居然还懂这些? 整个虎牢屯城墙的规划,都是石风一个人完成,什么规划图,立体效果图,平面图,局部剖面图等等,这些都难不倒他。 作为一名学考古的学者,他专门学过机械制图,这些图的制作过程,城池防御等,他还参考了戚继光的纪效新书那书上对城墙有专门描述。 整个虎牢屯堡城墙,平均高度三丈三,也就是十米高;宽厚二丈二尺、约为六点六米。 墙体外层用石条和石蓝加石灰石,内层用夯土和石蓝子混合砌成。 每隔三十丈便有延伸出城外的凸墙,那是用来射杀攀爬城墙的敌人。 城墙上每间隔三丈设置炮蹲,每间隔一丈设置箭跺和火铳位。 整个城池呈长方形,正面和后面一百三十丈约四百米宽,两侧为一百八十丈约五百四十米。 城池总周长约为六百二十丈,约一千九百米,同等于四里长,比原先周长足足增长一里。 城堡总面积约二十一万平方米。 这在大明北疆,属是一个中等以上的城堡,跟葛峪城差不多大小,比有些千户所城堡还大。 这里,可容纳正常人口一万,战时可容纳五六万兵马,加上五万百姓。 石风命令要挖掘纵横交叉的地道,以及大型地窖,粮食和其他战略物资可贮藏地下,避免战时遭遇炮击或火攻。 护城战壕清一色是深一丈,宽三丈。 挖战壕和地道,地窑等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可充分发动军户家属来做,无论男女,拿着锄头、挑着簸箕、箩筐,奋力挖土挑土。 这些挖出来的土可用在城墙中间作为夯土,城墙里建筑的稻草灰泥墙,外层涂上石灰浆。 这个工程声势浩大,工程量也很大,石风要求是在冬季到来之前,先垒成一半高度,但正面的四百米城墙必须年底以前完成。 什么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有了丈半高的城墙,防御百余人的小规模攻城,没有什么问题了。 余后的城墙和地道地窑和房屋建筑做不完,都可以放置到明年开春之后进行。 城墙开工二个月之后,到了九月下旬,奉石风之命,莫老七和吊眼去关内和葛峪堡城里招募四十几个泥水匠和木匠前来商谈建堡。 工钱方面,跟石匠比差点,包吃包住每月给银二两。 这些工匠听了都是喜形于色,毕竟兵荒马乱的,无论是官家还是民间,建房修楼的不算多数,这活不好找。 现在,这个新城建筑工程量,大约至少可以干上一年,这一年饭食不但有着落,还有银子拿。 这些人都是专业匠户,建设规划过许多楼堂馆所,建屯堡是轻车熟路的事。 在周边转了几天之后,再根据石风给出的总体规划图,他们很快报给石风一套具体的规划施工图,包括街道划分、庙宇及各处宅院的位置。 大明军堡的内部主体,主要包括戍守营房、主将辕门、大小军教场,粮仓草料场,武备库、战马场等。 石风要求把粮仓和武备库放入地窖,武备库位置建一个军械所,再建一个战地医疗所。 他的理由非常充分,城池地面上的房屋,大都是石条做基础,墙体是夯土和木板混成,屋顶是木架和稻草混合。 这种建筑构造,战时敌人一旦火攻,很容易起火,大家忙于上墙抵御敌军攀登城墙,还没功夫和人员去灭火呢。 所以,地道和地下贮藏变得十分重要,不但能贮物,必要时还可以藏人。 石风决定之后,那些匠户们就忙活起来。 城堡的常规规划中,庙宇,戏台那指定少不了,这是当地风俗,石风不可能废止但限制规模,他认为这种有即可,让军户们有个精神寄托的地方即可,不需要高大上。 在城东修建彰表军功的庙祠,如显忠祠、褒忠祠等石风表示支持。 石风从历史记载中知晓,后金主皇太极在崇祯七年的六月初,利用夏收之后的夏种时节,发动了第二次大规模入侵大明北疆的战争。 以明史记录,皇太极是在大同防地用兵,攻陷大同镇辖内长城的得胜城堡,然后进入大明境内的。 在关内扩展抢劫,波及到宣府辖地的不少城池。 所以,石风要求在明年夏收前,全面完成虎牢屯堡建设,尤其是城墙防御工事,必须抢先完成夏收,把粮食和人员转移进入城堡之中。 目前,他没有能力限制后金大军攻击大明边境,但他有能力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做到后金军没有办法攻陷虎牢城堡,保护好自己辖下的军户和粮食。 石风的整个建堡计划,逐渐得到了他的弟兄们,广大军户们的理解的拥护,因为这关系到每户每人的切身利益,所以,大家的建设积极性空前高涨。 每天起早贪黑,最苦最累都没有多少怨言,现场少有偷工消极怠工现象,偷盗行为也并不多。 军户及家属无论男女,都是拿着锄头,挑着簸箕、箩筐,奋力挖土挑土,赶牛车和骡马车拉石料,拖木料。 这个虎牢屯堡,是靠数十万吨石料、夯土、木材垒成,工程量确实浩大。 当然,石风要求保卫署每天加强巡逻值勤,二十匹战马的骑兵队,每日在施工沿线奔跑巡逻,极大提高了保卫效率,附近的山贼马匪也不敢前来骚扰。 这极大地保障了施工的正常运行。 第70章 人才培养与挖掘 石风十分注重现有人才的挖掘和培养。 这这大堆人里面,真正有点文化的就数赵斗,其余的都是睁眼瞎,打打杀杀、做些安排好的粗活还行,要说记帐,核算,点数等管理方面的事,还真特么的不行。 偌大的屯堡里,都是不认字,不会数数的人,这可要命啊。 培养管理人才,必须得先认字有文化,这在萝卜里面挑花挺累人的,只能往葛峪堡要点文吏来才行。 所以,前不久他又去了一趟葛峪城堡衙门,要了三位小吏来充实赵斗的行政管理署。 “学生钟启荣,见过总旗大人。” 见石风龙行虎步的走进行政管理署,一个留守小吏放下手中的活,很恭敬地站在他面前。 站在石风面前的,是个穿着绿短衫盘领吏服的中年人,年约三十七八岁,高瘦个胡须稀疏,青黄菜色,神情中有些沧桑之感。 他向石风施了礼,静静站在那里,还自称学生,这让年纪比他小上十数岁的石风,都不好意思应允。 这次石风共向衙门要了三人,一个司吏,两个攒典,而钟启荣就是其中那个司吏。 大明在卫所的吏员分为攒典、司吏、典吏、令吏四等,司吏就是吏之倒数第二等级,离官道还差得远。 在大明,吏员升迁非常困难,因为他们天天侍在衙属里干杂活,哪有建功或立功的机会? 而他们杂七杂八的工作,又是默默无闻,毫不起眼,上官们很少有正眼瞧过他们。 吏员每三年考核一次,做攒典满三年才可以升为司吏,再三年是典吏,又是三年才是令吏。 就算是到了令吏这档,还仍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怜巴巴的年俸才六十石米。 从明太祖朱元璋开始,大明官吏升迁之难,可见一斑。 所以,许多人尤其是寒门子弟,都喜欢到边境当兵,碰上运气好不死,那回去就算立功,马上升为官职。 大明卫所各堡的吏员,他们的俸米是由各城堡支给,每月才几斗米,勉强养活自个,可家人呢? 大明官场吏员人多,变得人浮于事,而各城堡连守戍之粮都要克扣,还在乎这些可有可无的吏员? 所以,钟启荣和他的家人,长期处在饱一顿饥一顿,苦日子没个尽头。 他对石风此人略有耳闻,也听纪春生谈起过,对这位年轻的总旗官,敢在关外建堡之胆气很是敬佩。 所以,听说石风需要三个文笔吏员,他毫不犹豫地上前报名,然后带全家老小迁移至关外。 至少,石风承诺他全家人都能吃饱饭。 石风在钟启荣施礼之后,抬眸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瞧他虽是落魂卑微,倒隐隐有点怀才不遇之感,三十七八岁却功名无缘。 听赵斗说,此人能写会算,并有一定的组织能力。 “石某这个虎牢屯,今后能得到先生之助,实为幸事,以后你每月的俸米,我会加倍给予,你的家人可参加屯田,屯田归己,若在营建中出力,本屯长都会支付酬劳。” “多谢总旗大人,学生一定竭尽全力为您效劳,肝脑涂地,若能用得上学生之处,请尽管吩咐。” 钟启荣激动万分,热泪盈眶地双膝下跪。 “先生请起,今后你就别自称学生了,就以属下或职下自称便是,你要带好另二位吏员,积极协助好赵署长工作,尤其是屯田核算和每户预支的口粮,库存军粮等等,不许出错。” “请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尽力。”钟启荣始终低头承诺。 走出门之后,石风特意去吩咐高进婆娘王氏,在墩内为钟启荣一家找间好房,再为他准备一套桌椅和牛油灯,以便他晚上加班。 石风虽然年仅二十岁,但他的脑袋瓜子接近四十,他要思考的问题肯定细而周全,要未雨绸缪。 眼下建堡开荒等都是重活,除了早食是稀粥,面饼或窝窝头,正午和晚餐都是馒头,粟米饭,面饼等等,还配上新鲜蔬菜,隔三差五的要上些荤菜,不是鸡丁就是红烧猪肉,黄焖羊肉,还有鱼和鱼干,鸡蛋。 繁重的体力劳动下,营养跟不上便容易呕血。 这些猪、羊除了墩里喂养的,石风还跟边境缓冲地带上的流民营地里购买,或用粟米去交换。 这些流民放牧是把好手,他们主要的吃食就是牛羊,石风他们提供的粟米很受欢迎。 其实石风在想,倘若将来在边境上搞个易货市场也是相当不错的。 蒙古人放牧是他们的强项,咱们就没必要去跟他们争夺什么草场,而农垦是咱们强项。 彼此收成可以交换,互利互惠,这样还减少些矛盾和边境磨擦。 他在设想,将来如果有一天,他石风有了这个实力,他就让这个边境的缓冲地带,都成为蒙汉人和谐相处的乐园。 话又回到筑堡事务上来。 打水井,这是建堡的第一要务,毕竟人畜都离不开水。 在宣府镇一带,一个屯堡至少需要二三口井,以石风对虎牢屯的规划,要求前后打出六口井来。 三口井民用,二口井军用,留一口井作战备之用,平时不开放,战时应急。 这主要是预防敌谍往井里投毒。 今天,虎牢屯新打成的第一口井,正式对外开放了,加之虎牢台原有的一口旧井,终于有二口井同时供水,解决了近七百人的饮用水和工地用水。 虎牢屯这一带河流多,地下水资源算是丰富的,所以打井一般到十余丈就可出水,最深也就是二十丈的水井,且水质大多清洌甘甜。 这口新井深约二十丈,井壁很宽敞,并用青石修砌,井底铺上碎石和沙子,做工很考究。 新井采用大木桶摇柄装置,出水量大而清澈。 当第一桶水被绞索拉上来时,周边军户们是欢声雷动,品尝一下,井水清洌甘甜,远远胜于其他堡。 军户们欢声笑语,特别是从陕西山西河南来的灾民军户,看到这么好的水井,都感动的热泪盈眶。 在他们那些黄土高坡,水是最宝贵的,打口井得三四十丈,甚至于五十丈以上才有水,而且出来的都是黄泥浑水,要沉甸一夜之后才能饮用。 第71章 以身作则 在黄土地上费上九牛二虎之力,百姓饿着肚子凑钱打出一口深井来,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用,有时就为一点井水,双方打得头破血流。 如今到这里虎牢屯来,算是幸福幸运的了。 这口十分讲究的水井修建好之后,附近曹家屯百户所和其它墩台的军户,闻讯后纷纷前来观看,参观后无不啧啧称羡。 所有人都感觉这位总旗大人,是个为民着想,干大事干实事的人。 石风的名声,就在关外各墩台屯中广为传赞,尤其是他自陶腰包建屯堡的壮举。 其实,中国的北疆,河北山西内蒙,包括东北,地下矿产资源十分丰富,地上黑山黑土加白水,无论农垦还是放牧,都算是好地方。 石风很清楚这些,主要就是要消灭长期的战争袭扰,搞成大一统,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虎牢屯堡所需的木料量实在太大,石风跟伐木场商量过,干脆就在那里搞一个小加工场,派几个木匠过去,也请伐木工搭把手,把横梁,木柱,木板等加工整齐,才用骡马牛车的拉到现场使用,既省力又省时。 现在小阴山伐木场的管队官是罗二虎,他对当初石风能单枪匹马营救他们,那是非常敬佩和感激。 加之石风又在逃跑途中,舍命救了杨秀娘的命,这才让杨信大人免了他的罪,事后还擢升他为管队官、七品总旗,罗二虎十分感激。 所以,对于石风的这个请求,罗二虎是满口答应,他把场里一批搁置多年的干燥木料,半送半卖给了石风。 不仅如此,他还亲自领着场内的几十名卫兵,让他们肩扛着木料,忽哧忽哧拖出来加工好了,才让骡马牛车运走。 这些卫兵平时都是杠枪提刀的警戒或巡逻,那里干过这些粗活累活,个个累得要死但不敢有半句怨言,因为队官也亲自在干。 罗二虎是个粗豪军汉,三十五六岁满腮的虬髯,他很讲究江湖义气,虽然年岁比石风大出许多,但他很愿意跟石风称兄道弟的成为好兄弟。 他看着六七百人热火朝天的场景,感概万分,拍着石风肩头说道: “石兄弟真有气魄,是干大事的料,老哥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关外敢独立建城堡,而且还是如此坚固和规模,恐怕全北疆只有你石风敢做啊。” 石风也只能苦笑了笑,又不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在长城脚下的关外独立建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总不能鞑子来了躲无躲处,然后去送死吧。 所以,目前也只能自掏腰包来建堡,明为朝廷安危为上官解忧,实际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 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实在是难以启齿,只有石风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罗二虎象征性收取了石风的木料钱之后,连声说这是衙门的意思,要以他想法,这应该都有卫所出钱才是。 石风还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连声对罗二虎的无偿支援表示感谢。 除了城墙,壕沟和水井之外,经过三个月近七百人男女的每日努力,堡内一排排营房和衙门办公场所都已建成。 行政管理署根据每位军户的职位、特长和贡献,以及家庭成员等综合因素考量,开始分房。 众军户们兴高采烈地相继从地窝子搬出,住入营房宅院之内,幸福指数满满。 石风所在的衙门才搬入宽敞明亮的公所里,有了权威和仪式感。 在衙门边上,又修建了若干处宅院,石风把它们作为招待所,接待来访上官,还有一些紧要人才可临时居住。 到了十月下旬和十一月上旬,整个虎牢屯进入秋收农忙时期,这次除了沟儿墩原先的百余亩田地,最先入户的几十家军户开耕了二百多亩田地种上了庄稼。 这次一半是夏麦,一半是蕃薯,结果都丰收,蕃薯更是每亩达到十二三石,约二千斤。 这可不得了,小试牛刀成绩喜人,这让所有军户们都看到了希望。 石风和广大军户的心情是一样的,除了修建城堡,主要精力放在开垦荒地上。 争取要在明年开春前垦出一千五百亩田地来,在这次夏种时能达到种植六七百亩,并且再兴建出一定比例的水利设施,以使堡内军户明年开春就可以全面耕种。 从虎牢屯的南面到羊桑河一片地段,如能修建一条灌水的水渠,便能使这一片数百亩荒地变成良田。 石风招集这片受益的军户,每户派出一员共同修建水渠,而水车等大型复杂工具,则由屯衙门请工匠制作。 离羊桑河实在远的区域,石风考虑用打井的思路,打出几口灌溉井来解决灌溉。 他的要求是,在腊月冰封之前,在垦荒种植区域内,除了先建一条灌溉渠,还必须打出五口灌溉井。 到明年开春之前,每户必须落实几十亩的田地。 石风给所有军户,下达你命令是坚决的,任务是艰巨的,若完不成任务要受罚,消极怠工者一律开除出屯堡。 这段时间里,农耕顾问刘老汉的工作也算是卖力的,刚来初期,石风发现他对军户开荒要求不严,马上进行了训斥,并扣罚他和儿子一个月的饷银。 刘老汉见到白花花十五两银子说没就没了,心疼得不要不要,脸都急得刷白。 他这才发现,这件总旗大人并不是好糊弄的人,父子俩每月十五两白银可不是轻松得到的。 这段时间里,刘老汉和他儿子领着军户对所有土地进行详细的调查,哪里荒地多,哪里土地肥,都有仔细记录与分配,避免争斗吵闹。 对于开荒,石风本人都是带头下地劳作,一连数日,众人见年轻的主人都是天亮而出,天黑而回,每天跟大伙努力干活,吃喝在一起,没有任何特殊。 见总旗大人每天都是挥汗如雨,一丝不苟干活的样子,众军户即意外又感动,因为他们从没有发现过大明朝官员跟普通农户一起劳作,而且还是开荒这种累活。 前有上官率先干活,自然没有军户敢在后面偷懒,其他衙门里的官吏们争向效仿,不甘落后。 第72章 开展劳动竞赛 石风从葛峪城堡要来的三个小吏:钟启荣,莫尚云,伍可帆,这几天几乎都跟在他身边干,无论是建渠还是开荒,都是很卖力气,拿笔的手很容易磨破了皮,但他们都没敢停下歇息。 他们以前是文弱书生,干这种活确实是有点吃力,但精神可嘉。 “本屯长近期开出来的荒地,全部归给他们三人,平均分配作为他们家的屯田。”石风对着行政署长赵斗道。 “谢总旗大人。” “……” 那三个吏员感激得痛哭流涕,这总旗大人还给他们这些小吏打工,这不是天下奇闻是什么? 就连赵斗等人也是听得目瞪口呆,但不好当面质疑。 石风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一种小小的激励,懂得不拘一格的恩威并施。 现在耕牛全部归入到开荒项目中来了,拖拉木料和石料这活,都由二十几头骡子来慢慢完成。 全屯共有耕牛增加至六十几头,做到每五户军户都有一头耕牛,石风让他们以伍为单位,集体开荒集中分配土地,提高劳动效率。 刚才给钟启荣他们仨的嘉奖一事,这事纯属灵机一动的脑筋急转弯,不过提醒了他一件事,那就是搞劳动竞赛。 他让韩三兵的农垦署组织农户,以伍为单位开展劳动竞赛,到年底为止,谁开垦的合格荒地多,谁就受表彰受奖。 农垦署韩三兵出布告,设立头等奖一伍,二等奖三伍,三等十伍,以调动大家积极性。 布告一出,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军户们呼噜噜扒完早饭,争先恐后的出堡而去,各人扛着镐头,或是锄头,女人们则挑着簸箕,背着箩筐同往。 每个伍长户手里牵着耕牛来到农垦科指定区域开荒,大家群性奋发。 搞劳动竞赛,增加大家的集体荣誉感,调动各户之间的互动、协动,增加组织凝聚力很有好处。 有耕牛开荒可使效率提高一倍,没有耕牛凭人力按人力,每伍一个满天可开荒一亩半,有了耕牛加盟,可以开荒三亩,有的甚至更多。 石风前些日子咬咬牙又去买了十数头耕牛,让每伍都有耕牛用之外,还备用数头。 这一系列花费下来,他那八百五十两白银,所剩无几了。 进入晚秋,天气逐渐变凉,石风瞧见钟启荣也扛着锄头跟在自己身旁。 钟启荣穿了一身短挂衫,赤裸着双脚,下巴稀疏的长胡须,不时被秋风吹拂而动,高瘦身躯挺得笔直,保持着他固有的文人气质。 这些天他几乎每天跟着石风下地干活,想他一个文人,咬着牙坚持下去,倒让石风颇感意外。 堡内能写会算的三个文吏,他算是最为出色一个,石风理解他有想表现和讨好上官的含义在内,但从内心里当然不想让他累倒。 他看了钟启荣一眼,笑言道: “开荒这种苦活,先生是斯文的读书人,没必要跟咱这些军汉吃苦干活,先生已有了几亩耕田,让家眷慢慢做,而你还得把手中记帐的活搞好,别累倒了,要是俸禄不够用,本屯还可以再加上些。” 钟启荣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向石风一揖道: “卑职不才,蒙总旗大人抬爱,给了双俸还划拔了五亩良田,眼下屯堡初创,所有军户们都在每日辛劳,卑职又岂能独自偷懒,眼下手上的案头活,卑职半日便可完成,余下半日就跟着大人下地开荒。” 石风听罢也为之感动,大赞一声,“好…很好,他日虎牢屯堡大兴,定有先生的一份功劳,请你平时里带好莫尚云和伍可帆,将来还会增加文吏,本屯长都交由你带好了。 这明显是升官晋级的信号,钟启荣焉能不知,他连忙深躬一礼道: “多谢大人抬爱,卑职定不辜负大人厚望,竭尽全力当好差。” 说完,他直起腰杆,一声不啃下地开荒去了。 钟启荣来虎牢屯才数月,但比他十数年在卫所的感受大不同。 在这里,他能感受到一股朝气蓬勃的气势,干得好有赏,上官尝识,同僚尊敬,让他有种找到了家的感觉。 一大群人簇拥着石风到了河边良田一处,这里原来沟儿墩开垦的百亩土地旁边,这里土壤土质很不错,一经灌溉,刘老汉确定为优质良田。 灌溉之后这里土质松软,且很有粘性,石风拿了一把锄头,对旁边的刘老汉儿子、韩三兵和王仲三人笑言道: “咱们四个人搞场比赛如何,尔等敢不敢与本屯比试?” 韩三兵见状当然不能驳大哥性子,马上回应,“比就比,不就是谁开垦得多嘛。” 刘老汉儿子也叫道:“俺从小跟家父在田间劳作,自认为开荒耕田的能手,俺就不信今日还会输给大人您。” 王仲也不会示弱,当然表示愿意。 刘老汉当裁判,以二十丈开外的那种杨柳树为准,每锄必须到底,寸土必翻,这才算合格。 四人手上拿着锄头一排站好,个个神情严肃。 石风目光深邃地看向前方,韩三兵双目圆睁,双手用力握着锄头。 而刘老汉儿子跟王仲平时较熟,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意思是决不能输。 只见他们俩都张大嘴巴,神情颇有些狰狞。 “起…”刘老汉高举的手挥了下来。 四个人呼啸一声举锄开挖。 而这时,农垦署为了开荒比赛,请了几位年老的军户家里的老汉在田埂上,敲锣打鼓的鼓舞士气。 那几个老汉见屯长大人亲自下去比试,激动的拚命敲响了手中的战鼓,咚咚咚的鼓声急促,颇有番大军进攻的气势。 几个老汉一边敲鼓,一边还嘶声大喊,“干活啊,大家奋力干活啊!” 其它荒地上,一排排男女随后冲出,手上举的不是铁耙就是锄头,此起彼伏的相互比拚。 挥锄如雨,有着内功的石风,他挥臂锄地的频率保持高速不变,眼视前方躬身用力,呼吸均匀不停顿。 刘老汉儿子落锄匀均,一锄一翻动作协调,绝对的是专业水准。 但他挥臂频率不能保持一致,前面保持超前,在后期则微微落后于石风。 这是内功和耐力问题。 第73章 冬训阶段 韩三兵则是埋头猛干一阵,抬头望一眼,见自己一直落后,咧嘴骂几声,又奋起直追,可他无论是体力还是开挖技术,比其他二人差得不是一点半星。 就是王仲也比他强点。 比赛结束,成绩和结果一目了然,刘老汉宣布屯长大人是第一。 刘老汉儿子面霜羞愧,虽心有不甘但嘴上说道:“大人的本事,小的真要甘拜下风。” 韩三兵在旁暗自窃笑,他明白只要再比下去,大家会输得更惨。 他们几个喝着水直起了腰来,韩三兵忽地一个踉跄,旁边王仲忙扶住他,调侃道:“哟呵…署长大人你没事吧?” 朝三兵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连声道: “没事…俺没事,只是很久没这么用力干农活了,身子骨有点松了。” 石风不失时机地补上一句,“还有就是体力不支,需要多训练才是。” “是…大哥说得是…”韩三兵嘻皮笑脸说道。 就这样,这边几十号人一直开荒到正午时分,后勤署的王氏和几个妇人拉着一个板车,送饭来了。 “吃饭啦,大伙儿都休息一下,洗洗手吃饭啦!” 为了提高开荒效率,避免往返把时间浪费在途中,石风规定开荒者就地作业,午餐都在地头吃,由后勤署妇人们推着车,或挑着担给地头送餐。 见到了吃午饭时间,石风站起身来也帮着后勤署招呼道:“大伙休息,先吃饭!” 众人纷纷放下农具,伸手找到水渠里洗了洗手,然后往身上擦几下就端起碗筷。 现在午餐主要是粟米饭,白面馒头和蕃薯,二大木盆新鲜蔬菜,一小木盆红烧肉。 栗米和馒头蕃薯都是大木桶装的,够饱,还有荤疏搭配,几十号站着或蹲着,但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以前辛苦干活之后,就希望就是能吃饱饭,现在,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而且还吃得好,吃得满意。 这干活就能吃饱饭吃好饭,这在以前可是无法想象。 那时候有稀粥黑面窝窝头吃,都已然不错了,但就算是这样都不能吃饱过,而且上官动不动地经常打骂。 现在上官每日里与他们同甘共苦,有说有笑不打骂不体罚,很多人做梦都在笑。 虎牢屯堡成立半年,六七百余号人,己经成为有着强力凝聚的集体。 …… 忙碌中的人都不会关注时光,转眼间到了崇祯六年的十一月初,到了大雪纷飞的冬月时节。 城墙这边刚好完成了砌墙一半的任务,就停了下来,壕沟也是大半,房屋地基都好了,营房建有大半,地下粮仓和军械库都已挖好,粮食都贮藏在内了。 石风决定房屋继续建半个月,所有人员集中力量开荒,争取在大冬来临,地表上冻之前,超额完成一千五百亩田地的指标,赶在明年开春播种。 好在修渠己经告一段落,开春之后水稻和小麦可同时开播。 北方天气冷下来很快,看似飘下一些雪花,可北风一吹,立时凝冬。 在户外劳作的军户,个个裹得象个粽子,手脚施展不开,不时的往手上呵热气。 石风出门也是把从大漠库尔勒带来的那件豹皮袄,紧紧裹着,头上皮帽戴好,口中嘀咕几句鬼天气。 衙门里都在准备烤火盆了,后勤署都在准备烤火用的柴木,寒冬真的快来临了。 到了十一月中旬,刚过冬至,虎牢屯这边所有的作业,全都停了下来,石风允许大伙休息三天,在屋里火炕上喝点酒唠唠嗑歇会。 三日之后,石风又有新的计划,那就是冬季大练兵。 虎牢屯堡军户的开荒修渠作业已全面结束,根据行政管理署钟启荣他们的统计文册表明: 除沟儿敦原有的百余亩田地之外,新开垦田地共有一千五百六十亩,新建水渠五里多,开挖灌溉井共五口。 这个成绩单石风看了还十分满意。 年底了,各屯台墩都要向上官做年度工作汇报,石风在汇报中,上报了虎牢屯垦荒屯田的亩数文册,不说纪春生吃惊,分管屯田开荒的副千户惊讶得不要不要的。 城堡操守官杨信得知此消息之后,也是非常得意,自己眼光独到,半年前坚决支持石风去关外筑堡、屯田,看来这位年轻人不负众望,硬是在关外搞了个基地出来。 第二天清早,杨信早堂退了之后,就率二位副千户和他的亲兵卫队急匆匆往虎牢屯赶来,他要亲自考察落实石风所呈报的内容。 杨信在出发之前,告之主簿让驿吏快马通告就近的二个百户屯,曹家庄屯的张景天,沙尘屯堡的王义前去虎牢屯会合。 说来了巧,这天,刚好是石风命令所有军士休沐(放假)三天之后的第四天。 雄鸡啼鸣之后,军营里响起了“嘟嘟…嘟嘟…”平和的牛角声。 这是起床号。 石风很惊觉,他一骨碌从炕上下来,用雪擦洗自己的脸和双手。 隔壁黑旋风罗通和赵斗等先后走出营房,模仿他的动作用雪擦洗脸和双手。 这是去年他就教会兄弟们了。 一会儿,他的数位心腹弟兄都起了床,没有落下。 罗通今天是值日官,他身边有一个号兵。 他们这些没家室的单身汉,都在军营食堂里用餐,其余有家室的从放假之日起,各自回家吃食了,还没有收成的,可以向行政署借支口粮。 “吹号,让大校场集合。” 石风二话没说,首先跑步前往新建的大校场,后面紧跟着他的众弟兄。 “嘟…嘟嘟…”一缓二急的牛角号,这是集合号令。 按照石风的军令,所有军士休沐三日之后,从第四天开始,虎牢屯进入冬训阶段。 冬训旨在强化军士体质,号令统一,步调一致,一切行动听指挥。 组建队列,以伍,什,队,哨…营兵建制。 虎牢屯堡现有登记在册军户三百八十二人,也就是三百八十二个军士,分成三个战斗连队,每队一百二十六人。 每队下辖十一个什,其中一个什为斥候。 第一队队官为罗通,副队官王仲,吊眼。 第二队队官为谭历金,副队官王胜,侯进堂。 第三队队官为赵斗,副队官韩三兵,副队官高进。 吹过集合号,大校场里陆续跑进来军士,有些还衣衫不整。 他们由什为基本单位集中,然后由什长向各自队官禀报,再由队官向值日官禀报,最后是值日官向石风禀报。 石风这套流程是现代军事和戚继光的练兵实纪相结合,自创一套。 第74章 上峰突然考察 大明北疆没有西洋钟,衙门都是用朝廷定制的计时方式-沙钟。 他从葛峪堡衙门领了沙钟来计时。 沙钟是一种特制的圆锥形沙漏,大明以刻钟和分钟二类计。 刻钟沙漏循环一次,表示过了一刻钟;分钟沙漏循环一次,表示过了一分钟。 刻钟沙漏循环了一次,三百多人的队伍还没有集合完毕。 石风虽说脸色不怎么好看,但今天他表现出最大的宽容和忍耐性。 因为是等一次集合,他倒想瞧瞧,三百多人的队伍,究竟要花费多少时分才能集合完毕。 结果是一刻钟又五分五,也就是二十分钟半。 麻痹的,足够慢的了。 “今天是第一次集合,诸位都不堪习惯和熟悉,这莫事,本屯积一律莫以追究,但从明日起,要求十分钟集合完毕,后天就是五分钟,如晚于五分钟到大校场集合的,无论是谁,一律按军规处罚,诸位听明白了吗?” “明白…” “大声点…”他怒吼一声。 “明白!”这次勉强合格。 接下来就是上官训令。 石风训令中反复在强调,他们是一支有思想觉悟的军队,军队随时随地都要准备打仗,为保卫自己家园而战。 他强调冬训的意义,目的,并规定自今日起,军营里每日必须出操,训练常态化,只有农忙期间除外。 石风训话完毕之后,就让各队、什、伍训练基本队列,如站正,稍歇,集合排列,齐步走等等。 这里旨在强调步调一致,一切行动听指挥。 所有人都纳闷,总旗大人这套训练要领,是从那里找来的? 石风统一回答:这是戚将军的练兵实纪。 训练正在进行中,逐渐有了点规范起来。 这时,屯堡了望塔上的信号兵,向石风的近卫发出旗号:东南方向有一队明军来了。 石风吃了一惊,这会是谁来呢? 他马上登高一望:只见东南方向一片雪雾蒙蒙,阳光下一队几十骑的队伍,除了大明的日月旗,还有一面帅旗,上面一个斗大的字-杨。 是杨信杨大人来了?! 石风不敢怠慢,急匆匆骑上大黑马驰出大教场去迎接。 远远见到一匹高大白马上,骑着一位大明上官,青色官便服,蟒蛇玉带,官衣补子上绣的是伏虎纹饰,脚蹬黑牛皮官靴。 “卑职石风,不知杨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大人责罚。”石风滚鞍下马,在杨信马前单跪行礼。 “快快请起石风,本官事先并未告之,属微服私访,不必苟礼。” “谢大人。” 石风起立之后跟随行的几位副千户,百户逐一拜见,只有一位张景天的百户,他是第一次见,但其人早有耳闻。 此人是赵斗,罗通,韩三兵之前的上官。 张景天年约三十四五左右,矮胖五短身材身形又矮,两撇焦黄的鼠须,着百户官服,表情得意洋洋。 给石风的第一感觉就是油嘴滑舌,小人得志的样子,跟身旁的其他官员相比,相影见绌。 他是万全都司都指挥佥事,正三品衔,宣府镇游击将军、张家口城守备李保的舅子。 张景天依仗姐夫李保,在万全都司的影响力,在曹家庄屯里是称王称霸,有恃无恐,大肆收刮军户田地,敛财,搞得民声怨气。 当年,罗通,赵斗和韩三兵还是他的佃户,他就像是军户卫所里的地主,这岂不是怪事? 但杨信碍于李保颜面,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哎呀喂石总旗,你这身打扮是来迎操守官杨大人的吗?可是不太合适吧。”张景天盯了石风一眼,撇了撇嘴沉声道。 大伙定睛一看,只见石风穿一身破旧的鸳鸯棉战袄,下面是绑腿棉裤加麻鞋,头戴一项棉军帽,就是一个军士打扮。 “总旗石大人,你这身打扮作甚?” 旁边一声不吭的是沙尘屯堡的百户王义,他见了也是十分不解,终于忍不住质问。 虽说操守官大人是未曾告之的微服私访,但作为一个朝廷七品命官,平时都得注意自己的尊严与形象。 他们一路走来,实际已经考察了石风在关外的垦荒屯田,大家都很赞赏,十分满意。 可这下见到石风这副尊容,都惊愕失色。 “石风,你这是为何?”杨信也是笑容一敛沉声道。 要知道,以这种面目迎接上官,属于大不敬,这是官场禁忌。 “禀杨大人,卑职先前正在大校场里搞冬训,见大人已近来不及换衣,只好匆匆赶来。”石风拱手一揖解释道。 “噢原来是在冬训练兵啊,这倒很好,快快上马,带本官前去一观。”杨信听罢面色由阴变晴。 “卑职遵命。” 石风双手一拱随即上了大黑马,带着众人的的得得进入大校场。 大校场刚铺设,实际还没来得及平整完毕,刚铺上三合土,众马一踩踏都是七零八落的马蹄印。 一大群足有数百人,除了几十名身着大明鸳鸯战袄,其余的人身上颜色各异,衣衫褴褛地正在搞徒手操练,列队行进和集体跑步等等。 “今日是首日,比较乱。”石风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这些是什么人?那像是军人?就是一帮子流民…” “是啊,这有损咱大明军威,形象啊。” “……” 众人没理睬石风,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杨信也是皱了皱眉,他是积极态度对待眼前的事,他扭头对骑马立在身边的副千户王其真说道: “王大人,回城堡立马造册,从军备库里拨三百余套军棉衣给虎牢屯,让他们好生操练。” “遵命杨大人。”副千户王其真连忙应承,他是整个卫所城堡的军械官。 按卫所规制,虎牢屯的正规编制才八十至一百人,可眼前是近四百人,严重超编。 不过,其它墩台屯堡减员严重,军备库里军装还是足够发放。 “石老弟,你的屯堡搞得不错,真让人刮目相看。”沙尘屯堡的百户王义是个性情中人,他忍不住感叹一句。 “哪里…王大人过誉了,身处险地在下只好尽力而为。” “石风,本官观看了你的屯田,搞得很不错,这个屯堡筑建得也很坚固,规模不小,这是关外筑建的首例坚固堡垒,本官定会支持到底,说吧,还需要甚?” 杨信及时给予了肯定评语。 第75章 小鬼难缠 “谢大人抬爱。”石风双手抱拳一个深揖道: “禀大人,卑职的屯堡初建,缺乏器械防御,急需长枪刀箭,铠甲和火器,以便对戍卒们及时操练。” 杨信抚了抚下巴下短须,沉吟半晌,扭头对王副千户道:“王大人你管军械装备,回衙门着手给虎牢屯拨一批军械来,刚到的虎蹲炮也给几门。” “遵命…” 王其正抱了抱拳朗声回复,然后转身往石风处走近二步道:“石老弟,你过几天来衙门找本职吧。” “多谢王大人。”石风连忙抱拳深揖。 王其真很冷漠地摆了摆手,算是回礼了,杨大人在场,这种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甚好,石风要继续努力,守好边塞,咱们这就返回葛峪城堡去了。”杨信勒转马头准备走了。 “哎哟杨大人,既然来了让卑职安排一顿便餐,喝杯浊酒再走吧。”石风见状连忙挽留道。 “在此便餐?” 杨信看了四周那些官僚一眼,见个个都是鄙夷眼神。 这个穷得叮当响,还要靠上峰救济的新建屯堡,还真的让人想像不出,这里能吃些啥,喝啥? 他抿了抿嘴笑着对石风说道: “免了,你这里勒紧裤腰带搞垦荒建堡,那有甚吃食招待咱这一行?刚好本官顺道要去沙尘屯瞧上一眼,就在那用餐了。” “欢迎杨大人及诸多大人去本屯巡查。”王义听罢,忙抱拳一揖。 “那卑职就不留诸位大人了,待以后屯堡像点样子,再请诸位大人光临。”石风装出很羞愧的样子,乘机顺着台阶下来。 说实话他还一点准备都没有,幸好杨信知其难处,没有勉强,而像张景天这等官僚,也不屑在这个穷山僻壤的地方喝酒吃食。 “杨大人慢行,诸位大人慢行!” 送到大路上,石风在马上拜别,这才松了口气。 像他如此一毛不拔的行事,如没有杨信全力撑着,恐怕崩跳不了几日,就得光屁股走人。 第三天清早,石风和罗通两人骑马前行,身后是五辆双骡马的板车,最后是一个什的骑队押后。 他们是前往葛峪城堡要军械来了。 到了城北门,按大明军制,关外墩台屯的军士骑队,未经朝廷诏令或宣大总督口谕,不得擅自入关。 所以,五辆骡马车和什骑队,只能在城外等待,石风和罗通两人策马入关。 俩人的马快,一会功夫就到了衙门地界,石风进入衙堂,在主簿那里说明来意。 主簿明事理,他回身进入衙堂面呈杨信,经杨大人点头允诺,便给石风办了张准条,让他直接去找军械官王其真。 军械库特别,它安置在东街,军械官并不在操守官衙门里办公。 石风出了官衙前往东街,想到军械这等大事不容易,他在街上找了家店铺,破天荒办怒一份礼物,怀揣礼单的就来到军械库官厅前面。 军械重地,这里戒备自然森严,岗哨林立,出入检查非常严格。 石风向守卫的小校递入准条和自身腰牌,请他进去通报军械官王其真,就说虎牢屯石风求见。 不知是嫌石风初次面生,还是鄙夷其不懂规矩,那小校懒洋洋接过准条和腰牌瞧了一瞧,把物件甩了回去。 那小校眉毛扬了扬,眼珠子忽地一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原来你就是那位凿冰捕鱼的石风啊?长得确实很机灵,嘿嘿。” 玛的,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搞不明白这是算夸赞还是在讽刺? “呵呵…这都是石某为了饱腹,才想出的馊主意,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石风见对方小校是个小旗官,但口气蛮大,就忍了忍以某自称,算是客气了。 小鬼难缠,别跟这厮一般见识。 “馊主意,是吗?” 话音落下,那小校更是那副死逼样,翻着白眼说道: “对不起石总旗,王大人很忙的,现在怕是没时间见客,尔等有甚事便在此跟俺说,俺找个时机通报王大人便是。” 他分明是嫌石风是个稚儿,不懂官场规矩,这空口白牙就凭这张准条? 嘿嘿,门都没有! 黑旋风罗通从一进门,就瞧这小校的怂样就不舒服,又见其一再的刁难大哥,气不打一处来。 只见他黑炭似的脸一沉,怒喝一声道: “你也就是一个小旗官,凭啥对俺大哥无礼,还刁难,老子看你欠揍!” 话音未落,他上前准备揍那小旗官。 罗旋风罗通可不是装的,他身坯比那小旗官高出一个头,膀大腰圆,虎目圆睁。 那小校吃惊不小,吓得连连后退,片刻之间他恢复点神智,色厉内茬指着罗通嚎叫: “你…你是从哪钻出来的贼配军,敢在军械库前撒野,是活腻味了是吗?” 说话间他挥了挥手,门前七八个卫兵端枪提刀的围了过来。 不过,瞧着石风和罗通两人彪悍的样子,这些卫兵也是紧张的不敢轻举妄动。 石风是冷静的,他这趟是来求人办事,可不是来闹事的,再说了,这里是卫所军械库重地,闹起来自己就算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他连忙拉住罗通,并用力把他推开,低喝道:“三弟切不可鲁莽,咱办正事要紧,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种小人,以后找机会再收拾他也不迟。” 听大哥这种说来,罗通也只能忍忍,把怒火往肚里压了又压,跑到边上喘粗气去了。 石风很冷静地看着那小校,咧嘴一笑,上前二步拱手道:“请莫要见怪,我那三弟性子急,石某来得匆忙,没备啥礼物,这点碎银算是请兄弟喝壶酒吧。” 他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约一两的碎银子,塞到那厮手上。 那小旗见黑铁塔罗通被推开不吱声了,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嘴上还得硬撑,“哼…别说是头黑熊,就是几条斑虎上来,今个也得给爷蹲着。” 随后,他看到塞过来的银子,信手掂了掂神情一变,立马是满面笑容道: “石总旗还真够爽快,不愧有颗机灵的头脑,好使。” 他笑眯眯把银子往衣兜里一搁,若无其事地对石风说道:“请石总旗稍候,职下立马进去通报王大人。” 石风堆着笑拱手道:“有劳了。” 第76章 拜见军械官 那小校进去衙堂,很快就出来了,笑眯眯说是王大人让石风一人进去。 石风冷笑一声拱了拱手算是回礼,他转身叮嘱了罗通几句,让他牵着马离这远点,千万别惹事。 然后,他随那小校进去了。 副千户军械官王琪真的值房,就在军械库的右侧,穿过大库门转个弯就是军械官值房。 只见王琪真伏案执笔的正在批阅文册,那小校将石风领到,禀报一声之后就离开了。 “职下石风见过王大人。”石风上前给王琪真执拱手礼,并自称职下而不是卑职,显得不卑不亢。 这是杨信大人二天前当面叮嘱,王琪真当面应诺了的,石风这次可不是来乞讨的。 刚才在门口忍气吞声,那是小鬼难缠,而到了王琪真面前,有些事也就一目了然,一句话的事。 “哎呀石老弟来了,不必苟礼不必苟礼,你是杨大人面前的红人,快请坐。”王琪真引着石风在旁边塌上落座。 过去的坐塌,相当于后世的沙发。 “王大人,这是职下的一点拜见礼,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说着,石风双手递上礼单。 时下送个礼在官场上已是司空见惯,很平常的事,只要不是巨额金银或贵重珠宝,并不算贿赂。 王琪真并不推辞,反而觉得石风年轻轻的很会做人,不拿杨信的名头来盛气压人,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明白石风此次来意,不待对方开口,他便缓缓说道: “石老弟一心为朝廷之安危,不惜自掏腰包,为大明朝筑屯开荒屯田,精神实乃可嘉,我等同为军中同僚,当然得全力以赴帮你解决困难,本官这里可拨出四百套军棉衣棉裤和四百套军被,其他的就看你还需要些啥?” 光是王琪真给出的四百套军棉衣裤和军被,让石风欣喜若狂,差点高兴得崩跳起来。 娘哎,这可是今年冬季里全屯堡里再要命的物质,他正犯愁呢,没想到,这一下子就全解决了。 “谢王大人的大力支持,职下代虎牢屯所有军士,谢大人送来的温暖。”石风起身向王琪真非常恭敬的作了一个深揖。 “哎呀石老弟,本职说了不必如何苟礼,还是把你的要求说出来吧。”王琪真摆了摆手,显得那么的和善。 “这是职下的需求清单,请王大人过目。”石风当然不会客气,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双手递了过去。 “哦,本官先看一下,看能否满足你。”王琪真接过单子,眯着眼很认真地审阅起来,还不是的查阅库存帐本,用笔勾画。 王琪真今天的态度,让石风明显感到,这跟二天前在虎牢屯大校场,那不冷不热的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那天的王琪真是冷漠、敷衍,而今天却很热忱。 石风很清楚,这绝对不是自己呈上去的那份礼单起了作用,这点小礼根本打动不了人,只能作为一个拜见礼节,叫见面礼。 也就二天时光,这难道说王大人的思想境界提高了,变得爱国了? 还是那根弦弄出了毛病,或早上被蠢驴给踢上一脚? 石风当然猜不到。 这并不是王琪真这只老狐狸老官僚,他的什么爱国觉悟高了,而是他的升官欲望高了。 原来,杨信在卫所里现在是卫指挥佥事,但还是在葛峪堡里任军职。 葛峪城堡是个千户所,千户之位实际应该让出来的。 杨信不傻,上峰没表示让他出让,他当然没有出让的意思啰,这样他卫、军、政里外一把抓。 王琪真其实跟万全都指挥佥事,镇游击将军,张家口守备官李保走得很近,属于李保这条线上的人。 李保当然是有意让杨信让出千户之位,可无奈万全都司都指挥使徐贻成不同意,这是他的上上官,李保自然没辙。 那日从虎牢屯离开,来到沙尘屯堡巡察戍边防护,王义当然是尽地主之谊。 酒席间,张景天向王琪真透露,说五军都督府准备在年内擢升杨信为卫指挥同知,正四品衔,并且调离葛峪城堡。 而所千户,葛峪城堡操守官之职就悬空出来了。 这是令人垂涎三尺的一把手位置,在葛峪城堡那就是一手遮天。 王琪真一听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千户之职位终于空了出来,而忧则是城堡里有三个副千户。 杨信家族名声显赫,杨家将忠心爱国,历代皇帝都很器重,所以,他属于军中骄子。 杨信三十八岁正四品武官,而三位副千户助手的年龄,都比他大。 王琪真今年四十二岁,在副千户任上做了六年,但他又是副千户中资历最浅的一个,另外二人在副千户任上耕耘了十年以上。 所以,在争夺千户这个位置,他没有绝对优势。 杨信退让千户之位,他有着关键的一票推荐权,这一票落在谁的头上,此人铁定就是千户。 王琪真跟杨信的私交,恰恰又是三个副千户中最次的,可现在只能是临时抱佛脚了。 而杨信又不是那种只贪财不讲原则的人,他收礼也是看人和什么理由,倘若为了上位去重金贿赂,反而弄巧成拙。 忽然,王琪真想到了石风。 王琪真倘不知杨信为甚偏爱石风,非亲非故,而且石风也不是家财万贯,能靠钱买通的那种人,他就是一只铁公鸡。 除了石风能干有魄力之外,王琪真联想到了杨信长女杨秀娘。 这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军官,这次受伤才披露出她是女儿身,据说连皇帝都知晓了,送来恩旨嘉奖。 据传,崇祯帝说,在北疆竟然又出来一个秦良玉,巾帼英雄,朕心慰。 石风救了杨秀娘,杨信以培养扶持作为回报,这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王琪真倒觉得这位杨信杨大人,他在有意识把石风往女婿方向培养?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时不可失,时不再来。 王琪真决定在军械这件事上投其所好,从而拉拢一下石风,一来搏得杨信好感,二来希望石风能在杨信面前美言。 所以,王琪真从昨天开始,表面上故作镇静,实际心急如焚,他一直在盼着石风快快到来。 矣,说曹操曹操到,今天终于给等来了。 第77章 歪打正着发了财 话说王琪真很认真审阅了石风的武备清单,还不时翻阅库存名册,给予逐一对照,花费了足有半个时辰,这才搞完毕。 只见他抬起头来开口道: “石老弟啊,本官仔细审阅了一遍,除了弓弩和铠甲缺少之外,其余都尽量满足。” “哎呀,多谢王大人。” 石风激动得眼圈泛红,他想都没想,卟嗵给王琪真跪下来,并很认真地磕了一个响头。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清单上列出的军械,居然能得到满足,要知道这是远远超出一个屯堡的装备。 “哎哟,老弟请起,不用如此苟礼,咱们都是在执行杨大人的命令嘛,你先看一下批复的提货清单,是否满意。” 王琪真显得很热情,他一本正经的提到杨信,似乎已然是杨大人阵营的人了。 石风打开王琪真批复的提货清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面白纸黑字写着: 虎蹲炮五尊 弗朗机五尊 鸟铳一百二十杆 三眼铳三十杆 红樱长枪二百杆 长刀二百把 雁翎腰刀五十把 柘木硬弓三百把 五连长弩五十把 三菱箭矢一万支 棉甲五十套 铁甲五十套 大小盾牌各五十套 护心轻甲二百套 军棉衣裤四百套 军棉絮四百套 其他配件清单另立 …… 哇噻,简单就是搬走一个小军备库啊。 “职下石风再次拜谢王大人的慷慨支援,定会向杨大人转禀,王大人认真履行职责,实乃我等之楷模。”石风起立又是一个深揖。 “好好,只要石老弟满意就好,本职也可向杨大人交差了,哈哈…” “那里的话,王大人如此用心,岂只是交差了事?那完全是鞠躬尽瘁。” 见风驶舵说漂亮话,恭维话的水平,比起武功石风可一点都不逊色。 交流中,他明白过来对方很在乎杨信杨大人的感受,似乎有讨好对方的成份在其中。 石风脑袋瓜子转得快,他也多次暗示对方,一定在杨信杨大人面前为王大人多多的美言。 本来性格和思想境界炯然不同的二人,通俗地讲,压根就尿不到一壶的二个男人,此刻却似乎是相恨见晚之感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由于相互交谈的神情过于亲密,不知不觉中已接近正午,王琪真就在军械库食堂里,还殷勤地宴请了石风。 一个从五品官员,主动宴请前来办事的七品芝麻官,这好像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在官场十分罕见。 石风明白王琪真那是别有一番深意在内,自然是不好拒绝,一句恭敬不如从命,屁股一抬走到食堂小雅房就坐了下去。 推杯换盏中,王琪真吹嘘自己在平常,在众人面前如何维护杨大人的颜面,在卫和都指挥使那里,又是如何上表把杨大人放在前面,云云。 总之,他一直在表白,始终站在杨信杨大人这边,过去、现在,今后一定是。 在官场中站队这戏码,古今中外、古往今来,这是数千年历史长河中经历不衰的潜规则,大明朝野中尤为严重。 石风深谙此道,不时的哼哈几句,王琪真听得很顺耳,现场气氛更加融洽。 酒酣耳热时,石风似乎无意中提及,门口守门的那个小校小旗官。 “提他作甚?”王琪真红着脸摇晃着脑袋,忽然觉得不对劲,“那厮得罪…刁难石老弟了?” 他反应过来了。 这些军械库的警卫们经常刁难,或是敲诈前来提货的官兵,他是知晓的。 可眼下大明就是这种风气,他也懒得去管,况且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亲戚,而他也是在大肆收礼的嘛。 “噢…这倒也没甚,就是觉得他架子蛮大,比王大人的谱还大…”石风装得轻描淡写的样子。 “说说看,怎回事?” 石风显得很不情愿,但也不好违背王大人秉公执法,只好把进门通报,与罗通争吵……前后原本一股脑儿讲了个通透。 王琪真的脸色是越听越阴沉,当石风刚说完,他起身把亲兵队长叫来耳语几句。 那亲兵队长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一会儿,从军械库大门口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声,还夹带着军棍的啪啪声。 …… 石风带来的五辆骡马车,只够装四百套棉絮和棉军服,而大量的军械,是王琪真又派出十辆骡马车,二十名骑兵警卫押送,忙碌到天黑才到达虎牢屯交割。 在屯里伸头期盼的众军士,了望哨首先看见车队便发出旗语,大伙就都奔了出来,发现前方黑鸦鸦长长的运输队,十五辆骡马车装的货,三十骑的护卫队。 “哎呀,棉衣棉裤还有棉絮,这冬天暖和了…” “喂喂,除了鸟枪,还有大炮…” “刀、枪…这下子俺也有兵器了,嘿嘿。”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乐得嘴都合不拢,无不夸赞这位年轻的主人,竟有如些大的颜面和能耐。 他总能出乎意料,搞出别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来。 石风指示赵斗安排人员卸货,放入军械库登记上册,他和罗通则带上押运过来的军士们,到屯里食堂喝酒吃食。 罗通喝着老烧锅,跟石风提起刚才那个可恶的小校小旗官,被几名军汉按在一条板凳上打了二十军棍。 “真他娘的过瘾,痛快…” 想到妙处,罗通还忍不住发出笑声,“那厮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被军汉架着拖回去。” “当时你干啥了?” “干啥?看热闹呵。”罗通得意地笑着,往嘴里寨进一块凶狠嚼着,仿佛在咬着那厮的肉。 先前,石风在里面跟王琪真交谈,定军械清单,后来又是喝酒用膳,前后折腾了差不多二个时辰。 这把罗通急得不行, 他在外面牵着二匹马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心里像猫抓似的难受不安,见大哥石风老没出来,不知他在里面经历了甚?有否危险? 他手牵着马缰绳不敢离开,伸长脖子踮起脚往军械库里面张望,不时地从卫兵那里引来一阵嘲笑讥讽。 过了正午,当头照耀的太阳都有点偏了,大哥还没出来,他真急得在那跺脚甩膀子,肚子饿得咕咕叫,他都不敢在门口移开,到不远处的摊点买个面饼吃。 第78章 大练兵 那小校小旗官还不时的嘲讽罗通几句,他忍气吞声的只敢瞪眼。 这个时候,他要是知道自己在外面挨饿受冻,而大哥则在食堂厢房里烤着火盆吃香喝辣,大酒大肉的往肚子里塞的话,他保证气得一溜烟跑回虎牢屯去了。 正当罗通饿着肚子急得满头大汗时,一个亲兵队长模样的军汉,带着二个亲兵从官厅内出来,不由分说,对着那小校上前就是一记耳光,当时把那小旗官的脸给扇成青绿了。 这还不算,二个卫兵上前把那小校按在一条板凳上,那可是专门施打军棍的刑具。 那名队长亲自操棍,噼里啪啦一阵挥击,打得那厮鬼哭狼嚎,喊爹叫娘。 想到这里,罗通还忍不住咯咯笑着,心里面比得了大把银子还快活。 “大哥,你是咋办到的?俺听那些卫兵说,那小校这厮还是王大人小妾的亲弟呢。” 石风听罢哼了一句,“小妾的亲弟算老几,有些事就是亲爹都没管用。” 罗通裂嘴傻笑,他内心深处的脾性就是快意恩仇。 …… 石风心里很明白,开荒屯田,筑建城堡这些,都是赢得战争的基础,而强军才是保障。 现在有了军士,也有了兵器,下一步就是操练,快速提高队伍的战斗力,这才是立身之本。 目前手上的兵器主要有冷兵器和火器两种,冷兵器的使用是一目了然,而火器使用则很有讲究。 除了大炮可守城之用,目前主要方便移动的火器,就是鸟铳和三眼铳,这两种火器的使用和优缺点非常明显。 三眼铳的有效射程非常短,也就约二十步,可同时放出三个弹丸击向敌人,故又称为喷子,它适用于近距离射击,例如骑战或短兵相接肉搏时。 石风把它拿在手上,感觉它像是个棒槌,很是丑陋,管短加上个铳把,活脱脱就是烧火棍。 如此近距离,这玩意儿根本就不用瞄准,也没法瞄,点燃火绳对准大概方位就放。 石风自己试过几回,点燃出放的感觉,相似于后世放烟花的冲天炮。 但二军对垒,不可能一开始就是近距离肉搏,而大多情况下,是对攻战,攻坚战,陈地战等等, 尤其是步军面对骑兵的攻击,骑兵速度太快,二十步射程,有些铳手还来不及点火放出去,敌人的马刀就到了脖颈。 在戚继光兵书中明确表示: 将来战争无论是攻还是守;无论是野战还是城战,五十步至八十步之间的距离,是交战成败之关键。 超出八十步距离,就要使用中远距离兵器,这里除了大炮,还有就是八牛弩,车弩。 而八十步以内的最佳兵器,就是鸟铳。 鸟铳,又名火绳枪,它的管壁很长,初始加速度时间长,所以,它的有效杀伤力在八十至百步,非常适合中距离的各类战斗。 戚将军在书中称赞鸟铳为临阵第一利器,它可以瞄准目标,做精准射击,击穿力也较强。 但鸟铳属于精致武器,制造工艺相对于三眼铳要复杂得多,对制铳工匠的手艺要求颇高。 而眼下大明整体腐败深入骨髓,工部下辖的军工局也是一样,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不重视工匠待遇,所以,有许多鸟铳不合格。 石风发现,鸟铳不合格的问题,大都在铳管口径和内壁上。 铳管口径大小不一,内壁粗糙,但现在就这些宝贝疙瘩,你不能说都退回去不用吧。 没辙,石风请懂行的工匠来再加工精加工,他们用钢条将镗内刮光刮净,铳管口径扩大磨光滑,然后再统一装配。 火铳手的训练比较简单,从装弹装火药点燃开火,一般军士二日就会。 但要在有效距离内冷静瞄准并且开火,然而快速装弹装火药到开火,这一系要求,尤其是速度,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掌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有些军士,来时操练还行,一旦面对奔驰如飞的敌骑,光听马蹄声就吓破了胆,怎么让他瞄准点火射击呢? 而这些临阵经验靠的是亲身经历,和本人的心理素质。 即然使用火器打仗也是未来潮流,石风当然重视。 他做梦都想打造一支,全面使用火器为主的‘戚家军’,但凭现在自己的财力和地位,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待以后拥有了更大的实力,他自己生产枪炮,那当然要建立以全火器为主的军队。 而现在,还是要老老实实的加强冷兵器操练。 最后,石风把近四百人的队伍,分成炮兵队,鸟铳队,三眼铳队,长枪阵队和腰刀盾牌队。 可怜巴巴的二十匹战马,组成一个骑兵小队。 在战斗队伍建制上,他来了个古今结合,在伍、什基本单元上建立队制,即小队,中队,大队,哨队,营队。 步军三三制编制。 每小队三个什,36人,设小队长、小队副各一。 每中队三小队,116人,设中队长一名,中队副二名,一个斥候伍。 每大队三中队,366人,设大队长一名,大队副二名,参谋2名,一个斥候什。 哨队三个大队,加一个斥候小队,参谋五人,哨队官一名,副哨队官二名,总兵力约一千二百人。 训练要素:军事常识,体能,单兵技能,剩下就是按兵种集体合练。 军事常识方面:除了给兵卒强调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的军队建设之外,对于带兵军官,他依据戚继光兵书和杨再善兵书等,讲授在不同地形和战力对比,如何排兵布阵。 利用火器的三叠阵:一百步的鸟铳,五十步的弓箭,二十步的三眼铳和长枪。 短兵相接的鸳鸯阵,以什为单位,十一人以长枪、腰刀和盾牌组合。 体能训练:就是每人每天十里、二十里越野跑,负重跑和肢体力量训练。 单兵技能:枪盾刀箭的各种套路练习。 合练:除了按兵种练习,还要综合练习三叠阵,鸳鸯阵结合长枪阵,城防战术等等,做到长短结合,攻防兼备。 还有一点,就是强调整个部队都要能看懂读懂各种旗语,听懂牛角号令。 所有兵书,都在强调军令如山。 石风也觉得,作战时的军令信号传达到位,在将来战争中显得十分重要。 第79章 又一个春季 除此之外,石风还在虎牢屯筹建起了医务所,先请了一位擅长骨伤方面的老中医大夫,和他的二个徒弟到位,平时为广大屯里军户及眷属验伤治病。 石风练兵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以身作则,许多动作都是自己示范,然后要求大家遵照执行,自己做不到的决不要求别人一定要做到。 他现在所能凭借的,就是与身俱来的武艺,后世丰富的知识,还有就是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两套兵书,和杨再善等前辈的作战实例,笔记。 他依据这些兵书,自己撰写虎牢屯军队的训练手册。 白天忙夜里挑灯夜战,可谓是创业艰难。 眼下虎牢屯在册军户三百八十二户,十五岁至四十五岁的男丁,身体健康的有四百四十七人,许多军户里是父子、兄弟齐上。 对于三十五岁和十八岁以下的,石风把他们编入火器和辎重部队,其余都算标准的青壮年。 他们自加入虎牢屯以来,每天都是吃饱喝足睡眠好,又经过大半年的筑建城堡和开荒锻炼,他们的身体条件,完全适合当下的军事训练。 在虎牢屯里,石风目前养不起脱产的职业军人,而且完全没这个必要,这种半脱产的农垦屯兵,实际最合适。 农忙时全力支援农忙,闲下来就是练兵。 练兵强身的目的,就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土地和粮食,所以,广大军户们练兵积极性很高,也很自觉。 妇女和老人在家里也有许多事可做,编制麻制品,萝筐簸箕,缝补浆洗衣裳,设摊搞吃食等。 等到明年开春,屯堡里商业街道建成,就可以开商店搞活市场,还可以搞边贸互市。 冬训很锻炼身体和人的意志,数百青壮年人聚在一起,人人都很兴奋,大教场里寒风凛冽,大家还是精神抖擞。 这里面人员质素参差不齐,有些是老军,有实战经验有武艺。 有些压根就是佃户种田出身,尤其是从陕西河南逃荒过来的人,他们啥那不懂。 石风采用以老带新原则,吩咐他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去做。 要说麻烦点的,可能是边境上那些混血流民们,以往游牧的生活方式,让他们养成了既懂骑马也有些武艺,但就是这种不精通的半瓶子水,最喜欢显摆。 他们不善于与集体配合,自由懒散又喜欢拉帮结伙。 石风把他们分散插入关内人群中,相互监督,同时辅以军纪高压。 训练几天之后,石风就建立起执法队,对于那些吊二郎当,不认真操练的军士,执以军纪。 反正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将来更加会多。 对于这些,石风是有足够的心里准备。 戚继光实兵练记中言: “开大阵,对大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万军之中只如一人,如此可天下无敌。” 这里是在强调战时队列与纪律的重要性。 保持严整战阵的就是虎狼之师,相反,没有队形的就是乌合之众。 古时冷兵器为主的作战,面对重甲骑兵冲锋的杀手锏往往是长枪阵,必须要有严整队形和铁的纪律。 不光是长枪阵,就是火器阵也是同样道理。 军队是依靠整体实力,而不是单兵。 这个冬训从入冬开始,一直到正月结束,中间过年只放三天假,其余每天必须坚持训练。 按石风的训令要求,人的生命在没得到充分保全之前,过年过节有意义吗? 三天足够了。 整整三个多月的冬训下来,虎牢屯堡整体精神面貌和战斗力有了大幅提高。 翻年过后就是春耕,石风安排给考核合格的军士,发放武器。 众人手里分到兵器,人人都是兴高采烈。 接着就是一年一度的春耕春播,虎牢屯堡里是异常忙碌,训练只能先搞一段落。 又一个春季,对万物是重生,而对于大明北疆,则是忐忑不安。 …… 崇祯七年,二月初。 长城杀虎口,塞外草原。 春天来临,草原上又呈现出勃勃生机,葱翠绿色,牛羊成群,阳光下有些牧人骑在马上,还引吭高歌。 在木栅子构成的牛羊栅栏里,有年轻妇人或老者,正在熟练挤压牛羊的奶水。 广阔草原上不时有挂刀背箭的男人,骑着马快速穿过营寨。 偌大的畜牧场旁,是成片成行的白色帐篷,排列有序、一望无际。 这里是漠南蒙古科尔沁王族的中心,阿鲁亲王的牙帐所在地。 在大片王庭营寨的深处,一个偌大的金顶大帐内,一位衣着蓝色花纹缎锦袍,腰挂麒麟玉佩,年约五旬的蒙族男人,正怒气冲冲的坐在虎皮大椅上。 他是阿鲁-扎合里亲王,成吉思汗后裔,蒙古林丹汗的族亲,也是科尔沁部落大首领。 科尔沁部落是最早被后金天聪汗皇太极收服的漠南蒙古贵族。 皇太极支持他往南迁移,武力赶走其他部族,他们顺利到达长城根下,这里的大片草原特别肥沃,绿水青山,非常适合建立牧场。 除此之外,这些年来皇太极和阿鲁-札合里建立了政治联姻,皇太极的妹妹嫁给扎合里当继福晋,而扎合里的女儿给皇太极当侧妃。 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亲上加亲,牢不可破。 在金顶大帐里,端坐的札合里亲王面前,一溜儿低头杵立着三位贵族大臣。 “阿沙洛,你是小王子的老师,他几天未见你浑然不知?” 那个叫阿沙洛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西域男子,漠西土番人士。 他从小在西域寺庙里长大,非常聪慧,会多国语言,精晓经文,天文地理。 现在,他是科尔沁亲王札合里帐下的首席智囊,军机大臣。 他们所说的小王子,叫阿鲁-柘齐,是札合里亲王最喜欢的儿子,札合里侧福晋所生,今年满十二岁。 小王子突然失踪,阿沙洛自然是深感震惊。 “天神保佑王爷,微臣查过了,二天前小王子进山打猎,都是兀良哈武士最精锐的金狼骑,他们一直在保护小王子,但还是很不幸,他们全都中了埋伏。” 阿沙洛跪在地毯上,惶恐地对亲王禀报道。 不过,他的话细细品味,还是有弦外之音。 第80章 皇太极义女 “所有金狼骑武士的尸体已经找回来了,没有一个人活着,但现场没小王子踪迹,以微臣之见,他被人绑架了。” “说甚…绑架?在漠南谁敢绑架我阿鲁的儿子?” 札合里愤怒之极,他猛地站立起来,目光凶狠的扫了四周一眼。 众人都低耷着脑袋不敢吱声。 最终,他把目光停在了站在中间,那位科尔沁大王子阿鲁-柘罕身上,“柘罕,你管辖王庭护卫,怎么能让柘齐只带几个兀良哈武士的金狼骑,就外出打猎?” 阿鲁-拓罕听得父王质疑,吓得亡魂皆冒。 札合里亲王的言外之音,和阿沙洛说的如出一辙,王帐内的贵族大臣们,心里都有所顾忌。 那就是科尔沁王位继承人之争。 大漠草原民族的王位继承法执,跟中原汉族嫡长子继承大统不大一样。 他们要么是兄终弟及,要么是可汗或王爷在死前遗诏或遗嘱决定。 而老去的可汗或王爷往往偏爱小王子,尤其是自己宠妃所生的儿子。 所以,大漠汗位或王位继续人争夺,比中原有过之而无不及,相当的残酷与血腥。 倘若可汗突然暴死,没留下继统遗诏或遗嘱的,争夺变得更加的血腥。 有时,王族兄弟或叔侄之间,长达十数年的夺位战争。 科尔沁王室里大小王子之间,围绕王位继承的阴谋由来已久。 大王子阿鲁柘罕彪悍善战,武艺高强,深得不少部落族老们的支持,他还得到了兀良哈武士领袖,科尔沁王庭的大武令,额勒-巴达札的支持。 但逐渐老去的札合里,似乎太偏爱小王子,他的生母是亲王宠爱的侧福晋。 这种爱屋及乌现象,古今中外如出一辙。 自从侧福晋生了小王子之后,科尔沁王位继承,就存在着很大变数。 小王子柘齐现年十二岁,长得英武神韵、聪明伶俐,颇有祖先成吉思汗的神韵,深得亲王喜爱,让他拜智者阿沙洛为师。 柘齐不但喜爱西域经文,还对中原文明也很喜爱,他能文还爱武,这使得大王子这边的人,有些按捺不住。 阿鲁柘罕清楚,这次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出事,极有可能跟兀良哈武士麾下的金狼骑统领,额勒-哲别木有关。 额勒-哲别木是大武令额勒-巴达札的嫡长子,武艺超群,在科尔沁部落里,仅次于他的父亲,大武令巴达札。 兀良哈武士是兀良哈部落中的天之骄子,是漠南漠北最着名的刀客。 他们武艺精湛,从不畏死,马术骑射格斗样样精通,成为大漠关外的雇佣兵。 大漠刀客十之八九指的就是兀良哈武士。 而五千金狼骑,则是兀良哈武士中最精锐的勇士,他们有着突厥人的血统,以狼图腾作为天神,视死如归。 实际兀良哈武士就是明成祖朱棣雇佣的朵颜三卫,泰宁卫、朵颜卫、福余卫。 在靖难之役中,朱棣雇佣了朵颜三卫八万铁骑,帮助他夺得了大明江山。 朵颜三卫,后称兀良哈三卫,朵颜卫使挥使额勒阿札施里成为大首领。 兀良哈部落最终投诚于阿鲁科尔沁王族,成为漠南最强的部落之一。 小王子阿鲁拓齐学习武功和骑射有了数年,跟护卫亲兵操练觉得乏味,又不准上战场,逐渐迷上了打猎。 他外出打猎,负责王庭护卫的金狼骑,那必须是紧紧跟随。 但这次却发生意外,似乎中了埋伏,六名金狼骑被密集的箭矢射死,小王子阿鲁柘齐失踪。 不待阿鲁柘罕辩解,边上站立的额勒哲别木跪下来替他辩解道: “禀奏王爷,这事不能怪大王子,是微臣职责,微臣先后共派出二十几名金狼骑前去护卫,是小王子自己上去太快了,结果中了埋伏!” “都是废物…” 札合里气得抬起虎皮软靴,啪啪二脚,把哲别木和柘罕都踢倒在地毯上,怒吼道: “尔等想法本王心知肚明!哼哼…要是这次小拓齐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将尔等的脑袋都砍了喂狼!” 虽说得都是些气话,阿鲁柘罕一屁股跌倒在地,还是为自己喊冤,“父王,儿臣冤枉啊,都是别有用心者在挑拨离间,请父王明鉴…” “混帐…不争气的东西…”阿鲁-札合里也没什么办法可想,不能真把这大王子给砍了,也只能跺脚怒骂。 他心里像明镜高悬似的清楚,这普天之下,无论是中原皇室,还是大漠汗帐里,大位争夺从来都是残酷血腥,谁也回避不了。 这就像一个魔咒,谁也挣脱不了。 “禀奏王爷,微臣以为这次绑架小王子,仍明军所为。”哲别木抱拳一拱说道。 “对面的大明…他们有这个胆量吗?”阿鲁札合里疑惑道。 在他的意识中,现在的大明就像是满目疮痍的巨人,自顾不暇的岌岌可危,还敢惹事? “札合里王爷!小王子被人绑架了,这是事实。”一个苑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从帐外响起。 随声而入的是一位年轻的蒙汉混血女子。 她二十左右年龄,肌肤白皙而丰满,高高的鼻梁上长着一对大杏眼,身着天蓝色丝质满族长袍,腰间一条镶嵌着红宝石,翡翠玛瑙的锦带,一双小鹿皮靴。 阿鲁札合里亲王闻声抬起头来,脸上怒色瞬息收敛,他毕恭毕敬地拱手道: “不知和硕公主驾到,有失远迎啊。” 经亲王这么一吆喝,牙帐内众人纷纷朝那女子下跪请安,“拜见和硕公主。” “都起来说话。”和硕公主肫哲虚抬了抬手,轻声道。 “谢公主殿下。”众人纷纷起来垂立两边。 额勒肫哲,又名萧青燕,蒙古兀良哈部落首领,明成祖朱棣时期,赫赫有名的朵颜三卫都指挥使,威武大将军额勒-阿扎施里后裔。 她还是现兀良哈部落、兀良哈武士大首领,科尔沁王庭大武令额勒-巴达札的亲侄女。 不过,她还有一个令众人生畏的特殊身份:当今后金国天聪汗皇太极的义女。 她的生母,是大明江南世族豪门萧氏的大小姐。 她的生父,原兀良哈武士大首领额勒-柘跋秋,也就是额勒-巴达札的大兄,天聪汗皇太极的义弟。 从小,肫哲聪明伶俐,通晓中原文化和文明,能文能武。 八年前,她的父母和二位兄长被仇家暗害,她侥幸逃脱,被皇太极收为义女,并深得宠爱。 现在,她既是皇太极的义女,也是天聪汗帐前的女官。 这几年,她掌管后金汗国的间谍细作机构,年纪轻轻却出任暗影司大都统。 第81章 新的战略布局 在她的统领下,后金汗国的影子,在关内外普遍扎根,无论是雄伟的大明京师紫金宫,还是广袤千里的大漠部落王庭,都留下了影子的足迹。 说不定,现在科尔沁亲王的金顶牙帐里,哪个福晋或侍婢近卫,就是暗影司的影子。 这就是札合里王爷对和硕公主恭敬的原因之一。 现在就是后金的八旗旗主们,像多尔衮,多铎、阿明等人,都知道她是天聪汗皇太极面前的红人,必须得让她三分。 精巧的小鹿皮靴踩在地毯上来回踱步,束发金冠将满头小辫整齐挂在肩头,大杏眼眨巴着谁也瞧不明她此刻的情绪。 她被请到亲王下首位坐好,凤目一扫,对着垂立一边的堂兄哲别木说道: “大兄,上次尔等侦探大明宣府一带,据说抢夺了不少人畜粮食,但长城防御实力不明,没有发现有价值情报,大汗甚为不满。” “哲妹…哦公主殿下,微臣跟家父也分析过,若要是对宣府这带动手,建议还是从喜峰口或北古口突入…”哲别木连忙禀报。 “嘿嘿…多谢了,请回去转禀叔父大人,肫哲多谢他老人家的支持。” 被和硕公主毫不客气的这一抢白,哲别木脸红耳赤地垂头退到一边。 他心里自然清楚,皇太极和肫哲是绝不会采纳他们的建议,因为这个建议本身就有搪塞之嫌。 当初,兀良哈部落跟科尔沁部落合并,是看重了科尔沁草原的位置和富裕,这也是皇太极和肫哲父亲一手操纵,结果是兀良哈人成了炮灰。 兀良哈人为生存而努力,他们把自己训练成了大漠武士,他们的生存法则就是谁出钱,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给谁出力卖命。 去年春季的那次出击,兀良哈人主要是为了抢夺边境线上一些人畜粮食。 可真要让他们去攻占坚城,这可不是兀良哈骑兵的强项,这会死许多人的。 他们可不傻,后金主并没给出半两银子的好处,所以,兀良哈人犯不上去卖命。 去年春季的试探,对大明叫骚扰,根本没能探出大明核心防御的虚实弱强。 当然,皇太极不会只有这一招,肫哲的暗影司才是他主要的情报来源。 札合里见状,眼珠子滴溜儿一转打个圆场,随口说道:“听闻明军加强了边城防御,从长城向关外扩充,在葛峪关前面,建有一座叫虎牢屯的关外堡垒,还请天聪大汗明鉴…” 这消息是哲别木告诉札合里亲王的,他抬头触接到肫哲鄙夷目光,心虚的低下头去。 哼哼,尔等父子明哲保身的拙劣伎俩,焉能瞒得过本公主的影子? 肫哲顺着札合里的说辞,不露声色的继续道: “据报:筑建这座关外堡垒的,是一个名叫石风的中原人,他原是辽西松山的夜不收,后来到了塞外乌兰巴托这一带,一年多前回到万全都司的葛峪关,成为一名戍卒,去年春季在小阴山伐木场战斗中,杀死数名科尔沁族兵,立了功,升为总旗官。” “更离奇的是,这位石风带着一名受伤军官,被关外马匪狼嘴崖给救了。” 站在一边恭听的大臣阿沙洛,听了肫哲这番说辞,不住地点头,心道: 这位暗影司大都统果然名不虚传,掌握情报很精准,今后自己也得小心些。 “和硕公主说得是,这个叫石风的汉人,骑一匹大黑马,骁勇善战,在羊桑河就是他截杀了七名兀良哈武士,今后兀良哈武士可得注意上他才是。” “石风小儿,你现在成了科尔沁族人的头号死敌…” “兀良哈武士、尤其是金狼骑,下次碰面一定要活剐了他…” 牙帐内哲别木等人咬牙切齿地嘟囔起来。 阿鲁札合里,更是脸色铁青的把拳头攥得紧紧。 上次出击,唯一败绩就在羊桑河和小阴山伐木场这一带,莫名其妙地损失了四十名科尔沁族骑。 肫哲淡然道: “亲王殿下,大汗准备在夏收时出击大明,望科尔沁部作为先锋,按年前部署推进,具体事宜嘛待定,但这几个月里亲王可要做好准备呵,这次可不能再让大汗失望。” “公主殿下请转禀天聪汗,科尔沁部已经作好准备,只听大汗号令,随时出击大明。” 札合里舔着脸大声说道。 他很明白,上次战事并不算顺利,这非常丢颜面,不光惹天聪汗不悦,在科尔沁族老面前,他阿鲁也是抬不起头,属于奇耻大辱。 他的威望也受到影响。 肫哲斜乜了札合里一眼,沉声道: “大汗口谕,这次入关抢夺,但凡科尔沁抢得的,全都归己不用上贡。” “谢大汗。”札合里低头作揖,其他人臣又是装模作样。 “王爷,本公主这次来科尔沁,带有一件重要事宜,需要你的人马来配合完成。” “哎呀公主殿下,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本王即刻安排。” 札合里正想着如何去讨好皇太极,见和硕公主开了金口,那当然求之不得。 肫哲定了定神,沉声道: “这次八旗军从辽东长途跋涉,需要大量粮草,箭矢铠甲等,本公主要在张家口城的互市里,抓紧做几批精铁、粮食和食盐的私下交易,塞外中转和交易点就设在亲王辖区内。” “交易所需的金银,本公主已经带来,这一次想要阿沙洛亲自去张家口作为蒙方代表,但不能出什么闪失,张家口城及互市里有本公主的影子,他们会配合尔等行动。” 肫哲显得成竹在胸,因为她清楚札合里一定会满口答应。 “本王即刻让阿沙洛和哲别木他们做好准备,一切听从和硕公主调遣…” 果然,札合里满口答应。 他心里暗忖:管你怎么弄,只要从本王地盘上过,雁过拔毛,总得有办法留下来点吧。 “请公主和王爷放心,微臣一定办好此差事,将天聪汗需要的东西带回来!”阿沙洛连忙表态。 哲别木双手护胸当然也跟着表态,他的目的,当然是缓和他及家父,跟这位刁钻堂妹之间,长期不和谐的关系。 第82章 备战 肫哲妙目扫视了他们一眼,叹了一口气道: “只是这些中原商人极其狡猾与贪婪,现在要价是越来越高,让人恼怒,但大汗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等只有向他们去买,所以,尔等要尽量控制好自己情绪,不可造次。” 阿沙洛双手抱胸谄笑道: “天神会保佑雄鹰的,请公主殿下放心,微臣懂得如何处置此类事情,这些金银也就是咱们寄存在中原而已,但换来的精铁、粮食和食盐,可以让草原勇士们杀向大明,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微臣在想,不久的将来,咱们的天神之子天聪汗,会把这些钱财如数拿回,还得加上丰厚利息!” 阿沙洛阿谀逢迎的言语,着实让肫哲听了很是入耳,她瞥了他一眼,笑道: “阿沙洛你能如此想,不愧为西域精灵啊,你说得不错,金银财宝不算什么,给他们只是暂时存放而已,但运过来的精铁可以打制铠甲和箭矢,粮草可以满足天神的勇士和战马。” “在夏收之间,本公主还会调配大量的金银、皮货、参药等贵重物品过来,尔等大胆的在张家口的茶马互市上交易,顺便在那里弄到大汗所需的军用物资,越多越好,而且还得加紧。” “嗻…”阿沙洛来了个女真族方式应道,以逗乐公主。 “王爷,除了派遣兀良哈武士的金狼骑跟随,还需要一支军队在边境待命,防止明军察觉后进行阻击。” “和硕公主大可放心,阿鲁科尔沁会全力以赴,一支三千人骑的精锐,本王马上安排,由阿鲁柘罕统领。”札合里继续谄媚道。 “好!此事办妥了,本公主一定禀奏大汗,对王爷重重赏赐,不会亏待科尔沁族人。” 肫哲不失时机地强调奖惩。 这话听上去非常俗套,像哄三岁小崽子似的。 但肫哲明白,像科尔沁部落和兀良哈人的联盟形式、互动合作,说白了都是利益。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这是游牧民族的特性。 所以,最俗套的话也要说,而且还要说在前头。 因为在利益面前,所有部落首领们的智商,也就跟三岁的小崽子差不多。 长期以来,为了争夺一块肥沃的草地,他们经常性的大打出手。 对于这次和硕公主来科尔沁,把战略物资交易定由他们来完成,阿鲁札合里王爷还是满意的。 先不说天聪汗对他的继续信任,让他占了漠南最肥沃的一片草地,就这些精铁和粮食交易,科尔沁也就能雁过留声啊。 嘿嘿,科尔沁毕竟是地头蛇嘛,他就不信,从这里生长的和硕公主,会不留点情面? “和硕公主请放心,本次跟对面交易,咱科尔沁定当全力以赴,至于大汗的奖赏与否,嘿嘿…本王可没放在心上,主要有公主在此坐镇,自然是手到擒来!” 阿鲁札合里是笑容满面的大拍马屁。 这种肉麻得不能再肉麻的言语,从他一位中老年的亲王口中说出,讨好的竟然是一位年轻蒙女,让人觉得非常别扭,浑身鸡皮疙瘩起。 哼哼,这些屁话只能哄骗三岁娃,恐怕连他们的天神-腾格里都听了不耐烦。 肫哲并没有因此而动容,她只是冷冷地说道: “好了,本公主从盛京长途跋涉而来,数日里日夜兼程,请王爷先行安排营帐,让本公主和卫队随从们歇息。” “这个自然,和硕公主来了,不妨就住在这金帐里,本王另找住处!”阿鲁札合里讨好道。 可他万万没想到,肫哲并不领情,她有些厌恶地瞥了这片金顶王帐,咧嘴浅笑道: “这算什么话,本公主一来就占了亲王的牙帐,传出去成何体统?!请王爷给本公主另行安排一处吧,小点不打紧,但要干净、清静,不准有人打扰。” “是是…本王明白了…马上去办!” 札合里讨了个没趣,羞红着脸起身走出大帐里,亲自安排去了。 …… 虎牢屯的冬训,一直到了正月底才结束,因为过二天就是惊蛰时节,春耕开始了。 石风非常重视这次春耕春耘,已开荒的一千多亩田地,他分为水田早稻、小麦、玉米、大豆,当然还有大批疏菜瓜果要种。 对这些地方,他派出了值勤点和巡逻队,防止山贼流民的偷盗。 除了春耕,还有就是筑建了一半的城墙要继续,屯堡内的房屋地道要搞。 虎牢屯现在男女老少加起来有七百余号人口,除了五十名由罗通,谭历金统领的专职护卫队,其余大部分人手都在春耕农忙,这关系到每家每户的收成。 现在筑建城墙也不能耽搁啊,除了原先雇佣的近百名石匠、木匠、泥瓦匠之外,石匠还从劳动力比较富裕的军户中,抽出一部分劳力,加上衙门里的所谓官吏,凑成百余名人力一起作业。 石风更是以身作则,用土吊车起吊碎石蓝孤,又去指挥众人烧石灰石……忙得不可开交。 施工工地就意味着施工安全,在虎牢屯这些的工地,吊车都是土的,往十米高的城墙上吊石条、碎石蓝、石灰浆等物质时,难免操作不慎会出事,落下来容易砸伤到人。 有时,石风本人也被工地上飞起的碎石砸伤,这屯长实在是不好干啊。 石风的努力和辛苦,却牵动着一个人的心。 谁呀? 当然是杨秀娘。 自从右臂骨痊愈之后,杨秀娘加强了自身的训练,她经常性带上她的游骑哨队来虎牢屯,一是帮助石风训练队伍,二是帮他维护施工和农忙现场,防止马匪偷袭。 真所谓用心良苦。 过年的正月初二,石风按常规,携带礼物去拜望杨信杨大人,罗英娘更是形影不离的呵护,怕他受了委屈。 此后的一些日子里,她更是隔三差五的过来,非要石风陪她一起练功,舞枪弄刀。 其它兵器,如刀、箭石风还行,可就是枪术还真不是杨秀娘的对手。 杨秀娘是祖传的杨家枪三十六式,而石风只是普通的戍军兵士枪法。 他除了臂力强悍,尚能勉强应付,但时不时挨上一枪,不是被刺就是被扫,心里很窝火。 第83章 受伤敷药 “秀娘,这比枪法俺甘拜下风行吧,咱们练些别的吧。”石风憋不住就吐槽。 “你就不曾想好好学成一门独家兵器,这是为将者之武呵。” “学枪法…跟谁…跟你吗?”石风听罢就明白,惊讶地看了一眼杨秀娘。 他不是不想学,而是拜同年龄的一个女子为师,实在是丢人现眼,说不过去呀。 让他以后还怎么去统领虎牢屯的众兄弟呢。 “当然不是跟俺学,你要拜师,拜俺爹爹,或是俺大伯为师!”杨秀娘撅着嘴说道。 “拜你爹…杨大人…这可能吗?”石风听了愣神半晌都不敢相信,当即表示质疑。 “当然可能!只是…只…只要你请求,俺帮着说说…”杨秀娘羞红着脸吞吞吐吐。 其实,她是难以启齿,要学杨家枪法,按杨门规矩,最起码的条件就是要成为杨家女婿。 可…可是,石风出身寒门,而且军阶军职也低,恐怕家父和杨门族长会不同意。 …… 二月下旬这天,石风在城墙工地上指挥施工,又被飞溅的碎石击伤,这次较为严重,后背前胸都有,被二个近卫扶回了他的城堡宅院里歇息。 他往炕上一倒,全身酸痛也就不想动了。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迷迷糊糊中,院外传来的的得得马蹄声,以及近卫的捶胸敬礼声。 这时候会是谁来? 石风挣扎着准备穿衣起身,那人已进入院内。 “石风,你在里面吗?”从门外传入杨秀娘轻脆的声音。 她…她怎么来了? “在呢…” 石风顾不上身上酸痛,一骨碌坐起并披上外卦。 杨秀娘应声撩帘而入。 她的右手提着一只绣花的小布兜,里面装着几个小瓷瓶。 她的贴身丫鬟小秋,则提了一瓦罐的虎骨参须汤,放在木桌上之后退了出去。 “秀娘,你怎么就过来了?” 杨秀娘是听游骑哨回去禀报,说石风又被碎石砸伤了,还有些严重,连忙过来探望。 她的游骑哨队驻地,就在葛峪关北门内一里处,离石风的虎牢屯堡,直直的就二十里路,比沟儿墩还近好几里路程。 骑马奔跑,二十里也就喝杯茶不到的功夫。 “还说呢?”杨秀娘有着愠色怼道: “筑建城墙有这么多石匠和役工军户,你一屯之长起劲是何意?” “还不是心里着急嘛,早点落成心里就安,指不定哪天后金军或阿鲁科尔沁族人来犯了呢?”石风解释道。 杨秀娘听了也是微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对石风柔声道:“真是苦命,身上还痛吧?” 石风连连摇头,俏皮道:“刚才很疼,不过你来了就不那么痛了!” 杨秀娘脸腾地通红,哧的一笑,“贫嘴…快躺下来!” 说着,把小布兜中的几个瓷瓶,拿出来放在炕头桌上。 慢慢走近炕头的秀娘,军便装里却透出一阵胭脂水粉的香味。 哇塞,这少见的女人味呵。 石风久违的心动过速。 “干…干甚?”石风一阵莫名其妙的兴奋,一句蠢得不能再蠢的蠢话,当即脱口而出。 “给你上药啊,你以为还能干甚?!”她扬了扬粉拳往他胸前轻轻捶了一下,撇了撇嘴嗔怒道: “不然到了明天,你砸伤部位会肿得起不了炕,这些跌打损伤药还是俺用剩的顶级金创药,敷上之后睡上一觉,明天就不会那么痛,那么肿了。” 杨秀娘很实诚,她没说这是特意给他弄来的,但这么说不一定过得了石风的大脑关,因为时辰不凑巧。 “哦这个要外敷,还是俺自己来吧!”石风说着,伸手去取炕头桌上的瓷瓶。 杨秀娘手一扬挡开了他的手臂,嗔怪道: “你的手臂有多长,绕给俺瞧瞧?看能否把后背上的伤口抹到?” 石风嘿地一笑自觉不可能,但有些过意不去,用包含调侃成份的言语对她说道: “让杨门大小姐为俺抹药,石某可消受不起呵,你门外的贴身丫鬟小秋,俺瞧她也是身手不凡,让她代劳吧。” “啪…”的一声脆响,石风肩头重重挨了一记反掌,“少贫嘴,俺可舍不得让她给你敷药呢?” 舍不得谁? 这现场是一目了然。 杨秀娘自觉说漏了嘴,连忙止住话,脸容一敛,用命令的口吻道: “快点…脱了衣服来给俺躺着!” 瞧见杨秀娘那严肃的神色,石风也不敢贫嘴了,他乖乖脱去上衣,反趴在炕上。 他的肩和后背,可能说是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的触目惊心,旧疤不算,新痕不少。 健壮的背扩肌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伤痕,有些是青色於痕,有的红肿得青紫交加。 这些伤是近期挨上的,不是在练武时被兵器戳的,就是被城墙上碎石砸着的。 前胸可能也有。 杨秀娘眉宇紧皱不由得大为心疼,伸出纤纤玉指在伤痕处轻轻抚过。 “好凉爽呵秀娘,你这金创药当真是好药!” 伏在炕上的石风不由得赞叹。 杨秀娘脸一红,怪嗔道:“尽胡说,我还没有给你上药膏,哪来的凉爽…” “啊…” 孤坡一怔,顿时明白过来。 刚刚那凉爽之感,来自她在自己后背上抚摸的玉指,不由得脸红筋涨一阵。 从崇祯三年冬至崇祯七年春,三年半的时间里,石风过着苦行僧生活,差不多忘了女人味是啥了。 不过,刚才那玉指的轻微接触,让他回到了‘小鹿乱撞’的那个年代。 “疼么?”杨秀娘柔柔地问道。 “有些…疼…”他还是老实回复。 开玩笑,墙头上碎石蓝没挂住,碎石砸下来可要命呵。 “那就乖乖躺好,俺给你抹药了!” “嗯…” 石风甜甜地应了一声,心里面又是一阵激动。 在这苦寒的边境之地,他每天把自己累成一条死狗似的,回到炕上什么都不多想,呼呼大睡,然后听号起炕,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那样,暂时忘记了七情六欲。 其实,他内心深处是需要关爱,尤其是来自女人的关爱。 从这点上看,他算是幸运的,在合适的时候,上天把秀娘带到他的面前。 他很感动,觉得上天并没有亏待他。 第84章 都是月亮惹得祸 杨秀娘从桌子那头的竹蓝子里,拿出一个缺口土碗,从那几个瓷瓶里倒出些药粉,加水混合调到一起,成了浆糊状。 然后,用中手指抠点,慢慢涂抹在石风背上。 “嘶…” 当药粉真的敷上时,可不是什么凉爽之感,而是火辣辣地疼感袭来,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过了好一阵子…便慢慢有一阵清凉感传来,先前的火辣酸痛感便大为减轻。 果然是上好的金创药,刺激感极强。 杨秀娘细心地为石风抹着药,直弄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她的额头上汗珠子渗出来了。 其实,服侍人的勾当,她还是第一次,路上丫鬟小秋当即就质疑,但她愿意一试。 为心上人涂抹药粉,这算什么事,最大的牺牲她都愿意。 后世许多研究资料显示,古代女子,接受的传统教育就是胳膊肘往夫家拐。 为了自己心仪的夫君,把娘家有用的、可利用的,都可以拿出来给夫家。 嫁人之后,就属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了夫家不惜挖娘家墙角。 在重大决择面前,聪慧的妻子会坚定站在夫君一边。 历史上许多朝代,尤其是和亲公主或臣子造反,经常发生翁婿之间开战,女人都选择站在夫婿这边。 这恐怕跟后世有点不同,现代女子嫁了人,心里却挂念着娘家。 所以,古往今来的名言: 女大不中留…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这有它一定的历史渊源在其中,因为时下这是男权社会。 杨秀娘涂抹完了后背,轻声说道:“请转过身来,俺给你抹前面…” “嗯…” 石风很听话地翻过身来仰躺着。 不过,他只穿条短裤衩,四脚朝天的仰对着她,感觉有点猥琐、不雅。 “秀娘,俺还是坐起来吧…” 说着,石风陡地坐直了身子,盘坐在她面前,身躯尽量放松,双手放在大腿处,双眸平视。 他的身躯坚实的就像是一堵墙,着实给杨秀娘吓了一跳。 她身体下意识往后面缩了缩,睁开大杏眼羞涩地望着石风。 眼前的男人很壮实,宽大肩膀,健美胸腹肌,留着短须又不失冷峻的脸。 他那双深邃眼睛,含情脉脉地捕捉着她的一切。 自从懂得男女之别之后,杨秀娘这是第二次跟同一个男人面对面。 上次是在华仁村的华老大夫家里,那次是他给她喂药,但她没暴露女儿身份,似乎很有安全感。 而这次她是女子身份,直面是**的健壮男子,未免有些忐忑不安。 她能明显感受到他起伏的胸膛,和夹着汗臭味的男人雄性气息。 杨秀娘的俏脸,腾的一下子羞得通红,整个耳根和脖颈都红了,她低下了头颅不敢直面。 她是勇敢,但心里还是没准备好,怎样去面对男女之间一切的勇气。 “咋的啦?不敢给俺涂抹药粉了…”石风见状,调侃中带有激将的成份。 他是过来人,当然明白纯情少女此时的心灵纠结。 “谁说俺不敢了…” 杨秀娘的脾性当即被激将,只见她猛地抬眸,勇敢地对视着石风,抠药开始涂抹。 当感受到对面黑眸里折射出的,那情意绵绵的眼神,秀娘心里猛地一颤,小鹿一阵乱跳,浑身的血都往上涌。 一阵晕眩的感觉,从心房不停的蔓延到全身。 杨秀娘虽然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但她上过血腥战场,定力还是有的。 她很快镇静下来,反而感觉到石风放置在双腿上的双手在颤抖,有点想抬起异动的趋势。 “坐好,别乱动…” 杨秀娘及时哼上一句,同时,她用手指沾着药水继续抹向胸前那些伤处。 “嘶…”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石风失魂落魄的神经,让他也清醒了过来。 杨秀娘的纤纤玉指,慢慢抹着药。 他闭着眼睛咬住牙,尽量克制荷尔蒙分泌产生的冲动。 可男女之间的肌肤之切,以往的感觉又回来了。 … 男女之情是会传染的,杨秀娘明显受石风感染,手指也开始微微颤动,呼吸急促了起来… 瞧见杨秀娘羞红的脸,可怜的小媳妇模样。 他再也忍耐不住了,上前一把抱住秀娘那柔软身躯。 “嗯嗯…” 杨秀娘娇哼了一声,羞红着脸双手本能推着石风前胸,怒道:“你这个贼坯,俺好心给你抹药膏,你倒好乘机来欺负俺…” “秀娘,你太美丽诱人了,俺…控制不了啦…”无奈,欲望上头的石风,不顾一切在用力靠近…靠近… 秀娘从没经历过这种场景,顿时亡魂皆冒,她虽有武功,但臂力哪有石风的强悍? 眼看着,那喘着粗气的厚嘴唇,就要印上那樱桃小口…… “啪…” 石风突感左脸火辣辣的疼痛,一个浓郁的五指印烙在他的脸颊上。 情急之下的杨秀娘,猛地抽出右手扇出一记耳光… 一个响亮又沉重的耳光,宛若一盆凉水淋头,一下子让他清醒了过来。 这都干了些什么,差点坏了大事! 石风总算是理智的,没有被精虫冲昏了脑袋,他很快冷静下来。 但这种事,不能简单地怪石风不够冷静。 后世的石风,年轻时身边不缺女伴,结了婚就更不用说了,有一个漂亮的妻子。 穿越到这个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过上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他没有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和欲望? 有…他当然有了。 但他不可能像其他军士那样,去找屯堡里专做皮肉生意的妓女,或者跟别的什么女人去发泄一下情欲。 除了自己的特殊身份之外,他是从后世现代社会过来的,对女人的外貌体形等等,有着基本的审美要求。 他只能忍着。 而秀娘呢,就像是上天赐与的礼物一样,完全符合他心目中的女人形象。 秀娘今天上门抹药,就像是干柴里点上了一把火… 但眼下社会可不是后世,这里强调的是男女授受不亲,门当户对,女子贞节等等。 况且,石风和杨秀娘的关系,双方从来就没挑明过,现在只能算是相互有好感的战友,连恋人都不算。 第85章 大度的秀娘 在时下,没有公开定亲下来的男女,就什么关系都不是,如若有了,那就是伤风败俗的私情,被士大夫们所不耻。 而男女定亲,绝对是父母之命,媒说之约,最起码石风需要请一个有份量的人作保,上门说媒。 杨秀娘虽然泼辣,随性不世俗,也在男女这方面,她可不是个随便的女子。 要是石风突破了那层男女关系,可不得了,不光他无法在这带立足,还害了秀娘一生。 想到这些,石风对着已退离炕头一丈远的杨秀娘,再三道歉道: “对不起秀娘,俺不是人…没能控制住自己,差点伤害到你,请你宽恕俺…” 恼羞成怒中的杨秀娘,脸色由红转青但并没有当场发作,她是冷静的,自然考虑到双方影响。 她嚅动了嘴,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发出声音来。 二人就这样在无声中尴尬面对……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丫鬟小秋的声音,“大小姐,她们要送晚食进来了。” 原来,天色已昏暗,屯里军户人家都用过晚食,单身汉们也在衙门食堂吃过了食,就剩石风了。 后勤署的王氏和陶氏,她们都瞧见杨秀娘进了屯长宅院,谁都不敢去打扰。 可眼瞅着天都黑了,屯长宅院里就是没个动静,只好硬着头皮送吃食来了。 丫鬟小秋很忠实地守在寝室门口,不允许别人靠近,见二位婆娘送来晚食,只好开口了。 小秋这一嗓子,把屋里二个男女都拉回到现实中,石风连忙穿上外衫,而杨秀娘整了整鬓发和衣裳,清了清嗓子很平静说道:“让她们送进来吧。” “是…” 丫鬟小秋应声掀起了门帘走了进来,后面是王氏和陶氏俩人,一个端着木托盘,一个提着专门装菜碗的多层竹蓝。 “大小姐,请在咱这里随便吃点晚食吧,做得不够好,请别嫌弃。”王氏谄媚地客套着。 屋里是一大股金创药的味道,王氏麻利地将木窗棂往外一推,收拾掉炕头桌上几个瓷瓶,把饭菜端了上去。 晚食还是挺丰盛的,黄焖羊肉,白菜烧芋头,大葱炒鸡蛋,南瓜汤…白面馒头和米碗。 “去…把这罐虎骨汤去热一热,再端上来。”杨秀娘没跟王氏她们啰嗦,她大大咧咧坐在长条板凳上,指了指那个罐子对她们俩人说道。 “是…大小姐。”王氏应声把那罐子拎了出去,就在院外烧水的灶间去热了。 “小秋,舀饭,咱们肚子也饿了。” “大小姐,请先洗个手吧。”小秋很乖巧,早从院子水缸里舀了半木盆水进来了。 “嗯…” 杨秀娘很平静的把双手放入木盆中,她要洗脱手上的金创药。 “石风,你也过来洗个手吧。”秀娘主动邀请道。 “哎…” 石风有点受宠若惊,忙不迭过去把那双熊掌般的大手伸入木盆里,对着杨秀娘谄笑。 杨秀娘撇了撇嘴,嗔怒了他一眼也笑了。 哎哟娘哎,这茬总算是过去了。 …… 翌日傍晚,杨秀娘还是照上来石风宅院,给他上药。 只不过这次她用的是棉花沾金创药涂抹,避免饥肤接触,另外,小秋也在旁陪着帮忙。 不管怎么样,秀娘照上来了,石风心里是特别高兴。 那天,杨秀娘吃完晚食与小秋一同回家,临别前并没有跟石风约定什么。 看得出,她并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更没有那种被人欺凌的感觉。 其实,石风的突然拥抱,甚至想要接吻的行为,把她给吓着了。 二十岁刚过头的她,被男人亲热是破天荒第一遭遇,自然是不知所措,挣扎中扇出耳光,那是本能反应。 在大明社会和家族伦理教育,她深谙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独居一屋是不允许的。 只因在军营里,而她从了军又是军官,出入跟男人没什么二样,别人诽议也不会有。 又加之在大明北疆,这里不少人是胡人血缘,生活习惯和伦理观念,跟塞外的游牧胡人相似。 在边关城堡里,胡汉血统的人在一起混合生活,就没有关内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在北疆,女子都在抛头露面做事,当兵并不少见,有独立的女营,只不过她们大都在后勤,不在一线。 所以,这里男女之间,并不像关内南方,尤其是江浙一带,那绝对的男女授受不亲,闺女清白重于性命。 南方的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不轻易见外人,还要裹足等等,真成了金丝雀。 但尽管北地最是开放,大明的汉族女子对于婚前贞操,还是有严格规范的。 杨秀娘对石风十分好感、爱慕,在心里早把他作为夫君考虑,这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女而言,再正常不过了。 哪个女子不怀春? 杨秀娘内心里自然渴望,有位心仪男人对她欣赏、爱慕,有个坚实肩膀靠一靠,有时能撒个娇什么的,就像上次俩人在原始森林中那样。 这些,都是她作为美貌女子固有的天性。 所以,她事后也能理解石风当场的冲动,从某种意义上讲,还暗自高兴,说明她在他面前是充满魅力。 但再怎么爱慕,他们之间关系,属于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焉能私定终身,冒天下之大不韪,越雷池一步?! “石风,明日俺跟着父亲回雁门,清明马上要到了,得给祖上去扫墓,约摸半个月才回到葛峪关,金创药给你留下,你可让近卫给你涂抹…” “嗯俺知道,你路上小心些。”石风回复道。 …… 崇祯七年三月中旬。 虎牢屯城的筑建进度近日突飞猛进,原因是春耕农忙一结束,人力方面在工地增加了数百人。 照这样的进展,再有一个月,虎牢屯城的城墙工程就可以完工,城内的街道建设和民宅等都进行了大半,后面的事就可以边做边完善,不用太着急了。 杨秀娘他们已从雁门返回有五六天了,但杨府这段时间里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主要是杨信升职了。 朝廷在年前就下了诏书,擢升杨信为张家口卫指挥同知,正四品武官,到任万全右城副守备。 第86章 杨门之徒 万全右城离葛峪关约四十几里路程,骑马奔跑也就二刻钟左右,按理说杨信是隔三差五的都可以回家。 但朝廷有严格的休沐制度,官吏每月只有二天,初一和初十五,所以,杨信在守备府后院设有一寝房宅院,每次带一个妻妾过去侍寝。 杨信离开葛峪城堡,副千户王琪真如愿以偿,擢升为正五品千户,葛峪城操守官,他从正月开始就在弹冠相庆了。 杨秀娘还是正六品百户,任张家口卫葛峪关游骑哨队总哨官,五百余骑的机动兵力,实实在在的军权在握。 杨秀娘一家从雁门返回之后,给石风带来了一件大喜事,那就是杨门家族同意接受石风为徒。 那可了不得啊! 接受为徒,授业杨门祖传独门武艺,实际是提升石风的身份,地位。 在大明,想要当上五品以上武官,十分讲究出身门第,也就是身份贵贱,三六九等。 什么贵族,士族,庶族,草民,贱民,奴隶… 而石风属于草民,也就是俗称寒门。 武艺和学问一样,都十分讲究,都要师出名家。 千万不要以为有科举制度,寒门一样可以成为进士、殿试出状元,但实际你根本没机会见到皇帝的面,除非你立了骇世奇功。 古今中外,仕途艰辛这是不争的事实,就像后世职场一样,谁都需要摆谱,某某名牌大学,海归,博士博士后,或者是富二代等等。 古代没有大学,只有翰林院太学堂,能成为那里的学员,大都是权贵子弟,而且还趋之若鹜,少之又少。 武将,除了武功之外还要熟知兵法,能统兵打仗,排兵布阵。 当今天下,武功分为将之武和侠之武,而将之武才是将军的摇蓝。 杨家将,杨门枪法天下闻名,杨门兵法当然也不弱,着书立说,自成一派。 大明虽然有了火器,但冷兵器依然是主要的。 最为关键的,要作为一名武将,众人心目中的大将军,还必须有一样自己最擅长的兵器。 例如关羽的大刀,吕布的方天戟,张飞的蛇矛,岳飞的沥泉神枪,秦琼的双锏,杨门的长枪… 所谓将军,那必须擅长于骑战,而骑战的兵器,不是枪就是刀,还有马槊。 实际杨门收石风为徒,明眼人一看就懂,意在拔高石风的形象,这是找女婿的前奏。 杨门之女终不能下嫁给一个寒门子弟,军阶比杨女还低的穷小子吧。 要说石风的武功,但凡虎牢屯内外的人们,无不竖起大姆指夸赞,绝对第一。 试问,无论是拳脚还是刀枪,或开弓箭术,这里有谁能比得过他? 其实不然。 但凡武学内行人,真正高手一眼就瞧得清楚:石风武功,最擅长的擒拿格斗术,反应快、体能好,几乎无人能敌。 开弓箭术,主要依赖他的超强臂力,精湛还真算不上。 其他的,相当于吃着百家饭,十八般武艺都会,在行家眼里那就是个大杂烩、百搭。 没有自己最精通的武艺和兵器,这是为将者大忌。 石风听说杨门准备收他为徒,传授杨家枪法,开心得像小孩似的蹦跳起来,差点要拥抱秀娘了。 杨秀娘红着脸嗔斥道:“你可别得意,杨家枪法可不是随便练成的,你可得下功夫苦练,别辱没了杨门名誉。” “这是当然,师妹…”石风抱拳调侃道。 “呸…想得到挺美,俺爹不是你师父。”杨秀娘啐了他一脸,心道:呆子,俺爹是你岳父,这还瞧不出来? “是谁?谁是俺师父。” “我阿大呀,大伯父…”杨秀娘沉下脸认真道。 天呐!他的师父是现任杨门族长,太原府副总兵官,大明二品武官杨忠。 杨门谪传弟子,这更有权威性。 石风做梦都不会想到,他能成为传颂数千年的爱国家族-杨门氏族的弟子,杨家枪法的传人之一。 他惊愕着的大嘴,可以连塞二个鸡蛋进去。 石风稍后就想明白了,这些都是杨秀娘鼓闹的成果。 杨信终于肯正视秀娘与石风的关系了,他利用这次清明祭祖,跟族长杨忠正式提出。 经商议,这就有了杨忠收石风为徒的决议。 在葛峪城杨信府邸,石风第一次见到了身为杨门族长的杨忠。 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真正看清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杨门一嫡传人,大明二品武官。 四十七八岁的样子,严肃庄重的一张老白脸,留着一撮浓墨的山羊胡,一身蟒袍玉带,不怒自威。 第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比杨信还不好惹。 其实,今日杨忠已经对石风格外开恩了,身着便装还算和颜悦色。 他对石风的外貌气质还是满意的,虽不算是天庭饱满、大富大贵的堂堂相貌,但也是高大挺拔,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的男人形象。 石风在战场上机智勇敢的表现,听侄女杨秀娘绘声绘色的说过多遍,还是十分赏识。 所以,杨忠这次专程从太原过来,在葛峪城堡的杨信府邸里,举行拜师收徒仪式。 作为杨门世子的他,这算对三弟杨信和侄女秀娘坚守边城的勉慰。 当然,这事要是搁在二十年前,肯定不是如此简单。 杨氏一族是数百年的武学世家,名门望族,门第观念自然是十分严重。 但岁月蹉跎,对于武学人才的理解,和二十年前相比,杨忠更加豁达释怀不少。 如今国家危难,要广罗英才,尤其是英勇善战的将才,就不要管他是光屁股野孩子,还是一穷二白的寒门。 杨门世族生平最反感不学无术的家伙。 如若连大字不识的粗汉,最有武艺,估计杨忠连瞅都懒得瞅一眼。 要知道,杨门一族世代都有着书立说,在明代的杨再善受戚继光启发,也着书若干,并已出版发行。 幸运的是,听说石风从小饱读私塾,读书识字根本不是问题,杨忠思考数日,终于答应了杨信父女俩的请求。 当然,既然起了念,那就得好好规划规划,给石风以最好的包装。 杨忠当着许多城堡官员们的面,赠给石风几套杨再善所着兵书,还有他亲手写的作战笔记。 赠杨门兵书和亲授作战心得,那是十分荣耀的大事。 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从此戴有杨门弟子的名头身份,社会地位就完全不一样了。 第87章 杨家枪三十六式 石风双膝跪地,三拜九叩道:“师父在上,受徒儿跪拜…” 口称师父,杨忠抚须而笑道:“徒儿石风起来吧…” 这算是认下了这个弟子。 石风又叩拜了杨信这个身兼上官的师叔。 这样一来,他莫名高攀上杨门一族,跟杨家关系一下子就贴得很近很亲了。 哈哈,这滑稽吧。 “哎哟,恭喜杨军门收了位聪慧能干的弟子…” “恭喜守备大人收了位师侄。” “……” 众人忙起身向杨忠、杨信兄弟俩揖身道喜。 …… 表面上看,石风这次是占了大便宜。 作为杨门弟子,他一脚踏入士族门槛,有了属于自己的谱号,称为公子也不至于心虚得面红耳赤。 杨门谪传弟子,这是块金字招牌,谁也不敢再说他是寒门子弟。 当然,有了名头还必须是实打实的本领。 杨忠不可能在此真正授业,他只是给了石风一个杨门谪传弟子名头而已,真正传授杨家枪法的,自然是落在师叔杨信头上。 石风呢,对这个上官加师叔,实际是真正的授业师傅,还真有点无所适从。 以前,杨信只是上官,他夸夸其谈自己的设想、计划,述说困难死缠烂打的求得支援等等,非常流畅。 可现在,坐在面前的是上官加长辈,他竟然没了以往的信口开河,更不敢有连蒙带骗的自得之意。 和现在的杨信说话特别紧张、特累,恐怕自己说错什么,冒犯上官又是长辈。 要是让杨门兄弟俩知道,眼前这个表面很是恭敬,也算机灵透彻的小子,实际是个很有心计的权谋者、野心家,估计当场就被气晕了过去。 自从拜师之后,石风认真阅读起杨忠赠的几本兵法书籍和心得笔记。 《攻城实战要诀》 《骑兵攻防战术》 《大军野战实录》 你还别说,杨门兵书跟戚继光的兵书,都讲实战中的排兵布阵,各有千秋,可以互补。 戚继光的书,偏重于火器配合或辅助下的作战场景,而杨门兵书就纯冷兵器。 在战争场面上,杨门讲的都是大场面、大战役,数万十数万兵力调度,行军布阵等,而且重点在野战。 戚继光兵书搁长于局面战斗,数千人攻守,尤其在城防工事和如何利用火器方法。 所有书的字里行间,都有杨再善或杨忠的笔注,还专门写有读后感。 杨门兵书的宝贵在于,它不仅讲排兵布阵原理,战前士气鼓动,还有大量队段性战场剖析,这让石风受益匪浅。 杨信作为正经八百的授业师傅,事后赠送给石风一杆杨门长枪。 这杆长枪,有个不错的名字,叫龙沥神枪。 这是杨信常用枪组中的一杆而已。 这杆长枪一丈有余,约等于四米长。 枪体是以叫白蜡树做成的白蜡干为主体,再密密缠上多层青质丝麻,层层裹住后再耗漆以胶合紧固。 最终,枪体漆成通透黑色。 枪杆像小孩胳膊粗,刚柔相济,坚韧无比,一般刀斧难伤,可受大力而不折,坚韧之用钢铁打造的枪杆毫不逊色。 枪尖是寒铁铸造,锋利无比。 这让石风想起了明末巾帼英雄秦良玉,她打造的白杆兵就是以白蜡杆枪而闻名于世。 当年的浑河之战中,三千余名白杆兵组成的长枪阵,血战努尔哈赤的六万八旗骁骑,斩杀后金军万余而不倒,最后是败于汉奸动用的红衣大炮。 龙沥神枪重二十余斤,比起马槊、金背大砍刀等骑战兵器要轻便得多。 兵器不是说越轻便越好,而是要根据自身臂力来定,以使用灵活为最。 石风虽然对枪术研究不多,但作为考古学家,他对冷兵器研究颇深,而枪杆的材质非常有讲究的。 古代冷兵器中的长枪、长矛、槊等枪体,大多用的是硬木中的柘木,或干脆用混铁。 这种枪体很硬而没有弹性,格斗中硬碰硬,缓冲不了对方的冲力。 当枪杆与对方兵器相交,力量全传到手上,震得虎口破裂或当场兵器就脱手。 而白蜡树做枪杆,它存得住力量可以柔克刚,兵器相碰便靠杆体震动或弯曲,卸掉对手兵器上传来的力道。 然后用力一转,弯杆会反震出去,达到借力打力,将敌人的力道反打回去。 正是防是攻,攻也是防,称得上是攻防兼备的好兵器。 杨家枪法基于白蜡杆特质,而创立的独门枪技。 所以,杨家枪法也被世间称之为柔枪之王。 他充分利用枪杆的弹性来施展枪术,刺、撇、点、拣、提、扫、挑、格、勾,以及回马战法,悬脚枪法等。 石风练习杨家枪法的第一步,就是刺枪之术,通俗讲就是直刺,刺杀。 对着一棵树或木桩,双手端枪,屏息凝神。 一枪刺出,枪头刺入立即拔出,然后再刺出,他的要点就是一点成线,点刺。 无论石风以前学过多少刺枪动作,但杨家枪法必须从头来,严格过关了才进入下一步。 这是作为师叔,实际师傅的杨信,给石风上的第一堂课。 给他的作业就是:每天要认真练习,直刺一二千枪才能结束。 要诀是扎枪要平稳、迅猛,力达枪尖,枪扎一线,想哪刺哪,毫不犹豫。 出枪潜龙出水,收枪猛虎入洞。 每一次出枪,都要凝聚精气神,调动丹田内功,让全身的腰、臂、脊椎等形成合力。 杨家枪法有其特别的内功运力法,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石风就能熟练掌握,主要是口诀要熟记。 他悟性高,体力好,这个基本刺枪技能,二天后,杨信和秀娘都暗自点头称赞。 从那天开始,杨信算是正式传授杨家枪秘宗三十六式。 这天傍晚,石风如约由秀娘陪着来到杨府后院。 他在更衣房脱下军便服,就穿着短衫短裤袄,活动下筋骨,就步入后院。 只见杨信已是一身短打,独自一人在那等候了。 他的脚边枪架上,就放着一柄长枪。 枪头窄长寒光闪闪,乃寒铁打造而成,枪头双面开有出血槽,显得杀气腾腾,枪颈部扎着红樱,枪身仍为白蜡杆主体,但镀有铬、熟铜等等。 “晚辈拜见师叔。” 石风双膝跪地磕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子侄之礼。 第88章 言传身教,勤学苦练 “听着石风,为师每次只教你三招,都是夜间借着月光练习,间隔五日,如考核过关再教下三招,如此循序渐进,可否记住?” “徒儿谨记。”石风抱了抱答道,私底下正式教授时他们以师徒相称。 夜间练招式,不光是眼力要好,还有耳力和其他神经感知系统都是极大考验。 而石风二年半的大漠和原始森林经历,这方面恰恰强出常人许多,属于他的强项。 石风嘴上不说,心里暗喜,这可难不倒我。 话音刚落,杨信已仗枪而立,先运了一下气,然后猛喝一声,开始展开杨家枪的前三式。 只见呼哧哧一阵破空疾响,身影腾挪闪烁,枪头寒气森森,光芒吞吐,十分霸道凌厉。 石风全神贯注地看着杨信舞动的银枪,枪随身走,宛若游龙出水,猛虎下山,勇不可当。 杨家枪法三十六式,每式包含十三路变化,杨信凭借强劲内功,半柱香功夫,三式共三十九路变化一气呵成。 然后,杨信再把每招每式每路的组合变化,分拆讲解,反复示范。 石风头脑里是两个系统组合,也就是石二狗从小的练武基因,加上后世的现代理解能力,所以,他很快领悟到其精髓。 其实,三个招式并不复杂,而真正难的是三十九路变化,这是要在实战中依据对方出招,而快速做出相应变化。 这就需要较高悟性,时间积累,尤其是实战经验的积累。 根据杨信教授的这三式共三十九路变化,石风反复在现场练习,杨信和秀娘在旁观看,不时地点头称赞,露出满意笑容。 杨秀娘虽然没参与具体的招式教授,她的任务是担任内线警戒。 尽管府邸后院都清了场,亲兵队长杨元银带队在外围警戒,但以防万一,主要是防止偷窥者来偷学武艺。 这次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中间除了喝水不停止,师徒二人直练得汗流浃背。 …… 后面教授时间,石风和杨秀娘则骑马远赴四十几里外的万全右城,在杨信的副守备衙府后院再学。 在教新的招数之前,杨信按律检查前面招数,石风掌握的成度,满意了再教授下面三招。 让杨信惊讶的是,每次前来,石风都能把前面招数舞得非常到位,招招绝杀。 实际杨信惊讶是多余的,因为石风身边跟着一位最佳陪练。 这段时间里,杨秀娘跟石风几乎是形影不离,她时刻督促他反复练习,并与他对练过招。 同样是一式十三变招,但招招要绝杀。 古人云: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 以刀、枪、剑、棍四种兵器而论,枪术是最难掌握。 杨家枪法里仅刺、挑、点、扫、格,这五个动作,不下苦功练,是很难做到精准。 枪法中变招之多,是其它冷兵器无法相比的。 而天下名家枪法不仅只有杨家枪,但各有各的杀招,这其中的深奥之处,就好像美酒,年头越久它就越醇! 石风能亲自聆听到杨家枪嫡系传人,亲自讲解心得,让他对天下枪术有全新体会,领悟其精深博大之意。 “恩师,练枪也很练内功,那如何突破层次呢?” 杨信听了石风的话思忖之后,沉声道: “所谓内功就是一种运气方式,各门各派均有所不同,但道理是基本一致的,就是把身体内劲运用通达至全身,收发自如。” “内功,它包含着黏劲和气的走劲,能随意自如地控制身体每一处骨骼、筋络、肌肉等,有规律的协同颤动,炼骨似铁,炼血入髓,使得全身机能都达到一个巅峰状态!” “更玄的内功境界,古武门派的内息之法,抱丹坐胯,可以通过呼吸,控制全身血液倒流,浓缩等等,甚至有些高人能运气到一些身体脆弱、要害之处,让身体达到更高突破,这些古武剑客,或许他能做到。” “但在实际的世俗朝野,这种玄功很少有人做到,大明猛将中,其内功强弱往往跟其兵器舞动有关联。” 杨家将一族,他们都是朝廷武将,各有公务使命,而不是古武剑侠。 所以,对于内功修炼,他们有极大的局限性,他们不能自由的去隐身修炼,闭关琢磨个三五载,没人管。 杨家枪法三十六式,每式十三变招,石风只化了四十五天就已全部领会,剩下的就是反复练习,反复琢磨。 天下武功,讲究的是水滴石穿。 这一点石风铭记在心,自从拜师之后,除了日常工作安排,他每日都在刻苦练习、琢磨每招每式。 夜空一弯银钩,洒下无限白辉。 月光下,虎牢屯官衙后院,石风双手紧握龙沥神枪,舞动枪花,刺战挑扫…… 银枪划破夜空,闪着银蛇光芒。 几乎在向师父学招的同步时间里,他每夜都很刻苦,无论是内功、枪法,还是兵法。 一个半月时间里,他可以将步法和腰力,以及眼神等,都和银枪融为一体。 他抖动长枪,将杨家枪三十六式及变招,一气呵成。 锐进、速退、化势、避短,不动如山,虚实变化,动如雷震。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石风进步虽快,距离实战还差经验,就别说炉火纯青了。 有道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己,三十六式杨家枪法,石风只算是囫囵吞枣。 剩下的关键就是对练,而且是实战式对练,在实战中灵活应用那招那式,破敌于马下,这才叫功夫,枪法。 这项重要任务,当然是落在杨秀娘肩上,她责无旁贷。 天蒙蒙亮,俩人就在虎牢屯大校场里开打了。 一白一黑的两匹战马相距五十步之遥,俩人全身铠甲持枪对面而立。 从今日起,石风开始进行马上实战对练。 杨家枪法是骑战枪法,从杨继业老英雄开始,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坚守北关,所以,杨家枪法是依据北境战场特点,完善而成。 马战与步战有着天壤之别,步战时你招数娴熟,攻守自如,可到了马上施招,你会发现力不从心。 因为胯下还有一匹马,人马合一发挥自如,才算是顶尖战将。 第89章 骑战实练 以前,石风受教的是马上刀法,右手挥刀,左手牵引马缰绳掌控战马。 而现在是双手持长枪跟敌人撕杀。 实战时战马不依赖缰绳牵引,而是依据主人的双腿夹力的轻重缓急来引导,这倒像是后世跳的双人舞。 这就是所谓的人马配合,人马合一。 这人马配合非一早一夕才能做好,而人马合一,乃是骑战中的最高境界。 大凡古代名将,他的坐骑绝对要千里宝马,而且非常有灵性。 这很重要。 石风擅长是徒手或匕首格斗,以及内家拳功夫,要说兵器,那就是雁翎长刀。 他马战时主要依靠他的强悍臂力,并无太多技巧。 让石风出乎意料的是,在当下整个葛峪城堡里,马背上冷兵器单挑格斗,战斗力最强的居然是杨门女将,而不是那些纠纠武夫。 这就怪不得她在游骑哨队中说一不二,因为在军队里你必须是有真本事,可镇得住部下。 而无论是骑射还是骑战,杨秀娘都是第一。 大校场上是清场的,除了杨秀娘和她的五个亲兵,石风这边就是虎牢屯里的七八个心腹兄弟,还有一个额外的观众,他就是赶来凑热闹的罗二虎。 两位武官实战现场,是不允许有人观看的。 想看,只能是百十步之外的远处,这是军中规矩。 罗二虎神情激动地站在远处一块岩石上,跺着脚大声呼道:“总哨官大人,帮俺好好地出口气,将石风这厮给狠狠地揍一顿啊!” 原来,自从石风搞木料跟罗二虎交上交道之后,俩人成了好朋友好兄弟。 罗二虎是个性情中人,他除了喜喝酒还好赌找女人,他来虎牢屯跟罗通、谭历金这帮人混得很熟。 这段时间里,罗二虎可能流年不利,先是与谭历金对赌牌九,将身上可怜的几两碎银输了精光不说,还要帮谭历金刷一个月的马。 前些日子,他又跟罗通和石风对赌定点箭法,结果又都输了,要替他们兄弟俩各刷一个月的马。 偏生石风那匹大黑马特别欺生,对罗二虎满脸的落腮胡子特别不感冒,常常发怒。 弄得罗二虎刷大黑马的时候,总得提心吊胆。 因为大黑马随时有可能,用它钵大的蹄子冷不丁来一下,这可受不了。 这一个多月里,罗二虎连输三局,而且都是输给虎牢屯的人,他羞愧难当,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 他几次恳求石风网开一面,让他的近卫帮忙来洗马,但石风就是不同意。 说是愿赌服输,谁让他吃饱了撑的,喜欢赌博搞女人,这叫惩戒。 今天,杨秀娘与石风要进行骑战,他知道石风绝不是老管队的对手,这叫一个激动啊。 他就希望自己的老管队好好收拾石风,这厮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家伙,帮他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兴高采烈的他,站在观看队伍的最高处,还大声武气地叫喊道: “有那个兄弟与我赌一赌,我赌五个回合,石风这厮便被打下马来。” 可没人响应,得到的是一片白眼和讥讽。 罗二虎像头蠢驴,他也不好好想一想,这是在谁的地盘上? 这些人大都是石风心腹手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拿上官来当赌具。 “二虎,你当俺们傻呀,陪你去刷马,做梦去吧…嘿嘿…” 罗通和王胜王仲等人都嘲笑罗二虎。 石风自然也听到罗二虎唱他衰,心中又气又好笑。 这个莽汉,俺格斗差吗? 俺这是在偷师学艺,懂不懂蠢驴! 心里蹩了一口气,石风霍地提起手中的龙沥神枪,运气于身。 实战开始了。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摧动马匹,相向奔来。 “的哒哒…的哒哒…” 黑白两马交叉的瞬间,石风一枪狠狠刺出…杨秀娘见状,瞬息往后一仰倒向马鞍。 龙沥神长枪嗖地一下,从她胸前擦着铠甲将将掠过,她反手挥出手中的银枪,横扫他的背心。 石风一枪直刺出去,原以为秀娘会格挡一下枪势,所以身形前扑,枪劲十足。 没想到她竟然枪杆没碰,后仰闪开后随即来了个反手扫。 这样一个应付招数,让石风始料未及。 由于他用力过猛,整个身子前扑,枪劲惯性显得大了些,势收不回来,突感背后陡然气浪逼来,他手中的枪已无法回挑。 亡魂皆冒之下,身子紧急伏在马背上,双腿一夹猛摧大黑马,狼狈前窜。 幸得大黑马神骏异常,瞬间突然加速,石风狼狈不堪地避开这一击扫。 杨秀娘这一击扫,枪头将将擦着石风的背心护甲掠过…这下惊得他冷汗直冒。 才第一招差点就被击扫下马,太丢人现眼了吧,看来出击是要有所保留。 两人圈转马头,再一次摧动战马相向扑来。 两匹战马都是身经百战的骏马,石风那匹大黑马,实际是兀良哈武士小队首,金狼骑的战马,也是匹千里驹。 而杨秀娘现在胯下白驹,是原来小白驹的姐妹,同一母马所生,那小白驹死后,她骑上了这匹。 两匹千里驹跑动及转弯速度极快,瞬间爆发力也差相无己,也就是说战马不相上下,就看马上主人之间的较量了。 二马相交,白蜡枪杆噼噼啪啪的交击声响起,你进我退,你刺我挡……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石风从马上被杨秀娘击扫了下来。 “卟嗵…”一声响,掉到大校场刚铺设的三合土上,直摔得石风的屁股墩开了花。 “呵呵…五招下马…” 远处围观人群中传来哄笑声,石风满脸通红,爬起来三脚两步的飞跃上马。 五招,刚好五招,石风真得没有挡过五招。 “没事的,别理他们,注意力要集中…继续!”杨秀娘大声喝道: “石风,骑战是让马先冲起来,然后是借助马力出击,不是每招都要全力以赴,一定要留下至少三成力,随时准备变招。” “骑战不同于步战,当战马全力冲刺时,根本不需要你用力,借助马力便可以斩杀对手。” 杨秀娘随即对这轮交战,进行了点评讲解,指出了石风的破绽和不足。 第90章 热恋之中 “俺记得了…”他羞愧地点头说道。 其实,他多少还是知晓骑战的要诀,就是合理借助战马的冲击力。 但刚才,被罗二虎这厮给激怒了,动作过猛而变了形。 看来,这骑战技巧和套路,自己得下苦动夫练习才行呀。 如果掌握了这点,加上自己强悍臂力和枪术招数,应该今后在实战中能所向披靡。 想到这些,石风再度翻身上马,深呼吸几下之后,他再一次摧动马匹,挥舞着龙沥神枪,挽着枪花向秀娘杀去。 “看枪…” “这招…用得好…” 两人你追我赶的缠斗在了一起。 …… “尔等瞧到了吧,刚才俺说五招吧,果然是五招摔下马来,嘿嘿…” 话说远处观看的那一帮人,看到石风被杨秀娘一枪扫下马来,都惋惜唏嘘。 而唯有罗二虎这厮,高兴的跳脚舞手。 “……哦看,又来了…来了,砰…哇呀又被挑下马来了。” 罗二虎激动地在大校场边上跺着脚,完全幸灾乐祸的大呼小叫。 被挑下马来的石风,顽强地从地上爬起来,蹭蹭蹲地再度跌上大黑马。 “十五…二十招…又倒啦…”罗二虎像个疯子似的,啪啪啪拍着手,还狂笑不已。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罗通白了一眼罗二虎,撇嘴道: “二虎兄…罗管队,你还真敢笑,你没瞧清楚俺屯长在进步?从首次交锋的五招倒下,现在是二十招倒下,他只用了三个回合。” 狂笑中的罗二虎,听了罗通的话脸上笑容忽地收敛了起来,他丝丝地抽了口冷气,眯着眼睛疑惑道: “这小子的确是聪明呵,他这悟性…他…就是个怪物。” “所以嘛二虎兄,你这笑声最好小声点,俺大哥他是个快意恩仇之人,说不准过二天他就找你决斗来着,到时,你可就惨啰。” 罗通嘻嘻地笑着。 “呵呵…”罗二虎尬笑了笑,闷闷地站在旁边不吭气了。 远处,骑战中的罗风又一次被杨秀娘打下马来。 这一次银枪击中他的左胸,虽说有双层铠甲防护没伤及身体,但击打力度很大,他从马上摔下来狠了点,挣扎二下居然没翻身起来。 杨秀娘见状连忙翻身下马,上前将他扶起,柔声道:“伤着了吗?解开来瞧一眼。” 说着就帮着解甲。 “还行吧,就是有点疼痛而已,不碍事的…咱继续。” 石风瞧着秀娘心疼的模样,心里甜滋滋的,虽然刚才那一枪,胸口肯定起了块乌青,但很值。 “今天到此为止吧,回去休息一下自己再琢磨琢磨,总之你进步很快,过不了几天,你可以和俺势均力敌了。” “那行吧,俺确实得回去好好琢磨,消化一下刚才整个战斗过程…” “那就赶快回去吧…” 杨秀娘说完,一把扶起石风上了大黑马,自己一个飞跃也上了白驹马,俩人骑着马缓缓向衙署方向行进。 “杨哨官威武…” “总哨大人威武…威武…” 杨秀娘的亲兵和罗二虎等人,对着自己的上官是一阵欢呼。 她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双眼平视前方默默策马行走,很顾及到石风的颜面。 而石风呢?自然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这几年来,他还是首次成为败军之将,他很不习惯! 以前的他是何等威风,杀敌如割草似的麻利,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憋屈过。 但学艺就要会忍,学到真本事了,以后荣誉和颜面才会接踪而来。 可笑的是,大黑马和白驹马这下却较上了劲。 今个主人被若干次击落马来,大黑马觉得倍儿没面子,整个蔫头耷脑的走着。 而旁边的白驹马则是趾高气扬,大黑马气不过,忽地撩起钵大的前蹄,一脚便蹬了过去。 白驹马正在得意中,突遭袭击便疼得一声惨嘶,崩跳起来险些将毫无防备的杨秀娘摔下马来。 跟在他们后面的众人,目睹这幕先是一楞,接着便是哄堂大笑。 那大黑马似乎得到了鼓励,这次它大张着嘴,准备去撕咬。 发现不对劲的石风,赶紧勒紧大黑马的缰绳,伸手抚摸马头、顺其马颈上的长毛,连连安抚。 白驹马吃了大亏,见大黑马又恶狠狠瞪着,明显怕了,惹不起还躲得起呀。 只见白驹马乖巧地向旁踏出几步,尽量离这个无赖大老黑远点。 马通人性啊。 跟在后面的众人,就像观看戏文似的,觉得很有趣很滑稽,大伙狂笑不止。 …… 转眼间到了五月初一,过几天就夏收夏种的农忙时节,整个虎牢屯都在准备夏收,石风让大伙提前几天进行,并且要求加快抢收速度。 依据史料记载,就在夏收之后,具体是几月几日记不太清楚,后金军联合阿鲁科尔沁部落,对大明边境实施了大规模军事行动。 当然,具体的突破口他们选择在大同镇辖区内的得胜口关这一带,而不是宣府镇的喜峰口或北古口。 突破长城进入关内之后,后金军长驱直入大明腹地,自然会向宣府镇的关内城堡攻击。 石风一边安排所有成员抢收庄稼,一边在想着如何去提醒大明边军的高层,让他们加强防御,尤其是大同镇辖区一带。 可他这纯属于先知先觉,照谁去说,说出来又毫无依据,谁人能信? 弄得不好还落个妄议军国大事之罪,或者以谎报军情,妖言惑众,沦为敌方细作嫌疑也难说。 但石风不甘心呀,眼睁睁看着后金军为所欲为,烧杀抢掠,生灵涂炭,而自己明知后果却不去做点什么,这完全不符合他的世界观。 他知道自己目前位卑言轻,发挥不了多大作用,更改变不了历史进程,但他必须尽量去做出努力,努力减轻大明军民的损失。 他想了想,目前只有找杨秀娘叙说自己的一些想法,找她商量商量看,瞅瞅有否办法。 杨秀娘的游骑兵,经常在关外巡查边境,她以此为名隔三差五到虎牢屯堡来陪伴他,这里俨然就是游骑哨队的一个给养点和歇脚处。 她和石风的关系,按后世说法就是正在热恋之中。 第91章 战争序幕 只不过明代时下的热恋,也就是单身男女之间的交往,可不是现代,可以花前月下,大大方方的手牵着手腻腻歪歪,搂搂抱抱,偷偷摸摸…… 他们之间的所谓热恋只谨限于言语,眼神和表情,连牵个手都不能。 当然,双方可以无所顾忌的随便说。 杨秀娘与石风之间,目前连个订婚仪式都没举行过,现在交往,按时髦说法,纯属于工作时间里的假公济私,往好的说也算是公私兼顾。 不过,据杨秀娘透露,她与石风这挡子事情,杨府已有安排。 具体计划是准备让石风请出他的师父,太原府都指挥使,副总兵杨忠作保媒,另请一位媒婆担着聘礼,为他的弟子去向杨信提亲。 这样做即合情合理,又算门当户对。 可石风听上去,就像是戏文里演戏似的,自己身无分文,哪来的聘礼? 这一切实际都是杨府在折腾,夜里送出去,白天迎进来。 按杨秀娘说法,这太便宜他了,让他白捡个媳妇儿。 那怎么着,前世修来的福份啰。 秀娘说了,订婚时节就安排在今年年底,争取明年底之前举行婚礼,留出一年半时光,当然是希望石风在此期间有新立军功。 这样,品级往上拔二级,弄个跟秀娘平级的正六品,那样的话,杨门就有颜面,不至于难堪了吧。 因为年龄的原因,这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杨秀娘今年二十一岁,明年就是二十二岁。 这在时下达官贵人、士族阶层家里,十六七岁就生娃的闺女那样比,这年龄算偏大了。 “秀娘,最近在边境流民营地里流传,说皇太极将率八旗军和阿鲁族兵,近期准备进犯大明边境。”石风试探着向杨秀娘提出。 “这流传可能是真的,家父近期都没回过府邸,说是宣府镇城的总兵府里,正在研讨全境防御计划。”杨秀娘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看来,明军这边的情报系统还没瘫痪,他们已经提前得到了比较确切情报。 其实,在古代要发动战争,迹象是非常明显,也没什么秘密可讲,有些就直接下战书。 要动用至少五六万八旗兵长途跋涉,必须是粮草辎重等提前准备,需要征集二倍于兵员的奴工随后同进。 要筑高台祭司神灵,举行隆重的出征仪式,还得跋涉千余里,从辽东盛京绕道来到大明北疆,动静大得出奇。 大明在盛京的细作,不用去内部打听就可以明确知道,后金要攻打大明了。 他只需提前潜回,向明军情报上官禀报即可。 至于皇太极要打哪儿,从哪里作为突破口,这是下一步专家们分析研判的事,普通将领都不会清楚。 皇太极要在夏收夏种,也就是六月份开始攻击大明边境,需在二月底三月初开始准备,四月底之前集聚完毕八旗军,五月份的八旗军,就得从盛京出发了。 行军沿途,明军细作应该是全天候监视,不断地有军情往大明的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汇总。 现在,马上就是五月中旬,八旗兵的先头部队应该陆续到达漠南科尔沁草原,分散在许多地方安寨扎营,正在制定具体的进攻计划。 战争迫在眉睫。 “石风,如今大明北疆又一次面临辽东建奴进犯,无数汉家子民将流离失所…身为军人当保境安民,如若你有甚良策,可以上奏,这也是立功良机啊。” 从石风深邃眼神中,杨秀娘看到对方胸有成竹的智慧。 从凿冰捕鱼开始,到伐木场救人,现在的垦地筑堡,以及他先前在大漠的经历,充分说明石风是个非常富有责任感,又有同情心的热血军人。 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是个智者型的怪才,有些鬼点子是谁都没想到的,这个杨秀娘是深信不疑。 她一激动就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石风的手。 手背一暖,一双柔软的玉手贴到他的手上。 石风一个怔愣,抬眸看向秀娘。 这时,杨秀娘也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的禁忌,就像被蜜蜂蛰了般,嗖地缩回纤纤玉手。 她俏脸羞红地低下头去,沉静了下之后,勇敢地抬眸道:“可有良策?这可是立功机会。” 她这又是公私兼顾,除了履行军人职责之外,当然还希望未来夫君能再立军功。 真是个拥有家国情怀的好女子,好妻子,名符其实的杨门女将啊。 “可此等军国大事,哪有俺一个芝麻绿豆官说话的份呐?”石风摇摇头叹气道。 “这没关系,有俺家父,还有你师父,俺大伯呢,咱们可先找俺爹去。” 杨秀娘比较乐观,也没想得很复杂,必须年轻嘛,看问题自然没有石风那样的老谋深算。 “那…咱们先找你爹说一下试试?” “当然,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杨秀娘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作风泼辣,她向门外亲兵和副手嘱咐几句之后,和石风走向各自战马。 她的副手和亲兵躬身领命而去。 石风和杨秀娘风驰电掣般来到万全都右城,没想到杨信去了宣府镇城。 从万全都右城到宣府镇城有近三十里路程,两人没有休息,一路摧马奔到宣府镇城。 …… 俩人经过城门、关卡,终于走近宣府总兵衙门口时,那里已然是森严壁垒。 远远见到四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近卫亲兵。 数百名铠甲军士,静静立在衙门外四周,还有一队队穿梭巡逻的重甲骑兵。 如临大敌,四周听不到一丝喧哗,连蚊子苍蝇恐怕都被吓跑了。 衙门四周,树立着一面面金地日月旗,在四周吹来的劲风中,猎猎做响。 石风自然明白,这里面在开战区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宣府、大同、山西三镇的守城主官都到场了。 远远的,迎面上来几位警卫把俩人拦了下来。 他们不是宣府总兵麾下的亲兵,而是锦衣卫驻宣府镇公署的校尉。 验过二人手中腰牌,询问来历、登记并请示之后,让他们将腰中佩刀解下交与他们,战马在边上栓马石上栓着。 然后,由一名锦衣卫校尉领着,进入衙门。 衙门内庭同样是卫兵林立。 这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石风他们十分紧张,被告之目不斜视,不得停步逗留。 第92章 满腔热血为家国 宣府镇总兵府,白虎节堂。 议事大厅内人头攒动。 宣大三镇辖区内五品以上,各守城池的军事主管,共七十几号人员在集中议事。 兵部右侍郎,宣大总督张宗衡,宣府总兵曹文诏,大同总兵王朴,山西总兵刘其正等到场议事。 议事内容就是如何抵御这次皇太极的再次来犯。 自崇祯三年正月,皇太极从喜峰口突破长城,兵锋京师城下之后,四年过去了,这是后金的第二次大规模进犯大明北疆。 实在是欺人太甚! 大明朝廷震惊,崇祯帝下旨,指派宣大总督张宗衡主政这次防御。 宣大总督,这是个战时临时官名,届时由朝廷临时指派,一般为文职官员。 宣大总督授权全衔为:总督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军务,兼理粮饷。 明末中后期,但凡大明的总督,提督等军政要职,均有六部三司一院的文职官员来另时担任。 而五军都督府辖下的卫所武官,镇戍营兵制下的总兵,副总兵都得听命于临时钦差-宣大总督大人。 在明朝中期开始,是朝廷的文官系统全面压倒武官系统,还往往是品级低的文官,来领导品级高的武官。 例如:宣大总督张宗衡,是兵部右侍郎,正三品衔,而宣府总兵、宣乡伯曹文诏,却是五军都督府佥事,从一品武官。 大同总兵王朴,山西总兵刘其正,没有勋职,那也都是五军都督府佥事,从一品武官。 除了文官统辖武官,还有宦官监军。 这样的管辖显得不伦不类,外行管理内行,形成多头管辖的矛盾会很多,容易造成政令不畅,反应迟钝,行动滞后,像是个老态龙钟的衰人。 这种奇葩事,历史上恐怕也只有大明朝廷,才会出现。 这套权力分散、多头管理、相互牵制的管理体系,可追溯到明太祖朱元璋。 这位草根出身的皇帝,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他为了大明江山有朱家人永远坐下去,万年不衰,苦心孤诣设计了这套权力分散,相互牵制的统治体系。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套体系在政权统一的顶盛时期还能适用,在国力衰竭,内外交困时期,这套统治体系反而缚绑了大明朝廷的手脚,加速其毁灭。 尤其是在瞬息万变的战争阶段,那是庇漏百出,提前敲响失败的丧钟。 从目前大明这种局面来看,宣大总督真特么是个苦差使,犹如架在火上烤似的,弄得不好乌纱帽丢了是小,下狱或身首异处都有可能。 四年前后金军首次越过北长城喜峰口犯明,袁崇焕先是下狱,后是凌迟。 而这次,能否幸免,张宗衡是不寒而栗,每天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议事现场七十几号人,那是派系林立,大家都在强调自己防区的困难,军粮严重短缺,弹药不足云云。 吵吵闹闹的就是没有一个结果。 杨信听说石风和秀娘专程过来找他,吃了大惊,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急匆匆走出白虎节堂来到会客室,看了俩人一眼,疑惑道:“尔等找为父是为何事啊。” 杨秀娘双手一抱道:“爹爹,石风对后金军犯境有其独到分析,可否一禀?” “呵…石风可先说来让为师听听…” 杨信现在已视石风为未来女婿,并且他也认为石风头脑灵活,不按常理出牌,经常会有奇思妙想的好主意,如能被宣大总督所采纳,将立大功。 “禀恩师,晚辈在流民营里安插了不少细作,听到一些有关塞外军情动向和消息,经分析了一下,具体是这样的……” 这种场合见面,宛如在家里府上,都以家庭成员身份称谓,并随意畅谈。 石风先编了个流民营的传闻,然后把后金军进攻大同得胜口的结论给推了出来。 杨信听了不禁眉宇紧锁,因为石风推出的结论跟目前朝廷之上所推崇的结论,刚好是悖逆的。 据情况,这次后金军从盛京起兵七万,先头部队已到达北疆,目前主要部署在喜峰口,北古口,蓟门关这一带。 所以,本次军事会议上,众将领们基本上一致认为,后金军本次入关点将会选择在宣府镇的北古口、喜峰口一带,也会佯攻蓟门关。 石风提出了大同镇杀虎口、得胜口一带,不但跟明军目前得到的情报严重不符,而且本身证据也不足,难以说服大家。 “石风啊,你这仅仅是个推测,不足为凭,而流民营里流传的大都是道听途说,甚至是敌人细作故意散布的谣言,所以,这个莫要禀报,否则只会引来祸水、引火烧身。” 杨信否定了石风把这个作为军事情报,禀报给宣大总督张宗衡的想法。 石风听了虽说微微有些不甘,但他充分理解杨信的担扰,大敌当前,稍有不慎就是替罪羊。 而他是运用倒推法则,即以先知先觉的结论为实,然后倒推佐证,似乎有点牵强附会。 他无助又无奈地低下头去。 “可是爹爹,石风猜测不是完全没依据,后金军向来搞声东击西,围点打援诡计,倘若这次正是这样,那咱们也有知情不报之罪责,至少是良心上过不去啊。” 杨秀娘能说出这番话来,真让石风刮目相看。 他心里暗忖道: 此等为国为民之境界,满腔热血乃世间少有,真是位精忠报国的杨门女将。 有这样一位满腔热血的巾帼英雄为妻,也不枉穿越一回,乃三生有幸。 “是呀恩师,以晚辈之意就是能否让俺在会上演绎一边,假设,推演,结论,最终采纳与否,如何调度,这些咱们可管不了,但只要咱们去努力了,作为大明臣民,也就问心无愧。” 石风的斗志被杨秀娘激励了起来,也跟着作出了一番表态。 “你们俩的意思,为父懂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杨信嘟囔了一句,开始琢磨起这事该怎么办? 其实,要说保境安民,为大明朝廷尽忠这等思想觉悟,杨信当然有。 只不过他比石风和秀娘更了解,时下大明官场上的矛盾、凶险和残酷,所以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时下朝廷国库亏空,内外交困,各种矛盾随着战争来临,也是更加激化。 第93章 明军的难言之隐 就拿这次防御后金军,第二次从北疆进犯大明来说吧。 崇祯帝下旨宣大总督张宗衡,节制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军务,并从拱卫京师大营中抽调精锐十万,携大量火器装备前来增援。 本意是为了加强对敌防御作战,决不能让建奴鞑子再越过长城,侵犯大明腹地。 这看上去是英明决策,但问题就在这十万大军身上,因为在宣府、大同等各镇总兵眼里,那就是个负担,累赘。 怎么会成这样了呢? 话说十万京师精锐,除了火器数量比边戍多之外,其余骑步兵实际都是老爷兵。 这些所谓京师精锐,长期疏于训练,战斗力还不如戍卒。 让他们去对付像农民起义军还凑合,要面对野战能力超值的八骑精锐,那简单就是豆腐渣。 而时下明军真正需要的是,能与后金军抗衡的野战部队,就像当年在浑河血战中,秦良玉的白蜡杆兵,戚家军等等。 可现在哪里去寻找? 而长城防御主要是依托城堡坚固,火器优良,弹药充足,真正上城墙作战的并不需要多少兵力,过多反而成为累赘。 城池里军队多了不好管,抢劫奸淫时常发生,各系统兵卒之间斗殴,甚至于暴乱兵变,这种教训多不胜数。 想当年,秦良玉的白蜡杆兵团,还跟戚继光侄子戚金率领的戚家军干上大架呢,上千人群殴,还动用了大炮,这跟兵变没什么二样。 纠其原因,为后勤给养多少,双方不服。 时下最简单的一件事,就是军粮不够吃,京师这帮老爷兵涌进城来,矛盾肯定会激化。 按各镇总兵及众守将们的想法,就是朝廷多给些军械装备就行,什么红衣大炮,弗朗机炮,虎蹲炮,乌铳等多多益善,尤其是火药铅弹。 至于火器兵,对不起咱们不要。 开玩笑,在高高的城墙上,对准下面乌泱泱人群点火放弹就成,用不上什么瞄准,这谁不会干? 随便一个新兵蛋子,训练二天他就会干了。 可是,一个野战兵士,列阵撕杀,马战骑射的没二三年苦练,根本不敢派上阵,除非是去充当炮灰。 可朝廷那些文官老爷们,他们管着所有军备物资和粮草供应,他们不可能、也不乐意多给。 就连正常供给都要扣下点,舍不得给,怎么可能多给呢? 他们的理由很充分。 边军,是不安定因素最多的地方,近几年边军屡屡发生兵变,给了多的火器岂不是自掘坟墓吗? 所以,好的火器都放在内军,战时需要时就上这些老爷兵携带上去帮你打,完了又带回来,不准留下一杆火铳,大炮想都别想。 尤其是火药弹丸的供给,那叫掐你一个七寸没商量,让你哼都哼不出,只能乖乖听话。 除此之外,最让各镇头疼脑热的就是战时的后勤供给,说白了就是吃喝拉撒,粮草。 历朝历代,对战时军队调配,粮草供给都有严密的中央保障体系,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由朝廷出面解决,地方军政按旨给予配合即成。 而时下的大明,朝廷无力承担主力军队的粮草,改为由沿途或驻防地各镇、各城的地方军政解决。 这一下子把负担全压在地方上,这让本就困难重重的地方财政如何承受? 尤其是缺衣少粮的边关,自己兵卒都吃不饱,还管你外来的部队? 要知道,军中一旦断粮,军心涣散是小,引起兵变是大。 历史上就有曹操当众挥泪斩粮草官,演一出苦肉计以稳定军心的典故。 这次朝廷派下来十万人马,现在就驻扎在宣府镇境内各城堡内外,每天吃喝拉撒成了宣府镇之负担,苦不堪言啊。 石风听了杨信这番表述之后,也是哭笑不得,心道: 这样的大明体系,政令不畅,军备不足,矛盾重重,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如何不败? 为一只鸡引发吴桥兵变,从而引发大明火炮基础的覆灭,这样的奇葩事,恐怕只有在大明的崇祯年间才会发生。 “那…师父您决定这事怎么办吧!”石风口气软了下来,他都有些泄气了。 “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身为大明守将,当尽力而为。”杨信目光炯炯道。 “嗯…”石风和杨秀娘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称是。 “可惜,这次军事会议她大伯没能来参加,而本尊资历尚浅,衔阶不够,递不上话去…”杨信叹了口气。 本次军事会议,所辖三镇各城堡主官前来参会,而副职则守城。 杨忠是山西镇副总兵,他负责坚守太原府城。 而杨信是万全都右城的副守备,按规定他也是不参加本次会议。 可偏偏万全都右城的守备大人老父去世,他回老家‘丁忧’,去职二十七个月。 这下,他变身代理守备,才被要求参加这次军事会议。 “师父,您可否先跟徐大人透一透,看他如何反映?” 石风想到了万全都司都指挥使,镇参将徐贻成,他是正二品武官,他可在宣府镇边军中很有威信。 “嗯,这可以去试试。” 经石风这么一提醒,眉头紧锁的杨信,不禁眼前一亮,沉声道:“石风与秀娘在此歇会别走开,本尊马上去叩见徐大人,一会就回。” 说完,杨信抬脚急匆匆离开接待室,前往里面厢房,现在是会议中途休息。 接待室里只落下二个心事重重的青年男女。 …… 临近傍晚,天色已经暗淡无光,而白虎节堂外厅内,却是灯火通明。 休息片刻之后,七十几位守城主官们陆续进入会场,重启议事。 说实在的,从大清早开始,大伙讨论了整整一天,相互扯皮拉筋,都没议出个所以然来,人人都疲惫不堪,哈欠连天,东倒西歪的无精打采。 当石风跟着徐贻成走进白虎节堂议事大厅时,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这位年轻的低级军官。 他的出现,引起会场一片骚扰,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犹如在乏味的清汤寡水中,撒入了辣椒粉。 第94章 独闯白虎节堂 “肃静!大家都静一静,听本督说二句...” 一直沉默寡言的宣大总督张宗衡,他终于站起来开口了,他向堂内众人摆手示意,要求安静。 大伙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新到任的总督大人,想发表怎样的惊人宣讲。 “诸位将军,本督奉圣旨办差,召集诸位前来议事,实为大明江山社稷之安危,然大家争论不休,到现在还未议出个像样的结论,某恐有负皇帝陛下之重托啊。” 说到这里,张宗衡停顿下来调节情绪,微眯着眼手指向身边不远的石风道: “这位是宣府镇葛峪城堡辖下的总旗官,名叫石风,诸位别看他年轻,他可是咱杨门宗室传人,山西副总兵官杨忠大人之高徒,也是位抗击鞑虏的勇士。” “今由宣府镇参将徐贻成大人举荐,这位年轻的石总旗,他对当前后金军来犯的意图,有着独到见解,烦请诸位将军听一听,然后展开讨论。” 张宗衡此话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都惊愕得瞬间失语了。 如此重要的战区军事会议,竟让一位毛不长全的下级军官参加,而且还让他上台演讲,大言不惭地发表所谓高论,岂不是拿军国大事当耳戏? 虽说他是什么杨门高徒,但却不是诸葛孔明,他能有甚独特见解? “石总旗,请上前讲述。”张宗衡见大家并无异议,便示意石风可以开始了。 兵部右侍郎,一个主管兵备军械物资的三品官员,忽然间被推荐为钦差大臣、宣大总督,全权处置防御后金军犯境事宜。 明眼人一瞧就明白:这是想找个替死鬼,把人往火坑里推呀。 宣大总督那是何等重要职位,责任重大,应该由至少是正二品的兵部尚书亲自出马,最不济也是兵部左侍郎加尚书衔出任才是。 让他三品衔的右侍郎出任,自然是东林党人搞的手脚,因为张宗衡为人还算正直,他并不亲近东林党。 而崇祯帝同意张宗衡出任宣大总督,是因他曾任职过大同巡抚,且敢言,屡次直言论事。 张宗衡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正在伤透脑筋之时,徐贻成却给他讲了这事。 按常规,让一个年轻的七品总旗官,在这种高级别军事会议上,上台讲述什么见解,简直就是很荒谬的事。 但现在诸方争论不休,无计可施,张宗衡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认为不妨一试,打破这种僵局,兴许能搞出一个方案,至少是让皇帝陛下满意,大家双方都能接受的防御方案出来。 况且,这个石风是杨门嫡系传人杨忠公开收授的弟子,又是徐贻成力荐之人,一个从一品武官,一个正二品武官,份量够重的。 就算事后有什么差错的话,他这并不算失察,或者处置不当。 “呼…” 石风并没有犹豫,他只是重重的深吸一口气,以平抚内心的紧张情绪。 麻痹的,权当是一次博士论文答辩会吧。 只见他整理一下身上衣冠,挺胸抬头,在百余双惊讶的目光下,信步走向厅中央,一个偌大的军事沙盘前。 对于军事沙盘的识别和应用,戚继光和杨再善二位前辈的军事着作中,均有详细讲解。 石风扫了眼沙盘上的红蓝阵旗,对于先前会议讨论的趋势已了然于心。 他站立正姿,双手抱拳躬亲90度,向四个方位都行之拜见军礼,神情淡然,不卑不亢。 “诸位将军、前辈,晚辈石风今日敢冒掉脑袋之风险,斗胆上台讲述意见,实乃军情紧急,容不得我方犹豫不决,从而贻误战机,让朝廷和百姓蒙受耻辱和损失。” 说完,他将沙盘上插在喜峰口和北古口一带的蓝色阵旗,缓缓收起,转手插在大同镇的杀虎口,得胜口一带。 他这一动作,立即引起下面一阵骚动。 各镇总兵,总督张宗衡都伸长脖子,面色凝重地盯着沙盘,现场有人更是惊讶地站立起来。 “诸位前辈,以卑职观察和分析得出的结论,后金军本次进犯的突破口,不是宣府镇的喜峰口、北古口,而是大同镇辖区内,具体应该是大同的杀虎口和得胜口一带。” 石风此话即出,就像一颗炸弹,轰地一下,在整个议事大厅内炸开了。 “胡说八道!后金军七万八旗精锐,先头部队明明就在宣府镇各关隅前安营扎寨,怎么会是大同镇?还信誓旦旦具体说到杀虎口和得胜口?” “小子,你去过杀虎口关城和得胜口关城吗?你知道那里地势险要,城墙高大,易守难攻吗?” “你还是杨门高徒,怎么连军事常识和排兵布阵不懂呢?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这里是帅府白虎节堂,请卫兵将此竖子驱赶出去。” “这是毫无军事逻辑的臆测,提请总督大人注意,千万别被他鼓惑了,他是个骗子,一个别有用心的骗子。” “不仅是骗子,还应该是个奸细,故意转移明军视线,请锦衣卫将此敌人细作给抓捕了。” “竖子!蛊惑朝廷大臣,大闹白虎节堂,你真当我等是泥雕木偶......” “这竟敢在白虎堂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说出如此荒谬的话。” “……” 哄笑,辱骂,定罪...... 石风上台之前,已然做好充分的心里准备,大多数将领质疑、甚至于嘲笑怒斥是意料之中。 但他万万没料到,竟会有如此强烈的辱骂,还上纲上线。 倾刻间,他竟成了奸细,敌人细作,还要求锦衣卫立即逮捕他。 此刻,他的心境是无比悲凉,无法再继续讲下去了,只好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宣大总督张宗衡,让他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张宗衡能成为钦差大臣,那自然是非等闲之辈,他心里像明镜似的清楚。 年轻的总旗官石风上台讲述,不论他抛出什么观点或结论,就上台演讲本身而言,就已经冒犯了许多将领的尊严、自尊。 在当下阶衔、等级森严的大明官场里,让一个乳臭未干、二十郎当岁的小子,在他们面前指点江山,指手画脚,颜面何在? 传扬出去让他们今后还如何领军带兵? 第95章 唇枪舌战 会场里,还有许多人更有其它莫名的私心杂念,甚至于心怀鬼胎。 “安静…请安静!诸位将军,今日之会议因事关军国大事,不论军衔高低,谁都有权力畅所欲言,提出个人观点或见解,以供诸位议事决策。” “本督支持石总旗继续阐述余下观点,并提供详实理由,说明为什么认为后金军的突破口,会选在大同镇的杀虎口、得胜口一带,而不是宣府镇所辖的北古口、喜峰口一带呢?” 张宗衡抑扬顿挫,而又坚决肯定的发言,很快压制住了乱哄哄的反对辱骂声。 他转头对石风大声道:“石总旗官,请继续陈述观点和理由。” “多谢总督大人。”石风抱拳深揖。 他向张宗衡投以感激和赞誉目光,暗忖道:大明总算还是有几个,具有公心和理智的官员存在。 石风指着沙盘朗声道: “众所周知,后金主皇太极在战场上擅长声东击西诡计,围点打援战术,而且是屡试不爽,综观近五年在辽东辽西战场,还有四年前的首次进犯大明喜峰县,都是施展这种诡计和战术。” “后金军目前在北古口外的前军大营,离大同杀虎口约四百余里路,离得胜口关城也就六百里路程,他的后哨营地会更近,只有四百里路。诸位前辈,四五百里路程,后金军轻骑一个昼夜就能到达,而且不用休整,马上可以投入战斗。” “原因诸位前辈都心知肚明,很简单,因为后金八旗兵都是一带二的双马,甚至于一带三的三马制,而八旗兵在长途跋涉时,往往可以在疾驰的马背上伏着睡觉,这虽然很鬼玄,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四年多前,皇太极围攻锦州,突然连夜消失,当翌日晌午,明军斥候发现后金军大营不见时,才返回城中禀报袁崇焕,而后几次斥候队连续禀报后金军行踪时,袁崇焕这才如梦方醒,他猜到了皇太极可能绕道漠南,袭击离这里最近的蓟门关。” “这个时候,己经是翌日午后了,袁崇焕一边派军驿六百里加急禀报朝廷,另一方面亲率祖大寿的关宁铁骑,当天傍晚从三海关星夜直线追击后金军,想到蓟门关前截住皇太极,可没想到后金军提前越过蓟门关而未入。” “等到袁崇焕从蓟门关退出之后再率兵追击时,皇太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喜峰口,并成功突破长城防线,进入大明关内。” “后面的事态发展,就不用卑职在此赘述了,而卑职要强调的是皇太极只用了二个昼夜,完成了六万八旗军的千余里长途奔袭,并且能立即投入战斗。” “皇太极就是充分利用了骑兵机动灵活的优势,并将其发扬光大,可能说是淋漓尽致。他才能实施其声东击西,围点打援的战术,以上就是卑职的结论与分析,请诸位前辈们批评指正。” 石风口若悬河,非常流畅地举例说明与分析,引得现场是一片沉默。 大同总兵王朴身边的一名参将,他起身质疑道: “石总旗分析得头头是道,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你何以见得皇太极会奔袭大同杀虎口,而不是就地取关,进攻北古口,甚至是喜峰口呢?” “李参将说得太对了,你分析了皇太极九十九次声东击西,万一他这次就来个声东击东呢?大家说是吗?” “哈哈…” 王朴身旁叧一位参将附和李参将发言,并引得那堆大同镇将领的哄堂大笑。 面对质疑和哄堂大笑,石风并没有生气,反而感觉这二位参将能一针见血看到关键点,足见他们是认真研究过,并且很有水准。 尤其是第一位提问,并运用孙子兵法的李参将,石风估计他就是得胜口关城的守将,大同镇府参将李全。 历史上的李全参将,在得胜口关城及一口三堡被攻破之后,是威罪自杀以殉国。 而这次,看能否挽救他的性命,就看天意与造化了。 此于历史上的破城细节,史书中并未详述,石风也不得而知,反正后金军手段很多,够毒辣的就是。 由此可见,这位李全将军的命运,将决定大明这次长城保卫战成败。 不管怎样说,他是一直在坚持抵抗到底的大明战将。 “刚才二位参将大人指出的质疑,卑职完全接受,所谓兵不厌诈,声东击西的另一个可能,就是声东击东,理论上都存在一半的可能性。” “但分析哪一种可能性大,除了分析敌酋擅长或爱用的战术套路之外,咱们还得实现从排兵布阵上进行考量,卑职给诸位提出另一个理由,那就是皇太极的攻城策略。” “后金军擅长野战,不善于攻城,也没有巨型攻城装备,而且最怕明军的火炮。上次喜峰口属于偷袭成功,但建奴也付出了沉重代价。” “后金军现在兵临喜峰口和北古口,明军早已是众志成城,森严壁垒,各种火炮火箭火铳都准备好了,试问皇太极在没有完备登城装备的情况下,他再攻击这里,明显是飞蛾扑火,他不会这么傻吗?” “其实,皇太极从征服漠南那一刻起,就在打蒙古族兵的牌了,这里是现存的后方基地,除了兵力和粮草之外,巨型登城装备就在阿鲁科尔沁部落里完成,而科尔沁王庭就在杀虎口与得胜口一带。” “从去年春季,阿鲁骑兵偷袭小阴山伐木场,企图俘虏伐木工和木匠这事上看,他们就是在准备建造一种叫登城云塔的巨型工具,这种巨型登塔四至五丈高,三丈见方,塔顶建有炮架,巨弩垛等,巨轮装置,就是一个可移动的巨型堡垒。” “请问石总旗,你又是怎么得到科尔沁部落在建造这种巨型登城云塔情报的呢?你的人见到了吗?”一名游击将军提出。 “卑职在阿鲁族兵偷袭伐木场事件之后,一直心存疑虑,就在边境缓冲地带安排了若干名线人、细作,了解科尔沁那边军情动向,才得到的这个重要消息,但很遗憾,我的人并未亲眼目睹此实物,因为那里守备森严。” 石风这段回答是实情假说。 “这么说,明军方没人见过这个巨型登城云塔,会不会是敌人的烟雾弹呢?” “是啊,没见到实物,只能是猜测,不足为凭。” “……” 现场一片质疑声。 第96章 有惊无险,功德圆满 实际这个登城云塔的资料,石风是从后世的一份历史研究资料上偶然看到,具体详细数据记不太清,他只能这样来回答。 “石总旗说得没错,大伙不要怀疑这个巨物霸的真实性,总督大人,本职刚得到一份情报,正是有关登城云塔的并附有外观图。” “阿鲁科尔沁部落确实从去年春季开始,研制这种巨型登城云塔,目前已建成三台,每台装有八个巨大木轮,动用十头牛或骡马牵引。” 说话的是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二十七八岁模样,一双乌黑深沉的眼眸,白皙脸庞修长身材。 他是刚从白虎节外走进来不久,听了石风后半程的分析,见有人质疑这种登城云塔,便开口替石风佐证。 石风用感激眼神瞥了那人一眼。 但这一瞥不可紧,让石风不由得大吃一惊。 此人他认识,烧成灰他都认得,因为当时的印象太深刻了。 这位白皙男人,就是二年前他从大漠穿林途中,遇见的那个神秘的贵族男主。 白吃了他的一只烤兔,差点要了他的命,最后把他带出了原始森林。 原来他是位明军军官啊。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还是个搞情报的间谍头目,那应该是位锦衣卫。 “向阁下请安致谢,没想到咱们在此见面了。”石风走上前去,抱拳一揖道。 “是啊,本职也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白虎节堂上遇见了你。”黑衣男子很冷静地回复道。 他直了直身子抱拳微微一拱算是回礼,随手掏出一个很精致的圆形铜质铭牌,交给石风,小声道:“拿着他,也许以后有用。” 铭牌上除了编号,就几个字:戚显宗,锦衣卫三所千户。 知道石风已认出他来,戚显宗也就不再隐瞒,给了石风一个锦衣卫的特制铭牌,上面是姓名与职条。 石风后来才知,这个叫戚显宗的锦衣卫千户,实际还是抗倭名将戚继光的孙子。 他的父亲戚昌国,是戚继光三子,前朝武举人,曾任锦衣卫指挥使,现为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骠骑将军,从一品武官。 戚显宗的另一个特殊身份,还是曹化淳所辖东厂的掌刑千户。 他是宣大战区军情机构的最高官员。 由于锦衣卫千户戚显宗的出面佐证,现场没人再对石风的分析表示质疑,更没有人对的身份表示怀疑。 在现场比石风还紧张的当属杨信,他自始至终脸色铁青,浑身虚汗淋漓已尽虚脱。 尤其是石风公布自己判断结论时,群情激愤地辱骂和兴师问罪时,他的心已提到嗓子眼儿了。 因为他心里非常明白,此刻杨门一族的命运,跟石风紧紧绑在了一起。 倘若石风下狱或砍头,他杨信一样是同罪,大哥杨忠最轻也是革职查办,还有秀娘这一生也完了,家族中其他人都将受到牵连。 他杨信从决定找徐贻成禀报石风的情况时,他想到的是杨门世代忠烈的荣誉,不能眼睁睁看着敌酋的阴谋诡计得逞,而自己无所作为。 “哎哟杨老弟啊,老夫刚才紧张地为石总亥捏一把汗,没想到这小子临畏不惧,沉着应战,实乃英才也。” 坐在杨信边上的徐贻成也是重重舒了口气,他的心一样,也是提到了嗓子眼。 石风上去演讲,这里他向总督张宗衡举荐的,如若出现什么意外,他一样要被问责。 虽然不至人头落地或下狱,但降品降级是在所难免。 但他身为大明戍边守将,同样抱有一颗赤胆之心,不能对朝廷不忠,对百姓见死不救呀。 既然杨信一家及石风本人,都甘冒杀头或灭门之风险,要求陈述观点,他连举荐都不敢吗? 整个军事会议的主题讨论,结果已经尘埃落定,就是后金军联合科尔沁蒙古部落,将对大同镇辖区内,杀虎口与得胜口一带的长城关隘发起攻击。 情况十分紧急,总督张宗衡当堂宣布军事会议到此结束,各城堡主官速速返回驻地,严防死守。 尤其是杀虎口关城和得胜口关城守将,返回之后加强防御工事,每天禀报军情,等待朝廷旨意。 三镇总兵官则暂却留下来,主要讨论给朝廷防御方案的奏章内容,以及十万京师精锐调防之事。 因为目前这十万人马都布置在宣府各城堡内外,但这是经过皇上圣定的。 现在要重新调防,这事关重大,按大明军制,需要数额不小的开跋军费,大量辎重队伍和二十几万民工,劳师动众。 最关键的是军队调配权最终是在皇帝陛下那里,没有调兵虎符,这些京师将领是不会轻易动窝的。 张宗衡约了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总兵曹文诏,山西总兵刘其正,以及同戚显宗一起赶到的宣大监军,司礼监太监王承恩,就在白虎节堂内厅议事。 王承恩是大太监曹化淳心腹,召入司礼监内,经常替代曹化淳出任京师监军。 最终,五人会议决定:尽快拟定一份奏章,由张宗衡及在场三位总兵共同签字,然后交由监军王承恩,亲返京师面呈圣上。 张宗衡此举很聪明,他把三镇总兵都绑在一块,现场大家都听到的,签了字也就同意这个分析结果。 王朴等人犹豫一休,最终还是在翌日正午之前,在那份连夜赶制出来的奏章上落款签名。 不签字就表明不同意这个观点,那就是认为皇太极会选定北古口或喜峰口为突破口了。 种种迹象表明,皇太极选定大同镇杀虎口一带,作为犯明突破口的可能性很高。 不认定这个判定、不签字,那错判的可能性就大,这岂不是自己找死吗? 这当然是后话了。 话说会议完毕之后,石风跟着徐贻成和杨信走出白虎节堂外厅,与会各城主官纷纷投以赞赏目光。 有些将领不惜屈尊,主动上前跟石风打招呼,自报姓名相互拱手施礼。 有些主官虽然不愿屈尊,则跟杨信问候寒暄,词言中都带有赞美之词。 杨信自然是高兴得不要不要的,这次总算是虚惊一场,有惊无险,最终功德圆满,还争得了荣誉和人气。 第97章 张家口关城 尤其是石风所展示出来的军事才华,还真让杨信耳目一新。 他真的没想到,成天忙于开荒筑城的石风,居然还关注着时局:大明与后金之间的战争。 他为秀娘自己选择了这位夫君而感到高兴,为杨门一族感到自豪。 杨秀娘不能进入会场,而且还是在远离会场的接待室等候,她一样的坐立不安,度时如年。 她不知道会场里面的情况,当父亲告诉她大概情况之后,她激动得流下眼泪。 这泪水中包含着惊喜、幸福和心理压力,苑如五味杂陈,现在一下子释怀了。 石风并没有随秀娘和杨信离开宣府镇城,因为是锦衣卫千户戚显宗有要事留下了他。 戚显宗这一年多来,奉曹化淳之命,暗中密切关注着石风的一举一动,定期禀报于曹提督。 自从二年前在塞外森林里遭遇之后,职业的敏捷让戚显宗认定石风与众不同。 果然如此,凿冰捕鱼,羊桑河遭遇战,单枪匹马救战友…后来又是关外屯田筑城堡,据说还是自掏腰包。 现在,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独闯白虎节堂,舌战群雄。 石风做的每件事,完全的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在外人看来,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戚显宗看不透石风,曹化淳也搞不懂其内心世界,但他所做的每件事,每个举措,都有着强烈的家国情怀,拳拳赤子之心,都是为了保境安民。 要谁还在怀疑石风动机,那真是瞎了眼啦。 戚显宗一边跟石风随意的聊天寒喧,一边细细打量这位看不透的人物。 石风外貌长得稀疏平常,就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高大壮实,肤色微黑,两腮长着茂密的胡须,眼睛不大却显得十分灵动有神。 他自称今年二十二岁,比起二年前在森林里相见,他除了长高更结实之外,就是气度更加不凡,显得更沉稳。 “石老弟可有具体的破敌良策?”戚显宗忽然话锋一转,询问道。 见戚显宗若有所思的忽然询问,石风微微一笑道: “破敌良策谈不上,俺可不是诸葛孔明,能掐会算,职下只是举证分析而已。” “老弟不必谦虚,你既然在研究敌酋皇太极擅用的战略战术,那他除了战略战术有特别之外,一定还有制定作战方案的特征,例如排兵布阵,运用情报细作手段方面等。”戚显宗紧追不舍。 “既然戚大人是搞情报的上官,也应该是对后金军的专家,应该知道皇太极还是个谍报专家,他善于使用细作潜入对方阵营里,伺机搞策反,刺探情报,里应外合的内部暴动,散布谣言等等。”石风回复道。 戚显宗微微一笑,点头道: “石老弟说的一点没错,本千户正在安排各主要城堡内部肃奸,无奈大明城池太多,锦衣卫人手不足,而各地边军则毫无这方面的经验,加之敌方细作埋藏很深,连明军内部都有他们的线人,往往明军这里还没动手,他们都提前知晓。” 后金细作行事的自主权都很大,而且都是用钱开道,搞情色利诱,大明这边有许多人,重色轻友、见利忘义,出卖祖宗都在所不惜。 而皇太极也舍得化钱,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金银都是从大明那儿抢夺来的,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肃反光靠锦衣卫和边军还不成,要发动广大边民百姓共同参与,让这些细作像过街老鼠似的,无处藏身,重点放在那些频繁出入城堡那些商人身上。” 石风深谙,搞肃反必须是人民战争,发动群众搞检举揭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有这样的强硬措施才成。 但时下的大明,根本不具备这个条件。 “是倒是这个理,但目前头绪太多,本职也是力不从心啊,现在锦衣卫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敌人细作早就有打进来的,而且埋得很深,根本挖不动。”戚显宗也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来了个大吐槽。 “戚大人讲得也是实情,看来大人留下石某来,是跟这些事有关啰。” 石风见戚显宗绕来绕去,先前又请他单独留下来,估计是有事相求,干脆,率先戳破窗户纸。 “石老弟就是聪明呀,本职确有一件棘手案情,最近发现明军方面情报泄露严重,正在查找泄密渠道,但本职身边人中有后金奸细,而你身手不凡,在这里又是张新面孔,所以,想请老弟留下几日,帮本职一个忙。” 说着,戚显宗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深揖。 “大人不必如此,只要是为国家出力,石某万死不辞。”石风拱手表态道。 “好好…本职就知道你是忠勇之士,事不宜迟请到本署详谈。” “好,大人请。” 石风跟着戚显宗来到锦衣卫设在宣府镇城的公署,俩人进了一间密室里连夜深谈。 …… 张家口关城。 这是个地理位置独特而历史悠久的古城,自春秋战国、秦汉到大明,这里是北疆地区胡汉民族最大的杂居地。 在这里,农耕文明,游牧文化和长城、商贸等文化习俗,在这里交相辉映。 张家口的茶马互市,是大明王朝唯一钦定,长期保存,对外开放的物资交易市场。 到了崇祯五年之后,大同镇的杀虎口、得胜口等地互市相继关闭,这里是大明北疆名符其实的大市,交易量空前巨大。 所谓互市,就是在双边关系紧张的情况下,双方还都互派使者共同管理交易市场。 张家口茶马互市,相当于一个免战区,中立城。 崇祯五年之后,张家口茶马互市由原来的蒙汉二方,逐渐成了满、蒙、汉三方。 而察哈尔的林丹汗被后金天聪汗赶出了漠南,互市中蒙古林丹汗代表的地位,一落千丈,逐渐被后金天聪汗的代表所取代。 一年四季,张家口城内外的驿道上,到处可见南来北往的大型商队,他们操着南腔北调的语言,连说带比划地完成交易。 这里成了大明腹地的晋商、徽商、浙商、闽商等多地商家,跟塞外各部落之间,物资自由交易的大型集散地。 第98章 卖柴木的兄弟俩 塞外游牧部落地处草原荒漠,他们那有优种良马,牛羊牲畜,各种兽毛皮,长白山人参等名贵药材,稀有宝石玛瑙等等。 但其它吃穿用度等,可以说什么都缺。 不管是锅碗瓢盆,针头线脑,还是江南丝绸,布匹茶叶,都是多多益善。 在这个市场里,那可是应有尽有。 现在的张家口关城,俨然成了一个香馍馍,是各地各民族的一个聚宝盆和风水宝地。 所以,大明中原腹地,尤其是江南有名的商号,都蹩足了劲,在这里设分号,用意是在这里扎根,好好捞上一把。 当然,现在的茶马互市可不是随便能进的,挤进这个市场,占据一个商铺的,那背景都不简单。 背后没有靠山,想在这里捞大钱,想也别想。 谁都知道,这里的塞外胡人豪爽,属于神经特别大的那种人。 这些胡人贵族交易东西,一般不带讲价的,只要是喜欢的东西就交易。 这让精明的关内人,尤其是江浙商人特别的喜欢。 几匹在内地只值十几吊铜钿的普通棉布,在张家口的茶马互市里,可以交换一只牛,或者是十几只绵羊。 除了布匹,塞外蒙古或女真族人再需要的茶叶,特制的砖茶,绸缎,还有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 这些受欢迎的物资交易,价钱自然好说。 当然,这里禁止交易盐铁、兵器,和良种马,这些双方独有战略物资,不能公开在互市中交易。 但暗地里交易,谁来管呢? 市场缉私官员? 边军? 对不起,他们本身既是执法者,也是犯法者,他们是大明最大的走私犯罪集团。 许多商人削尖脑袋了挤不进大市场里,就在旁边民宅院落里交易行不行? 就是常说的黑市。 不能做大宗买卖,但俺开个小商铺,卖些小玩意儿总还是可行的吧。 这些当然妨碍不了精明商人,他们汹涌而进张家口关城来的理由。 大量商人进驻,流动人口巨增,带来了张家口关城房价急剧上涨,特别是临街铺面。 现在这里铺面和房子的租银,别说市场和市场周围,就是冷街房子,比起七八年前,都翻了十好几倍,战云密布,现在还在蹭蹭上涨。 城里居民,谁家都是笑嘻嘻的在家数银子,没有人会去关注战争。 不管是谁来当皇帝,茶马互市笃定会开放,这跟商人有啥关系? 所以,即便没有临街铺面的住户,也乖乖将自家房屋收拾出来,情愿搬到城边杂屋去住,也得把小院子租出去。 现在张家口城里的房子,不愁租不出去,犄角旮旯都有人上门来租,只嫌房子太少。 