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当家》 第1章 稳住 天色将亮未亮,宁国公府的轮廓在朦胧的晨雾中若隐若现,府内的灯笼虽然还亮着,却微弱的好像马上就要灭了。 “太太,太太,太太您醒醒,太太您又梦魇了?” 沈柠睁开眼,看到喊她醒来的丫环青竹时,好像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懵了一会,这才特别疲惫的问,“什么时辰了?” 这具身体已经连着好多天没有睡好了,头疼欲裂。 “差不多卯时二刻了。” “我再眯一会。” 沈柠闭上眼睛,“告诉大奶奶,我这里暂时不必请安。” “是!” 帐幔放下,黑夜重新弥漫在床榻之间,沈柠却再也没了睡意。 两天前,刚穿来时,听到宁国府和隔壁的荣国府,她就知道自己要糟。 果然,她就是贾敬那个因为高龄生女难产而死的妻。 关键问题是,肚子里的小小春已经六个多月了,现在她不想生也得生。 嘶~ 按红楼的正常时间线来算,她没几个月好活了。 虽然书里没有具体说贾珍和贾惜春的娘什么时候死的,但惜春小小年纪就被抱到荣国府,那肯定是原身不在了呀。 高龄产子在现代都有很大风险,更何况这古代了。 不行,明天就找个太医把把脉,再找几个名医看看。 虽然宁荣二府的后来结局都很不好,但是,哪怕她什么都不做,也还有十几年的好日子呢。 沈柠长长地呼气再吸气,安抚身体的时候,也伸手安抚肚子里的孩子。 小家伙可能正在踢腿打拳,肚皮发紧的同时,还时不时的鼓起一个包来。 沈柠的手不自觉的追逐着小包,里面的小娃娃应该也感觉到了,在她覆下来的手心处又轻轻的蹬了蹬。 哎呀~ 一股别样的感觉流淌在心间,暖哄哄,热乎乎…… 沈柠一时怔住。 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连吗? 她慢慢感受着胎动,直到小家伙累了,安静下来,她的手还环在隆起的肚子上,似乎是捧着这世间最好的珍宝。 这是她的宝宝了。 刚这样想,心中突然弥漫出巨大的伤心和不舍。 “……放心,我一定好好把你女儿养大,不让她孤苦伶仃,灰心失意到遁入空门。” 连着两天接收原身的记忆,沈柠知道原身最不放心的就是肚中的小女儿,“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我的女儿。至于贾家其他人……,能帮的我一定帮一把。” 贾家的败落,虽然看着是后继无人,骄奢淫逸,可事实上却是站队的问题。 但这个问题,不能完全怪在贾家掌权人的选择上。 贾家以军功起家,手握军权本就容易遭到皇帝忌惮,爵位传到贾代化和贾化善手上时,虽然还是皇帝身边的亲信,但为了家族的繁荣,两人都为下一代做了更好的规划。 贾家第三代,没有从军的。 贾敬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贾赦不是学习的料,两人哪怕袭爵也不会沿袭父祖的军权。 虽然这兄弟二人不能再像他们一样能干了,但保宁荣二府的昌盛还是不成问题的。 所有问题出在了坏事的前太子,后来的义忠亲王处。 他坏了事,曾经围在他身边的一群人就都倒霉了。 沈柠娘家如此,贾敬亦是如此,为防其他,他连爵位都放弃,交给儿子,自己去出家当了道士。 贾赦虽然袭了爵,却连主院都住不进去。 这完全是贾母弄权搞的平衡之术吗? 根本的原因是上面的人不想贾家好。 贾政就是明晃晃的例子,他从小好学,原也该跟贾敬似的走科举之路,可是皇帝在贾代善死后直接赐了一个主事之职,不用考试就当官,看似皇恩浩荡,实则彻底断了贾家第三代的科举之路,也断了贾政的晋升之路。 毕竟靠走后门上位的官,在文人集团的官场根本吃不开。 事实也证明,他一辈子都没有作为,哪怕后来奉旨为学政,也是平调,没有升官。 上面的那位在干扰贾家的转型,让贾家自然消耗,根本就不让他们再做大。 后来的抄家不过是顺势而为。 两家人如果关着门,一直自己乐自己的,有很大可能不会再被清算,奈何从贾母到贾赦、贾政、贾珍都还想挣扎。 想到后来的结局,沈柠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有沈家,我只要好好活着,沈家的第四代总会重新回来。” 娘家发还原籍,三代不准入仕,从父亲到兄弟再到侄儿们,都断了仕途,她要是不能长命百岁,可等不到第四代的侄孙们。 而没有她这个姑奶奶,艰难回来的沈家小辈,只怕跟贾家也走不起了。 “我都会帮你看着照顾的。” 话音刚落,沈柠一直涨痛的脑袋,沉闷感觉哪哪都不舒服的身体,一下子都平缓了许多。 原身这是……走了? 沈柠摸了摸肚子,里面的孩儿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一下。 “乖乖的,我们做个幸福的小孩。” 她要是死了,小宝宝就只能过爹不疼,哥不管,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我好好吃饭,你好好长大。” 有机会,她得把那个好大儿打一顿。 再把那个躲在道观,就自以为万事无忧的贾敬骂一顿。 她力小身弱,想要往死里打那个好大儿是不可能了,只能靠贾敬。 宁国府的掌家人可以平庸,可以无能,但不能把整个宁国府带的臭不可闻,更不能做那等不要脸的爬灰畜牲。 金线绣成的帐幔透出一点光来,天渐渐的亮了。 沈柠在迷迷糊糊中睡去,这一次终于没有梦,没有不安了。 宁国府醒来了,不时有人从后角门进进出出,一派繁忙。 只有主院静悄悄的,洒扫的粗使婆子一个个惦着脚尖行走、干活,门檐下一溜捧着铜盆、巾帕、香胰,提着热水等等的丫环们静静站着,只是热水换了一壶又一壶,直到自鸣钟当当当的响起,巳时三刻,里屋才传来一点动静。 沈柠一觉睡醒,难得的神清气爽。 房门打开,大家立马挺直脊梁鱼贯而入。 一身灰绿袄裙的青竹脚步轻快,面上带着欢快的笑容,“瞧太太的气色,今个好多了。” “这一觉睡得好。” 沈柠由着丫环们服侍,“让大爷请一下回春堂的陈掌柜,看看我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依她,恨不能把太医院和京城的名医全都请来,奈何原身自家变后,就再也不跟太医院打交道了,这几年她一直用的都是回春堂的陈掌柜陈延生。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名字好,她病着病着,居然怀上了。 “是!” 青苹和青竹对视一眼,急匆匆的出门。 第2章 焦大 红楼的美食,沈柠虽然已经吃了两天,可完全没有今天的香甜。 一碗热腾腾,碧莹莹,特别养眼的碧梗米粥配胭脂鹅脯,一碗咸香可口的虾丸鸡皮汤,两个软糯滑嫩的豆腐皮包子,再加一个小饺儿,吃的让人万分满意。 其实按着嘴巴,她还想尝尝奶子糖粳米粥的,奈何肚子不允许了。 沈柠遗憾地摆手,让人撤下,“先到园子里走走,消消食去。” 跨过正院,隔壁就是会芳园。 这个未来会被大观园划去三分之一的园子,经过贾家三代人的经营,并不比后来的大观园差,里面的天香楼、凝曦轩、登仙阁、逗蜂轩等等建筑错落有致,从外河引入的活水,更在园中蜿蜒曲折,如今正月才过未久,假山上栽种的各色梅开的正盛,远远就闻到淡淡的寒香。 沈柠望望天上并不热烈的太阳,在两个大丫环青竹、青莲以及另三个小丫环的陪同下,顺着青石板路,才刚踏进会芳园,就听一墙之隔的宁安堂后院传来吵闹之声。 “焦大,你个老货,你还跟我们耍什么威风?六爷我马上就要到外面当官了,我们都要到外面当官了,府卫解散了,你屁都不是。” “小兔崽子,你他娘的才屁都不是。” 焦大气急败坏,似乎动上手了。 “哎呀~” “焦队,老六……” “快!快快快,快拦住。” “老六,快住手。” “老六,你可不敢这样啊!” 拳脚声、呼痛声以及拉架声,让沈柠不由停住了脚步。 她想起焦大带着的三十府卫了,虽是奴仆,却因为天天训练,也都算百战之兵。 战时随同主子一同上战场,是最忠心主子的一群人,主子活,他们活,主子死,他们死。 平安活到三十岁的,贾家都会利用军中的便利,给他们一个出身。 焦大始终没走,是因为当年他在战场上伤了身体,一辈子没成婚,太爷说宁国府会荣养他一辈子。 如今府卫要解散了吗? 嘶~ 沈柠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的宁国府好像是用不上这群府卫了,但是明着不能用,暗里…… “屁的不敢,他焦大算什么东西?” 墙那边,罗老六大概是吃了亏,气的声音都微有变调,“倚老卖老,管天管地,连老爷都不待见他,更不要说大爷了,如今解散府卫……” “放屁,谁也不能解散府卫。” 被大家拉着的焦大的眼睛都红了,“太爷我这个卫队长都没收到消息,你一个小卫……” 他看向这群亲自带出来的兵,希望大家支持他,可大家的眼中有沉痛有解脱,对上他的目光时,都不由自主的避开,焦大的脸上一下子灰败起来,“不,不可能,太爷,太爷不会同意的。我要去问大爷,我要去问大爷,你们放开我,我要去问大爷。” “哼~” 罗老六用鼻子重重哼了一下,“大爷认识你是谁?如今府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自己困在这府里,想把我们兄弟和子女的前程也都断了?” 按以前的例,他不仅会有一笔安家费,儿女也都会放出来。 而且贾家送到军里的人,正常只要表现好,不用半年都会被提拔成试小旗或者小旗官。 那就是九品和从八品的官儿。 这官对他来说就是光宗耀祖,恩荫子孙。 以后孩子只要争气,不管是从武还是从文,都有点底子。 “哼哼,明着说吧,赖大总管已经给我指好了去处,就在巡防营。” 巡防营的油水最多,不枉他给赖总管送的礼了。 “赖升那个忘八羔子……” “你再说一遍?!” 赖升懒洋洋的声音从院墙那一边传来,“焦大,这府里,我是总管,你是卫队长,但我这个总管还是总管,你这个卫长嘛……,呵呵,过几天就不算了。” “你放屁,我要找大爷。”焦大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要找大爷。” “大爷不在家啊!” 赖升拍了拍袖上没有的灰,对这群拉住焦大的人很满意,“行了,捆上他先扔马房,等大爷回来……” 他正要说等大爷回来发落,就见到那边角门被人一推而开。 “太太?!” 看到来人,赖升连忙躬身。 他都如此,其他人哪敢怠慢? “放人。” 沈柠摆摆手,没有半点废话。 “太太!” 焦大在大家都松开手的时候,一下子跪倒于地,“太太,您可劝劝大爷吧,府卫不能解散啊,府卫是太爷亲手组建,太爷要是知道……” “放心,府卫不会解散。” 沈柠微微侧身,避开老头这一跪,“到年龄的,府里自会给个出路。赖升,今年有几个到年龄的?” “回太太的话,罗六和霍起、周博的年龄都到了。” 赖升的腰弯得更低了些。 “你是罗六?” “是!小的,小的是罗六。”罗六额上冒汗,脑子转的飞快,“罗六多谢太太给的恩典。”他不知道太太在外面听了多少,但是太太刚刚避开焦大跪下的动作他看到了。 虽然他是被打的那一个,但焦大也被他在眼角处捶中一拳,那里已经肿了。 “……” 沈柠没说话,淡淡的看着罗六,直看的他双股颤颤,这才慢慢道:“焦大……其实算你师父吧?” “……是!” 罗六的声音都发颤了。 他十二岁被选进府里,就一直跟在焦大身边,一边习武,一边和兄弟们轮班护卫府中安全。 这样看,焦大还真算他师父。 “赖升,对他这样的府卫,知道怎么发落吗?” “以下犯上,当打四十军棍。” 府卫跟普通的奴仆不一样,行的是军法,但四十军棍打下来,是死是活可就不好说了。 “行!交给你了,一切还按旧例来,出去几个人,就选回几个人。” 交待完赖升,沈柠转向欲言又止的焦大,示意两边的人把他扶起来,“焦大,再过些日子,你又要当师父了,可得好好保重自己。” “是!” 焦大泪目,“奴才一定好好保重自己,替太爷和您看好这个家。” 府卫如今尴尬,他也一直担心府卫被撤,所以罗六一点他就炸。 如今好了,太太说还按旧例来,那就一定会按旧例来。 第3章 贾蓉挨打 重新回到会芳园,沈柠专往太阳好的地方走。 虽然走了不到三百步就微有些累,但心情超级好。 只要焦大的府卫能为她所用,好大儿那里,哪怕不用贾敬,她似乎也能把他削好。 “太太,大奶奶来了。” 陪在身边的青竹,眼看六路耳听八方,一眼就瞟到急匆匆过来的尤氏。 沈柠回头。 尤氏忙满脸堆笑,“给太太请安,太太今日气色好。”她自然而然的上前几步,接下了青竹扶人的活,“刚青苹出去,让大爷请回春堂的陈掌柜,那陈掌柜的脉案虽好,却远不如太医院的王太医,您……” “你也说我今日气色好,”沈柠由她扶着慢慢走,“就是扶个平安脉,哪里就用得着去太医院请人?” 她想请。 只是不好一下子转变太快。 “再过半个月吧!” 只要睡眠好,多运动,身体肯定比现在好些。 到时多看几个医生,多方调理,也许就能把身体调到可生产的最佳状态。 “请王太医的时候,你也看个脉,调理调理。” 贾府如今的男人,没一个有担当,以至于连千娇百宠的女儿也都变成了无枝可依的浮萍。 沈柠倒是希望尤氏能立起来,至少在她把贾珍打残之后,她能在内院管住他。 对此,她也有点信心。 看过红楼的可能大部分都认为尤氏是一个没有半点能耐的人,只知道一味顺从自己的夫君,个性懦弱,可有可无。但实际上,如果你仔细品味,你会发现你所以为的尤氏,并不是全部的她。 在沈柠的看来,那极有可能是她的生存之道。 从尤三姐尤二姐和尤老娘三人的处境,就可以知道尤氏出生不好,她不像王熙凤、薛宝钗之类的出身显贵的四大家族,没有显赫的家族,也没有深厚的背景,再加上还是一个填房,不把贾珍哄好,在这宁国府恐怕就是寸步难行。 沈柠其实挺欣赏尤氏的。 红楼里,贾敬去世,尤氏的第一反应是‘命人先到玄真观将所有的道士锁了起来,等大爷来家审问。’她也确实这样干了,众道士的解释,她一个不听,只命锁着,等贾珍来发放。 显然她在待人接物方面都极有分寸。 沈柠觉得,只要她能把宁国府牢牢的把握在手中,尤氏会是很好的内助。 “我?” 尤氏不知沈柠所想,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 谁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可是大爷…… “我听太太的。”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太太,蓉哥儿昨儿个在学里跟人打架了。” “跟谁?” 沈柠倒没什么意外,“因为什么?” “跟代儒叔爷家的瑞兄弟,当时还有五房的芸哥儿。” 尤氏一边觑她神色,一边轻声道:“几个孩子都差不多大,打个架本来是没什么的,奈何蓉哥儿淘气,大冷的天,他把瑞兄弟按到了水沟里,那孩子当天夜里就发热了。您也知道,叔爷现在就他一个独苗苗,昨儿叔婆过来,还跟我哭了一场。 到现在我都没敢跟大爷说,但这事瞒不了,府里学里都人多口杂的,就算叔爷雅量不说,大爷常在外行走,也会听到的。” 她见识过贾珍打孩子的样。 那一脚踹过去,蓉哥儿愣在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差点命都没了。 婆婆现在的身体,大概也受不得刺激了。 这真要出什么事,天就塌了。 “……打听着,看瑞哥儿还发不发热,从库里再选点好药送去。” 沈柠想了一下道:“顺便告诉厨房婆子,晚饭哥儿跟我吃,添碗糖蒸酥酪。” 教育孩子前,先给个甜头吃。 她奶一直都是这样养她的。 也幸好奶奶在半年前去世,要不然继失子失媳之后,再失了孙女,她老人家该是何等的伤心? 如今…… 沈柠不后悔救那两个落水的孩子,没有父母照顾的孩子可怜,但失去孩子的父母,更加的肝肠寸断。 她就亲眼看到奶奶在爸妈出车祸去世后,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 若不是还有她这个孙女在,老人家恐怕也早早就走了。 能用自己没有牵挂的生命,挽救两个家庭,值了。 而且奶奶要是知道她跳过了最难搞的婚姻,不仅有儿有孙,肚子里还揣了一个,也只有高兴的份。 沈柠摸了摸肚子,想着该怎么教贾蓉。 宁国府从公公贾代化开始就不会教孩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 到了贾敬、贾珍有样学样,甚至更甚,但他们少时还有母亲可依,贾蓉却在最需要关爱的年龄,遭逢因朝堂而引起的母家巨变,母亲一病不起,而原身也因为自家和娘家的事焦头烂额,以至于忽略了儿媳的身心健康,待到发现不对,对方已经药石无灵。 沈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决定有机会打贾珍的时候,再多打三板子。 自个的媳妇病了,身为枕边人,居然都没重视一点。 但凡他多重视一点,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 “再给他上盘炸鹌鹑,我记得他也喜欢吃那个。” 沈柠也想吃。 一盘六个鹌鹑,正好她和贾蓉一人一半儿。 “是!” 青莲忙应了,示意小丫环去传话的时候,就见蓉哥院里的唐嬷嬷白着脸,急往这边来。 “太太,大奶奶,不好了,蓉哥在学里要被打板子了。” 要被打板子? 贾代儒有这血性? 沈柠深表怀疑。 反正贾瑞不是现在死的,他死不了,贾代儒那个只会混日子的,根本不可能拿宁国府的长子长孙,未来可袭爵,又是族长的贾蓉出狠手。 “怎么回事?” 沈柠声音严厉。 这个唐嬷嬷是前儿媳留下的人,贾蓉院里的一切都是她在统管。 她好像生怕什么人苛待她的小主子,在原身早死,尤氏也不管事的情况下,一味宠溺,愣是把贾蓉养成了油头粉面、自私自利、色中饿鬼又没有半点担当的混蛋。 明着说吧,她超级不喜这个唐嬷嬷。 “是大爷,大爷到了学里,他不知道听了什么,要在儒太爷面前活活打死蓉哥呢。” 沈柠:“……” 尤氏:“……” 两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贾珍不是给她请大夫了吗? “胡说。”尤氏一看沈柠的脸色,就急声厉喝,“大爷去回春堂给太太请大夫去了,如何会去学里?” “瑞大爷发了急症。”唐嬷嬷的眼泪簌簌而落,“陈掌柜就在太爷家给他看病。” 什么? 沈柠和尤氏的脸色都是大变。 这一个不好,就贾珍的脾气还真有可能往死里打贾蓉。 “快!去学里。” 第4章 学堂 宁、荣二公以武功起家,到了和平年代,谋的是家族长盛不衰,特别开辟贾家族学,每年都往学里砸大把银钱,凡贾家男丁,从启蒙开始一直到成年,都由二府和族里供给,可以在这里免费读书以及吃喝。 因为这两项福利,贾家亲眷无一不想把孩子送过来。 但谁能想到,掌管学堂的贾代儒迂腐无能,吃宁荣二府的供给,吃贾家族里的供给,几十年没教出一个好学生,还教的贾家子弟,一代更比一代差。 沈柠眉头深蹙,想把贾代儒换下来,很难! 这是皇权、族权、父权、夫权的时代,她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尴尬人,想要扭转乾坤,似乎只能依靠夫和子,但是夫——出家了,子——又不是个好东西。 而且贾代儒也算她的长辈。 车轮滚滚,在她还没想到办法的时候,就到了后街东南角的学堂处。 “啊,啊啊,娘,祖母,呜呜呜……” 还未下车,里面就传来贾蓉撕心裂肺的痛呼。 当然板子打在屁股上那闷闷的‘啪啪’声也听得人心头发紧。 “住手,快住手。” 尤氏一边扶沈柠下车,一边朝里面大喊,“大爷,太太来了,太太来了。” 贾珍不会听她的,但是做为孝子,他得听太太的。 “祖母,祖母救我!” 贾蓉听到祖母来了,剧烈挣扎起来。 还有劲喊这么大声,看来打板子的人也是收了力的。 沈柠放了点心,冷着脸进去。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被长随按在长凳上的贾蓉此时面白如纸,满头的汗,下身的衣服都已经沁出不少血来。 沈柠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倒了。 她有点晕血,尤其各种伤口的血。 “母亲,母亲,蓉儿没事,都是皮外伤。” 慌忙过来的贾珍一把扶住,“您可别急,千万别急。” 周围看热闹的,看到沈柠婆媳进来,都忙避了,但贾代儒即算长辈,也是当事人,却是没法避的,眼看沈柠要晕,生怕出个万一,忙跟着安抚,“对对,没事,养几天就好了。” “没事,这叫没事?” 避开贾蓉屁股,沈柠狠狠瞪向贾珍,“说,因为什么,你要如此打他?” “昨天他把瑞兄弟按在水沟里,瑞兄弟现在还发着高热。” 贾珍说这话的时候,贾代儒就在一边冷着个脸。 他跟这些只知一味溺爱的妇人说不着话。 儿子没了,他可就瑞儿一个孙子,还指着他光宗耀祖呢。 “儿子今个要不是去找陈掌柜,到现在都不知道。” 贾珍太气了。 混小子打人都不知道怎么打。 这明晃晃的把柄送到人家面前,能怪他打他吗? 身为族长,在外人面前,很多时候他也要装一装的。 代儒太爷管着族学,他现在不打,老头想给十来岁的孩子穿小鞋,不要太容易。 想到这里,贾珍强硬起来,“尤氏,送母亲回去,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沈柠呼呼大喘气,“按理,你教训你儿子,我是不该管。”她的手蠢蠢欲动,恨不能当场给这个好大儿一个大耳刮子,“但如今你父亲不在家,想来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能管管你。” “……母亲!” 这要不讲理了? 贾珍无奈,只能讨饶道:“儿子教训蓉哥,也是想光宗耀祖。” “嗬!光宗耀祖?” 沈柠要被这话气笑了,就他们贾家还想光宗耀祖? 不把祖宗们气得掀开棺材板反杀上来,那都是阎王爷拦得紧。 甩开贾珍搀扶的手,她看向贾代儒,“十二叔,不知我家蓉哥为什么要打瑞兄弟,您说清楚,只要是他的错,我就认,打死打残我都认。” 如果是天生坏种,那就直接打残了,家养着吧。 反正宁国府现在还家大业大,养两个残废绰绰有余。 养的好了,也许上面的那位看他们可怜,就能抬手放过了呢。 “我家瑞儿回家就发热,昏昏沉沉的没法问话。”贾代儒心疼他家的孙子,对沈柠很不耐烦,“如今问话贾蓉,贾蓉也不肯说,你要是能问出来,老夫倒是感谢了。” 反正贾珍也没问出来。 这才发狠的要打三十板子。 只恨还没真正开打,贾蓉的小厮就偷跑出去给这妇人通风报信了。 “蓉儿……” 沈柠看向已经被丫环们用大氅包住的贾蓉,“你说,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打你的堂叔叔,不知道那样做,一个不好会要了他的命吗?” “祖母……” 贾蓉哭。 他不敢说。 “你如此胆大包天,不孝不悌,让祖母如何护你,你……” 沈柠看到一旁板子上的血,心慌气短,一刹时面色超级不好。 “祖母祖母,我说我说。” 看到祖母差点又要倒了,贾蓉连忙哭叫,“他骂我是没娘的孩子。” “胡说。” 贾代儒大怒,“瑞儿亦是无娘的孩子,如何会那般说你?” “呜呜,他就说了。” 他没说他娘,但他说祖母了。 只是那些可比诅咒的话,贾蓉打死也不会当着祖母的面说,“父亲,孩儿错了,祖母,孙儿错了,这板子……就打完吧!”说完这话,他又疼又怕又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 沈柠:“……” 她坐到了贾珍搬来的椅子上,缓过一口气,没管已经认错的贾蓉,“就他们两个打架吗?还有其他人呢?” 都拿来一并打残算了。 “五房的芸哥今天没上学,已经派人去找了。” 贾珍生怕老娘出事,“母亲,您先喝口茶缓一缓。” 母亲怀了老二,现在的身体可不比好时候。 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之前该来的时候他(她)不来,如今爹娘的年纪都一大把了,他儿子也十二岁了,他(她)却来了。 贾珍超级不喜这个老二,奈何母亲年纪大了,也执拗起来,不管是他爹还是他,都说不动她。 非要生,非要生,这一个不好…… 贾珍简直不敢想。 他爷他爹都是厉害人,从小到大,若没有祖母和母亲相护,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如今父亲出了家,他日子好过了,也可以慢慢孝敬母亲了,谁料又出了这事? “瑞兄弟那里有陈掌柜,肯定没事,蓉哥这里,儿子就想让他长个教训,您放心,真的都是皮外伤。” 贾代儒:“……” 他隐在袖子里的拳头攥了又攥,到底又按住了翻涌的情绪。 “你闭嘴。” 沈柠看了一眼贾代儒,“陪蓉哥上学的小厮呢?” 她想起贾芸是谁了。 贾家难得的明白人,有担当,也愿意脚踏实地的去干事。 “哥儿上学闹事,他们怎么不劝着点?芸哥儿那里不急,先审他们。” 第5章 贾珍,你好样的 “祖母,打我,打我吧,不关奴才们的事。” 眼见父亲真要听祖母的,拿陪他长大的唐福、唐贵,贾蓉大哭,“是我错了。” 母亲没了,原先跟着他的四个小厮只剩唐福,唐贵了,因为他,他们都不知道受了多少连累,昨天是他冲动了,可…… “祖母,一切都是孙儿不好,孙儿已经知错了,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好好上学,您身子不好,先回吧!” 沈柠:“……” 小家伙还知道维护身边的人,还知道心疼他祖母身体不好,看着还能抢救一二。 她脸上的神色慢慢缓了些,“行,不问你身边奴才的罪,但祖母就想知道,我的孙儿,到底为什么那么坏,在大冷的天,把同族的堂叔叔按进水沟里。你是想要他的命吧?”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经又严厉起来。 “祖母~” 贾蓉的眼睛通红,里面的泪水哗哗流落,“孙儿不坏,是他们坏,他们坏,呜呜,是他们坏。” 沈柠:“……” 她看着这孩子的眼睛,那里面满盛了伤心、愤怒和恐慌,一瞬间,她想到了什么,声音变柔,“好,祖母相信我家蓉哥儿。” 大环境很能影响一个人。 贾府学里的环境好孩子都能跟着学坏了,更何况贾蓉这个本身就有贾珍坏遗传的孩子。 这一会,沈柠忍不住怀疑,贾瑞是勾着贾蓉要做那事,才被贾蓉往死里折腾。 这事好像确实不能在大庭广众下问。 “你身上有伤。” 沈柠正要说请个大夫,就见一向给她看脉的陈掌柜拎着医箱急步进来,“陈掌柜,瑞哥儿怎么样了?你来的正好,也给我家蓉儿看看吧!” “……回太太的话,瑞少爷现在的烧已经退下,只要今晚无事,那就无事了。” 陈掌柜是被贾珍小厮请来防着这位太太出事的,闻言拱手把他们都关切的贾瑞问题回答了,这才转向贾蓉处。 这孩子似乎被打的不轻啊! 掀开大氅,只看了一眼,他就道:“找个房间上药吧!” 越早上药越好。 也幸好,听到孩子打架,该带的伤药,他都带了。 “这边。” 几个丫环带唐福、唐贵抓着长凳直接把贾蓉抬进了门房的小屋。 沈柠示意他们关好门窗,看向从院外被推进来的贾芸。 看小家伙的身量比贾蓉还矮半个头,似乎是比他小一岁两岁来着。 “走吧,都进学堂说话。” 沈柠摆手,免了他的礼,抓着尤氏扶来的手,直接进到最近的一间课堂,“芸哥儿,昨天你在现场,你说是怎么回事?” 他? 贾芸脸色发白。 他知道这位太太是谁,两年前父亲去后,逢年过节,她都让人给他家送粮送衣,最是怜贫惜弱。 贾芸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他瞅向贾代儒,又瞅向贾珍,发现他们二人都冷着脸,等着他回答,吓的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 沈柠声音沉静,“该知道的,我们都已经问清楚了,现在就是想在你这里再听一遍。” 什么? 贾代儒和贾珍神色微动,贾芸的嘴巴忍不住张开了些。 已经知道了? 那…… 小家伙看看这几位大人,低下头,终于道:“是瑞叔和大家在背地里说,说太太您熬不过去,肚子里的小叔或者小姑姑是来报仇索命的。” “大……大胆!” 贾代儒的声音都发颤了,他看向被贾珍和尤氏慌忙扶紧的沈柠,急的面上紫胀,“瑞哥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等……” “老匹夫,到了这时,你还要替他遮掩?” 沈柠的身体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同时,她的眼前也再次阵阵发黑。 她想起来了,就是这句话要了原身性命。 原身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二宝,虽然来的确实很不是时候,但既然来了,她都是宝贝的。 可是夫君不想要,儿子劝她拿了,自从知道有了这个孩子,她就一边要承受身体的不适,一边对抗此生她最信任、依赖的两个人。 她小心翼翼的护着孩子,可三天前,却无意听到几个婆子在背地里嚼舌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来报仇索命的。 是太公公和公公当年杀了太多人,是沈家不修德,才让她在这个年纪怀了孩子,是老天要收她的命。 她当时就晕了一会,醒来后丫环们找来,心慌气胆却也不愿跟人说,煎熬半夜,已经成了鬼的沈柠都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一起走在阴暗暗的小道上,又是怎么上了她的身。 她们的名字一样,面容也微有相似。 如今…… 沈柠大口喘气,“贾珍,人家咒你老娘兄弟,你还上杆子打你护祖的亲儿子。你你,你好样的。” 她身体不济,眼前发黑,看样子又要晕了。 可这样晕太便宜这两个王八蛋了,沈柠提起最后的力气,在软倒前抓起一旁的砚台,‘啪’的一下,就砸到了贾珍的胳膊上。 “太太!” “母亲……” 尤氏和贾珍死命的扶住,可此时的沈柠是真的晕过去了。 “快,陈掌柜,快来啊!” 贾珍要疯了,抱起母亲往门房赶的时候,眼睛通红,暴戾的恨不能毁灭一切。 可不就像娘说的,人家咒他老娘兄弟,他还上赶子给人家道歉,打自己没错的亲儿子。 “快,快给我娘看看。” 所有的声音,都似极远。 沈柠似乎又从身体上飘了出来,模模糊糊的,她看到贾珍呼天呛地,贾蓉强忍痛楚,把长凳让出来,陈掌柜连忙拿着金针先扎人中,再十指放血。 丫环们在急呼着什么,门外,急奔而来的贾代儒张着嘴巴,也是一副天塌的样子。 他的身后,贾芸已经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到了此时,他哪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套话的。 就因为那句话,让太太厥了过去。 这要是…… “对,就这样,再挤,直挤到血的颜色正常。” 陈掌柜一边夸帮忙的尤氏和丫环,一边又拿了一粒丸药化进水里。 也正在此时,沈柠的魂体猛的一重,再次回归身体。 第6章 打 醒来的沈柠嘴巴苦苦的,人中和手指也都在痛。 “太太,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掌柜紧张的看着她。 “母亲!” “祖母!” “太太……!” 耳边的声音很杂,也都很急切,沈柠缓缓的转过头,看向一脸激动的好大儿,贾珍忙跪倒在面前,“母亲,您可吓死儿子了。” 他都急哭了。 这一会身体哪哪都软软的,没一点力气。 “我们回府,儿子给您找太医。” 他眼泪掉的情真意切,可沈柠不听还好,一听更气。 她的命刚被陈掌柜抢回来,结果这个蠢才当着人家的面要找太医。 “你拿根绳子来我会更高兴。” 她的声音很慢,但是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清楚,“去,拿根绳子勒死我,跟你的干爷爷贾代儒相亲相爱,再把蓉儿打死,认个好兄弟贾瑞,以后你死了,让他承我们宁府的爵,不是更好?” “……” “……” 一瞬间,小小的门房落针可闻。 跪在地上的贾珍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又羞又愧,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娘口中说出来的。 以前娘急了也会骂人打人,可在外人面前总会顾着爹和他的面子。 如今…… 外面的贾代儒在大家看过来的时候,紫胀了脸,汗珠在冷风中无声的滑下一滴,砸在地上。 他知道不好,他得做些什么,可是越急越想不出办法。 “贾珍!” 沈柠一声断喝后,呼呼大喘气,这一会她真是太气了,气自己身体不好,没办法亲自动手,“你要还是我儿子,还想我活着,就举起你打蓉儿的板子,打那些背地里嚼舌根,吃我们家,喝我们家,还咒你娘死的混蛋们。你不打,你就是在我的胸口上插刀,你……” “沈氏,你是得了失心疯吗?”贾代儒不敢让她说下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太太病了,快把她送回……” “老匹夫!” 沈柠被他气得坐了起来,“你果然狼子野心,要占了我们宁国府。我家糊涂的儿子还没死呢,我的孙儿也还在,你就要管我家的事了?” 贾代儒:“……” 他又气又急,他是这个意思吗? 胡搅蛮缠啊!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嗬~” 她甩开贾珍的手,靠在尤氏身上,“蓉儿,如今你也不用再瞒着了,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的给我再说一遍。放心,你祖母我刚刚没死,这一会就死不了。” “祖母~” 贾蓉哭,“是瑞叔,不,是贾瑞,孙儿昨儿的书背的比他好,他被……被先生骂了,”他差点又把贾代儒喊成太爷了,“然后他就生气了,表面上是背着人,事实上就等于当着我的面,说我们宁国府是祖爷和太爷造的杀孽太重,所以我们长房只有一脉单传,伯爷爷养到九岁死了,您……您肚子里的小叔叔(小姑姑)就是来报仇的,他(她)要先害死您,他(她)自己也长不大。” “……听到了吗?贾先生。” 沈柠长长的呼气再吸气,“贾瑞是你孙子吧?他不是你教的?他在背后嚼舌根,诅咒族中长辈,打压同窗,教坏同窗,你没责任?你管着贾家族学这么多年,吃喝拿用,教出几个秀才?几个举人?” 沈柠示意青竹把窗户打开,要不然都吸不过气了,“你对得起那些信任你,把孩子送进学里的族人?对得起跟着你读书,原想上进的孩子?你都教了他们些什么?嚼舌根?还是中饱私囊、欺软怕硬? 还说我家太爷和公公杀孽重?没有他们建功立业,你们算什么东西?他们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他们手上是人头滚滚,可是杀的是自己人吗?他们跟着太祖光复国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们是什么?你们连畜牲都不如。” “……” 贾代儒生生的往后退了三步,可还是承受不住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也幸好贾芸跪在那里,无意中挡了一下,才没让他一把老骨头,当场摔坏。 “贾珍,你还认我这个娘吗?” “儿子,儿子错了。”贾珍抓住他娘的手,这双曾带给无数温暖的手,这一会冰凉刺骨,指尖还有好多血,刺的他眼睛疼,心疼,“母亲,您等着,儿子给您,给您和太爷和爷爷他们报仇。” 敢咒他娘,还把锅甩到太爷和爷爷身上? 这一会,贾珍身上的血在烧,站起来大步冲向门外,“来人!” “奴才在。” 缩在学外檐下的兴儿和几个小厮忙奔过来。 “传焦大,召府卫。” “是!” 看到兴儿急匆匆跑了,贾珍转向自己的亲儿子,“蓉儿,昨天所有附和贾瑞的混蛋,你还记得吧?” “……儿子记得。” 贾蓉怎么可能忘记? 只是人太多了。 他人小力弱,唐福他们是小厮,又不能冲着贾家主子们动手,他就只能抓着贾瑞一个人揍。 但事实上,他打不过贾瑞,若不是芸哥儿帮忙,他就是反过来被打的那个。 虽然贾瑞不敢把他打得多狠,可是那些诅咒祖母的话,比打他还让他难受。 “好!唐福、唐贵,扶住你们的小主子。” 贾珍朝小厮们一挥手,“带上这位先生跟我进去,捆人,打!” “是!” 三个小厮不甚温柔的抓住贾代儒,几乎就是拖着他冲向中院。 此时,避嫌沈柠婆媳,缩在中院听热闹已经有一会的贾家子弟都知道不好,奈何后院的门锁着,他们想跑也跑不了。 没一会,里面就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沈柠心情舒畅了。 这学里的贾家子弟,没一个有出息的。 “陈掌柜,要麻烦你多取点伤药了。” “不麻烦,不麻烦!” 不愧是沈大学士的女儿。 一张嘴都能杀人。 陈掌柜想抹汗,闻言连忙躬身退走,回去拿药。 他知道,这一下贾家要闹大了。 反正据他所闻,这背地里嚼舌根的多着了。 学堂都逃不掉,那两府…… 退出学堂,他拎着药箱,直奔来时的马车。 “芸哥儿,你起来。” 沈柠朝冻的发抖的贾芸招手,“乖,别怕,昨儿个多谢你帮着蓉哥儿。这族学……,不破不立。尤氏,拿一百两银子,让人把他好生送回家,以后蓉哥学什么,他就学什么。” 第7章 闹 一场风暴以贾家族学为中心,正式拉开帷幕。 如狼似虎的宁国府府卫几乎尽数出动的样子,虽然没有惊动其他人,却瞒不过隔壁的荣国府。 只是贾珍没叫,贾代儒没请,贾琏也只能让旺儿先打听着。 “好像不太对,我怎么听说伯娘和大嫂子也过去了?” 新婚已过三月的王熙凤借着姑妈王夫人的力,已经掌控了府里大部分的婆子丫环,而两府的奴才也彼此联络有亲,闲话的时候,她恰好听到。 只是之前没在意,但现在…… “那里是学堂,没大事,她们不应该去啊!” 这? 贾琏的心头不安,“难不成是蓉哥儿的事?” “十有八九就是了。”王熙凤从炕上下来,“其他人也劳动不了伯娘和大嫂子。别等旺儿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平儿急匆匆的冲了进来,“二爷,二奶奶,学堂那边的老太太一路哭着去找老太太了。说是珍大爷拿了儒太爷,还不管瑞大爷正在生病,一并拖进了学里要打他呢。” 什么? 贾琏大惊,“你去老太太那里看着,我去学里。” 话音未落,他翻身就走。 只是才出院子,就听到隐隐的哭声,一个小丫环急冲过来,“二爷、二奶奶,族中好些太太、奶奶,都哭着去找老太太、太太了。” …… 学堂门房外,晒着太阳的沈柠已经被府里又来的丫环婆子服侍着泡脚了。 当然,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虽然太阳正好,可她又死了一回,手脚冰凉,想要马上暖和起来,泡脚最快。 沈柠可怕自己再死了。 这具身体太差,不随时保养着,她怕自己要步原身后尘。 外面的敲门声和妇人们的哭喊声,也一点没耽误她喝才沏好的红糖枣茶。 为了晚上的睡眠,茶叶她是不敢喝了。 但刚刚被挤了不少血,红糖枣茶还是要喝一盏的。 “母亲,西府那边的老太太恐怕要被惊动了。” 尤氏看婆婆这一会的面色好了许多,忍不住就开始愁今天这事怎么收场了。 虽说他们家占理,可这样到处拿人打人,族人们肯定不满,万一西府那边的老太太、老爷们都不高兴…… “嗯!” 沈柠喝口热乎乎的红糖枣茶,“我等着老太太来。” 脸洗了,她的手可没洗。 就等着给那位老太太看呢。 “你看着点,老太太来了,就把大门打开,也放那些太太奶奶们进来。” 原先她还找不到由头,改革学堂。 现在是瞌睡来枕头。 沈柠示意丫环再往脚盆兑点热水,“对了,再告诉厨房,熬上两锅红糖姜茶,等他们哭好了,叫好了,一人灌上一碗。” “是!” 尤氏忙应了。 她小心的退下,吩咐婆子们干活。 如今的学堂厨房,早就被宁府的人接管,她做起事来,倒也得心应手。 嘭嘭~~ “快,老太太、大老爷来了。” 外面的声音才响,尤氏就忙摆手让婆子们开门。 学堂的大门缓缓打开,震天的哭声一下子就冲了进来。 青竹眼疾手快的在沈柠的腿上盖上大氅,遮腿的同时,把脚盆也遮住。 沈柠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话。 “婶子、赦弟来了,恕我身子不便不能相迎。” 沈柠放下茶碗,就那么坐着,给进来的贾母做了个福礼的姿势。 她的身边,被丫环们快速的摆上好几张椅子和课桌。 贾赦不好跟沈柠说话,拱拱手,直奔还有好多哭喊声的中院。 “沈柠,你好狠的心。” 贾代儒的夫人陈氏冲进来,“你要看着你的儿子打死我的孙子吗?” 她想往里面冲,但是贾赦才刚进去,中院的大门就‘嘭’的又关上了。 “哎呀~” 陈氏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老天爷啊,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啊!” 啪~ 茶碗被沈柠一摆手,摔到了陈氏的脚边,“要哭的都给我滚出去,想知道为什么,就老老实实的给我闭上嘴。” 她没看陈氏,看的是一群冲进来还哭哭啼啼的太太奶奶们。 本来想要冲到她身边哭喊、拉扯的太太奶奶们,一下子全都噤了声。 要知道沈柠身后的六个壮硕婆子,在她们冲进来的当口,就各命了一根鸡毛掸子。 这是连她们也要打吗? “婶娘坐,两位弟妹也坐。” 沈柠摆手,示意婆子们再抬几张长凳放对面,“不闹的人……,也都坐吧!” “侄媳妇啊,这是出了什么事,你要发这么大的火?” 贾母被贾琏和王熙凤扶进来,直接坐到她一旁的位子上。 “老太太,侄媳妇今儿个差点就死了。” 沈柠伸出手,“也幸好陈掌柜就在这里,要不然,今晚你们就得吃席。” “……” “……” 现场只闻陈氏抽抽噎噎的哭声。 “不对,或许不仅要吃我的席,还要吃我家蓉儿的席。” 众人不由的呼吸一滞。 陈氏都忘了哭,“那是珍哥自己打的,跟我家老爷和瑞儿有关吗?” 这一会,她忍不住怀疑贾蓉被不小心打残了。 “蓉哥儿怎么样了?” 贾母示意丫环扶起地上的老妯娌,“你的身体…大夫怎么说?” “……” 沈柠看着被扶起来的陈氏,半晌没说话。 这不说话,好像她在生气贾母护着陈氏一般。 陈氏心中忐忑,就在她鼓足勇气,想借长辈身份再次诘问的时候,沈柠已经先开口了,“这位老太太还是站着吧!” 什么? 众人只见她身后的两个婆子,冲出来直接撤了她的凳子。 “这些年我大概是脾气太好了。” 沈柠端起丫环们重新奉上的茶,“以至于某些人蹬鼻子上脸,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啊啊? 众人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这宁府和儒太爷的事,怎么把她们的孩子也一并打了呢? “你你,你胡说。” 陈氏想要扑过去,可是还没走的两个婆子一把就架住了她,“二嫂,您说句公道话啊,”她哭向贾母,“您是知道我家代儒的呀!他一向老实,在这学堂兢兢业业,他……” “兢兢业业的中饱私囊,兢兢业业的不负责任,想请假就请假,还是兢兢业业的给贾家教出好些个秀才、举人?” 沈柠转着手中的茶碗,冷冷的看着她。 第8章 树人 沈柠的几个兢兢业业,说的贾母都蹙了眉。 陈氏顿在那里,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贾家族学虽然开了这些年,可夫君没本事,族里唯一考中进士的贾敬还不是他教的。 但他再没本事,也是沈柠的长辈。 整个贾家,除了贾敬那个跑了当道士的,还有谁能代替他坐镇学里? “好好好,好你个沈柠,你要因为两个孩子打架,把我们家当仇人是吧?” 陈氏被扯着,要不然早冲过来跟沈柠拼命了,“我家老爷哪点对不起你?他再不好也是你长辈,你如此不孝……” “别逼我打你。” 沈柠‘啪’的一下放下茶碗,“孝这个字,贾代儒不配。” 她转向贾母,“婶娘可知我家蓉儿和那贾瑞为何打架?” 既然干了,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为何?” 贾母一向慈爱的面容严肃起来。 今天这事总要一个了断。 她在贾代儒和宁国府之间权衡,也在族人和宁国府之间权衡。 虽然沈柠代表不了宁国府,但是,不管是贾敬还是贾珍都不可能放弃她。 哪怕她怀着身孕,可能也活不了几个月。 因为身份,他们天然的站在她的身后。 “宁荣二府能有今日,贾家能有今日,是当年两位国公爷浴血奋战得来。”沈柠看着一众困在后宅,安享富贵,每日不是争风吃醋,就是拿捏子孙、溺爱子孙的太太奶奶们,“他们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可是就有贾家的子孙,说他们杀孽太重,以至于长房一脉只能一脉单传。” “……” “……” 陈氏张大了嘴巴,众太太奶奶紧抿了嘴巴。 连贾母的呼吸都不由的一滞。 某些流言,她们都听过啊! 甚至她们自己也在私底下八卦。 只是那流言没有荣国府的事啊! 怎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两位国公爷是亲兄弟,本就是一体的。 沈柠这样说,好像也没毛病。 “那贾瑞当着一众贾家子弟的面,诅咒我和肚里的孩儿,说她是索命的阎罗,我必会死于她手,就是她自己也会跟当年的敷大哥一样长不大。” 沈柠的眼中带着迫人的光,“贾琏,我问你,你若是蓉哥儿,你能忍得?” 贾琏:“……” 这没他的事啊! 但被伯娘当场点名,他能怎么办? “蓉哥儿打的好。” 贾琏朗声道:“贾瑞……不配当我贾家子弟。” 他脑子一向转的快。 珍大哥还在中院里发疯呢。 贾瑞这话算是触了宁国府的逆鳞,他完了,他祖父代儒太爷……也就不能在族学里待下去了。 “伯娘!” 他弯腰拱手:“里面……” “他们冷眼旁观就是大不孝,更何况当时的某些人还嘻嘻哈哈。” 沈柠看着他,“琏哥儿,你觉得他们不该打吗?” “该!” 贾琏的腿肚子抖了一下,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错!” 沈柠对他的回答似乎是满意了,“树不修不直,人不教不才。看在他们年纪还小,同是贾家子弟的份上,当时附和贾瑞,笑得最大声者,不过是三十板子。” “……” “……” 好几个太太奶奶抚了抚胸口。 三十板子不少啊! 但此时,她们谁也不敢说打的不对。 “陈掌柜回去拿伤药了,打完了,自会给他们上药。” 沈柠看了一眼陈氏,“但教孙、教学俱都不力的贾代儒,在他误导我儿打我孙子三十大板的时候,就不是我沈柠的长辈,也不是我宁国府的长辈。” 陈氏身体一软,抓着她的两个婆子顺势松手,她一下子就软倒在地。 沈柠提了提大氅,抬起脚,青竹几个丫环连忙端盆的端盆,擦脚的擦脚。 她由着她们服侍,“今日失礼了,”她好像没看到大家震惊、诧异后又死抿嘴巴的样子,向贾母先表歉意,“实在是侄媳当时知道真相,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虽然抢救回来了,可这身上啊,没点热乎气。” “……现在好些没?” 贾母关切,“要不然,换水再泡一会?” “没事,现在好多了。” 鞋袜穿上,净手的盆也被小丫环跪举到面前。 沈柠细细的洗手,再由青竹擦干净,抱上手炉,“今日难得大家都在,有件事,我还得跟几位婶娘和弟妹们说一说。” “大嫂子只管说。” 王夫人看了一眼邢氏,发现她面色不好,不敢开口,忙温温柔柔的等她开口。 “这学堂关系所有贾家子弟。” 沈柠叹了一口气,“管子曾说,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祖宗们建它不是让孩子们嬉戏、混日子的。贾代儒做先生不合格,孩子们在他的教导下都歪了点,响鼓还需重锤敲,我的意思是,待他们伤好,也让他们吃吃当年祖宗们的苦。” 啥? 众太太奶奶用眼神交流,却不敢说一句反对话,只能用可怜巴巴的眼睛看贾母和王夫人。 邢氏是指望不上的。 现在也只有贾母和王夫人能跟这位说上话。 “……不知嫂子要让他们如何吃苦?” 王氏也心中打鼓。 她还有小儿子要读书。 虽然她儿子可以另请先生,不必来学堂念书,可族里的孩子若都在学堂里吃苦,王氏总感觉她儿子可能也逃不掉。 “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沈柠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指着他们都成才,但不管成不成才,得先成人。” 贾家的男人就没有几个能当人的。 “文的方面会有另外的先生教,我就不说了,但焦大跟着太爷几上战场,他的忠心府里人人都知,以后孩子们在学堂念书,也都跟着增加一门武课,一天不用多,半个时辰足矣,也算跟着他打熬一下身骨,身体强健,我们也能少操点心。”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但七天一次的忆苦思甜饭不能少,而且,凡我贾家子弟,除了不读书的,人人不得缺席,但有缺席者,一次罚银十两。” 沈柠瞟了一眼王氏,这是她看到王氏后,给贾宝玉准备的,“当然,你有钱舍不得孩子吃苦,那就一年五百两捐进族学,这笔钱,每年会以奖励的形式,发放给每次文、武月考的前十名。除此之外,我个人每年捐出两百两,奖励前三名。” 她转向贾母,“婶娘觉得如此可行?” 第9章 坑 贾母被大家或期待,或焦急的目光看着,心口微闷,忍不住就转起了手上的念珠。 学堂改革,按理是男人们的事,沈柠这是越俎代庖,过界了。 可是她的出身及身份,再加上今天这事,插手学堂的改革,又是顺理成章。 没看刚刚还不满的一众人等,现在全在期待她答应沈柠的提议吗? 唯一不想她答应的就是二媳妇王氏。 贾珠去年中的秀才,如今在国子监念书,那里有他的岳父李大人照顾,她们婆媳是不愁了,贾家的族学也管不到他那里,可宝玉怎么办? 宝玉今年六岁,三、四岁时就跟着大孙女元春认了许多字,如今也正是读书的好年龄,已经请了座师,完全不必来族学里念书。 可不念……,一年就要给五百两银子。 这银子不算什么,难就难在她那个喜欢犯轴的二儿子贾政,一个不好,他很有可能每隔七天就让宝玉过来吃忆苦思甜饭。 这饭虽然不知具体如何,但只凭忆苦二字,就知道不好。 想到这里,贾母叹了一口气,“行是行,就是吧,你也知道,珠儿在国子监读书,你让他回来吃忆苦思甜饭……” “珠儿已经考中秀才,自然不在此列。” 其实要沈柠说,贾珠才该回来跟着焦大好好打熬一下身骨。 可惜,她真要让贾珠回来,贾母和王夫人能当场跟她翻脸,就是贾政也不会同意。 沈柠微笑道:“贾家族里,所有考中功名的,俱不受族学约束。至于其他人……,做了贾家子弟,安享了贾家的富贵,那么不忘本,当居首位。” 贾母:“……” 王夫人:“……” 两人都想磨一磨牙,但此时反对,那就是她们忘本了。 哼哼~ 两人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如此…行吧!” 贾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老婆子也是贾家人,这样,老婆子也跟你似的,每年捐给族学三百两,给孩子们买点笔墨纸砚吧!” “老太太和大嫂子都捐了。”王夫人语气温和,但眼里的笑意却莫名的带了点凶光,“那我和嫂子也每年往族学捐个百两吧!” 刑夫人:“……” 她不想捐,她又没孩子要念书。 只是大家都捐了,论身份,她……不能不捐。 邢氏在沈柠看过来的时候,勉强笑着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如此,沈柠就多谢婶娘和两位弟妹的支持了。” 她在青竹的帮助下起身,给三人福了福身。 除了贾母没动,邢、王两位夫人,都只能侧身避过。 “哎呀,大伯母,您跟我们如此客气做什么?” 王熙凤在贾母的示意下,忙过来扶住,“都是为了族里。您身子不好,这里后续的事,就由我和大嫂子看着吧,您和老太太、太太、二太太早点回去歇着。” “还是凤儿会疼人。” 沈柠拍了拍她的手,“不过老太太和两位弟妹还得你服侍,这里的事,就交给琏儿吧!” 她鼓励地看了一眼用笔墨记下奖惩章程的尤氏,“都记下了?记下就交给琏儿,让他跟赦弟、珍儿他们商量细节。” “记下了。” 尤氏沉稳的放下笔,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站在最远的她居然记了大半页的纸。 嘶~ 怪不得能嫁进宁国府做长房长媳呢。 众太太奶奶眼中的感佩做不得假。 刚刚的章程落于纸笔,那基本就不会再改了。 她们中也不是家家日子过得好。 有了这大几百两银子的奖励,孩子们学起来也更有劲。 日子有盼头了,哪怕中院里孩子们的惨叫还偶有听闻,她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 此时喝着茶,一边看贾珍打人,一边听外面动静的贾赦,好像想到了谁,目光悠远而伤感。 外院的女人们又哭又闹的跟来,他原以为她们会来撞门,大闹一场,没想到一小会就不哭也不闹了。 这本事邢氏做不到,王氏也做不到,只有母亲和大嫂子。 母亲不知具体原因前,不会插手,那只有大嫂子了。 贾赦小口啜茶,感受茶中苦意。 “赦叔!” 在最后一个人的屁股上敲了三板子,贾珍把活丢给小厮,一边擦手一边过来,“今日之事,还当通知政叔一声吧?” “唔~” 贾赦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打算跟大哥也说一声?” 他爹? 想到他爹,贾珍的面色微白,腿肚子也有点打转,“自然要说的。” 只希望母亲还能像以前一样护他。 “我还打算把贾代儒和贾瑞逐出贾家,不知您……” “随你,我不反对。” 贾赦当甩手掌柜当惯了,“只要你自己能收得了场就行。” 他正要再说什么,就见院门被守门的小厮打开,他儿子贾琏屁颠颠的过来,“父亲,珍大哥。” 贾琏捧着那张纸,“这是伯娘拟定的学堂新章程。”说不佩服那是假的,“看着很厉害,连老太太和太太们都支持了。” 怪不得外面没声音了。 贾赦、贾珍二人合看,没一会脸上都多了丝笑容。 “老太太呢?你媳妇伺候着走了?” “是!” 尤氏的手书不好见人,贾琏还在学堂誊抄了一遍,“她们这一会,恐怕都要到家了。” “唔~,那这事就这么办吧!” 贾赦看了一眼亲儿子,语气难得温和,“你珠大哥都还在读书,琏儿,以后……你也进学里读读书。” 啥? 贾琏震惊,“爹,我我…我不是已经捐了同知吗?” 他成婚的时候,怕名字不好看,家里特意给捐的五品同知啊! 珠大哥没捐官,那是因为他要考官。 他也有本事考出来。 可自己这个年纪,若还来跟一群小屁孩念书…… “捐了同知,就不要学做人了?” 贾赦的脸一下子冷下时,贾琏差点跪了,“爹,我不是还要管家吗?” “嗤~” 贾赦的看不起溢于言表,“跟你媳妇抢管家权很有意思?” 贾琏:“……” 他想向贾珍求救,奈何贾珍看天看地,看完屁股看柱子,就是不看他。 王八蛋,这是要坑他了? “是!” 识实务者为俊杰,贾琏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被亲爹揍,垂头丧气的只能暂时应了,“我来上学。” 第10章 支招 荣国府贾母院。 从学堂回来,贾母看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一直没说话。 身为贾家辈份最高地位也最高的老祖宗,她还从来没被哪个小辈如此牵着鼻子走过。 以前…… 如今虽然不比以前了,可哪怕东府的大伯哥还在时,沈柠都不敢如此跟她说话,现在的胆子倒是大了。 贾母的眉头不自觉的拢了起来。 “老太太,大嫂子分明就是针对我们家宝玉的呀!” 在外人面前不得不装贤良,但回了自己家,王氏还是希望能够争取一下,“您是不是派人跟大哥说一声,我们宁荣两府的孩子,何至于要去族学附读?” 她沈柠是不是忘了,她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那什么忆苦思甜饭是我们宝玉能吃的吗?祖宗们辛辛苦苦以命相搏,是想后代子孙过富贵日子的,可不是让子孙后代再去吃他们当年的苦,大嫂子如此做……”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这话?” 早说了,她何至于被一个隔房的侄媳妇牵着鼻子走? 回过神的贾母面露不虞,“现在说这有用吗?” 算计自家人倒是有本事,在外人面前脑子就被糊住似的,总慢那么一拍两拍。 贾母最不满二儿媳妇的这一点了,“你大哥什么样,你还不知道?”能让二房吃瘪的事,他不仅不会拦,说不定还会添把火。 瞅一眼低头研究茶碗花色的邢氏,贾母心头更闷。 说来,曾经她也有一个可比沈柠的媳妇。 可惜…… 贾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行了,宝玉身子弱,老婆子我舍不得他吃苦,以后往我身上推了便是。” 推是能推,可宝玉的费用加上她们婆媳三人的捐款,一年就要多出一千两的开支。 一千两啊! 王夫人好气好心痛,忍不住抚了抚胸口。 家里的爵位老大袭了,那银子在她看来,就都是她家的。 事实上,她的两个儿子就是比贾琏有出息。 珠儿在国子监读书,又有亲家李大人照顾,一定能考中进士当官。宝玉虽小,却也是读书的好苗子,以后的贾府,是要靠她的两个儿子撑住门楣的。 沈柠如此做…… 王夫人太气了,回院就去躺着了。 邢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百两银子,她一个月的月例也就二十两银子,这一下子就要了她几乎半年的例了。 哎呀呀~ 邢夫人也躺到了榻上,晚饭都吃不下。 倒是王熙凤,带着宝玉哄着老太太转了笑颜色,这才回自己的小院。 “平儿,查一查府里喜欢嚼舌根的婆子。” 凤姐儿今天算是长了见识,“宁府那边的某些丫环婆子,肯定也逃不过。” “奶奶的意思是,这事还没完?” 平儿今天都吓死了。 “完?” 凤姐的眉头蹙了蹙,“看伯娘的样子,这事且有得闹呢。” “可是老太太、太太她们今天都不高兴。” 平儿小声嘀咕。 “……伯娘的命都差不多丢了一次,她还会在乎谁不高兴吗?” 凤姐叹了一口气,“等着吧,今晚不处理,明天必有消息。” “处理丫环婆子,跟我们荣府应该没关系吧?” “……” 凤姐斜了平儿一眼,“两府的奴才彼此联络有亲,宁府的动了,就伯娘今天的气性,荣府绝对跑不掉。” 那么多银子都捐了,在奴才的小事上,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她姑妈,都不可能再跟那位伯娘对着干。 “那我们……” 平儿想了一下,“要给下面的人透个风吗?” “可别!” 凤姐原是想透个风的。 姑妈的人手,她也都能用得动。 但是吧…… “伯娘是精明人,以前不管事,不过是她不想管,但不想管不代表她不知道下面人什么样。” 凤姐其实挺佩服那位伯娘的,“尤大嫂子管家快四年了吧,可是你看看今天,伯娘一个眼神,那些丫环婆子就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你要是在这个时候搞小动作……” 凤姐轻嘶一声,“可能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位伯娘可是真敢动手的。 瞧瞧今天这事干脆利落的,不说被打被罚的那些人,就是卷铺盖走的那一家,恐怕也是一个不字不敢说了。 凤姐觉得自己该跟伯娘学学。 “这事儿我们两个聊聊就行了,其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反正她嫁过来还不到半年。 不管什么事,都不可能跟她沾边的,“有老太太,太太们呢。” 她们都管不了的事,她伸头……,擎等着找死吧! “凤儿!” 贾琏脚步匆匆的冲进来,“快,跟我去找老太太、太太。” “怎么啦?” 凤姐惊了。 小夫妻正是新婚燕尔,情浓之时,突然看到自家夫君变颜变色的,她生怕他也倒霉被打,一边问一边就在打量他的屁股。 “别提了,老爷让我也去上学。” 啥? 看到贾琏拍大腿,凤姐和平儿都呆了。 “我是那读书的料吗?” 他家有爵位,他完全不用去吃读书的苦啊! 贾琏拉住凤姐,“凤儿,我去老太太面前哭,你说行不行?” 行不行? 凤姐眨了眨眼,强忍了眼中的笑意,“恐怕不行!” 读书好啊,读书了,就没时间跟她抢管家权了。 “老太太心疼宝玉要吃苦,你也看了,当时就不想同意的,可是被伯娘话赶话的,最后还搭进去一千两银子,你现在过去哭说不上学……” 凤姐想了想,“老太太舍不得跟宝玉生气,又拿已经拟定的章程没办法,必会迁怒老爷,老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不舒服了,大家都别想舒服,最后还是你最倒霉。” 贾琏:“……” 没活路了。 贾琏想哭。 “乖,其实我觉着吧,你与其求老太太,不如去找伯娘。” 找伯娘? 贾琏瞅着自个的媳妇。 “学堂那边必会再请先生的,但外面的先生能管学堂的所有事务吗?” 凤姐的眼中闪出特别的光来,“焦大也不能,那……,你跟伯娘和珍大哥说说,一边念书,一边管理族学的所有事务如何?” 族学那边,现在可是有钱了。 就是以前,银子也不老少。 “或者就直接管族学里的所有事务。” 瞅自家夫君的样,真要念书,十天恐怕会有八天要挨打。 凤姐到底还有点心疼他,“你一个当官的大侄子过去求她,伯娘十有八九会同意的。” 第11章 贾琏 宁国府,贾蓉院。 被抬回来,又重新擦好药的他操心祖母的身体,才要命人抬他过去看看的时候,一群丫环婆子鱼贯而来。 “祖母~” 看到祖母亲至,贾蓉急忙就要爬起来。 “趴好。” 沈柠连忙制止,“不让祖母担心你的身体,也是一种孝心。” 她紧走几步,按住小小少年的身体,“你好好的,祖母才能好。” “祖母……” 贾蓉的眼泪掉了下来。 今天他吓死了,“我一定好好的,祖母也好好的,好不好?” 没了祖母,这个世上他还有谁呢? “自然!” 少年的眼泪滴在手上又热又烫,弄的沈柠的心也酸酸的,“祖母还要看着我家蓉哥儿封妻荫子呢。”她有原身的记忆,说起这些倒是自然的紧,“乖,别哭了,看看祖母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贾蓉:“……” 他都长大了,可是祖母还是用老一套哄他。 看看大家手中的食盒,他吸了吸鼻子,“有糖蒸酥酪吗?” “有!” 沈柠语气温柔,给他擦干眼泪,“都是你爱吃的,除了糖蒸酥酪,还有三美豆腐、芝麻鱼球、杂丝苹果、炸鹌鹑、羊肉汤、清炒芦蒿呢。” “那……祖母陪我一起吃吗?” 贾蓉的眼中,带了一种特别的期盼。 “正是吃饭的时间,不在你这吃,难不成还要走好远回房吃?” 沈柠揉了揉他的脑袋,“端两个炕桌来,我们在炕上吃。” “嗯!” 贾蓉太高兴了。 他已经大半年没有跟祖母一起吃饭了。 “祖母,炸鹌鹑我们还是一人一半吗?” “怎么?你想吃独食?” 沈柠笑问。 “孙儿哪敢啊!” 贾蓉笑着跪趴在炕上,“孙儿是想给您找个最大的。” 他果然把最大的一只炸鹌鹑放到了她的碗里。 沈柠笑着拿起。 又酥又香的炸鹌鹑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连骨头都脆脆的,嚼一嚼里面的骨髓尽入嘴巴,让炸鹌鹑平添了好几层滋味。 哎呀呀! 真好吃。 沈柠觉着,她以后可以常点这道菜。 “祖母,今天的三美豆腐也好鲜美,您尝尝。” 贾蓉吃到好的,忙也推荐。 “嗯!” 汤汁乳白,豆腐软滑,白菜鲜嫩,味清淡而爽口的三美豆腐,又是另一种滋味。 沈柠和贾蓉给彼此夹菜,一顿饭吃的异常和美。 贾琏过来讨主意时,她才刚吃饱喝足,散步回自个的院子。 “坐!” 对贾琏,沈柠的感观很复杂。 在贾赦被排挤出权力中心,贾政自命清高不问俗务,贾珠又一心读书的情况下,是贾琏操持着整个荣国府,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他都是贾府中,难得能当大事的人。 此人虽好色纵欲却还难得又有点心正。 “这么晚了,找伯娘有事?” “是!” 贾琏有些不好意思,“伯娘,父亲让我也到学堂念书。” 什么? 沈柠忍不住挑了挑眉,“你自己…不想念?” “您是知道的。”贾琏大着胆子,“我在念书上是没什么天份的。” “所以,你是准备一直做荣府的外事大管家?” “……” 贾琏眨了眨眼。 怎么是外事大管家? 那就是他的家,他管自个家…… “琏儿,”沈柠朝丫环们摆摆手,看着她们躬身退出,这才道:“你觉得你爹如何?” 他爹? 他爹很好啊! “你不觉得你爹委屈吗?” “……” 贾琏的面色渐渐白了。 “珠儿在国子监念书,没意外的话,他的前程肯定比你二叔好。” 沈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有宝玉,连你敬大伯都说他是读书的好苗子。老太太那边又最喜欢他,你虽有你爹的爵位,可你确定要顶着荣国府继承人的身份,去给他们当管家吗?” “……” 贾琏想捂脸,他除了看好荣国府的一亩三分地,还能干什么? 文不行,武不就。 “伯娘,我没本事。”贾琏低声,“珠大哥和宝玉将来都能考官出去,我看好家,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不也很好吗?” 家里总要有人看的。 母亲去世的早,他几乎就在二婶身边长大。 只要不是太过份的,贾琏觉得他都可以。 少时调皮,珠大哥跟着受过不少连累。宝玉玉雪可爱,只要他当个好弟弟好哥哥,想来他们兄弟三人都会很好。 贾琏不想像他爹那样,自己没本事,一味嫉妒二叔,一大把年纪还在老太太面前争宠。 “侄儿管事上还行,此来,其实是想向您讨个学堂管事的活。” 贾琏道:“伯娘,您放心,忆苦思甜饭我也一定会好好吃的。” 沈柠:“……” 十九岁的大男孩,眼睛里有清澈的愚蠢和坚定。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贾珠没有早死,如果宝玉不是那样的性子,如果他们都能撑起来,贾琏守好家,确实算最好的安排。 可惜贾珠早死,宝玉虽天真、善良,却没有半点担当。 “交给你是没问题的,但是琏儿,你爹既然觉得你还该念书,那去了学堂,你不想念书,恐怕也不可能。” 沈柠道:“其实你也不必过份贬低自己,正所谓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洞明皆学问。府里的事,暂时有你媳妇,你爹你二叔的身体也都还好,你有想过出去闯闯吗?” 他? 出去闯闯? 往哪闯? 贾琏睁着一双满是求知欲的眼睛,“伯娘,您觉得我能干什么?” 珠大哥从小就是长辈们夸赞的对象,他也不是没有努力向他靠齐,可真的太难了,“我这样的……又能往哪闯?” 军里是绝对不行的。 不说他不会武,上面的那位也忌惮呢。 “扬州。” 扬州? “您是说姑母那里?” 那离家也太远了。 老太太几年见不到姑母一面,想起来都要哭一场。 而且他要是走了,凤儿怎么办? “你不是要当学堂的管事吗?” 沈柠看着他,微微笑道:“族里每年往学里拨付的银子有一千两百两,两府每年是六百两,一年就是一千八百两,原本想着,多出的银子,奖励中了秀才、进士的族人,可你也看到了,这些年银子就等于白花了,只养的一众族人嬉戏高乐。 所以我的意思是,族里拿出未来三年供给,去扬州买块祭田以供学堂。” 京城这边早买不着地了。 老家那边能够流动的土地,也早被四大家族分完了。 沈柠想过来想过去,到扬州最好。 贾家需要林如海。 如果他能不死,林黛玉想来就不会泪尽而亡了。 “到了那边,有你姑父姑母照应,买田应该很方便,当然了,你也可以借此跟你姑父学学仕途经济,他那边如果能用得上你,就必能给你一个出身。” 沈柠道:“用不上,或者你自己适应不下来,大不了再回来,你还是为族学办了大事的有功之臣。” 第12章 名册 “你要去扬州?” 王熙凤惊了,“那我怎么办?” 他们成婚才多长时间啊? “伯娘说了,我先过去看看,能行,你也去。” 贾琏笑嘻嘻的,“江南呢?你不想到江南看看啊?” 王熙凤:“……” 她有点心动。 可是,以后什么样她不知道,但现在他们夫妻就要天各一方。 “我舍不得你走。” 伏到贾琏身上时,她的声音里带了点鼻音,显见是要哭了。 贾琏忙紧紧的抱住,“我也舍不得你。要不然我们去找老太太,就说你和我一起,顺便去拜见姑母。” 老太太疼爱姑母,他又不是去玩,说不定就同意了呢? “……可家里怎么办?” 王熙凤犹豫了。 夫君不在家,管家权就到她手上了呀! “家里……比我都重要吗?” 贾琏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媳妇。 “当然没你重要。” 王熙凤也不是不会哄人,“可我们要都走了,这荣国府还有我们大房的事吗?” 她能这么快的接触管家权,除了自家姑母是荣府的二房太太外,最主要的原因在她是大房的媳妇。 她和贾琏若都离开家,那珠大嫂子李纨肯定就会被老太太和姑母提起来管家。 到了那时,这荣国府还有他们夫妻的事吗? “……” 贾琏没说话,慢慢搂紧了媳妇。 “算了,你先到扬州把将来供奉学里的祭田买了吧!” 王熙凤叹了一口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嗯!” 贾琏的声音闷闷的。 “伯娘除了跟你说祭田的事,还说什么了?” 王熙凤转移话题,“她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伯娘的身体看样子还好。” 想到珍大哥请见被拒的样,贾琏忙又道:“我不在家,你常往伯娘那里看看。不懂的事,或者难处理的事,你也都可以问问她。” “……好!” 王熙凤当然不会去问。 管家嘛,按例来就是。 凭她的身份,奴才们也不敢糊弄她。 “对了,伯娘和珍大哥哥今天都发了那么大的火,回家没再闹起来吧?” “应该是闹了。” 贾琏有些兴灾乐祸,“珍大哥请见伯娘,伯娘连院子都没让他进。” 王熙凤:“……” 她忍不住眨了眨眼。 “我本来想替他求个情的,但想想,他今天都没在老爷那里替我说一句话,我就啥也没说。” 贾琏的心情好了些,“哼哼,今天他打别人有多威风,敬大伯回来,他就会被收拾的有多惨。” “……敬大伯真的会动板子?” “十有八九。”贾琏道:“除非他在敬大伯知道前,先把伯娘哄好了。” 王熙凤:“……” 有些羡慕是怎么回事? “明天他恐怕要背着荆条子到伯娘院前请罪了。” 贾琏准备去看看笑话,“哼哼,不请个三趟,我猜伯娘都不会让他进院。”如今的伯娘可不是之前的伯娘,“府里的老太太、太太们可能会因为宝玉上学和捐款的事,暂时不想管东府的事。” 他顶多后天就会走了。 贾琏不放心家里,“伯娘一向喜欢你,你往东府那里多跑跑,珍大哥请罪到第二次的时候,就帮着多劝劝。”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他是知道伯娘以前有多宠珍大哥。 “给伯娘一个台阶下,伯娘也能少气点。” “知道了。” 王熙凤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珍大哥有点笨啊!” 没有她家夫君聪明。 “哈哈,这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贾琏心情愉悦,“只在我这里说说就行了。” “我又不傻!” 王熙凤把他搂紧了些,“二爷,你们别说别人了。”东府那边到现在还没动静,或许就是伯娘对珍大哥和尤大嫂的考验,如果是那样,她有办法帮他们,“你都要走了,我们……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贾琏封住了嘴巴。 这边的春光暂且不说,在母亲院外巴巴站了半天,也没得到怜悯的贾珍只能无奈回房。 这一次他没到外院,是真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大爷!” 以往一听到他回来,就主动迎上的尤氏,都听到丫环们的禀报了,这一次居然还抱着册子,记录着什么,“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贾珍:“……” 他一脚踢过一个凳子,坐到她对面,想大骂我给你脸了吗? 可是想想母亲,贾珍又深深的咽了下去。 母亲本来就在跟他生气,要是听到他跟尤氏吵架,只怕会更气。 陈掌柜都说,母亲不能再生气了,要多哄着点。 “你在做什么?” “大爷,您看。” 尤氏把最后一个名字写完,推过去给贾珍,“这些都是府里爱嚼舌根的婆子、丫环以及他们的家人。” 什么? 贾珍的脸黑沉下来。 他当然知道,那几乎就是诅咒的流言不是从学里传出来的。 他也听过,所以,对母亲肚里的小老二一点也不期待。 “族里该处理的,几乎都处理过了,可家里我们也得给母亲一个交待。” 尤氏道:“这名册里的人我回来就在查了,”她诚恳的道:“大爷,明儿个你先把他们处理了,然后报给母亲,想来母亲总会疼您的。” 就是啊! 他怎么没想到。 贾珍翻着一页页的名号,看这些人在府里的职责,眉头却慢慢蹙了起来,“这赖家……” 他最信任的赖升一家居然都在这里面。 而且这里的人,从外院到内院,涉及到方方面面,真要全处理了,府里立马要少一半人。 “大爷!” 这也是尤氏到现在都没处理的原因。 赖家在贾家根深蒂固。 不仅他们东府的管家是赖家人,西府那边的管家也是赖家人。 当了国公爷的两位老祖宗是亲兄弟,赖家当年的祖宗亦是一样。 一代又一代,赖家的子弟陪着贾家的主子一起长大,成为主子身边最信任的人,然后理所当然的,就成了他们的左膀右臂。 “赖升两口子,一个是外院管事,一个是内院管事,府里的流言除了没明着说到我们面前,他们谁不知道?” 她管不了赖升媳妇。 府里要做什么事,都得跟人家商量着来。 尤氏早就想把赖家压下去了,“而且这流言传的那么广,传流言的人……,我今天查了一下,正是从赖升媳妇的几句抱怨始。” 第13章 王夫人的话术 宁国府,昏黄的灯光下,沈柠扶着桌子做原地踏步的动作。 虽然已经很累了,很想睡觉了,这个接近于慢跑的原地踏步,她也还想坚持一会。 “奖励发下了?” 看到青竹轻手轻脚的进来,沈柠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是!” 青竹忙过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按您的意思,王婆子六人每人赏十两银子。” 她们今天在学堂都是立了功的。 “嗯。” 沈柠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你和青苹几个,今天也受累了,明天自己去库里,一人拿枚金戒指。” “谢太太赏。” 青竹福了一礼,“太太,不早了,您该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大爷。 可是大爷往常都很能赖皮,太太说不见,他能直冲进来,今天却老老实实的,在外面冻了半个多时辰,没等到太太松口,才怏怏离开。 如今…… “唔~”沈柠停下原地踏步的动作,“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 青竹伸头,看了一眼客厅的座钟。 “那就睡吧!” 沈柠打了个哈欠,在青竹的帮助下脱了外衣,躺到已经被几个汤婆子捂热的床上。 不同于前几晚,躺上床也哪哪都不舒服,今天她几乎沾枕即睡。 肚里的宝宝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她运动,居然也没闹,特别乖巧的,只半夜翻了两个身。 但这一夜,贾珍却辗转难眠。 他舍不得他的大管家。 他和赖升从小一起长大,那些年,他替他在父亲那里受过不少责罚。 按理犯错的也不是赖升,只责罚他媳妇就好了。 可尤氏说的也对,赖家长房这边,同样子嗣不丰,难得赖升这个媳妇一下子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处理了她,不说赖升,就是他的三个儿子只怕也会有所怨怪。 而母亲正值关键时期,万一被谁冲撞…… 贾珍头疼,“实在不行,看在赖家这么多年的忠心份上,就饶了他媳妇,让她家去吧!” 尤氏:“……” 她都想说,只要你不怕母亲用大棒子抽你,我是无所谓的。 但想想这人的脾气,只能闭着眼睛,装睡着了。 “就这么办了。” 贾珍没得到回应,干脆起床,“来人,叫赖升。” 其他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这事还得交给赖升干。 于是,没多大一会,宁国府入夜未成,又热闹了起来。 难得和同僚喝酒,醉醺醺晚回来的贾政被王夫人伺候着喝了醒酒汤,这一会正泡脚,就听到了敲门声。 “太太!” 周瑞家的在外面轻轻敲门,“东府那边又闹起来了,您看要不要跟老爷说一声?” “老爷醉了,明个再说。” 王夫人看了眼闭上眼睛假寐的贾政,想了一下,又道:“你们报给大老爷吧!” “什么事?” 贾政微微睁目。 “您醒了?别提了,今个家里出了大事。” 王夫人还在心疼她的一千两银子,“大哥和珍哥儿在族学闹了一天,打了好些人,代儒太爷在学里待不下去了,要带着他家孙子回乡了。” 什么? 贾政霍然睁目,“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他也很看不上那位十二叔的教学水平,可如此大事居然不跟他说一声,“老太太知道吗?” “老太太知道。” 王夫人叹气。 “知道?” 贾政绷起来的身体,又微微放松,不看进来的婆子,“老太太没阻止?” 母亲不会让大哥胡闹的。 如果知道,而十二叔还要离开学里,那只能是那位十二叔的问题。 不过…… “你们怎么也没让琏儿通知我一声?” “您不是一早就约好和陈大人他们喝酒吗?”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今个这场风波,是从东府蓉哥儿和瑞小子打架开始的,瑞小子骂了一些话,大嫂子知道了,气的厥了过去,珍儿才发起了大火。” “唔~”贾政又闭上了眼睛,好像不经意的道:“他骂了什么?” “大嫂子这一胎怀的艰难,大家不是一直都担心她身体吗?当初敬大哥也不想她留下这孩子,好像还因此说过重话,说这孩子是来讨债的。” 王夫人温温柔柔的说话,“也不知道谁传出去了,您也知道传言这东西,一向是越传越离谱的,瑞小子年纪小,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和蓉哥儿打架后,就说这孩子是来讨债的,大嫂子会因他(她)而死,还说起了东府一脉单传的事,然后蓉哥儿就把他推进了水沟。” 说到这里,她觑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贾政,“其实也不算多大的事,小孩子嘛,打打闹闹是正常的,谁知道大嫂子以前听这话没炸,今天却炸了,说什么不孝,乱议祖宗,非逼着珍儿把那些传流言、听流言的孩子们抓起来挨个打。” 贾政:“……” “如今发作了外面,只怕又要发作家里那些嘴碎的婆子们了。” 王熙凤能猜到的事,王夫人管家日久,当然也能猜到。 只是没想到,等了这么长时间,这大半夜的才发作。 “太太英明。” 周瑞家的垂着手,“刚我家那口子说,赖升大管事都倒霉了,赖升媳妇刚哭着去找赖嬷嬷了,东府里说是要发作出一多半的人呢,这大过年的,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家日子过不下去了。” “……” 贾政微微睁目,“看着点,先不要打搅到老太太,有什么事,明个再说。” 他抬起脚,丫环们忙上前擦过,“不早了,睡吧!” 王夫人:“……” 周瑞家的:“……” 两人对视一眼,王夫人摆摆手,无奈跟上贾政,亲自给他更衣,“大嫂子如今是关键时候,要我说,不正该给孩子积福吗?如今闹的如此大,我们府只怕都要被人笑话。” “唔~”贾政微闭着眼,“明天我去说说。” 珍哥儿还是听他劝的。 这大年下,就是该给孩子们积福。 “大嫂子最是怜贫惜弱,明天也许就会回过神来,到时,你也跟我过去劝劝。” 贾政还很有孝心的道:“这事就别跟老太太说了。”那些流言,他听赵姨娘跟他八卦过好几次。 哼哼,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么有福,让老妻怀孕,又让姨娘接连生两个孩子。 以前,他最佩服的就是敬大哥,但如今,贾政觉着自己最有福。 “老爷……” 王氏犹豫了一下,边给他理衣服,边道:“大嫂子因为今天这事,要改制学堂,说什么凡贾家子弟,只要上学的,以后每七天都要吃一次忆苦思甜饭,还要跟着焦大习武呢,我们家宝玉和环儿虽渐大了,身子却弱,这以后……” “习什么武?” 贾政瞪眼。 他们家已经离了军里,而且连着两代都没让子弟们习武了,转型渐成,如何还能改? “明个我去说。” 第14章 圣人言 宁国府,吃过早饭,沈柠一边听尤氏汇报贾珍连夜的战果,一边就在自己的院子慢慢散着步。 墙角的石榴树上,两只喜鹊叽叽喳喳的飞上飞下,自由自在。 “赖升家的就是被革职?” 沈柠接过尤氏手上的册子,翻到最后,又扔回给她,“你们这是糊弄谁呢?” 其他人都是挨了板子,全家撵回庄子,这赖升媳妇,倒是全身而退。 要她说,贾家宁荣两府,赖家就是最大的蛀虫。 盖完一个大观园,赖嬷嬷家也有了一个好院子,呼奴使婢的,孙子还捐了官。到最后,连贾政都要跟人家借银子,可笑的是,人家还没借。 荣府那边如此,宁府这边更甚。 沈柠发现,赖升的三个儿子也早在出生的时候,就求了恩典免了奴籍,所以,贾蓉的身边没有赖家人。 赖家这是早就放弃了贾家吧? 可笑她的好大儿,还当人家忠心耿耿。 “青竹,拿……” 她正要叫青竹拿贾敬常用的戒尺来,就见青苹急匆匆的进院,“太太,西府政老爷来了。” 果然来了。 沈柠挑了挑眉,“二太太来了吗?” 让贾家子弟习武,准备接收贾家军中大部分权利的王家,应该会第一个不安。 二太太王氏虽然一向反应慢一拍,可是心思缜密,当时想不到的,晚上回家一定会想清楚。 而贾政…… 沈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走吧,迎一迎。” 尤氏忙过来扶住。 都是贾家人,避嫌倒也不用太过。 二门外的仪厅有前后隔断,以前贾敬还行的时候,贾政常来请教学问,每次王氏也会过来,如今自然还在那里。 “大嫂!” 贾政早早拱手。 四十来岁的他蓄着短短的胡子,一袭浅绿散花长袍,躬身行礼时面容虽淡,声音却异常温和,不知他的,一定以为他是个如玉君子。 论皮相,贾政实在甩了贾赦好几条街。 也怪不得有些颜控的贾母,会最疼这个二儿子。 “二弟,二弟妹,坐!” 沈柠在王氏也行礼时,托了一把,“昨日学堂闹了一场,我就猜二弟会来。” 贾政面色稍雯,朝行礼的尤氏抬抬手,“大嫂,学堂改制之事,我已听王氏说过。”他刚也粗粗看了贾珍弄出来的新学规以及奖惩制度,感觉倒也不错,“只是这跟着焦大练武……,极为不妥。” “不妥?” 沈柠微笑问他。 “不妥!”贾政道:“大嫂应该听敬大哥说过,我们兄弟的名字为何都带一个文字,这是祖宗们的决定,我们兄弟也俱都学文。学堂那等重地,如何能让焦大去授武?” “学堂重地?” 沈柠似笑非笑,“二弟是知道贾代儒是个什么样的庸才吧?就算原先不知,他执掌学堂以来,族人未有一个出息者,也该知道,他不适合学堂。” 装什么重视? 早干嘛去了? “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沈柠看着他,“圣人都这么说了,让孩子们跟着焦大每天半个时辰,打熬一下身骨,强健身体,又如何不行?” 贾政:“……” 他有无数反驳的话,可在沈柠的圣人言下,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还是说二弟看不起焦大,觉得他是个奴才?” “岂敢岂敢!” 贾政连呼不敢。 焦大可是救过他大爷爷宁国公的。 “只是大嫂也知如今贾家境况。” 他看了一眼四站的奴才,青竹等在沈柠摆手的时候,一齐躬身退出,“当初说好的……” “说什么了?” 沈柠声音冷冷,打断他的话,“只是让孩子们学个武,强健一下身体,又不是让他们去从军,有什么可说的?还是说……”她看了一眼王夫人,“贾家放弃军中一切,从此以后,族中子弟连跑个步都是错?” 贾家在军中的权利,最终被王子腾握在手上。 这在上位者眼里算什么? 王子腾是武将,升官了,还正是能干的时候,为何一病就没了? 换她是上面的那位,也饶不了这些人。 “昨天大家已经一致通过了,二弟不同意,那宝玉和环儿就不必去学里,那什么每年五百两的捐款……” 沈柠顿了一下,“珍儿,写个公示贴到族学那边,宝玉和环儿不记在其内。” 啊? 贾政和王夫人的面色一变。 两人都没想到,这位大嫂子突然这么不给面子。 还贴公示? 这让族人怎么看他们夫妻?怎么看宝玉? 两人对贾环都不甚在意。 王夫人从来没想过给他贴那五百两银子。 “这?二叔……” 贾珍现在特别怕他娘。 尤氏刚进来就给他使眼色了,显见对赖升家的处理,他娘很不满意。 “大嫂,我没说不同意。” 贾政的脸上已经有些青,“我就是过来问问。” 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 贾政头一次觉得这位嫂子难缠。 “问问啊~” 沈柠转了转手上的玉镯子,转为笑脸,“倒是我误会二弟、二弟妹了。”她的声音变柔,“我也知道二弟是做学问的,突然听到焦大让孩子们习武,会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二弟当知,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除了后面的殿试,每一次的考试时间都不短,没个好的身体,任何一次考试,丢的都是半条命。” 这? 贾政叹了一口气。 他心慕科考,虽无缘,却也深知每年考场上身体不济,晕过去,错过科考的学子大有人在。 “孩子们锦衣玉食的长大,没吃过苦。” 沈柠淡淡提醒,“他们也不知考场上的艰难,但他们不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却不能不考虑。” 若能提前筹谋,注意贾珠的身体,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从原身的记忆里,她知道贾珠和元春,都是被精心教养出来的。 贾珠不死,总是贾家女儿的一份依靠。 “大嫂说的是。” 贾政倒是没想到儿子贾珠,这一会,他想的是回乡的沈大学士,对沈柠的未雨绸缪倒有些感佩起来,“今日政……冒失了。” “自家兄弟,说什么冒失?” 沈柠笑笑,“二弟是关心族里,关心学堂,才来问的,问清楚就好,二弟妹,你说是吗?” “……是!” 王夫人抬了抬嘴角,柔柔的笑了。 近观的尤氏,默默低下头,她总感觉婆婆和二婶对视的那一眼里,满是厮杀。 第15章 迁怒 如果可以,贾珍真想找个由头,跟着政叔一块走。 母亲今天可一点也没给政叔面子,显见昨天的事还没过去。 他饶了赖升家的…… 贾珍的腿肚子有些打转。 他娘不是不打人,真发起火来连他爹都得让着。 怎么办? “母亲!” 贾珍不敢跑,生怕这一跑再把她给气坏了。 想到昨天的凶险,他揉了揉脸,笑嘻嘻的进去,亲自给沈柠奉了一杯茶,“您是这个。” 贾珍竖了一个大拇指,“政叔今天可被您吓着了。” “……别跟我嬉皮笑脸。”沈柠朝青竹几个摆手,示意她们还出去,“我问你,你政叔为何容不得焦大进学堂?” 啊? 这不是明摆的事吗? 贾家弃武从文是祖宗一早就给他们设好的路。 贾珍瞪着一双有些蠢的眼睛,到底没敢直接说出来。 少时母亲也考教他功课,后来不怎么管,是因为外祖父说父亲成功从文,又在太子身边,到他这里当个中规中矩的宁国府继承人就行了。 再多就是贪心就是取死之祸。 现在…… 贾珍感觉母亲又在考教他了,“因为…因为我们与王家的约定?” 为了上面那位能够放心,贾家明面上不能不退出军中。 但暗地里他们已经扶出王子腾,用不了几年,王子腾必能走到爷爷当年的位置。 他试探着问,“二婶过来也是因为此?!” “还不算笨的无可救药。” 听到婆婆的叹息,尤氏好后悔刚刚没跟着一起退下。 这等家族大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沈柠没管她,轻声道,“珍儿,扪心自问你若是王子腾,尝到了如你爷爷当年一般的权势,还舍得再还给上家吗?” 贾珍:“……” 他沉默下来。 他想说,他们家还有西府的二婶。 而且王子腾没儿子。 他兄弟王子胜虽然有儿子王仁,却被惯坏了,王子腾就算想扶,也不可能扶起来。 而且相比于那个王仁,他亲妹妹的儿子贾珠和宝玉不是更值得投资? 心念电转间,贾珍叹了一口气,“母亲,您和二婶是不是都太敏感了?” 女人想的就是多。 “我们家的府卫还照样能送到军中呢。” “府卫?” 沈柠要被他气笑了,“府卫和贾家子弟能比吗?” 府卫顶多能靠贾家升到七品,剩下的就要靠自己的机缘。可贾家的子弟只要有府卫的武功,凭当年军中留下的人脉,最低也会是实权的六品。 “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知其中的弯弯绕。” 贾珍:“……” 他知道啊,但现在问题是贾家不会送子弟进军中啊! 唉! 那位二婶也真是,不知道他娘这几天心气不顺吗? 怎么还非要来撞? “这世上的事…意外无处不在。” 沈柠叹了口气,“就好像当年,谁能知道义忠亲王会坏事?” 这? 贾珍的眉头拧了拧。 沈柠看他的样,就知道一时是劝不过来的,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算了,外面的事我不管,我只问你,为何对赖升媳妇轻拿轻放?在你心里,我和你弟弟妹妹,竟不如一个赖升吗?” “母亲!” 贾珍惊了。 这如何能比? “你可冤枉死儿子了。” 他急道,“他一个奴才打就打了,百个千个都不配跟我们自己家人比,儿子不过是想着赖家忠心耿耿,赖升家的虽有不好,看在他祖辈面上,赶出去就算了。” 瞄到沈柠的脸色不对,贾珍又忙加一句,“您要是觉得儿子做的不好,我这就让人把她捆来。” 多大的事? 实在不行,回头他再偷给赖家一点补偿。 贾珍的私房多,还真不在乎,当场就朝外喊:“来……” “闭嘴!” 沈柠一口打断,“来什么来?” “嘿嘿!” 感觉母亲不会打人了,贾珍陪笑,“母亲,我就知道,您不会真的打她。您放心,我一定会跟赖升好好说说,让他管好他媳妇。” “……你倒是有情有义。” “儿子是您教的。” 贾珍朝母亲讨好,“赖升从小跟着儿子,在父亲那里挨过不少打,当年您就说过,让我好好待赖升。如今,他媳妇犯了错,我总不能一点情面不顾,一棒子打死。” 说到这里,他还叹了一口气,“赖家长房也跟我们家似的,一向子嗣不丰,难得这人给赖升连生了三个大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儿子这才免了她的打。” “看样子,你是没做错?” 沈柠的声音冷冷,眼神也甚为冰凉。 这? 瞅瞅母亲一点也没缓和的脸,贾珍向尤氏求救了一个眼神,奈何人家低着头好像在研究母亲衣物上的花纹,他只能硬着头皮,“母亲,儿子还是那句话,您要是觉着儿子错了,儿子这就让人把赖升家的捆来。” 打是可以打的。 但是让赖升也像其他犯错家属一样连坐,一家子滚到庄子上…… 贾珍实在说不出口。 毕竟一个是有功的管家,又有祖辈的情份,如何能是普通奴仆能比? “捆倒是不必了。” 沈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你觉得赖家忠心耿耿?” 难道不是吗? 贾珍眉头微蹙,“母亲,您觉得赖家不忠心了?” “赖家以前应该很忠心。” 沈柠靠倒在椅背上,“可是现在却未必了。” 她看着这个好大儿,“赖家的管家传代,你太爷的身边有赖家人,你爷的身边有赖家人,你爹和你同样,赖家人都是自小跟着,可谓是你们的左膀右臂。可是,蓉哥儿的身边有赖家人吗?” 贾珍:“……” 他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但当年赖家求恩典,他也跟母亲说了。 “以前赖家子嗣不丰,可还跟在主子身边,现在人家有三个大儿子,却一个也舍不得跟着蓉哥儿了,是蓉哥儿不配吗?” 这是要迁怒呀! 贾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严重怀疑,母亲是想打他,可是又舍不得,所以发落他身边的人。 “母亲!”他只能哄着,“谁家不想子女好呢?赖家在贾家多少代了?如今他想求个恩典,那就给呗,蓉哥儿身边又不是没人。” 第16章 赌 蓉哥儿身边有人? 沈柠都要被这个好大儿气笑了,“人和人能一样吗?一个是总管的儿子,一个是无根无基的长随、小厮。在奴才眼里,因为赖升,你就是府里未来的主子,哪怕他们听你爹的话,骂你打你,也会有度,可是蓉哥儿呢? 你用你爹当年的手段对他,你想过他的日子有多难?他的四个小厮,为何只剩下两个?还都是唐家人,贾家的一个家生子都没有?” 贾珍:“……” 他懵了呀! 他…… 想到赖升说那两个不机灵,转到外面当学徒,以后看到合适的再给哥儿补上的话,他突然无话可说。 “之前赖家只有一个儿子,也会跟在你们身边,如今他家有三个儿子,却一个也不愿留下,贾珍,你想过为什么吗?” 沈柠盯着他,“我来告诉你,因为赖家再也不看好贾家,因为他们觉得贾家必将败落,因为他们也捞得差不多了,因为为了子孙好,他们要一点点的脱离贾家。” “……” 贾珍的脸色变青变白,嘴角抖动,似乎想说反驳的话,可是从母亲这个思路来走,似乎……确实如此。 怎么可能? 贾珍不想相信。 他们家还赫赫扬扬,还袭着爵,那年发作了多少人,连他岳父都回家种田了,他们家也没倒。 赖家怎敢? 不不不,他们敢,赖家求恩典就在那一年,父亲辛苦读出来,却不得不退出朝堂。 他们趁着他高兴袭爵…… 贾珍的眼睛渐渐红了。 “有句老话…叫看父敬子。” 沈柠看着他,无情的再给出致命一击,“你当人家忠心耿耿,但这忠心不是贾家买的吗?这么多年贾家没管他们吃喝?没给春夏秋冬的衣、帽、鞋?还是没给月例? 多少寒门官员,升到二品三品,才能在京里置起一座院子,可是赖家……,他家的院子小吗?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就是为了子孙好,他们家要求恩典。” 贾珍:“……”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不住。 “不要怪娘把话说的难听。” 沈柠叹了一口气,“我都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她指指旁边的位子,示意他坐下,“你念着赖家的好,我也不是那等无情之人,这样吧,我们打个赌,赖家在贾家多年,攒下些家底才是正常的,你带上焦大,去抄下他的家,不算房子,如果所有资产不超过两万两,你就放了他家所有人的奴籍,从此彻底给他自由。 反之……” 沈柠闭了闭眼,“他就是恶奴,要么交官,要么该打死的打死,该发卖的发卖。不仅如此,你还要用雷霆手段,行族长权利,拿下西府赖家。” 什么? 不仅贾珍惊的说不出话,就是尤氏也惊的变颜变色。 “宁荣二府荣辱以共,赖家两房……自然也是如此。” 沈柠的目光沉静而坚定,“那年大变,贾家还没倒,赖家就已经在想退路了,他们也早就过上呼奴使婢的日子,不马上退出贾家,你不会真以为人家还要尽最后的忠心吧?” 贾珍:“……” 他的手有点抖。 “怎么?不敢赌?” 沈柠看着这个怂了的儿子,“还是说,你要念着那点人家早就不在意的主仆情份,由着他们偷家,还顺便咒你娘欺你妻和儿?” “……” 贾珍的眼睛渐渐红了,刚坐下没多久的屁股,又缓缓抬了起来,“儿子赌!”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那就不能耽搁了。 “来人!”他大声呼喊,“唤焦大,传府卫。” “……是!” 外面的长随兴儿急奔出去。 没一会,府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沈柠起身,“走吧,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去看看蓉哥儿。” 尤氏忙扶住。 婆媳两个离开仪厅没多久,宁国府的天就变了。 隔壁跟着贾政一路回府的王夫人攥着手上几乎被绞烂的帕子,恨不能打人。 但她又不敢打,因为她知道贾政也憋了一口气,很可能要跟她大吵一架。 是,她昨夜没把事情说全,也避重就轻了许多,但是,今天的没脸,能全怪她吗? 虽然她沈柠算是长嫂,可是敬大哥没当官,她连一个诰命都没有。 她凭什么对着隔房当官的堂弟摆谱? 凭什么对她这个诰命夫人摆什么长嫂的威风? 凭什么改祖宗早就为子孙设计好的路? 会几句圣人言就好了不起吗? 王夫人头一次恨自己没多念书,拽不了文。 只要想到,昨天她用一句孟子说,逼得她和老太太以及族中的女人们说不出半句话,今天又来一句同样的圣人言,按得贾政讨饶,她就好恨好恨。 这一会,她真的好想自己的大儿子、大女儿。 他们都会圣人言。 不像贾政这个死读书,没半点用的。 如果儿女在,一定能帮她用其他的圣人言反压回去。 “都出去。” 刚刚踏进房门,忍了一路的贾政就朝想要行礼的丫环们摆手,让她们赶紧走。 丫环们吓了一跳,偷看沉着脸进来的王夫人,都忙福一福,悄声退出房间,还贴心的给他们把门关上。 老爷和太太吵架,不是她们任何人能看的。 不过,不是从东府回来吗? 怎么要吵架的? 丫环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愁的很。 太太基本是拿老爷没办法的。 正常受了气,虽然不太会发作到她们头上,可一旦发作……,那都是要命的事。 丫环们战战兢兢只求今天这事能早点过去。 房里,贾政已经抬手把桌上茶碗‘哐当’一声扫下一个,“王氏,你不准备跟我解释一下吗?” 看到贾珍他们弄出来的新学规和奖惩制度,其实他挺佩服的。 如果不是王氏误导他,他如何会在大嫂那里丢这么大的脸? “解释什么?” 王夫人坐到她常坐的位子上,“老爷昨晚喝醉了,我说的话你听得颠三倒四,能怪我吗?” 她都没怪这个男人没用,他有什么脸怪她? “老爷与其怪我,不如好好想想,大嫂子为何把手伸的那般长。那什么让孩子们习武是强身健体的话,我们听听就得了。” 贾家和王家的交易纽带在她。 受益的是贾政以及她的儿女。 “大嫂子很能影响敬大哥和贾珍。” 王夫人不管男人阴晴不定的脸,“但当年的事,他们都是同意的,老爷该想想,如果他们改主意了,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元春又该怎么办。” 当女官又有什么用? 他们几家的目的,是扶她的元春当皇帝身边的人。 既然太子都能废,那他们的元春如果生了皇子,又如何不能更进一步? “……你想的是不是太多了?” 贾政的羞怒,被王氏抛出来的危机给吓走了。 当年让元春进宫,是他和老太太商量好,大家默认的。 贾家把军中的权利转移给王家,对整个贾家来说他最得利。 如果…… 想到今天沈柠一点面子都不给,用圣人言压他,贾政也忍不住多想了些。 “想得多?” 王氏知道按住他了,用鼻子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想的太少了。” 为何要扶持她哥?还不是因为两家联姻,而贾家又没有能扶得起来的? 虽然让贾家退出军中,是祖宗们为家族长远发展做出的决定,可是这个退,从来都只是做给上面人看的。 她沈柠若是改变主意,让贾家族人,凭自己的本事到军中做几个小官,上面的人是不会在意的。 但上面的人不在意,她王家却必须在意。 贾家的族人一旦在军中站稳脚跟,那贾家在军中的隐形权利必会被分走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她哥哥王子腾就不是唯一的选择了。 毕竟在外人和贾家自己人身上,他们肯定更相信自己人。 “你不觉得大嫂子变了很多吗?” 敬大哥弃官离家,那女人可是萎靡了好几年。 如今怀个娃就硬气起来了,当他们是什么? 王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改革学堂也许只是她的第一步。” 贾政:“……” 他缓缓的坐下了,虚心求教:“那她的第二步是什么?” “收拾府里的奴才。” 王夫人看向他,“比如收焦大之心,不解散府卫,把府里和我们有关联的奴才,全都撵到庄子上。” “……” 贾政心神大震。 荣府的府卫自那年出事,就全部解散了。 宁府…… 贾政突然想到什么,急声道:“昨儿我回来时,周瑞家说什么?那府里是不是已经在发作人了?” 还不算太笨。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是,已经发作人了,连赖升家的都获了罪,被撵回家了。” “赖升家的?” 贾政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跟母亲说一声。” 他家老太太最喜赖嬷嬷。 让赖嬷嬷过去求个情,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位大嫂子不给他面子,总要给老人家一点面子。 贾政其实是知道自己缺点的。 但他有个好母亲。 从小到大,母亲一直偏着他。 再说赖家这事,本就是大嫂子和贾珍不对。赖家在贾家多少年,一直忠心耿耿,怎么能因为一点小错,就不顾往日情份?不顾祖宗对下人宽厚的名声? 第17章 你想活吗 宁国府,贾蓉院。 听到他爹要去抄赖升家的时候,他惊的差点跳起来。 “这么激动做什么?” 沈柠按住他,“好好习你的大字。” “祖母!” 贾蓉的眼睛特别亮,里面满盛了欢喜,“我们再派几个人,去看着父亲抄家吧!” 可惜他屁股还疼,要不然真想自己去了。 “赖升很会哭的。”万一他爹心软呢,“一些古董字画什么的,也很难估钱。” “……嗯!”沈柠笑着捏了捏他满是希冀的小脸,“想的挺周到。” 她也有点不放心,转向尤氏,“找人告诉焦大和府卫,查抄多出来的银子,拨出十分之一,以做他们这些人的训练和安家之用。” “是!” 尤氏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说真的,贾珍抄家之事,她更不放心。虽然已经偷着让丫环安排了人,可她安排的人只能远观,偷摸估算,如今太太让焦大和府卫来,赖升插翅也难飞。 掌家四年,尤氏太知道赖升夫妻有多贪了。 同样的衣裳、首饰,人家采买,愣是比市面贵上一成半成。 不问还好,一问,人家就说他们贾家只用最好的,她既是宁国府的当家太太,就不能太过小家子气。 药材要最好的,补品要最好的,总之这个‘好’永远跟‘贵’连在一起。 她不能反对,一反对就是小家子气。 跟贾珍说,贾珍先还听她的过问一下,但每次过问,都得先经过赖升,然后东西就真的变成更好的。 她辩无可辩。 好像她真的是没见识,又小家子气的女人。 一次又一次,尤氏算是看明白了,赖家早就在宁国府手眼通天了。 她唯一能依靠的丈夫,宁国府的继承人,就是人家最大的靠山。 不想夫妻离心,不想贾珍连她的房门都不进,她只能慢慢配合着,当一个听话的,好像能发号施令的当家奶奶。 尤氏原本都死心了,没想到啊,婆婆一出手就是连根拔。 在这件事上,她比贾蓉还要上心。 如果可以,她也想亲临现场。 但是,尤氏感觉自己还该守在这里,以防某些人狗急跳墙,冲撞婆婆。 于是没一会,昨天在学堂立了功的六个壮硕婆子,又被她们的大奶奶高薪聘请,拿着鸡毛掸子,守在了贾蓉的院外。 沈柠和贾蓉都看到了,目光都有些复杂,“你还小,以后不用那么操心。” “孙儿高兴!” 贾蓉突然感觉在炕上写大字,也是特别的享受了。 “好好好,你高兴!” 沈柠被他的小样子逗笑了,翻看他今天写的三张大字,“你今天练的怎么都是寿字?”还是不同字体的寿字,“这是要给谁的生日做准备吗?” “祖母,还有半年就是您生日了,”贾蓉的小脸红扑扑的,“我想把字写的好看点。” 他想早点写好,送到城外的崇福寺,请里面的高僧为祖母多念几遍。 “……你这想的也太早了。” 沈柠其实挺开心的。 她从来没有收过这样的礼物。 几张大字上,虽然每一个寿字都略显稚嫩,长短圆平、大小不一、跑胳膊跑腿,但合一起真的好可爱啊! “不过,祖母很喜欢。” 沈柠决定收藏,“你距百寿还差几个字?”她看向炕桌写了大半的寿字,“快点写。” “……还有三个了。” 贾蓉连忙提笔,先写了一个大点的寿字,把剩下的纸张填满,这才在两边,一个写躺着的寿,一个写胖胖的寿,“祖母喜欢扇面还是喜欢屏风?” 他见过别人设计的百寿图,在有限的地方,写出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寿字,不管远观还是近看,都让他好羡慕。 如今轮到他自己设计了,还是献给祖母的,贾蓉就想给出最好的。 “要什么扇面、屏风?” 沈柠小心的收起最后一张寿字,“这几张大字就超级好。” “祖母……” 贾蓉惊了,这是他的练笔之作啊! 他做好了练习两个月的准备,这才刚开始,要是给祖母了,万一被别人看见…… 贾蓉简直不敢想。 “你不就是想孝敬祖母吗?” 沈柠笑眯眯,“这几张大字,祖母超喜欢,难道这不是孝敬?” 贾蓉:“……” 虽然真心感知到祖母的喜欢,可莫名的,贾蓉总觉得这几张大字好像一个大坑,有一天会埋了他。 “乖!” 沈柠示意青竹帮她收好,“百寿我已收到,但是呢,祖母还希望收到更好的礼物。” 啊? 贾蓉呆了一呆,“祖母想要什么?” “你外太祖是寒门出身。” 沈柠笑道:“少时他老人家常说,他读的书基本都是借别人的书,回家自己抄的,那时借书好难好难。所以呢,祖母想给城外的学堂赠上几本书,你帮祖母把你读过的书,各抄三遍,送给需要的寒门学子如何?” 如何? 跪坐在炕上的贾蓉腰板挺直,“自然可以。” “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噢!” 沈柠伸出手,“我们拉勾,一百年不变的那种。” “嘻嘻,祖母~” 贾蓉没想到祖母还能玩他们小孩子玩的,一边笑,一边真的跟沈柠拉勾,完全不知道这会是多大的坑。 未来他还会读很多很多书。 每本抄三遍…… 沈柠的手勾在贾蓉的还甚细弱的手上,“跟我同说一句,一百年不准变。” “一百年不准变!” 贾蓉兴奋的大声附和。 门外,安排完所有,就等好消息的尤氏往里瞥了一眼,突然感觉她家婆婆有点坑。 先坑大爷贾珍,再坑蓉哥儿,也不知道将来是不是还会坑她。 尤氏想了想,又不在意了,婆婆给大爷和蓉哥儿挖的坑,都是利于他们的。 拿下赖家,没了偷家的,弄权的,宁国府的天都会蓝些。 蓉哥儿以后若真能每读一本书,都去抄三遍,于他念书、练字都百利而无一害。 算了,她还是期待婆婆来坑她吧! 尤氏现在心情好,真的是看啥,啥都顺眼。 但是他们在这里高兴了,抄家的贾珍却站在三个形态、颜色各异的小玉马前红了眼睛。 这是他外祖父和祖父一起送给他的十岁礼物。 三只小玉马的玉都是祖父的,外祖父设计雕琢了两个,这只最丑的墨玉小马是祖父弄的。 当时祖父说再给他点时间,他一定能把墨玉小马雕的更好看,可是他等不及,又哭又闹又打滚的要了去。 他喜欢它们,每晚睡觉都抱着。 但是有一天,从学里回来,他的三只小马只剩了碎片。 想到他因此发作出去的四个丫环婆子,贾珍就气得浑身发抖。 当年的赖升没这偷梁换柱的本事,只能是大管家。 原来,他们家这么早就在偷家了吗? 贾珍不是不知道赖家有点偷家。 但贾家有点败了,想要别人再像以前一样高看他们贾家,要从豪奴始。 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赖家想要撑起七品官的门楣,不偷点家如何能豪横起来? 可你偷其他的也就算了,如何能偷祖父和外祖父对他的心意? 不对,如何那么早就开始偷了? 那时候他祖父还在呢。 “赖升……” 贾珍回头看向若如筛糠的赖升,声音幽幽,“你想活吗?” 第18章 出其不意 荣国府,贾母院。 东府赖升媳妇的事,贾母一早就听赖大媳妇说过了。 她现在不乐意再听儿子、媳妇说到赖升媳妇。 那毕竟是东府的事,她一个隔房的婶子,把手伸得太过也不好。 尤其沈柠现在正处关键时期,情绪也正敏感的时候,一个不好,两府要因为一个奴才失了以往的亲近。 “老太太,这不是赖升媳妇一个人的事。” 眼看老太太敛眉,原还听她话的丈夫贾政又要因为老太太的态度而退缩,王夫人只能自己上,“我听周瑞家的说,东府那边,已经拘了一多半的人了,这些人虽是奴才,却都是家生子,我们贾家待下人宽厚是出了名的,现在大嫂子和珍儿这么做,让别人怎么看我们两府?” 王夫人甚为诚恳,“您看,您要不要管管?” 她管? 歪在榻上的贾母看了二儿媳一眼,“先等等!” 学堂里一群读书的贾家人都被打了,还在乎几个奴才? 贾母虽然对沈柠和贾珍因为一句流言,搞如此大的动作微有不满,却没有马上出手的意思。 东府毕竟是长房。 沈柠虽没有诰命,可凭着贾敬和贾珍,她也一样是继她之后,贾府最尊贵的女人。 做为隔房的婶子,在身份上她虽然能压着她,可是那流言太过恶毒,她若帮传流言的人,她成了什么? “你大嫂子做事一向有分寸,珍儿也不是那等无情之人,看看赖升怎么做吧!” 赖升可是那边府里的大管家,他媳妇被打发回家都没急,这当老爷、太太的急什么? 贾母对王夫人弄权,早有不满。 只是她生的儿女好,不得不捧着点罢了。 王家两代姑奶奶都嫁进了贾家,贾母对王子腾还是挺放心的。 不过,这两代姑奶奶都在他们荣国府,宁国府那边沈柠和贾珍若有不满……,回头把该办的事办了,总会过来跟他们谈的,反正就是利益分配的问题。 “对了,琏儿呢?让他过去问问他珍大哥,还要闹到什么程度。” 他们兄弟在一起更好说话。 就算琏儿说的不对,贾珍也不会拿他如何。 反而是赦儿、政儿这些当叔叔的,一旦把话说硬了,闹翻了,以后的很多事就不好搞了。 “这事正该是琏儿操心的事,你们做叔叔婶子的,该放手时当放手。” 贾母其实不担心贾珍那边。 相比于宁国府,荣国府这边还有她撑着,大孙子珠儿虽不是袭爵之人,在读书上却甚争气。 他不会走贾敬的路子,也不会走政儿的路子。 贾母相信贾珠能凭借自身的本事考出来。 到时候有李亲家帮忙看顾,又有贾府做后盾,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让琏儿过来一趟……” 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嚎哭伴随着凌乱而急切的脚步声,就冲了进来,“老太太,救命啊!” 赖嬷嬷一下子扑到贾母榻前,“珍大爷要抄我的家呢。” 什么? 贾政和王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贾母以为她幻听了。 贾珍好好的,怎么能抄到这边来? “老奴也不知道啊!” 赖嬷嬷都要疯了,“珍大爷带着一群府卫、小厮,如狼似虎啊,一下子杀到了我们家,抓了家里的所有人啊!” 她看到贾政‘嘭嘭嘭’的就是几个头,“二老爷,快去救救我家赖大吧!呜呜,呜呜呜~~~~” “母亲~” “快去!” 贾母也顾不得歪着了,“走,我们也去看看那混球,到底要干什么。” 她也气着了。 赖嬷嬷是她的陪嫁丫环,这么多年,陪她风风雨雨,如今终于能当老封君,能享福了,贾珍却要抄她的家,真是好大的胆子,好长的手啊! “大老爷呢?” 贾母一叠声的叫唤,“去,赶紧把他也叫上。” 二儿子嘴笨又迂腐,贾珍混起来,他是一点也没办法。 但大儿子就不一样了,他能比贾珍还混。 贾赦不知道他家老太太如此惦记他。 东府那边,昨夜就闹了大半夜,后来关门闭户的,他也懒得管。 毕竟他连自个家都管不了。 但是…… 贾赦看着跪在面前的兴儿,抓着手上写了几行字的纸,来回踱了好一会的步,“你们家大爷是真想好了?” 抄赖升家,抄到一半封下暂停,带着一堆人,又押着赖升去抄赖大家。 贾赦服了。 这是怕赖大转移财产吧? 还是怕他家老太太叫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 “是!” 兴儿瑟瑟发抖。 这一会,他是又害怕又兴奋。 府里总是要管家的。 虽然他还不配当管家,但是,赖升倒了,府里就倒了大半人,他升职的空间就大了。 “大老爷,您还是赶紧去吧,要不然,里面的老太太和二老爷得了消息,好些事就不方便了。” 这? 贾赦终于站定,“来人,带上水火棍,与我抄了赖大家。” 赖大的手上,绝对不止两万银子的资财。 真要像贾珍所言,他就要发一笔大财了。 哼! 贾赦当然也很看不惯赖大。 他明明是袭爵之人,可是,府里的奴才却都喊二弟老爷,他倒成了大老爷,好像他才是那个托庇于弟弟的人。 贾赦带着一群小厮,浩浩荡荡从东南角门杀向赖大家时,贾政带了两个小厮也才赶到他的院子。 原来他也担心自己压服不住贾珍,想要叫上大哥。 “你说什么?” 听到大哥居然带着一群人杀过去了,贾政的脸上变颜变色,生怕他是去给赖大报仇,要跟东府的人打起来。 “快,快追大老爷。” 喊人追贾赦的时候,贾政自己也跑了起来。 啊啊啊,真要打起来,他们贾家就完了。 赖大做了什么呀! 明明他从东府回来时,还好好的呀! 同一时间,听到贾珍暂停这边的抄家行动,反而又带了大半人手,去抄赖大家了,沈柠微愣之后,反而笑了,“蓉哥儿,你说你爹这事干的对吗?” 贾蓉:“……” 他都有点懵了。 说他爹舍不得赖升,改主意了,好像也不对,他留下焦大看着赖升家呢。 有焦大在,那边的留守人员就不敢弄鬼。 可是好好的,抄一半,又去抄西府的赖大家…… “应该是对的。” 贾蓉的嗓子清亮,“赖家在两府经营许久,若不能一棒子全打了,后患无穷。” 外面为何守了六个婆子? 还不是母亲担心他和祖母的安全? “西府不是我们东府,东府的事,爹和祖母能做主,西府那边的赖家若不能一鼓作气的拿下,可能就拿不下了,那边的老太太只看赖嬷嬷的面上,都不会同意。” “……不愧是宁国公的子孙!” 沈柠摸了摸他的头,“很有谋略。” 都不是一味瞎干的主。 可惜…… 沈柠在心里微微叹息,“你爹考虑的甚为周全。” 她都没想到。 果然,好大儿贾珍是有点才干的。 “尤氏!” “母亲……” 尤氏正在看从赖家搬来的账本。 “从厨房那边多找几个粗使婆子,再从外院调几个帐房交给蓉哥儿。” 沈柠朝惊喜起来的贾蓉笑,“抄家这活,你去把它干完了。” “是!” 贾蓉大声应喏。 虽然屁股还疼着,他能忍下来。 “把你的人都带上。” 沈柠朝这个还没长歪的孙子笑,“记住,任何时候,你的身边都不能没人。” 宁国府这一会空了大半呢。 所以,外面的六个婆子,她也不能分出去。 “孙儿记住了,孙儿一定快快回来。” 贾蓉小心下炕,“母亲,祖母这边就交给您了。” “母亲心中有数,你快快去吧!” 尤氏微笑。 她当他继母也有好几年了,这孩子还不曾像今天这样恭敬、亲近。 婆媳两个看贾蓉又带着一群人走了,心情都甚美好。 “母亲!” 直到看不到人,尤氏才转头,“西府那边,您说会顺利吗?” “会吧!” 贾珍既然干了,应该就会争取贾赦的同意。 沈柠慢慢往园子里去,“他能抢先一步,这场仗就等于赢了一半。” 没时间转移财产,赖大家的财物,说不得就能让荣府上上下下的主子,都惊掉下巴。 好可惜,不能过去看。 “回头赖升家的铺子、田地,你和蓉哥一人一半,剩下的……” 沈柠感觉肚子被踢了一下,不由摸摸,“剩下的,封到我这边,我另外有用。” “是!多谢母亲!” 尤氏忙福一礼。 她出身不高,若不是当初的聘礼还算丰厚,恐怕都站不到人前。 所有陪嫁,都是用当初的聘礼置办的。 尤氏忘不了那段时间的煎熬。 “快起来,叫我一声母亲,你还客气什么?” 沈柠的手还按在宝宝的小脚丫处,“我这一会其实也不用你服侍。”她吃不了荣府那边的第一手瓜,二手的勉强也行,“要不,你到西府那边看看,给老太太请个安。” 她笑着道:“顺便当着她们的面,骂骂你家大爷。” 尤氏:“……” 她慢慢的笑了,“我听母亲的,媳妇这就过去。” 第19章 积福 贾政带着两个小厮,一路疯跑着往赖大家赶去。 不过呼哧带喘的他冲进院子后,却愣住了。 两府的奴才没有打在一起,反而是一片和乐且兴奋的抬箱子,而不远处东府的府卫正押着赖大一家跪在地上。 “呜呜~,呜呜呜~~~~” 被抹布堵了嘴的赖大看到贾政,剧烈挣扎起来,押着他的府卫干脆就把他头脸按在地上摩擦,“老实点。” “呜呜呜~~~” 赖大的眼泪直流。 “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 贾政喘的厉害,“都给我住手,大哥,珍儿,老太太来了,你们都快住手吧!你们这是要气死老太太吗?” 虽然庆幸大哥没跟贾珍打起来,但是,他们这样……,几乎本能的,他就祭出了老母亲。 “珍儿,你在自家府里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能闹到我们府里。” 荣府是他的。 “要逼我一纸诉状告……” “老二!” 贾赦一声断喝,指着身前的小箱子,“你自己来看看这是什么?” 贾政:“……” 他慢慢的捱了过去。 箱子里静静的站着一只唐三彩的骆驼。 这这…… 一瞬间,贾政刚刚跑出来的红脸,在迅速的变白。 这是他爹很喜欢的一件唐三彩,他记得,他亲手放进了父亲的棺椁,怎么会在这? 贾政愣愣的转头看向赖大。 “呜呜~,呜呜呜~~” 赖大挣扎的样子,好像在说,这东西不是那东西。 贾政深吸一口气,“物有相似,我们还是听听赖大怎么说吧!” 真要由着大哥和贾珍拿下赖大,家里的天……只怕都要变上一半。 “大哥,赖大陪我们一起长大,你就不能听他怎么说吗?” “嗬~” 贾赦被他气笑了,“好,这骆驼是物有相似,那这件呢?斗彩海马天字罐,你别跟我说,他家也正好有一个。” 另一边的箱子里,不仅有明成化的斗彩海马天字罐,还有好几个瓶瓶罐罐,看着……,虽然都不大,但真的很眼熟啊! 贾政突然瞄到一个哥窑的蟹爪纹小盘子,这曾是他的心爱之物啊,本来这东西是一对,可是珠儿小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然后他就把另一个收了起来。 它不是应该在他的小库房吗? 贾政忍不住拿了起来,这真是……越看越像。 “来吧,再看看这两箱子。” 贾赦亲自打开一个箱子,阳光下,一片金光闪闪。 嘶~ 饶是出身富贵,这眼前闪耀的金光,也让贾政惊的不知站在哪里。 虽说这箱子看着不大,也没完全装满,但随便估算一下,也不止千两了。 这这? 贾政再次看向赖大。 赖大脸色灰败,却还是‘呜咽’着想要说话。 “这笔钱,我在赖升家也抄出了一小箱。”贾珍原本的不爽,在看到这边差不多的财物后,散得差不多了,“政二叔如果想听赖大忽悠,我倒是可以让他辩解一下。” 贾政:“……” 他愣愣的看向贾珍,终于看到他身后廊下跪着的赖升。 好家伙,这是要把赖家一锅端啊! “老太太来了,老太太来了,我的儿呀!” 赖嬷嬷哭天呛地的跑进来,不过,在看到一院子的箱子时,好像受不住般白眼一翻,当场软倒在地。 “贾珍,给老婆子住手。” 贾母还未下车,就忙着撑腰了,不过,王夫人扶她气势汹汹的刚进院,就一下子顿住了。 这么多箱子? 这得抄多快啊? 两人都没注意贾政手上的哥窑小盘子,眼睛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贾赦随手拿在手上的两个金锭子。 “贾珍请老太太安,请二婶子安。” 贾珍还很客气的行了一礼,“非是珍不想住手,实在是赖家太过份了。”他直起腰,“赖家吃我贾家的,喝我贾家的,用我贾家的,还当起了偷,老太太快来看看吧,连叔爷的陪葬他们都能偷出来。” 什么? 贾母站立不稳,从后赶来的刑夫人和王熙凤忙扶的扶,托的托。 再后面就是受命赶紧过来看热闹的尤氏了。 “都看看!” 贾珍斜了一眼尤氏,“看看这些奴才有多大胆子,看完了……,报官处理吧!” 他本来想把这些人全都打死算了,但想想今天这么大的阵仗,外面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了。 赖家上上下下,二三十人,一下子全打死,贾家定会被御史台弹劾。 贾珍挥手,押着赖升、赖大的府卫就把他们拎到一边的厢房,“你们兄弟谈谈,谈好了,我们再谈。” “……” “……” 一群人懵了。 这赖家兄弟还有什么可谈的? “两位叔叔,”贾珍好像没看到大家的疑惑,“能这么快的挖出赖大的密室藏宝,多亏了赖升,我已许诺,这边给他三百两安家银,放他两个小点的儿子。” “……” “……” 贾母贾政、王夫人几个,全被他这操作给弄愣住了。 但他们愣住了,贾赦的动作却相当快,迅速搬过一个小箱,把里面的各式戒指倒出来,一连装了十个金锭,想想,又抓了一把金玉戒指塞里面,“也不能叫你白忙一场。” 他把小箱子塞到兴儿手上,“珍儿,今天这事,叔叔谢谢你了。” 让赖升和赖大谈谈是正确的。 这么多财物不能都让官府知道。 贾家丢不起这个脸。 毕竟要是让外人知道,贾家被奴才偷家若此,只怕都要笑掉大牙。 “这边……” 贾赦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就留赖嬷嬷和一个最小的孩子吧!” 贾母:“……” 她看向幽幽醒转的赖嬷嬷,脸上一阵抽动。 …… 宁国府,吃过饭,小睡一觉,又出来晒太阳的沈柠,看到几辆马车停在院前,随即,一个个箱子被抬下来,忍不住微微一笑。 “祖母,这是抄来的单子,您看看。” 贾蓉的眼睛里满是兴奋,“一些不重要的,我都送大厨房和大库了。” “嗯,我家蓉哥儿能干了。” 沈柠笑眯眯的看向单子,不过,不看还好,这一看…… 写在第一行的,就是一千三百二十两金子。 第二行七千八百六十两银子。 第三行,长盛街粮铺、东大街杂货铺、宁荣后街三间出租的铺面。 第四行城外百里,小山一座,外加六十八亩,上中下不等的田产。 第五行…… 沈柠一路粗粗看到三页,只觉触目惊心。 随便估算一下,赖家从贾家贪去的,就不止十万两。 这还不算他们家自住的那套三进大院子。 怪不得贾家一些旁枝小子,见到赖升和赖大,都要叫一声赖爷爷呢。 真是…… 沈柠慢慢放下手中的单子,“今天的动静,有不少人知道了吧?” “……嗯!” 贾蓉迟疑了一下,“我看到穿御史台官服的大人了。” “……” 沈柠的眉头蹙了蹙,“宁国府你太爷爷时,从国库借了十二万两银子。”她想了一下,“趁着还没下衙,蓉哥儿,你拿上借条,让焦大带着你把库房封存的十二万两银子,以及这笔金子上交国库。” 啊? 贾蓉惊呆了。 他太爷爷那么厉害,他们家这么有钱怎么还欠国库的银子? “乖,趁着你爹还没回来,赶紧去吧!” 说到这里,她扬声朝守在院外的焦大道:“焦大,带上你的小主子,把老太爷欠的那笔银子,交还国库。” “……是!” 焦大忙拱手匆匆去了。 当年,大家都借银子,不借反而不合群。 焦大知道,那位爷临死还在惦记那笔银子。 现在终于能了了这心愿。 “祖母,这金子……” 贾蓉有些迟疑。 “去年开封一带遭逢百年一遇的雪灾,”沈柠摸了一下肚子,“祖母年纪大了,想给你小叔叔或者小姑姑积点福,你帮我捐进国库,由上面的大人分配赈灾,不比我们自己弄的好?” “祖母……,我这就去。” “不急!” 沈柠想到什么,“你再帮祖母做一件事,抄来的银子,我添上点,撞个整数,也捐进国库,请上面的大人,看着散给京城周边的慈幼局。” 个人做善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贾家本就树大招风了,再收买人心…… 沈柠觉得还不如一把全交给皇上。 太上皇还在,皇上手上没什么钱,想干点事都不行。 这时候给钱,虽不算雪中送炭,却也算表了一点忠心。 虽然会得罪那些一直没还钱的,但从长远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沈柠朝青竹招招手,“去房里拿两千一百四十两银票。” “是!” 青竹急忙进去。 “如果上面的大人问你为何这时捐钱,你就直接说,祖母被人诅咒了,心下不安,想给你小叔叔、小姑姑积福,求平安!” 欠钱没还的,要恨就恨她吧! 她一个妇人,在听了那样的诅咒之后,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做出什么不正常的举动,也是正常的。 至于隔壁的西府…… 贾赦不笨的话,应该也会跟上。 反正他不还银子,那银子也保不住。 能让贾政和王氏不痛快的事,贾赦一向积极。 第20章 爹,爹,爹你在哪 赖大家,厢房里,撤了堵嘴抹布的赖大恨不能活活咬死赖升。 “你是疯了吗?” 赖大恨的眼泪直流,“凭我们两家的关系,凭我娘和我的本事,你落难了,我们能干看着吗?保下三个侄儿,于我们不是难事啊,你怎么能带着珍大爷抄我的家?” 银子和重要的古董,他都藏在密库里,若不是赖升这个自家人,他贾珍就算来抄,也抄不了这么快。 只要撑到老太太来了就行。 可是现在……全完了。 “你把我们家全毁了呀!啊啊~啊啊啊~~~~” 赖大痛哭不已。 早知道,当初两家建密库的时候,就不该相互借鉴。 “……我也是没法子。” 赖升的眼泪也在流,“大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府卫的厉害你也是知道的,就算你能借着老太太暂时压住他,人家也能当街活活打死我的三个儿。” 他知道婶娘和老太太的关系,他没想过拖一拖吗? 他想过的。 但他的主子他知道,惹急了,他真的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赖升也没想到,大爷在放了他婆娘后,会那么突然的带人杀到他家里。 可恨,他了解主子,主子也了解他,他建的藏宝密室,几乎没费吹灰之力的就被主子找着了。 “现在说这些也都迟了,不想子孙断绝,我们还是……认命吧!” “你怎么不去死?” 赖大没办法认命。 他娘跑的那么快,老太太来的那么快,他家原本应该没事的呀! 赖大一头朝赖升撞去。 赖升连忙朝旁滚开,‘咚’的一下,赖大脑袋晕晕,当场倒下。 里面的动静,守门的听到了,但赖家内院的财物,也正一箱一箱的往外抬,首饰、皮毛、布匹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刑、王两位夫人,眼睛也都看直了。 她们一个穷,一个富,穷的那个在心疼她自己,混得连奴才都不如,心疼自家的财物,被一群奴才享用。富的那个是又气又震惊,她知道赖家偷家,好多钱还是从她手上流出去的,但是给赖家便利的同时,是她也在偷家。 可她提心吊胆的偷了这么多年,居然连赖家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吗? “老太太,老太太开恩!老太太开恩啊!” 赖嬷嬷看到贾家几位爷,要去找她儿子了,忙在地上不停磕头,“一切事情都是老奴所为,与我家赖大无关啊!” 贾母:“……” 此时的她已经被扶坐在椅子上了。 赖嬷嬷是她的陪嫁丫环,当初嫁进赖家,更便于她掌家。 这么多年,她何尝不知赖家在偷家,但家有豪奴,证明其家兴盛。 而且,只要贾家的架子还在,只要握着这些奴才的身契,以后想要回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家里两个儿子,大儿子废了,从小就废,为家族考虑,她不能不为小儿子多想想。 赖家是她留给大孙子和小孙子的。 贾母抚着胸口,不想说话。 她允许他们偷家,但国公爷的陪葬…… 只要一想到那只唐三彩的骆驼,贾母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家国公爷当初也杀进过大漠,他说在那里最忠实的伙伴就是骆驼,他养了一只,还带回了家,可是骆驼老了,先他一步死了,老头子一直念念不忘,这才寻了一只唐三彩的骆驼。 谁能想…… “把她拖下去。” 贾母头晕,哑着嗓子出声。 王熙凤忙一挥手,两个粗壮婆子迅速上来,拖着赖嬷嬷就走。 赖嬷嬷发出凄厉的哭叫。 但很快就被堵嘴没声了。 贾母也终于得了一时的清静,坐等里面的谈话结束。 坐看两个媳妇翻一个个箱子,她们那眼皮子浅的样,让她忍不住想起了什么。 贾母转向尤氏,“珍儿抄赖升的家,是不是你婆婆的意思?” “这?” 看戏看到现在的尤氏好像为难的犹豫了一下下,“赖升家的跟那些流言有关,大爷念着赖家和赖升的情份没打她,跟婆婆请罪,婆婆说大爷眼瞎,然后跟大爷打了一个赌,说赖升家除房子外,其他资产只要不超过两万两银子,就放他全家的奴籍,还另外再补安家银子,后来……,您知道,就这样了。” “……” “……” 王熙凤很服! 她从来没这么服过一个人。 但这位伯娘,王熙凤觉得她可以仰望。 这么多钱啊! 王熙凤的眼睛好像不经意的扫过一个个箱子。 “……好好好!” 贾母气的不想说话,但一眼瞥到王熙凤这样,满肚子的火终于暴发出来,“凤丫头,琏儿呢?他爹他叔他大哥都在这里,他到哪里偷懒去了?来人,把琏儿……” “老祖宗!” 贾琏的声音变着调,从外面狂奔进来,“老祖宗,”跑到跟前,他又压低了声音,“不好了,蓉哥儿带着焦大去还库银了。” 什么? 贾母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哎呀!”贾琏急得跺脚,“来不及了。” 他看到穿着御使台官服的人在宁荣街乱晃,不放心特别瞄着,却没想会看到蓉哥儿去还当年的欠债。 这笔钱,贾琏是知道的。 他接管家中事务时,父亲曾特别跟他说过,大库里的这笔银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动。 但元春妹妹进宫,去年快过年的时候来信要银子,二婶子跟他哭诉,他娶妻花销太大,府里一时没有其他进项,只能从那里挪了八千两,让元春妹妹用于宫中打点。 现在蓉哥儿去还银子,他家…… “爹,爹,爹你在哪?”贾琏扬声喊他爹。 “鬼叫什么?” 贾赦今天的心情好,都不计较蠢儿子到现在才来,“滚进来。” 贾琏冲进去。 贾珍才要笑着跟他打个招呼,就见他满头的汗,一副天塌了的样。 “爹,蓉哥儿带着焦大拉了几车银子,去国库还当年的欠债了。” 啥? 贾赦呆住。 面色一直都很不好的贾政转头转得太过,脖子一下子僵住。 贾珍更是愣在当场。 他儿子被打在床上,能走吗? 再说还库银这是多大的事? 他儿子才多大? 他都不知道他家有欠银…… 第21章 反对(酬书友芙芙i吃车厘子的万币打赏) 不敢相信儿子还银子的贾珍,突然想到了母亲,心惊的跳起来就要往外冲,谁知道贾赦也反应过来了,一把薅住他,“蓉哥儿去了多久,”他问自家蠢儿子,“你怎么没拦?现在能追回来吗?” “儿子一开始不知道,等知道了,马车跑太快,街上又有御使台的人。” 贾琏是真的没办法,“儿子没法子,这才跑回来,现在…都过了快一刻钟,肯定是追不回来了。” “有御使台的人?” 贾赦很能抓重点,他慢慢放开贾珍,“事情出了,急也没用。” 贾珍:“……” 他想哭! 十二万两银子啊! 他们家都是当年接驾用的。 太上皇就没打算要啊! 他娘…… “大嫂子没让你沾手,就是怕你拦着。” 贾赦忍不住怀疑,赖升家太肥,大嫂子还在跟珍儿呕气,“这一会还是想想我家吧!” “……” “……” 咋想呢? 贾政的脖子疼,脑子更是木的。 他被这一出出的事,震惊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贾珍心痛他家的十二万两银子,又拿老母亲没办法,又要操心接下来,要如何应对各方问讯。 嘶~ 贾珍好像嘴疼般‘嘶’了一声,“赦叔,既然是欠银,有借条,就总要还的。” 他一家扛不住,两家应该是可以的。 贾珍只能给他娘他儿子善后,“我爷临死的时候,还惦记着。”他爷不敢还。 还上了,皇上能干能施恩的事就多了。 所以太上皇也不乐意大家还。 正好大家也舍不得。 贾珍的脑子飞速运转,“我娘……,这两天受得刺激有点多,她……” “珍儿,你回家看看你娘!” 贾母颤巍巍的走了进来,“我家的事,老婆子我还没死。” 贾珍:“……” “不错,大哥,这事得从长计议。” 有老母亲在,贾政的脑子都转的快些,“珍儿,你先回去看看大嫂吧!” 这么大事的,她一个妇人就趁着他们都没时间,不知道的时候,让一个小孩子办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 如果可以骂,贾政早就开骂了,“琏儿,送客!” 贾琏:“……” 他看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站一起的老太太和二叔,只能做了个请的动作,“珍大哥,我送你。” “……” 贾珍拂拂衣袖,“如此,珍…明天再来听赦叔消息。” 他朝府卫招招手,迅速冲进来两个人,押上赖升,喊上宁府的人,呼啦啦的就要走。 “珍大哥,”送人的贾琏忙跟上,“蓉哥儿已经把赖升家抄完了,听说除了厨房和下人们用的东西,其他都拉到伯娘院子去了。” 他有点同情这位大哥了。 不过,刚开始知道这事的时候,贾琏是作壁上观的。 还很高兴伯娘能收拾这位大哥。 但现在…… 贾琏突然发现,伯娘在收拾他们所有人。 她在气他们放任流言不管。 “她老人家身体不好,你就算有气也憋着点。” 贾珍:“……” 更气了。 他娘在坑他,儿子在坑他,这兄弟……明显早就知道赖升家的事,却没来通个风,报个信,显然也是个坑货。 “要你说。” 他一个手钉,狠狠敲在贾琏的脑门上,“你给我聪明点吧!” 赦叔明显是想跟着还银的。 老太太和政叔不想还,为的是荣府吗?分明是他们自己。 这傻小子还帮着人家…… 贾珍好希望赦叔能拿起大棒子,揍他丫的。 反正他苦兮兮,这家伙就别想自在。 贾琏揉着脑袋,看他们一群人,呼啦啦的走了,只觉头疼。 “伯娘真的让蓉哥儿去还欠银了?” 王熙凤凑到他跟前,小声的问道:“你看到了,怎么没拦着点?” “不是我不想拦,是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迟了。”贾琏哭唧唧。 “那……”王熙凤看看四周,“我们家有欠银吗?” “有!” 贾琏小声道:“我们家跟东府里一样,也是十二万两银子。” “……” 王熙凤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库里可只有十一万。” “嘘~” 贾琏鬼头鬼脑,“二婶子年尾的时候,送了八千两进宫给元春妹妹打点,还剩的两千两,都花在了人情往来上。” “爹不知道?”王熙凤瞅了里面一眼。 “不知道。” “……那你快看看赖大家的银子。” 虽说姑母很亲,元春表妹也亲,但是,这银子不管还不还,都得在他们大房。 王熙凤道:“不管怎么说,得把这银子补上啊!” “肯定的。” 贾琏不敢面对他爹跟他奶以及二叔的对峙,忙转到正看青玉观音的二婶处,“二婶,去年拆借出去的银子,正好用赖大家的银子补上吧!” 王氏:“……” “出事了。” 他低声把贾蓉去还库银的事说了,“我爹晚上回家肯定会查的。” “……” 王氏的面色在变白。 刚刚她就把赖大家的银子当成自己家的,如今要还…… “这事得听老太太的。” 还库银是多大的事啊! 如果都还的话,不仅贾家要还,他们王家也要还。 但王氏知道,王家现在没多少银子。 她二哥王子腾虽有贾家的人脉,可想坐稳位子,那上上下下也要打点。 银子早用出去了。 “太上皇还在呢。” 这时候还银子,不是招他老人家的眼吗? 王夫人道:“琏儿,你爹糊涂,你可不能糊涂。” 她的手按在青玉观音上,“这事得从长计议。” 只要她的元春在宫里站稳脚跟,这笔糊涂账又算得什么? 厢房里,赖大也被拖出去了,只有贾母和两个好像乌眼鸡的儿子。 “母亲,宁、荣二府一向同进同退,荣辱与共。” 贾赦想争取一下,“如今宁府还了,我们若是不还,岂不……” “闭嘴!老婆子我还没死呢。” 贾母连喘了两口气,咬着牙道:“她沈柠做这些事的时候,跟我们谁说过?”想逼她就范,那是做梦,“现在还银子,你当谁能高看你?” 这个儿子就是蠢死的呀! 贾母捶了两下胸,贾政僵着脖子忙上前,又给她顺顺,“家门不幸,赶紧把赖家的事处理好了。” 想到那一院子的箱子,她又道:“这要是处理不好,外人肯定都会以为我们家早穷了,现在有钱还,是因为抄了赖家。”到时候,那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第22章 问罪 宁国府,沈柠院。 躺着晒太阳的她,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知道是好大儿回来了。 不过,这么快的回来,十有八九是知道她在家干的大好事了。 沈柠坐起来,静静看着越来越近的好大儿。 “母亲~” 贾珍想跟母亲闹一闹,发个脾气的,奈何看到那双沉静的眼睛,他的心下却不由一颤,几步靠近后,双膝一软,当场跪在地上,“孩儿知错了,”他可怜巴巴,“您要是还有气,就打儿子一顿吧!” 他想说,您别闹了。 再闹下去,亲如一家的宁荣二府就要分崩离析了。 “打你作甚?” 沈柠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养你这么大,可不是为了打你。” 贾珍:“……” 他的眼睛有点红,他的娘果然还是舍不得打他。 “地上寒,都坐吧!” 沈柠示意尤氏把贾珍扶到一边的脚凳,又朝丫环们摆手让她们出去,“我知道,你是为了库银烦恼。”她看着青竹等人退出院子,叹了一口气,“你爷爷去世之前,还在惦记这笔银子,他担心这银子会给子孙留祸。这两天,我也有同样的担心。” 什么? 贾珍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怀疑他娘是把那诅咒吃在了心里。 如果这样,如何能平安生产? “……我想过了,你们都不好还,但我可以。” 沈柠摸摸又在肚里运动的小宝宝,“趁着那流言,不管谁问你们,都可以回说我的年纪大了,想给肚里的孩儿积点福,念着去年的雪灾,想着家中的欠银,所以,才特意在还了库银之后,又捐了些,请上面的大人们帮忙分配赈灾。” 啥? 除了还库银,还又捐银了? 贾珍想捂胸口。 他一边心疼他娘,一边又心疼银子。 “从赖家抄回来的金子我捐了,然后又添了点银子,撞了一万两的整数,一并让蓉哥儿替我送上去了。” 沈柠看向好大儿,“你这表情……是心疼银子了?” “没!” 贾珍忙摇头,“儿子是心疼您。” 算了,财去人安乐。 只要他娘不去惦记那诅咒,只要真能给他娘积点福,捐就捐吧! “这事,本来就该儿子做的。” 让蓉哥儿一个小孩子去做,外面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笑话他了,“让母亲您操心,儿子羞愧!” “……” 沈柠现在有点理解,红楼里,为何秦可卿最后会对他有点动心。 这家伙真的是太会说了。 “你做才是错。” 沈柠躺回榻上,“蓉哥儿还小,不懂事,祖母一个命令,一个恳求,他能什么都不考虑的马上去做,明天就算太上皇知道了,也不会怎么着。” 这? 贾珍突然好佩服他娘。 一旁的尤氏看看婆婆又看看夫君,眼睛里忍不住闪出别样的光来。 “倒是你赦叔,他要还银吗?” “赦叔是想还的。” 沈柠冷笑:“老太太不答应,你政二叔也不答应?” “是!” “那你是干什么的?” 啥? 贾珍愣了。 “原你抄赖大的家,我还说你有点谋略。” 沈柠看着天上变幻莫测的云,“怎么又傻了呢?宁荣二府休戚与共,荣府出事,宁府跑不掉,今天不还这银子,你相不相信,荣府就再也还不起了?” 贾珍:“……” 他相信,但那边的老太太…… 贾珍朝尤氏投了个求救的眼神。 尤氏忙道:“若是强着来,那边的老太太只怕是不依。” “……” 沈柠无语,“珍儿,你和你赦叔真是白担了混人的名声。” 贾珍:“……” 尤氏一愕之后,在旁偷着想笑。 “算了,今天娘就教你一个乖。” 与其让那银子被贾母和王氏嚯嚯,为贾家招灾,还不如趁这机会,一并还了呢。 沈柠坐起来,“去,抬个软轿,府卫都带上,今天这银子,他们不还也得还。” 啊? 贾珍看看他娘的大肚子,实在担心,“娘,今天天晚了,就算要到了银子也还不了,要不还是明天吧!”看那边老太太的样,敢还银子,只怕都要亲自上手打人了。 “放心!”沈柠笑了,“蓉哥儿带了银子去,皇上会等的,户部的大人们……也一定会等的。” …… 养心殿,正在批阅奏折的孝穆帝满脸严肃,又是一个哭穷的折子。 这甄家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啪的一声,他把折子摔在一边。 “皇上。” 门外的刘公公语带欣喜,急步进来时一边行礼一边恭喜,“皇上大喜啊!” “何喜之有?” 这一会孝穆帝的心情超级不好。 他也不觉得能有什么喜事,宫里的妃嫔如何,他的心中都是有数的。 “小子们来报,宁国公后人贾蓉来还库银了。” 什么? 孝穆帝大惊亦大喜,“果然?” “奴才拿项上人头作保。”刘公公躬着身笑道,“张大人喜欢坏了,这一会正带着人入库呢。” “好好好!” 果然是件大喜事,孝穆帝恨不能亲临现场,当然他更想召贾蓉看看,不过…… 翻一下脑海中宁国府袭爵之人他又顿住了,“朕记得宁国府袭三等威烈将军的叫贾珍吧?” “是!” 刘公公忙道,“贾蓉是贾珍的儿子,就是吧这年龄有点小,今年十二岁。” 十二? 还银这么大的事,贾珍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 “怎么回事?贾珍何在?” “皇上!”刘公公道:“奴才已经差人去查了,张大人一看到贾蓉的样,也派人去查了,想来要不了一会,就有消息过来。” 孝穆帝眉头一挑,“……贾蓉怎么了?” “他行动间很不利索,看样子是受过杖刑。” 杖刑? 孝穆帝眼睛微眯,身体却放松下来,“让下面的人查快点。” “皇上!”刘公公眉开眼笑的,“那贾蓉不仅带了十二万两银子还库银,还另外带了一千三百二十两金子,一万两银子说是捐给国库。” “噢?” 孝穆帝看这老货松弛的样,忍不住笑了,“有什么就快点说,别给朕说话说一半,唱戏分两段。” 再捐的这么多金银,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能做主的。 “嘿嘿,据那孩子说,这金子和银子都是他祖母捐献,他祖母年纪大了,却又怀了老来子,听说去年开封一带出了百年一遇的雪灾,想着朝廷赈灾,大人们更知道哪有急需,就把这一千三百多两金子捐了进来。” “等等!” 皇帝都听糊涂了,“他祖母怀了老来子?” “可不就是,据说张大人当时也糊涂了。”刘公公笑,“后来听说,他祖父是贾敬就明白了。” “贾敬?” 皇帝想到了什么,“原来是他?” 弃了官,把爵位让给儿子袭了。 他都想起来了,“不是说,他出家当道士了吗?” 对于此人,曾经他倒是有点可惜。 不过嘛,注定不能为他用的人,走就走了。 “没想到,这么大把年纪,还让老妻生子。” 这是不想要他老妻的命了? 皇帝按下心中猜想,“你接着说。” “这银子也是如此,那老夫人想给肚里的孩子积福,这一万两银子,请求上面的大人,散给京城周边的慈幼局。” 这样啊! 皇帝的手转了转茶碗,“倒是有心了。” 除了还国库银子,还一下子捐了两万多两银子,这是知道朝廷没钱赈灾啊! 京城周边的慈幼局,以前都是朝廷拨款,但这几年越发艰难,都是皇后省吃俭用,帮他维护住体面。 皇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给贾蓉那孩子多赐点药。” “是!” 刘公公道:“奴才刚知道,就已经唤人送去了白玉膏。” 殿外有人飞奔而来,正是他让打听消息的小三子。 “皇上,消息来了。” “唤!” 小三子在刘公公的示意下,急奔进殿。 同一时间,被母亲和弟弟联手镇压的贾赦,看着奴才们迅速写出来的单子,正在想把哪些个好东西抬到他房里,就又听到府卫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果然,回头的时候,东府的府卫以及一群丫环婆子,正拥着他那位大嫂子进来。 哎呀~ 贾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丢下单子,忙迎了上去,“大嫂!” 撑着没走,防着大儿子,想给二儿子多捞点东西的贾母看到沈柠一副不善的样,额角的青筋忍不住跳了下。 她冷着脸,等着沈柠过来请安。 “自家人,赦弟坐。” 沈柠下轿,先给贾母福了一礼,“婶娘,蓉哥儿还库银的事,您已经知道了吧?” 贾母:“……” 她没想到,这侄媳妇连寒暄一句都没有,一来就直奔主题。 “你知道错了?”贾母冷下脸。 “侄媳不知错在何方。” 沈柠坐到好大儿搬来的椅子上,身边围绕着八个壮硕的婆子,“倒是婶娘和两位弟媳,由着府里的下人,嚼我舌根,咒我贾家,不知要如何道歉。” 什么? 正要过来福上一礼的刑、王两位夫人心下巨跳。 “大嫂子莫要血口喷人。” 王氏气急,“我们府里……” “二弟妹是说西府的人都干干净净?”沈柠冷笑打断,“若是干净,那这满院的金银古董又是从何而来?” 第23章 添福 从何而来? 这不是抄的吗? 还是你的好大儿抄的。 王夫人胸脯起伏,想要跟沈柠大吵大闹一场,可瞅瞅人家众星捧月一般,围在身边的八个壮硕婆子还都在腰上别了鸡毛掸子…… 嘶~ 鸡毛掸子? 想到昨天学堂里十二婶的遭遇,想到这位大嫂子还曾是宗妇,王夫人一下子就冷静了,当场讷讷不得言。 贾母最恨二儿媳妇这动不动就掉链子的蠢样,眼见她又退缩了,只能自己上,“沈氏,”她按住心中的怒火,打起感情牌,“虽说你只是侄媳妇,可是你摸摸良心说,这么多年了,婶娘待你如何?那是把你当亲儿媳一样疼啊!” 凭心而论,贾敬还好好的时候,她真的很喜欢沈柠。 甚至因为贾家能娶到她而庆幸。 沈大学士的女儿,当得贾家的宗妇。 有她和贾敬在,贾家三代无虞。 可是谁能想到义忠亲王会坏事? 上面的天变了,贾家的天自然也就变了。 如今的沈家,自也不是当年的沈家。 而贾家……,宁荣二府,她看来看去,也只有珠儿和宝玉会有出息。 两个麒麟儿,都是王氏所出。 再加上生在大年初一的大孙女元春,贾母的天平自然而然的偏了。 “你直到昨儿才知道的流言,我一个早就不管事的老婆子,又能从哪知道?就是你的两个弟妹,老婆子我也能打包票,她们两个一个是压根不管事,一个就是个聋子摆设。” 把邢氏摘出来,也是不得已。 整个贾家谁不知道,她这大儿媳连她自个的院子都管不着。 而且大儿子就在这,他自己不管邢氏可以,她这个当婆婆的若只管王氏,不管邢氏,肯定又要闹。 贾母嫌弃的看了眼好大儿,“这事……,得问琏儿,琏儿,家里的事都是你管的,这么长时间,你老实说,就没听到一点风声?” 贾琏:“……” 他简直惊呆了,这事怎么能烧到他身上? 明明人人都知。 眼睛和伯娘对上的瞬间,他腿软的差点跪下时,贾赦一把扯住,“琏儿是个傻小子,这段时间新婚,尽忙着卿卿我我了,哪顾得了府里嚼老婆舌的?不过这些奴才也确实该管了。” 他转向贾珍,“珍儿,你是族长,又有经验,这样,让你昨天查出来的人,咬咬这边府里,咬一个拿一个如何?” “听赦叔的。” 贾珍连忙拱手。 “大嫂,您觉得呢?” “赦弟的提议很好。” 沈柠微笑,“不过,还少了一些。” “噢?” 贾赦忙弯腰拱手,“大嫂子只管说,哪怕打琏儿……” “好好的,我打自家孩子作甚?正所谓不知者不罪。” 沈柠摸了摸自个的肚子,“但如今人人都知那诅咒了,我这心啊……,日夜不安,总想给这孩子积点福!正好前段时间听说开封府遭遇百年一遇的大雪灾,就让蓉哥儿替我捐点银子,不过,我们家还欠了国库……” “嫂子虑的是,自家孩子,自然是我们自家人添福。” 都是聪明人,贾赦闻弦歌而知雅意,直起腰的时候大声道:“琏儿,去,抬银子,先还国库。” 哪怕要给还未出世的小侄子小侄女添福,他也决不要便宜老二。 “慢着!” 贾母差点站起来了,“库银之事……” “婶娘不疼我了吗?还是说,刚刚那些话,就是哄我的,婶娘巴不得我们长房出事?巴不得我和我的儿一尸两命?” 说到后来,她不仅眼睛凌厉起来,就连声音都有种说不得的决绝。 贾母:“……” 她的心跳突突的。 万千能反对的理由,在沈柠这看似讲理,实则撒泼打滚的话术面前,一句也说不出来。 老人家急的脸都红了,“你在胡说什么?” 瞄瞄在沈柠盯过去,就缩了脖子的二儿子,再瞄瞄一定要抬银的大儿子,她无力反抗了,“你也说要捐钱了。老婆子给我们家孩添福八百两。” 她大喘了一口气,“赦儿,你是当叔叔的……” “儿子和邢氏给小侄子小侄女添福六百两。” 贾赦忙笑道:“二弟,你和我同例吧!” “……自然!” 贾政只能咬牙应了。 他知道今天的大嫂子有多无耻,可恨他是端方君子,做不来她这样的行径。 “如此,多谢婶娘和两位兄弟,兄弟媳妇了。” 沈柠好像有点艰难的站起,给他们福了一礼,“珍儿,快,随你赦叔和琏兄弟抬银子,顺便把蓉哥儿接回来。” “是!” 贾珍太佩服他娘了。 最难搞的老太太又被他娘架住。 最想反对的政二叔和二婶子又被吓住,“儿子这就去。尤氏,好生服侍老太太和母亲回府。” 尤氏正要应下,贾琏却吓得扑通一声跪地,“老太太、伯娘、父亲……” 大冷的天,他的汗在滴,“去年年尾,府里……” “去年琏儿成婚。” 王夫人知道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再加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我就从库里挪了一万两银子。”这里人多嘴杂,她不敢把元春拿银子疏通宫里的事说出来,“正好,赖家抄出不少银子,先把这一笔补上吧!” 贾赦:“……”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王氏和好像也完全不知情的二弟,用鼻子哼了一下,“那就从这里先拿一万两千两。”他们兄弟和老太太给孩子添福的银子正好是两千两,“其他账,回头再算。” 现在的贾赦只求赶紧把那银子还上,再不还上,就要被家里的贼挪干净了。 到时候,人家的脖子一缩,还得他的子孙还。 虽然儿子很蠢,但再蠢,这一会他也得先兜着。 “琏儿,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是!” 贾琏忙冲过去数银子。 啊啊啊,眼看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要被抬走,王氏心痛若狂。 她女儿缺银子。 没了国库的那笔银子,赖家这边又少了这么多,以后…… 王氏知道大老爷不仅要在她身上咬下一块肉,以后肯定还会时时查库。 “行了,今天这事闹的老婆子头疼!” 贾母不仅头痛,也心痛。 但沈柠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威逼他们家,那些没还银的……,以后也怪不得他们家。 “剩下的事,你们兄弟看着办吧!” 王氏挪银,如何占理? 今天她就是在这里,大儿子该要的东西,也不会少一分。 贾母懒得再给他们兄弟评理,“我们娘们回去。” 贾家没银子的事,不用三天,大概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这样也好。 贾母知道,宫里的某些人是想从贾家多诈点东西出去,现在好了,以后再要,应该会少点了。 从重孙子媳妇,做到贾家老祖的她,有过非常辉煌的时候,并不是不懂宫里的某些弯弯绕。 只是如今的贾家不比从前了,只能给人家割点肉。 现在没肉了,念在以前的情份上,就算还要来割,总会少割点。 贾母只能抱着这愿望离开,却不知道,不远的树上,被皇帝亲派过来的暗卫,把刚刚贾家人的交锋,全全看在眼里。 她们走了,他当然也要马上回宫报信。 皇上又能入账十几万两银子,总是一大喜事。 他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无有一人知道。 第24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养心殿里,孝穆帝听完暗卫的回报,半晌未发一言。 “皇上!” 看看外面的天色,刘公公到底道:“贾家的银子快要交割完了,若是可用……”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皇帝朝暗卫摆摆手,示意退下,“行了,再多赏贾蓉一些宫中御药,其他……就到这吧!” “……是!” 刘公公有些发懵。 贾家在军中还很有影响力,这好不容易凑上来,皇上怎么又放过了? “奴才这就去。” 皇帝看着他退下,想了想,到底起身,“摆驾坤宁宫!” 有了二十多万两的额外银子,他手上终于宽裕了点,可以跟皇后报个喜,让她也跟着安心了。 巍峨的宫宇,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的金光灿烂,报了点莫名希望的贾珍上马之前,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可惜,真的没有内侍再出了。 他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翻身上马,马蹄声‘哒哒’响起,数辆马车紧随其后,直奔他们自己的家。 宁国府,沈柠在等他们父子回来。 “母亲!” “祖母~” 不同于好大儿的强颜欢笑,贾蓉的笑容干净又美好,“皇上赐了我三盒白玉膏。” 白玉膏是宫中有名的秘药,不仅有化瘀止血,解毒消肿的功效,还传说不管什么样的伤,抹了它都不会留下伤疤。 外面好多人重金求购,却求不到呢。 贾蓉第一时间捧出来,“祖母,我的伤不重,都送给您啊!” “都送我啊?” 沈柠笑,“都送了我,不怕你爹吃醋吗?” 啊? 父子对望一眼,贾蓉忙挪了一盒出来,“父亲,孩儿送您一盒。” 贾珍:“……” 心情好复杂。 他儿子有孝心,但对他…真的不多。 “乖!” 他忙了一场,得点儿子孝敬,也是理所当然的。 贾珍一把接过,“母亲,儿子去西府把那些该处理的奴才都处理了,您早点休息。明儿个,儿子再来的看您。” “急什么?” 沈柠示意他坐下,“赖家的财物还没分配好,不管是你赦叔还是政叔,肯定都不耐烦那些奴才的事。” “……这倒也是。” 他家就没有这些烦恼。 虽然已经知道从赖升家抄来的那些财物,他一分也落不着,但得了好处的不是他娘就是他媳妇,要不就是亲儿子。 贾珍只有一点点的怅然,很快就甩过去了,“那儿子明个去,顺便再给赦叔撑撑腰。” “唔!” 沈柠点头,“今天处理赖家你的感觉如何?” 如何? 贾珍低头,“儿子惭愧!让人家偷到眼面前都不知道。” “那你去还库银,感觉又如何?” 这? 不仅贾珍呆住,就是贾蓉也呆住。 奴才和库银,两者有半点关系吗? “于皇家来说,臣子和奴才……其实差别不大。” 沈柠叹了一口气,“赖家偷家,只要不是太过份的,念着祖上的情份,念着相伴的情份,我们都可以抬抬手,可是他过份了,自然就要拔掉了。 同样,贾家于皇家也是如此。 太上皇还在,情份还在,贾家只要不是太过份,就不会有事。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国库没银子,宁荣两府却欠了二十多万两不还……,以后没事便罢,有事很可能就是一家获罪。” 贾珍:“……” 他的心跳在慢慢加快。 如今的贾家和皇上可是没有半点情份。 “所以不要嫌弃蓉哥儿的白玉膏不值钱。” 沈柠从桌上拿过一盒白玉膏,“连赐三盒,至少宁府在皇上这里,就算过了一半了。” “祖……祖母,是四盒。” 贾蓉的眼睛亮亮的,伸手就在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一盒,“知道我是还银子的,当时就有一位内相大人特意过来看看,差人送我一盒白玉膏,孙儿因为用了点,就没拿出来。” “干的不错!” 沈柠笑,“好好收着。” 与此同时,还了债的贾赦第一时间要了赖大家的账册,传人叫上贾政,直奔贾母的房间。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搞事,可是没一个敢说一句,大家能躲远,都尽量躲远些。 “老太太,二弟妹擅自挪银,那这笔银子,她是不是该另外补上?” “补什么?” 贾母已经从二儿媳那里知道八千两用在哪了。 其实不用她说,她也能猜出来,“那笔银子给元春用了,她在宫里艰难,怎么?你是见不得她好?” 她看着钻钱眼,一副不依不饶样的大儿子,心中生气,“你刚刚去还银,得宫里一句好没?”她都想看看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老婆子我告诉你,不仅不会得好,你还会害侄女的日子更加艰难。” “呜呜~” 一直在这里没走的王夫人掩面痛哭。 “是我让她进宫的吗?” 贾赦斜了王夫人一眼,“母亲,我们走点关系,让元春侄女回来吧!” “放肆!” 贾母大怒,“你是榆木脑袋吗?元春进宫的好处,我没跟你说过吗?” “说了,但元春进宫两年了,儿子没看到好,只看到家里的银子在哗哗的流出去。” 宫里的某些人,把他们贾家当大户吃呢。 元春得了好,他做伯父的,虽然也能跟着沾点光,可是,最最沾光的是二弟一家啊! 更何况,她能不能得好,还不知道呢。 贾赦道:“家里现在已经没银子了,难道以后还要四处拆借给她吗?那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贾母何尝不知大孙女那里的开支过大? 可已经投资到这种程度,如何能半途放手? 她相信她的大孙女一定会有造化,“家里如何会没银子?也就是去年琏儿成婚,多费了点,再不济,老婆子我也还有点贴己,放心,短不了你过好日子。” “……母亲若要这样说,儿子也无话可说。” 贾赦知道他娘的私库丰厚,可再丰厚,也轮不到他,“但二弟妹一下子支出那么多,连知会都不给一声,儿子实在怕哪一天,她把家里彻底搬空,我还跟傻狍子似的,啥都不知道。” “你待如何?” “赖大家所有抄来的东西归我。” 什么? 一直不说话的贾政都怒了。 赖大家不说那房子,只田产、商铺、古董、字画,加一起就有十多万,更不要说,还有一千多两金子呢。 “老婆子我还没死,你就要跟我分家?” 贾母的眼睛也带了凶光,“贾赦,你想不孝吗?” 父母在,不分家。 他这么盼着分家,不就是盼着她早死? “儿子不敢!” 贾赦当场跪下,“您说想让二弟住的近一点,您说荣禧堂最好,您让儿子搬到东边靠近马厩的小院,儿子都听您的了,儿子都这样了,您还说儿子不孝,难不成,您想让儿子死吗?” 他梗着脖子,看着同样红了眼圈的老母亲,“儿子也是您怀胎十月所生,您的私房贴己,儿子不求,儿子只求家里原先不知道,赖家偷去的那一点都不行吗?” 那是一点吗? 贾政一副痛心疾首样,“大哥,母亲年纪大了,你如此相逼……” “闭嘴!” 贾赦通红了眼睛,“我跟你说话了吗?”他膝行两步,“母亲,儿子的院子真的好小,您可怜可怜儿子行吗?” 贾母:“……” 她看着头发有点花白的大儿,一时犹豫不决。 因为这个儿子,她才在贾家站稳脚跟。 但赖家数代积累,不比她的私房差,那边的给大儿,她这边的…… “老太太,您听听,是不是宝玉在外面哭?” 王夫人突然叫道,“宝玉,宝玉快进来。” “……行了,你起来吧!” 贾母回过神来,脑子清明,迅速叫起,“今天抄来的东西,金子和所有田庄、店铺尽交公中,其他的……,都归你。” 第25章 父子 有点孝心的贾琏,远远看着父亲和叔叔进祖母的院子,知道他们要在那里吵架。 但十有八九还是他父亲输。 他现在只担心,他们哪一个……,别被气坏了。 贾琏一直让人预备着车、马,他好马上去找太医。 可是,宝玉突然大哭着闯了进去。 贾琏一下子呆住。 果然,没多一会,他父亲黑着脸,怒气冲冲的出来了。 叔叔…… 贾琏觉得,他叔叔的脸色也黑的很。 似乎两兄弟都没讨着好。 贾琏又看了一会,确定老太太也没事,忙匆匆跑回院,对同样躲长辈争吵的王熙凤道:“快,收拾东西,我连夜走。” 啥? 王熙凤看他害怕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该气好,还是该心疼的好,“除非你不回来了,要不然,肯定躲不了父亲的一顿打。” 她早收到消息,宝玉一直被周瑞家的哄在老太太的院后玩。 不用说,肯定会让他在关键的时候闯进去。 虽然才嫁过来没多久,可王熙凤一直都知道,老太太有多疼爱宝玉。 “而且现在跑,肯定会让父亲更气的。” 那位父亲虽然不着调,但关键的时候,真会护着她夫君。 “那怎么办?” 贾琏更急了,在房里团团转。 赖大家的财物,他是捞不着一分的。 可他明明什么都捞不着,却还要受连累。 “……去跟东府的伯娘讨个主意吧!” 王熙凤看出来了,那位伯娘是真敢干,也真能干,“我感觉,她对你和父亲还是可以的。” 虽然逼着这边还了十几万的库银,当时很心疼,但是,这一会她也想明白了,今天不还这银子,以后更还不了,姑母会以种种办法,一点点的掏空它。 “那……,我现在去?” “嗯!” 王熙凤点头,“去吧!” 于是,没多长时间,沈柠就在看到了贾琏。 她的眼睛忍不住弯了弯。 “伯娘,我明儿个就去扬州了。”贾琏讨好的笑,“您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还真有。” 沈柠给了青竹一个眼神,青竹忙进内室,没一会就拿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出来,“这是我写给你姑母和姑丈的信,帮我带过去,顺便问声安。” “是!” 贾琏接过,欲言又止。 “你头一次出远门办事,去找你珍大哥,让他给你四个府卫带着。” “……是!” 贾琏心中感动,站起就是一礼。 家里现在鸡飞狗跳,大概谁都不会为他张罗。 不对,就是好好的,也不会有谁替他张罗。 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照顾自己。 “侄儿都听伯娘的。” “自家人,客气什么?” 沈柠示意他坐下,“回去以后,不管多晚,也不要管你父亲和你叔叔还在生多大的气,一定要记住,去给他辞个行。”她指点他,“你都是要出远门的人了,他怎么着也不会因为你帮你二婶瞒他,挪的那一万两银子打你了。” 贾琏:“……” 他头上冒汗。 不过,别说,伯娘这话也很在理呢。 他要出远门啊! 父亲再气,也要忍到他回来再说。 这比他偷跑强,偷跑只会让父亲怒上加怒。 “我回去就跟父亲辞行。” 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掉下去了。 “琏儿……” 沈柠看这傻小子的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帮你二婶挪那一万两银子时,你有想过她还不上吗?” 这? 贾琏垂头。 管家两年,他何尝不知家里的弊端? 但他无力改革。 而且,老太太吩咐过,家里不能短了宫里的供给。 他也是没法子。 父亲就是跳着脚反对也没用,老太太能随时镇压他。 “看来是想过了。” 沈柠都替贾赦气的慌,“你觉得你爹混,你二叔二婶好,可是琏儿,别人的爹娘再好,那也是别人的爹娘。你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跳出来护你的,一定是你爹。” 贾琏:“……” 他的面色渐渐白了。 今天祖母把他推出来给伯娘问罪,是他爹在第一时间护了他,二叔二婶…… “很多事,开了头,就再也回不去了。” 沈柠叹了一口气,“能挪一次银子,就能挪很多次。但你祖父封着,你父亲封着,你觉得那就是搞着玩?就算你不相信你父亲,也该相信你祖父。 他们都知道这银子早晚得还,挪了,就算你这代不还,你子孙呢?到时候,他们拿什么还?” 贾琏的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来。 “你父亲争啊抢啊,看着很不体面,但你有想过,他争的抢的,原本就该是他的吗?” 沈柠赶他走了,“去吧,回去好好跟你父亲认错、辞行!” “……是!” 贾琏把腰躬得更低了些,“侄儿都听伯娘的,侄儿……会好生想想的。” 他一路往回走的时候,心里很有些难过。 今天,他伤父亲的心了。 贾琏的步子踏快些,往父亲的小院走。 荣国府其实很大,荣禧堂很大,哪怕二叔二婶只住偏房,那也比父亲那里大了好几倍。 珠大哥的院子很大,宝玉虽暂居祖母那里,但他知道,宝玉将来的院子不会小,毕竟那个空着,却布置很好的,就是为他留的。 而他的院子和父亲的一样…… 此时,贾赦的院子灯火辉煌。 赖大家的古董字画,很多他都在少时见过。 如今勉强算是物归原主。 不过,他的院子好像装不下。 好在,他是有别院的人了。 贾赦拿出赖大家的院子地契,正要下令,多余的搬到这边,就见儿子进来了。 “父亲!” 贾琏进来的第一时间就跪下了。 “我道是谁。” 贾赦冷笑,“原来是威风赫赫的琏二爷啊,你来我这里做什么?快,去荣禧堂啊,你那好二叔正等你呢。” “父亲,儿子知错了。” 贾琏膝行几步,抱住父亲的腿,“您别赶儿子。” 听到他声音里的哽咽,贾赦的眉头拢了一下。 这小子干了坏事,正常都是避着他跑的。 如今主动来找打…… 贾赦沉声道:“你随我进来。” 他挣开儿子的手,先进书房。 贾琏连忙跟进。 “说,还干了什么坏事?” 只有这蠢小子更搂不住的,才会找他这个父亲。 “儿子没有。” 贾琏忙摇头,“儿子……是来辞行的。”他看着父亲,确定父亲是要等着他说,忙又道:“您不是让儿子到学里去吗?伯娘说,学里的开支一直由族里和府里供给不是事,她让儿子先从族里拿三年的供给,到扬州姑母那里买些祭田。” “……” 原来是正事。 贾赦的神情放松下来,“可是人手不够?” “伯娘借了我四个府卫。” 贾琏往父亲跟前凑凑,“爹,您要给姑母和姑父写封信吗?” 写还是不写? 按贾赦原来的脾气是不想写的。 但是这个蠢小子过去,他这个父亲若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唔~,明早来拿。” 他得想想写什么。 贾赦道:“虽说江南那边已经快要暖和了,但也难保没有倒春寒,让你媳妇多备些厚实的衣服。” “嗯!” 贾琏大力点头,“儿子回去就跟凤儿说。” 父亲没有打他的意思,也没有责骂呢。 贾琏好高兴,“江南那边的衣裳、首饰……”看到父亲瞪眼,他忙又道:“扇子什么的都好,儿子回来多带些孝敬您和太太。” 第26章 不忍阻止 赖家的案子悄无声息的在顺天府办了。 盯了两天,想参一本的御使台官员,只能偃旗息鼓。 但他们不动弹了,却不代表欠了国库银子的勋贵、官员们不担心。 于是宁荣街又难得的热闹了起来,贾家这几天的精彩,全都被挖得明明白白。 一句话概括就是赖家跌倒,贾家吃饱。 要不然,哪来的钱还库银呢? 听说,两家都各拉了十多马车的东西回去。 一些家中没银子的,或者自认豪奴的,晚上睡觉都不太踏实了。 荣国府,不管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被她们的娘家人轮番轰炸了好几天,不得已,各借了一点银子出去,倒是沈柠这里,安安稳稳。 “祖母!” 屁股好了许多的贾蓉震惊的看到祖母肚子在动。 “唔,你小姑姑在调皮。” 躺椅上,晒太阳的沈柠双手托着肚子,声音温柔,“每天差不多的时辰,她都会翻两个身。” 贾蓉:“……” 好神奇。 他从来没见过。 “过来,跟她打一个招呼。” “……” 贾蓉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结结巴巴的道:“侄……侄儿拜见姑姑。” “哈哈,乖宝,听见你大侄子的声音没?以后啊,他可以抱着你到处玩呢。” 贾蓉:“……” 抱是没问题的,但问题是祖母怎么知道这是姑姑,不是叔叔? “祖母,万一是小叔叔呢?” “唔,我做梦梦到的。”沈柠笑,“是个女孩儿,娇娇软软,可爱极了。” “……” 贾蓉的眼睛忍不住也笑弯了。 他要有自己的亲姑姑了。 西府那边好多人,他家里就他一个。 虽然这姑姑来的很晚,还要他抱,但是从此以后,他也是有亲姑姑的人了。 “祖母……”他正要再说什么,贾珍匆匆赶来,“母亲!”他的面容很是急切,“父亲回来了。” 贾敬? 沈柠微有些呆。 虽然知道,总有一天要面对贾敬,但这不年不节,又没谁过生日…… “他在西府老太太那里。” 什么? 沈柠的眉头微蹙,“……是老太太叫他回来的?” “应该是的。” 贾珍不仅无奈,还害怕! 曾经的那位十二爷爷贾代儒,被他逐出贾家,族谱上的名字都被他划了。 族学改革,再加上抄了赖家,母亲还库银…… 这一桩桩,一件件,挺惊心动魄的,他一直犹豫着没敢报,原想着等族学办的有点成效,母亲的身体更好点,再以报喜的方式跟父亲说,谁知道他就这么回来了? 尤其他老人家还是被西府老太太叫回来的。 贾珍不仅怕打,还特别害怕他爹再跟他娘吵起来。 他娘的月份大了,万一一个激动…… “母亲,儿子去请父亲回来,有什么事,您都别急。” “等等!” 沈柠叫住想给她宽心的好大儿,“西府那边并没有通知你爹回来?” “是!” 贾珍低头,“这些天,西府那边来往的人比较多,儿子不是不放心吗?这才叫人看着。” 谁知道会看到他爹? 他爹还是有家不回,先去西府。 “母亲,史家昨儿个也还了库银,听说为了还库银,卖了不少东西,还从西府老太太处借了一些。” 史家人丁最旺。 老家那边都传说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不仅豪富,老保龄侯还一连生了二十四个儿子。 但他去世,家底分出去不少。 传说和西府老太太同辈的保龄侯从国库借了十五万两银子,他和他爹一样,也生的多,不仅有三个嫡子,还有十一个庶子并七个庶女。 那十五万两从他手上借,亦在他手上花完了。 人家把爵位和一半财产留给了三个嫡子,其他嫁女儿、分庶子,早就干干净净。 可偏偏袭爵的长子没两年一病过世,爵位下传给他二弟,就是如今的保龄侯史鼐,因为他哥只留下一女,他和他三弟史鼎,还又分了一次家。 这一次就闹的更难看了。 以至于史鼎负气出走,直接去了九边。 贾珍其实挺佩服那人的,听说人家还在边界立了好几次战功呢。 如今要还库银,史鼐发现他这个保龄侯分的家财都不够填的,想让兄弟们分摊一点,结果没一个同意,搞的他媳妇都到西府老太太这里哭过两回了。 “老太太只怕要跟父亲告状,父亲不明就里,要是跟您吵,您先忍忍。” “……” 沈柠慢慢点头,“放心,我不会跟你爹吵的。” 不过这样躲着,等贾珍先出头,也不是她风格。 毕竟按原身的某些记忆来看,贾敬对儿子超没耐心,很可能在贾珍伸头的瞬间,先把他打一顿。 “他一个出了家,当了道士的人,也管不了我们母子。” 贾母若是想借贾敬压她,那是打错了算盘。 沈柠站起来,“抬个软轿来,我们母子一起。” “母亲!” 贾珍大急。 “我儿子没做错任何事情,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 沈柠看着目前还没很歪的贾珍,“你爹再怎么,他也不能朝我挥拳头。” 她是怕事的人吗? 想闹就闹好了。 一下子闹好,以后的十几年,她就能过安稳日子了。 “走吧!再不走,你爹听多了,误会可能就更深了。” 一句话说的人跳,一句话说的人笑。 同样的一件事,在不同语言的包装下,很可能一个是悲剧,一个能让人一笑而过。 “祖母,父亲,孩儿跟你们一起。” 贾蓉眼中虽有惊恐,却死死抓住沈柠的衣角,“孩儿不怕打。” …… 西府贾母院。 一袭素雅道袍,身姿挺拔却又透着几分清瘦的贾敬抚着他的三缕长须,默默听着贾母和贾政夫妻的诉苦。 他人在这,但是魂……却好像游离在外。 “敬儿啊……,婶娘说的这些,你都听到了吗?” 贾母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问向不在状态的贾敬。 “……听到了。” 贾敬的声音低沉浑厚,甚有磁性,“夫人做了些婶娘和二弟都不喜的事。”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但事情已经出了,就算我回来,也是于事无补。” 该看透的,他已经看透了。 但是夫人明显是看不透的。 “我们虽是夫妻,可也不算夫妻了。” 这凡尘俗世,他也该舍了。 贾敬很清楚,他的软肋在哪。 上一次吵架,他就说过,那孩子是她要的,她若因此丢命,那孩子此生他都不会再见。 可是,她还是执意要生。 贾敬怀疑她过不了生产那一关。 这可能也是老天,要给他斩了最后的尘缘。 贾敬早已放弃阻止。 “她做什么,敬…不会阻止,也不忍阻止。” 都是要死的人了,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贾敬在心里叹息,“婶娘、二弟、二弟妹,你们该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最后的几个月……,就让她顺顺心吧!” 第27章 剥干净 什么最后几个月? 贾母和王夫人都很愤怒。 真要只有几个月,她们也就算了,可事实上,自那天学堂昏死过一次后,沈柠好像全都看开了,以前是她吃不好睡不好,如今是她们吃不好睡不好。 她那折腾的劲,明显还很能活。 回春堂的陈掌柜上次来看脉,贾母还以关心的由头,特别打听过沈柠的身体,人家说的清楚,虽说她已四十六岁了,但以前保养的好,身体的底子在,这几年主要是情志上的问题,如今看开,再调养上两个月,母子平安的可能性极大。 这才是贾母赶紧找贾敬的原因。 她这个侄媳妇,一向爱重贾敬这个侄子,只要他愿意压她一压…… “敬儿呀,”贾母组织措词,“沈氏的身体没你想的那么差,回春堂的陈掌柜一直在给她看脉,说她不再自苦后心态平顺,身边又养了两个有经验的稳婆,顺利生产的可能性极大。” 贾敬:“……” 这样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高兴一下。 但这凡尘俗世…… 贾敬的眼眸微垂。 青城山的张道友说,只有斩尽尘缘,他才能真正的得道。 也许,该做个了断了。 贾敬坚定了心念,“婶娘的意思,敬已尽知。” 贾母心怀大慰,“那就好。已经发生的,那就算了。”库银是不可能再追回来了,“但当初两府的约定,这边已经进行了大半,可不能再有什么反复。” 元春已经在宫里。 珠儿进学有望,宝玉聪慧有才气,未来必不会差。 有他们姐弟在,贾家就败不了。 “大哥,您也知道,我家元春如今也正需要家里帮扶的时候。” 贾政诚恳一礼,“但我大哥那人,您也是知道的,我的意思是,族里不是还封有一笔钱吗?能不能……” 他正要说,能不能先挪出来,就有丫环急奔进来,“老太太,东府太太和珍大爷来了。” 什么? 这么快? 贾母和王夫人的眼中都闪过一抹怒色。 贾敬才来多久啊?他们居然就知道,并且杀过来了。 “快请!” 沈柠的软轿直直抬到这边的广厅门口,“老太太,侄媳妇给您请安了。” 贾敬微怔,虽然还没看到人,但这声音爽利,似乎真的回到了几年前。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门口。 沈柠被贾珍和蓉哥儿扶着进来时,也在第一时间看向贾敬。 “父亲!” “祖父!” 两人战战兢兢的先给贾敬行礼。 实在是这老头别看是进士文人,可是,教育子孙的方式还是老武官的手段,哪怕贾蓉这个独苗苗,都被他修理过好几次。 贾敬却看都没看他们,摆手免礼的时候,眼睛全在沈柠身上。 一段时间没见,夫人的气色的确好了许多,脸上的愁苦都没了,看着……光彩照人又满是母性的温和。 他的目光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停留片刻,站起来道,“坐吧!” “……”沈柠缓缓的走过去,“过家而不入,夫君……出息了。” 原身记忆里,贾敬出家当道士除了掩饰他自己的尴尬处境外,就是他本人经过大起大落,对仕途经济、人情冷暖已经绝望了。 唯一能拉着他的只有原身。 好在道士也可以成家。 原身为了他,特意在道观外买了个别院。 让他出了家后,还能享受宁国府当家人的一切便利。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可是慢慢的,原身发现,他真的开始沉迷于道家学说,向往得道成仙。 他花大笔银子,买游方道士手中残破的成仙丹方,买各种残卷,对家,对他们这些亲人,越来越淡漠。 隐隐的,原身感觉他想斩断尘世的一切。 好在这时她怀孕了,她满怀期待,希望能重新拉回他,可是得到的…… 沈柠缓缓的吐了一口浊气,“夫君是做好决定了吗?” “……” “……” 周围贾母等不知道她在说啥,但是,又莫名的很是心慌。 贾敬的改变,他们不是没有半点感觉。 “……是!” 贾敬的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一抹不舍。 这一会,他好像又看到了曾经的夫人,“看到你这样好,敬…可以放心了。” 没有他,她也能活得很好。 哪怕真的过不了生产这一关,至少她又做回了曾经恣意爽利的她。 贾敬很不喜她的满面愁容,不喜她的小心翼翼,更不喜她像普通妇人那样,不顾他的理想、愿望,非要拖着他过世俗平凡的生活。 他们生来就是不平凡的。 如今劫已过,缘……将尽,他真的可以走了。 “可是我不放心呢。” 沈柠朝贾母福了福,“正好,婶娘在这里,二弟和二弟妹也在这里,有些事,我们还都交割明白吧!” “成啊!” 贾敬坐回去,“你说。” 沈柠没有马上回答,坐到他的对面,“我肚里的是不是你的孩子?” “是!” 贾敬忍不住挑眉,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就好,你要寻仙问道,我管不了,但是这孩子你是不是得养?” 这? 贾敬微呆。 宁国府家大业大,还养不起他的一个孩子吗? 刚婶娘还说,为了给这孩子积福,她往国库里捐了一千多两金子不算,还捐了万两白银。 除此,她还逼着大家都捐。 虽然婶娘和二弟妹说起两笔捐款的时候,好像一笔带过,但熟知她们性情的贾敬,还是听出了她们的心痛。 这事…… 贾敬觉得他家夫人干得很漂亮。 不过现在对上他…… 贾敬的目光闪了闪。 也是噢,别人都捐了,他这个当爹的,也总要给孩子积点福。 想到这里,他清了一下嗓子,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好听,“你想让我怎么养?” “……袭爵的是珍儿,所以,府里的一切已经与你无关。” 沈柠看着他,在心里微微叹息。 贾家人长得都挺好看,放在身边,还是很养眼的。 只是这一位…… “我的意思是,把你的私房交出来。” “……” “……” 现场,有私房贾政和贾珍都想捂脸。 “……成啊!” 贾敬微愣之后,眼含笑意,一口应了,“一会珍儿随我到道观和别院收拾一下。” 交出私房,他以后想炼什么丹,会有点困难了。 但是能了了尘缘,还是值得的。 “还有其他的吗?一并说了。” “珍儿是族长,你即已是方外之人,贾家的事……,从此以后,也不必再过问了。” “……” 贾敬嫌弃的看了一眼吓得面色发白的儿子,到底点了头,“正合我意!” “别院是我的,里面的下人会收归府里,以后……” 沈柠看着他,“以后你的一切,都要跟道观的道士一样,自己来了。” 什么? 贾母和贾政呆呆的看向贾敬。 富贵窝里长出来的贾敬,难不成,以后连他自己的衣服都要自己洗? 贾敬看着沈柠,却慢慢笑了,“自该如此!”不能用孩子拴他了,难得她还能想出这办法,“还有吗?” 沈柠:“……” 她一时想不出来了,只能盯着他,不过盯着盯着,她又笑了,“你身上的这件道袍是我亲手做的,手上的沉香木念珠是我买的,腰上佩着的红玉乾坤圈同样。既然已经决定不要我们这些人,那这些个东西……,你都还回来吧!” 没钱,看他还炼什么丹。 真当人家捧着他,是为了什么? 狗屁的得道高人。 宁国府烂成那样,最能管住贾珍的他,却只沉迷他的丹道,向往得道成仙? 哼~ 只要一想到,小小年纪的惜春,因为他一句生死不见的话,一辈子没人疼没人爱,沈柠就好气。 “……” 贾敬一时犹豫,除了道袍,念珠和乾坤圈都是他的心爱之物。 是他们夫妻寻了好久,才寻到的。 “沈氏,你好狠的心!” 一旁的贾母却怒了,“敬儿,还她,婶娘给你更好的。” 第28章 买断 贾敬果然得了一身更好的行头,王夫人看着看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又亏了。 不说正在赶工的道袍,只这件黑貂裘就价值不菲,再加上绿檀木的念珠、和田白玉的乾坤圈,啊啊啊,这都是她儿子的,是她珠儿和宝玉的呀! 王夫人恨不能捶胸顿足,她们找这人回来是干什么的? 怎么感觉是给她沈柠送钱来了? 这不公平。 可是满腹的心酸和话语,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王夫人知道,她这个婆婆,还对贾敬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者说她对贾敬几十年的优待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啊啊啊,气死她了。 临时举办,不分男女的家宴上,贾母的眼睛渐渐红了。 她倒不是心疼东西,就是突然也明白,沈柠和贾敬所做的交割,是为了什么。 他们贾家的麒麟儿,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相比于自己的两个儿子,贾母曾经更加信赖、倚重贾敬,因为只要他在,贾府就不会落败,她的两个儿子都会得到贾敬这个兄长的照拂,可是现在…… “婶娘,敬…敬您一杯!” 贾敬站起身来,亲自给贾母倒了一杯酒,“祝您富贵荣华,长命百岁!” 他没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 老太太这一辈子就是富贵荣华的命,又善于保养,争取个长命百岁也不是不可能。 “坐!坐~” 贾母强忍了热泪喝下了这杯酒,“你也好好的。你们……都好好的。” 贾敬又亲自给老太太布了一筷子火肉白菜,“您放心,只要您好好的,我们就都能好好的。” 当今以孝治国。 太上皇在,则贾府安。 太上皇不在了,念着贾家为国出生入死的两代四位国公爷,老太太活着,一品国公夫人的诰命就在,也必可庇护贾府一时。 怕就怕他们都不在了。 透过现象看本质,贾敬早已明了皇家对贾家的打压。 这不是他努力就能改变的。 哪怕太上皇呢,为了皇家的权利和安稳,贾家……他也不会再用。 所以贾家的没落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以后的贾家子孙,能不能起来他不知道,但贾敬知道每个王朝,每个权臣世家,其实都在走同样的路。 他不想再关心了,也不想再挣扎了。 贾敬执壶,又给沈柠倒了一杯蜜水,“这杯我敬你……” 彼此眼睛在相对的刹那,他顿了一下,“祝你~富贵荣华!长命百岁!” 沈柠慢慢抬手接过,“多谢!” 贾敬先干为敬。 爱过了,怨过了,有过了,痛过了,放下了。 从此他求仙问道寻长生,她在红尘里翻滚…… 一杯酒入肚,贾敬放下酒杯,转身就走。 桌上的人都愣了,贾珍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还愣着做什么?” 沈柠满饮杯中蜜水,淡淡开口,“跟上,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回来,少一分……,仔细你的腿。” “是!儿子……,这就去。” 贾珍吓死了,“老太太,赦叔、政叔、两位婶子,珍先告辞了。” 他拱拱手,急忙追上快步离开的老爹。 咦? 他爹是去针线房? 哎呀,吃完饭,也许人家早就送过来了呢。 他赶到的时候,却见八个妇人,正在做最后的收尾,两件厚实的道袍,已经完工。 饭桌上,沈柠也放下了杯子,“扫了婶娘的兴了,哪天天气好,您心情也好,我再请您喝杯酒。” “……” 贾母摆摆手。 这一会她也懒得跟沈柠计较了。 她吃不下任何东西了,现在只想回屋躺着。 “都散了吧!” 儿子、孙子,连宝玉她都不想见了。 贾母在丫环的服侍下,先行离开。 “抱歉!” 沈柠是第二离席的人,尤氏和蓉哥儿急急扶住,一齐走向院子,软轿正停在那里。 看到他们都走了,贾赦倒是捞起一块风腌果子狸,“吃吧,不吃浪费了。” 贾政:“……” 他吃不下,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走人。 他也没心疼母亲送出的东西,他现在伤心的是,族里封存的那笔银子没拿出来。 敬大哥不管事了,贾珍…… 很明显,有大嫂子在,想要拿出来会很难。 族田去年的出产,她都让琏儿去置办族学的祭田了,明显就是不想给他的元春用。 贾政现在有点愁。 王夫人就更愁了。 她很不想承认今天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可事实就是这样。 她也一言不发的起身就走。 宝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瘪瘪嘴就想哭,却被王熙凤一把搂住,“乖,大人的事你不懂,好好吃饭。” 老太太和太太现在顾不上宝玉,不代表事后她们想不起来。 王熙凤可不想事后再被她们敲打,自然而然的安抚住他。 “对对对,好好吃饭。” 贾赦拿过他娘珍藏的好酒,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今天他是沾了敬大哥的光,才有这顿好酒喝。 以后…… 贾赦知道,他的敬大哥再也回不来了。 他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还道:“这酒真他娘的辣。” 那又吃又喝,红着眼睛却好像把饭菜当仇人的样子更显狰狞,宝玉一眼瞧到,喂到嘴边的饭都不吃了,‘哇’的一下大哭起来。 …… 针线房里,贾敬换好道袍,把黑貂裘和贾母另给的道袍一起塞进包袱,大步离开这个少时曾跑过无数次的地方。 那时候,赦弟是他的小跟班,就是读书不行,因为读书的问题,都不知道被长辈们修理过多少次。 政弟…… 虽然他的几个孩子现在看着还不错,但是贾敬并不怎么喜欢他。 这是个从小就喜欢装的人,仗着长得好,仗着在读书上比兄长有天份,仗着小,更仗着婶娘的喜欢,都不知道把赦弟欺负成什么样。 好在那时候的贾家需要一个纨绔继承人,要不然荣国府的爵位,十有八九是落不到赦弟身上的。 贾敬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爹,马车到了。” 父亲不上车,贾珍也不敢上车。 其实如果可以,他不想跟父亲同乘一辆车。 “唔~” 贾敬瞥了一眼儿子,“一起上来吧!” 贾珍:“……” 他乖乖的跟着父亲上车。 “以后多听你娘的话。” 贾敬很看不上这个儿子。 但宁国府不能再出一个像他爹,或者像他那样的继承人。 文、武他都不能优秀。 “西府这边的事,不要瞎掺和。” 先整学堂,再还库银,他的夫人明显还想挣扎。 他不能陪着,那就交待儿子吧! “父亲放心,家里的事,儿子本就听娘的。” 赖升家的庄子、铺子的什么在一起,怎么着也得有二十万两银子了,可是母亲不给他,大头都让尤氏和儿子分了,他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 贾珍觉得自己是绝大的孝子,“至于西府……”他顿了一下,“还库银的事一出,老太太和二婶似乎对母亲很不待见,有什么事,儿子自会先跟母亲商量。” 贾敬:“……” 很看不上这小子,但好歹算是个听话的。 他微微闭上眼,“知道我有多少私房吗?” 啊? 贾珍愣了。 他怎么可能知道? 父亲给他的,他收着,不给他的,他瞅也不敢瞅啊! “儿子……,儿子不敢知。” 他战战兢兢,可怜巴巴,弱小无助。 “嗬~” 贾敬发出一声不知是冷笑,还是鄙视的气音,“你有私房吧?跟我说说,有多少?” 贾珍:“……” 父亲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 明明说他自个的私房,转个眼,却掉到他这里了。 贾珍不敢瞎说话,低着头道:“儿子有三千六百多两的私房银子。” 看着有点少。 但这要看什么时候攒的。 继承了宁国府,他就是最大,根本不需要攒私房银子。 “出息!” 贾敬鄙视,“这银子是你小时候攒的,准备离家出走的吧?” “……” 贾珍差点吓跪。 他爹怎么知道? 离家出走这事,贾珍也只敢在脑子里想想,从来不敢付诸行动。 他生怕一个离家,就要被打断双腿,成为贾家最废的人。 这是他爹能干得出来的。 贾珍永远也忘不了,母亲为护他,被父亲敲肿手的那一次。 太医说骨头有裂,可那已经是父亲收了力的,要是敲在他腿上…… “儿子……,儿子没那胆子。” “看你也没有。” 贾敬的心里很失望。 曾经他期待他有点胆子离家出走呢。 期待这个儿子能干出他少时不敢干的事。 可惜,他都提供了便利,让他多攒银子了,结果人家就真的只是攒着。 没用的东西。 “你娘找我要私房,知道怎么回吗?” “……” 贾珍想哭了。 父亲不能惹,母亲现在也不好惹。 “父亲想让儿子怎么说?” 他在贾敬一个眼风扫过来的时候,忙又道:“您的私房您让儿子怎么回,儿子就怎么回。但儿子的私房从现在开始,就是您的,以后儿子还每年都给您攒钱,不让母亲知道。” 贾敬:“……” 他是这个意思吗? 虽然听着很好,但他是要断尘缘的人啊! 不过…… 身为宁国府合格的继承人,他当然不是那等迂腐,不懂经济之人。 他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娘,把私房都交给她,自不会食言。所以,我那里,哪怕一根针一根线,你也得给我拉走。” 啊? 贾珍张张嘴,不敢反对。 “但我养你一场,你就拿那三千六百两银子,买断我们的父子缘份吧!” 正好一举两得。 他既不会穷困潦倒,又断了这份父子缘份。 第29章 吃瓜 宁国府,尤氏和贾蓉小心翼翼。 “祖母,明天先生要考我们论语的‘为政’篇,孙儿背给您听听行吗?” “背书啊?” 沈柠的手转了转从贾敬那里抢来的沉香念珠,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回头再背吧,我现在有点饿了。” 啊? 不说尤氏和贾蓉,就是青竹几个丫环也是惊喜不已。 “厨房新做了奶油松瓤卷酥,还有枣泥山药糕。” 守家的青苹忙端了出来,“太太先垫下肚子,厨房那边马上上菜。” 虽说西府传了家宴,可是老爷过家门而不入,联想到最近家里出的事,丫环们总是担心。 厨房里该做的准备,也根本没停下。 毕竟太太是双身子,在西府吃不好,回来她们还是要劝她多进点的。 如今好了。 想吃愿吃,就没大事。 “来来来,人人有份!” 沈柠知道,尤氏和贾蓉就没吃着几筷子。 枣泥山药糕最近吃过好几次,她直接略过,看向用面粉加松子、奶油烤制出的奶油松瓤卷,小东西卷形蓬松,层次分明,看着就很有食欲。 她先捻了一块送入口中,轻松一咬,满口的酥香。 啊啊啊,心情更好了。 “都尝尝,味道超级好。” 沈柠又拿了一块,“回头让厨房多做些,给西府老太太、太太们各送一盘子去。” 吃饭的时候,她看到王夫人在心痛贾敬新得的那一身行头。 哼哼~ 气死你。 沈柠觉得,看到她送去的点心,王氏明天大概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 “是!” 尤氏高兴她进的香,忙道:“太太喜欢吃,我让陈婆子以后每隔几天就做一次。” “唔~” 沈柠点头,“她做的点心都很好,明儿个发月例的时候,多赏她五百钱。” “诶!” 尤氏应的特别响亮。 她感觉婆婆是真的放下了。 当然,公公那边应该也是放下了。 有点可惜,又有点释然。 尤氏顾不得去想公公为何说放下就放下,她现在只操心婆婆。 只要婆婆放下,不再为那人的一言一行伤心难过,怎么着都行。 他们在这里吃点心,又开了一席,却不知道,回到荣禧堂的王氏越想越气。 凭什么? 她沈柠不要脸,他们却要替她兜着? 王氏召来周瑞家的耳语一番后,没多一会,贾敬连道袍都被剥了的流言,就从荣国府传了出去。 此时,因为还银问题,贾家还正被各方关注。 闻言动作快速的,都忙跑到西大门,等着贾珍回来。 如果他真的拉了几马车的东西,那……所谓的流言,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哎呀呀! 贾敬这么怕他夫人吗? 好些人想笑。 这一位,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京里好些跟他差不多同龄的勋贵、官员,在少时,都曾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难得能看到他的笑话,那当然是多看看的好。 可惜,如今的宁国府不像以前那样好打听了。 孝穆帝收到暗卫的消息时,也甚吃惊。 那位沈夫人如此勇的吗? 他忍不住的也想笑了,“派个人看看,看看他们父子,是不是真的拉干拉尽。” 贾珍大概没那胆子。 反正从这些天收到的消息来看,贾珍甚怕他爹。 就是不知道贾敬……,是不是真的看破红尘了。 “是!暗九已经跟上了马车,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消息来。” 孝穆帝点头,一边批折子,一边等消息。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拉了七辆马车的贾珍,不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对他翘首以盼。 “快快快,后两车全是人,我的乖乖,这是把伺候的人,全都撤回来了?” “哎呀,贾敬知道怎么洗袜子吗?” “噗!这话问的好,明儿个,我们去道观游玩一番。”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看看,回来还能跟大家吹吹。 “哈哈哈,一言为定!” 茶楼里的笑声此起彼伏,马车里的贾珍却只想叹气。 爹娘斗法,受伤的是他。 虽然那点银子,他也不是很在意了,但是莫名的总感觉,以后想从家里支银子,不会那么容易了。 他爹精,他娘也不傻啊! 不行,他还得攒点私房。 男人没点私房,心里不得劲啊。 “大爷!” 兴儿总感觉大家看他们车队的目光不对。 跳下车一打听,好家伙…… “大爷,不好了。” “大爷我好的很。” 贾珍很没好气。 “大爷!”兴儿哭丧着脸,“太太剥老爷道服的事,外面的人都知道了。” 啊? 贾珍愣了。 怎么可能? 但是想到那位二婶子,他又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 差不多的时间,回宫的暗九也正跪在殿里,说此次拉私房的盛况。 别院封门了,重要东西已带出,仆妇更是一个不留。 贾敬在道观的房间,被搬得一干二净。 以后,他好像真的只能靠他自个了。 孝穆帝端着的茶,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 道士都穷。 难得贾敬一个富贵闲人去投靠,人家总要捧着点。 如今这样…… 皇帝不死心,“贾珍就没留下哪怕一个人,去照顾他起居?” “本来是想留两个的,被贾敬冷声拒绝了。” “贾珍没坚持坚持吗?” “……” 这叫人怎么答? 暗卫把脑袋低狠些,“他想跪下哭求的,贾敬抬脚就踹,他吓得没敢哭,也没敢跪,一咕噜滚远了。” 皇帝:“……”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道观里的人怎么说?” “道观里的道士都没敢说话。” “行吧!” 皇帝意犹未尽,想说你们安排个人去道观那里看着。 但是想想他一个穷皇帝,暗卫也就这么几个,都得干其他的大事,就只能放弃了,“以后宁国府那边有什么事,你们多照顾着点。” 或者,他也可以给荣国府的元春一点机会。 不过刚想到这里,皇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给元春机会简单,但是,元春的背后是甄太妃。 而甄太妃的背后不仅有父皇,还有他的一位兄弟呢。 当年事出突然,父皇谁都不敢相信,这才让他得了这大位。 可是这些年,父皇明显是后悔了。 孝穆帝微垂下眸,朝暗卫摆摆手,“顺便查一下各方动静,看看谁跳的最欢。” 第30章 敲爪 贾敬的私房比沈柠想像的多。 尤其那一盒子大大小小的银票,从千两的到十两的居然都有。 贾珍心痛的瞅着。 那十两的银票,全是他的。 当初幻想离家出走,又怕在外面被人当肥羊杀,他特别用大半年的时间,兑换了一百张十两的银票呢。 剩下的二十两,五十两,一百两全是他的。 老爹的银票是八张一千两,六张五百两。 现银和现金放在地上的箱子,加一起也差不多有千两了。 可怜,他们父子九成九的私房,都让他娘一把收了。 “你这么心痛干什么?” 沈柠把装满银票的盒子一关,正好看到好大儿那好像要捂胸口的样,忍不住就起了好奇,“还是说你和你爹一样,也藏了不少私房?” 啊? 贾珍吓死了,“没有没有。” 他就差举手发誓了,“儿子什么样您还不知道?我就不是那种能存住银子的人。” 继承爵位后,父亲规定他每月只能支两百两银子,至今他还没敢越雷池一步。 这一点沈柠也是知道的。 去年贾敬才查过他的账,每到月底差不多六、七天的时候,他都没银子出去耍,会老实在家吃安稳饭。 就是那种有银子就花,没银子就在家的人。 “……” 沈柠很无语的转过头,“知道自己存不住钱就好。” 男人有钱就变坏。 好大儿更是其中翘楚。 以后贾敬不管事了,她更得给他紧皮子,“你爹以后不管事了,你娘我……也不知道能活几个月。西府那边为了给你妹添福,都捐了好些银子,你一个当哥哥的……” 贾珍面色如土。 他真不想当哥哥。 奈何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说了,“那……” 他试探着正要问捐一半行不行时,沈柠已经定下,“你拿两千两银子出来,送到馒头庵,以后每天布施六百六十六个馒头,直到用完为止。” 啊? 那他还剩多少钱? 四百两? 平时两个月的花销,分进一年里? 这够干什么的? 连和朋友们喝酒都不够,更不要说赌彩头什么的了。 可面对母亲盯来的目光,贾珍却只能做老实状,“是!” 怪不得西府的赦叔和政叔就想干架,小老二出来,他非得多打几下才好。 “最近盯我们府里的人应该还有不少。” 看他老实,沈柠叹了口气,又说了点软话,“家里又老的老,小的小,你在家,我的心也能安些。” “……母亲放心,儿子哪也不去,会好生在家陪您的。” 贾珍心下一机灵,对啊,他娘还不知道外面已经把她形容成悍妇了。 西府二婶敢如此弄,万一…… “西府那边,你也少去。” 沈柠很满意贾珍的态度,接着道:“老太太的东西,你二婶子一向视为己有,一下子被你爹弄走了三样,私底下只怕也会做些什么。” 就算没有今天这出事,王氏也不会消停。 结果她今天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府里,真正管事是她,老太太和你政二叔,看在元春和珠儿、宝玉的面上,虽然不会事事依从,却也不会差多少。” 沈柠看着好大儿,说出最关键的事,“所以,以后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你政二叔跟你谈什么,都不准马上答应。” “母亲放心,儿子不傻。” 贾珍还在心心念念外面的流言,纠结了一下,到底道:“母亲!西府还有不少嘴碎的人,您连父亲的道袍都剥了,那边……” “说我是悍妇呗!” 沈柠不在乎担下这个名声,“悍就悍吧,至少我现在能吃能睡,自个痛快了。” “……” 贾珍无语。 他娘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在乎府外的流言了? 想到这里,他轻咳了一下嗓子,“咳~”小心道:“二婶子小气,若是流言传到外面……” “那我得谢谢她。” 沈柠微微一笑,“有了这个名声,以后族里能惹我的人就少了。” 连贾敬都被她收拾了,接下来,要好大儿干什么事,族老们也都能老实一点。 反正稍为聪明一点的,都不会跟一个能豁出去‘当家人’死磕。 不聪明的…… 只能被她收拾。 贾珍:“……” 他无话可说。 突然觉得他爹他娘,都在沉默里慢慢变态了。 他爹对俗世绝望了,所以往求仙问道上跑。 他娘也绝望,所以现在是我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从母亲院里出来,贾珍不停的揉脸再揉脸。 暂时还没走到太歪,不聪明却也不算糊涂的他,到底还有些心疼爹娘,转身就去找了尤氏,让她把外面的流言,缓缓的漏点进来。 西府是筛子,母亲应该心中有数,她剥父亲道袍的事,最终传到外面也是正常的。 “母亲那里,你多费心。” 贾珍想说,先撑过这几个月再说。 “大爷放心。” 尤氏笑容温柔,“母亲那里,我会看好的。倒是西府……”她犹豫了一下,“让二婶子老是这样闹也不好。” 嗯? 贾珍看向她。 “今天幸亏母亲稳住了。” 尤氏自个亲娘死的早,虽有继母,但人家肯定更疼自个亲生的,难得有幸遇到婆婆这个可比亲娘的人,眼见她受欺,哪能不气,“要是气坏了,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她的眼中隐现水光,“二婶子太心狠,”老太太辈份大,她还不敢有动作,但是王氏…… “上次动赖家,你就不该给她留下那些陪房。” 贾珍:“……” 他也有点后悔,但府里下人的攀扯,都有志一同的把周瑞他们几个放过了,他也是没办法。 但贾珍知道,这肯定是二婶子或者如今管家的二弟妹王熙凤弄的。 “那周瑞不是管西府春秋两季的租子吗?” 不是缺钱吗? 那就打掉她抓银子的手。 尤氏的眼中带着一股子狠意,“他儿子女儿也没入府,手上不可能干净。拿下他,周瑞家的也就倒了,赦叔就能抓住机会,安排上他的人。” 都说那位大老爷糊涂,可学堂出事,大老爷却没仗着身份,说一句重话。 后面抄赖家,以及今天的家宴上,尤氏看出来了,他还心疼她公公,亲近他们家,“赦叔本就是名正言顺的西府当家人,您是族长,助他一臂之力,谁也不能说什么。” 贾珍:“……” 有点道理。 只是贾珠…… 他倒不怕元春。 没有家里的支持,元春在宫里永远也不可能出头。 那位甄太妃,未必愿意贾家的女儿走她的路。 毕竟贾家的女儿起来了,贾家只会帮自家人。 “我想想。”他点头道:“想一个周瑞自投罗网,不干咱们的事来。” 他听他娘的,贾珠自然也会听他娘的。 两府的关系想要维持着,就不能让贾珠看出来。 对那位俗事不通的政叔,贾珍倒是一点也没在意。 “周瑞喜欢喝酒。” 尤氏轻声慢语,“喝了酒的人,吹个牛,让衙门的人听见,不是正正好吗?” 第31章 求和 早餐从一碗牛奶茯苓霜开始。 沈柠每天都期待起床。 贾家的饭太好吃了。 每天光轮换的粥品就有三样,可惜,她肚子只有那么大,两位早早就过来照顾的稳婆还不准她吃太多。 两人生怕她吃得太多,把孩子养的太大,以后不好生产,她们得不到许诺的最大赏银。 为了自己的小命,沈柠天天都吃的意犹未尽。 倒是这牛奶茯苓霜,在回春堂的陈掌柜也说好后,成了每天的必备。 哎呀呀…… 看着碗中越来越少的梅花汤饼,沈柠吃的越来越慢。 这是调好的面糊放在银模子里印出花样,难得的是一朵朵在汤中绽放的梅花,跟现实中的梅花差不多大小,颜色各异、赏心悦目不说,还有引人食欲的特别香气。 可惜,这梅花汤饼再好,她只能吃半碗了。 早知道…… 瞄一眼不给吃的第三个水晶虾饺,沈柠不敢说什么,喝下最后一口汤,她以最快的速度漱口、起身。 “太太,大奶奶说,今天庄子上来人,您要不要去看看?” “唔~,那就去看看吧!” 府里去了一多半的下人后,现在空旷许多。 这一次,不仅来了好些个可以竞争府卫的,还有不少小厮、丫环。 沈柠慢悠悠的往前厅去。 收到消息的尤氏,早早就迎了出来。 “母亲!” 她一早就过去请安了,不过那时候婆婆还在睡,“我算着您会过来,还没开始呢。” 现在家里,起的最迟的就是婆婆。 大爷替婆婆去巡视公公交回来的两个庄子,蓉哥儿和芸哥儿一早就跟着府卫在前院打桩,尤氏的日子也前所未有的舒畅。 “蓉哥儿和芸哥儿选人了吗?” 这一次,他们都要各添两个小厮。 “大爷和焦大都说,不管是府卫还是他们的小厮,都得先跟着训练一段时间,看看身骨品性再说。” “……说的在理。” 沈柠点头,“回头你让焦大来一趟。” 女儿要出世了,这个世界对女孩子的限制太多,表面上在内宅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也难保万一。 沈柠尝到了武力镇压的好处,希望焦大能给家里教出几个贴身的女侍卫。 实在培养不了,哪怕教两招花拳绣腿也是好的,“看看能不能也教教这些女孩子。” 将来出府,也不至于被哪个男人随便欺负了。 “是!” 尤氏当然答应。 那六个跟婆婆出过几次任务的壮硕婆子,她好吃好喝的养着,让她们做夜间巡视呢。 有了庄子铺子的尤氏,如今干什么,也不用抠抠搜搜了。 “其实母亲不说,媳妇也有这个意思。” 她也想要会几招的丫环。 “噗?” 沈柠笑了,“既然我们都想到一块去了,回头焦大要是教不了,你就让珍儿给我们想办法去。” 贾珍常在外面行走,肯定也见过女武师什么的。 “好啊!” 有了婆婆这话,大爷也没法反对。 尤氏好笑,再要说什么的时候,丫环急步进来,“太太,大奶奶,西府老太太和珠大奶奶来了。” 什么? 婆媳两人都有些诧异。 好好的,她们怎么会过来? 婆媳两个对视一眼,都顾不得再选丫环,一齐迎过去。 贾母坐着软轿,也是直接抬进来的,李纨紧随其后。 “我就说今儿一早怎么有喜鹊叫呢。” 福过礼后,沈柠笑着一边把老太太往厅里让,一边免了李纨的礼,“婶娘今日可不能走了,让侄媳妇也孝敬一二。” “今个就是过来吃你的。” 贾母笑着应了,她先看她肚子,再看她气色,发现人家面色红润、眼神明亮,好像一点也无孕期之苦。 当初二媳妇怀宝玉,脸还浮肿了些呢,“看来孩子是个乖巧的。” “是吧!” 沈柠笑,“侄媳也觉着这孩子是来报恩的,您看我眼角的纹是不是都少了。” “嗯,看着像是年轻了十岁。” 好像家里没出事前的样子。 贾母心里略有不舒服,但也知道,再不和好,吃亏的只会是家里那个气倒在床上的。 反正老太太是不相信会有那么巧的事。 周瑞管着府里的春秋两季租子,赖家那么大的事都没被波及,结果他自个把一家人都送到牢里去了。 “怎么着?今天是要选人上来?” 贾母看向院子里站着的小丫环们,很有些诧异。 近些年,两府里的丫环很少从庄子上选了。 一代又一代从庄子上提出来的仆妇越来越多,他们子生孙,孙生子的,虽然上一次被贾珍撵走不少,但剩下的也足够府里选人了。 “可不就是要选人,”沈柠微笑回道:“您也知道府里的下人空了许多。” 她不打算按常规选人。 红楼梦里,嚣张跋扈的下人太多了。 宁国府好不容易清走了大半,她可不想再请回另一波。 “庄子上的都是老仆,这些年,他们也没个进身的路,这一次啊,就从他们那边选了。” “……你是个心善的。” 贾母拍了拍她的手,“珠儿媳妇,去跟你大嫂子学学怎么选人。”她随手就要把尤氏和李纨支出去,显见是有什么私密话。 “去吧!” 沈柠在尤氏看过来时,微微点头,“多选几个。” “是!” 尤氏福了一礼,“老太太您慢坐,我和弟妹去去就来。” 李纨也忙福礼跟上。 “婶娘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沈柠挥手让丫环们也退远些。 “……” 贾母面容慢慢凄苦起来,“柠丫头啊,老婆子我还记得,你刚嫁来时的样子,那时候,敬儿和如今的珠小子一样,在国子监上学。” 她对贾珠和李纨报有极大的希望,“敬儿如今走到这一步,我知道你也伤心着,但是吧,我们还是要往前看。如今的贾府,你也知道是什么样子,你政弟蹉跎在工部,珍哥儿和赦儿虽然袭了爵,这爵位却是一代不如一代。 唯有珠小子,跟当年的敬儿一样,能自己考官出去。” 她看着沈柠,“看在他的面上,看在我这个老太太的面上,你就不要太跟他娘计较了,行吗?” 第32章 让她回来 计较? 她跟王氏计较? 她计较过吗? 沈柠有些不解,不过看着老太太的样,心下微顿,“婶娘觉得珠儿可以考官?” “自然!” 贾母斩钉截铁,“他岳父是国子监的祭酒李大人,只要我们贾家再不涉军,珠儿自己考出来的官,如何做不得?” 贾家的欠银都还了,太上皇碍于情面,不会拿如今的贾家怎么着。 皇上看在那几十万两银子面上,就更不会对贾家怎么着了。 而且文官进身自有一套规则,贾家只要不是伸手太快,慢着点,扶着他往上走就是。 有王家在,有元春在,以后宝玉再考上官,他们家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贾母把这一切都想的很美好。 理所当然的就要为王氏保驾护航。 “还是说你不看好珠儿,所以要在学堂折腾?” “……我知道珠儿聪慧。” 贾敬也很看好贾珠。 国子监的祭酒李大人,也很看好贾珠。 但所有一切的前提是贾珠不会半途夭折。 原身记忆里,贾珠越长大,越沉默。 家族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了他身上。 家里有老祖母的殷殷期盼,有父亲、母亲的耳提面命,学里还有岳父无孔不入的耳目,沈柠可以想象他的压力有多大。 “我也相信,凭他的本事,肯定能跟他敬大伯似的考中进士。” “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跟王氏过不去啊?” 贾母也希望能把话全都说开,“你是宗妇,跟她一个混人计较什么?” 悍妇之名,就算王氏不让周瑞家的传,也会慢慢从府里传出去。 毕竟贾敬的道袍也确实被她剥了,那一车车的东西,都进她库房好几天了。 大冷的天,她是一点也不心疼她的夫君啊! “乖,看在我老婆子的面上,看在珠儿两兄弟的面上,你就饶了她吧!” 沈柠:“……” 她对王氏做什么了? 王氏在外面传她是悍妇,她都没说什么呢。 “二弟妹怎么了?怎么就需要我饶她了?” 沈柠疑惑,“婶娘就直说,我对她做了什么吧!” 反正不是她做的,别想往她头上栽。 “……” 贾母没想到她不承认。 她一个老太婆都劝成这样了,还不承认,有意思吗? “周瑞被关到了顺天府,不是你做的?” 老太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柠。 “周瑞被关到了顺天府?” 沈柠吃惊之余,又甚好笑,“什么时候关的?”王氏的左膀右臂就是周瑞夫妻,他们一个在外面替她做事,一个在家里替她做事,上次清理府中下人,没把他清理出去,她还好遗憾呢。 没想到啊! 若真能斩了这对借着贾府之名,也干尽坏事的夫妻,贾家未来的危机,至少又能少上十分之一。 “关的好!” 沈柠严肃起来,“不过,他既然关起来了,婶娘就不该来问我了,还是回去好生问问二弟妹,有没有什么把柄在周瑞手上,如果有,要赶紧抹了,否则必会影响二弟和珠儿他们兄妹。” 什么? 贾母心下一跳。 王氏自周瑞被抓,就寝食难安,难不成……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太太的脸色也变了。 “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恍惚听说,周瑞在外面放印子钱。” 贾母:“……” 她以为多大的事呢。 多少勋贵世家都在暗里放印子钱呢。 至今谁出事了? 就算出事,下人轻易也不敢攀咬出来。 周瑞夫妻两个都是聪明人,不想罪上加罪,不想连累家人,就算查出来,也会自己认下。 王氏病倒,十有八九是她放出去的钱,全在周瑞手上,周瑞若倒,那钱她就收不回来了。 唉~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回去我会好好问她。” 有王子腾在,这老太太倒不担心周瑞敢攀咬王氏,“王家老太爷曾管着海运贡品,当年坊间还有传言‘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王家不说豪富,却也不差,你可能是听差了。” 沈柠:“……” 她嘴角扯了扯,没再反驳。 几个妯娌中,王氏的嫁妆确是最为丰厚。 但王家欠国库的银子也最多。 王家想接手贾家在军中的一切,光靠贾家打招呼可不行。 王氏贪婪,世间少有。 红楼梦中,她一边拿着林家的银子,填进贾家巨大的窟窿,一边还作践人家女儿,只因为她给贾宝玉相中了有豪富之称的薛家。 虽然林黛玉的身体确实不好,可你既然嫌弃她,又何必再用她家的银子? 如果林如海没死,贾宝玉一个五品官的次子,都不知道要撞多大的运,才能娶到人家女儿。 “我们转回去接着说周瑞的事。“ 贾母不撞山墙不回头,见她沉默不说话,干脆又道:“他真不是被你报复关进顺天府的?” 外面的流言能传得那么快,就是周瑞派人干的。 “一个奴才,我至于拐弯抹角的报复吗?” 沈柠道:“他被抓顺天府,二弟妹想把他捞出来也很简单吧?” “……他和赖家犯了差不多同样的事。” 贾母有点相信不是她干的了,“赦儿特地去打了招呼,不许放他。” 她总不能因为一个奴才,去告自己儿子不孝吧! 贾母很无奈,“老婆子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偏心,偏着老二家,可府里这么多孩子,目前来看,也只有珠儿有出息。” 不想被皇上猜忌,贾家就不能走武路。 “元春才貌贤名俱有,又在宫里,若得家中之助,也未必不能再进一步。” 她都是为了儿孙啊! “你二弟妹想搂钱,也是为了他们。” 此时,老太太完全忘了,她刚还说王家豪富。 “你赦弟是袭了爵,可他除了攥着银子耍小老婆,还能干什么?” 贾母从来就没看上大儿子,“一个家,不扶持有前程的孩子,难不成还要扶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 她看向沈柠,“柠儿呀,你能说老婆子我做错了吗?” 沈柠:“……” 她蹙着眉转了转手上的杯子,“在您这里是看是没错的,但是,婶娘,你们把所有希望都放在珠儿身上,可想过,他会有多大压力?科举考试,压力越大,越是不容易过。” 如果这老太太能看好贾珠,让他不至于一病没了,贾家的希望确实就会多些。 尤其西府这边,还有不少女孩子呢。 她们都需要一个有担当,有能力的兄长。 “我记得他小时候和宝玉一样,小脸跟面团子似的。但现在呢?您说,他都瘦成什么样了?” 贾母:“……” 贾珠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太好。 但是他不上进又能怎么办呢? 二房全靠他。 大房琏儿也是不中用的,以后也得靠他。 老太太就叹气,“当初敬儿进学也是这样。” “夫君的身体底子好。” 沈柠反驳,“他自小也跟老国公习过武,但是珠儿就真的只是文弱书生。”她干脆直言,“有多少人在考场上,考着考着就倒下了,我爹当初那么没条件,却也会在考前半年,就请大夫给调理身体。” “那回头等珠儿回来,我找王太医给他调理身体。” 在这方面,贾母是听人劝的,“柠儿呀,你也是关心你侄子的,元春小时候到了这边,就不想回府,你……” “让她回来吧!” 什么? 贾母没想到,她还有让元春回来的心思。 “太上皇年纪大了,如今正跟皇上别着苗头。他老人家心里清楚,贾家把元春送进去,不是给他的,那您觉得,他老人家会喜欢元春在宫里吗?” 沈柠直视这个老太太,“甄太妃虽是老亲,但她有儿子,更不会喜欢元春在宫里。 那孩子也是您千娇百宠长大的,在太上皇、甄太妃都不喜的情况下,在皇上也心有抵触的情况下,您想过她的日子艰难到什么程度吗? 这是我们送银子就能帮她缓和的吗? 说不得我们送的银子越多,里面的那三位就越不高兴。” 第33章 送客 荣国府,病倒在床上的王夫人听到老太太去了东府,气得当场爬了起来。 老太太什么样,她还不知道吗? 对东府,她就只有一个办法,捧着。 但现在的东府捧着有用吗? 那沈柠就跟疯狗一样,逮着谁咬谁。 当初十二叔贾代儒在学堂说她得了失心疯,那时候她还不相信,但现在…… 肯定就是失心疯。 “来人!” 王氏直接唤人,“快,请大舅爷来家一趟。” 她得跟她哥好好说一下。 再这么放任沈柠作妖,原先两家商量好的事,只怕都要黄。 真要黄了,她大哥怎么办?王家都已经花了那么多银子,还有她的珠儿、元春、宝玉又该怎么办? 王氏很清楚,真要到了那时候,不要说住荣禧堂了,老太太一走,他们一家马上就被会赶出荣国府。 贾政一个小五品,到时候又能让一家子住到哪里去? 王氏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慢,待我手书一封,你们一并交给大舅爷。” 她得让大哥带个相熟的御医来,坐实沈氏失心疯的病症。 王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到王家。 从前,她一点也不担心东府。 贾敬废了,沈氏跟在贾敬身边,也等于废了。 她怀孕回来养身,有眼睛的都能看出,生产那一关不好过。 王氏都想好了,待她一死,就把新出世的孩子抱到这边养。 就跟当初养贾琏一样。 哪怕大哥再不待见贾政,也会因为贾琏对她礼让三分,对她的孩子也关照上几分。 要不然,珠儿又如何能借他手上的名额进国子监? 贾珍虽然精明些,可面对害死他娘的孩子,肯定也无法亲近。 她能抱过来养,他也只有感激的份。 到时候…… 王氏想好了所有,就是没想到,沈氏会突然发疯,借人人都知的流言,死命的折腾。 “来人!”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抬一顶软轿来,马上送我去东府老太太处。” 啊? 丫环们一愣。 “还愣着干什么?”王氏的面容一厉,“快去。” 老太太一向优待贾敬和沈氏,他们夫妻的话,她都会多听一些。 就算如今和沈氏有点离心了,对她的话,肯定也会多琢磨琢磨。 虽然不知道沈氏还能跟她家老太太说什么,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之前她就是太大意了。 “把宝玉抱着,与我一起去东府。” 如今能让老太太改主意的,只有宝玉。 一行人的动作超快,王氏也顾不得自己会把病气过给宝玉,直接就抱着他坐在软轿上过去了。 此时,沈柠和贾母刚说到元春的艰难,尤氏和李纨也还在选丫环。 听到只老太太和沈柠在房里,王氏顾不得其他,直接就把虚掩的大门撞开了,“老太太!大嫂子……”看到她家老太太一脸凝重的样,她的心里一咯噔,眼圈立马红了,“我的人做错了事,大嫂子,我……我来请罪了。” 话未说完,她就好像身体受不住一样,当场就要跪下。 哎呀呀! 尤氏和李纨忙过来扶住,“二太太这是做什么?” 尤氏都不喊二婶了,直接以二太太称呼时,一个眼色扫出去,两个壮硕婆子忙过来,连拖带抱的把她安置到一旁的椅子上。 “太太、老太太……” 宝玉被吓着了,看看母亲,再看看祖母,当场就要掉金豆子。 “莫哭莫哭,你娘没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都是一家人,沈氏的名声不好了,贾家就能得好? 贾母把宝玉招到面前,抱到怀里,“快,喊你大伯娘,她就要给你生弟弟了。” “是妹妹!” 宝玉眼中的两颗金豆子要掉未掉,胖乎乎白嫩嫩,奶声奶气的跟沈柠道:“伯娘,真的是妹妹。” 他记得这位伯娘,祭祖和拜年的时候过来,伯娘不仅给了红包、项圈、香囊,还有好多好吃的。 “小孩子胡说……” 贾母尴尬了,正要帮忙描补,沈柠笑眯眯的摸着肚子,“没胡说,我也觉着是女儿,儿子孙子我都有了,就差一个女儿了。” 她随手把装了点心的盘子往宝玉那里推推,“乖,等妹妹生下来,你带她玩。” “好啊!” 宝玉连连点头。 还没长大的他,此时干干净净,戴着通灵宝玉…… 沈柠的眼睛不由的落到了通灵宝玉处。 “嫂子,你能不能饶了周瑞家的。” 王氏突然开口,满脸恳切,“桃月她六岁就跟了我,我们几十年的情分。我求求你,让大哥和珍儿放了她和她的两个孩子吧!” 放周瑞大概是不可能了,但是桃月得救回来。 要不然那连本带息的八万多两银子就要不回来了。 王氏的眼泪滴下来,“我知道她做错了事,你放心,回来任打任骂,但是顺天府那里,真不是她们母子能待的啊。” 沈柠:“……” “宝玉,快替娘求求你大伯娘。” “大伯娘……” 宝玉的小手抓过来,“大伯娘,您饶了周家吧!” 他刚刚没掉的眼泪,这一会掉了下来,“我娘因为他们都病了,您要是还生他们的气,就打我吧!”说着,他还伸出了小肉手,“我不怕疼!” “……” 沈柠在他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你不怕疼啊?但大伯娘怕你疼呀!” 尤其是旁边的贾母,听到宝玉那样说,真是恨不得马上心肝肉的喊起来。 “我的心肝,听到了吧?你大伯娘怎么会跟你娘生气呢?” 老太太心疼小孙子,忙抱到怀里,“放心,回去祖母就去找你大伯。” 刚刚沈柠说的那些有关元春的话,在见到宝玉之后,就被她丢到了一边。 现在元春是会辛苦点,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贾母相信大年初一出生的大孙女是个有造化的,更相信含玉而生的宝玉是有造化的。 但这天下最大的造化在哪里? 当然是宫里啊! 元春命中注定要走那样一条路。 贾母相信凭孙女的才气、样貌还有超乎寻常女子的温婉、体贴,最终能让皇上另眼相看。 至于太上皇和甄太妃…… 太上皇就算心里有点气,念着国公爷当年拼死相救的情份,也不会做什么。 至于甄太妃……,她的心思一向深沉,而皇上已经名正言顺,说不得她也要借着孙女的手做两手准备呢。 毕竟她家元春的背后,不仅站着贾家,还有王爷、史家、薛家。 就是其他勋贵世家,看在祖上的情分,也会天然的站在他们家,这边。 倒是沈氏……,表面上看得很远,但跟敬儿犯一样的毛病,太谨慎了。 他们这样,除了守成,还能做什么? “祖母,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宝玉看到母亲望过来的急切目光,非常善解人意的道:“大伯这一会在家呢。” “婶娘有事,先回去便是。” 沈柠的笑容浅浅浮在眼中,“周瑞的事,不是我做的,倒是二弟妹今儿的请罪……,空口白牙的,我倒是没看到半点诚意。” 贾母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元春回不来,贾家就要淌在皇家的混水里。 沈柠心中有气,“尤氏,替我送客吧!” 第34章 甩锅 王子腾到的很快。 他没有马上带个太医来。 贾家的事,他这个外人不太好插手。 就是妹妹也不能动手。 能动手的只有贾老太太史氏。 但是想让那位老太太动手,却也不容易。 “这件事……贾家的人反而不好动了。” 才回来没多久的王夫人面上闪过一抹悔色,“那沈氏可能早就防着有人对她出手,高价请了两个稳婆,今天我还看到了。” 她看向自己的哥哥,“哥,你得从外面想想办法。” 王子腾:“……” 他看着妹妹憔悴的脸,思量半晌,终是点头,“我记得贾珍也常在外面行走。” “……” 王夫人的眼睛慢慢亮起。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 沈氏就这一个儿子,若突闻儿子出事…… 而且贾珍是贾家族长,又是东府的继承人,若他出事,那族长一职,怎么也不可能落到还没长大的蓉哥儿身上。 这样一来,她家贾政就有机会了。 最最主要的是,贾珍没了,荣国府就能顺理成章的接收宁国府在军中的一切势力。 嘶~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的时候,里面都闪出了几抹笑意。 “那我就在家听哥哥的好消息。” 早知道,早就找她哥了。 “好好养着。” 王子腾对这个妹妹甚有温情,“放心,哥哥一定会把事情做好。” 想要得到贾家在军中的一切,贾家就不能有第二个声音。 “至于周瑞……” 王子腾顿了一下,“放心,老太太若是搞不定,哥哥都会帮你处理好。” 起身走的时候,贾政才急急忙忙过来。 “存舟以后多陪陪淑兰。” 他喊贾政的字,一边表示亲近,一边又忍不住的敲打,“她是你的妻,她在外面不得脸了,你也不会有多大的脸。” 贾政:“……” 他的面上渐渐的红了。 对这个大舅子,他从心里是有点害怕的。 但…… “是!” 他一副送瘟神的样子,迅速躬身,“舅兄慢走。” 王子腾:“……” 他慢慢的站住了,“存舟知道淑兰为何会有此病吗?” “……知道。” 贾政又羞又愤。 宁、荣二府因为赖家两房都被人当笑话了,这笑话刚刚平歇,结果又来一个周瑞。 周瑞管春秋两季的庄子,报上来的收成一年更比一年低,可结果,他自己在外面置了一个大庄子,还另置了一个家,儿子女儿都是少爷、小姐了。 周瑞家的更仗着王氏的势,收受府里婆子们的孝敬。 光厨房、针线房这两处,一年就有数百两的进项。 可笑王氏还说跟她情同姐妹。 “大哥管管淑兰吧,她把周瑞家的当宝,结果人家把她当傻子。” 王子腾:“……” 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明明说的是宁国府的沈氏。 他长吸一口气,“周瑞家的东西,不都能追回来吗?你急什么?” “急什么?” 贾政一想到同僚在背地里叫他贾瞎子,脸上就控制不住的一阵扭曲,“若别人说大哥识人不明,是个睁眼瞎,大哥是何感觉?” 他是官啊! 一个官员识人不明…… 只要一想到,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挪窝,要被所有人当笑话一样看,他就恨不能一头撞死。 因为没脸见人,贾政已经连着请了两天假。 “我信任王氏,才把家中事务交给她管,结果呢?” 贾政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周瑞把他自己作进牢里就算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还让我背了一个识人不明的名声。” 王子腾:“……” 他都想说,就算没有周瑞这事,你贾存舟也不可能再进一步。 说起来,这贾家两兄弟一个就太活泛了,一个就太古板了。 “荣国府的当家人是你兄长,不是他指的周瑞管事吗?” 王子腾一副疑惑又无语的样,“存舟啊,虽然兄弟情深,但你也不能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 贾政有些呆。 不过慢慢的,他好像反应过来了,“是……,舅兄教训的是。” 王子腾拍拍他的肩,“衙门那里不必担心。”工部虽然也有不少事,但这家伙真不是做事的料,“你就是看着后勤文书,整理文书而已,只要文书无错,你有什么错?” 好好在那里喝茶看邸报,其实也挺好。 真要放外面,他恐怕还要替自家妹妹担心呢。 王子腾决定回去就找工部的几个朋友喝酒去。 “回去好生跟淑兰说话,你伤心难过,她比你更甚。” 王子腾为妹妹叹了一口气,“放心,我不会让那周瑞好过的。” “是!”贾政再次躬身的时候,面容诚恳了许多,“一切都麻烦舅兄了。” 王子腾摆摆手,这才大步离开。 贾政站在原地想了想,没有进荣禧堂,反而往贾母院里去。 里面,贾宝玉正奶声奶气的给老太太背诗。 贾政在门口站了一下,面容缓和许多。 “老爷来了。” 看到是他的丫环忙给打了帘子。 贾政急步进去。 “老爷!” 贾宝玉吓了一跳,他最怕他爹了。 他爹前段时间,从学堂拿了拉嗓子的黑馍逼他吃,虽然只吃了几口就被祖母阻止了,可他嗓子还是疼了好几天。 “乖!下去吧!” 贾政难得温声,示意丫环们把宝玉带出去,“母亲……” 门关上了,他欲言又止的看向老母亲,“儿子已经两天没去衙门了。” “……出了什么事?” 贾母倒是没有太吃惊。 她儿子这个官当的最轻松,去不去,都没啥大事。 以前他也常告假的。 “周瑞把他自个作到牢里了,如今衙门里好些人都在背地里说……说我识人不明。” 贾政自觉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儿子难受啊,可指周瑞管春秋租子的不是大哥吗?” 贾母:“……” 她知道儿子为什么找她了。 老太太好想叹气。 从东府回来,她就让人去叫赦儿了,谁知道他居然出去了。 本来周瑞的事就难办。 若是再让赦儿背锅…… 但是不背锅也不行。 赦儿不背识人不明的锅,就政儿的脾气,只怕要一直请假不去衙门了。 贾家空有两个爵位,政儿若再不去衙门…… 老太太真的叹了一口气,“这事确是你大哥不对,回头,我来说他。” “如此,儿子谢过母亲!” 贾政躬身一礼后,亲自给老母亲倒了一杯茶,“母亲,您和王氏从东府回来,那边大嫂子怎么说?” “不是她做的。” 贾母摇头,“她要做了,不会不认。” 能怪她一直倚重敬儿夫妻吗? 实在是两个儿子都不中用。 两个媳妇……,更是不提也罢。 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给他们擦屁股。 “听说王家大舅爷来了,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贾政有些不自然地道:“就是让我多看顾王氏一些。” 贾母:“……” 知子莫若母。 她一下子就猜到让赦儿顶下识人不明名声的是王子腾。 王家到底有个能干人啊! 贾母很羡慕。 不仅羡慕王家出了王子腾这个人才,更羡慕王子腾没被家族连累,还能当个手握重权的官。 “唔~” 贾母心情略有低落,“他既然那样说了,你就多去看看王氏。”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什么,“珠儿休沐,一早说去学堂看看,这一会也该回来了。” 这一次,感觉她家珠儿又清减了好些。 “你传人去请个太医,给王氏看脉的时候,也给珠儿看看吧!” “……是!” 贾政想到儿子的样,也略有忧心,“儿子这就让人去请王太医。” 此时,贾珠确实从学堂回来了,不过,他没回家,反而先进宁国府,来给沈柠请安了。 “大伯娘!” 在厅中坐着的他,看到沈柠进来,忙起身行礼,“多日不见,伯娘的身体看样子好多了。” 他进府之前,还在替这位伯娘担心。 “嗯,给我看脉的回春堂陈掌柜是个厉害人。” 搜索原身记忆,贾珠一直是个很温和、暖心的少年。 很努力的读书,照顾弟弟妹妹,敬爱每一位对他释放善意的长辈。 沈柠道:“珠儿,你又清减了,读书辛苦却也不能不顾身体,回头去回春堂找陈掌柜给你开个补身的方子吧!” “……好!” 贾珠本想拒绝,但看她眼中关切,只微一顿,就笑着应下了,“有时间我就去。今儿一早,侄儿去了学堂,新请的方先生和陈先生都甚为有才,听他们说焦大爷还每日让学生们习武……” “你觉得不行?” “不不不!”贾珠忙摇头,“国子监也有蹴鞠、骑马、投壶、射箭等课呢。” 他就是没有想到,焦大会把战场上的一些东西,教给族中子弟。 “贾家以武起家,族中子弟却渐渐荒废了武事,在侄儿看来,本就不好。” 少时,他其实想习习武的。 哪怕不上战场,可习武之人,不管是蹴鞠、骑马,还是投壶、射箭,身体的反应速度都会更快。 “如今伯娘重启武事,虽然课时的比例甚少,但已比原先好了许多许多。” 以后上学的孩子们都有福了。 也算帮他弥补了一点少时遗憾。 “噢?”沈柠笑了,“那忆苦思甜饭你吃了吗?” “用热水泡着吃了一个馍。” 贾珠微笑,“我们国子监的陆先生若是知道了,恐怕都要跟着学学。” 第35章 烤鸭 目送贾珠离开,沈柠良久的沉默着。 她其实想跟贾珠深谈贾家的未来,想跟他说元春在宫里弊大于利。 可是话到口边好几次,她却无法说出来。 活得太清醒的人——最可怜! 现代的很多孩子都无力反抗父母,更不要说如今的孩子了。 就跟当年的贾敬一样,贾珠已经把贾家背在了身上。 但当年贾敬背起的时候,贾家的一切还欣欣向荣,他只需优秀就行。 可如今…… 固执且自以为是的祖母,无能、愚蠢、自私又无知的父母,被推到深渊努力挣扎的姐姐,庞大却又快要烂掉的家族都是他要背负的。 他努力的读书,想要背起来,可是明显,他快被压垮了。 告诉他,他反抗不了祖母、父母,只会陷入更大的痛苦当中。 沈柠不想做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祖母!” 贾蓉终于完成了今天的训练,来找祖母的时候,却没想她如此惆怅,“您在看什么呢?” “唔,没什么。” 沈柠转向自家孙儿,一段时间锻炼下来,贾蓉黑了不少,面上的线条看着都有力了些,离奶油小生的样貌又能远些了。 她的眼中忍不住就带了点笑,“你是过来跟祖母吃饭的?” “是啊!” 贾蓉笑嘻嘻的,“我今天想吃东坡肉、松鼠桂鱼、四喜丸子和炸鹌鹑。” 他还有很多想吃的,可是祖母说人要惜福,如今家里,每个人最多只能点四个菜。 祖母身体力行,父亲的伙食都只能跟着降了。 为了能多吃两个菜,听说他常到继母那里,两个凑一起还能八个菜。 贾蓉觉得这方法好极了,只要在家,他就往祖母这里跑。 “成啊!” 沈柠佯装不知道他的小九九。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再加上练武的消耗大,贾蓉的饭量肉眼可见的大了。 一起吃,她也能多吃半碗。 沈柠笑着朝青苹吩咐,“告诉厨房,今天我的份列全换素的。” “祖母……” 贾蓉还以为今天能多蹭两个好菜呢,闻言忍不住就摇起了她的袖子。 “荤素搭配,荤素搭配。” 沈柠一指点到他的额头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就算不爱吃素,四个菜里,你也得叫一份素的。” “祖母,这不是有您吗?”贾蓉可怜巴巴的道:“而且明天我就要回学堂吃忆苦思甜饭了。” “说的多可怜似的。” 沈柠失笑,“当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的所谓忆苦思甜饭,跟老太爷当年根本没法比,就是如今一些穷苦人家的家常饭,一半麦麸一半粗面揉制的馒头。” 而且人家不一定管饱,学堂是只要不浪费,能吃多少吃多少。 因为学堂的启发,沈柠特意交待馒头庵那边,以后布施的馒头加一定比例的玉米面,或者荞麦面。 这样一来成本降了,每天的钱款却同样,馒头自然而然的就变大了。 对普通百姓来说,更顶饿,更有嚼劲,自然也就更受欢迎。 “祖母,您还没说野菜呢。” 贾蓉对那几道黑不溜秋,酸、苦、涩皆有的野菜,深恶痛绝。 如果不是硬性非要吃,他真想干嚼馒头算了。 “唔,你不说我还忘了。” 沈柠笑,“我今天好像有一盘蒲公英。” 啊? 贾蓉的脸绿了。 引来沈柠哈哈大笑。 不过,他的这份绿,在见到青碧碧、绿莹莹的蒲公英时,全都变了。 “这是那个叫蒲公英的野菜?” 跟他们在学堂吃的完全不一样啊! 若不是祖母连着吃了几筷子,贾蓉坚决不会吃一口的,“祖母,厨房的陈大娘骗你了吧?” “噗!”沈柠被他逗笑了,“你不是见过蒲公英吗?” 如今春暖花开,野地里的蒲公英正鲜嫩。 “你看看,它长得像不像。” 贾蓉:“……” 很像。 今天站桩,他还在墙角看到一棵蒲公英。 “是很像,可是我们学堂吃的……” “首先家里吃的是精盐。” 沈柠道:“你们吃忆苦思甜饭的时候,学堂给你们用的就是最差的粗盐,那些盐因为盐场的不同,有的不仅有沙,还微有苦、涩之味。” 这就要靠运气买了。 学堂的忆苦思甜饭,她也尝过两次。 当时也很不解怎么那么难吃。 后来知道主要问题在盐上,还特意让厨房买来几种盐,她每样都查了。 府里吃的盐是最好盐场出的精盐,都是经过好几道工序的,虽然不能完全达到后世的标准,却也不差多少。 而普通百姓能吃的粗盐种类就挺多的,视盐场、质量的不同,价格也各不有同。 学堂因为一个忆苦,特意买了最差的。 这就导致忆苦思甜的菜超难吃。 “放心,我已经告诉你爹了,等这次买的盐吃完了,以后就用你们正常吃的盐。” 这还差不多。 贾蓉又夹了一筷子蒲公英,感觉不仅清爽,还甚清香。 配着红烧肉别有一番滋味。 怪不得祖母喜欢吃呢。 “学校里的菜,我都要用水涮一涮才能吃。” 他又奖励自己一颗四喜丸子,“里面真的有沙。” “唔~” 沈柠听了没太多触动。 贾家这些孩子,不管有钱没钱尽被娇养,就该尝尝先祖吃的苦。 “你没听焦大说,当初他们没盐吃时浑身浮肿有多苦吗?” 怎么让那些差盐变成更好吃的精盐,她倒是有些方法,但是,想要拿出来她也得找到合理的理由才成。 “你们现在七天才一次呢,就别抱怨了。” “没抱怨,我就是说说。” 贾蓉大快朵颐,“学里也都没人敢抱怨,但他们回家也肯定都说了。” “……” 沈柠给他夹了一个炸鹌鹑,“总算他们学乖了,至今还没人来找你爹。” “哈哈,他们不敢!” 他爹现在越来越厉害了。 贾蓉笑,“祖母,我觉得吧,现在的学堂比以前好多了。” 除了两位先生轮换管他们,还有轮值的府卫。 三十府卫,每天都有一个人在学堂,谁都不敢瞎胡闹了。 “没人敢欺负人了,大家都挺努力的,都想争月考的前十名呢。” 前十名都有奖励,贾蓉也在为那份奖励而努力。 “这次月考我要是得了名次,祖母,我就到西市那家新开的天香和给您买烤鸭去,听说他家的烤鸭特别的好吃,每天都有人排队买呢。” 好啊! 沈柠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和尤氏一起新开了一家店,就叫天香和。 第36章 母子 再说这边,从宁国府赶回家准备跟祖母或者父母吃饭的贾珠,没想到,祖母和父亲都到大伯那里去了。 每次祖母和父亲一起去找大伯的时候,都有一场架要吵。 大伯…… 贾珠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大伯永远也吵不过父亲,因为父亲的背后始终都有祖母。 吵不过大伯,也打不过大伯的父亲,最擅长的就是找祖母。 “你怎么才回来?” 李纨一边和他往婆婆那里走,一边道:“家里出了好多事?” “……什么事?” “还是周瑞家的事,”昨晚他们一回来就听说了,李纨道:“母亲以为是东府大伯娘弄的,今天特意到东府请罪,结果大伯娘没接受,不顾老太太和太太的脸面,直接让尤大嫂子送客呢。” 当时她也在那里。 李纨觉得特别没脸。 最最主要的是,她跟老太太去的时候,老太太也说是去说和的,还让她尽量跟尤大嫂子交好。 曾经那位大嫂子谁看得起啊? 嫁进贾府,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太太,都曾告诉她,以后同辈中的妯娌里,她才是最大的,结果没半年,就这样了。 “噢~” 贾珠声音淡淡,“我已经知道了。” 在东府给伯娘请安的时候,伯娘什么都跟他说了。 周瑞…… 他叹了一口气,“你若是大伯娘,你会接受母亲的道歉吗?” 李纨:“……” 大伯娘的悍妇名声,如今大街小巷谁不知道? 若她是大伯娘…… “不管周瑞进牢房是不是大伯娘做的,母亲那般请罪,换谁都不会接受。” 说是负荆请罪,荆也没有,礼也没带。 表面上,母亲已经把管家权交给二弟妹了,可是,两府谁不知道,二弟妹就听母亲的? 他母亲才是实际的掌权人。 大伯娘剥了敬大伯的道服,看着是够悍妇之名了,但贾珠觉得,大伯和大伯娘都在为他们的过去,做一个割舍。 这个过程……,他们不痛吗? 他们比任何人都痛。 他们的事,外人如何能置喙? 母亲当时就应该管住丫环婆子们的嘴,她有能力管住的,可是不过半天,全京城都传遍了,那母亲……十有八九在里面做了推手。 贾珠很无奈。 今日去给大伯娘请安,他其实做好被撵回来的准备。 可是大伯娘没有。 反而异常关切他的身体,说起家事,也只说了长辈的事,跟他们这些孩子无关。 她一直都在安慰他。 敬大伯的事,给她的阴影应该很大,她似乎很担心他步了敬大伯的后尘。 贾珠心里很难过。 祖母和爹娘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们只一味的要求他努力读书,努力考学。 他是他们的脸面,他不能有半点失败。 “这件事你别管了。” 贾珠看向闷不吭声的妻子,“我会找时机劝劝父亲、母亲。” 如今外人说起贾府的时候,都说他父亲好。 可父亲什么样,做儿子的……太清楚了。 不管是对国事、家事,还是家人上,父亲都远不能跟敬大伯比。 “如果母亲让你受委屈了,我替她向你道个歉。” “……哪有那么严重?” 李纨在贾珠要拱手行礼的时候,忙一把扶住,“我告诉你啊,今日大舅舅也来了,不知道大舅舅说了什么,父亲送走他马上就去找老太太了,然后老太太就带父亲去那边堵大伯父了。” 长辈们乱的很。 当媳妇的李纨很是无措。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回来。 “……别担心。” 贾珠握住媳妇的手,慢慢往荣禧堂去,“祖母在呢。”只要祖母在,他大伯和父亲再闹也有个限度。 “你还像以前那样,多听多看便可。” 岳母的病已经好了,媳妇不能老不在家。 “有什么事,看我面上,多担待些。” “嗯!” 李纨在贾珠温柔且多情的目光下,渐渐红了脸,小声道:“我都听你的。” 他们成婚也不过才半年。 夫君比她刚开始以为的还要好。 只是…… 看着越走越近的荣禧堂,她的眼睛又慢慢暗淡下来。 夫君身边的丫环,不是老太太的人,就是太太的人。 她这个当媳妇的,在很多事上也是一丝儿碰不得。 李纨特别无奈。 但这话又不能跟夫君说。 那些丫环也是陪他一起长大的呢。 李纨慢慢把手从贾珠的手上拽出来,在他不解的目光中,轻声解释道:“太太还病着。” 贾珠:“……”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 成婚半年了,因为种种,他们慢慢都知道母亲不喜他和媳妇走得太近。 比如拉手这事,真要看到了,不仅会敲打他读书为重,不能太过儿女情长,肯定还要找由头发作他媳妇。 贾珠用眼神无声的表示了歉意,大踏步走在了前面。 “珠儿!” “母亲!” 王氏看到儿子,早早就免了礼。 她就猜儿子会回来陪她吃饭的,“快坐!” 朝也要行礼的李纨摆摆手,直接吩咐道:“快上菜吧,大爷一定饿了。” “儿子不饿,倒是母亲……,”贾珠微笑,“气色看着倒比早上的时候好了许多。” 去东府请罪被驳,以他娘的性格,这一会还不知道要讴成什么样呢。 倒是没想到…… 贾珠的目光闪了闪,总觉哪里不对。 “太医开的药很对症。” 王氏当然不会跟儿子说,要不了多少天,那个欺了她的人,老天会帮她收。 “听说你去学堂了,那新请的两位先生,学问如何?” “很好的。” 贾珠道:“方先生善四书,陈先生善破题、承题、起讲,有他们二人在,说不得要不了几年,贾家就会多出几个秀才。” 这样啊! 王氏并没有多少欢喜。 考了秀才,那肯定要考举人、进士。 他们都在她儿子后面,一时帮不了儿子不说,还不知道要麻烦她儿子多少。 “唔~” 王氏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代儒爷爷也不是很差的。” 贾珠:“……” 少时先生有事回乡的时候,他跟代儒爷爷读过书。 那位爷爷是个死读书的。 他自己读的都很艰难,教小孩子就更难了。 但母亲这样说,他也不想反驳。 毕竟那位爷爷都被珍大哥划出族谱了,母亲再说也没用。 “你珍大哥做起事来,一点余地都不给人留。” 王氏道:“以后有机会,你还当把他家再写进族谱。” 待到贾珍出事,夫君和儿子就当收买人心,正好把贾代儒再捞回来。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看看母亲的病容,贾珠到底没说其他,“母亲,琏二弟不在家,大伯那边有什么事,您不要太计较。” “放心,你娘不傻!” 王氏笑,“你大伯的事,有你祖母在呢。” 贾赦和邢氏从来就不在她的眼里。 “倒是琏二……,你说家里这么多事,他还不懂事的去管学堂杂务,是不是太本末倒置了?” 王氏知道他们兄弟感情好,“回头你也说说他,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这一离家至少两个月,可让我们怎么办?” “……姑母出嫁多年,始终未回,老太太惦记,父亲他们也惦记,难得能趁着这次的差事,去给姑母和姑父请安,说他做什么呢?” 贾珠小时候,还曾被贾敏抱在怀里认字,对这位小姑姑很喜欢,“再说家里不是有二弟妹吗?” 王熙凤管家理事很有一套。 “只要休沐我也会回来的。” 远不到老的老,小的小的时候。 “你呀……” 王氏无奈的在儿子额头点了一下,“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家里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说话间,拎着食盒的丫环们已经开始上菜,一小会的工夫,桌上就摆满了。 “是!”看到都是自己平日喜欢的,贾珠不动声色的按了一下胃部,他在学堂吃的忆苦思甜馍,特别管饱,“母亲,宝玉呢?不把他抱来一起吃吗?” “他闹的很。” 大儿子难得回来,王氏只想好好陪陪大儿子,“等晚饭的时候,再一起吃吧!”说完她就指挥起李纨,“快,先给珠儿盛点火腿鲜笋汤。” 饭前一口汤,养胃又养身。 “这笋子啊,还是你大舅舅今个带来的,可惜他事忙,要不然肯定要见见你的。” 第37章 灭口 一顿饭吃的贾珠很难受。 母亲总觉得他饿着,不停的夹菜,他又不敢说在学堂已经吃过忆苦思甜饭,只能强撑着吃下。 这也就算了,他在这里撑的难受,他媳妇却没吃着几口,要服侍他娘,要顾着他,他娘放下碗筷的时候,她也要放下碗筷。 曾经母亲在祖母那里受过的,现在又加倍落到了他媳妇身上。 他还不能求情,一求情……完蛋了。 “母亲,”贾珠只能不看媳妇,漱了口道:“儿子还和同学约好去书店看看有无新书,您……” “去吧去吧!” 王氏这一顿饭吃的非常好,摆手时又想到了什么,“诶,你等一下。” 她匆匆进到里屋,没一会儿又出来了,“拿着,”两张银票被她塞到儿子手上,“看到什么想要的只管买。” 贾珠:“……” 两张轻飘飘的一百两银票,这一会却好像重若千金。 “母亲,哪用得了这么多?” 外面都传赖家跌倒,贾家吃饱。但还了国库十几万两银子,哪怕还有些剩余,家里这么多人,也要防着点以后,适当俭省。 “儿子还有公中月例呢。” 十两银子的月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于他绝对够了。 “给你就拿着,跟娘客气什么?” 王氏昨天还挺愁钱的,但今天嘛,完全没有这个忧虑了。 贾珍倒了就等于东府倒了,贾蓉还小,沈氏肚里的孩子更小,他们能不能平安长大在她。 毕竟东府一直子嗣单薄,若突然之间断了,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尤氏…… 随便哪个院子一关,让她礼佛便是。 到了那时东府的一切还不都是她家的。 有老太太在,她不愁不是她家的。 王氏估算过东府的银子,那绝对比他们家还要丰厚数倍。 除了子嗣单薄,只有嫁进来,没有嫁出去的外,长房还管着好多族田呢。 “娘的银子都是你们兄弟的。” 准确的说都是大儿子的,毕竟老太太那里的都是小儿子的。 等到族田捞过来,那收益就归她的元春了。 反正族里的这些蠢货,别想只得到不付出。 想要沾她女儿的光,族田的收益就必须交上来给女儿打点。 王氏自以为公平公正,“只要不乱花怎么着都行。” 半响后,贾珠到底拿了母亲强塞的银子。 但从府里出来,他却并不是找同学,而好像抄近路般往赖大家的角门过。 祖母和父亲在堵大伯,大伯没回家,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躲在这边。 叩叩…… “谁?” 开门的婆子看到是他,“珠大爷?!” 她惊慌的往他身后看看,好在大爷只带了一个小厮。 “嗯,去跟大伯说,侄儿来给他请安!” “这……您稍等。” 婆子急急忙忙的跑了,不过没多大一会儿,又跑回来给他开门,“老爷就在那边钓鱼,”婆子指了不远的地方,“您往那边去就好。” 贾珠拱拱手,大步而去。 “嘘!” 远远的,贾赦就做了一个噤声的功作。 贾珠心下一顿,轻手轻脚的上前,就在此时水上涟漪微闪。 “哈哈哈,果然来了。” 贾赦收杆,一条线条优美,半尺多长的鲤鱼就被拉了上来,“看在这条鱼的面上,大伯就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但有一条,不能劝我回家。” “……” 贾珠笑眯眯的坐到旁边,“大伯可以不回家,但祖母未必就不能到这里来。” 嗯? 贾赦有些气馁,“你是要跟你祖母和你爹一起逼大伯了?” “没有。” 贾珠摇头,“我是想跟大伯说,我能找到这里,祖母和父亲也能找到。 与其等他们来闹,不如您再走远些。” 咦? 是的呢。 贾赦眉眼带笑,“你也觉得伯父做的对?” “自然!” 贾珠道:“那周瑞不仅犯了家法,还犯了国法。” 那什么,说他们贾家人眼瞎的话,他听听就行了。 贾家从他太爷爷到他爷爷风光了两代人,已经很可以了。 如今贾家子孙不复祖上荣光,可能更是某些人想要看到的。 贾珠给大伯支招,“您出去躲几天,他的判决差不多就下来了。” 到时候祖母和父亲也就没有办法了。 至于母亲…… 贾珠觉得,没了周瑞和周瑞家的,大伯再能雄起一点,把他们的管事之职握在自己人手上,母亲无法可想下,也能少犯点错。 “春秋两季的租子,您找人看好,周瑞家管的事,如果您不好插手,就让二弟妹来。” 既是表妹又是二弟妹的王熙凤,对大房的权益也不是没有半点想法。 “或者干脆打散,让大伯母管一部分,让二弟妹管一部分。” 贾赦:“……” 提的建议都很中肯啊! 只是…… “你大伯母不行。”他叹了一口气,“她就不是那块料。” 他在自己的小院里试过。 那么小的院子她都管不好,更何况整个荣国府了。 真把针线房什么的交给她,就邢氏和她手下的婆子,九成九是守不住的。 到了那时,反而会让王氏得了便宜。 “交给她,你祖母和你母亲也会跟我闹,与其那样,还不如就交给你二弟妹呢。” 他儿媳妇虽是王氏的侄女,却也是荣国府正正经经的当家奶奶。 府里的事交给她,不管母亲还是二弟妹都没脸要。 “噢~” 贾珠笑,“大伯既然已经做出决定,那还等什么?” 贾赦:“……” 他看着这个笑嘻嘻的臭小子,忍不住也笑了,“成吧,你先走,然后我怒气冲冲从前面走。” 也免得将来穿帮,这小子回家被他爹娘混合双打。 虽然王氏是不会打的,但贾赦被母亲折磨出心理阴影,深知那种无形的谴责和语言的鞭打,更甚那种见血的。 “如此,侄儿就多谢伯父了。” 贾珠笑眯眯的拱手走人,果然没多久,贾赦就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别院。 左等右等,总是等不回孽子的贾母耐心耗尽,正要叫车叫轿,亲到儿子的别院,就有小厮着急忙慌的过来。 “老爷不好了,大老爷离开别院,说是往城外去了。” 什么? 贾政气炸了。 “他不知道老太太在这吗?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去,赶紧的,派人给我追。” 周瑞一家如何他不在乎,但眼瞎用他这事,必须是大哥干的。 与此同时,顺天府的大牢里,周瑞外室托人送来的食盒,也终于在牢房里打开。 虽然被关在顺天府大牢,虽然赦大老爷说依法追究不准放他,但有王夫人的关照,周瑞的日子还是很好的。 食盒一层层打开,今天有一整只鸡,一盘小炒肉,一盘炖白菜,外加一盘花生米。 周瑞低头找找,果然还有一壶小酒。 他心情愉悦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扯下一个大鸡腿,再来几颗花生米,嗯,很不错。 他家太太的身后站着整个王家,甚至大半个贾家,周瑞倒是不怕,他真的要在这里坐多长时间的牢。 毕竟太太放出去的那些银子,具体如何?只有他知道。 周瑞只操心。从牢里回去了,他该怎么办? 大老爷抓住了他的把柄,收租子这事肯定轮不到他干了。 这么一大笔进项没了,太太也不会饶他。 周瑞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想辙,可是吃着吃着他的肚子一下剧痛起来…… 第38章 观景 助伯父跑路,贾珠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着父亲的小厮,骑马紧追那远去的马车,嘴角微翘。 父亲自己都拿伯父没办法,让几个小厮来又有什么用? 昨晚放假回家,虽然父子二人并没有好生说话,但贾珠知道自家父亲为何这般气急败坏? 眼瞎、识人不明的标签,父亲承受不住,是想让伯父顶下吧! 贾珠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父亲被祖母惯坏了,官场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其实好生待在工部,做那不被人注意的官挺好。 但祖母活在过去的荣光里。 祖父以及东府伯祖父和敬大伯所做的一切,她老人家好像都忘了。 不过,也许不是忘了。 她一辈子都在内宅,享受别人的恭维,哪里知道官场上的艰难? 贾珠低低一叹,慢慢往前走着。 他还是去看书吧! 书可以帮他解答一切,可以让他忘却烦恼。 小厮来福老实跟着。 所有太活泛的都被大爷赶走了,他这个老老实实的反而留了下来。 所以,想要待在大爷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需要有自己的脑子。 一主一仆走进山海书店,贾珠径直拿起一本左传。 孔圣人要说一个人品行非常端正,是一位正人君子,会说他是一个人。孔圣人如果要说一个人品行非常的不端,十足的小人,会说他是一‘只’人。 这些骂人的话,官场上的潜语,父亲并不懂。 但是他……必须懂。 没多一会,贾珠就陷进看了无数次的左传里,忘却了周边的一切。 …… 宁国府,午休起来的沈柠在尤氏的陪同一下,慢慢走在会芳园里。 “母亲!” 尤氏扶着她,轻声道:“西府那边,赦叔躲出城,很有可能要去父亲的道观。” “噢?” 沈柠不太在意,“他倒是聪明了一回。” 只要再躲上两天,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到时候老太太总不能因为一个奴才,把亲儿子怎么着。 “放心,你父亲不会做什么的。” 已经陷进另一种执妄里的贾敬,不会做任何事。 求仙问道后,他不想再涉世间任何因果。 妻女儿孙都不在他的眼里,贾赦又算什么? 他已经自觉是个仙,站在云上,俯瞰众生。 他能看到什么呢? 沈柠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派两个人过去瞅瞅,他现在是不是自己洗衣服。” 太闲了容易东想西想。 陷进思想的执妄里。 “我记得那边的道士刚开始时,都是自己种菜,种什么他们吃什么,以后……,还让他们回到以前的样子吧!” 贾敬去后,虽然他们还种菜,但感觉功利了许多。 比如贾敬喜欢吃嫩嫩的小菜苗,他们的小菜苗就从来没断过了。 在以前,他们可都是等它们长大了再吃。 “……是!” 尤氏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说,她公公可能藏了一手。 反正她派出去的人,曾远远查过,公公的吃喝虽然不及以前了,但是衣服鞋袜什么的,总有小道童帮着洗。 当然,这也许是大爷贾珍安排的。 毕竟他也是公公的儿子呢。 “衣服鞋袜什么的……” 沈柠想了一下,“让珍儿还跟以前那样稍为照顾,由府里供应。” 人言可畏! 她当悍妇就算了,但贾珍还是当个孝子吧! “再多的就不必做了,你爹他……,不会要。” “是!” 这一次尤氏马上应下了,“母亲,天香楼上备了茶水,您要不要过去坐一坐?” 天香楼站得高,看得远。 她发现婆婆很喜欢往那里去后,每次都让人早早备下茶水点心。 “那就去坐坐。” 沈柠的兴致比刚刚高了些。 穿过来一个多月了,虽然疯了三把,跑了学堂还跑了赖大家,甚至闻名许久的荣国府也跑了,但这三个地方,她都没逛一下。 现在的身体,包括现在的环境都不容许她到处浪,但远远看一下,总是好的。 婆媳二人正要上楼,远处已经传来贾珍的声音。 沈柠停下来。 “母亲!” 年富力强的贾珍,蓄着短短的胡子,大步过来时,一袭浅灰散花长袍被甩的飞起,看到她眉眼含笑,那欣喜不似做假,“庄子那边,儿子已经看过,庄头都是实干的老实人。” 最最主要的是,这两个庄子都离京城不远。 显见家里最好的东西,都在父亲那。 这一会的贾珍终于不再心疼他那三千六百两银子了。 “西小庄的山地还种了好些个药材。” 贾珍觉得,家里其他的庄子也可以效仿。 毕竟山地空着也是空着。 而且种药材,也并不需要太过打理。 “唔~” 沈柠点头,“我让你找的人,找着没?” “还真找着了两个。” 贾珍笑,“西小庄的佃户李大奎有两个闺女,一个七岁,一个五岁,她们都遗传了其母的大力气,不过也能吃的很,李大奎新娶了媳妇,不想要她们了,都让儿子带来了。” “人呢?” “给李嬷嬷和焦大了。”贾珍道:“一边学规矩,一边跟焦大练武,待到妹妹出世,她们差不多就能过来了。” 母亲一天到晚说是妹妹,贾珍慢慢的也就希望是个妹妹了。 他们家女孩子太少了。 小老二真要是妹妹,他们应该不会跟西府两个叔叔似的见面就干架。 贾珍觉得他还可以抱一抱软软的妹妹。 “那就好!” 沈柠点头,“累了吧?午饭吃过没?若是没吃,尤氏……” “儿子在庄子上吃过了。” 贾珍是一路快马加鞭回来的,“庄上的饭食,也别有一番风味。”他笑着道:“有一道菜儿子觉得非常好,特地叫人买下来,晚上让陈大娘做给您吃。” “什么菜?” 沈柠忍不住笑了。 贾珍在吃的方面很喜欢铺张浪费,嘴巴实在刁的很。 能让他都说好的菜,沈柠不能不期待。 “哈哈,您晚上就知道了。” 贾珍还不愿意马上说出来,“母亲是要到天香楼观景吧?走走走,儿子和媳妇一起陪您。” 他其实并不知道,沈柠到这里不仅是看景,还有种她常往这边来,万一生产时真出事,他以后偷情也不好往这里的意思。 第39章 猜到 顺天府大牢里臭气熏天。 周瑞拉肚子拉的快要虚脱了。 “救……救我。” 他爬到牢门前,用力敲击着,可是没人应他。 但肚子再次传来绞痛,又一轮的‘噗噗’开始了。 周瑞无力再爬到恭桶旁边,当然他也站不起来了,此时只能像死狗一样就那么由着热乎乎的东西从屁股后面冒出来,淹湿裤子,进而再淹湿褂子。 曾经到哪里都被恭维的周大爷,哪受过这种委屈? 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当场咬破手指,就想写下什么,可…… 一滴血溅在地上,周瑞却迟迟不敢写下来。 太太因为那些银子,不会舍得马上要他的命,老爷……,什么都不知道。 大老爷只在乎马上要搂到手上的,他倒了,大老爷马上就又能发上一笔,而且对赖大他都能给人留个后,还给几百两安家银子,那么他这个隔房的奴才死活,就更不会在意了。 所以大老爷也可以排除,那么…… 周瑞的嘴唇抖了几抖,他已经有些明白出手的是谁了。 怪不得这一会连个衙役都没有。 就在他绝望待死的时候,脚步声由远及近。 周瑞急忙看去,是衙役,难不成他猜错了? “这是怎么啦?” “大人,大人,小人吃坏了肚子,烦请…烦请您给小人请个大夫啊!” 周瑞又升起希望,从衣领里拽出一颗金瓜子,“求求您,求求您了。” “等着!” 衙役收了金瓜子,倒很尽心,以最快的速度又跑了出去。 周瑞心中有了希望,忙艰难的爬起来,先脱裤子,再挪到干净一点的地方。 只是才做完这一切,肚子再次传来巨痛。 “啊~” 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屎尿齐流间,他被一阵又一阵的巨痛压倒,彻底晕了过去。 但大夫来的很快,先塞药丸,再扎针,一系列的抢救动作非常标准。 周瑞的气息终于又慢慢稳住了。 “病人的情况很不好。” 郑大夫的手上沾了好些不明之物,脸色也不好,“得看今夜的情况,若今夜稳住了,就还有救,若稳不住……” “郑大夫!”被惊动的典史也在这里,闻言忙拱手,“敢问他是突发急症,还是中毒?” 这? 郑大夫看看被他们拎在手上的食盒,轻轻摇了摇头,“也不完全算急症,看他脉像,内里热毒极重,这几天应该都有拉肚子,不过没引起重视罢了。” 什么? 典史拱拱手,“那烦请郑大夫再帮我们验一下这里可有什么相克之物?” 大家豪奴,突然在他们牢里一病没了,怎么着都不太对。 典史怀疑是有人想灭口。 “没有!” 郑大夫细细查了一遍,“都是寻常之物,大人若不相信,可以派人再查。” “哪里哪里,多谢郑大夫。” 典史就算还有怀疑,要派人再查,此时也不会说什么,“今个麻烦您了,这边写个脉案方便府尹大人查看便可。” 这是牢里的规矩。 犯人总不能糊里糊涂的死了。 “应该的。” 郑大夫当场就去给他写脉案。 隔壁女牢周瑞家的搂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昏昏沉沉。 已经连着好几天了,太太都没能把她救出去,他们家…… 其实知道周瑞在外面另有一个家,她就有一种天塌的感觉。 虽自小伴着太太长大,但太太让她嫁给周瑞,本就有让她看着周瑞的意思。 结果这个混蛋居然当着她的面,另外置了一个家,还贪了那么多…… 太太不会饶她了吧? 周瑞家的闭着眼睛,忍不住哭了。 她不仅害太太丢了府里春秋两季的租子,还把府里的差事也弄丢了。 这一会,大老爷那边只怕把所有肥差都握在手上了。 太太一定恨死她了,她…… 想到今日牢头那鄙视的眼神,周瑞家的慢慢抽出了腰上的汗巾。 等着太太处置,她一家都逃不过。 但是如果她死了,太太或许也能念着她曾经的一点好,给一双儿女留下活路。 毕竟连赖家都有孩子活下来,她…… 夜色渐浓,汗巾终于挂到了牢门上。 …… 荣国府,贾珠读了一上午的书。 “怎么啦?” 抬头的时候,发现来福一脸急相,显然有事。 “大爷!” 来福的脸色有些苍白,“您不是让我留意周瑞的事吗?刚收到消息,周瑞夫妻都在昨夜没了。” 什么? 贾珠大惊,“确定?” “是!” 来福哪里敢撒谎,“衙门来报,周瑞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不停的拉肚子,请了保和堂的郑大夫,虽然暂时止住了,可是昨夜他还是便血而亡。 周瑞家的则是半夜上吊死的,太太这一会正伤心呢。” 贾珠:“……”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但杀人,还是在顺天府大牢里杀人…… 贾珠的眉头深锁,“周瑞匿下的财物,可还回来了?” “大舅老爷派人押回来的,”来福道:“但看太太的样,可能也丢了不少。” 进了衙门一趟,肯定要被盘剥掉一层。 “……伯父回来了吗?” “没有。” 来福感觉大爷的声音有些不对,回话的时候,忍不住更小心了些,“但大太太已经派人去找大老爷了。” 那就好。 但…… 贾珠拿着书,忍不住在房里多转了两圈。 他爹一向爱惜羽毛,轻易绝不会杀什么人。 周瑞夫妻又是母亲的人,父亲更不可能动手。 母亲…… 会是母亲做的吗? 也不对,就算母亲的手能够伸到顺天府衙,想要一点痕迹也不留的杀人,也是千难万难的。 那…… 贾珠突然顿住,“大舅爷昨天过来看母亲了是吧?” “是!” 来福老老实实。 但贾珠的面色却渐渐变了。 大舅舅既然出手了,能只对付一个奴才吗? 母亲给东府的伯娘道歉,却被驳了回来,可她不仅没有任何羞愤,好像心情也很好。 贾珠的心中有个非常恐怖的猜想。 高门大户的妇人多死于生产,那大伯娘…… 想到大伯娘身边的两个稳婆,贾珠的心又慢慢稳下来。 但不能从内宅动手,又能在哪里动? 贾珠把自己代入到大舅舅那里。 大舅舅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又和母亲感情好,而大伯娘自那场流言之后,也豁的出去,连国库欠银都能逼着家里还回去,只这一点她就得罪了大舅舅。 王家也有欠银。 大舅舅在军中的一切又基本来自于贾家,所以他要除的是大伯娘的倚仗。 敬大伯出家了,大伯娘现在靠的是珍大哥。 想通这一切后,贾珠的面色越发白了。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去,”他喘着气,“打听一下珍大哥出门都带哪些人?” 第40章 ‘通风\’ 宁国府,吃过午饭在园子里逛了一圈,正要歇一歇的沈柠,没想到又迎来贾珠。 “伯娘!” 贾珠挂着他一贯的招牌笑容请了安,直接道:“昨天忘了一件事。” “你说。” 沈柠微有点困,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我们家国库欠银的事。” 贾珠不敢不来。 珍大哥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是,目前来看,远比他父亲和亲大伯靠谱。 舅舅虽是亲的,但堂哥更是家里人。 真要让大舅舅把堂哥害了,大伯娘能不能受得住他不知道,但贾家肯定完了。 父亲和伯父保不住贾家,大舅舅会借着他们的手,一点点的把贾家在军中的一切全都蚕食殆尽。 从此以后,贾家要仰舅舅的鼻息过活。 但这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可能是大舅舅也会被皇上盯上。 王、贾两家的亲戚关系撇不掉,贾家退出军中,王家取而代之,这是把谁当傻子呢。 贾珠左思右想,饭都吃不好,都没顾得伯娘可能要午休的事,就急急过来了,“我在国子监听许多同学在私下里议论,皇上早该把所有欠银收上去。” “噢……” 孝穆帝到现在都没有主动要求欠银的大臣还银,显然还是顾忌着太上皇。 不过,这位太上皇也确实能活的很。 古人重视孝道,也怪不得他后来要以迂回的方式收银了。 “皇上没收,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沈柠好像不经意的问贾珠。 “皇上没收,应该是顾着太上皇,顾着老臣。” 贾珠在心里叹息。 这世上最尊贵的人都有很多不得已,更何况其他人了。 “但皇上暂时不收,却不代表我们家不需要还。” 贾珠拱手,“侄儿多谢伯娘逼着父亲和伯父把银子还了。” “……” 沈柠看着他慢慢的笑了,“你是怕将来那银子要你还吗?” “是!”贾珠点头,“这银子现在不还,以后……贾家恐怕要倾家荡产的还。” 他一直忧虑那笔银子。 好在伯父还不算太糊涂,一直封着。 但知道母亲居然挪用那里的银子后,他真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伯娘,您逼着家里还银,就是意识到这里的风险吧?” “……伯娘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沈柠笑着摸了摸肚子,“还银子,是真的想替你妹妹积点福。” “小妹妹一定是非常好的女孩儿。” 贾珠眼中的笑容多了很多温情,“伯娘,您有没有多请几个大夫给您调理身体?” 家里有一个大智慧又靠谱的长辈,太重要了。 贾珠真心希望这位伯娘能比他祖母还要长寿。 “自然!” 真心和假意,一眼可见,沈柠笑着点头,“我还要看着你妹妹长大,看她成婚呢。” “……” 贾珠心里酸酸的。 伯娘的愿望好小。 可是母亲却为了一己之私,想要毁了这一切。 “伯娘!”他欲言又止,“目前还银的只我们和史家,您有想过,那些还不了银子的有多恨我们吗?” 嗯? 沈柠看着贾珠,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的眼睛里有深藏的痛苦和纠结。 她道:“所以,伯娘早早就请了两个稳婆啊!” 贾珠:“……” “你还担心家里其他人?”沈柠试探着问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贾珠想了一下道:“家里还银之后,有同学提醒过我,我们家每个人都当注意。毕竟……当年借银的,哪怕不是真穷,这么多年下来,婚丧嫁娶,就算不全如史家,也一定有所消耗,我们家还银,这些人都未必痛快,更何况那些真穷的。” 他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真把母亲供出来,“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珍大哥和蓉哥儿身边,侄儿觉得,还是多带几个人比较好,毕竟侄儿都打算再带两个小厮了。” “……你说的很是!” 沈柠看着他,慢慢点头了,“回头我跟你珍大哥说。” “珍大哥是贾家族长,他的安危关系着我们整个贾家。” 贾珠到底说了出来,“您让他千万别嫌麻烦,多带几个人,也碍不了什么事。” “……好!” 沈柠应下了,但送走贾珠,她却再也没了睡意。 贾珠是特意为她家的安全来的。 是什么让他感觉危险? 还是说,已经有人在打好大儿的主意? 沈柠转着手上的玉镯,终是开口,“青苹,找人问问西府今天都出了什么事?还有,这几天,那边的二太太都见了哪些人?” “……是!” 青苹听贾珠那些话的时候,就觉不好,闻言,忙急匆匆的出去了。 “青竹!” “太太!”青竹忙出列,“您是要叫大爷吗?” “不!” 沈柠摇头,好大儿今天在家,要跟几个帐房,理历年的族田收益,看其有无短少。 因为赖家和周瑞,他是不放心那些人了。 这一会,就让他先把那边的事理好再说。 “你先去帮我把焦大喊来。” “是!” 青竹也急匆匆的去了。 沈柠靠在椅上微微闭眼,算着东府出事了,谁能收获最大最多。 贾赦是第一个被排除的人。 他的自我认知一直都很明确,当一个上下都放心的荣国府继承人,只要吃吃喝喝,有美人和古董相伴,他能宅家一辈子。 贾政以君子自居,古板固执,就算想走捷径,他也只敢仗着老太太的势,在家里压榨一下他大哥。 在外面,他就是个谦谦君子老好人,应该想不到对好大儿出手。 贾母…… 对她出手倒有几分可能,但是对贾珍……,只要贾敬还在,也不会马上动手。 邢氏就更不可能了,只有王氏了。 因为王家和王子腾,她有条件,也有能力朝好大儿动手。 嘶~ 沈柠睁开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狠意。 王家至今未还欠银,王子腾只怕也很急,毕竟太上皇已是过去式,哪怕皇上手中的权利再有限,让他的仕途不那么顺,还是很容易的。 好大儿出事,她一个高龄产妇受不住,当场死都有可能。 到了那时…… 还没长大的蓉哥儿,是不是也要跟贾琏似的,在王氏身边长大? 甚至她都有可能不让他长大。 想到这里,沈柠再也坐不住了,“取笔墨!” 第41章 宅 “太太!” 焦大执礼甚恭。 见到沈柠的时候,早早便弯下了腰,“您叫我?” “坐!” 沈柠看着老头坐稳,这才道:“都是自家人,客套话我也就不说了,老爷出了家,如今府中一切全在珍儿。他那里的出行,府卫还当尽心。” “……是!” 焦大迟疑的问:“您的意思是还按以前的轮值方式来?” 府卫不仅有护卫宁国府安全之责,曾经还每有轮值之人,守在老主子和少主子身边。 老爷少时,他就曾守护过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待到府中确定去武从文,府卫就只有护卫宁国府安全之责了。 老爷不要他们相陪,珍大爷有样学样。 如果…… 焦大的眼中忍不住带了点期舒。 太太把蓉哥儿交给他,又逼着学堂里的贾家子弟每日多学一门武课,是不是就想重现祖上武事? “不错!” 沈柠不知道老头所想,点头道:“听老爷说过,少时每日有两人轮值在他身边,老太爷处是四人。如今府里还了国库欠银,不知引来多少人不满,我的意思是,蓉哥儿身边照旧,毕竟学堂离家不远,这宁荣街不管是前街还是后街,都是贾家的地盘,轻易不会有事,但珍儿身边,得加大保护。” “……是!” 虽然跟自己想的有点出入,但是,能让太太如此担心大爷的安全,那必然是有事的。 焦大郑重应下,“那大爷那边,老奴就派上一明一暗两拨人,明的四人,暗的四人。” 府里子嗣艰难,他们这些奴才也都不安的很。 如今老爷不管事,蓉哥儿还小,珍大爷真是不能出一点事,“出行车、马,每日一查。” “成!” 沈柠对老头的应对很满意,“告诉大家,以后每人每月,我这里另赏一两银子。” “奴才替兄弟们多谢太太赏!” 府卫已经很多年没有受到这样的赏了。 但这一个多月,已经接连受赏。 在府里是每人每月二两月银,学堂每人每月虽只轮值一次,却有三百钱,帮着两次抄家,又都得了四十两,现在再加固定的一两……,哎呀呀,这在以前都是想也不敢想的啊! 焦大回去的时候,脚步带风。 去年他们人心惶惶,不仅怕解散,还怕府里不再安排大家的前程了。 没想到转个眼,到年龄的同僚还跟以前一样都有了前程,未到年龄的也都有了用武之地。 这真的不枉他们巡逻之余,还每天辛苦训练。 虽然活加了不少,但银子却也实打实的。 将来出府这都是家底。 所以,在贾珍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常坐的马车以及几匹马,就被焦大带着一群府卫并贾蓉、贾芸好生检查了一遍。 能在死人堆里,把当年的老主子背回家,焦大可以说早被岁月堆成了全才之士。 “……都瞅瞅,这就是闹羊花。” 焦大从自己的百宝箱里摸出一本书,从里面把一直夹着的闹羊花拿出来,“此物又名羊不食草或者黄杜鹃,太爷当初就有一匹爱马,被人偷喂此物,以至发狂。” 当年的事闹的还挺大。 焦大特别把它制成了干花干叶,用来教一波又一波的府卫。 当然,这一批因为某些原因,他还没教。 “以后检查茅草和饲料的时候,都给我注意点。” “是!” 众人齐声应下时,还把闹羊花拿到手,轮翻观看了一遍。 贾蓉、贾芸忍不住多看了一会,这才依依不舍的还给他。 “战场上任何一点疏忽大意,丢的可能都是整队人的性命。” 因为贾蓉、贾芸,焦大愿意倾囊相授,他在这里滔滔不绝,那边,青苹已经把西府的事全都打听清楚了。 沈柠慢慢听着她的汇报,最终也跟贾珠似的,把目光集中在王子腾处。 红楼梦里,此人实是四大家族的台柱子。 虽然没有正面出场,但王氏和王熙凤能在贾家呼风唤雨,所倚仗的就是王子腾。 其和贾家很亲近,王氏好像还曾带贾探春去走亲戚,所以协理大观园后,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死了,找贾探春多讨丧葬费时,贾探春哭着不认,还说她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都检点。 可以说,王子腾一直在升官的路上,死时,还是调入京中升任内阁大学士的时候。 能升官,除了上面那位有意放水,迷惑太上皇和众人外,他的个人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王氏向他求助,他要保住自己在军中的利益,保住妹妹和侄女在贾府的利益,首要除的……,就是她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但贾家的奴才几番清洗,她又早早请了两个稳婆,想从内宅朝她动手,太不容易了。 王氏没把握,所以王子腾想从好大儿这里破局? 而这里破局的好处,兄妹二人肯定已经想明白了。 沈柠摸了摸肚子,“王舅老爷把周瑞匿下的财物,都派人送回了?” “是!” 青苹点头,她打听到就是这样,“虽说有好多东西都没了,二太太也为周瑞家的伤心,但好歹大部分都回来了,听说二太太还给周瑞家的那双儿女一人一百两银子安家呢。” 这么大方? 周瑞夫妻倒了,王氏几乎就丢了荣国府一半的权利。 他们死是正常的,但还给人家儿女一人一百两…… 那是不是说周瑞夫妻把该给的都给了? 沈柠在房里缓缓转了一个圈,“去,请大爷!” 该让这个傻大儿有点警惕心了。 她不能什么都替他办了。 贾珍来的很快,今日查账,族田的收益在父亲出家,他袭爵的那一年,一下子少了许多的。 当时报的是旱灾。 而后年年不重样,反正就是年年都有灾,几个庄子轮换着来。 贾珍太气了。 凭什么爷爷和父亲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到他这就这样了? 根本就是看不起他嘛! “母亲!” 在进沈柠的院前,贾珍使劲揉了揉脸,把气愤压下去,也免得把母亲的心情也影响了,“您叫我?” “唔~”沈柠点头,“坐吧!” 丫环上过茶,她抬抬手,示意她们都下去,关心道:“族田那里查的很不顺?” “还好!” 贾珍可不想继政二叔得了个识人不明的瞎子名声后,他也跟着得,“虽比往年少了些,但这几年的天灾也确实多了些。” “……” 沈柠一眼可见好大儿在死鸭子嘴硬,“周瑞管西府春秋两季的租子,听说也是灾多,但灾再多,他也给自己攒下了一个大庄子。” 贾珍:“……” 他想抹汗,父亲不好糊弄,母亲同样啊! “你都不打算去查查吗?” 沈柠再问。 她想知道他有没有出府的打算。 “……其实也不用查的太紧!” 贾珍道:“周瑞攒的庄子,现在是西府的了。” 那些个奴才,想要多攒家底,对田地就会更上心。 “您的身子重了,他们想攒,就攒呗!” 贾珍虽然被那些奴才气的要命,但母亲这里,他是绝对不会认的,“等他们攒好了,我一把抢回来,全给小妹妹,以后记到她的嫁妆单子里,就当我个这哥哥替她攒的。” 沈柠:“……” 她一时不知道是气还是笑,“所以在我没有生产前,你都不打算出门了?” 贾珍忙点头,“蓉哥儿还小,儿子在家,您放心,儿子也放心。” 不管什么事,都不差这几个月。 陈掌柜上次来请平安脉,还跟他说母亲年纪大了,不仅受不得刺激,还很有可能早产。 这种情况下,他哪敢到处溜? 查看父亲私产,他都是跑着去,跑着回,不跟任何人搭话。 毕竟现在一搭话,就容易被人笑。 贾家连出了几个巨贪,政叔被人说识人不明,他是贾家族长,也很容易被人连带的。 第42章 怒火 “你不出门,我确实放心了。” 好大儿的真诚,沈柠感受到了,她叹了一口气,“你爹是指望不上了,蓉哥儿太小,尤氏没有一儿半女,又是继室,你若出事,族里有的是人能逼着她自入佛堂,一生不得出。” 贾珍:“……” 他人好好坐在这里呢,怎么听他娘的意思就…… “而我……,身子太重,你要有事,十有八九是一尸两命。” “……” 贾珍的呼吸忍不住粗重了好些。 沈柠好像没看到他的反应,接着道:“到时候蓉哥儿就要跟你琏二兄弟似的,让别人养了。”她看着好大儿,很有深意的问:“他的身份高,你说族里谁能养他?” “母亲……” 贾珍被他娘这接二连三的话,吓得后背直冒冷汗,“儿子好好的呢,怎么着也不会有事,您放宽心,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母亲之前的身体不好,就是因为忧思过重。 “周瑞死了。” 什么? 贾珍一呆。 周瑞死就死呗,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娘也太会联想了。 “周瑞家的也死了,他们夫妻两个,是你政二婶子在西府管外和管内的左膀右臂。” 沈柠看着好大儿,“她辛辛苦苦的好不容易把西府掌控了大半,一下子又全都失去,换你,你能接受吗?” 贾珍:“……” 他好像有点明白,他娘的意思了。 听说昨儿个二婶子过来请罪,他娘一点面子都没给的当场赶人。 但周瑞这事,跟他娘真的没有半点关系。 是他和尤氏…… “咳~”贾珍清清嗓子,又看看四周,确定没人,才轻声道:“二婶子一直认为周瑞的事是您做的,您现在是担心她的报复吗?” “……你觉得不需要担心吗?” 沈柠反问。 “……” 贾珍想了想,他本来想说不担心的。 至少前半刻钟,他从来没有担心过。 但现在…… 贾珍突然发现,他要是不在了,他娘、他媳妇甚至他儿子,真的都有可能不得善终。 二婶子是王家人,王子腾有人手,也有能力让他出意外。 尤其在妹妹还没出世前。 母亲这段时间是最脆弱的。 他真的不能出事。 “母亲,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贾珍郑重问出来。 “今天快要午休的时候,珠儿过来了……” 沈柠叹了一口气,把贾珠说的话,以及他当时的神态,全都跟好大儿说了,“后来我也让青苹去打听了,昨天你二婶子过来前,就派人去了王家,她才回去,王子腾就到了,然后紧接着,周瑞就开始拉肚子,挨到半夜,夫妻两个一病一自杀,你觉得这全是巧合吗?” 贾珍:“……” 他不敢把它当巧合。 二婶子原先一心一意想要把周瑞一家捞回来。 他害她失了西府将近大半的权利,二婶子没想马上把他弄死,反而想把他捞回来,显然周瑞的手上,还有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 能是什么呢? 贾珍有他自己的猜测。 西府兄弟阋墙,不管是赦叔还是政叔,都尽可能的想要损公补私,两个人一齐把公中的东西往家里运,因为此,二婶子不惜借着琏二偷叔爷当年封着的国库欠银,显然,西府公中已经没什么东西了。 偷回去那么多,二婶子能放在哪? 只能是周瑞处。 她……应该是借着周瑞之名,在外面放贷。 曾经赖升好像跟他提过一嘴。 贾珍干干的咽了一口唾沫,“不是巧合,周瑞夫妻的死,绝对是王子腾干的。” 王子腾既然出手了,他能止步于周瑞吗? 母亲那般下二婶子的脸,王子腾能忍得? 自从学堂改革之后,王子腾就加大了收拢京营各级将官的动作,显然是担心他们家反水。 要知道京营的势力一直都在宁国府。 他爷爷是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呢。 王子腾……,果然要盯上他吧? 贾珍的脸上一片铁青,“母亲,以后西府那边我们能不去,都尽量不要去。” 那位二婶子是个偷家的贼。 琏二能上她的当,他是绝对不会的。 “还有,这件事得告诉蓉哥儿和尤氏。” 蓉哥儿十二岁,不算小了,这种关系到一家人生死的大事,他必须知道。 只有知道,才能有所防范。 尤氏同样。 “不管他们动不动手,我们警惕些总是好的。” 贾珍当机立断,“以后不管我们谁出门,都要抽出至少四个府卫相陪。” 宁国府就立在这里,除了皇上能动,这天下谁都不能动。 所以家里的安全,倒是不必太过忧心。 “唔~”沈柠点头,“你来之前,我已经跟焦大说过了,以后你出门,明、暗卫各四人。蓉哥儿只去学堂,他是两人。” 贾珍:“……” 果然母亲还是最疼他。 贾珍心中感动,“母亲放心,儿子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动我们宁国府的。” 他王子腾想闹事,也要看他给不给他闹的机会。 贾珍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王家算什么?没有我贾家扶持,他什么都不是。” 就算当了京营的总官又如何? “二婶子在西府作威作福这些年,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儿子会让她慢慢知道的。” 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作为贾家长房嫡支唯一的继承人,贾珍少时该学的东西并不少。 只是以前没有实践的机会,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用到那些手段。 如果可以,他希望贾家两房能一直保持和睦,彼此互助。 王子腾并不是贾家唯一的选择。 当初之所以选择他,不过是因为王家女给贾家生了两个男丁。 “周瑞的事,其实是儿子做的。” 到了这时,贾珍也干脆跟母亲坦白,“您和父亲闹翻,外面的人马上知道,就是那王氏借着周瑞的手,在外面推波助澜。” 他爹他娘再不好,也轮不到王氏来管。 贾珍只恨自己还不够狠,若早知道王子腾敢在这里插一手,他一定先一步把周瑞的牛黄狗宝全都掏出来。 “母亲,您也不必太念着贾珠。” 他们是兄弟不假,但贾珠更是王氏的儿子。 “能助他的,儿子会助,但……,他是个聪明人,肯定清楚,我们家倒了,不仅宁、荣二府会是勋贵圈最大的笑话,以后的贾家就是王家的一言堂。” 贾珠能来报信,他很高兴,但他明知其母怀着怎样的坏心思,却不思弹压,就不配当荣国府隐性的继承人。 以后就算幸运考出官来,其性格也注定也不会有多大作为。 第43章 扬州 荣国府! 躲了一天的贾赦终于回来了,家里的事他已尽知,所以回府的第一时间,就是先去给老太太请安。 再怎么着,母亲也不能因为一个已死的奴才,再把他这个年纪一大把的儿子打一顿吧? “你还知道回来?” 贾母看到这个儿子就头痛,“看你二弟的笑话,很舒服是吧?” “儿子不敢!” 贾赦一副恭敬样,“儿子不知母亲寻找,就是突然想敬大哥了,这才往他那里走一趟。” 贾母:“……” 她叹了一口气,“你敬大哥如今可好?” “不好!” 贾赦的眼睛微有点红,“他没银子,道观的道士虽然尽量照顾了,可到底不如以前。” 别院就在道观不远的地方,以前一直都有大嫂子相陪照顾。 后来大嫂子回来了,那里也有十多个奴才服侍着。 可如今呢? 看到亲自担水浇菜的大哥,贾赦真的很心疼。 “……他有向你求助吗?” 贾母沉默一会,很认真的问儿子。 “没有!” 贾赦摇头,“儿子临走的时候,想把身上的金瓜子银花生都给他,他也没要,儿子没办法,只能送给观主,请他帮忙多照顾。” “……” 贾母叹了一口气,“回头你去跟珍儿说说吧!” 沈氏是他娘,他要尽孝,但是贾敬也是他爹,更当尽孝。 “诶!” 贾赦感觉跑路的事应该过了,回答的时候,声音都大了些。 “……让你回来,还有件事。” 贾母看了他一眼,“那周瑞当初是你提上来,让他管春秋两季租子的吧?” 贾赦:“……” 是他提上来的吗? 分明是母亲和二弟、二弟妹通知他,以后由周瑞收春秋两季的租子的。 贾赦有些糊涂了,“母亲……” “如今替府里收春秋两季租子的还是你提上来的人吧?” 呃~ “是!” 贾赦垂头。 他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现在谁也别想让他吐出来,“林之孝少时曾跟在儿子身边,是个忠厚老实人。” “唔,那就他吧!” 贾母好像不在意的道:“你是府里的当家人,这收租子的当然都是你的人。” 啊? 贾赦忍不住惊喜了,“母亲说的是,这林之孝家的也不错,她……” “家里的管事婆子,由凤儿来管,她是内当家,她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是!” 只要不给二弟妹,怎么都好。 王熙凤是琏儿媳妇,肉总烂在自家锅里。 从贾母院出来,贾赦的心情非常好。 一向宅家的他其实并不知道,他娘和他弟,用那属于公中的两季租子,让他背了一个识人不明的锅。 邢氏就更不懂了。 这一会,她只知道家里的庄子,等于又回到了夫君手上。 虽然他的银子也不一定给她花,但是,银子多了,贾赦总会对她大方些。 听到公公婆婆因为那春秋两季租子的事高兴,王熙凤都想叹气。 “平儿,你说这事我要不要跟大老爷提个醒?” 府里的形势她有些看不透了。 虽然周瑞处的财物基本都让伯父追回来了,可府里的权利姑母却实实在在的丢了大半。 正常这个时候,姑母应该非常生气才对。 可据王熙凤观察,总感觉她姑母的眉眼里隐透高兴。 这太不对了。 “提了又怎么样呢?” 平儿是王家人,下意识就道:“大老爷也得听老太太的。” 事关老爷的官声,老太太肯定会逼着大老爷应下的,反正他没实职,也不用出外行走。 “……是啊!” 王熙凤无可奈何,“我们想什么都是白搭。” 这一会,她好想贾琏。 有他在,她就不用纠结两房的纷争。 “也不知道二爷有没有到扬州,有没有见到姑母。” 条件许可的话,她还是跟二爷到扬州算了。 王熙凤叹了一口气,“江南富裕,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田。” 此时被她惦记的贾琏,其实正跟林如海往后院去。 “你姑母前几天还在跟我念叨你。” 林如海是真高兴,他带贾敏到江南已有好几年,虽然年、节礼物从来没断,但他知道敏儿很惦记岳母大人。 老太太的年纪毕竟大了。 “回头见了你,要是哭了,你可得哄着点。” “自然!” 贾琏笑。 他不是珠大哥,姑母见到珠大哥或许会掉上几滴泪,但见到他……,肯定不会的。 “说来我还没见过表弟和表妹呢。” 贾琏边走边道:“来的时候,老太太让我多抱抱表弟,说…就当替她老人家抱了。” “哈哈哈!” 林如海大笑,“长安淘气的很,老太太只怕要失望了。” 他如今仕途顺利,儿女双全,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 “姑母肯定不会说表弟淘气,”贾琏笑道:“因为她见过更淘气的。” “……” 林如海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手指内侄,当场暴笑,“哈哈!哈哈哈!” “什么喜事?老爷这么高兴?” 远远听到老爷的笑声,贾敏就迎了出来。 “你猜!” 林如海笑着不说。 贾琏也没有马上开口。 姑母到江南六、七年了,他从一个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青年。 没有母亲的贾琏,虽然一度把二婶当亲母,可是,少时姑母也照顾良多。 哪怕不爱念书,又淘气,常常把姑母气的要打人,可这些年没见,贾琏的眼圈也渐渐红了。 “你是……琏儿?” “是!” 贾琏当场拜下,“琏儿拜见姑母,姑母一向可好?” “好好好!” 贾敏急奔过来时,连忙扶住,“快起来,”她的眼中水光骤聚,“到扬州怎么不早点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呀!” “是临时领了差事过来的。” 没想到姑母真的哭了,贾琏忙转身把旺儿一直捧着的木盒拿过来,“姑母,里面有老太太、太太他们所有人的信,我可算平安带来了。” 贾敏:“……” 她擦了擦泪,嗔了眼这个明明红了眼圈,却还嬉皮笑脸的侄儿:“说吧,什么差事?” 说话间,她已经接过木盒,果然最上面的一封信就是母亲的。 再下面是大哥、二哥的,翻到最后,却没想会见到更厚的,而这封信是敬大嫂子写来的。 这些年她们虽然也有通信,可这么厚…… “家里是不是有事?” “有是有,不过侄儿这会饿了,姑母,您不管饭吗?” “哈哈,自然管。” 林如海笑着吩咐,“快,把大小姐和大少爷都抱来,今儿个,我们吃个团圆饭。” 第44章 信 大舅舅家的表哥? 四岁的林黛玉和三岁的林长安玉雪可爱,还很有婴儿肥,两人看向贾琏的目光满是好奇。 他们家还从来没有亲戚来呢。 “还愣着干什么?” 林如海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这是你们的琏二哥哥,他从京城来,还给你们带礼物了呢。” “琏二哥!” “琏二哥……” 林黛玉和林长安齐声喊人,奶声奶气的童稚之音,让琏二忍不住心生欢喜。 他已经成婚了,下一步就是要个孩子。 “二哥抱抱!” 贾琏笑着伸出胳膊,力气很大的一手抱了林黛玉,一手抱了林长安,“姑父姑母,你们幸好在江南,这要是在京城,我铁定把表弟表妹都抢回家去。” “你敢?” 一双儿女并没有害怕,反而微愣之后,一齐惊奇快乐起来,贾敏心中高兴,面上却是一副嗔笑样,“我打不断你的腿。” “那老太太要抢呢。” 贾琏一点也不怕自家姑母,“姑父,您看姑母,她也就能欺负欺负我。” “哈哈哈,能欺负你就够了。” 林如海笑着抢回自家女儿,“老太太若来抢人,我们只问你。” “哎呀,”贾琏笑,“我咋忘了,家里不论谁犯错,我都要跟着倒霉一把。” “噗~” 想到当年这小子到哪都挨打的样,贾敏掌不住笑了,“谁叫你跟猴儿似的?” 一天到晚尽逃课,先生都被他气走了好几个,反正回大哥那里挨打,在二哥那里挨骂。 跑母亲那边,十回虽然会护上六回,可总有四回,会跟着一起敲他。 “长安你不是想爬树吗?”贾敏笑眯眯的,“回头让你二哥先爬给你看。” 啊? 林长安的眼睛一下子冒出好多光来,“二哥,真的吗?” “嘿~” 被姑母的坑埋过无数次的贾琏,当场就知道他姑母又要欺负他,“二哥教你,我们一起爬。” “好啊好啊!” 林长安当场拍起了小手,奶声奶气的道:“姐姐,我和二哥哥一起爬给你看。” “得嘞!” 贾琏在他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子,“你果然也是个皮猴子。” “嘻嘻~” 林长安笑得异常灿烂。 姐姐常生病,父亲母亲被姐姐弄怕了,其实更希望他能皮实一点。 “不行噢!” 林黛玉在父母还没反对前,就先反对了,“爬树很危险的,”她小脸正经,声音奶甜,“二哥哥不要教弟弟。” “噗,那我就听小表妹的。” 贾琏冲贾敏露了个得意的表情,“黛玉,我来的时候,你东府那边的大舅母还说,见着你,让姑母多亲你几下,就当替她亲的。” “……这是你大伯娘说的?” 贾敏震惊又好笑,“别是你打着你大伯娘的名号,来糊弄我们娘俩吧?” “哪敢啊!” 贾琏笑不可抑,“大伯娘不是快要生了吗?之前一定听您显摆表妹了,如今也非说她肚里的就是女孩儿。那天我去辞行,她羡慕的不得了,又不能亲来,就只能让您替她多亲亲小表妹。” “哈哈哈!” 林如海大笑着把女儿抱给妻子,“快点替大嫂子亲亲吧,也许老天爷也能赐给她一个好女儿。” “噗!”贾敏笑着接过女儿,“黛玉,你要不要母亲替你大舅母亲亲啊?” “要!” 林黛玉的小脸有些羞红。 以前母亲常说外祖家,但那时候她都没有什么概念,可现在,她记住了东府那边的大舅母。 “那娘亲就亲亲我家乖玉儿。” 贾敏满目温柔。 儿子女儿就是她的命。 嫁过来十几年,才得了这么一双女儿,那真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对了,你大伯娘的身体如今怎么样?” “好着呢。” 贾琏也亲了林长安两下,“不用羡慕你姐姐,二哥超级喜欢你。” “噗~” 林如海一口茶笑喷了。 “哈哈哈……” 精致的饭厅里,笑声不断。 丫环们就在这时鱼贯上菜。 扬州菜也是精致的,清炒虾仁、文思豆腐、大煮干丝、三套鸭、芙蓉鱼片、酥火靠鲫鱼、开洋蒲菜,清淡又开胃,贾琏甩开膀子,大快朵颐。 难得的,林如海和贾敏也都抛了食不言这一规矩,一边亲自给他布菜,一边问家中近况。 主要是老太太的身体,这是他们夫妻最为惦记的。 当然,看贾琏的样子,也知道家中就算有事,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两个人在不知中觉间,边吃就边知道了每个人的身体,知道赖家倒台,府里还库银的事。 前者也就算了,后者……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没了一开始的轻松,好在这顿饭已经吃到尾声,漱过口,让丫环们把一双儿女领走,贾敏板下脸来,“你把还库银的事,从头细说。” 库银之事,关系到太上皇和皇上的博弈。 父亲和伯父在时都没还,只封在库里,如今这样……,贾敏总感觉不对。 林如海也很关心,这是他岳家,他能在江南站稳脚跟,跟妻子那边也不无关系。 “这事要从伯娘大闹学堂说起了。” 贾琏知道逃不掉,当然也怕祖母和二叔在信里误导姑父姑母,就把那些天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全说了一遍,“……父亲也觉得那时还库银最好,祖母也没反对,家里还打着为伯娘肚里的孩子积福,往国库捐了好些银子。” “那……你们还银捐银的时候,皇上有说过什么吗?” 林如海很严肃。 太上皇信任他,皇上也信任他,不是他两头讨好,而是国库真的没银子,需要他坐镇于此,稳住并保住江南最大的税收之地。 只有保住此处,才能保住九边的军饷,这个国家才不会出乱。 两位圣上不需要他是谁的人,只要知道他勤恳办事就成。 但这个位子并不是那么好坐的。 太上皇和皇上也各有臣属,他们一边争取他,一边也在打压他。 都想把他拖下去,然后安上他们自己人。 如今贾家还银…… “皇上什么都没说。” 贾琏道:“还银回来,父亲无所谓,但二叔好像有些失落。” 林如海:“……” 以前他一直觉得大舅兄有些糊涂,但现在…… “皇上什么都不说,就是对贾家最大的褒奖。” 太上皇念着老臣,必不会说什么。反而是皇上奖了,太上皇会有背叛之感。 林如海的面色微有缓和,“大嫂子心有大智慧。” 出手快,反应快! 等各方知道也来不及,更不好说什么。 “琏儿,你以后可得好生孝敬你大伯娘。” 江南这个大染缸,让贾敏这个荣国府的嫡女都吃过好几次亏。 她也深知自家的处境,“贾家最大的危机,让你大伯娘这一闹,反而没了。” “不错!” 林如海笑着抚了抚胡子,“大嫂子不是有信吗?敏儿,先拿过来看看吧!” 贾敏忙把最后一封信拿出来,只是打开后,发现不仅有她的,还有夫君的,而且夫君的最厚。 “咦?给我的?” 林如海心头一跳。 岳家最有能力的是东府的大哥大嫂。 这突然间把给他的信夹在敏儿的信里…… 贾敏第一时间递过去,当然,她也看起大嫂子给她的信。 “敏妹亲启: 家中之事,敏妹想来已从琏儿处尽知,算来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回想往事,好像我该你跟敬大哥一样放下才对,可腹中有儿,放不了,更死不起。” 沈柠知道贾敏聪慧,当然她也不是那种能弯弯绕的人,直接道:“近来做梦都是女儿玉雪可爱的小模样,只怕自己不能陪她长大,为此特别提早请了两个稳婆,哎呀,她们连我多吃一口饭,多喝一口汤都要管。” 贾敏的心情本来挺沉重的,但是看到这里,嘴角又忍不住翘了翘。 三位嫂子中,她最喜这位了。 闻听她这把年纪还怀了身孕,就一直担心着。 子嗣艰难的苦,贾敏吃过,所以很知道嫂子想要孩子的心。 最近的一封信,她写的是小儿女的可爱,写的是江南的美景,并且邀请她,待到孩子大点,到江南来玩。 当时就怕她陷在昔日的哀怨中,如今看来,嫂子已经走出来了。 这就好啊! “你信中的黛玉,恐怕就是我梦中的女儿,为了她,我真是什么都忍的,不让我吃的水果,我不敢吃,不让我睡的觉,我不敢睡,总之,老做女儿的梦,都怪你。” 沈柠在信中写道:“你等着,我一定会到江南玩的,到时候,你得把黛玉给我,让她带我逛遍、吃遍扬州城。对了,还有长安,他是男孩子,得保护我们。” 写到这里,她终于话锋一转,“一别多年,我甚想念。我知妹夫是个有大抱负的人,但江南富庶,盯着他的人只怕不少,你们夫妻一体,照顾好他之余,你也当照顾好自己。 贾家的奴才,从赖家那里看,你该知道烂到什么程度,如果可以,尽量查一查吧。” 贾敏带去的陪房不少。 林如海爱重她,内宅只怕早是贾家奴才的天下。 沈柠在现代的时候曾看过一篇贴子,说是林家的悲剧,是王夫人盯上林家的家财所为。 是不是如此她不知道,但小心无大错。 她在信中写道:“倒不是怕他们在家里贪,只怕他们被外面的人迷了眼,两个孩子还小,你当经心再经心,万不可让那些奴才误了。” 第45章 两百斤 江南,夜凉如水。 林如海和贾敏安顿好贾琏,又相携看过儿女后,才慢慢往回走。 “大嫂给你的信……” “很重要!” 林如海道:“我得先查查。”他想了一下,“大嫂说琏儿是自家孩子,有什么事只管使唤。” “……”贾敏微愣,旋即温柔开口,“自然!夫君也知我大哥不靠谱,二哥又不耐俗务,珠儿一心读书,琏儿十来岁就开始接手家中事务,这些年倒也没犯过大错,夫君若能把他带在身边教导一段时间,从母亲到哥哥嫂子们,都只有感激的份。” “是吗?” 林如海眨了眨眼,笑看自家夫人,“那你呢?” “……” 贾敏的脸渐渐红了,“尽听夫君吩咐。” “哈哈哈!” 林如海大笑,牵起贾敏的手,径直往卧房去。 这一夜春光自是无限好。 贾敏一早醒来,身旁早无夫君的影子。 “什么时辰了?” “辰时二刻了。” 贾敏一惊,急忙坐起,“你们怎么不早点叫醒我?琏儿呢?” “太太放心!” 丫环忙道:“琏二爷跟着老爷一早就去衙门了。” 贾敏:“……” 她的心中又热又软,“那就好,长安和黛玉呢?” “老爷让他们今早不必请安,这一会应该都在唐夫子那里学琴了。” 真好! 贾敏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那我再歇一会。” 昨夜夫君可能太高兴了,折腾她半宿。 贾敏正要重新躺下,突然又想到什么,“请大管家来一趟。” 虽然更重视自己的陪房,可是,她也深知这里是林家。 这些年贾敏慢慢的把内院的管事全都换成了自己人,但是外院是男人的天下,她是一丝也未动。 当然,平日有什么事,她也绝不会找大管家林山。 “……是!” 丫环急忙去了。 待到贾敏洗漱好,老管家正好进院。 “太太!” “坐!” 贾敏请老管家坐下后,朝丫环们摆摆手,示意全出去,这才道:“山叔!”林如海是这位老管家看着长大的,他一直喊林山为叔,她也就跟着喊了,“我知道您忙,也就不费话了,您也知道黛玉和长安渐大,他们的身边,也当多放几个家生子,山叔您看府里谁家有合适的孩子,就多选几个上来。” 什么? 林山大惊亦大喜。 林家五世列侯,家生子当然不会少。 可是林家连着五代,总是子嗣艰难。 到了老爷这一代更甚,老太太直到死都没见到一个孙辈,如今好不容易儿女双全了,偏主母把持内宅,又只重用她自己的陪房,以至于直到如今,林家的奴才只能在内院干粗活,根本到不了小主子身边。 难得主母愿意让他们服侍大小姐和大少爷了,林山激动不已,“是,老奴回去就安排。” “您先别急。” 贾敏很相信她的陪房,那都是母亲精挑细选的。这些年,她交代的事,他们都很好的完成了。 可是和母亲以及两位兄长一样,曾经她也非常相信赖家。 但就是赖家,在不知不觉中硬生生的从贾家挖走了十几、二十万的财富,他们甚至连父亲的陪葬都不放过。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然,贾敏也无法忽略昨天大嫂子写的那封信。 儿女就是她和夫君的命。 把家里弄干净点,再给孩子们多弄一层保障,总是好的。 “江南形势复杂,”贾敏道:“我知外院伺候夫君的,山叔都查过好几遍,这内院……,山叔也帮忙查查吧!” “是!” 林山老头太高兴了,“老奴一定尽快查清,让老爷、太太安心。” “您办事,我放心!” 贾敏目送老头出门,这才随便喝口粥,往女儿学琴的幽园小筑去。 其实长安还小,远不到学琴的时候,只是,他姐姐干什么,他就想干什么,难得他一个皮猴子,能在姐姐学东西的时候乖乖巧巧,她和夫君也就随他去了。 琴音叮咚,在长满花草的园子里回响,贾敏在门口停了好一会,这才回头去忙她自己的事。 …… 一大早被姑父叫起往盐场去的贾琏,还不太明白姑父干公事,把自己叫着干什么。 他好不容易到扬州,才休息一夜呢。 “琏儿,”马车里,林如海看了看外面的行人,轻声道:“你姑母想让你看看怎么制盐。” 啊? 贾琏无语的很。 他虽然对很多事都好奇,可这盐……,根本不在里面啊! 姑母不是该让他好好逛一逛扬州城吗? “今天你看清楚了,回头我有事要你帮着办一办。” 如果大嫂从古籍抄来的方法管用,那真是大功一件。 但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盐之利太过巨大,消息一旦走漏,不要说功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身边的人,那些盐商都认识,倒是贾琏……,在外人看来,是个浪荡公子,不会太过在意。 “是!” 贾琏眨了一下眼睛,陪笑道:“侄儿多谢姑父爱护,这么大老远的还带侄儿看新奇。” “……你呀你呀!” 林如海好像很无奈的道:“这么大了,还朝你姑母撒娇,逼的你姑母来找我,这盐……就那么好看?” “嘿嘿,这不是没见过吗?” 虽然不知道姑父要他做什么,但看制盐这事,必须是他撒娇得来的。 贾琏认准了自己的位置,笑道:“我从京城到姑父您这里走一趟,若还不知道盐是怎么做出来的,将来回去都不好跟宝玉和蓉哥儿他们吹牛了。” “哈哈,就知道,你是要拿回去吹牛的。” 林如海很满意。 这孩子看着有点浮躁,但反应着实机敏。 “到了盐场,姑父就叫盐工教你现场制盐。” 啊? 看姑父笑呵呵的样,贾琏只能按下心里的诸多疑思,感谢道:“多谢姑父!回头侄儿制出了盐,先孝敬姑母。” “哈哈哈!我看成。” 小子还想给他埋坑? 真能自己制出盐,他家夫人的性子,肯定也只有高兴的份。 林如海笑了,“多制点,将来回京给老太太他们也孝敬些。” 贾琏:“……” 他真要拎着一盒盐回家当礼物,背地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叫他二傻子了。 “唔,我先给你批个二百斤的盐引吧。” 两百斤的盐制下来,这小子差不多就把该掌握的,全都掌握了。 掌握了基本,再用大嫂那古籍之法,就会知道优劣。 林如海笑眯眯的,“这么多盐,想来应该够你送礼带吹牛了。” 两百斤的盐引是小引,谁都不会认为堂堂国公府的继承人,是过来走私这两百斤盐的。 林如海这一会太满意了,“至于你要买的学堂祭田,等制好了盐,祭田保证也有了。” 第46章 惊马 京城,养心殿。 孝穆帝勤勤恳恳的批他的折子。 已近三月,春耕将要开始,他最近都在督促各方官员,帮助农人做好一切备耕准备。 没有种子的可以暂赊,待到秋收,双倍还上便可。 总之所有一切,俱要为春耕让路。 “皇上!” 刘公公急步进来,“刚刚收到的消息,王子腾王大人骑马去京营的路上,马惊了,摔断了腿。” 什么? 孝穆帝惊喜抬头。 不过看到刘公公朝他眨眼的样,又迅速收拢了笑意,“马好好的,怎么会惊?”他好像关心的问,“查过了吗?王子腾现在如何?他的腿大概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回皇上的话。” 刘公公弯腰,“就是几个小孩在路上放炮仗,也是不巧,当时王大人正好路遇一个王家人,两人说话的工夫,那炮仗不知怎的居然蹦到了马头上,当时那马就惊了,王大人的腿伤其实已经算轻的了,跟他说话的王家人,被那马踢中了脑袋,这一会还生死不知呢。” 好好好! 孝穆帝的眼中放着别样的光。 京营事关京城以及周边的安全,可他这个皇帝却无法调动其分毫。 这几年,他虽然已经在慢慢培植自己人了,可上有太上皇,下有王子腾,大动作他做不了,小动作不好做。 他只能眼睁的看着王子腾在京营慢慢收拢人心,那真是……咬牙切齿啊! 王家明明欠国库一大笔银子,却不思还银,反而在京营大把的撒。 孝穆帝不能不怀疑王家另有效忠之人。 要不然谁当官不是把银子往家里搂? 他一个京营节度使,却把家里的银子给下面的将领…… 哼~ 孝穆帝在肚里哼一下,面上却好像甚为忧虑,“让太医去看看,京营事关重大,若王子腾的腿一时好不了,得另外选人暂代他主官之职。” 虽然再选的人也不由他做主,可是,只有父皇那边的人争起来,他才有可趁之机。 “是!” 刘公公急忙退下。 这时,皇帝高兴的已经批不了折子了,想想,朝殿上的某处拍拍手,很快一个暗卫便飘了下来。 “去,细查王子腾惊马之事。” 孝穆帝道:“若不是意外,有别人出手的痕迹……,帮着抹干净。” “是!” 暗卫的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殿中。 孝穆帝在殿内转了好几个圈,这才平复心境,重新批起折子。 但他这边高兴了,远居长寿宫的太上皇却不高兴了。 军马都是受过特训的,一个炮仗而已,军马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惊了? “那匹马呢?” 一边钓鱼,一边晒太阳的太上皇声音幽幽的,“不会死了吧?” 这? 回话的夏太监额上有点冒汗,“是,那马被重伤昏迷的王子胜之子王仁提剑杀了。” “……” 太上皇的长眉一抖,“王家人杀的?” “是!” “当时王子腾在哪里?他知道吗?” “好像王大人正被几个大夫围着接骨,他手下的人拦不住王仁。” “……蠢材!” 太上皇都无语了。 不过想想王家三房就这一个独苗,他也就放下了,“罢了,先随它吧!” 只是断腿,又不是要命。 皇帝总不能就此剥了王子腾的官职。 就算想找人暂代王子腾,也得过来跟他这个老子商量。 “太上皇,鱼,鱼上钩了。” 夏太监见湖面的水猛起涟漪,忙替太上皇激动起来。 “哈哈哈,今晚加餐。” 太上皇甩钩,一条长约近尺的胖头鲢就被甩了上来,一时间围在周边的宫女太监全都陪着太上皇高兴起来。 …… 荣国府,贾母院。 三月初一是王夫人的生日,王熙凤和李纨今儿个全聚在这里,跟老太太和邢、王两位夫人商量怎么过。 “一起吃个寿面就是。” 王氏最近的心情大好,嘴巴上是这样说的,但是心里清楚,她越这样说,老太太越会多花银子替她办好。 最近和东府闹的有些僵,老太太需要一个理由,把大家聚一起就此和好。 哼~ 王夫人在心中冷笑。 就让东府的那几个,趁此机会,跟着她沾点福,吃个团圆饭吧。 反正最终如何,已经注定了。 “别听你太太的。” 贾母果然笑呵呵的道:“府里好久没有喜事了,这一次就办大一点,冲冲霉气。” 从赖大到周瑞,甚至学堂那里,她老人家都跟着操了好些心。 贾母是真的想冲冲霉气。 “凤丫头,按往常的例再加三成,回头把你东府的大伯娘大嫂子她们都请着,我们一家人好生乐呵乐呵。” “是!就听老太太的。” 王熙凤满脸都是笑,“另外啊,我和大嫂子私下也商量了,给太太请个戏班进府,就唱麻姑献寿。” “好好好!” 老太太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一点的戏,闻言大喜,“那就这么着,所有事,你们妯娌两个商量着办。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把你们太太哄好就行。” “那就听八仙贺寿吧!” 王夫人看了一眼老太太,笑道:“去年才听的麻姑献寿。” “八仙贺寿确实更好。” 贾母果然更高兴了,“对了,顺便再让他们唱一出蟠桃会。” 老太太的话音未落,一个小丫环就急急的跑了进来,“太太,太太不好了。” 王夫人眉头一拧,她好着呢。 快要到好日子了,她也忌讳很多不好。 “谁让你瞎跑进来的?” 王熙凤看到老太太和姑母的神色都不好了,忙柳眉一竖,“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平儿呢?赶紧给我打出去。” “太太,奶奶,王家来报,王大人惊马了,王二老爷被踢中了脑袋,说是快不行了呢。” 什么? 王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王熙凤的脸上也变颜变色,“快,备车。” “老太太,我和凤儿先回去一趟。” 说这话的时候,王夫人的眼睛已然红了。 “快去快去!” 贾母也甚关心。 贾家和王家几乎已经绑在一起。 王子胜也就罢了,王子腾可千万不能有事。 “珠儿在家吧?让他陪你们娘俩一起。” 儿媳妇要过生日了,孙儿最近都告假在家,正好一并去看看。 “我这就去跟夫君说。” 李纨也忙站起来。 没一会,刚刚还热闹非常的院子,就剩贾母和邢氏了。 “你也去跟赦儿说一声。” 贾母不想看见大儿媳妇,王子腾骑的马,都是军马,正常是不可能出事的,现在这样她心烦的很,“都是自家亲戚,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还当去看看才是。” “是!” 邢氏也忙走了。 不一会,荣国府的大小主子们,全往王家去。 陪着母亲、媳妇和王熙凤的贾珠面色很不好。 老太太都能想到的事,他如何想不到? 军马正常是不可能惊的,大舅舅身份特殊,他骑的马更是千挑万选。 贾珠忍不住怀疑,那马被人做了手脚。 但是好好的,谁会朝大舅舅出手? 他不由的回看眼宁国府方向。 是大伯娘还是大堂哥? 他那天说的那般隐晦…… 不会的。 大伯娘是妇人,就算猜到点什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会做什么,毕竟她一心要给肚里的孩子积福。 而且她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军中。 大堂哥…… 大堂哥知道大舅舅对他们家的重要性,在证据不确定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随便出手。 一定是意外。 对,肯定是意外。 第47章 查 一行人匆匆赶到王家,此时这个家里正乱得不可开交。 王子胜被踢中脑袋,虽然止血了,可他身体在不时的抽搐,大小便也失禁了。 王子腾虽然好点,可二弟这样,他的心中如何好过? 偏偏最最重要的马,还被那个不成器的侄子杀了,让他想查背后之人都查不到。 此时的王子腾歪坐在藤椅上,看着可怜的二弟,满面悲凄。 兄弟三个,三弟留下凤儿,早早死了,只剩这个二弟,虽然一事无成,可到底是他亲兄弟啊! 如今…… 王子腾的心中翻涌着滔天怒火。 “大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 杀了马的王仁,此时还半身是血,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又一把。 “别哭,你爹…不会有事的。” 王子腾每个字,都咬得特别重。 他没儿子,这个侄儿他也是当自个儿子来疼的。 “太医马上就会到。” 他喉头滚动着,刚说到太医,果然,下人就急奔着进来,说太医到了。 王子腾抓紧藤椅,紧盯过去,“麻烦两位,先给我弟弟看。” 两位太医拱拱手,果然直奔王子胜处。 王子胜的身体,虽然已经被清理过好几次,可是,味道还有好多。 两位大医先查伤口,再翻眼皮,很快一个拿针,一个喂药。 知道这边的事,他们来时,都做了一些准备。 “王大人,二老爷的情况很严重,如今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麻烦两位了。”王子腾的眼睛通红,拱手道:“不管如何……,我王家上下都感激不尽。” 两位太医点点头,合作着开始在王子胜的脑袋上扎针了。 贾珠等人过来的时候,王子胜被绑在春凳上,连嘴巴都被勒着,就怕他乱动。 女人们到里面的内室哭了,贾珠脚步沉重的走到大舅身边,“怎会如此?大舅,您的腿……” “我没事!” 王子腾看向他们家最有出息的后辈,“珠儿,王金当时陪我一起,如今已在顺天府,你去,帮你舅舅们查清楚。” “是!” 贾珠大声应下,转身要走时,又回头深深看了眼二舅,这才抬脚,大步离去。 半晌,在顺天府得知所有的他,又马不停蹄赶往城外的出事地点。 “大爷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马。” 王金知道他若不能把背后之人找出来,二老爷真要死了,他也活不成,“珠少爷,您说……” “闭嘴,把当时放炮小孩所站方位,以及周围行人的方位,都给我画出来。” 马死了,不能从马那里找到更好的证据,那就只能从其他方面寻。 “对了,二舅平日里都是躲着大舅的,如何会在这里与大舅遇上?” “二老爷今天喝了不少酒,一时没看清是大老爷。” 贾珠:“……” 他深吸一口气,“何人请他喝的酒?那些人现在何处?” “……二老爷在这边有个小家。” 王金在贾府小厮的帮助下,一边画当时所有人的方位,一边低声道:“他是陪这边的如夫人喝酒,只是家里太太知道了,突然请他,他才急急的往回赶。” 就是这么不巧,遇到了他们老爷。 贾珠听出了他的未竟之言,心头着实堵的慌。 二舅舅很不着调,这些年都不知道在外面置了多少个如夫人。 可是再不好,对他还是好的。 “去,查查周边,还有没有小孩藏有过年未放的炮仗,如果有都收集起来,请匠人查马鼻上的火药痕迹。” 顺天府已经查了那几家人,炮仗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小孩子们自己在炸过的炮仗里捡的。 这事避免不了。 谁家的炮仗都不可能百分百的炸。 小时候,琏二就常捡那类炮仗,有一次把先生的鼻烟壶都炸坏了。 这里的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的巧合。 可…… 隐隐的,贾珠的背后发寒,总觉得这是人为。 不过,应该跟东府无关。 就算大堂哥动用他的关系,对付大舅舅,在时间上,也做不到这么快,更做不到这般的天衣无缝。 在贾珠的心里,大堂哥能守住如今的宁国府就不错了。 如果没有敬大伯和大伯娘管着,大堂哥十有八九是走他大伯和二舅的路子,被‘色’字迷了眼。 “再问问当时有没有其他可疑人员。” “是!” 小厮们四散开来,很快便一家一家的问起来。 贾珠很焦心二舅的生死,几次回头观望。 他既怕人来,又怕人不来。 二舅真不行了,他这个外甥肯定要马上回去。 不来…… 也有可能还在抢救。 每年因惊马而死的人太多了。 国子监前年就有一个学生,在马课上惊马,撞坏了脑袋,熬了三天没救回来。 “军里……” 贾珠想了想道:“那边有人查吗?” “有!” 王金忙道:“偏将章海、高训、徐大川都是我们的人,他们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就赶了来,马尸的检验就是他们带着仵作做的。” 马尸的检验,是那匹马没问题。 贾珠看向王金,“我在顺天府看到的马尸单子,是他们的仵作做的还是顺天府的仵作做的?” 如果两边一样…… “是!” 王金知道他怀疑什么,闻言忙点头道:“两边的仵作查的都一样,但是我当时跟着老爷,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那时的风不太对,有点味道。” 有味道? 贾珠看着他,“你跟我大舅说了吗?” “老爷死命要查,也是感觉不对。” 王金道:“但是当时二老爷被踢,老爷死命控马,却还摔在地上被踩了一脚,我们都没顾得上。” 好不容易都要顾上时,那马却又让大爷杀了。 活的马和死的马,绝对是不一样的。 王金难受不已,“表少爷,您说,谁这么狠心啊?我们老爷一直与人为善啊!” 这样让他背下杀弟之名,不是在挖他们老爷的心吗? 王金难受,贾珠更不好受,他咬着牙道:“……查二舅舅的如夫人,查他们喝的什么酒,吃的什么菜。”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再查二舅母和她身边的丫环,她是怎么突然要找二舅舅的。” 这里面一环扣一环,绝对不是大堂哥能干得出来的。 他对东府放了心,脑子就更清明了,又道:“还有,陪在二舅舅身边的小厮,别院的管家,都给我查一查。” 背后出手的人是想活活整死他大舅舅,这是对王家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第48章 资治通鉴 宁国府,沈柠院。 贾珍踏着落日的余光进来时,她正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老话说,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日子正好,好多美食还没吃够,沈柠盼着自己能活九十九。 “怎么啦?” 脸上的颜色都不太对。 “王子腾惊马了,王子胜当时正好在,被踢中了脑袋,现在还在抢救。” 贾珍感觉有点梦幻。 他是想对王子腾出手,用的也是惊马这一招,但是目前还处于筹备阶段,也不知道谁快他一手。 贾珍这一会又高兴又心惊,“母亲,您说这是巧合还是谁干的?” 沈柠:“……” 她需要知道谁干的吗? 外面男人的事,跟她有关吗? “你管它呢。” 沈柠还在慢慢走她的路,“巧合也好,人为也罢,都跟咱们无关。说来王子腾这些年春风得意的,也难保没惹上什么不该惹的。” 呃~ 听着很有道理呢。 不过…… “母亲!”贾珍陪着她走,“在外人眼中,贾家和王家几乎绑到了一起,他出事,我们……” “你好生在家,等我生了孩子再说。” 沈柠打断好大儿,“贾家和王家是不是绑在一起,要看你和你赦叔是不是第一时间过去看他。” 贾政跑的快,但他不能完全代表贾家。 至少袭爵的是贾赦。 红楼里,王子腾大概始终都没掌控京营,以至于皇上让他巡边,他马上就要去巡边。 皇上肯定比现在的宁国府更不乐意他掌控京营。 “你去了吗?” “没!” 贾珍迅速摇头,“赦叔也没。” 有母亲帮他分析,他都安心些。 贾珍笑道:“老太太倒是想让他去,可是赦叔闪了腰,都请太医了。” 沈柠:“……” 就挺服的。 “你去看看没?” 沈柠的眼中也带了一抹笑意,“西府那边,这一会除了老太太,大概就只有几个小孩子了,这老的老,小的小……” “儿子刚从西府过来。” 贾珍点头,“邢婶娘和迎春都在。” 迎春? 沈柠的脚步一顿。 上次她去荣国府见贾敬的时候,倒是见到那小丫头了。 七岁的孩子,看着倒还好,没那么怯弱。 只恨当时心情不好,净想着把贾敬剥干净,都没说上一句话。 “青竹!” “太太!” 青竹忙上前一步。 “我记得迎春那孩子喜欢下棋是吧?” 她又问自个儿子。 但贾珍哪知道? 不过母亲问他,他忙点头,“是!” 不喜欢,培养一下也能喜欢上。 反正女孩子嘛,不都是下下棋,弹弹琴吗? “去!” 沈柠道:“送份药材给大老爷。二丫头那里就拿一套资治通鉴,再把前日新打的小首饰送一套过去,告诉二丫头,她哥不在家,她就是她爹的顶梁柱,好生照顾她爹她娘,等大伯娘生了小妹妹,再好生赏她。” “……是!” 青竹和贾珍都很不明白,她送资治通鉴干什么? 那是小女孩要看的书吗? 但青竹什么话都没问,微微一礼,就迅速去安排了。 “母亲,您确定是送资治通鉴?” 贾珍满脸疑惑,“它跟下棋有关吗?我记得家里有几本棋谱……” “棋谱是死的,人是活的。” 沈柠无语的道:“想要下好棋,就要决胜于千里之外,想要决胜于千里之外,不得洞悉人心?资治通鉴正该让她看看,看看这天下的能人,都是怎么御人于千里之外的。” 贾珍:“……” 瑟瑟发抖啊! 母亲是怎么把下棋和资治通鉴完美捏一块的? “对了,回头你也看看吧!” “……是!” 贾珍垂头丧气的走了。 西府东院小花园处,装病的贾赦很不乐意女儿在这。 女儿在这里,他都不好找小老婆。 “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其实他是略有欣慰的。 儿子不在家,女儿知道他伤了,就马上过来守着了。 贾赦此时的声音,难得的有些温情。 “你们几个看护好二小姐,回头……” 他正要再说什么,就有小丫头来报,东府大太太派人过来了。 贾赦一时只能作罢。 “给大老爷大太太请安。” 青竹朝望过来的两人福了一礼,又给迎春行了一礼,“给二小姐请安,我们太太知道大老爷伤了腰,特意让奴婢送了些药材过来。” “让大嫂费心了。” 贾赦歪在榻上,示意邢氏接下,“回去就说,我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好了。” “是!” 青竹接过后面小丫环的大盒子奉到邢氏的丫环手上,又接过小盒子和一大套书,亲自奉到迎春面前,“二小姐,我们太太说,琏二爷不在家,您就是大老爷的顶梁柱,知道您孝心,这是我们太太特意赏您的。” 啊? “多谢大伯母!” 迎春忙福礼和丫环一起接下,“大伯母过赞了。” 她爹听到她是他的顶梁柱嘴角都抽了。 “孝敬父亲母亲,本就是迎春的本份!” “……哈哈哈,可不就是。” 贾赦都不知道,他大嫂怎么会来这一出。 琏儿是不在家,可他远还不到需要照顾的时候呢。 再说迎春一个小丫头能帮他干什么? “大嫂太客气了。” 邢氏在旁也笑着客套一句,“你回去跟你们太太说,待老爷身体好些,我就带二丫头过去给她请安。” “那感情好。” 青竹笑道:“我们太太现在就迷小丫头。二小姐长得好,又喜欢下棋,我们太太特意送了这套资治通鉴,说是您闲暇的时候,多看看,对学棋也很有帮助呢。” “……是!” 迎春迷糊了。 资治通鉴是史书吧! 跟她学棋有什么关系? 迎春其实不太喜欢棋,烧脑的很。 可家里好像就想让她学棋。 为了长辈们喜欢,她也只能学了。 “大伯母的话,迎春记住了。” 小姑娘很郑重的应下,一旁早有丫环在贾赦的示意下,给青竹和陪她来的两个小丫环赏了。 这事儿其实不应该由他一个老爷们干,奈何邢氏抠门至极。 什么事在她手上一过,都要被剥下一层皮来。 往常跟二房的人如此干也就算了,跟东府那边……,贾赦可丢不起这个脸。 迎春亲自把青竹三人送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不走了。 毕竟她现在是父亲的顶梁柱呢。 贾赦好想板脸赶人,可大嫂子那边都给女儿这么大的脸了,他要是吧嗒一下把它摔地上,不仅女儿难受,大嫂知道也会难受。 罢了罢了,忍一忍吧! 第49章 问责 荣国府,贾母一夜都没睡好。 今早过来给她请安的,除了邢氏就只有几个小孩子了。 昨天去王家的人,全没回府,显见那边甚为凶险。 这也就罢了,最让她生气的是大儿子装病上瘾。 哼哼~ 当她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王子腾倒霉了,这孽障只会幸灾乐祸,这一会也许正搂着小老婆快活呢。 老太太越想越气,当场就叫了软轿,要亲去治一治他。 软轿来的很快,守门的丫环见到老太太正要行礼喊人,就被一个粗使婆子捂住了嘴巴。 贾母板着脸,拄着国公爷在世时,太上皇赏的沉香拐拄,立意要把好大儿打一顿。 此时的贾赦正在补眠,他这一夜基本就没睡。 资治通鉴啊! 这东西跟下棋有毛的关系。 原以为大嫂是随便拿的,但她送的那套小首饰,显见又是用了心的。 嘶~ 王子腾倒霉了,王子胜生死未卜,这对他原是喜事,可大嫂这样一送书,他总感觉里面另有深意。 读书人都喜欢弄这个。 当年敬大哥如此,如今大嫂子也如此,可恨当初他就没好好读过书。 嘭~ 房门被粗使婆子暴力踢开时,贾赦惊的一屁股坐起。 “父亲!” 茶水间熬药的迎春也惊了,她一早就到老太太那边请安,然后又赶回来熬药,父亲体谅她,说可以晚点,他要多睡一会,眼见药熬的差不多了,正在想是不是要喊醒父亲,就被这声音吓着了。 奔出来看到老太太,她更吓得变颜变色,“老太太……” 贾母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走向儿子的房间。 哼,她已经给好大儿和某个狐媚子往被窝藏的时间了,其他就别想了。 身为母亲,贾母是知道怎么拿捏她这个好大儿的。 只是…… “母亲……!” 这一大早的,老太太好像黑面神一样闯过来,贾赦着实心慌了一瞬。 不过,看到老太太那诧异后又到处寻的眼神,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一时之间真是心灰意冷。 “父亲,您快躺好,您腰不好呢。” 迎春的声音满是担忧。 她很怕老太太,可是,父亲昨晚对她可好了,她也不忍父亲这一大早就受磋磨。 迎春向贾母行礼,“老太太,您……您是来看望父亲的吗?父亲昨夜疼的睡不好,还没吃药。” 贾母:“……” 原来是她误会了?老大真的闪了腰? 她深吸一口气,“二丫头啊,药好了吗?好了就赶紧端过来。” 老太太略有心虚,看向神情萎靡的好大儿,“这么大把年纪了,药要按时吃都不知道吗?” “是!” 贾赦懒得跟这老太太犟嘴,“去把药端来。” “父亲,还烫着,您……等一等。” 迎春看父亲的脸色比昨天还差,心疼的很,“我去给您吹吹。” “唔~” 贾赦点点头,“去吧,我和老太太说几句话。” 邢氏一大早就过去给她请安了,今天回来的早,他还以为老太太心疼他,所以让媳妇早点回来服侍呢。 嗬~ 原来所有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可笑! 可笑!!! “……老太太您坐!” 迎春看了一眼脸色缓和下来的老太太,讨好地给她端了一把椅子,这才退出。 贾母坐下,朝下人们摆摆手,示意她们也出去,这才道:“邢氏也没跟我说,你伤的这么重。” 她都闹这么大动静了,邢氏居然都不在。 贾母这一会倒是很气邢氏。 但凡她多说一句,她也不会这般过来。 “她人呢?怎么不过来服侍着?” 贾赦:“……” 他真不想说话。 不过邢氏嘛…… “她昨夜照顾儿半宿,儿子让她去补眠了。” 贾母:“……”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你二弟他们昨夜一夜未回,王子胜只怕是真的不好了。” 跟他有屁关系。 贾赦没说话。 “我原以为你伤的没这么重,所以准备让你过去看一看。” 她看着好大儿,目露忧虑,“今个,再请个太医吧!”说到这里,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琏儿要是在家就好了。” 有什么事,让贾琏去跑也是一样。 但贾赦不听她说儿子还好,一说…… “迎春也很好,昨儿守了我半宿。” 儿子坚决不能再回来。 哪怕就在他姑父那里当个小厮呢,也比回来强。 贾赦打定了主意,“老太太,我打算让迎春搬回来住。” 虽然女儿过来,会有很多不方便,但是,就像大嫂说的,女儿也可以是他的顶梁柱。 瞧瞧刚刚她维护他的样子。 贾赦的眼中闪过一抹温柔,“正好也跟邢氏做做伴。” 贾母:“……” 她不太愿意。 二丫头和三丫头住在她的后罩房挺好。 老太太又板了脸,“邢氏能教她什么?她和探丫头姐妹一起伴着,又能玩又能学东西,将来说亲也好听。” 她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孩子养在她那里,就是给她们提身价。 “行了,她的事你就别管了。” 贾母站起来,“好生养病吧!” 虽然误会了儿子,可她也不想老待在这里。 “……儿子恭送母亲!” 贾赦在床上伏倒,直到老太太上轿走了,他才重新直起腰。 “父亲……” 迎春探出小脑袋,“喝药啊!” 贾赦:“……” 他没病,却还要喝药。 唉~ 罢了。 好在他的腰偶尔也有点痛。 他抓起碗,咕嘟咕嘟几口,把药喝完了。 “快漱口。” 迎春蹬蹬蹬的跑进来,又给他奉了一杯茶。 贾赦老老实实的漱口,完了又被女儿喂了一颗蜜饯,小丫头这才安稳。 “父亲休息,女儿就在那边的茶水间,有什么事,您喊我一声就好。” “去吧去吧!” 女儿很贴心啊。 贾赦感觉比贾琏那个皮猴子强。 当然,比现在才赶来,柱子一样的邢氏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你昨夜也没睡好,”他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我现在不需要服侍,乖,到你太太屋里也去眯一会。” “对对,我带二丫头去。” 邢氏收到夫君的一个白眼,忙忙应下。 房门很快关上,贾赦重新躺倒。 他还是没有睡意。 嘴巴里的蜜饯是甜的,这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慢慢把心里的苦,还有堵着的那口气,好像全都按下了。 第50章 读书明智 王家,一夜忙乱。 贾珠查的很快,王子腾听到他的查案方向,也甚赞同,所以,王家的主子因为王子胜没个安稳,王家的奴才更是瑟瑟发抖。 “外甥无能!” 熬的眼睛通红的贾珠在王子腾面前都要哭了,“拱二舅母喊二舅舅的那个丫环死了。” 他没下那么大的狠手。 他想慢慢逼供的。 可是今早再去,那丫环已然自杀。 “……她的家人呢?” 王子腾额上的青筋在突突跳着。 以为死了就算完了吗? 他要把她全家挫骨扬灰。 “她少时父亲早亡,母亲和哥哥在四年前也都死完了。” 贾珠低着头,“是二舅舅和二舅母,因为上上一个外室生气,迁怒了她的母亲和哥哥,两人受了板子,都因救治不及时死了。” 王子腾:“……” “她是从粗使小丫环提上来的,这两年跟着二舅母,应该一直都想报仇。”贾珠道:“但这件事,绝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得来的,肯定有仇家注意到她,跟她先搭上了线。” 可恨,此线索一断,想再查就难了。 “……她是怎么死的?” 王子腾忍不住想要去看看。 “撞柱!” 撞柱? 王子腾磨了磨牙,“昨夜她受刑的时候都没撞柱,如何……” “昨夜她是没机会。” 贾珠摇头道:“绑着她的绳子是被一点点磨断的,已找相熟的仵作看了,她是磨断绳子后,自己撞柱死的。” “当时……她的身边没人吗?” 王子腾看着这个好外甥,忍不住眯了眯眼。 “外甥怕府里还有她的同伙,有问题的几个人都是单独关的。” 王子腾:“……” 他呼呼喘着粗气。 贾珠也好难受,“外甥当时还特别派了看守之人,可恨,那几个奴才以为天快亮,就没多大的事了,一个去提热水,一个去拿早餐,还有两个临时去了茅房。” “打!都给我打,狠狠的打。” 王子腾暴怒。 “是!” 跟着忙了一天一夜的王金在他瞪过来的瞬间,迅速跑了出去。 贾珠没说话了。 他知道,这件事他没办妥当。 早知道昨夜就应该报给大舅舅的。 但大舅舅当时好不容易才眯一会,他一个不忍心…… “罢了,这件事肯定和军中还有关系。” 最关键的问题还在那匹军马上。 王子腾看着对面的亲弟弟,好悔,好恨,“珠儿,你回去找你东府的珍大哥,请他帮帮忙。” “……是!” 贾珠应下了。 实在是不应也不行。 在外人眼中,王、贾两家本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 “外甥这就回去找珍大哥。” 他也看向熬了一夜,脸色更加灰败的二舅舅,心头难受,“大舅舅,您……您也要保重自己。” “放心!”王子腾的眼睛就落在亲弟身上,“此仇未报之前,大舅就不会倒。” 京营那里情况复杂,同是太上皇一系的,想要拉下他,自己上,皇上一系的……更是。 里面还有几个王爷的人,他们都想拉下他…… 王子腾的牙又磨了磨,“先扶我躺下,你再去。” 他得睡,他得尽快养好伤。 要不然,再回京营还有他的事吗? “记着,好生跟你珍大哥说话,千万不要呛着了。” “大舅舅放心,珍大哥对我一向很好。” 贾珠扶着他躺下,又给他掖了掖被子,“京营那边,他肯定会帮忙的。” 京营曾是大爷爷的天下。 里面的将官几乎都曾是大爷爷的兵。 是他老人家一点点的把他们提上去的。 大舅舅能转到京营,本就是两府合力的结果。 骑上马,离开王府的时候,贾珠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怕太过膨胀的大舅舅把贾家吃了,最终害人害己,可是他也怕背后朝大舅舅和二舅舅出手的人,是要对付他们两家,或者……是离间他们两家。 没了大舅舅的贾家,也是没牙的老虎。 没了贾家的大舅舅,就算还是京营节度使,也是有名无实。 贾珠只希望两家,还能像以前那样,彼此扶持。 他的马很快跑了起来。 此时,贾珍正陪着沈柠在会芳园溜圈。 春天的阳光正好,走走停停再晒晒,沈柠惬意的很。 “到了前面,你给我读一段诗经吧!” 啊? 贾珍愣了。 早听说蓉哥儿只要到母亲这边请安,从千字文到唐诗、宋词都要给她背,但他…… 诗经那东西,他早还给老师了呀! “想什么呢?” 沈柠白了他一眼,“我让你读,又不是让你背。” 她真没有好大儿想的那样看得起他,“你妹妹应该很喜欢读书,每次蓉哥儿背书的时候,她都有能多动动。” 贾珍:“……” 很忧愁啊! 最好是妹妹,千万不要是弟弟。 西府就是因为政叔爱读书,才得偏爱的。 “成啊!” 心里很愁,面上却带着笑,贾珍道:“我读给她听。” 父亲不在家,他这个哥哥只能多受累了。 “对了,您都送迎春资治通鉴了,怎么还给妹妹读诗经?” 贾珍带了点小小的恶趣味,“要不然,我还是给她读资治通鉴吧!” “也行!” 沈柠却没注意到,“青竹,回去一趟,把昨天没有读完的唐记拿过来。” “是!” 青竹忙去找书了。 如今每天晚上,她都要给太太读会书。 昨晚读到资治通鉴之唐记第八卷。 “母亲,您真在读资治通鉴啊?” 贾珍突然觉得前程黯淡。 如果家里人人都读书,而他不读…… 他知道最近尤氏在读书。 前儿个在睡前还写了一张大字。 啊啊啊,这是要不给他活路了吗? “嗯!” 沈柠笑眯眯点头,“我让青竹读给我听。” 说以这里,她好像想到什么,“回头让尤氏在府里办两个识字班吧!小厮、丫环们都学点,也算项技能。” “……成!” 只要不是祸害到他这里就行。 贾珍的压力还是有点大,“回去我就跟她说,她最近也跟您似的,也学着读书了。” “这样不好吗?” “好!” 贾珍不敢有半点犹豫,“儿子是想跟您夸她呢。” “这还差不多。” 沈柠慢悠悠的道:“读书明智,书香致远!你这么大了,我也不求你在读书上有什么作为了,但是,大昭律你还当多看看,还有朝庭的邸报,不仅你要看,府卫和学堂那边,都当布上。 前者是约束大家不干不该干的事,后者是让大家能够睁眼看天下。” 第51章 求援 在有关读书的事上,贾珍只有听话的份。 “是!儿子明天就去办。” 府卫以后出去都是低等将官,他们想要升迁,考核的不只是武力问题。 多看看大昭律,再多瞅瞅邸报,确实有助于他们以后的考核。 “学堂那边,两位先生也看邸报呢。” 贾珍道:“回头儿子让人多买两份。” “唔~” 沈柠点头,“我记得国子监那里,常有先生替学生分解邸报上的内容,有空你让珠儿弄几份回来,也给学堂那边送去。” 新请的两位先生都是举人出身,并未绝了考官之路。 多结一份善缘,于别人,于自家也都是有利的。 “噢,对了,还有那边出的卷子,讲的考题,不仅先生们能用到,贾家的子弟也能用到。” 有心的,都能多学学。 反正在沈柠心中,多学一分是一分。 “是!” 国子监那边不仅有堂弟贾珠,还有他的岳父李大人,弄这些东西都很方便,贾珍当场点头。 正在这时,小厮兴儿急步赶来,“太太、大爷,西府的珠大爷来了,他从王家那边过来,说是有事要请大爷商量呢。” 贾珍和母亲对视一眼,“听说王子胜还没脱离危险,王子腾这一伤,京营的差事就要暂时歇下,他只怕……要来找咱们家帮忙了。” “……在帮别人之前,首先是要护着自己。” 沈柠声音淡淡,“能设计王子腾至此的人,未必不能设计咱们家。” “是!”贾珍点头,“儿子知道怎么说,儿子先告退了。” “去吧!” 沈柠摆手,看着好大儿走远,这才朝青苹招招手,“去打听一下王家的事。” 她身边,青苹最善和人八卦了。 两府里,就没有她打听不着的事。 “是!” 青苹认识贾珠身边的小厮,闻言笑嘻嘻的去了。 前厅里,贾珠已经等了一会。 他还跟在自己家一样净了个面,贾珍到时,他的精神比刚来时好多了。 “大哥!” “坐!” 贾珍跟他也没什么客气的,“王家的事,我听说了,看你神色,想来一夜也没怎么休息,对了,吃饭没?我让人给你下碗面?” “……好!” 贾珠的声音有些干涩,“大哥,我二舅舅只怕不好了,目前已经确定是有人引导我二舅和大舅相遇的,我这次来……” “等等?”贾珍一副吃惊的样,“你的意思不是意外?” “不是!” 贾珠忙摇头,把他查到的全跟贾珍说了出来,“……京营事关两府,我大舅舅的伤一时回不去,大哥,您看您这边能不能再帮一把?” “……” 贾珍的眉头紧蹙,“没想到,王家也是筛子呀!” 把赖家按下去,他才知道自己家是个筛子眼。 之前他也想利用王家的一些人,报复王子腾呢。 显见这家要是不管好,可能哪天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王大人这次的劫难,只怕就跟京营有关。” 贾珍看着这个熬的满眼血丝的堂弟,“我会让那边的人留意,能助的,自然也会相助。” 若都是不能助的,那就不能怪他了。 “多谢大哥!” 贾珠倒是没有听出他的未竟之言,大舅舅虽有对东府出手的意图在,可到底还没开始。 经此一事,大舅舅恐怕也会改变主意。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 大堂哥真要出事,大爷爷在京营给贾家留下的余泽,定然又要再打折扣。 就算母亲想不到,大舅舅是聪明人,也会知道该怎么选择。 贾珠拱手,“大舅舅说,待他好了,定然亲来道谢。” “好说,都是一家人嘛!” 贾珍叹了一口气,“昨儿个赦叔也要去王家看看的,不料闪了腰,看着还挺重,连太医都请去了。你既然回来,回头吃了面也去看看他。还有老太太那边,想来也着急王家的消息。” “……闪了腰啊?” 贾珠的嘴角抽了一下,他知道他大伯最喜欢装病了。 所有搞不定的,或者不想搞的,他都喜欢装病拖一下。 家里只有祖母能搞定他。 想到这里,贾珠再也待不住,“大哥,我就不在这里吃面了,家里老的老,伤的伤,琏二弟不在家,我就得多看顾些。” 他们都不在,大伯父装病,祖母谁都靠不上,这一会都不知道急成什么样。 贾珠直接站起来,“帮我跟大伯娘道个歉,等忙完这段,我再来给她请安。” “放心,母亲不会计较的,快去吧!” 他母亲的身子重了,万一冲撞了可不得了。 王家是倒霉地方,堂弟从那边来,肯定也沾了晦气。 贾珍还不乐意他去见他娘呢。 “告辞!” 贾珠拱手,大步离开。 隔壁荣国府,听到他回来的贾母可高兴了,“珠儿,你……受苦了。” 不过一天一夜,她本来好像如玉公子的大孙子,胡茬子都冒出了好些,看着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孙儿不苦,孙儿不是回来了吗?” 贾珠扶住心疼他的老祖母,“祖母,孙儿饿了。” “快!”贾母忙跟丫环道:“快传饭。” “东府的珍大哥说大伯父的腰闪了,”贾珠不管匆匆跑去传饭的丫环,还是一副孝顺、担心的样子,“祖母,孙儿先去看看大伯父,再回来领饭。” 大伯父什么德性,祖母一直都知道,这一天一夜里,或许已经跟大伯父闹过。 但这一次还不痛不痒的骂两句,绝对不行。 他二舅舅要死了呢。 他大舅舅的腿断了,至少要休养三个月。 贾家好不容易助大舅舅走到如今,可不能出岔子。 在贾珠的心中,此时他大舅舅的损失,就是贾家的损失。 他都煎熬成这样了,大伯父却在家里搂着小老婆花天酒地,就太过份了。 贾珠希望祖母能给大伯父一点真正的教训。 要不然每次都掉链子,不仅耽误事,还会让某些有心人看笑话。 贾珠作势要走,却没想祖母却没有拦他。 “你大伯父这次的腰伤得有点厉害,你是该去看看。” 正好厨房那边不管做什么都需要时间。 贾母不知孙儿这一会的脑子转了多少东西,还在道:“也不必耽搁太久,请个安就回来,这边的饭差不多也就得了。” 第52章 糊弄 贾赦院,东府报信的小厮鬼鬼祟祟的从后门溜了。 前门,贾珠也正好到了。 “伯父,您……” 他打量萎靡没精神的贾赦,想要看到做假的痕迹,可是,怎么也寻不到。 真病了? 不是画的? 贾珠吸了一下鼻子,屋里的药味还挺浓的,“您的腰现在如何了?要不要再请个太医?” 此时他的面容真的有点关切了。 “不必!” 贾赦有气无力,“今天吃过药,已比昨日好多了。” 想睡个觉怎么就这么难? 但此时面对这个甚为聪明的侄儿,他只能佯装关切的问:“你二舅如何了?太医怎么说?还有王大人,他的腿怎么样了?于以后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二舅舅不太好,”贾珠很痛苦,“太医说要看这几天的情况,大舅舅的身体一向强健,腿接得及时,于以后不会有影响,就是要休养一段时间。”他朝自个的大伯求恳,“大伯父,京营那边我们家也有人吧?您看是不是也能帮着查一下军马之事?” 贾赦:“……” “王、贾两家休戚与共,背后之人能朝王家出手,自然也能朝我们贾家出手,我们……” “等等!” 贾赦做了个止的动作,“已经确定不是巧合?” “不是!” 贾珠只能把昨天查到的又说了一遍,“……那人心思太过歹毒,不查清楚,难不成我们以后也不出门了吗?”他恳切的望着自家伯父,“伯父,侄儿感觉对方的最终目的是我们贾家,因为贾家是第一个主动还国库欠银的。” 虽然不是这个问题,但此时想要得到伯父的帮助,贾珠就只能往这地方栽。 贾赦深深看了他一眼,“……珠儿,那你觉得国库欠银不该还吗?” “该!” 贾珠神情坚毅,“但无可否认,我们家也因为此被各方盯上。” “嗬~” 贾赦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所以,他们先朝最不好动手的王家来?” 贾珠:“……” 一直以为他大伯父是个糊涂的。 事实上他大伯也一直是个糊涂的。 可现在…… “我若是背后出手之人,既然目标是贾家,那么,你今天就不可能平安回来。” 贾赦看着他的好侄儿,“甚至更早一点,昨夜你去查案的时候,就顺势把你料理了。” 贾珠:“……” 他的后背冒出一层密密的汗来。 “珠儿,你一直都是个聪明孩子。” 贾赦幽幽叹了一口气,“你应该很清楚,王大人这事,十有八九是出在京营那边,想要我帮忙,直说便是,又何必拿我们自家人的安危来吓唬你老伯父?” 曾经,他也有一个聪明的孩子,他很喜欢。 可是孩子死了,妻子受不住,死命替他生下琏儿,也跟着去了。 贾赦的眼睛里微有泪目,若他的大儿还在,他又何至于此? “侄儿错了。” 贾珠‘嘭’的一声跪下,“侄儿希望伯父能把王家的事当自家的事来查,这才……” 他‘咚咚咚’的连磕几个头,“侄儿恳请伯父帮忙!” “……” 贾赦看着以头触地,长跪不起的侄儿,脸上没什么触动,声音淡淡,“我是想帮忙,可是连你这个亲侄儿都想糊弄你伯父,更何况外面的人了。” 贾珠:“……” 他后悔的恨不能给自己几个巴掌。 一直以来的印象,让他以为伯父最好糊弄。 可王家出事,不管是大舅舅还是他,都没想过找父亲。 他们都知道,这事找父亲更没用。 父亲唯一能借的势,就是这荣国府的势。 可出手之人能不知道贾家和王家的关系吗? 人家还是做了。 显然,父亲是帮不了忙了。 但伯父不一样。 虽然一直不着调,可伯父少时,也曾跟着大爷爷和爷爷在各营乱晃,只要他愿意,那些老将官总会给点面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贾珠很痛苦。 伯父……远比父亲能干。 爷爷把爵位传给伯父其实是做对了。 要不然,只会清谈,不进军营,连弓都不曾摸过的父亲就算得了爵位,又有谁能把他当一回事? “你回吧!” 贾赦微微闭眼,“京营形势复杂,也不是伯父不想帮忙,而是真的帮不了。” 唯一能帮的只有东府的敬大哥。 虽然从小就转文了,可敬大哥自小跟着伯父,也处理过好些军务。 那边还在的老人,几乎都受过敬大哥的恩。 他王子腾能当上京营节度使,完全是敬大哥相助的结果。 现在这样…… 贾赦觉得还得给敬大哥去封信,“与其求我,不如去找你珍大哥。” “侄儿已经找过珍大哥了。” 贾赦:“……” 有点生气啊! 都找过了,还到他这里撞什么木钟? “那就行了,能帮的,你珍大哥肯定会帮忙。” 贾赦的眼睛没睁开,“回去吧,再不回,老太太就要找来了。” “……侄儿……告退!” 爬起来后,贾珠又深深弯腰,“伯父,对不起,侄儿以后再不敢了。” “……” 贾赦懒得说话,闭着眼睛摆手赶人。 贾珠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他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等他回来吃饭的贾母看到大孙子一副要哭的样,摆手让丫环们走开,这才关切的问,“珠儿,是不是你大伯骂你了?” 连个孩子都欺负,当她老婆子是死了吗? “没!” 贾珠真的掉眼泪了,“孙儿今天在伯父那里撒谎了。” 贾母:“……” 她心里隐隐有点猜测,叹了一口气,“你大伯父不会跟你计较的。”她给他夹了一点茄鲞,“这一点儿,你得跟琏儿学学,你看看他跟我们撒谎、打滚、耍赖了多少次?谁真的跟他计较了?” 这个孙子什么都好,就是也有点古板固执。 “王大人的事,不用你说,你大伯和你珍大哥都会帮忙的。” 老太太给自家孙子吃定心丸,“就是史家那边,也不会干看着。你呀,现在只要好生吃饭,再好生睡个觉就成。” 王家也真是的,尽找珠儿一个人。 这一会,贾母又好生想念起贾琏来。 要是琏儿在家,哪用她大孙子这样到处奔忙? 第53章 怀疑 养心殿,孝穆帝拿着暗卫递上的密报,好半晌没言语。 他的人没查到朝王子腾动手的人,对方把所有一切都抹得太干净了。 这是个能人啊! 但是谁呢? 父皇那边的人就算跟王子腾起了争执之心,也不会下如此狠手,其他几位兄弟,至少目前来看,他们的人还远不到能替代王子腾的时候,他这边……,就算那几个想动,也做不到如此的不着痕迹。 能是谁呢? 孝穆帝不怕明着的人,就怕暗里的人。 “各家……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左不过那几家。 暗卫犹豫了一下,“……俱无!” 什么? 都在观望? 还是说跟他们都没关系? 孝穆帝眉头深蹙,又重新拿起密报看了看。 王子腾没有得力兄弟,王家亦没有得力后辈,这两天忙上忙下的是荣国府的贾珠,对王家的事,他倒是很上心,只是…… “贾珠回家求援,宁国府贾珍派出的人却只在街上绕一圈,就又回府了?” “是!” 暗卫声音里透着点高兴。 两家不和,他们这些当暗卫的连睡觉都能放心些,更何况皇上了。 “好好好……” 孝穆帝想到什么,目光灼灼,“听说贾珍至孝,两家不和都因沈夫人吧?” “应该是的!” 暗卫的声音微扬,“沈夫人的悍妇之名从荣国府传出,后来那位王夫人说是给沈夫人请罪,结果不仅没背荆条,还什么表示都没有,据说沈夫人没理睬,直接让她儿媳妇尤氏送客了。” “……” 孝穆帝听得很满意。 宁国府的沈夫人实在是个妙人。 “这件事你们还得查。” 放下密报,孝穆帝喝了一口茶,“这一次,从京营那边着手,看看这浑水里还有多少条伺机而动的大鱼。” 水浑了,更方便某些人喝酒吃肉。 “他们怎么吃,怎么杀不必管,但有一条,不论什么人,再朝军马打主意,来一个,杀一个。” 如今不比开国,京营那里什么人都可替代,但军马不行。 朝廷还是缺马啊! 孝穆帝道:“你们新带的那几个徒弟,放两个到京营,给朕看死了。” “是!” 暗卫郑重一礼后,身形微闪,消失当场。 皇帝喝品茶,重新看他的折子。 不过,很快他的面上就阴沉下来。 啪~ 孝穆帝怒气很盛的摔了下折子,运了运气,又拿起它直奔太上皇所在的长寿宫。 好半晌,太上皇才放下手中的折子。 “你待如何?” “倭寇肯定是有的,但明万历年的谢杰谢尚书曾在《虔台倭纂》中指出‘寇与商是同人,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则商转为寇。’” 孝穆帝看着自己的父亲,“儿子也深以为然,如今国库空虚,正当再开海贸,丰盈国库的同时,还能打击那些真正的倭寇。” 太祖当年能够成事,把侵进中原的满人再赶出山海关外,有一半的原因在海上的巨利。 但父皇禁了…… “海贸一事,以后再说。” 太上皇的眉头拢了拢,“倒是这些‘寇’嘛……”他想了一下,“不管是真寇还是假寇,他们都有钱的很。”他难得的提点了一下儿子,“找人先剿一下再说吧!” “……是!” 孝穆帝微愣,“父皇是想用南安郡王?” 太上皇:“……” 他如果想用南安郡王的话,直接就开口了。 “这‘寇’不是在南安眼皮子底下闹出来的吗?” 京营那边暂代王子腾的,还是他的人。 太上皇对这个听话的儿子稍有满意,愿意给他一点甜头吃,“他在那边多年,却越来越镇不住场子了,绞寇这事,你就另外选人吧!” 啊? 孝穆帝稳住心神,深施一礼,“是!” 退出长寿宫好远,他才回头,看向父皇所居之地。 终于,他又拿到了一点吧! 孝穆帝的心中有欣喜,又有点叹息,转身的时候,步子再次坚稳起来。 …… 宁国府,沈柠先看了好大儿订回来的二月邸报。 好像薄册子的邸报很让她稀奇。 翻开第一页,‘孝穆六年二月上谕四十三道,一谕顺天府府尹京师广宁门外,向有慈幼堂,凡老疾无依之人……“” 连在一起的字,看得她甚为艰难。 连猜带蒙,二月的四十三道上谕,八道说的是春耕,另外最多的是说给太医院的三道,里面尽显他对太上皇的关切,其他从官员起复到九边军镇,尽在其中。 里面还有沈柠曾关注的开封雪灾问题。 孝穆帝不仅免了开封以及周边四县今年的赋税,还督促各级官员主动送种。 不同于他地,借了种子要还两倍,开封那一片种子尽皆免费。 看样子是个不错的皇帝呀! 沈柠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只要以后的贾府子弟不那么作死,看在两代四位国公爷的面上,贾家的女儿们再怎么也不会落到那样悲惨的境地吧。 “太太!” 青竹福身,“大爷身边的兴儿刚来说,学堂那边的先生来了,大爷午间就不过来吃饭了。” “学堂的先生?” 沈柠挑了挑眉,“那告诉厨房,给大爷多加两道菜。” “是!” 青竹一个眼风扫下去,等待跑腿的小丫环忙跑了出去。 “对了,青苹一早往西府送寿礼,怎么还没……” “太太,我回来了。” 青苹脚步匆匆的穿过角门,“王家刚刚来人,跟西府老太太报喜,说是王二老爷醒过来了。” 没事了? 沈柠微微点头,“倒也算喜事。” 王夫人的生日,王子胜醒过来了,回头肯定要给她自己安个有福之人的名号。 哼~ 沈柠在肚里哼一下,“王大人的腿如何了?”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王子腾的腿能够接错位,这样他就不能当武官了。 离开京营,以后低调度日,能让他们几家都安全些。 “应该还好,听说王大人特别注意呢,如今他的身边随时都有四个亲卫护持。” 同一时间,王家。 贾珠看着大舅舅从京营调来的十二亲卫,总觉哪里不对。 虽然他舅舅的身份,足够安排亲卫,可是这十二人至少有五人他很面熟。 京营他从没去过。 这五人……似乎还是少时,跟着琏二弟和王仁表兄一起翻墙,翻到王家最后面那个荒废许久的院子。 那时他们仨可都挨了打。 贾珠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挨打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印象特别深。 但当年,王家是第一个解散府卫的,如果…… 贾珠的心中甚为忧虑。 他突然发现,他大舅舅的心,可能远比他想的还要大。 “珠儿,这几天麻烦你了。” 被人用长椅抬着过来的王子腾,看着甚为得力的外甥,“听你母亲说,明天你就要回国子监了?” “是!” 贾珠点头,“原就请到母亲过完这个生日的。” “……这一次查你二舅舅的案子,你只怕已经入了很多有心人的眼里。” 惊马案能做到那般巧合的,只能是熟知京营,又熟知他一家子性情的人。 此二者……,并不是很多。 王子腾这几天思过来想过去,对贾家突然增加了很多不信任。 京营曾是贾家的天下。 贾珍不学无术,做不了这么天衣无缝的事,但贾敬可以。 “荣国府的府卫解散了,回头你去求求你珍大哥,让他先给你拨两个府卫使使。” “嗯!” 贾珠点头应了。 他想的很好,他都去要府卫了,珍大哥更会重视两府的安全。 “对了,”王子腾好像突然想到的问,“你敬大伯跟你还有通信吗?”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敬大伯就不给我回信了。” 贾珠很遗憾。 敬大伯虽然没有袭爵,但他很清楚,他才是贾家的定海神针。 可惜,从越来越稀少的信件里,贾珠可以看出这位大伯在研究道家学说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唔~”王子腾眉头微拧,“我听说老太太让他下山,他就下了,他还答应沈夫人许多无礼要求?” 贾珠:“……” 长辈的事,大舅舅怎么如此问他? “我们同辈中,你敬大伯是这个!” 王子腾翘了个大拇指,“京营各将官,只要见过你敬大伯的,没有一个不夸。” 他很无奈,想得到那些人的认可,还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提到贾敬。 “说起来,当初你大爷爷为了历练他,京营的军务,有一大半都是交给他的。” 没从武,却从文的贾敬用他的一支笔和三寸不烂之舌,把京营的刺头全都治得服服帖帖。 甚至在演兵的时候,他指挥的几营,直接打的对手没有还手之力。 这样的贾敬不能让人深想,一深想……,王子腾就有些害怕。 他把他扶到京营节度使的位上,却不把手上的一切全都交给他,是一早就防着他吧? 在京营那边他防着他,王家这边…… 王子腾有理由怀疑,那个撞柱死的丫环,是贾敬设王家暗线时就盯上的。 只是这话他不敢跟外甥说。 如果他的一切猜想是正确的,那贾敬这样突然朝他出手,十有八九是察觉他前段时间的谋划了。 王子腾不能不挣扎一下,“我能走到如今……,真是多亏了你敬大伯。” 他能走到如今也不容易,断了腿,二弟还差点没了命,已经够可以了吧? 没了他,贾家想在如今的京营另外扶出一个人也不容易。 王子腾摸了摸自己的断腿,“听说沈夫人一文钱也没给他留,我这心儿……,着实难受。” 他一边说话,一边摸出一个荷包递过去,“珠儿,我思过来想过去,感觉你还应该去道观见见你敬大伯,好歹照顾一下生活。” 第54章 生日 夕阳落下,隔壁西府却因为一众主子回家,重新热闹了起来。 没过半个时辰,沈柠就收到贾母亲下的帖子,说是今天王氏的生日没过成,明天补上,请她务必过府喝酒听戏。 酒不能喝,戏倒是可以听听。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啥啥都没有的沈柠为什么天天都想爬天香楼? 还不是因为站得高,看得远? 快被憋疯的沈柠当场应了。 在贾母处奉承了好一会的王氏,听到她愿意过来,松了好大一口气。 哥哥让她先忍忍,把关系重新修复回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忍过十年,待他彻底掌控京营,不论什么仇什么恨都能替她解决了。 现在…… 王夫人突然发现她和哥哥都多虑了。 如果真硬气,就不会给她送生辰礼。 那所谓的原谅……,只能在嘴上说说。 他们两府的关系,哪怕撕破脸呢,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老太太!” 王氏一脸慈善样,“琏儿出门也有好些天了,他从小就在我面前晃,这突然不在家,我真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家里的事以前都是琏二去做。 虽说凤儿也行,但是她只能管家里,不能在外面跑。 二哥出事,如果琏二在家,珠儿也不用忙成那样。 王氏这几天真的太想贾琏了。 “说来,大嫂子就不该让琏儿去什么江南,”她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侄女,“他和凤儿成婚才多长时间,这般……” “这段时间确是辛苦凤丫头了。” 贾母讨厌这个老是不长记性的儿媳妇,沈氏能来,看的是她老人家的面子,是贾家的面子,孩子们的面子,跟你王氏就不一定有关系,所以直接打断道:“不过学堂的祭田也是正事,好在江南那边有他姑姑、姑父帮衬,这一会想来已经买到祭田,说不定都在回程的路上了。凤丫头放心,待他回来,老婆子一定让琏儿好生谢你。” “老太太,太太,二爷不在家,这都是我该做的。” 王熙凤很想念贾琏,不过,让他回来她就有点不乐意了。 王家是她娘家,惊马之后,她也心疼她大伯和二伯,但他们是他们,贾琏是贾琏。 珠大哥是亲外甥,跑上跑下的忙,可结果大伯并家里人并不满意。 这要是贾琏回来,肯定也是一样吃力不讨好。 这京里……感觉有点危险了。 王家从京营调去的十二京卫她远远看到了,王熙凤认识其中那个耳朵很招风的,少时常作男儿打扮的她,有一次和王仁哥一起到下面的庄子玩,打猎的时候,她特别注意到招风耳可能因为耳朵特殊,听的声音很远,帮他们多打了好几个猎物。 回来她还跟大伯说了,不过,没过一个月她就听说招风耳死了。 但他现在出现在王家,又成了京营的人。 王熙凤原害怕有人想借招风耳针对王家,特意去找大伯,结果大伯却淡定的说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从这惊马到招风耳,她总感觉这里面的事很危险。 “祭田办好了,也是我们二爷为族里为老太太和太太们立的功呢。” 王熙凤笑着想要揭过这一段,“他不在家,这不是还有我吗?明儿个我替他多敬老太太和太太们几杯酒就是。” “哈哈哈,正该如此!” 贾母果然被她逗笑了,“不过你辛苦,老婆子也不能不赏。”她想了一下,对自己的丫环道:“去,把那套碧玉首饰拿过来,赏给凤丫头。” 王氏眼睁睁的看到她侄女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哄得老太太不时大笑,再看那个大大的红木首饰盒,胸口越来越闷。 这是她宝玉的呀! 王氏竭力维持住脸上的体面,好不容易等到散场,这才急步往荣禧堂去。 今天是她生日,虽然没有过成,但往年贾政都会送她一两样小东西,顺势再歇在她那,今年…… 她正在想贾政,却没想,刚远远看到,他就一个转弯,往赵姨娘那里去了。 这? 王氏站在当场,跟着的小丫环一声也不敢吭。 好半晌,她才徐徐吐了一口浊气,道:“走吧!” 她知道贾政是迁怒她了。 这几天在王家,大哥给他脸色看了。 但大哥受伤,二哥又在生死关徘徊,谁还能顾得上他的情绪? 这么多年了,她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他却一点也不肯体谅她。 王夫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却没想,刚进荣禧堂,就听到了大儿和宝玉的声音。 “太太!” 贾宝玉的童音清亮,里面满是欢喜,“我和大哥陪您吃长寿面呀!” 因为小,他没到王家去,所以王家的长寿面就没有吃着。 “母亲!” 贾珠的声音、笑容俱都温和,“宝玉还没吃着您的长寿面,”他从食盒里,把面和菜一样样的端出来,“儿子想着,也跟着蹭一顿夜宵算了。” “好好好!” 王夫人脸上的失落,瞬间被欣喜、慈爱所替。 另一边,终于等到贾政的赵姨娘,那也是全身都洋溢着快乐,“老爷,您可回来了。这几天好辛苦吧?您都清减了。” “……能不辛苦吗?” 贾政确实觉得自己腰酸背痛,这几天他真的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王家那些人…… 哼~ 当他没眼睛没耳朵吗? 贾政也很憋闷,惊马这事,明显是京营那边的问题,大舅哥不自思得罪了哪些人,还一味的要珠儿查,分明是在难为他们父子,“好在都过去了。” “那您快坐,我打盆水,再给您按按脚。” 赵姨娘殷勤的给他打水脱鞋,一双纤手灵活且有力的按在他的脚上。 贾政微微闭眼,慢慢享受,“环儿这几天乖吗?” “您放心,环儿一直都好乖的。” 说起儿子,赵姨娘满眼的温柔慈爱,“您几天不回来,他一直‘爹爹爹’的喊呢。” “……睡着了?” 贾政把声音放小,看向内室。 “可不是?”赵姨娘笑,“他一直都是上灯的瞌睡。” 儿子可爱,女儿省心,太太不在家的日子,她还不用去立规矩。 赵姨娘这几天过的很滋润,尤其这一会,老爷又回来了,眼波流转间,看贾政的样子,都有些拉丝了。 贾政得到暗示,当然他自己也挺想的,当场就捞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环儿都想爹了,你没想吗?” “讨厌~” 赵姨娘顺势坐到他的腿上,环住他的脖子,水汪汪的眼睛里只有贾政,“当然想你,特别想你。” 第55章 负荆 一大早的,喜鹊在叽叽喳喳的叫。 沈柠的心情非常好,虽然今天到西府喝酒看戏,似乎是给王氏脸了,但是吧,两府不可能割裂,贾珍是族长,西府的人犯事,贾珍逃不掉,她也逃不掉。 这也是她在当天让青苹送生辰礼的原因。 送的如此迟,本身就是一种打脸。 而且沈柠还想看看迎春和探春。 这两个还小的女孩儿,曾经都被贾家误了。 溜过弯,又洗漱一番,坐上软轿,沈柠在尤氏的陪同下,悠悠哒哒的往西府这边来。 “一早就听到这边的笛音了,”看到贾母,她先福上一礼,“婶娘的兴致好。” 笛音从另一边的水榭传出,远远听着,甚有意境。 显然这老太太比她会享受。 “呵呵,难得我们娘们能乐呵一日。” 贾母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笑道:“快来坐。” “大嫂子!” “大嫂子……” 邢氏见礼,沈柠忙微笑回礼,王氏……,却只道:“可不敢当二弟妹的礼。”丢下这句话,她直接转向两个侄媳妇并迎春几人。 李纨和王熙凤看到婆婆(姑母)被晾在那里,也并不敢说什么,老老实实喊了大伯娘,并行了礼,这才不动声色的借着和尤氏寒暄的工夫,用身体把王氏挡住。 啊啊啊,谁能想到,大伯娘都过来喝酒听戏了,却还是一点脸也不给姑母? 王熙凤心里在尖叫,面上却只能堆着笑,努力想辙。 但换成老太太她肯定已经能打圆场了,可大伯娘…… 大伯娘恩怨分明,坑起人来……,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反正据王熙凤观察,贾家上下,就没人能拿这位伯娘怎么着。 老太太也不行。 “迎丫头,探丫头,快起来。” 沈柠没管身后的官司,拉住两个行礼的女孩儿,她的脸脸上现出真真切切的笑容。 “伯娘!” “伯娘~” 探春的声音奶声奶气,一双大眼澄澈干净,喊她的时候,还特别好奇她的肚子。 此时,她们两个还完全没注意到被嫂子们挡在后面的王氏。 “伯娘要生小妹妹了吗?” 她姨娘说是小妹妹,二哥哥也说是小妹妹。 “是啊!” 沈柠摸摸她的小脸蛋,“等伯娘生了小妹妹,让她跟你们两个玩好不好?” “还有我,还有我。” 宝玉跑过来,抢在迎春之前说话。 跟姐姐妹妹玩这事,怎么能少了他? “伯娘,我可以带小妹妹玩的。” “……成!” 沈柠看看穿着一身红,好像年画娃娃似的乖巧宝玉,强忍了伸手揉脸的冲动,到底道:“到时你们一起玩,一起读书。” “还要读书吗?” 宝玉吃惊了,忙用眼睛找他娘,“可是太太说,我们读的书不一样,女孩子也不用读那么多书。” “……” 沈柠看看他,再看看两个女孩儿,嘴角扯扯,转向担心这边的贾母,“我们贾家的女孩儿向来珍贵,就好像当初的敏妹妹,四书五经她哪样没读过?如果没读过,也不能和妹夫那般琴瑟和鸣,甚至助力官场。 可笑某些人,惯会断章取义,非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孔圣人说过这话吗?孟圣人说过这话吗? 没有孟母三迁,这世间就少了一位圣人。 婶娘,您说,我说的对吗?” 贾母:“……” 就知道那天的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王氏也真是的,明明无才,还瞎教宝玉做什么? 书本上的事,圣人言什么的,纵观整个贾家,除了贾敬,大概就没人能说得过沈氏。 贾母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呢,笑道:“自然!”她指向一旁摆了好些软靠的椅子,“站着说话你不累啊?快坐下,凤丫头,把戏本子拿来。” “诶,来了来了。” 王熙凤忙抓了平儿递来的戏本子,“伯娘,您看看,里面有什么戏是您喜欢的,我这就让他们唱起来。” “……倒也不用这么急。” 沈柠似笑非笑的拿过戏本子,先递到贾母处,“婶娘,您先点,然后我再点。” “我已经点了一出八仙贺寿,”贾母咬重‘八仙贺寿’,示意好歹给点面子,“接下来该你点了。” “那我……” 沈柠好像没感觉,随意的翻了翻,“就来一出大闹天宫吧!” 贾母:“……” 众人:“……” 已经尴尬了好一会的王氏好想跳起来跟她闹一场,可她一直笨嘴拙舌的,真要闹,十有八九还是说不过。 而且,哥哥还千叮咛万嘱咐,要重新修复关系。 王氏生生的忍下了。 “怎么?婶娘不喜欢大闹天宫?” “大闹天宫也甚热闹。” 贾母觉得她太难了。 都这把年纪了,还要给媳妇擦屁股。 也幸好早防着一手,今天连个族人都没请,只请了东府的几个主子。 “看看还有喜欢的没?” “那就……”沈柠笑眯眯的开口,“《李逵负荆》吧!”她把戏本子给跟过来的邢氏,“弟妹,你也选一出。” “……” “……” 现场有些沉默。 强咽下所有,就要过来的王氏眼前发黑。 拿了戏本子的邢氏心下也发颤,“那就《金榜乐》吧!” 她随手指了一个。 可是戏本子给谁呢? 按理今天是补王氏的生日,那这点戏她应该是第一个,但现在明显已经乱了,接下来…… “我们太太和老太太点的一样。” 李纨温温柔柔的笑望过来,“都是八仙贺寿。” “对对对!” 王熙凤接过戏本子给尤氏,“大嫂您也点一个。” “这都已经四出戏了。” 尤氏接了戏本子却没有点,“先看着吧,有时间我们再点。” 她婆真厉害。 尤氏现在只想跟婆婆学习。 身为贾家宗妇,就得有这样的气场。 “去……,拿荆条来。” 外围传来王氏的声音,她终于做下了决定,急步上前,“大嫂,今日请你来,表面上是给我补过生日,实则是我要向你负荆请罪。” 她做下两手准备的荆条,到底用上了。 丫环小心捆来的时候,王氏面不改色的把它背到了身上,“大嫂,”她正要跪下,陪着沈柠过来的几个婆子,很有眼色的走出两个,把她架住。 “大嫂!” 王氏眼中闪着泪花,“那日周瑞他们夫妻在外瞎传,虽非我本意,奈何他们就是我的人,我……” “行了!” 沈柠看着她,轻轻笑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别吓着孩子们,坐下听戏吧!” 第56章 母慈子孝 一场大戏落幕,宁、荣二府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母亲!” 吃过晚饭,贾珍陪着沈柠散步,“今天我和西府珠兄弟去看父亲了。” “噢?”沈柠语调微扬,“你父亲如何了?” 看戏的时候,她就听贾政说过了。 搞的好像就他们父子惦记贾敬一般。 “父亲身体还好。”贾珍犹豫了一下,“不过我感觉珠儿是替王子腾就京营之事,朝父亲讨主意的。” 沈柠:“……” 她站住了,“怎么叫感觉呢?难不成中间你离开了?” “不是儿子要离开的。” 贾珍也甚郁闷,“是父亲看出他想单独跟他说话,找由头,让我替他浇菜园子去了。” “……” 那还说啥呢? 贾敬和贾珠都是贾家难得的聪明人。 他们要谈事…… 沈柠的目光闪了闪,“你担了几担水?” 她有些好奇贾敬现在每天干的活。 “……五担!” 贾珍委委屈屈。 他要不是还有点底子,根本干不动。 就这,也不是挑的。 那扁担和桶太难掌控了,最开始挑的两担水,还没到菜地就撒了大半。 最后无奈,他都是用手拎的。 “累吗?” 沈柠看着好大儿。 “累!” 在自家母亲面前,贾珍没隐瞒,“不过父亲平时可能没这么累。”他道:“他就想让我在外面多忙一会。” 哼~ 父亲不地道,他也不用替他兜着。 “唔~”沈柠不置可否,“然后你回去,感觉他们面色都如何?” “看着……挺和乐的。” 贾珍犹豫了一下,道:“至少表面上是和乐的。” “……” 沈柠点点头,“你老子的脑子挺厉害,轻易是吃不了亏的,他的事少过问,我们守好自个就成。” 贾珍:“……” 感觉娘在说他笨。 不过又没证据。 “嗯~” 他闷闷的应了。 “去吧,回去多读一页资治通鉴。” 贾珍:“……” 实锤了,他娘就是嫌他笨。 “我也让青竹多读一页。” 那天写信骂贾敬有眼无珠,没几天王子腾就倒霉了。 沈柠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 跟他比,她感觉自个也挺笨。 “那我还是跟您一起听青竹读吧!” 本来心里哇凉哇凉的贾珍听母亲这样说,难得舒坦了,“对了,您今天都听了什么戏?吃晚饭的时候,怎么感觉政叔怪怪的?” “唔,今天最精彩的一出戏是‘李逵负荆’。” 沈柠微笑,“我刚点了这出戏,你王二婶子就跟我负荆请罪了。” 贾珍:“……” 果然他爹和他娘就是一对啊! 他也跟着笑,“只是负个荆吗?那二婶娘挺抠门的,都没送点东西以致歉意呀!” “别说,还真送了。” 沈柠笑眯眯的,“回头让兴儿帮我到薛家的当铺当了,拿银子回来。” 王氏送的东西,她可不敢用。 与其放家里提心吊胆,还不如送到外面换成银子。 他们母子两个在这里和乐融融,荣禧堂里,王氏对着贾珠却红了眼圈。 “……她就那么欺负我呀!” 王氏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挺下去的,“没一个人帮我说句话。” 看着母亲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贾珠的心也揪的慌。 可那人是大伯娘。 母亲也确实不该让周瑞那般往外传家里的事。 “母亲,我今天替大舅舅给敬大伯送礼了。” 贾珠不好直言母亲的错,只能这般说,“敬大伯虽然收下了,可他话里话外,也对您到处传他被大伯娘剥了道袍的事很不满。” 王氏:“……” 她都忘了哭了。 “大伯和大伯娘都是要脸的人,您知道京城内外,有多少人因为这事笑话他们吗?” 贾珠很无奈,“那天看笑话的,都在城门口排着队。您说敬大伯和珍大哥知道了,能高兴吗?” 京营那边没有敬大伯和珍大哥相帮,大舅舅都不知道有多艰难。 “母亲,大伯娘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贾珠今天被贾敬问,到底是王家子还是贾家子。 又被问,在王家忙上忙下累了这几天,感觉如何。 贾珠好累。 他查舅母身边人,两位舅母都很不喜。 他查二舅舅和表哥王仁身边的人,二舅舅昏迷着,没反应,但是表兄王仁也很不高兴。 就是大舅舅……,也因为那丫环的死,对他不信任了。 借他的手给敬大伯送礼,其实也是一种试探。 他在怀疑他们贾家。 敬大伯是收了那笔钱,可敬大伯收的很不痛快。 贾珠觉得自己累死累活好几天,却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偏偏他又没处讲理。 “这一次的事,您就记着,以后不犯同样的错。”贾珠恳切的看着母亲,不能不把话再说重点,“要不然,我们谁能帮您说话呢?大伯娘真要恼了,让我们兄弟几个替您去跪祠堂,我们敢不听令吗?” 王氏:“……” 她简直惊呆了。 她大哥让珠儿去送礼? 沈氏还能…… “母亲,家丑不可外扬啊!” 贾珠看母亲这可怜巴巴的样,好想叹气,“敬大伯和大伯娘那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您和祖母本就不该插手。” 可怜祖母也插手了。 也幸好老太太年纪大,又是好心办坏事,要不然就凭伯娘平日的气性,只怕当场就要跟她掀桌子。 可笑他娘就办得更离谱了。 “您说没一个人帮您说话,您也不看看,您办的都是什么事?” 周瑞夫妻不可惜。 但贾珠也知道,他们夫妻纵然有千般错,却也是母亲在府里的左膀右臂,“大伯娘是宗妇,又是您嫂子,该给的尊重和体面,您不能因为敬大伯不在,就不给了。” 不是他说,就他娘这脑子,十个也不是大伯娘的对手。 “谁都不是傻子,您那般对她,您想想,您要是她,能不气吗?” 贾珠语重心长,“好在今天已经请过罪,这事就算过去了,您也不要再去想它。有我们兄弟在,府里又是凤表妹管家,谁都不会说什么。” 说到这里,他干脆跪下来,“您要是还难受,就打儿子几下,儿子皮糙肉厚的打不坏。” 贾珠抓着母亲的手,“儿子明天回国子监读书,明年给您考个进士回来,更不会有谁记得今天这事。哪怕伯娘呢,待儿子考上进士,她也会衷心恭喜您的。” 第57章 假吵 江南,三灶盐场。 亲自和盐工一起上场煮盐、煎盐的贾琏觉得自己都快被腌透了。 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姑母得罪了姑父,才这么折腾他。 可怜他还答应姑父,要制出两百斤盐。 贾琏好想哭。 好想打退堂鼓。 可是不行。 姑母离家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过来看她,结果却在姑父面前出尔反尔,畏难当逃兵…… 只要想想逃回家的后果,贾琏就腿肚子打颤。 他一天天的咬牙撑着。 好在属于他的两百斤盐快要成功了。 看到转悠过来的监工,贾琏从成品里抓起一点迎上去,“陈大人,我的盐基本都成了,”他满脸堆笑,“您尝尝,是不是合格了?” “嗯~” 陈井田认真尝了一下,半晌才‘呸’掉,“再煎一道火,就可称精盐了。” 难得国公府的大少爷,能坚持这些天,“您还要再煎吗?” “……煎!” 贾琏咬了咬牙,到底又应了。 他都亲自辛苦这么久了,总要精益求精一下,给姑母在姑父那里挣点脸。 隐隐的,贾琏总觉姑父逼他自认对盐感兴趣,又亲自制盐这事,另有深意。 只是,他够不到姑父那种老狐狸的级别,猜不到,只能等他的下一步指令。 “兄弟你是这个!” 陈井田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正要再恭维几句,远处传来马蹄声。 抬眼望去,十几个大汉并一辆马车正往这边来。 …… 扬州,贾敏已经帮侄子把祭田买到手了,两个相邻的庄子,贾琏带的银子并不够,她还做主借了一千八百两。 只是田有了,侄子却没影了。 江南形势复杂,她真怕夫君把侄子坑在这里。 “夫人!” 林如海进屋的时候,发现她在那里发呆,朝丫环们摆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后,把拿着的册子递过去,“这是林山叔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 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他有些不敢相信,还派人又查了一遍,“看看吧!” 贾敏接过来,翻开第一页,面色就忍不住一变,“夫君……已经看过?” “不止看了,还又查了。”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坐到她身边,“敏儿,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了。” 贾敏:“……” 她翻快了一些,不过越往下翻,就越是后怕与心惊。 尤其最后一页,都是儿子长安身边的人。 贾敏盯着上面她最放心的两个人名,只觉呼吸不畅。 孝穆五年九月二十七,田柚兰和其夫张成收盐商李忠三千银,十一月十一日收其百亩田庄一座,孝穆六年正月十五,收黄金百两,南城二进房屋一套…… 这么多东西,人家凭什么送给两个奴才? 而且李忠的背后可是大盐商李海木,那人……,他们刚来扬州的时候,几乎就翻脸了。 想到她卖掉的两个所谓李家女,贾敏的手又忍不住抖了起来。 她从不曾苛待过任何人,尤其身边的人。 念着大家跟着她离了国公府那个富贵窝,又背井离乡的,除了月例外,年节的赏赐一年更比一年厚,原以为经了国公府那样的富贵地,他们再怎么也不会被外面的乱花迷了眼,可现在看……,没一个靠得住。 甚至有的人,吃了东家吃西家,恨不得当那三姓家奴。 不对,连着她,某些人可不就有三个不同的主子吗? “夫君……,我对不住你。” 贾敏被羞愧、愤怒、伤心击倒,当场就要给一直信任她的夫君跪下。 “不是你的错。”林如海搂过娇躯发颤的贾敏,很是自责,“是我不好,是我的身份太敏感,以至于他们被人盯上。” 古来多少官,在‘贪’之一道上,都把持不住己心,更何况那些奴才了。 是他,太天真了。 想不到,他混了官场这么多年,居然还在家事上糊涂了。 林如海不敢想,外面的那些人再在他手上吃亏,会如何出手,“敏儿,多谢你,要不是你提前想到……”可能他们一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自古倒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多着了。 “夫君……!” 贾敏又痛又气,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衫,她正要说这事是东府大嫂提醒时,一下子想到什么,“不好,黛玉和长安……” “昨天我就派人看着了。” 查过之后,林如海早不敢信贾家的那些奴才了,“别怕,没人敢动我们的儿女。” 他的声音无比的坚定,“敏儿,正好林山叔到琏儿那里去了,借着他的由头,我们装着吵一架,把黛玉和长安身边的人换下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一次,他要不剥几个人的皮,都不姓林。 “还有我们自己身边……” 贾家的人烂完了,他的身边…… 林如海以前虽然查过,可是经此一事,他感觉还是三个月一查的好。 毕竟人心易变。 “为了孩子,为了我们自己,不说月月查,也当注意再注意。” “嗯~” 到了此时,贾敏哪敢不应? 父亲母亲亲自为她挑选的陪房,陪她一起长大的丫环,都被外人利用种种收买了。 她还能信谁?还敢信谁? “敏儿!”林如海搂住眼现恐惧,却还为他忧心的夫人,“等琏儿那边事了,你带两个孩子就跟着他一起回京城吧!” “夫君……” 贾敏泪眼看向夫君,她哪里舍得? “去京里,你和两个孩子才是安全的。” 国公府虽然已经没落,可宁、荣四代国公爷的余泽还在,夫人和两个孩子只要稍加注意就成。 林如海目光灼灼,“而且你们走了,我才能放开手脚的干。” 盐政事关国家命脉,一把好盐,更关系到万千百姓的身体健康。 身为巡盐御史,林如海太知道,那些味带苦涩的盐虽然价格便宜,却也有微量毒素。 少量食用没事,但长久食用,于身体与寿命都有大碍。 可是那些盐,不是增加煎、煮工序,就能去毒的。 但放弃那些有毒的盐,其他盐场的盐又不够供应整个大昭。 林如海以及历任盐官,都在愁这个问题。 原本他以为,他这辈子只能帮皇上和太上皇守住国家的盐税,却没想,宁国府的大嫂子却给了两个想像不到的希望。 一个是以最快速度去除杂质,甚至可能减少毒素的方法,一个就是提高海盐产量的方法。 此二者不管哪一个成功,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件。 林如海想要心无旁骛的干成一样,“敏儿,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不想也不忍她再跟着他提心吊胆,“你守好自己,守好我们的两个孩子,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夫人的身体,早就不如以前。 他也不想替她提心吊胆。 “来吧,我们想想怎么吵架……” 他给她擦眼泪,“你记着,我们是假吵,不管什么话,那都是假的,我不是真的想让你伤心。” “……嗯!” 贾敏擦擦眼泪,“我也是,不管什么话,夫君都不要入心。”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林如海,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这么多年,我们早就说好,你管外院,我管内院,你听林山挑拨,林山他算什么东西?” “你你……” 林如海配合着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是我要喊一声叔的人。你说他是什么东西?什么内院?什么外院?这里是我林家……” 他的声音带了气急败坏,“长安和黛玉是我林家的孩子,你把持着他们,不让林家人靠近,我还没问你,你想干什么呢?” “他们是我生的,什么叫我想干什么?” 贾敏‘啪’的一下,摔了一个杯子。 远远的,听到父亲在母亲处的黛玉正和弟弟林长安往这边来。 听到隐约的吵架声,两人不由顿住脚步。 “姐姐~” “没事!” 黛玉牵起弟弟的手,“我们去解九连环吧!” 虽然她很担心父亲和母亲,可那边的房门是关着的,显然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而且正常吵到最后都是父亲让着母亲,然后母亲再反过来让着父亲,两人相互认错。 “……” 林长安不想走。 他听到又有什么东西碎了。 林黛玉也听到了,她的眼中忧色加深,“嬷嬷!”她唤自己的奶嬷嬷王氏,又唤弟弟的管事嬷嬷:“田嬷嬷,你们一起到那边去看看,如果父亲母亲注意到你们,你们就说,我和弟弟在外面。” “是!” 田柚兰和王嬷嬷对视了一眼,一齐过去。 她们两个都是贾敏的陪嫁丫环,如今又在小主子身边,一向得脸。 老爷和夫人吵架,十次有十次输。 哪怕以前老太太还在呢,表面上,老爷会赢,回头他也会跟夫人千道歉万讨饶的。 如今有两位小主子,林山再得脸,也…… 她们的脚步放的有些重,不过还没到跟前,就又听到什么碎了。 “别砸了。” 林如海好像已经气短,拿发疯的夫人没办法,“仔细手疼。” “我还要你管……” 贾敏的声音带了哭腔。 “夫人夫人,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林如海好像在哀求,“林山叔的年纪大了,他跟过我祖父和父亲,看着我长大,又照顾我这么多年,如今就想在黛玉和长安身边放几个林家的家生子,怎么就不成?你就当为了我,安安他的心不行吗?” “不行……” “夫人~” 林如海好像异常无奈,“权宜,权宜之策,林山叔撑不了几个月了,我们先依着他,回头大不了你再换回来。” 外面的贾家奴才都稍有严肃。 实在是不严肃不行。 外院一直被林家的家生子把持。 林山那个老东西,把外院守得跟铁桶似的。 如今居然要倚老卖老,逼着老爷把手伸进内院,这怎么行? 众人的耳朵不由竖了竖。 虽然有夫人在,大家基本都能回来,可万一呢? 各人心中都有鬼,知道他们为何能得外面的大人、老爷送礼。 老爷、夫人都很好,两位小主子也好,可再好也不可能百两百两的赏他们。 而且人家还不止是百两。 那是几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 有了那些银子、庄子、院子,他们的家人、后人,以后就不用愁了。 “夫人~~~” 林如海的声音拖的有些长。 “真真你是我的天魔星。” 贾敏咬牙,“把你的人召来吧,我先见见。” “诶~” 林如海答应得特别响亮。 又往前凑了一点的林黛玉和林长安听见了,都甚无语。 爹爹果然还是老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林长安笑嘻嘻的拉着姐姐又往后缩了缩。 半天之后,最关注林家的李大盐商便收到消息,林家后院的丫环、婆子,全都换成了林家的家生子,不过以前的丫环婆子也并没有被闲置,他们只是被贾敏放了三个月假。 还是带月例的放假。 看着似乎是没问题的。 但是吧…… 李大盐商李海木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去,再好生打探清楚,林家为何这般做。” 他太不放心了。 上面的主子来信,希望他再给林如海找点麻烦。 其实不用主子吩咐,他自己也有这想法。 再不给林如海找点事做,他之前囤起的那批货,很可能就危险了。 但扬州不同于他地,林如海的身后又站着两个国公府,紧急情况下,人家能不通过衙门,直接请动守备派兵。 这才是最麻烦的。 李海木拐着弯,费心思结交林家那几个奴才,打的是国公府贾敏的主意。 虽然风险很大,可一旦成了,以后大家都得感谢他。 “老爷!” 管家也着急,“若是林大人已有发觉……” 这? 李海木的眉头深锁。 也不是不可能。 林如海惯会做戏,他若是发觉什么…… 来回踱步转圈的他后背渐渐冒汗。 “通知七弟……” 想了半天,李海木到底不敢冒险,“多带些人到东、西、后街,发现不对,立马示警!” 李家能走到如今,当然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 “还有,给我盯紧林家,敢朝我李家动手,他林家……就别想安宁。” “是!” 管家退出去安排了,李海木却还是不放心,当场磨墨,提笔就是洋洋洒洒的一封信。 第58章 坐客 京城,荣国府。 赵姨娘终于找机会进了女儿的房间。 刚寒暄两句,她就问:“那天东府大太太送的首饰呢?拿给我看看。” 整整一大盒,看着像是成套的。 如果那样,那可就值老多银子了。 赵姨娘惦记好几天了。 “已经收起来,并记账了。” 探春对她姨娘很是防犯。 实在是不防着点不行。 姨娘能把老太太、太太们赏的东西,甚至过年的压岁,全都搬走。 “老太太说了,我要学着管好自己的东西。” 探春道:“记的账我都给老太太看过了。” 有些字不认得,她还去问了二姐姐。 “姨娘,老太太已经知道我今年的压岁钱……” “行了行了,姨娘不是给你存着吗?” 赵姨娘可不敢叫老太太惦记她,“不给看就不给看吧。”她扭着腰肢站起来,“你弟弟已经会喊姐姐了,以后常去看看他,带他玩儿。” “……好!” 不答应,她姨娘肯定还要跟她啰嗦半天。 探春自记事起就在这边。 身边的人以及老太太、太太,都很不喜这位喜欢调三斡四的姨娘。 所以哪怕她知道自己是她亲生的,也一点不亲近。 “乖!” 赵姨娘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东府的大太太看着挺喜欢你,没事常去玩玩。” 人家随便漏点,都够她一家子嚼用大半年。 “不要和二姑娘一起,那不是个老实的。” 以前看着还好,也不与大老爷亲近,但最近看,明显不对了。 都是庶出,二姑娘要是拔尖了,她女儿怎么办? 赵姨娘听说大老爷每次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都会在迎春那里坐坐,还不时给她送东西,心里就很不服气。 她想拱着贾政也多照看女儿,可那人嘴上答应,却从来未到女儿这里来。 赵姨娘只能希望女儿能够聪明点,“我说的听见没?” “……听见了。” 探春面上应着,事实上看她走远,转身就往东头去。 这边的偏房,她住西头,二姐姐住东头。 最近大伯和大伯母好像都记起二姐姐了,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往这边送。 但不管什么,哪怕只是一碗蒸酥酪呢,二姐姐也会端过来和她一起吃。 贾探春很看不上把她往坏里教的姨娘,“二姐姐!” 她抬起脚,正要吃力的跨过门槛,就被一个丫环抱了进去。 “二姑娘,三姑娘来了。” “快来!” 迎春听到妹妹的声音,就放下书,从内室出来了,“不是说你姨娘来了吗?” “嗯,就说几句话,她就走了。” 探春小大人一样,“姐姐又在看资治通鉴呢?” “嗯!” 迎春牵起她的小手往内室去,“等我看完了,你认的字也差不多了,我再陪你重温一遍。” “好呀!” 探春高兴,“二姐姐,今天没课,要不然我们到东府玩吧!” 那天听戏,大伯娘好喜欢她们。 送礼物不说,有好吃的还先给她们。 虽然年纪还小,真心和假意,她却是知道些。 大伯娘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再三邀请她们去东府玩呢。 那根本就不是面子情。 “现在?” 迎春翻出父亲前儿送来的怀表,再有一会就到巳时了,“这个时辰差不多正是伯娘散步的时候。”她也惦记那边的伯娘呢,特意让丫环打听了伯娘的作息,“跟老太太说一声,我们现在就过去。” 贾母听到小姐俩的来意,很是好笑,“想去就去吧!你们伯娘要是请你们吃午饭,就提前让人回来说一声。” 她又看向跟着的丫环婆子,“注意着,不要让姑娘们冲撞了,要是她们皮了,也早点带回来。” “老太太,我们不皮。” 探春跺了跺小脚。 她和二姐姐从来没皮过。 老太太年纪大了,觉轻,就是玩,二姐姐也会让她把声音放轻点。 “哈哈哈~” 贾母被她逗笑了,“好好好,我们不皮,是祖母皮。” “祖母,要不然,您跟我们一起吧!” 迎春在旁也发出邀请,“大伯娘说,那边的李大娘新做了开丝酥和糖心烧饼,特别好吃。” “……” 贾母看看越来越敢说话的二孙女,心下微有纳罕,面上却带着笑,“好吃啊?那就让你们伯娘多做点,回头吃了她的,再带些家来。” 闻言,小姐俩虽然有些失望,却还笑嘻嘻的应了。 不过直到两人走远,贾母还转着手腕上的玉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现在的二孙女,倒比原先更得人喜欢。 但是吧…… 贾母微微叹了一口气。 隐隐的,她其实怀疑二媳妇不想把迎春教养的多好。 相比于迎春,她对三丫头倒是更尽心些。 现在这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贾母在这边纠结,宁国府的沈柠听到她们小姐俩过来,却只有惊喜了。 “伯娘!” “伯娘……” “快起来!” 沈柠一手拉了一个,“我就说,今儿的喜鹊怎么就追着我跑呢。”她笑得见牙不见眼,“来来来,伯娘今天带你们吃好的,玩好的。” “嘻嘻,伯娘,我们今天就是来吃您的,喝您的。” 探春笑嘻嘻。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边好像特别放松。 “小机灵!” 沈柠在她的小鼻子上点了一下,“只管吃,只管喝,伯娘巴不得你们就住这呢。” 她是真想把两孩子养在身边。 放在西府,邢氏会对迎春好吗?王氏会对探春好吗? 老太太虽然把她们养在身边,可有几分真心? 不过是当成猫儿狗儿,高兴时逗一逗,不高兴了,直接扔一边,由着下人管。 迎春被奶嬷嬷欺负,肯定不止是长大后的事,那老太太但凡说上一句,给她撑上半点腰,她的性子也不会变成那样。 还有探春…… 看得透,拿的定,说的出,办得来,虽有才干,偏又是个女儿身,嫡母不慈,生母不爱,亲父更是狗屁不如。 她的命运…… 看红楼时,沈柠为每个女孩儿叹过气。 身处这个世界后,虽然一直想要做出诸多改变,可到目前为止,她的死劫还未过呢。 若还是逃不掉原主的命运…… 沈柠这几天,都在处理她的私库,里面的东西分成了数份,虽然大部分都留给了亲生女儿,可迎春和探春,也有不老少。 “等伯娘生了妹妹,就给你们请先生,到时你们一起过来读书好不好?” 西府王氏掌家,林黛玉过来,都只能藏拙,不敢说读了多少书。 读书是什么可耻的事吗? 沈柠只盼自己能逃过这一劫,以后为她们的诗社添砖加瓦,将来再给她们的嫁妆添砖加瓦。 “……妹妹读书还早吧?” 迎春不知她这一会想了多少,看看她的肚子,太吃惊了。 “没事,你们读书,她哪怕只在旁边爬呢,也能跟着多听听。” 迎春:“……” 探春:“……” 突然不知道是羡慕妹妹好,还是可怜妹妹好。 爬也要听书。 探春有时候也会去见自己的亲弟弟,那小孩子爬的慢,说话慢,走路据说也比她小时候迟。 “伯娘!” 迎春的心肠更软些,“待妹妹出世了,您可千万别这样跟妹妹说,她会害怕的。” “哈哈~” 沈柠被她逗笑了,“你们妹妹真的喜欢听人读书,不信你们现背一段,她听到了,可能马上就会高兴的动起来。” 啊? 是这样吗? 两个小丫头都对她肚里的妹妹好奇,闻言探春忙背起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第59章 闹事 踏着落日余光,小姐俩依依不舍的从东府回家了。 当然,跟着的丫环、婆子就没一个空着手的,不是抱着什么,就是拎着什么。 贾母听到她们回来,特别召过去问话。 “老太太,开丝酥和糖心烧饼您吃了吗?” 探春觉得那个好吃极了,可惜伯娘说,那要现做现吃才好,“伯娘说,您要喜欢吃,明儿个,她还让李大娘做了送过来。” 今天李大娘做了好多,往这边送了大半,可能连她姨娘都跟着沾光得了几个。 “嗯,味道还不错。” 贾母笑呵呵的,“今天在东府都玩了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伯娘带我们把会芳园都逛了一遍。” 真是一路吃,一路歇,一路玩。 迎春也难得的兴奋,“还带了我们坐了船,我们一起钓鱼,不过就我钓着了。” “二姐姐钓的鱼儿好小。” 探春没钓着鱼,“伯娘让李大娘跟鹌鹑一道炸了,我和伯娘都分了这么多。” 她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比划着。 贾母感觉她比出来的,只够自己一口的,不由也跟着笑了,“你们倒会玩。” “那鱼儿可好吃了。” 虽然好小,但迎春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鱼,“伯娘说,等我们休沐,随时可以过去玩儿。”她还满是孝心的道:“到时我还钓鱼,让李大娘炸给您吃。” “哈哈哈~” 老太太真的被她逗笑了,“那我可要等着。” 自家孙女钓的,那肯定更好吃。 “老太太,我们还带妹妹玩了。” 贾母:“……” 她看着小孙女,忍不住怀疑这孩子太小,用想像说话了。 “伯娘肚里的妹妹喜欢听我们读书,”迎春感觉到祖母的疑惑,笑着帮探春接着说下去,“我和三妹妹只要一读书,她就在伯娘肚里跟我们玩儿,我还摸到她的小手了。” “我摸到了妹妹的脚。” 两个孙女叽叽喳喳的说起她们和小妹妹互动的事。 贾母听得也甚新奇。 生过三个孩子的她当然知道胎动。 只是那时候她虽也新奇、欣喜,却从来不曾跟别人说过。再加上还要管家理事,孩子的胎动,她常常忽略过去。 唯一让她印象最深的是大儿的胎动。 那时候,她第一次当娘,满心满眼都是肚里的孩子,三更半夜也愿意追着孩子的小手小脚走。 可大儿生下来,却被婆母抱了去。 贾母在心里微微叹气。 今夜,她失眠了。 隔壁东府,玩了一天的沈柠倒是睡得很好,哪怕因为孕晚期起夜多,也是起了夜,沾床就睡,没一点折扣。 两个稳婆对她现在的状况相当满意,富贵人家为什么生孩子艰难,最主要是因为产妇懒得动。 孩子再补得胖点,可不就得难产吗? 不过今儿…… 两人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很仔细的盯着丫环们,生怕她们走来走去,把地板打湿了。 “今儿天不好,太太就在屋里转转吧!” 眼见防了丫头,沈太太却还跃跃欲试的想出门,其中的一个稳婆连忙阻止。 “好!” 攸关小命,沈柠只能退缩,“今天不出门,那你们就去歇歇吧!” 昨天两个稳婆全程心情紧张。 今天歇歇也是理所应当的。 “青竹,开几个窗户,我们听听雨。” “这可不行!” 才要走的稳婆又停下来,“雨天风馋,万一受凉,还是您遭罪。” 沈柠:“……” “开一个窗户吧!” 完全不给她开,看样子也不行。 胖点的刘稳婆很会变通,当场推开一扇窗,“太太少往这边走就行。” “……成!” 异常惜命的沈柠老老实实的应了,边转边道:“昨儿辛苦两位了,青竹,一会带两位婶子去针线房,一人再做套春衫。” “谢太太赏!” 两个稳婆异常高兴。 自进府照顾沈太太以来,她们就不时的收到赏,从吃食衣物到金银锞子全都有。 大爷和大奶奶甚至哥儿也因为沈太太的状态好,连着赏了她们好几次。 这趟活真是太值了。 两个人跟着青竹才要走,外面一个小丫环急奔过来,“太太,后街的贾葵大爷来了,他姐姐难产,请不到稳婆了……” 话音未落,贾葵的声音就已传来,“太太救命,太太救命!” 沈柠抬眼望去,少年此时也冲进了院子,看到她的瞬间,就趴在地上‘嘭嘭嘭’的连磕了几个头,“求太太救救我姐姐,呜~,求太太救救我姐姐,求求您……” “快起来!” 救人如救火。 沈柠看向两个稳婆,“是自家人,麻烦两位先走一趟。” “……是!” 稳婆互看一眼,一齐应了。 “多谢太太,多谢太太!!!” 贾葵得到肯定答复,又连着嗑了几个头,这才站起来,求向两个稳婆,“麻烦两位快一点,我姐姐……情况很不好。” “青竹,带上几个婆子,赶紧的一起去。” “是!” 青竹知道她的意思,朝守在廊下的几个壮硕婆子一挥手,油纸大伞撑起的时候,各人脚步急快的跟了出去。 女人生产一向是个难关。 嫁出去的女儿请不到稳婆,她们第一时间想的是那婆家是不是有问题,个个跑起来的速度极快。 没一会,院子就空了一小半。 尤氏也正在这时赶了过来,“母亲,您的身边也不能没人。” “没事,离我生应该还有几天。” 沈柠抚了抚安稳的肚子,“知道怎么回事吗?” “贾妍嫁给了隔壁福隆街的举子陈棠为妻,”这是尤氏接手管家后,贾家第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当时她还代表宁国府以及族里给了添妆,所以记得特别清楚,“陈棠其实还好,只是他的继母汪氏很不好相与,听说昨晚贾妍伺候她洗脚,结果倒水的时候滑了一跤。” “他们家境如何?” 沈柠的眉头深锁,“贾妍怀孕几个月了?” “陈棠的父亲陈冲在工部,是个六品主事,官虽小,却是实打实的实职,家境很不错。” “那就是欺负我们家的女儿了?” 沈柠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嫁的这么近,还被人如上欺负,是当我贾家没人吗?” “……” 尤氏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她是宗妇,族里的很多事情都归她管了。 贾妍虽然是嫁出去的女儿,可真要管,她也是可以管管的。 “珍儿呢?平时不是厉害很吗?” 沈柠的话音才落,贾珍就奔了进来,“来的正好,带上你的人,问清楚情况,若真是那陈家欺负我们家的孩子,你就给我好生欺负欺负他们家的孩子。” “……是!” 看到母亲脸色不对,贾珍不敢反对,给尤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这边看着,“儿子现在就带人过去。” 看着儿子走远,沈柠再道:“我记得贾葵好像是遗腹子吧?他娘……也早就去世了?” “是!” 尤氏点头,“他等于是贾妍带着长大的,姐弟两个相依为命,她嫁给陈棠的时候,贾葵变卖了家中好些东西,给他姐姐做陪嫁。” 是个有情有义的。 不过,红楼里好像没有此人。 沈柠在房里又转了一个圈,“派人把回春堂的陈掌柜请着,再带一套厚实衣物去,给贾葵换了。” “是!” 尤氏给自己的丫环使了个眼色,丫环急匆匆的出去了。 “贾葵现在的家境如何?” “有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在福隆街还有一家书店,他自己也一直在学堂念书,虽然没念出什么名堂,但今年大了,据说已经接管了书店。” “书店啊?” 沈柠想到什么,“族学采买笔墨纸砚什么的,在他家的店里吗?” “……没!” 尤氏摇头,“族学的采买,以前一直都是赖升和贾代儒管着,抄赖升家的时候,他名下也正有一家书店。如今那店铺……在我名下。” “那你的生意如何?”沈柠忍不住好奇。 “有族学采买,再加上一些散客生意,一年差不多有五百两的进项。” 大头在族学采买上。 “贾葵的铺子没有族学采买,但福隆街一向比宁荣街热闹,那边的人流比较多,铺子又是他自家的,一年再怎么也有差不多百两的进项。” 只要不是花天酒地,绝对够他们家生活了。 沈柠点点头,“那就成了。” 看红楼时,她知道贾珍每年还把一些庄子的出产,分给族人。 在这一点上,贾珍还是干的不错的。 “现在只希望贾妍能生产顺利吧!” 现代生孩子都有一定的危险,更何况这古代。 沈柠摸了一下肚子,心情略有低落。 能活着,谁愿意死啊? 红楼里的美食,她才吃过多少? 她每天都感觉没吃尽兴呢。 “对了,学堂最近如何?蓉哥儿只会跟我报喜。” 可能运动量足,沈柠眼见那孩子不仅黑了不少,壮了不少,个子也在蹭蹭蹭的往上长。 只要在家,贾蓉基本都会过来陪她吃饭,顺便再给她和肚里的孩子读上两页资治通鉴。 但也只限于此,沈柠感觉他每回来去都匆匆的。 “学堂很好啊!” 尤氏道:“两位先生因为邸报和国子监试卷的事,还几次到家里来感谢大爷,听说他们如今也跟着府卫每天运动半个时辰呢。” 贾珍以前有些不着调,但如今因为太太要生了,不敢到处跑,没事也爱往后街学堂那边钻。 尤氏近来感觉他们夫妻的关系都比以往好了。 “听大爷说,蓉哥确实进步挺快的,他还在力争月考的前五呢。” “只争前五?都不敢争前三吗?” 沈柠惊喜不已。 贾蓉比前稳重了不少,武学上还有焦大给开小灶,她还以为他能争上前三呢。 但如果贾蓉都争不上前三,那是不是说,贾家的学堂终于出了几个真正会读书的? “咳~” 尤氏轻咳一声,“陈棠如今也在贾家的族学附学。” 如陈棠那样的,听说贾家族学改革,进来附学的还有好几个。 “……这样啊?” 虽然有点失望,但是,这些人一旦考出来,贾家族学好的名声就能传出去了。 “也挺好。” 沈柠点头,“不过你和珍儿也要严格把控,外面那些歪瓜裂枣,只是过来混吃混喝的,就不要收进来。” “是!” 尤氏忙应下了。 贾家族学管吃管喝,还管笔墨纸砚,确实容易吸引混吃、混喝,顺便还混日子的。 但如今族学还有考核。 还有忆苦思甜饭,此二者就刷了一些不想吃苦的。 反正以前,常有贾家的媳妇,想为她们的娘家人谋福利,给她送礼,但如今就少很多了。 贾妍和陈棠除外。 夫妻两个和贾葵一起过来,贾珍只陪着说了几句话,就同意了。 “你办事我放心。” 沈柠慢慢转着,示意她坐下,“我记得你娘家还有两个妹妹吧?” “是!” 尤氏点头。 她父亲当年在军中得两个妹妹的亲爹救命,人家死了,她父亲活了,收容人家,是尤家该干的事。 只可惜嫁过来不过半年,父亲就一病没了。 如今也不知家里怎么样了。 尤氏心中有淡淡的愁绪。 “她们都说人家了吗?” “她们还小呢。” “都没说人家?” 尤二姐那个从小就定亲的叫什么,沈柠忘记了,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二妹好像说了人家。” 尤氏也不太记得了。 她们虽算姐妹,但有些事,她也并不想过界。 大家一直客客气气的相处着。 “噢~” 沈柠明白了,倒也没再追问,闲话起家里的其他事。 但此时的福隆街就热闹了。 陈家要撒泼的继母,被杀过来的几个婆子围住,谁知道她的儿子女儿一见势头不对,也出门叫了汪家人,并另几家姻亲,也正浩浩荡荡的杀过去。 这种家事,现代官家都不太好管,更何况古代了。 正常都是谁家的拳头大,谁家有理。 贾珍赶到的时候,贾葵都不知道被谁拍了闷棍,已经满头是血的倒在了地上。 刘稳婆也被人扯得异常狼狈,屋子里面,贾妍的痛呼带了一种绝望,听着新到的贾家人,一个个全都怒了起来。 第60章 怒火 隔壁的珍大爷带着一群人杀气腾腾的出去了。 防着这边再闹事的贾母收到消息时,她的好大儿贾赦也已经带人过去了。 哎呀呀~ 贾珍已经够混的了,她大儿同样,两人混上加混,一旦出事…… “快!政儿呢?”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贾母这一会,只怕那两个混球再干出什么她兜不住的事来。 “快让他去看看。” 哪怕贾政这一会正在衙门呢,也得赶紧把他喊回来。 贾母这一会和王夫人一样,特别想念贾琏。 家里这么多事,没有贾琏真不行啊! “已经派人去找了。” 身为荣国府实际掌权人的王夫人,比贾母更早知道这事,她也是在第一时间,派人去找贾政了。 主打一个有好事,贾政得跟着沾光,是坏事……,贾政得拦住了。 都姓贾,真要是坏事,贾政不拦,他们都得跟着倒霉。 “老太太,大哥这样可不行,他一句话都不跟家里说,就那么跑出去,不是让我们跟着着急吗?” 王夫人太气了,“我们比他小,不跟我们说也就算了,可是家里还有您呢,他这样,把您置于何地?” 贾母:“……” 更气了。 前世没修德,生了那样的儿子。 这也就罢了,还被二媳妇问到脸上。 “凤丫头呢?”老太太大力的拍了下桌子,“她到现在都没派人去东府打听一下吗?” “来了来了,已经打听清楚了。” 王熙凤本来挺急的,但听说只是出嫁族人的生产问题,全身心都放松了,“老太太、太太别急,就是族中一位叫贾妍的侄女生产,没找到稳婆,她弟弟贾葵求到东府大伯娘处,大伯娘让服侍她的两个稳婆去了,然后怀疑那侄女的婆家在苛待她,这才让珍大哥过去看看的。” 这样啊! 真是吓死她们了。 贾母和王夫人松下那口气,“那你公爹跑过去做什么?” “咳~” 王熙凤也很无语,“公爹一定不知道具体什么事。”肯定跟她们一样,听到贾珍带人气势汹汹的出府,就以为出了大事,“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她的未竟之言,贾母和王夫人都听出来了。 “好好的,怎么会找不到稳婆?” 王夫人为了掩饰尴尬,跟自家侄女道:“你派人去打听打听,那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真要欺负我们家的人,你也当帮帮。” “太太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隔壁的大伯娘都出手了,那陈家好好待他们家姑娘便罢,真要有苛待,大伯娘恐怕连人家的屋顶都能掀飞了。 王熙凤闲来无事,也爱吃瓜,“想来要不了多久,就有回报。” “盯着点。” 贾母一辈子经历的事多,“这京里的稳婆有名的无名的,怎么着也有几百人,哪怕事出突然,一时不凑巧,寻不到相熟的,其他稳婆也能顶上。” 这样把沈氏身边的稳婆弄走…… 贾母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但王家的惊马事件,让人老成精的她忍不住多想了些。 “这样寻不到稳婆的人家,十有八九不是好相与的。” “是!” 王熙凤应下了。 此时的她们完全不知道,派去打听的人,也正跟贾赦、贾珍干捆人的事。 其实若不是贾赦到的及时,拉住了贾珍,陈家这一会恐怕已经血流成河了。 “把爷当傻子吗?” 贾珍恶狠狠的盯着陈汪氏,“说,谁在背后指使你?” “什么指使,你们贾家要仗势欺人吗?” 被捆着的陈汪氏大喊大叫,“我陈家媳妇生孩子,你们贾家是亲家,来了,我欢迎,可你们把我家请的稳婆打出去,这算什么事?她贾妍是千金大小姐,看不上我们陈家,那又何必嫁到我们陈家来,我们……” 嘭~ 贾珍一个窝心脚,当场踹了出去,“当爷是泥捏的吧?还想跟我歪缠?” 他看向汪氏的亲生儿子,“来人,给我打,狠狠打。” “不要,救命啊,老天爷啊,要杀人了,救命啊……” 被踹在一边的汪氏疼的全身冒汗,她的呼救声,远没有刚才的哄亮。 过来帮忙,没打过贾家豪奴的一众人等,眼见贾家的奴才,真的往陈柏的屁股轮板子,全都吓傻了。 “啊啊,啊啊啊~” 陈柏疼的全身发颤,涕泪横流,“不关我的事,救命!我爹是官,是官,是官啊~” “不要打,不要打了。” 滚在地上的汪氏心疼儿子,眼见对方真的要往死里打她儿子,忙朝幽幽醒转的陈棠道:“棠儿,快救命,他们要打死你弟弟啊!” 陈棠:“……” 刚醒过来的他还有些茫然,不过,环顾四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妍儿,妍儿,”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想要往妻子生产的地方冲,不过没几步,就平地摔倒。 “妍儿,呜呜呜,妍儿……” 里面没有动静了。 陈棠怀疑妻子没了,一边往那边爬,一边哭的不行。 贾珍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几步走到汪氏处,又是一脚,“还不说背后指使之人吗?” “啊~”汪氏痛呼,“大爷,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不要打我儿了,求求你了,不要打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又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喊救命啊,再不喊,我们全家就要被他杀了。” “……” “……” 被吓傻的一众人,看看几板子屁股就沁血昏过去的陈柏,正要大喊救命,跟在贾珍身边的府卫,迅速冲出,提起他们的下巴,往上一提,再往下一拉…… 咔吧~ 咔吧吧~~~ “救……” 最后一个汪家人‘救’字才喊出,下巴、脸颊就是一痛,瞬间脸皮被拉扯,下巴脱臼了。 “我看你们是真的想死了。” 贾珍阴测测的还要开口,内室猛然传来贾妍的痛呼,“啊~~~~~~” 紧跟着,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也传了出来。 爬到门边的陈棠一顿,大喜间爆出猛烈的哭声,“呜~~~~,妍儿,我的妍儿。” 他的妻,他的儿,没死,没死啊~ 陈棠在外面哭成了傻子。 贾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想到他娘的两个稳婆几乎尽折在这里,又如何能忍,“来人,把所有朝稳婆出手的人,全都给我往死里打。” 贾赦:“……” 这一次他没拦了。 他的眼睛扫视全场,想要找出别有用心之人。 大嫂的两个稳婆,一个脑袋在里面被开瓢了,一个断了右手,看着好像是双方冲突时不小心弄的,但是过来的这么多婆子,就她俩伤的最重,若说没有猫腻,打死他也不信。 果然继王家之后,他家也被盯上了吗? 贾赦的牙齿咬的咯吱响,看完这个看那个,突然道:“不要打屁股,也不必打死了。”打死了,他们家要吃官司,“他们怎么打两个稳婆的,就怎么还给他们。” 他走向年纪看着大一点的男子身前,轻声道:“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爷倒要看看,你们有命拿钱,有没有命花。” 第61章 当街报官 陈家的哭喊惨叫一直在持续,周围的邻居听着很瘆人。 贾家很厉害,但陈家也是官。 虽然很不耻陈汪氏虐待陈棠和贾妍,但贾家若真的杀人了,陈家变成了凶宅,他们这些邻居…… 胆子小的,早就派人偷偷去报官了。 不过,左等没人来,右等还是没人来。 哼~ 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都死了吗? 随着报官的人越来越多,两边人马这才姗姗来迟。 但比他们快一步的却是贾政。 马车在福隆街上快速驶向陈家,不时打帘的他看到陈家门前围着的人,心里真是又气又愧。 陈冲虽是他的下属,可是为人厚道,是他在工部难得能说得来的朋友。 大哥和珍儿这是想干什么? 女人生孩子不都是那样吗? 就算陈冲的夫人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该是尤氏和凤姐儿出面。 若是嫌她们年轻没生过孩子,东府的大嫂子不方便,也还有王氏呢。 好好的,他们两个大男人,这般跑到陈家闹,可把他的脸丢尽了。 贾政的脸色非常难看,马车刚停下,他就掀开车帘跳了下来。 陈家的哭喊、呜咽一下子尽入耳中。 一身官服的贾政脚步匆匆,一直关注陈家的邻居们,看到他来,都松了一口气。 “住手!大哥,珍儿,你们在干什么?” 贾政想要喝住那个给人开瓢的奴才,可是那个人根本听也不听,见他过来,动作反而更快了。 “啊啊啊~~~~” 被卸了下巴的汪家人,惨叫声都没那么利索。 此时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鼻涕、眼泪糊一块,看样子要多惨就有多惨。 “我让你们住手,还没听见吗?” 贾政要被气疯了。 “政叔是要包庇害我母亲的人吗?” 贾珍声音冷冷,“还是说……,你跟他们就是一伙的?” 什么? 还要发飙的贾政惊呆了,“害……害大嫂?” 他忙望向那个有微弱婴儿哭声的房间,“大嫂在这里?” “你在胡沁什么?” 贾赦都不知道他弟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里是陈家,大嫂再怎么也不会在陈家生孩子,“珍儿,赶紧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报官!” “打!” 贾珍的手猛然挥下,没打稳婆的人也各被敲了一板子。 ‘啊啊啊’的惨叫重聚,好像真死人了一般。 “兴儿,报官!” “是!” 兴儿急匆匆冲出去,赶来的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役才要碰头,没想到贾家人居然要报官? 是他们听错了,还是他们来的姿势不对? “各位官爷稍等,我还要请个状师。” 兴儿拱手,声音洪亮,“给我家葵大爷状告陈家谋财害命!妄图打杀我家大爷,侵占贾家资财。” “……” “……” 众人简直惊呆了。 不过…… “哎呀,我就说哪里不对嘛!” 一个全程看到现在的汉子大力拍腿,“葵大爷是来救他姐姐性命的,人家一开始带来的可都是婆子、丫环,结果他却被人打得满头是血,倒在地上,这一会……” 他看向兴儿,好像在询问他,葵大爷怎么样了。 兴儿拱手,“大哥仗义!” 身为贾家豪奴,立志要当宁国府管家的兴儿,还是很会说话的,他朝周围团团一揖,避开大家都操心的贾葵,反而道:“各位,我家姑奶奶嫁在陈家,为了姑奶奶,我们贾家也只有捧着陈家的份。 今日若不是被逼急了,谁能如此大动干戈?” 那天陈棠想在贾家族学附学,他全程跟在大爷身边,知道陈棠有多难。 兴儿义愤填膺,“老话说宁要讨饭娘,不要做官爹。陈老爷有了新人忘旧人,吃着先太太的嫁妆,却不顾我家姑爷陈棠的死活,福隆街上的老人,都知道我家姑爷陈棠十六岁就考中了秀才,可是后来的几次赶考,不是病了,就是摔坏了腿。 试问家有如此学子,谁舍得让他在试前接二连三的出意外? 他们还有脸说什么,不进学不成家。我呸,分明是想让他家二儿子后来居上。 这事福隆街人人都知,我家姑爷二十五岁,陈老爷见实在拖不过了,这才给他聘了我家姑奶奶。 可怜我家葵大爷和姑奶奶少时就父母双亡,姐弟相依为命十数载,打听着姑爷确实人品贵重,陈老爷又许诺婚后分家,这才应了婚事,嫁进这虎狼窝里。” 什么? 周围聚来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的目光都有些发亮。 哎呀呀就说嘛,陈棠怎么突然就娶了贾家女。 虽是贾家旁支,可当初的嫁妆,好些人都见过,实在不老少呢。 没想到啊…… “说是分家,那汪氏一哭二闹三上吊,陈老爷不去教训老妻,倒反过来说我家姑爷姑奶奶不省心,不孝顺,硬生生的拖着他们在这陈府,却又一文钱不给,我家姑爷能够考中举人,全赖我们姑奶奶和葵大爷支持看顾。” 兴儿太气了,他的后腰不知道被谁踢了,一直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疼,“更可恼汪氏,在我家姑奶奶怀孕八个月后,还让她服侍洗脚倒水,我家姑奶奶滑了一跤,姑爷连夜想要出去找稳婆,却被关进祠堂。” 哎呀,这是想要人家性命吧? 众人看到兴儿眼带水光,不由更加同情里面生死不知的产妇。 “我家姑奶奶疼的直叫了一夜,陈家一早请的什么稳婆?那吴婆子分明是给畜生接生的。” 兴儿的嗓子喊得有些劈叉,“我家葵大爷不放心姐姐,听说姑爷今儿没去学堂,急匆匆跑过来打听,人家还不让他进门,好不容易打听出来了,周围几条街却死也找不到稳婆了,没办法,他才跑我们宁国府求救。 我家太太也要待产,听说此事,急忙让服侍的两个稳婆过来,原是想要求个保险,可他们呢?” 兴儿的声音再次加大,“他们朝稳婆出手,钟婆子的脑袋被开了瓢,刘婆子的右手被人生生打断了,那么多婆子丫环就她们伤的最重,你们说这能是意外吗?” 这不可能是意外。 所有人都义愤填膺起来。 “陈家、汪家不仅想要我家姑奶奶的命,他们还想要我家太太的命,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贾家从此与陈家断亲,我家姑奶奶和太太无事便罢,若是有事……” 兴儿大吼,“陈、汪两家就是我家仇人,从此见一次,打一次。” 他朝气愤起来的人群拱手,“敢问在场的可有状师?” “我是状师!” 福隆街上,常给人写信写状子的男子举手过来时,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此事我已尽知,定然写好状子。” “多谢先生!” 兴儿深深一礼,“请先生和各位官爷随我进来。” 外面的声音,里面的人都听到了,贾政呆立原地,简直不知道今夕何夕。 陈冲是那样的人吗? 陈家是冲着大嫂子去的吗? 这这…… 他呆呆的被人扯到一边,呆呆的看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的衙役,把一个个又装回下巴的人提起来。 “众人大人,脑袋被敲和右手被断的人,都是打稳婆和我家葵大爷的人。” 兴儿知道有些话主子不好说,生怕状师和衙役看这些人惨状又去同情人家了,“我家葵大爷被打了脑袋至今未醒,生死还不知呢。” “……” “……” 刚刚有点同情陈、汪两家,感觉贾家下手太狠的衙役,提留起这些人时,也不由重了几分。 “麻烦各位了。” 贾珍难得的朝衙役们拱手,对兴儿也很满意,“兴儿,此事就由你跟进。”说到这里,他大手一挥,“来人,抬上我们家的人,走!” 他的话音未落,里面早就准备好的婆子们,就把贾妍盖的严严实实抬了出来。 “妍儿,妍儿……” 陈棠的眼泪哗哗的落,突然跪下来,“我陈棠从此自绝陈家,求大伯收留。” ‘咚’的一声,他把脑袋磕在了地上。 “……想好了?” “想好了。”陈棠的眼泪落在青石板上,蕴湿了一大片,“我们一家三口的命,已经在陈家丢了一次,就算我陈棠有欠陈家,这一次也还完了,从此以后,我随母姓,改名刘棠。” “好!带上。” 一条春凳放过来,陈棠被人扶着摇摇晃晃的躺上去时,眼睛还看在没有动静的妻子处。 母亲没后,他这辈子的所有温暖,都是妻子和葵哥儿所给。 没一会,陈家的大门大开,就抬出了八个人。 走在最前的,众人不用猜都知道是贾家才生产的姑奶奶,可惜捂得太严实,也不知是生是死。 后面的是陈棠,什么都没盖,衣襟上全是血,脸色惨白如纸,再后面是贾葵,虽然盖着被子,但脸上全是血,手垂着,同样不知生死。 哎呀呀~ 陈家的心真是太狠了呀! 后娘果然没一个好人。 众人同情的看了一眼那个抱在襁褓中的孩子后,又忙看向后面的五个人,哎呀,也都是脑袋有血,昏迷着。 “快看!” 再后面是七个走路一瘸一拐,手上挂着布条,身上也有好些血的人。 这是真打啊,怪不得里面叫成那样。 贾家的三位爷面沉如水的上了马车,一众奴才抬着扶着伤者,缓慢向前。 这一会,没人说他们是豪奴了。 大家默默让道,看着他们离开。 陈家院里的哭嚎,此时还在持续,不过有回春堂的陈掌柜在,所有的伤者,也都被处理了一遍,再怎么看都比刚刚的贾家人好。 陈冲直到此时,才姗姗来迟。 马车停下,屋里的哭声让他心头一紧,急急跳下冲了进去。 “呸!”一个大娘气不过,在后面大声道:“什么东西。” 不过半个时辰,福隆街的热闹就被风传了出去。 有人说贾家已经死人了,有人说陈家满院子的血…… 御使台的人,都忍不住往这边多转了转。 可惜陈家大门紧闭,什么都看不着了。 他们无奈,只能又往顺天府衙门去。 此时,贾珍和尤氏愁的不行。 两人并不敢把此事告诉沈柠。 陈掌柜说了,母亲年纪大,一个刺激随时都有可能早产,这时候一旦说两个稳婆都被打坏了,不能照顾生产…… 贾珍在房里转过来转过去。 他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出去寻找远一点的稳婆,只盼那些人,不是被人收买的。 “别绕了。” 尤氏挺气的。 贾珍当时若能跑快点,怎么也不至于让两个稳婆都出事。 “就算我们今天躲过了,明天母亲也会过问两个稳婆的事。” 这事不用别人传,他们都瞒不过。 他们得亲口跟母亲说,钟婆子和刘婆子不能照顾生产了。 只要想到母亲可能受的刺激,尤氏就恨不能杀人。 “多找几个,到时候……” 尤氏咬了咬牙,“我陪着母亲。” 谁敢乱动,她杀她全家。 “……” 贾珍无言的拍了拍妻子的手,“听你的。”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自母亲怀上小老二,他就不安的很。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他对小老二也有了点期待,谁知道,就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般朝母亲和小老二出手。 贾珍好想去找父亲。 虽然袭了宁国府的爵,可他知道,撑着家里的一直都是父亲。 他跳起来跟人干,都不如父亲往那里静静一站。 如今…… 贾珍抹了一把将要流出来的眼泪,“你帮我照顾好母亲,我这辈子都谢你。” 尤氏:“……” 她的眼睛也红了。 轻轻伏到他的怀里,“母亲不止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会豁出命的照顾她。” 她嫁进来没多久,母亲就跟着父亲去了道观。 就算一年回来几次,相处的也不多,她并不知道她有多好。 但现在…… “贾葵和陈棠那里,你也要查清楚,这件事,可能比我们想像的还过份。” “我知道!” 贾珍搂住妻子,“已经让焦大在查了,有问题……”他咬着牙,“我灭他全家。” 他娘要是出事,谁他娘的也别想好过。 所有他怀疑的,都别想得自在。 此时的贾珍,眼睛里好像住着一头凶狼,再没有之前的平和。 第62章 有经验 荣国府,王夫人没想到还能听到意外之喜。 果然人狂有祸啊! “阿弥陀佛!”王夫人宣了一声佛号,满脸慈悲,“贾妍和贾葵两孩子也是可怜,凤丫头,回头多送点补身的药材过去。” “是!” 王熙凤应下了,不过她的心不在贾妍和贾葵身上,而是大伯娘的两个稳婆都出事了,大伯娘怎么办? 她的目中忍不住带了点忧虑。 贾母同样。 虽然这段时间沈氏闹了不少事,但总的来说,她还是合格的宗妇。 这要是出事,已经出家的贾敬,只怕真的不会再踏俗世半步了。 “凤丫头,你也派人去乡下找个靠谱的稳婆。” 宁、荣一体,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找一个靠谱的稳婆,让沈氏能安安心心的生产。 这个时候,她可受不得半点惊了。 贾母看了一眼二媳妇,“陈家动两个稳婆,就是动我们贾家,不是说那陈冲也是工部的吗?政儿呢?他不是回来了吗?问问他,这陈冲到底是什么人?平日里都跟谁走得近?在工部,他是不是也特别针对他?” 此时的老太太并不知道,她二儿子傻不愣登的,还曾站位陈家。 只是报信的奴才并不敢把老爷的蠢事说出来罢了。 贾政也没脸到母亲这边来,他在外书房来来回回的转着,就跟他在王家一样,问题就在那里,他却想不出任何一点办法来。 甚至这事他都没脸跟自己的清客说,只能被动的等着事态的发展。 “老爷!” 小厮在外面敲门,“陈冲陈老爷请见。” 什么? 贾政因为太吃惊,走得不稳差点跘脚摔了,不过他也顾不得了,急去开门,“在哪?” “正在府外!” 小厮低着脑袋,“守门的小厮也有大老爷的人,这一会大老爷恐怕也知道了。” 贾政:“……” 对对,他哥也在家。 这事他哥出面比他好。 不对,不对不对…… 正要把陈冲推给哥哥的贾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颜色几变。 他哥是个混人,已经认定了陈家要对付贾家,又如何能够心平气和的说话? 一个不好,他可能就自己拎着拳头把陈冲打一顿了。 如果那样,他还怎么在工部做人? 陈冲找他…… 贾政怀疑,他是想让他帮忙,缓解两家的对立。 怎么办? 贾政又忍不住转了起来。 说来说去,大嫂子还并未生产。 这京城有的是稳婆。 贾政又微微站定,“请!” 他这里离大门近,给大哥报信的小厮,这一会恐怕都还没到东跨院。 反正府里有母亲在,贾政并不怕他哥闹什么。 陈冲来的很快,他是真怕贾政不理人。 “贾大人!” 看到贾政时,他早早的拱手,整个人都是一副焦急、惭愧样,“今日之事,下官并不知道,汪氏……”说到妻子,他顿了一下,“下官惭愧,不曾教好老妻,但下官一家,并不是有意针对沈夫人请好的稳婆。” 陈冲刚从顺天府出来就来了,虽然并没有证据证明,今日之事他有参与其中,但御使台的人就跟疯狗一样,一天天的就想咬人,他家闹的这样大,不用说,肯定已经有人写好了弹劾他的折子。 想到此点,他干脆跪了下来,“下官常年忙于部中事务,对家中难免疏于管教,以至有今日之祸,但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还请大人,看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上,为我说上几句公道……” “呸!” 斜刺里冲过一个人,抬脚就要踹时,贾政反应超快的一把扯住,“大哥……” “我不是你大哥!” 贾赦气疯了,若不是他不放心这个蠢蛋再被人利用,就守在后面的角房,这个家都要被他卖了,“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人家胡沁两句你就信了?你把当初护你的伯父置于何地?又把一直照顾你的敬大哥置于何地? 大嫂子又哪点对不起你? 她和敬大哥这辈子就两个遗憾,那一个就不说了,这一个……,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别人欺他们?” 敬大哥满腔抱负,结果却连官都没袭,如今只有一个二宝的心愿…… 虽然这个心愿,已经看破红尘世事的敬大哥也不太在意了,但是大嫂子在意啊! 贾赦太气这个吃里爬外的,“来人,把这位陈大人给我打出贾家。” 一群豪奴迅速冲出。 拖的拖,扯的扯,拿着大扫帚的更跟在后面,不停的扫地扬土。 “贾大人,贾大人……” 陈冲狼狈异常,想向贾政求救。 奈何贾政虽是一副急得不行样,却并没有开口喝止。 这这…… 这不对啊! 不是说贾政才是荣国府实际的掌家人吗? 陈冲被一路拖着扫着,扔出了贾家的侧门。 动静闹的有点大,不死心蹲守热闹的人,看的舒舒服服。 里面,贾赦冷眼看着弟弟,“人家都要杀到我们家里来了,你还要给他们递上一把刀,二弟,你要不要跟老太太说一声,看看她老人家怎么说?” “……我说什么了?我做什么了?” 贾政拂拂衣袖,“从陈冲进府,到最后你呸他,我说过一句话吗?你把他扫地出门,我又开口阻止过吗?” 他什么都没做。 贾政并不知道,在他大哥面前,不管是身体反应,还是嘴巴脑子,都比在别人面前好使,“我见他,不过是想问清楚背后的指使之人。” 贾赦:“……” 合着他白担心了? “敬大哥不在家,我和你一样担心大嫂子,不过,她现在不是还没生吗?京城这么大,那背后之人总不能把所有稳婆都收买了。” 谁能收买几百个稳婆? 这么多张嘴,谁都不会傻的冒这么大的险。 贾政道:“再不济,还有王氏她们呢?宝玉和探春、环儿出世都没几年,大嫂子也是生产过的,她们一起过去相陪,看着就是。” 他的几个孩子生的都简单。 贾政也从没相陪过。 总是听到要生了,他睡一觉,或者看上一本书,孩子就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了。 府里好多婆子也是这样生孩子的。 做为子女最多的贾家人,贾政觉得他大哥和敬大哥,都是因为太重视,才致更艰难。 “你放心,这事我比你有经验。” 第63章 拖时间 他有经验? 贾赦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反应过来的刹那,他就炸了。 大儿死时,妻子身怀六甲,刺激的受不住,难产生下琏儿,自己死了。 她和大儿一起走了,留下他可怜巴巴的对着只会哭的琏儿。 那段时间贾赦的天都塌了。 虽然过去了这些年,虽然琏儿已经娶妻,可是贾赦从来不敢想那个让他梦里都要哭醒的日子。 他‘嘭’的一拳捶到了贾政的脸上。 贾政没想到,大哥会突然打人,身体承受不住蹬蹬蹬的后退好几步,可是贾赦既然打了,又怎么是一拳就算了? 少时,他打弟弟就很有分寸,从来不曾打脸,可现在,贾赦不想守着他的分寸。 哪怕这个混蛋还要上衙,他也想往他脸上嘴上招呼。 贾赦在贾政身形未稳时,又是一个窝心脚,把他踹倒在地上就骑了上去,疯魔般的往他脸上身上招呼。 贾政疼的大叫,不过大哥的样子太恐怖,他忙抬手护住自己的头脸。 最主要是脸。 他得靠这张脸去工部呢。 “啊~,大哥,啊啊啊~~,快,救命啊~,快叫老太太~” 贾政缩着身体,努力的喊救命。 刚刚赶走陈冲的奴才们惊呆了。 他们拉的拉,喊老太太的喊老太太。 大老爷不满老爷许久,可这些年再闹,也只是打打嘴仗,如今居然动手…… 奴才们都知道,这已经不是他们拉住,就能解决的事。 “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大老爷和老爷在外书房那里打起来了。” 什么? 看着急奔进来的小厮,贾母简直惊呆了。 “怎么回事?” 王夫人关心则乱,满脸哀求的看向贾母,“老太太……” 贾政是个文弱书生,如何是大老爷的对手? “陈大人过府见老爷,被大老爷打出去了,然后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老爷就被大老爷打倒了。” 贾母眼前有些发黑,但她还是努力站了起来,“孽障,孽障啊!” 丫环忙递过一个拐杖,贾母接过就往外书房去。 如今叫软轿,还不如她自己走的快。 同一时间,隔了好几条街的王家,终于听到福隆街的八卦,不过,别人听着是个乐,王子腾听着面色却越来越难看。 是他怀疑错了吗? 惊马不是贾敬所为,而是另外有人眼馋两家在京营的势力,所以,先让他回家歇着,再朝贾敬最在乎的沈氏动手? 到底是谁?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用两起他们都防范不了的巧合来恶心人? 王子腾自负聪明,虽然比不过贾敬,可是,放眼朝中,他这个京营节度使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但现在…… 王子腾突然对自己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不过,沈氏可能难产的事,贾敬应该早有心理准备,要不然,也不能那么反对她留下那孩子。 现在…… 沈氏虽然于宁国府很重要,但她只是一介妇人,轻易都不出府门,对方能这么谋算她,又如何不能谋算贾敬,哪怕贾珍呢,也比沈氏好谋算啊! 难不成是借着沈氏,谋算贾敬? 真当贾敬是吃素的? 把他逼急了,哪怕他只是一介布衣,人家也能把所有怀疑的人掏出来,十倍还击。 这个局…… 王子腾又感觉不该是哪个有脑子的动手。 很可能是沈氏逼着贾家还银,刺激了某些没银子还账的。 王子腾的脑子有些乱,“来人!” “大人!” 守在不远的亲卫忙过来。 “去,”王子腾恶狠狠,“把福隆街陈家和汪家查清楚,再问问所有看到乱斗的人,问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混水摸鱼。” “是!” 亲卫急匆匆去了。 但王子腾却还是心焦。 如果他猜错了,真的有厉害人物,在背地里对王家和贾家虎视眈眈,他现在这个样子,又如何能保住家里? “来人!” 王子腾再次喊人。 “大人!” “去……!” 他看着曾经最信任的王金,道:“再调十八虎卫回府。” “……大人!” 王金吃惊,那些虎卫可是王家在军中的保障。 大人不是说,要秘密培养他们成将官,换下那些不听话的? 现在这样,岂不被有心人查知他们和府里的亲近? 那以后还怎么培养? 跟老爷不对付的大人们,能让他培养亲近王家的将官? 那根本不可能啊! “闭嘴,赶紧去。” 王子腾喝断他想劝说的话。 其中的厉害关系,他又如何不知? 但没了命,谁都没办法谈以后。 二弟是个不中用的,侄子王仁也还没有立起来,他的腿又断了,不调人回来,这个家……,哪天被人灭了,可能都不知道。 “是!” 王金也匆匆跑了。 王子腾在家却觉心悸。 沈氏不能死啊! 沈氏要死了,贾敬回来一旦查出什么,哪怕她的事不是他干的,贾敬也会迁怒于他,到时候…… “来人,把夫人请来,快!” 得给她找个靠谱的稳婆。 还得跟二妹说一声,这时候的贾家一定要同舟共济。 否则二妹可能都怀疑是他做的,要在里面推一把。 继贾家之后,王家也快速动了起来。 但当事人沈柠却还不知道事情严重到这种程度。 虽然雨早停了,但两个稳婆不在,最得力的青竹也不在,为了安全,她也没出门转。 沈柠吃过午饭,小睡一觉后,又一边在屋子里转圈,一边听丫环读书。 肚里的小宝一如既往的乖巧。 只是眼见蓉哥儿都快下学了,青竹居然还没回来。 她是说给稳婆放假,可没给青竹放假啊! 穿越以来,一直是青竹陪在她身边,这样突然不在…… 难不成贾妍还没生下来? 早就听说,有些人要生三天三夜。 嘶~ 沈柠抱了抱肚子,“宝儿,你娘我可经不起你折腾,你可一定要乖乖的。” 肚子的某处鼓起一个小包,好像是应了。 沈柠忍不住笑了,“嗯,真是娘的好孩子。” 她转向青苹,“去跟你大奶奶说,找人把青竹换回来。”小丫头还小,万一被吓着了,以后都不敢生孩子,就是她的罪过了。 青苹正要应下,却没想一个小丫环从外面急跑进来,“太太!”她的眼睛亮亮的,“不好了,西府的大老爷和二老爷打起来了。” 什么? 沈柠惊呆了。 那两个虽然一直不对付,可…… “听说二老爷被大老爷骑在地上,按着打呢。” “……” 沈柠眉头蹙了蹙,“赶紧报给珍儿,让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真要打成这样,贾母那个偏心的,恐怕都要把贾赦打到祠堂来。 “是!” 小丫环又急匆匆的跑了。 “青苹,到大奶奶那里传完话,你也打听打听。” 青苹轻福一礼,忙忙去了。 尤氏听到母亲要找青竹,忍不住的头疼。 青竹的头也被打坏了。 她是为了保护刘稳婆被打的,这一会虽然醒了,却还头晕着坐不起来呢。 怎么办? “大奶奶,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青苹感觉大奶奶的脸色不对,忍不住问出声。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这事瞒不到明天了。 好在府里已经进了三个稳婆。 尤氏深吸一口气,“就是……青竹被人打了,两个稳婆也是一样,青苹,你得先跟我一起瞒着母亲才成。” 这一夜,让太太睡好,明天才有精力生孩子。 青苹没想到事情闹的这样大,她和青竹一起长大,闻听若不是陈掌柜到的及时,她可能都要死在那里时,柳眉都竖了起来。 “大奶奶,这事我们家就算了吗?” 太太就信任那两个稳婆呢。 明天…… 只要一想到,西府那位受刺激难产去世的太太,青苹的脸上也变颜变色的。 太太把院子里姐妹们的身契都放好了,说是姐妹们服侍她一场,总要有个好结果。 她要出事,院子里的姐妹们全都放出去不说,还给一笔傍身银子。 那些东西,是她和青竹陪着太太一起整理的。 “我们太太可怎么办呀?钟婆子和刘婆子真的一点也不能动了吗?” 青苹的眼泪掉下来,“她们照顾的那么好,我们太太又那么信她们,她们不在……” “钟婆子的头还晕着,但刘婆子只是右手断了。” 尤氏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你先帮我瞒一日,明天再差,刘婆子也能陪我和新来的三个稳婆一起照顾母亲,她虽不能亲自替母亲接生了,但看着别人不乱动还是可以的。 若是运气好,钟婆子头不晕了,或许她也还能替母亲接生。 所以青苹,你可一定要替我们拖好时间。” 拖的越久越好。 钟婆子的手没断,再有旁的稳婆帮忙,母亲平安生产的可能还是极大的。 “……是!” 青苹也想到了其中的厉害,忙应了,“大奶奶,您可要把府里的人看好了,所有人,没我同意,不能再进我们院子。” 刚刚那小丫环是什么都不知道,这若是知道,那肯定要说漏嘴呀! “我这就亲自过去,让人看好。” 尤氏忙应了。 她其实已经约束过府里知道情况的。 这一会,她又忙着请稳婆、考核稳婆,忙着青竹她们的伤,就没歇过半点。 “其他的,就拜托青苹姐姐了。” 第64章 稳住 荣国府,贾政的鼻血糊的满脸都是,一只眼睛以眼见的速度肿起来不说,牙齿也多处出血,还松动了两颗。 哎呀~ 贾母心疼死了,“你个孽障,怎能这样打你的亲弟弟?你这是要打死他吗?你眼里还有没有祖宗,有没有我这个老母亲?” “……那您怎么不问问他,都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贾赦满身郁气和没有发泄完的伤心、怒火,嘶喊着道:“老太太,”他再也不要喊她母亲了,“你偏心,我认了,可是你说我眼里没有祖宗,我贾赦不认,你应该问问你的好二儿,他眼里有没有贾家的祖宗,有没有把我当成哥。” 他红着眼睛,抓着胸口,“我儿子死了,我媳妇难产也死了,我这一辈子都过不了那天的事,他算我弟吗?你问问他,他在说些什么?” 贾赦努力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还怒瞪着贾政,“你除了会窝里横,你还有什么本事?人家把你当傻子一样使,你还在那里傻乐,自以为掌控一切? 我呸! 说什么会读书?你考中过秀才吗? 你在工部这么多年,除了去喝茶看邸报,你还干过什么?”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赶来的贾珍看到贾赦抓着胸口,用了绝大力气在抑制发抖,控制身体,心下一惊,忙上前扶住他,“赦叔,我们去给婶娘和瑚弟上柱香去。” 少时他只心痛那个弟弟,对婶娘的难产,并没什么触动。 可如今眼见要轮到他娘了,贾珍才知道,身为至亲会有多痛。 而且赦叔那天不止失了妻,还没了儿。 贾珍紧紧扶住贾赦,感觉这场架,他才是伤的最重的那个,忙又道:“他们看到你这样,也会伤心的。” “……” 贾赦的眼中带着绝大的伤心和绝望,甩开贾珍,踉跄奔出,奔向祠堂,那里有他的祖宗,他的父亲,他的妻,还有他的儿。 所有心疼他的人,都在那里。 贾珍远远跟着,也不让小厮跟得太近,看着他一路往宁国府的祠堂去,忙摆手让周围人离远点。 祠堂的大门被贾赦打开了,不过又被他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没多会,里面就传出嚎啕痛哭。 贾珍微微一叹,能哭出来就好,他从另一边避开,却没想,一下子就撞见散学了欢快往母亲那边去的儿子。 “蓉儿。” “父亲!” 贾蓉不再像以前那么怕父亲了,闻言急步过来,“您怎么……” 他正要问您怎么在这的时候,就好像听到什么声音,“父亲,祠堂那里……” “是你西府的赦叔爷。” 贾珍本来不想说的,但家中出事,儿子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知无觉,“他在哭他难产去世的妻子和溺水而亡的儿子。” 贾蓉:“……” 就很震惊,这不年不节的,好像也过了死祭日子吧? 琏二叔从不大办生日,就是因为他去世的母亲和哥哥,但琏二叔的生日不是初九吗?都过了快十天。 “赦叔爷……是不是又受老太太的气了?” 贾蓉指了指西边,偷问父亲。 “是受了气,但也是触景难过。” 贾珍掀开衣袖,给儿子看胳膊上青紫的一片,“今天若不是你赦叔爷拦着,你爹我一定已经杀人了。” 他缓缓的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蓉儿,你爹没用,让人欺到了家里,却还不知道仇人是谁。” 贾蓉:“……” 他看到父亲红了眼圈,想到祖母现在的情况,一双手忍不住攥的紧紧的。 “但今日之仇,我要记住,你也要记住。” 贾珍听着祠堂那边传来的痛哭,声音幽幽,“宁荣二府,两代四位国公,身为他们的子孙,我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寄希望于皇上和太上皇,念着祖上的情份对他们关照,那就是笑话。 贾珍现在特别恨自己脑子不够,他要有他爹的本事,谁敢如此欺他? 可怜贾家和军中牵涉太深,为让上面的两位放心,他爹不仅没袭爵,连家也没待,要不然又何至于此? 贾珍特别想念他爹,满身郁气亦无处发泄。 “蓉儿,你要好好读书,做个像你祖父一样,站在那里,就让人不敢轻举妄动的人。” 贾蓉:“……” 他抿紧了嘴巴,没说话。 人人都说祖父厉害,可祖父还不是要自缚道观? 如今已在求仙问道的路上一去不返,连祖母和这一大家子人,全都舍了。 他不要当祖父那样只会逃避的人,他要比祖父厉害。 “你祖母还不知道两个稳婆的事,”贾珍不知儿子在肚里反驳他,还在交待,“去那边吃饭,可不要说漏嘴了。” “……儿子知道。” 贾蓉犹豫了一下,“家里已经请了其他稳婆吗?” “请了。” 贾珍叹了一口气,“只是你祖母年纪大了,生你小姑姑本来就是一个大坎,新请的……” “祖母说,小姑姑应该是四月上旬的生日。” 贾蓉道:“今天是三月十九,如果祖母能稳住,我们是不是还能再培养出她相熟,且能信任的稳婆?” 这? 贾珍看着儿子清亮的眼睛,咽了口唾沫,“你觉得你祖母能稳住?” “为了小姑姑,稳不住她也会逼着自己稳下来。” 这这? 好像有点道理。 他娘厉害起来,可是很厉害的。 贾珍长长的吐气再吸气,“那明天,我们瞒不住的时候,你……” “我来说。” 贾蓉没让他爹为难,自己应了,“父亲放心,我会看着说的。” “好!好好!” 贾珍激动的连拍儿子的肩头,欣慰不已,“只要你能助你祖母过了这一劫,为父就把京郊的温泉庄子奖给你。” 贾蓉:“……” 他爹的脑子真的不太好使。 “您还是孝敬祖母吧!”他道:“祖母上次还说,今年的冬天她要到温泉庄子上住,她要在那里学凫( fu )水,我要去了,也得学。” 贾珍:“……” 他都没学过。 咦?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只要好好的,怎么着都成。 “行,是你自己不要的。” 放松下来,他迅速赶人,“赶紧去吧,要不然你祖母该急了。” 第65章 还击 宁国府的一夜,平安过去了。 沈柠的睡眠一如往常,如今让她烦恼的反而是睡的不够尽兴。 孕晚期,起夜的次数真是太多了。 “等青竹回来,给她拿二十两银子。” 吃过早饭,沈柠又想起青竹,对青苹道:“让她把她娘送到回春堂,请陈掌柜看吧!” “是!” 青苹应了。 昨天她谎称青竹的娘病了,先请一天假。 今天…… 青苹有些愁的看向扫荡完最后一口粥,正漱口的贾蓉。 “祖母!” 贾蓉吃饱喝足,确定同样吃饱喝足的祖母心情正好,“您说我小姑姑会不会是个急性子,要早点出来见我们?” “胡说。” 早产的孩子身体都会有点不足,古代的医疗技术又不行,沈柠可不想早产,“哪里看出我们是急性子?敢编排你小姑姑,小心你过五十大寿的时候,她去拽你的胡子,揪你的耳朵。” 贾蓉:“……” 他被祖母形容的画面惊住了。 别说,还真有可能。 小姑姑比他小十多岁呢。 “祖母~” 贾蓉忙过来哄人,“您可不能乱教小姑姑。” “现在知道怕了?” “噗~” “哈哈哈~” 屋子里不知哪个丫环开了头,一下子全都笑起来。 “哎呀,我可怕了。” 贾蓉也掌不住,笑了起来,“祖母,我们到摇椅那边坐,我给您捏腿,再给您说个好玩的。” 沈柠看看那能半躺的摇椅,又偷瞄了一眼门外,确定两个稳婆没来,果然甚为心动的过去了,“说吧,要是不好玩……,你就给我原地后翻五个跟头。” “哈哈,我现在可是能连着后翻七个跟头。” 贾蓉一边跟祖母得意自己的进步,一边给她捏腿,“祖母,我们先说个假设,您要是听着乐了,我现在就给您翻。” “行吧!” 孙子想逗她玩,那就接着呗! 一段时间的相伴,沈柠是真心喜欢上贾蓉。 “您说要是钟稳婆和刘稳婆不在,您会激动的马上生姑姑吗?” “我疯了不成?” 沈柠笑看他一眼,“这种假设根本不可能成立。” 摇椅是真舒服,她都想再睡一觉了,“你小姑姑还要赖我好些天呢。”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她们俩怎么还没来?是贾妍的生产很不顺吗?” “那倒没有。” 贾蓉道:“昨儿我回来,就听说那位姐姐生了个儿子,如今正一家三口,住在葵大哥处。” 一家三口住回来? 沈柠眨了眨眼,“是你爹他们抢回来的?”干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她报个喜,“那陈家怎么说?他们愿意放人?” “父亲让人以葵大哥的名义,把陈家以及妍姐姐的继婆婆汪氏和汪家都告了。” 呦? 有进步啊! 沈柠惊喜,“大昭律很值得学吧?快说说,他都是怎么告的?”哪怕告状也告得乱七八糟,也比他只仗着贾家的势去压别人的好,“到现在没来跟我报喜,是不是人家又反过来把他告了?” “……祖母,我怎么感觉,您想看我父亲的笑话?” “哈~,你的感觉一定是错误的。” 沈柠笑,“没看见我现在是欣慰吗?难得他没仗势欺人。青苹,告诉你家大奶奶,以后他到她那里吃饭,每顿都再加两道菜。” “……是!” 青苹朝等着伺候的小丫环使了个眼色,她忙躬了躬身,笑着出去了。 不过,才走出院子就发现院外好些个人。 此时贾珍和尤氏并几个稳婆,其实就待在后罩房里。 只待一个不好,马上过去。 “祖母!” 贾蓉没想到,祖母是欣慰父亲没有仗势欺人。 但事实上,他父亲只恨没有势可以仗,以至于让人欺到了家里。 “您是不知道陈家和汪家有多过份。” 贾蓉道:“妍姐姐伺候那汪氏洗脚,倒水时滑了一跤,姐夫陈棠要去寻稳婆,可结果,他们却把他关进了祠堂,第二天才给请了个给畜牲接生的婆子,葵哥哥带人去的时候,他们家还不让进,还……仗着亲眷多,把他们都给打了。” 什么? 沈柠微微坐起,“那你爹没打回去?只报官?” 她忍不住生气了。 这时候,身为贾妍的娘家人,不是正该打回去吗? 打得差不多再报官呀! 哪怕不报官呢,用贾家的势使劲压一压也好啊。 沈柠气的拍了一下扶手,“去,找个人把那个笨蛋给我叫进来。” “祖母,打了。” 贾蓉道:“他们怎么打的我们家人,父亲就让人原样打回去了,然后才让兴儿报的官,不过……” “快说。” “姐夫陈棠从祠堂逃出,想要去见妍姐姐,被人敲了脑袋,晕了好一会,到现在头还晕着,葵哥哥也是,若不是您又叫了陈掌柜,可能命都没了。” “……” 沈柠坐了起来。 贾蓉改坐为跪,“钟婆子进去救人,脑袋被打了,刘婆子也是,但青竹姐姐替她挡了,可当时父亲他们去的慢了一步,她的右臂被打坏了。” 冲着她来的? 沈柠看向青苹,“你昨儿就知道了?” 青苹也忙跪下,“是!大爷和大奶奶担心您,您放心,刘婆子的手虽断了,但她人是好的,已经又请了好些个稳婆,您……” “请什么请?” 沈柠躺回去,“我是泥捏的吗?” 她的眼中闪过一点杀意,“把大爷喊过来吧,这事不止是陈家和汪家干的,他查出背后主使了吗?” “儿子惭愧!” 收到消息的贾珍刚猫到窗前,闻言忙进来跪下,“还没查到背后主使,陈家和汪家动手的人,咬死了是意外,他们不是特意针对两个稳婆。”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顺天府大牢。” “……这世上有很多意外,”沈柠眯了眯眼,“他们既然能让两个稳婆出意外,那想来,他们的家人有意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个时候,贾家若是软了,周围看见,看不见的虎狼,可能马上就能扑来一起来场饕餮盛宴。 “焦大已经派人去做了。” 贾珍道:“母亲,我不会放过那些人。” 找不到背后主使,那所有参与这件事的,都别想好过。 贾珍只有这个笨办法,“我要让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敢朝我家伸爪子,所有被我怀疑的,一个都别想好过。” “……告诉焦大,再从陈、汪两家找几个风评不好的朋友,他们怎么欺别人的,你们就怎么把他们原样欺回去。” 沈柠声音幽幽,“也不必一下子把活干完了,慢慢来。有时候心理上的煎熬,更甚身体上的。” 第66章 算计 养心殿,孝穆帝看着堆的好像小山的奏折叹了一口气,正要认命开干,就听到房顶一声轻响。 皇帝放下手上的折子,朝侍立在门边的太监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两个太监一言不发,微微躬身退出后,还非常贴心的把门关上了。 “什么事?” “皇上,王子腾有动作了。” 王子腾? 孝穆帝心下一跳,“他干了什么?” “王家出事,他先从京营调了十二亲卫,昨日晚间,又连着从京营调走了十八人,这十八人分属各营,是各营将官很属意,已经决定划入培养名单的人员,据暗七秘报,他们彼此认识,很可能是王家安插在京营的暗手。” 暗卫没有半句废话,“王子腾原先应该是想借着各将官的手,培养他的自己人。” “……” 孝穆帝的眉头蹙了蹙,“现在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又改主意了?” “和暗七接头的暗五秘查,此事应该与宁国府沈夫人有关。” 暗卫接着道:“沈夫人养的两个稳婆昨日出事,宁国府贾珍和贾赦带着贾家一众人等,把工部六品主事陈冲的家砸了好些。” 昨天的瓜,今天吃起来也一样的新鲜。 暗卫发现,只要和沈夫人有关的事,都是有利于他们主子的事。 看到皇帝的眼睛也在发亮,他干脆从头细说福隆街的大瓜。 说来,沈夫人能不能熬过这一劫,于他们也是很重要的。 好一会,孝穆帝才听完整件事的始末,对陈家不齿的同时,他也不由的操心起那位沈夫人的身体。 王子腾倒了,京营那边暂代他的人,虽然还是父皇的人,但是,他的人也往上爬了一小步。 如今王子腾又动,不管是不是因为沈夫人出事,他出于安全考虑,又把这暗中培养的人调回去,至少少了这有潜力的十八人,他的人又多了一份机会。 这几年,孝穆帝也和王子腾一样,在各营安插不起眼,却又很有潜力的小兵,试图等他们成长起来,无声无息的掌控整个京营。 如今…… “暗五现在在哪?” 孝穆帝道:“贾家应该另请稳婆了吧?让他马上去查,如有问题……”他做了一个砍的动作,“另外,给朕查清楚,到底是谁家在打贾家的主意。” 欺负贾敬不在家吗? 还是跟贾家有仇,借此试探贾敬? 王子腾惊马和这次的稳婆事件,是同一人所为,还是有人觉得贾家不太行了,想要趁势咬上一口?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孝穆帝的脑子里闪过,“贾珍若是有什么报复行动,你们能帮的帮一把,适当情况下……,给他提供点情报。” 贾珍跟贾敬确实没法比,但贾敬……不好用,至少他这里是不好用的。 宁国府连着两代,替太祖和父皇守御京城,他们的忠心是无可置疑的。 贾敬更是勋贵中的翘楚。 所以父皇早早的就把他定给了皇兄。 如果皇兄不出事,他定然能和其父祖一样,成为皇兄的左膀右臂。 但皇兄出事了。 贾敬与京营的亲密关系,就成了父皇和他都忌惮的所在。 他老实当道士,于大家都好。 只是…… 孝穆帝也很不喜那些落井下石的。 “若他的报复太过手软,你们就帮他弄狠些。” 贾珍能在那种冲突下不给人下杀手,还派人报官,在孝穆帝的眼中,就是有些心慈手软。 身处皇宫这个最大权利场,从弱小走到如今的皇帝既欣赏这一点,又叹息这一点。 不过,这样的贾家人,于如今的他和大昭来说,倒是最合适的。 “记着,不要让人看出痕迹来,所有一切,都是贾家人做的。” 现在的贾家才是最安全的。 可不能倒了。 “是!” 暗卫抬头,确定皇帝不再有吩咐,这才一闪,消失在原地。 皇帝坐在殿中,把几个兄弟,几个外姓王,甚至太上皇都想了想,却总云山雾罩,没办法理出一个清晰的头来。 想了又想,他连着拍了两个巴掌。 关门的殿门迅速被人推开,刚刚不在此间的刘公公,第一时间走进来,“皇上……” “跟皇后说一声,午间朕到她那里用膳。” “……是!” 皇上要处理的事情多,正常午间都是自己在这里随便对付一口。 这突然要去找皇后…… 刘公公瞟了眼还没处理的一大堆折子,忙朝徒弟使了个眼色。 …… 关注宁国府,准备吃个席的人,一直等到下午,都没听说人家有半点动静,反而那一个个被请进去的稳婆,又被人家客客气气的送了出来。 哎呀~ 出手的人不行啊! 只朝稳婆出手管屁用。 这京城多的是稳婆。 而且人家没受激,说不得也能等到两个稳婆好起来。 搞了大动作的王子腾,听说人家还在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他反应过激了吗? 王子腾的手在抖,眼珠子都有点红。 现在放那些人回去,还来得及吗? “大人!” 王金小心翼翼的过来,“刚收到消息,陈家和汪家的几个铺子都出事了,还伤了好几个人,他们联合起来,也请了状师,要告贾家。” “……告就告吧!” 王子腾用了绝大的力气控制情绪,“顺天府尹董大人和贾敬是同年。” 就算不是同年,小小陈冲,也是贾珍随手按的人。 贾珍找不到背后主使,可不就得找那些他能找着的。 “行了,以后贾家的事不必再报上来了。” 昨天,他但凡晚点,也许他就不会召人回来了。 王子腾现在只希望,背后动手的人确实很有来头,他虽然失了一些能控制京营的人,但保住一家老小,也不算是大的坏事,“倒是惊马之事,既然大山他们都回来了,就给我使劲的查。” “是!” 王金大步出去。 与此同时,沈柠在刘稳婆的指挥下,还过她的日常生活。 这一会,为了照顾刘稳婆,她还带她坐在船上,慢悠悠的顺河而下。 从护城河引来的这股活水,几乎流经会芳园的每个地方,在自个家里就能坐船,这日子还挺好的,“妍姐儿的身体,你感觉什么时候能恢复?” “……已经回了自己家做月子,经心点,跟常人应该差不多。” 刘稳婆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到底没说什么恐怖的话。 “那陈棠……,你感觉如何?” 沈柠已经问过跟去的王婆子等人,甚至青竹那里,她也去看过了,这场针对两个稳婆的大乱斗,看着是对她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感觉跟她完全无关。 背后真有人要对付她,也应该知道,调理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身体很好,情绪稳定。 不是一点刺激,就会崩溃难产才是。 可对方还是干了。 沈柠总觉哪里不对。 “陈姑爷对妍姑娘是真的好。” 刘稳婆感慨的很,干了十几年的稳婆,她都不知道见了多少女人生孩子男人漠不关心的,“我们去的时候,他也才撞开祠堂的门逃出来,虽然不认识我们,但知道是葵哥儿领去的,还拼命的想护我们,钟稳婆能进去,就是他拼死相护的结果,不过可惜,当时他被人连打了三棍子,钟稳婆进去了,也双拳难敌四手,受了重击。” 说到这里,她还感激的很,“也幸亏太太请了回春堂的陈掌柜,要不然,我们这些人恐怕都有见不到今天太阳的。” “……我就想着妍姐儿难产,葵哥儿身体单薄,有事他能及时的给药。” 沈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想到,都到那种程度了,汪氏还那般可恶。” 当时翻遍她对红楼的记忆,是没有贾葵这个人的。 就是一时心起。 “陈冲能在工部当实权的主事,怎么着也有点脑子,倒是不知道,他对他大儿子有何仇何恨,那般糟践。” 明明大儿子的未来可见,稍微扶一把,就可能光耀门楣,结果却那般对待。 沈柠感觉这陈家也不对,已经叫贾珍去查了,“不过既然你们都说姑爷极好,那他的东西,也不能全便宜了陈冲和陈家。” 当了贾家的姑爷,那属于他母亲的东西,贾家当然也得替他争取。 “太太心善!” 刘稳婆笑。 她是真觉得这位太太是个心善人。 千字文就放在那里,院里的丫环们,只要想识字的,都可以过去读一会,笔墨纸砚只要不浪费,都只管用。 不认识或者不会写的,要么让大丫环教,要么她亲自教。 这些天,她都跟着多认了几十字。 “那陈老爷那般对待长子确实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除非他怕姑爷翅膀硬了,以后……来对付他。” 但什么事,能让一个父亲对儿子如此害怕? 除非他的发妻不是正常死亡。 沈柠轻吸一口气,“你说的很有道理。”她笑着道:“青苹,着人去葵哥儿家走一趟,把刘姑爷请过来,我有些事要问他。” “是!” 青苹示意婆子往岸边靠一点,很快一个小丫环就奔了出去。 与此同时,陈冲在无法可想时,也到了贾葵家。 第67章 孝穆帝的‘稳\’ 荣国府,荣禧堂。 养伤的贾政躺着,赵姨娘拿着橘子,一瓣瓣的剥给他吃。 王夫人进来时,正看到两人对眼那含情脉脉的样子,她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贾政眼珠子微动,看到她的样,忍不住的就有些嫌弃。 王氏收脸,声音温柔,“老爷,大嫂子那边一点事都没有。” “唔~” 贾政稍有庆幸,庆幸那位大嫂子没事,他不用被贾珍迁怒。 昨天他感觉贾珍真的在迁怒于他。 “没事就好,老太太恐怕要到那边去看看,你跟着一起,再送点养身的药材过去。” “嗯~” 有事他们要去,没事他们也要去。 好烦! 王夫人的眼睛在贾政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剜了赵姨娘一眼,这才带上丫环,带上要慰问的养身药材,急匆匆的往贾母院集合去。 此时邢氏也早到了,就是王熙凤和李纨也比她先一步赶到。 贾母淡淡瞅了她一眼,拿起拐杖,“走吧!” 沈柠收到消息时,这老太太已经从会芳园的侧门过来了,好在两边离得近,她忙让船娘停到岸边,迎向她们。 转过一片竹林,两边正好相遇,老太太看到她居然还能亲迎,忍不住笑了,“我就说,不用担心你,果然。” 以前的沈氏,贾母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但后来那几年,她跟着贾敬就住道观外的别院,每年的几次相聚,贾母都能感觉她的精神很不好,好像整个人都抑郁了,怀了孩子回来休养后,更是执拗的厉害。 现在好了。 哪怕贾敬真的看破了世情,再不管他们,有沈氏在,至少宁国府是不会有一点事的。 “还是婶娘知我。” 沈柠笑着福了一礼,又朝邢氏福了一礼,“说来,昨儿幸亏赦弟到的及时,要不然珍儿就要担上官司了。” 虽然可以让下人顶罪,可皇家想办你,秋后算账时,那就是一项大罪。 “都是一家人,本就应该的。” 贾母完完全全了解福隆街的事后,对大儿子也很欣慰。 但政儿被他打成那样…… 她问过政儿了,他明明没说张氏的事。 赦儿就是太过敏感。 再怎么也是兄弟,这些年不都是政儿帮他养着琏小子嘛。 老太太没去看她大儿子,只命人送了一对收藏的古玉过去,“你身子重,也不用跟我们行什么礼。” “哈哈,婶娘不挑我如今的礼不标准就行。” 和王氏微福了一个礼,又拉住行完礼的李纨和王熙凤,“看到她们,才知道自己老了。” “呸,你也敢在我面前说老?” 老太太笑骂她,沈柠忙转身拉住她的手,“哎呀,我说错了,有老太太您在,我就永远是个孩子。” “这才对嘛~” 眼见众人都笑了,贾母笑着和她一起往前走,“如今还跟以前那般天天在园子里遛弯?” “那肯定的呀!” 沈柠微笑应道:“人家越是不想让我好,我不就越要保养好自己吗?” 贾母握了握她的手,“这样想就对了,可不能让外面那起子赃心烂肺的如意了。” 沈柠难得在她身上感受到真切的关心,笑容加盛,“婶娘经历的事多,您说,到底是什么人盯上了我们贾家?” “我也盘算了许久。” 贾母回头,示意大家都不要跟了,这才拉着沈柠往前,慢慢道:“从王子腾惊马,到昨儿的稳婆出事,很可能都是一个人所为。” “……” 沈柠心下一跳。 她就说哪里不对嘛。 王子腾惊马是贾敬给他的教训。 但她…… 贾敬要她死吗? 也不对。 那他要干什么? “不过那个人对王家的恶意应该大一点。” 贾母还是很忧虑,“昨儿的稳婆之事,很可能也是针对王家的。” “……怎么会?” 沈柠被这老太太的脑洞惊住。 “王家,只有王子腾一个人能干些。” 贾母叹了一口气,当初选择王子腾,不就是因为他家没人吗?他最终还是要扶持有血缘关系,能力也足的外甥。 “王子腾在京营干了这几年,想来也积攒了些人脉,但他与我们家的关系,上面的两位也是心知肚明,京营能替他的人也多。” 她现在担心的是上面的哪一位,要把贾家最后的倚仗也拔除了。 “他呀~” 贾母又叹了一口气,“虽然有些才干,却也急功近利了些。” 王子腾有野心,她是知道的。 原本想着,京营在宁国府或者王子腾手上,于荣国府都是一样,但现在看,王子腾在京营的争权还是失败了。 “京营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太上皇和皇上都盯着呢,就他那脑子……,远不能跟敬儿比。” 贾母现在只气王子腾的乱动,把他们贾家原先的部署也打乱了。 “你让蓉哥儿他们习武是做对了。” “……” 沈柠心下一跳,忙道:“可不是习武,是健身。” 谁习武只花那么点时间? 她一时猜不透这老太太想干什么。 但是想逼着她应下让蓉哥儿走武路的事,坚决不可能。 哪怕她确实希望蓉哥儿走武路,但前提却必须是孩子自己愿意干,想干。 可蓉哥儿虽然也跟着焦大学了不少,却更倾向科举。 宁国府经过贾敬的离家出走,贾珍的碌碌无为后,只要蓉哥儿自己出色,再被重用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沈柠在心里微微叹息。 贾家养废了子孙,就是为了让上面的人放心,原本为子孙铺的路也是没问题的,但现在不止是贾家自己的问题,还有这个时代的问题。 府里的西洋镜、自鸣钟都预示了外面的轰轰烈烈。 就算她约束了贾家的子孙,以后不至于抄家,可未来…… “对对,是健身!” 贾母不知她这一会想了多少,倒是很满意她的机警,“族学的情况,比之前好了很多,珠儿去国子监前还跟我说,宝玉该送到族学里念书,他的先生聘到族学也不是问题。” 她抬出自己很有能力的大孙子,夸赞族学办的好的同时,其实也在告诉沈柠,目前的贾家,还是她大孙子最出色,两府还当支持她大孙子。 王家不行,那贾家就只能把这条道走的更好。 “说来,这宫里还有元春。” 如果可以,她真想贾珍能投诚皇上,把宁国府的一些人,交给皇上,替大孙女在皇上那里谋出一条路。 只要元春能在宫里站稳脚跟,珠儿和宝玉也都行了。 到时他们兄弟还能反过来,再扶蓉哥儿。 “你上次说让元春回来,我这思过来想过去,还是不行啊。” 贾母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赦儿和珍儿虽袭了爵,却不在朝堂,政儿……,其实也差不多。” 昨天大儿子骂二儿子的话,她也吃在了心里。 “朝堂上没人,这宫里再没人,以后可怎么办?” 她家虽有女婿林如海,可他远在江南,一时半会肯定是抽不出身的。 贾母也很清楚,太上皇因为贾家,愿意给予林如海一定的信任。 皇上因为太上皇和林如海的操守,也不会动他。 两者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但太上皇的身体显见还很好(要不然也不能跟儿子争权),那这种平衡一时就不会乱,林如海……很可能要一直待到太上皇不在才能回京。 贾家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贾母也不想等那么长时间。 “我呀,只要想想,就愁的睡不着。” “……” 沈柠抿紧了嘴巴。 贾母转头看向她,“元春那里,我们还得帮一把啊!” “给银子吗?” 沈柠的声音很轻。 “银子老婆子这里暂时倒还有。” 贾母也不好太占这边的便宜,“就是吧,如果京营那边,有人来接触珍儿,让他念着点他大妹妹。” 沈柠:“……” 她有些明白了。 严词拒绝,让这老太太自己去折腾,显然也不行。 宁、荣二府分不开。 沈柠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您放心,我会跟他说的。” 皇上是个谨慎人。 要不然贾家去还银,就不会选择冷处理。 如今王子腾都倒了大半了,他更不会乱动了。 甚至还有可能扶他一把。 毕竟现在的王子腾,比太上皇在京营的其他人手,要更好掌握。 “不过皇上敬重太上皇,想来也不会背着他找我们家。” 想要坐稳皇位也不容易。 哪怕已经做了皇上呢,也要防着退位的亲爹再把他打下去。 他必须走稳。 此时的沈柠还不知道,皇上的稳字,是接触元春,给她希望。 跟皇后吃饭,就是和她打听元春的性情,太上皇对她的态度,甄太妃对她的态度。 宁国府吃了一个亏,还找不到背后的人,太上皇知道了,可能又会有点怀念当初的老臣,他照顾一点,太上皇心里也会舒服些。 不过是养在后宫的一个女人罢了,有时间多碰碰,让父皇指给他就更好了。 孝穆帝的主意打的很正,贾母和沈柠谈心的时候,他就在御花园和元春来了个偶遇。 好像他才知道元春这个人似的。 对她剪的花大赞不已,对她站在花丛中的样子,又很是心动。 第68章 卖‘惨\’ 送走贾母一行人,沈柠歪在榻上,只觉头疼。 贾敬在玩什么? 卖惨吗? 想让人知道贾家不行了? 所以先是庇护不住王家,现在又让人打到家里? 沈柠揉额,头痛且心累。 她懒得再给那人写信了。 帮贾家卖惨,可能在他看来,就是他为家族寻的最好出路。 为了这出路,他都不惜对她和肚里的孩子出手了。 沈柠扶着肚子翻了个身,决定先来个眼不见为净。 所有一切,等她把孩子生了再说吧! 要不然,忙过来忙过去,十有八九还是给他人做嫁衣。 “太太,这一会您可不能睡。” 刘稳婆感觉她要睡觉,忙上前阻止,“现在睡了,晚上就难熬了。” 孩子已经适应了她原先的作息,一旦改动,可能也会跟着改动,万一在里面多翻几个身,脐带绕颈可就糟了。 沈柠无可奈何,只能坐起,“我不睡。”她得找事干呀,“对了,刘棠呢?怎么到现在都没来?是没请吗?” 那人要依附贾家过活,哪怕今天没时间,也得回个话吧? “您和老太太聊天的时候,小厮就回来说陈大人正在那边跟他歪缠呢。” 青苹上前一步道:“葵大爷原先是不给开门的,可他居然当街跪下了。” 当今以孝治国。 不管陈冲有多少错,他那么一跪,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刘棠错了。 “葵大爷和刘姑爷无奈,只能把他请了进去。” “……不是已经断亲了吗?” 连姓都让好大儿在昨天改了。 陈冲怎么好意思再去找人的? “陈大人单方面不认,就这么赖着刘姑爷,刘姑爷大概也没办法。” 这? 倒也是。 现代都拿那些老赖父亲没办法,更何况如今了。 沈柠对贾敬的火气还在,直接道:“跟大爷说一声,让他管管陈冲,告诉他,再敢骚扰刘棠……,就使劲折腾陈、汪两家族亲。” 这个时代,族法有时候甚至大于国法。 陈冲是朝庭命官,不好打,但他们可以让陈家人自己找他麻烦。 “是!” 青苹忙给小丫环使了个眼色,看她跑出去,忙又劝道:“太太,厨房新做了一只酥和芝麻糯米糕,您要不要尝两块。”都是好小的点心,太太吃两块应该没事的。 以前太太不开心了,吃个点心,马上就能好起来。 青苹期待她还能跟以前一样。 但沈柠这一会真的没胃口,“……算了吧,现在吃晚上就吃不下了。你们自己分分吧,对了,也给青竹送点去。” “是!” 青苹在心里埋怨西府的老太太。 她们太太原先挺好的,都是那老太太,非要拉着太太说什么私秘话,现在好了,她高高兴兴的走了,却害得她们太太不开心了。 什么来看他们太太?分明是来添堵的。 身为沈柠的贴身大丫环,她天然的站在自家太太这边。 “不用担心。” 看到青苹目露担忧的样,沈柠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就是有些事还没想明白。” 红楼里,秦可卿死时,四王八公几乎全都到场,真的只是因为秦可卿的身份有问题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看在贾敬的面上? 还有,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又真的会陷进丹药陷阱,最后服丹而亡吗? 会不会是他不得不死? 而且他死后,皇帝还很大方的额外下了恩旨,追赐五品之职,着光?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王公以下准其祭吊。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皇帝那时候,对贾家是彻底放心了吧? 好像他的恩旨,还在助长了贾珍几人的气焰,以至于一个个的全都得意忘形,不顾家孝国孝,和尤二姐、尤三姐私混。 咦? 不对,他爹死了,好大儿怎么会那么高兴? 还是说,他也知道贾家的问题,盼着他爹死? 嘶~ 果然欲让其亡,先令其狂啊! 沈柠微吐了一口浊气,“想清楚了……,就都好了。” 现如今看,卖惨确实也算一条路。 那……,让贾珍也出个意外? 反正沈柠是舍不得贾蓉的。 他还是个孩子,又是学习、练武的紧要关头,可不能耽搁了。 而她肚里怀了一个,不好出事。 尤氏是继室,身份不够。 合府上下,怎么算,都是贾珍更合适。 “去,找一下焦大。”沈柠转着手上的玉镯,“我有事要跟他说。” 此时,正往贾葵家的贾珍,还不知道他娘已经盯上他的腿。 身前身后甚至左右都各有府卫的他,到贾葵家时,根本没叫门,直接示意府卫踢门。 嘭~ 一声震响,大门轰然倒塌。 正在努力求儿子和贾葵,请他们放过陈家的的陈冲闻声,心下巨跳。 果然,是贾珍来了。 陈冲看着他踩过倒塌的大门,额上的青筋也跟着迅速多跳了几下。 “贾大人!” 他的双腿一软,当场跪下,“求求您,看在令堂平安无事的份上,看在你们贾家一直替她肚里的孩子积福的份上,就把我们家当个屁放了吧!” 早知道汪氏那个蠢妇,在贾家都来人后,还那么蠢的对着干,他一定早早约束。 陈冲后悔不已,“只要您同意,从此以后,下官再也不来为难刘棠。” 他同意断绝关系行了吧? “呦~,不为难刘棠都算条件吗?” 贾珍皮笑肉不笑,“陈大人,你很会打算盘啊!” “……” 陈冲抹了一把脸,“下官不敢,贾大人有条件,只要陈某能办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第一,刘棠母亲的嫁妆,包括这些年的出产,尽数转给刘棠。” 贾珍喝了口贾葵亲自奉上的茶,又道:“第二,要么你休了汪家恶女。要么……掌嘴一百,记住,掌嘴后我要看到掉出来的八颗大牙。” “……” 陈冲嘴唇抖动,不知道是不是该站起来。 这两样,他一样都做不到。 首先刘氏的嫁妆,就是他舍不起的。 当年娶她,本就是看上了她的嫁妆。 这些年在工部,虽然又发了不少财,可刘氏的庄子和铺子的出息也不老少。 这十几年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银子了。 真要还完了,他们家还怎么过日子? 不对,连房子都是她的嫁妆。 他将无家可归。 “看样子,你是不愿意了?” 贾珍还是一副笑眯眯样,“那行啊,正好,我的气还没出够,倒能按着原计划,从你们陈家的家谱,自上而下的都找一遍。你说……是断腿好,还是断胳膊好? 或者,直接一点,断他们的第三条腿吧,你们这样的人家……,其实不配有后代。” 有也不珍惜,那还不如没有。 “对了,还有汪家,以及和你们走的近的朋友。” 贾珍明晃晃的威胁,“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 “我同意!”陈冲不敢想那样的后果,终于嘶声道:“您的条件,我都同意。”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就不相信,贾家能一直这样顺风顺水。 御使台的人能弹劾他治家不严,那贾珍……,就属强取豪夺了。 到时候,他还不相信,御使台的人能放过他。 “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人、亲朋。” 陈冲伏倒在地上,掩饰自己眼中的杀意。 此时的他,其实还想说,贾政也算他的朋友。 有本事,你朝他动手啊! 第69章 生产(一) 三月二十八日,宜搬家、动土、祈福、安床…… 福隆街上,陈府的人搬着东西,一件件的往马车上送。 没一会,大家就都知道,这房子以后归刘棠了。 那小子从陈棠改名刘棠,到底抢回了他娘的嫁妆。 只是多少年的老邻居,虽然汪氏是个恶毒继母,但对他们这些外人也算和气。 陈冲就更不用说了,现在这样…… 众人原本同情刘棠遭遇,对陈冲和汪氏不耻的人,又开始觉得他做事太绝。 他们再不好,到底也把他养大了,也让他读过书,要不然,他凭什么考秀才?连字都不认得,又凭什么考举人? “各位乡邻!” 陈冲一副老了十岁的样子,在大家看过来时,深深一揖,“这些年多谢大家照顾了,陈某的为人,各位乡邻都是尽知的,但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只是他们再不好,也是陈某的责任。今日陈某搬家至南来巷老屋,有什么用得上陈某的,还跟以前一样说一声,陈某必定竭尽所能。”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揖,“此间房屋是先妻嫁妆,从今日起已归我儿……刘棠。” 儿子的名字似乎让他很难受。 周围的人都能听出他的哽咽。 不过,陈冲又似乎极力忍住了,“还望诸位乡邻一如以前,对我儿刘棠多加照顾!陈某……感激涕零。” 他的样子看得几个老者心生不忍,一齐扶了一把,“父子哪有隔夜仇?南来巷离此并不远,陈大人没事也往这边多走走,没了汪氏,你们父子总会重归于好的。” “正是!那汪氏不是已经被你们族里用了家法吗?听说打的嘴肿老高,连牙都掉了八颗。这也算给陈棠……,噢不对,刘棠那孩子出了点气。总不能真的让你休了汪氏,她好歹也把他养大了。” “是啊是啊!” 众人这一会是真的心疼起陈冲了。 就像他说的,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这都是命。 谁能想到,他在外面努力,家里的继妻和亲儿鸡飞狗跳呢? 就算知道了,有心想管,继妻比他年轻近十岁,又给生了一对儿女,这心……总是要往那里偏一偏的。 刘棠以前能忍得,以后其实也可以忍下去。 只是汪氏做得太过份了,又惹怒了贾家。 “陈大人放心,我们都会帮你劝劝棠哥儿,让他把刘姓再改回来。” “对对,棠哥儿是个孝顺孩子,如今当了父亲,也一定会理解你的苦衷。” “多谢!多谢!!!” 陈冲眼泪汪汪的跟各位乡邻告别,好一会才坐上马车。 但上了马车,他还掀了帘子,依依不舍的看向他住了二十多年的陈府和街道,似乎每一个都让他万分不舍。 众人忍不住的唏嘘。 但谁也不知道,过了这条街,放下帘子的陈冲就满脸杀气的捶了一下坐垫。 “去连升客栈。” 搬家的戏已经演完了,接下来,就该是他的报复了。 陈家老屋虽然也算靠街,却只有三间,院子也是小小的,这一次,能把左右以及前面的屋子全都买下来圈一起,多亏了江南那边的朋友。 当然,他更清楚对方的目标也是贾家。 江南富庶,盐商更是富中的巨富。 陈冲在心里打算着,陈家和汪家各出一条或几条人命的价钱。 合作嘛,当然是你出银子,我出人。 你银子不够,就别想我出人。 这时候便宜就是亏。 不做狠心人,难为人上人。 马车在人流中穿过,终于到了连升客栈。 …… 宁国府,沈柠最近对好大儿特别好,陈掌柜来请平安脉的时候,还特意让好大儿也看看。 贾珍吃着每天再加的一道菜,却只觉惊慌。 她娘最近在对每一个人好。 父亲的私产,她的嫁妆,祖母去世前的赠与,零零总总的都整理出来了。 做好了她出意外后,这些东西的分配。 就连焦大都得了一个后面住人,前面能做生意的临街铺子,好像生怕他和蓉儿不给他养老似的。 “大爷,今天的烤鹿肉不好吃吗?” 尤氏感觉他吃得特别艰难,“你怎么……” “我难受!” 贾珍放下筷子,“眼见就是四月了。” “……” 尤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要不然从明天开始,我们都到母亲的院子吃饭吧!” “成!” 贾珍没有犹豫的应下了。 只是他还不知道,此时的京城,一张针对贾家的大网已经悄然铺开。 …… 四月初二天快亮时,一场大雨让很多人都没办法出门。 好容易雨停了,大家该干什么,就要干什么的时候,长顺巷子的尽头就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叫。 “哎呀,当家的呀,不得了了,你快来啊,儿子……,儿子……” 门前的小沟里,一个男子身子在外,脑袋却淹在了水里,一动不动。 几个胆子大的,上前把他翻过来时,惊得连连倒退。 男子圆瞪双目,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的十指指甲好多都翻盖了,似乎被人强按进水里时,挣扎得太过,临死前在沟渠的石头上留下了好多划痕。 就是地面,也有很多脚蹬的痕迹。 “我的天啊~” 陈老六看到儿子的惨样,白眼一翻也倒了过去。 围在福隆街的几条巷子,最近一段时间很不太平,人人都知道,贾家在报复陈、汪两家人。 今天谁谁跌断了腿,明天谁谁又不小心跌破了头,有时候甚至一天几个。 但大前天陈大人认怂搬家后,不是已经太平了吗? 怎么又开始了? 还出了人命,这谁受得了? 很快就有人报官。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贾家人干的,但周围的邻居,都认为是贾家人干的。 下一个,也不知道是谁倒霉。 果然,四月初三,福隆街曾经的陈府门前,就吊死了一个妇人。 “哎呀,这不是汪崇景的媳妇吗?” “我听说她还是陈大人元配刘夫人的陪嫁丫环。” “对对,我也知道这事。” 所有看到的妇人,都是一边看,一边交头接耳。 汪家的日子很能过得去,听说汪氏对这个元配夫人的陪嫁丫环很大方,把她指给瘸了一条腿的堂兄时,还放了奴籍,给了好些个嫁妆。 虽不至于呼奴使婢,但也比普通人家强。 但现在居然吊死在这…… 怎么着也不对啊! 在汪家人的嚎啕中,顺天府的衙役很快过来,随同一起的还有经验丰富的仵作。 这一天,兴儿被带去府衙问话。 四月初四,福隆街后街又一个陈家老人在茅房外摔了一跤,当场死亡,同一天,距后街不过两里地的九如巷,一个汪家的老太太也被发现死在家里,是老死,还是被人杀,得查! 一时之间,福隆街周围的住户们人人自危。 虽然他们不是陈家人也不是汪家人,可这两家死人太频繁,都要把这几条街弄成凶地了,天一黑没人敢出门。 偏偏连着几夜,都有人看到那忽明忽暗的幽火游荡在街上。 哎呀呀,这可是出了大事了。 道士、和尚开始出入福隆街。 初七,贾珍都被请去府衙喝了一杯茶。 不过他才回来,就砸了一套官窑的茶碗。 “王八蛋,到底是谁在害我?” 他们家该撤的人早就撤了。 但哪怕之前怒火最盛的时候,焦大他们也没有伤人命。 顶多断个腿,再找几个小混混,去两家有铺子的闹一闹,搅和生意的同时,再讹点银子。 所有一切,全都小打小闹。 “大爷……” 焦大神情凝重,“之前我不是告诉您,陈十七那几个人的伤,比我们原先打的重吗?” 或许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不是让你们查了吗?” 贾珍瞪眼,“怎么?还没查到?” “……那人的动作比我们快。” 连着两次,他们都只看到一个影子,根本就追不上。 焦大也是无奈,“大爷,要不然,老奴去跟董大人说吧!”他跟着老爷贾敬的时候,就见过董大人,“这件事,可能比我们想像的还厉害。” “……不用了,董大人让我们小心点。” 他爹的这位同年还是很不错的。 但无形的敌人,还是让贾珍焦躁了,“蓉哥儿要上学,多派几个人跟着。” 谁在对付他们家? “还有,这事先不要跟太太说。” 再熬几天,母亲大概就会生了。 “你们……” 贾珍转过来转过去,站到焦大面前时,终于又道:“一个府卫带上四个小厮,从今天开始,跟着巡街的衙役,每队分明暗两组,给我盯紧福隆街。” 敢嫁祸他们贾家,那是找死。 之前他没查到人,现在…… “大爷,盯是没问题的。” 焦大也憋着一肚子火,“但我们现在首要问题,还是找到陈冲和汪氏。他们既然跟背后之人有合作,那陈、汪两家这样死人,他们就一点也不怕吗?他们若是蠢的没怕,我们也得看着他们别被人灭口了。” 他活得挺长,见多了被灭口的蠢人和自以为聪明的聪明人。 “对对对!” 贾珍反应过来,“套车!” 他要马上去见陈冲。 兴儿匆忙奔了出去。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环闯了进来,“大爷,太太发动了。” 什么? 贾珍惊的自己先往外跑。 经过这些天的休养,钟婆子的伤没事了,刘婆子也可以在旁协助,但她们到底不是大夫。 当日贾妍难产,陈掌柜带的药丸和急开的药就很管用。 眼见贾珍跳上车,轮班的府卫也跟上了,焦大神情特别复杂的看了一眼内院,这才快速出去找人。 此时的沈柠阵痛已经开始。 她的脸色很难看。 倒不完全是肚子疼的受不住,而是她和焦大约定,生产之日,就是动手之时。 刚穿来时,超级不喜贾珍,甚至都想过敲断他的腿,从此把他圈在家中让尤氏管着。 可这段时间相处以来,贾珍还不是红楼里那个母死,父不管,作天作地的混账人。 他事母至孝,虽然不是很聪明,却是个听劝的。 吩咐的事,从来不打折扣,全都完成的很好。 沈柠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但事到临头,她也没办法再找焦大撤回了。 “太太,吃点东西吧,要不然一会该没力气了。” 钟稳婆和刘稳婆原先对她很有信心,可现在一看……,又都心中打起鼓来。 “成!” 沈柠也怕没力气,没力气就代表着死。 可是,才吃两口,她就咽不下去了。 再吃就想吐。 从心理上,她就是吃不下。 “准备参吧!” 又是一阵阵痛袭来,沈柠艰难道:“等我没力气的时候,就含一片参。” “参已经准备好了,”刘稳婆右手断了,没办法帮她摸肚子,只能道:“太太您现在不要想其他的,就想您的孩子,把她平安生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 沈柠没说话了,微微点了下头。 钟稳婆小心的查看她的肚子,确定没有问题,也安慰道:“您不要怕,孩子一切都好,您的身体也好,一定能平安生产的。” 产妇不能害怕,一害怕就容易出问题。 明明加把劲,就能过去的坎,她害怕了,认命了,很可能一下子就卸力了。 到时候真的会一尸两命。 “我不怕!” 沈柠其实有些害怕。 虽然努力了这么久,孩子也没养太大,可现代生孩子都有意外,更何况如今了。 早前听老人说过,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 她才在这边适应下来…… “尤氏呢?” 真要有意外,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抱到西府给贾母养。 “来了来了,母亲,我在这呢。” 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尤氏冲进来,“母亲,我在这,您别怕,大爷去请陈掌柜了,妍姐儿那么难,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了,更何况您了。” “我不怕……” 尤氏很聪明,虽然家境好像配不上贾珍,但当初娶她的时候,原身和贾敬也是看了又看。 沈柠想跟她说,我把贾珍、蓉哥儿和肚子里孩子,都交给你。 但这话她说不出口,说了好像交待遗言似的。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到外面等着去,贾珍……,帮我看好他,还有蓉哥儿,让他们不要急。” 再有一会,蓉哥儿就要散学了。 沈柠道:“蓉哥来了,就让他在院里读书。” 她真要有意外,只凭这个吩咐,贾蓉也会好好读书的。 第70章 刺杀 落日的余晖撒在大地上,房屋、树木、街道、行人的身上好像被染了一层暖橘色的薄纱,住在连升客栈的三楼客人,看着这一切,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商隐这首《登乐游原》写的真是好啊! 曾经威威赫赫的宁国府,可不就如这夕阳,将要落山了。 哈哈~ 哈哈哈~~~ 原来京城的勋贵世家也不过如此。 早知道这样,他们怕个球子。 男子正要给自己倒杯酒,暗自庆祝一下,就听许多急切而整齐的脚步声,没一会房门便响了。 放下酒壶,他正要过去开门,却不料房门猛的被踹开,“五城兵马司办案,闲杂人等退避。”当先的小队长走出来,他看着男子笑了,“李海中,你的事犯了。” 李海中大惊,“大……大人,是,是不是弄错了?在下进京寻友,不过数天工夫,能犯……犯什么事?” 这一次进京,他连青楼都没去,老老实实的出银子,等消息,怎么就犯事了? 就算有事,也跟他无关啊! 他只跟陈冲接触了一下,送了点银子。 陈冲堂堂工部主事,就算官府要拿他,也要有充足的证据。 可他派去盯着陈冲的人,中午还回报说,一切正常。 宁国府同样。 怎么他们都正常,事——就到他这里了? “呵呵~” 小队长皮笑肉不笑,“是不是犯事,你清楚,我肚明。”他猛的挥手,“拿下!” “慢慢慢!” 李海中忙从怀里掏出好些个银票,“大人,在下真的是冤枉啊,还请大人指条明路。” “指条明路?” 小队长看看塞到手上的银票,转身朝缓步上来的林之孝道:“林总管,要不……,我们就说说?” “说不说,那是大人的事。” 林之孝拱了拱手,打量全场,“在下只是替我家大老爷来看看,什么人敢如此算计我贾家,现在看到了,也就明白了。” 真是贾家? 李海中的腿一软,差点当场跪倒。 “听到了?” 小队长笑,“李海中,你可是替李家惹了大祸了。” 他把银票揣怀里,大手一挥,厉声道:“搜身,从现在开始,甲号房所有一切具是证物,查走。” 如狼似虎的衙役冲上来,很快就把李海中按在地上,林之孝几步走上前,“江南那么大,还不够你们折腾?” “……” 李海中看着随时都能踩过来的靴子,嘴角抖动,眼中尽是惊恐。 想要对付贾家,他当然打听了贾家所有人。 这林之孝是荣国府的总管。 啊啊啊,他错了,宁、荣二府是一体的,他应该把两府的人一起盯紧了。 “敢进京?”林之孝俯下身子,低声道:“李家……就等着抄家灭族吧!” 最近这些天,他也憋屈的要命。 现在好了,终于不用再被大老爷骂了。 林之孝拂了拂衣袖,转身下楼。 远远的,同样盯着这边的暗五也甚满意。 皇上正好缺银子,李家正好撞上来。 真是没想到,这事还跟江南有关。 幸好他们一直都跟在贾家人后面动手,要不然,真要怀疑是贾家太过骄狂,目无法纪,敢当街杀人呢。 现在好了。 暗五偷着打量林之孝。 原以为先发现这里的会是贾珍的人,没想到会是贾赦的人。 那个只会家里蹲,玩小老婆、玩古董的糊涂贾赦,是不是还有另一面? 他摸着下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远方一声马的悲鸣,紧跟着‘嘭’的一声响,没意外的话,应该是马车摔了。 哼~ 活该! 京城什么地方? 怎么能横冲直撞? 但凡慢一点,也不会出事。 暗五没管那边,他得替皇上守住李海中,守住了李海中,就守住了皇上的银子。 林之孝也没管,翻身上马后,他带着两个小厮,稳稳的往宁、荣街去。 此时,谁也不知道,离此不过数条街的贾珍,正在经历生死。 他的马和车,现在每天都被检查几遍,谁能想到这么经心了,还会出事? “快!拿下那汉子。” 跟着贾珍的府卫恨得不行。 那小孩突然闯过来,他们明明已经做出了避让,也有兄弟做好伸手马上就可以提起小孩时,居然冲来一个好像想要救人的汉子。 你救人就救人,抱着小孩往左边一跳,或者一滚就是,可这人居然抡着大棒,一下子砸在马的脑袋上。 兴儿极力控马,奈何马本就是小跑着的,虽然避孩子时被拉了一下,可这么一击,它痛的狂奔数步,直直撞到米铺大门,这才带着马车轰然摔倒。 事发太突然,府卫最先做出的反应是避小孩,救小孩,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一连串变故。更没想到,那个小孩居然以想像不到的速度,从怀里掏出匕首,也冲向马车了。 嘶~ 一瞬间,众人都猜到他可能是谁了。 焦爷爷最近天天念叨那些道上的有名杀手,说他们每一个人的特征,这人……分明就是侏儒杀手谢正虎啊! 嘭~ 两个府卫顾不得摔在一边,早已晕过去的兴儿,想也没想,一齐踢向马车,只要不让谢正虎冲进去,大爷就是安全的。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府卫也飞身上前,断向谢正虎的前后路。 这人曾在平安州犯下不少命案,官府悬赏五百两银子不说,一些受害者家人还凑了三千两银子,共同悬赏他。 只是府卫自负的身手,在武甚高强的谢正虎面前,压根不算什么。 两人还未近身,谢正虎已经一个灵活走位,哧溜一下穿过其中一人的裆下,冲进马车。 贾珍知道不好,虽然被摔得七荤八素,却也在他冲进来的第一时间,一边拿脚踢,一边又拿厚厚的靠枕护身。 “啊~,救我。” 一声惨叫发出,他的脚踢没踢到谢正虎不知道,但人家的匕首扎进去倒是感觉到了。 贾珍吓得要流眼泪。 但这一会,他也没时间流,在人家拿着匕首跃起后又要扎来的瞬间,死命的用靠枕护住。 闷闷的一声轻‘嗤’后,贾珍又痛叫了一下。 好在护卫他的府卫也冲了进来。 但狭小的空间,于谢正虎太有利,不过三两息的工夫,他们就个个挂彩。 大爷的惨叫和兄弟们的惨叫听的人心焦,刚刚踢了马车的府卫,顾不得其他,两人合力使出吃奶的劲,扯着已经断裂的榫卯,迅速的掀开马车的一面。 谢正虎知道事不可为,虚晃一招后,打声呼哨,先冲了出去。 “大爷~” “大爷~~” 马车那边的情况,也让拦截大汉的府卫分心了,相比于抓凶手,当然还是他们大爷的命更重要。 焦大早就说过,遇到这种情况,首先是保住他们主子的命。 两人没管也想逃命的大汉,急冲马车处。 此时的贾珍,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腿上几处流血,护着上身的靠枕,被扎了无数个窟窿,好在谢正虎的匕首比正常匕首短,要不然他可能早就没了。 但这也够吓人的了,他的胸口、肚腹被扎出了好些个血印, 那些血已经渐渐把他身前的衣服染红了。 “快,送医馆。” 贾珍的伤处太多,府卫迅速扎紧他腿上最大出血点后,扯过米铺的门板,把他往上一放,一人抓着一角,就往回春堂奔去。 米铺老板吓坏了,看看晕在他门前的兴儿,再看看同样满身伤的两个府卫,战战兢兢道:“三位爷,要去医馆吗?” …… 荣国府,听到沈柠要生了,贾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可能命中带劫,要不然,贾家平顺这么多年,怎么她一来,就闹出这么多事? “先等等吧!” 年纪大的侄媳妇要生产,按理,她这个婶娘该过去坐镇的,但是,贾母心头有膈应,暂时就不想去,“从发动到生产,怎么着也有几个时辰的熬。” 她年纪大了,也遭不住。 “对了,外面陈、汪家两家死人的事查清楚了吗?” 说是贾珍干的,她其实也信。 那孩子也就小时候被管得严,要不然,真的能上房揭瓦。 现在大了,又袭了爵,生起气来,可不就能掀翻一片吗? “赦儿怎么说?” 贾母看着邢氏。 自那天后,她大儿子每次都在她还没起床的时候来请安,想见迎春了,也是把她接回家去,根本不和她打照面。 陈、汪两家死人,还是听王氏说的。 二儿子一查才知道贾珍在外面捅了多大的祸。 敬儿不在家,沈氏教子不严啊。 “老爷已经让人去查了。” 邢氏一副无奈样,“但对方既然针对了我们贾家,想查也没那么容易。” 贾赦根本没跟她细说过外面的事情,为了应付婆婆,邢氏只能一天天的推着。 “你现在就回去,就说我说的。”贾母虎起脸来,“这事得赶紧办,再不办好,就要牵连到我们家了。” “是!” 邢氏福了一礼,乖乖退出贾母院,却没想她这边才出来,贾赦就大踏步过来了,“东府大嫂子要生了,你去看看。” 他是男人不好去,但媳妇可以,“把琏儿媳妇也叫上。” 越是这种时候,两家越要齐心些。 “有什么要忙的,你们都主动点。” “是!” 邢氏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刚老太太问……” 她正要把贾母的话说出来,一个小厮就从远方疾步奔来,看他满脸喜色的样子,贾赦的心下一松。 “老爷,林总管回来了,他说背后之人已查到。” “干得好。” 贾赦大喜,“告诉林之孝,我们一起去东府报个喜。” 这两天贾珍大概也急坏了。 他看向邢氏,“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夫妻两个一起往东府去时,还不知道此时的东府外院已乱。 听到下人急报,贾珍遇袭,好在没有伤及要害时,焦大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这世上谁都不是傻子。 想要别人相信你是真惨,那有些地方就要来真的。 所以伤大爷的事,他们自己人不能干。 好在贾家执掌京营多年,得罪的人海了去。 焦大借着一个小厮的名,去给人当内应了。 这事干得,他也忐忑。 要是府卫救治不及,真把大爷害了可怎么办? 因为这,这几天,他在死命的训练大家的应变能力。 如今…… 焦大一屁股坐在地上,按着胸口,缓上一口气,又急道:“快!快请蓉哥儿回来。” 太太说大爷倒下了,内院交给大奶奶,外院交给蓉哥儿,到时他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总之,从现在开始,他们归蓉哥儿管,若他还做小儿形状,非要到内院等她生产,那大爷遇袭之事,就交由官府查案,他们守好宁国府门户就成。 刚没了大爷的性命之忧,焦大又担心起小爷的选择。 此时,也正是蓉哥儿散学的时间,他记挂着祖母,刚散学就一点也不耽搁的回来了。 “蓉哥儿,你回来的正好,太太发动了,大爷去请陈掌柜的路上遇袭,如今正在回春堂救治。” 什么? 贾蓉的面色大变,“钟稳婆和刘稳婆在祖母身边吗?父亲现在如何?可有报官?” “太太那里刘稳婆和钟稳婆已经准备好了,大奶奶也在那里。” 焦大急道,“大爷那边我们也才收到消息,只知道没有伤及要害,暂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 贾蓉看了眼内院方向,“父亲的事暂时不要告诉祖母和母亲,焦爷爷,带上人随我一起去回春堂。” “是!” 这一声‘是’焦大回答的无比响亮。 大爷不行,但他们家的蓉哥儿大有祖父遗风。 老头子一挥手,刚刚还慌乱不已,六神无主的府卫和小厮们全都动了起来了。 与此同时,贾珍遇袭,满身是血的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 所有听到的人家,都不由加强了自家的保护。 但贾家这事…… 又是谁干的? 王子腾的惊马没查出来,大家虽然猜了一些人,可没证据,十有八九也是错误的。 如今又来个当街被刺杀的贾珍…… 谁这么闲? 第71章 生产(二) 回春堂,贾珍感觉全身都痛。 但他不敢在这里耽搁太久,母亲久等他不到,一定会不安的。 “回家,回家!” 父亲不在家,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贾珍抓住还在替他处理伤口的陈掌柜,“回家弄。” 哪怕就在母亲的院子里处理伤口呢,他也要回家。 “就算要回家弄,您也得先止血才行。” 陈掌柜手上的动作不停,“要不然,不用回府,您就流血而亡了,到时候,您才是真正的不孝?” 沈夫人那边,他是一定要去的。 这段时间的平安脉,都是他看的,他熟知她的身体情况。 陈掌柜只希望快点再快点。 虽然他对沈夫人的身体很有信心,但事有万一,总要过去亲自看着,才能放心。 “我娘在等我,我能感觉她在等我。” 贾珍不敢看自己的伤口,“你快点。” 他越来越没力气了。 但是贾珍不敢让自己睡,生怕这一睡,这些人就不听他的,或者哪怕回府也醒不来。 他娘得听到他的声音才成。 “药!” 陈掌柜示意小伙计。 小伙计连忙把化了回春丸的碗端过来,给贾珍喝。 一碗苦中有甜,甜中有咸的水,贾珍喝得一滴不剩。 “回头多带几粒,我娘也许用得着。” 这药丸很贵。 几种珍惜药草特别难寻,回春堂一年也制不上几颗。 但自从他娘信任陈掌柜以来,贾珍就帮着寻了不少,所以他要的理直气壮。 “知道了。” 陈掌柜难得在别人要他药的时候好声好气。 实在是对方给的太多。 “回头,你身上也带上两粒。” 没条件不能化水,哪怕干咽呢,也比不吃的强。 “多谢!” 贾珍看到他拿出了银针,忍不住闭眼,“你轻点。” 陈掌柜没理他,迅速上针。 没一会,贾珍就睡过去了,连呼吸都比正常的时候慢了许多。 顺天府府尹董大人带着官差和贾蓉几乎同时赶到,看到的就是贾珍苍白着脸,满身伤口,满身是针的惨样。 “父亲!” 贾蓉的眼睛红了。 他还小,泪水又忍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吧嗒吧嗒往下掉,“父亲,祖母在等我们回家呢。” “……母亲!” 贾珍好像听到儿子的声音了,努力想要睁开眼,却没成功,只喃喃唤了声最惦记的。 “……” 董大人心里非常不是滋味,“陈大夫,贾大人这……” “情况不是很好。” 陈掌柜道:“伤口太多,极易发生高热,我没有太大把握。” 当医生的,话不能说满。 贾珍送来的及时,最大的出血点被府卫按紧了,他又用药及时,熬过今晚必无大碍。 “可请太医院何院正,他对治疗外伤很有一套。” 陈掌柜想跟着多看看。 “我去请!” 院正,不是一般人能请动的。 贾蓉生怕父亲不好了,一点也不敢耽搁,“还请陈掌柜带我父亲回家,我祖母……祖母也等着您救命呢。” 什么? 董大人的眉头紧蹙,正要问沈夫人怎么了,就想到什么,“你祖母要生了?” “是!”贾蓉哭,“我祖母已经发动,所以父亲才急着过来请陈掌柜。” “……那你快去吧!” 董川摆手,“陈峰,带上几个兄弟,护他去太医院。” 宁国府本就子嗣单薄。 可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 “其他人……,随同五城兵马司,给我一家一家的查。” 侏儒谢正虎的体型特征明显,守住城门后,他就别想平平安安离开京城。 董大人也是发了狠。 贾珍这事影响太大。 尤其贾家还被江南那边盐商针对以后。 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皇上都会过问的。 “贾蓉多谢董大人!” 贾蓉深施一礼,给焦大使了个眼色,带上几个人就往皇宫去。 此时的孝穆帝还不知道这边的事,他正听着暗卫头头传递的暗五消息。 哎呀呀,他又要发财了。 江南十大盐商的李家啊! 拿下李家,未来的三五年,他就不用为银子发愁了。 贾家果然旺他。 孝穆帝高兴,一边写抄李家的圣旨,一边还逼着暗卫头头把他们怎么发现李海中的事再说一遍。 人人都知江南富庶,可他派在江南的人,已经数次铩羽,不是死了,就是被人家反过来收买了。 死了的就不说了,那些被银票大法丢了操守的人,他是记一个恨一个。目前为止,反而是父皇派在扬州的林如海守住了底线,借着宁、荣二公的余泽,也保住了他自己的小命,每年为国库贡献着和往年相同的盐税。 这就很难得了,大昭的各项税费,比开国时多了七项,可总体税收却比太祖最盛时,少了近一成。 皇朝起落,基本都是从税项多,收入少开始。 说来大昭建国近百年,如今该是盛世的时候,但孝穆帝每天看到的是各地天灾不断。 天灾他东挪西凑的,总能支援一二,可是人祸……,在如今的皇帝眼中,却更胜天灾。 因为他东挪西凑出来的银子、粮食、布匹,并没有落到真正需要的百姓手里,反而被一层层盘剥。 孝穆帝只恨自己还不能拿那些人怎么着。 如今难得能借着贾家的力,扳回一局,他当然要多听听。 每天蹲房梁的暗卫头头无奈,正要把暗五跟他们吹牛的话再说一遍,刘公公就急步进来了,“皇上。”他的面容很有些严肃,“不好了,宁国公府贾蓉正在太医院哭求何院正,他父亲贾珍遇袭,如今生死一线。” 什么? 孝穆帝惊呆了,旋即暴怒,“谁干的?顺天府尹呢?五城兵马司呢?都是吃干饭的吗?” “董大人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查,动手的是在平安州犯下数起案子的侏儒杀手谢正虎,他……” “快让何院正过去。” 皇上虽然很想听怎么回事,但一下子又想起来,目前贾珍的性命更重要,“多赐些好药,务必把贾珍救回。” 是李家人干的吗? 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还是有人在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 孝穆帝连转了两个圈,朝也在拧眉的暗卫头头道:“你马上过去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贾珍可不能死了。 孝穆帝还想用他一用呢。 “是!” 话音刚落,身影也消失了。 孝穆帝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 他今日的高兴,已被贾珍遇袭一事,冲的半点也无了。 贾家很旺他,但贾家……已经尽显颓势。 先是沈夫人的稳婆被人打主意,再是陈冲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为了银子,也为了报复贾家,和江南盐商勾结,现在贾珍又遇袭…… 到底有多少人在对付贾家? 还是说,曾在两代宁国公手上吃过亏的,在贾敬手上吃过亏的,都在暗搓搓的想要来个墙倒众人推? 呼~ 孝穆帝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他迅速去找之前批过的一个折子。 这是开封府尹上表的感谢折子。 沈夫人的捐献尽都用在了开封府的种子上,去赈灾的官员,虽没有大力宣传她的功劳,却也没有隐藏她的功劳。 只是…… 他拿着这个折子看了又看,到底没有马上下定决心。 …… 宁国府,沈柠的阵痛已经一波更比一波重了。 她在极力隐忍的同时,也努力的想要听外面的消息。 焦大如果已经动手,贾珍现在如何了? 能在死人堆里,把老太爷背回来的焦大,当然不是一个软脚虾。 那天他就说了,他不会让自己人动手,那样被人查出来的可能性极大。 但外人…… 沈柠的手捂在胸口处,大口喘息着,“珍儿呢?让他来见我。” 焦大能选的外人,只能是跟宁国府有仇的。 “大爷去请陈掌柜了,一会就回来。” 尤氏就站在窗前,闻言忙回她。 但此时的她心中并无底。 天都快黑了,按时间算,大爷应该回来了,可是不仅大爷没回来,往日一散学就过来的蓉哥儿也没影。 派人去外院查问,小丫环却说,外面的人说了,内院的人只许进,不许出。 一定是出事了。 “焦大呢?” “他也跟着去了。” “……” 沈柠的心头更闷。 她后悔了,她不该在这种时候,让贾珍出事。 她惦记贾珍。 “啊~” 沈柠低低的呻吟了一声,里面的痛苦尽显。 陪着的钟稳婆和刘稳婆面色都极不好。 太太这个样子,很不好生啊! 如今才开始,就已如此受不住,那后面…… “珍儿回来,马上报来。” 沈柠又忍住了这一次的痛,跟身边的婆子道:“不许耽搁。” “是!太太放心。” 大爷不回来,太太这样,她们也害怕呢。 “大奶奶,西府大太太和二太太过来了。” 小丫环报进来时,邢氏和王氏已经一齐进院。 邢氏紧紧扯着王氏,生怕她在这种时候,瞎说什么。 但贾珍遇袭,生死未卜之事,西府人人都知了,瞒,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她跟着贾赦原要过来报喜的,却没想,还没从会芳园的侧门穿过来,就听到贾珍遇袭。 老爷当时就带着林之孝赶过去了,她一个犹豫,却被王氏派去的丫环截住。 无奈,邢氏只能等王氏一起。 但过来这一路,她总觉这位一向慈悲的二弟妹,嘴角含笑,眼里有光。 好像贾珍出事的消息,于她是好消息一般。 “两位婶子怎么来了?快坐。” 尤氏给丫环打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人端了凳子过来,“母亲这里恐怕还早,你们……” “无事,我们在这里,大嫂子也能安点心。” 王氏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老太太原也要来的,可她年纪大了,我们死命劝了,才把她老人家劝住,但珍儿的事……” “咳~” 邢氏大力咳嗽,“老太太说,她在那边府里等大嫂的好消息。” “……一定!” 尤氏不是蠢人,她被困在这边,不知外面的情况,但西府可能什么都知道了。 她好想马上问,贾珍怎么了。 可话到口边又生生的忍住。 连一向糊涂的邢婶娘,都知道这时候,不能让母亲分心,她又如何能? 尤氏只能道:“等母亲生了,我亲自去给老太太报喜。” “老太太还说,等大嫂子生了,我们抱过去给她看一看呢。” 王氏被截住了话头,很不高兴,斜了一眼邢氏后,又道:“她老人家的福气大,或许可以帮着冲了孩子身上的不好。” 新生的孩子身上能有什么不好? 沈柠听着外头的话,心头烦闷,“不抱!”她气喘吁吁的在里面回道:“谁也不准抱。” “母亲放心,我在呢,谁也不给抱。” 尤氏忙应道:“我会看着小妹妹的。”说到这里,她转向王氏和邢氏,“两位婶娘还是请回吧,你们在这里,母亲都没办法安心生产了。” 话是对两个人说的,但是她看的却是王氏。 “老太太那里,帮我们告声罪,待母亲平安生产了,我再去道歉。” “尤氏,你这是跟我说话呢?” 王氏的脸也一下子耷拉下来,“珍儿不在,大嫂子又这样,你……” “太太,奶奶,大爷回来了。” 外面丫环的欢喜声,惊的王氏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尤氏也顾不得跟她计较,忙迎向门口。 却见几个粗使婆子抬着什么过来了。 与其一起的还有焦大和陈掌柜。 尤氏的腿一软,却还是死命的奔过去,“大爷~” “我没事,母亲怎么样了?” 贾珍这一会醒着,但他的唇色发白,一看就知道是失血过多。 “母亲没事,母亲刚刚还念着你呢。” “快,抬过去,我跟母亲说句话。” 尤氏并不知道,这一会的贾珍能说话,是陈掌柜扎针的效果。 贾珍现在根本不能费神。 服了回春丸化开的药水,他最好一觉睡到第二天。 这样发热的可能性就能降低许多。 可现在沈夫人这样,他就只能再把他扎醒。 “母亲,儿子在这。” 贾珍尽量让自己中气足些,“儿子等您把妹妹生出来,陈掌柜……” “我在!” 陈掌柜连忙接道:“沈夫人,您的身体底子好,从脉像看,一定能平安生产。” 第72章 生产(三) 回来了。 贾珍回来了。 一直担心,又被阵痛折磨的沈柠突然感觉自己全身都是力气。 她抓住钟稳婆的手,“我能去看看我儿吗?” “……能!” 钟稳婆微一犹豫就答应了。 珍大爷回来了,她感觉沈夫人跟之前都不一样了,抓她的手都有力了许多。 那亲眼看到珍大爷是不是更好? “母亲,儿子的话,您听到了吗?” 贾珍听不到母亲的回应,还在操心他娘。 “听到了。” 沈柠也扬了一点声音,并且在两个婆子的帮助下起身。 她们很快就扶着她到了窗前,钟稳婆一边开窗,一边还道:“从这里看一下就行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感觉产妇的神情不对,急忙回头的时候,发现外面的人也极受惊,原来珍大爷是……是被抬着过来的。 无力靠在被子上,正被婆子悄悄往后抬的贾珍听到声音,急抬头的时候,惊的都结巴了,“母亲,儿子,儿子没事。” 指挥他退场的陈掌柜和尤氏也惊了。 “母亲,这里有我和陈掌柜呢,大爷没事的,您……” 沈柠的唇角抖了抖,却坚定的往门口走。 有事没事,总要看过才知。 贾珍的面色如纸,定是失血过多所致。 “母亲~” 贾珍只能示意再把他往门前抬抬,方便他娘看到他,“儿子真的没大事,您生妹妹要紧。” 沈柠艰难出门,“伤在哪了?” “腿,腿!” 贾珍连忙抬了抬自己的两条伤腿,“您看,我能动的,没伤到骨头,过些天就好了。” 只是腿吗? 看他紧紧抓着的被子,以及周围人紧张的样子,沈柠缓缓的掀开他的被子,却发现从肚腹到胸口都被布带扎紧了,好几个地方,有明显的渗血痕迹。 这么重? 沈柠抖着手把他重新盖好,“疼吗?” “不疼!” 贾珍忙摇头,“母亲放心,儿子都只是皮外伤,一点也不疼。” 贾蓉带着何院正也在此时进到院子,陪同一起的,还有个给他拎药箱的太监。 “胡说,怎会不疼?” 沈柠也看到何院正了,“今日要麻烦何院正了,求您一定要救下我儿。” 说到后一句,她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往下落了。 没有抗生素,没有消炎药,一旦发热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贾珍还有这么多的伤,随便哪一个处理的不好…… “夫人放心,何某一定竭尽所能。” 何院正一眼便看出她的情况,拱手道:“您……还是回去吧!” “祖母,父亲有我。” 贾蓉憋住泪跑过来,扶着祖母也想让她回去,“您这样,父亲也会担心。” “……乖!” 沈柠抖着手搂了一下好像长大的孙儿,“外面……,祖母就交给你了。” 她也不用别人劝,肚子的疼痛加剧了,再不回去就站不住了,“你们要好好的。” 房门关上的那一刹,一直压抑的痛苦如潮水般袭来,她不想让贾珍他们担心,可真的太痛了,理智的那根弦根本抵挡不住,隐忍的痛呼,反而听的贾珍和贾蓉眼泪汪汪。 两人只恨自己没用,以至于让这时候的母亲(祖母)担心。 “找个安静的房,我先看看伤吧。” 何院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让人把贾珍抬走。 “那边!”尤氏指向对面的书房,对不想走的贾珍道:“大爷,母亲这里我会看着,您别让她不安心。” 她强硬的让婆子抬去,贾珍反驳不了,只能眼泪汪汪的被抬走了。 半个时辰后,何院正把陈掌柜说把握不大的伤处,用宫里的好药重新处理了一遍,对门的痛呼还在时断时续。 生孩子确实不能大喊大叫,但沈氏极为隐忍的痛呼,让人听着,却忍不住的揪心。 何院正叹了一口气,从药箱里摸出一个瓷瓶,“里面是章太医的保生丹,你看着用。”他把它交给陈掌柜,“老夫要回去复命了。” “小子送您!” 蓉哥儿通红着眼圈,却还是执礼甚恭的要送人。 “我在。” 贾赦站在院外的大红灯笼下,拱手道:“我送,何院正辛苦了,贾赦送您。” 他原想追查凶手的,可是又惦记这边,到底回来了。 只是嫂子生产,他是男子不好进来,就一直等在院外。 何院正点点头,拍了下贾蓉单薄的小肩膀,温声道:“好好在这陪你祖母、父亲。” 他在心里叹息。 谁能想到,曾经赫赫扬扬的宁国府,会被人如此欺凌? 在沈夫人生孩子时,朝贾珍动手,这是要灭他一家啊! 他是这样想的,听到他汇报的孝穆帝也是这样想的,挥手让何院正退出,之前给他拎药箱的太监小三子在刘公公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皇上!” 小三子跪下,“贾大人的伤有十七处,其中最重的三处都在腿上,肚腹、胸间等伤,倒是次要的。” 皇帝的眉头蹙了蹙,“……你们走时,他还好吗?” “贾大人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跟沈夫人说话,又伤了神和心,何院正和回春堂的陈大夫对他用针了,我们走时,他一直没醒,就是不安的很,好像睡梦里,还在惦记沈夫人。” “沈夫人不是生孩子吗?他们又是怎么说上话的?” “贾大人一直担心沈夫人,让人抬他进院子,想着隔窗说两句话,以安她的心,谁知道沈夫人担心他,非要下人扶着她隔窗看一眼,这一看,可不就是出事了。” 小三子把进沈柠院后,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听到贾珍、贾蓉父子自责痛悔,听到沈夫人见到儿孙后的震惊、难过以及后来隐忍的痛呼,孝穆帝的心不是没有半点触动。 生在皇家,世上最简单,最质朴的亲情,却成了天边的云,只能看不能触。 父子、母子之间的亲情里,暗含无数利益,他们每个人都身在局中,却无法破解半分。 贾珍…… 灯光下,孝穆帝看到小三子在偷偷的摸眼泪,不由道:“你哭什么?” “奴才……,奴才想到我娘了。” 小三子吓了一跳,忙道:“我娘是生弟弟的时候难产而亡。” “噢?那你弟弟呢?” “弟弟也没撑过三天。” 小三子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弟弟是他亲手埋的。 就埋在母亲身边。 只是他人小力弱,挖的坑并不深。 “……赏!” 孝穆帝知道每一个进宫的太监,都曾各有苦难,倒也没问下去,“下去吧!” “谢皇上。” 小三子咚咚咚磕了三个头,从师父刘公公的手上接过二两赏银,忙小心退出去。 “走吧!” 皇帝也站了起来。 他让人传元春到听风轩见,这一会,人大概已经到了。 宁国府误打误撞的,很为他解了不少麻烦。 但父皇…… 曾经的贾敬在父皇面前,可比他有脸。 那真是把他当子侄的。 奈何太子哥哥昏头了。虽然他的所做所为,跟贾家无关,甚至贾家还帮忙快速平定了那场大乱,但父皇还是迁怒了。 贾敬没袭爵,贾珍只给了个三等威烈将军。 按理该和荣国府贾赦一样,是个一等将军的呀。 皇帝边走边叹气。 他的父皇在记恨太子和贾敬。 在这件事上,他没法置评,站在父皇这里,太子和贾敬在挑战他的权威,在质疑他的能力,枉费了他对他们的爱护、扶持,都是该死的。 在太子和贾敬这里,父皇……,曾经英明神武过,但后来是糊涂了。 至少在海禁一事上,他也是站太子哥哥和贾敬这边的。 可惜…… 太子哥哥当初没办成的事,在父皇还在的时候,他也办不成。 听风轩里,晚风徐徐。 元春披了个薄薄的披风,心头很是不安。 皇上自那日后,又跟着偶遇了数次。 看着好像是她的运来了,可……元春知道,都是假的。 这是个吃人的地方。 每个人的笑容背后,都有另外一张,或者几张脸。 她也一样。 她低低的叹息一声。 “可是怨朕来迟了?” “皇上~” 元春连忙就要行礼,却被孝穆帝一把托住,“急着找你,是有件事要问你。” “……皇上您问。” 元春一顿。 她一直怕皇帝带着目的接近她。 因为她真的给不了什么。 虽是荣国府嫡女,可她的父亲并未袭爵,当初太上皇赏了什么官,现在还是什么官。 贾家在军中是有些话语权,但贾家一直是太上皇这边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甄太妃并未给过半点照顾。 她明白,她只要哄好了太上皇,该有的,就都有。 她不需要给贾家多大的脸。 倒是皇上这里…… 元春的心跳如鼓。 她怕皇上一点弯道都不走的,跟她来直的。 入宫以来,皇上的日子过得如何,她也是知道的。 不要说她不能替贾家应承什么,就是能应承……,她也不敢! 太上皇虽然看着不管事,但宫里的,朝中的,全都心知肚明。 元春怕给贾家再惹祸。 “你觉得宁国府那边,沈夫人如何?” 大伯娘? 元春震惊,皇上怎么会问大伯娘? 敬大伯都出家了,怎么还…… “伯娘…是个很好的人。” 元春不想像别人那般,贬低自家伯娘。 伯娘没女儿,每次看到她都特别喜欢,有什么吃的玩的,都会想着她。 她在宁国府,也跟自己家一样。 甚至有时候比在自己家还快乐。 至少在自己家的时候,她一边要顾着祖母,一边还要念着母亲。 偏两人总在暗地里较着劲。 母亲总是哭,她和哥哥一生下来,就被抱到了祖母身边,害她日思夜想,几乎哭瞎了眼睛。 后来宝玉生下来也是那般,元春忍不住的,就多心疼些母亲,可隐隐的,她感觉祖母察觉了,并且很不开心。 送她进宫,换以前她去哭求几句,祖母就算不改主意,也会跟母亲明里暗里的闹几场,可那一次,她们站在了一条线上。 以家族、父母、哥哥、弟弟来说服她。 只有伯娘是心疼她的。 教她谨言慎行,教她明哲保身,教她量力而行…… 她想帮她反对的。 可她身份尴尬,说了不算。 “对你很好吗?”孝穆帝温柔看着她,事实上是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 “是!” 元春道:“伯娘对族中的女孩子都很好。”每一个成婚,她都会帮着做脸,给一份添妆。 曾经她的那一份特别丰厚。 伯娘还指给她看过。 “她一直想要个女儿。” 年前收到家中消息,说伯娘怀孕了。 元春看着皇上,微有紧张,“皇上,您怎么好好的,问起我伯娘了?” “唔,你伯娘看样子是真的很喜欢女孩儿。” 孝穆帝笑道:“她不是怀孕了吗?为了给她肚里的孩儿积福,往国库捐了一笔银子,又想着家中的欠银,干脆让你伯父和哥哥,把国库的欠银全还了。” 什么? 元春震惊。 怪不得前段时间,甄太妃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原来是因为还了欠银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不是应该的吗?” “……”孝穆帝拍了拍她的手,“确实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人,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当老赖。” 元春:“……” 突然好庆幸,家中的欠银还了。 虽站太上皇这边,可贾家也是真的不能得罪皇上太过。 “你只说了你大伯娘爱女孩,还没说其他的呢。” “我伯娘一直都怜贫惜弱的很。” 皇上对伯娘似乎并无恶意,元春放心大胆了许多,“京里的慈幼局受到的捐助多,她就没往这边捐,转而给大同那边的慈幼局提供所有的吃食和衣物,曾经我还帮她理过这方面的账目。” 大同? 孝穆帝想起来了,他支应京城这边的慈幼局甚为艰难后,特意让人查了各府的慈幼局情况。 里面的事情让人触目惊心,好些个慈幼局,简直成了人贩子窝,里面好点的孩子,几乎都被卖了。 也不是没有富人捐钱捐物,而是好些慈幼局的管事手脚不干净。 整个大昭,除了江南几个慈幼局办的实在好外,北方就只有京城和大同的慈幼局没事了。 京城是因为在天子脚下,大同则是那边大大小小的将官,时不时的去关注一下。 只听说,那边的捐助是一位神秘夫人所为,倒是没想到,会是沈夫人。 孝穆帝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这件事,你敬大伯知道吧?” “知道的。” 说到大伯,元春就没那么轻松了,“我大伯从来不管我大伯娘。” “你大伯弃了官,沈夫人就没有诰命,你觉得她受得了众人异样的眼光吗?” “……” 元春抿了抿嘴,“受不了也得受。” 要不然能怎么办呢?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伯娘说,她不算苦,敬大伯才是真的苦。 “这世上,人人都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 太子命都没了。 她大伯好歹还活着。 还能庇护家族。 元春也很清楚,宁、荣二府现在真正靠的,是那个无官无爵的敬大伯。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今日风大,你早点回去。” 元春似乎比他原先以为的要好点。 孝穆帝算着他的暗卫头头该回来了,支走元春,直接就到了皇后宫里。 果然,他坐下还没喝下两口茶,一身玄衣的暗卫头头就出现了,“皇上,已经确定了,侏儒刺客谢正虎与前朝余孽有关,他们应该是觉得贾家快不行了,顺势推一把,以报两代宁国公与他们的血仇。” 他双手奉上那边内应给回的消息,“此单是贾珍死,五万两白银。贾珍重伤,三万两。” 孝穆帝接过薄薄的一张纸,点了点头,“下去吧!” 他转身就跟皇后道:“派两个医女去宁国府看顾沈夫人生产吧!” “……生产?今天?” 皇后吃惊。 她刚刚听到有人刺杀贾珍呢。 “是!”皇上叹了一口气,“我还得到父皇那里,给贾家求个情。” 最好由父皇给沈氏诰命。 贾家如今这般可怜,父皇总会有点恻隐。 孝穆帝深知年老的父皇,最骄傲的就是曾经的峥嵘岁月。 而那段岁月里,一直都有贾家的影子。 如今宁国公后人如此凄惨,总要给点恩典。 好在贾敬已经出家,沈夫人又是一介女流。 看在她可能难产,无命享用的份上,父皇大概也会抬抬手,多给一些。 孝穆帝亲自去见太上皇了。 此时的太上皇,还真没睡。 他正戴着老花镜,看皇帝送来的折子。 重要的折子,留给他添笔,不重要的,皇帝自己批了。 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满意这个儿子的。 虽然已是皇帝,却从来不逾矩。 心里眼里,还有他这个父皇。 “太上皇,皇上来了。” 钱公公小声禀告。 “请!” 这么一大晚上,一定是有事。 太上皇放下折子,等儿子进来。 …… 宁国府,沈柠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真的太疼太疼了。 疼的她意识都有点模糊了。 那天找焦大,她的本意是他找自己人干。 他们自己家人动手,哪怕两条腿都断了呢,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现在…… 想到老头那天的表情,沈柠就后悔的想捶自己。 老头子对贾家有恩,性子但凡好点,贾珍和贾蓉也不可能不给他养老。 可是红楼里,焦大混的可惨了。 虽然他照样能跳着脚骂所有人,可主子拿他没办法,下面的小厮,却有的是点子制他。 显然这老头子就是认准了,固执到不行的人。 她找他给贾家卖惨,可不就是让贾家真惨吗? 沈柠在梦里都在惦记贾珍的伤。 生怕她的出手,让还这么好的贾珍就此没了。 让蓉哥儿成孤儿。 她可能是顶不住这一关了。 孩子太难生,她要对不起她了。 “剖,剖~” 喃喃中,沈柠希望有人能把她肚里的孩子剖出来,这样至少不会一尸两命。 “太太,张嘴!” 一碗特别苦的药,被钟婆子硬生生的灌进了肚子。 沈柠缓缓睁开眼睛,烛火摇曳,尤氏和两个不认识的女子不知何时进来的。 “母亲!” 尤氏紧紧抓着她的手,“已经四更天了,大爷到现在还睡的很熟,一点也没发热。” “……谢谢!” 沈柠欣慰的回握了她一下,“我把他和蓉哥儿交给你了。” 第73章 有福 “交不了。” 尤氏生怕她应了,婆婆彻底放弃她自己,“母亲,您听,蓉哥儿在外面读书呢。” 贾蓉在大声背着三字经。 他背不了其他的了。 他的所有心神,全被祖母和父亲所占,只有这最简单的三字经,还能顺嘴说出来。 “他从小跟着您长大,岂是我能替的?” 尤氏道:“还有大爷,您要是走了,他一定会恨上妹妹。” 对了,女儿。 沈柠的手被她放到了肚子上,里面的孩子还在动。 “他不会管她,也会限制我和蓉哥儿管她。甚至都有可能为了不见她,把她抱到西府请老太太养。” 隐隐的,尤氏知道婆婆最怕什么,“可老太太年纪大了,早没有之前的精力,说是她养,其实还是二婶娘养,二婶娘跟您关系不睦,您说她能怎么养?您舍得妹妹在无依无靠里长大吗?” 沈柠:“……” 尤氏的话,正是印证了红楼里惜春的命运。 她当宝贝似的,护在肚里的女儿,如何能再走那样一条路? 沈柠气得力气都大了点。 两个陪同的医女迅速出针,“夫人还别急着用力,我们缓缓,让孩子也缓缓。”现在两个人力气都不足,就算一起使劲也生不出来,还不如都歇一会,积攒力气。 不同于宫里的贵人,她们做这些要担着自己和家人的小命,这里,她们只需做好该做的就可。 两个人给出最佳方案,用银针让大人和孩子都安静下来,歇一会。 “你们……” “她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医女。” 尤氏没想到皇后会这么好,嫁进宁国府也有好几年了,实在不知皇后是怎么认识她家婆婆的。 这些年婆婆和公公一直避居在道观外的别院,就算年节时回来,也住不了几日。 从不曾见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来见他们。 倒是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候,皇后居然派了医女。 这是雪中送炭啊! 尤氏心中感激的很,“母亲,您一定能平安生下妹妹的。” 皇后派来的医女? 沈柠的脑子有些乱,不过,她很快就没有精力去想了,银针起效了,身体有种深深的疲惫,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起来。 钟稳婆也小心的检查了她的肚子,确定没有大问题后,才小声询问,“大概多长时间?” “半刻钟到一刻钟这样。” 那就好了。 这边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隔壁的隔壁,不好走的邢氏和王氏面容都特别古怪。 皇后连夜派医女过来了。 到底为什么呀? 大嫂连个诰命都没有。 好好的,皇后怎么会派医女过来? 还是说,她们之前就有交情? 但是没听说呀! 作为最不受宠的皇子和皇子妃,外面的各种宴会,都很少请他们的。 可以说当今皇上在被大位砸中前,跟大臣就没几个熟的,皇后一个小官之女,走了狗屎运虽嫁给了皇子,皇家却没几个人看得起她。 两人一直都是关着门过日子的。 如今…… 王夫人的满腔欣喜,被何院正和两个医女打击没了。 贾珍重伤,陈掌柜都说把握不大,可是何院正来了。 一直到现在,贾珍那边都安安静静,没传出半点声响,显然是要平安了。 沈氏这里…… 她原以为可以看着她在挣扎、哀痛中咽下那口气,可皇后居然又派医女过来了。 呼~ 这是为什么呀? 太上皇和皇上不是特别不待见宁国府吗? 她公公传给大伯哥的爵位是一等将军,可是管着京营的隔房大伯在皇上和太上皇都不喜敬大哥的情况下,绕过他,直接传给了贾珍,按理也该是一等将军的,但最终却只是个三等威烈将军。 当初都那么绝情,现在又何以这样? 难不成是因为国库欠银? 沈氏和贾珍都没做过什么大事,唯一的大事,就是给皇上交了国库欠银。 可那国库欠银是两府一起还的,怎么能只照顾宁国府? 王氏的心头烦闷,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 邢氏一言不发的坐着。 她倒是有些为这边开心。 大嫂子人好,不像王氏阴阴的。 她希望她能平安生产。 还有贾珍,贾珍和他们家老爷关系也好,老爷这一会一定还守在院子外面等平安呢。 不管皇上和皇后为何又照顾这边了,贾珍和大嫂子若真能得了命,也是一件大喜事。 邢氏多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守在屋外的青苹忍不住多看了眼邢夫人。 