这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别的城堡都在积极防战,而这里是在积极扩张。 因为扩建房屋,所以张家口城里的工匠很稀缺,工钱高,外地工匠闻讯,是成批的赶来。 在这里,学徒,杂工,奴工也都成了香饽饽。 当然,这里除了茶马互市,还是个北疆情报中心,军事的经济的都有,你只要肯出钱。 各地各方各派的情报肩客,都在张家上这里安营扎寨。 …… 两个背着大捆木柴的年轻汉子,步履蹒跚,汗流浃背的走进张家口东城门。 农历五月底,正是入伏的酷暑时节。 俩人不约而同的往城门边上瞧了瞧,好像都松了口气,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俺的娘哎,昨日那个抢柴火的叫花子匹夫不在。 这个角落过境不忘,往事不堪回首。 不过,他们没高兴多大一会儿,那个可恨声音就传了过来,“两位哥哥很准时啊,可让兄弟在此一阵好等呵。” 两个背柴者无奈的停下脚步,愤怒地转过身来,年长点的胀红着脸喷着粗气,沉声道: “这位兄弟,今日这柴真的不能卖给你了,这是人们订好的东西,俺们不能失信啊。” “就是,俺们也不想和你打架,请莫要拦路,俺们还要进去交差。” 另一个抬手擦了把汗,赶紧过来帮腔,声音有点怯怯,因为昨天挨揍的心理阴影还没有完全消除。 石风只当没听见,他一身破烂的往前凑了凑,笑容就像盛开的鲜花。 “可兄弟在此等候多时了,嘿嘿…”一副死皮赖脸样子。 “俺们的柴今天不能给你!”兄弟俩愤然道。 “今日小弟并不要你们的柴木,只是想请两位帮个小忙。” “帮忙也不行,俺们还得赶路送柴木去呢。” 年长的装出十分凶狠的模样,吹胡子瞪眼,明显是色厉内荏。 他们打死也不会相信,这穷叫花子说不要柴木?否则,这厮守在这里干嘛? 看一时说不明白,石风也有点急了,怎么着,想造反了不是? 只见他立马把脸变了变,扬起牛蹄般大的拳头,用力晃了晃凶恶道: “听好了…乖乖跟俺走一趟,若不然就把你们闷翻在此,扒光衣服让尔等丢人现眼。” 这两个年轻汉子是亲兄弟,一家子人在张家口关城的护城河边上住,家族都是以打猎砍柴为生。 他们长的很强壮也骁勇,有着明显的胡人血统,脑袋瓜子不太灵光,一时转不过弯来。 两兄弟姓宇,在张家口一带这种姓宇、伍、霍很多,显然是从胡姓中转过来的。 兄弟俩大的就叫宇大郎,小的叫宇二郎,很好记。 此时的兄弟俩内心都很愤怒,却也很畏惧。 昨日在这里被打了一顿,他们终于明白,别说就他们兄弟俩,就再加上几个,也不是这厮对手。 尽管这厮年纪比他们小,但他出手动作很快,招数很奇特,从没见过。 宇家兄弟见石风横眉竖眼的嘴脸,气得让人发寒,宇大郎脾性暴燥,右手按住了腰间的柴刀柄。 宇二郎则要比他哥哥冷静,他一下拉住大郎的手,对着石风沉声道: “你要咱兄弟俩帮啥忙,先说来听听,但柴绝不能给你,若今个再丢了柴,俺们就没法跟雇主交待了!” 宇二郎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解释道,希望不动干戈把事给解决好。 他说的确是大实话。 北疆人很讲究承诺、信誉,否则,就无法在此行立足。 第99章 茶马互市 石风见状就来了个软磨硬泡,他又堆起了花一样的笑容,“俺刚才说过嘛,今后不再要柴木,就现在尔等只需跟兄弟走一趟茶马互市,也就是了。” 见兄弟俩有些心动,他便趁热打铁说道: “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嘛,咱们现在已是江湖朋友,抢朋友东西,咱可不干那等缺德事!”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石风就将兄弟俩诓骗在了身边。 三人往茶马互市走去,石风怕路上冷了场,不时地和两兄弟说着话,“两位可曾是军户?” “啥军户,咱们都当过营兵,俺哥哥还是什长呢。”宇二郎自豪的说道。 “是嘛,两位好功夫…” 石风爱才若渴,见这二个憨厚老实,武艺不弱的精壮汉子,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眼馋得不要不要的。 “咱本事可不济,不然昨日也不会被你给打了。”宇大郎嗡声嗡气的哼哼道。 “那里,俺也就是程咬金三板斧,昨日再打下去,俺就要落败了。”石风赶紧往宇氏兄弟们脸上贴金。 都说语言是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那是绝对没错,古往今来就是这个铁律。 宇氏兄弟俩刚才还心有戚戚,但说着说着,怨气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以石风对大明卫所和营兵制的了解,自然比这两兄弟多得多,而对山林里生活,什么偷猎掏鼠窝这种卑鄙勾当,那更是太熟悉了,如数家珍。 所以,这一路上走下来,宇氏兄弟便感觉到,犹如是陌路逢知音一般。 怪了,这个恶人今日说什么,都那么的顺耳? 三人不知不觉的到了互市东大门的前场,兄弟俩稍微有些犹豫,“石兄弟,这里可是茶马互市,在这里惹事生非的可得下狱呵。” “谁说要在茶马互市里生事啦?但在这互市里,鱼龙混杂的,俺们要不凶一些,这里面的人会给咱们好脸色?” 宇氏兄弟想想觉得确有道理,一个叫花子乞丐,二个卖柴木的,都是三六九等中最低层的,叫贱民。 而贱民在互市里,属于帮有钱的购买者背个货,挑个担,然后弄两铜钿,买个馒头烙饼填肚。 “那倒也是,这互市里都是狗眼看人低,确实没什么好鸟儿。” 三人相互嘀咕着,进了互市大门的篱笆墙。 近期因为后金军兵临城下,互市里也是大抓可疑分子,北城门紧闭不准进出人随意进出。 按茶马互市多方约定,张家口关城,无论是后金还是蒙古,他们的军队不得进入该城抢劫,否则,以后就不会再有互市的存在。 尽管如此,守城将士们还是严阵以待。 战时,还是有不少门房店铺,早早关上门,属于内地或江南商户,他们早就启程回家了,待风声过了之后再来不迟。 互市里面脏乱差,因为没人打扫卫生,原来打扫卫生的,都是没有身份的流民,非常时期都被关入集中营里了。 石风是头一次进来,四处不停的打量着。 不过身边跟着两个卖柴木的猎户,茶马互市中但凡警惕的,满怀恶意的,疑惑的目光,自然不太会落在他这个乞丐身上。 石风领着宇氏兄弟在互市中瞎绕瞎转。 互市真的很大,许多房子宅院都矗立在一圈圈的篱笆墙里。 临近傍晚了,街上行人渐渐少了许多,也没什么官吏来巡视,许多不自觉的人,把污水便溺随处泼倒,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没看到什么商人,但闲汉倒是随处可见,穿着破褂衫,灯笼腰裤,腰间还挎着刀。 石风认定,互市里表面平静的每一个角落里,都隐藏着无数的阴谋和罪恶。 而他,是要在这阴谋与罪恶的隐藏之处,奉命办差。 走马观花肯定不成。 跟人套近乎,这也需要一定时间,石风不想拖的太久,速战速决最好。 因为他得抓紧回虎牢屯去,那里才是他的根据地。 随着瞎转时辰的拖延,宇氏兄弟的话渐渐少了,刚才的耐心差不多耗尽了。 他们生活在这个城里,对互市并不陌生,但他们从来就不属于这里面的人。 随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宇氏弟兄俩浑身像猫抓似的难受。 他们准备赶紧离开这里。 就在他们俩准备跟石风摊牌时,忽然,石风就在一栋房子前停住脚步,开始仔细观察。 这就是戚显宗画的那栋房子模样。 地点方位,房子模样都对,应该就是这里了! 还没等宇氏弟兄俩开口,石风一手一个就拽着他们来到这幢二层大院的门前。 前面的二层楼房后面连着大院子,看上去这是互市中算有气派的一个宅院了。 说明这幢宅院的主人身份不一般,或者说他的生意做得很大,做得很好。 石风来到门前,就听得门里面吆五喝六,乱哄哄的声音传从门缝隙里传出。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紧闭的宅院大门,哐哐哐就是几大脚。 铁皮包裹的大门抗议似的摇晃着,从门缝上面跌落下不少灰尘,风一吹落在石风身上,弄得他灰头土脸。 石风拍打着身上灰尘,快速退到兄弟俩的身边。 宇氏兄弟目瞪口呆之余,不由得把身上柴木放下来,绷了绷身子骨。 兄弟俩觉着,今天又算倒上大霉,这小子神经兮兮地哐哐哐三脚,这不是讨打的前奏吗? 这里是大明朝与后金蒙古共同建立的互市,什么人物都有,背景复杂得比树藤还麻烦。 在这里闹事,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他们把同族的人都拉过来助威,结果必定也是被打的满地找牙,弄得不好还下狱。 因为茶马互市专门有支护卫队,他们可以无任何理由抓人关人,甚至于杀人。 这支护卫队的后台,明里是张家口关城守将,镇游击将军,城堡守备官李保,可暗地里,就搞清楚是谁了。 这要不是锦衣卫千户戚显宗交了底,石风怎么可能到这里来造次? 一般情况下,刚才石风哐哐哐那几脚下去,他们三个人的性命,一半就已经交代出去了。 现在,已经顾不上埋怨这个姓石的活祖宗了,宇氏兄弟俩自顾自地在想法子。 退却和逃跑都不是时下北疆男人的选择,况且宇氏兄弟还自诩是江湖好汉。 还没等这哥俩想明白,突然,宅院里面传来一阵怒吼叫骂声。 “嘎吱…”一声,大门猛地被拉开。 第100章 狼窝虎穴里抢钱 从大门里面走出两个手臂上画龙刻虎的彪形大汉,他们俩双手叉着腰,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面前这三个不速之客。 石风也是凶狠地回瞪了那两个门神似的恶汉一眼,然而低下头去,顺着那二个彪形大汉之间的缝隙,往大门里面乘机瞧上一瞧。 这楼层偌大的前堂里,孤零零摆着一张宽大的方桌,方桌上摆满了酒肉,现场一片狼藉。 七八条塞外大汉,腿翘在板凳上围坐在方桌四周,已经喝的是面红脖子粗,在那吆五喝六的猜拳。 不过,随着大门打开,那一双双血红的狼眼都刷刷往外张望,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一股清凉的弄堂风吹来,那酒肉香气随风涌了出来,让二天来饥肠辘辘的石风,馋涎欲滴。 “玛拉个巴子的,几个小土崽子竟敢来此捣乱,活得腻味了是吗?” 出门来的两个汉子,撸袖瞪眼的吼叫道,瞧这样子是准备上前动手。 石风毫不退缩,双手叉在腰间,屏住内劲吼出一嗓门,“卖柴木的,五两白银一担,这二担共十两雪花银,就卖给你们家了!” 这话传过去震耳欲聋,把那二个撸袖准备上前开打的凶汉,一下子镇住了。 这内功深厚,来者不善。 这五两白银一担的天价柴木,活脱脱的是阎王爷上殿,纯属敲诈勒索。 不光是把对手镇住了,身后的宇氏兄弟可吓得不轻,他俩紧缩肩膀,很想叫声‘饿滴娘哎’,看来今天这顿拳脚是跑不掉啰。 不过随后,宇氏兄弟却挺起了胸膛,两只眼睛也睁得像牛铃似的。 事情既然到此地步,已是无法善了的时候,后怕抵不了什么,北疆勇士往往能激起血性拚死一搏。 人可以去死但决不能认怂! 宅屋里又出来几条汉子,看着眼前这三个人觉得很奇怪,前面站着叫嚣的年轻汉子口气不小,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就像是互市边上的乞丐。 这乞丐身后跟着两条北疆大汉,旁边还放着二担柴木,腰间都别着锋利的砍刀,一看就知道,是从事贩柴的猎户。 那几个脸红脖子粗的汉子相互间看了一眼,却没有了刚才的嚣张,都在琢磨: 难道这乞丐是互市里的甚么派出来的,专门挑他们来寻事生非? 张家口这种南来北往的地方,恶人、狠人自然不会少。 这里除了商人,商队保镖,山贼马匪的卧底,杀人越货的盗贼都混在互市里,人模狗样的谁脸上也没有贴标签。 互市里有黑恶势力,也有或明或暗收取保护费的规矩,但从来没听人说起过,有上门强行来卖柴木的?! 从屋里出来的四个大汉,认定此事有些蹊跷,不敢冒然出手,只好先轰人,“快快滚远点,到别家卖柴木去,也不睁开眼睛瞧瞧,这是尔等能撒欢的地方?” 话音刚落,还没待石风跳起来发作,从屋里传出二声咳嗽,有人沙哑着嗓门发话了,“给他们十两银子,打发他们走,告诉他们,若再来这里挑衅讨便宜,下次就不是银子了。” 这声音一出,现场立马寂静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屋里出来,将手中一锭十两雪花银交给石风,“我们东家发话了,拿上银子赶快离开。” 这举措并没有引起骚动,属于意料中的事,即便是围观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施财免灾。 原因就是乞丐和猎户。 在张家口城里跑码头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二种人最好轻易不要去招惹。 一种是丐帮,另一种人就是猎户。 惹恼了丐帮,就让你的互市门面永远开不了张,这些乞丐是吃百家饭的,根本就不怕抓进去下狱,而且还法不责众。 北疆的猎户,说透彻些就是劫匪,他们是马匪和刀客的替身,代名词。 时下大明北疆,山贼马匪宛如蚂蚁,而这些好汉们的另一个身份,就是猎户。 石风和宇氏兄弟这三人,把互市里最忌惮的两种人都凑齐在了这里,不出点血行吗? 十两白银一给,“哐当…”一声,宅院大门重新合上,柴木自然也不会要的。 十两雪花银,按时下行情,相当于二十担柴木的钱啊。 宇氏兄弟俩简直就是看傻了,今天不但没挨揍,还白得了十两银子。 宇大郎摸着还在心跳不已的前胸,朝那关闭的宅院大门啐了一口,“呸…还算识相的,不然就哼哼…” 就在宇氏兄弟慢慢平息胸中慌乱时,石风已经将那锭十两雪花银,塞在宇大郎怀里。 “这锭银子交给你们的了,赶快挑上柴木交差去吧。”石风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句。 “哎哟,这那能啊,咱们去找个地方置换开来,一家一半。”宇氏兄弟那是眉开眼笑,还跟石风推拒客气。 他们说的是真心话,一家五两银子分配也合规矩,况且,这场戏都是石兄弟在主演,他们只是色厉内荏,心惊肉跳地在帮演。 “二位大哥,兄弟说过今天这柴木俺不要,你们挑着送去老顾主那儿吧,这十两银子就算俺补偿你们昨日损失吧。” “这…石兄弟,这不妥吧,要不咱兄弟俩请你喝顿酒,咱们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 在时下,除了结拜仪式,喝顿酒交上兄弟朋友还是经常有的。 “哎呀,这没什么不妥,喝酒以后再说,走走…” 石风觉得他们仨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就连推带拽的领着宇氏兄弟出了人市,连蒙带骗地将两兄弟送走。 北地汉子讲义气,明显占大便宜的事,都不太好意思。 待两兄弟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石风也快速地离开了那片街道,来到城东偏僻的一个贫民区。 他还是回到昨天才住进来的那间茅草屋。 打开土灶,用陶罐烧了开水,泡了茶,从藏在屋里的一个包裹中,取出二个面饼,还有一块足有二斤的酱牛肉,一酒囊老烧锅。 傍晚来临时,他躲在草屋里,用解腕刀割着香喷喷的酱牛肉,喝口酒嚼着牛肉,味道好极了。 吃饱喝足了,他闲上眼睛躺在土炕上歇息,静等半夜来临。 到了后半夜三更天,他抬头往天空中瞧了瞧,这一晚月满中天。 石风把乞丐服全部脱下,放入火灶里烧了,重新换上黑色夜行服,背上雁翎刀,手上有把解腕短刃,便悄然出了草屋,消失在黑夜里。 第101章 杀人,窃取情报 行走在黑夜里的石风,跟白天的那个乞丐形象炯然不同。 只见他疾走如飞,黑色夜行衣里只有那双眼睛在发光,两耳全神贯注,显得轻盈又矫健。 悄然穿过几条大街,路上一丁点响动都没有,有几条野狗卧在街面上,他都机警的躲开。 来到互市,他找到一处事先留意的墙体,因为那里墙体不会留下痕迹。 助跑二步,在不算太高的篱笆墙上蹬了下,手轻轻一按墙头,已经翻过了篱笆墙体。 互市里很安静,有些地方还亮着零星灯火,从里面传来粗野的吆喝声,或是男女放浪的声音。 麻痹的,后半夜了还在寻欢作乐。 当然,石风可没瞎管闲事的心情,那座大宅院离这不远,他很快就摸到那里,大宅的后院。 所谓月高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今晚,月光像白银似的撒向大地,夏风徐徐带来了一丝轻凉,他选了个月夜来完成锦衣卫千户交与的差使。 锦衣卫戚显宗这个关系,他当然得充分利用好,将来对自己是有用的。 再加上戚显宗是戚继光的嫡孙,就凭这点,石风也要礼敬三分,不辱使命。 况且,他发现戚显宗还是个全心全意为朝廷办实事之人,跟其爷爷戚继光这点很相通,又他掌控大明在北疆的军事情报,这条线他得好好维护,以便不时之需。 所以,当戚显宗提出请他帮忙时,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实际石风现在的武艺,当初就以侠之武为主,擒拿,拳脚,刀术和箭法见长。 所以,让他入室侦察杀人,窃取重要情报物件等诸来此事,完全是轻车熟路。 当然,石风这次并没有再上去狠狠踹门。 今天下午,他上前去狠狠踹门,那是情急之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另时演了一出敲诈勒索的戏码,就是为了侦探这幢宅院里面的情况。 今天把宇氏兄弟扯上,那完全是事先设计好的道具,掩人耳目,以便进人互市侦察的自我保护。 想想看,他一个生面孔突然进人茶马互市,扮成乞丐又而不是乞丐帮的人,东张西望,自然会引起某些人士的怀疑。 他故意惹上宇氏兄弟,是因为他知道互市中许多人忌惮猎户,而他无所谓,因为他这事办完就离开这里了。 话说石风绕到了楼屋的后院,围墙很高,他一个助跑在围墙上蹬上二脚,嗖地蹿上墙体,轻轻翻进这幢楼房后面的院落。 院落里,在银色月光下看上去却有几分骇人。 吊架,铁索子和带反刺的皮鞭,让石风宛如走进了审讯室一样的感觉。 在互市里设有这种行刑拷问的场所,意味着这种房屋的主人,做生意恐怕只是他的副业,甚至说是伪装吧。 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得入室作案。 稍微观察了一下,他很轻松找到了进入主楼大屋的后门,也看到了窗棂。 这种情况,门是从里面用横杠关死的,只有窗棂有暗梢可以用刀拨开。 正当他掏出解腕刀准备撬动一扇窗棂时,“嘎吱…”一声,后门竟然被推开了。 一个满嘴酒气,身形高大的人影从屋里晃了出来。 喔靠,运气还算不错。 不管这人是如厕,还是巡逻,在此时的石风心里,他就是一具尸体。 那厮走到院墙角扯开裤档就大咧咧撒尿,在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时,躲在暗中的石风,已经准备出手了。 他蹑手蹑脚移近人影身后,出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寒光一闪,解腕刀往他脖子上抹去。 “吱…”脖颈部鲜血直飚。 血注在银色月光下形成的线影,像蚯蚓一样蠕动着。 片刻之后,那人就成了一动不动的尸体。 他将尸体拖入围墙脚的黑暗中,也顾不上那滩血迹,便三脚两步地窜到后门,轻轻推进,一闪身便进了去。 跟露天相比,盛夏的室内空气很槽糕,既闷热又黑暗,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 石风静静的靠墙站着,努力让自己的瞳孔,尽快适应这室内的黑暗。 除了闷热和黑暗,楼下屋子里面的气味,也是十分的难闻。 由于长时间的不通风,一股子霉烂腥膻的味道,总是漂浮在空气中。 而且,夏天里人的汗味,食物腐烂,以及酒味膻味掺杂在一起,难闻的让人想吐。 这幢二层楼屋的面积不小,楼上楼下加起来足有十几个大房间,深夜里,粗重的呼噜声是这幢楼里的主旋律。 接下来流程很简单,他奉命是来寻找物件,同时发出警告的,说通俗的就是查找证据的同时,给敌谍及内部奸细以死亡威胁。 按石风的想法,这事很奇葩,锦衣卫直接抓人不就行了吧,还可以得到口供和其他更多的情报。 难道连锦衣卫都有所顾忌? 既然如此,那只好就安全的秘密思路,先杀人,再找物件,一个活口都不留。 上次在森林里,戚显宗见过石风杀人那股子麻利劲,印象特别深刻,这次特殊任务刚好,石风成为最佳人选。 可谁又能想到,石风杀人都是迫不得已,他可没有堕落到杀人取乐、杀人成瘾那种田地。 但既然答应执行这个任务,也只有先把人杀了,再寻物件才安全,反正戚显宗他不需要活口。 况且,这一屋里石风瞧见过,也没什么好鸟。 这次杀人既然是锦衣卫允许,那就大开杀戒吧! 为了干尽杀绝,不落下漏网之鱼,石风只好是一间间的搜索,一个个地杀戮过去。 夏天热,多数房间连门都没关,不过这门窗对他而言,就算关死了,他都能轻易地拨开门插。 后面的戏码,乏味得不能再乏味了,他就像是一只勤劳的公蜂,不断重复同样的动作。 进到每一间房间,看清楚屋里有几个人,立即做出顺序,然后他用一块抹布突然捂住他们的嘴,与此同时,解腕短刀快速抹入熟睡中,那些倒霉蛋的脖颈。 卟嗤一下,干净利索,有点像屠宰场里杀猪似的痛快。 按住片刻不动弹了,他才放开尸体留在炕上,借助窗外月光,开始搜索衣柜及抽屉里,床底下有什么纸质物品。 玛的,有支手电筒就好了,效率提高百倍。 看不清楚东西,他动了个脑筋,在房间里找到一只布袋,他将纸张等可疑物件一股脑儿装入布袋里。 待离场之后回那临时住所再仔细看吧。 第102章 骇人的互市血案 倦鸟归巢,到了晚间,这幢楼层里住的人,比石风预想中要多的多。 事到如今,这怪不得俺石某人心狠手辣,只怪这该死的战争,和自己时运不济。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非常时期的生存法则。 古往今来,古今中外,都说间谍没一个好下场的,今晚你们自个撞上来,那算倒霉到阎王殿啰。 石风从楼下一直杀到楼上,整个楼层的血腥味儿渐渐浓了起来,让他隐隐有点恶心反胃。 麻痹的,还真成了屠宰场了,都宰杀了十几二十个了,他都没数,但终于到了最后阶段。 进入到最后一间房间,也是这栋楼最大最豪华那间。 通过窗棂透入的银色月光,石风发现一条大汉,满身汗毛、胡子拉碴的躺在床上,呼声连天。 从微微发福的身材上判断,这家伙年纪也不小了,四十岁左右吧。 那是一张顶和四周都雕兽刻鸟的檀香木床,这种款式只有江南的豪门贵胄家才会拥有。 而在北疆,这种贵重又精细的檀香木床,非常罕见。 石风不清楚这位汉子是什么人物,但显然是个有钱有势的人物。 玛的,睡得悠然自得,对自己的罪恶行径没有任何负担,实在是该死。 当然,石风并不是大明朝的执法者,但他是个历史正义者。 也没太多的想法,石风蹑手蹑脚来到床边,手起刀落,尖刀一下子戮入那大汉的脖颈…… 可没等石风拖拽刀刃,那大汉猛的睁开眼睛,强壮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铁杵般手指深深掐入石风手臂肌肉,喉咙头咯咯作响,张大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嘴角涌出不少血沫子,眼珠子快瞪暴了出来。 什么叫垂死挣扎,大概就是这种境况。 石风焉能容他反抗下去,他气沉丹田,握住刀柄的手腕猛的一拉。 “卟嗤…”一声闷响,整个脖颈被锋利刀刃给强力拉断。 “吱吱…” 动脉血液宛如破裂的水管那样,吱吱飚出,石风甩手后退,本能躲开。 一股血注直接飚上檀香木床的顶面,及侧面装饰板上,鲜血沿着板面往下滴淌… 强壮的躯体垂死扭动着,也就二三秒钟,大汉彻底停止了抽搐。 豪华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去到这间寝房的洗涮间,用这主人的麻毛巾,洗脸洗干净脸上、手臂和手上血迹, 然后从随身背着的包裹里,取出干净衣服和鞋子换上,将血衣、靴子等一股脑儿塞进里间点火烧掉。 整个楼宇应该没有活口了,他是整栋唯一活着的动物,他干脆点燃寝房里的蜡烛,在这间豪华寝室里,开始小心翻找。 在一些书桌、书架书柜或抽屉里搜寻,除了地契文书,还有不少画了押的东西。 床头大柜子里有成箱成箱的金银,石风吞咽了下口水,但纹丝不动。 仔细搜寻大半支蜡烛的功夫,他终于在一个书柜里找到了一些有用的资料: 画得密密麻麻的手绘地图,上面有明军戍守部队编号和位置,军械库位置,火炮及火器配置等。 还有一些协议,名册等许多文字的东西石风也无暇细瞧。 这些,估计是锦衣卫戚显宗他需要的东西了。 石风将这些认为重要的,一股脑儿放入布袋里系好,然后捆绑在肩上。 他很仔细地将他的足迹,用抹布全部抹去,然后才悄悄出了这栋二层楼宇。 这次,他走的是这宅院的前门。 明末这个年头,衙门官差办案,恐怕不会有太多手段,指纹什么的就不用考虑,根本不可能。 而寻找凶手的线索,石风估计应该是足迹和气味。 足迹这好理解,而气味就怕经过特训的犬只参与办案。 所以,他抹去所有足迹,换掉身上所有血衣和鞋子等等,全面消毁,干干净净的离开。 他从正门出了这栋楼宇,翻过篱笆墙,没径直回城边那间草屋,而是绕着篱笆墙北行,悄悄进入互市沿街的居民区。 走出去挺远,他还翻墙进入一家寺庙,横穿寺庙内院,从另外一墙头又翻出来。 这样,石风感觉藏匿足迹差不多了,这才调头快速返回城边那间草屋。 回到草屋里,天还是漆黑一片,估计离五更天也没多少时辰,石风干脆就小睡一会,因为等会不用早起。 过了五更天,旭日东升天大亮,街上行人才逐渐多了起来。 这时,石风这才起身把布袋中的物件整理一下,有价值的收拢叠好,没用的统统放入土灶里烧掉。 他又把茅草屋细细收拾一番,确定没留下蛛丝马迹之后,这才离开房屋。 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往锦衣卫在张家口衙门的方位走去。 他将布袋中的物件全部交给戚显宗,然后在房间换上自己来时的卫所总旗官行头,骑上大黑马回葛峪城堡去了。 …… 张家口互市的凶杀案,是在石风离开张家口关城,进了葛峪城堡的城门,才被发现的。 按后世的计时,大约是上午十点钟左右。 当然,这跟石风一点干系都没有。 这次二十一条人命的凶案,是张家口建立茶马互市以来,最风腥、最凶残,死人最多的一次。 几乎立即惊动了整个张家口守备府。 随着宣府镇游击将军,张家口守备官李保的雷霆大怒,一队队守备官兵,茶马互市护卫队,张家口衙门捕快…等等各色人马,纷纷从各驻地涌入互市。 李保命令全城戒严,全城盘查可疑分子,尤其是出城人员。 死的人如果是闲汉泼皮,这样的人每天都有几个横尸街头,当然就没人会在意。 如果死上一两个注册的商户,守备衙门会派出捕头前来侦办,互市护卫队协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茶马互市里发生几桩图财害命的事,这谁都是避免不了。 但是,这一下死了这么多人,而且是灭门血案,整整二十一条人命,一个活口没留,其中包括漠南科尔沁亲王特使,阿沙洛的助手穆罕,以及九名兀良哈武士,一个互市的看守小吏。 剩余的都是身份不明者,留在互市档案都是伪造的。 到了正午时分,已经传来了守备官李保将军震怒的消息。 第103章 无头无脑了事 当然,守备官李保如此震怒,主要原因是蒙方代表和后金代表前来守备衙门施压。 他们说,这是明军在有预谋的暗杀。 所以,进入互市侦办人员的级别,是越来越高,搜查人员也越聚越多。 一时间里,茶马互市内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尤其是怀揣着特殊使命的人。 张家口守备府衙门的三大名捕,也都全部赶到。 三个人带上猎犬和助手转了一圈,最终都聚在一堂商议,脸色都很难看。 能在张家口这种商贾云集,又是北疆最大的茶马互市所在地,称得上名捕的人,那绝对非等闲之辈。 他们一定比其他人更凶狠,眼光锐利如鹰隼,比狐狸还狡诈,不然的话,他们根本就得不到名捕这个声誉。 要知道,张家口因为有互市,变成江湖中高手如云的地方。 三个捕头,年纪最小也在三十出头,最大的也有四十三四岁。 他们弓马娴熟,武艺高强,但凡带剑道刀客的招数,他们都比较熟知,尤其是作案手法。 不过今天这桩案件,让他们非常棘手,以往他们从不聚在一起议案,这次是破了规矩。 三人交换着阴沉的眼神儿,脸色都不太好看。 三个名捕,落入他们手上的人犯,估计数都数不清究竟有多少。 都是多年老捕,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只要在凶案现场仔细转上一圈,心里大都有底了。 这个杀人者,冷静而疯狂,完全可以称得上杀人不眨眼,杀人魔头。 凶手从后院翻入,先屠楼下要杀上层,待完成即定目标之后,又从前门悄然离开。 这种镇定自若的表现,只能说明凶手是个杀人如麻的江湖老手。 连杀二十一人,杀人手法无一例外的为短刃抹脖,死状以及留下的痕迹都一般无二。 奇怪的是,现在几乎没有一个人能惊起反抗,那怕是兀良哈武士都不能幸免,足见凶手动作之麻利,心狠手辣的就像是在杀鸡。 将整栋楼房的所有人杀光之后,凶手还非常冷静地用水清洗身子,又烧毁一些证物,从残骸上看应该是作案时的血衣及鞋子等全部物件。 凶手事先准备了一套干净衣衫及鞋,并消除痕迹,主要是足迹和气味。 这手法和措施让三个名捕看了,每个人心里都是隐隐发寒。 太可怕了。 唯一可称为线索,就是凶手在每个房间都搜检过,而在穆罕房间里,更是点亮蜡烛翻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而穆罕房间里整箱的金银,他却也蚊丝不动。 由此可见,此凶手杀人动机,完全不是为财而来,大概的身份,每位名捕心里已猜出几分。 要命的是:凶手竟敢独自一人前来杀人? 胆大包天,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后,三个名捕都默背数遍,藏在自个心里的英雄谱,却没有一个人能对得上号。 于是,他们各自心里多少有谱了,这桩血案又是桩鬼见愁的无头案。 既然是无头案,如何善后大家得商议之后,统一口径再报,免得落下对三位名捕名誉或职位不利的口舌。 “凶手从后院围墙进的院子,在这里碰巧先杀了个起夜的护卫,然后……” “不用赘言废话了,谁能现在追到凶手,俺就给他当场磕头拜师。” “该凶手入室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成箱金银是一块没动,不是侠盗,应该是军中之人做的,还是…应该…” “锦衣卫?省省吧,锦衣卫没必要如此的大开杀戒,他们要行动,明目张胆地行事就是,何必只派一个人偷偷潜入?” “脚印太模糊了,凶手气息全无,没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是个老手,而且他的动机莫测,也许是在向对手发出警告。” 大家七嘴八舌,二位名捕都瞧向岁数最大,威望最高的那位张家口第一名捕,人称阎王赵头。 其中一个拱手道:“赵头,您就别再卖关子,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这位四十多岁,称为阎王赵头的家伙,瞪着眼珠子滴溜溜旋了几圈,沉吟半晌,才舔了舔嘴唇说道: “凶手绝对不是本地人,这是雇凶杀人……”说到这儿,赵头顿住了话头,瞅着其他二个人沉声道: “这个叫穆罕的蒙古官员,实际就是个情报掮客,大漠上关内外的军事、经济情报他都在买卖,他的对头仇家自然就多,凶手不仅是中原刀客,说不准就是关外刀客?” “这就是个雇凶杀人的案子,十之六七就是关外刀客干的,咱们费最大的动静没用,呈报上去请守备官拿主意,咱们照办就是。” “这次咱们几个折了吧,挨上二十军棍了事,说不定以后,咱们还会碰上这个凶手。” 赵头说的有点模糊,这样的大案,如此敷衍了事能交得了差吗? 但赵头的意思很明确,这案子就是个无头案,没法破,他不是那种图财害命的入室盗窃案。 倘若上峰为了交差,就得采用找替死鬼方法对付。 到时候,管你有罪没罪,只要那几天跟穆罕接触的,都可以抓来问一问。 至于究竟是谁,谁是凶手或帮凶,还不是他们这些衙门捕头们说了算。 另外人都暗暗点头,有一个跟班助手忍不住哼了一声,“赵头,要是蒙古方不认可,恐怕不能就此结案啊!” 不用赵头回答,有人瘪了瘪嘴道出一句,“他们不认可,咱们还不认可嘞,说不定就是他们自己人干的。” 于是,几个捕头如释重负,分头散了。 不过,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 守备府衙门的捕头们刚离开,一队队军士闯入并接管了整个茶马互市,并将互市及周边翻了个底朝天,抓走了不少人。 抓走的人当中,有许多商人,大都为晋商,也有当地官吏,包括张家口卫所的高级别军官。 让人奇怪的是,来的军士都是宣府镇城派来的骑队,据说是总兵的家丁亲卫,前来抓捕的人清一色是锦衣卫。 据说宣大总督张宗衡喷吐的怒火,燎得在场的所有人吓得脸都绿了。 没有什么限期办案,彻查到底的文书下来了,据说这个无头凶杀案交由宣府总兵府衙门接手。 阎王赵头们惊出一身冷汗,也就免了二十军棍的皮肉之苦。 …… 第104章 运筹帷幄,决战得胜口 京师紫金城,乾清宫。 忙碌一天,刚躺下准备就寝的崇祯帝,被内侍太监唤起,“陛下,王承恩在宫外求觐见,说有紧急军情禀奏。” “甚?王承恩…” 王承恩不是派他去宣大当监军了嘛,怎么…… 朱由检马上意识到前线军情有变,否则王承恩不可能从宣大匆忙赶回来,并连夜进宫乞求觐见呐。 “快快…宣王承恩觐见,并宣曹大伴一同前来商议。” “遵旨。”内侍太监低着头退出。 龙榻上的朱由检,对边上侍寝的田贵妃说道:“爱妃,给朕更衣。” “巨妾遵旨,陛下。” 田贵妃也没什么二话,她理解眼前的这位皇帝,每天愁眉不展,清心寡欲,活得很累。 …… 当崇祯帝走进乾清宫内廷时,王承恩和曹化淳都已恭候在旁。 “陛下…”曹化淳肩搭拂尘,双掌环胸低头请安。 “微臣王承恩叩见陛下。”王承恩则跪地拜叩。 “平身王承恩,你有何紧急军情,速速呈奏上来。”朱由检在御塌上坐定,开口道。 “陛下,这是宣大总督张宗衡等几位总兵的军情奏报,由微臣连夜送达,请陛下圣裁。”王承恩双手高举奏折,躬身移步至御几前放下,然后退数步侧立。 崇祯接过厚厚奏折,在御几上展开仔细审阅起来,一时间里,廷内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过了有一柱香功夫,朱由检反复阅读奏章之后,这才抬头看向王承恩,“奏折中说到,提出建奴酋长皇太极将会攻打杀虎口及得胜口一带,是虎牢屯总旗官石风所述,可属实?” “启奏陛下,此事属实,当时是宣府镇参将,万全都指挥使徐贻成举荐,宣大总督张宗衡准许,石风上台在沙盘前陈述观点和理由,后半程,微臣亲自在场。”王承恩双手一抱躬身禀报道。 一个神秘的夜不收,竟然会大胆提出敌方攻击点不在北古口,而是大同镇的杀虎口一带。 还有登城云塔这样的重大事宜,他得到的情报明显比锦衣卫还早。 他的分析和观点得到了大多数宣大武将的认同,难道说这个叫石风的总旗官,能未知先卜? “大伴,你怎么看?”崇祯扭过头去询问曹化淳。 朱由检清楚,曹化淳一定比他先了解到奏折内容,因为王承恩是他的心腹,王进宫之前,一定事先跟曹化淳口头禀报过,然后王才连夜闯宫求见。 “皇爷,以杂家愚见,这个总旗官石风虽身处关外烟墩,则时刻关注漠南局势,善于琢磨分析,也及时探得科尔沁秘密建造云塔之情报,故冒死闯关建言,实属忠心耿耿,请皇爷早下圣裁。”曹化淳刚才就接到戚显宗秘报,内有对石风的考察报告。 “依大伴之见,这个夜不收建言有七八成可信呵,嗯…好,王承恩听旨。” “微臣在。” “朕意已决,建奴小儿极有可能施展声东击西之诡计,奔袭大同杀虎口一带,命宣大总督张宗衡等全力组织防御,十万京师精锐速速调往大同镇一线布防,增援大同镇方面共同防御,不得有误!” “王承恩奉朕的旨意,速速返回宣府,向张宗衡等宣旨,并督令十万京师精锐火速调往大同镇,开拔银两十万两随后拨付。” “臣领旨速办,臣告退。”王承恩跪谢之后,退出办差去了。 朱由检望着王承恩远去背影,对曹化淳道: “本次事件过后,若石风猜测准确,那他建言立有不世之功,朕定当重奖并重用这个夜不收。” “皇爷圣明。”曹化淳拱手躬身。 “退下吧,朕要回宫就寝去了。” “恭请圣安。” …… 就在王承恩快马赶回宣府镇,向宣大总督张宗衡宣诏调兵增援大同镇之时。 大同镇的长城攻防战已然打响…… 原来,石风大闹白虎节堂,唇枪舌战众将,这个消息当晚,就被肫哲安插在大明宣府镇总兵府内的影子获得,他通过最秘密渠道-鸿雁传书,及时把情报送出。 “父汗,情况有变,请父汗定夺!” 在后金军大汗牙帐内,肫哲拿到密信急匆匆进入汗帐禀报。 “哲儿如此慌急,究竟发生了甚?”皇太极喝着砖茶,很不以为然道。 “据三号影子来报,父汗的声东击西之计谋,已被大明边墩的一个七品总旗官给破解了,他们还知道了登城云塔的事实和详图。”肫哲说着,把手中密信交给皇太极。 皇太极只扫了一眼,并没去接密信,咧嘴冷笑道: “声东击西既是阴谋也是阳谋,有人猜到了本汗将会在大同镇的杀虎口一带动手,这就成了公开的阳谋,现在,就看谁的调兵遣将本领高,速度快啰,哈哈…” “这倒也是,大明的火器辎重移动起来像蜗牛,怎能跟父汗的八旗精锐相比呢?” “这就对啰,从现在开始,本汗就跟崇祯小儿公开,来个兔子赛跑,看哪只兔子跑得快,抢占先机。” 皇太极笑了笑,忽地脸容一敛,对着牙帐内的中军统领命令道: “传令下去,命科尔沁部率先攻击大同镇的得胜口关城,同时在杀虎口关城前布城,命令大贝勒豪格,率镶白旗人马先行,奔袭得胜口关城。” “嗻…”中军统领叩拜后退出汗帐,传达圣旨去了。 “哲儿,你说识破本汗计谋的,竟是个大明边墩的七品总旗官?”皇太极好奇地问道。 “禀父汗,这个七品总旗官名叫石风,原是个明军夜不收,现在关外屯田筑堡,大有在边关做坚固防御之势。”肫哲道。 “嗯…这倒是个人才,看来大明朝并不缺乏能臣良将啊,可他们缺的是天运地势,这个石风,本汗这次有机会的话,可以去会会,瞧瞧他究竟有多大的本领?” “父汗英明。” …… 崇祯七年五月廿七。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大同镇长城得胜口关城前,战鼓声,号角声,马嘶声……乱哄哄一片,响彻云霄。 不到一个时辰里,陆续有二万蒙古科尔沁部和一万后金镶白旗,如潮水般涌到关外,将城池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有将关城推倒重来之势。 第105章 得胜口血战 后金的黄龙负图旗,镶白旗等旌旗,那是迎风招展,不可一世。 而得胜口关的墙头之上,大明的金地日月旌旗,也是猎猎飘扬、针锋相对。 得胜口关城是大同镇面向大漠草原的北大门,最重要的关隘,它以得胜口关,得胜堡、镇羌堡、四城堡,组成的‘一口三堡’的防御体系。 得胜口关的主城墙高三丈八尺,关门外嵌有一匾额,阴刻镏金楷书:得胜。 这里一口三堡共有守军二万八千余名,城墙上设置有大将军炮,弗朗机,虎蹲炮,鸟铳等火器,严阵以待。 拱卫大同北大门-得胜口关城的主将,也是一口三堡的指挥使,便是镇参将李全。 他就是在宣府白虎节堂上第一个怼石风的将领,也是质疑皇太极声东击西战术的大同系重要人物。 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刚回到得胜城堡的参将辕门,得到的消息就是科尔沁部落的兵力移动。 一夜之间,后金军的黄龙旗已经插到城下,旌旗战马满山遍野,战鼓雷动。 “真没想到,这事竟被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孩子给猜中了。”站在城墙头上的参将李全,对着天空仰望叹息,随后下达命令: “快马速报宣大总督张宗衡大人,大同总兵官王朴大人,说我得胜口关城的一口三堡,将遭遇后金与蒙南联军的攻击,我大明守军严阵以待,誓与城池共存亡。” “得令。”传令驿吏一溜烟骑马出发。 就在李全派出驿吏送出军情之时,正是司礼太监,宣大监军王承恩揣着圣旨到达宣府镇之时。 从宣府镇到大同得胜城堡约六百里路程,大明十万京师移动时间最快为五-七日,辎重为八-十日。 …… 随着后金镶白旗旗主,满蒙联军统帅豪格的一声令下,一时间里是长城外战鼓如雷,号角长鸣。 “呜昂…呜昂…” “咚…咚咚…咚咚咚…” 最先到达的二万蒙南军士,率先展开攻城。 一队队披甲戴盔、壮实粗犷的科尔沁士卒,他们扛着攻城专用的云梯,在护城河上铺上厚木板,踏上去就冲。 在他们的身后十数丈之距,是万余名草原上强悍的弓箭手,手端硬弓、弩弓在掩护攻城。 在弓箭手阵的后面,还有十数台八牛强弩和弩车在助攻。 远处,二台四丈多高,方园十数丈,八个巨大木轮驱动的巨无霸-攻城云塔,在几十个奴工的牵引下,正徐徐向城池推进。 “冲啊,草原上的雄鹰…” “杀进城去,女人、金银都归属草原勇士。” “……” 战鼓擂动、号角声声,震天骇地的嚎吼声,漠南蒙兵凭着一股野兽般的欲望,如蝗虫般地冲向城墙。 参将李全亲临得胜口关前沿,他披甲登上城关,指挥大将军炮、弗朗机炮远程轰击。 “嘘…轰…” “嘘嘘…轰轰…” “……” 十几斤重的铅弹砸进敌阵中,带出一串长长的血路,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面对城下护城河上,如此密集的南蒙兵卒,守城的明军士卒,都无须瞄准。 成群结队的鸟铳手们,他们轮换上阵,按令旗行动,只管对准城下,一轮接着一轮的齐射…… “砰…” “砰砰…” “……” 每轮都是数百支鸟铳齐射,黑鸦鸦的散弹雨、蔽天遮日。 大多不畏死的蒙兵,还没冲到城墙前,就纷纷倒在那道宽阔的护城河上。 中了铁砂散弹坠入护城河里,不被射死、也得被淹死。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一具具南蒙兵的尸体,在护城河里漂泊、并逐渐将河填满,已经堆起了小山。 城墙下,一片片的尸山血海。 在中军帐篷里,南蒙科尔沁部落的将领们,心疼得嘴唇都咬破,他们纷纷看向大王子阿鲁柘罕。 可战场总指挥是后金军的镶白旗旗主,天聪汗嫡长子豪格贝勒爷。 此时,贝勒爷豪格,他早被城头上那一尊尊闪着火光、吐露着铁弹浓烟的大炮,给激怒了。 只见他双目透红,咬牙切齿地大吼:“柘罕大王子,给本帅严令下去,继续攻城,有畏惧不前者,杀无赦!” 玛的,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反正不是他的镶白旗兵卒。 在旁的蒙将们都是愤愤不平,但又有何法呢,说好的是联合攻城嘛,你南蒙兵卒不当炮灰,谁去? 豪格是个鲁莽的后金军猛将,攻城野战跟他爷爷努尔哈赤有的一拚。 他十六岁被爷爷努尔哈赤带着征战,习惯于腥风血雨。 但他是个有勇无谋的猛将,谋略方面比他爷爷努尔哈赤,父汗皇太极差得不是一点半星,而是十万八千里。 他打仗本就不计较伤亡人数,只求攻下城池,立下头功,为在父汗面前争得荣誉,也让多尔衮等人服气。 可该死的大明城池,墙高城坚,加上有大炮火铳,正面强攻那绝对是攻城者的坟墓。 那些前仆后继的南蒙兵卒,还没攻到城墙底下,都纷纷倒下了。 他们想到后退,可是有镶白旗组成的督战队在后,临阵后退者,杀无赦! 没辙,后面的兵卒只好将前面倒下的尸体,直接推入又宽又深的护城河里,继续推进。 从清晨开始,一直到太阳落山,三个多时辰过去了,连续不断的攻城,从不间断,数以千计的南蒙科尔族兵尸体,都被无情的推入护城河中。 很快,城池四周的护墙河上,尸体填成几十条平坦的通道来了。 在尸体上再架设木板,就可以让巨无霸-登城云塔和大型攻城锥顺利通过,后面的大型车弩,都有了用武之地。 登城云塔这个巨无霸,正面塞满树藤本块,最外面为生牛皮绷的方形巨盾,就是为了抵御铅弹。 他们缓慢前移,逐渐接近城墙。 而云塔顶部实际比城墙还高,上面弩箭齐发,嗖嗖嗖…利箭终于落在城头之上,不断的有大明守卒中箭倒下。 南蒙做的方形巨盾,是巨木加树藤再包裹生牛皮,足有三尺厚,乌铳无法击穿,弗朗机和虎蹲炮的铅弹钻进去也难以击穿,唯有大将军炮。 但大将军炮放不了几炮之后,炮镗需要冷却,而操纵的炮手,自然是蒙兵弩弓手的攻击目标。 新手操纵大将军炮往往瞄不准目标,炮口仰角无法把控,这让登城云塔推进过了护城河。 冲过护城河,到达城墙之下的南蒙兵卒,似乎看到了希望,他们开始奋力攀城。 第106章 首日大捷 不过,对于攀登城墙的近战,城头的大明守卒似乎还有几套抵制方案,他们准备充分,分工明确。 大明守卒,除了矢箭和鸟铳的中距离武器之外,还有三眼铳等近距离火器,还可以泼倒热油,滚木擂石等等。 这些,可都是城防中很重要的御敌手段。 对于攀上城墙的攻城云梯,大明守卒大都会使用钩杆、推杆。 当攻城云梯一头、刚搭上城头时,城头上守军则伸出长长的挠杆,套住梯头用力横向拉,或者往前推。 “轰隆…” “轰隆隆…” “……” 登城云梯一个接一个地被守军拉倒,蒙兵连人带梯坠落城下,哀叫声连连。 对于不易推倒的云梯,守军就使用滚木擂石。 滚木擂石是一种传统的守城利器,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的守军,都在使用它。 就算是大明守军拥有火器的情况下,也必须保持这种传统工具,随时派上用场。 因为火器需要大量火药和铅弹,这有量的限制,还有,火器有炸膛,哑弹,枪管或炮膛发热,天下暴雨等不利因素。 而这种滚木擂石却风雪无阻,一次投入长期享有,属于全天候守城利器。 这种五尺多长,比普通登城云梯的宽度还多出一倍,对整个云梯梯面来了个全覆盖。 滚木擂石两头,用粗麻绳索拴住,提升很方便。 滚木周身布满寸长铁钉,砸下去时它顺着云梯滚动,将往上攀爬的南蒙兵卒砸得头破血流,纷纷坠落城下而亡。 城头上的守军对滚木擂石收放自如,反复锤砸,科尔沁族兵那是惨叫声连连,无计可施。 当夜幕低垂时,得胜关城所辖的一口三堡下面,南蒙军卒的尸体是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关外草原上搭建的联军帅帐里,一直杵立观战中的联军统帅、后金大贝勒豪格,此刻也是脸色铁青。 在他身后,大王子柘罕及众蒙将们都一字排开、肃穆站立在那。 他们敢怒而不敢言,所有目光齐刷刷地凝视着城头,那是双方撕杀的惨烈场面,个个神情凝重,心寒到不敢喘粗气,差点吐血。 攻城,从来都是死亡的代名词,尤其是正面强攻,可不是他们这些习惯于马背上野战的勇士所长。 许多优秀的草原勇士,都窝囊地死在火铳或滚木擂石之下,连明军的毛都没摸着。 二万攻城的南蒙科尔沁部落勇士,到日暮途穷时,已伤亡过半。 其中,直接阵亡人数、接近万人,许多伤者大都重伤致残、失去战力。 大同得胜城堡,是除大同镇城之外的第一大堡,城高墙厚,各种装备齐全、兵源充足。 守城的大明军士占尽地利优势,加上参将李全是大明边戍名将,指挥调度得当,在重创敌人的前提下,明军自身伤亡估计在三千余人。 “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看来今日之首战,明军守城的火力配制及城坚,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豪格脸色狰狞,终于不甘心地下达了收兵令。 站在身边的阿鲁柘罕等蒙将,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攻城的科尔沁族兵,此时已毫无斗志,听得收兵号令,没有丝毫犹豫,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 联军帅帐中的大贝勒豪格,此刻心情沉重,他喝退了围在四周的护卫,香喷喷的烤全羊端上来,还有一坛子酒,他都没兴趣,独自一人在空帐中沉思。 作为大贝勒,他跟随父汗南征北战,渡海讨伐朝鲜,南征林丹汗的漠南察哈尔族兵,他率领的镶白旗完全是势不可挡,所向披靡。 但那些几乎都是野战,对于如此大规模攻城,而且面对的是坚城,他还真是第一次。 真没想到明朝长城里,竟还有如此的高墙坚壁,他也是一愁莫展。 都说大明军队宛如豆腐渣,不堪一击,遇到城池、只需猛攻几下,守将大都会弃城逃跑或主动出城投降。 许多守将都怕敌人攻城损失惨重,攻下城池之后会屠城的心理,豪格将此恐吓信用箭矢投进城去。 但没起到什么效果,因为这些恐吓信都没到兵卒手上,就被守将李全派亲兵都没收了。 昨晚从北古口奔驰过来时,豪格还在幻想着兴许攻城没用多久,守将就会主动举白旗投降呢。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堂堂后金天聪汗的大贝勒,竟然在得胜关城下,碰了个头破血流,第一天就损兵近万。 这会被多尔衮,多铎等人嘲笑很久呵。 …… 翌日清晨,守军早早在城头上严阵以待,就是没见城池下五里之外敌人的任何动静。 守将李全等大感不解,原以为更猛烈的进攻就在今天。 原来,科尔沁亲王阿鲁札合里亲王,拒绝再将蒙军的指挥权交与大贝勒豪格。 无奈中的豪格,正准备动用麾下镶白旗一万精锐时,却传来了父汗的命令:停止进攻,围而不攻。 随即,天聪汗的数万八旗军,在大同镇的杀虎口等各关隘前安营扎寨,明军各城堡则严阵以待。 得胜城堡主将李全站立在城墙上,远眺一望无际的后金军营寨,显得踌躇满志,他手抚胡须对身边的随军主簿道: “拟定一份奏报,得胜城堡大捷……” 主簿转身叫刀笔吏搬来纸笔墨等,把盾牌放倒,摊开纸墨开始边听边记。 主将李全口述了一份捷报主要内容,润笔修饰词语等就交给刀笔吏去了,他们是专吃这碗饭的。 见敌人哑火了,李全麾下的游击将军,守备官等大明高级军官,纷纷向主将道喜,大意是李将军指挥有度,成功击退鞑子建奴,城池固若金汤。 见数里之外安营扎寨的敌人,没有任何动静了,守城官兵也开始松懈下来,大家开始喝酒相庆。 很快,在当天夜幕降临时,军驿快马已将李全将军亲自口述的捷报,送到尚在增援途中的宣大总督张宗衡,监军王承恩,大同总兵王朴等高官手上。 “恭喜总督大人,监军大人,我大明得胜堡守军神勇无比,首战就取得得胜城堡大捷,当天斩敌二万余。” 大同总兵官王朴沾沾自喜,首先拱手向张宗衡道贺。 实际,等于往自己脸上贴金。 第107章 饮马河畔的谍影 “哎呀,李全将军不愧为我大明名将,取得首战告捷,这也是王军门平时里督导有方,将士用命,才有此大捷啊。”张宗衡回礼道。 “那里那里,总督大人过誉了。”王朴假意客气道,其实内心乐呵呵的。 王朴是太原王氏的嫡传后裔,其父王威官至左提督,他所在的太原王氏乃山西首富,他这个总兵官是用钱捐来的。 他本是个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徒,靠家族声望和金钱谋得官职,全凭手下勇将们帮他守城,功劳自然有他一份。 “托圣上之福,我大明才有些大捷,快快…速拟定奏折,得胜城堡大捷,六百里加急。”王承恩想到是尽快给崇祯帝报喜。 “还有,拟定一份给得胜城堡的嘉奖令……”张宗衡命令总督帐前主簿。 行军中的京师大营是一片欢呼,心里都在估计,这下不用他们动手了,后金军攻不下得胜口关城,用不了三五日,那就得退兵罢战。 因为后金军粮草军需是个问题,他们以战养战,依靠掠夺来输血补充。 一旦入关受阻,他们只能乖乖地打道回府。 总督大帅帐中,众将官们弹冠相庆,好像皇帝的嘉奖诏书马上就到,众人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 得胜城堡边上的饮马河畔。 这里是一处平坦无垠的草原,饮马河丰富的水资源,使得四周农作物和植被茂盛,绿荫蔽日。 因为有了这条着名的饮马河,这里就是着名的云中草原,也是大明关内重要的牧马场-云中马场。 饮马河,故名思义,就是适合养马的地方。 云中牧马场和离此三百里的马邑牧马场,都是大明北疆最重要的牧马场,全都是饮马河的滋润结果。 这里大明北方精骑的战马,大部由这二个牧马场提供。 云中牧马场里有一个圆柱体状的堡垒,共有三层,这是云中牧马场场令的衙堂兼府邸。 这天夜里,堡垒底层的大堂里灯火通明,堂内共有二十几个马夫和军士模样的汉子,围在一张得胜城堡的地图前低头商议。 这些大汉个个披挂皮甲,有的还是铁甲,除了骑弩腰刀,还有乌铳和三眼铳,装备精良,全副武装。 他们明是云中牧马场里的马夫或守卫,实际上是后金暗暗司的影子,或是影子发展的下线。 “大统领严令,今晚端掉明军得胜城堡的军械库,点燃火药,让明军城墙上的大炮,火铳都成为哑巴,事后,天神之子天聪汗将亲自论功行赏。” 领头说话的,是一位神色严峻的中年男子。 他叫孙乙旺,辽东人,有鲜卑血统,他原是参将李全的家丁亲兵兼马厩令。 他养马识马很有一套,李全及李氏三兄弟十数匹私马,都交由他喂养,深得李氏兄弟赏识。 三年前,李全让他来云中牧马场任场令。 孙乙旺喜欢女色,场里有个漂亮女人是他的相好,可他的这个相好,却是后金的影子。 在金钱加美色的引诱下,一年多前,他彻底被拖下了水,云内牧马场也就成了后金暗影司,在大同镇一个很重要细作基地,和情报联络点。 这里二十几人,除一部分是暗影司直接派驻人员,绝大多数是孙乙旺发展的人员。 今日,他接到暗影司大统领肫哲密令,要他的夜袭军械库,所以,他召集场里的潜伏人员议事,分工配合。 他作为李全将军的心腹家丁,对于军械库防守情况十分清楚,而他们的任务并不复杂,点燃火药起爆就成功了。 “遵命。”在场所有人都表了态。 肫哲在收买人心方面,从不吝啬,不但给金银,还给女人,所谓金钱美女,将来还有地位,还有谁不投降的? “午夜之后四更天,这是卫兵们睡得最死的时候,咱们发动袭击,下面本场令分工……” …… 午夜之后的四更天,得胜城堡军械库。 连续二天没发生任何战事,据说第一天把满蒙联军给打趴下了,敌人不敢轻言攻城。 军械库这天难得清静,到了四更天,守卫们都进入了梦想中,只有少数几个流动哨在值勤。 黑夜里,四周有二十几个人影在向值勤点靠拢。 …… “轰…轰隆…” “轰隆轰隆…” “……” 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声,伴随火光烛天。 得胜城堡军械库火药仓发生了爆炸,马上波及四周弹丸及枪炮仓。 爆炸冲出一个个火球和一股股炽热的波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 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碎裂的弹丸、枪械、木板和砖石如同流星雨般纷纷横飞坠落,毫不留情地砸向了仓皇逃窜的哨兵。 军械库上空巨大的火球,随风飞向各大军营,民宅区,寺庙等。 大火在得胜城堡里迅速漫沿开来,城里军民们开始仓促救火,但火势太大,纷纷逃离现场。 兵营里更是一片剧烈的骚乱,凄厉的尖叫声从军营中炸开,惊恐的士兵如同爆炸的碎片一般向四周飞射出去。 “快跑呀,后金军夜袭过来了,好像城破了…” “奸细炸了军械库,马上就要打上来了,快撤!” …… 明军帅帐。 当守城主将李全被强烈爆炸声,从炕上惊起时。 只见几里外军械库方位,火光冲破天幕,看见一团团腾空而起的火球。 凭经验判定,这种强烈爆炸所产生的景象,那一定是火药仓炸了。 “怎么回事?”他还是不死心。 “禀参将大人,后金军奸细潜入军械库,点燃了火药仓……”身旁的亲卫队长和游击将军报告。 “够了,不是刚搞过全城大搜捕了吗,把可疑分子都关起来了吗?哪来的奸细?”李全大声呵斥。 “据报,一股敌方细作有二十几人,他们逃往了牧马场方向。” “牧马场?难道是孙乙旺这混蛋?” 李全听罢脸色刷白,头上虚汗直冒,联想到以前对孙乙旺的种种传闻,他浑身一阵抖擞,愣了半晌才冒出一句: “快…快包围牧马场,抓捕孙乙旺等人,快…” 说完他陡然倒地晕过去了,亲卫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炕上,传来军医救治。 那位游击将军愣了半晌,还是走出帅帐,集合亲兵卫队去牧马场抓捕孙乙旺去了。 第108章 城破人亡 城外十里开外的后金军营地内,许多人翘首期盼,看着得胜城堡里升起的团团火球,还有猛烈的爆炸声,振臂高呼。 火光就是命令。 “传命下去,拔营攻击。” 大汗帐中,一夜未眠的皇太极,右手抚摸了下又长出一寸的胡须,沉声道。 “嗻…” 大汗帐前,一位久候的中军郎将应声退出,跑步发布大汗的总攻令去了。 “嘟嘟嘟…” 短促的牛角号四起,这是后金军拔营前进的号角。 所有人都明白,最后决战的胜负就在今日,它终于来临了! 才五更天,塞外草原上雾气蒙蒙,能见度极低,但并不影响后金军的集聚。 按皇太极的布置,今天攻城的主力部队,既不是满军也不是蒙兵,而是随大营而至的二万汉八旗兵士。 攻城主帅当然换成了汉八旗目前的大统领孔有德和耿仲明。 皇太极是个知人善任,因地制宜的领袖人物,他心里非常清楚: 他的八旗军和蒙兵都是策马扬刀的野战勇士,让他们下马来扛着云梯攻城,那是用自己的短板去塞对手的窟窿,大材小用,白白损失自己的精锐。 这次他专门带上汉八旗,就是专门用来攻城的。 四天前的那个傍晚,他让大贝勒豪格先行带蒙兵攻城,主要为了试探明军在得胜城堡一带的防御工事与防守体系。 谁知这豪格鲁莽、缺心眼少智慧,竟一股脑儿地猛烈攻城,猛攻猛打。 还让蒙兵在前攻城,正白旗在后面督战,下令后退者杀无赦。 一天下来,蒙兵科尔沁部落伤亡过万,亲王阿鲁札合里心疼得差点吐血,告御状到了皇太极这里。 这让刚刚默契起来的满蒙军事合作,又蒙上了一层阴影,让皇太极大为恼火。 暴跳如雷的天聪汗,只好让豪格跪在军帐地上去面壁思过,撤了他攻城主帅之位,推了汉将孔有德上去。 孔有德是刚组建不久的汉八旗正红旗旗主,麾下有二万人马。 汉军个子相对矮小,灵活,善长于步战攻城,且他们有拥有独门的攻城利器-红夷大炮。 后金军目前独一无二的火炮哨队,就在汉军汉八旗中,由孔有德指挥。 孔有德是谁? 他原籍辽东,是矿工出身,善用火药,后投至辽东皮岛毛文龙麾下,成为其亲信大将。 毛文龙被袁崇焕处死后,他带上手下投奔了登莱巡抚孙元化。 孙元化是明末大名鼎鼎的火炮奠基人,他首次引进葡萄牙雇佣兵,建立起大明火炮研制基地。 而孔有德是鬼使神差,他最终成为了掌控大明火炮基地的参将。 崇祯四年八月,就一个鸡的起因,孔有德最终发动了着名的吴桥兵变,并于次年背明投金。 他带走了孙元化苦心孤诣的舰队,红夷大炮及匠人,让皇太极从此有了第一支火炮部队,如虎添翼。 孔有德自知罪孽深重,被大明臣民所痛恨,列为头号汉奸,所以,他投金之后,死心塌地为皇太极效命。 他这次随皇太极亲征,深知攻城这苦差会落在自己头上,所以,虽是长途跋涉,他的辎重部队克服困难,还是带上八门巨型的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就是滑膛加农炮,炮管长丈余,口径大,射程远,平地有效射程可达三千米,还可瞄准。 这种巨炮的出镗炮弹重达十几斤,炮身自重三千余斤,攻城威力无穷。 普通城墙经不起他的红夷大战你轰击,一颗炮弹就轰出一个大窟窿。 就这样,城外十里开外,随着三架重新修复的巨型登城云塔到位,和八门红夷大炮就位,孔有德下达了总攻命令。 “嘘…轰…” “嘘嘘嘘…” “轰隆隆…轰隆隆…” “……” 震耳欲聋的破空声和爆炸声,八门红夷大炮对准得胜口关城墙猛烈轰击。 随后便是城头碎屑横飞、火星四溅,城墙塌陷、哀嚎四起。 一时间里,那是地动山摇,飞沙走石,黑鸦鸦如同鬼魅来临。 八门红夷大炮,加上几十门弗朗机炮,这等排射,铅弹带着强劲的爆发力,宛若一把巨大铁梳子一般。 “刷刷刷…” 瞬间在大明守军中犁出一道道血光地带。 在这可怕的巨炮风暴中,就算是双重铠甲和巨盾保护的血肉之躯,恐怕连呼喊都来不及,犹如早春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这种攻城,对于守城者而言,那绝对是可怕的噩梦。 一时间里,得胜城墙上遍地都是惨叫、哀嚎、血肉横飞…守卒们争向逃命而相互践踏…… 昨日胜利景象的城头上,现在变成了人间地狱。 大炮轰击过后,便是攻城队伍。 二架巨型登城云塔逼近城墙,从顶部放下一架架天梯,身着铠甲的汉八旗兵卒,端枪扬刀地冲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撕杀。 另有肩扛上千架登城云梯的兵卒,他们开始攀城。 “不要慌不要乱,把敌人给我砍杀下去。”有守将拿着大砍刀在呼喊指挥。 虽然大明守军还算是顽强抵抗,但今非昔比,城墙上的几十门巨型大将军炮,弗朗机炮,虎蹲炮等重型火器,因没了铅弹和火药,现在都成了摆设。 许多军士手中的火铳,无论是三眼铳还是鸟铳,放完了身上的散弹火药,就真成了烧火棍。 虽然有不怕牺牲的明军,他们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前仆后继,但仍然堵不住缺口,大批敌人冲上城头,无数的守军在倒下。 城头城内,双方喋血血战,尸横遍野。 这谁都明白,得胜城堡被攻破了,最终是守不住的。 到了这天的傍晚前,随着得胜口关那巨大的吊桥被放下,早已等待很久的数千镶白旗骑兵,嚎叫着冲进城池。 “冲进城去,杀光这些可恨的明狗奴才。” “杀呀,里面都是金银财宝,漂亮女人…” “……” 一场野蛮的屠杀与掠夺开始了。 …… 后金军攻陷得胜城堡之后,皇太极带着他的五万八旗兵,二万汉军,三万南蒙科尔沁族兵,合计十万兵力,浩浩荡荡开进关内,然后兵分四路剑指大明帝国的腹地。 一路兵锋直指京师,攻击延庆等直隶属地。 一路攻击宣府镇城及保安州城。 一路进入大同镇及所辖区域。 最后一路是马邑,代县雁门,五台山以及太原地区的扫荡。 第109章 苦练野战本领 京师紫金城的崇祯帝,实在是既可悲又可怜,刚刚拿到得胜城堡大捷的六百里加急,高兴得手舞足蹈,夜不成寐。 连夜下旨拟定嘉奖令,他口述旨意定要重赏有功之臣。 谁知,刚刚把嘉奖诏书颁发下去,还不出半天,就接到了八百里加急。 晴天霹雳,得胜口关失守,得胜城堡的一口三堡全部落陷,还屠了城。 守将李全和他的二个兄弟都战死在得胜城堡内,算是保全了名节。 可是,得胜城一口三堡的失守,十万建奴鞑子长驱直入大明腹地,如入无人之境。 大明军队只敢依托城池和火器负隅顽抗,谁都不敢与敌进行野战,这给大明境内的广大百姓,带来的深重灾难,那是无法估量。 据说,崇祯帝气得当场吐血。 还在增援途中的十万京师,被紧急退至直隶、延庆一带负隅防御,拱卫京师。 整个宣府镇辖区各城堡,也都严阵以待。 石风听到此消息,只能是一声叹息,虽有先知先觉,并舍命举荐力陈,但仍然未能让大明朝,避免这次被攻陷城池的灾难。 他深感大明气数已尽,整个体制落后腐朽,反应和应变能力,已无法与现在的后金军抗衡。 而自己目的的能力却十分有限。 现在,他唯一能做好的,就是守住属于自己的根据地,虎牢屯堡。 皇太极率众进入腹地,大明军队只敢龟缩守城,如同惊弓之鸟、丧家之犬。 各城之间联系中断,各自为战,沦为孤城,整个大明北方腹地,就像是一盘散沙。 石风看得清楚,如要把建奴鞑子们赶出长城去,就必须敢于跟后金军野战,把目前各孤立的城池有机的联成一片,协同作战。 否则,现在大明境内的大小城堡,宛如沙盘上的一面面旗帜,敌人想拔掉哪杆就是那杆,如同游戏。 他们肆意烧杀掠夺,除了财物、人力诸方面的谅夺,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从后世清史记载: 皇太极这次亲征,除了掠夺人畜粮食,补充后金给养之外,他还有一个更大的恶毒阴谋。 那就是要破坏大明的生产力,让明朝百业凋零,国力衰退。 他深谙,以目前后金军加上漠南部分蒙军,还不足以吞噬整个大明江山的能力。 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后果,就是被活活噎死。 所以,皇太极早就有了较为深远,吞噬大明帝国的谋划,那就是让这个大象式的巨人,自己慢慢衰竭下来,临死前的一脚,他来踢。 这次深入大明腹地,皇太极率十万大军待了整整百日,农垦的夏收夏种,到秋收秋种,跨度之大,破坏力更大。 明军只守住了较坚固的城堡,保住了少数权贵们的人身财富安全,而大片大片的乡镇,普通老百姓的家园没了,完全暴露在建奴鞑子的铁蹄之下,遭受奴役。 满蒙联军将掠夺来的人畜粮食,金银财宝等,源源不断地输送回关外,而军队则继续在大明腹地肆虐,以战养战。 “兄弟们,咱们不能每天龟缩在城堡里,等着建奴鞑子上门叫板,围城攻打,咱们的火器、火药、铅弹等十分有限,被动守城最终是守不住的,咱们必须加强野战能力,敢于跟敌人在野外拚杀。” 在屯堡的军事会议上,石风发表了如此演讲,完全是一针见血,具有里程碑意义。 “好…屯长大人说得是,如其窝囊死去,还不如拚一个是一个。”下面各队管们的情绪,都鼓舞了起来。 “很好,大家要保家卫城,就必须苦练野战技能,现在就开始大练兵,苦练野战技能,尤其是队阵保持。” 众人一片叫好。 关于野战队阵这方面,杨门兵书和戚继光兵书中有专门讲述。 例如杨门所述的长枪阵,整齐划一的刺杀,威力无穷。 浑河之战,秦良玉的三千白蜡枪阵,能抵御数万八旗兵的冲击,杀死近万敌人骑兵,实乃枪阵中的奇迹。 他们依靠的就是整体队阵的威力。 戚继光的鸳鸯阵,以什为作战单元,主要依托盾刀配合。 戚家军的火器三叠阵,强调鸟铳、三眼铳和弓箭手之间的配合,互为依托。 石风决定加强这三种阵法的野练,提高自己军队的野战能力,抗衡于皇太极的围点打援。 他心里非常明白,步军野战,依靠是阵法,并非是单兵技能,这里反对个人英雄主义。 而同样繁杂的招式练习,只会让兵卒阵法混乱,反而影响战斗力。 所以,石风决定从杨家枪法中选出最适合的招数,教授他们最简单有效的杀敌技艺。 关键是要做到整齐划一,步调一致,然而反复练习熟练之,就像喝水撒尿般的产生条件反射,从而发挥出巨大的杀伤力。 盾刀阵也是同样道理,如法炮制。 大练兵开始,石风将手上的五百名兵卒分成三块,长枪阵,盾刀阵,三叠阵。 当然,长枪阵里入员最多,近三百人。 他在想,白蜡杆兵三千抗衡数万骑兵,理论上他的三百长枪阵要能抗衡数千骑兵。 现在他先放低要求,1:1对抗这是他最低极限。 石风先在长枪阵中做示范。 他琢磨半休,最后决定就练一招,一个字‘刺’。 第一步,侧身握枪,第二步,用力突刺。 要诀是扎枪要平稳、迅猛,力达枪尖,枪扎一线,想哪刺哪,毫不犹豫。 出枪潜龙出水,收枪猛虎入洞。 石风实际就是把当初师父杨信要求的那招要诀,原搬照抄到长枪阵中。 每天要求队员们反复练习这个刺枪动作,要求数百人整齐划一,动作练得飞快,练到条件反射为止。 “你们如能这样刺个一万次,十万次,便能使千军万马倒在你们的长枪阵前。”石风强调道。 至于练刀,他想到了自己熟悉的,利用盾牌的滚地刀术,砍马腿也是其中一招。 滚地,抬刀,斜劈。 动作同样需要标准,动作角度都有严格规定! 至于火器的三叠阵,相对于枪阵与刀阵而言,似乎简单的多,就是鸟铳,弩弓,三眼铳之间的两两组成,交替上前。 主要练习的就是上手速度,即他们装弹装火药和搭箭瞄准所需的时间问题。 第110章 用现代思维作指导 弩弓或硬弓的搭箭瞄准好办,只要勤练就能出成绩,但鸟铳比较麻烦。 鸟铳有个环节,操之过急就容易出事故,就是炸膛! 什么原因? 实际就是火药装得过多的原因。 但火药装得过少也不行,就算不是哑弹,它影响铅弹出膛的初始速度,从而使火铳射程变短,不足以有效杀死敌人。 石风经过几次测试,确定了鸟铳的每次最佳填充量,他用硬纸壳或兽皮专制一种火药量杯,发给每位火铳手随手携带,三眼铳也规定火药填充量。 这样,鸟铳和三眼铳各有量杯,这样就很好解决了装量与速度问题。 以此类推,石风还制定了虎蹲炮,弗朗机炮的火药填充量,做好量杯,以利于精准打击。 有了这些要领,从此,石风每天从早到晚,除了体能就是三阵练习。 “准备…” “哗…”队列准齐。 “抬枪…杀…” 数百根长枪一起突刺,寒芒毕露,场面十分壮观。 …… “预备…” “滚动…” “砍…” 一阵阵的怒吼声,一片片的刀光耀眼,百余名盾刀手整齐划一的滚动、斜劈,在阳光下颇有凛冽威势。 …… “装弹…” “装火药…” “开火…” “搭箭…” …… “刺…砍…都给俺用力的拚劲,尔等眼前的就是建奴鞑子,不需要花枪,虚招,只需全力去刺,全力去砍,你刺得比他们快,砍得比敌人狠,就能活下去,而那些建奴鞑子的首级,就成了尔等的军功象征。” 石风疯狂地大吼着,提着军棍像疯子似的在大校场上来回跑动,看到谁姿势不对或发力不到位,上前就是挥动军棍锤打。 有时跑累了,他骑上大黑马,手握马鞭的在场上跑动,看到谁不努力,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马鞭。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他响亮地打出了训练口号。 望着场中每个队员整齐划一的标准动作,那股上阵杀敌的隐隐气势,在旁你罗通,谭历金等人忍不住感叹: “经过一个冬训,再练阵法一个多月,整个队伍有这种样子可是奇迹呵,想当初我等练了一年也达不到这种水准。” 王胜王仲兄弟俩在队伍中一起练习,中间休息时也是张着嘴看向队员,相互嘀咕道: “这些兵今后都由我们带,还是很带劲的呀!” 大敌当前,石风卯足了劲,对屯内军户们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强化训练,此时他们已具备上阵杀敌的基本技能。 如果能上个阵真枪实弹的见点血,那就更棒,至少说在目前宣府镇所辖大明卫所的兵卒中,他们虎牢屯算是一支勉强可以野战的军队。 石风在军中特别重视战鼓,响箭,号角,令旗旗号的统一野练,使得他的队伍比别的军队更具有机动作战,步调一致的能力。 他反对在部队中大吼大叫的指挥,十几个人可以,但数百上千的队伍,这种原始指挥方式就会失灵。 而旗、号、鼓就是战场上唯一的指挥。 自从后金军攻入大明腹地之后,石风每日要求了望台密切关注四周动静,大批斥候派出去侦察敌情。 目前,宣府诸城像保安州城,万全都左城,万全都右城,葛峪城等,都受到过满蒙联军的攻击,好在受城军民严防死守,火器大炮发挥守城威力,敌人暂时没有成功。 但许多百户屯堡,像张景天的曹家屯堡,王义的沙尘屯堡等相继落陷。 唯独虎牢屯堡没有受到建奴鞑子们的骚扰。 难道敌人忘记了,还是上天特别照顾? 不是的。 石风惊奇发现一个了奇特现象: 在满蒙联军攻入大明腹地之后,受到攻击的都是关内城池和村落,而虎牢屯恰恰处在关外,反而成了被战争遗忘的角落,成了目前最为安全的地带。 前沿变成了后方,真特么的滑天下之大稽呵。 边境上满蒙军队不见了踪影,明军是自顾不暇,而马匪山贼们乘机出来揽食来了。 真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石风思索着如何让自己的队伍,在实战中得到锻炼,或许可以在马匪山贼身上练练手,将来对付强悍的满蒙联军,才能适应。 正念来念去,了望哨发出旗语,说有六骑向城堡驰来。 走近了一瞧,是小阴山守备队的罗二虎,他带着五个近卫,灰头土脸的过来了。 石风当即放下吊桥让他们进来。 自皇太极的满蒙联军闯入大明腹地以后,小阴山伐木场旋即被敌人攻破,伐木工是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被满蒙联军抓走了。 罗二虎的守备队自然星寡不敌众,打不过就跑,他们躲进了密林里。 现在,敌人撤离了伐木场,他才从密林里又钻了出来,完全是一副‘俺胡汉山又回来了’的嘴脸。 只不过他跟当年的胡汉山可要凄惨得多。 自五月中旬之后,石风跟杨秀娘上宣府镇城,大闹白虎节堂之后,由战事吃紧,他跟罗二虎整整一个半月没见过面。 罗二虎虽说好赌嫖,但也算是与石风同生共死过,跟堡内罗通、谭历金等人关系不错,眼下他以落魄的模样来到虎牢屯堡,当然要温暖安抚。 石风特地吩咐后勤宰了一只肥羊,煮了二大锅红焖羊肉,并烫上一坛老烧锅招待兄弟。 此时,近二十多个汉子,分成二桌坐在厅内,每桌上是一锅香喷喷的黄焖羊肉,馋涎欲滴。 罗二虎在密林里躲了一个多月,有点东西六十几号人马,根本就不够分,早就是饥肠辘辘。 “玛拉个巴子的,这些建奴鞑子可恨之极,还是石兄弟这里舒坦。” 罗二虎大口喝着老烧锅,手上筷子只管挟着黄焖羊肉往嘴里送,完全是饿极了的样子。 他们在密林里的生存能力,完全没法跟石风比。 本来他们逃入密林里,收拢起来连工人带兵卒,有一百三十个,可一个多月下来,死了一半。 这些人不是被毒蛇毒虫咬死,就是误食有毒的野菌野果子死了。 还有,有的密林里面常年不见阳光,浓雾实际是沼气,许多人中毒而亡。 这些都属于自然减员,一个月就莫名去了一半,轻于鸿毛,想想都是冤屈。 这还不如跟建奴鞑子拚个你死我活,这样来得痛快,死了重于泰山,还能保留着民族气节和做人的名节。 第111章 汉奸张景天 罗二虎垂头丧气,如同丧家之犬的样子,身上军装都成了布条条,蓬头垢面的浑身还股酸臭味,总算是来之前先洗了把脸,否则形象更槽。 罗通看着罗二虎说道:“罗队管,往后有啥打算?” 罗二虎听罢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颓废地坐在长板凳上没吱声。 他现在返回葛峪城堡,必定为被操守官王琪真等人,按上个临阵脱逃的罪名而被斩首。 赵斗头脑灵活,他看出点端倪,就说道:“干脆了二虎兄,投奔咱大哥石屯长吧,这里至少保你平安没事。” 罗二虎听罢有些不好意思,他偷瞟了石风一眼低头不语。 说实在的,他入军比石风早很久,提职也早,在石风还是个普通军士时,他就是杨秀娘的贴队官了。 而他的年龄比石风大出十几岁。 在认识杨秀娘之前,石风就是个寒门子弟,现在快成了杨家女婿了,你说这人比人要比死人的啊。 现在俩人同为总旗官,由他向石风低头认下,怎么也得顾及到自家颜面吧。 石风早就看出端倪来了,他笑了笑,舀了一瓢酒给石二虎眼前的土碗续满,问道: “罗兄,你带着的人还有多少,是些什么人?” “总共六十几人,其中伐木工二十几个,四十个兵士,战马倒有三十好几匹。” 还有三十几匹战马,二十几个工匠,这倒是一笔不错的财富,另外四十个职业军人,野战经验也有。 “这样吧罗兄,倘若你不嫌弃虎牢屯堡太简陋的话,便在这里住些时日再说吧。” 石风说得比较微惋,不显山不露水,实际是给罗二虎台阶和颜面。 罗二虎听罢则大喜,他心里是求之不得,只见他搓了搓手,站起来向石风拱手行上军礼,沉声道: “多谢石屯长抬爱,二虎不才,从今往后愿听从屯长大人差遣,万死不辞。” 他只提到军职,屯长是可大可小的职位,这样大家颜面上都过得去。 罗二虎郑重其事的表了态,表示他和他的人马都归属于虎牢屯堡辖下。 他说完还努力展示出笑容,不过他满脸脏兮兮的落腮胡子,那笑容怎么也瞧不明白。 “哎哟罗兄这话过了,国难当头,我等应当齐心协力,共同御敌为上,至于其他那都是小事,大家商量着办吧。” 石风见对方都表了态,表面上自己总得客气几句,这样,让大家颜面上过得去才是。 “来来喝酒,欢迎二虎队官加盟虎牢屯。”赵斗、罗通等挺会来事,他们抬碗提议,众人纷纷站立共同饮酒。 酒后,石风安排赵斗,罗通等人,一起去伐木场,将那些饿得饥肠辘辘,狼狈不堪的六十余人接入虎牢屯,安排后勤饭菜招待,然后是洗澡入住。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全体人员出完早操,回来进早食,然后是分队操练。 罗通、赵斗和谭历金带着罗二虎进了石风的辕门,还没坐下,罗二虎就抱拳一揖道:“屯长大人,罗二虎有军情禀报。” “二虎兄有何军情,如实说来。”石风淡然道。 “俺前些日子收留了二名从曹家庄屯逃出来的军户,他们说原曹家庄屯并不是被后金军攻陷,而是百户张景天贪生怕死,主动开城门降的建奴鞑子。” “几天之后,为了表功还引着敌人对沙尘堡屯进行突袭,沙尘屯堡防守官,百户王义不屈战死,屯堡内及三个村庄百姓均被屠,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甚?” 石风听罢十分震惊,眼珠子都瞪暴出来了。 他这一个多月基本上都在城堡里大练兵,哪里也没去,消息闭塞。 原以为那些屯堡都是被攻陷的,还居然是自己降敌,这还不算,引敌兵屠城,杀害自己的手足同胞。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下大明内外交困,内部安定团结,万众一心是关键, 而眼下最痛恨的就是投敌卖国做汉奸,这比建奴鞑子还可恨。 张景天这厮,自己投敌也就罢了,出卖同僚还参与屠城屠村,那真是骇人听闻,丧尽天良。 罗通、赵斗、韩三兵他们三个在曹家庄屯待有大半年,了解张景天这厮德行,听后恨得咬牙切齿,誓要报仇。 所以,大清早就作为军情向石风禀报。 投敌通敌此风决不可涨。 眼下屯堡的堡墙刚建好,抵御外敌众目睽睽,但危情洽洽来自内部,内部出个贪生怕死的汉奸还得了。 大明城池被后金军攻陷,十之七八都是内部出奸细,不是开城门就是搞爆炸,放火烧城。 王胜道:“曹家庄屯堡属于葛峪城堡王大人管辖,想必他会发兵剿灭吧。” “嘿嘿…那个王琪真先前就是跟张景天穿连裆裤,关系好得像亲兄弟,他怎会派兵剿灭?何况,他现在守城已算不错了,说不定后金军攻急了,他也是投降的料。”赵斗冷哼道。 罗二虎忙安慰道: “不过,葛峪城堡现是杨大人的原班人马在掌管城防,又有杨总哨在,暂可不考虑失守或投降。”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 石风沉思中慢慢喝了口茶,他突然问了赵斗他们一句:“尔等三人当初给张景天做佃户时,发现他的财物都会藏在哪?” 众汉子听得一愣,心里暗忖:屯长大人怎么就关心起财产来了? 赵斗道:“大哥,张景天这个贼坯,他把粮食和金银财宝都放在东山的地道里,上面由他的家丁亲兵守着,这些年肯定是积下不少财货。” “好…”石风大吼一声。 他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茶碗震跳起来,碗盖抖落在案几上旋了一圈,所幸没落地上。 “张景天这厮本就不是只好鸟,没想到他竟然卖国投敌,残害同胞,丧尽天良,本屯长身为大明军人,岂可坐视这厮横行?定要将他消灭,为沙尘屯堡的王义百户官,以及乡亲们报仇。” 黑旋风罗通睁着牛铃般的大眼,他第一个振臂高呼:“大哥就是好汉,我就说嘛,大哥肯定会支持咱们去杀了那厮。” 衙堂大厅里的军汉们,个个慷慨激昂地叫道:“杀叛贼,为同胞报仇雪恨!” “……” 石风决定去剿灭张景天这帮叛逆分子,为王义百户官等大明军民报仇。 第112章 找到个内应 张景天的董家庄屯堡是个百户堡,平时堡内有军户和戍卫营兵加起来的武装人员,约有一百八十多人,辖四个边墩,关内四个村庄。 这些军民受他蒙蔽,威逼利诱,真实投敌的绝对小数,只限于他的一些心腹手下,绝大多数可以做说服教育工作。 但他有一支五十多人的家丁亲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这些人绝对是忠于他的,如是参与具体残害军民之事的,必须铲除。 董家屯堡地形复杂,所处又是部分山地,其中有一座山叫东山,可以居高临下放炮,覆盖周围大片地界。 张景天占据地形地利,要剿灭他们,还需好好侦察和筹划一番就是。 这个侦察任务就落在罗通、赵斗和韩三兵身上,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对那地形比较熟悉。 这事说干就干,三个结义兄弟略一装扮,午后就出发前去侦察。 第二天午后三个人回来,赵斗毕竟有点文化,当斥候时学会了绘制地形图,他负责向石风禀报。 “大哥,俺们侦察过了,曹家屯堡现在变成后金军在宣府镇的一个进退出口,这里聚合了不少粮食,金银财宝,还有人畜,据说每过十数天半个月,后金军就遣送一批回盛京。” “甚?那里驻扎了后金军的八旗兵?”石风脑神经遽然一震。 原先准备去除奸,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发现了后金军队。 现在,变成要跟八旗兵对上干了,这可是去啃硬骨头呵,弄得不好,门牙都崩裂。 “后金军在曹家屯堡共有多少守军?” “据说经常在换,但常住屯堡守备的,是正白旗的一个哨队,约在一百二十人骑,总的有一个叫颜丕花的牛录额真辖下。” 赵斗拿出一道图纸,上面绘着城堡四周的地势地形。 依赵斗的解说,城堡正面墙高坚固,上有数门弗朗机炮,火蹲炮和大量火器,正面冲击伤亡必然会大。 只有靠近长城一面,即城堡南面没有高墙,目前变成了一条连接关内外的通道,防守相对较弱。 曹家庄屯堡本就是依托长城防御,他的南城门跟长城有一个通道,是可能连通的。 现在,这屯堡在敌人手上,这里恰好成了后金军撤离和输出人畜粮食财宝和通道之一。 真可恶! 如果自己想办法占领了这个屯堡,也就有可能关闭后金军在宣府镇辖区内的一个撤离口,也许让皇太极产生紧迫感,逼他提前从其它通道撤出关内。 最好是在秋收之前把皇太极赶走,这将对大明百姓而言,那是功德无量。 现在想关门打狗似乎不可能,没有这个实力,但骚扰袭扰他,自己应该还是可以做的。 石风久久沉吟着,他相信自己领着五百兵马可以攻下曹家庄屯堡,担心的是伤亡人数,伤亡过多那就得不偿失。 毕竟自己才刚起步,就这点家底怕经不起折腾,还得想出一个偷袭的妙招出来。 见大哥石风沉吟,立在旁边的罗通忍不住开口道: “大哥莫急,咱们不可能去强攻曹家庄屯,我们想到可用内应智取。” 罗二虎、王胜王仲谭历金等人的眼睛,齐刷刷都是看向了他。 这小子还卖关子起来了。 石风也是哦地一声抬眸道:“三弟有了个内应?快说。” 罗通做了个鬼脸说道: “咱们三个人都分了工,二哥和老四负责侦察后金军的驻防点,俺负责去找明军同乡。” “张景天有个副手叫邱天茂,是个试百户,跟俺是太原老乡,祖先也是鲜卑血统,俺跟他关系还算不错。他以前对张景天多有不满,想到他跟着投降也是被逼无奈。” “俺潜进去见到邱天茂了,他果然被逼的,他说大部分军户都是被逼,当时为了活命,若明军反攻他愿意做内应,只不过他有一些要求,需要与大哥面谈。” “好…事成之后,老三立头功一桩,那个试百户俺去见他。”石风爽朗答应。 “屯长大人,会不会有诈?”谭历金提出疑惑,看上去他也是好意。 “顾不了那么多啦,但俺相信这个试百户,他应该是个有良知的汉人,俺去见他。” 石风摆了摆手让谭历金闭嘴,然后抬眸问罗通,“跟这个邱天茂约了吗?” “约了,若您同意,今晚就在东山下的南面树林见,那地方俺知道,也很熟。”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晚餐之后,本屯与罗通两人进东山树林,谭历金带一什骑兵在东山外围悄然接应,虎牢屯守卫由赵斗、罗二虎俩人负责,众人提起精神来,守城不得有误。” “遵命。” …… 傍晚,石风和罗通双骑奔向东山,随后,谭历金带上什骑远远跟在后来,以防万一做好接应。 夏日里,明月高悬,关外草原上格外静谧。 石风与邱天茂在东山下一片树林边见上了面。 邱天茂看上去三十多岁,是个老军户,老婆孩子都在葛峪城堡,这次后金军扫荡了葛峪城堡,堡内还好,就是周边村庄肯定遭殃。 后金军是从关内长城攻向曹家屯堡的南门,张景天不敢跟敌人硬拚,挡了一阵,当天就降了。 几天之后,在后金军的诱逼下,张景天引建奴鞑子骗开了沙尘屯堡的城门,防守官王义率部抵抗,全部壮烈殉国。 恼怒的后金军屠了城。 石风的大名邱天茂早就耳闻,今日初见他看着比他年轻,原官衔比他低一级的石风,心里感概万千。 今非昔比了。 “石总旗,邱某是被迫投降,我这次愿作内线,帮你们打开南门边上的一个秘密通道,事成之后,算俺立功赎罪,不追究当时投降之罪。” 说到这里,邱天茂咋了咋嘴,他想起了自己以前的官职,想提又不敢。 从话语中,石风明显感到邱天茂对张景天的恨意。 张景天在曹家庄屯堡这些年,那完全是一手遮天,靠着他姐夫李保的关系,营私舞弊,抢占军户职田为己有,盘剥营兵军饷军粮,无恶不作。 属于军户的武器装备和铠甲,都武装了他的家丁亲兵。 第113章 奇袭 曹家屯堡本部虽说有军户加营兵一百八十多人,即没有多大的战斗力,军户平时里几乎不练兵,混吃等死。 听说后金军攻过来了,那二天就逃了一半还多。 邱天茂他们投降,当时也是为了保命,现在这些降兵都沦为后金军的奴仆,也是苦不堪言。 但邱天茂心里清楚,后金军不可能长期待在关内,掠夺的差不多就回撤回关外盛京,而他们这些降兵的命运不是落草为寇,就是被大明朝清算。 他并不想张景天那样,成了后金汉八旗里面的章京额真,死心塌地跟着后金军前往盛京。 现在石风率明军准备偷袭曹家庄屯,虽不知胜算多少,但他愿意赌上一把,做个内应。 就算最后没成功,他可乘机跟随石风撤回到虎牢屯来,还能保全自己名节及家人的身家性命。 邱天茂的想法,石风大概心知肚明,他沉声道: “邱兄,你起初为了保命,被迫投了敌人,石某颇为理解,现如今你愿意弃暗投明,协助官军剿灭后金军,只要你这次全力做了,石某保你平安无事,如这次偷袭中你能立新功,事后让你官复原职。” “真的?你真的能保证让俺官复原职?”邱天茂眼前一亮,但略有些迟疑,眼神暗淡了下来。 因为石风充其量只是个总旗官,位卑言轻。 “邱兄请放心,俺的恩师是杨忠,太原府副总兵官,从一品武官,就算这里不能容你,俺也可以把你调动过去。” 这时候,石风说话当然要高调,不能让对方有任何迟疑或犹豫,这事关偷袭成功与否。 罗通在旁也敲边鼓说道:“邱大兄,你就放一百个心,实话跟你说吧,葛峪口关城里的游骑队总哨官杨秀娘,那就是俺末来大嫂了,万全都右城守备杨大人就是石总旗的老丈人,到时还怕没人替你说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啰嗦下去味道就不对了,邱天茂是个明白人,他当即表态说道: “好,邱某信过石总旗了,从咱城堡南门边上,有一条秘密小路可以直通堡内,明晚还是在这里,俺带着你们进去,杀了那帮狗崽子。” 石风深意地看了邱天茂一眼道:“太好了邱兄,那张景天在哪?” “这厮的庄院和小妾都给建奴鞑子的颜丕花给占了,他带着老婆孩子和家丁就在东山上。” “好邱兄,这事一言为定,明晚咱们就在这里碰面,不见不散。” “好…总旗大人,明晚见。” 两边拱手告别,石风和罗通上马悄然离开,在半路上跟谭历金接应骑队会合,奔回虎牢屯堡。 …… 翌日。 石风上午安排火器弓箭大队,长枪大队,盾刀大队,骑兵中队,火炮队按各自要求训练。 下午,他开始召集人员开始布置夜间的这次偷袭。 他现有作战军士约五百五十名,准备带三百五十名军士出击,余下留守城堡。 三十支三眼铳全部用上,和三十支五连长弩合成一个组合,交替射击,长短结合,共六十名由韩三兵统领参战。 一百二十支鸟铳连同弗朗机和虎蹲炮全部守城。 让罗通率刀盾队,共八十名参战。 长枪大队抽出一个中队约一百三十六名由王胜王仲兄弟俩率队参战。 骑兵中队共五十五名队员全部出动,由新任中队长罗二虎,副中队长谭历金率领。 高进率二十匹骡马共三十人,组成后勤辎重队随行。 守城总指挥为赵斗,调度钟启荣,后勤保障莫老七、秦乙山等。 “二弟,守城重任交与你责任重大,一定得提高警惕,但凡没有本屯长令箭,一律不得让对方入城。” “大哥放心,俺在此等着大哥凯旋。”赵斗含着热泪拍着胸膛。 他也想跟随大哥出战,可守城这是大事,他处事冷静,石风比较放心。 下午提前开饭吃食,每人只带二天干粮和水,马草也是二天,奇袭必须得速战速决。 所有铠甲全部给了长枪队和刀盾队,还不够用,好在石风以前做了几百套皮甲,这次全部都用上。 出发前,石风做了战前总动员,强调这次出战是为了屯堡的生存,为了自己家口妻小能活下去。 要求人人都要拼命,事后论功行赏,但凡擅离职守,畏缩不前者军法从事。 三百余名队伍出发时,屯堡内所有军户及家眷都前来送别,众人神情都是不舍。 这可是首次真刀真枪地跟八旗兵干呢,那八旗兵凶悍可不是什么山贼马匪。 许多妇女与老人还抺着泪,依依惜别,此次一去,这些男儿丈夫不知能否回来。 不过,石风跟后勤署人员都打过招呼,现场不准出现痛哭流涕现象,家眷要当面鼓励自己的丈夫与儿子,上阵好好杀敌、立功。 有当众出丑违令者,立即驱赶出堡。 怕,谁说不怕,但生在这个时代,怕有用吗? 男人的心肠似乎比妇女们硬得多,他们也明白一些生存的基本道理。 许多出战的军士大都是高兴的,至少看上去比守城的开心。 杀敌立功谁都想。 一个冬季的体能训练,加上春夏劳作、大练兵,苦练了大半年,早就盼望着有这一天来临。 三百余人的部队出发了,罗二虎的骑兵中队担任前军斥候,和队伍四周的警戒,前后传令。 这次长途奔袭约八十余里路,须在午夜前赶到,部队是负重行军,还要保持体力能快速投入战斗。 所以,在太阳刚西下,就提前出发。 数百人的队伍,在毫无遮蔽的草原上行军,目标很大。 虽然目前关外相对安全,真正的敌人都在关内抢劫,但石风还是担心敌人的斥候会突然出现,或者游骑部队。 如是这样,那虎牢屯军就会提前暴露目标,偷袭变成强攻,这不是本次出战的本意。 石风现在还没这个把握,以三百余人的步兵,跟百余骑的八旗精锐进行野战。 况且,这次敌人还可以依托高大的城墙。 奇袭,是本次出击唯一的胜算。 所以,石风事先就严令,罗二虎和他的骑队,在途中发现敌人的斥候,务必追击杀之。 途中发现任何部队行踪的路人,杀无赦。 这时候属于非常时期,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务必要保证这次偷袭的成功率。 第114章 狂妄的八旗兵 三百七八十人的队伍,往曹家屯堡一路而去,石风以身作则也是步行,大黑马给他驼战甲、长枪、弓箭和干粮水等等。 一路上,军士们都是安静地走着,队伍井然有序,保持行军序列。 冬训以来大半年了,军士们在体能、战术技能、行军队列上,跟其他明军相比,那绝对的大相径庭。 罗二虎的骑队斥候,不时的回来向石风禀报四周动静。 除了发现不少的马匪山贼的探子,还没发现满蒙联军的影子。 但有几个可疑路人,都追击杀之。 那太谢天谢地了,苍天有眼,请保佑这次奇袭成功吧。 石风心里默默的祈祷。 一路无事,马上进入夜间行军。 农历七月中旬的夜晚,立秋过了有十天左右,天气变得凉爽了许多,这是披挂铠甲急行军的兵卒们的福音。 这一晚,明月清风,月光皎白如水,地上一片银白色,刚好掩护着队伍的夜行军。 …… “总旗大人,这里现有正白旗一共有一百一十二人,他们分布在原明军的营房里,整天花天酒地,战马共有二百七十余匹,现在归我等饲养,俘来的百姓现在有二千多人,集中关押,也都归属我等管辖。” 在东山下的一个林子里,邱天茂指着一张曹家庄屯的地形图,对石风禀报道。 “好…打掉这些建奴崽子。” 罗通兴奋的一拳砸下去,将面前的图纸戳穿个洞。 看着石风恼火的目光,他讪讪尴笑着收回了手,“没事的大哥,这里面地形,闭上眼睛俺和三兵都知晓。” “邱兄,你的手下有多少人?”石风没与理睬,扭头问道。 “跟着俺的有七十几个军户。”邱天茂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说道。 “下面,本屯长发布命令,分派任务。”石风鹰隼般目光犀利地扫视每一队长一边,沉声道。 几乎所有人神色凝重,抬头挺胸注视着上司,心里都很清楚,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了。 “进入城堡之后,邱天茂率原明军兵士守住所有战马和粮仓,不能让一名八旗兵得以骑马逃跑,让粮仓起火。” “韩三兵的火器队,罗通的刀盾队,王胜王仲的长枪队,你们交叉合围整个军营,注意,最好用火攻,刀盾和长枪队营房刺、砍,火器队负责四周,不准让他们活着出来。” “遵命。”罗通等人兴奋道。 “屯长,俺们骑队呢?”罗二虎和谭历金问道。 “骑队暂不进屯堡,因为声响太大,会提前惊醒建奴鞑子,尔等在屯堡四周接应和警戒,防御敌人从东山下来增援。” “是…”虽有点失落,但军令如山。 差不多午夜时分,一队队的士卒披挂整齐,跟着邱天茂开始进入秘密通道。 对于后金汗国而言,今年有个好收成,不但风调雨顺,牲口又增长了许多。 这次天聪汗皇太极又成功出击大明北疆,收获颇丰,整个曹家屯的临时仓库里,堆满了从宣府镇辖区抢来的财货,还有数千掳来的奴隶。 牛录额真颜丕花醉醺醺进了自己的辕门,这里原是张景天的衙堂,现是是他颜丕花的辕门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关在一边的几个女奴身上,心道: 嘿嘿…大明汉女就是比草原上的女子有味多了,皮肤细腻,脸蛋姣美漂亮,而草原上的女人,不但皮肤粗糙,身上还有膻味。 这段日子里天天陪着的张景天小妾那味道…让他终身难忘,可从没如此爽过。 今天那小妾说生病了,跟张景天上东山了。 玛的,臭娘们,给脸不要脸,看回来本爷怎么收拾你,嘿嘿…… 这次抢回来准备送走的数千奴隶中,女子占了大部分。 这些女奴中,一部分已赏给了部落里的勇士们,想必明年又回添出不少小崽子来。 颜丕花自言自语的,躺在木榻上浑身燥热了起来,本想找个女俘来,但醉意太浓,呼呼大睡。 离整个军营大约一里多远的地方,石风的队伍正静静地结聚完毕。 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那怕是刀枪声都没,队伍没有任何骚动。 午夜之后,屯堡里几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梦想,尤其是这些女真族的胜利者,喝酒搞女人都累了醉了,军营里是呼声四起。 石风此刻,身上是热血沸腾,激动的有些按捺不住。 这是他带兵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偷袭,更是一次报仇行动。 他要让这些建奴鞑子们,尝尝被大明军人杀戮的滋味。 傲慢的后金军正白旗,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居然连警戒哨也没放出来一个,外围全都由俘虏投降的明军在张罗。 想想也是,各地明军现在宛如惊弓之鸟,他们龟缩在城堡里都不敢冒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袭击他们八旗军? 可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还真的有一个胆肥大,不怕死的。 石风见时候差不多了,他霍地站立起来,低沉地发布命令: “韩三兵,你是第一波攻击,向所有营房抛丢火把,只管放火,然后退回军营外围警戒,不能放走一个敌人。” “罗通,王胜王仲听令,尔等见营中火烧乱起,便率领所部分割包围,立即组织进攻,摧垮所有挡在尔等面前的抵抗。” “本率负责那叫颜x花的牛录额真。” “遵命。” “明白。” 石风呼出口气,拔出雁翎腰刀,沉声道:“行动!” 明军立即分成三个波次,如同夜幕中的精灵,从地上一跃而起,向着目标疾扑而去。 军营木栅寨门早已关闭,木棚门前的哨亭里呼声雷动,都睡着了。 几个被拽起来换哨的大为不满。 先前的狂欢他们喝了太多的马奶酒和烧酒,此时不能搂着女人钻被窝,却被赶到哨亭里来喝秋风。 “玛拉个巴子的,这有什么需要警戒的?明军的影子半个月都没见着。”哨兵甲嘟囔着发着牢骚。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袋子马奶酒,仰头灌了一大口,递给身边的哨兵乙。 “来兄弟,喝上一口,挡挡秋风!” 哨兵乙接过酒,喝了一大口,抿了抿嘴头往外方面晃了晃,忽地惊道:“兄弟,外面好像有啥声音?” 第115章 奇袭成功了 哨兵甲迷茫道:“什么声音?玛拉个巴子的,老子就听见是女人的呼叫声,嘿嘿…” 他色迷迷说着,又猥琐地接过酒,便仰头向肚内灌进去大口。 就是哨兵甲仰脖喝酒的一瞬间,“嗖…”一声轻微破空音响起,一支三棱利箭卟哧钻入了他的脖颈。 哨兵甲哼也没有哼一声,便仰天倒了下去,马奶酒顺着嘴角沽沽流淌到了地上。 “敌…” 哨兵乙惊得魂飞魄散,他刚张开嘴,数支羽箭飞驰而至,卟卟穿透了他的喉咙和脑门。 他张着嘴巴已出不了声,只能无神地看着夜空中一个又一个的人影疾扑而至。 他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从喉咙中喘出最后一口气,沉重的身体重重砸在草地上。 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哨兵,韩三兵率领六十名军士,如幽灵般进入寨门,分散到各处木质营房里,撒泼上牛油,然后点燃火折子。 腾腾地火光从一个个营房里燃起,片刻便将营里照亮…… “起火了,快逃…” “敌袭…” 许多不明所以然的鞑子兵,光着身体刚跑出营房,迎面就是“轰轰轰…”的三眼铳,“嗖嗖嗖…”弩箭。 “列队,出击。” “杀建奴鞑子,杀进去…” 盾刀队和长枪队,便是一股股钢铁洪流,雪亮的长刀,整齐的长矛大踏步地向前挺进。 “卟嗤…” “啊…” “……” 火光通天,惨叫声,喊杀声震天动地。 这不算是一场对撕的战斗,应该是一场一边倒的杀戮。 每天都在狂欢中逍遥过来的正白旗兵卒,做梦也不会想到,明军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袭击他们。 丝毫没有准备的他们,大都在刚刚奔出营帐的时候,便被砍死或刺死在草地上,侥幸逃出来营房的,也被四周候着的弩弓或三眼铳干掉。 这对虎牢屯的兵卒而言,这是难得的实战演习,不不,确切的说是杀戮操练,练练胆气闻血腥味。 颜丕花呼呼大睡中,即被亲兵摇醒,“牛录额真,咱们被明军袭击了。” “玛拉个巴子的,谁家胆肥大了,敢跟八旗精锐干上了?”他胡乱套起衣衫,不由分说提刀冲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冲天火光,让他一下子酒醒了大半。 前面…那不是他的军营吗? 定睛一看,那些不算太整齐的鸳鸯战服让他如梦方醒,玛的,还真是大明军士。 “快吹号,聚兵反击!”颜丕花颤声道。 “牛录额真,不可能聚兵了,快走吧!”一个亲兵队长模样的过来拉了拉他,急切说道。 颜丕花稍一迟疑,明军刀盾手和长枪兵已到了身前,宛如一架架钢铁刺猬,看到前面挡住路的敌人亲兵。 “刺…” “砍…” 一声声大喝震耳欲聋。 数十柄长枪整齐划一的当头刺来,十几柄雁翎腰刀齐刷刷拦腰砍出。 颜丕花挥动着手中腰刀不停地格挡,亲兵队长带着十数个亲兵全力抵抗,他才以脱身。 他被亲兵队长拽着转身就跑,身后是一声声的惨叫,他的亲兵不时的倒在血泊之中。 颜丕花急退,挥舞着腰刀不停地格挡,身边一连几声惨叫,又有几个亲兵被刺杀在当场。 整个营地一片火光,明军的长枪队和刀盾队,仍是迈着整齐的步伐,沉稳地横扫整个军营,不搞单兵拚杀。 逃出军营的后金军卒,还没看清敌人的面孔,就被三眼铳或五连弩箭弄成刺猬。 整个屯堡内喊杀声,三眼铳的轰鸣声不断,但战马,人畜牛羊等在邱天茂等人的看护下,原地圈着。 一切井然有序。 石风手持雁翎腰刀,全身披挂铠甲,头戴立形盔,红樱枪顶夜色中闪闪发光。 他率唐兴、冯光等十数个近卫,跨进军营的时候,整个局面已完全被明军掌控,战斗接近尾声。 连日狂欢的正白旗兵卒,已是筋骨酥软,加之深夜火攻,完全没有形成任何有效反抗。 王胜王仲率领的枪兵,罗通率领的盾刀手,像一部杀戳机器,在营房区内刺来砍去的碾压,面对少数几个敌人抵抗,犹如螳臂,被碾得彻底粉碎。 屯堡军营里已四处是火光和乱窜人群,石风在近卫翼护下,迈着征服者的步子,往各个营房查看。 当他踏进颜丕花牛录辕门时,别说拔刀,身上连血污都没溅上一滴,简直没法想象出来的空前胜利。 “奇袭成功了!” 石风心里从来没有过的畅快,第一次跟强悍着称的八旗兵交手,居然胜得异常轻松,真是苍天有眼天,佛祖保佑啊。 他多想仰天长嗥一声,发泄一下此刻奔放的心情,但当着一众手下的面,却必须保持威严的面容。 八旗兵牛录的辕门,实际就是张景天的百户衙堂,很是气派。 这个衙堂有数百个平方大,高高耸立的梁柱包着铜或镶嵌着金,在火光的映衬下金光闪闪。 近卫队长唐兴带兵到处搜索,眼光却落在衙堂的最深处,那缩成一团的女人身上。 唐兴眉毛一挑打了个冷颤。 玛的,这个地方他先前草草地瞄了一眼,却没发现暗处居然还缩着两个人,心里不由得懊恼。 幸好是两个女人,要是两个敌人,那可大为不妙,保护上官安全,是他当近卫的职责。 唐兴和冯光这二人,都是石风半年前从军中发现,并提携起来的年轻士卒,都是是大同附近猎户,有武艺也杀过人。 猎户以前做些劫匪勾当,但他们跟上石风,一家子男女老少都来了,当然是死心塌地。 石风实际很喜欢整个家族或家庭过来的军户,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会死心塌地,因为他们的家人都在城堡里。 说得不好听点,那可都是变相的人质,这种管理思维,在时下的乱世中显得尤为重要。 唐兴想在石风面前将功赎罪,把颜面给挣回来,呛啷一声拔出血迹斑斑的腰刀,一下子窜到两个女子身边,高高举起大刀,大喝一声道:“尔等是什么人?” 他五大三粗,面上胡子拉碴,身上血迹斑斑,显得凶神恶煞,卖相着实不好看。 第116章 空前胜利 那腰刀上刚砍过人的血液,正一滴滴落下去溅在那位两女子身上。 两个女子早就被唐兴魔鬼般的行径,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不已,她们缩紧着身躯脑袋一片空白,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把刀放下,唐兴。”石风见状低喝一声。 这屋子里的女子,不用问也不用看,肯定是关内大明百姓家的女子,被这些八旗兵卒给掠抢过来的。 想到军营内外的数千被关押男女,石风心里不由的一阵苦涩,这朝廷腐败、官军无能,却让关内无辜百姓都跟着遭了殃。 可悲可叹啊,多灾多难的明末年代。 他慢慢走到女子身边,缓缓蹲在她们面前,柔声道:“尔等别害怕,我等是大明军葛峪城辖下的虎牢屯堡军士,这次便是来营救尔等百姓,现八旗鞑子已被杀光,尔等就可以回家了。” 石风的柔声温言起了作用,也许是他身上的明军红樱枪帽,鸳鸯战袍给了女子安全感。 朦胧中这两个女子的身体抖颤减弱了,还抬起了头,红肿的眼眶看向石风。 石风使劲点着头,重复道:“两位姑娘,现在你们自由了,可以马上回家。” 话音刚落,那两个女子卟嗵一下跪在地上扑倒在地,边哭边磕头,“谢谢将军,谢谢大人。” 石风轻叹口气站起身来。 刚才朦胧中只是淡淡一瞥,女子很年轻却衣衫不整,但仍可看见这两人长得清新可人。 这样的女子一旦落在野蛮的后金军手中,数十天来受到的凌辱,结果可想而知。 想起这些大明女子在这次后金军入关中,成千上万的妇人遭受凌辱,命运悲惨,石风心里的怒火不可遏止地升了起来。 “冯光,即刻传令下去,打扫战场,快速释放被掳掠的百姓,把每位士兵随身携带的干粮全部奉献出来,集中之后分发给百姓,天亮之后,让他们快速离开,都回家去。” “是,屯长大人。”冯光应声出去传达军令。 这时,外面喊杀声逐渐停了下来,传进来的是震天的欢呼喧闹声,罗通更是兴冲冲一头撞了进来,大笑道: “大哥,胜局已定,兄弟们除了十几个受伤,竟无人死亡,整个曹家屯全部被我们拿下,刚搜查过了,一个人都没有跑掉,都成了咱们的刀枪下的死鬼。” “那个逃跑的牛录呢,被尔等杀了?” “玛拉个巴子的,那个牛录额真还顽固得很,被王胜王仲兄弟俩围在中间,像耍猴似的,您要不要过去瞧上一眼。” 嗯这一仗奇袭打得真够漂亮,八旗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就此破灭,石风内心美滋滋的。 “走…咱看看去,瞧瞧这个牛录额真是个什么下场,这些建奴狗蛮子们的下场!” 说完,他兴冲冲大踏步走出辕门而去。 …… 颜丕花已是穷途末路,王胜王仲率上百名枪兵,组成的枪林方阵将他围在中央。 而他手下的十几个亲兵,横七竖八地的一路躺在地上,早已死透了。 他的臂上,腿上也扎了好几个窟窿,鲜血淋漓,但他仍然持刀不屈,嘴里哇哇叫着,全是大家听不太懂的满语。 这个牛录额真长得十分壮实,被撕扯的军服下,露出结实肌肉。 他披头散发,脑后的金钱鼠尾辫,不知被谁一刀割去了一半,他绝望地看着四周,大声嚷叫道: “想要活捉你爷爷,做梦去吧,天神保佑下的雄鹰宁可战死,也绝不成为明军俘虏。” 他说的满语兵卒们听不懂,但石风听得真真切切,这就是典型的八旗军人。 不畏死,悍勇。 忽然,围着的明军士兵欢呼着往两边一散,让出一条通道来,一个戴红樱顶盔、披明光铠甲的明军军官,出现在了面前。 颜丕花一看那装束,估摸着这便是这场偷袭战的主将。 玛的,看上去还很年轻嘛。 罗通虽说脾性鲁莽,但江湖和军中厮混久矣,眼前这个后金军的牛录额真,已是强弩之末,这里的枪阵上去就可以杀死他。 他急忙阻止王胜王仲兄弟的进一步行动,让他去请示屯长大人。 对于被困敌酋,有资格决定其命运的,只有屯长大人石风。 “屯长大人,这便是营守曹家屯堡的正白旗牛录额真,他叫颜丕花。”王胜王仲兄弟们提着血淋淋的长枪,拱手向石风禀报。 “干得好,干得漂亮兄弟们。” 石风赞赏地看了他们兄弟俩一眼,然后面向四周振臂高呼。 “屯长威武!” “明军万胜!” “……” 全场一片欢腾…… “建奴颜丕花,先前掠我大明帝国,可曾想过今日?”石风转向颜丕花,用满语怒骂道。 颜丕花不屈地站着,对着石风破口大骂:“大明狗子,只知偷袭,不敢对战,懦夫!” 石风听罢哈哈大笑,道:“两军阵战,不论手段只管胜负,偷袭也是尔等建奴惯用伎俩,今日还要嘴硬?” 颜丕花怒骂道:“呸,明军小儿,尔敢与建州勇士对战么?本额真定斩尔头颅!” 石风听罢仰天大笑,他从来对这种单打独斗的匹夫行径,大为不屑。 这是战场不是江湖,只有输赢不讲规则,自己是领兵主将,不是什么江湖侠士,还跟一个垂死挣扎的敌人来单打独斗。 但时下北疆风气使然,这也是鼓舞士气,提高军中威望的一个途径,当然不可能错过。 只见石风大笑一阵,轻蔑地看着颜丕花,“好,看你是名勇士,也是条好汉,本屯长成全你,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有尊严的死去!” 呛啷一声,石风拔出了腰间的雁翎腰刀。 这柄刀极为普通,就是大明的定制刀具,可他跟随石风四年有余,戮金钱豹,屠后金人,杀阿鲁科尔沁人…… 此刀饮过无数敌人的鲜血,可以说非常的有灵性了,此时映在火光之下,寨光闪闪。 颜丕花对自己今天的下场早已心定。 作为一名女真族人的勇士,战死是件荣光之事,当然不希望死在乱军乱枪之下,死得要有尊严,有价值一些。 第117章 这下,发大财了 “听好了颜丕花,本官乃大明军宣府镇葛峪口关城辖下,虎牢屯总旗官石风,记好了,到了你的天神那里,不要搞错了杀你的人。”石风执刀而立。 玛拉个巴子的,原来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屯长,七品总旗官,敢来率部来偷袭堂堂八旗军。 可惜没机会了。 颜丕花正想领着他的本部,跟石风针锋相对的野战撕杀一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积聚起来,恨恨地瞪向石风,准备拚命一搏。 后金军人一旦离开了战马,步战也就起不了什么浪花,他们除了蛮悍的臂力,没什么刀术技巧可言。 对峙片刻,两人同时大喝一声战在了一起。 石风双手持刀纵身跃起,颜丕花也猛地腾起空中,他无视对手斜劈腰际的刀势,一个泰山压顶之势一刀斩下,声势颇为惊人。 这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就在旁边观战的罗通,大吃一惊心道:这不是老子在羊桑河畔的一招嘛,看大哥怎么解开。 周围所有大明军士都是惊呼,王胜王仲兄弟俩心里也是为屯长捏把汗。 石风可不是傻子,现在跟对手玩个同归于尽,有病啊。 只见他刀锋一转陡地迎上去,当的一声响刀口火星飞溅,颜丕花被一股大力震得跌下地来,月牙弯刀飞出老远。 实际,已是强弩之末的颜丕花,哪里是强悍的石风对手,就只一招,便定输赢。 石风没有戏弄对手的意思,身形一提已跃到颜丕花的侧边,一个半转身抡刀,就像挥动高尔夫球杆似的,刀光一闪。 “卟嗤…” 颜丕花已身首异处,狰狞头颅骨碌碌滚向一边。 “屯长威武!” “大明必胜!” “……” 周围的兵士们高举长枪或大刀,大声欢呼,士气振奋,而石风微笑着执刀向四周示意。 这时,天渐渐亮了,石风积极安排兵卒们先将数千名百姓遣散,将队伍随身携带的干粮,以路途远近而合理分发。 后面后金军肯定会来报复,而老百姓在此反而是个累赘。 然后,他命人打开屯堡大门,让罗二虎骑队入屯休整,并安排辎重后勤宰羊做饭,好好饱吃一顿。 罗二虎他们在外巡警一夜,一个鬼都没见着,眼睁睁看到听到罗通他们干得热闹,漂亮,心里酸涩得不要不要的。 令人神奇的是,本次奇袭明军兄弟居然没一个死亡,全部加在一起,也就十几个受伤,还都不是残疾的重伤。 石风可不敢怠慢,在辕门营帐里开始听取手下汇报,清理战果。 邱天茂报告说,马厩里战马共有二百五十六匹,掳掠来的牛羊有三千多头,关键是粮食有万石以上,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折算成白银少说有十万两。 喔靠,这下发了! 虽然还没有清理完毕,但已经报上来的收成,已经让在辕门内开会的所有人,便都喜上眉梢,手舞足蹈起来。 太肥了! “兄弟们,请安静下来,大家不要高兴过头,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皇太极现在还没察觉,但在二天之内,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大队敌人就会赶过来报复。” 石风很严肃地对大伙说道: “今后,咱们虎牢屯堡能否有好日子过,就看能否抗得住敌人的反扑,把他们赶回漠北去,咱们才算安定。” 经石风这么一说,大家的脸色又凝重起来。 石风看了大伙一眼,又道:“不过兄弟们也莫要太紧张,本屯长自有防御之计,请大伙听令行事。” “谨听屯长大人吩咐。” “请屯长大人下命令吧。” “……” 现在所有人都异口同声,拱手听令。 经过这次长途奔袭的实战,石风运筹帷幄,调度有神,这在所有军官和士卒心目中,他的威望空前高涨。 众人私下都说他是诸葛孔明再世。 就算罗二虎和谭历金这些,以往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的军官,这次是彻底心服口服,心悦诚服。 纵观大明边境及关内腹地,后金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明军都是负隅顽抗,依托坚城利炮,没有那支明军敢于跟后金军野战。 依靠火器杀伤来攻城的满蒙兵士,数量却少得可怜。 反观被满蒙攻陷的城堡少说几十个,明军士兵死伤人员以数万计,而部队打散成为溃兵的,更是不计其数。 大明边境关内外,这月间又多出不少马匪山贼,大都是明军渍兵贡献的。 像石风一出手,端了一个一百二十人的留守八旗部队,并缴获大量军备物质和粮食,实在是普天之下大明朝,第一大捷。 “把粮食和牛羊尽可能输送回虎牢屯堡,那里挖有大量地窖,方便贮藏粮食,不怕火攻,而虎牢屯城高坚固,易守难攻,反观这个曹家庄屯堡,咱们怕是守不住的,本屯长决定放弃防守。” “今明二天,估计敌人不可能有如此快速反应,所以,除了罗通的刀盾队,所有人包括邱天茂的兵卒,全部先押送粮食回虎牢屯,用上所有俘获的战马来驼,板车全部用上。罗二虎的骑队还负责沿途警戒,防止马匪山贼偷袭。” “抓紧做几面虎牢屯的旗帜插在队伍中,警告马匪山贼他们,谁胆敢袭击粮队者,虎牢屯堡事后定会报复,本次押送任务由王胜总负责,王仲邱天茂协助,外围警戒仍有罗二虎与谭历金负责,押送队中韩三兵的火器队负责接近押运队伍。” “押送顺序是先送粮食,后押牛羊,速度要快,到了之后,让赵斗将屯内生力军调防,让他们脚力好,跑上几趟。” 命令虽长,但石风表述得清清楚楚,大家很容易执行。 “明白。”众人拱手领命。 所有人经过一夜撕杀都是又累又饿,这顿全羊肉餐加面饼,还有马奶酒,大家吃得很满意。 酒足饭饱之后再加上兴奋,也不觉得怎么累了,这趟押送粮食回去,跟那边人调防就可以轮岗休息。 再后面,就是等待屯长大人的论功行赏,每个人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第118章 转移钱粮,攻打龙王山 把俘获的战马牵出来,加上原有的二十几匹骡子,三百匹战马骡子,还有不少马拉的板车,每次可押送约二十五万斤粮食行走。 现库存约超过一百五十万斤粮食,得至少跑上六七趟才能将粮食转移完成,还有近四千头牛羊呢。 当然,银库里还存有堆积如山的金锭银锭,珠宝饰品等,后金军掠夺的实在是太多了,但绝对不能给敌人留下来。 待第一趟送粮队伍离开之后,石风开始思考眼前的诸多问题。 这些钱粮如何在后金军反扑之前转移掉。 张景天这个汉奸如何处置。 就在石风待在屯堡辕门里苦思冥想之前,待在东山上的张景天,深更半夜里被山下三眼铳和喊杀声给惊醒,慌忙起身观看。 哎哟娘嘞,可不得了呵。 只见三里之外的曹家屯堡里火光冲天,怎么回事? 前往山下打探情况的家丁来报,说是山下的屯堡被一支明军给端了,颜丕花等百余名正白旗军士,全被明军杀了一个未剩。 但尚不清楚是哪支明军? 葛峪城堡? 宣府镇城? …… 好象都不太可能呀。 难道是虎牢屯堡? 天明之后,终于家丁斥候回来禀报,搞清楚了,还真是虎牢屯堡的石风。 一个新建成不久的新堡,军士都是去年才陆续招募进来的流民、饥民等,现在竟敢跟八旗的正白旗较量,而且还剿灭了他们。 难道是天神下凡助力他们? 张景天想到这里是既惭愧又慌乱。 半个月前,当后金军正白旗攻击曹家屯堡时,他起初还是依托城墙上的数门大炮做了一阵抵抗,但后面渐渐抗不住了。 他手下的兵卒,除了自己家丁亲兵是装备精良,兵强马壮,其余普通军户连饭都没吃饱,大敌当前谁为他卖命。 当八旗军准备再次进攻时,许多军户都溜号逃跑了,剩下只有七八十号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不容易逃跑。 单靠这七八十几号人枪,加上自己家丁,他自忖抵抗不住八旗军的后面进攻。 一旦城破,他作为守城主将第一个被斩杀。 偏偏张景天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他决定主动开城投降,愿作牛录额真颜丕花的奴才。 城中及所辖村庄的老百姓,当然是遭殃了,粮食生畜被抢,妇女被辱。 他为了讨好颜丕花,保住藏在东山上的金银财宝和粮食,竟把美艳小妾也奉献出来。 不尽如此,他还出卖沙尘屯堡。 沙尘屯堡王义率军士顽强抵抗,众志成城,八旗军久攻不下,伤亡惨重。 颜丕花要求张景天去诈开城门,他居然答应了。 也许开始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遵照吩咐去做了,造成后果的事实是明摆着的。 当时,张景天带上部分亲兵和伪装的八旗兵,骗开了沙尘屯堡城门,王义等守城军民五百余人全部被杀,屯堡落陷。 恼羞成怒的八旗兵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城,连附近几个村落都不能幸免,数千条人命没了。 张景天自知罪孽深重,事后大明朝这边决不会轻饶了他,但他又不想跟随后金军撤退,过寄人篱下生活。 怎么办? 他想到了占山为王。 作为交换条件,八旗军颜丕花允许他上东山当山大王去,人家也是做个顺水人情,因为这不影响后金大局。 于是,张景天招募了八十几名散兵游勇山贼,明军溃兵作为寨兵,加上自己的五十几名精锐家丁,开始经营起东山来了。 长城边隅的东山,原是座石头山,数百年来各朝各代的边民,在东山开采石条石板。 久而久之,开采的结果是造成主峰三面都是陡峭石壁,只有一面通道,变成了一座易守难攻的山头。 这座东山并不高,主峰海拔也就百丈高,按石风的目测,也就三百米高度。 但它是周围,纵横百余里关外草原上的一个制高点。 当地老百姓在山顶建有一座龙王庙,故,这座东山又称为龙王山。 张景天决定占山为王。 他把屯堡里的弗朗机和虎蹲炮,各拆了二台搬到山上,加上有几十支鸟枪,还有擂木滚石,想要攻上山去,付出惨重伤亡不说,还未必能拿得下来。 张景天手下有二个心腹,一个叫张堂兵,是他堂弟,现为龙王山二寨主。 另一个叫莫子银,是二年前被他收编来的土匪,后成为他的家丁队头。 石风决定拿下龙王山,生擒张景天,为死去的沙尘屯堡守将王义百户官,以及数百大明军卒、数千大明百姓报仇。 除此之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龙王山是方圆百余里,长城边上的一个制高点,一个极佳的战略了望台。 今后,在这里设立一个军情观察点,将省下不少人力物力,起到一个事半功倍效果。 石风决定攻克龙王山。 这次,他带上十余名屯长近卫,以及罗通的八十名刀盾手出发了。 从八旗军那里缴获的一百二十余套山纹铁甲,正好装备参战军士们。 正白旗是八旗主力,装备十分精良。 除了成套铁甲,双马配置,还有能抵抗枪弹的巨型排盾。 曹家屯堡里所有的鸟铳,三眼铳,五连弩弓等都带上,就连剩下的二门重型弗朗机炮,二门虎蹲炮都用板车给装来了。 石风披上银白色的明光铠甲,戴上八瓣红樱铁尖盔,骑上大黑马,手持龙沥神枪,威风凛凛。 队伍刚走到山脚下,还没开始往山上行走,就听得山坡上喊声雷动。 “冲下山去,杀官兵啊。” “杀啊…” 守山的第一道关隘设有半山腰,估计是刚些招募进来的山贼土匪,他们想着要在张景天面前立头名状,就闹哄哄的冲下山来。 这股土匪约摸有五六十人的样子,为首是一个黑炭似的悍匪,比罗通还黑。 他手上拎着一把长柄的金背大砍刀,一边冲着一边挥手嚎叫,“弟兄们,杀了那帮**子,让大当家的知道我们这些好汉的厉害…” “这些明军,不龟缩在城堡里,敢来攻山头,不用怕,冲下去他们就散了…” 这些悍匪见到是虎牢屯的军旗,头脑里没有任何印象。 第119章 保持战阵战形 谁也没曾想到过,这支近百人来攻打龙王山的明军,就是昨晚围剿正白旗的虎牢屯官军。 而这些悍匪,大部分是从明军溃兵中演变过去的,知道多数明军官兵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平时装模作样,实际不足挂齿。 这几年多次与明军对过仗,在他们的记忆中,明军都是装腔作势的纸老虎,一冲到他们面前,那些兵卒们就溃散了,少数几个悍勇的也顶不了多大的事。 想到这些,那些悍匪们信心满满,气焰嚣张。 山脚下,骑在大黑马上的石风,气得吹胡子瞪眼。 麻痹的这帮贼人,老子还没打算马上去攻打他们,本想先喊话规劝他们缴械投降,如他们识趣,就放条生路给他们。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帮贼人还不领情,非但不龟缩在寨墙后面,反倒是先杀下山来。 这明显是不把虎牢屯堡和他石风放在眼里嘛。 看来虎牢屯堡的威名还不显赫,没有远扬,要做到闻风丧胆之境界,还要多杀敌人。 古人云:杀人才能立威! “刀盾队,列队布阵。” “明白。”罗通拱手后立即举起了令旗。 “呼啦啦…” “哒哒哒哒…” 八十名刀盾手和十二名近卫,列成一个新的队阵: 前面四排是五十名手持鸟铳和五连弩弓的刀盾手,两侧三十名手持圆盾的刀斤手护卫。 刀盾手后面是二门弗朗机和二门虎蹲炮。 石风横枪立马在最后,他随时可以出击。 经过昨晚一场杀戮,见过血之后,这些兵卒临阵的自信心提高不少。 但第一次见到大帮匪徒不畏死的冲锋,虎牢屯的一些盾刀手还是有些慌乱,尤其是前排的那些持鸟铳的刀盾手们。 石风骑在马上,明显看到有的人四肢颤抖,少数更是下意识的想要后退。 麻痹的,这才是几十个人的步卒冲锋,都吓成这样,要是遇上骑队冲击的气势,估计有的军卒会甩铳就逃。 看来,临战的心理素质太重要了。 训练归训练,昨晚偷袭只是摸黑杀戮,而光天化日之下,面对面拚杀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都给俺听好了,冲过来的都是些乌合之众,没甚怕的,只要尔等听从命令,该开火时决不含糊,该挥刀就挥刀,跟平时训练一样。” “奋勇杀敌者有赏,临战怯懦后退者,杀无赦,有家口的立即驱赶出堡!” 石风一顿训令立竿见影,队伍慌乱好了许多,各人都知道石风治军严明,言出法随,说到做到。 众人都是凛然,只有手握兵器准备作战。 战场上的斗志拚劲非常有感染性,榜样的力量很强大,有人带头奋勇当先,大家就都会冲上去。 相反,有一个后退,就会有第二个……逃跑氛围就会就瘟疫一样迅速漫延。 所以,对于不利因素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兵书上说得很直白:慈不掌兵,石风时刻牢记这点。 “弟兄们,大家都不要怕不要慌,听屯长大人的话准没错,昨晚咱们不是全胜了吗?听俺的命令,火铳准备。” 黑旋风罗通这么一吆喝,大伙的精神气又提了一下,纷纷将鸟铳对准前方。 见那帮山匪冲近了五十步以内,罗通手中三角令旗一挥,怒喝一声:“点火发射!” 三十把鸟铳纷纷扣下扳机。 一片烟雾腾起… “砰…” “砰砰…” “……” 随着砰砰啪啪的一阵响声,无数散弹乌鸦鸦一片,带着烟火轨迹,向山匪们飞去。 “哎哟…” “啊啊…” “……” 一片惨叫声传来,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山匪中弹倒地,没死的就地打滚哀嚎。 这种排枪式手法,对于散乱式冲锋很有杀伤力和威摄力。 鸟铳手发射后即刻后退,重新装火药和铅弹,而三十名弓箭手上前,对准还在冲锋的山匪发射箭矢。 “嗖…” “嗖嗖…” “……” 几十支矢箭飞去,又有五六名山匪中箭倒地,当场毙命。 看到这场景,山匪们心头涌起了恐惧,脚步迟疑下来,见还有三四十步远,这边就倒下十几个。 “不要怕,再冲上去,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就会逃了。”那个悍匪头目不死心,他还在继续鼓劲。 麻痹的,这厮以为还是以前他在时的明军,没有列阵呈乌合之众状。 可现如今的虎牢屯官兵,列阵整齐有序,任你陈前喊叫都岿然不动,而且火力凶猛。 这不,弓箭手退后,鸟枪队又上来了。 砰砰啪啪一阵。 又是一大片铅弹呈扇形般、乌鸦鸦迎面横扫过去,冲在前面的十数个山匪,中弹后立即变得血肉模糊。 这次距离近,杀伤力更强,中弹山匪都是捂着头或脸,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凄厉哀嚎。 “快跑啊,这帮明军太厉害了。” “冲不动了,快撤!” “……” 众山匪们从未见过这种排兵布阵的明军,心理防线崩溃了,他们鬼哭狼嚎般转头就逃,只恨爹娘没多生一条腿。 要说逃跑速度,那个叫嚣得最凶的悍匪头目,他逃得最快。 “追击!” 只见罗通令旗一挥,口令一出,旁边看热闹的三十名刀盾手们,见火器和弓箭手们都轻易立了军功,早已按捺不住,只等队官令箭一挥,就嚎叫着冲了上去。 那些逃跑的山匪,冲下来又折回去,体力自然不济,那里是训练有素,且体力充沛的虎牢屯兵卒们的对手。 噼里啪啦一陈砍杀,除了十几个逃回山寨的,其余的都成了刀下鬼。 所有人几乎都算立了功,皆大欢喜,关键时只有几个人在追击时受了点轻伤。 而这场遭遇战,一个回合就杀死顽固山匪三十几个。 石风在最后督战,一动不动观看罗通指挥,瞧着虎牢屯兵卒配合得还算默契,心里甚慰。 论悍勇或单打独斗,虎牢屯军士丝毫占不了优势,说不定还不是悍匪们的对手。 但面对保持战阵战形的虎牢屯军士,这些山匪变得不堪一击。 这一回合,虎牢屯军是以极小代价,换来了巨大成果。 这就是排兵布阵,保持战阵战形的重要性。 返回时军士们纷纷拱手向石风道喜,“恭喜屯长大人旗开得胜。” 石风微微一笑道:“大伙都整明白了吧,统一号令、列阵列队就是取得胜利的根本,往后都得这样。” “明白了屯长大人。” 第120章 攻占关寨 “保护队形不变,听屯长大人的准没错,咱们就能打赢阵仗。” “……” 百人队伍都是欢声笑语,通过这战他们自信心又提高一成,应该说,今后不会再出现,临阵时双腿腿肚子打颤这种状况了吧。 石风心里暗忖,转头大喊一声:“大队长罗通。” “职下在。”罗通拱手出列。 在正式作战场合,他不敢随口就大哥长大哥短的了,都必须按军职称谓。 “命令众军士们快速打扫战场,山匪一个不留,刀枪铠甲收缴回笼,并逐个统计战功。”石风在马上威风凛凛地下达了清理战场命令。 “遵命。”罗通拱手领命而去。 现在大部分山匪都死了,受伤的或跪在地上求饶,罗通命令军士们一律补上一刀。 战场上,这也算是做做善事,让他们早点去见阎王,好早些投胎,重新做人。 经过这番沉重打击之后,这帮山匪们才知道明军并不是都怂,还是有会打仗的。 这下,他们立即变得心惊胆颤,个个躲回寨内工事里,不敢再言什么冲锋了。 恐怕守住关寨都难啰。 石风下令扎营,让后勤秦乙山起灶烧饭。 正午除了白面米饭,还有烤羊腿,红焖羊肉,南瓜疏菜,非常丰盛。 营地里是一片欢腾。 饭后稍做休息,石风下达了进攻命令。 他要一鼓作气,先端掉这个关口。 龙王山的半山腰,张景天设这么一道关寨,明显是近期临时垒砌的。 整个关墙低矮,属于无规则垒砌,炮火一轰准塌。 而守卫关寨的,应该是刚招募来的那些散兵游勇,初来乍到的就想表现一番,没想到大牙都崩裂几颗。 刚死了三十几个,现在山寨里总共只有二十多个山匪,那黑脸悍匪厚着脸皮,派个啰喽上山顶自张景天禀报去了。 还没等张景天下决心派出自己的家丁亲卫,石风却抢先发起了进攻。 众山匪见官兵午后来攻,个个胆寒,明白一旦官兵攻破这道关寨,命就休矣。 “大伙都顶住,一会大当家的马上派援兵下来,只要守住关赛,大当家的都说过了,重重有赏。”黑脸悍匪懂得关键时刻,要鼓舞士气。 果然,二十几个匪徒,像打了鸡血似的振奋起来。 他们个个都出力死战,滚石檑木和鸟铳弩弓都准备着,随时可以从关墙上打来。 石风对攻克这个关墙早已成竹在胸,刚才几门大炮没派上用场,他先推上二门虎蹲炮,命令炮手们瞄准了轰击。 这些炮手都是邱天茂手下的,精准估计谈不上,让他们在城墙上居高临下还有个数,但仰射的距离与炮口仰角之间估算就悬了。 这种弹道学与抛物线计算,恐怕只有具备现代物理学知识的石风来完成。 石风对明代的红夷大炮,弗朗机炮和虎蹲炮等均有研究,不光是有实物可试,戚继光的兵书中均有描述。 只见他从马背箭壶里摸出一个奇怪的东西,这叫千里镜,也就是单筒伽利略式望远镜。 这是戚显宗为了感谢他为锦衣卫做事,特别赠送给他的稀罕物品。 据说,这种单筒望远镜是由德国传教士汤若望携带入京,经崇祯恩准,并由工部监制一批。 只是,目前还没有在军队里普及。 石风用单筒千里镜测了下距离,这里离山门在二百米左右位置,他亲自调整好炮口仰角,让二门虎蹲炮各放一炮测试。 “轰…” “轰…” 测试结果,仰角大了,他作出了调整。 “轰…” “轰…” 这二炮比较精准轰在关墙上,一下子把本不坚固的关墙,轰出个大窟窿。 “哎哟,明军炮子太厉害了。” “这关口怕是怕是守不住呵。” “……” 守关山贼们被这精准射击,一下子吓得纷纷找掩体躲藏,刚刚鼓撑点气,像戳破的皮囊似的瘪了。 “都给老子起来,明军这炮子不准,前面二炮不是没打准打飞了吗?他们是瞎蒙的,别怕,守好关阵,以防他们爬上来。” 那个黑脸悍匪头目叫嚣着,山贼们这才心惊胆颤地摸回到关墙箭垛位置。 “就按此仰角,各速射十炮,其余人马准备攻占山门。” “遵命…”炮队小队长拱手领命。 接着,二门虎蹲炮开火了。 “轰…” “轰轰…” “……” 一顿炮火,二十发炮弹,把关墙炸塌炸烂了,那些弩弓、擂木滚石等都被炸得在空中飞舞。 山匪们被炸得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见炮轰得差不多了,石风呛啷抽出自己的雁翎腰刀,厉声道:“兄弟们,给我攻入关口,杀光山贼!” 冲锋的七十余名虎牢屯兵士们,此时士气大振,他们高呼道:“冲上关寨,杀光山贼,活捉张景天!” 石风身披铁甲,身先士卒冲在前面,罗通,唐兴、冯光等都是顶盔披甲紧随其后。 后面是列成建制的刀盾手和鸟统己箭手,大家往山关冲去。 关寨设在半山腰不到一点位置,垂直高度也就一百米,从山脚往关口的路并不陡急,平稳上升,但越往上越窄,不利于骑兵冲锋,展不开不说,速度还提不起来。 石风也是徒步上冲。 倒塌的关墙上还是零星的抵抗,时不时的扔下一些滚木檑石,几名刀盾兵被砸伤。 石风长刀一挥,唐兴和冯光等几个近卫,把缴获的排盾推了上来。 那种排盾宽三尺高六尺,成方形,可并列也可重叠防御,它的表面使用硬木架,外面是厚厚的树藤条,最外面绷一层厚实的生牛皮,既可防刀枪箭,还可吸收火铳铅弹。 排盾并列前一步步向前,关口处还有箭矢和零星三眼铳射下来,但都击穿不了排盾。 而排盾之后的十几个鸟铳手,他们从排盾缝隙中伸出铳管,砰砰啪啪放一阵,倒塌的关墙上几声惨叫,剩下的像个缩头乌龟似的,找掩体躲了起来。 另一侧面的罗通,带上几十名刀盾手上去了,他们翻身进入关墙,冲杀上去。 石风这边也不示弱,他猛地一挥手,麾下唐兴、冯光等十二个亲兵近卫,端着刀盾也冲了上去。 第121章 阴沟里翻船 一时间里,关寨里面是叮叮当当的金戈击打声,和喘着粗气的怒骂声。 有几根乱箭飞向石风这边,近卫们用盾或伸手拨开,一根箭斜斜插在他身上的甲叶上,他都懒得理会。 这些乱箭没什么力道,像虎牢屯缴获正白旗的铠甲,绝对是精铁厚甲,精良扎实,射来的那些箭,对这些铠甲丝毫造不成威胁。 所以,这些山贼根本阻挡不了虎牢屯军的前进步伐。 这些山贼以前都是明军溃兵或戍卒,投做山贼时也是带着自己装备去的。 可无论是鸟铳三眼铳,还是硬弓刀箭,他们不懂或不善于保养,威力大减。 关墙内山贼们实属惊弓之鸟,完全的恐惧惊慌。 石风冷笑一声,搭箭上弓,“嗖…”的一声响,一根重箭强劲射入三十步开外的一个山贼,直接将他射飞出去。 石风身后的箭矢,火铳一起开火,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关口已被虎牢屯军控制,现在是收拾残敌。 罗通率领的刀盾手将残敌团团围住,他们排列整齐,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只是直上直下,挥刀劈砍。 刀盾手每天训练的招式就是这一招鲜,昨晚小试就取得傲人成绩,今天仍然如此,如法炮制。 不论山匪如何攻来,他们只是盾牌一挡右手一刀劈下,劈砍、抬刀、劈砍…… 他们就像是机器人似的,一排排上去直接碾压,无视敌人挽得是什么刀花,什么招式,见人就砍。 就算有些山贼刀剑砍在他们身上,厚实铁甲也是有效防护着军士们的身躯。 这样的刀阵碾压,敌人一个个绝望地叫喊中死去,惨叫声不断传出关寨。 估计山顶上张景天等人都听见,所以,他迟迟没派出家丁亲卫前来援助。 眨眼间,关寨里的山贼都被杀死贻尽。 守关口头领,也就是先前那个叫喊最凶、带头冲阵的悍匪,此刻他吓得转身逃跑。 不过,被石风、唐兴、冯光等人的七八支箭矢,从后背穿胸而出,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泊中。 第一关口的战斗结束后,虎牢屯军的兵卒们都喘着粗气坐在地上休息,石风让罗通向四周及山上派出警戒哨。 又是收缴军械,但除了几支鸟铳三眼铳,和一部分火药铅弹可用,十几支硬弓,十几把雁翎长刀勉强,其余没什么价值。 这些山贼身上铁甲几乎没有,全是皮甲加护心镜,跟后金军的正白旗,还真的没法比。 精锐就是精锐,不光是武器装备,战斗力和斗志在实战中显得非常重要。 看着从山脚到关口,横七竖八的五十几具尸体,许多虎牢屯兵卒都不敢相信,这些悍匪是自己杀死的。 昨晚面对的许多后金军士,对方大都是连衣服都没穿,大都是手无寸铁,属于惊慌失措的逃卒。 而今天是面对面跟你对拚的悍匪。 去年的夏秋,他们还是普通老实的流民、饥民,大多数连正规兵器都没摸过,身体瘦弱没什么力量可言。 在许多人眼里,他们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而如今,体格健壮,负重跑上十里二十里都没问题,加至数月实战训练,成了名符其实的军士,杀人机器。 他们从羔羊蜕变成了虎豹。 石风望着他们感概万千。 跟下来就是攻击主峰了。 石风仰天望了下太阳位置,估计是在下午三点钟这样子,他当然是希望乘胜追击,拿下这个山顶,活捉张景天。 最不济是杀了他,为王义和百姓们报了仇。 从这个山寨,要上主峰只有一条道,周围都是陡峭的崖壁。 石风用千里镜观测一下,从山门关到山顶的落差,约在一百二三十米样子,但从这条道往上走到山顶,约有三百余米距离。 这道不陡但长又窄,弯弯曲曲像蛇形状,约三丈多宽的山路,左右都是悬崖绝壁,不小心滑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关键是这条道都是光秃秃的石头,或是乱石堆,根本没有什么掩体或树木可挡。 这真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还不容石风多看多想。 “嘘…轰…” “嘘嘘…” “轰轰…” 接连三声巨响。 三枚炮弹从天而降,落在石风他们的面前。 “卧倒…” 当第一发炮弹落地时,石风一面自己卧倒,一面大吼一声。 但虎牢屯堡的军士,压根就没有卧倒这样的意识,以惊愕的眼神傻呆呆看得铅弹,在山坡上像皮球似的崩跳。 其中二枚五六斤重的铅弹飞掉下来,正好砸在前面的一块大石头上,碎裂的石子向四面溅起,弹向了人群。 这让原本安静的四周,一下子开了锅。 “啊…” “哎呀,被击中了脸…” “救命…” “……” 这要命的碎石就像散弹似的,纷纷击中周围军卒,身上穿着铠甲倒没什么,有二个被击中了脸,一个击中了手背,当即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石风立马让随队来的军医进行包扎处置,其中一个头部重伤已无力回天,另外二个被并安排人员送回曹家庄屯休息。 没想到,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这三炮似乎就是个警告,表示他们在山上看下面是一清二楚,想要攻上去就等于去送死。 从这个关口仰角开炮,垂直高度有二百米,斜线距离超过四百米,以虎蹲炮的射程,根本打不到山顶。 就算是把那二台重型弗朗机炮拖上来,这种高度也是悬得很。 相反,山顶上那几门火炮,可轻而易举的打到这里。 山上还有数量不少的火铳,这样硬攻的话伤亡惨重不说,还不一定能攻得下来。 这种得不偿失的买卖,石风肯定不会做。 怎么办? 这就不攻退回曹家屯堡,让这可恶的张景天逍遥法外? “屯长大人,实在不行的话,待把建奴赶跑了,咱们再来收拾他也不晚。” “就是,让这厮多活几日。” “就是大…大屯长,太阳要落山了,再不回天黑之前,咱们回不到曹家庄屯堡。” “……” 大多数人似乎被刚才突然的三发炮弹,搞得心惊肉跳、心有余悸。 玛的,这三炮还真有点威慑的效果。 第122章 发现水源点 看到这景况,石风一时也是束手无策,心里虽想拿下这个山头,但苦于这龙王山实在是太过凶险。 这座石山并不算高,但特殊地势造就了它易守难攻。 石风当然不是那种一根筋的愣汉,他想了一会,就命令大家开始收拾现场,将缴获兵器,皮甲等捆扎好,随时准备撤回。 而他自己伏在一块大石头背后,用千里镜仔细观察山上的道路结构和悬崖峭壁。 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有二名家丁亲卫模样的汉子,神色略微有点紧张的下山来了。 一个人手持一把三眼铳,腰挂雁翎腰刀,背上还有五连弩弓,身着铠甲走在前面。 而另一个则一身轻装,什么兵器都没带,肩上是一跟竹制扁担,担着一对木桶。 他们走到一处开阔地就不走了,其中手持三眼铳的军汉,面对着山下方位担任警戒。 而担着木桶那汉子,则放下木桶蹲在地上,用手上的大木瓢往沟里舀水往桶里装。 原来,他们下来是为了取水的。 那个位置好像是个山泉会聚点,应该有个蓄水塘或条蓄水沟。 石风这才恍然大悟。 像这种光秃秃的石头山,饮用水本来就是个问题。 山顶光秃秃的石头,没有树木植物,自然就蓄积不了水,要有水只能是山脚下,或者是半山腰的某处山泉聚汇点。 而现在发现的这个水源,应该是龙王山上唯一的水源点,否则,他们明知关口被明军占领,还冒险下来担水。 太棒了,终于抓住了张景天的软肋。 石风忽然想起了电影孟良崮,张灵甫最后就输在水源上,他唯一的水源被对方控制,这就等于要了他的命。 石风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他用千里镜测距,发现这个水源离他这里的直线距离,也就八十米左右,完全在鸟铳的精准射程范围内。 普通鸟铳的平射有效射程在一百五十米,俯射则在二百米,现在这里只是有一点仰角,可以忽略不计。 石风马上调四名水准较高的鸟铳手过来,让他们用卧姿瞄准射击,二人一组。 流程要求是:甲组先击毙那个警戒的军汉,然后再由乙组射击担水的。 二支鸟铳静射八十米开外的目标,应该没有问题吧。 “预备…开火…” “砰…砰…” 随着石风一声令下,二支鸟铳几乎同时点火射击,那名弓着身担任警戒的军汉,应声倒地不起。 正在往水桶里舀水的军汉,吓得起身拔腿就往山上跑,水桶也不要了。 但他没想到,起身就成了鸟铳目标。 “砰…” “砰…” 前后二枪,那军汉的后背顿时呈现出数个血窟窿,他挣扎几步,就扑到在山坡上。 “撤后隐蔽…” 石风随即命令所有人,进入关寨的关墙后散开躲藏,避开山上敌人炮击。 果然不出所料,约摸过了有五六分钟,山上报复性炮火来了。 “嘘…轰…” “嘘嘘…轰轰…” “……” 大约打了二十几炮就熄火不打了,估计是怕浪费了山上有限的火药和炮弹吧。 而且,这盲目炮击根本就没打到人,偶尔有点碎石飞溅开来,大家都是铁甲护身,并且都戴好头盔护好脸,屁事没有。 先前那三炮,完全是突然袭击,兵卒没有护好头和脸,才造成一死二伤,纯属阴沟里翻船。 “把二门虎蹲炮抬到关寨上来,从这里架炮对准那个水源位置。”石风命令道。 “遵命。” 数名军士下去用马将二门虎蹲炮给驮了上来。 发现了山上唯一水源,石风准备封锁住这个水源,迫使张景天内部自乱。 石风估计,山上不可能有蓄水的地方,因为张景天也是刚上山不久,六十几口人每天饮水和烧饭等生活用水,应该是火夫现担现用,每天水完了就下山来担。 这种天气和人数,每天至少要有五担水才够用。 而当下正是酷暑时节,石风突然断了他们水源,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估计张景天会拚命来抢夺水源。 果然不出所料,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从山顶上冲下来二十几个军汉。 他们全身披甲,骑着战马,弓箭马刀在手,护送二个同样担着水桶的军汉慢慢接近水源。 “开炮…”石风亲自下令。 “轰…” “轰轰…” “……” 两门虎蹲炮和山脚下的二门弗朗机炮先后开火,四门炮威力巨大。 倾刻间,那帮家丁队被炸得人仰马翻,伤亡一下子就有五六个人。 有七八个家丁吓得骑着马就往山上逃窜。 “玛拉个巴子的,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大哥瞎了眼,白养着你们这些无用之徒,兄弟们,跟着老子往山下冲锋,夺回关口山寨。” 叫骂的人是龙王山二当家,叫张堂兵,他是张景天的堂弟,他带头策马往关口冲来。 后面跟上来近十匹人马。 “冲下去,杀了这些明军混蛋。” “杀…斩首一个明军,赏银一百两。” “……” 从水源到关口山寨直线距离约九十米,按理说骑马很快就能冲到。 但这条山路呈蛇形s状,且路面窄只有约三丈,二边是悬崖峭壁,马冲不起来,并且只能成单骑一字形前行。 这样的骑队冲锋,跟平面扇形的全速冲刺,效果和气势差出十万八千里来。 这相当于前来送死。 “列阵平射。”石风命令三十名鸟铳手分成三个替队,每十人一个排放。 “砰砰…” “砰砰砰…” “……” 一个轮回下来,那十个骑士纷纷中弹落马,有的连人带马的落下悬崖,没有幸存者。 那个叫张堂兵的,直接被打成马蜂窝,连人带马的坠落山崖。 一时间里,人的惨叫声,战马嘶鸣声响彻整个山谷,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热闹了一刻多种头的战斗场景,一下子静谧了下来。 山坡上只剩下个别没断气的家丁哀嚎声,以及战马抽搐,还有尘土飞扬的天空。 “今晚,队伍在关寨扎营,封锁水源点,清理战场。”石风下达了新的命令。 发现山上的水源地,他不准备返回屯堡了,打算一鼓作气拿下龙王山。 “遵命。” 第123章 围困,瓮中之鳖 众人都很好理解屯长大人的意图,这种天气使得山上匪徒自己会承受不住,要么突围,要么投降。 而石风还想到夜袭,他通知后勤开灶烧饭,让罗通派出警戒哨和虎蹲炮继续待命之外,其余人员在关寨的帐篷里歇息。 天色黑下来了,视线很朦胧。 石风刚吃完晚饭,准备回营帐休息,就听得观察哨前来禀报。 说是从山上走下来二个张景天的亲兵家丁,他们头上举着一块白色的布,就在水源边上示意。 举着白布,那就是投降的意思。 “给他们信号,同意他们过来。”石风道。 “遵命。”观察哨出去遵行命令去了。 石风想了想也起身走出关寨去观望,发现二个张景天家丁模样的人走近关寨,其中一个跟罗通还认识,一边很狼狈地喝着水,一边跟罗通叽里呱啦说着些什么。 过了一会,罗通过来向石风禀报说,那人叫莫子银,是张景天的亲兵队头,也就是龙王山的三当家。 他说现在山上一滴水都没有了,所有人员都慌成一团几近崩溃,张景天把持着仅剩的二桶水,死不投降。 因为他明白自己降了也活不了,准备做最后挣扎,等待这几天后金军反攻过来。 他现在改主意了,准备跟着皇太极逃到盛京去,准备过渔翁生活。 但莫子银并不准备跟随张景天去塞外,他另有想法。 所以,乘天黑悄悄下山告诉罗通,他愿意做官军内应,把张景天给杀掉,他带兄弟们投降官军。 “但是大哥,这个莫子银他说有个条件?”罗通蹙了蹙眉说道。 “条件?来投降还讲条件,什么条件?”石风不屑道。 “他说要跟您当面谈,想要得到你的亲口承诺。”罗通有点为难的样子。 “行啊,你带他进俺的营帐来吧。”石风浓眉一扬,沉声道。 “明白了,大哥。” 罗通出去,一会就带莫子银进来了。 石风借着牛油灯光抬眸一瞧,这个张景天的亲兵队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长得膀大腰圆,高颧骨,粗眉细眼,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是个狡诈好色之徒。 见面自然得谈及以前经历,他自述四年前还是保安州明军营兵的一名队长,最先也当过斥候。 二年前因为自己武艺高强,被张景天收编为亲兵家丁的队头。 这中间有二年经历他没说,肯定不光彩,石风估计他从保安州出来,转个屁股去当了马匪山贼。 这是大部分逃跑营兵的选择,想当初罗通、赵斗和韩三兵三个,刚跟石风结拜兄弟之后,不也是想去投马匪吗? 不过,像他这种人,一下子从明军的营兵队长沦为马匪,又在匪窝厮混过二年,想必手上有不少大明的血案,属于血债累累人物。 石风没多说话,眼睛却盯着莫子银在说。 那家伙见石风饶有兴趣的听他滔滔不绝,还颇为得意,逐提着自己要求,“屯长大人,小的愿意协助官军,清除汉奸张景天,只是想分得寨中金银财富一半,和张景天小妾,今后就回老家去过平常日子。” 说到这里,莫子银咋了咋嘴巴偷偷看了石风,明显说的不全是实话,心里似乎有点不踏实之感。 石风自然是不露声色,他没有不同意,只是询问莫子银为啥要带走张景天小妾。 莫子银吞吞吐吐地说出了真相: 半年多前,他跟张景天的小妾勾搭成奸,暗中偷欢,小日子过得蛮滋润的。 这次投降后金军,张景天为了讨好那个牛录额真颜丕花,竟将小妾给奉献了出去。 那个颜丕花不是个人就是头野兽,七天时间里,这个小妾被颜丕花折磨得浑身是伤,几乎是奄奄一息。 所以,莫子银对张景天恨上了。 刚好石风前来围剿龙王山,又掐断了水源,他逐起了背叛之心。 他想到自己不如趁机投靠官军做为内应,自己也好借机捞取一笔,带上小妾和一部分兄弟另起炉灶。 石风听完淡然说道:“你愿意弃暗投明,协助官军剿灭汉奸张景天,本总旗官深表欢迎,只要你在本次围剿中,真心实意配合做事,让官军顺利灭了张景天,分一半缴获的金银财宝给你,又有何不可?” “真的!”莫子银惊呼一声,转而阴沉了下来。 他有点惊喜但又不敢相信,用一种疑惑的神态看向石风。 面前这个夜不收出身的年轻人,经历丰富多彩。 从羊桑河凿冰捕鱼开始,杀蒙兵立功,拓荒垦地建屯堡,昨晚又夜袭曹家庄屯堡,灭了颜丕花等正白旗一百余人。 说实地的,作为男子汉,莫子银从心底里敬佩石风,眼前这个彪悍的年轻军汉,足智多谋,办事干脆利落。 但石风身上有股子隐隐的正气,这让他有所忌惮。 但凡敢冒如此大的风险,长途奇袭敌人,而是闻风丧胆的八旗军,继而又死命围剿汉奸张景天。 这种行为绝不是奉上峰命令,而是出自他内心的正义感。 想到这里,闯荡江湖数年,刀尖上舔血过来的莫子银,半响之后他又不厌其烦的强调一遍,道: “石大人可是一言九鼎,到时真的愿意分给小的一半,让小的带人离开?” 石风听罢故作愠色道: “本总旗官从来都是一言既出肆马难追,身为大明官军,这些本是缴获的财物,多点少点的无关大局,难道本官是贪财之徒吗?” 罗通见状在旁也怒道: “莫子银,你啥意思?竟敢不相信俺大哥?要不信咱们就一拍二散,你滚回山上去,看你们能坚持多久?” 听石风和罗通都动了怒,莫子银连说误会误会,他这才放下心来。 他还是了解罗通此人的,黑旋风一个,心直口快没多大城府,也不太会耍阴谋。 当初在曹家屯堡里,他和罗通、赵斗等人一起喝过酒,赌钱嫖女人,也算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 加之眼下这种困境,突围是不太可能,万一围困久了那只好缴械投降,到时落得个人财两空,不划算。 第124章 夜袭山顶 莫子银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识趣地用力点头道: “好好…小的信得过总旗官大人!这时不宜迟,今晚午夜之后就动手,官军可从这条道一直上来,山顶前面还有道关口,是小的负责把守,官军通过那关口,就可从后山小路可以直通山顶的龙王庙,张景天就在庙里住着。” 石风很有深意地看了莫子银一眼,沉声道: “军营受降等由你负责,尽可能多的,让你的亲信手下都缴械投降,现场不准拥有兵器。” “请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做到。” “好,那就一言为定。” “好…小的这就告退,午夜之后山上见。”莫子银拱了拱就随即离开,带着他的亲信消失在月夜里。 “大哥,这小子会不会耍花招呵,引咱们上山,进入他们的埋伏圈,然后搞个突然袭击。” 望着莫子银消失的背影,罗通无不担心地说道。 “可能性不大,他跟张景天又不是什么生死之交的兄弟,俺看他就是个贪财贪色,什么都可以出卖的小人而已。” “当下形势他比谁都明白,只有帮了咱,他才有活路,而且还有一半财富可分,否则,只能给张景天去陪葬,而他又不傻。” 石风冷笑着给罗通分析。 “嗯,大哥说得很有道理,那晚上咱们怎么行动?”罗通摸着自己的黑脸,询问道。 “午夜之后,俺带五十名军士摸上去,你留在这里接应,咱们掐住了他们水源,相当于掐住了蛇的七寸,他们就任由咱们摆布。”石风沉声道。 “不不…大哥,还是俺带五十名军士上去,您守在这里,否则,万一有什么差错,俺无法向虎牢屯堡的所有人交代啊。”罗通一听石风安排,连忙提出异议。 他说得很实在,现在石风乃一屯之长,八百余人的领头人,万一有个闪失,事情就严重了呀。 “三弟别争了,俺知道你为大哥安全着想,但俺处置这方面的能力比你强吧,所以,俺去成功的把握性可比你大,另外你放心吧,俺也不会这么傻,乖乖进入他们的圈套?”石风拍了拍罗通肩膀笑盈盈说道。 要说处置这种棘手的突发事件,就能力而言,罗通自知没法跟大哥相提并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没什么好争辩得了,只好服从。 “唐兴、冯光听令,尔等速速挑选四十名夜间视力好的军士,加上亲卫队,全部披甲戴盔,各人除腰刀圆盾,带上所有三眼铳和五连手弩,现在休息,午夜时出发。”石风随即发布命令。 “遵命。”唐兴、冯光领命去了。 …… 接近午夜时分,石风率唐兴、冯光的亲卫队,和四十名全副武装的虎牢屯军士,乘着明媚月色,分成二个纵队,静静地往山上摸去。 走到半程,他让唐兴率二个什的军士走在前面,他和冯光率二个什的军士及亲卫队在后,双方间隔约三十步。 猫着腰走了有半个时辰,终于看到莫子银所说的那道寨墙。 寨墙高大结实就横在道路上,墙体是用粗壮树木做档,中间用石块填充,非常结实,除了大炮轰击,其实火器很难攻破。 寨墙两侧都是悬崖峭壁。 这个关墙还真有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关墙上建有箭垛,夜间能见度低,但不用瞧,那里肯定架有火器和弩弓。 如没有内应接应并打开沉重的关门,石风他们是不可能接近墙体,更不能攀爬入内。 就算真让你攀爬进去了,里面埋有伏兵那还是死路一条。 石风示意唐兴的第一梯队在关墙下静静等待,按约定莫子银亲自会来开寨门,出来迎接官军。 他带着第二梯队在离关墙约八十米,五十步处伏地等待,所有火铳和弩弓在手,对准关墙上端。 七月中旬,虽说是初秋天气,但依然很热,全身披甲戴盔的浑身闷热出汗。 好在山上风大,丝丝入扣的凉爽,让大家本就紧张的情绪放松不少。 久久等了大半个时辰,关墙那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丑时己过,按规定莫子银应该早就出来接应了。 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屯长,要不俺带几个人攀爬进去瞧瞧?”冯光说道。 他和唐兴都是斥候出身,蹬高攀爬还是熟悉的。 “再等等,侍过了寅时再不出来,你带人攀爬进去试试。”石风没同意,他不想太冒险盲动。 一直到了寅时,关墙上仍是没有任何动静,石风这才点了点头,冯光带上五名亲卫往关墙猫腰移动。 冯光到了唐兴那里,两人商量了一个方案之后,正准备行动时,关墙那道很厚实的木门终于被打开了。 莫子银领着五个家丁偷偷地闪了出来。 冯光气哼哼拽上莫子银来到石风面前。 “你干甚去了,为何到现在才来开门?”石风怒道。 莫子银十分委屈地说到,“对不住了大人,张景天这厮一直抓着我等几个商议战事,特别是他堂弟张堂兵死了之后,他像是只惊弓之鸟,一门心思想到怎样才能脱身。” “想出来了吗?”石风疑惑道。 “张景天说了,要求兄弟们坚守山上一整天,如果到傍晚后金军还不反攻过来,他准备从后山悬崖上下去,他已经安排有人在编织藤绳。” “果然是只老狐狸。”石风冷笑了几声,向着莫子银问道: “山上这些家丁亲兵的情况怎样?” “有十二个家丁兄弟,小的已做好工作,他们愿意放下武器跟俺下山回家,其余的目前不敢开口说,怕是走漏了什么风声。” “张景天身边有十几个心腹家丁,他估计用银子重赏了他们,这些人就死心塌地为他卖命,守在龙王庙。” 莫子银还算聪明,这时候没把握的事他不敢冒险。 手下这十二个家丁,估计平时就是他的心腹,商量好了就跟他下山另起炉灶。 “很好,咱们就兵分二路,一路就唐兴带第一梯队去军营,莫子银派二个弟兄带路,去缴了他们的械,缴械者不杀,不交械者立斩无赦。” “遵命。”唐兴拱手领命。 第125章 龙王庙 他旋即带上第一梯队二十余名虎牢屯军士,身背圆盾,腰挂利刃,手持三眼铳鱼贯从关墙大门涌入,在二名降卒的带领下直扑军营。 “现在张景天在哪?”待唐兴他们走远,石风问莫子银道。 “才商议完事不久,他和那帮亲兵就在龙王庙里。”莫子银小心翼翼回答。 他这才仔细瞧得清楚,虎牢屯堡军士个个都是装备精良,火器和刀盾都齐全不说,而且是全身铠甲头盔,就像是一支大明的夜不收部队。 这装备,就连张景天的亲兵队都比不上。 幸亏做了内应,否则还真的对抗不了。 “好了莫子银,你和余下的兄弟们带路,我等直扑龙王庙,生擒张景天这个大汉媒。”石风沉声道。 “小的明白。” 莫子银带上他的十名手下在前面开路,石风和冯光带上第二梯队的三十名军士,猫腰摸黑向龙王庙方向行进。 这时,山顶上月光如白昼,一路上并未遇见巡夜敌人,估计巡夜的都是莫子银的弟兄,现在带路的就是。 其余张景天的家丁亲兵,明摆着不是在军营里睡觉,就是在龙王庙。 话说唐兴带着二十余人来到军营,这里只有二十个家丁不到,在二间营房里睡觉。 “什么人?”营房有个哨兵发问。 “砰…”唐兴抬手就是一个火铳,那哨兵应声而倒。 “冲进营房,让他们缴械投降,否则一律斩杀。”唐兴随即下达命令。 “明白…” 二十几个军士分成二队踹门进入营房里。 虎牢屯军士苑如天神从营门和窗户闯入,在营房里睡觉的家丁们惊慌失措。 他们怯怯地从炕上起来,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缴械投降,不杀!” “反抗者,立斩不赦。” “……” 唐兴他们大声命令道。 “啊…俺们投降…投降…” “别开火,咱们投降…” 实际这些亲兵家丁,立场问题很简单,那就是活命,谁给他们吃穿和用,他们就跟谁干,犯不上一定得给谁卖命。 家丁说白了就是雇佣兵。 以前主人是张景天,但张景天降了后金军,他们心里也是很清楚,这迟早要被大明朝清算。 所以,像今天这种场面他们心里有数,没必要抵抗,投降了事,换个主人而已。 唐兴命令把兵器全部集中收缴,把俘虏用绳索绑住手脚,集中关在一间营房里,派一小队人看守,自己带上另一队人马前往龙王庙。 石风这边情况,比唐兴那边要严峻得多。 军营那边唐兴火铳开了火,以及缴械不杀等等,动静大了去啦,这在静谧的山顶上没什么遮挡物,传播得快。 当然就惊醒了龙王庙里张景天这伙人。 “快快…虎牢屯的明军来了,给老子顶住。”张景天惶恐不安,他压根就没睡。 “砰砰…” “砰砰砰…” “……” 火铳声大作,火星四溅,白烟弥漫上空。 这边虎牢屯的人马还没将龙王庙团团围住,军营那边动静一下子惊动了龙王庙守卒。 这一变化让石风料想不到。 不过这也怪不到谁,没有现代通讯工具的情况下,有些分部行动很难做到步调一致。 龙王庙里的守卒虽然只有十五六个,但他们都是张景天的心腹,平时里用饷银和女人喂着的。 知恩图报,为主人卖命,这点忠义他们还是有的,所以,这时候他们是死心塌地护着主人张景天。 让石风头疼的是,龙王庙里的守卒,他们手上都是鸟铳,射程远还可瞄准。 而攻方的虎牢屯这边,带上来的都是三眼铳,属于近身搏斗之用。 龙王庙墙壁都是石条垒成,还有石柱,都是坚实的掩体,三眼铳就是鸟铳也无法击穿墙壁。 张景天又点亮了龙王庙四周的灯火,使得石风他们根本无法接近搞偷袭。 “莫子银,安排你的人,把守山用的虎蹲炮给移过来,老子炮轰龙王庙。”石风亮开嗓子喊道。 他一方面是真的准备炮击龙王庙,另一方面给庙里守卒以压力。 “小的遵命。” 莫子银虽然心里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吩咐那十个啰喽去移动二门虎蹲炮。 他心里不情愿,那是因为张景天的小妾,也就是他的情妇在里面,炮轰难免会有所伤及。 “唐兴,去把缴获的鸟铳和弹药,有多少统统给本屯收过来。” 见唐兴带小队人马支援来了,石风知道他解决了军营,便命令道。 “明白了大人。”唐兴应声带人去办了。 石风在外面的叫喊声,在庙里的张景天听得是一清二楚,他气急败坏地站了出来。 “石风石总旗大人,张某与你无怨无仇,为何你要如此苦苦相逼?”张景天露出头来大声喊叫。 “张景天,你罪孽深重,当汉奸助纣为虐,陷害同胞,只要是大明人,人人得而诛之,我等身为大明戍卫,自然与你不共戴天,本屯长规劝你乖乖出来投降,可以给你个全尸,免得到时把你给锉骨扬灰,归不了宗。”石风站立起来朗声道。 “石风,张某自知做错了这件事,但后悔莫及,只要你放张某一条生路,这山上所有财富都归你,张某家族里还有财富,都可以再补偿给你,还有俺姐夫,张家口游击将军李保,将来都会感激你的。” 张景天放出巨大利益和家族关系等等,想来吸引和迷惑对方。 “哈哈…张景天别再做梦了,你的姐夫见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恨不能跟你劈清关系,怕是连累都难说。另外,你的财富属于明军边戍的,收缴那是天经地义,石某不稀罕,奉劝你还是那句话,出来自首。” 石风大义凛然,不为所动。 里面沉默了一会,才有一句无力的回复:“那好吧,张某的命就在这里,你来取吧。” 此时的张景天是垂头丧气,感觉特别的窝囊。 他虽然贪生怕死,但让他跟一个品级比他低的寒门小子投降求饶,他真的做不到。 死在一个总旗官手上,让他死了都没颜面。 这时,二门虎蹲炮拖了过来,石风命令架好了瞄准,而唐兴把十几支鸟铳和弹药都拿了过来。 一切准备就绪。 第126章 张景天死了 “张景天听着,给你最后机会,你带人出来投降,你的手下可以免死。”石风大声喊叫。 “张大人,俺是莫子银,请你把小翠给送出来吧,她是无辜的,俺可以恳求石大人饶你不死。”莫子银突然开口喊话。 他可能心里舍不得那情妇小翠,竟不自量力地信口雌黄,说要饶张景天不死? 也许,他只是想把情妇小翠从张景天手里骗出来,没顾得上其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种行径引起的反感有多大,不光是虎牢屯堡这边。 只见张景天又重新站了出来,他怒目横眉地破口大骂道: “莫子银,你这个王八蛋,算俺张景天瞎了眼,当然把你从程疯子那里救出来,并委以亲兵队头,可你忘恩负义,出卖良心,老子说官兵是怎么上的山,原来是你这厮在做内贼!” 莫子银嘴脸一变,也气急败坏地回骂道:“死到临头还嘴硬张景天,你投靠敌寇之日,可有想过这一天?” “呸…”张景天气得吐出一口血,他手指着莫子银,咬牙切齿地骂道: “姓莫的,你不要得意,你也不会有好下场,是你怂恿老子开城门投降的,石风…你瞪大眼睛看清楚,大汉奸就在你的自个身边。” “张景天,你含血喷人,你死有余辜,开炮…开炮轰死他…”气急败坏的莫子银像条疯狗似的,竟去命令他往日的几名炮手。 石风眼神凶狠一瞪,及时制止了莫子银,这种狗咬狗的场景,他也不想再继续看下去,“够了,都退一边去。” 见石风忽然发火,莫子银也自知理亏,做贼心虚地缩到一边。 “准备总攻,炮火和乌枪覆盖整个龙王庙。”石风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下令总攻。 “轰…” “轰轰…” “砰砰砰…” “……” 总攻开始前,炮声隆隆,双方火铳声大作…… 龙王庙本来就不大,几十枚炮弹一轰,石柱一倒墙塌陷,里面哀嚎声、怒骂声响彻一片。 “总攻开始。” 石风令旗一挥,等待已久的军士们争先恐后地向前冲去。 “杀呀…活捉张景天。” “杀光汉奸。” “……” 龙王庙内抵抗已经很弱,只有零星的火铳声,噼里啪啦一阵之后,抵抗都消声匿迹了。 里面只有浓烈的火药味和白色烟雾,包括墙体倒塌掀起的巨大灰尘。 军士们全面打扫战场,所有的顽固不化分子都死了,张景天和他的小妾也死了。 那个叫小翠的小妾,明显是被张景天一刀给捅死的,而张景天是被炮弹炸飞了半个脑袋,现场惨不忍睹。 “哎哟小翠啊,你死的好惨,这个该死的张景天哦。”莫子银抱着情妇的身体嚎啕大哭。 石风厌恶地先行离开。 “全体注意,清理战场。” “……” …… 这时,天色已经发亮,罗通留下一小队三十人守下面关口要塞,自己带上二门弗朗机重炮和二十名军士,上山顶支援来了。 山上战斗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清理战场和仓库,尤其是张景天的钱粮。 大家把俘虏集中起来登记,表明政策:想回家的等会发路费和干,集中之后遣送下山。 想留下跟着虎牢屯当兵的,欢迎。 张景天和死亡家丁们的尸体,集中在后山挖坑掩埋,天热,尸体腐烂容易出现瘟疫。 从山脚开始,一路上的尸体,包括马尸都得集中挖坑埋葬掉,关寨工事和营房要及时加固。 现在山上有四门弗朗机重炮,石风要求罗通指挥炮兵小队,把炮口对准曹家庄屯堡的南门位置。 那里是关内跟屯堡之间的唯一通道,也是将来后金军撤出关外,在宣府镇内的一个通道。 关堵上这个通道,减少关内大明和百姓损失,还有利于打击敌人。 另四门虎蹲炮集中到半山腰关寨放置,这道关口很重要,实际是守水源的位置。 时间紧迫,石风在抓紧布置这些事宜。 这时,莫子银小心翼翼地走到石风身边,低声道:“总旗大人,小的和十二个弟兄都想下山走了,是否…” “这么着急?本屯长不是说了,需要遣散的集中后一起下山,再发放遣散费嘛。”石风白了莫子银一眼,冷淡地回复道。 “不是的,这个…不一样,俺是说先前说好的财富一半…嘿嘿…”莫子银哭丧着脸吱吱呜呜。 “噢…你想要那一半的财产,是吗?”石风冷哼一声,嘴角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 “是…是的,小的就是这个意思,嘿嘿…”莫子银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他属于智商和情商都比较低的人。 “那好,请跟本屯长来吧。”石风放下手中的活计,对着冯光道: “带上近卫,跟本屯长去银库。” “遵命。”冯光挥了挥手带上十个近卫,跟上石风和莫子银向银库走去。 张景天在龙王山上的仓库,实际就是山上挖的地道,没什么隐蔽可言,本身龙王山顶就一个百余米见方的一个平面,后山宽敝些,挖有几个相互通畅的山洞。 这种山洞很干燥,又四面通风,完全是全然的贮藏仓库。 石风先前已经派后勤人员上后山查验过了,地道里确定有不少东西,光是贮存的谷物粮食,就有二千多石,约三四十万斤粮食,还有大量宝贵的食盐。 石风都怀疑,张景天向塞外走私食盐和粮食。 后山还建有大片马厩,和牛羊圈,山上现有战马四十几匹,羊百余头。 要说守山,只要石风这次不断了张景天的水源,他在山上固守数年,根本就不用下山去揽食。 莫子银上山来多时,自然是对后山形情了如指掌。 但张景天的银库,他还是第一次来,因为这块守卫都是张堂兵手下的心腹。 石风在后勤稽查军士的带引过,他们一行人很快到了后山,进入山洞之后弯弯曲曲的来到一个仓库前面,外面一道铁门紧锁。 门前是二位虎牢屯堡的守卫。 “屯长大人。” 他们抬头挺胸立正,这里石风要求卫兵见到长官的礼节,不需要他们抱拳拱手。 第127章 杀伐果断立权威 “把库门打开。”石风命令道。 后勤稽查军士随即打开大锁,石风带上冯光和近卫走了进去。 众人进来一看就呆了,只见里面一个个大箱子,打开一看,内中堆满的都是金银细软,不知道有多少银子。 他从后勤管库银小吏手中拿过帐目瞥了一眼,大概是金子三千两,白银二万两,其它珠宝不计其数。 没想到这个张景天在曹家屯苦心经营十年,收刮和贪污的触目惊心,实在是多啊。 可怜贪婪成性,反而送了卿卿性命。 其实贪婪有一种心里病态,要这么多财富他个人用不完,要是没有了招兵买马的野心,在时下这种乱世里,这些财富还是祸害。 这不,张景天为了这么多财产,投敌当汉奸,如若带这些金银财宝去盛京,恐怕命也保不住。 石风把帐目交还给小吏,呶呶嘴让冯光安排近卫守住门口。 站在银库里的莫子银,看上去心情是无比激动,他不断地打开已经贴上标签或封条的箱子,双手拿起一锭锭金子或银子左看右看,口中还在嘟喃,“这是俺的,这些都是俺的!” 偌大的银库里,大伙都冷眼看着莫子银,他一个人像个疯子似的,在那手舞足蹈的表现。 只见他猛地转过身来,手上抓着两锭金子,兴奋地走到石风面前,“总旗大人,你答应过我的,这些财物都分我一半,俺现在就派弟兄们来搬。” 说着,还没待石风任何表态,他自个抓着两锭金子往门子走去,抬眸撞见冯光和五个近卫挡住去路。 “冯队长,请让路。” 莫子银可以被黄灿灿的金子给迷惑住了,他竟然没察觉到死神已经降临。 “对不起了,没有屯长大人命令,谁都不能离开这银库。”冯光手按刀柄冷冰冰说道。 莫子银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笑容一下子凝结在了脸上,“石大人,这是你答应给俺的,你…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石风这才把低头沉思的头抬起,双眼像鹰隼般注视着莫子银,冷哼道: “莫子银,你贪财好色,出卖主子,就连自己的祖宗你都敢卖,本官问你,张景天投敌可是你怂恿?” “诱骗王义开城门,当时你就在张景天身边,是与不是?还有,入城之后你参与后金军对明军的杀戮?” “不…不是这样的,不…” 莫子银连忙为自己辩解,但他发现无论他怎么辩驳,都将无济于事。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呆呆站了半响,他突然大叫一声,随手将自己手中的金锭砸向冯光。 高度警惕中的冯光,猛地闪身躲开,金锭则砸在其身后二个亲卫的前胸。 虽然有铠甲护体,但莫子银功夫深厚,抛出去的金锭势大力沉,宛如炮弹,顿时把二个护卫给闷翻在地。 莫子银乘势一掌推开另一个近卫,夺路而逃。 冯光猛地抽刀,当头向莫子银劈来。 慌乱中的莫子银一闪身,扭身想要空手夺刀,那知石风已然出击,只一刀就劈断其右臂。 “啊…” 莫子银惨叫着血流如注,断臂的痛苦让他几欲晕过去,不过对生的渴望,还是让他夺路而逃。 冯光乘机追上二步,连劈几刀,其中一刀将莫子银头颅割断,只剩一张皮挂着。 他将腰刀在莫子银身上擦了擦,嘴上不爽的嘟嚷着,“玛啦个巴子的,这厮武功不弱,要是他手上有兵器,还真有些难缠呵。” “他功夫自然不错,否则张景天不会挑他当亲兵队头,只是此人太贪,贪得辩不清形势,不知天高地厚。” “把他拖到后山埋了,血迹都擦干净。”石风凛冽道。 “遵命。” …… 当石风在冯光等十几个近卫簇拥下,走出后山来到龙王庙前时,所有张景天的三十个亲兵都集中在那,其中就有跟着莫子银提前投诚的那十二个人。 他们见到莫子银没有跟出来,脸色都变了。 “兄弟们,大家都不用东张西望,本屯长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莫子银卖国求荣,这是不争的事实,先是怂恿张景天投敌,随后助力后金军血洗沙尘屯堡,实属罪不能赦,他被本官给就地处斩了。” “但在场的家丁亲兵们不一样,尔等身上没有血债,本屯长不会为难,还是那句话,先前主动向虎牢屯军投诚的十二位家丁兄弟,每位赏银二十两,若想回家的,再发路费白银一两,但想留下来参加虎牢屯军的,本屯长热烈欢迎。” “后面听从官军缴械投降的家丁,若下山回家的发路费一两,想留下参加虎牢屯军的,本屯长当然是欢迎大家。” 石风这番讲话,内容很清晰,所有人家开始交头接耳,交换看法。 上官的话中颇有意味深长的味道,接触到他的犀利目光,周边各人都是心里一凛,下意识的站得直些。 