这一会她真心觉得邢夫人比王夫人好。 当初觉得王夫人好,肯定是因为她太年轻,以至于被表象欺骗了。 青苹双手合十,也多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别人生孩子可以生三天三夜,但她们太太年纪大了,真的受不住。 老天保佑,最迟太阳升起吧! 院里的人大部分都在祈祷,院外贾赦替他敬大哥默默坐着。 就好像当初他敬大哥陪他默默坐着一样。 他们兄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都要经受这样难挨的夜? 不远处的焦大直接就坐在书房的窗下。 老头子不敢错过里面的半点声音,有什么不对,他要马上喊陈掌柜。 好在大爷直到现在都安安稳稳。 焦大不敢松下那口气,里面太太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不过虽然过程是冒险了些,可成果还是有点的。 至少何院正是真的来了,皇后也派医女了。 大爷以后如何他不知道,但是小爷只要有本事考学,那肯定不会再被按着了。 他们家这一劫,算是过了吧? “焦大!” 贾赦突然喊他,“你年纪大了,去睡一会吧,明天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应该就有消息了,到时候你还得带人去看着。” “……”焦大看他一眼,“打仗的时候,我三天三夜不合眼是常事,大老爷就放心吧!” 念在这位爷帮府里找到陈、汪两家死人的背后主使,他都没说焦爷在战场上三天三夜不合眼时,大老爷您还在摸虾呢。 焦大自认为,他的语气很委婉,又表示了他是绝不会耽误事的,可贾赦听着…… 他咂吧咂吧嘴,不吭声了。 活该你个老头子不得人喜欢。 他明明是好心好意,结果这老货三句不离他的功劳。 哼~ 幸好荣国府没有这样的活祖宗,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 贾赦不再管焦大,朝站在院子中间,把三字经都背错的贾蓉招招手。 “叔爷!” 贾蓉很感激这位叔爷。 在他们家最难的时候,是叔爷挺身而出。 “乖,别背了,你爹没事,你祖母也不会有事!” 小孩子的声音都哑了。 贾赦还是很心疼贾蓉的,“明天他们好了,结果你却生病了,不是让他们又忧心吗?” “……他们还没好!” 贾蓉太害怕了,但还死死绷着,不敢让自己哭。 他好希望父亲能爬起来打他,好希望祖母能骂他。 他的三字经都背的乱七八糟,可祖母一句话都没有。 贾蓉知道,祖母顾不得他,她还有半只脚踏在阎王殿里。 “叔爷,我喊口茶就好。您看,我身上穿得厚实着呢。” 父亲和祖母这样,他也不敢让自己生病。 他要再病了,家里可怎么办? 他还要养小姑姑。 祖母曾说过,她若不在,他必须给她把小姑姑养好了,给她攒嫁妆,给她撑腰,不让任何人欺了她。 “祖母喜欢听我背书,我想背给她听。” 他躬身一礼,又回到院中,接着背他乱七八糟的三字经。 贾赦服了。 这孩子跟敬大哥一样,认准的事,谁也劝不动啊! 他叹口气,正要在椅子上找个好点的姿势看月亮,那边又热闹起来。 沈柠醒了。 她一边听着‘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不知义。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老何为。’一边吃了个红糖鸡蛋,疼痛就开始了。 啊啊啊,都没时间纠正贾蓉的幼不学老何为,人不学不知义,她就又在挣命了。 断断续续的呼痛声,把贾蓉吓得面色发白,他背的更加颠三倒四。 一切顺嘴来,哪个方便背哪个。 只期待祖母一声喝骂,你背错了。 他不敢让祖母太放心,太放心了,她可能就跟娘一样走了。 他不能让她放心,他还是个孩子呢。 他还要她照顾。 哪能养姑姑? 贾蓉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窗户处,天空的黑幕退去,天色从深蓝在一点点的变淡。灯笼中的烛火渐渐熄灭,他也全然不知,只背着书,祈祷着小姑姑能乖巧一点,哪怕将来闹他呢,也不要再闹祖母了。 他一点点的许着,从抱她爬树,到下河捞鱼,到给她写作业,教她写诗,替她挨打…… 天色大亮,太阳都照到了身上,难缠的小姑姑还不愿意出来。 贾蓉的身体支撑不住,干脆跪下求恳,一边背书,一边又开始许诺今儿一支钗,明儿一个点心,后儿漂亮的小鹿皮靴子,大后儿扛她逛街,吃糖葫芦去…… “圣旨到!” 外面的三个字,每一个都听明白了,可是合一起…… 贾蓉猛然回头。 熬了一夜的他特别可怜。 刘公公一大早亲自来传旨,看小孩这可怜样,非常慈爱的点了头,“小哥儿替你祖母接旨吧!” 贾蓉忙跪过来,此时的贾赦、邢氏等也都一齐过来跪下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大堆的溢美之词后,是沈柠往开封府灾区捐钱的功劳,百姓的感谢,是妇德的典范,皇帝甚至都没提大同和她捐在京城的善款了。 此二者真要说了,以后没钱了,难不成还得卖田卖地的捐? 孝穆帝不是那种逮着一只羊死薅的性子。 宁国府两代国公,都是国之栋梁。 太上皇昨儿和孝穆帝忆往昔,还忆了许久,又自认回长辈的他虽气贾敬桀骜,对沈柠却没什么恶感。 曾经的宫宴,他也见过好些次,沈氏明艳爽利,是所有小辈中难得的佳妇,他还曾后悔,没指给自家儿子。 本来男人的错牵连到妇人,那妇人就够可怜了,结果她不离不弃,贾敬却看破红尘,不要她了。 可怜她还要为他生孩子。 前段时间太上皇听下面不少人说过贾敬的笑话,说他被沈氏剥得干净时,却没有笑,只有唏嘘。 不过别人不相信贾敬看破红尘,太上皇听到沈柠的反应,倒是有些信了。 太聪明的人,一旦沉迷到某种事物里,是很难走出的。 道家是老子所创,贾敬迷进去很正常。 如今身为长辈的他,看在两代国公的面上,让皇帝儿子看顾一下沈氏,也是理所应当。 孝穆帝得了父皇同意,很干脆的略过贾敬,以功把沈柠原本就该得的一品诰命出了,紧接着又是一堆内造赏赐。 总之这些东西,不给沈氏,他父皇也会赏给其他人。 与其让他父皇赏给那些不相干的,甚至还是敌对的,他不如多赏给沈氏。 最起码,赏给她,他开心。 跪在地上的王氏看着太监宫女捧着的诸多精美饰物,甚至连小孩子的长命锁、玉如意都赐下了,她的心啊…… 她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正在这时,一声婴儿啼哭从内室里传来,那声音亮的,一听就知道是个身体好的。 “生了生了。” 钟稳婆高兴坏了,大声向外报喜,“生了个姑娘。” 过程虽艰难,好在一切还算顺利。 刘公公听到里面的欢喜声,也不由笑了,小丫头倒是会捡着时辰来。 正好他把旨意宣完了,把皇帝赐下的宝贝也给了,她来了。 “是个有福的,如此洒家回去倒是可以向皇上交差了。” “多谢公公美言!公公辛苦!” 尤氏在他们进来时,就命管事婆子准备红封了。 如今高兴,除了给刘公公的最大最好外,其他人也一个没忘。 她这边给了,贾赦也替平安睡到现在还没醒的大侄子贾珍,往刘公公的手里塞了点东西,“改日公公有闲,定要过来喝杯喜酒。” “刘爷爷多谢您!” 贾蓉年纪小,但对这位刘公公还是有印象的,当初去还国库欠银,这位刘公公还拿了一盒白玉膏给他,“等我姑姑满月,您一定过来喝杯酒。” “哈哈哈,有空一定。” 刘公公应了。 对于贾蓉,他还是很看好的。 只要这孩子以后不长歪,就凭他带伤去还库银一事,皇上在可以的情况下,也会看顾些。 他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生下孩子累极的沈柠还顾不得为新得的一品诰命欣喜,只和宝宝贴了一下,就被几针一扎昏睡过去。 “沈夫人的年纪毕竟大了些,现在当以恢复元气为重。” 有的产妇生了孩子太高兴,一时睡不着,也是对元气的一种损耗。 两个医女知道皇上和皇后重视这位夫人,盼着她好好的,当然不想她因为那诰命,做出有损身体的事来。 她们照顾好她,就是大功一件。 “对对对,还是您二位想的周到。” 得她们相助,沈夫人才能平安生产,钟稳婆太喜欢她们了。 谁能想到这一夜工夫,转变若此? 昨天凄凄惨惨戚戚,今天就是喜气洋洋了。 沈夫人平安生女,又新得了诰命,她们这些服侍的人,都算圆满了。 宁国府这边喜气洋洋,一扫这数年颓废,京城各方对这一夜的翻转,却还有些不适应。 昨儿个,他们做好了宁国府完蛋的准备,今儿就一切都变了? 不想到这边,生怕染了晦气的贾母,到底拄着她的拐杖过来了。 如今贾敬虽然没回来,贾珍还病着,但是沈氏又得一品诰命,显然在皇上这里,他们贾家也算过了。 贾母只遗憾,他们荣国府还未得半点赏赐。 但老太太又很庆幸,一向不着调的大儿子昨天一直守在这里。 如此贾珍和沈氏醒来,总会多念大儿的好。 老太太走到半路,才想起小儿子,忙让丫环喊他也过来。 这伤都养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出来见见人了。 “老太太,大嫂这一胎生的艰难,珍儿又出了事。”王氏在大家都夸小宝宝的时候道:“这满府啊,就您的福气最大,您看我们要不要跟大嫂子说一声,带回去养段时间。” 贾母:“……” 尤氏:“……” 周围人:“……” 大家的笑容都有些僵。 “这是我小姑姑。” 贾蓉兴奋的不想回去休息,一听王氏这话,差点炸了,“昨儿我小姑姑没出世,我父亲遇袭,今儿个她出世,皇上不仅给了祖母诰命,还赐了那么多东西,父亲又一夜安好,我小姑姑是生来带福的。” 谁也别想把她带走。 “我祖母身体不好,父亲身体也还未恢复,她正当在家。” “对对对。” 尤氏忙道:“二婶娘是昨儿个没休息好吧?”她看着王氏,面上带笑,可眼里却发着狠,“要不您先回去休息休息!” 见不得人好的东西,还是滚吧! “……不仅你二婶娘没休息好,你们也是。” 贾母要被二媳妇蠢哭了。 但这一会又不能不帮着描补,“都忙忙乱乱了一天一夜,这会子都该歇一歇。”她拍了拍尤氏的手,“这样,我们都先回去,你们好生歇一歇,明儿个,我们再来。” 沈氏这一睡至少要到晚上。 他们还是一起走吧! “老太太说的是。” 王熙凤也忙道:“都是一家人,不来那些虚的,大嫂子你们正该好好休息,明儿伯娘和珍大哥更好些了,我们再来看他们。” 姑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好的话,到她嘴里都变样。 王熙凤也是无奈。 贾琏不在家,家里……跟她以前看到的好像都不一样了。 王熙凤这段时间说话做事,都谨慎了许多。 “是这个理!” 老太太很满意这个孙媳妇,站起来道:“外面还让你赦叔支应着,珍儿醒来,让他不要急,那起子脏心烂肺的一定会被找出来,他现在养伤要紧。 还有你婆婆这边,府里有什么不凑手的,只管往我们那边拿,我们家再没有,就让你叔父到外面寻,万不能客气了。” “老太太放心,我定不会客气的。” 尤氏笑着应下了。 “蓉哥儿,好孩子。”老太太听出他对王氏的万般不满,不能不安抚一二,“昨儿也辛苦你了,放心,没人抢你小姑姑,你也乖乖的去睡觉,睡醒了,你祖母你爹就都好了。” 这孩子以前看着避鼠猫儿似的。 如今倒是大变样了。 老太太按下眼里的探究,很慈爱的道:“乖,听话,如今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照顾好自己,就是对你祖母和父亲的最大孝心。” “嗯,我听老太太的。” 都走了,他确实可以睡觉。 贾蓉亲自去送他们。 直看到他们过了会芳园的侧门,才吩咐关好各门,今天一天,没他和母亲的话,不得随意进出。 说起来,那侏儒谢正虎还没找到呢。 府里的安全,还是重中之重。 “对了,焦爷爷呢?” 贾蓉寻找焦大。 小厮回他,“刚我看见了,焦爷爷好像去了祠堂。” 祠堂啊? 今天这事,确实该给祖宗们报个喜。 贾蓉大步往祠堂去。 此时祠堂里的焦大,对着两代宁国公的牌位,似哭似笑。 他赌对了。 太太也猜对了。 两位国公爷太厉害,老爷太厉害,以至于贾家被上面的人忌惮了。 早知道这样,老爷早该卖惨啊。 老爷若是早做了,怎么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吧? 焦大上完香,又倒了酒,“老太爷,当初焦大就说过,我是宁国府的一条狗,也一定会替您看好这个家的。” 虽然珍大爷受了苦,太太也受了苦,可贾家最大的危机算是没了。 贾蓉过来的时候,他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看着也喝了不少酒。 “扶焦爷爷回去好生休息!” 吩咐完小厮,贾蓉给祖宗们上香,“小姑姑出世了,祖宗们保佑她长得漂亮点啊!” 太丑了。 他都不知道大家是怎么夸得出来的。 贾蓉好愁,“祖母可能都没看到小姑姑的长相,要是看到了,肯定要哭的。” 他们家得找几个小男孩养。 让他们只跟姑姑玩。 “还有我爹,看到小姑姑,肯定要嘚瑟他长得好。” 他爹一直担心祖母也像西府的老太太偏心老二,现在好了,小姑姑那长相,祖母越偏心,他肯定越要嘚瑟。 祖母那脾气,气极了,定会打他的。 “实在不行,让我长丑点吧!” 贾蓉跪在蒲团上,跟祖宗们求恳,“我以后再多生几个孩子,让他们平均分点美貌给姑姑。” 真愁啊! “或者……” 他看着一个个祖宗牌位,“我再想点法子,做实姑姑天生有福?” 自己家的孩子,再丑也得护着啊! 第74章 大案 一觉睡醒,屋子里的灯又点上了。 沈柠迷茫了一瞬,突然想起什么,“来人!” 青竹忙第一时间答应,“您醒了?”她太高兴了,“饿了吗?我这就……” 沈柠抓着她的手,“珍儿呢?他怎么样了?” “太太放心!” 青竹的眼中尽是笑,声音清脆,“大爷好着呢,他是巳时二刻醒的,逼着人抬他过来看您,给我们每个人都赏了两个上等红封。不仅把李大娘给他做的人参炖鸡在我们院里吃了个干净,还吃了好几个喜蛋。” 这样吗? 沈柠的嘴角忍不住上翘,“他才伤过,不能吃那么多吧?” “他把蛋黄吃了,蛋白给大奶奶吃的。”青竹笑,“所以并不多。” “……” 沈柠无语,“对了,还有蓉哥儿呢?他昨天背的什么书?” 昨天实在没力气骂他,但今天不行。 三字经都背的乱七八糟,这以后可怎么办? “您可千万别骂蓉哥儿,他昨天可吓坏了。” 她们都吓坏了,更何况他一个孩子了。 青竹道:“一夜没睡不说,早晨还要支应一大家子,还替大爷到祠堂给祖宗们报喜了,结果就累的睡在了那里,大奶奶让人把他抱床上,一直到现在都还没醒呢。” 为了太太的心情,她都没说西府的二太太想要抱走他们家姑娘,是蓉哥儿拦在头里的话。 这要是说了,他们太太得炸。 “……让陈掌柜给他看看没?” “看了,就是累了。” “……” 沈柠的心不由又酸又热。 昨儿是她太冒险了。 “太太别担心,陈掌柜说蓉哥儿睡一觉就好,您饿了没?吃点东西吧!” 说着,就有丫环捧了洗漱之物上来,青竹轻轻的扶着她靠到软枕上,亲自服侍,“姑娘已吃了奶娘好几遍奶,可是不管怎么吃,每次醒了,都要到您身边才能安稳一些。” 姑娘还小,她们太太可得保重着。 “把她抱过来,我看看。” 沈柠哪里能忍得住? 没一会,她才洗漱完,小小的一团就抱了来。 沈柠接过,小姑娘鼻头微翘,眉眼细长,眼睫毛跟蓉哥儿一样,浓密微翘,不用说也是一双桃花含情目。 可能是闻到了她的味道,小鼻子抽抽,嘴巴微咧,就那么梦笑了。 一瞬间,沈柠的心都化了。 她忍不住亲亲女儿的小额头,“珍儿看过他妹妹吗?怎么说的?” 呃~ 几个丫环互视一眼,忍不住带笑,“大爷抱了下,说丑,要给她攒嫁妆。” “大奶奶因为这,还跟大爷呛了好几句。” 丫环们笑着说出的话,却让沈柠放心了。 她就怕贾珍把他的倒霉,怨在这孩子身上。 虽然她并没有如原着那样死了,但贾珍若不喜这孩子,总是她作的孽。 “小孩子刚生下来,不都这样吗?” 沈柠轻轻点了下女儿的小鼻头,慢声细语,“以后哥哥敢再说我们,你也说他丑。” 老天爷,她没死! 此时的沈柠才有种鱼入大海之感。 没了悬在头顶的利剑,真是看什么喜欢什么。 “刺杀大爷的人拿下了吗?什么来头?焦大呢?” “刺杀大爷的是侏儒刺客谢正虎。” 青苹道:“如今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查,什么来头,暂时还不知道,焦大爷昨儿陪了一宿,今天休息好了,就又带人出府去寻凶了。” 沈柠点点头,把孩子给青竹抱着,自己吃产妇营养餐,“西府昨天都有什么人来?她们昨儿可都说了什么?府中出事,族里都有谁过来支应了?” 青苹和青竹对视了一眼,开始大力夸赞贾赦夫妻时,西府的贾母也正关着门,训斥贾政。 “上午让你随我过府去看看,你慢一步没去成,现在都多久了,你怎么还在家?” 贾母太气了。 虽然他们和东府算是自家人,不用太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可该有的人情往来总要有吧? 东府昨儿艰难,连赦儿那个混人都守了一夜呢。 结果这对夫妻倒好,一个脸都不露,一个虽然去了,却管不住嘴,净给她得罪人。 “儿子已经问过了,族里好些玉字辈,草字辈的孩子都去了。” 贾政对母亲的火还莫名其妙,“他们在外院支应不就行了。” 他比贾珍大一辈呢。 “族学因为他们,今儿都放假了。” 贾政道:“母亲,您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背地里说那些人在趋炎附势吗?” 他是坚决不会去的,“大嫂子虽然得了一品诰命,可她一介妇人,我一个小叔子怎好随意出入?您想热闹,就去去,您想安静,让王氏她们去看看不就行了。” 家里奴才一大堆,平时养着就算了,这有事,不正当上吗? 难不成还得他这个老爷去? 贾政振振有词,“再说,您知道那个谢正虎还没有归案吗?儿子还要上衙,若被那个惦记上,可怎么好?” 贾母:“……” 她的手抖了又抖。 以前虽然知道这个儿子不通俗务,可从来都是别人家捧着他们的,就没有他们去捧着别人的。 她想着儿子人好,这也不算大毛病,没想到…… 这一会,老太太终于知道儿子为什么在工部坐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了。 这是四六不懂啊! 她抚了抚胸口,摆摆手,让他赶紧滚。 再待下去,她怕把自己气坏了。 “来人,去唤林之孝过来。” 陈、汪两家的死人,居然跟江南的盐商有关。 贾母不能不担心。 可怜她大儿子不靠谱,二儿子又这样,两个得力的孙子一个在国子监,一个又远在江南。 但凡任何一个在家,她也不至于如此操心。 贾母很难受。 宝玉要是再大点就好了。 蓉哥儿虽小,却也在珍儿倒下后撑住了宁国府。 “老太太,林之孝随大老爷出门缉凶,还没回来。” 小丫环回报的小心翼翼,“倒是林之孝家的来了,您……” “传!” 贾母歪在榻上,在林之孝家的行完礼后,才摆手示意坐下说话,“你可知那陈、汪两家是怎么回事?” “奴婢知道的不多,只听说,陈冲忌恨我们贾家咄咄逼人,正好有江南盐商的家人过来,他们也忌惮林姑爷,便一起设一毒计。” 林之孝家的道:“陈、汪两家出人命,他们出银子,嫁祸给我们贾家。” 只是嫁祸到了宁国府。 但事实上林姑爷是荣国府的姑爷。 “可知那盐商出了多少银子?” “不知!” 林之孝家的摇头,“不过那陈冲昨晚就被抓了,想来要不了多久,顺天府就能查出来。” 果然,第二天一早,顺天府外就聚集了许多百姓。 陈、汪两家已经够倒霉了,不仅被伤了好些个,还死了好些个,福隆街上人人都知这事与贾家有关,谁知贾珍刚被刺杀,真凶还没拿到了呢,官府就马上抓了陈老爷。 这不是明晃晃的在欺陈老爷的官太小吗? 当官的陈老爷都是如此,那哪天他们这些普通百姓遇到,岂不是要搭上全家的性命? 百姓关心则乱,听说顺天府公开审理此案,一早就聚了过来。 不过,这一聚,大家就发现了不对,来此听案的,还有好些穿着富贵衣服的人,看他们的样子,不是世家、官家的豪奴,就是豪商巨富。 二十多个最前面的百姓,被人家轻言细语,很快就好像梦幻般的拿着买位银走了。 哎呀,谁能想到,就是起了个早,还能赚上几十两银子? 后面的人看到,好心痛他们之前没跑快点。 “快看,那是江南商会的人,那是山西、陕西商会,那那,是天津商会、广东商会……” 有人面广的,越看这些人,越觉不对。 没一会,李海中就被押了上来。 同样被押上来的陈冲看到他,面色大变。 他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了下来。 脸色苍白如纸。 李海中的银子,他只给了族里少少一部分,一旦翻出来,他……他一家只怕连祖坟都进不去了。 “啪~” “威~~武~~~~” 惊堂木一拍,两边衙役敲着水火棍怒视堂中跪着的人,身在其中,胆子小的,只这一阵仗就能吓得腿软。 “堂下何人?” 董大人满身的官威,一声断喝惊的陈冲身子一哆嗦。 他知道自己完了。 负隅顽抗只会死得更惨。 “下官工部主事陈冲。” 他突然大喊道:“大人,我要告这李海中,以十万两银子诱我,犯下不可挽回之错!” 他是分了一点银子给陈、汪两家,但所有一起,还不到五千两。 这五千两大头还是分给族中长老,反而苦主一家只得一百两。 可今日要是把他们都咬出来,那两家族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连累,到时他们家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反而他自己担下这一切,族老们勉勉强强,或许可以暗里照顾一二。 陈冲豁出去了,把李海中拿银子,他派人杀族亲和妻子族亲栽赃贾家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反正主题只有一个,他是被十万两银子迷花了眼,这才干出这等畜生不如的事。 一时之间,场内场外一片哗然。 李海中要被他气疯了。 他打点关系,特别把几个商会的人一齐找来,就是为了壮点声势,给官府施点压,再捐点钱,把这事抹了。 李家有钱,不在乎那三瓜两枣,可陈冲这样一闹,搞的好像他才是主谋似的。 “大人,冤枉啊!” 李海中大声叫冤,“小人根本就不知道他要对付贾家,给他钱,不过是因为他是工部主事,实权的官,我从家中分家出来,进京就是想另寻门路,想要接些工部的活啊! 他答应我,要把淮河一带的修坝工程交给我啊!我这才拿十万两银子给他,帮忙疏通。” 他也怕把李家牵扯进来。 自认了十万两是自己的,这样一来,不管这今天这事怎么弄,都是他自己的事。 只要家族还在,兄长们总会替他打点。 啪~ 董大人一拍惊堂木,冷声道:“满嘴胡言。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凭什么给你一个能赚远超十万两银子的工程?来人啊,先打三十大板。” 国库缺银。 江南巨商却个个富可敌国。 他们哪来的银子? 江南的田亩税银,这些年也越来越少了。 至于商税…… 董大人知道,这里面还牵扯到甄太妃的甄家。 太上皇当年搞平衡,就抬着甄太妃的皇子,甄家在那时起来。后来冲动,把皇位给了朝中最不起眼的皇子,又隐约后悔,这才让甄家越做越大。 江南这些个商贾,个个都与甄家有些关系。 以前没犯到他手里也就罢了,如今如何能放过? “陈冲,速把当日他如何与你接头,如何诱你杀人之事,尽数道来。” 一个小小工部主事,手面上能给人放的工程,顶多能赚五百两。 那还是国库丰盈的时候,如今国库里哪有银子? 所以,李海中这话,根本站不住脚。 场内场外,收到某位大人暗信,想要帮一把的人,全都息声了。 脑子比较多的,甚至还想到贾珍遇刺一事。 若贾珍遇刺也与李家有关,李家就彻底完了。 宁国府于国有大功,后世子孙虽然行事跋扈了些,却也是陈、汪两家做事太过造成。 听说皇上一早就赏了那位沈夫人一品诰命的职,显然皇家还是念着情的。 所以…… 刚刚花银子买了前位的人,又在悄悄的后退。 经此一事,就算李家能逃出生天,也必元气大伤,那么他家的摊子都得有人接手。 早做布置,那……能分到的份额,定然就会多些。 董大人董奇州看着这些人走,未做半点表示。 说来,不过两天的工夫,因为一个李海中,不管是五城兵马司,还是他这顺天府的上上下下,可以说都被人打点到了。 皇上的要求很简单,挖,慢慢的挖,如果能多卷些商家过来,就更好了。 所以,他只要知道,哪些人送银子就行了。 此时围观的百姓还不知道,一场惊天大案,正在慢慢发酵,还引发了一场影响他们生活的大事。 …… 宁国府,沈柠终于再次看到好大儿了。 虽然失的血不能一下子补回来,他的面色还不是很好,但状态看着跟没受伤前差不多了。 “以后跟着焦大,再打熬一下筋骨吧!” 被人捅了那么多下,实在太可怜了。 沈柠道:“还有马车里的靠枕,让下面的人再加上一层铁皮。” 真要再遇此类事件,至少不会让人戳到身上。 “嗯,我都听您的。” 贾珍抱着除了吃,就是睡的妹妹,“母亲,我怎么感觉妹妹又白净了些?” “……我们家有丑人吗?” 沈柠无语的很,“今天一早,你妹妹哭了,我正要抱她哄呢,结果蓉哥儿过来,以为我要打她,一把就抢了过去,非说他姑姑太小,他来替她挨打。” 贾珍:“……” “他说她再丑,也是他姑姑。”沈柠看着好大儿,“是他爹和他长得太好了,以至于抢了他姑姑的美貌。我要怪,就怪你们父子。” 啊? 贾珍目瞪口呆。 一旁的丫环婆子,都忍不住转头偷笑。 “咳咳~” 贾珍服了净给他找事的儿子,“他还怪有孝心的嘞。” 可恨这孝心不是给他的。 抱着这个抢了他娘,又抢他媳妇、儿子的妹妹,贾珍异常憋屈。 就不能大一点吗? 大一点,他还能伸个巴掌,听个响儿。 “咦?母亲,您看她笑了。” 无牙的小嘴一咧,就是一个笑模样。 虽然小模样还是丑,但这一笑,贾珍捧着就开心不已。 “嗯,是个喜欢笑的孩子。” 沈柠也欢喜。 红楼里的惜春太可怜了,虽然身边都是人,却一直都是孤零零的。 如今…… “对了,我选了好几个名字,你看看哪个更好。” 让贾珍参与到妹妹的方方面面,感情也能多些。 要不然,年龄差这么大的兄妹,到一起能说什么呢? “不是……叫惜春吗?” 贾珍呆了,“跟西府那边几个妹妹排名,她正好叫惜春。” 沈柠心下很不舒服,“……这名字谁跟你说的?” “政二叔今天一早来看我时,说老太太也盼着她们姐妹长长久久,都以春为名呢。” 这名字虽然俗,但寓意甚好。 贾珍道:“母亲,您不喜欢这名字?” “不喜欢!” 沈柠直言,“我们家的孩子,凭什么跟着他们家的排名?” 女孩们命运的改变,先从名字始吧! “而且,你不觉得他们给的这个惜字很有问题吗?” 哪有问题? 贾珍想了又想,也没想到‘惜’字的任何问题。 惜春惜春,珍惜春天,珍惜美好,这不挺好吗? “你大妹妹叫元春,二妹妹叫迎春,三妹妹叫探春,我们家的孩子再叫惜春,连一起,元、迎、探、惜这四个字,像不像原应叹息?” 这? 贾珍悚然一惊。 “可笑你二叔父还自以为是读书人。” 越是了解贾政,沈柠越是看不起他,“狗屁不通的玩意,还想给我女儿起名字?” 她瞪着贾珍,“知道我们家最难的时候,你政二叔在哪吗?他在家里搂他小老婆。倒是你赦叔,忙前忙后的,替蓉儿支应这个家。以后,你少理那贾政。” “……儿子知道了。” 贾珍小心抱着妹妹,可不敢再叫她惜春了,“母亲,您刚不是要我选妹妹的名字吗?拿来,我们一起选。” “看吧!” 沈柠示意青竹拿过她写满名字的纸,“你们是玉字辈,名字中都有个玉字,你妹妹虽是女儿,在我心中,跟你却是一样的,所以,我想她的名字里也有玉字。” 贾珍点头。 他妹妹是嫡出,随着他们的名很正常。 就像西府的敏姑姑,就是随着文字辈的。 只是…… 他看着上面,琗、琡、琣、琦、琪、琬、琳、琼、瑄、瑕、瑛、瑶…… 每一个看着都还好,可是每一个,他又都拿不定主意。 “咳~” 贾珍清了一下嗓子,“这么多名字,儿子得拿回去研究一下,您等我几天。” 或者可以给父亲去一下信,问问他,妹妹叫什么比较好。 或许母亲拿这么多名字来,就是让他拿不定主意,找父亲的。 “成吧!” 沈柠还不知道好大儿的脑子绕到哪去了,点头道:“满月之前一定要起好,你可快着点。” “肯定的。” 贾珍大力点头。 他感觉母亲有点疲惫了,忙把妹妹还给一旁的奶娘,“母亲您先歇着,回头我再来看您。” “不急!” 沈柠示意他还坐着,犹豫了一下道:“焦大呢?他去查刺客了吗?” “是!” 贾珍点头,“儿子原想着,他年纪大了,在家歇歇,可他老人家非不愿意,还说他一顿能吃三碗饭,现在还有的是劲。” 好像他没一点劲似的。 贾珍感觉这次的伤,让老头很看不起他。 那天所有随行的府卫,也都被老头鄙视了,哪怕他们最终救了他,老头也都给记了五十鞭子,只等这段时间忙完,就要分五次打完呢。 贾珍也是无奈,“罢了,劝不动,他想干就干吧,好在有他在,不论干什么,我都放心。” 沈柠:“……” 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年纪大了,难免固执些,多包容点吧!” 老头子都不敢给她面见。 想想,沈柠又道:“以后府里对他的供给,再加三成,另外每月再加两次平安脉。”她对着贾珍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们多敬着些,太爷和你祖父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儿子知道。” 因为太爷,贾珍从来没跟焦大正面呛呛过,“儿子一定会好好待他老人家。” 这一次能从谢正虎手上逃过一命,也多亏了焦大一直以来对府卫的训练。 要不然就谢正虎那身手,再迟一点,他的性命真的不保。 贾珍从心里认同了焦大,“这一次就交待过随行的府卫,若是遇到谢正虎,还交上手了,杀敌重要,焦大更重要。” 一次杀不了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但焦大没了,可就真没了。 贾珍也愁那老头子的胜负心,“母亲,您说我让他在新收的一群小子里,找个人收为正式的义子或者徒弟如何?” “成!” 沈柠点头。 她知道古人重视这一点。 只是以前焦大想收,却因为他的脾气被贾敬他们不喜,没人愿意真的认他为义父或者师父。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会约束贾珍和贾蓉。 焦大也值得贾家把他当宝。 “只要他愿意,收的人也不必就是我们贾家的人,我不是给了个铺子吗?到时再给一处齐整院子,让他也享享儿孙绕膝之乐。” 哪怕那些人只是因为这些东西才捧着焦大呢,只要能哄得老头开心,一切都是值得的。 贾珍点头。 从母亲院里出来,他就听兴儿满眼放光的跑来说顺天府审案情况。 江南李家嘛! 贾珍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我们在江南有人吗?” “有!” 兴儿忙道:“那边的几处驻军将官,跟我们府里和西府都有些关系,这还是西府老太爷在世时,为林姑爷准备的。” “写信!给琏二写信。” 敢朝他家伸爪子,先剥一层皮再说。 贾珍久闻江南盐商之富了,这一次正好让琏二去敲一笔。 敲完了,再来个狠的也来得及。 “快磨墨!” 贾珍吩咐抬他的人快点,“可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了。” 京里闹的这样大,消息肯定已经走在路上了,万一人家自觉惹不起他们,选择投靠甄家,可就不好敲了。 第75章 急信 陈冲杀陈、汪两家族亲,栽赃陷害贾家当庭认罪的事,不过半天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王子腾要被气疯了。 合着连他都是被人耍的? 可贾家被人耍了,好歹得了补偿,沈氏得了一品诰命,他呢? 他得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把自己人暴露给别人看了,不仅如此,他还要带上慰问品,带上礼品去贾家。 王子腾倒在榻上,呼呼大喘气。 他想不明白皇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贾家的。 如果关注很早的话,那……是不是在关注贾家的时候,也顺便看了他一下? 只要想到此点,他的后背就忍不住的想要冒冷汗。 太上皇糊涂了,那么多的皇子不选,怎么就选了个……最难缠的? 朝堂上,看着皇上对太上皇执礼甚恭,不管什么,一切都以太上皇为先,可是事实上呢?孝穆帝好像总能引导着太上皇做出有利于他的决定。 王子腾抚着胸口,又气又恨又后悔。 可该办的事,他还得干。 哪怕伤着他也得去干。 王子腾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意。 皇上如果真的盯上了他,那就再看看他和贾珍的亲近吧! “来人!” 王子腾朝门外大喊一声。 王金连忙奔来,“大人!” “贾家什么时候办事?礼备好了吗?” 啊? 王金有些为难道:“大人,宁国府贾家才知会亲友,他们不待客。” “……什么时候的事?可有说为什么?” 王子腾吃惊的很。 贾家洗脱嫌疑,贾珍有惊无险,沈氏平安生女还得了一品诰命,等于是四喜临门啊,这种时候不大会亲友一把,如何还要知会大家不待客? “半个时辰前,贾家族里的一个小爷来说的,”王金道:“当时万分抱歉的说是沈夫人的意思,孩子还小,经不得人来人往。珍大爷的伤亦是一样,得静养。” 王子腾:“……” 他严重怀疑这是沈氏做给皇家看的。 呵呵~ 好本事,和贾敬不愧是夫妻两个。 嘭~ 王子腾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一摔,“滚~” 王金不敢耽搁,屁滚尿流的滚了。 此时,贾家族里的小爷们都走在回程的路上。 前段时间,他们简直都快没脸见人了。 好在老天有眼。 “明天又要上课了。” 贾芹好不想上课。 不管文课武课,他回回都是倒数,日子也太难过了。 在学堂难过,回家还被老娘碎碎念。 “这位爷,我看您红光满面,要不要进来玩一手?” 赌坊? 贾芹站住。 他从南安王府回来,虽然只跟王府管事喝了一杯茶,却也得了个上等的红封打赏。 要不然,就借借南安王府的运气? 贾芹看了看招牌,“财神赌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也没听过?” “嘿嘿,西财神您听过吗?” 拉客的赌坊小厮一副骄傲样,“这是我们爷和京里的一位爷合伙开的,还不到一个月呢。” “噢?” 贾芹眨了眨眼,西财神他还真听过,是山西鲁家大老爷鲁鲲,人家可是开钱庄的。 这开钱庄的又开赌坊…… 他的眼珠子一转,颠了颠从王府得的荷包,“那就玩一手?” “哈哈,您请!” “爷,爷,芹大爷!” 随他一起的贾家小厮连忙拦住,“我们家爷还在府里等各位爷的回复呢。” “事情不是办完了吗?帮我告个假!” 贾芹甩开小厮的手,急步进了财神赌坊。 此时,宁国府里,沈柠正听尤氏汇报外面有关贾家的事。 她没想到,在贾珍遇刺之前,贾家还遭遇过这样的艰难。 “那段时间母亲就要生产,所以我和大爷才……” “你们是为我好,我知道。” 沈柠摆手,“不过江南……”她眯了眯眼睛,“倒是该动一动了。” 皇帝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盐商之富,富可敌国啊! 沈柠突然又想到什么,“唤珍儿过来,我有事问他。” 她朝青苹摆摆手,很快,贾珍就被人又抬着过来了。 “母亲!” 发现他过来,连尤氏都退出后,贾珍就知道母亲是有大事。 “陈冲和李家勾结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沈柠看着好大儿,轻声问道:“你打算就这么交给官府?” “那不可能。”贾珍笑嘻嘻的摇头,“琏二不是在江南吗?儿子已经给他写信,让他见机行事,看着敲一笔。” 民不与官斗。 李家在江南再厉害,惹到了京城,都得脱一层皮。 “回头得了银子,儿子也孝敬您些。” “孝敬?” 沈柠气坏了。 她就怕这个笨蛋去插一脚,让皇帝注意到,果然,他真去干了。 还敢拖着贾琏,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啊! “你可别把一大家子人,孝敬到大牢里去了。” 沈柠恨铁不成钢,“我问你,信呢?已经送出了?若是送出了,赶紧给我追回来。” 啊? 贾珍呆了,“母亲……” “贾珍,你说国库有银子吗?没吧?董大人为何不接着审下去?陈冲都认罪了,怎么没当场宣判?怎么他就同意陈冲的诬告,死咬着李海中?” 若不是这家伙还满身的伤,沈柠都想亲自动手打人了,“你可给我长点脑子吧!别皇上给你一个脸,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像傻袍子一样乱跳。” 贾珍:“……” 他娘骂得也太狠了,上午还母慈子孝呢。 “信呢?” 沈柠看他脑子还没转过来,气得都想当场抢了。 “走的军队路子,已经送走了。” 贾珍老老实实,“儿子这就再写一封,让琏二不要乱动。”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 沈柠扬声,“来人,备墨,我念,你写。” 京里的风起云涌,普通百姓并不知道,大家谈论最多的,还是陈冲的又贪又毒。 说起贾家,本来挺同情的,但人家母子并无事,还得了一品诰命和大把赏赐,所以同情最后都变成了羡慕。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几天京城往江南的信有多少封。 只是没门路的派自己人骑马、坐船,有门路的驿站,再有门路的,像贾珍的信,走的是军队路子,那真是人停,信不停。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皇上为防意外,在派出宣旨人马之前,连信鸽都动用了。 不过他这边虽然动了信鸽,在速度上甩了所有人,但军队调动还需要时间,李家是商,却也是寇,为防扬州出现大的动乱,连周边的守备军都不知道。 贾珍的信,倒是赶在所有人之前,送到了巡盐御史衙门林如海的手上。 摸着厚厚的一封信,林如海的眉头拧了拧。 如果是别人的信,他倒不太重视,可是宁国府的…… 想到昨儿林山叔和贾琏报喜的信,林如海根本就坐不住,拿着就回了府。 若这信里还是有信,那十有八九还是给他的。 若没有信…… 林如海捏了又捏,又感觉不像信中有信,只能回府找夫人商量。 “如果是大嫂子的信,不可能署贾珍名的。” 贾敏迎着光看了看,“就是琏儿的没错,找人给他送去吧!” “他这时候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林如海道:“我这找人去送信,万一送差了……,可就不好了。” “那就等他回来。” 贾敏不觉两个侄儿能有什么大事,“放心吧,别看贾珍走的军队路子,好像很急,但从军队走,就是他顺手的事。” “……你是不是忘了,大嫂子要生了?” 啊? 贾敏一惊,面色都变白了。 就说这段时间忘了什么紧要事嘛。 不过,不管生了什么,也得先给她报喜吧? 何以没有她的信? “你问过送信的,确实只有这一封?” “只有这一封。” 林如海肯定的回答,正要再说什么,外面响起急切的脚步声,“老爷,太太,表少爷回来了。” 夫妻两个眼睛一亮,一齐奔了出去,“在哪呢?” 好不容易娘家侄子来扬州了,结果不到一天,就被夫君送走了。 害她操心了这么长时间。 贾敏满心欢喜想要马上看到侄子,却没想到,真见到人的时候,她的一双美目里,全是震惊、诧异和愤怒。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来时俊俏贵公子样的侄子,现在黑的跟炭一样。 要不是那一口大白牙,还有那桃花眼,她都不敢认了。 “姑父、姑妈,侄儿回来了。” 贾琏自觉他替姑妈挣了面子,急步过来行礼的时候,还龇着一口大牙直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如海还不知道他夫人已经在给他许家法了,双手扶住贾琏,“快,我们书房说话。” “琏儿!” 贾敏一声怒喝,“你给我进来。” 话是跟着贾琏说的,但是眼睛瞪的却是林如海。 林如海心下一惊,和贾琏对视一眼后,忙跟着已经转头回房的贾敏。 丫环们在主子摆手时,就迅速退出,并且贴心关门了。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贾敏痛心疾首,“你这样,可让我怎么跟老太太和大哥交待?” 她气得捶了林如海几下,“不知道南方的太阳毒吗?就算你要他亲自制盐,也不能虐待啊!” “姑妈,没有虐待!” “就是啊,我也不敢啊!” “是我自己喜欢。” “你听听~” “姑妈,这真的不关姑父的事。” 贾琏瞅了一眼在姑妈面前好像面条的姑父,“侄儿在干大事,姑父是给侄儿机会呢,总之您相信我们就成了。” “就是~” “……” 贾敏横了一眼好像应声虫的夫君,转向精神看着很不错的亲侄子,“算了,你们的事我也懒得管。”她把桌上的信扔过去,“学堂的祭田已经买好了,你还欠我银子。” “我已经听大总管说过了。” 贾琏笑嘻嘻,根本不怕自家吃亏,“等回京了,我给您朝珍大哥要去。” 说着,他还撕开了信。 不过,越看他的脸色就越发不对。 林如海和贾敏看他的样子,忍不住也严肃起来,“怎么啦?” 贾敏伸手抢过他看过的,却见贾珍在第一行就写着,江南十大盐商之李家,与贾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一目十行的往下看,越看越急,也越紧张。 原来嫂子已经生了宝宝,原来那天,嫂子差点一尸两命,贾珍也差点死了。 好一个李家,妄图害他们一家性命不说,还跑到京里。 “这事……得从长计议。” 林如海就着贾敏的手,也把信看完了,在贾琏一捶砸在桌上时,轻声道:“京里既然闹成了这样,李家只怕也早有防备。” 商转寇时,就是他们豁出一切时。 所以,真的不能逼急了。 至于贾珍让贾琏先去敲一笔,先稳住他们……,看着可行,却实在冒险。 “甄家不傻,此时也一定收到京里的消息,所以,他们家是绝对不会收容李家的。” 林如海忍不住转起圈来。 他得想个万全的主意,先稳住李家再说。 国库缺银,皇上没机会便罢,这有了机会…… 这一会,皇上那边恐怕也有人来江南了。 不过他们的速度一定没有这封信快。 “我这就给两位守备将军去信。” 说着话,林如海就要走,却没想被贾琏堵住了,“姑父,我要到李家一趟。” “胡闹!” 林如海如何能答应,“真如信中所言,皇上一定盯上李家了,你去……” “我不是去敲竹杠,我是去敲李家。” 贾琏的声音极冷,“李家这么大的家业,轻易是舍不得的。李海中不是要担下一切吗?那就担好了,我就不相信,他没有妻子儿女。” 在大伯娘要生产的时候,闹那么多事,就是想要大伯娘一尸两命。 他娘当初就差点一尸两命。 贾琏深恨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还有,我珍大哥遇刺,也是那般巧,说不得也与李家有关。” 他知道姑父怕什么,“姑父放心,李家不论给我什么,我都会上交国库。珍大哥给我写信时,大伯娘一定不知道,若是知道,肯定会骂他的。” 贾琏拿着大伯娘给的简易方法制了盐,知道他大伯娘在制盐工序上,为大家省了多少事,更知道,那般制盐,在产量上又多了多少。 这都是功劳。 这种时候,他是不会让任何一点污点,把这功劳蒙上一层阴影。 第76章 闹大 扬州,李府。 李海木和李海兴相对而坐,面上都很有些愁。 “海中那个蠢货!” 李海兴一拳打在茶桌上,“大哥,我们是不是要做最后的准备了?” “……” 自从昨天收到京里的消息,李海木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他让李海中进京,除了想往那位主子身边靠靠,就是还想另外再结交几位大人物,给李家多弄点筹码,顺势再打探京城各方消息。 总之,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李海木对那位除了要钱,还是要钱的所谓主子很不满。 但又不能不借人家的势,为李家拿到足够的盐引。 谁知道海中才进京,还啥事没做,就发现贾家有机可趁!? 他那是糊涂了啊! 陈冲对嫡亲的儿子都那般狠心,对族亲也是说下手就下手,又岂是讲信用之人? 这不暴露还好,一暴露……,恐怕会把所有责任都往他家推。 李海木太烦了。 京城离得太远,他们不知道海中被抓后的所有后续,一旦乱动……,很可能就会落在有心人眼里。 “京里的那位主子,哪怕只为了我们家的银子,应该也不会干看着。” 李海木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不是很足。 他了解那些上位者。 也知道这江南有无数的人盯着他们李家,想要取而代之。 所以,李家倒了,很快就有其他家顶上来。 盐引在手,那位主子不愁没人孝敬。 “再等一天,一天之后,那位主子或许就会给我们来个信了。” 李家一直都有退路。 可是真要让李海木马上做出抛家舍业,往那后路一缩……,他又觉得万分不舍。 “信若不来……,你马上带着孩子们先走。” 靠近扬州的两处守备军,他已经让人看住。 真要有什么动作,能迅速发信号。 李海木对他们能从容退走的事,还是有点信心的,“库里的银子,我也让人装箱了,到时你也一并带走。” “那我……让人准备好船。” “不用了,刚收到消息,我就让七弟把船停在预定位置了。” 李海木叹了一口气,“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等……最好的消息。” 希望那位主子不要让他失望。 只要挺过这一劫,以后他家的孝敬,哪怕再加半成也行啊! “一会你到春风楼先去支应着,”他吩咐弟弟,“那几家也别想只看我们家的笑话。” 大家同在一条道上混,谁不知道谁啊? 这一次李家倒霉,他们不搭把手,那以后,就等着被各个击破吧。 “成!” 李海兴点头,“我这就过去。” 他起身正要告辞,管家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老爷,六老爷,不好了,荣国府贾琏带人打过来了。” 什么? 兄弟两个面色齐变。 “林如海也来了?” “没!”管家忙摇头,“没看到林大人,就是贾琏,他带了六个下人,一脚踢倒门房,就要打过来了。” 老爷让他一早就看着,果然出事了。 可恨人家打上门了,他们家的人还不敢下死力的还击。 “就六个人?” 李海木听到外面的吵闹,确定是没几个人,心头不由一松,“快!打什么打?请啊!” 说着,他大步就跑了出去,“住手,都给我住手。” 李家的人都住手了,跑过垂花门的李海木却还是见到贾家的两个悍仆,狠狠的踢倒他家的两个下人。 “贾公子,贾公子,”他一副焦急又诚惶诚恐样,“不知李家有何罪之处,公子只管说来,李某定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交待。” “……满意的交待?” 贾琏冷笑,敲着手中的扇子慢慢走向他,“李大官人,李海中……是你们家的人吧?” “啊?是!” 李海木一副害怕到流汗的样子,闻言还擦了下额头不存在的汗,“是我海中堂弟得罪您了吗?不能啊?他进京了呀!” 贾家有军中渠道,这贾琏应该是收到京中消息了。 正好套一套。 当然,看到贾琏就带这么几个人过来,巡盐御史府却又没有半点动静,李海木就怀疑他们家根本没有大的劫难,海中堂弟应该是一个人背下了所有。 “好一个进京!” 贾琏的扇子在手心敲了敲,“阁下知道他进京干什么去了吗?” “这?”李海木为难道:“祖父才过世,我们就分家了,只听说他在京里寻到什么门路,要另外发财。”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的问,“贾公子,他……他是闹事了?” 啪~ 贾琏的扇子狠狠的敲在他的脑袋上,李海木只觉额头火辣辣的疼,他心中愤怒,面上却惶恐,把腰弯得低低的,“哎呀,小的有错,您,您仔细手疼。” “嗬~” 贾琏脸上似笑非笑,对扇子上的血丝嫌弃的很,直接就拿着扇子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早就听说你们李家巨富,果然一个分家的李海中拿十万两银子阴我贾家时,连眼都不带眨一下。” “……” 李海木嘴角动了动,一副不敢置信样,“怎……怎么会?” 贾琏眯了眯眼,“那你是觉着爷冤枉你了?” “不……不敢!” 李海木咽了一口唾沫,“不过,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京城的贵公子,手劲这么大? 李海木的额头好痛。 “虽说我那堂弟早年跟……跟林夫人有些误会,可……可也不置于如此大胆,跟国公府……” 啪~ 贾琏又赏了他一扇子。 他亲自制盐,不仅黑了,劲也大了。 这一次又打在同样的地方,李海木额上真的有血流了下来。 “你还想替他狡辩?” 贾琏冷哼一声,望了一眼愤怒想要冲上来的李海兴,“我珍大哥亲自写的信,他伙同跟我家有仇的工部主事陈冲,一个出银子,一个拿族人性命为苦肉计阴我贾家。 此事已在京城传开,陈冲也在顺天府衙当庭认罪。” 李海木:“……” 李海兴:“……” 两人心里都明白,那陈冲一定咬堂弟了。 “此事过不了几天,你们就该收到消息了。” 贾琏拎着扇子走向李海兴,“你叫什么?也是李海中的兄弟?” 啊? 李海兴额上冒汗,“……是!” 啪~ 虽然做了准备,他还是被这狠狠的一扇子,打的眼前发黑。 啪啪~ 贾琏又狠狠的给了两下,“他害我兄弟,那他的兄弟,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叫来吧!” 什么? 李海木兄弟两个惊呆了。 李海木连忙拱手,“公子息怒,公子息怒。”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们这一辈一共有八个兄弟,可是活到现在,又在扬州的,只有我和海兴兄弟二人。” “噢?” 贾琏把扇子上的血又在李海兴身上擦干净。 这把扇子是姑母特别找出来的。 扇骨外侧各镶了一层铜皮,来之前,姑父还特别让人磨了一下。 “可是我这气……还没出完呢。” “是小人们的错!” 李海木忙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求公子高抬贵手。” 居然是五千两一张的银票? 贾琏目测差不多有十四、五张呢。 果然该死! 若不是召集下人的时候,又收到京里的来信,他肯定要被迷一下眼的。 “公子,求公子高抬贵手。” 眼看人家不收,李海木忙给兄弟使了个眼色,李海兴抖着手,从袖中暗袋也摸了十张出来,“公子,求求您了,您放心,家里一定饶不了李海中。” 说到这里,他转向大哥,“大哥,把那个混蛋划出族谱吧!” “对对,”李海木好像才反应过来,“回头我就把他划了。” “只划他一个?” 贾琏接了他们一直举着的银票,一双桃花眼好像天生带笑般,却还看着他们兄弟。 李海木心下一跳,“划……划他们一家。” “他有几个孩子?” “两个!” “拿来吧!” 贾琏吹了吹扇子从衣服上沾来的浮毛,“今天本公子就要看着你们在李家大门外,给他的两个小崽子一人四十大板。” “……” “……” 这是要把海中的孩子活活打死吧? 李海木给了管家一个眼神,好像很艰难的道:“是!”说着,他就朝管家吩咐,“去,把……把李云生兄弟二人拿来。” 管家看看两个主子,再看看咄咄逼人的贾琏,拱了拱手,匆匆去了。 “公子稍待!” 李海木脸上的笑容超级难看,“我们两家离得稍有些远。”他又示意下人赶紧抬桌子椅子,送上茶来,“不知京里……那李海中可判了?” “自然!” 贾琏瞅了瞅这院子,“秋后你们上京去给他收个尸吧!” 秋后问斩? 李海木的心有些痛,“不……不发回原籍问斩吗?” 京里是他们顾不上的地方。 反而是这扬州,他们可以弄些手段,顺势让海中来个假死。 “……你还想救他?” 贾琏的脸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不敢不敢!” 李海木连忙摇头,“他都要被逐出族谱了,我们兄弟自不会给他收尸,这……这不是想着回来斩,更能警示族人吗?” “算你们识相!” 贾琏抬脚往外走,“那就把你们的族人都叫来,一起看看李海中孩子的四十大板吧!” 啊? 想要跟着他再表演表演的李海木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怎么?又不愿意?” 听到声音,贾琏回头的时候,桃花眼里好像有刀。 “不敢,我们这就唤人。” 李海兴扶住兄长,给自己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公子……”他很艰难的问,“不在屋子里坐坐吗?” “旺儿,去敲个锣!” 贾琏根本就没理他,直接吩咐,“让大家都来看看,顺势你也给我问清楚,李家都有谁在…却不来的。”他们不认识李家人,没关系,这扬州城肯定有人认识。 “是!” 旺儿匆匆跑出去了。 相扶一起的李海木兄弟差点晕了。 他们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贾琏的未竟之言。 可…… 只要一想到,这都是他们自己多嘴多舌招来的,就恨不能自打嘴巴。 这一会,两人想后悔反了也不行。 他们孙子都坐了。 也挨了打,银票也给了,再抛家舍业的跟贾琏拼了也不现实。 两人只能咽下这口气。 远远的,巡盐御史衙门里,关注这边的林如海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第二封信是大嫂子让贾珍写给他们的,送来的非常及时。 信里说,他和敏儿都不能动,倒是琏儿,要么装着不知道,要么就往大里闹。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琏儿都不能动用官府的力量。 就是他,也不能跟两处守军有半点联系。 总之这就是贾家的事。 贾琏是荣国府的继承人,不动用官府的力量,自己带几个下人去给兄弟出气,哪怕手段过份些,李家也不敢拿他怎么着。 如果能把李家闹的人仰马翻,让整个扬州城的人都来看笑话,那就更好了。 被人关注的李家,想做什么都不太容易。 这仇——皇上会替他们报。 他们只要看住李家,不让他跑了就行。 整封信,没有半句废话。 只在最后提了一嘴,实验成功,马上上报。 林如海也决定马上上报。 折子他昨天收到报喜信后,就连夜写好了,只是还没发出去。 毕竟他原先想的是,折子和夫人、孩子前后脚进京。 这样一来,皇上肯定要多问问,那就必然会关注一下他的夫人孩子。 但现在…… 听到李家居然派人进京打贾家的主意,还差点让人打成了,林如海也是后怕的很。 如今的时局,没有贾家,他在江南也会寸步难行,更无力保护妻儿。 早点上报这边的喜事,再让亲身参与制盐的贾琏回京汇报,贾家稳了,妻儿也会稳。 皇上有心,也一样会照顾他的妻儿。 林如海拿着折子,看了又看,确定没有半点纰漏,就迅速封好,写上‘马上飞递’四个字后,又盖上自己的大印,朝已经请来的驿兵道:“麻烦了。” 那些适合建盐田的地方,还得皇上首肯才行。 只要这些盐田建好了,那大昭的盐价必会下调,到时得惠的就是千千万万的百姓。 林如海心中激荡,只盼皇上能说服太上皇,及早办成此事。 眼见就要到五月了,正是建盐田的最好时机啊! 动作快点,也许不用过年,那些个苦涩微毒的盐,就能被替换了。 林如海站在衙门前,亲眼看着驿兵飞马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李府门前,已经聚了好些百姓。 大家看着坐在最中间的贾琏都很奇怪。 当然,看到李大老爷和李六老爷更是吃惊。 他们的头上……,是被打了吧? 本来应约要到春风楼的几大盐商,都甚为惊疑。 别人不认识贾琏,他们是认识的。 李家兄弟的头不是他打的吧? 林大人居然不管吗? 那位大人不是一向标榜公平公正吗? 他内侄如此…… “我就说李家怎么好好的请我们吃饭呢。” 十大盐商之一的鲁老爷道:“还让我们务必到,他们这是得罪国公府了吧?” 李家之前就得罪了林如海的夫人贾敏。 如今人家侄子来了,又得罪……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能跟他们联系的信件,还都在路上,“刘兄、顾兄、张兄……,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先跟贾琏打个招呼?” 第77章 得道者多助 扬州城,贾敏派了好几拨人打探李府门前的进程。 没办法,侄子从小到大就没干过什么出彩的事,倒是调皮捣蛋的干过无数。 虽说后来沉稳了,能管家了,可那都是她出嫁以后的事,贾敏就怕家里的来信,是给侄子脸上贴金。 偏偏这么多年,就来了这么一个娘家人,当姑姑的不能不多看着些。 “太太,表少爷跟鲁家、张家、顾家等家主相谈甚欢,还约了一起喝酒听戏,李家两兄弟顶着额头的血印子,也在那里努力相陪。” “太太,李海中的两个孩子已经绑去了。” “太太,那两孩子只有十来岁,不过几板子屁股就被打烂了,哭喊的好惨,现场好些人都不忍呢。” 说这话的小厮也微有不忍,他似乎想等他们太太给表少爷发话,少打几板子。 毕竟四十大板,很多大人都不太能熬得过去。 却没想纱帘后面的贾敏只是微蹙了眉头,摆手让他接着下去打探。 她凭什么可怜姓李的? 真要让他们得逞,贾家的天不说塌了一半,也定然会塌三分之一。 他们又在大嫂子要生产的关键时候,行如此龌龊手段,分明是想让她一尸两命。 倒是她家的下人,去同情姓李的…… 贾敏记住了那人,决定回头就让他回庄子上种田去。 这府里,她不需要对外人心软的,只需要对自家忠心的。 “太太!” 又一个小厮急奔进府,“二爷踢翻了打板子的,原来李家两个小儿的屁股处都绑了沁满血的棉花袋子。” 那袋子不仅能帮他们卖惨,还能护一护屁股。 贾琏把正好能抱住他们屁股,好像尿布大小的棉花袋子扯出来,直接就扔到了李海木和李海兴的脸上,“两位跟我在这阳奉阴违呢?” “这?” 李海木还没来得及说话,管家忙奔过来,一下子跪倒于地,“贾公子,一切……一切都是小人的意思,小人曾受三老爷的恩,他的孙儿,小人……小人如何忍心?” 说着,他还抬头看了贾琏一眼,然后‘嘭嘭嘭’连磕了好几个头,直把脑袋也磕破了,才道:“我们七爷糊涂了,但他也受了该受的惩罚,求贾公子看在我们家两位小爷还小的份上,饶了他们吧!” “求贾公子饶了他们吧!” 李家不得不出来看板刑的男男女女,一起哭嚎着跪了下来。 贾琏被他们气笑了,“饶他们?”他拎着扇子走到李海木面前,“我倒是想饶,可是李老爷,你说我家与你家有何仇何恨,你们要在我大伯娘将要生产时,拿十万两白银买人性命,陷害我贾家?”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啊!!” 李海木原想卖惨带借势压一压的,却没想这人这么精明,“我这就让他们加刑。” “不必了。” 贾琏突然做了个止的动作,转向赶来看热闹的百姓,拱手道:“诸位,非是我贾某人一定要跟李家为难,实在是他们仗着钱财,欺人太甚!” 他的声音清朗,虽然晒黑了不少,一行一动间却尽显贵公子风范,“四十大板多吗?很多,贾某人不否认,它能打死人。可是大家要知道,他们的父亲李海中,已经用十万两白银,害死了七条人命。 那死的七人也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他们何其无辜? 这四十大板我要的是一个态度,真要打狠了,贾某人自然会叫停,可大家看到了,李家根本就是成心包庇。” 贾琏猛的转头的看向李海木,“李大老爷,你是李家家主,你舍不得你李家的子孙,我能理解,可是,你也要理解理解二爷我。” 这时候,他不说自己是贾某人了,“你的兄弟害我兄弟,今儿这事,你若不给我一个交待,就是逼着我贾家,与你李家成仇。” “……不敢不敢!二爷息怒!” 李海木要哭了。 这毛头小子,一点也不好对付啊! 真要认下这仇,李家就只能往海上退了。 到时根本不用贾家出手,就有的是人,想要拿他们往贾家示好。 墙倒众人推,不过顷刻之间。 “来人!”李海木忍痛对自家的下人道:“把这老货给我压住,打死不论。” 这老货,他指的就是刚刚磕头磕出好些血的管家。 管家一愣,正要说什么,李海兴一个眼神过去,迅速冲上来的小厮就把地上的血布袋狠狠塞到了他的嘴巴。 李家的小厮打少爷没劲,打他可就不一样了。 嘭嘭嘭的板子,每一声都带着闷响,老管家的眼睛圆瞪,嘴巴呜呜,却是一句痛也呼不出来。 十来板子打下去,他屁股上的血这才渐渐沁出来。 不过,很快就湿成一片,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这一会,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活不了。 “二爷,您看……” 李海木一脸祈求,“我这般处置行吗?” “怎么处置,那不是你李家的事吗?” 贾琏声音淡淡,“是你说要给我一个交待,结果你这所谓的交待,是弄虚作假的。”他呸了一声,“你的侄子如何处置,我也懒得再看了,不过嘛……” 他的扇子又抵到了李海木带着血印的额头上,“身为李家的掌家人,你没有约束好族人,就是罪。” 啪~ 贾琏又是一扇子敲在他额头上,“服气吗?” “服!” 李海木眼前一黑,却不能不马上回答,“服气!” “既然服气,那四十板子我也不要了,但是,你们兄弟就替他们兄弟,一人承下二十板子吧!” 这? 李海木嘴唇颤抖。 “怎么?不愿意?还是嫌多了?” 贾琏桃花眼里闪动的笑意,于此时的李海木来说那就是森森的恶意。 但他不敢说不愿意,也不敢说嫌多了,正要点头应下,李家几个年长的少年忙磕头道:“求琏二爷恕罪,我们兄弟愿意替父亲承下板子。” “噢?” 贾琏的眼中好像闪过一丝不忍,“……难得你们还有如此孝心。但谁叫二爷我生来心软呢,这样吧,你们李家的小兄弟,八岁以上的就一人十板子,打完……,这事就算过了。” “……多谢二爷!” 一人十板子,看着好像挺少,但是,他们兄弟四人出来,原就是要分这十板子的。 可现在没出来的兄弟,也要挨十板子。 如今不认……,也只能认了。 “李老爷,”贾琏看向李海木,“怎么?又舍不得了?” “不敢!” 李海木能走到如今,又如何不会算账? 但这一会他只能忍着心痛,再次吩咐道:“把少爷们……捆起来,打!” 现场这么多人看着,这十板子……真的不能再弄虚作假了。 ‘啪啪啪’打屁股的声响和哭喊声,此起彼伏,场外所有人都在替贾琏数着。 小厮再次汇报到贾敏处的时候,她高兴的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果然不愧是她的好侄儿。 怪不得能替母亲管家。 “早说了,你还不信!” 回来的林如海取笑贾敏,“孩子们长大了,你可不能再小看他们了。” “哪有小看?” 贾敏的眼睛闪闪发亮,“我这不是不能亲眼去看吗?让人说给我听,你还不乐意啊?” “哈哈,岂敢岂敢!” 林如海被夫人横过来的一眼逗笑了,“走走走,琏儿一会就回来了,我们好好给他庆功。” 他们在这边准备给贾琏庆功,却不知道,大家都以为不在的李家七爷就在不远的画舫里,听到下人说到家中惨状,对着林府方向,已经磨了好几次牙。 换成平时,他一定已给林家好看,但是现在,为防别人马上联想到李家的报复,他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恶气。 “给我盯紧林家。” 他的声音低沉,“盯紧贾琏。” 现在不能动手,不代表这个风头过了,他们还不能动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鲁老爷不是想结交贾琏吗?”他阴测测的道:“先给他一个好看,去放把火。对了,还有那些看热闹的,你们瞅几个好下手的,都给我敲一顿。” …… 京城,宁国府。 贾珍自从被母亲又骂了一顿后,老实了许多。 不过,他总觉得母亲跟林姑父有什么秘密,要不然怎么会在最后,又让他写实验成功,马上上报呢。 可惜母亲嘴巴严,什么都问不出来。 “母亲,妹妹的满月宴,已经有好些亲朋问起了。” 抱起已经很是白嫩的妹妹,贾珍向沈柠讨主意,“洗三我们就没办,这满月再不办,就太对不起我们家小玥玥了。” 妹妹的名字已经起好,就叫贾玥。 本来,父亲不在家,这最终的定名应该由他来的,结果,就因为他给琏二去了一封信,母亲一怒之下,又把他的取名权收回了,那么多的名字,她自个抓阄,连着两次,都抓了个玥。 现在妹妹就叫贾玥,小名玥玥。 贾珍好遗憾。 “办呀,我又没说不办。” 明儿就是五月了。 她这个月子坐的感觉都要长霉。 “你和尤氏准备起来吧!” 好在家里还有个靠谱的媳妇,要不然沈柠觉得她得累死。 “对了,给你父亲去信了吗?” 虽然贾敬不回来,但女儿生了,总得通知他一声。 “去过信了。” 早就派小厮报过信了,只是小厮回来说,父亲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然后啥表示都没有。 贾珍也是怕母亲伤心,这才没说。 “那就行了。” 沈柠抱回小玥玥,笑道:“回头我们玥玥满月,你让山下的面馆,给他送上一碗清水长寿面。” 贾珍:“……” 送长寿面他懂,但清水长寿面…… 总感觉他娘是想让他爹吃也吃的不开心。 这时候的娘容易炸毛,贾珍不敢惹,忙点头,“是!” 他也不敢多待,赶紧让人抬他走。 沈柠才不管好大儿如何,小玥玥长得越发好了,奶香奶香的,睡梦里常常见笑。 她完全不明白,这样爱笑的孩子,以后是被伤到什么程度,以至于走到那样冷心冷情的地步。 她抱着小女儿,眼里尽是慈爱。 “祖母祖母!” 散学的贾蓉往这边跑得最勤,“我来抱小姑姑。” 这个他原先特别愁,生怕嫁不出去的小姑姑,每天都在变的更好看。 贾蓉已经到了一天不见,就特别想的程度。 “抱什么抱?字写完了吗?书背完了吗?” “祖母,我抱一会再去写嘛!” 贾蓉凑到床前,“您看,姑姑听到我的声音了,在看我呢。小姑姑,我来了呀!你是知道我吧,我是你大侄子。” 他伸着手指头,让小姑姑抓着,“呀,又长力气了。祖母,您快看,她抓的好紧呢。” “嗯,我们玥玥就是厉害!” 沈柠骄傲地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知道是你大侄子回来了?是不是又想他背书给你听啊?噢~,是呀!” 贾蓉:“……” 他看着祖母自说自话,就把他又要背书的事定下来,只能龇着大牙笑道:“小姑姑,我们今天学了孟子,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 后面的,他还没记住。 “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沈柠接上,“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对对!” 贾蓉佩服的看向祖母,“祖母,您还记着呀?” “……那是自然!” 沈柠拥有原身的记忆,四书五经早就烂熟于胸,“你觉得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话除了能用在攻城掠地上,还能用在哪里?” “……用在……” 贾蓉想了一下,“用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吧?” “举个例子。” “就好比兴儿当街报官那件事。” 贾蓉不仅听兴儿自己吹过,还听家里好多人吹过。 他道:“当时陈、汪两家被打得很惨,福隆街的百姓都感觉我们家的人霸道,可兴儿当街报官,诉说陈、汪两家的恶毒,妍姐姐的可怜,贾家的委屈,然后他们都觉得我们家打的好,打的对了。” “就是这样。” 沈柠笑,“书里的东西,不能背了就算,我们得理解它,并且把它用起来。是以这一节的后半段,为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懂了吗?” “……懂了。” 第78章 清水面 扬州! 干完大事的贾琏受到姑妈一家的热情招待。 时隔四十多天,才又见着他的林黛玉和林长安,看到晒黑了好多的表兄琏二哥,都躲在母亲的身后笑。 最近一些天,两人都不知道听母亲念叨他多少次了,所以倒也没多少陌生。 “躲什么?过来,让二哥抱抱。” 贾琏笑着朝他们伸手,“二哥可给你们带了好东西噢。” “二哥,你带了什么呀?” 林长安好奇的在母亲身后伸着小脑袋。 贾琏没有回答,而是笑着把旺儿藏的东西亮了出来。 “哇,糖葫芦!” 林长安高兴的蹦起来,“姐姐,糖葫芦。” 林黛玉也惊喜的很,不过她忙先看母亲。 糖葫芦他们当然是吃过的。 只是母亲从来都不给他们多吃。 父亲就算想带,也只能偷偷摸摸带上一个,她和弟弟分着吃。 吃过了,还要不停的漱口,以防母亲发现。 “看我做什么?” 贾敏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哥哥给你们的,喜欢就拿着。” 今天就让他们也跟着快乐一下吧! “嘻嘻,多谢琏二哥。” 林黛玉笑嘻嘻的跑过来,接过了她的糖葫芦,“母亲,您也吃。” “父亲,您吃。” 林长安有样学样,剩贾琏可怜巴巴的瞪眼,“是哥哥我买的,你们都不知道给我吃一颗吗?” “给你!” “……给你!” 姐弟俩各给笑容满面的父母投喂一颗后,就只剩五个了。 林长安有些不舍,回答的就没那么清脆。 “哈哈哈~” 贾琏一把抱起他,“舍不得了?舍不得了也不行。” 他啊呜一口咬掉一颗,笑道:“嗯,还是抢来的更甜。” “多大的人了?”贾敏又气又笑,“把他惹哭了,你哄去。” “才不会呢,我们长安可大气了,是不是?” “是!” 不是怎么办呢? 已经被吃了。 自认是小小男子汉的林长安才不会哭鼻子,“姐姐,还有姐姐的。”看到姐姐羡慕,他连忙提醒贾琏。 “哈哈,可不是,还有我家小表妹的。” 贾琏用另一只手抱起林黛玉,很公平的也吃了一颗,看她略带羞涩的笑脸,心中欢喜,“表妹得多吃点饭。” 这小身板比表弟都轻。 感觉一个多月没见,她是一点肉也没长。 “嗯,今天有她喜欢的桂圆薏仁莲子羹。” 女儿不会吃,贾敏也是没办法。 只能换着法子给她找喜欢的。 奈何这孩子自吃饭起,就一直在吃药。 胃口被败坏了许多。 吃什么都没长安香甜。 “来!都坐下吃饭吧!” 林如海抱过女儿,笑眯眯的道:“正好我还有一件大事要跟你们宣布。” 折子送走了,夫人和孩子也该跟贾琏一起回京了。 “说起来再过几天,就是东府小侄女的满月了,这些年,你姑母一直跟着我东奔西走,我想着,琏儿你回京的时候,让你姑母带两个孩子也回去见见老太太和哥哥嫂子们。” 林家子嗣艰难,好不容易到他这一代儿女双全,林如海其实感激的很。 “姑父,真的?” 贾琏欣喜,他一边看姑父一边又看姑妈。 “……真的。” 贾敏点头,“行李都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很不舍夫君,但她确实很想念京里。 想念母亲,想念哥哥嫂子们,想念她见过,没有见过的侄儿侄女。 “京城那边,你姑父也早就派人去收拾屋子了。” 夫君比她细心。 也许派进京的人,正好能赶上小侄女的满月宴。 “多谢姑父!” 放下高兴的小表弟,贾琏给林如海郑重行了一礼,“老太太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正高兴说话的他们完全不知,南城鲁家马房已经窜起了火苗。 更不知道在不起眼的小巷,两个人被接连敲了闷棍,抢了银钱,扒了衣服。 …… 京城,宁国府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贾玥的满月宴。 这一次,请的人有点多,当然,凑趣的人也多。 只是贾政和王夫人自从听到这个名字,就很不喜欢。 他们的女儿元春是荣国府嫡长女,迎春和探春以她之名依次而来,这老四不就该跟着姐姐们叫吗? 可沈氏和贾珍倒好,居然另外起名,还跟着哥哥们的名,搞的好像他家的女儿比他们家更加珍贵似的。 夫妻两个难得站在同一频道上,为贾玥的名字不开心。 “元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王夫人特别想念女儿,“老爷,您看我们要不要再递些东西进去?” “……” 贾政的眉头拢了拢,并没有马上说话。 “皇上封了大嫂一品诰命,还又赏了那么多东西,大嫂坐完月子后,肯定要进宫谢恩的。” 王氏试探着问,“到时让大嫂帮着提一下元春,您看怎么样?” “……我看行!” 贾政也惦记呢,“赶明儿让老太太去说一声。” 他已经不指望王氏了。 王氏几次得罪大嫂,她不去提元春可能还好点。 “当初大嫂就特别喜欢元春。” 贾政觉得这个问题不大,“等她去谢恩的时候,我们也提早递个消息,让元春先去见见她,可能更好了。” “嗯嗯!” 王氏觉得贾政说的太有道理了,闻言直点头,“我这就让人去打点。” 要不然,女儿这样一天天在宫里熬着,也不是事。 王氏高兴起来,正要再说什么,一个丫环急跑进来,“老爷,太太,老太太让你们快去呢,江南林家有人上京了。” 什么? 贾政欢喜,“谁来了?” “是林家一个管家和两个管事婆子,他们是先进京收拾院子的,说是姑奶奶要带表少爷和表小姐一起进京省亲呢。” 太好了。 “琏儿是不是要跟他们一起回来?” 怪不得直到现在都没回呢。 “是!” 丫环高兴点头,“二爷是要护着姑奶奶他们一起进京的。” “好好好!” 贾政对有些发愣的王氏道:“快,一起到母亲院里商量一下,敏妹妹好不容易回京,怎么也不能住外面。” 家里有的是院子。 “我记得她的院子……” “老爷,那是准备给宝玉的。” 她收拾得特别好呢。 “宝玉还小,而且他不是跟着老太太住吗?” 贾政不高兴了,“行了,就她原先的院子,母亲问起,你也这么说。” 那院子大,妹妹带着外甥、外甥女住着正好。 贾政丢下这句话,拂拂衣袖转身就走,根本就没有等王氏的意思。 王氏无奈,只能跟上。 此时的贾母已经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出嫁十多年,除了还在京的那两年,她能见见外,后来就只能写信了。 回回写着见字如面,可哪能真的见字如面呢。 “难得琏儿是个干大事的,能把她姑母带回来。” 这段时间,贾母特别想念这个啥事都能干的孙子,如今听到他还要护送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回来,那真是喜欢又加倍,“找你们过来,就是要跟你们说,敏儿回来,不能住外面,她还住她原先的院子。” “自然!” “我也正跟王氏这样说呢。” 贾赦和贾政几乎同时开口。 两人互望一眼,又同时撇开。 “好好好!” 贾母懒得看他们兄弟不和,反正女儿回来,总会帮她哥哥们和好的,“这些年了,我们家总算又能一家子团聚了,她的院子你们再好生看看,务必给我恢复成原样。” 那院子已经默认给了宝玉,听说王氏找人,今儿这里弄弄,明儿那里弄弄的。 原先贾母是不在意的。 但现在女儿要回来了,宝玉又还小。 “有什么缺了的,只管往库里找,库里没有的,就往我这边来。” “母亲放心,儿子们知道。” 这一次,贾政先贾赦一步开口,“只是林家的人呢?这么快就走了吗?” 他很喜欢林妹夫,可惜两边相隔太远,如今他家来人,正该说说话才是。 “噢,他们刚去东府了。” 贾母笑,“琏儿一定跟你妹妹说了沈氏要生的事,明儿又是玥丫头的满月宴,正该过去请个安。” 女儿和沈氏一向说得来。 她回来,再加上琏儿,她就一点也不愁了。 此时,宁国府里,还在坐月子的沈柠听到贾敏也要带着两个孩子上京,虽然也高兴,但这个时间回京,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她细细问两个婆子扬州的事,贾琏的事。 听到贾琏才到扬州不过一天,就去亲自制盐,要给家里当礼物时,她哪不知道,林如海在给贾琏送功。 只是这功劳…… 想到皇帝可能已经在江南动手,沈柠就不能不愁的慌。 进了红楼,平安生了女儿,过了死劫,看着做了一些事,把贾家的一切往好的地方调,可只从陈冲和李家的联合陷害来看,就知道这个世界远比她想像的还要残酷。 林如海又在这时,让贾敏带孩子们进京,想来也预知了危险。 那他们这一路……能平安吗? 林长安的死劫就在今年呢。 避开扬州,那死劫就真的过了? 经过了贾珍的重伤,沈柠可不敢再有半点马虎,她微笑问了贾敏的身体情况,两个孩子的情况,又夸了他们特意带来的礼物,这才端茶送客。 “请焦大!” 好在明儿就是玥儿的满月宴。 满月宴一过,就调十个府卫去迎一迎,应该也不晚。 “再把大爷给我喊过来。” 只他们一家派人去迎不是事,还得让贾珍跟贾赦商量,西府那边也派几个人去才好。 这样既表示了重视,出事了,也能马上搭把手。 此时的沈柠都顾不得高兴她要见到闻名许久的林黛玉,当天就逼着贾珍去找贾赦。 总之一句话,她不要有半点意外。 …… 五月初八,太玄观。 一大早的,观里的人就闻到了从厨房传来的异香。 两个洒扫道童的肚子控制不住的响了几声,“刘师兄今天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不是刘师兄。” 大点的道童四看了一眼,小声道:“我听说是山下的面馆要借我们的厨房,给我们观里每人送上一碗长寿面。” 啊? 小道童惊喜了,还没开口询问面馆为何这样好的时候,大点的道童又开口了,“听刘师兄说,这碗面都是因为贾居士。他的夫人生了小女儿,今天是那女孩满月呢。” 小道童:“……” 他当然知道贾居士。 他们的道袍、鞋袜,好多都是贾家捐赠。 之前沈夫人还在观外别院的时候,就给他们送过好多次点心。 可惜…… “无量天尊!” 小道童往京城所在的方位拜了几下,“师兄,那我们今天就念《高上玉皇心印妙经》吧!” “好啊!我猜观主和师叔、师兄们,也都会帮忙多念几遍的。” 贾居士没来之前,道观好穷的。 师叔、师兄们都要轮换着出门游历。 那不是他们想出门游历,而是道观养不起他们这么多人,不得不下山给人看病、看风水、攒功德的同时,也养活自己,到冬天的时候,还得给自己添件厚实的道袍。 直到贾居士过来。 别院在观外盖起来,因为请的人多,连带着他们道观都多受了些香火。 这几年因为贾居士,他们道观人人受惠。 他也再不用害怕吃不饱肚子了。 两人加快打扫的速度,好在这边才忙完未久,刘师兄就喊吃饭了。 全由各种菌菇熬出来的汤底带着异香,实引人食欲,再加上青翠欲滴的青菜和香葱,滴上的香油,哎呀呀,色香味俱全啊! 人人都在期待将要端来的寿面,只是让他们都想不到的是,还有一碗跟他们完全不一样的寿面。 贾敬也早就闻到香了。 他以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今赖在这道观,虽然日子也还能过,但这吃的……,偶尔还是很想念的。 但刚刚他有多期待这一碗面,这一会,就有多无语。 “贾居士,这是沈夫人的意思。” 面店老板也是无奈,厨房里他做了不少面,就是今日的香客,都能跟着蹭一碗,但给银子的沈夫人说了,贾居士要么不吃,要么……就只配清水面。 这清水面就是水开了,放点盐,放点素油,加个葱花、青菜罢了。 放在贫苦人家也是一碗好面,可这位…… “嗯~,很香!” 贾敬端起他的清水面,好像吃着山珍海味似的,每一口都超级香。 第79章 遗憾 五月初八,宁荣街再次成了权贵云集之地。 听到四王八公哪怕人不到,礼也到时,孝穆帝用鼻子哼了一声。 东南西北四王,除了东平和西宁两位王爷陷进当年太子哥哥的案里,交了兵权,韬光养晦外,北静和南安二王都是有实权的王爷。 太祖当年与他们祖上的兄弟情是真的,但如今尾大不掉也是真的。 南安郡王身处南疆,手握重权,让他坐镇那里,是希望南边平平安安,可那边大仗没有,小仗不断。 孝穆帝甚至感觉他有养寇之嫌。 还有北静王…… 孝穆帝心甚烦躁。 老北静王在北疆一病没了,父皇对年纪小小,又有皇家血脉的水溶一向优容,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在水溶那里,只怕都没那几位兄长得脸。 他的路还很长啊! “皇上,刚刚收到消息,甄太妃派了戴公公赐了长命锁等物。” 刘公公的心很忐忑,他们皇上好不容易才半收了贾家,甄太妃就要借着太上皇身边的戴权公公去抢人了。 可恨,他们还什么都不能做。 “唔~”孝穆帝知道甄太妃什么样,闻言毫不奇怪,“太妃赐了长命锁,皇后赐了什么?” “这?” 刘公公被问住了,“奴才这就去问问。” 皇后可得帮皇上把人笼络住了。 “不必了。” 孝穆帝摆摆手,“朕相信皇后。” 内造他们夫妻能分配的本就很少。 也就是那天在父皇那里,他能借着父皇的名义给沈氏大赏特赏,如今…… 皇帝知道,皇后没什么能送得出手的。 顶多就是金项圈、金手镯。 这还是咬着牙给的。 可恨,还是没银子啊! 内库在父皇手里,他们这对天下第二尊贵的夫妻,却是穷得叮当响。 “过来给朕捏捏头。” 孝穆帝头疼的很。 当皇子的时候,他穷,愁钱。 没银子打赏太监,他吃的都比别人的冷硬。 娶了妻子,别人不待见他们,关上门,虽然还是愁钱,他们夫妻倒也能把日子过上来。 可怜当皇帝几年,他比以前还穷,连妻子的嫁妆都被掏空了。 “皇上!” 刘公公心疼,忙上来小心给他捏着,“那天宁国府和贾赦都给奴才红封了,那红封大的很,奴才……” “多大?” “宁国府给的红封除了两百两银票,还有个和田玉的把件,贾赦塞了我十张金叶子,算算也有两百两呢。” 可怜,他也替皇上出去宣了不少旨意,其中赏赐的也多,可是那些人给他的红包,五十两顶天了。 宁国府的红封,是他生平收的最大红封。 “唔~,收着吧!” 皇帝的头疼稍减,“你也要用银子。” 这宫里,他不是最大,刘公公自然也是。 “好生帮朕看好宫里,就是你最大的功。” 这宫里没银子,皇帝也不好使。 “对了,贾元春最近如何?有向你们打听什么吗?” “没!” 刘公公摇头,“不过那天您在太上皇那里赏了沈夫人后,甄太妃身边的宫人,就跟她透露了沈夫人的情况。” 她根本就不用打听。 “……” 皇帝不说话了。 头疼还在时断时续,他得把这些烦心事,全都扔掉才行。 活人都不能被尿憋死,他一个皇帝…… “皇上!” 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有六百里加急折子来了。” 什么? 孝穆帝一惊,“快呈上。” 折子到手,他一目十行的看下去。 没一会看完了,又从头看了一遍。 不对,再看一遍…… 皇帝越看,脑袋的疼痛越减。 到最后干脆没了。 哎呀呀~ 嘭~ 他一拳头击在玉案上,“走,去见太上皇。” 林如海一直是个谨慎人。 他实验过的东西,就算有所偏差,也一定不会差多少。 教穆帝脚步匆匆,又去恭维他的亲爹有识人之明了。 …… 宁国府,贾玥的满月宴,被甄太妃和皇后的赏推到了最高潮。 所有人都在夸赞女儿,直把她夸得哇哇大哭,沈柠才找到机会把孩子抱回自己的院子。 她累得不行。 原身曾是贵妇中的一员,走哪里都是上席,可是自贾敬弃官,身份就尴尬起来。 夫妻二人避到外面的道观后,曾经亲热交往的人,连一张纸片都不曾再有过。 如今…… “去,拿一百六十六两银子给芸哥儿,让他到糕饼铺子多买点糖儿、糕儿的去慈幼局,让那边的孩子、老人都甜甜嘴。” 沈柠一边哄女儿,一边吩咐青苹,“告诉他,把东南西北四个慈幼局都给我顾上喽。” “是!” 青苹忙去寻人了。 沈柠抱着哭声渐歇的女儿,“玥玥是不是也不高兴那些人的嘴脸啊?” 脑子不清的人,只会说他们家又得圣眷了。 但事实上,有点脑子的看到甄太妃和皇后的赏赐后,对他们家肯定又会避着点。 皇家内里的相争,从来都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可恨,明明乾坤已定,就是有那些不死心的,非要扯着别人一起下地狱。 “娘也不高兴!” 她抱着女儿跟她贴贴,“放心,娘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们的。” 人老了,就不该再去指手划脚。 尤其皇家。 汉武帝厉害吧,老了,杀太子。 最后到死也不放心他的小儿子。 唐太宗厉害,废了一个又一个。 唐明皇年轻的时候,把大唐推到了最高点,到老了又如何? 如今的太上皇…… 沈柠只希望当今皇上,能厉害点,再厉害点。 “乖,我们去找奶娘喝口奶,再睡一觉,明天什么都好了。” 外面的人她还得应酬。 把女儿交给奶娘,她洗了一把脸,又重新上了妆,这才笑着又往会芳园听戏的地方。 此时,邢氏、王氏、尤氏和王熙凤、李纨都在帮她支应客人。 就是老太太也和南安太妃相谈甚欢。 沈柠揉了揉脸,挂上招牌笑容,重新融入进去。 不远的王氏也正招待她娘家嫂子以及京营来的一些官眷。 当然,主要是她的嫂子和那些官眷亲切说话。 哥哥受伤在家,嫂子正该给哥哥笼络好这些人。 王氏忙里偷闲,几次瞟往皇家赏赐的供桌。 贾玥一个小小的人儿,经得起这么大的富贵吗? 刚刚哭得那样狠,别是冲着了吧? “我看你这个月子做得好。” 不远处,南安太妃又把沈柠打量了一遍,“气色还跟小媳妇似的。” “太妃夸赞。” 沈柠笑,“太妃是想知道,谁帮我调理的这般好吧?” “哈哈,”南安太妃大笑,“既然知道,还不快说。” “这可得多谢皇后娘娘派来的医女。” 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沈柠好像没看到一个个竖起来的耳朵,还笑着道:“刚刚她们随着宣旨的人一起走了,太妃想要,可得去找皇后娘娘。” “原来是皇后娘娘的人啊?” 南安太妃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回头等我儿媳妇生产,我可得去找她。” “王妃这是有了?” 贾母忙关切的问她。 “是啊,前儿收到的信。” 南安太妃脸上的笑容加盛,“不仅向我报喜了,也跟宫里太妃报喜了。” 她家和史家走得近,她和贾母也处了这些年,虽然贾家一直在走下坡路,但贾家这段时间干的一些事,对他们也有很大影响。 尤其沈氏。 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偏向皇后…… 南安太妃心中不耻,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所以加重说了甄太妃。 “正该如此!” 贾母笑呵呵的给了沈柠一个眼色,“太妃收到信了,一个高兴,也许早派医女过去了。” “哈哈,我想也是,那是她亲侄女呢。” 她儿媳妇正是甄家的女儿呢。 当初联姻,她还很欢喜的。 可惜太上皇被儿子们吓着了,一个冲动,选了最不起眼的。 要不然,她家不说更上一层楼,肯定也比现在好。 南安太妃当初也很看不上皇后。 曾经的几次相遇,她都淡淡的,如今想热络,也很艰难。 她都不知道沈氏是怎么跟皇后交上的。 明明贾敬还一直在道观待着。 如南安太妃这样,抱着特别心思的,现场还有好几个人。 虽说大权还在太上皇手上,她们不用马上去烧皇后的冷灶,可沈氏这样明目张胆跑到她们前面,还得太上皇重赏,总让人心里不得劲。 …… 寿康宫。 太上皇看着林如海递上来的折子,也甚欣喜,“上面说的贾琏……” “儿子查过了,是荣国公的孙子,林如海娶的正是贾公的女儿。” “好,是个不错的孩子。” 太上皇把折子放下,“他既然要回来了,那就等他回来再做决定。” 皇上:“……” 他想马上决定。 “父皇,折子里提到的几处盐场,不能早做准备吗?” “……”太上皇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想动一动江南的盐商吗?” 儿子的小动作,他又不是不知道。 但国库没银子,皇帝能搂到银子,总是好事一件,“盐场的事不急于一时,你要知道,能称盐商的,除了银子,他们手上最多的还是盐。” 私盐才是他们问鼎大盐商的最主要基石。 “治大国如烹小鲜。” 太上皇道:“急,是大忌。” “是!” 皇上忙弯腰,“儿子记住了。” “行了,没事就下去吧!” 有时候,他看这个儿子很好,可有时候……,又很遗憾。 他最疼爱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明明离着皇位最近,结果却因为他的一个冲动…… 太上皇看着皇帝退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林如海这折子要是能早几年送来多好。 把盐价打下去,又能让百姓吃上放心盐,这要是他在位……,史书上,怎么着也会大书特书一番吧? 如今…… 太上皇拿着折子又叹了一口气。 皇帝若做成了这件事,以后…… 啪~ 老头子又把折子扔到了玉案上,头一次觉得为难。 退走的皇帝心很凉。 盐商手里的私盐,跟马上新办盐场出产盐,根本没有出入。 而且沿海地带常有台风巨浪,开出盐田后,也要防着灾年。 明明这东西越多越好啊! 父皇明明也知道,可为什么就非不愿意呢? 皇帝越走越难过。 明明是于国于民都好的大好事,想要办成怎么也这么难? 他慢慢的走到了坤宁宫。 皇后正在召见两个医女。 看她们带来的沈夫人亲笔感谢信。 娟秀的字体偶有飞扬,跟她想像中的沈夫人倒是有些相像。 “皇上?!” 看到皇上这时候过来,皇后还很诧异。 “……” 皇帝没说话,摆了摆手,让众人都下去,“你在看什么呢?” “臣妾在看沈夫人给我的感谢信!” 皇后笑着道:“沈夫人是个妙人。” “……” 皇帝看着那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林如海的折子上,提了沈夫人。 但是因为贾敬,他没提,父亲也没提。 “你知道甄太妃也给那边赏赐了吗?” “……知道。” 皇后点头,“小玥玥能多收一份礼,总是好的。” 他们夫妻身份尴尬,甄太妃代表了太上皇,这多一份赏赐总是好的。 “……” 皇帝没想到皇后是这样想的,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家有贤妻,为夫甚安。” “皇上~” 皇后的脸有些羞红,“我就是感念沈夫人帮我们解了今明两年的大急。”慈幼局都快成他们夫妻心病了。 她也掏空了嫁妆,无银接续。 去年过年前,她还愁得睡不着觉。 皇后知道夫君的艰难。 她不能不帮他。 “上次您不还说,大同那边的慈幼局,也一直都是沈夫人在捐赠吗?” 皇后好羡慕沈夫人的嫁妆,“您是怎么了?今天有些不高兴?” “……没什么。” 说也没用。 因为他自己都没办法。 说了,反而让皇后跟他一起难过。 皇帝道:“医女可有说沈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要是父皇能召沈大学士回京就好了。 “说是恢复得非常好。” 皇后知道皇上在转移话题,但还是温柔回道:“沈夫人自己也很重视保养了,她们不让吃的喝的,那是一口也不沾。” “那就好。” 皇帝点点头,“宁国府有她才不会乱。” 第80章 怒骂 忙忙乱乱一天,沈柠以为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却没想,西府老太太又给她找事干了。 “元春一年大似一年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她的才情容貌,你也是知道的,皇上后宫就那么几个人,子嗣也不多,正好明儿个你要进宫谢恩。” 这老太太也知道,这事她提的有点过份了,奈何如今的贾家,想要接触皇家太不容易了,她不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你看能不能找个机会,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后,让他们看看我们元春?” 老太太抓着沈柠的手拍了拍,“她现在缺的就是一个机会,给她这个机会,肯定能往上再走一走,她在宫里的路顺了,这家里的路自然也就会顺。” “……” 沈柠要被气笑了,“皇后才救了我的命,您的意思是让我把元春荐给她,然后去抢她的夫君?” 贾母:“……” 话怎能说的这么难听呢? “皇宫那是什么地方,你该是知道的。” 老太太耷拉下脸,“没有元春也会有其他人。别人糊涂,你怎么也能糊涂?把元春送到皇上身边,不管于皇家,还是于我们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她缓下一口气,又道:“太上皇如今还优容我们家,皇上身边没人,也正是需要我们家帮忙的时候,你不过是帮着说句话,就那么难吗?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元春在宫里蹉跎岁月不成?” 说到后一句,老太太已经是痛心疾首了。 “不是我想让她蹉跎岁月。” 沈柠也沉下脸来,“当初你们送她进宫时,就应该想过,她会在那里蹉跎岁月。” 红楼梦里,元春省亲,短短时间哭了多少次? 她什么都懂,也什么都明白。 却只能陷在那泥潭里,挣扎不得。 偏偏一大家子,没一个争气的。 全都指着她一个人。 妄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皇上身边有多少人我管不了,但是,皇后才救了我们母女性命,忘恩负义之事……,我沈柠做不了。” 沈柠严词拒绝,“婶娘想替元春想办法,是找错人了。” “你如今怎么也如此固执?” 贾母气坏了,“你要报恩,皇上也正需要我们家啊!” “……” 沈柠站起来离她远点,冷冷道:“皇上需要我们家?您这样说,把太上皇置于何地?就不怕别人说我们脚踏两条船吗?还是说甄太妃又透过谁谁,给您保证了?” 南安太妃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儿子战败,她舍不得自己的女儿,生生的把探春送出去了。 古来和亲的公主有几个得好了? 更何况探春还不是公主。 她的性子再厉害,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在人家的皇权之下又能如何? 哪怕在现代呢,女大学生被卖到山里,也没有几个人能把日子过好的。 所以探春的结局几可预料。 沈柠太气这老太太,不管家中男丁,却只一味的往女孩子身上想所谓的捷径。 “您也是有儿子的人,您也一心为他们好,可他们都如您的意了吗?小小的贾家都是如此,更何况皇家。” 她都不想跟这老太太浪费时间,“皇子们再差也是龙子凤孙,他们有他们的骄傲,您行如此投机之事,用得着时,他们会捧你一下,用不着了……,婶娘,您说贾家会是什么样?” “怎……怎么会用不着?” 老太太在劝沈柠之前,其实做好被拒的准备,“贾家再没落,军里也还有几个人。珠儿大了,等他考了学……” “哪怕考进三甲,也不过是六品翰林。” 沈柠一口打断,“等他成长起来,至少也要十五年后,这其间还不能有一点意外。而且,您也说了,贾家在军里还有几个人,可您怎么不看看王大人如今什么样?他能护着他自己,不连累贾家,婶娘,我们两家就要烧高香了。” 贾母:“……” 她甚为震惊。 王子腾是干了什么,以至于让沈氏误会要被连累? “看样子,您还什么都不知道?” 沈柠气得转了一个圈。 这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一亩三分地都管不明白的老太太,居然还想什么家族大计? “给出去的东西,您看谁能要得回来?” 不行,她不能动这老太太,还动不了王氏吗? “您还指望王子腾扶您孙子?珠儿从文,宝玉不是炼武的料,就算他愿意帮扶,又能帮扶多少?” “有元春……” 贾母还不知死活。 “别给我提元春。” 沈柠怒气冲天,几步打开房门,冲帮着尤氏收拾的西府一众女眷怒道:“王氏,你是贾家的媳妇,还是王家的女儿?如果不知道,就去祠堂给我跪明白。” 王夫人:“……” 这是谈崩了? 她的面色渐渐白了。 沈氏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啊! 居然当着她儿媳妇的面…… “老太太~” 王氏拿着帕子捂住脸,一下子哭喊出来,“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有了诰命就是不一样了,居然如此欺她。 “来人!” 眼看尤氏和王熙凤挥手让丫环婆子走,沈柠怒喝,“把爷们都给我请来,今儿我倒要问问,到底是我在欺王氏,还是王氏在欺我贾家。” “是!” 青苹第一时间跑了出去。 “沈氏,你这是要做什么?” 贾母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她媳妇、孙媳妇,包括她自己,今儿都在东府帮着待了一天的客,怎么就一点脸也不给? “我没想做什么,我就是想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 沈柠决定管一管西府的事,“您疼惜二弟、二弟妹的心…众所皆知,但您觉得您做得对吗?二弟被您的疼爱养废了。” “……” 贾母有心病,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晃了一下。 她以前一直都觉得二儿子好。 爱看书,爱讲学问,不出去花,不玩古董。 虽然也有几个妾,却也都是规规矩矩的。 谁知道这段时间出了这么多事,她二儿子就跟废物似的,什么都不会。 陈冲那个杀千刀的,若不是赦儿打的快,只怕都要成她二儿的座上宾了。 沈柠看向收到消息,陆续赶过来的贾家爷们。 “母亲!” 看到王氏在哭,母亲又是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样,贾政不乐意了,“大嫂,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什么话您不能缓着点说吗?” “我在跟婶娘摆事实,讲道理,骂你呢。” 什么? 贾政心下一跳。 赶回来参加小妹妹满月宴的贾珠朝妻子李纨摆摆手,她忙拉着王熙凤退走了。 “大伯娘,今日是玥妹妹的满月宴,您也累一天了,”贾珠无奈的很,拱手时深施一礼道:“先歇歇,明儿您跟我说,我来劝说祖母和父亲、母亲。” 沈柠:“……” 她看着这个好像谦谦君子的贾珠,沉默了一瞬,“跟你说?”她的嘴角闪过一抹讥讽,“珠儿,你没有眼睛吗?你伯父是荣国府袭爵之人,他住哪?你父亲又住哪?不要跟我说,是因为你祖母想要你父亲住得近些,我只问你,你祖母做得对吗?你劝说过吗? 现在你来跟我说,有什么事,你来劝你的祖母和父亲、母亲?” 这不是笑话吗? “还说什么读书人?你们父子的书,我看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 “……” 现场众人惊的变颜变色。 王氏吓得连哭不敢哭了。 “你们连自己家里的事,都搞不明白,还花那脑子管家族未来做什么?” 沈柠这话是看着贾珠说的,但是也是说给现场所有人听的,“不怕把家族拖到泥地里,害了子孙?” 本来她想缓着点,慢慢来,但今天真的忍不了啊! “贾珠,我问你,你读书是为了什么?光耀家族,封妻萌子吗?” “……是!” 贾珠声音发颤。 父亲是次子,无缘家族爵位,父母一心一意,想让他们兄妹把家撑起来,好过伯父。 他努力做到了。 但…… “好一个光耀家族,封妻萌子。” 沈柠冷笑,“你既然有如此心性,当初你父亲执意要把元春送进宫时,为何不出言阻止?还是说,你也想效仿杨国忠,借着妹妹光耀家族?” “……贾珠不敢!” 贾珠吓死了,当场跪倒。 “不敢?” 沈柠慢慢走到他的身前,“不敢你不劝?元春不是你妹妹?你怎么忍心让她一个女孩子到那举目无亲的地方,替家族,替你无能的父亲,挣所谓的家族荣耀?二房荣耀?” “……” 贾珠抖着身子,以头伏地。 隐隐的,他已经猜到大伯娘为何如此发作了。 可是元春…… “当初的事,珠儿根本就不知道。” 王氏舍不得儿子被沈柠如此作践,忙上前维护道:“有什么事,大嫂冲着我来吧!” 她一边说,一边流泪,“元春进宫,也不止是我们夫妻的决定,当初敬大哥……” “他一个连官都没有的人,说话你们听吗?” 沈柠一口打断,“还是说,当初我没有劝过你们?” “可是事已至此,大嫂,您不能不管元春啊!” 王氏扑倒时,想要抱住她的双腿,好在尤氏见机的快,忙上去扶住的时候,邢氏难得机灵了一下,也忙过去扶住了。 “好一个事已至此!” 沈柠被她气笑了,“当初你们决定好了,通知我们夫妻,给了我们事已至此的无奈,如今你又来?” 贾敬失爵失官,他从小受的教育,是以为家族为己任的。 可是最后他却连累家族。 虽然这连累也是因为他被先太子连累,可庇护不了家族是事实,连累家族甚至连累家中疼爱的小辈,贾敬的心何偿不在滴血? 西府没有一句埋怨,但所行之事,件件都在埋怨。 可这能怪贾敬吗? 贾家不止一个贾敬,当时还有公公和西府的叔叔在。 人人都知,太上皇是在迁怒。 他疼爱太子,早早的就把勋贵中最好的子弟,所有他亲近的大臣,都往太子身边推。 他自己决策有误,却还怨怪太子精明强干。 怨怪一群臣子教坏了他的太子。 沈柠好气。 明明贾家为了让他放心,早早就让子弟弃武从文,他也知道这一点,可打击太子的时候,人家照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更可笑的是,如今的贾家,还把他当成倚仗。 自觉这位太上皇会优容贾家。 “你们自己没用,就不停的逼着身边的人,你们逼得婶娘伤了赦弟的心,逼得她年纪一大把,还在替你们操心、描补;逼得元春没了将来,如今还要来逼我当个忘恩负义之人。” 沈柠的眼睛一厉,“贾政!你大哥不在家,你说,我能不能管你?” “……能!” 贾政羞愤欲死,可被大嫂盯着,母亲虽双目含泪,却没有为他出头的意思,他也只能垂头应了。 “好,既然我能管你,祠堂在那边,你就好生过去跟祖宗们忏悔,为何科举无成,为何在工部一做这么多年的员外郎,还只是看邸报、喝茶?为何窃居你大哥的荣禧堂?为何家中有事,你只会脖子一缩?为何直到如今,还一事无成,只知道啃了老,再啃小?” 贾政:“……” 他惊呆了。 他有这么坏吗? 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大嫂在冤枉他。 可反驳的话好像就在喉咙里,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因为他真的没办法反驳。 “我……我没有窃居荣禧堂,”他向母亲求救,“是母亲……” “闭嘴!” 沈柠怒喝,“事到如今,你还把一切往婶娘身上推?” 虽然不是婆婆,可孝之一字,在这个时代一样压在她的头上。 沈柠很干脆的把贾母摘到一边,朝在她面前,却又小了那么一些的贾政和王氏来,“你没读过书吗?礼记是读在狗肚子了吗?兄友弟恭你扪心自问,有做到过吗? 赦弟为了婶娘,让出荣禧堂时,你在干什么? 你怎么那么大的脸,好意思住进去的? 婶娘那么疼你,但凡你说一句,这是哥哥的屋子,婶娘能非逼着你住进去? 荣国府那么大,哪里不能住?哪里就碍着你天天去见婶娘了?” 第81章 迁怒 贾政被骂的抬不起头。 他也不敢抬头,只怕一抬头,看到的是失望、鄙视的眼睛,他的身子晃了晃,就要歪倒之际,妻子王氏一声嚎哭,“大嫂这是要做什么,逼死我家老爷吗?” 这般的为贾赦鸣不平,真要让她成事,他们二房还有活路吗? 王氏要疯了,努力的想要甩开邢氏和尤氏,冲向沈柠,却不料儿子一声惊呼:“父亲!” 贾珠一边呼唤父亲,一边急爬过去。 王氏惊恐转头的时候,正看到贾政身子一软,扑倒于地。 “啊~~~~~” 她发出惊天的痛呼,这一次是真的疯扑过去,“老爷,老爷你怎么啦?老爷你可不能丢下我们呀!” 贾母也甚心慌,儿子再不好,那也是她亲生的,“政儿,政儿~~” “快!请陈掌柜!” 贾蓉一边喊着请陈掌柜,一边急跑出去叫人。 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政二爷爷死在他家。 缩在穿堂门前的李纨和王熙凤听到里面的痛呼,正不明所以,待看到他如此跑过来,又慌又惊,不能不过去看看。 却没想,刚到前厅,就见大伯娘抓了茶壶,一股脑的把里面没喝的茶水全倒到公公(二叔)脸上。 “醒了吗?” 沈柠怒瞪贾政。 “沈氏,你这是干什么?” 贾母慌的就要来拉她,生怕她再一怒,就把茶壶砸到儿子的脑袋上。 “大嫂……” 贾政狼狈异常的倒在儿子的怀里,好在睁眼看到的不是亲人的失望、鄙视,他的妻,他的儿,他的老母亲,就是大哥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关心。 他抹了一把脸,当场哭了,“政有错,可政也没你说的那般,那般……” “荣禧堂是我逼着他住的。” 贾母老泪纵横,帮儿子把说不出的话描补出来,“也是我逼着赦儿搬家的,有错……,都是我老婆子的。” 沈氏骂政儿的这些话,太诛心了。 不把它描补过来,她二儿以后还能见人吗? “……” 沈柠闭了闭眼,她就怕这老太太过来掺和,“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老太太扶下去?” “我不走。” 眼见贾赦、贾珍以及又跑回来的贾蓉要来强扶她走,贾母急了,“侄媳妇……” “婶娘放心,再怎么也是一家子骨肉,”沈柠长吸一口气,看着老太太,“我还能想打死他不成?我就想…骂醒他。” 红楼里第一无能、自私之人,就是贾政。 看着他好像是贾家男人里,最洁身自好的人了,可是,荣国府的乱象,就是从他窃居荣禧堂始。 他理所当然的享受母亲的偏爱,理所当然的看着哥哥无能吃醋,带着他的一大家子,把大房当成了荣国府的看门狗。 偏偏所有人还都说他好。 可他好在哪里? 家里的事,他不管,每日只和清客闲谈,眼睛就跟瞎了一样。 官做的就更让人一言难尽了。 元春省亲,皇上特意磋磨,都没给个具体时间,一家子人从早上等到了晚上,还没有半点警醒,一天天的,还在那里快活。 可以说这一家子都是蠢货。 沈柠气坏了,贾政不好打了,她就把手中的茶壶一把砸到了亲儿子身上。 哗啦~ “哎哟~,母亲!?” 贾珍一时不察,吓了一跳。 这一会,他可怕他娘了。 感觉他娘的嘴刀,比他爹的大棒子还要厉害。 大棒子只疼一时,他娘的嘴刀能把人活活杀了。 而且就是死,还是带着罪死。 “儿子错了。” 贾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跪之前,他机灵的用脚扫了扫,避开了那些碎瓷片。 “身为贾家族长,你确实错了。” “祖母,别生气!” 看到祖母确实气得狠了,贾蓉忙过来扶着。 沈柠按着被气疼的肝部,“我和你爹不在家,你二叔有十分错,你就有十二分的错。” “是!” 贾珍垂着脑袋,“儿子,儿子去跪祠堂,和政二叔一起跪祠堂。” 不知道老太太跟他娘说了什么,以至于把他娘气成这样。 但他娘既然发作了,政二叔就别想装病躲过去。 其实贾珍觉得自己挺冤的。 虽然算是贾家族长,但他父亲还活着呢。 再说,西府的都是长辈。 长辈们决定的事,赦叔自己都不敢反抗,他一个隔房小辈如何伸头? 爹娘回来,看到西府那个样子…… 想到爹娘伤心躲到道观,好不容易趁着过年回来了,结果西府两位叔叔住成那个样子,爹娘几欲张口又被老太太和政二婶拿谁谁升官,谁谁被贬顶回去,贾珍也很生气。 那一次从西府回家,爹娘第二天就又回道观了。 “还有赦叔,你也一起吧!” 赦叔也是没用。 老太太都这么偏心了,你倒是吱个声啊! 一言不发的搬走了,还又不服气,时不时虎头蛇尾的闹一场,管什么用? 人家只会说他更混了。 这也是爹娘始终没办法帮他说话的原因。 “弟弟有错,你本来就该教训。” “……是!” 贾赦能咋的? 忙老实应了。 大嫂太恐怖了,那些话政二傻子受不住,当场撞墙可咋整? 他一直担心他二弟撞墙,倒不是怕他撞死了,而是怕他撞死了,他娘发疯,到时候大嫂子也受不住。 “母亲,嫂子,贾赦有错,不能尽怪二弟。” 贾赦走向弟弟,“珠儿,扶起你爹,你也随我们一起进祠堂。” “……是!” 贾珠感觉有些不妥,但这一会,他脑子里尽是大伯娘的‘无能父亲、杨国忠、啃老、啃小’等言,他的腿软,心颤,脑子根本没办法像往常清明。 大伯让他去跪祠堂,他也确实该跪。 身为荣国府长孙,他上不能替祖母和父母分忧,下不能友爱兄妹…… 贾珠不敢想像大伯娘骂他的样子。 他真的会被活活骂死的。 到祠堂还能躲一躲大伯娘。 “父亲,我们去祠堂。” 去祠堂,他爹还能保下一命。 不去…… 还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狂风暴雨。 贾政掩面在儿子的帮助下爬起来,才要走,却没想会被王氏一把扯住,“等一下。”她哀哀切切的看向沈柠,“大嫂,都是一家子骨肉,就算我们有错,元春也无错,求求你,帮帮她吧!” 女儿的才情样貌俱好,身后又有贾家、王家、薛家,甚至还有史家。 皇上只要有眼睛,都不会拒绝她的女儿。 今日既然已经被沈氏如此骂了,那就不能白骂。 王氏打定的主意,那也是九头牛都拉不转的。 在她想来,今日一家子认错,荣禧堂只怕就住不得了。女儿再不能往上走的话,他们二房在荣国府还剩什么呢? 相反,只要女儿能在皇上那里露脸,凭他们家的功劳,怎么着也是四妃之一。 要是再能生个一儿半女,就是沈氏也得为女儿谋划。 “求求你,帮帮她……” “蠢妇!” 沈氏往后退了一步,“知道当初敏妹妹为何不嫁入皇家吗?如果不知道,你就问问婶娘。” 贾母:“……” 老太太的面色一变。 她对皇家是动过心思。 但是国公爷死活不同意,非说敏儿嫁入皇家,不仅敏儿危险,就是他们家也危险。 他单方面的给敏儿定了林如海。 “不一样,不一样的。” 王氏当然知道贾敏为何没有嫁入皇家。 太上皇皇子很多。 太子地位坚如磐石。 贾敏的身份地位配得上太子,但她和太子的年龄相差过大,等她长大,太子的太子妃和良娣、良媛俱已配齐,她总不能嫁给太子当个承徽吧? 其他皇子虽然也可,甚至可以是正妃,但公公和大伯都是谨慎性子,生怕引起太子猜忌,从一开始就绝了小姑子的这一条路。 倒是她…… 父母倒是真的替她谋划过。 可惜最终没有成功,还错过了一些人,不得已,她才嫁给了贾政,要不然贾政一个不能袭爵的次子,于她根本就不是良配。 “如今皇上已经在位,元春嫁的是皇上,不是皇子啊!” 有了他们家的支持,皇上的位子只会更稳。 王氏相信皇上会明白这一点的。 “大嫂,这事于你,就是提一嘴的事,你……” 啪~ 沈柠许了她一个很早就想给的巴掌,“王氏,整个家里,就你心眼最多。”她都没喊她弟妹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弟办的很多蠢事背后都有你的影子。怎么?嫁给政弟你很委屈?所以你就一直哄着老太太,让她对二房,对你的孩子另眼相待?” “啊啊啊~” 王氏被打懵了一瞬,闻言一下子痛哭起来,“你……你怎能如此冤枉我?啊啊~~~,我不活了呀!” 她要去寻死。 “母亲!” “母亲……” “二婶~” 贾珠和李纨、王熙凤忙去拉住。 “站住,让她死。”沈柠低声怒喝,“今日她不死,来日就是我们一家子死。” “……” “……” 现场众人都被她吓懵了。 王氏也怒目回头,“我做了什么?你要如此盼着我死?” “你说你做了什么?” 沈柠咬牙,低声怒道:“宝玉的玉是怎么回事?就算真是胎里带的,你自个知道也就行了,为何还要宣扬的满府皆知?你是怕贾家的杀头罪名不够是吧?” 什么? 众人心下一颤。 贾珠面色苍白,更是往后退了一步。 “你以为这样是对宝玉好呢,我告诉你,你害死他了,你不仅害死他了,你还害了珠儿,你逼得皇家不敢用他们,不好用他们,就算他们兄弟的学问冲天,一旦知道那玉,你以为他们能走多远?” 王氏:“……” 她呆呆的看向大儿子。 从大儿的脸上,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眼前一黑,这下子是真的倒了。 “死了没?” 沈柠看向扶住王氏的李纨和王熙凤,“没死就扶进祠堂,一起在祖宗面前好生想想吧!” 以为晕过去就算了? 她还想晕呢。 可她敢吗? 能晕是因为她还有依仗。 自觉家里怎么也不会把她弄死了。 “今日……” 沈柠正要说今日就到这,院外突然响起了哭嚎声,那声音尖利的,好像要刺破人的耳膜。 贾芹的娘正在外面哭喊,努力想要突破青竹她们的拦截,“老太太,大伯娘,救命啊,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家芹儿吧!” “……” 沈柠暴躁的都想杀人。 “母亲您别气,我来处理。” 尤氏急匆匆的赶去了。 “祖母,您累了吗?回去休息吧!” 今天祖母累了一天了,贾蓉心疼的很。 这一会,他也有些明白宝二叔的那块通灵宝玉,传扬出去,于他们家不是好事了。 可怜以前他还好奇那块玉,哄着宝二叔给他看。 “老太太,您也累一天了。” 沈柠转向也大受打击的贾母,“有事我们明儿再说。” 明天一早,她还要递牌子进宫呢。 沈柠这一会只想回去抱着女儿,睡一个香甜的觉。 以前她都有午睡习惯的,今天一天尽忙了。 “……好!” 贾母从来不知道,她孙儿从胎里带来的宝玉,还会是祸。 好在富贵人家有玉的多,回头她发作一下王氏,说她为了争宠,特别给宝玉弄了块玉,装是从胎里带来的,糊弄她这个老太太。 “该进祠堂的进祠堂,凤丫头,你随我回府。” 得把宝玉抱过来,再看看那块玉。 好在那孩子一直不想带那玉。 “是!” 王熙凤在贾珠扶住姑妈的时候松手,赶过来想要扶住老太太,却没想,贾芹的娘冲了进来,“老太太,大伯娘,救救我家芹儿呀!” 她哭得满脸是泪,喊完了才发现在场的脸色都不对。 东、西二府的主子们都在这,她…… “求求老爷,求求大爷,救救我家芹儿。” 她又把头磕在地上,求贾赦、贾政和贾珍。 “芹儿出了何事?” 贾珍瞪了一眼从后赶回来的尤氏,努力按着性子问她。 “芹儿,芹儿……” 妇人哭,“芹儿被财神赌坊的人拿了,正押在后门处,说是不拿五百两银子赎他,就要砍他两根手指,再卖到黑窑挖矿去啊。” 说完,她又‘嘭嘭嘭’的连磕了几个头,“求求你们,救救他呀!” 沈柠要走的脚步又停下来,“……对方知道是我们家?” “是!” 妇人哭道:“因为是我们家,他们才给了点时间,让我过来求救,大伯娘,您可一定要救他。” “……” 沈柠的眉头拢了拢,“珍儿,问清楚,处理了。” 今天是女儿的满月宴。 宁、荣街上来来往往的全是权贵。 这赌馆抓人虽然在后门,可莫名的,她总有种对方有点冲着她家的意思。 毕竟贾芹家怎么也拿不出五百两银子,他娘只能到两府求救。 贾珍很快出去,没一会,兴儿进来,“回太太的话,那赌坊是西财神鲁鲲所开,他不仅开赌坊,还开了两家钱庄。” 钱庄? 沈柠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西财神是山西人?” “是!” 京城的钱庄,有大半都是山西人开的。 “告诉你家大爷,从今天开始,贾家爷们敢有赌钱者,两手各斩二指。” 沈柠看了一眼吓呆的妇人,“再赌者,斩双手,再赌……,连脚也一并给我砍了。” “大伯娘……” 贾芹的娘吓坏了,忙要哭喊,就被沈柠冷漠的眼神吓住。 “砍指砍手砍脚的话,写进族规。” 丢下这句话,沈柠在贾蓉的相扶下,不管众人,扬长而去。 第82章 带你回家 “祖母,我们家以后可怎么办呀?” 贾蓉愁的不行,头一次面对小姑姑都笑不出来了。 “什么怎么办?” 洗过手又洗了脸的沈柠恢复不少,抱过小女儿,看她可爱的小模样,嘴角轻翘,“一句流言而已,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宝二叔能做什么吧?” “流……流言?”贾蓉惊呆了,“那玉是假的?” “……” 沈柠无语的看了眼这个傻孩子,“不管是真还是假,它都会是流言。就算有人想要借此对付贾家,首先也得你宝二叔厉害才行。”她亲了亲因为她回来,高兴划手的小女儿,“但是你觉得你宝二叔厉害吗?” 贾蓉:“……” 他不知道该说啥了。 宝二叔现在还是小孩子呢? 他怎么知道将来厉不厉害? “还愁?” 沈柠拿着女儿想要划拉的小手,往贾蓉的脑袋上呼了一下,“祖母告诉你一个外人都知道,就贾家不知道的秘密。” 什么? 贾蓉看向祖母。 “贾家最擅长的不是教好子孙,而是教坏子孙。” 啥? 贾蓉瞪大了双眼。 沈柠没管他,接着道:“而且你还忘了,你政二爷爷最自私,他的心也是贾家所有人中最冷、最狠的。” 贾敏过世,林黛玉第一次进府,贾赦虽然没见,却交代了一大堆的话,邢氏苦留吃饭,最后不成也是亲自送她出门。 贾政也没见,但王氏虽然帮忙转述了一些话,重点却是交待别跟她宝贝儿子混一起。 可那时的林黛玉是什么身份? 如果不是有亲缘关系,做为荣国府嫡次子的嫡次子,贾宝玉一辈子都不可能到她跟前。 可笑荣国府养大了王氏的胃口,好像她儿子就是凤凰蛋,就是荣国府的袭爵之人。 林家五代列侯,攒的家私都被他们用了,却连一个好脸都不愿意给。 贾政身为亲舅舅,但凡多关心一点,以王氏爱重他的性子,也不敢那般磋磨林黛玉。 现在回想红楼,后四十回是别人续写的,但前面的八十回里,王熙凤和宝玉遭魔魇,贾政放弃了,贾赦却还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去找人想办法救人。 显见在曹公眼里,贾赦也比贾政更有人情味。 也是,如果不是有人情味,他一个荣国府的袭爵之人,也不会憋憋屈屈的住在东跨院。 沈宁又叹了一口气,“我今天要不是被你政二奶奶气急了,对那块玉……,其实也无所谓说与不说。” 红楼里,宝玉是继贾政之后的第二无能、无用、且自私的人。 看似有情多情,其实最是无情。 为自己的不思上进找借口,骂读书上进的人为“禄蠹”。招惹了金钏,看到母亲责打,因为害怕却只顾着自己溜走,没有半点担当。 眼睁睁看着晴雯从眼前被撵走,一言不发,又在事后哭泣,搞的好像他有多无奈似的。 到了最后,同样的一幕,几乎完美的复制在林黛玉身上,他还是那个样子。 离了家族庇护,宝玉真的只能当个乞丐。 “不说,他们傻头傻脑的过,宝玉顶多就跟你珠叔叔似的。说他聪明,他不聪明,说他精明,他也不精明,普普通通,不是很笨,能不能考上学,还是两说的事,就算考上了,用不用,也全在皇上的一句话。” 事实上沈柠清楚,宝玉不如贾珠多矣。 都走不到朝堂,文不成武不就的假读书人,谁会在意? 哪怕御史都不屑弹劾。 “说了……,给他们紧紧皮子,也未为不可。” 不管宝玉是不是有来头,他都没给贾家带来半点好。 金陵十二钗个个有来头,个个可怜巴巴。 若她是神仙,回望凡尘的这一段,都会撕了那警幻仙姑。 什么风情月债,女怨男痴? 过成那个惨样,只会更加的意难平。 沈柠长吐一口浊气,“你呀,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贾家被抄,与宝玉的玉可没半点关系。 所以要被紧皮子的该是贾家的所有爷们。 “那我……再抱抱小姑姑。” 贾蓉还不知道,他祖母还要给他紧皮子。 他的担心暂时被按下了,忍不住的又想抱他的小姑姑。 这是他求神拜佛,求爷爷告奶奶,许了无数愿,才平安降生的小姑姑呢? “姑姑,把小手给我亲一下,对对对,就这样” 贾蓉的脸追着玥玥的小手,终于亲上了,他笑容满面,“知道我是你的大侄子吧?你可快点长大吧,等你会走了,我就带你出去玩儿。” “你还想带她出去玩?” 沈柠横眉,“当初说好的,只要看过的书,你都要抄三本捐出去,现在算算,你欠了我多少本书?” “哎呀,我会加紧写的。” 贾蓉服了他祖母,那分明是祖母趁他小,傻头傻脑,不懂事的时候,强要去的承诺,“写书跟我带小姑姑出去玩,根本不冲突。” 他现在长大了,祖母别想忽悠他了。 “行!” 沈柠抱着小女儿,似笑非笑的,“这话我也给你小姑姑记着。” 贾蓉:“……” 刚刚,他又无意中给自己挖坑了吗? 不会吧? “太太,不早了,您泡个脚,该睡了,明儿还要起早呢。” 青竹适时的过来催着贾蓉走,“哥儿也该回去休息了,今儿累了一天了。” “那……祖母,姑姑,我走了。” 贾蓉依依不舍的摸了摸小姑姑的脸蛋,终于走了。 不过,他可不是回去休息的,他想偷看父亲是怎么处置贾芹的。 是真的要断他四指,还是就做个表面活给祖母看,事实上轻拿轻放。 他还要到祠堂窗下等着,听政二爷爷他们都是怎么跟祖宗忏悔的。 沈柠不知贾蓉有那么多的事,把孩子交给奶娘,由小丫环帮着脱了鞋袜泡脚,“青苹呢?” “她去外面盯着了。” 青竹过来给她揉肩、捶背,“一会我点个安神香,您好生睡一觉是正经。” “不用点香,我现在躺床恐怕就能睡着。” 沈柠微闭着眼睛道:“明儿你要随我一起进宫,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 “嗯,都收拾好了。” 金叶子、银票、换洗的衣裙,没有印记的帕子等等,她们早就收拾过了。 “您就放心吧,我和大奶奶都检查了好几遍。” 明儿一早肯定还要检查的。 沈柠放心了,草草洗了脚,又用了水,倒床上果然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与此同时,被提进祠堂的贾芹以为逃出生天,正要磕头谢恩,却没想又被一把拿住。 贾珍当着贾政几人的面,冷声开口,“贾家七房贾芹,犯族规第七十三条,按例斩四指。” 什么? 贾芹惊呆了,他忙寻找自己的母亲。 可这里哪里有他娘? 祠堂里,除了贾家先祖的牌位,还站着西府的大老爷、二老爷、珠大爷以及东府的族长。 啊啊啊,他就赌个钱,区区五百两,怎么就搞了这么大阵仗? 此时的贾芹还没看到,已经醒来,却没脸见人,靠在另一边柱子后的王氏。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贾珍看着这个抖若筛糠的倒霉蛋,“这四指是在一手斩,还是分两手各斩二指?” “……不,不不!” 贾芹哭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老爷,大老爷,大爷,我真的不敢了,饶了我呀!” “既然他不选,那你们就看着干吧!” 贾珍给按着他的两个府卫使了个眼色,人家动作超快的手起刀落。 “啊~~啊啊~~~~” 惊天的惨叫,伴随着鲜血乱滋,还有四根微微跳着动的手指头,吓得贾政身子一软,差点倒了。 贾珠也是面色一白。 “丢出府去,”贾珍嫌弃的看了一眼,“让他自己家请医,请不了医,疼死算球。” “把手指头留下。” 贾赦面不改色,“拿个盘子来,今天……就供在这祠堂。” 贾政:“……” 贾珠:“……” 两人不敢说一句话。 生怕说话的时候,声音在发颤。 他们都是读书人,真的没有见过如此血腥场面。 柱子后的王夫人按着胸口,只感觉呼吸困难。 她知道,这是沈氏和贾珍、贾赦联手特意让他们一家三口看的。 哪是斩贾芹的手指头? 分明是想打杀他们一家人啊! 等着,等她的元春起来了,她一定要他们好看。 事实上,忙了一天,终于能够歇下的元春捏着爹娘花大力气给她送来的薄薄一张纸,也觉呼吸困难。 皇上是知道她的。 但是皇上…… 元春紧咬了嘴唇。 大伯娘不能帮她说话。 皇上看着好说话,但事实上,可能是太上皇诸位皇子中,最不好说话的。 如今家里好不容易才好些。 元春小心的把纸展开看了又看,这才撕成一小条一小条,放到火烛上小小的引上一点火。 她不敢让火烧得太旺,只怕外面有人看到。 烧着的纸条她放进了茶碗,看着它绽放最后一点光明,然后熄灭。 元春一条条小心的烧着,待到放风的抱琴回来,她已经连纸灰都冲进了恭桶。 “姑娘……” “没事,已经做完了。” 元春朝关心她的抱琴勉力一笑,“睡吧,明天就能见到大伯娘了。” 爹娘走的是甄太妃的路子。 所以她请假请得异常顺利。 但元春知道,皇上和甄太妃不是一路。 躺下的时候,她感觉好累。 眼泪在一滴滴的滑落,她却不敢擦,只怕把眼睛擦红了,让大伯娘为难。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 相比于艰难的元春,祠堂里只能跪着的贾政等,沈柠一夜无梦。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起床沐浴更衣,尤氏和贾珍也早早过来。 “今天你也要去皇上和太上皇那里谢恩,知道要说什么吗?” 沈柠打量虽一夜没睡,却还很精神的好大儿。 “知道。” 贾珍点头,“儿子前两天就请礼部的两位大人喝酒,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皇上那里,儿子都只要衷心感谢,表现得感激涕零,诚惶诚恐就行了。” 太上皇也许还会跟他话一会家常。 贾珍小时候跟着祖父见过太上皇的。 至于皇上…… 可能碍于太上皇,就是例行听他感激一下。 倒是母亲要去皇后那里…… “母亲,您……”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特意缝着的袖袋里放了几颗糖,今天吃的又是干的。 沈柠别的不怕,就怕到时候,要上厕所,“皇后……不会为难我的。” 她转头看儿子,“进了宫,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总之,除了在太上皇和皇上那里谢恩,其他……能不说话,还尽量不要说话。” “嗯!” 贾珍大力点头,“儿子知道了,时间不早,我们走吧!” 母子两个坐上马车,一路往宫门去。 贴子递上去了,原以为要等许久,却没想皇后宫里的嬷嬷没一会就迎了出来,“皇后娘娘一早就惦记着夫人呢。”她脸上的笑容亲切,“您随我来。” “麻烦嬷嬷了。” 沈柠微一福礼,贾珍忙送上一个荷包,还深深行了一礼。 嬷嬷脸上的笑容加盛,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道:“皇后娘娘的性子很好,夫人只要恭敬些便是。只是这一早的,娘娘可能还有些事,您先在偏殿休息一下。” “……多谢娘娘想的周到。” 就说来早了,虽然甄太妃那里,她也不必去请安,但皇上后宫也还有几个人,得去给皇后请安吧! 沈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来早了要等,不来早点,又显得不恭敬。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带着青竹,跟着嬷嬷,从衣服鞋子聊到皇后的喜好,又塞了一个荷包,眼见就到坤宁宫了,沈柠却一眼瞧到了等在路边的元春。 “贾内舍人到的很早啊!” 嬷嬷笑了,“昨儿甄太妃才跟娘娘说过,沈夫人来了,让你们娘们说几句话。” “……多谢嬷嬷。” 元春的脸色一白,却还是福了一礼。 “娘娘有心了。” 沈柠也微福一礼。 两人都没对甄太妃表示感谢。 嬷嬷笑道:“那奴婢就不耽误两位了。” 她微福一礼,转身走人。 元春和沈柠同时望向对方。 “元春……拜见伯娘!” “快起来。” 沈柠一把扶住。 女孩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含笑,观之可亲,跟电视上最好的那一版几乎重合了。 “伯娘,我在宫中一切都好,您不必替我说任何话。” 她语气简略而迅速,“告诉家里,也不必再往宫里送任何东西。”她家的银子不是大水淌来的。 “以后……,就当没有生过我吧!” 说完这句话时,她眼中酸热的不行,忙抬了抬头。 “胡说什么!” 沈柠伸出手,轻轻的搂了一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伯娘心中自有计较,不必忧心,伯娘只问你,想回家吗?” 能回家吗? 元春娇躯发颤,却不敢问出声。 “不说话,伯娘就当你应了。” 她松开元春,脸上带笑,“乖,等伯娘的好消息。” 沈柠突然想到,带回元春,贾母和王氏都不敢反对的理由了。 “伯娘,您……” “不怕!” 还是个小女孩呢。 现在回家,正是说亲的时候。 沈柠微笑,“只要我做了,老太太和你娘那里……,不会反对的。” 敢反对,那王氏就住祠堂吧! 沈柠打定了主意,“乖乖等着,伯娘一定会带你回家。” 第83章 说媒 贾家祠堂。 一夜未睡的贾政和王夫人眼看太阳越升越高,面上都忍不住升起一抹急切。 这一会也不知道女儿和大嫂有没有见面。 见面就有三分情。 大嫂曾经那么喜欢女儿,看到她……会有一点触动吧? 如果大嫂无动于衷,女儿会用他们的第二方案闹点动静,让她不得不认吧? 吱扭~ 祠堂的大门被人推开,却是贾蓉拎了一个食盒进来,“二位叔爷,叔婆,叔叔……”他先给贾赦他们行礼,再把食盒里的四份忆苦思甜饭端出来,“这是父亲临走前交待的,如果不行,我再换……” “不必!” 贾赦泰然自若的拿了一碗又黑又绿的不知道什么粥后,又摸了一个同样黑呼呼,却又小点的好像饼的东西,“这是我们昨儿一致的决定,以后进祠堂的,就是这吃食。” 贾蓉:“……” 要不是他拿了那个最小的麦麸野菜饼,他都要相信这位叔爷了。 “都愣着干什么?快吃啊!” 贾赦看着二弟一家三口,“二弟、珠儿,你们先来。” 贾政和贾珠默默各拿了一份。 不过贾珠先把他的那一份给了母亲王氏,“蓉哥儿,你今天怎么没上学?” 虽然痛苦了一夜,面对贾蓉的时候,贾珠还是强打了精神。 “不放心!” 贾蓉一屁股坐到了蒲团上,“祖母和父亲都进了宫呢,我想在家等他们,到学里……,我这个状态也念不好书。” 他昨晚听墙角,可惜半天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困得东倒西歪,被小厮强拉着回去睡着了。 贾蓉略有遗憾,“祖母才坐完月子,身体其实都还没恢复好。” 但为了表示对皇家的尊重,表示家中的感激,却只能早早过去。 “昨儿一夜她也没睡好。” 他用控诉的小眼神,看了一眼王氏,“叔婆,您以后不要想一出,就干一出吧,有什么事,您跟两位叔叔多商量商量。” 王氏:“……” 贾政:“……” 两人的面上都有些涨红。 被提到的王氏,让这半大不小的孩子说得没地藏,没被提到的贾政也是一样。 他们在这孩子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咳~” 贾珠也好想捂脸,蓉哥儿把宝玉都算在里面了,搞的好像他爹娘脑子还不如几岁的孩子,“这粥不错,母亲您喝。” 说着,他自己喝了一大口。 不过,刚喝进嘴巴,贾珠的脸上就皱巴起来。 又苦又涩还有点酸,这吃了不会拉肚子吧? 他强忍着咽了下去,可又怕自己忍不住吐了,忙又咬了一口饼,想要压一压。 咕~ 饼子有点酸苦,还拉嗓子,但被蓉哥儿看着,他只能强咽下去。 看他真的吃下了,贾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果然,珠叔叔就是一个普通人,不笨也不聪明。 换成琏二叔,也许要撞撞他的肩膀,搂着他,跟他商量这些不够,能不能再来点好的掺着吃,虽然为难,但只要他能把这份忆苦思甜饭吃完了,贾蓉觉得还是可以的。 但珠叔叔什么都不说。 就这么硬吃。 哎呀,这份他和小厮忙了半天,才帮忙做好的忆苦思甜饭有多难吃,贾蓉是知道的。 “咳~咳咳~~” 贾珠的胃在反抗,全身心的反抗。 他捂着嘴巴,狼狈的咳着。 王氏忙过去给他捶背。 “吃!” 眼见贾政不敢动,贾赦佯装淡定的喝了一口粥,又吃了一口饼,“这个至少是热的,太爷他们当初,可没如今的好条件。” 贾政:“……” 有贾蓉这个小辈在,他也并不好跟自己大哥呛呛。 “都吃吧,吃慢点就没事了。” 贾赦好高兴,他吃一份苦,二弟一家吃三份苦。 只要他们能吃这三份苦,那他的这一份苦,就都是甜的。 贾珠咳了好一会,看他大伯吃的这么淡定,自然不敢怠慢,“母亲,我没事了,您也吃吧!” 虽然他很想替母亲把这份苦吃了,但他们能吃这份苦,全都是因为母亲。 而且吃了母亲的,父亲的要不要吃? 父亲的都吃了,伯父也不能不管。 贾珠没那么大的肚子,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低着头,含着泪,吃他的忆苦思甜饭。 这一会,他也反应过来,一直没走的贾蓉,是在监督他们。 甚至这顿饭还有可能是他的加料之作。 就好像他天生维护父母一般,蓉哥儿也天生维护大伯娘。 他在怨恨他们一家。 怨恨他们在小妹妹满月这一天,大家都累得不行的时候给大伯娘出难题,气坏大伯娘。 可……百善孝为先,孝道大于天啊! 贾珠心中发苦。 父母又是一心为他们好,为家族好,虽然方法和过程是错的,但元春…… 吃着忆苦思甜饭的他,终于也跟父母似的,希望大伯娘在看到元春妹妹后,能帮她一把。 哪怕不往皇上身边推,请皇后代为照顾一点,元春妹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行了,吃完我们会喊奴才来收。” 贾赦看到王氏也开始吃这饭了,心满意足的对小侄孙道:“你去西府帮我们看看老太太,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就帮一把。” “……是!” 贾蓉在贾赦面前甚为乖巧的应了,退走的时候,心甚满意。 …… 坤宁宫,皇后终于打发了几个请安的妃嫔,重新洗漱一番后,这才命嬷嬷宣了等在偏殿的沈柠。 “妾身沈氏,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快快请起!” 皇后声音甚为轻婉,“赐坐!” “谢皇后!” 沈柠并没有马上起身,又磕了个头道:“那日命悬一线,多谢皇后娘娘赐下医女,才救了我们母女性命。” “夫人太过客气了。” 皇后亲自起身相扶,“其实救下你们的不是本宫,也不是医女,正是你们自己。”她笑着道:“夫人是不是忘了四处撒银子,为小玥玥积福的时候。” “……” 沈柠一愣,旋即也笑了,“这样一说,我就更该谢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把福赐给了我家。” “哈哈~” 皇后被她逗笑了,干脆她也不坐主位,坐到与她相邻不远的位子上,“那本宫就厚着脸皮认了,”这宫里,能让她心情放松的,并没有多少人。 但是沈夫人倒是个例外。 在确定今明两年她和皇上都不用愁后,她就对她喜欢了那么一些。 “听医女回来说,小玥玥长得甚好,本宫也放心。” 皇后道:“其实谢恩这事,你也不用这么急,还是该在家歇歇的。”她让人一早去等,不过是猜测贾家会急,“回头再好生歇上一个月,请太医调理一下才是。” “是!”沈柠点头,“多谢皇后关心,妾身省的。” “这里也无外人,有些话,本宫就直说了,还望沈夫人不要见怪。” “……您说。” 沈柠没想到,皇后是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 跟传言好像不太相符。 “本宫这话,其实是替皇上问的。” 皇上? 沈柠正要起身行礼,被皇后止住,“太客气了,就是生分。”她笑道:“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已经按夫人给的制盐方案,实验出了一批省时省力的上品盐出来。皇上让本宫问夫人,你在信中所提的手札真的不在了吗?” “不在了。” 沈柠摇头,“我和夫君避居道观之后,他渐渐迷上道家传说中的各种仙丹、功法,就一直花大力气的收集它们,几年间,只要跟它们沾上边的,有见过不放过,偶尔还会自己到旧书市场去寻。 一开始,我也一起帮着整理,这制盐之法其实说白了,跟道家提纯某些矿材有关,那个残篇里,不知怎的,又从矿材说到了盐,那无名道人应该也在海边生活过,知道一些治盐之术,然后帮忙改良了。 只是他改良的方法并没有传扬开来,我随后看了看,又随手放下了,那年冬天很冷,后来他所居的屋子失火……,虽然抢救了不少东西出来,但那份手札却是不在了。” “……原来如此!” 这么大的功劳,居然没安到贾敬头上。 皇后心中佩服,“幸好沈夫人记下了。” “民间多奇人。” 沈柠从来没想过把这功劳安到自己家人身上。 毕竟他们没那个条件。 至于贾敬,还是老实当他不出头的道人好。 沈柠道:“一些我们百思而不得其解的事,很可能早就被一些人无意中破开了,只是他们并不知其珍贵,以至于一直暴殄天物。” 就好像现代的工业大摸底,解决了多少事? 沈柠诚心道:“我也是凑巧了,想着妹夫在管盐,就写信给他提了一笔。能成功,也是皇上皇后的福泽,林大人用心。” “……”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也幸好这一凑巧,你又能想起来。” 盐虽不起眼,却事关民生。 一文两文钱不起眼,但千千万万家的一文两文,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谁家一年不买上几斤盐? 这几斤省出来的,可就不是一文两文了。 “不管怎么说,皇上都让本宫跟你说一声谢谢。” “不敢!” 沈柠起身,福了一礼。 “皇上说,可有什么为难的,只管道来。” 说这话时,皇后的心在打鼓,偏皇上说,沈夫人是个聪明人,不会提让他们为难的事。 可这是皇上的承诺啊! 换成谁都不能随意浪费吧! “……” 沈柠沉默了一下,当场拜倒,“家中确实有一事,想请皇后娘娘帮忙。” 皇后:“……” 她的心猛然一松,请她帮忙,不是请皇上帮忙就好。 贾敬的事,在太上皇那里是无解的。 求出来,皇上也没辙。 “你说。” 皇后隐约猜到,她想提什么。 果然…… “我家侄女元春,年纪渐大,家中婶娘焦急,求皇后放她出宫吧!” “快快请起!” 元春在宫里,确实不是事。 她和甄太妃牵扯太深了。 偏她又是荣国府的人。 皇上最近一直犹豫,收她倒不是很难,真的收了她,至少表面上贾家算是这边的人了。 但将来……,却难说的很。 尤其沈夫人和荣国府的王氏还不和。 收了元春,于沈夫人并不利。 皇上觉得沈夫人和宁国府旺他,不想给这边有半点打击。 “正好再过些日子就是太上皇万寿,宫里要放出一批宫女,元春……,本宫会记在名单里。” “多谢皇后娘娘!” 沈柠感激不尽! 皇后心情放松,示意她坐下说话,“元春出宫是要嫁人吧?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暂时倒是没有。” 沈柠微笑,“皇后娘娘可有什么提议?” “这个么……”皇后的眼睛一亮,抚掌笑道:“别说,我还真想到了一个,就是不知沈夫人可能做主。” “只要孩子是好孩子,不曾婚配,懂上进,我就能做主。” 这种情况下,皇后想来也不会给太差的人。 这个时代,贾家这样的人家,不嫁人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再不好,也比元春在皇宫好。 沈柠相信元春,哪怕遇到中山狼,她也是训狼的那一个。她训不好,家里这么多兄弟子侄,正好押他们过去,轮番着帮她训好。 训狼、为姐妹出头的同时,或许也能培养一点血性,自己立起来。 沈柠对这个人选不由期待起来。 “宝丰公主的嫡子新平侯程洛。”皇后叹了一口气,道:“他是个苦命的孩子,先是祖父去世,后来又是新平侯和宝丰公主双双病故,如今二十二岁,还未娶妻。” 沈柠迅速在脑海里搜索新平侯。 好像有点印象,但一时又找不出具体的来。 “宝丰公主……” 她突然想到了宝丰公主。 好像听谁八卦说,是跟新平侯同归于尽的。 新平侯程锋曾是南安郡王手下的厉害将军,宝丰公主下嫁时,被封了新平侯的爵位,但他一直有自己喜欢的青梅表妹,那青梅表妹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新平侯想把爵位传给那边的儿子,为父亲守孝的时候,在由着老母和青梅算计着他生病,后来又惊了马,那嫡子就淡出了世人的视线。 莫非…… “宝丰公主去的很可怜。” 皇后看她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新平侯虽然去了,但他们家还是有些复杂,不过本宫相信元春可以很好的帮着新平侯打理好侯府。” 第84章 忆往昔 寿康宫,太上皇亲见了贾珍。 看着诚惶诚恐的年轻面庞,太上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贾家的忠心是有的。 所以,他如父皇当年一样,早早的就在贾家选了最厉害的贾敬给太子。 想着他们将来也能君臣相得。 可能是年纪大了,可能是心里又有点后悔了,昨晚他又梦到了曾经鲜衣怒马的太子。 那时看到太子他是何等的高兴,何等的骄傲啊! 一天的疲惫总会因为太子而消散,生病了,睁开眼的第一时间,见到的必是太子,养病时,太子也必会带着处理不完的政务,陪在他的寝宫,如现在的皇帝儿子一样,简单的先替他处理了,为难的,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他。 他从来不担心,不在了,太子不能胜任。 那时候,太子的身边也总有贾敬。 就好像他的身边总有二贾一般。 可是他们都不在了。 太子死了,他也冷落了二贾,两人也在那一年积忧成疾,以至于身上旧伤大爆发,相继离世。 那一年,死了多少人啊! 太上皇闭了闭眼睛,温声道:“赐坐!” “……谢太上皇!” 发现真的要聊家常,贾珍的心好慌。 他不知道该聊什么。 家里没什么出彩的。 “你现在是贾家族长了,族中事务可能处理的明白?” 太上皇其实知道,贾家在养废这个孩子。 曾经他还跟太子说过,宁国府连着三代都是他们的身边人,到第四代的时候,该注意,还当注意。 结果太子却说,四王八公里,贾家最知进退,决不会做出让皇家为难之事。 果然,这孩子跟代儒的长子一样,文不成武不就的。 “勉…勉强还可以。” 贾珍吓得额头冒汗。 他这个族长当得不称职,“不懂的,臣会询问母亲。” 话刚说完,贾珍就又跪下了,“臣谢太上皇赏我母亲体面!”在这一点上,他是真的感激太上皇,所以磕头的时候,很诚心的又磕出了好些响来,“只盼太上皇能长命百岁……” 这百岁一出,贾珍又吓得一身汗,“只盼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吧!” 太上皇听腻了后面的万岁,古来皇帝多短寿,他只盼着自己能长命百岁便可,“朕与你祖父、叔祖自幼相交。一起喝过酒,一起骑过马,一起……遇过险。” 他们的年龄比他大,一直护卫着他。 在前面的三个哥哥不是战死,就是被人毒杀后,他这个父皇唯一的独苗苗就被贾家父子两代护着了。 宁国公和荣国公一主内,一主外,再加上他们的儿子,真的把他护得跟铁桶一般。 太上皇很是感慨,“万岁这话,也就听听罢了,百岁很好。” 这孩子是个实诚人。 “当年你大伯未到十岁,一病没了,你祖父可是在朕面前哭了好一通鼻子。” 丧子之痛,那位老大哥到死只怕都没释怀。 所以,他的太子没了,贾敬却还能活着。 “如今你有妹妹了,可有禀你祖父?” “禀了!臣儿子替臣在祠堂跟祖宗们报喜的。” 贾珍的眼圈有些发红。 虽然想过太上皇可能会跟他话家常,可是没想到会说这些。 “那天臣被人刺杀,生死一线,母亲也在产房挣命,多亏了皇后娘娘派了医女过去,救了母亲和妹妹一命。”说着,贾珍又磕了一个头,“臣全家上下,俱感激不尽!” “……皇后确实很不错。” 太上皇也没有想到,当初为儿子随手指的媳妇,会是众多儿媳中最好的一个。 能帮他念着旧臣,想来皇儿也曾在她面前说过不少。 这一会,太上皇对陪在宫里的皇帝儿子和儿媳,又难得的满意了一些,“说到刺杀,那刺客可找出来了?”他原先记着的,后来事多就给忘了,这一会提起,自然就要问一问。 “……还没有,只知道跟前朝余孽有关。” 该哭诉的还得哭诉。 这是祖父还在世时就教他的。 老头子怕他自己和父亲手上没个轻重,一不小心把他打死了。 贾珍可怜巴巴,“太上皇,他们在那时动手,是想灭我一家啊!” 他儿子还小呢。 “臣前儿去刑部催了一下,那边的大人还对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他们已经在尽力追查。可臣在五城兵马司的朋友又说,这案子只怕要不了了之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刚开始时重视了,如今就在可查可不查之间。” 贾珍咽不下这口气。 他差点死了呢。 所以,在看到太上皇的好脸之后,忍不住又告了状。 “还有这等事?” 太上皇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来人,去刑部,问问那付老官是怎么回事。” “……是!” 随侍的小太监看了一眼贾珍,麻溜的去了。 “谢太上皇为臣做主。” 说着贾珍又磕了一个头。 太上皇摆摆手,“你儿子叫蓉哥儿?” “是!” 说到儿子,贾珍脸上带了笑,“他比臣有出息,如今已经读到孟子,说将来蟾宫折桂,要来多给您磕几个头,好回祠堂跟祖宗们报喜呢。” 太上皇:“……” 他微微愣了一下,想到暗卫报上来的贾蓉年纪,缓缓的笑了,“那朕就等着他蟾宫折桂,来给朕磕头,到他祖宗们面前报喜。” 看样子,他还很有些寿数。 太上皇相当满意,感觉贾珍这小子虽然不成器,嘴巴倒还挺甜,“对了,他既然比你有出息,你这个当爹的,就不能随意打他了吧?” 宁国公打儿子跟打贼似的。 太上皇亲眼见到,宁国公把贾代化打成什么样,那真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打的他都心惊肉跳的。 偏偏后来,贾代化打贾敬也是一样,有一次还把太子给吓着了。 太子跑他面前说,‘父皇您真好。’ 那时候是真好啊! “……臣……”贾珍扭捏了一下,“他有他祖母护着,臣一直都不怎么能打到他。” 他已经好久都没打过儿子了。 贾珍略有些遗憾。 臭小子比他少挨了多少打呀! “哈哈哈~” 太上皇看懂了他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朕还记得,你小时候进宫爬树掉下来,你祖父嫌你爬个树都爬不好,最后甩着鞭子把你又撵到了树上。” 这孩子可怜巴巴的,不仅被他祖父揍,还常被贾敬揍。 “也是你祖母过来,抹着眼泪把你救回家的。” “太上皇,臣那时候才六岁呢。” 提到当初,贾珍也忍不住的笑。 可惜,祖母去的太早了。 要不然,他不仅有母亲护,还有祖母护。 不过,自从祖母去了,祖父就不怎么打他了。 如果时间能回溯,他真希望祖父还能打得动他,而祖母也还能每回都跳出来护他。 从甄太妃宫里赶回来的戴权,远远就听到太上皇笑得畅快,眉头微蹙后,忙加快了脚步。 此时的皇帝难得操心了一下皇后那边。 沈氏让林如海实验的盐田收效太好,江南那边的暗卫已经传书回来,不给恩典实在过意不去。 但父皇明显想要按着,他这个皇帝想给也给不成。 只能给一个看样子很重的承诺。 虽然自觉沈氏是个聪明人,就算提要求也不会太离谱,可皇帝身无长物,难免心虚。 “皇上!” 刘公公喜气洋洋的过来了,“小三子刚刚来报,沈夫人请皇后娘娘放女史元春归家呢。” 噢? 皇帝拍了一下桌子,甚喜。 “也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什么,皇后如今要给新平侯保媒。” 新平侯? 皇帝想了一下,慢慢点头,“确是良配!” 父皇也在操心这件事。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走,摆驾寿康宫。” 让父皇下旨赐婚最好了。 否则夜长梦多的,让甄太妃破坏了就不好了。 皇帝在甄太妃手上吃过太多的亏,现在就打定一个主意,决定的事,只要有三分把握,马上就办,绝对不能拖。 坤宁宫里,沈柠才跟皇后打听了新平侯程洛的身体。 确定他手脚俱全,因为家变,略有体弱,身边也无侍妾,以后更不可能上战场,当场就应下了。 生怕应慢了,元春回家要被贾母和王氏糟蹋。 她们一个是祖母,一个是亲妈,在元春的婚事上,比她更有发言权。 万一王氏糊涂,想替王家拉拢谁谁,把元春许给军中将官那就完蛋了。 “夫人对这个女婿,看样子是相当满意了。” 保的媒能得女方满意,皇后也甚高兴,“回头我跟皇上说说,看看能不能下旨赐婚。” “如此就更好了。” 沈柠感谢,“一切麻烦皇后娘娘。” “哈哈,说什么麻烦,他们婚事成了,我们两家也算亲家了。” 皇上对宝丰公主的事,很有些难过。 那是曾经照顾他的姐姐呢。 皇后因为皇上,对程洛的事,当然也就上心些,“如今的程家,程洛也只有一个庶兄了。” 另外一个跟程洛一般大的,也被宝丰公主带走了。 其实要皇后说,宝丰公主还是太心慈了,既然干了,就应该把程家那个老太婆和她喜欢的庶孙,一并全都带走才是。 堂堂公主的性命,居然只带走了两条命。 害得程洛还要因为孝道,敬着那老太婆。 “程家本家也没多少人。”皇后道:“当初出事,皇上甚为震怒,本意是想给他们分家的,可惜最后出了一些事,也没分成。” 老太婆走了南安太妃的路子,太妃找了甄太妃,人家又在太上皇那里歪了一嘴,一个‘孝’字生生的压住了他们所有人。 “等到程洛成婚……” “为了我家女儿的安全,我自会看着,尽量让他们分家。” 沈柠笑容满面。 没机会也可以创造个机会。 虽说她没有宅斗的经验,可是宫斗剧着实看过不少。 元春又能在宫里生存至今,也许稍提一下,她就知道怎么做了。 “夫人喝茶!” 皇后就喜欢沈夫人这样聪明又有底线的人。 刚刚甚至打听到程洛有无其他隐疾。 显然,稍有不好,她就有可能反水。 皇后挺佩服的。 放弃那么重的承诺,为一个隔房的侄女能做到如此,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是今年新出的明前茶,你要是感觉好,回去带上几罐。” “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柠和皇后相视一笑。 两人还不知道,因为她们相谈过久,已经有小宫女往外报信了。 王氏花大笔银子送进宫的信,甄太妃早就看过。 元春能不能往皇上身边凑,她原本是不太在意的。 毕竟她远不能跟她比。 皇上最爱重的是皇后,元春想学她走宠妃的路子……,根本不可能。 贾家日薄西山,子弟不肖,更不能跟他们甄家比。 不过贾家再日薄西山,军中也还有点人脉。 甄太妃一直等着,想看元春和贾家的所有底牌。 看清楚了,才能掌握住。 太上皇的身体虽然还好,但皇上也渐渐站稳朝堂,想要再把他拉下来,很难很难。 甄太妃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只是这想法,太需要元春的配合了。 她还是只能等,等她在宫里处处碰壁之后再说。 “娘娘,皇上又来见太上皇了。” 宫人进来,低声回禀。 “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不过皇上满面春风的,似乎是有什么高兴事。” “……那就去打听着。” 甄太妃想到什么,“对了,那贾珍走了没?” “还没有。” 宫人摇头,“听说因为他,太上皇已经笑了好几场。” 什么? 甄太妃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不早禀告?” 做为枕边人,她知道太上皇因为年纪大了,越发喜欢回忆往昔。 贾家两代人的相护,一直记在太上皇的心里。 若没有太子那事,她儿子都要看贾敬的脸色。 “走,去看看。” 说来,甄家和贾家也是拐着弯的亲戚呢。 她的一个嫂子就是史家人。 虽然早逝了,但真要攀,还是能攀得上的。 甄太妃带着人急匆匆去时,却不知道,皇上已经笑容满面的在跟太上皇提程洛和元春的婚事了。 第85章 贾家菜谱 程洛和贾元春? 太上皇半眯了眼睛,看他笑容满面的皇帝儿子。 好像之前,皇帝对元春有点意思吧? 太上皇隐约怀疑,皇帝对贾家有兴趣,想把元春纳到身边。本来是挺乐意给皇帝和贾家这个机会的,可他最疼爱的晋王,也若有若无的对元春有了那么点期待。 皇位已经与晋王无缘了,老头子不愿意在女人的事上还委屈这个儿子。 好在皇帝儿子是知进退的,可能发现他晋王哥哥的心思,就自己单方面切了那份感觉。 但他切了,晋王却又好像对元春没了那份心思。 太上皇怀疑,这个儿子还在跟他和皇帝闹脾气。 元春嫁程洛倒是正好。 程洛是他们的小辈,身世可怜,皇家不好出头干以势压人的事,这有了贾家就不一样了。 一瞬间,太上皇就打定了主意,他笑盈盈的问:“皇后和沈夫人已经谈好了?” “是!” 皇帝笑着道:“程洛也老大不小了,您看,您这娶外孙媳妇,是不是得给个赐婚的旨意,再给他们一点过日子的赏赐啊?” “哈哈,自是要给的。” 太上皇笑呵呵的道:“不过,你这个当舅舅的,也不能空口白牙,说一句喜欢就算了吧?” “哪能呢?” 皇帝感觉太上皇这一会的心情好,忙道:“父皇,儿子打算赐个皇庄,您看西山的那个庄子如何?” 太上皇哪记得,当场就点了头,“就那里吧!” 匆匆赶来的甄太妃不知他们在说啥,不过看每个人都是笑脸,忙也一脸的笑,“太上皇,皇上,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唔~”太上皇笑眯眯的,“是件大喜事,皇后和宁国府沈夫人聊天,给宝丰的儿子程洛说了一门亲。” 啥? 甄太妃还不太懂,“程洛两个月前就脱孝了,也确实该说亲了。”她收了笑容看向皇帝,“说来,这事早就该办了。” “是!”皇帝向太上皇行了一礼,“这确实是我与皇后的错。” “不关你们的事。” 太上皇摆摆手,“是程家太可恶。” 他已经知道,这边皇后才有点意向,那边程家老太太就找人去给她庶孙说媒,也不管是不是门当户对,反正先去说了。 这一家兄弟,不可能拒了这个同意那个。 而且程家有那样的老太太,那样的兄弟,好人家的女儿,都是避之不及的。 “戴权,快快让人拟旨,拿来朕用印。” “……是!” 戴权看了一眼甄太妃,朝一个小太监摆手,让他赶紧去。 “唔,再去库里,把今年新得的东珠、内造、流光锦什么的,都给皇后送一份去。” “太上皇,您还没跟我说,给程洛说的是哪一家呢。” 甄太妃没想到,只是一个错眼,居然又让皇帝、皇后在这里得了巧。 她连忙转移话题。 “唔,正是贾家的元春。” 什么? 甄太妃心中一跳,“元春?”她满脸含笑的看向贾珍,“你是宁国府贾珍吧?算起来,你得喊我一声姑奶奶呢。”说着,她又笑瞅太上皇,“太上皇,您是知道的,我家三嫂子就是出自史家,当年我才进宫,她还托嫁进宁国府、荣国府的姐姐们照顾我呢。” “哈哈哈,记得!” 史家那一辈的女儿多。 贾家兄弟娶史家一对嫡女,还曾是京里的一段佳话。 “元春进宫,我也挺照顾的。” 看到太上皇笑了,甄太妃又道:“那孩子才情样貌都好,原先啊,我还想着跟皇上说说,给她一个出身,倒是没想到,皇后先让她出宫嫁人了。” 皇帝:“……” 甄太妃这是什么意思? 说皇后因妒忌,撵走贾元春吗? 他拢在袖中的手,都气得握了握。 “……那你可提迟了。” 太上皇眼中的笑容稍淡,“贾珍,这是你母亲沈氏的意思吧?” “是!” 贾珍忙道:“我家妹妹来的太迟,母亲原先一直把元春妹妹当亲女儿一样养,这次进宫,原就想求个恩典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本来臣也是想跟太上皇求的,倒是没想到,母亲那边已经跟皇后娘娘说好了。” “哈哈哈!” 太上皇大笑。 这孩子傻得大概都没听懂甄妃话里的意思。 “你家妹妹确实来得太迟了。” 好在还是来了。 贾老哥知道也是高兴的。 “这样,戴权,传旨,赐……” 他看向贾珍,“你妹妹叫什么?” “贾玥!” 贾珍感觉太上皇要赏他妹妹,两眼不由发亮。 “是神珠的意思?” 看到贾珍点头,太上皇笑呵呵的道:“朕就替你祖父给小玥儿一份嫁妆吧!戴权,传旨,赐贾玥黄金百两,金玉如意各一柄,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余’”银锞十锭,内造首饰三套,再来……御酒百坛。”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你祖父当年爱喝几口小酒,还曾说,他要是有个女儿,定给她囤上百坛好酒,待到出嫁,一并给她。” “……臣……替祖父替妹妹谢太上皇。” 贾珍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果然,还得见面啊,见面才有三分情。 “免礼,起吧!” 太上皇略有伤感,“以后有事只管进宫,被人欺负了,就找皇上给你作主。” “……是!” 贾珍偷看了一眼皇上,正好皇上也惊奇,这小子是怎么得他父皇如此青眼的,两人目光对上,皇上含笑点了点头。 他感觉太上皇刚刚赏皇后,也是因为这小子在父皇面前替皇后请功了。 那两个医女赐的实在是太好了。 “父皇放心,该儿臣做的事,儿臣义不容辞!” 言外之意就是,不该他做的事,他是坚决不会做的。 当然,此话主要是针对甄太妃。 …… 等待消息的元春,还不知道,因为她,皇上和甄太妃已经暗斗过好几场。 她看着坤宁宫方向,焦急的很。 大伯娘进坤宁宫的时间挺长了,到现在都没出来,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还有珍大哥那边,按理在皇上那里谢恩谢的那般快,这一会也该从太上皇那里回来才对。 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呢? “姑娘,皇后宫里的萧嬷嬷和青竹姐姐出来了。” 萧嬷嬷可是皇后身边的红人。 她和青竹走一起,还面上含笑…… 抱琴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份希望。 宫里的日子太难了。 她们姑娘难,她更难。 “嬷嬷!青竹姐姐……” 元春早早给二人行礼,她先看的是青竹,发现她眼中带着真切的喜意,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些。 “元春姑娘大喜。” 萧嬷嬷笑道:“赶紧去收拾东西,一会跟沈夫人一起回家吧!” 啊? 真能回家了? “谢嬷嬷!” 元春深深的福了一礼。 “太太说要快点,我帮姑娘一起去收拾。” 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万没有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在外面直提的。 “那……” 元春不敢马上应,还看萧嬷嬷。 “去吧去吧!” 萧嬷嬷直摆手,“收拾完了,再来给娘娘磕个头就行。” 赶紧把这事办了,也免得甄太妃那边再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放一个女官出去,于皇后而言就是抬抬手的事。 奈何元春跟甄太妃那边有太多牵扯。 只希望她以后能跟沈夫人似的,多念皇后娘娘的好。 “是!” 元春郑重行了一礼,这才带着青竹和抱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虽是女官,但除了四季衣裳,除了家里偷塞的银钱,她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宫里的衣裳,她都不想带。 但元春也知道,再怎么,她也得收拾走。要不然就显得太急切了,好像弃皇宫如敝履似的。 “怎么说到现在?皇后娘娘没有怪罪吧?” 能回家了,抱琴也好高兴,小声问青竹。 “皇后娘娘和我们太太一见如故。” 青竹笑朝望过来的元春道:“姑娘不必担心家里,太太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谢谢!” 元春眼中的水光闪现,她昂了昂头,不让落下来,“青竹,家中一切都好吗?” “放心,好着呢。” 反正她们太太挺好的。 至于二太太和二老爷还在祠堂的事,青竹体贴的一个字没露。 “我祖母的身体还健朗吗?” “嗯!” “小妹妹叫什么?可爱吗?” “我们姑娘叫贾玥!” 青竹道:“特别可爱,如今见风长,太太半日不见,就想的不行。” 这一会,她们太太肯定已经想姑娘了。 姑娘在家,肯定也念着太太,吃奶恐怕都不专心。 坤宁宫中,皇后正跟沈柠说起慈幼局。 她没什么嫁妆,皇上没银子的事,京城有点脑子的肯定都知道。 所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听说大同那边的慈幼局,一直都是姐姐在捐赠,”这一会,皇后已经没用本宫,也没用沈夫人了,只以姐姐称呼,“一年要不少银子吧?” “一年五百多两。” 沈柠看过账册,“孩子们也在做他们力所能及的事,给营里的将官浆洗衣物,缝缝补补什么的,他们都干。” “京里的慈幼局,我原想着也让他们接点活,奈何让人一查才知道,还有好些贫苦人家,就是靠此过活。” 皇后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我又只能打消了这主意。”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沈柠道:“大同是边军,男孩子稍大点,都会入营参军挣口饭吃,女孩子也基本会嫁给那边的军人。京城这边……” 外面有点灾,就有人往京城逃。 再加上原本人口就多…… 沈柠知道,京里的慈幼局更难,“娘娘何不让有手艺的宫人,提早半年出宫,进驻慈幼局,免费教三个月的手艺?” “手艺是他们吃饭的倚仗,如何会随意教人?” “精深的自然是她们吃饭的倚仗,但是基础的呢?” 沈柠反问,“基础人人都会的,教慈幼局的孩子们,并不会影响什么。”说到这里,她又道:“还有工部一些老手艺人,他们已经不太能做得动活了,但是,经验在人家的脑子里,妾身以为,也可聘入慈幼局教一教孩子们,顺便还能在那里选择有灵性的,着重培养。” 这? 倒也是。 皇后点头,“有时间我跟皇上提一提。” 工部有很多厉害的手艺人。 连制造军械、火药的人都有。 尤其后者,需要绝对的自己人。 从慈幼局挑选确实更好。 皇后知道,这几年,皇上的暗卫人选也在那里找。 “其实宫里不是也有宫坊吗?也可以让稍大一点的孩子进去当学徒。” 皇家想要安排人,简直太容易了。 沈柠道:“皇宫内造人人都认,哪怕一件首饰出去呢,其价值也会比同类型的高上一两成,有的甚至高上一半不止。” 皇帝没银子也人人皆知。 盛世尚可缝缝补补,乱世…… 太上皇还在,沈柠不敢提其他的,她只能给个建议,“好些皇商打着内造的名号,给手中的物品提价,他们都能赚的盆满钵满,没道理真正的内造反而卖不出去。 要知道宫里的匠人,才是手艺最高的一群人。” “……可他们都各有任务!” 就好像太上皇的一件皇袍,就要十多个手艺最好的绣娘,忙上好几个月。 “是,他们是各有任务,他们也很累,那何不给他们配上几个机灵的孩子去服侍?” 这? 皇后简直惊呆了。 不过,这也算偷师吧? “皇家认可他们的手艺,全天下都认可他们的手艺,那何不再提提他们身份?也请他们多培养一些人才,这样自己轻松的同时,也能得到更多人的敬仰。” 沈柠恨不能说,你办个大学吧! “当然,这都是我不成熟的想法。” 沈柠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好些人家连个吃食方子,都传媳不传女。 “从古至今有多少手艺失传?又有多少手艺因为不被重视,只在小范围传播?就好像那高效、快速的提纯、晒盐之法,很可能就在一个不经意间流失了。” 沈柠道:“我没其他的本事,所以就打算整理一份贾家菜谱,里面的面条、糕点什么的,有些味道很好的全都公布出来,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它们就帮到哪一个人,成为哪个贤娘子安家立命的本事。” 第86章 想不通 马车在快速向前。 元春的心忐忑又雀跃。 “伯娘,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 沈柠拍了拍元春的手,“一家人,你什么都不用怕。” 她想马上回家更个衣,再来面对可能的腥风血雨。 “珍儿,听皇后那边的宫人说,你还见到了甄太妃?” “是!” 贾珍偷偷的看了一眼元春,惜字如金。 甄太妃的话,他不是没听见。 元春妹妹如果不出宫,也许还能成为皇上身边的人。 当时他都心跳得的厉害。 若不是母亲已经跟皇后说好,他可能都会当场求太上皇给恩典。 可这事他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甄太妃也有条件把今天的话,传给西府老太太。 到时候……一个不好,可能整个西府都要怨上他们家。 贾珍愁的很。 “太上皇对甄太妃……你感觉好吗?” “好!” 贾珍再次点头。 毕竟是枕边人。 “甄太妃……和善吗?” 沈柠感觉好大儿古古怪怪的,忍不住又问了这个问题。 “还好吧!” 贾珍在元春也关切的眼神下,只能道:“她还说从祖母和叔祖母那边算起,我该唤她一声姑奶奶,当时这话还把太上皇逗笑了。” 沈柠:“……” 元春:“……” 两人的面上都很凝重。 尤其元春。 祖母一直说,甄太妃与他们家是老亲,一定会照应她,可……是不是照应,她心里最清楚。 当着她的面,甄太妃一直都很和善。 也确实吩咐让其他人照应她一些。 可事实上呢? 太妃的照应,却让大家越发的孤立她。 若不是一直以银子开道,她的日子都不知道有多惨。 “是吗?” 沈柠的声音冷下来,“那你喊了吗?” “儿子哪敢?” 贾珍感觉要倒霉,忙摇头,“太妃就是拿我们家哄太上皇呢。” 说到这里,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妹妹和太上皇可有说过话?” “……说过。” 元春点头时,脸上很有些憋屈,“不过难得见到太上皇的几次,甄太妃都在那里。” 就算原先不在,知道了,也会马上赶去。 搞的好像她要爬太上皇的床似的。 因为这个,她都不知道收到多少鄙夷的目光。 还有宫人在暗地里说她不配甄太妃的好,说她忘恩负义。 虽然那些话从来没有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过,可是,无处不在的暗暗私语,从来没断过。 元春不想提那个人,声音微低,“太妃能荣宠至今……,自有其过人之处。” 明着是赞赏的话,可事实上都不知道挖了多少个坑。 元春有无数次的感觉,自己会死在那宫里,甚至可能死的时候,还特别不光彩。 “珍儿,听到了吗?” “……听到了。” 贾珍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啥,感觉他娘的眼睛在冒火。 “一天到晚尽傻头傻脑。” 沈柠好想敲一下这个蠢儿子。 宫里那样的地方,能活着已是不易,他有什么脸指责元春不努力? “闭上你的嘴,回府进祠堂,元春既然回来了,就得跟祖宗们说一声。” “……是!” 想到还在祠堂的几个人,贾珍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元春装着没看到。 大哥这人,就得管好了。 若是没人管他,可能随便架个梯子,他就能跑天上去。 “元春,大伯娘还得跟你说一声,你爹和你娘,包括你大伯、大哥以及珍儿,昨天都在祠堂陪祖宗。” 啥? 元春简直不敢置信。 她爹她娘她大哥都在祠堂? 大伯和珍大哥进祠堂,她一点也不意外,但是她家…… “伯娘,是出了什么事吗?” 要到家了,总得问清楚。 “我现在头疼要歇一会,回家了,让老太太跟你说。” 今天在宫里,沈柠就说了好长时间的话。 “我要歇一会,你也回去歇歇,可能要不了多久,宫里还有旨意下来。” “……是!” 不知道宫里有什么旨意。 观大伯娘和珍大哥的脸色,似乎也不是坏事。 但元春还是有些忐忑。 如今的旨意十有八九是对着她来的。 而且老太太知道她回来……,会不会很失望? 爹娘当初的决定,老太太也是同意的。 若不然,也不能一年年的,老往宫里送银子。 她…… 元春开始害怕了。 祖母和爹娘把一府的希望,全都押在她身上,她却半路撂了挑子。 马车还在快速往前,坤宁宫里,皇帝也听皇后转述了沈柠的那些建议。 他坐在那里沉吟半晌,一直没表态。 “皇上,您也觉得不可行?” 皇后略有失望。 虽然她觉得难度很大,却没想皇上连试都不想试。 “倒也不是不可行!” 皇帝叹了一口气,“朕就是在想,贾敬和沈夫人到底是夫妻,两个人的性子都挺急的。” 太子哥哥当年急了,才会一败涂地。 如今…… 皇帝不想再走太子哥哥的老路,“其他的事先缓一缓。”他对皇后道:“但慈幼局教学的事,倒是可以按沈夫人的意思,先办了。” 皇后的眼中闪过惊喜,不过很快又踌躇道:“太上皇那里……可以吗?” “无事!” 皇帝道:“这是积德行善的事,太上皇肯定会同意的。” 只要不涉及大的利益,太上皇会放手让他干。 “去教学,出宫的宫人也能得实惠,想来,她们也是愿意干的。” 原本在宫里还有半年的,出宫教学却只需三个月便能自由,大家只怕都会抢着去。 就是这安全方面,要护卫好。 “你把出宫的人手,错开来。” 一股脑的去了,又一股脑的走了,肯定也不行。 “我省的。” 一些注定要出宫的,也可以提前去教学。 皇后笑了,“还有件事,太上皇好端端的赏我做什么?” 还赏了那么多。 一下子把她和皇上空荡荡的库房,填上了好些。 有了它们,过年过节的,她就不愁给嫔妃和小辈们的赏赐了。 “唔~”皇帝也笑了,“贾珍在父皇面前,谢你救他娘和妹妹一命。” 父皇对故去的人,总会更加宽容。 而且念着念着,就只剩好了。 否则也说不出替贾代化给小玥玥一份嫁妆的话来。 皇帝想到什么,突然又站了起来,“朕记得,太子出事前,遣散了好些个宫人侍妾。” 这里面会不会有一二有孕者? 啪啪~ 他当场拍手,召唤暗卫。 …… 荣国府,贾母也在操心东府没回来的人。 按理一品诰命都赏了,只谢个恩,不该耽搁这么长时间才对。 老太太头疼的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 “老太太,老太太,打听到了。” 林之孝家的匆忙进来,“东府大太太才把牌子递进去,就被皇后宫里的人接去了,倒是珍大爷直到皇上下朝,才被传召进去谢恩,然后他又去了太上皇的寿康宫,听说是在那里陪太上皇说话呢。” 陪太上皇说话? 贾母心头一松,“再去打听着。” 她想了想,“来人,备轿去东府。”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个儿子不能再在祠堂待着了。 贾母觉着她该跟蓉哥儿说一声,先把人放出来,好歹贾赦和贾政是主子,认识的人多点,有他们去打听,消息也能快着点。 再这么慢下去,她这个老太太快顶不住了。 只是她这边才见着蓉哥儿,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听外面叫嚷起来。 “太太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太太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丫环、婆子们一叠声的往里面传消息。 贾母和尤氏大喜,忙迎出去的时候,蓉哥儿已撒丫子跑出了垂花门。 “祖母、父亲!” 蓉哥儿也急坏了,这一会看到马车进府,恨不能跳进去,接他的祖母和父亲,“你们可回来了。” “放心,没事!” 沈柠本不打算停车,想直接回自个院子,但贾珍帘子一掀,却见蓉哥儿满眼的担心,到底顿了一下,“就是谢个恩,能有什么事?” 这孩子好像吓着似的。 她叹口气,正要再安慰两下,就见二门涌出来一群丫环婆子,贾母和尤氏也一脸急切的走出来。 “祖母!” 元春看到老太太,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紧跟着贾珍下来,连奔数步,在贾母身前三丈外一下子跪倒,膝行过去,“祖母,孙女……孙女回来了。” “元春?” 贾母惊呆了。 沈氏进宫谢恩,居然真把元春带回来了? 这这…… 换成昨天以前,老太太一定会扯住沈柠好生问问,但现在…… 她一边搂住元春,一边又急切的看向沈柠。 “回屋说话,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沈柠也只能下车,“婶娘,我先回去更个衣,一会再来。” “不是,元春……” “放心,是好事,我已经在皇后那里,给她求了一门亲。” 啊? 元春忍不住偷瞅了眼大伯娘。 贾母却呆愣住。 老太太感觉她脑子跟不上沈柠的节奏。 不过,沈柠也懒得管她了,因为尤氏已经指挥着婆子们把软轿抬了来。 虽然也没多少步,但她才出月子,在皇宫又强打了精神,说了那么久的话,这一会实在是累的很,“两府的香案都准备着,回头宫里可能有旨意下来。” 话音未落,婆子们已经抬着她往院子赶去。 “老太太,大姑娘先到里面坐着说话吧!” 尤氏关心自家婆婆这边,但老太太和大姑娘,她又不能不招待着。 “老太太放心,都是喜事,我先让他们准备香案。” 贾珍拉着儿子,也安慰了一句。 “……快起来!” 贾母无法可想,只能扶起元春,“跟祖母说,你们是怎么出宫的,甄太妃知道吗?” 甄家和贾家可是老亲啊! 当初花银子让元春进去,如今让沈氏这么一弄,可让别人怎么看他们家? “甄太妃大抵是知道的。” 元春起身时扶住祖母,“皇后娘娘让我随大伯娘一起回来。”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声音变小,眼睛也更红了,“祖母,我好想家,好想你们。” “……” 老太太的眼泪也忍不住滴下来。 孙女自小就养在她身边。 她又如何不心疼? 但能怎么办呢? 国公爷去了,东府大伯哥也去了,贾敬没能袭爵,赦儿虽然袭了爵,却是个不中用的。 政儿就更不用说了,五品的小官儿,不要说进朝堂了,连工部衙门都排不上号。 “回来就好。” 已经回来了,就不可能再塞回去。 老太太的眼泪落个不停,“祖母也甚想你。” “祖母……” 进了屋,元春抱住自家祖母,失声痛哭起来。 此时,被抬回自己院子的沈柠,也被丫环们拥簇着进了屋,热水热茶也早就备好,洗了手,洗了脸,又换了衣,大家好一通忙活,“玥玥呢?” “姑娘原先一直在找您,找不着哭了好一会,现在睡着了。” “那就先让她睡着,等醒了再抱来。” “是!” “我先歇个一刻钟,无事不必喊。” 她躺到躺椅上,“去告诉大爷,把祠堂里的人都先放出来,更个衣。” “是!” 青苹等了一下,看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忙悄悄的退出去。 沈柠的脑袋疼,跟皇后说的那些话,大概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皇后能用的人,只怕都没她的多。 银子就更别提了。 皇上、皇后加一起,恐怕都没她宽裕。 这一个‘孝’字,真的压着他们所有人都喘不得气啊! 怎么办? 太上皇好像还能活的很,直到红楼结束,也没传出他去世的消息。 也就是说,贾家还要在夹缝中,生存好多好多年。 偏偏他又在两个儿子中间摇摆不定,他一摇摆,甄太妃就不会消停。 皇上和皇后更是退无可退。 贾家……,现在算是掺和进去了吗? 被她这么一弄,似乎也是掺和进去了。 这跟元春当贤德妃不一样吧? 贤德贤德,皇上是不是借这二字,讽刺元春? 要不然,她都怀孕了,又怎么会突然死了? 皇后似乎不是那等随意打杀嫔妃,甚至皇家子嗣的人。 她要真敢那样干,甄太妃早就抓她了。 那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她没捋顺的东西? 第87章 祠堂 出去更衣? 王氏心情不爽。 好好的,沈氏不可能这么好心。 能这么好心,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宫里一切顺利,她要在她面前炫耀一下。 王氏心烦。 沈氏不愿帮女儿,她就只能求哥哥了。 哥哥是京营节度使,正是皇上急需的将官。 而且太上皇也需要打入皇上那边的自己人。 王氏一边在丫环的服侍下更衣,一边想办法。 她从来不担心他们二房不能起来。 贾家所有小一辈中,也只有她生的几个孩子有出息。 东西二府,贾珍是跟大伯哥贾赦一样混吃等死的人了,琏二只能管管家,再替家里跟外面交际一二。 但她的珠儿和宝玉就不一样了。 珠儿有家里和他岳父扶持,一定能考上官的。 宝玉…… 王氏刚想到二儿子出生就不同,忙又按住了。 那块通灵宝玉,一定会被老太太按到流言上,甚至真的有可能按到她为了争宠,特别拿了一块玉,杜撰出来的。 为了儿子们的安全,王氏已经决定认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二儿是个有来头。 而且元春又生在大年初一,有她在宫里扶持,她又有两个好兄弟,兄妹彼此相扶,他们二房的未来,肯定在如今的东西二府之上。 王氏很快又梳了头发,冼了脸,上了妆,施舍般的问,“接下来要去哪?” 丫环被她问得一愣,“好像……是祠堂。” 王氏:“……” 她愣住了。 跪祠堂,还要好好打扮一番吗? “什么好像?”她的眼神一厉,“问清楚了吗?” 沈氏这是要玩她吗? 把她折腾过来,折腾过去的,好有意思吗? “……是祠堂,一会老太太和我们太太也要过去。” 丫环吓了一跳,但还是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只不过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王氏确定,她还有话没说出来。 不过她也懒得问了。 左不过是沈氏今天缓过劲了,还要当着老太太和老爷的面,再说她一通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总有一天,她沈氏也要求到她面前,到时候,她一定十倍奉还。 王氏气呼呼的出门,接着去跪她的祠堂了。 可是,才推开门,她一下子顿住。 刚给祖宗们上完香,跪在蒲团上的元春应声回头,也正好看到母亲,“母亲……”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看到母亲又激动又难过,才要站起迎上,王氏已经急步进来,“元春?”她的声音尖利而痛苦,“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啊啊啊…… 沈氏要干什么? 绝了他们二房最好的路吗? “谁让你回来的?” 王氏一把扯住女儿,“起来,赶紧给我回去,这不是你待的地方,你怎么能回来呢?” 她要疯了。 女儿回来,他们家还有什么指望? 珠儿虽能考官,可那也要从小官做起。 宝玉虽然聪慧,但他如今还小。 他们都需要元春帮扶啊! “来人,快备车!” “王氏,你做什么?” 贾母在此时进来,她一手拄着拐,一手被二儿扶着,“这是你撒泼的地方吗?” 虽然她也很心痛元春回来,但既然回来了,想要再塞回去,根本不可能。 如今他们要听的是沈氏的解释。 元春说,沈氏在坤宁宫待了很长时间。 她既然把元春拉出宫,并且在皇后那里求了亲事,那他们就要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无论如何,元春都是西府二房的女儿。 沈氏这个隔房的伯娘,如此越过她这个老祖母和王氏这个亲妈就给孩子定了亲,总要有个说头。 总不能他们家的女儿,让她去给皇后卖好。 “听老太太的。” 贾政看了一眼被扯得狼狈的女儿,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和不喜,“放心,大嫂肯定会给我们一个交待。” 他的神情倒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了些。 把他女儿弄回来了,不给个好交待,老太太也饶不了她。 “啊啊啊~~~~”王氏大哭,“什么交待?她毁了我的元春啊!”她搂住元春,哭得眼前发黑,“我的元春以后可怎么办啊?” 生的这么好,就该进帝王家啊!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老太太,老爷,你们可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啊!” “母亲,母亲~” 元春急了,反搂母亲,“是我求着大伯娘带我回来的。”她都想说我在宫里活不下去了,但这里人多嘴杂的,万一传出去,她就是给家里做祸,“不关大伯娘的事,是女儿不孝,您要骂,要打,就冲着我来吧!” 一时之间,她也哭得哽咽难抬。 门外,同样梳洗一番,精神看着好了一些的贾珠,听着母亲和妹妹的痛哭,忍不住也抹了一把眼泪。 他相信妹妹的话。 求人不是那么容易的。 尤其是求宫里的人,大伯娘把妹妹带回来,一定也付出了什么。 只是爹娘还没转过弯来。 还在一味的怨怪伯娘。 贾赦走过来,看到侄儿的样子,拍拍他的肩,径直走进去,跪到他原先跪的蒲团,先给祖宗们磕了头,这才道:“有宝玉的那块玉在,元春在宫里平平无奇便罢了,真有出息了……,再大流言也不管用,照样能被做实了,到时候你以为你能在哪呢?” “……” “……” 王氏的哭声一顿,贾政的脸上也控制不住的抽动了几下。 就是贾母,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啊,本来的大好事,变成了绝了一家子前途的大坏事。 “呜呜呜~” 王氏的哭声变小,搂着女儿的手却狠狠的捶了两下,“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哭,哭什么哭?” 贾政脸红脖子粗,声音拔高,“可不就是你作的孽吗?” 他的儿子、女儿都被这蠢妇给毁了。 贾政气得都要过去打人,不过他才抬脚,贾珠却奔了进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跪到父亲面前,“父亲息怒,母亲也不必烦恼,妹妹回来,我们一家总是团聚了。” 哪怕马上就要嫁人呢,他也能过去见一见,可是皇宫,那么高的墙,一个不好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 “哪怕以后的日子艰苦些,一家子骨肉在一起,也是好的。” 贾政:“……” 他颓然的叹了一口气,肩膀也耷拉下来,不管妻儿,自己走到原先的蒲团,也一下子跪了下来。 “母亲,您起来。” 贾珠过去,帮元春一起扶好母亲,“别怪大伯娘,大伯娘也是为了家里好。” 为防意外,妹妹回来,确实是最好的。 “母亲,是女儿不孝……” 元春很是心痛,惭愧。 她辜负了祖母和爹娘的期望,辜负了所有人。 元春以头触地,跪在母亲身边,“是女儿没用,您打我骂我吧,别气坏了身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柠人未至,声先到,“要你回来的是我。”她跨过祠堂高高的门槛,“不服气的,只管找我。” 贾政:“……” 王氏:“……” 哪怕有满肚子的怨气,真见到这位大嫂,两个人也不敢说一句反驳的话。 “去,把大奶奶她们都给我请进来。” 沈柠吩咐外面的丫环,“让大爷和哥儿也赶紧过来。” 她想通了,甄家最终是被抄家了。 也就是说不管太上皇是不是非常长寿,最终甄太妃也没干成什么事。 所以,她也不必太纠结,“我知道二弟和二弟妹还很不服气,是觉得我越俎代庖了,是毁了二房的前程,让珠儿和宝玉未来的前程,更艰难。” 王氏拿帕子捂住脸。 她知道,大嫂又要拿宝玉的那块玉说话了。 但那玉…… “不过,在怨我之前,二弟你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兄弟的名字中,为什么会有一个文字?” 沈柠看着满脸颓然的贾政,声音不高不低,“贾家两位国公,他们不知道为子不后代着想吗?贾家为何要弃武从文,你们每个人都该清楚。” “……” “……” 跟着尤氏进来的李纨和王熙凤,行动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贾珍和蓉哥儿也是一样。 对他们来说,此时的母亲(祖母)就是不能惹的存在。 两人找了蒲团,也各自跪下。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贾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 一个个的野心倒大。 但是脑子这个东西,却几乎没有。 贾家所有的脑子,大概都让前面的两代用完了。 “还不知足,还想再要,也不怕撑死了。” 这句话,沈柠是盯着王氏说的,“你们自个想撑死,我管不了,但是带累家族……,那就不行。” 王氏还以帕子捂着脸,小声哭着,根本没敢抬头。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现实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也不差多少了。 几年前的腥风血雨,好像还在面前,菜市口每天都有一溜的人头被砍下来。 “把元春送进宫,还托甄太妃照顾?” 沈柠冷笑,“你当人家是老亲,是倚靠,却不想想,你在人家眼里是什么?” “……” “……” 祠堂里落针可闻,连贾母的呼吸都变轻了些。 活了这么大年纪,她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但想着,送了孙女,还又送了银子,他们家等于把宝全压在那边,念在以前的情份上,念在他们家还能帮到她的份上,甄太妃总要给点照顾。 把元春送到皇上身边,对甄太妃真的不算是大事。 反正就贾母所知,甄太妃都已经借着太上皇的手,往皇上身边,送了好几个美人。 可轮到元春…… “人家缺银子了,想给手下一点打赏了,那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我们家。” 哪怕当了皇妃,贾家也一直在往宫里送银子。 有半点好吗? “谁让贾家的人,人傻银子多呢。” 正燃着的香灰,扑簌簌的落下了许多。 烟气也好像凌乱了一些。 “但凡动点脑子,想想宫里什么情况,想想那位太妃怎么荣宠至今,也不能傻头傻脑的,妄想借她的手,把元春送到皇上身边。” 沈柠声音严厉,还看了贾母一眼,“也幸好人家还想着多捞点,没有马上送,要是送了,皇上得恶心成什么样?就算给了份位又如何?宫里死的人还少了吗?” 元春心下一颤。 这也是她想往皇上身边凑,却始终不敢真的再进一步的原因。 她害怕! 总感觉再进的那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婶娘,我的话说完了,您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贾母:“……” 她吓了一跳。 她哪有什么要补充的? “你说的很对,家里……做错了。” 老太太后悔死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如今兴盛的甄家迷了眼,以至于错了这么多。 再有事,国公爷可就庇护不了他们了。 “元春回来的好,婶娘谢谢你了。” 老太太好像老了几岁,“你说给她在皇后娘娘那里求了一门亲,男方……” “是新平侯程洛。” 新平侯? 一瞬间,西府所有人都在脑子里找这个人的资料。 “他父亲程锋因为一点战功,再加上宝丰公主下嫁,被封新平侯。” 贾珍已经让兴儿查了新平侯的所有资料,“程锋惦记侯爵,隐下有个即将定婚的表妹,当了新平侯后,又纳了他表妹为妾,差不多七年前吧,他父亲死了,守孝的时候,他家老夫人伙同那妾室,想要谋夺侯府爵位,算计程洛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又让他惊了马,被宝丰公主送到别院静养。” 后来……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宝丰公主下了毒,他家老夫人逃过一劫,但宝丰公主和新平侯程锋以及妾室所生的庶长子,全都死了。” 这件事,当时轰动了整个京城。 大家都以为皇家要震怒,要抹平了新平侯一家。 谁知道人家走了南安郡王和甄太妃的路子,皇上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程洛那孩子今年多大了?身体好吗?” 贾母忍不住关心。 “他今年二十二,刚出孝没几个月,宝丰公主也是护的很。” 贾珍回道:“如今身体虽弱,却没大的毛病,而且因为父母的惨烈,至今连个房里人都没有。” 说到这里,他笑着看向元春,“哥哥在这里,要恭喜妹妹了,新平侯算得上良配。” 第88章 挑拨 新平侯程洛,二十二岁,身体稍弱,但没有大的毛病,因其父母的惨烈,连个屋里人都没有? 真的假的? 元春简直不敢相信。 她爹这样的都还有两个妾室呢。 元春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会落到她身上。 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大伯娘。 “新平侯啊?好好好!” 贾母可不管身体弱不弱,有没有大的毛病,她现在只知道,这孩子跟皇家有血缘关系。 皇后能给元春提个跟皇家有血缘关系的新平侯,应该就代表着皇上对他们贾家的印象还不错。 老太太现在就担心,皇上恶了他们贾家。 以前她从来不觉得把元春那样送进宫有什么不妥,但现在她是真的怕了。 “元春,快谢谢你大伯娘!” 话是对孙女说的,但老太太的眼睛却挖在二儿和二儿媳身上。 这两个要是懂事些,就该马上跟着谢一谢的。 “元春多谢大伯娘!” 元春恭恭敬敬的给沈柠磕了一个头。 “大嫂费心了。” “多谢大伯娘!” 贾赦和贾珠一个拱手,一个也跟妹妹似的,磕了一个头。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沈柠在贾政和王氏也要开口前,先一步扶住贾母,“婶娘,我们出去吧,一会儿……” 她的话音未落,外面已经传来急切的跑动声,“太太,大爷,戴公公来了,带了太上皇的旨意来。” 果然! “是赐婚的旨意。” 贾珍忙站起来,“两位叔叔一起吧!” 真是太上皇赐婚? 刚刚还不想感谢沈柠的王氏一下子站了起来,“快,快来人,给大姑娘重新洗漱。” 她之前太震惊于女儿回来,还又是打又是揉的。 王氏这一会急了,感觉她梳好的头发可能也乱了。 脸上的妆容也一定花了。 她也需要重新服侍。 “元春妹妹随我来。” 尤氏看都没看王氏,朝她婆婆花大力气带回来的贾元春道:“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贾珍说今天有旨意,她就让丫环们备着了。 香案早已备好,今天这一趟差,就是太上皇给贾家加恩的。 戴权的样子看着特别和气。 这让厚着脸皮又跟着女儿重新梳洗的贾政和王氏,心头大喜。 尤其在看到那一抬抬的东西时,简直眉眼都飞扬了。 “哎呀,连酒都有。” 王熙凤看到宫人抬着的上百坛御酒,羡慕的不行。 王氏和贾政一看,果然更加高兴。 “沈夫人,您家的女公子呢?” 戴权朝贾母、贾赦、贾政几个点点头,朝沈柠笑得满脸褶子,“太上皇要替故去的贾老大人,给玥姑娘攒嫁妆呢。” 什么? 沈柠一呆。 不是元春的,是贾玥的? 贾珍一拍大腿,“哎呀,我忘了,公公稍待。”他忙朝母亲和尤氏道:“给太上皇谢恩的时候,太上皇说要替祖父给玥玥一份嫁妆哩。快,尤氏过去,把玥玥抱过来。” “我去!” 贾蓉一溜烟的跑去了。 “抱歉抱歉!” 贾珍朝戴权拱手,“公公,我们家是不是还有一份旨意?” “哈哈,不错!” 戴权还是笑呵呵的,“还有一份旨意是给荣国府大姑娘的。” 他看向贾元春,“姑娘稍待,咱家宣了这边的旨意,就去那边给姑娘道喜。” “……麻烦公公,辛苦公公了。” 贾元春忙给他福了一礼。 “哈哈,都是大喜事,何来麻烦之说?” 戴权还是很会说话的,跟满面笑容的贾母道:“老夫人的身体还是一如往前的健朗啊!” “多谢公公惦记!” 贾母一个眼神,贾赦忙掏了一个荷包奉上去,“公公也还跟以前一样,待我家元春大喜,还请公公过来喝杯喜酒。” “只要有空,定然过来叨扰。” 他们在闲话家常中套关系,王氏却打量这满院的东西,算着有多少是给元春,又有多少是给贾玥的。 一个才出月的小孩子,居然劳动太上皇给嫁妆…… 王氏心里很不服气。 奈何女儿这一次,还真得多谢她沈氏。 她看中了那匹大红撒金的织锦缎。 应该使了不少金线,色彩饱满,辉煌灿烂,正是做嫁衣的好材料。 这该是江南最好的贡缎了。 当然,其他的如雨花锦、浣花锦、散花锦、彩晕锦、浮光锦、雪缎、妆花缎、提花绢、天香绢、单罗纱、软烟罗……,也俱都是好物。 虽然王家和贾家俱都富贵无比,库房里并不缺这么几匹料子,但那些衣料都存了一定时间,保管再好,也失了点颜色,哪有今儿太上皇赐下的好? 沈柠也瞟了下单罗纱和软烟罗,眼见就是夏天了,或许可以用它们糊个窗,再做个纱门,也免得蚊子进家,叮了女儿。 “祖母,小姑姑来了。” 贾蓉抱着贾玥走在前面,两位奶娘快步跟在后。 此时的小姑娘也正醒着,睁着一双黑亮、纯净如葡萄的眼睛,被转抱到母亲怀里时,眉眼一弯,一下子就把沈柠的心俘获的死死的。 “来来来,全家就等你了。” 沈柠跟女儿轻轻的贴了一下,“公公,麻烦您了。” “好说好说。” 戴权也多看了眼小姑娘。 贾家人长得都挺好看的。 这小丫头一出生就在富贵窝里,还又得了皇上、皇后的照顾,如今连太上皇都有赐宝,显见是个有造化的。 他打开圣者,“奉天承运,太上皇召曰……” 除了黄金百两和御酒是单独赐给贾玥的,其他如金玉如意、首饰、锦缎什么的,全都一式两份。 虽然贾玥离成婚还早,锦缎什么的可以不给,但太上皇不像皇帝,他富有四海,根本不差东西。 老头子对早死女儿留下的外孙,略感亏欠,赏赐更加丰厚,所以,到后来,其实是贾玥沾了姐姐的光。 但王氏不知道这些情况啊! 她眼见黄金和那么多坛的御酒,都留下了,而元春身为姐姐,所得之物,居然没一个毛孩子的多,心头就很是憋屈。 回荣国府又接了一趟旨后,她原先的欢喜已经丢了一大半。 “可惜了!” 收了荣国府红封的一个宫人佯装叹气道:“我听甄太妃那边的灵玉姑姑说,甄太妃都准备跟皇上说,给府上大姑娘一个出身呢。” 他的声音不高,但架不住甄太妃三个字太吸引人。 王氏正好听到了,她猛的转头看向女儿。 元春的面色一白。 “母亲!”她的手捏了一下母亲的手,眼睛里满是哀求,声音小小,“这是太上皇的赐婚。” 王氏:“……” 若不是记着这是太上皇的赐婚,她……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 宫里是有很多危险,但宫里也有更好机会。 沈氏…… 她咬牙切齿的在心里磨这两个字。 在王氏心中,她女儿样样都好,就算皇上因为甄太妃一开始不怎么喜欢,可是,只要相处一下,一定会被女儿的才情、美貌吸引。 可现在呢? 一个破落侯府的侯夫人。 而这个所谓的侯夫人位子,连公主都害死了一个。 那侯府里真就比皇宫单纯吗? 世家大族,哪家没点龌龊事?哪家后院没有死人? 她女儿……,这是被误了啊! 看到宫人走远,王氏回身,‘啪’的一下,给了元春一个狠狠的巴掌,“你的孝道呢?” 元春的嘴角出血,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头一次出来跟着听旨的迎春和探春吓得脸都白了。 “你怎么就不能忍一忍?” 王氏的眼泪落下来,“为什么非要相信别人?我是你亲娘,还能害你不成?” “……母亲,女儿进宫快三年了。” 是亲娘! 但那别人也不是外人,是比亲娘还关心她的伯娘。 元春捂着脸,垂着头,“太妃有心,早在我进宫的前三个月就帮忙了,何至于推到现在?您真的听不出来吗?那人在离间我们家呢。” “现在说,对方还想得我们家的人情!” 迎春虽然很害怕二婶现在的样子,但她更心疼大姐姐。 她很小就抱在这边养了,祖母和二婶管的并不多,大姐姐虽然对宝玉更好,但也是家中为数不多,愿意照顾她和三妹妹的人。 “她不想让我们家把她想坏了。” 迎春白着小脸道:“她还想借二婶您的手,打大姐姐。” “对,她好坏!” 探春的声音更加清脆,她挺着小胸脯,就站在二姐姐身边,“我们家就不该给赏钱。” 每个人都有二两银锞子呢。 抵得上她一个月的月钱了。 “听到没有?你连个孩子都不如。” 贾母听到那话,其实也顿住了。 但三个孙女的话,更有道理,“赶紧回祠堂吧!” 眼不见为净。 就该到祠堂受受教训。 “元春,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贾母心疼的往元春处走,“哎呀,怎么打的这么重?” 老太太更生气了,“李氏,赶紧扶你太太去东府。” 沈氏说了那么多,这王氏怎么就不开窍呢? “老太太,这怎么能怪我?” 王氏不想听她们说的。 她只知道,再忍忍,甄太妃就会帮女儿说话。 王氏甩开李纨,捂着脸就哭,“大嫂说的就一定对吗?您听不出来,她一直在吓我们吗?” “母亲!” 送完客,就赶紧回来的贾珠,看到妹妹那个样子甚为心疼,“大伯娘给妹妹找的这门亲不好吗?太上皇也给了体面,过去的事,就让它全都过去吧!” 老是不忘,老是想着还有更好的,那这个家,都要因为那句话,天天争吵不休了。 贾珠也听到那宫人的话,当时就知道不好,这才紧赶着回来的,却没想,母亲还是发作了妹妹,“那人真要是好的,就不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还说那样的话。” “元春快起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别把膝盖跪坏了。” 邢氏过来扶了元春一把,“二丫头,三丫头,快过来一起带你姐姐回房休息,这都累了大半天了。” “母亲,女儿告退!” 元春没有马上起来,还是给王氏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来,依着伯娘和妹妹们,往贾母院里去。 曾经,她是住在那边偏院的。 刚开始是她一个人住着。 然后是二妹妹,宝玉和三妹妹。 “不要跟你娘生气。” 邢氏一边走,一边道:“她呀……,这几天太不顺了,脑子都转不过来。” 王氏的糗事,当然得在三春面前说一说。 邢氏想让她们都知道,她比王氏好。 “昨儿是小玥玥的满月,大家都累了一天了,迎春和探春都回府休息了,你娘还逼着老太太找你大伯娘,让她……” “伯娘,我知道的。” 元春看过信,又听说一家人都进了祠堂,哪里还不知道她娘曾打过什么主意? 尤其今天在祠堂里…… 元春打断这位伯娘的话,以免两个妹妹听了,以后对她娘失了那份尊重,“我全都知道,谢谢您,我今天好累了,明天再找您说话。” “……好好好!” 邢氏被堵了回来,倒也没有太生气,“那你就好生休息,明儿个我再来看你们。迎春,照顾好姐姐和妹妹。” “是!” 迎春忙应了,“大姐姐,你先在我屋里歇一下,二嫂子很快就能把你原先的屋子收拾出来,到时候你再回去。” “……好!” 二妹妹似乎长大了。 元春很是欣慰,“一起过去,你们跟我说说家里的事吧!” 妹妹们还小,长辈们争吵的事,大都会避着她们。 但是,家中的大事,她们肯定也会知道一些的。 元春太想知道家里的事了。 “我离开后,家里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有!” 探春道:“东府的珍大哥不明是非,打了蓉哥儿,大伯娘一怒之下,差点砸了学堂。” 她听姨娘说过。 姨娘一开始说大伯娘做得太过份,环儿以后都不敢去上学了。 可是后来又说,大伯娘闹的真好,她再也不用担心环儿不学好了。 进到屋里,探春把她从赵姨娘那里听来的八卦,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元春听得震惊不已。 敬大伯失了官,大伯娘和他一起,好像就失了颜色。 那段时间,她知道,爹娘都隐约的看不起东府。 还一直说,大伯袭的官比珍大哥的大两级,东府如今是被西府照应着呢。 没想到,那种情况下,大伯娘还能重新立起来。 真好! 第89章 程洛 宁国府,根本没去西府的沈柠抱着女儿,带着家人,又接了皇后赐来的吃食玩物后,看着下人把那一坛坛的御酒往酒窖里送。 直到此时,她才记起这酒窖还有公公在世时留下的上百坛好酒。 怪不得太上皇替公公给玥玥添妆,都要给酒呢。 显然也是记起公公爱喝酒了。 那老头虽然从来不让自己喝醉,但爱酒之名,相熟的都知道。 沈柠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爷留下的这些酒以后都不准再动了。” 啊? 贾珍懵了。 他也喜欢喝几杯呢。 爷爷留下的酒,虽然杂,却都是各地的好酒、名酒。 是好些个将官,在回京述职的时候带过来的。 顶里面还有太祖父留下的几坛,那是太祖皇帝赏下的御酒,祖父没舍得喝,父亲不让他喝也就算了,怎么祖父有这么多酒,还不让他喝? 难道他守着这么大的酒窖,却要在外面买酒不成? “这酒窖还挺高,回头让人多打些结实的架子进来,多腾点空间,你再买一批。” 沈柠一边打量自家的酒窖,一边道:“从此以后,每年你都给我存下三坛酒,都贴上日期,七八十年后,就都是老酒了。” 贾珍:“……” 他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这酒存着不喝,只为看吗? “怎么?不愿意?” 沈柠回头,正好看到好大儿一脸怨气的样子,不由道:“放心,买酒的银子从现在开始,我来给,我就是想存酒,你不同意也不行。” “……哪能呢?” 贾珍立马服软,“儿子就是想,照您这样存,我家这酒窖还小了点。” 他家这酒窖,是祖父花银子请人特别打造的,但照他娘这样存酒,但凡他长寿点,蓉哥儿以后的酒就没地方放了。 “说的也是。” 沈柠点头道:“蓉哥儿不是说,赖升的院子也有酒窖吗?那就买上一批,你帮我存那边。” “不是,您存这么多酒做什么?” 贾珍不解。 “……都是姐妹,迎春和探春大概不会有人替她们存酒,这酒,就算我这个伯娘给她们的。” 元春的命运已改,接下来就是迎春和探春。 当然,还有要不了多久就会陪母回京省亲的黛玉。 玥玥有酒,她们没酒,以后走起来都不亲热。 虽然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送了酒,她们也未必能走得多亲热,但存酒这事,于现在的沈柠来说就是吩咐几句,“你没看你二婶子听说御酒没元春的份,气得脸都有些变形吗?” 贾珍:“……” 二婶忒不大气了。 “王家当初也是富贵已极,怎么二婶就是那个样子?” 贾珍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王家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王熙凤且不说,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是工于心计之人。 两人也都是那种未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性子。 换成旁人,被贾母几次言语刺激的赶人,早没脸住下去了,可是薛姨妈愣是厚着脸皮,用贾家的房子娶了媳妇,死活住着。 终于她成功了,把女儿嫁给了贾宝玉。 这里面没有王夫人的支持,那也是不行的。 所以,这姐俩也都是能忍之人。 因为她们,倒衬得王熙凤可爱许多。 而且书里的薛宝钗,可能一早就看出王熙凤在贾家的地位,所以从来不曾给过尊重,明明小许多,却还是凤丫头凤丫头的喊着。 忒恶心人了。 “回头你多注意着点。” “是!” “琏二是个傻的,你做哥哥的也多照顾些,不要让他被人骗了,还傻乎乎的觉得人家好。” “……是!” 贾珍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太上皇赐的布匹,戴公公最后不是说可以由我们自由处置吗?” 沈柠想到什么,“回头让尤氏匀出些,给西府老太太她们一人送一匹,王氏除外。” 王氏让她不痛快,她当然也不能让她痛快了。 “好!” 贾珍没犹豫的应了。 妹妹以后出嫁的布匹衣物,自然是重新置办。 “皇后赐下的茶叶、木樨清露、玫瑰清露以及果子、点心什么的,也都往西府那边送一些。” 沈柠道:“王氏同样,没有。” 至于她送去的,谁给王氏,她就不管了。 反正是找着机会,能恶心就恶心。 谁也别想让她在王氏那里大度。 此时的沈柠还不知道,王夫人又找了个,可以怨恨她的理由。 “老爷!” 王氏在贾政面前哭诉,“空穴不来风,甄太妃既然那样说,那肯定是她已经找到了机会,大嫂子那样……,还不准让我替女儿委屈一下吗?” 贾政:“……” 他一脸颓然。 被几番喝骂,他是知道女儿做皇上身边人的机遇与危险。 机遇大,危险也大。 都是能带着他和家族一飞冲天,或者掉落深渊的。 倒是大嫂子给女儿选的这条路,平平安安,但也于家无益。 “都已经过去了,就别想了。” 太上皇都赐婚了,还说个屁。 贾政认命了,但认命了,不代表他就对东府大嫂没有怨言。 他好像安慰的道:“回头好生查查程洛的医案,能激的宝丰公主与新平侯同归于尽,当初他的病一定凶险万分,查一下,我们也都放心些。” “……” 这话好像针一样,一下子就扎进了王氏的心里。 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事? 程洛二十二了,连个屋里人都没有,万一是那方面不行呢? 如果这样,沈氏可就把她女儿坑了。 “对对对,珠儿,你快去查!” 王氏的声音再次尖利起来。 这一会,她甚至怀疑大嫂是借着她家的元春,把皇家都为难的程洛硬塞给女儿,就是为了在皇家面前卖好。 要不然太上皇和皇后怎么对一个才出月的毛丫头,那般好? “都怪大嫂,怎么就把琏儿弄走了。” 她家珠儿读书多重要啊,现在都要管家中琐事了。 “她是见不得我们家好啊!” 刚帮元春把屋子收拾好的王熙凤,从后门过来,正要进来禀告,就听到姑妈的这一句话,脚步不由一顿。 她慢慢的又退走了。 新婚燕尔,说不想贾琏那是假的。 但家中这个情况,王熙凤突然发现,贾琏真的不能在家。 在家就要被姑妈当成跑腿的了。 “平儿,你说二爷什么时候能到家?” “顶多一个月吧!” 平儿也替她家奶奶担心。 “二爷这一会,也许已经在路上了,他念着您,一定会快马加鞭的。” 江南那边多美人,也不知道二爷有没有把持得住。 平儿这段时间,老听一些丫环婆子在背地里嘀咕说万一带什么不相干的女子回来……,就糟了什么的。 她吓得每次都把脚步声弄大些,以免奶奶听到。 “我倒希望他能慢着点。” 王熙凤确实还不知道家里的闲言碎语,叹了一口气,“你也看到了,这家里的事……,多的是吃力不讨好的。” 大伯娘给元春妹妹寻的亲,要她说实在是好。 可惜,姑妈还想一山更比一山高。 而且在明知道甄太妃可能不怀好意后,还非要抱着那万分之一的希望,妄想逼着大伯娘心存愧疚。 “我们大房主子少,事少,二爷根本不需要在家。” 王熙凤对所谓的好姑妈起了警惕之心,打定了主意,“等他回来……,还得想想法子。” 真希望大伯娘能把公爹他们再抓到祠堂,顺势就在祠堂里,把荣禧堂要回来。 要是再能帮着分个家,就更好了。 “奶奶说的是!” 平儿自幼服侍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听说皇后又赐了东府不少东西,您看,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帮大奶奶的忙?” “自然!”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正要过去,就见婆婆邢夫人走路带风的往这边来了。 王熙凤连忙行礼。 “你二叔、二婶和珠大哥都在吧?” “是!” “那正好,老爷说他要去祠堂了,喊他们也赶紧过去呢。” 邢夫人一脸的兴奋。 住过祠堂后,老二一家总不能还霸着荣禧堂不还吧? 所以,没一会,缩到树后的王熙凤就发现,二叔一家三口面色非常不好的往东府去。 而她婆婆跟在后面,满面春风的。 不知道为什么,王熙凤都有些想笑。 她也头一次觉得这个后婆婆还不错。 此时,被二儿一家吵得头疼的贾母,听到他们都去祠堂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我是不是也要去跪祠堂啊?” 在家里跟西席读书的宝玉,听到太上皇有旨的消息时,人家早走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早就因为脖子上的那块通灵宝玉,不复存在了。 连迎春、探春都被叫出来,一起跪着听旨,可从老太太到贾政、王夫人,提都没提他。 他们不提,其他人更不敢提。 “父亲、母亲和哥哥都去了。” 宝玉的眼睛里,带了一点惊恐。 他隐约的感觉被排斥了。 “你爹娘和哥哥是去有事。” 贾母看着前几天还玉雪可爱,她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孙儿,更头疼了,“乖,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可是……” “你大姐姐回来了。” 老太太这一会也不想跟宝玉在一起待着,“你不想她吗?赶紧去吧,她还住原先的屋子。” “大姐姐?!” 宝玉一下子忘了所有,眼中只剩惊喜,“祖母,是真的吗?” “祖母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多谢祖母!” 宝玉抱了一下老太太,又蹭了蹭后,欢快的往后院跑,“大姐姐,大姐姐,你在哪呢?” 听着宝玉稚嫩的欢声,贾母缓缓捂住了胸口。 她的宝玉啊! 以后可怎么办? 政儿原本就不待见他。 王氏那个蠢妇害了宝玉啊! 不行,得想个法子。 她在这里捂着胸口想法子,却不知道,看到元春红肿的嘴角,宝玉心疼的两眼泪汪汪。 虽然两年多没见,可跟着姐姐长大的他,一直记着姐姐。 “没事,就是不小心磕着了。” 元春搂过幼弟,给他擦眼泪,“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噢!” “……我还小呢。” 宝玉一下子伏到了姐姐的怀里。 已经八卦了好一会,喝了两杯茶的探春和迎春,非常有脸色的把空间让出来。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贾妍难产,陈姑爷改姓,迎春原先只知个大概,今儿算是听完整了,还听得她热血沸腾的。 “我姨娘才说的呀!” 探春道:“我前儿才去看过姨娘。” 她姨娘是家生子,知道的可多了。 但当着大姐姐的面,像周瑞一家跟嫡母有关的人和事,探春都是减了又减呢,“二姐姐,以后我们没事多往东府找小妹妹玩吧!” 她姨娘还说,大伯娘教小妹妹的时候,她能跟着学上一二,这辈子就够了。 探春深以为然。 她现在就愁,妹妹太小,大伯娘还不会教她什么。 “好啊!” 去东府,比在自己家还自在,迎春当然也愿意,“妹妹喜欢听我们读书,我们就读给她听。” 或许妹妹能爬的时候,大伯娘真的能把这边的老师也叫过去,一起教呢。 睡梦中的贾玥嘴角歪歪,露了个小酒窝,再次梦笑了。 此时,关注贾家的人,早就知道太上皇赐了一大堆东西,还让早就进宫的元春回家待嫁。 新平侯府的程洛也接了旨,又接了包括皇庄在内的一大堆赏赐,很是松了一口气。 贾家,很不错啊! 贾家因为一个旁支的女儿,在陈家打砸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那时候他就想,要是有一天,他能娶个贾家的女儿就好了。 娶了贾家女儿,后院的老太太就算想要作妖,也得多想想,她和程家能不能经得住贾家的报复。 他也不用担心,他不在家,妻子护不住孩儿。 程洛现在只求这个元春是个性子厉害的。 可千万不要是面团子。 “侯爷,老太太又在砸东西了。” “随她。” 程洛头都没抬,还在看皇帝舅舅赐下的皇庄,看它的面积和出产,“所有砸坏的,走侯府公账。”反正他不会贴补一点。 侯府原就是空架子。 虽然有些底子,却远不到能奢靡的程度。 是他娘的嫁妆让侯府兴盛的。 他娘死了,他娘的嫁妆由皇帝舅舅派来的人分割出来时,亏空了不少,侯府还赔了一半。 现在这个所谓的家,连官窑瓷器都快用不起了,砸完了,就用民窑的吧! “请张先生过来选个好日子,看看我们什么时候往贾家下聘,聘礼该准备的,也要准备起来。” 母亲到死都不放心他。 他得替母亲把所有事都想周全了,他得让她放心,让她知道,他会有一个家,一个安安生生的家。 第90章 不急 宁国府。 听到贾赦他们又进祠堂了,贾珍后知后觉,望向母亲,“我……我还要去吗?” “……你说呢?” 沈柠顿了一下,反问好大儿。 “赦叔……应该是想借此把荣禧堂要过去吧?” 贾珍无可奈何,向母亲讨主意,“母亲,我是族长,进祠堂前我是不是还该跟老太太见一面,说一声?”老太太和政二叔既然已经认错,那荣禧堂也该还回去了。 “……老太太都不急,你急什么?” 沈柠无语了一瞬,接着反问,“还有,你赦叔如果急的话,你觉得他会不找人给你带话?” 贾珍:“……” 他简直懵了呀! 难不成他们这么糊里糊涂的进祠堂,就是为了大眼瞪小眼? 不对,还有磨牙放屁。 虽然祠堂很大,东西两边往里去一点都有专门让人如厕的房间,可那两边的房间,黑洞洞的,莫名的有种阴森感,白天还好,晚上……他有点害怕呀! “不是,母亲,儿子身上的伤也没好多长时间呢。” 贾珍不能不为自己争取。 吃不好,喝不好,住不好,睡不好,他得多可怜啊? “唔~” 沈柠点头,拍拍手,扬声喊,“蓉哥儿……” “祖母~” 贾蓉跑过来,“您叫我?” “嗯!”沈柠点头,“一会儿你陪你爹一起进祠堂,问你赦爷爷,你爹身体还没养好,能否单独照顾一下。他要同意了,就送个能躺着的春凳,吃的也不要用忆苦思甜的了,给一碗正常饭,再夹点小菜,无荤便可。” “……是!” 贾蓉看了一眼亲爹,心生不忍,“祖母,那这要多长时间啊?” 他爹也太受罪了,这明明是西府的事。 “娇生惯养的可不止你爹。” 沈柠把进宫时装了糖的荷包递过去,“放心吧,等到有人顶不住了,会主动开口,让出荣禧堂。” “那时候我就能出来了吗?” 贾珍接过糖,又忙问了一句。 “……再忍忍!” 沈柠想了一下,“最好忍到人家痛哭流涕的求你。这样你就能少很多麻烦,至少珠儿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你,轻易不敢招惹你了。” …… 祠堂里,贾赦有备而来,感觉还好。 可是贾政和王夫人就觉得超级难过了。 两个人因为元春的事,心情大起大落,昨儿又一夜没睡,现在跪得真是太难受了。 尤其贾珍进来要了特权之后,人家以伤未好,昨儿一夜没睡,今儿又一早进宫之名,正大光明的躺到了春凳上,没一会还打起了小呼噜。 王氏虽然离他很远,却也难熬的很。 她困的不行。 膝盖也疼。 想偷个懒吧,偏珠儿想要照顾她,就跪在这边。 王夫人还想保住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就只能努力忍着。 这一忍就到了晚上,饥肠辘辘的,好不容易来饭了,却又是沈氏的忆苦思甜饭。 贾赦吃的面不改色,还一边吃一边点评,“现在吃这饭,感觉比昨晚和今早的香甜了许多,看样子再过两天,我们就能适应了。” “……” “……” 正饿得吃野菜饼的贾政和王氏,一齐被噎了下,忙来口野菜粥,伸着脖子,强咽下去才没出丑。 这破东西怎么适应? 贾赦佯装没看到,还问贾珠,“珠儿,这野菜饼没掉渣,糠应该少了些吧?” “……是!” 吃饭的时候,贾珠全程低着头。 根本没看到爹娘刚刚的囧样。 他年轻,饿的更快。 出去接旨,忙的就喝了两口水,连块点心都没吃到。 这野菜饼虽然还拉嗓子,加的粮食却好像细了些,不完全是糠了。 细嚼之下,酸苦中还带了点粮食的甘甜。 就是有点少了。 贾珠略有遗憾,他吃不饱。 “这野菜粥也没那么苦了。” 贾赦看向被噎出经验的弟弟道,“对,就是这样一口粥,一口饼,甚为香甜。” 贾政:“……” 他一下子就吃不下去了。 可是肚子还饿着。 长这么大,他就没饿过肚子。 以前进祠堂的从来都是大哥,他又乖又聪明,就算偶有倒霉的时候,顶多半天也放出去了。 如今…… 贾政好难过。 如今除了元春和宝玉,他一家都在这。 元春就要嫁人了,宝玉又是那个样子…… 想到那个还小,却已经废了的儿子,贾政瞅了一眼王氏,又慢慢喝了一口粥。 王夫人心下一跳。 夫妻多年,她当然是了解贾政的。 夫君又在怪她了。 她低着头,倔强的不愿意像贾赦说的那样一口饼,一口粥,而是小口小口的吃饼,努力不让自己噎着。 当然,为了能让自己能咽下去,每一口,王氏都在心里喊了声沈氏。 贾珍全程没说话。 他的粥是浓浓的大米粥,小菜咸香可口,馒头又大又喧软。 虽然进来前,他是吃饱的,但这一会,看他们吃得干干净净,他也把自己的饭菜吃得一口没剩。 嗯,这种别人吃苦,他享福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贾珍觉得这样的日子,政叔他们能坚持多久,他就能坚持多久。 直到收碗的兴儿进来,他才道:“还有水?” “是!” 兴儿把提的一壶热水放下,又留下四个杯子,“太太吩咐,这边热水不能断,用完了,或者凉了,喊一声就有人送进来。” 沈柠是担心他们生病,特意让人提了炉子来,给他们弄开水的。 “行了。” 贾珍点头,“回去跟我娘说,我们都没事,让她放心,今天早点休息。” “是!” 兴儿给贾赦几人拱拱手,很老实的退下。 这一夜大家在蒲团上,其实睡得东倒西歪。 同样歇了一夜,缓了好些的贾母一边吃着她丰盛的早餐,一边惦记着祠堂里的一家人。 所以,这吃着吃着就没胃口了,“邢氏,祠堂那边有去送饭吗?赦儿他们吃得怎么样?” “……送了,不过又退回来了。” 邢氏是知道那边情况的,道:“老爷他们前夜就商量好了,以后进祠堂,都吃学堂的忆苦思甜饭。” 什么? 贾母呆了,“昨天就吃那饭了?” “是!” “……” 贾母忍不住捂了捂胸口。 老太太试着尝过那饭,真的,到嘴就吐了。 没想到,她家老大老二还有珠儿居然吃了一天了。 哎哟喂,昨儿她居然都不知道。 “你都没去看看吗?赦儿他们哪里吃过这个苦?” 老太太没提二儿子,死咬着大儿,“这要是生了病……,对了,珍儿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吧?沈氏怎么这么狠的心?” 就不能给个台阶吗? 给个台阶,她就下啊! 那天她这个老太太都哭着认错了。 只要来说一声,荣禧堂肯定能给老大腾出来。 “媳妇昨儿让人去问过了,老爷也跟老太太一样,说珍儿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好,所以,他可以睡长凳,吃简单的粥饭。” 所以,吃苦受罪的都是她家的? 贾母看着傻不愣登的大媳妇,气得想打人。 “珠儿身子单薄,他怎么受得住?” 老太太心疼,自己站起来,“来人,备轿去东府。” 她要去看看儿孙。 “媳妇陪您一起去。” “不必了。” 老太太很生气,“元春一早就去看着弟弟妹妹们读书了,你去看看他们,缺什么马上叫凤丫头补上。” “……是!” 邢氏略感失望。 她想去看看老二一家的惨状。 昨儿老爷可是泡了澡,又吃饱喝足才去的。 而且听说,老爷还在大袖子里藏了两个小棉垫子,就是为了跪起来不那么难受。 但老二家,她亲自去叫的,可什么准备都没有。 邢氏看着老太太被婆子们抬走,慢悠悠往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去。 她没看到,花树下避着她的李纨。 贾珠在祠堂,公公婆婆也在祠堂,她知道这个家已经回不去了。 虽然元春回来,还被指了很好的人家,可是,很显然,公婆不能再住荣禧堂了。 那天她和二弟妹隐隐约约都听到了荣禧堂。 李纨知道,那位二弟妹也生了大房重入荣禧堂的心。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看东府大伯娘那样子,公公婆婆不把荣禧堂让出来,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大爷怎么还没看转,劝一下公婆呢。 早点劝他们让出荣禧堂,也能少受点罪啊! 现在这样,还不知道要待多少天呢。 李纨的眉头紧蹙。 她担心夫君的课业,也担心他的身体。 国子监的课业挺重的,落下太多,想要追上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心力。 想了想,她也终于往邢氏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们二房,看情况只有大姑子元春最得东府大伯娘喜欢。 李纨忍不住想去撞撞这个木钟。 虽然她和元春也是昨天才见面。 偏偏昨儿一天,都是兵荒马乱的。 尤其亲眼看到婆婆打女儿,那一会她都惊呆了。 嫁进贾家大半年,近几个月,她对婆婆原先慈爱的印象虽然一点点的破灭了,可真没想到,婆婆还会无知、想当然到那种程度。 太上皇看着很宽和,皇上看着很孝顺,可是,哪怕她爹呢,这个官都做得战战兢兢。要不是为了一大家子,他都想辞官不干了。 可婆婆倒好,居然还想让大姑子在太上皇那里,跳到皇上处。 李纨挺服的。 原以为大姑子在宫里当女官。 却没想公婆是打那个主意的。 怪不得大伯娘会生那么大的气。 古来有几个太上皇有好结果? 虽然当皇帝的是他们的儿子,可皇权从来都只能握在一个人手上。 太上皇如今抓着皇权还好,但他年纪大了,能一辈子都抓着吗? 当初太子都被逼成那样,更何况,已经坐到皇位上的皇上。 他现在孝顺、隐忍,那是被太子的前车之鉴吓着了。 可越是孝顺、隐忍,以后的反扑……,只怕就越厉害。 李纨叹了一口气,一边想着宫里的事,一边转到了小姑子们读书的地方。 她走得慢,到的时候,邢氏已经从前面离开了。 “大嫂!” 正要回去的元春,看到大嫂一点也不惊讶,眼中倒是闪过一抹喜意。 “大妹妹!” 李纨在她行礼时,也忙回了一礼,“刚刚大伯娘也来了吗?” “是!刚走!” “那……” 李纨想说点其他的,再转到祠堂,可话到口边转了一下,到底道:“大妹妹知道老太太刚去东府了吗?” “……知道。” 元春点头,“大伯娘刚说过。” “老爷太太他们老在祠堂不是事。” 李纨的语甚艰难,“大妹妹,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求一下东府的大伯娘?” “……去求什么呢?” 元春和她一起慢慢往回走,“有些事,不是我们求,便能解决的。” 她爹娘错了。 元春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得错了的人自己求,才能过去。” 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 “这一点,我相信大哥哥也是明白的。” 不仅是她大哥在等爹娘,大伯也在等。 甚至东府的大伯娘和珍大哥都在等。 “祖母过去……,其实没什么用。” 大伯娘既然立意要管这边的事了,那就不可能半途而废。 “不过,不去一趟,想来错了的人,还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元春昨儿也从宝玉这里,听了一些事,她很难过。 虽然在宫里时,就已经认识到爹娘的不足之处,可那时,陷在泥泞之中,根本无法可想。 如今跳出了宫,再看东府大伯娘的处置,元春才恍然是他们家自误了。 “等哥哥出来,大嫂只要照顾好哥哥便可。” 看嫂子的样子,对哥哥还是很有情的。 这就够了。 “琏二哥性子宽厚,二嫂子少时也常到我们家来,”元春提点李纨,“虽然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却也恩怨分明,而且她对家人是极好的。” 祖母身体硬朗,大哥读书有成,爹娘根本就不必担心二房的将来。 “大嫂若是不放心哥哥,倒是可以替他多做几个护膝。” “……嗯!” 李纨明白了。 大姑子虽是公婆的亲女儿,却也只站理这一边。 这就好啊!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妹妹也做两个吧,回头我们一起送进去给老爷太太和大爷。” 第91章 首提分家 一天两顿的忆苦思甜饭,再不好吃,也开始被珍视了。 没有一点准备的贾政夫妻,连带贾珠,面对有点酸,还有点苦的怪味野菜糊糊,也能喝得面无表情了。 实在是不吃不行,这一顿吃了,要等到晚上才有呢。 夜里可以偷个懒,在蒲团上打个盹,解放一下膝盖,趴着睡一会,可是白天……,就不太行了。 也就是说,他们要靠这碗野菜糊糊和野菜饼保住体力,坚持到晚上那顿。 “珍儿!” 王氏终于开口,“珠儿的学业还很重,他……” “母亲,儿子可以的。” 贾珠就怕母亲开口,闻言忙打断,“儿子有错,就该在这里。” 贾政:“……” 王氏:“……” 两个面上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们当然也知道自己有错。 可是他们已经认错了呀! 他们都进祠堂了。 带了今天,就算三天了。 还想怎么着? 真要关他们一辈子吗? “我没说……,你不该在这里。” 王氏缓缓吐了一口胸中浊气,努力不让自己爆发,“我是说你的学业很重,要不然,把书带进来读吧!” 她虽是母亲,有满腔的慈母心,可是架不住儿子老是胳膊肘往外拐。 “还有老爷。”儿子不中用,那就只能往夫君身上说了,“老这么请假也不是事。” “……唉!” 贾政适时的叹了一口气。 他非常后悔,以前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至于想以政事逃开祠堂,都不方便。 但他真的不能再跪了,膝盖好疼。 现在去如厕,想要爬起来,都要使好一会的力。 可恨,他大哥这么混的人,这一次居然也跟他们一样,不吵着出去,连他如厕的时间长了,都要喊一声。 贾政也算着他如厕的时间,奈何这个哥哥就是有本事,在他喊他之前,弄点动静,慢慢走过来。 “无事!” 贾珍喝了一口热水,“最近我们家都是喜事,工部的大人们会体谅政二叔的。” 贾政:“……” 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侄子,到底忍不住问道:“珍儿,我们……还要在祠堂多少天?” 贾政都想说,他们一家都已认错了,荣禧堂随时可以让出来。你是族长,接下来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老这么跪祠堂,一句话都不说,到底想干什么? 可话到口边,就是说不出来。 隐隐的,他感觉大哥和珍儿在借着祠堂,教训他们。 虽然他们两个也陪在祠堂,可是贾珍的日子过得多好? 除了白天跪一跪,人家晚上能照睡无误。 至于大哥……,他跪祠堂都有经验了,三、五天的根本不在话下。 可他们真的不行。 “你是知道的,太上皇赐婚旨意已下,她的嫁妆,该准备的还当准备起来。” 无法可想下,贾政只能抬出女儿。 “进来的时候,母亲说大妹妹的嫁妆问题,不用我们操心。” 贾珍好像也很难过的叹了一口气,“有老太太和她的两个嫂子。两位弟妹也都是去年才嫁过来的,她们有经验。 大妹妹在宫里这两年,家里的事只怕都生疏了,偏新平侯那里,她嫁过去就得是当家主母,不会理事可不行,所以正好借此机会,她学着置办余下的嫁妆,练个手,这样嫁到了那边,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 “……” 所有的路都堵了啊! 贾政和王氏感觉绝望。 贾珠跪着一点没动。 他是真心实意的在祖宗们面前忏悔的。 但爹娘如果不能做到真心实意…… 那这个家以后还得闹腾。 而大伯娘和珍大哥对爹娘的耐心越来越少了。 下一次…… 万一朝父亲动板子,万一把他娘关佛堂……,可怎么好? 身为他们的儿子,贾珠不舍爹娘落到那样的境地,所以现在情愿教训一次得个够,让爹娘有个惧怕。 他没提点一句,就只陪着受罪。 “那……” 贾政咬了咬牙,再次问道:“我们要在祠堂多少天?” “政叔觉得呢?” 贾珍反问,“当着祖宗的面,您说我爷爷和叔爷,若是知道您干的事,会罚多少天?” 贾政:“……” 他的心肝颤了颤。 父亲知道,不会罚,会打。 父亲若在,他也绝不敢有那么大的胆子。 母亲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父亲若在,大概会打个半死,扔进祠堂半个月,再看看还活着没。” 贾赦看向父亲的灵牌,磕了一个头,“儿子不孝,没有守护好您给的东西,对母亲只知愚孝,对二弟只知宽宥、忍让,全然忘了规劝二字,更忘了对二弟的教导。 父亲……” 他声音哽咽了,“儿子想您了。祖父,祖母,孙儿想你们了。” 这里还有他的妻,他的儿…… 贾赦直起身子,看到最边的两个牌位时,又忍不住抹了一把老泪。 他愿意在这个祠堂里,带着二弟一家,一起陪祖宗,陪妻儿。 “……大哥,我错了。” 贾政声音略小,“回去,我就把荣禧堂腾出来。” “……” 贾赦看着妻儿的牌位,没有说话。 “珍儿,我想早点回去,把荣禧堂腾出来。” 贾政没办法,又朝贾珍道:“你看……” “再等等吧!” 贾珍叹了一口气,“荣禧堂就在那里,跑不掉,我们的错……,还该在祖宗们面前认好才是。要不然,就我爷那火爆脾气,可能半夜都会找我谈心。” 虽然在太上皇那里,想念了一下爷爷的棍棒,但大多时候,还是怕的。 “政叔,你梦到过叔爷吗?” 贾政:“……” 他没有。 一次都没有。 爹娘一向喜欢他。 所以临终遗本送上去,太上皇还赏了他一个官。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该是父亲的骄傲。 但现在…… 贾政的肩膀耷拉下来。 他真的错了吗? 大哥很混,母亲说家里不指望他。 母亲让他住荣禧堂,他知道不对,但为了母亲,他没反对,他和王氏没住主屋,只住了主屋东边的三间耳房。 曾经,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了。 既顾了母亲,又顾了哥哥。 没想到…… 祠堂里又安静下来。 但祠堂安静了,沈柠的院子却没法安静了。 贾母直接过来找她。 老太太很清楚,贾珍虽是族长,但是他事母至孝,只要沈氏发话,祠堂那里……,就是她老婆子在两个儿子中间稍稍偏了心。 可老大已经袭爵了。 她往老二那里偏点心,不是人之常情吗? 沈氏以前不了解,她现在有了贾玥,应该也知道点了吧? “婶娘,这一大早的,您怎么来了?” 听到丫环禀告,沈柠直接迎到院外,“有什么事,让丫环说一声,我过去也是一样。” 贾母:“……” 她是想认点错,兴点师问点罪的。 可沈氏这般尊重…… 一时之间,贾母不知道该咋说话了。 “咳~” 她轻咳一声,“昨儿宣完旨,玥玥哭得挺厉害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孩子嘛,哭就是她的事。” 沈柠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您放心,好着呢。还是能吃能睡,偶尔嚎几嗓子。” “那就好,那就好。” 贾母在沈柠扶过来的时候,拍了拍她的手,“玥玥还小,嗓子细,偶尔嚎几声便罢了,可不能老让她哭。” “哪能呢?” 沈柠一边扶着她往里走,一边道:“我又不是后娘,昨儿不还是因为她哭狠了,才没办法去西府,一起陪着接旨的吗?” “……” 贾母就叹了一口气,“你幸好没去。”二媳妇是个蠢的,那天的闲话总会传过来,她又叹了一口气,道:“戴公公宣完太上皇的旨意,府里接收赏赐,给宫人红封时,有宫人闲话说可惜了。什么甄太妃那边的灵玉姑姑说,甄太妃都准备跟皇上说,给府上大姑娘一个出身。” 她看向沈柠,“你说,那种时候,他说这话不就是挑拨离间吗?” 老太太嘴上虽然是这样说的,但眼睛却盯在沈柠身上,想要看看她听了这话的态度,想知道她是诧异,还是愤怒。 诧异、愤怒里,有没有后悔、懊恼……,甚至愧疚。 “所以啊,婶娘知道人家怎么被荣宠至今了吧?” 沈柠好像不知道贾母的试探,只是诚恳的道:“太上皇身边,当初多少嫔妃?她们哪个不聪明?可是结果呢?没点手段,甄太妃和晋王也不能走到如今。” 贾家这群憨憨,还想在人家那里得好? 沈柠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离间,让人家自相残杀,她稳坐钓鱼台的事,不会是她第一次做,也不会是她最后一次做。” “……” 贾母的心肝颤了颤。 她想起当初太上皇宫里的一件旧事来。 和甄太妃同期的,还有一对姐妹花深得太上皇的喜欢。 但最后那姐俩从相扶相守到最你死我活,一个毁了容,一个进了冷宫,没几个月,又都去了。 “唉~” 老太太急了,“王氏是个蠢的,听了那话,戴公公他们才出府,她就狠狠给了元春一个巴掌,还问她的孝道呢,说她不听她的话,她是她娘,不会害她。” 沈柠:“……” “她不仅是怨了元春,也怨了你啊!” “我知道。” 沈柠缓缓的吐了一口浊气,“她怨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想当别人手中的那把刀,我也没辙,总不能就把她永远关在祠堂。” 贾母:“……” 她的心动了动,但很快又按下了。 王子腾不是吃素的。 王氏生的几个孩子也还是好的。 而且元春马上就要嫁给新平侯了。 珠儿也要考官,看在他们的面上…… “我这心里气啊!” 老太太抚了抚胸口,“也幸好几个孩子是我这个老祖母养大的。” 要不然,只怕都要被教歪了。 “这是几个孩子的幸运,贾家的幸运!” 好在王家女子无才那一套,没有搬在贾家。 哪怕迎春呢,也能做上几首诗。 沈柠扶着老太太的进屋,“婶娘您可得好生保养,有您在,孩子们才能更好,二弟妹也翻不了什么浪来。” “政儿这个媳妇,是真的娶错了。” 老太太在沈柠面前后悔,“当初就是她带着宝玉在我面前哭,我想着孩子们都在我身边长大,离远了,她看孩子确实不方便,这才……一时糊涂。” 反正有这个因素在。 老太太干脆就认准了这一点,“说来宝玉那玉就是奇怪,那么大的一块玉,怎么在那么小的孩儿口中的?分明是她早就买通了稳婆和身边人。” 沈柠:“……” 她没说话,只接了丫环送上的茶,亲自奉上,由着老太太接着往下编。 “她的心机也太深了,不行,我得派人去找找当年的稳婆。” 老太太其实已经找过了,也是巧了,那稳婆去年喝酒太多,摔跤跌死了。 “是得找。” 沈柠附和一句。 “她是不甘心家里的爵位没二房的份,就死命的在老婆子面前卖好,这些年,家让她管着,孩子我替她养着,府里……都快被她搬空了呀!” 周瑞的庄子、铺子、银子从哪来的? 还不是王氏从公中抠出去的? 以前,贾母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想着肉是烂在自己家锅里的。 没想到啊! “你说我怎么就给政儿娶了这样的搅家精?”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沈柠道:“如今琏儿也娶了媳妇,要不然,您就给两房在暗里分一下。” 啥? 贾母马上回神。 父母在,不分家,这是老古话。 她从来没想过给两个儿子分家。 “赦弟已经吃了很多亏了,他有雅量,自是让着弟弟的,哪怕分家,也不会让政弟一家子出府。” 沈柠试探,“您啊,先让他们把孩子们的嫁、娶银子分出来,其他的田庄、店铺什么的,各家归各家,当然,您也握一份,以后想给谁,就给谁。” 这? 二房孩子多,这样先把嫁、娶银子分出来,倒是二房占便宜。 沈氏还算不错,没有偏帮大房。 贾母无所谓她分不分,她自己的私房够多了,一样是想给谁就给谁。 只是分家…… “多少人因为分家,兄弟之间闹的你死我活,不相往来。” 沈柠提点,“如今赦弟和政弟的兄弟情份还在,又有您,暗里分家,在外面元春一样是荣国府嫡出的小姐,珠儿一样是荣国府嫡出的大少爷。 只是把财产给他们分一分,让王氏打不了主意。要不然,她到底是凤丫头的姑母,又算养大了琏儿,她要干什么,他们小夫妻碍于情份,都只有答应的份。 就好像,她敢让琏儿瞒着所有人,挪了叔父当年特别封存的国库银子。 那东西她都敢挪,您说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贾母:“……” 她被她说的有些害怕了。 “王家当年不说巨富,却也不差多少。” 沈柠接着提点,“但如今呢?一个家族,最忌内耗。您现在不从源头管住了,西府还真有可能被她掏空,到时候,琏儿怎么办?珠儿、宝玉他们又有什么脸?” 第92章 晋王 贾母顾不上祠堂里的儿孙,忧愁的回了府。 分家对她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就是天塌了。 但是不分家…… 老太太愁的中午没吃下多少,晚上又没吃下多少,夜里还失眠了。 她不敢分,也不想分,真要分了,很多事情恐怕就不能像沈氏说的那样了。 虽然赦儿如今看着不错,可能肯定他以后还是那样吗? 贾母不敢肯定。 但是先把孩子们的嫁、娶银子分出来,倒是可以的。 如今的荣国府,早不复国公爷在世时的样子了。 不早做打算,赦儿和王氏比着败家,等到孩子们大了,也许就真的嫁娶艰难了。 “祖母!”元春来请安,看到老太太的黑眼圈严重,整个人都憔悴了,忍不住心疼,“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她知道老太太去了东府一趟,回来就坐立难安的。 不用说是担心祠堂里的伯父和父亲。 当然主要是担心父亲。 可…… 元春忍住心中的难过,“您告诉我,我陪您一起想。” “……” 老太太拍了拍大孙女的手,“五月十五是个好日子,新平侯那边肯定会有动作。”林之孝家的已经打听到人家那边请了官媒,要把三书六礼全程走一遍,“只是你父亲他们还在祠堂!” 说到这里,老太太就叹了一口气,“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珍大哥去宫里谢恩,不是出了祠堂吗?” 元春沉默了一瞬,道:“还有我们家接旨,伯父和父亲也是出了祠堂的。” 贾母:“……” 她看着孙女,眼睛里忍不住多了一份探究。 办嫁妆,府里公中出了三千两,她额外补了两千两,另外,家中库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凑一凑,不算太上皇赐下的,也有一万多两银子的嫁妆。 所以家里并没有薄待这个孙女。 怎么如今…… “祖母,祠堂里的是我爹娘、哥哥和亲伯父。”元春的眼睛泛红,“我知道您担心他们,我也担心,但是……,有些错,在自己家里犯了,还有改正的机会,可有些错……,一旦犯了,带累的就是整个家族。” 抱琴也是家生子,这几天透过她,元春也算了解了家中所有事。 虽然长辈们吵架的时候,都是避着人的,但是,结合时间、事件,元春还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对父亲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家中出了那么多的事,父亲要么什么都不做,要么……,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元春也没想到,她曾敬慕的父亲,会是那般的没有担当,没有孝、慈之人。 指着祖母再管束父亲,那是不可能了。 难得东府的大伯娘能在敬大伯不在家的时候,透过珍大哥管住他们所有人。 那就不能拖后腿。 她不能拖,祖母更不能拖。 元春狠心道:“祖母,您知道吗?我在宫里其实早就见过皇上,后来的两次,他好像对我有些欣赏,可是那两次的第二天,我又都见到了晋王。” 什么? 贾母惊的一下子忘了所有。 皇家的有些事,是绝对不能掺和的呀! “甄太妃一直说照顾我,可……” 元春的眼泪落下来,“可是您知道吗?她每说一次照顾我,我的日子就艰难一分。” 以前报喜不报忧。 但现在…… 元春感觉再不把一些事,跟祖母说清楚,以后,祖母可能也会和母亲一样糊涂。 …… 宁国府,沈柠一边带女儿,一边操心贾敏进京的事。 算时间,这一会的贾敏应该动身了。 好大儿写给贾琏的信,以及她后来追上的信,也不知道,贾琏是不是都及时的收到了。 如果收到,他会有什么动作? 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如果李家不是那么豪横,贾琏大概不会以势压人。 就好像红楼里,他不会对石呆子用强,抢扇一样。 贾赦因此打他板子,他也不曾后悔。 但是,这一次是李家主动动贾家。 贾珍咽不下那口气,贾琏能咽下吗? 他还年轻,年轻通常都是压不住火气的。 沈柠现在只担心,李家提早察觉危机,先跟贾琏他们动手。 “来人,去问问,兴儿回来了没有。” 知道兴儿当街告状后,不管是她还是贾珍,都觉得,他是可以培养的。 这段时间,兴儿和林之孝表面还在查刺杀贾珍的刺客,但事实上,他们已经在查李家的背后靠山。 江南盐商个个在朝中,都有靠山。 李家是十大盐商之一,靠山……更不会小了。 李海中那能般朝贾家打主意,其背后的权贵,对贾家也一定怀有敌意。 而且,她都能猜到皇上要对李家动手,对方能不知道? 沈柠现在只希望那人不是晋王。 但不是的可能性又似乎很少。 晋王是甄家的外孙呢。 “太太!” 兴儿急匆匆的进院,早早就行了礼,“奴才刚回来,正要进来禀告……” 说着他望了一眼左右。 青竹几个很有眼色的退出。 “说吧!” “李家的背后是晋王爷。” 兴儿的额上还有汗,“不过,晋王和他们好像也不是很熟,李海中进京,对付我们家就是一时兴起,他最主要的目的,是绕开甄家,跟晋王熟起来,或者再找几个靠山。” “……” 沈柠的面色微变,“有证据吗?” “晋王府的管事吴汝保,曾两次亲到顺天府牢里,去见李海中。” 兴儿道:“不过,他当时是以朋友的身份进去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另外奴才还查到,财神赌坊也有晋王府的股,管财神赌坊这一块的,还正是吴汝保。” 沈柠:“……” “芹小爷被逼还银子那天,吴汝保就在财神赌坊出现过。” 在他们家小姐最好的日子,来要银子,显然就是来恶心他们家的。 “……盯紧他。” “是!” 兴儿道:“奴才已经跟焦大爷说过了,焦大爷说他会派人看好的。” 沈柠点头,“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说着,她拍了拍手,青竹很快进来,“给兴儿拿五两赏封。” “谢太太赏。” 兴儿高兴不已。 “你们大爷现在不方便,外面的事,你还得多跑跑。” 沈柠道:“刑部那里,从今天开始,你一天去三趟问刺客情况,逼逼他们。” 想糊弄过去,绝无可能。 沈柠知道,如今的刑部主官是晋王的人。 甚至朝庭里,好些个官,都是晋王的人。 当初他们一力扳倒了太子,如今…… “还有赌坊……” 沈柠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出去的时候,请焦大进来一趟。” “是!” 兴儿匆匆走了。 这一次换成焦大过来。 老头子自那一次后,就很有些不好意思见沈柠。 毕竟她要求的卖惨是假的,是断条腿,可他差点就弄成了真的,害了大爷的性命。 “太太!您叫我?” “坐!” 沈柠看着青竹给老头上了茶,这才挥手让她出去,“兴儿已经跟你说过晋王的事?” “是!” 焦大的眉头拢了拢,点头应是。 当年太子的事,还让他心有余悸。 老头子不想贾家再跟皇家的哪个王爷有牵扯了。 尤其是晋王。 他可是仗着太上皇,敢跟皇上叫板的人。 “西财神鲁鲲不仅开了票号,还开了赌坊,有他在,晋王手上不会缺银子。”沈柠尝试开口,“你认识道上会赌的人吗?” 什么? 焦大惊呆了,“太太的意思是……” “不暴露贾家,暗里找人去闹事。” 沈柠道:“如果有个会赌的人,光明正大的赢他们的银子,当然更好。如果没有……,如侏儒杀手谢正虎那样的人,其实也挺缺银子的吧?” “……这个,奴才要好生想想。” “能办就办,不能办……,就算。” 沈柠道:“我就是有些气不过。”看样子,她也还年轻,“不过,因为他们带累贾家,就完全没必要了。” “是!” 焦大稍为放松,“没有万全之策,奴才不会乱动。” 贾家是他要守护的呢。 但是他们想弄个万全之策再从赌坊出手,却不代表晋王愿意别人恶心他。 啪~ 看完信,晋王一个拂袖,把桌上的一整套茶具全都扫了下去。 “好一个林如海,好一个贾家。” 李家完蛋了。 他们完蛋不完蛋,原先他是不在意的。 没有李家,反正总会有其他家。 现在的关键是,贾琏在李家那么一闹,李海木一个犹豫,整个李家都让皇上的人一锅端了。 一锅端啊! 只要一想到,李家的所有财物,俱要落到皇上手中,晋王就受不住。 那个曾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弟弟,凭什么敢昂着头看他? 如果不是父皇瞎弄,他又何至于此? 明明他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明明他跟着太子观政多年,继太子之后,比谁都更有经验,父皇怎么就能把皇位那么随便的指人? 晋王在房间里,烦躁的绕过来绕过去。 他离大位只有一步之遥。 这一步怎么就这么难? 如今让皇上得了李家的家财,他以后想干什么不是更方便了? 晋王很清楚,虽然经营了这么多年,但是,没银子没人手的那个弟弟,因为皇帝的身份,能比他更容易的掌控朝堂。 他一直在想法子。 在朝堂上想法子,也在后宫想法子。 曾经…… 想到那个,刚刚被赐婚出宫的元春,晋王更烦躁了。 母妃一直让他别急,也压着元春,就是为了那最后一步。 可现在全完了。 是皇帝知道什么提早规避,还是……因为宁国府母子二人的谢恩,以至于从源头上出了意外? 史老太君和王氏是干什么吃的? 她们那么想让元春走他母妃的路子,怎么就让沈氏弄得半途而废了? 晋王很生气,“来人,去查一下荣国府是怎么回事。” “是!” 下人应下,出去未久,吴汝保进来,“王爷,荣国府的事,奴才知道。” “你说!” “荣国府如今有四个主子,都被关进贾家祠堂。” 什么? 晋王惊呆了,“贾敬回来了?” 不可能啊! 整个贾家,能让他忌惮的,只有贾敬。 哪怕如今的他是个白丁。 可贾敬往那里一站,莫名的,晋王就是有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跟太子哥哥给他的虽然不一样,却更有一种心惊。 曾经,他们一直都有交手。 可是,他这个父皇最疼爱的儿子,十次中,也有六次是败的。 父皇会对太子哥哥严格,他和太子起冲突,十次有八次是护着他,但是对贾敬就不一样了,那是真的当子侄。 “没有没有。” 吴汝保忙摇头,“贾敬还老实待在道观,如今宁国府掌家的虽是贾珍,但是,他一切都听其母沈夫人的,如今她又是一品浩命了,在贾这的话语权更多。 奴才打听到,五月八日晚,贾赦、贾政和其妻、子,就被关在了祠堂,太上皇赐婚时,他们短暂出来了一下,就又进去了,到现在都没出来。” 晋王:“……” 他在想沈氏。 似乎是叫沈柠的吧? 沈大学士的女儿。 曾经她还和他的王妃有过相交。 后来贾敬灰头土脸的去了道观,她也跟去了。 现在…… 想到宁国府近几个月的事,晋王的脸上一阵扭曲。 想起来了,国库就是她先还的。 若不是她还库银,皇上哪有银子去赈灾? 若不是李海中那个蠢蛋,对贾家出手,让顺天府的唐老头抓到把柄,皇上又凭什么对李家出手? 越想,晋王喘的气就越粗。 贾敬不在,这姓沈的又跳出了来吗? 好大的胆子。 “去查!” 他咬着牙道:“去查沈氏和贾敬有无通信。” 那什么看破红尘,所以沈夫人剥了他的所有……,也许就是人家夫妻的障眼法。 就是糊弄他们这些人的。 “所有贾敬的书信,都给本王拿过来。” 他要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只要让他查到蛛丝马迹,一定奏请父皇,彻底打下他们。 “还有林如海。” 晋王想到什么,又道:“查一查他和贾家的书信。” 父皇上次提到林如海时,表情很不对。 “查到了,都给本王拿过来。” 第93章 梨香院 晋王收到了江南的传信,皇上当然也收到了。 他没顾得上高兴那即将到手的五百万两现银和近二十万两的金子。 皇帝的所有心神俱被扬州城外的三场小范围伏击战给惊到。 虽然考虑了李家可能弃商为寇,可没想到他们的胆子居然那样大,不仅连端了江南四处盐场,还想打劫扬州其他盐商。 偏偏大战过后,清点人数,李家的李老七还逃脱在外。 嘭~ 皇帝一拳击在玉案上,对等着他发话的暗卫头头道:“传令下去,不惜一切缉拿李海凤,扩大战圈,所有与李家交往密切的世家大族,都给朕查一遍。 旦有蛛丝马迹……,一并拿下。” “是!” 话音刚落,他的大殿里已经没人了。 但是皇帝的心情还是无法平静。 他把暗报又看了一遍。 终于注意到贾琏二字。 就是这小子,为给哥哥贾珍报仇,闯进李家大闹一场,又把人家按到大门外,赏了李家小一辈一人十板子。 幸好他乱入了一把,要不然李海木只怕早就带着家人逃了。 皇帝在殿内转了好几圈,终于又往寿康宫去了。 此时,贾琏已经带着贾敏和表弟表妹水陆连转到了平州。 李家勾结水匪,尽数被拿的消息,他也从过路行商的口中听到了。 “姑妈,李家李海凤逃在外面,您看,我们是不是找个镖局护送?” 贾琏没想到,那天好像鹌鹑一样,由他处置的李家,居然敢跟官兵正面刚。 他们既然有那么大的胆子,那……,有机会也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找吧!” 贾敏没犹豫的点头,“福威镖局在此好像有一个分号,这些年名声也一直很好。” 安全第一。 儿子和女儿都太小,贾敏可不敢有一点意外。 “那侄儿这就去请人。” 贾琏急匆匆走了。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李海凤熬的眼睛通红,正带着一个商队,走进平州。 他的商队既做正当生意,也干暗里的活。 这一次,主要是给贾琏和林如海一个好看的,所以,他们离开扬州,他的人马也跟着离开了扬州。 只是没想到,做好万全准备,就要离开的家人,会被南京调过去的军队拿了。 收到消息时,他想回去救人的。 可是紧接着就收到大哥身死的噩耗。 李海凤知道,大哥是不想他回去。 曾经大哥跟他说过,若是哪天家中出事,而他又死了,就绝对不要回去。 外面天大地大,到时候,他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念。 李海凤没回去了,可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大哥之所以耽搁,完全是被贾琏害的。 若不是他打了侄儿们,请医问药的,至少孩子们肯定走了。 现在…… “打听到住哪了吗?” “连升客栈。” “那就去连升客栈。” “七爷……” 随从一脸为难,“连升客栈已经被贾家包了。据说原先的客人,都让贾琏给了银子赔偿,换了客栈。” 李海凤:“……” 他的牙齿咬得咯吱响,“看样子他们也收到了消息,知道怕了。” 随从不敢说话。 贾琏看样子是花花大少,但事实上行事谨慎,这一路都尽量捡着驿站住。 七爷非要找人家报仇,可兄弟们又被派回了好些,如今在人数上,他们已经没有优势了。 想要报仇,要么出其不意,要么……用毒。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一旦做了……,他们这辈子,恐怕都要在海上飘了。 “去,找个离连升客栈近的。” 李海凤眼神阴狠,“再想办法跟他们搭上关系,最好一路同行进京。” 贾敏还想回京省亲? 别做梦了。 他一定要在离京最近的地方,弄死他们一家。 他的家没了,林家和贾家也别想好过。 尤其林家…… 李海凤深恨林如海。 若没有他,李家怎么也不会和贾家结怨,不和贾家结怨,堂哥海中也不会朝贾家出手。 “可是七爷,林家的管事林铎认识您。” “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七爷,我是商队的伙计小棋子。” 李海凤当场就在马车里,脱他的锦衣,“而且,我病了。是你常磊看我可怜,才照顾一二,让我住最后面的骡车。” “……是!” 常磊看着他们七爷,到底应下了。 …… 宁国府祠堂里,贾政一直在等母亲救他。 可是一天天的,母亲就是没有出现。 虽然女儿和儿媳李氏,托人给他们送了护膝,可这么几天跪下来,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难熬。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太上皇已经赐婚,新平侯那边不可能没有动作。 算黄历,今天就是好日子。 贾政一大早的就在盼着新平侯。 王氏也在盼。 她女儿的好日子,做爹娘的,不可能不出席。 就在这时,外面的脚步声有别于平常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些。 果然,祠堂的大门被人一推而开,是林之孝进来了,“老爷,二老爷,今儿是新平侯向我们家提亲的日子,老太太的意思是,你们先沐浴更衣,接待来客。” “唔,那就走吧!” 贾赦无所谓。 老在这里跪着,跪习惯了也不好。 这样出去放个风,再进来的时候,某些人……,只怕更受不住。 “快,别愣着,扶老爷我一把。” 贾赦也确实有点起不了身。 林之孝忙过来相扶的时候,贾珍也扶了一把。 他们先出去了,贾政一家三口这才异常艰难的爬起来。 膝盖太痛了。 一家三口走路都有点罗圈。 过门槛的时候,王氏抬腿都抬的满头冒虚汗。 “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扶着?” 她骂向才往这边过来的丫环婆子。 一群人连忙扶住这一家三口。 沐浴更衣,吃饱喝足,新平侯请来的官媒也正好进府。 这事,沈柠就没去掺和了。 她在家带宝贝小女儿。 “母亲!” 贾珍也开开心心的给自己放假,“我感觉政叔快要坚持不住了。” 说话间,他非常自然地从母亲手中把小妹妹抱过来,“玥玥,还记得哥哥吗?有没有想哥哥?” “……” 贾玥开心划手,两只小脚也蹬了蹬,好像真的记得他一样。 贾珍一下子就乐了,“母亲,妹妹还记得我。” “那你有空就过来抱她。” 贾珍愿意过来抱贾玥,沈柠当然欢迎,“要不然,她以后肯定跟蓉哥儿亲近。” 贾珍:“……” 想到那个一放学,就往这边跑的儿子,他很有些无语,“蓉哥儿的课业是不是太轻了些?要不然我让焦大给他多加半个时辰的练武时间?” “……半个时辰太多了。” 沈柠想了一下,好歹有点良心,“一刻钟吧!”她看着好大儿,“从祠堂出来,你也跟着。” 啊? 贾珍不愿意。 奈何刚坑了儿子,“我的伤……” “不想以后再受更重的伤吧?” 沈柠一句话把他堵着。 “……那行吧!” 太难了。 妹妹抱的都不香了。 要不是这小东西,他也不用受这一刻钟的苦。 “大爷,”兴儿急匆匆的过来,“书房,书房好像进贼了。” 什么? 沈柠和贾珍都甚吃惊。 “焦大爷带着人去追了。” “……去看看!” 沈柠接过小女儿,神情很是严肃。 曾经公公在时,他和贾敬的书房,都有府卫看着。 但是到了贾珍,领的是闲职,那书房就成了摆设。 怎么如今还有人会去光顾他的书房? 沈柠的心跳略有加快。 她怀疑,江南李家那边的事已经被皇上做完了。 或者贾琏已经在那边闹过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外书房,此时尤氏也正赶到。 书房的书桌上,东西很是凌乱。 “看看可有丢了什么?” 沈柠让贾珍去查。 贾珍:“……” 他四处打量瞅瞅,捡起地上遗落的信纸,拍拍灰尘,“儿子这里……没啥东西。” 丢啥都没事。 “书就是样子货。” 在自己母亲面前,也没什么隐瞒的。 真要说丢什么,还会让她担心。 “信……,基本没有。” 沈柠:“……” 她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笑。 “那行吧,快到中午了,好好吃个饭,下午你赦叔大概又会叫着大家进祠堂了。” “……” 贾珍忍不住摸了一下膝盖。 虽然晚上能躺着睡,白天也能借着多喝水,多去如厕几次,可这几天下来,他的膝盖也还是有点疼呢。 “老太太也是奇怪,这一次都不过来说个情吗?” “老太太好像被大妹妹劝住了。” 尤氏道:“大妹妹做什么都很有章法,两位弟妹都夸她呢。” 怪不得婆婆那么喜欢她。 “元春确实很好。” 贾家的女孩子都不错。 沈柠感觉教她们的女先生很厉害。 “等她出嫁了,我打算把西府教迎春、探春的先生,请到东府来带你妹妹一起教,你也知道,你妹妹就喜欢听人读书。” 贾珍:“……” 尤氏:“……” 两人看看还在她怀里划水的小不点,不知道为什么都有点心疼。 这么小,就要吃读书的苦了吗? 母亲是不是操之太急了? 但是反对的话,他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妹妹还在肚子里,母亲就天天让人念书给她和妹妹听了。 现在妹妹出世都一个多月了,或许在她那里,就是大了呢。 一瞬间,贾珍好庆幸因为爷爷和父亲太厉害,他不需要太聪明。 要不然,就母亲这逼人读书的劲头,他都不知道有多惨。 “听水榭那边不错。” 贾珍给她提供地方,“敞厅够大,两边还有罩屋,正好能用来休息。”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沈柠很喜欢。 “那……儿媳就早点让人收拾去。” “成!” 沈柠点头,“迎春和探春到这边念书,你做嫂子的,也多照顾些。” 把她们和贾宝玉隔开,于两边都好。 也许贾宝玉没了姐姐妹妹分心,又没了那块玉的加持,贾母能少宠爱些,他就能多念些书,走跟红楼里不一样的路呢。 “母亲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她们。” 尤氏喜欢自家的小姑子,对隔房的小姑子,也愿意多点耐心。 毕竟她如今的手头宽裕的很。 天香和一家烤鸭店,上个月就给她带来三百两的分红。 小姑子们吃吃喝喝,能花多少银子? 就算偶尔打个首饰什么的,也不算事。 而且,元春带了个好头,嫁的好,底下的妹妹们,哪怕是庶出的,将来也不会太差。 “我自是信你的。” 沈柠笑,“有个先生在家,她教琴儿棋儿什么的,我们其实也可以过去学学。” 咦? 尤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大不了多出一份束修。” “是!”尤氏欢喜的行了一礼,“多谢母亲提点。” 家中事务,她管的很是得心应手。 所以在时间上,她宽裕着呢。 这边的婆媳两个,完全没想过,西府那边同不同意,那位先生同不同意。 此时,刚送走媒婆,贾赦就站起来了朝贾母拱手,“母亲,家中一切有劳,儿子们先去祠堂了。” 他看了一眼贾政,很自然的把他带着。 贾政的腿肚子在抖。 他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点啊! “母亲……” 贾政的眼睛蒙上一层水光,“儿子和王氏已经决定从荣禧堂搬走,您看,我们搬到什么地方合适?” 大哥现在住的东跨院其实也挺大的。 贾政觉得,他搬到那边就很好。 “二弟觉得梨香院如何?” 贾赦可不想他辛苦打造出来的好地方,再给他。 那里是属于他儿子贾琏的。 他在贾母表态前开口道:“那里开个门,还正好通后街,以后进出也方便。” 贾母:“……” 贾政:“……” 王氏:“……” 三个人都在想梨香院。 那是老国公爷养老的地方,虽然靠近后街,取的却是闹中有静。 但和东跨院…… 贾母其实也愿意贾政搬到东跨院。 那里因为贾赦,几番大修,除了位置不怎么好,其他都好。 “梨香院也还好。” 贾母看看大儿子,到底道:“那就收拾收拾,选个好日子,搬过去吧!” “……是!” 贾政哭了。 王氏的眼圈也红了。 她没想到是梨香院。 原以为最低也是东跨院呢。。 第94章 写信 主动要求搬家,没得到想要的东跨院,反而是梨香院的贾政难过不已,但更让他难过的是,他都这么委屈求全了,母亲和大哥也没给个台阶,先说不去祠堂的话。 他们不说,那他…… “母亲,儿子请假这么多天了,部里的大人们只怕也不高兴,还有珠儿,他的学业很重,再这么下去……” “珠儿不是已经把书搬到祠堂了吗?” 贾赦很高兴,这个侄子学聪明了些,知道他们大人有事要谈,借着送客的由头,和大家早早的避开,再没掺和,“在那里读书给祖宗们听,祖宗们也是高兴的。” “……” “……” 贾政和王氏的脸控制不住的有些扭曲了。 “母亲,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祠堂了。” 贾赦好像没看到这两夫妻的表情,弯了个腰,就要再回祠堂。 “大哥~” 贾政崩溃了,猛的喊了一声,把欲言又止的贾母吓了一跳,“我们都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怎么样?把我们一辈子都困在祠堂,还是要杀了我们一家?” “……我也有错,所以我陪你们一起跪着。” 贾赦沉默了一瞬,叹了一口气,“至于跪多长时间,珍儿是族长,他会比我们更清楚。” “……” “……” 这一下子,不要说贾政和王氏了,就连贾母也不好说话了。 贾珍不足为虑,但他的背后是沈氏。 人家才新得了一品诰命。 贾政和王氏几次撞的头破血流后,现在不敢惹,贾母…… 老太太害怕那个侄媳妇再让她分家,最近根本就没敢到东府去,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孙接着去受苦。 她捂着胸口,躺倒在榻上。 两个儿子一事无成也就罢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天真的要死。 尤其政儿,情愿在她这里哭天抹泪,也不愿主动去说服贾珍,他是当叔叔的,只要愿意放下身段,贾珍应了,沈氏也必然不会再说什么。 可…… 这就是个借着她这个老母亲,窝里横的呀! 贾母的眼睛闭了闭。 自从听了大孙女在宫中的遭遇,她就好像国公爷刚去世一般,受了莫大打击。 老太太一直都以为,甄太妃当初进宫得宠,她和东府的姐姐还出过力,太上皇也因为她们彼此的关系,对甄太妃另眼相待些,相比于其他嫔妃,甄太妃应该会念着点旧情,对她孙女关照些。 谁知道人家是那般关照的? 老太太捶了自己两把,只恨如今的她再也无能为力。 儿孙不顶用,孙女光耀家族的路又被堵了个干净,她如今除了咽下这口恶气外,还能干什么呢? 贾母心中悲凉,难过不已。 如今的贾家,看样子还得指着东府。 贾珍虽不成器,但蓉哥儿明显已经快成人了,再加上沈氏年轻,总能比她多看顾贾家一些年。 罢了罢了,就由他们吧! 跪祠堂,多受点教训,总比在外面被人家当猴耍的好。 贾母也是经过一些事的,知道甄太妃的人既然都挑拨到了家里,那必不会只挑拨一次的。 流言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信,就是因为信的人都是些愚人,要不然,就是那流言符合他们的利益。 二儿和王氏都是蠢的,才被人挑一次,就要跳脚闹了,再被人挑…… 老太太都怀疑东府的侄媳妇会受不了,直接让人打他们板子。 如今人家可不是没有诰命的时候了。 “来人,把我库房的单子拿过来。” 公中的银子、金子,是从赖家和周瑞家抄来的,其他产业虽也值钱,却也不好变现。 贾母这几天算着家中的开支,总为儿孙们的以后愁。 尤其是宝玉,这孩子可怜见的。 “老太太,这是才整理的单子。” 丫环忙把单子送上来。 贾母带上老花镜,一页页的翻着。 她执掌中馈的那些年,正是贾家最强盛的时期,手上着实积攒了不少好东西。 当初婆婆手中的,都给了大儿子,她这里的…… 老太太还是倾向于全给二房。 但是赦儿搬到了荣禧堂,她这个要被他奉养的老太太,也不可偏心太过。 老太太在找哪些看着好,却华而不实的。 …… 宁国府,祠堂前。 看着越来越近的受苦地,贾政的腿抖。 他的膝盖真的快不行了。 “珍儿……” 看到贾珍也过来了,贾政忙道:“明天是个好日子,适合破土、搬家,我已经跟老太太和你赦叔说好,搬离荣禧堂,您看……,跪祠堂这事,暂时能不能……” “老爷~” 贾政的话音未落,林之孝却跑了过来,“您和二老爷的外书房都被盗了。” 什么? 两兄弟一齐回头。 林之孝却朝贾珍拱手,“大爷,您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不知!” 贾珍摇头,“我就是看我那边被翻了,才让兴儿去看看那边。” “你的书房也……” 贾赦太吃惊了。 “是!” 贾珍点头,“又有人不安份了。” “焦大呢?” 贾珠面容严肃,问最关键的人。 “他带人去追那贼去了。”贾珍叹了一口气,“到现在没回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他看向林之孝,“我们府里已经加派了巡查的人手,西府那边,你也要多派些人手,尤其晚上,更当注意再注意。” “是!” 林之孝忙应下。 “不行!” 贾政终于找到了机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不在家怎么能行?大哥,你书房没什么重要的书信吗?你那里没有,我那里可是有的呀,我得回去看看,都丢了哪些东西。” 说着,他就一边转身,一边跟贾珍道:“珍儿,祠堂这里……就暂停吧!” 他不好说就算了吧,但暂停,绝对是可以的。 “那行,两位叔叔回去查一下书信什么的,晚上我们再来祠堂汇合。” “……” 贾政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老爷!” 王氏扶了一把,又朝自家夫君摇了摇头,“您慢点。” 示意他暂时不要再开口了。 大伯哥贾赦和这个侄子,天天这么陪着他们,只怕还打有其他的主意。 之前说还荣禧堂,大伯哥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 如今贾珍听到了,也一点不意外。 显然,两人就是借着跪祠堂,逼着他们二房主动让出荣禧堂。 但如今目的达到,他们还是不肯放手,那…… 王氏想的有点多,生怕夫君不小心中了他们的圈套。 “父亲,先回去查信。” 贾珠太担心他爹丢了什么重要信件,会害了家里。 这两个月出了太多事,先是大舅惊马,再是珍大哥被刺杀,外面有人陷害他们贾家。 现在都偷到了家里…… 万一那小偷再放什么不该放的,那就糟了,“大伯,珍大哥,你们也查查,丢了什么,或者多了什么,尤其后者……,一定要严查死守。” 以后书房这样的地方,就不能断人。 “唔~,我已经查过了,暂时没有多的。” 贾珍印信什么的,都是随身带着的。 外人想要随便塞一样东西进来栽赃陷害,也没那么容易。 此时,终于摆脱追杀的瘦猴,从暗道潜进了财神赌坊,这里吴汝保已经在等着了。 “只有林如海和贾敬的问安信?” 他看着拿回来的两封,很有些不满。 这两封信,一个是林如海和贾敏过年写给贾家一大家子的,只是收在贾政的书房,一个是早几年贾敬写给贾赦,说他感觉道法高深,请他帮忙收些法器。 “是!” 瘦猴也很无奈,“属下翻遍了三处书房,这两封信一个是在贾赦那里找到的,一个是在贾政那里找到的,至于贾珍……,那外书房就是摆设,几个墨条都有点开裂,时间很长了,唯一一个用过的,也只磨了一毫毫,那墨量,只怕百字都没写到。” 不能让他更鄙视了。 哪怕贾赦呢,都比他好。 人家的墨条虽然也没动过,但看着就高级,保存的也好。 还有贾政,都是上等的徽墨,书桌上写的字一大摞,虽然书信没几封,但一看就是读书的。 可恨,他们的书房最好进。 从头翻到尾,都没被发现。他倒在贾珍那个完全是摆设的书房暴露,要不是跑得快,这一会小命可能都没了。 “……他们可有什么内书房?” 吴汝保又看了看瘦猴顺手牵来的另外两封不相干的信,发现都是没营养的客套话,眉头紧蹙,道:“你就没再查查吗?” “不是我不想查。” 瘦猴也很无奈,“贾家的外院,除了宁国府,看守的并不严谨,但是两边的内院,可能是因为女眷众多,不仅有巡逻的婆子,还有不少小丫环,我一个男子太容易暴露。” “你就不能晚上去?” “这不是王爷要的急吗?” 瘦猴委屈,“而且吴爷,您催的也急啊!” 吴汝保:“……” 他拢着眉头,拍一下摔了信,“你晚上再走一趟。” “恐怕不行!” 瘦猴摇头,“宁国府的府卫还没解散,我今儿差点回不来了。” “被发现了?” 吴汝保吃惊。 “是!” 瘦猴道:“宁国府的府卫,分几路追我,中途又加进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甩开他们从秘道回来。” 这样啊! 吴汝保叹了一口气,“那行吧!” 不行又怎么办呢? “你晚上到贾敬那里走一趟,我听说那边的道士都有做早课的习惯,你去翻翻他的房间。” “……是!” 瘦猴没犹豫的应了。 他很快换装,又给自己贴了两片小胡子,这才大摇大摆的从赌坊出去。 此时的他,也完全不知道,焦大就在斜对面的茶楼上。 “焦大爷,那个人的背影有点像。我们是不是要查查?” “查?你有人家跑得快吗?” 焦大今天累得挺厉害的。 他的年纪毕竟大了。 不过嘛…… 他看着对面的赌坊,“申居道,”他喊今年才收的一个小子,“你和麻永年纪小,正常不会被人注意,去跟着,看他往哪里去,记住,如果是那个偷儿,任何情况下,都不可打草惊蛇。” “是!” 两个小子对视一眼,忙下了楼。 “其他人……” 焦大盯着赌坊,眯了眯老眼,“给我查查这一片的商户和住户,看看谁家和晋王府、鲁财神有关。” 狡兔有三窟。 这立着的赌坊除了前门后门,就没有其他能秘密逃开的‘门’吗? …… 宁国府,沈柠院。 听到贾赦和贾政的书房也被贼光顾了,而且丢了的四封信中,有一封是林如海的,还有一封是贾敬的,虽然两封信都是平常信件,她还是不安的很。 贾敬虽然游离于朝堂之外,目前还对外宣称好道,要彻底出家了,可他还是贾家隐性的定海神针。 林如海更因为贾敏,是贾家在外的最大助力。 拿他们的信…… 对方的胃口很大啊! 家里的都光顾了,道观那里能忘了吗? 想到她骂贾敬的那一封信,沈棕更加不安。 也不知道贾敬有没有烧掉。 当初书房失火,就是他自己干的,他要毁了一些不好见人的书信。 所以她的那封信,也不太好见人吧? 毕竟因为那封信,他都朝王子腾出手了。 原身记忆中的贾敬是个谨慎人,一定会毁了那信,但事有万一,没有确切消息前,沈柠还是无法安心。 她在院子里转圈直到奶娘把女儿抱过来。 看到女儿的小脸蛋,沈柠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来人,备墨。” 她亲了亲小姑娘的小手,“我们玥玥还没见过你爹爹是吧?这一会,我们就去给他写一封信。” 啥? 奶娘和青竹都有些呆。 姑娘这么小,怎么写信? “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是小看我们玥玥了。” 沈柠失笑,抱着女儿进去,“我给你们看,她怎么写信。” 进屋的时候,小丫环已经磨好了墨,信纸也全都铺好。 沈柠拿起女儿的小手,放到磨好的墨里,轻轻沾了沾,这才一把印到信纸上。 很快印完左手,印右手。 然后又脱鞋袜,把左右小脚丫也印了上去。 不过,想到这要给贾敬,她忙又给自己印了一份。 “去,让兴儿过来一趟。” 封好信,沈柠直接叫人。 第95章 纸篓 荣国府,贾珠确定了父亲和伯父丢的信,深感疑惑。 伯父和父亲都是这个样子,如今还值得谁这样盯过来?或者说他们家只是顺带的,对方主要的目标在隔壁珍大哥处? 可是也不对啊! 珍大哥连伯父的附庸风雅都没有,他的书房能有什么? “对方……可能是寻错了方向。” 啥? 贾珠看向妹妹。 元春在心里轻轻一叹,“最近家里做的事,都有大伯娘的影子。” 整学堂、还库银、肃家族是大伯娘在做主导。 就是琏二去江南买学堂祭田的事,都是大伯娘出的主意。 要不然,就他们家这老的老,小的小……,元春简直不敢想像二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 她大哥肯吃苦,也会念书,但是优柔寡断,对爹娘长辈以‘顺’为先,就他这脾性,根本撑不起这个家。 若没有大伯娘,祖母安享富贵之余,还对宫中那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家里把宝还压在她身上,不用三年,这个家就要被掏空了。 “我去东府看大伯娘,你在家……” “我和你一起!” 贾珠不想在家。 他爹他娘不想再去祠堂的心,那么明显。 他大伯又打定了主意,两方……他都惹不起。 贾珠感觉自己还是往外面躲一躲才好。 “父亲母亲已经决定腾出荣禧堂,搬到梨香院了。” 贾珠心里面也有些难过,但更多的却是松一口气,“伯父和珍大哥也同意了,但他们没其他的表示,想来……还有其他事。” 说到后面,他的面容又带了点苦色,“我想先去问问大伯娘,回来好多劝劝父亲母亲。” 元春:“……” 好在她大哥还没糊涂到要劝大伯娘。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大哥,你有想过,我们二房和大伯分家吗?” 什么? 贾珠惊了。 他的面色也渐渐变白了。 分家就意味着,他们是荣国府的旁支了。 但这就是大伯和珍大哥的意思吧? “你……,你也觉得我们应该分家?” 这一会,贾珠的面容非常复杂。 他感觉妹妹在宫中的这几年,对爹娘起了怨愤之心。 宫里的日子…… 贾珠不敢想象她在宫里过了什么样的日子,以至于连爹娘都埋怨起来。 “总要分家的。” 元春长长叹了一口气,“换成你是大伯,你会不想分家吗?” “……可是祖母还在,她老人家不会同意的。” “所以啊,你们没办法从祠堂出来。” 元春声音冷静,“如果大伯娘要你支持分家,你要用这样的态度,跟她说话吗?” 贾珠:“……” 他心头发慌,却又甚为茫然。 从小爹娘告诉他,荣国府——得靠他撑起来。 大伯对他和琏二的态度,也说明他认同这一点。 现在妹妹又告诉他,他得分出去。 “我不知道,我……我去找大伯。” 如果是要分家,他情愿是大伯跟他说。 大伯想要他们二房就此分离荣国府,他……他就同意。 隐隐的,贾珠觉得妹妹可能猜错了。 如果大伯要把他们分离国公府,就不会把梨香院指给爹娘了。 元春看着大哥急匆匆的去找大伯,心头更加难过。 她大哥到现在都没认识到,有事,他第一个找的不是父亲。 其实一直以来,最疼爱他们的不是父亲,而是大伯。 可是不管是她还是大哥,甚至包括琏二,都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甚至还深信了祖母所言的大伯不成器言论,并且因此鄙视他。 他们把太多的孺慕之情都给了父亲,但父亲…… 元春捂了捂脸,转头就往东府去。 这边,贾赦正让两个小妾帮忙按腿,听到贾珠又来了,以为有什么大事,忙让进来。 “伯父!” 看到那一闪离开的身影,贾珠的面上微有些红。 是他进来的太急,以至于忘了伯父这边的情况。 “坐吧,我就是腿疼,让她们帮忙揉揉。” 贾赦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坐起,关切问他,“是你爹那边真的丢了重要东西?” “没有!” 贾珠忙摇头,“是……是侄儿有…有事想问伯父。” 贾赦:“……” 他打量这个侄儿,“你是觉得梨香院不好?” “不是!” 贾珠的眼圈有些红,“伯父,侄儿……侄儿是想问您,要不要把二房分出去。” 什么? 贾赦震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他无数次的想过。 但是上有老母,下有这几个孩子,二弟虽可恶,他却从来没想过,这时候跟他分家。 “谁说的?” “没……没谁说,侄儿就是觉得,分家对您可能更好。” 确定大伯没这意思,贾珠的心定了,却又忍不住的愧疚。 “什么更好?” 贾赦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重新躺回榻上,“你和琏二是兄弟,你们兄弟感情好,就比什么都好。” 他膝下虽然还有七个月大的贾琮,但离他长大还早呢。 首先琏二就不可能跟他亲近。 倒是珠儿,从小看到大,虽然也有点小九九,但总体来说还是实诚孩子。 “我和你爹……,就这样吧!” 二弟虽是读书人,却只学会了读书人的自命清高,文人该有的聪明和弯弯绕绕,一概不会。 看在老母亲的面上,他也不能把他撵出去。 “没事不要瞎想,进祠堂,就是想让你爹娘老实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干什么多想想,不要想当然。” “……是!” 贾珠的心情轻快了些,“多谢伯父!” 贾赦挥挥手,“谢什么?”他往榻里让让,“跑这么远你也累了吧?过来躺躺,小睡一会,回头我们还得进祠堂陪你爹娘呢。” 贾珠:“……” 他果然如小时候爬到了大伯的榻上,“那侄儿就歇一会。” “唔~” 贾赦倒是很高兴侄儿没跟他见外,“长福,叫两个小厮进来,给我们捏捏腿。” “是!” 外面有人应了。 很快进来两个小厮给他们捏起腿来。 “最近几天睡得我真是腰酸背疼啊!” 贾赦打了个哈欠,“珠儿,在伯父这不用多想,睡一会,松快松快。” “嗯!” 贾珠感受小厮捏他酸胀的小腿,也很舒服。 多日没有如此躺着睡的他,很快就在轻重适宜的按摩中,和贾赦一样,发出鼾声睡了过去。 …… 太玄观,忙了一天,才吃过晚饭,要歇一会的贾敬,看到兴儿时很是嫌弃。 他在慢慢的适应这边的日子。 适应没人服侍,适应粗茶淡饭,适应当个普通道人去种粮、种菜、挑水、甚至挑粪。 日子虽然忙忙碌碌,如今却能倒床就睡。 天知道,自太子出事后,他一个好觉都不曾睡到过。 一天天的失眠,头发大把的掉。 如今能睡着了,但也不代表,他不怀念被人服侍的日子。 “什么事?” 贾敬的声音很冷。 “老爷!”兴儿有些害怕,曾经跟着大爷的小厮都被老爷打过板子呢,“这是太太让我给您送来的信。” 夫人的信? 贾敬的眉头蹙了蹙。 上一次,她可是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上上一次回家,她连他的道袍都没放过。 还有女儿满月,别人都有好面吃,可给他的就是一碗清水面。 分明是想气他。 她放开了过去,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可这尽想气他…… 贾敬不想接信,但是又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事,“府里最近可有什么事?” “西府的大姑娘被我们太太和大爷接回来了,太太还从宫里给大姑娘要了一门亲,太上皇亲自赐婚给了新平侯。” 什么? 贾敬惊呆了。 元春进宫之事,他们在道观知道时,已经迟了。 匆匆回去想要劝说,再花银子把她弄回家,却被二弟以家族前途为由,羞辱性的把他堵了回来。 他们夫妻都没脸再劝说,就好像没脸说他窃居荣禧堂一般。 宁、荣二府,宁国府因为他,更被太上皇和皇上厌弃。 贾家如今靠的是荣国府。 婶娘喜欢政二弟,赦弟碍于孝道都没说什么,他一个隔房的侄儿能说什么? 所以,他越来越不愿意回家。 却没想,他都对那个家绝望了,现在兴儿来跟他说,元春回来了,还是被夫人接回来的。 “太上皇因为太太和大爷进宫谢恩,还特别替老太爷赏了我们家姑娘一份丰厚嫁妆。” 兴儿觑见他们老爷面容微动,忙又道:“那嫁妆比给大姑娘的还多了百两黄金和百坛御酒呢。” 百坛御酒? 贾敬的嘴角颤了颤,心下大痛。 太上皇果然越来越会拿捏人心了。 曾经他也和父亲似的,想要一辈子忠心帝王。 可结果呢? 他的父亲死时还不放心他和家里。 太上皇明知这一点,但是,他就是不让他和叔父安心走。 现在父亲和叔父都走了这几年,他又来施恩了。 家里的那群傻子,还不知道要感激成什么样子,如今只怕见人就要说一声皇恩浩荡。 贾敬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努力没让面上有其他的表情。 跳出朝堂之后,他才慢慢明白,一个能够有序传承的世家,朝堂只能是手段,绝不可为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惜他明白的太迟了,家里的那些人…… 贾敬深知家里都是些什么人,只盼着皇家能念在他们蠢的份上,念在贾家两代四位先人为国为君出生入死过,就算有错,也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所以,你是来报喜的?” 贾敬的声音很冷。 今天十五了。 女儿五月初八满月,初九应该是夫人和儿子进宫谢恩的日子。 太上皇的赏赐和赐婚应该也在那一日。 也就是说,他们把他忘了好几天。 虽然早就打定主意,从此他为槛外之人,可这般真的被夫人和儿子忘了……,贾敬的心还是很痛很难过。 “……老爷!” 兴儿也意识到他哪错了,忙跪下道:“姑娘满月那天,西府老太太和二老爷、二太太逼着我们太太帮大姑娘走路子时,就很闹了一场。 太太一怒之下,连我们大爷都怪上了,罚他和西府两位老爷以及珠大爷和二太太一起进了祠堂。 后来谢了恩,把西府大姑娘带回来,二老爷他们知道后,差点又闹起来,当时虽被压住了,可随戴权公公传旨的宫人,还挑拨离间,说可惜了,甄太妃本来就要荐大姑娘到皇上那里,得个出身什么的……” 主子们吵架,兴儿知道的不多,他只能捡自己知道的跟贾敬说。 反正言外之意就是太太气着了,大爷他们被关进了祠堂,哥儿天天上学,他们这些奴才又还在查凶,这才把报喜的事给耽搁至今。 如今太太缓过来了,这不就马上给来信了。 贾敬听着,面上的表情渐渐缓和。 婶娘是个护犊子的,政二弟虽一大把年纪了,却还被宠着。 夫人能压住婶娘,把西府那么多人弄进祠堂,实不容易。 尤其听到今日家中遭贼,贾敬一把就扯过兴儿手中的信。 只是他做好了被骂被抱怨的准备,可打开的信里,却没有一个字,只有两个小手印,两个小脚丫。 这……? 看着这小小的手印和小小的脚丫,贾敬好像明白了什么,喉头滚动,这才强自抑制住了万千情绪。 “夫人只把这个交给了你?” “是!” 兴儿偷看一眼,忙又低下了头,“太太要奴才送信,奴才没敢耽搁,一路快马加鞭过来的。” 路上绝不可能被人调包。 “行了,起来吧!” 贾敬收好信,“天不早了,赶紧回吧,跟夫人说,信已收到,多谢!” “……是!” 兴儿把他们老爷的话又记了一遍,这才转身离开。 听着马蹄声渐远,贾敬施施然的回自己的房间。 夫人是在跟他说,有人偷家里的信,他这里当注意。 自从那件事后,他注意着呢。 他的房间干干净净,不论是谁,都不可能查到什么。 贾敬打开信,把女儿的小手小脚又看了一遍,好像不经意的连信纸信封,一齐扔进了纸篓。 观里晚课已经开始了。 他急匆匆过去做晚课了。 这一夜平安无事。 一大早,贾敬再次赶去做早课,待到中午回房,纸蒌里他扔下的东西,早就不见。 第96章 祖孙 晋王府,看完瘦猴带回的书信,晋王的眉头拢的高高的,“你确定没弄错?” “绝没有。” 瘦猴就差指天发誓了,“因为不确定,奴才还特意找了我们的内应,他也说昨天他远远瞥到就是这几个手印、脚丫。” 晋王:“……” 他把手印、脚印翻过来覆过去,还对着阳光又看了一遍,很确定这就是小孩子的手印脚印,眉头不由蹙得更深。 沈氏和贾敬在打什么哑迷? “你说你在半路上,看到贾家的人骑马上山?” “是!” “你还说,你在贾珍的外书房被发现,宁国府的府卫追了你许久?” “是!” “那这封信应该是他们发现家中有贼以后,才送上山的?” “应该是这样。” 瘦猴接着点头。 “呵呵~” 晋王冷笑着‘啪’的一下,把信打到桌上,“这两夫妻是想把本王当猴耍吧?” 瘦猴:“……” 因为叫瘦猴,所以他把脑袋低得低低的。 “王爷!” 看到他们王爷又要暴躁了,吴汝保忙道:“您可能想多了。太上皇赐婚又送了两份添妆的事,直到昨儿,沈氏才借着这手印、脚印,让奴才给贾敬知会一声。”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他们家的王爷,确定他是真的听住了,才又接着道:“而且奴才听说,他们夫妻闹掰,主要原因就在这个孩子身上。因为这孩子,沈夫人还把贾敬的私房一网打尽,如今逼得他连粪都开始挑了。” 晋王:“……” 他原本有无数的理由反驳这奴才,但是贾敬挑粪…… 想到内应反馈回来的消息,晋王用鼻子哼了哼,把信往瘦猴身上一甩,“送到太玄观,扔到粪堆里。” 宁国公这一脉缺孩子。 贾敬哥哥死了,贾代化在父皇面前还狠狠哭了一鼻子。 以至于父皇对太子都狠得下心,对贾敬却手软了。 如今贾敬老来得女,却如此冷淡…… 晋王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告诉我们的人,盯紧他,不论他与何人接触,送什么信,都得马上报上来。” “是!” 瘦猴捡起信,又急急忙忙的走了。 “以后贾家……” 晋王看着吴汝保,“找人盯紧沈夫人便可。” 其他人不足为虑。 “尤其有信件来往的时候。” 贾珍是个草包。 贾赦和贾政不堪大用。 都是只能吃祖宗余泽的人。 也就是他父皇重情,换成他…… “对了,贾赦、贾政还没从祠堂出来吗?” “奴才听说,昨儿因为媒婆上门和书房被翻,他们从祠堂出来了半天,但晚上又进去了。” 吴汝保道:“这消息都是从荣国府传出来的,贾家两房,宁国府这边管得相对严谨。”想要派人进去,着实有些难,“因为瘦猴暴露,昨儿夜间,两府的巡查和巡夜婆子,据说比往常多了三分之一。” 没加一倍? 这是晋王的第一个想法。 紧接着想到,两府因为两个大管事都是大蛀虫,发落了不少人,就又释然了,“那就从荣国府这边出手。” 总比一点摸不到强。 …… 宁国府,祠堂。 贾政的神情木然。 昨天王氏跟他说了许多。 让出了荣禧堂,哥哥和贾珍还不满意,那就是想把他一家往府外赶了。 他们在逼他熬不住,再次主动求饶。 他们也在用他逼迫老母亲,为分家做准备。 呵~ 贾政在心里冷笑。 荣国府没有他家,他大哥能顶得起来吗? 等着,妹妹敏儿正在回来的路上,她跟他的关系一向更好。 还有琏儿…… 想到那个长在他身边的孩子,贾政的心是定的。 他倒要让大哥看看,他的亲儿子到底站哪边。 他心里发了狠,却不知道,沈柠所谓的分家,跟他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昨儿元春过去问了,回家也是想了一夜。 “祖母,您说伯父和父亲他们还要在祠堂住多久?” 元春过来试探自家的祖母。 她觉得大伯母的分家方案非常好,既能避免以后的纷争,还避免了伯父和母亲相比着败家的进程。 两房搅合在一起,伯父总觉吃亏,他一觉吃亏,那肯定就要不停的买古董。 至于那些古董是不是真古董,伯父是不会太在意的,他只要把银子花出去就行。 还有母亲,因为没得爵位,仗着管家之便,甚至都有可能偷着卖庄子。 她也不会在意后世子孙如何,她只要知道二房占公中便宜就行了。 这个认知是她查看公中账目时发现的。 元春无奈的很。 她感觉东府的大伯娘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跟祖母提出那样的分家方案。 “……该出来时,总会出来。” 贾母不是不心疼子孙。 但她现在真不敢去东府求情。 只想着贾珍也在那里,沈氏不可能老关着他。 就算她想关,贾珍也不会乐意。 “祖母,您去公中的大库看过吗?” 元春无奈了,只能祭出终级武器。 “……” 老太太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难过什么,不是都抄回来了吗?” 其实抄回来的,比库房原先的还丰厚。 从她公公开始,赖家两房就管两府事务,也着实积攒了些财物。 如今他们上两代积攒的,也都成了贾家的。 还有周瑞,贪出去的东西,买了大庄子,熬过这一年,府里的日子反而会更好些。 “祖母,您看到的只是表面。” 元春朝左右一看,丫环婆子们忙躬身退出,“表面上,我们家其实是赚了的,可事实上,大伯和我娘比着捞银子,损害的是贾家整体的根基。 大伯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几乎每三个月都会从公中去取一千多两银子,那些银子都买了古董,可他的古董真的值那么多银子吗? 您也觉得不值,所以您一直都说他混。 外面的人也说大伯混,都以能骗到他为乐。 他的名声不好了,对我们家就好吗?” 贾母:“……” 老太太忍不住揉了揉胸。 “还有我娘,周瑞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贪上那么多,您觉得我娘手上的能少吗?总体算来,他们的银子有很多都来历不明。” 什么? 老太太想到什么,眼睛都瞪大了些。 “我怀疑……她在放印子钱。” 元春也甚艰难的放低声音道:“这也是周瑞夫妻死在牢里的真相。” 贾母:“……” 老太太见多识广,其实早就怀疑过。 但怀疑是一回事,被孙女这么明确的指出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昭律法,不允许放印子钱。 那利太高,常常逼得人家破人亡。 可律法是律法,多少高门大院的后宅主母,都在通过奴才放印子钱。 王氏放印子钱…… “祖母,如今太上皇还在,国库没银子,皇上能忍的就忍了,但他年轻总有掌权之日,到时候面对太上皇的老臣,您说他会怎么做?到时候母亲做的这些,就能带累整个贾家。” “……” 老太太的呼吸一下子变重了,“不会的,她如今不管家了。” “是,如今管家的是二嫂子,可她是母亲的亲侄女,公中没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要有一个婆子,在她面前说印子钱,您说,她不会做吗?” 贾母:“……” 她的面色忍不住灰败起来。 “还有父亲……” 元春面容痛苦。 少时,她觉得父亲风光霁月,既有读书人的风骨,又有闲云野鹤般的品德,是真真正正的君子。 可在宫里的这几年,受到各种各样的排挤,甄太妃的一句话,有时候她都要琢磨好几天,她慢慢发现了以往不曾发现的问题。 “父亲没有买古董也没有买小妾的嗜好,可是您想过,他养的那些清客相公,一年要多少银子吗?” 贾母:“……” “常年跟在父亲身边的就有七个人,他们分别是程日兴、詹光、单聘仁、卜固修、嵇好古、胡斯来、王尔调。父亲养着他们和他们全家,不说他们在府里的花用以及四节衣裳什么的,只他们每年带回家的,最低的也有一百两,高的甚至多到五百两。 这里面固然有才情的,可更多的却是阿谀奉承的小人。 他们在父亲面前好话说尽,但到了外面却又借着国公府的势,狐假虎威,甚至包揽讼词,讹人钱财。” 元春甚为痛心,“他们一没有帮助父亲立足官场,二没有帮助父亲教导子侄,却一天天的,哄着父亲跟他们下棋喝茶,诗词歌赋,用二吊子的本事去评什么名人字画,看着好像无所不知,却一无所用。 父亲在他们的奉承中飘然自乐,天天待在书房,既不管家事,亦不管祖母和子侄。 祖母,父亲做的这些,其实比伯父花银子买古董买小妾的危害还要大。” 贾母:“……” 她简直惊呆了。 曾经国公爷身边,也有好几个清客、师爷。 她养他们都养成了习惯。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为国公爷和贾家做了不少事。 她以为…… 老太太已经认识到她二儿子无能的本质,如今…… “分……分家!” 分了家,只能吃他们自己的,总要有点谋算了。 不能说他们还贪他们自个的吧? “祖母~” 元春忙给老祖母抚胸顺气,“都是孙女不好,您……” “不关你的事!” 贾母难过异常。 她的元春,真是要才情有才情,要容貌有容貌啊! 可出生在这样的家…… “你大伯娘是不是跟你说了分家的事?” “是!” 元春低头。 “那就好。” 老太太点头,“你去告诉你大伯娘,先让我缓两天,两天后,我们再去祠堂,给你伯父和父亲分家。” 不马上去提,她其实是心疼这个孙女。 这孩子刚跟她说了话,她就去分家,二儿和王氏回来一打听,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虽然孙女就要出嫁,可她只要一天还在府里,一个‘孝’字,就能把这孩子压得喘不过气。 而且王氏是个狠心人,贾母心疼大孙女在宫里过的苦日子,哪里还舍得她被亲娘磋磨。 “今天你说的话,从此就烂在肚子里,不要跟任何人提了。” 说到这里,贾母又道:“算了,东府你大伯娘那里,你也不要再去了,回头我自己跟她说。” “……是!” 元春慢慢伏到祖母的怀里,“祖母,谢谢您。” 她亦是玲珑心肝,哪还不知道祖母说这些的本意是什么? “傻孩子,以后嫁到新平侯府,可不能如此直来直往。” 老太太搂着大孙女,“你大伯娘能这么干,是因为她和你敬大伯伉俪情深,曾当宗妇多年,又有你珍大哥这个能顶门立户的儿子。” 贾珍再不好也袭了爵,又是贾家的族长。 沈氏自己也是一品诰命。 可孙女一个新嫁妇,能有什么? 老太太也看出来了,三个孙女包括凤丫头,都很佩服沈氏。 她们有意无意间,说话做事,也都想跟她学。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站稳脚跟。 “新平侯府的老太太不是善人,连宝丰公主都被她压得喘不过气,你……” “大伯娘让我多陪嫁几个面凶,能打的壮硕婆子。” 贾母:“……” 她一下子就想到沈氏身边,那六个别着鸡毛掸子的壮硕婆子。 元春向祖母讨教,“伯娘还说,遇到新平侯府老太太那样的恶人,我得先比她恶。” 昨儿大伯娘还教她说,用宫斗那一招对付程家老太太没用。 她得恶得混。 这一点要跟大伯和珍大哥学。 她得让程老太太见识到她是个混人的本质,让她不敢惹她才行。 “只是我恶之前,要先跟新平侯说清楚。” “……也行!” 贾母拍了拍孙女的后背,“程家老太太的名声坏了,她就算想要传你什么不孝的言论,也没几个人真去相信她。这人啊……,也都有软肋。” 就好像她。 老太太教自家孙女,“她应该很喜欢她那个庶孙,学学你大伯娘,找找人家的错,把他敲进祠堂里。如果一时找不到,那就看看他们身边的人,你是当家主母,寻他们的错,不会很难,把他们身边的人都弄走了,其他的,你想怎么干,就能怎么干了。 当然了,对方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宝丰公主就是明例,她身边得力的人手,要么被人哄走了,要么出意外了。” 这都是家里查出来的。 “你大伯娘让你多带几个厉害婆子,那是真心疼你。” 贾母想了想,“回头让你二嫂把婆子们叫来,你多挑挑,新平侯府的事,她们也得心中有数。” 要不然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任何时候啊,你都得自己立住了。新平侯好,你就好,新平侯若不好……,你就要两个孩子,过好自己的日子。” 贾母道:“学学你大伯娘,你看你敬大伯,现在什么都不管了,她也能把他放下,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这一辈子见多了妇人在后宅,慢慢熬死自己的事。 可舍不得自家孙女也跟那些人似的。 “只要你守好了自己,其他一切都会顺的。” “嗯!” 元春点头,靠在祖母身上,“祖母放心,我好不容易从宫里挣扎出来,外面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再乱我心了。” 新平侯对她有一分好,她就还以一分。 对她十分好,她就还以十分。 否则,他对她什么样,她还以什么样。 就像伯娘说的,她有钱有人,什么样的好日子不能过? 第97章 分家 园子里,散学的宝玉发现他大姐姐在挑陪嫁婆子,挑的还都是那种长相五大三粗的婆子。 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二姐姐和三妹妹,甚至凤姐姐居然都是一脸艳羡。 是他走进来的方式不对,还是怎么了? 宝玉万分疑惑。 陪嫁丫环不好吗? 抱琴姐姐很好啊,大姐姐上次还跟他说,她与抱琴姐姐情同姐妹呢。 可是现在…… 他偷偷的缩在一边,看大姐姐挑人,看凤姐姐和二姐姐很不舍得那个叫刘婆子的胖婆子。 咦? 宝玉觉得这婆子有些面熟,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园子那边浇花的嘛。 因为力气大,被二姐姐和三妹妹看重,然后又被凤姐姐看到,半月前被调到凤姐姐那边,怎么大姐姐又要跟凤姐姐抢人? 宝玉很疑惑,最近家里让他疑惑的事太多了。 好像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了。 先是祖母,再是父亲、母亲,大嫂子和二嫂子看他的目光有时候也好复杂。 尤其她们看到他的玉时。 想到他的玉…… 宝玉忙摸了摸。 以前是他不想戴,大家逼着他戴。 可现在,大家好像都不想让他戴了。 但…… 大家越不让他做什么,宝玉越想做什么。 他想看看,到底怎么啦。 可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怎么了。 而且爹娘现在还被困东府的祠堂,他或许可以到那里去看看。 想到大哥哥都在那里陪爹娘,宝玉轻手轻脚的退出,直接转道东府。 “宝玉?” 瞅着小孩正正经经的给她行完礼,沈柠笑着招招手,“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你身边的丫环婆子呢?” “我从先生那里散学,让她们把我的书先送回去了。” 宝玉的小脸胖乎乎,还很有些婴儿肥,“大伯娘,我想去祠堂陪大伯和父亲、母亲、大哥哥他们。” 沈柠:“……”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拉过他的小手,“是你自己想去,还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我自己想去。” 小孩的童音清脆好听,但面上却很有些愁的样子,“大哥哥都在那里。” “去那里是要跪的。” “我可以。” 宝玉小脸坚毅,“我能跪下来的。” 爹娘都能跪,他也一定可以。 沈柠摸了摸他的小脸,“他们犯了错,所以要在那里跟祖宗道歉、忏悔,你什么错都没有,如果我也让你去,祖宗们误会了怎么办?” “我跟祖宗说,我就是想在那里陪爹娘和哥哥他们。” “……”沈柠笑了,“那你今天有作业吗?” “有一张大字。” “那写完了吗?” “……没!” 宝玉的小脑袋低了下来。 “这样吧,你回去把大字写完了,再吃过饭,洗漱干净,晚上再进祠堂陪爹娘哥哥可好?” “……谢谢伯娘!” 宝玉笑了,“我马上回去写大字。” “乖!” 不管怎样,小家伙这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此时的沈柠已经知道,太上皇赐婚那天,荣国府连迎春、探春都去了,宝玉却被刻意遗忘了。 难得这孩子愿意主动踏出一步,那就去呗! “青苹,送宝玉回去。” “是!”青苹微一躬身,“宝二爷,我们走吧!” “伯娘,侄儿告退!”宝玉也很快行礼,“晚上再来给您请安。” “去吧!” 沈柠看着小孩跟着青苹欢快离开,眉头忍不住蹙了蹙。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贾政和王氏可能很不欢迎宝玉进祠堂。 这倒不是他们疼孩子,而是单纯的不想见。 尤其贾政。 没有宝玉,他还有贾珠和贾环。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块玉…… 老太太看到青苹把宝玉送回,肯定要问为什么吧? 沈柠真希望老太太能留住宝玉,不让他进祠堂。 要不然就算让他进去,也把那块通灵宝玉摘下来。 她是这样想的,但老太太似乎并不想管宝玉太多了,这边刚吃过晚饭,宝玉就穿着整齐的过来了,“伯娘!”他看到她抱着的贾玥,眼睛好像一下子就有了光,“这是玥妹妹吗?” “是啊!” 沈柠看了一眼小孩还挂在脖子上的通灵宝玉,蹲下身来,“来,我们跟哥哥打声招呼。” 宝玉忙过来。 贾玥的小手一划拉,突然就抓住了他的这块玉。 “咦?妹妹也喜欢玉呀!” 宝玉脖子前倾,尽量让贾玥抓的舒服点,“伯娘,妹妹的手有劲呢。” 听说这么点大的小孩,都没什么力气的。 宝玉其实想抱一抱贾玥,但他也知道自己力气小,万一摔了妹妹就不好了。 “乖,快松开。” 沈柠也没想到女儿的手这么快。 她忙小心的掰开了。 “伯娘,可以给妹妹玩一会的。” 宝玉非常大方。 “这可不行噢。”沈柠笑了,“她还小,抓一下可以,拿久了胳膊会没劲的。”她把女儿转给奶娘,“你不是要进祠堂吗?走吧,伯娘送你进去。” 她倒要看看,贾政对宝玉自入祠堂一事,到底是感动还是嫌恶。 “多谢伯娘!” 宝玉的眼睛并未从贾玥身上离开,“伯娘,不带妹妹一起吗?” “你妹妹还小呢。” 沈柠拒绝,“走吧,伯娘先跟你说清楚,你爹娘若不想你在祠堂,你又拗不过他们就得回去。” “……嗯!” 过来的时候,祖母也是这样说的。 宝玉有心理准备。 但是,他又觉得母亲应该很想他了,或许可以让他陪一晚。 沈柠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如果你爹娘同意,就跟你大哥哥身后。他还带了不少书进去,若是问功课,就好好答。” 宝玉:“……” 跪祠堂还要上课吗? 他简直惊呆了。 看到小家伙脸上变色,沈柠不厚道的笑了,“如果现在反悔了,伯娘还可以让人送你回去。” “……我没反悔。” 宝玉只犹豫了一下,就坚持住了,“只要哥哥问我学过的,我肯定能答。” “那就行了,你哥哥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贾珠再不好,肯定也比贾政好。 沈柠拉着他,推开了祠堂的大门。 “母亲,您怎么来了?” 贾珍还以为家里有什么事呢,但看到跟在她身边的宝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贾政。 “珍大哥,我是来陪伯父和父亲、母亲、哥哥的。” 宝玉一边跨门槛,一边喊人,“父亲……” “回去!” 贾政一声断喝。 宝玉心下一惊,沈柠眼疾手快,伸手一拎,总算没让孩子摔了。 “大嫂,这不是宝玉该来的地方。” 王氏也急忙道:“宝玉乖,赶紧回去。” “我不,我想陪你们。” 宝玉一下子就哭了,“母亲,我……” “畜牲,你连为父的话都不听吗?” 贾政现在特别烦这孩子,尤其他还带了那块玉。 若没有这块玉,大嫂敢这么把元春带回来吗? “赶紧走!” 话是对儿子说的,威风也是对儿子耍的,但是,和宝玉站一处的沈柠,却觉得他有部分是针对自己。 “老太太同意他过来的。” 沈柠的声音不疾不徐,“这都好些天了,孩子想你们了。” 贾政:“……” 王氏:“……” 两人心中大恨。 他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为什么不敢再提出去? 怎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想要把宝玉诳来,当着他们的面受苦,他们舍不得,就能同意分家? 那是做梦! 一瞬间,王氏看沈柠的眼睛都带着火,“大嫂,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该比我们更清楚,你让宝玉一个小孩子过来,夜里寒冷,万一生病,你能替吗?” “我穿的厚!” 宝玉又忙朝后面的丫环招手,“我还带了小被子,母亲,我肯定不会冻着的。” 王氏:“……” 她要被气疯了。 大儿子不听话,小儿子也不听话。 “母亲~” 抱过丫环递来的小被子,宝玉看父母的样子,突然有些害怕,“我……我想您了。” 王氏:“……” 儿子还站在亮堂的地方,神情怯怯里,还有深深的依念。 她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大嫂,明天宝玉能出去吗?” “自然!” 沈柠道:“今天他一散学就过来了,我让他先回去写了作业,吃了晚饭。明天早起,他还要上学呢。” 原来不是一直在这里。 贾政的气愤往下跌了跌,不过,很快又提了上来。 跪祠堂就已经够怄气了,大嫂还让这孩子来气他。 贾政转过头,眼不见为净。 “宝玉过来,到哥哥这里来。” 贾珠朝弟弟招手,“多谢伯娘把宝玉送过来,今晚,他随我一起。” “去吧!” 沈柠拍拍小家伙,让他过去,“珍儿,宝玉还小,晚上睡着了,你把他抱榻上,随你一起。” “是!” 贾珍应下了。 沈柠正要退出,却没想,贾母会在这时过来,“婶娘?弟妹,你们怎么来了?” 扶着贾母的是邢氏,两婆媳的身后,还跟着李氏和王熙凤。 “再点几根蜡烛。” 老太太很自然的把左手伸给沈柠,让她扶着,“今天,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沈柠:“……”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邢氏和王熙凤。 两人朝她微微摇头,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来人,去,把你们大奶奶也叫来,让她多带两套纸笔。” 贾母做好了决定,原想着过两天再说分家,但是宝玉这孩子可怜巴巴的要过来…… 好在元春今儿找她的事,已经用挑陪嫁婆子遮掩了过去。 “这些天,我想了又想,决定给赦儿和政儿,先分个家。”她一边说,一边还朝满是牌位的地方拜了拜。 什么? 贾政如五雷轰顶。 王氏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就是贾赦也惊呆了。 “赦儿,分家之后,你弟弟暂不离府可行?” “……听母亲的。” 贾赦还有些恍惚,忍不住就给了沈柠一个求助的眼神。 沈柠装着没看见。 这时候交换什么眼神,要爆了的王氏可能都要爬起来,跟她拼命。 “分家就是把家里的东西分一下,不是让你们兄弟起隔阂的。” 贾母坐到贾珍搬过来的椅子上,“侄媳妇,你也坐。” “是!” 沈柠也朝祖宗们拜了拜,这才坐到了李纨和王熙凤合力搬来的椅子上。 “这些年,我不管家了。” 老太太仔细看了看贾代儒的牌位,又瞅瞅燃着的香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可去年不过是娶了两房媳妇,公中居然就没了银子,以至于王氏要动用国公爷还国库的银子。” 确实要分家了,再不分,让他们这么捞下去,她一死,这两兄弟只怕都要打起来。 老太太又道:“虽然后来还上了,可再这么下去,以后的孩子们可怎么着?” “母亲~” 贾政一边痛哭,一边强忍了疼痛,膝行过来,“儿子不分家,父母在,不分家,您这是要割儿子的心啊!” “也不算分家,我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随国公爷去了,早点把该给你们的给了,我这心啊,也就定了。” 贾母不是不会说话的。 她疼爱二儿这么多年,哪能一下子就放下? 可是,大孙女的那些话,她是越琢磨越难过。 原想着再熬两天,但也明白,这两天她大概也是睡不好的。 好在小孙儿非要过来见他们。 老太太就想着,赶紧把这事办了。 毕竟这次分家,表面上是赦儿扔了政儿这个担子,但事实上,有她在,还是政儿占便宜。 “赦儿,政儿,元春的嫁妆,公中出了现银三千两,她是家中嫡长女,所以公中另外补贴了不少古董字画什么的,差不多五千两。我的意思是,以后孩子们的嫁、娶,就以三千两为例。” 老太太拍了拍手,两个婆子抬了一个箱子进来,放下后又小心退出,“赦儿,你侄儿侄女比较多,可能占你这个便宜?” “母亲!” 贾赦跪爬过来,“侄儿侄女跟儿子的亲儿亲女有何区别,儿子愿意给他们,也乐意给他们。” 他情愿给侄儿侄女,也不要便宜二弟和二弟妹。 “家中现银不多,可以分出部分产业,家中帮忙看着,他们自己也能跟着打理,出息什么的,也由他们自己握着,就当我这伯父和……和二弟的疼爱了。” 交给孩子们,他就不信了,这两夫妻能捞到孩子们身上。 “好好好!” 贾母甚为满意。 相比于大气的大儿子,只会哭泣,生怕吃亏的二儿就差远了。 倒是二儿媳妇…… 她看了眼表面哭泣,实则在观察箱子的二媳妇,很是心烦,“点过红笔的是铺子、庄子以及院子,你自个过去翻,把迎春、探春、宝玉、环儿、琮儿的都选出来。” 赖家和周瑞着实弄过不少铺子和小庄子、小院子。 给孩子们分分倒是正好。 “珍儿媳妇你来的正好,和珠儿媳妇,把选出来的记一边。” 第98章 分家(二) 分家? 真的是分家! 站在贾母身后的王熙凤强自抑制住了欣喜。 虽然看老太太的架势大房肯定吃亏,但是不分家,吃的亏肯定更多。 王熙凤没在意公公给探春、宝玉、环儿的三千两嫁、娶银子。 因为不分家,这银子也必是他们家出。 现在把这些嫁娶花用撇出来,以后她和琏二反而省心了。 而且公公败家也败得厉害,家里的银子没了,产业又分出去好些,以后他也不能那么随意乱买了吧? 王熙凤接手管家后,特意查了家中以前的账,那真是触目惊心。 进项一年比一年少,花用却一年比一年多。 好在大妹妹回来了,要不然,王熙凤都不知道,他们还要花多少银子。 沈柠好像不经意地打量他们每个人。 能分家,贾赦和王熙凤似乎都很庆幸,庆幸到完全不在乎吃亏。 但既得利益者贾政和王氏明显还不乐意,哪怕这场分家从一开始,就是他们二房占便宜。 倒是贾珠和李纨,让她有点欣赏,两人平静接受分家的事实,甚至还隐有愧疚。 显然他们也明白是占了大房便宜。 “母亲,儿子舍不得您。” 贾政朝宝玉招手,小孩也忙过来。 父亲母亲都在哭,他也忍不住哭了,“祖母,您不要宝玉了吗?” 小孩哭着扑倒在贾母的腿上。 老太太哪里忍得住,俯身直把宝玉抱在怀里,“宝玉跟我住,迎春、探春姐妹也还跟以前一样,他们以后的花用,从我那里来,不再走你们两房公账。” 她是偏心了,可怎么办呢? 二儿没爵位,孩子又多。 “母亲,荣国府是您的家,二弟都在府里,您自然还跟以前一样。” 贾赦说得情真意切,“您院子的花用,若是自己来了,那儿子成什么人了?连孩子都养不起吗?” 他不在乎老太太的私房,他手上有祖父、祖母的私房。 贾赦要的,一直都是母亲的一个态度。 如今老太太在他都没想过分家的时候,就给他了,贾赦就很满足了。 所以在财产上,贾赦也愿意给出更多的让步。 毕竟再让,爵位是他的,荣国府是他的,公中的财物有一半是他的。 很够了。 “好!好好好!” 贾母心中的天平往大儿这里歪了歪,“剩下的公中财物,分成十份,赦儿,你拿六成,其他……,拿出三成半给政儿,还剩的半成,只选庄子,交付族里,转为祭田。” 什么? 贾政惊呆了。 他连四成都没有? 凭什么要把属于他的半成转到族里? “母亲~” 他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侄媳妇,你觉得老婆子这主意如何?” 贾母好像没看到二儿子,转问沈柠。 “甚好!” 沈柠微笑,“族学那边,有专门的祭田了,但祖茔虽有四时祭祀,却无一定的钱粮。” 这两样,红楼梦里秦可卿在死前曾托梦王熙凤,可惜王熙凤没有听。 不过,就算她听了,恐怕也没什么用。 族学烂成那个样子,给钱就是白浪费。 “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月有阴晴圆缺,所以,我也有意转两个庄子为祭田。” 沈柠佩服的看向贾母,“倒是没想到,婶娘想在了我的前头,如此,两府就一起办了吧,在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日后就我们两家……” 她想了一下。 办祭田的银子是两家给的,拉贾家其他房进来,反而会助长他们不劳而获的心思。 “这样吧,族中不是还有一笔银子吗?也都买成祭田,以后各房加一起,也算一股,与两府轮流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三年一轮,哪怕家族败落下来,子孙回家亦可读书务农,祭祀更可永继。 婶娘您觉得这样处置可好?” “……好!甚好!” 贾母高兴,她终于能和这侄媳妇想到了一起,“就这么办。” 贾政:“……” 王氏:“……” 两人都知道,这半成真的回不来了。 而且族中的那笔银子…… 他们原想为元春谋出来呀! 没想到,就这么一起没了。 一时之间,二人的脸色都有些灰。 “珍儿,你也没意见吧?” 老太太又突然想起贾珍这个族长,忙又问他一句。 “不敢!” 贾珍对母亲的决定,从来都只有赞同的份,“一切都听老太太和母亲的吩咐。” 老太太和母亲确实比他们想的远。 他亲身经历了家中变故,连爵位都比赦叔的低了两级,再传……,就更可怜了。蓉哥儿和后世子孙如不能走科举,这就是最大的退路。 “那就这么定了。” 贾母神清气爽。 她这也算给后代子孙留下了安身立命的东西了吧? “家里的东西分成十份,其中一份再一分为二,赦儿你弄好了,做上签字,让你二弟自个抽,他抽剩下的,六份是你的,半份是族里的。” “是!” 贾赦答应得非常痛快。 如此分家,他就没吃亏。 “宝玉,你今儿跟祖母回去,明天……”贾母看向沈柠,“他们明天能回家了吗?” “当然可以。” 沈柠笑眯眯的,“分家是大事嘛!” 解决了荣国府的内耗问题,其他的都是小事。 沈柠站起来,“珍儿,给你两个叔叔做个见证。” “是!” 终于能睡正常的床了。 贾珍也高兴,“老太太慢走,母亲慢走。” 西府的产业,一时半会是理不完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他母亲才出月子,都不能熬夜。 贾珍亲自送她们出祠堂,这才回转。 此时,祠堂里,贾政还有些呆呆的,但王氏已经顾不得哭了,正拿着贾赦划给迎春的单子看。 大哥划给迎春多少,就得划给探春、宝玉和环儿多少。 虽然三个孩子里,只有宝玉是她亲生的,但是她也是探春和环儿的嫡母,产业划给他们,那就等于是划给二房。 王氏不能不关心。 她有自己的私房给元春、珠儿和宝玉,但探春和环儿有产业,以后二房分家,就不必算他们了。 这场分家……,没在王氏的预算内,但勉强也算可以。 至少元春和珠儿一嫁一娶,都算从公中捞了近万两银子。 宝玉虽少点,但宝玉有老太太。 王氏深知老太太的嫁妆和私房,不说比半个荣国府,也定有三分之一的荣国府。 那些东西,足够给她的宝玉了。 王氏也掌家多年,对贾赦划拉下来的,心中都有数的很。 王熙凤也在旁边听着,每一样,她听的都很认真。 贾家的资产,几处大庄子,都是当年皇家所赐,后来两代国公爷又陆续置办了几个,每一样掌家后,她都做到了心中有数。 现在给小姑子、小叔子的,都是从赖家和周瑞家抄出来的。 本来就是白捡。 王熙凤在心中估算,给了他们,自家的六成大概有多少。 半晌后,亲自给忙乱的公婆奉了一杯茶。 这一夜,对祠堂里的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多日没睡好的贾母,放下心中的大石,睡得特别香甜。 沈柠也是一样。 贾家最大的两个问题解决了,以后她只要再稍加约束便可。 五月十七,一大早的,两府主子东倒西歪的从祠堂出来,又把沈柠请着,去了贾母院。 财产能分割的这么快,主要是当初抄赖家和周瑞家以后,贾赦为防王氏再偷家,都重新做了账。 如今不过是去除孩子们的,其他分成十份。 “大嫂,麻烦您和母亲一起,给我们兄弟做个见证。” 签子都已写好,现在就看二弟有没有运气抽到最好的了。 沈柠看了下放在绿釉荷瓷盘中的一到十签子,轻轻的拂了拂,“婶娘,我让丫环重新写一到十的签子,您看可好。” “……好!” 换一份,谁也不能说另一个做鬼了。 贾母只微一犹豫就点头了。 沈柠给了青竹一个眼神,她轻福一礼,很快转到里屋,不一会出来时,就拿了十一根已经叠好的签子。 其中十和十一两根单独放在一边,也是由贾政抽的。 贾政本来已经被王氏暗示过了,但现在…… 他朝贾赦微一拱手,“多谢大哥了。” “自家兄弟,本就是你该得的。” 二弟没哭天抹泪的,强逼母亲改主意,现在又这么懂礼貌,贾赦就很愿意给脸,“抽吧!” 太祖所赐两个庄子过大,分别记了六和八。 原先贾赦还担心二弟死记了那上面的叠痕,现在嘛……,真要抽到,那就是他的运气。 贾政上前几步,随手抽了三份大的,又抽了一份小的。 他那随意的样子,让王氏忍不住捂了胸口。 “七、三、四。” 沈柠看了丫环递来的签子,念过之后,又给贾母看,“这半份,是十一。” 王氏的脸色一白。 贾政完美错过了几份最好的呀! “二弟妹,对此……你不满意吗?” “满意!” 王氏在贾政也灰着脸看过来时,强撑着表示了满意。 “那就好。” 沈柠微微一笑,“接下来,就按签搬东西吧!” 话音刚落,贾珍一挥手,十个丫环各捧了写着一、二、三……八、九、十的账本子进来。 “三、四、七、十一归政二弟。” 沈柠道:“珍儿,陪你叔叔和珠兄弟去库里搬吧!” “是!” “麻烦伯娘,麻烦大哥了。” 贾珍和贾珠兄弟几乎同时说话。 “二弟,我也陪你们一起。” 贾赦做了个请的动作。 贾政拱拱手,很快跟着出去。 “恭喜婶娘!” 沈柠举起茶杯,“侄媳妇就以茶代酒,先遥祝一杯。” “哈哈哈,你是舍不得你家的好御酒吧!” 贾母昨儿睡得好,又自觉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一事,心情恢复,直接讨酒,“玥儿的嫁妆酒,我就不要了,但是你公公当初留下的好御酒,得拿出三坛子来,给赦儿他们兄弟做分家酒来喝。” “三坛子太多了。” 沈柠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半坛。” “怎么是多?” 贾母笑了,“你想想,他们兄弟子侄多少人?” “婶娘,您这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了?” “胡说,我看你是皮痒了。” 老太太大笑,“凤丫头,赶紧的,和你大嫂子过去,搬酒去。” 尤氏抿唇笑,“我可没有酒窖的钥匙。” “别看我,我也没有。” 沈柠在大家都笑看过来时,摊手道:“酒库的被我封了,钥匙被我扔了,扔之前,我抱了一坛子老御酒,给了珍儿两斤,所以,现在只能匀半坛。” 啊? 贾母震惊,“你好好的封酒库作甚?” “没办法,家里有个酒耗子。” 沈柠笑,“不封了,我老担心玥儿的嫁妆酒,都要被珍儿偷喝了。” “……你呀你呀!” 老太太哈哈大笑,“珍儿知道,你是要防他吗?” “知道他也没辙。” 沈柠笑,“婶娘,您没看,我不作之前,他老作,我作了之后,他就不敢作了吗?” “噗哈哈,哈哈哈……” 老太太没掌住,被她逗得前仰后合,“别说了,你要再说,我就要跟你学了。” 不对,不止是她要跟她学,这家里的媳妇,以后只怕都要翻天。 “凤丫头,赶紧的,把那半坛酒给我抢过来。” “别别别,抢那么点,喝得没滋没味的。” 沈柠之所以抱出来,也是想尝尝御酒的味道,只是她才月子不久,还没敢喝,“珍儿从外面弄了一批玉泉酒,回头让他提三坛子过来。” 老太太笑问,“那御酒,你还准备便宜你家的酒耗子?” “哪能呢?” 沈柠看到尤氏扯住王熙凤,笑着道:“侄媳妇准备自个喝,以后每晚来半盏好酒,夜里也能睡得香甜些。” “……” 还没走的王氏,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心中难过,可是这些个人,笑得倒是好。 王氏好气。 她感觉沈氏在此逗老太太笑,就是让大家看她笑话的。 她分家,他们喝酒庆祝个屁! 王氏在心里暴粗口,面上嘴角却还应景的扯着,搞的好像她也在笑似的。 “这倒也是。” 贾母也被沈柠说动了,“晚上喝杯酒,确实能睡得更熟些。”以前国公爷在时,她就陪着喝过,“不行,你那御酒,还得分我一半儿。” 第99章 江南消息 五月二十日,宜开光、解除、起基、动土、拆卸。 此时荣国府里的丫环、婆子们才终于恍然,府里的天变了。 从十七日开始,二房从公中大库往梨香院搬箱子就没停过,如今又从荣禧堂往梨香院搬,那…… 申时一刻,搬家吉时,贾政和王夫人从荣禧堂离开,前往梨香院的时候,贾赦带着邢氏亦低调的从东跨院前往荣禧堂,两兄弟和和气气,平平安安的,各归其位。 一时担心爹娘闹事的元春和贾珠,此时才松下那口气。 终于成功了。 “哥哥明天可以放心的回国子监了。” “确实该回国子监了。” 贾珠微笑,“不过,哥哥想麻烦妹妹一件事。” “说来听听。” “我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照顾一下你大嫂子。” 贾珠叹了一口气,“母亲心气不顺,李氏……又跟大伯娘似的,出身读书人家,我……” “大嫂子不是母亲特意为哥哥求娶来的吗?” 元春打断哥哥的话,“哥哥与其要我帮忙照顾,不如你自己来。” 啊? “可我不是要去国子监吗?” 去了国子监,半个月才能回来一趟呢。 贾珠很是不解。 他倒没有怀疑,妹妹不想帮这个忙。 “哥哥要明白,母亲……也还在生我的气呢。” 昨天,母亲还特意召她单独说话,问去年过年时,送进宫的八千两银子,现在还有多少。 元春说没了。 当时到她手上是两千两,她花了近六百两,回来后,剩下的都交还了公中。 当时母亲那样子,好像要吃了她似的。 “而且,相比于我,母亲更看重哥哥。” 元春给贾珠支招,“哥哥在国子监读书,可以说以后的身家、前途全在李大人那里。” 贾珠:“……” 他有些目瞪口呆。 妹妹是要他以自己,威胁母亲吗? “哥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元春笑着丢下这句话,施施然的走了。 贾珠看着妹妹走远,好一会,才挠挠脑袋,不料才转个身,就看到往这边来的妻子李纨。 看到夫君的那一瞬,李纨的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顺利分家,她的夫君终于不要再住祠堂了。 这些天,她好担心的。 夜里也常常睡不着。 “这一会风大,你怎么来了?” 握住妻子的手时,贾珠脸上升起和煦的笑容。 “暖风怕什么?” 李纨笑道:“父亲母亲那里已经搬好,我们是不是该过去请个安?” “……一起吧!” 贾珠的手微微用了点力。 别人搬家,他们该恭喜,可是爹娘搬家…… 他总感觉还有一场狂风暴雨。 “那就快点,我刚从那边过来,看到宝玉过去了。” “宝玉?”贾珠疑惑,“他没上学吗?” “好像是先生有些不舒服,提早散学了。” “……” 贾珠心中略有不安,“那我们快去。” 两人急匆匆的往梨香院去,还没到跟前,就听到宝玉边哭边背书的声音。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小家伙就站在院中,一边哽咽,一边又语甚清楚的背这一段《大学》 贾珠想抚额。 父亲本就敏感,弟弟一学背这一段,这不是讨打吗? 果然,再看父亲那脸已然铁青。 贾珠忙上前,“宝玉,《中庸》里的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何解也?” 宝玉懵了一瞬,不过很快道:“意思是……是遵循人的本真善性就为道,道即率性,率性就是自然、平常,平常之理即常规常理,自然的常规常理就是中,就是和。” “答得还不错!” 贾珠不吝夸奖,他朝父亲躬身道:“父亲,您看宝玉的《中庸》学得还不错吧?《大学》刚学,只会死记硬背,您过几个月再抽查吧?” “……” 贾政的面色稍有缓和,“罢了,老太太疼你,可你也不能一谓的淘气,如今时光正好,不写两张大字,到处玩闹,像什么样子?” “是……!儿子这就回去写大字。” 宝玉偷偷看了一眼库房。 他是听说爹娘把家搬了,特意过来看望母亲的。 可是以前父亲让他背书,总是帮他说话的母亲,这一次都听到他哭了,还不曾从库房出来。 “儿子告退!” 往院门退时,宝玉又看了一眼库房方向,可母亲始终没有伸头。 宝玉抹了一把眼泪,撒开腿,就往贾母院子跑。 “慢点慢点,小心摔着。” 元春因为高兴,一路回时,看到两只漂亮的蝴蝶,还追着玩了一时,却没想快到祖母院时,会看到小弟狼狈如小花猫的样,“怎么啦?是摔着了吗?” 弟弟的样子太可怜,她担心的检查他的胳膊腿,生怕摔哪了。 “跟你的丫环婆子呢?怎么就让你一个人跑?” “大姐姐~” 宝玉一下子扑到姐姐的怀里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呜~~~~” “……告诉姐姐,这是怎么啦?” 元春抱着弟弟,摸了摸他的胳膊腿,感觉没有伤,可是弟弟哭得这般伤心,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你是从梨香院回来?” “嗯~” 宝玉委屈不已,“我没有背错书,老爷还训我。” 元春:“……” 她把弟弟搂紧了些。 最近家里好些人都在背地里传,弟弟的玉是母亲为了替弟弟在祖母面前争宠提前预备的。 是不是提前预备的,她不知道,但传了这些年…… 元春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祖母已经跟她说了大伯娘骂母亲的话。 曾经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弟弟的通灵宝玉,看着像是道家的,只能当个小配饰,或者法器什么的。 但在宫里的这几年,元春学了不少,如今…… “乖,那是老爷错了。” 元春声音轻柔,“老爷忙忙乱乱了这些天,心情不好,等过几天好了,就没事了。” “真的吗?” “真的!” 宝玉抽噎了一下,“那我乖乖的,过几天再给老爷背书。” 以前他背书的时候,母亲也会站在旁边的。 最近爹娘老住祠堂,他怕他们担心他,都乖了许多。 “嗯~” 元春给弟弟擦眼泪,“别哭了,回头姐姐给你讲故事。” 弟弟其实比哥哥贾珠还要聪慧有灵气。 但父亲只一味的教他死读书。 半点引导也无。 回来十多天的元春,早就发现,弟弟虽然把书读了,意思也能讲出来,但总差了那么点意思,“我们今晚讲,子曰:打架用砖乎!” “真的?” 宝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这个年纪正是玩闹的时候。 虽然也更喜欢姐姐妹妹,可天天读子曰子曰的,难得能来个不一样的。 “自然是真的。” 元春刮了刮弟弟的小鼻子,“走吧,我们把脸先擦干净,要不然,你都要冒鼻涕泡了。” 宝玉:“……” 他忙吸了吸鼻子。 避免自己真的冒鼻涕泡。 贾母在他们姐弟进院时,悄悄的隐了。 说不伤心是假的。 她那么疼爱的二儿,怎么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老太太有心叫二儿过来训一顿,可是又怕最后更倒霉的是宝玉。 这么多孙子里,就宝玉最像国公爷。 老太太抚了抚胸,到底按下了这口恶气。 …… 宁国府。 沈柠在看跟着焦大训练了三个月的小丫环。 “以后你们就叫晓东、晓南、晓西、晓北吧!” “谢太太赐名。” 这名字听着比她们原先的大丫、二丫、盼娣、等娣要好的多。 四个小丫环都甚为高兴。 沈柠点头。 但女儿还小,她现在又不准备出门,所以她又望向焦大,道:“还要麻烦您,再训练她们一段时间。” 马上就要夏天了,教她们凫水的婆子也已经就位,就等六、七月最热的时候了。 沈柠要的是能骑马拿剑、下水捞鱼,在恶劣情况下,带着主子逃命的丫环。 “奴才教是没问题的,但她们最终还是要进内宅的。” 焦大道:“太太还当给她们找个教规矩的婆子。” “府里专教规矩的婆子的是简妈妈。”尤氏在婆婆望过来时,忙道:“回头我就让她过去。” “那就成了。” 沈柠点头,“焦大,我上次给你的训练方案,你试过吗?” “……还没。” 焦大的脸上有些不自然。 “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沈柠倒也没意外,还是笑盈盈的问老头。 “您画的那些障碍图纸,不太好搞。” “不能找木匠按图制物吗?” “能是能,不过,接我们府里木工活的人,最近都被西府的林管事借走了。” “……我们府里,没有奴才会木工活吗?” 沈柠知道,能接两府木工活的木匠都是真正的手艺人。 西府贾政搬家,梨香院那里,肯定要有一番修整。 但她的障碍物,不需要那么精细的活啊,“我画的那些图很简单吧?” 焦大:“……” 他都不知道,太太好好在内宅,怎么搞出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的,还让受训的人爬、跳。 任何一样东西,爬惯了,跳惯了,那都是闭着眼睛就能搞出来的。 老头不觉那种训练有用。 但这话…… 他又不太好跟太太说。 “找几个会木工活的做出来,只要打磨好,没有木刺,哪怕丑点都没关系。” 沈柠干脆直言,“弄好了,让珍儿过去看看,谁能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就赏二十两银子。” 还有奖励? 焦大愣了一下,“是,老奴这就让人去做。” “等等!” 沈柠叫住,“我听说你们在训练时,身上都绑有铁块?” “是!” 涉及到专业,焦大很认真的点头,“府卫亦是兵,战时要穿铠甲的。” “那晓东她们四人身上绑过吗?” “现在就有。” 焦大看了一眼站在最前,应该叫晓东的小丫环。 小丫环出列,弯腰敲了敲小腿部。 邦邦的金属音,让沈柠惊奇不已,“可以解下来,让我看看吗?” 晓东果然解下一条腿的。 两个铁片被裹在布中,放在手上,感觉都有二、三斤。 “辛苦了。” 沈柠交还她,转向尤氏道:“以后每天中午,再给大家加一道红烧肉。” “是!” 尤氏应了。 她已经知道西府大妹妹元春找陪嫁婆子都找那种孔武有力的。 二弟妹王熙凤因为婆婆的六个壮硕婆子,特别跟着训练了几个,结果都被抢了。 他们家有这条件,几口肉算啥? “谢太太!” 四个小丫环,高兴的眼睛放光。 谁能想到,进了府,她们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去吧,好生跟着你们焦爷爷训练。” 沈柠摆手,看着他们离开,才又跟尤氏道:“以后府里再进的小厮、小丫环,都跟着训练三个月。” 有那种天份高的,还能多培养培养。 “是!” 尤氏忙点头。 却在此时,贾珍急步走了进来,“母亲,江南那边出事了。” 沈柠:“……” 她早就猜到了,“是李家?” “是!” 贾珍的面色很不好,“李家真的勾结了倭寇,差点打进了扬州。” “他们家的人都被抓住了吗?” 这才是沈柠关注的。 “逃了一个。” 沈柠一下子站了起来,“逃的谁?” “李家的老七。” 贾珍也为还没回来的贾琏担心,“朝庭已经发布了海捕文书。去迎敏姑姑和琏二弟的人,只要没错过,可能已经迎上。” 敏姑姑是官眷,琏二又是荣国府的人,只要有驿站,正常会在驿站歇息。 毕竟京里到江南的一路,驿站修葺的最好。 “……李家人被抓后,李家老七可有派人营救过?” “没有。” 贾珍摇头,“李海木被抓的第二天,就自尽了。” 什么? 沈柠眉头深锁,“抓李家的人是哪的?” “具体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是皇上另外派去的人,本地的驻军根本没动。” 贾珍道:“据说从李家抄出了近千万的财物,跟李家有连的几大盐商,可能也要倒霉。” 那就是要弄大了? 但是弄的越大……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贾琏有没有收到信,有没有到李家闹事呢。” “闹事了。” 贾珍面色一白,“刚收到的消息,他不仅打了李海木,李家的小一辈,也全都被他敲了板子,不过据说敲的很好,正因为李家人行走不便,才耽搁了行程,除不在家的李老七外,全都一网打尽。” 第100章 弹劾 坤宁宫,下了朝的皇帝还难掩愤怒。 江南的银子还没运回来,可今天的早朝人人都在向他要银子。 “无耻!” 皇帝没砸杯子,他砸了皇后惯常用的靠枕,“那些人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朕一直穷,没办法做事。” “谁说的?” 皇后捡起靠枕,拍拍上面的灰尘,轻声漫语道:“近千万的银子撒出去,就是事。”她在皇帝看过来时微笑,“那些大人都觉得他们的事十万火急,那皇上就看哪个是真的十万火急,选择权在您的手上,这——就是优势。” 皇帝:“……” 他暴躁的情绪慢慢安稳下来。 “没有这笔银子,您也要努力的给九边战士挤出银子,给急需赈灾的灾区筹银子,现在有了这笔银子,您至少不需要愁这两边了。” 皇后又亲自给皇帝倒了一杯茶,“来,喝口茶,再到太上皇那里,把该办的办了。” “……” 皇帝接过茶,“朕还得感谢父皇,当年把你指给了朕。” “皇上~” “哈哈哈!” 皇帝大笑,“难道朕说错了?” 他能稳稳的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是因为每次不耐的时候,皇后都能从另一个角度,助他稳下来。 皇帝把茶一口饮尽,“等着,朕给你到父皇那里请功去。” 他一下子丢了那么多银子,还不能跟父皇撒个娇,替皇后要点奖赏? 国家大事,他这个当皇帝的要担着,父皇也要担着呢。 江南的银子是他努力好长时间才谋划来的,既然要逼他送出去,那他就大方点,急父皇之所急,再从父皇那里,替皇后要点好东西。 也免得她在后宫处处被甄太妃针对、受气。 皇帝打定了主意,脚步也越来越快。 他不知道,又跟几个心腹谋算了一番的晋王,此时也正施施然的往宫中来。 想要压服皇上,他还得得到父皇的支持。 李家的近千万银子,父皇肯定也不乐意在此时落到皇上的手中。 晋王有很大把握,父皇会站在他这一边,压服皇上。 …… 宁国府,沈柠的脑袋疼。 李家近千万的银子已经打乱了京城和朝堂的平静。 红楼里肯定没有这一出。 说起来此时的时间线,离元春封妃还有好几年呢。也就是说,这时候的太上皇还掌控着一切。 可皇上辛苦弄的银子…… 太上皇是不会让他掌控这么多银子的。 还有晋王,晋王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利用朝堂截取这些银子,到时皇上还能忍下这一切吗? 沈柠好想叹气。 她一边要担心京城再有变化,一边又要替贾琏担心。 李家老七逃窜在外的事,他应该知道吧? 只要住驿站,那里消息灵通,就会知道。知道了,应该就会有所防范了。 还有前去接应的人…… 沈柠捏了捏眉心,“备轿,去西府。” 与其在家等着,还不如主动出击。 所以,没多大一会,才出荣禧堂未久的王熙凤就看到了坐轿而来的人。 她甚为惊讶,“大伯娘……” 喊人的时候,王熙凤已经在心里千思百转,想着自己和公公婆婆最近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是有事吗?这么晚了,您吩咐一声便是,又何必亲自过来?” 她陪着笑,亲自扶人时,平儿小心退后,急去禀告。 “琏儿要回来了,不过这路上可能不会太平。” 什么? 王熙凤惊了一惊。 沈柠却已经大步往荣禧堂去了。 收到消息的贾赦和邢夫人亦急急忙忙的赶来迎接。 “大嫂!” “江南李家被抄的消息收到了吧?” 啊? “是!” 贾赦忙点头。 正因为收到消息,他才让儿媳妇过来,吩咐晚上的夜宴,“刚才吩咐儿媳妇,正说要请她珍大哥过府庆祝一下呢。” “……” 沈柠无语,“李家七爷李海凤逃了,李家勾结倭寇,捣了江南几处盐场,还在扬州城外设伏,要打劫其他盐商的事,你知道吗?” “知……知道。” 贾赦低头。 此时的他后知后觉,有点明白大嫂为何过府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你不知道?” 沈柠恨铁不成钢,“李海中只是和妹夫林如海有点过节,在贾家有可趁之机时,都麻利出手,李海凤能差了?李家这次因为琏儿,没能及时逃脱,以至于从银子到人被一网打尽,他能不恨?” 贾赦:“……” 王熙凤:“……” 两人的面色都忍不住变了些。 “琏儿和敏妹妹他们回京城,有水、陆两种可能。” 沈柠道:“珍儿已经带人已经去了通州,赦弟你去天津吧,没事当然更好,有事……,你们也能及时出手。” “我我……,我这就去。” 贾赦撩起衣袍就要走。 虽然儿子一直捧二弟一家,可那也是亲儿子。 是他夫人拼了一条命,留给他的最后念想。 “急什么?” 沈柠急忙喝住,“李家的人……胆大心细,中间我们已经派人去陆路迎过了,对方若是见琏儿他们人多势众,未必会出手,但是,一定会想办法靠近观察。” 反正她若是李海凤肯定会这样干。 “你记着,迎到了琏儿他们,先不要急着相认,仔细观察他们周边的人。有扬州口音的,从江南一路不远不近跟着进京的,通知官府一律拿下了再说。” 沈柠盯着贾赦,“查清楚,拿错了马上道歉,该给的损失,贾家认了,不准吝啬。” “大嫂放心。” 贾赦拱手,大步往外走的时候,亦扬声喊人,“来人,快,传林之孝!” 他急吼吼的走了,沈柠这才转向脸色发白的王熙凤,“别怕,之前他就从东府带了四个府卫去,江南你林姑父那里,肯定也会加派人手护送你敏姑姑,正常是不会有事的。” “……我明白。” 大伯娘是未雨绸缪。 王熙凤点头。 但明白是一回事,担心又是一回事了,“如果他和敏姑姑他们还没到通州或者天津,那……” “你公公不傻,他会迎一迎。” 通州码头这里,就不太好迎了。 不过,既然李家通的是倭寇,林如海在扬州做官多年,想来也有所察觉,他轻易是不会让他们坐船回来的。 沈柠朝邢氏点点头,朝捧茶过来的丫环摆手,“茶就不喝了,喝了中午就睡不了了。这一会,婶娘那里应该快开饭了吧?我去吃她的去。” “我陪嫂子一起。” 邢氏笑道:“家里的事,多谢嫂子费心了。” 说着她还行了一礼。 他们夫妻好不容易才得回荣禧堂。 若是贾琏出事,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他们大房现在除了贾琏,就只有刚八个月的贾琮了。 “一家人,有什么可客气的。” 沈柠知道她生孩子那天,邢氏一直在外面相陪,所以对她也愿意多给点耐心,“凤儿也一起吧!” “是!” 王熙凤强按下心里的不安,在右边扶住了沈柠。 荣禧堂离贾母院不过一箭之地,差不多两百米的距离。 老太太听到沈柠过来蹭饭,笑得合不拢嘴。 “怎么不把玥儿抱过来?” “我来的时候,她正睡着呢。” 沈柠知道,老太太这里有好吃的,“婶娘,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您可得多弄几道菜。” “……” 贾母笑不可抑,“凤丫头,赶紧吩咐厨房,再加四道菜。” 宁国府什么没有? 沈氏能过来陪她吃饭,就很难得了。 “今天有酒酿清蒸鸭子,还有鸡髓笋,我记得你也一直爱吃。” “嗯!” 沈柠笑着点头,“还是婶娘疼我。” “哈哈哈~” 老太太大笑,“嘴巴这么甜,说吧,是不是有事求我?” “那倒没有。” 沈柠看了一眼笑着进来的王氏,道:“就是吧,我刚把赦弟征调出去了。” 什么? 贾母一愣。 真有事? “怎么啦?” “琏儿在江南干了一件大事。” 沈柠知道,王氏一定也收到消息了,与其让她添油加醋的胡说,吓着老太太,还不如她自个来,“一个多月前,江南来的盐商李海中,不是伙同工部陈大人陷害我们家吗?珍儿气不过,给琏儿去了一封信,琏儿收到信,就到李家大闹了一场。 李家理亏,琏儿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过去的,结果李家就吃了亏。 不过,这都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李家因为李海中犯事,大概早就自觉不妙,收拾东西,勾结倭寇,想在逃之前捞笔大的,结果因为琏儿的乱入,李家有头有脸的小主子们全都挨了十板子,一时就没逃掉,被皇上从其他地方调去的人一锅端了。” 贾母:“……” 她忍不住在心里念了一声佛。 但是王氏…… 就很不服气了。 “大嫂,我怎么听说御使台的大人,因为琏儿借着国公府的势在李家耍威风,要弹劾他呢?” 王氏一副担忧的样,“老爷听说了,早早就去外面打听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 “……” 房间里一时有些沉默。 贾母的脸色超级难看。 她二儿能打听什么? 出去就是被人吓唬的命。 “什么叫借着国公府的势?” 沈柠接过小丫环捧来的茶,轻啜一口道:“琏儿本就是国公府的继承人。怎么?只准李家陷害我们贾家,贾家就不能去说个理?李家若真有理,琏儿打过去要说法,他们怎么不报官?” 说到这里,她冷哼一声,“弟妹不要忘了,琏儿是贾家人。知道自个家被人欺负了,却畏畏缩缩的装着不知道,或者跟人家讲什么君子那一套,你相不相信,回来我就能打断他的腿。” 说到这里,沈柠‘哐’的一下,把茶杯扔到小几上,“二弟去打听什么?劝你赶紧把他叫回来,若是让我知道,他在外面唯唯诺诺的讨好别人,说自家侄儿错了……” 她的眼睛里带了一抹杀意,正要说什么时,贾母急忙开口阻止她的狠话,“放心,政儿不会的。” 说这话时,老太太已经给身边的丫环使了眼色。 沈柠的眼角余光,瞄到那丫环小心退走,根本没管,只盯王氏,“二弟妹刚刚话里的意思,是怨怪琏儿要被弹劾吗?” “……没有。” 王氏看了一眼听到大嫂发怒,就要冲进来的六个壮硕婆子,嘴角控制不住的抖了抖,“我和老爷就是听说这事,要去打听一下哪位大人要弹劾琏儿,记住他。” “原来如此!” 沈柠朝随同而来的青苹道:“回府派人叫蓉哥儿去打听,就说我说的,不论是谁敢以李家之事弹劾琏儿,就有通倭寇之嫌,让他代他爹写折子,给我往死里弹劾。” “是!” 青苹急匆匆的去了。 一时之间门里门外,从主子到丫环,都好安静。 邢氏和王熙凤感动、佩服,贾母和王氏则心中慌慌。 两人都好怕贾政这一会正跟人说他家侄儿错了。 这话要是说出来,沈氏只怕都要揭了他的皮。 “那样是非不分的官,就不配站在朝堂之上。” 沈柠转向贾母,“婶娘,您说我说的对吗?” “对!” 贾母急忙点头,“老婆子我也要看看,谁敢就此弹劾琏儿。” 这个孙子还是不错的。 人家都打到家里了,他知道了,又在人家家门口,不打一下……,她也会生气。 老太太嫌弃的看了一眼王氏,“你回去吧!” 这媳妇心不太正,人又笨,还不会说话。 再让她待下去,老太太担心,侄媳妇要打人,再掀了她吃饭的桌子。 她老了,这一惊一乍的,真心受不住。 “……是!” 王氏紫胀了脸,低着头,躬身退出,“那媳妇告退了。” 婆婆如此不给她脸,王氏简直没脸见人。 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撵她。 刚刚出门,王氏就捂了脸,红了眼圈,只是才回头,就见儿媳妇李纨和女儿元春,正有说有笑的往这边来。 她…… “母亲~” 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元春好惊讶! 不过待看到独属于大伯娘的六个壮硕婆子,她又有些明了。 母亲不服气大伯娘,所以见着就想惹。 但每次惹了,她又说不过大伯娘。 “嫂子,帮我跟祖母和大伯娘告声罪,我去送母亲。” 元春无可奈何的扶住亲娘,“母亲,我们回去吧!”她要问问又出了什么事,给亲娘分析出她有多少错。 第101章 二傻子 再前面就是沧州了。 这一路上,贾琏一行人马不停蹄,生怕出一点意外。 “姑妈,前面就是沧州了。” 贾琏抱着小表弟,骑着马哒哒哒的跑到马车前,跟掀了窗帘的贾敏道:“到了驿站,我们就歇两天吧!” 他很心疼自家姑妈。 不同于他和小表弟小表妹,还能从车里走出来,骑个马松快松快身体和精神,可姑妈却不好抛头露面,只在车里。 “成!” 就要到家了,贾敏的精神也松懈不少。 “二表哥!” 林黛玉伸出小脑袋,“该轮到我骑马了。” “再等一会。” 林长安还没玩够。 “再等一会,就到沧州了。” 贾琏笑,“你是男子汉,得让着姐姐。” 林长安:“……” 他想说,他还小呢,男子汉离他还远。 可姐姐和母亲都在看他。 “罢了,那我们就换吧!” “嘻嘻~,到了沧州,有好吃的,我都让给你。” 林黛玉笑嘻嘻的跟弟弟保证。 “什么叫到了沧州?” 林长安不满的一边回嘴,一边由着二表哥把他抱到车上,“到了京城,有好吃的,姐姐也要让我。” “自然!” 为了骑马,林黛玉很大方的应了。 贾敏笑看进来的儿子,一指点向他的小脑袋,“你倒是会选时机。” “娘~” 林长安伏到母亲怀里撒娇了。 被贾琏抱到马上的林黛玉,眼睛里却也只有欣喜。 从扬州到京城,这一路上她吃了好多从前没有吃过的东西,见了好多不一样的风景,虽然天天赶路,夜里有时候还没办法到驿站、客栈,要歇在自家的马车里,可不管哪一种体验,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 在扬州时,夜里她偶尔还睡不好,但如今每天跟着琏二哥骑马跑一跑,她不仅学会了骑马,晚上还睡得特别好。 “咦?那个商队还跟着我们呢。” 林黛玉看到上次跟表哥说话的老掌柜,从马车里出来,在看到他们后,还笑呵呵的拱了拱手。 “他们本就是去京城的商队。” 贾琏一边笑着跟人还礼,一边跟自家小表妹说,“我们人多,跟着我们更有保障。” 出行在外,与人为善,总比与人为恶好。 虽然他们有福威镖局的十位镖师护送,可这些南来北往的商队,也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 “那他们卖什么呀?” “扬州什么最好?” 贾琏笑着反问。 “瓷器、丝绸、棉布、扇子、玳瑁什么的?” “对!” “可……” 林黛玉的眉头轻蹙,“可前几天下雨,我都没见他们搬什么。” 除了瓷器、玳瑁之类的不怕雨,其他如丝绸、棉布可怕了。 “哈哈,那是因为你看到的时候,人家已经搬的差不多了。” 那天雨急,对方没办法,还特意求到他这里,最终他让镖局的人过去帮了一把,顺便赚了点外快。 “原来这样啊!” 小黛玉笑嘻嘻,“表哥,我那天看到你拿了一对玳瑁手镯,就是他们家的吗?” “……嘘!” 贾琏看了下姑妈的马车,确定两边离得稍远,她应该听不到,这才道:“那是我买的,回家要送你二嫂的。” “要当惊喜送吗?” 小黛玉的眼睛忍不住亮了。 “自然,所以一定不能说漏嘴噢。” 那是人家做为感谢,特别孝敬的。 贾琏知道,对方跟着他们除了想寻一路的庇护外,还想在京城抱他们家的大腿。 所以,他就给这个机会。 要不然,每个月就二十两的例银,能干啥啊! 贾琏珍惜每一个捞外快的机会。 “肯定的。” 小黛玉喜欢这个能教她骑马的二表哥,“娘说你要送盐给老太太他们,我就想着怎么提醒你,再买点其他的东西呢。” 贾琏:“……” 他服了。 “二表哥,我和弟弟还带了好多江南的小玩具,你看要不要匀你一些,送给表哥表姐和表妹啊?” “……你舍得?” “舍得呀!” 小黛玉点头,“我和长安我们都商量过,一人匀你三个。” 他们没算大的表哥表姐。 “哎呦,我真的要好好谢你们了。” 贾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正要再说什么,后方传来马蹄声,一个十来人的小队,全骑着马,从后方急奔过来。 镖局的镖师骑着马,不动声色转到了贾琏的外围,做好防护准备。 “吁~,二爷?” 宁国府的府卫周博,都骑的超过了他们,一回头,正好和贾琏的眼睛撞一起,急忙停下,“哎呀,我的好二爷,可找到你们了。” 他们从京出发,一路往前,一直寻到济宁,才从驿站那里得到贾琏的消息。 知道他们又请了福威镖局的镖师,跟着镖师抄了近道,没按常规走聊城,这才快马加鞭的,又往回赶。 偏偏到了临清,连日大雨,又耽搁了好几天,好在终于在进沧州前找到了。 “你是东府的府卫周博?” 贾琏也甚惊奇。 “二爷,他就是周博。” 被贾珍安排在贾琏身边,一路陪同的霍起也甚欣喜,“你们怎么来了?” “太太不放心你们。” 兄弟们相见,自有一番欣喜。 看到贾敏掀开车帘,周博等人忙跳下马,先给她请安,“姑奶奶,我们太太担心这一路上有什么意外,特意安排兄弟们前来迎接。” “辛苦你们了。” 贾敏点头致意,“等回了京,我再让大哥和二哥好生谢你们。” 大嫂那里她要亲自去谢。 “琏儿,进了沧州城,让驿站多准备两桌席面。” “是!”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贾琏也甚欢喜,“走,在天黑之前,进沧州城,喝酒吃肉。” 这一路上,他都没敢让大家喝酒。 但现在,他感觉可以喝一杯了。 不远处,跟着他们的李海凤原本还在操心,来了这么多人,他更不好动手了,却没想到贾琏要喝酒吃肉,呵呵~ “小棋子,进来给我捏捏腿。” 掌柜下马,进到马车,李海凤也迅速跟上。 “七爷,您是想晚上动手?” “……不行吗?” 李海凤坐着,由扮成掌柜的常磊帮他捏腿。 “行是行,不过……” 常磊犹豫了一下,“不管贾家的人怎么喝酒,镖师们在外面走镖时,是绝对不会喝酒的,而且沧州还有福威镖局的分号,一旦动手,福威镖局马上就能咬过来。” 他情愿跟官府的人对上,都不愿跟镖局的人对上。 “那……就再忍忍。” 李海凤虽然恨不能马上动手,以报血海深仇,可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沧州人尚武,一个不好,他们可能一个都逃不出。 “到天津。” 李海凤磨了磨牙,“今天他们的酒,我们送了。” “是!” 就是要经常送吃送喝,要不然,人家那么多人,怎么杀呢? 常磊很满意的应下了。 …… 此时,才出贾母院的王氏顾不得其他,急抓身边的小丫环,“快去外院找李三儿,告诉他赶紧把老爷找回来。” 虽然老太太也派人去找了,但李三儿是她的陪房,而且他知道老爷惯常喜欢的茶楼和酒楼。 说贾琏可能被弹劾的事,是她自己想出来,哄贾政的。 私心里,王氏是希望贾琏能多犯些错。 这么多年了,看他亲热的喊她二婶,她才一次次的手软了。 王氏下意识的不想承认自己怕贾赦发疯,不敢动贾琏。 可如今有这么个好机会,她觉得挖个坑,绝对没问题。 毕竟贾琏确实借了家中的势,要不然,人家凭什么理他? 身为国公府的子孙,他那就是仗势欺人。 明明贾政一听她说,也甚认同的,怎么到…… “要跟他说,东府的大嫂子来了,家里让他马上回来。” “是!” 小丫环急急跑出去了。 元春不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母亲,老爷做什么去了?” “老爷要去找御使台的大人,给琏儿说情!” 在即将是侯夫人的女儿面前,王氏还想给自己和夫君留点体面,“他在江南,打了那个陷害我们家的盐商一家,我和你爹听着有人要弹劾他,你爹就急着出去打听了。” 元春:“……” 虽然不知道事情完全的来龙去脉,但母亲说话,七分真,三分假是惯常的。 宫里的好多人都这样。 可这是家里,不是宫里。 “一个小小的盐商家,都胆敢陷害我们家,琏二哥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如果装着不知道,那我们才该急呢。” 王氏:“……” 元春接着道:“母亲,法理不外乎人情。只要琏二哥没在李家打死人,御使台的大人们,都会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的。” 士农工商。 一个小小的盐商,仗着家中有钱,胆敢陷害国公府,不管哪个官,哪怕是他们家的敌对呢,轻易都不会站盐商家。 打过去怎么了? 不打才是真正的蠢。 “琏二哥在江南打就对了,他要不打……,以后都不知道有多少宵小,想朝我们家动爪子。” 御使台的大人也是官,他们也会担心自家哪天遇到这样的破事。 “您和父亲完全不必忧心。” 该他们操心的事,爹娘没有好好去操心,可是这种不该操心的事…… 元春都不知道说自家爹娘什么好了,“把父亲找回来就对了。” 王氏:“……” 她挣脱女儿的搀扶,“你也嫌我们多事?” 元春:“……” 她一下子恍然这一次母亲和大伯娘的矛盾在哪了。 “母亲!” 元春努力按下满腔的无奈、忧虑,“您怎么能如此想女儿?我只是……”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王氏也头疼,她办了一件大错事。 只希望老爷那边,还没找着人,跟人家说琏儿做错了。 要不然…… 王氏真的怀疑,不仅老爷要倒霉,就是她……,也要跟着倒霉。 她不想再住祠堂了。 不仅不想住祠堂,王氏还怕贾政回来怨怪她。 因为宝玉的玉,他已经很怨她了。 这么长时间,一直歇在赵姨娘那里。 真是一点脸也不给她。 王氏又忧又愤,“我不想再听,也不想再提了,一切等你父亲回来再说吧!” 女儿就要出嫁做侯夫人了,她这个当娘的…… 王氏很矛盾。 女儿如果在宫里,做了皇上身边的人,不管是老爷的官,还是她的诰命,都会往上走一走。 可现在,女儿的诰命都要比她高出好些级。 她一边倚重女儿,想要老太太和东府的大嫂,能看在女儿的面上,能多给他们夫妻一点脸,一边又忍不住的有些…… “你陪我等你父亲!” 她又抓了女儿的手,“顺便再到库里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娘再把它添到你的嫁妆里。” 夫君不能怨她,是他自己要去的。 就算要怨她,有元春在,也能收敛些。 心念电转间,王氏已经决定不再让元春走了。 “……母亲,女儿的已经尽够了。” 元春心累,“您上次不是才给了我一套红珊瑚头面吗?” 二房分了家,这边有大哥,还有宝玉。 元春也希望爹娘的余生,跟原先不会有什么落差,“其他的,您都好好收着,以后给您的孙子孙女。” 王氏:“……”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娘手上的东西多,都有的。” 说女儿贴心,那是真贴心,说女儿不贴心,那真是事事跟她和老爷反着来。 东府的大嫂子,一直在跟她抢这个女儿。 一定是她把她教坏了。 “娘这一辈子,不都是为了你们吗?只要你们好,娘就好。” 就是宝玉的事,被她弄坏了。 王氏特别愁,如今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小儿子,“你说,当初那接生婆是怎么回事?怎么非说宝玉的那块玉,是嘴里含着的?” 她焦急又忧愁,“如今人人都说,是我想给宝玉争宠,这真是冤死我了,我们家,有你和你哥哥在,怎么着我也不至于为小儿子走这样的一步烂棋啊?这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们二房啊。” 她根本就不需要争宠,老太太就是喜欢他们二房。 虽然对她这个媳妇不太满意,可是,对老爷和她的三个孩子,都疼爱的紧。 王夫人想把所有一切,都推到那个接生婆身上。 希望在这里得到女儿的支持。 “……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那接生婆已经死了。 死人不能说话,往她身上推推,也是可以的。 毕竟大哥和宝玉还要考学,还要做官。 元春道:“对方也许不止是要陷害我们二房,还要陷害整个贾家。” 这? 王氏的眼睛慢慢亮了。 …… 贾母院,沈柠终于吃到了神往以久的鸡髓笋。 盘中有十二根去了笋心的文山玉指竹笋,里面填的当然不完全是鸡髓,细尝应该是鸡肉打成了茸和了鸡髓一起去了腥味,用清汤煨透,再填进去的。 看着就雅致,清透。 其营养更是丰富。 咬一口爽、脆、糯、香…… 特别特别的香,尽显鸡髓之味。 “这个味道好,婶娘也多吃点。” “你呀!” 贾母笑,“要不然也和我这边一样,写个牌子,让人轮流做去。” 家里又出了个一品诰命,老太太高兴着呢。 “还是免了吧!” 看看瞅过来的宝玉和迎春、探春姐妹,沈柠微有遗憾,“我那里可没您这热闹。” 四菜一汤,就已经很好了。 好大儿是个喜欢奢靡的性子,她这里要不约束着点,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以后想吃什么,我再来蹭您的。” “哈哈哈,你只管来。” 只要不是来吵架的就行。 希望下次来蹭饭,她家能平平安安。 贾母现在的愿望非常小,“想吃什么,提前说一声,让他们给你做。” “宝玉,欢迎吗?” “欢迎!” 宝玉小大人似的点头。 大伯娘对他无疑是慈爱的。 他喜欢大伯娘,“大伯娘,这鸭子也好吃,您尝尝。” “哎呀,果然好吃。” “大伯娘,蛋黄焗虾也好吃。” “大伯娘,花菇汤也好好喝。” “大伯娘……” 宝玉开了个头,迎春和探春迅速跟上,向她推荐她们喜欢的。 老太太笑看沈柠吃这个赞,喝那个点头,不知不觉就把二儿子忘了,还多吃了半碗饭。 在三个孩子的热情下,沈柠很克制的没让自己吃太饱。 但相比于家里,那肯定还是多吃了些,告辞回家午睡的时候,她没敢再坐轿了,愣是一路走回去。 “祖母!” 被遗忘的蓉哥儿,看到她回来,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愤愤,“我在望月楼看到政二爷爷了。” “……” 沈柠的面色一变,“他在请客吃饭,求人不要弹劾你琏二叔?” 贾蓉不开心,“是不是求人不弹劾琏二叔,我不知道,但是,人家把他当傻子耍呢。” “怎么回事?” “他说请客,不过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从后门走了,那几个官听说只管点,挂他账上,不仅点了最好的酒菜,还一人拎了一个食盒回家,我在隔壁,听到他们吃了政二爷爷的饭,还喊他二傻子呢。” 沈柠:“……” 看看气鼓鼓的孙儿,她叹了一口气,“这么生气啊?那就找几个人,再买通跑堂,想办法把人家喊他二傻子的事,透露给他,然后……” 贾蓉等着祖母说完。 沈柠微微一笑,“然后你多带些族中兄弟,也装着无意中撞到了。” 第102章 都是我们的。 在酒楼听到大嫂来家,贾政顾不得失礼,给好不容易请来的官们告罪,就急匆匆的赶回家。 实在是不回家不行。 他怕! 好端端的,这位嫂子是不会到他家的。 贾政害怕王氏又干了什么破锣事要连累他。 他已经被连累的搬离了荣禧堂,甚至连家都分了,再被连累…… 贾政腿肚子打转,他是真的怕了。 所以回府的第一时间,是偷着让心腹找赵姨娘去打听。 “蹭饭?” 贾政完全无法理解。 好好的,那位走哪骂到哪的大嫂,怎么会到他家来蹭饭。 而且就是蹭个饭而已,王氏又何以要他马上回来? “是蹭饭。” 赵姨娘也特别想到老太太那里蹭口饭,可惜她连到她院里资格都不太有,“不过在蹭饭之前,东府大太太好像说了太太,然后老太太就让我们太太回来了。” 具体的,她还没打听出来。 “……知道是什么事吗?” “好像是说什么弹劾不弹劾。” 赵姨娘道:“跟琏二爷有关的,东府大太太让蓉哥儿去打听着,看谁敢弹劾琏二爷,谁敢弹劾,她就要蓉哥儿替珍大爷也写折子,弹劾对方私通倭寇。” 什么? 贾政心下大跳。 虽然是个死读书的人,但是私通倭寇是多大的罪,他还是知道的。 琏儿…… 贾政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老太太也说,她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 贾政:“……” 他的后背沁出一层白毛汗来。 原来如此。 幸好他回来了。 幸好请的都是谨小慎微又穷哈哈不得志的官儿。 不对,他没来得及说呢。 不怕不怕! 贾政抚了抚胸口,“辛苦你了。” 他的腿还有些软,暂时站不起来,“再帮我去看看太太在哪?” 贾政努力没让自己咬牙切齿。 女儿要出嫁了。 她会是侯夫人。 儿子今年会参加秋闱,十有八九是会中的。 不算废了的宝玉,有这一儿一女在,他就不能对王氏怎么样。 再说,王家还有王子腾。 贾政生生的咽下了那口气,在心里发誓,此生他再不要信王氏的话了。 他也不要再去跟她同房。 太恶心了。 贾政突然就觉得王氏更加的面目可憎起来。 可憎到一想就恶心,就想吐。 “老爷,您脸色不好……” 赵姨娘还是很心疼自家老爷的。 毕竟这是她自小服侍的。 虽然她被调到他身边时,只是干洒扫的小丫头,可那时候,谁不说他们家二爷天质自然,龙章凤姿? 那时候院里的丫环们谁不喜欢他? 虽然太太看得紧,可太太再怎么也不能妒忌到连个通房丫环都不给。 赵姨娘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 她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好时,周姨娘出事了。 人人都知道周姨娘的孩子是被太太弄掉的,做为姿色最好的她,理所当然的被太太赔给了老爷。 “要不要请个太医啊?” “无事!” 看到赵姨娘眼中的担心,贾政心里略暖,“你去看看大姑娘是不是在太太那里。” 王氏每次弄不过他,都会把儿子、女儿拉出来。 如果女儿在梨香院,那什么弹劾之事,一定是王氏自己想出来,吓唬一家人的。 “真没事?” “真没事!”贾政摆手,“快去吧!” “那老爷,我快去快回。” 赵姨娘急匆匆的离开。 贾政呆坐在椅子上,好容易才缓过劲,喝口茶镇定心绪。 他还什么都没做,大嫂就算有所怀疑,也不能拿他怎么着。 对,就是这样。 贾政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完全镇定下来的时候,赵姨娘回来了,“老爷,还真让您猜着了,大姑娘一直在太太屋里。” 她看他们家老爷的脸色恢复,也放心了,“听说太太还又给了一套红宝石头面。” 可怜她的探春就没有。 她的环儿也没有。 虽然儿子、女儿都有公中拨下来的嫁、娶银子,可那银子一时又到不了她手上。 赵姨娘好想把儿子和女儿现在的产业,拿到手上,由兄弟们帮着经营。 毕竟给他们经营,赵家还能得点实惠。 给府里的管事干……,人家也是一样要拿油水的。 “唔~” 贾政不想听这些,“这院子离梨香院也挺近的,老爷我把它要来,给你住如何?” 啊? 赵姨娘惊喜,“好啊!” 她早就看中了这院子。 虽然从主屋加上右左厢房不过八间屋子,可是这里离老爷近,以后给环儿绝对不错的。 赵姨娘知道,她的环儿不能跟宝玉他们比,所以找的一直都是又小又偏远的院子。 这里大老爷看不上,琏二爷和琏二奶奶也一样不会在意。 “老爷,您什么时候要啊?” 说着,她还给贾政抛了个媚眼。 贾政捏了捏她的手,“现在!” 说完这话,他大步的往贾母院子去。 …… 宁国府,贾蓉对祖母的提议还是很心动的。 “祖母,那我明天就去找人。” “急什么?” 沈柠带着他慢慢往院子去,“他当傻子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元春姑姑的亲爹,你元春姑姑就要出嫁了,闹得太难看,新平侯府那边的老夫人只怕就要闹幺蛾子。” “那就等元春姑姑出嫁以后?” “嗯~” 沈柠点头,“你元春姑姑挺可怜的,我们先让她平安出嫁再说。” 新平侯程洛也是可怜人,两个可怜人在一起,希望能负负得正吧! “……” 贾蓉忍不住往祖母身边靠靠,“元春姑姑不可怜,她有您帮着谋算呢。” 沈柠一愣,忍不住也笑了,“你还没跟我说,那些官除了说你二爷爷是二傻子外,还说了什么呢。” “……二爷爷能请动的官,都是没本事的。” 那些人的嘴巴不好,贾蓉不想污了祖母的耳朵,“孙儿去打听过了,他们中的两人虽然在御使台当官,却都是边缘人物,做归档的。根本什么本事都没有。 可笑这样的人,居然还点评素有中正之名的付献大人,” “噢?” 看到贾蓉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沈柠忍不住好奇,“他们都说付大人什么?” “他们骂他靠他娘子,是个吃软饭的。” 沈柠:“……” “付大人的夫人就是那个开了五香居的陆夫人,她家的桂花定胜糕和牛舌饼最好吃了。上次我不是还跟您说,买牛舌饼的时候,付大人也在那里帮忙起炉吗?” “想起来了。” 沈柠微笑,“付大人能亲自去五香居干活,想来是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的。” 孙儿这么生气做什么? 小小年纪,如果什么事都生气,那可完蛋了。 “可他们还在商量要一起弹劾付大人。” “他们的胆子那么小,怎么还敢弹劾付大人?弹劾他什么?” “他们要弹劾他通敌。” 通敌? 沈柠的眉头蹙了起来,“付大人通什么敌?” “罗刹国那边不是跟退出中原的清庭打仗吗?他们说付大人在私底下,很同情那边,跟曾经过来求援的一个清人有联系,还曾说过,我们该去支援一把。” 沈柠:“……” 她的心脏猛的‘嘭嘭嘭’跳起来。 是了,清朝的时候,那边曾经打过来过。 沈柠按住胸口,“清庭跟罗刹国打了多久的仗?” “断断续续好久了。” 贾蓉回头,看他祖母的脸色不对,“祖母,您怎么了?” “没什么。” 沈柠长长吸气再吐气,“罗刹国那边用的是火枪吧?” “是!” 贾蓉点头,“那些清军和蒙人的箭也很厉害。” “家里还有舆图吗?” 沈柠突然看向孙儿。 宁国府以前有的。 原身记忆里好像还见到过。 但是,公公去世那一年,很多该交的东西都交了出去。 “……没有舆图。” 果然贾蓉摇头,“不过孙儿那里有一个祖父粗画的清舆图。” “拿过来我看看!” 沈柠很是急切。 “快去!” 沈柠摆手,“祖母在院里等你。” 虽然知道,她看了可能也没什么用,但是她就想看看。 如今的时间线在哪? 这里的时间线还跟历史上清朝的时间线重合吗? 沈柠匆匆回院洗了把脸,就站在穿衣镜面前,久久不语。 当~当~当~~ 自鸣钟的声音响起,沈柠又回头看着它,好像要把它盯出一朵花来。 “太太!” 青竹不知道她们家太太怎么啦,脸上虽然还平静,可是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太太好像要掀了或者砸了什么东西似的。 “我没事,端杯浓茶来。” 沈柠长长吐了一口浊气,“再请焦大过来一趟。” “是!” 丫环们对视了一个担忧的眼神,急忙喊人的喊人,倒茶的倒茶。 待到焦大过来时,贾蓉早把贾敬那张好像随便画的线条图拿过来了。 沈柠站在长案前,慢慢描摹着上面的线条以及少少的文字。 “太太!” “焦大,你过来一下。” 沈柠头都没抬,就摆手免礼,“当年你和老太爷他们打到过哪里?” 什么? 焦大往前瞅瞅,这什么图…… “打到过这里,乌苏里江。” 焦大很是感慨,“可惜清人和蒙古联合到一起,最后我们不得不退兵。” 沈柠:“……” 她看着乌苏里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清人的皇帝和蒙古一直在联姻。” 焦大很不屑,“他们如今还和准格尔那边有了联系。”说到这里,老头子的眼睛里也带了很多无奈,“幸好两边也有摩擦。” 要不然九边的守军就难了。 嘭~ 沈柠一拳头捶在地图上,“都是我们的。” “……” “……” “前明永乐时期,这一片都是我们的。” 什么清人? 那也是他们的人。 当年他们从中原退走的时候,还曾掳走了大量的汉人做奴隶。 搜寻原身记忆,好像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清人已逐渐汉化,要不然,也不会派人来求援。 “蓉哥儿,请你焦大爷帮忙盯紧那几个人,尽量找出他们的错,把证据送到付大人手上。” 啊? 祖母也赞同支援清人吧? 贾蓉嘴角动了动,不过忍下了想要问出的话。 太上皇不想打仗。 要不然也不能跟太子越走越远。 “对了,焦大,我们家有火枪吧?” “……有!” 焦大神情略有复杂,“老太爷留有三支鸟铳、一支三眼铳和一个五雷神机。” 他都保养的超级好。 也用来给府卫长见识。 毕竟军里有时候也是用火器的。 只是没有老太爷留下的精良。 “那您觉得到底是火器厉害,还是箭更厉害?” “各有千秋!” 老头子没有想,就直接道:“明亡于火器,因为制作不精良,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他们才一败涂地。清人的箭厉害,那是因为他们靠那个吃饭。 但箭再厉害,遇到精良的火器,都只有死之一途。” 这也是他们最后把人家打走的主要原因。 可惜,想要制作精良的火器太难了。 甚至一把原本精良的火器,用着用着,也成了伤己的利器。 所以如今的军中,火器与箭矢同时用着。 清人那边也是一样。 他们掳走的汉人,多会培养成工匠。 就是很多材料不继。 “所以我们主要的原因是制作不精良?” “……是!” 老头无奈点头。 “能拿来一把,我看看吗?” “……” “……” 贾蓉和焦大都被她这要求惊了一下。 “怎么?我不能摸?” 沈柠看着不动的焦大。 “能!” 反正没火药,看就看吧! 焦大正要转身,沈柠又忙叫住,“我陪你一起过去看吧!” “成!” 整个宁国府都是太太说了算,想看就看呗! 焦大好像记得,她才嫁过来时,老爷带着她在校场打过一枪。 如今…… 那图一看就知道是老爷绘的。 焦大一边带路,一边在心里叹息。 贾蓉跟着祖母,也一路往宁安堂来。 沈柠进来的时候,焦大已经清场,不管是受训的府卫还是小厮都避了出去。 一脚跨进老太爷用来存放兵器的房间,她的身形不由一顿。 木架子上,从剑到刀、枪、箭都有好些把,每一个都擦得干干净净,看着既有历史的厚重感,又有一种它们在静待主人随时取用的样子。 贾蓉跟着焦大习武后,进来过好多次,他还跟着大家用滑石粉和特别的油脂,给它们做过保养。 “祖母,您以前没见过吗?” “唔,年轻的时候,跟你祖父进来过几次。” 沈柠很有些感慨。 贾敬无疑是喜欢这些东西的。 不过他最后把重心都用在了科举上。 沈柠循着原身记忆,转到东南角的一个匣子处,打开果然是一把二十公分左右的匕首。 她随手就拿了下来,“青竹,用我收着。” 青竹忙双手接过。 焦大拿了一把鸟铳过来,装着没看到,“太太,您看,这一把,老爷年轻时,还曾教您打过。” 沈柠接过。 鸟铳长约三尺,铁管载药,嵌盛木棍之中,便于手握。 其实跟后世的步枪已经很像了。 有照门、照星、铳托、铳机。 她拿着它,眉头深锁。 她小时候玩过那种左轮全金属的砸响炮手枪,后来丢了,长大后还特别在淘宝买了一把当纪念。 这个东西…… 沈柠想挠头。 她不知道怎么改进。 她好像只能把砸响炮手枪的理念跟制枪大师说出来。 “祖母~” 感觉祖母好像遇到多大难题似的,蓉哥儿只能拽拽她的衣角。 “唔~” 沈柠没管蓉哥儿,看向焦大,“焦大,你认识制此类火器的大师吗?” “不认识!” 焦大摇头。 年轻的时候,跟着老太爷倒是认识过一个,不过,当时那位制枪大师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如今早就不在了。 “政二爷爷应该认识。” 蓉哥儿在旁道:“不过制作火器的大师,正常都只在工坊。” 除非年纪特别大了,或者伤了,实在干不了活,才会离开工部的工坊。 “唔,府里谁的木匠活好?” 啊? 焦大和蓉哥儿都有些呆。 太太(祖母)今天的问题跳得好快。 “申居道!” 焦大道:“今天十五岁,他爷是木匠,曾经跟着学了点。” “叫进来。” 焦大出去喊人。 没多大一会,申居道就过来了。 “太太!” “我有样东西,想要你帮我做出来。” 沈柠转向贾蓉,“拿纸笔来。” “我……我只会做简单的。” “没事,就是很简单的。” 先画出来再说。 沈柠相信常年制枪老师父的智慧。 毕竟清朝时,都有人能制出过机关枪,可惜被当时的皇帝弃用,甚至还把他流放了。 沈柠还记得看到时的可惜与震惊。 连发二十八发的机关枪啊! 按着时间算,那人…… 沈柠又想挠头了,那人叫什么来着? 戴……戴梓。 对了,就是这个名字。 她的心一下子又激动起来。 如今的大昭跟那个时代的清朝不一样,真要有机关枪,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皇上都不会弃之不用的。 得找。 贾蓉很快就把纸笔拿过来了。 沈柠很快按着记忆,画她的砸炮手枪。 好在原身有一定的作画功底,很快,一把完整的手枪就画了出来,然后,她又开始画它打开放砸炮的样子…… 焦大原本是很无语的,但看着看着,忍不住越凑越前。 第103章 有匪 看着甚为小巧的火枪,却设计的甚为巧妙。 装填铅丸和火药的东西,被设计成了圆柱形的小轮子,里面可填六弹,跟五雷神机有些相像,但是五雷神机是转动枪管,太太这是转动轮子。 而且五雷神机是前面装弹,这枪……却在后面。 若是一把枪能多配几个这样的轮子,嘶~ 焦大抱出府里珍藏的五雷神机,“太太,您是因为它,而改动的吗?” “……对!” 沈柠的记忆里有五雷神机,不过,贾敬曾经说过,此物要两个人配合着用,就是一人支架,转动枪管,一人瞄准射击。 战场上军心稍为一乱,就很完蛋。 所以,它一直都是摆在后面的。 “这种改动……” 焦大在战场上多年,深知如此改动的好处,“确实可以献给兵部,献给皇上了。” 老头子有些热血沸腾,“申居道,赶紧的,把它做出来。” 哪怕其枪管和轮子的材料需要更好,哪怕制它的成本更高,可只要制出来百把,放到同一战场上,那都是利器。 “太太,您要是能早点想到它就好了。” 焦大略有伤心。 老太爷还掌管京营时,若太太就能设计出如此火枪,一定能很快弄出一把来。 可现在…… 贾家已经离开了军中。 “……现在能想到也不迟。” 贾蓉感觉祖母也很伤心,忙安慰道:“祖母,等申居道的木枪弄出来,我们家马上把它送到兵部,献给皇上。” “成!” 沈柠拿过五雷神机,用力转了一下枪管,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是前明抗倭名将戚继光将军,在北方战线防卫蒙古军队的发明,有三眼,五眼,七眼各种规格呢。 只是为了携带方便,大部分都是五眼。 那时候的火器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后来…… “赶紧做,”她按下心中的万千神思,对申居道道:“记住轮子一定要多做几个,大小得一样,可以随时拆换。” 焦大都能领悟这把枪的方便,那些制枪名师,看到能随便拆换的零件,又如何不能有所悟? “是!” 申居道跟着焦大受训,五雷神机当然也摸过,如今太太画的十二张火枪图,简单明了,几乎是当着他的面,把每一个零件拆卸了,他若还做不出来,都不配吃府里的大米馒头,还有香喷喷的红烧肉。 还在庄子上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此生还能过这样的好日子。 少年拿着图纸正要出去,却被焦大一把按住,“把东西带进这里做。” “……是!” 看老头郑重的样子,申居道心头一惊,连忙应下,出去拿合用的工具和木头。 “太太,此事关系重大……” “我知道。”沈柠点头,“从现在开始,连我都得听你的。” 老头子郑重一礼后,急步去看申居道拿工具了。 “祖母~” “我记得传教士也有枪,他们的枪已经很小了是吧?” “……是!” 蓉哥儿有些沮丧。 身为勋贵世家的子孙,他当然也好奇围观过那些传教士,人家可能也怕被欺负,大大方方亮过那小小的火枪。 那东西随身携带,一点也不笨重。 “他们的火器比我们厉害,如果有一天,他们打过来,你说我们怎么办?” 贾蓉:“……”他的面色渐渐发白。 沈柠叹了一口气,望向孙儿,“你觉得不可能吗?” “……很有可能。” 贾蓉攥了攥拳头,“孙儿听祖父说过,他们在明末的时候,就曾打过来。” 不过又被打回去了。 还抢了他们的红夷大炮。 “……” 沈柠拍了拍孙儿的肩头,“有时间,你多跟那边的传教士接触一下,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外面的天地……很大很大。” 干什么非要在自家争的你死我活呢? 到外面争呀! 外面的山很美,地也很肥。 …… 夜晚,坤宁宫里,皇帝长吁短叹的。 李家近千万的银子没运回来,却已经花完了。 真是不能想,一想他都要哭一场。 但是九边将士本就辛苦,他不能亏待他们。灾区的百姓活不下去了,要卖儿卖女,他有银子,他不能干看着。 唉~ 皇帝又叹了一口气。 皇后拿他没办法,拿了一块如意糕,往他嘴巴一塞。 “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晋王进宫,一点好也没讨到。” “我一下子丢了那么多银子,不能哭,还不能叹口气?” 皇帝珍惜粮食,咬了一口如意糕,感觉味道不错,嘴角翘翘,“再说,你不能刚得了父皇的一点赏,就对我如此狠心啊!” “……我对你狠心吗?”皇后被他气笑了,“嫌我狠心,那把如意糕还我。” “我凭本事弄到的,凭什么还你?” 皇帝笑了,他就爱吃一口甜的。 小时候吃了太多苦,他靠偶尔的甜品感受活着的意义。 长大了能自主了,他就更想奖励自己,有一段时间,恨不能把茶里都放点糖,结果没意外,病了。 如今皇后看着他,一个月都弄不到一块甜点。 这好不容易正大光明吃到的,怎么能还? “是是是,你凭本事!” 皇后的脸一板,“但是下个月没有了。” 啊? 要不要这么狠心? 皇帝的脸一垮,“那朕就接着叹气给你听。” “我听说叹气叹多了,会把运气叹没的。” 呃~ 皇帝就要叹出来的气,迅速收住,“你听谁说的?” “不记得了。” 皇后两手一摊,跟他耍赖。 “真不记得了?” 皇帝一把抓住她的手,“看来不严刑拷打一番,你是不能招了的。走,朕倒要看看,你的嘴巴有多硬。” 夫妻二人一边笑,一边闹,往寝宫去。 此时的寿康宫里,太上皇也正临窗看月。 一千万两银子,皇帝大大方方的给了,虽然他们父子两个有商有量的,把银子都用在了正经处,可…… 太上皇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皇帝是有孝心的,在治国方面也还行,不急不躁的,很有他年轻时的风范。 倒是晋王…… 想到这个儿子最后悻悻离开的样子,太上皇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不论他当初做得对不对,如今乾坤已定,晋王怎么就不能做个好皇兄呢?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啊! 看看如今的贾家,再过一代就要出五服了,可是沈夫人面对皇家给的承诺,却没给宁国府和她自己的儿孙谋福利,反而要把荣国府的元春带回家。 太上皇又叹了一口气。 在这方面,皇家远不如普通人家有亲情。 可怜儿子少了,他要急。 儿子多了,更烦心。 “太上皇,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贴身太监苏文年看看沙漏,忍不住上前劝说。 “唔~” 太上皇还是很注重保养的,顺着他的手,往卧室去的时候,好像想到什么,“以后皇后那里,不必再盯了。” 宫中最难得的是真情,难得有这么一个人,能陪在皇帝身边,“宫中的事务,你们尽量配合。” “……是!” 苏文年看了一眼太上皇,忙应下了。 “晋王那边有没有什么事啊?” “晋王派人去贾家了……” 苏文年把下面人的汇报,跟太上皇尽数道来。 听到晋王把贾敬女儿的小手、小脚印就那么扔到粪堆,结果第四天被挑粪肥地的贾敬看到,太上皇的呼吸不由重了些。 这些年,他的偏爱,是不是给了晋王什么要不得的错觉? “他年纪慢慢大了,反而没有年轻时的稳重了。” 太上皇躺下来,闭上眼睛,“派人看一看甄家。” “是!” 苏文年又等了一会,以为太上皇不会再有什么吩咐了,正要退下,却没想太上皇又开口了,“皇上那边,最近可有什么事?” “……” 苏文年犹豫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太上皇已经转过头,“说!” “皇上……皇上在查前……前太子闭宫前,遣散出去的宫人。” “……他查那个做什么?” “皇上想着他可能有侄儿侄女流落在民间。” 什么? 太上皇一下子坐了起来,“可有确切消息?” 当年他虽然把太子逼到了死路上,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他的命,他就想圈着他,养着他算了。 可是太子好狠的心,遣散宫人后,就带着他的孙儿孙女,一家人一起死。 他伤心愤怒之下,身体支撑不住,这才急急的把皇位传给了一直被忽视,什么差事都没领的皇帝。 那时候,他觉得谁都不可靠。 他和太子走到那一步,其他儿子也都有责任。 “已经有一点了。” 苏文年道:“自从知道皇上在查这件事后,奴才就密切关注了。” “说,这一点在哪里?” “太子原先在外办差,有下面官员孝敬的侍女,据说有两个可能有孕,但太子没有接进宫,只养在了外面,太子出事后,别院里的人也都不在了,有人说,有个孩子被扔在了慈幼局。” 太上皇:“……” 老头的脸上闪过一抹悲戚,“皇上在找,你们就干看着,不能一起找?” “奴才等找了。” 苏文年跪下来,“目前和皇上一样,已经锁定了营缮郎秦业,当年,他就从慈幼局抱回一个女孩。” “还有一个呢?也是女孩吗?” “是!” 苏文年道:“另外一个,是被仆从带走的,据说是去了江南,皇上在查,我们的人也在查。” “好!好好~” 太上皇又躺了下去,“秦业那里,你们先不要动,看皇上怎么做。” 认,太子养外室,名声不好。 不认……,孩子可怜。 其实认了,孩子也一样可怜。 当年的事,有太多的人在推波助澜。 虽然是个女孩,看着没有威胁,但某些心胸狭窄的人,只怕还会对孩子出手。 一瞬间,太上皇的脑子就想了许多许多。 想要两全太难。 这难题就交给皇帝吧! “是!” 苏文年退出时,忍不住抹了把头上的汗。 他们这些身边人,明显都能感觉到,太上皇后悔了。 并且是越来越后悔。 只希望皇上不要做出什么踩他老人家底线的事吧! 殿门轻轻的掩上了。 坤宁宫里,皇上也终也把自己的难题,跟皇后说了。 这皇位是从太子哥哥那里捡来的。 那位兄长性子可能有些急躁,但是,在治国方针上,皇帝觉得无错。 他后来能平平安安的读书,和皇后关着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是太子哥哥特别照顾的。 皇帝念着这份情。 “营缮司的郎中秦业?” 皇后眉头深锁,“营缮司是主管宫中各处建造,以及太上皇陵寝那边的建造的,平日各处的修理也是营缮司管的。”她看向皇上,“您是知道的,我接手宫务后,特别查了账。” “这人手脚不干净?” “那倒没有。” 皇后摇头,“秦业是个很规矩的官,郎中的官虽不大,却有实权,该他拿的他拿着,不该他拿的,他是一分也没拿。所以他才能在营缮司一待这么多年。” “你是说,他跟各方也都有些关系?” “他和前太子的关系应该更好。” 皇后叹了一口气,“既然他念着旧主子,那我们就暗地里照顾吧!” “……不接进宫?” “真要接进宫,只怕就把孩子害了,对前太子的名声也不好。” 皇帝:“……” 他也想叹气,但他谨记了皇后之前说的,老叹气会把好运气也叹走的话。 “只要秦业对她好,我们再照顾些,以后能出嫁了,给她找个好人家,不比什么好?” “……听你的。” 皇帝搂过他的皇后,“你也替她留意各家的少年才俊。” 父皇那里,明天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露点口风。 孩子是他们家的,他们做爷爷做叔叔的不能不管。 “可不要那等轻狂的人家,也不要那等势力眼的人家。” 宝丰姐姐的死,让皇帝不能不谨慎。 “……这可不好找。” 皇后无语。 能被各家夫人挂在嘴里的孩子,那都是千娇百宠长大的。 正边都早早安排了通房丫头。 秦业虽然有暗里的财物实惠,但官位小,孩子又是他抱养的…… “没事,孩子还小。”皇帝知道她担心什么,“这满京城的好男儿多着了,实在不行,等她大一点,朕再想办法,把秦业的官位往上提一提。” 反正秦业的年纪大了,以后给个荣养的位子就行了。 夫妻两个就这么把事情商量好了,安安心心的睡去。 夜凉如水,远在沧州的贾琏难得放松,狠喝了几杯酒,回房睡得四仰八叉。 李海凤注意到林家的人没喝,镖局的人没喝,贾家除了贾琏,也只有一半人浅尝了一口。 也就是说,他就算想在这里动手都不可能。 “小棋子~” 常磊从外面急匆匆进来,早早就在喊他了。 “来了,掌柜的,您有什么吩咐?” 话是这样问的,但是他的腰并没有弯。 “恭喜呀,你老家来人了。” 常磊的眼中也尽是兴奋。 七爷是一定要报仇的,可他思量过来思量过去总是难办。 终于,他们又有一队人,从水路转过来接应了。 “真的?” 李海凤大喜,“多谢掌柜。” 就说嘛,李家跟那些人几辈子的交情,李家出事,他们不能把头一缩,就什么都不管了。 “他们现在在哪?” “差不多快到天津了。” 常磊笑道,“正好,我们也要从那里过,到时候一起进京。” “太好了,我这就去把马和骡子再喂一遍。” 李海凤兴奋的跑出去找报信的人了。 此时的他完全不知道,二楼起夜醒来的小黛玉,看到照进来的月光,忍不住往窗前走了走。 只是她人小,还没有窗台高。 但是月亮真的太亮了,屋里一点烛火没有,也能看得明明白白。 小黛玉怀疑北方的月亮比江南的大。 北方人个子普遍高一些,也都比他们南方人能吃些。 为防吵醒奶娘,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搬了个小凳子,站了上去。 不远处,拐角的墙根下,李海凤也正和报信人接头了。 “他们的马很好,办完事,正好骑着走。” 只要动作快一点,在天津城外干上这一票大的,提振一下兄弟们的士气也是好的。 “成,到了这边,我们一切都听您的。” 他们在通州有船。 贾家的那些马,也能运回国内卖上大价钱。 “多谢了,等事情办完了,再找个安全的地方,我给兄弟们接风洗尘。” 李海凤给出他的承诺。 李家虽然被抄了,但如他们这样的家族,谁家没两个给子孙东山再起的藏宝地? “七爷客气。” 他们的声音其实已经压得很低了,但架不住风往这边吹,小黛玉耳朵也灵,正好听到了那么几句。 说话的是那个商队的伙计,明明叫小棋子,怎么现在又变成七爷了? 小黛玉正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就听到床上的奶娘翻了个身。 哎呀~ 奶娘翻身时就喜欢摸她。 小黛玉忙小心的下了凳子,又轻手轻脚的爬回床。 果然,奶娘摸到了,轻轻拍了几下就又睡了。 小黛玉闭上眼睛前,还想着明天得跟娘说那个小棋子的事,想着想着,迷糊过去。 他们的一夜,又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可是赶到通州码头的贾珍却还没睡着。 “大爷!” 兴儿很怕出事,“据那几个老缉捕说,今儿跟我们吵架的那群人里,绝对有两个真正的倭国人。” 李家可是通倭寇的。 也是赶巧了,那个暴眼大汉居然在大家错身而过时,看上他们大爷的马。 “打听他们要到哪里去了吗?” “说是到天津提货,然后走水路往南方去。” “我总觉得不太对。” 贾珍少时,也常跟祖父到京营的。 那些兵将,杀过人的,跟没杀过人的,给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可暴眼大汉……,甚至那队伍里的好些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冰冷的可怕,他们绝对杀过人。 甚至可能杀的不止一个人。 “这样,兴儿,你留在这里等几天,如果遇到姑母他们,一定要劝着快马加鞭,赶紧回京。” “大爷,那您呢?” “我去天津瞅瞅。” 此时的贾珍并不知他娘已经叫贾赦去了天津,“他们走陆路的可能性更大。” 若那些人是冲着姑母和琏二他们去的,他这里也能马上带官兵压上去。 “大爷,您……您注意安全。” 那些人不像善类。 “行了,我们不在,你老实点。” 贾珍丢下这句话,朝等着的十个府卫一挥手,“上马,去天津。” 也幸好又召了一批人跟着焦大受训,要不然,带出了这么多人,他都要操心家里的安全了。 他们一行人往天津去的时候,贾赦也低调的住进了驿站边上的客栈。 林之孝已经打听过了,儿子和妹妹还没来。 看样子,他明天还得沿着官道再往前迎一迎。 有妹妹和妹妹的两个孩子在,如果走陆路,就必要坐马车,只要坐马车,就必得走官道。 现在只希望是大嫂子想多了。 但这一夜,贾赦还是睡得极不安稳。 一大早的,就催着大家往前迎。 贾敏也终于听到女儿昨夜的疑惑。 七爷、小棋子? 虽然并没有联想到李海凤身上,她也觉得不安的很。 哪怕贾琏还没起床,贾敏也召了旺儿和镖局的人,说要马上走。 没醒的侄子,抬到后面放行李的车子去。 错过宿头,没有客栈时,侄儿就在那里铺了被子睡。 贾敏的行动能力非常强,等到常磊收到消息,人家已经上车了。 这? 他忙去喊自己人。 只是七爷连日没睡好,昨儿心情放松,好不容易睡好些。 常磊让大家先搬货,顺势又把他当病人般,抬到后面的骡车上。 只是这一次,他们紧赶慢赶的,总是追不上人家。 无可奈何,他连中午都没敢休息,匆匆喂了骡马,又赶路了。 “姑妈,不是说到沧州歇两天吗?” 贾琏一觉醒来,已经离开沧州了,整个人都有点懵,“我还说带表弟表妹玩一玩呢。” “先别说沧州的事,我问你,你跟后面的商队是不是很熟?” “有一点,他们要到京城,又知道您是回京省亲的,可不就是巴结的很吗?” “从现在开始,给我离他们远点。” 贾敏道:“他们……只怕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说着,她就把女儿半夜听到的‘小棋子、七爷’说了出来,“也不要觉得人家白送你东西,就多好,人家可能是给你下套,要的是你的命。” 她是回京省亲,但是夫君也说,皇上在等琏儿进京。 “回京后,你还要递牌子见皇上呢。” 贾敏敲了侄儿一下,“这是多重要的事?你以为快进京了,就万事大吉了?看看你昨夜喝的……”说着不解气,她又敲了他一下,“以后除非在家,否则任何时候,都不能喝这么多。” “……知道了。” 幸好小表弟和小表妹跟着奶娘坐在后面的马车上,要不然,他得多丢脸啊! “酒就那么好喝?小酒怡情,大酒伤身,知不知道?” 大哥就喜欢喝酒。 尤其大嫂过世后。 贾敏可怕侄儿再学大哥,“以后再这样,可就别怪我当姑母的狠心,要你爹和你叔叔敲你板子了。” “不至于不至于。” 贾琏吓了一跳,“侄儿老实着呢。” 第104章 发剑 荣国府,平安过了一夜的贾政也终于知道贾赦和贾珍去接人的事了。 他很有些难过。 贾政做好家中有事,一定尽快处理的决定,可琏儿被弹劾…他却忙到了岔道上,如今接妹妹……,又被大嫂子排除在外。 “母亲,以后有什么事,您也知会儿子一声。” 屋子里,贾政对老太太似乎很失望,“大哥能干的,我也一定能干,而且比他做的好。” 贾母:“……” 她看着一心还要跟大儿子别苗头的二儿,只觉心累,“你要有心,现在去也行啊!” 她又没拦着。 女儿自到江南,就不曾回来过。 生了两个孩子,她也一次没见过。 这好不容易回京省亲,家里的兄长侄子都去接,也在情理之中。 “你妹妹还能嫌弃你去接她?” 贾政:“……” 回京的路多着呢,他怎么知道她从哪里走? 贾政看着自家老母,总觉得她也变了,一点也不考虑他难为的地方。 “就算走错了路,没接着,你妹妹知道你去接了,也只有高兴的份。” 贾母又提点一句,可是她的好二儿,动了动嘴巴,却道:“母亲,您知道妹妹他们现在走到哪了吗?” 从扬州到京城,快马加水路,十来天就到,可是,妹妹带着两个还小的侄儿、侄女,若是不顺风,又不凑巧遇雨什么的,可能两个月都到不了京城。 他去接? 他从哪接? “进京了,琏儿会派人先回来禀告吧?” 到时候他去接还不行吗? “……你都这样想了,还问我做什么?” 贾母闭了闭眼,都不想看这儿子。 就这脑子,怪不得在工部一待多年,却还什么活都没干过,只能喝茶看邸报呢。 没想到啊,看着事事好的二儿会是这个样子。 贾母也很疑惑,她怎么就把他养成了这个德性? “我……” 贾政又口拙了。 他都想问,以前事事为他想的母亲到哪去了? 再什么都不干,不正好坐实了大嫂骂他的那些话吗? “母亲!” 贾政只能再次求恳老娘,“大嫂那样让大哥和珍儿去接人,您就没想过,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这中间,大哥和东府可都已经派人去接过了。” 这? 还真有可能。 贾母的心一下子急跳起来。 那个侄媳妇,自从在学堂大闹一场后,很是放开了干。 江南…… 想到李家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大案,老太太的脸色一变,“你大哥和珍儿不在家,珠儿又去国子监上学了,这家里的安全你也经心点,晚上带人都转转。” 贾政:“……” 他和他娘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尤其东府那边。”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她都说的这么明显了,怎么就不开窍呢,“蓉哥儿还小,你这个当叔爷的,多去看看他,问问他读书的事,他也只有感激的。” 这? 贾政点头了,“等蓉哥儿下学,就叫他过来,儿子问问他学到哪了,不会的,儿子给他讲。” “……” 贾母的心更累了,“行了,我头疼,还要歇一会,你去吧!” 赶走儿子,老太太却让丫环把王熙凤叫了来,“晚上巡夜的婆子再加一倍,外院也是一样,另外,告诉外院巡夜的,东府那边也看着些,你珍大哥不在家,蓉哥儿太小了,你做婶娘的,也当多照顾些。” “孙媳省的。” 王熙凤感激东府的伯娘为了琏二把珍大哥都派出去了,“昨儿巡夜的人就加了一倍,东府那边,也跟珍大嫂子说了,两边可进出的侧门都派了人守着,有什么事可随时支援。” “……你办事,我放心!” 贾母很欣慰,“等琏儿回来,我让他好生谢你。” “瞧您说的,二爷走时,还让我好生照顾家里呢。” 王熙凤现在比任何人都期待贾琏回来。 家已经分了,如今她虽然还住在从前的院子里,可原先姑妈定给宝玉的院子,已经被公公明确指出来,要给他们了。 可以说东府大伯娘的每一次出手,他们大房的日子都更好过。 “知道,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的孙儿们都是不错的。 贾母虽然对二儿失望了,但对贾珠还一如以前。 当然,贾琏也还好,至少比他爹强。 他们小一辈的兄弟,不像他们的父亲跟乌眼鸡似的。 贾母现在只希望两个孙儿能把荣国府撑起来。 “鸳鸯,去把我那件金镶红宝蝴蝶簪拿过来,给你二奶奶。” 老太太高兴了,就喜欢赏人。 反正都是她的孙辈。 而且凤丫头可比两个儿媳妇强百倍。 要是不赏赏,她这心里都过意不去。 “哎呀,那孙媳就多谢老太太您的赏了。” 王熙凤得了赏,笑眯眯的从贾母院子出来,“平儿,这几天你也多受点累,晚上带上小丫环,多看着点,别让那些巡夜的偷懒了。” “嗯~” 自家奶奶得了赏,平儿只有高兴的份,“奴婢就不定时的出去抽查。” 这样一来,谁都不敢偷懒了。 “那趁着天还早,你先回去睡一觉。” 主仆两个亲亲热热,却不知道,正往天津去的贾琏,被贾敏抓着教育到什么程度。 他们姑侄两个在扬州的时候,没时间说话,回来这一路,两个人又都提着心,也没心思细谈啥的。 可是如今就要进京了,贾敏也发现侄儿的问题,那当然是抓着他,探问家中一切的时候,顺便问他,学堂那样改革的好处,还银的好处,两府赖家如何就走到了那一步,他爹是不是要负责任,他叔是不是要负责任,他是不是要负责任…… 每件事,每个人都恨不能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说。 贾琏听得冷汗淋漓。 因为姑妈就差直言老太太偏心,才致二婶贪心太过,赖家贪钱,她贪的……,只多不少。 从荣国府鼎盛时期走过的贾敏,对家中现状很是心痛。 尤其听到王氏居然借着这个傻侄子,动用父亲封在大库,给子孙还国库库银的时候,她狠敲了这个榆木脑袋几下,就差骂他你怎么这么蠢,这么蠢了。 不过,虽然没骂出来,贾琏却由衷感受到了他自己的蠢。 “回家了,好好跟你爹道歉。” 贾敏恨铁不成钢,“虽然迟了些,可是你道了歉,你爹的胡闹都会收敛些。” 大哥在祖父母身边长大,长成那样……,不是大哥的原因。 跟着林如海在官场十几年,少时不曾理解的东西,慢慢都理解了。 宁、荣二府在哥哥们这一代,如果还像祖父和父亲那样得皇家恩宠,那恩宠有多大,危险就有多大。 相比于敬大哥,她大哥相对平庸些,做个守家之人就行了。 只是没想到…… 贾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你是他的亲儿子,不求你事事站他那边,但你不能……站到他的对面去。” 她可以想像,大哥当时有多难受。 怪不得东府的大嫂要把琏儿送到她那里呢。 凭贾家的权势,祭田在哪都能买到,她…… 贾敏突然有些心虚,她就今天才拉着侄儿好好说话。 “侄儿回家就道歉!” 一直低着脑袋的贾琏没看到姑妈的表情,认真的承诺,“姑妈放心,侄儿……” 他正要再说什么,马车停下,原来到了歇脚的茶摊。 行了这么久,就算他们能行,马儿们也得歇歇,喝口水了。 “行了,姑妈相信你。” 侄儿人好,心也善,一路行来,他都尽量把她和一双儿女安排得舒服些。 听夫君说,那些盐也是他亲自制的,是个能吃苦的。 所有问题,还是出在二嫂那里。 贾敏一直不太看得上那位二嫂,看着端庄大方,不争不抢,但骨子里拿尖要强,事事都想压别人一头。 东府的大嫂和原先的大嫂……,都是读书人家出身,行事沉稳大气,她只能老老实实待着。 但先是琏儿他娘去世,再是太子出事,家中有变,可不就显着她了吗? “走吧,下去松快一下。” 说着贾敏戴上了帷帽,就在贾琏的搀扶下下车了。 林长安和林黛玉半天没见着母亲,也没见着表哥,如今见了,忙奔过来。 “二表哥,你以后少喝点酒。” “就是,酒喝多了,人都臭了。” 两个小的到了母亲身边,先讨伐哥哥。 贾琏:“……” 看到姑妈笑,他只能摸摸鼻子,向他们保证,“以后一定不这样喝酒了。” 说着,贾琏还很隐蔽的闻了闻自己,生怕真臭。 贾敏被他们三个逗笑了,“你个傻子,你妹妹逗你玩呢。” “好啊,敢欺负哥哥?” 贾琏一把抱过小黛玉,做势要抛她。 可是小表妹一点也不怕了,反而双眼亮晶晶的等着。 贾琏就真的抛了几抛,“以后再敢欺负哥哥,我就回家叫你嫂子敲你。” “嘻嘻,我不敢了,不敢了。” 小黛玉笑得咯咯的。 “还有我,还有我呢。” 林长安抓着哥哥的衣角,表示他也欺负了哥哥。 “来吧,你个小磨人精。” 放下小表妹,他果然又抛起了小表弟。 刚刚还很平静的茶摊,因为两个小孩的笑声,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此时,李海凤带着他的商队也正快马加鞭。 他们的骡子都是精选了又精选的,所以,虽然迟了一步,却还是遥遥的追了上来。 只是,远远看到以后,就放缓了一些速度。 毕竟太急,会让别人怀疑。 “七爷,前面的二十里内,都是动手的好地方。” 再过,可就有危险了。 常磊站在货车上,眺望远方,“算来,三爷的人也快到了。” “嗯,我算着也在这一片。” 马上就要报仇了,李海凤的心情略有激动,“记着,林家的那两个小崽子和贾琏,我要亲自动手。” 至于贾敏…… 一介妇人,杀了,反而是便宜她了。 李海凤要的是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贾敏先跟他们家有了矛盾,堂兄李海中怎么也不会朝贾家出手。 所以,这一切,首在贾敏。 他要让她生不如死,要林如海心痛若狂,要贾家也尝尽什么叫无能狂怒。 干完这一票,此生再踏足这一片土地的时候,必是他儿孙满堂的时候。 李海凤不仅要报仇,他还要承续李家的香火。 “贾敏……,剥了衣裳,让海上的兄弟们好好玩玩。尝尝这京城贵女的味道,是不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是!” 常磊毫不意外。 就是没时间,有时间他也想尝尝两个国公家的女儿味道。 骡马车队悠悠向前时,他们却不知道,一大早就往官道馆的贾赦也已经离这边的茶摊不远了。 甚至贾珍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咬的是那伙怀疑的队伍。 只是并没敢离得太近。 如果对方不是冲着他家来的,那……,他自也是装着没看到。 面对穷凶极恶之徒,贾珍也是怕的。 “下马,把马蹄子重新包一下。” 跟着焦大学了个二吊子的贾珍,为了他自己和大家的生命安全,还是绞尽了脑汁。 一行人很老实的下马包蹄子。 贾珍的活干得很不熟练,大家都忙完了,他一个蹄子都没弄好。 此时,暴眼三爷一行人,已经快过贾赦,走到了前面。 不过,他们超得非常嚣张,好像还特意扬起了灰尘。 不远处赶着牛车的老头也被呛了,他很怂的拉着牛转小道了,贾赦一行人的面色都很不好。 加上老爷他们也只有十个人。 对方却有十八人。 如果不能和琏二爷他们汇合,遇到这样的人他们还只能退避三舍。 但如果他们就是想把大家吓住,不敢上前,但目标是正在回来的琏二爷和姑奶奶呢? “老爷,这里不好报官。” 林之孝很愁,反正据他观察,如果对方是劫道的,这前后一二十里,都是好地方。 不管是往沧州报官,还是往天津报官,这来回的时间,也足够人家远走高飞了。 “那就……,先走慢点。” 贾赦一反以前的样子,面容非常严肃,“大家保持警惕。” 说着,他的脚后跟在车座的板子上一踢,咔的一声响,抬手一拉,装了十把剑的箱子就被扯了出来,“来,再把这个分发下去。” 第105章 动手 宁国府,沈柠终于看到了成品的木枪。 咔哒~ 按动板机,一声轻响后,木轮跟着转了一下。 打开木枪,填药的孔洞和枪管正在一条线上。 很好,成功了。 沈柠超级满意。 这真的不能怪她,只有这枪她跟着小伙伴们拆开过,其他的玩具枪……,能提供的只能是一个思路,再多的……,真的不会了。 “祖母,让我玩一下。” 宁安堂里,贾蓉手痒的不行。 “想玩?自个组一把” 沈柠指那一堆的木头零件。 申居道做了四把枪呢。 只是她手上的这把是组合好的。 贾蓉没时间废话,果然按着图纸迅速组起枪来。 申居道昨晚只眯了一小会,这枪拆拆组组的都不知道干了多少次。 昨儿他最开始选的木头根本不行,最后还是焦大爷帮忙试了好几种木头,选的梨木。 这木头坚硬,又有点韧性,轻易不会断。 咔哒~咔哒~~ 零件相合的声音,依次响起,终于没有一个断的。 咔哒~ 又是一声响,蓉哥儿也按动了板机,果然轮子的孔洞和枪管也保持了一致,“成功了。” 蓉哥儿兴奋的眼睛发亮,“祖母,我们成功了。” “……也不一定。” 焦大全程跟着参与制造,所以,他考虑的比较多,“轮子里可以装六弹,这对材料的限制太高了,一个不好,一弹发出,其他五弹也会中着炸膛。” “那就从后膛改为一弹。” 没什么不能解决的。 解决不了材料的问题,那就精简一下。 沈柠道:“后膛装弹,怎么着也比前膛要好。” “太太说的是。” 焦大对申居道道:“听太太的,再制四把从后膛开,只发一弹的枪。” “……是!” 太太明明没说。 申居道偷偷瞅了一眼沈柠,却发现人家没反对,忙应下了,现在有经验了,明天一早就能制出来。” “不用那么急。” 沈柠道:“后天交出来就行了。考虑到材料的问题,枪管你也可以适当的再放长一点,可以多制两把长短不一的,只要都能彼此组装就行了。” 反正她提供思路,后面的就由那些制枪大师,看着材料自己弄吧。 毕竟专业的,还得专业的人去做。 “……是!” 申居道大力点头。 从宁安堂离开,贾蓉还难掩兴奋,“祖母,您这零件可以互拆互用的方法真好。” 沈柠:“……” 她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感觉这孩子比她原先以为的还要聪明,“好在哪里?” “减少战损。” 贾蓉笑,“几把坏枪,就能重新组出一把新的枪来,以后能省多少事。” “……” 沈柠慢慢笑了,“希望如此吧!”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政二爷爷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要我背几段书,又要我当着他的面,写一张大字。” 蓉哥儿很无语的,“他还教我听先生的话,写的字还不太行,以后要更专心,还给了我一本字贴。” 沈柠:“……” “祖母,您不是要打听那个叫戴梓的吗?今天我问叔爷了,叔爷说,明天他到部里去问问。” “干得不错!” 沈柠很满意,“以后再找你,说对的,我们就听着,说不对……” “等元春姑姑嫁出去了,那件事爆出来,叔爷大概就不会找我了。” 蓉哥儿每天都好忙的。 又要写作业,又要练武,还要抽空把答应祖母的书抄出三本来。 每天他还想带小姑姑玩一会。 小姑姑越长越可爱,蓉哥儿可稀罕了。 “祖母,我们先生很好的。” 他真的不想在叔爷那里浪费时间。 “行!随你。” 沈柠是开明家长。 而且,她觉得贾政太笨,最好也跟贾赦似的,就宅家,不要老出门。 出门太容易被骗了。 “祖母,以后出京接人这样的事,您也可以让我干一干的。” 蓉哥儿又道:“我们先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想行万里路啊?” 沈柠笑,“那还不简单?等你们先生想行万里路的时候,你就跟他说,行万里路的费用,祖母帮你们出,以后每三年,贾家族学都可以有一次出行一到三个月的游学活动。” 啊? 蓉哥儿一下蹦起来,“真哒?” “祖母什么时候骗过你?” “哇哇哇,祖母您真好。” 蓉哥儿开心的恨不能马上跑学堂跟两位先生报告这个好消息。 此时,沧州到天津的官道上,歇了好一会,因为看到商队追来,又往前行了近十里的贾敏一行人,终是遇到了埋伏。 咻咻咻~~ 远远看到李海凤挥动的旗语,暴眼老三等人,没有冒失的拎着刀剑,直接上去砍。 论人数,贾家、林家能打的府卫和小厮,再加上福威镖局的镖师,已经超过他们一倍还带转点弯。 但他们是谁? 前明的时候,就横行在江南。 干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活。 一群都没怎么见过血的普通人,他们一个能对付十个。 只是念在贾家在军中有势力,暴眼老三等人还高看了一把,从转角的路口,先给他们来了一波箭雨。 走在最前的三个镖师当场失了战力。 林、贾两家不过短短百来息的时间,就死了两个,伤了七个。 “前方何人,在下荣国府贾琏!” 贾琏吼着嗓子大声喝问的时候,防御工事已经完成,所有装着礼物的马车全被推到了前面。 贾敏的马车被大家护在最中间。 “有什么事,我们好说,该有的孝敬,我贾琏也绝不含糊,但是……,若是冲着性命来的,那就看看你们能不能全身而退吧!” 把他当软柿子,那是做梦! 虽然后面的商队已经赶了来,但是,他们有多少人,贾琏也是知道的。 至少在人数上,哪怕他们已经有了伤亡,却也还有一战之力。 贾琏希望他报出荣国府后,能有外人听到,向官府报个案。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刚喊出这些话,后面就又杀了起来。 “二爷,兄弟们快来杀啊!” 林之孝大喊出声。 第106章 反杀 林之孝的那一声喊,可把贾琏惊呆了。 家里又来人了? “是大爷,大爷他们也来了。” 眼见对方已经无暇射箭,霍起提刀跃到马车上,一下子就看到了好些个同在宁国府的府卫,他们已经和那些匪徒打在了一起,他的心不由一热,“府卫出列,与我杀!” 说着他已跳下,并且一脚踢开最薄弱的空马车,一声呼哨,他的马儿就‘嘶聿聿’的奔了过来。 “其他人护卫姑太太和二爷!” 周博翻身上马的时候,给旺儿等贾府小厮丢下这句话,也如风冲了出去。 宁国府府卫都是能输送到军中的军官,虽然不是人人都能独挡一面,可常年被焦大训练着,拿起刀剑时,哪一个都不会怂。 更何况,周博等人的目标都是封妻荫子的。 这里虽然不是军中,可大爷既然都来了,那他们就更不能退后。 宁国府子嗣艰难,贾珍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他们也出身宁国府,虽然出去从军后,至亲家眷都会被放离,但是,还有其他的叔伯兄弟以及子侄呢? 没有了大爷,蓉哥儿还那么小,还在庄子上的兄弟子侄还怎么搏出身? 一瞬间,包括护送贾琏到江南的四个府卫,也都冲了出去。 暴眼三爷等十八人完全没想到,他们会遭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 虽是官道,可他们是谁? 纵横沿海多年,暴眼三爷还从来没遇到如此敢正面跟他们刚的人呢。 就好像从通州码头上岸,那些有经验的皂隶都能看出他们的不凡,可是谁会问一声? 都尽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只要他们不在人家的辖地犯事就行,其他的……,出事了就按正常流程走呗! 甚至借着如李家这样的大商家,塞点银子,连海捕文书过两年都不见了。 贾家…… 挑战了他的底线。 暴眼三爷大怒,他已认出那个站在后面的男子就是昨天在通州差点打起来的人。 这就是那个大爷吧? 当这里是京城,是他的地盘吗? 暴眼三爷发狠的想要赶紧解决战斗,却没想,他带来的这十个人都颇有战力,而且配合默契,不是一个守,两个攻,就是两个守,一个攻。 再加上外围用石头扔人的乌合之众……,他们一时居然没办法建功。 不仅如此,贾琏那边居然真的奔出十一人,赶来相助。 “风紧扯乎~” 不算那些乌合之众,只这些敢跟他们正面刚的,都可称精兵悍将,而且人家比他们多出了三个人。 虽然李海凤那边也还有十四人,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想要过来,他们还得把福威镖局和林、贾两家的人拿下才成。 暴眼三爷能屈能伸。 从发狠要给他们好看,到‘风紧扯乎’,不过几十息的工夫。 喊完这话,他就一个箭步,想要翻身上马,却没想,和贾珍一起的老者,不知何时居然提了一把箭,在遥遥锁着他。 咻~ 长箭破空的声音传来,暴眼老三冷哼一声,抬刀就打,当~~ 没有半点意外的,他把那没多少劲力的箭头打了下去。 暴眼老三很想鄙视,就刚刚那箭力,哪怕射到身上,顶多就是破点皮。 没本事,还装什么厉害? 暴眼老三正要拍马走人,那边的霍起已经杀至。 当~ 锵~~ 哐哐~~~ 不片刻,他们就杀在了一起。 暴眼老三此时才知那老者的意思。 但他也并不发憷,甫一交手,他就知道这人远不是他的对手。 若不是他们人数过多,暴眼老三都想留下来,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可惜,他没时间。 而且他们的马明显不如人家的马。 他们的马怯战。 人家的马能和主人配合得当。 暴眼老三一时大急,深恨他们只是水上的强者。 再次虚晃一招,他就要纵马走人时,和贾赦站一起的贾珍把手放进嘴巴,突然吹了数声长短不一的哨子。 嘶聿聿~~~~ 暴眼老三等人的马儿,都有些不受控。 外围的林之孝等人,抓起石头,就朝那几个明显不支,却还想逃的匪人砸去。 其实如果不是大爷赶来的及时,哪怕看到这些匪人一边倒的围攻二爷和姑奶奶他们,林之孝也是没胆子干的。 但现在嘛,当然是痛打落水狗了。 贾赦提着箭,却没法射了。 他少时玩过箭,虽有准头,可是力气真的不行了。 而且这准头……,刚刚那一箭,已算超常发挥了。 现在自家人和匪人打在一起,一个不好,他都有可能误伤自家人。 贾赦很从心的放下了箭,“珍儿,当初教你训马的马王爷若是知道,你就会吹个半调子,相不相信,他在地底下都能跟你爷告状?” 贾珍:“……” 他信,但是,他又不用训马。 时隔这么多年,他能用自己的半调子,让人家的马乱那么一小会,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好吗? “赦叔,咱们大哥不说二哥,嘿嘿,都差不多。” 贾赦:“……” 若不是看这小子来得及时,他现在就敲他一下。 什么大哥不说二哥? 他是他叔。 “拿下任何一个匪徒,赏银百两。” 贾珍感觉到叔父的不开心,忙大喊道:“伤——十两。” 伤不能给太多了。 万一这群小子们想赚钱,往人家身上捅个七八九刀的,他得赔死。 “百两百两~” 霍起大喊,“杀~” 话音刚落,他在周博的配合下,一剑砍下暴眼老三持刀的右手。 “啊~~~~” 暴眼老三惨叫一声,不顾一切的腿上发力,想要脱离战圈。 正在此时,一块石头‘咻’的砸来,听风辩位下,他忙又偏了偏脑袋。 可哪怕如此,耳朵和脸颊也火辣辣的疼。 也在同一时间,周博眼疾手快,一刀砍下,卟~ 嘭~ 骨碌碌~~ 鲜血喷出老高,暴眼老三的脸上已经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掉在了地上。 啊啊啊,三爷死了。 一群砍普通人如砍瓜切菜的匪徒,吓得亡魂皆冒,更没了以前的配合,只想着赶紧逃命。 可打死一个百两银,打伤一个也有十两呢。 贾赦带来的小厮们都干劲十足的在外围用石头努力砸,更何况宁国府的府卫了。 一瞬间,他们都如狼似虎起来。 哎呀~ 站在车顶,紧张盯这边的贾琏看到又两个匪徒倒下时,猛一跺脚,指着已经亮出兵器,发现不对却又想退的李海凤等人道:“各位,杀一人赏百两,伤一人,赏十两,都给我上啊!” 福威镖局的镖师本来就对兄弟的死怀恨在心,现在……,那当然是‘嗷嗷’叫的杀过去。 今天要不把场子找回来,以后他们福威镖局还能混吗? “七爷,快走!” 常磊推了一把李海凤,他自己也想逃。 再不逃他们都要把命丢在这里了。 李海凤翻身上马时,其他人也顾不得那些货了,解马的解马,解骡子的解骡子,可因为之前太有信心,早早就把贾家的车马视为自己的,根本就没有提早预防。 从车架上卸解马、骡的时间,虽然也很快,但此时的他们离贾琏的队伍也不过百来米。 福威镖局的人还都是骑着马来的,他们才刚解开,还没来得及上马,就被砍翻了两个。 “琏儿,杀七爷赏五百两。” 贾敏掀开车帘,朝贾琏急喊。 “杀七爷,赏五百两。” 贾琏连忙大喊。 与此同时,林、贾两家的小厮,也各拿了刀棍冲向了那个只想逃命的商队。 “那七爷……,应该就是李海凤。” 贾敏又道:“琏儿,再加三百两。” “杀七爷,赏八百两。” 贾琏的眼睛红了。 如此穷凶极恶之徒,不杀了,他们家恐怕就没有安稳日子了,“不,赏千两!杀七爷,赏千两。” 其他的喽啰可以逃,但是那个李海凤,绝对不能放过。 呼~ 咻~ 嘭~~ 镖师们原先不在意杀哪个不杀哪个,但是,贾琏给的赏金越来越高,他们腾不出手来追杀李海凤,就同时或踢或抡或甩的,手边有什么,就打什么。 甚至一个镖师愣是抓起一个伙计,一把扔了过去。 所有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李海凤听到身后的各种声音,一个侧身,整个人几乎就挂在了马肚子上,可好巧不巧,此时就有两个飞镖,扎在了马屁股上。 红枣马儿仰首一声悲鸣时,竹编的斗笠也旋转着呼啸砸至,还正好砸到李海凤搭在马背的腿上。 李海凤疼的面上一阵扭曲,马一巅,当场掉下。 可是他不敢松手,生生的被马拖着向前。 他都是如此了,在其身后的常磊就更惨了,被那个抡来的伙计砸个正着,当场摔下马来。 “快,来两个人,与我追。” 贾琏原本是不敢下场的,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啊! 不过片刻工夫,这商队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倒是那李海凤,拖行一段路后,又挣扎着爬到了马背上。 他得把他追回来。 贾琏翻身上马的时候,贾敏也掀了车帘,站了出来,她想喊侄子,但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镖师那边已经分出两个人追去了。 贾敏抚了抚胸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没事了。 “娘~” 林长安在车里喊娘。 小家伙的声音带了颤音,显然是怕极了。 “乖,没事,一群毛贼罢了。” 贾敏没敢让儿子、女儿出来,“你大舅舅和大表哥他们来接我们了。” 虽然离得还有些远,看得不甚清楚,但是,府卫都是东府的,能让府卫如此不顾一切的去杀敌,只能是贾珍来了。 另一个人…… 她看着那个站在车上,有些老的人,眼睛忍不住的有些湿了。 她大哥来了。 “你们等一下,等他们弄完了,我们一起回家。” 商队那边的人大概知道活不下去了,开始了拼死反击,但是哥哥和珍儿这边,因为人数的优势,已经快要结束了。 贾赦和贾珍也看到了贾敏,两人终于等不得别人,驱着马车,往这边来。 “哥~” 贾敏跳下马车,迎向自己的哥哥。 离京近十年,她都再也没见过家人,此时再见,眼泪成串的掉。 “哥在,哥在,哥一直都在……” 贾赦在贾珍拉住车后,也向妹妹急去,兄妹多年没见,他也激动,不过妹妹哭了,他…… 他抖着手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妹妹擦眼泪,“别哭,你再哭,哥就要哭了。” 贾敏:“……” 她一下子就哭不下去了,抢过哥哥的帕子,拭了泪,“哥,带上两个活口,其他人……你帮我都杀了。” 身为武将世家的女儿,哪怕没有真的见过几次血,也听长辈说过无数场血战。 今天这个……,虽然够让人心惊的了,但离吓到她还早。 尤其她还没来得及真正的心慌,哥哥和大侄子就在后面打了人家一个措手不及。 “放心,哥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贾赦杀气腾腾的转头,“留个活口,其他人都给我宰了。” 卟~ 两个仅剩的活口都想求饶,众人却没有犹豫的,留下了腿有点罗圈,又掉了一臂的男子。 “林总管,这里交给你们,其他人……随我来。” 霍起翻身上马时,府卫们行动一致的纵马跟上,不过半刻钟,商队这边也清理干净了。 “娘!” 小黛玉和小长安从马车里,伸出小脑袋的时候,两边的死人,都被拖进了马车里,两小根本就没看到。 “快!下来见你们的大舅舅和大表哥!” 贾敏朝儿女招手。 贾赦当场露出他自认为最慈爱的笑。 脸上的褶子可多可多了。 小黛玉和小长安的脚步一顿,也一齐朝他露出最为童稚的笑颜。 “小黛玉,小长安!” 贾赦迎向两个小不点,一手一个就抱了起来,“来,喊声大舅舅,大舅舅送你们好东西。” 十二岁那年,知道母亲生了妹妹,他特别想去抱。 他也真的抱到了,那时候的妹妹特别可爱,还会朝他吐泡泡,露出无齿的笑,比弟弟不知可爱了多少倍。 可惜妹妹慢慢长大了,也拿起了书本子,和弟弟关系越来越好,他们却渐渐生疏了。 刚刚妹妹那样朝他哭,贾赦的胸中激荡着一种特别的情绪,如今在外甥外甥女面前,倒是不必那么拘于礼法。 “大舅舅好!” “大舅舅,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小长安和小黛玉几乎同时出口。 “哈哈哈,自然!” 贾赦骄傲不已,“还有你们大表哥,这一次真是多亏了他。” 贾珍全程微笑,“这是姑妈和小表弟、小表妹的运气。” 他去的是通州,能往这边来,也是那些人作死。 其实就算他没来,凭他们家的府卫和镖局的镖师,姑妈这边顶多伤亡惨重些,本人也绝对不会有事。 “母亲听说李家老七逃了,不放心你们,才特意让我和赦叔从水、陆两路迎你们的。” 一路追来,他是先和赦叔合兵的。 只是西府的小厮们,在家里做事行,让他们对付水匪……,很可能还没近前,就先被人家宰了。 贾珍干脆就收了他们的刀剑,让他们扔石头配合。 果然这样一偷袭,他们就占据了主动。 “姑妈,这里不宜久留,剩下的让林之孝他们处理,我们还是先回吧!” “好!听你们的。” 贾敏昂首挺胸。 离家多年,哥哥和隔房的嫂子、侄儿都还惦记着她,她胸中又酸又热的同时,还甚为骄傲。 虽然从来不担心家里人不接待她,可是她害怕哥哥、嫂子的冷淡。 大哥不靠谱,续弦的大嫂子又没见过,二哥恪守礼节,二嫂子……原先在家的时候,就亲热不起来。 回来的路上,贾敏只对母亲和东府的大嫂子有信心。 没想到…… “等琏儿回来,我们就走。”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李海凤被他们活着抓回来了。 …… 京城,天要黑了,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却还在继续,一匹快马却在此时,急奔而来。 行人急忙躲避,本来想要喝骂的人看到骑马的一身缉捕官服,默默的把话又咽了下去。 “这是哪又发生什么大事了吧?” “应该是,看那样子是往顺天府衙门去的。” 顺天府最让人瞩目的案子,是李家那案子。 抄出了近千万的家财呢。 因为那些银子,大家都特别愿意谈论。 “哎呀,我们也过去瞅瞅?” 两个闲汉对视一眼,一齐笑了,果然相携着往顺天府衙门去。 此时,顺天府尹董大人正在打拳。 早晨要上朝,没时间打,回来要处理公事,没时间打,也就是晚上闲着些,打完拳,吃个饭,再洗个脚,就可以睡了。 实在是起床太早,不提早睡,根本不行。 “大人!” 衙役急匆匆的过来喊人,“大人不好了,快到天津的官道上发生了劫案,死伤近五十人。” 什么? 董大人收了拳,面容严肃,“五城兵马司的人去了吗?” 京城周边出现劫案,这是不把他们这些人当官了吧? “没有。” 衙役摇头,“被劫的是宁、荣二府的官眷,劫人的是李家那个逃脱在外的李海凤,他勾结水匪,已经尽被贾家的人拿了。贾家人要求,不在天津审,要拉回京城给您审。” 第107章 董孝全 倭人? 居然真有倭人? 顺天府董大人收到报信的时候,沈柠也收到了自家府卫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消息。 “祖母~” 感觉祖母听到有倭人后,神情不对,还在那里发起呆后,蓉哥儿忙喊了一声。 “唔~” 沈柠回神,“你带他去西府那边,跟老太太他们说一声。” 既然贾敏他们平安,那还是提早说一声吧! 沈柠现在的脑子里全是倭人。 活捉一个倭人算啥? 沈柠长长的呼气再吸气。 她要想个法子,把这事闹大再闹大。 闹到震动朝堂乡野,人人都对倭人深恶痛绝才行。 “来人,拿我的帖子去顺天府走一趟,跟董大人说,我晚些去拜访他。” 两边隔着大海,想要朝里的各位大人朝那边打主意,以江南苦倭寇的说头肯定不行。 那…… 沈柠在房间里转过来转过去,直到尤氏赶来,她还没想好。 “母亲~” 尤氏感觉婆婆的神情不对,“这么晚了,您去顺天府……” “把蓉哥儿叫回来,让他随我一起。” 无论如何,她也要先从董大人那里说服。 他会是审李海凤一案的主官,李海凤与倭寇勾结,他只定李海凤和那倭寇斩刑便可。 但那太便宜他们了。 沈柠又转了一个圈,“来人,备轿,先去西府一趟。” “是!” 院外的婆子们迅速行动。 沈柠转向尤氏,“不用担心,我们回来的可能比较晚,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是!母亲慢走。” 尤氏扶着她上了软轿。 此时,贾政等一行人,正在贾母处,听那府卫说今日的大战。 贾政的面色很有些发白。 一时之间,他竟庆幸自己没去接妹妹。 他可不像大哥和珍儿,少时都在军营玩过。 他连军营都没进去过呢。 “老太太,东府的大太太来了。” “快请!” 贾母的心还在咚咚直跳。 幸好沈氏让珍儿和大儿去接人了,要不然敏儿这一会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婶娘!” 沈柠先朝贾母行礼,“那李海凤勾结倭寇的事,您知道了吧?我想借二弟随我和蓉哥儿去顺天府衙走一趟。” 什么? 贾政惊的差点跳起来,他急急的看向母亲。 “这么晚了,你到顺天府衙做什么?” 贾母倒是不在意她借谁,她只是不明白,她到顺天府衙做什么。 “李家能倚仗的就是这些倭寇。” 沈柠把主从颠倒一下,“李海凤虽然被抓了,但是婶娘不会以为,这事就完了吧?” 贾母:“……” 众人:“……” 不同于贾母的若有所思,正在此间的主子、丫环们,全都变颜变色的。 贾家两房为何养有府卫? 最开始的目的,真不是往军队输送人才,便于他们掌控军队。 而是贾家做为大昭的开国元老,被各方忌惮。 从前明各派系的遗臣到大清的余孽,都在贾家前两代掌权人手上吃过亏,当然他们对贾家的暗杀、毒杀、刺杀,也都没断过。 要不然焦大也不能一找,就找到想杀贾珍的人。 贾母知道从前什么样,她对倭寇惦记上贾家,倒是没太在意,但是,邢夫人、李纨甚至贾政等人都很害怕。 尤其贾政,他被保护得太好,从来都不知道外面的凶险。 可先是贾家被冤枉、贾珍遇刺,再是妹妹和侄儿也差点死了…… 当贾母无力再把外面可能吓到他的消息按住,也无力再保护他的时候,他就只能像普通妇人一样害怕了。 “那些倭寇无法无天,敢杀到京畿一次,就敢杀来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无数次。” “……你是想请董大人给那倭寇治重罪?” “从前明开始,江南就饱受倭寇之苦。” 沈柠尽量组织自己的措词,“如今虽然消停了一点,可是,看看李家就知道,他们只是隐身了,寻到了更好的生财路子。”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当初李家朝我们家动手的时候,就是人家在暗,我们在明。如今李家虽然被端了,可江南的世家大族那么多,保不好哪一天,又有好些个通倭的仇家要朝我们打主意。” “……” 贾母终于也烦恼起来。 “婶娘,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沈柠又道:“我想政弟陪着我和蓉哥儿一起去探探董大人的口风。” 江南那边,她想助皇上趁胜出击。 “……成!” 贾母看了一眼二儿,很想嫌弃,但如今府里,只有他一个成年的男子,“政儿,你陪你大嫂子走一趟。” 可惜,珠儿又去国子监上学了,要不然,他陪着不仅能长见识,还能在董大人那里露脸。 “是!” 贾政不敢不应。 母亲不像以前那般护他,大嫂……,他更不敢得罪。 “大嫂,要不我也陪你们一起吧!” 王氏突然开口,想要一起。 “又不是打群架,你跟着做什么?” 沈柠没给好颜色,直接起身,“传车马,去顺天府衙。” …… 顺天府衙,董大人才问完报信衙役的所有战事,就收到了沈柠的帖子。 因为和贾敬同年,曾经,他还带着夫人出入过宁国府。 沈夫人给他的印象极好。 如今…… “沈夫人到了,马上报来,老夫亲自迎接。” 贾敬是没办法了,但是沈夫人归家后行的桩桩件件,实在是很好。 只要不是太为难的,董大人觉得自己都可以帮帮。 反正在他想来,沈夫人顶多是要借着李海凤,替贾家震慑四方。 如此开国功勋世家,没有当家人能立得起来,确实容易被曾经的仇敌惦记。 做为顺天府尹,在可以的范围内,董孝全都愿意给予一定的帮助。 所以沈柠带着贾政和蓉哥儿一起过来的时候,就受到他的热情招待。 顺天府尹掌管周边五府十二县,是实权的三品正堂官,他的笑脸简直让贾政受宠若惊。 身为功勋世家子弟,贾政少时见过的官儿多着了,就是太上皇,都曾温声跟他说话。 年节时的宫宴,他们家更是一次不落,只有他懒得去,没有他去不了的事。 可是伯父和父亲相继离世,敬大哥连官都没袭着,他这个被赐了官的人,原还以为贾家的圣眷还在,却没想,在工部冷板凳一坐到现在,不要说宫宴和他们家再也没有关系,就是主官的笑脸,他也几乎再没见过。 曾经的贾政何曾讨好过别人? 伯父和父亲在时,只有别人向他讨好的份。 可他们不在了,世间冷暖有如天差地别。 贾政也有自己的骄傲,他只能一天天的更加恪守礼节,让上面的大人们挑不出他的错。 他不知道怎么办事,他不知道怎么讨好别人。 可是,他的心里是带着恨,带着一股子不服的气,这才想着走个捷径,把元春送进宫,给贾家搏另一种富贵。 他败了。 他败的愤然、羞恼、惶恐…… 这段时间,贾政一直处在无所适从和自我否定之中,但又实在没办法破局,只能老实在家,等待命运的裁撤。却没想,这战战兢兢的顺天府之行,别有一番收获。 “董大人太客气了。”贾政眼中的感激好像要溢出来,“今日……”他看了一眼大嫂和蓉哥儿,想说人家这么客气,我们也别咄咄逼人。 可是,已经坐下的沈柠却道:“今日我们是为李家和倭寇勾结一事而来。” “我猜也是这样。” 董孝全声音爽朗,“沈夫人放心,贾大人也请放心,董某身在其位,必行其事,李海凤和那个倭寇,最低也是个斩立决。他们的头颅……没意外的话,会从京城一路示众到江南。” 也许这路上,还能再钓上几个倭寇呢。 董孝全很愿意审这个案子,对案子里的李海凤和那个断了一臂的倭人,非常感兴趣。 李家的家财归了国库,可是还没运出江南,就被分完了。 董孝全还指着从李海凤和那倭人口中,再挖出点藏宝地,替皇上和国库再挣上一点呢。 “如此……多谢!” 贾政郑重行了一礼时,跟着沈柠身边的蓉哥儿也是满脸感激。 “客气什么?” 看到沈夫人也欠身表示了感谢,董孝全很满意,“这本就是董某份内之事。” “董大人!” 沈柠坐直身体,脸上保持着微笑,“其实来之前,我也考虑过大人会这么判,所以,我来此的目的,不全是要李海凤和那个倭人死。” “噢?” 董孝全惊异,“那沈夫人是……” “我希望大人能借着他们挖出所有与倭寇勾结的人。” 董孝全:“……” 他没想到沈夫人的心这么大。 他也有点这个意思,就是皇上那里,也是想把李家的案子扩大再扩大。 之所以还小心谨慎着,不外乎是不想替别人做嫁衣。 “我想顺天府的大牢,可以助大人从李海凤口中挖出所有想挖的。” 沈柠保持她的微笑,“而且我听说,前明时,倭国还有一个外号,叫银群岛。” “……” “……” 一刹时,连门边站着的两个衙役,都把呼吸放轻了些。 银群岛? 那是指银子多吧? 但是打仗,还是隔海去打…… “泱泱大昭,我想很多人都看不上那个几乎尽是岛屿的倭国,但是董大人,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沈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清军为何能够入关?除了军事上的问题外,太祖就曾明确指出,山西的八大家就是前明的掘墓人。如今大昭防范了北边,可是觊觎我大昭的,只有那些鞑子吗? 从前明中后期开始,直到现在,倭寇之祸,就从来没有停歇过。 董大人,你说那些倭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劫掠东南?” 董孝全:“……” 能靠一己之力,一路走到顺天府尹这个位子,他自然不是无能无智之人。 前明盛时,万国来朝。 可前明弱时…… “江南之事,很是复杂。” 朝中局势也复杂,二龙在朝,再加上虎视眈眈的晋王,皇上不论做什么,都得思之又思。 不动,皇上可以慢慢等,他还年轻,总有一天可以等到。 可是动了……,但凡有点不好,就会被甩到皇上身上。 “沈夫人的意思,董某已知,定会善加考虑。” “不!” 沈柠摇头,“大人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噢?” 董孝全愿意听她说完。 他很可惜,她是个女的,这要是个男的,定然请到书房,促膝长谈了, “董某洗耳恭听!” 说着,董孝全还拱了一下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意思? 董孝全还不太明白。 沈柠道:“倭人能到我大昭来,那我大昭的百姓自然也能到那边去。”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特别的亮光,“只要能在那边占下一岛,也算为我大昭开疆扩土,我想太上皇和皇上,都不会吝于一个爵位。” “……” “……” 客厅里,众人的呼吸好像都重了些。 董孝全有些口渴,但是他不想端茶。 他努力在想这个问题。 大昭的百姓跑到倭国,拿下一岛,皇上赐个爵位,以后提供兵马粮草,然后就可以从那边,源源不断的拉回他们想要的。 哎呀~ 董孝全略有激动。 就算大昭的百姓没办法占倭国的岛屿,那也能像倭寇渗入江南一般…… 在江南百姓受苦,大昭要防范倭寇之乱……,董孝全理所当然的选择让倭国乱。 此时,他有些明白沈夫人的意思了。 江南如李家和倭寇有勾结的世家,绝不是十根手指头能数下的。 有些事,朝廷不好做的,但民间很好做。 抓住某些人的把柄,按下人质,再给他们一点甜头,让他们从倭国为大昭捞好处… 士农工商,那些人哪个不想光耀祖宗、封妻荫子? 董孝全想透了,问道:“沈夫人有想过,把您今天的话,让令郎上奏朝廷吗?” “……刚刚的,都是我在激愤之下的一些浅见。” 沈柠苦笑了一下,“我家珍儿……,他去接人还没回家,待他回来,可能激愤已过,这些话,我就又只能按在肚里了。” 董孝全:“……” 他眼中的复杂被柔和代替。 贾家不好在军中再有建树,沈夫人能在此时跑过来,跟他说这样的话…… 他的心中既有感动,又有难过。 “沈夫人是希望董某奏予皇上吗?” “自然!” 沈柠叹了一口气:“大人在朝,对江南对倭寇,了解的比我多,想来,借上一点思路,能够做出更多更好的事来。” 第108章 亮剑 马车在缓缓向前。 蓉哥儿犹豫了好一会,终于道:“祖母,您说董大人是连夜进宫,还是连夜写奏章?” 他们走时,董大人亲自送出来,感觉他对祖母的提议特别心动。 “……” 沈柠一时没有说话。 她希望是连夜进宫。 很多事,需要冲动着去办。 但如今太上皇还在。 就算董大人连夜进宫,皇上要考虑的肯定也很多。 他首先要得到太上皇的支持,但太上皇……却早失了那份锐意进取之心。 沈柠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就不是我们能考虑的事了。” 这个时代,她能做的其实很少。 但再少……,她也想做点。 “明天让下面的人,查一下京城都有哪些传教士吧!” 能远涉重洋过来的传教士,都是有些本事的。 “你说祖母请他们到族学跟你们说说外面的世界如何?” “好啊!” 蓉哥儿大力点头,“虽然他们长得奇怪了点,但是,不妨碍我们都好奇他们。” “……” 沈柠的眉头蹙了一下,“哪天你到了他们的国家,人家可能也会说,你长得奇怪。” “他们离我们太远了,我不想去。” 蓉哥儿摇头,并不想到那样的国家,“倒是倭国,孙儿长大了想去看一看。” 他想去占一个岛,像祖宗一样,为贾家挣个厉害的爵位。 “……” 沈柠拍了拍孙儿的手,“等你长大了,可以到倭国了,帮祖母再办一件事。” “您说。” “所有你看到的岛……,都去立个碑,记个名。” “……好!” 虽然不知道祖母为何要这样做,但这不算大事,蓉哥儿只犹豫了一下,就应下了,“祖母,您是不是觉得,立了碑后,就算我们的了?” “可以这样说。” “那要是不能住人的小岛呢?” “不能住人,不代表那片海里没东西啊?” 沈柠微笑,“而且不能住人的小岛,也不代表就是贫瘠的,那上面,可能也有很多的矿产。只是出海的人,因为种种并不认识,以至于一直被错过。” 这? 也很有可能呢。 贾蓉突然发现,他祖母比祖父还厉害,考虑的东西……,好长远好长远。 “西游记里有四海龙王,蓉哥儿,你说,那四海算不算我们大昭的?” “……算!” 贾蓉只犹豫了一下,就点头了。 前明后期虽然饱受战乱,可是,海上还没有哪个国敢跟他们斗。 大昭继承前明,那前明的海疆自然也是他们的。 “那不就结了。” 沈柠往软靠上靠靠,“等你长大了,把属于我们的四海全都画进大昭的海疆图里,在里面标好每一个海岛。” 这可比什么爵位都好。 “如果长大了却不能出海,那就请人把这事做好。” “祖母,我很快就能长大的。” 蓉哥儿长这么大,还没离过京呢。 他现在只怕他长大了,贾家却还要避嫌,不能从军,也不能去倭国占岛。 “是吗?” 沈柠笑了,“那祖母就等着。” 小孩子都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 可是长大了……,才会明白当小孩子有多好。 “回头让焦大教你们凫水。” 说起来焦大真是全才。 沈柠想了一下,“算了,他年纪大了,府卫里能教凫水的,应该还有好几个,你跟他们学吧。”说到这里,她也并不放心,“平日里,不仅你要多注意点焦大的身体,也要让大家都注意点。” “孙儿知道的。” 贾蓉大力点头,“陈掌柜每次给您请平安脉的时候,也会给他看的。” 他和父亲都经心着呢。 “他就是不太喜欢看大夫,每次都要争一争。” “老小老小,以后陈掌柜再来请脉,你们哄着他,不要跟他呛。” 沈柠道:“这一次李家和倭寇勾结,你爹能那么大胆的上前干,都是因为焦大训出的府卫可比精兵悍将。” “孙儿知道了。” 祖孙两个在这边慢慢说着话,后面马车的贾政则一路沉默。 大嫂的嘴巴真的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明明是怕倭寇再借谁的手报复他们家,结果愣是说得董大人一愣一愣的。 不过…… 想到大嫂居然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贾政的眉头就忍不住高高拢起。 大昭是礼仪之邦,如何能干倭寇干的事? 人家的百姓又没有得罪大昭。 大嫂这样…… 贾政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可不敢在明面上跟大嫂呛了。 而且看董大人那意思,也是支持大嫂的观点的。 这样…… 贾政叹了一口气,军事上他不行啊! 不过,他不行,舅兄可以。 或者他该去找找舅兄,跟他聊一聊今天的事了。 上次的惊马案,贾政虽然一度对大舅兄不太满意,却也清楚,他们二房在外面的最大助力还是大舅哥。 他得好起来,他得重新掌控京营。 更或者……,他还可以把新平侯请到家里,跟他谈谈倭寇之事。 此次妹妹遇袭,大哥、琏儿和东府的珍儿都去了,新平侯做为贾家的未来女婿,怎么着也该来家问问。 想到这里,贾政满意了,闭上眼睛,晃晃荡荡的回府。 不过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忙了一夜,就要歇在坤宁宫的皇帝,听到他的顺天府尹连夜进宫,还以为出了什么惊天大案,或者大事,连忙把才脱的靴子又穿上,急急的就往前朝去。 等听到林如海家眷遇袭,他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董大人眼见他要开喷,忙又道:“皇上,您别急,林大人的家眷没事,因为多年未曾回京,此次进京省亲,贾家上下都关注的很,贾赦和贾珍都带着人亲去迎接了,正好在半道上,发现那群倭寇围攻他们,当场就杀了过去。” 皇帝:“……” 真的假的? 林如海在江南干得非常好,他的家眷进京,他得护着。 更何况,贾琏也在其中呢。 皇帝就指着他了解盐场呢。 “既然没事,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进宫骚扰朕做什么?” 这个姓董的不知道他还年轻吗? 不知道他有皇后、贵妃吗? 不知道生孩子也是他稳定皇位的重要因素吗? “皇上,您怎么能这么说臣?” 董孝全一副无语的样子,“臣进宫……”他顿了一下,望望左右。 皇帝无语的摆手,让宫人都下去。 很快,刘公公等退下,连殿门都给他们关上了。 “皇上,臣今日收到了宁国府沈夫人的帖子。”董孝全道:“她给臣提供了一个治倭方案。” 噢? 皇帝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贾敬很有才。 只是贾家没让他从军。 但是不从军的贾敬,往京营一站,里面的大半将官,也会先跟他拱手作礼。 而这样的贾敬,这么多年,却只守着沈夫人一人,甚至被她收缴所有私房钱,也没敢说什么。 皇帝相信沈夫人也很有才,所以此时倒是很有兴趣。 只是这一听……,他自己也参与了进去。 刘公公等人在外面等的都打瞌睡了,殿门也没开。 皇帝和董孝全甚至拿出了舆图。 李家和倭寇勾结的大案,他们一致想要利用得当,把几大盐商世家都按下去,为国库再添点银子。 太上皇明显也动了这份心思,只是他老人家还想让他冲在前面。 皇帝愿意干,也想干。 只要这银子是用在正途上,不是被晋王或者哪个兄弟拿去干私活,他受点累,吃点苦都无所谓。 但现在嘛…… 如果能打几家,再给扶几个乖顺的将功赎罪,用手上的银子到倭国招兵买马,似乎也很好。 皇帝不怕那些人就此再也不回大昭。 落叶要归根。 更何况,只要他们能做出成绩,他不吝封赏,让他们光耀祖宗,封妻荫子。 “倭国的铜可是好东西。” 皇帝喝了口早就冷掉的茶,“今年才从那边进了一百万斤。” 大昭也有铜,但是,有铜的地方,开矿虽易,运输却难。 反而不如从倭国买进。 那边的铜质量更好,更有可称精品的紫铜。 “可恨他们的德川幕府仗着那些铜,对我大昭提的要求一年更比一年高。” 从瓷器、丝绸、茶叶到铁器……,要的越来越多了。 “此计……,很好,非常好。” 皇帝在殿内转过来转过去,突然看到沙漏,心下一顿道:“这样,今个你就歇在值房吧!明天上完早朝,与我一同去见太上皇。” 父皇年纪大了,这时候可不能去打扰了。 皇帝按下心思,当然也怕自己一个冲动,没把事情想全乎。 “沈夫人那里……,她既然不愿扬名,那就由爱卿先担着。” 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恐怕又要被某些个道貌岸然之徒弹劾、批判。 皇帝看着董孝全,“若有不开眼的弹劾……” “皇上,李家和倭寇勾结,可在江南,连端了我们三处盐场。”董孝全吹了吹胡子,“此次贾家会把那些倭寇的尸体运进京,您就让他们看个三天,若还不开眼,说什么仁义,要顾惜别人家的百姓,您就再找个由头,贬他们到江南尝尝倭寇的厉害。” 没有倭寇,他们也可以找些人扮一扮。 如今江南的商与官,都很擅长改变。 董孝全是顺天府的府尹,还在刑部挂了一个职,很清楚江南烂到了什么程度。 再不管,就跟前明似的,要倭寇横行了。 “朕——准了。” 皇帝看着董老头,忍不住笑了。 …… 第二日,热热闹闹的城门口,正在排队进城的百姓,看到长长的队伍从后飚来。 那血腥味……,让城门官都忍不住跑过去,“来者何人?” “交案!” 天津陪同而来的典史连忙骑马上前,一扬令牌,“速速让开。” 他的话音未落,拉着尸体的四辆马车就先驶了过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这…… 血腥味浓郁的简直让人呼吸不过来。 一位书生看到那暴眼三爷的头颅还那么睁着一双厉眼,心下一颤,脚步一软,差点当场倒了。 “这边请!” 城门官吓了一跳,忙请他们先走。 百姓很老实的让道。 “林总管!” 那典史却没有马上就走,反而转头看向也骑着马,严肃过来的林之孝,“您看,您是不是要随我们一起往顺天府走一趟?” “自然!” 当总管的就是干这事的。 林之孝点头。 “咳~” 典史又咳了一声,“如此惊天大案,董大人一定会有很多问题,参与杀这些倭寇的英雄……” “我们兄弟去!” 霍起和另外四个府卫也骑着马儿上前,“放心,不会让大人为难的。” “如此……,请!” 典史拱手后,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客气的样子,让周边的百姓不由伸头多看了看后面的车队。 啊啊啊,好多人身上都有血。 大家忍不住猜测被这些人护在中间的马车是谁家的。 “快看,那马车上有贾家的标志。” “我想起来了,那位林总管不就是荣国府的总管吗?” “对对对。” “我的天,贾家的人怎么会和倭寇干起来?是我们听错了吧?” “有提到倭寇吗?我怎么没听到?” 离远的人确实没听到。 “我也没听到。” 震惊忘了听的人也在其中。 “走走走,去顺天府,那里肯定知道。” 好些出城的人,都不再出城,选择去顺天府看热闹。 几马车的死人呢。 还有那中间封得紧紧的骡车…… 这是有大事啊! 胆子小的,只怕哪哪会有变故,会波及到他们,也都跟着拉尸的马车去了。 一路上,所有看到的,都甚震惊。 那一具具尸体,就那么垒在马车上,吓死个人。 队伍很快分开,一个往顺天府去,一个往宁荣街去。 此时,所有注意到这一点的,都忍不住往宁荣街方向多看了看。 贾家……这是又干大事了呀! 所有人都不知道,让尸体就那么没有遮掩的垒在光车板上,是贾敏的主意。 自从知道李家居然敢暗害贾家,她就深觉贾家需要一个震慑世人的大事。 这些倭寇就是贾家给世人看的刀剑。 不论是谁,看到那些倭寇的死状,想来都会想一想,要不要再跟贾家豁出命的干了。 第109章 请罪?! 宁国府,抱着女儿溜了一圈,正要回院的沈柠看到了急急赶来报信的小丫头。 “太太大喜,西府姑奶奶带着表少爷表小姐回来省亲,这一会已经被老太太迎了进去,我们大爷也回来了。” “赏!” 沈柠把正打哈欠,又要睡着的女儿抱给奶娘,“备轿,我去看看。” 她原以为他们最多晚上才能到家呢,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回来,显然也是连夜赶路的。 杀敌三十,活捉两人,虽是大胜,但沈柠怀疑他们还是被吓着了,当下没有半点犹豫的就要过去看人。 此时,贾敏和贾母已经抱头痛哭了一场,王熙凤看到黑瘦了的夫君,也是心疼不已,忙吩咐把昨天连夜准备的宁神药材熬煮上来。 “凤儿,我没事。” 贾琏悄悄的捏了捏王熙凤的手。 回来的路上,他才从父亲和哥哥贾珍那里,知道家里翻天覆地,他爹都搬到了荣禧堂。 这是好事,但他家凤儿……,恐怕天天都提着心。 贾琏操心父亲和继母,会不会因为凤儿和二婶的关系,不待见她,更操心二婶要因为凤儿和大房的关系,给她使绊子。 “你瘦了。” 他语甚心疼,“我回来了,以后都不怕了。” 王熙凤:“……” 她本来觉得日子挺好过的,但是夫君这样一说,心中突然就涌上无尽酸楚。 家中接二连三出现变故,她虽是当家奶奶,可真的干什么都小心翼翼。 好多事情简直颠覆了她以前的一切认知。 搞得她现在干啥都是谨慎了又谨慎,生怕出什么错被继婆婆抓到。 以前出错还有姑妈替她掩盖、兜底,可是如今……,王熙凤总觉得,姑妈也在等着抓她的错。 “嗯~” 王熙凤往贾琏身边靠靠的时候,鼻子一酸,眼睛一热,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贾琏忙给她擦眼泪,“我给你带了好多好东西。”他小声的才要再说什么,衣角被小萝卜头扯住,“二表哥,这是二表嫂吗?” 林长安的童音又清又亮,眼睛里带着清澈的好奇,“你是我二表嫂吗?” “……是!” 王熙凤忙收了泪,在大家都看过来的时候,笑着俯身,“你是长安小表弟?!” “嗯,我叫林长安,这是我姐姐黛玉。” “黛玉见过二嫂子。” 林黛玉在王熙凤望过来时,也忙行礼。 那些坏人打过来的时候,二表哥让人最先护的就是母亲和他们的马车。 从扬州进京的一路上,二表哥对他们也极好。 两个小孩,见过了祖母和两个舅母后,就一齐在找贾琏了。 “妹妹好!” 王熙凤忙扶住,笑朝望过来的老太太和贾敏道:“怪道我们老太太一天到晚,尽在家念叨小表妹和小表弟,这是天上的仙童到了我们家吧!” “你还不如说,他们两个是小魔王。” 贾琏把表妹提给王熙凤抱,他则抱起小表弟,“这一路上,我可被他们磨惨了。” “赏!” 老太太看他熟稔的动作以及两小孩开心的小样子,忍不住大笑,“我们琏儿这次有功,祖母赏你。” “母亲,您确该赏他。” 贾敏也笑,“这一路上,真是多亏了琏儿。刚知道李家李海凤逃了,他就请了福威镖局的十位镖师护送,日夜兼程的,要不然人家可能早就在半路上,跟我们动手了。” 这条命几乎就是捡的。 好在一向体弱的儿子、女儿没在路上生病,还跟着侄儿骑马乱晃,身体越加好了些。 贾敏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这样的。 在家里的时候,她精心养育,生怕出一点岔子。 可是琏儿呢,每到一城或是一镇,总想法子,带他们尝尝这个,尝尝那个。 这边还没吃完,他们又都一起念叨下一个城镇能吃着啥好东西了。 贾敏服的很,她头一次怀疑自己养孩子的方法是不是错了。 或者林家养孩子的方法本就是错的。 小孩子就该摔摔打打。 “那人被抓了,以后我们家就否极泰来了。” 贾母心疼女儿、外孙和外孙女,当场又搂了女儿,对丫环道:“去,把库里西边第五个箱子抬给你们二爷二奶奶。” “哎哟,谢老太太赏。” 贾琏抱着林长安,高高兴兴的给老太太行了一礼。 沈柠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满是欢声笑语。 “大嫂!” 沈柠刚给老太太行了礼,贾敏就拉过一双儿女,给她行礼了,“贾敏多谢大嫂救我一家性命。”她不好跪下磕头,拍了拍一双儿女,“快,给你们大舅母磕头,谢她的救命之恩。” “多谢大舅母的救命之恩!” 两个小孩童音软软,真的给她跪下磕头了。 “妹妹这是做什么?” 沈柠忙上前几步,要拉起小黛玉和小长安,“我是他们的舅母呢,再这样可就生分了。” “大嫂……” 贾敏终于没再拦了,但是她却搂住了沈柠,“不是生分,是我一家的性命真的是你救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最信任的几家陪房,居然全被收买了。 如果不是大嫂提醒,就李家那穷凶极恶的样,两个孩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这一双儿女就是她和老爷的命,不论哪一个出事,她…… 贾敏觉得她都活不下去。 她的眼泪落下来,“妹妹感谢您!” “……好好好,是谢!” 沈柠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这一路上,你们都受惊了,如今回家一切都好了。” “就该让她好生谢你。” 贾母也甚感慨,若不是沈氏接二连三,主动派出那么多府卫,只这边府里的小厮,真是再多也没用。 身为贾府老太太,她是知道府卫的战力的。 可惜,西府这边的府卫早在国公爷去世那一年,就被他亲手解散了。 “婶娘也该好生谢你,琏儿,快,给你大伯娘磕个头,中间去接的府卫也是你大伯娘不放心你们。” 中间去接的十个人,只有四个是这边府里的小厮,另外六个可都是东府的府卫。 没有他们的护卫,女儿和琏儿,包括两个外孙遇袭时,还不知道有多害怕。 “成成成,我就受下琏儿一个头。” 不受,人家还惦记着。 沈柠笑道:“不过婶娘,您要谢可不能就这么空口白牙,让琏儿一个头就把我糊弄过去吧?您好歹请我看上几回戏,再给些好酒菜。” “呸~” 贾母被她逗笑了,“你哪次来,我能饿着你?” “看到没?” 沈柠把贾敏送到老太太身边坐下,“这就是我的第二个家,我是你嫂子,知道你有危险,我能不管?还有琏儿,快起来。” 看到贾琏和王熙凤真的过来磕头,她忙去扶,“你们还年轻,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孝敬我,到时候赦弟和弟妹可不能吃醋。” 贾赦和邢氏一下子都笑了。 屋子里再次热络起来,倒是贾政和王夫人,嘴角扯得甚是牵强。 待到贾琏把他送各人的礼物——‘盐’抬上来时,两人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但是贾母、贾赦、迎春等人却甚为惊喜。 这可是孙儿(儿子、哥哥)亲自给他们制出来的呢。 怪道回来又瘦又黑的。 王熙凤原本还提的那点心,彻底放下了。 夫君忙着制盐,就没时间逛什么花楼了吧? “伯娘,姑妈~” 一人一小盒的盐分出去后,贾琏朝沈柠和贾敏讨教,“来时姑父给我写了一张帖子,让我进宫跟皇上汇报江南盐事,你们说,我是现在去,还是明儿去?” 什么? 贾赦和贾政全都面容严肃起来,“现在去。” 对于皇家的事,他们哪敢耽搁。 “皇上现在如果没有时间见你,自会让人告知。” 贾政看了一眼大哥,又接着道:“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说这事?赶紧的,去把帖子递上去。” “去吧!” 沈柠在贾琏用眼神求助过来时,温声道:“皇上问什么,你答什么。” “听你伯娘的,”贾敏也道:“去吧!” 长辈们都这么说,贾琏不敢耽搁了,忙给大家行了一礼就要走。 “等一下。” 沈柠想到什么,“听说你到李家去了?” “是!” “李家被抄家了,他家的东西……” “侄儿会一并上交给皇上。” “唔~” 沈柠满意了,“该交的交了,你还得向皇上请个罪。” 说这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李家因为你耽搁了行程,没有及时逃脱,看着是功……,但是那时候的李家,还没有罪,你那么闯进去找人晦气,在某些人眼里,确有仗势欺人之嫌。” 沈柠看了一眼僵了脸的王氏和贾政,接着道:“跟皇上请个罪,以后再有什么想要借此攻讦于你,那也不能了。” “是!” 贾琏忙应了,这才急匆匆的出去。 “……” 虽然还不知具体原因,但这请罪? 贾敏看向沈柠,“这请罪……其实是表功吧?” 近千万的巨款呢。 若不是琏儿那一闹,李家至少能逃掉一半人。 家财也定能运出一些。 “如果皇上今天的心情好,那就是功。” 沈柠笑着朝小黛玉招招手,“过来,让大舅妈抱抱。你跟大舅妈想像中,一模一样。” “快给她抱抱吧!” 贾敏笑,“刚刚要不是娘先抱你大舅妈,你大舅妈肯定不管我,要先抱你。” “你怎么好意思,跟你女儿吃醋的?” 沈柠嗔她一句时,也终于抱到了心心念念的林妹妹。 世人都说林妹妹爱哭,却忽略了她的俏皮可爱。 小姑娘也很喜欢笑,“大舅妈,母亲说,您生了小妹妹,我可以带小妹妹玩吗?” “自然!” 沈柠一口应了,“婶娘,您知道的,自从蓉哥儿上学了,家里就冷清的不像样子,您看,敏妹妹如今也回来了,您就把迎春、探春给我吧?” “你这是什么话?” 贾母要被她气乐了,“你冷清了,就想抢我孙女?” 她听明白了,沈氏之前在提点琏儿,以请罪之名,去请功呢。 “瞧您说的?” 沈柠笑,“她们也是我侄女呢,玥儿一天天的大了,要不了多久就得学说话了,把她们的学堂移到我那里,正好能跟着姐姐们听课。” “……你这是疯了吗?” 贾母笑着都要打她,“玥儿才多点大?你就要让她念书?” “我没让她念书,我就是让她在姐姐们念书时,在旁边爬一爬,这听习惯了,看习惯了,说不得,就是跟敏妹妹一样的才女。” 沈柠抱着小黛玉,“您看,她姐姐们长得这么好,跟着姐姐们,她肯定也能长得更好。婶娘,您刚还说要谢我,就这么一个小要求,您还要跟我推三阻四吗?” “……你呀你呀!” 贾母说不过她,笑道:“玥儿长大了,会说话了,她要不愿意,你可别怪我老婆子拿拐棍敲你。” 她女儿长得好,才情好,嫁的好。 元春也是一样。 这下面的小姊妹们,有前面的带着,想来也都不会差。 老太太也愿意小辈们的感情好。 “哈哈,您只管敲。” 沈柠笑,“我这么大了,还能被婶娘的拐棍敲,那也是我的福气呢。” 房间里的众人一下子全都笑了起来。 只王氏,面上笑着,心里却跟油煎似的。 看小姑子对琏儿的样,就知道林如海让他去皇上那里汇报江南盐事,那是想拉拔他一把。 大嫂又让他干表面请罪,实则求功的事,万一皇上心情真好,赏他什么…… 王氏好恨,她家大儿没时间,宝玉又太小,当初都没办法去江南,否则买族学祭田这样的大好事,哪轮得到琏儿? 如今…… 她只能在心里盼着,皇帝的心情不好。 随便问个事,就让他回来。 此时的皇帝不是心情不好,而是根本没时间,刚下朝,他就带着董孝全去了太上皇的寿康宫。 太上皇最喜欢倭国的铜了。 如果不用养兵,也不用花银子造船,就能兵不血刃的从倭国捞点回来,爵位算个啥? “皇上,贾琏来了。” 刘公公听到前面来报,贾琏进宫,忙过来小声禀告。 毕竟皇上早就说过,贾琏只要进宫,马上召见。 “来了?” 皇上的眼睛一亮,“太好了,父皇,荣国府那个会制盐的贾琏进宫了,您要见吗?” “荣国府的?” 太上皇的记忆不太好了,想了一下,想到了,当场点头道:“贾代善的孙儿吧?快传!” 第110章 糊涂蛋 贾琏天生一双含情目,虽然黑了点,看着也瘦了些,但太上皇何等人? 少时他也是见过风浪的。 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晒的,下巴那里,还有点蜕皮。 至于手上…… 太上皇的眼睛里闪过一点笑意,“朕听说,你就带了两个小厮去了李家,敲他一家人?” “……是!” 贾琏额上冒汗,“臣……臣是收到家信,一时不愤,才去找李家家长李海木要说着的。” “那时候你不怕吗?” 太上皇的眼睛始终含笑。 透过贾琏,他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贾代善。 那也是离了父母兄长,敢单枪匹马干一群的家伙。 当年他们还好年轻啊! “不怕!朗朗乾坤,他们不敢把我怎么着。” 虽然伯娘已经写信,要他注意了,但是,一个远在江南的小小李家,居然敢那么对付他们贾家,欺人太甚了。 贾琏道:“就算他们想阴我,我姑父也不能不管我。” “哈哈哈,你倒是实诚。” 贾代善当年说啥? 敢打他? 等着他大哥带人平了他们吧! “来人,赐坐!” 太上皇的心情甚好,“来,跟朕和皇上说说,你那三百斤盐,都是怎么制的?才到扬州,你姑父就把你扔到盐场,就没想过偷个懒?” 国家大事,是个严肃且必须严谨的问题。 太上皇对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倭国几个岛的问题,还是持支持态度的。 但再支持,他也要多找几个大臣,好生论证一番才成。 到时候,要费的脑子都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现在嘛,他就想放松一下。 顺便好生听听、看看,那盐……是不是如林如海奏章里说的那般好。 “臣……” 皇上和董大人看他扭捏了一小会,耳尖比刚黑了些,无语的同时,心中还都有些好笑。 “臣是想偷懒的,但又怕姑父因为我看轻了姑妈。” 贾琏无可奈何,只能把他的苦衷说出来,“江南离家太远,他要是对我姑妈不好,我姑妈连个能哭诉的人都没有。” “哈哈哈,所以,你就老老实实的干活了?” “三百斤盐,臣想着,干完了就行了。” 谁知道,最后还要去搞实验? “那就跟朕说说,你最开始是怎么制盐的,后来又是怎么制盐的,两者的优缺点在哪里。” “是!” 这题他会。 贾琏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说到兴奋处,甚至拿手比划。 他们的对话,可把旁边等着再谈倭国的董大人急坏了,他几次想要扯皇上,把话题圆回去,却没想皇上也和太上皇一样,兴致勃勃的看着贾琏,等他说话。 哎呀~ 怪不得人家是皇上,能在太上皇这里一直稳到现在呢。 果然,他不如也。 董孝全告诫自己,学习皇上的养气功夫,却没想,越听越不对。 虽然在京城当官,他也是知道某些偏远穷困地区,百姓吃盐是个大问题。 盐分三六九等,最次的那一等,便宜但微毒。 这也是那些地方百姓普遍短寿的主因。 只是这个问题,他们谁都没办法解决。 每年各地盐场出产的盐就那么多,品质各有不同,那当然是有钱的买好盐,没钱的买差盐。 想以国家之力,把微毒的盐禁了更不可能,真要禁了,好些人就没盐吃了。 吃不着盐,那也是会死人的。 “等等,等等~” 董孝全终于忍不住插口,“贾大人,”他知道这小子去年捐了个五品同知的官儿,“口说无凭,你能现场给太上皇和皇上演示一下吗?” “可以啊!” 贾琏的眼睛闪闪发亮,“大人不信,可以现去买来最差的几种盐。” 姑父说不怕活累,就怕太上皇和皇上只问几句,就把他打发回家了。 盐虽小,关系的却是万户千家,做成这事,哪怕最终没有奖赏,百年后的史书上,也必会有他一笔。 虽然自我定位为纨绔,贾琏也不是那等一点事不干,尽想调戏小老婆的人。 于是,寿康宫的宫人动了起来,皇帝扶着太上皇,看着这小子干活。 他们学识渊博,精盐提纯的过程还是知道一点的,贾琏的方法,真的成了,可以省却不少煮盐的柴禾,还能省去不少人工,只这一点,就足以推广。 更不要说,林如海和他新找的晒盐场了。 干成了,那以后的盐价就能的要下来了。 普通百姓也能吃得起好点的盐。 太上皇很注重这一点。 毕竟,这是在他宫里实验。 时间在他们极好的耐心下,慢慢向前,可是京城里,贾家连杀与李家勾结的三十倭寇,活捉李海凤的事,正传得沸沸扬扬。 嘭~ 晋王一脚踢翻了一张椅子,“一群蠢货。” 居然敢跑天津劫人,这是看不起谁呢? 李海凤这么一干,毁的不止是他李家,他还在无意中助皇帝扩大战局。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在江南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找个不相干的人,想办法去顺天府大牢,让李海凤把嘴巴给本王闭紧点。李家主枝没了,他还有三亲故旧。” “……是!” 下人忙下去办事了。 “来人!” “奴才在。” “再给本王查查,贾赦和贾珍为何会接二连三的接人,他们去接人之前,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谁给他们的消息,全都给本王查清楚。” 不查清楚,他寝食难安。 贾家明明都不怎么行了,怎么这一次,就行动的如此迅速? “还有贾敬!去查查,他在太玄观有没有不老实。” 晋王又转了一个圈,“对了,最重要的是林如海,他在江南待的也够久了,让我们在江南的人找找他的晦气。” 有林如海在,盐税就不太可能一点岔子。 换成他是皇帝,他也会重用他。 但是他不是皇帝。 他不需要朝堂稳。 稳——就代表了,他没一点机会。 他需要机会。 “写信给舅父,让他也给本王想点办法。” 他舅父是江南的地头蛇。 对付林如海,舅父比他更方便,也更有办法。 “是!” 又一个下人匆匆忙忙的去了。 此时,吴汝保从外面急步进来,“王爷,奴才收到消息,贾琏进宫了,如今被太上皇召去快一个时辰了。” 什么? 晋王猛的回头,眼神阴鸷,“知道他进宫是干什么吗?” “奴才还没查到。” 吴汝保也没办法,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就在查了。 原以为只是小事,却没想,他居然在宫里到现在都没出来,“不过贾家似乎很沉得住气,他在宫里那么长时间,一点也不着急,也没派人进宫探问。” 晋王:“……” “王爷,您看,我们是不是跟太妃商量一下?” 吴汝保的本意是让甄太妃帮忙打听一下,但是晋王却等不了了,“本王亲自去看看。” 他母亲一辈子谨慎过了头。 但凡她当初能闹一闹,哪怕多为他说几句好话呢,皇位都不可能被父皇就那么扔了出去。 “来人,备车!” 他大声叫人的时候,自己也急步出去了。 吴汝保叹了一口气,只能怏怏回转。 这几年皇上的位子越来越稳,他们的王爷就越来越难伺候了。 但是他一家都在王爷这,他…… 他默默的赶去了财神赌坊。 这世上什么都不靠谱,但银子是唯一的例外。 此时,其实不止晋王在生气,觉得贾家不太一样,其他稍有头脸的,也忍不住的重新审视贾家,重新考虑他们和贾家的关系。 贾敏回来了,代表了林如海的态度。 虽然他也算太上皇的人,但是皇上明显也是重视他的。 有林如海这个强大外援在,贾家……似乎还能像以前那样相交。 反正至少不能得罪。 顺天府的三十具尸体,终于让某些心中有点异动的人,老实了下来。 “老爷!” 王家的下人,在王子腾等待焦急的时候,匆匆进来回禀,“已经查清楚了,除了李海凤外,确实有一个倭人被活捉了。” “那些死人如何?他们的伤……” 王子腾不在乎活的倭人,他在乎的是那些死伯伤,“他们都是被人一击毙命,还是恶战之后,被人以人多势众的方式打杀的?” “是人多势众。” 下人老实道:“他们很多人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但重点可能不是这个,奴才听说,李海凤拉着的商队有不少东西,如今都在我们家姑爷手上。” 贾琏可是他们王家的姑爷。 “奴才还听说,那些倭寇是从通话码头上岸的。” 他的眼睛有些亮,“您说,我们是不是提醒一下姑爷,让他赶紧把倭寇的船扣下?” 王子腾:“……” 他慢慢点了头,“贾琏现在哪里?派人过去,就说老爷我要见他。” 他断了腿,二弟差点性命不保。 做为王家的女婿,贾琏不能这么不闻不问的。 “对了,也去见见凤儿和你们的老姑奶奶。” 贾家分家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王子腾窝在房里三天,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做不了决定。 当然,真要论起来,还是妹妹亲一点,侄女差一些。 但是,妹妹有妹妹的想法,有很多事,他这个当哥哥的,都只能跟她商量着办。 可对侄女就不一样了。 三弟早就过世,凤儿又在他家长大,很多事情,他只要吩咐就行了。 “是!” “告诉老姑奶奶,她的委屈我都不知道,但凤儿也不是外人,她们姑侄在贾府还当相守相扶,不要被外人看了笑话。” “是!” “去吧!” 王子腾闭上眼睛,等着他的侄女婿过来。 但是半晌后,侄女婿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妹婿。 他一肚子不乐意见贾政。 这真是一个空长了一副好看皮囊,事实上一点用也没有的男人。 “琏儿为何没来?” 王金低头,“姑父他去宫里了,姑奶奶说可能还需要很长时间。奴才去见老姑奶奶,正好,政二老爷也在,他非要过来见老爷,奴才也没办法。” 王子腾:“……” 好气! 他一点也不想陪那个书呆子说话。 每次说个话,王子腾都感觉自己要气得吃不下一顿饭。 那个蠢才,你跟他说东,他能跟你说西。你真跟他说西了,他又不知道跟你说啥了。 明明小时候,看着也挺灵动的,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 王子腾牙疼,胃疼,“算了,请吧!” 不看僧面,看佛面。 看在妹妹和三个孩子的面上,见就见吧! “大哥!” 喝了半盏茶,大舅兄才让他进来。 贾政脸上的表情并不好。 “坐吧!” 王子腾捶着他的腿,“你也知道我这腿不方便。”他叹了一口气,“我让琏儿过来,就是想问问他江南的事,你是长辈,不必替他这般跑动。” “琏儿在江南,跟着林妹夫,一直都很好。” 贾政道:“倒是这边……”他迟疑了一下,“昨儿晚间收到他们打杀倭寇的消息,东府的大嫂子,请我陪她去了一趟顺天府。” 什么? 王子腾原本懒洋洋的身体,一下子绷直了些,“去做什么?” 贾家分家,主要是那沈氏逼着他们分家。 贾家老太太以前那么疼爱二房,居然也没管一管。 王子腾如今对沈柠尤其关注。 “请董大人严加处置吗?” “不止!” 贾政看出舅兄的急切,反而不急了,“我这大嫂子心大的很。”他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轻啜一口,这才道:“她呀!她居然借此,给董大人献了一条治倭之策。” 王子腾:“……” 原本看贾政慢了,他都恨不能撬开他的嘴。 如今…… “治倭之策?”王子腾的眉头紧蹙,“她和太玄观的贾敬还有不少书信往来吧?” 贾敬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跟大哥应该没关系。” 贾政迟疑了一下,道:“这么大的事,大哥怎么也不会借她之口,那样跟董大人说的。” 如果是大哥之策,应该给他啊! 不给他,给珠儿也行啊! 给沈氏能干什么? “大嫂说是她的治倭之策,是乍听倭冠朝我妹妹他们动手,激愤之下才想出来的。” 第111章 求情 治倭之策?! 好一个治倭之策。 送走贾政,王子腾心中翻腾的厉害。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氏会想到这么无耻的治倭之策,不过如果实行……,着实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嘶~ 王子腾不由想王家去抢一个爵位的可能性。 王家曾掌海事,至今金陵老家都还在流传着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的话。 虽说海禁之后王家已经迅速没落,可是金陵那里还有好些老家人,有海上航行的经验。 不行,得把那些人全都召回来。 想定此点,王子腾大喊一声,“来人。” 他想借此把王家重推辉煌之际,离了王家的贾政心情更不好了。 大舅兄的样子不对劲。 他倒忘了,他也是武官,武官唯恐天下不乱,天下不乱,他们就没有进职空间。 嘭~ 马车里,贾政猛的拍了一下小几,“转道去国子监。” 亲家李大人是文臣,儿子贾政也甚有主意,先去那里看一下儿子,再找一下亲家。 马车轱辘向前,从荣国府回家的沈柠歇了午觉,也终于见到了好大儿。 “母亲!” 贾珍看着没有休息好,有点黑眼圈,但精神尚好,“倭寇的船就停在通州码头,儿子已经命兴儿把它归到我们家了,回头……” “有几条船?” 沈柠对贾珍的敏锐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她让他去通州,不是让他去天津。 难得发现不对,他能有自己的主意。 “一条吧!” “多大知道吗?” “这个暂时还不知,但他们的马也都是从船上拉下去的,肯定不会小。” 走海路的宝船,都不会小,最低也有三十二丈。 它们随随便便的起价都在万两朝上。 他们家这是白捡了万两白银啊! “赶紧派人问清楚,回头……” 沈柠想了一下,“把它献给皇上。” 贾珍:“……” “倭寇从什么地方来,你以为官府不会查?他们的船,你以为就你惦记呢?” 从通州到京城,比贾家有权有势的多着了。 “主动点,把它交给皇上,你或许还能得个辛苦钱,但是再迟……,说不得就是御史的弹劾了。” “母亲……” 贾珍舍不得,正要劝一劝,就有丫环急报,“太太,大爷,南安王府的汪管事过来了,说是要面见大爷,有事相谈。” “听到没有?南安王呢。” 沈柠摆手,“人家已经闻着味来了,不想为别人做嫁衣裳,就赶紧的。” “那……儿子去了。” 贾珍蔫头耷脑的去糊弄南安王府了。 沈柠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青苹道:“去,敲敲宁安堂的门,问问焦大,东西都准备好了没?” “是!” 青苹急匆匆去了,沈柠靠在软靠上,“姑奶奶明天会带两个孩子过府,青竹,去把打的那些小首饰,选几套好的来,我看看。” 林长安的可以中规中矩,但是小黛玉的,她想亲自挑选。 女儿的,以后还可以再寻,但是黛玉的,她现在就想给最好的。 “对了,请洛金匠打的金锁,还没打出来吗?” 沈柠请那名传京都的洛金匠打了六个金锁,每个金锁都有一句祝言,总之绝不让薛宝钗拿那金锁说事。 “倒是巧了,太太您去西府的时候,鸿运金楼的掌柜,送了六个金锁过来。” 青竹进了里屋,很快抱了一个大盒子过来,打开后里面是六个装着金锁的烧蓝嵌玉盒,“您看,都特别漂亮呢。” 沈柠抬手拿过一个,“嗯,很漂亮。” 打开烧蓝嵌玉盒,里面的金锁精巧别致,正面‘福禄长久’,背面‘南山之寿’! 字迹古朴而苍劲,好像就是金锁上自生的,沈柠一看便喜欢了,“这个寓意好,给林姑娘。” 小姑娘的身体,看着比书中的好。 不过沈柠觉得,从江南一路长途跋涉到京城,小姑娘没有躺着进府,没有马上叫大夫,就算不错了。 毕竟那时候的小黛玉,已经失了弟,失了母,本身又在孝中。 换成其他小孩子,跟着陌生的表哥,跑那么远的,到从未去过的外祖母家,心境上也是忐忑的。 面上有点不足之症,多正常啊! “是!” 青竹等贴身丫环,明明确确的感受到,她们太太是真的喜欢那位表姑娘,“那太太再选一个,给我们姑娘。” 沈柠接着翻,“这个吉祥如意,花好月圆,给西府的大姑娘。” 虽然要嫁人了,却也是她们这一辈的姑娘呢。 “这万事如意,福如东海给二姑娘迎春。” 贾赦对这个女儿应该有点情了,怎么着也不能再把她卖了吧? 沈柠决定对小丫头再好点,让贾赦不敢轻视这个女儿。 “花开富贵,好事连连给三丫头。” 沈柠找亲女儿的,“嗯,家肥屋润、彩蝶翩翩给我们玥儿。” 还剩一个,留下来,以后看哪个喜欢,就给哪个罢。 “太太选的真好。” 虽然感觉不如万事如意,花开富贵,但是吧,太太看到这个笑得这么好,那就这么着吧! 反正她们四姑娘还小,暂时还不能抗议。 但她们不知道,沈柠给贾玥选的,就是她给她的最大祝福。 红楼里,这孩子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关爱,因此也不会爱人,最终遁入空门。 这里,她希望小女儿的家庭和睦,一生快乐! …… 寿康宫,太上皇和皇上、董大人尝了尝贾琏新弄出来的盐,心情都甚激动。 劣制的下等盐,变成了上等精盐,看着工序简单,实在是好哇! “你这对火候的把握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董孝全注意到贾琏煮最次苦盐时,手法略有不同,又特别尝了下曾经的苦盐,发现再也不苦,也要列为上等盐时,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 原理贾琏讲不好,他一切按大伯娘的书信来,“这盐之所以苦,是因为里面有一种物质是有毒的,但它比正常盐的溶解度要高点,所以化水重新开煮的时候,要在它还没有析出时,把已经沉淀的盐及时捞出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若迟了,这毒物也会如盐般沉淀下来,那我们吃了,还是会苦,还是有毒。” “原来如此!” 太上皇和皇上对视了一眼,知道了此点,再让专业的人研究就方便了,“贾琏,你辛苦了。” 老头子很高兴,这孩子是个脚踏实地的,“兵部武库司的郞中不是缺一人吗?” 他看向皇帝儿子。 皇帝连忙点头,“是,武库司的郎中李大人上个月母亲去了,要回乡守制三年。” 这位子晋王的人正盯着呢。 反正他的人是抢不上的。 “那就行,你回去拟个旨。”太上皇看着贾琏笑呵呵的道:“就把这位子给贾琏吧!” “是!” “臣……” 贾琏在皇上也含笑望来时,一下子跪倒在地,“臣贾琏谢太上皇、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他真的能当官啊? 还是有钱又有闲的官。 身为武将世家的子孙,贾琏可是知道,武库司有多肥。 “快起来!” 晋王被自家母亲绊住,远远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皇上亲自扶起了贾琏。 看他们笑眯眯的样,他就知道来迟了。 但是,以为这样,他就没办法了了吧? 晋王笑眯眯的过去了,“父皇!”他无给太上皇行礼,又给皇帝拱手,“皇上,这里是怎么啦?” 咦?看着像是盐。 他往几个盘子处瞅了瞅,莫名的感觉哪里不对,“这是盐吗?” “唔,是盐,是好盐。” 太上皇还是笑呵呵的,看着董孝全和贾琏给晋王行完礼,又道:“林如海在江南干了一件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大事。”他转向皇帝道:“那日他的折子,你尽都准了吧!” “……是!” 皇帝大喜。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林大人是父皇选出来,并派往江南的,”他很诚恳的拍父皇马屁,“他与父皇是千里马与伯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儿子……儿子还要跟父皇好生学呢。” “哈哈哈~” 太上皇也是这么觉得的,但由皇帝儿子主动宣扬出来,那史书上还能少了他吗? 老头子全身心的舒服,当场大笑,“当皇帝的,知人善用,才为第一要务。”他当场教导儿子,“就好像董孝全,头硬,手辣,嘴毒,凡事又喜欢较真,把他放在顺天府尹的位子上,连你晋王哥哥在他面前,也得老实,哈哈哈……” 晋王:“……” 董孝全:“……” “父皇,董大人要生气了。” 皇帝笑了,“在他面前,儿子也很老实呢。” “哈哈~哈哈哈~~~~” “父皇!” 晋王上前一步,“您说董大人,儿臣倒是想起一事,如今的顺天府衙门口,摆了三十具尸体,据说都是贾家从天津那边带回来的,贾家人报案说,他们是倭寇,可倭寇怎么会跑到我们京城来? 还有,贾家遇匪,不是应该报给官府吗?怎么他们自己就把人家打杀了?” 重点不是匪和倭寇,而是贾家居然私自杀人。 贾家子弟早就不再从军,他们又拿什么本事,杀这么多匪人? 晋王希望太上皇和皇上能够警觉一点,不要被贾家的表象迷惑了。 晋王看向贾琏,“你是贾家人,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回王爷的话。” 晋王看他的眼神带着恶。 贾琏心下打鼓,面上小心,“那些人真的是倭寇,是李家逃在外的李海凤请来的外援,他们在天津与沧州的交界处,朝我们动的手,想报官,那种情况下,也抽不出人手啊!” 他把当日遇匪时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至于说父亲和珍大哥赶去接人,主要是敏姑姑离家多年,家中从老太太到东府的大伯娘都惦记的很,再加上李家有人逃在外面,他们也都担心,这才赶去接人。 “这么说沧州还有那些倭寇坐的海船喽?” 晋王很会抓重点,接着问他。 “这个……,臣不太清楚,但是皇上可以派人去查一查。” “那李海凤伪装的商队……” 晋王眼神玩味,“如今在哪?” “李海凤伪装的商队,大部分的货物都在天津出了,用来赔偿所有死难和奋勇杀敌人员。” 贾琏坦坦荡荡,“他们主在追杀我们,所以东西并不多,少部分不好出的贵重物品,现在天津府衙,臣……”他犹豫了一下,“臣还以进价,买了几个珊瑚戒子和簪子。” 他很委屈的看着太上皇和皇上,“臣买便宜了,臣……”他搜寻身上,“臣愿补差价。” “补什么?这都是你该得的。” 太上皇冷下脸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晋王,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若事事请示,哪有我大昭的今日?” 当日四王八公,分线作战,那都是他们自己做主的。 “李海凤的商队,就是贾家的战利品。” 当年能打的那么顺,就是因为他的父皇从来不计较那点财物。 国家有难,四王八公也各出其力。 如今…… 太上皇的眼神严厉,“怎么?晋王不愿意贾家拿了倭寇,还愿意倭寇打杀我大昭有功之臣的后人不成?” 贾珍才被刺杀多久啊? 贾家已经退出军中。 确如太子当年所言,贾家是最值得信任的,四王八公里,他们从军里退的最干净。 但哪怕退干净了,贾家一介女流之辈,也能因为倭寇,心生激愤,为国献上治倭之策。 这就是一武勋世家的底蕴。 不是在贾家看得多,听得多,沈氏如何能知那些? “儿子不敢!” 晋王吓得当场跪下,“儿子……错了,父皇息怒!” “……” 太上皇看着这个儿子,脸上的表情并未缓和,“既然知错,那就好生回府,思过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够皇帝把盐场和治倭之事落实好了。 “去吧!” “……儿臣告退!” 晋王很是伤心、落魄的起来退走了。 虽然一直都知道,他的父皇优待老臣,可贾琏都已经是人家的孙辈了。 他是他疼爱的儿子呢。 怎么能这个样子? “贾琏,你也起来。” 太上皇看着有点害怕的贾琏,很是感慨。 贾家两房宁、荣二府,还如祖辈一般,彼此扶持,对比皇家,真是…… 太上皇的心里有点痛,他知道皇帝和晋王现在就是个表面光。 朝堂上,晋王的人一直在给皇帝使绊子。 其他的皇儿,东倒西歪的,只以他们自己的利益,今天帮帮晋王,明天又帮帮皇上。 倒是贾家,一如既往,哪怕不在朝堂,可李家孝敬的银票,贾琏都能如实说出,并且捧出来,这就很难得了。 “戴权!” “奴才在。” “贾琏在殿里奉上的银子拿出来,交还他,那是他凭本事挣来的。” “太上皇……” 贾琏刚刚起身,又忙跪下,“太上皇饶命,臣要拿回家,不仅我爹会打我,我姑母也会打我,就是东府的大伯娘,肯定也要罚我进祠堂。” 他们真的会敲他的。 “那日拿了银子,打了人,回家跟姑父说,姑父本来就建议臣上交国库,臣也在长辈面前这么说了,臣再拿回家,您知道的,我爹没遇到这样的好事,上交国库,他肯定没意见,但臣要自个拿……,他定要生我的气,想办法打我的呀!” 他爹真的能干得出来。 而且回京的路上,贾琏就感觉父亲瞅他的眼神不善。 毕竟大伯娘罚人的时候,连珠大哥都去跪祠堂了。 就他一个逃脱在外。 “太上皇,皇上,臣……” “噗~” 皇上看他真的怕得很,忍不住爆笑出声,“父皇,您就饶了他吧,那贾赦……,儿子听说,确实有点混。” 太上皇:“……” 老头子被贾琏这质朴的求情话,也给弄的很无语。 什么叫我爹没遇到这样的好事,上交国库没意见,自个拿就要打? 这样的行事风格…… 嘶~ 太上皇牙疼,是很有贾家的风格呢。 第112章 封起来 武库司郎中? 兵部实职的正五品? 刚听到儿子这样说,贾赦就红了眼睛,扯着贾琏去了东府的祠堂,给祖宗们报喜。 虽然武库司在兵部并不涉兵,但它的重要性也是毋庸置疑的,现在太上皇和皇上一起商量着,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位子给了他儿子啊! 贾赦激动不已,看到赶来的沈柠和贾珍时,还直叫,“快,琏儿,给你大伯娘磕头,谢你大伯娘为你操心,给你找机会。”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官啊! 听妹妹的意思,大嫂让琏儿去江南,本就是给他派活找功去的。 “多谢大伯娘!” 贾琏果然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快起来!” 沈柠不奇怪贾琏能捞个官,“当着祖宗们的面,和伯娘说说,你今天在宫里都做了什么?皇上是在什么情况下,决定让你进武库司的?” 贾琏这个位子太好了。 朝中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 这大家都抢的一块肉,吧嗒一下,落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手里,那人家就很可能联合起来,让你吃不成。 沈柠想知道皇上给贾琏这个官时的态度,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分析好坏。 “我刚往宫里递了林姑父的帖子,就有宫人把我引到了寿康宫,说是皇上也在太上皇那里。” 贾琏老老实实,把他今天经历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本来大家听得都很高兴,可是晋王一出…… 尤其听到太上皇还罚晋王闭门三个月时,不要说沈柠了,就是贾赦的面色也变了。 “大嫂!” 贾赦向沈柠求助,“晋王在说我们杀那么多倭寇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向太上皇和皇上说,我们家……” “太上皇没理他,皇上也没理他。” 话是这样说的,但是沈柠的心情很沉重。 杀明明白白的倭寇,晋王都想把贾家往死里按,她的枪…… “行了,你们长脑子也不是当配头的。” 沈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既然知道这里面有些事不太好,就更当谨慎。”她头疼,“武库司的事,赦弟你应该能指导琏儿,只要不是偷奸耍滑,一切按着规矩来,有太上皇的那些话在,别人想挑错也挑不着。” 武库司掌军队物资、武器的调配,说白了就是军队后勤部。 从衣服、鞋袜到大刀、火器等,都归武库司管。 “回去吧,跟老太太也说一说晋王的事。” 因为晋王,贾家和甄家也不必再保持那种暧昧不清的态度了。 “珍儿,你随我走走。” “伯娘!” 贾琏想到什么,忙上前一步道:“大哥,通州倭寇的船……” “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让人往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递过信。” 贾珍庆幸南安王让他提早下了决定,“董大人虽然不在,但通判王大人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去收船了。” 他也提早让人给兴儿去信,全面配合他们收船。 “放心,我们家干干净净。” 他记住晋王了。 贾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好好做官。” 贾家虽然离了军中,但在军中也还有不少关系。 皇上能把武库司这么重要的位置给贾琏,他也是高兴的。 至少他们的人换装备时,不会被人一卡再卡。 “伯娘,大哥,那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们。” 父子两个再次谢过沈柠,又兴冲冲的回去跟老太太和家人一起欢喜了。 贾珍扶着沈柠,还是高兴,“母亲,琏二弟这个官,肯定能稳当的。” “……你回来,见到焦大了吗?” 沈柠可没什么欢喜。 “不是说他要教申居道什么秘密功夫,他们一起自关宁安堂了吗?” 贾珍把听到的笑话,跟她分享。 “你随我一起进宁安堂。” 沈柠拍了拍他的手,径直走在最前。 没多大一会,在开了门,又关了门的宁安堂里,贾珍就见到了一字排开的七把木枪。 他看着焦大无声演示,听着那‘咔哒’声响,面色却在渐渐变白。 “大爷!” 焦大的一双老眼盯在贾珍身上,终于意识到点什么,“这些枪……” “收起来,赶紧给我收好了。” 贾珍的手在抖,腿也在发软,“母亲,这东西不该出现在我们家。” “……你怕?!” “母亲,我们家现在已经很好了。” 虽然他的爵位只是三等,但母亲已经得回一品诰命。 如今琏二弟又得了武库司郎中的官。 他们家若再弄这枪…… 贾珍一下子跪倒于地,“当初祖父有错吗?父亲有错吗?太上皇和祖父的关系不好吗?” 他害怕! “可是一场大变,祖父死了,叔祖也没了,父亲和您还不得不避居道观。” 贾珍想哭。 那场大变,他的妻子也没了。 虽然也谈不上什么多喜欢,可相伴多年,她就那么没了,他这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母亲,这些东西,真的不能在我们家。” 太上皇和皇上看着父慈子孝,可事实如何,谁能肯定? 更何况朝里还有晋王和其他王爷,他们都各有自己的小九九,万一要因为什么攻讦他们家…… 贾珍简直不敢想。 “今天晋王对我们贾家的态度,您也知道了。他虽然被太上皇罚了,可是,区区三个月算什么?” 人家是父子,他们是臣子。 “这些东西真要献上去……,我们贾家就真的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焦大的心下一颤。 老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他们家大爷这样……,那肯定不能干啊! “太太……” 焦大急望沈柠。 “……” 沈柠没说话,她慢慢摸向少时玩过的玩具枪,心下叹息,“封起来吧!” 是她太想当然了。 好在还没献出去。 “申居道呢?” 她转问做枪的少年, “他昨晚受了寒,如今吃了药睡在外面的厢房。” “……他的品性如何?” 焦大心下一跳,忙道:“是个很好的孩子。” “那就好好照顾他。” 沈柠叹了一口气,“珍儿,多赏他点好东西。” “是!” 只要不把这些东西送出去,其他都好说。 贾珍忙应了。 …… 茶馆包厢里,贾珠看着烦躁踱步的父亲,眉头紧蹙。 “怎么?你觉得为父错了?” 贾政紧盯儿子,“我大昭泱泱大国,如何……” “父亲!” 贾珠突然喊他,“祖父缠绵病榻的那段时间,儿子几次过去,他跟我说的最多的是太祖父的遗憾,太祖父很遗憾,当年没再坚持坚持,就那么退兵了。” 贾政:“……” “祖父也很遗憾,遗憾他要死在家里,不是冲锋在战场上。” 马革裹尸,轰轰烈烈,死而无憾! 他老人家不愿意在家里,那么窝窝囊囊。 “您想一下,这次如果不是珍大哥和伯父到的及时,姑姑和小表弟小表妹会如何?琏二弟又会如何?他们都出事了,我们家又如何?” 贾珠看着自己的父亲,“李家该死,倭寇该死。你怜悯倭国的百姓,那想过祖宗家人吗?这话您跟我说说就算了,儿子知道,您是心善,可是,我岳父知道了,您觉得,他会赞您高风亮节吗? 外面的御史会赞您高风亮节吗? 江南的百姓会赞您吗? 传出去,祖母会夸您吗?会高兴她生了一个好儿子吗? 东府的大伯娘会夸您吗? 倭国的百姓会给您立生祠吗?” 贾政:“……” 他看着儿子开开合合的嘴巴,后背开始冒汗,眼前也开始发黑。 “皇上和太上皇会高兴,您夸赞的泱泱大国吗?” 贾珠接着问他。 实在是不问不行。 他爹的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 以前明明不管事的。 他还是不管事吧! 不管事,大家都省心。 这管事…… 贾珠总觉得,哪一天,他们二房会被东府的大伯娘强按着珍大哥从贾家除名。 他更害怕他活不到那天。 因为会被父亲这一出出的事,闹的日夜不安,他真的会忧愁死的 跪祠堂那么多天,贾珠看得明明白白,表面上,他们西府分家,是二房占便宜,但那是祖母还念着他们,是大伯有兄弟情,是东府的大伯娘在未雨绸缪,不想他们西府最后乌烟瘴气。 但事实上,大伯娘对他家的耐心很少。 那次报信,大伯娘对他娘和王家就有了警惕之心。 虽然她还疼爱他们小一辈,可是,对爹娘…… “父亲,这事暂时就只有大舅舅知道吧?” 贾政:“……” 他被儿子吓得面色发白,扶住桌子稳住身形的时候,很老实的点了头。 “我会去跟大舅舅谈,您……” 贾珠看着很有君子形象的父亲,只觉心累,“您回家吧,就当没有这事,您什么都没跟外人说过。岳父那里,儿子会跟他说,您就是得了一点好茶,想请他品鉴一二。” 回头,他去给他找茶叶。 “你~,我……错了?” 儿子给他安排好了,贾政心下一颤,屁股一歪坐到了椅子上。 此时他的面上是有些凄惶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一件事是错,做两件事还是错。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有理。 不对,以前他做事的时候,大家都夸他的呀! 贾政突然好想念曾经那些陪在自己身边的清客相公们。 “父亲,不管是对还是错,我们胳膊肘,总不能往外拐。” 贾珠无奈的很,“顺天府的董大人都站我们家呢,他是多厉害的人啊!” 不懂,那就跟着聪明人走啊! 为什么还要瞎想主意? 为什么还会自以为很有道理? 为什么相信那些假、大、空? 什么泱泱大国? 泱泱大国就要让人欺负吗? 凭什么? 贾珠太气了。 他都不知道回国子监读书的这几天,家里居然又出了这么多的事。 幸好有大伯娘在。 要不然他们家现在能是什么样啊? 祖母年纪大了,根本承受不住姑妈和琏二弟同时出事。 真要被倭寇得手了,贾家曾经的仇敌,只怕马上就能跳出来,跟着咬上一口。 前车之鉴犹在,怎么父亲就是不明白呢? “过不了几天,这事在朝堂上必有议论。我们听着不行吗?” 贾珠都不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了,“如果没有议论,您也得装着不知道,太上皇和皇上自有定论,大伯娘心中也自有一杆秤。” 难得大伯娘能相信他爹一把,这要是知道…… “不早了,您回去吧!” 贾珠想一个人静静,“儿子明天告个假,回家一趟。” “那……那行,我……我走了。” 贾政脚步踉跄,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快步离开。 好在此时的三楼,只有他们父子,贾政突然好生庆幸,他先找的是儿子,不是亲家。 他匆匆的下楼,让等着的马车赶紧回府。 但是刚到家,又是一个暴击,琏儿得官了,还是当年父亲见了,都要拱手亲和说笑的武库司郎中。 他…… 家里的每个人都是欢喜的,贾政只能跟着勉励几句,再笑着恭喜母亲和大哥。 好半晌,贾政才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往梨香院去。 此时,也只有老妻可能理解他一二了。 果然,老妻的房里冷冷清清,她在那里发呆。 “老爷!” 王夫人强打了精神,“听说你去看我大哥了?他的腿好些没?有说什么时候能走吗?” “……好多了。” 贾政很累,“放心,再过些天,他大概就会重回京营。” “那就好。” 王夫人脸上终于有点笑模样,“如今琏儿进了武库司,大哥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贾政:“……” “对了,老太太有说今天要如何庆祝吗?” “今天都累了。” 敏妹妹他们都是连夜回来的。 “回头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妹妹回来了,琏儿又得了官,是不是该请一下姻亲故旧,一起聚一聚。” “好!” 王夫人应下了。 “东府那边……”贾政犹豫了一下下,“对大嫂子,你以后恭敬些。” 王氏:“……” 她不知道自己哪点不恭敬。 “东府的大嫂子,好像一直都更喜欢大房。” 贾政让她不高兴,那他也别想高兴,“要不然,去江南这事,她就会让我们珠儿去,林姑父在江南,他还是探花,珠儿若也跟琏儿似的,在他身边一段时间,学问只怕都会有所进益。” 第113章 报喜 荣国府,宝玉散学了。 “二爷!” 今年才被老太太分到他身边的丫环袭人,抱着他的书,一边走一边道:“姑太太和表姑娘、表少爷上午进的府。琏二爷因为一路护送他们,听说还因为林姑老爷,被皇上召进了宫,如今得了兵部武库司的郎中之职呢。” “姑妈已经来了?” 宝玉的脚步不由加快了些,不过,他又想到什么,迅速慢了下来,“二姐姐和三妹妹也是跟我一样,到现在才散学吗?” 袭人犹豫了一下,到底道:“……不是,姑太太才回来,老太太就命人叫她们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明明去年的时候,宝二爷还是老太太和太太的心尖尖。 可转个眼,居然就…… “老太太不叫您,想来是因为您的学业更重要。” 宝玉:“……” 他并没有被安慰到。 家人态度的转变,他早早就感觉到了。 爹娘希望他能好好读书,这段时间,他真的有好好读书。 可是,他好好读书了,爹娘却又好像不太在意了。 他们不再关心他每天学什么,不再关心他大字写的好不好,就是老太太…… “大姐姐还没从碧云寺回来吗?” 啊? 袭人一愣,道:“没呢,新平侯程家那边不是要替宝丰公主做三天法事吗?算时间大姑娘明天才能回府呢。” “……” 宝玉不说话了。 这府里如今对他好的,只有大姐姐。 可大姐姐不在家。 “姑妈和太太她们相处的亲热吗?” 他按下心里的难受,问另一个问题。 “姑太太和东府的大太太很亲热,和我们府里的大太太也很亲热。” 府里已经分家了。 袭人因为跟了宝玉,也被算在二房这一边。 二房除了主子们已经住了的院子,在这荣国府,其实已经不剩什么了。 姑太太住在她原先的院子,但那院子其实已算是大老爷那一边的了。 袭人没提王夫人,实在是因为他们太太中途回了梨香院,听说和姑太太说话时,也是不咸不淡的。 “那老爷呢?” 宝玉再问。 “老爷中间有事出府了。” 宝玉:“……” 小孩子已经知道,姑妈和他们家不亲热。 “对了,二爷,东府的大太太说,要把府里教二姑娘、三姑娘的先生请到东府去,以后姑娘们读书,也都到东府。” 袭人感觉他有些难过,尽量转移话题,“老太太已经答应了,就是姑太太都说,表小姐歇几天也去读书呢。” “……那,他们有提我吗?我能到东府读书吗?” 宝玉急问。 他听太太说过,他有可能会被转到学堂读书。 但是学堂那里每七天还要吃特别难吃,还又吃不饱的忆苦思甜饭。 宝玉很好奇学堂那边,曾偷偷问过大哥哥。 大哥哥说可以到学堂读书。 那里能交到朋友,也能学到很多在家里学不到的东西。 可太太又说,他绝对不能到学堂读书,贾家学堂到现在为止就没有读出名堂的人。 大哥哥也是先在家里跟先生读书的。 他要去了学堂,那老太太就真的不喜欢他了。 他得好好在家里。 “没……,没听说。” 袭人摇头。 宝玉的面色慢慢灰暗下来。 他慢慢的走向那个热闹的院子。 祖母爽朗的笑声,那么开心。 以前这笑声……,只有他在的时候才有。 “老太太,宝二爷散学了。” 里面传来小丫环的声音。 宝玉的心情微振,往院里去的时候,正好听到贾母笑呵呵的喊他,“快,宝玉,来见过你姑妈和表弟表妹。” “老祖宗!” 宝玉先给老太太行礼,这才看向那位被祖母念叨了很多年的明艳妇人,看她含笑望过来时,也只觉面善,“宝玉见过姑母!” 他正正经经的给贾敏行了一礼。 “快起来!” 贾敏朝小侄子招招手。 虽然二嫂子和她不太对付,但是侄子是亲的。 母亲又疼爱的紧。 从一次次的家信里,她猜测这喜欢往女孩堆里凑的侄儿,被母亲和二嫂溺爱太过,以后恐怕不好,却没想到,这孩子却与她长得略有相像。 “黛玉、长安,快见过你们二舅舅家的二表哥!” “表哥!” “表哥~” 三个孩子相互行礼。 黛玉和宝玉在看过对方时,都觉彼此甚为面善。 宝玉心情好了许多,就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可又是胡说。” 老太太笑道:“你在京城,她在扬州,你又何曾见过?” “虽然未曾见过,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那表哥觉得我面善吗?” 林长安挡到了姐姐前面,童音清脆的问这个小表哥。 “亦是面善!” 宝玉很少有同龄人玩,虽然林长安看着比他小不少,他这么站在他面前,也很喜欢的。 “肯定的呀!” 林长安叫道:“你长得像我娘,我和姐姐也有点像我娘。” “哈哈,可不就是。” 贾敏笑着搂住一儿一女,“外甥多像舅,我和二哥本来就有点像,宝玉也跟二哥小时候差不多,可不就是彼此面善吗?” 是这样吗? 林黛玉看了宝玉一眼,抿着嘴笑了。 “嗯,你们都像国公爷。” 贾母的眼神温暖,“宝玉比你们更像!” 倒是大儿,像老国公爷。 “明儿个,女儿带两个孩子去祠堂给父亲上柱香,告诉他女儿回来了。” “好好好!” 贾母搂住身边凑的孙儿,“明天我们一起去吃你大嫂子的。” 外祖母和母亲说话,林长安蹬蹬蹬跑到宝玉身边,“二表哥,你到现在才回来,是在读书吗?” “是!” “那你读到哪里了?” “大学!” “哇,好厉害,我姐姐也读到了大学。” 宝玉望向黛玉的时候,小姑娘也正看向他,“那明儿妹妹和我一起读书吧!” “我要和二姐姐、三妹妹她们一起读书。” 小黛玉拒绝,“不过,你可以和长安一起读。” “长安,你读到哪里了?” 这么小的弟弟,字认全了吗? 不过想到他三岁跟着大姐姐也把所有字认了个大概,宝玉到底改成你读到哪了。 “姐姐读到了大学,我也读到了。” 林长安挺起小胸脯,“就是有些字,我还不会写。但是我都认得。” “哈~” 贾敏听到小儿子吹牛,忍不住在他脑袋上点了点,“说来说去,你是想夸你自己读到大学了吧?” 贾母这才想到,小外孙刚刚夸宝玉好厉害的话,撑不住,也笑得前仰后合。 王夫人从梨香院过来伺候晚饭的时候,远远听到里面的笑声,用鼻子很喷了几口气。 …… 碧云寺! 今天正是宝丰公主的生辰。 虽然她已经过世三年,但程洛心中的伤痛一直都在。 所以程家族里一说到碧云寺给她做三天法事,他马上就应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族里还去贾家邀请了未婚妻元春。 程洛的心又期待又忐忑。 他那个喜欢闹事的祖母也来了。 不过,那份期待和忐忑,在见到元春和她身边服侍的丫环、婆子后,全都化成了欣喜。 不愧是武将世家出来的。 那六个婆子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以一打三吧? 程洛是震惊且高兴的,程家其他人……,却只有震惊和议论。 果然从昨天到现在,他祖母以及她身边的婆子,都没敢作妖。 再有一天,母亲的法事一过,他和她成婚的进程就又能往前推一步,走纳吉了。 程洛好期待。 “侯爷!” 他身边的福安,急急忙忙的外面过来,“京里来信了,贾家出事了。” 什么? “怎么回事?” 他一把抓住信,就急忙看起来。 程洛没看到身边的两个老头彼此对视的样子。 “洛哥儿,贾家出了何事?” 族长程志抚着胡子,直接问出来。 “……叔爷您自己看吧!” 看完了信,程洛的心更定了,他直接递到了老头的手上。 程志一目三行的看完了。 他很顺手的又把信递给了族人,“这事要告诉里面一声吧!” 贾家……,果然还是那个贾家。 活捉李海凤和一个倭寇,还又拉了三十具尸体回京……,这是想震慑谁吧? 反正别人有没有被震慑住他不知道,他却是有点怕的。 程志相信,里面的那个老嫂子知道了这件事,也会害怕。 嘶~ 一时之间,老头居然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了。 宝丰公主那么惨的死在程家,原来他有多怕啊! 却没想,那位老嫂子就是有本事,让皇家没法追究。 原本她作妖,不让程洛再寻好亲,他也有点喜闻乐见。 毕竟宝丰公主都被她作没了,再来什么高门大户,程家子弟以后更难走了。 他也没办法以族规来约束那老太太,族中这些年的好日子,多亏了前面的新平侯和那老嫂子的大方。 但现在…… “自然!” 程洛不动声色的打量这群老家伙,“福安,马上把信送进去,给祖母和六老太太她们看看。” 贾家,就不是她们能惹的。 一封看着不起眼的信,先在程家男人们手上转了,又进到里面,被女眷们传看。 虽然也有不认识字的,但是,由认识的人读出来,更觉恐怖。 几大车的尸体啊,贾家……怎么敢的? 程家老太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元春。 “阿弥陀佛!”老太太对这不动声色,却又处处妥帖,让她拿不住错的所谓孙媳很不满意,“这是庙里,大姑娘,你有没有觉得,你家的杀孽……过重了?” “……” 元春看了这老太太一眼,“老太太,您也曾在江南待过,当知道倭寇有多可恨!这怎么叫杀孽过重呢?这是菩萨保佑,宝丰公主在天之灵,闻听我家有此喜事,想来也能高兴的再多喝三杯酒。” 说着,和她心灵相通的抱琴已经捧了一壶素酒上来。 元春先给未来婆婆的灵牌上香,这才给她祭酒。 她相信宝丰公主有灵,也一定高兴儿媳妇的娘家厉害。 “来人,告诉主持,我要给公主的长明灯再捐三百斤香油,让公主也与我一起欢喜欢喜。” “是!” 小丫环下去给主持报告这个好消息了,殿内程家其他女眷没人敢看程老太太的脸色。 贾家这位大姑娘,怎么感觉比宝丰公主还威风? 宝丰公主当年在她们面前,一直都是温柔且大度的。 但是贾家…… 想到贾家两房当家人,因为族里的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带着一群豪奴跑到陈家大闹,她们的心就不由的沉了沉。 那个陈家,虽然不是她们的程,可读音一样呢。 而且宝丰公主虽然尊贵,却只在身份上,跟军中可没什么关系。 但贾家就不一样了。 程家因为程洛的爹发迹在军中,有志气,却又读书不成的子弟,不是在军中,就是在各个衙门里。 贾家在这两边……,好像都有点人脉。 “大姑娘说的好,确实该让公主跟我们一起高兴高兴,这样,公主的长明灯,族里也再捐三百斤香油。” 既然不能得罪,也远不起,那就交好吧! 族长的夫人,六老太太一锤定音。 “是极是极!” “那些倭寇真该死啊!” “报喜就对了。” 太太奶奶们,很能领会六老太太的意思,她们都不再管曾经恭维的新平侯府老太太,一起拍起这边的马屁。 正所谓识实务者为俊杰。 她们也是没法子。 谁叫程洛这个媳妇这么厉害呢。 人家不仅自己厉害,人家的娘家也厉害。 这一次,叫上贾元春给宝丰公主跪经,原本是程家老太太想给个下马威的。 毕竟她和程洛虽然被赐婚了,可是离成婚还有段距离。 却没想,人家来了,跟来的还有六个壮硕婆子。 好像在跟她们说,想打架,那就来啊! 虽然人家没说出来,可她们从她的某些言行举止上,能明显感觉,这贾元春恨不能程老太太跟她闹。 两天了,老太太没跟她闹,她们也没找着她的错,可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却被人家找了由头,罚了打扫的活。 连窗户都被逼着抹了三遍。 那干净的呦,唉~ 第114章 气恨 时隔多年,贾敏终于又和母亲歇在了一起。 母女之间,写信的时候常常报喜不报忧,但是如今在一起了,贾母自然还要细细问女儿,林如海如何,在巡盐御史衙门一天都干些什么,家里的奴才可都听话忠心等等。 贾敏对家中奴仆还心有余悸,把东府大嫂去信,她随手让人调查的触目惊心结果,全跟母亲道来,“……奴才们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恨不能都钻到钱眼里去,可如今家里又不比父亲在时了,琏儿虽然又得了武库司的官,可如今双龙在朝,很多局势都并不明朗,母亲还当让凤儿他们好生约束家人、奴才。” 也幸好家里被几番整治,要不然,她回来也是要闹个天翻地覆的。 “凤丫头挺好的。” 贾母拍了拍女儿的手,“家里的奴才什么样,老婆子我又如何不知道?就是吧,你父亲去了,你大哥和二哥他们立不起来,家有豪奴,外面的人不知情,好歹还敬着些。” 这也是没法子的。 老实过头,也会被欺负。 京城又是个墙倒众人推的地方。 但奴才什么时候都是奴才。 偷家再多,当主子的一句话,也一样能把他们打回原形。 贾母倒是没担心过这个。 “如今赖家倒了,你二嫂管家这些年,虽然捞了点,也基本又被周瑞一家填回来了。” 老太太对这个还挺满意的,“这府里啊……,再乱不了的。” 分家了,大儿还一如既往的孝顺,她自己的私房也多,两个媳妇、孙媳妇也每天都在她这里奉承着。 贾母挺满意了,“如今,我就愁你二哥一房。”她把宝玉的那块玉,以及如今的流言都跟女儿说了一遍,“……也不知道这样做了,对珠儿还有没有影响。” 她虽然还疼宝玉,可都不敢把他的以后往朝堂上想了,“若是对珠儿还有影响,你二哥他们这一房,以后就真的只能依附你大哥他们这边过日子了。” 贾敏:“……” 遇到危险的时候,是大哥和琏儿以及隔房的侄儿赶去相救。 她回来了,二哥对她的平安,看着有欣喜,可是显然,他更关注他想关注的。 贾敏已经让人去查了中途二哥往哪去了,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气得没脾气。 他亲妹妹十多年没回来,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了,他不说多陪陪,却去了王家找王子腾。 嗬~ 王子腾真要能扶得起来,就不会被人阴了,到现在还查不出来。 再说了,京营暂时又不会打仗,他这个主官又不用上马杀敌,哪里就要回家休养? 大伯当初也生过几次重病,可哪一次回家了? 二哥去王子腾家,但凡他们哪个懂事点,看在两家这么亲近的份上,就算自己不能过来,也该派个人问候她一声。 可是王家没反应,二哥也没提醒…… 贾敏在江南多年,对某些无能文人的假清高,还是有点了解的。 她二哥大概就是那类人,永远抓不住重点,在真的需要他用心的人身上,摆着一副清高面容。 “母亲!” 贾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宝玉的玉……,您也不用担心,二哥是立不起来的,他这么多年在工部没有一点长进,说明他本身就有问题,部里的大人们不派他活,倒是好了,他也不用担什么责任。” 老老实实就在那里养老吧! “至于珠儿……,您就更不用担心了,他只是宝玉的兄长。就算考了官,我们往好的地方算,也要在翰林院待上好几年。” 她家老爷就是探花,珠儿小时候虽然还好,但是,去年他寄给老爷的文章,老爷也给她看了,只能勉强算中上。 前三甲绝无可能。 只盼着名次能稍为靠前点,不要落到同进士那里去。 “武勋世家的子弟走文官的路子本就艰难些。” 贾敏只能提前暗示一下母亲,珠儿不是多惊才绝艳的人,宝玉的那块玉影响不到他,“尤其是京里,倒是外官……,老爷跟我说,以后有机会,珠儿从地方上慢慢往上走,还更好些。” 贾母:“……” 老太太有些明白了,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那宝玉呢?是不是也能考官?” “自然!” 贾敏安抚母亲,“二嫂一向喜欢跟大哥他们争,给宝玉炮制一块玉出来争宠,跟孩子有什么关系?朝堂上,好多大人们,据说出生的时候,其母都梦到点什么呢,大家也就听听罢了。” 只要不是太过份,太独,御使也不会拿这个随便攻讦。 “但您也要有心理准备,他到底出身在贾家,在仕途上,只怕与珠儿一样,都会比正常文官艰难些。” 几个小孩今儿谈大学,贾敏也听了,宝玉也就跟小儿子似的。 老爷常说,长安不如黛玉聪慧,以后考学除了努力,还得靠运气,前三甲是不太可能了。 大昭这么大,各地的天才多着了。 贾敏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再艰难,也就他们这一辈。” 她还是为娘家高兴的,“贾家能平安从军中退出,子弟能安稳走文官路子,父亲知道了,也只有高兴的份。” “……说的对。” 贾母心里有些不得劲。 她终于意识到,一直让她困惑的问题出在哪了。 在她这个老祖母眼里,珠儿和宝玉以后都有大出息。 就好像二儿和二儿媳妇一直跟她说,元春生的日子好,以后也有大出息一样。 可如今,元春要嫁新平侯,以后就是个侯夫人。 别人家的女儿当侯夫人,那是举族大喜的事,可在他们家……,也就那样。 她自己就是一品的国公夫人,贾家在她公公那里走到顶峰,在她男人那里也不差。 曾经她也常常出入皇宫内院。 侯夫人在贾家也就是还可以。 珠儿和宝玉以后不会有后宫的助力,从武勋转文官,就跟女儿说的,肯定会艰难些,可能三品就到头了。 一个三品的官儿,还是文官,对皇家来说算什么? 怪不得东府的侄媳妇,后来都不拿那块玉压二儿媳妇了。 “敏儿呀,”老太太往女儿身边凑凑,“当初你父亲就说,你比你哥哥们聪明,娘老了,家里以后有什么事……” “您跟我说,我帮您一块儿想。” 贾敏也甚心酸。 她母亲一辈子风风光光,到老了,却要承受家族没落的巨大落差,“若是紧急,写信来不及,您就去找东府大嫂子,她也一定会管的。” 她已经插手西府的很多事了。 就是让侄女们到那边去读书,贾敏都感觉除了她喜欢热闹,喜欢女孩子外,还另有深意。 “嗯~” 对沈柠,贾母也是放心的。 只是,她到底是隔房的侄媳妇。 再亲也亲不过亲儿女。 “要是如海能调进京里就好了。” 老太太叹气,“江南那边那么乱……” “如海有他自己的抱负。” 贾敏也惦记,但她更知道自家夫君什么样,“江南那里,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等到做得差不多了,自会进京的。” “那你们……” 贾母的眼睛不由带了点期待。 “我好不容易回来,自然是要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的。” 林家在京里有房子,贾敏虽然早早就派人去收拾了,却没想马上搬过去。 离家多年,她也想念家里呢。 尤其母亲年纪大了。 “就算哪天离开,长安和黛玉也会在家。” “好好好!” 老太太满意了,和女儿话着家常,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此时,梨香院的王夫人,却还没一点睡意。 贾政又走了。 又去找那小狐狸精了。 自从搬过来,他是一次也没在这过夜啊! 今天贾敏回来,他也一点不给她做脸。 王夫人扯着薄被,好恨好恨。 可她又不能对赵姨娘如何。 以前对周氏,她出手的太过,如今…… 嘭嘭~ 王夫人气得捶床。 这口气,她真的咽不下去。 尤其小狐狸精生的两个孩子,还都早早有了嫁娶银子,那她这个嫡母能拿捏他们的就更少了。 王夫人呼呼大喘气。 后悔宣扬宝玉的那块玉,若是没宣扬,借着宝玉嫡出的身份,也能从公中替他多要点东西。 可现在呢? 他和贾环的居然是一样。 不行,绝对不行! 王夫人睁着一双眼睛,努力的想辙。 她这边不好出手,凤儿那里,或许可以借着迎春和琮小子说事,只要她能把他们的嫁娶银子收到手上,那探春和环儿的……,她就能拿出来。 对,就是这样。 “来人。” “太太!” 小丫环急忙奔了过来。 “去,叫二奶奶过来一趟。” 啊? 叫二奶奶? 小丫环惊了。 二爷好不容易从江南回来呢。 今儿在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没让二奶奶伺候晚饭,只让她家去好好服侍二爷,他们太太……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王夫人一声断喝,小丫环忙应了个‘是’,就急急跑去叫人了。 这半夜叫二奶奶的事,太太以前也做过,这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吧? “什么人?” 听到房响,婆子很不想起床。 “妈妈,我是太太屋里的金钏儿。” 她扬声喊人,“我们太太要叫二奶奶过去一趟呢。” 啥? 本来不想起来的婆子,听到是金钏儿,忙起来,“太太叫我们奶奶什么事儿?这大晚上的。” 她是二奶奶的陪嫁丫头,也是王家出来的,天然的向着她们。 更何况才分家,虽然知道二太太和他们奶奶是两个房头,但下人嘛,多禀告一声,跑一下腿,总不是错。 “不知道!” 金钏儿道:“可能是太太想起什么事,要吩咐二奶奶吧!” 一边说着,她一边就进了院子,正要往里再进进喊人,却没想厢房的门开了,平儿迎了出来,“太晚了,”她压低着声音,“不管什么事,等明儿吧,明儿我会跟奶奶说。” “不行啊,我们太太急叫呢。” “奶奶很累了。” 平儿说这话的时候,脸有些红,当然心中也有些气。 二爷好不容易回来,连老太太和他们太太都照顾着小夫妻,二太太这样也太过份了,“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急事?真要有急事,老爷肯定也会叫我们二爷。” 金钏儿:“……” 她看着平儿严厉的表情,到底有点退缩,“那行,我回去回太太去。” 她来报过了,平儿不让进,她也没辙。 金钏儿很快退走。 梨香院里,王夫人还在等着。 此时的她也意识到,现在叫人很不妥。 但是,她是她姑妈,又是养大贾琏的亲婶子。 他们虽然分家了,她怎么着也该比邢氏那个继婆婆亲些。 就是琏儿,懂事些也该过来问问她什么事。 王夫人觉得,她还该把这小夫妻两个拢在手里才行。 只要把琏儿和凤儿拢在手里,这荣国府就算分家,也等于没分家。 大哥自以为搬到了荣禧堂就好厉害? 哼~ 她还要让他们看看,除了荣禧堂,他们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王夫人坐了起来,等着那对小夫妻过来。 夜里很静,脚步声能传得很远,金钏儿回来的声音,她听得真真的,可是…… 意识到贾琏和王熙凤都没来,王夫人的面色超级难看。 等听到金钏儿连人家的门都没敲上,就被平儿制止了,那眼睛好像要喷火。 王夫人恨不能咆哮让金钏儿再跑一趟,可是,她也到底知道,自己这样大半夜的折腾人,被老太太和大哥知道了,甚至贾敏知道了,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平儿是这样说的?” 她努力按住心中的怒火,尽量声音平静。 “是!” “好好好!” 王夫人在想平儿的老子娘是谁,想着怎么把场子找回去。 身为王家的老仆,不向着她这个王家的老姑奶奶,实在是…… “那我就等着他们明早过来吧!” 王夫人咬牙切齿。 她忍不住怀疑,那丫头因为贾琏的官,彻底倒向大房。 就是亲侄女凤儿也是如此。 “你下去吧!” “是!” 金钏儿小心下去,王夫人坐在床上,却连贾政都恨了起来。 若不是他没出息,做了这么多年的官,都没个挪动,又怎么会被亲侄儿超过? 只要一想到贾琏武库司的官,她就忍不住扯起了被子。 有这个官在,她大哥那边,只怕也要更看重凤儿。 可恨,她的儿子…… 想到珠儿明年就算考中进士,也要从七品做起,王夫人就控制不住脸上的一阵扭曲。 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是大房的? 她的珠儿不比贾琏强百倍? 王夫人又气又恨,直到天亮才朦胧睡去。 早上身子就有点重,她没马上起来,等着王熙凤过来。 但人家新婚小夫妻本就情浓,又是一别几个月,早上醒了,攒回了力气,那当然是狠狠补偿自己。 院里的丫环婆子们,也乐意自家主子恩爱有加,更不会去煞风景。 王夫人直等到要去伺候老太太早饭了,这才恨恨的离开。 不过,她去的时候,就已经有点迟了,邢夫人早早就过来请安了。 “妹妹今儿要去东府?” 邢夫人对贾敏热情的很,她是继室,连儿媳妇都不太能看得起她,但是,难得的,这位姑奶奶还对她热情的很。 虽然知道,这主要是因为老爷赶去救她命了,但人家对她好,她也要对人家好才是。 “是!” 贾敏笑,“嫂子也一起吧!” “好啊!” 邢夫人喜欢东府,当场应了,“大嫂那里有御酒,今儿我们好歹哄点出来喝了才是。” 第115章 送礼 宁国府,昨夜睡得也不太好的沈柠,醒来怔怔的。 很有些今夕不知何夕的样子。 她抱了极大希望的东西,就那么被封进了库房的深处,一个不好,可能永不见天日,未来…… “太太,姑娘一早就要来找您。” 贾玥没哭,小脚乱蹬着,接到怀里的时候,小姑娘‘啊啊’几声,好像在跟她打招呼。 沈柠一下子就丢了所有,“想娘了?”她朝小姑娘笑,“今天你大姑姑来家,同来的还有你的小表哥小表姐。” 算了,先这样吧! 女儿在红楼里活得可怜巴巴,如今她的任务是让她幸福快乐的长大,可不是让她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你等一下,娘先洗漱,然后我们一起到西府,一边吃老太太的,一边接你姑妈他们过来。” 她这里不许浪费,虽然每天吃的也是不重样的,可再怎么也不能跟老太太那边的比。 沈柠现在急需看看迎春、探春、黛玉几个小姑娘,抚平封枪之痛。 所以,这个洗漱几乎就是战斗型的。 这边,做好心理建设,扬起笑脸,就要进贾母院伺候的王夫人,看到某人这么一大早的就抱着女儿过来了,诧异之后,却只能上前相扶,“大嫂是有事吗?” 昨晚的事不能这么早的就传到大嫂的耳朵吧? 王夫人迅速想自己还有没有其他的错可能被抓。 “没啊!” 沈柠不用她扶,笑着下软轿,“我就是过来蹭饭的。” 王夫人:“……” 这一刻,她想骂很脏很脏的话。 可是那些话只能在喉咙里滚着,一声儿也出不来。 “怎么?二弟妹是不想欢迎?” “哪能呢?” 王夫人忙堆上满脸的笑,“我们老太太恨不能您能天天过来陪她吃饭呢。” 老太太是有这想法,但谁家当家太太不在自个家待着,一大早的跑别人家蹭饭? 而且,她们虽然是妯娌,可来者是客,她这个当人儿媳妇的,在老太太这里,却要伺候这个嫂子。 正常一点的妯娌,都干不出这种蹭饭的事。 “哈,我问的是二弟妹,你…欢不欢迎?” 沈柠好像在跟她开玩笑,但事实上,她昨夜不开心,就想找个不喜欢的,让对方也不开心。 王氏恰是最好的人选。 “我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的样子。” “呵呵~” 王夫人咬着后槽牙,努力给她憋笑,也幸好,这些年她还挺会在老太太这里凑热闹,能强打出笑脸来,“大嫂肯定是误会了,有大嫂在,我们老太太都能多吃半碗饭,我呀……,可是天天盼着您过来呢。” “哈哈哈!” 沈柠大笑着进院,“二弟妹也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都听到咬牙的声音了。 感觉超美妙。 “一早就听到喜鹊叫。” 贾敏迎出来,“原来是大嫂子来了。”她看到她抱着的小娃娃,惊喜的伸手,“这是小玥玥吧?快给我抱抱。” “给!” 沈柠笑着把女儿递过去,“抱她过来,就是为了蹭你美貌,让她照你的样儿长。” “噗~哈哈哈……” 老太太也正望过来,听到她这样说,笑得前仰后合,“你个促狭鬼,尽会哄人,敏儿你可不要被她骗了。” “那怎么办呢?” 贾敏抱着小侄女,看着她吐泡泡,笑道:“我就喜欢被你娘哄,从小就常被她哄得找不着北。” “……你可给我长点心吧!” 老太太笑的想打女儿,“这么大了还被你嫂子哄了,小心孩子们要笑话你。” 她记忆最深的就是这女儿被沈氏哄到史家去抄孤本,没日没夜的,她丫头愣是抄了五本回来。 “哈~” 贾敏的眼睛和沈柠的对视上,一齐笑了,“一般人也没那本事,让我嫂子哄啊!” 当初抄得太潦草,有些还是边打瞌睡边抄的,不可避免的,就有抄错行,或者抄漏的。 贾敏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段时间的水深火热,哥哥嫂子们齐动手,猜她的字,猜哪里跟哪里连接。 然后还是大哥看不得他媳妇也跟着忙,干脆跑去找大舅,把那几本书借来,重新抄了完事。 “可不是,能让我哄的就不是一般人。” 像王氏,这辈子都不可能让她哄上一句。 沈柠笑着给贾母行礼,“婶娘,您看,您就不是一般人,我不仅要哄您,还要哄您女儿、孙女、外孙女,这以后啊,指不定还要哄您的重孙女。” “哈哈哈,那我就等着看。” 老太太满脸是笑,“鸳鸯,赶紧把姑娘们都叫来,老婆子我今天就看着她哄人。” “大嫂今天的嘴巴是抹了蜜了。” 邢夫人笑着捧过一杯茶,“要是还有,也给我们尝尝呗!” “你还别说,我那里还真有皇后娘娘赐下的几罐子玫瑰露。” 沈柠笑着接了茶,对青苹道:“去,拿些来,给太太奶奶们都尝一尝。” “是!” 青苹笑着去了。 “那我就替大家多谢大嫂子了。” 邢氏欢喜的很。 以前说话,几乎都没人给她接茬,她只能尴尬的在别人说话时,坐那里笑着,表示她听了。 这府里,婆婆不喜欢她,老爷是个只顾自己的,继子继女不亲,继儿媳更是二房当家太太的亲侄女,她无儿无女的,就那么一天天的熬着。 却没想,峰回路转的,这隔房的嫂子却帮他们打压起二房。 老爷心气顺了,待她也渐渐好了,女儿迎春也一天两趟的往他们那里去,跟她亲热起来。 如今搬到了荣禧堂,就是老太太对她也比以前和颜悦色了许多,更不要说那个以前不太看重她的儿媳妇了。 “快起来快起来。” 沈柠扶了一把,朝老太太笑道:“婶娘,您看到了吧?我先帮您哄了大媳妇。” 贾母:“……” 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敲了她几下,“你可别再给我耍宝了,再耍下去,我这肚子就要被你笑疼了。” “那我可不敢。” 女孩们过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正笑闹一片。 “母亲,你抱的是玥玥表妹吗?” 刚行了礼,小黛玉就跑向母亲。 “是呀!” 贾敏神态温柔,“看看,你是她小表姐呢。” 大嫂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她也不能不多疼着些。 更何况,生这孩子的时候,李家因为她还盯上了贾家。 贾珍遇袭,嫂子差点难产,她心中更有一份愧疚,“以后要教她说话,教她走路。” “我我我,我教她读书。”探春举着小手,飞快的道,“写诗。” “读书、写诗要先认字的。” 林长安跟着姐姐们一起过来的,闻言也看了看小妹妹,“她还早呢。” “很快的。” 迎春小脸正经,“我爹上次还说,小孩子只要生下来,迎风就能长的。” “你爹瞎胡说。” 老太太又被逗笑了,“以后他再这样说,你就问问他,站在风头上,是不是不吃中喝,他就能饱了?” 屋子里人人都在笑,都在围着那个只会吐泡泡的小丫头夸,王夫人看着大嫂邢氏,儿媳李氏也加入了进去,心头却更觉愤然,她突然道:“咦?凤儿怎么到现在还没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好像还在寻人,“这一大家子都在,她怎么能躲懒呢?”她对邢氏道:“大嫂,你是当婆婆的,这该管还是得管啊!” “……” 邢氏没想到二弟妹会在这种时候问起儿媳妇。 她儿媳妇再不好,那也是她家的。 贾琏不在,老爷又在祠堂的那段时间,凤儿可是很照顾家里。 不管是她还是迎春、琮儿,她都看顾着。 “老太太昨儿还说,给凤儿放几天假呢。” 邢氏不高兴了,脸上马上就能露出来,“弟妹是她姑妈,怎么不惜护着,反而要找她的刺?” “给琏儿和凤儿放假是我提议的。” 贾敏的笑意也不达眼底,“那时候二嫂不在,不过,他们小夫妻一别这么长时间,我们做长辈的总要照顾些。” 都是过来人。 何必为难呢? 贾敏原先可怕侄儿跟大哥似的,好在那孩子还好,一路上,看到什么好看的,给她和黛玉买的时候,也念着家里的媳妇。 对此,她这个姑姑是喜闻乐见的。 却没想,她这个姑姑疼侄儿,二嫂这个姑姑却不疼侄女。 “对对,昨儿忘了跟你说了。” 贾母看屋里众人的表情,只能主动给儿媳妇台阶下,“我放了她两天假,琏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大伯二伯那里,小夫妻两个得去看看,还有元春那里,他们也得去接一下。” 其实这放假也等于没放。 唯一好点就是小夫妻能一起。 “说到元春,我倒忘了,我回来的迟,不知宝丰公主那边在做法事。” 贾敏道:“一会我派两个人到碧云寺,也给宝丰公主祈个福。” “是这个理!” 女儿愿意给大孙女作脸,老太太哪有不同意的,毕竟元春过去的时候,东府和大儿这边,也都送了礼,“这事宜早不宜迟,吃了饭就去办。” 贾敏应下了,其实一早起来,她就派人去太玄观,给苦哈哈的堂哥送礼去了。 只是这话,她不好再跟大嫂说了。 毕竟堂哥那般不负责任,孩子明明是两个人的,可结果他缩在道观,啥都不管了。 不过,大嫂收了他的所有私房…… 贾敏的心情略有复杂。 没银子,堂哥还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的苦日子呢。 此时,谁都不知道,一早起来挑粪积肥的贾敬,看到那张烂了一半的小手印小脚印,心头有多难过。 他迅速看了几眼,就装着没看到,亲自拿着铁锹,把它铲烂了。 放在纸篓,他的本意是让某些人看看,不去瞎想的。 看完了,他们扔回来,他还是要收起来的。 虽然早前放话说不要女儿,沈氏生了,他也绝不见她,可那时担心沈氏生孩子出事,相比于还没见过的孩子,那当然是沈氏的命更重要。 但如今,她都平安生产了,他…… 贾敬还是希望能够看看小女儿的。 见不到,有个小手印小脚印陪着也不错。 却没想,那些混蛋居然…… 贾敬按住心中的痛苦,挑起肥往田里去。 他知道,这观里看着他的,可能不是一个两个。 走到如今,想要一家子安生,他老实干活可能更好些。 如今贾敬也慢慢锻炼了下来,一挑粪很快被担到了地里。 “贾老爷~” 道观那边有人在喊,“你家来人了。” 受贾敏之命过来的管事林祥,看到贾敬卷着裤腿,干着老农的事,心头别提多震撼了。 好在当管事多年,还有点养气功夫,深一脚浅一脚的过去请安,“奴才林祥受我家太太的命,过来看舅老爷。” “林祥?” 贾敬心中一动,“你是林姑爷家的?” “是!” “……你们老爷太太可好?” “好!” 林祥忙点头,“都好着呢,我们太太这次还带了少爷、小姐回京省亲。” 回京省亲? 贾敬的心头一跳。 贾敏在江南已近十年,此时回京,难不成林妹夫那里有什么变动? 贾敬很担心贾家这唯一的外援。 有贾敏在,林家就是贾家在外面的最大靠山。 就好像他当初娶沈柠,赦弟娶张氏一样,都是为贾家子弟转文做准备的。 虽然嫁娶都带了目的性,但是父亲和叔父也都是用了心的,他和沈柠琴瑟和鸣,赦弟和张氏若无意外,也是和乐夫妻,就是林如海和敏妹妹,除了在子嗣上吃了些苦,两个人据说也是很好的。 但是贾敏回京,林如海在江南只怕是真的遇到了变故。 江南盐税,关乎九边将士,贾敬忍不住的想要关心一二。 可…… “省亲啊?省亲好,老太太应该是很欢喜的。” 贾敬挑起空担子往回走,“她十多年没回来了,这次怎么着也得半年才能回吧?”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林祥跟着,道:“我们太太昨儿回来,听说舅老爷在这边,一早就让奴才过来给您送东西。” 他带了整整两辆马车的东西上来。 “除了给道观的,我们太太还封了五百两银子过来。” 着重提银子,主要是想说,舅老爷,您有银子,不用这么累。 第116章 教导 银子? 是银子的事吗? 改善生活,好像也可以是银子的事。 贾敬慢慢笑了,“回家跟你们太太说,我谢谢她了。” 说来赦弟、珠儿几个都是笨蛋,给他银子都偷偷摸摸,不敢放在明面上,以至于他明明有银子,为了他们都不太敢花。 但敏儿不一样。 她是林家人。 林如海在江南干得不错,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皇上,对他都甚为满意。 她可怜他这个堂兄,送点银子,让他改善一下生活,似乎谁也不好说什么。 贾敬朝望过来的一个道人招招手,“麻烦道兄把我今天的事替一下,我去去再来。” 受了这几个月的苦,他这个曾经的贵公子落入了凡尘,懂了生活艰难,要把堂妹给他的东西,抱回自个房间没什么错吧? 如果林祥能聪明点,主动跟他说江南的事就更好了。 太玄观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消息不灵通。 可惜,如今的他只能受着。 “舅老爷,这纱帐全由蝉翼纱所做,是我们太太特意让人给您做的。” 林祥把贾敬最需要的东西抱出来,“山里蚊虫多,多余的蝉翼纱,您就留着糊窗户,或者再做个纱帘。” “……好!” 以前这些,都有他夫人张罗。 如今…… 这半个月已经有了蚊子,贾敬最近常跟一个两个蚊子奋战一夜。 可惜,那小东西太狡猾,他常常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就是见到了,也常常因为动作慢了一拍,或者发挥不好,让人家逃之夭夭。 等他歇了,人家照样过来找他报仇。 蝉翼纱帐好。 有了它,他只要把床上的空间清理干净就行。 “这东西送的甚为及时。” “……” 林祥看了一眼贾敬下巴上的包,心中一叹,又拿了两套加了软烟罗的竹衣,道:“这竹衣如今在我们江南甚为流行,给我们家老爷做的时候,太太也给舅老爷们准备了,天热的时候,您就穿着,不过万不可贪凉。” “哈哈哈!自然!” 想到这个最小的妹妹,如今也持家有道,贾敬难得的心中畅快了许多。 两辆马车的礼物,一半赠与道观,一半尽搬他的房里。 转个眼,他又是整个道观最富裕的人了。 “舅老爷,我们太太说了,您不好找舅太太的事,只管找她,但凡能做的,她一定都能给您办到。” 林祥其实都想给他买上两个道童,再买两个身强体壮的,帮他做事。 曾经跟着林如海读过书的他,深知读书的不容易。 不说家世,舅老爷也是堂堂的进士老爷,就那样跟老农似的把时间浪费在田间地头,实在是太可怜了。 可惜,这话他不敢说。 也不好说。 舅老爷当初为何避居于此,他还是知道点的,送礼是亲戚情份,再多就不行了。 “……成!” 贾敬很可惜这小子太实诚,说送礼,就只送礼,江南那边的事是一个字不说,“去跟观主道个别,回城吧!” 有女儿手印脚印的那点肥,他得想办法弄回来给院里的兰花们撒上。 “是!” 林祥很老实的去告别,没多会,道观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远远的,观主看着贾敬又去干活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默默的回屋,磨墨拿笔,把该记的东西记下来,方便上面来人的时候查看。 …… 荣国府,起晚了的贾琏和王熙凤为了躲羞,把昨儿就准备好的礼让人抬上车,就要往王家去。 “二奶奶,奴婢忘了一件事。” 平儿突然想起昨夜金钏儿来的事,“二太太昨儿半夜让您过去,奴婢想着,您睡下了,就说一早过去。” 结果这一早就晚了这许多。 “半夜?” 贾琏听到了,眉头拢了拢,“那我们一起过去问问吧!” 他做官了,二婶看他的目光好像还很慈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慈爱跟往日的又好像不太一样。 但自小在二叔二婶身边长大,他对他们还是很有孺慕之情的。 父亲得回荣禧堂他高兴,二叔二婶那里,在可以的情况下,他也愿意多付出点。 “……成!”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今天起晚大概是逃不过一顿说了。 王熙凤心一横,应下了。 只是夫妻两个一起去梨香院的时候,却没想,没见到王夫人,却先见到了刚回家的贾珠。 “大哥!” 贾琏与贾珠甚为亲近,“今天休沐吗?你怎么回来了?噢~,我知道了,你是听到了家里的事,特地赶回来的?” “……是!” 贾珠看到黑了瘦了的兄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干得不错。” 父亲跟他说的,重点在大伯娘的治倭之策。 京城流传的却是顺天府那一排的倭寇尸体。 国子监里,昨夜就已经有不少学子,知道他是贾家人,而特意去拜访他了。 “哈,我就知道,大哥会夸我。” 贾琏笑露八颗牙,让听到儿子回来,急匆匆赶回的王夫人甚为侧目。 莫名的,她就有种贾琏要在她儿子这里炫耀的感觉。 “珠儿,你怎么回来了?” 王夫人迎向她儿子时,先把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好像生怕他哪里不好似的。 “儿子请假……” “好好的,怎么又请假?” 王夫人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你已经请了多少假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朝她请安的贾琏和王熙凤,“琏儿,家里的事,以后你可得多担待着些,你大哥如今学问要紧。” “……侄儿知道。” 贾琏忙应了。 此时,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敛了下去。 哥哥的学问什么时候,都是最重要的。 曾经,他吃不了读书的苦,自然而然的听着二叔二婶的话,管家里的事,让大哥没有后顾之忧的读书。 可现在,他就要去兵部任职了啊! “姑妈,我们也是才知道大哥回来。” 王熙凤上前一步,笑道:“昨儿收拢东西太晚,今儿起来迟了,这不,平儿一说,您昨儿半夜找我,我们就马上过来了。” 对对对,她昨天半夜找她。 可半夜的事,现在…… “母亲,有什么事,您找李氏啊!” 贾珠观母亲神色不对,忙转移话题,“您老找凤儿做什么?大半夜的,吓着她就不好了。” 正常半夜找人,都是有急事,坏事。 两房都分家了,母亲却还半夜找凤表妹…… 贾珠很无奈。 母亲这样做,不仅凤表妹不舒服,大伯他们知道了不舒服,就是李氏知道了,也会不舒服的。 毕竟她才是亲儿媳。 “您要是觉得精力不济,我们二房的事,以后就交给李氏办吧!” 王氏:“……” 她看着她儿子几句话一说,就要把她当家主母的权力转到媳妇身上,一股子气不由从脚底板冲上头顶,“怎么?李氏跟你抱怨了?” 这府里凤儿是当家奶奶,那李氏是看着羡慕,所以,也想抢她的权? “她是看凤儿干得好,就觉得她也行?” 王氏陡然回头,看向听到贾珠回来,也急匆匆过来的李纨,“李氏,你是这个意思吗?” 李纨:“……” 她是什么意思? 她都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母亲!” 李纨努力在脸上堆了笑,“媳妇刚过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倒是大爷,姑妈一会儿就要去东府了,你既然回来了,就先去给姑妈请个安吧!” “我正要去的。” 贾珠还想安抚母亲,“有什么事,回头儿子再跟您说行吗?” “慢着,就在这里先把话给我说清楚。” 好好的又从国子监请假,这以后能考好吗? 王氏胸膛起伏,“李氏,你是想当二房的家吗?” 啊? “媳妇绝没有此念。” 李纨忙摇头,“母亲,媳妇还年轻,又不是二弟妹八面玲珑的性子,如何管家?” 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要干。 以前她觉得大房乱,可是这一分家,李纨就看出来了,他们二房更乱。 “而且,您也还年轻,弟弟妹妹们也还小,您当家多年,经验又足。” 李纨跪下来,“二房大任,儿媳真的承受不起。” 这还差不多。 王氏的面容缓和些,“起来吧,珠儿,以后不懂的事,不要瞎胡说。” “……儿子知道了。” 贾珠甚为憋屈。 母亲这个样子,他媳妇就算应下管事之职,这家里也消停不了。 “去吧,你赶紧去见你姑妈。” 王氏朝儿子直摆手,又跟贾琏和王熙凤道:“你们两个随我进院,我有事吩咐你们。” “……是!” 王熙凤和李纨对视一眼,跟着贾琏一起往梨香院去。 “你与我一起吧!” 贾珠扶起媳妇,“……对不起!” 他看到媳妇转头的时候,掉下一大颗泪珠。 “大爷以后说话想着点,或者先跟我商量一下。” 他去国子监读书,可她却要在家里。 “太太这一会,没时间说我,可是过几天心气不顺了,肯定还要找我的。” 李纨垂泪。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贾珠拉着她的手,难受不已。 “说到要做到。” 李纨低头,“走吧,快去给姑妈请安。” 虽然姑妈好像跟太太的关系不太好,但是,她也看出来了,对小辈们是一视同仁的。 贾珠急急的过去给贾敏请安了,这边,王夫人喝了一口王熙凤亲自捧上的茶,定了定心绪,道:“琏儿,一会你和凤儿是不是要去王家见你大伯和二伯?” “是!” 贾琏忙点头,“听说大伯惊马,我也甚为吃惊。不知那背后之人……” “还没查出来。” 王夫人叹息,“不过现在好了,你进了武库司衙门,可以帮人大伯一把。” 贾琏:“……” “他在京营的日子艰难,以后,你能帮衬的,一定要多帮衬着些。” “……是!” 到了这个位子,就避免不了这些。 贾琏早有心理准备。 但想要他违规干……,那也绝不可能。 这事昨儿他就和媳妇商量好了。 今天去王家,也打算正式跟大伯说清楚。 毕竟朝里各方势力太纷杂了,一个不好,他可能不仅帮不了大伯,还会被人陷害。 “还有碧云寺那边……” 王氏吩咐起侄子来,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虽然珠儿回来了,可他给你姑妈请了安,也必要回去的,这段时间,他请的假实在太多,所以元春那里……” “我和凤儿去接。” 贾琏义不容辞,“我也想大妹妹了呢。” “成,你们夫妻办事,我放心。” 王氏的脸上有了点笑模样,“回头晚上回来,再到我这里来一趟,我还有事跟你们商量。” “是!” 两夫妻对视一眼,一同应了。 离开梨香院的时候,他们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姑妈这段时间,心情不好。” 王熙凤道:“她的话,我们听着就行了,实在应付不过去的……,我们就跟老爷和太太说。” 两房已经分了。 姑妈这样……,王熙凤总觉得不好。 “我们毕竟已经分家,她也该……早点分清楚。” “嗯!” 贾琏捏了捏媳妇的手,“你放心,我都听你的。” 他媳妇的心向着他呢。 贾琏面露微笑,“不过大伯那里,你不用替我伸头,我先来,我不行了,你再上。” “成啊!” 王熙凤横他一眼,小夫妻一齐往外院去。 他们到王家的时候,王子腾虽然行动不便,却还是让人抬着迎到了二门。 只这待遇,就跟以前千差万别。 “嗯,去江南一趟,是出息了许多。” 王子腾看贾琏,真是越看越满意,“部里的大人,让你什么时候上任啊?” “皇上放了我三天假,三天后正式上任。” 贾琏保持微笑,“大伯,我进了武库司,以后京营那边有什么需要,只要是合乎规矩的,侄儿定帮您都办了。” “……京营这边……” 王子腾想了想,“你倒是可以压一压。” 他想顺利回职,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武库司那里,各方盯的人多,你突然被提到这个位置,更当谨慎小心才是。”想要帮他,首先得把官做稳,“哪怕是合乎规矩的,你也要多听听上峰的意见。” 他教他做官,“官场上,都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你给足了上峰面子,有什么事,人家才能替你担着点,你可明白?” 第117章 胡话 治倭之策不管能不能实行,在王子腾这里,贾家都值得他重新评估。 更何况,贾敏回来了,带着贾珍和贾赦杀了那么多倭寇,贾琏这个侄女婿又被太上皇和皇上亲点为武库司郎中。 这官虽小,可哪怕南安王那等实权王爷见到了,也得笑呵呵的先拱手。 再厉害的将官,不想自己带的队伍被人穿小鞋,在武库司面前都得低个头。 如今…… 王子腾指着贾琏这个侄女婿也能当他重返京营的助力之一,那教导起来,别提多用心了。 贾琏也很认真的听着。 昨儿父亲让他有时间到太玄观去一趟,他不会的东西,敬大伯都知道,敬大伯可以教他。 如今除了敬大伯还有这位岳伯父,贾琏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 王子腾也很欣慰,正要再接再厉,却没料王金敲门进来了。 “什么事?” “珠表少爷来了,说是要见您。” 珠儿? 王子腾吃惊,看了眼也甚诧异的贾琏,道:“快请!” 贾珠很快进来,来的路上他就猜测琏二弟可能还没走。不过他们兄弟之间倒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给大舅请了安,贾珠直接道:“大舅舅,听父亲说,他昨儿上到您这里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回家后,他很后悔,想请大舅舅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忘了他的莽撞。” 嗯? 王子腾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事儿。 他看着这个外甥,眼里闪过欣赏。 “放心!”他笑着道:“你父亲什么样,大舅一直都是知道的。他到我家就是喝杯茶,说一会儿家长里短的话,我都没在意。” 贾家不说其他,只这两个孩子,就比贾赦和贾政好了十数倍。 有他们在,贾家以后就不会差。 “你请假回来就是为了这事?” 王子腾笑着安抚,“王贾两家打断骨头连着筋,舅舅这里,你只管安心。” “不止!” 贾珠看看贾琏,笑道:“我还要和琏二弟往碧云寺走一趟。新平侯在碧云寺给宝丰公主做法事,元春妹妹在那边,您是知道他家难缠的,我们兄弟一起接,更好一点。” “还是大哥细心。”贾琏在王子腾看过来时,也点了头,“我都没想到。” 大哥就好像亲兄长一样。 小时候,他就歪歪扭扭的跟在他的身后转。 被长辈罚时,只要大哥知道,都会陪着一起。 二婶一直都说他学业重要,贾琏也心疼这个哥哥,毕竟如今他都当了官儿,可府中最寄厚望的哥哥却还是白身一个。 贾琏害怕他有心理落差。 “呵呵,别被我娘吓着了。”贾珠神情很放松,“读书不在那一会儿。”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他很清楚,科举考的可不只是学问,还有运气。 古往今来,多少名人名士都是一肚子学问,可他们在科举上都差了点运道。 以前他很担心自己。 但如今…… 贾珠觉得他只要考的不是太难看就可以了。 琏二弟立了起来,实权的武库司郎中呢,有他在,他的压力也能少些。 而东府有大伯娘在,珍大哥再差也能守住家族。 他这里就算真的考差了,贾家也不会败落下去。 这是贾珠最欣慰的事了,“正好,我也想见见新平侯。” 如果他还不能辖制害死他母亲的程老太太,那就请他不要干涉妹妹元春的治家之道。 否则,哪怕有赐婚的旨意在,妹妹也可以只当个甩手的掌柜。 …… 宁国府,招待贾母和贾敏一行人,热热闹闹到晚上的沈柠,正以为今天是圆满的一天时,却没想,因为元春的回归,王氏会闹起来。 “元春已经回来了,你姑妈也见了,珠儿,赶紧的,回国子监去。” 王氏现在的压力特别大,别人的儿子都得了好,就她的儿子还要考官。 这不停的耽搁……,以后可怎么办? 她不顾现场这么多人,也不顾太阳都落山了,还要赶儿子回国子监。 “母亲,天不早了。” 贾珠看了一眼李纨,还想给自己求个情,“儿子明儿回国子监也是行的。” “什么天不早了?” 王氏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狠狠剜了一眼李纨,“天还亮着呢,回去点个蜡烛,等到睡时,再怎么也能多读半本书。” 这么关键的时候,可不能儿女情长。 “李氏,你说我说的对吗?” “……是!” 李纨在大家都看过来时,强忍了羞愤,没有说对,不过却恭恭敬敬的说了是,“大爷回去读书吧!” 贾珠今儿要是在家,她的日子也不用过了。 她嫁进府大半年了,可是知道婆婆骂人是什么样子的。 那什么‘下作黄子’、‘骚狗也比你体面’等等简直不堪入耳。 虽然大都是骂赵姨娘的,可李纨总感觉一个不好,也会骂到她身上。 李纨受不了这样的骂,所以让丈夫回去读书时,眼中已带了种特别的决绝。 “祖母!” 眼见母亲说不通,妻子可怜巴巴,贾珠只能向祖母求情,“孙儿……” “珠儿在家。” 贾母收到孙儿的求恳眼神,果然不负所望,“什么时候都可以读那半本书,不在乎那一晚半晚的。” 这还在东府呢。 二儿媳就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这般不给珠儿和珠儿媳妇一点脸,老太太也很生气,“再说了,我家珠儿一向争气、懂事,读不读书,怎么读书,肯定是比那些不读书的明白。” 王氏:“……” 那不读书,其实就是在说她吧?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嫂,你给我评评理,”她看着沈柠,“我让珠儿回去读书,还说错了吗?” 沈柠:“……” 这关她什么事? 此时她好希望王氏这声大嫂,喊的是邢氏。 奈何人家就是喊她的,眼睛还在盯着她呢。 嗬~ 这是吃准了,她要因为元春和贾珠以及现场的这些孩子,给她面子吧? 沈柠笑笑,“读书自然是没错的,但是,就像婶娘说的,什么时候都可以读那半本书,不在乎那一晚半晚的。” 想把她拉下水,绝不可能。 贾珠之死,她也一直很奇怪。 好好的考中举人,怎么就能一病没了。 现在看王氏的样,沈柠感觉她略有明白,“而且离明年的会试,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呢,该放松放松,该紧张紧张,若现在就紧张起来,那大半年下来,再好的人,身体和精神都会受不住的。” “不错!” 贾敏在旁声援,“读书也是要讲究劳逸结合的,死读书……,最为要不得。” 哪年考场不死几个人? 那些人为何而死? “珠儿,好生在家歇一晚,”她温声对侄子说,“不用怕你爹,回头我会跟二哥谈的。” 贾敏都懒得和不懂读书,还瞎指挥的二嫂纠缠,直接拿二哥贾政说事,“二嫂,你喝了不少酒,早点回去歇着吧,母亲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王氏:“……” 一瞬间,她感觉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好像在看一个外人。 儿子是她生的,可是这里,他们都是贾家人,就她一个是王家人。 “母亲,我送您回去吧!” 元春不知道母亲又在发什么巅。 之前她有多高兴两位兄长一起去接她,这一会……她就有多难堪。 母亲就差说,她耽搁哥哥念书了。 “……回!” 王氏咬了咬牙,就着元春扶过来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老太太,媳妇酒喝多了,媳妇……” “回吧!” 贾母直摆手,“路上慢着点。” 看在大孙子和大孙女的面上,老太太到底给了个场面话。 “祖母、大伯娘、伯娘、姑妈……,我先送我娘回去了。” 元春行礼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小姑姑贾敏,笑道:“姑妈大老远回来,晚间我再找姑妈说话。” “嗯~” 贾敏也笑了,“我现在跟老太太一个屋,晚上我们一起挤老太太去。” “来,都来!” 老太太乐意给最疼爱的女儿和孙女挤,“挤不下,我们就打地铺。” “这可是您说的。” 跟着过来的王熙凤忙活跃气氛,“我就带上几个妹妹,一起打地铺去。” “还有我还有我。” 林长安插进来,举手道:“我也要打地铺。” 他长这么大,还没打过地铺呢。 “我看行。” 沈柠笑道:“赶紧的,珠儿、琏儿,你们吃一口,也一起带上媳妇,去老太太那里打地铺去。” “伯娘这是羡慕了吧?” 贾琏笑着拉贾珠往新开的席面去,“您不好打地铺了,我就帮你把玥儿抱着去。” “抱玥儿?” 沈柠笑着横他一眼,“只管抱,抱一次你们就知道,小魔王的难缠了。” “胡说,怎么就是小魔王了?” 贾母看向一直到现在,就没哭几声的贾玥,“我看她比她几个姐姐都乖巧。” 离开的王氏听到广厅传来的笑声,气得身子都有些发颤。 她家珠儿是被狐狸精迷了。 若不是念着李氏,珠儿又如何会在这么多人面前,驳她的面子。 “母亲~” 元春到底还是担心母亲的,“哥哥他……” “不要跟我提他。” 王氏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以免在东府出丑,“我问你,新平侯那里如何?程家老太太作妖了吗?” 元春:“……” 她从碧云寺回来,马上就到东府,一是为了姑妈贾敏,二就是向长辈们禀告程家的事。 可现在…… “新平侯挺好的。” 元春只能跟母亲回禀,“对我也甚关心,一早一晚,都会派人问候。程家老夫人和程家的某些太太奶奶,之前应该想作点妖,给我一个下马威的,不过看到女儿带的几个婆子,面色都变了,最后平平安安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女儿原想着,她们跟我客客气气,我就跟她们客客气气,却没想,做法事的时候,程家老太太老想拿言语拿捏我,一怒之下,女儿就找了她身边婆子对宝丰公主行礼松垮的错,让她把佛堂全都打扫了一遍。” “……做得好!” 王氏听住了,拍拍女儿的手,道:“那样的老不死,就不用给脸。” “嗯~” 元春点头。 她没说那婆子打扫完了,她就让抱琴拿着白棉布,在后面擦。 白棉布上但凡沾了一点灰,都是对方心不诚,一切重来。 最后那婆子没法子,愣是求人帮忙,重新返工了三次。 这是宫里折磨人的套路。 简单又粗暴。 元春都不知道,从宫里出来的宝丰公主怎么就让她们给欺了。 “这次立功的婆子,女儿都赏了十两银子。” 王氏:“……” 她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因为那几个壮硕婆子,都是女儿学东府大嫂子的。 她就是拿那些婆子对付她们的。 连老太太看到那几个婆子,心头都发颤,下意识的就让着些。 王氏突然感觉,每次大嫂子用那些婆子朝她们耍了威风后,也会给赏。 她呼呼喘了几口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实在不行,她也养几个算了。 不过…… 王氏感觉,她养出来的,是不敢跟大嫂的人对打的。 就是她婆婆一个眼神扫过来,她也硬气不起来。 唉~ 算了吧~ “程家老太太名声不好,你给她立个威,也是没事的,就是程家族里……” “程家族里都是靠新平侯府吃饭的。” 元春道:“她们不敢拿我怎么着。” 她可以像大伯娘那样恣意过活。 “那就好,那就好。” 王氏又欣慰又难受,因为女儿干的事,她都不能干。 “娘今天骂你大哥,让他回国子监,不是针对你的,我是气你大哥,见到你大嫂,就走不动道了。” 元春:“……” 母亲这话,她是一点也不能插口啊! 但大嫂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大哥……,也不是那样好女色的。 可母亲一旦陷入某一执妄里,不是她劝就能劝回来的。 “那李氏你别看着一副端庄娴淑样,事实上,很能拿话拿捏你哥哥。” 王氏还在气,“就是对我这个婆婆,也只是表面恭敬。”她跟女儿诉苦,“尤其我们和你大伯分家后,那一次,我看到她看你爹的眼神都是不对。” 第118章 小佛堂 母亲的嘴巴还在开开合合,可是元春的头皮却好像炸了一般,她眼神一厉,猛的喝道:“娘!您醉了,您怎么醉成这样?” 王氏一懵,她怎么就醉了? 她正要再说什么,可是女儿那好像要吃人的样子,把她吓得心间一跳,不敢出一丝声儿。 元春一边扯住母亲,一边转头看向陪侍的丫环婆子,好在因为母女要说私房话,这些丫环婆子都自动自的离远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扶着太太。” 元春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母亲,女儿送您回房。” 王氏:“……” 她说什么了? 她说…… 王氏回想,这才恍然她说了什么。 虽然那些话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可是这府里的碎嘴婆子太多,万一传着传着,传歪了,那…… “哎哟,我醉了,头晕!” 王氏深知李亲家不能得罪。 这要是传出去,不独李氏活不了,李家其他的女儿也一样难活。 李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认这样的一盆脏水,到时候,会跟他们家不死不休的。 “快,给我请个太医。” 刚刚的话,没人听到吧? 不对,女儿听到了。 王氏一时也无法面对女儿。 只能把自己往醉酒地方歪。 实在是不歪不行,女儿那眼神…… 王氏心中隐隐的有些害怕。 这个女儿出世不过三天,就被老太太抱走了。 小时候一直跟她不亲,十来岁懂事点了,她们母女才稍有亲近。 如今…… 王氏干脆连走路都开始不稳起来。 元春只能和婆子一起扶着,但是越扶,她越感觉她娘在为难她,所有力道都恨不能压在她这一边。 一时之间,她又气又怒,又无奈。 “去,把老太太的软轿先挪来。” 这里离梨香院还好远。 元春不想在半道上,带着母亲一起摔了。 如果只是狼狈还好说,万一摔着哪了…… 她吩咐后面的小丫环,“再去大厨房,煮些醒酒汤过来。” “是!” “是~” 两个小丫环急匆匆的领命去了。 这边,贾珠也在操心母亲,生怕她要迁怒妹妹,急急扒了几口饭,正要告罪先走,贾母和贾敏早就看出他的意图,先一步提了告辞。 这种情况下,沈柠当然不会留人。 王氏那个样子,他们回家肯定还要扯皮。 她亲自送到角门,看着他们离开。 “祖母,珠大叔回家是不是还要被骂啊?” 贾蓉抱着小姑姑,有些替他愁。 “……人家是亲母子。” 沈柠看他熟练抱小孩的样,有些无语,“你相不相信,被骂的更惨的会是他媳妇?” 贾蓉:“……” 他微张了嘴巴,略有不信,“叔婆那么重视珠大叔的科考,婶子的爹是国子监祭酒,再怎么……” “那你说,她说不动你珠大叔,为何马上就拿言语威逼你珠大婶子呢?” 沈柠打断孙儿的话,“你要是你珠大叔,你媳妇受委屈了,你怎么做?” 问这话的时候,她又看了眼好大儿,“珍儿,这个问题,你也来回答一下。” 啥? 本来要看儿子笑话的贾珍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问题他要怎么答? 说帮媳妇? 那不可能。 说帮老娘? 二婶又不是他娘。 不对,二婶给他娘提鞋都不配。 “不要看你爹,蓉哥儿,你先答。” 沈柠瞟了一眼偷笑的尤氏,就问蓉哥儿。 她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好几个月,慢慢了解了这里的人和事,对于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事,有了另外的判断。 秦可卿寒门出身,嫁入豪门,一步不敢走错,处处小心,就怕别人背后议论她,这种自尊心强,心事重,做事谨小慎微的人,如何敢做出和公公不轨之事后,还能在长辈面前谈笑风生? 都没办法谈笑风生,又怎么可能做贾母眼中重孙媳妇里的第一得意人? 她那样的性子,真要早早和贾珍做了丑事,根本等不到焦大醉骂才病倒,心理压力早让她承受不住。 红楼里的“淫”主在贾宝玉和贾珍,这两人都对秦可卿有不伦之情。 绝不是秦可卿主动迎合。 所以,她才会被贾珍得手后,自缢天香楼。 那时候,她是没脸再见贾蓉吧? 她和他是少年夫妻,贾蓉在宁国府的艰难,秦可卿也一定看在眼里。所以,秦钟在家缀学半年,无学可上时,她想让兄弟到贾家族学读书,没有求助贾蓉,也没有求助贾珍,反而拐着弯的把他介绍给王熙凤和贾宝玉。 果然贾宝玉一句话,就让秦钟去贾家族学上学了。 那时她若和贾珍在一起,哪用费那么大的劲? 秦可卿生病,贾蓉也甚关心,还和王熙凤说这病就是吃不下饭,要是能吃下饭就好了。 能说出这话,说明他对秦可卿的病情和每日饮食情况都有关注。 以贾蓉在红楼里不堪的表现,能如此就很难得了。 有人说,贾家请来名医张友士给秦可卿看病时,贾蓉连发生死三问,“可治不可治”、“治得治不得”、“有妨无妨”,就是在逼她死。 但沈柠却觉得,那时候,他是做为丈夫对妻子的关心。 以红楼里,他对父亲贾珍的害怕,知道妻子和父亲有染,就更不可能做出气死她的事了。 事实上,秦可卿吃了张友士的药熬过了冬天和春分,病——应该已经好了。 所以她去世的消息传出,才会有‘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的话来。 也才有秦可卿死后给王熙凤托梦,让她为子孙计,多置祭田。 沈柠觉得,那时候的她,早就因为贾蓉,对贾家有情了。 “我啊?” 蓉哥儿不知道祖母在这一会想了多少,他看了一眼如今也算母亲的尤氏,道:“我要是珠大叔,”他着重申明是珠大叔,“我就两头哄。” “……” 沈柠略有失望。 贾珠那样子,肯定就是两头哄的。 “不过对于叔婆那一边,要连哄带压。” 贾蓉又道:“或者还可以求助老太太,大房那一边,都是琏二婶子当家了,他们二房,也可以是珠大婶子当家。” 沈柠:“……” 她尽量不让自己翘起嘴角。 进入红楼世界几个月,贾蓉的进步是最让她惊喜的。 “叔婆虽是珠大叔的母亲,但孙儿觉得,她不适合做个当家主母,如果珠大叔只一味的哄着珠大婶子守儿媳妇的本份,对婆婆忍、让、敬、孝,可能整个二房……都不会得好。” 贾蓉觉得,最先倒霉的会是珠大叔自己。 毕竟明年他就要参加会试了。 会试的压力本来就大,叔婆那个样子……,他都怀疑珠大叔的瘦身板,能不能顶得住。 “……珍儿,你觉得呢?” 沈柠到底没压住上翘的嘴角,问向好大儿。 她这一会,还是觉得应该好好管教他。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堕落成红楼里的贾珍。 “蓉哥儿把儿子的话都说完了。” 贾珍也挺为儿子骄傲的。 政二婶子跟他娘不一样,愚钝的很。打的小九九又多,只哄不压……,指定祸害一大家子。 “母亲!” 贾珍表面笑嘻嘻,实际上很郑重的跟他娘保证,“您放心,我们家跟政二叔家不一样。我和尤氏都愿意听您的,儿子不用哄她,她比儿子还孝顺。” 沈柠:“……” 她看了一眼尤氏。 尤氏忙上前,笑得特别甜,“母亲,天不早了,您也累了一天了,我扶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 沈柠拍了拍尤氏扶过来的手,道:“苦了你了,你是因为珍儿,才跟我有了婆媳缘分,孝顺我也是因为珍儿,结果他却连哄你一句都不愿意。” 贾珍:“……” 他说错了?? 他娘很疼尤氏,赖家抄来的产业,有尤氏的,有儿子的,就是没他的。 他媳妇也不是那等不知好赖之人,如今把他娘当亲娘似的孝顺呢。 在他和他娘之间,贾珍毫不怀疑,尤氏会选择他娘。 他就说了个大实话。 贾珍可怜巴巴的求助自家崽。 贾蓉:“……” 他爹刚刚也算为母亲在祖母面前说了好话吧? 怎么祖母一句话就…… 搞得好像他爹就是路边的狗尾巴草似的,祖母不高兴了就随时踢一脚。 贾蓉难得的同情了一点父亲,“母亲一直在为这个家辛苦。”他只能道:“父亲,您该对母亲更好些,平日里也多哄哄。” “是是是,我的错!” 贾珍忙跟尤氏打躬作揖,笑着哄道:“大奶奶辛苦了,回头为夫给你捶背揉肩。” “……” 这话可以在大庭广众下说吗? 尤氏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噗~,这才像句人话。” 沈柠打定主意,要帮尤氏调教贾珍,“去吧,我不用你服侍,今儿你才是最辛苦的,让珍儿给你捶捶背,揉揉肩去。” “祖母,我去给你和小姑姑背书。” 贾蓉可不想再给他们断官司,忙抱着跟他无齿笑的小姑姑,走在前面。 “嗯嗯,你今儿背什么?” 沈柠丢下儿子儿媳妇,笑着跟上他。 他们这边和和乐乐,荣国府梨香院里,丫环们走路都小心翼翼。 大姑娘的面容太可怕了。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太太都因为她一句醉了,马上老实的醉了。 “都出去。” 元春的话音刚落,丫环婆子们如蒙大赦,忙迅速退远些。 被人扶到床上的王氏知道暴风雨要来,缓缓坐起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我的酒是有点多了,这才说话没有把门的。” 她不想跟女儿认错。 可是看女儿的样子,她要是不认错,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王氏不想那话再传给第三人知道。 儿子要科考,媳妇不能惹,女儿……要不了多久就要成侯夫人了。 她真是一个都惹不起。 “但我就是生气,气你大嫂,因为我们二房搬离荣禧堂,就看不起我与你父亲。” “母亲!” 元春的声音再次严厉起来,“您的问题,根本不是大嫂的问题,是您还在因为失了荣禧堂,而愤愤不平,觉得谁都欠了的。可事实上,谁欠你的了? 荣禧堂本就该是大伯的。 你和爹为什么没住主卧,那是你们也知道,名不正言不顺。” 王氏:“……” 她拿了帕子捂了脸,一下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这一个个的全都拿话堵着她? 明明她都住到了荣禧堂。 都怪老爷没本事。 他要是有点本事,在工部好好干,不是在那里喝茶看报,怎么会这样? “是,没谁欠我的。” 王氏哭得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可是你说,我该怎么办?你父亲不中用,如今连琏儿的官都比他好了,你让你娘我还有什么脸?我不逼着你大哥努力能怎么办?” 贾政她是没办法了。 她除了逼自个儿子女儿,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整个家里,就她的诰命最低了。 “你大哥明明比琏儿好,可是你说,你大伯娘为何就是偏着那边?如果当初去江南的人……” “您舍得大哥去吗?” 元春突然打断她的话,“您舍不得的,您怕耽误他的学业。” 她烦躁的在屋里转了一个圈,“就好像他只是接一下我,晚上想在家里歇一晚上,您都不愿意,您觉得他是在浪费时间。” 她娘真的疼爱他们吗? 他们兄妹在娘这里,只是有用和没用吧? 能给她挣脸的,就是好儿女,不能的…… 想到小弟弟宝玉在母亲面前,也越发缩手缩脚的样子,元春心中很痛,“母亲,置个小佛堂吧!” 什么? 梨香院里有佛堂。 女儿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王氏看着女儿,莫名的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你你……” 她指着女儿,胸口起伏不绝,“你要忤逆不孝吗?” “女儿不敢!” 元春眼中含泪,“但是母亲,您说两位大伯娘为何都不置小佛堂?祖母为何不置小佛堂?其实您心中也知道,有些事,您做得不对吧?既然知道,既然愿意在菩萨面前忏悔,那您何不捧出您的真心?” 没有真心的忏悔,算什么忏悔? 第119章 三国演义 贾珠赶到梨香院的时候,院里静悄悄,问金钏儿,就是太太醉了,喝了醒酒汤,现在不见任何人。 “大姑娘呢?” 妹妹因为他,大概也被母亲迁怒了,贾珠想要安慰安慰。 “大姑娘回老太太那边去了。” 金钏儿很老实的道:“大爷需要奴婢……” “不必!” 贾珠忙摆手。 他突然想起妹妹少时被抱在老太太那里,跟姑妈很是亲近,“好生服侍你们太太,有什么事马上报给我和大奶奶。” “是!” 金钏儿应下了。 贾珠摆摆手,带着李纨回自己的院子,“我就说,母亲今儿肯定喝的有些多了。” 李纨:“……” 她不想说话。 对夫君来说,他爹娘都特别好。 “我好长时间没回来,今晚……” “大爷去外书房睡吧!” 啥? 贾珠愣了。 “大爷……” 李纨的声音微有颤抖,“老爷和太太对你读书的问题,都特别关注。” 贾珠:“……” 他明白妻子的意思。 正因为明白,才更难过。 他们是夫妻啊,可成婚半年多了,一直聚少离多。 想要厚着脸皮,往妻子那里去吧,他又怕母亲对妻子秋后算账。 那绝对是母亲能够干得出来的。 “……我知道。”贾珠声音闷闷的,“我先送你回房,回头再到老爷那里去一趟。” 小夫妻两个一路沉默着回去,完全没看到,和他们前后脚从梨香院出来的妇人。 妇人的身边就带了一个小丫环,她们不紧不慢的跟了好长一段路,这才转道好像赏景般的,一路溜达着,转个圈,又往梨香院去了。 此时贾政已知儿子接回女儿,今晚在家的事,所以,看到他过来倒也没什么意外。 “跟你大舅舅都说好了?” “是!” 贾珠对父亲长住赵姨娘这里,也很无奈,但是父母的事,不是他一个做儿子的,能随便置喙,“今儿琏二弟也在大舅舅那里,儿子去的时候,大舅舅正在教琏二弟如何做官。” 贾政:“……” 他喝茶的手一顿,很操心他的那些话,再被侄子知道。 琏儿虽然等于在他们二房长大,也一直跟他和王氏亲近,可大哥得回了荣禧堂,东府的大嫂子和林妹夫又助他得了武库司的肥差,只怕也要对那两边投桃报李什么的。 贾政甚至怀疑贾琏那个官,就是两府和林妹夫一起为贾琏谋划的。 只是他们都避开了他。 “所以,琏儿如今也知为父说的那些话了?” “没有!” 贾珠摇头,“我只说父亲回家很是后悔,希望大舅舅能忘了您一时冲动的话。大舅舅说都是一家人,家长里短的,他根本就没在意过。” 贾政:“……” 有些放心,但又有些不是滋味。 “珠儿,你觉得琏儿这个官如何啊?” “很好!” 贾珠很为兄弟开心,“武库司有武库司的规矩,他只要按着规矩来,就不会有错。” “……” 贾政的心头有些闷,他当初进的要是武库司,怎么也不会是如今的样子,“为父问的是,他在武库司,对我贾家有何影响。”他盯着儿子,“别跟为父说,你没有想到这一点。” “……儿子想了些。” 贾珠脸上的笑容稍敛,“贾家自敬大伯入道观以来,一直被各方打压,到今年达到最顶点,先是李家一个商户,都敢打我们家的主意,再是珍大哥被刺……” 说到这里时,他的心头还有些发闷,“太上皇和皇上想来也是知道此点,念在我们家主动还了库银,以及东府大伯娘对开封的捐助,所以,又赏还她一品诰命的职。” 这是补偿。 贾家无错。 皇家压着贾家,不过是他们自己忌惮贾家。 柿子都是捡软的捏的。 南安王、北静王两家王府都还握有军权,皇家对他们打压了吗? 皇家在哄着他们。 但他的祖父和伯祖父却是带着贾家主动退让。 太上皇干脆就借着他们彰显皇家威仪。 那是因为他知道,贾家翻不起大浪了。 所以贾家有事,闹的还挺大,又传到了他的耳边,他就愿意怜悯一点。 表示他未忘老臣。 太上皇还在借着老臣,跟皇上打擂台。 怀疑到这些的时候,贾珠心中也很难过,“至于琏二弟的官,除了沾祖宗的光外,主要还是他自己够努力,他在江南帮林姑父做了许多事,又恰逢其会的去了李家,让李家没有逃脱。 太上皇和皇上对李家那近千万的财物很满意。” 他不能不说细一点,要不然,父亲可能都要以为,换成他,他也可以。 “父亲,换成我们任何一个人在江南,都不可能比琏二弟做得更好了。” 更何况他们一路回来,还被追杀。 “……你等等,琏儿在江南,替你林姑父做了什么?” 贾政的眉头紧皱,“我记得他就在那里亲自制了三百斤盐回来。” 黑了瘦了,可不是干其他的事,是煮盐、晒盐呢。 “就是盐。” 贾珠道:“我们去接妹妹的时候,琏二弟跟我说了,他们实验了几种新的制盐方法,光煮盐这一项,就比原先省了好些柴火和人工。” 原来如此! 贾政在心中一叹。 这是妹夫特意给贾家预备的功劳吧? 他一向与他交好…… “近来你写了文章,有没有给你姑父看,请他指教一二?” “……寄过。” 只是寄的没有最开始时多了。 他成婚了。 他的岳父是国子监祭酒。 倒不是说姑父不行,而是姑父也有姑父的事。 但在父亲面前,贾珠不想多说什么。 “这一次,你该去江南的。” 贾政看着儿子叹了一口气,“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回头他跟妹妹多见几面,多说些话。 妹夫既然给了琏儿那么大的好处,总不能他这里什么都没有吧? “不早了,你也回去早点休息。” “是!” 贾珠看了一眼不知道端了什么汤的赵姨娘,点点示意后,跟父亲拱手作别,“儿子告退!” 出来了,家太大,他却不知道能往哪里去。 贾珠叹口气,正要往外书房去,曾经一直贴身照顾他的丫环彩扇追了来,“大爷!您要往哪去?” “唔~” 贾珠看了一眼她来的方向,“我去外书房!” 说着,他果然就往外书房去。 “大爷……” 彩扇犹豫了一下,“太太说,如果你往外书房去,就让奴婢伺候您呢。” 她本就是老太太和太太内定的通房丫环。 “……母亲不是喝醉酒了吗?” “喝了醒酒汤,这一会已经差不多好了。” 要不然,也不能叫她来伺候。 彩扇愿意伺候大爷,只是不愿喝第二天的避子汤。 听说那东西喝多了,以后就真的不能生孩子了。 身为贾珠的身边人,彩扇知道,因为大奶奶的出身,她没生孩子之前,她们这些通房都没机会。 “那……行吧!” 贾珠的眼睛,在她青春婀娜的身材上转了一下,走在了前面。 彩扇很快跟上。 李纨院里,主卧的一盏灯始终亮着。 她拿着一本书,歪在榻上,好像一直在认真。 “大奶奶!” 碧月急匆匆进来时,李纨的神情一振,正要含笑,待看到碧月脸上的愤愤,又一下子收了回去,“太太让彩扇去伺候大爷了。” “……唔~,这不是意料中的事吗?” 李纨轻轻的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行了,不早了,都睡吧,明儿还要伺候太太和老太太呢。” 说不难过,那绝对是假的。 可难过又如何? 是她自己把大爷推出去的。 罢了,就这样吧! 不推……,她的日子更难过。 李纨扔下书,直接躺下。 …… 宁国府,沈柠院。 帐外的烛火很暗,青竹浅浅的呼吸声,就响在不远处。 睡梦中的沈柠却好像很不安,辗转间,却又怎么都醒不来。 一阵风来,烛火明明灭灭了几下,到底熄了。 沈柠还在睡梦中挣扎,可还是那个样子,不管怎么闹都醒不来。 她的手握得越来越紧,额上的汗,也慢慢浸湿了枕头。 直到天明,贾玥的一声啼哭,才让这个院子重新焕发生机。 “太太,太太您怎么了?” 青竹起身,往沈柠那里一看,只见她的薄被早就蹬了,头脸尽是汗,好像又陷在某一梦魇之中。 “太太,快醒醒,太太,太太……” “啊~” 沈柠终于被推醒了,不过醒来的第一时间,却是一副戒备的姿态。 待看到青竹,才慢慢的有些回神。 “太太,您又做噩梦了?” 青竹很担心。 她们太太已经很久没做噩梦了。 “……让人备水!” 沈柠有气无力。 她在梦中打仗、逃亡,过的不是日子,“我要泡个澡。” “是!” 青竹忙吩咐小丫环去准备,“太太,要不再请陈掌柜过来看一下脉吧!” 在噩梦里流了这么多汗,总感觉不太好。 “不必了,我先歇一歇。” 沈柠知道自己的结症在哪,“姑娘呢?”她的头有点疼。 梦里脑袋摔了好多下。 “姑娘刚才哭了,这一会应该吃到奶了。” 小孩子只要吃到奶了,正常就不哭了。 沈柠起身,这才发现,她的枕头都被汗湿了,“先给我端杯水来,加点盐。” 这具身体的年纪到底大了些。 她现在手软脚软,不喝点淡盐水,只怕都要晕在澡盆里。 “啊?是!” 同样进来服侍的青苹闻言愣了一下,不过马上亲自去办了。 喝淡盐水的事,她们太太干过好几次。 最开始的时候她们不知道怎么弄,现在人人会弄。 很快一杯淡盐水就被捧来了,沈柠漱口、擦牙后,几口饮尽,这才转到侧间泡澡。 枪不能送上去,那还有什么能让上位者知道,却又不猜忌贾家的? 沈柠微闭着眼睛,由着青竹轻柔的替她洗头发,突然道:“青竹,你喜欢看戏吗?” “喜欢啊!” 青竹和青苹一起帮忙,“太太想看戏了?” “我们家好像有一个书店?” 沈柠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是!” 青苹道:“那书店如今在大奶奶名下。” “……我想了两出戏,一会我来说,你们来写如何?” 啊? 两个丫环都有些呆。 她们是听错了,还是…… “对了,你们看过三国志吗?” “……没!” 两个丫环很老实的摇头。 “那我今天就给你们读三国志。” 不对。 沈柠拍拍脑袋,“说错了,是你们给我读三国志。” 她得让好大儿和蓉哥儿一起读才行。 “……太太,我们家有这样的书吗?” “没有也没关系,去买一套就是。” 沈柠道:“一会找人给你们大爷说,拿几套三国志进来。” “……是!” 青苹犹豫了一下,“太太,三国志是什么书?” “唔,拿过来看时,你们就知道了。” 沈柠泡过澡,一身清爽出来的时候,贾珍和尤氏也正过来请安。 “母亲,昨晚睡得不好吗?” 尤氏感觉她的脸上带着疲态,忍不住关心。 “不太好,做了一夜噩梦。” 沈柠看向贾珍,“你来的正好,去帮我买几本三国志回来。” “三国志?” 贾珍疑惑,“家里有呀!儿子一会就给您找。” “家里有?” 沈柠坐向摆好的餐桌,“你看过吗?” “看过。” 贾珍道:“祖父要我看的。他说我们武将世家出身的,若连三国志都没看过,出去能丢死个人。” “……那你跟我说说,三国志里,你最推崇哪一位?” “那还用说吗?诸葛亮啊!” “……你祖父最推崇谁?” 沈柠忍不住好奇。 “关羽关云长。” 贾珍笑,“祖父最喜欢他了。其次是刘备、张飞。” “你觉得刘禅怎么样?” 刘禅? 贾珍愣了。 那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啊! “不好。儿子不喜欢他。” 所有看三国志的人,十个里有十个不会喜欢他。 一千个里,可能会有一个,看到他时会叹一口气。 “母亲,您好好的,怎么会想起看三国志了?” “唔~” 沈柠喝了一口粥,“我昨晚做梦,梦到打仗了。” 第120章 莲子羹 打仗? 贾珍无可避免的想到了封在库房深处的东西。 他害怕! 那个东西,他们贾家暂时真的不能碰。 “母亲……” 贾珍小心翼翼,“您是不是忘了琏二弟如今是武库司的郎中了?武库司管军备。”他着重提了军备,“只要他不乱来,再怎么打仗,我们家也没事。” 身为军备官,给做枪的老师父提提意见,绝对没问题。 虽然最终功劳会是人家的,但是,他们家安全啊! 沈柠看着好大儿,终于有些明白过来,“……有道理!” 果然,她是关心则乱。 时间还早,她可以慢慢来。 “你们早餐吃了没?如果没吃,就把饭端过来,一起吃吧!” “没呢。” 尤氏朝丫环喜儿摆摆手,她微微躬身,很快就出去了,“母亲,您尝尝这荷花莲叶羹,”她指着沈柠还没动过,飘着好像小荷叶、小荷花甚至小莲蓬的汤道:“不知道李大娘从哪找的模子,听说调的面里借着点新荷叶的清香,又用了老鸭汤,看着新奇且美味呢。” “……嗯,确实不错!” 沈柠尝了一个小荷花,却没想里面还带了点馅儿,“咦?里面是什么馅儿?我只尝到了一个苋菜,还有一个……,吃不出来了。” 荷花的红也是苋菜染出来的,李大娘是真正的用心了。 “我尝尝。” 贾珍过来,借着尤氏的手,吃了勺里的两个小荷花,“应该也加了荷花吧?” 小时候敏姑姑带他吃过。 家里的十几个银模子也是在那时候打的。 “母亲,您看是不是?” 贾珍笑望母亲。 沈柠在青竹捧来的小碗里又尝了一个,“果然是荷花。” 当初看红楼的时候,虽然也心慕美食,但最关注的是宝黛的爱情,对贾宝玉喜欢的这道荷花莲叶羹只是瞄了瞄,倒是没想到,比书中描述的还要好,“这时候吃真正清爽。” 她笑着道:“问问李大娘还有没有?如果有,给西府那边送一些。” “肯定有。” 尤氏笑,“李大娘原就说,这东西一模子就有好些的。” “那还愣着做什么?都坐,一起先吃我的,然后我再吃你们的。” 原身就不是那等磋磨媳妇的,沈柠就更不会了。 荣国府贾母吃饭,两房儿媳妇要服侍着,她这里就没存在过。 毕竟原身婆婆也只有她这一个儿媳妇,几乎也是把她当女儿一样疼的。 “哈哈哈,那我们就听娘的。” 贾珍和尤氏果然坐了下来。 今天的荷花莲叶羹本来就给的多,等到他们的早餐送来时,她这边的都还没吃完。 沈柠又尝了尝他们的虾丸鸡皮汤外加一个豆腐皮包子,就吃不下了,光看贾珍打扫战场。 果然,男人就是能吃,一个人吃了她和尤氏两个人的量,还拐了个弯。 “还得在母亲这里吃啊!” 贾珍满意的漱了口,“哪怕平常的饭菜,到了您这里都格外的香甜些。” “你就哄吧!” 沈柠笑,“以后把哄我的本事,也多留点给你媳妇。另外,三国演义既然不错,就去学堂问问先生们,能不能放几本在学堂,让孩子们自取着看。” “是!儿子这就去办。” 这是正事。 “家里的藏书,每月也送两本过去,让家境贫苦一点的孩子抄,抄好一本,给个三百、五百钱,既免了他的后顾之忧,又丰富了学里的藏书。” “是!” 贾珍垂手应了,又跟她们说笑几句,这才去办。 “你也去忙吧!” 沈柠知道尤氏还有家事要处理,站起身道:“我带你妹妹到园子里转一圈儿。” 这是她们每天必来的项目。 小玥玥大了一点,更喜欢在外面晃。 哪怕晃着晃着,她睡着呢,她也愿意在外面。 “是!” 尤氏笑着应下了,“水榭那边的纱窗已经开始做了,再有个几天,妹妹们就可以过来念书了。就是那位詹雪詹先生,要麻烦母亲亲自下个帖子。” 她也可以下帖子,不过,让迎春、探春她们过来念书的主意是母亲出的,由母亲下帖子也更显尊重。 毕竟小妹妹以后还要跟詹先生好多年。 “成!” 沈柠笑了,“我先写帖子。” 女儿已经由奶娘抱了过来,她跟她贴贴脸,又净了手,这才拿起青竹准备好的笔墨,亲自给教出好些红楼女儿的詹雪先生写帖子,言辞恳切的请她移步,宁国府这边什么都准备好了。 “青竹,准备上等六礼,再加一匹雨花锦、一匹单罗纱,另外再送一套好点的文房四宝,一会儿你亲自送去。” “……是!” 礼有些重。 当初西府那边请人,虽然也有六礼和文房,却都普通的很。 姑娘们读书,老太太和两位太太也没那么重视,家中有客什么的,随时都能叫回。 青竹和尤氏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把詹雪先生的地位再往上提一提。 此时,詹雪也早从丫环们的口中知道她可能要转到宁国府教书。 虽然教的还有迎春和探春,可宁国府的贾玥……,那才多点大? 从迎春这里知道沈夫人要把孩子放到她这里爬着听课时,她就无语的很。 来贾家两年了,她没感觉老太太和两位太太对迎春和探春有多关心。 两个孩子都是庶出,爹不疼娘不爱的,再加上荣国府本身就乱……,詹雪能干涉的并不多,只能教她们喜欢学的。 希望能借着她们自己的喜欢,精研一点。 任何学问,只要精了一点,学会融会贯通……,就能在这后宅走出一条路来。 詹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后宅女人的路,其实也不好走的很,好多人走着走着,最后都面目可憎。 “先生!” 丫环未冬知道她的心事,道:“您是担心四姑娘太小,不好教吗?” “……能好教吗?” “也许就是我们想多了呢。” 她劝道:“宁国府沈夫人老来得女,为了这孩子,她把贾家族学都掀了个底掉,她能舍得不管孩子,就放学堂?” 怎么想也不可能。 就是不受重视的二姑娘和三姑娘,贾家也没说不会走路,就扔学堂呢。 “你不明白!” 詹雪又叹了一口气。 沈夫人应该是疼爱孩子的,但是她也定不是寻常妇人。 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从道观回来,掀学堂、抄硕鼠、还欠银后,又不动声色的整顿荣国府,哪一样都不是普通妇人能干的。 贾家被她这么几弄几不弄的,没有意外的话,至少要多兴盛两代。 这于她的两个学生有利,她原还替她们高兴,尤其听说这边两房分家,属于两个孩子的嫁妆银子都另外分出来了。 这样一来,哪怕老太太去了,嫡母不管,亲父不问,她们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是真没想到,沈夫人会在四姑娘这么小的时候,就让她和二姑娘、三姑娘到那边府里。 “算了,准备准备,两个孩子一会要过来了。” 她可能还要教姑太太的女儿。 贾敏的才女之名和林如海的探花之名,曾经如雷贯耳。 教他们的孩子,她也有点压力。 毕竟她只想在这里混个日子,得个养老的银子,以后认个靠谱的养子,买个院子,收个租子就行了。 做那种名传京城的大家,那是从没想过的。 詹雪不想惹麻烦。 毕竟强如李祭酒的女儿,在这府里,也要收敛一切,做个规规矩矩的小媳妇。 有两层婆婆在上头,那日子…… 李纨在老太太处看到来辞行的丈夫,脸上的神色更淡了些。 “去吧去吧,你娘盼着你好好读书呢。” 老太太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再心疼孙子,也不能不顾二房的前途,更知道昨儿李氏根本就没让孙儿进她的院子。 王氏这个蠢妇,情愿让彩扇那个丫头过去伺候,也不要李氏和孙儿走得太过亲近。 这是怕孙儿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啊! 老太太都不知道咋说她。 虽然她曾经也干过这事,但是,她们地位不一样啊! 二房如今就指着珠儿出息呢。 珠儿想要出息,贾家能提供的助力太少了,得靠李亲家。 他们小夫妻感情不好,李亲家又如何会出大力? “跟你媳妇说说话,就走吧!” “是!” 贾珠拱手,“母亲,儿子走了,李氏,你出来一趟。” 李纨:“……” 她真不想送。 但这里又不是能任性的地方。 李纨给长辈们躬了躬身,跟他一起走出去。 “你放心。”出了院子,贾珠捏了捏媳妇的手,“我昨儿没碰彩扇。” 李纨:“……” 看着夫君,她的眼睛慢慢升起一点水光。 “太太执拗了些,平日若为难你,你看我的面上……” “我知道!” 只要夫君心中有她,她愿意替她好好照应这个家,“读书不要太累了,平日骑马射箭什么的,你也跟着去玩玩。” 以前夫君的压力就大。 如今……,老爷和太太盯他盯得更多,李纨也怕他累着自己。 “嗯~” 贾珠笑了,“大妹妹要出嫁了,平日里,你多跟她走走,她在宫里好几年,怎么着也学了些东西。” 刚刚他看妹妹的时候,妹妹对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贾珠感觉昨儿母亲没闹,主要是妹妹把她管住了。 “还有姑妈,陪着说说话,姑妈也会多提点些的。” 不同于母亲和邢伯母,她们两个都没有媳妇能学的东西。 “好!” 李纨应下了。 “你等我!” 贾珠知道不能久待,久待了,他母亲又要看媳妇不顺眼了,“下次休沐,可不能再赶我了。” “……知道了,快走吧!” 李纨低了头,声音小小的推了他一把。 贾珠一笑,这才转身,大踏步离去。 李纨忙深吸一口气,又用帕子按了按眼,这才重新进去。 元春早就知道她哥昨儿没在嫂子处,所以哥哥刚刚看她的时候,她都懒得看她。 却没想嫂子板着脸出去,回来……却好像又被哄住了。 哼~ 元春在心中警觉,自己可千万不要像嫂子这样,随随便便的就被男人哄了。 毕竟再哄,也只会哄一时,不会哄一世。 待到清醒…… 元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贾敏听到了,笑着瞅了她一眼。 侄女从小就被抱在母亲这边,曾经因为她出嫁,小丫头还哭了好几场。 虽然隔了十来年没见,但昨晚侄女跟她说话,还跟小时候似的,亲近的很。 而且她明显感觉侄女因为二嫂那一闹,心头很是生气。 “快尝尝这荷叶莲子羹啊,这还是我当初在家的时候,让家里实验的。” “嗯,雅致又好吃。” 家里吃什么都是香的。 两边府里,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给对方送一份。 元春喜欢这样的家,完全不明白,她娘为什么老不知足,还要争过来争过去。 跟伯娘们争,又替父亲跟伯父们争,后来又拿他们兄妹,跟隔房的哥哥弟弟争…… 就是姑妈,不在这家里,她都要在暗里争。 也幸好是嫁在这个家里,要是进宫…… “姑妈,回头我们家也做些吧!我看表弟和表妹也很喜欢。” 宝玉也喜欢。 元春瞟到小弟弟不吃其他的,已经添了第二碗,“尤其这荷花,做得最别致。” “哈哈,小孩子嘛,肯定都喜欢这些。” 女儿也多添了半碗呢。 “大妹妹放心,我刚已经吩咐厨房了。” 王熙凤也在这边伺候,闻言笑道:“回头我们也做,姑妈,这东西既然是您实验的,那您也给我们指导指导。” “好呀!” 贾敏自小就喜欢做这些东西。 到了江南以后,花儿草儿特别多,胭脂什么的,她都是自己做。 去年还带了女儿一起干。 “吃过饭,你让婆子们把船撑来,我先带你们采荷去。” “成!” 王熙凤兴致勃勃,“平儿,让婆子们备着去。” “是!” 平儿笑嘻嘻的出去了。 专心给贾母布菜的王氏只脸上含笑,全程没有参与。 但事实上,她的心里一直在参与。 尤其贾敏出嫁这么多年,居然一直这样,更让她羡慕之余,心生不喜。 第121章 周姨娘 备船,采荷?! 宝玉好羡慕,换以前,肯定会跟老太太撒娇不上学,跟着一起了,可是现在他不敢。 他偷偷的瞅自己的母亲,但不瞅还好,一瞅……本来干净澄澈的眼睛,一下子便黯淡下来。 不远的小黛玉看出表哥表姐都不想走,往母亲身边凑的时候,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角。 贾敏回头,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怎么啦?” “娘~” 她甜甜的喊娘,眼睛古灵精怪的,“您不是要采荷吗?那就把表哥表姐一起留下来,您一边教我们采荷,一边教我们荷花诗吧!” 咦? 是个好主意。 贾敏笑了,点点女儿的小鼻子,“母亲,您听到了?” 女儿跟她撒娇,她就转个身也跟自己母亲撒娇,“《诗艺》里说寓教于乐,寓学于趣,化教于心,您外孙女想带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学荷花诗呢。” “哈哈哈,那就去,都去!” 贾母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有什么要求没?一起提出来。” 让王夫人不满的是,这小姑子真的又提要求了,“母亲再找个人在岸边吹个笛子。” 她要玩就玩精致的,“再给我们拿几杆钓杆来。”贾敏笑,“要是钓着鱼儿,小的我们就在现场炸了吃,大的就就让厨娘做了吃。” “你呀你呀!” 贾母也用手点了点女儿的鼻子,笑不可抑,“多大了?你侄儿侄女们还在呢,怎能这么淘?” “哎呀,甭管姑妈多大,在您面前,她也是小孩子。” 王熙凤其实好羡慕的,因为她没有。 不过她愿意维护老太太和姑妈的这一份美好,“老太太您就应了吧,正好也让我们跟着姑妈沾点儿文气,回头说不得也能念一句荷花诗来。” “哈哈哈……” 老太太大笑,“那你快去备着吧,今天玩得好不好,就看凤儿你备得好不好了。” “得嘞,您就请好儿吧!” 王熙凤笑嘻嘻的就要出去吩咐各方准备。 既然是一大家子一起玩,那茶儿、水儿、糕点什么的就不能缺。 姑妈还要炸鱼吃,那油儿、炭火什么的也不能缺。 “噢噢,我们可以一起玩喽!” 小长安高兴的跳起来,引得贾宝玉和迎春、探春也欣喜不已。 贾元春也高兴,能在出嫁之前和弟弟妹妹们跟着姑妈痛快玩一场,这是多好的事啊! 可是,她注意到母亲含笑的脸上那微蹙的眉头。 好在母亲终是没说什么。 贾元春轻轻松口气的同时,无意中瞥见大嫂李纨也对着母亲松了一口气,一时之间,心头真是万般复杂。 这样的大嫂……,不会只被母亲欺负吧? 或者下次哥哥回来,她该跟哥哥谈谈了。 要不然,就哥哥那样子,十有八九会让大嫂看在他的面上,让着母亲的。 但是有些东西可以让,有些东西真的不能让,也没法让。 贾元春轻轻吐了一口气。 “外祖母,您最好了。” 小长安还沉浸在喜悦中,“我昨儿还跟宝二哥哥说,用荷叶,给他装扮成渔翁呢。” “是吗?” 贾母笑,“那你把外祖母也装扮装扮。” 女儿还跟没出嫁时一样,显然在江南的这些年,过的甚是顺心。 这是最让贾母欣慰的了。 前头的大儿媳妇去了后,大儿就过得不太好,一天天的就爱喝酒、玩,万事不上心,只顾他自己。 二儿就更别提了,一堆的糟心事。 好在国公爷还给女儿选了个好亲。 如今还帮衬了家里。 “祖母,我和长安弟弟一起给您装扮。” 一家子都高兴,宝玉也终于恢复了活泼,“对了,还有林妹妹……” “宝玉~” 王夫人在两个小孩子相视一笑时开口了,“好好跟你姑妈学荷花诗,别一天到晚的尽顾着玩。” “……是!” 宝玉吓了一跳,忙老实应了。 贾敏安抚的拍了拍小女儿,正要说什么,王夫人又开口了,“老太太,正好媳妇也没事,给孩子们向先生请假的事,就由媳妇去吧!” “……也好!” 贾母深深看了二媳妇一眼,“鸳鸯!”她道:“跟二太太一起,跟詹先生告声罪,请她移步,以后就到宁国府那边教孩子读书。” “是!” 鸳鸯忙应了。 没多大一会,詹雪等的学生没来,先迎来给她们请假的家长。 “采荷顺便教荷花诗啊?” 詹雪微笑,“果然是寓教于乐,寓学于趣,姑奶奶很会教孩子。” 难得的,她对贾敏的女儿林黛玉也有了点期待。 大家主母,很少在管了家事后,还有如此闲情雅致的。 “倒也不是多会教孩子,就是我家妹妹自小就喜欢玩乐罢了。” 王夫人皮笑肉不笑,“今天来此,主要倒不在请假上。”她道:“是要告知詹先生,我家两个姑娘要转到东府去读书了。” 詹雪:“……” 她的心微微一沉。 这位夫人是通知她,但在通知之前,却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显然是不乐意她也去西府教书。 嗬~ 倒是没想到,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没想让她再教了。 詹雪努力维持脸上的表情,微微点头道:“噢~,我已经听二姑娘迎春说过了,说来,我在贵府也盘桓了许久,正要……” “詹先生!” 鸳鸯忙躬身打断她的话,“我家老太太让奴婢过来,就是向您告声罪,要请您移步,到西府教家中姑娘们读书。” “不好意思,我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虽然怀疑自己被这二太太坑了,可是,当人先生的,必要有自己的敖骨。 詹雪正待再拒,却没想青竹那边已经带着好几个小丫环,抱着一堆东西过来了。 “先生,宁国府沈夫人递了帖子来。” 丫环未冬急匆匆过去迎上,很快就把沈柠亲自写的帖子递了上来。 詹雪打开,很快看完。 “詹先生,这是我家太太的一点心意。” 青竹执礼甚恭,“我们太太说了,您看什么日子好,就让您的学生替您搬家,您就当闲逛着到我们那边就行了。”说着,她还给王夫人行了一礼。 “……” 詹雪没有马上回答,放下帖子,反而问了另外一个她非常关心的问题,“听二姑娘说,沈夫人有意让四姑娘贾玥也去读书?” “哈,哪能呢?” 青竹笑了,“我们姑娘还小呢,哪里就能读书了?那是我们太太逗二姑娘的玩笑话,之所以这么早的请您过去,实在是我们太太喜欢姑娘们,我们四姑娘又是个喜欢听人读书的孩子,您放心,她就是过去,也绝对不会打扰您教学的。” “如此……” 詹雪又拿起了帖子,看了一眼王夫人道:“再过三天,六月十六是个宜搬家的好日子,不知你们那边……” “可以的。” 青竹喜气洋洋,“我们大奶奶早就把凝曦轩收拾出来了,那边有一面房临水而建,碧瓦飞檐,也正是消暑的好地方呢。” “临水?” 临水蚊虫多啊! 詹雪是招蚊体质,可怕蚊虫多的地方了。 “是的!” 青竹察言观色,道:“因为临水,我们太太生怕那边的蚊虫多,特意让人用软烟罗做了纱窗和纱门,夏天,您可以在靠水的这一面住着,等到了冬天,您又可以搬到另一边有火墙的屋子住,就是姑娘们读书,也可以分冬夏两边搬。” “如此,那就麻烦姑娘了。” 詹雪笑了。 对方是真的用心了。 “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不敢,我是太太身边的青竹,以后不论什么事,您都可以找我。” 任务完成了,青竹也甚欣喜,又跟王夫人和鸳鸯道:“不知二太太和鸳鸯姐姐在此,早知道我就快一点,随你们一起来了。”她看看四周,“姑娘们今天不用读书吗?” “今儿一早你们那边不是送了荷叶莲子羹吗?姑太太一时兴起,要带姑娘们去采荷,顺便教她们荷花诗,这不就让我和二太太过来给先生请假了。” 鸳鸯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差点就把差事办砸了。 尤其看到东府送出这么多的礼后,她更知道,东府大太太对这位詹先生的看重了。 鸳鸯都不知道,二太太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特意过来撵人似的。 “原来如此!” 青竹笑,“詹先生,我们太太说,我们家的园子也挺大的,船什么的也都有,只要您喜欢,想带姑娘们怎么读,就怎么读,我们家的书房也有好些个书,您看到喜欢的,也完全可以叫您的弟子们抄下来。” “如此,就请青竹姑娘替我跟沈夫人道声谢谢了。” 詹雪没想到,沈夫人会如此礼遇她。 虽然一直都知道,对方是读书人出身,却从没想过,她在贾家能有如此待遇。 又闲话几句,送走三人,未冬高兴的奉礼给她看。 之前听王夫人的话,她也好生气。 就算要换人,正常主家也要提前三个月说一声才是。 可那位王夫人倒好,居然那样说话。 哼,活该她是贾家夫人里,诰命最低的那一个。 “先生,我们能在贾家好多年了。” 宁国府的四姑娘贾玥,还不会爬呢。 也就是说,她们至少还要在贾家待上十二到十五年。 哇哇哇,这么长时间,先生完全可以存下养老钱了。 “是啊!” 詹雪也甚高兴。 有个明礼又稳定的主家,于她这样的女师,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此时,抱着贾玥上了天香楼的沈柠,还不知道正有人在感激她,她就是抱着女儿,迎着徐徐而来的风,让青苹带着大家读三国演义。 她一边听着,一边远眺后街的热闹。 说真的,她真想出门溜一溜啊! 哪怕只坐着马车,在京城晃一圈呢。 可惜,虽算是宁国府的当家人,想要出门,却也不是想走便走的。 怪不得古代那些大家夫人都喜欢办宴会和求神拜佛。 天越来越热了,宴会是不太可能了,但是求神拜佛……,倒是可以想一想。 沈柠的耳朵在听书,眼睛在看景,不过…… 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往大家都聚拢的地方多瞅瞅了。 后街不知道从哪来了一个商队,拉了好些个马,正一路走一路吆喝呢。 引得行人尽皆驻足。 她也好想过去看看啊! “太太!” 一个小丫环突然道:“您快看,西府那边老太太和姑太太上船了。” 嗯? 沈柠又转望这边。 果然,她就看到西府好些人在上船,几个小孩子还从婆子手上接过刚采的荷叶。 她微微一笑,正要转头,突然想到什么,又迅速转回去。 沈柠看到另一边的路上,王氏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也正在看孩子们玩闹。 而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好像还有一个妇人在瞅着王氏。 沈柠忍不住揉了揉眼,再看的时候,那女人却又不在了。 呼~ 果然看错了吧? “老爷,您怎么来了?” 周姨娘是看到贾政过来,这才急急迎上的。 “唔~” 贾政点点头,“老太太和姑太太她们在干什么?” “采荷呢。” 周姨娘笑,“您是知道的,姑太太一直爱玩儿。” “……”贾政点点头,看向他忘却许久的姨娘,温声道:“你的身体好些了?” 自从那个孩子没了后,周姨娘的身体就渐渐的垮了。 已经好久没有服侍他了。 只偶尔在王氏那里见过。 “近来好多了。” 周姨娘温柔的笑着,“倒是老爷……,看着比以前清减了许多。” “唉~” 贾政叹了一口气,“近来家中事多。” 好些事,他都没法说。 母亲对他越来越不耐烦。 王氏……不提也罢。 赵姨娘……,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他说什么,都只会点头。 服侍的虽好,但在感觉上总是少点什么。 “你也知道,我们二房被分出来了。” 他看向曾经的解语花,“老爷我的仕途又不顺。” “总会过去的。” 周姨娘道:“我相信老爷。”她用曾经崇拜的目光看贾政,“而且姑太太回来了,她一向与老爷的感情更好,您在家多歇歇,多跟她说说话,慢慢的,总会好的。” 老太太也一向疼爱姑太太呢。 有姑太太帮着老爷说话,那就不一样了。 贾政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抓了她的手,“晚上……老爷我到你那边去。” 第122章 外甥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从杨万里的《小池》到李清照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再到秦观《纳凉》,荷花诗一首接一首,让小小的黛玉、宝玉、长安、迎春、探春大开眼界。 就是跟着服侍的王熙凤,听着岸边的笛音,再听姑妈和大嫂李纨、大妹妹元春有如信手拈来的荷花诗,那羡慕就别提了。 只可惜,她不会。 “蜻蜓蜻蜓~” 林长安指着那个飞到小荷上的红蜻蜓兴奋不已,“娘,它就是你说的那个调皮小蜻蜓吗?” “哈哈,小蜻蜓都挺调皮的。” 贾敏笑着扯住儿子的脖领子,一把把他扯回来,“不过它们有翅膀可以飞,你可没有,给我回来吧!” “哈哈~,哈哈哈~~~” 众人观小表弟的样,忍不住大笑。 王夫人听着刺耳,正要转身,就又听探春在惊叫二哥,连忙回头。 迎春笑着扯住宝玉,“你也没翅膀,小心着些吧!” “二哥哥,你笑就笑,干嘛要蹦啊!” 探春一副受惊吓的样子。 “哈哈,我没事。” 宝玉在大家看过来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划拉两下,掉不下去的。” “这也是个皮猴子。” 老太太大笑,“赶紧的,给我过来,再不过来,一会炸好了鱼,就不给你吃了。” 还是凤丫头想的周到,知道这边要炸鱼,不仅从厨房拿了鹌鹑,还让平日喂鱼的婆子捞了些,“你闻闻,是不是都要炸香了?” 可不是,空气中不仅有荷香,还有种特别的炸鱼香味。 “祖母~” “外祖母~” 小孩子们一下子全都围了过来。 老太太一手揽不下,在那里哈哈大笑。 王夫人看婆婆只搂小姑子的两个孩子,眉头蹙了又蹙。 什么最疼宝玉? 真要疼爱,又如何会让林长安挤了她家宝玉? 宝玉…… 看到穿着散花红锦的儿子还在旁边傻乐,跟着小姑子的女儿说着什么,王夫人的眉头又渐渐舒展。 她慢慢的退后再退后,确定没人能看到她,这才大踏步离开。 彼时,贾政早和周姨娘一路散步着走远了。 …… 贾家学堂里,方先生和陈先生听到贾珍的来意,不由笑了。 三国演义他们自然是读过的,在孩子们紧张读书之余,再给他们讲讲故事,也是二人每天都干的事。 只是以前讲的都是有名文人的趣事,如今改成三国…… 方、陈两位先生对视一眼,都很开心,他们终于不用为每天的故事发愁了。 “大爷放心,三国故事今天就能给孩子们安排上。” 贾家以武兴家,给孩子们讲英雄的故事,确实更合理些。 “今日来此还有一事。” 贾珍从旺儿手中拿过小包袱,里面是写满字的十几张纸,“这是舍弟贾珠昨儿从国子监带回的一些题目和策论,因为时间的问题,他就没过来了,让我转交给两位先生。” “多谢多谢!” 也在准备明年会考的两人深知这东西的贵重,齐齐拱手。 虽然贾家族学的待遇很好,学生也都还好,可既然读了书,那当然是想入朝堂,一展心中抱负。 “两位先生不必客气。” 贾珍连忙扶了一把,“还是老规矩,两位做过之后,就把这些放在学堂,由孩子们自行观阅。” 有上进心的,会另外问先生,没上进心的,教了也没用。 “哈哈,自然!” 方、陈二人,因为贾家对他们的态度,这几个月的教学都甚为认真。 贾家的这些孩子,虽然基础都甚薄弱,但也不是没有好苗子。 比如贾蓉、贾蔷、贾芸这三人还都是不错的。 尤其贾蓉甚有祖风,努力一把,以后跟他祖父一样,考个进士也许不难。 两人对考中进士,最终却不得不避居道观的贾敬还是很可惜的。 身为读书人,没人比他们更知道读书的艰难了。 什么十年苦读? 他们两个可都是苦读了二十年,只是几番不中,这次滞留在京。 明年…… 两人捧着以前拿银子也买不来的好东西,对明年的春闱,都不由的升出了点信心。 贾珍告辞回家,恰在后街看到卖马的马商,他也不由的凑了过去。 “这位大爷,要看马吗?” 马商笑嘻嘻的凑过来,“您看看,我这都是从北边新运过来的。”虽然好马都被军中挑走了,留在他手上的都是没长大的,但养个两年,绝对的好马,“您瞅瞅这匹,油光红亮,四足方正,身体健壮,颈长背短,胸宽肩阔,您再看看它走……” 他拉着马走一圈,“温顺乖巧,平稳健壮,买回去给您家公子,令公子一定能平步青云。” 贾珍没说话,他摸了摸马头,又摸了摸马屁股,其实心中已是满意了,“唔~,多少银子?” 他像蓉哥儿那么大的时候,早有自己的马了。 当年他的马是祖父送的,如今父亲在太玄观,那肯定是不能给蓉哥儿送马了。 贾珍只能自个上。 “嘿嘿,这要是匹成年马,没五百两那肯定是不行的。” 马商的眼睛转着,看贾珍的衣服,再看陪侍的长随以及因为他,则凑过来的两个壮汉,大胆要价,“这样,您给四百两,四四如意,我们……” 他话没说完,贾珍转身就走。 “诶诶诶,三百八十两,您开个价,三百五十两……” 远远的,站在天香楼沈柠,看到好大儿被人追着,但没多大一会,就牵住了那匹小马儿,忍不住欣喜,“玥儿,你哥哥买马了呢。走吧,我们下去瞅瞅。” 她高高兴兴的下楼,没看到贾珍给结了银子,路边就扑过去一个乞儿,“求族长为我母亲做主!” 小孩哭跪在地,扯着贾珍的衣服,“我母亲姓贾名妏,求族长为我母亲做主,救救她。” 贾珍心下大震。 贾妏? 三姑姑? 她不是嫁到延绥闵家了吗? 这孩子…… “带走!” 如果是三姑姑的孩子,那还得喊他一声表兄。 这孩子没有当场认兄,反而以族长相称,那就是还顾着贾家的脸面。 贾珍急匆匆的带着他回去了,才入角门,刚要让人给他洗洗再说话,却没想,他娘抱着妹妹已经过来了。 “怎么回事?” “大舅母~~” 乞儿一下子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我母是荣国府贾妏,她要死了,求大舅母救命。” 贾妏? 名字有些熟,沈柠搜索记忆,终于想起来了,“荣国府的妏妹妹?” “是!” 听到人家知道他娘,乞儿忍不住又掉了好几颗眼泪珠。 “……可有信物?” 贾珍看着他,在旁边问了一句。 “原是有的,可是路上丢了。” 乞儿大哭。 因为没有信物,他去荣国府都被拒之门外。 “但大前年我母亲还给这边府里写过信,那信里有一句,大嫂万万宽心,如今合家平安,已为幸事!” 乞儿眼巴巴看着沈柠,“大舅母,您还记得吗?” “……” 沈柠从原身的记忆里想起来了。 荣国府叔父贾代善有三个庶女,都远嫁边将,前面的两个,是嫁过去没几年就过世了,只贾妏和贾敏还跟这边有通信。 只是贾敏通信频繁,贾妏嫁给延绥闵泰,他虽是正七品的把总,却因为贾妏庶出身份,并不得荣国府重视,叔父去世后,干脆与家中没了联系。 大前年的那封信,还是单独给她和贾敬的,里面尽是宽慰之词。 “你叫什么?” “外甥闵健柏。” “柏哥儿?” 沈柠一把扶起,“你娘怎么啦?他身边的人呢?服侍你的人呢?” “呜呜~” 闵健柏大哭,“前年我爹就娶了平妻,把我娘关在后宅,身边的人全被遣散了,我娘想要送信出来,可是几次都没成,如今他们还要把我姐姐嫁给上面的大人,我娘一急之下就病了,我偷着跑出来,可快到京城的时候,盘缠就被人偷了,所有信物也都丢了,我到荣国府求着他们开门,可是没人给我开。” “……” “……” 沈柠和贾珍对视了一眼,心情都很沉重。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贾妏还有命吗? 红楼梦里,贾敏死时,贾妏应该就不在了。 “先别哭,你走的时候,你娘如何了?” 沈柠把贾玥抱给奶娘,示意她抱走,要不然小姑娘也要哭了,“她生了什么病?能请到大夫吗?你姐姐多大了?你爹要把她嫁给谁?” “被关后宅后,我娘的身体就渐渐垮了,但她还要强撑着教姐姐刺绣、认字,我虽在前面,可是一个月只能见一次,我爹要把姐姐嫁给巡府张大人为妾的消息,还是我听二娘那边的人说的,偷着去告诉我娘时,她当时就吐血了。” 闵健柏大哭,是他害了娘,他要是没说就好了,或者偷偷的说,缓着说。 可是现在再后悔也没用,他就是说了,他娘就是吐血了。 “我求爹给娘请大夫,我爹在二娘那里,根本就没理我,呜呜~呜呜呜~~~” 第123章 和离 延绥,闵泰一脸阴沉的打马回家。 他的二夫人聂氏一副委屈样,迎上时还没说什么,他就急问她身边的管事婆子,“贾氏怎么样了?” “回老爷,太太的命暂时吊住了。” 管事婆子顿了一下道:“是梅姐儿说……说‘柏哥儿要是回来,发现亲娘没了,得多伤心’,她才喘回那口气。” 闵泰额上的青筋一跳,‘啪’的一下,手中的鞭子狠狠甩在身后一个小厮身上。 “啊~” 小厮疼得差点跳起来,但他不敢跳,强忍着颤抖跪在地上,大喊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啪啪~~~ 闵泰又狠狠的给了几鞭子,“找不到柏哥儿,你一家子就给我儿子偿命去。” 一个月了,暂时只知道柏哥儿往京城方向去了。 不用说,他都知道那小子想干什么。 闵泰是又气又恨又无力。 岳父去世,贾家哪会管一个庶女的死活? 这些年,因为岳父要避嫌,他一直没得个升迁。 好不容易他死了,他却又受贾家连累,更得不着升迁。 没办法下,他才娶二房,把贾妏困在后宅,向世人证明自己,他跟贾家无干。 谁知道,他才把这边的路子捋顺了,搭上了张大人,一家子全给他出幺蛾子。 明明他瞒得很好,只待把女儿送出去就行了,结果聂氏这个蠢妇和仆妇兴奋过头,居然让柏哥儿听到他要把女儿送去做妾的话。 闵泰咬牙切齿。 只差一步啊! 此时他深恨自己当初心软,若是贾家出事时,就让贾氏死了,怎么也不会被她以死威胁,无法送出女儿。 更没想到正因为她闹着死了,女儿有热孝,张大人要忌讳的事,害他忽略了儿子,以至于让柏哥儿一个半大孩子,就那么跑京城找贾家去告状。 哼~ 都不省心啊! 贾氏没让他省心,聂氏没让他省心,儿子、女儿都没让他省心。 “老爷~” 眼见他们老爷又要暴躁,聂氏犹犹豫豫间,到底上前一步,“晨哥儿刚刚还喊着要找老爷呢,您……” “闭嘴!” 什么晨哥儿喊他? 一个才学会走路的娃娃,知道啥? 争宠都不知道选时机,若不是已经有了晨哥儿,他现在就休了她。 哼~ 柏哥儿再不省心,那也是他儿子。 而且没了柏哥儿,就算他把梅姐儿送出去,就凭那丫头的烈性子,张大人也不会成为他的助力。 一个不好…… 闵泰不敢想那很不好的事。 他现在只操心追柏哥儿的人,有没有找到他。 如果没有找到…… 算时间,如果柏哥儿一直很顺利的话,应该到贾家了,贾家对此事是个什么看法? 换以前,他是不在意贾家有什么看法的。 岳父去了,大舅哥贾赦无能至极,二舅哥贾政又只会拽文,事实上也是一点本事都没有。 他唯一忌惮的,只有宁国府的贾敬。 虽说他已经进了道观,看着要和贾家断绝关系了,可有谁敢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肆无忌惮的对付贾家? 京城陈家那现成的例子…… 一想到他家夫人在岳父去后,跟荣国府没来往,却跟宁国府那位嫂子有通信后,闵泰就更烦躁了。 京里的消息传来的太慢,他要是早知道陈家的事,早知道那位嫂子又被赏了一品诰命,怎么着也不会和贾氏走到如今。 “你给我老实点,”闵泰盯着聂氏,“贾氏要没了,你就跟她一块死吧!” 丢下这句话,他大踏步的往后院去。 闵家是三进带花园的大院子。 说来,贾氏还是很旺夫的。 她嫁过来前,闵家的日子虽然也还不错,但是,他兄弟多,成婚的时候,耗尽所有,也只得了一个一进的小院子。 闵泰的脚步慢慢的放缓了些,待到了贾妏的院子时,眼中的神情都变得柔和了。 “梅姐儿,你娘现在如何了?” 推开门,正好看到女儿端着药碗从里屋出来。 闵梅看到父亲心下一跳,“……睡下了。” “大夫怎么说?” “……二娘那边没说吗?” 闵梅不想陪她爹演戏。 小时候,她不是没过过好日子。 爹娘都曾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着,她也被爹爹扛在肩头去买过糖葫芦,哪怕有了弟弟后,爹爹更疼弟弟,有娘在,再加上弟弟乖巧可爱,她也觉得日子是好的。 事实上,他们家里的日子就是越过越好。 哪怕爹的官职始终没变,家里的叔伯们也因为京里的外祖父,处处捧着她爹,伯娘婶子们也围着她娘转。 所有一切,都在外祖父去世后变了。 父亲越来越暴躁,母亲越来越沉默。 可这一切是母亲的错吗? 那么多年,被人人夸赞的恩爱夫妻,居然全都是假的。 当了六品官的伯父,亲自给她爹找了个二房,一家子把她娘逼到这小破院子。 她娘那么多东西,一样样的舍了出去,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她要被送出去给几乎可当爷爷的老头子当小妾。 要说不恨,那绝对是假的。 闵梅不仅恨她爹,还恨闵家的那些叔伯。 闵家原来算什么? 九品的城门官,八品的小旗官,不入流的什长。 也就是她爹长得好,又有点能力,被外祖父看上,这才让娘下嫁过来。 因为她娘,闵家的叔伯们一个个都起来了,可结果呢? “总归让她失望了,我娘又喘回了那口气,暂时死不了了。” “……” 面对梗着脖子的女儿,闵泰的面容又重新阴冷起来,“你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 “子不教,父之过,我又不是我娘一个人的女儿,要怪,您也有份呢。” “你……?” 啪~ 闵泰气得当场就给了她一鞭子,“既然如此说,那为父真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三纲五常,什么叫三从四德!” 臭丫头这性子,再不扳好,如何能够送给张大人? 想到这里,他干脆放开手,又啪啪的抽起来。 “……打,你打死我吧!” 闵梅强忍了疼痛,恨盯父亲。 自从知道她爹要把她送给人当妾后,她也常有活着不如死了算了的冲动。 啪~ 最后一鞭子,闵泰甩在地上,“你娘还没死,你也想跟她学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呼呼大喘着气,“来人……”他刚刚喊人,长随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老爷,唐总兵有请!” 什么? 闵泰心下一跳,“回来我再收拾你。” 他急匆匆的转身,没一会就拍马走了。 只余闵梅慢慢的爬起来,艰难的关上院子,就往母亲房里去。 好在药里的安神药甚好,母亲没被吵醒。 可…… 闵梅靠在桌边软倒在地的时候,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她没有哭出一丝声儿。 弟弟不见了。 丢了一个月,她们才知道。 虽然大家都说弟弟是往京城去了,可外祖父不在了,京城……谁能顾他们? 大户人家,嫡母对庶子女喊打喊杀的,她都见过,外祖父家…… 闵梅一边操心弟弟一路的安全,一边又操心他摸到荣国府,会不会被人打出去。 如果那样…… 闵梅看着她娘苍白的脸,实在想不出她们母女的出路。 这边,闵泰满头汗的赶到总兵府,却没想一向对他不假辞色的唐总兵是笑脸迎人,“闵大人,恭喜啊!” 啊? 闵泰不知他何喜之有,“大人,您……” 他不由带了点期待。 “呵呵,刚刚京里传来消息,荣国公之孙,如今一等将军之子贾琏领了武库司郎中之职,不日就要上任,呵呵,本官没记错的话,贵夫人贾氏就是出自荣国府吧?” 闵泰:“……” 他简直惊呆了。 贾琏? 贾琏没多大吧? 怎么就…… “大人没记错!” 闵泰按中心中翻涌的涛天巨浪,陪笑道:“下官夫人贾氏正是出自荣国府,算起来,她是贾郎中的三姑妈。” “哈哈哈,我就说嘛,你小子是有福的。” 唐总兵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改天我家夫人设宴,你可一定要把贵夫人带来。” 啊? “一定一定,不甚荣幸!” 闵泰撑住了笑脸,跟这位比他高了好多级的总兵说话。 但事实上,他的心就跟油煎一样。 刚刚回家,他都没看贾氏是不是还喘着那口气。 “说这话就外道了。” 唐总兵亲自按着他坐下,“这些年,我也知道你是受苦了,但是,我们也不能光盯自己,我们要看实惠啊!” 贾氏的事,他有所耳闻。 荣国公当年看走眼了啊! “你看你哥哥兄弟们,都是因为你,慢慢升了上去。” 虽然这几年没动静了,但闵家的实惠已经到手了。 一个个升官发财的,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能把人家女儿禁在后宅,轰轰烈烈的娶什么二房。 真是一点成算都没有。 但这样的闵泰,如今他还只能哄着。 他得和贾琏搭上线,若不然,人家给他穿小鞋可怎么好? 到时候带累的是一大票兄弟,是整个延绥。 不管那贾琏和贾氏有多生分,至少人家曾是一家人,在相同的情况下,人家随便往这边斜一斜,他就行了。 “你与贾氏夫妻多年,人家又给你生了一双好儿女,你可万不能因为一个二房,跟她生分了。” 他们当兵的,就是有什么说什么。 唐总兵其实也怕这傻子,还当贾家是以前的贾家。 真要那样,人家一个迁怒,哪怕只是压一下军饷呢,那关系的也是整个延绥百姓。 毕竟当兵的有银子了,才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要不然,就只能啃窝窝头。 “不敢不敢!” 闵泰被唐总兵如此直白的话,吓得冷汗直流。 半晌离开总兵府的时候,又快马加鞭的冲了回去。 “去,把济世堂的范老大夫请来给太太看病。”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对了,”他脚步顿了一下,“来的时候,让老大夫再带点外伤药进来。” 打女儿的时候,他盛怒甩了三鞭子,余下的都留了劲。 但前面的三鞭子也不轻。 “是!” 迎来的管家,忙忙应了。 没多一会,他又到了贾妏的院前。 只是这门…… 闵泰推了一下,没推开。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传话韩嬷嬷,给夫人和聂氏挪院子。” 只盼他的傻儿子,进不了荣国府。 他不能害他爹吧? 他也姓闵! …… 京城,荣国府。 看到洗干净,又瘦又可怜的闵健柏,贾母的眉头紧紧蹙着。 她不乐意见那三个庶女。 给吃给喝,请个先生,把该教的教教,能出嫁了,再给点嫁妆就完了。 出嫁,在婆家过不好,那是她的责任吗? 三个庶女的夫婿,可都是国公爷亲自张罗的。 虽说都是低嫁,可那低嫁……,贾母知道,那都是国公爷给她们的最好保障。 但凡她们自己硬气点,不说在婆家横行霸道,怎么着也不至于被人欺负成那样。 “侄媳妇,你已写过信了吗?” 她看向沈柠,决定把这事推给她去做。 “是!” 沈柠点头道:“珍儿写的,又赶去让琏儿添了几笔,如今应该送出去了。” 走军中的路子,应该会很快。 现在只希望还能赶得及。 “唉~” 贾母叹了一口气,“你叫柏哥儿吧?来,到外祖母这里来。” 既然都让琏儿出面了,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外祖母~” 闵健柏看老太太还挺慈祥,胆子稍大了点,往前凑凑时,哭着道:“求外祖母再救救我姐姐。” “你放心,家中不知这事便罢了,知道了,你爹不敢的。” 贾敏的脸色很冷。 三个姐姐,已经没了两。 小时候,她也常常跟着姐姐们玩呢。 虽说大些后,母亲隔开了她们,但年节或者生日的时候,姐姐们总给她做个帕子、鞋什么的。 她学制胭脂的时候,姐姐们也给她提过不少意见,后来她们的胭脂,就是她包了。 “我这就去给张巡抚的夫人写信。” 当她贾家没人吗? 那张老头子居然敢肖想她外甥女。 贾敏粉面含煞,“母亲、大嫂稍待,我去去再来。” “去吧!” 沈柠摆手。 张巡抚那里,当然是贾敏出手更好。 “健柏多谢姨母!” 闵健柏当场跪下磕头。 “快起来!” 贾敏亲自扶起来,“你谢我做什么?你娘是我姐姐呢。”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也忍不住含了点悲色,“乖乖跟着你外祖母和舅母们,我信写快点,也许还能赶得及一起送过去。” 只希望姐姐还能撑得住。 否则…… 贾敏急匆匆的去了。 她这边刚走,听到消息的贾赦和贾政也一齐到了。 “凤儿,查查昨儿都是谁看门。” 王夫人如今只怕事情不大,“问问他们都是怎么做事的?” 表面上,她是想发作门子,事实上,她是想发落这个侄女。 这才分家几天? 琏儿才回来几天? 以前每天都往她那里请安禀事,如今呢? 真以为翅膀硬了? “二爷已经带了林之孝去查问了。” 王熙凤道:“二婶放心,必会给柏表弟一个交待。” 她也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 自家的表少爷,居然被拒之门外。 “门子的事,稍后再说。” 红楼梦里,刘姥姥第一次过来,想要求见周瑞家的,都给门子磕了头。 显见贾家的这些奴才都有一双富贵眼。 “还是说闵家吧!” 沈柠道:“当初妏妹妹嫁给闵妹夫就是低嫁,叔父盼的是闵家能因为贾家,对妏妹妹好点,不说高看,至少不磋磨。这才拐着弯的,让人多照看闵妹夫的其他兄弟。” 她已经问过柏哥儿,知道闵家这些年,除了闵泰因为避嫌,没被提拔,其他人可都提了。 虽然官都不大,但在延绥那个地方,绝对够够的了。 “可如今,他们家忘恩负义!” “……” “……” 众人不由看向闵健柏。 这孩子也是闵家人呢。 “别看柏哥儿,柏哥儿已经说了,他的那些叔伯,都恨不能跟他们母子三人撇清关系呢。” 被千娇百宠的孩子,突然之间被所有人厌弃,连服侍的人都是表面服侍,事实上监视…… 沈柠可以想见,贾妏母子三人过得有多苦。 这种来自亲人的背叛、捅刀,最让人痛心。 “是!” 柏哥儿眼中虽然有泪,但神情却甚坚定,“既然他们要跟我们撇清关系,那……那他们就不配享我娘的福。” “好小子!” 贾赦眼中大有赞赏,“不愧是我贾家的外孙。” 虽然对那位妹妹没什么感情,但孩子既然投奔来了,大嫂又出头了,他自然全力支持。 “母亲,儿子去写信,让妹妹带着外甥女一起回家省亲吧!” “省什么亲?” 沈柠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和离!” 啊? 贾母一愣,看向柏哥儿。 “是!”柏哥儿道:“我娘说过,她想和我爹和离。”他抹了一把泪,“原本她写了几封信,让我递出来,可是,回回我都办砸了。我想自己干,也不行,根本就递不出去。” 闵家在延绥还是很有势力的。 “外祖母,大舅舅,二舅舅,你们帮我娘跟我爹和离吧!” 不和离,他娘真的会死的。 第124章 族规 和离? 王夫人本来看戏不嫌事大,但是和离……,绝对不行。 “怎么能和离?” 她一下子就急了,“妏妹妹要是和离了,元春她们怎么办?” 她家元春就要嫁人了呀! “族里这么多女孩子,都要受影响的。” 王夫人看向贾母和贾政,求恳道:“老太太,我们元春就要嫁给新平侯了,她的姑姑要是和离归家,那程家老太太必定会来说嘴,到时……” “你长嘴是干什么的?” 贾母还没说话,沈柠已经冷声打断,“嘴巴不会说,你的手呢?我家的女儿和离,关他程家何事?她还想反手伸到我家来?王氏……”她声音转厉,“你是想要元春再走宝丰公主的路吗?” 王氏:“……” 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啥。 但大嫂如此给她栽脏陷害就太过份了。 “大嫂,”她的声音也变为尖利,“你女儿还小,你是不怕,但是你真不知道族中有和离女子,对族中女孩的影响有多深吗?” “有多深?” 沈柠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是想说,会让那些本来有意于我们家女孩儿的人家退缩吧?那我问你,他们为什么会退缩?是嫌我们家的孩子品行不端吗?” 她‘啪’的一下,把手中的杯子砸了。 “我们家的孩子什么品行,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东府到现在为止,只有玥儿一个女儿,没经过,但是西府有,不说更前面的,我只问你,大妹妹和二妹妹何在?” 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 红楼里,东西二府,贾家三个男人,就有两个死了元配。 贾敏一辈四个嫁出去的女儿,一个不剩,尽皆死了。 她们真的身体孱弱到随便一病就能没了的地步吗? 如果那样,为何她们在娘家的时候没死? 婆婆、丈夫、小妾、家事……,不管大的,小的,琐碎的,全都压在她们身上。 哪怕宝丰公主呢,身份够高了吧? 可也架不住婆家一家子心思不纯。 “如果我们家千娇百宠的女儿,嫁出去只为给婆家磋磨至死,那还生个什么?一生下来,就溺死得了。” “……” “……” 屋里落针可闻。 连贾母都下意识的把呼吸放轻了些。 没办法,死了的两个也算她的女儿。 “如今你又要放任妏妹妹被人家欺凌……” “我没有。” 王氏的声音变弱,但还努力强辩道:“大妹妹和二妹妹都是生病没的,跟妏妹妹这……” 她想说不一样,可是又突然想到,贾妏生病,是没人给她请大夫。 连柏哥儿去求都不行。 “你怎么不说话了?” 沈柠盯着王氏,“你要是病了,家里不给你请大夫,让你活活扛,你能扛几回?” 迎春就是被那中山狼打死的。 她之所求,就是一个安稳度日。 谁给她了? “那种磋磨媳妇,害怕娘家闹的人家,最好给我滚远点,否则见一个,我灭一家。” 孩子们不傻,沈柠知道,他们都在外面偷听,很干脆的打开大门,果然,探春和黛玉两个小脑袋,就在门边贴着。 她没管她们两个,只盯站在院中严肃了一张脸的元春,“元春,我问你,你怕你妏姑姑影响你和新平侯的婚姻吗?” “不怕!” 元春摇头后跪下来,“请伯娘为妏姑姑做主,活着替她和离归家,把梅表妹和柏表弟抢回我们家,死了……,也让她归家,不受闵家那窝囊气。” “求伯娘为妏姑姑做主!” 迎春和探春是庶女,心思更加敏感,眼见大姐姐都这样了,哪还有怕,也一齐跪下。 她们一跪,宝玉、黛玉、长安哪经得住? 也几乎同时跪下,“求大舅母(大伯娘)为妏姨姨(妏姑姑)做主!” “看到了吗?” 沈柠转头看向王氏,“我贾家的女儿不是随便被人欺凌的。若被人欺凌了,那只能是我贾家男儿无用,当家人无能。” 王氏:“……” 贾赦:“……” 贾政:“……” 沈柠的眼睛在三人身上转了一下,这才重新转向院外,“你们也给我记住了,养你们一场,不是让你们到婆家当软柿子,随便给人磋圆揉扁的。 宝玉……” 她现场点名,“伯娘问你,你爷爷在时,那闵泰为何不敢那般对你妏姑姑?” 宝玉:“……” 他不知道呀! 他只知道他爷爷好厉害好厉害。 “伯娘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爷爷是大英雄,因为你爷爷一句话,一个眼神,能定闵家生死。” 想要贾妏或者她的子女进京后生活的好,至少得得到老太太的支持。 沈柠干脆把老太太一辈子念叨的国公爷拉出来,“你爷爷不在了,贾家没有能震慑他的人了,所以你大姑姑二姑姑都在你爷爷去世后,相继离世,你三姑姑会被困于后宅,若不是柏哥儿拼死回京,她也要像你前面两个姑姑一样,被人害死了,我们都不知道。” 贾宝玉:“……” 一想到那是他姑姑,她们死的可怜巴巴,小家伙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就是元春等人也是悲痛不已。 屋里的贾母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婶娘……” 沈柠转头看向贾母,“我们家的女儿会出嫁,别人家的孩子也会嫁进来,将心比心,贾家男儿,年过三十未有子女者,才始纳妾吧!” 什么? 有妾有通房的贾赦和贾政惊呆了。 刚刚进院的贾珍和贾琏也顿住了脚步。 “三位妹妹的事,我们要追究,但是追究别人的同时,贾家更当约束子弟。” 贾家并不重视庶子。 要不然,贾环就不能长成那个样子。 贾琮就不会没几个人知道。 沈柠没管一群呆了的人,道:“元春,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 “……是!” 元春知道,她大伯娘很可能还要约束大伯和父亲,这两位的事,确实不好让她和弟弟妹妹们听见。 她忙不迭的带了一群小孩子出去,连柏哥儿都没放过。 “珍儿、琏儿……” 沈柠看向新进来的两兄弟,“你们说,贾家男儿年过三十未有子女者,才始纳妾的话,可以写进族谱吗?” 这? 贾珍忍不住瞟了一眼尤氏。 因为家里限制了伙食,他天天过去跟她拼桌,倒是感觉尤氏挺好。 “儿子认为‘可’!” 他弯腰躬身应下的时候,尤氏眼睛都亮了许多。 王熙凤眼巴巴的瞅着贾琏。 贾琏正跟媳妇你浓我浓,哪里舍得让她失望? “侄儿也认为‘可’。” 贾琏本来就对父亲,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很看不上,这才更喜欢只有两个妾的二叔。 还年轻的他并不知道,红楼中的他也如色中饿鬼。 更不知道,此项决定,就是沈柠为他和贾珍父子而立。 “赦弟,政弟,你二人有何看法?” “咳~” 贾赦知道,大嫂主要是问他,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道:“甚好,写进族谱吧!” 当初他也愿意和张氏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她走了,他这才……放纵了许多。 “可!” 贾政收到大嫂看过来的目光,很正经的点头道:“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源。”他一直自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过去的就不提了,但以后……” 反正他只有两个妾。 倒是大哥…… 难得能扳回一局,贾政愿意给予最狠的惩罚,“再有犯者,跪祠堂三月,抄族规百遍,鞭……三十。” “……” 贾赦忍不住看了眼弟弟。 贾政目不斜视。 “婶娘!”沈柠看向老太太,“您觉得呢?” 贾母:“……” 她儿子孙子都同意了,她还能觉着啥? “甚好!” 老太太点头道:“就是这鞭三十……” “您也觉得太少了是吧?” 写完了信,正往这边来的贾敏听她嫂子这样曲解母亲的意思,嘴角不由的往上翘了翘。 要她说,大哥和二哥年纪渐大,正当保养身体。 相比于珠儿、琏儿,他们已经很占便宜了。 那什么婆婆给儿子送小妾的事,曾经她也真的受得够够的。 可母亲就喜欢干这事。 当初迎春的娘,现在探春的娘,都是母亲送的。 虽说她们都还算本份,没抢在主母前面生孩子,可……,二嫂就不提了,但大嫂当初生了多少闲气? 贾敏过过那样的日子,一面要承受婆婆给的压力,一面还要忍着伤心难过,哄着夫君,那时候别提多苦了。 沈柠好像没看到老太太嘴角的抽动,“三十鞭,下人们但凡轻一点,可能就是破个皮,看着惨了些,事实上,不用一个月,又能养回去。 但既然立了这个族规,如果只有这么轻的处罚,那还算得什么处罚?” “你……你要增到四十鞭?” 老太太还是心疼儿子孙子的。 毕竟她儿子孙子多。 倒是东府,连着三代都是独苗儿了。 沈氏就算要心疼,也只要心疼两个罢了。 “五十鞭!” 沈柠很无情的又加了十鞭,“并且行刑的时候,同在一城的族中男子,尽要到场。” “……” “……” 太狠了。 贾珍偷偷的咽了一口唾沫。 “另外,妾在其中,通房亦在其中。” 沈柠又道:“如果有谁搞什么不纳妾,只收通房……,亦同此例。” 现场,贾政的身板挺得直直的,第一个附和道:“可!” “……” 贾赦又看了眼弟弟,在大嫂看向他时点头,“妾和通房其实差别不大,自然尽在其中。” 在他眼里,就是差别不大,但他不知道,在下面小丫环的心中,这差别可就大多了。 通房没名没份的,顶多拿个大丫环的月例一两银子。 可是妾就不一样了,不仅每月有二两银子拿,还会配备服侍的婆子、丫环,哪怕没有院子呢,也会有专属于自己的屋子。 “成吧,那就五十鞭。” 反正打的又不是她。 老太太对两个儿子很无语。 对孙子贾琏也很无语,这孩子现在看凤儿哪哪都好,可舌头和牙也有打架的时候,以后谁说得准呢。 不过,最可怜的会是宝玉,他还啥都不知道,就这么被决定了以后。 “老太太……” 王氏不想同意。 她有两个儿子呢。 “大嫂!”喊完老太太,她又喊沈柠,道:“富贵人家给孩子们一二通房,也是怕他们在知人事以后,被外面的人哄了去。这皇家还有教人事的姑姑呢,外面的老农多收了二斗粮也想再买个婆娘,我们家……” “住口!” 这一次,不用沈柠让她住口了。 贾政先跳出来,“什么叫被外面的人哄了去?孩子们出门时,是只有他们自己吗?立身不正,才会被人随便哄骗,这话……,你以后万不可再说了。” 王氏:“……” 看着这个一脸正气的男人,她要憋屈死了。 “二弟说的对。” 沈柠难得的笑了一下,“好好的孩子,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哄了去,不是弱智,就是傻子,要么……就是父母教导不力,直接剔除族谱便是。” “……” “……” 现场再次沉默下来。 剔除族谱真不是说着玩的。 这以后的孩子……还真要管住了。 “都没意见?” 沈柠看向好大儿,“既然都没意见,珍儿你就记下来。” “是!” 贾珍利索答应。 反正他儿子蓉哥儿不是傻子。 “正好,我的信也写好了。” 贾敏适时的出来,“琏儿,你跑一趟,赶紧寄出去吧!” 啊? 贾琏忙接过,“是!” 他接了信,看到是寄给张巡抚夫人柳氏的,心下一跳,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敏妹妹来的正好,妏妹妹那里不论生死,家里都必帮她和离,但过世的大妹妹和二妹妹那里……” “一样!” 贾敏道:“三姐姐那里怎么处理,大姐姐和二姐姐那里就怎么处理,贾家祖坟若是没地方埋她们,我……” 沈柠截住,“叔父若是知道他疼爱的女儿,在他去后那般被人欺侮,定会愿意女儿归家,有他一口喝的,他就不会饿着大妹妹和二妹妹。” 说到这里,她转向贾珍,“珍儿,祭祖的时候,你会舍不得你两个姑姑的香烛吗?” “不敢!” 贾珍哪里敢反对? 再说了,如今他也是有妹妹的人。 小妹妹已经会跟他‘啊啊’聊天了。 蓉哥儿小时候他没怎么抱过,那时候也不会抱,但是小玥儿,每次到母亲那里,他都会抱一抱。 小姑娘玉雪可爱。 她是祖父心心念念的孙女,是爹娘想了无数年的小闺女。 母亲生她的时候那么艰难,他受了重伤,那么痛都不敢叫出声,生怕母亲和她出事。 他们一家人捧在手心里都疼不过来的小姑娘,若是出嫁了被人欺负…… 只想一想贾珍就受不住。 “既然是我姑姑,自然就是蓉哥儿的姑祖母,我们自家的血脉亲人,如何不能享我家的香火供奉?” 他家的祖宗们都是英雄,他们以命搏来的富贵,自然是子孙共享。 “大姑姑和二姑姑那里,儿子回去就让人查。” 他是族长。 贾珍看向贾赦和贾政,“赦叔,政叔,要一起吗?” “自然!” 兄弟两个难得同声。 在这件事上,王夫人倒是没反对了。 她记得老大是没孩子的,如果和离……,那她当初带过去的嫁妆,哪怕捐出去呢,那也是贾家的功德。 女儿元春昨儿说佛堂的话,王夫人记在了心间。 她也迫切的希望,能做点有功德的事,向菩萨证明一二。 有些事,她也是身不由己。 如果贾家早有三十无所出,方能纳妾的族规,就不会有周姨娘。 没有周姨娘,她就不会干出那样的事。 没有周姨娘,自然也就没有赵姨娘。 他们夫妻之间没有外人,一家子和乐,她又如何会脏了自己的手? 所有一切都是他们逼的。 她生一个孩子老太太抱走了,生两个,生三个,都让老太太抱走了。 王夫人心中苦涩。 这辈子,她最羡慕三个人。 死了的大嫂张氏是一个,甭管大伯哥这些年有多荒唐,至少大嫂活着的时候,哪怕婆婆送女人过去,他也会先跟大嫂表忠心。 东府的敬大哥就更别提了,一辈子守着大嫂沈氏一个人。 到老了,人家给他生个孩子,还不放心他在道观,愣是收了他的所有私房。 可恨偏偏敬大哥嘴上不说话,行动上表忠心,哪怕穷的挑粪呢,也一丝不落的给了。 在这一点上,贾政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还有小姑子贾敏…… 虽说前面子嗣艰难,但如今也儿女双全,还都在身边。 只有她…… 大儿子大女儿不在她身边长大,都跟她不亲。 他们就差直接说,娘,你错了。 小儿子宝玉……也一样更亲老太太。 “那就这么定了,赦弟,你带上林之孝和兴儿,先去延绥,把妏妹妹的事处理好,把梅姐儿带回来,闵家……,别想沾我贾家一丝儿的光,两个孩子有我贾家的血脉,闵家若不出抚养费,那就给他们改姓。” 啊? “是!” 贾赦应了。 原本这事应该是琏儿去办,可他如今当官了,武库司的职如今比他的一等将军更重要。 珍儿也不方便,他是族长。再说了,妏妹妹是他妹妹,他这个大哥正当出面。 第125章 服软 贾珍和贾政去召集族老,商量重新修订族谱事宜了,尤氏陪着沈柠慢慢走回东府。 “怎么?怕你家大爷说不过那些族老?” 看到尤氏微有纠结的样子,沈柠忍不住问她。 “那倒没有。”尤氏摇头,“不管是京里的还是老家那边的族人,都是依附两府过活,既然大爷和两位叔叔都决定的事,他们想反对也反对不着。” 她管着族务,很知道族里的一些弊端。 仗着两府,不管是有家底的,还是没家底的,贾家的男子大都不事生产,家中事务交给老娘或者媳妇管着,他们只要享受来自老娘或者媳妇相争时的便利就可。 除了她婆婆没给大爷塞过小妾外,族里的婆婆们几乎都干过这个。 就像二婶王氏说的那样,老农多收了二斗粮,都想要买一房妾,更何况那些老爷少爷们了。 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族规…… “母亲,您设这族规,是觉得大爷纳妾过多了吗?” 他们大爷有三房小妾,两个通房,只是太太不乐意见她们,所以从来不敢到她面前。 “……” 沈柠转身,很认真的看了下尤氏,“你觉得不多?” “不是!” 尤氏慌忙摇头,“媳妇巴不得没有她们。”但这世道就是这样,“如今有了这族规,大爷不能再纳妾了,媳妇高兴都来不及,只是这族规可能在很多人看来,过于严苛,不能在家里纳,万一置外室……” “如果珍儿置外室,你知道了,有这样的族规在,你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闹出来?” “……闹吧!” 换以前,尤氏感觉自己就是知道了,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她一定会闹的。 “这不就结了。” 沈柠叹了一口气,“有了这族规,主动权就在贾家媳妇手上了。” 她要的就是这一点。 只要贾家的男人不怕族规不怕打,也不怕丢脸,那就置呗! “你相不相信,没有这族规,要不了多久,琏儿那边就会多出好几房妾?” 尤氏:“……” 她想了一下,没话说了。 西府从老太太到大太太、二太太,甚至大老爷,都可能会给琏二弟塞妾。 “他和凤儿也算青梅竹马的长大。” 红楼梦里,贾琏和王熙凤不是没感情。 他们一开始感情很好的。 可是后来贾琏恨不能杀了他曾经爱过的人。 “但人心易变,尤其感情,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时候。” 沈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设此族规,我倒是没指望完全遏制族中某些男人朝三暮四的本性,而是希望止住族里塞小妾这一作风。” 婆婆为了拿捏媳妇,往儿子屋里塞人给人添堵的事太多了。 红楼梦中,她最讨厌袭人。 装着一副贤惠人的样子,事实上呢? 有了这族规,就算她想爬床……,也别想得半点好。 “新婚夫妻间没了外人,那至少有三年培养感情的时间,新妇就有了这个缓冲的时间,不至于一开始就那么累了。” 至于以后,那就看彼此的缘份了。 婚姻毕竟要靠自己经营。 她能帮的只能到这。 你能立得起来,就能借着族规,压住男人,你立不起来……,那就只能指着曾经没有外人时,夫妻间相处起来的那点感情,让男人对你有点良心。 沈柠叹了一口气,“珍儿性子浮躁,以后……,除了我,你还有族规倚仗,我盼着你能把他管住了。” …… 延绥,闵家。 昏昏沉沉的贾妏一觉醒来时,看着屋里的摆设,恍如梦中。 事实上,她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隐隐的她好像还听到了哭声。 贾妏一度怀疑她死了。 可是,这个在她房里的收拾的人,怎么看都像她的梅姐儿。 “娘,您醒了?” 闵梅一转身,看到母亲的眼睛睁开了,那惊喜就别提了,“太好了,您吓死我了。” “不怕,娘在。” 贾妏虚弱的问:“这屋子……” “聂氏失宠了,被赶去了我们之前的废院,那人……” 闵梅也觉得父亲不对。 他才打过她,又怎么会好心的给拿济世堂那么好的伤药? 居然还请范老大夫给娘看病,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那人被唐总兵请出去一趟,回来就给我们换了院子。” 说到这里,闵梅忍不住怀疑,跟外祖家有关。 但外祖去世后,那两个舅舅跟她娘根本就没来往。 母亲一开始往京里寄去的信,荣国府的老太太和两个舅母也从来没回过。 倒是宁国府那边的大舅母有信,只是自母亲被禁后宅后,所有信件都不通了。 “母亲,我还听说宁国府的大舅母,因为一些事情,被皇上赏了一品诰命,”闵梅的眼睛微有发亮,“您说,是不是因为外祖家那边又有起势,所以父亲才对我们转变了态度?” 这? 很有可能。 贾妏昏沉的神思又清明了许多,“家里谁去找柏哥儿的?他们具体去了多久?你都打听了吗?” 曾经她对闵泰还抱了点希望,但如今半点也无。 只是可怜她的一双儿女。 “打听了。” 闵梅道:“您吐血那天,柏哥儿求那人给您请大夫,那人不理,柏哥儿就偷着收拾了东西连夜往京城去了。小厮怕担责任,第二天晚上才报给聂氏,聂氏告诉那人,他们都以为他藏哪了,威胁家里,就只派人随便找找,找了三天没找到,他们才重视的。” 但那时候重视已经迟了。 “他们是第五天查到柏哥儿往京城去的,娘,您放宽心,据说柏哥儿是跟着威远镖局走的,他们有镖,要快马加鞭往沧州去,柏哥儿跟着他们不会有危险,沧州离京城并不远,这一会他肯定已经进荣国府了。” 那就好。 贾妏松下了那口气,“贾家有军中通道。” 希望两位哥哥能念着旧情。 但贾妏又不敢抱什么希望。 大哥性子不好,对亲弟亲妹尚且没什么感情,更何况她这个庶出妹妹了。 二哥……,一向只听嫡母的。 嫡母对她们只有面子情。 柏哥儿见过她给东府大嫂子写信,希望他是去东府吧! 但东府大侄子贾珍…… 贾妏闭了闭眼,当初在家的时候,她和那位大侄子在一起说过的话,可能三百句都没有。 毕竟只有年节才能相聚一次。 只他小时候,她给他做过风筝,后来每年生日,她给他做过帕子、香囊什么的。 身为庶女,她并没有多少自由,除非东府大嫂子相邀,要不然嫡母都不会让她们姐妹出去见人。 可大嫂子在内宅,柏哥儿去敲门,门子能让他进吗? 宰相门前七品官。 宁、荣二府都是国公府,以前父亲在时还好些,父亲和伯父没了,两府渐落,为了不被人看不起,守门的门子更会把眼睛放在头顶上。 她的儿…… “柏哥儿要是把信送进去了,顶多七天,必有来信。” 如果七天还没有信…… 贾妏不敢想儿子会怎样。 “去,请你父亲来一趟,我有话跟他说。” 为了儿子,她只能求东府的大嫂子帮忙找找了。 儿子在府里当然最好,若不在府里……,必须尽快找。 京城那般大,光指着这边的人找,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于是,没多大一会,闵泰就来了。 看到贾妏精神渐复,他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醒了就好。” 他坐到床边,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发现你病的那样重,我这心……” 闵泰一副难受说不下去的样子,甚至眼睛里还渐渐的蓄上了水光。 “老爷,写一封信给宁国府大嫂子吧!柏哥儿进京,万一有个什么,她也能及早帮我们找找。” 这? 柏哥儿一个小孩子,沧州到京城虽近,但他没什么银子,穷哈哈的去那边府上,人家见不见还另说呢。 倒是写了信,那边肯定要问柏哥儿家里的情况…… “再等等吧!” 虽然也担心儿子的安全,但是他的安全更重要。 哪怕闵泰感觉贾家不会管贾妏,可做了亏心事,他总有些怕。 毕竟贾家再败落,对付他还行的。 更何况贾家又起来了。 “我听说东府那边的大嫂又生了一个孩子。” 什么? 贾妏有些呆。 “我们这边因为消息的原因,连个礼都没有,这突然求人给我们找孩子……,总有些不好。” 闵泰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另外派人给两府送些礼,先恢复往来,前队如果没有找到柏哥儿,再请两府帮忙。” 找到儿子,先押回来再说。 但闵家和贾家的关系确实不能断了。 “……知道大嫂生了男孩还是女孩吗?” “女孩!” “那我堂哥……” “他还在道观。” 闵泰道:“倒是大嫂,听说回家待产的时候,主动还了国库欠银,又捐了不少银子,皇上可能是念及旧情,给了她一品诰命。” 谁能想到皇上会这么干? 当初都以为宁国府完蛋了。 贾敬没袭成爵不说,直接连家都住不得,跑城外道观待着。 贾珍虽袭了爵,可是连降三等。 可贾妏放着荣国府不管,居然就给那对晦气夫妻写信。 他是怕被连累,又被兄弟们刺激了,这才禁了她。 那位大嫂后来又写了几封信过来,但他看也没看,直接就烧了。 闵泰后悔不已,“大嫂那边,你不用担心了,倒是荣国府这边……”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道:“我听说大舅哥的儿子贾琏,被提拔为武库司郎中了,家里这边也该送份礼去。你看,他喜欢什么?” 武库司郎中? 贾妏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重新搬回主院。 “这么多年没来往了,算来……,他也该娶妻了。” 贾妏心中又难过又高兴。 难过的是这人果然无利不起早。 高兴的是娘家重新起来了,她的儿女…… “是!他已经娶过妻了。” 闵泰道:“听说娶的还是王家女,就是那个掌了京营的王子腾王大人家。” 怪他! 岳父虽然去了,但贾家的姻亲故旧还多着呢。 王大人可是京营节度使,那位子原先是宁国府伯父的。 他若不是一味避嫌,在他们难中往前多凑凑,说不得贾家在军中的一些关系,也能为他所用。 此时才想到这一点的闵泰悔的肠子都青了,“还有,二舅兄的长子叫贾珠的那个,也娶亲了,娶的是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女儿。” 两位舅兄虽然不怎么样,但两个侄儿娶的妻,倒是极好。 这一文一武的…… 若不是在贾妏这里,他都要悔的拍大腿了。 “他们都是去年成婚的,这礼……也得备一些。” 掌家的二嫂子是讲究人,岳父在时,两边来往,她回的礼总会多上一二成。 岳父去世后的两年,他想往上升一升,也想过走这边的路子,当时也和那边走礼,虽然官没跑成,但是,人家给的回礼也总会多上一二成。 嘶~ 这样一想,闵泰就更后悔了。 再怎么送礼他也不会亏啊! 怎么就被兄弟撺掇着断了来往呢? 对对对,想起来了,他们那府里人多,老太太的生日,舅兄嫂子们的生日,侄儿侄女也多…… 除了年节送礼有回礼,其他他都亏。 可…… 闵泰还是后悔! 早知道贾琏有此造化,他往岳家送礼,军中定会给他补贴的。 如今断了这几年,也不知道人家还收不收了。 武库司郎中可不是什么礼都能看上的。 有多少人捧着宝贝往人家那里凑,都找不着门路。 唉~ 他有门路,可如今…… “妏娘,你好生吃药,早点好了,我陪你一起回京省亲吧!” 再怎么贾妏也是贾琏的亲姑姑。 他和她一起,总能跟贾琏说上话。 只要能说上话,其他就好干了。 “梅姐儿还小……,”贾妏趁机提出要求,“我不同意她去给人做妾。” “……那行,我回头跟大哥商量商量,换福姐儿去。” 反正都是闵家的女儿,换一个也无所谓。 这时候,闵泰也不敢跟贾妏对着来了,“这原是我想差了。”他认错,“到了京里,我们就在那边给梅姐儿找个婆家,有她两个舅舅和表哥们在,肯定比这边好些。” 第126章 接人 闵泰在畅想未来。 他发现他确实想岔了。 贾家人长得都不错,女儿像她娘,只要贾家愿意给机会,在京里寻个不错的婆家还是可以的。 到时候,说不得他就能从延绥这个破地脱身去京里。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然后闵梅就发现,她娘失踪的首饰,正被一件件的送回来,绸缎铺的老板娘带着各种料子给她们选,那人好像要把这几年的缺失,一下子全都补偿到位。 “娘~” 闵梅实在是不安,“吃不下您就别吃了。” 眼见她娘吃饭都想吐,她实在害怕。 “没事……,我缓缓就好。” 贾妏不停的抚着胸口,想要把刚刚的那口饭顺下去。 “娘,您就这么想回京省亲吗?” 外祖都不在了,回京后,那荣国府哪一个是亲的? “不!” 贾妏摇头,“我想早点好了,找你弟弟。” 她怕柏哥儿在外面出事。 “他还小,手上又没多少银子,如果进不去国公府……” 虽然夏天了,不愁冻着,可京里什么都贵,银子用完了,孩子靠什么生活? “你爹不愿意柏哥儿的事被国公府知道,梅姐儿,娘必须尽快好起来。” 她能吃的。 只是这段时间病得太厉害,以至于什么都不想吃。 贾妏相信,她多吃吃,就会适应下来,恢复正常的饮食。 “那些人还回来的首饰你都替娘收好了。” 当初家中正好,嫡母虽然不待见她,可每年该置的金银首饰是不缺的。 那些东西加一起,换成银子也差不多有两三千银子。 这是她和孩子们的立身之本。 “等到了京城,娘就带着你和柏哥儿,寻一处小院,我们自己过日子。” 她想和离,但是贾家大概不会支持。 闵泰和闵家也不会同意。 所以想要好好活着,就得靠自己。 “嗯!” 闵梅点头,“娘放心,我都收着呢。” 如果可以,她都想把她娘的陪嫁卖卖,全都换成银子。 “今儿大伯还过来商量给京里送礼的事,话里话外,还想用您的嫁妆周转,那人被说动了,跟我商量,都被我呛回去了。” “乖……” 贾妏很是心酸,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以至于梅姐儿小小年纪就被传出了泼辣的名声。 “以后这些事,由娘来做。” 女儿能呛回去,而不被罚,主要是因为贾家这边起来了,闵泰想从那边得好处,这才不敢跟女儿随便动手,“娘只要你和你弟弟好好的就成。” 曾经的夫妻情分,早已消耗殆尽。 贾妏知道,再有什么闵泰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现在救她,主要还是因为柏哥儿在京里,他怕儿子跟贾家说了什么。 …… 京城,荣国府。 天黑了,王氏也终于找到机会,让人唤了侄女过来。 “姑妈!” 王熙凤在王夫人这里好像就在自家一般,接过小丫头捧来的茶,先捧一杯给她,这才接了自己的,“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跟姑妈打什么机锋。 王熙凤现在只想回家陪贾琏,所以很干脆的直奔主题。 “也没什么大事。” 王夫人看了一眼陪侄女过来的平儿,想到那晚的事,道:“就是平儿吧,年纪也渐大了。” 平儿:“……” 她的心跳都有些不正常起来。 自二爷和二奶奶成婚以来,原来二爷身边的人,被她们二奶奶以年纪渐大,配了出去。 还配的都挺远。 虽说配的都是管庄子的小管事,可这府里的谁不知道,那就等于是发配出去了,再也回不来。 二奶奶身边,和她一样服侍的另个三人也是如此。 一个自己轻佻想要勾搭二爷,被二奶奶随便指了人,另外两个则是笼络府里和二爷配出去的。 如今二奶奶身边就剩一个她了。 怎么…… “平儿比我还小两岁呢。” 王熙凤心里也一咯噔,忙陪笑道:“哪里就大了?姑妈您是看她长得老相吧?这可没办法了,这是她爹娘给的。” 四个丫环,她最倚重的就是平儿。 这府里的事,有什么她不周到的,都是平儿在帮她善后。 “姑妈,您也知道的,二爷过两天就要上任了,兵部老爷们的家眷,我都得知道点,您要真没什么大事,我……” 她想说我就走了。 兵部各大人的资料,还是公公给他们弄来的,说是先熟悉,再对号入座,合脾性的,以后还要有所往来才好。 换以前,贾琏和王熙凤对贾赦的话,都不会在意的。 但现在,两人都知道,那老头是真心为他们考虑。 王熙凤不想让姑妈说出把平儿配出去的话,干脆扯这个由头,急吼吼的要走。 “急什么!” 王夫人带着压迫性的眼神淡淡一扫,“找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分家的时候,迎丫头、探丫头、宝玉和环小子、琮小子的嫁、娶产业都分了出来,他们小,你是嫂子,你得管着些,要不然,外面的那些管事们,看他们好欺负,说不得就是今儿这个亏损,明儿那个亏损的。” 干什么事,都要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她不相信这个侄女不心动。 还了国库欠银后,公中的账目都是亏损的。 也就是抄了赖家和周瑞家,要不然,这个侄女还要为一大家子的开销操心呢。 如今两房分家,公中好不容易丰盈的银子又归了他们二房四成,王夫人不相信,这侄女不操心以后。 毕竟老太太那里,还有宝玉和探春的花销。 当初大伯哥为了快速分家,可是特意拍胸脯说了,老太太那里的花销,都是他的,他养得起老娘也养得起侄儿侄女。 哼~ 漂亮话谁都会说。 但真正掏银子管事的,可是她侄女。 王夫人相信,侄女不会嫌手里的银子多的。 “这样,迎丫头和琮小子的产业,你亲自接手,把宝玉和探丫头、环小子的交给我。” 王夫人一副慈悲样,“我是他们的母亲,总得为他们以后的生计着想。” 这? 王熙凤笑了,“姑妈您可说迟了。” 迟了? 王夫人心下一惊,“怎么了?你们老爷反悔了?” “怎么会反悔呢?” 王熙凤道:“是东府的大伯娘,她也担心那些管事中饱私囊,让把有出息的产业,全都另外腾了出来,历数二十年的平均收入,让那些管事立军令状,以后每年都交平均数值给几个弟弟妹妹,让他们当私房呢。” 人家都弄好的事,她怎么会插手? 倒是大伯娘这方法,被王熙凤学到了。 这些日子,她也在用这方法大查特查大房这边的产业。 目前已经抓了两个掌柜,一个庄头。 为大房挽回了不少损失。 “……他们不是住在老太太那里吗?” 王夫人不懂了,“就算有私房也不好放吧?” “怎会不好放?” 王熙凤笑,“谁跟前还没几个箱子?”银子又不占地方。 她查过,小叔子小姑子们的产业,一年差不多有两百四、五的进项。 银子不好放,换成金子就是。 “大伯娘之前还说,待大一点,让我多教教他们管家呢,也免得一个个的不识人间烟火。” 王夫人:“……” 她的脑袋嗡嗡的。 侄女左一个大伯娘,右一个大伯娘,听得她别提有多冒火了。 但这火……,她能随便发吗? 如今新改了族规,她想往琏二那里塞个妾都不行,要是跟凤儿翻脸了,这以后…… “原来如此,倒是我想岔了。” 王夫人努力维持住脸上的慈和表情,“那行吧,我也没什么事了,你该办什么,就办什么去。” 探丫头和环小子的东西,她不好动,倒是可以让赵姨娘干。 那是个视钱如命的人,她还不相信了,她能干看着儿子女儿比她宽裕。 “哎,那姑妈,我先走了。” 王熙凤一口茶没喝,带着平儿风风火火的逃离梨香院。 两人都不是傻子。 知道人家想拿她当枪使。 “二奶奶……” “你什么时候得罪姑妈了?” 走到半路,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放心,我不是没上当吗?” 王熙凤对平儿的忠心还是很满意的,“倒是你,好好的,姑妈怎么就看你不顺眼了?” “我也不知道呀!” 平儿隐隐猜到了点,只是不好说出来。 毕竟二奶奶那天的累,是那种‘累’。 “算了,以后你少往那边跑。” “我只跟着奶奶,好好的,我往二房跑什么。” “……那就回吧!” 平儿猜不出原因,王熙凤就不能不怀疑,她姑妈还想找她管家的错,所以想把她视为左膀右臂的平儿弄走。 呼~ 王熙凤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带着平儿一溜烟的回自个的院子。 这些事,她都得跟二爷商量一下。 也免得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她应下什么。 曾经王熙凤还操心,长辈们会不会说她妒,她是不是要把平儿抬成贾琏的妾。 现在有了族规支持,她再也不用操心这个了。 王熙凤远远看到在院前张望等她的夫君,忙脚步加快,满脸含笑的过去。 他们小夫妻,手执着手进屋了,梨香院王夫人这里,却是坐着半晌都没动。 直到自鸣钟响,她才回神,“老爷今天在哪里?” “回太太,老爷今天在周姨娘处。” 周姨娘? 那不是住在梨香院的后罩房吗? 好你个贾政,进了院,都不到她这里来坐坐。 王夫人心潮起伏,‘啪’的一下,好像失手般打了手中的杯子,“收拾收拾,过来给我捶腿。” “是!” 金钏儿战战兢兢的应了。 彼时,辛苦赶路的贾赦还没休息。 三妹妹妏娘病了。 从柏哥儿到京的时间来算,她可能都已经没了。 但也可能苟延残喘着一口气。 毕竟柏哥儿不在跟前,梅姐儿又那个样子,她总要惦记着,不能那么放心的闭眼。 所以,他赶快点,或许还能救一救他。 贾赦虽对那个没见过多少面的妹妹没什么感情,但是,二丫头往他那里跑得越来越多,他也生出了些慈父心肠。 二丫头是庶出,肯定是不能跟元春比的。 真要高嫁,一个不好,像琏儿媳妇似的,有两层婆婆,再有那尖酸刻薄的小姑子,日子就更不可能过得好了。 所以,他能给她的选择只能是低嫁。 毕竟嫁出去后,他在还好说,他要是不在了,迎春也未必就能靠得上她哥哥嫂子。 低嫁,她手握嫁妆,再有几个心腹,婆家就得高看她。 可这又跟父亲当初给三个庶出妹妹的选择一样了。 原先他以为,父亲给她们选的夫婿那么差,是不在意不上心,现在…… 贾赦叹了一口气。 他父亲很上心,只是没想到,三个妹妹的命都很苦。 前面死了的,他没办法救了,但三妹妹……,贾赦是真心的想要救一救。 “老爷,再前面就是驿馆了,您看,是走还是歇?” “你们能走吗?” 贾赦没回答,反而问他们能走吗? 为了安全,他这一次同样从宁国府抽调了六个府卫。 有他们在,走夜路想来也是不成问题的。 “京城这边还算太平。” 带队的霍起道:“今晚的月色也好,再往前走走是可以的。” 赶夜路虽辛苦,可大老爷也不是不讲良心的人。 上一次从天津那边回来,不仅家里的太太、大爷给了赏,大老爷和老太太他们也都给了赏。 所以,辛苦就辛苦了。 “那就走吧!” 贾赦给他权限,“你感觉什么时候能歇,就什么时候歇。” 不懂,他就不瞎指挥了。 “是!” 霍起拱了手,大声道:“兄弟们,打起精神,再赶个五十里休整。” 他们年轻,五十里根本就不叫事。 贾赦半眯着眼睛,坐在马车里晃晃荡荡,寻思着是不是找个舒服的姿势,半眯一会,就听到前面传来急速的马蹄声。 听那声音,对方至少在人数上超过了他们。 他不由的警惕起来。 好在马队嗒嗒,快速从他们这边跑过去。 霍起几个都很不放心的把手放在腰刀上,看着他们越跑越远,直至看不见,这才重新启程。 第127章 拿人 马蹄声声,头一次进京的侍卫好奇的很,“大人,刚刚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好像一个不对,就要跟我们动刀似的,京里地人都这么猛吗?” 他不解,“不是说京城方圆三百里内,都是特别安全的地界吗?” 在他们边境,有随时拔刀的人,他能理解,可这都快进京城了。 “是安全的地界,不过你们也要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走夜路呢。 被问的老者道:“刚刚走得快,你们有谁看到那马车上的徽记?” “好像……是个贾!” 贾? 老者忍不住和走在他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少年对视了一眼,不会这么巧吧? “确实是个贾!” 少年开口了,她的声音听着像是女孩子,“不过京里姓贾的应该挺多吧?” “并没有很多。” 老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些警惕我们的侍卫,如果没意外的话,应该是宁、荣二府的府卫。其他贾家的下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有那样的气势。” 多年没回京了,原以为贾家早就不成样子了,没想到…… “回头还是派个人查查贾家吧!” “……” 少年没吭声了,跟着他们的侍卫,都很老实的闭嘴。 有些事,大家开开玩笑,怎么着都行,但有些事……那是绝对不能碰的。 月光一路护送着他们往京城去时,也在一路护送贾赦走远。 此时的京城除了一些特别场所,喧嚣早已渐歇,各城门关闭,五城兵马司的人在一条街一条街的巡过。 路过宁、荣街时,他们目不斜视的过了,但是没一会从街头急奔过一个少年,他敲开角门,一闪而进,“焦师父!” 焦大早就在等着,“查到了?” “查到了。” 少年一副兴奋样子,拿过桌上早就铺好的纸笔,边画边道:“财神赌坊后门不是有个小巷吗?左边斜对门第二家,右边同样,也还有一个地道,同是第二家。” 果然是狡兔三窟。 “另外,右边的这家还有一条暗道,直通两个巷子,到百岁街专营卖酒的太白酒馆。” 幸好多了一个心眼,要不然,都要被人家蒙混过关了。 焦大看他一路划过来的线,非常满意,“干得不错!” 不管是晋王还是那个西财神鲁鲲对他们贾家,都是恶意满满。 “不论动不动他们,小五你都算立了一大功。”焦大鼓励少年,“明儿个我亲自报给大爷。” “……多谢焦师父!” 小五开心的很,“焦师父,那里我们还要盯吗?” “暂时不必了。” 焦大郑重的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人家也不是傻子,万一注意到你们可就不好了。” “是!” 小五愿意回来,不过他又犹豫了一下下,“焦师父,我今天还看到一个人,说他像小孩子,却又不是小孩子,感觉像是刺杀我们大爷的侏儒杀手谢正虎。” 什么? 焦大的眼神一厉,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你在哪里发现他的?” “就是这家太白酒馆。” “谢正虎看到你了吗?” “没看到,他当时被一个大汉抱在手上,看样子像是父子一起买酒似的,但是,那酒馆老板看到他们时,脸上僵了一下,然后又笑着伸手抱他,说什么你表舅母那里有好吃的,我带你到后面找表舅母去。” 小五形容当时的情况,“但在那之前,我分明看到老板娘带着他家的傻儿子才出店未久。” “后来呢?” “您不是说如果见到疑似谢正虎的人,一定不能打草惊蛇吗?” 小五道:“后来我就离远些观察,但直到离开百岁街回来,都没见那大汉和‘孩子’出来。” “谨慎些是对的!” 原想着是明天报上去,但现在…… 焦大忍不住在小小的门里转了一个圈,“这样,你先去厨房弄点吃的,我给大爷说一声。” 谢正虎出现了,还跟晋王那里有点关系。 这就不太对了呀! 谢正虎不是跟前朝余孽有点关系吗? 焦大知道,像他那样的黑道人物,是能用银子随便买通的,但是谁都可以拿银子买他,晋王身份不一样,他不能啊! 如果晋王为了上面的那把椅子,和前朝的余孽有关,那…… 老头急匆匆的走了。 没多大一会,贾珍跟着他就到了沈柠的院子。 “母亲!” 贾珍的神情很是凝重,“我们不能就这样放谢正虎走吧?” 但是动那太白酒馆,晋王那里肯定会怀疑,他们家早就盯着了。 只怕更想除他们贾家了。 还有西财神鲁鲲,前明的时候,山西的商家就跟关外的金人合作,贾家若是拿了他财神赌坊三窟中的这一窟,肯定也不会跟他们善罢甘休。 但是眼睁睁的放那谢正虎走…… 贾珍又咽不下这口气。 “……自然不能!” 那天她差点一尸两命。 若是好大儿再死了,这宁国府就剩尤氏和蓉哥儿了。 这一家子,就等于白送给西府的贾政和王氏了。 到时候蓉哥儿能不能长大,都不好说。 沈柠转着从贾敬那里抢来的沉香木念珠,“珍儿,你说赌坊里什么最多?” 什么最多? 那当然是银子。 贾珍的心咚咚直跳。 他突然感觉,她娘不仅要弄谢正虎,还要弄晋王和西财神鲁鲲。 “银子最多。” 贾珍紧张的盯着他娘,焦大也紧张的盯着沈柠。 “晋王本来就看贾家不顺眼,有了银子他能干的事就更多了。” 沈柠知道,好大儿为什么放着杀他的仇人不敢动,“此消彼涨下,等到你不得不动的时候,其实就是你为鱼肉,人为刀俎的时候。” 这? 贾珍和焦大对视了一眼,“娘,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沈柠收了手上的珠子,“焦大,你现在就派人看住太白酒馆,只要谢正虎在那里,就不惜一切拿下他。” 说到这里,她又转向贾珍,“珍儿,你负责联系五城兵马司,就说发现了疑似谢正虎的人,哪怕小五看错了,也不打紧,只要查出地道,顺藤摸瓜再查到财神赌坊,拿不了晋王,他西财神……你还拿不下?” 到时候,晋王敢出头吗? 皇上就等着抓他的错呢。 一出头,好大儿当街被人刺杀的事,就能歪到他头上。 到时候,不管他有没有和前朝余孽有所合作,那也是说不清了。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你们……” 沈柠正要说,你们现在就去办,突然又想到什么,“这时候谢正虎反而是次要的了。这样,你们都先等等,等到天快亮了,京城人声鼎沸的时候干。” 这样一来,晋王再想帮鲁鲲压下,都不可能了。 “你们记着,你们从来都不知道晋王跟财神赌坊的关系,你们也不知道太白酒馆跟财神赌坊的关系,你们就是听到有个疑似谢正虎的人进了酒馆,这才生怕人手不够,请动五城兵马司一同拿人。” “娘,顺天府那里也一块请着吧!” 董老头可是个厉害人。 他能查到财神赌坊和晋王的关系。 到时候晋王再气再恨,一时也不敢拿他们家怎么着,他的全部心神,都要用来对付顺天府尹董大人了。 “……可!” 沈柠点头,“但是你们也要防着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那边有晋王和鲁财神的人。” 他们家都跟两边有点关系,晋王就更不用说了。 还有鲁财神,他既然敢进京开赌馆开钱庄,那方方面面都会打点到。 “儿子知道。” 贾珍点头,恶狠狠的道:“儿子会算计好时间,喊他们两家一齐出动的。” “……去吧!” 沈柠摆手,看着他们离开,这才把沉香念珠在手腕上缠了三圈。 事情能成不能成,就看明天早上的了。 “太太,您不歇一会吗?” 确定大爷和焦大都走了,青竹这才进来服侍。 身为贴身大丫环,主子的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回避。 刚刚她就回避了。 “这一会离天亮还早呢。” “唔~” 沈柠起身,“我这一时半会的大概睡不了,你把三国演义拿来,我看看吧!” “还是奴婢读给您听吧!” 青竹拿了书,“您进帐里躺着。” 这大晚上的,万一太太看坏了眼睛,那就是她的罪了。 “……既然要读给我听,那就把灯挑亮点。” 沈柠原是操心她的睡眠,这才想着自己读的。 但青竹这么贴心…… 沈柠笑着起身,“读上两章,你就只管睡去。” 到时候,她想想故事,说不得也能睡了。 “是!” 青竹果然拿起了三国,“第五回,发矫诏诸镇应曹公,破关兵三英战吕布……” 沈柠躺下,听她娓娓道来,听着听着,什么时候朦胧过去的都不知道。 但是这一夜,她睡得显然也不甚安稳。 梦里,刀光剑影,梦外,贾珍也连夜敲开了顺天府的大门。 一直没有拿到侏儒杀手谢正虎,董孝全也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他是顺天府尹,面对贾珍这个苦主,下意识的心虚。 听到贾家看到有疑似谢正虎的人,那自然是派出武功最为高强的一队衙役。 大家都不敢闹出多大的动静,反正跟着贾家引路的府卫就成了。 直到百岁街,他们都不知道,谢正虎具体藏在哪一家。 此时,天空刚泛着鱼肚白,有些勤快的人家,正要起身。 “上!” 焦大一声低喝,带着府卫先动手,给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指路。 此时,太白酒馆还未开门,倒是两边的邻居一下子看到衙役,吓了一跳。 只是他们还没惊叫起来,就听太白酒馆里传来打斗的声音。 兵器相撞的铮音以及重物砸地,瓷器的哐啷声,不绝于耳。 “谢正虎,哪里逃!”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焦大和一群府卫,根本就没用援军动手,不过,他们也都被贾珍叮嘱过了,给谢正虎逃地道的时间和空间,不消片刻,谢正虎果然在无法可想下,跳下地道狂奔逃命。 “追!” 焦大一挥手,府卫跳下了大半,“各位大人!”他朝也想急追谢正虎的几个头头道:“麻烦留一下,警戒四周,我不相信这地道能通城外。” 这? 五城兵马司和衙役们对视一眼,没有半点犹豫的各寻最高点,没一会,全都翻到了屋顶。 焦大也是如此,他好像不知道谢正虎最终能逃到哪似的,也在四处寻找。 周围的百姓一看他们的样子,全都老实的很,生怕自家遭了池鱼之祸。 “那边!” 再次听到打斗声的衙役往有声的地方冲去时,焦大也随同大家一同踩着各家的屋顶,往那边跑。 不过,显然谢正虎是真跟财神赌坊有些关系,他才拼死从这边跳出来,虚晃几招,就往另一边的地道冲去。 此时天色已亮,各处都不好藏人。 倒是财神财坊那里,鱼龙混杂,或许可以逃出命去。 “追!” 贾家的府卫还是追在最前面。 同一时间,贾珍请动的另两队巡卫,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远远的,骑在马上的他看到大家一个个的全往财神赌坊去,就知道事情成了。 “快快!” 他大喊道:“谢正虎跑财神赌坊了。” 焦大都亮刀了,那就说明,是真的谢正虎。 贾珍咬牙切齿,“不论胳膊腿,爷都另外再加一百两赏银。” 他不要活的。 死的就行。 虽然谢正虎活着,可能会挖出一些其他的机密,但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贾珍不想把谢正虎背后的人,全都引来贾家。 所以死人是最好的了。 这一点他也跟焦大吩咐过了。 此时,长街的另一头,连夜进京的一群人,就看到衙役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合作,围了财神赌坊。 就连财神赌坊的屋顶,都有人站着。 哎呀,这是有大案吧! 周围的人也都很好奇。 赌坊里赌了一夜,早就红了眼睛的赌徒们,眼见赌坊大乱,不由都跟着混水摸点儿鱼。 胆子大的,甚至连银票都捞了几张。 “都别动,都别动。” 赌坊掌柜吓坏了,“各位官爷,这里是……” “滚一边去。” 赶来的贾珍一脚就把他踹开了。 第128章 西财神 京城东,镇安街鲁宅。 一连七进的大院子,彰显了西财神鲁鲲的财力,毕竟这是寸土寸金的京城,好些个穷官儿,直到告老回乡,也没能给子孙置下个院子,他轻轻松松的就在最贵的东城买了个大院子不说,还在这京城开了钱庄和赌坊。 这是两个源源不断来财的地方,而且生意正在持续兴隆中,下一步,就是他往权贵圈进军的时候。 毕竟财能通神。 “老爷,老爷不好了……”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才刚起身洗漱的鲁鲲正要呵斥,一大早的别给他找晦气,却没想那管家居然在门前摔了一跤。 “老爷,”管家急坏了,迅速爬起来,“赌坊被围了,侏儒杀手谢正虎在我们赌坊被抓了。” 什么? 鲁鲲的眉头皱了皱,“抓就抓吧,不要管他。” 说着,他喝了口水,鼓着腮帮子,按往常的习惯漱口。 早就告诫过他,想要在京城等机会,就要缩好脑袋,可这蠢才,居然还去赌坊赌钱。 “不是,”管家要哭了,事实上,他真的哭了,“老爷,他是在太白酒馆被抓的,一路从暗道逃进了赌坊。” “咳~~~~” 鲁鲲一个没注意,吞了大半漱口水不说,还有一部分呛进了气管,“咳咳~~咳咳咳~~~~” 他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老爷~” 管家冲进来,正要给他抚胸,被缓过一点的鲁鲲一脚踹地上,“咳咳,你们……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地道被发现,不说他的后手没了,贾家拿住这个话头,就能把他和谢正虎歪一块儿。 “昨晚谁当值?咳咳,人呢?咳咳咳,让他来见我。” “老爷,见不了了。” 管家的眼泪流下来,“府里已经被围了,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都来人了,他们要见老爷。” 那些个衙役打量他们家的院子,眼里可都兴奋的很。 “抓谢正虎的是贾家人,他们一直在找他,发现后,请了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一起抓捕,谁知道就一路抓到了赌坊。” “……” 鲁鲲的脸色变白,再次发出剧烈的咳嗽,“谢正虎呢?”他抓住管家一边问,一边还喘得跟风箱似的。 “当场就被杀了。” 管家大哭。 他当然知道谢正虎生死的重要性。 可是迟了呀! 昨天不是他当值。 但就算是他当值,好像也没什么用。 “吴捕头说,宁国府的一群府卫,立意要给他们主子报仇血恨,从太白酒馆一路顺着地道追进赌坊,等他的兄弟们冲进去的时候,谢正虎的脑袋都被砍下了半个。” 完了。 鲁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咳咳~~” 他捂着胸口,又狠咳了几下,“快,想办法通知晋王。” 赌坊不算他一个人的。 地道把他和谢正虎连在了一起,可同样,晋王也逃不掉。 “赌坊一直都有晋王的人,他这一会肯定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们家还是被围了呀!” 晋王如果愿意出力,他们家怎么着也不会被围。 “老爷!” 管家抹了一把眼泪,“谁都知道我们家有银子。” 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能来得这么快,那定是想到他们家捞一笔。 但只一笔就能解决吗? 管家生怕后面还有无数笔,“您得尽早做决断啊!” 做决断? 怎么做决断? 鲁鲲看着心腹管家,脑子也在飞快运转。 他进京,一为找靠山,二为给孩子们攀附权贵的庶子或者庶女。 如此一来,不用二十年,鲁家就能在京城生根发芽。 可如今…… 不行,他不能倒下去。 他要倒了,鲁家就彻底完了,连山西那边的老家都会被清算。 鲁鲲缓缓的站了起来,一脚就踹在管家的脑袋上,“王八蛋,背主的东西,敢背着老子勾结悍匪?” 管家:“……” 他被踢懵了。 但也终于反应过来,他——被弃了。 “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 鲁鲲大声呼喊起来。 与此同时,被侍妾服侍着刚起床的晋王也终于看到了灰头土脸的吴汝保。 财神赌坊一直都是吴汝保管着的,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 “……鲁鲲那个老东西是怎么跟谢正虎扯上关系的?” 这? 吴汝保想说奴才不知道。 但是他又不敢说。 他要真的说出来,他们王爷只怕能活剐了他。 “奴才正在查!” 吴汝保的背后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这一大早的,他的头发也正被汗湿,“但是谢正虎从太白酒馆被一路追到赌坊一事,奴才总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 晋王:“……” 他冷着脸,淡淡的瞅着这个奴才怎么编。 不论有多古怪,这事他恐怕都要掉一层皮了。 皇帝就等着找他的错呢。 偏偏贾珍还曾因为兵部追凶不利,向父皇哭诉过。 而兵部是他管,谢正虎又出现在跟他有关的赌坊里…… 晋王可以猜想,这件事被父皇知道的后果。 “贾珍被刺杀成那样,贾家的奴才见到谢正虎,那是不死不休啊,可是他们居然一直隐忍到天明,并且在绝对的优势下,让谢正虎逃进地道,这逃一次还杀不了他,居然让他逃了第二次。” 说到这里,吴汝保偷看了一眼主子,接着道:“尤其通往赌坊的地道那么隐秘,又没跟酒馆的地道连一块。谢正虎怎么又好巧不巧的逃进去,跑赌坊被砍杀?” 这? 晋王的眉头蹙了蹙。 难不成这件事还是贾家干的? 可能吗? “杀谢正虎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贾家人。” 王爷终于接话了。 吴汝保大松一口气,“而且,贾珍也到得太及时了,赌坊里,谢正虎刚死,他就到了。” “他动钱箱了?” “……没有!” 吴汝保也很遗憾,贾珍要是动钱箱就好了。 可惜,人家没动。 吴汝保道:“当时赌坊里很乱,一些赌徒想要混水摸鱼,但是贾珍带去的衙役多,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捆进了大牢。” 听说一溜上百个,让京城的百姓看足了瘾。 “没有你在放什么屁?” 晋王突然暴怒,“来人!” 侍卫迅速现身。 “吴汝保,你的家人,本王会看护好的。” 他冷冷的,“进了府天府,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汝保:“……” 他额上的汗在大颗往下流,其中一个还流进了眼睛里。 “王爷!” 吴汝保一下子跪倒于地,“事情还没到那等时候,王爷,这件事跟我们无关啊!我们只是收了鲁鲲入门下,拿了他点孝敬,王爷……” 他跪爬过去,扯住晋王的衣摆,“这件事我们王府不能出面啊,出面了,反而会被皇上揪住不放啊!” “……” 晋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奴才说的也有点道理,真要捆了吴汝保进顺天府,就等于在皇上那里心虚了。 他一定会揪住不放。 反面装着不管,真要被问,就说王妃收了鲁鲲的孝敬,拿了赌坊和钱庄一点干股,挣点零花钱,不知道他另外干什么,或许还能全身而退。 “起来吧,查查贾家,查查他们昨天都干了些什么。” “是!” 吴汝保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晋王朝侍卫摆摆手,示意他们滚蛋后,这才起身往后面的小花园去。 昨晚服侍他的侍妾很有眼色,看到吴汝保一脸急色的过来,还知道回避。 他就喜欢这样知情识趣的女人。 晋王没管外面的风雨,笑着走向看到他,就一脸惊喜的女孩。 …… 宁国府,沈柠到底起晚了,不过,人虽起晚了,好消息却一个接一个。 谢正虎死了。 谢正虎一路从酒馆逃进赌坊。 好大儿带着府卫,把所有想要混水摸鱼的家伙全都拿住,送进了顺天府大牢。 这一票,不仅会让那些赌徒吃不了兜着走,就是鲁鲲也别想逃。 还有晋王,晋王能逃掉吗? 沈柠喝粥的时候,嘴角含笑。 她不知道晋王能不能把他自己摘干净,但是她知道,这件事,皇上会很高兴。 江南李家的银子他没见着。 这京城的银子……,怎么着也能看到点了。 西财神呢。 “母亲,今儿是有什么喜事吗?” 尤氏因为贾珍不在,跑到她这里一起吃,“我这一路过来,喜鹊就一直跟着。” “那不好吗?” 沈柠看了一眼外面叽叽喳喳的喜鹊,“青竹,撒点小米去。” “诶~” 青竹笑嘻嘻的去了。 尤氏:“……” 她没想到婆婆还能这样操作。 喜鹊…… 好像人家也确实要吃饭噢。 她以后是不是要随身带点小米? “尝尝,今儿的鸡汤混沌不错。” “嗯~” 尤氏忙盛了一小碗,“母亲,明儿个妹妹她们就要过来念书了,您……” “准备船,再找两个会水的婆子。” 沈柠笑眯眯的,“全都交给詹先生。” “……是!” 尤氏以为婆婆给詹雪先竹的礼遇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有更多。 “没事的时候,你也可以过去转转。” 沈柠道:“学个诗儿词儿什么的。” 这后宅的女人,若没点爱好,那就只会盯着男人和小妾了。 最终面目扭曲,面目全非。 “诗词什么的,我可能不行。” 尤氏不好意思的笑笑,“但是我想学琴。” “那就学!” 沈柠百分百支持,“等你学会了,弹几首给我听听。” “嗯~” 尤氏大力点头。 在家的时候,她接触不到这些,难得嫁人了,管事了,婆婆还能让她学,“等詹先生过来,我也给她送一份束修去。” “你送什么?” 沈柠笑,“当然是我替你送。” “……” 尤氏的眼睛忍不住弯了弯,“那成,媳妇就多谢婆婆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其实挺好看的。 沈柠吃过了,“你不是要弹给我听吗?” 她滞了口,正要再说什么,贾珍就大踏步的进来了,“就知道你在娘这儿。” 他满脸的兴奋,“娘,您都不知道,今儿这一战,打的有多好。” 仇报了,该阴的人也阴了。 “一百零五个赌徒,全被抓进了顺天府。” 他暂时没发财,但是,他相信有了这么一战,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以后都特喜欢跟他干事。 毕竟都是要吃饭的。 赌徒的银子他们可以收一点,赌馆那里,不管以后还能不能开,孝敬也要多奉一笔。 “再有一会,鲁鲲应付完顺天府的人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大概就会到我们家来了。” “他没事?”沈柠好奇。 “……据说是他的管家跟谢正虎认识,所以临时让他借住赌馆,谁知道,谢正虎早盯上赌馆,想要从那边干一笔。” 从有干系的嫌疑人,变成苦主,贾珍也挺佩服的。 “顺天府那边怎么说?” “唐大人上朝去了。” 贾珍道:“是府丞郑大人让他交了一笔保证金,最近三个月不能出京城,顺天府随叫随到,这才暂时给他自由。” 就是要慢慢杀了? 看着好大儿的笑容,沈柠懂了。 “他到我们家来,你打算怎么做?” “他说无关就无关?” 贾珍接过尤氏送过来的波菜面,大大的来一口,“他怎么不上天呢。” “他要是诚恳赔罪,送你几千两银子呢?” “娘,您这是看不起谁呢?”贾珍笑,“他是财神,您知道进顺天府,他一下子就给了多少?” “多少?” “这个数!” 贾珍伸出手,又翻了一下,“除了这个,所有参与行动的都给了五两银子的红封。”包括他们家的府卫,“说是感谢大家替他除害。” 沈柠:“……” 她就挺服的。 但是这样的人…… “回头他过来赔罪,给你多少你都收着,甚至你还可以要更多,但是这银子……” “捐出去?” 贾珍已经知道他娘的常规操作,呼噜几口,把面条吃干净,又拿过她和尤氏都没吃完的碧梗米粥,“您看儿子往哪里捐比较好?” “给老家那边修个路吧!” 祭田买了,庄子也正在建。 但只这些还不行。 回馈家乡,以后的子孙回乡,才不会被人排挤。 “顺便再建个学堂,跟这边一样,设奖学制度。” 学堂里出了秀才、举人,那就是贾家的功德。 第129章 烫手 鲁财神一连拉了几车东西往宁国府赔罪。 他不怕被人看见,只怕别人看不见。 银子是他的底气,已经散了好些个了,大方就要进行到底。 只要贾珍不死咬着他不放,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失了苦主,他再上下打点一番,被传唤的次数少一些,就什么都在里头了。 所以,鲁鲲哪怕对谢正虎几次那么巧的进入地道有所怀疑,面上也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抱歉。 “小人就是个生意人,您也知道,生意人一向和气生财,如何敢跟那样的江湖强人有所牵扯啊!” 鲁鲲在贾珍面前恨不能痛哭流涕。 他当然是查过宁国府的。 很可惜,这宁国府只有一个嫡子,还只有十二岁,离成婚还早,就算他想送一个女儿过来给人当小妾,也不可能。 他倒是想给贾珍送一个,奈何里头那位沈夫人感觉不太好惹,送妾给她孙子,隔代疼的情况下,她可能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但送给儿子……,万一人家恼了,鲁家很可能在白送了嫁妆和女儿后,还把人给得罪了。 鲁鲲不敢给贾珍送妾。 事实上,自从贾家还库银以来,京城的人都知道,贾珍是个没用的,怕他娘怕得跟避鼠猫儿似的,他娘让他往东,他可能往西瞟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毕竟人家能当着贾家好些人的面,剥了贾敬所有,让他在道观挑粪,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这是妥妥的悍妇啊! “都是那管家……” 想到他那很能干的管家,鲁鲲是真的流泪了,“谁能想到他年轻的时候,会欠谢正虎一个人情呢。” 说到这里,他胡乱的擦了一把泪,“鲁某知道,不管怎么说,我家都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所以鲁某诚心而来,只求贾大人能熄雷霆之怒。” 话音未落,鲁鲲就从袖中掏出一个扁平玉盒,在桌上往贾珍那里推过去,“还请贾大人收下,以消小人惶恐。” 他自觉姿态放得很低了,却没想到,贾珍喝口茶,却是看也没看。 “大人……” 鲁鲲无奈,只能亲自打开玉盒,“这里是十万两银票,您……” 哐当~ 贾珍连茶带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脸上似笑非笑道:“鲁鲲,你在顺天府买三个月自由,好像就花了十万两吧?” 江南的盐商有钱吧? 可他们不敢称财神。 而这位叫西财神。 琏二弟到李家找场子,拿了人家十多万两银子后,还把人家老老小小全都按在扬州城的百姓面前,狠狠敲了一顿。 可这鲁鲲…… “大人……” 鲁鲲心下一跳。 进了京城,他知道这些权贵心黑手黑,可是真没想到,一个没落的宁国府,居然也敢如此贪婪。 “这是给您的个人私房。” 男人怎么能没个小金库? 贾敬的私房都被那位沈夫人剥得干干净净,他不相信贾珍不在暗里攒点。 鲁鲲又把装了十张银票的玉盒,往他那里推了推,“鲁某这里,自然还有其他的孝敬。” 他必须把这事按下来。 要不然,就像晋王那边说的,皇帝就能真的把他和谢正虎歪一块,趁机抄了他的家。 鲁鲲的后背在冒汗,他很快从另一个大袖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这才是给您的赔礼。” 贾珍瞟了一眼。 说一点也不心动,那是假的。 全家连小玥儿都有私房,就他,可怜巴巴的,好不容易攒的几千银子,还被父亲搜了去。 如今想要多吃几个菜,都得跟尤氏或者儿子拼桌,他如果有这十万两私房…… 不不不! 想到临来时,母亲那大有深意的眼神,贾珍的后背也忍不住冒汗了。 如果让他娘知道,他敢贪十万两银子…… 在气死之前,肯定会先把他打死。 就算舍不得把他打死,那肯定也会让焦大断了他的双腿。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他没娘了。 他爹会从道观回来,拿绳子亲自勒死他。 他一家…… 贾珍咽了一口唾沫,‘啪’的一巴掌击在桌上。 “大人……” 鲁鲲吓了一跳。 “这又是多少?” 贾珍的眼睛恶狠狠。 “十……十二万两银票。” 玉盒里的,一张银票是一万两。 银袋这里也是一样,不过多了两张。 这是以防万一的。 这加一起二十二万两银子了,贾珍怎么还不满足? 鲁鲲很有钱,但是越有钱的人,越抠门。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钱庄、赌坊一起开了。 “大人!” 鲁鲲心痛极了,“外面的马车里,有给贵府老太太的礼物,除了两根百年人参外,还有一盒来自关外的极品东珠……” 说着,他朝侍从一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把礼单奉上,“您看看,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鲁某这就命人再去办来。” 贾珍接了过来。 第一行写的是虎皮,然后依次是貂皮、狐皮等等皮毛之物。 再然后是两根百年人参,极品的鹿茸以及燕窝、阿胶这类补身之物。 最后才是东珠以及金、玉首饰等,看着似是用了心的。 贾珍在心里随便估算了一下数量,把礼单往桌上一放,“鲁老板可知当日谢正虎刺了我多少刀?”他的眼睛带了极大的压迫感,“若不是祖宗保佑,我这一会坟头都长草了。” 这? “大人!” 鲁鲲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大人您稍等,我这就回府,再准备……” “那倒是不必!” 贾珍不是傻子,人人都知道这姓鲁的有钱,他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送礼,某些喜欢风言奏事的御史只怕就已经在盯着了,再让他回去一趟,那就擎等着被弹劾吧! “我听说贵管家在白马街上,还有一个院子?” 贾珍声音淡淡,“既然跟姓谢的相交,那就得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才是。” 啊? “是!” 虽说马上让刘管家的家眷搬家,有些对不起他们,但事后他可以补偿。 鲁鲲现在只想马上把贾家安抚下去,忙道:“大人稍待,回家鲁某就让人把刘家房契什么的都送来。” “送来多麻烦。” 贾珍扬声道:“兴儿,去,跟着鲁老板,这就去收房。” “是!” 兴儿看向鲁鲲,“鲁老板,请吧!” 贾珍目送他们出去,这才揣起钱袋和玉盒,往后院去。 没多大一会,沈柠就看到了二十二万两银票。 “母亲!” 贾珍甚为得意,“那姓鲁的一开始,应该只想拿十万两打发我,幸好儿子稳住了。” “不过是一张纸,有什么好得意的?” 沈柠看了看银票,道:“而且这样的纸,还是鲁家自己出的。” 贾珍:“……” 他看了看银票,心里也有些不得劲起来。 “财神赌坊出事,你不会以为,鲁家的钱庄就一点也不受影响吧?” 银子放在那里,就还是晋王的钱袋子。 沈柠把银票扔回去,“不想它最后变成白纸,就去兑一些回来。”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什么,“一张一张的兑,每隔一个时辰,就让人去兑一张。” “……是,儿子这就让人去办。” 在贾珍想来,他娘是他一下子兑多了,让有心人看到。 却不知道,沈柠想看的是西财神的兑付能力。 毕竟赌坊的事,好些人都看到了,赌坊暂时被封,鲁鲲暂时就只有一个钱庄。 往日他信誉好,往其钱庄存银子的多,但今天他得罪的是官府。 总会有些人跟风兑银子的。 哪怕他最终挺住了,也会伤点元气吧? “倒是不必很急,而是这些银子……” 宁国府几代积存,公中也不过二十多万两银子。 但是鲁鲲一送就是二十二万两,沈柠的心中总有些打鼓,“你拿着,感觉踏实吗?” 贾珍:“……” 他想说,他很踏实。 但是母亲明显是不踏实的。 唉,女人就是胆子小啊! “母亲,鲁鲲叫西财神呢。” 贾珍想说,这对他不过是九牛一毛,“您放宽心,只要他还想在京城混……” “那万一他混不下去了呢。” 他们的目标是让他混不下去啊! 沈柠看着被银子迷了眼的好大儿,“珍儿,你要知道,鲁鲲是晋王的人,他在一日,晋王就不缺银子花。” “没有鲁鲲,也会有刘鲲、张鲲的。” 贾珍无奈的很,“那些大商家,想要混出名堂,哪个不依附权贵?” 哪怕他们家呢。 金陵薛家,也就是现在有了姻亲关系,以前那也是要往他们家送银子的。 “……但是想要马上找到如鲁鲲这样的,也需要时间吧?” 沈柠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珍儿,如果只是两万两,你拿就拿了,但是二十二万两……,真的太多了。” 贾珍:“……” 他后悔,早知道就把那十万当私房算了。 “那日太上皇不是说,有事你可以直接去找皇上吗?” “……” 贾珍想哭。 给皇上看到了,这银子还有他的份吗? “皇上比我们更想打击晋王。” 沈柠把银票往外推推,“乖,拿上这银票,跟皇上说,鲁鲲一下子给你这么多,你心慌。” “……那……不兑换了吗?” “……皇上如果有闲心跟你闲话,你就说,原来你打算兑换的,把银子放在他那里,那银子就还是人家的。” “是!” 贾珍怏怏的走了。 沈柠也并不心安。 二十二万两银子呢。 说一点也不心动,那绝对是假的。 但是这银子拿了,以后也未必就不是贾家的一桩罪。 或者说,这银子拿了,就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 沈柠头疼的很。 此时的皇帝也头疼的很。 宁夏总兵蒋羽回京述职,带来很不好的消息,他回京的前一天,宁夏和鞑靼才遭遇了连日冰雹,只怕要不了多久,那边就又要动手劫掠了。 有灾他有赈,鞑靼出兵……,他这边想要安安稳稳的把人家打回去,银子就更要流水般花出去。 国库好不容易才缓了点啊! 但如今哪怕他掏空家底,只怕也止不住宁夏将要再起的战事啊! “皇上!” 刘公公知道皇上头疼,过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宁国府贾珍来了,他有事要禀告。” 皇帝:“……” 他不想见。 贾珍不会有什么大事。 “你问问,没有大事,就让他退了吧!” “皇上,我看贾大人的面色很不好。” 刘公公感觉他搞不定。 再说刚才人家才塞了他两百两银票呢。 立意很准的,就是想见皇上。 “……那就快宣!” 皇帝揉额。 很快,贾珍进来了。 “臣贾珍拜见万岁,万万岁!” “何事?” 皇帝没有半句废话。 直接高坐俯看着他。 “皇上……” 贾珍犹豫了一下,到底捧出玉盒和钱袋子,“这是西财神鲁鲲刚刚给臣送去的赔礼银子。” 皇帝:“……” 头更疼了。 “一共二十二万两。” 皇帝:“……” 他忍不住身体前倾,往下看了看。 刘公公知意,忙把玉盒和钱袋子都拿过来,捧给皇帝看。 “他为何要给你这么多赔礼?” 皇帝忍不住问贾珍。 “刺杀臣的谢正虎藏在他三窟中的一窟里……” 贾珍忙把今天一早的事说了出来,“他先给了臣十万两,臣当时气不过,就想给点脸色,结果他又掏了十二万两出来。” 早知道,就不摆脸色了。 十万两银子,他娘也许就不会害怕了。 “臣……臣害怕,这么多银子,他一下子就拿了出来,送走他后,臣去找臣的母亲,臣母亲也说,这银子烫手,臣……臣就来找皇上了。” 皇帝:“……” 他好心痛。 又好开心。 他没银子。 国库没银子。 马上就要开战了。 他没银子给将士们。 好,好啊! “来的好!” 皇帝满脸都是笑,“西财神是吧?朕记得谢正虎跟前朝余余孽有关。这件事,朕必会帮你查清楚。” 啊? 贾珍看着皇帝的笑脸,略有些明白了。 “皇上!” 他又磕了一个头,“鲁鲲还往臣家里送了好些礼,臣……臣当时还负气,要了他家管家的一座院子。” “唔,那些你就自己留着吧!” 皇帝难得的大方了些,“回去替朕向沈夫人问声好。朕现在比较忙,回头闲了,再叫你说话。” 他要忙着赶紧查那西财神。 哇哈哈,终于不用愁了。 第130章 怒 驿馆,下了朝的宁夏总兵蒋羽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 没银子,能怎么着? 只能硬扛了。 他不怕硬扛那些鞑靼人,但是他担心自家这边。 宁夏也受灾严重,就算军队里有粮,可家中老人孩子正在挨冻受饿,又有几个兵士能够安安心心的吃自己的?不得省几口回家? 二十年前,宁夏往前的两百里还都是他们大昭的,这才多长时间就变成这样了? 蒋羽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收拾收拾,后天就回。” 耽搁在京里也没用。 太上皇根本不见他,皇上又做不得主。 这些年,太上皇越发的随心所欲了,所有他感觉不好处理的,他都扔在那里不管不看。 好像不管不看后,那事就能自己平了。 但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太上皇老了呀! “蓝枝,老夫一会还要去贾家一趟,拜见即将就任的武库司郎中贾琏,算起来他也是你表兄,你……” 因为贾琏,蒋老头其实是希望能跟贾家拉近一些关系。 马上就有一场大战,军中的各种供应必须又快又好。 “我陪您一起。” 头发束着,还如男子打扮的蓝枝道:“不过,暂时我不想表露身份。” 她已经打听了贾家的一些事。 但贾家如何,跟她……,都没关系。 如果她娘出身宁国府可能还好些,可是偏偏,她娘出身荣国府。 荣国府老太太还在。 人家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当年就没看得上她娘,如今又如何会对她另眼相待? “……成!” 蒋羽不废话了,朝随同的管事道:“礼物准备好了吗?” 他们这些外官进京,不管大庙小庙都要拜到才成,否则……,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以前,蒋羽是不怕的。 太子虽行事急了些,却是个有能力的。 可如今双龙在朝,几位王爷又各据朝堂,有力不能往一处使,甚至有可能会有人在后面拖后腿…… 蒋羽今日上朝,心凉一大截。 曾经的熟面孔大都不在,在的……,好些都是墙头草。 他实在是怕了。 宁夏不容有失。 “回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管事急忙道:“车也备好,您……” “我洗把脸,现在就走!” 只是他这边刚要走,宫里就来人了。 与此同时,因为宁夏战事,贾琏也被急召进兵部和户部的联合会议里,听着大人们不急不躁的口水仗。 明天才是他正式上任的时间,所以此时的他虽然穿了官服,却只带了一双耳朵来。 但那什么,对方可能不出兵的话,他听听就算了。 身为武库司郎中,宁夏那边不管打不打得起来,他这边该给的方便都得给上才好。 这算是他上任的第一场仗,若是在军备上出什么岔子,那就完了。 贾琏少时听祖父说过当年他们可以把清人再赶远点,可惜后勤不给力,军火迟迟供应不上,兵士们又被冻得厉害,最终没能扩大战果。 那是祖父毕生的遗憾。 如今他当了武库司郎中…… “各位大人,皇上有请!” 刘公公进来的时候,看到贾琏,还朝他笑了一下,“原来贾大人也在此间,正好,皇上也要问问军备的情况,您也一起吧!” “是!” 贾琏很老实的跟着大人们一起。 他努力想着祖父曾经说过的,战事吃紧,但军中若是供应充足,也可以在民间大量征用民夫的话。 正好,宁夏才受了灾。 给一口吃的,或许就调动他们做好一应的后勤准备。 不是正常路子上来的贾琏,因为少时听的故事多,知道宁夏作为军事重镇,可以做到军民皆兵,皇上连他都召见了,就是做好战前准备的意思吧? 那军备方面,他是给足,再加量? 应该是的。 相比于笑呵呵好像很照应贾家的太上皇,贾琏更倾向于甚为温和的皇上。 大家都在夹缝里生存,他是知道这里面的艰难的。 再说太上皇于战事,年轻的时候还好,年老……不提也罢。 他跟着大人们进御书房时,却没想到一溜十个大箱子,装着满满当当的银元宝。 哎呀~ 蒋羽又震惊又惊喜。 不是说没银子吗? “皇上~” 兵部唐大人也甚吃惊,“这银子……” “二十二万两白银。” 皇帝不能马上抄鲁鲲的家,但是贾珍送来的银票却是正大光明的,“鞑靼不来则罢,来了……” “臣定让其有来无回。” 蒋羽声音都比早上的时候洪亮了不少。 “好!” 皇帝一副赞赏的样子,“朕就等着爱卿的这句话了。”那些个混蛋,近二十年来,随便有个灾啊,或者心情不好啊,或者心情太好啊,牛马强盛啊,都会过来咬一口。 可偏偏父皇年纪渐大,一切只想稳当。 一年又一年的,不要说太子哥哥受不住,就是他也…… 如今父皇不管宁夏的事,他也终于能大展拳脚了。 “武库司,”皇帝没管那些老家伙,看向贾琏,“你们那边……” “蒋大人需要什么,只管开单子来。” 贾琏给出他的态度,“只要我武库司有的,定当全全拨付。” “爱卿现在就上任吧!” 皇帝一锤定音,“蒋爱卿,从现在开始庆阳、平凉、凤翔三府由你节制,对方不来则罢,来了……”他的眼中迸发出强烈杀意,“二十年前,河套一带还分属我大昭,朕盼着你建功立业。” 什么? 兵部老头的眉头蹙了蹙。 不过他看了看皇上的样子,到底没吭声。 户部张大人的眉毛抬了抬,也未说话。 “臣领旨!” 蒋羽大声应诺。 …… 财神银庄后院,鲁鲲一脸阴狠的走过来走过去。 二十二万两白银啊! 贾珍怎么敢的? 这么多银子,他说送就送出去了? 他娘的,跟银子有仇吗? 他又不是行贿。 他是赔礼啊! 王八蛋! 你不敢收,你要这么多干什么? 脑子有问题。 鲁鲲恨的要吐血。 听到兑银子的那群人,把银子抬进了皇宫内院,他的头皮都是炸的。 贾珍…… 嘭~ 闷闷的一声响,他一拳头捶在石桌上,疼的龇牙咧嘴。 “老爷~” 新提上来的二管家唯唯诺诺的,“这事瞒不了多久,晋王那边……,恐怕已经收到消息了。” 关键问题是,不是他们要给皇上送银子啊! 如果立意要给皇上送银子,又何必假手于别人? “嗬~” 鲁鲲眼神一厉,“他不是跟我们无关吗?我他娘的给谁银子,还用得着跟他禀告?” 明明晋王抬个手,胜过他跑断腿,可是人家不声不响,缩了。 拿银子的时候,他只恨给的少。 有事的时候,他屁都不管。 这算什么靠山? “倒是贾珍……” 鲁鲲真的是咬牙切齿啊! 谢正虎逃的那么巧,本身就有些不对,如今他还敢给他来这一招…… “真他娘的咬人的狗不叫!” 给他银票,他想的是,银子还在他这里,贾家再怎么也不好意思,就那么提了二十二万两回家。 没想到,他没提银子,却转头让皇上的人提了。 “这是立准了,要抱紧皇上的大腿了。” 太上皇还在呢。 贾家就如此去舔皇上,真当太上皇老了呢? 鲁鲲思过来想过去,到底道:“去,备车,我要亲往晋王府一趟。” 贾珍敢摆他一道,那他也绝对饶不了他。 鲁鲲太气了。 管家刘有富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进京就准备扎根了,刘家在白马街上的那处三进大院子什么都置办好了。 可恨,因为贾珍的一句倾家荡产,再加上那兴儿催的紧,他让刘家人离开时可什么都没带出来。 嘶~ 因为这,他生生的赔了刘家五万两银子。 那个王八蛋~ 鲁鲲气得头上冒烟。 过地契、房契的时候,那叫兴儿的小厮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主子的打算? 所以才让刘家人又写了屋中所有一切,尽皆赠与的文书? 要不然,他现在非得过去搬空了不可。 啊啊啊,他的银子啊! 鲁鲲在这里恨不能逮个人宰了,那边,刚刚回府的贾珍,看到兴儿带回的东西,眼睛却渐渐亮了。 “好好好,干得好!” 兴儿把刘有富家的账本都带回来了。 刘家的库房,光现银就有一万三千两呢。 啊啊啊,这一波总算不是太亏了。 “哈哈哈!” 贾珍大笑,“走,大爷我给你请功去。” 刘家的东西,他拿得安安稳稳。 皇上都说了,这是他的呢。 “母亲!” 远远的,看到好大儿满面笑容的进来,沈柠一直提着的那颗心,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您看看这是什么?” 沈柠:“……” 她接过库房账本,第一页就看到记载的一万三千两现银,不由看了眼好大儿。 “嘿嘿,这是刘家的东西,儿子已经跟皇上说了,皇上说,这些我就自个留着。” “那二十二万两呢?” “皇上已经收去了。” 虽遗憾,但也只能接受。 好在大鱼没吃着,小鱼他也吃得饱饱的。 而且谢正虎的悬赏也高,他家府卫人人都赚得盆满钵满。 “大爷!” 兴儿想到什么,声音一下子都尖利了些,“您把银子给皇上了?” “你叫唤什么?” 他才勉强让自己不心痛,贾珍努力想他拿到手的,“那么多银子,大爷我拿着太烫手,交出去怎么了?” “没怎么。”兴儿的面上古怪,“奴才就是突然想起来,立完契,那鲁老爷本来还要跟我说说话。”连银子都塞给他了,“结果他家下人过来急报,有内侍去提银子,他走的时候,看我的表情都带着恨,您说,是不是皇上已经让人把银子提走了?” 这? “……去查查!” 沈柠想了想,“如果是真的……,珍儿,这段时间就好生在家,告诉焦大,加强府中护卫。” “是!” 贾珍也挺服的。 皇上就这么缺银子吗? 居然半天都等不及。 他都顾不得马上给兴儿请功,就急匆匆的让人去查了。 很快,沈柠就收到好大儿让人传来的消息,那二十二万两银子,确实被人兑走了。 财神赌坊那里,还有好些散户在兑银子。 果然,是受影响了。 沈柠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正要再翻翻原来属于刘家,现在属于她家的账本,好大儿又跑了过来,“母亲,鲁鲲去晋王府了。” “去就去吧!” 沈柠一边翻账本,一边问道:“你怕?” 贾珍:“……” 说一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吧,晋王如今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太上皇还禁了他三个月的足呢。 只要老实在家,不出门乱晃,就算晋王想找人刺杀……,也没个机会。 “不怕!” 贾珍也翻起账本,“儿子就是过来告诉您一声,兴儿和焦大带了几个府卫,到那边把重要的东西拉回来,另外……,兴儿这事办的好,您说儿子赏他什么比较好?” “兴儿本姓郑吧?” 沈柠想了一下问他。 “是!” “感觉是个做管家的料子。” 沈柠道:“提上来吧!” “诶~” 贾珍大声应了。 在这一点上,他和母亲的意见是相合的。 “下人房那边不是还空着好几个院子吗?” 沈柠把账本推给好大儿,又道:“让他选一个好的。” “嗯,那几个院子,都曾是跟着赖升的管事所留。” 赖升倒了,那几个管事,也让贾珍查出不干净,打发去庄子了,“都是好院子,儿子回去就赏他一个。”说到这里,贾珍犹豫了一下道:“他年纪也渐大了,母亲,要不您再给他指个人?” 沈柠:“……” 她看了好大儿一眼,“他看上谁了?” 肯定在贾珍这里说过,要不然好大儿也不能让她指。 “嘿嘿,”贾珍笑,“他看上您这边管针线的青橙了。” 青橙? 想到那个平日里不言不语,针不离手,把她衣物打理的妥妥帖帖的女孩,沈柠有些舍不得。 “你等等,我唤青橙过来问问。” 她的丫环,可都是要放出去的呢。 这是她们该得的。 红楼里,原主死了,就贾敬和贾珍的性情,只怕一院子的丫环都没得好。 “当初说好了,待到她们二十岁,都是要放出去,做自由身的。” 青竹家里给她说的是前院府卫董林,她看小伙子也挺好。 以后出去军中,再怎么也能做个小旗官。 “儿子知道。” 贾珍笑道:“但兴儿和青橙原是一个庄子的,两人都是父母早亡,据兴儿说,相互之间,一直都有点照应。” “你说的不算。” 沈柠朝青竹道:“去,把青橙叫过来。” “是!” 青竹的耳朵早就竖得高高的了。 闻言忙去喊人。 “对了,我让你们留意的小丫头找到了吗?” 赖家倒了,因赖家而进府的晴雯就没了影子。 沈柠只能让好大儿留意那样的孩子。 “找到了。”贾珍笑,“不过,找到了两,都是长相标致,在针线上有点天赋的,如今还在唐牙婆那里调教着。” “改天叫过来,让我瞧瞧。” “肯定要让您瞧的呀!” 贾珍乐,“这府里,您看哪个顺眼,都是您的。” “……我还用你说?” 沈柠白了好大儿一眼,“晋王那里,家里虽然不怕,但老这么被动受着也不是事,你也要好生想想他的弱点在哪里。” “太上皇在呢。” 太上皇在一天,晋王就不可能有事。 太上皇不在了,人家和皇帝是亲兄弟。 得皇帝想弄他才行。 贾珍觉得他娘在为难他,“现在想什么都没用,皇上会看着的。” 皇上比他们更想弄倒晋王,可是直到现在不都没动手吗? “我是想让你想他的弱点,不是让你弄人家。” 晋王是他们能弄的吗? 沈柠可从来没想过。 贾敬就是前车之鉴。 他就是跟太子走得近些,都被弄成那个样子。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沈柠道:“我们不能战,可也要防范未然,万一哪天人家朝你动手了,你抓了人家的小辫子,不说反被动为主动,至少也不会被人欺得太惨。” “这样啊……” 贾珍明白了,“儿子回去一定好生想。” 他还得让焦大去查。 他搞不定的事,焦大可以。 贾珍自信满满,“母亲,您放心,皇上今儿还说,让我给您带声好呢。” 这是什么? 这是尊重。 “皇上还说,哪天有空,再找我说话呢。” 他们家的靠山是皇上。 第131章 哄 寿康宫,太上皇在小花园里慢悠悠的打拳。 到了他这个年纪,多活几天都是好的。所以外面的事,老头子是坚决过耳不过心。 至于宁夏兵危…… 国库没银子,他操心也没用。 总不能把江南分出去的银子,再抢回来,搬到宁夏去吧? 所以,这就是个无解的问题。 而且老头子相信宁夏总兵蒋羽的本事,鞑靼来了,宁夏那边的兵、民,可能会过得很艰难,但是一定能撑过去的。 毕竟鞑靼的目标就是抢点应灾的物资。 抢到手了,自然就退兵了。 这些年,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虽说年轻的时候,他也曾想过马踏鞑靼,把那么大的草原收进大昭,成为大昭的养马地,可是一年又一年,他的雄心壮志慢慢的消磨了。 这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历代帝王都是如此。 哪怕秦皇、汉武呢,最终不也就那样? “太上皇!” 站在不远处陪同的戴权听到小太监急急送来的消息,到底按捺不住,在旁边略带焦急的喊人,“太上皇,皇上弄了二十二万两银子,要给蒋大人当场带回宁夏呢。” 太上皇:“……” 他打拳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 “太上皇,皇上把庆阳、平凉、凤翔三府都交由蒋大人节制,还说他盼着他建功立业呢。” “……” 太上皇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猜测,倒是毫不意外,所以打拳的动作,并无半点停顿。 “太上皇,兵部和户部的大人们都未反对,皇上对当年丢了的河套还有心思呢。” 太上皇的拳终于打不下去了。 河套曾是大昭重要的养马地。 可是在他手上丢了。 但是,那能怪他吗? 太子怪他,人人都在怪他。 但那一年他犯太岁,从年头就在生病,再起兵祸…… 太上皇停了手,冷冷看向戴权。 “太上皇……” 戴权心下一跳,正要把可怜相再多扮点,太上皇又开口了,“拉下去,掌嘴!” 啊? 小太监们很吃惊,但是面上却不敢有半点波动,迅速上来两个人扯住戴权就要把他往下拖。 “太上皇,奴才自个打,奴才错了。” 戴权挣脱小子们的手,狠命的‘啪啪’抽打自个的嘴巴,“叫你多嘴,多嘴,多嘴……” “拉下去!” 太上皇怒了,这一会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到,更不要说他这个人了。 大踏步回去的时候,声音也传了过来,“摆驾!” 戴权的嘴巴打完了,往宫前看的时候,太上皇已经坐上龙辇往前朝去了。 哎呀~ 戴权的腿一软,差点当场坐下。 “对,扶着咱家回去歇一歇。” 他的身体几乎整个的歪在了小太监身上,“你是个好的,戴爷爷今儿就教你个乖,在绝对避不过的祸事上,你要选一个处罚最轻的受了。” “您是说太上皇和皇上……” “嘘~” 戴权立马制止,“这宫里,多嘴的都活不长。” 没嘴的,又只能干最苦最累的活。 “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了,多看、多听、少说话才是长久之道。” 银子的由来,兵部和户部的大人们没在皇上那里提什么反对意见,这些事他要不报给太上皇,等到太上皇从其他地方知道了,他这个总管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这也是没法子。 只希望这一次,还能像往常那样平平安安的度过。 要不然不说血流成河,也定是一场大风暴。 事实上,此时的皇帝在迅速决定了宁夏的事后,就好像一脸怒气的往寿康宫来了。 远远看到父皇的龙辇,他忙小跑着迎上,“父皇~~~” 他的声音一波三折,好像尽是委屈,“您可来了。” 太上皇:“……” 他打量这个儿子,“怎么啦?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 “儿子……儿子要被骂了。” 皇帝扯着太上皇的衣袖,好像生怕一个放手,他爹就跑了,“宁夏那边受灾,蒋大人不是说鞑靼有可能进兵吗?儿子愁银子,这好不容易有了银子,就马不停蹄的搬过来要给蒋大人,您是不知道,当时户部的张甫看到那一溜的银箱子,眼睛瞪得有多大。” 事实上那老头当时就瞪他了。 皇帝觉得他没扯谎,“要不是宁夏那边离不得蒋大人,张老头怕耽搁蒋大人的离京时间,肯定马上就要跳起来,拿唾沫星子喷我一脸。” “……胡说!” 口上虽是斥责,但太上皇的眼睛里已经染了点笑意。 “真的。” 皇帝一副受屈样子,“那张老头您还不知道吗?银子没过他的手,就好像我们父子犯了多大的错似的。” “……” 太上皇感同身受,安抚的拍了拍儿子的手,也示意龙辇放下,“朕受了他多少年的气?你这才哪到哪?” 说着,他在儿子的搀扶下,下了龙辇,“不过,你这银子……” “这银子,儿子是真没想到。” 皇帝抚着老皇帝,顺着他好像散步一样往前走,“您也万万想不到,这是谁给我们送来的。”他着重提了我们,毕竟这大昭还是老头子的,“儿子如今才知道,您有多么的英明神武。” 太上皇:“……” 他有点懵了,这银子还跟他有点关系? “谁?” “嘿嘿,宁国府的贾珍。” 贾珍? “他哪来这么多银子?” 太上皇也甚吃惊。 已经搂到他们手上的,谁舍得再放出来? 贾家……,若不是那沈氏想给肚里的孩子积福,也不可能逼着两府还银又捐款。 但贾家的银子都还了,沈氏再怎么也不会掏空家底,往宫里送银子吧? “所以说父皇您英明神武啊!” 皇上乐的紧,“上次他不是过来跟您哭诉刑部追凶不利吗?” 他慢慢的把贾家查到谢正虎,请动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联同拿凶,结果谢正虎一路从地道逃进财神赌坊的事说了。 然后财神赌坊的东家鲁鲲到宁国府赔礼,从十万两赔到二十二万两,贾珍拿了银子,感觉太多,去找他娘沈夫人,沈夫人也觉太多烫手,皇帝道:“您上次不是跟贾珍说,有什么事,都只管找儿子吗?儿子本来愁银子愁的要死,结果他捧了银子来问儿子,您说,儿子能不拿吗?” “你呀你呀……” 太上皇也忍不住笑了,“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 二十二万两银子呢。 太上皇也很喜欢。 “这不是没办法吗?” 皇帝扯着太上皇的衣袖,“儿子知道,您也为宁夏的事操心,他正好撞过来,儿子也就顺势而为了一把。”说到这里,他好像也不好意思了,“父皇~”他可怜巴巴的,“您看,这事吧,您给儿子描补描补,要不然……” “成吧!” 太上皇横了一眼儿子,“贾家那里,回头让戴权走一趟,赏点东西。” “诶~” 皇帝高兴了,“父皇,您不知道,贾珍当时还担心鲁鲲另外送的礼,还不放心他当时要了鲁鲲管家的一座院子。” “那是他该得的。” 差点被那刺客弄死呢。 倒是那鲁鲲一下子送出那么多的礼,是真的不知情? 还是说,他就是拿银子封贾珍的嘴? 国库没银子,太上皇也不是不愁,道:“贾珍虽有些傻,却是个实诚人。”这样的宁国府继承人他放心,“以后能照顾,还当照顾,不能老欺负。” “儿子不敢,儿子这不是马上就过来找您描补了吗?” 皇帝对这样的贾珍也很放心,“父皇,有您站在儿子身后,儿子干什么心都是定的,您之前跟儿子说,蒋羽在则宁夏安,今儿上朝,儿子也是头一次见他,因为没银子,朝里争来争去的,儿子感觉他的眼睛里都快没光了,所以拿到银子,儿子一边让人往寿康宫给您报喜,一边又马上召了他。” 报过喜了? 太上皇想了想,他今儿烦银子,打拳的时间长了些。 正常打拳的时候,没人敢随意打断。 想到这里,太上皇安抚的拍了拍儿子的手,“你做得对,趁着朕还在,你跟鞑靼试试水,让那些个混蛋知道我大昭不是好惹的,就算最后建不了什么功,以后再有这样的战事,你心中也有底。” “父皇,您身体还康健着呢。” 皇帝似乎很怕他父皇说丧气话,“儿子只想到七十岁的时候,还能学那老莱子,彩衣娱亲,逗您一笑呢。” 远远的一个小太监,看到太上皇被皇帝哄得哈哈大笑,一溜烟的跑了。 半晌之后,甄太妃让人赏了他二两银子,这才跟进宫请安的晋王妃道:“那鲁鲲的事,你们就别管了。谁家好好的人,能西财神?这也太张狂了些,没得带累你们。” 国库没银子,一个商家居然敢叫财神,没有贾家的事,也会有其他的事。 “行了,这事就先这样吧!” 甄太妃也头疼,“既然在禁足,就好生呆着,不要想不该想的。” 太上皇离老糊涂还早。 儿子们的事,他心里门清呢。 皇帝做事又从不给人拿话头,看样子太上皇是越来越满意了。 甄太妃也很无奈,但错过就是错过了,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至少在表面上,儿子得表现出臣服的姿态,“没了鲁鲲,还有张鲲、李鲲,总会有人的。” 太上皇肯定也是愿意国库能多点银子的。 那鲁鲲既然已经在太上皇和皇帝这里露了脸,那就不可能再跑了。 “倒是贾家……” 甄太妃对贾家很不满意。 明明几个月前,还是她手中很好的棋子,怎么转个眼,不仅脱离了掌控,还给她闹幺蛾子。 “荣国府那边人挺多的,这人一多啊,心就多。” 宁国府不好搞,一代单传,一家子心往一处使,但荣国府不一样啊! “回去告诉轩儿,不论做什么,都不可急躁,缓着点来,事缓则圆,人缓则安!” 后两句,甄太妃看着晋王妃,说的很重。 晋王妃懂了,回家就去找晋王。 此时的晋王已经发了一通脾气。 他都不知道鲁鲲那个蠢的,怎么有脸过来找他帮忙的。 二十二万两银子就那么送给贾珍,就贾珍那胆子,他敢不问他娘吗? 而沈氏明显是投了皇帝。 晋王不能想,一想就会气得呼呼大喘气。 “这是母妃说的?” “是!” 晋王妃甚为温顺的道:“荣国府这边,贾赦是个不管事的,他的继室邢夫人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她都懒得抬举,“倒是二房一家可以拉一拉,贾老太君也更疼她这个二儿子。” 贾家自家内斗,可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好!” 晋王慢慢点了头,“吴汝保,”他朝外喊人,“去,告诉鲁鲲,不想贾珍死咬着他,最好和贾家成为亲戚。” 皇上不是看中了鲁鲲的银子吗? 但是想把鲁家的银子变成他的,首先得让贾珍这个所谓的苦主,咬住鲁鲲不放才行。 “贾家的情况,你都尽知,找个没人的地方,跟他细说吧!” “……是!” 吴汝保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的退下了。 在王爷和王妃的心中,贾家可能还是原先的贾家,但事实上,如今的贾家,很多消息真的不好打听了。 宁、荣二府的仆妇被几番清洗,能留下的要么是老实人,要么就是贼精明的。 他唉声叹气的去约鲁鲲的时候,鲁鲲已经在王家待了好一会,和王子胜相谈甚欢。 晋王不帮他想办法,他就只能自救。 宁国府他想不了办法,他就往荣国府那里想办法。 毕竟宁、荣二府是一体的。 把他的嫡女嫁给王家的独子王仁为贵妾,也许不仅能免了这一场祸事,还能跟新任的武库司郎中贾琏搭上关系,这关系一搭上,兵部的一些活,鲁家就可以接了啊! “这事王某就替你应下了。” 王子胜大包大揽,“明儿一准给你好消息!” 贾珍算什么? 他侄女婿现在是武库司的郎中。 有贾琏在,京营的那些人,还敢不给他大哥面子吗? 待他大哥腿好,重回京营的时候,一切尽在掌握。 王子胜现在正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春风得意里,“说起来,我那侄儿贾珍是有点混,但是对我们这些长辈,还是极好的。” 他们本来也是酒肉朋友。 就是贾珍还做不得自个的主,以前有敬大哥查他的账,如今又被那沈氏管得严严的。 “你那银子啊……” 王子胜都不知道说这人什么好,“偷着塞下就是,干嘛还要明说?” 啊? 鲁鲲回想当时那屋里的小厮和丫环,好像恍有所悟,“宁国府的沈夫人管得这样狠吗?” “唉!” 王子胜叹了一口气,“你是不知道,那沈氏有多可恶,她甚至都想把手伸到荣国府,管我妹妹他们的事。” 事实上,荣国府如今就是被她管了不少。 “贾家的老少爷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啊!” 贾家现在恨沈氏的多着了。 “你若不放心,明儿一早我们就去荣国府,到时候,我把贾珍约过来。” “如此……” 鲁鲲深深一揖,“多谢了。” “哎呀,都快是亲家了,你这样就太客气了。” 王子胜忙一把拉住他,并且亲自送他出门。 第132章 问罪 六月十六宜搬家、开业、动土、祝福、安床…… 一大早的,迎春和探春就带着她们的小丫环,过来帮着詹先生搬家。 当然了,同样要跟着读书的黛玉领着弟弟林长安,也一起来了。 当先生的詹雪也没嫌弃他们年纪小,这个给一本书,那个拿几锭墨,给足他们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的自豪感,浩浩荡荡,快快乐乐的一路从荣国府搬到了宁国府。 这边的课桌、书案、琴房、棋房、画室等等,俱都准备好了。 宽敞明亮的凝曦轩因为他们的到来,一下子热闹起来。 “大舅母~” 林长安眼尖,看到从内室走出来的沈柠,笑得眼睛都弯了,蹬蹬蹬的跑过去,“您也来帮先生搬家吗?” “是呀!” 沈柠摸摸他的小脑袋,朝行礼的詹雪含笑点头,“以后这些孩子,就麻烦詹先生了。” “夫人客气。” 詹雪没想到,沈夫人会亲自过来,“孟子有言,君子有三乐,我虽不是君子,但是既然做了孩子们的老师,亦是人生一大幸事!” “先生,有您教我们,也是我们的幸事!” 迎春带着探春和黛玉,给沈柠行礼,“大舅母,这里有我们呢,您和先生坐着,我们一会就忙好了。” “哈哈,那就交给你们了。” 沈柠对迎春的改变,甚为欣喜,“詹先生,我们到那边喝杯茶吧!” 詹雪笑着点头,陪她一起过去。 两人都没担心几个孩子,青竹昨儿就带了凝曦轩的四个婆子两个丫环过去认人了,现在是她们跟着詹雪的丫环未冬布置,小孩子们就是打下手的,只是重在参与罢了。 “孩子们的学习问题,我就不过问了,詹先生肯定比我有经验。” “不敢,少时在家,詹雪就听过沈夫人的大名。”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当年这京城有多少人羡慕沈夫人,羡慕得夫君敬重、爱慕,又得公婆的喜欢、爱怜。 听说其婆婆在去世的时候,把所有私产全都转给了沈夫人,一点也没给儿子留。 如今看沈夫人对尤大奶奶,好像也是如此。 詹雪很羡慕这样的家族氛围,因为她没有。 可以说整个京城,万多人家也少有这样的一家。 能转到宁国府教书,打心里,她也是喜欢的。 “……那都是过去的了。” 沈柠笑笑,“这次过来,除了欢迎你,还有一事。” “您说。” 詹雪对这位可能改变了整个贾家气运的女子,还是非常佩服的。 “听说先生的琴也弹的不错?” “是!” 想要进这高门大户当女先生,没点本事可不行。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詹雪非常自信。 “不知道你收不收年纪大一点的学生?” 啊? 不会是沈夫人想学琴吧? 詹雪笑了,“收呀!孔子都说有教无类,更何况只是年纪大?” “那可太好了。” 沈柠笑,“我儿媳妇尤氏甚想学琴,但是她上午要管家理事,又没什么时间……” “可以下午的,也可以晚上过来学上半个时辰。” 不是沈夫人,遗憾的同时,詹雪自觉她的心理压力也少多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柠很满意,笑道:“等凝曦轩规整好了,我就让她过来拜师学艺。” “可以,随时都可以。”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无所谓的。 两人达成协议,相视一笑,正等再说什么,奶娘就把含了两泡眼泪的小贾玥抱了过来。 实在是小姑娘每天这个时辰都是跟着沈柠溜弯的。 如今找不着人,不会说,人家会哭。 “哎呀,想娘了?” 沈柠抱住女儿笑着给她介绍詹雪,“看看,这是娘给你特意拐来的先生呢。” 詹雪:“……” 这个‘拐’字是认真的吗? 好像是的。 “哈哈,詹先生勿怪,”沈柠抱着小女儿道:“主要是我家这孩子,还在我肚里的时候,就喜欢听她大侄子念书。” “……我听迎春说过。” 詹雪笑看她未来的学生,“一度操心,您真的要在她还不会爬的时候,送过来,让我教说话。” “哈哈,这么说,你是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喽?” “只要您舍得,也不是不可以。” 在荣国府的时候,虽说粗活什么的,有专配的一个粗使婆子干,但詹雪的丫环只有未冬一人。 但是这边就不同了,婆子、丫环一起,给她配了六人呢。 所以,多带一个孩子真不算啥。 “这可说到点子上了。” 沈柠笑,“确实有点舍不得,不过,偶尔还是可以的吧!” 詹雪:“……” 来真的? “她姐姐们都在这里,你看,每月初一、十五,我都把她抱过来半个时辰,感受一下学堂的氛围,顺便让她姐姐们抱抱她如何?” “当然可以。” 半个时辰罢了。 詹雪大松一口气,在小姑娘朝她‘啊啊’叫的时候,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手,她正要说,让我抱抱,青苹就急奔过来,“太太,大爷那边有急事找您。” …… 梨香院贾政书房处,贾珍又见到了鲁鲲,亲切又不失友好的会面后,他就听贾政在吹他新得的鸡血石印章。 一直没人捧的贾政,难得收到这么漂亮的鸡血石,也很愿意替鲁鲲说几句好话。 但他不知事情的真相,只夸人不涉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鲁鲲越来越急,频频给王子胜使眼色。 “嘿嘿,大侄子呀。” 王子胜就等他急。 要不然,怎么显着他呢。 眼见可以行动了,他大大咧咧的往贾珍怀里塞了一卷银票,“重新介绍一下,鲁老爷如今也算我家仁儿的岳父了。” “贾大人……” 鲁鲲脸上堆了笑,正要拱手,王子胜已经一把把他按下,“喊什么贾大人,这多生分。”他笑嘻嘻的转向贾珍道:“看在老叔和你政二叔的面上,赌馆那事,就让他过去如何?” “什么赌馆?” 一旁什么都不知道的贾政看到那卷银票,就感觉不对,闻言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珍儿,你去赌馆了?你怎么能去赌馆?” 以前,他就看不上这个不学无术的侄子。 如今更不喜了。 尤其在祠堂的那段时间,这侄子明晃晃的站大哥那一边。 哼,大嫂一天到晚的说嘴,现在好了吧? 贾政心里有种隐隐的兴奋,“你娘当着一大家子的面,才立下的族规……” “不是赌钱的事。” 王子胜收到鲁鲲眼色,忙阻止道:“哎呀,我在这里跟大侄子说些事,存周你要有事就去忙。”他喊贾政的字,“没事就坐着听一听,都是亲戚,给我们说合说合。” 他就是借着贾政把贾珍约过来罢了,“大侄子,做生意的都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你收了人家的银子,就不能再出尔反尔了吧?” “嗬,胜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贾珍把怀里的一卷银票拿出来,“他来赔礼,我收银子,我出什么尔,反什么尔了?” “那这事……就过去了?” 鲁鲲急切的需要贾珍一个保证,再次拱手,“如此,真是多谢了。” “哈哈哈,自然是过去了。” 王子胜打了个哈哈,就吩咐道:“既然过去了,大侄子,你就跟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那边说一声,也免得他们老找鲁亲家。” 贾政听着云里雾里的。 他这二舅兄平时就很不着调。 若不是跟着来的鲁老爷送他这块鸡血石…… 贾政的眉头拢了又拢。 二舅兄刚刚塞银票的时候,他没看清,但贾珍现在拿出来了,这银票虽然卷着看不全,但上面的‘万’字,明明晃晃。 如果这卷银票都是以‘万’为单位的,那可不老少啊! 而且,听其意思,鲁老爷之前就送给珍儿银子了。 嘶~ 贾政刚刚有多喜欢那块鸡血石,这一会就有多愤怒。 但他根本就不知道,人家鲁鲲本来也想给他送银子的,只是王子胜非说有那块鸡血石就足够他喜翻天了。 “做生意的,老有官兵找,客人哪还敢上门?” 说着,王子胜还给鲁鲲使了个眼色。 鲁鲲忙道:“是的,是的,如今钱庄那里,还有我府外,都有官兵。”看他们的样子,比昨儿还严厉,他也是怕了。 “大侄子,怎么样,老叔陪你和我这亲家,一块走一趟?” 王子胜在鲁鲲手里,得了好几万银子。 未来人家女儿嫁过来,还约有百万陪嫁。 有了这么多银子,他王家定然能够再兴盛好几代。 “嗬~” 贾珍把那卷银票放到桌上,“恐怕不行,鲁老爷的银子给的太多了,贾珍不敢自专,所以昨儿就进宫交给了皇上,如今……是皇上说了算。” 鲁鲲:“……” 他急切的看向王子胜。 “大侄子,今时不同往日了呀!” 王子胜也有点急了,“昨儿你不是不知道鲁亲家和我们两家的关系吗?如今既然知道了,你再去宫里跟皇上求个情……” “老叔也太高看我了。” 贾珍连连摆手,“这宫里是我们能出尔反尔的地方吗?” “那你这什么意思?” 王子胜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些,“珍儿呀,你如今行事,怎么也这般不给人留余地?皇上日理万机的,他能记得这事吗?乖,听老叔的,你要不想进宫,老叔就陪你一起去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我们自个悄眯眯的把这案子撤了。” “我不敢!” 贾珍连连摆手。 “刘有富已经认罪。” 鲁鲲终于接口,“不能撤案,那就把这案子结了。”说着,他还起身,又给贾珍深深一揖,“只要结案了,官兵必会撤走,正好,钱庄那边还有一点股,鲁某愿意尽送贾大人。” “珍儿,都是自家人。” 说着,王子胜还踩了贾政一下,示意他帮忙劝劝。 贾政:“……” 他都懒得看这舅兄,道:“你们这说的我都糊涂了,珍儿,你和鲁亲家结怨了?” “是这样的……” 鲁鲲忙把他的管家欠侏儒刺客谢正虎一个人情,背着他收留的事说了一遍,“如今刘有富已经在顺天府那边认罪,可是,因为两府的关系,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并不敢随意结案。” 他聪明的没说贾珍,而是两府,“那刘有富是我的管家,他有错,我自然要给贾大人赔礼,那真不是行贿。” 说到这里,鲁鲲的眼睛都红了,“我就想着,早点把这事了结,把生意再开起来,要不然……,贾二老爷您也知道,那些官兵平日里无事还要刮层油,如今找着机会,不仅封了我的赌坊,还要封我的钱庄和家呀。” “大侄子,”王子胜觉得这事,他们两家完全可以搞定,“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我们两家关系还在这呢。妹夫,你也说说话。” “……珍儿,去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走一趟吧!” 贾政看了一眼舅兄,道:“如今都是亲戚了,这事也与鲁亲家无关。就是皇上那里……,顺天府那边只要判了结案,就必不会有什么事。” 他女儿就要嫁给新平侯了呢。 说起来,贾家如今跟皇上也算亲家了。 “银票收起来,都是一家人,再弄这些就外道了。” 说着贾政看了一眼银票,又道:“正好,今儿我也闲着,就陪你们一起走一趟。” “这可不是外道,是一点心意。” 鲁鲲哪敢收回了? 他抓起那卷银子又要往贾珍手里塞,“贾大人……”他的声音带了哀求,“您……” “珍儿,收着吧!” 王夫人也在内室说话了,“陪你二叔他们走一趟,把这案子撤了,回头让仁儿过来,好生谢你。” “对对对!” 王子胜哈哈笑着,拉住贾珍,“把这事办了,老叔也请你好生喝顿酒。” “喝什么酒……” 沈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时,一个壮硕婆子已经一脚踢开了书房的大门,不远处的几个小厮全都吓得跪在地上,“王二老爷说给我听听。” “母亲!” 他急忙奔过来,“儿子不喝酒,儿子……” “我问你了吗?” 沈柠的眼睛,盯住呆滞的贾政三人,“贾政,你是要为了银子卖你侄子了?” 第133章 选择 梨香院,书房里,贾政简直惊呆了。 父亲去后,如果说他还怕什么人,非东府的这位大嫂子莫属。 尤其看到其中两个壮硕婆子还手拿大棍的时候,他控制不住的两腿发抖,“大,大嫂,您,您在胡说什么呢?我…我怎么会卖珍儿?” “呵呵,沈大嫂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王子胜头一次见识沈氏卫队出动的情况,转个眼的工夫,这书房就进了八个壮硕婆子,起头的两个拎着大棒,后头的六个拿着鸡毛掸子,好像一言不和,就要给他们来武的。 他强笑道:“这位,这位鲁老爷不是外人,他现在是我的亲家,也算我家仁儿的岳父,我还说等孩子们成亲的时候,也请大嫂过府喝杯酒呢。” 怪不得他妹见到这沈氏就头疼。 娘的,谁到隔房小叔子家是这阵势? “是是,在下鲁鲲,拜见沈夫人。” 鲁鲲慌的很,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昨儿我过府给夫人送过礼……” “送礼?” 沈柠好像疑惑的看儿子。 “不是!” 贾珍摇头,“不是送礼,是赔礼。”他朝鲁鲲正色道:“鲁老爷,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否则我一纸诉状,把你送到顺天府可就不好了。” “啊?对对,是赔礼,赔礼!” 人人都说,宁、荣二府的当家男人是草包。 这贾珍是草包吗? 鲁鲲这一会只恨自己之前听信了谣言,以至于连礼都没送好。 更恨之前借着晋王的势,由着赌坊的人,在人家女儿的满月酒上,找贾家族人要赌银。 这一夜的工夫,鲁鲲又打听了不少,这才知道,贾家族规不许赌钱,就是那天沈夫人含怒立下的。 他这是……早就得罪这对母子了吧? 鲁琨的脑袋冷汗淋漓,“还请沈夫人原谅则个,鲁某愿……” “停!” 沈柠坐到青竹搬来的椅子上,正好堵住了书房的大门,“王二老爷,你确定他是你的亲家?” “啊?是是是。” 王子胜打个哈哈,“还请嫂子看在两家的情面上……” “……你来之前,你大哥王子腾知道吗?” 沈柠没让他说完,反而问起了王子腾。 就好像外人看不上贾赦贾珍一样,她也看不上王子胜。 王家能真正做主的,只有王子腾。 “知道,知道呀!” 王子胜咬牙,他最恨外人对他和大哥的两种区别对待,“大嫂也知,我王家就仁儿一个男丁,将来他是要兼祧我们嫡支三房的。” 所以他儿子很重要。 他大哥再厉害,没儿子也是没用。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王子胜的腰背挺直了些,“如今琏儿做了武库司郎中,要不了多久,我大哥伤好就会重归京营,仁儿的媳妇,在我王家只要能生个一儿半女……” “这里是贾家。” 沈柠打断他的话,“贾政,你确定要让你舅兄带着一个所谓的亲家,在贾家欺你大侄子?” 贾政:“……”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嗫嚅道:“大嫂,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我们两家已是亲戚。” 贾政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 谢正虎已经死了,当日的仇也就算报了。 鲁鲲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您就算不看我和王氏的面子,也要看看琏儿和凤丫头的。” 反正他又没收鲁家的银钱。 贾政给自己找足了底气,“这亲戚家有事,能帮的,我们尚且要帮一把,如何还能……” “他送了你什么?” 沈柠目光犀利,“那一卷银票吗?” 啊? 贾政一呆,“这,这不是给我的,这是珍儿的。” “是!”贾珍在母亲看过来的时候,忙老实点头,“但儿子没打算要。” “噢~”沈柠点头,看向二傻子贾政,“他送你什么?” “……” 贾政很想挺直腰背说,对方送的是鸡血石印章。 他是文人,银子那么俗的东西,哪配得上他。 可是大嫂那怜悯、鄙视又了然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贾政又羞又愤,“鸡血石印章,大嫂若是觉得我收礼不妥当……” “怎么会,你们不是亲戚吗?” 沈柠似笑非笑,“不过,贾政,你知道鲁鲲有一个外号,叫西财神吗?据我所知,他送礼从来都不是单个的东西。” 贾政:“……” 鲁鲲:“……” 王子胜:“……” “我想鲁老爷原本也不想这么失礼吧?” 沈柠接着道:“不过王二老爷说给贾政一块鸡血石印章就足够了,你有求于他,就硬着头皮只送了一块鸡血石印章。” 鸡血石印章确实挺稀有的,但是,这人给她家的礼单上就有两块。 “呵呵,大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子胜面上在笑,但是眼睛里已经带了狠意,“是想挑拨我们家的关系吗?我妹夫是文人,雅量高致,你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就不要瞎说话。” 啪~ 啪啪~~ 沈柠给他鼓掌,“王二老爷真是好一张利口,看不起就看不起,还来一句雅量高致。”她看看胡子发抖的贾政,“政二弟,他还说我是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你说我懂不懂?” 贾政:“……” 如果地上有个缝,他一定钻进去。 真要比文……,他可能说不过这位大嫂子。 但此时,让他附和哪一个,好像都不对都不行。 “珍儿,看到没!”对迟迟不开口的贾政,沈柠失了最后一点耐心,“我和你妹妹的性命,还有你的性命加一起,都不如你二叔舅兄家的亲家重要。” 贾珍:“……” 他的眼睛迅速带了一抹冷意。 “不不,不是……” 鲁鲲想解释,沈柠冷眼打断,“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开口吗?” “沈大嫂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王子胜也甚恼怒,往前两步道:“大侄子那事,鲁亲家根本就不知情,是他管家……” “是管家还是替死鬼,你心知,我肚明。” 沈柠冷声打断,朝站在一边的兴儿道:“去,把王大老爷请过来,我不跟不明事理,胡搅蛮缠的混人说话。” “是!” 兴儿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贾政,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是收拾收拾,进祠堂,想清楚自己错在哪,二是拿把刀子,割个袍子,从此跟宁国府一脉割袍断义,再无干系。” 什么? 贾政惊呆了,“大,大嫂~” “政二叔,我一家三口的性命呢。” 贾珍不用他母亲说,看着贾政,声音冷冷,“来人,去请老太太,再快马加鞭去国子监,请珠大爷回家。” “……是!” 又一个小厮站了出来,眼看他要跑,里屋的王氏终于坐不住,“慢着!”她急切的走出来,“大嫂!” 她想求情,可是沈柠冷冷一瞥,“你要是觉得贾政与宁国府一脉割袍断义,都没你儿子的学业重要,那就说出来,我听着。” 王氏:“……” 她不敢说了。 可是事情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啊? 明明只是过去说个话就成了。 侄子王仁将来是要兼祧的,有一个有钱的岳家,于整个王家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王家和贾家是老亲,不是该盼着彼此好些吗? 怎么就非要因为一点点小事翻脸? 还非要把一个江湖刺客跟鲁亲家联系起来? 他们做生意的,不就是要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吗? 王家跟皇商薛家有亲,很知道这些商家都讲究和气生财。 大嫂这样…… 是不想让他们王家好哇。 但这个时候,看沈氏和贾珍的样子,王氏是真的不敢乱说话了。 他们二房在贾家已经越来越不好。 一会儿老太太会来,她大哥也会来。 王氏不相信老太太,但是她相信她大哥。 “呵呵,沈大嫂子果然威风啊!” 王氏不说话,王子胜却无法坐视不理。 尤其对方还说他是混人。 他气得要跳,“我这个当兄长的还在这呢,你连我妹妹说话都不许,平时还不知道什么样呢,贾政,你个没囊没气的东西,就这么看着隔房的嫂子,到你家欺了你,再欺你妻吗?” 贾政:“……” 他要疯了。 他的脑子也在飞快运转。 “大嫂~”他哀声,“如果今天是大哥为他的舅兄亲家求情,你还会如此吗?” “亲家?” 沈柠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这家伙在工部一直被闲置,才没帮家里惹祸了,“贾政,到现在你还觉得你没错,只是因为我们母子针对你?” “难道不是吗?” 贾政都要哭了。 明明不是多大的事,非要上纲上线,为难他。 “就是到顺天府说一声的事,有多难?大嫂非要揪着,逼我在珍儿和舅兄之间做选择,这还不是针对吗?” 贾政也好气好恨,“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不顾自己的侄儿,可是珍儿,你就不能为了我这个二叔退一步吗?你往年也常与王仁一道玩闹,就不能为他想一下吗?” 凭什么回回都要他迁就他们? 这一次如果再不硬气点,他以后……,就真的像二舅兄说的那样,没囊没气了。 贾政为了自己的尊严不想退缩。 “嗬~” 贾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看样子政二叔还觉得自己很委屈?” 人到无语至极的时候,真的会被气笑。 “首先,赦叔是不会为了外人为难自家侄子的,我到陈家闹事,他怕我吃亏,马上就带了人马过去相助。我被刺杀,母亲难产,又是赦叔撒了大量人手,在外面追凶,他自己守在宁国府,等我一家平安。” 他都不知道贾政是怎么有脸跟赦叔比的。 “敢问政叔,当时你在做什么?” 贾政:“……” 他惨白着脸,无言以对。 他当时还想帮陈家说话。 陈老爷和他同在工部,对方又一直跟他客客气气,大哥和珍儿是混人,听说两家打起来,他先入为主的判了自家这边错。 至于珍儿遇刺和嫂子生产…… “那些事就不提了。” 红楼梦里,贾家从主子到奴才,都能为了一点银子,就不论是非的包揽诉讼。 沈柠最恨的就是这一点,“不过贾政,你口口声声说亲戚,让我们看在亲戚的面上放鲁家一马,那我问你,王家和鲁家有婚书吗?你有本事让他现场拿出婚书,今天这事,就是我们母子做错了,但是如果没婚书……,那就用你的榆木脑袋好好想想,鲁家怎么就突然要攀王家这门亲了。” “婚书是没有,但是我与鲁兄已经交换了信物。” 王子胜知道,这事不经查,很光棍的说成信物,“大侄子当知道,我们男人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 沈氏说他是混人,不乐意跟他说话,哼,他还嫌她是妇道人家呢。 “所以这信物是昨天交换的?” 贾珍冷笑,“母亲,有人要装聋作哑,我们是说不通的。” 还有一句,他没说。 那就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现在跟鲁家沾上关系,就等着被皇上盯上吧! 哪怕皇上现在没法动,将来……,子孙家族也未必能躲过祸事。 “老太太一会就到了。” 天气渐热,这里又没冰盆,热着他娘就不好了。 贾珍低头跟他娘商量道:“这里地方狭窄,母亲,我们还是到花厅等着吧。” 他王子腾要是能管束王子胜,看在亲戚的面上,该提点的,他会提点,否则他们爱怎么作死,就怎么作死吧! 沈柠点头,正要起身,已经疯跑进来一个丫环,“太太,大爷,宫里来人了,大奶奶让你们赶紧回去呀!” 宫里来人? 沈柠和贾珍互望一眼,都有些明了。 “母亲,我扶您上轿,不急的。” 一下子上交了二十二万两银子,皇上给点赏,也在情理之中。 贾珍倒是不在乎皇上的赏银,他在乎的是这份体面。 父亲不在家,他一样撑起了宁国府。 “那就走吧,这里……,回头再说。” 母子二人,又急匆匆的回去了,但是荣国府这边,各房主子,都派了人过去打探,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待到知晓是太上皇和皇上给赏,一府的人都心定了。 只有梨香院,全都沉默着。 各人都有各人的心事,其中鲁鲲心事最多。 他有一个恐怖的猜测。 悄悄的给门柱那边心腹小厮比了个手势。 小厮一看,忙郑重点头退出。 恰在此时,又有小厮疯跑进来,“老爷太太,王家大舅爷来了。” 话音未落,没要人迎的王子腾已被心腹侍卫抬着进来了。 “大哥!” “大哥~” 贾政、王氏、王子胜都跟他打招呼。 王子腾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却眼神冰冷的看了一眼鲁鲲,“原来鲁老爷也在这,那就太好了,不论我二弟答应你什么,都不做数,我王家的事,都是我王子腾做主。” “大哥~” 刚刚奔出的王子胜不干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都跟鲁亲家换过信物了。” “你糊涂。” 王子腾呵斥自家兄弟,“我早就跟你说过,仁儿的事,我做主。” 朝中局势风云变幻,他这个蠢二弟的眼睛,还死盯着那点银子。 他强硬吩咐下人道:“送客!” 王金急忙上前,“鲁老爷,请吧!” 鲁鲲:“……” 他抓起没有送出的那卷银票,朝王子胜道:“二老爷厚情,鲁某铭记于心。” 朝王子胜拱手,他这才大踏步的离开。 事已不可为,那就只能想退路了。 鲁家不能像江南的李家那样,被人一锅端了,总要保下几个才成。 “诶,鲁亲家……” “闭嘴!” “大哥!” 王子胜真是急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呀?”他给自己的儿子说个贵妾,怎么就不能做主了? “大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王氏看大哥的样子,忍不住心惊胆颤的。 “鲁家那里,我们不能碰。” “就因为贾珍吗?” 王子胜还想跟他哥跺脚。 “有贾珍的关系,但……” 王子腾知道他弟的闹腾劲,朝上拱了拱手,“如今主要是上面的原因。” 他在军中还是有点关系的。 要不然,就完蛋了。 “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 王子腾吩咐他弟,“鲁家给你什么,也马上给我还回去。” 啊? 王子胜惊呆了。 他的银子已经许出去了呀! “大哥,鲁老爷刚还送了我一块鸡血石。” 贾政胆子小,忙上前一步,请王子腾拿主意,“我这就让人还回去行吗?” 王子腾:“……” 一块鸡血石,还得什么? 而且,鲁鲲出手,就是一块鸡血石吗? 第134章 严说厉害 王子腾以为把鲁鲲赶走,再还了该还的就行了,却没想,在他来之前,他弟已经把宁国府那边的沈夫人和贾珍得罪死了。 哎呀呀~ 换成以前,他顶多生一场气,骂一骂弟弟,可现在不行啊! “你是猪脑子吗?” 骂弟弟的时候,他也恨恨的瞪了一眼蠢头蠢脑的妹夫。 这两个都是猪脑子啊! “他鲁鲲算什么东西?不要说还没成真正的亲家,就是真的亲家,也有个先来后到之说。” 他妹妹也是个蠢的。 明明知道沈氏不好惹,还回回都要惹。 王子腾要被他们三个气死,“你亲妹妹、亲侄女都在这里呢,贾家才是你的正经亲家,你不护着这边,要护一个昨儿才认识的所谓亲家?” 他也就是腿不能动,要不然早跳起来,踹上几脚了。 沈氏是好惹的吗? 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看看她出的治倭之策,那真是…… 王子腾又佩服又害怕,总感觉他要被她盯上的话,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来人,把二老爷给我捆起来。” 不赶紧把这罪赔了,王子腾感觉自己都不用出门了。 上一次的惊马案至今都没查出个道道,他都怀疑是二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如沈氏那样的人,才导致的。 要不然怎么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呢? 反正王子腾查他这边可能的怀疑对象,就是没查到,所以只能是二弟这边出了问题。 “大哥~” 王夫人下意识过去拦着,“二哥病才好。” 死里逃生呢。 “捆,你让他捆,有本事就捆死我。” 王子胜怒发冲冠,他觉得自己受大哥连累,好不容易大难不死的回来,家里人人都该让他,“捆死了我,看你怎么跟爹娘交待。” 不仅爹娘那里交待不了,就是他儿子也不会饶了大哥。 “你说我不顾妹妹和凤儿?我怎么不顾了?鲁家有钱,我家有权,如今琏儿在武库司,你回京营铁板钉钉,我们家起势正好,怎么就不能让贾珍为一下大局,让让我们?” 王子胜觉得自己很有理,“他才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只要他愿意去顺天府帮忙结个案,上面那位再盯鲁家也没用。” 总不能活抢。 “大哥,不过是断个腿,你怎么连点狼气都没有了?” 还捆他? 是想捆他给贾珍赔罪吗? 贾珍也配? “不行,我这就去把鲁亲家找回来。” 上百万的陪嫁呢。 说着王子胜就要走。 “站住,王金,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王子腾气疯了,“给我捆起来。” 王金几个不敢再怠慢了,忙拿着带来的绳子,三下五除二,捆住二老爷。 “大哥,你疯了吗?” 王子胜要被气哭了,“你知道沈氏和贾珍今天把话说得有多难听?他们还逼着妹夫去祠堂反省,不反省就要他单方面和宁国府一脉割袍断义。” 原来还有割袍断义去祠堂的话? 王子腾呼呼大喘气,“给我封了他的嘴。” 不封嘴,他这二弟会一直叫。 如果可以,他也想把他扔进祠堂。 “妹夫去祠堂吧!” 王子腾看着好像儒雅君子的贾政,也甚糟心。 别人都是少时去跪祠堂,可这这妹夫倒好,少时人人夸赞,如今年纪一大把了,孩子们乖乖的,他却动不动要去跪祠堂了,“这事……确实是你做错了。” 贾政:“……” 他看看混不吝的二舅兄,再看看一副头疼样子的大舅兄,身体晃了晃,没说话。 “大哥~” 王氏想跟她大哥哭,“每次都这样,我们家的日子还怎么过?真的不能按二哥说的,让贾珍帮着去结案吗?” 这样的事,他们家以前干过不少啊! 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您也知道的,如今元春就要嫁新平侯了,琏儿又自小在我们家长大,我们说句话……” “他们糊涂了,你也糊涂了。” 王子腾给自己猛灌了几口茶,“元春为何能嫁新平侯?那是沈氏帮忙说的。”虽然嫁的不算多高,却也不算太差,沈氏在外甥女的事上,还是用了心的。 “琏儿才刚走马上任,这官都还没稳当。还有我,回京营看着铁板钉钉,但到底还没回去吧?我们如履薄冰的,你们一个个怎么就能马上仗着我们飘起来?” 这不是扯蛋吗? 王子腾被他们气坏了,“如今晋王被禁足在家,朝局渐稳,皇上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你们在这种时候去添堵,那就是找死,带着全族找死。” 还是那句话,咬人的狗不叫。 人人都说皇上只是个提线木偶,是那个打长工的,但从他想收复河套来看,人家也有绝对的野心。 之所以看着软弱,其实是吸取了太子当年的教训。 但是皇上该坚持的一直在坚持。 只不过人家做得细若无声。 太上皇年纪渐大了,精力更加不足,只要皇上做得不是太超格,为了朝局稳定,也一定会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 王子腾这段时间歇在家里,天天琢磨上面的两位,说不惊那绝对是假的。 不过,他也庆幸自己发现了这一点。 “二弟,非是大哥要下你面子,为难你。” 王子腾对着犹不服气的王子胜苦口婆心,“而是我刚收到消息,禁军将要围住鲁家,明摆着,要么舍财,要么舍命舍财。”能动禁军,那必是太上皇那边也支持,“鲁鲲根本就没得选,他要跟我们王家结亲,打的也是贾珍的主意,但是,有沈氏在,贾珍那里,他是绝对打不了主意的。” “呜呜~,呜呜呜~~~” “大哥,你来之前,宁国府那边太上皇和皇上都有赏赐给大嫂和珍儿。” 什么? 王子腾心里一闷,“那你们还等着干什么?还想拿胳膊扭人家的大腿?” 他是造了什么孽? “赶紧的,你去祠堂,你去赔罪。” 王子腾一锤定音,“都给我诚心点。” “呜呜呜~~” 王子胜还想犟一犟,谁料王子腾‘啪’的一下,把杯子砸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 一块碎瓷片飞溅起来,正好在王子胜的眼角划过,带出大量血液。 “快~” 王子腾大急,王夫人也急忙抢过去,把大哥急切间说不出来的话,喊了出来,“快去叫太医。” …… 同一时间,沈柠和贾珍刚把太上皇和皇上的人送走,就迎来了闲着无事的贾母。 “祠堂那边就让珍儿去禀祖宗们。” 老太太高兴,“侄媳妇你陪老婆子说说话。” “……好啊!” 沈柠朝贾珍摆摆手,扶住老太太,带她看今儿的赏。 太上皇赏了一套内造的玉首饰并两个玉佩、两套金首饰。 皇上赏的就多了,从补身的海参、鱼翅、燕窝、虫草、鹿茸到茶叶再到御膳房的三十八道点心,林林总总的一大堆,主打一个他很热情,但是不涉任何金银。 沈柠怀疑皇上还是穷。 而且穷的手上都没几文钱。 所以拿宫里现成的东西做人情。 “这些东西都不经放,婶娘您看喜欢什么,都带家去。” “唔,这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合意饼不错。” 贾母以前进宫常吃,如今已好些年没见着了,如今再见,眼中也带了欣喜。 其实皇家赏赐东西,不在乎金银的多少,而在于一个体面。 尤其皇上赏的看似不值钱,但是,正是代表了他的亲近之意。 “这个呢,”沈柠指着另一边的点心,“这鞭蓉糕、豆沙糕、椰子盏、鸳鸯卷,我记得婶娘您也爱吃的。” “哈哈哈,那我就拿一半。” 贾母甚为高兴。 她虽有两个亲儿媳,但亲儿媳得了赏,也未必有这侄媳妇大方。 而且沈氏得了赏,在她面前,并没有得意洋洋之态,还跟以前似的,甚有孝心。 “青竹,把前面的燕窝、海参什么的,也都给老太太包一份,另外,所有糕点,都各捡两块往凝曦轩送去。下剩的,都按这个方法,给西府大太太那边送些去。” “是!” 青竹忙带着小丫环们干活了。 倒是贾母,听到有大媳妇的却没二媳妇的,想到之前,沈氏和贾珍去了梨香院,还让她也去一趟,心下一顿,“王氏又惹你生气了?” “嗯~” 沈柠很直白的点头。 “你是当嫂子的。” 贾母看到她的样,忍不住笑了,“想要罚,只管罚,哪里要喊我?” 她愿意给她这个权力。 而且这老太太也不认为,气急了的沈柠能顾着她,而不罚二媳妇。 她都敢当着她的面,剥了敬儿的道服,泼政儿满脸的茶,还有啥是她不敢干的? “不行啊!” 沈柠扶着老太太往椅子上坐下说,“我不仅生二弟妹的气,我和珍儿还生了二弟的气。” “唉~” 老太太接过她奉来的茶,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政儿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连赦儿都不如。 要不是敏儿、元春、珠儿和宝玉都甚好,老太太都要怀疑,是她教坏了。 “可能也是我当年宠得太过了吧!” 但当年他是小孩子,她和国公爷还年富力强。 如今呢? 国公爷和大伯哥都故去了。 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若不是还有点运道,若不是沈氏未雨绸缪,她的敏儿和外孙、外孙女可能都没了。 “他犯了错,你只管打,只管罚,婶娘我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女儿陪着说了这几天的话,连学堂那边都考察了。 “昨儿你敏妹妹还跟我说,等不是这么热了,就让长安进族学。” 老太太也想了一些事,“我想着等长安去族学的时候,让宝玉也过去。” 放在家里,一是她怕再宠坏了,二是怕二儿和二儿媳妇再因为那块玉,对孩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政儿和政儿媳妇都是不省心的,他们如今对宝玉……,就跟那后爹后娘似的。” 但这能怪孩子吗? 分明是王氏作孽。 “可以啊,别人能吃的苦,我们家的孩子自然也能吃。” 尤其是宝玉。 沈柠一直都想把他扔到学堂去。 “那忆苦思甜饭虽然难吃,但吃到如今,您也没听说把哪个孩子吃坏吧?而且自族学改革以来,孩子们请病假的次数都比以前少了三分之二。” 小孩子就该跑跑跳跳,把用不掉的精力撒完了,课业再重点,就没时间去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回头就让他们表兄弟两个一起进学堂,等宝玉跟二弟和二弟妹见的少了,也许慢慢的又会好起来。” 这一大家子,都不会教孩子。 进学堂由先生引导可能更好些。 “希望如此吧!” 老太太看向沈柠,“政儿和他媳妇又干了什么蠢事,你说给我听听。” “……那您向我保证不生气。” “放心!” 老太太笑了,“你婶娘我啊,可比你会保重自己。” 当初国公爷去时就跟她说过,她好好的多活些年,等到孙辈们长大了,这家里就又会慢慢好起来。 就像女儿说的,只要她这个超品的国公夫人在,贾家再败落,那也是国公府。 所以老太太很会保重她自己。 反正没乐子,她会找乐子。 每天开开心心的,该吃吃,该喝喝,不像沈氏,多吃点饭,都要在园子里多转上半圈。 贾母严重怀疑,沈柠缩减府中饭食,主要还是因为她不敢多吃,她怕自己受不了诱惑。 每顿三菜一汤,四菜一汤的,再好吃,多吃几口后,也就那样,不会太超量。 “这可是您自个说的呀!” 虽然沈柠想让元春安安稳稳的出嫁,可是架不住贾政一次次的作死啊! 红楼梦里的抄家,就有包揽诉讼的罪名在。 不把这一点从上到下的掐住了,万一再有个什么,倒霉的肯定不止贾政这一房。 再说了,李纨、探春何辜? 她们跟贾政和王氏又脱不了关系。 所以沈柠还是更倾向于管住这对夫妻。 “您还记得当初玥儿满月,贾芹被财神赌坊抓了威逼还钱的事吗?” “记得!” 这辈子都忘不了哇。 不说儿子、儿媳办的蠢事,只说这件事的本身,就非常恶劣。 同为贾家的定海神针,贾母深知,在那样的大日子,财神赌坊那样做就是在打贾家所有人的脸。 所以沈氏怒改族规,她一声都没吭。 “难不成政儿去赌坊了?” 如果那样…… 老太太为难了。 不管二儿那官做得有多差,好歹还是个官。 有那个官在,二房就不至于沦为白丁。 “他的手脚不好砍,你就让人砍王氏的吧!” 沈柠:“……” 她没想到这老太太只是蹙了一下眉头,马上就给她一个方案来。 所以儿子再怎么都是亲的,儿媳是能背多少锅,就背多少锅? “不是!” 沈柠悄悄的吐了一口浊气,道:“是当初刺杀珍儿的刺客找着了,而且对方跟财神赌坊很有关系。”她迅速把地道和鲁鲲赔礼送银,她们母子觉得银子太多,贾珍进宫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贾母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事。 二十二万两银子啊! 但是想想贾珍和沈氏以及小玥儿的命……,老太太又稳住了。 银子再好,也没命好啊! 那李家能在暗地里陷害贾家,这鲁家十有八九是真的跟刺客有关系。 去顺天府自守的管家,十有八九是那西财神推出来的替死鬼。 “……那鲁鲲知道事情不妙,先去了晋王府,晋王在禁足,大概也没管他,但他打听了我们家的关系,就和王二老爷攀了亲家,要把女儿送给王仁做妾。”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那王二老爷您是知道的,最是混不吝,更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沈柠把贾政喊贾珍过去,人家又送礼的事说了一遍,“昨儿看了礼单,我特别让人打听了,这西财神送礼,向以银子开道。可王二老爷带着他,却只给政二弟送了一块鸡血石印章。他就因为那块鸡血石印章,去帮着人家说话。” “……” 贾母的脸上抽了一下。 眼中的怒气也渐盛。 这二儿蠢到没边了。 人家都在他侄女的满月宴上闹事,他还能被一块鸡血石印章迷了眼。 荣国府缺印章吗? 田黄的都有好几块。 最可恶的是那王子胜,说是舅兄,可是有半点维护他这个当妹夫的吗? 人老成精的老太太,可以想像王子胜在鲁鲲那里得了多少好,又是怎么编排她二儿的。 要不然,侄媳妇也不能一再强调那鸡血石印章。 贾母也好气。 “婶娘,政二弟的耳朵如此软,真到了不管不行的时候了。” 沈柠道:“所以这次,我给了他两条路,一条是进祠堂反省,一条是与我们宁国府一脉割袍断义。” 贾母:“……” 打都不打了? 老太太的眼睛忍不住带了点哀求。 “……婶娘,非我是要放弃政二弟,我实在是怕了。” 沈柠叹了一口气,“为了一点面子,一点人情,政二弟连自家侄子都不维护了,那在外面,我们谁知道,他不会为了谁谁的几句好话,就大包大揽什么是非不分的事,拿贾家的名帖去替人包揽诉讼?” 这? 老太太的心肝忍不住的发颤。 第135章 蓝枝 贾母已经深切认识到她二儿的蠢钝、无知和自以为是。 沈氏说的极有可能。 自从国公爷去了,二儿养清客上瘾,好像更渴望别人的恭维,恨不能所有人都还像以前那样围着他转。 这在外面…… “他要选祠堂,你和珍儿就再给点机会,以后……派人把他看紧了。” 孩子们还没长大。 元春还没嫁人,珠儿又处进学的关键时期。 老太太的眼睛里忍不住泛了点泪光,“王氏也看紧了。” “婶娘放心,我们是一家人。” 沈柠闹这一出只想得到老太太的支持,把上上下下那种迷之自信彻底打掉,再把大昭律普及到荣国府。 尤其贾琏和王熙凤,看住了他们两,荣国府就等于保住了一半,“二弟胆子小,未必有胆子选择割袍断义。” “对对对,我先回去一趟,我先帮你捶他一顿。” 老太太坐不住了,急切的想要回去。 “二弟是个耳朵软的,当时二弟妹就在内室,也在劝珍儿。” 沈柠一边送她一边还告状,“她为了娘家侄儿的一个妾室的娘家,要踩着她自个的婆家,踩着凤丫头的婆家……” “那就是个蠢妇。” 老太太拄着拐棍恨恨捣了几下,“你等着,我必要王家给个说法。” 对儿子她下不了死手,但是对儿媳妇就不一样了。 沈柠也知道这老太太是什么性情,但是吧,谁让她对贾政夫妻一样的不喜呢。 不把王氏拘起来,贾珠可能还会像红楼梦里一样早死。 这深宅大院的,让他们夫妻老实一点,大家都安生。 沈柠现在就期待着元春出嫁。 她才好重拳出手,让贾政从此羞愧不敢出门。 没本事,耳朵又软,脑子又不清楚,还出个什么门? 从此宅家享受王氏和赵姨娘的相争得了。 “王子腾这一会恐怕也到了。” 沈柠道:“还有珠儿差不多也回来了,您好生说话,不要生气。” “放心!” 老太太上轿前拍拍她的手,“有气,把气出了就行。” 她年纪大了,早就不受别人的气了。 更何况还是王家的气。 沈柠看着老太太坐着软轿,杀气腾腾的回去了,心甚满意。 不过,这老太太做事没有长性,很可能哪天被贾政几句话一哄,就又恢复原状。 她或许还可以再找一个…… 但是谁呢? 整个西府,比贾政夫妻大,勉强可以管他的也只有贾赦夫妻了。 但邢氏自觉是继室,在王氏面前,从来都直不起腰杆。 或许,她可以帮帮她。 沈柠正在想要怎么帮的时候,尤氏急匆匆的过来了,“母亲,有人在门房递了封信来,专门交待是给您的。” 她? “知道是谁吗?” 沈柠一边接信,一边问。 “不知道,对方只让把信给您,就走了。” 这样的人,换以前门房是不会接的,就算拿了人家好处送到内院,尤氏也不会接。 但如今有闵健柏的前车之鉴在,谁都不敢自专。 尤氏还生怕对方跟婆婆的娘家有关,就着急忙慌的送过来了。 “蓝?” 沈柠看了看信封上的字,眉头忍不住蹙了蹙。 这个姓氏很少有。 京城虽有几家,但是她只听过,连面都不曾见过,倒是…… 撕开信封,抽出两张薄薄的信纸,展开就是‘外甥女蓝枝叩见大舅妈……’ 沈柠心下一跳。 待到一目十行的看过,脸上只余震惊。 居然是西府早就去世的大姑子贾斓的女儿,而且她还从军了。 虽说知道在边境,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但从军…… “来人,备车!” 对方今晚就要走。 “拿两根好点的人参来,另外……,多备些上好的伤药。” “母亲,谁呀?” 尤氏挺吃惊的,“是西府你去世大姑姑贾斓的女儿蓝枝。” 啊? “别问那么多了,赶紧的,我马上走一趟。” 贾斓和公公他们去世在同一年。 当年嫁出去,也并未回京省亲过。 沈柠因为贾妏,才从原身的记忆里多想了想前面的两个大姑子。 贾斓嫁到宁夏中卫蓝家,一连生了两个儿子,才得了一个小女儿,原先她和贾敬都以为,有二儿一女傍身的贾斓,怎么也不会被贾家的这场风波影响,却没想,她是第一个死的。 那边只来了一封信,说她死了,后来再无联系。 因为隔了一层,再加上原身和贾敬的身份尴尬,两人都尽量避免提起死去的人,就慢慢遗忘了。 没想到…… “还是叫大爷一起吧!” 尤氏一边给小丫环示意去找贾珍,一边又急急的去准备人参和伤药。 沈柠不管她,朝青竹招招手,“那次我让你拿的匕首呢,拿过来。” “……是!” 青竹知道她们太太很喜欢那个切木头就跟切豆腐一样的匕首,常常把玩。 没想到,那样的神兵利器也要送人。 她急急的回院,把匕首带来的时候,贾珍也已赶到,“母亲,儿子陪您一起吧!” 京城说安全挺安全的,但是说不安全……,那也绝对不安全。 他们家才得罪晋王和鲁鲲。 这两位一个有权一个有钱,都是可以请动江湖刺客的人物。 “不用,我会很快回来的。” 沈柠摇头,“老太太那边如果过来,你就说我有事,迟点回来。” “那……多带几人。” 那位表妹女扮男装,并未给他写信,贾珍一时也确实不好去。 沈柠点头,看着青竹接过尤氏送来的礼物,道:“玥儿那里,你们看着点。” “一会儿子就去抱她。” 沈柠摆摆手,马车很快动了起来。 自穿越红楼以来,这还是她第二次走出宁荣街。 第一次要进宫,沈柠没心思看外面的任何景儿。 从宫里回来,和元春、贾珍一路,再加上太累,她也没心思看任何景儿。 这第二次…… 沈柠庆幸因为是夏天,车窗只有两层薄沙,外面的房屋,来往的人群,虽然看得朦朦胧胧,反而更添了一点意境。 当然了,大夏天的,她能这么舒服,主要是因为车里放了冰盆,青苹还拿了扇子,轻轻的给她扇着。 嗯,如果没有贾政那一房的糟心事,沈柠觉得她的日子过得挺舒服的。 “太太!” 青苹犹豫了一下道:“我听说琏二爷从昨天就进宫了,因为宁夏的战事,他也是昨天就上任了。” “他到现在都没回来吧?” 如果回来了,贾政就不可能出面,王子胜和王氏会让贾琏出面的。 “是!” 果然,青苹点头了,“太太,如果西府老太太知道表姑娘在军里……” “所以,她都没给那边去信啊!” 沈柠叹了一口气。 红楼梦中,闵家和蓝家都没出现呢。 可能出现了,只是闵健柏并未进到荣国府,他一个小孩子在京里当乞丐……,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冬天。 也不知道贾赦现在走到哪里了。 贾妏能不能等得及。 希望能等得及吧! “这事不必说出去了。” 女子当然可以从军。 虽然在体力上,大部分的女子都不能跟男子比,但也有例外。 尤其战事吃紧的时候。 “是!” 青竹和青苹对视一眼,一齐点头。 马车快速驶过几条街,很快就到了宁夏总兵夏羽下榻的驿馆。 此时,已是从七品游牧副尉官的蓝枝,正在清点大家迅速从京里买到的各种伤药。 这些东西,武库司那边会给他们配,但是,一旦打起来,光指着武库司那点伤药,可能根本不行。 好在皇上弄到了银子,他们也不用到处送礼,武库司就说全力配合。 这一下就省了好多。 他们人穷没脸皮,买到的礼物又一家家的退了,换回这些救命之物。 “蓝大人!” 院外响起的大嗓门炸的人耳朵疼,“快,有位夫人要见你。” 啥? 蓝枝白了伸头家伙一眼,确定他不像来假的,心下一顿,忙转身几步出来。 此时宁国府的马车正停在阴凉处,六个府卫各据方位,驿丞正满脸堆笑的说着什么。 是谁来了? 蓝枝的心跳忍不住加快了些,她也脚步更快的往这边走。 “你是蓝枝?” 车帘掀开,沈柠在甚为英朗的少年脸上,看到了和贾珠甚为相似的眼眸。 嗯,果然是一家人。 “是!” 蓝枝略为局促了一下,不过看对方笑容温暖慈和,并无其他异样,又迅速镇定下心神,“外甥女拜见大舅妈。” 她没有行女子的礼,反而弯腰行了男子的礼。 而且,听着嗓音低沉、略粗,若不是早就知道,沈柠都要误以为,这真是个男儿了,“一家人客气什么?”她亲自扶起,“走吧,我们到客厅说话。” 外面太热了。 “是!” 蓝枝没想到见面是这个样子。 一直都听说京里男女大防的厉害。 她还以为,写了信,那边顶多来个管事婆子,没想到却是大舅妈亲至。 而且,她的信才送过去没多久呢。 原想她想着,晚上就走,那边也不用矛盾是不是来见了。 蓝枝很自然的扶住沈柠,跟她一起在驿丞的带路下进了客厅。 这是最上等的客厅,连冰盆都备了。 蓝枝刚进来,就觉浑身凉爽。 “我知道你忙。” 沈柠朝驿卫丞摆摆手,看着他下去,这才道:“但有些事,还是得问问。” “您说。” “你母亲因何而死?” “重病!” “你父亲呢?” “母亲去后,不过半月,他也去了。” 蓝枝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话,“然后是大哥、二哥。” 沈柠面容凝重了,“……什么原因?” 不可能都是病死的。 “母亲病时,给京中写信,想要舅父们照顾我们兄妹一些,可是得到的是一封训斥之信。” 虽然很想控制,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蓝枝还是忍不住的双目赤红,“是荣国府二房夫妻的信,他们严词训斥,并且说给二卫守备去信了,调父亲、大哥和二哥轮值前锋小队,那时候,我们和鞑靼时有摩擦,父亲被调去的当晚就遭遇不测,他连杀了三个鞑靼人,最后力气不支,被砍了头。 然后是大哥和二哥,他们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也相继离世了。” 沈柠:“……” “本来大哥去了,二哥就不用去的。” 蓝枝眼睛里,闪动着水光,“可是,宁夏二卫的守备,跟王家有点关系。” “……那封信还在吗?” 沈柠相信她。 这真的是王家和贾政能干得出来的。 “不在了。” 蓝枝黯然摇头,“我在匆忙逃离宁夏二卫时,在家里放了一把火。” 沈柠:“……” “大舅妈!” 蓝枝吸吸鼻子,“您要小心王家。” 虽然那位在武库司的表兄看着不错,同样把他们要的军需,全全备上,可是,据她所查,那位二表兄娶的也是王家女。 “……我知道。” 这一刻沈柠想了很多很多。 王氏和王子腾本来就想对她和好大儿出手呢。 只是贾敬先动手了。 “你现在夏总兵那里?” “是!” “有想过……回来吗?” 话既然说了出来,沈柠就不再犹豫,“回来恢复女儿身,我可以……” “大舅妈!” 蓝枝摇头,“我现在挺好的,您别看我瘦,但我能吃的很,小时候我的力气就比大哥和二哥大。” 她还要给一家人报仇呢。 “……” 沈柠看着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女孩,“你放心,我不会让王家好过的,就是贾政……,我也饶不了他。” 她可以管住家里,但是宁夏那边要打仗啊! 沈柠也不好再说你回来的话了,“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小心些。” “我知道的。” 蓝枝点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柠又道:“战场上也不要一味的拼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耗,我们也能活活耗死他们。” “……嗯!” 少时就听母亲说,贾家与她同辈的堂舅贾敬最厉害。 没想到…… 蓝枝郑重点头,“舅母这些话,我也会转告夏大人。” 虽说草原上的鞑靼人来去如风,他们不好弄这些,但是这些话,她听着很厉害,或许也可以给夏大人旁的灵感呢。 而且这次得到武库司支持,他们或许可以多些战马。 只要战马充足,宁夏卫的儿郎们,是不惧那些鞑靼人的。 “你二表哥贾琏在武库司任职,有什么要不来的,你写信给我,我帮你们要。” “好!”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虽然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但是蓝枝明确感受到这位舅母的真诚,“母亲曾经说过,如果我们进京,可以来找舅母。” “对,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红楼梦里没来找,是因为原身死了吗? 沈柠很有些心痛,“就是你大表哥大表嫂那里,我也会叮嘱的。” 说着,她看了一眼青竹、青苹放在桌上的东西,“来的匆忙,我就给你带了些伤药,你好生拿着。” “嗯~” 蓝枝有些羞愧,因为她没给大舅母送礼。 “回头我让你大表哥再送些过来。” 沈柠没注意她的表情,只操心自己可能送少了。 战场上真的是刀剑无眼呢。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把匕首。” 青竹忙把匕首送上来。 “它是你大姥爷留下的,随身带着防身吧!” “……多谢舅妈!” 蓝枝轻轻拔出匕首,寒光乍现间,很是迷人眼,“好剑!” 虽然短了些,但是于她却是正正好。 “您……” 蓝枝正要再说什么,外面传来喊她的声音。 “知道你忙,去吧!” 沈柠看了一眼外面,“我等你回来,跟舅妈说大胜之战。” “嗯!” 蓝枝郑重点头,“我一定会回来的。” 原以为没有家人了,她只有军中的兄弟。 但是没想到,一封信,又让她有了家人。 “舅妈,我送您。” “……好!” 沈柠一边点头往外走,一边小声问她,“宁夏军中,还有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吗?” “有的。” 蓝枝的眼中忍不住染了一点笑意,“大昭开国的时候,宁夏就有一支女子军,我就是那边的副尉官。” “那就好!” 原身出身文官家庭,只知道有宁夏卫,还真不知道宁夏那边的具体情况。 但蓝枝是那边的长官,沈柠听着还是好佩服的,“舅妈等你凯旋归来。” 回家她还得多弄点红糖让贾珍送过来才行。 嗯,或许可以让李大娘研究一下红姜糖。 “到时候舅妈请我吃好吃的。” 蓝枝顺着她的话笑着说了一句,“小时候,我娘最怀念京中的美食。” “好啊,所有家中吃过的,我都让他们轮换着给你做。” 马车离开好一会,沈柠回头的时候,还看到蓝枝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她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快点!” 沈柠吩咐车夫。 蓝枝既然喜欢美食,那今天的御赐点心,都可以送些过来。 天气热放不住,请同僚也行啊! 战场上,生死瞬间时,有人看顾跟没人看顾,完全是两回事。 …… 荣国府,梨香院。 头上打了疤的王子胜终于在大哥王子腾又哄又吓下,背了两根树条,“不等妹夫他们了?” 要去宁国府,就一起啊! 只他们两个算怎么回事? 王子胜自觉他死里逃生,哪怕亲戚,也得让让他。 可是这次他又受伤了,大哥也非逼着他去请罪。 “……走吧!” 王子腾看了一眼院门,叹气道:“再不走,那老太太只怕顾不得你是不是受伤了,也要过来先骂你一顿再说。” 王子胜:“……” “不用看。” 王子腾无奈的很,“妹夫他们到现在没回来,肯定是在挨骂!” 元春回来后,亲家老太太显然没有以前那样疼爱妹夫一家了。 这荣国府,到底还是贾赦的。 可怜几个月前,他还和妹妹谋划着,把宁国府弄过来呢。 但现在连荣国府都没保住。 他们家……,最近很背很背啊! “他们凭什么?” 王子胜气炸了,正要再说什么,院门口已经呼啦啦来了一群人,贾老太太也跟那沈氏似的,坐着软轿就过来了。 “大侄子在这正好。” 贾母脸上带怒,“你是知道这里的事了吧?你给老婆子说说,他们两个该怎么罚?我家政儿,是不是受他们连累?你们在欺他是个傻子吧?” 贾政:“……” 真的捆了荆条的他,满脸涨红,羞的不敢抬头见人。 第136章 风暴 还要罚? 王子胜只觉眼角的伤口在突突的跳,“老太太……” “你闭嘴,我跟你说话了吗?” 贾母最气王子胜这个混人。 因为这个人人都看不上的混人,联合王氏,耍她儿子跟耍小傻子似的。 王家这是一点也没把贾家看在眼里啊! “大侄子,你才是王家的当家人,我只问你。” 王子腾:“……” 他看看脸色惨白,可能被骂得很惨的妹妹,再看看刚刚走路都不太方便,还绑了真荆条的妹夫,知道这老太太是真的生气了。 “知道消息,我就赶过来了。” 轮椅上的他一副无奈样子,“老太太您也看到了我二弟眼角的伤。”他二弟好不容易才活着回来,却又被他一不小心伤到了,王子腾是又后悔又心疼,“您放心,我肯定会管教好他,这样,我们先去东府,我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沈大嫂子和珍大侄子道歉。” 他避重就轻的想要忽略到二弟给妹夫挖的坑。 “……只这样?” 贾母才不在乎他怎么管教王子胜,她只在乎自个的傻儿和蠢媳,“如果只这样,那两位舅老爷还请就此离了我贾家门吧!” 从此以后,王家的人,就别想再踏进荣国府一步。 除非二儿一家离了荣国府,她管不着了。 “我贾家的门槛太低了,不足以让王家的舅爷们贵足踏贱地。” 贾母吩咐道:“来人……” 她正要说送客,王子腾忙道:“亲家老太太,今日之事,我知全是我这二弟的错。” 话音未落,收到贾老太太一个不屑的鼻哼,他心下一顿,只能看向想保全的妹妹。 回家了,如何罚二弟,是他一句话的事,追究的紧了大不了做个戏,可妹妹怎么办? 王子腾无可奈何,只能道:“我家妹妹其实也是受了二弟的连累,您是知道的,他才死里逃生没多久,家里上下,这才不得不依着他些。” “……” 贾母一句话没说,只冷冷看着。 王氏是贾家媳妇,可吃里爬外都显到了东府,逼得沈氏和珍儿一个小辈说出与二儿割袍断义的话后,他们还敢不依不饶,仗的谁的势? 如今贾家还没倒呢。 依附贾家起来的王家就敢如此,贾家若是把军中的关系全都交出去,那还有活路吗? 根本就不用外人来欺,只王家就能把贾家欺死了。 此时的贾母满面威仪,眼中喷涌的怒火,让王子腾看得心惊肉跳。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京营。 “但你二哥不对,你就不该还那么依着。” 王子腾对着妹妹痛心疾首,“婉娘,这一次你真的做错了。” 王氏:“……” 她知道大哥要对她下手了。 婆婆喊他们夫妻过去训斥到现在,说到气处,连拐棍都动用了。 虽然没打她,但是,王氏知道婆婆打贾政一下,就恨不能敲她十下。 “母亲,媳妇错了,”她一下子跪倒,以头触地,“要打要罚您只管动手,万不可气坏了身体,”说到这里,她低声哭泣,“媳妇愿和夫君同入祠堂。” 祠堂那里只怕不会给他们配冰盆了。 这样热的天,再有蚊虫…… 王氏可以想像,他们会苦成什么样。 她真的不想去祠堂,她情愿连吃三年素,都不要吃那忆苦思甜饭。 “媳妇还愿在菩萨面前连吃三年素,以求贾家蒸蒸日上。” “……” “……” 王子腾和王子胜心疼坏了。 但两人清楚,他们不能求情。 他们的求情在贾老太太这里不管用,甚至走了之后,会加倍的迁怒到妹妹身上。 “你求菩萨保佑贾家蒸蒸日上不是应该的吗?” 贾母居高临下,“元春就要出嫁,珠儿就要科考。”大房琏儿已经是武库司的郎中了,用不着王氏求菩萨保佑,只有二房王氏自己出的孩子,是关键时候,需要菩萨保佑,“王氏,你念着你二哥的所谓亲家时,有想过珠儿兄弟和元春吗?他们是你亲生的孩子,你那般欺他们的兄长,把他们置于何地?” 王氏:“……” 她想说,贾珍是她能欺得着的人吗? 她就以为是往顺天府走一下的事。 哪知道会闹成这样? 王氏对受了伤的二哥不无埋怨,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东府那边的大嫂,一定在老太太这里狠狠告状了。 可恨这老太太,也是胳膊肘往外拐,宁愿听人家的,也不愿护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了,老太太您说,怎么罚我吧!儿媳全都受着。” 王氏的眼泪掉下来,“老爷,我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啊,到了祠堂,你也狠狠罚我吧!” 贾政:“……” 他在迁怒,但也相信王氏的话。 因为他也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这几年,他们给各处写了不少信,收到了不少感谢,怎么现在…… 贾政不敢乱动,夏天的衣裳薄,一动荆条上的刺就会扎进肉里,“母亲~”他哀声求母亲,“儿子知道错了,您就让我们去东府,跟大嫂子请罪吧!” 虽然妹妹已经约束了元春、李纨等小辈,但今天的事他们必会从下人那里听到的呀! 如果可以,贾政都想死一死。 从来只被父亲打的他,头一次被母亲打了。 那几拐棍敲在身上,真的好痛好痛。 贾政怀疑右大腿那里被母亲敲肿了,要不然怎么越来越疼? 虽然也恨王氏害他若此,但他这一会真的想进祠堂歇一歇啊! “……妹夫是受我这蠢二弟的连累。” 王子腾没有找到能帮忙说话的侄女王熙凤,心里很有些恼怒,“这样,我做主,王家在京郊还有个别院,外加上百亩的良田,正好,外甥女不是要出嫁了吗?就把它加进外甥女的陪嫁单子上吧!” 京郊的房产地亩越来越难得,如今很多人花高价也买不着了。 “老太太,打断骨头连着筋。” 给了好处,王子腾又重新打起感情牌,“王、贾两家是老亲,正因为知道您家好,我这才上赶子又把凤丫头嫁过来。” 凤儿和琏儿青梅竹马。 以前提她可能不管用,老太太更疼爱她二儿,但现在不一样了,老太太更站大房,侄女婿又做了武库司的郎中,前程似锦,她不顾惜二儿和二儿媳,总得顾惜孙子和孙媳妇。 “妹夫是忠厚君子,这才会被我家这混球欺了,但您放心,只要我王子腾在一日,就绝对不会亏了他,也必不会让别人亏了他。” 说着,他又一次指向二弟头上隐隐透血的地方,“您看,我王子腾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吗?” 妹妹还要在这里过日子。 外甥和外甥女又都甚出色。 王子腾自然也是疼爱的,“来人,你们绑的什么棍子?给我换荆条来。” 啊? 王子胜怕疼。 但也知道这时候是不能反对的。 “亲家老太太,您看……” 正要再求情,靠街的院门响了,门房在喊大爷,王子腾心中一定,“珠儿回来的正好,”他朝急匆匆赶回的贾珠道:“与大舅舅一起求求你祖母熄雷霆之怒吧!” “……祖母!” 贾珠跑的满身是汗,但他顾不得其他,先看他爹,再看他娘,又看可怜巴巴的二舅舅,忙跪下道:“天热,您……” “起来吧!” 老太太不想为难大孙儿,叹了一口气道:“想要给你爹娘求情,就去求你大伯娘和珍大哥。” 她都不好意思说,你爹娘吃里爬外。 “脑子不清,四六不懂,被人当傻子耍了,还觉得人家是好的。” 说来,珠儿也是可怜,有这样的爹娘。 “走吧,去东府。” 王子腾、贾政几个全都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里又忍不住的憋了一口气。 这样在珠儿的面前说他们,这以后还有什么脸? “母亲!” 贾珠先扶起他娘,又去扶更艰难的父亲,“父亲~” 他的眼泪掉下来,避开刺,用手帮父亲扯着荆条,“您慢点。” 贾政:“……” 他感觉到了,又羞又愧又难过。 身体舒服了,心里的煎熬更难过,撇过头,避着儿子掉眼泪。 贾珠一手帮他稳住荆条,一手扶着他,又朝垂头丧气的王子胜道:“二舅,您走慢点。” 王子胜看了他一眼,有些羞愧的点点头,不动声色的离他远一些。 贾珠看在眼里,心中一顿,跟还在掉泪,却又没手擦的父亲道:“先忍忍,到了那边就好了。” “儿啊,你怎么才来?” 王氏跟在儿子身边,恨不能抱住痛哭一场。 这要是早点来,她和老爷或许就不用受这么大的罪了。 “今天考试。” 贾珠也是无奈,“考试的时候,不许人进去。” 他是考完了,才知道家里出事了。 虽然不知具体为何,但看祖母和大舅的惩罚力度,就知道事情很严重。 也不知道他爹又干了啥,这次还把母亲和二舅舅带着。 一会去了东府,他要怎么哭求啊? “母亲,您帮爹这样扶着,我去找一下祖母。” 这大热的天,爹娘养尊处优的,一下子受大罪,很容易病倒。 到时候上下不安,祖母还得忧心。 祖母一忧心,很可能又会轻轻放下。 贾珠实在觉得他爹该受点教训。 他近来连做了好几次抄家的梦,他爹带着镣铐,被人推搡着走。 贾珠怕的很,大踏步走到祖母那里,“祖母,到了东府再绑荆条吧,要不然,这一路走过去,伤口……怕是要不好,万一引发高热,您不是还得操心吗?” 这? 贾母回头,看到二儿衣摆淋的星点血迹,脸色变了变,“你去弄吧。” “诶~” 贾珠又急忙跑回去,给他爹松绑,“父亲,这荆条您拿着,到东府再绑。” 忙完父亲这边,他又去忙他二舅,“二舅舅,到了东府再绑。” 王子胜:“……” 更不好意思见外甥了。 被抬着的王子腾看着能干的外甥,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此时,沈柠也正在回府的路上。 天太热,冰盆的寒气早不如出来时了,她自己也拿了把扇子摇,“太太别急,一会就到家了。” 青竹和青苹加大扇风的力度,“我不急,我就是被气的。” 沈柠也给她们扇,“风不用大,我扇着就行。” 没有空调的日子真难熬。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原还以为是蓝家不做人,没想到却是贾家不做人,大姑奶奶去时,只怕都伤心死了。” 刚穿红楼时,沈柠一直想把好大儿的腿敲断,禁在后宅,却没想,更该敲的是贾政。 薛蟠杀人,铁板钉钉的案子,他们都敢把他捞出来,可见胆子有多大。 死读那么多书,怎么就没长点脑子? 不对,大昭律他读过吗? “两个亲外甥,就那么让他拿去讨好王家了,真是好有才。” 王子腾的心也比她想的还要大。 原以为他盯的只是京营,可是现在看,他是恨不得把宁荣两府在军中的所有关系都拿到手上。 拿不到的就毁了呀。 “可是……没证据!” 青竹知道她们太太饶不了那边,但是,能做证据的信没了。 “……证据那是给世人看的。” 沈柠又给自己多扇了几下,“对坏人,有时候不需要证据。” 王子胜敢蹦跶到贾家,除了仗着他哥,还仗了他侄女婿贾琏现在是武库司的郎中。 王家那边大概因为贾琏,都觉得王子腾重回京营是铁板钉钉了。 嗬~ 他们是做梦! 贾琏敢糊涂,敢帮忙,她能把他推上去,自然也能把他拉回来。 沈柠在心中恶狠狠,好不容易忙完一切的贾琏,也正坐车回府。 他昨儿一夜没睡,武库司不仅管军械,还管粮草、衣服等等,各处账目繁多,要不是从户部调了人去,可能几个月他也理不清。 现在好了,以后他按着规矩办就行了。 “二爷,奴才赶紧回家,让二奶奶给您备酒,喝口酒,您松快松快再睡觉?” 旺儿高兴,他跟的主子有出息,他大概率就差不了。 “不用,爷我亲自跟她说。” 贾琏还不知道他即将进入风暴中心点,笑呵呵的道:“倒是东府那边,你去把珍大爷请来,兄弟我得谢谢他。” 第137章 你睡得着吗? 宁国府,贾珍抱着小妹妹在屋里溜达。 “算算时间,娘快回来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我哭哇~” 贾珍跟小家伙聊天,“这个时候你要哭了,我今天一天等于白忙。” 在娘那里,就一点功劳都没有了。 “嗷~” 贾玥给他吐了一个字,好像听懂似的。 贾珍笑了,“这个‘嗷’是不是明白的意思啊?你现在跟我装傻也不行,我就当你明白了,咦,明白了也不行,你得听话,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喔~~” 很显然,贾玥喜欢听人说话,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又透亮,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贾珍点点她的小鼻头,笑道:“你得说‘嗯’,嗯嗯明白吗?” “她要‘嗯’的时候,不是要尿,就是要拉。” 尤氏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着他们扇,“大爷确定现在要她‘嗯’?” “哈哈哈,她现在要‘嗯’,我就交给你。” “啊啊~~” 贾玥双手划拉,双脚乱蹬,好像在说,你别停下,接着走啊! 贾珍明白了,果然又抱着她在花厅里乱晃,“哼哼,你倒是会使唤人。等着,等你会爬了,我绝对把你送去读书。” 他小时候吃的苦,绝对不能让这小丫头漏掉了。 “读不好,你可小心着~” 贾珍朝小妹妹龇了龇牙,结果收获妹妹无齿笑容一个,“别以为跟我笑了,我就舍不得,父亲不在家,我替他打。” “哈,那大爷可要小心着,母亲有可能会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你打。” 万一把小时候,母亲因不忍而放过的打,全都追上了,那才好笑呢。 “哎哎哎,你哪的?” 贾珍对尤氏的兴灾乐祸很不满,“怎么就想看我倒霉呢。” 他娘对他是真的严格了。 有好几次,贾珍都感觉他娘在酝酿要怎么打他。 最想打他的那次是在学堂,只是那时候她身体不好,自己先气晕了。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娘的身体渐好,真要惹毛了,肯定会把早想许给他的那顿打,狠狠的甩给他。 “我有吗?” 尤氏不承认,逗向朝她吐泡泡的贾玥,“瞧瞧我们小妹多乖,你哥是大坏蛋,尽想打你。你不会跟娘告状,嫂子帮你好不好?” 哎呀~ 贾珍吓了一跳,忙道:“我错了,大奶奶原谅则个,玥儿,快帮大哥一起跟你大嫂讨饶。” 说着,他还抱着妹妹凑过去,“来,贴一贴,这事我们就算过去了。” “哼~” 尤氏抱过贾玥,笑横一眼道:“太上皇赏你的两个玉佩,给我一个。” “给!” 不给咋整? 太上皇赏的首饰,一金一玉送在母亲那,还有一套内造金饰给了尤氏,他唯余一对玉佩。 贾珍还以为,这可以是他的呢,没想到啊! “玉佩是一对,本来我就准备晚上过去送你一个。” “真哒?” “天地良心!” “啊啊啊~~~” 贾玥也跟着加入哥嫂的谈话,贾珍和尤氏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小丫环进来禀告,“大爷,大奶奶,西府老太太和二老爷、二太太、珠大爷,以及王家两位舅爷来了。” 嗯? 贾珍的眉头一皱,“你带玥儿先回去,晚上我再跟你说话。” “……那我让人多送几个冰盆来。” 尤氏知道,有些事,她不能明着知道,丢下这句话,就抱着贾玥顺着连廊迅速离开。 这边贾母下了软轿,贾珍过来相扶,“老太太,天热,有事您吩咐我一声就是。” “……珍儿,你是贾家族长,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 什么吩咐一声? 她那傻儿子还就当真了。 如果她傻儿子没被人利用,贾珍如此,贾母会很高兴,但明显,她的两个儿子都有些傻。 赦儿还好,不出门交际,不会有什么事,但是政儿…… 老太太的牙痒痒,“你母亲呢?” “母亲出去了,一会就回来,二叔二婶和两位舅爷到花厅坐吧!” 看在老太太的面上,贾珍终于招呼了这群人。 虽然他们看着很狼狈,但远不到能平他心气的时候。 不过从热哄哄的天地进到凉爽的花厅,王子胜忍不住快活的来了一句,“哎呀,舒坦!” 众人的脚步不由一滞。 贾政看了眼二舅兄,把脑袋往下低了低。 王子腾气得咬牙,他们是来赔罪不是来享受,“还愣着做什么?”他朝王金喝道,“绑上。” 虽然沈氏还没来,但是贾珍在啊! “大侄子,鲁家的事是你王二叔鲁莽了。” 王子腾觉得沈氏躲着不出现,只为晾他们。 换二弟没受伤前,他觉得正常,但现在他只觉得焦躁,“我刚知道消息就赶了过来,还请看在我们两家的情谊上,不要跟他这个混人计较。” “两家的情谊?” 贾珍笑了,“这事我做不得主。” 外人都传他娘是母老虎,但是他爹甘之如饴。外人还传他胆小如鼠,他娘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他都想说,对了。 胆子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该在家里对着自个老娘用的吗? “等等吧,等我娘回来,看我娘怎么说。” 他笑呵呵的,“两位要是等不及,改天再来也行。” 至于改天再来的时候,他娘会不会让他们进门,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事了。 “……” “……” 花厅里再次一静,王家兄弟没想到,贾珍会这样说,他们忍不住齐齐看向贾母。 好像在问这样的贾珍配当贾家族长,配当宁国府的掌权人? 奈何这老太太好像听到了什么好话一般,居然还满脸慈爱的看了贾珍一眼。 嗬~ 王子腾知道了,这是针对他们二弟的。 人家就是要晾着他们,就是要给个下马威。 但人在屋檐下,能怎么办? 王子腾只能干笑一声,“哪里哪里,如今老叔我赋闲在家,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大把大把的。” 贾珍不好惹,老太太更不好惹,妹夫夫妻不提也罢,他只能看向贾珠,“珠儿,你从国子监回来,知道宁夏可能再起兵祸的消息吗?” “……听老师说了一嗓子。” 贾珠还在给他爹慢慢捆荆条。 毕竟二舅舅都被捆上了,他爹这里不捆有些不好意思,“鞑靼欺人太过,我大昭也该到了反击的时候。” 好在这次太上皇没糊涂,皇上也稳住了。 “唔,正是如此。” 王子腾笑眯眯的又看贾珍,“大侄子,我记得宁夏总兵夏羽,曾是令祖麾下?” “……” 贾珍看了他一眼,“是,宁夏那边与我们家还有不少关系,宁夏二卫的蓝家是西府大姑姑的婆家。” “唉~” 旁边的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可不是,那孩子也是个命薄的。” 贾斓因为是贾家文字辈第一个女孩,一开始她还是挺照顾的。 其婚后连生两子一女,她还在家说,那孩子有点子造化。 却没想,国公爷才去世未久,她就死了。 “宁夏那边起了兵祸。” 贾珍怀疑他娘要把那位蓝枝表妹接回来,问道:“老太太,您看家里是不是要给那边去个信?” 这? 贾母的眉头拢了拢,“找人先打听打听性情吧!” 闵家不是好的,那蓝家只怕也是一样。 要不然贾斓怎么会死的那样早? “万一孩子随父……” 贾母还要说什么,外面就有小丫环在喊,“太太回府了。” 贾珍大喜,忙起身,“老太太您稍坐片刻。” 他急匆匆的迎出去时,马车已到了花厅门口,“母亲,您热了吧?以后这样的事,让儿子去。” “热倒是不热。” 被贾珍扶下时,沈柠一眼就看见了王子腾和王子胜,“婶娘,让您久等了。您再等我一会,洗洗就来。” 