自虎牢屯建堡以来,石风威权日重,他杀伐果断,手段狠辣,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对他起了畏服之心。 “俺们决定留在虎牢屯堡,跟着屯长大人干。” “俺也留下,还想把家眷搬入虎牢屯,屯田拓荒。” “……” 良木择禽而栖,贤人择主而事。 这些人并不傻,现在回去能干啥? 在没任何保障的情况下,二十两银子,下山去吃喝嫖赌一番,最后的结局又是上山当土匪,手上有了血案那就是万劫不复。 而虎牢屯军治军严谨,战斗力强悍,关键是大头领是个枭雄式人物,跟上他就有前途,水涨船高,说不定能成大事。 最后,三十几名张景天的家丁亲兵,只有二人领了银子下山,其余的都愿意留下参加虎牢屯军。 石风和罗通等都很高兴,马上安排后勤担水烧饭,让这些断水断食了一天的家丁们吃饱喝足。 根据山形和当下状况,石风及时调整策略,决定将山下的仓储粮食不再运输回虎牢屯。 昨天赵斗、罗二虎等人,从清早到夜间,来回折腾三次,总共运走粮食约七十五万斤,只占一半库存。 但途中跟前来抢粮的山贼马匪,大小战斗打了十数次,搞得精疲力竭,十分狼狈。 虽说打死打伤了百余人匪徒,但虎牢屯这边伤及二十余,死亡九人,还被抢走了一部分粮食。 第128章 凯旋虎牢屯堡 “玛拉个巴子的,这比夜袭建奴鞑子死伤人数还多,搞得还很窝囊。” 王胜心疼的哇哇大叫,因为死伤的大部分是属于长枪大队的军士。 “所以,攻下龙王山之后,本屯长就改变决定,把余下的粮食,咱们用马和骡子都运上山里去,那龙王山的后山,山洞地道宽敞,完全放得下这些粮食,至于这数千只牛羊等等,最后随大部队一次性赶回虎牢屯堡。”石风说道。 “对啊,不用驮粮食了,咱们这里每个人都能骑上战马,这下马匪山贼敢来,让他们赏赏苦头。”韩三兵道。 “那太好了,这样就不憋屈了,咱们的长枪队骑上马就可以追击那些匪徒了。”王仲也是高兴的咐和。 “那咱们废话少说,大家行动起来,先把粮食及所有金银财宝驮到山上去,屯堡内不能给建奴鞑子们留下一粒粮食,一两银子,这里完事了,咱们集体赶着牛羊群回虎牢屯。” “今天是最后的转移时机,明天开始,后金军的主力就有可能从关内杀过来了,那咱们就在这里来个关门打狗。” 石风发表了今天行动的总动员令。 “好,马上行动起来。” “……” 数百号人马在各位队长们的吆喝下,开始往龙王山转移粮食和财物。 由于战马全部加起来有近四百匹,加之骡子,而山不高也近,到了夕阳西下时,整个搬迁工作已全部结束。 按照石风的指示,罗通指挥兵士加固了半山腰那个关寨的关墙,加高加厚,反正山上都是石材,取之不尽。 石风要求把四门虎蹲炮全部放置在半山腰,隐蔽在水源附近,建立一个虎蹲炮阵地。 因为水源太重要了,必须重兵守住。 而虎蹲炮平射的有效射程为六百米,居高临下还可以打到山下曹家屯堡的东门位置,可以炮火覆盖屯堡一部分。 四门弗朗机重炮则全部安装于山上,再建立一个隐蔽的炮阵地,也是用石条垒砌。 弗朗机炮的炮口,全部面朝曹家屯堡,而长城与屯堡之间的唯一通道,恰好在炮火覆盖范围以内。 佛朗机炮实际是一种后膛填装的加农炮,属于速射炮系列,重型佛朗机炮的平射有效射程在一千二百米左右。 在海拔三百米的山顶发射,炮弹抛物线落下的着弹点,完全可以达到一千五百米。 这完全可以覆盖出关通道和整个曹家屯堡,到时,够让敌寇喝一壶的。 只要后金军进入曹家屯堡,就来个炮火覆盖,让他们也尝尝挨打的滋味。 最让石风欣慰的是火药和炮弹,还有火铳散弹等等,这个张景天贮藏得非常之多。 因为他跟葛峪关城管军械的王琪真,关系非常好,像穿连裆裤的兄弟,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所以,这火器中最贵重的弹药,他贮藏的量是普通屯堡的十数倍。 “真没想到,这个十恶不赦的张景天,还给本屯长帮上一个大忙呵。”石风笑呵呵地对大伙说道。 他还吩咐赵斗拿走三成弹药,驮到虎牢屯堡去,那里可缺少这些守城弹药。 守卫龙王山的重任,石风把他交给了罗通和韩三兵兄弟俩,留下的全都是火器成员,弗朗机炮队和虎蹲炮队,共计四十八人,一个鸟铳小队三十六人。 这里的火力实际比虎牢屯堡要强出一倍。 守备龙王山的守卒,连上二位指挥官共计八十六人,石风最后让管后勤高进,留下一个伍的饮食军士,为守山的兵卒们服务。 山上是弹药和粮食都很充足,还留有百余只羊,整体营养不要太好。 “老三和老四听好了,这里是咱虎牢屯兄弟们所有的家当,也是今后咱们起家的根本,大哥把这些交与二位,尔等定要守住。”石风语重心长说道。 “放心吧大哥,咱兄弟俩一定守住此山,人在山在,山在人就在。”罗通和韩三兵当即表态,胸膛拍得嘭嘭响。 “好…大哥相信自己的兄弟,可要记住,尔等不但要守住这座龙王山,而且还要封锁这个关口通道,不能让建奴鞑子从这里从容撤出关外,要让他们抢劫的财物都给留下。” “明白…” 就这样,两边人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 开灶烧饭让所有人马吃饱之后,石风率近四百人马,全部骑上战马,身披铠甲,驱赶着四千余只牛羊,浩浩荡荡从曹家屯堡连夜出发了。 一路上虽有马匪山贼前来袭扰,但这次他们都是马队,移动速度快,而且装备精良,普通刀箭伤不了身。 虎牢屯军随身携带的火器和弩弓,让这些装备简陋的马匪山贼们们吃尽苦头。 一路上行动,就是速度很缓慢,但不像前几次运粮那么的狼狈不堪。 整个数里长的队伍,披星戴月地赶到虎牢屯堡时,天已经亮了,四百人马只有几个人爱子箭伤,牛羊几乎没有大的丢失。 负责替代赵斗守城的罗二虎,以及莫老七、秦乙山、王氏陶氏等人,听说屯长大人凯旋归来,便着急忙慌地开始准备列队迎接。 锣鼓锁呐那是现成的,他们把搞后勤的娘们都组织起来,通知屯堡内所有男女老少都出来夹道欢迎。 吊眼和莫老七急中生智,找人用苍松翠柏架起了巨大的方形门,放置在北城门前,跟法国巴黎的凯旋门不谋而合。 王氏陶氏又发动众娘们,回家翻箱倒柜找了些红绸红布,系在凯旋门上,显得喜气洋洋。 这些临时凑合虽有些简陋,但对于当今的虎牢屯堡来说,已是相当不错了。 若干个署长,队长们都是事先沐浴更衣,脸上乱蓬蓬的胡须,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王氏陶氏等一些娘们,也是涂脂抹粉,扮成清清爽爽的样子,大家都站在彩门边上,等候屯长大人的到来。 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禀报,说已经见到了屯长大人。 负责前哨的谭历金他不傻,当然也明白得很,在到达虎牢屯堡前一百多步位置,他通知队伍停了下来,等待屯长大人和他的卫队上前。 第一个走过凯旋门、接受全堡百姓夹道欢呼的,必须是他们的头领石风大人。 第129章 运筹帷幄 的的得得马蹄声传来,城墙上的了望哨发出了旗令,前方出现了屯长和他的亲卫身影。 屯堡内顿时锣鼓喧天,百姓欢声雷动起来。 巨大的吊桥徐徐放下,全身披甲戴盔的石风一马当先,他的卫队长唐兴、冯光左右靠后,后面是十几位披甲的近卫。 在他们身后一百步左右,才是络绎不绝的队伍,和数不清看不到尽头的牛羊。 又是粮食,又是牛羊的,老百姓实在是兴奋不已。 民以食为天,家中有粮心不慌,就凭这些,虎牢屯所有人吃喝不愁,就得感激石风大人。 石风头戴八瓣红樱头盔,披银白色明光铠,腰挂雁翎刀,手持龙沥神枪,双目炯炯,打马过了吊桥又跨过凯旋门,看着两边欢呼的百姓,心里也是无比激动。 想到三天前他在这里出发时,心里是十分的忐忑不安,没想到一切竟是如此的顺利,以极小代价获取了空前成果,他能不激动吗? 只见他两手虚虚一按,场面立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期盼地看着他们的头领,将要发表激动人心的演讲。 “虎牢屯里的军户们,乡亲们,我等这次首战出击,取得了空前胜利,从今天起,咱们可以吃喝不愁了。” 没想到,平时涛涛不绝于耳的石大人,今天凯旋归来,竟也是激动的说不出话。 总的一句话,吃喝不用愁啦。 这是一句十分朴实,却又是沉甸甸的话。 “跟着大人干,吃喝不用愁!”人群中不知是谁振臂高呼,顿时群起响应。 后面队伍陆续进城来了,四千只牛羊,进入了新搭建的圈栏里。 由于事先得到通知,全堡人齐动手,在城堡的西面,搭建起牧场来了。 在他们的身后,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士们络绎穿过彩门,进入到军营里,然后各自家里。 每一队士兵走过凯旋门,都赢来一阵喝彩声,别说是上阵杀敌的兵卒得意洋洋,便连那些随军辎重,都是脸上放光。 这可是长脸的事儿啊。 从曹家屯堡投军过来的人,无论是他原先的家丁亲兵,还是普通军士,心中最是感慨。 玛的,跟着张景天受窝囊子气,还差点沦落成人人得以诛灭的汉奸。 转眼之间,他们便成了百姓敬仰的英雄,虽然怯怯的有点难为情,但感觉挺好。 这世间真奇妙,当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邱天茂最为感概,差点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做成内应,虽然没亲自上阵杀敌,但也算是立有大功,回头官复原职应该没多大问题。 随即,屯堡里忙碌起来,一处处的炊烟冒起,各个营盘都喜笑颜开的淘米下锅,宰杀肥羊。 对于忙碌了几天,每顿都是干粮的守城军士来说,可是不小的诱惑,早有些家伙们流着诞水,早早地守在了煮肉的大锅旁。 四处飘散的羊肉香味,让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众人,都是咕嘟咕嘟地吞起了涎水。 与军营其它地方狼吞虎咽不同,石风的屯长辕门里却是斯文安静得多。 酒过三巡,脸上都有了些酒意,石风放下筷子,对众位虎牢屯各署队头领们说道: “诸位,我们虎牢屯第一仗,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取得了空前胜利,不光是消灭了敌人,铲除了汉奸张景天等,为死去的明军报了仇,这里,石某先谢过诸位了。” 说着站起身,向大家抱拳一揖。 众人当然不敢怠慢,都齐齐站起还礼道:“虎牢屯全仗屯长大人虎威。” “大家请坐!”石风虚按双手,微笑道: “虽说这仗咱们大胜,但后金军主力十万就在关内活动,他们不是今天,最迟明天,就会从关内出击到曹家屯堡,除了攻击龙王山,很有可能会绕道过来,重点攻击咱们虎牢屯堡。” “所以,咱们不但要做好守堡准备,还要做好出击野战准备,以支援龙王山的罗通他们,甚至是葛峪关城等地。” 他运筹帷幄,做了提前动员。 经此一役,罗通和赵斗俩人,已隐隐成为石风最重要的助手之一。 赵斗见石风说完,便率先站起来拱手道: “屯长大人请放心,咱们虎牢屯上下视屯长马首是瞻,屯长在上运帱帷幄,我等兄弟们尽心尽力,虎牢屯发达那是指日可待。” 众人纷纷点头尽皆言是。 “跟下来,把曹家屯的邱天茂安排一定职位,此人可信可用,还有就是原曹家屯的八十余名军士,和张景天的三十个亲兵,要重新编队训练,提高战斗力。” “本屯长想法,是把他们整编成一个中队,中队长,三个小队长都由咱们骨干中派出,副中队和副小队由他们人群中选拔,再临时派出一名督导员,监督训练和日常。” “明白…” 众人齐声回答。 ……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也就是石风奇袭曹家屯堡颜丕花部的第四天晌午,后金军大队人员从关内长城口出现了。 进攻宣府镇辖区的后金右路军,主帅是多尔衮,年仅二十二岁的正白旗旗主,和硕额真。 他前天刚刚攻占了大明宣府镇,一个重要的卫级城堡,保安州城。 守城参将和知州阎生斗殉国。 保安州城很富裕,城内的财富和女人,自然比村落里穷兮兮苦逼的村民强出百倍。 入城之后的八旗兵,当然是大肆烧杀掠抢,保安州城生灵涂炭,许多百姓死于非命,尤其是那些女子,就算活下来的,也是生不如死。 可就在这时,听说曹家屯堡被明军奇袭,守备官牛录额真颜丕花等一百二十名正白旗勇士被屠,多尔衮气得暴跳如雷。 这明显是打他右路军主帅,正白旗旗主的脸嘛。 纵横大明江河,如入无人之境,竟然还有阴沟里翻船的事在他身上发生,这还了得。 多尔衮的正白旗,满编人员为一万二千人马,是八旗中最大规模,人员军力最多的旗军。 他率领的右路军,除了正白旗一万二千人马之外,还有汉八旗五千兵卒。 他当即委派亲兄弟多铎贝勒,率三千正白旗主力,一千五百名汉军,前往曹家屯堡实行报复。 第130章 满军正白旗 满军正白旗多铎部队,耀武扬威地从关内进入曹家屯堡,刚扎下营寨,即遭来龙王山上猛烈的炮火袭击。 一时间里,多铎所率领的满军正白旗和汉军正蓝旗被轰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乱成一团,死伤无数。 “怎么回事?” “禀报贝勒爷,明军在东山上建立了炮台,居高临下,我们上当了。”一名甲喇额真进来报告。 “玛拉个巴子的,南狗还有此阴险招数,命令:汉正蓝旗迅速进攻东山,满正白旗全体撤出曹家屯堡,远离屯堡五里安寨扎营。” “嗻…” 甲喇额真传达命令去了。 三千正白旗官兵非常狼狈地撤离了曹家屯堡,而多铎带来的一千多名汉军正蓝旗兵卒,在旗主耿仲明的率领下,前来进攻东山,也就是龙王山。 瞧着龙王山并不高大,耿仲明很不以然,以为不出一天就能拿下此山。 那知道他一个整天里,连续发起了十数次大规模集团冲锋,无论是骑兵还是步炮结合,都被半山腰韩三兵守着的关寨给打退了。 这时,他才知道,这锅儿是铁铸造的。 韩三兵守的关寨,在石风他们撤离之后,他和罗通商议之后,在随后二天里,又进行了加固。 龙王山本来就是座石头山,虎牢屯来的兵卒都有垒城墙的经验,他们用火药炸山开石,将石块垒成三丈高,二丈多宽的石墙,任凭炮火轰击,岿然不动。 而火寨里有四门虎蹲炮,五十支鸟铳,山寨前面是平坦斜坡,越接近关口就越窄。 如此强的火力,耿仲明是愁眉苦脸,第一天丢下近三百具尸体,草草收兵。 第二天,多铎派了满军正白旗参战,用正白旗的重甲骑兵向关口进攻。 但遗憾的是,山不高但是有坡度还窄,重甲骑兵冲不起来,四门虎蹲加上山顶的重型弗朗机支援。 “嘘…轰…” “嘘嘘…却轰轰…” “……” 猛烈的炮火,正白旗的重甲骑兵被轰得人仰马翻,遗不成军。 有零星的重甲闯过了炮火封锁线,到了关墙前被鸟铳给收拾了。 在五十步之内,明军的鸟铳可以穿透满兵的任何铁甲。 正白旗一样的没讨得便宜,他们丢盔弃甲,丢下一百多具尸体,狼狈收兵。 从第三天开始,曹家屯跟关内的那条通道,突然被龙王山上的四门重型弗朗机炮给封锁了,后金部队和辎重,粮食车辆被炸得满天飞舞。 不但多尔衮的人马物质无法从关内撤退,就连多铎想返回关内跟多尔衮会合都不成。 这下绝了,罗通和韩三兵这两年跟着石风学精不少,他们领会到关门打狗的含义,并正在实施。 攻山不成,退又退还不回去,年仅二十岁的贝勒多铎是恼羞成怒,他想到了当初袭击颜丕花部的那支明军。 为了满八旗的荣誉,他必须去打败这支敌人,报仇血耻。 打听这种消息并不难,边境缓存地界上,到处都是蒙族流民,施些小恩小惠,在暗影司影子的操纵下,多铎他们很快知道真相。 这次奇袭颜丕花牛录所属守备队的明军,是葛峪口关城辖下的虎牢屯堡守军,头领是个叫石风的总旗官。 “玛拉个巴子的,本贝勒爷要踏平这个小小的虎牢屯。” 年轻气盛的多铎,他只留下一个牛录的兵力围住龙王山,天蒙蒙亮就拔营,率领二千多满军铁骑和千余汉军,直扑八十里外的虎牢屯堡。 一个多时辰,他的前哨已经接近虎牢屯堡。 这天晌午时分,石风和赵斗,王胜王仲兄弟等三人,正在虎牢屯长的辕门里议事。 忽然听到远处边墩一声炮响,接着是擂梆子的“梆梆…”声传来。 屯堡了望台的旗兵也发出信号,告诉有鞑子来了。 四人不由自主一颤,连忙蹬上城楼,向远处拒鞑墩方向看去。 却见那边有几束狼烟笔直升起,在七月中旬,夏秋尉蓝的天空中,是那么的耀眼。 王胜仔细看着,像念经似的嘟囔,“炮响一声,烽烟三束,看来建奴鞑子在百人左右,应该是建奴前哨部队!” “判断不错。”石风对王胜点了点头,转身对屯堡防守官赵斗喝道:“二弟,放炮点烟,吹紧急集合号。” “遵命。”赵斗拱手之后下去传达命令,组织队伍。 “走吧,咱们各自回去该准备准备了。” 说完,三人下了城楼,各自奔向自己的营房,披甲戴盔的准备迎敌。 很快,虎牢屯的号炮一声巨响,接着三束浓烟笔直升向天空。 “嘟嘟…嘟嘟嘟…”紧急集合号吹响。 “鞑子来了,全体集合。” “披甲戴盔,检查火器,按平时演习那样,别慌乱。” “各家各户,小孩老人都隐蔽好,不准到处乱跑。” “……” 各队指挥员都在发出指令,号角、烽火就是命令,向屯堡里的所有人在传递信息。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屯堡都动员起来了。 同时,烽火升起,也给周边的边墩和屯堡发出信号,说明安静了数月的关外,现在也是狼烟四起。 关外边境上,各地凄厉的梆子声响个不停,一时间在外忙碌的军民,都是急忙收敛人畜,拼命逃回最近的城堡烟墩里躲藏。 了望塔楼上旗兵发出旗语,敌人的先头部队,一个三百人骑的正白旗,已临近屯堡前五百步,准备扎营。 “瞧,真正的建奴鞑子来了!” 众人急忙看去,果见城头西北方向烟尘滚滚,无数股烟柱升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接着是一面面旌旗,五颜六色,最醒目的就是后金军那大幡帜的白底黑字盘龙旗。 一阵阵如野兽般的呼嚎怪叫,的的得得马蹄声,大漠上一阵混乱。 烟尘中,数队后金骑兵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石风平静心神,举着手中的单筒千里镜,仔细观察那些后金骑兵。 他也算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仔细审视传说中不可战胜的八旗精锐。 前几天夜袭曹家屯的颜丕花,那里是衣冠不整,溃不成军的兵士。 二年前在漠南放库尔勒族人逃跑那次,也是在夜间,都是偷袭,并未瞧明白八旗军的整体形象。 这些,都不能代表满八旗的真正战力。 传说中‘满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应该不是徒有虚名吧。 第131章 攻打虎牢屯堡 来的是满军正白旗的一个牛录,三百余人分成五列战阵入场。 他们清一色都是一人双马,而每队的铠甲和装束略有不同。 其中两队人马,他们身上披挂的,是钉着铜钉的棉甲,这是目前最轻盈的骑兵铠甲,既然防寒又能抵御火器散弹。 这二队兵士戴头盔,手上拿着传统的精铁月牙弯刀。 这估计是精锐的轻骑兵。 又有两队是铁盔锁子甲,蒙面铁甲,盔管上插有黑缨,背上有二尺方的背旗一杆,手上拿着一杆长柄虎枪,马身上也是锁子甲和甲裙。 石风估计,这些可能就是重甲骑兵。 还有一队,也是最吸引人的,是身着银光铁甲的后金骑士,铁盔上长尾红缨,背上斜尖插着一杆色旗。 他们手上不是长柄挑刀就是勾镰枪,马背上是柘木铁弓和重箭。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八旗白甲兵,算是综合战力最强的军士。 石风在后世,对后金军队建制颇有研究,只是没有亲眼目睹过,更没有硬碰硬的正面较量过。 八旗军的普通兵卒分为三个等级,守兵、步甲、马甲。 一名女真族男子,从小骑马练习骑射,十岁开始,参加武艺考试,达标后便为守兵,算是正式入伍。 从守兵接着便是考步甲,从步甲再考为马甲。 从优秀的马甲中再选为红喇兵和白喇兵,明军习惯称他们为红甲和白甲。 马甲相当于后世军队中的三等兵,红喇兵和白喇兵可理解为特种兵,或者是军曹。 马甲以上者为军官,叫领催,代子,牛录章京,甲喇章京。 一牛录三百兵之首,一甲喇便是一千五百兵之参将。 而代子估计就是五十余人的队长,领催就是明军中的什长,也就是班长。 由此可见,眼前的满军正白旗虽然只有一个牛录,三百兵士,却人人都是精锐,特别是那队白甲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跟他们进行冷兵器野战,石风自忖自己目前的队伍实力,远未达到那步,尤其是临战时的心理素质。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住八旗骑兵全速冲锋的那种气势,排山倒海般,遮天蔽日的火石闪电。 在现场,没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人,一般都会被吓傻,吓尿了。 所以,现阶段必须利用坚城火器,先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待他们疲了,再伺机出击不迟。 城前一里外扎营的正白旗一个前哨牛录,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身材矮壮,马术娴熟。 尤其是那些白甲骑士,马术精良更是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们娴熟地操控马匹,不住地对虎牢屯上大声取笑。 他们用明军听不懂的满语叫嚷着什么,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又过了一个时辰,多铎的后继大部队和辎重部队陆续到达虎牢屯堡前沿。 从曹家屯堡到虎牢屯堡的八十余里,途中十余个边墩和几个台屯都遭了殃。 为了泄愤,多铎沿途都安排队伍,顺手掳掠,去攻陷明军设在关外的边墩,一个不留。 这些边墩在放出狼烟之后,头脑清醒点的戍兵,都悄悄撤离了边墩,往长城边上的山林里逃了。 当然,也有部分宁死不屈,忠于职守的军士或墩长,无不成了这些八旗兵的刀下冤魂。 而墩内仅有的财物被洗劫一空。 沟儿墩是石风管辖的边墩,发现敌情前夕,他已下令守卒全部撤离,退回虎牢屯堡来。 边墩的作为就是放出狼烟报警,它没有屯收职责,如硬要坚持,那就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八旗兵是以战养战,多铎从关内匆匆杀过来,军内所带辎重不多,粮食更是紧张。 他们在曹家屯围攻龙王山,前后三天,而眼下是第四天了,军中粮食最多可支撑二天,所以,他必须得沿途抢劫点,作为补充。 石风在城楼上默默注视着数千满军正白旗和汉军正蓝旗。 多铎他们在离前哨部队稍远点的地方,离城池大约五里路远扎营,要避开城墙上的炮火。 旋即,多铎便迫不及待地下令攻城。 攻城的任务,毫无疑问地落在汉军正蓝旗旗主耿仲明身上。 耿仲明的正蓝旗总共八千人骑,这次跟随多尔衮组成右路军进攻宣府镇辖地。 近二个月下来,右路军逢山开路,逢河搭桥,逢城攻占的苦活累活,那都是他们汉八旗的活汁。 汉八旗在多尔衮的满八旗面前,他们就是奴才,就是任劳任怨的工兵。 而多尔衮他们的满八旗,就像是他们的老爷,明军不敢与他们野战,他们乐得清闲。 但凡冲进城去抢夺金银财宝,糟蹋妇女的,他们满八旗自然都是一马当先。 当然,这些事耿仲明等汉八旗官兵,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在这些满人面前,汉军就是奴才。 耿仲明带来时的八千正蓝旗汉军,打到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千,这次多尔衮又让他亲率一千五百名汉军,协助三千满军正白旗杀回关外。 他来时匆忙,云梯,撞城锥等重型工具带来并不多,想到攻几座小城池不足为虑。 那晓得眼前这个虎牢屯堡的城墙,无论是高度还是坚固成度,并不比保安州城差,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下他真的犯难了,心头发怵。 汉军中八门红夷大炮,全部归孔有德跟随皇太极那支中路军,在大同镇一带活动。 而他正蓝旗有弗朗机炮,还有从明军手上缴获的大将军炮,二将军炮等等。 这次被他带到虎牢屯城下,有二门大将军炮,三门二将军炮,八门弗朗机炮。 这些火力和云梯,耿仲明深知不可能采取四面攻城策略,只够集中火力攻一面城墙。 反正虎牢屯的正门,也就是北城门最为高大,他肯定放弃,观了半晌,决定主攻西门为妥。 耿仲明安排炮队的五门重炮,悄悄往西门前移动,而在东门前他放置了弗朗机佯攻。 大将军,二将军炮的有效射程在三千米、二千余米,所以,他们建的火炮阵地,城墙上的用肉眼根本见不着。 但石风手上有千里镜,他瞧见西门前方人影晃动,尘土飞扬,这像是在筑建火炮阵地。 第132章 铩羽而归 “命令西门城头,除了观察哨,所有火器和人员全部撤离,等炮火停止,敌人攻城时再移位。”第一道军令下达。 “遵命。” 石风的命令,由传令兵跑步传达下去了。 根据守城以往训练,所有守城兵士分成三个梯队。 第一梯队最先在城墙上守卫,第二梯队在内城墙下待命,而等三梯队刚进入城内隐蔽,作为预备队。 石风这个命令,实际就是把西城墙上的等一梯队也撤下来躲避炮火。 另外,一旦确定敌人攻城重点在西门,他可以有效调度全城防御兵力和火器配置。 虎牢屯现在的兵力,比八天之前奇袭曹家屯那会,也增加了一百二十余名军士,共计六百七十余名。 除了留给罗通在龙王山上的八十名刀盾手,还有二十几名伤员之外,现在屯堡,他总正常调度上城的军卒有五百八十名。 后金军要是四面八方攻城,小六百人的守城兵士还有些紧张,必要是要动员一些民兵,指年龄偏大的百姓。 而他的鸟铳只有一百二十五支,三眼铳五十支,而火炮则少得可怜,只有五门虎蹲炮,三门轻型弗朗机炮。 火器的作用,就是要把敌人阻击在护城壕沟之外,一旦越过护城壕沟,攀城战就是短兵相接,倘若守城人少,有可能出现危情。 石风想得到,是决不能让后金军登上城来撕杀,他们作战思路是:尽量把敌人阻击在护城壕沟之外,少数越进墙下攀登城墙的,城头压力就减轻不少了。 好在,这次后金军在攻城的大型工具欠缺,他们不可能有准备充分,这方面不足恰好让他应对自如。 “嘘…轰…” “嘘嘘…轰轰…” “……” 耿仲明的第一轮炮击开始了。 炮弹带着尖厉的呼啸声和烟雾,噼噼啪啪地砸在城墙上,墙体中间的兵道上。 还有少量的炮弹,落在城池内。 虎牢屯城墙是石条和石蓝垒成,中间都是用石灰浆粘合,比任何城墙都要牢固。 七八斤重的铅弹砸在墙体上,能砸出个深深的印子,不可能产生大窟窿。 而石墙内层都是夯土,近二丈宽,上面都可以移动炮位和跑动马车。 在城池边缘位置,石风早就让屯内群众、用稻草和麻绳绑扎成许多草垫,每个草垫都是一尺多厚度。 大铅弹砸在草垫上,冲击力一下子被卸载掉了,反而成了城堡的炮弹,将来有了大口径炮可用。 石风研究过的,明末这时期的炮弹,实际就是颗实心弹。 火药爆炸将实心弹轰出去,除了直接击中人畜建筑,产生破坏力之外,其最大的杀伤力就是反弹。 借力反弹的破坏力,崩起来的碎石等都会击中人和建筑。 就像是在操场上推铅球,他弹不起来就伤不到人,但如是在石头地上推铅球,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这颗实心弹,跟后世战争中炮弹结构是不一样的。 后世炮弹里面本身含有炸药和引信,一撞击引信就爆炸,依靠冲击波和炸裂的金属碎片溅飞,这就是巨大的杀伤力。 所以,有了这些专业的铺垫和措施,凭你大炮轰击多久,虎牢屯堡内,一切井然有序。 耿仲明还是狠了狠心,把他辎重队辛苦带上的炮弹,六成多都倾斜在虎牢屯堡的西城墙上。 他见墙体坚固,就抬高炮口,轰击城墙上的运兵道和箭垛炮位等等,但实际作用并不大。 因为事先石风都撤下兵卒,除了破坏掩体,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这就是一个现代人,在了解并研究兵器原理、兵法兵书之后,所产生的能量,是当代人无可匹敌的。 “屯长大人,敌人开始进攻了。”石风身边的传令兵转达了望台上的旗语。 这时,炮火也逐渐弱了下来,都在预示敌人要攻城了。 “第一梯队,全部上城墙。”石风即刻下达命令,旗手令旗一挥,所有人从数个登城梯子快速上城墙。 城墙下,耿仲明的正蓝旗汉军,肩扛木板木梯的,嚎叫着往城池方向冲来。 他们的第一步,首先派出工兵,要在二丈深三丈宽的护城壕沟上面,架设桥梁。 这项工程实在是够困难的。 他们强逼附近流民和烟墩俘虏去二十里外山林里砍树,还有就是拆边墩里的木头木板或屋梁,搬过来铺设。 “让虎蹲炮轰击他们。” “明白。” 由于知道敌人的重心应该是西门,所以,石风在东南北三门各留下一门弗朗机炮,而西门集中了五门虎蹲炮。 因为虎蹲炮移动和安置较快又简单,利于调防。 “开炮…”随着炮队指挥官令旗一挥。 “轰轰…” “轰轰轰…” “……” 一时间里,刚刚搭建起来的几座木桥,被一顿炮火给轰得木硝四溅,人仰马翻,纷纷落下深壕里。 一颗树木被铅弹砸中,像翘翘板似的,把另一头正在作业的二个正蓝旗军卒,给弹到了半空,啊地一下落在壕沟里,头颅破裂、五脏六腑都震碎了。 “炮火掩护。”耿仲明见状,连忙调过大将军炮掩护搭桥。 一时间里,空中炮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碰巧撞在一起,那是火花四溅,轰隆隆声响巨大,像雷公下凡。 多铎见单门攻击并不奏效,逐命令汉正蓝旗从其它三个门同时铺设浮桥,甚至让兵士从壕沟里搭梯上下翻越过去。 他派出满军正白旗的白甲和轻骑马甲,全部下马来充当弓箭手,掩护汉军渡过壕沟。 终于,有了部分八旗汉军到达城下,他们把接轧好的云梯伸上城头,准备攀登城墙。 “把他们全部打下去。” “砰砰砰…” “……” 虎牢屯一百多杆鸟铳,五十支三眼铳,数百支弓箭齐发射,让登城的汉军还没爬到一半就纷纷跌下城去,乱成一团。 多铎站在后面帅帐里,跺脚甩手干着急,他在报怨他的八旗精锐在此刻,一点作用也发挥不了。 …… 从正午开始到天黑鸣金收兵,汉军正蓝旗已经死伤三百余人。 极为讽刺和沮丧的是,虎牢屯城头都没一个后金军登上去过,城池也没什么损坏,但军中辎重营里的弹药不多了。 “明一早,四个城门齐上,满八旗助力汉八旗,强攻!务必要拿下这城池,告诉城里面的大明人,不降就屠城。” 多铎铁青着脸,咬牙切齿说道。 第133章 釜底抽薪 他虽然年轻,但十四岁就跟随兄长们扬刀策马上战场了,无论是辽东辽西的攻城战,还是这次入关作战,攻打保安州城,都没有说攻不动的城池。 他还真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攻城结果:岿然不动。 “遵命贝勒爷。”耿仲明垂头丧气地回复。 明知这是并不理智的做法,只好先应允。 多铎年轻气盛,又是一个很霸道的满人,他不像他的四阿哥皇太极,对汉人降臣都尊重有加。 他和他的二个同母兄长阿济格,多尔衮一样,从来视汉人为奴才,就算是投诚过来的明将,也是如此。 他说出口的事必须办妥。 例如,他看中了降臣范文程的老婆,就敢叫范文程给他当晚送过去。 范文程没辙,只好当乌龟王八,把漂亮老婆乖乖送去。 …… 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亮。 急不可耐的多铎下达了攻城命令,一时间里虎牢城外是战鼓如雷,号角长鸣。 “呜昂…呜昂…”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队队披甲戴盔的汉八旗士卒,他们扛着攻城专用的云梯,从城池的四面八方冲了上去。 这次,多铎压上了所有兵马,包括他的正白旗。 耿仲明的汉军正蓝旗负责攀登城池,在他们的身后,是正白旗的三千满兵。 正白旗全部下马来组队成为弓箭手,手端硬弓、弩弓掩护汉八旗进攻。 “越过壕沟去,攀上城头者,重重有赏…” “杀进城去,金银财宝,女人全归你们…” “……” 耿仲明所带来的一千五百余名汉军正蓝旗,经过龙王山和虎牢屯第一天这两处战斗,死伤和失去战斗力的近六百人。 现在,在多铎的呵斥下,他带着九百余名汉军全部出动,从城池四个面,像潮水般向护城壕沟涌来,再怎么他们得先渡护城壕沟。 石风也只好全部押上,双方成败在此一举。 他把三个梯队的所有兵士,全面派上城头来,民兵负责运输弹药上城。 他非常明白,今天是最为关键的一战,所以,决不能输。 四个面,敌人分散过护城河,前面是用排盾掩体,后面是正白旗的弩弓和硬弓队。 “嗖嗖…” “嗖嗖嗖…” “……” 乌鸦雅一片,遮天蔽日的箭雨不断落在城头上。 满八旗兵士都善于骑射,无论何兵种,军官还是普通兵卒,硬弓技术娴熟,而且瞄得准。 他们的箭矢都能精准地落在城头上,射中那些探头露身的明军兵卒。 “啊…” “啊啊…” “……” 不时有虎牢屯守城兵卒中箭受伤。 石风守军六百人中,最大的短板就是铠甲缺乏。 整个虎牢屯原先只有一百套铁甲,自己做了三百多套皮甲。 奇袭曹家屯堡,从颜丕花那里得到了一百二十套明光铠甲,先武装了罗通的刀盾兵,留在了龙王山。 带回来也就三十套左右。 所以,在城墙上的六百守卒,只有一百三十套铁甲护身,三百套皮。 还有一百多个兵卒,也个皮甲都没有,完全是血肉之躯。 石风命令他们用盾牌护身,但行动不便,影响战斗力的正常发挥。 所以,城头上的鸟枪和火炮,虽然能杀死不少攻城敌人,但不能阻止敌人越过护城壕沟。 而且火炮阵地,也成了敌人重点招呼的对象,不少火炮手都受了伤,二门虎蹲炮被大将军炮弹击中被毁。 守城兵卒都不敢探头,火铳手没法瞄准城下敌人,形势变得严峻起来。 “把所有火炮,鸟铳都对准正白旗的弓箭手,打乱他们的队阵。” 石风发现,正白旗的弓箭手技术娴熟,加之人多,箭矢乌鸦鸦一片,压得城头守军都抬不起头,严重影响防守。 由于可见,弓箭对城头的杀伤力和威胁,现在远远超过火炮。 耿明忠带来的八门弗朗机炮,在先前二天的龙王山之战中,实际弹药消耗贻尽,眼下只是摆个架势吓唬吓唬人。 而大将军和二将军炮,昨天消耗七成弹药,只在上午轰了几十炮就没有了弹药。 这对石风而言,是个扭转战局的契机。 他是个聪明人,已经敏感到敌人的软肋,所以,他现在可以集中精力,先来对付满八旗的弓箭手。 “轰轰轰…” “砰砰…” “……” 六门炮加之百余杆鸟铳还是具有相当杀伤力的。 虽然正白旗兵卒都穿着重铠甲,前有排盾,但城头上居高临下,首先排盾就失去意义。 百尺多距离,鸟铳还是能击穿弓箭手的铠甲。 在城头火器的猛烈打击下,不断有八旗兵中弹倒下,队形慢慢开始乱了…… 他们有点抵挡不住,开始后撤。 撤出了有效射程,弓箭手的箭矢就失去了水准和力量,对城头的威胁大为减弱。 在战鼓擂动声中,耿仲明的汉军乘守军忙于对付正白旗,乘机都过了护城壕沟。 他们纷纷架起云梯,开始攀城。 城关上的守军轮换上阵,严格按令旗行动,紧张有序。 由于敌人的火炮哑了,弓箭也弱了,守军可以直起身来,或伸出身子去,用三眼铳和弓箭进行射击。 这样,耿仲明的登城兵士实际变成了靶子,还没攀登上城头,就中枪或中箭从云梯上摔落下来,死伤无数。 到了正午之后,攻城的后金军,包括汉正蓝和满正白死伤总计在四百余人。 “用火油浇在这些云梯上,烧掉它们。” 石风见时机差不多了,他终于准备使出杀手锏,用火油浇烧登城云梯。 他心里明白,敌人所有的攻城云梯,此刻都挂在城墙上了,他要来个釜底抽薪。 “遵命。”传令兵下去传达命令。 过了一刻钟左右,一批虎牢屯军士提着一只只木桶登上城墙,木桶里是滚烫的牛油或羊油。 “哗…” 他们点燃了木桶里的油,对准云梯浇倒了下去,紧接着再扔下去火把。 “轰…” 云梯被点燃了。 “啊…” “救命啊…” “……” 惨叫声,熊熊火光和滚滚浓烟混成一片,城下的汉军正蓝旗兵卒,嚎叫着纷纷抱头鼠窜。 许多人身上着了火,在地上打滚,喊爹叫娘的惨不忍睹。 也就过了半个多时辰,所有登城云梯都被点燃烧了个精光。 后金军没了云梯,只剩下干瞪眼,攻城也只能草草收场。 接下来,石风估计敌人最少得休整二天以上,因为他们带来的云梯一下子全烧光了,需要重新去伐木来做。 但要达到攻城规模,至少需要二个整天以上。 …… 第134章 城堡保卫战胜利了 战斗刚结束,由城堡里的民兵,妇女自发组织起来的救护队,马上投入进来。 城墙上、城堡内战场在清理之中,用担架抬回受伤未死的兵卒去救治。 军医所里不时传出惨叫声、哀嚎声。 五名军医忙碌奔走,手术台上需要他们去拔除箭头,止血消炎和包扎,有的还需要截肢。 实在是忙不过来,简单包括就由妇女们来做。 偌大的治伤区,到处弥漫着肉质烧焦的臭味,和浓浓的生石灰味道。 死亡的军士集中起来约有六十余名,经认真核对登记之后,在屯堡忠烈祠设立祭坛、牌位。 然后是行政署通知家属,发放抚恤金等等。 战场清理完毕之后,屯堡要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石风率全体虎牢屯官兵参加。 隆重的遗体告别结束了,挖深坑掩埋尸体,在存放尸体处撒上石灰消毒。 八月初三,虽说是入了秋,但天气还是热,尸首容易腐烂,操作不慎会引起瘟疫。 时下的大明各地,瘟疫流行那是大忌。 这种可怕的瘟疫,石风是不允许发生在虎牢屯堡内外。 处理完阵亡者的亡灵和尸体,石风不顾浑身疲惫,率赵斗,罗二虎等军官,来到屯堡的医务所看望伤员。 医务所现有五位军医,二位师傅,三位徒弟。 昔日很平静,只为军民看点小毛小病的医务所,现如今到处是血迹斑斑,断腿残肢。 惨叫声、哀嚎声不断,犹如人间地狱。 许多妇女帮着军医们救治伤员。 到目前为止,二天战斗受伤人员有七十余人,大多数是被炮弹激起的碎石击伤,还有就是那该死的矢箭所伤。 石风前些日子,已将火烙伤口之法传授给了军医们,这是止血,处理伤口,防止炎症最好的方法。 同时,生石灰有抑菌防腐止血作用,石风让军医可以少量用于箭伤口,散弹和刀伤口等外伤的伤口处。 石风这二项措施的推广,实际上挽回了许多伤员的生命,最大成度减少伤员的致残率。 这在明末战场上完全是一大创举,让那些军医和伤员们受益匪浅。 他在众人的陪同下,正在逐个慰问伤病员。 作为屯堡的最高领导人,战时这些事情必须要做的,事必躬亲,这是提高士气,安抚伤者的最大手段。 这时,一位旗号传令兵跑近禀报,“启禀屯长大人,了望台发出旗语,说是城外的后金军突然撤离了。” “什么,撤离了!” 这讯息来的太突然,现场一下子静谧下来,然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刚才还痛得嚎叫的伤员,此刻好象也不怎么疼了,都咧开嘴笑了。 敌人撤了,意味着虎牢屯堡保卫战胜利了。 石风没有随大家欢跳,而是迈步直奔城楼,从侍卫长唐兴手中接过千里镜,登高望远。 确实,五里外的后金军营帐区域里是一片狼籍,军人们都已整装列队,准备出发。 整个军营里到处都是伤员,约有数百人,一片惨叫声和哀嚎声,后金军多铎所带的军医不多,根本就忙不过来。 许多伤员由于得不到治疗,慢慢流血而活活惨死。 这次虎牢屯攻城战,才二天时光,多铎的部队就伤亡七百余人,直接死亡就有四百余人,剩下三百人伤员,大都是重伤员,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治不了的。 按常规,部队要开拔行军,这二百多名重伤员是带不走的。 “去执行吧。” 多铎一手托着自己那张万分沮丧的脸,扭过头去,眼含泪花挥了挥手。 “嗻…” 杵立在旁等候命令的亲兵队长,行礼后立即带人去执行了。 亲兵队长脸无表情,他去执行的是‘送一程’命令,也就是给每位重伤员补上一刀,叫送一程。 这种差使是最残忍,但又不得不做的事,让刚刚并肩战斗过的队员去做,那肯定不妥,谁也下不了手。 这种事,一般都是由长官的亲卫去执行。 当然,行动前还是有个小小的仪式,祭天神。 让天神收了这些人的灵魂,归天去吧。 仪式结束,开始补一刀。 最后,把死亡兵士的铠甲扒去,并列在一起,开膛破肚,吸引草原上群狼前来吞噬,从而升入天堂。 这种近似于‘天葬’仪式,跟中原汉民的入土为安有很大的不同。 耿仲明阴沉沉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往嘴里灌着马奶酒,漠然地看着他的亲兵卫队在收拾东西。 这次从关内出来,所带一千五百名汉正蓝旗,现只剩下五百残兵。 如果不是他昨晚悄悄派出亲兵,前往大同向孔有德求救,这道天聪汗的撤退圣旨还不会下达。 依多铎的脾性,二天之后还是要攻城,他这点家底恐怕得葬送在虎牢屯城堡前了。 天聪汗的圣旨,要求多铎直接往关外撤离,到科尔沁营地作短暂休整之后,再撤回盛京。 因为多铎军中已经无粮,最多可坚持一天,而在关内保安州的多尔衮,现无法通过曹家屯那个通道,给予多铎更多的支持。 另外,由于虎牢屯堡的率先行动,有力地打击了后金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鼓舞了各城堡广大明军的斗志。 现在,万全都左城的徐贻成,万全都右城的杨信,宣府镇城,以及宣府镇节制的部队,他们都纷纷出城来袭扰多尔衮的正白旗。 数天之后,这些城堡逐渐连成一片,战场形势在逆转。 这些举措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多尔衮的右路军围歼,或赶出宣府镇辖区内。 多尔衮的右路军,由于多铎这方的不利,兵员减少近三成,不往外撤退,恐有被明军多路围剿的风险。 经皇太极下旨,于八月初五从保安州城一带撤往大同,跟后金中路军会合。 “屯长大人,咱们需不需要出城追击。” 看到这种形势,身为骑兵中队队长的罗二虎立功心切,跃跃欲试。 “不可,后金军不是溃败,而是有组织的撤离,他们肯定有断后部队,说不定就在半路上设伏也难说。” 石风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 撤退途中设伏,这是满八旗习惯使用的伎俩。 “那咱们后面咋办?”赵斗眼巴巴望着上官大哥,急切问道。 第135章 皇太极撤关离去 石风扫视了四周一圈,发现该来的各署负责人和各队长,都围在周身,也就不升帐点将了。 “众兄弟听令。” “在!”所有人都抱拳低头,这是听命的姿态。 “斥候队出城沿途监视后金军后退,具体事宜随时禀报。” “遵命。”斥候队长夏惇睦领命而去。 “骑兵中队前往曹家屯堡,增援罗通部,并沿途察看敌情,以及被敌人占领过的边墩。” “遵命。”罗二虎和谭厉金拱手领命去了。 “赵斗听令,速派出军民,扫除城下战场,清理尸首焚烧掩埋,收缴兵器,特别是铠甲。” “遵命。”赵斗领命而去。 “高进听令,速派辎重后勤人员,拿出库存的所有生石灰,在城墙上和城前各壕沟处撒出生石灰,防疫工作要加强,生石灰不够,重新生炉锻烧。” “遵命。”高进领命而去。 待这些命令发出,事项安排完毕之后,石风紧张数日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疲惫感就不知不觉地涌现。 “通知后勤王氏,帮俺烧水,本屯长要好好沐浴。” “明白。”身边一近卫领命而去。 “回辕门。”石风手一挥,迈步从石阶下城墙。 “遵命。” 石风在众亲卫们的簇拥下,下了城头就回到他的屯长衙堂,这气势,就像是个胜利归来的大将军,威风八面。 …… 崇祯七年,八月初十。 天聪汗皇太极匆匆结束了他的第二次入关抢掠,率他的八旗军浩浩荡荡从大同境地的得胜口关撤离,退回盛京。 这比历史上他撤出关内,整整提前了半个月,给关内大明百姓留下了宝贵的秋粮。 按皇太极原本计划,他得收割了秋粮才撤关回盛京,这次被石风一搅和,一石激起千层浪,明军各地开始了反攻。 阿鲁科尔沁族兵,虽说攻打得胜口关时损失过万,但这次入关抢劫,收获颇丰,也算是一种补偿。 对后金军而言,这次行动从筹备,启程,选址取关,入关掠城等诸方面的战略战术,都得心应手,十分顺畅。 唯一不足的竟然是关外的虎牢屯。 长城外边境地带的一个小小屯堡,竟然能掀起如此大的波浪,奇袭正白旗一个物资基地不算,还全歼了守备队,占据制高点,并且封锁出关退路。 这种战略思维和胆识,试看谁人能敌。 更让皇太极气恼,多尔衮多铎兄弟俩蒙羞的是,这个虎牢屯还猛攻不下,损兵折将。 这次,让后金天聪汗和贝勒爷们想不明白,还很不服心的是: 从来都是横扫关内外,所向披靡的八旗兵,竟在一个塞外屯堡里翻了船,还败于一个七品总旗官的手上。 皇太极很想亲自去会会,这个小小的七品总旗官,究竟是何方神圣。 无奈从大同再绕道六百余路到虎牢屯,将会影响大局。 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长叹一声,有点遗憾的离开了长城,大明地界。 从此,这个虎牢屯的石风,就像一根鱼刺,梗阻于后金人的咽喉。 这世上有恨他的,就有爱他的。 虎牢屯堡及石风,在这次后金军入关的前后表现,京师紫金城里的崇祯帝朱由检,他了如指掌。 东厂将所有情况和细节随时禀奏于他,这是他唯一感到欣慰之处,就是石风。 对于这次十万后金军入关之事,崇祯皇帝朱由检大为震怒,下旨严查各地守臣失职失机之罪。 宣大总督张宗衡是首当其冲,被罢职听候。 对于这个处置,张宗衡内心是暗自庆幸的,没有砍头下狱实属万幸,罢职听候说明他仕途还在,数月之后他又在某衙门做他的三品官。 以年轻气盛,薄情寡义的崇祯帝脾性,大臣们轻则下狱重则砍头,那是家常便饭,这几年首辅,兵部尚书,蓟辽总督,宣大总督如走马观花,更换了一茬又一茬。 可对待张宗衡这个宣大总督如此网开一面,实属罕见。 后来听闻,崇祯皇爷能如此网开一面,完全是因为当初在白虎节堂上,张宗衡力排众议,力推石风上台演讲有关。 宣大总督从轻发落,可其它高官就没有这么好运气呵。 首先,三镇总兵全部被免,而宣府总兵曹文诏,大同总兵王朴直接下狱。 武官如此,文官体系也被牵涉。 宣府巡抚焦源清,大同巡抚胡沾恩,山西巡抚戴君恩均以治疆罔效、御虏无功等罪被罢斥。 因为长城失守入寇,使得大明官场起了大地震。 还不仅如此,总兵一级撸光之后,五品以上卫所官员都被波及不少。 宣府镇游击将军,张家口守备李保,葛峪口关操守官王琪真都被弹劾罢官,一撸到底。 镇辖还有许多官职需清理,这项重任落在刚上任的宣大总督杨嗣昌,宣府总兵卢抱忠,宣府巡抚陈新甲等人的头上。 所有从京师紫金城里下来的圣旨,都是罢斥,咱有一道圣旨是嘉奖令。 …… 宣府镇巡抚衙门占地很大。 巡抚是大明省级军政的最高权力者,属于上马带兵,下马管民的封疆大吏。 只因宣府镇是边塞重镇,故又设有总兵衙门,但总兵只负责练兵防御外敌,而军需和官员晋升等诸方面,属于巡抚辖下。 由此可见,大明朝制的多头管理,政令不畅可见一斑,下面官员,无论是武将还是文官,有事需要想一想,应该找哪个山头合适,弄得不好,就得罪了其中一头。 这次隆重的宣诏仪式,就设在巡抚衙门。 石风第一次带着赵斗和罗通,骑着马的的得得慢走在巡抚衙门的大道上。 旁边都是林立的卫兵和围观的百姓们,三个人空劳劳地走着,都有些不太自在。 这有些像后世的影视节,明星走红毯那样的感觉。 可在赵斗和罗通这二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感觉像是在游街。 巡抚大道真的很宽,就连石风这种后世穿越而来,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也大吃了一惊。 记忆中后世的那些大街,估计在这条官道面前,都要相形见绌。 是不是官位高,官道也很宽大? 罗通和赵斗弟兄俩,跟在大哥石风身后,也是紧张得绷着脸,浑身冒汗。 他们可没明星走红毯的良好感觉,老百姓指指戮戳的,宛如在游街批斗,就差胸前挂牌。 第136章 宣诏大会 他们是一字线溜边儿走着,身旁宽而深的水沟里,不时地飘逸出阵阵的腐臭气息。 但这并不影响罗通和赵斗这俩人的好奇心,本身是第一次进入镇城,这里曾是大明朝藩王的都城,属于北疆的大城市。 他们这里瞅瞅,那里瞧瞧,满眼都是新鲜感。 按世俗的眼光看,他们俩完全是乡巴佬,从关外屯堡过来,只到过卫所千户城堡。 而像大明的卫城、都城、镇城一个都没有去过。 “挺胸昂头,目不斜视,保持仪容!”见此状况,石风低声呵斥。 “明白。” 俩人赶紧提起了精神气,再也不敢东张西望。 走近巡抚衙门口时,周边已经戒严了。 远远见到四周,密密麻麻的近卫在那警戒。 庄严的宣诏现场,当然是不允许有喧哗声,或是不明身份的人出现。 二名近卫军官把他们拦了下来,到了衙门口必须下马接受检查。 担任宣诏现场警卫的,都是新任巡抚的亲卫队。 验过三人手中的官牒与腰牌,要求三人腰中佩刀解下交与他们,三匹战马自然由这些亲卫牵着,统一到广场一边的栓马石上栓着。 然后由其中一位亲卫军官引路,石风在前,罗通和赵斗紧跟其后,三人进入衙门内堂。 宣诏仪式就在巡抚衙门的议事堂大厅内进行。 议事堂前同样是卫兵林立。 进入议事堂之前,门口有个登记处,专门登记邀请到堂的官员。 “请报上姓名,职条…” 见三位低级军官到场,登记处的一位小吏,脸呈吃惊之色,开口便问。 “本职石风,葛峪城堡辖下虎牢屯总旗。”石风上前一次自报,然后再代为通报,“这两位是虎牢屯堡的小旗罗通,旗军赵斗。” 这三个最大官职是七品总旗,后面是小旗和旗军,这在大明卫所中,属于最低级别的军官。 这要是在平常间里,简直就是不屑一顾的小角色。 可今日不同寻常,虎牢屯三个字那是如雷贯耳,金字招牌,石风更是大名鼎鼎。 “哦,原来是虎牢屯英雄到了,果然不同凡响。” 登记处的二位小吏,用敬佩的目光扫视石风等三人一眼,相互嘀咕了一句。 然后,其中一位小吏把写好三人的名帖,交给堂门口一个负责唱帖的小吏手中。 “葛峪口关城辖下、虎牢屯堡总旗官石风,携属下罗通、赵斗到…” 这唱帖的小吏很年轻也非常专业,声音洪亮,声线优美,倘若放在后世,绝对可以往歌手方面发展。 他看了一眼帖,颇有点为难,因为他从没唱过职位如此之低的军官。 所以,他只敢报石风的总旗官职条,罗通和赵斗两人的职条都免了。 要知道,今天到会场来的,是全宣府镇正五品以上官员,也是云集百余个在厅内。 八品九品的小官吏,如何登大雅之堂? 不过,这位年轻的唱帖小吏有所不知,今天,只要是挂着虎牢屯三个字头衔的,就是个伙头军进来,一样会引起轰动。 这不,他这么一唱喝,大厅内百余名正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为之一振。 他们身着整齐公服,头戴乌纱双翅帽,几乎是同一时间里转过身来,齐刷刷瞪着走进来的三个人,一阵唏嘘。 “哇…来了来了,少年英雄…” “不错,天庭饱满,英武雄壮…” “今天他们是主角,我们是陪衬…” “……” 在大厅的中央走道上,石风是边走边双手抱拳,向左右官员行拱手礼,以示敬意。 而罗通和赵斗,则挺起腰杆,目不斜视地跟在石风后面,向前迈着正步。 这里面的官员,只有徐贻成和杨信,他们神态自若,笑容满面。 他们二人这次在逆境中不降反升,因祸得福。 徐贻成晋升为五军提督府佥事,从一品衔,宣府镇副总兵。 而杨信呢,晋升为保安卫指挥使,正三品衔,出任保安州城守备官,地位显着。 他们都是得益于当初,在白虎节堂上力荐石风上台演讲。 同时,在后期驱赶多尔衮出保安州的联合行动中,他们最先相继出兵,算是立有军功。 而其他官员则心态不一,犹如五味杂陈,羡慕忌妒,就不知有没有恨的。 从中央通道走到头,就是巡抚衙门的议事厅上首台,相当于后世的主席台。 台上中央首位的一把虎榻上,左右端坐着二位大人物。 左边那位年约四十七八岁,头戴乌纱双翅帽,绯色麒麟锦袍,腰扎宽边金蟒玉带,白净脸容。 石风估计,他就是兵部右侍郎,新任宣大总督杨嗣昌,目前是正三品文官。 他可是后来的崇祯帝十分信赖的首辅大人,太子太傅,大学士,大明朝一品大员,人称‘杨阁老’。 右边一位跟杨嗣昌年龄相仿,同样是乌纱帽、绯色官服,腰系玲珑玉带,面部严肃,目光炯炯。 不用猜,此位大人就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新任宣府巡抚陈新甲,同样是正三品文官。 品级虽然一样,但他们的职位差异很大,宣大总督与镇巡抚不能相提并论。 而二人又同属于朝廷从新下派的钦差大臣,今日并榻而坐,可以理解。 可笑的是,在他们上位下面站立着的,总兵卢抱忠,副总兵徐贻成等,都是从一品武官。 大明朝品衔与职位不对称,文贵武贱的氛围,文官与武官严重不平等,从此可见一斑,公开的屡见不鲜,习惯成自然。 台上这二位新上任的钦差大臣,在明末历史上都是响当当人物,当今崇祯帝的宠臣,史书中评价是毁誉参半。 石风暗忖,他倒是要亲自领教,并体会一下,这二位历史人物的真实面孔,也算是一番历史考证。 “卑职石风,携罗通、赵斗二位属下,奉命前来参会,逐拜见总督杨大人,拜见巡抚陈大人。” 按朝制,石风须双膝下跪行跪拜礼,罗通和赵斗两人,则左右附和。 “石总旗请起。”杨嗣昌朗声道。 随声起身,并亲自走下台阶,上前几步伸手扶起石风。 上下打量了他几遍后,回头跟陈新甲对上一眼,十分高兴的说道: “果然英武,相貌堂堂,不愧为我大明的好儿郎,这次更是在全军面前,为大明朝立下不世奇功,为皇帝陛下争了一口气回来呀。” 陈新甲也是跟上前来,点头微笑以示亲近。 第137章 杨嗣昌其人 陈新甲也伸手轻拍石风肩头,道:“石总旗这次勇立奇功,打出我大明军威,实乃我大明栋梁之材啊!” 杨嗣昌等到陈新甲示意关怀之后,手一挥,朗声道:“人已到齐,请诸位大人回列席位,由钦差宣旨。” 语音刚落,全场一片静谧,杨嗣昌和陈新甲则分别退回到虎榻上端。 一名黄门舍人由左右二名太监陪同,从里间徐徐走了出来。 只见他上前一步,拿出一卷用金黄绸布包裹的诏书,双手托起,朗声道: “宣诏…” 大厅内所有文武官员,侍卫小吏等,都悉悉簌簌双膝跪在地上,双手过头前置,低头弯腰。 在上首的杨嗣昌和陈新甲,和在场所有官员一样,都是原地面向黄门舍人双膝跪下,双手过头顶前置于地,低头弯腰。 石风和杨通、赵斗三人,则成品字型在中央行道中间下跪,如法炮制,格外的庄重规矩。 因为他们是主角,黄门舍人面朝的就是他们仨。 宣诏的那个黄门舍人,则昂首挺胸、目光炯炯,因为他是代表着皇帝陛下,要显得威严伟岸。 左右两位太监,则肩搭拂尘,双手交叉抱胸,低头弯腰。 现场是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感觉空气都凝固了。 这是石风今生今世亲临的首次宣诏现场。 在后世的影视作品里,但凡见到此场景,当时的石风还觉得很搞笑。 而此时的石风是浑身紧张,肾上腺素在急速分泌,血液循环加快,胸前有种隐隐的压迫感。 这难道就是皇帝的权威使然? 任何东西,只有亲临其境并切身感受,才能明白某些事物的真正内涵。 聆听宣诏就是其中之一。 只见黄门舍人徐徐展开诏书,开始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诏书很长,前面是对这次建奴叩关之役的总结评判。 内容和区域包含三镇各地,就事不求人,因为人都已经另外下旨处置了,现在说事。 其中提到了张景天,对张景天本人的行为完全定了性,通敌卖国,抄家灭族。 在石风的认知中,这种诏书,宛如后世的总结表彰大会,不同的是,那是台上领导在做报告。 而这里是宣读。 只是这诏书中的内容,比起后世里那些长篇大论的总结报告,可要短出许多,都是文言文而且还有点押韵,不是口水话,惜字如金。 战役总结之后,接下来的诏书内容,才是针对石风他们表彰的具体内容。 查:宣府镇葛峪口关城辖下,虎牢屯堡总旗官石风等,在本次抗御建奴鞑子的战役中,表现出非凡胆识,他们勇于主动出击,奇袭寇八旗兵,阻敌退路,斩杀汉奸,共歼敌千余,缴获战列品无数,在数十万大明军中,扬我大明朝之武威,朕甚喜之。 奖赏如下: 虎牢屯总旗官石风,大义凛然,指挥有度,身先士卒,骁勇善战,斩敌酋牛录颜丕花,除汉奸张景天等,歼敌一千三百余,战功卓着。 赐京师宅院一座,千里骏马五匹,绢八十匹,黄金五百两,赠虎威将军勋号,世袭。 擢授张家口卫指挥同知,正四品衔,任职葛峪口关城操守官。 着令宫廷画师,专程赴宣府画出英雄石风画像,供皇宫馆藏和诏告天下,其英雄事迹由史官载入史册。 虎牢屯小旗罗通,作战勇敢,坚定龙王山,阻断敌寇退路,歼敌五百余。 赐千里骏马三匹,绢五十匹,黄金三百两,擢授张家口卫副千户,从五品衔,任职曹家屯堡防守官。 虎牢屯旗军赵斗,沉着机智,协助总旗石风作战,并在虎牢屯保卫战中,调度有序,歼敌七百余,缴获战列品无数。 赐千里骏马二匹,绢三十匹,黄金二百两,擢授张家口卫百户官,正六品衔,任职虎牢屯堡防守官。 另有韩三兵、罗二虎等九人,俱官升一级,每人赐骏马一匹,绢二十匹,黄金五十两。 其余参战军士,届由宣府镇巡抚衙门依律奖赏。 …… “谢陛下龙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门舍人宣读诏书完毕后,现场是一片祝贺声。 杨嗣昌、陈新甲等大明要员,都纷纷向石风等三位道贺。 连升六级,实属世间罕见。 这些目光和贺言中,有真诚,惊讶,欣赏,羡慕忌妒,反正五味陈杂。 杨信这次是罕见的笑容满面,他抱拳不停地向众人致谢道: “师侄取得微功,全仰仗吾皇龙威之福,依托诸位大人们的提携与支持,本次得到朝廷如此大的赏赐,那真是皇恩浩荡啊……” “……” 接下来,就是庆功酒宴。 众人入席,石风、罗通和赵斗三个是今天主角,自然是入席首桌,也就是宣大总督杨嗣昌,巡抚陈新甲他们这一桌。 桌上除了二位钦差,武官全是正二品以上,杨信都排不上桌来。 有杨嗣昌这样的大官在前,众人未免都有些小心翼翼,石风用眼神暗示罗通,不能再狼吞虎咽。 不过石风过虑了,像这种场合,罗通和赵斗都神经紧张的要命,哪有心思放开肚皮猛吃。 他们神经高度紧张,时刻陪着小心,有时边上陈新甲夸赞他们一句,他们脸上满是受宠若惊的欢喜神情。 席间,杨嗣昌连连祝酒,为石风等三人表功,他言谈儒雅风趣,用词得体入耳。 石风听闻他饱读诗书,曾为父三次上血书至崇祯帝,为父替罪,算是个忠孝节义之人。 历史上的杨嗣昌,最终成为崇祯的首辅,内阁大臣,深得朱由检的倚重和信任。 石风看过一些史记资料,今天言谈举止中观察,他认为杨嗣昌还算是个实心用事,真心为朝廷卖力之人。 杨嗣昌算是大明朝臣中比较务实,能理性总揽全局,例如,他一直反对朝廷两边用兵,主张招抚政策,并启用新军。 在席中,杨嗣昌毫不掩饰他对石风的好感,连连向他们三位劝酒。 看得出来,他是想把石风等人,转入他目前正在推崇的新军体系当中。 他认为原有的大明军队,无论是禁军还是边军,都是腐朽不堪,不能承担起振兴大明之重任。 第138章 建立一支新军 坐在他旁边的宣府镇巡抚陈新甲,也是同样看着石风他们仨很是顺眼。 他跟杨嗣昌有着相同的经历,都是科考进士,从地方基层慢慢干起来的。 但他比杨嗣昌的家族背景要差不少,这些年全靠自己投机取巧才得以往上爬。 他很会窥探时局,认为杨嗣昌深得崇祯信任,将来会越来越得势,所以,他紧紧向杨嗣昌靠拢。 而杨嗣昌呢,这些日子处下来,也觉得陈新甲此人有些能力,还比较顺从于他,所以对他很有好感。 从此,俩人的缘分算是开始了。 在朝中,陈新甲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也算正三品,实际没多少实权。 而现在,他是宣府镇巡抚,就是名符其实的封疆大吏,实权在握,也是让他意气风发。 他同样需要有一批新兴军人,这些新兴军人没什么背景,比较容易掌控。 归根结底,但凡由朝廷派到边疆任职的主官,当然需要当地军队的支持和拥戴。 而原来的那些卫所旧军人,说实在的就是大大小小的军阀,经营十数年,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很难合作。 杨嗣昌和陈新甲俩人对石风那股亲热的样子,连总兵卢抱忠,副总兵徐贻成看了都有些眼热。 慢慢的,杨嗣昌和陈新甲俩人,都跟石风谈起葛峪关城堡内外的政务之事。 石风管辖的葛峪口关城,其实是张家口卫左千户所的别称,下属原有曹家屯,沙尘屯,辉耀屯,另还辖有三个百户屯堡。 现在,又把虎牢屯堡提升为百户屯堡,又从保安卫划拔出一个屯堡给他,共有八个百户屯堡,三十六个边墩。 关内辖下村庄扩大到三百余个,二十万人口,地理广大,相当于张家口卫的一半地盘还多。 另外,他们全力支持石风开荒屯田,允许他关内三年免交田税,自给自足,都作为城堡建立新军的军费。 当众表态,给予石风二万新军指标,把原来张家口卫的一千五百名游骑营全部拔给他,还有一个张家口云顶马场也交给他。 具体细节,庆功宴上不便多说,具体详情还要细谈,再形成官文下发。 实际上,石风虽然只是个正四品衔,但他的军职和职权相当于一个参将,至少比杨信大出许多。 朝廷显然想让石风管理一支新军,作为试点,将来以便推广。 如此重用一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寒门子弟,并连升六级,还赠将军勋职,实乃罕见。 这也说明以崇祯为首的大明朝廷,也是苦思冥想地在找出路,用心良苦。 庆功宴上,石风喝得是酩酊大醉。 所有人都过来敬酒,你能不接? 而且还不能由旁人替代,否则是大不敬。 那没法子,也算是高兴呗。 罗通酒量大,赵斗也喝得不多,毕竟今天他们俩都不是主角,只是配角,灌他们酒的人少。 最后,他们俩人把石风抬到镇驿馆上厢房里住下。 …… 第二天,杨嗣昌专门约谈石风,就招募边戍新军,其规模,编制和军费等,二人推心置腹谈了一阵。 很明显,杨嗣昌这次下来,绝对是有崇祯皇帝的面授机宜在其中,所以他的口气很大。 给予石风最大的独立自主权,屯田税收,军制,军备等等,按现代管理思想,就是财产处置权,人事权,军队指挥权等都归石风掌管。 建立一个新军,按营兵制,正式编制一万二千人,分为二个营。 军费,朝廷给予十万两白银作为启动筹建费用,以后就是自给自足,以屯养军。 其实,石风在曹家屯缴获的巨额财物和军粮等,杨嗣昌和朝廷都是知道的。 本来大明军制中,并没有明确规定:缴获财物一定要上交国库,但数额巨大,还是要充部分入军费。 杨嗣昌实际就等于明说了,这些巨额财物就让石风自行分配,作为今后的军费。 这样的做法,实际就是在培养一个新的军阀起来,但朝廷愿意,因为他又听命于朝廷。 近期,曹化淳这边已经完成了对石风的全面考察,并征得崇祯帝的同意,才放权如此。 对于石风辖下的官员,除了朝廷已授予的品衔之外,一律按军职任用,也就是募兵制。 这下子,石风算是全明白了。 他谢过杨嗣昌,准备回去拟定一个详细计划来实施。 对于新军的名称,石风思索一下就专门取名为‘虎牢屯军’,分设二个营,一个为虎营,另一个为豹营。 新军的编制从上到下分别为:军、营、哨队、大队、中队、小队、什、伍。 二个伍为一个什,队后面就是三三制,二个哨队为营。 职位上都称长官,伍、什长,小队长之后都称为官,营为将。 营以上设立参谋部,有参谋长职位,大队和哨队设参谋若干,有首席参谋职条。 兵种分为步兵,骑兵,炮兵,火器兵,辎重后勤兵,并设立特种部队夜不收。 八个百户屯堡一律设军职为防守官。 赵斗为虎牢屯堡防守官。 罗通镇守曹家屯堡和龙王山。 韩三兵镇守沙尘屯堡。 王胜镇守辉耀屯堡。 …… 成立军垦装备署,擢升纪春生为总署官,总揽虎牢军和整个葛峪口关城的屯田,钱粮财物,装备等一切事务。 相当于石风的总管。 钟启荣为屯田官,协助纪春生。 杨秀娘为骑兵总哨官,节制虎牢军三千骑兵,罗二虎为副总哨官,谭厉金为骑兵第一大队大队官。 高进,莫老七,秦乙山,吊眼等都有擢升,负责辎重后勤,高进为辎重官。 王仲安排到虎牢屯,协助赵斗任副防守官。 邱天茂官复原职,到曹家屯堡任副防守官,协助罗通。 成立夜不收中队,夏淳睦为中队官。 …… 话说,随着石风的官职和权限上升,所有跟上他的兄弟们都水涨船高。 官职上去了,俸禄,官邸,婆娘…什么都有了,兄弟们当然高兴了。 按石风的思路,这一万二千名营兵,实际就是野战军,属于全天候的职业军人,不承担屯田开荒任务,全天候坚持训练,统一着装,提供精良的武器装备,由他统一发放军晌和军粮。 设立一系列保障措施,医疗和抚恤金制度等等。 第139章 治世即霸业 除此之外,各屯堡里的屯兵还属于军户,除了垦田,建造场所,还有城防等义务,实行军事化管理,编制在五千人。 至于各村庄的管理,石风都交给纪春生,让他兼任地方行政长官,并开设行政长官衙门。 编制有了,政策朝廷也给了,实际手上银两也有,下一步就是招募兵源。 石风的思路还是在饥民,流民,囚犯方面,甚至于收编没有血案的山贼马匪、半匪。 他相信,有严格的军纪军规,行之有效的训练和节制手段,加上稳定的军饷发放,人肯定会有。 把新兵招募之后分散到各哨,各队、什、伍中,以老带新的慢慢来训练。 除了这个传统办法之外,石风决定向长城以内的陕西,河南,河北,山西等地区派人招募。 除了银子,还要许多工匠,杨嗣昌和陈新甲同意从各地调五百个铁匠和木匠过来,还有大量的军械装备若干。 这些军械,尤其是大型火器,对石风而言,那是难得的稀罕物,宝贝疙瘩。 想想看,按现在大明的国力和戍边国策,大明边军的一切,无论是军械兵器,还是粮食兵源,都得自力更生经营来的。 相比于京师的那些老爷兵装备和待遇,边军就是个叫花子,日子过得苦哈哈。 头脑死般点,经营差点的边军营寨,平时的日子,完全就是‘手里捧着窝窝头,碗里没有一滴油’。 戍边政策的核心,就是朝廷给你地盘、政策和节制管辖权,其余是自治加自力更生。 必须充分认识到这点,合理又大胆的利用好。 治世即霸业。 这有点像后世改革开放时期的沿海特区一样,中央政府只给地盘和开放政策,自个去自由发展。 石风清楚,按史书资料记载,从现在起计算,有二年时间,后金不会再对大明发现大规模战争。 下次来,是崇祯九年,那时入侵的已经是清兵了,皇太极称帝之后的首次叩关,也是满军的第三次犯境。 所以,要在短短的二年时间里,全力去搞活辖区内的经济,训练兵马。 所谓经济,除了现有的农业,还要大力发展畜牧业,手工业,商业。 建立若干支商队,加强境内外贸易,打击边境走私。 张家口可以开互市,葛峪口关为什么不能,老子不设在关内,设在关外,就在虎牢屯堡。 把隔壁被后金军破坏成废墟的沟儿墩,若改建成边贸交易市场,那是相当不错的。 汉蒙之间,如此长的边境线,发生磨擦和小规模战争在所难免。 但战争归战争,双边贸易,老百姓之间的物质交流,可不能中断。 相反,越是闭关锁国,越会发生战争。 既然这里是自治区,税收可以更加的优惠,把市场培养起来。 把所有人,无论是蒙族还是汉族,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不加税,不盘剥,买卖公平。 派出纠察队维护辖区治安,严禁欺行霸市,随意抢劫伤人。 一旦发现动乱,金银财宝不能生存和发展,唯有粮食和牛羊。 有了这些,在乱世中就占有先机。 石风心里非常明白,现在要广积粮,高筑墙,当然是不能称王。 …… 石风被崇祯帝下诏嘉奖,擢升正四品卫同知,葛峪口关城操守官,节制八屯堡三十六个边墩的消息,一下子在整个宣府镇传开了。 一时间里,他成了家喻户晓的抗虏英雄,被宫廷画师画的画像,传到大江南北。 许多人充满着羡慕和向往。 就二年功夫,这只丑小鸭,竟变成了金凤凰。 “老爷,秀娘和石风的婚事,以妾身看,是否最近给定下来?” 杨秀娘生母孟氏对杨信说道。 因为她记得杨信说过,石风再立新功,品衔晋升至六品以上的那一天,他就公开他们的婚姻关系。 虽然杨信在官场上,小范围的已经承认了秀娘跟石风的关系,但时下不搞个订婚仪式,好像不太作数。 而且这样,也要被别人说成笑柄。 “那是当然,咱们赶紧准备,就在重阳节之前,越快越好,石风马上要到京师复命,皇帝亲自召见。具体时日还是夫人请人卜卦一下。”杨信笑眯眯地对着孟氏说道。 如果说之前杨信嫌石风的出身卑微和品阶低,对秀娘下嫁心有不甘,那现在的他,恐怕要考虑石风这只金凤凰随时会飞走呵。 他当然是觉得此事办得越早越好。 “还有一件事,石风老家是河北沧州,父母亲不知是否健在,家族里长兄等状况咱也不太清楚,而他整天忙于军国大事,从未见他提及过家人,这二年也没见其回过家,老爷,这事您得关心下才对。” 孟氏补充说道。 “哎呀,还是夫人细心,这个改天由本尊找他询说下,若是父母健在,虽是寒门,但现在的石风是正四品朝廷命官,二品勋职,今非昔比啊。咱们可主动请他家人参加订婚典礼,本尊马上派出人去接。” 杨信手抚胡须,当面夸奖起贤妻来了。 “一切听老爷安排。”见夫君开心,孟氏嫣然一笑,心里甜蜜蜜的。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酒宴就在这府上办,反正这府邸今后就归石风秀娘他们了,本尊官邸在保安州重建,待建完咱们搬过去,需一年左右,刚好让他们正式成亲。” 杨信抚着胡须,对着孟氏开怀大笑。 孟氏这一年多,心里一直乐呵呵的,颇有点扬眉吐气之感。 虽说她为杨家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心里一直有愧疚之意。 但女儿秀娘一直很争气,巾帼不让须眉,屡立军功。 这还不算让孟氏真正释怀的,现在找到一个好女婿才让她开心。 石风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又是皇上钦定的英雄,那前途无量啊。 都说女婿半子,这自己将来,总算是有了依靠。 …… 九月初二,黄道吉日。 据算卦的老道说,这天是最宜定婚办喜事。 这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葛峪口关城的杨府内外,批红挂彩,遍布着喜气的大红灯笼。 大明崇祯皇帝钦定的英雄人物,虎威将军、关城操守官石风大人,与保安卫指挥使,保安州守备官杨信大人的长女杨秀娘,将在这里举行定婚之礼。 第140章 订婚 石风现在住的官邸,是原千户官王琪真的官邸,王琪真被撤职查办,当然是抄家罚没等等。 据说被锦衣卫查抄,拆墙挖地三尺,找出赃银十几万两,还有许多西域珠宝。 传言说他搞军械走私到塞外。 这厮贼胆包天,最后是押解京师,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据说汉奸张景天姐夫,张家口游击将军李保更厉害,光是赃银就是六七十几万两,比特么的国库还富有,也是被崇祯帝下旨,落了个满门抄斩的可悲下场。 王琪真的官邸搞得乱七八糟,衙门派人打整一下子,才让石风住了进去。 可他整天忙于公务,府上住的全是他的亲卫,只有几个粗妇厨子,和园丁花匠,丫鬟都没一个。 他在府里除了睡觉、吃食,就没别的什么可做,使用率最高的就是书房,具体办公都在操守官衙门里。 他光是每天早堂议事都很花费不少时辰。 万事开头难,治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周围都是虎视眈眈,居心叵测之人,位置越高,自己的风险系数就越大。 凭心而论,石风的确很忙,要做的事太多,因为他的志向大,想法当然就多。 只争朝夕。 所以,订婚之事,自然就得由杨府这边的人全力张罗,当然,杨府这边很乐意如此效力。 石风要订婚了。 这在整个葛峪口关城,他所辖的八屯堡三十六墩,一百二十八个村庄里,那是特大的喜事。 对于这对年轻男女的婚姻,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在大明卫所的众人眼中,这对年轻人,是扎根边疆,保境安民的忠诚卫士,是互帮互学,互敬互爱的楷模。 举办如此盛大的定婚典礼,也正是石风挺直腰杆,高调地向世人展示,与他身份相符的实力之时。 当然,杨氏宗族也是荣登大明豪族门阀的大好时机。 参加订婚的人士,排都排不下,除了宣府镇的同僚官员,属下等,当然是亲戚。 这里除了杨氏族属,还有孟氏亲戚,石风这边就是从沧州千里迢迢接过来的父母亲和二个兄长。 石风的双亲,也就是石二狗的生父、生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 父亲石振武从小练武,年轻时当镖师走镖受了腰伤,现在不走镖,在村里和二个儿子,三个侄子开了家武馆,收徒传艺。 关于石二狗,他们得到的衙门通报,说他在崇祯三年就战死辽西沙场了。 全家人难过一阵也就忘了这事。 石二狗留在头脑里的残存记忆,关于沧州老家这段很模糊,连石风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所以,他都不敢轻言回老家,怕露馅。 而且这四年自己是九死一生,前二年在漠南,这几年没稳定下来之前,他也不想去打扰自己父母亲,兄弟姐妹们的生活。 这次杨信派人去了,石振武才知道自己的三儿子并没有死,而且还立了战功,被朝廷重用,是个四品大官儿了。 这消息实在让陈家族人们是难以置信。 来人拿出宫廷画像,这个画像上威风八面的石风石大人,就是石二狗吗? 虽然轮廓上是有点像。 后经当地衙门证实,这个皇帝钦定的抗虏英雄石风,就是从他们这里走出去的石二狗。 其实,沧州当地衙门,也是刚刚才得到的确切消息,大明朝兵部和吏部分别下发的公文。 光宗耀祖啊! 这次石振武和妻子田氏,还有二个儿子,随杨信前去接待的人马,在九月初一当晚,匆匆赶到葛峪口关城,住在石风官邸。 这一夜,石风携秀娘前去叩拜父母亲和二位长兄,免不了痛哭流涕一场。 石风跟父母亲聊了一夜都没休息,主要讲述当然是他死里逃生,前往漠南那些经历。 杨氏族长,石风的名义师父杨忠,携杨门族老们提前来了。 杨信这次请的,主要是宣府镇的所有上官,保安州卫的官员。 石风请的当然是葛峪口关城,以及所辖的官员,主要是心腹兄弟们,虎牢屯军里,中队长以上的他都请来热闹。 对于这位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卫所里大小官吏们纷纷给予最大面子,自然不会吝啬礼物和礼金。 那些礼物堆积如山,礼金也是用簸箕装了好几个,让纪春生,钟启荣等十几个登记帐目的,忙的头上都快要冒烟。 宣大总督杨嗣昌,巡抚陈新甲,总兵卢抱忠,副总兵徐贻成等宣府镇上官,都逐一亲自到场祝贺,非常的给面子。 杨府请了保安州城的名厨前来帮忙,乐女舞姫来府中助兴。 今日的订婚宴,杨府摆下九十九桌,分为外中内三个宴会场。 最内的大厅,只摆三十桌,所请之人皆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其它的亲属客人,和前哨八镇,大都在外中两个宴会场。 …… 订婚过后第三天,石振武他们就准备回沧州了。 一是家里武馆等事不少,心里放不下,忙碌一辈子的人,突然被别人侍候着很不自在。 二是石风公务实在繁忙,家里待着都安静,戍边守疆职责重大,石振武等人心里十分明白。 看到儿子还活着,并且升了大官光宗耀祖,作为父母亲心里已经十分满意了。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临别时,石风送给父母当然只能是钱物,派人护送回去,并督建一栋大宅院,以表孝心。 石风承诺,待与秀娘成亲之日,一定回沧州老家,在父老乡亲们的祝贺中完婚。 …… 京师突然下了圣旨,要求石风在重阳节那天赶到京师,圣谕称:崇祯帝要亲自召见石将军。 按规矩,像石风这种接受如此大的嘉奖,实属皇恩浩荡,理应要择日上京师面圣,当面拜谢皇帝陛下,以表忠心。 九九重阳节,就是九月初九这天。 石风一瞧,今日已是九月初七,必须立即就走,快马加鞭才能赶到。 九月初二订的婚,前天才送走自己的父母亲和二位兄长,还没怎么歇息。 这段时间让石风忙得四脚朝天。 事不宜迟,石风跟未婚妻秀娘匆匆告别,和未来老丈人,丈母娘打了个招呼,跟义兄纪春生交待一番,就匆匆赶路了。 他这次上京,只带上侍卫长唐兴和五名亲卫。 他们骑上骏马出发了。 第141章 奉圣谕,进京 五骑侍卫加上侍卫长唐兴共六骑,环绕在石风左右前后,一个个都是弓马娴熟的军中汉子,彪悍之气霸泄在外。 他们训练有素,都是真正的军中劲卒。 人逢喜事精神爽,石风现在是一身四品武官的秋常服装束,威风八面。 骑上高大的乌黑战马,手持龙沥神枪,马鞍上雁翎腰刀,牛皮箭筒里除了羽箭,还有那张跟随他多年的柘木硬弓。 他是个很怀旧的人,虽然皇帝赐给他有五匹千里驹,但他还是喜欢,从兀良哈武士手上捕获来的那匹大黑马。 他给大黑马取了个正式名字,叫黑驹,曾用名老黑,这跟秀娘的白驹相对应。 夫妻夫妻…就要对上才好。 这大黑马很搞笑,似乎也听得懂他的叫唤,喊声黑驹,或者是老黑,大黑马咴咴二声就过来了。 通人性的马,就是匹好马。 唐兴第一次跟随大人离开葛峪口关城,听说是去京师,既紧张又高兴,兴奋得一休没睡。 这会他瞧着石大人身上的一切装束,傻傻的满脸羡慕和高兴。 石风低头瞅了瞅自己行头也颇为满意。 从辽东战场开始算起,整整四年过去了,没白耗费自己难得的光阴,厮混的也算像模像样。 人生筹划的稚形,已基本成型。 现在是四品武官,虎威将军,管着差不多三个县的地盘了。 能攀上这个位置,士族家庭背景,又很勤奋的官员,得经过十数年光景才能达到。 像他的未来岳父杨信,到四品衔时,也是十余年时光奋斗磨合才成。 这让他感觉着有点飘飘然起来。 时运或是说运气,是个很玄的玩意儿,但他把握得还算不错,说明老天爷并没亏欠他,更没把他给遗忘了。 几年光阴,却恍若隔世一般。 在明朝,全国十五个省,下面是府州,再下面是县。 但在边境,没有专设省、府州、县,只有镇、卫、所。 他现在的葛峪口关城,属于副卫级,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市,二十二岁,牛逼吧! 石风他们从葛峪口关的西城门出城,前往京师。 一个守城门的什长,见到大名鼎鼎的主将,带着六个亲卫,风驰电掣般的往城门冲来,慌忙“啪…”一下站立锤胸,挺身抬头行注目礼。 “的哒哒…的哒哒…” 一行人匆匆从甬道急速而过,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此时马背上的石将军,那是威风凛凛,目不斜视。 将军,当初只能仰望,如今自己却已经脱胎换骨。 正是人生如梦,世事难料! 一路上,石风尽是感概。 出了西城门,一行人直向西南方位,目标京师。 …… 京师,也就是北京,地处华北平原,三面环山,河流纵横,属于山水相连的风水宝地。 唐宋之前,北京称为幽州,华夏九州之一。 这里往往是农垦社会与游牧部落之间发生战争的地方,属于危地。 这个危地,往往是胡汉民族相争的城池。 大汉地界被塞外蛮族侵占之后,北京便成为他们是帝业之都。 辽太宗时期,称之为燕京。 忽必烈的元代,改称大都。 明永乐朱棣立国之后,为了实现‘天子守国门’之宿愿,用了十四年时间,精心规划并建设北京城。 并于永乐十八年,正式迁都北京,并将北京改称京师。 朱棣成了中原汉人立都北京的第一帝,足见其称霸大漠的雄心壮志。 可惜的是,子孙们并没有他那样的雄风。 历经大明朝二百余载经营,现在的京城,已雄极方圆数百里,成为大明帝国名符其实的第一大城市。 北京城的内外城墙,基底厚六丈六尺,顶端阔三丈二尺,高九丈,每隔三十丈便有延伸出城外的凸墙。 那是用来射杀攀爬城墙的敌人。 城墙上还有青砖瓦筒,用以排水。 帝都北京,万城之城。 雄霸天下,永世其昌。 在阳光普照的红日里,石风眺望着远处巨大的城池,感概万千。 作为一名研究历史的穿越者,面对大明时期的古都北京,那雄浑古朴,霸道如岳的古城,心里有一种强烈的荣耀感和使命感。 这里,是大明帝国的心脏,汉人引以为傲的都城。 唐兴站在石风身边,望着脚下宽达十丈的直道,傻傻一片眩晕。 “真是太大了!” 从未见过大城池的唐兴,头脑里只有虎牢屯,葛峪口关城,惊愕中只剩下这句感叹了。 “别傻站着了,走吧…” 石风低沉喝道。 经过北外城门,石风的五名侍卫被告之不能进城。 石风属于戍边将军,按大明朝制,奉诏入京只能带一名随从或侍卫。 只好把五名侍卫安置在外城驿站,身上的龙沥神枪,弓箭等都放在驿站。 待几天之后返回葛峪口关城时,再随队一起回去。 早知道如此,就不带他们来了。 石风心里嘀咕道。 俩人进入内城门,手上通关文牒递了一次又一次,随身携带的刀都要登记,甚是严格。 石风他们进了承天门后,在内城找到了京兆尹衙门的接待驿馆。 当然,这都是接待将军级别的驿馆,属于朝廷高端接待场所,相当于后世的中央政府招待所,像北京饭店云云。 驿馆里面的结构,有点像后世的连排别墅。 进入厢房后,发现这里的生活设施齐全,跟边境上的驿官,那是天差地别。 石风住过葛峪口关城,宣府镇城的驿馆,住得可都是驿馆里的上厢房,算是最好的房间。 但那里有什么? 除了清静,一个带小院的单进砖木结构的房间,一张炕床和一套桌椅、木盆和木屐等,洗澡厕所,啥都没有。 这里房间宽敞,窗明几净,外种桂花树。 内有大木桶的澡间,檀香木的家居,挂着沙帐,大木床都是朱红漆,画鱼描水的图案。 还有书房,书籍,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齐全。 应该说,在时下大明,那算是应有尽有。 京城就是京城,皇城根儿,焉是边戍之境所能比喻? 出门在外,按现在人的习惯,最讲究的就是浴室。 这里的冷水是屋外井水,而热水则有一个大型的烧水炉子,均由驿夫担水调好后,在旁侍候着。 驿夫相当于后世政府招待所里的服务员。 当然,这里可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男生,不搞什么异性按摩。 第142章 京城驿馆 从葛峪口关城到京师,从驿道上走,两城之间的距离也就四百五六十里路程。 石风他们是初七中午出发,一路骑马飞奔,天黑不能跑了,就找了家驿道边上的驿站,并不讲究地过了一夜。 大明北疆的驿道与驿站都很发达,可能跟战事有关联,这有点像后世的高速公路和高速服务区,每隔五六十里就有一个驿站。 当然,这种驿道上的驿站,主要为往来穿梭的驿邮和军邮服务,那接待条件是可想而知。 石风他们也不讲究,吃个晚食上炕就睡,今日天蒙蒙亮,他们就继续奔跑,中午过后到达京师的北京城。 这下,是该好好沐浴洗一洗,明天要上早朝去的呀。 也许是路途太累了,躺在大木桶里热水一泡,倦意上来了。 石风洗着洗着,竟睡过去了不说,还梦上了呢。 不过,这次在他的梦境里,比以往的状况似乎要奇幻得多。 在茫茫的大草原上,除了绿莹莹的草地,开始什么都没有。 忽然,是一阵刺目的猩红色逐渐映入,慢慢从绿草丛中渲染开来……一直到整个猩红色占据了整个梦境,有点惊悚。 不过还好,在梦境里没有被人追杀。 …… 当石风从梦中醒来时,已不知过有多久,他摸一摸大木桶里,水居然还是有点温度。 他扭头看了看边上,发现那个驿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侍卫长唐兴。 这个木头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木桶旁边的。 “怎么是你在这里,刚才那个驿夫去哪儿啦?”石风蹙了蹙眉,疑惑道。 “驿夫?噢您说的是待在房间里那个男的,被俺给拎出去了。”唐兴一愣,连忙如实回复。 “拎出去了,为甚?”石风惊呼。 “瞧他贼眉鼠眼的样子,俺怕他对大人不利。” “你说甚?” 石风听罢脸色变了变,气打不出一处来。 分明是唐兴这厮没见过世面,见屋里有个生人,他都认为是可疑分子,居心叵测。 这也许是他作为侍卫的本能行为,职业习惯,属于条件反射。 但结果是,令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还丢人现眼。 见唐兴还像个傻瓜似的,忤在墙角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添加点热水,或者过来擦个背什么。 忽然,石风无名之火上来了,他咧嘴开骂道:“别忤在哪了,滚远点,看了都心烦,一会俺自个出去!” 唐兴被骂得莫名其妙。 他见大人不高兴发火,只好怯怯离去,也不知自己刚才又做错了甚。 好心当成驴肝肺。 