说着,她又跟贾珍道:“琏儿大概也回府了,找个人叫他过来一趟。” 啊? “是!” 莫名的,贾珍的心肝有点发颤。 他娘这面无表情的样,怎么感觉比在梨香院时还生气? 嘶~ 他朝小厮急急摆手,示意赶紧请人,这才追到旁边的偏厅,“母亲,可是蓝表妹那里……” “你再去收拾一些伤药和红糖来。”沈柠一边洗脸,一边吩咐:“鲁家赔礼的百年人参也拿一株。”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什么,“对了,青竹,再去拿一千两银票来,还有那些点心,都带些。” “是!” 青竹去了,可是贾珍不好去啊,“母亲,可是表妹有什么不好?”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沈柠白了好大儿一眼,“哪那么多问题,赶紧的,把东西准备好。” “……诶诶~” 他这么大了,还被娘说成童言无忌。 贾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一溜烟的跑去准备东西了。 沈柠在青苹的帮扶下,洗好弄好,这才往花厅去。 此时,贾政和王氏尤为难熬。 一次次的,他们在这位大嫂子面前,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简直了…… 贾政不安的动了动,荆条上的刺有好些就突破了薄衣,又刺到了他身上。 王子胜看他的样,也忍不住动了动,结果自然也是一样。 他的表情忍不住的就有些扭曲。 “王二老爷这是什么样子?怎么?嫌我来迟了?” 沈柠径直坐到主位时,干脆利落道:“那正好,我这里也不想见二位,来人,送客!”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好些脚步声,王子腾知道不好,忙道:“大嫂大嫂,您看,我真的打他了。” 他以凶狠眼神制止二弟那想嚷嚷的动作,语气说不出的诚恳,“他就是一个混人,有什么事,您跟我说,我罚,我一定罚到您满意为止。” “……” 沈柠没有马上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看的一旁的贾母都把呼吸放轻了些,才道:“罚?王大老爷在说笑吧?要不了多久,您还是京营的节度使,您的侄女婿又是武库司的郎中,你们王家马上又要想来了,我们贾家算什么?想来就来,想欺就欺。” 啊? 王子腾知道事情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赔笑道:“大嫂说笑了,琏儿是贾家人。再说我这腿……,一时半会的,它也好不了哇。” 这女人要是不同意,贾琏只怕不会帮他说一句话。 “你个畜生。” 在自己的官面前,疼爱的弟弟也不算啥了,王子腾朝二弟咆哮,“你怎么尽干没脑子的事,还不快给沈大嫂子磕头赔罪。” 他示意王金赶紧压着二弟磕头,“大嫂子,我们都是老亲了,凤儿还喊您一声大伯娘,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打要罚您只管说,万不可再说那外道的话。” “……对不住!求大嫂原谅则个。” 王子胜平日虽然胡闹的很,可大哥不容违逆的微表情,他还是知道的。 这时候要是对着干,真的会被打。 不过,磕完一个头,他眼巴巴的等着叫起,谁知道沈氏只冷冰冰的看着、 这? 王子胜懵了。 虽然他不是官,虽然这沈氏是一品诰命,可他们是亲戚啊! 这赔罪…… “王大老爷,看样子你兄弟还不知道,他真正该赔罪的人是谁啊!” 啥? 王子胜要疯了,他跪在地上,梗着脖子就道:“还请大嫂子指点。” “你认你儿子的小妾娘家为亲家,把你妹妹和侄女置于何地?” 沈柠声音冷冷,“把我们家老太太置于何地,把你的妹夫又置于何地?你自己说,那块鸡血石到底是送礼呢,还是羞辱呢?” 说着,她啪一下,把桌上的茶杯拂了下去,一时之间,瓷器和茶水四溅。 “王大老爷,你说我指点的对吗?” 王子腾:“……” 他看了看再次升腾了怒气的贾老太太,再看神情悲怆的妹夫贾政和一副吃惊样子的外甥贾珠,只能点头,“对!二弟……”他努力不让自己磨牙,“快,再给老太太赔罪,给妹夫妹妹他们赔罪。” 沈氏,他记住了。 “……老太太,我是混球,做错了事,还请您原谅则个。” 王子胜要被气疯了,但是能怎么办呢? “妹夫……” 转向贾政方向的时候,他哐哐的连磕了两个头,“请妹夫和妹妹原谅则个。” 因为接二连三的动作,荆条上的刺好些都扎到他细皮嫩肉的背上,王子胜又气又疼,差点哭了,“现在行了吗?” “二哥快起来!” 王氏到底忍不住,上前扶起,把他送回坐位,这才深福一礼道:“老太太,大嫂,这事我也有错!我一时只顾着高兴要兼祧三家的侄儿得个好妾,我错了,我愿和老爷一起进祠堂。再吃素三年,求菩萨保佑全家平平安安,蒸蒸日上。” 贾母:“……” 她不敢自专,看向沈柠。 “二弟妹是说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吗?” “……是!” 王氏有些心惊胆颤,大嫂这语气不太对啊! 她忙用眼神求恳自个的儿子。 贾珠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 以前他是不怕大伯娘的,哪怕被罚进了祠堂那么多天,他也觉得大伯娘是可以信赖、依赖的。 可是这一会的大伯娘眼睛里好像带了杀气。 感觉他要敢上前,那把无情的杀气之刀,就要冲着他来了。 嘶~ 贾珠又偷偷的吸了一口气,没敢动。 “这样说,你是觉得贾家有苦有难?” 沈柠看着王氏,恨不能上前给她几巴掌,“王氏,午夜梦回,你睡得着吗?” 第138章 自己想 午夜梦回,睡得着吗? 王氏看着面色冷然的大嫂子,心下直突突,“大嫂想说什么,直言便是,何必夹枪带棒?” 她是做了一些事,但也在菩萨面前忏悔了,菩萨都没对她怎么着,沈氏凭什么这么说她? “我夹枪带棒?” 沈柠被她气笑了,“贾政,你还记得自己的亲妹妹贾斓是怎么死的吗?” 贾政:“……” 他在大嫂点他名的时候,就两腿发颤。 之前二舅兄给他们每个人磕头赔礼,他不知道自己该咋做,现在又说早就过世的贾斓。 嘶~ “她……她不是病死的吗?” 他爹才死没多久,她就病死了呀! “嗬~” 沈柠强忍了没把手边的杯子砸到他脸上,“那你还记不记得你给她的那封信?” 信? 贾政有些发懵,他跟那位妹妹并无多少交集,不过……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王氏,“记得一点。” 难不成那信有错? 贾政努力回想,“当初父亲去世,家中正是艰难的时候,她还写信回来想要我们照拂几个外甥和外甥女,我就想着他们正好在边境,该去战场为家里搏一搏,也为他们自己搏一搏……”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母亲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贾政心头发慌,“母亲,儿子做错了吗?” 贾母:“……” 她生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国公爷和大伯哥去世,敬儿那个样子,正是各方争抢贾家在军中一切的时候,她儿子要让亲妹妹一家去战场? 老太太人老成精,看着儿子再看看儿媳和面色微变的王子腾,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抖着双唇,看向沈柠,“这孽障还做了什么?” “……那就要问大舅老爷和二弟妹了。” 沈柠看向王子腾和王氏,“两位拿我贾家的女婿和外孙,做了不少人情吧?” 有人上去,就必然有人下来。 蓝家父子三人呢。 就算战事吃紧,也该留下一人,可结果呢? “大嫂子这是何话?” 王子腾看了一眼进来的贾珍和贾琏,知道承认的后果。 但他想了一下蓝家的情况,父子死绝,女儿也被一场大火烧死了,就算外人有所猜测,那也只能是猜测,拿不出半点证据。 “是宁夏那边有什么人在大嫂子面前给妹夫下蛆了吧?” 王子腾好像也挺恨铁不成钢的,“妹夫这性子……,”他叹口气,“他并未接触过军中,那些个丘八也未必会听他的。” 刚开始时,他确实想借着贾政多收拢些人,可这妹夫不是贾赦,更不是贾敬,他又不能做得太明显,至今收拢的都只是些喜欢投机,实际上并没多少本事的人。 但是边境那样的地方,很多时候是要靠真本事说话的,所以那些人有也跟没似的,差不了多少。 只恨当年年轻,不懂这些,白白耗费了许多银钱和精力。 “倒是在大嫂子面前,把蓝家死难之事,全都栽到妹夫这里的人……” 王子腾有些意味深长的道:“大嫂子该想想,那人为何早不告状,晚不告状,要在如今告状。” 说到这里,他还看了一眼贾琏,“琏儿进了武库司,可有许多人想要找个门路跟他认识呢,当年的事……,虽然过去了这许久,但蓝家的两个孩子毕竟是贾家的外孙,他们总要推托一下责任。 大嫂不知官场凶险,有些事听听就行了,万不可当真哇。” 这? 贾母下意识的也给想儿子找点推脱,不由又看向沈柠。 “两个外甥都……都死了?” 只有贾政后知后觉,好像不敢置信的道:“军中不是有规矩,要留……” 嘭~ 哐啷~~~~ 沈柠再也忍不住了。 她抓起丫环才上没多久的茶,就砸在贾政身上。 贾政吓坏了,顾不得疼,也顾不得地上的碎瓷片,双腿一软,当场跪下,哀声道:“大嫂~~~” “留?怎么留?你不是给二卫的守备写信了?” 沈柠冷笑,“你贾政多厉害啊?大公无私,舍己为人,你妹妹才死,就要妹夫和两个外甥轮值前锋小队,你妹夫当天杀了三个鞑靼后,力气不继,被人砍了脑袋,你两个外甥命大,撑了三年。” 说到这里,她一把抓住贾母喝了半盏的茶,也狠狠的砸给了贾政,“你要不要查查二卫的守备跟王家什么关系?你脑子呢?装的都是屎吗?” “慢慢慢,这和我王家有何关系?” 王子腾如何能认,如何敢认? “大嫂子,你说话要有证据。” 那信早就毁了。 所有当年相关的人也没了。 蓝家的一场大火没多久,宁夏二卫的胡守备得了马上风,死在小妾的肚皮上。 胡守备的夫人薛氏发卖了所有妾室通房,带着孩子回了南阳老家。 王子腾不怕查,“是,我是认识胡守备,就连他的妻子薛氏也是我二妹的婆家族人,但这拐着弯的姻亲关系,本就是官场常态,我在军中,他也在军中,他活着的时候,我们两家有几封书信来往,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跟王大老爷说话了吗?” “但是大嫂子提到了王家,在下不得不说明一下。” “噢?你是说这件事,跟你们王家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 王子腾没有犹豫的摇头。 “好好好!” 沈柠点头,“贾珍、贾珠、贾琏,你们三个都听到了?” 贾珍:“……” 贾珠:“……” 贾琏:“……” 三兄弟对视一眼,一齐躬身,“听到了。” 贾珠隐约知道大伯娘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他爹糊里糊涂,他娘……在有意无意间,拉着他爹偷贾家军中的关系, 大姑父是肯定拉拢不了的,所以…… 贾珠忍不住看向祖母,果然,他祖母放在桌上的手都抖了起来。 他…… 贾珠站在那里,忍不住闭了闭眼。 现场只有贾琏最为糊涂。 他高高兴兴的下朝回家。 还没进院,凤儿就一叠声的让他赶紧走。 他还莫名其妙呢,东府就来人了。 结果他还没问凤儿怎么回事,她又让他老实过来,听大伯娘的。 大伯娘的话,他肯定是要听的,只是…… 贾琏的眼睛扫在王家兄弟和二叔二婶那里,心头发沉。 “听到了就好。” 沈柠看向跪在地上的贾政,“贾政,我问你,这些年你有没有跟各方军中写过什么信?安插什么人?” 贾政:“……”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真的干过。 大舅兄在军中,一些他看中,却不好安插在京营的人,还有曾经不得志的同僚,他都给写过推荐信。 但是贾家离开军中,那些关系不用就过期作废了呀! 心里是这样想的,贾政却不敢说出来。 他怕他说出来,大嫂会直接气疯,再拿椅子砸死他。 贾政不由求救似的看向母亲,想要母亲帮他说说话。 但是贾母简直不能看他,看他就觉眼前发黑,胸口发闷,“王氏,你……”她想杀了她,杀不了休了也行,可是大孙女元春将要嫁人,大孙子明年还要考官。 “你你……”老太太抖着手,“你给我滚进祠堂,现在就滚!” “母亲~~~” 贾政哭了,他娘看样子不好呢,“您不要吓唬儿子,您……” “你也滚!” 老太太咬牙切齿,“你也滚~~” 这一会,她只恨自己身体太好,晕不过去,“侄媳妇不用问了,这孽障一定干过。珍儿,你是族长,从现在开始,他不是你叔叔,他是,他是……贾家的不肖子。” 可恨,她还是当娘的。 可恨这里这么多人,她还想给这个孽障留一条命,再留一点脸。 贾母突然老泪纵横,“你怎么对得起你爹呀?你怎么对得起你妹妹呀?你让我这个老婆子死了都没脸见他们呀?” “母亲~,母亲~~~” 贾政大哭,却还想过来给她抚抚胸口。 不料贾母在他膝行过来时,一脚踹开,“滚,你给我滚进祠堂,你自己跟你爹说,你逼死他的女婿,逼死他的两个外孙。” 老太太已经不太记得那个女婿的长相,两个外孙更是见都没见过,但是,不妨碍她此时的心痛。 年轻的时候,她最怕国公爷出去打仗。 真的会死人,死很多很多人。 所以,他出去打仗的时候,她就更宠孩子们。 谁料…… “来人,送客!” 贾母这一会,真是恨透了王家人,“我贾家的内务,就不劳烦两位舅爷看笑话了。” 王家人可恶,可谁让她自己儿子不争气呢。 “怎么?老婆子说的话不管用?” 老太太眼睛一瞪,贾珍、贾珠、贾琏忙同时对王子腾兄弟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大老爷、王二老爷,请吧!” 贾珍说着,已经门口的府卫递了个眼神,眼看人家要来强的,王子腾忙拱手道:“抱歉,有些事我是可以解释的。”但是连自个的亲外甥都是一副你快走的样子,他只能道:“罢了,今日老太太和大嫂子正在气头上,改日我再来吧!” 他一挥手,王金和王子胜忙上前推着他的轮椅就走。 到了花厅门口,王家刚刚被看住的侍卫在贾家府卫让开的瞬间,迅速出列四人,抬着就走。 花厅里,老太太全身瘫软,眼泪流个不停,“侄媳妇,你想怎么罚这个孽障,就怎么罚吧!” 再不管住,以后可怎么得了? “还有王氏……” 怎么就不死了呢? 老太太看向低眉顺眼,不知何时跪在地上的媳妇,“你就这么见不得我们贾家好?什么都想往你们王家捞?你对得起珠儿吗?对得起宝玉吗? 斓儿也喊你声嫂子,你怎么那么狠的心肠?你害死她的孩子,就不怕……不怕她过来找你?” 她差点说成你不怕报应吗? 可是想想这王氏的孩子,都是她的孙子,报应这话就生生的按下去了。 “……” 王氏跪在那里,低着头,惨白着脸,一声没吭。 她其实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只是几封信罢了。 所有事情是哥哥和贾政谈的,她在旁边敲一下边鼓。 唯一跟着写了名字的,只有给贾斓的那封信。 王家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认识字,但是真的不怎么会写,只有自己的名字,写得最好看。 可是哪怕她自认最好的字,在夫君贾政眼里也是丑的。 所以后来,她连写名字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今婆婆要把所有事情怪到她这里…… 王氏无法反驳。 怂恿人的是哥哥,被怂恿的是夫君,她就是感觉他们谈着挺好,于他们家又没损失…… 贾家都可以给府卫一个出身,又怎么不能帮帮她哥哥认识的人? 又不是安插多重要的位置? 贾斓…… 王氏的胸口也甚发闷,眼前也渐渐发黑,她一下子歪倒于地。 “母亲~” 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听到了儿子的喊声。 “请陈掌柜~” 贾珍忙吩咐兴儿,“大概有点中暑,珠儿,你给喂口水。” 这一会,他不想管人家的娘,因为她娘的表情也很不好,“母亲,您先坐着歇歇,下面的,儿子来。” “……” 沈柠看了他一眼,没理,“贾琏,今天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贾琏:“……” 正低声劝老太太,给老太太拭泪的他手一顿,忙道:“大姑姑的事,我会亲自查的,蓝家应该还有表妹在,我找人把她接进京。” “对对。” 贾母连声道:“嫁人了,就把她一家接进京照顾,没嫁人,就从京里给她找人家,老婆子我出嫁妆。” “呜呜~”贾政哭,“儿子出。” “蓝家……被一把火烧没了。” 什么? 贾母和贾政都呆了。 “是蓝枝在逃离宁夏二卫时,自己放的火。” 沈柠道:“婶娘,我之所以出门,就是去见蓝枝,她现在在夏总兵那里,是管那边女子军的副尉官。” “……” “……” 贾母并贾政几个都惊呆了。 “我劝她回来,她没同意,还要跟鞑靼人拼命。” 沈柠叹了一口气,“琏儿,我们家……欠她的。” “侄儿知道了,侄儿会竭尽全力,相助宁夏那边。” 贾琏郑重点头道:“尤其女子军那边。” 宁夏的女子军在大昭一直都很有名。 为开国长公主所建,了解宁夏卫的时候,他就了解了那边,“我会请夏总兵代为照顾的。” 身为武库司的郎中,他可以为自家的亲戚,谋一点福利。 “再问一个问题,”沈柠看着他,“你愿意把荣国府在军中的所有关系,都交给岳家吗?” 贾琏:“……” 他轻轻的摇头,“我们家的东西,就是我们家的。” “如果凤儿求你呢?” “她不会!” 眼见老太太也目光如电的望过来,贾琏忙道:“她爹娘早就去世了,小时候在我们家待的时间更多。”二婶一直有意撮合他们俩,“今日之事,她应该有所耳闻,我刚回家,还没说上一句话,丫环就喊我过来,当时凤儿还特别交待我一句,‘一切都听大伯娘的’。” 贾母脸上的神色稍缓。 总算这个孙媳妇还没歪。 要不然…… 儿媳妇她不能随随便便的休了,这个还没生下一儿半女的孙媳妇直接滚回王家吧! “从江南回来时,凤儿跟我说她起大伯的惊马案。” 贾琏并不敢放松,因为他大伯娘还目光如电的盯着他。 这一个不好,他和凤儿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了。 贾琏从祖母和大伯娘对王家的态度上,敏锐的感觉到这一点,“她说,幸好我不在家,珠大哥忙上忙下,累得要死,结果,她大伯和伯娘们都不满意。 还说……” 他看了一眼老太太。 贾母现在没多少耐心,直接问,“还说什么?” “凤儿还说,”贾琏扭捏了一下,“伯父们是亲的,但再亲也亲不过我。” 贾母:“……” 沈柠:“……” 虽然心里面对王熙凤放心了,但是这孩子让她们手痒。 贾琏接着道:“她都舍不得我辛苦,又如何会联合外人一起坑我?” 啪~ 贾珍听不下去了,过来给他一下子,“看把你美的,搞的好像我和珠儿没媳妇似的。” 他们的媳妇也挺好。 就是政二叔的媳妇娶坏了。 “王家那边什么情况,你也看出来了。”贾珍打直球,“我只问你,你要帮王大老爷重回京营吗?” “……” 贾琏就知道逃不过这个问题,“京营那边形势复杂,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才入武库司,疯了才会去插一脚。” “……” 沈柠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你在武库司,是他的侄女婿,很多时候不用你说什么,只这一层关系在,在很多人的眼里,你天然的就要站在他那里的。 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你准备怎么应对?” 怎么应对? 贾琏的眉头拢起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是他不好解决。 总不能到处跟人说,他不喜王家吧? 那样也会伤凤儿的心。 “还请老太太和伯母教我。” 贾琏深深一揖,“也请大哥教教我。” 贾珍可没本事教他,第一时间看他娘。 就是贾母也是。 “……自己想!” 沈柠没惯着,神情严肃,“长脑袋是干什么的?如果想不清楚,就去祠堂,对着你的祖宗们想。想好了,再到我这里回答。回答不好,就接着去想。”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琏儿,你已踏入朝堂,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当时就拿定主意,所以,你要先想清楚,你是‘站’哪里的。” 如果是墙头草,在皇上那里不会得喜,那还是回来吧! 第139章 延绥 荣国府,王熙凤在还没搬的小院里,转过来转过去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东府那边可能已经打起来了。 她二伯一辈子不着调,大伯以前还能管点,可是自从惊马案后,大伯可能因为心愧,也放纵了许多。 如今居然带着东府的仇人,拉这边的二叔一起给珍大哥下套。 只要想到他们已经惊动大伯娘,王熙凤就觉得天快塌了。 “二奶奶!” 平儿从外面急切的跑进来,“不好了,两位老爷出府了,二老爷背着的荆条被那边府里狠狠的扔到了大街上。” 什么? 王熙凤身体晃了晃,紧接着迅速抓住平儿的手,“我大伯和二伯的面色如何?” 虽然早就猜测两边闹掰了,但身为王家女儿,贾家媳妇,她还是想抱点希望。 只希望是她二伯胡闹,负荆请罪后心气不好,不愿意全了礼数,所以东府的人才有气,扔了他请罪的荆条。 “二爷呢?对了,还有珠大哥呢?他也不在吗?他们回来了吗?” “我让隆儿偷偷看了,他说大老爷和二老爷的面色都很不好,侍卫们都面带急切,好像被什么人撵了似的,跑的飞快。” 平儿要哭了,“隆儿还说,那边叫了回春堂的陈掌柜。” 王熙凤的心忍不住颤了颤,急问院中的丫环们,“姑太太那边有动静吗?” 如果姑妈贾敏急切的往东府去,不是老太太被气坏了,就是大伯娘被气坏了。 “没有!” 丫环们摇头,“往角门那里的路,我们看着呢,姑太太没往那边去。” “去老太太的院里看看。” 王熙凤还是不放心。 她也希望不是老太太和大伯娘被气坏了。 只要她们两位好好的,她和贾琏就还有希望,否则…… 王熙凤不敢再想下去,“平儿,你再去角门那里,有什么事马上报来。” 但是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贾琏预知了他们小夫妻的危险,早已竭力替她说话,只是他自个也得了一个不太好搞的的功课。 王家是他岳家,在外人眼里,他确实是王大伯天然的盟友。 “……是!” 看了眼绝不让走捷径的大伯娘,贾琏老老实实的躬身,“侄儿这就去祠堂好生想想。” 朝堂离家太远,真有事,他确实不能在中途跑回来问大伯娘。 所以,这是他必要走的路。 虽然感觉有点难,但在家……,明显也不会轻松啊! “二叔,我们……一起吧!” 二叔再在这里,为难的除了他自己,还有祖母和大伯娘。 贾琏怕他再把老太太或者大伯娘气出好歹,就想拉一把。 “先等等!” 沈柠却并不想就这样放掉贾政。 老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对他,那么后面,不仅她会有无数的烂摊子要收拾,就是贾珍、贾珠、贾琏兄弟三个也都要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忙。 “贾政,当着老太太的面,你自己说,知道错在哪了吗?” “知……知道了。” 贾政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老母亲,眼泪落下来。 他背负不起妹夫和两个外甥的命。 “母亲,儿子错了。” “……你现在说错了,还有什么用?” 贾母也知道,今天不给个交待,侄媳妇和珍儿这里怕是过不去。 她狠狠的道:“珍儿,你是族长,你替你叔爷爷给我打断他一条腿。” 断了腿,他以后就不能在外面晃了,不能给贾家招灾了。 但是话虽这样说,这老太太却还希望沈柠和贾珍能主动替儿子减轻些刑罚。 毕竟元春就要嫁人了。 世人都讲究个平安顺遂。 出嫁前夕,她爹要是断了一条腿……,陈家那老太太只怕要说孙女带灾。 “……断腿就算了。” 真要把贾政的腿打断了,就这老太太的迁怒劲,倒霉的还是王氏和王熙凤。 王氏也就罢了,但是王熙凤…… 沈柠并不想伤害。 看红楼的时候,她挺喜欢凤姐。 凤姐身上确实有很多毛病,可是,她对得起贾家的任何一个人。 是贾琏先对不起她的。 在她过生日那么重要的日子,在她的屋子跟人偷情,换谁都得急。 可她明明受尽了委屈,在老太太那里,却被三言两语的带过了。 她带着嫁妆嫁进贾家,最后贾家抄家的时候,嫁妆却成了一箱子当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是放了印子钱,但填的是荣国府好像无底洞的窟窿。 准确的说,她是被姑妈王氏坑了。 因为元春,宫里这个太监,那个太监,一年年的要银子,谁能给得起? “进祠堂,抄族规,抄大昭律吧!” 啊? 贾政惊呆了。 贾母几个也甚吃惊。 此罚看着重,但对读书人来说,其实都不知道有多轻。 好些内院主母罚孩子,都是孝经、女则之类,这族规和大昭律……可能字数多了一点,但对贾政真的不算啥。 “族规十遍,大昭律二十遍。” 沈柠在贾母和贾政要松口气时,又突然道:“脑子不清楚,耳根子软,吃里爬外,那就边抄族规边背诵,努力做个合格的贾家人。让你加抄大昭律,是要你知道,有些东西不能碰,碰了就是犯法。” 她看着贾政,声音冰冷,“二十本大昭律,写完了,分给族中管事,以后这个家里,谁敢干犯法的事,尽都送官。” 那什么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在她这里,再无可能。 “所有这些,写完了,我都要看一遍,胡弄着写,或者找人代笔……” “不敢!” 贾政哪里还敢? “过年前我要见到三本族规一本大昭律。” “……是!” 贾政颤声应是。 如今离过年,还有五个多月的时间,他没时间休息。 贾政不知道,沈柠就是要把他的时间压得紧紧的。 “婶娘,我要说的说完了,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贾母:“……” 她感觉她没什么要补充的呀! 但是沈氏这个样子…… “你写出去的那些信……” 老太太耿耿于怀的还是这些,“进祠堂都给我写出来,老婆子我要看。” 看看他都蠢到什么程度。 看看王家欺他们贾家,欺到了什么程度。 “写不出来,你就别出来了。” “……是!” 贾政深深伏倒。 待到陈掌柜过来的时候,王氏已经醒了,她没啥大碍,就是有点中暑,倒是政二老爷……,不仅背上有刺,腿上有伤,肩头那里还有烫伤。 他再装着只对伤不对人,贾政也是羞的满脸通红。 但是能怎么办呢? 他娘要他看伤,不看就是不孝。 …… 驿馆里,蓝枝见到了三位表兄。 贾珠在这个眼带杀气的表妹面前,深觉羞愧。 “来来来,除了马车里的东西,这小箱子是你大舅母和大嫂子补给你的压岁钱。” 贾珍往她手上塞了一个小木箱,“表哥没其他的东西,倒是这匹马……” 他有些不舍的摸了摸全身黑亮的马儿,“这是祖父当年的战马后代,甚为神骏,送你了。” “……多谢表哥!” 其他的可以推辞,但是这马儿…… 哪怕多一匹呢,于女子军这边也是好的。 “它叫飞虎。” 贾珍道:“你骑的时候,就知道它有多平稳了。” 他能从通州连夜跑天津,还追上那群倭寇,主在他的马儿好。 “军中若是遇到什么好的马儿,一定要给飞虎讲个媳妇,要是生了小马儿……” “我就把它送回来。” 蓝枝看出他的郑重和不舍,马上就理解了。 “哈哈!多谢!” 贾珍笑着向她躬身行了一礼。 少时他跟京里的马王爷学驯马,其实很有兴趣的。 只是他的身份不能当马倌儿。 最终只学了半调子。 “还有我!” 贾琏上前一步,“表哥现在干什么你是知道的,有需要只管给我来信,蒋大人那里我也会知会一声,请他多加照顾。” “……好!” 蓝枝承下了这个人情。 据她打听到的消息,这位表哥之前就是代二房管荣国府俗务。 明明他才是大房嫡子,明明他才是继承荣国府的那一位,但在外人那里…… “那辆车里,是我和你珠大表哥一起买的,回头家里肯定还要送些来。” 贾琏道:“不要推辞,这都是你该得的。” 他说话,贾珠就在后面弯腰拱手。 配合的很是默契。 “二叔二婶干的事,家里并不知道。”贾琏又道:“今天老太太和大伯娘生了好大的气,等宁夏战事结束……,你回京,家里必给你一个交待。” “……我一定会回来的。” 蓝枝看了一眼贾珠,“你们可以回去告诉那两位。” 不能从正途报仇,她也不是不能想其他旁门左道。 那位姓胡的守备能死的那般不光彩,就是她在暗中出的手。 “……好!” 贾珠听出了一点东西,但谁叫他爹他娘错了呢? 换成他是表妹…… “其他人就不必再来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蓝枝不再看贾珠,朝贾珍和贾琏拱手,“大表哥,二表哥,回家替我向舅妈和嫂子们道声谢!” “成!” 贾琏点头,“有什么事,不必跟我们外道,我们……也确实要回家了。” “我真不想陪你们进祠堂。” 贾珍哀叹,“表妹,你忙吧,我们慢点回去。” “……” 蓝枝听明白了,他们兄弟都要进祠堂,那贾政……也定然逃不掉,“那我就先走一步,不送了。” 事实上,里面确实有人在喊她。 而且听这声音像是总兵大人。 她一急,迅速奔进的时候,却见蒋总兵已经骑在马上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该办的事都办好了,蒋老头归心似箭,他朝也奔出来的贾家三兄弟拱手,“几位给蓝枝的礼物……” “我安排和粮草一起押过去。” 贾琏连忙道:“还请蒋大人多多照应我家表妹。” “自然!” 蒋羽点头,“蓝枝,上马。” 他没别的废话。 皇上给了他最大的支持,接下来,就是他跟鞑靼的事了。 军情紧急,不容耽搁,蒋羽拍马就走。 蓝枝翻身上了贾珍迅速牵来的飞虎背上,也没半点犹豫的跟上。 只是不同于来时,这一次,她多了一匹马。 …… 延绥。 从总兵府出来的闵泰只觉全身发软。 他儿子进了国公府。 贾家什么都知道了。 怎么办? “老爷~” 小厮扶了一把,正待再说什么,闵泰突然道:“快,快回府。” 如今只有夫人能救他了。 只要夫人站在他这里,贾家对他再不满,看在夫人的面上,也不会对他和闵家怎么着。 “……是!” 小厮扶着他上马,闵泰一时还不能走快,只能努力想,怎么哄贾妏和女儿。 一双儿女是妏娘的心头肉。 他们姓闵。 虽然都……都他娘的吃里爬外,可如今他也只能指靠他们。 隐隐的,闵泰怀疑,曾经对他满是爱意的妏娘,因为这几年的事,已经由爱转恨,她要是知道贾家还给她撑腰…… 说不得都会强势把他的儿女带走。 胳膊扭不过大腿。 哪怕这里离京很远,哪怕贾家早不是原先的贾家,可是只凭一个五品的武库司郎中,也能把他活活压死。 闵泰感觉要瞒着贾妏,不能把贾家具体情况说出来。 “吁~” 他在多宝阁前翻身下马,“掌柜的,有什么好首饰没?” 女人最爱的就是首饰。 哪怕贾妏不爱,女儿年纪渐大,她也要给她攒嫁妆。 “闵大人想要什么?” “不管什么,给我家夫人和女儿各来一套。” 闵泰心里发慌,面上却是一副深情样子,“快些子,银子不是事。”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贾赦没日没夜,其实并不比军中送信的慢。 坐马车坐累了,贾赦就出来骑个马。 骑马累了,就坐车。 虽然怀疑贾妏已死,但是,没收到具体消息前,他总要尽一份心。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事。 想了父亲对几个妹妹的样子。 想了他的迎春。 只要一想到迎春将来可能跟贾妏一样,他就受不住。 “老爷,前面就是延绥了。” 霍起看到延绥的城墙了。 “好好好。” 终于到了,终于不用再在路上颠着了。 贾赦又浑身是劲了,“快,到闵家。” 第140章 拉下去,打 七天。 贾妏一直算着时间。 贾家有军中渠道,如果有来信那必然在这两天就能看出来了。 如果没信…… 贾妏心里忐忑的很。 如果没有信,她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受苦。 “太太,不好了,大房的福小姐跟我们小姐打起来了。” 什么? 贾妏猛然站起,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然这些天,她已经努力的养身体了,可这猛然一站,她还是眼前一黑。 闵家为了攀上张巡抚,才一家子商量,把她的女儿送去张巡府那里做妾。如今闵家又怕了贾家,她们母女不再是随时可弃的弃子,所以闵泰又和他大哥商量换成了福姐儿。 如今打过来,肯定是觉得她替梅姐儿做了替死鬼。 贾妏一点也不同情福姐儿。 她已经打听过了,闵家能攀上张巡府,就是因为大嫂主动跟人家牵的线。 如今落到大房自己身上,还敢来找她梅姐儿的麻烦…… 稳住身形后,贾妏四处寻找,终于寻到一个鸡毛掸子,抓起来就往吵闹的地方去。 才到中院,她的眼睛就一下子红了。 福姐儿带了两个丫环,一个拖,一个拉,她自己上手。 而她的梅姐儿只有一个人。 被关到那处废院时,她们母女的身边人就全被遣走了,如今她虽然又回了主院,却因为身体不好,并未掌控中馈。 这内院的仆妇,基本还都是聂氏的人。 她的女儿发髻歪了,嘴角都破了。 “都给我住手。” 贾妏冲过去的时候,一边叫住手,一边拿着鸡毛掸子狠命的往福姐儿身上打。 “啊~啊啊,痛痛痛~~~~” 细皮嫩肉的福姐儿哪受过鸡毛掸子的苦? 才几下子就痛的放了梅姐儿。 “贾氏,你干什么?” 女儿往这边跑的时候,冯氏就知道不好,只是没想到,她还是来迟了,但贾氏怎么敢这样打她的女儿? “你敢打我女儿?” “我不仅要打你女儿,我还要打你。” 说着贾妏就朝冲来的冯氏狠命的挥下鸡毛掸子。 啪啪~~ 啪啪啪~~~ 鸡毛掸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把下人们都吓坏了。 老爷如今又重新看重了太太,他们…… 面对大房太太,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冯氏很想像前几年一样,把贾妏狠狠的推在地上,再命仆妇狠狠羞辱,奈何如今的贾家又起来了,她要是敢这样做,不说闵泰,就是她家夫君也饶不了她。 “这里是我家,你们想干什么?欺负我女儿?” 贾妏不顾头脸,死命的往冯氏身上招呼。 但她身体到底不好,才占先机的打了那么十来下,就被冯氏夺了鸡毛掸子,“你敢如此打我?” 冯氏一摸脸颊,火辣辣的疼,也终于失去理智,往贾妏身上招呼。 “娘~~~” 回来的闵泰听到女儿凄厉的哭喊,惊的眉毛一跳,顾不得门口的哥哥,急忙奔进的时候,就见他家夫人脸上一道血痕,面如金纸的仰面倒下。 “娘!娘您醒醒,娘~,不要吓我呀!” 梅姐儿在最后关头冲过去挡了一下,没让贾妏的脑袋砸到地上。 “你们找死!” 闵泰一看贾妏的样,又惊又怒,抬脚就要往嫂子冯氏那里踹过去。 嘭~ 冯氏被闵忠扯开,他抬脚跟兄弟的撞一块儿。 两人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二弟,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赶紧请大夫。” 闵忠是追着老婆孩子来的,两兄弟几乎是同时到的。 “二弟妹可能只是暂时厥过去了。” 对对对! 闵泰顾不得他哥,朝下人大吼,“快!愣着干什么?快请大夫。” 闻言,好几个小厮都奔了出去。 半晌后,济世堂范老大夫被一辆马车飞快的拉进了闵家。 他这边进去没多久,贾赦一行人也终于到了。 “老爷,就是这里,闵府。” “你们是什么人?” 门房见他们一溜的高头大马,还有那马车,看着也跟他们这边不太一样,忙主动问讯。 “唔,你们家太太是京城荣国府的。” 没看到这家人,有什么带孝的痕迹,贾赦大松一口气。 “……是!”门房打量,“你们是……?” 他的话音未落,确定了没找错人家,贾赦理也没理,大步就往里去了。 “哎~” 门房刚要拦,霍起一脚把他踹一边,“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车上的族徽。” 贾! 门房看清楚了,身体一软,挨着墙根就坐下了。 就说老爷怎么突然又对太太好起来了呢。 他不敢吭一声,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群大汉,带着刀剑、棍棒,就杀向了府里。 哎呀呀,这个……,不能管吧? 国公府呢。 再怎么也不是他们老爷能惹的吧? 门房咽了咽唾沫,按按肚腹不是那么痛了,朝看着车马的留守府卫道:“这位大哥,我们都是一家人,既然到家了,那还是把车马拉到后院马棚吧!” 留守的府卫冷冷瞥了他一眼,动也没动。 门房无奈了,只能跟扫地的老苍头道:“安叔帮我看一下,我得禀老爷,京里荣国府来人了。” 虽然感觉来人已经跟他们老爷见过面了,甚至可能打起来了,但是再怎么只要太太和小姐、少爷在,都不能打死了。 身为门房,不想被秋后算账,该禀他还要禀。 当然他也想见见,这些高门大户为自家姑娘出头,都是怎么干的。 “……成!” 老苍头可不敢凑热闹。 他老老实实的过来看大门时,门房一溜烟的往内院去。 此时,贾赦已经抓住一个下人,问清楚妹妹在哪,其所指的地方,还有隐约的哭声,他心下一跳,赶紧跑快点。 “我去张府做小妾!” 看到她娘躺在那里,好像随时断气的样子,闵梅的身体在颤抖,眼睛里带了种说不出的绝决。 她娘要是出事,她要这个家从此在延绥也没了。 不就是做妾吗? 等着! “你在胡说什么?” 闵泰此时哪里还敢让他女儿当妾? “三叔,是她自己答应的。” 福姐儿忙抓住这个机会,顾不得跟她娘哭了,忙大声道:“爹~~~~”她朝自个爹求救,“您也听见了,是梅姐儿自己愿意的。” “对对,老爷~” 冯氏也忙给女儿说话。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丫环的惊呼,“你们是什么人?” 闵忠和闵泰也听到声音的不对,望过的瞬间,脸上同时变色。 “你们是什么人?” 闵泰强撑喝问,“敢在延绥私闯……”他突然感觉最前面的这个人有点面熟,“你你,你是大舅兄?” “闵泰?” 贾赦抬手,示意府卫止步时,自己急步向前,“我妹妹怎么了?” “你们影响老夫了。” 范老大夫正在开药方,“病人怒极攻心,再来一次,不用请大夫了,准备后事吧!” 这闵家他真不乐意来。 不过舅爷…… 常在高宅大院行走的范老大夫,猜测对方是京城荣国府的,很干脆的就帮着下眼药了。 “……抱歉!” 贾赦看到床上妇人脸上那肿胀的红印,磨了磨牙,“来人,按住姑爷,给我打!” 哎呀~ 闵泰、闵忠大惊,冯氏母女还顾不得缩到一边,霍起就带了几个人进来,按住刚刚跟他们老爷说话的人,拖着就往外去。 “大哥大哥~” 闵泰不敢反抗,大喊贾赦,想要求情,奈何他才被拖到门外,另几个府卫就抡着棍棒,劈里啪啦的朝他屁股、大腿敲了。 “啊~~啊啊~~~” 闵泰吃痛不过,“大哥我错了,我错了,不是我打的,是我嫂子。啊啊,啊啊啊~~~” 冯氏本来就带着女儿往闵忠的身后缩,却不料贾赦已经望了过来。 “误会误会!” 闵忠惊的额上的汗都冒出一大片,“舅老爷是吧,我是闵泰的大哥闵忠,我……” 他正要报个官阶,却不料贾赦又是一摆手,“拉下去,打!” 啊啊? 闵忠一家三口惊呆了。 霍起几个丢下屁股已经沁血的闵泰,又迅速杀回,扯住闵忠。 “不不不,你们不能打我,我是六品……” “聒噪!” 聒噪两个字才从贾赦口中发出,就有府卫拿了擦汗的汗巾子往闵忠的嘴巴塞。 “呜呜呜~~~” 闵忠想反抗,他能当上千总,自然也是有点本事的,奈何宁国府的府卫,出去就是小旗官,一天天的训练,在失了先机时,他的反抗只会得到更加凶残的对待。 啪啪啪~~~ 抡棍棒的府卫主打一个迅速。 噼里啪啦又把闵忠一顿敲。 不过这一次,他们还是收了点劲,主打一个外面看不出什么,但是骨头绝对会疼。 打人本就是一项技术活。 焦大在他们每个人的屁股上都敲过,他们也彼此交流过,现在终于可以对着外人来了,打的可欢快了。 搞的霍起几个没有棍棒的都想抢一抢这活。 “啊啊啊,不能打,不能打啊!” 冯氏急了,忙朝梅姐儿求救,“梅姐儿,快让他们停下啊,那是你大伯,是你爹啊!” “打~” 闵梅在贾赦看过来时,擦了一把眼泪,“舅舅,狠狠打,还有她们,一块打。” 指向冯氏母女的时候,她的声音尖利,饱含了无尽的委屈和愤恨。 “没听到吗?” 贾赦咬牙,“我外甥女让你们打。” 霍起几人不敢耽搁,又迅速进来拖人。 “啊啊不,不要~~~~” “娘,娘救我~~~” 可她们的喊声,又被汗巾子堵住了。 “别怕,舅舅来了,不会让任何人欺了你们的。” 贾赦柔声对自家外甥女道:“打完他们,还有谁?我们一家一家的去找。” 他外甥女也挺可怜的,看样子跟她娘一样挨了打。 “舅舅~” 闵梅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您怎么才来??呜呜~呜呜呜~~~~” 没人护着的时候,她只能坚强。 但突然有人护了,还是以这样快速、干脆又解恨的方式护了,闵梅一下子就崩不住,大哭出声。 “……舅舅错了,舅舅错了。” 贾赦的心头大受震撼。 外甥女的哭声,跟他自己在祠堂哭父亲和老婆孩子时差不多。 忍不住的,他的眼睛里也带上了水光。 写完药方,被贾赦这一系列操作吓住的范老大夫看他这个样,反而悄悄松了一口气。 “舅舅来接你们回家,我们不在这待了。” 贾赦手忙脚乱,想要哄人。 贾妏就是听到女儿的大哭醒来的,她以为出了什么事,努力挣扎了数下,猛的喊道:“梅姐儿~~~” “娘!娘您可醒了。”闵梅扑过去,“您吓坏我了,呜呜~呜呜呜~~~~” “莫哭莫哭,娘不会有事的,娘绝对不会有事的。” 她不能死。 她死了,她的儿子女儿怎么办? 贾妏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眼泪落下来。 “妏妹妹~” 贾赦看向他十几年没见的妹妹,“放心,我不会让你和梅姐儿有事的。”看清了梅姐儿,他终于在贾妏的脸上,记起了曾经略显娇憨的三妹。 只是那时候,他的妹妹脸颊鼓鼓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发亮。 吃到什么好吃的,眼睛也是忍不住的发亮。 如今…… “大……大哥~” 贾妏回头,还很不敢相信。 刚刚努力挣扎想醒来时,她好像听到了舅舅这个字眼。 但是,怎么可能啊? “是我!” 贾赦点头,“我来接你们回家。” 敏儿是亲妹妹,这个也是。 “大哥~” 贾妏的眼泪汹涌而出,她忙使劲的擦,生怕一个错眼,哥哥就跑了似的,“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大哥,喊得贾赦心酸不已,“在呢,在呢,我在呢。”他抖着手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大哥不走,大哥接你们回家。” 回家? 能回家吗? 手帕湿了一大片。 贾妏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大哥的手,“柏哥儿呢?大哥你见到我的柏哥儿没?我的柏哥儿……” “见到了见到了。” 贾赦忙道:“那孩子机灵,已经安排到族学了,他在京里等你们,我们一起回家。” 真的能回家? 贾妏大哭,“大哥,你怎么才来啊?呜呜~~,呜呜呜~~~” “大哥错了,大哥混蛋!” 看到这样的妹妹和外甥女,贾赦是心痛的。 他们是亲兄妹,父亲去后他应该撑起家,哪怕不入朝堂,他也是一等将军,别的不行,护着几个妹妹根本就不是事。 可是他…… “大哥发誓,再也不会让人欺了你们。” 谁敢?他就要谁的命! 第141章 家务事 荣国府,忙得脚不沾地的贾琏终于又回来了。 王熙凤亲自服侍他洗漱。 “今儿晚上能在家了吗?” “恐怕不行!” 贾琏虽然很舍不得媳妇,但是那天伯娘让他进祠堂思考的事,因为皇上又喊着兵部的人开会,他一直到现在都没完成,“今晚我得到祠堂把该想的事,想清楚了。” “……是有关我大伯的事吧?” 王熙凤犹豫了一下,到底问了一句。 “也是,也不全是。” 史家表叔也在军中呢。 武库司这个位置太关键,以后少不了被人情绑架。 “二爷!” 王熙凤扭捏了一下,“那天的事,大伯娘已经告诉我了。” 什么? 贾琏的桃花眼中升起好像星光一样的笑意来,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既然知道了,那二奶奶准备怎么感谢为夫?”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很正经啊!” 他们是夫妻,干什么都是正大光明。 贾琏嘎嘎乐,“趁着现在时间还早,要不……” “哎呀二爷~” 王熙凤急了,“要是进了祠堂,你还是想不出让大伯娘满意的回答,有想过后果吗?” 这? 贾琏才刚升起的那点小心思,又被吓没了。 大伯娘整治起人来,那可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的。 “大伯娘有跟你提点什么吗?” “没有,大伯娘叫我过去是说,你现在的身份特殊,被好多人盯着,我不想给你惹祸,就要好生看看大昭律。” 王熙凤不觉得有问题。 东府那边的大嫂子尤氏,也早就在看大昭律了。 “我还听尤大嫂子说,珍大哥还定了两份邸报,一份送在族学那边,一份他们自看,说是这样朝中有事,他们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那我们也定一份?” “嗯,回家我就让人去定了。” 王熙凤道:“二爷,我今天看邸报,里面那多都是皇上的上谕。” 贾琏:“……” 他有些明白了。 贾琏忍不住握了媳妇的手,“这几天我跟着兵部的大人们忙得脚不沾地,有好几次,还被皇上召到御书房开各部的联合会,大人们吵得可凶了,我听着都头疼。” 一个不好,很可能就会被带歪了。 贾琏道:“但是皇上总能抓住事情的关键,据说还要征调一些府城的名医,前往宁夏效力一段时间呢。” 这是位勤政爱民的好皇上。 “有些事,我们都觉得可行,但是过个一天半天,听说有人在太上皇那里告状,就又不行了,然后皇上又不厌其烦的跟我们一起寻太上皇能接受的方案。” 说到这里,贾琏叹了一口气,“看到皇上那样,我就想到我管家的那段时间。” 他爹要他这样,二婶要他那样。 虽然他们都没有明着说出来,但是,他都得办成了才行。 二叔今天支银子,他爹明天也必然支银子。 他只能想办法,给他们都支上。 贾琏眼睁睁的看着公中的银子在一点点的变少,那心里别提多煎熬了。 所以,看到皇上那样,他莫名的同情。 “还有我在江南的那段日子,我知道你也好难。” “……” 王熙凤没说话,却顺着贾琏的手,伏到他怀里。 小夫妻两个静静的相拥一会,贾琏这才道:“你放心,什么人对我好,什么人对我不好,什么事是对,什么事是错,我还是知道的。” 他不会跟凤儿说出他的决定。 不是他不相信凤儿,而是他不想让她为难。 不知道就不用为难了。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伯娘!” 他不想进祠堂看二叔了。 朝堂上的大人们,都有十二万份心眼子,他二叔……还是待家里吧! 贾琏大踏步的离开。 没多大一会,沈柠就见到他了。 “大伯娘,我现在能回答那天的问题吗?” “……你这几天在干什么?” 沈柠没有马上应声,只摆手让丫环们出去,这才好像好奇的问了这个问题。 “听各位大人们吵架,看他们怎么吵架。”贾琏道:“听其言,观其行,再把他们吵好的方案实行下去。” 沈柠:“……” 她没想到,短短时间没见,贾琏还真长进了不少。 沈柠甚为欣慰,“那你就说说,王家借你得好时,你要怎么应对吧!” “我不需要应对。” 贾琏道:“我只要站在皇上这里就行了。” 听着好直接啊! 是她想要的回答。 但是如此直接…… 沈柠看着他,道:“还有呢?” “还有……” 贾琏有些懵,他站皇上这里不就行了吗? 他想了又想,“我还得哄好太上皇。” “……” 沈柠的眉头蹙了蹙。 太上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哄好的。 尤其你之所行,与他的利益背道相驰的时候。 或者说,你运气不好,他要拿你杀鸡儆猴。 贾家已经被人家杀鸡儆猴过一次了。 代价很大,再来一次…… “琏儿,你觉得太上皇是你能哄好的吗?你比你祖父还厉害吗?” 这? 他肯定不行啊! 沈柠叹了一口气,“你突然幸进到武库司郎中这个位置上,有没有压力很大?有没有感觉朝中一些人,对你有异样的眼光?” “……都有点。” 贾琏很老实。 “京营那里,你觉得王大人还能重新回去吗?” 沈柠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应该……能吧!” “说说看!” 这个要怎么说? 贾琏被她的一个又一个问题问的头大,却也只能努力,“在外人眼中,我们贾家是太上皇的人,王家也差不多同样。皇上……”他顿了顿,“皇上也需要太上皇的人办事。” 皇上有自己人,但是,如今并不能大力培养。 “他得让太上皇放心。” 贾琏压低了声音,“伯娘,我记得祖父,他老人家去世时很难过。” 沈柠:“……” 她对他有点放心了。 这几天,沈柠也在想,这么早的把贾琏推进朝堂是对还是错。 但现在,她觉得挺好。 至少皇上还年轻,远不到糊涂的时候。 只要贾琏能忠心国事,就不会有事。 “你心中有数就好。”沈柠道:“现在也就是宁夏可能有战事,武库司显得忙了一些,其他时间,你按规矩办事,谁也说不了你一个‘不’字。” “嗯!” 贾琏大力点头。 “在外人眼中,贾家是太上皇的人,皇上如今也挺照顾,”沈柠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朝中若是有人给你穿小鞋,你就选个皇上心情好的时候,跟他告个状。” 这样一来,就等于拉近了关系。 关系近了……,忠心自然也有。 就像贾琏说的,皇上需要太上皇的人给他办事。 “侄儿知道了。” 贾琏总算知道,为什么珍大哥觉得鲁家的二十多万银子烫手,都能去问皇上了,“多谢伯娘指点。” “伯娘能指点你的并不多。” 沈柠摇头,“倒是朝中某些大人们,很值得你学习,你要知道,很多时候吵架也是技术活。一句话说得人跳,一句话说得人笑,你都是要学习的。” “嗯嗯~” 贾琏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他是大房儿子,长在二房,没点本事,珠大哥也不能对他好,二婶也不能把凤儿说给他。 虽然后者可能是因为二婶的私心,但是,他得实惠了呀! “那就去吧!” 沈柠摆手,“王、贾两家不和,你二婶能在祠堂躲清闲,凤儿却无处可躲,老太太虽喜欢她,却也架不住她有拖后腿的家人。”肯定会受些白眼,“回家了,多安慰安慰她,她在这个家里能倚靠的只有你,你要对她不好……” “侄儿会好好对她。” 贾琏归心似箭。 他被大伯娘说得心酸了。 媳妇爹娘去世的早,王家那边虽然没缺她嫁妆,甚至还往丰厚的地方给,可那都是给别人看的。 没人真心对她。 如今…… 贾琏往回走的时候,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忙着和媳妇团聚的他,并不知道,不过半天功夫,他爹贾赦就在延绥出名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 总兵府,忙了一天的唐大人才喝了一杯茶,管家就急奔进来,“京城贾家来人了。” 什么? 唐总兵眉头拢了拢,“来的谁?” 宁、荣二府,宁国府一脉单传,那贾珍又曾被刺杀过,在荣国府有人的情况下,是不会跑这么远过来给一个堂姑姑伸头。 荣国府嘛…… 贾赦是个家里蹲。 贾政虽是个闲官,却也要当差。 贾琏现在可能忙得飞起,更不可能过来。 剩下的,好像只有贾政的儿子贾珠可以了。 但是听说,对方在国子监读书,其父母恐怕也不舍得他大热的天,请假往这边来。 所以来的是个什么管事吧? 闵泰那里,他该提点的,都已提点过了。 但凡聪明点,抱紧他夫人的大腿,贾家也不会拿他怎么着。 不聪明……,那他也没办法了。 “一等将军,贾赦!” 什么? 唐总兵一下子站了起来,“确定?没搞错?” “哎呀,我的大人啊,外面现在都闹翻天了。” 管家抹汗,“听说贾大人到闵家的时候,闵忠的老婆孩子才把贾太太打晕过去,他一进去,看到妹妹昏迷不醒,外甥女也被打得可怜巴巴,一下子就炸了。” 唐总兵咽了一口唾沫。 他在京营过度了一年,可是知道贾赦炸了什么样。 那真是谁也拦不住。 有名的混人。 “当场就命人把闵泰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又把闵忠一家子按在地上,接着敲一顿。” 管家道:“如今只要在延绥的闵家男人,一个都没逃过,全都找出来打了。” 唐总兵:“……” 就很服! “大人,如今关姨娘的妹妹正在府里哭,您……” “赶紧的,打出去。” 唐总兵吓了一跳,“快快快,再慢点,万一贾赦再杀到总兵府,我他娘的都讨不着好。” “可是关姨娘……” 正说着,内院传来哭声,他的关姨娘哭哭涕涕的跑来了,“老爷,您可要给妾身做主啊!” 做主? 做个屁! “来人,把她给我关进小佛堂静静心。” 唐总兵一声断喝,“她家的亲戚全都给我撵出去。” 关姨娘:“……” 她简直懵了。 闵家在延绥很有些势力,他家大人也因为她照顾的很,怎么就因为一个破落了的荣国府就…… “大人,大人,清娘错了,您饶了我呀,饶了我呀!” “愣着干什么?赶紧的。” 唐总兵在下人们愣住的时候,一瞪眼,“把她给我关好喽。” 贾赦那个混人,他惹不起。 半年前,他也确实不怎么在意贾家,可如今真不一样了。 宁、荣二府眼看着又被太上皇记了起来,皇上也起了再用贾家的心。 贾赦…… 唐总兵想了想,“去,以夫人的名义备些药材,给闵泰的夫人送去。” 他倒是想跟贾赦攀攀关系,奈何贾妏在延绥受了这几年的苦…… 唐总兵怕自己过去,再让贾赦发疯。 “大人~” 管家犹豫了一下下,“贾家这样明目张胆的闹,我们不管,外人看着是不是不太好?” 闵家几兄弟的官虽不大,却都在军中,在延绥也属地头蛇,有些小势力。 这样被打,总兵府却不伸头…… “谁看着不好?” 唐总兵冷笑道:“人家为妹妹出头,那是家务事,闵家都没报官,你狗拿耗子管什么闲事?” 闵泰确实没敢报官。 真要报官了,他和贾家就再无转圜余地了。 贾家为他夫人出头,把他全家揍了,那是他们两家的私事。 这延绥城,多的是媳妇的娘家打到婆家的事。 拳头大的,天生的占优。 看到谁报官了? 不都是教训之后,喝杯酒,还是你好我好的好亲家? 闵泰唯一没想到的是,他大舅哥这么快过来,还出手这么狠。 还有女儿…… 居然要她大舅,把她的伯父、叔父、哥哥、弟弟们,只要过了十三岁的,全都打一顿。 这是…恨上他,恨上闵家了呀! 闵泰心慌的很。 女儿这个样子,儿子什么样? 他是他们的亲爹啊! 他们怎么就一点也不念点情? 闵家哪里对不起他们了? 给他们吃,给他们喝,把他们养了这么大。 “快,给大小姐说,老爷我要死了,把她给我请过来。” 第142章 和离 要死了? 闵梅按住心里的那点小期待,去看她爹。 “大夫说您不好了?爹,您先等一等,好歹把寿衣什么的穿了再走。” 闵泰:“……” 她这是要来气死他吗? “孽女!” 他气喘吁吁的骂女儿,“你就这么盼着我死?我是你爹,你亲爹!” “瞧您说的。” 闵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要不是我亲爹,这么虐待我娘,我大舅舅来了,不早把你打死了?” 她娘很少跟她提舅舅们。 只说过宁国府的堂舅很厉害,荣国府的大舅有点混,二舅有点迂。 厉害的,她们母女够不着,迂腐的不会理她们,倒是混的…… 请大舅舅帮忙,打那些她早就想打的人时,大舅舅笑了,说她有些像他。 她娘本来不同意她这样干的,但大舅舅如此一说,她娘干脆就放手了。 “……我没虐待你娘!” 闵泰害怕贾赦,只能重申他没虐待,“我只是把你们关在后院……” “噢~” 闵梅点头,“关在后院就不叫虐待啊?那行,我跟大舅舅说一声,以后也这样关着您吧!” 说着话,她就转身想要走。 闵泰吓了一跳,“慢慢慢,梅姐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唔~”闵梅好像不在意的道:“大舅舅要你和我娘和离,我娘说,她舍不得我和柏哥儿,大舅舅又说,堂堂国公府的子孙,还能被一个小小的边城小官家族拿捏了?还说我娘,就是没点狼性,才会被你欺了的。要不然,凭国公府的嫁妆和陪嫁过来的人手,怎么着也不至于被你轻轻松松的关到后院。” 闵泰:“……” 他无言以对。 “大舅舅还说我娘,她嫁过来前,闵家有什么呀?全靠她的嫁妆这才一点点起来的。” 闵梅看着她爹,“也就是说,闵家也没养过我和弟弟,就是打官司到张巡抚那里,也是贾家赢。” 说到这里,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对了,爹,您还不知道吧?张巡抚大概不敢收闵家的女儿当妾了,我小姨,就是嫁给前科探花林姑父的,听弟弟说了我的事,一怒之下,就写信给他夫人,让她管管她家老头子,若是管不好,那就别怪她要找人帮她管了。” “……” 闵泰简直目瞪口呆。 他当然知道那位连襟,不仅在太上皇那里得脸,就是皇上那里也甚得脸。 要不然,也不能在巡盐御史的位子上,一干这几年。 原本,他也想攀攀关系的,但奈何他是文,他是武。 一封之乎者也的信,有大半看不明白。 这才慢慢的断了联系。 没想到…… “你说的…可是真的?” 如果小姨子真出手了,那张大人这一会,只怕都恨死他们家了。 “您不信啊?那就等等,等您大侄女的伤好了,您和伯父他们一起把她送过去,看人家收不收啊!” 闵泰:“……” 这个女儿是个混不吝啊! 闵泰痛心疾首,完全不知道,他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女儿。 明明他一表人才,不论做什么,都会给人留上一线,贾妏也温温柔柔的…… “不过,我觉得您也没机会了。” 闵梅朝他笑,“您不是说,关在后院不叫虐待吗?正好,我看您也舍不得跟我娘和离,那不如就报个病,以后和您喜欢的聂氏一起住那废园得了。 噢,对了,我和我娘当时是怎么过日子的,你们就怎么过日子。” “……” 闵泰惊的面色如土,“你……孽女!我是你父亲,你的孝道呢?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父慈子孝,父慈在前,子孝在后,父不慈……,子奔他乡!” 闵梅的声音恶狠狠,“这可是三纲五常里的,里面还有一句,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呢。既然闵家和你都舍不得国公府这棵大树,不想跟我娘合离,那我娘反过来,把你禁在后院废园有何不可?” 闵泰:“……” 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听的只有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其他的……,据说是有一些,但是,正常大家不都忽略了吗? “梅姐儿,爹不是把你们都放出来了吗?” 女儿有大舅哥撑腰,已是他惹不起的人了。 闵泰只能服软,“你大伯娘她们昏了头打你们,也不是我的主意啊?你没看到爹今天差点就踹到她身上,给你娘报仇了吗?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呀? 而且你还要出嫁,你这样把名声弄坏了,以后还有什么好人家能来求娶?” “……原来您还担心我嫁不出去啊?” 闵梅笑了,“如果您所谓的嫁个好人家,就是嫁到闵家这样的,那我还不如不嫁。” 她不怕名声坏。 她就怕名声太好,以后遇到她爹这样的男人。 “我就是要让那些人知道,娶我可以,但是别想欺我。” 闵泰:“……” 女儿油盐不进,他该怎么办? “看在我们父女一场的份上,现在您有两条路。” 闵梅朝脸色铁青的父亲露出一个异常明媚的笑,“一条是跟我娘和离,放我和柏哥儿跟我娘走,还有一条就是刚刚说的,进废园,以后一草一纸,哪怕水呢,都拿银子买着用,没银子……,一天两碗能照着人影的稀粥,维持着饿不死,您觉得怎么样啊?” “你们……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闵泰要疯了。 换成大舅哥这样跟他说,他还能接受些。 “我把你们养大……” “连这宅子,都是我娘用嫁妆买下来的。” 闵梅打断他的话,“您的俸禄一年四十五两银,虽然还有禄米四十五斛,可全加一起,够您养管家、账房、门房、小厮吗?他们一起我算算多少人?” 她伸出手指头,给她爹算账,“大管家二管家,就两个了,加账房一位,门房一位,洒扫一位,五个了,还有四个小厮,只他们就九个人了,更不要说您还要养两匹马。” 养马可比养人贵。 小时候,她娘管家的时候,从来没避过她。 闵梅知道,马也比人贵。 “这还只是外院的,还没跟您算内院的。”闵梅看着她爹,“爹,您怎么好意思说是您养的我们?真要算账,还是我娘养的您和那些吃里爬外的东西呢。” 说到这里,她已经生气了,“行了,我也知道您不会选择和离,我还是直接跟大舅舅说,这就送您去废园,跟二娘过日子去吧!” 说着,她一点没停的,就往外走。 眼看女儿跨过门槛,真的要跑,闵泰慌了,“梅姐儿,我选我选。” 这么大热的天,废园那里不可能有冰,他伤成这样,不用几天,屁股上的烂肉都得臭了生蛆。 闵泰见过生蛆死的人。 那虫子爬的…… 他打了个抖,“把你娘喊来,我亲自跟她说。” 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他当初都没下狠手,把妏娘弄死,就妏娘的性情……,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等着!” 闵梅去找她娘了。 没多大一会,贾妏就到了闵泰养伤的屋子。 “妏娘~” 闵泰喊妻子的声音,好像带了勾子。 曾经,他就是这样喊妻子的。 那时候,他们还正值新婚。 每天都欢欢喜喜。 妻子欢欢喜喜,他也是。 他每天盼着能早点下值回家。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闵泰的眼睛里含了泪,“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男人嘛! 谁还不犯点错?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生补偿你。” 只要妏娘能原谅他,其他都不是事。 “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他要早知道大舅哥对妏娘是这个态度,打死也不会这般对她呀! 闵泰在心里怨怪贾赦,“我们夫妻好好过日子,梅姐儿年纪渐大,名声重要啊!” 贾妏:“……” “妏娘~~” “既然不愿意和离,那就去废园吧!” 原谅他,又怎么对得起在废园里熬日子的自己? 怎么对得起陪她吃苦的女儿? 更对不起冒着万般危险,千里迢迢进京求援的儿子。 她的一双儿女都这么好,她得对得起他们。 大哥把闵家上上下下都打了一顿,闵家那些人能不记恨在心? 没机会便罢,有了机会,肯定会报复回来的。 贾妏不敢赌,也不想赌。 她要回京,她得回京。 “你怎么对我的,我怎么对你。什么名声?我倒是有好名声,可我不仅自己窝囊死了,还差点害得梅姐儿做妾,柏哥儿更是小小年纪就尝遍世间冷暖。” 贾妏声音极冷,“闵泰,我不马上把你弄死,就是考虑了一双儿女的名声,我不想他们有一个杀人犯母亲。” 大哥说的对,她爹以命挣下国公爵位,是想子孙能把日子过好。 可是她…… 她不孝! “最后一次,你是要和离,还是去废园?” “……和……和离!” 闵泰哭了。 但是不和离,等着他的就是死。 大舅哥有本事给他按个病死,甚至都有可能把他的死,甩锅给聂氏或者大哥他们。 到时候,那真是一家子都完了。 哪怕将来有人说,他的死有蹊跷,跟贾家有关,于他也没用了。 “我和离!” “好!” 贾妏满意了,“我这就让人把大伯哥他们抬来,再请府衙的人来。”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什么,“对了,除了两个孩子,还有我的嫁妆。这些年你们兄弟为了升官,用了不少,都得给我还回来。” 那是她爹给她的。 “还不了的,拿房子、拿地、铺子抵。” 闵泰:“……” 他看着昔日从不跟他呛声的妻子,就那么绝决的走了,脸上控制不住的一阵扭曲。 …… 京城,荣国府。 贾政在祠堂里熬了几日,到底没熬住,病了。 他只要闭上眼睛,就好像看到他爹,他爹在冷冷的瞅着他。 有时候,还能看到妹妹贾斓,他们的年纪就相差两个月,少时,父亲曾一手抱一个一起玩的。 妹妹在临死之前,写信给他,想要他照顾外甥外甥女,可是…… 贾政不记得那位妹夫的长相了,但是闭上眼睛时,有时候,能看到妹妹和一个无头人在一起,他们手拉着手,来找他。 还有两个外甥…… 贾政在迷迷糊糊间,听到母亲和王太医在说话,然后又听着他们离开,心头控制不住的发慌。 他不敢一个人闭上眼睛。 在祠堂的时候,王氏和他一样有罪。 而且,他也不再相信她了。 如今从祠堂出来,贾政就想着身边能有一个人。 “来人,来人~” 他嘴巴微张,声音喃喃. “二哥,我在这。” 贾政心下一跳,以为贾斓又来了,忙往榻里一滚,“不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 说着,他的手还划拉着,好像要把人赶走似的。 贾敏静静看着,眼中水光点点。 亲姐姐呢,哪怕不是一个娘生的,可他们是一个爹啊! 怎么就能狠心成那样? 刚知道的时候,贾敏特别难过。 她想给外甥女蓝枝准备些东西,再亲自去看一看她,可是,才刚出府,蓝枝就因为军情紧急离京了。 没了父母哥哥,蓝枝一个女孩子,是抱了什么样的念头,烧了自个家去从军的? 换成她的黛玉…… 贾敏简直不敢想! “敏~敏儿?” 心慌害怕的贾政不敢睡,努力让自己清醒后,看到是亲妹贾敏,整个人都好像被人抽去了骨头般,瘫软在床上,“我这是怎么啦?我这是病了吗?” 祠堂里是没有帐子的。 虽然熏了艾香,也还是有蚊虫。 他额头、耳朵、下巴,手背全被叮过。 还不能挠,越挠越痒。 “嗯~” 贾敏轻轻点头,“爹和大姐找你了?” 贾政:“……” 他目露惊恐,好像很不理解,这样的话,是怎么从自己亲妹妹嘴巴说出来的一样。 “我我,我不知道。” “……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这样才最可恨! 贾敏眼中带了深刻怒意,“你好无辜,你是君子,你就是受二嫂和王家的蒙骗,才写了那封不可挽回的信。” 就是这样的呀! 贾政看着妹妹,想哭。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怪他? “二哥,其实在你心里,只有你自己,我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是。” 贾敏站起身,转身就走。 她把自己代入到大姐那里,感觉她要死了,把孩子托付过来,二哥也不会照顾。 他会把一切都丢给二嫂,到时候她的孩子只怕要过得比黄莲还苦。 第143章 弹劾 七月十六,诸事皆宜。 王氏昨晚就在算计着出去了,今天是女儿元春纳征的好日子,上次纳吉她没出去,这次纳征再不出去,肯定不行了。 果然,一大早的,阳光刚刚照过来,祠堂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王氏在丫环们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当一件件首饰插到发间,她看着镜中那个熟悉的自己,慢慢笑了。 她在这个家不是无根之萍,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呢。 老太太和老爷再恨她,也得忍了。 不仅要忍了她,一会儿还要忍了她的兄长们。 女儿的大好日子,舅舅们过来喝杯酒,谁能说什么? 王氏相信她大哥会抓住这个机会,让按她进祠堂的那几个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说起来,她真要感谢那位大嫂子啊,感谢她给元春说了一门好亲。 新平侯再不好,也还是太上皇的亲外孙,皇上的亲外甥。 王氏的心里得意的很,待看到新平侯府送来的聘礼中,光聘金就有三千六百两银子时,就更别提了。 同辈之中,谁能跟她女儿比? 哪怕贾玥呢,等她出嫁,大嫂子还在不在都不好说了。 到时候,说不得这贾家四丫头的姻缘,还得攥在她手上。 “老爷,一会见到我大哥多笑着些。” 王氏朝躲她一段距离的贾政道:“今儿还要商量嫁妆,不是说我娘家还要添一个京郊的庄子给女儿吗?” “……好!” 贾政看她一副温柔、慈爱样子,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 上次他病了,以为老太太能在大嫂那里求上情,把他放出去,结果烧才退,就又被送了回去。 如今每天喝的安神药是直接送进祠堂。 贾政慢慢适应了,虽然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在那个地方睡得那样安稳的,但在祠堂那样的地方,有王氏陪着,到底比没人陪的好些。 “父亲!母亲!” 元春进来,看向她一对被罚的爹娘,万分无奈,“王家那边的东西,我不会要。” 王家想借着她,再在贾家登堂入室,绝对不行。 “你在胡说什么?” 王氏怎可能同意,“这些事情,也轮不到你来做主。” “是轮不到我来做主,但是……” 元春看了一眼她爹,“大伯差不多今天就会回来。” 什么? 贾政浑身一激灵,“你……你三姑姑那边……” “三姑姑福大命大,大伯去的及时。” 知道大伯用了七天时间,赶到延绥时,柏哥儿当时就哭了。 晚上在老太太处吃饭,他还又哭了一鼻子。 哭得两个妹妹眼泪汪汪,祖母的眼圈也跟着红了。 “如今已帮三姑姑和离,带表妹梅姐儿进京,说是尽量在今天赶回。” “赶回就赶回吧!”王氏眉头紧蹙,“跟你的嫁妆……” “母亲~” 元春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娘,“大伯到了延绥,把闵家上上下下全都打了一顿,除了妇孺,十三岁以上男子,一个没逃过。” 王氏:“……” 她后知后觉,有些明白女儿的意思了。 她不由看向夫君贾政,他这一会的面容已可用惨白来形容了。 “母亲,您还是派人跟两个舅舅说一声,别来了吧!” 元春其实也担心她大伯见到两个舅舅后,会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状况。 如果那样…… 虽然她也并不担心,扰了她的纳征之礼,但是她怕大伯长途跋涉的回来,再气出个好歹。 “对对对!” 贾政反应过来,连声道:“快,给王家传信,让你大哥他们不要来了。” 他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这个女人。 “……不行!” 王氏不敢跟贾政呛声,脸色涨红的看向女儿,“上次纳吉也就罢了,这次纳征,若我娘家还都不来,程家那老太太肯定要在背后说嘴的?” “我不怕!” 元春不想她娘再借她说话了,“她说她的,我过我的。” “这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 王氏激动了,“是你三姑贾妏,她和离!她一个和离的妇人,怎么能在你大喜的日子过来冲霉头?我看应该跟老太太说,让大哥和三妹在外面先歇一天,暂不进城。” 这? 贾政不由的又看向女儿。 “……这不可能。” 元春没想到她娘会这样说,“上次写信的时候,我就跟三姑姑说过了,我想请她过来喝我的纳征酒,我要让程家那些人看看,我们贾家的女儿,不是什么人都能欺的。” 祖母也曾说过跟母亲差不多的话,当时大伯娘问她是怎么想的,她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而且,大伯把闵家人全都打了,还逼着和离,拿回所有嫁妆的消息,京城已经有人在传了。 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 但是元春知道,这于他们家是大好事。 若能借此,逼得两个舅舅不敢来家,那就等于给外界释放了一个信号,贾家和王家已然不和。 “你你……” 王氏要被女儿气坏了。 果然没养在身边,就是不亲。 她还没死呢,她就这么看不得舅家…… “你大伯犯混,你也犯混吗?你不怕你三姑姑冲你霉头,可也要考虑其他人。” 王氏怒气勃发,马上就要走,“不行,你不去说,我自己去找老太太说。” 元春是老太太教养的。 史家也有女儿呢。 再说了,有多少人愿意和一个才和离的女人坐一桌吃饭? “娘~~” 元春想要拉住她娘,却不料她娘回身就是一巴掌。 啪~ 紧急关头,却是刚进来的李纨冲了过来,用胳膊替小姑子挡了一下,“太太,今天是妹妹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打。” “她不懂事,李氏,你也不懂事?” 王氏在巴掌挥下的那一刻也有些后悔,这要打出了印子,不说女儿能不能见人,只她……,可能马上就又会被送进祠堂。 但现在被媳妇挡了,她安心之余,再次放任怒火,“你们李家有和离的女人回家吗?你……” “娘~~~~” 元春厉声打断,“您要去找老太太那就去吧,小姑姑在老太太那里,她还等着找您算账呢。” 找她算账? 当她好怕? 王氏大怒,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几个姑子因为嫁的天南地北的,难以通信,所以她们彼此间的信,大都是先送到家里。 她…… 想到她曾故意打湿,后来没送给小姑的信,王氏心下就是一跳。 “大嫂,对不住!” 元春不再管她娘。 但是她娘刚刚那话,有诅咒李家女子之嫌,她不能不道歉。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李纨没怪过元春。 反正她知道公婆是什么样的人就行了,“好好准备你自己的。” 婆婆要去作死,那就去作吧! 作到老太太和大伯娘对她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没后,李纨觉得,她和贾珠可能就轻松了。 反正公婆住祠堂的这段时间,她是真轻松。 “李氏……” 眼见儿媳妇无视她,王氏强力挽尊,正要喝骂,却没想一个小丫环急奔进来,“老爷,太太,不好了,大老爷和二爷被弹劾了。” 同一时间,收到这个消息的贾母心情特别烦闷。 也是。 和离就和离好了,干嘛还打人满门? 赦儿做得太过了呀! 老太太气得很。 她儿子孙子,这是要被贾妏那个庶女连累了呀! “……还没下朝,这消息怎么现在就传出来了?” 贾敏看看她娘,很不解的问小丫环。 但小丫环哪里知道啊? 她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答。 “老太太,姑太太~” 平儿急匆匆的赶过来,“老爷和二爷被弹劾的事,是郑御史所为,听说他昨晚就放言要弹劾老爷殴打朝庭命官,二爷是附带的。” “噢~” 贾敏在收到大哥家信的时候,就感觉她大哥要被弹劾,“母亲不用担心,我们家老爷每年都要收几个被人弹劾的折子。大哥虽然做得有点过,但延绥那边的总兵都没说话,他顶多写个申辩折子就是。” “……以前你爹在时,我何尝担心过?” 贾母叹了一口气,“你大哥是个笨的,琏儿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若是被连累……” “怎么是连累呢?说不得是好事!” 沈柠摇着扇子进来,“倒是府里该查一下,什么人,在这个时候,把这个消息送进来的。” 这? 贾母和贾敏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明白了。 “你是说王家?” “也许……还有程家。” 沈柠喝口茶,“当然,他们也有可能就是被人推在前面的棋子罢了。” 贾母:“……” 就这还不让她担心? “母亲!” 贾敏想到什么,“既然已经被弹劾了,那干脆我就让人给大哥传信,让他先到王家替大姐出个气吧!” 什么? 贾母惊呆了。 倒是沈柠目露欣赏,“是个办法。” 反正是要写申辩折子的。 贾妏的事,因为没死,传扬出去,搞的好像贾家没理似的。 但是贾斓的事……,完全不一样。 太上皇不是自诩重情吗? 那怎么叔父刚去世,就由着人那样作践他的女儿? “这样……万一……” 老太太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很不确定。 “娘,您还想被王家恶心啊?” 大哥回来,正好解了他们家破不了的局。 第144章 打过去 京城,王家。 王子腾正在对着镜子打理他的胡子。 别说,在家养伤的这段时间,除了腿不方便,他哪哪都好。 “大哥,我不想去贾家。” 王子胜不情不愿的进来道:“外甥女元春从小就跟我们不亲,她娘被关祠堂,我们和贾家闹成那样,你看她有让人过来问我们一声吗?还有凤儿,那也是个白眼狼。她以为抱紧贾家的大腿就行了?我呸!没有娘家,我就等着看她将来过什么苦日子吧!” 他对贾琏也很生气。 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当好半个儿了吗? 但是贾琏是武库司郎中,他哥还要用着人家,王子胜不好在哥哥面前抱怨。 “你在胡说什么呢?” 王子腾对这个弟弟很无语,“外甥女大喜的日子,我们当舅舅的不去,你是想帮大家印证王、贾两家不和的市井传言吗?” 这? 王子胜恨恨的坐到了椅子上,“可是那天闹成那样,你觉得贾家人会给我们好脸吗?” 他那妹夫是个蠢材,可能连表面的笑脸都撑不起来。 还有贾珍,那真是能拉下脸的人。 外甥贾珠也甚迂腐,侄女婿贾琏……看着是有能力些,但是如今他们想在他面前摆岳家的谱,好像也有点难了。 毕竟老三夫妻早就死了。 “呵呵,放心,肯定会有好脸。” 王子腾拿小剪刀又修了下胡子。 他王子腾再不济,在军中也能认识几个人,虽然未必能帮得了侄女婿,但是绝对能给他使点绊子。 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贾老太太知道,沈大夫人知道,很快,贾琏也会知道。 朝堂上竖敌……那是找死。 他这个岳家伯父重归京营,于他的官途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哥!” 王子胜对哥哥的话,持怀疑态度,“贾赦去延绥,为他家的那个庶妹贾妏出气,听说可是把闵家的老老少少全给打了一遍。” 闵家还没把那庶女怎么样呢。 蓝家那边可是死完了。 直到此时,他们兄弟还不知道蓝枝的存在。 “他要是对着我们家来……” “……放心,今儿过后就不会了。” 王子腾本来很好的心情,被弟弟说的有些不开心了。 朝里的某些人啊,不仅想扯一扯贾琏的后腿,还想把他也按下去。 要不然弹劾贾赦的事,早就可以进行了。 拖到现在,无非是想一箭双雕。 “什么意思?哥,你又要拿银子开道?” 王子胜不满的很。 他养小妾,养外室,根本花不了多少银子,但是他哥当个官,那银子真是花的海了去了。 “他贾家的胃口有多大?一个京郊的庄子还不行啊?” 要不是顾忌着他哥,那天他都在贾家掀桌子了。 “你在胡说什么呢?” 王子腾教训弟弟,“京郊的庄子是我们当舅舅对外甥女的一点心意。” 新平侯也是武爵呢。 而且程洛还是太上皇的外孙,皇上的外甥。 这就跟他们和贾家差不多。 “宝丰公主死的可怜,如今她儿子娶媳妇,你以为皇家不关注?” 庄子,他是一定要送的。 元春是贾家人,对舅家再不满,也不会在外面宣传,更不会跟钱有仇。 “你就安安心心的去给外甥女做脸就行了。” 王子腾示意王金推他出去,却不想,侄子咋咋呼呼的跑了进来,“大伯,爹,不好了,妹夫贾琏和他爹一起被弹劾了。” 什么? 王子胜一下子站了起来,“为何?” “说是骄狂自大,殴打朝庭命官。” “闵家的事?” 王子胜又坐了回去,“又不是你妹夫打的。哥,侄女婿不会受太大牵连吧?” 闵家又没死人,就算是贾赦,顶多一顿申斥。 “不会!” 皇上又不傻。 反正就王子腾所查,贾琏在武库司那边很有些能力。 好像皇上都在太上皇那边夸他了。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走吧!”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不走,什么时候走? “二弟,仁儿,随我一起坐车。” 王子腾没回头,直接吩咐两人。 侍卫们抬着他进入改装过的宽敞马车,正要再扶一把二老爷,街道的拐角,已有数马奔至,却是贾赦到了。 王子胜一惊,正要喊儿子赶紧躲,王仁已经先一步缩回了家。 “吁~” 贾赦拎着马鞭,居高临下,就在王子胜强堆了笑脸,要打招呼的时候,他‘啪’的一下,朝这个欺他一家的人狠狠甩了一鞭子。 “哎哟~” 王子胜痛的很,侍卫们急忙护住他。 “贾赦,你要干什么?” 王子腾大急,他算过来算过去,就是没想到贾赦能这么快的回来,“还想被弹劾吗?” 啪~ 啪啪啪~~~ 王子腾不说还好,一说,贾赦干脆就炸了。 靠他们贾家才有今天的王家,居然趁他不在家,骗他家的二傻子,欺他侄子,气他老娘和大嫂,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王子腾在马车里,又有腿伤,他不好打,但是王子胜……,别想逃。 侍卫们想要护住他们的二老爷,奈何人家的府卫也不是吃素的。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老爷没让拔刀。 当然,这里是京城,他们这么多人真要干上了,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可能马上就到。 侍卫们很清楚,他们老爷想要重回京营,还得贾家出力。 “啊啊,别打了,别打了,不关我的事儿。” 王子胜努力的躲,努力的让侍卫替他挨鞭子,但是,贾赦的鞭子好像长了眼睛,回回都能捎上他。 “贾赦你混蛋!” 王子腾急了。 贾赦这样一干,真的就证实了王、贾两家不和的传方了啊! “给我拿下他!” “我看谁敢?” 贾赦的眼睛恶狠狠,“王子腾,你当这天下,就你最聪明吗?你害我大妹一家,等着,我必到御前参你一本。” 想回京营? 想沾他儿子的光? 还想踩着他贾家人的尸骨,那是做梦! 在路上收到家信,知道大妹一家的事后,贾赦特意问了贾妏。 她们两个一个在宁夏中卫,一个在延绥,相距较近,有过不少通信的。 可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 贾赦差点吐血。 他知道二弟很坑,可真不知道他能坑成那样。 父亲去世,母亲跟他闹,不得已,他让出荣禧堂,避居东跨院,府中事务全由二弟夫妻管了。 贾赦一直都以为,他是被二弟坑的最狠的。 却没想,最惨的是大妹。 那个曾经跟二弟走得很近的妹妹,在重病之中写信回家,请他稍为照顾两个外甥,结果就把一家子坑害了。 直到问了贾妏,他也才知道,为何她都不给家里写信。 她不敢! 妹妹痛哭失声的二字,让贾赦如坠冰窟。 醉生梦死的这些年,他…… 贾赦恨他自己,但是他更恨这个阴阴的王子腾。 “来人,给我打,给我砸!” 说话间,他长鞭一甩,硬生生的把王家的匾额扯了下来。 妹夫和两个外甥的仇,他必得报了,要不然,死了都得被他爹按在奈何桥前打板子。 “贾赦,你是疯了吗?” 王子腾要疯了,“蓝家的事,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有人在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呢。” 啪~ 暴怒之下的贾赦,终于没忍住朝他动手了。 年轻的时候,他玩过鞭子,但是好些年没动了。 如今能使的这么好,多亏了这些天骑马用鞭。 曾经丢失的手感又回来了。 而且这力气,也明显比去天津时好多了。 但王子腾什么人? 京营的主官呢。 虽然腿上有伤,却远不是草包弟弟能比的。 贾赦的鞭子刚甩过来,就被他一把捞住。 一松一拉间,借了点巧劲,他硬生生的把鞭子拽到了自己手上。 “别逼我跟你动手。” 王子腾拽住鞭子的那一刹,朝贾家的一个府卫撇了撇,捞住他腰的瞬间,又猛然一扯,‘啪’的一下,那人重重的摔倒在地。 “来啊,你当我怕?” 贾赦气红了眼,正要命人敲他的马时,街头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赶到,“住手,都给我住手。” 与此同时,程洛也知道岳家被弹劾的事了。 不过,弹劾嘛! 多正常啊! 他娘当初死的那么惨,也还被弹劾呢。 程洛对那些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御史,都超级没有好感。 但他可以持无所谓的态度,程家老太太却不能,这边还待着客,她就想闹,却不想她还没到前院,就被一群老妯娌按住了。 “老嫂子,你可不能再给家里惹祸了呀!” “就是啊,那贾大人能打闵家,就能打到我们家。” 闵家的男人,从老的到小的,全被打了呢。 皇家要做天下表率,没跟他们家动手,可是,定然期待能有人帮着收拾他们家。 宝丰公主去世后,程家表面上看着,还跟以前一样,但是,老老少少都知道,不一样了。 就是帮着收拾了烂滩子的南安郡王,也明显的不待见他们家了。 这还不是最差的。 最差的是,自从洛哥儿和贾元春定亲以来,男人们在衙门里办差,比以前更加不顺。 程家族里的八老太太道:“贾赦就算被申斥了,宁国府那边也还有贾珍呢。” “就是啊,据说那贾珍比贾赦还要混呢。” 一个快嘴媳妇道:“当初可是因为贾家族中一个嫁出去的小辈,硬生生的砸了工部陈大人的家。” “可不是,砸过了,还不解气,还去告人家。还让人家的儿子改姓了。” 对对对,关键是这个。 他们程家如今倚仗的不过是程洛。 万一惹了贾珍,跑过来跟他们闹,再让程洛改姓…… 皇家那边说不得马上就能同意。 “快快快,都来扶一把。” 一群老娘们架着老太太就往里走。 这让赶过来,想要阻止祖母闹事的程洛目瞪口呆。 他缩在墙角,偷偷咽唾沫的时候,眼睛特别特别亮。 就是啊! 他怎么没想到? 贾家有帮着姑爷改姓的前车之鉴在啊! 他…… 程洛的呼吸不由变粗变重。 他得想法子,想法子。 他娘不想待在程家,他娘恨死了那人,虽然当初他据理力争,没让他们合葬,可他娘到底还是进了程家的祖坟。 那里都是程家人,他娘当鬼了,都得被人欺负。 想法子,一定要想法子。 程洛好像被打开了一个新的大门。 …… 荣国府,贾政把程家的聘礼,除了吃喝等物,全都写进了元春的嫁妆单子里。 王氏没等来哥哥们,庄子当然也没有。 程家的族长并程洛的三位族叔,对贾赦弹劾之事,也并未表示出半点慌张和远离。 相比于宝丰公主的事,贾赦这个算啥啊! 他们只要知道,贾家的女儿不好惹就行了。 真惹了,他们当初逃过的那顿打,说不得马上就会被贾家安排上。 皇家…… 四个程家男人都怀疑,皇后给洛哥儿保的这门亲,就是要报复他们家。 “老太太,不好了。” 丫环急匆匆的赶到女客这一边,小心的贴着贾老的耳朵道:“老爷去王家打王二老爷时,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命了。” 什么? 贾母稳住了,“王家呢?” 不能只拿她儿子一个人吧? “王家大老爷也去了五城兵马司,但是二老爷伤势严重,说是要告我们老爷呢。” “唔~” 贾母轻声道:“给东府大太太说一声,让珍儿想办法。” “……是!” 丫环又小心的过去跟沈柠说。 此时的沈柠正摇着扇子,跟李纨的母亲说话。 听说到这个消息,笑着站起来,“抱歉,我家玥儿醒了,要先走一时,侄媳妇过来,陪你母亲好生说话。” “是!” 李纨忙躬身一礼,笑着陪她母亲说话。 婆家几个长辈里,只她婆婆最难缠。 难得能在今天,跟母亲说上话,李纨很珍惜。 李家太太笑着站起来,“回头把孩子抱过来,让我们都瞧瞧。” “好呀!” 沈柠笑着应了,快步走人。 贾赦打人,就是她和贾敏的安排,但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去的那么快,背后必然还有人盯着这件事。 而且,贾妏还未回来呢。 她得先去接了贾妏过来。 第145章 休致 客栈里,站在窗前的贾妏看着陌生的街道,眼睛很是空洞。 自从进了京,她就没说过话了。 虽然是四姐妹,但是四妹妹贾敏跟她们不一样。 更多的时候是她们三姐妹一块儿玩,一块儿闹,一块儿……相依为命。 大姐死之前,她也收到她的信了。 当初回信的时候,她还曾跟她说,家里如果没办法把姐夫和外甥调离边境,那还不如就调到延绥来,相比于宁夏,延绥的战事更少些,闵家在延绥好歹也算大户,她能照顾一二的。 可是她最后收到的是姐姐、姐夫的死讯,两个外甥还一个不落的被安排进了前锋营。 贾妏不是没想过,把外甥女蓝枝接到身边,可蓝枝不同意,闵泰也不同意。 多年按在心底的伤痛,又这么被血淋淋的撕开了,她的心……特别特别的难过。 大哥不是她们以为的那么无情。 她们错了。 或者说,她们当初要给大哥写信……,一切都会不一样。 “娘!” 闵梅捧了一杯放凉的茶到她身边,“过去的事,我们不要再想了行吗?您这个样子,大舅舅只会更难过。您还不知道吧?大舅舅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带走了。” 离开延绥的时候,她买了几个下人。 知道大舅舅要去找王家给大姨一家报仇,闵梅特意让最机灵的那个,跟过去看了。 “王家的人呢?” 贾妏终于说话了。 她倒是没太担心她哥。 这里是京城,王子腾又不是在职官员。 她现在担心的是大哥报一场仇,结果人家没啥大碍。 如果这样,就大哥的性子得气吐血。 “王二老爷被打伤了,他要告大舅舅。至于王大老爷……”闵梅顿了顿,“别看人家伤着,但大舅舅打不过他。” 人家是比她爹厉害多的武将,是京营曾经的主官。 闵梅都不知道,她大舅舅哪来的自信,能去打人家。 也不知道京里来人说了什么,她劝都没劝动,大舅舅只摸了摸她的头。 闵梅现在怀疑,这里面还有她们母女不知道的事情。 “……王子腾确实很厉害。” 四大家族里,他们这一辈中,王子腾算是前三的人物。 不过,他跟敬堂哥完全没法比。 如果敬堂哥没有…… 想到大哥说敬堂哥如今在道观挑粪,贾妏面上的难过更甚。 伯父和父亲去世,如果敬堂哥能正常承袭爵位,大哥不会被逼到东跨院,她们姐妹也不会只剩她了。 “今天……大概不能去荣国府了。” 贾妏本来也不想去扰了侄女的喜事。 虽然侄女写来的信看着挺好,但是,她爹娘那里…… 贾妏对女儿很抱歉,“回头我们找着柏哥儿,买个小院,关起门来过日子。” “……都行的。” 能带着娘活着离开闵家,还把她娘的嫁妆全都带回来,闵梅就觉得可以了。 如今她有娘有弟弟,哪都行。 “娘,您看我们在哪里买院子好?” “不去宁荣后街。” 贾妏第一时间就否决了家族和仆妇的聚集地,“我们……去百岁街那边。” “百岁街在哪里啊?” 闵梅好奇,“离这里远吗?” “不是很远了。” 贾妏不敢离家太近,可也不敢离家太远。 更何况儿子还在族学附学。 “等下午不太热的时候,娘带你去看看。” 贾妏还待说什么,房门却被敲响了,紧跟着小丫环就把门推开了,“太太,姑娘,宁国府那边的大太太来了。” 什么? 贾妏惊呆了,急奔出去的时候,沈柠刚从楼梯上到二楼。 “大嫂?” 自从出嫁,贾妏就再也没能回来过。 但是她始终记得大嫂对她们姐妹的善意,“您……您怎么来了?” 父亲给她们选的亲,看着都不太好,属于严重低嫁那种,但是,父亲还在那几年,她的日子过得特别的如意。 就是大姐、二姐那里,也是一样的。 只是没想到…… “我来接你回家。” 沈柠好像很平常的道:“今天是元春的大喜日子,你做姑妈的可不能哭。” “……我,我真能去吗?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也等着你呢。” 沈柠上前,笑看跟着贾妏一起出来的女孩儿,“你是梅姐儿?” “是!闵梅拜见大舅母!” 闵梅恭恭敬敬的给沈柠行了一礼。 “嗯,跟妹妹你小时候很像呢。” 沈柠笑着扶起她,朝贾妏道:“回家了,其他一切都不要再想了,你只要知道,家里有人盼着你就行。” “可我到底……” “和离怎么了?和离你就不是贾家的女儿了?就不是元春的姑妈了?” “大嫂~” 贾妏哽咽。 沈柠伸手,把她控制不住的眼泪擦了一下,“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们,你要是怨怪我们,就不……” “我回!” 贾妏忙摇头,她知道,大嫂那些年过得也不好,“大嫂,谢谢您。” 一路上,她听大哥说了家里的许多事。 感觉东府大嫂若还陷在曾经的自怨自苦中,就算能熬过生产这关,家里……也不会有如今的兴盛。 而大哥肯定还在东跨院里浑浑噩噩,努力败家里的银子。 他在自己家都直不起腰,事事受老太太管教,又如何能跑那么远的,替她伸头? 贾妏深深的行了一礼。 “快起来,再谢我可就恼了。” 沈柠忙拉起,“别忘了,你喊我一声嫂子呢。” 她挺羞愧的,红楼里没有出现的人,哪怕有原身记忆,她也下意识的忽略了。 “走!”沈柠一手拉着一个,“我带你们回家。” “大舅妈,我大舅舅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带走了,家里不管他吗?” 闵梅感觉出对方的善意,忍不住就想问她特别关心的大舅。 “唔,你大表哥去五城兵马司了。” 沈柠笑,“放心,他在那里不会吃亏的。” 背后出手的人如果给力点,说不得这一会已经要把贾赦拉到朝上,让皇上给治罪了。 骄狂自大,殴打朝庭命官的罪名,他们得让贾赦背实了。 当然,背后之人可能也与王家在京营有利益冲突,在帮着他们把王、贾两家不和的事,弄到朝堂上。 贾家要的是后者。 至于前者…… 贾赦为妹妹出头,就算手段过激了些,顶多罚俸、申斥,于贾琏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相反,如果贾赦真能见到皇上,能够哭得好,说不得皇上还能利用蓝家的事,把宁夏二卫那边换成他的人。 皇上再聪明点,把哭妹妹的贾赦带到太上皇那里…… “别管他们,快走吧,家里都在等你们呢。” 让沈柠猜着了,马车缓缓驶离客栈的时候,贾赦和王子腾也正被送往朝堂。 郑御史一身正气,怒目看向站在最尾的贾琏,“贾大人,对令尊骄狂自大,殴打朝庭命官一事,可有何解释啊?” 贾琏平平静静的看向他,“没什么可解释的。” 打人的当天,他爹就给家里寄信了。 姑妈找他谈过,大伯娘也找他谈过。 贾琏道:“我表弟,十多岁的孩子,千里迢迢的进京求援,银子被人偷了,当乞丐敲开了我家的大门,说我姑姑快死了,闵家人在眼睁睁的看着她死,还要把他姐姐送人当小妾,敢问诸位大人,换成你们家……,你们能忍得?” 这? 朝中上下都很安静。 其实贾赦打人这种小事,完全可以不必拿到朝堂上来说。 郑御史弹劾,贾赦、贾琏父子写申辩折子就是。 谁无理,皇上申斥哪个。 但现在…… 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还是有人眼红贾琏武库司郎中这个位置。 但这小子……其实还不错! 宁夏战事将起,兵部、户部的人忙得飞起,贾琏年轻,记性又好,各方要什么东西,他马上就能给出准确数据。 不够的,也能迅速协调各方,是个能干实事的。 “这不是忍得忍不得的事。” 郑御史大声道:“宁夏战事在即,闵家多人从军,你父亲那般不顾大局打了他们,宁夏一旦抽兵,或者,鞑靼那边跟我们玩声东击西,延绥马上也有战事,到时,谁能马上代替闵家众人? 贾大人,你要知道,军情如火。 闵家有错,你们可以告官,如何能如市井泼妇一般大打出手? 皇上……” 他又转向皇上道:“贾赦有错,贾大人居然还是一副认同样子,臣请……” “……” 皇帝摆摆手,“边城正是用人之际,贾琏,回头让一等将军贾赦,写个申辩折子来。” 他都很累了,懒得再听这鸡毛蒜皮的小事。 “无事就……” 皇帝正要说退朝,五城兵马司的范大人急匆匆的上朝,“皇上,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带人和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当街械斗,他们……” “人呢?” 郑御史的胡子吹起来,“皇上,贾赦此等行径,该当严惩。” 皇帝:“……” 他看了看姓范的,再看看这姓郑的,后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朝中一群喜欢四处倒的人,心里明白,这是有人不老实了。 他们想要借着贾赦当突破口,拉下贾琏。 或者说,给贾琏施压,以期给他们的人得到军备上的支持。 呵呵~ 皇帝在心中冷笑,“带来了吧?那就传上来问问吧!” 朝庭官员当街械斗,正常他都要过问一声。 拉到朝堂没毛病。 但是皇帝还是深深记住了这个姓范的。 “……是!” 范大人迅速朝外打了个手势。 很快,贾赦和坐在轮椅上的王子腾,就被侍卫带了上来。 “皇上~~” 打人的贾赦在王子腾的轮椅刚刚稳下来,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大哭起来,“皇上给臣做主啊!王子腾欺人太甚。” 王子腾:“……” 他涨红着脸,都要气爆了。 “大胆贾赦……” 郑御史正要说什么,贾琏也一下子跪倒在父亲身边,“求皇上替宁夏中卫已故蓝正宏蓝千总一家做主。” 什么? 皇帝忍不住往下看了看。 贾赦的哭声也一下子变大了,“蓝正宏是我大妹夫,皇上,他一家死的惨啊!” 他是真哭,还哭得特别伤心。 “王子腾借他妹妹的手……” 这是一个长长的故事,贾赦有时候哭得说不下去了,贾琏就在旁边补充。 本来很不耐烦的大人们,没想到,还能现场听八卦。 对于贾政,不了解的,只觉得他是个中正、儒雅的君子。 可了解的…… 工部的尚书、侍郎面色都有些古怪。 两人都没想到,贾政会糊涂到那种程度。 不过,他们在朝堂上,基本就是凑数的。如今面对探询目光,都尽量做到了眼观鼻,鼻观心,心无二物。 “……皇上,这都是贾家的一家之言。” 王子腾胸口痛。 贾琏算他的侄女婿呢。 如此这般,一句话都不为他们家开脱,看样子是真的要跟他站到对立面了。 王八蛋! 贾赦打人之事,还是他命人在暗里传播的。 目的就是让御史台的人弹劾他,让贾琏认识到,他得有助力,他王子腾是他天然的盟友,最大的助力。也让曾经看不起他的那些人看看,他王子腾不靠他们,一样能站稳京营。 可……可怎么就这样了? 王子腾简直要疯,“贾赦,贾琏,你们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们就是污蔑。” “皇上!” 贾琏沉默了一下道:“当日蓝家一把大火,我表妹逃了出去,如今正是蒋羽将军麾下女子军的副尉官。” 什么? 王子腾惊呆了。 朝堂上众人也甚吃惊。 “当日蓝家之事,是她亲口跟我们说的,因为此……” 贾琏顿了一下,道:“我二叔才会被罚在祠堂。” 大伯娘说,二叔的官还是不做的好。 还说,他糊涂的事,不能只家里知道。 得彻底断了,二叔再帮什么人请托,荐官这类事。 姑妈也说,二叔以后,最好在家。 甚至大哥、元春都说,二叔在家他们省心,大家都好。 “噢?” 皇帝的眼睛闪了闪,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些,“工部,贾政最近请假了?” 贾家和王家没了牵扯,他用起来,就更放心了。 其实贾家打的主意,不管是父皇还是他,都是心中有数的。 朝中很多人都喜欢这样干。 今儿个我扶你,明儿个,你扶我。 彼此利益交换的,好像他们父子是傻子似的。 “是!” 工部侍郎连忙低头。 “这样啊……” 皇上看了一眼好像要倒的王子腾,慢悠悠道:“回头让他自己写个休致的折子吧!” “是!” 三言两语,定了贾政的未来。 王子腾知道,要轮到他了。 但是他还年轻。 他要是休致回家,王家就完了。 “皇上!” 王子腾不顾伤腿,跪倒在地上,“臣还是那句话,请贾家拿出证据来,请蓝副尉拿出证据来。” 蓝家的丫头如果有证据,肯定已经呈上了。 既然没呈上,那定然是没有。 “否则……,就是诬告。” 第146章 杀心 荣国府,贾家一众亲眷看到沈柠居然把贾妏带了回来,别提多吃惊了。 贾赦那个混人因为贾妏打了闵家上上下下,这也就算了,可今天是元春纳征的好日子啊! 众人不由看向贾元春和贾老太太。 谁料到,应该动怒的贾老太太此时却是一副慈母样子,好像真的在心疼贾妏和离归家。 而贾元春…… “侄女元春拜见三姑姑。” 急步迎上的元春甚为激动,“恭喜三姑姑回家。” “恭喜三姑姑回家。” 迎春、探春、宝玉几人跟上时,贾蓉也领了同辈中的族中子弟迅速出列行礼,“恭喜三姑奶回家。” “……” 贾妏再也控制不住眼泪,“起来,快起来,都起来!” 她扶起元春几个,看向也迎过来的嫡母,忙跪伏于地,“不孝女贾妏拜见母亲……” “回来好,回来好!” 贾母拉起她快认不出的女儿,“回来就都好了。” 国公爷若是见到他曾经胖胖的妏姐儿,瘦得皮包骨,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 难得的,老太太的眼圈也跟着红了。 “谢谢母亲,让女儿回来。” 贾妏忙拉闵梅,“快,梅姐儿,拜见你外祖母!” “闵梅拜见外祖母!” 不管怎样,老太太能让她娘在这个时候回国公府,闵梅都觉得,她和弟弟该感念她的这一份恩德。 “健柏多谢外祖母!” 奔过来的闵健柏看到姐姐跪下磕头了,忙也跟着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 贾母忙拉他们起来,“起来起来,大喜的日子,谢你们表姐便可了。” 如果不是元春坚持,她是不会同意的。 不说别的,兆头不好啊! 老太太拉起母女三人的时候,眼角余光还瞟了瞟程家的族长夫人六老太太。 程家长房一脉绝嗣,据说从三房选的嗣子。 他们捧着曾经的新平侯,才害得宝丰公主那样,如今…… 六老太太在看到贾妏的时候,心里是非常不爽,奈何贾家不是别家,惹毛了,真能打亲家。 六老太太没听到外院夫君那里有任何高声,她当然就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反正就算触霉头,也是程洛自个找的。 “三姐姐,欢迎回家!” 远远的,抱到小贾玥的沈柠看到贾敏和贾妏姐妹相见,王氏跟在邢氏后面也没有闹时,难得的松了一口气。 贾妏归家,贾家一族都算认可了,那么接下来,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祖母,我来抱姑姑。” 贾蓉瞅到机会,凑到祖母面前,想要抢他的小姑姑。 最近功课紧,有好几次,他去看小姑姑的时候,小姑姑都睡着了。 贾蓉特意问了人,知道这时候的小孩子,都不太能记人,想要让她记住,就得多往她跟前凑。 他要上学,他爹不要。 贾蓉深觉地位不保。 此时有了机会,那当然要把姑姑抱在手上,带她玩一会,见一见族中的哥哥、侄子们。 “啊~” 贾玥能听出他的声音,闻言就给他露了个无齿的笑。 “想我了吧?” 贾蓉顾不得祖母同不同意了,惊喜的抱过小姑姑,“我都好长时间没在这时候抱你了。” 沈柠:“……” 算了,说得挺可怜的。 “天热,不准抱到人多的地方,一会儿你就给我送来。” “诶~” 贾蓉清脆的应了,抱起就走。 沈柠摇摇头,还往她原先的位子去。 此时,远观这一切的李祭酒夫人心情很复杂,但同时对女儿在贾家的日子,更觉放心。 刚女儿还跟她说,贾家新加了一条族规,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这妾可是连通房都算在里面。 她女婿贾珠虽然已有通房,但有了这个族规,她就不用担心亲家老太太和太太往女婿房里塞人了。 京城里,往儿子孙子屋里塞人的,她见多了。 国子监如今还有几个人,回家一趟,妻妾都忙不过来。 她女儿,算是嫁对喽! “今日你家算是双喜临门了。” 李夫人见到沈柠时,笑着恭维,“恭喜呀!” “多谢多谢!” 沈柠笑着坐下,“三妹性子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 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我们女人啊,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好在三姑奶奶能从火坑里重新回来。” 她是女人,深知这里面的艰难。 连宝丰公主都失落在程家那个火坑里。 难得女儿的小姑子能在这样的日子,如此不顾世俗礼仪,欢迎和离归家的三姑姑,那她以后的路……也算是走宽了。 李夫人还是很佩服的。 “我贾家的女儿……,当然容不得别人来欺负。” 她女儿也姓贾呢。 其实贾妏的遭遇,已经比贾斓好多了。 但也因为贾斓,沈柠再也容不了贾政。 她没办法再等元春出嫁了。 贾政光是蠢吗? 他真的是被蒙骗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未必! 红楼里,大观园的诗、匾等物,最开始时为何全用宝玉咏大观园的诗词,还不是因为元春对宝玉的看重。 显然,他是有细心的时候。 不细心,不过是不在意,或者说不必在意。 贾家用了林家那么多银子,可王氏对黛玉诸多挑剔时,他在哪? 他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最后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给谁看呢? 恶心谁呢? 他管不了贾老太太,还管不了王氏? 但凡他愿意为自家外甥女多说几句话,黛玉也不会写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话来。 不过是贾家穷了,林家的用完了,再换一家坑罢了。 只是很多事情不需要他做,他当干净君子,他不耐俗务,所以完美隐身。 但他花的银子少吗? 他的清客相公不花银子吗? 人家和他一样不要养家? 沈柠真是不能想,一想就气。 还是好气好气的那种。 这一次,她真心希望,能彻底断了贾政再‘装’的路。 工部的官都做不成了,那学政就更做不成了。 从此她省心,贾家也省钱。 此时的沈柠还不知道,贾政已经被‘休致’。 王子腾死咬着证据,贾家拿不出来,但是,能站在朝堂上的,哪个是没脑子的? “皇上!” 眼见大家看他的态度不对,王子腾后知后觉,不敢再死咬诬告,但他弟弟被贾赦打伤是事实,“臣没做过的事,臣不能认,臣妹妹和侄女都嫁在贾家,臣……” 说到这里,他也好像哽咽了,“臣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惊马案伤了臣的腿,还差点要了臣弟弟的一条命,如今他才好些,却又被贾赦打进了医馆。” “他该打~” “好,他该打,我认了。” 王子腾泪眼朦胧,看向贾赦,“但是贾大人,你有想过,蓝家的事不是炮制惊马案的人,在背后所为?” 他查不出惊马案的背后主使,但他相信,那人定在这朝堂之上。 总之,他不要和贾家彻底决裂。 他得回京营。 他得让皇上也疑神疑鬼,不放心京营。 “皇上,请皇上彻查当初的惊马案。” 说着王子腾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 皇帝的眉头拢了拢,“邢部,让你们的人用心点。” 惊马案好像一个糊涂案。 皇帝和王子腾一样,也认为是朝中的某些人所为。 目的还在京营。 “是!” 邢部陈、李两位大人互视了一眼,一齐躬身。 “蓝家父子齐入前锋营一事,朕也要知道谁在背后做推手。” 时隔这么多年,贾家才来翻这个案子…… 皇帝无语的同时,忍不住又对贾赦同情了些。 这个袭了爵位,却被赶到东跨院,连儿子都差点成了二房管家的家伙,看样子比他还可怜。 “贾爱卿出手打人,事出有因,这样吧,罚俸三个月。” 这家伙确实打人了。 一点不罚,不足以服众。 但是罚多了…… 皇帝觉得完全不必。 宝丰姐姐去世时,他也恨不能杀到程家。 可是,满腔恨意最终却只能忍了。 因为他的父皇儿女多,无所谓,他要顾着皇家体面。 他用了多少年,才让父皇给宝丰姐姐一点怜悯和愧疚? 但那怜悯和愧疚能有什么用? 死的人已经死了。 程家那老婆子却还活着。 换成贾赦…… 皇帝很看好贾赦,他等着程家那老婆子再做怪,被贾家一巴掌拍死。 “行了,今天这事就到这了,退朝吧!” 天不早了,贾家父子老不回去,他外甥和贾元春的纳征之喜,就没那么圆满了。 皇帝一声退朝,众臣欢呼万岁,直到皇帝离开,贾琏才把他爹扶起来。 “走,赶紧回家。” 贾赦可不想他儿子去扶王子腾。 一把扯住他,就要跟着排队出门。 王子腾冷笑一声,按着一条好腿,轻轻一撑,就站了起来。 他慢慢的坐到轮椅上,自个推着出去。 他没倒,但是,他知道王、贾两家不和之事,在众人眼中已成既定事实。 回京营……难了。 王子腾又气又恨! 如果二弟不贪鲁家银子,没在贾家闹那一出,就算蓝家的事暴出来,他也能混水摸鱼。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到底谁在背后搞他? 晋王? 还是皇上? 或者干脆就是太上皇? 他娘的,这一桩桩的事情赶得太紧了。 再给他半个月,他就可以扔了轮椅,自己走了啊! 王子腾面无表情的走在了最后。 待他出了宫门,王金早就等急了。 “老爷~” 他推上他,“太太问,贾家那里,我们还……去不去?” 去? 去个屁! 王子腾给了王金一个杀人的眼神,“二老爷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上过药了。” 王金和侍卫把他抬到马车上,“大夫说,要在家歇一段时间。” 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脸上、脖子上都有鞭痕,出门总不雅观。 “好!” 王子腾按住了心里的气,“回家。” 马车缓缓向前的时候,车里的王子腾捏住了早就凉透的茶,‘咔’的一下,生生的把一个杯子捏碎了。 茶水淋漓而下,他的眼睛却好像喷了火。 “贾赦~” 今天发生的一切绝不是贾赦能想得出来的。 贾琏还是个愣头小子,更不可能。 是沈氏! 她在背后,给那对父子出主意,让贾家和他王家彻底断开关系。 她还让贾政那个二傻子连工部的官都做不成,要被休致。 从此以后,没人会和贾政相交了。 曾经接过他荐信的人,也不会再重用他荐过去的人。 好狠! 好狠啊! 怪不得能想出治倭之策来。 咯吱吱~ 王子腾磨了磨牙,深知他妹妹在这样的沈氏面前,不可能有一点胜算。 当初不该朝贾珍出手,他该先朝沈氏出手才对。 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既然荣国府里,他妹妹已经出不了头,那宁国府呢? 沈氏和贾珍若都死了,贾蓉一个半大孩子,再有什么意外…… 王子腾发现,他还得把他妹妹一家,弄到宁国府去。 贾家大房绝嗣,荣国府二房顶上,最是正常不过。 “跑起来,走快点。” 王子腾一声低喝,马车迅速跑了起来。 荣国府的宴席还在继续,尤其贾赦和贾琏父子回去以后,贾政和王氏始终没看到王家来人,哪还不知道贾赦的一身狼狈从何而来了。 两人的面色都有些灰。 王氏瞅到空子,拉住王熙凤,“知道你大伯他们怎么没来吗?”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 “你公公去闹了?” “是!”王熙凤低头。 这一会,她都不敢说,二叔在工部的官没了。 这事还是明天说吧! 今天到底是元春大喜的日子。 “……” 王氏气得在小小的偏房里转了几个圈,“琏儿怎么说?” “……” 王熙凤低着头,小声道:“姑妈,二爷因为大姑姑的事,也在迁怒我呢。”没迁怒,她也得说成迁怒,要不然等着她的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您觉得他还能跟我说什么?” 王氏:“……” 她想骂侄女,你不是挺能吗? 你不是能压服住贾琏吗? 怎么这一会又不行了? 但是话到口边,她骂不出来。 因为她这边,不仅贾政在怪她,儿子和女儿也都在怪她。 他们姓贾啊! “琏儿还年轻,你多哄哄他。” 王氏无奈道:“总能哄过来的。” 第147章 求来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贾政和王氏心里都有些难过,放风的时间过去了,他们可能又要重归祠堂了。 那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这两天没被蚊子叮,不是尤氏对他们多照顾,而是她怕蚊子咬了他们的脸,今天不好待客。 如今客待过了,再去祠堂,尤氏大概就不会给熏那么多艾香了。 “走吧,都到老太太那里坐坐!” 贾赦瞥了一眼政二傻子,第一个往回走。 贾政:“……” 他今天一天都没跟大哥说上话,现在…… 不知道为什么,大哥刚刚那一眼,看得他心慌的紧! 总感觉这个混人要在母亲那里打他。 这些年,他一直都想打他。 可是因为母亲,不仅没打成,还始终被他压着。 如今…… 贾政的腿肚子有点打转,他不想去。 母亲对他已经够失望了。 待他早不如以往。 大哥再把他犯的错说一遍…… 贾政看向不远处的王氏。 王氏默默撇过头,先往老太太那里去。 除了罚祠堂,他们还能罚她啥呢? 反正不能休了她。 想要让她一病死了,也不可能。 她有三个儿女。 她大女儿要嫁新平侯,她儿子明年要考官。 他们是贾家人,她这个当母亲的死了,他们还要守孝呢。 所以不管是老太太还是沈氏,或者今天才回来的老大,顶多就是骂一骂,再让她多住祠堂一段时间。 熬过有蚊子的这段时间,剩下的……,就当住小佛堂了。 王氏觉得她的处境不会变得更坏,所以脚步从容。 但贾政不行。 他还有比进祠堂更坏的处境。 他慢慢的往前走。 可是再慢,他也不可能走到地老天荒去。 果然,母亲的院里,下人和小辈们都避了出去,而王氏早已跪在那里。 贾政看到今天这屋里,还有两个妹妹在,更觉羞愧,但老大的样子,明显不会放过他,他…… 贾政快走几步,跪到了王氏身边不远的地方。 他真是恨透了这个老娘们。 “母亲~” 贾政的声音里满是哀凄,眼神里更带了十二万分的求恳,好像在求他娘放过他。 贾母:“……” 她能说啥呢? 王氏过来,啥也没说,就往那里一跪。 她想让她和贾妏说几句场面话,敏儿若是能帮一把,凭贾妏以往的机灵劲,今天这事也许就过去了。 老太太在肚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向好大儿。 “母亲~” 贾赦看到二弟跪下了,他也一撩衣袍跪了过来,“儿子今天在朝堂上,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把王家告了。” 王氏的心跳忍不住的加快,她转头看贾赦,嘴唇颤抖不已,“大哥,就算你不看我,不看珠儿、元春他们,你也要看看凤儿和琏儿吧?” 这荣国府和他们王家早有撇不开的关系。 “老太太,大哥这样,是要逼我和凤儿死吗?” 王氏拿着帕子,捂着脸哭了,“我死就死了,可我的元春、珠儿和宝玉怎么办?” “谁逼着你死了?” 贾赦还真想这王氏死了,但他心疼侄子侄女,“母亲,王子腾不承认我的指控,非让我和蓝家拿证据,儿子拿不出证据,他反告我,打伤王子胜,再加上郑御史的弹劾,皇上罚了我两个月的俸。” 贾母:“……” 吓了她一跳。 原来只是罚了两个月的俸? 这也……太轻了。 老太太的眼中带了点喜意,“罚就罚吧,以后可不能那般鲁莽了。” 当初国公爷在时,常被罚俸。 越罚越亲。 反正国公府从来都不靠那点俸禄过日子。 “是!” 贾赦点头时,看了一眼贾政,“儿子被罚了两个月的俸,但二弟……” “……” 贾政的心脏疯狂跳动。 他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 大哥告王家时,是不是把他写信的事,也……也说了出去。 片刻间,他的脸上抽离了所有血色,若是站着,只怕也摔了。 “你二弟怎么啦?” 贾母看了一眼二儿,也好担心。 “皇上金口御言,让二弟休致!” 轰~ 好像一记重锤,一下子就砸在贾政的脑袋上,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休……休致?” 贾母心痛,求助似的看向沈柠,“侄媳妇~” “挺好的。” 沈柠放下茶盏,给了三个字。 所有一切都朝了她的预期来,真的挺好的。 可她觉挺好的事,贾政和王氏都接受不了。 “大哥,你是要绝了我们二房的所有活路吗?” 王氏声嘶力竭,若不是隔着贾政,好像都要扑过去跟他拼了,“你这样,还让我们老爷怎么活?” 可恨贾政这个蠢的,晕又不晕,连寻死都不会。 “老爷,您这样,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说到这里,王氏真的大哭起来,那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老爷休致了,那她的诰命……,还能在吗? 以后她怎么出门做客? “你闭嘴!” 贾母被她气得浑身乱颤,半倚在赶紧过来的女儿贾敏身上,“赦儿,你说,你……” “母亲,您知道外面都怎么说二弟吗?说他是二傻子。” 贾赦也很气啊,但怎么办呢,这真的是个二傻子,“这么多年,你看他在工部干过什么?说是上朝,不过是惹人笑话罢了。他但凡有点能力,王子胜敢那么欺他? 他这个样子,与其在朝堂,还不如跟儿子似的就在家里待着。” 贾母:“……” 她抚着胸口,又气又恨又无奈。 “母亲!” 贾敏努力给她娘顺气,声音轻柔,“二哥这样,在家……确实更好些。” “可是他……” “珠儿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 贾敏安慰老母亲,“只要考出来,哪怕只是七品呢,也比二哥那个有名无份的虚职好。” 她二哥真的不适合朝堂。 与其让他给家里惹祸,还真不如老实在家。 “父亲当年就说过,只要大哥和二哥安安稳稳的,不四处乱晃就好。” 这一点,大哥做到了,他从不四处乱晃。 就是母亲和二哥做得过了,以至于他——努力败家。 贾敏这段时间,很查了家里的一些事,真是被气到无语。 她不觉得是大哥错了,换她是大哥,也只能这样干。 要不然,他不败,二嫂也能想尽由头,搬空公中。 “……罢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政儿的官本就是白来的,如今……休致就休致吧!”她都懒得再看二儿了,“今儿都累了,你们……也早点回祠堂吧!” 虽然想让他回梨香院,但是,儿子回了梨香院,王氏必然也要回。 老太太不乐意王氏回去。 她儿子是蠢,但是没有王氏捣鼓,怎么也不会害到自家人头上。 “政儿……,”看到二儿的可怜样,她到底安慰一句,“你爹想让你和你大哥都安安稳稳的,如今你就不要想多了。” 贾政:“……” 他茫然又无助的看了一眼母亲,磕了一个头,浑浑噩噩的站起来,看样子是想往祠堂去,可是没走几步,眼前一黑,当场倒下。 这要摔到地上可不得了。 一直没说话的贾珍迅速冲出,拉了一把,才没让他的脑袋和地面亲密接触。 “哎呀~,老爷~~~” 王氏哭着就扑了过去,“老爷你可不能死啊,老爷……” “闭嘴!”起身的贾母看到她儿子被王氏摇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忙道:“快,请大夫。” “咳咳~” 贾政被摇醒了,看到王氏涕泪横流的脸,一股无可名状的气愤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用尽力气,‘啪’的一下,甩了王氏一个大巴掌,“滚,你给我滚!” 他再也不要见到她。 他也不要再见任何人。 也不敢再见任何人。 只觉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藏着对他的鄙视、恶心、看不起…… 贾政把王氏打在一边,又就着贾珍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往祠堂去。 “母亲放心,我已请了大夫,”贾赦在另一边扶住母亲的手,“一会儿等二弟冷静冷静,就带他过去给二弟看看。” 请大夫,是怕气着老太太。 如今老太太好好的,那给二弟看看也没啥。 “……” 贾母看看走路稳住的二儿,也不想见大儿,拽回自己的手,连连摆着,“你们都去吧,我要歇一会。” 她其实知道,二儿的官……,不止是大儿想要把他弄掉,就是东府和琏儿,也不想他再做那个官了。 她老了,管不了了。 如今……就这样吧! 扶住女儿的手,老太太也谁都没看,径直往内室去。 贾敏给沈柠使了个抱歉的眼神,跟过去劝慰。 沈柠笑笑没说话,她今天也挺累的,如今总算一切圆满了,“三妹妹,”她拍拍贾妏的手,“今儿你也累了一天,明儿歇过劲,到我那里坐坐。” “嗯~” 贾妏没想到,大哥这么勇,就这样把二哥的官弄没了,老太太还没说什么,“我送大嫂。” 太痛快了! 大姐、大姐夫和两个外甥若是知道,肯定会好高兴的。 “如今家里是凤儿管着,那孩子……” “我知道的。” 姑嫂两个没管抹了泪,追贾政往祠堂去的王氏,边走边说话,“柏哥儿跟我说,他二表嫂很是关爱他,住的那个院子离后街也近。” 在东跨院的边上,那边开了个门,他们母子三人住着挺好,“大嫂不必担心我们,有什么事,我会跟您说的。” 沈柠点头,“迎春他们都在东府上学,你回头问问梅姐儿,要不要也跟着过去。” “您不说,我也要跟您说呢。” 贾妏笑,“迎春几个今天就邀请梅姐儿了,她说明儿就去求您让她附学呢。” “说什么求?” 沈柠横她一眼,“你让她只管来。” “那我给她准备好拜师礼,明儿一早就过去。” “不歇几天吗?” “听到能上学,她都要跳起来。” 贾妏笑,“之前在家的时候,都是我教她,可有些东西,教着教着,我就被她问懵了。” 一双儿女都比她聪明。 贾妏之前,还担心自己耽误了女儿,如今可好了。 “她上学,我省心!” “哈哈,我怎么听着你在炫耀啊?” 沈柠也好希望,将来有一天,她能这样跟别人说。 “大嫂一定听错了。” 贾妏笑,她正要夸夸今天跟她吐泡泡的小侄女,就见抱琴急奔过来,“大太太,新平侯来了,我们姑娘请您过去呢。” 新平侯? 程洛? 沈柠懵了。 这大晚上的过来,别是有什么事吧? “既然是元春叫您,大嫂您就过去吧!” 贾妏的面色有些发白,她怕有什么不好的事。 更怕是因为她连累了元春。 二哥二嫂虽然不好,但是侄子侄女都甚好。 “除了请我,还请了谁?” “请了大老爷、大太太和几位爷。” “没请你们老爷和太太?” 沈柠心下一松。 如果婚事有变故,元春必要请贾政和王氏,他们才是她的父母。 “没有!” 抱琴摇头。 “新平侯现在在哪?” 说着,沈柠还安抚的拍了拍贾妏的手。 “在花厅!” “行!我过去一趟。” 沈柠跟着抱琴往花厅去的时候,程洛已经在那里坐了好一会。 他是先找元春的,元春也以为是婚事上的问题,但他眼泪汪汪的,看着又不像。 问干什么要找长辈,他又回的乱七八糟,说什么以后一切都听她的。 元春怀疑,程家和程家老太太因为今天的事说他了,又气又怒的只能帮着找长辈。 “你先喝口水,定定神!” 元春看他好像坐立难安的样子,只能劝道:“放心,我大伯一会就到了。” “……” 程洛努力定心,但是这事,他皇帝舅舅都没办法。 可是不努力一把,他睡不着。 “我……我娘去世的时候,很不放心我。” 他看着元春,“但是我更不放心她。” 元春:“……” 什么意思? 她没听懂。 宝丰公主都去世了,这不放心…… “他们当初非要我娘和那人合葬,我拼死了也没同意。” 程洛真的抹了一把泪,“可我没抗住所有人,她最终被埋进了程家祖坟。” “你……你想迁坟?” 元春抓住关键。 程洛大力点头,“我知道很难,但几个月前,工部陈家的陈棠,不是改姓随母了吗?”他眼巴巴看着元春,“我若改姓了,我就能把我娘搬出来了。” 第148章 干了再说 花厅里,沈柠等全都沉默了。 谁能想到,程洛会因为当初陈棠改名刘棠的事,异想天开的想要贾家帮忙走同样的路? 这个世道重宗族,很多人把宗族利益看得比国法重。 就是现代社会,刚解放那会也是这样。 程洛是继任的新平侯,虽然他的父亲能得新平侯这个爵位,主要是因为当时的宝丰公主下嫁,可是程家不会认同这一点,他们只会死咬着军功。 太难办了。 “……求伯父,求大哥,帮帮我。” 眼见众人都是一副为难的样子,程洛跪了下来,“我也是实在没法子,只要想到我娘葬在程家祖坟,有可能死了以后还被那些人欺负,我这做儿子的……就……就夜不能寐。” 他本来想等等的,等到娶了元春,再跟她好好商量,一起想办法。 可是,念头一起,那真是一刻也等不了。 总感觉他多等一时,他娘就要多受好些罪。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贾珍努力相扶,“娘~”他娘的主意一向多,也许能有什么办法呢,“您说我们怎么办?” “伯娘,求您助我。” 程洛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这位大伯娘,忙又给她磕了一个头。 “……先起来说话。” 沈柠对她的好大儿很无语,跟程洛道:“想要脱离程家,你就好好跟我们说话。” “对对,快起来。” 贾珍、贾珠几个把程洛扶到椅子上坐好。 “伯娘,只要能让我和我娘脱离程家,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程洛抹了一把泪,“您不知道,我娘……太可怜了。” 元春默默地把自己的手帕塞一个给他。 “她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知道那人另有喜欢之人,也没想怎么着,只想他过他的,她带着我另外过日子。” 只有母亲的日子,他好开心的。 他们娘俩都很开心。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要抓麻雀,娘能陪着一起做陷阱。 读书、骑马的第一个启蒙老师,也都是他娘。 虽然外祖父并不理会他们,每次宫宴,他娘都要坐在角落,连带着他也一样要受人欺负,但是一年能有几次宫宴? 按他娘的话说,忍一忍就过去了。 回家了,娘能加倍补偿他。 程家和皇宫一样,但谁能想到,在皇宫那样危险的地方,他们母子没出事,他却在自个家,被人三番五次的算计,还差点死了? 程洛好后悔,那一次如果能再小心点,不是差点死了,他娘也不会走那样一条绝路。 “可是他们就为了一个爵位……” 程洛知道,他在就是原罪。 他在,程家的爵位就只能是他的。 所以那些人才会那样容不得他。 程洛特别痛苦,母亲一开始只想离开皇宫。 嫁人了,也没想过能有他。 如果没有他,以他娘万事不争的性子,程家只会供着,并不会怎么着。 可是有了他。 虽然娘说,感谢老天把他赐给了她,可是只要一想到母亲因他而死…… “如果可以,这爵位我都想毁了。” 程洛并不想继承这个爵位,他看向元春,“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有本事,给你另挣爵位。”东西他都准备好了,只待太上皇去世,他就可以交给皇帝舅舅。 到时候拉下一个郡王,皇帝舅舅绝不会吝啬一个侯爵。 “……” 元春看他的样子,很受震撼,“大伯娘~”她忍不住看沈柠,因为她是程洛的话,这个爵位……她也没法要。 但是爵位,哪是你想挣就挣的? “都看我做什么?” 沈柠头疼,“而且想要毁了爵位这话,程洛,你不该跟我们说。” “……” 程洛深深低头。 他跟皇帝舅舅说过。 但这个爵位是太上皇赐下。 皇帝舅舅只能说,不要这个爵位,他都对不起他娘的那条命。 “……太上皇忙着给你赐婚,你还不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吗?” 沈柠叹了一口气,“当初是谁在公主死后弹劾公主,说她不配做天家女儿,不配天下表率?” 那些年的太上皇为了他的面子和权力,连太子都能舍了,宝丰公主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爵位也好,脱离程家也好,你首先要过的是你外祖父这一关。” 皇上根本做不得主。 “既然是你外祖父,那你一个当小辈的,多去哭几场,又算得了什么?”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更何况只是去哭? “什么是不配做天家女儿?天家女儿就合该被人欺负吗?那就去祝当年弹劾宝丰公主的人,祝他的女儿,他孙女外孙女,嫁人就被人欺。” 从一开始,这孩子就弄错了方向。 不过想到当时他病得差点死了,却还能在那种情况下,强撑着没让宝丰公主与那人合葬,沈柠也没办法苛责,“你只与程家族中抗争有什么用?他们天然的高你一头。 你外祖父和舅舅以孝治国,程家老太太一个‘孝’字压下来,因为一些事,你外祖父和舅舅也是没办法的。” “……” 程洛脸色灰败。 御史有风言奏事之权,母亲去世后,是郑御史弹劾,南安郡王帮着程家,皇帝舅舅怒斥,可正因为他的站位,反而让外祖父心生不满。 如今想要给他娘翻案,首要过的是外祖父,可外祖父又怎么会自认错误,自己打脸? 他虽然查到了南安郡王很多事,但外祖父年老多疑,就算放出来……,除了打草惊蛇,于他娘那边并无半点实用。 难不成他只能让他娘在程家祖坟被欺吗? “公主是你外祖父的亲生女儿,欺她——就是藐视皇权。” 看这小子的样子,沈柠只能再提点一句,“程家欺你母亲,视皇家威仪于何物?” “……” 程洛猛然抬头,“请伯娘教我。” “你怎么会怀疑,你娘在地底下被程家人欺了?” “我做梦~” 说着,程洛的眼中已升起大量的水光,视线都模糊了。 沈柠看他的样子,也是揪心的很,“今天是你和我们元春的纳征之喜,你想起你母亲,更加伤心难过,我们能心疼你,太上皇自然也能心疼你。 你要知道,有些事,不必先让人知道了再干,完全可以干了,再让人知道。” 啥? 程洛的心跳‘嘭嘭嘭’响的他都要听到。 他有想过,把他娘偷出来,可是他身在程家,一有风吹草动都…… “你不是来求我伯父、大哥他们吗?” 有些话,大伯娘不好明说,但是元春可以,她道:“你们家没人,我们家有人啊!” 对! 对对对! 这就是他的目标,程洛一下子站起来,激动施礼:“求伯父助我,求大哥助我,求求你们。” “求什么求?” 贾赦骨子里是个孝子,早就见不得程洛这样了。 但是他想不出法子。 可现在嘛~ 大不了再被皇上申斥一顿。 “珍儿,把府卫借我二十。” 这件事,他担了就算了。 贾赦道:“反正我是京城有名的混人。” “……急什么?” 沈柠无语,“迁坟可是大事,至少要先请……” “伯娘,我都有。” 程洛激动的浑身发抖,“今天是个好日子,宜结婚、祈福、打扫、动圭、栽种、安床、开光、破土、迁坟、求子。” 沈柠:“……” 众人:“……” “坟地我也早请钦天监的监正大人看过,道士,我马上就能请来。” “……那还等什么?” 沈柠站起来,“都去。” “大嫂,我一个人……” 贾赦想说,有罪他一个人担了算了。 “什么你一个人?” 沈柠可没理他,“元春不是我侄女?一个女婿半个儿,珍儿,你们都一起吧!” “是!” 贾珍大声应诺。 他还没干过这样出格的事。 不对,他以前干过不少出格的小事。 每次不是被爹打,就是被娘训。 难得这次的大事,他娘全力支持呢。 贾珍只觉热血澎湃,“儿子这就回去叫人。” “去吧去吧!” 沈柠直摆手。 转瞬间,男人们都跑了。 只余元春和沈柠。 “伯娘,谢谢您!” “……你不想程洛当我半个儿?” “哪能呢?” 元春笑了。 “那不就行了。” 沈柠笑着往外走,“老太太这一会可能还在心疼你爹的官位,去吧,把这事跟她老人家说说,转移下注意力。” “……嗯!” 元春挺服她大伯娘的,“伯娘,我先送您回府,再过去跟祖母说。” “今天一天,你还不累啊?” 沈柠才不要她送呢,“去吧去吧!自家人哪来那么多客气?” 她把元春赶走了,看看将要落山的夕阳,悠悠闲闲的回府了。 明天,贾家大概又要在京城出名了。 不过无所谓。 没了王子腾,如今的贾家没有皇家可忌惮的。 出格事只要不是太离谱,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皇上,都只会念着祖上的功劳,轻拿轻放。 倒是外人…… 有点脑子的,都该知道,不能惹贾家一群子混人了。 毕竟惹急了,有些后果,他们承受不起。 沈柠突然觉得,她可以回家再来杯御酒庆祝。 进入红楼这么久了,今天的空气格外的香甜。 …… 程家,因为程洛的婚事,在京的程家老少,今天都累的不轻。 “老爷,我们今天忙成这样,您说侯爷怎么也不过来道声谢呢!” 六老太太很是不满,“我看那孩子是一点事也不懂啊!”也就是出身好,要不然…… “……” 程族长没说话。 他心里明白,程洛在心里面其实是恨上了他们。 但这话,他们心里知道就行了,没一个敢放到明面上说出来。 现在只希望那孩子成了婚,有了孩子,年纪再大一点,可以体谅族中的无奈。 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这些活人还要过日子。 族中已经尽量帮他约束那位老嫂子,其他……他们也是没办法。 “倒是泽儿……” “你闭嘴!” 程泽算什么东西? 程洛才是程家的未来。 皇上曾经和宝丰公主一样,都是不得太上皇喜欢的。 他们姐弟在皇宫里抱团取暖,如今皇上还念着公主,哪怕公主去世,他也还念着外甥。 要不然,也不能连那么好的皇庄都赐下来给程洛。 “里面的那位糊涂了,你也糊涂了?” 程族长甚为严厉,“他程泽今天就不该过来。”仗着老太太,老太太还能活多少年? “他再好,不是皇上的外甥也枉然!” “我不就是当着你的面说一下嘛!” “谁的面也不能说了。” 程族长很生气,正要再呵斥几句,门外就传来程泽的声音,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六爷爷,不好了,侯爷,侯爷带了好多人往坟地去了。” 什么? 程族长眉头深锁,“他不是经常到坟地去吗?” “不是,这一次还带了贾家好多人。” 程泽一直关注着程洛,“六爷爷,他是不是还要给公主迁坟啊?” 迁坟? 族长夫妻两个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快!来人。” 因为迁坟的事,程洛跟他们闹了多少场? 还曾以死相逼过族里。 也就是那时候他身体不济,再加上太上皇不站他,才没成功。 如今…… 想到今儿听到的传言,程族长生怕贾赦那个混人被他说动了。 “快快来人。” 说着,他自己先跑了出去。 没多大一会,新平侯府便人声鼎沸起来。 程家族人虽然大都在外地发展了,但是,京城才是他们的根。 只是京城权贵众多,所以上任新平侯才带着族人跟着南安郡王,在外面慢慢壮大。 如今…… 祖坟是程家的根本。 公主下嫁之后,还特意换了好些地过去。 那都在公主名下。 公主的坟若是迁走了…… “快请老嫂子。” 终极恶人,程族长还不想当。 理所当然的去请程家老太太。 于是,三更半夜的,皇帝都已经就寝,愣是被刘公公喊起来了。 “皇上,不好了。” 刘公公虽然说着不好,但是声音里却透着喜意,“贾家和程家打起来了。” 什么? 皇帝一屁股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这么快就打了? 他的惊喜溢于言表。 跟着起来的皇后,也急等着刘公公给他们说这个大喜事。 “是迁坟!贾家帮侯爷去给公主迁坟了。” 啊? 啊啊??? 第149章 迁坟 天刚蒙蒙亮,西便门的守城官兵们打着哈欠才开门,就有早起的百姓推着车,挑着担,或者拖家带口的走亲戚。 日子跟往常并无二样,守门官往城墙一靠,正要趁机再眯一会,就见数辆大车,驮着好些东倒西歪,身上带血的人往这边来。 哎哟~ 所有兵丁全都站直了身体,守门官忙往前面一站,气沉丹田,“来者何人?” “在下新平侯程家族长程鸿文。” 程老头一身狼狈好像从泥坑里爬出来的,发髻歪着,袖子被扯掉了一只,满脸愤怒和憋屈,“我要带我家族人,状告宁国府、荣国府贾家刨我祖坟,欺我满族。” 说到后来,他已声嘶力竭,浑身发颤。 哎呀呀~ 出入城的百姓顾不得他们自己的事,都忍不住驻足探看。 大车上的程家男人们青头肿脸、血呼啦叉,没一个身上干净的,有好些个还在‘哎哟、哎哟’的叫唤疼。 这是……在坟地打了败仗吧?! 但是贾家…… 城门官昨儿才收了他们两家给的喜糖,程家吹吹打打的,抬了三十六台聘礼去贾家,怎么转个眼就这样了? 他咽了咽唾沫,“请!” 贾家好好的刨人家祖坟干啥? 宝丰公主虽然不在了,新平侯还在呢。 不管怎么说,那是太上皇的亲外孙,皇上的亲外甥。 嘶~ 这是要出大事啊! 他刚抬手放行,就见十数骑护卫着一辆马车往这边来。 领头他的认识啊,不就是宁国府珍大爷吗? “贾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程族长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哪怕敲了登闻鼓,我也必告你。” “那可搞错了。” 程洛可不想岳家被人误会,他掀开车帘,哑声道:“昨儿是个好日子,我请岳家帮我母亲迁坟,何错之有?” “你……你你……” 程老头要被他气死。 “程洛,你不孝!” 紧随而来的马车中,传来程老婆子嘶哑的声音,“老婆子我要告你。” “……随您。” 程洛无所谓。 告就告吧! 正好,把他的新平侯爵位撸了,“各位老少爷们!大娘大婶!” 他站在马车上,朝所有看热闹的人团团一揖,“昨儿是个好日子,是小子我和荣国府贾家大姑娘的纳征之喜,我母亲宝丰公主去世前,都不放心小子的终身大事,所以,在送聘礼的前一夜,小子特意去我母亲坟前,想要跟她说说话,让她放心,谁知道一说,就忘了时间。” 说到这里,程洛的眼圈已经红了,声带哽咽,“我在坟前眯了过去,哪想却梦见我母亲在哀哀哭泣,那是程家祖坟,程家老少在欺她、辱她。” 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砸下来,“当初我就不同意我娘进那祖坟,敢问族长爷爷,你们同意了吗?如今我给我母亲迁坟,行的就是孝,你们不让我对我母亲尽孝,是何居心?” “你你你,孽障!” 程老头要被他气吐血了,他想说你是我程家子,可是昨夜刚说这话,贾家那个叫贾珠的,就跳出来,说什么公主是君,他们是臣,吧啦吧啦一大堆,听得他连家法都不敢请。 “你带一堆外人,打我程家子……” “程族长!” 贾珠开口道:“您这就不对了,怎么是我们打你们程家子?分明是你们程家阻拦我们迁坟,想要扰了黄道吉时,暗害公主,我们这才不得已把所有阻拦之人撂倒在地上。” 他一向以理服人。 想给他家泼脏水,绝不可能。 “各位父老乡亲,”贾珠跳下马,拱手道:“你们说,这是我们贾家的错吗?” “……” “……” 父老乡亲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一位甚为瘦弱的嫂子站出来道:“没错!” “对对对,这怎么是错呢?黄道吉时何等重要,哪能打扰?” 一位老大娘也站了出来,“这要是弄坏了,可是你们程家自个倒霉。” “阿弥陀佛!” 排队进城的和尚道:“施主所言甚是,迁坟的黄道吉时不可打扰。” “各位!” 一个程家老者眼见不对,迅速站了出来,“黄道吉时自然不可触,但是,从祖坟迁坟这等大事,哪家由一个小辈说干就干了?风水看了吗?吉日看了吗?是否与长辈有所相克,全都不查吗?” 他也好气。 他的胡子不知道被哪个混蛋拽了好些,都流血了,直到如今下巴那里还在一跳一跳的疼,“贾家什么都不问,就这么跑我程家祖坟强行迁坟……” “叔爷不必说了。” 眼见进城和出城的人越来越多,城门口这里要堵死,程洛打断道:“在这里打扰大家,发生踩踏事件就不好了,有什么事,你们到府衙或者敲登闻鼓告我好了。 小子尽都接着。” 说到这里,他朝所有人拱手,“还请大叔大哥们,大娘嫂子们让个道,我要进宫,跟我外祖父太上皇禀一声昨晚的迁坟事宜。麻烦大家了。” 哎呀,这么客气! 虽然也有人不知道宝丰公主的事,但是天家的外孙,跟他们这么客气,哪能不给面子,大家迅速让开一条道。 “多谢!多谢!!!” 马车从旁越过程家的大车,快速往城内去。 直把程家的老老少少气得想吐血。 当初就不该让程洛和贾家的亲事成啊! 就算太上皇赐婚,他们不好搞,也该让做点什么,让贾家跟程洛离心才是。 “走!老婆子我告他不孝,告他不孝!” 程老婆子的声音异常嘶哑。 她叫了一夜,也骂了一夜,这一会还能出声,其实嗓子就已经算坚强的了。 “走……!” 程族长大手一挥,大车也快速启动。 他们都走了好远,城门口的人还有好些在相互打听宝丰公主的事。 这件匪夷所思的惨案,曾经轰动大昭,听到有人居然不知道,好些老头老太们就亮起了嗓子。 一时之间,从西便门一直到顺天府衙,卖粥的大铺子小摊子,都迎来了好生意,他们今天的粥啊豆浆啊,卖得特别快。 中间程家的大车和马车还停了好几次,一个是为了吃,另两个是为了拉。 这一吃一拉间,心气都泄了好些。 程族长非常烦恼。 但是他昨晚也喊了一夜,嗓子干得要出血,不喝点豆浆,他怕进了顺天府,都没法把事情说明白。 带着满腔郁闷,在看热闹的指指点点中,他们终于到了顺天府,这里林之孝和兴儿,也早就在等着了。 但是,贾家的主子和府卫们,一个没见。 …… 迁坟?! 一大早的,太上皇还没开始每天的养生活动,就被这一消息惊的眉头直跳。 他走出寝宫看向跪着的外孙程洛,只觉荒谬无比。 “你给你娘迁坟了?” 老头子的心跳‘噗通噗通’的,快了好些。 “是!” “胡闹!” 太上皇捂着胸口,怒斥外孙,“昨儿是什么日子?你说迁坟就迁坟?” 女儿的坟若是迁的不好,都有可能影响到他啊! 一旦涉及到他自己…… 太上皇就无法淡定。 “昨儿是个好日子。” 程洛忙道:“宜结婚、祈福、打扫、动土、栽种、安床、开光、破土、迁坟、求子。” 太上皇:“……” 他不动声色的在袖里算了算,哎,别说,还真是。 “程家……怎么会同意的?” 太上皇给戴权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到钦天监好生查一查吉地风水和吉日吉时的时候,还一边问程洛,“你是不是用强了?” 当初外孙以死抗争要给女儿另择吉地,程家抵死不同意,最后没办法,还是皇帝派太医过去强行灌药,才把这孩子的小命抢回来。 如今怎么可能同意? “外祖父~~” 昨晚岳家的大伯和大小舅子们,全在教他怎么跟太上皇哭。 尤其宁国府的大舅子贾珍,他跟外祖父哭过,有经验。 程洛在迁坟的时候,虽然哭过很久,但是马车上的茶水并不缺,所以眼泪也并不干涸。 他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时,重重的给太上皇磕了一个头,“孙儿没办法,我娘埋在程家祖坟那里,一定会被那人和他的小妾欺负的,程家的那些祖宗和族人,又怎么会帮她一个外人。 我梦到好多次,我娘在被他们欺负。” 程洛的声音哑得不像样子,“因为这,孙儿一直想把我娘偷出来。” 太上皇:“……” 他是又气又恨,又想杀人。 不过对这个外孙的孝心,老头子又很有触动。 身在皇家,孩子们的孝心里,基本都藏着对权欲的渴望。 如此纯粹的……,基本没有。 “母亲的吉地,孙儿也早就请钦天监的监正大人看过。昨儿是孙儿的大喜日子……” 他把陪着母亲说话,在坟前做梦的事又说了一遍,“……孙儿知道,您和舅舅要顾着皇家体面,要教化万民,更不好以强权压人,所以孙儿就去求了贾家。” 什么? 太上皇听到宝丰的吉地已经被看过,心头就是一松,如今听到贾家…… 他朝太监招招手,很快一把椅子就搬了过来。 老头子安安稳稳的坐了上去,“贾家就由着你胡闹?” “本来是不同意的,孙儿就使劲哭。” 太上皇:“……” 他都不知道说这孩子啥好了。 程洛也好像很不好意思,“孙儿要多谢外祖父,给孙儿指了门好亲。元春……元春被我哭得心软了,就求了宁国府的沈伯母,沈伯母问了我吉地、吉日、吉时的情况,就心一横,让伯父贾赦和大舅哥贾珍他们全都帮忙了。” 好家伙! 太上皇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笑的是吉地吉日吉时都好,女儿从程家脱离出来了,还不会影响他,气的是……贾家这也太惯孩子了。 不过这次惯的是他的外孙,这个气嘛……,风一吹就散了。 “没打起来?” 他装着冷脸问外孙。 “打了。” 程洛抹了一把眼泪,“大伯和大舅哥他们都是被动出手的,他们是怕程家阻拦迁坟,误了吉时,再扰了母亲的英魂,才把所有拦路的、捣乱的摔一边。” “唔~” 太上皇点点头,“有伤吗?” “有!程家好多人都伤了。” “朕是问你贾家。” 程洛心下一松,声音更哑了些,“争吵推搡间,大伯扭了腰,珍大哥伤了腿。还有好些个侍卫、小厮也伤了。” 他没敢说贾琏和贾珠。 他们两个都有事。 “他们现在在哪?” “都……都在宫外候着。” 程洛很忐忑的看他外祖父。 “都受伤了,还候什么候?”太上皇好像漫不经心的道:“来人,传几个太医,去贾家看看,多带些药材过去,另外……” 老头看看程洛,“传旨,所有参与迁坟者,赏‘吉庆有余’银锞各一对,御酒一坛。” 人家帮他女儿迁坟,他这个当爹的,一点表示没有也说不过去。 “人家忙一场,回头看哪家的酒席做得好,你叫几个席面过去。” 啊? “是!” 程洛又哭了,“外祖父,孙儿多谢外祖父!” “起来吧!”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示意太监把他拉起来,“也别再哭了,再哭你这嗓子还要不要了?” “孙儿~” 程洛就着太监的手起来时,吸了吸鼻子,“孙儿最后一次哭,孙儿这也是喜哭。” 他看着这个一言定人生死的外祖父,眼中难得的升起一点孺慕之情,“母亲知道了,也一定会高兴的。” “……” 老头摆摆手,“还没吃早食吧?去净个面,过来陪朕吃饭吧!” 虽然打断了他养生的计划,但宝丰能够迁了坟,当父亲的心里还是高兴的。 贾家…… 开国那么多勋贵里,贾家虽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是相比于其他家,倒是更重情些,也更良善些。 太上皇起身背着手,又想起了曾经护他卫他的贾家父子。 想起了贾家父子,那他曾经的峥嵘岁月当然也就在脑海里浮现了。 这真是不能想,越想越是心潮澎湃。 老头忍不住走进放了巨大舆图的偏殿,看父皇曾经打下的地方,看他曾经打下的地方,再看……已经丢了的地方。 第150章 御状 朝堂上,是人都能看出皇帝心不在焉,没有往日勤勉。 大家也不墨迹,正要把该禀的事禀完,该办的事办了,就听‘咚’的一声,紧接着登闻鼓‘咚咚’的密集鼓声便响的明明白白。 哎呀呀! 怎么有人敲登闻鼓? 这是出了什么大案子吗? 众人正要往顺天府尹董大人那里看看,就见皇帝的面色不对。 嗯? 皇上知道? 各阵营的官员彼此打量,想要猜测又是哪位闹事时,皇帝道:“宣吧!”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总是躲不过的。 不过,宝丰姐姐的坟能迁了,他还是很高兴的。 虽然据暗卫所言,贾家打的都很有分寸,但皇帝知道,干赢过一次的程家老太太绝不会就此罢休。 毕竟当年她就赢了。 想要她认输,除非程家全族压服她。 但是明显,这是绝不可能的。 皇帝一边等程家老太太过来呼天呛地,拿太上皇日日担心的‘孝’之一字压他,一边想着,怎么不轻不重的罚贾家,申斥外甥。 这一会,程洛应该给太上皇请罪了吧? 皇帝和刘公公交流眼神,确定程洛已经过去的时候,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登闻鼓这东西,在前明的时候,几乎就是弃用的。 据说想要告御状,得先受三十廷杖,这东西一个不好,十杖都能打死人,所以基本就没人告御状。 到了大昭朝,太祖把三十廷杖改成了九杖,保障了与民申冤的权力。 但前明两百多年,百姓印象深重,登闻鼓放在那里,始终没有响过。 等到了他父皇处,又加了一条,凡有官身者,可不受廷杖之刑。 程家那老太太有一品诰命,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来了。 皇帝很烦,他太想把那诰命给撸了。 她害死他姐姐,每年却还能从他这里捞银子。 这东西真是不能想,一想肚子里就有一股子火气乱窜。 皇帝深深的吸气再吐气时,打听到寿康宫消息的小三子终于回来了。 他给师父刘公公连打了好几个手势,刘公公的眼睛越来越亮。 “咳~” 刘公公轻轻的咳了一下,在皇帝看过来的时候,也悄没声息的打了几个手势。 咦? 皇帝看清楚了,他忍不住的眨了眼睛,又眨了眼睛。 他没看错吧? 皇上的心放下了大半。 只要他父皇没糊涂,其他的都不是事。 与此同时,在顺天府没讨着多少好的程家人,也正聚在宫门口。 他们是追着程家老太太过来的。 只是迟了一步…… 望着巍峨的宫门,程族长的心却慌的很。 虽然当年他们赢了。 但就像贾家那两个管家说的,贾家是应他们姑爷之请,在吉日、吉时和吉地都明确的情况下,配合上清观的道士帮忙迁的坟。 他们打程家人,那是程家人阻拦公主迁坟的吉时。 相比于公主,他们这些人算啥? 所以如今他们能告的还只能是程洛。 但是…… “六叔,我打听了,刚刚马车里的就是贾家人。” 打听到消息的中年人满脸惊惧,“我们去顺天府的时候,程洛就进宫给太上皇请罪了,但太上皇刚让太医给贾赦治昨晚扭伤的腰,还给贾珍治扭伤的脚。” “……” “……” 程家人听得满身冰凉。 大热的天,他们好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 “另外,太上皇还赏所有帮忙迁坟的,说是每人都给了‘吉庆有余’银锞各一对,御酒一坛。” 这就代表在太上皇那里,迁坟是正确的。 那他们…… 程族长的头上在快速冒汗。 果然,太上皇已不是当年的太上皇。 而皇上…… “嫂子,老嫂子。” 程族长忙朝已经走了好一截的程老太太喊,“快,快回来,我想起了一事。” “大胆,宫门口岂容尔等喧哗?” 侍卫长刀一亮,把程家一众吓得浑身冒汗。 “大人,我这老嫂子她这里有点毛病。”程族长忙指自己的脑袋,示意他这老嫂子脑子有些不清楚。 “对对对!” 程家众人连忙附和。 登闻鼓放在那里,可以由人告御状,但若是诬告……,有官的,官位一撸到底不说,还要被抄家。 皇上可能不会抄程洛的家,毕竟他的东西,都是从宝丰公主那里继承的。 但新平侯府的资产,可都在那老太太手里。 “老嫂子快回来。” “伯娘快回来。” 程家族人的喊叫,程老太太听到了,她以为是大家又想出了什么好点子,忙跟宣她的太监告声罪,要回去听听是怎么回事。 人家是一品诰命,一个太监能怎么着。 “快点!”他冷着脸,“皇上和各位大人都在等着呢。” “是是,一会就来。” 程老太太的腿脚还很灵便,几下赶回来,却没想马上就被程家众人拿住了。 “大人,大人,我这老嫂子脑子有些不清楚。”程族长都要急哭了,“大人,刚刚那鼓……能不能不算呀!” …… 宫门口的热闹,沈柠不知道,但是,一大早的,顺天府的热闹以及京城百姓的议论,她听得甚为开心。 虽然没能亲临现场,但是,青苹说得活灵活现,也跟亲临现场差不多。 “太太,兴管家差不多也回来了,您……” 话音未落,青竹急奔进来,“太太,大爷回来了,还有太医也跟着,说是大爷的脚扭了,太医来给大爷治脚伤。”她好开心,“另外太上皇还赏了所有帮忙迁坟的人,您也在那里,得了‘吉庆有余’银锞一对,御酒一坛呢。” 啊? 她也有? 沈柠对银锞无所谓,但是御酒她喜欢。 “快快快,拿来我看看。”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对了,既然你们大爷的脚伤了,那酒就不能喝了,把他的酒给我抱来。” 确实扭了脚的贾珍不知道,他娘跟他爹一样无耻,已经把他的御酒弄走了。 “大人这伤无大碍,用这药酒多揉揉,再歇两天就好了。” 受命而来的太医嘴巴上是这么说的,但事实上早在心里喊,‘哪有伤?他怎么没看到?还是他来的太迟了,伤已经好了?’。 “这是活血化瘀的红花、川芎、三七。” 太医有些不舍。 因为宁夏那边可能将起的战事,此类药材被调走了大半。 如今又往贾家送出这么多…… “您看着用,若不知道怎么用,我们太医院也可以帮忙制成成药。” 能留在太医院的,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太医也舍不得给他们浪费。 “噢?那就麻烦陈太医了。” 贾珍自然是识货的,“还请陈太医帮我制成成药。” 制成成药,他们还能送到蓝表妹那里。 “好说好说。” 陈太医拎着一堆药材来,又拎着一堆药材走。 当然,临走的时候,和荣国府那边的同事一样,还得了二十两的红封。 这一趟……也挺好。 贾家帮宝丰公主连夜迁坟的事,他们也都知道了。 对于那位从来没有难为人的宝丰公主,太医院的人都挺同情的。 贾家…… 两位太医的心情很复杂。 一边挺佩服的,一边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当太医嘛,出入各权贵世家,谁还不知道点隐秘事? 贾家这样干,他们家的女儿以后恐怕不好嫁。 不过,也可能会非常抢手。 都是世俗人,谁还没个三朋四友? 陈太医在想朋友或者族中,谁家的小子可怜时,给贾赦看腰的刘太医已经在想他的孙女儿了。 “陈太医!” 老头笑呵呵的,“刚刚跟贾大人聊天,我听说啊,贾家新出了一条族规,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啊? 陈太医抓了抓自个的胡子,很是吃惊,“真的?” “可不是!” 刘太医笑得一脸褶子,“贾家在京的有八房,听说贾家族学如今办得也甚不错。” 贾家子弟可以免费进族学读书,又有祖上传下的祖产,只要不是败家子,安安稳稳一生还是可以的。 “噢~” 陈太医笑了,“看样子刘大人是起心在贾家寻个孙女婿了。” “唉~” 刘太医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的,我二儿去的早,就留下一个小孙女。” 子孙们都更愿意读书,没人愿意跟他学医制药。 只有那个小孙女喜欢。 他的一身本事,也只能传给小孙女。 但是这世道…… 大儿和三儿都有自个的子女,如今又都在各自任上,天南海北的,就算想给孙女撑腰,也是鞭长莫及的。 “大人若有好的人选,我讨个媒人做做啊!” 陈太医知道他的意思,很干脆的给出人情。 同一时间,荣禧堂里,听到母亲和两个妹妹过来的贾赦,忙从榻上跳下来。 “慢点慢点。” 贾妏真以为她哥扭了腰,看大哥这样,忙关心让慢点。 “嘿嘿,我就没啥大事。” 贾赦笑,“老太太,您看,这是太上皇赐下的银锞和御酒。” 他生怕老太太骂人,忙引她们看太上皇的赏赐。 “……你呀你呀!” 贾母昨儿担心了一夜。 天亮才朦胧睡去。 没想到…… “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她要知道,那是绝对不行的。 元春告诉她的时候,他们全都跑没影了。 摸摸漂亮的银锞子,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不过既然干了,怎么少了你二弟?” 她政儿以后可怎么办噢~ “娘,二哥不是在祠堂吗?” 贾敏忙打圆场,“他怎么可能到那边去?” 告诉二哥,二哥也只会反对,绝不会同意。 虽然这事吧,做得挺冒险的,但是难得程洛一直在做准备,有吉地,再加上吉时吉日,依东府大嫂的性子,肯定会相助的。 “您就别管二哥了,御酒呢,”贾敏抱住她哥的御酒,“大哥,给妹妹们吃呗!” “……哈哈哈!” 看到贾妏也眼巴巴的样,贾赦甩去对母亲的那点不快,大手一挥,准了,“回头大哥多给你们买几坛。” 林之孝不好说,但是,其他跟过去的小厮,多花点银子,肯定愿意卖上半坛子。 “你就惯吧!” 贾母对他们兄妹的和谐很满意,闻言也笑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东府那边出的力多,收上的御酒多,就给你嫂子也送上几坛子。” “诶!” 贾赦应了。 “还要给大嫂子啊?” 贾敏一副奇怪样子,“东府还能缺了酒?换成其他她更稀罕的吧!”记得大伯就是个酒坛子,家里的酒窖又大又好,少时候去玩,存了好多酒呢。 “恐怕不行!” 贾赦笑,“大嫂如今就稀罕御酒。” 话音刚落,林之孝就进来了,“老爷,程家那老太太真的去告御状了。” 什么? 贾母的面色一变。 “不过,她敲完登闻鼓没多久,就被程家人拉住了。”林之孝喜气洋洋的,“程家族长说她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楚,皇上一怒之下,撸了她的诰命不说,还把新平侯府的资产,全都转到了我们家姑爷名下。” 啊? 众人甚为吃惊。 新平侯府的资产不在他们姑爷名下吗? “那老太太……没闹?” 问这话的时候,贾赦还看了一眼他娘。 “闹了,说我们姑爷不孝。” 林之孝道:“但程家上下,一致说是老太太糊涂了,我们姑爷这些年,一直都孝顺的很,他们给做了好多证。” “……” “……” 贾敏的眉头拢了拢,“程家在怕什么?” “我知道!” 贾赦叹了一口气,“程洛昨儿就说,他不想要新平侯这个爵位。” 程家是怕没了爵位。 哪怕他们也恨死了程洛,却不能不帮忙兜着。 “胡闹!” 贾母忧心,“这爵位是他娘宝丰公主拿命给他抢下的,他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可能正因为这样,他才更不想要。” 能干出偷摸迁坟的大事,显见程洛与程家的关系糟糕到什么程度。 贾敏道:“娘,大哥,回头多给元春几家陪房,还得找厉害的。” “她自己都找好几个有力气的婆子了。” 贾母对自家孙女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有了这事之后,程洛再怎么也不会跟孙女动手。 程家族里……更不敢了。 “不过御状这事,你们得跟她说一声。”贾母道:“既然程家族里都说那婆子脑子不清楚,那以后就可以关好了。” 第151章 暗令‘意外\’ 登闻鼓闹剧,皇帝最是心满意足。 朝廷终于不用给那老婆子发一品诰命的银子了。 而且,新平侯当年置下的产业,如今也一并划到了他外甥的名下。 他高高兴兴的去感谢他的老爹。 “父皇,还是您的手段高,儿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然知道朝堂上的事情,肯定有耳报神给老头子说过了,但是做儿子的得装着不知道,有好事要报喜,有坏事要报忧,不好不坏的事,他还得过来,装装拿不定主意…… 实在没有事,他一样要过来,跟老头子说说,今天谁谁跟那谁谁吵起来,胡子都吹得老高,要不是他制止的快,说不得他们都得脱靴子来场武斗。 总之,所有被大臣们称赞的好事,都是他在父皇的指导下完成。 “您给贾家赏,给的真是太及时了。” 皇帝还兴奋着,“程家那群人看到了,果然就反水了。您是不知道,他们在朝堂上努力给洛儿证明,他是个好孩子,是程家那个老婆子自己脑子不清楚时有多可笑。” 多年郁气一朝得解,真是太痛快了。 “父皇,今儿儿子陪您喝一杯,庆祝庆祝!” 太上皇:“……” 他被哄得很高兴。 确实啊,贾家的赏,就是他给的。 “多大的事?” 嘴上是这样说的,但是太上皇的眼中已有笑意,“也值得你庆祝?我看你是想蹭我的好酒喝吧?” “哈哈哈,还请父皇赏脸!” 皇帝哈哈大笑,学一点小儿子求他时的赖皮样子。 他发现了,只要儿子没犯错,跟他赖皮……,每次他都挺高兴的。 “成吧成吧!” 太上皇一副嫌弃又无奈的样子,“不过只能喝三杯,太医说了,朕最多只能喝三杯。” “哈哈,您要多喝,儿子也不敢给啊!” 远远过来的甄太妃看他们父子全都笑呵呵的,心头虽然异常烦闷,但还是迅速挂上了满脸的笑,力求加入。 与此同时,各自下衙的大人们,都不由得跟家人八卦今日的登闻鼓闹剧。 只是让大人们没想到的是,程家的八卦,他们一早就开始吃了,登闻鼓那边,也全没错过。 如今只要添上朝堂上的,就算完整了。 但说程家,就不能不说贾家。 别说,这当家人换了,就是不一样。 贾赦确实混的够可以的。 这侄女还没嫁呢,他就敢带着全家,去帮新平侯偷娘了。 换成旁人家谁敢? 就算当家人敢了,家中其他人也得劝诫。 结果贾家倒好,连出两个混混的当家人,宁国府贾珍大概把他们家的府卫全都拉过去了。 唉~ 也怪不得当初贾老太太不放心,要把荣国府交到她二儿手上。 可惜啊! 贾政更是个扶不起的。 二傻子的名号,如今天下皆知。 “我听说,连王家那边,他的亲舅子都看不起他?” “可不是!” 酒馆里,众人也在议论今天的大事,“那鲁家跟当初刺杀宁国府贾珍的刺客有关系,我听说当天宁国府沈夫人正在生孩子的关键时候,闻听儿子被刺,差点一尸两命,还是皇后娘娘派去的医女救命。” “我也听说了。” 说话的人眼睛亮亮的,“宁国府人丁不旺,当时算上沈夫人肚里的孩子,全家上下的主子加一起,也才五个人。” “怎么是五个?不是六个吗?” “那位敬老爷在道观,算是出家人了,又怎么还算宁国府的人。” “……也是也是。” “你们说,宁国府跟鲁家得有多大的仇?这王家是外人去说和就算了,贾二老爷怎么也脑子不清楚?不帮着自家人,还去帮他舅子。” “所以说,他是二傻子呢。” 又有人加入,“我听说,如今他和他夫人都被罚在祠堂里跪着呢。” “活该!” “哈哈,可不就是活该!” 酒馆里,众人轰堂大笑。 宁国府祠堂里,贾政和王氏也终于知道昨儿家里又干了什么。 两人看着女儿元春,不知道该说啥。 贾政想的是,所有人都去了,就他没去。 连珠儿都得了太上皇的赏,就他没有。 而王夫人…… 她看着女儿,关注的却是程家那老婆子。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女儿在借那程老婆子警示她。 程老婆子被程家所有人背弃,打上脑子不好的标签,她…… “告诉新平侯,可以把那老太太关好,但是,该给的一定要给足,万不能让人再抓到什么空子。” 王氏道:“这一次,看着是太上皇给赏了,却也太冒险了,以后……你也管管他。” 新平侯欠他们贾家这么大的人情,以后女儿的日子,不知道会比她好多少倍。 王氏在心里一边替女儿庆幸,一边又好生失落。 老爷今天已经写了休致的折子,顶多半个月,她的诰命就没了。 大房那边,人人都有诰命,二房…… 王氏好恨贾政的无能。 “还有……” 王氏看了看贾政,“既然你大伯他们都去了,你当时就应该跟我们也说一声。” 如今二房就珠儿一个得赏,算怎么回事? 新平侯大概也要看不起岳父岳母了。 “……我若来说了,爹娘,你们能同意吗?” 元春不知道她爹她娘怎么就这么喜欢怪别人,好像不论什么事,他们都是无辜的,没有错,“你们是不会同意的。” “我是你爹!” 贾政气得脸色涨红,“甭管我们同不同意,你和新平侯都该过来跟我们说一声。” 说不得,他就去了呢。 连珠儿都去了,他…… 贾政觉得,只要女儿过来说,他一定会去的。 是女儿,剥夺了他得赏的机会。 剥夺了他在族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明明是自己的女儿,结果出头干事的却是大哥和东府的侄子…… 贾政又气又羞,“现在来说……”他闭了闭眼,呼呼直喘粗气,“赶紧走吧,我们已经知道了。” 他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呀! 还有儿子…… 儿子自己去了,也没管他爹娘的死活。 贾政眼前发晕,‘咚’的一下,歪倒在地。 …… 宁国府,天香楼上,清风徐徐,沈柠在跟迎春下棋。 “二姐姐要输了。” 黛玉在旁边抿着嘴角笑,“二姐姐你干脆认输吧!” 因为一盘棋,急得汗都要出来了,完全没必要啊! “大伯娘……” 迎春沮丧,“我是不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也未必!” 沈柠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其中的两个子,“反正在我这里,你还能杀我一大片。” 啊? 不说黛玉伸了小脑袋,努力看破绽在哪,就是抱了贾玥小朋友的闵梅也忍不住往这边多瞅瞅。 “来来,都看看,谁要能破解了这局棋……” 沈柠想了一下,笑道:“谁就可以跟老太太似的,在厨房点餐三天。” 啊啊啊?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她们如今在凝翠轩读书,早晨和中午都在这边吃,厨房李大娘的手艺,那真是绝了。 听说她能轮着一个月,做不重样的点心和菜品呢。 一时间,现场除了贾玥‘啊啊’的什么都不懂,其他人都在冥思苦想破局之法。 “大舅妈,如果这一子下到这里呢。” 闵梅一手抱着小表妹,一手把一枚黑子,放入了死地。 “不行,这样不是白送大伯娘好多子吗?” 迎春反对。 “可是……”黛玉歪着小脑袋,“梅表姐这样下,虽然送给大舅妈吃了好多,但接下来,我们往这里再走,就又活了,能反杀大舅妈一大片,而且是她救不及的。” “就是这样。” 闵梅看向沈柠,一双美目灼灼发光,“大舅妈,我这算走对了吧?” “……恭喜你,对了。” 沈柠笑着点头,“明儿开始,你可以点你喜欢吃的了。” “哇,梅表姐,我喜欢吃李大娘做的糖蒸酥酪。” “梅表姐,我我,我喜欢吃如意糕。” “快快快,都记下来。” 闵梅抱着小贾玥,跟迎春、探春和小黛玉道:“不能光说点心,李大娘的蜂窝豆腐特别好吃。” “对对对,还有软兜长鱼。”小黛玉怀念家乡的名菜了,“那一次李大娘的软兜长鱼也好好吃。” 探春手快,大家说一道,她就记一道。 沈柠眼看一张纸快被她写完了,忙也加了一道菜,“松子鱼米,这道菜我也挺爱的,到时我们一起吃。” 散步过来的贾敏和贾妏听她这样说,忍不住笑了,两人顺着楼梯往上,“嫂子,再加我们两个吧!” “你们还要到我这里点餐?” 沈柠一副无语样子,“老太太那里什么没有?” “老太太那边,如今没您这里热闹。” “就是!” 一阵风来,天香楼上的欢语,也好像飘到了天上。 贾玥从这个姐姐的手下,转到那个姑妈的手上,玩得不亦乐乎,反正等到大家散了的时候,她已经累的不用哄就睡着了。 小孩的脸颊肉嘟嘟的,抱着的沈柠忍不住亲了一下又一下。 经过了程家的事,贾家以后出嫁的女儿,再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吧? 还有这小家伙天天玩得这么好,怎么也不会冷心冷情去出家了。 沈柠抱着小女儿回院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此时,不仅王子腾意识到她对贾家的改变起了多大的作用,要把目标放在她身上,就是晋王也反应了过来。 他的钱串子没了。 号称西财神的鲁鲲来京城一趟,成全了皇帝。 宁夏战事哪怕只是小胜,他的皇位也稳了。 晋王坐在书房里,满目阴沉。 他感觉他们盯错了目标。 贾敬在道观,翻不了大浪,但是沈氏却能实实在在的影响贾家。 尤其贾政倒了以后。 贾赦对帮他分家,帮他夺回荣禧堂的沈氏,大概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贾珍就更不用说了。 还有贾敏…… 沈氏接二连三的派人救援,如今的贾敏和林如海,还不知道感念成什么样子。 这才多长时间? 明明她之前半死不活,人人都知是逃不过生产这一关的。 晋王磨了磨牙! 他不在乎贾家。 但他在乎那个位子。 因为沈氏,他与那个位子越来越远了。 尤其中午的时候,母妃还让人传了那样的消息过来。 晋王无法甘心。 太子没了,他才是离大位最近的那一个。 父皇明明那么喜欢他,明明就是一时糊涂,才把皇位随随便便指给了最不起眼的。 而且晋王知道,他父皇中间后悔了。 父皇要给他机会的。 但如今…… “来人!” 他在桌案上连着敲了三下。 一阵风来,一个暗卫不知从哪出现,他单膝跪地,“主子!” “找机会……” 晋王道:“让宁国府沈夫人意外死了。” 什么? 沈夫人不是内宅妇人吗? 他们一直干的是…… 暗卫有些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是!” 主子的吩咐,他们这些暗卫只要照着办就行了。 “记住,不要露出马脚,她……只能是意外。” 像对贾珍那样的当街刺杀行为,那都是蠢货才能干得出来的。 他的暗卫出手,从来都只有意外。 晋王复盘贾家复宠的关键,觉得还在贾珍被刺一事上。 他父皇又念起了他所谓的老兄弟。 所以才找个由头,赏了沈氏一品诰命。 在沈氏那里,她的一品诰命,大概是得自皇帝。 毕竟贾敬当初在父皇那里,连宁国府自家的爵位都没能袭成。 所以,她在帮皇帝。 她一直都在帮皇帝。 晋王好后悔,当初不该听母妃的钓着元春。 什么奇货可居? 把元春推给皇帝,他想再俘获她的心有多难? 而且皇帝不是傻子。 晋王闭了闭眼,在暗卫无声退走后,又道:“来人。” “奴才在!” 吴汝保连忙跑进来。 “去查一下南安郡王对程家的态度。” 程家可是南安郡王罩着的。 如此被贾家打脸,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王爷,那……那新平侯那里……” “本王问你新平侯了吗?” 程洛是什么东西? 晋王很愤怒。 他是最受宠的王爷,宝丰是什么?最不受宠的公主。 可就是她,居然还关照了当初同样不受宠,还差点高烧死了的某人。 当年她若没有出手,后宫一病死了的人多了,皇位哪能轮到那人? “还不快滚去办事?” “是!是是!” 吴汝保屁滚尿流的去干事了。 第152章 太极 南安郡王府,听完外面有关程家和贾家的诸多八卦后,南安太妃的脸色很凝重。 他们待贾家可不薄。 可贾家明明知道南安郡王府和程家的关系,却还那么帮着程洛,显然是不把他们南安郡王府看在眼里了。 曾经的新平侯程锋可是在他们王爷手上出来的将军。 他能尚公主,也代表了皇家对南安郡王府的拉拢和防范。 拉拢他们收着,但防范…… 南安太妃忍不住闭了闭眼。 当年他们帮着程锋按着宝丰公主,成全他和青梅表妹的那一场爱恋,只是不想新平侯被皇家拉去。 但是真没想到程家那两个糊涂妇人的胆子那样大又那样蠢。 从襁褓到长成,前面的十年,他们有多少机会? 既然发现公主在防范,怎么就不能仔细再仔细?把意外弄得那么明显,分明是逼着公主跟他们拼命。 南安太妃真是不能想,一想就好气。 程家是自己蠢死的。 但程家死则死耳,他们王府却因为程峰的死,失了好些兵权。 程峰当年带的兵,如今大半都落在皇帝手上。 现在…… 因为程家,南安王府也成了天下的笑料吧? “去,给荣国府递个帖子。” 南安太妃想去问问史老太君是什么意思。 贾家这样干了,他们掩耳盗铃的装着不知道,宁国府的沈氏只怕都要在家哈哈大笑。 “再给史家递个帖子。” 南安郡王府与史家的关系一向很好,这一次…… 南安太妃突然又改主意了,“罢了,史家那边就先算了。” 闹僵了,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南安太妃暂时还不想这样。 贾家的贾琏如今可在武库司任职。 “母妃!” 南安王妃小心翼翼道:“程家那边,我们不管了吗?” “管?你想怎么管?” 南安太妃的满腔怒火终于有了发泄口,“把程老婆子再弄出来,让她敲登闻鼓?” 程家一群蠢货。 要么一开始时就拦住她,不让她敲。但既然已经敲了登闻鼓,那就该死抗到底。 可他们倒好,居然把脑子不清楚安到了自家人身上,去成全程洛。 以为这样程洛就能感激他们? 别做梦了。 人家只怕恨不能剥了他们的皮,吃了他们的肉。 “程家脑子不清楚,你也不清楚了?” 她‘啪’的一下摔了一个杯子,指着媳妇道:“给我出去。” 南安王妃被骂得抬不起头,拿起帕子捂住脸,当时就哭着出去了。 但南安太妃还很不解气,因为明天的这场仗并不好打。 贾史氏是贾家的老祖宗,天然的站在贾家那一边,而且程家老太太倒了,她孙女元春就可以把持后宅,再没人能压着。 以后的程家族里,就只能看着程洛和元春的脸色过日子了。 这于贾家和元春都有利。 所以明天,她还只能用交情来套紧她。 南安太妃的指甲掐进掌心,感觉到疼了,这才松开。 除了在皇家,她已经多少年都没被人逼到如今地步了。 …… 荣国府,收到帖子的贾母眉头紧蹙。 昨儿她就担心南安郡王那边,果然太妃是一天都等不得,明儿就要过来兴师问罪了。 唉~ 南安郡王至今都还是实权王爷,他们家……不好得罪啊! 贾母盘算着怎么熄太妃的怒火。 或者说,她这次过来,是想她跟琏儿说些什么。 毕竟南安郡王在广南府那边跟人干仗。 老太太想到出息的孙子贾琏,到底把心定了些。 “琏儿近来的事多吗?” 她问服侍在身边的王熙凤。 “宁夏那边该调的都调过去了,他最近没那么忙。” “唔,回头你让他到我这边过来一趟。” “是因为南安太妃吗?” 王熙凤猜测是南安王府的帖子问题。 “是,南安王跟曾经的新平侯程锋很有些关系……” 贾母把这几家的关系,都跟王熙凤好生说了说,“我们府上和南安王府的关系也一向不错,如今太妃只怕是因为程家的事,对我们家非常不满了。” 王熙凤:“……”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是帮宝丰公主迁坟的事,是太上皇都认可的事。 南安太妃又凭什么对他们家不满? 身为女人,王熙凤虽然觉得宝丰公主过于软弱了,但是,还是挺同情的,毕竟她面对的是程家一族,换成她…… “老太太,这事我们得跟大妹妹说一声,她以后可是程家的主母。” 如今的新平侯可是皇上正经的外甥。 南安郡王想让程姑爷再像他爹那样,那是不可能了。 他们不能朝程家发难,却朝他们家来…… 反正王熙凤心里是不舒服的。 而且二爷跟她说过,为朝廷办事,他只要听皇上的就行了。 其他人…… “对对对,来人,去把大姑娘请过来。” 老太太人老成精,看孙媳妇的神色,又道:“放心,我也不会为难琏儿。”她再怎么也不会因为外人为难自家的孙子,“我只想告诉他,在规矩内的,对姻亲故旧,能适当照顾的话,就照顾一二,不能的……,他自然是先顾他自己为要。” 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能太过铁面无私了。 否则一旦有个不好,那倒下来也只是顷刻间的事。 “嗯!我知道的。” 王熙凤笑着给老太太奉了一杯茶。 他们家只要老太太不糊涂,不掺和,其他不会差到哪里去。 充足认识了公公的王熙凤现在可不觉得公公不靠谱,很混了。 相比于二叔,那真是好的不要不要的。 虽然因为公公跑得快,家里又多了一位姑奶奶,可是,他们家再怎么也不差那一间房,更不差那么点月例。 在可以相助的时候,她觉得能帮的一定要帮一把。 再说了,柏表弟很有上进心,梅表妹在某些地方,感觉跟她还有些像。 而且她还在东府那边读书。 因为已经是当家奶奶,不好去跟着凑热闹,王熙凤现在就只能平等的羡慕妹妹们。 元春来的很快,听到南安太妃明天过来,很可能是兴师问罪的,眉头轻蹙,“祖母不必担心,她以什么立场问我们家的罪呢?她又不是程家人。 再说了,我伯父、兄弟们不帮着我和程洛,难不成还要因为他南安郡王,眼睁睁的看着程家族里欺负我们家的姑爷? 天下就没这个道理,她要真来问了,反而是她无理。” “……” 贾母拍拍孙女的手,很是欣慰,“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人啊,总是喜欢讲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我们家和南安王府也是老交情了,多个朋友多条路,也不能只想着得罪。” 孩子们都在跟东府的侄媳妇学。 倒也不是说不行,但是沈氏已是一品诰命,珍儿和蓉哥儿又孝顺,所以她有这个资本。 但是孩子们嫁人,又有几个能像大孙女元春似的,连婆婆都没有? 这京城里,基本都跟他们家似的,有个两层婆婆。 “只要守住了你认为的底线,其他该当糊涂,还当糊涂。” “嗯~” 元春点头了。 王熙凤在旁边,听着老太太教导孙女,也跟着得益不少。 时间过得很快,第二日一早,一听太妃来了,老太太就亲自迎到了二门。 在不知对方具体态度前,贾母也不愿意自家孙女受气,很干脆的装了糊涂,没让元春过来。 两人彼此热情的见了礼,说说笑笑,一路往花厅去,直到坐下,南安太妃才佯装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人想来也是知道我今儿为何而来。” 她把问题抛出来,是想先试探贾母的态度。 只要对方有一点心虚什么的,她就可以放手施为。 否则…… “是因为程家?” 贾母倒是没犹豫,“程家老夫人请托太妃了?”她一副不赞同的模样,“不是我为我们家元春和洛儿说话,实在是当初程家做得太过。” 侄媳妇沈氏在那些年的沉浮中,虽然没有大变样,但在她放开和侄子贾敬的一切过往时,眼里已经不容沙子。 她这个时候要在南安太妃这里示弱,回头南安太妃传出什么话,就沈氏的性情,只怕再不会踏进他们西府一步。 更何况,沈氏虽然做得激进了些,却也是经过多方考虑的。 太上皇确实因为珍儿遇刺之后,对他们贾家多有愧疚。 这一次贾家去帮他可怜的女儿迁坟,还是在他外孙的苦求下,就算有点子错,贾家也能担下。 所以这事,与他们贾家何干? “太上皇为何能赏贾家?还不是因为他也心疼宝丰公主?” 是不是心疼不管,反正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他们那样扯着宝丰公主不让迁坟,不过是仗着洛儿姓程。” 老太太道:“您不是不知道啊,洛儿被他们伤透了心,那天来哭求的时候,都特意提了前工部陈大人家的陈棠,那孩子不是改随了母姓吗?” 她根本不给南安太妃发作的机会,“也就是程家改口的早,按住那程老夫人,否则,您说皇上不站他外甥,还能站他一家子外人吗?” 南安太妃:“……” 她还能说啥呢? 只能再叹一口气,“是啊!” 太上皇的态度变了,所以皇上的底气足了。 这才是关键。 贾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敢这么着。 “那程老太太还想着,当初他们家能赢,想让我们南安郡王府再帮忙出头呢。” “您可千万别!” “没啊,我就是来跟老夫人说说。” 事不可为啊! 南安太妃喝了一口茶,“不过,我怎么听说,府上二老爷真的要休致?” 她不舒服,这老太太也别想舒服。 “他还年轻呀,我记得当初老国公最为喜欢他。” 贾母:“……” 自个生的不肖儿子,能怎么着? 老太太早就想过,有可能会被人家刺到眼面前来。 “就好像树啊,小的时候挺直的,但越长越歪,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好在国公爷当初就没指着他们兄弟干什么。” 他们贾家这一代是不行了。 但下一代又起来了。 “休致就休致吧,家里总有一口饭。” 反正那官当着也是丢人。 老太太不得不正视这一点后,其实反而放开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子孙只要不出门惹祸,不去当那纨绔败家子,其实就可以了。” 赌被禁了,连小妾都不能玩了,贾家以后的孩子想要败家,也没那么容易。 正是因为认清这一点,老太太才没站出来反对。 “……是啊是啊!” 南安太妃没想到会踢到这样的铁板。 虽说老一辈流血流汗的给子孙挣下这一大摊子家业,孩子们也确实不用那般辛苦,可谁家不想福寿绵长,富贵万代? 贾家这才几代? 但想到人家孙儿一辈已经渐渐起来了,她又只能按住满腔的郁闷。 “老太太能想这么开,我也放心。” 缩在里面的王熙凤听她们这你来我往的,说不佩服那绝对是假的。 她们好像心平气和的话家常,可这话里几乎句句都带刀啊! “再过些天,就是八月份了,秋高气爽的,要不然我们两家约着,一起到万安寺求个平安去?” 南安太妃笑盈盈的转移话题。 事不可为那就不为。 如今比他们家更想贾家倒霉的,大有人在。 不过换去年,她约的话,贾家肯定会去的。 今年…… 尤其刚刚她们还彼此互刺了,南安太妃相信,贾老太太不会愿意。 果然! “不行啊,我这年纪大了,腿脚越发不好了,前儿太医还说,让我少走动。” 贾母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知道南安太妃就是随口一说,贾家要当真,那就是笑话了。 他们贾家要到万安寺去,何至于要屈居人下的,跟着南安王府的人一起去? 自个选个好日子,先去说一声,一家子去就是。 反正贾母年纪大了,早已经不愿意去奉承别人了。 而且经过大伯哥和国公爷去世的那段时间动荡,贾母深刻认识到,很多时候,不是你下死力的奉承别人就有效。 打铁还得自身硬。 你不行了,曾经一个圈子里的人,马上就能一脚把你踢远些。 老太太按她的本意拒绝,却不知道,这里面又有多少弯弯绕。 更不知道,南安太妃就等着她拒绝,避免某些人出手的时候,把她家也拉着,担上嫌疑。 第153章 甄太妃 宁福宫,甄太妃捏着儿子让人递进来的纸条,心情非常不好。 儿子走了一招非常蠢的棋。 你想动贾家的沈氏,那就动好了,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在那种时候,让人去南安王府试探。 南安太妃李氏哪是一般人? 沈氏无事便罢,一旦出事……,他必被南安王府捏住把柄。 这种至亲血仇,也根本不需要证据,只要有所怀疑,就足够贾家不死不休了。 就算如今的贾家并不足畏,可贾敬呢? 甄太妃怀疑他会直接从道观回府,不惜一切的报复。 到时候,太上皇会管吗? 皇上会管吗? 只怕二者都想借此看清贾家到底还隐藏多少暗手。 甄太妃的心跳略有些不正常。 儿子常怨她当初没为他争取,可是她要怎么为他争取? 太上皇首先是皇上,然后才是他们的爹。 为了他的皇位稳固,他亲自养大的太子都能狠心舍了,还有什么不能舍的? 当初她要敢提半句……,不不,敢在脸上表露一点,他们母子都会在黄泉作伴。 就算事后太上皇会有后悔,可于他们母子有用吗? 甄太妃捏着纸条,慢慢送到了火烛前,看着它烧成灰,再把灰儿捏碎,撒进花盆。 沈氏不能出事。 就算出事,也只能在皇宫。 也只有皇宫,儿子才不会被南安王府盯上,贾敬和贾家……也不能怎么着。 更或者他们还能在一怒之下,反投她的儿子。 就算不投过来,只要在某些事上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在关键的时候……,也能起到致胜的作用。 甄太妃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转身就去寻太上皇了。 …… 七月二十二,鞑靼出兵,不过却不是大家都以为的宁夏,而是哈密卫。 哈密全军奋战,死伤惨重,总兵中箭昏迷,时任营千总的史鼎亲率三百军在彼此都疲惫的情况下,夜袭鞑靼,烧粮草,抢战马,大胜而回。 七月二十六,在各方援军未到哈密的情况下,鞑靼联合准噶尔再次出兵,被史鼎顽强打回。 七月二十八日凌晨,史鼎再次夜袭鞑靼,小胜而回。此时宁夏总兵夏羽为减轻哈密卫的压力,也正式出兵鞑靼,抢夺河套地区。 八月初二,皇帝抽调各军,全线支援边军。 贾琏身为武库司郎中,几乎日夜泡在兵部,完美错过程洛和元春请期的好日子。 此时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皇帝,都万分庆幸拿了李家后又拿了鲁家,他们手头宽裕,填了大半在各方军备上,要不然…… “江南那边,你还得往深里查!” 江南十大盐商呢。 屁股不干净的多着了。 “是!” 皇帝面上带笑,“不过那些人也都不是傻子,早在处理李家的时候,他们就把该清理的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儿子让忠顺王和左兴在那边查了这许久,如今也只弄了几个小的。” 话是这样说的,但是,他还是很满意的。 蚊子再小,那也是肉。 再往后,天气渐凉,给边军多弄一双鞋也是不错的。 更何况不止是鞋。 如今各边军的厚棉衣也都在派发的路上了。 太上皇:“……” 老头子其实知道,忠顺王和左兴在私底下还收了各盐商不少的好处,只是那银子大都送给了皇帝儿子。 “父皇,再过些日子就是您的万寿节了。” 皇帝一副要给惊喜的样子,“您看……” “唔,那就办大一点。” 儿子有钱,那给他办大一点不是正常吗? “……是!” 皇帝只犹豫了一秒,就好像很高兴的应下了。 怎么办呢? 他原以为边疆打仗,他父皇能说从简。 以前都是从简的。 奈何今天父皇不按牌理出牌,还要大办。 皇帝的脑子转得快,笑道:“父皇,让京里所有过六十的老者,全都在您寿诞那日领一身新棉衣,让他们沾您的喜气,感念您的恩德行吗?” 与其弄得花里胡哨,他还不如弄点实际的。 “唔~,可!” 这是太上皇没想到的。 老头的眼中不由也染了点笑意,“其他的就还照旧。” 照旧就是大办宫宴。 他父皇收礼,他兄弟们表孝心,他和皇后劳心劳力。 热菜二十品,冷菜二十品,汤菜四品,小菜四品,鲜果四品,瓜果蜜饯二十八品,点心糕点二十九品,共计一百零九品。 再加上酒…… 他还得防着趁机发酒疯的,生病邀宠的。 办好了,是他该的。 办不好…… 虽然不至于办不好,但每次宫宴,他爹一个高兴都是要赏人的。 爹赏了,他做儿子的,当然也要跟着赏。 赏大臣、赏某些诰命也就算了,他还要大赏兄弟们。 皇帝感觉他爹是知道他有钱了,所以又想掏干净。 哎呀~ 皇帝去皇后那里的时候,垂头丧气的。 “赏就赏呗!” 皇后给他揉脑袋,“往年不都这样吗?今天我们好歹还有点。” 她头疼的是宫宴。 很多事情都出在宫宴上。 人一多,很多地方就监察不到了。 虽然因为太子那事,这些年各方都消停不少,但去年诚王和晋王差点打起来,显见他们好了伤疤又忘了疼。 “倒是晋王那里,既然父皇的万寿节要到了,您还得先大度的去跟父皇说,解了他的禁足。” “……成吧!” 不解能咋办呢? 好在离他三个月满期也没几天。 皇帝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多派些人看着他们,避免闹事。” “嗯~” 皇后应下了。 两人商量哪个兄弟要看,哪个妯娌不好搞,哪个侄儿侄女体弱要多关注时,完全不知道,这一次是甄太妃要出手。 …… 宁国府,万寿节的礼物,贾珍早已准备好。 沈柠亲自过去看,是一块极好的寿山石摆件。 这东西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但人人都要走,只是往年有战事的时候,太上皇都会免了,如今…… 沈柠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大概越老越怕死。 “母亲,今年您大概要和尤氏一起进宫一趟了。” “唔,我心中有数。” 沈柠点头,“我和你媳妇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倒是你……”她看着好大儿,“还是那句话,少喝酒。尤其今年,只怕有不少人想弄贾家的把柄。” “儿子知道,您没看,这些年您和爹不在,儿子在宫宴上都没出过错吗?” 贾珍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分寸的。 倒是他娘,已经好些年没进过宫,领过宫宴了。 虽然以前都挺正常的,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啊! 如今看到哪不好,真是啥啥都敢说。 一个不好,万一泼人一脸酒就不好了。 “您和老太太一处,要是看到什么不好的事……” “装瞎,没看到。” 她还用儿子教? 宫里那样的地方,是她一个外命妇能随随便便说话的吗? “想要教人,找你媳妇去。” 沈柠赶人。 隐隐的,她感觉这次的宫宴可能会发生些事情。 虽然皇上的皇位越来越稳了,但是正因为他稳了,某些不甘心的人,只怕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下。 赶走好大儿,她去看小闺女。 贾玥今天又跟着姐姐们玩了好一会,这一会已经睡着。 沈柠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小手,给她盖个小肚子,这才出来道:“给三姑奶奶下帖子,宫宴那天,我们都不在家,请她过府看一下家。” “是!” 青苹忙应了。 “你们也警醒些,万一我和大爷大奶奶一时回不来,要跟着三姑奶奶看好门户。” “……是!” 青竹几个对视一眼,也忙应了。 宫宴嘛,她们太太已经好些年没参加了。 如今…… 她们心中也不由的有些不安起来。 “太太,要不您带些应急的东西吧!” 应急的药丸、吃食什么的。 反正听之前服侍太太的姐姐们说过,以前太太进宫,都是吃不饱的。 “按以前的例,准备吧!” 回顾原身的记忆,宫宴没啥吃头。 虽然不会像现代电视演的那样,有刺杀有下毒什么的,但你想安安稳稳的吃个饭,也绝不可能。 不说嫔妃之间喜欢打机锋,就是王妃们和外命妃之间说话,一个不好,你也可能掉坑里被人家埋一埋。 关键是埋你的人,很可能前一刻还在笑着跟你称姐妹。 尤其这一次…… 因为还银之事,她几乎把所有欠了国库银子的,得罪了彻底。 沈柠叹了一口气,要不是身体太好,都想称病了。 可惜不行,她要是称病了,尤氏就要倒霉了。 更或者隔壁的老太太被人挖坑,最后贾琏要倒霉。 虽然听说她把南安太妃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但万一人多,她顶不住呢? 沈柠回房摸了摸自个的簪子,突然想到什么,“去,让人把它给我磨尖一点。” 啊? 青竹的脸有些白,但很快就应了,“奴婢磨。” 让别人干,还要解释,不如她自己来。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二太上皇寿诞的正日子,贾家沈柠和尤氏坐一车,贾母和邢氏坐一车,贾敏因林如海得三品诰命,坐了林家的车,一并出发。 服侍的丫环并不能陪着进宫,但贾家算上贾敏有五个人,这一来就不一样了。 贾敏长袖善舞,虽然离京多年,但少时的姐妹,很有些嫁的好的,如今中年再见,彼此也都甚为热情。 贾母就更不用说了。 和南安太妃说话的时候,还是笑意盈盈,好像她们关系多铁似的。 史鼎在哈密卫连立大功,人人都知,战事结束,他的官位必会往上连升数级。 所以,连着保龄侯史鼐的夫人都能感受到大家不同以往的热情。 至于王子腾的夫人…… 她矜持的没有往这边凑。 虽然边疆战事吃紧,可她的夫君王子腾还处于候官状态。 哪怕他如今的腿已经好了,可皇上不说话,兵部无人帮着说话,送上的折子如石沉大海,他们也没辙。 如今只盼着他们老爷能在太上皇的这次寿诞上,重新被哪一位记起。 对于此,王子腾的夫人很无奈。 人情冷暖,这些年她一直在受着。 只是没想到,突然之间,他们和贾家就走到了这一步。 明明…… 远远看到连晋王妃都去跟贾家人打招呼,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光来。 为了避免被发现,她朝其他军中将领的官眷去。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哪怕都不想沾王家,可人家来了,总要笑着说几句。 终于,各位太妃来了,皇后来了,后宫嫔妃们也都来了。 各方行过礼,到处都是热情的说话声。 皇后给太妃们、嫔妃们、各家夫人们说过场面话,连娘家母亲和嫂子都顾不得,就被晋王妃叫了去。 原来她的衣服被奉茶的宫女弄湿了,诚王妃才讥讽几句,两人就又闹开了。 身为皇后,安抚完这个,安抚那个,虽然明知道她们在给她找茬,但她们是嫂子,今天这样的日子,她能做的就是堆着笑,尽力安抚。 沈柠一个错眼,就看到甄太妃跟贾母说上话了,“老姐姐,如今我们又亲上加亲了。” 甄太妃特别的和蔼可亲,“前儿太上皇还跟我说,洛儿和元春的婚事好,待他们成婚,他要亲自写‘美满良缘,白首成约’呢。” “……皇恩浩荡!” 贾母一副惊喜不已的样子。 “哈哈,这婚事啊还真多亏了沈夫人。” 甄太妃看向沈柠,“若没有沈夫人,我们家洛儿可能就错过了。” “不敢!太妃要谢,得谢皇后。” 沈柠笑意盈盈,“是皇后做的媒呢。” “嗯!”甄太妃点头,“太上皇说了,皇后这媒做得好,但也得谢你,若不是你要元春回宫,皇后也想不到元春这个好人选。” 说着,她就道:“来人,赏宁国府沈夫人一盒南海珍珠。” “……谢太妃赏!” 宫女已经捧来了,沈柠只能谢恩。 “快起来说话。” 甄太妃笑得脸上都露出了褶子,“说起来,从你婆婆那算,你还得喊我一声姨母呢。”她跟老太太道:“老姐姐,你说是不是?” “不敢不敢!太妃过于抬爱了。” 贾母都觉得这太妃今天过于热情了。 更何况沈柠? 两人都忍不住保持了十二万分的警醒。 第154章 大昭第一悍妇 南安太妃在等着贾家出事,可惜,一等没有,二等还是没有。 正在她以为自己怀疑错了的时候,宫宴上,突然看到甄太妃那么热情的跟史老太君和沈氏说话,不由就悟了。 肯定是这个女人出手了。 要不然就晋王那狗脾气…… 南安太妃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她从不小看任何一个人。 尤其在宫里一路杀上来的。 不过甄太妃真的能忍下这口气吗? 就算她能忍,她儿子能忍吗? 南安太妃一边跟人含笑晏晏,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甄太妃会怎么做。 当初帮程家,南安王府走的是甄太妃的路子。 事实证明走对了,哪怕太上皇在宝丰公主的事上后悔了,也不曾迁怒任何人。 甄太妃的手段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她这一次要怎么动呢? 南安太妃太期待了。 南安王府做为实权的外姓王府,想要生存下去,朝堂就不能太稳定,否则皇帝就能腾出手来,全面打压。 到了那时,要么交兵权,子孙后代从此老实做人。 要么…… 后者暂时不敢想。 大昭虽有种种内忧外患,却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此时动,那就是乱臣贼子,不会有好下场的。 但是前者…… 交兵权保平安,只是他们这些臣子的想法,太上皇和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谁能知道? 自古被秋后算账的权臣之家多着了。 南安太妃一边跟人说话,一边轻啜了一口茶,直看到晋王妃过去,才再不看那边。 宫宴就要开始了。 如果这一次甄太妃不动,那么她这么热情的对贾家,十有八九是想解除贾家出事,世人对晋王府的怀疑。 如果动手…… 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年的得宠太妃,又有一个得宠儿子,手边怎么可能没几个死士? 所以要怎么动? 还是说已经动了? 南安太妃在猜测,沈柠也在猜测。 “早闻沈夫人之名。” 晋王妃看到沈柠就是一肚子不高兴,“不仅调教的好相公,也调教的好儿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 周边的夫人们,闻言忍不住笑了好几位。 当初贾敬连道袍都被沈氏剥了的事,直到如今,她们的相公都还在笑话呢。 大家背地里都说,沈氏可称大昭第一悍妇。 “王妃过赞了。” 沈柠还不明所以。 “哪里?” 晋王妃一恨贾家害她相公禁足,二恨贾家毁了她和王爷两大钱袋子。 只是李家和倭寇勾结不好说了,但鲁家……真的是倒霉碰上的。 “沈夫人还不知道,大家都在背地里怎么说你吧?” “喝茶!” 甄太妃斜了一眼儿媳妇,朝沈柠笑道:“外面的闲言碎语不必过耳。” 到了她们这种地位,闲言碎语算个屁。 她相信沈氏不会在意那些。 倒是她的儿媳晋王妃太过着相了。 跟皇后比简直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甄太妃也好气,她给儿子擦屁股也就算了,还要给这个蠢妃擦。 “母妃,怎么是闲言碎语呢?” 晋王妃可不知道甄太妃的计划。 她只知道晋王因为贾家的事不顺,在家里看谁都不顺眼,今早一言不和,还砸了一个她异常心爱的宋汝窑杯子。 那套茶盏可是她的陪嫁,她一直小心翼翼的用着,却不料就那么残了。 “现在全大昭谁不知道,沈氏就是大昭第一悍妇?” “……” “……” 全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贾敏本来跟朋友说话,闻言也猛然回头。 贾母强撑着,扯了个难看的笑,才要说话,却不料沈柠却笑了,“大昭第一悍妇?”她好像求证的道:“我吗?”真是不闻不知道,一闻…… “沈夫人不知道?” “云氏~” 甄太妃想要阻止儿媳,可沈柠已经起身,“太妃还是让王妃把话说完了,要不然,她今天肯定不痛快!” 相比于笑面虎甄太妃,她更愿意对上这位晋王妃。 “说我是大昭第一悍妇,来来来,先说说,都是谁说的?” “还用谁说?整个大昭谁不知道,贾敬连道袍都被你剥了,如今穷的在太玄观挑粪?” 晋王妃云氏冷笑,“还有贾珍,听说有人白送他银子,因为你的家教严,都不敢收呢。” “噢~,原来还是鲁家的事啊?” 沈柠恍然大悟时,怒从胆边起,一边抓住贾母还没来得及喝的茶,猛的往晋王妃的脸上泼去。 “啊~~~~” 晋王妃要疯了,一片茶叶糊在她的眼皮上,才换没多久的衣服,这一会又湿了好多,“沈氏,你好大的胆子。” “没有王妃的胆子大。” 沈柠不怕跟她比高声,“刺客谢正虎何等人也?不清楚,就去官府查一查,或者问问晋王爷。问问他,是不是支持前朝势力,支持北边大清,报复、虐杀功臣之后?” 轰~ 好像一道惊雷,一下子就把怒火烧到脑袋,要不管不顾的晋王妃炸醒了。 也把满殿的女眷惊的一声也不敢吭。 “哐当~” 甄太妃的反应到底更快,手边的杯子一把砸在地上,“云氏,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放肆?” 话是说儿媳的,其实也是在说沈柠,“沈夫人……”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没了,“还请莫要生气,更莫要联想,西财神鲁鲲进京,为防别人找他麻烦,请人牵线搭桥,云氏被他忽悠,投了好些银子在钱庄当股东,谁知道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这才迁怒了你。” “……晋王妃!”沈柠好像平常的喊人,“是这样吗?” 晋王妃:“……” 她呼呼大喘着气。 如果不是太上皇糊涂,她差点就是主持宫宴的皇后,这沈氏怎敢如此欺她? 自嫁给晋王,晋王妃除了在宫里受婆婆的气,在王府受晋王的气,其他地方,只有她气别人的。 如今…… “不是这样,难不成沈夫人还想把我家王爷跟前朝余孽和北边的大清压一块?” 她想以眼神压服沈柠,可惜没成功。 晋王妃磨了磨牙,已经完全清醒。 沈氏不是普通的诰命。 曾经太子还在时,贾敬比她夫君在父皇那里还要得脸。 是她孟浪了。 以为贾敬夫妻两个,京城都不敢待,躲到道观,从此是断了脊梁。 没想到…… 晋王妃心中略有后悔,“你冤枉我家王爷……” 她又磨了磨牙,“母妃!”她一下子朝甄太妃跪下,“还请母妃替我家王爷做主。” 甄太妃:“……” 如果不是在宫里浸淫几十年,早就修炼到泰山崩于面,而面不改色了,她刚就不是砸杯子,而是打这蠢妇。 可恨,她给她留脸,给儿子留脸,这蠢妃还上赶子想帮沈氏给儿子搂一个罪名。 她缓缓的吐了一口浊气,务必不让外人看出来,“沈夫人,你是明白人。” 此时此刻,甄太妃明白,她必须让沈氏先认错,必须站在儿媳这边,“当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晋王怎么可能跟前朝余孽和北边的大清有关系? 你压服晋王妃,如此信口开河实在做得太过了。” “过?” 沈柠冷笑,“谢正虎在我生产那日刺杀我儿,目标何止是他?分明是我一家三口的性命。在王妃眼中,我一家三口的性命是银子能买的?我儿贾珍拿了银子交给皇上,请皇上帮他拿人有错? 这都成了我是悍妇的证据,那太上皇和皇上,一定希望,这世间多我几个这样的悍妇。” 她居高临下看着跪着的晋王妃和甄太妃,“都说娶妻不贤,祸害三代……” 晋王大概是拉不下去的,但晋王妃呢? 沈柠知道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甄太妃,都不想儿子晋王跟前朝余孽和北边的大清扯上关系,那她干脆就咬紧晋王妃好了,“太妃,您当初的眼神不太好啊!” 甄太妃:“……” 晋王妃:“……” 两人都被气得变脸。 甄太妃熟悉宫斗,大家都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谁这样扯了脸,大叫你个‘蠢妃’? 大家基本都不斗蠢人的。 因为蠢人根本活不到能斗她的时候。 晋王妃原先挺好呀! 如今…… “你你……” 晋王妃回身抖着手指着她,恨不能吐血。 她的身份在这,平日里,哪怕婆婆给她气受,那也是话里有话,棉里藏针,哪能这般…… 晋王妃眼前发黑,正酝酿晕过去,沈柠又开口了,“你要晕吗?那就晕吧!这里大家都有经验。” “……” “……” 全场静默。 别说,晕倒这事,大家还真有经验。 哪怕没自己晕过,那也看过家里的婆婆、姐妹、妯娌、小妾,更甚者儿媳晕过。 “哈~” 刚跟晋王妃斗了一场的诚王妃没憋住,一下子就笑了。 不过,甄太妃的眼刀扫过去的太快,她又迅速忍住。 倒是晋王妃,她不敢再晕。 也无法晕了。 虽然眼前真的在一阵阵发黑,可真的不能晕。 她抖着身体,“沈氏,你……” “云氏,还不住口。” 甄太妃对她简直不忍直视,“来人,扶王妃下去更衣。” 宫人迅速冲上。 刚刚她们吓得都要缩起来。 如今要多快就有多快的把晋王妃半扶半拽的弄了下去。 “沈夫人,今儿这事,我必会给你一个交待!” 甄太妃要气疯了。 她原计划是笑着拉近彼此关系。 然后宫宴的时候,给沈氏送两道菜去。 两道菜,都有毒。 下毒的人,不是她安排的,但是是她特别物色的。 在宫里这么多年,她不仅有不少自己人,还有不少的仇人。 给仇人一个视死如归的机会,引导对方在她的菜里下毒,她也费了很多工夫。 但现在…… 让云氏那个蠢妇这么一弄,她再这么干,太上皇一定会怀疑的。 甄太妃只能放弃这个计划,“老姐姐,对不住了。” 她很诚恳的对贾母说了声对不起。 毕竟沈柠是她侄媳妇,宁荣二府从来都是一体的。 “唉~” 贾母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躬身行过礼后,道:“侄媳妇,我们那边坐吧!” 她本来想安慰一下太妃,说儿大都不由娘,更何况媳妇了。 但是……,不敢! 侄媳妇发起火来,真的是…… 贾母感觉要不是场合不对,要不是太妃和王妃的身份过高,沈氏都能抡巴掌上。 大昭第一悍妇的名号……,从今儿起,她侄媳妇恐怕是当定了。 贾母心有凄凄。 “交待倒是不必了,”沈柠直视甄太妃的眼睛,“我会亲自跟皇后娘娘请罪。” 亲王妃是一品诰命,她也是,倒是没有大敬之罪。 但人家亲王妃被她泼了茶,给皇家面子,她总要请个罪。 事后太上皇也许还会怪罪,不过,总不能把她打入大牢。 顶多降等。 至于得罪晋王府…… 原本就得罪了。 如今看晋王妃的态度,不用说都知道,有机会晋王不会饶了宁国府。 反正怎么都不饶,那……在明面上得罪狠些,他们反而安全些。 沈柠躬身行了一礼,跟着贾母才转身,皇后就急匆匆的过来了。 刚刚忠顺王妃有些不舒服,她让人请了太医。 因为两边的关系好,皇后亲自相陪。 却没想,就离开这么一小会,这边就闹了起来。 “皇后娘娘来的正好,”沈柠躬身行礼,“刚刚一个冲动下,泼了晋王妃一脸的茶,还请娘娘……” “不关沈氏的事!” 甄太妃开口,“是云氏无礼在先。” 皇后:“……” 她忙扶起沈柠,“姐姐快快请起!”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甄太妃都这样说了,她当然不能委屈沈柠。 皇后很亲热的喊她为姐姐,“王嫂性子娇了些,还请姐姐多多担待!” 啊啊啊,好想知道过程。 她刚刚怎么就不在呢? 不过,她在的话,沈姐姐只怕也不好泼人茶。 皇后在心里又兴奋又好奇,面上却稳得很,“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来说她。” 太上皇是不会帮晋王妃的。 他老人家的寿诞,晋王妃身为儿媳,不说帮着周全,还跟人吵起来,只这一点就先在太上皇那里无理了。 “那倒不必了。” 沈柠好像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自从死过一次后,我就决定从此以后不再委屈自己,我不惹人,谁也别想惹我。” 大昭第一悍妇! 嘶~ 沈柠的心情很复杂,“晋王妃那里……,太妃娘娘说了,会给我一个交待。” 第155章 救人 甄太妃知道皇后和沈氏有猫腻,但是没想到,她们之间居然这般亲热。 此时,她更可惜自己的计划了。 这是她想了好久的一石二鸟之计。 让沈氏替她死,再把有人要下毒害死她的事,往皇后身上推一推。 哪怕最终查出是那宫女为曾经的旧主尽忠,可宫宴是皇后主持,皇后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皇后是否想借那宫女之手,对她这个太妃下手,可就难说的很了。 同理,皇后能朝她这个庶母下手,那太上皇呢? 正所谓夫妻一体。 帝后是否起过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太上皇的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可现在…… 甄太妃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家看着是没落了,但军中的关系却是实打实的。 有了贾家,皇帝在军中的话语权就更重了呀! 云氏那个蠢妇…… 甄太妃真是太生气了。 果然是娶妻不贤,祸害三代啊! 甄太妃又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 她转过头,再不看皇后和贾家那群人。 只是刚转了头,她就看到了南安太妃。 这个女人说起来,还算她的同族姐妹呢。 可恨! 皇权之下无父子,皇权之下也无姐妹。 曾经她想利用南安太妃,把南安王府攥在手里,为自己和儿子加码。 可这所谓的姐妹,却也只是利用她,保她的南安王府。 原想着,大家相互利用,做彼此的大树也挺好,但谁能想到,正是因为儿子手上的人太多,以至于太上皇起疑,就那么把皇位传给了不涉朝堂,手上一个人没有,老实当儿子的皇帝。 时也,运也,命也! 这一错过,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如今…… 甄太妃在南安太妃看过来的时候,回了一个特别亲切的笑容。 不到最后,谁又能说自己一定败了呢? 宫宴终于正式开始,一道道热菜、冷菜、果盘什么的,被宫人捧上来。 沈柠跟贾母一桌,和大家一起在皇后的带领下,先遥祝太上皇万寿,这才开始吃这顿并不安稳的饭。 甄太妃始终没动那两道她一直都很喜欢的菜。 没了沈氏,虽然赐给别人也可,但是,效果定然大打折扣。 甄太妃很清楚,在太上皇心里,贾家是他的人。 所以贾珍被刺,他的心中触动才特别大,才会跟皇帝忆往昔,给沈氏赐下一品的诰命。 沈氏死了,太上皇才会震怒,才会更加的疑神疑鬼。 换成旁人…… 可能还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而且甄太妃也不愿意就这么随随便便废了这条计。 这一次不行,以后或许还可以呢。 不能对着沈氏使,也许将来还能利用在皇帝的嫔妃处。 皇帝和皇后的关系太好,不是好兆头。 宫宴中,大家笑意晏晏,彼此祝酒,待到太上皇在皇帝的陪同下,过来接受祝福的时候,更是成了此行的最高潮。 是人都能看出,腰板挺直的老头子精神甚好,看样子还有得活。 一些脑子比较多的,突然都明白太上皇为何会在边疆战事正吃紧的时候,大办寿宴。 老头子还是担心皇帝儿子啊! 他在向天下表明,他这个太上皇身体还非常好,他还是大昭真正的主人。 “咳~” 就在太上皇亲切问侯完诸位老夫人要走,殿内就响起了一声不太对劲的‘咳’声。 紧跟着,那‘咳’的一声接一声,忠顺王妃一下子就慌了,“妍儿,太医,快,快请太医啊!” 沈柠转头一看,就见忠顺王的嫡女脸色涨红,已经‘咳’的翻了眼白,若不是忠顺王妃搂得紧,只怕都要软倒在地上了。 “快,这是噎着了。” 旁边的老王妃顾不得其他,忙给她捶背,希望能把咔了孩子的食物给拍出来,可是不管她怎么拍,孩子都越来越不好了。 太上皇和皇上一时也顾不得走了。 好在为防宫宴出意外,太医院轮值在此的就有十多位,很快众人散开,可是,不管怎么弄,小郡主都越来越不行了。 “啊啊,我的妍儿,快救救我的妍儿呀!呜呜~~~” 忠顺王妃已经乱了方寸,“妍儿,不要离开娘,妍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太上皇,皇上,救我家妍儿呀!救救我家妍儿。” 第一任的忠顺王是太上皇的侄子。 是他二皇兄的遗腹子。 若二皇兄在,这皇位很可能轮不到他。 太上皇一边对侄子极为恩宠,一边又给起了‘忠顺’之名。 可是,侄子才有了侄孙,就一病没了。 他又开始宠侄孙,但不知道侄孙怎么回事,成婚二十载,至今膝下只有妍儿这一个女儿。 这要是出事…… 太上皇也急的很,“吴太医,唐太医,快快救治啊!” “不论什么方法,只要救回妍儿,朕必有重赏!” 皇上也忙加了一句。 忠顺王性子虽然桀骜,却是皇族中,难得能往他这边偏的人。 要不然,人人都盯的江南,他也不能派忠顺王过去。 让忠顺王去,他父皇不会说话,兄弟们就算想要说话,轻易也不敢直面这个大侄子。 他混起来,真的能闹到你家,吃你的,喝你的,再砸你的。 你还不能跟他较真,一较真,他就哭他爷,哭他爹。 这一哭,父皇一准往他那里偏。 如今他唯一的女儿若是在宫宴出事…… 皇帝也急得不行。 “太上皇,皇上,臣等……” 太医们没办法。 小郡主的脸色渐渐发紫,眼见就要不行了,沈柠到底忍不住上前,“太上皇,皇上,臣妇有一法,或可一试。” “试!快试!朕恕你无罪!” “王妃快把郡主给我。” 忠顺王妃抱着女儿,早就身体发软的歪在地上,闻言白着脸,抖着手,就那么把女儿给了她。 沈柠没时间耽搁,以海姆立克法当场急救。 小郡主的身体此时已软如面条,沈柠一手握拳,一手抱拳,向上用力冲击其腹部,一次又一次,终于一个肉圆被冲击出来,小姑娘被憋得青紫的小脸,终于缓了过来。 “哇~~~~” 她也一下子哭了出来。 忠顺王妃爬着过来,抱住女儿就大哭出声,“你吓死娘了,吓死娘了,呜呜~呜呜呜~~~” 刚刚,她差点就失去宝贝女儿了。 一旁的老王妃眼见孙女得救,撑着的那口气一泄也一下子软倒在地。 “太医,快给王嫂看看。” 皇后也终于松了那口气,扶住发髻已经有些乱了的沈柠,“沈姐姐,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短短时间,她也吓得双腿发软呢。 “应该的。”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丢了性命。 虽然沈柠并不曾给人做过海姆立克法急救,但现代宣传的多,实在看过不少。 “好好好,来人,赏宁国府沈氏金玉葫芦各一对,金玉寿桃各一对,玉玲珑一件,黄金百两!” 太上皇的心也放下了。 二哥一脉,若在他的寿宴上绝了,将来他都没脸去见父皇和二哥了。 沈柠忙跪谢皇恩。 不远处,甄太妃急太上皇所急,太上皇急时,她也急,太上皇缓过来了,她也缓过来了。 太上皇高兴的赏沈氏,她看沈柠的目光里,也尽是温柔、亲近、欣赏的笑意。 事实上,此时的甄太妃心里真是怄得不行不行的。 又让沈氏立功了。 还是当着太上皇和这么多人的面。 忠顺王府以后就是贾家的靠山了。 她儿子…… 甄太妃维持住脸上的表情,缓缓吐着浊气。 好半天后,沈柠带着一大堆的赏赐,和贾母等人一起,往家回的时候,老太太还好像做梦似的,感觉不真实。 “你今天……冒险了些。” 能救回来,当然是好事,但万一救不回来呢? 忠顺王可不是那等讲理的人。 伤心之下,只怕要迁怒所有救治他女儿的人。 “嗯,我以后再不会了。” 沈柠也很后怕! 红楼梦中,忠顺王府一个长史,只是到贾家说几句话,就把整个贾家闹得人仰马翻。 贾母:“……” 答应的这么痛快?别是在敷衍她吧? “你啊!”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那法子……”她想了一下,“就那么教给太医院的人,倒也还好。” 吴、唐两位太医的医术都是有目共睹的。 人家都是给后宫和各王府看病的。 如今却承了沈氏的人情! 这样一算,救人之举,虽然冒险了些,却也还好。 “有了救小郡主的功劳在,甄太妃和晋王府那边就好说了。” 老太太抚了抚胸口,“不过,我年纪大了,以后你做事,缓着点吧!” 要不然,她感觉自己也会跟忠顺王府的老王妃似的,软在那里爬不起来。 “婶娘,这不是晋王妃先找我的麻烦吗?” 沈柠很无辜。 但不后悔! “我要是不闹……,甄太妃还不知道要给我们挖什么坑。” 不闹就自认了大昭第一悍妇之名。 也等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晋王妃打脸。 在自己被打脸,和别人被打脸上,沈柠选择打别人的脸,这不是最正常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她跟我笑,就觉得心里毛毛的。” “唉~” 贾老太太也有这感觉,“好在甄太妃在宫里,我们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 国公爷不在了,贾家惹不起,那就离远些。 “倒是晋王爷那边……” 老太太的眉头高高拢着,“他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如今只怕更恨我们了。” 虽然更恨侄媳妇,但是,宁、荣二府就是一家。 “以后珍儿他们的出行,更要注意些。” 晋王爷能走到如今,有些手段并不是那么高明。 只是太上皇宠着,连皇上都没办法。 老太太只能提醒,“还有你自己,在家里还好,到了外面,一定要多带些护卫。” “嗯!我听婶娘的。” 沈柠这一会很是听话。 她对老太太的感观很复杂。 红楼梦里,贾家走到那一步,与老太太的不作为有很大的关系。 但是,也不能因此就说她一点也不好。 人都是有多面性的。 而且最后,贾母也根本掌控不了贾家了。 “……” 老太太这才相信了点,拍了拍她的手,“今儿你也很受惊吓吧?回家喝碗安神汤。” 这么老实,那定是吓着了。 要不然肯定还是张牙舞爪的。 “好啊!” 沈柠没反对。 救人的时候,时间紧急,只想救人,其他……没太大感觉。 但现在回想…… 沈柠转移自己的视线,“婶娘,您说甄太妃要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待?” 整个宫宴,晋王妃都没再出来了。 “……不好猜!” 贾母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不管给个什么,我们都受着吧!”她怕沈柠再闹起来,“逼着晋王休了晋王妃,于我们家也没什么利。” 沈柠:“……” 休晋王妃给她交待? 这算什么交待? 而且皇家儿媳,不是那么好休的吧? 她给先皇后守过孝呢。 大昭律,给公婆守过孝的人,可在不出之列。 “不会吧?”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甄太妃不像那么蠢的人啊!” 贾母:“……” 她想说,甄太妃是不蠢,但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娶妻不贤,祸害三代’,不就是说晋王妃的吗? 这回了晋王府,晋王能饶得了晋王妃才怪。 “甄太妃在宫里,晋王府的事,就算她想管,有时候也有心无力。” 她是这样说的,但此时,宁福宫里,甄太妃还正在跟她儿子耳提面命。 “……云氏是要教训,但绝不可太过。” 甄太妃头疼的很,却不能不安抚甚为暴躁的儿子,“她是你的发妻,你不能因为沈氏的几句话,就全盘否了她。” 晋王:“……” 他没全盘否了她,但是,如今整个京城,只怕都知道他娶了一个蠢妇。 那些兄弟们,肯定都要在背地里笑死了。 “母妃当时应该阻止她的。” 若是能提早阻止,他何用丢这么大的脸? “儿子都不知道您老是顾忌些什么东西?” 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总是掉链子。 当年如此,现在又如此。 晋王这一会不仅恨晋王妃,连他的好母亲也恨上了,“您发现不对,狠狠教训她能怎么着?” 第156章 佛堂 马车滚滚向各方。 大昭第一悍妇之名,在这一刻是真的实至名归了。 虽然晋王妃确实做得过了,但是宁国府沈夫人犹有过之。 可说本事,人家也确实是有本事的。 能在太医放弃的情况下,不顾忠顺王和皇家可能的迁怒,就那么站出来……实属不易。 各府的夫人们,心中都有一杆秤。 沈氏其他如何且不说,但是这人啊,心确是不错的。 和这样的人相交,至少不用担心,她在背后瞅冷子给你一刀。 这就很难得的了。 可惜,宁国府如今的当家人领的是闲职,要不然倒是可以让老爷相交一二,大家拉拉关系。 毕竟能为隔房的侄女未婚夫出头,只这一点,就足够大家能当个朋友了。 反正宝丰公主这事,男人们可能会觉得宝丰公主做得太过,把家主都弄死了,可女人们,却都甚为憋屈。 至少宝丰公主去世这些年,大家给女儿说亲都谨慎的很,生怕寻到的是个恶婆婆,更怕有个恶婆婆后,还有个妄想爬姑爷床的表小姐。 “皇上,今儿我还打听了一件事。” 皇后的眼睛特别亮,“我听说贾家还多了一个条族规,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嗯? 皇帝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他们夫妻两个虽有公主,可公主才刚会走路。 贾家的男子…… 皇帝想了一下,确实没有适龄的。 “怎么?皇后起心,想给娘家侄女保个好媒?” “我娘家哪有侄女?” 族人家的,还不值得她跟皇上提。 皇后白了皇帝一眼。 他们是夫妻,嫁给他的那日,她娘就说了,嫁人了,过好自己才最重要,娘家这边,能帮的帮一把,但这帮一把的前提是绝对不能影响他们小夫妻的感情。 这一点,她做到了。 当透明王爷的时候,他们关着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后来鸿运当头,王爷当了皇帝,封了她爹为承恩公,她娘又说,他们根基浅,如今已是沾了大光,以后当使劲约束才是。 “倒是你,太子那边不是遗有一女吗?” 皇后道:“我能打听到贾家多了这么一条族规,别人肯定也能打听到,再不抓紧时间,万一适龄的被抢了可就糟了。” 有时候皇家的公主也愁嫁。 更何况是坏了事的太子私生女了。 “……说的对!” 皇帝想到了什么,也不在皇后这里坐了,“我这就去找父皇!” 对于父皇来说,贾家是他的人。 他跟他的人走得太亲近,万一被人在背后嚼上几句,不管是他还是贾家,都得不着好。 “今儿晚了,明天吧!” 皇后阻止,“父皇今天也累了一天,明儿说,效果可能更好。” 这? 看看外面的天,有点孝心的皇帝又坐了回去,笑道:“罢了,不能到父皇那里去,那我们就猜猜甄太妃准备怎么给沈夫人交待吧!” “噗!我看您比沈姐姐还期待。” “哈哈哈!”皇帝大笑,“你不期待?那是谁刚逮着我,就说晋王嫂被泼一脸茶的事?” “我这不是有了好事,就想跟您分享吗?” 皇后笑,“哎呀,直到现在我都后悔,没在跟前。” 是透明小王妃的时候,她还被晋王嫂骂哭过呢。 皇后的心有时候很大度,但有时候,特别的小。 她也不准备干涉,“不过,整个宫宴晋王嫂都缩着,没敢伸头是真的。” 她好高兴。 当了皇后,在身份上高于晋王嫂了,可是那只是表面的,很多时候,她还是吃亏的那一个。 如今沈夫人也等于给她出气了呢。 “伸头不伸头都没用。” 皇帝脸上的笑容小了些,“回了晋王府,晋王兄肯定饶不了她。” 这样看自家兄嫂的笑话,虽然显得他小肚鸡肠,但是,当皇帝又不是当圣人。 他们夫妻一起受了这么多年的窝囊气,还不能在背地里畅快的笑笑吗? 此时背地里笑话晋王府的,何止是他们俩? 诚王府、璐王府、郑王府等等,王爷们都难得的住在嫡妻处,听晋王妃的笑话。 同一时间,晋王的眼睛好像能喷火般,盯着晋王妃,恨不能上手打她,“你的脑子呢?母妃接二连三的制止你,为什么还一再的犯蠢?” 晋王妃:“……” 她白着脸,眼中有泪光在闪烁,“能怪我吗?”她哽咽,“我还不是想给你出气?我怎么知道沈氏的胆子居然那样大,要把您和那些反贼说到一起去?” 晋王:“……” 更气了。 因为母妃的耳提面命,他到底没跟王妃动手,但抬手就砸了一个前朝的赏瓶。 哐当~ 碎瓷片溅得满屋都是。 “蠢妇,你都说她是大昭第一悍妇了,还要拿话压她,这不是犯蠢吗?” 她分明就是找抽啊! 要不是身份比那沈氏高,沈氏只怕大耳刮子都打上了。 “滚!滚回后院。” 眼看王妃麻溜的马上就走,晋王想到什么,“站住!”他盯着她,“从你自己的陪嫁里,找出三件好点的东西来。” “干……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 晋王眼睛通红,咆哮道:“当然是去赔礼!” 这是他母妃要求的。 沈氏在父皇面前救了忠顺王府的小丫头,就算是立了大功。 不给个好点的赔礼,哪天说起来,还是他们倒霉。 …… 第二日,晨光微熹,才吃了早饭的沈柠就听到晋王府的长史来了。 而且是送了礼来。 “母亲,这是大爷让送进来的礼单。” 尤氏拿着礼单给婆婆看,“您看我们收还是不收?” “当然收了。” 沈柠一眼便看到徐渭和唐伯虎的画,“人家给脸,我们就接着。” 昨儿已经打过脸了,今天再打……,那就是他们没礼了。 “告诉你们大爷,对那长史客气点,人家走的时候,送到大门外,让人看看。” “是!” 尤氏笑着去传话了。 没多久,晋王府的所有赔礼,便被兴儿带人抬到了沈柠的院子。 “太太您看,这是天竺进贡的象牙自行船呢。” 差不多一米左右的象牙船,雕得美轮美奂。 这不是主要的,主要是象牙的底座,全由黄金打造。 阳光下,黄金的光芒反射上来,象牙船好像行驶在黄金海岸上,夺人眼球。 嘶~ 很贵重啊! 晋王府这下真的是大出血了。 此时的沈柠其实不知道,这黄金象牙船,不是王妃的陪嫁,而是晋王不得不替她出的赔礼。 王妃送出来的只有两幅画,人家也说得明白,其他的拿不出手,因为好的都分给孩子了。 晋王无可奈何,只能拿个好东西来替她顶上。 “嗯,收起来吧!” 东西是挺好,但是不好摆出来。 沈柠微有遗憾,“另外找人看看画,别是假的。” 名人字画被人仿得最多。 晋王妃心胸不宽,万一弄假画,她不是亏了。 “是!” 兴儿忙捧着画又走了。 沈柠抱起女儿,正要开始每天例行的散步,又有丫环急步进来,“太太,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有赏呢。” 她们家太太进一次宫,得一次赏,真是太好了。 “唔~” 沈柠抱着女儿不是很在意。 皇上是个穷皇上,他能赏啥呢? 朝庭制的新书,官窑瓷器,或者点心? 前二者还好,后者她已经见识过。 而且沈柠现在对宫里有阴影。 那是甄太妃住的地方,万一她猜测皇帝今天要赏什么,往里面塞点东西…… 好在这次的皇帝大方了许多,赏的是一整套的官窑瓷器,当然了,新书和点心也在其中。 沈柠感觉,他现在的日子,可能比之前要好过些。 她这边刚送走,甄太妃那边又让人送了赏。 紧接着又是忠顺王府的谢礼,虽然忠顺王不在家,三位主子的身体又略有些欠安,但来的忠顺王府长史和两个嬷嬷异常和善,千恩万谢的把礼物奉上后,还说等他们老王妃和王妃、郡主的身体好些了,定来亲自道谢! 昨儿这一家三口都被吓得够呛,虽然当时就有御医看了,一时却无法尽好。 沈柠陪着说了好一会的话,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时,天已不早。 “母亲!” 贾珍昨天回府,也喝了一碗安神汤。 他主要是没想到,他娘真的拿茶泼人满脸。 “要过节了,您看家里是不是送些东西去道观?” 他都没敢说把他爹接回来。 但以前过年过节,他爹都是回家的。 “唔,那就送吧!” 沈柠不以为意,“多带几个人,另外告诉他,要回来就一起回来,要么……,反正不要一个人回来。” “……是!” 贾珍霎时就想到了晋王,“儿子坐车去!天晚就不回来了,儿子在道观歇一夜。” 沈柠摆手,看着他弄棉衣棉被,大米白面什么的,弄了一车,又带了十来号人离开,这才抱着女儿回头。 今天散不成步了,那就带女儿去找她的姐姐们,找她们一起吃午饭吧! …… 太玄观,贾敬早就在盼着家中来人了。 可是一等没有人,二等还是没有人。 太玄观是个苦观,香客不多,想听京里的消息,他都要等好久。 眼见今天又过了半天,家里还是没来人,他只能在心里叹气。 因为女儿,沈氏还要跟他斗多久的气啊? 这么长时间了,不闻不问的。 贾敬小睡一觉,下午正要去地里帮忙收点粮食,就看到了熟悉的马车,熟悉的面孔。 “父亲!” 贾珍的心肝有点小颤。 父亲每次面无表情的时候,都是在跟他生气。 他…… 他不知道自己又做了啥,“后儿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您随儿子回家一趟吧!” “家什么家?” 贾敬板了脸,“那是你的家,贫道的家在道观。” 虽然还是编外人员,但是为让某些人放心,他还在这里待着吧! 贾敬虽然想家,却也知道,他在道观,家里可能更好。 其实,他之所求也并不多,只要知道家中诸人平安便可。 “是是!” 贾珍并不敢反驳,“是儿子想您。” “……” 贾敬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反而往不远处的凉亭去,“琏儿的官当的如何了?” “挺好的!” 贾珍偷看父亲的样子,“边疆不是起了战事吗?他最近挺忙的。” “说说吧!” 看了一眼四散警戒的府卫,贾敬好像漫不经心的让儿子说。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儿子说了很多很多。 居然还说到了他几乎忘记的两个堂妹。 只是不听还好,一听…… 贾敬一脚就踹在儿子的腿上,“我们不在家,你是干什么吃的?” 虽然知道政弟很蠢,可是真没想到,他会那么蠢。 王家——欺人太甚! “这……” 被踹跪到地上的贾珍很委屈,“儿子有错!” 政二叔蠢成那样,他也是始料未及的。 但他是族长,他确实有监管之责。 只是…… 爹娘不在家,他一度以为,从此以后,宁国府要听荣国府的了。 毕竟那边除了老太太,还有两个叔叔。 听他们的总没错。 贾珍不知道,在一个他没有母亲的世界里,宁国府就是荣国府的附庸。 荣国府盖园子,他除了把家里的会芳园划出了好些,还出了十几万两银子。 “你确实有错!” 贾敬气的吹胡子,“如今你们就把贾政罚在祠堂就算了?” 祖宗们看到他,只怕都要日夜不安。 “不不不!” 贾珍忙摇头,“这不是大妹妹元春要出嫁了吗?” 说到元春,他又不得不把那一日迁坟的紧张说了出来。 他娘让干,太上皇还给赏了,这事父亲总不能打他了吧? 果然,说完了,贾敬只是蹙着眉头,并没有再踹他。 “不管怎么样,总要等到大妹妹平安出嫁,三朝回门后,再以族规处置政叔。” “你打算怎么处置?” 贾敬紧盯着他。 “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打三十板子?” “还有呢?” 贾敬声音严厉。 还有? 贾珍想了又想,“还请……父亲明示!” “你只罚你政二叔,那王氏就不是贾家妇?” 这? 贾政终于明白了一点,“二婶是女眷,不好打,那……在梨香院弄个小佛堂,从此让她多在佛堂里,您看如何?” 第157章 连坐 天色将暗,宁国府各处主院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沈柠笑看蓉哥儿一边抱着贾玥,一边给她背今天读的书。 这是每天必有的项目。 不管多累,也不管多晚,蓉哥儿也必要在这边吃晚饭,顺便抱他的小姑姑。 好像一天不抱,他的小姑姑就要被人抢了似的。 “祖母!”背完了要背的东西,贾蓉道:“学堂放好几天假,明天我和健柏表叔、蔷哥儿、芸哥儿他们一起出去玩,您看行吗?” “你们约好了?” “嗯!” “多带几个人。” 啊? 贾蓉的面色略有些苦。 他不乐意带人。 但是不带……,祖母又肯定不会让他去。 “好吧!” 他抱着贾玥凑到沈柠面前,“祖母,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孙儿买给您。” “我想要的啊?” 沈柠笑,“挺多的,你确定要给我买?” “孙儿如今可有银子了。” 贾蓉大方的很。 赖家的好些产业都在他手上,如今已有好些赢利。 再加上他本身的月例…… 贾蓉觉得他比他爹有钱。 “是吗?”沈柠笑,“你可少嘚瑟吧,要不然你爹一定会朝你伸手。” “已经伸过手了。” 啊? 沈柠惊讶,“多少?” “三两!” 沈柠:“……” 她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贾珍得穷成什么样?连儿子的三两银子都去抢? “有说什么时候还吗?” “上个月借的,说是这个月还。” 蓉哥儿笑,“于是这个月刚发月例,儿子就拉着健柏表叔一起,从爹那里,把银子要过来买墨了。” “啊啊~” 贾玥小手划拉,一下子拍了他一巴掌。 “小姑姑,你要喜欢我爹了吗?” 蓉哥儿忙抓了她还想伸过来的小手‘吧唧’亲了一下,“这可不行,我爹爱喝酒,一喝酒身上都是臭的,我们得一起把他的银子管好喽。” “咯咯~~~” 贾玥被他亲的手痒,忍不住笑了。 “……要的对。” 听到是喝酒,沈柠绝对支持孙子,“以后就这样,借可以,但下个月一定要还。” 绝对不能惯贾珍的臭毛病。 一旦让他发现,谁都可以借,说不得马上就能变回红楼梦里的酒色、卑劣之徒。 看住了酒,没了酒壮怂人胆的借口,有一根叫理智的弦在,他就没那么大的胆子。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贾珍被贾敬连打带骂,正马不停蹄的回京。 祠堂里,贾政和王氏在算着明天不能出去,八月十五总能出去一天。 到时候,他们可得好好补补。 每天的忆苦思甜饭,吃得他们眼睛发绿,梦里都在吃肉。 可惜梦醒还是什么都没有。 虽然已经适应了在祠堂的日子,可正因为适应,反而让他们更加想念曾经。 当然,可能因为日子太苦,以至于贾政都顾不得他的脸面。 那什么操心被人看不起的事,还是等他填饱肚子以后再说吧! “再出去,你给我老实点。” 贾政可怕王氏再给他闹什么幺蛾子了,“闭上你的嘴,再敢连累我……”他看向离他好一段距离的王氏,“不要以为有儿子女儿,我就不会休你。” 惹急了,他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如今我官也没了,什么都没了,你是不是特别满意?” 王氏:“……” 她垂着头,一声没吭。 事实上贾政不好,她是最伤心的。 整个二房全系在贾政身上,贾政倒下了,也等于她倒下了。 她的儿子女儿,以后也不可能得到舅家的助力。 而她的哥哥…… 王氏其实很忧心大哥的处境。 当贾家再不能成为助力,反而相当于仇家的时候,大哥的日子都不知道有多难。 回不到京营难,回了京营也一样难。 现在只希望边疆的战事能多死几个人。 特别是如她大哥这样的将领。 死的将领多了,说不得她大哥就能被重新起用。 到时候只要不去边疆,其他哪里都行。 王氏在心里默默祈祷。 她没祈祷贾家的祖宗帮忙,她在祈祷王家的祖宗帮忙,菩萨保佑。 虽然身在贾家祠堂,可是,王氏早已想像自己是跪在王家的祠堂里了。 “休了你,不管是珠儿还是元春、宝玉,他们都不该怪我。” 贾政受够了在祠堂的日子,“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怂恿,我又如何会写那样的信?不写信,我又如何会在这里?” 他看着台上一个又一个牌位,眼睛泛红,“父亲,当初您怎么就让我娶她这样一个蠢妇?” 王氏:“……” 她转过头看贾政。 王氏从不认为自己蠢。 她帮自己的哥哥有错吗? 她也确实帮到了哥哥一些。 如果不是惊马案,她的哥哥还是京营的最高官——京营节度使呢。 就是皇上,也会以‘爱卿’称呼她哥哥。 想到这里,王氏又转过头,闭了眼睛。 反正每天贾政不狗叫几句,是不会消停的。 天不早了,该睡一会了。 王氏稍为挪了一下屁股。 因为裙摆又宽又大,能够遮掩,在外人看来,她可能是跪着的,但事实上,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坐着的。 在这一点上,她比贾政要好。 “呜呜,父亲,我被她害死了,宝玉也被她害死了。” 他的宝玉长得那么好,在读书上也甚有天份,可以后…… 贾政是真的伤心。 从小到大,大哥都被他压着。 不管干什么,大哥都没他好。 可如今呢? 全都反了。 他这一辈子都被王氏这个蠢妇毁了。 贾政在这里哀哀哭着,突然听到轻轻的打鼾声,一下子就怒了,大喝道:“王氏……” 王氏被吓得一个激灵,又迅速挺直腰背。 贾政:“……” 他艰难的起身,挪到她面前,“你刚又睡着了?” “你也有睡着的时候。” 王氏在裙摆里偷偷移动双腿,语气平平的道:“只是我没有叫你罢了。” “嗬~” 贾政被她气笑了,“这样说我还得感谢你?” “……” 王氏没说话了。 她知道,此时不管她说什么,在贾政这里都是错的。 毕竟这些天,她认过不少错,也说过很多软和话,可是都不行。 贾政总觉得他之所以在祠堂受苦,全是受了她的连累。 但没有她,就没有其他人吗? 他在外面,也替别人做过不少保啊! 当初的赖家也是因为他,才往她身上靠的。 “你又装这个死样子。” 贾政恨不能把她掐死,“八月十五出去了,你最好还是这样,否则,我要你的命。” 他气咻咻的去小解。 既然站起来了,总要多走走,要不然一双腿真的会被废掉。 而且这一次出去,贾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贾珍给个具体时限。 他堂堂荣国府的二老爷,总不能就在这祠堂过日子了。 实在不行,他回老家金陵。 他一辈子不进京了。 贾政已心生退意,却不知道,贾珍拿了他爹的信,此时都顾不得回宁国府,正着急忙慌的去找贾母。 “这……?” 看完信,老太太的面色大变。 她以为儿子跪祠堂,就已经挺狠了,却没想大侄子还要打他。 对于王氏的处置……,她却一点也不觉得严重。 “这打伤了,不还是要给他治吗?” 贾母想要求情! “这是父亲的意思,孙儿不敢有违。” 贾珍真的不敢! “……八月十五都不能过?” 老太太想要垂死挣扎一下下,“而且你说了元春要在八月二十四成婚吗?” “说了!” 贾珍低头,“但父亲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就是他,也要领二十板子呢。 贾珍其实更想哭,“政二叔的四十板子,打的是他罔顾人伦,不忠不孝不慈……” 每一个都是一座山。 尤其不忠不孝…… 简直让人没法活。 “不打八十板子,不要他的命,就已经是看在祖宗和老太太您的面上,珠儿、宝玉和元春妹妹的面上了。” 贾母:“……” 她的手抖! 四十板子啊! 她干干的咽了一口唾沫,“罢了,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说完这句话,她瘫倒在椅子上,“我老了,你去给你母亲说吧!” 连珍儿都要跟着挨二十板子呢。 若是沈氏能反对…… 或者罚轻些。 哪怕分两次打呢,也比一下子打完要好。 四十板子一个不好,可是会要了她家二儿的命。 虽然贾母知道,因为元春和珠儿,打板子的府卫是不会出那么重的手,但挨打的是她的儿,她这心啊……,总是不安,总想另外给儿子找点出路。 “是!” 贾珍应了,但没有马上走,“还有二婶那里,您……” “我没意见。” 在梨香院的耳房里,给她弄个佛堂,从此吃素,真是便宜她了。 贾母对后面那什么,一粥一菜之事,并不是很在意。 她天天换着吃天下的美食,哪里知道,每天吃素是什么样? 就算是偶尔的吃素斋,那青菜豆腐也是用素油变着花样的做。 更不知道,好些贫苦地方,虽然烧了菜,那是一点油也没有的。 但这些贾敬都正在受。 他是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苦。 好在经过贾家的相助,太玄观不差油,还没得到正式编制的他,偶尔也能下次山,或者拿银子跟农人换只鸡吃。 这个世上,很多时候,活着比死了更艰难。 王氏既然敢在贾家害人,那就在贾家受活罪吧! 反正别想借着贾珠、元春和宝玉,接着过好日子。 她不配! 贾敬对贾赦和贾琏在朝堂上,跟王家撇开关系的方式还算满意,要不然,他们也别想得好。 他亲儿子都打了,还在乎打个弟弟侄子? 但是王家……别想把这事过了。 只是有些事,他看不上唯唯诺诺的儿子,不稀得交给他干。 当然,他也要注意着,别被人抓到把柄。 万一让某些人以为,他借着儿子还在遥控贾家的势力,就不好了。 半晌后,沈柠拿到便宜相公的信,好一会都没说话。 虽然自穿越过来,她就想打好大儿,可时至如今,好大儿一直都还好。 这二十板子…… “老太太同意了?” “是!” 贾珍眼睛有些红,“对于父亲,老太太一直都很给面子。” 所以,他这顿打是逃不掉了。 “算了……” 沈柠叹了一口气,“打就打吧!” 好大儿还年轻。 恢复力好。 “到时候把陈掌柜请着!” 不请来她也不放心。 “你忍忍就过去了。” “……嗯!” 不忍能怎么办呢? 贾珍好伤心。 早知道要挨打,他就不去道观了。 “你今天好生歇一歇!” 沈柠看他这样,也很不舍,“让兴儿过来,我有话问他。” “是!儿子告退!” 贾珍去找尤氏和儿子哭诉了。 尤其儿子。 爹说,蓉哥儿得吸取他的教训。 “太太!” 兴儿目送他们大爷可怜巴巴的走了,忙进来行礼。 “你们老爷的身体可好?如今一天要干多少活?吃的怎么样?” 身为妻子,一点也不过问,也说不过去。 “老爷的身体挺好的。” 踹他们大爷的时候,还跟以前一样麻溜,“每天要么挑两担水,要么挑两担粪!” 大爷挨打,兴儿就去打听他们老爷的事了。 “说是老爷干得不算累!” 担水、挑粪,都是别人能看到的。 “至于吃……” 兴儿犹豫了一下道:“如今太玄观的伙食已不算差。”有好几个道人感觉都比以前胖了,“但老爷每隔几天,还是会跟农人或者猎户换点鸡或者兔子吃。” 在这一点上,他不觉得有错! 从下面小庄子上来的兴儿,第一关注的就是吃。 没肉吃的日子……,他真的没办法再过了。 难得他们锦衣玉食的老爷,还能忍那么久。 明明他手上有银钱。 “他的银子……” 沈柠抓住关键,“是你们给的?” “不不不!” 兴儿可不敢认。 再说,他一个下人,给老爷银子算怎么回事? “是西府的老爷、少爷们。” 兴儿迅速卖人,“两位姑奶奶也打发人给老爷送过不少东西。尤其敏姑奶奶,听里面的道爷说,银子给了好些呢。” 噢噢~ 贾敏啊! 人之常情! 沈柠又不是真的要贾敬在道观过苦行僧的日子,“你觉得那边……,可有什么不对的人?” 第158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幽幽烛光下,沈柠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你觉得那边……,可有什么不对的人?” 不对的人? 兴儿心中一跳,突然感觉身体很有些发寒。 他知道太太的意思。 但也正因为知道,才更加的害怕。 “没……没看出来。” 他确实观察了。 因为大爷要把他往管事上培养,他近来还跟焦大学了观察地形、人物等等事情。 按焦大爷的说法就是,一个合格的管事,要文能管家管账,武能上马杀敌,总之他要帮主子提前处理一切可能的风险乃至危险。 老头子只差要他过目不忘了。 兴儿一度很无语。 过目不忘的本事,焦大爷自个都没有。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 “就是观主多往老爷和大爷那边望了望,还有一个……看着像是会点功夫的,听说我们过来,他拎着斧子从柴房那里出来瞅了瞅。” “……” 沈柠沉吟。 太玄观肯定有朝庭的人。 还有其他一些势力在暗中拉拢的人手。 不过他们应该都是她和贾敬过去之后,才被收买的。 那些年,原身虽然就住在离道观不远的别院,还时不时的就派人往道观送衣送粮送药的,却很少自己进道观。 但贾敬大概是知道他们中谁是谁的人,要不然那年也不会发现书房有异,就那么自己放了一把火。 “你说的会点功夫的是守静道长,道观里的柴都是他弄,特别重的活也都是他搞。” 想到当年时不时出去打零工,也帮人做法的守静道长,沈柠就意兴阑珊起来,“算了。” 就算问出来,她也并不能做什么。 沈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观里大家身体都好吗?有没有谁生病?冬衣冬被什么的,你们都带去了吗?” 大家都是可怜人。 太玄观本来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也不是过不下去。 是原身和贾敬过去,才让那里复杂起来。 原身一直以来的处理方式就是,帮他们改善生活,对他们好些,以期哪天在有要命事的时候,对方能少说一句。 事实上,道观里也确实没恶人。 观主会一点医术,忙时自己下田种地,闲时给周围的农人看看病,有钱的人家给点,不拘是几枚铜钱,一把米一个鸡蛋什么的,遇到那种特别贫苦的,他甚至还要送出些。 收的道童,不是守静捡回的流浪儿,就是不知道哪家生下来不想养,半夜送过去孩子。 整个道观直到现在,都没过十五人。 里面两个养老的,是观主和守静的师父,另三个守字辈道长,原本就是太玄观的人,只是当年的日子苦,他们不得不以出门游历的方式,自己找口饭吃。 他们是贾敬夫妻去后,道观的日子好起来了,才回去的。 至于其他游历过去混日子、骗钱的…… 贾敬都没说啥,她更管不了了。 “道观大家的日子都挺好的。” 兴儿松了一口气,“我们去的时候,两位老道长还在给小道童们讲故事,他们身体也好,还能种菜,还让我给太太带声好。至于冬衣冬被,大米白面什么的,我们拉了一车过去,肯定不会缺的。” “嗯!”沈柠点点头,“那就好,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 兴儿小心退出。 沈柠看着外面的太阳,一时却无法睡了。 贾家的菜谱,她已经在写了,但如今…… “备纸墨!” 青竹忙给弄好。 沈柠提笔,刷刷写着。 青竹在心里默念,‘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南风薰得游人醉,莫把杭州当汴州。’ 这是谁的诗来着? 没有系统读过书的青竹一时想不起来。 但沈柠的笔还在动,很快就写到了杭州城外东郊牛家村,两个豪杰在对饮白酒。一个叫做郭啸天,一个叫做杨铁心…… 她没法一字不漏的复制金大侠的射雕英雄传,却也记得不少。 毕竟现代的家中就收藏了金大侠一整套的作品集。 正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虽然红楼的世界,不是现实的世界,但无可否认的是,这里的西方世界也正在发展。 贾家的自鸣钟、怀表、穿衣镜等等就是明证。 传教士的火枪她没见过,但沈柠害怕人家的火枪比大昭的好。 虽然贾琏已在武库司,她可以慢慢影响,但是,她还是想借金大侠的这本书,激起民众更多的爱国之心。 那百年的苦难太让人伤心。 不管是沈柠现代的家乡,还是红楼世界里的家乡,都在安徽。 全国两万九千多个烈士陵园,安徽有两万两千多个。 小时候过年过节,家里的灯不让灭,奶奶说,那是给死在外面的英魂指引回家的路…… 沈柠的笔下的字一个个的飞快成形,青竹小心的磨着墨,一丝儿也不敢打扰。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写到第九回江南七怪。 手腕好像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沈柠放下笔,“我今儿要睡一会,不要让人打扰。” “是!” 轮值的青苹忙应了。 “稿子收好,不要让别人看了。” “是!” 青苹把晾干的最后一张纸放好,“太太,再泡个脚吧!” 故事好好看。 轮值的时候,青竹走时都舍不得。 本来她都想骂青竹,怎么不劝着些,让太太就这么熬夜。 可等她看了才知道,她也根本舍不得太太停笔。 “成吧!” 沈柠打了个哈欠。 她一直养生,这突然之间改变作息,实在不是个好习惯。 “再多打盆热水,我把手也泡一下。” 她还得找人代笔。 找个手快的。 要不然,这么全靠她自己用毛笔写…… 只想想,沈柠就觉得前途是黑的。 青苹的动作很麻溜,她也是从小丫环干起来的,此时再干,轻车熟路。 待到贾珍醒了,还想往他娘这里找找虚时,就听青竹说他娘难过的大半夜没睡,如今还在补眠的话。 一时之间,他这心啊……又热又酸又软的。 贾珍舍不得打扰,直接就去了祠堂。 “珍儿?” 看到贾珍,贾政的心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我可以回家了吗?” 王氏也眼巴巴的瞅着。 一早的忆苦思甜饭虽然已经吃过了,可两人都感觉自己还能吃下一只鸡。 “恐怕不行!” 什么? 贾政一下子就怒了,“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珍儿,咱们叔侄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就一天也不能通融吗?” “……” 贾珍没理他,慢慢上前,先给祖宗们上香。 “正是因为有叔侄情份在,所以政二叔,我被你连累了。” 连累? 他? 怎么可能? 贾政不信。 王氏倒是有些期待。 但是,贾珍领的不是虚职吗? 又不用上朝,连累个什么? “……我怎么连累你了?” 贾政也想了一圈,想不出来,只能开口问他。 当然,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底气略有不足。 “我昨儿去观里看我爹了。” 贾珍回头看他,“家里的事,当然就要跟他老人家说说,您说,您干的那些事,我爹知道了,他是什么态度?” 贾政:“……”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的就带了些慌乱。 王氏也是。 虽然如今的日子已经很苦了,虽然也一直有贾政陪着她,但那是沈氏对她的处罚。 同为女人,沈氏还是大气的。 哪怕再气,她主要骂的也还是贾政。 可大伯哥…… 王氏很清楚,老太太更恨她。 恨她带累了贾政,也恨她带累了她的孙子们。 贾敬平时不出头就算了,可若出头…… “他……他不是出家了吗?都跳出了红尘,还管家中什么事?” 王氏的语气很不自然。 莫名的,她就是感觉,若让贾敬惩罚她的话,她会比在祠堂更惨。 至少在祠堂,她还有出去的希望。 “原来二婶这么希望我爹出家啊?” 贾珍心中愤怒。 别人不知道他爹为何要出家,他们也不知道吗? 他爹出家完全是不得已。 做出出家的样子,也不过是给别人看的。 虽然他爹还因此抠走了他仅有的三千多两私房银子,但他这条命都是爹娘给的,一点银子算个啥? “要叫您失望了,我爹还处于观察阶段,现如今还只能算半个道士。而且就算做了道士,他也是我贾珍的爹,政二叔的大堂哥。” “别……别听她胡沁。” 贾政虽慌,但自小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珍儿,你就说大哥要怎么处罚我吧?”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怎么都躲不过的。 既然如此,那就早点来吧!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元春也只差十来天,就会出嫁,成为新平侯的侯夫人。 再怎么敬大哥也会给点面子吧? 贾政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等贾珍把处罚说出来。 “明天召集全族男丁,在祭祖的时候,打你四十大板,打我二十大板。” 贾政:“……” 他的腿控制不住的发抖。 面色也在红白之间转换,最终变成了惨白。 贾政抖着腿站在那里,微张了嘴,抖了唇,却好像失语似的,一个声也发不出来。 全族啊…… 敬大哥是一点也不想给他活路啊! 虽然早就想过回金陵,可那是基于京里的事,老家不知道。 可一旦全族通报…… 儿子们都要看着他挨打,那这天下再大,哪有他的容身之地? “政叔,从此以后,你就在家里修身养性!” 贾珍一点也不同情他,“好歹你活着,珠儿他们也都好好的,可大姑父他们一家……,却只剩蓝表妹一个人了。” 这惩罚,按他爹的说法就是,轻的不能再轻了。 “我爹说了,以后蓝表妹回来,只要她想,在三十军棍以内,贾家无条件配合。” 贾政:“……” 他的身体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一坐,气息流通,他又终于能发声了,“王氏~”贾政转过头,眼睛通红,“现在你满意了?” 王氏:“……” 她好想就此满意。 贾政如今虽然瘦了些,可一直以来,保养的都好,几十板子打不死他。 养养,总能养回去的。 若是打了贾政,他们就能出了这祠堂,那就更好了。 “还有二婶……” 贾珍在她看过来时,无情开口道:“你既然是贾家妇,那你该承担的责任,就一丝也不能少。” 王氏:“……” 她的心肝也在发颤。 若她也像贾政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 那还不如死了呢。 “我爹说,就在梨香院给你弄个小佛堂,不管年节,都不必出来了,从此以后,你就在那里一粥一菜,吃斋念佛,给自己赎罪。” 王氏:“……” 贾政:“……” 这夫妻两个,一时都不知道,哪个的惩罚更狠些。 “元春要出嫁了。” 王氏不能不为自己争取。 吃斋念佛的事,她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做,甚至遇到特殊的日子,也一样不沾荤腥。 可那种吃斋念佛,跟贾珍的一粥一菜一定不一样。 王氏害怕是忆苦思甜饭的野菜粥。 而且过年过节都不能出去…… 那就等于他们二房的所有事,都再不归她管。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说着,王氏的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传出去,她一个侯夫人的爹娘……” “二叔的事,朝堂上的人都知道了。” 贾珍打断她的话。 如今谁不知道他二叔是二傻子,被王家人利用,还被王家人看不起? 王家嫡支的女儿都出嫁了,要不然,就二婶干的那些事,就足以让她们嫁不出去。 哪怕琏二弟的媳妇呢,原先多风风火火的一个人,近来做事都沉稳许多,生怕一个不好,被人抓住小辫子。 这还是老太太,他娘,琏二弟都喜欢的人。 其他王家女儿的日子……,叫贾珍说,肯定更苦。 “只关你们在祠堂,贾家的子弟若有样学样,那才是天下的笑话。” 所以,他们是逃不过了? 王氏的腿一软,也坐到了地上。 她和贾政眼睁睁的看着贾珍甩着袖子走了,眼前都有些发黑。 原以为如今的日子已经是过不下去了,没想到…… 王氏捂住脸,痛哭失声。 第159章 说亲 寿康宫,歇了一天的太上皇终于缓过来了,开始过问前朝、后宫的事。 这不过问还好,一过问…… 晋王妃那天办的蠢事便无可避免的冒到了他的面前。 相比于皇后,晋王妃这个儿媳,简直让老头子没眼看。 又蠢又笨。 虽说有点气沈氏不给皇家面子,就那么泼她满脸茶,可想想晋王妃说的那些蠢话,太上皇知道,但凡有点气性的都得跟她干。 唉~ 这个媳妇真是娶坏了。 晋王原先还好,如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当初给儿子们分王,晋王府所得产业最多。 所选的皇庄也都是地理优渥之地,出产也都最为丰富。 可他们还是心生不足。 先是李家,再是鲁家,拢他们做钱袋子,晋王想做什么? 太上皇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他突然发现,不能再让晋王这么干下去了。 要不然,这个逆子可能都不用等他百年,就要上演逼宫戏码了。 “太上皇!皇上请见。” “唔,让他进来。” 相比于晋王,皇帝儿子不要太好。 太上皇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 “父皇!” 皇帝大步流星的进来,“明儿八月十五家宴,”他朝老头讨好,“儿子有个事,想跟您说。” “说吧!” “……” 皇帝看看左右,太监宫女们很老实的退出,“父皇,儿子说了,您别生气。” 太上皇:“……” 儿子这么忐忑,定然不是好事。 他的胡子吹了吹,“怕朕生气,那就别说了。” 年纪大了,不想生气。 生气伤身啊! “父皇!” 皇帝往跟前凑凑,给老头子捶背揉肩,“您别吓我嘛,您一吓我,我都不知道咋说了。” “……” 太上皇才不理呢,反正该说,这儿子还是会说。 “前儿宫宴过后,皇后打听到一件事,说是宁、荣街的贾家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嗯? 太上皇的眉头拢了拢,“皇家的公主不可招贾家人为驸马。” 有些人是可以联姻的,有些人不可以。 贾家在军中的底子还在。 虽然对皇帝儿子放心了些,可有些事,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郡主、县主也不行。” 儿子们都不老实,万一利用贾家人……,那就不好了。 “父皇,儿子的公主才多大呀?” 皇帝的手不停,“儿子说的人……就是上次跟您说的,太子哥哥的女儿。” 什么? 太上皇的眉毛一动。 但皇帝没看见,还在道:“那孩子也渐大了,她到底是我们皇家血脉,虽然流落在外,可咱们也不能不管,儿子的意思是,要不然就给她指个好人家。” “……你看上贾家了?” 太上皇的心中略有动容。 “嗯!” 皇帝也不管他爹能不能看见,大力点头道:“主要是皇后看上了,她和沈夫人投缘,宁国府那边虽然子嗣艰难了些,但人口简单啊!正好,贾家又多了这么一条族规,咱们先下手为强,免得好孩子都被别人抢了。” 太上皇:“……” 什么叫先下手为强? 他们是强盗吗? 太上皇转头,指着旁边的椅子,“坐着说。” “嘿嘿,父皇,您同意了?” 在秦家的孩子,不属于任何一方。 贾敬又曾和太子哥哥那么好,如今把太子哥哥的女儿托付到他家,想来日子不会太差。 “先别管朕同不同意。” 太上皇道:“你看上了贾珍的儿子叫……” “贾蓉!” “对,就是他,贾珍说那孩子很会读书?” 太上皇还记得,贾珍说等他儿子蟾宫折桂,要来给他多磕几个头。 “儿子打听过了,读书还行。” 皇帝生怕他爹又想起贾敬,忙只说还行,“今年十二岁,那一次贾珍遇刺,沈夫人又在生产,就是他小小年纪撑住了宁国府,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 太上皇微微点头,“既然看上了,那你们夫妻两个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他的心中挺唏嘘的。 这个儿子比其他儿子都更重情些。 要不然,谁会管故去太子的孩子? 就算管,那也是利用。 “父皇~” 皇帝扭捏了一下,“儿子不好管啊!” 贾家可是父皇的人。 他直接管,最后一个不好,肯定要连累贾家,跟着他一起被秋后算账。 “虽然儿子跟贾珍说,或者皇后跟沈夫人说,八九不离十的能成,但是父皇,他们都更听您的。” 皇帝道:“您唤贾珍进来说一声,可卿在贾家的地位都会不一样。倒是儿子说……,说不得他们还以为我们皇家在欺负他们呢。” 太上皇:“……” 想了想,也确实如此。 孙女并没有被记入玉牒。 他喊贾珍说,倒是更显尊重。 太上皇点头,“来人!” 戴权急忙进来,“奴才在。” “去宁国府,唤贾珍进宫一趟。” “……是!” 不知道为啥唤贾珍,戴权偷看了一眼皇帝,就急匆匆的去喊人了。 “贾家在这件事上吃亏了,回头你和皇后多看顾些。” “儿子知道。”皇帝笑了,“儿子恭喜父皇,又得了一个人人都想抢的孙女婿。” “……” 太上皇笑了,“希望如此吧!” 此时老头子也想到了贾敬。 贾敬可是个文武双全的好苗子。 他废了,贾家两位老哥的心气一下子就泄了。 太上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 宁国府,沈柠没想到兜兜转转,秦可卿还会嫁到贾家来。 而且还是太上皇指定的。 “母亲~” 贾珍看他娘的面色不对,忍不住忐忑,“这事咱们家拒绝不了。” 不说太上皇赏了那么多好东西,就是不赏,他们家也拒绝不得。 而且,贾珍怀疑太上皇之所以赏那么多好东西,主要是因为,他不好认那个孙女,那些个不仅是给他们家的补偿,还是给太子之女的补偿。 “……我有说什么吗?” 沈柠斜了一眼好大儿,“既然太上皇那么说了,那定然就是我贾家的媳妇。” “那……您看我们怎么找机会去结亲啊?” 秦业营缮郎的官职挺小的。 不过还算肥。 主管皇家宫廷、陵寝建造、修理等事。 在工部一直算个肥差。 但再肥也只是个五品。 而且对外,那孩子还只是他的养女。 他们贾家的长房嫡孙娶妻,能选的人多着了,这去求娶……,总感觉不太对。 贾珍烦恼的很。 太上皇要他们家到秦家去求娶呢。 如今贾家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族规,已经传扬出去,要不了多久,他们家的孩子就是香饽饽。 蓉哥儿更是香饽饽中的香饽饽。 贾珍愁的很。 太上皇既然让办了,那肯定不能太耽搁。 而他明儿个要被打二十大板呢。 让尤氏去跟人家孩子偶遇,虽然也行,但这亲事成了,在外人看来尤氏就是个坏继母了。 所以这事…… 贾珍眼巴巴的瞅他娘,“要不您去跟那孩子偶遇,然后说喜欢她,把她说给我们蓉哥儿?” 沈柠:“……” 好气,好想打人。 她忙了这么多,怎么还要走这样的剧情? 沈柠没好气的道:“就算要偶遇,今天也晚了,明天更不行。” “明天各商家会办灯会。” 贾珍道:“儿子打听了,那孩子明天会出去玩。” 所以,她也要出去玩? 沈柠眨了眨眼睛。 她一下子就心动了。 虽然说看电视或者看小说,此类灯会一般都会出点事,而她又被晋王府盯上,但是吧,有机会,她还是想出去啊! “……不是,你挨打,你娘我去看灯会?” 沈柠突然又想到什么,“你觉得这可能吗?” 呃~ 好像是不太好。 贾珍忍不住笑了,“娘,您也可以说是被我气的,要出去散个心。” 沈柠:“……” “或者明儿个,我干脆闹个事,您骂我,然后带尤氏出门去散心。” 这样可能更有说服力。 沈柠觉得好大儿的理由给的很好,但是,他这么积极…… “唔~” 沈柠不动声色的问,“尤氏是蓉哥儿的娘,你不觉得她一个人去办这事就成了吗?” “嘿~” 贾珍讨好的笑,“她不是继母吗?老太太那边若是知道,她给蓉哥儿定了这门亲,肯定会生气,而且外人看着也不太好。” 所以她这个亲祖母就可以给孙子说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 这可真是好儿子。 沈柠想生气,但想想这家伙居然在维护尤氏,这就很不容易了。 换成红楼梦里的贾珍,他会维护尤氏吗? 所有不好办的事,只怕都会推给尤氏。 “成吧,明天我把你媳妇、儿子都带着,就把不会爬的玥儿留给你带。” 贾珍:“……” 怎么感觉他娘真的要生他的气呢。 “儿子就喜欢带玥儿,正好,我们两个还能躺着聊天。” 妹妹还不会爬。 但在床上‘啊啊、呀呀’的,也特别好玩。 “滚滚滚!” 沈柠赶人,“明天你就跟你妹使劲聊吧!” “诶诶,儿子马上走。” 他可不会滚。 贾珍一溜烟的跑去给尤氏表功。 毕竟他要不说动他娘,尤氏就要承下恶毒继母的名号了。 尤氏听完所有,嘴巴忍不住的张大。 她要有一个皇家贵女当儿媳? 虽然那皇家贵女不能被皇家在明里承认,可贵女就是贵女啊! 今天大爷拉回来的东西,礼单她都看过了。 光名家字画就有好些。 “……你这么跟母亲说,母亲没生气?” 大爷这么维护她,尤氏固然高兴,可心里的某个地方,又有些忐忑。 毕竟没有哪家的婆婆,喜欢儿子处处维护媳妇。 尤其这种在外人看来的大坏事,大爷还绕过她,推给婆婆做。 婆婆这一会只怕也挺怄的。 “没啊!” 贾珍摇头,“你还不知道娘?她就喜欢我对你好。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到底你是亲生的,还是我是亲生的。” “哈哈~哈哈哈~~~~” 尤氏被他逗笑了,媚眼如丝,“你说呢?” “不知道啊,要不然哪天我们去问问?” 贾珍忍不住的意动。 明天他就要挨打了。 二十大板打下来,没有半个月的休养,肯定不行。 “不过在那之前,你就说今天这事要不要谢我吧?” “谢!自然要谢!” 夫妻两个彼此对视,一齐笑着往内室去时,贾蓉还不知道,他有媳妇了。 说好的,今天出去玩。 结果因为操心他爹,愣是没去成。 如今…… 他抱着他的小姑姑,去西府找一堆的姑姑去。 远远的,贾敏看他抱着小姑娘,一路笑着过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蓉哥儿来了。” 林长安喜欢这个能带他们玩的大侄子,“娘,我去找蓉哥儿玩。” “蓉哥儿要带他小姑姑呢。” 贾敏拎住儿子,“他没时间跟你玩。” “能的能的。” 林长安要跳,“姐姐们可以带小玥儿玩。” “让这小猴子去吧!” 贾母笑,“蓉哥儿能带好他们。” 珍儿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蓉哥儿像他祖父贾敬。 孩子们能多跟蓉哥儿一起玩玩,长大了感情也能好些。 “外祖母,我怎么成小猴子了?” “当小猴子你可以去玩,”贾敏笑着威胁,“不当……” “小猴子告辞!” 林长安很受威胁,急急忙忙的跑了。 贾母笑,不过笑着笑着,又想到什么,慢慢又重新落寞。 “娘,二哥早该受点教训!” 贾敏宽慰,“这事您就别管了。” “唉,我是想管也管不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珍儿都跟着陪打呢。”沈氏都没说啥,她还能说啥啊? “对了,你刚说,谁跟你打听,想跟我们家结亲?” “我们家暂时不就蓉哥儿可以说亲了吗?” 贾敏笑道:“他再翻年就十三了,也不知道大嫂子是什么章程。” 蓉哥儿的事,她可不好插手。 “是因为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吗?” “是啊!” 贾敏点头,“史家那边的表嫂,不是也给您来信了吗?” 贾母点点头,“是来信了,不过武将家的孩子,你大嫂子他们肯定是不会应了。” 所以女儿这边说的,反而有可能会成。 “你多看看,看到好的,就跟你大嫂子说去,她肯定不会怪你。” 第160章 灯会 八月十五中秋节,一大早的,宁国府就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所有在京中的贾家男子,从颤颤巍巍的代字辈老头,到刚刚会走路的孩子,全都到齐了。 难得的今天没人敢交头接耳,大家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贾政,忍不住把呼吸都放轻了些。 虽然外界有传言,荣国府的二老爷不干人事,又在老太太那里失宠,和二太太一直被关在祠堂,可真没几个人见到过。 也没人敢好奇。 毕竟贾政再不济,也还有个做国公夫人的娘,一等将军的哥,要不了多久,还是新平侯的岳父。 而且贾珠读书很不错。 一些族老不由自主,多看了眼贾珠以及宝玉和环儿。 两个小的暂且不提,这大的贾珠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呢。 贾珠不怕别人看。 只怕别人不看。 爹娘有很多错,但爹娘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如果众位族老族人以及行刑的人,能看在他的面上,打板子的时候,稍为轻那么一点,就是他做儿子的心了。 “动手吧!” 贾政不敢看自己的三个儿子。 今日的板子,让他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在儿子们面前挺直腰杆了。 “老二,在动手之前,你先跟祖宗和众位族人说,你错了没有。” 真的要打这个蠢弟弟了,贾赦的心中却也并没有多开心,“此次……你有几罪?若还是不知道,珠儿、宝玉,你们两个上来,替他说。” “……我错了!” 贾政噗通一声,跪在众祖宗的牌位前,“我……不忠不孝……” 虽然很不想说,但是珠儿明年就要科考。 只要考上了,哪怕只能外放个七品小县令呢,努把力,也许他也能一起跟着。 这是昨儿他和王氏想了半天,才想出来的法子。 他们跟儿子一起外放出去,到一个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做老太爷、老封君,也未为不可。 贾政在这边,细数他自己的罪状时,荣国府那边,贾家的众女眷也正围观王氏进小佛堂。 曾经赫赫扬扬的荣国府当家太太,如今…… 贾家的太太奶奶们,看热闹的同时,亦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宁国府当家太太。 这才是真正的厉害人啊! 听说太上皇的万寿宴上,晋王妃说她是大昭第一悍妇时,直接就被泼了一脸茶。 哎呀呀~ 贾芹的娘缩在人后,生怕被沈柠看到。 因为她家芹哥儿赌钱,贾家的族规也都被这位改了呢。 “大嫂,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一身素衣,又被去了所有钗环的王氏,到底不服,在就要踏进佛堂之时,回头问沈柠。 沈柠:“……” 若不是想给这贾家的太太奶奶们立立规矩,她都不乐意来。 “你说我吗?” 沈柠好像很意外的道:“我们妯娌这么多年,若我一开始就对你有意见,就不会喜欢你生的珠儿和元春了。”她目光淡淡的回视着王氏,“走到这一步,你最对不起的其实是你自己,是你生的儿女。” 可惜这人到现在都没明白。 还是只有她自己的胜负欲。 “别人的高不高兴与现在的你没有半点关系了。” 既然非要找气受,那就给一把呗! 沈柠自认还是有点气度的,“你要进的是佛堂,从此以后,跟菩萨忏悔,以求来世还做个人是正经。” 看在元春几人的面上,她都没说,你做不得人了。 但常常念佛的王氏听懂了。 她又气又恨又怕! “行了,都别说了。” 贾母在心里叹气。 这里这么多人,这媳妇怎么就非盯着沈氏不放了? 明明每次都惹不动,还非要惹。 这不是蠢吗? “时间不早了,王氏你赶紧进佛堂吧!” 当是多光彩的事吗? 被这么多人看着,还叽叽歪歪个什么?怎么就不知道给珠儿、元春他们留点脸? 贾母真是越来越看不上这个儿媳妇了。 “老太太……” 王氏却没想那么多,她没在人群里看到元春和儿媳李氏几个,感觉老太太和沈氏还顾着她的孩子们。 她一下子跪倒于地,哭道:“求老太太多看顾一下我们老爷,四十板子下来,他可受不住呀!” 多说一下贾政,万一老太太心疼呢? “……弟妹,你这可说错了。” 刑氏难得开口,道:“二弟为何会被打四十板子?这不是受你连累吗?” 二房倒了,她的日子一下子就好了。 如今不仅住到了荣禧堂,老爷也比以前和气不好,虽然已经收的小妾也挺多的,但她不用担心他再收了呀! 贾琏做了官,只为了他的官,就不能对她差。 以前拿她不怎么当回事的儿媳,如今也恭敬的很。 当然,最让刑夫人满意的是迎春。 她们两个一个没孩子,一个没有娘。 她对她好十分,迎春那孩子就必回以她二十分。 因为迎春对她好,连老爷都高看她一眼。 “这家里,就你害他最深。”刑夫人道:“赶紧进你的佛堂吧,二弟那里,自然有我们。” “二太太,请吧!” 两个婆子在老太太的眼神示意下上前,大有你不进,我们扯你进的架势。 “……儿媳拜别老太太!” 王氏捂住脸,哭着进了佛堂。 大门‘嘭’的一下就关上了,紧跟着,是‘咔哒’上锁的声音。 王氏看着慈悲的观音菩萨,一下子软倒在地。 “周氏,以后这边的吃喝,就由你来送。” 老太太看了一眼缩在边上,似乎老老实实的周姨娘,“钥匙也由你来管。” “……是!” 周姨娘浑身一震,忙跪下来,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 老太太看着她抖着手,接过那钥匙时,嘴角扯了扯,“好了,王氏的事情处理完了,让人去问问,祠堂那边如何了?” “回老太太!太太们!” 青苹脚步匆匆的过来,“祠堂那边已经打完了,二老爷晕过去了,但陈掌柜给及时上了药,说是要多养养。” “大爷呢?” 尤氏很关心。 “大爷也上了药,蓉哥儿看着呢。” 那就好。 尤氏微松了一口气,“母亲~”她想回去看看。 “既然事情都处理完了,那就吃个饭,大家都早点回吧!” 沈柠晚上还得去看贾蓉命定的媳妇秦可卿,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跟这些人应酬。 “成,那就令开席吧!” 老太太也急着想去见她的二儿子,席开的快,结束的更快。 一辆辆马车驶离宁、荣二府的时候,沈柠也终于看到了好大儿。 被打了二十大板的贾珍如今只能趴着。 他其实就是受了点皮外伤。 打板子的府卫在他这里,板子抡的越响,其实打的越轻。 “母亲不用忧心,儿子没大碍。” “……” 沈柠没说话,但她瞟了一眼焦大。 “母亲!”贾珍感觉他娘看出来了,讪笑道:“政二叔被打的有些狠,您看我们家是不是要送点药材过去?” “想送就送吧!” 沈柠朝蓉哥儿招招手,“蓉哥儿过来,陪祖母走走。” “……诶!” 贾蓉看看他爹,忙跟祖母走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看到那位叔爷被打的惨样,都忍不住的屁股疼。 但是轮到他爹…… 跟焦大学了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蓉哥儿,就知道他爹的这顿打里,另有猫腻。 也就是最开始的几板子重些,但那是为了打肿给大家看,骨头上是没大碍的。 “祖母!叔母进佛堂……,没闹吧?” “还好,她想闹,不过没闹起来。” 沈柠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跟蓉哥儿说秦可卿的事,“但是我这心啊,还是很不好受。” “祖母!” 蓉哥儿转身就要走,“陈掌柜还没走远,孙儿……” “大过节的,我就是气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沈柠扯住他,“往年过节,你祖父都会陪着一起。”想要找理由,让孙子陪她出去逛灯会好像也不容易,“如今你爹又这样……” “……祖母,”贾蓉心疼,“孙儿陪您。” 沈柠拍了拍他重新扶过来的手,“你老实跟我说,今儿打你爹的时候,焦大他们有没有放水?” “……大概……放了点。” 贾蓉偷看祖母的面色,眼见不对,忙又道:“但再放,二十板子下来,屁股也是肿的。” “他的这顿打,是他该受的,是他这个族长没当好。” 沈柠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如今他又在族人面前弄虚作假……” “祖母~” 贾蓉哀声,生怕祖母还要再打。 “罢了罢了,我真是懒得看他。” 沈柠闭了闭眼道:“今儿有灯会,一会儿你随你母亲一起,陪我逛灯会去。” 啊? 贾蓉惊呆了。 “把你姑姑扔给他带,带不好……,回来我饶不了他。” 终于终于,说到正点子了。 沈柠觉得她太不容易了。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 贾蓉哪敢不愿意? 灯会呢。 曾经,他也好爱凑热闹。 但这大半年下来,他不敢再放任自己。 祖父不在家,父亲……不怎么立得起来,他就是这个家的男子汉。 遭遇过父亲遇刺,祖母难产,这个家差点没了的蓉哥儿,太怕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父亲说,他没用。 换成祖父往那里一站,就没人敢惹。 贾蓉的目标是往那里一站,没人敢动他的家人。 …… 秦府! 眼见天要黑了,秦业带上两个老仆,拉着一双儿女,一家三口笑呵呵的往长安街去。 今年的灯会主要集中在那边。 京城这左一个街,又一个道的,是轮流做灯会。 “父亲,我不要您给我买灯,我要自己猜迷语赢灯。” “我也要,我也要。” 秦钟跳着脚,“姐姐帮我赢。” “好啊!” 秦可卿摸摸弟弟的小脑袋,大力点头,“第一个就给你。” “哈哈哈~~~~” 秦业大笑,跟着凑热闹,“那第二个给我。” 一双儿女就是他的命。 猜不出来,大不了给点银子,跟店家使个眼色就是。 每年这样干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人。 “嗯嗯,我一定能猜出来。” 秦可卿握住了她的拳头,以表决心。 另一边,害怕出事的沈柠,早在长安街中段包了一家酒楼的二楼当落脚地。 “蓉哥儿,看到那个兔子灯没?” 沈柠没指望他赢那个超大的龙灯,“一会儿你去帮祖母赢了它。” “嗯,我要旁边那个小鱼的。” 尤氏也指了一个,让贾蓉帮她们赢。 “还有你小姑姑的。” 窗户前,沈柠到处找,“嗯,那个青蛙做得不错。” 啊? 贾蓉看了看青蛙灯笼,很是嫌弃,“小姑姑肯定不喜欢它。” “……那你说,她喜欢什么?” “那个~” 贾蓉指着一排十二生肖小灯笼,“我要把那一排,全都赢给小姑姑。” 沈柠:“……” 尤氏:“……” 两人都觉得他在说大话。 这街上的灯笼,其实并不是那么好猜的。 今天挂出灯笼的商家,主要还是以卖灯笼为目的。 可以弄出几个容易的,吸引人气,但是,绝对不会把非常好的,随随便便的让人猜了去。 “好!” 沈柠到底没有打击,笑着道:“我替你小姑姑听着呢,要是赢不回来……” “那孙儿就买呗!” 贾蓉笑,“反正那一排的十二生肖小灯笼,我一定给小姑姑带回家。” “成吧成吧!” 给已经在秦家踩过点,认识了秦业一家的兴儿,使了个眼色,“你们几个好生带蓉哥儿下去。记住,人若太挤了,就马上回来。” 这一条街大半店家都挂了灯笼卖,来的人又多,沈柠感觉太容易出事了。 “是!” 兴儿忙应了,他正要和蓉哥儿一起下楼,却在瞥眼的刹那顿了一下下,“太太,您……不下去吗?” 嗯? 到了? 沈柠也忙找了找。 人群中,太多姑娘了。 她们的身边,当然也都有她们的家人。 老的少的…… 是她吗? 沈柠找到最漂亮的一个。 秦可卿可是非常漂亮的。 沈柠自自然然按最漂亮的找。 虽然如今的她还小,但是,也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那行,我们就一起走走吧!” 第161章 无妄之灾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秦业带着一双儿女正往挂了十二生肖灯的店家去。 一路走来,越往里,灯笼也越漂亮。 “姐姐,姐姐,我还要那只大老虎。” 被仆人扛在肩头的秦钟手上已经提了一个南瓜灯,但店家单独新挂上的大老虎一副笑模样,特别萌,他又一眼看上了。 秦可卿忙上前。 十二岁的她身着粉色罗裙,看到老虎的时候,眸中也满是惊喜与好奇,柔和的灯光映在她白皙的脸庞,更添几分灵动与俏皮。 “咦?祖母,快看,这只老虎真好玩。” 刚下楼的贾蓉也一眼看上了,“带回家给小姑姑,她一定喜欢。” 沈柠:“……” 她也喜欢。 这孙子是白疼了。 干啥都是他小姑姑,她这个亲奶奶哪点差了? 还有…… 人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三分迷倩影,七分乱心神呀! 灯海下的秦可卿也不比那笑老虎差啊! 他怎么就一点也看不见? 还是说没开窍? 沈柠感觉是后者。 毕竟才十二岁。 天天忙着读书、练武,还要跟焦大学一些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仅有的一点时间,更要忙着跟她和贾珍抢贾玥…… 沈柠突然发现,她养孙儿养的还怪好的嘞。 跟红楼中的贾蓉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贾宝玉十来岁就跟袭人有了一腿,蓉哥儿十二了,之前她没来的时候,他娘留下的唐嬷嬷管的紧,唐嬷嬷的两个儿子做小厮也尽职尽力。 这样一想,沈柠就忍不住怀疑,红楼中的唐家兄弟可能都不在了,就是唐嬷嬷也未必还在他身边,才让贾蓉变成那个样子。 “各位客官别激动。” 掌柜笑眯眯的朝涌过来的人群拱手,“这老虎只送不卖,要么在店里消费十两银子,要么能准确无误的连答三个迷语。” 啊啊? 准备白瞟的人全都兴奋了。 大家的眼睛忙望向挂了迷语的灯笼。 “对了,就是这些迷语。” 掌柜道:“原本答对迷语的人,就可以拿下相应的灯笼,但是想要老虎嘛……,就得放弃这上面的灯笼,并且无误的连答三题,若是错了哪一个,也是后悔不得的。” 有奖有罚,才是好店家。 才能挣大钱。 “我来!” 马上就有一个书生举手,“我要老虎。” “请!” 掌柜笑看他答。 “这个,‘探头迎春’打一诗句。” 书生指向那个大红灯笼,“伸出头来,春天是百花齐放的季节,我有了,‘一枝红杏出墙来。’” “好!” 有懂的马上大声喝彩。 “正是正是!” 掌柜笑呵呵的恭喜他。 “第二个……,‘此生不为草莽’打一诗句。” 书生寻的都是诗句,“此生绝不做平凡之人,这是李白的‘我辈岂是蓬蒿人’。” “好~~~~” 众人大声喝彩。 “哈哈哈,公子高才!” 如此有才之人,在他这边赢灯笼,说出去也是一件极雅之事。 “第三个……” 书生还在寻,终于,他的眼睛一亮,“‘全线飘绿’,就是这个了。” 其他如安息香、淡然看四季、主人拒绝见客等,他都想不出来。 书生指向‘全线飘绿’的灯笼道:“全线二字,说明整体,飘绿……是物体表面呈现绿色,此为‘万条垂下绿丝绦’。是贺知章的《咏柳》。” “哈哈哈,正是正是!” 掌柜的大声恭喜,“公子大才,恭喜公子喜得虎灯一个。” 伙计迅速把虎灯给他送上。 当然,他答过的三个迷语,也被迅速覆盖上其他的题。 “哈哈~,多谢多谢!” 老虎灯笼到手了,书生也甚高兴,忙接过给身旁的小弟弟,“恭祝掌柜生意兴隆。” 羊毛不能逮着一家薅。 他拉着弟弟就往其他地方去。 “掌柜的,我也要老虎灯笼。” 秦钟满脸羡慕的看人家拎了一个老虎灯笼走,“我姐姐给我猜。” “哈哈哈,请!” 掌柜的笑着看了一眼秦可卿和秦业。 “第一个‘主人拒绝见客’。” 人群里,沈柠听着秦可卿清婉的声音,忍不住笑了笑。 这声音听着挺温柔的,红楼中的贾蓉配不上,她养的蓉哥儿应该可以了。 “应为唐代大诗人陈子昂的《登幽州歌》——‘后不见来者’。” “哈哈哈,正是正是!” 六只老虎呢,卖出一个,他就赚了。 掌柜笑着点头。 “第二个‘安息香’。” 秦可卿寻找她能答的,“应为唐代诗人孟浩然的《春晓》,正所谓‘春眠不觉晓’。” “小姐高才!” “……” 秦可卿没说话,朝掌柜轻福一礼,道:“第三个‘销声匿尽’,指其不见身影,绝迹灭绝,应为唐代诗人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 “好!” “好~~~~” 秦业起头说好了,人群迅速响应。 这女娃子可比刚刚那书生小许多。 能一连说出三个迷语,实在难得。 “正是千山鸟飞绝!” 掌柜的也大声叫好,“来人,送虎!” “哇哇,我有老虎了。” 秦钟开心的两腿乱蹬。 他太开心了。 “慢着点,不要烧了。这个爹爹帮你拿。” “爹爹帮我拿南瓜。” 秦钟不要南瓜了,他要大老虎。 秦业笑着全都应了。 “掌柜的,我也要老虎。” 贾蓉眼见他祖母的眼睛都粘老虎灯笼上了,也忙站出来,“我答三题。” “哈哈哈,请!” 掌柜的笑呵呵的请他答题。 可正在此时,远处一声惊叫,“我家宝,你们谁看到我家宝了?” 老妇人惊慌哭喊的声音传来时,一个灯笼‘轰’的一下烧着了。 可是那老妇人和她身边的几个人,全都在着急找人,扯着一个又一个拿着灯笼的小孩子,扯得人家的灯笼不稳,眼见第二个灯笼烧起来,沈柠的心头一跳,拉住还要答题的孙儿,“回去。” 话音未落,长街的另一头,也传来了吵嚷声。 眼见两边人群都在往这边移动,随行的府卫不敢耽搁,就要护着几人回酒楼时,激烈的打斗声从隔壁的茶楼传来。 “来人,救命!” 晋王狼狈异常的在一个护卫的帮助下,从茶楼的二楼跳下时,几个黑衣人也全都杀了下来。 人群惊慌不已,四散而逃。 沈柠也想和府卫们赶紧离远些,却不料晋王往他们这边冲,“沈夫人救命啊,我是晋王啊!” 沈柠:“……” 没办法了。 不救都不行! “快!快……快救人。” 沈柠好像被吓着似的,说了几个‘快’字才让府卫赶紧救人。 他们一共带出八个府卫,两个在楼上查看四方,其他六人分散在他们身边。 此时太太说救人,那当然不能耽搁,连楼上的府卫都跳了下来,加入战圈。 可是茶楼那边又有数个黑衣人跳下来,他们的目标虽然是晋王,但似乎所有挡路的,碍眼的,只要顺手,都会给上一刀。 两边的人群太挤,他们这中间的一时反而出不去。 通往酒楼的路,又被正在打斗的府卫和黑衣人挡住,贾蓉正要护着沈柠和尤氏往挂满灯笼的店退,一道火箭带着破空声传来,咻~ 火箭射进店内最大的灯笼上,轰的一下,大火着了。 人群更惊,哭爹喊娘的往两边奔逃。 沈柠被人连续几撞,不知不觉的就和尤氏、贾蓉分开了。 护卫在他们前面的两个府卫,想要再把人护回来,晋王却又遇险。 在一个无险,一个有险的情况下,他们下意识的去救有险的人。 毕竟晋王若是出事,他们得不着好,贾家同样得不着好。 大家只能拼死救护。 刀剑相撞间,人人都在拼命。 府卫们无法护卫在主子面前,就只能尽可能的挡住黑衣人,不让他们杀向两边,因为两边都有他们的主子。 沈柠不敢往人后退得太狠,一是退不进去,二是怕发生什么踩踏事件。 秦业和一双儿女也正在这边,秦钟手上提的老虎灯笼,也早灭了,就被丢在身前不远的地方。 眼见黑衣人的大刀,就要劈到挡护在这边的霍起身上,沈柠一脚踢过那个灯笼,往黑衣人去。 嘭~ 灯笼上没什么力道,但也足够为霍起赢得半息时间。 可茶楼上的战斗显然要结束了,而且是黑衣人一方胜,因为人家又跳下来一个。 护着晋王的护卫不得已也只能冲出去干了。 一旦贾家的府卫被打死或者打伤一个,他们这边就危险了。 哪怕远方的街道已经传来五城兵马司的呼哨声,可是想要救援到这边,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沈柠揪心不已。 霍起的肩头受伤了,每一动都有鲜血撒下。 而且,他护卫她的样子有些明显,黑衣人已经往她这里瞅了。 霍起一倒,说不得人家马上就要顺手给她一刀。 看着场中已经没了命的两个路人,沈柠只能尽量贴墙退。 不过…… 她摸到了什么? 一捆竹竿? 不用说,这是挂灯笼的。 沈柠心下一动,迅速扯开捆着的绳子,“晋王在此,打一个黑衣人赏十两银子。” 她抓住一个顺手的竹杆,不由分说,就往那黑衣人打去,嘭~ 竹竿很长,而且很有韧劲。 沈柠每天的锻炼到底是有点用的,这一竿正好打在他的头顶。 霍起抓紧时机,一刀砍下他半个胳膊。 “啊啊~~~~” 黑衣人惨叫出声,不过他很快又稳住了,就在沈柠要下第二竿的时候,他一脚逼退霍起时,旋起一刀,把那竹竿砍下一截。 “快!打伤一个百两银,打死一个五百两。” 沈柠说着,一把推倒散开的竹竿,让它们横在街上。 “对对对,晋王有赏!” 贾蓉急死了,也大声喊起来,“打伤一个黑衣人赏银百两,打死赏银五百两。” “打他丫的。” 终于一位大汉忍不住出手了。 干一场,少奋斗多少年呢。 大汉拿起竹竿扫向黑衣人的时候,贾蓉在那边喊:“赏十两!赏二十……,晋王不赏,我贾家赏。” 他祖母在那边呢。 而且,他祖母都那样喊了,晋王怎么还不出声? 难不成就因为他是王爷,他们就要拿性命无偿帮忙吗? 贾蓉气坏了。 “本王有赏,打呀!” 晋王惨白着脸,也终于喊出口。 “快快快……” 散在地上的竹竿迅速被大家拾起,黑衣人太好辨别,大家的竹竿虽然也有打到府卫身上的,可大部分还是打到了黑衣人身上。 嘘~~~~~~ 尖利的哨声在长街的两头响起,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维护秩序的都在努力的往这边来。 同时灭火队也在往这边来。 眼见事不可为,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大叫,“风紧,扯呼!” 说着,他一个旋身,跳向茶楼的二楼,但他显然也很恨沈柠乱了他们的节奏,正好地上掉着半截刀,他没犹豫的就以沈柠为目标,一脚踢出。 呼~ 挤在这边的秦可卿眼见不对,连忙扯了这位勇敢的太太一把。 哐当~ 断刀砸在墙上,沈柠惊出一身冷汗。 她急忙往后退,可是,被霍起砍伤的黑衣人眼见逃不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长刀‘咻’的一下直接就朝她掷来。 两边离得太近,人又太挤,沈柠只能盼着手中的竹竿能把它打下。 可是‘啪’的狠狠打下时,却倒霉的偏了些,只打到刀柄。 眼见那把刀从胸部要往肚腹或者腿上插,沈柠的汗都冒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可卿小姑娘不知道何时捡的半截竹竿打了下来。 啪~ 哐当~ 飞来的长刀被砸落,落到了沈柠的脚背上。 虽然刀尖在腿上划出了一点血来,可是,到底跟前不一样了。 它的劲力又被泄了好些出去。 沈柠心下一颤。 很疼! 但又好像不太疼。 无论如何命保住了。 她和秦可卿又急切的往后退。 两人都害怕那些黑衣人再来。 “哪里逃?” 沈柠带着秦可卿努力退到边上的墙根时,终于有五城兵马司的人从房顶冲过来了。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在各处的楼顶响起,渐行渐远。 秦业护到女儿身边时,脸都是白的,“你到哪去了?吓死爹了。” 第162章 已疑 秦业找到女儿时,那颗慌的要跳出来的心脏还没来得及归位,就被贾蓉一嗓子吓的猛一窜。 “祖母~~~~” 少年吓的嗓子都劈叉了,他祖母的腿上都是血,地上都有好些了,“祖母别动。” 他‘哗’的一下撕开自己的衣摆,“我帮你捆住,捆住我们就去找大夫。”嘴上说着安慰话,但事实上,贾蓉的手在抖。 “没事没事,一点小伤。” 血流的有点快,但再怎么也比沈柠原先预想的好多了,“今天真是多谢姑娘了,连救了我两次。” 贾蓉急忙看了一眼秦可卿,这才注意到,她是那个赢了老虎灯的人。 沈柠感觉自己晕血,因为她看过血后,身体有些发软,“蓉哥儿,帮我好生谢谢。” “不敢不敢!” 秦业当然知道贾家,更知道这位就是大昭第一悍妇,她才在太上皇的万寿节上泼了晋王妃一脸的茶,今天就救了晋王。 见过皇家腥风血雨的他,可怕今天这事另有内情,只想拉着女儿马上离开,“告辞告辞!” 女儿的身份不一般,他现在可怕了。 “这位先生,还请稍等!” 被晋王耽搁住,好不容易赶来的尤氏哪能让人家这么随随便便就走了,“你们也打了黑衣人,自然是有赏的。” 大街上,这一会所有人都紧紧抓着他们的竹竿,生怕被别人抢了,“令媛救我婆母……” “不不不,没有这位太太先出手,黑衣人赢了,我们肯定也要遭殃。” 秦可卿可不敢受这救命之恩。 黑衣人有多凶残,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们跳下来时,当场就砍死了两个,砍伤七八个呢。 她爹年老,弟弟偏又年幼,秦可卿原先可担心了。 他们一家人都挤不到人群里,黑衣人若胜……,也许都不用黑衣人杀过来,一家老弱就会被人推出去。 捡竹竿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的。 却没想阴差阳错的救人了。 “是太太自己救了自己。” 小姑娘的眼睛干净且认真,让沈柠忍不住多了一份喜欢,“没有你帮的那几下,就算能自救,这一会也定是重伤。”她朝秦业道:“先生方便告知一下住址,待我伤好再行拜谢吗?” 秦业:“……” 他家这是逃不掉了吗? 此时的秦业怀疑若是刻意隐瞒,反而有可能让贾家查他。 他忙躬身,“不敢不敢,在下秦业,现住涯石街梨花巷,这是小女可卿,可卿快见过宁国府沈夫人。” 宁国府沈夫人? 秦可卿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可卿拜见沈夫人。” 近来她听过贾家不少传说。 “多谢姑娘救我祖母,请受贾蓉一拜!” 确定祖母的腿绑住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流血,蓉哥儿忙深施一礼。 秦可卿忙避了些,才要说什么,晋王已经到了,“原来沈夫人受伤了吗?”地上的血和贾蓉手上的血,让他甚为遗憾,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快,快叫大夫!” 他大声喊人后,声音还是洪亮的很,“沈夫人,今日之事,本王真是多谢了。” 众目睽睽之下,晋王好像很感激的行了一礼。 此时,护卫他的几个官兵也并不敢放松警惕,同时挤了过来。 秦业不敢耽搁,忙拉了女儿悄悄退后些。 “王爷客气了。” 沈柠的声音淡淡的,“今日助王爷的,何止是我贾家?” “是是是!” 晋王起身,一眼就瞟到秦可卿手中的半截竹竿,嘴角扯了一下,但还是迅速朝所有紧抓竹竿的人行礼,“多谢各位义士出手,”他团团一揖,“本王深表感谢,请各位义士稍待,本王已经通知家里,一会就有银子运来。” 啊啊啊? 真有银子? “王爷客气!” “哈哈哈,王爷真是太客气了。” “王爷,那个被乱竿打死的,可是我们兄弟一齐出手的。” “对对对!”现场一下子热烈起来。 眼见人群又往晋王身边挤,贾家身上都挂了彩的府卫们,忙护着主子往边上退。 “兴儿,你去看顾一下秦家人。” “是!” 兴儿都吓死了。 他胳膊上也有伤,那是为了护蓉哥儿被黑衣人扔过去的刀柄砸的,“你们看顾好太太、奶奶和哥儿,回头我请兄弟们喝酒。” 现在让他把秦家供起来都成。 可是太太出事…… 大爷只怕都要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急急的去找秦业时,收到消息的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已经全城出动,誓要找出那些黑衣人。 堂堂晋王,若是在今天遇刺身亡,那他们的这身皮也都别想要了。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皇帝气得砸了一个茶碗,“给朕查,狠狠查!” 刺杀晋王,谁的嫌疑最大? 世人和太上皇怀疑最多的,一定还是他。 其他的兄弟哪管对错? 这一会不是高高兴兴等着事态发展,就是想在里面再给他栽点脏…… 皇帝气坏了。 他父皇知道这事,一定又会心疼晋王那个儿子了。 说不得老头子都会以为,他那个宝贝儿子的处境都不知道有多危险呢。 而且…… 晋王被刺杀,何以贾家人就正好在那? 他连个皮都没被蹭掉,沈夫人却遇险受伤? 嘶~ 乱转的皇帝突然停下了脚步,“去,查清楚,沈夫人是怎么受伤的?黑衣人有没有专门对她出过手?” 若是猜测成真,真是一箭数雕啊! 皇帝的身后忍不住的冒汗。 晋王兄身边来能人了? “是!” 几个暗卫互看一眼,迅速几闪离开。 但这事皇帝还不能光等着,他整整衣袍,快步往寿康宫去。 此时,收到消息的甄太妃已经哭倒在太上皇面前。 美人虽迟暮,但那眼泪如珠滚下时,太上皇却甚为动容。 “父皇,太妃~” 皇帝撩开衣袍跪下,“儿臣已令顺天府和刑部一同接手此事,定要给晋王兄一个交待!” “……好!” 太上皇深深看了儿子一眼,“朕等着你给你王兄一个交待。” “父皇,此次晋王兄能逃出生天,多亏了宁国府贾家,儿子听说,沈夫人还因此受伤。” 嗯? 太上皇原本甚为阴寒的脸色,瞬间缓和许多,“起来吧!宁国府沈氏也去看花灯了?” “是!” 皇帝起身道:“听说晋王兄跳下茶楼时,正好看到沈夫人,贾家八个护卫,两个小厮,在救护过程中尽数受伤。” “宣太医过去看看。” “儿子听说此事,马上就命人带了药材过去了。” “……坐吧!” 太上皇点点头,又示意儿子坐下,“一会儿晋王就该过来了,我们听听他怎么说。” 儿子受了委屈,定会进宫跟他这个父亲哭诉。 太上皇以为他一会就到,却没想,一等没来,二等没来。 好半晌后,又被派出去的戴权和刘公公倒是进来了,可他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就是不肯第一个说话。 “刘松,你来说。” 无奈,皇帝只好点名。 “……是!” 刘公公偷着看了一眼重新洗漱过的甄太妃,道:“晋王现在没时间进宫,他……他在给帮忙打黑衣人的百姓发银子。” 什么? 甄太妃心下一顿,“应该的。”她朝太上皇道:“所有帮忙的人,都该赏赐一二,尤其贾家。” “正是!” 太上皇点头,“还有受他连累的商家,也该有赔偿。” “是!” 刘公公又道:“晋王正在处理此事,只是……”他犹豫了一下下,“当时贾家护卫不敌黑衣人,沈夫人无奈之下,推倒一捆挂灯笼的竹竿,替晋王说凡打黑衣人一下,赏十两银子,打伤百两,打死赏五百两。 当时现场有很多人帮忙,虽然他们只打死了一个黑衣人,但是,那些人每一个都说他们至少打了三十下,还有人说打了六十多下。 晋王府一开始送去的银子没那么多,这才耽搁了。” …… 宁国府,被抬回家的沈柠喝了安神汤等药沉沉睡去时,贾珍的眼睛却还是红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事? 他娘在那里,晋王就正好在那里? 晋王风光无限的时候,没人敢刺杀他,如今不太好了,反而被刺杀了? 谁那么无聊? 培养一个听命的杀手容易吗? 浪费在晋王身上值得吗? 他爹曾经说过,朝堂上尔虞我诈,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看最后谁得益最多。 这件事表面上晋王是受害者,可如今看,他们家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倒是晋王…… 想到晋王长史那热情拉拢的样,贾珍就觉恶心。 “当时你祖母说打人有赏的时候,确定晋王没有配合?” “没有!” 蓉哥儿摇头,“父亲,这件事不太对。”他的眼中带着惊恐带着愤恨,“直到儿子喊出晋王不赏,贾家赏的时候,他才佯装从惊吓中回神附和。” 那种情况下,他都顾不得惊吓,在想法子帮一把,可是晋王在干什么? “还有他的护卫……” 因为冲撞在同一处,蓉哥儿看得明明白白,“刚开始的时候,那护卫若是跟霍起他们一同对敌,我们在人数和武力上,还能压下黑衣人,可是那护卫见我们的人上了,却只守着晋王。” 他都要气死了。 若不是祖母想了法子,晋王那样干,都不知道要害了多少人。 “那护卫呢?” “死了。” 蓉哥儿恶狠狠,“看到黑衣人又下来一个,我们家的府卫顶不住了,他才上的。” 他们家的府卫在可以的情况下,都是彼此救援,可是那护卫若一开始就上,他们完全可以集中战力,先杀对方一个人。 但他没有。 虽然他的职责是护卫晋王,可那种情况下,贾家替晋王和他挡了灾,他也应该付出他的诚意。 既然没有,那也别想别人救援他。 “……晋王的护卫……全都死了吗?” 贾珍想了想,再问。 “据说楼上还有一个重伤的。” 蓉哥儿道:“父亲,您也觉得不对是吧?” 贾珍:“……” 他趴在软棍上,只恨得咬牙! “这件事放心里就行了。” 人家是王。 不管是晋王自导自演,要对他们家的人出手,还是怎么着,他们如今都不能怎么样。 “不必说出来,以后……,哪怕上学堂,你都给我带上两个府卫。” “……是!” 蓉哥儿也不敢让自己死。 祖母年纪大了,姑姑还小,他爹又是这个样子…… 他要是出事,这个家可怎么办? 回到自个院子时,唐嬷嬷忙迎上,满目担心,“蓉哥儿,备了热水,泡一下发个汗吧!” 蓉哥儿的衣袖处还染有太太的血。 唐嬷嬷知道的时候,吓得浑身发软。 太太若是出事,大爷一定会迁怒哥儿的,到时他们哥儿可就完了。 “今天吓着了吧?一会再喝个安神汤。” “……好!” 在唐嬷嬷面前,蓉哥儿也很听话,“嬷嬷,我其实没事的。” 他在那里大叫晋王不赏,贾家赏的时候,母亲担心他被黑衣人盯上,还挡到了他前面。 “你放心,早点休息,泡了澡,我还要读会书。” 读书可以明智,他一定要多读书。 这一夜,京城很不安静。 不说明面上的官兵,就是太上皇和皇上的暗卫都出动了。 晋王花了一大笔银子,又说了一堆感谢的话,进皇宫要跟太上皇哭诉的时候,却被甄太妃拦住了。 “不早了。”甄太妃在心里叹气,“太上皇年纪大了,这一会已经睡下,你明儿个再来吧!” 啊? 晋王看着他娘,简直不敢相信。 他被人刺杀啊! 若不是运气好,差点就死了,他爹…… 可是他的不满还没表达出来,甄太妃已经眼神严厉的盯过来,“回家去,好生休息一夜,明天再进宫。”说着,她示意宫人把准备好的荷包送过去,“里面装了悟尘大师亲画的平安符,回去就好生带着。” 晋王:“……” 他抓住了荷包,慢慢弯下了腰,“是!” 虽然好气,可是…… 他把荷包塞进袖中暗袋,正要大步出宫,却又被刘公公拦住,说是皇帝担心他,在御书房等他半天了。 晋王无可奈何,只能过去跟他表演兄弟情深。 待回到晋王府时,已近四更天。 府中莺莺燕燕一大堆,都在表示对他的关心,等赶走一堆人,拿出母亲的所谓平安符时,果然,里面还有一个小纸条。 “已疑!” 母亲的左手字,特别潦草,“想办法发烧,明天请太医。” 晋王的心下一颤。 他哪里露破绽了? 不该啊! 虽然没把该办的事办成,可……再怎么,老头子也不至于疑他啊! 首先,谁也不知道沈氏不在家过节,会跑出来看灯。 其次,盯贾家订那处酒楼的时候,并无人知晓。 而他又先贾家人到的茶楼。 晋王努力回想今天的事。 四个护卫,三死一重伤,这是实打实的。 虽然他没听娘的,让自己受点伤,可…… 晋王看着小小的纸条,气得不想说话。 昨天他有多高兴母妃的计,这一会就有多气。 不仅气自己的母妃不把话说明白,还气那些个混蛋忙了那么久,居然还让沈氏逃了。 他抓过小纸条,使劲的揉,发疯的揉,最终还是放到了火烛上,看着它烧成灰烬。 已疑已疑已疑…… 这两个字就在脑子里不停的回旋。 晋王后悔了。 或者他该听母妃的,让自己受个伤。 若是受了伤,父皇怎么也不会再疑他了吧? 就是贾家那些人,也得分心护卫他。 他们分心了…… 晋王好气好恨好无奈。 可是时间无法回流。 刺杀沈氏之事,又不能做得明显。 他…… 晋王在房间里转过来转过去,终于脱了外面的袍子,又把里衣敞开。 京城位于北方,八月已经挺冷了。 晋王的鼻子慢慢发堵,脑袋也疼起来。 …… 好生睡了一夜沈柠早起的时候,神情还是恹恹的。 昨天流了不少血。 腿上被那把刀的余力拉了十多厘米的口子,那黑衣人用的劲很足很足,是誓要自己死,也要把她带着的。 虽然蓉哥儿包扎的及时,可沈柠感觉挺深的,这里又没办法缝针…… “母亲!” 贾珍和尤氏一大早就过来了,不过贾珍是被人抬着来的,“您今儿好些了吗?” “没事,就是皮外伤!” 看了一眼好大儿,沈柠也挺无语的。 上一次他遇刺,她生孩子要死要活的。 这一次他被打,她又…… 沈柠怀疑贾珍不能有事,他有事,她就有事。 “你今天好些了没?” “好多了,已经消了些肿。” 贾珍道:“蓉哥儿呢?他今天居然没来吗?” “来了,我还没醒就来了。” 沈柠靠在软枕上,“问了青竹发没发烧,就又走了。” 蓉哥儿已经做得很好了。 “兴儿回来了吧?那个秦家……” “秦大人是工部的营缮郎,五品官。”尤氏在丫环们看过来时忙道:“救母亲的小姑娘是他从善堂抱回家的养女,他和他夫人五十多还没孩子,这才去抱养的。” “那孩子很不错!” 贾珍收到母亲的眼神示意,忙道:“母亲,您看配蓉哥儿可好?” 第163章 说亲 配蓉哥儿? 贾母过来看沈柠的时候,听到贾珍的所谓报喜,半天缓不过神。 什么样的人家能配得上他们家的蓉哥儿? 长房长孙,独苗苗。 长的好,又懂事又孝顺,如今读书习武,样样拿得出手,怎么能随随便便配一个五品小官的养女? “蓉哥儿还小。” 看了看沈柠,老太太组织措词,“将来……未可限量啊!而且,说到说亲……”她看向自个女儿,“如今已有好些人家想要打听我们蓉哥儿,敏儿,你那天说的吏部吴大人……” “啊?” 贾敏在大家都看过来的时候,好像才回神,“蓉哥儿的姻缘主要还是看大嫂。” 若不得长辈喜欢,嫁过来孩子得多遭罪? “那孩子救了大嫂两次……”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蓉哥儿许出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孙相许吗? 外人听着很好,可…… 贾母可舍不得他们最得意的重孙子,去配那样一个女子,“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珍儿,你们也得为孩子多想想。” “老太太,这事儿我和尤氏已经跟母亲商量过了。” 贾珍趴在春凳上,还喜滋滋的,“那孩子的文采也好的很,三个古诗迷语一口气说下来都不带喘的,遇到刺客也没有惊慌哭喊,反而拿起竹竿自卫的同时还保护身边的人,这样的孩子,有大事她就能稳得住。” 这才是最关键的。 贾珍原来好担心那女娃不行,以后母亲和尤氏要多费心教导了。 但尤氏居然说那孩子很好,把她猜的诗都给找了出来。 贾珍不太懂诗,所以那些迷语他是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如今突然有一个这样的儿媳妇,倒是很为儿子高兴。 感觉那孩子配得上他家的娃了。 “……所以,你们都愿意了?” 贾母还想替蓉哥儿挣扎一下,所以她主看沈柠。 东府的事,她不太好干涉,但沈氏说一句不行,那就绝对不行。 “婶娘,我很喜欢那孩子。” 沈柠道:“秦大人并未亏待过她,她个人的情况,也足以弥补家世上的不足。而且……”她顿了一下下,“我们家虽然比之前好些了,但娶家世太高的孩子,还是冒险了些。” 这? 贾母叹了一口气,“成吧!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定然是个好的。” 救了她家的人,那她这个老祖宗也得表示表示,顺便还能看看人。 “倒是晋王……” 老太太想了一下道:“经此一事,我们贾家和晋王府应该能和平相处了吧?” 就算王妃心中还有怨恨,在明面上,也不能对他们贾家怎么样了。 反而要在适当的时候,对贾家维护些才是。 “……” “……” 沈柠和贾珍的面色不太好看。 虽然母子二人并没有就晋王相谈过,但是非如何,两人心中都有一杆称。 “未必!” 沈柠靠在软枕上,她都想说,赌皇室子弟的良心,那就跟白日做梦差不多。 只是这话……,当着这么多丫环婆子的面,她还不敢说。 “婶娘还是忘了这事吧!没有贾家,就凭晋王的身份,也一样会有人相助。” 没人相助,现场那么多百姓,也足够替他挡刀了。 “珍儿,回头跟你赦叔他们说一声,皇家的人和事,我们贾家能离远些,就离远些。” “是!” 贾珍没有犹豫的应了。 “大嫂所言甚是。” 贾敏脸上的笑容特别真切,“离远些,安全些。”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皇家…… 她爹和伯父当初那么厉害,跟太上皇关系那么好,一朝翻脸……,差点就让贾家翻不了身。 “对了,蓉哥儿昨晚应该见过那姑娘了,这事你们都不跟他说一声吗?” 有大嫂在,娘家不会败。 贾敏现在有心情关心侄孙对于娶媳妇的看法了。 “……回头我来跟他说吧!” 沈柠看了一眼好大儿,再看一眼尤氏,感觉还是她开口的好。 由贾珍说,万一说僵了,影响小夫妻感情就完蛋了。 沈柠现在可怕这个好大儿跟红楼里的贾珍似的,再对秦可卿起心思。 真要那样,她肯定会把他废了的。 贾珍感觉他娘看来的目光冷飕飕,莫名打了个寒颤。 此时,被窝里的晋王也在打寒颤。 他真的发烧了,而且烧得还挺重。 太医来了,把了脉,熬了药,看着他喝下这才回宫复命。 “……主要是受凉了?” 太上皇看了看脉案,问太医。 “是!”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在太上皇面前,太医可不敢瞎说,“也有点受惊吓,这才重了些。” “唔~” 太上皇不置可否,放下脉案,挥手让太医退下。 儿子大了,心思就多。 好像一直以来…… 想到那么巧的,贾家要在灯会上跟那个苦命的孙女结缘,晋王马上就去了,太上皇心中就有所怀疑。 这是他的身边出了问题。 有人透过他,提前探知贾家会有人出现在灯会上。 所以他的好儿子去提前部署。 那刺客…… 太上皇用鼻子哼了哼。 晋王被他宠坏了。 想干大事,却还不愿有所付出,要不然…… 太上皇往椅背上一靠,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老头子真庆幸自己当初的糊涂。 这一糊涂,就选了一个最好的继承人。 要不然,就晋王这凉薄的性子,他这个太上皇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四个贴身侍卫,舍就舍吧,可是,舍了他们,他那个当主子的,还惜护着自己,连个皮外伤都不愿意受…… 今日所谓的发烧惊吓,不过是发现漏洞后的弥补。 他连贾家都糊弄不了,还想糊弄他这个当爹的? 太上皇的鼻子出气有些粗,“甄妃现在在做什么?” “回太上皇,甄太妃今儿一早就进佛堂了,她说她要给您和晋王祈福。” 太上皇:“……” 老头子没说话,只是转着手上的扳指。 戴权心下发慌,又小心道:“太上皇是要召太妃吗?” “不必了!” 太上皇的声音很冷,“既然要祈福,那就好生在佛堂待上三个月吧!” 他身边能说话的老人已经不多了。 要不然…… 太上皇按下心中的杀意,“另外,既然是祈福,她宫里的人……就给个恩典放出去吧!” 没有人,以后应该会老实点。 她老实了,晋王这个儿子想来也会老实。 太上皇不想手上再染儿子的血。 也不愿,他的儿子们最后兄弟相残。 “对了,她不是还要谢谢沈夫人吗?戴权,你过去问问,谢礼里都有些什么?若是送礼的人还没走,就说朕说的,加倍吧!” 啊? 戴权心下一惊,忙道:“是!” 他不知道太上皇怀疑了什么,但是太上皇明显是生气了。 不仅生太妃的气,还在生晋王的气。 这里面…… 戴权不敢深想下去,快步去把太上皇吩咐的事落实。 他和太上皇一样,都觉得甄太妃这边送谢礼的人还没走。 毕竟昨儿的事闹的有点大,太妃想给晋王做脸,想要表示她的感谢,就必要在前朝下朝后才去送礼。 只有这样,外人才能看到。 果然,他去的时候,这边的陈公公还在领着人捣腾库房。 戴权径直去找甄太妃。 看到他来,而且面色又是这个样子,甄太妃的心下一颤。 “太妃,太上皇听说您在祈福,甚为高兴,让您在这里祈福三个月。” “……是!我本来就打算以三个月为期的。” 甄太妃轻轻松了一口气。 只是禁足三个月,还好还好。 “太上皇还说,既是祈福,那就再给些恩典……” 服侍在这边的宫女太监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在听到放他们出去的恩典,一个个的好像全被惊喜砸中。 不过看到太妃,他们又迅速收敛了神情。 “……是!太上皇考虑的很是周到。” 甄太妃的心在滴血。 昨儿听到皇上身边的刘松说儿子为何不能及时进宫,她就知道要糟。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她能时时耳提面命,可如今……越来越难了。 原以为,她什么都弄了,儿子只要按她的吩咐装一下样子就好,却没想别人都没出岔子,就他连个苦肉计都弄不好。 这些年还在处处怨怪她不帮他。 她要怎么帮? 这些年,宫里死的人少了吗? 太上皇连太子都能舍,还有什么舍不得? 她能把他平安养大,就几乎用尽了所有心力。 甄太妃心中难掩悲凄。 但面上,还要做出她柔顺听命的样子。 太上皇不喜欢别人违逆他,尤其在生气的时候。 此时的甄太妃对财物什么的,倒是毫不在意。 人在,没了的东西,总会慢慢再回来。 人没了,那真是什么都没了。 可惜她的儿子始终都不曾悟到此点。 送走戴权,甄太妃亲自去库房,给贾家挑礼物。 她的儿子在连失两大财库之后,失了平常心。 他若能先沈氏说出赏银之事,谁都不会怀疑。 可是他心疼他的银子了。 甄太妃的眼中甚为悲哀。 都说了,这次刺杀,一为挑起太上皇的疑心,二为沈氏。 他只要安安稳稳受个伤,做好狼狈,做好愤怒便可。 到时候,太上皇自会疑心皇帝,心疼他。 只要心疼他,自会给他人手。 如今握在太上皇手上的,都是能在朝堂上起到至关重要的关键啊! 他怎么就一点脑子都没有? 心疼那么点银子…… 何止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如今不止是太上皇在疑他们母子,只怕贾家也在怀疑。 尤其沈氏居然连着两次不死…… 甄太妃尽心尽力的挑谢礼。 她原计划着,沈氏没了,儿子能往贾家多走走,收拢不住贾家,也能让皇帝疑了贾家,可现在…… “沈夫人是文人,这《潇湘竹石图卷》不错,也加进去吧!” 苏轼的《潇湘竹石图卷》她也喜欢。 还是当年正得宠时,太上皇赏的生辰礼。 但如今…… 甄太妃只能忍痛把它送出去。 看着宫人把她的宝贝,一件件的捧出去,她慢慢的拿下钗环,往小佛堂去。 儿子知道她这边的情况,想来也能老实些。 只要他老实了,让皇帝找不着错,以后总能做个平安王爷。 甄太妃认命了。 在太上皇乱指一通,儿子与皇位失之交臂后,她就该让儿子认命的。 可惜劝不通。 如今……,他总知道,他不是那等能争天下的料了吧? 佛堂的大门轻轻的关上时,皇后也终于收到这边的好消息。 她喝着茶,忍不住笑了。 果然贾家是她和皇帝的福星。 昨天刚知道晋王被刺时,她多担心啊! 生怕最后的祸水被引到皇上那里。 现在好了,太上皇果然还是太上皇。 皇后心甚高兴,“今天多备几个菜,皇上下朝,十有八九会在这边用膳。” “是!” 宫人高高兴兴的下去吩咐了。 果然,皇帝一下朝就往这边来了。 甄太妃被罚的事,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了。 但其他地方不能畅快的笑,皇后这里就不一样了。 “那个叫可卿的孩子,我突然之间也喜欢了。” 皇后道:“这一会想来沈姐姐也甚喜欢。” “嗯,将来进宫,你多赏些东西,蓉哥儿若是好的,朕就多给些恩典。” 关键他得对他的侄女好。 皇帝对能果断出手救人的侄女也甚满意。 他相信,父皇知道了,也一定更加想念太子。 想念大火中一起没了的侄子侄女。 皇帝叹了一口气,突然又感觉没什么胃口了,“算了,父皇今天只怕会难受,朕去陪陪吧!” 老头子没在明面上处罚晋王,但是,知道晋王兄的人,差点伤了侄女,肯定会更生气。 他得趁机给侄女捞点好处才行。 要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此时,秦家收贾家的礼,收到手软。 不说宁国府,就是荣国府那边,从老太太、大太太、姑太太、大奶奶、二奶奶们,全有谢礼。 秦可卿没想到贾家这样的大族,关系会这么好。 以前一直听说,这样的大家族,太太奶奶们都喜欢勾心斗角。 如今…… 小姑娘感觉传言很有误。 或者说,贾家是与众不同的。 秦业今儿告了假,就在家陪女儿,面对贾家的热情,这老头也甚为高兴。 最近都在说贾家新出了一条族规,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他不求女儿嫁进宁、荣二府,可嫁个旁支,以后背靠宁国府……,那日子就不一样了。 秦业决定回头找人打听打听,贾家有哪些适龄的孩子。 他家的可卿也渐大了。 昨儿的灯会是她最后一次能出去的灯会了。 以后想要再出去,就只能是夫婿带着了。 “这件流光锦不错,回头给你做套衣裙。” 秦业并不敢露富。 家中虽有几千银,对外却还只是个穷哈哈的小京官。 但女儿的身份不同,原先他一直感觉亏欠。 现在有了贾家这么多谢礼,他可以好生打扮女儿了。 “还有这个金璎珞,人家既然送了,我们就戴着吧!” 贾家的人真好。 秦业把金璎珞给女儿带上,感觉女儿的小脸都比刚才贵气了。 “这些首饰什么的,不用收着,我们就带,轮换着带。” “爹~” 秦可卿虽然也喜欢,可这么多…… “钟儿的老虎灯笼没了,昨儿又吓了一场,听说玉能安神,这块玉佩就给他。” 秦可卿选出一块麒麟小玉佩,“还有这块福字纹的,您带着也好看。” 从首饰、配饰到她都没见过的布料、吃食,贾家送的都挺多,“对了,点心什么的都不能多放,再送些给左邻右舍。” “嗯嗯,这些你安排!” 自从老妻前年过世,女儿就管起了家。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吃下女儿塞到嘴边的蛋黄酥,只感觉满嘴的咸香,“嗯,这个好吃,我们自个留着。” 好吃的留家里,不好吃的,送外面。 可惜每块点心都尝了后,他都不太舍得了。 儿子女儿年纪都小,都是爱吃零嘴的时候,只是他老了,并不能给他们提供更好的。 如今…… 看到女儿把每样都捡出来些,秦业只能遗憾闭嘴。 “老爷,晋王府有管事过来了。” 什么? 秦业甚为吃惊,他忙站了起来,“快请!” “应该是送银子的。” 秦可卿感觉她爹的脸色都被吓白了,道:“昨儿我也算打黑衣人了呢,宁国府那位叫常兴的管事不是说,我们家也该去领赏银吗?” 这? 好像是的。 但晋王府这么好,还能上赶子送银子吗? 秦业听说,昨天那些人为了赏银,差点打起来。 他急急的出去了。 好在人家不是来为难的,真是来送银子的。 不仅如此,晋王府因为女儿救了沈夫人,还另给了一套金玉楼的金饰。 啊啊啊,这下子女儿有钱了。 不说秦府如何高兴,蓉哥儿读了书,练完武,打听着西府看望祖母的人都走了,他就忙过去了。 虽然还在假期里,但他今天比上学时还忙。 “祖母,还疼吗?” 少年看祖母神情恹恹的,甚为心疼。 “不太疼了。” 看到蓉哥儿,沈柠眉眼微弯,“坐!虽说读书要紧,但你也要顾着身体,该休息时就休息。” 放假还那么拼…… 说不喜欢,那绝对是假的。 “孙儿心中有数。” 蓉哥儿道:“您看孙儿这半年,都没生病呢。” 虽然每天都很忙,但他真的没生病。 蓉哥儿也觉得很神奇。 “练武本就可以强体。”沈柠笑,“我家蓉哥儿长大了,感觉今年的个子都窜了好些。” “窜了这么多。” 蓉哥儿伸出三根手指头,“唐嬷嬷给我量的。” “唐嬷嬷是个好的。” 有唐嬷嬷在,她也省心。 沈柠很满意,“今儿你姑祖母说有人朝她打听你。” 啊? 蓉哥儿不太理解。 “你长大了,翻年就十三了,该说亲了。” 啊啊? 蓉哥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告诉祖母,对你的未来媳妇,可有什么要求?” “都……都听祖母的。” 蓉哥儿低头,声音都小了好多。 “……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沈柠叹了一口气,“你姑祖母说的人,家里都不差,但是祖母觉得吧,太高了,于我们家并不好。” “嗯,我听祖母的。” 蓉哥儿抬头,郑重点头。 “昨儿救我的小姑娘,你可还有印象?” 她? 蓉哥儿愣住。 那个女孩……很好呢。 第164章 不舍 哥儿要说亲了? 唐嬷嬷一直盼着这一天,可是,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养女…… 她和贾母一样,想要反对。 “嬷嬷!” 蓉哥儿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我娘当初的身份挺高吧?可是结果呢?” 祖母撑过了娘家的变故,他娘没有。 留下了他,可怜巴巴的。 祖父祖母不在家,他在父亲和继母手里讨生活…… 如果只在他们手里讨生活也就罢了,可事实上,他还要讨好赖家人。 偌大的宁国府,真正愿意维护他的只有嬷嬷和唐贵、唐福兄弟。 但蓉哥儿一度觉得自己护不住他们。 因为赖家可能不愿意他的身边有自己人。 因为母亲曾经用过的老人,一个个的都走了。 有犯错的,有求恩典的。 短短几年时间,他就只剩嬷嬷和唐福、唐贵了。 所以在学堂的时候,祖母和父亲要打唐福、唐贵,他才会大哭。 “我们家看着是比以前好了,但没走到最后,谁知道什么样呢?” 他不要像祖父那样,也不要像父亲那样。 “那女孩能在那种情况下不慌,还能尽可能的救护身边的人,只这一点,我就觉得很可以了。” 蓉哥儿道:“而且,她救的是祖母,还是连着两次。嬷嬷,只凭这一点,娶她我就不亏。这辈子只要她不负我,我亦绝不负她。” 祖父负了祖母,丢下祖母独面世人的流言蜚语。 祖母若不强悍一点,早就被那如刀的流言给逼死了。 蓉哥儿想要娶一个祖母那样,性子强悍些的。 而且,据他观察,自从继母慢慢厉害些后,连他爹的性子都好些。 换以前…… 继母以前是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越这样,父亲越是看不上她。 隐隐的,蓉哥儿觉得,家里的女人厉害点,可能好一些。 哪怕是西府的二叔祖呢。 他被叔祖母连累,其实不完全怪那位叔祖母。 主要还是他自己。 被别人哄几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 在外面人家叫他二傻子,在家里……,王家那边也看不起他。 但凡他自己厉害点,王家敢那样偷他们贾家的家吗? 蓉哥儿观察家里的每一对夫妻,慢慢发现以前不曾注意的东西。 他们家,继母如今虽然能管着些父亲了,可两人并不是结发夫妻,父亲显然还是防了些。 蓉哥儿希望,他能和未来的妻子白头偕老,让自己的孩子不至于在半道上,喊别人为‘母亲’,他也不用担心,后娶的苛待自己的孩子。 虽说棍棒之下出孝子,可他打的时候,绝不像爷爷和父亲那样。 蓉哥儿的童年阴影,就是祖父和父亲的脚,那一脚踢过来时,没点运气,可能真要被踢死。 “嬷嬷,我们不要因为她的出身,先去否定她行吗?” “……好!” 唐嬷嬷给蓉哥儿整了整衣衫。 这大半年,哥儿有多努力,她是看在眼里的。 她一直都知道,哥儿干什么都心中有数。 只是大爷不靠谱。 “嬷嬷都听你的。” 太太不会害哥儿。 关键是那姑娘救了太太的命,就是奶奶将来也不好为难。 这样一想…… 唐嬷嬷释然了。 这些年,她一直好担心大奶奶对哥儿起什么坏心思。 “太太有说,什么时候去求娶吗?” 那孩子也是有福的。 要不然也不能跟他们太太见着。 “……说是等大姑姑嫁人,祖母也好些,就去请媒人。” 蓉哥儿略有羞涩。 不知不觉,他也要长大了呢。 他在这边回想秦可卿的样子,那边,听完暗卫报上来的孙女情况,太上皇终于失眠了。 孩子吃个点心,都不能自如啊! 只要一想到,他的孙女捡个半截竹竿,去守护别人……,老头的心就跟油煎一样。 曾经,他的太子也是这样。 那些年他常病,是太子一宿一宿的陪着。 十多岁的孩子,抱着看不完的奏章,就那么陪在他的榻前。 能处理的,他都帮他处理了。 那时候,他多欣慰啊! 不担心自己死了,大昭后继无人。 可什么时候他们父子居然走到那样的境地? “来人!” “太上皇!” 只在夜间相陪的灰衣太监急忙上前。 “划四个皇庄给皇帝。” 啊? 灰衣太监略有吃惊,但还是很快应声,“是!” “去吧,现在就把庄子给他。” 是不早了,但是他睡不着,皇帝…… 想到今儿皇帝蹭了他的午饭,又蹭了他的晚饭,太上皇嘴角扯了扯,“睡下了,就把他喊起来给。” “……是!” 于是,大半夜的,打着小呼噜的皇帝,就被喊了起来。 莫名其妙的就受了他爹的赏。 皇庄啊! 还四个。 他为什么这么穷? 不就是因为当年父皇给的皇庄最小,建府的银子还给他拖欠,没有给足? 现在突然之间给了四个…… 这是知道他穷的要当裤子了吗? 皇帝把庄子的地契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不顾也想凑过来的周贵人,抱起来就往皇后宫里去。 大半夜的,皇后也被他吵醒。 “这么晚了,您不歇着,怎么又到我这了?” 皇后挺无语的。 这宫里的妃啊,嫔啊、贵人啊,那都是有点来头的。 当王妃的时候,他们可以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 当皇帝皇后……,那就不一样了。 皇帝要雨露均沾,要不然不说被朝臣弹劾,就是太上皇也不依。 当皇后更不能嫉妒。 她娘家跟着沾光被封了承恩公,却帮不了皇帝什么。 她只能尽量做好皇后的本份。 虽然有时候也挺难过的,但是,既然别人都在争抢这个位子,她夫君怎么就不行? 夫君是皇帝,她生的儿子、女儿以后也会是王爷、公主。 只要她不去怄那些无谓的气,好好保养…… “朕发财了,”皇帝‘啪啪啪’拍给她四处皇庄的地契,龇着一口大牙,笑道:“你以后要过好日子了。” 啥? 皇后揉眼的动作一顿,急忙往跟前凑凑。 寿康宫里,太上皇听到他的儿子得了皇庄,第一时间跑去见他的皇后,忍不住的就是一叹。 还是他的皇后去得太早了。 要不然,他和太子也不能走到那种地步。 “来人,再划两个皇庄给皇后。” 既然要让他们高兴,那就多高兴些吧! …… 涯石街梨花巷,睡梦中的秦可卿并不知道,因为她,有人睡不着,有人在发大财。 更不知道,除了皇宫里的几位在惦记她,就是晋王也在惦记。 喝了药,发了汗,已经好了不少的晋王只要想起那个所谓的侄女坏了他的好事,就有一肚子的闷气无处可发。 曾经那人是太子,他就只能当低人一等的皇弟。 凭什么? 都是父皇的儿子。 可恨明明他都死了,却还要用死坑他一把。 想到太子用那种惨烈的方式,让父皇疑他们,晋王就气得睡不住。 当年若那人能老实一点,皇位妥妥的会落在他手上。 如今…… 一想到他都死了那么久,还留一个女儿来膈应他,晋王干脆就掀了被子,给自己气炸了的身体降温。 他太想杀人了。 如果不是父皇已经盯了那孩子,他定要…… “来人!” “王爷!” 值夜的吴汝保急忙进来。 “宁国府的沈氏……,有没有生一场大病?” 战场上多少人受点伤就死了? 沈氏一个内宅妇人,又惊又吓的,很可能顶不住。 “……当时就有太医过去了。” 吴汝保额上冒汗,但王爷期待过高,真不行啊! “今儿下午的时候,还有太医过去复诊,说是……挺好的。” 晋王:“……” 他阴恻恻的盯过吴汝保,“这么说贾家还一切如常?” “是!” 吴汝保低头。 他知道,宁国府已经成了他们王爷的心病。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如李家、鲁家那样的大商家,真不是那么好找的。 人家能把生意做那么大,好多本身就不止一个靠山。 他们王爷原先挺好的,但如今在走背字…… 那些大商家也都有自己的人脉,早就打听过了。 就算他们主动拉线,也没那么容易。 吴汝保也挺伤心的。 宰相门前七品官,以前走到哪里,别人不喊一声吴爷? 好多人送礼,都是王爷拿大头,他们管事们也能跟着沾光,被孝敬到。 可是如今呢? 如今那些人都躲着他们走。 “好好好!” 晋王气疯了,“给你们七天时间,想个对付宁国府的法子,想不出来……,都给本王滚去西山挖矿。” 没用的奴才,就不配站在他面前。 …… 宁国府,沈柠还不知道,晋王比以前更恨她。 但她这个腿伤…… 医女帮忙换药的时候,她偷看了一下,绷带根本就不能松,一松就流血。 显然,没被针线缝过的伤口,想要愈合,且得等了。 “伤口是不是挺深的?” 沈柠有点晕血,问这话的时候,脸特别白。 “还好,没伤到骨头。” 医女看她一眼,安慰道:“在腿上也好绑,只要不用力,您多躺躺,十天半个月后,基本就不会再流血了。” 好在如今天已经冷了,用的药也好,不用担心化脓,要不然…… “这么长时间啊?” 沈柠叹气,“对这样的伤,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吗?” “……在军队是有的。不过,那都是要缝针的。” 那是没法子的时候用的。 不缝就得死。 缝了有可能捡回一条命。 但是,不管是她,还是来的太医,都不觉得这位夫人能熬过活生生的缝针之痛。 “能缝针?” 沈柠不知道对方所想,闻言反而振奋了些,“那我这……” “缝针很痛!” 医女只能这样说,“刚刚上药的时候,您也感觉到了,很痛的。” 沈柠:“……” 她拍了拍脑袋,中医的麻醉手段有哪些来着? 华佗的麻沸散是没有了。 但是厉害的中医,似乎会针刺麻醉。 安神药也有让人昏睡的成份,但扛不住动刀动针的痛感。 “抱歉,是我想多了。” 她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都要麻烦你了。” “您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 医女笑了。 原以为给这位夫人换药,会是很苦的差事,却没想人家客气的很,伤口裂开流血,也没哭没闹更没动,她换得特别轻松。 来之前,她可怕这位夫人在她上药的时候乱动,再恼羞成怒的要治她的罪。 这样的人,不是没遇到过。 尤其内宅里的太太奶奶们,好多连蹭个皮,都要叫半天。 “那我们就别相互客气了。” 沈柠笑,“正好家中有喜,做了许多喜饼,一会儿拎些回去,也给家人尝尝。” “那就多谢了!” 医女高高兴兴的得了一个大红封,又拎了好些喜饼走。 “母亲!您看谁来了?” 尤氏的话音未落,贾玥‘啊啊啊’的声音就传到了耳中。 一看到她,孩子就想往她这里扑。 沈柠的心中软软,忙抱住她。 “今天我带妹妹出去溜达的时候,她老往您院子扭。” 尤氏道:“中间还哭了一场,没办法,带她回来,刚进院子,您说神不神?她马上就不哭了。” “我家玥儿是想娘了?” 沈柠抱着小女儿亲了一下,“你说大嫂,我没哭,我是想娘了。” “咯咯咯~~~” 小姑娘在母亲亲她的时候,就欢快的笑了。 从来都是她娘带她出去玩。 结果昨天没有,今天又没有。 贾玥当然就急了。 “哈哈,是大嫂错了,我们小玥儿没哭。” 尤氏笑,“母亲,刚新平侯又来了,您看是不是要见一下?” “他昨儿就来过了吧?” “是!” 尤氏捂嘴笑道:“过来看您,当时您睡下了,他就只在院子站了站,不过还托人送东西给大妹妹了。” “那今天肯定还是来找你大妹妹的。” 沈柠一边抱着小女儿,一边道:“你去请程洛,顺便叫人把你大妹妹也喊过来。” 程洛愿意亲近贾家,她当然不会往外推。 “回头让珍儿陪着吃个饭。” “是!” 尤氏回头,让丫环们就喊人,“母亲,您要是嫌屋里闷,我们就把软椅抬出来,往园子里走一走。” “……也成!” 在自己家里,她有什么不能做的? 沈柠点头,“西府那边,你二婶进了佛堂没闹吧?” “没听说。” 尤氏摇头,“二婶但凡聪明点,但凡顾着点元春妹妹,想来也不会闹。” 女儿大喜的日子,她一个当娘的在家又哭又闹的,才不像话呢。 “没闹就好。” 沈柠跟女儿玩小手,“你也跟珠儿媳妇说一声,有什么事,不必忍着。你二婶那个人,属于得寸进尺型的,从一开始就得管住了。” “……老太太不是让周姨娘监管吗?” 连佛堂的钥匙都在周姨娘手上呢。 而且据尤氏所知,周姨娘的那个孩子,就是被二婶弄掉的。 隐隐的,尤氏感觉老太太让周姨娘监管二婶是另有深意的。 “噢~” 沈柠回想了一下,“我都闹忘了。” 她突然也怀疑老太太让周姨娘管佛堂钥匙的本意了。 虽然红楼梦里,周姨娘是个特别老实,从不冒头的。 但红楼里的王夫人可是实实在在的荣国府女主人。 最终连老太太都没办法管住她。 王熙凤虽然厉害,却也只是个出钱干活的管家。 就那样,她还得受气呢。 显然王夫人对荣国府的管控是很厉害的。 在那样厉害的王夫人手下,周姨娘想活着,可不就得更老实吗? 可如今不一样了啊! 虽然她也觉得王氏不如死了,但她真要死了,贾珠就要停考三年。 元春暂时也不能要孩子。 可程洛已经二十多了,她若不能要孩子,程家族里那边肯定还要说话,就是太上皇都有可能再赐个妾。 这不是太上皇干不出来的。 甄太妃送来的谢礼越重,沈柠越不安。 总感觉灯会上的刺杀,跟甄太妃有些关系。 再出手…… 就算她一辈子隐忍,不好再出手,可是膈应贾家于她却甚为容易。 “回头见着珠儿媳妇,跟她说一声,看着些,不要让周姨娘做得太过份了。” “……诶!” 尤氏顿了一下,笑着应了。 没多会,程洛和元春就一前一后的过来了。 两人见到彼此,眼中都闪过一抹欣喜。 沈柠懒得当电灯泡,笑着闲话几句,就让元春带程洛去园子逛逛。 果然,两人很羞涩的走了。 这段时间,程洛虽然不太好往贾家来,但今儿一封信,明儿一支钗,后儿一盒果子、点心……,总是不断。 元春偶尔回一个帕子,一个香囊,或者写一首小诗,两人每天倒都开开心心的。 就是迎春和探春都能看出来,大姐姐对未来姐夫越来越上心。 两人都挺高兴的。 虽然信不会分享,钗也只能看看,但是果子、点心,她们都跟着沾光。 哪怕她们并不缺那些,可这吃的不是姐姐、姐夫的一片心意吗? “要是大表姐再迟些出嫁就好了。” 林长安一边吃程洛送进来的橙子,一边道:“她迟一天出嫁,我们就能多吃一天外面的东西。” “……” “……” 正和探春一起解九连环的黛玉一下子愣住。 好像……是呢。 “唉~” 林长安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程姐夫真是占了大便宜了,我们家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就那么给他娶回家了。” 大表姐多好哇,他都舍不得呢。 可他偏偏有这么多的表姐…… 她们都要嫁出去。 第165章 有家了(六千大章求票票) 看林长安小大人似的叹气,迎春和探春也想叹气来着。 奈何她们是女孩子,将来也要跟姐姐似的出嫁。 “你还想跟宝玉一样去哭一场啊?” 黛玉被弟弟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那就赶紧去吧!我刚来的时候,好像看见宝玉往东府那边跑了,赶紧去吧,你也围着程姐夫哭去,要是还不行,你们就跟着大表姐一起嫁过去,顺便还能看着程家别欺负她。” “……不是,你真的看到宝玉往东府去了?” 迎春顾不得她让宝玉和长安一起当陪嫁的话,直问最让她恐怖的。 自从知道他大姐姐二十四就要嫁出去,再不在家了,宝玉一下学就往大姐姐那里跑。 程姐夫送进来的点心、果子,宝玉也一个不碰。 好像他不碰,大姐姐就会在家似的。 迎春几个挺无语的。 本来她们感觉姐姐嫁的挺好,都挺替她高兴的。 可是宝玉这么一弄,她们也越来越不舍,午夜梦回,有时候也感觉挺亏的。 但她们顶多嘴上说一下,心里难受一会,宝玉却是哭死哭活,闹的很。 迎春有好几次都看到老太太和大姐姐都被宝玉带哭了。 “是啊!” 黛玉点头,“他跑得跟风似的,特别快!” “……” “……” 迎春和探春对视一眼,感觉程姐夫要遭殃了。 “姐姐……” 林长安看看姐姐,再看看两个表姐,眼睛咕噜转了一圈儿,“要不,我们都过去看看吧!” 只听说宝玉哭。 他还没见过呢。 他娘听到宝玉哭,还挺心疼的。 林长安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学一下。 毕竟他也有个亲姐姐。 “那就……去看看?” 每天上学走着去,每三天还要跟着老师学大伯娘硬性要求的五禽戏,黛玉的小身板以肉眼可见的变好。 直到如今,才只前儿咳了几声。 这身体好,淘气的事就不会少干。 凝翠轩的小厨房,已经成了她们的天下,厨娘发好了面,她们去捏面片下着吃,又做各种各样的造型,只可惜,原本捏好的小猫、小狗、小猪啥的,一蒸就变得奇丑无比,失了本来面目。 上一次,她们才因为捏的小动物过大,吃撑着了,喝了山楂水,还被大表姐拉着在每个院子绕了一圈。 这中间的碎碎念就别提了。 如今…… 黛玉的眼睛很有些发亮,“我们去看看程姐夫,他要好好哄宝玉就算了,要是不好好哄……,我们就一起哭去。” 这? 探春也跃跃欲试。 “成吧成吧,那就一起吧!” 收到三妹妹的求恳,迎春再也顶不住,终于从心的依了大家,“你们先别跑那么快,偷着点看。” 几个小孩子一齐点头。 丫环们看他们又要去淘气,想了想,到底没阻拦。 三姑太太说,淘点好。 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 四姑太太说,淘气的孩子身体好。 以前林姑娘和长安少爷的身体都不太好,来京一路淘,反而好了些。 所以老太太就说,只要他们不是淘的玩水玩火,就随他们。 如今就是去闹新平侯,怎么着也比去闹老太太强。 打定了主意,她们慢悠悠的跟过去。 不过,才到会芳园未久,就听假山方向传来宝玉的哭声。 她们忙加快脚步过去,就见姑娘们和林少爷偷偷摸摸的藏在假山后,围观宝二爷挡在大姑娘的身前,哭得程侯爷额上冒汗。 “宝玉,别哭了,我和侯爷说几句话就回去。” 元春还不知道,不仅宝玉来了,妹妹们和四姑家的表弟表妹也来了。 更不知道三姑家的表弟表妹也正在杀来的路上。 她心疼宝玉。 母亲进了小佛堂,老太太怕他被母亲那里的氛围移了性情,特意让父亲跟他说,以后初一、十五请一次安就行。 宝玉怕父亲,见不着母亲,就只能往她那里去。 如今连她都要嫁走了。 元春也挺难受的。 “我不!” 宝玉大哭,“你要嫁给他了,不要我了,呜呜~,我不要你嫁,大姐姐,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能长大了,到时候我娶你。” 元春:“……” 程洛:“……” 只是独苗苗的程洛看到未来妻子一下子红了眼圈,别提多羡慕了。 他有兄弟,但是那两个恨不得他死了。 从来不知道兄弟姐妹之间感情可以好到这种程度。 虽然岳父岳母不怎么样,但是,他挺替自己珍惜元春的哥哥和弟弟。 “怎么是不要你了呢?” 程洛尽量跟小舅子讲道理,“你姐姐嫁给了我,以后你就多了一个姐夫疼爱你。想你姐姐了,随时可以过去,或者让小厮送个信,我马上就带你姐姐回来,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姐夫都给你买。” 哎呀~ 想吃什么玩什么,姐夫都给买? 虽说府里的东西都挺好吃的。 但是一路从江南到京城,很多路边的摊子都各有风味。 林长安特别想念那些有独特风味的小吃。 如今一听程姐夫这么说,哪能忍得住,他小炮弹似的冲出来,迎春拉都没拉住,“你骗人,你就想把我们的姐姐骗走。” “呜哇~~~~” 宝玉的哭声一下子就又大了起来。 程洛:“……” 元春:“……” 这个小祖宗还没哄好,那个小祖宗又来。 而且,看样子不止是一个。 元春扯住拎着小拳头,好像要打人的小表弟,“长安,没人能骗得了我的。” 弟弟妹妹们,可可爱爱,软软糯糯…… 经历过皇宫冰冷算计过的元春,特别珍惜单纯只因为她是姐姐,就无条件信任她,喜欢她的宝贝们。 她想跟他说,你姐姐我聪明着呢。 可是妹妹们也眼泪汪汪的出来了。 元春一下子忍不住,眼泪也落了下来。 程洛:“……” 他慌的不行啊! 小姨子小舅子都因为他抢了他们的姐姐哭了。 这可怎么办? “我发誓,你们不是少了一个姐姐,是多了一个姐夫,我们家随时欢迎你们,你们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程洛举手发誓。 他想跟他们说,我就是想加入你们,不是想抢走你们的大姐姐,就再也不过来了,“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到我那里去,我……” “新平侯府以后就是我姐姐管吗?” 终于也赶到了战场的闵梅道:“连你的私房银子也都是姐姐管吗?” “对!”闵健柏道:“如果都是大表姐管,我们就信你。” 他们姐弟两个有经验。 他爹管着他娘的库房,他们娘的私房银子他爹都知道,有点好东西,都想办法的抠去了。 如果他娘当初警醒些,不被爹骗了,哪怕外祖家倒了,闵家全家靠他娘吃饭,家里的下人也都归他娘管,他爹怎么着也不敢那么对待他们。 “自……自然!” 程洛心头发慌,他是知道这个小姨子的。 就是她逼着伯父把闵家上下全都打一顿的。 他很羡慕她,敢那么干。 他当初就是太软弱了。 “我的什么东西都是你们姐姐的。” 元春会饿着他吗? 肯定不会啊! “你们别哭了,我给你们叫得胜楼的羊八珍好不好?” 上次他过来给元春送礼物,被贾琏看到了,他就讹了他一顿得胜楼的羊八珍。 本来那家伙看他好像还很不顺眼,一顿饭吃下来就又好了。 “不准吃!” 宝玉‘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你一顿羊八珍就想把我姐姐骗去。呜~~~~,我有银子,我请!” 他找不着娘了。 若是再没有姐姐…… 宝玉哭得最可怜,“呜~你走,你走,我不要你到我家来。” 一群大姑子小叔子在园子里闹成这样,尤氏当然要过来看一看。 听到宝玉这样说,不知道是笑好还是笑好,她忙走出来,“宝玉,这是皇上赐婚呢。你不能不讲理啊,你想想,你的三姑姑和四姑姑若是不嫁人,哪有你的表姐表妹表哥表弟呢?” 宝玉:“……” 他泪眼朦胧的看向闵表姐和林妹妹,又看看健柏表哥和长安表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虽然林妹妹和林表弟嘴巴不太饶人,可是他们玩得挺好。 闵表姐和闵表哥也好,他们在外面置了一个院子,时不时的出去,还给他带好玩的。 “你不是少了一个姐姐,你是多了一个疼你的姐夫。” 尤氏看向大力点头的程洛,笑道:“我刚刚听说,你要请我们吃得胜楼的羊八珍?” 啊? “是是!” 程洛没有不同意的,“我这就让他们去叫去,多叫几席。” 请了弟弟妹妹,不给长辈送,好像也说不过去。 于是,沈柠今日的午餐就变成了一桌羊八珍。 因为腿上有伤,她的这桌羊八珍,还做得非常清淡。 哪怕烤羊腿呢,也没有那种辛辣之味。 “好好的,程姑爷怎么会送这席面进来?” 到她家,来看她,不是他们家请客吗? 沈柠喝了一碗加了枸杞熬煮的羊汤,很不解的问青竹。 “您别提了。” 青竹几个抿嘴笑,“程姑父今儿叫了好几席进来,他啊,今天被宝玉哭得差点撞墙。” “宝玉?” 沈柠眨了一下眼睛,好像有些明白了,“他舍不得他大姐姐?” “太太英明~” 丫环们笑得双肩直发颤。 绘声绘色,给她说会芳园里的闹剧。 沈柠听着,实在下饭的很。 但是程家的老太太听到了,就只有发狂的份。 从贾府回家,程洛就站在程老太太的佛堂外面,高高兴兴的给这所谓的祖母描述,那边的祖母有多好,伯娘们有多好,姑姑们有多好,大舅子小舅子,还有一大堆的小姨子,全都可可爱爱。 “老太太,从此以后,我就有一大堆的家人了。” 程洛就那么笑着说,“这得多谢您啊,要不是您搅合了我前面的几桩婚事,我也遇不到贾家这么好的岳家,贾氏那么好的姑娘。” 程老太太:“……” 她恨得要砸东西,可是,如今她的茶碗都是最普通的粗瓷碗,而且砸了一个,她就要渴一天。 外面的小崽子心狠着呢。 就算族里有人来看她,她这边才一告状,那边,他就把她砸碎的碗儿、盘儿,全都展示出来。 那些她砸过的东西,他居然一个也没丢。 就那么等着给人看。 程老太太不敢再砸东西了,可是满腔的气还是没法出,就只能狠狠捶身下的蒲团了。 “对了,您还不知道吧?以后我成婚了,我的大舅子小舅子,还有小姨子们,会常常到府里来。这新平侯府的几处院子,我都留着给他们。您的那个孙子……,” “……” 程老夫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自从她被关在这里,她的小泽儿就只有初一、十五才能过来看一下了。 前天十五,他过来看她。 挺高的个,却单薄的不像样子。 连好衣服都没得一件。 “噢,我们不是分家了吗?我有养您的责任,却没养他的义务,而您又没有家产分给他,我听说,他把历年的积累,当的当,卖的卖,买了一处宅子。” “……” 程老太太知道,这几年,她也给了孙子不少好东西。 那些东西,虽不能保泽儿一生富贵,但是,平安过活,当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富家翁也是可以的。 可他那么多东西…… “你个不孝子,你……你又去欺负他了?” 一定是他抢了她给泽儿的东西。 要不然那孩子怎么就穿成了那样? “这您可冤枉我了。” 程洛笑,“您不是一直想要给他找一个有权有势的妻族吗?这些年他也学我,一个通房没有,可惜啊,我有了贾家这个好岳家,您高不成低不就的,耽搁他到如今,越来越不好找了,结果我听说,前些天他迷上青楼的一个姑娘。” 什么? 程老太太一下子就扑到了门前,“程洛,你不能这样,他也是你兄弟。” “嗬~” 程洛知道这老太太的身体好,一时是气不死的,“我兄弟?我娘只生了我一个,我哪来的兄弟?” 他爹给他生的是兄弟吗? 分明是仇人。 “不不不,本来我应该有兄弟的,可是你们教的好啊,生生的把兄弟变成仇人,老太太,您高明啊!” 程老太太:“……” 她扒着门,慢慢软倒下来,放声大哭。 程洛在她的哭声里,慢慢的离开,去给他娘说,他又把那老太太气哭了。 当然,也跟他娘说,小舅子害怕他抢他姐姐,今天跟他抢着付银子,结果被大家笑着拦住了,气得连喝了两碗羊肉汤。 相比于贾家,他的这个家,真的太冷太冷了。 “娘~” 他看着宝丰公主的牌位,在哭中笑,“您等着,再过些天,我们家就热闹了,我就有好多好多实实在在的亲戚了。” 这是能真切护他的亲戚。 不是那种瞟一眼,就用鼻子哼一下的所谓舅舅、姨妈们。 这个世上,虽然还有皇帝舅舅愿意护他,但程洛也是知道,皇帝舅舅在很多事上,也是身不由己。 就算将来大权在握了,皇帝舅舅的儿子、女儿也长大了。 与其奢望在皇帝舅舅那里得到亲情,还不如自己生孩子。 “只要我对元春好,她的大伯娘就是我的大伯娘,她的姑姑们,就是我的姑姑们,还有兄弟、妹妹侄子……,都是我的。” 程洛迫不及待,想要天亮天黑,再天亮天黑……,赶紧到他迎娶元春的那一天。 时间在他度日如年中,慢慢过去。 终于到了八月二十四。 新平侯府和贾家全都张灯结彩,程洛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新郎红妆,带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往宁荣街去。 此时,贾珠已经在家背着李纨练了几天。 父亲、母亲不靠谱,他这个当哥的,可不能再不靠谱了。 贾珠生怕背妹妹的时候体力不济,让别人看了笑话,这些日子,每天都在锻炼身体。 如今,他很自信,可以把妹妹一路从祖母院子背出来。 “圣旨到……” 梨香院里,贾政听下人汇报太上皇有赏,皇上有赏,小心的侧了个身。 四十板子下来,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可是,这些天真是受尽了罪。 如今女儿出嫁,他这个当爹的,却只能远远听着,连看一眼都不能…… 说不难过,那绝对是假的。 “老爷!” 赵姨娘带着贾环去凑热闹了,贾珠夫妻又忙得脚不沾地,此时的梨香院,就只有周姨娘陪他们,“该换药了。” “换……换吧!” 换药的时候很疼。 但是不换,他疼的时间会更长。 这不是贾政最羞恼的,最羞恼的是上大号,擦屁股的时候。 不管多小心,都要碰到伤处。 可是又不能不擦。 “你轻着些。” “老爷放心,我知道的。” 周姨娘的声音很温柔,动作也很温柔,她一点点的用温水打湿敷在贾政两片屁股上的纱布,小心的揭开。 “啊~,嘶~~~,慢慢~~~慢点。” 终于不像上次那么疼了。 贾政握紧的手,又缓缓松开。 “您真是受了大苦了。” 周姨娘眼泪汪汪的,“这么久都没好,这屁股上的肉一定都被打坏了。” 贾政:“……” 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也觉得是这样,“一会儿你是不是还要给王氏送吃的?” “是!” “给她一碗清水。” 以为女儿的好日子,她就能跟着吃点好的? 别做梦了。 贾政咬牙切齿,“半个馒头就行了,她要问,就说老爷我说的。” 他在受罪。 她却只要在蒲团上坐着念经就行了。 贾政每上一次药,每上一次大号,都要把妻子恨一遍。 “是!我听老爷的。” 周姨娘一边上药,一边看一眼这个握紧了拳头的男人。 这个男人当初但凡能护着她一点,王氏也不敢那样。 可怜她的孩儿…… 若她的孩儿还活着,一定也能分得公中三千两的嫁娶银子。 如今的贾家男儿不愁娶妻之事,可她的孩儿却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哎呀~痛痛痛~~~~” 贾政突然颤抖的叫痛,“轻点轻点。” “是是是……” 周姨娘好像没看到血珠似的。 两个屁股蛋,她特意留了一块,不给上药。 每次上药的时候,还往那里挤一挤,按一按。 可惜,这人的屁股还是越来越好了。 “就是这里伤得最重,不多抹点药,是不行的,老爷您忍着些。” 贾政疼的眼泪都落了下来,“我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佛堂里,今天的王氏没有念经。 她的耳朵贴在窗前,努力倾听远方的热闹。 今儿一早,女儿就过来跟她拜别了。 王氏心里太难过了。 她都求女儿跟老太太说说情,让她出去一趟,可是…… 不在跟前养的,就是不行啊! 可怜她一辈子,三个孩子都被死老太婆抱过去了。 她辛辛苦苦的筹谋半生,其实就是落了个一场空吧? 王氏很伤心。 她原以为那死老太婆养了她的孩子,以后的私房就全是她孩子的,可如今,死老太婆最疼爱的女儿回来了。 这梨香院,哪有贾敏的院子好? 那是她给宝玉看好的院子。 她的宝玉…… 王氏靠在窗前,闭着眼睛,可是突然,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她忍不住的摸了一下。 外面在吃女儿的喜宴,她这个当娘的,今天却要饿肚子。 咔哒~ 门锁被打开,周姨娘带着小丫环进来。 “太太,老爷刚刚在换药,他疼的很,说了,您今天的午饭只有一碗清水,半个馒头。” 小丫环把东西放下,退到一边。 王氏深深的看了一眼周姨娘,“周氏,你很好啊!” 在老太太让周姨娘监管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会被报复。 “但是你不要忘了,这梨香院终归是我珠儿的。” 等她珠儿考了官,她就一定还有诰命。 “我珠儿明年就要做官了,我家元春是侯夫人,你说,我要跟他们说,你天天不让我吃饱,他们会是什么样?” 王氏冷笑着看周姨娘,“别以为老爷会保你。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不要说他没本事在珠儿和元春面前保你,就是他愿意保,我的珠儿和元春会理他吗?” 周姨娘:“……” “去,”她昂着头吩咐,“给太太我盛碗饭,多夹点菜。” 第166章 奔忙的贾珠 新平侯府,皇帝的偏爱明明显显,和皇后的赏赐络绎不绝。 他们动了,其他各王自然也不好一点面子也不给,哪怕晋王呢,都过去坐了坐。 只是不坐还好,一坐,就不可抑制的想起母妃原先给他的打算。 元春是他另类偷皇位的工具之一。 他错过了皇位,他的儿子若成了皇子,那就可以再好生争了。 晋王一口闷下一杯酒,心头更气。 计划马上就要实施,元春只要在宫里,荣国府就只能把宝压在她这边。 荣国府受制于元春,宁国府又能跑多远? 而元春必将受制于母妃…… 可恨,全让沈氏破坏了。 晋王磨了磨牙,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晋王叔,今天好兴致啊!” 收到家中消息,忠顺王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对唯一的女儿,忠顺王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 可是万寿节那天,他的宝贝女儿差点就没了。 他母亲和王妃都吓得大病了一场,至今没恢复。 于是忠顺王今天不仅去贾家喝了酒,给宁国府送了礼,还又快马加鞭的跑这边给做脸。 “来来来,侄儿陪您好好喝一杯。” 他虽是侄儿,却和晋王是同岁。 晋王的野心有多大,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忠顺王跟晋王干了一杯,大嗓门的道:“八月十五的灯会上,侄儿听说,您可是受了大难。” 晋王:“……” 他隐约明白,这个侄子不是来找他喝酒的。 这是要找茬呀! 八月十五那天的刺杀,表面上,他还是受害者,但是,某些老狐狸早从父皇的态度上,对他起了疑心。 但不管再疑,皇家的事,他们都不会插手,只会装着不知道。 可是这个侄子…… “喝酒!” 晋王心虚,他不敢就这个问题,让侄子说下去,“今日是洛儿的大喜之日,别说那些让人扫兴的。” “哈哈,也是也是!” 忠顺王脸上在笑,但心里已经明白,那天的所谓刺杀,十有八九是这位王叔自导自演。 目的还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沈夫人。 毕竟宝丰公主在的时候,在座的众位王叔,都不曾有过半点关心,又如何怕在程洛的婚宴上给他扫兴? 嗬~ 忠顺王心中在冷笑。 “难得王叔们都能来的这般齐,来,侄子我敬众位王叔一杯。” 一个个的还想争皇位? 别搞笑了。 不过是因为皇上对程洛的态度,让他们不得不过来也表示一下甥舅之情。 只从这一点看,他们就输了。 “干杯!” 诚王爷笑嘻嘻的跟这个侄子干了,“子安啊!”他喊他的字,“听说你在江南干得很好,此次边疆战事能顺利进行,你那边也是功不可没的。” 他跟晋王不对付。 鲁鲲那个西财神投到晋王名下的时候,他真是一肚子的不快活。 可是没想到,那个西财神还没在晋王手上握热乎,就因为贾珍,被皇帝一锅端了。 如今国库有钱,边疆战事能顺利推进,只要能把当初父皇丢了的河套赢回来,皇帝的位子就稳如泰山了。 诚王自己抢不动了。 这一会,就理所当然的,一边恶心晋王,一边在众目睽睽之下,隐晦的向皇帝投诚。 毕竟这么多王爷聚在一起,他的那个好皇弟不能来,那定要派人监视着。 诚王不怕这里的话,传不到那边去。 “不敢不敢!” 忠顺王笑眯眯的,“那都是皇上运筹帷幄的好。” 把功劳推给皇帝就对了。 两个狐狸相视一笑,又干了一杯。 “子安啊!” 又一位王爷凑到忠顺王跟前,“我听说你们还在那边捣了几个倭寇海匪的窝点?” “嗯,捣了三个。” 忠顺王笑得特别开怀,“别说,他们的船是真的好。” 那些船就停在通州码头,由他们的人一边检修一边研究,“其中一艘还是他们从佛郎机买到的,哎呀,那船上还安有好几门大炮,也就是我们的人是在夜里摸过去,又动作快,要不然……” 他笑着摇头,“那真是不好打。” “那……那天有伤亡吗?” 兵部的一位大人忍不住问他。 “没啊!” 忠顺王眉毛都飞扬了起来,“我们军中的十几位好手,悄没声息的摸上去,守船的倭寇连个声都没发出来,就被灭口了。” 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倭寇。 由董大人秘密提议的治倭之策,虽然还没有明令颁发,可是,已在军中秘密实行。 成效已经见到了。 忠顺王觉得,哪天他得找老董喝杯酒才成。 毕竟那些人如今都算他的兵。 哪怕他以后也并不会涉及军务,可总有一份香火之情。 “来来来,快跟我们说说,那些海匪都藏在哪里?本王听说他们都很些钱财……” “哪还有什么钱?不都说了吗?买了佛郎机的大船。” 忠顺王看看四周,确定好多人真的在竖着耳朵听,这才用稍为低点的声音道:“我听说,那些倭寇抢着了真正的好东西,都会运回倭国,所以啊,本王下一步,还想到他们那边去转一转呢。” 他是不可能去转的,但是,他相信,此话一出,会有很多人想去转一转。 转赢了,大昭给爵位。 转不赢…… 大昭也没损失。 要忠顺王说,董大人的治倭之策,适用于很多地方。 一顿酒直喝到天都黑透,好些人还意犹未尽。 但收到暗报的皇帝已经很满意了。 忠顺王这个侄儿是真不错。 虽然偶尔混了点,但这办事能力嘛,那是杠杠的。 其实可不是北边战事正紧,皇帝都想马上推行治倭之策了。 不过,这一夜也注定不会安稳。 半夜的时候,顺天府方向突然起火,救火军迅速出动灭火时,却又传来董大人被刺杀,差点身亡的消息。 一大早的,京城各方再次戒严。 沈柠坐着软椅,抱着女儿,由几个婆子抬着逛园子的时候,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衙役,正查有倭国口音的人。 “母亲!” 贾珍急匆匆的赶过来,挥手让丫环婆子位退远些,这才抱过‘呀呀’朝他伸手的妹妹,道:“董大人遇刺了。” 什么? 沈柠微愣,“顺天府的董大人?” “是!” 贾珍点头,“儿子听说,是因为治倭之策。” 沈柠:“……” “那些倭人放了火,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后,这才朝董大人动的手。” “董大人怎么样了?” “听说重伤。” 贾珍吓得脸上有些发白。 治倭之策可是他娘送上去的。 “母亲……” “嘘~,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沈柠虽然挺忧心董大人的伤,但是这事吧……,真的已经跟她没关系了。 “你只要看着些,有人去看望董大人时,你也多带些药材,去看看他。” “不是!” 这个贾珍自然会注意的。 “儿子听蓉哥儿说,那天您给董大人说治倭之策的时候,西府的政二叔也有相陪。” 沈柠:“……” 她的面色也渐渐变了。 政二傻子会把这事跟别人说吗? 如果说出去…… “政二叔的脑子不太清楚!” 贾珍就怕他的那个好二叔,把他娘卖了。 “儿子去问问,他有没有把有关治倭之策的事,跟别人说过行不行?” 贾珍现在就怕那位好二叔本来不会把董大人遇刺,跟他娘的治倭之策联系到一起,然后他一去,他想起来了,会借此报复他们。 这不是没可能啊! 政二叔的脑子跟他们长的不一样。 但凡他聪明点,他都不用担心。 可他又蠢又笨还不自知。 好大儿的担心,沈柠也在担心。 真的,有时候不怕聪明人,就怕那自以为聪明的傻子。 “……先等等!” 沈柠叹气,“你再去打听一下,董大人遇刺,是不是真的跟倭寇有关,还是说治倭之策已经在暗里推行,倭国那边已经因此有所损失?” 她提心吊胆一番,总要知道点好消息。 要不然真是太亏了。 “……不用打听了。” 贾珍的面上略有古怪,“是忠顺王在新平侯府喝酒时说起的……” 他把忠顺王说的那些话,全都说了一遍。 “儿子听说佛郎机的船很好,如今正停在通州码头呢。” 若不是担心他娘,他都想骑马过去瞅瞅。 “今儿应该有不少人过去看热闹了。” “……那行吧!” 沈柠总算有点安慰,“你政叔那里我自己去。他如今受伤在家,外面的消息不太灵通,我自己试着问就行。” 当时不应该那么急的。 但是若是等好大儿他们回来,她又未必能那么冲动的去找董大人说那治倭之策。 沈柠在心里叹气,“不过,他受了苦,也未必会跟我们说实话了。” 这才是最愁的。 “这样,你查他身边的小厮,问问后来的两天,他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或者写过什么信。” “诶!” 贾珍抱着妹妹刚要走,突然又感觉不对,折回来,才要把妹妹还给母亲,一早去国子监准备上学的贾珠却赶了过来。 外面的消息,他当然也听说了,所以他的面色很不好。 “珠儿,你没去上学吗?” 看到贾珠的样子,沈柠的心中一咯噔。 “侄儿去上学了,不过又回来了。” 贾珠也是没办法,董大人都遇刺了。 “大哥你也在,就更好了。” 他看看周围,刚刚引他过来的丫环,就退到远处了,这才道:“大伯娘,董大人遇刺了,他是因为治倭之策,被倭人盯上了。” 他也没时间犹豫。 舅家那边不好搞。 尤其贾家和王家已经闹翻的情况下。 他大舅的腿好了,可是至今也没能重回京营。 “我爹在那晚陪您见过董大人后,第二天就去找我大舅了。” 贾珠都不知道自己遇到是什么事。 他一个当儿子的,在不停的给他爹善后,“那天,他觉得董大人对治倭之策动心是很不对的,就去跟王家大舅说,然后大舅那边可能也对治倭之策很动心,他不服气,又想找我岳父说。” 贾珍:“……” 沈柠:“……” 两人的面色都变了。 “当时也叫了我,我先我岳父一步去的。” 贾珠本来挺心疼他爹的,那屁股是真的被烂了,可是现在说到他干的蠢事,真的好恨怎么没早点打,“我拦住了他。”他当时把他爹骂得挺凶的。 “事后我问过小厮,他再没有去找别人,我也去大舅家,请他忘了此事。” 但是原先,他大舅愿意守着这个秘密,现在呢? 贾珠担心他大舅会从小道散播这个消息。 对于倭人来说,贾家也算仇人。 他们是不会在乎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但既然提到了大伯娘,那肯定是有见过不放过。 “可是现在我大舅那里,只怕又记起了这件事。” 所以,他火急火燎的又跑了回来,“伯娘,大哥,你们注意着些,我现在再去我大舅那里一趟。” 实在不行,叫上元春,一起做说客。 总之外面有一点小道消息,贾家和王家就是不死不休之局。 感情要联络,不死不休的可能,也得说清楚。 他大舅总不能让王家和贾家走到那种地步,“但是他也有可能会提什么要求。” 大舅还要跑官。 他想重回京营。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但人人都知道,贾家和王家已经翻脸了。 若再复和…… 皇上那里只怕就会心起疙瘩。 “我……” “不管什么要求,你都不能答应。” 贾珠能想到的,沈柠也想到了,“他只能闭紧他的嘴巴,并且告诉他,外面有小道消息传播,贾家只会怀疑他,到时候,两家就是彻彻底底的仇人。” 如今虽然翻脸,却是井水不犯河水。 “珠儿,不用怕!” 她都不知道,贾珠在背后,已经做了这么多事,“刺客没那么容易混进贾家来。” 沈柠摸了摸自己的腿,“我的身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回头她就找京城的传教士,找他们买一把火枪。 “在你舅舅的事上,皇上在看着,满朝文武也都在看着,我们贾家已经不能再妥协了。” 一旦妥协,影响的是贾家所有人。 贾琏的武库司郎中不可能做长,贾珠明年就算考上了,皇帝也只会往下压。 第167章 相信他 全京城都在戒严,倭人能逃到哪里去? 王子腾在自己府里,对着京城的舆图,慢慢的查看。 做为京营曾经的节度使,他对京城的各街各道甚至小巷子,都是有所了解的。 到现在都没查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京城有倭人秘密的据点。 而且他们可能已经脱离了倭人的说话习惯以及身体习惯。 王子腾一边转着手上的扳指,一边想他若是倭人,正常会藏在哪里。 哪里才不会被人注意。 他的手指在顺天府所在正阳大街上慢慢的划着,最终停在了街尾。 这里是个四岔路口。 但是正阳大街不同于他地。 因为顺天府衙门,京城的风吹草动,都可以在此处侦知一二。 嘶~ “来人!” 因为蓝家的事,朝堂上诸公都觉得,他背刺了盟友贾家,一个个的都不愿意见他,那他拿下这个案子,或许可以在皇上那里挽回一点形象。 “带几个人,备车与我出门走一趟。” “……老爷!” 王金急匆匆的跑进来,“珠表少爷来了。” 什么? 正要出门的王子腾脚步一顿,“……请!” 贾珠进来的很快,“大舅舅!”喊人的时候,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 王子腾没有马上说话,也没有叫起。 这个他曾经很疼爱的外甥,在他最需要帮忙的时候,没有伸出一点援手。 但哪怕如此,他却无法指摘他。 “可不敢当珠大爷的这声称呼!” 看贾珠这个样子,只怕是有事要求他。 王子腾坐下来,“说吧,什么事!” 当初贾赦和贾琏那样在朝堂上,把蓝家的事抖出来,他们王家和贾家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事实也证明,没了他们王家,皇上好像更加信任贾家了。 王子腾怀疑,这是贾敬和沈氏发现势头不对,在背后出谋划策的结果。 现在贾珠来找他……,顶多代表他自己。 而且就王子腾所知,他妹妹已经被关小佛堂,贾珠和元春也并未为他们的父母争取过什么。 “大舅舅是要外出吗?” 贾珠慢慢直起腰,看了一眼左右。 下人们知道是什么意思,确定老爷没反对,迅速退远些。 “呵呵!我不能外出?还是说,你要在我王家,也给我弄一个小佛堂?” 贾珠:“……” 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被冷嘲热讽,甚至打一顿的可能,此时倒也没有气馁。 “大舅舅!” 他深吸一口气,“董大人昨夜遇刺的事,您知道吗?” “……” 王子腾眯了眯眼,没说话。 他一时摸不清外甥说董大人做什么。 “据说他是因为治倭之策,才被倭人刺杀的。” “……” 王子腾的眉毛抬了抬,他有些明白外甥来此的用意了,怒火从眼中泄出,“嗬~,你是怕王某人在外面说治倭之策是宁国府沈氏送给董孝全的吧?” “是!” 贾珠不避不让,直视大舅的眼睛,“那些人敢在顺天府刺杀董大人,若是知道治倭之策是我大伯娘所献,也定会找向我家。外甥今日来此,是想恳请大舅……” 哐当~ 一个茶杯砸在贾珠的脚前。 “贾珠,你当我王子腾是什么人?” 他在这个外甥心里是什么形象? 是那等能通敌卖国之人吗? 虽然非常不喜沈氏,甚至接二连三对她起了杀心,可是,有些事他会做,有些事,绝不会做。 王子腾一下子站了起来,“是,在有些事上,我是有些不择手段,但是通敌……,我王子腾以前不会做,现在不会做,以后更不会做。” 边疆战事吃紧,可是皇上不愿启用他。 王子腾还在想着,借着大昭的治倭之策,到倭国打出一个天下,为王家另寻崛起之路呢。 “现在听懂了?听懂了就滚出去,我王家从此不欢迎你。” 贾珠:“……” 这一刻,他是相信大舅的。 他撩开衣袍,跪到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迅速起身,转身就走。 也幸好贾珠走得快,他刚刚上马离开,同样在家的王子胜闻听他来,就拎着扫把怒气冲冲的杀来了。 “大哥,贾珠呢?” 王子胜圆瞪着双眼,“这个时候,你还护着他做什么?贾珠,你给我出来。” “不用叫了,他走了。” 什么? 这么快? “大哥……” 王子胜恨铁不成钢。 贾珠那个白眼狼不来则罢,既然来了,又怎能让他那么轻易的走人? “你问他……” “问什么?” 王子腾一口打断,“那是生他养他的娘,他都不心疼,你操心个什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过好我们自家的日子就行了,其他的……少管!” 若说珠儿和元春错了,那也不对。 换成王家有妹妹那样的媳妇,他也无法容忍。 珠儿和元春是贾家子,天然的维护贾家的利益才是正常的。 所以妹妹那里,他们真的管不得了。 王子腾看了一眼弟弟,“最近京里不太平,好生在家待着。” 丢下这句话,他拎起常用的那把大刀,大步出门。 此时王金的马车已经备好,四个护卫紧紧相随。 他们往正阳大街去的时候,沈柠坐着软椅,也被抬进了梨香院。 李纨慌忙迎出,“大伯娘~,您……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吩咐我一声就是。” 婆婆被关起来了,公公还不能起身,按理,他们没闹事的机会啊! 李纨很担心又是哪一个给他们二房惹祸。 “唔,没什么大事,我就是过来看看。” 沈柠安抚她,“你婆婆那里还好吗?” “好!” 李纨点头,“太太就是有些想闹吃的。”不是她想告状啊,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进了佛堂后,婆婆每天最关心的,好多就是吃什么。 白菜豆腐、清粥小菜,每天再加一个馒头。 想要完全吃饱,那是不行的。 但是,怎么也比祠堂好了。 大爷说,祠堂的忆苦思甜饭,跟清粥小菜完全没法比。而且还吃不饱,他每天都饿肚子。 婆婆这里…… 既然是住佛堂,既然是赎罪,总要受点罪。 夫君都这么说了,李纨更不会有意见。 反正自从婆婆被管住,她的日子就过得特别轻松。 哪怕请安呢,她也只需要在差不多的时间,在佛堂外不见面的行个礼,喊声太太安便可。 “是吗?” 沈柠看着气色好了许多的李纨,微微笑道:“那你们给了吗?” “老太太给弄了定量,偶尔老爷也会撤上一碗粥。” 李纨并不敢在大伯娘面前说谎。 “……” 都在预料之中,沈柠点点头,朝同样出来的周姨娘道:“既然老太太已经弄了定量,那就按定量给。” 老太太是个体面人,她是绝不会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做在明面上的。 沈柠道:“你们老爷糊涂了,那什么今儿撤个粥,明儿撤个菜的事,不必听。” “……是!” 周姨娘在沈柠面前特别老实,“一切听老太太和您的。” 昨天,王氏找她要菜要饭,她可没惯着。 但看在是大姑娘的好日子,她把老爷克扣下来的送过去了。 这样一来,就算王氏告状她也有话说。 事实上,王氏确实告状了。 周姨娘不怕她告。 这日子长着呢。 离明年也还早。 她还可以慢慢来。 “唔,你的兄弟、侄子在哪里来着?” 沈柠看着她,好像不经意的问。 “……在金陵替家里看铺子。” 她和赵姨娘一样,是家生子。 只是她的孩子没了后,老太太以补偿的方式,让王氏调家里去了金陵老家看卖茶叶的铺子。 这些年下来,那铺子交上来的银子越来越少,但周姨娘知道,兄弟、侄子们因为那铺子,过得都挺富裕的。 此时东府大太太提起…… 心中有鬼的她,莫名的就感觉她在敲打她。 在告诫她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 她没了儿子,可也有兄弟子侄。 真要闹什么事,她逃不了,她家更逃不掉。 “看铺子好。” 沈柠道:“风吹不着,雨晒不着。算是不错的差事了。” “是!” 周姨娘把脑袋低的更低了些。 “不用怕,我就是白问问。” 沈柠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李纨,道:“你们老爷这一会,是醒着还是睡着?” “醒着!” 屋里的贾政听周姨娘一点也不犹豫的卖了他,忍不住就想往床里挪挪。 “他的伤怎么样了?” “好……好多了。” 周姨娘声音微颤。 她就是不想那个男人好。 她恨不得他天天受零碎的罪,一直受到死。 但如果大太太干涉…… 周姨娘害怕自己躲不过。 “四十大板下来,怎么可能好多了。” 贾珍大踏步的进来。 该查的人,他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除了王家,那段时间,政二叔并没有到哪里去。 而且没几天,他就被罚进祠堂了。 “母亲!您要和儿子一起看看政二叔吗?” 没有他,他娘也不好进小叔子的屋子。 “成吧!” 沈柠点头。 “弟妹不用客气,我和母亲就是过来看二叔,顺便等一下珠儿兄弟。” “哪有客气,就是倒杯茶。” 等夫君的? 不是夫君闹了什么事吧? 李纨的心跳略有加快。 在沈柠和贾珍去看贾政的时候,她迅速带人倒了茶来。 “大嫂!珍儿……” 听到是找珠儿的,贾政很是松了一口气。 但该示弱时,还要示弱。 “我最近都在养伤,也没有写信。” 他想让他们知道,他都快被他们逼疯了。 被皇上金口御言让休致,从此他在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能写信的人了。 不要说没几个朋友,就是有朋友,此生也绝不会再见。 所以,放心吧! 从此以后,他就是个家里蹲。 “……我知道!” 沈柠看着他,“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你。” “不必了,我……一时是死不了的。” 他现在就指着明年珠儿考官外放,离这个家远远的,换一个别人不知道他的地方蹲。 四十大板都打了,现在还假惺惺作什么? “二弟对我和珍儿有满腹的怨气啊!” 沈柠对他本来就没多少耐心,现在干脆拉下脸,冷笑一声,“是我们要打你吗?是族规要打你,是二叔的在天之灵要打你。而且,你不会以为,这就算了吧?边疆战事吃紧,蓝枝一时没法回来,但不代表她从此就不回京了。” 贾政:“……” 一瞬间,不仅屁股疼,就是脖子都凉嗖嗖。 蓝枝一个女子,能在宁夏当官,那手上肯定不止一条人命。 他…… 贾政的面色由白变灰,一下子又好似老了几岁。 如果时间可以回流,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不管多大的代价,他一定都要弄到。 “祸从口出的道理,现在也不用我再教你了。” 沈柠用眼神制止好大儿再说董大人和治倭之策的事。 这人蠢成这样,不说,消息不通,他还想不起来,真要说了,反而可能提醒了他。 而且如今于贾政而言,她死了可能更好。 珍儿是侄子,老太太是他娘。 她死了,这世上能管住,敢管住他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虽然贾敬也能管,但是,他在道观,别人不说,他啥也不知道。 “总之你记住,以后闭好你的这张嘴,再让我发现什么……” 沈柠盯他好一会,在他好像要撑不住的时候,才道:“这天下只怕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贾政:“……” 他怕的身体一抖。 总感觉大嫂不是来找珠儿,是来找他。 不对,就是来找他。 珠儿上学去了呀! “大爷回来了。” 外面的声音有如天籁,贾政一会奔腾一会又凝滞的血液,终于又恢复成正常。 “伯娘、父亲、大哥~” 贾珠大步进来,“事情妥了。” “……” “……” 沈柠和贾珍的心头都是一松。 “走,我们出去说话。” 贾珍示意弟弟一起把他娘抬出去。 贾珠忙帮忙一起抬沈柠的软椅到书房。 一群人根本没管贾政。 贾政也乐意他们不管他了。 “我大舅说,在有些事上,他是有些不择手段,但是通敌……,他王子腾以前不会做,现在不会做,以后更不会做。” 贾珠把当时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我相信他!大伯娘,您……” “……我也信!” 第168章 拿人 宁国府,沈柠院,贾珍还是很不放心。 他烦躁的转过来转过去,终于道:“母亲,您怎么就能信他王子腾呢?” 那可是个无耻无信的小人。 当初说好,贾家扶持他接管京中军务,他也无条件的站在贾家身后,可是贾家把他扶上去了,他呢?得陇望蜀,居然还想得到贾家在军中的一切,更因此害了大姑姑一家。 这样的人,如何能信? “……若不然呢?” 沈柠冷静的回以四个字。 贾珍的脚步一顿。 “首先,你要相信王子腾是个聪明人。” 跟聪明人相处,很多时候,都更容易。 大家明确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虽然没有儿子,可是王家也有一大家子。” 这时代的人,重视宗族。 族法大于国法的事多着了。 “他不会拿王家的一大家子,跟倭人换我性命的。” 沈柠道:“就算他很想要我们母子的命,也只会用另外的方法。” 用倭人,一旦被查出来,不要说他王子腾,整个王家都得臭。 王子腾不会那么蠢的。 抛开这些不谈,隐隐的,沈柠也更愿意相信,他王子腾作为武官,对外时的血性和操守。 “珍儿,与其防王子腾,你还不如管住你二叔身边的人。” 这时代,很多男人都觉得自己的后宅妻妾和睦,他们享受齐人之乐时,根本不知道妻妾之争的惨烈。 他们觉得孩子没了可以再生。 这个不能生了,还有更年轻的替他生。 根本不知道,一个母亲能为孩子做到何种程度。 哪怕红楼梦里的周姨娘好像透明人一样,一辈子什么都没做过,但看到她时,沈柠就是感觉不安。 “……儿子……知道了。” 政二叔身边的都是贾家的家生子。 贾珍感觉还挺好,但母亲这样说了,他多关注些就是。 “行了,我这里没什么大事了。” 沈柠赶人,“你去西府找你赦叔,跟他说说两府的安全问题,西府虽然不好再置府卫,但是,多派些人过来跟焦大学学是没问题的。总不能每次有事的时候,都要从这边借人。” “是!儿子这就过去。” 西府已经有几个人在这边跟着焦大了。 但他们首先要跟琏二弟。 府里的安全以及珠儿那边,根本就顾不上。 贾珍急匆匆的走了,此时,谁也不知道,王子腾已经在正阳街上,绕了好几圈。 “停下吧!” 他在路口下了车,提起衣摆,径直敲响最怀疑的那一家。 “谁啊?” 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听里面的动静,她正慢慢的过来开门。 “大娘!讨口水喝。” 啊? 里面的老大娘微微一愣,但是看他们一行五人高大威猛的样子,又不敢拒绝,“有水,有水,柱子,快,拎壶水来,有路人讨水喝。” “来了。” 叫柱子的三十来岁样子,一副忠厚老实样,他拎着一个大茶壶,急匆匆的过来,“来来来,几位大哥,喝水喝水。” 他就带了一个粗瓷碗,当场满上一碗,“大哥,您先来?” 说着,他一边把水递给气势最足的王子腾,一边又偷偷瞅了一眼刚刚巡逻过去的一队兵丁,看到他们,好像就松了一口气似的。 只这个动作,就让王金打起了退堂鼓。 这家不可能是倭人。 这条街不仅顺天府的人在翻,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在翻。 他感觉倭人的胆子再大,也不可能住这里。 “多谢!” 王子腾喝了水,道了声谢,就把碗递给王金。 王金不敢耽搁,忙伸碗等着倒水。 “兄弟,今天怎么回事,以前摆摊卖水的,怎么都不见了?” “啊?您不知道?” 叫柱子的隐透着说八卦的兴奋,“昨天下半夜,顺天府有一处屋子起了火,就在大家忙着救火的时候,董大人遇刺了。据说刺杀他的是倭人。那些倭人啊,因为他那什么治倭之策,立准了要杀他。” “倭人的胆子这么大?” 王子腾好像很不可思议的看了柱子,再看老太太。 “唉!谁知道呢。”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董大人可是好官。” 母子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倭人,更不像奸细。 王金以及三个护卫,都觉得他们可以退了。 但是王子腾没,反而拿过柱子手中的茶壶,亲自倒水,“那怎么就认定是倭人呢?” “听说他们说的话,”柱子抢答,“还有武器以及武功招式跟我们的不太一样。” “噢~” 王子腾点了一下头,“是这样吗?” 他一个手刀砍过去。 ‘呼’的一下,速度快的惊人。 虽然是手刀,但是,练家子都能看出来,这手刀虽无锋,一样能断石裂砖。 柱子大惊,几乎下意识的就一个后仰。 但王子腾的手刀也在中途变招,只见他上前一步,由击脖改为直劈其肚腹。 不仅如此,他的右脚也蓄势待发,那满身杀意有如猛虎下山般不可抵挡。 所有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这边的老太太刚要哭喊柱子,王金的手已经捂了过来。 他们老爷已经出手,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闲着。 柱子顾不得老太太,他正处生死关头。 后仰的瞬间身体微撇,一手拄地时,一脚已经蹬出。 呼~ 空气好像被他这一脚蹬爆,劲力高的吓人。 但王子腾何许人也? 身体微侧,手刀一变,改击为拿。 对方的脚力虽快,但一拿一拉间,他还是迅速扯住。 柱子知道不好,身体腾起的瞬间,亦借着他的力道猛的探起,双手同时化刀,想要夹击王子腾的脑袋。 现场转变得如此之快,是让人没想到的。 那老太太眼见柱子暴露功夫,而马车里又‘咻咻’飞出几把大刀,不敢再有任何侥幸心理。 这几个人就是立准了要杀他们。 虽然不知他们哪里惹到了人家,但不还手,就是个死。 哪怕百多丈外就是兵丁,可等他们救援过来,也足够人家杀他们几回了。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隐隐的,他们都感觉这几人身上有兵匪之气。 贼遇兵……,那自然是下意识的感觉自己暴露了,心慌了。 一瞬间,这老太太顾不得柱子,右手在腿边一探,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直向王金刺去。 与此同时,屋子里接二连三射出十数把柳叶飞刀。 咻咻咻~~~~~ 刚刚接到大刀的三个护卫,顾不得其他,急忙上前抡起大刀‘叮叮叮’的斩落飞刀。 “倭人哪里走!” 王子腾知道他的人带少了,但也没什么遗憾的。 官场上他吃肉,总要让别人喝碗汤。 要不然,他这么精准的找到倭人,很可能会被某些人怀疑有通倭之嫌。 所以这一嗓子亮得极为精准。 周边的巡逻兵丁一听倭人,哪还管其他,一齐杀来。 他们武功不济,但配合不一样。 尤其巡逻的兵丁,六人一组,大刀、弩箭、火铳各配二人,近攻远攻以及杀伤力俱有,此时上前,倭人想逃基本不可能。 尤其昨夜,他们还伤了四个同伙。 不过一刻钟,屋子里的九个人,俱被拿下。 消息传到顺天府,董孝全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是受伤了,但不是外界传言的重伤。 可…… “他们就藏在街口?” 董孝全气的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关键是,那些倭人居然是赋闲在家的王子腾先发现。 这让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让顺天府衙门的脸面往哪里搁? 传出去,他…… “说,他王子腾是怎么发现的?” “一看手,那叫柱子的手上老茧跟我们一样,二……” 慢慢走进来的王子腾道:“二是那屋里新熏了艾草,还有很浓的姜味,表面看,是那老太太在艾灸,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掩盖血腥味。” “……” 董孝全的眉头拧了拧,“王大人就不怕杀错了?” “没习过武的,自然反应不及。” 王子腾笑了笑,“王某能出手,自然也能收手。” “所以对方是下意识自保了?” “是!” “哈哈哈,恭喜王大人!也感谢王大人替我大昭拿下这些倭人。” 董孝全拱手道谢的时候,倭人被拿的消息,也在京城迅速传开。 …… 宁国府,沈柠和贾珍听到兴儿说倭人是王子腾所拿时,面上都有些复杂。 “顺天府是干什么吃的?倭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怎么……” “大爷!” 兴儿忙道:“奴才打听过了,那家原是卖羊肉汤的,老夫妻两个只有一个女儿,招的女婿,据说女婿能干又孝顺,成婚两年还没孩子,一家四口去城外上香的时候出了意外,老头死了,老太太瘫了,他们女儿又受了惊吓,发烧后呆傻了,那女婿就把自己老娘接来帮忙照顾,然后慢慢的一家子都来了。 街坊邻居都说,他们家是好人,照顾老太太,照顾呆傻媳妇很是尽心。 尤其来的两个兄弟,还去走镖帮那女婿养活一大家子人。” 沈柠:“……” 贾珍:“……” “因为这些,从来就没人怀疑过他们家。” 兴儿又道:“而且董大人从御史台转到顺天府不过三年,哪能想到这家子有问题?” 若不是王大人,谁能把倭人往那家人身上想? 沈柠明白他的未竟之意,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一下,王子腾就算回不了京营,皇上那里也定有另外的安置。” 在上位者眼里,有时候人品根本不算什么。 他要的是孤臣,能臣。 王子腾勉强能算得上了。 “母亲,您说他是不是有预谋的去找倭人?” “应该是吧!” “那……” 贾珍想说,他怎么就能肯定是那一家子? 但想想人家曾任京营节度使,京城的舆图一定就在他家挂着。 就好像那舆图曾在他家挂着一样。 当年他爷爷和爹,也能仅凭一张舆图,让人去拿人。 “那什么?” 沈柠看向好大儿,“王子腾要是没点本事,也不能去坐你爷的位子。” 虽然并没有坐多久,但人家坐上去了。 红楼里,他奉旨查边,旋升九省都检点,最后升了内阁大学士。在回京任职的路上生了病,被人一副药给治死。 这么大的官,被人一副药治死…… 显见那时的王子腾,就算没有完全掌控京营,皇帝也怕他闹事。 把他调离出去,再升官升官,然后又在他春风最得意的时候,一把按死…… 沈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珍儿,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别人。你要知道,在你小看别人的时候,很可能就是你离死不远的时候。” “……儿子知道了。” 贾珍走的时候,心情很沉重。 同样,隔壁的贾珠心情也很沉重。 大舅是个有本事的。 可他们两家已经翻脸。 以后…… 贾珠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大爷!” 李纨给他端来一杯茶,“大舅的事,你就不要想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算他重新被重用,哪怕为了名声呢,也不会对贾家怎么样。” 这? 倒也是。 但贾珠还又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爹没那么糊涂,大舅就算再有野心,也不敢那般明目张胆。” 那他们两家就能因为彼此的利益,维持住亲戚的关系。 “算了,就这么着吧!” 贾珠努力打叠精神,“这件事,不必告诉母亲了。” 爹娘都特别不靠谱。 他不能不操心。 “我知道的。” 李纨心头一凛,迅速点头。 婆婆太能闹腾了。 “今天送饭,太太又打了周姨娘一巴掌。” 李纨道:“大爷,太太老这样……” “那就让小丫环送。” 贾珠很烦躁,“实在不行,就找个长相凶点的婆子送。” 他觉得周姨娘很不错了。 照顾父亲照顾得非常好。 什么事都亲历亲为。 母亲老这么欺负人家,实在太过了。 “成,我明天跟她说。” 对公公婆婆两边,李纨是不会出一点主意的。 一个不好,她不仅里外不是人,还会让贾珠跟她离心。 “现在就去跟她说。” 贾珠道:“就到父亲那里跟她说。正好,也让父亲听听。” 父亲一心想罚母亲。 反正是他不好过,母亲也别想好过。 母亲这样…… 那就顺顺父亲的心。 第169章 错算 梨香院,小佛堂。 已经梦起了周公的王夫人还不知道,曾经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周姨娘,此时在心里已经笑成了什么样。 不要说恨不得她死的夫君贾政,就是她的亲儿子贾珠也从心疼到听到她就烦的程度。 周姨娘在一步步的用她的‘正当’要求,让她在梨香院众叛亲离。 “苦了你了。” 感受到脚丫子都被擦了擦,贾政的心情很是舒畅。 要说服侍人,还是周姨娘更加的细心周到。 “好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你都不必再到小佛堂了。” “老爷~” 周姨娘叹了一口气,“虽然大爷这样说了,但他是夫人的亲生儿子,今天有可能只是一时生气,过几天又好了呢。” 她给贾政按摩因为趴得时间过久,越来越僵硬的背,“我是妾,服侍您和夫人本就应当应份。” 不就是仗着生了三个儿女吗? 嗬~ 周姨娘的眼中泄出一股子莫名的笑来,只是这笑容在眼睛和嘴角微微一闪就没了,“如今您吃的苦比夫人多,”她一边按摩,一边道:“大爷心疼您,可过段时间,您身体好些了,大爷只怕又要心疼夫人了。” 说到这里,她还叹了一口气,“如今我们二房全都要靠大爷呢。” 想走? 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若真把大爷的话当真了,待他心疼夫人的时候,我这个当姨娘的对夫人不恭敬,他只怕又要在心里怨上您。” 贾珠就是这样的人。 耳根子软的很。 在某些方面,他其实和老爷很像。 不过比老爷更聪明,也更像个人。 周姨娘道:“如今我受点委屈算什么?只要您好,怎么都好。” 贾政:“……” 说不感动是假的。 “你是个好的,等着,等老爷我好了,一定好好待你。” 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但好歹他这个姨娘没纳错。 贾政稍为宽慰,“啊啊对,”腰部传来又酸又痛又舒服的感觉,“就是这个地方,再多按几下。” 周姨娘加重力道,“老爷,明儿就是大姑娘三朝回门的日子,再怎么说程侯爷也得过来给您行个礼,您的见面礼也得准备了吧?” 这? 贾政倒是记得。 他在枕头下摸了摸,“这是我书房里屋的钥匙,里面有三个大箱子。”那都是他的私房。 从小时候太上皇赏的,到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到父亲、母亲、亲戚们赏的,所有好点的,他都收着,“第二个箱子里,有十多个小箱子,你去找找,寻一对好点的玉来。” 女婿是侯爷,女儿就是侯夫人。 他这个当爹的,得给点好东西。 “我去拿?” 周姨娘的声音里,满是受宠若惊和不可置信。 “自然!” 贾政笑了,“不是你,难不成是老爷我?” 周姨娘无儿无女的,这辈子只能依靠他。 贾政觉得自己还可以给予更多的信任,“去吧!”他撇过头看周姨娘,“寻到了,再拿过来给我看。” “……诶!” 周姨娘眼中闪动着好像感动的泪水,匆匆行了一礼,快步去书房寻宝。 …… 新平侯府,听到舅舅王子腾的光辉事迹,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 “南安王手下无大将。” 程洛在南安王和南安王府,都有几个人,“如今王大人一战成名,他那边恐怕会伸出橄榄枝。” “……伸就伸吧,跟我们没关系。” 舅舅那个人心太狠。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贾家帮了他那么多,他却还想吃干抹尽。 南安王只要不怕,那就伸呗! “……” 程洛握了她的手,“南安王府和史家的关系有些紧密。” 虽然他并不上朝,新平侯的爵位如今也只算虚的,但是不代表,他不关心朝政。 “尤其这次史鼎史大人,在边疆立下大功,我舅舅那边甚为欣赏,只怕要封侯呢。” 什么? 元春一呆。 大昭如今的爵位,都还是开国时,太祖给封的。 如今封爵这么难,表叔那边一下子就是侯爵…… “皇上真舍得。” 看样子皇上要再兴武事了。 如此也好。 身为荣国府的长孙女,她也深知祖父临终前有多遗憾。 “皇帝舅舅心有大愿!” 程洛对唯一照顾他的舅舅,还是很喜欢的,“他想把太祖、太上皇和之前的那一位舅舅想打的地方,全都打下来,让他们的遗憾不再是遗憾。” 所以,王子腾必会被重新启用。 甚至有可能还会被皇帝舅舅直接推到南安王那里,分薄南安王的军权。 “元春,对你舅舅……” “你就当是陌生人吧!” 元春回看他,“不用亲近!” 她怕程洛才表现出一点亲近之意,马上就会被舅舅抓住,再也不放。 “……好!” 程洛放心了。 他怕哪一天,他的舅舅把她的舅舅吃干抹尽,然后元春跟他离心。 事实上,此时的皇帝确实在打王子腾的主意。 京营那里,他是不会再让他回去了。 哪怕如今的王子腾已算是孤臣。 可朝堂不稳,这个人能背刺贾家,难保哪一日,在特别关键的时候,他又会背弃自己。 但这又是个有点能力的人。 皇帝看着舆图,最终还是把目光定格在了南方。 他手上有外甥程洛送上来的东西。 上一任的南安王还是很有本事的,便是这一任的…… “皇上!”刘公公一副为难的样子,“晋王进宫了,如今在太上皇那里。” “唔,他进宫有什么稀奇吗?” 皇帝并没有回头,还在看他的舆图。 “他求太上皇,说是要到江南去。” 什么? 皇帝的眉头拢了拢。 父皇会同意吗? 不会吧! 军国大事上,不论做什么,他都跟老头子商量。 江南……,忠顺王在那里好好的。 想到忠顺王回来,皇帝的心头一跳,“快去传忠顺王。” 如今各方战事吃紧,江南可不能乱。 寿康宫,太上皇看着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儿子,心头很烦。 “父皇,您心疼心疼儿子啊!” 晋王扯着老父亲的龙袍,曾经,小的时候他常干这事。 每次老头子都会心软。 但此时干…… 晋王感觉已经不同了,“儿子明明被刺客刺杀,可是外面居然有流言说是儿子自导自演,儿子冤枉……” 太上皇:“……” 虽然没有确实证据,但他也倾向于这个儿子在自导自演。 “父皇,您不信儿子了吧?” 流言如刀。 若装着不知道,可能就如母妃说的那样,会被父皇认为是心虚。 从此以后,父皇会更加恶了他。 他必须大着胆子过来,否认此事。 正好,董孝全不是上了治倭之策吗? 把这个活揽到手上。 以后倭国就可以是他的退路。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否则,老头子在时还好,一旦不在…… 留给他的只能是清算。 “儿子发誓,那黑衣人真的跟儿子无关!” 那是母妃的人。 “父皇,儿子若有一句虚言,愿遭天打……” “行了!” 太上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朕信你就是,但江南那边忠顺做得挺好,你就别想了。” “父皇……” 晋王的眼泪落下来,“您信儿子,可皇上信吗?世人信吗?您还在呢,儿子就被人如此冤枉,儿子的心里苦啊,儿子恨不能就此离了京城,表明心迹。” 太上皇:“……” “父皇,儿子也不一定就要去江南。” 他抹了一把眼泪,“董孝全不是献了治倭之策吗?儿子去给您,给我大昭,去实施那治倭之策行吗?” 什么? 太上皇的心头一跳。 如今北边战事正在吃紧,南边的小国马上就蠢蠢欲动。 更北边还有罗刹人正等着他们两败俱伤,此时再推行治倭之策……,实不智也。 “想去打仗?” 太上皇一下子冷下脸来,“倭国太远了,隔山隔海的,你想打仗就去广南府吧!” 真有本事,就去广南,看看南安王在干什么? 他知道那混蛋有时候在养寇自重。 但值此北边战事如此吃紧的时候,他还没轻没重的让南方闹起来,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 “来人,拟旨,封晋王为观南使,即刻前往广南府,助南安王镇守南疆。” 第170章 镇南将军 镇守南疆,明面上却不给一个兵…… 回到晋王府,连夜收拾东西的晋王恨不能毁灭一切。 他和南安王在母妃那里算,也可以说是表兄弟呢。 但父皇这么做,分明是要他去制衡南安王,甚至夺他的兵权。 嘶~ 晋王知道,这有多难。 太祖那时就不说了,但父皇这么多年,都没本事把南安王府的兵权收回来,他一个被皇上忌惮的王爷…… 晋王怀疑,他要是没点手段,都要被南安王压得死死的。 什么观南使? 指定要变成个应声虫。 想要南安王和他合作……,更不可能。 他们的家小,全都在京城。 尤其南安王那边,七品以上的将官家小,也都在京城。 就算南安王有意,那些将士也不会愿意。 让他们摸鱼可以,让他们…… “王爷,太妃让人送了药材来。” 吴汝保急匆匆过来。 王爷让他们想出对付宁国府的办法,他们想出来了,但现在明显没时间去实行了。 说真的,吴汝保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贾家的人都喜欢家里蹲。 灯会那天能赶得那么巧,完全是太妃娘娘透过种种查出来的。 而且,刺杀之事,可一不可再。 想给那位沈夫人弄意外,真没那么容易。 他们的所谓办法,也有很多漏洞,一但被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好了,他们都要出京。 以后他们要对付的就是南安王。 相比于几乎无处下嘴的沈夫人,他们一致都觉得南安王更好啃。 毕竟他们是受皇命助南安王镇守南疆的。 南安王若是因为一些事情,暂时无法坐镇呢? 他们王爷的身份,哪怕不能完全号令南安王麾下的兵将,地方上,也得听令于王爷。 如此一来,说不得大家都能立点功。 只要有功,那说不得就能从王府脱离出去。 身为晋王府的管事,吴汝保深切感觉到他们晋王在走下坡路。 这还是太上皇在的时候,将来太上皇没了…… “药材?” 晋王对这些奴才很没好气,“拿进来看看。” 他对他娘也很生气。 如果不去自证,不想抢占治倭的好处,那父皇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生气? “王爷您看。” 吴汝保一挥手,几个奴才很快抬进来一个大箱子。 晋王打开,浓浓的药香扑面而来。 他在和母妃曾经约定的地方摸了摸,很快,一个写着‘当归’的小布袋,就落到了手上。 此时,奴才们也早就退了出去。 晋王把袋子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瞅,终于在底部稍厚一点的地方,小心的拉出一张纸条。 “你父皇在考验你。” 这是甄太妃开头的第一句,“南疆近年不稳的很,南安王除了要银子要人,在战事上,不说节节败退,却也不差多少了。如今的南安王不是他父王,更不是他祖父,若能想办法替下他,一切皆有可能。 就算无法完全替他,稳住南疆,于大昭也是大功一件。 不说你父皇,就是皇帝也定会对你另眼相待。” 纸条比以前长了,可是就这? 晋王气得把这纸条在手上搓了又搓。 心情非常不好。 如今的南安王确实比不得前两任,可是,人家是傻子吗? 此时的南安太妃只怕早就猜到他过去是要干什么了。 那位姨母…… 晋王无奈的很。 反正就他所知,母妃没在那位姨母身上讨着过好。 甚至有好几次,都被人家反算计了。 如今…… 晋王并不知道,此时通往南疆的所有信件,都已经被人秘密监视。 尤其从南安王府出去的信。 太上皇和皇帝都不想两面作战。 南安王既然不行,那就换人。 于是,大半夜的,王子腾就被任命为镇南将军,坐镇元江府。 震慑的同时,也做好绝对防御准备。 南边诸小国不动则罢,动则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按倒。 如此一来,太上皇和皇帝就都能睡安稳觉了。 王子腾也能睡安稳觉了。 “大哥!” 王子胜看着大哥手中的圣旨,那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南边常有动乱,正是你立功的好地方。” 南安王不行,他大哥行啊! 他们家的好日子,终于又要来了。 “那晋王……” “闭嘴!” 南安王如何,晋王如何,王子腾的心中自有一杆秤,哪里需要草包兄弟出谋划策? “你都多大了?怎么嘴上还没有个把门的?” 王子腾深感无奈,“我不在家,你更要紧守门户。在这一点上,多学学史家。”他其实都想说,要不你学贾家也行。 好好在家待着,不给他惹祸,他就能一门心思的为王家干大事。 “嘿嘿,知道知道。” 王子胜并不反驳兄长,“大哥,如今你做了镇南将军,顶多后天就要出京,你看我们是不是也给贾家去封信,让妹妹和凤丫头回来团聚团聚?” 王子腾:“……” 私心里,他也想这样。 他想喊凤丫头回来。 再借着凤丫头,跟贾琏见见。 但是…… 王子腾摇了摇头,“算了吧!” “大哥~” 王子胜万分不解。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哪怕妹妹不能回来,侄女呢? 她大伯要出征,她一个当侄女的,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难不成从此以后,她王熙凤都不要娘家了? 她还没给贾家生出个一儿半女呢。 不靠娘家,她能靠谁? “贾琏还年轻,不是那等无情之人。” 至于侄女也是一样。 “王、贾两家已经闹成这样,你再让凤儿回来,就是逼着那府里的老太太和贾赦的继室搓磨她。”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王家已经不能成为她们的助力,不能庇护她们,那就更不能去扯她们的后腿。” “可是贾琏……” “看在凤儿的面上,他会按照规矩来。” 怎么着,也不会克扣这边的军需。 毕竟南边的小国,真的在蠢蠢欲动。 “行了,你在家老实一点,不能闹事。” 再闹事,他可回不来善后。 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也看好仁儿。” 王子腾道:“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都不许去。” 第171章 回门 八月二十六,一大早的,贾珍、贾珠兄弟几个就往新平侯府接元春回门。 程家族里哪怕恨透了程洛,可是为了族里这个最大的爵位,也只能笑脸相迎。 但听程洛说,王子腾昨夜被授镇南将军,不日就要去元江府时,兄弟几个归心似箭。 晋王被授观南使,要滚出京城了。 对此,贾珍和沈柠都松了一口气。 他一日在京,两人总感觉背后有一条毒蛇在伺机而动。 而王子腾…… 虽然贾珍也感觉他走了更好,但这人在京里,就翻不起大浪。 南疆不太平,王子腾很可能会在那里跟史鼎似的一飞冲天。 到了那时,就政二婶那闹腾劲,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他没给家里去信。” 贾珠心里有些复杂,“如此……甚好!”最起码母亲能安稳一点。 “哥哥能这么想就对了。” 从尔虞我诈的皇宫出来,元春最怕的就是那种背刺之人。 人家能背刺你一次,就能背刺你第二次。 毕竟做生不如做熟。 而且,第一次背刺的时候,你那般对他,待到第二次时……,对方就绝对不会再给你任何一点活路。 “想想大姑姑一家,蓝枝表妹能活下来,那是她运气。” 那表妹只跟她差了二十天。 元春把自己代入到蓝枝那里,感觉她若是她,根本活不下去。 她不能不提点常常心软的哥哥,“如今贾家和王家已经翻脸,你再去亲近,那必会不自知的成为王家刺向贾家的一把刀。” 元春看着哥哥,“不想成为那把刺自己人的刀,那最终只能伤你自己。” 官场上,心软也是大忌。 “哥,不要再去想着他是舅舅,从此以后,就当个认识的人吧!” “……嗯!” 贾珠能说啥呢。 他只能点头。 蓝枝表妹能活下来,那是因为她自己在家里放了一把火,投了夏总兵,有夏总兵庇护她。 他们家…… 想到家里那老的老,小的小,贾珠可不敢赌一星半点儿。 “放心吧!” 他按住万千心思,“对了,我还没问你,程家老太太和程家族里,没为难你吧?” 虽然妹妹看着很厉害,程侯爷也很好,但程家可不是良善之地。 公主都在这个家被人搓磨死了,程洛也要哭着朝他们家求援。 所以贾珠问这话的时候,眼神犀利,细细打量妹妹,生怕有哪点不好,他要马上喊外面的大哥他们一起抡板凳。 “你看我像是能被人欺负的吗?” 元春看哥哥的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放心吧,皇上的态度在那里,程家族里捧我和程洛都来不及,又怎么敢为难。就是佛堂里的老太太,也不用我们说,族里就能把她按住了。” “那就好!” 贾珠笑了,“你和程洛昨儿进宫谢过恩吗?” “嗯!” 元春不喜欢进宫。 她和程洛先去给太上皇请的安,得了一些赏赐,皇上那里忙的很,她没见着,倒是皇后那里坐了好一会,“大概七天,我的一品侯夫人诰命就会下来。 到时候哥哥,你来喝酒啊!” 兄妹两个说话的工夫,外面的酒已结束,一行人又抬着一大堆回门礼物,直奔荣国府。 此时,沈柠已经从兴儿口中知道王子腾被授镇南将军的事。 她在看元江府在哪里。 “祖母!” 蓉哥儿感觉他祖母看舆图看得出神,忍不住喊了一声。 “做什么?” “王子腾去元江府,是不是对我们家不利啊?” “我们家离元江远着呢,有什么利不利的。” 沈柠叹了一口气,“我就是在想,王子腾要是再厉害些就好了。” “……您是担心南疆也起战事?” 蓉哥儿放心了,“不会的,那些小国只敢小打小闹,有南安王看着,完全不会有问题。” 沈柠:“……” 她看了一眼这个傻孩子,眉头拧了拧,“幸好皇上没像你这么想。” 红楼梦里,南安王可是败了。 就是史湘去的公公卫将军也战死在那边。 虽然只是借薛蟠的口,一句带过,可是,由此可见,当时战事的惨烈。 大昭无疑是败了。 要不然,也不会有探春和亲之事。 “蓉哥儿,在你看轻别人的时候,其实就离你落败不远了。” 沈柠神色郑重,“朝中如你所想的,大概超一大半。” 红楼里的皇帝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这里…… 应该是晋王去了,他担心,才把王子腾也弄过去。 王子腾在人品上有瑕疵,能力却是有的。 他在那里,晋王和南安王就算想合力干什么,也没那么容易。 想通此点,沈柠也不知道是庆幸好还是庆幸好。 “但你怎么不想想,人家为什么会在我们北边战事吃紧的时候闹事?” 沈柠恨不能去跟皇帝说,北边一时打不了,我们去把南边弄到手啊,“他们有人有粮……” “我们粮多人更多。” 蓉哥儿道:“祖母,南边那些小国,就算一时胜了,他们也打不过来。” 祖母完全不用替那边忧心。 “你们只想着他们打不过来,那怎么就不想想,把他们收到大昭手里?” “南边多瘴气,而且也不好打……” 沈柠:“……” 她知道蓉哥儿说的是事实。 但人家那里一年三熟啊! 明朝曾经拿下过交趾,最后却又不得不放弃。 主要是派过去的官员对当地两眼一抹黑,只能依靠当地的官员治理,再加上那边的不时叛乱,就不得不考虑如此高成本控制交趾的价值了。 沈柠叹了一口气。 对于北方隐患巨大的大明来说,中南半岛只是次要的战略方向,主要精力还是要投向北方的蒙古一侧。 大昭也在走大明的路子。 主要精力还在北方。 “这边的粮食可以一年三熟。” 不说其他资源,其实只这一点,就很可以了。 若王子腾能在震慑之余,再能往里打打,她都愿意称他一声英雄。 “祖母,我们家不能再涉军。” 一年三熟的粮食呢。 其实太爷爷留下的手书里,对那个地方也野心勃勃。 曾经的南安王同样。 只是他们最终都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不得不放弃。 如今太上皇还在,皇上…… 蓉哥儿希望皇上以后不变得跟太上皇似的。 那待他长大,或许也可以往太爷爷遗憾,祖母看着眼馋的地方想想办法。 “行了,我就是跟你随便说说。” 沈柠叹了一口气,“走吧,去西府,你大姑姑他们差不多也快回了。” 他们在准备元春的三朝回门,王子腾却在宫里,跟皇帝看了半天舆图。 太子哥哥为什么最后对父皇无法忍受? 那是因为曾经的交趾,大昭是握在手上的。 只是当时的南安王急病去世。 父皇想把南安王的军权再削些。 他们自家出现了问题,最终才不得不退出那一片。 “王爱卿!” 皇帝指向曾经丢了的地方,“知道这里吗?” “……臣知道。” 王子腾心中翻腾的很厉害。 皇上刚跟他说了北边,说了史鼎,说他不吝封侯。 大昭再次封爵的时代又来了。 这是他们武人的梦想。 “这里自大唐以来,就是我固有之地,当年的大诗人王勃墓地就建在那里。” “不错!” 皇帝郑重点头,“虽然此时北边战事吃紧,但我大昭不是泥捏的。” 当皇帝的,谁不想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他年轻,他还能干。 “这里好些地方,朕听说粮食一年三熟。” 真打回来,马上就能平抑粮价。 北边的将士也将不愁粮草。 “臣——努力!” 王子腾郑重拱手。 他要建功立业。 他也想为王家挣一个公爵、侯爵。 “朕信你!”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相信他的野心。 他愿意成全他的野心。 “其实太上皇对这些地方,也甚遗憾!” 他在隐晦的跟王子腾说,你只管干,同样的错误,朕必不会再犯。 “如今的南安王到底文弱了些。” 皇帝叹气。 如今的南安王勉强只算个守家之犬。 “晋王兄虽然也会过去,但他连战场都没上过。” 皇帝忧心的挺多的。 既怕他们‘太能’,又怕他们‘太菜’。 尤其是后者。 据他的人和外甥程洛的人上报,南边的那些个货,就等着他们跟北边再打上几个月,一口咬过来呢。 可是南安王却还是以守为准。 他搂小老婆的时间,都比在军营的多。 就是到军营,只怕也在琢磨怎么多吃点空饷。 而晋王兄这些年能顺风顺水,主要在父皇,可老头子又不能陪他去广南府。 万一被人吓一吓,就落荒而逃…… 皇帝觉得,他会吐血的。 晋王兄的身份太高了,他一逃,那边的军心、人心就得溃散。 所以,王子腾这里,就至关重要了。 “广南府那边若有什么异动,你要随时报来。” “是!” 王子腾深深弯腰。 君臣二人又说了好一阵话,离开皇宫的时候,王子腾身上的血液,一会儿沸腾,一会儿冰冷。 皇帝在防晋王,防南安王。 皇帝怕他们打败仗,让整个南方失控。 他…… 他要挡大梁了啊! 第172章 回门二 南安王府,南安太妃却没法安。 信送出去了,但能不能到儿子手里,她却不知道。 而且,太上皇那般封晋王为观南使,就是摆明了,他对儿子非常不满。 这也就罢了,紧接着王子腾又被封镇南将军…… 这又是王又是将的,南安太妃知道,他们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只是以前她可以找甄太妃帮忙说话,如今她能找谁呢? 晋王自己就是观南使。 太上皇只怕就是想让他那个草包儿子抢下南安王府的兵权。 有了南安王府的兵权,将来哪怕他不在了,皇上也不能拿晋王怎么样。 所以,甄太妃是不会帮她的。 南安太妃在屋子里转过来转过去,到底想不出办法来。 开国四王八公,如今还在的有几家啊? 比他们家好点的只有北静王。 但北静王连着两代娶的都是公主。 水家和皇家早就密不可分。 人家会帮南安王府说话吗? 答案是否定的。 “母亲,晋王府送帖子过来。” 什么? 南安太妃猛然回头看向王妃手中的帖子。 王妃连忙奉上,“晋王妃约我明儿个去白马寺上香。” 约王妃的? 南安太妃匆匆看了,沉吟半晌,“你说,她为什么要约你?” 这? 王妃心下一颤,“晋王就要去广南府了。”她来见婆婆的时候就想了,“那里到底是我们王爷管着,不管怎么样,先彼此联络一下感情总是好的。” “联络感情?” 南安太妃都想给儿媳妇一个嗤笑了,“嗬,说的也是,这时候不来跟我们表演一个不得已,他去了广南也不好过。” 但这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晋王就对他们南安王府的兵权不在意吗? 人家在意的很。 只是连太上皇和皇上都不好明抢,他一个王爷…… 南安太妃虽然又气又怒,却也只能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送帖子的人呢?” “已经走了。” 走了? 这是不敢见她。 南安太妃要被气笑了,“你应下了?” “……是!” 他们在京城讨生活,人家不管怎么说也是太上皇的亲儿子。 南安王妃不觉自己应下有什么错,“母亲,王爷上次来信说,他想回京呢。” 非要抓着那点子兵权有什么用? 一家人聚少离多的。 太公公死在外面,公公虽说是死在京里,可是他走时多痛苦啊! 这些年,南疆没什么战事,但真算起来,王爷一年也有大半年在广南府。 南安王妃对京中局势也甚了解。 自古权臣之路哪是那么好走的? 忠臣之路更难走。 她并不想她的儿子、孙子,以后还跟王爷似的,与家人聚少离多。 这不打仗都是如此,一打仗…… “如今北边有战事,南边那些个小国,也等着分一杯羹呢。” 南安王妃担心自家的夫君,“晋王和王子腾过去,我们王爷其实也算轻省了。” 啪~ 南安太妃在她把话说完时,终于把这一巴掌狠狠甩了出去,“蠢妇,你还想替逸儿做主不成?” 她眉毛倒竖,“来人,送王妃回去禁足三天,没我的话,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是!” 丫环婆子迅速涌进来好些,“王妃,请吧!” “……” 南安王妃捂着脸,眼泪在眼睛里不停的打转,却倔强的没有流下来。 她慢慢的后退,终于一转身,大步回她自己的院子。 忤逆婆婆是大罪。 此时,南安王妃知道自己缺的是如贾家那样的娘家。 而此时的贾家,也正因为元春回门而热闹着。 只是这热闹跟梨香院好像没关系似的。 最盼元春回门的贾政夫妻,其实见了女儿女婿后,都没说上十句话,那边老太太就叫了。 夫妻两个一个趴在床上唉声叹气,一个在小佛堂里唉声叹气。 老太太这是不放心他们啊! 关键是女儿女婿也没有半点留下的意思。 那边刚叫,他们就好像为难的告辞了。 而且,陪同过来的珠儿和宝玉,也急吼吼的要走。 嘭嘭嘭~~~ 确定他们都走远了,贾政在床上狠狠的捶了几下。 他都想大骂他们白眼狼。 为了女儿女婿过来闻着没异味,他一大早就起来如厕、擦身,屁股那里又跟着受了两番罪。 可他们…… 贾政万分后悔,他不该给那么好的玉。 但是这些话,他又只能死死的压在肚子里。 “老爷,或许是老太太那里真有事。” 周姨娘兢兢业业的伺候着,“您看,这是姑爷送来的木樨清露,香的很呢,您喝一口。” 贾政:“……” 他的肚子都被气饱了,哪里能喝得下,“王氏那里有吗?” “没有呢。” 周姨娘一副笑模样,“太太每日的饮食都有定量,这木樨清露不在定量里。” 那就好。 贾政的心气顺了些,“你喝了吧!” “老爷,这是给您……” “让你喝,你就喝。” 女儿女婿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半杯茶了。 再喝,一会儿又要如厕。 贾政现在不想动。 他想让屁股再养养。 “成成成~” 周姨娘笑着应了,当着他的面喝,“嗯,又香又甜,喝到肚里还暖暖的。” 喝了几口,她还朝手上吐了一口气,隐隐的桂花香,实在是让人欢喜。 “喜欢就好!” 贾政道:“程洛给了几罐子?” “送了十六罐呢。” 周姨娘笑,“老太太那里四罐,大老爷和您以及两位姑太太各两罐,东府大太太四罐,正好分完。” 贾政:“……” 他心里又不舒服了。 因为他这个当爹的和大哥以及两位妹妹一个样。 倒是东府大嫂居然是四罐…… “对了,我还没问你,东府大嫂那腿……,是不是很严重啊?” “不知道呢。” 周姨娘摇头,“但听说伤得挺重的。” 她知道他们老爷的心思。 干脆就说不知道。 虽然听说大太太那腿已经渐好,哪怕走慢点都没事。 “唉~” 贾政不知她所想,闻言确实舒服了些,“这一年,我们贾家犯太岁啊!”他叹了一口气,“今天宝玉跑得倒挺快,回头你让人跟他说,每日到我这里背遍书,再习两张大字。” “诶~” 周姨娘的笑容加深。 她知道宝玉最怕老爷问功课。 一个不好,肯定又要打孩子。 她喜欢看他打孩子。 正好也让小佛堂的那位听一听。 “宝玉最近因为大姑娘出嫁,确实闹腾了些。” 周姨娘道:“您也确实该多管管了。” 围着大姐姐转的宝玉,还不知道他的苦日子要来了。 此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大姐姐。 大姐姐出嫁的时候,他个子小,背不动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哥一路把大姐姐背出去。 宝玉可羡慕了。 “这么开心啊?” 程洛很喜欢这个小舅子,摸摸他的小脑袋,“那明天我让人来接你过府玩儿。” “大姐姐~” 宝玉心动不已,眼巴巴的看向大姐。 “今天已是请假,你明儿还要请假吗?” 元春把弟弟脖子上歪了的金螭璎珞正了正,“假请多了,当心老爷问你功课。” 她爹以后在家无所事事,只怕要常问宝玉的功课了。 元春感觉宝玉还不如跟东府的蓉哥儿一起,再跟焦大习些武艺。 一来能强身健体,二来也能避着些父亲。 “噢~” 宝玉垂了垂头,他转向更好说话的大姐夫,“大姐夫,等我休沐了,你再让人过来接我吧!” “哈哈!”程洛大笑,“好!等你休沐了,我一定让人来接你。” “还有我还有我。” 林长安蹬蹬蹬的跑过来,“表姐夫,还有我,还有表哥表姐和我姐姐他们呢,我们都是一起的。” 他抓住大表姐的衣袖,“大表姐,你们不能只喜欢宝玉一个人吧?” “谁说的?” 元春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不可抑,“我还好喜欢你呢。” “表姐夫,你听到了吧?” “听到了听到了。” 程洛一把抱过小表弟,“等你们休沐了,我一定把你们都请去。” 他家有地方给他们玩。 “大表姐~” “大姐姐~~” 黛玉几个围过来,这个说,姐姐送的钗好看,那个说姐姐送的福袋好可爱,叽叽喳喳的,别提多热闹了。 远远的,沈柠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的上翘。 尤其这些女孩里,还多了一个闵梅。 不过,少了一个湘云。 这半年贾家事多,老太太没心情接那孩子吗? 还是说史家在刻意的疏远贾家? 沈柠想了想,感觉两者皆有。 之前因为还国库欠银,贾家就把京里的一众公卿都得罪了。 史家砸锅卖银的还国库欠银时,史鼐的媳妇还过来跟老太太哭了一场,弄了一点银子回去。 那时候,他们应该想疏远。 但贾琏进兵部任武库司郎中,史家应该再把关系拉回去才是。 怎么到现在,都没想把湘云往这边送? 四大家族,贾、史、王、薛,到了这一代,都算没落了。 但史家史鼎以一己之力,又得了个侯爵,显见史家的底蕴一直都在。 那…… “啊啊~~啊~” 怀里的贾玥眼见哥哥姐姐们都在那边玩儿,伸着小身体,也想往那边去。 “放心,哥哥姐姐们在那里,是跑不掉的。” 果然,闵梅一眼看到她们,就过来了。 “大舅妈!” 她行了一礼后,就伸手把急切要她抱的妹妹抱到手上,“我带玥儿到那边玩。” “去吧!” 把女儿交给她们,沈柠放心的很。 她直接去找老太太。 听到王子腾被封了镇南将军,贾母正不自在。 “听说了吗?王子腾做了镇南将军。” “嗯!” 沈柠点头,“做就做吧,跟我们没关系。” “唉~” 贾母往外面瞅了瞅,确定王熙凤也在元春那里,当场就叹了一口气,“跟东府是没关系,可是西府不行啊!” 西府两个当家媳妇都是王家女呢。 二媳妇王氏就不提了。 可凤丫头…… “尤其琏儿,那王子腾好歹是凤丫头的伯父。” “琏儿今天上朝了吗?” “上朝了,他不上朝怎么行?” 北方战事吃紧,武库司郎中这个位子特殊的很,上面的大人们跟皇上商量战事的时候,贾琏也都会相陪。 反正贾母就听他说过好几次。 大人们吵着吵着,就有可能问他要各种库房的积存数据。 问明白了,再接着吵。 贾琏说,他记得深深的,到现在为止,还没出过一次错。 对此,贾母也很感慨。 她一直以为,这个孙子不学无术,以后能管管家就不错了。 没想到,还很有能力。 “倒是南方,太上皇刚封晋王为观南使,转个眼又封王子腾为镇南将军,别是南方那边也要不稳吧?” “难说!” 沈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琏儿的事,您就别过问了,南边的东西给什么,给多少,只一个武库司只怕也是决定不了的。” 一切按照规矩来。 “唉~,说的也是。” 贾母也叹了一口气,“鼎儿在北边,我这心啊,也是提着。” 亲侄子呢。 “问琏儿那边的情况,他就只会跟我报喜。” “本来就有喜啊!” 对北边的战事,沈柠倒是没担心过,毕竟史鼎在红楼里,就是被封了忠靖侯,“我听珍儿说,他用兵很神,常常打出其不意之仗。各方援军到后,他还常常带人打出去,抢马抢粮。” 这就很有本事了。 大昭在太上皇退位的前几年,就一直处在败退的路上。 从来都是人家过来抢人抢粮。 如今史鼎反过来干…… 换她是皇帝,那也得大封特封。 “婶娘,您相不相信,待他回来啊,您就又有一个当侯爷的侄子。” “……尽会哄我。” 老太太被她哄笑了,“若真如此,我必请你好生喝顿酒。” “不信啊?那我们打赌呗!” “……你又看上我什么了?” 老太太笑。 “我看上的可多了。” 沈柠笑着伸手,“我喜欢金子,喜欢玉,还喜欢您这里的丫环们,金和玉您舍不得,要不然,给我个丫环吧!” 赖嬷嬷到底把晴雯弄到手上了。 也是那孩子长得太好了。 若是长得不好,怎么着,也不能买去。 “你看上谁了?” 贾母笑。 “我听说赖嬷嬷新得了一个小丫环,放在您这里调教。” 第173章 说亲 赖家倒了,但是赖嬷嬷因为贾母却没有倒。 她是老太太的陪嫁丫环,从小的情份,当年嫁入赖家,也是受老太太之命。 事实上贾母也确实借着赖家,把整个荣国府都握在了手上。 她没像王夫人那样,三个孩子都让婆婆抱去,赖嬷嬷也居功至伟。 当然,一些不好外道的事,也是赖嬷嬷帮她。不管别人怎么样,在贾母看来,赖嬷嬷就是最忠心她的人。 再说了,赖家被抄,赖大和他媳妇扛下了一切。 贾赦说,给赖家留下一个最小的孩子,但赖大家的几个孩子虽算家生子儿,可一出生,她就给了恩典,并未入奴籍。 所以,两个男孩,一个丫头如今都跟着赖嬷嬷过活。 贾母特别给了一处小院子,每个月赖嬷嬷还有十两的养老银。 虽不能再过以前的富贵日子,但十两银已足够他们祖孙过活。 赖嬷嬷从一个小丫环做到管家婆子,又能在贾家那样的地方,把位子稳稳的传给自己的儿媳,手段自不必说。 如今再不能把孙子、孙女送入贾家,可她又如何甘心从此以后离了那样的富贵窝? 哪怕贾家族规新添了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但只要是好苗子,也一样能从小丫环转大丫环,再转管事婆子。 有一个在贾家当管事婆子的自己人,子孙就能多一条路。 所以赖嬷嬷一直在留意。 当管家婆子那么多年,得她照顾的人不知凡己。 失了赖升,又再不用外人的宁国府,往牙行打招呼找人,人家能有多尽心? 是有合乎条件的,曾经还说要教规矩,规矩教好了就送去,但赖嬷嬷说声要,人家还是马上送出去了。 毕竟这京城的牙行都是各有来头,不是那家权贵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地界。 再来问,那就是抱歉,让人买走了。 兴儿打听到赖嬷嬷买来的小丫环,送给了西府老太太,就忙上报了。 今天既然说到这事,沈柠忍不住就想问问。 “……那我还是给你金子吧!” 贾母听她要赖嬷嬷送过来的丫环,干脆也以玩笑话回绝。 毕竟赖家可算与这侄媳妇结了仇。 赖嬷嬷送过来的小丫环,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给东府。 再说,她还挺喜欢那孩子的。 还特别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晴雯。 “晴雯那孩子在针线上很有些天赋。” 贾母一辈子不穿别人送的衣服。 针线上人对她来说,也很重要,“看到我这抹额没?就是那孩子做的。” 松花色的镶珠抹额,精致富贵之余,还又衬得她满目慈善。 “所以这人啊,可不能给你。” 老太太笑,“你要实在眼红我调教的人,那就换一个,晴雯是万万不能的。” 别给了人,她还提心吊胆。 老太太其实能猜到赖嬷嬷为何往她这里送人。 她愿意给机会。 赖家败了。 赖家大小子,那个叫尚荣的,虽然在读书,可看样子也不太行。 二小子还看不出来,丫头就别提了。 既然已经跳了出去,就不可能再嫁入贾家。 哪怕给爷们当个妾都不行了。 嫁给管事……,虽然也算一条路,但如今府里是大儿贾赦作主。 他当初就和赖家不对付。 哪个管事敢娶赖家的女儿? 贾母怀疑,她要么是要给她家二孙子培养一个小媳妇,要么就是想培养一个管事媳妇,以后能照顾一下赖家。 “你看,那个丫头叫琥珀,那个叫鹦鹉。” 沈柠一看就知道,这老太太还舍不得她的鸳鸯。 红楼梦里的鸳鸯不仅负责老太太的日常起居,还在许多重要场合中展现出她的机智和应变能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时,她与王熙凤共策“三宣牙牌令”等活动,掌控全局,逗趣横生,成就经典笑料,令老太太等人乐不可支。 她还心思细腻,事前周到安排,事后温馨致歉,给予了刘姥姥很大的尊重。 容貌方面在贾府中恐属二流,但察言观色与随机应变能力,与王熙凤相比也不遑多让。 只可惜,老太太并未把她安排好,以至于老太太去世时,她也跟着自缢了。 沈柠很喜欢鸳鸯。 不过她的身边也不是没人。 除了青竹、青苹等四大丫环,如今还有东南西北四人。 原先,东南西北是给女儿找的,但如今沈柠觉着,还是她自个留的好。 毕竟有娘没娘,完全不一样。 她活着,女儿能得到更多。 “婶娘,您怎么不说鸳鸯呢?” 沈柠坏心的看了一眼鸳鸯。 “干什么干什么?” 贾母一看她的样,就知道是在开玩笑,忙也笑着道:“你这是要抢我的心肝肉呀!不行不行,鸳鸯,快,快把她给我赶出去。” “母亲,您这是要赶谁呀?” 贾敏听了个话尾,进来就要看笑话。 “哈哈哈,婶娘要为她的心肝肉赶我呢。” 沈柠笑,“妹妹如今可不算婶娘的心肝肉了。” “谁说的?” 贾母笑,“我的心肝肉可多了。” “噗~” 贾敏笑弯了腰,“大嫂,连你都是我娘的心肝肉呢。” 屋里一下子笑成了一团。 院子外,小孩子们围在程洛和元春身边也在笑。 无心念经的王夫人把耳朵贴在小窗边,面上难掩凄凉。 她的女儿女婿、儿子儿媳,还有小儿子都在外面,他们谁也不念她这个娘啊! 可怜她事事为他们考虑……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 两个哥哥不好再来贾家,嫂子也是王家人,不好过来,那妹妹呢? 想到嫁在薛家的妹妹,王夫人忍不住又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此时,她还不知道,因为王子腾要出京,王子胜已经给远在江南的薛姨娘写了信,请她进京,往贾家走走亲戚。 王家人不好再进贾家,但薛家一定可以。 在京城一众或盼望,或等待的日子里,晋王和王子腾相继离京。 两个人到底没走到一起。 一是晋王不愿,二是王子腾不愿。 晋王妃给南安王妃下帖子时,就想给王子腾的夫人也下个帖子,可是晋王听说他在宫里跟皇帝说了半天话,还跟皇帝一起吃了一顿饭,就满心的膈应。 晋王总觉得这家伙是皇帝派去监视他和南安王的。 虽然南安王府没赴王妃的约,摆明了对他不满,晋王却没有太在意。 反正换成他是南安王,也会这样。 可是王子腾算什么? 小人尔。 贾家对王家那么好,可结果呢? 恨不能把贾家吃干抹尽。 虽然他也恨不能亲自杀了沈氏,可王子腾这样的盟友,晋王可不打算要。 此时的晋王还不知道,王子腾更嫌弃他。 不仅嫌弃他这个人,还嫌弃他慢。 北方战事吃紧,南方蠢蠢欲动,晋王这个所谓的观南使却坐着马车,慢悠悠的好像游山玩水。 哼~ 根本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王子腾一路快马加鞭,一转眼的工夫,就把晋王甩出老远。 “王爷!” 吴汝保打马到马车旁边,“王子腾跑那么快,我们是不是也快点?” 若他到了元江府,而他们王爷还没走到一半路…… 吴汝保可以想像,传到京城太上皇会怎么想。 就算太上皇可以包容他,皇帝看在太上皇的面上,忍下他,可是朝臣呢? 那肯定要被弹劾的呀! “快什么?” 晋王很没好气,“他是他,本王是本王。他赶着去投胎,本王要去投胎吗?” “……” “……” 这一下,不光吴汝保不敢再说话,就是其他随从,也没一个敢放屁。 他们王爷这会子的心情不好,还是不触霉头的好。 吴汝保忙放慢了速度,跟他们王爷拉开点距离,也免得一会儿被王爷喷了。 “有茶水铺子,就歇一歇。” 这次离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尤其老头子还那么老了。 万一…… 晋王在马车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南安王再是草包,广南府也是人家经营了好几代的地方,他到那里真的不好干啊! 此时的晋王还在后悔八月十五灯会上的刺杀,若没有那一遭,哪怕此时还要去广南府呢,他也可以弄一个刺杀案,然后佯装受伤,就此不去。 可如今…… 晋王慢悠悠的走,完全不知道,他走一百里,王子腾快马跑了近四百里。 更不知道,他的行程在第二天就被传回了京。 南安太妃捏着有心人送来的纸条,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草包。 不过南安王府就欢迎这样的草包。 倒是王子腾…… 南安太妃其实好希望王子腾的夫人能给她家送帖子。 只要对方敢送,她马上就带儿媳赶约。 可惜,没有。 “来人,去,给王子腾王大人的夫人下个帖子,约她三天后,白马寺上香。” 人家不来找她,她就只能找人了。 南安太妃也是无奈。 下人匆匆去了,半晌后,满脸兴奋的跑回来了。 “太妃!” 送了帖子的婆子眼睛在发亮,“您知道我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什么?” 看着于他们家是好消息? 南安太妃期待的等着她报告。 “哎呀,八月十五灯会的时候,宁国府沈夫人不是被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救了吗?今天一早,他们家就请了媒人,要聘那家的女儿,做她的孙媳妇呢。” 什么? 南安太妃惊呆了。 如今不仅贾家的女儿吃香,贾家的男儿也吃香的很啊! 怎么会…… “真的?” “千真万确!” 婆子拍手道:“那家子姓秦,听说自救沈夫人那天起,贾家就不停的往秦家送东西,每天不是这盆花,就是那个点心,从不间断,如今干脆就要聘了人家的女儿。” 这不是糊涂了吗? “据说那贾蓉长得一表人才,跟他父亲贾珍完全不是一号人,倒是甚肖他祖父贾敬,文武双全!” 不要说贾家如今又起来了。 就算没起来,凭宁国府,凭贾家的长房长孙,也不该就娶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 “您说,这是不是好消息吗?” 南安太妃:“……” 算个好消息,但是吧……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不是沈氏的风格啊! 贾家近来的一系列变革,都有沈氏的影子。 尤其贾家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族规,分明是钓高门女儿的。 怎么突然之间,就因为一个救命之恩,把各方都想抢的孙媳妇位子,就那么给一个小官之女? 南安太妃知道,宁国府因为子嗣不丰,对嫁进去的媳妇都宽容的很。 沈氏自己没受她婆婆搓磨过,在有了媳妇后,不管是对先前死了的,还是对尤氏那个后娶的,都甚宽容。 市井还有传言,她还学她婆婆给她产业,也给了尤氏好些个产业。 如今…… “秦家的那个女儿有什么特殊吗?” “长的好!” 婆子道:“听说才学也好,那天还猜迷白赚了一个好灯笼。”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道:“不过听说,那女娃子是秦大人从善堂抱回家的养女。” “……再去打听!” 南安太妃觉得更不对了。 她让婆子再去打听时候,京城好些人家,都在打听秦可卿。 实在是蓉哥儿的条件太好了。 宁国府主子少。 这需要应酬的就少。 也代表了女儿嫁过去,就不用生那么多。 顶多跟沈氏似的,生两个就行了。 要知道对于京城的女子而言,风险最大的就是生孩子。 谁家都有媳妇生孩子去世的。 这媳妇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家里的宝贝呢。 孩子生少了,婆婆不满意,丈夫不高兴,外人会议论。 娘家也揪心。 可这在宁国府就不叫事。 这么好的女婿人选,谁家不眼热? 秦业也眼热,但他从来不敢肖想宁、荣二府的正经主子。 他为女儿肖想的是宁、荣二房的旁支子弟啊! 怎么…… 想到女儿的身份,老头子坐立难安。 但让他拒绝…… 秦业又实在舍不得。 女儿真实身份,配得上贾蓉。 配得上这世间的任何一个男子。 是他拖累了她。 “爹,不是我们的,我们就不要老想了。” 秦可卿倒是坦然的很,“这救命之恩,我受之有愧。” 没有贾家的护卫抢在前面对付黑衣人,没有沈夫人想到办法一起打黑衣人,他们一家离晋王那么近,只怕都要把命丢了。 “先等等,让爹先想两天。” 他没直接拒绝媒人,只说要先想想。 说亲嘛,都这样。 女方家都会矜持个几天。 第174章 条件 秦业舍不得拒绝女儿的好亲事。 虽说低头娶妇,高门嫁女,可他家也太低了些。 如果只这些还罢了,在外人眼中,女儿还只是养女,更加的低人一等。 秦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往事历历在目。 当年老妻是怀了身孕的,只是被继母磋磨站规矩,生生的流掉了。 而他也在那一年,因为一场意外伤了根本,再也不能生孩子。 没孩子,没奔头,就在营缮司待了下来。 大人们分钱,他跟在后面喝口剩汤,有事就兢兢业业的干。没事就歇,从不上窜下跳,上面的大人们都觉着他老实,营缮司郎中这个位置,他干得稳稳当当。 但哪怕再不漏富,他也是个官,族里盯着的人越来越多。 人人都想塞一个孩子过来,吃他的绝户。 尤其继母生的两个弟弟,仗着血缘亲近…… 秦业又翻了一个身。 当年那场意外没死,是因为太子路过,伸了把手。 所以可卿这个女儿,不止是他的女儿,还是恩人之女。 这些年因为女儿,他这个家才叫家。 老妻因为那次流产,身体一直不好,担心他们父女以后会被族人吃干抹尽,他又动用历年积累的人脉,按着族里,从善堂抱回钟儿。 那时他一家四角俱全,老妻是笑着走的。 如今…… 秦业又翻身坐了起来。 宁国府虽有沈夫人,可真要嫁过去,女儿的婆婆也是继婆婆呢。 当年他答应过老妻,一定给女儿找个简单的人家。 哪怕穷些,他们帮扶一点都没事,万不能再嫁到那等复杂家里去。 宁国府……不行啊! 树大就招风。 当年太子一案,牵连了多少人。 宁、荣二府的当家人也都在那一年去世,宁国府的贾敬还被逼到了城外的道观。 这以后再有事…… 秦业唉声叹气。 他从来没想过给女儿攀高门。 小门小户,日子苦些,但粗茶淡饭保平安啊! 算了,拒了吧! 刚想要拒,脑子里想的又是贾容的文武双全。 那天他也要猜迷赢老虎呢。 而且还有孝心的很。 有那位沈夫人看着,再长歪的可能性也小。 尤大奶奶又没有自个的亲生孩子,她能依靠的只能是继子蓉哥儿。 秦业翻来覆去的,一夜没睡好。 如此这般连着两天,终于请了假,要亲口拒绝再来的媒婆,却没想,一早才开门,族长就带着几个族老过来了。 “秦业,这婚事你得替丫头应下来。” 挺喜庆的一件事,结果这家伙的脸一天更比一天愁,他们实在太担心,不得不过来说一声。 毕竟这家伙常不走寻常路。 族里的好孩子多着了。 他偏要去抱养那不搭嘎的。 这些也就算了,但宁国府的婚事,他们绝对不能再让他瞎搞了。 如今的贾家虽然已算没落,但再没落,拔根汗毛也比他们的腰粗。 “就是,你还拿什么乔?” 换成他们家的孩子,早高高兴兴的应下了。 “就算你不为族里考虑,也要为你自己和钟儿考虑。你要拒了贾家,贾家丢了面子,人家能饶你?” “是啊,秦业,你可不能糊涂啊!” 贾家的护卫,那只要走出去,都是官呢。 虽然是小小的官,可那也是官,走在街上也是吆五喝六的。 可秦家族人呢? 算上秦业,也只有两个。 都是不分钻营的穷哈哈京官。 这世道,上面没人,舍不得送礼,那就只能永远被别人压着。 “可卿的婚事,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应下。” “……可卿是我女儿,当初我答应过她娘……” 哐当~ 老族长摔了一个杯子,“秦业,你还想进秦家的祖坟吗?” 秦业:“……” 一刹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妻还在祖坟,将来他也是要进去的。 “就这么说定了。” 震慑住秦业,老族长一锤定音,“现在我们来说说可卿的聘金和陪嫁。” 老秦家穷,宁国府是知道的。 “一会儿等媒婆过来……” 他正要跟大家说具体的,媒婆已经来了。 这婚事,在她看来就是秦家走了狗屎运,不可能不答应。 果然,人家应下了。 她正要道声恭喜,却不想,秦业摆摆手,“我这边还有一个条件。” “……您说。” 虽然有些诧异,但媒婆素养还是在的。 这秦家姑娘救过沈夫人,只要条件不是太过份,想来都会答应。 “我们可卿嫁过去,那就是长房长孙媳是吧?” “是!”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媒婆不解。 “我一辈子没什么本事,也没给孩子攒下什么家业。” 秦业不能不为女儿争取一些东西,“可卿嫁入贾家,那她将来的妯娌们,在身份上恐怕都会比她高。” 太子的亲生女儿怎么能被人比下去? “她们的嫁妆也一定会比她多。” 秦业生怕族里再反对,加快语速道:“但是我的女儿,我不想她被别人比下去,所以在聘礼方面,我希望贾家能置办万两银子的聘礼,这些聘礼,我秦业一分不取,尽会写入女儿的嫁妆里。 麻烦您跑个腿,先去问问,若同意,这婚事就成了,若不同意……” “我们再商量!” 秦家族长生怕这婚事,马上被秦业弄黄了,忙加了一句。 “这……” 媒婆没想到这家的心这么大。 置办万两银子的聘礼…… 她做媒至今,还没遇到这样的。 她看看秦业,再看看秦家的一众人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族长又说话了,“对了,这么重要的事,我们好歹也要问下可卿的意思。” 媒婆都迟疑了,贾家那边……,族长不敢抱希望。 所以这条件还是让可卿自己反对吧! “族长爷爷,不用问了,我听我爹的。” 秦可卿的声音从里屋传来,“麻烦胡妈妈,往贾家走一趟。” 父亲卫护她的心,她不仅听到了,也感受到了。 贾家同意,她一定做个好媳妇,孝敬祖母、公婆,照顾一家。 不同意……,那就再说不同意的。 哪怕会有遗憾呢,她也愿意听从父亲的。 “成,我这就去问。” 胡媒婆走得飞快。 这两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朝她打听贾、秦两家的婚事。 不说人人都塞好处,但大方的居多。 真算起来,都够她在城郊买上几亩地了。 胡媒婆很清楚,那些来打听的人里,十个倒有九个是希望两家婚事不成的。 真要不成…… 肯定还会有好多人朝她打听。 于是,没过多久,沈柠就见到跟着尤氏过来的媒婆。 万两白银的聘礼…… 嘶~ 西府迎春、宝玉他们的嫁、娶银子都只在三千两。 蓉哥儿一个当侄子的…… “这是秦大人提的?” 沈柠好奇。 “是!” 胡媒婆忙把在尤氏面前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最后秦家族长说问秦姑娘的意见,秦姑娘说,她听她爹的。” 这姑娘娶回家,以后恐怕会把婆家的东西往娘家搬。 换成平常人家,胡媒婆肯定要劝一劝。 但这两家……,她决定只作那个跑腿传话的。 “尤氏,这是你媳妇,你怎么看?” 沈柠没管媒婆,反而问起了尤氏。 “我听母亲的。” 尤氏笑。 “别光听我的呀!我现在听你的。” 不过是提早给一份财产。 尤氏她都给了,更何况秦可卿了。 沈柠早和贾珍私下商量过,待她嫁过来,就把皇家那天赏下的财物划到她的名下。 长房长孙媳妇,束手束脚的,没点财物傍身,那肯定不行。 所以沈柠还打算把婆婆当年给的庄子,也划一个给秦可卿。 但尤氏是当家奶奶,秦可卿在名义上是她媳妇,不管什么时候,沈柠都要先维护她的体面。 “听我的,那就给嘛!” 尤氏笑,“可卿是个好孩子,她要做我们贾家的长孙长媳,当然不能被人看低了去。”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加盛,“不要说她是嫁进来,就算嫁给别人家,这份嫁妆,我们家也会给的。” 太上皇那天还因为秦可卿赏下了不少东西呢。 就算不赏……,只凭她救了婆婆一命,贾家给她一份嫁妆也没啥。 尤氏自己是高嫁进来的,深知没有嫁妆的苦楚。 这大宅院,有银子没银子,那真的完全不一样。 有了婆婆给的财产,再加上和婆婆合作的烤鸭店生意火爆,如今的尤氏还真不在乎给媳妇做的那点脸。 “这样,公中出秦家要的聘礼,我私人再拿八百两银子给她做压箱底。” “你出八百两?” 沈柠眨了眨眼睛,“你这啥意思?是想我这婆婆再给你媳妇出更多的压箱底?” “哈哈!” 尤氏被逗笑了,“瞧您说的,我媳妇不是您孙媳妇吗?母亲,您就说,您给多少吧?” 胡媒婆:“……” 饶是见多识广,也被这婆媳两个的骚操作给惊呆了。 作媒这么多年,就没遇到过这样的。 不对,这满天下,也没几家这样的。 就算那厚道的,要给媳妇作脸,聘礼上多给些,几百、上千两不得了了。 这不争不吵,一下子给万两银子的聘礼不算,还要另外再给压箱银? 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吗? 还是她进来的方式不对? 更或者,是她在做梦? 胡媒婆的眼睛在沈柠和外面的阳光处转了转,就听人家道:“那我就出一千两百两吧!凑个整。” 从宁国府出来,她还很有些恍惚。 来时感觉绝不可能的事,就这么办成了? “快,去秦家。” 坐上马车,她偷偷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哎呀呀~ 是真的。 胡媒婆连忙给自己揉了揉。 真是怪不得人人都盯宁国府。 瞧瞧人家婆媳相处得多好。 现在谁再跟她说尤大奶奶小家子气,她定然啐他一口。 这虽是继婆婆,可只凭人家大气的给那么多,那就是绝世好婆婆。 别说什么聘礼要带回贾家。 既然记成了嫁妆,那就是秦氏的私产。 私产和公产,完全是两回事啊! 她满脸堆笑的去给秦家报喜时,秦家一众族人也全都惊呆了。 这是真给? 几个老头子的眼神在彼此交换。 秦业一看,就知道他们又在盘算女儿的东西了。 忙道:“贾家大义!” 老头朝贾家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那就麻烦胡媒婆你,把聘礼全都写进嫁妆的事,记录在案。” “自然!” 胡媒婆也是见多识广的。 连忙点头笑道:“这样的媒,我生平第一次做,自会记录在案。” 从此以后,她也算媒婆界的第一人了。 胡媒婆恨不能宣扬的全天下皆知。 她人脉甚广,再加上贾、秦两家的婚事本就受人关注,不过半天功夫,京城各茶馆、酒楼等消息灵通的地方,全都在说这一桩奇事。 万两白银呢。 这得置多少嫁妆啊? 嫁王府都足够了。 贾家真是太大方了。 不对,贾家对媳妇真是太好了。 也不对,是宁国府对媳妇太好了。 想想贾敬被沈氏搜的一丝儿不剩,要靠挑粪过活,好些人的心情就异常复杂。 这女人当家…… 好些人想说不行。 但是话到嘴边,想想自家闺女,又只能咽下去。 各家早就看好蓉哥儿,却没抢到他作女婿的夫人们,恨不能捶胸顿足。 早知道那天的灯会,无论如何也得带女儿去啊! 可恨,就那么白白便宜一个五品小官的养女了。 她们在家里伤心难过,后悔不迭时,却不知道,此时的寿康宫,听完暗卫的汇报,太上皇坐在那里,也是半天没出声。 直到汇报的暗卫悄悄抬头,太上皇才抬抬手,“你们干得不错,秦家那边,多照看着些。” 如今孙女也被人注意到了。 老头子怕别人因为贾蓉,朝孙女下暗手。 “待他们成婚,这差事就算完成了。” 太上皇心中感慨的很。 果然还得是贾家得他心啊。 瞧瞧这事办得多敞亮。 他的太子…… 太上皇忍不住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平复心境。 太子可以放心了。 他一直很喜欢贾家。 如今他的女儿,嫁进了贾家。 有沈氏在,这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了。 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 第175章 捷报 荣国府,听到外面有关贾家的八卦,贾母也有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虽然长房长孙媳在很多方面,确实应该拿强些,可是这自家给出嫁妆,还给出压箱银…… 西府这边宝玉他们的嫁、娶银子都只有三千两呢,沈氏和尤氏这样干,是要跟她说东府比西府富贵多了吗? 贾母知道,东府因为人少,唯一有点败家的珍儿又被看住了,再加上只有嫁进去的媳妇,没有嫁出去的姑娘,这两代下来的就是比这边有钱,可是她俩这样干,怎么就让她这么不是滋味呢? 唉~ 老太太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东府大太太来了。” 话音未落,沈柠已经来了,“婶娘~” 她笑嘻嘻的样子,让老太太很无语。 “哎呀,婶娘,您是听了外面的消息吧?” 沈柠往老太太跟前凑凑,笑道:“您看,您是不是也要给您的重孙媳妇添点儿东西?” 贾母:“……” 就知道没好事。 她一指点到她脑袋上,“说吧,只要你能说得我高兴。” 虽然秦氏是东府的媳妇,可作为贾家老祖宗,沈氏和尤氏都给了,她要一点表示都没有,也难看的很。 “哈哈!” 沈柠笑着坐到老太太的身边,“救您侄媳妇一命算不算?” “……算!” 贾母笑着白了她一眼,“还有呢?” 沈柠没有马上说话,朝屋里的一众丫环们摆摆手,示意她们全都出去,这才挨着老太太轻声道:“她是太子遗在外面的女儿。” 什么? 老太太惊得差点站起来,“果真?” “是!” 沈柠点头,“那天珍儿被叫进宫就是为了这事。”她抬手指了指上面,“因为不好认回,所以,就指给了蓉哥儿。” 别人可以不说,但这老太太一定要告诉一声。 这老太太若是不高兴,秦可卿嫁进来,也别想得好。 有的是人看这老太太的眼色行事。 沈柠不想给自家找麻烦,干脆给这老太太透个风。 “那天,我其实就是想办法出去跟她认识,然后说喜欢,让蓉哥儿娶她。” 贾母:“……” 好多的信息量。 她真是……服的很啊! “你这孩子,怎么早不说?” 贾母拍了拍她的后背,又担心的问,“这事除了太上皇,皇上知道吗?” “知道。” 沈柠点头,“那天是太上皇和皇上一起见珍儿的。” “好好!好好好……” 贾母放心了。 如今他们家,算是太上皇平安移给皇上的臣子,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那我也给秦氏……” “您别给银子了。” 沈柠笑着阻止。 虽然元春不在宫里,贾赦没赌着气的花银子,贾政也遣散了清客相公,西府没什么大的开销,但西府到底不比东府,孩子多。 “您就把您那收着的玉如意,给秦氏一对儿,也让她沾沾您老封君的福气。” “……” 贾母爱听这话。 她一辈子顺风顺水的。 到老来虽然差了些,可如今眼看着贾家又起来了。 最不成器的孙儿贾琏都在武库司当值了,以后珠儿再考上官……,他们贾家就算平稳转型了。 这可是当初国公爷最想看到的。 “来人!” 她喊丫环,“去,把我那个玉箱子拿过来。” 当年宁、荣二公,一路跟着太祖,从南边打到北边,建立大昭,得的好东西海了去。 只是元春进宫几年…… 想起那鬼迷心窍的几年,贾母突然好生感慨,“再把我那个镶了红宝石的金凤和红宝石的玉镯拿过来。” 若不是沈氏把元春带了回来,如今他们家还在往宫里填银子。 “婶娘,多了。” “不多不多,蓉哥儿可是我的第一个重孙子。” 娶了皇家不好认回的秦氏,本就受了委屈。 别人不能给做脸,他们自个家就得顶上。 “等你把聘礼的单子弄好了,拿过来我看看。” “诶~” 沈柠一口应下了。 “还有,既然你已认定秦氏是孙媳妇了,那有想过让她早点进门吗?” 啊? 沈柠一愣。 蓉哥儿才十二岁呢。 “秦家小门小户的,能教她什么呢?” 贾母道:“不如让她早点嫁过来,孩子不受苦,你和尤氏也能教着些。” “……” 沈柠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秦业好歹是五品官,吃苦是不可能吃苦的。 但在权贵眼中,他那个官就是穷哈哈。 秦业对外的表现也确实是个穷京官。 红楼里,他让秦钟进贾家族学附学时,给贾代儒送的礼都是东拼西凑。 但秦钟死时,也还在惦记父亲交待的几千两银子。 “你是怕秦业不答应?” 贾母看她半天不答,忍不住问讯。 “那倒没有。” 沈柠摇头。 能提那样的条件,秦业无疑是疼爱孩子的。 红楼里,一双儿女落到那般,只能说所托非人罢了。 贾家和秦家作亲,贾家一定都确定了秦可卿的身份。 要不然,贾母也不能说秦可卿是重孙媳妇里的第一人。 若说不知道……,只有秦可卿是不知道的。 她死时…… 想到那场连好些王府都吊唁的丧礼,沈柠觉得,大家对她的身份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书里并没有描述出来罢了。 “秦大人是个好人,他应该知道怎么选才能对女儿更好。” 真要不同意,那就说秦可卿只要嫁进来,秦钟就可以到贾家族学附学。 沈柠感觉只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父女两个心动了。 “我就是在想,这么做的话,外人以后恐怕要说秦氏是童养媳了。” “……放心吧!” 贾母看了沈柠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有你在,没人敢这么说她。” …… 寿康宫,太上皇在看北疆的折子。 看着看着,他的手就抖了起来。 “启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宁夏总兵蒋羽,幸不辱命,今特向皇上呈此捷报。八月二十八日夜,鞑靼援军抵达河套,气焰嚣张,妄图再次侵占我大昭疆土,然宁夏将士以及各卫援军同仇敌忾,以铁血之志,奋勇杀敌,经数天激战,终破敌军,斩首敌将二十三人,杀敌两千四百六十七,俘虏敌军一千两百七十二,缴获马匹四千余匹,兵器粮草不计其数……” 这是赢了,赢了呀! 当年的河套,又得归了大昭。 父皇和太子的在天之灵,应该不会再怪他了。 太上皇接着往下看蒋羽对河套的部署,生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再让鞑靼反转。 那里可是天然的养马地。 是大昭最缺的地方。 鞑靼每回都盯死那里,就是不想大昭也有跟他们一样的优质战马。 没有好战马,就算大昭的军队杀到草原,也拿他们好像来去如风的队伍没办法。 “快,拿舆图!” 太上皇急切叫拿舆图的时候,却没想送折子过来的皇帝已经让太监们高举了宁夏一带的舆图,就等着他看。 “父皇!” 皇帝的笑容特别真诚,“恭喜您又拿回了河套!夏总兵对于河套的部署,儿子已经看过,儿子来给您讲解如何?” 太上皇:“……” 他看着这个帮他血洗了耻辱的儿子,慢慢点头,“好,你说,朕听。” 河套不仅是他的,也是这个儿子的。 是他们大昭的。 父子两个在殿中激动交流,却不知道,另一边的甄太妃虽然身处小佛堂,却还是收到了外面的消息。 她坐在那里,也恨不能有一张舆图,让她好好看看北边和南边。 北边的战事,也会影响南边。 北边安稳了,南边就不可能打起来。 但她能猜的只是太上皇的想法,皇上的…… 甄太妃感觉北边一稳,皇上就会一鼓作气,马上再朝南边出手。 太上皇年纪大了,虽然没了冲劲,可是,皇帝很会蛊惑人。 若他把北边的大胜归于太上皇,那么,太上皇就有可能如他的意,再在南方动手。 毕竟他还想在死后能见太祖和太子。 嘶~ 如果在南边动手,那她儿子…… 甄太妃的头很疼。 儿子真的被她惯坏了。 他斗不过南安王的。 皇帝的心若再狠一点,只怕都会利用南安王除了她儿子。 到时候,他再治南安王的罪…… 甄太妃在小小的佛堂里转圈。 她怀疑皇帝把王子腾安排去南方,就是想让她儿子和南安王两败俱伤之时,一把拿下他们。 怎么办? 儿子能回来吗? 太上皇金口御言不好破呀! 除非…… 甄太妃停下了脚步,缓缓的脱下小毛衣裳。 儿子养尊处优的,走的那么慢,就算到了南边,也得不着好。 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去。 只穿着中衣的甄太妃在窗前拉开了一条缝。 …… 河套大捷的消息,终于压下了贾家万两聘礼的奇事。 沈柠也收到了蓝枝的信。 河套打的很难。 鞑靼不时增兵。 好在这一次皇上送钱送物又送人。 各方都给的及时,甚至还偶有富余。 要不然,拿下了河套,也不能守住河套。 如今各方的援军,已经成了河套守军,而鞑靼因为更北方的罗刹国,也不敢再乱动了。 沈柠看到蓝枝对贾家所送药材的一再感谢,只觉哪哪都舒服。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好药材当然要送到最需要的地方。 “母亲!” 贾珍笑嘻嘻的,“蒋总兵回京述职的时候,蓝表妹只怕还要回来,到时候儿子亲自去接她。” 他娘自从见了蓝表妹一次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闵表妹那边听说还有一个表姐那么厉害,都跟焦大磨了好多次要习武。 还特别去求了赦叔。 逼得赦叔都请他喝了两次酒。 换以前,小姑娘家家的,那肯定是一顿训斥。 可如今…… 贾珍怕了家里的一众表妹们。 那一个个的,打不能打,骂不能骂,他都要绕着她们走。 “干嘛要你去接?我自己不能去吗?” 沈柠放下信,“对了,让你找的女教习,还是没消息?” “找是找到了。” 贾珍道:“就是威武镖局的人,但人家还要往老家走一趟,说是既然要教人,那她就得把两个侄女带着。” “……只要有真本事,怎么着都行。” 沈柠点头。 她需要会点武的丫头。 将来女儿也需要。 “还有火枪……,你买到了吗?” “还没!” 贾珍摇头,“京城的几个传教士,儿子都去求了,只是,其中两人的火枪被工部的陈大人弄去了,还有一个人,死活不同意。” 按他以往的脾气,早恼了。 早让人在暗地里用强。 但现在…… 瞅瞅他娘,不敢! 兴儿他们都怕他娘。 那一个个怂的…… 贾珍感觉母亲稍一吓唬,他们就能竹筒倒豆子,把他供出去。 到了那时…… 贾珍感觉自己都不会有活路。 “工部的陈大人?” 沈柠不知好大儿所想。 关注在工部的陈大人买了传教士的火枪上。 工部诶~ “是工部尚书陈景鹏吗?” “是!” 贾珍点头。 他看着母亲,突然也想起了什么,“母亲,您是说,工部那边也在研究那些传教士的火枪?” 如果这样,那他……就放心了。 “应该是!” 沈柠缓缓点头,“等琏儿回来,你让他过来一趟。” 问不在朝堂的儿子,她还不如问侄儿。 贾琏有可能已经接触了。 或者说,工部制造火枪的地方,已经研究出来了。 沈柠对此抱有极大的希望。 “他这一会……应该快回来了。” 贾珍道:“要不儿子去看看?” 他娘有多急切火枪的事,他是知道的。 “去吧!” 沈柠点头,“问问工部的情况,尤其火枪的情况。” 提点一下,可能马上就有突破性的进展。 她弄好的,不能浪费了呀! 看着好大儿离开后,沈柠自己也坐不住,在屋子里绕圈儿。 哪里都不会有太平。 红楼里也一样不太平。 要不然史湘云的公公卫将军也不会在南边战死。 只是作者对战争并没有太多着墨。 她…… 沈柠心急的很。 罗刹国如今是谁当政? 是不是正在扩张? 鞑靼能因为他们不再跟大昭干,那是不是说,他们已经在北边打起来了。 如果这样…… 沈柠拿出当初贾敬临摹的舆图,好半晌都没动。 第176章 病 贾琏拿着那把被封起来的木枪,‘咔哒咔哒’按了许久,又一点点的拆开、装上,确定还能‘咔哒咔哒’的按,这才转向等待的大哥和伯娘。 “工部有位戴大人。” 贾琏道:“他曾造了一把连珠火铳,也叫二十八连珠火铳。铳背是弹匣,可贮存28发火药铅丸。铳机有两个,相互衔接,扣动一机,弹药自落于筒中,同时解脱另一机而击发。” “他叫戴梓?” 沈柠的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些。 在原来的时空里,若是戴梓能被重用一点儿,若他的连珠火铳还在,也不会有那百年屈辱。 “是!” 贾琏点头,“原来伯娘也听过他?”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戴大人去世的太早了,那把连珠火铳如今就在工部,但能打造它的大师傅却只有一位。” 死了? 沈柠的眉头忍不住拧了拧,“他是怎么死的?” “具体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 贾琏摇头,“我只知道,自他死后,工部加强了对火器工坊的保护,里面的大师父是可以直见皇上的人。” 沈柠:“……” 她已经有些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伯娘是想把这个东西献出去吗?” 贾琏道:“侄儿觉得暂时还不行。” 太上皇还在呢。 二龙在朝,变数就一直都在。 而且这京城看着安全,但事实上,明里暗里的厮杀一直都在。 前朝、被赶出去的大清,鞑靼、倭人等等,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这还只是外部的,内部的更加惨烈。 要不然,当年祖父和伯祖父也不能就那么郁郁而终。 “再等几年吧!” 史书上的太上皇们,可没几个有好下场。 所以,他们的太上皇虽然退位了,却还牢牢抓着所有。 朝堂如今没有大的波澜,不代表一直没有。 尤其北边胜局渐定,皇上手中的权利进一步加大…… “前两天,我爹去太玄观了。” 贾琏道:“大伯让他转给了我一封信。” 大伯都没想着给大伯娘和珍大哥一封信。 搞的贾琏在面对这母子二人的时候,莫名的心虚,“信中说,北方胜了,朝中局势就有可能会变,这就好像一山不容二虎一样,大伯让我谨言慎行。” 曾经一山不容二虎,太子没了。 如今,太上皇更老了,万一疑心更重,而皇上因为北边的大胜,失了以前的平常心…… 贾琏也挺怕的。 所以,他一直都特别老实。 兢兢业业的干活。 大人们吵架时,需要他提供数据支持,他马上就能翻出小本本。 武库司郎中的职责范围之内,他尽量做到最好,其他的……,就跟当初在父亲和二叔之间一样,他滑的很。 贾琏有时候都庆幸,有在二叔和父亲之间讨生活的经验。 要不然,只怕被有些老狐狸卖了,他还在那里乐呵呵的呢。 “那信你毁了吗?” 贾珍听他爹有信,不由自的多看了看兵器库,生怕有什么人藏在这里。 “毁了。” 贾琏在伯娘也看过来时,忙点头道:“我才看完,就被我爹抓着一把烧了。” 那就好。 沈柠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成,东西你已经看过了,你觉得能送就送,不能送就放。” 她这个算啥啊? 戴大人的连珠火铳才是最重要的。 “琏儿你就跟我说说工部的连珠火铳吧!” “那火铳我拿起来过,形状很像琵琶” 伯娘没气大伯,贾琏面上轻松了许多,“不过,它是后来几位大师父联手打造的,戴大人打造的早在研究中被拆坏了。据说到现在没能推广,是因为那连珠火铳还有很多问题并未解决。 用它上战场可能打着打着,也会伤到我们自家人。” 里面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 “……是吗?” 沈柠不知道是失望多还是遗憾的多,“那你们有问过传教士的火枪都是怎么弄的吗?” “自然问过。” 表叔史鼎那里就有一门冲天炮。 “他们还有人在帮我们制炮呢。” 贾琏很可惜自入朝以来,就特别忙,那些工坊都没去巡视过。 是夜,他在这边吃了饭,才回的府。 搞的王熙凤一直担心着。 生怕是他最近飘了,要被大伯娘骂。 “……我忙的跟狗一样,哪有飘。” 贾琏对自家的媳妇很无语。 他是忙且快乐着。 毕竟曾经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守好家。 给珠大哥和宝玉做好后勤。 没想到他还能当官,还被皇上和各部大人夸了。 “大伯娘找我,就不能是好事吗?” “真是好事?” 王熙凤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你说嘛!让我也高兴高兴。” 贾琏:“……” 那木枪的事能随便说吗? “河套不是抢回来了吗?” 贾琏只能道:“这次北边的战事,我们武库司可是出了大力,伯娘夸我干的好,跟我打听了蓝枝表妹和史表叔的事。” “蓝枝表妹真的砍了好五个鞑靼的脑袋?” 王熙凤至今都不太敢信。 当然,每问一次,她心中的佩服就加深一分。 “那是自然,这都是写在战报里的。” 贾琏道:“她是女子军的副尉官呢,杀鞑靼算个什么,最主要的是,这一次她带左路军抄后路,和中路军一起夹击鞑靼援军,先用火铳灭了他们一波人马,才让他们溃败的那么快。” 身为荣国公的孙子,他也是知道,在战场上,早一刻胜,与晚一刻胜的区别。 他们这边能少死多少人呢。 士气强盛之下,最后冲锋的动作都会比鞑靼那边的麻溜。 “那……我听说史表叔回来,要被封爵,蓝表妹这……” 王熙凤想问她是不是也能有个爵位。 “这你可问倒我了。” 贾琏笑,“朝上的都是老狐狸,你夫君我在那里,就是一只纯白的小白兔。” “就你?还小白兔?” 王熙凤给他一个小拳拳。 “我不白吗?” 贾琏那声音那眼神,逼得平儿几个丫环迅速退了出去。 “要死呦,大白天的。” “谁说的?分明黑了。” 夫妻二人又笑又闹,平儿几个干脆躲到茶水间,一边烤板栗,一边说闲话。 “平儿……” 理儿看看外面,“你听说了吗?嫁在金陵薛家的二姑太太要进京了。今天给我们奶奶来信,说是等她来了,要见二太太呢。” “……什么时候的事?” 平儿甚是吃惊。 “就是你到大厨房的时候,旺儿带信进来的。” “那……,她没给二太太写信吗?” “也写了,让我们奶奶转交呢。” 平儿:“……” “奶奶因为那封信,烦了好一会,如今丢在妆匣呢。” 理儿叹了一口气,“二姑老爷去世了,二姑太太守着一双儿女过活,说是那薛家族里,很是欺负他们家呢。” “大老爷不是才封了镇南将军吗?” “可能那边还没收到消息。” 几个丫环都是从王家陪嫁过来的。 对曾经的主家,还有维护之情,“不过二姑太太进京,怎么着都比在金陵好吧!” “……” 平儿看她们一眼,并未说话。 大老爷走了,家里二老爷当家,二姑太太进京未必就有金陵好。 但是依附这边…… 就二太太那样,老太太只怕也不乐意。 到时候还是他们奶奶为难。 平儿在心里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 宁国府,沈柠院,把女儿扔给好大儿带着,她拿着笔接着写书。 此时,她已经写到第十二回亢龙有悔。 青竹几个丫环服侍得特别周到。 她们的眼睛几乎都盯在她的稿子上。 虽然跟着太太听过不少书,但是真的没想到,他们太太还能写书啊! 这要是印出去…… 青竹几人的呼吸都尽量放轻些。 沈柠一抬头,好嘛,桌前围的都是人。 “来来来,青竹,看到了吧?” 她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现在我说你写。” 啊? “太太,我……我行吗?” 青竹很激动啊! 这是写书啊! 她做梦都不敢梦的事呢。 “什么叫你行吗?” 沈柠无语,“你天天练字是干啥的?” 不好找外人,那就只能逼自己的丫环。 所有丫环里,青竹最稳重,字也写的最好。 “快拿着。” 沈柠把笔塞到她手上,“写错字没事,大不了回头再抄一遍。” 她这里不缺纸笔。 “行了,开始吧!” 沈柠道:“黄蓉骂道:‘洪七公本来说你为非作歹,今日非宰了你不可,幸亏我那郭家哥哥好心,替你求了半天人情……’” 有人代笔就是好啊! 沈柠希望她能就此解放。 同一时间,泡了脚的太上皇正要转转就睡的时候,戴权脚步匆匆的进来了,“太上皇,甄太妃病情加重了。” 什么? 太上皇的脚步一顿。 这些年,他送走了很多人。 甄氏算是宫里陪他最多,最得他心的妃子了。 跟他一比,她还年轻的不像话,怎么短短时间就…… “摆驾!” 太上皇没什么犹豫的就要去看看。 甄氏的身体一直都很好。 这才进佛堂多长时间啊? 还是说…… 想到晋王出京,她进佛堂,太上皇突然怀疑有人因为他的态度,苛待了她。 或者说,干脆就有人想要害她。 这不是不可能的。 这宫里,因为他的一个疏忽,死的人太多了。 就是太子都…… 太上皇很是急切。 好在两宫相距并不是很远。 才进去,就听到甄太妃的咳嗽声。 “太上皇驾到!” “太上皇……,咳咳~咳咳咳~~~~” 甄太妃在榻上行了礼,但她好像害怕把病传给太上皇,又急又咳的道:“太上皇不要进来,咳咳,染了病气就不好了。” 太上皇看到她连咳嗽都是往榻里咳,对他的关心不似作假,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怎么病成这样?太医呢?没叫太医吗?” “叫了,前儿就叫了。” 甄太妃的脸上难掩伤感,“咳咳,但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 她并不是在刚发热的时候,就让人通禀太上皇。 “太上皇,我年纪也渐大了。” 怎么在病中让自己看上去苍白、无力又美丽,她研究了好多年,也一直做得不错。 甄太妃连咳带喘的道:“晋王出京……” 确定太上皇没有沉脸,她又道:“我这一辈子就他一个儿子,他长这么大,也没离了我们,这一下子走那么远……”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咳咳~~,咳咳咳~~~~” 惊天动地的咳声,让太上皇心惊。 曾经皇后也是这样。 咳着咳着…… 甄太妃猛的捂嘴,一点血丝落在锦帕上,她忙掩了。 但太上皇已经看到了。 “你想让晋王回来?” 他的声音难得的软和。 “……能吗?” 甄太妃眼中的泪水要落不落,但里面的期盼好像要满溢出来。 “您金口御言,才让他去南边……” 她好像不忍太上皇为难,“算了,就让他去吧!” 太上皇:“……” 儿子坐马车,一天就走个百来里。 慢得人神共愤。 太上皇早就后悔让他做那什么观南使了。 尤其在王子腾快马加鞭的情况下。 若王子腾到了,晋王连四分之一的路都没走到,他这个老子都要被人笑话。 “算什么算?” 正好,甄太妃给了他这个好借口,“戴权,马上派人快马加鞭,让晋王回来给太妃侍疾。” 太上皇关切的看着甄太妃,“你好好养病,不必多想。” 晋王在家,皇帝儿子就要绷着点。 太上皇虽然很高兴皇帝能让他一雪前耻,可也正因为他帮他一雪前耻了,他这心里也越发的复杂。 儿子不如他,他愁。 儿子太能干…… 有时候也很让人愁啊! 不说以后的史书上如何,只说现在,太上皇明显感觉到,某些朝臣如今更偏向皇帝儿子那一边了。 这是让他很抓狂的事。 他这个太上皇的身体还好着呢。 万寿节才办了多久? 北边的战事能这么顺,分明是他在支持。 可是那些个人,却只念皇帝…… 太上皇确定让晋王回来后,心情反而放松了,“一切有朕!朕会看着,晋王要不了几天就会回来。” 第177章 要人 朝中风云,于每天只关注赚银子、添棉衣的百姓而言,太远太远。 有点闲时间的,聚集在茶楼,谈的也多是北地的战事。 贾秦两家的婚事,在低调中稳步前行。 让儿子进贾家族学附读,秦业自是乐意的。 这一双儿女就是他的命。 虽然舍不得女儿,可是,宁国府的沈夫人和尤大奶奶都是好人。 有她们教导,女儿以后的路也能好走些。 所以,秦业同意了。 同意女儿明年二月初六就嫁过去。 “姑娘,宁国府青竹姑娘来了!” “快请!” 说着,秦可卿自己已经迎了出去。 青竹正在秦家门口下来,“姑娘莫客气。”眼见人家要迎她一个丫头,她连忙制止,麻溜的和婆子拎了一个箱子下来,“天冷了,受我家太太之命,给姑娘和秦老爷、秦少爷送几件毛衣裳。” 上次各送了两套棉衣,这次就是毛衣裳。 如今她和青苹也算这秦府的常客了,不仅要替太太送东西,偶尔还要替蓉哥儿送个字啊,诗啊,或者他看到的小玩意。 “多谢!” 秦可卿感激不已:“姐姐回去,帮我跟太太和大爷大奶奶道声谢!” 自和贾家定亲以来,她少操了好多心。 以前母亲在时,一切有母亲操心,母亲去后,父亲自己弄,不是这个忘了,就是那个忘了。 秦可卿还记得母亲去后的第一年,因为下雪,连着半个月,他们一家人连口菜叶子都没弄着吃。 因为她爹忘了做冬储。 她没办法了,一点点的学着管家。 四季衣裳,厨房采买,人情往来…… 因为父亲没有亲生的孩儿,因为她是养女,秦家族中对他们一家一向轻视。 有好事时,绝对轮不到他们家,要出钱出力了,他们家是头一份。 只有今年是不同的。 因为和贾家作了亲,曾经不好的族人,现在一下子都变成了好人,变成了特别亲切的‘亲人’。 “好呀!” 青竹笑嘻嘻的应了,回身又从车里拿出两个小风车,“这是我们蓉哥儿买的,说是送给钟哥儿玩。” 秦可卿:“……” 刚下衙,急急赶回的秦业看女儿羞红了脸,哈哈一笑,“那就多谢蓉哥儿了,可卿快拿着。” 女儿也还小。 难得蓉哥儿给钟儿买东西,每次都多送一份。 秦可卿接过风车羞的跑进屋里。 “又麻烦青竹姑娘跑一趟。” 秦业一眼就看到了大毛衣裳,心甚高兴。 他也有一件毛衣裳,但那也只是内里羊毛,外镶兔毛的。 如今…… “哪里!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青竹道:“这件深蓝灰鼠皮的,秦老爷先试试,有不好的,还能拿回去,马上改。” “……正正好!” 秦业果然试了,这灰鼠皮的披风,穿上又气派又保暖。 隔壁房梁上的暗卫很尽责的记下来。 这些都是要给太上皇看的。 至晚间,太上皇的案牍上,果然就添了一个小册子。 他孙女众多,好些人连名字他都不记得,但这一个是太子的孩子。 贾家对他的孙女是真上心,还是假上心,在这日常的交往里,就可以看出来。 九月初二,宁国府送四样点心。 九月初五,蓉哥儿遣人送了天香和的烤鸭两只。 九月初七,荣国府诸姑娘送了亲制的胭脂和面霜。 九月初九重阳,宁、荣二府制高糕,各送一盒…… 太上皇一直看到今天的十月十九,宁国府送大毛衣裳。 看着是有什么,送什么,不拘于一定是非常珍贵的。 倒是他的孙女,只能送个帕子、抹额、香囊什么的。 太上皇摸了摸他腰上的香囊。 这是贾珍让人送来的。 是孙女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他放下册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晋王现在如何了?” “回太上皇,还在宁福宫给甄太妃侍疾。” 戴权很老实的回答。 “甄太妃还咳吗?” “据说是好多了。” 好多了啊! 太上皇点点头,“他回来后,皇上那里有召见吗?” “见了。” 戴权回答的更小心了,“前几天,甄太妃的病还很重,皇上就只和晋王说了几句话,昨儿甄太妃好些了,皇上特别约了晋王去吃饭。” “……” 太上皇的嘴角不由的抽了一下。 皇帝儿子节俭的很。 几乎就是四菜一汤。 改善生活就是在他这里蹭饭。 他请吃饭…… 太上皇可以想象晋王吃的有多郁闷。 反正就他所知,晋王这个儿子,每顿不能少于十道菜。 “既然太妃的身体好些了,你就去宁福宫说一声,让晋王回王府吧!” 他一个王爷,老在宫里不是事。 “是!” 戴权急匆匆去传话了。 此时的宁福宫里,甄太妃也怀疑儿子要回去了。 她拼着重病一场,把儿子捞回来,可是看儿子的样,还怨上她了。 这样的儿子放出去…… 隐隐的,甄太妃感觉会出大事。 “知道太上皇为何同意把你叫回来吗?” 晋王:“……” 他都懒得理他娘。 为什么同意让他回来? 还不是因为你病了? 可惜这话,他只能在肚里说说。 “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憋着也难受。 而且,就算这一会憋住了,回头肯定还是要以纸条的形式跟他说出来。 晋王感觉他娘越来越爱说教了。 “儿子听着就是。” “王子腾跑的有多快,你知道吗?他快马加鞭的,每天最低都是三百里。” 甄太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终于狠下心肠,压低声音道:“可是你呢?你父皇叫你回来,一为我的病,二为……,他不想你再被弹劾,连带着他都跟着丢脸。” 晋王:“……” “你父皇……应该已经彻底放弃你了。” 北边战局将定,太上皇一边忌惮皇帝,一边……也认命了。 甄太妃能明显感觉到,他忌惮的同时,对皇帝也非常的满意。 虽然当年他对太子也是这样。 但那时候他还年轻,还能折腾,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皇帝帮他一雪前耻。 朝庭上下,包括民间的百姓,也都认可了皇帝。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皇帝已是皇帝,他已是太上皇。 有些事,就算想做,也没那么名正言顺了。 “准确的说,他放弃了所有人,如今……已经完完全全的认可了皇帝。” 晋王:“……” 不用他娘说,他也有所感觉。 但是,好不甘心啊! 这个曾被他踩在脚下的孽种,凭什么占据大位? 就凭运气吗? “出宫后,你乖一点。” “母妃~” 晋王的眼中尽是戾气,“你让我认命?” 还不认命吗? 甄太妃的眼泪落下来,“你想让一家子跟当年的太子一样吗?” 晋王袍袖一甩,正要砸个东西,外面就传来宫人加重的脚步声。 于是,袍袖微转,他收手了。 “太妃,晋王爷,寿康宫的戴公公来了。” “快请!” 甄太妃忙把眼泪拭尽。 戴权在宫人尽在外面时,就知道这母子两个在说私房话,而且看晋王的样子,还说的很不开心。 他不敢耽搁,赶紧把太上皇的意思表达了,就急匆匆的退出。 “……你走吧!” 甄太妃躺下来,“我也老了,只能帮你到这了。” 太上皇都无能为力了,更何况她? 再为儿子大包大揽…… 甄太妃感觉会害了他,再害了家族。 “母妃,儿子可以认命,但是有两个人,儿子一定要除了。” 晋王道:“把驱使那些人的信物给儿子吧!” 甄太妃:“……” 她和儿子的眼睛对在一处,很不想退让,但是晋王一撩衣袍,居然跪了下来,“母妃,儿子需要那些人,有些事,儿子也必须做,只有做了,才不会后悔。” 那些人都是甄家帮忙训练出来的。 他自己去找舅舅虽然也可以,但舅舅的身边,难保没有皇帝的人。 晋王不想再出任何意外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 甄太妃都不知道儿子的杀心怎么这么重,“借刀杀人的办法多的是,你为什么就要自己动手呢?” 让别人动手,还有可能成功。 但是儿子自己干…… 甄太妃没信心。 “儿子要人,又没说,一定是去杀人的。” 晋王道:“儿子这样被召回来,满朝文武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笑话。” 皇帝也在看他笑话,昨儿吃饭就看出来了。 “母妃,这几年儿子有求您帮我做过事吗?” 甄太妃:“……” 自从与皇位失之交臂后,儿子就怨上她了,哪里还会求她。 可是那些人…… “给你!” 她直接从枕下摸出一个香囊,“里面有联络方法,信物就是那枚有裂纹的玉佩。” “多谢母妃,儿子……告辞!” 接过东西,晋王迅速起身,大踏步离开。 甄太妃听着他越走越远的脚步,到底又坐了起来,“来人,拿笔墨。” 她得给江南写封信。 儿子这边,不能再无条件的支持了。 …… 宁国府。 沈柠也终于知道晋王回来的消息。 母子两个都很烦。 原本沈柠准备带一家人去温泉庄子上住一住的,现在肯定是不行了。 “母亲,晋王这次回来,声望又跌了不少。” 贾珍不能不劝慰一二,“我们家跟他的王图霸业,也没多大关系……,他怎么也不至于再找我们麻烦吧?” “他的王图霸业为什么破烂不堪?” 沈柠叹了一口气,“皇上好一分,他那里就破一分,你自己算,我们家自还库银以来,帮皇帝多少了?” 贾珍:“……” 大冷的天,他都想冒汗了。 “出京一天只走百来里,看着是耽于享乐,没有大出息了,但是,也未必不是晋王想让别人看到的。” 沈柠喝了一口热茶,“皇上的位子如今越发的稳了,这京城的王爷们,自然就要老实些,要向皇帝表明,他胸无大志了。” 这? 贾珍张了张口,想反驳的,但是想想,当初的晋王可是离间太上皇和太子的一把好手呢。 “行了,过几天,再送些东西去太玄观给你爹。” 他们解决不了的事,还是交给贾敬吧! 如果贾敬也解决不了,那他们就好生的在家宅着。 反正这个家挺大的。 沈柠无所谓。 “还有他那里……” 沈柠想了想,“也找些人,看顾安全吧!” “是!” 这是大事。 贾珍不敢耽搁,“要不儿子明儿就去吧!” 早一天去,他也早一天放心。 “随你!” 沈柠道:“不过这一次,尽量带上焦大,他年纪大,经历的多。” 也许能看出大家都看不到的危险。 虽然随着皇帝皇位的稳固,这京城要比以前安稳些,但也难保没人狗急跳墙。 莫名的,沈柠就是感觉,他们家可能还会有一场大风暴。 只是这大风暴是从家里刮,还是从外面刮……,她暂时还猜不出来。 按理,贾家已经被她捊顺了才对。 送走好大儿,沈柠忍不住看了一眼西府方向。 贾政的屁股还没完全好,王氏又被关在小佛堂。 真正掌家的是王熙凤,如今的她,还是个拎得清的。 王家也没上赶子过来找她,她这边出事的可能性极低才对。 贾母那里有贾敏,贾妏那里,两个孩子都很上进,她自己还握着一笔钱,也不可能有事。 邢夫人那里…… 有贾赦在,她绝对不会闹事的。 红楼梦里,她除了抠,除了见到钱就舍不得撒手,也没啥大毛病。 而且如今的邢夫人和迎春走得极近。 据沈柠所查,大房挺好的。 如今…… 沈柠努力想她还有什么忽略的。 “青苹,西府那边,最近没什么事吧?” “有一件!” 青苹想了一下,“江南那边王家的二姑太太来了一封信,说是不日要带家人进京呢。” 王家的二姑太太? 薛姨妈? 沈柠一下子想到了香菱。 她怎么把她忘了。 算时间,她要被那害人的人伢子卖两家了呀! 怎么办? 现在让人去江南还来得及吗? 冯家的那个少爷是想买个媳妇好过年吧? “去,让兴儿过来一趟。” 兴儿的办事能力还是可以的。 沈柠算着江南的事,正好,也让他去看看那边的祭田。 第178章 愁 金陵! 薛姨妈很烦。 京城那边,王家居然和贾家闹翻了。 这两家都是她和儿女在这世间的最大倚仗啊! 怎么就能闹翻呢? “妈别急,再怎么血缘关系断不了。” 薛宝钗也看了京里的来信,“贾家姨妈那里有三个亲生儿女,荣国府大房的当家奶奶又是表姐王熙凤,她再偏向夫家,也断没有不认娘家的道理。” 她一点也不担心王、贾两家的关系。 反正他们再差,也跟薛家无关。 只是这话,她并不好当着母亲的面说出来。 “元春大表姐不是嫁给了新平侯吗?” 京里的大掌柜一直管着薛家在京里的往来。 薛宝钗相信那边一定已经送过礼了。 “大舅舅二舅舅再不好,也没有对不起表姐表哥们。” 贾家人不能再从军了,那大舅舅借用贾家的人脉,其实也不算多大的问题。 倒是贾家那位沈夫人,太厉害了些。 也怪不得会得大昭第一悍妇之名。 “时间长了,他们总会回过味来。” 她宽慰自家娘时,心里也并没有多在意。 反正贾家没和他们薛家闹翻。 舅舅家和贾家闹翻后,也只会更加的看重他们薛家。 要不然,父亲去世几年了,母亲几次写信明示、暗示,舅舅们都没搭这个茬,如今倒是主动请他们进京了? 薛宝钗原来对舅舅家很是期待,但如今…… “我们进京先去贾家,那里有姨妈,又有表姐,帮着转圜一下两家的关系,说不得两家都只有感激我们的份。” “……希望如此吧!”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 当年,她曾经见过那位沈夫人。 大学士之女,从小就得一家人的宠爱。 嫁进贾家,又得婆婆喜欢,夫君爱重,不过一年就生了宁国府的继承人贾珍,那一家子都恨不能把她捧起来。 当时她和姐姐都好羡慕的。 可惜她们的年龄都和贾敬不合,而家里又希望他们能进宫…… “其实你大表姐元春不该出宫的。” 薛姨妈道:“她要是不出宫,现在定是皇帝的身边人,再有个皇家血脉,不管是贾家、王家、史家还是我们薛家,都会不一样。” 看看甄家就知道,那会是多大的富贵。 可惜,就那么让沈夫人给破坏了。 “新平侯再好,也不能跟上面的那位比。” 她看着女儿,目中隐藏着极深的期望。 她家宝钗长得这般好,就该去那第一等的富贵之地。 但薛姨妈自己也知道,他们薛家的身份不太够。 皇宫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 想要女儿进宫,还得王家和贾家相助。 至于外甥女元春…… 薛姨妈自动排斥在外。 毕竟那么好的地方,她都没把握住。 找她帮忙,万一把女儿耽搁了怎么办? “我的儿……” 薛姨妈拍了拍女儿的手,“这女人嫁人啊……,其实嫁谁都差不多,既然如此,何不如嫁给……” “妈,女儿知道的。” 薛宝钗哪用自家母亲劝? 因为母亲,她知道王家和贾家有多好。 仕农工商,他们家虽是皇商,可是父亲去了,哥哥不顶用,不说族里,就是那些个掌柜的,都在欺他们孤儿寡母。 偏偏他们还得仰仗他们,不能翻脸。 薛宝钗自小也是被父亲捧在手里的,经史子集不说尽读,但家中藏书,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父亲可惜她不是个男儿,她自己又何尝不可惜? 金陵四大家贾、王、史、薛,当初一起帮着太祖,可最后他们家却只得了一个皇商之名。 祖父心不甘,父亲心不甘,她——自然也是。 薛宝钗也想帮祖父和父亲一展心中憋屈。 “舅舅那边既然指靠不到大表姐元春,想来也愿意在女儿身上多尽些心。” 所以说,别人的坏事,于他们家未必就是坏事。 “……我也是这样想,只是……” 薛姨妈还是愁眉不展。 女儿一口一个的舅家,那虽是她的娘家,可是,她是庶女。 要不然她也不能嫁进薛家。 那两位哥哥,大哥眼高于顶,一向不太看重她,二哥……吃喝玩乐可以,其他是不能指望的。 倒是贾家那位被关小佛堂的姐姐,小时候她们一处长大,感情远比那两位哥哥好。 真要进京,她能投的只能是这位姐姐。 偏偏她又…… “你姨妈那个样子,我总要操心些。” 她要是能把姐姐从小佛堂救出来,不说姐姐如何,就是那两位哥哥,也会多念些情份,对她的儿女看顾些。 “而且我听说贾家的族学很好,你哥哥这个样子……,要是能进贾家的族学,将来总能撑起这个家。” 贾家子弟都在族学上学。 蟠儿要是能进去,定能结交到很多贾家子弟。 这样以后在京里,他们薛家就不会被人随便欺了去。 再说那是国公府,住到那里,各处的掌柜们……,就算还会朝家里的铺子伸手,也定然没那么明目张胆。 “妈说的是!” 谈及哥哥,薛宝钗也是愁的很。 说哥哥不好吧,哥哥也疼她的很。 可是说哥哥好吧……,他性子冲动,又总是被别人骗。 薛宝钗知道,哥哥是被母亲宠坏了。 “贾家的族学既然好,那还是让他进那里读书的好。” 不求考什么功名。 成不了才,成个人也行啊! “妈妈,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我们还是早点进京吧!” “再等等……” 真要离了这个她早已认定是家的地方,薛姨妈又很舍不得。 小时候她并不得父亲看重,在嫡母手下讨生活。 虽然低嫁进薛家,但夫君人好,她这个当家主母也是威风赫赫。 这几年的日子虽然不如以前了,可这个家里,她还是说一不二。 “把这个年过了吧!”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 过了这个年,她再做回那个伏低做小的自己吧! “……一般学堂开学,都在正月初十左右。” 既然要离了这里,薛宝钗就想马上离了。 毕竟早一日进京,他们家也能早一日谋划。 不仅她要进宫,哥哥也要进贾家的学堂。 真要过了年,那很多事情等于又要推一年了。 “过了年,我们再进京,哥哥想马上进贾家的族学附学,恐怕也会被耽搁。” 薛宝钗道:“不如现在就进京,各方都打点好,那边一开学,哥哥就能进去读书。” 这? 薛姨妈一辈子的指望,全在儿子身上,闻言不由的又踌躇起来。 “妈,”薛宝钗再添一把火,“过年了,亲戚们走动起来也亲香。” “……” 薛姨妈被说服了。 过完年再进京,这路上一耽搁,就是一两个月。 等到把亲戚们走动起来,又是一两个月。 “说的是!”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还是我的儿想得周到。” 她这个女儿真是哪哪都好。 “来人,喊大爷回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 京城,宁国府,兴儿正收拾行装。 受太太之命,他要回金陵老家一趟。 祭田以及祭田周围的屋舍盖了这许久,这边也确实该有一个人回去看看。 兴儿很乐意回去。 这一次,他是代表太太和大爷回去呢。 哪怕族里的老爷们,在他面前也得低一个头。 换以前,这绝对是美差中的美差。 如今不好收受贿赂什么的,但只要把差事办好,回来也一样有赏。 兴儿一边想着请哪位账房和护卫随同一起,一边又想太太让他帮忙寻的女孩儿。 沈家亲戚家的女孩儿,眉心中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叫英莲的,说是被拐在金陵,但金陵那样大…… 兴儿叹了一口气,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沈柠也在尽人事,听天命。 当然,她还在愁红楼梦中出现的一僧一道。 这两位在薛家出现过,在林家出现过,在贾家也出现过。 像是真的神仙,但是他们干的是神仙事吗? 神瑛侍者凡心偶炽,想要在昌明太平的朝世中体验人间的繁华和情感,因此选择下凡造历幻缘,她可以理解,可是体验人间的繁华和情感,为什么非要把日子过得那么苦? 这世间的情,只有男女之情吗? 亲情、豪情、侠情、人情、痴情、深情、真情等等外,还有忠诚、敬畏、信任、尊重、怀疑、怨恨、忿怒、厌恶等也是情啊! 除此之外,还有师生情、国家民族之情等种种之情。 红楼梦中贾宝玉经历的那些算什么情? 神瑛侍者想要体验的‘情’,他连十分之一都没感受到啊! 历练世间之情,贾宝玉就应该经历所有才对。 只在后宅待着,面对一家人明里暗里的交锋,一群女孩子的争风吃醋,可以说把心都养小了。 还有绛珠仙子…… 那绛珠草本就长在西方灵河岸上的三生石畔,哪里就需要灌溉了? 她既然长在那里,那当然是不缺水的。 被人多浇了水,就够让人气闷了,怎么还要把那水以眼泪还呢? 林家五代列侯,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唯一的血脉怎么就要过那样的日子? 沈柠觉得他们都走错了路。 她帮他们改正了,但…… 无可否认的是,那两个人都是有点本事的。 要是发现不对,查到她头上,脑子又转不过弯……? 沈柠现在也愁她自己啊! 查到她头上,可能就会发现她是孤魂野鬼。 一个不好,不用晋王让人刺杀她,他们可能一巴掌就能把她拍死了。 这京城还有谁谁是高僧或者高人吗? 沈柠感觉她得在他们到来之前,求一个能护身的法器。 她转着手腕上的沉香念珠,突然问向青苹,“青苹,你知道这京城真正的高僧都有哪几位吗?” 啊? 青苹被问的一愣。 她忍不住想到太太写的《射雕英雄传》。 太太有时候会跟她们讨论里面人物的性格、衣着、说话神态什么的。 她们有时候会各自领一个人物,或者几个人物来干,想像他们在什么情况下,干什么事。 最近青苹领的是会九阴白骨爪的铁尸梅超风,所以脑子里转的都是她。 这高僧…… 她不确定的道:“一灯大师!?” “一灯……?” 沈柠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想这世上真的有人叫一灯? “哪有一灯大师?” 青竹笑死了,“太太别听这妮子胡说,白马寺的住持是无尘大师,金明寺的主持是元慧大师,他们都是有名的高僧。” “……” “……” 屋子里众人在忍笑。 看到青苹红了脸,沈柠的嘴角也忍不住抽了一下。 “哎呀,太太,您好好的问高僧做什么嘛!” 青苹跺脚,想要甩锅。 “唔,想要求个他们随身的法器。” 啊? 这有些难吧? 丫环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敢说话了。 “算了,这事一时也急不来。” 沈柠也不太敢出门。 一是怕被人刺杀,二是怕连累别人。 “要散学了,你们去把宝玉给我叫来。” 她得把他的小脑袋扳正了。 绛珠仙子这世有爹有娘还有弟,身体也还好,怎么着也不能被他给骗了。 而且有贾敏在,她也不用替她操心。 倒是宝玉…… 因为她,这孩子和书里的境遇,几乎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我去!” 青苹正想躲,闻言马上就想跑。 “等一下。” 沈柠叫住她,“宝玉的那块玉……,还一直戴着吗?” 这? 青苹想了一下,“好像是戴着的,不过老太太说,得掩在衣襟里。” 那就好。 沈柠松了一口气,“行,去叫吧!” 青苹忙一溜烟的跑了。 此时,散学的宝玉走得特别慢。 他不想回梨香院写大字。 不想在老爷面前背书。 不管写得多好,都得挨骂,不管背的多好,也都得挨骂。 明明在学堂的时候,先生都夸了。 可是老爷…… 宝玉好想大姐姐,好想大哥哥。 大姐姐和大哥哥在家,老爷就不会叫他。 他也不用被老爷骂了后,再去听太太哭…… “二爷,快点吧!” 茗烟都急了,“老爷算着时间呢,去迟了,您肯定还得挨骂!” 关键是二爷挨骂,他也要跟着倒霉。 运气特别不好的时候,甚至还会挨打。 茗烟实在是怕了。 第179章 挨打 梨香院,拿着书的贾政满目阴沉。 “梁惠王曰……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尽心焉耳矣。河……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于……河内……” 宝玉磕磕绊绊的背着今天才学的。 可是父亲的脸色让他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紧张。 他越想背好,越是不行,脑子在慢慢的断片、空白,最后只剩下惶恐,“儿,儿子不记得了。” 宝玉一下子跪倒于地,“请父亲责罚!” “责罚?真以为老子我不敢打你是吧?” 贾政暴怒。 他屁股上的伤虽然已好了大半,可谁受过这罪谁知道,直到如今,他都不能如意的大踏步走路。 甚至稍一受凉,屁股就有两个地方酸胀闷痛。 太医说这是当初伤得太狠的表现,他还得养。 不得已,贾政屁股那块的衣袍都被周姨娘特别加厚了一块。 就是被子也是。 可他都受了这么大罪了,母亲都没多关心几句。 几次见面,都让他对宝玉宽容点,说他小孩家家的,读书已经不错了。 但那是宝玉自己的功劳吗? 要不是他不停的督促着,这孩子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的戒尺呢?” 贾政很快看到,周姨娘心虚的样子。 “老爷!”周姨娘小心翼翼,“宝玉还小,您就算要打他,也要想想老太太啊!” 但不提老太太还好,一提,贾政的胡子都要被气得飞起来。 “滚开!” 他一脚踢开她,劈手就夺过戒尺。 “老爷!”周姨娘哀声道:“太太那边也担心着呢。” 太太? 王氏? 贾政的怒火‘腾’的从脚底板烧出头顶三丈高,他没有半点犹豫的,朝宝玉怒吼,“举起你的手。” 宝玉‘哇’的吓哭了,但还很听话的高举了他的小手。 啪~ 一戒尺下去,小孩子的身体一抖。 哭得更加凄厉。 不远的小佛堂,听到儿子的哭声,王氏敲木鱼的手一顿。 她知道,贾政每天骂的其实不是宝玉,是她。 他想打的也不是宝玉,是她。 甚至每天他骂完宝玉,再让宝玉过来见她,其实就是在向她示威。 嗬~ 王氏抬头看向观音菩萨那张慈悲的脸,很快又平静下来,接着敲她的木鱼。 骂吧打吧! 打骂的越多,宝玉越会往她这边靠。 王氏等着宝玉一会儿过来,她在门里跟他哭一场。 前面的大儿子和大女儿她不指望了。 这个小儿子…… 哪怕没出息呢,她也想多握一些。 书房里,贾政还在抡他的戒尺。 宝玉凄厉的哭声,已经传出梨香院。 正拉着贾环往这边来的赵姨娘吓得面色一变。 贾环也死活不愿再上前了。 “回,回~” 说话才利索的他,眼睛里满是惊恐。 “好好好,别怕别怕,我们这就回。” 赵姨娘忙抱起贾环往回走。 好在当初老爷给另外找了小院,要不然…… 赵姨娘走得飞快,但她能躲,李纨躲不过。 虽然这每天必有的项目已经让她麻木了,可是今天…… 李纨急得在屋里乱转。 做为儿媳妇,她并不能从暴怒的公公手里把小叔子抢出来,但这样干看着也不行啊! 不说平时宝玉嫂子长嫂子短的,哪怕只看贾珠和元春的面呢,她也不能让公公把宝玉打坏了。 “快!”她对丫环素云道:“从侧门出去,再跑进来说老太太叫宝玉了。” 老太太知道宝玉挨打,只会帮他们圆谎。 而且公公大概率也不敢去问。 素云忙偷偷摸摸的想往侧门跑,却不料进来的青苹一眼瞧见。 宝玉的哭声她当然也听到了,所以进来的比较急。 “素云,宝玉在家吧?” 话是问素云的,但她的眼睛瞧的却是书房方向,“哎哟,这是怎么啦?” “原来是青苹姐姐。” 李纨听到她的声音,急忙出来,“你是找宝玉吗?” “是啊,我们太太有请呢。” 两人的声音都不低,贾政当然听到了。 他想缩也没地方缩。 只能一把拎住宝玉的胳膊,就那么把他拎出来,摔在地上,“孽障,你又干了什么事,让你大伯娘找你?” “哇哇~,哇哇啊~~~” 宝玉摔下的时候,下意识的用胳膊撑了一下,也幸好冬天的衣袖厚实,他人小,没摔出个好歹。但这一撑,他本来就被打肿了的手也在地上磨了一下,当场破皮。 “宝玉!” “宝玉……” 青苹和李纨急忙过去。 “二老爷这是做什么?” 青苹气坏了。 二老爷本来就在打宝玉,现在借他们太太的名头,又这么摔宝玉,分明在借题发挥,“我们太太叫宝玉,就不能是听到他被先生夸,高兴了,请他去吃点心吗?” 贾政:“……” 他也当场涨红了脸,“你在跟我说话?大嫂子就是这么让你跟我说话的?” “老爷老爷,消消气!” 周姨娘忙过来安抚,“这关东府大太太什么事,跟青苹姑娘更没关系,您跟宝玉生气,可不能迁怒别人啊!” 她就差说,千万别闹大了,闹大了,还是他倒霉。 贾政感受到周姨娘撞在屁股那一下,到底忍住了,只朝宝玉喝道:“孽障,一点小伤,哭什么哭?你娘还没死呢。” “呃~” 宝玉一惊,打了个哭嗝后,却生生的忍住了哭。 但他眼中的惊恐,以及微微发颤的身体,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此时有多害怕! “老爷,您可别吓着宝玉。” 周姨娘再次安抚,“他今天的书,其实已经背得不错了。既然东府大太太要见他,那就……” “去了东府,给我老实一点。” 贾政就坡下驴,“李氏,给他上个药,送他过去。” “是!” 李纨忙抱着宝玉走,青苹无奈,躬身一礼后,匆匆跟上。 “过去了,不怕了!” 李纨安慰宝玉,“嫂子给你上个药,我们再去东府。” “呜呜~~” 宝玉并不敢哭大声,但他真的好怕好委屈好痛。 半晌后,沈柠就见到了眼睛都哭肿的小孩。 “这是怎么啦?” “在老爷那里背书,没达到老爷的要求,就被打了。” 李纨不敢隐瞒,只能实话实说。 “……” 沈柠拉过宝玉,看他肿起来的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以后上学的时候,好生听课。” “大伯娘~” 宝玉‘哇’的一下就哭了,“呜呜呜,我有好好上课,先生都夸我了,可是老爷就是想打我。呜呜~~呜呜呜~~~~” 他虽小,但不傻。 老爷就是想打他。 看到他就想骂他。 不管他做得好,还是做得坏,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每天都被老爷骂,我不想回家了,大伯娘,我跟您好不好?” 沈柠:“……” 此时的宝玉才只六岁,六岁的小娃娃哪怕现代呢,也可以被家长抱在怀里。 她轻轻的搂住他,“乖,东府这边,你随时都可以过来,但你舍得老太太吗?” “呜呜~~~” 宝玉太伤心了。 他舍不得老太太。 因为被老爷骂,他跟老太太说过几次,老太太每次都是把他抱在怀里,然后让丫环去骂老爷。 但是老爷虽然被老太太骂了,可也从来没有收敛。 “大伯娘,老爷为什么这么对我?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还天天叫我过去?” 宝玉哭得不行,“我再也不要过去了,他再抓我,就打死我吧!” 沈柠:“……” 虽然知道那夫妻两个不做人,可是真没想到,他们要把所有的气撒在宝玉身上。 她搂住哭得打抖的他,神情严肃,“去请陈掌柜,再熬副安神汤来。” 丫环们连忙请人的请人,熬药的熬药。 “宝玉乖,你先别哭,大伯娘问清楚,你爹要是有错,大伯娘去帮你找他。” 沈柠一边安抚宝玉,一边问李纨,“你们老爷每天都问宝玉些什么?” “功课!” 李纨也是无奈,“宝玉每天散了学都去老爷那里背书、写大字。先生近来常夸,上次他哥哥回来也才夸过他,但是老爷总不满意。宝玉每天都挨骂,不过挨打……,今儿算头一次。” “不是!” 宝玉哭了,“上次是茗烟替我挨了打,上上次是李贵,上上上次是墨雨、锄药……” 原本他的身边还有扫花、挑云、伴鹤等好些人,只是他们都求去了。 宝玉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做错了。 老爷和太太,包括老太太都对他不及以往。 家里的丫环婆子们,都看老爷太太他们的脸色行事。 老太太就算想护,有时候也有心无力。 “大伯娘,墨雨和锄药他们也要走了,他们都不要我了。”宝玉泪眼朦胧,“老爷和太太他们是不是也早就不想要我了?” “谁说他们不要你了?” 沈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事,“我记得以前跟着你的叫双瑞的,被你大伯送到这边跟着焦大习武、学本事,等你长大了,他们本事也学好了,也必是要跟着你的。” “真的吗?” “肯定的呀!” 沈柠给他擦擦眼泪,“你看老太太,你大伯,大哥、姐姐妹妹们,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都很喜欢你?” 宝玉:“……” 好像是的。 “因为你们老爷不好,所以他被关了祠堂,又挨了板子。因为你们太太做了错事,所以她被关进了小佛堂。他们虽然是大人,可是大人也不代表不会说错话,办错事。” 小孩子的心理健康是很重要的。 沈柠不想那对夫妻误导他,“他们给你委屈受,那是他们错了,伯娘一会儿就去找老太太,让她替你做主好不好?” “……老太太会再罚老爷和太太吗?” 宝玉又有些害怕。 单只老太太只会骂骂老爷。 但伯娘要去找老太太了,那……可能就不止是骂了。 宝玉还记得伯娘几次过去后,老爷太太有多可怜。 “你舍不得他们被罚?” 沈柠看着小孩儿的眼睛问。 “有……有一点。” “……” 沈柠摸摸他的小脸蛋,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就不罚,我们去心平气和的聊天好不好?” “……好!” 老爷怕大伯娘。 宝玉到底还是希望大伯娘能帮他管管老爷,不要有气就往他身上撒。 “乖!” 沈柠给小家伙整整衣服,恰好看到被塞在衣襟里的通灵宝玉,她顿了顿后,慢慢又把它掩了回去,“你是在大伯娘这里等陈掌柜看手,还是回老太太那里看手?” “我在大伯娘这里。” 宝玉暂时不想回家。 “成,那就在这里待着。” 沈柠起身,“尤氏,你陪你弟妹在这里坐坐,我去去就回。” “是!” 尤氏忙应了。 李纨心中不安,忙站起身,“大伯娘,我……” “你也在这里待着。” 就贾政那只会窝里横的性子,今天李纨过去看了他的笑话,没机会便罢,要是有了机会,肯定还会仗着身份敲打的。 沈柠不想再把她带累了,丢下这句话,直接走人。 实在是不管不行。 老太太舍不得管她的二儿子,但贾政再这样,真的会把宝玉毁了。 这小孩才多大? 正常教育,成不了才,至少能成个正常人。 可贾政这样有气就往孩子身上撒,很容易把孩子逼变态。 而这孩子……,又不是正常孩子。 万一在变态中解锁什么前世力量…… 沈柠摇了摇头,把自己天马行空的脑袋甩了甩。 宝玉如今的境遇有一部分算是她造成的,那这事,她就必须管。 此时,贾政其实也在担心。 东府的大嫂子真的是大昭第一悍妇,她连晋王妃都敢打,那再把他打一顿…… 今天冲动了呀! 那个叫青苹的丫环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添油加醋。 这要是添油加醋了,说不得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大嫂子能马上杀过来。 怎么办? 贾政细细回想,当时骂宝玉的话。 对对对,他就是骂宝玉。 院子里这么多人,都能给他证明。 “老爷!” 周姨娘急匆匆的进来,“不好了,东府大太太过来了。” 什么? 贾政的脸色巨变,“人……人呢?快……快请!” “她是去找老太太了。” 啊? 贾政一屁股坐下,因为没有收力,屁股上的旧伤,让他脸上一阵扭曲。 周姨娘看到他这样,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但面容和声音,都好像很关心他,“您轻着点呀?疼吗?” 第180章 习武 荣国府,贾母院。 听到宝玉挨了二儿打,老太太心里很难过。 她隐约猜到二儿的心思,但是无解。 娶妻不贤啊! 也怪她,当初替他相中了王氏这个搅家精。 但凡娶个稍为贤惠一点的,二儿就算再蠢,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可是怎么办呢? 王氏已经替贾家生了三个孩子。 珠儿明年要考官,元春已是侯夫人。 他们两个大了,二儿的错在他们面前明明显显无所遁形,所以见到这两个孩子,二儿只怕都心慌气短的很。 只有宝玉不一样。 宝玉还小。 以后的前途因为那块玉,也可以说掉了大半,二儿的一肚子邪火可不就得往他那里发吗?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想过阻止。 贾家打儿子是老传统。 东府的珍儿从小被打到大。 就算贾敬那么聪明的孩子,也是一样被打。 倒是西府,国公爷因为少时挨的打多,对儿子们相对宽容些。 到了赦儿和政儿,打孩子的事就更少了。 如今…… 打就打吧! 谁让宝玉是王氏的儿子呢? 谁让他还小呢。 而且宝玉自从被二儿督促以来,学业上也确实进步多些。 贾母只能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 但是她这边劝慰了自己,却不料沈柠还会因为宝玉,而特别过来。 老太太也挺尴尬的。 “婶娘,您其实知道我为何而来吧?” 挥挥手,看到丫环们退下,沈柠直奔主题。 “唉~”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政儿确实严厉了些,回头我说他。” “婶娘……” 沈柠就知道,这老太太不是那么好劝的。 红楼里,贾家的男儿没一个有用。 元春因为家族死在宫里,迎春因为贾赦拿了孙绍祖五千两银子,说是给他买官,最后没买成,把命填在了孙家,探春又因为家族被卖给了南安王府…… “政二弟那般对宝玉,到底是严厉还是什么,您心知,我肚明。” 沈柠叹了一口气,“政二弟已经那样了,您想把宝玉也毁了吗?” 什么? 贾母的神情一厉,“宝玉在读书上,最近确实好了许多。” “……宝玉今天说,他再也不要去梨香院了,二弟再叫他,就给他打死算了。” “……” 贾母又震惊又心痛。 她的宝玉啊…… “宝玉是个聪明孩子,家人对他态度的转变,他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沈柠道:“政二弟那样对他,到底是严父还是厌恶、迁怒,您当他一点也不知道?” 贾母:“……”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而且您知道吗?他每次教训了宝玉,都会让宝玉到二弟妹的小佛堂外,跟她隔着门说话。” 沈柠实在是太气了,“他这脑子不是有问题吗?宝玉是王氏生的不假,但是他也是他的孩子啊?” 这男人太他娘的不是东西了。 “他以为那样干,就能让王氏难过了?王氏要是有这个心,当初就不能干那些事。是,王氏每天都会在小佛堂里跟宝玉哭,但是,她的眼泪,对宝玉而言是什么您想过吗?” 王氏也无耻之极。 “按政二弟的思路,王氏可能也在高兴宝玉每天挨骂受打,谁让宝玉是他贾政的儿子呢。” 沈柠气得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消消火,“她但凡有半点为宝玉考虑,也不能如二弟的愿,在那里天天哭,她哭……,分明就是在助长政二弟那般对宝玉。” 贾母:“……” 她的手忍不住的有点想发抖。 只要想到那女人表面哭,但内里笑…… “他们两个都拿珠儿和元春没办法,可着劲的收拾宝玉。” 沈柠放下杯子,“婶娘,您要是宝玉,被自己的亲生爹娘这样一天天的闹,您觉得您能平安长大吗?” “……” 贾母的眼泪落下来。 “您跟我哭没用。” 沈柠拿帕子给她拭泪,“您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们闹了。” “那你说怎么办?” “本来按我的意思那肯定是饶不了二弟的,但是宝玉担心他爹再被打。” “……” 贾母的眼泪一下子落得更凶了。 “宝玉是个好孩子,但政二弟他们这么逼他,终有一天会把他的所有好,全都磨没了。” 沈柠道:“所以我的意思是,宝玉以后,不去梨香院,或者说,珠儿和元春回来,他和哥哥姐姐一起去。” “……” 贾母犹豫了一下下,“宝玉最近读书确实……” “婶娘!我来时问过,宝玉在他爹娘去祠堂的那段时间,就比以往勤奋了。” 沈柠一口打断,“您要是觉得宝玉不去,二弟会很没脸,那就让宝玉下学后跟焦大习武,他忙得没时间去,总不能再去怪他吧?” 这? 这能行吗? 只能这样了。 “成,听你的。” 贾母下定了决心。 焦大还是不错的。 蓉哥儿也跟着他习武呢。 读书上也没荒废。 宝玉……,不求有多大出息,但就像沈氏说的,不能让老二两口子把他弄坏了。 “这事儿我去跟政儿说。” 沈氏就不用去了。 万一过去,政儿再有什么地方让她生气了,肯定还会有祠堂和板子。 贾母也是怕了。 “成!” 沈柠点头。 她才不乐意过去呢。 把宝玉带出来,其他……,贾政和王氏爱怎么作就怎么作。 梨香院这边,贾政紧张了许久,直到丫环说东府大太太又回去了,他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不是来找他的。 就说嘛,他教自个的儿子上进有什么错? 再说了,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管他。 哎呀,真是吓死他了。 贾政感觉又活过来了,周姨娘忙给他端了一杯茶,“老爷,您说东府大太太这时候来找老太太能是什么事?” 这? 告他状? 嗬~ 贾政用鼻子哼了一下,“你管她什么事?” 只要不是来找他的就行。 “实在好奇,明儿赵氏过来,你问她吧!” 赵姨娘是个大喇叭。 这府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贾政有时候闲了,常听她说八卦。 但最近……,他不乐意见她。 因为不用说,这府里说的都是他的八卦。 因为这个,贾政近来对赵姨娘也很疏远。 “对噢!” 周姨娘笑了,“我怎么把赵妹妹忘了。” 她正要再奉承几句,鸳鸯过来了,“二老爷,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什么? 贾政的眉头蹙了蹙,端正身姿,“什么事?” “奴婢也不知道。” 虽然能猜出来,但是老太太和东府大太太都让她们出去了,她当然不知道。 “东府大太太去,你们没在跟前吗?” 周姨娘帮着问一句。 “老太太让我们出去了。” “……唔,那就走吧!” 贾政因为屁股,走得很慢。 待他到了的时候,沈柠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 此时宝玉的手已经被重新包扎过了。 看到她回来,既希冀又害怕。 “现在有两个消息。”沈柠逗他,“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宝玉,你想听哪一个?” 她本来就想逼这孩子习武。 远离内宅。 现在好了。 贾政有时候也不完全是干坏事。 沈柠这一会子的心情非常好。 “我……我想先听好消息。” 宝玉紧张的很。 “恭喜你!”沈柠摸摸他的小脑袋,“梨香院那里,除非你大哥哥大姐姐回来,你要跟着他们一起去见你们老爷和太太,其他时间,都不必再去了。” 啊? 真的? 宝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像盛满了星星,“大伯娘,您太好了。” 他抱住她的长袖又蹦又跳。 “呜呜,大伯娘,我好喜欢你。” 尤氏和李纨在旁边偷笑。 这小孩子的嘴巴特别甜,同样的话,她们也都听了几次。 “就会嘴甜。” 沈柠笑着在他的小脑袋上点了一下,“好消息说完了,你还有一个坏消息呢。”她顿了一下,“而且这个坏消息你要是不能去执行,那前面的好消息也会作废。” “您说!” 宝玉连忙站直了身体。 “坏消息就是,以后散学了,你要马上过来,跟焦大习武,同时功课也不能落下。” “习武?像蓉哥儿那样吗?” 上一次,宝玉看到蓉哥儿一个助力跑,几下子就窜到了假山上。 他都好羡慕的。 “是啊!你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我可愿意了。” 宝玉又迅速高兴起来,“大伯娘,蓉哥儿好厉害的,我以后要跟他一样。” 姐姐妹妹们都说蓉哥儿厉害。 健柏表兄和长安表弟也说蓉哥儿厉害。 他要当他那样的厉害人,让大家都夸他。 “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柠笑了,“今天太晚了,就算了,明天你就要过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能叫苦叫累,更不能哭鼻子,中途打退堂鼓。” “不会的。” 宝玉的小脸一本正经。 他情愿累点,也不要听老爷的责骂和太太的哭泣。 “那行!” 沈柠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吐沫一个钉,我们拉个勾,一百年都不能变。” “咯咯~” 宝玉笑着伸出他的小胖手,“一百年都不变。” 这个游戏,他远远看到别人玩过,但还没人跟他这样玩。 宝玉哭着来东府,笑着回西府。 晚间袭人服侍他躺下,把通灵宝玉摘下来,放在枕头下,“二爷,您真要去习武吗?” 她可听说蓉哥儿特别累。 早晨一早就起床,一边蹲马步,一边背书。 为防背错,小厮还得拿着书,先给他念一遍。 “嗯!” 宝玉闭着眼睛回答。 他今天哭得太狠,此时躺在床上就要睡过去。 “那……明天您要早起吗?” “要早起半个时辰。” 宝玉一下子想起来了,“李贵他们要是没来喊,你要记得喊。” “……好!” 袭人应下了。 宝玉放下心,翻个身,呼吸迅速变得悠长起来。 袭人把被子给他掩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刚开始老太太让她服侍二爷时,二爷多得宠啊! 怎么现在就成这样子了? 原先姐妹们都羡慕她,如今…… 袭人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这屋子里本来还有好些小丫环的,老太太让大家陪宝玉玩。 可是现在,那些小丫环都渐渐的离了这里。 只有她…… 袭人小心的掩了帐子,慢慢退出去。 今天是她值夜,睡觉是不能了。 宝玉今天挨了打,万一晚上惊惧或者发热,她不在跟前就完蛋了。 袭人拿了自己的汤婆子往茶水间去,却不料新来的那个叫晴雯的也在此间。 “晴雯,你也要值夜吗?” “不是啊,我就是来灌个汤婆子回去捂脚。” 她主攻在针线上。 老太太并不要她值夜。 晴雯道:“你要值夜吗?” “嗯!” 袭人点头。 “听说宝二爷今天挨打了?” “……是!” 否认是否认不了的。 袭人只能点头。 这国公府就是这样,主子得宠,跟着的奴才都有脸面些。 主子不得宠……,哪怕领月钱呢,她也得排在别人的身后。 “不过以后大概不会了。” 袭人道:“东府大太太让我们二爷以后跟着蓉哥儿习武呢。” “我也听说东府大太太过来了。” 晴雯有些害怕那位大太太。 尤其她是赖嬷嬷荐上来的。 这府里有多少家生子儿都想到老太太这边来,结果被她占了位子。 那些人都在背后说,东府大太太特别不喜赖家,她要是知道她是赖嬷嬷的人,得不着好。 所以晴雯都尽量避着些。 “不过蓉哥儿不是跟焦大习武吗?” 赖嬷嬷跟她说了这边的很多主子和管事,但东府那边,她一个字都没跟她说过。 晴雯忍不住好奇。 “嗯,就是跟他。” 袭人能怎么办? 只能再次点头。 晴雯看了她一眼,道:“我听说府里好多人都在跟焦大学本事。” 焦大教出来的府卫,据说都能当官的。 晴雯听不少人提过,“宝二爷去了那边,以后就不用愁了。” 袭人:“……” “我的水灌好了,我先走了。” 晴雯抱好自己的汤婆子,朝管茶水的婆子道声谢,转身往后罩房大家一起睡的屋子去。 一间屋子,睡了六个人,大家的床都是一个挨一个的。 晴雯把汤婆子放下,舒服的躺进去。 如今她到这国公府享福了,可惜她的表哥…… 想到分别时,表哥那求恳的眼神,晴雯忍不住摸了摸她今天才绣好的荷包。 赖嬷嬷说,想要求事情,就要在老太太高兴的时候说。 也不知道明儿老太太能不能高兴。 还是说她再等等? 可是天气越来越冷了,表哥在外面万一冻坏…… “老天保佑!” 小姑娘拿着荷包,双手合十,在心里求恳老天,“保佑我们老太太明儿能有几件喜事,保佑我能把表哥求来,就算老太太一时没有高兴事,那就保佑不要下雪。” 下雪了,伢行那里可没有厚被子。 小姑娘迷迷糊糊睡着了,但梦里在下雪。 现实中,天上的月亮也确实被云彩遮住了。 天要亮的时候,北风呼呼的刮了起来。 雪粒子随风而落,虽然很少,但它们的出现意味着寒冬正式到来。 “二爷,外面下雪粒子,您还要去东府习武吗?” 袭人感觉今天可以请个假,毕竟他们二爷的手还肿着呢。 “要!” 不好好习武,就要到梨香院听老爷的责骂,太太的痛哭呢。 只要能远离那里,宝玉觉得干啥他都行。 第181章 贼 下雪了。 虽然只是雪粒子,但是谁都知道,要不了多久,真正的雪就会飘飘荡荡的下来。 这么冷的天,焦大做好了谁谁不来的准备,可是,待他走到演武场,就见四周的廊下不仅没少人,还多了一个小娃娃。 老头的脚步一顿,但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去。 此时贾蓉已经在背书了。 就是宝玉也跟着有样学样,蹲着不太像的马步,让李贵给他举着书,大声背诵。 焦大的眼中闪过一点笑意。 这个小娃娃和当年的荣国公真的好像啊! 就是这略有打抖的小腿有些不像。 荣国公像他这样大的时候,马步稳健如山。 他大踏步走过去,一掌拍在小家伙的肩膀上。 宝玉身体一晃,差点当场跌倒。 “你这身体太弱了。” 焦大又改拍为拎,“先到那边靠墙练马步吧!” “……是!” 宝玉看了一下那边的墙,当然不会反对。 马步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能靠墙借点力也好啊! 贾蓉和闵健柏看他‘哒哒哒’的跑过去,忍不住撇过了脸。 他们刚开始练马步的时候也是这样。 可是,你以为你借了力,但事实上,焦大爷让你练的时间会更长。 唉~ 希望宝玉不要哭着回去找老太太。 两人一边练功,一边操心某人哭着回去找老太太,却没想那小孩一路双腿打抖,愣是坚持了下去。 一早醒来的沈柠听到宝玉双腿抖的走不了路,最后是被李贵抱着去学堂的,忍不住笑了。 她在改造宝玉的路上,跨了一大步吧? 既然这么大的雪都没告假,那以后……自然也不能轻易告假了。 同一时间,晋王也在看雪。 他希望雪大一点,再大一点。 最好来个大雪灾。 有了大雪灾,就代表了天罚。 父皇年纪大了,越来越信命,他给他准备的江湖术士已经就位,就等着来一场天罚了。 “王爷~” 吴汝保带着一身的寒气过来,“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那边,都说今天会加强巡查。” 雪大了,他们会吆喝百姓及时扫除屋顶的雪。 自皇帝登基以来,这方面一直做得不错。 这京城少有被雪压坏屋子,一家人伤在里面的事。 “唔,给本王热壶酒来。” 这雪才开始下呢。 晋王抬手接了一片雪花。 这雪花已经比他刚起时,大多了。 他这倒霉日子也该过去了。 丫环看了吴汝保一眼,急忙躬身下去弄酒了。 “王爷,这一大早的,您就喝酒……” 吴汝保想劝,但是晋王一个眼风扫过来,他吓得连忙改口,“要不要再弄个锅子?” “你管得太多了。” 晋王回身进屋,“上次不是说北边有人想要联系你们吗?怎么样?你们天天出门转,那些人还没动静?” “……暂时还没有。” 吴汝保把脑袋低得低低的。 王爷的影响力越来越低,北边那些人又如何还会烧他这冷灶? 他们在外面转死了也没用啊! “蠢货!” 一股子无名之火,在晋王的肚腹中腾起,“他们不找你们,你们不能找他们?” 一天天的只吃闲饭,不干正事。 “王爷,奴才们也不是不想找,但顺天府查得紧,他们之前的几个落脚点,已经人去楼空。” 他们也没办法啊! 顺天府的董大人精明着呢。 要是不小心被他拿了,王爷只会跟他们撇清关系,绝对不会救他们。 “滚~” 晋王拿起一个茶碗,‘哐当’一声,砸到他身上。 吴汝保屁滚尿流的就要滚,却不料,他们王爷又是一声断喝,“站住!” 晋王转了一个圈,又站到了他的面前,“京城的事你既然办不好,那就去江南一趟,问问舅老爷,江南今年的孝敬怎么少了那么多?” 他舅舅铁定中饱私囊了。 要不然他娘怎么会有那样一队人马? 李家倒了,可是江南的盐商不会少,他们对舅舅的孝敬自然也不会少。 当初说好的,他就是过个手,其他的都给他。 以往每年至少五十万两银子,可是如今呢? 王妃居然说只有三十万两。 这还让他怎么过年? “还有,顺便到扬州查一查,忠顺王都在那里捞了多少银子。” “是!” 吴汝保连忙应下。 到江南,他代表的就是晋王,哪怕甄大人也得给他一点面子。 “还有,再查查林如海!” 晋王的声音压低了些,“身为巡盐御史,江南的盐商那般乱,他也是有责任的。” 说着,他又迅速回到书桌前,刷刷刷的写了一封信封好,“把这个带去给我舅舅。” 体仁院可是监察江南百官的所在。 舅舅掌管体仁院,怎么就不能想想办法,拿下林如海? “记住……” 他看着吴汝保,“到了舅老爷那里,多看多听,少说话。” “……是!” 吴汝保心下一惊。 他知道王爷的意思。 就是顺便也查查甄大人。 离王府时,他带了两个随从,一点也不敢耽搁的冒着风雪,骑马走人。 没多大一会,受召的瘦猴也从后门一溜烟的出门,他所行的方向,正是宁荣街。 …… 宁国府,沈柠在拿着青李橙按她要求,送上来的鹅绒小袄。 为防露毛,特别用了两层细棉布,软软绵绵的,又轻又暖和。 “太太,还有这件妆花缎的大袄,也是按您要求,先续了一层薄棉后,再填充鹅绒的。” 青橙道:“您要试试吗?” “自然!” 沈柠不仅穿了大袄,还穿了和小袄一样的羽绒库。 当然,只她自己试也是不行的。 “对了,你们的呢?” 沈柠看着一众丫环,“都穿上,我们到外面走一圈儿。” “是!” 今儿一早,青橙就带着针线上人送过来了。 但太太还没穿。 如今自然不再顾忌。 一众丫环轮换着去换袄子。 很快,一个个全都娇娇俏俏的出来了。 “怎么样?冷吗?” 沈柠就在后廊上等她们。 反正她感觉挺轻便,也挺暖和的。 “暂时还不冷。” 青竹知道,府里的针线房,这段时间一直在赶这类衣服。 而且那样式像是军衣,明显是要送到宁夏表小姐蓝枝那里。 冷不冷的,总要实验一番才成。 要不然送过去,那边的女子军穿上了却不暖和,那就要人命了。 “太太,我们先到外面走走。” 正好现在雪停了。 “那成吧,我们到天香楼上转一转。” 大袄子还加一层棉,不仅是为了防钻毛,也是防风。 沈柠带着一群丫环往天香楼去,路面也早就让人扫出来了,走起来跟往常并无二样。 就是天香楼上的风挺大的。 一直上到三楼,别人的感觉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她感觉跟现代穿羽绒差不多。 “咦?真的不怎么冷呢。” 因为天气越来越冷,太太已经连着半个月没往天香楼来了。 但这一次…… 青苹蹦了蹦,“太太,我的手心到现在都还是热乎的。” 上次跟着太太到天香楼,回家她就鼻塞头重,喝了三天药。 “你们再穿个两天看。” 沈柠眺望后街方向,却没料就见一个人‘唰’的一下,跳上了一棵树。 咦? 她往窗后站了站。 瘦猴上了树后,瞄瞄四周,确定这一会因为天冷,赶路的都脚步匆匆,忙一个纵身,想要往宁国府的下人房去。 他早就踩过点,这一片全是值守的粗使婆子住。 平时她们吵架、打架,都没人伸头。 从这边翻入宁国府的后花园,最为容易。 他小心的踩着瓦片,拉出怀里的早就准备的月白斗篷披上,这才半伏着身体,慢慢往前挪。 宁国府府卫还是很厉害的。 吃过一次亏的瘦猴,决定小心再小心。 天香楼上,沈柠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青竹,东南西北四个小丫环都在院子吧?” “是!” 那四个还小,平日里除了跟她们学做事,还要看家呢。 “青苹你马上去大奶奶那一趟,告诉她,玥儿暂时就放她那里。” “是!” “青竹,你去外院让焦大带四个府卫马上过来,我有事问他。” “就在天香楼吗?” “对!” 沈柠点头,“就在这里。” 尤氏因为继室身份,并不会被外人重视。 那人往宁国府一趟……,再怎么也不可能找她。 所以,沈柠怀疑,人家是冲着她来的。 真是好本事啊! 两个丫环匆匆下楼了,青橙站到她身边,正要说什么,但感觉太太看外面的眼神不对,顺势望过去时,也发现那个在房顶移动的东西。 “太太……” 她差点惊叫出声。 “嘘~” 沈柠轻轻嘘了一下,“先看看吧,如果到我那里,晓东、晓南她们四个,都跟焦大学过一段时间。” “太太~” 青橙往前站了一点点,替她挡了点风,“我带了斗篷来,您把它穿上吧!” 虽说她暂时还没感觉到冷,但是,再穿一件,总是保险些。 真要发生什么打斗,多穿一件总能挡着些。 “不急!” 沈柠拉住她的手,“你也往后来一点,不要让他看见了。” 青橙连忙后移。 八月十五的时候,太太才被刺杀一次。 那一次,她们这些丫环全不在跟前。 当时太太回来,她们可都吓死了。 如今…… “太太,不跟大爷说吗?” “……再等等!” 贾珍性子急的很。 真要知道了,可能马上就会动手。 虽然沈柠叫焦大,也是要动手,但是,她却想让院里的四人先试试。 对方只出一个人,也未必就是要杀她。 就算真要杀她,也得让她的丫环们先试试深浅。 瘦猴不知道他有多倒霉,还没进宁国府就暴露在正主的眼皮子底下。 晋王是恨不得马上杀了沈夫人。 但是,他的目标又不止是沈夫人。 瘦猴这次过来的任务还是书信。 到沈夫人的院子里,翻她的书信。 看她是不是跟贾敬暗度陈仓。 如果有明证,这宁国府可能要不了多久,就得完蛋。 瘦猴一个纵身,轻轻巧巧的从这个屋顶,飞扑到那个屋顶,很快,又连着两个纵身,翻过这边的院墙,落到了宁国府。 果然,下雪天就是好,没什么人出来。 他小心的从这里钻一下,再从那里伏一下。 站在天香楼的沈柠可以看出,他的方向正是她的院子。 “太太!” 焦大来的很快,“您找老奴何事?” 连荣国公的孙子宝玉,都拉过来让他教,老头心里美的很。 “家里进贼了。” 什么? 焦大一怔之后,胡子都飞起来了,“在哪里?” 他瞪着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扫视整个天香楼。 跟随而来的四个府卫也迅速警戒四周,想要找到那个贼。 “先别急。” 沈柠道:“对方正在往我的院子去,你觉得晓东她们能发现吗?” 这? 焦大心下一颤。 他没操心晓东几个人,他现在操心的是人家往太太的院子去。 八月十五的刺杀,果然就是冲着他们太太去的。 “是一个人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警惕的从窗户往外望。 “你看,那里!” 沈柠用手指了一下。 站得高,看得远。 那个自以为隐蔽很好的人,时不时的就落在她的眼中。 “他是从后街翻过来的。” “是他?” 焦大看清楚了。 这就是上次他们没追到人啊! 他当时跑进了财神赌坊。 嘶~ 是晋王的人。 “太太,这就是上次偷大爷书房的那位。” 他们也是在那时候,盯紧财神赌坊,然后无意中,又发现侏儒刺客谢正虎的。 “那你们四个人拿他可以吗?” 沈柠问向四个府卫。 “可以!” 上次让他逃了,他们就够丢脸的。 这一次再让他逃…… 那干脆以死谢罪吧! 几个人看到焦大瞧过来的眼神,不敢有半点犹豫。 真要犹豫,也许不用以死谢罪,老头子就能跟他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那成!” 沈柠点头,让出位置,“你们都过来看看,然后给我盯紧他。” “让他进您院子?” 焦大不想同意。 “进!” 沈柠道:“等他进院子,若晓东她们发现不了,你们再拿人。若发现了……,就让她们先试手。” 第182章 杀 瘦猴一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避开路上的丫环、婆子,终于摸到了目标院子的后门处。 大昭第一悍妇,一品诰命啊! 瘦猴贴着墙,从里面传来的跺脚声和呼吸上,能明确感应到守门的婆子有两位,所以,他想从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根本不可能。 而且,外面早就传说,沈夫人有八大金刚婆子,她们身上常年带着一根鸡毛掸子。沈夫人跟谁翻脸,金刚婆子们便一拥而上。 正因为此,顾着脸面的荣国府老太太、太太们,才不得不在她面前低一个头。 哼哼~ 瘦猴小时候常挨母亲的鸡毛掸子抽,对那东西天生的害怕。 他顺着墙边的细竹慢慢往其他地方寻找突破点。 一路上,他从院子的布局,屋子里的说话声、呼吸声,慢慢摸清了茶水间、主卧、库房等等房间。 书房在大门的东南角上,因为主人不在,那里并没有人。 只是想要进去,还得翻到屋顶去。 但是吧…… 也不知道是咋了,他在这边转的越久,越感觉他被人盯着。 但是想找吧,却又实在没头绪。 这大冷的天,按理说不应该啊! 哪怕晋王府呢,护卫们也都在躲懒。 宁国府这深宅大院的,总不能比晋王府还要守卫森严吧。 瘦猴虽然吃过一次亏,但有晋王府比着,还是下意识的贬低这里。 借着一身白披风,他尽量隐在雪中一边观察四周,一边侧耳倾听院中的所有动静。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中间瘦猴不是没有注意到天香楼,但内宅花园中此类观景楼,平日里是没人上去的。 好比晋王府的望月楼,也就夏天的时候热闹些,冬天了,那真是没有一个人往那里去。 更何况今天还下雪。 趴在雪中的瘦猴远远瞄了一下,因为树木、竹子、房屋等遮挡,并不能看到全貌,他很快就又被院中的香气吸引,忍不住狠狠嗅了一下。 嗯,像是板栗或者什么点心呢。 瘦猴叹了一口气。 从怀里摸出一块肉干,放进嘴巴努力的嚼着。 不行,下次回去,肚子这里的衣服,还得多缝块皮子上去才行。 真他娘的太冷了。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们,太太虽然不在,可你们也不能吃了这个,还烤那个呀!” 院子里,王婆子的眼睛多瞅下红豆饼。 “妈妈不用担心,太太若问,我们自己顶!” 晓东嘻嘻哈哈的把热呼呼的红豆饼往王婆子的手上塞。 “就是,妈妈放心吧,太太绝不会因为这些小事,骂我们的。” “太太前儿还说,天冷了,烤红薯好吃,让我们到库房里领些来。” “那你们领了吗?” 后门那里的辛婆子好像领了。 王婆子昨儿都闻到香味了。 “领了呀,就放在后门了里。” “那就怪不得了。” 听到她们都在那里烤火说话,瘦猴咽下嘴里的肉干,双手双脚同时用力,跃上这边的屋顶。 雪被压住的声音响起,好在此时的雪不厚,院里的丫环婆子还正说得高兴,没人在意。 瘦猴瞄瞄四周,抓紧时间,又一个跟头,无声的翻下来藏到柱后。 确定这边真的没人,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先瞄书房的门,再瞄书房的窗。 开门的响声他不太好控制,倒是这窗户…… 身为惯偷,他推过无数个窗户,自然知道,怎么推它,才不会发出声音。 瘦猴迅速侧身过去,轻轻一试后猛的推开,就一下子窜了进去。 与此同时,他也以最快的速度反手关窗。 手速太快,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迟了,当当当~~~~ 窗户两边各坠了一个小铃铛,穿着它们的线缠得特别复杂,娘的,他进来的时候没响,这时候居然响了。 瘦猴知道不好,顾不得其他,猛的拉窗就要迅速逃亡。 可是,铃铛既然响了,东南西北自然听到了,晓南一把捞过火钳子,就随同大家一起冲了出去。 但她们离书房到底有一段距离,跑出来时正好看到瘦猴一个纵身,要窜到屋顶去。 晓南没有半点犹豫的,就把火钳子扔了上去。 与此同时,晓东几个也没耽搁,急冲大门处。 嘭~ 上房的瘦猴正好被火钳子打中,一个踉跄,再加上雪滑,他‘哗啦’一下摔了出去。 杂乱的脚步声正往他这里来。 瘦猴知道被抓住,他就完了。 他顾不得腿疼,手脚齐齐用力,一下子窜了出去。 但最先冲出来的晓东已经看到他了。 她们四个别的优势没有,力气却远胜旁人。 当初焦大教她们的时候,考虑她们是在内宅当值,特别训练了投掷的准头。 荷包里,她们每个人都有十枚重一些的花钱,这花钱有一方,还被特别磨过。 往外跑的时候,晓东就已扣了三枚在手上,此时当然不会放过对方。 咻咻咻~~~~ 三枚花钱一个往脑袋,两个往腿去。 晓西和晓北也紧紧跟上。 她们年纪虽小,身体却灵活,在竹林穿梭的时候,尤其晓北,好像猴子似的。 咻咻~~ 咻咻咻~~~ 几个人的花钱全往瘦猴身上招呼。 瘦猴简直被这几个小丫环打懵了。 好在他身形灵活,身上虽然中了好几个花钱,但冬天衣服厚实,他又避过了脑袋上的花钱,虽然狼狈,但只要再给他几息…… 埋伏在周边的四个府卫知道,小丫头们的速度赶不上瘦猴,其中一个搭弓射箭,在他刚刚跑出那边的竹林,就‘咻’的一下射出。 瘦猴感觉不对,急忙一个侧身。 此时晓北也已追出,但到底年纪小,她并不敢一下子扑过去,只凭着力气,‘咔’的一下折断一根细竹子。 原本她是想以竹子打人的,但是,人家一窜,又是丈多,以她的速度和力气,想要再追也难。 晓北当机立断,‘咻’的一下从下方斜射出竹子。 她的目标是绊对方的脚。 瘦猴防了其他,就是没防脚下。 嘭~ 因为速度过快,他绊倒的时候,虽然仗着身体灵活,又卸了大半的力道,可到底还摔了点,再加上又浪费的时间,足够奔来的两个府卫以刀架到他脖子了。 “你们干得不错!” 周博夸奖这几个呼哧带喘追来的小丫头,“拿下此人,你们当居首功。” 这个人他们当初都没追上呢。 “周大爷,他……” “这人我们拿了,你们就别管了,不过以后,还得好生习武才是。” 都是好苗子,浪费了就可惜了。 周博已经确定要去天津卫当小旗官了,这个月是他在宁国府的最后一个月。 能在走前,为太太和大爷拿下这个两到宁国府的家伙,他特别的高兴,“拿着,”他摘下装了铁丸的袋子,扔给晓北,“以后用这个练手吧!” 花钱太小了。 对付内宅的人可以,但是对付外面的人就差了许多。 “多谢周大爷。” 远远的,看了场模糊追逐战的沈柠也算满意。 焦大觑她神色,忍不住骄傲的摸了摸胡子。 能让太太满意,就不枉他当初在四个小娃子身上放的心力了。 “太太,东南西北四人,主要吃亏在年纪还小,手上也没有趁手的兵器。” 主要也是没想到,那人真能跑到太太的院子。 “我知道。” 沈柠点头,“她们的兵器,以后还得您费心。”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那个偷儿,“倒是那个人……” 送官府那是便宜人家。 