原来,他们入住驿馆之后,两人的厢房位置并不在一起。 石风四品衔武官,二品勋官,当然是住入驿馆里最好的上厢房。 而唐兴属于随从人员,只能住下厢房。 在京师,皇城根下,可有严格规矩,一个四品武官有个侍卫随时随地跟着,哪成何体统? 进入高级驿馆,里面安排有专门侍者,也就是驿夫为重要客官提供优质服务。 唐兴所在的下厢房,就是一排单人木房,每人一个单人间,不像上厢房,每人一栋小宅院。 这里没有洗澡大木桶,只有木盆,冷热水自个到公共区域去打领。 他刚来,不清楚热水在哪,又不愿开口问人,就自个从井里打来井水匆匆洗了个脸,简单擦洗了下身子,就去往上厢房。 他是侍卫长,始终牢记自己的职责。 当他走到石大人住的上厢房门口时,发现一个陌生男子在大人的房间里,开着门往外探头探脑。 这还得了。 “喂…你是谁?在俺上官房间干甚?”他虎目睁圆的大喝一声。 与此同时,他三脚两步冲上前,一把揪住那家伙的衣领,举拳就准备捶打。 “哎哎…却慢动手,误会了客官,将军在浴房里睡着了,俺有事要出去。” 那驿夫整个身躯,突然被唐兴像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吓得连忙举起双手,张大着嘴申辩道。 原来,这驿夫侍候石风搓背,添加热水,正殷勤服务着,可没想到他竟睡了过去。 这驿夫可不能只待一个房间,只伺候一个客人呀,他还管着另外几间上厢房呢。 他不好去推醒石风,怕惹恼了这位将军,到是惹出麻烦来怎么办? 他准备去别的上厢房转转,问询一下,然后再回过头来给石风继续服务。 到时,这位年轻将军估计也醒了。 他是这样想的,于是,他打开上厢房外门,下意识往外探一下,然后准备走出去。 可能动作猥琐了些,被唐兴逮个正着。 在唐兴的认知中,但凡大人待着的厢房,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入,况且此人还行迹可疑。 这时,一个驿馆管事闻声过来了,了解情况之后,他哭笑不得,只好耐心向唐兴说明了原尾,这才让这厮搞明白,这种高级驿馆里还有厢房侍男。 “你去吧,大人这里由俺看着。”他直接放驿夫离开房间,自己去浴室候着。 他进去时,发现石风还躺在木桶里呼呼大睡,只好在木桶边上杵着,足足作蜡了二刻钟的功夫。 过了一会儿,石风从木桶里爬起来,走到外间会客厅。 唐兴还算乖巧,他把包裹里的换洗衣服、崭新军便装、军靴等放置出来,放在坐榻上。 他用厢房里的粗麻浴巾,殷勤地为石风擦干身上的水珠,一边说道: “大人,你这次泡水太久了,俺估摸着有小半天。” 石风笑了笑没有理会,他穿上干净内衣,换上崭新的四品官常服,挂好银质腰牌,再穿上牛皮官靴。 穿戴整齐之后,抬头望了望天空,发现太阳已经落山,已接近傍晚。 “走吧,咱们出去到驿馆食堂吃晚食去吧。” “遵命。”唐兴挺胸抬头。 两人来到驿馆前院,在饭堂里点餐吃食。 石风是戍边将军,按大明朝制,他在驿馆的一切费用全免。 晚食很丰盛,炖羊肉,酱牛肉,新鲜蔬菜,米饭,还有白面馒头。 晚食,驿馆还提供一壶酒。 香喷喷的吃食,俩人喝着酒,大嘴吃着肉,这味道比途中那些驿站,不知强出多少倍。 嗯,这酒口感也好,不是普通驿站里的浊酒。 京城里,这里什么都比边疆好,特别的繁华。 第143章 宫廷礼仪培训 “两位官爷,外面有人在寻…” 一位跑堂驿夫走到二人的餐桌前,肩上搭条麻布巾,边擦汗边小声说道。 “寻咱们,谁呀?” 石风一听懵懂了,他放下端到口边的酒盅,抬眸瞅着那跑堂的驿夫,疑惑道。 见他娘的鬼了,咱第一次来京城,而且是今天中午才到,城里没有一个认识咱的,有谁会寻他到驿馆里来呢? “大人,俺回屋拿刀…” 见石风神色凝重,平时习惯于观颜察色,了解大人脾性的唐兴,也陡然紧张起来。 他估摸着找上门来的,准不是什么好鸟,起身准备回房去操家伙。 “站住!慌啥?这可是在京师,不是咱边墩那里,可以随便乱来?” 石风毕竟见多识广,他蹙着眉摆了摆手,喝停了唐兴鲁莽行为,“光天化日之下,咱先瞧瞧是谁再说。” 对于二位军爷莫名变脸,和突如其来紧张神态,把那个跑堂驿夫也搞得神经兮兮起来,“官…官爷别激动,俺还没禀报完呢,是二位从京师衙门…门里来的官差。” “京师衙门…官差?” 石风越听起糊涂,他站起身来瞥了眼食堂外头,没瞧见人,想了想道:“让他们进来说话。” 说完,他整了整衣冠,离开那张吃得杯盘狼藉的餐桌,在一张空闲的餐桌前端坐着。 “唉…” 那跑堂驿夫逃也似的离开了。 一会儿,两名身穿官服的官员走了进来。 前面一位戴乌纱帽,穿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估摸着应该是个六品官。 后一位则是青色衙服,品阶在七品以下,明显是他的随从。 他们十分恭敬地在石风面前站好,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抱拳作揖道: “禀石大人,卑职乃礼部钦天监的礼仪官章孝白,奉命前来授予将军宫廷礼仪。” 噢,宫廷礼仪。 石风这才恍然大悟。 明一早要入朝觐见崇祯,而皇宫里礼数规矩甚多,一路上自己还在纳闷,这事该怎么办? 没想到,礼部还是考虑周全。 “哎呀,辛苦二位了,本官一会就返回厢房,请二位到食堂外稍候。” 石风双手抱拳微微一拱,算是回礼。 刚才扳着的青白脸,立马变得和颜悦色,而且还堆起笑容,这让站在边上的唐兴也是呆了。 他心道:没想到大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请大人慢慢用膳,卑职在外恭候就是。”章孝白拱了拱手就退出了食堂。 “咱们快吃,晚上还要训练宫廷礼仪。” 待钦天监章孝白他们一离开,石风马上坐回来,把碗中的饭给扒光,啃嚼了二块羊肉,酒也不喝了,用毛巾抹了抹嘴就起身。 见大人起身,唐兴当然不能再贪嘴了,他同样也是抹嘴起身,紧跟上前。 “章大人,请跟本官来。”石风走出食堂,见二位很恭敬地站在外面,后面绿衣随从的手上,还捧着一个大包裹。 这情景让石风颇为感动,逐上前主动打上招呼。 “石大人请。”章孝白连忙作揖躬身。 石风也就不客气,转身向上厢房走去,三人紧跟其后。 进入厢房,石风在会客厅里正式接受章孝白的礼仪训练。 …… 讲解,训练约摸有了一个多时辰,章孝白才告辞回去,临别时告之明日约见事项云云。 送走他们之后,石风并没有困乏,想到明天五更前就得到皇城,现在也没多少时辰可睡。 况且还睡不着,心情激动啊。 睡不着还不如继续练习,大朝上的宫廷礼仪可麻烦了。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入朝面圣,心情自然是无比激动,怕在大殿上出洋相,那可就自讨苦吃。 到时,有辱自个尊严不说,恐怕还要被御史、言官奏上一本。 都说明朝的言官最可恶,官儿不大又闲得无聊,没事找茬挖坑。 据说他们还有一个变态心理,看看当朝大臣谁最红,谁得皇帝宠,他们就攻击谁。 眼下自己不就是个大红人嘛,二十二岁年纪,正四品衔武职,二品勋官,又让他进京接受皇帝觐见。 “唐兴,把他们拿来的那套二品朝服、芴板拿来,本官要继续操练。” “遵命。” 礼部专门给石风准备了二品勋官朝服,刚才章孝白助手托着的那个大包裹,里面就是一整套明日上朝之朝服。 刚才已经训练了一个半时辰,别说是当事人,就是杵立边上观看的唐兴,也都累了。 把礼部钦天监送走,唐兴以为可以去睡了,那晓得大人还意犹未尽,竟要穿上全新朝服再练。 这个他自然不懂了,在后世这叫彩排。 唐兴也只能提起精神,转身从寝室里将二品朝服,朝冠,官靴,和上朝时的朝板,一并抱了过来。 石风随即换上全新的二品朝服,进行正式彩排。 只见他头戴乌纱双翅进贤冠,身穿绯色锦锻、胸前补子是绣着狮纹、宽袖窄口的二品武官袍,腰系虎狮玉带,足踏一双小鹿皮厚底官靴。 另外,手持一块白玉朝板。 这种大明大臣上朝时、手里持的朝板,又称笏板。 这个,在后世的影视剧中见过多次。 其实,这种朝板很有讲究,它是大臣上殿面圣时的必备工具。 在大明,三品以上官吏上朝、执白玉笏。 四、五品官吏执象牙笏。 五品以下官吏就不用执笏板了,因为他们压根就不可能跟皇帝对上话。 石风上殿以勋职为准,应执白玉笏。 章孝白刚才专门强调: 在崇祯皇帝的宫廷规矩里,这个笏就是礼仪之用,没有其他用途。 在朝堂上,大臣绝对不允许随便挺直腰板,去直视圣上尊容,眼睛只盯着这块芴板的顶部位置。 朝圣期间更不能出恭上茅厕,所以,上朝前不准饮水。 “这样,俺就在书房里练习,那里有地毯,你在边上给本官瞧着,有错的赶紧说。” 石风移步至书房,然后对唐兴沉声道。 “是大人,可卑职不懂啊。”唐兴傻乎乎说道。 “愚蠢,你不是在边上瞧了二个时辰了吗?这些磕头,跪拜…你看看本官姿势,看看是否肩平、手稳一致就成。”石风呵斥道。 “哦…”唐兴手挠头皮应允道。 第144章 入朝紫金城 接着,石风就按照先前章孝白培训的内容,对于如何站住,走位,面朝圣上一跪三磕头,高呼万岁。 静候或奏章时的姿势等,进行反复练习。 唐兴这头蠢驴,此刻也装出很认真样子,煞有介事地在边上,无关痛痒的说上几句。 从天没黑就开始练习,直到三更天结束,在这两个时辰里反复模拟练习,两个膝盖都跪痛了。 经过临时抱佛脚的短暂培训,石风对于自己的站位、走位,朝的程序,禀奏姿势等等,总算是了然于心。 这些细节出不得差错,否则被朝堂上的锦衣卫,该死的言官或太监的纠察、弹劾。 “大人,这离上朝还有一个时辰,你还是歇息会打个旽吧。”唐兴看着有些心疼,终于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嗯,俺就和衣躺一会吧,你也别出去了,就在地毯上躺会,四更天不到咱们就得出发。” 这时候,石风也觉得自己有些困乏。 就这样,石风回寝房歇息,唐兴就在书房地毯上,二人都是和衣盖被子,胡乱躺了一个时辰。 “得得得得…平安无事啰…” 街上的四更梆子刚敲过,石风一骨碌从炕床上爬起来,先到书房去叫醒唐兴,然后简单洗漱一下,前堂早食还没摆出来呢,他们只能放弃,三脚两步的走到驿馆后院。 一辆崭新的官辇就停在那儿,这是昨晚章孝白特意留下来并告之石风的。 二匹高大的白色骏马,咈咈地吐着晨气,表示欢迎。 石风二话没说,便抬脚登上官辇出发了。 这官辇的车把子,当然是唐兴再合适,他从小就是马倌出身,驾驭马匹那是轻车熟路。 在紫金城的外面,没有设置拴马石之类的东西,那官辇都有侍卫或家丁们牵着,在午门外广场上按序排队等候。 这有点像后世开什么代表大会,高官们的司机都会把轿车在广场上按顺序停好,官员进入会场,秘书和司机在车上候着。 大明崇祯皇帝很勤政,每日早朝必到。 但凡大朝会,大多五品以上朝臣都是坐轿子,或乘官辇过来,而在偏远郊县的七品芝麻官,则骑马来朝。 不过,穿着长袍朝服,戴着朝冠,骑马的确不太方便,到了皇城外面,早就是衣冠不整的显得十分狠狈。 这不是自己给自个找茬吗? 据说崇祯皇帝,十分注重官员的仪容仪表,这是大明帝国的形象威仪。 石风还以为自己来的早了呢,那晓得,他刚穿过金水桥,还没到午门时,远远看到不少朝臣们,已经候在午门外广场了。 很快,人是越聚越多。 九九重阳,这算是大朝会,在京文武官员,七品以上者,均有资格入朝,拜朝会,品尝御赐花糕。 这是一种殊荣。 据说,许多官员把皇帝赏赐的重阳花糕,现场只吃一小块,剩余则揣回家里,让家人共赏,沾染点皇家紫气。 瞧瞧,这广场上集中的人群,加起来足足有数百人之众。 他们穿着各种颜色的朝服和玉带,有绯紫色、也有青灰色,代表着各自的品级和地位。 这混杂在一起,还是一道很亮丽的风景线。 大明的朝制规定:面圣朝会,可分为大朝会和小朝会。 大朝会,是规定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两日,或者像上元、正旦、重阳、仲秋、冬至等重大节日,才举行。 它也称朔望朝会,所有在京官员,七品以上都要参加,沐浴皇恩。 大朝会一般在太和殿举行,也就是人们俗称的金銮殿。 当然,还有一种很特别,就是十分重大典礼,如皇帝登基,王子娶亲,公主出嫁等,那是叫外朝,在承天门举行。 这种外朝,在京九品以上官吏都可参加,也就是说,只要是品官,就都可以去参加。 而平时,举行最多的朝会,那就是小朝,也称日朝,或者称之为早朝。 每日清晨,约寅、卯时之间,也就是现代的早晨五-六点钟,在京师的五品以上官员,须上朝面圣,喧旨禀奏。 日朝,史称御门听政,一般在太和门或乾清门举行,但崇祯帝则选择在太极殿。 一缕晨曦落下,照耀在皇城午门时,整个紫金城瞬间闪烁着金光,显得那么的金碧辉煌。 “咚咚咚…” 午门城楼上的钟鼓敲响。 这时,皇城午门在缓缓开启,入朝的时辰到了。 此时,所有入朝官员们,像后世小学生们一样,都自觉整齐地排好队。 品阶高的,那自然在先,而七品芝麻官,很自觉地缩在后面。 大臣们从午门鱼贯而入,走过皇城,还得继续向内廷走去。 皇城外朝,仅是大明朝廷所辖、各部寺办公的地方,以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构成外朝中心。 中轴线的左侧,是鸿胪寺、太常寺、太庙…… 中轴线的右侧,是内阁六部、都察院…… 石风今生第一次进入真实的皇城,有点诚惶诚恐感觉。 虽然后世去过若干次紫金城,也就是所谓的故宫,但那都是没有生命的建筑物,心境完全不一样。 没任何压力的随性观赏,琢磨,与怀着忐忑不安之心情,能一样吗? 这里都是迈着很轻很轻的步伐,就连咳嗽都不允许,否则,都要被言官,锦衣卫记录在案。 在皇城里面,徐徐走到宫城的正阳门,这里要验证每个人的身份,也就是每人的鱼腰牌。 进入正阳门再往里走,才是真正的皇城内廷,也就是人们所说的皇宫。 皇城内廷,这才是皇帝陛下办公和居住的地方。 由此可见,一名普通人,想要混入皇宫,不知要经过多少道关卡,多少双眼睛扫视,这比登天都难。 明成祖朱棣所建的紫金城,历时十四年精心打造,它富丽堂皇,磅礴大气,威风八面。 所有的殿阁以宏大、雄伟为主,雕龙刻凤。 不少石柱都有龙雕盘卧,代表着高贵和真龙天子的象征。 皇宫内是防守严密,宫卫站立整齐,还有穿着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锦衣卫在来回行走,一片肃穆气氛。 如果执勤的锦衣卫,发现有哪位官员神色慌张,就会上前将其拎出来盘问,验牌,弄得不好还要搜身。 倘若这倒霉蛋过不了这关审核,等待他的将会是:就地收押送刑部。 第145章 还是出了茬子 今日是重阳节,正是朔望大朝会。 大朝会的正殿,设在太和殿,这里殿堂宽敞、约有二千三百余平,足够大部分官员入殿听政。 前来朝会的文武官吏们,按着品级次序,分成文官和武将左右两列,先在殿外排列好。 在这里,不许大声喧哗,不许随意走动,站姿要附和宫殿仪礼等等。 这里更有众多的宫内言官、锦衣卫、内侍太监在一起监督。 石风亲眼看到,有几个品级在六品以下,穿绿青袍的青涩官吏,因不附合宫廷仪礼,被当众摘下官冠,赶出宫外。 接下来的命运很不妙,轻则罢官,重则下狱。 他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提前操练过,还算有条不紊。 他跟着前面的朝臣,徐徐进入了殿内。 此时,宽敝明亮的太和殿中,满是穿绯色朝服的大臣。 殿中最靠近皇帝位置的墀台上,都是二品以上的绯紫袍文武大臣,每人都跪坐于软垫之上。 在他们后面、低一个等级的墀台上,是四品以上的绯袍文武大巨,每人肃立。 肃立于殿门边的,是着灰青色朝服的五品官员。 而五品以下,六品七品的文武官员,只能站在殿门之外,连皇帝的面都见不上。 门外的六七品官员,他们人数最多,穿绿青色朝服,按品级高下,文武分列,依次排列。 就这样,文武左右分列,从上到下,品级、服色等排列整齐,一目了然,等级森严。 石风今日穿的是二品朝服,理应归在最前面的墀台上。 当他走到墀台上时,竟然发现没自己的一个软垫? 旁边几个一二品大员纷纷盯了他一眼,晃头晃脑都没说话,但对他的身份表示疑惑。 想想看,朝中二品以上大员,屈指可数,他们几乎每天早朝时相见,都能叫出彼此姓名。 这突然间,朝堂之上多出一个陌生人,而且十分年轻,这不让人诧异吗? 殿内锦衣卫和太监,也发现了这个不正常状况。 一下子,石风这边风景特好,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他十分尴尬地站在那,不知所措,心里面急得是冷汗直冒啊。 他是奉旨进京,接受皇帝召见的呀,时间就是重阳点这天。 没错呀,今天就是重阳节,而且礼部钦天监昨晚还专门派员,对其速成宫廷礼仪。 肯定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石风敏感到这点,但苦恼的是,他开动着脑筋,还没找出是不知哪个环节有了问题? 正当石风浑身毛骨悚然,如坐针毡之时,一名礼部官员急匆匆来到他的身边,耳语道:“石大人,请跟我来。” 随着,那名官员带着石风快速离开墀台,走入太和殿边上的一个侧厅。 “对不起石大人,昨晚礼仪官章孝白可能忘了告诉阁下,您是外臣,今早入朝进宫没错,但是应到武英殿等候,待陛下太和殿退朝之后,再由礼部安排觐见。” 这名礼部官员低头作揖,感觉出了大差错,事后他和章孝白定将受罚,轻者罚没俸禄,重则丢官下狱。 原来,今日外臣觐见皇上还有几个,他们都到了武英殿,未独没见到名单上的石风。 左等右等不见,这名礼部官员忽然想到了太和殿,他马上赶到太和殿,就见到刚才尴尬一瞥。 还好,皇帝陛下还没出现在太和殿,否则祸事就大了去啦。 经这位礼部官员一说,石风脑子里想到史书中曾记载,历朝历代皇帝觐见外臣的规矩了,都大同小异。 但凡外臣觐见皇上,一般都会安排在退朝之后,由礼部官员安排外臣事先在殿外等待,然后由内侍大太监喝诵。 “传某某入殿觐见…” 这种情景,在影视剧中很常见。 “哎呀,这事嘛礼仪官章大人昨晚是告之于本职,谁知本职首次入宫,一紧张,什么太和殿,武英殿的忘得一干二净,这事都怪本职,跟你和章大人无关。” 石风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觉得像章孝白这些小官吏,挺不容易的。 他们兢兢业业,忙到半夜估计晚食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忘了叮咛一句,后果就是丢官下狱?! 自己作为历史学家穿越过来,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他内心自责,觉得这事不应该由章孝白去承担,况且,他们也承担不起。 而自己是守疆外臣,钦定功臣,那些言官、太监和锦衣卫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再说,他是首次入宫,出点差错应该是情有可原。 “哦…原来是这样的呀。” 那官员似乎松了大口气,苍白无力的神色顿时来了精神,他叮嘱道:“石大人,请在此等待,一会职下来接你。” “嗯。”石风颔首。 那礼部官员急匆匆走了出去。 石风估摸着,他是跟节制整个大朝会纪律的司礼监太监,说明情况去了。 怕去晚了上峰处分都下来了。 “陛下驾到…” 这时,一句尖亢的声音在太和殿内响起。 石风发现侧堂里就他一人,于是,他就在半掩的门里往殿内偷偷张望几眼。 只见崇祯皇帝朱由检,在身着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锦衣内卫,宫女、内侍太监的簇拥下,如众星捧月般,龙行虎步,从侧面走入大殿的高阶之墀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子们轰然高唱,异口同声,跪拜在地,三呼万岁,整齐划一,刚劲有力。 “众卿家平身!” 朱由检虚抬右手示意。 他一身金黄色龙袍,头戴流苏天子冠,坐于最高位的墀台龙榻之上。 这种场景,石风在后世的影视剧里见过无数次,但真正的身临其境,感觉截然不同。 虽然他熟知历史,二世为人,但此时此刻没跪在软垫上,他的双腿都在微微抖擞,显得十分紧张。 “谢陛下!” 朝臣们礼毕后纷纷起身,全都低头站立,手上捧着朝板一动不动,即不敢仰视,也不能东张西望,否则是失礼,事后要被弹劾。 此时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正端坐在墀台龙椅,俯视下方,接受百官跪拜。 他的脸上表情平常,看不出什么喜怒。 这几年的磨练,已经培养出他的威严和霸气,脸上透着自信和主宰一切的坚毅,跟刚开始上朝时候的神态,已经是大相径庭。 …… 第146章 武英殿等候 武英殿是崇祯皇帝平时勤见心腹外臣,或重要内臣谈心交心的地方。 殿前有一个小型花园,此时正值深秋,一股桂花清香弥漫,拂柳清扬,让人赏心悦目。 当石风跟着那位礼部官员到达武英殿时,里面原来等待觐见的几位外臣已经离开了。 他们被告之:今日皇上没功夫,改日觐见届可临行通告。 乖乖,这事整得是个无理头。 “那石某咋办?是否也离宫啊?”石风显得十分沮丧,他还是不甘心,忍不住问那个礼部官员。 玛的,昨晚一休没歇,还起了个大早,到头来全都落空了。 “石大人莫要急,待卑职去询问一下。” 这位礼部官员也懵懂了,他是奉命带这些外臣进武英殿面圣来的,可现在通知下来,连他都不清楚,说今日皇上不见外臣了。 也不知是谁下的指令?! 他想了想,这时候有权力更改这种安排的,就只有司礼监里的大太监了,因为他们整天就在皇帝身边。 正想着呢,这时,一个中年太监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公公。”那位官员喊了一声。 来者正是司礼监大太监之一的王承恩。 那官员正要开口询问,王承恩倒是先开了口,“没你的事了,石将军由杂家来安排。” “是。” 那官员被整得有些莫名其妙,愣了一下就离开了。 冷眼旁观的石风也被搞得云山雾罩,他并不认识王承恩,但王承恩却认识他。 上次张宗衡在宣府镇总兵的白虎节堂里,让石风发言的后半程他亲眼见到。 再说,石风的画像,宫廷内许多人都见过,王承恩作为司礼监大太监,他当然见过。 望着一头雾水的石风,王承恩一脸喜色地奔了过来,作揖道:“石将军,原来您在这里,却让杂家好找一阵呵。” 原来,王承恩先到武英殿,通告那些还在等待觐见的外臣,说陛下口谕,择日再召见。 待这些人离开之后,他发表石风并不在武英殿,急急前往太和殿寻找,即被告之人刚离开,被礼部官员带往武英殿。 他又匆匆返回,实在是一顿好找。 “您是?” 石风见对方认识他,那更是一团糟,连忙开口问道。 “石将军,杂家是司礼监王承恩。”王承恩佛尘往左肩一搭,双手抱拳一拱道。 “哎哟,原来是王监军大人,失敬失敬。”石风连忙双手一抱,毕恭毕敬作一个深揖。 心道:原来是历史上陪着崇祯帝一起上吊的王承恩,虽说为人刁蛮,但始终是位忠心耿耿的内臣,还是值得尊敬。 况且,他现在可是皇帝陛下的心腹太监,不可小觑。 “石将军说笑了,这都已经过去的事了,别提也罢,杂家不还是回到宫里了嘛,嘿嘿…”王承恩尴尬一笑,轻言道。 这次去监军,刚弄明白后金军的动向,大同那边就破城入关了,他这个监军也很没脸面,回宫之后被皇帝训斥了一顿。 不过,相比于张宗衡等人,他算是幸运多了,毫发无损。 “那王公公找石某何事?” 见王承恩这么说了,他立即反映过来,这无意中在揭示别人家的伤疤,很不妥,逐连忙改称谓,并低声问道。 他这是无话找话、明知故问。 但凡宫中大太监来寻大臣,那一定是奉有圣谕。 否则,按大明朝制,内侍太监不能与外臣,如此单独相见的,这犯了宫中大忌,有宦官与外臣勾结之嫌。 “石将军,你可真是深得帝心啊,陛下让杂家来宣将军在武英殿候着,今日只召见你一个外臣。” 王承恩笑盈盈说道,还略显媚态。 像他这种级别的大太监,经常外出当监军,对人说话自然是冷淡才对。 但石风与众不同,不但曹化淳赏识,皇帝陛下却也十分器重,将来定能成为大用之材。 大明朝司礼监太监,没有哪个不是怀有野心的,王承恩自然毫不例外。 他当然是希望有重要的外臣,将来能成为他的盟友。 说完,王承恩让小太监搬来锦凳让石风落坐,还让泡上一碗贡茶,拱手道: “石将军品一品贡茶,在此小坐一会儿,皇爷退朝后就过来,杂家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陪你了。重阳节事儿多,朝会估计不会太快,请将军耐心等待。” 石风听罢,连忙拱手作揖道:“王公公请便,本职就在此候着。” 王承恩小碎步离开了武英殿,石风则忐忑不安地坐在殿中,品着茶耐心等待。 没想到,这一场等待出乎意料的长,从清晨差不多到了正午,还未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从开始的忐忑不安,到现在的百无聊赖,石风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在武英殿里溜达了好几圈,墙上挂着的宫廷字画,可都是名家真迹,他都细细地品鉴过了。 就连上等的贡茶,他也都喝得没了味。 石风尚不注意,他此时的举措,已经让殿里侍候的小太监,惊讶异常。 能在武英殿里被单独召见的外臣,不是皇上的重臣也是宠臣。 这可是做外臣的莫大荣耀啊。 但凡来这里的大臣,无一不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让他坐着等,就不会站着看。 可这位年轻的外臣倒好,先前还规规矩矩,只过了一个多时辰,便开始坐立不安。 居然将武英殿当成了自家书房,来回的踱步,还背着手欣赏字画,口中念念有词。 无聊中的石风,大概是觉察到有人正盯着自己,逐转头冲那小太监一笑。 正对上眼神的小太监给吓了一大跳,赶紧摆正头颅,眼睛直看空处,这是宫中太监规矩。 屁股下的锦凳,坐着软软的挺舒坦,可惜没有靠背,坐久了让背腹肌有些难受。 殿的上首倒有把舒服的榻椅,但石风胆子再肥,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是皇帝的龙榻,唯他独尊。 他困乏了,头抵着双膝闭目养神。 …… 模模糊糊中,石风感觉到有人进了武英殿,他的警觉性极高,霍地睁开双眼。 “石将军,请跟杂家走。” 一道低沉而尖窄的公鸭嗓音,在石风耳边响起。 第147章 登高万岁山 随声进来一个人影。 只见他头戴黑巾,身着黑色宽袖绸衫,手里攥着一把镶玉拂尘,面容白净清瘦无须的五旬老太监,迈着小碎步躬身而至。 “去哪里?王公公叫本职在此恭候皇上觐见呐!” 石风现在是注意力高度集中,大脑快速旋转着,唯恐再出点什么差错。 那老太监,瞪着泛黄又混浊的两颗眼珠子,十分不悦地盯了石风一眼,其白净无须的脸,阴沉得可以挤出水来。 瞧上去,很像是得了便秘症,十分难受。 “哼…王承恩算啥?他现在午门忙着重阳宴呢,杂家是奉皇上圣谕,前来请石将军登高饮酒赏菊的。” 那老太监拂尘一扬,微微躬身抱拳道。 登高饮酒,是重阳节里很重要的风俗,据称人登临高处,既可顺应阳气上升,又能躲避毒邪的侵害。 而皇帝陛下就更加如此。 听其口吻,石风敏感到这老太监的位置,应该比王承恩还要靠前些。 再观其年龄,应该是崇祯帝身边的资深大太监,老太监。 石风脑袋瓜子马上开动起来,想到崇祯帝身边除了曹化淳,还有谁? 嗯,有一个叫张殷的,好像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也就是内侍总管。 哎哟,让内侍总管亲自来跑上一趟,那可不得了呵。 只见石风脸容一敛,双手一拱沉声道:“张总管,本职适才冒昧多有得罪,请总管见谅。” 此人正是比曹化淳资格还老的内侍总管张殷,这种人可不能轻易得罪,报复性贼强。 “杂家没自报家门,不算冒犯,嘿嘿…石将军,现在可以跟杂家走了吗?”张殷半调侃式询问,好似轻描淡写,实则不阴不阳。 他心里却在暗忖:这个石风还真不简单呵,年纪轻轻的头一次踏入宫门,仅凭一句话,他就判断出自己就是大内总管张殷。 “当然,张总管请。” 麻痹的,这老太监阴森森的目光,像审囚徒似的。 似乎让他内侍总管这样的身份,的的得得跑一趟,很是委屈了他。 玛的,这又不是石某想面圣,搞得老子像欠了债似的。 被如此这般地折腾了老半天,石风心里很是窝火,似乎对老太监张殷那略微抱怨的目光,很是不爽。 张殷不再说话了,他把拂尘往肩上一搭,躬着身小碎步在前引走。 石风只好默默跟随那位大太监,经过太和殿,七拐八弯地往玄武门方向走去。 玛呀,这还真的要去万岁山呐,还真的去登高饮酒? 原以为,皇帝高高在上坐在龙榻上,自己一跪三磕头,高呼万万万万岁,说几句感谢龙恩之类的话,就算完事了。 可那知道,接下来,自个还要跟崇祯皇帝,来个面对面的饮酒细说。 石风知道,跟崇祯皇帝饮酒,可不是闹着玩儿,他肯定会询问一些边戍之事。 除了边戍之事,应该还会问一些其他事物,但不知是些什么? 在皇帝面前回答问题,可得要想明白呵。 石风虽然口才和反应还算不错,但毕竟第一次在至高无上的皇帝面前陈述,心里还是十分紧张。 因为有些话在其他地方都可以说,包括发些牢骚,但唯独皇帝面前就不妥。 他不知是如何回答好,说真话还是假话?就算是说些恭维话,那也得会说呀。 说恭维话,讨好人阿谀逢迎的肉麻话,恰恰是石风的短板。 这时,石风一阵惊慌,后背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这要命的皇宫里啊,居然一点风都没有。 真特么的缺德。 这时候,最好是问一下张殷,皇帝陛下大概想了解些什么,或者说可能会问什么? 可那挨千万的老太监张殷,躬着身小碎步走得挺快,目不斜视头都不回,低着脑袋径直往前走着。 哎哎哎,送死去啊,这急呵呵的干嘛呀。 石风心里报怨,但脚下不敢停。 他明白,自己要是不跟着这位张公公走,等待他的就是死神。 没办法,只好跟在后面,听天由命吧。 出了玄武门,前面就是五峰并峙的万岁山了。 山下锦衣卫林立,森严壁垒。 万岁山,是皇城大内之镇山,也就是历史上崇祯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的煤山。 这里处处殿阁楼台、金碧辉煌,园林精致优美,小桥流水,鸟语花香。 上了山,山边树木葱郁,鹤鹿成群,呦呦之鸣与阴阳之和,互相响答。 石风那有心思欣赏这些,他也快便秘了。 登了一会,老太监张殷变得气喘吁吁起来,石风看到了还是上前去搀扶一把。 “多谢石将军,杂家老了。”张殷喘着粗气,总算是笑容浮云。 “这都是为了石某让张总管幸苦跑一趟,这是石某应该的。” 现在,石风算是理解张殷了,为啥刚才扳着那张苦瓜脸,那是因为他从万岁山上下来,专程去叫唤石风的。 这本是一个小太监就可以办的事,为啥要让一个大内总管跑上跑下的传圣谕呢? 显然,这是崇祯帝的手段,表示对石风的重视。 终于到了万岁山的山顶了。 顶上建有一座半敞开式的宫殿,供人露半身远眺赏景。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叫万清殿。 殿内金銮玉翠,画屏悠悠,玲琅满目,瓷器雅致。 地上铺设的,应该是漠北高寒地区弄来的上等毛毡,走在上面,软却不凹,回弹力足,质感很好。 宫女和内侍太监站在两边,间隔合适,目光平视,身体如同雕像一般。 这就是专门训练的结果。 走了十来步,来到一个浩大古朴的天台前方停了下来。 这个天台四周全摆着花,都是一盆盆的菊花,这里成为了菊花的海洋,是名符其实的菊花台。 “石将军,在此候着…”张殷轻吟哼一声,他自己则继续向前。 距离石风三十步开外的天台上,一位衣着华丽,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跟一位看上去年过四旬,着一品朝服的中年男子,正在交谈些什么。 那中年男子,说话毕恭毕敬,时不时还欠身哈腰,陪着笑脸。 边上有一位衣着华丽的美艳妇人,和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从亲热程度看,像是母子。 母子俩相互之间也在小声说着话。 第148章 觐见皇帝皇后 见有人上山前来觐见,他们都把头转了过来。 “禀奏陛下,虎威将军石风前来觐见。” “呵呵,石爱卿来了,那就开始吧。” “遵旨。” 旁边站立的太监宫女们齐声唱道,纷纷移步殿里面的上厢房去了。 说话的年轻男人,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投向来人方向。 皇帝,崇祯皇帝! 石风高度紧张的神经,猛地惊跳起来。 明黄色的锦袍不是平常人所能穿得,那胸襟上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 来不及数金龙有几个龙爪子,好像皇帝的龙就是九个爪子吧。 此时的石风已是亡魂皆冒,明知是来觐见皇帝,但真的见上了,还是十分的紧张。 只感觉浑身汗毛竖立,肾上腺素快速分泌。 他不由分说,按昨晚反复训练的那样,向前跨上一大步,双膝下跪,双手前伸着地三叩头,朗声道: “微臣石风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爱卿平身吧!” 朱由检神色淡然,虚抬右手,让石风起身。 而此时的石风,由于神经极度紧张,大脑还在嗡嗡作响,反应有点迟钝,崇祯的平身二字还没入耳。 “石将军,皇上准你起来说话,快站起来吧。”这时,朱由检身边的那位美妇人,开口提了醒。 “哦,微臣谢陛下龙恩!” 石风这才恍然大悟,磕了头直起身来看向朱由检。 如此近距离接触到历史上的大明末代皇帝,尤其是还在这座煤山上,不知那棵歪脖子树现在何处? 石风的内心世界里,犹如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史书上说,朱由检薄情寡义,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喜怒无常,滥杀忠臣良将,属于优柔寡断之君。 可站在石风面前的,是位一脸温和,却又两鬓花白的年青男子,眉清目秀,两眼犀利。 他的年龄,比石风大不了几岁,从他身上却感觉不出过于暴戾、多疑的气息。 当然,他胸前那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跟他的气质显得不甚合拍。 此时的石风,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位和善的公子,跟想象中威严肃穆,多疑猜忌,暴戾凶狠,动不动就抄家灭族,凌迟处死大臣的朱由检,给重叠起来。 “怎么?很惊讶是吗?是不是觉得朕不像个皇帝?” 看着石风满头大汗,却又疑惑不定的眼神,朱由检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苦笑着戏问。 但这句无意间的戏问,可能连朱由检也没想到,对神经紧张中的石风而言,那是一个不小的坑。 “嗯?是…哦不是…” 此时的石风,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全凭下意识回答,慌乱中前言不搭后语。 如此回禀圣上,有大不敬之嫌。 “大胆狂徒,竟敢故言乱语,藐视天威,罪该万死!” 这下有数名太监叫嚣,大太监,内侍总管张殷也是一脸的紧张。 不但是太监怒目,锦衣卫也都手握刀柄,怒目而视。 只等皇帝一句话或一个手势,便可一拥而上,将这目无天子的狂徒拿下,碎尸万段。 这次,连皇帝身边的那位美妇,还有一品中年大臣,都是蹙眉皱脸的啧叹,为这位无知无畏的青年军人捏一把汗。 俺说错话啰! 哎哟,完了…落到坑里去了! 石风已知铸成大错,但无法挽回,绝望中闭上眼睛,等待裁决。 正在这乱哄哄僵持时刻。 “哈哈…哈哈哈哈…” 崇祯皇帝朱由检,突发的一阵大笑,打破了这僵局。 圣上不怒,反而龙颜大悦。 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跌眼睛。 “石爱卿,你很诚实也爽直无邪,不愧为朕的一员虎将,虽说言语上有些瑕疵,但在朕的眼里,你比起那些进宫来装腔作势,说话礼数滴水不漏,猛拍朕马屁的人好多了。”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当然也就无罪,别紧张,朕决不会怪罪于你。” 朱由检笑眯眯地朝石风点了点头,继续道: “石爱卿在边疆要塞为大明帝国戍守疆土,屡立军功,算是朕的体己人,也是我大明帝国边军中的榜样。” “这次你大挫建奴皇太极之锐气,迫使他匆匆撤离回塞,朕不但要嘉奖于你,还要单独喧爱卿入宫觐见,一来是你功劳很大,为朕分忧,当特殊恩赐,二来也是想给天下文官武将们瞧一瞧,朕对于人才,甚为重视!” 朱由检有条有理地说出来,不但为石风解了惑,而且句句实话,感人肺腑。 看来,他还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君主呵。 “微臣谨记陛下教诲,定不辜负陛下期望,保家卫国,万死不辞!” 石风很激动,他也不管什么宫廷礼仪了,直接按军中领受军令时的行礼,昂首挺胸的应答道。 捶胸捶得嘭嘭声响,像打沙袋似的,回答的言词也颇为慷慨激昂。 这样的行仪,这在皇宫中,大概是破天荒第一次吧。 这让热衷于标新立异的朱由检,感到很亲切,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颇有点御驾亲征,傲视群雄的感觉。 “呵呵呵,甚好,朕心慰。” 看着石风雄壮威武的军人姿仪,崇祯皇帝朱由检,笑得那张脸颊,犹如边上朵朵盛开的菊花。 “来来,石爱卿,快快见过朕的皇后!” 朱由检开心的亲自给石风引见。 刚才提醒石风的那位美妇人,就是崇祯贤惠的周皇后。 石风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周皇后,如雷贯耳,震撼万分。 史书中说她深明大义,谨慎俭朴,与丈夫崇祯共进退,视死如归,最后悬梁殉国。 这女人果然如同传说中的那般,贤明善良,倾城之色,深明大义,母仪天下。 周皇后应该是二十三四岁的年龄,跟朱由检差不多年纪,风韵成熟,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微臣石风拜见皇后娘娘…” 石风喉结快速嚅嗫,暗自呑咽下一口水,便双膝跪地叩拜行礼。 “请起,石将军…” 软软的江南吴语腔调,如黄莺出谷般的悦耳。 周皇后见过石风的画像,也听闻过他的英雄事迹。 美女欣赏英雄,这并不是少女的专利,少妇也一样。 今日亲眼目睹,仔细打量着他,觉得跟画像中的人物,是一模一样,只是稍黑了点。 英伟挺拔的儿郎,健壮的体魄,散发着朝气蓬勃,热血方刚的气息。 第149章 饮御酒尝花糕 “这是朕的太子。” “微臣石风见过太子殿下。”石风又是双膝跪地叩头。 “起来吧。” 太子朱慈娘张嘴发出稚嫩的声音,不过动作还是蛮老练的,很显然,这种场合他是经常出席。 “来来,再见过朕的大伴,曹大将军。” 朱由检还真是不厌其烦,介绍完了皇后和太子,还不忘给石风再介绍,身边这位白净无须的中年大臣。 “末将石风,拜见曹大将军。”石风想都没有多想,单膝脆地双手一抱,来了个军中拜见礼。 “石将军,请起。” 那位曹大将军一直注视着石风,见其跪拜的竟是军中之礼,浑身微微抖擞了一下,开口道。 他这一开口不要紧,那尖锐的语调声线,倒把石风给惊出一身冷汗。 他是位太监? 石风猜测得没错,这位所谓曹大将军,实际是司礼监大太监,东厂提督曹化淳。 今天重阳节,在万岁山上很荣幸地陪崇祯帝,周皇后及太子登高赏菊,他却不是以秉笔太监身份,而是以内大臣,禁军勇卫营总督、大将军的身份。 这其中最主要原因,当然是石风。 勇卫营实际就是一支新军,刚成立不久,目前有五千人,都是从全国各地卫所中挑选出来的年青军士,要求武艺高强,家境历史清白,忠良之后优选。 勇卫营里的将军,哨队官等,都是经由曹化淳的东厂亲自考察与验证,认定都是赤胆忠心,文武兼备的人才。 像孙应元,黄得功,周遇吉这样的明末名将,历史上为国捐躯的大明忠臣,都曾被选入禁军勇卫营里任参将。 曹化淳曾经想把石风也调入禁军勇卫营中,但后来一想,大明边戍同样需要忠臣良将,同样需要建一支新军。 经曹化淳向朱由检禀奏之后,才有了杨嗣昌找石风亲自谈论在宣府镇建立新军的思想。 今日,就是让曹化淳作为新军主帅,见见这位戍边的新军将领。 正所谓用心良苦。 这时,内侍总管张殷过来禀奏道:“皇爷,酒宴已安排妥,请陛下、娘娘、太子等入席。” “好,那就请入席吧。”朱由检说完,一撩锦袍向里厢房走去。 周皇后,太子朱慈娘,曹化淳依次而入,石风低着头目送他们先行,最后是他紧跟其后。 万清殿里间隔有一雅厢,专供皇帝和皇后娘娘等赏景饮酒御用。 厢内金碧辉煌,宽敞明亮,幽静典雅,富抒情性,花架上下都是菊花。 因是半敞式宫殿,有点类似于凉亭,所以,它四面来风,非常通透。 门楣处挂着金黄色绸缎罗帐,帐遍绣洒珠银线花纹,风起绡动,菊花劳香,彼此相配,很有意境。 宽敞明亮而又高雅的堂内,就摆放了四张檀香木桌案,上首位自然是崇祯皇帝与周皇后。 左下首那张是太子朱慈娘就坐。 右下首便是曹化淳与石风。 每张桌案都显得井然有序,桌上放着镶金丝边的青花瓷酒杯,还有象牙筷子,菜肴等。 “来,诸位爱卿,重阳佳节登高望远,先干此一杯!” 朱由检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镶嵌金丝的瓷酒樽,周皇后也微笑附和,向着曹化淳和石风邀杯敬酒。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石风跟着曹化淳一起,应声举杯,目注上首的皇帝皇后饮了之后,便一口畅饮。 万岁山重阳宴的菊花御酒,是时下享有盛名的‘江南名仕红’调配而成,绝对是一种上品果酿。 这种酒中原配有丁香、檀香、广木香,现在又加以菊花,蜂蜜调味,其色泽呈金黄色,酒味清香。 据说这种酒由江南兰陵上贡。 都说江南兰陵出美女,但也出美酒,酒中蕴含了很多人体所需的矿物质。 石风饮下之后,也觉得醇美口爽,味道确不错,回味香甜醇厚。 他又仔细看了一下案几上的菜肴。 鹿肉花丝、迎霜麻辣兔,黄焖熊掌,清蒸桂花鱼,就四盘。 迎霜麻辣兔是重阳节特色菜,宫中特制。 颜色和味道都不俗,石风忍不住动筷尝一口,嗯味道还真不错,宫廷御厨手艺就是不一样。 说实在,昨晚一休没歇,早食又没吃,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他瞥了四周一眼,好像崇祯和曹化淳他们都在低头吃着,估计他们也饿了。 这里只有周皇后矜持些,小口小口在吃。 不管它了,咱就大口吃吧。 石风用筷子夹起块熊掌,大嘴大口地大嚼起来。 他本身胃口就好,加上味道不错,边饮美酒边吃着美食,不知不觉中,盘中四个菜都被他消灭了。 其实,宫廷里的菜肴味道确实不错,但份量确实少了点,属于精致型。 不要奢望每人一只熊掌,一只兔子… 这里是金盘装的一块。 这份量对于宫中皇帝或文臣们是足够了,但对于像石风这种武将,吃得又快,份量小当然是一扫而空。 “石爱卿,大清早起来,一定是饿了吧?”崇祯皇帝手捏着象牙筷子,看着他的样子笑道。 石风这才抬起头来,发现他们几个金盘里的菜肴,只动了一点,大半还剩在那。 而他的却一扫而光,太有点忘乎所以了。 石风的脸红了红,只好举行酒杯双手过头顶,借以掩饰其尴尬,“微臣敬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一杯酒,祝大明江山世代相传,祝陛下和娘娘万寿无疆。” 说完,他先饮为敬。 “来呀,给石将军赐盘重阳花糕。” 崇祯自然明白石风没吃饱,本来重阳花糕是最后才上,但石风吃得太快,干脆给他先上了再说。 话音刚落,一位宫女端上盘宫里做的重阳花糕出来了,轻轻放在石风案几上。 这种宫廷花糕是用精面制作,一个盆似的圆形大米糕,上面是一层厚厚的枣泥,加上桂花菊花等百果配料,然后上蒸。 蒸好之后,再用刀切成块状,分派出来供大家品尝。 如此精美食品,石风也是第一次品尝,当然也就不客气了,他伸手捻了一块塞进嘴里,味道真的好极了。 他忍禁不住,一块接一块地将一小盘花糕,也都吞入肚囊中。 第150章 又一个五年规划 然后,石风将盘子两手高高举起,朗声道:“多谢陛下赏赐重阳花糕。” 末了,又随口又加上一句:“今日这美酒佳肴和花糕,味道真的好极了。” 旁边许多太监,包括曹化淳在内,都暗自吃惊。 一般人赴宫廷御宴吃喝,或接受皇帝赏锡的花糕,那都是细嚼慢咽,边吃边不忘用心赞美。 而他石风倒好,即是狼吞虎咽,一副饿死鬼投胎来似的,末了,来了那么一句陈词滥调,味道好极了。 崇祯懂得这些场景,见此也终于忍不住“卟嗤…”一声笑了。 这一笑,反倒把近几个月来受的窝囊气,这下子好像都释怀了似的,心境特别舒畅。 他举起酒樽回敬石风道: “石爱卿,实乃英雄本色也,快人快语,做什么都是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不做作,好好…真不愧是替朕戍守边疆的大将良才,难怪后金军的正白旗,会输在你的手里。” “多谢陛下夸赞,微臣是乃军人武夫,身性粗莽,在宫中有失斯文,请陛下多多见谅。” 石风不是不懂,他是不想装,因为他并不善于伪装,倘若在崇祯面前弄巧成拙,反而不好。 而他现在已经平息了紧张的心情,感觉按本色行事,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真如此。 其实,崇祯皇帝朱由检之所以如此勤政,披星戴月地干活,不是他乐意如意,而是在大明上下,能干的、为他排忧解难的臣子实在太少。 不是文过饰非,言辞偏激地大讲洪武大帝的古训,就是伸手要钱,搞什么堡垒战术,劳命伤财。 像石风这种脚踏实地,不向朝廷伸手,自力更生,不扭捏作态的大臣,他是多么渴望啊。 “石爱卿,朕来问你,对朝廷的整个北疆防御策略,包括蓟辽,有何见解?” 石风听了大吃一惊,到了嘴边的酒杯也放下来,他双手一拱,沉声道: “陛下,微臣刚节制葛峪口关城不到一月,而新军才刚成立,现在让微臣妄议军国大事,微臣不敢。” “但说无妨,无论你讲了什么,朕都不会降罪于你的,尽管大胆道来。”崇祯先行赦免。 “是啊,石将军,杂家听说你当初冒死上白虎节堂,陈述自己的观点,今日在陛下面前,有何顾虑?”曹化淳在旁也帮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不说几句还过不了关啰。 石风想到这里,便向崇祯帝和曹化淳拱手施礼,沉声道:“陛下,那微臣斗胆陈述一点,自己并不成熟观点,不当之处,还请陛下,曹大将军体谅。” “但说无妨。”朱由检继续鼓励。 石风喝上口酒,吞咽了下口水,微微让自己镇静之后,把自己思绪调整合适,才沉声道: “微臣认为,北疆跟蒙族的边境线长达数千余里,最为关键的是漠南这段,林丹汗已经被皇太极击溃,整个王族分崩离析,察哈尔部落的实力大为弱小。” “阿鲁科尔沁部落,由于一直得到皇太极的支持,发展的比较快,由此,阿鲁亲王也就成了皇太极,攻击大明的重要帮手和急先锋,科尔沁草原成了后金攻击大明的跳班和基地。” “微臣认为,阿鲁科尔沁部落,我方必须争取过来,同样是采取皇太极的威逼利诱手段,用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一是在边境缓冲地带,全面开放边境贸易,多设几个互市,让广大科尔沁族人得到跟大明和睦往来的益处。” “在利诱的同时,微臣认为,大明要充分利用兀良哈部落与科尔沁部落之间的矛盾,分解他们。兀良哈是为了共享科尔沁草原才投靠的阿鲁亲王,但他们野心很大,军事实力又强,长期以来,并不是真心实意臣服于阿鲁亲王。” “我朝可以利用边境线上的肥沃草原和丰富物质,取得兀良哈的合作,最终降服阿鲁科尔沁部落,斩断后金皇太极从漠南进攻大明的跳板。” 石风心平气和地大概陈述了自己的一些观点,具体的还是有所保留,不能露得太多,墨水倒完了也就不值钱。 “你的胆气确实过人。”崇祯听罢蹙眉哼上一句。 他看着一脸镇定的石风,想到自己这次单独召见,君臣共享重阳节的用意,崇祯缓缓道: “朕不想过问具体细节,朕只想要知道,你石风,担得起整个漠南吗?” 此话一出,不光是石风吃了大惊,就连冷眼旁观的曹化淳都怔愣呆了。 谁也不知道崇祯帝此话的真正用义。 这口吻表露出有点迫不及待,就像当年他刚上位时,对袁崇焕的期望是一样的。 急功近利。 其实,有谁能理解崇祯此时的无奈。 煌煌大明帝国,万里江山,南北兵马百余万,大小将领成千上万,可有谁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 本应至高无上,享受荣华的皇帝陛下,却每日披星戴月地操劳。 眼看着国势渐衰,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那些大臣贵族们,说起来个个都是舌灿莲花,天花乱坠,其实阴奉阳违,以公器而行私事,贪污受贿,损国而肥己,已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放眼天下,真不知还有几人值得托以腹心。 可眼前这个年轻将军,值得自己在他身上,重下这天大的赌注吗? 朱由检默默瞅着右侧案几前,那正襟危坐的石风,他双目炯炯,清彻深邃,就这样隔着大案与自己对视,眼中看不到丝毫畏惧与不安。 玛的,这哪里像个刚成年的青年将领,倒像是个妄想称霸天下的枭雄。 忽然,朱由检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 “爱卿,若给你十万新军,你能几年之内平定科尔沁与漠南?”朱由检话锋一转,突然试探性发问道。 “五年!”石风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五年是他最大期限,他的心里目标是三年。 “五年?” 什么,又是一个五年计划。 朱由检遽然一震,他似乎对这个数字和年限,显得特别敏感,继而从喉咙间发出一阵嘿嘿苦笑。 第151章 君臣交心 朱由检咧嘴讥刺道: “当年袁崇焕也对朕说,五年平定辽东,末了还给朕来了个引狼入室,而你,居然也要如此狂妄?” 石风很冷静地看着崇祯帝,双手一拱沉声道: “陛下,恕微臣斗胆直言,四年前建奴叩关,实非是袁崇焕个人失算,而是整个辽东的长期战略性失策所至。” “大胆狂徒,你何出此言?” 冷眼旁观的曹化淳,可再也忍不住了,他尖着嗓子厉声叱斥道。 站在旁边的内侍总管张殷,他那阴沉的脸也可拧出水来。 周围的锦衣卫和太监宫女们,神经一下子也紧张了起来。 众所周知,蓟辽战略从上朝的万历年间就已然开始,本朝的崇祯帝,正是沿用了万历孙承宗的战略,城堡壁垒,物量碾压,正面消耗,才重新启用袁崇焕。 经石风这么一说,明的是在抨击上朝失策,暗面下不也是间接批评,当今皇上失察失策吗? 这可真是藐视天威的弥天大罪啊。 崇祯的笑声戛然而至,脸色变得十分阴冷。 “陛下,微臣是指的是当年王孙之争所埋下的祸根。”石风起身拱手强调道: “当年王在晋想以收缩防线至三海关,伺机反击之策略,以微臣之见,那是有一定依据的,因为他也看到了漠南这个区块,是大明北疆整个防御上的最大漏洞。” “而孙承宗的筑建城堡壁垒,步步为营,物量碾压,正面消耗的思想,将耗尽我朝仅有的一点国库,结束到了袁崇焕手上,皇太极来了个金蝉脱壳,声东击西,从漠南作为跳板直接向大明朝的长城突袭,并获得成功,让大明在辽东的所有城墙城堡成为废墟,大批投入打了水漂。” “微臣以为,要想彻底捆住建奴,唯有先堵死漠南这个漏洞,斩断跳板。臣要的也不是仅仅打败,而是要平定、收降漠南,替皇上将漠南真正纳入大明版图。” 此时的石风已然沉静下来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这话不是由他嘴里说出,而是在转述另一人的话语。 崇祯哑然,他与曹化淳对视一眼,再看着石风,确定对方没有疯狂,而是在侃侃而谈。 朱由检想到: 大明朝与北元残余打了二百多年仗,从来就没有完全征服过,这个马背上的民族,即便是太祖皇帝也没有做到,而成祖皇帝更是五次御驾亲征。 大明与蒙族数百年来的征伐,互有胜负,大明曾深入过草原至漠北,蒙族也曾叩关入境,双方谁也没有能力将其完全打败。 崇祯从来也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将北元残余完全征服,他虽然自负,但也不敢自认比得了祖上的二位大帝。 “你可知朕就在你面前,君前无戏言,若不能兑现,那就是欺君之大罪,灭九族。”崇祯阴沉沉地道。 “君前无戏言,石将军,你可要考虑清楚呵。”曹化淳在边上也为石风捏一把汗。 作为石风的考察者和推荐者,他当然不希望这位年轻将领将来出个茬子,让他的名声败坏。 石风微笑着对曹化淳拱手致谢,离开食案在空地上对着崇祯跪了下去,磕头道: “陛下,微臣决非信口开河,敢立军令状,五年之内,不能平定漠南,臣将颈上头颅献于陛下。” 此话一出,不但崇祯朱由检,曹化淳,连屋子里站着的太监和锦衣卫也是悚然动容。 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的,军令状一立,任何人便是毫无退路,只能进不能退,否则便是身死名裂,甚至于满门抄斩的下场。 即便最后皇帝陛下还有些悯惜,而那些可恶的言官们能饶得了石风? 想到这些,崇祯不由得大为动容。 如果石风真能收获漠南,将漠南变成帝国的附属,那大明就完全可以从东北和西北两面,夹击建奴皇太极。 消灭建奴,指日可待。 到那时,自己也将成为自大明朝建国以来,二百余年间最有成就的皇帝,丰功伟绩直逼太祖和成祖两位开国大帝。 “石爱卿,如你真能在五年内平定漠南,朕又何惜封候拜公呢?” 崇祯激动地猛拍食案,陡然长身而起,眼光炯炯地盯着石风。 这时,周皇后起身,招手太子朱慈娘离开食案,到万清殿的天台上观景去了。 这些军国大事,作为后宫之尊,也应该自觉回避为妥。 “微臣敢保证。”石风朗声道。 “好好…” 崇祯缓缓地坐了下来,短暂的激动之后便切入具体事宜,“爱卿,你有何把握?” “微臣计划在一年之内,关内外开荒屯田五万亩,第二年开荒屯田十五万亩以上,第三年开荒屯田五十万亩以上,让百姓都回归耕地,粮食是国之根本,也是军队之基石。” “一年之内,训练出二万新军,先平定张家口卫四周的山贼马匪,军事打击和招安相结合,内里步步蚕食,外在合纵连横,为第二年开始向塞外推进夯实后方。”石风侃侃而谈,毫无惧色。 “好…如若爱卿能在第一年做到以上几项,朕可以就把整个张家口卫,以及周边城堡都交由石爱卿节制。”崇祯兴致上来了,他也是少有的许诺。 “微臣先谢过陛下龙恩。”石风双手一拱作揖。 “然后漠南草原举族皆兵,势力雄浑,而你仅以张家口卫的一卫之力,何以能平定漠南?” “漠南是部落联盟制结合,族兵虽多,但很不齐心,目前对大明威胁最大的兀良哈和科尔沁两个部落,只要瓦解了他们两个部落,漠南其它部落不足挂齿。” “三年之后,微臣在北疆新军将会达到十万之众,相信那个时候,釆取各个击破战术应该是水到渠成。”石风信意满满地道。 崇祯皇帝只是稍微一怔,他那平时少血的脸上,此时是一片红晕,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石风的雄才大略使然。 作为皇帝,开疆拓土的雄心在此刻便占了上风,但他心里明白,朝廷国库空虚,能给石风的支援着实有限。 “石爱卿,你最缺什么?讲出来朕可以给你。” “工匠和技师、精铁,还有人口。”石风脱口而出。 他当然不会提银子和粮食,这是崇祯的短板,提了等于白提,反而惹皇帝不悦。 而北疆急需的人才,劳动力才是他目前最大的不足与短板。 第152章 都很满意 崇祯微感惊讶,他本以为石风开口就要钱,像辽东那些将领似的,张口就是数百万两银子,否则就撂挑子。 石风丝毫不提银子和粮食,只要人,这让崇祯很欣慰,一股暖流涌上心来,让他更觉得眼前这位年轻良将的珍贵。 殊不知石风现在有的是钱粮,他最缺的,便是经验丰富的各种工匠、技师。 像木匠,石匠,铁匠等等,尤其是能打造火器的那些工匠。 当然,有些人才,朝廷也不一定有,就算有,那都在工部制造局里,像宝贝似的。 北疆现有大片荒芜的土地,需要老百姓地耕耘,劳动力也很关键。 只要土地有人种耕,银子嘛就来开放边贸,大搞畜牧业,马场等等,这很容易赚到。 况且,现在银库里,数十万银子不止,还有大批珠宝玉器首饰,还有金锭。 粮食库存就更不用说了,缴获的加秋收及存粮,二万石约三百万斤粮食妥妥地仓库里。 “工匠和人,这些朕可以给你,朕马上下旨,让中原一带的匠师和青壮年,全家向宣府镇张家口移民,每人可由朝廷出一定的安家费,先期移民十万户如何?” “十万户?” 那叫一个激动呀,石风也是两眼发光,神情愉快。 皇帝就是皇帝,出手就是阔绰,一开口便是十万户工匠和青壮年。 要知道,他现在费尽心思招募数月,来的人也就数千户,工匠更是少得可怜。 下一步要大力建造火炮战车,让火器加入到野战之中,实现戚继光老前辈那种战术,需要工匠。 还有战士们的铠甲,光靠朝廷那些零敲碎打的军需,根本不顶用,数万套十数万铠甲,朝廷现在能提供? 还有许多…… 石风心里有全盘计划,他需要的就是朝廷对自己的政策,还有就是人才。 人才,在任何情况下,任何时代都是最宝贵的。 时下大明对待人才的政策和待遇,实在是太低,远不如对手皇太极。 据说后金出台政策,凡是汉人工匠到了盛京,就算是俘虏过去的,只要说是工匠,每人配一个女人,五只羊二头牛,五十两银子的安家费。 乖乖… 你说,这些汉人工匠,在大明境内是饥寒交迫,不受人待见,可到了盛京有如此优待,他能不卖力干吗? “多谢陛下恩典,微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誓死效忠,鞠躬尽粹,死而后已。” 石风跪地拜谢,尽表忠心。 “石爱卿平身,谢朕倒不必,但愿你能不负今日之诺言,真能将漠南平定,到那时,朕代表大明百姓会重重赏赐于你的。”崇祯真诚道: “罢了,北疆之事今日说得多了,到此为止吧,今日是重阳节,咱君臣之间应多欣赏菊花美景才是,来人呐,再赐石将军一盘花糕。” “遵旨。” 只一会,一盘花糕送到石风案前。 石风谢过崇祯,便不客气地将一块花糕送进口中,边嚼边说道:“请陛下见谅,微臣食量大,恐有欠斯文,不过,这花糕味道确实不错。” “那是当然,你是戍边武将,若是食量跟朝中文臣一般,那大明江山岂不危唉?爱卿既然爱吃这花糕,朕让御膳房做一个大的,在你临走时带上。”崇祯笑言道。 “微臣多谢陛下恩赐。” …… 御酒喝了,花糕吃了二盘,临别时石风又带上一个小盆似的花糕,十分的圆满。 亢奋中的石风,带着微微的醉意,由内侍领着下山,又弯弯绕绕回到午门外广场。 这时,西边的太阳已经落山了。 “大人,您这一进去有大半天呵,拜见皇上要怎么久?” 在午门外等候了几乎一整天的唐兴,可受罪了,滴水未进,天都要暗淡下来了,他还在官辇里傻傻待着,整个饥肠辘辘的又渴又饿。 他见朝圣的官员们,都怀揣着重阳宴上恩赐的花糕,兴高采烈地驾车离开了。 整个午门外广场里,就剩下一辆车,两匹马和他。 只见他撅着厚重的大嘴,嘴上不敢说,心里竟埋怨起石风来了。 哼…大人在里面吃香喝辣的,竟不管不顾他。 “给,本官给你要来的宫廷花糕,你快吃吧。” 石风想到唐兴一天没吃东西,像条被霜打的茄子,软塌塌的,连忙把手里拎着,用锦丝绸包裹的花糕递给他。 “哇这么多啊,太漂亮了,这…这是皇上赐的?” 唐兴第一次见到做得如此精美点心,而且还是宫廷赠赐,笑得合不拢嘴。 “当然是皇上亲赐的重阳节花糕啰,你就别费话了,快吃吧,吃完了咱们赶紧回驿馆歇息。” “遵命。” 唐兴也就不客气了,整个花糕没用刀切开,他伸出粗壮手指,直接掰开就吃。 狼吞虎咽不说,整个很漂亮的花糕,被他的手指这么一拨弄,惨不忍睹。 这乡巴佬,吃没吃相。 石风本意让他吃一半花糕垫垫饥,留一半下来,反正等会到了驿馆还有晚食可吃。 那晓得这粗汉来了个全面开花。 算了,让这粗汉独享其成吧。 唐兴还真不知好歹,一会功夫,吧唧吧唧地把整个花糕全吞进肚子里去了。 末了,还意犹未尽的舔着自己粗糙手指,边舔边唠叨: “大人,这花糕太好吃了,俺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快点,还磨蹭个啥,速速回驿馆去…”石风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一脚踏上车辇。 “遵命。” 吃得非常满意的唐兴,精神开始抖擞,“啪…”地一声响,马鞭在两匹白马上空,甩了个漂亮的回弧。 他策马扬鞭,的的得得驾着官辇前往驿馆。 石风坐在官辇里闭目养神,他回去需要重新洗个澡,置换一下内衣。 不知不觉中,在先前觐见崇祯过程里,内衣都被汗水给渗透了。 说明当时觐见皇帝过程,自己还是相当紧张的,内衣被汗水渗透就是铁证。 谁说见到皇帝不紧张,说此话的人,估计都不在世上了。 石风坐在官辇里行走在繁华的街上,却无心去欣赏京都的美轮美奂。 他们回到驿馆时,已是晚餐时分,上街闲逛的人也多了起来。 第153章 虎头山宇氏 京城里的那些富家弟子们,此刻都在呼朋引伴,准备前往各处的青楼酒肆,留连玩乐。 今天是重阳节,他们准备将京师的深秋之夜,闹得跟过年似的相差无几。 来到上厢房间之后,石风用温水简单地冲洗一下,主要把身上的汗渍洗掉,将内衣裤换掉,倒是弄得很快。 换洗一新的石风,带着唐兴上前厅的食堂里用晚餐。 “大人,你真的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了吗?” 唐兴这个愣头愣脑的傻三,现在好像没心思吃食,一股脑儿全是官司。 想着刚才的花糕,问的是石风去万岁山,拜磕崇祯皇帝和周皇后的细节。 这也难怪唐兴,他一个平头百姓家出身,能远远见到皇宫已属不易。 如若有幸能见到皇帝的御用车辇或什么,一定激动的痛哭流涕,三跪九叩地高呼万岁,万万岁。 据说,有些人偶尔见到圣驾,激动得因此疯了都。 倘若能接受皇帝陛下的召见,那是这生中最大的荣耀,光宗耀祖啊! 祖坟上绝对是冒着青烟。 石风在想,要刚才是唐兴跟着进宫面圣,他那的心理素质,估计激动的迈不开腿,当场晕到在地都有可能。 望着喋喋不休的唐兴,石风听得都烦了,没好气儿的怼了他一句,“有完没完啊,下次不带你来京城了,快吃…” 见长官怒斥,忘乎所以的唐兴吓得缩成一团,顿时,像戳漏了的皮囊一般瘪了气。 “大人,卑职再也不乱说了。”他拚命摆着手求饶,“大人,下次还得带上小的来呵,大人…” “行了唐兴,本官先上去歇息了,明早咱们五更出发,你要是等会闷得慌,自个上街去逛逛,但记住了,别骑马也别带兵器,这里是京都,可不是咱虎牢屯堡。” 说完,起身就走。 他赖得理会这个啰嗦的侍卫长。 “哎…” 唐兴起身拱手送行,待石风身形消失在食堂外,他伸出个舌头,扮个鬼脸,坐下来继续吃食。 他不知道面圣是个什么样的排场,但光是大清早那午门外广场的情形,够吓人得了。 但他不敢再多问,问多了还遭来白眼儿和一顿训斥,要真的不带他来京师,那他亏太多了。 石风上楼进入自己的上厢房,脱了衣服,早早上炕休息了。 昨晚一休没睡,今日宫殿之行,比打多铎那场战斗,还特么的惊心动魄,累得够呛。 …… 离开张家口城东面三十余里,那是小阴山山脉的末尾。 这里有座山叫虎头山,森林茂密,野兽出入也比较多,山上常年居住着一群猎户,主要以宇氏族系为主。 为首的叫宇猛,四十五六岁年龄,是个彪形大汉,弓马刀枪颇为精通。 年轻时,是张家口城东的一霸,猎户中的头号人物。 罗二虎实际也是张家口城东人士,对宇猛也是颇为了解,他们都有鲜卑血统,且都是精通武艺,所以,二人以往都偶有往来,且关系不错。 这次石风要组建新军,派出手下人四处招兵买马,而且都下有指标,完不成任务回来要受罚。 罗二虎这下就想到了虎头山上的宇猛。 这虎头山上,男女老少五百来户,除了宇氏族姓之外,还有不少外姓的大杂烩。 他们在这里有户籍但没有垦地,属于半流民性质。 他们占山为王,靠山林地带靠山吃山,以伐木和打猎为生,偷偷兼做‘刀客’营生。 说白了,属于半匪。 但现在形势是,周边城乡都被后金军抢劫一空,老百姓都是饥饿不堪,那里还有他们的营生。 而张家口茶马互市,因为战争加上守备官李保事件,一大批官员被抓,朝廷下令整顿市场。 市场现在处于半封闭状态,客商少了,他们的营生也跟着少。 总之,照这种形势,他们这个虎头山今后的生存,将会是非常困难。 这时,罗二虎及时送上了橄榄枝。 移民到葛峪口关城的虎牢屯,全体迁徙,老少不限,按户给安置房和安家落户费,半垦半牧,青壮年当兵给饷银。 这些安家费用和饷银,可先付一半,另一半到达要塞后再付。 这何乐而不为呢。 凑巧的是,宇猛有二个儿子,就是在张家口茶马互市里,跟石风配合过的宇大郎和宇二郎。 当罗二虎拿出那张御师画像之后,宇氏兄弟俩突然认出了石风,“罗大人,这个虎威将军,怎么就像咱们兄弟俩认识的那个叫花子兄弟,他好象也姓石。” “怎么可能?尔等看走眼了吧,可别瞎嚷嚷,被俺家将军听见,有你们喝一壶的。”罗二虎当场呵斥道。 上次石风在张家口互市的行动,是锦衣卫交派之密事,极端秘密,他没跟任何人讲过,罗二虎当然不知。 “真的,咱们没认错。” 宇氏兄弟拍着胸膛保证,画像里的这个英雄人物,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叫花子石兄弟。 宇大郎和宇二郎兄弟俩,听说石兄弟就是虎威将军时,都吃了大惊,一个在东城互市里送他们十两银子的叫花子,竟是大明朝的四品武将。 他们说什么也不相信。 刚听宇大宇二说,是个二十二三岁的楞头小子,还是个叫花子,宇猛有点不开心。 罗二虎锤胸担保,说画像上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抗虏英雄,钦定虎威将军石风,肯定不是他们兄弟俩说的那个叫花子,宇猛才半信半疑。 石风在初七奉圣谕上京,罗二虎也刚好出发去虎头山,他准备这次去让宇猛他们全体迁徙。 初十这天,石风一行七人五更从京城出发,天黑时就在张家口城里的驿馆里住了一休。 翌日清早,他们顺便拐到城东的虎头山,去探个究竟。 当宇氏兄弟见到石风在六名亲卫簇拥下,身着将军官服,骑着高头大黑马,威风凛凛的到达虎头山时,他们吓得竟不敢上前相识。 几个月前还是个叫花子,几个月之后,摇身一变就是位四品将军,这像是在梦境里变戏法似的,打死他们也不敢认。 当石风跟罗二虎,宇猛等人交谈完毕之后,才发现门口探头探脑的宇二郎。 “二郎兄弟,怎么在此碰上你了,大郎兄呢?”石风主动上前打招呼。 第154章 招安迁徙 宇二郎机灵,他见石风主动上前相识,连忙从门外进入并上前二步,卟嗵一下双膝跪在地上,双手向前一伸磕头道: “将军大人,小的有眼无珠,当初多有冒犯大人,十分不恭,恳请将军责罚。” 门外躲着的宇大郎见状,也连忙进来卟嗵一声,也是跪地磕头。 宇猛毕竟见多识广,见这架势他立马反应过来,明白数月前的石风石大人,一定是去执行一项特别任务,需要宇氏兄弟们配合,这才扮成叫花子的。 他也连忙在旁边跪下来,“石大人,他们是在下二个犬子,当初可有冒犯大人之处,请大人开恩。” “哎呀这是干甚?快快请起,有道是不知者不为过嘛,本官还是很感谢他们兄弟俩,当初做了很好的配合与支持,快快…都起来,一家人就不说二家话了。” 石风大步上前,扶了扶他们父子仨的胳膊,笑呵呵说道。 罗二虎等从虎牢屯过来的人,在旁边看的是目瞪口呆,终于明白宇氏兄弟俩说的是实事。 原来,大人还秘密到张家口城去执行过任务? 上次传得纷纷扬扬,茶马互市里的那桩无头杀人案…… 看来跟大人有关啰。 这谁都知道石大人这方面的身手,这种事非他莫属。 一将功成万骨枯。 罗二虎浑身一颤,许多事不可想象,也不敢想下去了,只知道石大人很神秘,他做的每件事让人不可思议。 自己以后做事得注意些,千万不能冒犯了这位煞神。 “宇寨主,这迁徙的事今天就开始动起来了吧?”石风表面是询问,实质是命令。 “那是当然,请大人放心,迁徙费都领了,各家都已准备妥了,今天到城里去买几辆牛车,大事就成了。”宇猛连忙低头哈腰地回复。 这迁徙条件可没得说,优厚的很。 石风颔首微笑,他把所有人都集中起来大概瞧了瞧,觉得没有太大问题,青壮年在多数,而且都是猎户。 人员素质各方面,可以慢慢改造,优胜劣汰,选拔后再任用,不能重用的让他们垦田总是成的。 宇猛跟几个族里头领一商议,就开灶烧饭,准备路上吃食,完后马上着手迁徙。 石风命令罗二虎带来的人,让他们去市场上买十几辆牛车来,反正今后屯里都需要。 加上宇猛他们自身有点马匹和骡马,迁徙就够用了。 就这样拖家带口的步行出发,估计也得三天,才能到达虎牢屯城堡,再作具体安排。 “禀告大人,咱们周边有不少人影,像是在跟踪咱们?” 队伍刚出发,负责四周警戒的亲卫向石风禀报。 作为夜不收的他,跟踪与反跟踪自然在行,从昨晚入住张家口驿馆开始,他就发现有尾巴在一路跟随。 只是他没有声张,怕引起猎户们的恐慌。 不会是官府,更不会是锦衣卫,因为人员迁徙,这个完全没有问题。 他们手上有宣府镇巡抚衙门的通关文蝶,招安手续齐全。 况且,迁徙的大都是流民,手上没有土地和税款等遗留问题,这对当地户部衙门而言,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这帮猎户的迁徙目的地,又是边关前哨,完全符合大明戍守边疆的政策导向。 像这种四平八稳的事情,还需要派人沿途监视吗? 既然如此,那只能说明这些跟随‘尾巴’,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跟踪者是谁?有何目的? 石风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二年都是在戍边,大部分时光都算是在关外活动。 关内江湖上的事压根就沾过,这里的山贼马匪还没惹上谁呢。 哪来的什么仇家? 要说仇家,只有后金的多铎他们。 这也不可能,他们早就滚回盛京去了。 嘿嘿,小爷倒想瞧瞧,这些‘尾巴’来自何方神圣,想搞什么名堂出来? 既然如此,石风决定分开走,他决定去一趟云顶马场。 自兵部将宣府镇的云顶马场划拨给他之后,他还没去过,原计划最近是想去视察一下。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拐过去瞧瞧。 罗二虎带来有一个小队的武装骑兵,三十六人马,加上宇猛他们自己本身是猎户,途中安全应该没多大问题。 石风命令罗二虎带上迁徙队伍,从张家口城外走古道,直奔葛峪口城关。 在纪春生的行政官衙门办理相关手续之后,再让宇猛他们直奔虎牢屯城堡去。 宇猛他们的长刀和弓箭,是不允许路上带的,迁徙之前,由当地户保小吏将其收缴。 只允许携带砍柴刀、竹弓和少量斧子等谋生工具。 嘱咐一路上提高警惕,加强队伍的护卫,主要防止路上的马匪山贼袭扰。 现在的马匪山贼,也是穷兮兮的碗里没有一滴油,他们会饥不择食,打上迁徙队伍主意也难说。 两边队伍分开之后,石风带着唐兴及五名亲卫,则向大同方向奔走。 云顶马场位于宣府镇蔚州的东南部。 蔚州自古都是战略要地,着名的‘燕云十六州’之一,他东临京师北京城,南接保定,西依大同,北枕张家口。 云顶马场与大同镇节制的云中马场相呼应,还有马邑马场,他们都同享这条长长的饮马河。 一条数百里长的饮马河,弯弯曲曲,沿途就有三个北疆着名的马场,从西往东走,分别是马邑马场,云中马场,云顶马场。 这里有山有水有草原,完全是个天然牧马场。 这三个牧马场都在边塞之处,没办法,战马这东西是要吃草的。 其中,云中马场最北,就在边境线上靠近得胜口关城,与马邑和云顶构成一个品字型。 这次云中马场成了得胜口关城失手的导火索,实在令人费解,但也足以引起朝廷卫所的重视。 据说那场令逃了。 现在云中马场里是一片肃杀气氛,大批马夫不是被杀就是下狱,马场大整顿开始了。 自古以来,北疆牧马场由于在边塞,场中马夫都来自北塞牧民,人员成份复杂。 而且马场地大人杂,马厩也多,里面藏些敌特奸细,武器装备什么的,你根本就查不出来。 这三个马场中,云顶马场离边境稍远点,所以规模为最大,而云中马场的战马为最好。 第155章 走马观花 京师也有马场,天子六厩,专供皇宫贵人用马,但那马场的规模,以及马匹的数量,可就不能跟云顶相比。 据说养在天山脚下的水草极为丰美,是培养名马的地界,但那是在塞北,大明鞭长莫及。 在大明朝的边贸策略中,引进良马一直是基本国策之一。 从牧马场的数量来看,大明朝并不缺战马。 缺少的是能担负起二百多斤重量,还能奔驰如飞的高大良马。 前些年,后金军的重装骑兵威力无穷,让人胆寒,所以,大明骑兵也在发展重装骑兵,对战马要求高。 云顶牧马场分作了两部分,南场和北场,分别在饮马河的两岸,那里放养了六千余匹战马,规模正不算小了。 大明朝的马政颇为完善,马场的规模,也在逐年扩大。 这也正是大明朝初建时期强盛的基础之一,有了这些战马,塞外游牧人便不敢轻易南下。 有了这些战马,四处渐渐兴起的义军山贼,也就动摇不了大明的根本。 大明疆界的稳固,其实也和它完善的马政有着直接的关系,否则二百余年朝堂衰落,疆土未失也是奇迹。 六个彪悍武士,簇拥着一员四品武官来到云顶牧马场,宿营地一下子轰动,也忙乱起来。 场令姓史,叫史万年,听上去是‘死万年’谐音,惹得唐兴等人窃窃私语,偷笑不已。 史万年四十多岁左右,胖墩高大,满身都是油腻,脑满肠肥,一看就是个搜刮油水的老**,大明卫所里的老油条。 他殷勤地为石大人张罗,准备设宴款待。 石风决定就在户外草地上吃烧烤,也可以领略一下云顶牧马场的规模和风光。 夏末时节,冬季未至,放眼望去,还是一片碧绿,近看水草则已逐渐在变黄变枯。 饮马河像长蛇般蜿蜒其间,也为这片土地注入了无限的生机。 恍然间,石风好像又回到了二年前的漠南草原之上。 远方,有十数骑在疾驰奔跑,这是牧马场的护卫,也是马场的牧夫。 他们跟屯兵是一个性质,属于半牧半兵,除了护卫牧马场,余下就是养马,还有放牧牛羊等等。 这是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 这里的牧夫们,也和屯军一样的苦哈哈,被他们上官们剥削压迫。 他们有的有军职,有的则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些来路不明的流民。 在宿营地周围,许多牧民,马夫等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瞧着石风一行。 因为他们是迄今为止,见到大明朝最大的官员了,这里山高皇帝远,大明卫所官员鲜有人下来巡视,只要他们如数上交战马即可。 这里有点类似于边塞桃园。 石风到马牧场来,那就是‘钦差大巨’下基层视察工作。 不用说什么,他们受到的尊重是前所未有的。 视野中出现了一片片、一排排的马厩,以及大片的围栏,牛羊的叫声,以及马匹的嘶鸣声,此起彼伏,让这里充满了生机。 大明卫所制的牧马场特色,就是官办与民办的养殖业也掺杂于其中。 陪着石风他们的马场官吏们,一张张黑红的脸上,就没断过笑容。 “大人,一路上辛苦了,这儿就算是您的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这里啊,唯一缺的就是漂亮婆娘,其他的什么都不缺,嘿嘿…” 场令史万年忙不迭谄媚道。 “只要有酒喝、有肉吃就行!”石风冷冷地回了一句。 史万年碰了一个软钉子,但脸上还是堆着尬笑,唐兴等几个亲卫则是窃笑。 很快,野外烧烤开始了。 一大堆篝火烧的正旺,一头肥大的黄羊架在上面,烤的滋滋作响。 几个汉子赤着强壮的上身,不停的转动把手,调整着黄羊的位置。 烤全羊啊! 唐兴顿时咽了咽口水,也不知这些家伙手艺怎么样,别浪费了食材才好。 长官照例,石风正端坐在不远处一个木墩上,支着牙等着食物送到嘴边。 数位亲卫分立左右,颇有一副长官和亲兵侍卫的排场。 等得大家馋涎欲滴,肚子都开始叫唤的时候,黄羊终于烤好了。 史万年等马场里的头头脑脑,齐齐到场,都簇拥在石风身边陪着笑脸,又亲自端茶倒酒,送上烤肉,忙的团团转。 尼玛,这和后世基层接待上级领导的嘴脸,其实没什么两样。 官场上逢迎长官这套鬼把戏,千年如是,好像从来没有改变过。 当然,石风现在已然是官场中人,在享受特权的时候,他才没那个闲心,去琢磨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 该享受就享受,你不享受都让别人享受去了。 烤肉塞进嘴里,嗯,味道嘛,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只能说胜在一个新鲜,关键是肚子饿了。 这里的酒还很,马奶酒,比驿站里的那些浊酒强出不少。 唐兴几个凑在石风身边,大嘴大嚼地吃的满嘴流油。 …… 既然来了牧马场,不管怎样也得巡视巡视马场吧,装样子也得像这么回事吧。 但这听上去简单,其实要做的事可一点也不少。 上半天听那些唠唠叨叨的禀报,耳朵都要泡起皮了,然后马场长史又捧进来一大堆账册。 意思是让上官查看这些马牛羊,和饲料食物的进出账册,还要和实物对照。 马匹检疫,以及数量,毛色,马种等,看看与马场文录上记载的是否一致,符不符合规定云云。 就这两样,就够一个十几人的班子忙上个五六天。 纪春生的行政官衙门里,有个畜牧房,就是负责这方面的事务。 然后,石风是卫指挥同知、城堡操守官,可不是行政长官,更不是畜牧房里的官吏。 让人头痛的是,唐兴和另外五名亲卫,都目不识丁,这些文录记载难道让石风自己看? 当然不可以,这有失长官尊严和仪态。 “史场令,本官不是来查你的什么账册,这是行政官衙门的事,本官从京师过来,顺道来看望一下大家,慰问大家……这样吧,你带咱到处走走看看,转一圈就算完事,明日,本官就得回去。” 终于,石风还是对史万年摊牌了,说出他的决定。 史万年听罢,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 第156章 夜半惊魂 玛的,今早一起身,刚用完早食,就开始唠唠叨叨听这些繁杂的牧马场禀报。 石风本身对养马及牧场管理一窍不通,况且这也不用他来具体管。 在后世听过长篇大论的工作报告,那是领导同志在台上洋洋万言,下面无精打采。 自穿越至今,今生今世破天荒头一遭。 一个上午,听得他是头晕目眩。 但作为长官还不好呵斥,让他们都停下来,还得装模作样的听着才是,尽管一个字都没听进脑子。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才跟史万年摊牌说明。 “随时接受上官检查,这是卑职的本分,既然大人公务繁忙,明日要离开,那卑职就带着大人骑马走走、看看?” “好…那咱们现在就走,午餐都免了,等归来时咱们就直接吃晚食吧。” “遵命。” 史万年笑盈盈拱手施礼,然后出去安排。 一路上他暗自得意的偷偷窃笑。 他当上这个场令有八年光阴了,对于卫所上官派员下来例行检查,他都以酒色招待,银子打发,什么事都没有。 唯独这位年轻的上官大人,不太好办。 他的心腹长史给出了一个办法,对这种大官,又没带人来,就是禀报,账目等给堆上去,烦他。 表面上虚心接受检查,实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嘿嘿…这办法果然奏效。 这种大官一开始让他听禀报,听得他头都炸裂,后面就好办了。 账目更不可能查,就算查了也查不出什么名堂的。 等会就是走马观花,五六千匹战马谁看得过来? “唐兴,你马倌出身,等会你带几个懂点马的亲卫,仔细看看马厩卫生,战马养得如何?” 史万年离开,石风给唐兴布置任务。 他堂堂四品大员,也不能这样被糊弄过去,有失尊严威望。 既然来了一趟,多少有些收获呀。 “明白…” 唐兴领命,他安排三个懂点养马识马的,跟着他给马匹做一下粗略的检疫检查。 主要呢,是看看马场的官吏们用没用心。 如果一匹匹战马都是骨瘦如柴,外加没精打采,那马场的这些人就要倒大霉了。 史万年率马场的头头脑脑们来了,他们排好队,迎着石风前去马场转圈,继续敷衍了事。 唐兴安排二名亲卫跟着大人,自己带三名亲卫跟在后面,到了马厩就自顾自地开展检查。 …… 就这样,到了傍晚天黑了,走马观花和抽检都已结束,马场存在问题,发现了一些情况,但一切待返回葛峪口衙门再议。 晚上,史万年在马场令的官邸,宴请石风一行,也算是欢送宴。 酒桌上,所有马场的头头脑脑们都来敬酒,每人一碗石风也不好拒绝太多,合理敬酒还是要接受的。 唐兴他们作为亲卫,自然不能多喝,这是铁的纪律,史万年也不便硬劝。 最后,石风喝得醉薰薰地,被扶进马场驿馆的上厢房歇息。 马场驿馆平时没什么人,上厢房的小院子里颇为清幽,一般情况下没人会过来打扰。 寝房里早就点上了薰香草,香气扑鼻。 唐兴感觉薰得也差不多了,就打开窗户,透出烟雾去。 给长官脱去衣衫,靴子等,扶他上床并盖好被子,他们就出去了。 按普通警戒要求,唐兴在院子里安排二名亲卫警戒上半夜,下半夜换岗二人,自己和另外一个亲卫,承担明天白天行军中的警戒。 安排好警戒任务之后,他们余下四人回下厢房休息去了。 …… 石风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深夜,应该是后半夜了。 屋外的树枝,在秋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在明亮的月光下,映在窗棂上的影子,好像鬼怪一样的张牙舞爪。 窗外银白色的月光,顺着窗棂照进来,让原本黑洞洞的屋子里,还有点亮度。 喝了不少马奶酒,突感到尿急,石风起身到寝房边上一小间毛厕去撒尿。 他本身也没有夜盲症,夜间视力特别出众,所以,房内行走如临白昼。 当他从毛厕撒尿回到房间时,忽地感觉有个影子在窗棂外闪过,院内还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他可不认为那是老猫在树上作怪。 门口院子里有自己的二名亲卫警戒,怎么没反应呢? 石风正要开门出去探个究竟,只听见“卟嗵…”一声,门外响起了很轻微,似乎是人或物件倒地的响动。 不好,有情况! 石风一下子全醒了,肾上腺素快速分泌,脑袋瓜子高速运转。 从综合情况分析,有人已经偷袭了自己在院内的二名亲卫,刚才听到的倒地声,应该是他们其中一个。 他二个亲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警报,说明敌人是专业杀手,摸哨手法娴熟。 会是谁呢? 竟敢到云顶马场的驿馆里,来刺杀自己。 胆子可不小呵。 应该不会是马场里的人,否则昨天夜里就有动静了。 那应该就是这几天暗中跟踪的那伙人。 现在的形势已容不得自己过多思索,他十分清楚自己处境很被动,也很危险。 院内二名亲卫估计被敌人干掉了,而唐兴他们那里情况不明,也许也都死了。 不管怎么说,今晚好像是注定不能善过,生死存亡那就完全得依靠自己了。 他全身只穿一条裤叉和布衫,赤足走在厢房内的地毡上。 看了看两步之外搭在椅子上的常服,下意识伸手摸床边上的雁翎刀。 一摸,是空的。 糟糕! 石风遽然变色,大吃一惊,全身一下子犹如掉入冰窟窿似的,冰凉冰凉。 大敌当前,自己赤手空拳,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的雁翎刀、龙沥神枪和弓箭筒等,都挂在马鞍勾子上,晚上应该是亲卫他们会收马鞍入室,就顺便放在他们那里,雁翎刀没送过来。 玛的,他的雁翎刀可从不离身,睡觉都放在床边,遗憾的是昨晚喝高了。 唐兴这傻蛋就没想得这么多,麻痹大意,以为在长官节制的马场驿馆里,谁敢来捣乱? 这个没心没肺的傻瓜,混球。 石风一急,心里一股脑儿的乱骂,就差骂他的十八辈祖宗了。 但骂管骂,现在得想想如何防身才是。 他顺手往腿上一摸,幸好,绑腿匕首随身在,唐兴这些傻蛋倒没有把他给御掉。 这是夜不收的职业习惯,关键时候起到救命作用。 第157章 上厢房里的搏杀 此刻,石风沮丧的心境,一下子敞亮了起来,宛如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明。 窗外月光如水,石风悄悄行走在屋内的暗影当中,整个人都融入其中。 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响动,从窗棂和门缝外的影子闪动,来判定敌人的动向。 厢房外的院子里,围上来的估计在十数人以上,从身形、脚步、呼吸等,以及刚才摸哨的娴熟成度来判断,应该是职业刺客,或身手不凡的刀客。 唐兴手下的亲卫,个个武艺高强,反应灵敏,被敌人悄无声息干掉,可不是一般的卫所军士。 不过,现在猜测这些已经没多少意义,那是活着出去之后的事了。 石风前世处变不惊的稳重心态,在此时也起到了关键作用,他呼吸渐渐变得平缓,头脑异常冷静。 守住这个厢房,进来一个杀一个,最好搞点动静出来,这马场里有巡逻兵,还有驿馆里有驿夫。 可现在是后半夜,估计这些人睡得跟死猪没什么二样。 遗憾叹息中,石风只能自己坚定心念,注意力高度集中。 这时,厢房门轻轻响了一声,门外有人用尖刀在轻轻拨动门栓。 这是作为一名刺客的基本技能。 石风没去制止,放人进来再说。 门外的敌人一直以为石风酒醉之后,还在睡梦中呢,并未察觉到他已经醒了。 很快,门栓被拨开了,轻微的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抹黑影像耗子般的钻了进来。 进来的人个子不高,灵动的像个山耗子。 咋一看,还以为是专门搞挖门盗户的盗贼。 不待第二个敌人钻进来,石风悄无声息地贴了上去。 道理很简单,进来一个,对付一个最安全。 进来那厮,估计还没适应屋内黑暗,没看清楚周围状况,就感觉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紧接着喉头一凉…… 鲜血猛的喷溅了出去。 随后,他便进入了别人怀抱,失去了知觉。 石风把尸体拖进黑影的墙边放好,飞快跃到门边。 这时,从门外又钻进来一个敌人,他手里提着把寒光闪闪的朴刀。 屋子里轻微响动,在静谧的夜晚很容易被职业杀手察觉。 所以,他一进门之后,立即蹲下身子,机警地扫视四周。 但黑暗中的可视度,石风比敌人要强,反应自然要快出一截。 突地黑影一闪,石风已欺他的身前。 匕首寒光,犹如毒蛇吐信子一般,一伸一缩间,便在他颈侧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 “吱吱…” 鲜血拚命地从口子处往外涌出。 血飚得太快,来不及躲闪,湿热的液体洒满了石风的身子。 那厮一声不吭,卟嗵一下栽倒在门口处,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屋里发出了轻微动静,偷袭估计就到此为止了吧。 因为门外敌人已经察觉到,进去的二个人已经没了命,屋内主人已经起身防范了。 石风可没管这么多,他关心的是兵器。 第二个偷袭者手上那把明晃晃的朴刀,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随手扔掉那把染满鲜血的匕首,顺手捡起那把朴刀。 有二尺长的朴刀在手,虽比不上雁翎刀使得那样顺手,但比起被血污打滑了的短刃,便要强出不少。 长刀在手,石风的信心陡然倍增,他本来就是个使刀高手。 这时,他拉开门正准备冲出去,门外响起了弓弦震动的声音。 他反应灵敏,身躯一缩跌进屋里的同时,一脚踹出嘭地关上房门。 “卟卟…” “卟卟卟…” 房门被弓箭射的咄咄直响,六七支重箭直接钉透门板,三棱箭头向着倒在地上的石风,发出阴森森的寒芒。 箭矢刚刚停下,一个身着黑色夜行服的莽汉,直接撞门冲了进来。 这样的人,在石风面前就等于是个活尸。 还没等对手站稳,仰躺在地上的石风,一个鹞子翻身贴上,伸手一刀便插入了他的肋部,直末刀柄。 “啊…” 这个杀手长声惨叫,还想临死反扑,早被石风一脚蹬开,顺势抽出朴刀,带出一长串血珠子。 这厮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生命代价。 这下,不敢有人再鲁莽地冲进来了,他们深知这屋里面的目标,是个狠角色。 “放箭…” 一个低沉的声音。 “嗖…” “嗖嗖…” “……” 门敞开着,矢箭簇簇簇钉进屋内墙壁,把搭在椅子上的官服戳透无数个窟窿。 门外接连射出三轮矢箭,门口处人影连连晃动,好像有人已攻到门边。 石风身子紧贴在门边的墙壁上,安然无恙,他得守住这扇门,看哪个冒死鬼敢前来送死。 “咣当…”一声响。 突然间,另一头的窗户被猛的砸裂,一个杀手抱肩缩头的从窗户翻撞进来。 不过,还没等他落地,石风已是纵身跃起,凌空飞踹,一脚重重砸在他的腰身上。 那厮的身躯宛如一个沙包,被重重甩向墙壁。 “啪嗒…”一声闷声。 这个杀手的头颅撞在墙上,像烂西瓜似的开了花,脑浆血污飞溅,满地都是。 这个时候,从房门又冲进来一个杀手,只见刀光一闪,石风本能一闪,立即觉得左肩头凉了凉,疼痛随即而来。 但这一刀,够快不够狠,因为石风闪得快。 石风本身就是名顶尖刺客,是个狠人,又善于夜战,黑暗中他像一只灵猫,与常人反应完全不同。 作为刺客,他根本不会去顾及伤口,或者犹豫什么,几乎是中刀同时,他反身一刀回了过去。 那人劈出去的刀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石风一朴刀斩在腰肋之间。 “卟嗤…” 这一刀是石风受伤之后斩出,包含着以血还血的仇恨,力道很足,几乎将杀手整个人给劈飞了出去。 不但斩断了他的一排肋骨,甚至于开膛破肚。 那家伙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时,厢房已是门户和窗棂大开,前后受敌,石风深知不可能再守在这里。 只见他一个纵身前扑,从门内飞身跃出厢房。 他丝毫不顾肩部的疼痛,就地一个前滚翻,便像豹子一般弹了起来。 落地点上有二个刺客,被石风突然间的一连串动作,给惊愕了,反应略微迟疑。 高手间生死一瞬的搏杀,往往命悬一线,稍微走点神,就是死神在召唤。 第158章 血海煞神 那边迟,这时快。 只见石风左向挥刀,“卟嗤…”一声,直接将左侧这人的头颅给生生斩了下来。 黑暗中,无头身躯在“吱吱…”向上喷涌鲜血,在银色月光下,发出妖艳般光影,慑人灵魂。 石风毫不理会这些,他反手又劈出一刀,自上而下,劈砍在右侧杀手的脑门上。 “卟嗤…” 朴刀自脑门把脸从中间剖开,刀刃直到脖颈。 “啊…” 临死前的一声尖厉惨叫声,终于在院子中响起,直冲云霄。 “杀刺客,保护大人。” “杀…” “……” 这时候,唐兴带着三名亲卫终于冲了进来,奋力扑向刺客。 “快撤…” 一个穿黑色夜行衣的杀手头目大感不妙,他高呼一声之后,率先纵身上墙挥手。 剩下的七八个刺客纷纷撤出战场,也是纵身上墙,逐个消失在黑夜里。 “别追了。”石风喝住了准备追击的唐兴等人。 “大人,你…您没事吧,俺来晚了,真该死…” 唐兴和另外三名亲卫,见到浑身是血的石风,吓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石风正要开口说话,院外一阵惊恐的叫喊声响起,十几个火把照亮了黑夜,现场乱哄哄的。 “快快,这里有刺客,保护石大人…” “哎哟,杀死了不少人…” “……” 马场驿馆,突然骚动了起来。 马场的巡逻队,终于姗姗来迟。 场令史万年更是万分恐慌,他披头撒发,衣冠不整,带着他的二十余名家丁亲卫,提刀冲进院内。 见到院内和厢房门口横七竖八的十余具尸首,空气中弥漫的刺鼻血腥味,就像是进入了人间地狱。 马场里的许多人,许久没见过这种骇人场面,都被吓得浑身抖簌。 院子中浓烈的血腥味,薰得驿馆里的几个驿夫,转身就吐。 银色月光下,一个男人怔怔杵立在院中央,光着脚丫和上身,右手提着一把滴血的朴刀,全身只穿一条裤衩,浑身上下都被鲜血给淋透了。 活脱脱就像从血海里爬出来的煞神。 他的前面,跪着四个彪悍武士。 史万年定晴一瞧,立马判清了形势,“石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卑职保护大人不力,罪该万死。” 他说着,双膝一软,胖墩墩的身躯卟嗵一声跪在地上,也是痛哭流涕。 后来刚赶来的马场官吏们,都个个跪了下来,哭泣声一片。 “大人,小的们罪该万死啊!” 嘴上说罪该万死,实际是在请求宽恕。 不过想想也是后怕,大明军律规定,抗命不遵,以下犯上,或忤逆上官者处死。 同样,战时保护上官不力者,同样是重责或处死。 明太祖朱元璋,他老人家当初亲列的这些军律,旨在树立上官权威,强调上官在军队中的重要性,防止出现群龙无首的尴尬局面。 树立权威,同时也要承担责任,随即而来的就是上官负责制,问责制。 朱元璋虽说草根出身,但他身经百战,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他所制定的军规,有他一定的科学性和前瞻性。 按律,石风作为二品勋官,四品武官,他的警卫等级不低,朝制中都有具体规定。 只是这些规定,都被石风自己撤消了的。 他讨厌兴师动众,卫兵林立的场景,好像他是个弱不禁风,贪生怕死之徒。 这次马场驿馆的警卫也是如此,他只留自己亲卫,馆外哨兵一律撤消。 “尔等这是干甚?都起来做事去!清理现场,查找刺客的蛛丝马迹,搞清来历等等。”石风厉声呵斥道。 “遵命。” “谢大人。” “……” 大家终于重重舒了口气,各自起身展开。 现场马上忙碌起来,抬尸、搜身、辩别身份、清理血渍、外围搜索…… 驿馆方端来数桶热水,三个驿夫手忙脚乱,他们服侍石风在大木桶里清洗血污云云。 完毕之后,又请来马场医官前来治疗伤口。 经检查,伤口裂了一大口子,但没有伤及筋骨,这对石风而言就属于皮外伤了。 本身在这个左肩部位,光刀伤就经历过三次,前几次都比这严重,所以,这位置是疤痕疙瘩林立,皮糙肉厚。 二名亲卫是被刺客割喉而亡,都来不及发出任何响声。 他们俩人是后半夜才换岗不久的亲卫,不知是没有睡醒,还是放松了警惕,竟被摸了哨。 这是护卫的耻辱。 唐兴的护卫工作是这样安排的,他和另一个亲卫负责白天近卫,探路前哨等,须睡眠充足,保持白天清醒。 夜间是每二人一个班,轮岗警戒。 不管怎样,出了被敌人摸哨的事件,外围亲卫的反应也迟钝,说明侍卫工作有漏洞,唐兴应负有责任。 当然,这是后话。 “禀大人,小的已派人搜查过了,刺客都是身穿黑行衣,没有身份标志,现场没留下任何证据,他们不像是军士,倒像是一群关中刀客。”史万年禀报。 唐兴继而证实。 “关中刀客?” 石风越来越觉得纳闷。 这只能说明,有人雇佣了他们,让他们跟到偏僻的马场里来杀人。 会是谁呢? 想不出个头绪,就不去想了,如果是专门针对他来的,必定还会再资出现。 再狡猾的狐狸,终会露出尾巴来的。 “史场令,把本官的二位亲卫找块地方埋了,然后再选出二十名兵士,护送本官回葛峪口关城,另外,立即让军驿快马到葛峪口关城衙门,通知游骑前来迎接本官。” 石风随即发布指令。 “哎哟喂大人,您有伤在身,请在此调养几日,待游骑赶到再回去也不迟啊”史万年说道。 “你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不过本官重任在肩,皇命在身,边关上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置,故决定明一早就走,而关城派出来的游骑,可以在途中相遇。”石风沉声道。 军务繁忙这是事实,主要原因是目前为止,尚不知对手是谁?行刺于他的企图是什么? 以石风脾性,这会让他寝食难安。 另外,他隐约觉得这个云顶马场,内部人员复杂,位置又处在四镇交界之地,这里没有驻军,安全是个问题。 如其静待龟缩,还不如主动现身,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他面前,兴风作浪。 第159章 半道上遭遇阻截 “那好吧,既然大人已然决定,卑职就去准备,二十名健勇,就由卑职家丁组成,等会就派他们过来侍候大人。” 史万年态度十分诚恳地说道。 “也好,就用你的家丁亲卫队吧。” 石风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他估计农场里,也就史万年的家丁亲卫,具备一定的战斗力。 “卑职告退,请大人休息养伤。”史万年拱手行礼之后退出厢房。 …… 二十匹骏马上,全身披甲的都是史万年的家丁亲卫,在整个马场属于精挑细选,也是各方面待遇最优厚的队伍。 据说,他们来马场之前,都曾经历过数次边境战斗,还围剿过马匪山贼,有一定的战斗经验。 这次负责护送石大人离开云顶马场,到葛岭关城之后返回,史万年承诺给每人赏银十两,都高兴得屁颠屁颠。 他们听说这个年轻的石大人,是个钦定的虎威将军,武艺超群。 那天在驿馆里,仅凭一把短刃,连杀七个剌客,自己只受了点皮外伤,实为战神。 家丁护卫们怀着崇拜心情,护送这样的英雄同行,内心感到无比荣光。 古代的人,尤其是男人,心里都十分敬重英雄人物,因为这是一个比谁的拳头大,谁敢于玩命为尊的时代。 而这些家丁在云顶马场里,跟随场令主要是看护,变成了仪仗队,很无聊。 他们觉得是在浪费自己的大好时光。 其实,好男儿就希望上战场杀敌立功,南征北战,热血澎湃那是多么刺激的一件事啊。 现在保护将军回葛峪口关城,在他们心里仿佛就是出征。 这些家丁自恃自己有武艺,平时也都桀骜不驯,只有雇主能给以足够利益,或者像将军这样,有足够本事让他们心悦诚服,他们才会听命。 在他们心里,国家意识并不浓厚,倒戈和叛逆之心随时都可能出现。 今天石风也是全身披甲,手持龙沥神枪,箭壶里插满重箭,威风凛凛地率队出发了。 九月十五,离开葛峪口关城整整八天。 还有十数日就入冬,天气在逐渐变凉,眼前秋风瑟瑟,草木一片枯黄。 离开云顶马场,队伍在驿道上前行,而这里的边境驿道大都建在山林荒郊间。 秋风阵阵扫落叶,成堆的落叶无人清理,像铺上了一层枯黄色地毡,惟有野山花和蜡梅不忍谢去,颇有傲立寒秋的姿态。 一路上,史万年的二十人骑队在前,唐兴和另外三名亲卫把石风护在路中间,策马扬鞭。 除了正午休息饮水吃食之外,其余都在奔驰中。 午后是一路北上,荒野渐多,人烟稀少,山林驿道上是一片萧瑟肃冽。 忽然间,一股急促的马蹄声,从东北方位轰隆隆传来。 负责开道的家丁队头曹灿忽然一挥手臂,让队伍止步。 他翻身跳下马背,俯下身去耳朵贴着地面仔细去听。 从马场出来的军士,应该都具备这种能力才对。 他跃上马背神色凝重地来到石风面前,“禀将军,东北约两里开外,估摸着有近百马匹疾驰过来,马蹄声有些杂乱,不像是明军队伍,倒像是马匪山贼。” “树起军旗,亮明身份,让他们让道,否则,事后大军定剿灭了他们不可。”石风凛冽道。 “明白。”曹灿昂首挺胸领命而去。 只一会儿,驿道山坳处尘土飞扬,一股的的得得的散骑人马映入眼帘。 队伍拉得很长,稀稀拉拉的大约百余人骑,个个身穿皂衣皮甲,但很杂乱,有胡服蒙族、大明鸳鸯袍等服饰,每个手中提着长柄横刀、枪矛、三股牛叉等兵器,气势彪悍。 “尔等听着,我们是宣府镇军葛峪口关城的官军,前去执行军务,请让开此道,互不侵犯。”曹灿骑着马上前,他扯开嗓子喊道。 “好一个葛峪口关城,石风小儿就在队伍后面吧,让他自行出列,免得连累无辜,小爷我等他很久了。” 这时,队伍中走出一个全身披甲的年轻军士,他的穿戴是大明边军的校尉服饰。 “你是何人,敢当众辱骂朝廷命官,不要命了。”曹灿喝道。 “我等早就不要命了,去告诉他,我乃曹家屯堡张景天的胞弟张景远,石风小儿狂杀我大哥及家人,夺其钱粮中饱私囊,我等为大哥报仇来了,这条道上都是我等兄弟,让他速速上前来受死。” 原来是张景天的胞弟张景远报仇来了。 石风就在队伍后面点,前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也许张景远就是跟踪者,或者之一。 这些山贼应该是他花重金,临时雇佣来的。 而他也是刚得到石风离开马场,前往葛峪口关城的消息之后,利诱这些山贼追赶了过来。 看来在此交战是避免不了啦。 石风犀利目光扫视面前这些马场带来的家丁们,惊愕发现:在生死攸关之机,他们原本放松的身躯立即拔直,手按刀柄,或紧握长枪,神色肃然。 他暗忖,史万年的这帮家丁亲卫,还真的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标准军人,大战在即,那肃杀冷冽的气质登时表露无遗。 “唐兴,带人速上山坡,先占领制高点。”他心里陡然有了更大底气,低声命令道。 现在的石风熟读兵书,许多古代的实战案例历历在目,这地形和以少对多的局面,占领制高点对制胜十分重要。 而这帮专搞劫道的山贼,属于乌合之众,并不懂得山地伏击战怎么打。 否则,早就应该悄悄的派人上山去了。 “遵命!” 唐兴及三亲卫,和马场家丁们全都轰然应诺。 马队旋即往驿道左侧山坡,成扇形打马疾行。 折返回来的曹灿等几个随后跟上。 山坡较为平坦并不太陡,到了半山坡,石风命令停下来让马卧地,军士们下马隐在树后面,摘下弓箭,随时准备战斗了。 等了一会,驿道上皮鞭高扬,蹄声轰然,百余名山贼策马呼啸着,迅如疾电般往半山坡冲来。 估计,刚才石风他们上山之时,山贼跟那个雇主赵景远在谈判。 经过短暂的讨价还价,双方谈妥了一些条件,赵景远肯定又增加一些酬码,山贼们这才开始进攻。 第160章 半山坡血战 “留下那个姓石的大官儿,其余的都自个逃命去吧,大刀王不杀无名小卒,也不滥杀无辜。” 山贼中钻出来一个满脸落腮胡的彪形大汉,手中提着一把金背大砍刀,面目狰狞。 “是大刀腾戍缺!闻得此人武艺高强,在张家口关内外一带颇有凶名。”曹灿神色紧张,他转过马来跟石风禀报道。 “哼哼…一个山贼敢与本将叫板,让他知道正规军的厉害,全体散开,咱们面前这段坡稍陡,他们上坡来时马速会自然放慢,大家瞄准了再射。”石风毫无惧色,非常冷静地发出指令。 “明白。”曹灿领命而去。 这些家丁都是精锐中的硬手,弓箭骑战等外家功夫都具备,又见将军威风凛冽,镇定自若,毫无惧色,他们也是信心百倍。 而且又是在驿道上,大家都清楚,只要战斗时辰一拖长,从葛峪口关城赶来的游骑,就会赶到。 这个大刀腾戍缺当然没料到,这伙明军会有这后招,而那个张景远已然知道,但他只有这个机会,岂会放过? 所以,他要求大刀王腾戍缺抓紧攻山,并没有告之原尾。 但凡职业军人,都知道战场上相互配合的重要性,因此,率先利用弓箭的排放阻敌。 “放箭…” “嗖嗖…” “嗖嗖嗖…” “……” 二十几支箭矢离弦,疾射而出,家丁和唐兴他们都是弓箭高手,再加上石风,杀伤力不可小觑。 往上爬坡冲锋,战马速度冲不起来,正好被弓箭手瞄准。 “啊啊…” “哎哟…上面这帮家伙厉害。” “……” 就在眼前这个坡面,三轮弓箭下来,山贼一下子被射中三十几个。 中箭者纷纷坠落马下,与后面冲上来战马踩踏,或滚作一团,场面十分狼狈。 这帮山贼的武器十分低劣,许多人手上没有弓弩,就算有箭术也不太精湛。 防御弓箭的圆形盾牌就更少了。 他们只有刀,枪,长矛铁叉,对付商队还行,遇上正规军队就露出原形。 “冲上去,杀死一个官军,追加赏银百两,杀死那个大官石风,追加赏金千两。” 押阵的张景远大声嚷叫。 他见连续二波冲锋受阻,急了,连忙使出他的杀手锏,那就是重金利诱。 古人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果然,这帮山匪像打了鸡血似的,重新整理队伍,嚎叫着向半坡冲来。 “杀上去…黄金千两…” “杀官军…” “杀…” “……” 这次冲锋,山贼是倾起全部人马,剩余的八十余骑,散开之后向半山坡冲来。 这势头比刚才大出许多,二十余名弓箭阻击,无法全覆盖,显得左支右绌。 “杀…” 大刀王腾戍缺一刀当先,身披铠甲,手举金背大砍刀,胯下一匹高大的青灰马,疾奔如飞。 他挥舞着刀锋,迎面飞来的数支箭矢,都被他的刀面挡开坠落,就是偶尔有弓箭擦到铠甲,这也不打紧,伤不了他。 又是三轮箭矢射完,已有三十余名山贼逼近跟前,十几步之内,来不及拉弦再射了。 “投…”腾戍缺大吼一声,宛如虎啸山林般。 这支山贼队伍,有种专门作投掷用的自制短予,竹木上面镶有锋利铁矛尖,扎刺过来很锋利。 “簇…” “簇簇…” “……” 矛锋狠狠扎在树枝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有二名家丁躲闪不及,被长矛给洞穿身躯,钉死在山坡上。 “杀敌,护卫将军。” 曹灿大吼一声,翻身上马双手紧握长柄横刀,迎着上奔而来的山贼,自上往下冲击。 十数匹战马飞跃而下,四蹄翻飞,呼啸而出。 “杀…” 十八个家丁此时主动出击,他们手中的横刀,以整齐划一刀法,迎上了山贼的先锋。 “卟嗤…” “啊…” “……” 短兵交锋,金铁交戈,近身搏杀,血光乍现。 双方闷哼狂吼声中,不时有人被斩落,栽落马下,血肉模糊。 刀刃劈开胸腹… 刀锋斩断脖颈… 鲜血从这些格斗双方身躯上喷洒而出,染红了坡地上的枯草。 借助战马奔速,曹灿率队联手砍翻十数名山贼,成功挡住了山贼的正面攻势。 大刀王腾戍缺从偏面斜坡上攻,成功绕过了曹灿他们的正面阻击。 这个山贼头领臂力过人,刀法刁钻,他挥起金背大砍刀犹如切西瓜般,数招过后,正面一刀,把挡道的一名家丁给横腰劈开,尸分两段。 然后,他又反手一拖刀,将另一名冲过来企图阻挡的马场家丁,斩落马下。 倾刻间连斩二将,足见其神武勇力。 由于大刀王腾戍缺的神勇,整个防线被撕裂了一道大缺口,而曹灿他们将会遭遇背腹受敌,情况变得危急起来。 转身间,大刀王腾戍缺已经临近目标,他清楚看到了石风的身影: 尖锐的八瓣银盔,明光银甲,年约二十余,生得浓眉阔口,颇具英武之气。 骑在一匹大黑马,身边四个亲卫策马持刀列阵左右。 石风已经从马钩上取下了自己龙沥神枪,他神情冷淡,鹰隼般双眼紧盯着腾戍缺。 “唐兴听令,尔等四骑速去增援曹灿他们,这厮就交给本将。”他凛冽道。 他时刻关注着战局变化,曹灿他们背腹受敌,就会阵脚大乱,这是危情。 他将唐兴等四卫派出去,就是要扭转局势,稳住阵脚。 “遵命。” 唐兴有倾刻犹豫,因为将军肩头有伤,但军令如山,容不得他迟疑,他手一挥率队纵马冲出,击杀腾戍缺身后上来的山贼,独独放过大刀王。 石风鹰隼般双眸紧盯着腾戍缺,既没有怒目发狠,也没有咆哮如雷,就只是静静地横枪立马,暗自运气全身。 一股煞气便从他身上滚滚而出。 “你这娃子就是那个姓石的将军?哈哈…千两金子老子到手了。” 见到山岗上只剩石风一人一骑,腾戍缺狂笑起来,感到黄灿灿的金子就堆集在了他的眼前。 “啊…” 话音刚落,他挥动着金背大砍刀,狂呼着向石风疾冲过来。 看架势他大有一刀将对手斩于马下的雄心豹胆。 “拿命来!” 石风霸气地大吼一声,双腿一夹,大黑驹嗖地从山岗一跃而起,宛如猛虎下山。 第161章 勇斩敌酋 双马相交瞬间,他端起龙沥神枪,朝着腾戍缺的咽喉啪地一枪,直刺过去。 这枪势犹如蛟龙出水,破空呼啸,威猛绝伦。 滕戍缺闻风而动,脸色惊变。 光听这枪的破空声和气浪,就知道这一击蕴含的力量,只怕有千钧之力,他急忙握刀迎挡。 “当…”的一声,枪头与刀刃交戈,火化四溅。 金背大砍刀与龙沥神枪硬磕在一起,白蜡枪杆借力打力,震得腾戍缺手臂酸麻,虎口欲裂。 他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大明将军,臂力竟如此强悍,似乎是天生神力。 他的金背大砍刀有五十余斤重,加上他臂力过人,一般武士根本挡不住他的大刀劈砍或格挡。 而眼下这样,自己反被对方枪头一刺一拨,手中的金背大砍刀差点给震得脱手,自出道以来还是第一遭。 实际是腾戍缺算幸运,石风居高临下,策马从山上往下冲击的力量,加上双臂的全力突刺,一般人根本挡不开这枪。 腾戍缺侥幸挡开了,那是因为腾戍缺本身臂力强悍,二人不相上下,还有就是石风左肩头有伤痛,影响银枪的挑拨力量发挥。 “呀呀呀…” 腾戍缺拨转马头,怪叫着举刀向石风杀来,而石风也是策马迎敌。 “唰唰唰…” 石风充分施展杨家将枪法,突刺带挑扫,几招下来,把对手逐渐压制,让这厮疲于支挡,处于绝对下风。 滕戍缺一看情况不妙,他一边被动防守,一边策马后退,想要退出并逃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是做山贼的生存法则。 但石风怎么可能给对方逃走机会,他就想乘此机会,灭了这帮山贼。 只见他陡然增加内劲,施展杨门精湛枪术,一时间里,眼花缭乱的枪花,把对手全面罩住。 腾戍缺使出一个拖刀计反手一击,实质虚晃一刀,双腿一夹准备逃窜。 石风早已识破他的诡计,大喝一声“往哪里逃…”手中神枪奋力拨开护身的大刀,身子倾力全冲,一个突刺。 这种突刺,石风不知练习过数万遍,全身力量于一点,力量巨大,快如闪电。 腾戍缺惊慌失色,拼命回刀抵挡,但为时已晚,那枪尖直接刺穿他的铠甲。 “卟嗤…”一声闷响。 尺长银枪头直接洞穿入体,石风手臂奋力一挑,尸身被摔出几米远外,当场气绝身亡。 “杀…” 石风杀得性起,他顾不得肩伤,直接拨转马头向其余山贼冲击。 “卟嗤…”一声,一枪刺中匪徒咽喉,坠落马下,回枪一扫,另一个山贼被枪刃砍中脸颊,一命呜呼。 这一幕幕,震慑了周围不少山贼,他们惊骇失色,没想到这位年轻的明将,竟是如此神勇。 不仅彪悍勇猛的大当家,被这明将刺落马下,还一个冲锋连斩二人。 这般神勇,谁人能敌? “快逃…” “快撤,回山寨。” “……” 山贼本都是乌合之众,顺风时斗狠还行,一旦群龙无首,马上失去斗志,纷纷落荒而逃。 这时,山脚下杀声震天,足有三百余名大明骑兵围了上来,山贼们四处逃散宛如无头苍蝇,有的被杀,有的下马投降。 原来,杨秀娘接到史万年驿报,知道石风在云顶马场遇袭受伤,连忙派谭厉金,率他的第一大队骑兵赶来。 没想到就在半路上碰上了。 追击残匪,打扫战场,清点伤亡人数。 曹灿带来的家丁卫队死七人,重伤三人,几乎都有带伤,他们在军医帮助下,正在包扎伤口。 不过,他们觉得跟将军在一起并肩战斗,感到无比荣耀,尤其是亲眼目睹将军杀匪首腾戍缺,枪挑山贼之神勇,觉得自己受点伤值得。 曹灿和唐兴他们合起来战功也不少,前后杀了三十八名山贼,俘虏十一名。 关键是在危机时刻,都能挺身而出,保卫将军的安危他们不遗余力,这点忠心最重要。 “放心吧,这一役,你们保护上官、斩杀山贼功劳不小,尔等纪录在文案上,待回去之后,本官将论功行赏,死者均发双倍抚恤金,烈属生活上优待。” 石风对曹灿他们说道。 “谢谢将军,我们誓死跟随您,杀敌卫国。”曹灿带头高呼。 “我们誓死跟随将军。”其他家丁亲卫们齐声响应。 “好…诸位杀敌卫国之心本将很欣慰,并愿意接受尔等加入虎牢屯新军队列,跟本将回葛峪口关城之后,尔等都将重用,军籍由城堡衙门跟史场令交涉。”石风随即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哦哦…”家丁亲卫们一阵欢呼。 过了半个多时辰,谭厉金他们追击残匪都回来了,战场也清理完毕。 游骑兵歼残匪三十二人,俘虏二十三人,缴获战马一百零二匹。 张景天胞弟张景远也被抓了回来,当场就是动刑逼供。 他当然承受不了这种痛苦,只好老实交待。 据他交待,跟踪和行刺石风的,是原张家口城游击将军李保之子李继忠,是他雇佣了关中刀客。 石风让唐兴带亲卫处死了张景远,又命令谭历金带一中队游骑,在俘虏的引导下扫荡山匪老巢。 张景远藏在匪窝里有大量金银财宝,加上山匪原有的,折合白银约有一万余两,还有数千斤粮食。 返城途中,不但发现了仇家,剿灭了一窝山贼,锤炼了队伍,发现了人才,还缴获不少钱粮。 这次一举多得,收获颇丰,石风较为满意。 最后,他命令游骑清除山匪尸首集中焚烧,避免尸疫产生,同时,把战友的尸体就地埋葬,立下墓牌,尽袍泽之情。 这时,天色已晚,打了一仗也都累了,石风命令就在驿道的山坡上安寨扎营,造灶烧锅做饭,让军士们饱餐一顿。 明日一早拨营返回葛峪口关城。 …… 石风回到了葛峪口关城,着手进行新军-虎牢屯军的扩建和营建。 他把关内和关外连成一片,各屯堡防卫官实际也是新军将领,除了日常防务之外,主要是操练新军。 军队,建立一支具有较强战斗力的军队,是目前的首要目标,是根本。 第162章 加强内部治理 所有辖区内的行政、民事等都交给纪春生的行政官衙门统一节制,让罗通,赵斗,王胜等将领,都集中精力搞好军事。 实际,石风对辖区内的土地,耕田,牧场,市场等等,均按公有制模式进行,下面具体的是搞租用或承包到户。 严禁各官吏像大明卫所里一样,自己拥有官田,店铺,然后盘剥下面佃户,最后,把自己蜕变成大地主、大财主。 要避免出现像张景天这样的官员。 京师崇祯帝在重阳节之后,专门下诏要求中原地区,像河南,陕西,河北,山东,山西等地的工匠和青壮年迁徙,而且专门对各地衙门下有指标。 石风把来的工匠,专门成立工匠营,按工种分为铁匠,石匠,本匠,技师等,隶属于行政官衙门统一节制。 他给工匠营的待遇很优厚,安家的住宅,粮食和饷银,以及家眷就业和子女教育等,一切从优。 还单独设立创新奖励,鼓励工匠们发明创造。 建立各类学堂,让各地的军户,工匠子弟都能接受文化教育。 在新军中设立扫盲班,尤其针对像罗通,韩三兵这些防守官,高级将领进行扫盲和文化学习,他还亲自授军事课。 许多人刚开始来到葛峪口关城辖区内,看到被后金军践踏过的地方,都是满目疮痍,一穷二白的窘迫状,情绪还是低落,不知今后生活可有保障。 但实际情况是,石风拥有强大的物质储备支撑,这些担忧都烟消云散了。 辖区内严格按照职务职级,实行供给制,许多人都是官升几级之外,每人长官住房,生活条件等得到保障。 罗二虎,谭历金,高进,莫老七他们,虽然没有像赵斗、罗通、王胜等第一梯队,享受屯堡防守官待遇,但他们是第二梯队,享受长官待遇,马上高兴的屁颠屁颠。 新军中许多军官发动家眷去寻找亲朋好友迁徙,或有特长的来葛峪口供职。 待遇嘛,好说,崽卖爷田不心疼,钱财都是收缴来的。 到城堡后,一切房屋及用品都是新的。 随着辖区大搞建设,条件越来越好,呼啦啦来了一批又一批。 只要来这里,没有军籍的立即上军籍,有军籍的视能力提条加薪。 饷银翻翻儿,兵器马匹什么的也不用自筹了,这里全包了。 食宿更不用说,你带一大家子人来,好啊,咱们马场,屯田正缺人气儿呢。 但这都是各家带来的人,很容易拉帮结伙。 石风懂得分而治之的道理,分开交叉编队,异地任职等等措施。 除了流民,饥民,还吸引了一大群以前走镖的,猎户和半匪过来。 人家愿不愿来? 那当然愿意啰。 走镖,这几年生意是实在不好做,挣不到几两银子,还挺危险,有时还搭上条命。 猎户这玩意儿,看上去挺好,但对于这些比较贫苦的猎户而言,却也有着不小的负担。 义务劳役的阴影,也一直徘徊不散。 这里当兵不但有钱拿,吃饭住宿,都不用自己张罗,也不用再进山行猎,提心吊胆的当刀客去抢劫杀人。 多好的事情啊。 山匪这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随时被官兵剿杀。 而今,他们到葛峪口等地的军寨要塞,军籍一旦登录,那就告别了过去,洗白上岸,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不管以前是干什么的,而现在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戍边屯兵,新军,内部一视同仁。 到了崇祯七年的年关,经过精选的一万二千名新军建立起来了。 严明军纪,这些人再鲁莽,但不傻。 不服从军纪,就跟这么好的饭碗过不去,不能啊。 另外,石风还吸引了二万多的牧民和农夫到前哨来,还组建起有十几支商队。 沟儿墩的自由交易市场也建起来开张了,就在虎牢屯堡边上,慢慢吸引内地客商过来开店。 边贸生意慢慢也开始红火起来,这样山高皇帝远,朝廷不收税,但葛峪口关收税。 除此之外,石风又从云顶牧马场史万年那里,借调来的一百名马倌和五十个马夫,组建起了虎牢牧马场。 戍边屯垦放牧,他们就是民兵,狼烟四起时就是勇士。 边疆这里,荒地很多,农牧民们担心的就是塞外不断的袭扰,抢劫和杀戮。 以前有些军塞,采用开放门户,出卖利益来换取边缘区域的暂时安全。 而萧峰则是针锋相对,加强保卫,巡逻,以保证广大牧民们安居乐业。 这年头就是这般,有地盘,有粮草,顿时就能让人趋之若鹜。 此时,石风就比较安心了。 对于云顶牧马场先前发现的问题,实际石风返回葛峪口关城不久,专门跟纪春生商议,让行政官衙门的畜牧房,组成十五人的稽查组下去。 为了加强对云顶牧马场的控制,防止出现云中牧马场那样,成为后金的间谍基地,石风决定派出一个中队,共一百三十六人的驻军。 驻军的中队长有唐兴担任。 经过畜牧房二个多月的稽查,云顶牧马场存在的许多违法事件被逐一揭开,包括倒卖军用牧马给周围山贼马匪,擅自扩大民用牧业,中饱私囊,结党营私,损公肥私等等。 买通宣府镇衙门有关官员,少报或隐瞒马场实际饲养能力,将少交的战马走私倒卖。 这附近马匪山贼的马匹,十之七八来自云顶马场。 官匪勾结是大罪,死罪。 千余人的畜牧场里,人员成份十分复杂,许多人没有户籍档案,来路和经历不清,长期疏于监管。 在大明境内腹地,实为隐患。 石风随即对云顶马场下令整顿,对场令史万年等一干人撤职查办,立案审查,对不义之财抄家没收。 对于官吏的腐败现象,他决不手软,采用高压态势。 “将军,我…我不想离开您,能不能换别人去云顶,再说,俺也不懂啥叫管理。” 这天夜里,侍卫长唐兴怯生生走进书房,哭丧着脸对石风诉求。 原来,在撤换查办了史万年等这批人之后,石风决定派出一名忠诚可靠的人,去云顶牧马场担任场令。 第163章 拜谢,再上华仁村 他思前想后,把所有心腹的名字在自己脑海里拨来选去,最后,他选中了马倌出身的唐兴。 唐兴憨厚老实,城府不深,对自己忠心耿耿,长期待在身边,自己对他还是了解的。 他管理能力各方面欠缺不少,但具体事务可派数名专业官吏下去抓,而他只要管结果就成。 将云顶分成南北二个分场,唐兴出任总场令兼驻军指挥使,牢牢控制住整个马场的安全,具体任务指标落实。 相当于一个军代表。 “说你傻嘛你还不服气,这云顶总场令属于从六品官职,节制南北二分场千余人,是独霸一方的小诸候,跟罗通他们这些防守官相差无几,多少人眼馋这位置,而你居然不乐意?”石风放下书籍,扭头呵斥道。 “俺不稀罕,俺就乐意在将军身边待着。” “在本将身边当个侍卫长有什么出息?实话给你说吧,你先放出去,包括冯光,迟早也要出去,尔等都是本将信赖之人,去帮我看管好这样地盘和人,别出茬子就成,你去之后,军马饲养规模要扩大至万匹以上,懂吗?”石风厉声道。 “那…俺先下去试试,干不好再回来。” “放屁,下去就得好好干,干不好就得滚蛋,卷铺盖走人,本将身边永远也别想回来!” 石风一拍书案怒吼道。 “遵命!”唐兴吓得脸色变了变,赶紧挺胸抬头立正。 …… 崇祯七年底。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空寂。 腊月十九的这天,快接近正午时分。 小阴山脉的狼嘴崖辖地,华仁村。 山坡上白皑皑的大雪,宛如一条巨大的被子覆盖在山上,空无人畜。 座落在山坡上星罗棋布般的房屋里,几乎都在冒着烟雾,人们都缩进屋内烤火取暖,没有人敢出门闲逛溜达。 在一片用石块垒成的偌大院落里,一排七间屋子只有一间屋子在冒着青烟。 名医华谦可没闲着,他正在屋里指导二名学徒,整理和识别药草。 屋内暖流淌徉,火炕里正燃烧着柴火,一条小黑狗就蹲在火炕边上取暖。 忽然,房门被推开,一个村里民兵模样的汉子闯了进来。 随即,一股冷风被他带入嗖嗖刮了进来,与屋内的暖气形成强烈对流。 “慌急慌张的干啥?要死人了,快把门关上!”华谦温怒道。 他明显对莽汉不先敲门请示,而粗鲁闯入不满。 华谦是医官兼华仁村里长,对村里年轻人管束甚严。 “华老,山下来了一队官军,押送来了十车粮食,冻鱼和冻肉等,为首的是一男一女二位军官。” 那个民兵赶紧关上门,拱手禀报道。 “官军?还送粮食…鱼肉?” 华谦一愣,疑惑道:“是谁?有否帖子?” “有,这是他们的拜帖和礼单。”民兵双手递上。 华谦接过来一瞧,脸色变了变,“立即将此事连同拜帖、礼单,一并送入山里,速去禀报大当家,另外,有请那一男一女上山来,老夫在此等候。” “遵命!”那民兵双手一拱,就快速退出去执行命令了。 华谦除了名医身份,华仁村村头,实际是狼嘴崖六位当家人之一。 他没有想到,事隔一年半时光之后,在天寒地冻的腊月间,石风和杨秀娘突然来访。 约摸过有半个时辰,石风和杨秀娘两人,分别骑着一黑一白两匹宝驹,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山脚下踏雪登上半山腰。 俩人缓缓进入华谦所在的那块平地院落。 他们把马栓在院落里的一棵小树上,然后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推门进去了。 屋里只有华谦一人在里面坐着。 “华老前辈在上,受晚辈石风一拜。” “华老医生在上,受晚辈秀娘一拜,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俩人规规矩矩下跪磕头。 “哎哟二位上官,如此行礼折煞老夫也,快快请起,请落座。” 华谦身子前倾,伸出右手虚抬了抬,眉开眼笑地说道。 他脸上的皱褶笑起来,宛如一道道小山坳。 “谢华老前辈。” 石风和杨秀娘起身之后,就同坐在一条长板凳上。 这时,一名小徒送进来一壶茶和二个碗,华谦亲自执壶给碗里倒上热茶。 “老夫这里简陋不堪,只能请二位喝点山上清茶。” “多谢华老前辈。” “多谢。” 都是石风先开口说话,杨秀娘附和,一副夫唱妇随的动人景象。 “二位伉俪情深,如此冰天雪地的腊月间,怎么想到往老夫这穷山僻壤之地来呢?”华谦首先开门见山。 杨秀娘受伤,和石风上山,还是去年春天的事。 杨秀娘回归的十余天之后,杨信曾秘密派他的心腹,亲兵队头杨元银,带着他的一封亲笔感谢信,押送二百两银子和一车粮食上山,专程送给关家父女,表示对狼嘴崖出手救女的酬谢。 实际上,按江湖规矩,这件事去年已经算是了结啦。 然而,今日小两口又亲自押送十车粮食和物资,如此大礼又是大冬天的来访,绝非酬谢救命之恩那样的简单。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道理,华谦焉能不知? “华老前辈,俺和秀娘本应早早前来,当面呈谢您等救命之恩,无奈后来发生的事很多,边境防务刻不容缓,故一直推迟至今,实属大不敬,请前辈恕罪!” “哎呀…治伤救人,实乃医生之本份,何足挂齿,况且,当年杨父已表示过谢意,礼数很够,这何来大不敬呢?哈哈…”华谦笑言道。 实际,他是很微惋地说出了石风,以拜谢为名,实质另有目的的想法。 “华老前辈,晚辈此次前来,只是想在过年前夕,提前给前辈拜个早年,感谢上次您挽救了秀娘的生命。顺道也想给狼嘴崖的樱姑娘等拜个年,感谢去年她及时的出手相救。”石风既坦诚又含蓄地说明了此行目的。 “是啊老前辈,小女子跟樱姑娘有缘,上次见面还没表露性别,这次也想以真实面目相见,再叙关-杨两家人的情缘。”杨秀娘也开口帮腔。 “呵呵,这事啊我已安排人上山禀报去了,我想不出意外,关大当家一定会邀请二位进山相见的,请耐心等待吧。”华谦不急不徐地说道。 第164章 初上狼嘴崖 “多谢华老前辈,晚辈在此等待就是,不急。” 就这样,石风与杨秀娘俩人在暖房里一边品茶,一边跟华谦聊着。 山脚下,冯光率领的一百名亲兵护卫,押着十辆用骡子拖着的马车过来的。 石风和杨秀娘上山去了,冯光他们就在山脚下安营扎寨,生火取暖,等待命令。 这十辆木板车上,装有一万斤粮食,一千斤冷冻牛羊肉和二千斤冷冻鲜鱼。 每辆车上都插有虎牢军军旗,红底黑字的虎牢二个大字上面,是一只金斑大虎。 这是石风自主设计,由匠人制作。 古代军旗谈不上什么很复杂的设计,简明扼要,关键是醒目。 自从打败了后金的正白旗之后,虎牢军名声大噪,许多山贼马匪见到虎牢军旗飘扬,都退避三舍,谁都不敢惹。 “那只金斑大虎来了,快跑!” 这时最近马匪山贼里流传最盛的那句话。 现在,羊桑河上端,从关内到关外都属于石风管辖,到了腊月间,他就组织大规模凿冰捕鱼。 捕上来的鱼统一分配,作为军中福利。 十天左右,他们捕捉了十数万斤鲜鱼,增添了广大军民们的过年物资,大家对石将军都是感激涕零。 鲜鱼对狼嘴崖上义军兄弟们而言,那是奢侈品。 石风准备如此丰厚的物资上狼嘴崖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开始招安狼嘴崖的义军。 因为狼嘴崖的马匪,不同于其他的马匪山贼,他们从不抢劫大明普通百姓的钱财,也不主动招惹官军,占山为王,却过着半垦半牧半隐居的清苦生活。 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已把狼嘴崖剔出马匪山贼范围,更不能是像李自成农民军的反贼叛军,而是第三种军事集团,暂却称之为‘义军’。 石风现在开始实施的战略思想,就是: 对辖区内所有的马匪山贼,进行清理,采取招安,驱赶,围剿三大方针。 努力争取在一年时间,让自己辖区内达到太平无事,让百姓安居乐业,恢复民生与经济,同时,逐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发展基地。 他要下衙门各从属,把所有发现的大小马匪山贼,都逐一列出,逐一发出虎牢军英雄帖。 在规定时间进行招降收编,限期退出,或是宣战,派兵围剿。 他和秀娘想到的第一个招安对象,就是狼嘴崖。 这个狼嘴崖是他亲自来操作,不能急一时,先拜访摸底了解,欲擒故纵。 想到再有十一天马上要过年了,大雪封山,山上生活肯定不易,所以,他来了个送礼拜见。 …… 到了午后约二点时分,狼嘴崖上终于下来人了。 还是那个披黑色斗篷,戴黑色面纱的关红樱带头。 她的身旁,还是那个满面黑胡须,人称黑豹那个军汉。 他们带着二十几名护卫,亲自到华仁村迎接石风和杨秀娘。 山下十车礼物,全部交予狼嘴崖下来接货的人,冯光只带十名亲卫随石风进山,其余九十名亲卫被命令就在山脚安营扎寨,耐心等待将军归来。 杨秀娘则只带贴身丫鬟小秋,她一人随身。 事体交待完毕之后,石风和杨秀娘的十数人,跟随关红樱她们进山了。 沿途白雪皑皑,三十余骑奔行了一个时辰左右,也就是后世的四点钟左右,才进入真正的狼嘴崖。 眼前的景色忽然大变,起伏的山岭宛如被天神的战斧劈过一般。 一道道巨大的裂缝,将山道分割成纵横交错的片状悬挂结构,由近向着外延伸。 某些隆起突现的地方,貌似残壁断开处,实际是座隐蔽的堡垒。 “这里就是阴山山脉与燕山山脉交界的地方,叫狼嘴。” 还别说,这片状悬挂结构,远远望去,还真的宛如一个又一个的狼嘴。 疾驰中,作为主人的关红樱,还不时地对石风和杨秀娘介绍风景,道: “这里是我们大本营,也就是老营的入口,它四通八达,宛如迷宫一般,你们得跟紧了,可不能掉队,不然就很难找到你们呵。” 她像是半开玩笑,但也貌似很严肃。 “明白了。” 石风点了点头微笑,扭头对紧跟身后的冯光命令道:“传令下去,呈骑兵矢箭行军队形,盯紧前面不准落后。” “遵命。” 冯光自己先停下来,一个跟一个亲自传达,最后由他押后。 所谓矢箭行军队形,专指骑队在奔跑中呈一条线,为了不掉队,要求每位骑手紧盯前一个骑手的马尾巴。 随后,众人打马奔入迷宫一般的裂缝之中。 从远处看,这些裂缝不大。 但走近才发现,其实每条裂缝,都足以容纳三至四匹战马并肩而行。 关红樱他们的人是熟门熟路,打马在里面拐弯抹角的轻松自如。 石风他们的马队不敢怠慢,紧紧地盯上他们。 看到这里,他心中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外界始终剿灭不了狼嘴崖马匪。 这里,俨然就是个天然的大迷宫。 不熟悉地形的人,到了这里,随你进来多少,装备多么精良,最终,只有挨宰的份。 石风判定,这附近应该埋伏着不少关红樱他们的暗哨游骑。 如果没有狼嘴崖少当家的亲自带着,就凭自己这身官军装束,不知死了有多少会啦。 十几个人骑太少了,还不够给对方塞牙缝的呢。 利用这些迷宫障碍,便是数千上万人马投进去,也是沧海一粟,那里去找他们? 而且这里又是大明与蒙族默认的不设防区,又称缓冲地带。 这些特别的地理和地形,倒是让狼嘴崖的义军们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像是塞外桃园。 不过,看这里的布置,也是应该预留了各种退路。 自己刚刚离开的那个华仁村,任谁看到,也不会怀疑那里是一个所谓的匪窝。 这伙人可真是不简单呢! 石风在心里叹道。 “我们到啦!” 奔在最前面的黑豹一声欢呼,漆黑的身影从石风眼帘中忽然消失。 纵马跃过一个弯道,陡然眼前一亮。 前面出现了一片方圆数十里的特大开阔地,就像来到了华北平原的感觉。 地形比起自己刚刚经过的这片狼嘴口,要高出十数丈。 一块形如狼嘴,高达数十米的巨形岩石,挺立在前面的一个高地上。 这块岩石恐怕是这里唯一可认别的标志性物体。 这里就是狼嘴崖了? 第165章 另类的马匪窝 正想着呢,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一群人,四面八方地涌了上来,把关红樱,黑豹等人围在中间。 “少当家的回来了!” 一阵欢呼响起,等到石风一行人策马奔上这片高地时,眼前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穿着各色各样的服饰,真正的奇装异服。 “少当家!” “豹爷!” “……” 一片乱哄哄的叫喊声。 石风和杨秀娘带着卫队避开热闹人群,睁开眼睛四周望望。 这片大开阔地,竟然还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几间挨在一起的房子,应该是住家农户。 这那里像是一群马匪的老窝,这明明就是一个和关内差不多的村子嘛? 不,实际是农垦状态的马匪窝。 关小虎他们的思路,看起来跟石风的经营思想,某些程度上还有些吻合。 正是英雄所见略同。 要说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身份。 石风是大明朝钦定的将军,招兵买马,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而狼嘴崖是大明朝确定的马匪,仅次于反贼叛军,同时是朝廷要消灭的势力,所以,他们做起来变成偷偷摸摸,名不正则言不顺。 “哎郎君,你看,这可都是庄稼地呵?”杨秀娘迷惑地看着石风,询问道。 私底下,杨秀娘已称呼石风为朗君,她们虽然还没结婚,但是已经常在一起了,很自然的突破了雷池禁区。 杨秀娘开始很矜持,但那里经得起石风的甜言蜜语,糖衣炮弹的进攻? 一个具有现代头脑的男人,对付一个明代女子的智商,那是绰绰有余。 何况,共沐爱河,男欢女爱,这些亚当夏娃的戏码,并不是石风专利,秀娘也喜欢。 只不过每每都是石风在主导,就像他主导军队,冲锋陷阵一样。 他很注意欢娱节奏,决不贪恋,既能把握度,也很注意安全。 比如,他十分清楚秀娘的安全期大概在什么时候,还简单地对她进行了培训。 搞得秀娘都十分怀疑,他以前肯定有情史,否则就能如此的无师自通? 她暗中也调查过,但确定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这就奇了怪啦。 关于他们俩的婚事,已基本定在翻年出去的六月份,也就还有半年光阴。 那时候,杨信在保安州建有新宅已成,现在葛峪口关城的杨府,粉饰一下,就是他们新婚燕尔的新房。 对于这些,石风没任何意见,一切听从杨府安排。 现在,他可没有这个心思去想。 对于秀娘刚才的询问,石风笑言道: “秀娘,你是不是一直就认为,马匪窝一定是营寨林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机关暗道?或者遍地是鲜血人骨?” “不不…那倒不是。”杨秀娘连忙否定。 石风的敏锐性和联想,她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经领交过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与俺想象中的匪窝,的确有很大区别,这…这里难道便是狼嘴崖了?” “这里应该就是狼嘴崖的大本营,按樱姑娘他们的说法,就叫老营。我早就跟你说过,狼嘴崖关氏父女他们,暂不能以马匪来定论,他们是一支有思想,也很特别的武装力量,既不与官军合作,也打鞑子,形式上是占山为王,目前是很另类地存在着,或可称为友军,义军。” “要在边境上建立咱们自己的根据地,像狼嘴崖不失为一个好地方,可以做到内外呼应,进退自如,俺就一直想在争取。” 石风眼盯着前面正在欢呼的人群,若有所思地说道。 “君郎,俺知道你心里有宏伟计划,很想招安狼嘴崖,但以俺来看,关氏父女以及其它头领,他们不一定就听你的。” “这个,俺有心里准备,不可能咱们一上山他们就同意招安,这反而显示不出他们的价值和份量,俺会慢慢去磨,首先建立双方互信互通的合作联盟,在适当时候才会提出来招安的想法。” 石风看着杨秀娘的侧脸轻声说道。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忽然发现,秀娘整张脸的轮廓极其精致,在夕阳照耀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朦胧美感。 “嗨…你们在聊什么,快走吧。”樱姑娘策马过来说道。 “俺们在等你们呢,随时都可以出发。”杨秀娘微笑着回答道。 “嗨樱姑娘,问一个唐突问题,这山上饮水有问题吗?” 石风呐呐地问道,马上觉得多此一问。 常理说,在山里建立根据地,最怕的就是水源。 但从眼前情形看来,似乎自己以前的想法,都是大相径庭,大错特错。 这里连庄稼都种上了,水源早就不是问题。 樱姑娘没有注意到石风的懵懵然,却很高兴地回复道: “狼嘴崖是两个山脉交界地,一年四季山里涧水很充足,咱们还在灌溉庄稼地呢。另外,山上还有一个天然的小湖,叫狼嘴湖。” 哇,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天然湖泊,那太神奇了。 “那樱姑娘,你们平时都在这里?”杨秀娘忍不住问了一句,但这太直接了当,触及敏感问题。 樱姑娘笑了笑,还是很友善地回答,“这里是老营,住的都是军士们的家眷,但作战的主力不完全在这里,分散在几个地方。” 她回答的也很巧妙,让人听了还是一团雾气,糊涂一片。 “我们平常都是自耕自吃,抢也只抢商队和塞外人的财物,如果有人窥视或想偷袭这里的话,根本走不到这里,便在前面被我们的游骑暗哨给干掉。” “说起来,你们还是第一个到老营来的外人,平常,外人是根本不可能到达这里来的。” 她说得都是大实话,说明狼嘴崖还是很有底气。 “谢谢樱姑娘如此信任俺们。”石风抱拳施礼道。 “不过,你们在俺父女眼里,不属于外人,这里面有上辈人杨-关两家的情谊,还有就是石将军决不是等闲人物,从去年第一次打交道,俺就心知肚明了。” 樱姑娘咧嘴说道。 她此话不算恭维,时局她们随时都在关注。 第166章 摸底交流 石风从去年夏季开荒垦田,筑建虎牢屯城堡,到几个月前,夜袭曹家屯的颜丕花,剿杀汉奸张景天,最终击败正白旗多铎。 这些大大小小事件,他们狼嘴崖都是了如指掌,对石风本人保境安民的行为,深为赞赏。 但是,石风毕竟是大明朝的四品大员,手握重兵,从立场上讲,他是狼嘴崖的敌人,这不得不防。 “多谢樱姑娘如此瞧得起石某,俺也敬佩你和关大当家,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石风拱手道。 “呵呵…承蒙夸奖,咱们彼此彼此。” “……” 他们边走边聊,一会就到了狼嘴崖老营。 这里都是石木结构的平房子,地基是石条,立墙和屋梁都是木板和树木,屋顶用超薄的石板铺设。 山上没有砖瓦,都是石板房。 在一间并不起眼,属于四开门,建筑面积大点的石板房屋前,马队停了下来。 大门前站立着四位腰挂佩刀的军汉,看上去是卫兵。 这应该是到了关小虎的中军营帐,也就是帅堂了吧。 石风心里暗忖。 “到了,石将军和秀姑娘请跟我进去吧。”关红樱轻哼一声,“黑豹,请石将军卫队进隔壁休息、喝茶。” “是,樱姑娘。” 嘱咐中,她随即下马,把马鞭与枣红战马交给门口护卫人员,自己在旁边站立等待。 石风和杨秀娘也随即下马,把战马交给各自的亲卫。 “客随主便吧,尔等到隔壁房间里烤火喝茶休息。”石风叮嘱冯光一句。 “明白。” 石风这句叮嘱,看似多余,实际是告诉冯光,目前这里是安全的,可以放松些。 否则,这些卫队成员就得在门口等着,马缰绳还不能离手,随时处于战备状态。 这寒冬腊月天里,多折磨人呐。 石风他们进入屋内,一股暖流迎面而来,先映入眼帘的屋中二大盆木炭火。 屋子不大,也就百十来个平方,四方正正,中间是一张长方形木桌,估计算是个会议桌吧。 抬头望去,上首位有三把大木椅子,成品字型排列。 正中间那把大椅子上,铺着一张成年老虎皮,这就象征寨主的帅位。 一个五十四五岁模样,头发花白,身材高大且略微肥胖,浓眉虎目的老汉坐在帅椅上。 他就是狼嘴崖大当家,关红樱之父关小虎。 在他左右位置上,分别坐着二位比他年轻点的中年男子,他们正低头商量些什么。 “爹爹,石将军和秀姑娘他们来了。”关红樱一进门口就大声通报。 “啊呀,久仰大名…欢迎石将军到狼嘴崖来作客。”关小虎从帅位上起身,跃下台阶大步迎上前来。 “晚辈石风见过关大当家。”石风双手一抱先开口道。 他自称晚辈,按军**手礼相见,显出很尊重对方。 “关某见过石将军。”关小虎按同样礼束回敬。 “晚辈秀娘拜见关世伯。”杨秀娘则双膝跪地行拜见礼。 她是按父侄辈礼数,表明很尊重关-杨二家之间的情谊。 “哎呀,秀娘世侄,快快请起。”关小虎一愣,也是立马改变自己身份。 双方礼毕之后,关小虎又引见了他的左右助手,二当家袁见策,三当家童仲。 然后,六个人围坐在其中一个大的木炭盆边取暖喝茶。 “这次石将军在年关前,给狼嘴崖送来过节年货,关某和山上兄弟们十分感激,在此深表谢意。”关小虎站起来对着石风作一深揖。 “哎呀大当家的,区区薄礼何足挂齿,都是抗虏队伍,理应相互支援,互通有无嘛,就像去年樱姑娘救我与秀娘在山脚下一样,真情感人。” 石风很客气,三言两语地就以共同抗虏,相救报恩等角度,把双方距离一下子拉近。 “石将军说得是,咱们都是抗虏队伍,理应合作,而上次救将军和秀姑娘,那是因为关-杨两家上辈们的感情摆在那,这是情理之中之事,不足挂齿,况且杨家已经表达过谢意。” 关小虎回答得也比较含蓄,但他提出了理应合作的良好愿望。 “石将军,在下袁见策,恕我直言,狼嘴崖向来跟大明官军恪守井水不犯河水原则,多年来两家没发生过磨擦或冲突,但也没有往来过。” “然后,将军这次突然送来如此重礼,让我等诚惶诚恐,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但既然收了礼,那就请将军明示,有何事需要狼嘴崖去做的?” 二当家袁见策起身抱拳施礼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大约在四十七八岁的样子,黑脸豹眼,落腮胡子,跟外面那个叫黑豹的军汉,长得倒有几分相像。 刚才,石风进门时,他们三人低头商议,也正是为了此件事,想着如何回礼。 粮食谷物,鲜鱼和羊牛肉这三大样,正是山上过冬所奇缺的珍贵食物。 虽说狼嘴崖农耕自足,但辖区内人多良田少,大都是山地,种得最多的是番薯,玉米和瓜果疏菜,牛羊畜牧也不多,日子过得很清贫。 所以,当石风把礼单送上来之后,让他们都无法拒绝。 俗话说,天上不会掉馅饼,无功不受禄,一旦接受礼物,就意味着要满足对方的交易条件。 他们就在猜测,石风将会提出什么样的交换条件,但就是猜不透,猜不到。 所以,三人商议结果是,等会见面洽谈,由袁见策率先提出询问,以此打破这个僵局。 石风听了跟杨秀娘对视一眼,微微一笑,这些都是他们俩预料之中的情节。 “三位当家人请不必多虑,石某此次突然来狼嘴崖拜访,并送上这份过年礼物,完全属于私人范围内的拜访,不代表官方,也没有任何要求和企图。” “石某注意到:狼嘴崖这么多年来坚持不扰民,不扰官,自垦自农的恪守,颇具高尚品德,石某十分愿意结识关大当家,以及袁,童二位当家人,希望咱们能以朋友或友军相处。就这种简单。” 石风的话一出,三位当家人面面相觑,似乎十分惊讶,也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第167章 作为友军交往 “石将军,在下童仲,首先感谢将军的友善和仗义品格,但在下有一事不明,想当面请教将军。”三当家童仲抱了抱拳开口道。 童仲比他们二位都年轻,约四十岁左右,长得相对白净些,瘦高个,瞧上去像是个有学问的文化人。 “三当家的请说。”石风当即做了请的手势。 “大约十天前,在下了解到石将军以虎牢军的名义,向周围方圆三百里范围内,所有占山为王的匪军发出所谓的‘英雄帖’,帖中给出三个方案:招安,逐驱,剿灭。不知是否包括咱狼嘴崖?” 这问题提得很尖锐,完全是打开窗户说亮话,逼对方表态的方式。 这种表达方式虽然有些粗鲁,或者说不太礼貌,但确实能搞清楚,石风这一系列动作之后的动机。 这关乎狼嘴崖今后的命运,何去何从。 所以,关小虎,袁见策,童仲三人,都把眼睛齐刷刷盯着石风,企图从他的微表情中看出点端倪。 “呵呵,石某确定给辖区内的所有山贼马匪,发出过‘英雄帖’,这个行动年后及较长时内,仍会继续。” “目的很简单,俺就是需要给辖区内的广大老百姓,提供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尽量恢重农垦商牧等诸方面的生产与生活。” “但狼嘴崖是唯一不列在英雄帖范围内,属于很特殊的军事群体。” 说到这里,石风故意停顿下来,眼神扫视三位当家人之后,继续陈述道: “三位可能要问是甚道理,石某可以明确告之诸位,因为狼嘴崖在石某眼里,不归属于马匪山贼之列,也不称为起义军,暂列为义军或友军称谓,是很另类的一个军事组织。” “石某有个简单想法,这次来恰恰有机会跟三位一起商议,就是咱们两家先撇开官军和义军等立场观点,就像友军一样,进行在军事作战、情报、后勤给养等方面合作,双方建立联络员制度,定期由双方高层碰面商议等等。” 至此,石风把自己的一些想法,明白无遗的呈现给对方,要让对方放下戒备心理,坦诚相待。 这番话一出,三个人原本紧张的神色,一下子舒展许多,他们相互对视一下,用眼神简单交换看法之后,关小虎起身抱拳道: “多谢石将军对狼嘴崖给予如此高的评价,优厚待遇,多谢信任和关怀。至于将军所提出的友军关系,军事情报等合作,双方建立联络员制度等,我等一并表示同意,具体实施细则,咱们稍后再议,后面是关某提议:咱们先共同饮酒吃食,不能空着肚皮谈事,对吗?” “哈哈…”众人开心笑道。 “也好,客随主便。”石风道。 他大清早起来,肚子确实也很饿了。 “好…来人,摆酒宴。”关小虎对着门口卫兵大喊一声。 “遵命。” 卫兵出去准备了。 三当家童仲不放心,他还亲自出去做具体安排。 关小虎则转过话题,跟杨秀娘聊起了家常,询问杨氏家族里的一些情况。 …… 卫兵进来收拾了一下,把那张长方形会议桌移到墙边,屋中间重新支起一张方桌,六个木质圆形板凳。 二大盆木炭火移至左右空位。 桌子上摆出六个青瓷大碗和大盆,里面是红焖野兔、炖野山鸡、烤山羊,野山菇,萝卜和大青菜等。 几样野味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一坛子老酒泥封还没有去掉,摆在众人面前,还有二壶马奶酒。 那坛泥封应该是老烧锅的高度酒,城堡市场里就有。 关小虎和袁见策、童仲三人都是眼巴巴看着这坛酒,只不过樱姑娘的手却按在酒坛上,他们亦只能干吞涎水。 大雪封山,山上只有烤火喝酒的乐趣,瞧这架势,这三个当家的应该都是酒仙级的。 “今晚本姑娘当酒司令,是欢迎石将军和我的姐妹秀娘到访山寨,叙友情共商合作大计,二位可要吃好喝好。” 说完,啪的一下拍掉泥封。 一股浓浓酒香旋即传出,飘逸上空。 这确定是一坛珍藏的陈酿老烧锅。 石风喜欢喝点酒,但不馋酒,酒量是依靠身体支撑,不过这股浓浓酒香,倒也引得他酒兴大动。 而关小虎他们三人更是咕咚咕咚,大大地吞了着涎水。 他们仨从晌午开始就喝上了酒,接到华谦快马送来的石风拜帖和礼单,他们才停止喝酒,商议事情。 晚上他们仨又开始馋酒,但似乎得看关红樱脸色,因为她是酒司令。 他们在山上属于酒仙级别,别的没什么爱好,嗜酒如命。 桌上酒碗里都倒上了酒,杨秀娘和关红樱面前的酒是马奶酒。 “爹爹,你来个开场白吧。” “好…”关小虎站立起来,朗声道: “今晚这酒啊如是说欢迎宴,还不如说是亲人相聚,秀娘是我关某侄女,石将军又是我未来侄女婿,见策和小仲都是我的过命兄弟,所以,今晚这里没外人,咱们畅所欲言,畅开了喝。” “哎呀,还是大哥说得好。”童仲拍手叫好。 “所以啊,这碗酒既是欢迎酒,又是团聚酒,总之,为咱们能过上好日子,太平日子,干了这碗。”说着,关小虎端起了酒。 “多谢关大当家…” “欢迎石将军…” “同喜同喜…” “……” 石风站起来,双手端酒碗与关小虎碰了一下,又与袁见策、童仲、关红樱各碰一下,然后一仰脖子喝得一干二净。 这酒很辣,从嗓子口滴溜溜一直到肚子里,红烧火辣的,浑身一下就燥热起来。 关小虎等三人都是大吼一声,也是一口喝尽。 这可能是他们的喝酒习惯。 杨秀娘比关红樱相互碰上一下,咂了一大口马奶酒。 “来吃肉吃菜,我这厨子手艺不错的。”关小虎分别给石风和杨秀娘夹肉,面前空碗里就是好几块。 “谢谢大当家。” “谢谢关世伯。” 喝了酒大家开始吃肉填肚,石风跟杨秀娘实际午餐没来得及吃,这下肚子也确实饿了。 大嘴嚼吃了几块烤全羊肉,和一只红烧兔子腿之后,石风感觉胃里要舒服多了。 第168章 关氏父女的心思 石风伸手提过酒坛子,先给关小虎、袁见策、童仲三位当家的长辈酒碗里先满上。 “哎哟,让石将军给咱倒酒,惭愧…” “就是,樱丫头酒司令怎么当的,让石将军倒酒。” “不敢当啊,石将军。” 三个家伙在那装腔作势的客气,石风最后给自己倒满,边倒边笑言道: “三位是长辈,俺作为晚辈借花献佛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这边杨秀娘站起来给关红樱也倒上马奶酒。 只见石风和杨秀娘双双端酒碗站起身,他开口道: “三位前辈,樱姑娘,今晚咱们关起门来就是一家子人,有道是一家人不说二家话。俺与秀娘翻年之后不久就会完婚,因为某些原因,晚辈不便邀请诸位赴酒宴,咱们在此算是提前敬酒。” “同时,咱们俩也给诸位狼嘴崖当家人,提前拜个早年,预祝大家过年吉祥,来年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拙于言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便先干为敬了。” 说完,他端上酒碗,又是一口喝尽,杨秀娘也是如法炮制。 “哎呀,那就提前恭喜了,世侄女,石将军。” “恭喜…提前恭喜。” “……” 关小虎等纷纷站起身来表示提前恭贺,男人们一碰酒碗那就得一口闷。 “提前恭喜了,秀妹妹…”关红樱端着酒碗跟杨秀娘的碰了碰,便抬碗也是一口干。 刚才俩人相互交流才知,杨秀娘比关红樱小半岁,所以就有了樱姐姐,秀妹妹的姐妹之称。 看到人家找到了如意郎君,而自己还是孤身一人时,关红樱心里微微有点失落感。 在山上,大都是落难逃出来的钦犯、囚犯,边境上的难民流民,蒙族和汉族人各半。 大家过着半匪半农生活,在这些适龄人当中,没有几个是关红樱能看得上眼的。 她从小待在山上,娘死得早,跟着父亲练功习武,打打杀杀。 但随着年龄增长,男欢女爱之情逐渐增长。 上次在山脚下见到杨秀娘和石风,俩人她都很中意,当初以为杨秀娘是个男孩。 不曾想杨秀娘跟她一样,也是个女儿身,这不,近水楼台先得月。 唉,她从小就崇拜英雄人物,枭雄。 她能断文识字都是童仲教的,他给她讲过西汉刘邦,东汉三国,很喜欢里面的许多英雄人物。 关小虎看到女儿有点伤感,他内心也是十分难受。 他何尚不想给丫头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呢。 可现实不能啊。 四十年前,十六岁的关小虎被父亲手下的亲兵队长袁起龙等人救出,东躲西藏地逃避官军追杀,最后落脚在此。 狼嘴崖,被大明朝廷认定为关外最大马匪,关小虎等人是前朝钦犯,一旦进入关内,将被稽拿。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现在队伍壮大了,地盘稳固了,就是尚不清楚自己将要干什么? 想想他们,原本都是大明朝的忠良之后,让他们高举反明大旗,成为大明朝的叛贼,有违父训和先辈荣誉。 但他也不想沦落为人人唾骂的马匪山贼,鱼肉普通百姓,尽干伤天害理之事。 于是,他们成了所谓的义军,成了许多落魄好汉、义士们的避难所,大力推广农垦放牧,自给自足,过着清贫寡欲的生活。 这种活法,山寨里许多人想不通,他们想搞得轰轰烈烈,活色生香些,开赌坊妓院,但都被他给压制住了。 他不允许狼嘴崖成为真正的匪窝,坚持关外桃园的设想。 关小虎妻子在生关红樱之后不久,得病去死了。 山上医药条件很差。 他原本有个儿子,也就是关红樱的哥哥,遗憾的是在七年前的一次伏击商队战斗中,却意外中箭丧命。 所以,关红樱成了他唯一的孩子,亲人。 早年丧妻,中年丧子,让关小虎一度痛苦不堪,他经常喝酒浇愁。 久而久之,竟成了酒仙,变得嗜酒如命。 酒喝多了不是什么好事,意志丧失不说还损害身体,得了不少毛病。 现在,关红樱都是管束着他,不准他多喝酒,这是华谦医官对他们父女俩的忠告。 今晚情况特殊,石风他们都在,关红樱算给他留有面子。 看着樱丫头一天天长大,她的婚姻让他发愁,让他欲哭无泪。 二当家袁见策的公子袁豹,很喜欢她,甚至是迷恋,袁家人数次提亲,可樱丫头就是不干,她不愿意。 想到这里,关小虎仰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石风,期待着他再来敬酒。 因为樱丫头这个酒司令,是不会再给他倒酒的。 那知道石风这一碗下肚之后,便没了动静。 连续下肚二碗老烧锅,六十几度的高度酒,量不算少了,你想想,他又不是酒宴上的主人,岂能频频去倒酒敬呢。 “来来,多吃菜,酒悠着点儿,慢慢喝!” 关红樱用匕首切烤全羊,给大伙都敬上一块,扯了一大块羊腿肉递给石风,“来石将军,多吃点菜…” “谢谢樱姑娘。” 石风接过香喷喷的羊腿肉,便大口啃了起来。 他胃口好,食量大,尤其喜欢食肉,所以来者不拒,他从不做作、装斯文。 吃完碗中的肉,见没人再敬酒,关小虎忍不住偷偷伸手,将酒坛子提到了手中。 但被关红樱一声断喝,“爹爹,你又想干什么?你们三人正午刚喝过酒,以为我闻不出来,不知道?” 关小虎一哆嗦,见樱丫头如此不给他面子,有点愠怒地辩解道: “得给石将军倒酒呀,你这个酒司令不倒,那只有老爹来啰。” 关红樱一把抢过酒坛子,回敬道: “他是俺妹夫,又不是外人,我会当好这个酒司令的,您不用管了,还是先喝碗鸡汤吧。” 说完,她抬手舀了一碗野鸡汤端给关小虎,转手抬酒坛准备给石风酒碗里倒酒时,却被秀娘给挡住了。 “樱姐姐,你妹夫他已喝二大碗老烧锅,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倒是发起酒疯来就失态了。”杨秀娘顺着关红樱的杆子,一下子爬到底。 “不会吧,才二碗酒,再喝点。”关红樱疑惑道。 “不不姐姐…歇一会,等会再说。”杨秀娘可是一心想着保护君郎。 第169章 宝弓赠英雄 见二个丫头在那推来挡去,关小虎忽然想起了什么,只见他咳了一声,说道: “哦对了,老夫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关某有件礼物要送给石将军。” 说完,他一返身走到帅椅后面,神秘地从那提出一个木藤箱子过来。 掀开箱子盖,从里面提出一个被层层油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东西。 一层层揭开油布,里面的东西露出了真面目,展露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柄样式极为奇特的大铁弓。 在弓的两端顶部,各镶嵌着一只镂空的纯金虎头。 虎嘴张开,露出里面锋利的獠牙,它似乎正在仰天长嘶,傲视群雄。 整个弓背雕琢手艺出神入化,两只虎头宛如活物一般。 而铁弓的中间部位,也就是握手处,那里是金光闪闪。 它是用一圈圈的纯真金丝线,紧紧缠绕,很规则的编织而成,分外醒目。 弓弦是用鹿肠干精心编织而成。 看得出来,这柄弓是被精心保养过的。 这屋里男女可都是弓箭高手,见此宝弓无不啧啧称奇,杨秀娘睁着妙目仔细看,还对着石风笑。 石风反而显得很平常,并不是他故作镇静,而是心里就是如此平静。 也许是现在人,知道火器的威力,对宝弓之类的兴趣度,并没有像对宝刀或宝剑那么的喜爱。 但情义大于实物。 “哎呀,好漂亮的一柄弓啊,爹爹,你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俺咋就不知道呢?”关红樱发出赞叹声。 一边的袁见策神色郑重地说道: “大哥,四十年啦,你一直还保存着这柄弓?还将他保养得有如当年一般无二,有心啊!” “这是当年家父参加援朝抗倭战争,在夺回都城平壤之后,朝鲜国王李昖亲自赠送的宝弓,叫虎弩。” 关小虎说完,他双手捧起这柄大铁弓,神色严肃地对着石风深情道: “石将军,你年纪轻轻却深明大义,瞧得起我狼嘴崖义军,年前赠送十车厚礼年货,又一同喝酒畅谈,痛快!我等感概万分,然狼嘴崖穷山僻壤,无以回赠,唯有此物,请将军笑纳!” 然后,他双手托过头顶,低头躬身,态度十分真诚。 然后,此时的石风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大脑却在快速飞转着。 赠送与回赠,这本来是件很平常的事,不必大惊小怪,然后问题就在这宝弓本身。 这柄朝鲜王宫珍藏宝弓,做工精细,用料考究。 因为朝鲜也是个善于使用弓箭的一个民族,他的弓箭铸造工艺比中原大明朝还要先进。 在冷兵器时代,拥有一张宝弓,这是作为一个男人的荣耀。 但这张宝弓一个很特殊原因,就是他曾经的拥有者,是关小虎的父亲,当年死于蓟州兵变的戚家军副将,关尚志的遗物啊。 这属于家传宝物,赠送? 石风站起来,他抱拳对关小虎说道: “关大当家,这礼物太厚重,石某恐不能接受,这可是您父亲,关老将军的遗物,理应由你保存才是,岂能赠送?” 关小虎睁开眼睛,肃然道: “石将军,这柄虎弩在关某手中四十年了,一直用油皮包起来,思念亲人的时候拿出来看看,擦擦,实在有负家父期望。” “关某一直在想,家父一定不希望他的宝弓,在油皮之中再躺上几十年,因为他的出世,是用来杀敌的。” “另外,驱逐外侮,匡扶汉族是我等誓言,也是家父等戚家军全体将士之愿望,你是我等汉人中的杰出人物,宝弓赠英雄,请接受吧。” 关小虎低沉而又深情的叙说,感人肺腑,不经意间似乎在托付重任。 “樱姐姐箭术不错,她也可以使用虎弩呀?”杨秀娘不解地问道。 “这柄宝弓比一般的铁弓要沉上许多,而弓的力道出奇地大,倘若使用者双臂没有三五百斤臂力,根本不可能拉开弓弦。”关小虎进一步补充道。 石风最是毫无心里准备,或者说心存疑惑,但驱逐外侮,匡扶汉族这八个字的份量,他是清楚也最尊重。 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便毫无道理,反而会破坏营造起来的良好氛围。 只见石风低头躬身并伸出双手,郑重其事地从关小虎手中接过虎弩。 只觉得手上猛地一沉,这份量如同肩负之责。 这柄虎弩比自己使用的那柄大铁弓,的确要沉上许多。 他压手提起虎弩,伸出右手三指在弦上一弹,“铮…”的一声,虎弩发出低沉的吟声,吟啸声悠长绵远。 “好弓…”他脱口道。 没想到四十年过去了,弓弦还保养得如此完好,用心良苦啊。 只见石风暗自运气,然用三指扣住弓弦,展臂发力一拉,立时明白关小虎所说的强悍臂力一说。 手一松,嗡的一声,弓弦弹回,虎吟之声久久不绝。 “你明白了?”关小虎微笑询问道。 石风点了点头。 这柄弓是属于那种顶级强弓,像杨秀娘,关红樱等女子,力气弱臂力小,拿着这柄弓变成了装饰品。 即便是自己,臂力超群,寻常那柄大铁弓能射出十箭,而用这柄虎弩,最多只能射出五箭。 但这五箭的破坏力量,却远远超出那柄铁弓所射出的箭矢。 “当年家父曾用这柄虎弩,杀得倭寇苦不堪言,他们的铁甲根本挡不住这柄虎弩一击,那可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啊。” “良弓赠勇士,红粉予佳人,石将军,这柄弓在你手中,我们或许可以看到虎弩能重现昔日荣光了!” 在旁一直冷眼旁观的袁见策也低沉地说了一句。 石风自然明白,尽管现在火器都在不断兴起和应用,但在人们心里面,冷兵器尤其是硬弓,仍是作战中的主力。 像移动作战中的骑兵,最擅长铁弓。 石风把虎弩放下,双手抱拳向关小虎深深一揖,沉声道: “感谢关大当家的赠予,这柄虎弩在石某手中,一定用他饱饮敌人鲜血,以告慰抗倭先烈们。” 关小虎也是老泪纵横,他连连点头,“好的石将军,希望有一天,愿望实现。” 现场一下子陷入了悲壮肃穆的境遇。 第170章 当年援朝抗倭战争 “哦对了关世伯,晚辈一直有个疑问深藏于心,四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都说成是兵变?这让关世伯一家,以及数千戚家军兵卒们蒙冤,俺问过家父,可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说了俺爷爷跟关爷爷是结义兄弟,关爷爷在援朝抗倭战场上,曾救过俺爷爷一命,此恩咱杨家终身不能忘。今日,关世伯能否告之一二?” 杨秀娘忽然站起身来,抱拳一揖向关小虎请问道。 “是呀爹,俺可从没听您提起过爷爷当年之事,今天秀娘妹妹提及,那就请说出来听听,俺也想知道。” 关红樱也敲上了边鼓。 提到这事,关小虎面容一敛,变得悲伤凝重起来,他下意识伸手拿起酒碗,可碗里没酒。 “丫头,给你爹倒碗酒,他就能说了。”袁见策端着酒碗说道。 关红樱咬了咬牙,连忙提起酒坛,给三位长辈当家人都逐一倒上半碗老烧锅,给石风也倒上小半碗。 对于四十年前的那桩那桩所谓的‘蓟州兵变’案,史书上有记载,但内情不详,众说纷纭。 事实究竟如何,作为曾经的考古学家,石风当然是很想了解,还历史一个真相。 “要说元凶,首先就是腐败的大明王朝当权者,具体的罪魁祸首,就是当时的蓟州镇总兵王保,中军提督府左提督李如松,和李家幕僚,军师斯秋来这三人。” “说来话长,那还是四十年多前的事了。” 说到这里关小虎停顿了下来,喝了一大口酒,他表情凝重地把大伙,重新带回到战火连天的东征御倭援朝战争。 …… 明万历二十年,刚统一日本的军阀丰臣秀吉,举兵入侵朝鲜李氏王国,占领都城平壤等绝大部分城镇疆土,大有灭了李氏王国之趋势。 丰臣秀吉野心勃勃,他的目的是将朝鲜作为跳板,继而进攻大明帝国。 朝鲜半岛的李氏王朝,一直是大明帝国的附属国,鉴于‘唇亡齿寒’的战略考量,大明万历皇帝朱诩钧,决定出兵援朝抗倭。 明万历二十一年,大明朝先后出兵七万余增援朝鲜。 率领明军渡海援朝抗倭的主帅,乃大明朝五军都督府佥事,宣府总兵官,骠骑将军李如松。 李如松是谁? 他是大明朝原辽东左都督,总兵官,正一品衔,大名鼎鼎的宁远伯李成梁之嫡长子。 他还是万历皇帝朱诩钧最为信任的心腹爱将,也是大明朝北军中最年轻的灵魂人物之一。 李如松所率的七万余明军,由陆军与水军组成,主要有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等四镇的戍边军士中抽调。 当时,隶属于蓟城镇的南军(戚家军)四千余官兵征召在列。 这支南军的绝大部分兵士,都是江浙募兵,是当年戚继光调任蓟州总兵时,从浙江带入北疆,故而有人称之为‘戚家军’。 但它绝非戚继光之私兵。 戚继光被贬之后十年间,率领这支南军的主将,是蓟州镇参将吴惟忠。 而副将,也是戚继光义子,曾经他的亲卫队头,现任蓟州镇游击将军的关尚志。 援朝抗倭战争,山西镇戍守雁门关的游击将军杨再善也在征调之列。 名将之后的李如松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在作战布局调整兵力诸方面,指挥有度。 南军是戚继光离开北疆蓟州之后,留下来的唯一一支以火器为主的特别部队。 当时南军拥有全部火器装备,战斗力十分强悍。 李如松当时征调南军,也是想主要依靠戚家军火炮攻城,以他的李家军-辽东铁骑,以及其他北军骑兵临投掩杀的反攻策略。 大明援朝军队不负众望,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成功击溃了装备精良的倭寇,帮助朝鲜李氏政权重新收复了许多失地。 不久,明军开赴朝鲜国的都城平壤。 战斗打响之后,南军和山西军杨再善部,主要攻打平壤城屏障-牡丹峰。 倭寇向来重视火器,火绳枪和火炮力量都很强,明军被打得抬不起头来。 这时,南军主将,时年五十八岁的吴惟忠,胸部中弹负了重伤,南军转由副将关尚志指挥。 关尚志与杨再善再度搭档,充分运用步炮与骑兵的有效配合,最终大破倭寇的牡丹峰守军,丰臣秀吉麾下大将小西行长所部。 然后,利用牡丹峰上架炮,居高临下炮击平壤城东门和南门。 随后城头碎屑横飞、火星四溅,哀嚎四起,打得倭寇抱头鼠窜,溃不成军。 这时,明军主力开始从东,西,北门攀城。 关尚志首先士卒,他第一个登上平壤城头,亲手击毙倭酋小西行长,以及他所属的倭寇一万余,成功收复平壤。 为此,朝鲜国王李昖特赠虎弩与关尚志,以表其忠勇。 援朝抗倭战争结束之后,明军陆续撤回国内,并按原部队序列回归。 杨再善率军回山西雁门关,而关尚志率南军回蓟州驻防。 “尚志贤弟,咱们在此别过,贤弟的救命之恩,再善铭记在心,然皇命在身,需坚守边关,请贤弟切不可莽撞行事,一定珍重。”杨再善抬酒碗含泪道。 作为北军将领,他早已闻到援朝明军上下,对南军怨言颇深。 说是最好的火器装备,夺得战功最大,各项侍遇也最优,非常的特殊。 “杨兄保重,咱们后会有期。”关尚志也抬起了酒碗。 二位战场上的生死兄弟,在此惜时。 谁也没有想到,就此却成了永别。 …… 万历二十三年,初春。 归建蓟州大半年的南军将士,没有领到半分军饷,加之先期入朝抗倭时所欠下的军饷,前后相加足有一年半之久。 所有南军士兵们都无法忍耐,继而群情激愤,他们只好找自己的主官。 当时,作为南军的南军主将吴惟忠,年时五十八岁,胸部中弹重伤之后,一直在家养伤。 而这时的南军所有事务,则实际是由副将,已升任蓟州镇参将的关尚志主持。 “关参将,我们的军饷前后拖欠有一年半之久,而且当初李大帅答应的攻城奖赏,也迟迟没有兑现,我们不能再忍了。” 第171章 南军与北军之怨 “就是啊关将军,咱们同为江浙南军,在这里领不到军饷,攻占平壤城首功也被别人顶替,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是,干脆咱们回家乡去吧,别待在这鬼地方了关将军,您是戚大帅义子,当初是大帅把咱们带出来的,现在,您得把咱们带回去。” “……” 面对部下的愤怒,坐在参将辕门内的关尚志是剑眉紧锁。 他深知这事很是棘手,弄得不好,这支有着光荣传统的戚家军,就有可能失控而出现哗变。 “弟兄们,大家再忍耐几日,说不定朝廷下发的军饷和奖赏就在路上了,本将即刻去找李大帅和王军门,商议如何解决此事。” 关尚志站起来安慰大家几句,然后带上几名亲卫,先去宣府镇找先前的上官李如松。 …… 策马赶了三百里路的关尚志,终于在第二天傍晚,见到了姗姗来迟的李如松。 李如松结束援朝抗倭战役之后,踌躇满志,威名显赫,深受朝廷嘉奖。 一向不理朝政的万历皇帝朱诩钧,即独独偏爱这位名将之后,除了单独觐见,嘉奖之外,还给了很高荣誉。 镇远公,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少保,正一品衔,仍让其出任宣府镇总兵官,同时节制宣府、蓟州、大同等三地练兵。 权力和声望空前,已接近甚至于超过其父李成梁。 在宣府镇总兵府白虎节堂里,身着麒麟补子,腰束九头五爪蟒袍玉带的李如松,大马金刀地端坐在帅椅上。 “卑职见过大帅。” 坐了一天冷板凳的关尚志,还是强压住火气,上前给李如松一个隆重的跪式拜见礼。 “关参将急匆匆赶过来找本帅,是为何事啊?”李如松冷冰冰开了口。 对于这位出身寒门,作战勇猛,脾气暴躁,曾经的部将,李如松是又爱又恨。 关尚志武艺高强,作战勇敢,被戚继光赏识,先成为亲卫队长,后才为校尉。 戚继光从南疆调任蓟州镇总兵,带了自己精心调教出来的四千江浙子弟兵过来,关尚志当然在列。 在张居正,戚继光先后被贬之后,这支被称为戚家军的南军留了下来,关尚志成了南军副将。 南军的战斗力李如松深知,所以,这次他出征朝鲜,要求带上这支火器装备精良的南军,来作为攻城利器。 吴惟忠年龄偏高,李如松喜欢用年龄比自己尚小三岁的关尚志,让他来指挥南军战斗。 而李如松对关尚志的恨,除了后者脾气暴躁,喜欢顶撞上官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因素,就是父辈宿怨。 张居正主持朝政时期,戚继光和李成梁都是当代二大名将,被称为‘南有戚继光,北有李成梁’之美誉。 他们俩人也是张居正南御倭寇,北镇鞑虏的重要军事将领。 久而久之,李成梁发现,戚继光善于着书立说,战功卓着,无论是声誉和在朝堂上的地位,都要压他一头。 戚继光主张火器攻防,以他的江浙戚家军为南军代表。 李成梁主张骑兵突袭,以他的嫡系-辽东铁骑为北军代表。 这就形成了南军与北军之争。 在偏偏在张居正心里,天平明显倾向于戚继光的南军。 君不见,北疆防御,张居正把戚继光调至蓟门,给予高出北军的待遇,旨在全面改革北疆防御体系云云,搞得风生水起。 有道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所以,处于竞争下风的李成梁,对戚继光积怨颇深,是由来已久。 张居正倒台,戚继光被贬,李成梁当然是落井下石,而李氏父子也就成了朝廷栋梁,军中领袖。 戚继光走了,但他的嫡系部队-戚家军还在,自然是北军和李氏父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氏父子把对戚继光的怨恨,都倾倒于南军身上。 而关尚志恰恰是戚继光义子,南军实际领袖,当然是首当其冲,成为李氏父子的泄愤对象。 对于李如松冷冰冰的态度,关尚志视而不见,他双手一拱道:“禀大帅,卑职是为朝廷拖欠军饷和军功奖赏而来。” “军饷拖欠之事,尽可找你的上官王保王军门说去,尔等现已不属本帅节制,何由来找本帅?”李如松嗤之以鼻。 “可拖欠中有一半属于在朝抗倭时间发生的,这部分军饷据说兵部和户部,不久前连同军功奖励,已拨付下来,大帅应该知晓吧。” 关尚志据理力争,但他最后一句话,话中有话,明显含有质问与怀疑之意。 “放肆,本帅皇命在身,公务繁多,区区军饷军功之事自由军户署处置,应该正在拨往蓟州途中,尔等回去询问蓟州总兵府便可。” 李如松陡然生气,喝停了关尚志的追问。 关于援朝军士的军饷和军功奖赏金之事,朝廷确实已于二月前拨付下来,李如松早就处理完毕,只是关尚志他们还蒙在鼓里。 大明朝国库空虚,拖欠整个大明军队的军饷,是越来越严重,这次北疆各镇军饷又是半年,是半两未发。 李如松是带兵将领,他当然明白一旦断了军饷,容易引起军中哗变,甚至于兵变。 北军,尤其是辽东铁骑,是他依托的工具。 正当他为此事伤脑筋之时,援朝兵士的军饷和军功奖励金先行拨付了下来。 “少主,这可来了及时雨,可解燃眉之急。”李府幕僚,他的军师斯秋来开口道。 李府是豪门贵族,自然会养着许多幕僚家丁,而斯秋来一直是李成梁的心腹谋士,甚为器重。 这次李如松东征朝鲜抗倭,李成梁派斯秋来到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 从朝鲜返回之后,李如松把斯秋来留了下来。 “可惜现在是僧多粥少,这点银子杯水车薪,还是不顶用啊。”李如松叹气道。 “少主,您有否想过,用拨下来南军的这笔银子,来给北军应急呢?” “南军?你的意思是挪用戚家军的军饷和军功奖励金,垫付拖欠半年的北军军饷?”李如松眉毛一展,眼前一亮。 “在下就是这个意思。”斯秋来回复道。 妙啊! 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如松如梦方醒。 第172章 兵变真相 时下南军的普通军士,年饷为四十三两白银,而北军兵士年饷只有十八两,相差二倍还多。 而南北军官的年饷相差更大。 就这样,李如松当即扣下南军在朝时间十个月军饷,共计二十五万白银。 他一不做二不休,又把南军援朝战斗中的军功奖励金十万两,大部分安排他的手下冒领,只拨出去一小部分。 这事,他跟新任蓟州镇总兵官王保通了气,算是打了个招呼。 李氏父子在大明军中的威望,在朝中没有什么靠山的王保,巴结还来不及呢。 况且,李如松还节制三镇的练兵总务,训练军费可全掌控在他手上。 这个顺水人情,王保他当然愿意。 作为北军将领,王保他本人对南军官兵,拿着如此高的待遇,也是很有意见。 既然李如松要算计南军,他王保求之不得。 “可是大帅,蓟州军户署给咱南军的奖励金,也就只有区区三万两白银,离您当初在朝战场上承诺,后来上报兵部的十万两,相差甚远呐。” 对于援朝奖励金,关尚志在蓟州军户署,已隐约听说被北军冒领的传闻,只是没有拿到真凭实据而已。 “嘿嘿,本帅是上报兵部,给南军请功奖励金十万两白银,可如今朝廷国库紧张,只批给了三万,本帅也没得法啊。” 李如松双手一摊,做出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可职下听闻的是,奖励金被您的辽东铁骑参将等人冒领了。” 对于李如松的抵赖,关尚志忍无可忍,他大声地当面给予揭穿。 “放肆!关尚志!本帅念你曾经在朝鲜战场上,骁勇杀敌的份上,这才见上你一面,没想到你不知好歹,口出秽言,令人失望。来人!把此人给本帅轰出去。”李如松恼羞成怒,铁青着脸猛拍虎案。 “是,大帅!”门外十数名亲卫冲入,准备将关尚志架出白虎节堂。 “李大帅,没想到你是个不智、不信、不仁之徒,算我关尚志瞎眼了。” 关尚志怒不可遏,他指着李如松破口大骂,转身离开白虎节堂。 下官顶撞上官,在大明朝属于大不敬,战时可被砍头,就是在非战时期,那也得军棍杀威棒侍候。 李如松忍了忍并没有当场发足,也许是他做了亏心事,没有了底气。 望着关尚志愤慨离去的背影,李如松阴沉着脸,咬着牙露出狰狞之色。 …… 一个月之后,某天。 傍晚时分,夜幕低垂。 蓟州镇总兵府,白虎节堂内是黑蒙蒙一片。 窗棂前,一抹高大魁梧身影杵立。 他叫王保,蓟州镇总兵,外军都督府佥事,正二品衔。 只见他双眉紧锁,牙齿咬着嘴唇似乎在下决心。 虎案上放着一份兵部急件,内容是即刻起解散南军,遣送回江浙原籍。 王保深谙,这是李如松禀奏朝廷的结果。 李如松可是轻松了,他王保可就做蜡了呀。 除了老弱病残,南军尚剩三千余军士,如要遣散他们,不但需要一批可观的遣返费用,还要结清以前所有军饷。 这可那来的银子啊。 否则,肯定会引起兵变。 这几天,关尚志三番五次找上门来,要求补发军饷和军功奖励金,态度是越来越强硬。 据总兵府锦衣卫禀报,南军中绝大部分官兵,目前是纪律松懈,饮酒闹事,而且还频繁聚集,大有哗变或兵变之迹象。 倘若南军真的发生兵变,其破坏力不可小觑,影响极坏,他王保就算不死在南军手上,事后也会被朝廷处斩。 这下他被挟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思前想后,他觉得这事应该当机立断,来个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 “来人!” “军门,何事?”亲卫队长应声入内。 “备马,随本帅去宣府镇城。” “遵命!” 一会功夫,王保急匆匆骑上大青马,带上十数名亲卫,连夜直奔宣府镇城。 …… 五天之后,清晨。 关尚志奉命带南军去参加郊外春夏练兵。 但现在的南军已是一盘散沙,根本召唤不动。 许多军士每天借酒浇愁,吵闹着军饷和军功奖励金的发放,然后回原籍卸甲归田。 他们并不知危险正在一步步降临。 无奈之下,他只好独自一人前去复命。 “参将大人,你可不能离开军营啊,这二天发现咱南军军营外,来了许多骑兵,都是李大帅麾下的辽东铁骑,估计有数千。”亲卫队长袁起龙劝阻道。 “是啊将军,这几天咱军营外都是重兵把守,说是怕咱南军哗变,现在出去凶多吉少。” “是啊将军大人,请三思!” “……” 亲卫们都跪下来请求。 “爹爹,请别去。”十六岁的关小虎也跪在地上。 他早已长得虎背熊腰,差不多跟关尚志一样高,深得关尚志武功亲授,现在也是入伍服役,归入参将亲卫队的一名兵士。 关尚志望着眼前二十名亲卫和儿子,眼眶湿润,他仰天长叹一声,道: “我一人去王大人的辕门复命,去做最后的陈述和努力,否则,南军兄弟们将背上违抗军令之罪名,定斩不赦,死后还蒙着羞辱。” 他已经预感不妙,但自己确也无能为力,总之,他不想让戚家军,背上兵变叛逆之罪名。 “那既然如此,我等跟随将军一起去秋场复命吧。”袁起龙道。 “不用,起龙听令。” “起龙在。” “本将离开之后,如若有人前来通知南军集合,而本将并未返回,你便可立即带上亲卫兄弟,保护小虎悄然离营,逃命去吧。” “这…” “执行军令。”关尚志厉声道。 “遵命。”袁起龙含泪捶胸。 关尚志毅然转身离开。 “爹…”关小虎哭泣着扑到父亲怀里。 关尚志含着泪花,用手抚正关小虎,沉声道: “小虎听着,想方设法逃出去,一定要把真相告诉世人,戚家军从来就不曾叛逆过,另外,你要时刻牢记,决不做数典忘祖之事,堂堂正正做人。” “小虎谨遵父命。”关小虎含泪双膝脆地磕头。 关尚志转身走出参将辕门,骑上战马一人离开了军营。 第173章 复仇前奏 明军夏操集合地就在蓟门关脚下,蓟州大校场旁边,关尚志骑马一会就到。 大校场附近已是军士林立,都是全副武装的北军骑兵,约有数万,其中就有李氏父子一手创立的辽东铁骑。 蓟门总兵官王保的辕门就在夏操集合点中央,关尚志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帘子进去了。 辕门里,一身戎装的王保铁青着脸,端坐在虎皮帅位上,两边站满了彪悍的护卫,杀气腾腾。 “末将拜见总兵大人。”关尚志单腿下跪行了个军中拜见礼。 “关参将,你带着的南军队伍呢?”王保凛冽道。 他早就得到探报,说是关尚志一人一骑赴的大校场,他这是明知故问,在按套路出牌。 “禀总兵大人,末将未曾带来一兵一卒。” “是何道理?” “禀告总兵大人,只因南军兄弟们的军饷迟迟未能落实,兵士们已经不听将令,未将前来,只请求大人能否先解决一部分…” “住口!” 没等关尚志把话说完,王保一拍虎案怒吼道: “大胆关尚志,竟敢以军饷之名抗拒军令,要挟上官拒出夏操,按大明军律,按临阵脱逃罪论处,来人,把这大胆逆贼给本帅绑了,推出辕门斩首。” “是…” 二边早已准备好的十数名卫士,像饿狼扑羊似的一拥而上,将半跪在地的关尚志五花大绑。 关尚志并没有反抗,他早就料到有有这步,已将生死置至度外。 “大帅,末将死不足惜,但数千南军将士可都是我大明勇士,为国流血流汗,请大帅网开一面,放他们条生路吧。”关尚志大声疾呼,算是在恳求。 “这些不用你操心了,本帅自有决断。”王保咧嘴冷哼道:“推出去斩了。” “遵命。”卫士们推着关尚志往辕门外走去。 “大帅三思啊,三思大帅…大…” “卟嗤…”一声,关尚志人头落地,血撒一地。 一代勇将,为国为民为士兵,他甘愿赴死。 只是让他死不瞑目的是,他的死并没有唤醒当权者的良知,一场大规模,惨绝人寰的屠杀阴谋正在进行中。 “传令校尉,速到南军军营传本帅令,要求南军兵卒全体,速到大校场集合,由兵备署发饷。” “遵命。” 中军辕门里的传令校尉,奉命带上一队传令兵出发到了南军军营。 “南军军卒们听着,总兵官王大人有令,全体南军军卒速到大校场集中,由兵备署按人册发放军饷。” “……” 传令校尉和传令兵是一个营房挨着一个营房传达,以防漏报。 “哦哦…终于发饷了,快走,大校场集中。” “走啰…哦哦…咱们胜利了…” “……” 南军士卒们听说发饷了,要兴高采烈地争相通告,然后是三五成群地走向大校场…… 而袁起龙等人听闻之后,就知道将军殉难了,他们强忍悲痛,拉上关小虎,乘乱悄悄离开了军营。 …… 当夕阳西下,夜幕低垂时,位于蓟州镇城东部的大校场上,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惨叫声终于停息了。 因为夏操,这里都戒严。 大校场偌大的平地上,披上一层厚厚的血红,真真切切的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处处皆是惨不忍睹的短肢残躯,那灼人的热量已是渐渐升腾起来。 三千余具南军尸体堆积,那是真正的地狱修罗场,惊天地泣鬼神。 这是一场名符其实的血腥大屠杀,三千余名为大明帝国流血流汗的南军兵卒们,都冤死在这里,无一生还。 一支战无不胜,拥有世界上最强火器的戚家军,从此全军覆没,消声匿迹了。 一本由李如松,王保为首,北军参将以上联名签署的奏折,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朝野震惊。 一惯骄横的南军将卒,在夏操期间要挟饷粮而发动兵变,被练兵提督官,夏操指挥使李如松,夏操副指挥使,蓟州总兵官王保平叛,叛乱者全部就地正法。 兵变首领,南军副将,蓟州镇参将关尚志斩首示众。 …… 三年后。 万历二十六年,六月。 蓟门关前洹安。 盛夏时节。 一支冒着酷热阳光赶路的队伍,在林间驿路上骑着马的的得得走着,弥漫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正是午后时辰,头顶上的太阳像火盆似的烤着,这林间驿道上空无一人,一点风也没有,只有树上的吱了,在吱嘎吱嘎地叫着。 宽敞的驿道上,孤零零的十数名家丁护卫,一辆豪华双驾马车。 这是原蓟州总兵官王保,被免职返乡的队伍。 这几年万历皇帝不上朝,朝政荒芜,朝廷内党争内斗激烈。 而王保的靠山,镇远公李如松,出任辽东总兵官才一年,二个月前就死于被敌人伏击。 死因蹊跷。 失去靠山的王保,被朝廷给了个免职返乡的听用。 还好,是免职而不是撤职查办,军职虽没了但品衔还在,正二品武官和俸禄都还在。 回家休养一下也好。 先前,新任蓟州总兵官设午宴为其前任送行。 午宴之后,他只带走十七名忠心可靠的家丁亲卫,告辞上路,慢慢返回京师家中。 大明朝制规定,凡二品以上的戍边武官,朝廷赐有官邸,家眷需在京师居住。 实际就是人质。 这酒足饭饱之后,在烈日炎炎之下,大都显得无精打采。 马车里也是很闷热,王保打开车帘子透着气。 近期屁股上坐疮复发,他只好卧伏在马车上比较舒服些。 他手里握着一个茶壶,长吁短叹一声,便灌自己一口茶。 在大明朝里当官,风险很大,办好了差使是应当应份,办砸了,那就得承受惩罚。 轻则罢免,重则查办、下狱、砍头、满门抄斩。 相比起王保能马车遮阳,还有茶水可喝,前后左右的十几个家丁们可就苦不堪言。 六月的阳光,毒辣异常,骑马又不能飞奔,因为马车颠簸王大人不爽。 所以,只能摇晃着一路向前,不知道要行走到猴年马月,才能到达京师。 不过,这里山间驿道,边上有树林,还算是荫凉些的。 第174章 戴斗笠帽的人 马队前进的速度并不快。 他们占据着驿道的正中央,盛夏的正午时分,路上根本就没什么行人。 谁愿在酷暑炎热的午后,出来晒太阳呢? 但今天,他们显然碰到了一个例外。 从远方,隐隐来了一个人,骑着一匹大青马,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遮阳斗笠,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像是个赶远路的侠盗。 他大刺刺地走在驿道的正中央,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哪怕他面对的是一个十数人的马队。 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不让路? 王保他们马队人多,自然更不会让路。 他们是原总兵大人的马队,虽然刚下了课,但余威尚在,屁股下端坐过的椅子,目前还是热的。 在蓟州任何地方,凭借着王保总兵官的名头,他们亲兵家丁从来都是横着走的。 这虽然在城郊边上,但还属于蓟州地盘,这里的上官都是总兵大人提携的呢,那还有什可怕的。 走在最前头的两名家丁,微微加快了速度,同时挥起了手中马鞭,准备狠狠地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顿教训。 马鞭挥起,呼呼的破空声刺耳。 后面的家丁早就习已为常,长期在总兵大人身边,耀武扬威习惯了,根本就没有向前看一眼,而是仍然自顾自地说着笑话,在马上半闭着眼睛摇晃着。 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目瞪口呆。 马鞭尚在空中悬着,便已是寸寸短裂。 两名挥鞭家丁的头颅,从脖颈上嗖的分离,卟的一声坠落驿道上。 头颅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居然睁着死鱼般眼睛,还死不瞑目。 而无头的身躯上“吱吱…”喷溅出的鲜血,飞向了空中,随风飘逸到了马队这边。 无头身体扭曲了几下,卟嗵坠落地上,再也没有丝毫的动静。 “嗷…” 二匹无主的战马,受惊后逃进了边上的林子中。 片刻的窒息之后,余下十五名家丁已是大哗。 “有刺客…” “有人要来行刺,保护总兵大人…” “……” 呼喝声中,十数骑已是纵马向前,呛啷声不绝于耳, 一柄柄雪亮的雁翎腰刀都高高举起。 而闭着眼睛正在自怨自艾的王保,一下子被惊得睁开了眼睛。 “刺客?”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玛啦个巴子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蓟州地盘上,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他这个前任总兵官? 想想这些年,自己并没有得罪过谁呀,莫非是马匪来劫财? 低头瞧了瞧,车上倒是有些金银细软,都是这些年属下们孝敬来的。 不过想想,自己这些家丁可不是吃素的,一般性的马匪,那绝不是对手。 想到这里,他一手执茶壶,一手打开马车帘子,探出半个身子,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十数名家丁,正狂风一般卷向道路正中间,一个孤寂骑在马上,头戴笠帽的年轻男子。 那名戴笠帽的年轻男子,看到气势汹汹扑上来的家丁们,哼哼地咧嘴冷笑二声,一柄黝黑的大刀出现在其手中。 “就一个马匪,玛的,谁先砍下他的狗头,本帅赏银百两。” 王保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 前面只有一个独行侠式的马匪,这极大地挫伤了他作为总兵官的自尊。 玛拉个巴子的,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老子好歹是正二品武官,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就一个马匪,也敢来挡道,这跟送死有啥区别? 这厮是不是脑袋给驴踢了。 王保的一百两银子很管用,这彩头一出,听到的家丁们,宛如打了鸡血似的,顿时就兴奋的呼喊起来。 “哦哦哦…” “的哒哒…的哒哒…” 马蹄如雷,钢刀高举,十数匹战马有的径直向前,有的奔下路下侧向迂回。 那是要将这个厮儿的退路堵住,不让他逃跑。 兴奋之中,他们却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最初出手的那两个家丁同伴,武功可都不弱于他们呵。 可在这个戴斗笠帽的年轻人面前,宛如老娘们似的不堪一击,连人都没有碰到,瞬间便人首分离,一命呜呼。 驿道之上,一柄黑黝黝的寒铁刀在手,刀与头平齐,两根手指轻轻的抹过刀锋,一丝血痕出现在刀锋之上。 刀锋亮了,闪着炫目的红光。 王保见状大吃一惊,正要叫喊,但喉咙头如同被人一把扼住了那样,嘎然而止。 在他面前,闪现的一幕,让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名斗笠帽的年轻人策马向前,暴风骤雨间,那柄闪烁着有些妖异红光的铁刀,随意的左劈一下,右抹一下。 “当…” “卟嗤…” “……” 可那些冲上前去的家丁,整个人就被生生砍断了! 咣当一声,王保一下子扑倒在车辕里,手里的茶壶咚地一声,跌落在车板上。 壶里的凉茶在沽沽流出,顶级茶香气四溢。 不过在茶香之中,却夹杂着一股尿骚气,在茶水成线流下的一边,另有一股也顺着车辕流下。 那是王保被吓得撒尿失禁了。 这在王保几十年军旅生涯中,被吓尿了可是破天荒第一遭。 因为对方展现出来的武力,简直是匪夷所思。 鬼魅刀法、闪电般出刀、手臂腕力。 他王保是武将,也是名好手,自然是识货的。 这是个顶级刀客,劲气外现的表现,刀刚出手,刀气已经临体。 蓟州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武林好手? 猛然想起,以前南军参将关尚志,据说是个使刀高手,他曾是戚继光的亲卫队长,功夫是一名深山老道传授。 这不可能呀,关尚志人早死了,而且是他亲自下令斩首,当即脑袋就挂在辕门旗杆上示众呢。 不管王保现在怎么想,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来者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他手里端着的是阴森森的寒铁刀。 只见他杀起家丁来,便像杀鸡一般,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停顿。 那些像打了鸡血的家丁们,甚至连惨叫一声也来不及,便横死在驿道上。 血流如注。 在炙热的阳光下,血气蒸腾,一股股浓浓的血腥气,在上空迅速地弥散开来。 第175章 幕僚军师的宿命 他不敢再犹豫了。 只见王保大吼一声,半蹲在马车里的身体,猛然站直。 哗啦啦一阵响,马车变得四分五裂。 他站直身子顾不得屁股上的坐疮,一跃而起跳下马车。 王保不是向前去帮助那些家丁,而是立即转身,往旁边山林逃窜。 他逃得是如此之快,当真是脚下生烟。 因为他很清楚,在一个极顶杀手面前,他们这些人任何抵抗都是多余。 自己这十几个家丁,绝对的身手不凡,但在这斗笠帽面前,那是不堪一击。 跑,快跑! 生死存亡面前,王保是咬牙飞奔,爆发出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潜力。 他清楚,只要跑出这片林子,那里有个驻军营地,那个总哨官是他亲手提携起来的,那就肯定有救了。 埋头向前,不要看身后,不要管其它,只管向前…… “嘭…”的一声。 前方好像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径直撞了上去的王保,被一下子给反弹了回来。 练武之人的直觉反应,让在他后退的瞬间,已是挥拳出去…… 此时,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击出的这一拳,倾其全力。 “嗖…”一声轻不可微的响动。 他感觉自己手腕上微微一凉,出击这拳的劲儿瞬间消失了,随即是手腕处鲜血直飚。 “啊…”他痛得撕心裂肺,脚下本能的连连后退。 “你是谁?为何要加害王某?”王保左手用力掐紧断腕处,强忍疼痛厉声问道。 黑漆漆的寒铁刀缓缓垂下,前面那个戴着斗笠,站立的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俺爹,还有三千余名南军兄弟们,竟然死在你这样一个奸贼手里,当真是死不瞑目啊!” 说话的人声音很年轻,似曾熟悉。 王保抬起头,看向那张斗笠之下的面孔。 戴着斗笠的人也正低头,用极其仇恨的眼神怒视着他。 阳光很刺眼,但斗笠之下的阴影,却将那张似曾熟悉的脸,呈现在王保的眼前。 他呆住了,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你是关参将…不,是他的儿子关小虎?!” 他两眼发直,这个时候,他连断腕的疼痛也不顾了,披头散发的在原地茫然地转着圈圈,叫嚷道: “关小虎,这事实际是李如松和他的师爷斯秋来主谋,我只是被迫执行而已。” 戴斗笠的人自然是从狼嘴崖下来的关小虎。 三年前,他在袁起龙等人的护卫下,逃出在蓟州的南军军营。 随后,他们二十一人成为大明朝廷的钦犯,被官军四处追杀,全境通缉。 转战多地,走头无路,在牺牲了十一名忠实的护卫之后,他们仅存的十人被迫逃往塞外,进入小阴山。 先是在华仁村落脚,结识华谦,知道狼嘴崖这个地方,在火并掉原来盘居在狼嘴崖的小股土匪之后,自己做起了山大王,建立了根据地。 关小虎抬手取下戴在头上的斗笠,随手扔在一边山坡上,而眼中的愤怒神色,并不因为王保辩解而所有减弱。 这个人,是那起所谓蓟州兵变冤案的始作俑者,具体执行者。 父亲,还有三千多名兄弟为此冤死。 此刻,他们的灵魂应当在自己头顶上欢呼雀跃,应当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替他们报仇吧。 “卟嗤…”一声。 王保那颗惨白无血的头颅,滴溜溜滚出老远。 远处,五个同样戴斗笠的壮汉,骑在马上,警惕着周围一切。 “嘘…”的一声口哨声。 关小虎明白,是袁起龙通告他赶快撤,他转身急跑几步,飞身跌上青灰马,往山林远处策马奔去。 …… 山西马邑城。 夜色迷蒙,月光如水。 斯秋来轻轻的掩上房门,听到屋内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声,心如刀割。 他长叹一声,步履沉重地下了楼梯,一步步走到了宅屋的后院里。 二个月前,少主李如松莫名其妙死于被敌伏击,他也只好告老还乡,回到马邑城老家来了。 老东家李成梁对他一家都很照顾,长子在京师禁军,次子在辽东铁骑服役,都是校尉级军官。 家里只有一小女和夫人。 夫人这几天又犯病了,还是老东家李成梁从京师请来名医治疗,现在总算好些了。 作为李府师爷,殚精竭虑地为主人出谋划策,转危为安,这是他的宿命。 大明朝政腐败透顶,各级官吏贪污受贿,使得国库空虚,戍守边疆,无论是兵卒还是将官,都很不容易。 还有朝廷长期的党争内斗,这些年是愈演愈烈,而李氏父子独掌辽东及北疆兵权,引得多少言官馋言陷害。 自少主李如松死后,据说老东家又得披挂上任,以七十二岁高龄,继续出任辽东总兵官。 老东家传话来了,让他过些日子继续跟随去辽东。 唉,斯秋来五十四五岁,身体好像是一天不好一天,他也不想再出远门啊。 但老东家帅命难为呀,谁让他是李府供养的师爷呢。 自从搞出蓟州兵变那一档子事儿之后,他几乎是没有睡过一夜好觉。 一闭眼,就似乎能看到无数面目狰狞的人,提着砍刀向自己冲杀而来。 挪用南军军饷和军功奖赏银,垫付北军所欠军饷,是他出的主意。 本是权宜之计,谁知朝廷迟迟没补发北军欠饷,这事就不好收场了。 王保承受不了南军兵士们,三天两头的讨饷和讨要军功款,又怕引起哗变,就来宣府请示李如松,想来个一了百了之毒计。 李如松找来他商议,终于有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屠杀计划,利用夏操,调辽东铁骑协助王保具体实施。 辽东铁骑,这多年实际就是李家军,和李家家丁是一个样子,完全是一支私养的军队。 他们待遇优厚,军饷从来不少,战死抚恤金更是多出其他兵卒许多。 斯秋来明白,这都是李府私下拿钱来供养。 否则,没有辽东铁骑将士们在前线卖命,战场上拚死搏杀,这么多年来李氏父子如何在大明军界立足? 又如何能不断地荣立军功。 正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氏父子的成就,是数万辽东铁骑的将士们,用他们的性命和鲜血换来的。 第176章 因果报应 三年前制造的‘蓟州兵变’冤案,包括诱杀南军参将关尚志等,他都参与了谋划。 这让他多少有些良心难安。 虽然他不是始作俑者,但是策划者。 唯一能安慰自己,让他心中郁气稍平的是,似乎自己都是在奉命而为。 作为李氏家族的幕僚,奉命而为,遵守千百年来师爷谋士的规矩,这是自己的本份。 古人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现实中的内斗,有时比对外战争还残酷,血腥。 酷夏时节,比起屋子里的闷热,院子里便要凉爽多了。 特别是靠近院墙的几株大树,随风舞动,哗哗的树叶抖动声,带来阵阵清凉的晚风,让斯秋来燥热的心里,稍微显得平静了一些。 回望楼上亮着灯的屋子,每一阵咳嗽,都能看到窗纸上的倒影,是一阵阵剧烈的抖动。 不知道温贤的婆娘,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可现在还是夏天,就如此凶险,要是到了冬天,那可是婆娘的生死关啊。 想到这里,斯秋来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断然以为是家里的仆人,“去照管楼上夫人吧,不用管老爷我,老夫坐坐就上来歇息。” 身后脚步声戛然停了下来,半晌,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怎么?斯老夫人的哮喘病又犯了?” 斯秋来霍然回头,惊悚得如同见了鬼一般。 夜色之下,如同幽灵般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居然是多年未见,关尚志将军的亲卫队长袁起龙? “你…怎么是你?” 斯秋来见过袁起龙多面,所以一下就认出来了。 “拜屠师爷所赐,现今俺和兄弟们已经是兵变漏网分子,朝廷钦犯。” 袁起龙笑着,走到石桌边上,像遇见老朋友似的,径自坐了下来,开口道: “现在白天俺们都得戴着面具,顶个斗笠出门,也只能等到夜深人静,才敢鬼似的出来溜哒溜哒,真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了师爷。” 玛的,这本来就是老夫的家嘛,还溜达? 斯秋来从最先前的震惊,在袁起龙说完这番话之后,却不知咋的,自然而然地平静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着袁起龙,讥讽道:“袁队头,真是巧了么?” 被对方冷不丁的讥讽一下,袁起龙十分不爽,他脸上的笑容陡然收敛,怒目横眉的呵斥道: “斯师爷,这几年你助纣为虐,为李家父子干了丧尽天良之事,你心里可有一星半点的内疚?” 斯秋来脸色变了变,半晌才强辩道: “老夫作为李家供养的幕僚、师爷,只是恪守幕僚准则,奉命而行,不得不为也不能不为。” 袁起龙抬起一条腿放在石凳上,把腰间的雁翎腰刀摆在腿上,冷笑道: “好一个恪守幕僚准则,不能不为的师爷,看来你便应该把脖子伸长,让俺砍得更快意点才好!” 斯秋来沉默了下来,嘴唇嚅嗫地嘟囔一句,“你是来找老夫报仇的?” 这话一出口他都后悔。 他虽是个文弱师爷,但饱读经书,明白做人要有尊严和骨气。 士可杀不可辱,他不能低三下四,跪地求饶。 斯秋来低下头,眼珠子盯着自己脚尖,明白死神来临,今晚是躲不过去的。 “别梦想着怎么逃脱,三天前,王保这个罪魁祸首已经伏法,人首分裂,抛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袁起龙说着停顿了一下,指指斯秋来身后,狞笑道:“他可下得了狠手。” 斯秋来一惊,扭头一望,暗忖: 不知是何时,家中后院的一株大树下,站着一位戴斗笠,怀抱铁刀的高大汉子。 月光亮如白昼,那人站在斑驳的树荫下,斗笠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楚其面容,但感觉很年轻。 “他是谁?” “关小虎,关尚志将军之子。”袁起龙阴森森说道: “谁让俺是个念旧的人,咱们曾经相识,而你也是个有气节的读书人,所以这才自己上前来,如若让他过来,你的死相不免就难看了。” 斯秋来听罢,浑身上下不由的一阵抖颤,手里的茶碗盖掉落在地上,“啪…”地一声脆响,漂亮的陶瓷碎成几瓣。 他镇静了一下点了点头,叹气道: “二月之前,少主李如松横死大漠,尸骨无存,老夫当时就曾想,有天我必然也会遭此横死,想不到刚回到马邑不久,这天也就接踪而至。”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这就是报应,袁队头,看在曾经相识的份上,老夫拜请你一件事可否?” “但说无妨…”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夫欠下的债由老夫来还,以当年关将军的为人教导,必想袁队头和你的关少主,不至于迁怒到老夫家人吧?!” 不愧为读书人,斯秋来说得很微惋,巧妙地把关尚志抬了出来,还以赞美语调逼迫对方放弃疯狂想法。 “那是当然,俺们是人不是野兽,师爷多虑了。”袁起龙咧嘴回复道。 “多谢袁队头。”斯秋来双手抱拳作一深揖,“还有一事拜托,俺婆娘病入膏肓,每晚都咳得厉害很受罪,老夫放心不下,这……” 他指了指那仍亮着灯的房间,欲言又止。 袁起龙起身瞧了眼那房间,点了点头道: “你算是个好丈夫,放心吧师爷,俺会帮你解决好,请她陪着你去吧。” 话音刚落,袁起龙已闪电般出击。 只见他伸出食中两指,精准戳击斯秋来的喉结,那凸起的手指节像钢叉似的,和喉结来了个亲密接触。 “咔嚓…”隐隐传出一声脆响。 斯秋来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憋在喉咙里,眼睛猛的睁大到极限,脸颊开始抽搐,身躯在扭曲。 他本能的用手捂住喉咙,发出咯咯作响,嘴角渗出血泡沫,脸色迅转紫黑,接着便是苍白如尸。 当斯秋来将要栽倒在地的时候,袁起龙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让他就势缓缓地坐了下来,慢慢地趴在了石桌之上。 末了,袁起龙悄无声息地快速向着楼上疾去。 看着袁起龙离去的背影,树下阴影之中,关小虎已悄然隐去。 一会儿,楼上的咳嗽之声渐渐平息,随即烛灯被吹灭,一抹人影闪出房间,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 第177章 朗朗读书声 关小虎整个叙述过程,大家都沉浸在悲愤之中,关红樱已哭得泣不成声,杨秀娘也是流泪不止。 每个人碗中的酒都已经喝得一干二净。 “关大当家,樱姑娘,请别难过了,历史最终是公正的,关老将军和他的戚家军,为国为民浴血奋战,他们的冤情总有一天会昭雪,冤魂总会得到安息。”石风站起身来抱拳安慰道。 作为史学研究者,有关戚家军,在万厉二十三年所发生的蓟州兵变,他很关注。 史书上记载很简单,后世的史学研究者们更是众说纷纭,但具体原尾,事发过程,当事人的结局等等,交待不清,谁都说不清楚。 今天,他终于搞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心里自然是愤愤不平。 “但愿有这么一天,如能在有生之年,这冤情能得到昭雪,我死而无憾,可以在九泉之下告慰家父、起龙叔叔等三千余位南军兵卒们。”关小虎叹道。 “一定会的。” 石风目光炯炯道。 …… 翌日清晨。 当石风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一连下了数天的大雪,今早终于停了下来。 透过窗户看出去,山上尽是一片银装素裹,石板屋的屋檐下,树杈间,倒挂的亮晶晶冰锥,闪着幽幽光芒,甚是醒目刺眼。 昨晚那场回忆,让大家都喝得醉五醉六,沉浸在悲愤之中。 山上,樱姑娘已经给石风他们一行,安排了一个单独的营房居住。 远处,传来一阵阵整齐的呼喝声,那是狼嘴崖老营里的士兵在训练。 冬训既强壮身体,也是磨炼人的意志。 从山顶望下去,远处一片片星罗棋布的农家石屋,阵阵炊烟也在开始冒起。 据樱姑娘说,入冬之后,山上粮食还是十分紧张。 如此看来,这里一日三餐还是比较奢侈,绝大多数人家还是得一天二顿。 此时,应当是在准备第一顿饭吧。 打开门,一阵寒风呼啸着吹了进来,石风不由打个哆嗦,伸手紧紧身上的毛皮,不由得苦笑一声。 这该死的时代,尤其是北疆,居然连绵花都没有。 从门外石台上抓起一把雪,狠劲按在脸上,胸口和胳膊手上搓揉,这是他从大漠上带来的良好习惯。 饮酒之后仍有些头痛,擦雪能使自己的脑袋稍微清醒清醒。 今天准备放松自己一天,在山上好好逛逛转转,顺便跟关氏父母俩多交流沟通。 想要狼嘴崖成为将来自己的一块后方基地,队伍归顺自己,关氏父女俩是关健。 石屋门前的平地上,亲卫们早已将雪扫开,露出才被夯实不久,又被冻得极硬的地面。 冯光带着十名亲卫正在那里操练,进行耐力和刀术训练。 虽然天气很冷,山上应该在零下三十度,但这一群军汉都是脱得只穿一条裤叉在练。 身上兀自冒着腾腾热气,大声吆喝着练习。 对于一般兵卒的操练,石风只是强调队阵和整齐划一的刺,砍即可,并没有太高的个人技能要求。 而战斗意志磨练,着重是战场纪律及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精神。 但对于自己亲卫,他则要求每个人的个人功夫过硬,除了弓马骑战,还要短兵相接。 这就要求他们的个人功夫是越高越好。 这群军汉都是从各城堡军士中精选出来的,有些本身就是镖师,都有武术功底,还有各种特长。 石风用雪擦搓完身子之后,感觉浑身热呼呼的,他抓起衣服快速穿好,琢磨着自己首先应当去哪里看一看。 山上负责招待的妇人,已经将滚烫的粥和馒头端在外屋,还有山里农家自己做的咸菜,咸肉干。 想了想,今天还是先准备去狼嘴湖那里看看,目测一下这湖有多大的容量。 山上有湖这是福音,一年四季有水,这样的根据地就不怕敌人搞封锁,围剿。 秀娘昨晚好像是跟着樱姑娘一起休息的,也就不便去叫喊她了。 石风稀里哗啦吃完热粥和松软的馒头,穿上厚实的皮袍,皮帽和手套,挂上腰刀,开门走了出去。 看到石风从屋里出来,亲卫们便停下动作,原地立正行礼。 他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做自己的事。 亲卫们见将军站在一侧,倒是更加卖力起来,吆喝声一浪高于一浪。 杨光却不敢怠慢,慌里慌张地套好衣裳便侍立在石风一侧,“大人准备出去走一走?” “让大家抓紧穿衣吃食,我们到湖边去走走。” “是。”冯光施礼后转身对十名侍卫喊道:“大伙抓紧穿衣吃食,将军要外出行走。” 众侍卫呼啦啦跑回石屋里,二三下套上衣服,脸和手在白雪上搓几下就算洗过了。 接着吃食,那粥还是热的,每人也是哗啦啦,三口二嘴把一碗粥和一个大馒头塞进肚子里。 整体从穿衣到吃完食物,再到全副武装,大概也就不到五分钟。 石风要求兵士们穿衣吃食一定要快,战斗期间,尤其是急行军,可都是见缝插针,哪里还等你斯条慢理的慢慢来呢,这恐怕命都没了。 兵贵神速。 “将军,这山上环境真不错,视野也好,四周有什么动静,咱一目了然。” 冯光指昨晚这三间房子他做的内卫。 自从上次在云顶马场发生过刺杀事件之后,昨晚冯光安排的警卫是四人一岗,二人明岗,二人暗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樱姑娘把这个地方给咱们,那肯定是最为安全地方,他们在外围也安排暗哨警戒。这方面他们比咱们还要有经验。”石风笑言道。 冯光咧开大嘴,笑道:“这方面咱还得多学,嘿嘿。” 他原来是个猎户,搞警卫还真是半路出家。 二人边说边走,前面有三个亲卫开道探路,后面七名亲卫警惕地跟着。 虽说是友军地盘,但各种危险都是意料不到情况下出现,时刻保持高度警惕那是必须的。 走得一阵,石风耳边忽地传来一阵童子琅琅的读书声,不由大为奇怪,“这是哪里来的读书声?” 杨光听了一下指指前面,道:“可能就是坡下湖边上。” 第178章 少年先生 石风连连点头,想不到狼嘴崖这几个头领,还有如此的先见卓识。 这年间,在这穷山僻壤的深山里,读书还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不说别的,单是笔墨纸砚,不好买,一般百姓又如何消耗得起? 不过,这恐怕是狼嘴山老营里众头领们出的钱,想得法子。 这里学习环境独好,前面是一个湖,应该就是关红樱所说的狼嘴湖吧。 椭圆形状,目测一下,大约有三个半足球场那么大小,实际就是个特大型蓄水池,小水库。 从远望过去,宛如一只卧伏着的小白兔。 不知道有多深,但湖面上已经结了冰。 开春之后,想方设法给这里搞些鱼苗来,这个小水库可以养不少鱼呵。 将来,这山上就有鲜鱼吃了。 在湖的边上,大约百十米有一栋石顶木屋,读书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也许是为了让孩童们读书更清静一些,选这地方离老营帅帐不算远,所以,这里不算是外围。 在老营周围,戒备当然较严,不时便可看到有巡逻的士兵走过。 倘若真有情况发生,一声吆喝,关小虎那边必然便可以听到。 既清静又安全,一举两得,可谓是用心良苦。 湖边这个地方,一般人是不允许来这里的。 因为这里是整个狼嘴崖的水源地,要是有敌人来投毒,那怎么办。 这栋教室的屋子,倒是秉承了老营的风格,石板到树木结合,显得粗旷,结实。 巨大的圆木略微削了削,有些疙瘩还留在上面,圆木之间的缝隙用木板小心地钉上,看来是担心这些小孩子受了冻。 隔着窗户往里看去,里面大约有二十几个孩子,都在七八岁左右,最大的也不会超过十岁。 坐在小板凳上,两手放在膝上在认真听课。 那桌凳都是用砍下的巨木废料制成,勉强削平可用罢了。 这让石风想起在后世,到扶贫的贫困山区去支教,大概就是这种景象。 孩子们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站在上首的那位先生。 他手持书卷,正抑抑顿挫地收领着孩子们诵读, 那位教书先生却让石风顿时来了兴趣。 他年纪很轻,也就十五六岁模样,长得五官端正,白静静的,天庭饱满,还正处在青春期发育阶段。 让石风吃惊的除了他年轻,还有他的外表,尤其是眼睛鼻子,不像是个中原人,而应该是个塞外人,至少是个混血儿。 一个异族少年,却精通中原文化和语言,说明他至少是贵族出身,否则,这那有钱供其上学读书呢。 另一个问题就是,他从哪里学到的这些中原文化? 谁叫他的? 他又是怎么在狼嘴崖山上? 探秘,这是考古学家本能的反应。 屋中生着一堆大火,正必必剥剥地烧着,使屋内有了一点暖意,配上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石风忽地生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来。 窗外亲卫们的响动,还是惊动了屋里的人。 那读书的少年一惊,停下朗读抬起头来,便看见窗户边的石风,冯光和几名亲卫的身影。 石风他们一身的明军装束,着实把那位少年吓得不轻。 明军偷袭上山来了? 怎么老营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少年脸色一敛,三脚二步地从讲台下面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朴刀,对下面孩童们大声喊道: “孩子们,快到老师身后来。” 那些孩子们,这时也发现屋外有陌生人来了,吓得从板凳上起身,纷纷躲到那少年身后的墙角。 奇怪的是,这些小孩都没哭,表现得很勇敢。 这可能是那位少年,也就是他们的老师,那股子临危不惧的气魄,感染了他们。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为人师表的魅力。 少年的表现,惹得屋外冯光等几个亲卫,一阵窃笑。 “闭嘴,莫要笑,尔等遇到这种突发事情,未必有他如此的勇敢和冷静。” 石风一边大声呵斥,一边解下自己的腰刀丢给冯光,“在外面警戒,不准进屋来。” “是…”冯光等连忙闭嘴。 石风破天荒地举起双手,慢慢推开虚掩的屋门,走了进去,“小兄弟,小先生,请别紧张别害怕,俺是关大当家,樱姑娘的朋友,是友军,路过这里觉得好奇,想跟你聊聊,可否?” “可你是明军,是官军。”那少年仍然很警惕地持刀护身,疑惑道。 “是官军不假,但俺跟狼嘴崖是友军,就是朋友、兄弟的关系。”石风做进一步解释。 那少年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他把朴刀放回原处,转身对孩童们说: “没事了孩子们,他们是狼嘴崖的朋友,今天的功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回家去温习一下。” 孩童们一声欢呼,都站了起来,必竟年纪都小,还是贪玩的时刻。 见先生发了话,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大呼小叫着奔出门去。 见孩子们走远,石风这才放下手,大步跨进了房屋中间的火堆旁。 此时,那少年双手一拱作揖道:“草民莫有文,有幸见过大人。” “免礼。”石风摆了摆手道。 房中便只剩下石风和莫有文俩人,他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学堂。 虽然布置极为简单,但这还是稍稍作过一些布置过的,墙上贴着的几幅标语,倒也显得有些书香之气。 “这教室是你布置的?” “那能,草民不才,都是樱姐姐和童当家的帮着布置的。”莫有文小声道。 侧壁上挂着几副字,看那落款,倒是囊括了如今狼嘴崖上好几个头领,关红樱,童仲,华谦都有墨宝。 另一墙壁之上,有五六幅没有落款,但一笔标准的正楷繁体汉字,字体清新脱俗,倒也颇有可观之处。 这几幅字想必是这个莫有文自己写的了。 “这几幅字语,你写的?”他还是问了。 见石风的目光落在自己写的那些条幅上,莫有文不由得微微局促,心下惴惴。 看这位明军上官谈吐文雅,彬彬有礼,也不像是一般的久久武夫,应该是个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 莫有文谦虚道:“让大人见笑了,这是草民信手涂鸭,却是污了大人法眼。” 第179章 小王子柘齐 “不不,这几幅小兄弟你写的很不错,虽说不算特别流畅,但腕力十足,胜在端正,都说字由心生,看字便可知一人性格,古人倒是诚不我欺也!”石风微微一笑,又指着侧壁那三幅字说道: “我倒是瞧见这几幅字各有千秋,童当家的这幅大开大阖,笔间隐有兵戈气息,若非我见过他,一定以为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所写。” “华老前辈每每行笔之间,却都是留有余地,意犹未尽,倒也符合他那小心翼翼的性格,而樱姑娘的这一幅力道颇足,笔架间构规整严密,一丝不苟。” 莫有文惊讶地看着石风,心里暗忖,没想到在山上遇见这位明军将领,还是个儒将,懂得字画笔锋,还能揣摩人心。 “大人法眼如炬,草民甚是佩服,既然大人光临寒室,能否也留下墨宝,供草民来时敬仰。” 石风微微一笑,打量着这个奇异的少年,看得出他很喜欢收藏字画,尤其是名人的。 许是少年,虽强颜欢笑,但眼睛深处,却是难以掩藏那一丝痛苦之色。 “好,既然来到狼嘴崖作客,便为山上孩童们留下一幅字,留任纪念。” 石风有心想打探一下这位少年的身世,他的姓名莫有文,实际就是‘莫要问’谐音,估计并不是他的真实姓名。 倘若能打破僵尸,倒是不介意写一幅字。 “大人稍等,在下去等备一下。” “嗯。” 教室边壁设有一间暗房,里面放着笔墨纸砚,莫有文把这些拿出来,准备好笔墨,将纸铺好,便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石风。 石风活动一下僵硬手碗和手掌,下意识地用口呵出热气于手,凝神片刻,蓦地提起笔来。 他下笔犹如走龙蛇,一会儿就有两行大字呈现,“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一气呵成之后,又在后面署上自己的大名,石风。 “这些时日忙于军务,从未提笔写过字,倒是有些生疏了,请小兄弟不要见笑。” 他下意识地谦虚道。 实际从大漠返回这二年,他的繁体毛笔字进步很快,不是从未提笔,而是经常提笔写些军事,经济,纪律等方向的条陈,只是他确定没写过像这种标语之类的东西。 莫有文见了却暗暗吃惊,咬牙不作声,只是盯着这幅字后来的落款二字:石风。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他有时跟关大当家,樱姑娘,童三当家在一起,时常听得他们谈论时局,提到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石风。 原来他就是誉满关内外的大明虎威将军,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文武兼备,果然名不虚传。 要说石风的字体,那是正儿八经的行草书,筋骨峻然,但同样略显生疏而不流畅。 但这种字体尚不见于大明,莫有文自然没见过。 “哇呀…”莫有文还是很有礼貌,拱手赞道: “大人真是一手好字,先前我府中有许多字贴,却没见过大人这种字迹!” 说者无意中漏了一句,但听者有心。 府中收藏了很多字贴,看来这个神秘少年,倒还真是久读诗书的富贵人家。 但他的外族血统又作何解释呢? 难道说,他是久居中原的塞外人? 一个混血儿。 “小兄弟,请坐下说话!”石风大马金刀地坐在火边,逐渐恢复了他虎威将军的神态,逐反客为主地说道: “今日无事,在山上湖边游玩,真好与小兄弟好好聊聊!” 莫有文听罢一愣,小心翼翼地侧身坐下,脸上写满了忐忑不安。 他心中自是清楚,自己刻意隐瞒的特殊身份,千万不能暴露。 自从去年春天,被狼嘴崖的樱姑娘,从塞外马匪手中救下之后,他在山上待了一年有余,翻过年就是二年。 在这里跟几位当家人,特别是樱姐姐相处甚好,她们都相信自己是个江南混血儿,父母亲在塞外大漠上被土匪杀害。 实际他的真正身份,是科尔沁王族阿鲁札哈里亲王的最小儿子,科尔沁草原部落的小王子阿鲁柘齐。 去年春天,他外出打猎结果中了埋伏,六名卫士全部殉难,而他被一群蒙面人击昏之后带走。 当他醒来时,无意中听得蒙面人在跟一群马匪交涉,把自己送给马匪当奴隶。 说这是科尔沁大王子的命令,不准让这人出现在科尔沁草原。 最后,蒙面人还给了马匪一些金银。 其中一个为首的蒙面人声音,柘齐很熟悉。 那就是额勒哲别木,大武令额勒巴达札嫡长子,也是大王子阿鲁柘罕的心腹爱将,金狼骑统领。 金狼骑负责整个科尔沁王庭的护卫。 从此,他被马匪带离科尔沁草原,来到大明边境的中间地带。 一路上,他受到了非人的折磨,生不如死。 正当他心若死灰准备找办法死去时,没想到被狼嘴崖给救了。 相处下来他才发现,狼嘴崖并非真正马匪,没有什么政治野心。 他们更像是普通老百姓,这里蒙汉族人和平共处,颇有塞外桃园之感。 死里逃生,这让他有种再生之感,他便安心在山上待下来,慢慢办起了这个启蒙学堂,跳出权利争斗,只想平平淡淡,隐姓瞒名过完这一生便罢了。 但眼前这位大明将军,可是个有着政治野心的人物,看得出他是个傲视群雄,逐鹿鼎记的枭雄。 阿鲁柘齐从小受西域精灵阿沙洛薰陶,博览群书,头脑异常聪慧。 他隐藏自己,一方面是自身安全,另一方面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受人摆布。 他是希望自己的族人们平平安安,过着清淡生活,他希望自己的父王和母妃能平安。 他认为只要自己不再出现在科尔沁草原,大王子就会和平过渡掌权,科尔沁草原就不会起波澜。 阿鲁柘齐的面部微表情,自然瞒骗不了石风的火眼金睛,他一直在琢磨,只是想到这少年有秘密,并不单纯。 越是对方刻意隐瞒,就不能刨根问底。 见石风心里想着心事,阿鲁柘齐忙转移话题而打破僵尸,“大人写得真是一笔好字,却不知临贴何人,草民却从未见过。” 搞笑,这是现代人字贴,你怎么可能见过? 第180章 人各有志 石风抿嘴笑道:“本将可没有临过什么字贴,只是胡乱写些罢了。” 一听这话,阿鲁柘齐更是惊讶,脸上满是佩服,暗忖: 石将军不是士族豪门出身,据说是沧州普通平民,实属寒民子弟,却能自创一种字体,此人了不得。 柘齐想着心事,从柴火边拿起一个土陶罐,在一个粗瓷杯子里倒上热水,轻声道:“学堂里简陋,大人只能喝一杯热水。” 石风接过水杯,却没有立即喝,透过袅袅升起的雾气,若有所思地出神片刻,忽然话锋一转,沉声道: “本将发现小兄弟知识渊谷,家学深源,想必不是生在普通人家吧?” 这话即出口,柘齐的脸色变了变,神色凝重,低头不语。 石风看得清楚,这少年年纪轻,极其聪明,但城府不深,心理变化立马写在面上,别人很容易揣摸。 “你肯定不是狼嘴崖俘虏,若没猜错的话,是落难才到的狼嘴崖,现在安全了,那为何还不回家去呢?想必家中父母已是望眼欲穿,每日寝室难安吧?” 石风冷不丁地抛出一颗炸弹,任何人都回避不了。 房内呈现死一般的寂静,半晌,柘齐才艰难地抬起头,沉声道: “禀将军,草民父母亲在去年春天,途经大漠被山匪所杀,是狼嘴崖樱姑娘救了在下,无以为报,逐在此开堂授课。” 哦,原来是个孤儿,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既如此,本将见你文才出众,不畏强暴,在此山上埋没了可惜,有否想过随本将下山,靠自己努力获取一份功名?” 虽然对他身份和说辞将信将疑,但这位少年绝对是个人才,石风爱才若渴,有了挖过去的想法。 “谢谢大人好意,草民已习惯于湖边教室里讲授、启蒙,跟孩子们一起玩耍,功名富贵在下并不太想,再说,狼嘴崖和樱姑娘对草民有恩,草民舍不得离开。” 石风没想到这位少年,居然惋拒他的一番好意。 读书人不就是为了追求功名而甘于寒窗十年,将来光宗耀祖吗? 感到自己的言语在这少年面前,显得多少有些苍白,心里不由一阵惋惜,“就当本将没说过。” “将军请放心,草民权当没听见,自然不会对任何人说起。”柘齐双手一拱,沉声道。 呵呵,真是个善解人意的聪明儿。 “你就住在这里么?”石风自然是转了话题。 “是,樱姐姐安排在下教授童子启蒙,住所便在后面的小屋,只是居所简陋,不便让将军前去。” “不了,本将讨扰小兄弟这么久,也该告辞了,下次再来狼嘴崖,再来讨教。” 说着,石风已起身,朝莫有文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大人请慢走。”柘齐拱手作揖。 从教室里出来,石风在狼嘴湖边上走了一圈,正想返回山顶客栈,即看见秀娘和关红樱过来了。 “郎君。” “石将军。” “樱姑娘,秀娘…你们也来湖边游玩?”石风微微作揖。 “听说将军一大早就往湖边跑来了,咱们也随之跟来,怎么,打扰到你的雅兴?或者说俺是多余之人,就让秀妹单独陪你?” 关红樱居然还开起了玩笑,在旁杨秀娘的脸颊,立马变成是羞红色。 看来,昨晚她们姐妹俩没少沟通热络。 “樱姑娘可真会开玩笑,石某那有甚雅兴,只是难得轻闲一次,观赏一番湖光景色而已。” “怎么样石将军,这狼嘴湖景色不错吧。”关红樱随口自赞。 “景色的确不错,尤其是在清早,还能听得朗朗读书声,倍感馨香。”石风有意转向。 “哦,你已经参观过俺的启蒙学堂了?俺还准备给你引见引见学堂里的小先生呢。”关红樱惊讶道。 “你说的是莫有文吧,哦他博学多才,石某已然领教,但他好象是个胡人?”他突然抛出了问题。 “应该是个混血儿吧,据他自己说的。他是去年春天,就是秀妹受伤那次之后不久,狼嘴崖边上有股山匪,经常袭扰咱们村庄,一气之下,本姑娘率队把这股山匪连根拔起。” “在山匪老巢里,发现了一批奴隶,男女都有,其中就有莫有文。” “后来发现他能断文识字,人又极其聪明,逐让他当启蒙老师,好象他很乐意。” “嗯,这小兄弟的确不错,是个好苗子,好好培养培养有前程。”石风边走边说。 “呵呵,将军一眼就看上了人才,秀妹,你家郎君眼光可是独道呵。” 关红樱见杨秀娘跟在后面插不上嘴,怕冷落了她,故意引话过去。 “他们男人的事,咱们做女人的少插嘴少管为妙。”杨秀娘淡然道。 自从跟石风订婚之后,她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 以前,她像个男人婆在那打打杀杀,冲锋陷阵,订婚之后,她开始想往自己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了。 这可能就是古代女人的局限性。 …… 从狼嘴崖返回之后,石风在自己府邸里听取纪春生,钟启荣等人的汇报。 他把朝廷拨给的原王琪真宅院,改造成为将军府,前面一半办差,成为将军衙门,后面是自己居住,还有亲卫,粗妇家丁花匠等。 当然,秀娘也经常在此。 他自己那套管理班子,移进将军衙门办公。 而原来葛峪口城堡的操守官衙门,改为行政官衙门,相当于辖区内的政府机构,则全部交由纪春生,钟启荣他们使用。 “将军,过几日就是年关,翻过年之后,除了新兵训练,我们关内还有大量的空闲田地,荒地,还有许多闲置劳动力,不加以利用起来,坐吃山空啊,在下有意趁此良机,行政官衙门准备拨专款兴修水利,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纪春生说道。 现在二人在一起,都是对公状态,也就没有大哥,贤弟这样称谓了,兄弟之情放入心底。 这段日子里,关内大量的授田开耕,修缮房屋等工作,让纪春生和钟启荣俩人忙得个焦头烂额。 两人脸上现在都是乱蓬蓬的胡须,没有时间修理,眼里也布满了血丝。 第181章 民生大计 看到他二人的神态,石风心里颇有些歉意,虽说自己也很忙,但行政事务,民生大计等百废待举,千头万绪。 “此策甚好,只是不知行政官衙门想先做些什么?”石风点头称是。 “其一,当然是重修屯堡,村庄,原来许多屯堡,村落已是被鞑虏烧成了一片白地,但砖石都还在,重建起来也容易,许多官衙乃官府都没了,威严不在,现在这样子,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 石风摇摇头,“房屋当然要重修,但当务之急却不是官衙。” 他指指远处那一幢幢的简易木屋,和一片片白花花的帐蓬,沉声道: “先修建老百姓们的房子吧,一批批的安置,让他们快速安居乐业,还有各个商铺,手工作坊等,优先恢复民生,至于各级官衙府邸,一律放到最后。” “下官明白了。”纪春生拱手。 钟启荣站起来拱手启口道: “将军心怀百姓,这番心意让下官汗颜,官衙放在最后,倒也无妨,不过我认为现在的事情,还不光是住。” “钟先生请说?” 钟启荣拿出一个记事簿,不急不徐道: “这些时日,下官查了一些资料,也问了一些本地的老人,咱们辖区土地虽然,但水田少而耕地多,十年九旱,靠近河流灌溉问题不大,但远离河流的就问题严重。” “如今虽然我们有足够的粮食撑得明年秋收,但明年之后呢?如果再因为干旱而欠收,那可就遭了,我们不能指望现在的库存啊。” 石风霍然而醒,“钟先生说得不错,我们开年之后的当务之急是拨专款兴修水利。” 他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道: “北疆冬雪多,周围多山,但山间溪流也不少,我们可以在山坡筑坝,建一些小水库,待春暖之时,积雪融化,加上春雨会山间溪流的积蓄,可有足够的水源。” 他这里小水库概念当然是后世的思路,但狼嘴湖也就是天然小水库,由此可见,只要选择一块合理的位置,稍加修整,就能蓄水,也就是小水库。 “平地修建水渠,尤其是遭受破坏的旧水渠要疏通加固,建几座大型水车,调河水入田,再加上新修水渠于腹地的田间灌溉,可保本辖区内每年丰收!” 说到这里,石风两手一合,“就是如此,两位行政官大人,此事乃当务之急,年前做好准备,翻年开春就开工建设。” 纪春生点头,“如此甚好,下官立马着手安排。” “甚好。” 三人又对翻年之后的春耕生产,又议了一会儿的细节。 这时,外间却又下起鹅毛大雪。 看到满天飞舞的雪花,石风想到了后世史书中讲述的小冰河时代,他无不担心地说道: “今年腊月比往年都要寒冷,再有五日就是大年三十,如此天气,许多百姓家里可都是四处漏风,还有,连续下大雪,积雪太多,会压垮屋顶,要是出现什么百姓房屋倒塌,人员伤亡,我等心何安?” 纪春生也是一脸愁云道: “将军说得是,别说普通百姓,就是下官家的前院,前几天也是被大雪压塌了,所以,要组织人员除雪除冰。另外冬月里太寒冷,火炕自然要旺,今年临关的柴木涨得厉害,一般百姓承受不起。” “今年冬月取暖问题不小。”石风蹙眉片刻,“命令各地,包括虎牢军官兵,尽力去山林伐木,帮助辖区内百姓除雪除冰,行政官衙门也拨出一笔银子出来,作为取暖和房屋修缮补贴。” “明白,下官马上去办。”说完,纪春生先行告退,回行政官衙门去了。 石风站起身来,心神不宁地看了一眼越下越大的雪,对钟启荣道: “钟先生,不如你陪我去城外各村庄看看,一连下了这么多天的雪,眼瞅着旧雪没化了,新雪却又开始覆盖上去,本将有些担心,这刚建的房子会被压垮。” “下官遵命。”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出议事厅,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屋内外温差三十几度,一般人承受不了。 两人都是情不自禁地身子紧缩,石风还好一些,毕竟长时间身体御寒练习和体能训练,抗寒能力比钟启荣这个中年书生,要强出太多。 那钟启荣刚出得门来,风一吹,他直接打起了哆嗦。 “冯光,去书房把本将的金钱豹袍拿来。”石风大声吩咐道。 “是…”冯光跑进书房取来豹袍。 “钟先生,这件豹袍跟随本将四年,穿越山林都靠得他,今日,本将把它送给你了,它御寒很管用。” “哎哟将军,这可使不得,下官不敢接受。”钟启荣连连推辞,可身体还是不争气地在哆嗦。 “快穿上,本将是要你陪着去体察民情,可把先生冻伤了,这就事与愿违,快穿上。” “是,多谢将军。” 钟启荣激动地接过豹袍,穿在身上,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来,他的眼睛湿润了。 雪越下越大,北风夹着雪花,整个漫天飞舞,十余步之外根本看不见人影,几乎睁不开眼睛。 二人在冯光等二十余亲卫的簇拥下,迎着鹅毛大雪,骑着马逆风而行。 寒风鼓得军旗如风帆一般,向后扬起。 “将军,今天风雪太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等风雪小一些,再出来不迟!”杨光大声说道。 石风摇摇头怒目呵斥道: “蠢才,民情就是军情,越是风雪大,咱们越要去体察,如若下面发生了啥情况,可以马上得到处置,如果等到出了大事故,本将再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杨光被呵斥得没脾气,眼见无法阻止,只得与众亲卫排成一堵墙挡在石风前面,尽量用他们的身躯遮风挡雪。 石风苦笑不得,怒骂道:“尔等干甚?本将是弱不禁风的娘们吗?这成何体统,都滚开!” 伸手拨开几人,策马向前奔去。 身后的钟启荣瞧着石风那义无反顾的形象,心中暗忖: 将军一心为民,同时,这也是邀买人心的最佳举措,岂是这几个粗鲁军汉所能领悟? 第182章 风雪交加,体察民情 想想在这样的风雪交加之下,将军出现在广大百姓们面前,老百姓们会有什么感觉? 平时那些个对大明百姓的疾苦,关怀不够的官吏,见将军如此,也会交口称赞的响应,这真正起到一个表率作用。 将军乃几十万葛峪口百姓们的活命恩人啊。 他当真与一般大明高官大不一样。 换成是别的高官大人们,这样的风雪交加天气,只怕不是锦被高卧,便是小火炉边上,温饮着美酒,拥抱小美人,在吟赋诗歌呢。 这很可能与将军的出身大有关系,寒门子弟,加上流落大漠二年,想必是尝尽了人间艰辛,触景生情,这才会如此关心民心疾苦吧。 什么都让书呆子钟启荣想到了。 忽地,他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想起秦汉唐宋,那些历史上的伟人,在成就霸业前就是如此表现自我。 这个念头刚刚一起,便把钟启荣给吓了一大跳,连忙自动将其掐灭,深埋心里。 他只是望着石风宽阔的背影,眼中多了一些热切和想法。 城外村庄里白皑皑一片,就像是盖上一层全然的雪白被子,许多房屋都半埋在雪堆里,若不是屋顶烟囱在冒烟,还瞧不清在哪里还有人烟? 走近了再看,情况又是大不同。 虽然风雪极大,但许多村庄仍有不少村民,正在用长长的芭篱清理着屋顶和道路浮雪。 只是旧雪已被冻得甚是结实,虽然奋力除雪,但也只是将刚落下的浮雪扒落。 “老人家,这些房屋会不会有危险呀?” 石风下了马,独自一人径直走到一位须发苍苍,正在吆喝着指挥村民扒雪的老人跟前,凑到他耳边,大声问道。 “莫有事的,将军大人让工匠兵士们来建的这屋,很是结实,只要这雪不一直下个不停,便没有危险!”老人也是大声说道。 那些正在扫雪的人们,陡地看到石风,有些人认出来了,他们都不由得惊呆住了,手上的活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认不出来的,看他身后如狼似虎的卫士,也明白这是个大官儿。 那位老人一见村民停下了,就大怒,他不由得大声喝骂道: “尔等都要干甚,才干了这会儿便觉得累么?真是亏了将军大人的一番苦心呀……” 劈头盖脸的臭骂中,忽地觉得众人眼神有异,老人不由自主地歪过头来,这才看见一位将军正含笑站在他身侧,他身后是二十几人马,带刀护卫,不由得大惊。 “哎呀将军大人,老朽老眼昏花没瞧得明白,下这么大的雪,您怎么也来了?” 说着,当下便跪了下去,“老朽拜见将军大人!” 见到老人跪下,这些村民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扔下手中工具,跪了下来,“草民见过将军!”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石风一把先将老人拉起,帮他打除膝盖上的雪,抬头又向众村民喊道: “乡亲们,大家快快起来干活吧,除雪每天都要做,不能让雪积成冰,要经常扫,一天不除,雪就会堆积上去,结成冰雪越堆越多,可就麻烦!” 他是在讲一个简单除雪原理,时下许多人愚昧,人一懒问题就来了。 “明白了谢谢将军。” “老人家,这屋住着还行吗?”石风含笑问道。 白发苍苍的老人,此时有些激动。 今年多灾多难,特别是经塞外鞑子们掠抢烧杀,百姓们是无家可归,无粮可食,无衣可穿。 而将军大人,下令抢建房屋,拨发救济粮和过冬物品,包括柴木都考虑周到。 所以,石风对于他们而言,是高高在上的大官,可也是广大百姓们心目中的活命大恩人。 这些日子,已有不少村民在家里,做起了石风的长生牌位,就在屋里供了起来。 今天与将军大人如此近距离的相处,让白发老人几乎疑似在梦中。 一个很年轻的娃,菩萨心肠。 “谢谢将军大人,这房屋很好,家家都有火炕,柴木也有!”老人有点语无伦次,“这个大冬天比往年都要冷,要不是将军大人…唉…今年我们不是饿死,也会冻死的。” 说到此,老人是老泪纵横。 石风摆了摆手,笑盈盈走近那些用粗木搭建的简陋房屋,看着看着,不由皱起了眉头。 显然,建筑队伍也许是为了赶工,这些木屋虽然建得还算结实,但有些木头之间居然还有很多缝隙,木板拼接得不到位,北风夹着雪花,呼呼从这些缝隙中灌了进去,可想而知,这房中的温度能高起来吗? 他大步踏进房内,感觉除了炕边温暖些,离稍微远点,人就感觉凉嗖嗖,冷得让人打抖。 连自己都感觉冷到抖,普通百姓可想而知。 瞧见石风蹙眉皱脸的模样走出房屋,钟启荣忙上前解释道: “将军请见谅,先前建房子的时候太急,百废待建,也想着这只是临时建筑,便没有太仔细,没想到今年冬天来的快,也来的如此寒冷,这是我等失误。” “回头,行政官衙门便组织人员对每户人家进行修理,一定不会让一个老百姓冻死冻病。”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本将并不是要责备于任何人,但做事一定得考虑周全。”石风凛冽道。 “是是…”钟启荣连连点头哈腰,紧张得额头上汗水都出来了。 石风缓和点口气对钟启荣说道: “钟先生,这事由你负责回头摧办,明日开始到年二十九,年三十过后,大伙都不得休假,要抢工。如果人手不够,可以从各军营中调人,雪下这么大,虎牢军士兵们也不能训练,正可以找点事让他们做。” 一边听得真切的十几位村里村民,那都是感激涕零。 大明朝多少年来,从没见过有这么好的官啊? 他们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有跪地磕头,“青天大老爷,您是老百姓的大救星啊。” “谢谢将军大人,老朽替乡亲们谢谢将军大人!” “……” 石风站直了笑着对几位说道: “老人家,各位乡亲请勿需如此,我等为官一方,一定要让百姓们安居乐业才是,否则,要这顶乌纱帽作甚?” 第183章 救人要紧 那位白发齐眉的老人抹着眼泪,在一旁点头陪笑。 没想到,这一位二十出头点的后生,竟有如此菩萨心肠,真是百姓之福啊。 这边正在唏嘘问候之中,忽然,村庄另一头却传来一阵喧闹,人头攒动。 冯斗面色变了变,手一挥呼啦啦,亲卫们大踏步走过去,像堵墙似的挡在石风前面。 风雪中,村头有一群人慌乱地往这里奔过来,边跑边还大声武气地喊叫,“老里长,村里出事了?” 亲卫队长冯光心头一紧,他神色严峻,右手已是按在腰刀柄上。 “将军,那个叫喊的是俺村里的,老朽认识!” 老里长看到冯光已将腰刀拨出来一截,不由得心惊肉跳,赶紧拉着石风衣袖说道。 “冯光,谁让你挡在本将前面的,快快散开,滚远点。”石风大为光火。 在百姓面前抽刀动枪,那是在损害本将形象。 钟启荣见状,也觉得这冯光办事鲁莽,护卫将军安全重要,但维护将军形象更重要。 他上前挥斥,让挡道的亲兵们尽快散开。 “冯队头,下次可不能这样,否则,将军准不会让你继续待在亲卫队了,唐兴教训还不是吗?” 末了,钟启荣对冯光耳语道。 冯光听罢吓得脸都绿了。 “吴老四,你老远八远就开始狼嚎个啥?村里死人了,还是你家房屋着火塌了?如此大呼小叫,惊扰将军的驾,你吃罪得起吗?” 老里长赶紧上前拦住了那个叫吴老四的。 吴老四听了老里长的话,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一抬眼果见众多高大军汉怒目横眉,有位年青将军正目光炯炯看向他。 吴老四那见过这等场面,早吓得双膝一软,卟嗵一声已是跪在地上,磕头大声叫道: “将军大人,草民该死,不知大人在此,惊忧尊驾罪该万死。” “快快起来,起来慢慢说。”石风很和善地虚抬一下手。 “村东头出什么事了?”老里长见将军没什么怪罪的意思,这才问道。 “老里长,您知道村东头的张寡妇家吗?去年男人死了,今年二个儿子都被鞑子杀了,家里只剩二个儿媳和孩子,一个闺女,都没什么劳动力。” “今晌午,便有好心人去给她家送些柴木,却怎么也喊,也喊不应她家门,反而在她屋外闻到了烧石炭的味道。” “什么?”老里长听罢脸色大变,“石炭那能随便烧呢,那玩意儿有毒她不知道吗?” “张寡妇家都是女人,没钱买柴木,平时里都靠村民救济,可能想着是冷得极了,便去捡了些石炭来烧。” “石炭?这里有石炭吗?”石风听了大为惊喜。 这片从张家口、大同到赤峰,地下蕴藏着大量煤炭,这他很清楚,还有露天煤矿。 但具体在那些位置,这可要勘测才是。 目前,他没有这个能力和工具。 但倘若有人能捡到石炭,说明有个地方已被人们发现了有煤炭,这就好办了,派人深挖就是。 石风心里是一阵大跳,“老里长,本将先进去看看再说。”说完,他翻身上马策马就跑。 “快快…追上将军。”钟启荣大喊一声,策马追了上去,身后是冯光等卫队。 老里长们傻眼了,他们还没带路呢。 其实,根本不需要有人带,出事点绝对是围着不少村民。 石风很容易找到张寡妇家的。 一幢木屋门关得紧紧,屋的四周缝隙里透出一股股黑烟,外面已围了一大群村民,但都隔得远远的。 他一瞧就明白,这是一种典型的有烟煤,燃烧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有毒气体,使人窒息而死。 “哎呀,官军来了快让开。” 见石风和二十几个军士骑马冲进来,都是呼拉拉地让开了一条路。 石风跳下马大踏步走到木屋前,一股熟悉的煤炭味道扑面而来。 “来人,把门撞开!”石风命令道。 “将军,不能靠近,这石炭有毒!”钟启荣脸色紧张地叫道,冯光和几个护卫赶紧上前去阻拦。 “快去撞开,有毒没毒本将比尔等都明白。”石风虎目圆睁,厉声道:“快撞开,难道要本将亲自撞门?救人要紧!” 看到石风声色俱厉要吃人的样子,冯光那敢迟疑,只见他身子略弯,朝木门合身一撞。 “咔嚓…”一声,木门被撞得稀巴烂掉落了下来。 大门一开,一股浓烈的怪味道,随黑烟扑面而来,冯光等一下捂住口鼻,倒退而回。 “推开所有窗户,救人快!”石风大喊着自己率先冲了进去,他一掌把里间的一扇木窗给推开。 “将军快出来!”冯光刚才伸手想去拉,却拉了一个空,石风已是大步流星般到了屋内。 “大人快出来啊!”外面旁观的百姓都是失声惊呼,喊叫着睁大眼睛看着屋内。 石风没时间解释,他得先救人。 房间有四十个平方左右,屋里一股浓烈的煤气,也就是一氧化炭味道。 用石头垒起的简易灶里,一堆白色粉末中夹着一些没燃烧尽的煤炭。 在墙根,还有一大堆没有燃烧的煤炭,乌黑乌黑的发亮,应该是六千大卡以上的优质煤。 屋里一张长长的土炕上,二个半大孩子,三个年青女子在炕床上,扑在床脚下,一个五十岁不到点的妇人倒在哪里。 很明显,她是想去开门来透气。 所有人都是脸色紫黑,是一氧化炭中毒的征状。 当下也顾不得其它,石风一手一个把二个孩子抱起来,快速冲到屋外,“快进去救人,在这里发啥呆!” 看着呆若木鸡的冯光等人,石风厉声呵斥道。 “是…” 冯光们发呆是见到将军竟完好无损地冲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二孩子,有些不可思议。 见将军再次发火,他们十几个亲卫才冲进去,七手八脚地把屋里面四个大人给抬了出来。 “老里长,用村里的骡马车,拉着她们到城里找医官所,就说本将命令,让他们全力救治,看看有几个能活的。” “好,谢谢将军刚才舍己救人呐。”老里长哭泣着又跪了下去。 现场,许多村民都跪在地上,磕头拜谢。 第184章 像开批斗大会 大明朝的大官儿,居然冲进毒气笼罩的房屋里去救人,这让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实。 “快快别说这些了,套马车,救人要紧。”石风见状哭笑不得,急得他只好大声叫喊。 一会儿,村里二辆骡马木板车来了,村民们把张寡妇一家送往葛峪城军医所。 最终,张寡妇一家六口,救活了四口,一个小孩和大儿媳中一氧化碳重,死了。 反而靠近墙边睡的,因为有缝隙透气,得以成活。 张寡妇也没死,因为他伏倒在地,地面一氧化碳浓度低,结果她侥幸也存活了下来。 她家命中多难,注定有这一劫。 这个村庄属于被鞑虏扫荡之后重建的,那房屋建得甚是粗陋,缝隙颇多,如果这样烧煤炭,倒也不会有大危险。 但偏偏她的两个儿媳嫌太冷,将那些大点的缝隙都给堵上,幸亏这屋还有不少小缝隙,这才让张寡妇家里留下四条性命,没有全部覆灭。 让石风惊讶的是,都说石炭有毒,人人俱怕,而这张寡妇居然还有胆量去烧炭取暖? 待她清醒过来之后,石风亲自过问才明白。 原来张寡妇娘家是蔚州山里人,没嫁出来之前,曾见过有人在野外烧过这石炭取暖煮饭,也不见得中毒不适。 这年关实在冷得受不了,家里柴木早烧没了,又没男丁去伐木,平时靠隔壁几家邻居,进山伐来的柴木救济点。 但杯水车薪不顶用啊。 昨天下午邻居没送来柴木,没有火的炕就是冰床,二个孩子冻得直叫唤。 她便一咬牙,把她们在秋天捡来的石炭,取出来烧了。 石风注意到,张寡妇说得是拾,也就是说这煤炭居然就是坡上捡来的。 而且还说离这里不远,也就是葛峪口到蔚州之间,那里有座山叫西咀岭。 这就是说,西咀岭发现有露天煤矿的可能。 后世人都知道,张家口,大同,赤峰这一带,煤炭资源很丰富,还有不少露天煤矿。 只是需要去发现。 这种发现具有极大的偶然性。 听到这个消息,石风心里像吃了一斤蜂蜜似的,心花怒放。 看到张寡妇等四人已平安无事,他交待村乡一级给予特别关照,然后在村民敬畏的眼光中,带着众亲卫回到了将军府。 他兴冲冲径直到了书房,叫侍卫磨墨摊纸,他准备拟定一个煤炭开采和推广使用计划。 写着写着,不知不觉的到了傍晚,他准备起身到前堂吃晚餐。 走到天井处,只听到衙门议事厅那里人言沸腾。 啥事? 他便走了过去。 一进议事厅大门,冯光和二个亲卫什长便卟嗵一声跪倒在地,这把石风给吓了一跳,“这是为何?” 他不解其意,怒斥道。 这时,冯光婆娘是在将军府厨房,正准备过来叫唤大伙去吃晚食,看到汉子卟嗵跪在地上,也是大为紧张。 她不知自家汉子犯了什么罪,将军要如何处罚,吓得双手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低着头都不敢言语。 “将军,我等该死,不该让将军冲进那有毒的房屋里去,即便要冲进去,也应该是我等。”冯光低着头检讨道: “俺当时害怕而后退,没能及时拦住将军,让大人亲身冒险,这是死罪!” 这番话到后面,石风总算是听明白了,他正待开口,恰在此时,议事厅外响起了一阵喧闹。 以杨秀娘为首,纪春生,钟启荣,罗二虎等数人,从前面衙堂里赶了过来。 一见跪在地上的冯光等三人,杨秀娘便是大怒,冲上前劈脸便是一人二个耳光。 虽然她是女生,但练武之人,这手劲着实不小,立马便将三人的二边脸,打得红肿鼓胀起来。 她还不解气,举脚一阵乱踹。 “三个没用的东西,怎么当得将军亲卫,啊…居然让将军亲身犯险,啊…混帐东西,要尔等何用,明早统统卷铺盖滚蛋!” 将军夫人这顿火发得现场是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喘。 石风也是惊讶得睁大眼睛,一时也傻愣了。 杨秀娘虽说是武官,训斥人也是常有的事,但不会如此不讲体面的光火,当众惩罚下属,实属罕见。 以她现在的身份,不光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她还是虎牢军参谋长官兼骑兵营营将。 但凡石风不在葛峪口那些日子,他授权就二个人,杨秀娘和纪春生。 所以,杨秀娘在虎牢军中的威望,除了石风,就数她了。 冯光等三人一声不吭,只是跪在地上,两手据地,也不辩解,任由杨秀娘怒骂殴打。 罗二虎虽与冯光交情不错,但此时也是一脸的不满,侧头看着一边,也不上前相劝。 看着自己男人被痛打,那婆娘虽不明原因,但明白一定是自己汉子犯了不可饶恕之大错,不然夫人为何如此狂怒,立即被吓得嘤嘤哭泣起来。 这一哭倒将石风给惊醒了,这杨秀娘发脾气,这里面除了他,恐怕没人敢上前去劝。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去拉杨秀娘。 但杨秀娘尚在气头上,有一股子倔劲,加之她有功夫,居然扯之不动。 石风也就不避回什么了,只得双手使劲,将杨秀娘连手带人整个提溜得离开地面,将她移到一边椅子上坐下,“我的秀娘唉,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啊!” 石风这一举措,杨秀娘猝不及防,脸一下子羞红到了耳根,不知咋的,气倒是消去了大半。 这里没人敢笑,只有秀娘贴身丫鬟小秋敢掩嘴窃笑。 “钟大人,请你给将军阐述观点。”杨秀娘指着钟启荣道。 “遵命,参谋长官。” 站在一旁的钟启荣移步向前。 原来,今天冯光等人的表现,着实让钟启荣很不满意。 先是在老百姓面前按刀阻拦,后在张寡妇家门口,恰恰是在关键时刻,却没能有效保护好主子,让将军冲进了有毒房间。 亲卫是干什么吃的? 他的职责就是誓死扞卫主公,不惜以身挡刀箭。 所以,他气哼哼地回到行政官衙门,先是跟纪春生禀报。 纪春生听罢也是大吃一惊,这事不可小觑,得重视。 第185章 石炭是个宝 然后二人又合计,觉得他们俩是搞不定将军,便来找杨秀娘和罗二虎俩人细说。 要说石风遇险,杨秀娘并不怕他遇到明刀明箭的搏杀,因为她相信自己男人的一身功夫。 像上次云顶马场驿馆里遇刺,半路遇袭,她倒并不十分担心,虽然对唐兴的护卫不甚满意,事后也是呵斥一顿,但并未发如此大的火。 但她最怕的遇险,就是中毒,这个玩意儿可跟功夫无关了,只靠运气。 最有本事的人,一旦中毒就都傻眼得没办法。 再是华佗转世也没顶用。 石风不光是她的夫君,更是大明朝廷今后的希望,大明百姓的救星。 所以,今天她才发如此大火。 只见钟启荣对着石风作一深揖,起身道:“禀将军,下官有几句话不知该当讲不当讲。” “哎呀钟先生,你我之间还有啥话不好讲的,但说无妨。”石风笑嘻嘻挥了挥手。 钟启荣眉毛一挑,朗声道: “将军大人乃千金之身,您怎能为了数个百姓,而将自己置于险地,这是不智;将军若有什么意外,置辖区内数十万百姓,和虎牢军数万军民于何地,这是不义;将军高堂尚在,如有不测,这是不孝;不智不孝不义,将军大人,你何以自处?” 石风瞬间人听得是瞠目结舌,懵逼了! 迄今为止,没人敢说他不智不孝不义过,他的智商有目共睹,这里谁有他聪明? 想不到,救助了几个煤气中毒的百姓,居然便让钟启荣这个书呆子,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过来。 他想发火但又不能,有道是忠言逆耳,他终不能给人以听不得不同意见,独断专行之人吧。 “哎呀钟先生,你危言耸听了,本将经常历险,这不是好好的吗?”石风尬笑了笑。 看到将军兀自嘴硬,钟启荣不由得一阵气恼。 想他磋砣半生,四十二岁时还在葛峪口城堡里当小吏,连个不入流的官都不是。 是石风把他弄到关外虎牢屯堡来的,一路提携。 先当文笔,记帐,不但给房屋屯田,还给双倍饷银和粮食,让他的家人从此吃饱穿暖,称得上男人。 后来是行政署副署长,现在是行政官衙门的副长官,享受六品待遇。 从调入到现在,也就一年半功夫,抵上他的大半世。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赏识他的主公,正想辅助主公一展宏图,也不枉自己饱读经书。 可想不到这位主公,居然如此的不知自爱,钟启荣热血不由得上冲,他脸涨得通红,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哭泣道: “将军大人,下官请大人自珍自爱,以几十万大明百姓为念,万万不能再让自己身处险地。” 钟启荣的身后,纪春生和罗二虎等人一字排开,跪在地上,齐声道:“请将军答应。” 说话间,外面又跑来两人,却是前来年终禀报的赵斗和罗通,一见此情景,两人也都明白了。 他们都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 现场所有人,包括侍卫和丫鬟小秋都下跪,只有杨秀娘不便下跪。 石风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弄得他是哭笑不得,一时解释不清,更不好发火训斥,只得先服软,道: “好了好了,众位大人,本将听明白了,以后决不再犯行了吧,大家都起来吧!” 其他人都起来了,唯有钟启荣不动,他接着道: “禀将军,冯光等身为亲卫,不能替主公避险,更不能替主公赴死,敢请将军处罚,以敬效优。” 啊,还要处罚这三个家伙? 石风吃了一惊,不过想想确也是这么回事。 当时他冲进去了,冯光他们就在门口,迟疑着没跟着冲进去,直到他把人救出来,他们才进去。 作为亲卫,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该冲就必须得冲 上去,况且主公都冲在前,你还退缩? 俗话说:无规则无纪,无威则不立。 当初唐兴不就是云顶马场驿馆之事,才被调离的嘛。 “冯光等三人听令,明日起暂停尔等三人亲卫职条,并调离将军亲卫队,参谋长官,请急调骑兵营中队长曹灿,刀盾大队的什长宇大和宇二进入亲卫队。” “明白…”杨秀娘也是一付对公姿态,抱了抱拳从石风嘴中接过将令。 “将军…我…”冯光等三人已是痛哭流涕。 谁愿意离开将军亲卫队,但军纪不容错过。 跪在一边的冯光婆娘顿时也大哭起来。 “好了,别再哭哭啼啼的了,到了新的岗位上,要好好干,到哪里干都一起,走走…无关人员统统散去,本将要议事了。” 石风见冯光哭哭啼啼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舍,毕竟在一起早夕相处一年半。 但军纪军规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在其中。 也好,吃一堑长一智,将来他们都会有成长。 他挥挥手,让冯光等人尽快散去。 见将军发话,谁敢怠慢,纷纷退了出去。 “各位,本将有件喜事给大家通告。”石风笑盈盈但又很神秘地说道。 大伙好久没见将军如此高兴,又很神秘的样子了,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得了个儿子似的。 可杨秀娘在场呀,况且,他们俩还没正式成亲呢,这种事大概率不会发生。 “啥事情?”大伙异口同声道。 “各位,可知石炭这是个宝物吗?”他终于揭开了神秘面纱。 “石炭是啥宝物?”罗通撇撇嘴哼道: “这世上也就只有大哥你,尚不知石炭有毒,竟敢冲进有毒房屋去救人,我和二哥当时听说都吓得半死。” “是啊大哥,这事可不准有下次啰。”赵斗也跟着哼哈。 “是呀将军,这种事现在想起来都后怕,万一将军有个闪失,中毒对身体不好。”罗二虎等人也跟着哼上了。 杨秀娘和纪春生虽然没哼,但脸色难看,不说是给石风颜面,否则,这就成了批斗会了。 “说尔等不懂还个个装懂,石炭本身没有毒,而且燃烧产生的烟气才有毒…” 石风脸色变了变,虎目圆睁地呵斥道。 刚刚兴冲冲的情绪,一下子被这些傻二们每人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