但是不送,私自处置,晋王那里…… 沈柠想了一下,“打断他的手脚,再送顺天府。” “……他是晋王的人。” 焦大不愿意放。 “我知道。” 沈柠道:“我就是要晋王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盯着我家,他想救,就去找顺天府吧!他要不救……,那就让他永远残废。” “……是!” 焦大犹豫了一下,想说,还不如就在顺天府把他弄死。 但话到口边,又想起顺天府的董大人,到底按下了。 “老奴这就去处置。” “……等一下。” 沈柠想到了什么,“这人的动作这么快,应该是个惯偷吧?” “是!” 焦大点头,“他应该是替晋王处置特别事务的。” “这样的人,手上应该不缺银子。” 沈柠道:“告诉周博他们,多掏掏,回头给家里的孩子,买个头花也好。” “……是!” 焦大大踏步的过去了。 …… 晋王府。 晋王等的大雪并没有到。 眼看天黑了,等的人……,也始终没回,他不由的不安起来。 瘦猴不会被抓吧? 他跑的那样快,按理不应该啊! 上次他都能从贾家跑掉,这次……按理也不会出意外才是。 可怎么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晋王急得来回踱步。 时间在飞快流逝。 此时他并不知道,瘦猴分散在京城的三个‘家’都被周博他们光顾了。 做为替晋王干暗事的得力干将,瘦猴不仅领有晋王府的供奉,还常得晋王的赏。 这明面上的银子,他赚的明明白白。 但当‘偷’的,看到好东西,顺手牵个羊不要太正常。 所以,他的三个‘家’里,都各藏了好些宝贝! 马车哒哒,都驮了箱子,陆续回府。 让沈柠没想到的是,她这个第一个看到瘦猴的人,居然也能分红! “母亲~” 贾珍特别后怕。 晋王一次次的出手,显然是绝对不会饶过他们家了。 这一次若不是母亲临时起意去天香楼,那混蛋就算还是偷不到什么东西,但就凭他的速度,肯定还能逃了。 “以后再遇这样的事,您先跟儿子说。” 一句话不说,她就自个干了。 万一哪出错…… “跟你说,不是还要分你肥?” 啊? 贾珍傻眼。 他看着母亲手上那盒珍珠,又忍不住郁闷了。 狡兔三窟。 周博几个分头行动,一共拉回来四个大箱子。 金子、银子、珠子、玉石…… 再加上两千多两的银票,这个贼还真是个肥贼。 可怜,他们都分了银子,他这个家主却只能干看着。 “你们除了问出他的钱,还问出了什么?” “问出了几个贪。” 贾珍道:“不过这事不归我们管,回头送到顺天府,由董大人查吧!” “晋王府那边……你们没问出些什么?” 沈柠最想知道晋王的一些事。 “问了,但是,他的任务比较特别,偷信、送信。” 贾珍道:“跟他有交集的,只有仿信特别厉害的晋王府供奉。据其交待,他偷了信回去,为防别人发现,都会再送回一封几乎以假乱真的假信。” “……” 沈柠的眉头不由的蹙了蹙。 能制造假信,那自然也能以信栽赃。 嘶~ 她忍不住想到太子还在的那几年…… “不必再等了。” 沈柠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你马上让人把他送到顺天府。” “现在?” 贾珍还想借着今晚再掏点东西。 “现在!” 沈柠道:“官场上的事,让董大人查吧!” 放在她家……,明天想送的话,可能就迟了。 万一晋王反应过来,可能宁国府到顺天府的路上,就布有好几波杀手。 到时候,和晋王有关系的官员,只怕都只会陪着他主动对付他们宁国府。 “让周博他们多带几个人,以防出意外。” “……是!” 贾珍有些明白了,忙跑出去送人。 不过片刻,一辆马车便低调的从后门出去,快速驶往顺天府。 此时,晋王也终于等不得了,“来人。” 他大声叫人。 管家忙过来,“王爷!” “瘦猴去了宁国府到现在还没回来,有可能是出了意外。” 啊? 管家一呆。 他当然知道瘦猴出意外的后果。 不过…… “王爷,是要去杀了他吗?” “杀吧!” 杀了干净。 杀了,瘦猴所交待的一切,就全没证据了。 虽然晋王感觉瘦猴不敢乱说话,但,今天不说,明天呢? 一旦受不住刑…… “多派几个人。” 晋王道:“宁国府那边要盯,顺天府那里也要盯。” 贾家也有可能会把他打死。 但也有可能会在打死之前,严刑逼供。 “总之三天内,我要听到他的死训。” “是!” 管家匆匆出去了。 但是晋王还是不放心。 这个给他干了不少事的家伙,真的不能落到董孝全的手上啊! 第183章 藏 宁国府,焦大很快便发现不对。 外面有人在监视府中。 而且看那样子,好像恨不能杀进府里。 呵呵~ 朗朗乾坤,这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府卫们很快行动起来。 鉴于对方盯的只是宁国府,这边倒也没有惊动荣国府。 实在是惊动那边也没什么用,那里就没几个能打的。 府卫们迅速且无声的各就各位。 原本要睡下的沈柠,因为心中不安,特别披衣往外看了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 天香楼方向,居然还点了一盏灯。 是焦大吧? 沈柠正要让丫环去看看,就听到院门响了。 “谁?” 守门的婆子问。 “我!蓉哥儿。” 却是贾蓉收到焦大的信,带着小厮,打着灯笼过来了。 婆子连忙开门,“蓉哥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祖母。” 蓉哥儿声音温和,举着灯笼顺着连廊进来,没一会便看到了等着的沈柠。 “祖母~” 蓉哥儿连忙快走几步,“天冷,您早点睡吧,外面有孙儿便成。” “你爹还没回来?” “是!” 蓉哥儿道:“祖母放心,父亲带了六个好手呢。” 往顺天府一路也有不少巡逻人员,晋王再胆大包天,想来也不敢明着朝他爹动手。 “算时间,外面那些人到的时候,父亲已经进了顺天府。” 如果不耽搁,这一会也快回来了。 “……” 沈柠点点头,“我这里没什么事,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蓉哥儿每天习武读书,可比她辛苦多了。 “孙儿已经跟唐嬷嬷说了,今天不回去了,就在您这里睡下。” 反正他在这里也有客房。 “……也行!” 沈柠道:“我这就睡下了,你也去睡吧!” “是!” 蓉哥儿应下了,不过,他忍不住还朝小姑姑的房间望了一下。 可惜,小姑姑明显是睡下了,要不然这一会肯定要叫。 他吹灭灯笼,往他常去的西厢房。 此时,因为他的到来,青竹她们全都行动了起来。 从炭盆到汤婆子,热水、点心、果盘,都迅速的摆上了。 “青竹姐姐,我来时已经烫过脚,不用再倒水了。” “知道了,哥儿早点休息。您不休息,太太也睡不安稳。” 青竹把汤婆子塞到被子里,“有什么需要,唐贵,你就喊一声。” “是!” 随同蓉哥儿来的小厮唐贵忙点头。 他们少爷晚上,常常一觉就到大天亮。 根本就没什么要喊的。 “柜里的被子前儿才晒过,你晚上值夜……” 她正要再说什么,外面传来急速的脚步声。 青竹担心有事,忍不住回头。 “父亲!” 蓉哥儿看到贾珍回来,高兴的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你怎么在这?” 贾珍对儿子过来陪母亲一事,倒是很欣喜的。 但是当爹的,喜欢也得放在心里,免得儿子过于骄傲了。 “听说父亲不在家,儿子过来陪祖母。” 蓉哥儿笑嘻嘻的一边回答父亲的话,一边跟着他往沈柠的屋子去。 “父亲,人送去了吗?” 听到他上学的时候,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蓉哥儿可吃惊了。 不过,听说祖母都跟着分了好些东西,他又忍不住羡慕的很。 “董大人在吗?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偷儿吗?” “母亲!” 贾珍没理儿子,在沈柠看向他的时候,弯腰一礼,马上就道:“儿子去顺天府的时候,是董大人亲自接待的。” 那老头看到他,别提多热情了。 他说抓了一个偷儿,老头似乎还有点失望。 直到他说,此人上次就到他家偷过,最后在财神赌坊周围跑了,董老头的眼睛才亮了起来。 “他听说那偷儿就是上次逃走,在财神赌坊周围消失的人,都顾不得儿子把一杯茶喝完,就急吼吼的要去审问了。” “……” 沈柠的眼中也忍不住带了点笑,“你回来的时候,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您别说,还真有。” 贾珍笑了。 他真庆幸自己又一次听了母亲的话。 “儿子一路过来,好像都有人在看着。”贾珍道:“不过他们看到儿子马车所行方向,可能都很急,又马上跑远了。” 应该是回去报告他们的主子了。 “就是进府时,儿子也看到两个人,急吼吼的跑走了。” 是外面盯着的人已经撤了? 沈柠脸上的笑容加盛,“干得不错!”她转向听他们说话的蓉哥儿,“我和你爹平时都在家,倒是你,明儿去学堂的时候,再多带两个人,自己也警醒些。” “孙儿知道。” 蓉哥儿忙点头。 他是他们家的独苗苗,可不能出事。 蓉哥儿有时候都在想,他爹要是能再给他生个弟弟就好了。 要不然,他干啥都得想着家。 “孙儿进了学堂基本就不出来。” 送小姑姑和岳家的东西,都是唐福、唐贵帮忙买的。 “知道就好。” 沈柠点头,“家里的事……,暂时有我和你爹,你还小,也不用操心那么多。” 小孩子操心多了不长个儿。 “行了,我这里没啥大事了,你们都回去睡吧!” 趁着晋王不高兴,她睡个好觉。 皇家子弟长歪了,真是太要人命了。 沈柠对这块狗皮膏药也是烦的紧。 如今他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此时的晋王确实超级不痛快。 他以为他的速度已经够快了。 他以为沈氏和贾珍拿了瘦猴,肯定要严刑拷打一番。 甚至要拿瘦猴跟他谈些条件。 却没想,人家连夜就把他送进了顺天府。 董孝全那个老东西一直是皇上手上的一把刀。 他也一直看他不顺眼。 如今…… 晋王光着脚,烦躁的在厚厚的地毯上走过来走过去。 瘦猴是一点也不耽搁的把所有东西都卖给贾家了吗? 还是嘴紧,啥都没说,让沈氏和贾珍无从下嘴,干脆送给董孝全,让他帮他们啃? 晋王希望是后者,但是,沈氏一向不按牌理出牌。 “王爷,查到了。” 管家裹挟着一身的寒气进来,“瘦猴是被抬进顺天府的,据说手脚都耷拉着,应该是被敲断了。” 晋王:“……” 他气得想砸东西,想踹人,“董孝全呢?他在干什么?” 其实在知道贾珍亲自送瘦猴过去,他就怀疑是董孝全亲自接待。 但怀疑归怀疑,晋王还是想抱点希望。 希望贾家没从瘦猴嘴巴里掏出什么,希望董孝全不会因为一个偷儿,来重视这个案子。 “据说贾珍是他亲自接待的。” 管家额头冒汗,“而且奴才查过了,瘦猴惯常回的南肆胡同,今儿下午去了几个陌生人,抬走了一个大箱子。” 晋王:“……” 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没有了。 当偷的都爱财。 瘦猴能把家财都告诉对方,那嘴——一定被撬开了。 王八蛋! 连半天都坚持不住吗? 晋王狠狠的闭了闭眼,“把配合瘦猴的那位刘先生处理了。” 啊? 管家偷偷的咽了一口唾沫,“……是!” “弄干净点。” 晋王摆手让他退下,直到门关上,他才好像被抽了骨头一般,一下子倒在厚厚的地毯上。 没有姓刘的,就算瘦猴在董孝全那里,把什么都说了也没用。 他们没证据。 太子哥哥去世后,他把有关他的信件也全都处理干净了。 不管是董孝全还是皇帝想在父皇那里告他的状,都得有证据才行。 而且皇帝不是要当孝子吗? 老头子年纪大了,大概也受不得这个刺激。 这一会,晋王万分希望皇帝能是真真正正的孝子。 他要是跟他一样…… 晋王想到什么,又一下子坐了起来,“来人。” 他也等不及别人服侍了,自己穿衣。 “王爷……” 服侍的小厮迅速进来帮忙。 “通知王妃,本王一会就过去。” 王妃那里丢过两次东西。 两次都是他让瘦猴拿的。 第一次是他想试试瘦猴的本事。 第二次就是前段时间,父皇的万寿节,她被沈氏打了一巴掌,最后还要给沈氏赔礼的时候。 王妃舍不得她的好东西,逼得他从库房拿。 他一时气愤,就让瘦猴去多拿了几件。 王妃气得要去报官,她的管事婆子都到顺天府了,又让他的人追回来了。 但那日董孝全也在。 王妃就是抓着董孝全在的日子去恶心他。 当时于他不是好事,但现在嘛…… 他自然也可以说那瘦猴偷到了晋王府,只是他顾着脸面,不让王妃说出去。 晋王往后院越走越快时,顺天府的大牢里,书记官在奋笔疾书,瘦猴竹筒倒豆子,把该说的全都说了。 他早就想过,自己哪一天在阴沟里翻船的情形。 他给晋王赌咒发誓说,真到那种境地,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偷儿,就算关进顺天府大牢,罪名也不会多大,他是绝不会把自己往死路上引的。 可是和他交接,临摹信件的刘先生说,普通情况下是那样。 晋王若是仁厚,顶多弃他不用了。 但特殊情况下……,比如说对方知道他是晋王的人,那想活命,都只有一次机会。 人家问什么,他说什么,说得越慢越少,他的危险越大。 相反说得越多,抓他的人反而越想保他。 到了那时,晋王想要杀人灭口都没那么容易。 瘦猴跟了晋王这些年,知道他不是仁厚之人。 所以,哪怕普通情况下,他被当一般的偷儿抓了,晋王在不用他的同时,为防意外,也会以绝后患。 “对了,”瘦猴想到了刘先生,“刘先生这一会恐怕也有危险了。” 刘先生早想离开。 皇上的皇位越稳,他们这些人在晋王府就越不安全。 倒不是皇上知道他们,要拿他们怎么样。 而是晋王为了他自己,会杀人灭口。 “他说过,我的命和他的命几乎是连在一起的。我要是被抓了,他也差不多快没命了。” “……既然感觉不好,你们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 董孝全朝两个心腹衙役摆手,示意他们去盯晋王府的时候,忍不住问瘦猴。 “我们想过。” 瘦猴后悔,“但是老家那里,我还有一个兄弟一个妹子。晋王找不着我,找他们……易如反掌。” 董孝全:“……” 他知道这是事实。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那位刘先生叫什么?家在何方,家中都有什么人?” 关键点还是在那位刘先生处。 沈柠都能想到临摹和造假,有八百个心眼子的董孝全当然也能想到。 当年太上皇疑心太子就是从一封信始。 皇子们大了,都想拉下太子,自己坐上去。 其中晋王最得太上皇喜欢。 太子倒下了,他有九成九的希望成为新的太子。 可是太子性情刚烈,一把火…… 董孝全按下心中的万千念头,紧盯瘦猴。 “家在何方我不知道。” 瘦猴摇头,“我只知道,他是江南口音,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但具体哪一年,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不跟我谈,或者说,因为服侍他的‘人’一直在跟前,所以,他不方便说。” …… 晋王府,好不容易哄好王妃的晋王,正要上个床,把感情弄得更稳固些,房门就又被敲了。 “王爷~” 管家的声音略有颤抖。 晋王的心下一跳,顾不得媚眼如丝的王妃,迅速下床开门,“怎么啦?” 他紧紧的盯着管家,不希望是那个坏消息。 “王爷,不好了。”管家的额头在冒汗,“刘先生下午出去,说是喝羊肉汤,结果一直没回来。” “……” 晋王的眼前一阵发黑。 他咬着牙道:“服侍他的人呢?” 刘先生有多重要,他自然知道。 所以,连拨了两个得用的奴才过去。 一边服侍一边监视。 这么多年都没出问题,怎么现在…… 晋王好恨,好气。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啊! 以前父皇疼爱他,母妃还没被禁足。 可是如今…… “他们……他们也在找。” 管家要哭了,“刘先生常常出门听戏,以前也不曾出过问题。” 谁知道就是这么寸,这次就出问题了。 “混蛋!” 晋王气疯了,“他们人呢?” “他们还在找。” 管家带人去找刘先生的时候,才知道出了事,也是找到现在的。 第184章 罚俸 雪未停,但京城似乎又热闹起来了。 不仅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衙役多了,就是街头街尾间,总有一些人目光不善的盯着行人,似乎下一刻就会暴起抓人。 好在他们始终没有暴起。 但这样被盯着也不是事,所有行人都脚步匆匆的尽快把自己的事处理完,以期早点回家。 董孝全下朝的第一件事,就是过问那位神秘的刘先生。 “晋王府的人一直在找,现在只能肯定那位刘先生早有防备,提前一步逃了。” 总捕头从昨夜就出去盯晋王府了,“我们想要找到此人,恐怕要挨家挨户的搜查才可。” 但是没有特别正当的理由,他们是不能这样干的。 京城这样的首善之地,接二连三的出事……,会造成人心惶惶。 太上皇和皇上也不乐意。 “……罢了!” 董孝全思虑良久,只能叹息,“此人,你们先秘密查吧!” 他知道刘先生为什么躲。 被晋王找到,他活不了,被他们找到……,也一样活不了。 一旦证实当年太子的某些信件有假,那后果简直不敢想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真不是说假的。 到时朝廷动荡,皇室动荡,都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倒霉,多少人受牵连。 太上皇和皇上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必将被打破。 大昭的大好局面,一个不好,又会付之流水。 “不论怎么说,都只有先找到人,才能说其他。” 董孝全坚定了心思,“瘦猴那里,你们也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说到这里,他又道:“让巡逻人员也多往宁、荣街走一走。晋王寻不到那位刘无生,又确定我们没法朝他动手时,也许还会打贾家的主意,尤其宁国府那边。” “是!”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更何况人家是王爷。” 晋王都敢朝太子打主意,那一个小小的贾家,就更不在话下了。 董孝全看向他的总捕头,“找几个人跟贾家露一下口风吧!” “……贾家对晋王应该早有防范。” 卢总捕头道:“今天早上,在贾家周边晃的晋王府人员,有好几个都被人套了麻袋,揍了一顿。” 董孝全:“……” 就很震惊啊! 不过,怎么感觉又有点解气呢。 “他们的腿都被敲断了。” 卢总捕头也是无语,“而且敲的手法很特别,就算有高明的大夫帮忙接上了,以后想像正常人一样行走,恐怕也有些难。” “唔~” 董孝全摸了摸胡子,“晋王府的人报案了吗?” “报了,不过,是以他们私人的身份报的,只是他们都没看清人家的长相,我们也无从查起。” 卢总捕头笑了一下,“只抓了几个地痞、刺头,但他们又都有不在场的证据,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们的案子,我们只能往他们的仇人身上查,问他们平日里都得罪了哪些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得罪的,他们又都说不出,没办法下,他们一个个的都撤案了。” 干得好! 董孝全笑了,“那成吧,此类小事,以后就不必报给本大人了。” “是!” 卢总捕头和他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子替皇上处理政事多年,朝堂乃至民间,多有赞誉。 原想着,从秦皇汉武乃至唐宗宋祖都没凑出的太子,会在他们大昭平稳上位,却没想,最后还是落到那样一副田地,谁不唏嘘? 如今…… 哪怕暂时不能拿晋王怎么样,也不妨碍他们恶心他。 于是,晋王府的人到哪,顺天府的衙役就到哪。 这事不能瞒。 万一他们发现姓刘的…… 想要报给晋王吧,可是晋王已经进宫了。 他只能特别煎熬的在外奔波。 皇宫里,太上皇还不知道,他宝贝似的疼了这么多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多宠些晋王,朝廷的风向就不会一边倒。 “……父皇您都不知道,王妃她有多糊涂。” 问候了老头子平日的睡眠、吃食等等,好像欣喜老头子身体硬朗的晋王在最后叹气,“前段时间丢了好几样宝贝,她居然还要报官。” 嗯? 太上皇的眼睛眯了眯,“丢了什么?” “一副唐伯虎的画,一件哥窑的赏器,还有一个您当年赏的花鸟双面绣。” 晋王也是没办法。 他得先跟老头子以玩笑方式,把王妃丢东西的事说了。 这叫先下手为强。 要是董孝全先说…… 哪怕没证据,老头子也会怀疑太子当年的事,与他有关。 “这要报了官,我这晋王府就成京城的大笑话了。” 他好像抱怨的道:“所以,刚听说这事,我就让人把报官的嬷嬷抓回来了。” “……这几样东西,是真丢了吗?” “应该是丢了。” 晋王道:“儿子后来查了,有人恍惚看到什么黑影,就是没想到,会有偷儿敢到王府偷东西。” “还是得查一查!” 太上皇已经在心里,给了董孝全一记轻罚。 此人太过忠正,干什么都一板一眼,因为他已退位,他更倾向于皇帝那里。 同时也因为他带的这个头,皇帝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也越发的多了些。 这是太上皇无法容忍的。 史书上,无权的太上皇,最后可都没有好下场。 他英雄一世,可不想最后也成为一个让人唏嘘的家伙。 “此事顺天府董孝全失职了。” 太上皇很满意儿子递来的这个理由,“戴权,告诉皇帝,就说朕说的,京城各种大案奇案频发,董孝全失职,罚俸一年。” “……是!” 戴权偷偷瞄了一眼晋王,忙躬身应是,去通知皇帝了。 “父皇!” 晋王眉开眼笑,“您这样干,那董老头肯定又要怀疑,是儿子给他下蛆了,回头,他小心眼发作,肯定还要找儿子麻烦。” “他敢!朕给你撑腰。” 父子两个笑哈哈。 又说起北边的将要轮流回来的有功人员。 “史鼎功劳不小,儿子听说皇上有意再起封爵的盛况呢。” 晋王朝老头子打听,“您说,他……” “唔~,当年他爹就是个能干的。” 太上皇记挂他的老臣,“朕已经决定封史鼎为忠靖侯。” “忠靖侯?” 晋王笑了,“这名字起得好。”他又提点道:“回头您还是让戴权去宣旨吗?” 皇上想把史鼎弄到他手下,却不料姜还是老的辣,只一招,不管是史鼎还是他,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自然!” 封侯的圣旨,太上皇都写好了。 史鼎是个能臣。 他在一日,当然是不想被皇帝拢了去。 皇帝也知道此点。 老头子防着他,但只要不糊涂,其他都是小事。 只要老头子写好了圣旨,他就给盖印。 以示他们父子同心。 二龙在朝,父子同心,也是宣扬教化万民的典范。 至于说董孝全被罚俸,多小的事啊? 皇帝压根就没管。 反正他穷。 臣子们太富,他也会眼酸的。 “董大人八成是得罪晋王了。” 皇后瞄了皇上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您要不问问。” “有什么可问的?问多了父皇心里还不舒服,到时候老董会更倒霉。” 君臣一场,他就不给他添乱了,“不问,老董反而能放手施为。” 董孝全何等人也? 晋王在背后蛐蛐他,那就要做好被他针对的准备了。 皇上就愿意看董孝全在朝堂上喷晋王的人,“回头朕再找个机会,赏他一些东西就是。” 肯定比俸禄值钱就是。 这事太上皇教过他。 穷官、能官,要敲打着用,你越敲打,他们越能干。 回头你再赏个什么,人家能肝脑涂地。 “……您心中有数就好。” 皇后觉得皇帝最近太顺了,有些飘。 但他们这些年,难得能这么顺,她也不想煞风景。 “有数有数。” 皇帝笑眯眯的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看看这是什么?” “银票?” 还是五万两的大票子。 皇后吃惊,“是忠顺王送来的?” “对啊!” 皇帝把银票子往皇后手上的一塞,“江南那些盐商实在是有钱,这些个,回头你看着用。” 过年了,他和皇后也不愁打赏了。 “成!” 皇后笑眯眯的收了,“北边基本结束了,南边……也不会再打了吧?” 这? 皇帝的眉头蹙了蹙。 现在其实是个好机会。 南边蹦跶起来了。 大昭师出有名。 把他们先收拾了,以后再弄北边,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只是…… 想到他爹最后再赏谁谁什么爵,皇帝又有点不乐意。 可错过此机…… “这事朕还要好生想一想。” 北边的罗刹人,越来越猖狂。 据宁古塔将军报,金人被打得很惨。 “其实现在打,就当练个兵也不错!” 等到鞑靼和金人被收拾了,大昭大概就要直面罗刹人了。 皇帝站起来,“鸿胪寺陆怀中说,金人在寻求与我大昭的合作。” 皇后:“……” 这等大事,她并不敢插嘴。 “算了,朕去跟父皇说一说。” 被动等待,并不是个好办法。 皇帝朝皇后道:“父皇那里有好吃的,今儿你也不必等我了。” “嗯!” 皇后给他整整衣服,“好好跟太上皇说话,晋王若一时不走,一起用膳,您也要好生说话。” “哈哈,我又不是那等暴脾气的人。” 皇帝笑呵呵的走了。 皇后却眉头不展。 虽然又得了一大笔银子,但是,今年薅得太狠,明年恐怕就不行了。 皇后小心的把银票收起来时,宁国府里,沈柠也正在赏今天的有功之人。 她没想过打晋王的人,但贾珍让人打了,她还挺解气的,那当然要有赏。 可以说瘦猴跌倒,宁国府的府卫和预备府卫们,全都发了一笔。 哪怕唐福、唐贵呢,也因为跟着蓉哥儿习武,今天被赏了一只烤鸭并二两银子。 尤氏管家,有生意当然是紧着自家。 再说她和太太经营的那家烤鸭店,也早在京城闯出了名头。 赏人不要太好。 “母亲,这是您这个月的分红。” 天冷了,烤鸭店的生意相对要差一些。 好在太太又让伙计们改良食盒,还用棉被包裹食盒,保证送到各家的烤鸭还是热乎的。 “两百三十四两。” “干得不错!” 沈柠朝青竹摆摆手,青竹马上把银子收走了,“这天恐怕还会有几场大雪,告诉伙计们,多备些米粮,回头到城外施粥去。” “都备好了。” 尤氏忙道:“今年的慈幼局,各种过冬物资,据说也备得很足。” 沈柠点头,“馒头庵那里的馒头……” “还在做呢,每天布施四百个。” 尤氏笑,“不过因为馒头好吃,买的人也多,馒头庵那边已经开支平衡了。” “收留了多少人?” “七个!” 尤氏道:“都是无家可归的婆子、妇人。如今她们已经把馒头庵的馒头当营生在干了。” 她们婆媳两个在这里说家常,说各处的生意,荣国府这边,贾政没了能骂的宝玉,就很烦。 他以为那孩子从小被惯得细皮嫩肉,肯定是吃不了练武的苦,却没想,人家一大早就过去了。 “老爷,金陵薛家太太的来信,您看……” 王熙凤到底把那位姑妈的信送了过来。 周姨娘跟着贾政先看了,“要不要给太太送去啊?” “拿来,我送吧!” 薛家在金陵那边,也算贾家的老亲。 贾政拿过信,跟着周姨娘,看着她打开小佛堂的大门。 正在敲木鱼的王夫人,听到动静,眼皮子抬了抬,并未起身。 反正她如今干什么都这样。 贾政并不会转变态度。 现在过来…… “金陵那边有你一封信。” 什么? 王夫人的心头一动。 妹妹回信了? 她…… 王夫人没敢表露急切。 “有信就有信吧!” 能给她,肯定会给,不能给她,那就不会给。 “我这个样子,你会让我回信吗?” “自然不会。” 贾政对着她有种无处下嘴的感觉,“这辈子你都别想给谁写任何一封信。” 好怕? 王夫人重新敲起木鱼。 “你妹子要进京了,还说想要投奔你。” 贾政把信丢在地上,“回头进京,你明着告诉她,别想那有的没的,我贾家不会成为你家任何亲戚的靠山。” 第185章 蹭饭 金陵,薛蟠一万个不想进京。 他在家多快活。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是进京了…… 虽然说那位厉害的大舅舅去了南边,可那里还有二舅和那位住国公府的姨夫呢。 有他们在,他想在家这么逍遥自在,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以前万事由他的母亲,现在特别坚持的要进京。 薛蟠无奈,便装了个病,希望他娘能改个主意。 反正他娘最怕他生病。 自父亲去后,他在这方面老有经验了。 薛蟠做好了母亲再次妥协的准备,却没想家里的行李还在妹妹的指挥下一件件的打包。 “妈,您还没发现吗?哥哥每次生病的时间,都很凑巧。” 她妈是关心则乱。 薛宝钗却看得清楚,“您只要要定主意,要哥哥好生干什么的时候,他就生病。” 薛姨妈:“……” 她又如何不知? 她不想教育儿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光宗耀祖添威风? 问题是他幼年丧父,又是个“独根孤种“,万一管严了,把孩子管坏了,她怎么办? 薛家家大业大,孩子这样……就算了吧! 薛姨妈早在一次次的妥协中,放平了所有心态。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跟他反着来?让妈慢慢劝不行吗?” “……” 听到妈又这样说,薛宝钗是又气又心疼。 “您要是能劝得了,哥哥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薛宝钗只能再次耐着性子,跟她娘分析,“上次不是说好了吗?早点进京,哥哥就能早点进贾家的族学,到时候就有先生替您和父亲管他。” 薛姨妈:“……” “姨妈也在盼着我们进京呢。” 薛宝钗又道:“她在小佛堂里出不来,舅舅、舅母们又不好再去贾家,凤姐姐又是大房的媳妇,不好管二房的事,您不进京,难道要她在佛堂里过年?” 这? 薛姨妈愣了。 贾家如今的势头极好。 姐姐确实不能蹉跎在佛堂。 “妈,真的不能再等了。” 薛宝钗道:“您担心哥哥的病,那我们就请个大夫跟着。” 在金陵,她的未来几可预料。 但是到了京城就不一样了。 薛宝钗的心,早已飞到了京城。 “那……成吧!” 瞅瞅女儿已经收拾的像雪洞一样的屋子,薛姨妈终于妥协了。 她惯常在儿子、女儿面前妥协。 曾经自己没有得到的,她都想给儿子女儿。 于是,还在流鼻涕的薛蟠就在宜出行的第二天,被下人们抬到了马车上。 他简直懵了。 “妈,我们不能过了年吗?” 薛蟠跳下马车,中气十足的跟他娘跳脚。 “不能,你舅舅和姨妈都盼着我们呢。” 想到哥哥和姐姐都写了信,薛姨妈坚持住了,“乖,你长这么大还没进过京,不知道京里过年有多热闹,那里啊,天南地北的人都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多的是。” “就是啊,哥哥,到时候你给我买好玩的。” 薛宝钗朝哥哥求恳,“妈还说,那里有好多耍把式的,你去看了,回来说给我听。” 薛蟠:“……” 他看看娘,再看看妹妹,心里的天平到底往京里移了移,“行吧!” 不行也没辙了,镖师、行李、马车,啥啥都弄好了。 “妈!” 他挤到母亲和妹妹的马车,“你跟我说说京里好玩的呗!” 趁着哥哥磨母亲,薛宝钗忙朝管家摆摆手,示意队伍开拔。 没有人知道,因为薛蟠的这场‘病’,因为薛家提前进京,他们家避过了什么。 …… 京城,雪花又飘了起来。 连着数天的寻找,都没有姓刘的半点线索,晋王现在就只能祈祷,那家伙能更聪明点,不被他找到,也不被顺天府姓董的找到。 “王爷,刚顺天府的卢总捕头来了。” 什么? 晋王的眉头能夹死个苍蝇,“他来做什么?” 顺天府就跟狗皮膏药似的,太他娘的恶心了。 “服侍刘先生的两个奴才不是风寒没了吗?报上去后,董大人说每年京城都得防役,所以卢总捕头带了大夫过来,说是要看看。” 管家的脑袋在冒汗。 那两个奴才是被王爷活活打杀的。 这顺天府要查…… “放他娘的狗臭屁!” 晋王大怒,“他想看就看?当我晋王府是什么地方?你的威风呢?要是撑不起我晋王府管家的势,就趁早给我滚蛋。” 什么屁事都来找他。 晋王一脚踢过去,“告诉姓董的,那两个人已经被丢到乱葬岗了,有本事到那里查去。”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 管家生生挨了一脚,“老奴已经这么打发他们了。” “……既然已经打发了,那还放个什么屁?” 晋王顿了一顿,再次怒骂。 “王爷,既然是卢总捕头出马,那乱葬岗那里,他们也定要查的。” 管家也是无奈,“万一他们找不到……” “什么事都要本王来想辙,本王要你做什么?” 晋王阴恻恻的盯着管家。 “老奴……” 管家想抹汗,“老奴已经派人在城中找得风寒的病人……” “既然想到了,那就去做!” 晋王咆哮,“别来烦孤。” 屁大的事,难不成还想得他夸奖不成? 管家屁滚尿流的滚了。 天气冷了,穷苦人家染风寒的比较多。 病人好找,但是把人家弄死扛到乱葬岗,万一人家的家人要报失踪,到时候顺天府还是得查啊! 怎么办? 拿银子开路? 今年王府能给的活动银早就用完了。 银子是没办法了。 那只能想办法让病人病死,然后偷个尸? 对对对,这能省银子,也省事。 至少不会有人到顺天府报失踪了。 想到这个办法,管家的心终于定了。 …… 宁国府,沈柠院。 看到和蓉哥儿一起过来蹭饭的宝玉,沈柠既无语又好笑。 “跟老太太说了吗?” “说了。” 宝玉最近一些天,是累并快乐着,“今儿老太太吃蒸羊羔,她说没见天日的东西,我们不能吃。” 所以他就过来了。 “伯娘,我吃很少的。” “噗~” 蓉哥儿被他一本正经的小样子逗笑了,“宝叔,我吃的很多。” “对,他吃的很多。” 沈柠笑着拉着宝玉坐她身边,“不过宝玉今天在这,蓉哥儿,你就少吃点。” 宝玉:“……” 蓉哥儿:“……” 两人互看了一眼,宝玉想了想道:“先生说,晚上就是要少吃点。” “……好好好,我少吃点。” 蓉哥儿笑着应下了。 他是哄孩子也顺便哄祖母。 宝二叔的情况,蓉哥儿早就听说了。 换成其他客人敢这样说,他肯定早赶人了。 奈何这位宝二叔是真的可怜。 他爹虽然混,以前打起他来也没个轻重,但是,他不会特别磋磨。 可是西府那两个不做人的二叔爷和二叔婆…… 蓉哥儿都准备在二叔爷的屁股再好一点,就劝他爹再把他关进祠堂算了。 没那么欺负小孩子的。 “也……也不用吃太少。” 宝玉这几天的饭量见涨。 他看看这个对人甚好的大侄子道:“我屋里还有点心,回头让袭人给你送来。” 袭人? 沈柠看了一眼这个红楼里的第一贤惠人。 贾母是个颜控,身边的小丫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相比于晴雯等人,袭人其实略显普通了些。 但是她的‘痴’…… 袭人感觉到大太太的注视,忙把脑袋低得狠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这位东府的大太太不喜欢她。 所以,她很不乐意宝二爷到这边习武。 可是不到这边习武,二爷又要在老爷手下讨生活…… 因为此,袭人生生的咽下了劝二爷的话。 沈柠在低眉顺的女孩身上收回目光,“天气冷,少吃些点心,尤其晚上。” “侄儿知道的。” 他屋里的点心,大都给奶嬷嬷带家去了。 宝玉一边说话,一边看丫环们上菜。 八道菜两个汤。 看着也挺多呀! 宝玉瞄瞄只有他们三个吃饭的,放心了。 他也早就听说东府这边,从大伯娘到蓉哥儿,每顿饭都是四菜一汤。 因为珍大哥哥吃不惯,特意去和尤大嫂子合吃。 凤姐姐因为这个,上次在老太太那里说起时,还很羡慕,好像也想在西府这么干呢。 “伯娘,这么多呢,肯定够我们吃了。” “……” 沈柠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一会儿看就知道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在蓉哥儿身上算是见识到了。 自从跟她吃饭以来,蓉哥儿的饭量,从一碗半转到两碗,现在变成三碗。 这只是主食,还有菜呢。 他们两个合起来八道菜两个汤,虽然在量方面相对来说少了些,可是再少,这么多加一起,那‘量’也是相当的可观。 但是每次她吃完,这小子都能打扫战场,有时候连菜汤都能给她喝了。 因为这个,做饭的李大娘给的菜量越来越足。 “二叔可千万别吓着。” 蓉哥儿笑。 他不觉得自己的饭量有什么问题。 祖母跟他说过太爷爷的饭量,说是非常非常大。 焦大爷也说过,能吃是福。 他这个年纪,要愁的不是能吃,而是不能吃。 就是焦大爷自己,那么大年纪了,一顿也能吃个两碗饭呢。 外院一起习武的,有时候还会比谁今天吃的多。 “我现在正是长个的时候,等你像我这么大了,也一定很能吃的。” 说着话,蓉哥儿就接过了比祖母大了一倍的碗。 那里面盛了满满的碧梗米。 沈柠为防自己吃多,晚上的碗特别要求用最小的。 这样哪怕吃第二碗,她也没有太大的负担。 “乖,我们别看他,自己吃。” 有丫环们布菜,沈柠就不麻烦了。 青竹给宝玉的是勺子。 其实沈柠刚穿来时,宝玉还是被人喂饭吃的。 但这大半年的变故,到底改变了许多。 老太太虽然还算疼爱,可贾政和王氏都对他改变了态度,以至于小孩子的生活自理能力都高了些。 青竹特意给宝玉夹小点的菜,务必保证他连菜带饭能吃下。 袭人在旁看着,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西府那边,老太太吃饭时,进了佛堂的太太就不说了,但大太太和两位奶奶都要在旁服侍着。 可这西府…… 袭人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蓉哥儿。 明年嫁过来的秦少奶奶可是有福了。 尤大奶奶没在这边服侍,那秦少奶奶想来也不必去服侍她。 唉~ 可惜,她当初进的不是东府。 袭人在心里小小的遗憾了一下下,但很快,她就忍不住微张了嘴巴。 大太太和宝玉还没吃几口,蓉哥儿一碗饭已经快见底了。 这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他大口吃饭,大口吃菜。 青竹姐姐布不及,他自己拿过菜碟,居然一下子拨过一半菜去。 嘶~ 宝玉也被惊住了。 这个大侄儿吃饭,好像风卷残云。 “吃慢点!” 沈柠嫌弃,“没人跟你抢。” “嘿嘿,祖母,我今天可饿了。” 蓉哥儿每到饭点,都饿得不行,“先来一碗垫垫底。” 垫个底后,就可以慢条思理的吃了。 果然,第二碗的时候,速度没那么快了,但他主要是吃菜。 袭人在旁边,看着那盘红烧羊肉在迅速的见底。 大太太和宝玉其实就各吃了几筷子。 羊肉吃完了,蓉哥儿的筷子又伸向那道火腿炖肘子。 嘶~ 袭人在心里也轻轻‘嘶’了一下。 她哥哥当初能吃的很。 但那是没油水。 蓉哥儿…… 一顿饭,沈柠和宝玉吃得荤素搭配,优雅自然。 可蓉哥儿…… “二叔吃饱了吗?” 蓉哥儿笑问宝玉。 “吃饱了。” 宝玉吃了一小碗饭,又喝了一碗汤,感觉饱饱的,“你要是没吃饱,就把汤也都喝了吧!” “哈哈哈,侄儿正有此意。” 蓉哥儿毫不客气,抄起青竹刚盛好的汤,咕嘟咕嘟就喝了下去。 “吃了这么多,你要不要再吃个山楂丸?” 宝玉略有些担心。 他求救的看向沈柠,“大伯娘,他肚子那里有个无底洞吗?” “哈哈哈~” 沈柠大笑,“你回去问老太太,你祖父年轻的时候,肚子里是不是也有个无底洞。” 贾家的孩子最后都养娇了。 能吃才该是贾家男人的标配。 第186章 看见 京城南郊大柳村花家。 自从把女儿卖进了荣国府,花家的日子又渐好了些,尤其蕊珠还不时的托人送银子出来。 两年工夫,托那个被改名叫袭人的女儿,花家还另置了两亩中等田,日子眼看着就要好了,却没想花自芳前儿没注意,夜里蹬了被子,第二日起来时,就头重脚轻的。 花母忙不迭的给儿子请大夫,昨儿原半好了,却没想一早花母让儿子起来吃早食,半天没应,待到推门进去,却发现儿子不知怎的跌在地上,冻了一夜,身子已经半凉。 “哎呀,我的儿啊……” 一声嚎哭从小院传出时,不远的草垛里,被吵醒的两男子神情都有些振奋。 成了。 还是这活好干。 年轻恶死,今晚就得埋呢。 两人静等花母去找人埋儿子,心情都放松了下来。 顺天府董大人和卢捕头再厉害,肯定也想不到,他们能这样干。 乱葬岗找不到尸体是吧? 按他们管家的意思就是,怎么是乱葬岗呢?大家共事一场,不能风光大葬,也得有个安身之地。 上次说乱葬岗,不过是不想搭理你顺天府。 你非要去挖,那就挖好了。 他们晋王府身正不怕影子斜。 冬天冷,尸身虽然不好烂,但只要顶过十天半个月,想在面容上查出什么,也没那么容易了。 两人在这边等着花家埋人,隔几个村子,同样的一幕也在上演。 …… 宁国府,沈柠院。 宝玉跟焦大练完武,累得走不动道,很干脆的就让小丫环回去禀一声,他在大伯娘这里吃饭。 “大伯娘,我也好饿。” 等着饭菜上桌的工夫,宝玉已经在火盆边连吃了两个烤板栗。 “哈哈,说得你好可怜似的。” 沈柠把自己等了许久的红薯送出半个,“我看你是想吃我的烤红薯吧?” “嘻嘻!” 宝玉笑着接过,“谢大伯娘!” 这些东西因为太过粗鄙,西府那边都没有。 但大伯娘这样埋在火盆里,拿出后真的好香好暖和。 撕开香脆外皮,红薯那种特殊的香气会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红薯肉的金黄诱人,有些好像还挂有糖浆,吃一口…… 哎呀呀~ 里面的肉质柔软细腻,甜而不腻,有着一种独特的甘甜味道。 沈柠有些心疼她刚送出的半块红薯了。 宝玉一看,忙把小身体侧侧。 他的红薯还很烫,他只能边吹边吃。 “好吃吗?” 沈柠问他。 “嗯嗯~” 跟家里的味道不一样。 家里的一道茄子都有二十只鸡配,味道虽然也很好,但是,宝玉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大伯娘这里的都更香甜。 “昨儿老太太问过你吃什么没?” “问了。” 宝玉转过小身体,眼睛亮亮的,“我跟老太太说蓉哥儿的饭量,老太太笑了好半天,还说我以后再在这边吃,她就让人送两个菜来呢。” “这是怕你吃不饱吗?” 沈柠无语。 “不是啊!” 宝玉忙摇头,“祖母是怕蓉哥儿吃不饱。” “……噗~” 大步进来的蓉哥儿正好听到了,“那宝叔以后就在这吃吧!” 他和祖母还能多吃两道菜。 “嗯嗯。”宝玉大力点头,“大伯娘,我习过武后能正好在您这,边吃边歇歇吗?” “自然!” 没什么不可以的。 不要说家里不缺吃的,就算缺……,小孩子能吃多少? “你不想回去,就让人去厨房跟李大娘说一声。” 人多一点,吃得也香甜。 尤其宝玉还是个漂亮孩子。 沈柠也不愿他被贾母养坏了。 很显然,那老太太养女孩儿勉强可以,养男孩子……是真不行。 红楼里的贾赦、贾政、贾琏、宝玉都不成器。 家族男儿撑不起来,就只能变相的卖女儿。 “她可乐意多做你的饭了。” 李大娘的菜谱正在写。 为了写那菜谱,如今她还跟青竹几个学写字呢。 沈柠的院里,加上洒扫、看门等婆子,共有三十六人。 裁撤是不可能裁撤的。 这是大家子的体面。 因为她这里有贾玥,上次尤氏还说她这里的人少了,要再补几个。 沈柠也没反对。 到她这里,闲暇时还能学认字,彼此交流做针线、吃食等的心得体会。 将来出去,谁都把日子过起来。 “就是,李大娘最乐意做凝翠轩的饭。” 蓉哥儿笑加一句,“姑姑们都会提意见,上次林表姑还拿了一本游记上的美食跟李大娘说。然后我们就吃到了西藏的酥油茶,江南的蟹黄汤包。” “那……我也要提意见吗?” 宝玉没吃过他刚说的两道菜。 闻言忍不住就有些向往起来。 “成啊!” 蓉哥儿点头,“你觉得昨儿哪道菜不好吃?” “都好吃。” 宝玉道:“但是我觉得伯娘的烤红薯,也可以是一道菜。” “……” “……” 真会夸! 嘴真甜。 蓉哥儿看祖母高兴的样,决定以后跟他学学。 “是吧?我也觉得我的烤红薯特别好吃。” “可是祖母,我没吃到。” 蓉哥儿满腹怨念。 他跟祖母吃过烤红薯,但今天过来,只闻了个味儿。 “这你可不能赖我,找你宝叔去。” 宝玉一看,忙把最后一口红薯咬下,“没了。” 他翁声翁气的说,“菜来了,我们可以吃饭了。” 正说着,袭人和麝月一起拎了一个食盒过来。 “大太太,我们老太太说,给您添两道菜。” “嗯!”沈柠点头,“放上吧!” 她注意到袭人今天的神色,跟往常不太一样,眼皮都有些肿。 不过也懒得问。 但是她不问,宝玉却问了,“袭人姐姐,你怎么了?” 别人都对他不好的时候,袭人姐姐还跟以前一样。 “……没,没什么。” 被卖了进来,她就不是她自己了。 哪怕哥哥死了,她也……回不去。 中午收到哥哥去世的消息,袭人背着人偷偷痛哭了一场。 心疼哥哥怎么一病就没了,更担心母亲。 没了哥哥,母亲怎么活? 家里好不容易置下的地,也不知道会便宜族里哪一个。 她万分想回家看看。 可老爷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太太一直在生气。 好不容易大奶奶和二奶奶陪着摸叶子牌,好些了,天也晚了。 袭人想晚上跟宝玉说,让宝玉帮她告个假,好歹回家一趟,给哥哥烧个纸,再把母亲安顿好。 “怎么没什么呢?你是不是都哭了。” “我真的没什么。” 在西府时,袭人都没敢说,更何况东府了。 大太太明显不喜欢她呢。 袭人小声的道:“二爷,您好生吃饭,老太太等着你呢。” “噢~” 宝玉看向祖母送来的两道菜,一个是胭脂鹅脯,一个是鸡丝鱼翅羹,都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做好,就端了来,“伯娘,这鸡丝鱼翅羹好喝,您先喝一碗。” “乖!” 沈柠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由着青竹给她盛了一小碗。 这一顿饭,因为多了老太太送来的两道菜,蓉哥儿吃完,还打了个饱嗝。 宝玉听到了,忙问袭人,“袭人姐姐,我让你带的消食山楂丸,你带了吗?” “带了。” 袭人忙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蓉哥儿,要不,你还是吃个山楂丸吧!” “哈哈哈,我觉得祖母更想吃。” 他祖母今天也多吃了半碗饭呢。 蓉哥儿笑嘻嘻的倒出两颗山楂丸,一颗扔嘴里,一颗递向沈柠。 “嗯,晚上吃个山楂丸,都无妨。” 沈柠这里不缺山楂丸。 穿到这个世界,美食是她每天爬起来运动的最大动力。 为防把自己吃成大胖子,她可不就得想方设法的,每天克制着吃吗? 但再克制都有收不住的时候,就比如今天。 胭脂鹅脯就不说了,但鸡丝鱼翅羹…… 逃柠强自按住要第二碗的冲动。 可是就这样,还是多吃了半碗饭。 而且在吃饭之前,她还作死的吃了半个红薯。 早知道,就留给蓉哥儿了。 沈柠就着蓉哥儿的手,吃下宝玉的山楂丸,酸酸甜甜也挺好。 “老太太念着你,就早点回去吧!” “嗯嗯!” 宝玉给沈柠行了一礼,“那伯娘,我明儿再来。” 袭人早就等不及了,帮忙把蓑衣给他披上,再给这边的主人行了一礼,迅速拉着宝玉走人。 “袭人姐姐,你怎么了?” “袭人姐姐的哥哥没了。” 麝月道:“中午收到家信,她想明天回家一趟。” “……那就回吧!” 宝玉道:“跟琏二嫂子说一声就是。” 家里是琏二嫂子管家。 因为是嫂子又是表姐,她对他一直都很好。 宝玉看到袭人又哭了,忙拉了拉她的手,“你是想让我去说吗?” “……今儿老爷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最后很不高兴。” 袭人擦了擦眼泪,“琏二奶奶一直陪着老太太,我没找着机会说。” “没事,我去说。”宝玉道:“我们现在就过去,我让她再给你配辆车。” 说着,他想到了什么,“钱盒子在哪里你知道的,你自己去拿。” 以前他是不注意这些的。 但这段时间下来,宝玉也慢慢感觉到,银子的好处。 他给下人银子,某些下人就能对他多好一会儿。 “奴婢替哥哥多谢二爷的赏!” 袭人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 没银子回家,等于白回去。 有银子,府里又派车,那村子和族里,就不敢对她娘怎么样。 第二日一早,王熙凤果然给袭人派了一辆车。 待回到大柳村的时候,她娘已经卧房不起了。 “我的儿……,你怎么才回来?” 花母哭得声音早就哑了,“你哥哥……,你哥哥他不在了呀!他丢下我们娘俩了。” 袭人抱住母亲,眼泪也在哗哗的落,“娘,哥哥怎么就……” “我也不知道呀,他明明睡得好好的,睡前我还去给他掖了掖被子。” 花母接受不了儿子那样死。 他明明都要好了。 她活蹦乱跳的儿子…… “谁知道一早,他就那么躺在地上。” 花母哭得眼前发黑,“我的儿呀,痛死我了。” “娘~娘~~~~” 袭人的眼泪也跟着哗哗的落,“哥哥在爹身边吗?我去看看他。” “呜啊啊~~~~” 花母大哭。 她把儿子养没了,死后都没脸见夫君。 袭人跟着哭了好一会,才终于劝好母亲,拎着在半路上买的纸钱、元宝什么的,往埋了父亲、哥哥的地方去。 翻过一个小山头,眼看就能看到了,却没想,那里正有人在挖着什么。 袭人的心跳猛的加快,她忙往后退了退。 在荣国府当差,跟府里的丫环、婆子们打成一片,她听说过很多事。 当然,这大半年,东府那边还流行大诰。 二奶奶紧跟着也让会认字的姐姐们,给他们读大诰。 那大诰里,不仅有律法,还不时的有各地的案例…… 袭人这一会的脑子转了特别多的恐怖故事和案子,她不敢往前去。 哥哥的坟可能正在被挖,她一个人,人家两个…… 此时的雪花还在稀稀的落,外面几乎没人。 袭人不敢耽搁,丢下蓝子就往村长家跑。 不多会,三声锣响,大柳村的村民全被惊动了。 一群人拎着扁担、锄头,风风火火的杀向坟地。 …… 荣国府,到时间了,袭人还没回来。 王熙凤很生气。 他们家的丫环,是不能在外面过夜的。 尤其老太太把袭人给宝玉,有一部分是给未来屋里人的意思。 虽然如今的贾家族规,宝玉不可能再纳袭人了,可是她这样在外过夜……,绝对不行。 “平儿,去找林之孝,让他马上派人去柳家村看看。” 东府那边,前几天还有人偷到家里去。 哪怕那边什么都不说,王熙凤也从外面的种种上,能猜出是晋王府的人不死心,还在盯着他们贾家。 这种情况下,袭人若在外面过夜…… 万一被什么人收买,那就糟了。 王熙凤当机立断,让林之孝去找人。 平儿匆匆去了。 但是没多大一会,她又回来了。 随同回来的还有袭人。 此时的袭人一身狼狈,看到王熙凤,一下子跪倒在地,“求二奶奶,为我做主。” 第187章 奇事 偷尸、换尸? 王熙凤活这么大,简直闻所未闻。 换以前,她肯定是让自己的陪房旺儿去处理,或者直接让大管家林之孝去查。 背后涉及的人,能惹的那就按按,再讲点条件,弄点好处,不能惹……,那就卖个人情暂时揭过。 这是王家惯常的处理方法。 但是现在嘛…… 王熙凤可害怕自己给贾家和贾琏招祸,没有半点犹豫的,就让旺儿带着袭人去顺天府报案了。 管他背后涉及到谁,有董大人出面,他们家再在背后帮着点袭人母女,都不会错。 事实上,董孝全接到这个奇怪的案子,心中就有了某些猜想。 卢总捕头带上仵作,连夜就去了大柳村花家的坟地。 现场很乱。 冬天的土地,都硬的很,但是坟地的土…… “大人!” 卢总捕头赶在董孝全上朝前,赶了回去,“大柳村花家的坟地,应该被人挖开过两次。” 两次? 董孝全的眉头紧蹙,“怎么会是两次?有证据吗?” 如果光是晋王府那边偷尸,挖开一次就成了,如何会挖开两次?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冬天是冻土,挖开一次和挖开两次的松软度是不一样的。棺内上具尸体蹭下的皮肤等都显示跟现在的这具对不上。其也是死亡多日的,但花自芳……却是当日死,当日埋,现场村民俱说,其母给他裹了两床被子,保护的很好,不可能有伤。” 卢总捕头道:“现在的尸首属下已经带回,并且请人认过尸,绝不是刘先生的那两个随从。” 怎么会这样? 不是晋王府的人,那…… 董孝全的脑子一边在飞快运转,一边听卢总捕头的分析。 卢悦捕头接着道:“据仵作查验,死者在四十岁左右,右手缺一指,两条腿是被人生生打断的,死亡时间也就在这几天,查其手上的茧子,属下怀疑其是赌徒。”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花自芳的坟地里……,属下怀疑还是跟晋王府有关,对方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或者是哪个大聪明,觉得直接埋入被晋王打杀的侍卫有可能还会被我们查到,所以,另外捣腾了死尸。” 这? 不是没可能。 董孝全点点头,“你接着说。” “……那花自芳虽然得了风寒,但喝了几天汤药后,已经渐好,这一点不仅有大夫可以证明,就是大柳村的一些村民也可作证。” 卢总捕头面上有些难过,“他在夜间活活冻死,应该跟我们找晋王府要尸体查验有关,是属下等失职。” “……” 董孝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查!给我往死里查。” 虽然村民没有抓住挖坟的人,但风过留痕,雁过留行。 此时的晋王府里,担心了许久的管家听到顺天府大半夜的把尸体带到了衙门,也要疯了。 王府里查到了一个跟诚王爷有关的内鬼,他就是担心还有漏网之鱼,回头诚王设计再让顺天府查到什么,才逼不得已的让人另外寻了两具尸体放进棺材,哪知道居然这么寸,这些混蛋为防冻土不好挖,又仗着下雪,不可能再有人去坟地,居然大白天的去挖坟。 现在好了。 “王爷若是知道了,你们就等着死吧!” 他保不住他们。 不仅保不住他们,就是他自己…… “方爷爷,陈二爷他们偷懒,早一步把方五的尸体弄走了,我们兄弟两个也没让那些人抓住,顺天府应该想不到跟这边有关吧?” “……嗬~” 管家被他们气笑了,“别拿你们的猪脑子想董大人,想卢捕头。” 虽然他希望他们能笨一点,但人家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又如何会是笨人? “那花家小子的尸体不能用了,找个人,就说看花自芳年轻,拉他去配冥婚。” 啊? 好像可以呢。 几个人的眼睛渐亮,才要恭维几句,管家已经不耐烦,“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办。” 等天亮了,那姓卢的只怕又要来了。 “再找一具跟花家小子差不多的尸体,这次再办砸……” “不敢不敢!” 几个人屁滚尿流跑了。 …… 荣国府,王熙凤到底不安。 袭人家的事,老太太年纪大了,忌讳别人说生死,公公和婆婆不乐意听二房的事,她…… 思来想去,她到底借宝玉在东府吃饭的由头,一边请安,一边道谢。 “……一家人,你谢什么?” 沈柠笑,“宝玉多乖,有他陪着我吃饭,饭菜都更香些。” “是是是!”王熙凤笑,“知道那是您侄子,您疼爱他,可我不也是他嫂子吗?既然来了,一声谢都不说,那我成什么人了。” 大伯娘对家里人那是没得说。 王熙凤对沈柠亦是非常信赖的,“大伯娘,您不知道,昨儿我们那边还出了一件奇事。” “噢?” 沈柠知道了,这凤丫头主要是来说奇事的。 她挑挑眉,“不会又是你二叔二婶他们闹什么事了吧?说来听听。” “二婶在小佛堂,门都不能出,倒是闹不了事。” 王熙凤道:“二叔虽然偶尔闹点,也早不稀奇了。” 曾经异常好的二叔二婶,如今已经全然变样。 王熙凤早已经不太在意。 以前她还担心姑妈管家那么多年,会给她使绊子,但如今姑妈在小佛堂,下面的人都特别乖觉,她真是干啥都顺顺的。 “侄媳妇年轻,闻听那事,好长时间都想不明白,”王熙凤一副讨教样子,“我说给您听听,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说吧!” 沈柠被她挑起了好奇心。 “说来这事还跟宝玉有些关系。” 宝玉? 沈柠郑重了。 此时离那一僧一道出场,应该还有好几年吧? “她身边的那个叫袭人的丫头,前儿收到家信,说是她哥哥死了。” 王熙凤道:“前晚去告假,我就允了她昨儿回家,谁知道,她回来时一身狼狈,她哥哥的坟居然被人刨了,埋进了一具比她爹年纪还大尸体。” 沈柠:“……” 她努力想红楼梦中的袭人。 好像她哥一直好好的呀! 花家因为袭人,日子过得还挺宽裕的。 怎么会? “那后来呢?刨坟的人抓到了吗?” “唉,您不知道,袭人去上坟,正好看到有人在动她哥哥的坟,马上回去叫人,结果因为那些人闹的动静有点大,刨坟的都跑了,他们没追上。” “……” 沈柠的眉头紧蹙,“那她哥哥的尸体呢?报官没?” “尸体找不着了。” 王熙凤道:“她昨天回来的晚,就是为了找她哥哥的尸体,您不知道,一看到我,就哭着求我给她做主呢。我想着,这事怎么做主?就让旺儿带她去顺天府报官了。” “……报官好。” 沈柠发现她越来越喜欢王熙凤了。 红楼里的王熙凤太无知,也太胆大妄为了。 但是多看大诰,多听大昭律,这心里有了畏惧,就完全不一样了。 “顺天府那边怎么说?” “据说官府那边连夜去验了,具体的,暂时还不知道。” 王熙凤道:“大伯娘,您说,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偷尸体呢?” 沈柠:“……” 她也不知道呀! 但她都跟袭人没说几句话,怎么袭人家的命运变了这么多? 怪不得她前儿过来像是哭过。 “不知道。” 沈柠摇头,“袭人的哥哥是因为什么没的?” “据说是风寒。” 王熙凤唏嘘道:“喝了几天药,原本都大好了,可是一夜工夫,他娘再去喊他的时候,他就跌在地上,身体都半凉了。” “……怎么会这么巧?” 沈柠忍不住怀疑是谋杀。 “您也觉得过于巧了是吧?” 王熙凤也觉得这里面不太对劲。 但是好好的,谁会谋杀一个穷小子? “袭人回来,哭得不像样子,她老娘现在也好可怜,据说哭死过去几次呢。” 沈柠:“……” 王熙凤又叹了一口气,“所以没法子,我又允了她一天假,让旺儿带她回去安顿她娘。” “你做得很对。” 沈柠点头,“这事你也多看着点,能照顾就照顾。” “嗯嗯!” 得到大伯娘的肯定,王熙凤好高兴。 从东府回去,还满面笑容。 只是才回家,就又收到了薛家送来一封信。 “奶奶,这是薛家恒舒典当铺掌柜送来的,说是他们太太和大爷、姑娘已经启程进京。” 平儿也是没法子,“看二姑太太的意思是想把薛家大爷送到族学附学呢。” 如今想往贾家族学附学的多了。 这事吧,好干,也不好干。 抹抹脸,让薛家大爷进贾家族学,二奶奶一句话,就能成。 但是薛家太太姓王啊! 而且二老爷前几天还特别让人过来交待,他们二房不和王家的任何亲戚来往。 那就差命令她们奶奶,也不能和王家的任何亲戚来往了。 “族学是他们想送就能送的?” 王熙凤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当家媳妇有多难,别人不知道,姑妈那里也应该知道。” 大伯自那日后,都再也没有让人联系过她呢。 显然大伯是知道她的苦的。 “让我帮忙……” 王熙凤把信塞还给平儿,“分明就是为难我。”亲戚走成这样,那也不叫亲戚了,“行了,拿走吧!” 平儿忙递给小丫环,示意她送到她屋里去。 “对了,那恒舒典的掌柜,给二婶送信了吗?” 平儿摇头,“这次倒没有。” 果然就是来为难她的。 那位二姑姑跟她爹娘走得并不亲近,逢年过节走礼,送到她那里的也都是平平。 嫁进贾家,二姑姑写信过来,每次都是给二婶的,对她就是稍提一笔的事,显见她在薛家那边,就是面子情。 王熙凤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这事晚些时候,我跟二爷说一声,看二爷怎么说吧!” 嫁鸡随鸡,她娘家靠不上,那肯定一切听婆家的。 有本事,让二叔熄了他的满腔怒火。 “二爷……肯定要看您的面子。” 平儿觉得他们二爷当了官后,更稳重了,也更疼媳妇了。 她们姑娘没嫁错人。 “……就你话多。” 王熙凤的耳尖稍有些红。 但心中是欢喜的。 刚成婚那会儿,二爷无所事事,还想跟她抢管家权呢。 但如今,他在衙门当差,反而事事依从她。 公婆搬进荣禧堂后,也不给她找事。 前天看账本,王熙凤发现大姑子元春不在宫里,嫁出去了,反而给家里省了好些银子。 要不然这一会,她都得给她忙着挪银子呢。 还有公公,再也不乱买古董、丫头,每天喝喝小酒,听个书,再逗个鸟儿…… 王熙凤算过账了,比往年差不多省了三千多两银子。 分家了,二叔那边也同样省钱了,清客相公现在是一个都没了,一年也省下好几千。 没了这三个大头,家里每年还能节余不少。 虽然大房还养了二房的几个小姑子小叔子,可养他们能费几个钱? 待他们长大,嫁娶银子也不用她费心,这一年年的存下银子…… 王熙凤和琏二算家里的账,都是越算越高兴。 “行行行,我话多。” 平儿笑了,给她倒杯茶,“那我再多一句话,要我说,二姑太太真要让薛家大爷进族学附学,就该给老太太写信。” 给她们奶奶写信,那真是在为难。 “是啊!” 王熙凤叹了一口气,“老太太说句话,二叔肯定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那……” 平儿看着她,“您看我们要不要跟二姑太太说一声?” 王熙凤:“……” 总是要说的。 二姑姑不说,她也要跟老太太说一下。 要不然,别人也会说她无情自私。 毕竟二姑父早就去世,二姑姑千里投奔…… “行,一会儿我就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她正好要去伺候饭。 王熙凤喝口热茶,“走吧,我们现在就过去。” 早说早了。 王熙凤风风火火的往贾母院子去时,梨香院里,王氏敲着木鱼,难得的念起了她的宝玉。 宝玉已经三天没来了。 她一下子也有些适应不了。 再说,宝玉不来,慢慢的也要跟她疏远了呀! 第188章 赏 贾母本质上是个爱热闹的。 换以前,有亲戚过来做客,那绝对是欢迎的。 可是现在…… 贾母看了一眼王熙凤。 虽然她对这个孙媳妇还算满意,但是吧,有二儿媳妇王氏在前,那颗心啊,总是不能完全放下。 毕竟当初她对二儿媳妇也是满意的。 甚至在她的心里,她的二儿媳妇王氏是个老实本分的,慈善的…… 谁料背地里,她能那么坏? 老太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既然是亲戚,那就当个亲戚走。” 贾家和薛家在祖上也是有交情的。 他们和王家闹翻了,又没和薛家闹翻了。 而且如今的薛家嫡支又是孤儿寡母的。 一点情面不给,也是难看。 “来了,你只管招待就是,不必顾忌你二叔那边。” 孙媳妇是荣国府的当家奶奶,战战兢兢的伺候她,贾母觉得适当的时候,她也得给她些脸面,“能照顾,你也照顾一二。” 王子腾看样子是又要起来了。 琏儿在武库司就算不照顾,也绝不会克扣。 “诶!我都听您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那位二姑姑,但老太太这样明着说让她照顾,王熙凤还是很感激的。 贾家和薛家可没有直接的亲戚关系。 二房那边的姑妈在小佛堂,老太太能让她照顾二姑姑,看的是她的脸。 王熙凤在丫环们端菜上桌时,忙先给老太太盛上一碗碧粳米饭。 此时,梨香院的王氏也得了一个馒头一碗粥,外加一盘没有油水的开水烫白菜。 所有一切,都是这么的索然无味。 可是不吃,又会很饿。 虽然名义上是二房女主人,可事实上,不说一天饿一顿,至少两天饿一顿。 王氏不能不珍惜到手的食物。 曾经,她想存下几个馒头的。 可惜,周姨娘送进来的,从来就没有多。 王氏怀疑那个女人是故意的。 她还在记恨当年的事。 嗬~ 王氏的嘴角扯了扯。 轻轻啜了一口粥。 再等等,等到明年珠儿考上官,外放出去。 这荣国府既然不是他们二房的,那么他们二房离开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老太太和东府的大嫂子,再不喜她,也得看在她儿女的面上,让她吃口饭,更何况老爷贾政了。 他想好好的体面的当老爷,就只能倚靠她的儿女。 王氏盼着明年和贾珠一起离开这个让她充满了屈辱的京城。 只要离京,周姨娘也好,赵姨娘也好,还得在她手下讨生活。 王氏吃馒头,每一口咬的好像都是某些人的肉。 而隔壁的隔壁,周姨娘也正在吃她的四菜一汤。 不用去主屋伺候贾政吃饭,她甚为开心。 当年伤了身体,再不能生孩子了,那个男人…… 周姨娘夹了一块子鹅脯,感觉超级的好。 赵姨娘想去争宠,那就争吧! 老爷的身体渐好,又念起赵姨娘的那一身年轻皮肉。 嗤~ 男人! 周姨娘鄙视她,也鄙视曾经的自己。 不过…… 想到那人说明年等贾珠考上官,就一家子一起去上任的话,她就又有些吃不下去。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女人害了她的儿,却能儿女双全,一辈子荣华富贵? 凭什么连小佛堂的罪都不用受多久? 凭什么那个冷心冷情,只有自己的男人,还能跟着儿子到外面,去当他的老太爷? 周姨娘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她感觉,她应该想个办法了。 但是什么时候做,才能让那对夫妻更痛呢。 周姨娘抚着肚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 又一天,沈柠看到了再次拎着食盒,送菜过来的袭人。 小姑娘感觉瘦了些。 “你哥哥的案子,顺天府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吃过饭,沈柠终于问出了她特别想问的话。 “回大太太的话,暂时还没查出来。” 袭人受宠若惊。 她没想到,她哥哥的事,连这位太太都知道了。 “你娘呢?” “我姨妈过去相陪了。” 这几年,两家的日子都好些。 袭人对姨妈一家能在此时出手相助,还是非常感激的。 “你家有田地吗?” “有两亩中等田。” 两亩。 沈柠在心里算了一下她的月例和可能的打赏,微微点了下头,“你娘只有你一个女儿,以后……” “族中已经商量过继一个弟弟到我家。” 如要不能过继一个弟弟,不仅她娘,就是她都是无根的浮萍。 袭人很庆幸,昨天二奶奶让旺儿陪她一起回家。 贾家的名声在外,族人并不敢为难她们。 “……也好!” 沈柠道:“宝玉,以后逢年过节,给你袭人姐姐放个假,让她回家看看。” “嗯!” 宝玉大力点头。 “多谢大太太恩典!” 袭人忙跪地给沈柠磕了一个头。 “快起来!” 沈柠看了一眼青竹。 青竹秒懂,转身进屋去拿赏封。 “宝玉的年纪还小,老太太年纪又大了。” 沈柠就没说贾政和王氏了,“他的事,别人想不到的,你是他的贴身大丫环,你得想到。” “是!” 袭人忙点头。 身为宝玉身边的大丫环,她不怕主子们关心宝玉,就怕人人都因为老爷和太太,选择漠视。 “你一直做得很好,我不过是白嘱咐一句。” 沈柠在青竹出来的时候道:“青竹,赏!” 也许是她的蝴蝶效应。 要不然花自芳怎么会死呢? 虽然花家的日子最后能变好,完全是因为袭人,但是,晴雯在死后所有钗环首饰什么的,加一起都有五百两银子,袭人想来也不会差。 红楼梦中,西府老太太还在过当年贾家鼎盛的好日子,王氏和王熙凤也不得不打肿脸给她充胖子。 “谢大太太!” “谢大伯娘!” 宝玉也紧跟着说了一句。 他大伯娘在给他做脸呢。 宝玉忍不住就往沈柠跟前靠了靠。 沈柠拍拍他的小肩头,“你也渐大了,你爹娘那个样子,屋子里的事就得自己管起来,逢年过节,外人给的礼啊,家里给的赏啊,都得记个账。” “嗯!” 宝玉大力点头。 上次闵表姐她们也是这么说的。 还让他把好东西收起来放好。 不能收了,就扔在那里不管了。 也不能由着奶嬷嬷在他屋里作威作福。 “闵表哥从外面给我带了账本,我已经在记账了。” 他屋子里的好东西不少。 每年过年的压岁钱也特别多。 都放在一个箱子里。 “是吗?” 沈柠很感兴趣,“哪天拿过来我瞧瞧。” 这个在红楼梦中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居然也能记账? 太难得了。 沈柠决定瞅瞅。 “好啊,我明儿就拿过来。” 说着,宝玉还看了一眼打扫完桌上所有菜的蓉哥儿,“蓉哥儿是不是也有记账?” “嗯~” 贾蓉点头,“我那里有好几个账本。” 都是今年才有的。 以前…… 不提也罢。 母亲去世前,嫁妆什么的,几乎都散去给外祖父、舅舅他们走活命的关系上。 后来祖父和祖母住进道观外面的别院,一年都不回来几次,他的日子可苦了。 若没有唐嬷嬷一直护着…… 对比现在,贾蓉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熬出来的。 下人们捧高踩低,见到管家赖升,惯常是他先弯腰。 他没银子,不能给人打赏,院里的下人,有关系的都走了。 “银子、铜钱什么的,你都得记上,花出去多少,进来多少,一年有多少节余,都得记清楚,以后没必要的就尽量不花。” 贾蓉教他,“在外面不要听别人哄你,那种出去一趟,荷包都被人哄了的事,千万不要干了,所有哄你荷包的都不是好人。” 他家现在好了,几番清洗,那些油嘴滑舌的基本都清理出去了。 但是西府那边的清洗不透彻。 贾蓉有时候也挺替这位宝二叔担心的。 老太太说是疼他,一直让他在她院里住着,可是,这本来就不合规矩。 老太太养堂姑们和表姑们是可以的,但是宝二叔是男孩子,老在女孩儿堆里混,时间长了,总是不好。 幸好祖母让他过来习武。 蓉哥儿感觉这位小叔叔还可以抢救。 在焦大爷那里,听话,也吃得起苦。 “他们就是想你的银子。” “嗯嗯,我知道了。” 叔侄两个,是侄教叔。 沈柠看他们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听的认真,嘴角忍不住上翘。 这两个小孩都在走跟书中不一样的路了。 真好! …… 扬州,巡盐御史府。 林如海提笔给贾敏写信。 “爱妻,见信如面……” 他絮絮叨叨的说自己的日常起居,力求让贾敏安心。 但事实上,林如海自己都没办法安心。 前天才处理了厨房的采买。 上上次,他惯常喝的茶叶又出了问题。 也幸好查得紧,要不然这世上可能都没有他了。 林如海担心京中的妻儿,一再说,不必回家,就在府中孝敬岳母大人。 宁、荣二府连在一起,虽然府中的下人,也是多且杂,但是江南的某些人并不敢把手伸到那里。 “开年就让长安进贾家族学附学,东府的蓉哥儿在学什么,你就让长安也跟着学吧!” 贾蓉能吃的苦,他们家的长安也必然能。 第189章 进京 晋王终于知道他的好管家,因为那两具下人的尸体忙成了什么样。 虽然中间略有曲折,结果还是很好的。 只是…… “这个花自芳现在埋在何地?真的配了冥婚?” “是!” 管家觉得自己这事做得还挺好,“正好长阳镇那边有姓王的一家子要给女儿配冥婚,老奴就让周泽几个卖了过去。” 晋王:“……” “那冥婚在长阳镇当地办得很隆重。” 管家道:“王老爷四个儿子,就一个老闺女,那花自芳也长得周正,王老爷甚为满意。” 说到这里,他还笑了,“想来要不了几天,顺天府也会查到。” 这可跟他们晋王府完全没有关系了。 “……好!干得不错。” 能让董孝全吃瘪,晋王还是很高兴的,“让大家自己到账房那里领赏。” “是!” 管家兴奋的声音都有些大。 自从鲁财神被皇帝截胡后,府里就一直低迷着,无人得赏。 如今终于又开始了。 “回头再关注一下荣国府那边。” 晋王摆摆手,好像不在意的道:“他们不是还帮那花家报官吗?真要闹开了,你们就帮王家找花家要些聘礼。” 花家没有,自然就会去找卖在荣国府的女儿。 “对了,花家的那个女儿,你们也查查看,如果能用,收在手里是最好了。” “……是!” 王爷还盯着贾家啊? 管家的心里有些苦。 贾家和太上皇的情份不一般,皇上又借着贾家得了许多实惠,很明显的,人家是保皇派。 王爷老揪着人家不放,那就是逼着人家跟他们晋王府死磕啊! 都已经吃过好多次亏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他小心的退出时,却不知道,晋王拿着江南来的信件,越看眉毛竖得越高。 哐当~ 书房里的动静,惊得院里的侍者个个面色发白。 每次王爷发脾气,都有人倒霉啊! 希望这一次,不会轮到自己。 大家彼此目光对视的时候,都带了点考量。 …… 荣国府,一直在暗地里心伤哥哥的袭人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的哥哥是被人偷去配冥婚了。 这这…… 看着捎信的姨夫一脸高兴,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疑惑。 她娘念叨她哥还没成婚就没了。 如今应该是高兴的,但是她哥的死……真的就正常吗? 这一桩奇事,很快就在荣国府下人中传开了。 青苹知道她们太太也在关心这事,忙不迭的就把这个大瓜给沈柠分享了。 在外人看来,死了的花自芳难得有个运道,死后还能有个妻子。 但是沈柠知道不是这样的。 花自芳的死,本就有问题。 “找人查查那个王家。” 沈柠想了想,道:“也多关注一下花家,以后袭人再出府……,告诉我一声。” “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太太神情挺严肃的。 青苹忙应了。 “太太,”青竹觑她神色道:“袭人是外头买来的,您要是觉得她不妥,奴婢去跟二奶奶说一声……” “不必!” 沈柠摇头叹息道:“我也没说她不妥,我就是觉得这事比较古怪。” 花自芳的性命都没了,她再动…… 虽然对书中的袭人并不喜欢,可也不至于连她在宝玉身边都容不得。 族规已改。 若她还是爬床,宝玉还是那般,那就是他们的命,一切按着族规来。 她以后也不必再管宝玉。 “顺天府那边怎么说?他们对袭人哥哥的死,是什么看法?” “这个……倒是没听说。” 青苹摇头,“奴婢回头让人去问问。” “嗯!” 沈柠点头。 正在此时,贾珍喜气洋洋的过来了,“母亲,刚收到消息,蓝枝表妹要回京了,皇上还要大赏功臣,史家的史鼎表叔已经被封忠靖侯,不日也要回京了。” 沈柠:“……” 史鼎被封忠靖侯,她倒是毫不奇怪。 红楼梦中,他就是靠自己得的侯爵。 倒是蓝枝…… 书里可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你确定你蓝枝表妹要回京?她几时到?” “确定!” 贾珍道:“蓝枝表妹在头一批的受赏名单里。” 虽然鞑靼退兵了,但各卫所的将官还得轮值在那边,以防鞑靼偷袭。 “收复河套,她虽不是首功,却也排名在前五,蒋总兵亲自为她请功呢。” 贾珍不能不兴奋。 他们贾家离了军中,但表妹身上也有贾家的血脉呢。 回头他还可以进祠堂,跟祖宗们说一声。 “儿子听说,皇城禁军那边,也要组建一支女子军,表妹这次回来,也许就不必走了。” 沈柠:“……” 这算是好消息吗? 进了禁军,看着是调进了中枢,可是…… 回想那个说要替父亲、哥哥们报仇的女孩,沈柠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在外面吧,外面虽然艰苦些,蓝枝要应付的人却没那么多。” 这个世道对女子的禁锢太多了。 倒是边城民风彪悍,大家更认可手上有真本事的人。 “这事你听听就行了,不必过多的去打听。” 沈柠交待儿子,“所有一切,待蓝枝进京,看她自己怎么选择。” “……是!” 贾珍习惯听娘的。 “倒是史家……” 沈柠想了一下,道:“史鼎封侯,史家那边必要请酒。” 她不想出门,但是史家那边大概推不掉。 “你上次说的女护卫什么时候到?” 小命只有一条。 晋王的心胸不大,说不得还会找她晦气。 “啊,快了。” 贾珍迅速在心里算时间,“当初说好的,她最迟腊月初八必然进府。” “成吧,等人家来了,你给我客气点。” “儿子哪有不客气?” 事关母亲的安危,贾珍可上心了。 还提前请镖行转交一百两银票,让人家安家呢。 “您就放心吧!” 他都多大了,他娘还总是不放心,动不动的就要给他紧皮子。 贾珍也是无奈。 他小时候混,可是如今已经变好了呀! “倒是蓝枝表妹进京,您当初答应她的事……” 贾珍犹豫了一下,“政二叔的屁股才好一些,要是再被打,您看老太太愿意吗?” 第190章 挑拨 荣国府,贾母一边为侄子史鼎得封忠靖侯高兴,一边又为将要回京的外孙女蓝枝心烦。 蓝枝回京,必要来找二儿,到时候…… 老太太都不知道,杀过鞑靼的她会不会杀心一起,直接一剑了结。 她心慌,也害怕! 此时的贾母只顾忧心她二儿的性命,对打……倒是毫不介意。 被打了,只要留一口气, 而在一楼的最深处,是一座木质的楼梯,夜枫抬眼望去,楼梯之上灵光闪动,显然是布置着极为强力的禁制。 西太爷的孙子亮球被我杀了,副手之一剃刀今天也是化成了灰,接下来整个邢州恐怕就真如佟九朝所说的一般,“风满楼,雨将至”了。 苍帝木皇功被夜枫催动到了极限,一身劲装猎猎震荡,狂暴的真气喷薄而起。 “可是领主说了,他不伤我们民族一人,但是若是打扰他清修的话,我们可就完蛋了!”灵儿眉头紧锁的说道。 一个实力强大有没有感情可言的妖怪,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呀!众人此时不由的有些沮丧了,他们现在心里更是一点也没有底了,他们现在连秦然都应付不了,更不要说那个更强大的家伙了。 一瞬间,夜流霜几乎呆愣在原地,这样的狠辣,这样的决断,这根本不是一位年仅十八岁少年所能拥有的。他自问,就算自己要咬断舌尖,心中总会有那么一丝丝的犹豫。 “陪我去看一场电影,好不好就一场,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会找你和艾佳的麻烦,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就这一次,好不好”尹承美可怜巴巴的看着石歌,眨巴着泛着泪珠的眼,再次恳请道。 周围响起了阵阵的掌声,金铭鑫二话不说冲进球场,拉起邵逸洛的走。 邵逸洛诧异的看了看米柯,她只是在说完这些话后,安静的吃起了蛋糕,好像这些话不是从她口中说出的,北纤棠一脸的尴尬,怏怏的坐回到位子上,一时间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那么,也就是说,石歌在杭州不顾一切的救她,甚至被打成了瘸子,也不是因为喜欢她 两头蓝鳞龙马,来不及惨叫,便噗嗤一声,炸成一团血雾,道道神光涟漪,冲击玉辇,与玉辇之上浮动的道纹神光,碰撞交错,交相生辉。 唐僧很激动,他现在急切地想要见到猪八戒,哪怕消息不确定,他都要去看看才行。 “是的。”周夏点点头,疑惑地看向她:“索菲亚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能从经济方面补偿你吗 如果是之前的孙悟空,在法力上或许会比牛魔王稍稍差上分毫,但现在毕竟不是之前,牛魔王所面对不再是其熟悉的那个孙悟空。 虽然上一局中,r战队没有针对下路动手,但是鬼知道这一局比赛会不会呢。 也只有铁家人知道,这些锻造的锤法,有着配合的真气运行路线。 通过这次她和狐人的对话,张旭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城墙抵挡的是那些三级以下的魔族。到了张旭这个境界,根本抵挡不住。 时间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十一月二十日,下午五点整,豆豆在中宫的赛事,马上就要开打了。 虽然在6级有大招的情况下,想要击杀【蒙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野兽倒还好,只要轻轻震慑一下,倒不会有太多的麻烦,可是虫蚁之类的可能就有点头痛了,虽然只要稍微释放一点灵力,就可以解决这些事情,可是不可能一晚上都不休息吧。 第191章 梅园 荣国府,林黛玉拉着弟弟林长安跟在母亲的身后,往他们的院子去。 “娘,今天梨香院那边,二舅舅又有事吗?” “你怎么会这么问?” 贾敏看了一眼小儿子,不解的问他。 “感觉吃晚饭的时候,外祖母不太开心。” 林长安道:“姐姐,你是不是也感觉外祖母不开心?” “嗯!” 林黛玉点头,“娘,二舅舅他们老闹什么呀?外祖母年纪大了,他们怎么一点也不体谅?” 不指着他们孝敬,可是老是这样让老太太不开心,她都替老太太难受的慌。 “还有宝二哥,为了躲他们都跑东府去了。” 林长安很是惆怅。 当然,也很为这个表哥鸣不平,“以前我们大家都是一起吃饭的,结果他现在跑东府大舅母那里吃饭了。” “……” 黛玉看了弟弟一眼。 她在东府上学,隔几天,大舅母就会跟她们一道吃个午饭。 东府的饭菜基本是李大娘做,她有一双巧手,不管做什么,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青菜呢,也比别人做得好吃。 她们表姐妹几个,和先生以及大伯娘有时候也会研究几道菜。 目前为止,按着游记,成功了五道,其他……不提也罢。 但大伯娘主打一个不浪费,再不好吃,哪怕怪味呢,她们也得每人分分,全吃干净。 姐妹们今天学李大娘做拔丝地瓜,糖放多了,齁甜。 因为这道菜,先生说她们在给她做祸,逼着她们重新擦了牙,又多喝了两杯茶。 黛玉在心里小小的叹了一口气,最近七天,她都不要吃甜的了。 当然,想吃甜的,詹先生大概也不给。 “姐姐,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 林长安好可惜他不能到东府上学,每次听姐姐说那边上学的趣事,他都特别向往。 “你这么想你姐姐放假做什么?” 贾敏看了一眼小儿子,“舍不得宝玉,那明天就早起,跟他一起往焦大爷那边习武去。” 收到夫君的信后,她特意早起往东府那边看了看。 焦大爷不愧是贾家的老人儿。 跟着习武的蓉哥儿和宝玉,是一边扎马步一边背书。 其他习武的有样学样。 就是不习武的小厮在那样的环境下,也能跟着扎一会马步,再多认几个字。 “明天?” 林长安缩了缩小脖子,“娘,最近好冷呢。” 他怕冷,他也起不来。 “冷?” 贾敏似笑非笑,“蓉哥儿不冷?宝玉不冷?就你……” “娘~” 黛玉忙扯了扯母亲的衣袖,为弟弟说话,“弟弟还小呢。东府大伯娘都说,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个。” 因为这个,她们的上课时间,都拖到了辰时二刻后。 “……成成成,那明年再去。” 儿子确实还小。 贾敏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她也想捧在手心里疼,但疼孩子,不是溺爱孩子。 林家几代单传,林家的门楣以后还得靠长安撑起来。 他撑不起来,不说他自己的日子过得苦,她和老爷也会揪心,女儿没有兄弟支撑,也必然要受累些。 就是林家以后的子孙…… 看看珠儿和宝玉就知道,他们有多可怜。 元春要不是东府的大嫂,说不得还在宫里熬着呢。 贾敏可不敢养废孩子,在林长安要蹦起的时候,又道:“但是,你也不能高兴得太早,你表哥表侄儿们,以后都能一个打三,你也要早点准备起来,早晨要睡觉长个,那就晚上去。” 啊? 林长安的眼睛眨了眨,“那晚上我也在大舅母那里吃饭吗?” “……” “……” 贾敏和林黛玉被他这话给问住了。 两人神奇的知道他的重点在哪。 “只要你大舅母收你,我才不管你。” 贾敏又气又笑,“你自个去问吧!” …… 宁国府,沈柠还不知道,她又多了一个饭搭子。 此时她正听贾珍从顺天府打听来的消息。 “……母亲,花家那事十有八九还是晋王府的人在搞鬼,他们在圆那刘先生’侍者死亡之谎。” 偏那刘先生还跟他们拿住的瘦猴有关。 刘先生失踪了,服侍他的两个侍者就那么好巧不巧的死了。 呵呵~ 当世人都是傻子吗? 分明是被晋王打杀了。 只是现在所有证据,都被晋王府的人抹掉了。 “至于那花自芳又被配冥婚,分明是他的尸体暴露了,晋王府的人只能另想他辙。” 晋王如此草菅人命…… 贾珍心头发寒,“如今那王家又跑来找花家要什么财礼,目标只怕也不是花家,而是我们贾家。” “……” 沈柠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她能说什么呢? 人家是王爷。 就算捅到皇上那里,只要太上皇在,也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倒是捅这事的人…… “人家找的是花家,你伸得什么头?” 贾家伸头了,才是着了晋王的道。 “花家有钱就给,没钱就把儿子拉回家呗!” 花母要是为了一个死去的儿子,逼着袭人偷宝玉的东西……,那袭人只怕就要提早离开贾家了。 只看她自己怎么选择吧! “他们怎么闹都别管,你只让人看着就行。” “诶~” 贾珍就是有点气不过。 但贾家和……晋王没有可比性。 “母亲,我给您找的护卫闻佩兰已经带她侄女进京了。” 噢? 这是正事。 沈柠一下子坐直身体,“那怎么不进府?” “她们一路舟车劳顿的,说是要在外面歇一夜,好生洗洗,明儿进府。” “跟尤氏说,送两套换洗衣服去。” “尤氏已经送过了。” 在这一点上,贾珍对尤氏很满意。 家中事务,她总能想在前头,不用他和母亲操心。 “……一会儿回去,你帮我谢谢她。” 沈柠笑笑,“说来,她身边的丫环也没配齐,年下忙的很,通知下面的庄子,再选些进来。” “是!” 母子两个说起庄子上的人时,住到客栈的闻佩兰也正在打听她将要护卫的贵人。 一品诰命夫人啊! 除皇家以外,身份最高的夫人,居然也会被人嚼舌根,说什么大昭第一悍妇。 嗬~ “姑姑,沈夫人都那么厉害了,还有人要打她吗?” 九岁的闻雁儿跟着姑妈送走客人,终于问出了她的问题。 “……” 闻佩兰叹口气,“谁知道呢?我们拿了人家的银子,说要护卫她的安全,那就要护卫她的安全。” 其他的,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听说大户人家的丫环,都是识文断字的。她们闲暇时,会教小丫环们认字。” 她摸了摸侄女的小脸,“到了宁国府,你嘴巴甜点,也勤快点,跟着认些字。若是有教刺绣的,你也多学学。” 打打杀杀,终不是事。 走镖很苦,女子更甚。 她不想侄女再走她的老路了。 “一副好的刺绣,上百两银子都是正常的。” “……嗯!” 闻雁儿点头,“只要她们有教,我就去学。” 她绝不会浪费的。 “姑姑,她们要是赶我走……” “不会的,姑姑也会教她们习武。” 会点功夫,遇到不好的男人,不至于连个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走南闯北的闻佩兰见多了此类事件。 女人厉害点,男人老实点。 女人的娘家再厉害点,男人就会更老实。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沈柠也终于见到了她等了许久的女护卫。 “坐!” “不敢!” 闻佩兰直接进入她的状态,“有些习惯还是不养成的好。”她进宁国府是做护卫的,护卫哪有随便坐的,“夫人,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身边的丫环之一了。” 她看了一眼被养的好像娇小姐似的青竹几个,“但是做丫环,我没经验,我……” “我叫青竹,从现在开始,姐姐跟着我,我教你。” 青竹笑着道:“同时,我们院里要习武的……” “我教!” 这也是她的任务之一。 闻佩兰没有废话,“我每日早晚都会各打一遍拳,有兴趣的,都可以过来学。” “不知你的拳……” 沈柠很欣赏她的干脆,当然也想问问她能不能学。 “我会太极拳、八卦掌、峨嵋拳、白鹤拳。” 闻佩兰道:“夫人若有兴趣,可以跟我学太极拳。” “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柠笑,“青竹,把我的拜师礼奉上来。” 小时候见爷奶练过,但那时候不感兴趣。 如今能系统的学,当然不能放过了。 于是,没两天,宁国府的小丫环们就多了一件事,每天要跟闻师父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沈柠扎不动了,只能学花拳绣腿。 不过,太极打起来,远比五禽拳好看。 她一点也不藏私的,把太极拳引进了凝翠轩。 日子在不经意间过去,待到史家送帖子过来,请喝酒,庆祝史鼎这个忠靖侯回归的时候,已是腊月十五。 一早,雪花又在纷纷扬扬的下了。 但北边陆续回京受赏的有功之臣,反而让京城热闹起来。 晋王等这一天,也等了许久。 别人家,沈氏可以随便找个理由不出门,但是史家……,她要给她死去婆婆的面子,也要给荣国府老太太的面子。 所以,史家她必去。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打扮好像寻常人的男子道:“王爷放心,沈氏逃不过。” “……你们已经让本王失望了一次。” 晋王盯着对方的眼睛,“记住,没有第二次。” “是!” 男子弯腰行礼,很恭敬的退下。 史鼎因为史鼐不合,早已搬离保龄侯府。 皇上新赐的忠靖侯府,有些地方又还没有弄好。 但史鼎在京的日子又有限,于是,他特别租了城西一处极有名的梅园接待亲朋。 贾玥还小,沈柠自然不会带她。 再说,她和贾珍一直担心晋王不死心,连尤氏都以看家之名,留在了家里。 马车在风雪稍停时,缓慢驶出宁荣街。 贾母一人一辆车。 紧随其后的是邢氏和凤姐,她们婆媳一辆车。 然后贾敏一辆车。 沈柠在最后面。 但有心人仔细一点,便可看出,宁国府的府卫出动了一多半。 除了随侍的,还有扮成路人的。 “母亲,前面是南安王府的车轿。” 马车停在城门口。 贾珍骑着马过来道:“她请老太太过去闲话了。” “……请就请吧!” 老太太也不是傻子。 沈柠摆弄她的披风。 这里被青橙缝了一个暗袋,从传教士那里高价买来的火枪正在里面放着呢。 “你替我去打声招呼就是。” “诶~” 贾珍骑马过去了。 很快,两家合一队,一起往梅园去。 “老姐姐可是有福了。” 南安太妃有些羡慕贾母。 能撑起门户的贾代善没了,儿子们不中用,却没想孙子起来了。 “不仅子孙得用,就是家里的侄子们,也都起来了。” 原以为贾家一门两公,就是一个家族最大的荣耀了,却没想,她娘家还有两个侯爵。 这女人……是真的有福啊。 那个贾琏,原来谁看得上啊? 说是承爵之人,但事实上,当初的荣国府是贾政当家,贾琏就是他二叔一家的管家。 可如今呢? 连她的儿子,进京了,看到贾琏都要先示好。 南安太妃挺无语的,不知道史氏这个女人,怎么就有这么大的福气。 “太妃说的什么话?” 贾母高兴,“王爷又哪里差了?还有甄家,江南谁不知道甄家?要论福气啊,您可比我高。” “哈哈,说的也是,前儿王爷送年礼,还说看到一块极好的红翡,那是配年轻媳妇的,我就让人添到你家那边去了,不知老姐姐可看见?那块红翡啊,正合凤丫头。” “正是呢。” 贾母知道,王妃主要是借她拉进王府跟琏儿的关系。 所以指明要送礼给琏儿媳妇。 “那块红翡一看,就合我家凤丫头,当时就送金玉堂,请那边的大师父帮忙制头面了。” “好好好!” 甄太妃笑着拍了拍贾母的手,“等到了梅园,你把凤丫头叫过来,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她了。” “放心,她肯定要给您请安的。” 两个老太太在这里说话,后面的王熙凤听到甄太妃和老太太坐到一车去了,眉头不自觉的蹙起。 要过年了,今年各家送的年礼,简直超乎想像。 他们的目的是啥,一眼可见。 南安郡王那里……,不要说她了,就是贾琏也得听皇上的。 可皇上好像不太满意那边。 第192章 杀 平平安安到达梅园,沈柠真是松了一口气。 “大表嫂!” 史鼎的夫人钟氏看到她的时候,忙忙相迎,在她前面,史鼐的夫人也正帮着迎客,和南安太妃以及老太太说上了话。 “好长时间没见您了,怎么感觉您还年轻了呢。” “是吗?”沈柠笑,“可能是有女万事足吧!” 她吃好喝好,有钱有闲,还不用应付另一半。 家中儿子孝顺,女儿可爱,可不就比在场好多太太、奶奶们快活? 变年轻才是正常的。 只是这些话,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毕竟现场好些个太太、奶奶还在跟她们家的小妾斗法,操心夫君今晚睡哪的同时,还要操心他们的仕途。 若不是害怕晋王找她麻烦,沈柠早就搬到城外温泉庄子上住了。 可惜她至今没搬,穿进这个世界,也是第一次出京。 “哈哈,那下次可千万要把玥儿带来。” 钟氏知道她为了小玥儿,啥都干了。 她佩服她的勇气,因为她不敢! “我走的时候,她哭得‘嗷嗷’的,就是还不会走路,要是会走路了,一定早来抱我的腿了,到时候想不带都不行。” 女儿就是可爱。 沈柠愿意炫女,喜欢炫女。 “哈哈哈,瞧您说的。” 钟氏也有女儿,闻言那真是感同身受。 她不由遗憾今天有雪,要不然大表嫂说不得就会把小玥儿带来了。 “一家人,我有什么说什么。” 沈柠拍拍她的手,“今天客人有点多,我也不用你招呼,你去忙你的,我到里面看看梅花去。” “诶~” 钟氏确实有点忙,闻言倒是不再坚持,道:“那等我不忙了,再跟大表嫂说话。” “去吧去吧!” 沈柠摆摆手,看着她笑迎又来的马车,迅速往南安太妃那边去。 贾母在那里,从贾母那边算,身为晚辈,她得去见个礼。 不过今日的南安太妃主要目标在王熙凤身上。 王子腾出任镇南大将军,并不受儿子南安王节制,而且她收到那边的信说,王子腾要什么,武库司那边给什么。 但广南府这边,属于南安王节制的军队,各方面都要申请再申请,可哪怕如此,武库司对他也是抠抠搜搜。 这就太过份了。 不是说贾家与王家闹翻了吗? 贾琏那般行事…… 虽然南安太妃怀疑,背后主导的是皇上,但她又不能找皇帝去说理,那当然只能指王熙凤和贾琏。 此时的南安太妃对王熙凤特别和气。 看到沈柠那也是一脸的笑容。 “沈夫人这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 面上带笑,但是心里发狠。 南安太妃知道,这个女人能当贾家大半个家。 “我前儿恍惚听说,你们家抓了一个贼?” 下面的老百姓不知道,但他们这些消息灵通的权贵,哪个不知道因为那个贼,晋王府和顺天府都忙坏了。 南安太妃笑着问这话,就是想告诉晋王府的耳目,瞧瞧,你的仇人在这。 “哪是什么贼?” 贾母都没让沈柠开口,直接在众人望来时,叹气道:“就是一个穷的揭不开锅的穷汉,跑大厨房那边想偷点吃的。”说着,她看了一眼自家的侄媳妇,又嗔怪道:“说来,都是我这侄媳妇心太善,人家是知道她在馒头庵往外布施馒头。” 老太太也是没办法。 她怕她说迟了,这个侄媳妇就跟南安太妃呛起来。 与其到时候跟着提心吊胆,不得已的站自家队,她还不如刚开始就表明立场。 反正刚刚在马车上,南安太妃的一些话,让她老人家很不开心。 凤丫头是她孙媳妇。 南安王府送礼,她这个当老祖宗的,反而被自家孙媳妇比下去了。 原先老太太是不计较的,但是马车上,太妃居然还提。 这是怕她匿了自家孙媳的东西吗? “哈哈,原来如此!” 南安太妃还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发现没人帮她,只能现场给自己打了个哈哈道:“是我听差了。” 做为武将一系,今天该来的都来了。 贾母是史家的姑奶奶,史鼐和史鼎都要喊姑妈的。 而贾琏又是武库司郎中,等于掐着一众武将的脖子,谁会在这个时候,反驳贾母去帮南安太妃? 这一个不好,万一惹毛了沈氏,一个大巴掌打下来,还做不做人了? 晋王妃以前多活跃的一个人啊? 可是如今呢? 自从在太上皇的万寿节上被打脸,可一直在府里躲羞呢。 “太妃确是听差了。” 沈柠笑意盈盈的在大家的脸上扫过,“以后这类事,还是打听清楚的才好,就好比前些天,我听说南安王不作为,广南府下面的一个小村子,被人屠了一样。” 说到后来,她的脸上已经失了笑容,“当年的老南安王,立志镇守南疆,保我大昭子民,如今……,老王爷知道,只怕也要失望透顶。” 广南府在老南安王那里,只算是后方,可是老王爷去后,在如今的南安王手里,却成了前方。 红楼梦里,几笔带过南安王败了,探春代替南安王府的郡主去和了亲。 但这‘败了’又代表了多少人的性命? 明明没本事,但为了一点子权,还死死抓着,害己害人。 要沈柠说,皇上的手还是太软。 换成她,直接就那屠村之事,治南安王的罪。 “……可惜我家老王爷去得太早了。” 屠村之事,被下面的官员走王子腾那边的路线,报进了京里。 这事她家儿子还在辩解,说是子虚乌有。 南安太妃不想在这里跟沈柠辩驳。 说的越多,听到的人就越多。 这天下,有红眼病的人多的是。 谁不想取她的儿子而代之? 南安太妃不拿儿子说话,只拿去世的老王爷说话,“就好比荣国公,若不是去早了,听到贾琏做了武库司郎中,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 她把话题转到贾琏身上。 “老姐姐,你说我说的对吗?” 贾母:“……” 她能怎么办呢? 老太太拿帕子拭了拭眼角,“今儿是我侄儿的大喜事,就不提那些让人难受的了。” 再说下去,他们家的炮仗又要闹事了。 “敏儿,你不是早馋这边的红梅吗?” 她指挥自家女儿,“去,带你大嫂子逛逛去。” “诶~” 贾敏笑,“大嫂,我们一起往那边看看吧!” 雪下观梅,别有意趣呢。 她是史鼎的表妹,自然也不想表哥家的喜事被冲。 “好啊!” 沈柠笑着应下了:“那太妃、婶娘、各位,我们就先告辞了。” “去吧去吧!” 贾母连连摆手。 贾敏和沈柠在雪中顺着连廊,一路往后去。 “大嫂,屠村之事,南安王那边还未承认。” 贾敏一边走一边道:“北边才安静,马上又要过年了,太上皇只怕还想安稳,有些话,我们在家说说就行了。” “她不说我,我又何必说她?” 沈柠也知道,就算打,在太上皇那里也是年后的事。 “我就是看不惯她笑盈盈给人插刀的行径。” “……” 贾敏笑。 这么多年了,她大嫂还是这样。 “您放心,南安太妃这一会心里肯定都讴死了,后悔死了。” 以后谁敢惹她大嫂啊! “她呀,以后必不敢在您面前阴阳了。” 就是在她娘那里,也必要收敛些。 毕竟她娘的身后,就是大嫂。 “你知道她阴阳人,你也不知道?” 沈柠嗔她一句。 “哎哟,这您可冤枉我了。” 贾敏笑,“我才张口,您就突突突,说得南安太妃恨不能时光倒流。要不,以后您慢点儿。” 沈柠:“……” 她说不过她,只能笑着敲她一下。 跟着的闻佩兰感觉今儿她也算长见识了。 广南府下面村子被屠之事,她感觉就是真的。 小时,她跟着父亲走镖到广南,那时候,那里还很繁荣。 可是前年再去,只人口方面就少了许多。 现在的南安王是真的不行。 不仅自己吃不了苦,还带着享乐。 下面的将士有样学样,如何打仗? 闻佩兰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一阵风来,梅花的冷香窜入鼻尖,让人不由寻味望去。 前方拐角,就有一棵老梅。 枝头绽放的梅花,或含苞待放,或肆意盛开,花瓣上覆盖着晶莹的雪花,红白相间,美不胜收。 沈柠和贾敏忍不住驻足。 “这棵老梅,我小时候就长在这了。” 贾敏小时候,随着母亲四处做客,对这棵老梅印象很深,“那时候,我差不多比黛玉大两岁吧,到这边做客,还和史家的一个表姐,爬上了这树。” “早知道你爬过这树,今天就该把黛玉也带来,让她爬给我们看。” 啊? 贾敏本来的惆怅,一下子被沈柠这话惊没了。 “还是等等吧,等玥儿大一点,让她爬给我们看。” “好呀!” 只要女儿愿意爬,沈柠是不反对的。 两人说说笑笑,又和彭城伯夫人遇上,跟着她家的女儿各采了一朵红梅别在了发间。 连廊穿插在梅林中,几个小姑娘在远处嘻嘻哈哈,彭城伯的女儿很快就被吸引,跑那边去了。 梅园外,几个黑衣人缩在临时搭建的草窝子里,正对着铜锅大吃特吃。 “老大,贾家的府卫来了不少,我们真的要在今天动手吗?” “晋王等着呢。” 老大也是没法子。 “晋王是要等好消息。”长相斯文,吃得也甚斯文的黑衣人道:“今天的架势,我们未必就能给出好消息。” 不说贾家的府卫,这一路上,各家的护卫也不老少。 还有好些当家人呢。 别的不说,史鼎是简单人吗? 他们为什么不敢在沈氏去梅园的路上动手? 还不是怕史鼎跟他们不依不饶? 但这回去……,对方只要收到消息,也必要救援。 “老大,你若实在推脱不过,那就把剩下的兄弟们全都召来。” 这? 年纪大一点的黑衣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是他不想把兄弟们都召来。 而是…… “十一的小队,前几天就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了。” 他道:“还有十九,他的小队,也在昨天被晋王调走了。” 什么? 吃饭的六人一齐放下筷子。 “老大,人家那么多府卫,只我们七个……” “嘘~” 老大摆摆手,“也不只是我们七个。”他道:“史鼎的忠靖侯从何而来?我收到小道消息,今天的梅园,只怕不会安稳。” 此时,梅园这边也开饭了。 贾珍等在前院喝酒、吹牛,沈柠她们这些女眷,也在打通的七间大屋里,一边吃饭闲话,一边听戏。 戏台上,正在演大闹天宫。 因为外面冷,屋子里关门闭户的,还放了几个炭盆。 沈柠喝了碗羊汤,暖和了身子,就着鹅脯吃了半碗饭,才要放下筷子,一根棒子就从台上呼啸着朝史鼎的夫人钟氏砸去。 嘭~ 时刻关注沈柠安全的闻佩兰顾不得其他,几个纵跳,一脚又把那根棒子踢了回去。 她才要再动,一个演巨灵神的大汉一把长刀呼的一下劈下棒子,生生的把它从中破开。 一刹时,屋子里惊叫连连。 沈柠吃惊的想要寻找自己的披风,拿到火枪,就听‘嘭’的一声响,巨灵神的脑袋大量溢血,却是史鼎拿着火铳赶来,“拿下。” 说着,他拿过侍卫的火铳,又朝刚刚扔棒子的打了一枪。 嘭~ 三眼火铳的威力,在近距离下,还是很可怖的。 两个人,当场一死一伤。 “对不住。” 史鼎朝惊惧的众人拱手,“让各位受惊了,此二人是寻我而来。” “老爷~” 钟氏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你……” “现在已经没事了。” 史鼎道:“此二人都是官府通缉的刺客。” 来迟一步,他也很不好意思。 “抱歉抱歉!” 他朝在场的各家夫人连连拱手,“今日之事是史某连累诸位。” 虽然没伤到任何一个,可是小孩子们肯定是受惊了。 就是各家的夫人…… 老一辈都还好,小一辈……好多都不行。 “白马寺的一木大师一会就到,他会现场给各位制上一枚平安符。” 史鼎万分真诚,“还请各位莫怪!” 第193章 惊马 一木大师的平安符,看大家的样子似乎很让人期待。 沈柠虽然很想马上回去,但想想红楼中的一僧一道,她到底又忍住了。 两具尸体被迅速拖了下去,留在地上的鲜血,也被下人擦得干干净净。 沈柠尽量不去看,和贾敏相携到外面透气。 “大嫂!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们坐一车吧!” 贾敏好像无意的说。 但沈柠何许人也? “担心我?” 她笑了,“那倒不必,那两个人的目标,大概是钟表弟妹。” 她就是和她坐得稍近了些。 “……我知道。” 贾敏点头,“那两人是因为鼎表哥而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总是不安。” 总感觉还会有事。 而他们家……大嫂遇事的可能性更大。 那天的偷儿确实惊动了顺天府和晋王府好些天。 虽然大嫂一直没跟他们说具体的,但是想也能想得到。 江南那边,老爷在巡盐御史的位子上有多艰难,贾敏是知道的。 虽然每次都报喜不报忧,可他担心到大过年的,连家都不敢让她回,只让她带着孩子们住娘家就知道,那边,他也一定遇到了刺杀。 甚至可能是毒杀。 “大嫂,你就跟着我吧,有什么事,我们姑嫂之间也能照应着些。” “放心!” 沈柠感受到她的真心,很是欣慰,但是她真的不能和贾敏一起。 没有贾敏,黛玉怎么长大? 虽然她保下了林长安,但同样的,没有父母庇护的孩子,能不能长大都是未知数。 沈柠道:“自从珍儿那次被刺之后,府里的马车都被改良了。” 她可不能连累贾敏。 “而且你没看到闻佩兰的身手吗?” 沈柠朝还想再劝的贾敏眨眨眼,“真要有事,她护我还是可以的。” 刚刚吃饭的时候,没把火枪放在身上,她都后悔了。 但是现在…… 沈柠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倒是你们……” 老太太的身份虽高,但她早不管事,不会有人冒险刺杀她。 邢氏同样,贾赦只有爵位的虚职,她又是继室,更不会有人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还有王熙凤,贾琏的势头正好,但他在武库司,有点脑子的,轻易也不会动他的夫人。 所以贾家这边,除了她,贾敏最危险。 “回去的时候,你跟老太太一车吧!” 这? 贾敏的心跳不由加快了些,“好!” 在这一刻,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危险。 归心似箭! 只是贾家和史家的关系在那,其他客人还没走,他们若提早一步,也太难看。 贾敏强撑着,看一辆辆马车离开。 沈柠倒是没太在意。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要来便来吧! 往梅园的路,虽然不全是官道,却也修得宽大平整,周围也没有什么山沟沟,或者悬崖什么的。 受影视剧的影响,这一点她是特别注意过。 终于其他客人都走了,轮到他们了。 “今日之事,也别太过在意。” 贾母对侄子靠自己本事得封忠靖侯一事,一直骄傲无比,“那些人敢闹到这里来,皇上那边,只会更看重你。” “诶~” 史鼎笑着点头,“天冷,要侄儿说,姑妈和表哥、表嫂、表妹们就别回了,皇上新赏了一个庄子,离此并不远,要不……” “你的心意姑妈知道。” 贾母拍拍侄儿的手,“但你大表嫂家里还有小玥儿,她晚上要找娘,西府这边我们婆媳三代都在这,凤丫头又是当家奶奶,可不能歇夜了。” 大房都不在家,她也不在家,政儿万一溜了…… 贾母也归心似箭。 虽然今天已经让林之孝看好梨香院,但二儿近来混的很,她老人家是真不放心。 “是啊!” 沈柠在钟氏也要劝的时候,笑着道:“以后又不是不能再来,一家人,时间多着呢。” “行了,你们也累了一天。” 贾赦酒喝的有点多,“别管我们了,早点休息。” 说着,他又朝王熙凤道:“一会儿,你跟老太太坐一车。”他不想一个人坐车了,赶儿媳妇到老娘那里去。 “我也跟娘坐。” 贾敏道:“表哥表嫂,你们回吧,我们走了。”说着,她扶着老太太,径直上车,“凤丫头,上来。” “诶~” 王熙凤急忙跟上。 沈柠笑着跟史鼎几个摆摆手,“离得不是很远,都回吧!” “等一下,珍儿不坐车吗?” 史鼎能在边城那么顺,多亏了贾珍,眼见他要骑马,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我没喝多少酒。” 贾珍笑着翻身上马,“一天天的在家里,难得有骑马的时候,当然是骑马。” 坐得高,看得远。 有什么事,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贾珍可不想再跟娘似的,有事了,等着别人汇报。 车队渐行渐远,沈柠的马车后面,跟着四个骑马的府卫,前面夹在小厮中的,也还有四个。 至于路上扮作行人的,也还有六人。 眼见他们陆续跟上车队,贾珍和沈柠都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他们太紧张了。 眼见驶上官道,再有十多里就要进城,沈柠彻底放松下来,往软靠上靠了靠。 可是就在此时,满是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宁国府珍大爷的吗?” 驴车上的道童见过贾珍,看到他忙大叫,“珍大爷,不好了,令尊突发急症,高热不退,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 贾珍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就有些发热,贾老爷说没事,他喝几副药就好,谁知道越喝反而越严重了,我这才受师父之命,下山请白老大夫。” 沈柠掀开车帘,望了出来。 白老大夫也正掀了车帘。 四目相对间,都点了点头。 沈柠的记忆里有这位大夫。 原身在道观外的别院,都是这位白老大夫给她调理身体。 “母亲!” 贾珍略有些急,“我陪白老大夫上山看望父亲。” “……去吧!” 沈柠道:“多带几个人。” 前面贾母和贾赦几个,也着人过来问讯。 知道是贾敬发烧,都有些急。 “我……我陪珍儿一起。” 贾赦赶来,“正好有多的一辆车,白老大夫,您上我们的马车。” “麻烦白老大夫!” 沈柠也道:“坐马车快一点,不过赫弟,你就不必去道观了,天冷,你又喝了酒,万一也冻着就不好了。” “大嫂~” “不必说了,就这么定了。” 府卫的动作很快,迅速拉过贾赦的马车,分出八人,跟着贾珍往太玄观去。 远远的,盯着这边车队的黑衣人还在默默等待。 “老大,”收回千里镜的黑衣人道:“太玄观那里,贾敬真的生病了吗?” “……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们的目标是沈氏。 至于贾敬…… 他怀疑是十九的小队任务。 宁国府贾珍不足虑也。 倒是贾敬和沈氏这对夫妻难搞的很。 虽然说贾敬不能再入朝堂,可是他只要在,就是贾家的靠山。 王爷原本就记恨当年他帮太子。 如今…… “看好了,把他们的车队分开。” 官道上,一辆牛车拉了满满一车柴禾,一辆辆的马车过去,眼见沈柠的马车也要过去,那老牛突然被人打了一鞭,‘哞’的一声,窜到了路中央,与此同时,车上的柴禾和一捆柴草也全都散架,‘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吁~” 赶车的府卫急忙拉住马儿,“怎么回事?” “对不住对不住!” 赶车的男子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可是,一道火折子从远处扔来,‘啪’的落到地上时,被淋了油的柴禾和柴草‘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嘶~ 来了。 府卫急忙要扯着马后退,可是恰在此时,一杆箭从左前方射来,直接射到了马的脖子上。 马儿受惊又受痛,顾不得其他,撒起蹄子,就往边上的小道去。 前面是大火,它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小道。 府卫死命的想要拉住它,可是‘咻咻’的箭声又快又急,全朝他们来。 一不小心,他的肩头也中了一箭,手上一松下,马儿就拉着车往小道的深处狂奔起来。 此时,前队也早发现不对。 贾赦带着几个小厮赶过来帮忙的时候,沈柠的马车早没影子了。 宁国府的府卫也伤了两个。 但现在谁都顾不得他们,就是他们自己也顾不得身上的箭,拎着大刀就跟也想追入小道的黑衣人打起来。 太太的身边除了赶车的兄弟,还有一个练家子。 只要把这五个黑衣人拿下,太太那里就不会有事。 他们一群人打在一起,冲入小道的沈柠和闻佩兰能感觉到府卫还在尽力拉马,只是这小道上的石子众多,马车一会东歪,一会西倒,一会又猛的蹦高…… 沈柠只能尽量稳住她自己,不让脑袋撞到哪里。 好在这马车自贾珍遇刺后,被特别处理过,脑袋可能磕碰的地方,被厚厚的棉条裹住。 但就算这样,她在这马车里也极不好过。 尤其马车几次蹦起来的时候。 车上大的碳火虽被盖子死死捂住,可是因为马车动的太过剧烈,不时有火星从镂空的盖子里飞出。 “太太抓紧了。” 闻佩兰抓住车上的水囊急忙往碳盆倒。 刺啦刺啦的声音,带出大量的白烟。 沈柠捂紧口鼻,闻佩兰一手稳住她,一手掀开这边厚厚的窗帘。 冷空气如风刮进来。 沈柠正要大喘一口气,马车就猛的再次弹起。 好在车轱辘坚实,没有掉出去。 “太太稳住,一会就好。” 拉车的府卫还在努力的稳车,但就在此时,又一支箭,从右前方射来。 狂奔的马车痛嘶一声,再次转到另一边的小道。 “还有人……?” 闻佩兰听出动静,面色忍不住的有些发白,“不要再拉马了,赶紧砍断缰绳。” “不行,这种时候对方一定会想到,我们有可能砍缰绳。” 焦大跟他们预演过很多次意外事件。 府卫急道:“而且这边有沟。” 砍断缰绳后,马车也会有极大的惯性。 到时候十有八九会摔到沟里。 这一摔必是七荤八素,等人家再动手……,他们可能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你稳住太太,不要让她撞着。” 他尽力拉马,尽力寻找可以的缓冲地带。 终于,左前有一条小河沟。 虽然小的可怜,但也足够陷住马车。 他努力让马转头。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咻’的一下,又一支箭直奔他的脑袋去。 紧跟着,又是‘咻咻’两声响,全都冲着马去。 府卫低头避过那支箭,马儿却避不过。 又短又小的箭,‘卟卟’尽数入肉。 马儿再次悲嘶,速度加快,顺着小道狂奔。 “太太,前面有大坡,跳车。” 府卫大声喊她。 马车一旦摔下坡,谁也活不了。 对方一定是设计他们摔下坡。 “太太抱紧我。” 闻佩兰一把抓住沈柠,在马车又一次弹起的时候,一脚踢向焦大曾经说过的位置。 嘭~ 马车从窗户起,好像一道门似的,一下子被踢飞出去。 考虑到人家是官太太,细皮嫩肉的,闻佩兰先甩了马车上那个大大的软靠,紧跟着抓住沈柠就跳了下去。 啪~ 沈柠的脑袋磕在软靠上,但是腿和肚子被狠狠的砸了一下。 但此时闻佩兰却顾不得拉她,几支袖箭又‘咻咻’的朝她们来了。 啪啪啪~ 她一抽腰上的长鞭,把几支袖箭尽都打落。 “何方肖小,有本事出来说话。” “嗬~” 一个黑衣人从树上跃下来,“阁下倒是有些本事。” 他们算计了这么久。 还在路上连布陷阱,还另外请了外援,没想到,他们还能平安到此。 他看了一眼跳车后,摔到沟里再也没动静的车夫,朝抱着软靠努力站起来的沈柠道:“沈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上次是她走运,这一次…… “原来是老熟人?” 沈柠摸到自己的枪了,“你们是晋王的人?” 她看到从林中急奔过来的两个人,“上次杀晋王是假,杀我是真吧?” 腿疼,肚子那里也有些疼。 沈柠想缓一缓,也想等一等,等自家这边的援军。 “哈哈哈!” 新赶来的黑衣人一笑,“别跟她废话,她在拖延时间。” 第194章 哭诉 马车里,贾母几个心急如焚。 尤其听到贾赦下车,带人过去后。 人家既然敢在此时动手,那定然考虑过他们家这边的人手。 “母亲,只怕不止大嫂遇险了,敬堂哥和珍儿那里,恐怕也有危险。” 意识到这一点时,贾敏顾不得再听后队的消息。 “快!” 她大声朝外喊道:“动起来,马上回城。” 她们在这里,还要分薄人手,看顾她们的安全。 但是回城就不一样了。 城门口就有官兵。 “对对对!” 贾母也反应过来,“快回城报官!” “旺儿,你留下跟老爷说明情况。” 王熙凤朝自己的陪房道,“我们去找援军了。” 三处地方都要救援,她们在此帮不上忙不说,还可能添乱。 她们的马车迅速动起,后面的邢氏也好想跟上,但是老爷在外面…… 稍一犹豫,前面的马车已经跑远了。 她…… “快,你们别愣着了,都去帮忙。” 邢氏掀开车窗的一条缝,朝守车的两个小厮道:“千万护好老爷。” 两个小厮一愣,但主母既然这样说,那当然是去帮忙的好。 他俩和旺儿一起,一人捡了几块石头,往后跑去。 “太太,那我……” 车夫犹豫,“我们回城吗?” 前面的车都跑了呀! “……等一等,等老爷!” 邢氏心慌的厉害。 可贾家谁是她的倚靠,她还是明白的。 贾赦再不靠谱,有他在,她就是当家太太。 她没儿没女的,虽然迎春很好,可迎春也没长大啊! 更何况还有东府的大嫂呢。 她的马受惊了,马车…… 邢氏不敢往更坏的地方想,只能双手十,求神拜佛。 贾家不能没有大嫂子啊! 没有大嫂子时时看着,老太太可能要不了多久,又会变成从前的样子,接着偏心二房。 到时候老爷肯定还会破罐子破摔。 不说邢氏在马车中如何,贾赦这边又得了外援,心神大振,没武器,燃烧的柴禾就是。 捡那没淋上油,还有半截没烧着的‘咻咻’的往黑衣人身上砸。 “给我砸,砸死一个爷赏八百两银子。” 贾赦自己都在干。 甚至手上烧了两个火泡子他也没在意。 他爹和伯父当初交了兵权,是想让太上皇放心,是想保住子孙。 可是现在呢? 这些个混蛋,青天白日的,就敢如此行事啊! 他担心被惊马带走的大嫂,担心太玄观堂哥那里,也担心赶去的珍儿。 事情不可能这么巧的。 “啊啊啊,王八蛋!” 在府卫终于砍伤一个后,贾赦没命的往那人身上砸东西。 荣国府这边的小厮有样学样,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一拥而上。 嘭嘭嘭~~~~ 咔嚓~ “啊~~~~” 受伤的黑衣人很快就被贾赦的几个小厮敲断了双腿双手。 “他,再打他!” 贾赦目眦欲裂的又指向一个黑衣人。 被盯住的黑衣人心下一颤,但很快‘咻咻’的石头和火棍子全往他这里扔来。 “风紧,扯呼!” 机会已经创造了,老三那边的活也差不多了。 他顾不得被拿下的同伴以及受伤的同伴,拔腿就往林中冲去,那里有他们藏着的马。 老大都逃了,另外四个当然也不会恋战。 咻~ 府卫范大明太恨了,他抡起大刀朝受了点伤,身手不太灵活的黑衣人去。 卟~~ 一个头颅骨碌碌的滚了出去,大量的鲜血喷出,那人的身体‘啪’的摔地上时,还不时的颤动着。 范大明骑马奔上,一个探身,拿回自己的大刀,就跟上队友朝小道冲去,“大老爷,这里交给你了。” “去去去,快去!” 贾赦虽然也很想去,但是,他的动作肯定没他们的快,“我们在这里等你们。” 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贾赦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朝两个小厮道:“你你,你们两个马上骑马追上珍儿,告诉他万事小心,这里出事了。” 两个小厮迅速上马,追贾珍去。 “只要他平安,回来老爷我重重有赏。” 贾赦生怕他们不尽心,又大喊重赏。 可是哪怕如此,他也很不安。 有战力的,身体灵活的都跑了,他…… “老爷,不好了,这人服毒了。” 被他们打断手脚的黑衣人咬开了牙中的藏毒,此时痛得身体乱扭,满面狰狞。 再说这边,面对越来越靠近的三个黑衣人,沈柠知道拖不了了,她好像认命的坐了下来,事实上,是借着软靠阻拦对方的视线,以火折子点燃火枪。 火枪的后坐力还是很大的。 得到它后,她曾借着贾珍放烟花的空档开过好几枪。 现在…… “沈夫人,想要死得痛快,就让你的人放下鞭子。” 执鞭的女子看样子也是有点本事的。 “否则……” 话音未落,计算好距离和方位的沈柠,猛的抬手‘嘭’的一声,就朝对方开了一枪。 两边的距离不过四米,火枪瞄的是对方的胸口,其威力直接就把对方掀翻。 ‘嘭’的一声,他后仰摔倒滑出一米的瞬间,闻佩兰的鞭子也动了。 啪啪~~ 啪啪啪~~~~ 鞭子忽长忽短,最开始的几鞭,尽朝两人拿刀的手去,打下他们的刀,鞭子又一卷,把刀子狠狠甩远。 沈柠顾不得震得麻、痛的右臂又迅速装填火药。 两个黑衣人被突然的变故惊了一惊,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待到反应过来,配合着欺身要夺鞭的时候,火枪再次瞄准,嘭~~~~ “啊啊~~~~” 肚腹中枪的黑衣人面目扭曲。 望向沈柠的目光,像是恨不能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他们有她的资料。 这个用鞭的闻佩兰是威武镖局的镖师,虽然有点本事,但他们不论哪一个只要缠上一会,就必能取了沈氏的性命。 可他娘的,沈氏一个后宅的贵妇人,怎么会用枪? 如果…… 咻咻~ 一脚逼退另一个黑衣人的闻佩兰鞭子旋过来,卷住他的脖子,猛的一扯。 因为负有保护责任,闻佩兰不敢有半点松懈。 她知道太太有从传教士那里搞来的火枪。 这东西她在南边见人用过。 但那都是男人用。 如今…… 虽然自己这一方看着是没问题了,但肚腹受伤跟死还有一段距离,万一人家拼着命,也要咬下她们一块肉呢? 闻佩兰没有犹豫的送他一程。 鞭子甩开的瞬间,那黑衣人的脖骨已被错位,当场命绝。 这这? 仅剩的一个黑衣人没想到还有这翻转。 明明他们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怎么会这样? 电光火石间,他迅速按动袖箭。 可惜之前连射几箭,现在只剩一支。 咻~ 这一箭的时间卡得非常好,正是闻佩兰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时,想要甩鞭救援沈柠根本不可能。 当~ 沈柠一把举起软靠。 因为贾珍被刺,吸取了教训,这软靠的中间,放了一张铁皮。 果然箭头并没有穿过来。 但也惊得她心跳异常。 咻~ 咻咻咻~~~ 闻佩兰那一会也吓得够呛,鞭子‘咻咻’的往那人甩去。 沈柠虽然慌,但是她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黑衣人,又急忙装填弹药,弄好火绳。 “等着,这梁子结下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远处已经有马蹄声了。 听那声音,黑衣人怀疑是贾家的府卫,他大刀被姓闻的这女人甩走了,如今再在这里也是没用。 险险的避过几鞭,他几个纵跳,便消失在林中。 “夫人~” 闻佩兰并不追人,急忙回头查看她。 “我没事!” 沈柠的面色其实很差,但还努力扶着软靠站起来,“看看赶车的金山。” “……我带您去。” 闻佩兰愣了一下下,声音异常软和。 自入贾家以来,所有见到的,都跟她想像的不太一样。 宁国府的主子不多,丫环、婆子、小厮却一大堆。 以前她会认为这家穷奢极欲,但如今……,她却觉得对大多数普通百姓而言,能在贾家当奴仆,其实是极好极好的差事。 贾家有一年四季的衣裳,管吃管住还给月例。 这也就罢了,人家还教文习武,在武学上有天份的,还能任职府卫,将来另得出身。 就算不能走府卫这条路,只要你肯学,算盘珠子打得好,据说也能到外面贾家的店铺当掌柜、伙计。 内院的小丫头们一样。 每日至少有半个时辰的习字时间,想学刺绣,有天份又能吃苦,直接进针线房。 甚至连李大娘做饭,有心的也都可以学一学。 人家一道菜谱,据说只要愿意记下来,夫人还会给十两银子。 可以说贾家对下人极好。 如今她们还不算完全脱险,夫人走路双腿都有点打抖,却还是先关心摔在沟里的下人。 闻佩兰觉得,为这样的人卖命,她值得了。 倒在沟里的金山肩头有箭,一条腿弯得不正常,脸上有很多擦伤,人也昏迷不醒,看着受伤极重。 “太太!太太……” “吁~” 范大明三人骑马奔至,“太太您没事吧!” “我没事,金山受伤很严重。” 沈柠道:“得抬着他走。” “我来!” 齐齐下马的三人迅速找到被闻佩兰踢下的车板,抬金山上去前,闻佩兰已经从滚下山坡的破车里找出一床被子和另一个软靠。 几个人收拾收拾让他躺舒服些。 “太太,赦老爷和几个小厮还在那边等我们。” 范大明道:“您能和闻姑娘骑马吗?如果不能,我这就回去赶车。” “能!” 没什么不能的。 原身年轻的时候,和贾敬学过骑马。 沈柠在现代的时候,也曾在景点骑过几次。 更何况这次还有闻佩兰带她。 沈柠归心似箭,她担心好大儿那边。 还有贾敬! 他到底是真发热,还是已经出事,她都不知道。 马来的快,走得也快。 天上的雪花渐大。 沈宁的披风裹得很紧,可哪怕如此,风在脸颊扫过,也好像钢针刮过一般。 她不由的把头低了低。 “太太抱紧我。” 闻佩兰把腰板挺得更直些,尽量替她挡去风雨,“一会就到了。” …… 京城,顺天府。 董孝全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看着卷宗,天气越发的冷了,各方的巡逻人员,反而要增加。 实在是不增加不行。 天冷,百姓就喜欢烤火。 但自古水火无情。 不看着点,南城那边一烧就是一大片。 他在增加预算的卷宗上,刚刚写下准,就有急切的脚步冲进来。 “大人,不好了,宁国府沈夫人遇袭,生死未卜。” 什么? 董孝全一下子站起来,“何时何地?来人,鸣锣!” 鸣锣是紧急集合号。 一刹时,顺天府的衙役全都忙了起来。 此时,最先收到消息的五城兵马司已经有一队人员往出事地去了。 但贾母和贾敏担心人手不够,并没有回府,仗着身份,还在西城门等五城兵马司再调的人手去救人。 很快,又三十人顶着风雪出城。 待到顺天府卢总捕头出来,已经又过了半刻钟。 车夫交待大概地点,这才抹了一把汗。 “老太太,现在回府吗?” “……去宫里。” 贾母沉默了一瞬,到底说出了这三个字。 虽说没证据证明是晋王弄的,但是,上位者很多时候都不需要证据。 她也可以不说晋王,她可以去哭诉。 她要太上皇亲自查。 贾家对得起太上皇。 太上皇不查,皇上也得查。 “母亲!” 贾敏眼中难掩悲凄,“您是要找皇上吗?” “找太上皇!” 贾家是老臣。 贾家一片忠心。 太上皇连太子的遗在外面的血脉,都交给了贾家,对贾家就有一定的倚重。 老太太不相信,他能一点也不管。 “我得跟他哭去。” 晋王欺人太甚。 “我得找甄太妃,我得问问她,贾家哪点对不起她。” 她不需要证据,她只要让太上皇看到,贾家在怀疑晋王就成。 “你大嫂……” 贾母的眼泪落下来,“还有你大哥和珍儿,真的不能出事啊!” 他们要出事了,她怎么跟祖宗们交待? 将来她都没脸去见国公爷。 “快!去皇宫!” 贾母吸了吸鼻子,不敢让自己在这一会哭得太狠。 眼泪要流在该流的地方。 “凤儿,再叫两个人去报信,一个给琏儿,一个给珠儿。” 第195章 昏倒 寿康宫。 虽然外面还在下雪,但太上皇每天必有的养生项目不能断。 他在温暖又宽敞的屋子里打拳,养好病,再没进小佛堂的甄太妃也陪着一起。虽然她比太上皇年轻很多,但是这一场病,到底也让她伤了些根本,白头发多了一些,远远看,两人真是一对富贵闲人。 “错了错了,甩肩应该是这样做。” 太上皇给甄太妃做示范的样子很认真。 太妃在病中,几次以为自己要死,连着给他写了好几首诗。 如夫君如明月,照我病中身。 长夜寒衾冷,相思情意真。 忆昔初相见,桃花映双人。 君心似暖阳,暖我幽梦深。 又如春花秋月今何在,入骨相思知不知……等等。 每一首,都看得他忆起往昔,心生无限柔情以及……亲情。 年轻的时候,皇后也给他写过诗。 他们彼此间,还有来有往。 但皇后去了,后宫嫔妃虽然众多,却再也没人给他写诗了。 她们很多人都会吟诗作对,但却以彼此较量居多。 偶尔献一首诗,也大都是借景喻情,这‘情’还不是夫君之情,是颂恩,是因为他是君王。 只有甄妃是不一样的。 在她心中,他除了是君,还是夫。 太上皇珍惜这份感情。 尤其太子去后,儿子们似乎还是原样,但太上皇总觉得失了些什么。 他们的孝顺,他们的关心里,都带了点目的性。 太上皇有时候忆起往昔来,就很伤心。 儿子少了他担心哪个出事,皇朝不稳,可儿子多了,一个个又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太子…… 太上皇很清楚,他对太子越来越疑,有他们推波助澜的原因在。 只是过去的,已经过去。 死人总要给活人让道。 他们小时候,每一个都那么可爱,他都抱在怀里哄过,给他们请老师,找陪读。 太上皇自觉是个慈父,无法再承受失子之痛。 他睁了一只眼,闭了一只眼。 人老了,难得糊涂。 有时候糊涂一点,日子就好过一点。 太上皇不想再为难自己。 事实上,一直以来他都不太愿意为难自己。 他只愿长命百岁。 当然,长命百岁的过程中,也要安享富贵荣华才是。 太年轻的嫔妃,偶尔过个夜还可以,但她们也是阻挡他长命百岁的拦路虎。 太上皇对她们很克制。 他一辈子经历的女人太多,如今的……,只当个玩意罢了。 所以,老头就更加珍惜相伴几十年的甄太妃。 尤其她身体也差了以后。 “对对,就是这样。” 看到甄太妃甩起来,还很好看的身姿,太上皇笑得很开心。 “不行了。” 甄太妃笑,“我甩得没有太上皇好看,太上皇,您身姿挺拔,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还跟那时候一样好看。” “哈哈哈!你呀,尽会哄朕!” “谁说的?” 甄太妃好像被冤枉了,“不信您问问戴权。” “太上皇……” 戴权在太上皇看过来时,笑着拍拍自己比年轻时大了许多的肚子,“您看老奴这肚子,您再看看您的,就知道太妃没说错。” “哈哈哈~~~” 太上皇大笑。 当然,笑声里也不无得意。 因为身体不好,他一直很注重保养。 二十九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他都要托孤了,结果十多岁的太子接了所有,每天战战兢兢的陪在榻前处理政务,又在民间张榜请名医,终于他又行了。 然后一年又一年的,年年都要生个几次病。 久病成医…… 太上皇努力不让自己想那些年,他的太子替他忙成什么样。 “太上皇,”感觉太上皇的笑声渐有不对,甄太妃忙捧了一杯茶过来,“喝杯枣茶,一会儿,我再陪您在殿中走走。” “好好好!” 太上皇按住发散的思维,享受他的暖胃枣茶。 不过,他才喝一口,殿外就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但到了门前,也只轻轻的叩门。 “何事?” 戴权看了一眼太上皇,快走几步到门前,轻声问外面。 若是小事,他就准备直接打发。 如今甄太妃在这里,其他的……,基本都是小事。 “公公,不好了,荣国府史老太君请见太上皇,她……” “她怎么了?” 外面太监的声音并不低,甄太妃听出来,对方拦不住,人家是一定要见太上皇的。 她在太上皇开口之前,佯装很关心的问。 “史老太君眼泪哗哗的流,只说一定要面见太上皇。” “快请!” 太上皇声音威严。 外面正下着雪,不是大事,那老太太不会来找他。 “是!” 外面的太监松了一口气,忙急步去宣了。 “太上皇……” 甄太妃好像体贴的道:“要不,把皇上也请来吧!这大雪的天,史家姐姐过来只怕不是小事。” 话是正常话。 但是,她知道太上皇因为得胜归来的那些人,对皇帝防范甚重。 贾家是老臣,她这个身边人都在委婉的跟他说,把皇上也叫着,太上皇一定会担心人人都以为他老了,要投入皇帝那一边。 嗬~ 甄太妃心中清楚,贾家表面上还是太上皇的人,但事实上,早就因为宁国府沈氏,而投入皇帝一方。 只恨太上皇还被他们骗着。 史氏那个老太婆,默许家中子弟那么做,现在有事,还要跑太上皇这里…… 甄太妃觉得,她得让太上皇看清楚,贾家到底是谁的人才是。 反正凭她对皇上的了解,贾家不管出了何事,他都一定会关注。 “……准!” 太上皇不知道短短时间,他的好妃子,脑子里就转了多少弯。 反正他现在心里很不舒服。 戴权感觉到了,急忙给自己的心腹小太监使眼色。 “是!” 小太监弯着腰,倒退到门前,这才小心开门去宣皇帝来。 太上皇稍有满意。 他现在不能给皇帝太多脸。 戴权去的话,就是太给脸。 但事实上,此时的皇帝根本不在意什么脸不脸的。 他早就决定,在父皇那里,他不用有脸。 事实上,很多年前,他就是这宫里最没脸的那一个。 他现在只关心宁国府那一家子。 “叫我们的人马上出城给朕找。” 皇帝急得想转圈,“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沈氏和贾珍的性命。” 荣国府老太太在此时进宫,虽然不是求见他的,但人家一路哭诉着进来,也根本没瞒他这个皇宫的主人。 皇帝只是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那些人的胆子能那么大。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是!” 暗卫头头一摆手,和自个的兄弟迅速走人。 但皇帝还是无法安心。 前些天,顺天府和晋王府的人在满京城乱晃时,他就觉得有些蹊跷。 特意让暗卫查一查。 原想着看董孝全和晋王斗法,他在旁边乐一乐,顺势也看看能不能帮一把,却查到源头出在宁国府那边。 皇帝等着,再出什么好事。 这一年,只要遇到宁国府那边,于他都是有利的。 董孝全不上报,一定还在查。 凡是他郑重对待的事,都是大事。 皇帝期待他报上来的那一天。 可是现在董孝全还没什么动作,沈氏却生死不知了。 皇帝气得想砸东西。 拿起笔? 墨玉笔杆,舍不得。 拿起杯子…… 官窑的。 虽然一个杯子不算啥,但他砸了一个,一套就得毁。 这一套也要几十两银子,够普通的一家几口过两年了。 皇帝舍不得。 他赏人全靠官窑给撑面子呢。 最终他拿着批过的折子,在玉案上,狠狠摔了两下。 “皇上,太上皇宣史老太君了。” 刘公公欲言又止,但有些事是不能瞒的,“现在这时间,甄太妃应该也在太上皇那。” 皇帝:“……” 嘭嘭~~ 他又狠狠捶了几下折子。 晋王那么狼狈的回来,他以为以甄太妃的聪明,会老实些。 可是没想到,父皇对他的态度一变,她又在背后给他拖后腿。 好好好…… 皇帝气得马上就找江南的折子。 江南弹劾甄家的折子有好几封呢。 只是念着太上皇和甄太妃的关系,他只留中。 但现在,他不想留中了。 就给老头子看看吧。 哼,想留中,那老头子就自己来吧! 皇帝太气了。 但他再气,也不如贾母见到甄太妃喊老姐姐,一副亲近样子时。 这个蛇蝎妇人…… 贾母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太上皇……” 老太太捂着胸口跪倒地上,身体颤抖,憋了许久的眼泪此时成串的落下来,“求太上皇救命呀!” 她看甄太妃的眼神,恨中又无奈又痛心又绝望的样子,让太上皇大为触动。 对甄太妃的优待,当初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嫁入贾家的史氏姐妹。 他和代化、代善君臣相得,他们兄弟同娶史家姐妹,他的甄妃喊人家为姐姐…… “慢慢说,出了何事,朕必为你做主。” “太上皇,求您派人马上出城,救救我那可怜的侄媳妇沈氏啊!” 老太太的眼泪在掉,但是不妨碍她条理清楚。 她没像普通妇人那样,一激动一哭,说话就颠三倒四。 “自从八月十五跟着晋王遇刺,沈氏就心生不安,哪也不敢去,这一次是我那侄儿史鼎得太上皇重用,在边城立功得封忠靖侯,因他在梅园请客招待亲友,我还特别去劝她一起。” 八月十五那日的刺杀,疑点重重。 晋王看着是倒霉的被刺杀,但事实上如何,老太太相信,凭太上皇的睿智,一定是有所觉。 而那天,沈氏是受皇命,寻机会,让太子之女嫁入贾家的。 贾母知道,太上皇老了,晋王再不成器,也是他儿子。 朝堂上,他还得借着晋王的手,按着点皇帝。 这种借一个儿子,压另一个儿子的事,她干过。 但贾母也知道,儿子和儿子是不同的。 她的两个儿子都不成器,但太上皇的儿子不一样,尤其太子。 太子以那样决绝的方式带着一家人一起死后,太上皇杯弓蛇影,早就疑了所有的儿子。 所以皇位才落到当今皇帝手上。 太上皇年纪越大,就越后悔,要不然,他也不会把秦氏嫁到贾家。 借着八月十五说事,贾母就是在隐晦的说晋王跟今日之事脱不开关系,二在说太子之女。 贾家因为沈氏,对秦氏有多好,老太太相信,太上皇是知道的。 沈氏要是没了,救命之恩就没了。 太子之女在贾家就没了靠山。 “为防意外……” 贾母看了一眼甄太妃,直看得她心发慌,脸发白,“家中护卫带了大半,可是回城的路上,有人说太玄观的贾敬高烧几天,贾珍找了大夫,带走了八人去看他爹,可他还没走多大会,就有人在路上设伏,截断车队,用火攻,用弩箭,沈氏的马车被逼到小路,如今生死不知啊!” 太上皇:“……” 他的脸色已经铁青。 虽说难得糊涂,但他再糊涂也知道,这事和晋王脱不开关系了。 而且贾家还防了晋王。 他们一再退让,晋王一再得寸进尺。 好好好! “来人!” 喊人的时候,他连拍两掌。 一个灰衣太监无声无息,不知从何闪来,“太上皇!”他躬身,一副等待吩咐的样子,“奴才在。” “去,寻沈氏,护贾珍,救贾敬!” “是!” 话音未落,戴权眼前一花,就看不到那人了,只听到后殿有轻微的门响。 嘶~ 走了? 戴权额上冒汗,忙把脑袋低狠些。 “老嫂子放心,此事……,朕必给你们一个交待!” 如此烂泥扶不上墙,里外不分,还有何用? 太上皇被晋王气得头发晕。 他很清楚,用这样的儿子压制皇帝,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他忠心耿耿的老臣,都会被那蠢货逼到皇帝那一边。 这是太上皇最不能忍的。 史鼎是他的人。 他进宫的第一时间,是来寿康宫给他请安。 晋王动史鼎的客人…… 贾家、史家,一个一门两公,一个一门两侯。 是他竖起来给世人看的。 他在告诉世人,他老人家还在,还关注老臣。 晋王……好大的胆子。 “戴权,传皇帝,传董孝全,传朱肆。” 太上皇气咻咻的,“董孝全掌顺天府,朱肆掌五城兵马司,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父皇!” 匆匆赶来的皇帝听到了,还没进殿,就已开始喊人,“父皇您不能生气啊!”一边说,他一边进门,“董孝全和朱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您告诉儿子,儿子去骂他们。” 说到这里,皇帝好像才看到跪在地上的贾母,“史老太君,您这……” “老嫂子,快快起来。” 太上皇也才反应过来,这老太太还跪着。 他看了一眼平时很伶俐的甄太妃,道:“皇帝替朕扶一把。” “不敢!” 贾母恭恭敬敬的又给太上皇磕了一个头,“臣妇谢太上皇给我贾家做主。” 说完这句话,她才想要起来。 但甄太妃那个样子,明显是心虚,是担心晋王被查到。 她要是如了她的意…… 这一路行来,老太太担心忧惧,又气又恨,刚刚要跟太上皇说明情况,身体的不适被强压下去了,如今又跪了这许久,才一起身,她的眼前就发黑。 换以前在皇宫,她一定按一按,但现在…… 老太太在皇帝伸手的刹那,一下子晕了过去。 好在皇帝年轻,发现这老太太不对,连忙扶了一把,“快,叫太医!” …… 皇宫的情况,沈柠自是不知。 跟着范大明和闻佩兰赶回曾经的出事地点时,路上的火早已灭了,贾赦和邢氏都没在车上,带着一干小厮,翘首以盼。 “是大嫂,大嫂回来了。” 邢氏的披风上落得都是雪。 老爷担心东府一家,不愿进车避雪,一直在外面叹气、跺脚,自己吓自己。 邢氏在车里自然也坐不住。 她下来陪着跺脚、叹气。 天太冷了。 跺脚缓解冻脚的同时,还能缓解焦躁的心情。 大嫂的马车要摔到哪里…… 不同于王氏,邢氏自觉和沈柠的妯娌关系一直很好,所以,担心也是真的。 如今看到人没事,喜的马上就迎了上来,“大嫂,你可吓死我了。” 又喜又后怕,邢氏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大嫂,你们又遇袭了?” 贾赦只看到他们三个,脸色铁青。 对方一环套一环,大哥和珍儿那里…… “是!” 沈柠一边回答贾赦,一边也回答邢氏,“我没事,不过你们大哥和珍儿那里只怕也出事了,得……” “我已经让人去通知珍儿了。” 贾赦忙道:“运气好的话,这一会应该已经追到了。” 那万一运气不好呢? 沈柠根本就没下马。 跟着闻佩兰,她也并没受多少苦。 “不管追没追到,我都得去看看。” 老太太的马车不在了,必是求援军了。 她若等在这里,官府方面万一对太玄观和贾珍那边的危险认识不足…… “弟妹,你的车上还有软靠或者搭腿的吗?” “啊?有……” 邢氏看了一眼自己的丫环,丫环忙爬上车,把邢氏用来盖腿的羊皮褥子拿出来。 “佩兰,用它挡在身前,我们再走一程如何?” “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 闻佩兰走镖到北边,更冷的时候都遭遇过。 如今算个啥? 闻佩兰长鞭一甩,卷过羊皮褥子,往身前一围,沈柠在后抓住,还卷了卷,把手护住,“这里你们不必再等,马上回去,官兵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到了,到时指个路就成。” 第196章 不忍 大嫂要去找大哥? 这大雪的天…… “大嫂大嫂!” 贾赦忙扯住缰绳,“我去,我去帮你看着珍儿和大哥,你和邢氏坐车回去。” 他是男人,怎么能跟娘们似的,坐车回家,让大嫂在这样的天,去危险之地呢? “那背后动手之人,在这边没得手,可能就等着你也过去呢。” 贾赦也是没办法。 他其实想等官兵一起的。 但大嫂这么急…… 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先上了。 “对对对!” 邢氏忙在旁附和,“大嫂,要不……” 话音未落,她看到沈柠掏出来的东西,生生的哑火了。 “放心,我有它。” 沈柠把火枪重新塞好,“你们要不放心,就在这等着,正好我们有人受了重伤,正被抬着往这边来。” 她不敢耽搁了,一夹马腹,“走!” 闻佩兰配合,猛扯缰绳,她的动作带了一种特别的震动,大冷的天,贾赦的手在外面本就冷的不行,再被她这么一震,不自觉的就松开了。 范大明没说的,朝贾赦微一拱手,迅速跟上。 风雪中,贾赦一行人等来了他们,可又眼睁睁的看他们走了。 贾赦这个心啊…… 一下子又落在了油锅里被人煎着。 …… 京城,寿康宫里,甄太妃也想晕。 她已经有晕的条件了。 但是不敢晕,也不能晕。 此时要是晕了,就是替皇儿在太上皇面前坐实了心虚。 到时候…… 甄太妃不敢往后想。 这宫里,怎么晕,如何晕,都是聪明妃子的必修课。 几乎人人都有点经验。 只是她们的经验从来不会为外人道。 但史氏的这次晕…… 甄太妃百分百肯定,她也是用了点技巧的。 可恨这话她还不能说,因为男人们都更相信他们眼睛看到的。 尤其太医还说了,人家是忧、思、悲、恐、惊太过,再加上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住。 嗬~ 甄太妃好恨。 这个她一直喊好姐姐的女人在帮沈氏。 明明当年她们还那么好,结果有事,她还是会帮她自己的家人。 早知道这样…… “太上皇!” 因为贾母晕倒,也被叫进宫的贾敏匍匐在太上皇身前不远的地方,“谢太上皇救命!” 贾敏是美人,这美人垂泪…… “起来说话!” 曾经这小丫头也常进宫。 太上皇一直把她当自家的后辈。 尤其她还嫁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坐镇扬州,掌管江南盐税,每年数百万两税银,是个能臣,贤臣。 太上皇对他还抱有极大期望。 “你跟朕和皇帝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有多少黑衣人,你们又是如何应对。” “回太上皇、皇上。” 贾敏在小太监的指引下,微微欠身,坐了一点儿,“今日在表哥史鼎请客的梅园,就遇到了一起刺杀。” 什么? 太上皇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对方的目标是表哥史鼎和表嫂,好在表哥早有防范,当场反杀了。” 见不到太上皇和皇上则罢,既然见到了…… 贾敏在江南多年,深知甄家势大。 表面上,因为娘家,甄家对她和夫君甚为关照,可是家里那一个个被收买的人…… “当时我就感觉不好,想请大嫂跟我同车。” 贾敏眼圈微红,“但大嫂可能也自觉危险,反而力劝我跟母亲同车。” “……” “……” 太上皇和皇帝同时想到,她进京途中,被李家和倭寇追杀一事。 如今…… 太上皇和皇帝忍不住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算起来,贾家接二连三,已经遇到过多起刺杀了。 “太上皇!” 贾敏的眼泪落下来,“这不是我大嫂多心,而是江南我家老爷来信,不让回家过年。”林家在京城有宅院,按理过年了,她该回家把京城的关系重新走动起来,“他一再叮嘱,甚至写信给我大嫂,让她看着我些。” 江南甄家因为太上皇和甄太妃,可以说一家独大。 五品及五品以及官员去江南做官,都要先拜码头。 不拜码头,那官……很可能就做不长。 也就是文武分得比较开,甄家没办法把手伸到军队上,要不然…… “大嫂和我都猜测,他在江南遇袭过。” 不能不说这些。 不说这些,太上皇一个多心,或者被甄太妃一翻,就是贾家在防范皇家。 贾家对皇家只能忠心,不能有防范。 贾敏不敢给娘家惹祸。 “大嫂担心我的安危,让我上老太太的车,她的车在最后,一路上,都是正常的,直到遇到太玄观的小道童……” 贾敏把当时所听所见,全都说了出来,“大嫂担心那边,让多带人,我那侄儿贾珍就带走了八人,可他们走后没多久,后方就起了火。”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太上皇虽然听贾母说过一遍,但再听……,他抓扶手的手,还是忍不住的青筋暴起。 他也认同贾家母女的判断。 那些黑衣人的目标,绝不止沈氏一个。 贾家大房……可是他托付太子血脉的地方。 上一次八月十五,晋王那么巧的和沈氏碰一块,这一次…… 太上皇的疑心病一下子又犯了起来。 皇帝对太子遗落在外的女儿,多有怜惜,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做什么手脚。 但晋王和甄太妃……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太子的事,可他也绝不容忍,被自己的身边人算计。 太子养在秦家的那个女儿,目前在皇家还属秘辛,这宫里能透过种种,猜到一些的,只能是常往他这边的甄太妃。 嗬~ 好大的胆子。 太上皇这一会想的有点多。 当初皇位传给了皇帝,晋王在怪他的同时,也在怨怪他娘甄太妃。 原先他还高兴在甄太妃的心中,他比儿子重要。 可是现在…… 太上皇忍不住怀疑,当初甄氏是被吓住了。 也是,太子那样死了,病中的他怀疑所有人。 菜市口每日都是人头滚滚。 流放的更是不计其数。 她敢在那时候放一个屁…… 太上皇缓缓的吐了一口浊气。 晋王越来越不像话,甄家……也越来越不像话。 太上皇把贾敏的话听在了心里。 整个江南,勾结倭寇的李家那般倒了后,谁还敢那么对林如海? 当初把林如海派去扬州做巡盐御史,也是因为他的前两任,都死得不明不白。 派林如海去,是因为他的岳家是国公府。 贾家的关系多,没人敢动他们家的女婿。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人以为贾家不行了是吧? 太上皇又忆起史氏听甄妃喊老姐姐时,那一副要吐血的样子。 好好好! 太上皇的脑子在四处发散,皇帝却还在听贾敏说当时的情况,“……五个黑衣人有刀有剑,还有军队的弓弩,护卫们最开始时无察,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听下人们说,当时就伤了两个。” 贾敏泪流不止。 但守在门前的戴权却不能不打断,“太上皇!”他小心地道:“董大人到了。” “……宣!” 太上皇的声音好像平平静静,但进来的董孝全却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太上皇……” 他正要高呼万岁,太上皇已经冷声打断,“废话少说,你的人去了没有?” “已经去了。” 董孝全偷看了一眼皇帝,道:“五城兵马司朱大人闻听消息,也亲自带人去了。” 他们两个主管京城安全,彼此多有合作。 在可以的情况下,也都会相互维护。 “朱肆还有点脑子。” 太上皇稍有满意,问:“对于截杀沈氏的那伙黑衣人,你们顺天府有什么头绪没有?” 这? 董孝全又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贾敏。 在进来之前,他已经听说了,荣国府老太太求完太上皇后昏倒了。 这一位…… 当年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曾经,他还听贾敬盛赞过他的小堂妹。 董孝全心中迅速思量,道:“有一点怀疑。” “谁?” “……” 董孝全沉默了一瞬,终于抬头,“晋王!” “……” “……” 一瞬间,宫里的所有太监、宫女,都把呼吸放轻了些。 太上皇紧紧盯着他,“说来听听。” “太上皇,前些日子,宁国府贾珍送了一个偷儿进了顺天府。”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话……,听听也就罢了。 原先,他想忍一忍。 太上皇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皇上若是对晋王做什么,不说太上皇如何,以后的史书……也一定不好看。 可是,晋王太过分了。 刘先生还没影,晋王就至少杀了四个人。 如今又对贾家出手,还一次盯上人家一家三口的命。 这样的人…… 董孝全无法再忍,“那偷儿说是晋王的人,他奉命去偷贾家所有往来信件。据其所言,其所偷有价值之信件,最后都会由晋王府一个叫刘先生的,做出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信出来,到时,真信留下,假信送回。 臣自觉,此为大案,才要传唤那位刘先生,他就失踪了。 第二天晋王府服侍他的两个侍从就得了风寒,急病了。 臣要查那侍从的尸,晋王府推三阻四。 这中间,顺天府还收到有人盗尸的案子,而被盗尸之人,就是风寒没的……” 一桩桩,一件件,都与晋王府有脱不开的关系。 虽然至今他都没找到实质证据,但他找不到突破口,不代表太上皇也找不到。 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只要知道就行了。 董孝全相信太上皇还没老糊涂。 他也没指望借此彻底扳倒晋王,他只想他能暂时老实一点。 别再跟疯狗似的,到处乱咬。 董孝全嘴巴在‘突突突’,太上皇的心跳在‘嘭嘭嘭’。 以假乱真的信…… 他疑心太子,从两封信开始。 “孽障~” 太上皇咬牙切齿,还待骂什么时,可是眼前发黑,他…… 他听到皇帝在急喊‘父皇’,惊慌喊‘太上皇’的更有好些好些。 太上皇想要回应,可是两下一挣扎,不仅没醒,反而彻底陷进黑暗里。 再说这边,沈柠三人一路往太玄观去,可是,不过数里,就见到雪地上快要被遮盖住的鲜血。 “太太,报信大爷的,只怕是出事了。” 范大明看了一眼马蹄延伸的方向,“我们得快点了。” 大爷不能出事。 蓉哥儿还小。 说来,上次大爷出事,他们这些人就心惊胆颤的。 宁国府长房一脉的男丁,还是太少啊! 回头他们得替大爷求求神,拜拜佛,让大奶奶再生一个小少爷就好了。 “那就快点。” 沈柠的心也在揪着。 贾敬那里,她已不报希望,但是贾珍…… 穿来至今,贾珍虽有种种缺点,但事母极孝。 管住了,可以当个人。 甚至可以当个好人。 “先等等!” 闻佩兰走镖有经验,“不想也被偷袭,就把马蹄包起来。” 遇到那种不太给镖局面子的,他们正常都是悄悄的走。 虽然地上的积雪,可以掩盖一部分马蹄的声音,但还不够。 刺啦~ 范大明闻听有理,焦大爷也曾这样教过他们。 他不做半点耽搁的,迅速在披风下以刀开个口子,撕开一大截。 闻佩兰跳下来,两人合作,很快包好所有。 再次上路的时候,马蹄声果然又小了许多,从嗒嗒变成了踏踏。 风雪中,沈柠不敢再低头藏在闻佩兰身后,她也努力的警惕四周。 好在一直都还好。 那…… 半晌后,沈柠盯向前方,她似乎听到了刀剑之声。 才在这边的山坡转个大弯,就看到一个府卫的尸体,一个黑衣人的尸体。 更前面,九个黑衣人还在围着那边的马车动手。 而还手的…… 沈柠不敢有半点犹豫的摸出自己的火枪。 “下马。” 火枪的后座力太恐怖。 在马上打枪,她很有可能被掀翻下去。 “相信我吗?” 闻佩兰抬手,“按着我的肩头打。” “……” 沈柠自然是相信她的,时间也太过紧急,她没废话,果然就把火枪架到了她的肩上。 闻佩兰鞭子一甩,捆住她们俩后,一手执缰绳,一手帮她稳住火枪。 此时,范大明已经拎着他的大刀,杀过去了。 黑衣人发现他们了,迅速分出三人。 沈柠算计好时间,迅速以火折子点燃火绳。 嘭~ 一声巨响,提刀过来的黑衣人当场就被轰下了马。 “嘶聿聿~~~” 沈柠身下的马儿,也受了惊,跳起来长嘶一声,好在闻佩兰拉得紧,它最终跑了几步后,又稳了下来。 “王八蛋~” 黑衣人一方没想到她们居然会有火枪。 急忙又分出两个人。 他们的速度极快。 但是,沈柠有闻佩兰扶枪后,动作也不差。 迅速装填火药、铅丸和引线。 好在这些东西她一份份的都用油纸包着,咬开纸尾,倒进去就行。 对方越来越近了,火折子点上引线,沈柠在将要看到对方大刀时,又是‘嘭’的一枪。 “啊~” “嘶聿聿~~~” 惨叫和马鸣同时响起。 眼见同来的又一个黑衣人稳住马儿,要趁火枪没准备好时杀来,闻佩兰鞭子一扯,另外一只手稍稍一带,就把沈柠平稳的甩了下去,“太太离远些。” 沈柠:“……” 她能咋办呢? 她只能依靠火枪。 急跑数步后,她又忙着装药。 此时闻佩兰的鞭子已经甩得‘咻咻’作响。 沈柠很遗憾,她就准备了六枪弹药,如今已经打了四枪,现在只剩两枪了。 打枪的手也又痛又麻,好在扶枪还行。 和闻佩兰斗在一起的黑衣人瞅空向她这里瞅了瞅,发现人家嘴上叼着火折子,已经在放火绳,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又能开枪了,心里不由发虚。 火枪没填好弹药前,啥都不是。 但是填好了弹药,那就不一样了。 他…… 他离这么近。 黑衣人边战边退。 做出随时逃跑,或者跳马的准备。 逃跑看样子有点难,但跳马还是可以的。 只要躲过这一枪…… 咦? 不对,刚刚这女人喊放枪的女人叫什么? 太太! 对!是太太。 这女人是沈氏? 宁国府的沈氏? 分心间,闻佩兰的鞭子狠狠甩在他的右手上。 啪~ 打在肉上的声音很响很响。 他的刀应声而落时,他的心也生出一股子狠劲来,另一手放弃缰绳,猛的一探,扯住鞭子。 但刚扯上,他就后悔了。 闻佩兰猛的一扯,虽然他稳住了,可身体还是微微前倾。 却在此时,闻佩兰猛的跃起,借着对方拉扯的力道,一脚踢向他的脑袋。 身为护卫,遇到敌人,当然是护卫杀敌。 可是,太太不讲武德,用火枪干。 算上刚刚的两个,已经杀了四个。 闻佩兰急切的想要杀一个,证明她不是吃白饭的,证明她可以。 “来的好!” 黑衣人身体猛的一侧,强忍右手痛的时候,把落下的大刀又抢了回来。 就在这瞬间,闻佩兰的鞭子已经借着她的脚,迅速在他脑袋上套了一个圈。 啪~ 翻过身的闻佩兰一掌拍在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嘶’的向前跑起。 闻佩兰又猛的拉鞭,嘭的一声,黑衣人摔在了地上,呼吸困难。 哎呀~ 黑衣人要疯了,他连忙挥动大刀,想要砍断鞭子。 可是连砍两下,脖子那里却越来越紧,人家的鞭子却隐有金属之音。 娘的,有钢丝…… 第197章 援军(六千大章求月票) 贾赦在跺脚。 不停的跺脚。 官兵怎么还没来? 还是说京城那边也出了什么变故,就是有人按着,想要东府一家子死? 贾赦感觉身上更冷了。 冷得他浑身都在打抖。 那一年,太子一把火把他自个烧了,带着一家人一起走。然后朝中大动荡,菜市口每天人头滚滚,流放的人一波接一波。 他的岳家都出事了,以至于琏儿再也没了外祖家,原以为这就已经很惨了,却没想,伯父和父亲相继病亡,东府的爵位还被大伯越过大堂哥,给珍儿袭了。 那一年……好冷啊! 就跟现在一样。 贾赦控制不住的又打了一个抖。 “老爷老爷,有官兵,官兵来了。” 远远看到的时候,就急喊了起来。 贾赦心神一震,急忙回头想要迎一迎,可是脚下一滑,他‘嘭’的一下摔在地上。 下人急忙来扶,贾赦顾不得疼,就又爬起来,往赶来的官兵瞅去。 可是没看到还好,这一看……,他的心都凉了。 来的似乎只有一队。 不会超过三十人。 这么点人够干什么?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贾赦吸了吸鼻子,还是努力迎上。 不管多少,来了,总是一份助力。 要不然,他停在这里都胆战心惊的。 “贾大人!” 赶来的五城兵马司小队长方大有正要问一下具体的,就听到大地的震动,似乎有十数匹马,正往这边来。 这这? 想到沈夫人在此遇袭,他们不由紧张起来。 贾赦也在紧张,他怕! 他怕那些坏蛋解决了大哥一家,还要来解决他。 真要那样,那家里……,就再也没人能管住二弟了。 琏儿蠢的很,二弟哄他,就跟哄小孩似的,可能都不用三天,就能重新把他拢回去。 母亲…… 母亲本就宠他。 没了大哥大嫂,又没了他们夫妻,整个贾家只怕都要成二弟的天下。 想到此点,贾赦这个心啊…… “来者何人?” 靠近了,来人似乎都穿着边城的制式军服,但职责所在,方大有还是高举令牌,例行问话。 实在是不问不行,沈夫人可是一品诰命。 今天所有在此路过的,他们都得查一查。 “宁夏卫十三尉官进京受封。” 说话的男子,也扬起了他的身份牌。 但是宁夏卫……? 贾赦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吼一声,“蓝枝可在?” 他激动的声音都在发抖,“我是贾赦,我是你大舅舅啊!” 贾赦? 骑马的蓝枝忍不住拉了一下马。 她对大舅舅无感。 因为他实在是个无能之人。 虽然袭了爵,却被二房从荣禧堂赶到了马房那边居住。 哪怕近来的几次通信里,大舅舅似乎又雄起了,可那不全是他自己的本事。 蓝枝不想认荣国府这边。 真要认了,她给父母报仇,这大舅舅又能帮谁? 有老太太在,哪怕他也很不喜他的那个二弟,那也肯定不会站她。 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这段时间荣国府众人送的药材什么,她都可以出双倍的价钱,就当是买的。 蓝枝一夹马腹,正要跑快点远离这些人,贾赦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又响起,“蓝枝,蓝枝救命,宁国府你大舅妈他们遇袭了。你在不在啊?蓝枝……” “吁~” 蓝枝猛的勒马,“东府大舅妈遇袭?在哪里?” 转头看向这群人的时候,她才恍然前面路上躺的两个人可能是尸体。 “在在在,在前面。” 贾赦的心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他家一门两公,实是因为那两位祖宗都是生来的力气大。 只是子孙不济,他们都是普通人。 可是蓝枝不一样。 据她自己说,她的力气超大。 她应该是像她外太公。 “都停下。” 蓝枝马上叫停大家,拔马走到贾赦身边,“大舅舅,在哪边?” “在太玄观,他们往太玄观去了。” 贾赦激动了,“我会骑马,我给你们带路可好?” 他终于有点用了。 贾赦受够了这种无力等待的感觉。 而且有蓝枝这些百战之士相帮,他的信心大增。 “那还等什么?上马!” 交待完大舅舅,蓝枝又迅速看向五城兵马司的人,“你们是来救人的吧?那所有会骑马的,都随同一起。” 贾家在此还有九匹马,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战力。 “对对对!” 贾赦看向方大有,“方大人,一起吧!” “……上马!” 方大有也松了一口气。 人多,底气才足。 队中很快出来几个兄弟,“你们剩下的,看好此间,等待援军。” 堂堂一品诰命遇袭,顺天府那边肯定会来人。 就是朱肆朱大人,只怕都会被惊动,此时也在赶来的路上。 “老爷,蓝枝……” 邢氏在车里伸出头来,“你们小心!” 她车里暖和,但蓝枝一个女孩子…… 邢氏把自己的厚毛披风脱下,巴巴的伸着手,“蓝枝,我是你大舅妈,乖,把这件也披上。” 蓝枝:“……” 咋办? 大舅舅都认了,这大舅妈也不能不认。 她迅速骑马过去,“多谢大舅妈。” “诶~” 邢氏感动不已。 这个外甥女可是女将军呢。 她刚开始都没认老爷,但她一喊,就认了她。 “你们注意安全!” 这一大家子,缺了哪一个都不行啊! 她望着一群人往太玄观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希望能来得及,一定能来得及。 邢氏在心中祷告。 …… 京城,宁国府。 蓉哥儿虽然还未成年,可是,城外的是他祖父、祖母和父亲,是此生最亲近的三个人。 收到消息时,他才刚散学。 顾不得慌张,也没时间慌张,让焦大把家中府卫以及预备卫迅速召集到一起。 他就急跑后院,“母亲,您带小姑姑暂去西府。” “不,我就在这家里。” 尤氏心中翻腾的厉害,“我倒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那些人敢不敢杀来,真要杀到家里,我反倒佩服他们了。” 到时不用他们自己告,太上皇和皇上以及那满朝的文武百官也不能答应。 他们也要担心,哪天被人杀到了家里。 “蓉哥儿,你就放心走吧,玥儿我已送给你三姑婆照顾。” 三姑姑贾妏和婆婆关系好,为人也正派,把小玥儿放在她那里,她和蓉哥儿都没后顾之忧。 “你只要记着,我们在等你们回来。” 相比于热热闹闹的西府,他们这边…… 尤氏好难受,他们家人丁稀薄。 “他们不回来,你……也一定要回来。” “嗯!” 蓉哥儿跪下磕了一个头,“母亲保重,儿子定然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敢伤他家人,但凡有一口气……,他必报之。 宁国府这边动了,荣国府这边当然也不会干等着。 虽然祖母和小姑姑都在宫里,按理他们应该去看一看,接回家,可是贾珠和贾琏都顾不得。 如今东府大伯娘生死未卜,他们得先顾她那里。 “怎么还有马车?” 贾珠问同样骑了马,却还带了两辆马车的贾琏,“谁在里面?” 这时候再带女眷过去,就不是帮忙,而是添乱。 “没有谁,空的。” 贾琏道:“大伯娘那边……恐怕会有些伤亡,有车,回来的时候好受点。” 贾珠:“……” 进入朝堂的琏二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贾珠甚为感慨,“做得好,我们快点追上蓉哥儿,他还小,可不能冻坏了。” 大伯、大伯娘和珍大哥生死未卜,蓉哥儿就更不能出事了。 “我们陪着可以,劝……,就算了。” 贾琏道:“他这一会一定煎熬的厉害,骑在马上有目标,反而比在车里胡思乱想的好。” 这? 贾珠不说话了。 他们兄弟追上蓉哥儿,确定他穿戴得厚实,都松了一口气。 蓉哥儿当然不会让自己生病。 他们家已经这样了,他再生病……,不是正如了背后之人的意吗? 这是蓉哥儿忍不了的。 贾家大队人马往城外去的时候,京城消息灵通一点的,都知道出事了。 南安太妃听着管家打听来的消息,眉头不自觉的拢着。 宁国府沈氏被刺,她是喜闻乐见的。 但如果背后出手之人的目标,是整个宁国府……,这京城恐怕又要风声鹤唳一段时间了。 皇帝手段日渐老练,万一最后歪到他们南安王府,可不会有人替他们说话。 唉~ 她的儿子不太成器,不仅皇帝不满,朝中大臣们也日渐不满。 可是真要交了权…… 看看现在宁国府就知道,他们将来什么样。 “再去打听打听。” 南安太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荣国府史氏进宫情况如何。” 那老太太可是贾代善的遗孀。 太上皇看在贾代善的面上,一定会照顾一二。 南安太妃很矛盾。 她不喜沈氏,也期待她死,但是也不能不佩服她,摔在地上好几年还能爬起来,把烂泥一样的贾家又重新扶了起来。 满京城,不说女人了,就是男人,也没几个能做到她这样。 “另外,告诉我们的人,全力关注这件事,能助贾家的……就助一把。” 啊? 管家不解了。 “唇亡齿寒!” 都是武将世家。 贾家放弃所有,想要另辟蹊径,以保子孙安稳是一条路。 他们家努力守着军权,也是一条路。 贾家在赌皇家的良心。 太上皇和皇上有良心,可是其他王爷没有,他们也只能受着。 相比于贾家,南安太妃倒觉得,他们家的路更好些。 军权在手,晋王再狂,拉拢不了,他也不敢明火执仗的如此疯狂。 “而且王爷那边,贾家若是愿意帮着说几句,王子腾……就翻不了大浪。” 贾家真正掌家的是史氏和沈氏,她们都不算糊涂人。 真要受了他们家的恩…… 贾琏那里,必会有报。 相反,做为贾家玉字辈的领头人,他能放任别人对付贾家? 但凡有点蛛丝马迹,贾琏自己不好动手,借着武库司随便给人暗示什么……,也是不得了的。 要南安太妃说,晋王真是被惯坏了。 甄太妃自己聪明绝顶,可惜,儿子却被养坏了。 此时,被有识之士认为养坏了的晋王,正闭着眼睛听小曲儿。 复盘所有,贾家,尤其宁国府那里,真是他的克星,皇帝的福星。 再留着他们,吃饭、睡觉都不香。 就算有人猜到是他动手的又如何? 有证据吗? 老头子还在。 老头子还指着他在朝堂上,压一压皇帝。 嗬~ 晋王太恨了。 他曾经离皇位那么近,那么近。 为什么一个个的,全在拖他后腿? 同是龙子凤孙。 凭什么? 口口声声说,最疼爱他,可事实上呢? 狗屁! 既然他们都不顾着他,他又何必顾着他们? 晋王一边听曲,一边跟着节奏打节拍。 正在这时,管家匆匆进来,“王爷,不好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往寿康宫去了。” 什么? 晋王心下一跳,“怎么回事?” “暂时还不清楚。” 管家摇头,“但肯定不会因为荣国府的史氏。” 史氏进宫了,说是求太上皇救命。 然后那边叫了太医,说是史氏晕倒了。 但现在,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召到寿康宫去了。 这种情况下,只能是太上皇有事。 “王爷,您看,您是不是要进宫一趟?” 这? 晋王没有马上动,“看看诚王他们如何行事。” 如果他们都进宫,他自然也要进宫。 但他们若没进宫…… 晋王知道他爹的疑心病有多重。 他可不想当那出头的鸟。 “另外,派个嬷嬷进宫,给太妃送点东西。” 他娘会帮他打听,父皇那边的情况。 “王爷英明!” 管家匆匆去了。 但此时,皇帝根本不想看到甄太妃。 尤其她一副特别关心太上皇的样子,真让他……恶心。 “来人,请甄太妃回宫为太上皇祈福。” 皇帝的声音特别冷,“从现在开始,无太上皇诏令,不得出小佛堂一步。” “……太妃!” 戴权看到皇帝瞄来的目光,忙躬下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 甄太妃:“……” 她双唇微动,可是这满殿之人,没有一个给台阶。 也没有一个帮她说话。 她…… 她呜呜咽咽的哭着,“我给太上皇祈福,太上皇,您可一定要好啊!” 给太上皇磕了一个头,甄太妃拭着泪,急急忙忙的走了。 此时,从偏殿过的她,正好看到贾母和贾敏。 两人瞅她的目光都很冷,她…… 甄太妃别过脸,快步离开。 “母亲~” 贾敏好担心。 “无事!” 老太太拍了拍女儿的手,心倒是定了些。 太上皇是被晋王气晕的。 跟她们可没关系。 再说了,皇帝……可能也更喜欢如今的情况。 老太太不担心太上皇。 她担心大雪的天,在外面生死未卜的三个人。 贾敏也担心,她想出宫。 她想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我知道。”她小声道:“看甄太妃的样子,应该是被训出来的。” 但被训出来,跟死……还早。 “我不担心这里,我担心家里。” 正在此时,刘公公从正殿出来了,“老太太好些没?皇上口喻,您要是好些了,就先回家歇息,沈夫人那里,五城兵马司朱大人已经亲自去了。” “好些了。” 贾母忙躬身福了一礼,“多谢皇上惦记,老身感激不尽,我们这就回去,静等朱大人的好消息!” 她本来想说,回去求菩萨保佑太上皇平平安安,但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 刘公公是皇上的贴身大太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再说这边,发现鞭子里掺有钢丝的黑衣人,知道刀救不了他了,他丢下刀,努力的想用手扯住鞭子,给自己赢回点生机,却没想人家一抖鞭子,一下子勒得更紧。 他在雪地里不停的挣扎,好想呼唤同伴,赶紧过来,救他一救,可是脖子被勒,呼吸都困难,又如何还能喊出声? 沈柠填好火枪,发现那人的腿在雪地里不停的划拉,而且越来越无力,就舍不得浪费这边的子弹了。 只是让她单独一个人去救援那边,也不现实。 沈柠快速的跑过去,捡起那人的刀,在对方突起眼球的注视下,心下一怂,手一转,很从心的就把刀递给了闻佩兰。 卟~ 闻佩兰可不会客气。 接过刀的瞬间,就在他的脖子上抹了一把。 终于,她这也算杀了一个人吧? “太太随我来。” 对方九个人,马车那边的自己人,看样子人人有伤。 珍大爷大概也在车里。 他的生死…… 闻佩兰也挺替她们太太担心的。 毕竟就这一个儿子。 闻佩兰一手执刀,一手执鞭。 直接就带着沈柠往马车去。 此时,围攻马车的六个黑衣人没想到他们三个弟兄,都拿两个女人没办法。 原本再给点时间,他们加把劲,就能把贾珍从车里拖出来,可是现在…… 领头的黑衣人好气。 再分人,今天的任务就算失败了。 可是不阻止……,让她们和马车这边的残兵败将合军一处,那又能守好长时间了。 他们最缺的是时间。 这一会可能已经有官兵往这边来了。 “虎子,你上。” 他跟身边黑熊一样的兄弟道:“拿下她们,她们就属于你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黑熊一样的虎子迅速转身。 马车里肩头中了一箭的贾珍,听那枪声,就知道是他娘来了。 现在那虎子…… 他恨得咬牙切齿。 白老大夫想要给他拔箭,他几次都不行,但现在…… “啊~~~王八蛋!” 贾珍抓着断箭,猛的拔出。 白老大夫眼疾手快,迅速挤了一下,让鲜血狂飚一下下后,就往他肩头倒药。 “啊啊啊,我的娘啊!” 贾珍都疼抽了。 “没事没事,箭头很干净。” 白老大夫难得的劝了一下。 老头子之前都要以为自己完蛋了。 没想到贾家这群人,哪怕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几乎人人带伤,也迅速稳住了阵脚。 如今已有援军,虽然只有三人,但有比没有强。 也许再撑一撑,还会有援军呢。 嘭~ 又是一声枪响,白老大夫忙掀了车帘往外看了一下。 好嘛,黑衣人又倒了一个。 他的这条老命,看样子还有几年好活。 白老大夫正要庆幸一下,就感觉不太对。 那个放枪的女人……,怎么有些面熟? 咦咦? 是沈夫人?! 我的天! 老头震惊了。 原先离得远,他只觉对方的枪法还挺好,可真没想到,居然是沈氏打的。 哎呀呀! 老头忍不住鄙视了拔个箭就鬼哭狼嚎的贾珍。 外面几乎人人有箭伤,谁像他这样? 不能跟府卫比也就算了,居然连他娘都…… 咻咻~~ 咻咻咻~~~ 闻佩兰的鞭子灵活异常,有她的加入,最先赶来的范大明都感觉日子好过许多。 两人知道,想要心无旁骛的杀敌,得把太太送到马车。 而且进了马车,想要再打枪,就更容易了。 黑衣人这边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们已经从绝对优势,落到了下面。 只可恨王爷给的箭太少。 要不然…… 叮~ 锵~ 咻咻~~ 刀、剑、鞭,在彼此缠斗。 大家都想配合自己的队友拿下对方。 可越急越不行。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震动之声,一队黑衣人骑着马呼啸而来。 不好~ 贾珍连忙掀开车帘,太玄观方向,浓烟滚滚。 “我们的人到了,快!” 攻打马车的黑衣人精神一振。 手中的刀剑马上就比刚刚凌厉许多。 可同一时间,沈柠他们来的路上,也传来奔马之声。 从太玄观下来的黑衣人心下一顿,不过看到对方的人数……,又再次放下心来。 两边看了眼马车这边的打斗,都放弃加入,只把彼此当做对手。 他们的马速越来越快,以冲阵的模式,誓要把对方尽斩马下。 “杀~~~~” 蓝枝等人都是百战之士,在将要冲杀到一起时,大喊一声,手起刀落,利落的不像样子。 而黑衣人这边……,没人喊,还被对方的喊叫,惊了一惊。 交手的瞬间,几乎没有一合之将。 五城兵马司的人,跟在后面捡便宜。 “杀!杀杀!!!!” 他们也跟着大叫起来。 当然,能进五城兵马司的,没本事的,手上也都有些力气。 刀剑相撞间,几乎就砍掉了对方一半人马。 第198章 大火(六千大章求月票) 贾赦的心在颤抖。 手拿大刀的他,也砍了一个黑衣人呢。 虽然对方已经被前面的队友砍伤了,他算是捡了便宜,可这是上了战场啊! 他在战场上。 啊啊啊~~~ 贾赦好想尖叫,好想大吼,好想……喊爹! 可是没时间。 一点时间都没有。 蓝枝他们已经调转马头,又杀回来了。 被保护在后方的他当然也不能太怂。 外甥女不想认他。 若不是说了东府大嫂遇险,也许都不会理他。 他对不起她,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她一家。 贾赦迅速调转马头,大吼道:“杀~~~” 一声杀,好像赋予了特别的力量,身上澎湃着无尽力量,他手起刀落的砍下一颗脑袋。 不过同一时间,他的肩头也是一痛。 就在贾赦以为自己小命休矣的时候,蓝枝的大刀从旁插来,生生的抵住了对方的劈砍。 她挺生气的。 杀敌是要讲究技巧的。 瞒干就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 这在战场上,也算大忌。 没有哪个兵愿意跟这样的将军。 这意味着,他们都活不久。 蓝枝的大刀替大舅挡下一剑时,气得想骂他娘。 但也没时间骂,她的大刀以极快的速度从挡格反过来往对方那边一压,紧跟着猛的挥起。 卟~ 大量的鲜血混着烫人的白色脑浆从黑衣人半颗脑袋上落下。 “にげさる。” 一个黑衣人发现不对,拔马不顾一切外逃时,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他们谁都听不懂的话。 但听不懂,不代表没听过。 “倭寇,是倭寇!” 贾赦目眦欲裂。 他们家怎么又会惹上倭寇的? 而且这些人…… “杀~~~~~~” 宁夏十三卫一听是倭寇,哪能让他们逃了? 蓝枝舍不得自己的大刀,纵马时一个探身,抓起不知哪个黑衣人丢下的长剑,猛的一掷…… 卟~ 正中目标人物的后心。 她这边得手了,其他十二人当然也不会闲着? 虽然大家骑的同样都是马,但明显,十三卫这边的人在马技上更胜一筹。 “留两个活口。” 眼见他们三下五除二,就要把人杀干净了,贾赦忙大喊留两个。 实在是不留不行。 倭寇不可能跑这么远,目标如此明确的杀大哥大嫂一家。 背后之人得掏出来。 “放心,留着呢。” 说话的男子脚下,正有一个匆忙、慌张摔下马的黑衣人。 这边的活做完了,那边…… 马车前的黑衣人早在发现他们那边不对的时候,就开始酝酿着逃跑。 但他们的小心思连马车中的白老大夫都看出来,更不要说沈柠和府卫们。 “风紧,扯呼~” 说话的黑衣人拔马才要走,闻佩兰的长鞭‘咻’的甩来,正好围在他的腰间。 可他的马儿已经感受到主人的意图,毕竟屁股上都挨了一巴掌。 它呼的窜了出去。 身体被扯住的黑衣人没有半点意外的‘啪’的摔在地上。 他才要起来反抗,范大明的大刀又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这? 他额上的青筋控制不住的跳了跳,到底放弃了反抗,反而避着刀,小心的转过头看向沈柠,“你是宁国府沈夫人?” 沈柠:“……” “……嗬!” 看到她没说话,黑衣人笑了一下,“想不到你的命这般大。” 她在这里,老大的任务就失败了。 他……也失败了。 可恨贾珍都没枪,她一个内宅的妇人,居然随身带了一把传教士的火枪,还打的甚好。 哼~ “不过,你的命大,你的夫君贾敬就不行了。” 他笑着道:“还有贾珍,你们再迟一步,就得给他收尸了。” 这个女人害了他们,那也别想得好。 “恭喜你,贾敬应你而死,你成寡妇了。” 说着,他猛的按住范大明的刀在脖子上一抹。 卟~ 鲜血喷溅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 沈柠看着那腾了一点点热气的血,心头发颤。 她顾不得管这个人,拎着上好最后弹药的火枪转向闻佩兰,“去太玄观,快!” 虽然可能早就迟了,但总要去看看。 红楼里,贾敬死于乱七八糟的所谓丹药,这里…… 虽然穿来之后,只见了一面,但沈柠知道他才是贾家的定海神针。 所以,红楼梦中他死后,贾母才会哭得那般伤心。 皇帝那样看不上贾家,在他死后,也额外恩旨,追赐五品之职。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还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 如今…… 虽然贾家已经和书中的贾家,完全不一样了,可贾敬在,沈柠的心是稳的。 她知道他还在秘密关注贾家,有什么事做出格了,他也能替她兜上一半。 马跑的很快,后面宁夏十二卫也跟着蓝枝一起追了上来。 倒是贾珍,因为有伤,还只能坐车慢慢跟上。 他在心里祈祷父亲没事。 父亲那么厉害,他都死里逃生,父亲不可能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 贾珍心里在祈祷,但脸上的惶恐那般明显。 白老大夫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行医多年,老头见多了生死。 不过这世道对女人尤其苛刻。 那黑衣人临死的几句话,分明在阴沈夫人。 也不知道这位珍大爷懂不懂。 老头有些发愁。 深宅大院里,无声无息死的妇人太多了。 很多时候,明明是男人的错,可是最终,男人都会撇到女人身上。 由女人替他们承受后果。 在女人承受后果后,他们的心……就安了。 唉~ 白老大夫微微闭上眼睛。 太玄观那里,可不止有贾敬。 希望那些人都无事吧,若是有事……,沈夫人身上,恐怕又要背些东西。 时间在这一会,好像变得极长,却又好像变得极短。 沈柠的脑子乱糟糟的。 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越来越近了。 不是太玄观着火,但……曾经她和贾敬住的别院,还有好些地方在冒烟。 正提着水救火的太玄观几人,看到他们上来,忙往后避了避,眼中闪出惊恐之色。 “观主,我大哥呢?” 贾赦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紧盯身形狼狈的观主。 “死……死了。” 观主的身体晃了晃,跪倒在雪地里,“那些人过来,以我们一观人的性命做威胁,要贾先生自己现身……” 他的眼泪落下来。 人家本来都藏好了,可是,他师父师叔先后被杀,然后是两个师弟,再是他徒弟…… “贾先生就现身了。” 他在他忍不住,就要指出他藏身地点的时候,主动现身了。 观主一直都知道,贾先生是厉害人。 要不然,也不能有那么多人塞银子,让他盯住他。 但那些人只让盯紧,没说杀啊! 可是黑衣人…… “贾先生说他是天上的星辰,死——要死得轰轰烈烈!” 观主看着烧毁的别院,“那些人就把他捆着,放进了他想死的屋子。” 他抖着手,指向那个烧得最严重,连墙都塌了的地方。 沈柠的心本来都沉到了谷底,可是…… 她看着这个原身曾经住过的主卧,记忆如水般袭来。 不同于他地,这间屋子有个地道。 那一年他们寄居道观,建设别院,焦大也跟了过来。 地道是贾敬设计,焦大偷着挖的。 出口…… 沈柠的眼睛不自觉的瞟了下院墙的狗洞处。 当初是想买几条看家护院的狗。 只是想要人家忠心,得从小时候养起。 所以原身和贾敬就先买了一条,想要养养看,可他们才刚喂熟,就被人毒死了。 两人辗转反侧了好几天,终于放弃了养狗的计划。 “大哥,大哥啊~~~” 贾赦跪到地上,一边哭,一边捶地,“我们来迟了呀!啊啊,我的大哥啊,你死得好惨啊~~~~~” 他哭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蓝枝看了一眼,忍不住走向好像愣住的大舅妈,“大舅妈,您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哭出来的人,她不担心,但是这不哭…… 很容易憋出毛病。 小时候母亲曾经羡慕的跟她说过,宁国府大舅和大舅妈感情特别好。 虽然这一年,大舅妈回府生了小表妹,再也没过来,但大舅妈要养小表妹的银子,大舅舅真的就把他手面上的银子,全都交了出去。 别人说大舅妈是大昭第一悍妇,可要她说,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而且,回家的大舅妈也没闲着。 贾家在她的整顿下,真的比以前好。 在蓝枝看来,这也是东府大舅舅最想看到的。 他们总兵蒋大人都说,东府的大舅舅和大舅妈厉害呢。 如今大舅妈这样…… “你们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沈柠丢下枪,慢慢走向烧塌的屋子,“都走,都走,他不喜欢人多。” “……” “……” 正在哭的贾赦看到大嫂这样,可是吓坏了,“大嫂~”他哀声喊人,“您不要吓我呀!” “走!我让你走!” 沈柠回头,眼睛里带着迫人的光,“去把珍儿,把玥儿,把蓉哥儿带过来。” 原来是要叫孩子们。 贾赦忙点头,“我去找,我这就去。” 他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爬起来就要走。 “慢慢!” 方大有忙扯住,“贾大人,我们不帮着把贾先生的尸体……” “这是我们一家人的事。” 沈柠吸了一下鼻子,“就不劳烦外人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蓝枝,“蓝枝,你回来了就好,帮我们查黑衣人,帮你大舅舅……报仇!” “嗯!” 蓝枝大力点头,“大舅妈,您放心,我不会让那些人好过的。” 远远赶来的两个灰衣人,看到这边的情况,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好在不幸中的大幸,沈夫人和贾珍还活着。 至于贾敬…… 太上皇不好杀,却不代表,他不想他死。 就是皇上,肯定也更愿意看到如今的情况。 他们也不觉得,贾敬能在烧成这样的地方存活。 来迟一步,就来迟一步吧! 史老太君从报官到进宫,再到跟太上皇说清楚,中间耽搁了太多时间。 他们已经比顺天府卢总捕头和五城兵马司的朱肆来的更快了。 太上皇应该不会责罚。 两个人悄悄的来,又悄悄的退走。 下山途中,他们看到卢捕头和朱肆汇合了贾珍的马车。 不用说,这两个人一定是走一路,问一路。 山下的那些尸体…… 下了山,他们又看到贾家来的大队人马。 好在尸体什么的,都被搬在一边。 他们寻到身穿五城兵马司官服的队长,亮出身份牌,“说说你们查到的。” “……是!” 龙纹令! 从对方略有些尖细的嗓音里,队长哪还不知道,人家是太上皇的人? 当年太子出事,手执龙纹令的太监走哪哪倒霉。 队长不敢有半点隐瞒,把贾家留此的受伤府卫所言,以及前队看守尸体的同僚所言,一五一十全都尽了出来。 “……此间的四十三具尸体,倭人差不多有三十人。” “怎么能肯定?” “他们的身高普遍比我们矮一些,另外,他们握刀的姿势不一样,手上的茧子跟我们的也不一样。” “……” “……” 两个黑衣人一齐看了眼那边的尸体,又道:“不是说还有一个活口吗?活口呢?” “死了,服了毒。” 对此,他们的留守人员也很郁闷。 “贾赦贾大人临走之前,曾经提醒过。我们的人卸了他的下巴,把毒牙弄了出来,谁知道他们衣领上也有毒?他……不是倭寇,是我们大昭人,应该是死士。” 这是大昭有人勾结倭寇,对宁国府一脉下的死手。 五城兵马司最先怀疑的还是南边的某些大盐商。 毕竟勾结倭寇,曾经的李家就干过。 当然,心里还有些怀疑,只是怀疑的对象不是他们五城兵马司能过问的。 为了大家好,那份怀疑,暂时还只能按在心中。 倒是江南的盐商……,都有钱的很。 怀疑怀疑他们,说不得大家都能弄点小钱花花。 他们在这里说话,贾珠、贾琏和蓉哥儿一路行来,虽然已经在前面看到了几具尸体,可是这里的……真是太多了。 远眺太玄观方向,三人的眼睛都忍不住的红了。 尤其蓉哥儿。 祖母和父亲虽然没事了,可是祖父…… 虽然祖父没给过什么好脸,可那也是祖父啊! 祖父出事,祖母能承受得住吗? 蓉哥儿担心不已。 他们速度更快的往山上去。 此时的天已经快黑了。 和贾赦在半道上相遇,蓉哥儿一下子哭了起来,“叔爷,我祖父……” “……大哥去了。” 贾赦又抹了一把眼泪,“你爹有伤,你上去好生劝慰你祖母,我现在回去,把小玥儿接过来。” 好歹送大哥一程。 “珠儿、琏儿,上去了,也劝劝你们大伯娘,她要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 “……是!”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一齐应是。 东府的大伯没了,他们…… 贾珠和贾琏都忍不住掉泪了。 他们的父亲都不太靠谱,以前祖父在时还好,祖父去后,敬大伯虽然已在道观,可只要他们过来,都会谆谆教导。 年节回家,也会单独跟他们说话。 贾琏进了朝堂,过来请教大伯,大伯可是帮他分析了很多大人的喜好。 他教他勤快,教他记各种数据,大人们问时,他马上就能答出来,他…… 贾琏忍不住哭出了声。 …… 荣国府,梨香院。 因为比较偏僻,家中的情况,贾政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 他在屋子里转过来转过去。 心中翻涌着好多他不敢想的东西。 东府大嫂和珍儿若是出事,蓉哥儿还小,撑不起门户,那…… “老爷,喝杯茶!” 周姨娘都不知道这世上,为什么好人不长命。 东府大太太和大爷可没有对不起老爷、太太的地方。 但是这两个人…… “把小佛堂的门打开。” 贾政没理那杯茶,道:“我进去求一求菩萨,求菩萨保佑大哥一家平平安安。” 真的吗? 才怪! 周姨娘怀疑他是想跟太太说东府的情况。 自小跟着老爷,她太知道他了。 以前很多时候,他想要干什么,摆个委屈脸,或者再叹几声气,就有老太太和太太,替他把事情办成了。 他干干净净的,啥都不知道。 但是好处……尽在他这里。 如今想要太太干什么? 一家子过去,替蓉哥儿管家吗? 东府大奶奶尤氏没有生养,他们是长辈,只要得到老太太的支持…… 周姨娘心思百转,但还是极快的把佛堂钥匙拿了出来,“老爷,外面雪滑,我扶着您些。” 贾政没在意她的体贴,往小佛堂去的时候,王氏已经在被窝里了。 天冷,她这里的炭火只够勉强维持白天的。 为了省点炭,王氏每天都早早躺下休息。 门响了,听脚步声……,似乎有一个是老爷的。 王氏的眉头一拧,她懒得跟他吵架。 吵架也是要力气的。 尤其宝玉不来后,老爷只要有一点不高兴,就要过来骂几句。 什么毒妇、蠢妇…… 哼~ 骂人都只能说那几句。 他说不烦,她都听烦了。 王氏的身体在被子里滚滚,尽量把两边都压紧,免得那人气不过,又要过来掀她被子。 “求菩萨保佑我大哥大嫂,保佑侄儿贾珍能否极泰来,平平安安的回府!” 贾政好像真的来求菩萨保佑,絮絮叨叨的说如今大家都知道的事。 里面的王氏越听,眼睛越亮。 同样收到消息的王子胜特意让人上了酒,庆祝贾家大房倒霉。 哼~ 不认他们王家又如何? 他大哥是镇南大将军,南安郡王那边,说不得就会被他大哥替代了。 王子胜很满意如今的情况。 贾琏虽是贾家子,但也是他家的侄女婿,表面上划清了关系,可是武库司该给大哥的供给,一分也不能少。 敢少一分,那就是公报私仇! “老爷,宫里只怕也是出事了,各王府的王爷们,听说都递了牌子,要进宫呢。” “噢?” 王子胜滋溜一口小酒,“那就去查查。” 王爷们扎堆进宫,肯定跟太上皇有关。 他大哥投的是皇帝,太上皇那里倒是无所谓。 “顺便再去西城门口打听着,贾家要是扶棺回来,马上报来,老爷我去凑凑热闹。” 哼,欺负他们王家? 遭报应了吧? 他们王家暂时是拿贾家没办法,但是有人能替他们对付。 “是!” 管家匆匆去打听消息了。 同样收到消息的新平侯程洛和元春,兵分两路,一个往太玄观去,一个回娘家。 往太玄观的程洛看着夫人给准备的炭火以及泥炉什么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后车上,元春还给备了好些点心。 连烧火的婆子都带了两个。 他知道,她是担心大伯娘他们今晚回不了京,连个热乎茶都喝不着。 程洛越喜欢元春,对贾家就越亲近,现在贾家出事…… “快一点!” 他催促车夫。 车队迅速就快了一点。 赶回娘家的元春在三姑姑贾妏这里抱到小堂妹的时候,小堂妹因为天晚找娘,还正在哭闹。 “你可别哭!” 贾妏是长辈,虽然也好担心,也想哭,但是侄女们都哭了,她就得忍住,“我才把迎春和梅儿她们赶走。” 本来小玥儿找娘就不好哄,她们哄着哄着,居然还哭了。 这就不是来哄孩子,是来添乱的。 “姑姑放心,我不哭!” 元春给小妹妹擦眼泪,“大伯娘不会有事的,这一会也许正在回来的路上。” 她拿出一串珊瑚手链给小妹妹玩儿,“上次回来,你就抓着它不放,这次姐姐送你,你可不能再哭了。” “……” 贾玥小姑娘不知道她说啥,她喜欢红色的东西。 这串珊瑚手链哪哪都让她喜欢,拿到了就想啃啃。 “哎哟,这可不是吃的。” 元春忙把她的小手拿住,“姑姑,她今儿吃过了吗?” “放心,吃过了。” 贾妏点点小侄女的额头,“她呀,就是到这阶段了,看到什么都想尝尝味儿。” 说着,她塞过一根李大娘用鸡蛋和面粉相揉,特别烤制的磨牙棒,“吃这个吧,这是你娘特别让李大娘做的。” 尤氏把小侄女送过来的时候,也把她所有要用的都送了过来。 “啊啊~~” 贾玥还想尝那红色的珊瑚串儿。 元春没办法,只能再把它藏起来,“我回来的时候,宫里有消息说,老太太在寿康宫晕过去了,她们回来,恐怕还有一会,这家里……” 正在此时,丫环满是惊喜的声音从外传来,“老太太回来了。” 第199章 悲怮 太玄观,别院处,贾珍哭嚎着上来,只是父亲已经没了,母亲…… “娘~~~~,我没爹了,呜呜~~~呜呜呜~~~~~” 贾珍哭爬着往收拾碎砖头的母亲去,“您不能也不要我们呀,呜呜~~~,您不要吓儿子啊~~~” “别哭!” 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自己一块砖,一块瓦收拾的沈柠,手抖的厉害。 她今天打了五枪,整个右臂到肩头都被火枪的后座力震到发麻发痛。 现在捡砖捡瓦…… 那痛苦就别提了。 从关节到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疼。 可是她不弄谁弄? 让别人弄,万一碰到那地方的机关怎么办? 还有尸首。 这里虽然有种隐隐的味道,但沈柠总是抱了点希望。 有些事情,贾敬并不曾告诉过原身,但是透过记忆的种种,她知道,他的身边有一直保护的人。 只是那人并不在贾家的名单里。 但当初王子腾惊马,差不多就是那人出手。 而贾敬要求死在这里,对方有没有本事救下他,还塞一具尸体进来,沈柠不知道。 她只能自己收拾,若有什么不妥,尽量帮着遮掩过去。 在太玄观当一个挑粪的,被人时时监视着,不是贾敬所愿。 他之所以老实的待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贾家。 如果能够假死脱身……,于他可能更好些。 “你爹不喜欢别人哭。” “呜~” 贾珍忙抹了一把眼泪。 他爹确实不喜欢人哭,打他的时候,他越哭,敲的越狠。 “他只有我们……” 沈柠累到说话的力气都不太够。 “你要是心疼我和你爹,就一起收拾。” “娘~” 贾珍又掉泪了,“儿子来就行,您歇一歇。” 父亲一定死了,他都闻到皮肉烧坏的味了。 呜呜~ 父亲死时多痛啊! 烤火被火星子烫过的贾珍,知道被火烧会有多痛。 虽然肩头有伤,但除了事出的那一刻,后来他一直被保护在马车里。 他有力气。 贾珍强自把母亲按在台阶上坐下,自己把碎砖头、碎瓦块往外捡。 卢总捕头和朱肆朱大人过来转了一圈,闻着那味道,再看沈柠那失魂落魄的样,心下都微有叹息。 贾敬当年多厉害啊,跟着太子,能文能武,想不到……他也走了和太子一样的路。 两个人默默的退后,尽量给予尊重! 他们审问道观所有人,查当时所有事发情况。 四十个黑衣人有如天降,一来就杀了两人,寻找贾敬,贾敬却不知所踪。 但他们围了道观,又好像明确知道贾敬就在观中…… 卢总捕头和朱大人都按下了心里的那个猜测。 也下意识的不去碰触。 毕竟这京城不放心贾敬的,就上面那几位。 对于他最后主动现身一事,两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测。 道观就这么大,已经有人为他死了,他不能指望人人都替他死。 求生是人的本能,道观的人……,看到师长一个个的被杀,想来在精神上,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不主动出来,也会有人为了性命把他供出来。 主动现身,还能保住他最后的体面。 “这边的情况,我要马上报回去。” 朱肆道:“卢大人,这里就先麻烦你了。你看,你有什么要我带给董大人的?” “唔,准备好了。” 卢总捕头抬个手,一直记录的书记官忙上前一步。 “麻烦朱大人,把这个交给我们大人。” 贾敬死了,虽然凶手大都伏诛,但是真正的幕后主导,他们还要做到心中有数。 毕竟勾结倭寇就是大罪。 更何况他们杀的还是太子在时最看重的贾敬。 若太子好好的,他和贾敬定然也能如长辈一般,君臣相得。 唉~ 卢总捕头看着终于过来的贾家大队人马,低低叹了一口气。 别院方向,一时哭声震天。 “祖母,祖母~~~,呜呜~,我祖父……” 蓉哥儿最疼他祖母。 祖母这样一身灰的抖着手捡砖捡木头,他的心啊…… “乖,莫哭!” 沈柠搂着哭爬过来的蓉哥儿,看看哭着也要过来帮忙的贾珠、贾琏,阻止道:“你们大伯这里,还是让我们一家人来吧,你们……你们回京,回京买个好点的棺木,还有丧事……要办起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个地方,她的心也煎熬的厉害。 “不必大办,你们大伯……不喜欢!” 一定不要是贾敬! 这山上有好些坟地,能偷一具过来吧? 晋王派人到家里偷书信的事,她都让焦大秘密派人过来告诉了。 贾敬那么聪明,会做点准备吧? 一定会的。 他要是没干,哪里配得上太子那些年的看重? 太子没了,太上皇为了他的皇位,为了其他儿子们的安全,连爵位都没让他袭,可见他们都认可他的能力。 既然有能力,那趁势假死脱个身……不难吧? 反正换沈柠在这里,她一定会假死脱身的。 天大地大,哪怕出海呢,也比在这里挑粪强。 沈柠挺难过的。 不管是红楼里的贾敬,还是这里的贾敬,其实都是可怜人。 勋贵出身,弃武从文,靠自己中了进士,可结果却蹉跎在这道观。 贾家没用的人那么多,一个个的欺男霸女、包揽诉讼,玩小老婆,比着的败家……,可他们好好活着,滋滋润润的活着。 贾敬什么都不管,其实那时候,他是对这世道人情,灰心丧气到极致了吧? “去吧,再多带点柴禾上来,你们大伯既然要轰轰烈烈,那就,干干净净的……轰轰烈烈。” 没烧好,那就再烧一遍。 这世道……于贾敬而言并不值得。 烧干净点,真有个什么,也不能再查出来。 …… 京城,寿康宫里,有人在小声哭泣。 太上皇到现在都没醒,以后就是醒过来也…… 诚王几人在皇帝面前就小心了许多。 待知道此事因晋王而起……,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离他远了些。 父皇在,他们闹闹,再怎么,父皇顶多是训斥、禁足、罚俸。 毕竟太子哥哥那样死后,只要是不涉及皇位,老头子对他们都是表面严厉,内里宽容的。 可是如今…… 太上皇如果不能好起来,那就是兄弟当家。 他们就是臣,再不是子或兄了。 曾经他们这些当兄长的,也没有好处给过皇帝。 不不不,诚王还在心里想,自己做过哪些欺负他的事。 小时候的,可以说不懂事,能翻篇,但是他当了皇帝后…… 王爷们不盘点还好,一盘点,都恨不能化为孝子,赶紧让太上皇好起来。 老头子可不能这么急的走哇。 他们可都是看老头子的眼色行事。 这大半年…… 这大半年皇帝在不知不觉中,就比他们厉害起来,他们还没多加配合,给足面子。 老头子好歹再撑个两年啊,让他们在朝堂上,做足臣子表率,让皇帝放心才好。 他放心了,他们才安全。 为了在史书上好看,他也轻易不会屠兄。 但现在…… 人人面上都带了点惶恐之色。 就是晋王也是。 他没想到,他动个贾家,姓董的能那样告他。 怎么办? 晋王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努力想辙。 他能不能先出手,把姓董的劈了? 他冤枉他,还害父皇若此,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对对,就这样。 晋王的眼睛寻找他父皇最喜的那把宝剑,发现它就挂在帐前,忍不住的就想往前走走。 正在此时,刘公公飞奔进来,“皇上!” 他大喘着气,“有人和倭寇勾结,杀入太玄观,贾敬死了。” 什么? 宫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杀贾敬,很多人都能理解。 毕竟他和太子的情份不一般。 他又是个有能力的人,不把他按住了,万一以后给太子报仇…… 当年在太子的事上,他们每个人都添了一把火。 贾敬死了,他们更放心,可是勾结倭寇……? 这是人干的事吗? 虽然大昭的强敌在北方,可是倭寇……,不能让他们做大啊! 前朝就是明例。 江南因为倭寇,少收了多少赋税? 虽然后期的倭寇,很多都是某些家伙自己弄出来的,可是,他们动的是国本。 所以,前朝越来越弱,被外敌打进来。 如今他们大昭才建国多少年? 小时候,教他们的师父也都是大儒,该懂的道理,他们谁不懂? 诚王第一个看向晋王的时候,皇帝也正在看晋王。 晋王:“……” 他的脸色难看的不行。 凭什么都看他? 他是要贾敬王死,也说了,人手不够可以找外援,可…… 难不成是舅舅? “皇上!” 他声音特别大的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太上皇的寿康宫,贾敬算什么东西?死则死耳。那姓董的把父皇气成这样,我们当儿子的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说着,他几步上前,就要夺剑。 “干什么?拿下他!” 皇帝一声断喝,戴权第一个上前,带人按住晋王。 “晋王,这是你颠倒黑白,放肆的地方?” 皇帝看着他被太监们按在地上,倒是没让马上拉出去。 反而转问刘安,“贾敬是被倭寇杀的?” “……不是!” 刘安忙摇头,“和倭寇勾结的黑衣人围了太玄观,贾敬先一步藏了起来,他们就在太玄观杀人,逼他现身,然后他没办法,就现身了,但是他说他是天上的星辰,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那些人就把他捆起来,扔进了贾家在那边的别院,倒了油,放了火。” “……” “……” 现场有些安静。 王爷们都对火有些敏感。 太子当初就放了一把火。 如今贾敬又走同样的路…… “孽子……” 太上皇醒了,还正好听到了。 他对‘火’更有说不出的痛与悔,闻言竟然气得生生坐了起来,手指着被按在地上的晋王,大喘着粗气。 他想骂人,但是…… 他的儿子,被太监这样把脸都按到了地上,他他…… 太上皇的喉头‘咕噜’一声,又倒下了。 “父皇!父皇,父皇啊……” 寿康宫一下子又乱了起来。 被赶到偏殿的太医们,又被急急的喊了过来。 同一时间,贾赦也到家了。 他一身狼狈,身上还有杀人后飚上的血迹,一路行来,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 不过,在外面人面前,他没哭,但是进了宁荣街,看到‘敕造宁国府’,看到门前那两个大石狮子,再也忍不住,哭得‘嗷嗷’的。 大哥没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能替他顶住一片天了。 远跟着打听情况的,听他哭得那般伤心,都忍不住猜测贾家大房除了在家的,全都没了。 歪在榻上等消息的贾母,听到儿子那样哭,心脏突突的,马上也不好起来。 好在王熙凤就怕有噩耗传来,老太太受不住,虽然没请到太医,却请了回春堂的陈掌柜。 陈掌柜连忙给扎针,又把早就熬下的汤药端来,让老太太喝了下去。 “母亲,是敬大哥去了。” 贾敏垂泪,“大嫂子让玥儿过去呢。” 玥儿自出生,还没见过大哥。 但是贾敏知道,那夫妻两个曾经想要二胎,想到什么程度。 就算后来大哥担心大嫂年纪大了,生孩子有危险,不喜小玥儿,可大嫂平安生产,他也一定只有高兴的份。 要不然,他哪能痛痛快快的把私房就交出去。 大嫂说剥衣裳,他就让她剥? 还不是想要顺她的心? 想要哄着她? 可孩子生下来,他却一面也没见着。 天天在太玄观挑粪…… “母亲,您身体不好,明儿再去,我……我带尢氏抱玥儿过去。” “怎么就没了?他还那么年轻啊!” 贾母的眼泪哗哗的掉。 虽然不是她生的,可是,她看他也跟儿子似的。 他也比她的两个儿子争气、懂事,若不是…… 贾母哭得不行,把自己随身带的一串佛珠塞到女儿手上,“玥儿还小,你把这个给她带着。” 小孩子容易生病,这大冷的天,万一有个什么……,沈氏怕都要跟着走。 “告诉你大嫂子,明儿我就去,我就去看她,她可得好好的。” 她这身体确实熬不住。 她要是再出事,这个家就完了。 “你要劝着她一些,好歹念着点玥儿和蓉哥儿。” 第200章 病 荣国府梨香院。 听说大哥哭得‘嗷嗷’的,贾政的心啊……,一半在寒冬里,一半在春风。 若东府真是一家三口都没了,那…… 他一边心惊惶恐,一边又忍不住的带了点期待。 就是小佛堂里的王氏,都裹着被子,靠在门前,想要听到她想要的好消息。 “老爷,老太太不太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外面丫环的声音,有如天籁。 老太太也要不好了? 王氏忍不住抓紧了被子。 都说千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她成了婆,可是一样要在老太太那里立规矩。 这么多年了,她吃饭,她跟个丫环似的服侍着,她管了家,又替大房养了孩子,可结果呢? 死吧,死了才好呢。 该死的都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她走出这小佛堂了。 老爷又如何? 老爷有出息的孩子都是她生的。 王氏兴奋的等着。 等着披麻带孝的好消息。 而且东府一家子都没有实职,却还是被人刺杀,那太上皇那里,怎么着也会有点愧疚吧? 死人他补偿不了,那定然补偿给活人。 她的两个儿子都是贾家的嫡出。 王氏忍不住畅想未来。 可是没过多长时间,贾政拖着腿回来了。 他屁股不利索后,走路的声音都跟正常的不一样。 王氏忙把耳朵竖了竖。 “老爷~” 周姨娘迎上贾政,给他扫落身上的雪,“您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太太……” “老太太睡了。” 贾政叹了一口气,“东府大哥没了。” “……” 周姨娘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东府只有敬大老爷没了。 大太太和珍大爷都还在,真好,真好啊! 在周姨娘看来,敬大老爷常年待在道观,没了就没了,对她影响不大。 但大太太和珍大爷若没了…… “怎么会这样?” 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老爷,那您要去……” “太晚了,我明儿和老太太去。” 贾政摆摆手,直接回屋。 相比于那个不着家的大哥,他更想东府的那个大嫂子没。 可惜那个人命太硬。 贾政很失望。 但随着五城兵马司朱肆的回归,以及顺天府卢总捕头送回的卷宗,京城消息灵通一点的,都知道贾敬死了,他选择了和太子一样的死法。 这一夜,多少人在书房里叹息,躺下了也辗转反侧的睡不好。 南安太妃最终爬起来,大半夜的去祠堂找过世的夫君说话。 当年的四王八公如今已成昨日黄花。 最有本事的贾敬窝窝囊囊了这些年,没想到还是死的这样惨。 他们家以后会是什么样? 她在祠堂里叹息时,沈柠在烧毁的别院里,也终于收拾到了最后。 和贾珍、贾蓉把最后一块断梁移开,那个被烧得蜷缩到一起的尸体,就能见着大概了。 “爹~,爹啊~~~~” 贾珍的嗓子已经哭哑了。 看到父亲尸体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和精神,也撑到了极致,抖得不像样子。 “……来人,把大爷拉走。” 沈柠的身体晃了晃,若不是蓉哥儿注意着扶了一把,她可能都要栽倒。 可是不行! 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都有人在这。 “蓉哥儿,你也下去。” “祖母……” 蓉哥儿哪里忍心让祖母一个人面对? “祖母,我和您一起扶爷爷~~~”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他害怕,但是祖母在这。 “乖,你祖父可能也不想你看到他这个样子。” 沈柠接过程洛无声递过来的茶,慢慢的撒在地上,“我和他夫妻一体,我得让他体面些……” 她在卢总捕头往这边来的时候,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到了死者身上。 “走!你们都走!” 她的声音发颤,在风雪中破碎。 到现在没人看到她掉一颗泪,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她比哭得要晕过去的贾珍伤心多了。 只是有些人的伤心,不会流于表面。 她的伤心在那一块块捡出来的砖里,瓦里…… 她没有让别人动手,就是儿孙,到最后时,也只是把她捡出来的东西往外搬。 除非像大梁这类搬不动的。 她让贾珍和蓉哥儿帮忙抬了抬,其他全是她自己干。 她顾着贾敬的体面,不让人看他死后的惨样…… 几处篝火处,烤火的男人们都很沉默。 都说沈夫人是大昭第一悍妇,可是贾敬有这样的妻子……,此生不亏! 这京城的贵夫人多着了,自诩夫妻感情好的也不少,但是谁能做到沈夫人这样? 感情丰富的,都忍不住想要替她流泪。 “母亲,儿子不走~” 贾珍心痛父亲,也心疼母亲,哪能肯走? “……你想让父亲死也不安心吗?” 沈柠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迫人的光。 “……” 贾珍莫名怂了一下。 他感觉他要是再争取的话,他娘能打他。 “还是说你的父亲刚死,我的话就不管用了?” “……儿子走,儿子走,呜呜~~呜呜呜~~~~~” 贾珍哭着,在赶来的贾珠、贾琏相扶下,踉跄的退远。 “大舅妈~” 蓝枝把邢氏给的披风披到沈柠身上,“您也要保重身体,大舅舅英灵未远,看到您这样,也会伤心的。” “……” 沈柠点头,“把蓉哥儿带下去。” 事情总要做完。 沈柠把所有人都赶走,这才掀开披风,借着微弱的灯笼光,捡尸体上的杂物。 说不害怕那绝对是假的。 虽然一次次告诉自己,给人收敛尸体是积德行为,可…… 沈柠一连在尸体上捡出三块瓦片和砖头,借着放它们的声音,她终于敲出了原身记忆里和贾敬约定的暗号。 沉闷的声音从上面响起,贾敬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隐约能听到上面的动静,出口处,他更知道,来了好些官兵。 可是妻子…… 贾敬其实想让她以为,他真的死了。 但是,她那么不死心的一个人弄,他的心…… 贾敬拿着剑鞘,在沈柠敲击的地方,小心的回了三击。 声音很微弱,不仔细差点就错过了。 好在沈柠听到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放心了。 同一时间,贾赦也终于带着尤氏和小玥玥赶上了山。 哭声一下子又多了起来。 贾敬听着面上传来女儿稚嫩的哭声,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么冷的天,把女儿折腾过来做甚? 他不是说过,此生可以生死不见吗? 怎么就是不听劝? 是怕他这里被人查出来吗? 不用啊,等到官兵一走,这地道他就想法子填上。 那具尸体是个老乞丐的。 前天就蜷缩着冻死在风雪里,再被大火这么一烧…… 虽然让他死后还受了罪,但他们也算给他收尸了。 贾敬在轻轻的叹息。 但耳朵还不由自主的捕捉女儿的声音。 沈柠今天是没管女儿怎么哭了。 不要说手脏的不像样子,就是没脏,她也抱不动了。 她的胳膊要断了。 贾敏、贾妏以及元春都来了。 好在她们虽然心细,但好些年都没见过贾敬了。 更何况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你们来的正好,送你们大哥最后一程吧!” 二次火化的柴堆已经堆好,沈柠强忍着,没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倒下去,“珍儿、尤氏、蓉哥儿,随我一起,送老爷上去。” “……” “……” 贾赦想说,要不就这样吧,不要再烧他大哥了。 可是,刚刚看到的那一眼…… 贾赦清楚,他大哥是个体面人,与其那样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埋下,还不如就烧成一把灰,干干净净。 而且烧成那样,到了下面,祖宗们只怕也认不得。 还不如烧干净一点,脱了身体的桎梏,伯父和父亲还能认得他。 尸体缩在一起,放不进棺材,沈柠几人抬着举着,在小玥儿的哭声里,放到了柴堆上。 一把火点燃,当着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好些官兵的面,进行二次火化。 熊熊大火下,贾家人哭成了一团。 沈柠放心了。 累到极致的她,也终于能华丽丽的晕过去了。 事实上,她确实病了。 从被人追杀,到风雪中长途奔袭着杀人,都是曾经想也未想的事。 更何况,她还精神紧绷的捡了半夜的砖瓦,身上的衣服干了湿,湿了又干,还收敛尸体…… 一倒下就发热了。 虽然白老大夫早已备好了药,可是沈柠这一病来得又快又急。 她在昏昏沉沉中听到贾母在哭,昏昏沉沉中感觉到马车的震动,昏昏沉沉里好像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她不知道,朝堂上弹劾晋王不孝的折子满天飞。 虽然人人都猜测,晋王还勾结倭寇,贾敬是他害死的,但是,这件事不要说没直接证据,就是有直接证据,皇家也不能认。 贾敬虽是白衣,可他出身勋贵世家,而且人人都知道,他为何没当官。 皇家害死功臣后裔,会让天下人寒心的。 皇帝以仁孝治国,在朝堂上,替太上皇回忆宁荣二公,念其祖父之功,特赐二品之职,令其子孙扶柩由北下之门进都,入私第殡殓。另,令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还着光禄寺按上例行赐祭,朝中王公以下祭吊。 只是这一切,沈柠全不知道。 她病得很重,反复发烧,吃不下东西,有时候喝口水都能吐。 贾珍无奈,生怕父亲没了后,母亲再没了,撑着也病了一场的身体递折子,朝皇上求太医。 太上皇病着,太医院的太医全在寿康宫。 但贾家…… 皇帝叹息,当场着两个太医过去。 沈柠明显的瘦了下来。 “大舅妈!” 蓝枝这几天帮着忙了不少,看她这样,忍不住唏嘘,“您要跟大舅舅一起走了吗?” 沈柠:“……” 她浑身都难受,嗓子又干又哑,没本事说话。 “您走了,您清静了,可是小玥儿怎么办?” 蓝枝道:“那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小娃娃圆圆的脸蛋,被照顾得特别好,可是,您病了这几天,她不能见您,每天都哭。” 已经是孤儿的她,知道没爹没娘的孩子有多可怜。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曾经蓝家在宁夏也是上等人家。 可是没爹没娘后…… “她瘦了。” 蓝枝道:“她每天还会被抱去给大舅舅哭灵,那里人来人往的……” 她的话没说下去了,沈柠艰难道:“我要喝水。” 生病的最大问题是吃不下,喝不下。 她真不是存了死志。 不要说她不是原身,就算是原身,贾敬都没死,她死个什么? “放点盐。” “来了来了。” 青竹几个大丫环,这几天日夜伺候着。 如今闻听她要喝水,忙把准备的倒了来。 淡淡的盐水,从嗓子滑下去。 为了防止她再吐,两只手的虎口都被青竹和青苹一左一右的按着。 好在这一次她没吐。 蓝枝大松了一口气。 她真怕大舅舅去后,大舅妈也没了。 她还得找西府的所谓二舅舅报仇呢。 蓝枝几次过来,都想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可惜,每次都没见着。 她感觉那人是在躲着她。 哼~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只是大舅舅才死,大舅妈又病着,念着隔壁的老太太在那天也算为大舅妈出力的份上,她先容他几天。 “把玥儿抱过来。” 沈柠感觉舒服了一些,“让我远远看一眼。” 生病,不能传给女儿。 但蓝枝这样说,她是真不放心。 第201章 主动 宁国府,尤氏忙得脚不沾地,家里不仅在办公公的丧事,还有两个病人,一个半大孩子,一个毛娃娃。 也幸好西府两个姑姑,两个弟妹都来帮忙了,要不然她简直不敢想。 “大奶奶,太太醒了,太太喝了水没吐,还让人把四姑娘抱过去给她看呢。” “真的?” 尤氏惊喜不已,起身就往那边院子去。 公公去了,婆婆就那样倒了,所有人都说,她要跟着公公走了。 她和贾珍都害怕、惶恐不已。 贾珍肩头有伤,回来还小病了一场,也就是年轻,很快缓过来了,可是母亲那个样子,他们在公公棺前守夜的时候,有时候想起……,都忍不住抱头痛哭一场。 他们求公公不要把婆婆也带走了。 没娘的孩子太可怜,不要说玥儿了,就是他们也不行。 平日里,母亲多和气的一个人啊? 可是那天她带着一把枪,在自救之后,还跟着护卫不顾一切的赶去救援大爷…… 大爷说母亲但凡去迟一点,他可能就没命了。 外面还有传言说母亲那天用火枪整整杀了五个人。 五个人啊! 皇帝看着顺天府递上来的卷宗,都觉不可思议。 贾家的府卫厉害,他是知道的。 皇家不介意他们往军中输送下层军官。 一是不多,二是人家送来的是真有本事。 不论哪一个到了战场,都能独挡一面。 这就非常难得了。 军中有人才,但是光有人才还不行。 下面的兵要带。 但从小兵成长为旗长的,识字都有限,而贾家送来的就不一样了。 他们能快速领略上峰意思,能帮着练兵。 手段简单直接又实用。 皇帝曾派人查过贾家教府卫的教头焦大。 此人小兵出身,曾在战场上,把死人堆里的宁国公背回去。 只这一点,就足以封个小旗官当当了,但是人家没从军。 人家在贾家养老,贾家也不负当年的救命之恩。 给的待遇没说的。 沈夫人、贾珍他们吃四菜一汤,那老头同样。 每月两次平安脉,哪点不好了,不是喝汤药,就是调整饮食,人家是认认真真的在给他养老。 连他身边的刘安都说,等他老了,有这样的神仙日子,就很可以了。 那话虽然是开玩笑时说的,但是相伴这些年,皇帝能听出他的羡慕。 他也很感慨啊! 怪不得父皇和太子哥哥当年,那么信任贾家。 “皇上,太上皇醒了。” 小三子急奔而来。 皇帝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边大步往寿康宫去,一边问,“太医怎么说?” “太上皇说不了话了,身子不能动,手也没力气。” “……” 皇帝心下一松,但很快又甩开这份感觉,“太上皇认人吗?” “好像还能认人。” 认人? 皇帝的心又微微提了起来。 父皇躺下的这几天,他干啥好像都顺了些。 当皇帝几年了,好像直到如今某些人才反应过来,他是皇帝。 曾经跟他跳脚的皇兄们,现在一个个的和气得不行。 皇帝喜欢现在的样子。 可父皇能认人…… 那天皇帝看得清楚,老头虽然骂晋王孽障,可是最后看到他那个样子,好像又心疼了。 他心疼每一个儿子,就是不曾心疼过他。 皇帝走慢了些。 当王爷的那些年,他是小透明,若不是太子哥哥还时不时的关注一下,他都不一定能长大。 当了皇帝,兄弟们……恨不能一拥而上,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做皇帝,做得比透明小王爷还要艰难。 至少做透明小王爷时,还能关着门过安稳日子。 可他的父皇却好像他占了多大便宜,一个不高兴就是训斥。 甚至上朝的时候…… 一点也不顾他的脸面。 谁都比他富裕,逢年过节,那窘迫就别提了。 没银子赏人,更没办法给人恩典,他这个皇帝当得啊…… 皇帝脚步一转,往皇后那里去了。 “刘安,甄太妃这几天老实吗?” “奴才让人看了,她一直在小佛堂给太上皇祈福。” 人家是真的在给太上皇祈福。 毕竟太上皇好,她才能好。 “晋王府往江南递信了没有?” 能在牙中藏毒的,都是死士。 晋王手上是有一些人,但那些黑衣人要真是他养的,肯定舍不得那般霍霍。 反正皇帝没银子,养十来个暗卫,都养的他想吃土,他完全无法理解晋王的脑子。 那么好的死士干啥不好? 为什么非要逮着贾家死磕? 皇帝不解,他甚至怀疑那些人都是江南甄家的。 或者说是甄太妃的。 “递了,说是王妃给那边老太太的。” 刘安老老实实的回答。 皇帝不再说话了。 那些年,晋王加父皇的偏爱再加甄家的支持,才走到了他们兄弟的前面,甚至有实力和太子一较高下。 当然,那主要是因为父皇需要压制太子。 如今…… 皇帝又看了一眼寿康宫方向,到底决定和皇后一起去。 在皇后面前,他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也无法理解,甄家和甄太妃怎么就能放任晋王不惜勾结倭寇,也要对付宁国府的行为。 “……是啊?为什么呢?” 听到皇帝的不解,皇后倒是有些明白,“我觉着吧,正是因为他想到了关键,才会死盯着贾家不放?” “噢?” 皇帝很有求知欲,“你说说,贾家到底有什么特别?” 换成他是晋王,想要谋夺皇位,那好钢肯定要用在刀刃上啊! “皇上……” 皇后在心里叹息,“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运的?” 皇帝:“……” 他一下子愣住了,面色巨变,“你是说……” “是!” 皇后郑重点头,“喝水不忘挖井人,皇上,我听说沈夫人病得很厉害!” 皇家对不起贾家。 “贾敬的死对她的打击应该很大很大。” “……” 皇帝叹息一声,“朕知道了,但父皇那里……暂时我们还要顾着些。这种时候,我们更要稳当。” 父皇病了,但是虎死都不倒威,更何况曾经的大昭之主? 太上皇躺在榻上,眼歪嘴斜还流口水。 他后悔了,那天不该动气。 这世上什么有他身体重要啊? 他怎么就…… 太上皇躺在榻上,正在想应该召哪些个大臣过来,就觉身下的衣服一热,蕴染开来,紧跟着,尿骚味传了出来。 他…… 太上皇的眼睛瞪大,满是不可置信。 他,他这是失禁了? 怎么可能? 他是天子,天子啊…… “太上皇,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一会就好。” 戴权看他眼睛往上翻,连忙一边劝慰,一边示意小太监们快一点。 两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掀被子,给太上皇脱裤子,更有人替他擦洗身体,很快,他又被人抬起,一床新的被褥铺好,他又干干爽爽的上了床。 在别人看来,他被照顾得很好,小太监们各有分工,一套动作有如行云流水,又快又好,可是,这在太上皇看来,他这是受了大苦了。 他的脸…… 他喉咙里‘赫赫’几声,却好像含了好多口水似的,说不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这这? “太上皇,太上皇,您可不能激动,不能晕啊!” 戴权都要哭了,“您要是再激动,再晕,这身体就会更不好。” 太上皇:“……” 他生生的按住了翻涌的情绪,“真……泰……一……” “您是要叫太医吗?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话音未落,几声急切的脚步声就传了进来。 “父皇……” 屋子里有种特别的味道,但皇帝忍住了,装着若无其事,“您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医,太医快过来……” 太医过来了,可是太上皇的肚子一咕噜,身下又传来热热的,稀稀的,粘粘的东西。 太上皇羞愤欲死,一个激动,到底晕过去了。 太医们再次在寿康宫里忙起来。 半晌后,佛堂里祈福的甄太妃也终于收到太上皇醒了的消息。 可是…… 看着纸条上写的失语,大小便失禁,手脚不听指挥,从此瘫了,她一下子也软倒在地。 晋王在那天晚上就被关进了宗人府,太上皇这个样子,她的儿子怎么办? 皇上恨他们母子,太上皇能说能行时,外人不敢对晋王怎么样,可现在…… 甄太妃的眼泪落下来,她怀疑,都不用皇帝说话,就有的是人,帮皇帝虐待她儿子。 啊啊啊~~~~ 甄太妃捂住脸,无声哭泣。 她都不知道,她辛苦教导出来的皇儿怎么会那么蠢。 居然还跟倭寇勾结。 不不不,她儿子就算想找倭寇,他也没地方呀! 一定是大哥那边…… 甄太妃往自己的胸口捶了几下。 她好悔! 当初就不应该把那队人马给儿子。 志大才疏,自以为是,还觉得他是天下第二聪明人…… 甄太妃伤心不已。 曾经她还嘲笑荣国府史氏养了两个不中用的儿子。 可是现在看…… 不过是八十步笑一百步,大家都一样。 怎么办? 看着菩萨慈眉善目的样,有两个字,一下子从甄太妃的心底冒了出来。 是报应吗? 不可能的。 走到这一步,不是她所愿啊! 若不是太上皇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们母子错觉…… 不对,他不止是给她们母子错觉,他也给诚王他们错觉。 “报应!真的是报应……” 甄太妃捂脸痛哭,声音小小的呢喃着太上皇,呢喃着报应…… 可是如今,这个被报应的人,却还是她的所谓依靠,老天何其残忍? 甄太妃在这里,操心被关宗人府的儿子,求菩萨保佑太上皇能好上一些,好歹放出她儿子,荣国府的贾母其实也在操心她的儿子。 怎么办? 蓝枝回京了。 还带着人,杀了好些倭寇和黑衣人。 她几次去东府,眼睛四望,是不是在找政儿? 贾母心慌、害怕! 这家里,敏儿和贾妏,包括邢氏和两个孙媳妇,都对蓝枝赞不绝口。 如果没有当年的事,她也想当蓝枝最慈爱的外祖母啊! 她愿意对她好。 国公爷当年就好遗憾子孙们资质平平,没一个传有祖宗的大力。 他要是知道蓝枝像祖宗…… 贾母在屋子里愁得跟什么似的。 她感觉她也该病一病。 她要是病了,蓝枝能看在她年纪一大把的份上,对她儿子从轻处置吧? 唉~ 她在这里叹气想辙,梨香院的贾政也在努力想办法。 他为了躲蓝枝,连东府都不去了,可躲得了初一,他还能躲得过十五吗? “老爷~” 周姨娘替他想办法,“前些天东府大太太不太好,表姑娘只怕也没精神找太太和您。” 她先把王氏说在前面。 “但刚刚我听说,大太太已经能吃药不吐了,还让人把四姑娘抱去给她看。” 这肯定是缓过来了。 只要缓过那口气,有四姑娘在,大太太基本就不会有事了。 “她那边好了,表姑娘就没时间担心她了。” 周姨娘道:“今天她不过来,明儿……,顶多后儿,一定会找过来的。” 这? 贾政脸色灰败不已。 “老爷,与其等她找过来,我们被动着,还不如,您背上荆条,趁她还在东府,主动去找她。” 这? 贾政不敢! 听说她砍人跟切菜砍瓜似的。 在人数明明不对等的情况下,人家硬生生的反过来,把倭寇和黑衣人全都砍翻了。 贾政腿肚子打转,屁股特别疼。 “大老爷去了,她总不能再让贾家再出一件丧事。” 嗯? 贾政猛的抬头,看向周姨娘。 “当年那事,您其实知道的也并不是很清楚,只是顺着太太的意,写了那么一封信。” 周姨娘教他,“她要是再问,您就说,太太已经被关在了小佛堂,有不满意的,她只管说出来。” “……” 贾政心动了。 他想马上过去。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就像周氏说的,大哥才死,蓝枝就是有再大的恨,也不能真的打杀他。 只要他诚恳一点…… “去!去备荆条。”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再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母亲总不能看着他真的去死吧! 贾政急匆匆的走了。 周姨娘出去吩咐丫环,多弄几根荆条来,这才敲了小佛堂的门,“太太,老爷要去东府给表姑娘蓝枝请罪了,您要有心,等老爷回来,还是赶紧求一求吧!” 第202章 重来 宁国府,蓝枝就留在了沈柠的院中。 她父母哥哥俱亡,孑然一身,如今能让她牵挂的…… 整个贾家可以说只有大舅妈。 “大舅妈,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西府找贾政和王氏。” 沈柠:“……” 她早就期待这一天了。 能在年前把这事办了,倒是可以安安心心的过年了。 “大舅妈,您这眼神……” 蓝枝听说大舅妈用火枪,杀了五个黑衣人后,还特别和人一起去顺天府去看看那几具尸体,“我怎么感觉,您也想打他们?” “嗯~” 沈柠的嗓子还疼,只能惜字如金。 “那您……支持我杀了他们吗?” “……” 沈柠一时不说话了。 要是能杀,她早就动手了。 不过,她不能做的事,蓝枝却不一样。 蓝家死的只剩她一个。 换成她是蓝枝,若只杀贾政夫妻,其实已算手下留情。 “……您替我考虑过这事?” 蓝枝无疑是聪明的。 大舅妈如果反对,哪怕说不了话,也会摇头。 “您这样,我心里就有底了。” 大舅舅贾赦特别找她谈过。 谈那人的外号叫政二傻子。 谈那人是个屋里横,被外人一哄,不知道东南西北。 谈他断了他的仕途,在皇帝面前说出那人有多蠢,帮别人做了事,还被人说二傻子。 说王家兄弟都拿他当傻子耍,鲁财神想要通过贾政给珍大表哥赔罪,给王家送了十万两银票,给他……就是一块鸡血石。 他为了一块鸡血石,要压着珍大表哥放过可能跟刺客一伙的人。 最终皇帝听了他的糊涂事,直接让他休致在家。 还说住祠堂,打屁股等等。 如今她的那位好舅妈,还住在小佛堂。 没意外,一辈子就住小佛堂了。 但……这就行了吗? 在贾家看来,断了贾政仕途,让王氏住进小佛堂,就是最大的惩罚,可是她这里不行。 她爹死了,两个哥哥也死了。 虽然他们是死在战场上,但那是王子腾借着贾政的手,拿她哥哥们的命,给别人做人情。 贾政那是舅舅吗? 那是仇人。 “他们高高在上惯了。” 蓝枝冷哼,“西府的大舅舅说,让他们受活罪,比直接要他们的命更好。但关在梨香院,什么事,都有丫环婆子伺候,那就叫受活罪吗?” 沈柠:“……” 她一直都很欣赏这女孩,现在就更欣赏了,“你想……怎么做?” 虽然嗓子还很疼,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他们不是自诩身份高吗?” 看不起她娘,看不起她爹,看不起她一家。 “贾家的二老爷二太太呢。” 蓝枝笑了一下,“您说,他们要是没了这身份……” “不太可能。” 沈柠又喝了一口淡盐水,“元春和珠儿他们不可能不接济的。” 蓝枝沉默了一下,“……他们也担心我对二老爷二太太动刀吧?” 这? 还真是。 元春和贾珠都是聪明孩子。 只是为人子女…… 这世道讲究孝道。 “打仗的时候,我收到他们送去的不少药材。” 蓝枝能感受到他们的心。 但是,父亲和哥哥们的命,是什么能补偿的? “只要我不动刀,我想……,他们愿意接受可以办到的任何条件。” “……” 沈柠欣慰的点头。 正在此时,小丫环急匆匆进来禀告,“太太,西府二老爷来了,他还背着荆条过来。” 什么? 沈柠的眉头拧了拧,蓝枝的脸色一沉,“只他一个人吗?” “是!” 小丫环忙点头。 其实贾母知道她二儿想开,愿意主动过来道歉,还是很欣慰的。 当年的事,错了就是错了。 不认,躲着算怎么回事? 如今大儿贾赦可喜欢蓝枝了,还跟她说,那天蓝枝救了他一命,他跟着蓝枝,上了国公爷曾经想让他上的战场。 二儿再这么拖下去,老太太都担心不用蓝枝动手,她大儿就要去梨香院捆人,然后像猪一样扔给蓝枝。 甚至可能,是在她不方便,无法救援的时候。 如果那样…… 贾母舍不得。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虽然不成器,虽然好蠢,可是……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贾母支持儿子过去。 甚至觉得沈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说话,只要她的二儿能诚恳道歉,蓝枝年纪小,面皮薄,说不得就能轻拿轻放。 哪怕不原谅,哪怕还要打……,也能轻那么一点点。 所以,贾政过来了。 他穿得厚,真要再打板子……,厚衣服也能替他挡着些。 “你是蓝枝?!” 贾政曾在灵堂外远远看到她。 那时候,一听到她就是蓝枝,惊的转身就躲了。 现在…… “你长得有点像你娘。” 贾政的眼圈红了,“对不起,我是你二舅舅,我……我错了。” 他‘嘭’的一下,跪倒在地上。 “大嫂,当初说好,蓝枝想怎么罚我都行,我……我愿意接受惩罚。” 沈柠:“……” 蓝枝:“……” “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两个外甥,害你小小年纪就……” 贾政的眼睛偷偷瞄了一下蓝枝放在桌上的大刀,“你打我吧!” 铮~ 蓝枝拔刀。 屋子里一下子落针可闻。 贾政吓得瘫软在地上。 大哥说,那天她一个人就砍翻了三个。 有个黑衣人的脑袋,被斜劈了一半,白色的脑浆和鲜血一起喷了出来。 “打?” 蓝枝冷笑,“果然文人的嘴,就是会说话。你气死我娘,让她死都不安心,害死我爹和两个哥哥,一个‘打’就能解决了?二老爷,你觉得你的脸很大吗?” 贾政:“……” 他的心下发颤,不由求助的看向沈柠。 但是沈柠能帮他吗? 她躺在床上,不用扮演,就是一副虚弱样子。 蓝枝上前几步,以刀尖挑起贾政苍白的脸,“这大冷的天,背这么几根荆条很轻松啊!你这是糊弄我,还是糊弄鬼呢?” 啊啊? 贾政心慌的发抖。 “知道什么叫负荆请罪吗?那是光着膀子。” 蓝枝的大刀一挥,贾政厚厚的棉衣,一下子就破开了,露出里面的内衣。 “不想死,就背着你的荆条,光着你的膀子,给我重来。” 第203章 两条路 重来? 在这样冷的天光着膀子背荆条? 贾政害怕的很。 被打坏屁股后,他身体就不太好了。 很多事都有心无力,若再得风寒…… 贾政感觉他会死的。 他怕死。 尤其躺床上那么长时间以后。 那种无能为力,那种绝望…… 可是蓝枝的刀冰凉刺骨,就那么顶在他的下巴上。 贾政甚至感觉那里已经破皮了,面前的外甥女,似乎……似乎想一刀捅进来。 “我我……我重来。” 不重来,就得马上死。 贾政屁滚尿流的往后退,只是划开的袄子,在屋里还行,到了外面…… “慢着!” 蓝枝看他打了一个抖,慢慢走过去,看着他。 贾政看到她拎着刀出来,两腿打颤,一下子感觉更冷了。 “看在外祖父的面上……” 蓝枝看着他,“背荆条过来的时候,身上的内衣就不必再脱了。” 啊? 就这? 听到她要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贾政好期待的,可现在,他的嘴巴动了动,但蓝枝的那把刀…… “多谢!” 贾政低下头匆匆退走,退到蓝枝看不见的时候,忙掩了衣服,跑回两府相通的角门,朝随行的丫环道:“快!快告诉老太太。” 大哥贾赦只会帮蓝枝,贾珍和大嫂那边,也会因为蓝枝的救命之恩,站她那里。 两个妹妹,早就因为蓝家所遭遇的一切,对他寒心了。 儿子、女儿……不提也罢。 他只能指着老太太救他。 老太太能压着家里所有人帮他说话。 贾政算过来算过去,还是只能指望老太太。 事实上,此时贾母哪里用他让人告诉。 她让丫环盯着那边的消息,听到她二儿子衣服被劈开,要又重绑了荆条过去,老太太愣了下。 好像不对啊! 这么冷的天…… 虽然雪早停了,可冷就是冷。 蓝枝这样…… 是普通女孩儿处理事情的态度吗? 贾母的心下一颤,“快,快去告诉东府的珠儿和琏儿。” 她急了。 长辈的恩怨,孩子们都尽量没有涉入,尤其琏儿,因为是武库司郎中,可是帮蓝枝和蒋总兵良多。 蓝枝不给别人面子,总要给琏儿一点面子。 琏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二叔被冻死,或者打死吧? “再去叫四姑奶奶和三姑奶奶。” 贾敏和贾妏两人都是蓝枝的姨妈,她们劝她,比她这个没有血缘的外祖母好。 在东府的灵堂见过一面,老太太能感觉到,蓝枝对她,就是个面子情。 她有自己亲的孙子和外孙子、外孙女,蓝枝如何,并不是很在意。 可现在真的关系到她二儿的性命啊! 还有沈氏…… 虽然是病了,可是蓝枝在她那里,她……她也不能不管啊! 不念着别人,念一下她这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太太也成啊! 她一定能理解她的。 毕竟她被刺杀的那天,因为担心贾珍,还不顾自身危险的赶去救人。 “快!备轿,我要去东府。” 丫环婆子们一下子全都动了起来。 这边,贾母刚刚坐上软轿,周姨娘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老太太,老爷说让太太也过去,一起请罪呢。” 贾政太急,太怕,忘了说这话,但是,她得把它实锤了。 对对对,还有王氏。 她都急糊涂了。 贾母忙道:“快,快把王氏拉出来,一起送东府。” 她这边忙着二儿的事,都没仔细关注周姨娘说这话的心思。 看到贾政那么惨的重绑荆条,周姨娘别提多开心了。 但只贾政一个人这么惨怎么行? 王氏在佛堂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虽然吃的不怎么好,可怎么着也能混个大半饱。 剩下的喝点水,就顶过去了。 在王氏看来,这已经是她过得顶不好的日子了,可是在周姨娘看来,这不够,远远不够。 她的孩子没了。 王氏的三个孩子……,很明显的,将来都不会太差。 凭什么? 她不好动她孩子,还不能再给她找点事? 周姨娘一天到晚就琢磨这个。 琢磨怎么在保全自己的时候,让老太太让老爷,甚至王氏的儿女朝她心口上插刀。 做为贾政的妾,周姨娘很注意的保护她自己。 毕竟她没儿女,以后说不定也得跟着珠儿和宝玉过活。 于是周姨娘好像惶惶恐恐的回去了。 她抱了贾政的一套厚衣服,又抱了王氏的一套中看不中用的所谓厚衣服,“得绑结实点。” 周姨娘看婆子捆人时,好像在为王氏打算,“老爷当时就让绑结实点,他说表姑娘的那把刀……不认人。” 王氏:“……” 她在婆子把荆条往身上狠狠一勒的时候,疼的面上一阵扭曲。 “太太,您快动动,让后背见点血啊!” 周姨娘还在劝。 毕竟她也是这样劝贾政的。 贾政都听她的。 “表姑娘是从战场上回来的,见的血多着了,您这绑了荆条,一点血不见……,她一家子的仇只怕是过不去的。” “……” 王氏心下一突。 婆子们忙帮忙把荆条动了动。 哎呀呀~~~~ 王氏疼的面上扭曲。 “太太快点了,天冷,走快点,赶紧到大太太的屋子,能少受点罪。” 如今哪个太太奶奶的屋里没炭盆? 王氏明白她的意思。 捆好好,她也不敢耽搁,快步的就往东府去。 此时,身体虚弱的沈柠努力抵抗睡意,让青竹几个帮忙拍打胳膊腿。 她睡了这几天,全身不要说骨头了,就是肌肉都在痛。 多拍拍,人都精神些。 只有精神了,才能看完接下来的这场大戏。 沈柠并不知道,因为要围观贾政和王氏倒霉,她的精神早在不知不觉中变好。 终于,期待的贾政又来了。 他后背上的荆条比原先还多。 白色的里衣早就被刺烂,星星点点的红,还是挺醒目的。 蓝枝先看了一眼她大舅妈沈柠。 生怕她重病的身体,在见了血后,又不适,回头再吐了。 好在…… 蓝枝感觉大舅妈被丫环们这样拍拍打打的,看着面色没那么难看了。 她放心了。 “蓝枝……” 贾政几乎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进到沈柠温暖、宽敞的屋子,差点就打了一个喷嚏,“当年的事,我也是受你二舅妈和王家的蒙蔽。” 有本事你找王子腾啊! 他现在可是镇南大将军。 蓝枝再有力气,再有战功,也只能掌那边的女子军,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越王子腾。 贾政真希望王子腾能在这里,帮他转移部分仇恨。 “我无能,我愚蠢……” 他的眼泪落下来。 原先两府就他一个在朝堂。 虽然也是不能上朝的,可那勉强也算实职。 怎么都比大哥和珍儿强。 他们两个只能在家靠着祖宗,混吃等死。 贾政一直都觉得,他是贾家最争气,最正气,最君子的那一个。 别人有什么事,只要求到他这里来,只要能办的,他基本都愿意帮忙办上一办。 他的帖子,王氏也有。 王家借着王氏…… “我识人不明!” 贾政真的哭了,“但我真的不知道,会害了你们一家啊!” 他以为,就是亲戚之间帮个忙。 “大嫂,你帮我说句话。” 他恳求沈柠。 沈柠能说啥? 她以一副虚弱的样子坐在轮椅里。 红楼梦中,黛玉死后,贾家一家子团圆,贾政明明看到少了一人,但说啥了? 贾家用了林家那么多银子,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林贾两家的婚事,他也不知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如海再糊涂,也不可能只跟贾母约定黛玉和宝玉的婚事。 大观园建好之后,贾政逛园子,说是最喜潇湘馆。 然后林黛玉住了进去。 元春让贾家去道观祈福,那道士要给宝玉说亲,后来黛玉和宝玉闹,贾母说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是随便说说的吗? 要知道,这个时代,这话基本就是说夫妻的。 贾母都亮明了。 贾政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就是装。 反正不用他动手,所有的事情,王氏都能替他办了,不让他有半点为难。 林黛玉必须死,不死,贾家就得还钱,就得给嫁妆。 如今…… 沈柠始终都觉得,贾政的这种恶,远比贾赦和贾珍可怕多了。 至少他们坏在明面上,防着就可以,但贾政…… 枉费林妹妹和宝玉恼了,常说找舅舅的话。 她那么信任她的舅舅…… “大嫂~~~” 贾政声音加重,再次喊沈柠。 “二老爷,”青竹忙道:“您别为难我们太太了,我们太太根本就说不了话。” “跟他说这话做什么?” 蓝枝冷笑,“他但凡关心这边一星半点,也不能不知道大舅妈病成什么样。” 贾政:“……” 他感觉他要被冤枉死了。 他不敢来东府,不就是为了躲她吗? “贾二老爷,你现在难受了?” 蓝枝轻轻的擦拭自己的大刀,“那你可知,我母亲临死有多难受?她自诩和你关系好,临死之前,想求着你,看在一起长大的情份上,稍为照拂一下我们兄妹,可是,你是怎么回的?” 贾政:“……” 他跪坐在自己的腿上。 面上一片惨然。 因为这个事,他跪祠堂跪了多久? 还丢了官,打坏了屁股。 如今更要跪在自己的外甥女面前…… 如果有勇气,他感觉自己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他没勇气。 沈柠看他的样子,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红楼梦中的贾政,在贾家是很有权威的。 贾珍担不起族长之职,但他是侄子,元春封妃后,但凡他有一点约束子弟的心,但凡他真像书中描述的喜爱读书,贾家的男人也不能烂成那样。 “你让我娘死了都不安心。” 蓝枝向前一步,“我爹,我大哥,我二哥……”每说一个人,她就向前一步,“三个人,只有我二哥得了一个全尸。” 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贾珠和贾琏到了。 贾妏和贾敏也到了。 贾母的软轿也正往院里来。 收到消息的贾珍和尤氏各自送走他们要送的客人,急急忙忙的往这边跑。 “知道那天,我为什么要放火烧家吗?” 蓝枝的刀,再次拍到贾政的脸上。 贾政激灵灵的打了一个抖。 他是冷的,也是吓的。 “因为再不烧,我就要被王家的那个亲戚,打着王、贾两家的关系,强行嫁人了。” 蓝枝看向贾珠,“表哥,换成你是我,你会过来报仇吗?” 贾珠:“……” 他慢慢掀了衣袍,跪了下来,“我会!” 该来的总要来,“但是为人子……,我想求表妹,饶我父母性命。” “你父母的命是命,我父母哥哥们的命,就不是命?” “……对不起!” 贾珠的眼眶红了。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老太太,他们的命是命,我父母哥哥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蓝枝放过贾珠,转问贾母。 贾母颤颤巍巍的落下泪来,“这个孽障……”她哭着道:“你爹娘的命,我两个外孙的命,是谁都赔不起的,可是蓝枝,事已至此,他好歹是国公爷的血脉,是你的亲舅舅,老婆子我的年纪也大了,你就看在你外祖和我的面上,饶他一命,其他……,随你。” 哪怕从此只能躺床上呢。 活着就行。 “随我?” 蓝枝的眼睛有些发红,她看着苍白一张脸,背着荆条进来的女人。 这时候背着荆条,并且只穿单衣……,必是王氏无疑了。 “你是何人?” “我……” 王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贾政和贾珠,尽量平息自己的喘息,往儿子这边一跪,“蓝枝,我是你二舅妈。” “……” 蓝枝磨了磨牙,“都说娘亲舅大,可你们看看,你们哪点配?” “……” “……” 贾政和王氏没法给他们自己辩驳。 贾敏和贾妏都微微撇开了脸。 她们没法劝。 代入到自己身上,只能比蓝枝还恨。 因为她们是当娘的。 “以为挨个打,以为住个小佛堂,就算赔罪了?” 蓝枝道:“看在外祖父的面上,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条是以死谢罪,一条……是一人二十大板,城外一亩地,一间草屋,从此靠自己,种出什么吃什么,不够吃,要么饿着,要么给人帮工。 但凡接受亲眷任何一点帮助,我都能回来,砍了你们的脑袋。” 第204章 签字画押 元春急切回娘家。 悬在爹娘头上的那把‘刀’,终于落下来了。 万幸蓝枝表妹可以看在去世祖父的面上,留下爹娘一条命。 其他…… 元春不敢想其他。 她也没资格想其他。 表妹比她还小半个月呢。 换成她是她……,可能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但是蓝枝却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她在战场上杀鞑靼,为姑父和两个表哥报仇的同时,还跟太爷爷和祖父似的为大昭立下大功,这是多难得啊! 元春在宫里整理外人难见秘辛记录的时候,深知女子想要在一群男人里,拿稳自己的功劳有多难。 史书上能记录下来的女子,她们生前所立之功绩,远比大家想像的还要大得多。 可是她们全被弱化了。 或者说,她们的功劳,都会被转移走很大一部分给有后台的男子。 她们在民间留下的声名,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化烟化尘,变成不可考的传说。 甚至都有那无良文人,以文章丑化她们的生前名,歪曲她们曾做下的一切,最终——美名变一恶名。 元春对此很无力,但也更加珍惜彼此有血缘关系的表妹蓝枝。 若不是表妹回来的及时,大伯娘和珍大哥只怕也会跟大伯似的,再不可见。 元春打心眼里,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她不敢想像娘家没了大伯娘的后果。 她怕娘家再回到以前。 这不是不可能的。 祖母身体不好,又溺爱子孙。 大伯没人约束,可能马上就会放飞自我。 哪怕有族规……,大概也没人敢管到他头上。 父亲就更别提了。 他在祖母面前多哭哭,时间一长…… 元春忘不了那天大哥跟她说的话,他说大伯娘怀小堂妹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说她挺不过生产那一关,那时候,母亲就对东府起了心思。 正所谓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 那天大伯娘他们回城的时间,以及人手布置,对方摸的那般清楚…… 大哥害怕,跟她说。 但是元春也害怕。 蓉哥儿还小,大伯娘和珍大哥若是有事,就祖母偏心父亲的样,再加上大伯想要摆脱父亲,真的有可能让他们成功,毕竟尤大嫂子没有孩子,以后顶多给个院子,养着罢了。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不好的,大嫂子一病没了,蓉哥儿长不大,这都是有的。 元春在宫里几年,真是见多了那种无声的杀戮。 如今蓝枝愿意看在祖父的面上,留下爹娘一条命,只让他们从此靠自己…… 元春觉得挺好。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负责。 靠自己虽然艰难,可至少活着。 元春走进沈柠院子时,宝玉、黛玉等人,都到了好一会。 一群小娃子都没想到,他们也能被允许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 依贾政和王氏,那是一点也不想的。 奈何,这些小孩子也都是他们的亲人。 尤其宝玉和环儿,老子活不下去了,儿子偷着资助一点儿,多正常啊! 但现在…… 贾政和王氏都知道,他们以后没路了。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为了他们的性命,大家要签一个什么相互监管的责任。 以后谁敢暗地里资助,那他们将来的嫁娶银子,都要当做赔偿给蓝表姐不说,不管男女,还要被打四十大板。 至于王家那边可能的资助……,家里虽然管不着,但是,既然二老爷和二太太选择了第二条,那么就当遵守。 一针一线,但凡敢接受,蓝枝一时回不来,族里都要替她出手。 元春看一群弟弟妹妹列出来的一条条一款款,无语当场。 蓝枝挺高兴的。 她以前不知道这群小家伙们这么可爱。 尤其表妹闵梅,叫梅姐儿的。 怪不得会逼着大舅舅把闵家的男子全都捶一顿。 这也就是三姨没事。 三姨要是有事,闵家的男人只怕都要被她杀完了。 蓝枝也好喜欢小黛玉,这孩子人小脑子快,她把大家的意见归于一条条,写成相互监督责任书。 这相互监督责任书,每个人都要签字画押的。 蓝枝看弟弟妹妹们奋笔疾书,誊抄成一份份。 这东西,他们要做到人手一张呢。 蓝枝决定给爹娘和哥哥们再各要一张,回头就压到他们的灵位下。 普通百姓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贫病而死的多着了。 蓝枝不相信这两个从小就被一群丫环婆子伺候的人,只过普通百姓的日子能活多久。 一下子杀了,太便宜他们了。 她就是要让他们从贾家的天堂日子,经历跌到尘埃后的那种落差。 要他们在贫病中慢慢绝望。 伸手可以吃饱,可是伸手脑袋要掉。 顾忌着孝道,顾忌着世道人情,她给过机会,她让他们活,可是最终他们非要往死路上走,那怪得谁来? 谁都不能怪她。 不死,苟且的活着,忍受贫困交加……,那就忍吧,这对过惯好日子的二老爷二太太而言,可能是一种另类的人间地狱。 因为一粒米一根柴,你不付出你的劳动,不努力,它都不会到你家去。 蓝枝期待他们活在地狱里。 一张张相互监督责任书写出来了,在场的每个人都签字画押。 贾政和王氏签名签得尤其快,除了不愿意在后辈面前示重,还有就是天冷。 屋子里再暖和,也架不住他们穿得少,荆条还背着。 只是签完字,轮换回来要画押的时候,别人用印泥,蓝枝却拿刀把他们的印泥扫开了。 这这…… 现场谁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王氏和贾政更不敢说什么了,各以荆条上的刺戳破手指,按下血指印。 沈柠虽然因为生病的原因,写出来的名字有些虚浮无力,但是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红楼书中,除贾母外,最能左右所有人命运的夫妻,从此以后要靠老天和他们自己的一双手吃饭了。 哎呀呀~ 沈柠先欣赏一下他们的血指印,然后才在自己的每一个名字上,按下手印。 她决定好好保存这张纸,哪天死了,都带到坟墓里。 “大舅妈,您要是累了,就先回房歇着。” 小黛玉看到她头上冒虚汗,忍不住过来关心。 “……” 沈柠强忍了摸她小脸的冲动。 小姑娘的身体,看着比红楼中的好,但小心无大错,她病着呢,万一传染呢。 “帮大舅妈一件事,”她嗓子沙哑,声音小小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把玥儿的名字也签上,回头让她全按一遍。” 啊? 不用吧! 小玥儿才会爬呢。 但看到大舅妈那认真的样,小黛玉眨了眨眼睛,“噢,我这就写。” “还有我,还有我!” 一群小家伙全都涌了过来。 很快,他们自己就分配好了活。 因为沈柠是跟黛玉说的,她能替贾玥写五份,其他人,各凭本事,看谁写得快吧! 反正算上蓝枝额外需要的四份,沈柠签自己的名字,就签了三十个。 其中二十九份是给他们个人的,其中一份归到贾家族谱里,以警后人。 还没睡好的小玥儿被抱过来,才要嚎,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尤其惯常带她玩的姐姐们都在,又快活的‘咯咯’直笑。 她的小爪子被姐姐们按上印泥,一个个的按手印。 小姑娘别提多高兴了。 有她开了这个头,贾琮和贾环当然也被拎了过来。 不过对比快乐的小玥儿,他们的胆子就小了许多。 虽然还是不知事的年纪,但来时姨娘和丫环婆子们都交待老实听话,而堂中跪着级荆条的又那么面熟。 他们两个没被吓哭就不错了。 沈柠很高兴她又能签上三次名,贾政和王氏还得刺出三个血手印。 终于,这个环节结束了,轮到了他们的二十大板。 为防吓着小孩子,黛玉等一众小的,又被轰走了。 不过闵梅偷偷回来了,她听到偏房里板子打到肉上的‘啪啪’声,别提多高兴了。 哼,当初她爹敢那么对他们母子,不就是因为外祖这边当家的是二舅舅,他根本就不在意她娘的死活。 现在好了吧! 闵梅心满意足的走了,周姨娘抱着贾政和王氏的衣服,心情也非常舒畅。 只是吧,她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但二老爷和二太太出府,她…… 周姨娘低着头,在老太太叹气,要起身走的时候,一下子哭跪于地,“老太太,表姑娘,”她跪向贾母,眼睛看的却是蓝枝,“老爷和太太走了,我和赵姨娘可怎么办?” 嗯? 不同于差点忘了她的贾母,蓝枝的眼睛倒是眯了眯,“你也参与了当年的那封信?” “不不不……” 周姨娘吓了一大跳。 “那不就结了。” 让周姨娘也跟着,贾政和王氏不就有伺候的人了? “外祖母!” 蓝枝看了一眼她跪在地上时,还抱着的衣服,转向老太太,道:“周姨娘和赵姨娘您打算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 贾母看向可怜巴巴的周姨娘。 贾家又不缺一口吃的。 让她去服侍二儿,看蓝枝这样那是肯定不行的。 罢了罢,周姨娘不仅为二儿生过孩子,在二儿不方便的时候,还照顾的非常贴心。 “以前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珠儿,周姨娘这里,你替你父亲养着。就是赵姨娘那里……,在环儿没长大前,你也帮你父亲养着吧!” “是!” 贾珠恭恭敬敬的应下了。 “听到了?” 蓝枝看向周姨娘。 周姨娘开心的磕头,“是!多谢老太太,多谢大爷,多谢表姑娘。” 终于,那两个人要去过苦日子了。 终于王氏的儿子还要给她养老。 她做姨娘,每月有二两银子,还有服侍的小丫环,有四季衣裳,只要本份一点不闹事,以大爷和大奶奶的脾气,那肯定是好生好气的养着。 “这衣服……” 蓝枝在周姨娘要回话前道:“外祖母,二老爷和二太太既然要出去靠自己过活,那这衣服就不合适了吧?” 绸缎、棉花哪是普通百姓能够穿的? 更何况还有皮毛褂子。 随便拿到哪个当铺当当,也够几个月吃喝。 “那……尤氏……” “老太太,您吩咐!” 尤氏忙起身。 “府里还有给下人制的冬衣吗?” “有的。” 尤氏忙道:“我这就去给二叔二婶各拿一套。” “蓝枝,你看这样行吗?” 不把这头安抚好,肯定是不行的。 贾母已经认命了。 “可以!” 蓝枝弯腰行了一礼,“蓝枝在此替我母亲、父亲和两个哥哥,多谢老太太了。” 现在又不喊外祖母了。 贾母也是无奈,“一家人,说什么外道话。” 二儿和王氏不得人心。 宝玉看到他们都跟避猫鼠儿般。 “如今你不喜的都不在了,你也好不容易回京,就回西府住两日,你母亲当年的小院子也都还在。” 她向她发出邀请。 不管怎么样,只凭这孩子的大力气,她也得替国公爷认下她。 “你到你母亲的院子住住,跟姐妹们玩一玩,就当……替她回家看看。” “……好!” 蓝枝看到贾妏和贾敏那期待的样,心里的某个地方,有些酸有些软,“如此就多谢外祖母,麻烦大舅妈和二嫂子了。” “嗨,一家人,你这说的什么话呢。” 邢氏马上高兴起来。 荣国府确实是她和老爷当家啊! 蓝枝没谢错人。 “凤丫头,你赶紧回去替你妹妹收拾收拾。” “诶诶~~~” 王熙凤本就欣赏有能力的女子。 可惜她姓王,她大伯王子腾是人家的仇人。 贾家往宁夏送过不少东西,她虽然经心,却没跟大家一起,在任何一封信里跟蓝枝说上一句话。 她怕有她的加入,会让蓝枝更加抵触贾家。 如今…… 王熙凤感觉蓝枝并没有因为她是王家人,而对她有多侧目。 只凭这一点,就值得她珍惜了。 “……那就麻烦二表嫂了。” 蓝枝朝她点头示意。 这边大舅妈病着,珍大表哥身上也有伤,她几次过来,都能看到二表嫂在帮大表嫂。 而且听三姨妈贾妏说过,二表嫂为人爽利的很,对她和表弟、表妹都很照顾。 最主要一点是她和二表哥感情好,因为她家的事,都和娘家断绝了往来。 只凭这一点,蓝枝就觉得,她该多给点尊重!! 第205章 祭 贾家内宅有什么事,正常是不会有人关注的,但是,谁让贾家因为蓝家跟王子腾闹翻了呢。 王子腾若还是赋闲在家,倒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奈何他现在是镇南大将军。 虽说他到南边还没多长时间,可是刚到那里,就打了一个漂亮仗,稳定南方局势的同时,还彰显了大昭的强盛。 比南安郡王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几年,朝中上下,只要看到南安郡王的折子就头疼。 实在是这个家伙不如父、祖多矣。 他在南边镇不住场子不说,还任人唯亲。 两代老南安王打下的家底,可能用不了几年就要被他败光了。 要知道南安王是大昭的南安王,他这么败……,不是败他们大昭的家底吗? 不说皇帝,就是他们这些朝臣,都想把他拉回来,可惜一直都没好的机会,如今…… 王子腾人品不怎么样,但还算个能臣。 偏偏蓝家仅剩的丫头蓝枝…… 收复大昭的养马地——河套地区,蓝枝当居首功。 只是她是女子,又是贾家的外孙女,功劳实在不宜过大。 但她刚回京就好巧不巧的救下宁国府的沈夫人和贾珍,又杀了好些倭寇,怎么着也算一功。 兵部的几位大人对于她的封赏争议颇大。 几方都在等着,她是不是真的要替过世的家人报仇。 若她连亲舅舅亲舅妈都杀……,很多事情上,他们都要斟酌再斟酌。 “皇上!” 神出鬼没的暗壹在御书房的大梁上荡下来,很是兴奋的道:“蓝枝大人在贾家报仇了。” 啊? 皇帝抚了抚胸口,想骂一句吧,但是他又实在想知道蓝枝是怎么报仇的,“贾政死了?” 贾政是个没用的假君子,对付这样的人,只要把他架起来就好。 或者她跟沈夫人学学啊! 皇帝查过贾家之后,对贾政非常无语。 蓝枝想报仇,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但是真要见了血…… 那也等于结了仇。 “没有没有。” 虽然没有看到现场的第一手大戏,可是,暗壹勉强也算听了第二手的。 如今皇上再听,就是第三手的。 “今天沈夫人好了些,贾政趁着蓝大人在她那里,主动去道歉……” 他是偷着在荣国府贾政小妾赵姨娘那里听到的。 赵姨娘的一双儿女都参与了,和她关系勉强也算好的周姨娘也在那里帮忙补充。 哎呀呀~~ 那真是一场超绝大戏。 皇帝听得目瞪口呆。 贾家两府的当家人,其实早就想让贾政离家了吧? “……沈夫人让她几个月的女儿都签字画押了?” “嘿嘿,签字肯定是没办法签字的。” 暗壹笑道:“都是贾玥小姑娘的哥哥姐姐们帮忙的,包括后来的贾琮和贾环,他们也因为年纪小,由上面的哥哥姐姐帮忙签名,他们只按手印。” “噢~~~~~” 皇帝眨了眨眼。 那天他在寿康宫对付晋王时,特别拖了时间,让戴权几个太监多按他一会。 沈夫人让三个啥都不懂的小孩子也去签字画押,其实就是想多折磨那贾政和王氏一会吧? “那贾政和王氏被打了板子后,真搬城外去种田了?” 现在这天气出城当普通百姓…… 又在屁股不方便的情况下,也许不用三天,贾家就又要吃席了。 “那倒没有,他们毕竟才挨了打,又是实实在在的贾家人,如今啊,贾家族里出面,给挪到贾家帮破落族人过渡的屋舍。” 暗壹说着又笑了,“说是养个三天,这三天也把他们要用的草屋和地什么的都准备好。臣听贾家那些老头子在说什么水缸、锅啊、锄头什么的,也都要备上。” 为了听这个,他特别过去过了一圈。 好在老头子们自己也八卦,还翻来覆去的说什么念着同是贾家一脉,这个天气,普通农家都有可烧一个月的柴禾啥的。 “但是皇上,您不知道,最最厉害的是我们新平侯。” 程洛? 程洛怎么…… 想到外甥娶的元春,皇帝忙问,“他怎么了?” “侯爷本着做女婿的本份,和贾珍几兄弟一路抬着贾政夫妻去那过渡的屋舍时说,种田种不出几个钱,他们又不能帮忙,就让那贾政朝贾家族里借上几百个钱,买些红纸回家,给人写对联。说是快过年了,多写些福字和五谷丰登这类的吉言,好歹挣一些买粮食和盐巴的钱。” 皇帝:“……” 他外甥是不是太会过日子了? 咋啥都懂呢。 他心里面略有些心疼自家的外甥,就问,“那贾政同意了吗?” “同意啊!” 暗壹道:“今天请大夫的钱,据说都是贾政从贾家族里借的,可以半年不算利息,但是半年以后,也是要给利息的。” 皇帝:“……” 他听出来了,贾珍也挺会过日子的。 “贾政若真能就此放下一切,好生过日子,倒也还行。” 皇帝这样说的时候,沈柠正在看族里给贾政和王氏准备的物件清单。 老头子们也挺搞笑的,居然还想给一头牛。 呵呵~ 一头牛至少十五两银子呢。 “这不行!” 蓝枝没有犹豫的拿笔划了。 沈柠不反对。 红楼梦中,李纨所居之稻香村很得贾政喜欢。 那里的布局和装饰都模仿了田园景色,营造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贾政虽嫌人力穿凿,却也说勾了他归农之意。 现在好了,他真的要去当老农了。 哼哼~~~ 沈柠回想稻香村,好像记得那里有一口井。 不给牛,好歹给个井吧。 好歹是贾家的二老爷,屁股又伤着,真要叫他和王氏去挑水也不现实。 沈柠拿了蓝枝手上的笔,写了一个井字。 “还给井呀?” 蓝枝不太愿意。 女子军中,大家得了银钱,常说要给家里添啥啥,这井……可也不便宜。 沈柠安抚的拍了拍她,“你也不能一点念想也不给人家。” 嗓子还痛,她说的很慢,也很小声,“蓝枝,你也得表现出给他们活路的诚意,只有这样,以后才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噢!” 蓝枝倒是不太在意外人怎么看她,能走到如今,她靠的是自己。 但她不能不在意大舅妈的看法。 大舅妈几次出手,却没要那两个人的性命…… 蓝枝想过,如果不是大舅妈把那两个人的面皮早就剥得干干净净,她想过来报仇,也完全不可能。 贾家的大门可能都不会为她开。 就算告到御前,没证据也没用,贾家甚至可能反过来利用军中的关系搞她。 “那我就给他们添上十斤大米、十斤白面,再加五十斤粗粮,让他们好歹过了这个年吧!” “乖!” 沈柠嘴角扯扯,“其实给牛也没啥,只要你能注明,不准他们卖,得自己养就成了。” 养牛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牛每天要拉着出去吃草。 人家一泡屎就有好多好多,贾政和王氏能弄牛屎吗? 想想那画面,沈柠就觉得心情舒畅。 “就好像养牛,你也知道,没那么容易的。” 蓝枝:“……” 她有些明白大舅妈的意思了。 老牛吃的多,拉得多,尿的也多。 但它对农人来说,又是特别精贵的。 普通的农家得了它,那肯定好吃好喝的伺候,指着它出大力,指着它多收两斗粮,可是贾政和王氏…… “那成,回头老太太看到这单子,要是跟我哭,我就把牛再添上。” “嗯!”沈柠点头,“粮食什么的,现在也别添,到老太太那里干。” 说到做到。 贾母看到这个单子的时候,确实哭了。 蓝枝好像受不住般,给她把牛添上,把过年的粮食啥的都添了。 老太太看她一样一样的写,忍不住又落泪了。 外孙女是个心软的。 若是二儿没那么蠢,王氏没那么恶,他们一家……该多好啊! “好孩子,这就够了。” 老太太朝鸳鸯招招手,“去,把库房里国公爷用过的那把刀拿出来。” 蓝枝的刀,看着也不差。 但肯定不能跟国公爷当年用过的比。 “这家里啊,就你习了武。” 她再看蓝枝的目光特别慈爱,“本来那刀也要随了你外祖父去的,只是他舍不得,说是将来有子孙习武,就传下去。” 传不下去,就跟她一起。 反正等她死了,她和国公爷也还是要合葬的。 “……多谢外祖母!” 刀一入手,感觉就不一样。 ‘铮’的拔出,蓝枝赞叹不已。 虽说如今的战场,火铳已经占据一半,但火铳无法近战。 蓝枝已经在战场上砍废了好几把大刀。 蒋总兵新给的虽然好了些,但也不能保证一直用下去。 现在…… “这把刀加了陨铁?” “对对对,那陨铁还是太祖当年特别赏的。” 贾母因为贾代善,对这把刀爱屋及乌,说起当年,絮絮叨叨又滔滔不绝。 蓝枝没见过外祖父,虽然听母亲说过不少,可母亲没跟她说过外祖父上战场上的事。 这些贾母知道啊! 两个人一个说的有劲,一个听得津津有味,天黑了,要休息了,还都意犹未尽,干脆又歇在一起。 后街,已经背了一两银子债务的贾政和他痛恨不已的王氏同躺炕上。 二十大板好像又引发了屁股上的旧伤,他‘唉哟唉哟’的叫着。 似乎每叫一声,痛苦就能少一分似的。 王氏也疼。 但她懒得叫。 叫也要力气。 生过三个孩子的她知道,疼了,叫是没用的。 她在贾政物‘唉哟唉哟’中睡去。 第二天一早,贾珍亲自过来,把族里要给他们的房、地、牛、粮食什么的,全都交待清楚。 王氏竖着耳朵听着。 待听到连针线盒都有一个时,她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王氏从来不敢完全指望贾政。 她在小佛堂里关了这么久,如今被放出来,虽然屁股疼的很,可是心……,至少暂时是舒畅的。 贾政可以给人写对联,写信赚铜板,她也得想法子赚钱才成。 但她小时候在针线上就普通的很。 做吃食……,虽然学过,却也只会指挥。 她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放牛。 等到农忙时,把牛租给别人用。 家里有粮食,等开春了,牛就能忙起来,就能收租金。 对对,就是这样。 夫妻两个沉默地吃着族里提供的碎米粥和咸菜疙瘩,沉默的彼此上药,沉默的不说话。 后街上,贾家好些族人都很好奇这二老爷和二太太,能吃得惯国公府下人都很少吃的东西不。 他们有意无意的,在窗前过,在门前过。 偶尔还有脸皮特别厚的,非要掀个门帘,到他们躺的炕上坐一坐,说一说话。 对此,贾政和王氏的感觉就别提了。 “哎呀,怎么是这大渣子粥?” 说话的婆子看到他们喝的粥,嘴角控制不住的上翘,“你们身上都有伤,好歹杀只鸡,熬点汤啊!” 贾政:“……” 王氏:“……” 两人都没理她。 当老爷太太时,族人求到他们头上,好些他们都没理过。 实在推脱不过的,就交给贾琏和贾珍。 如今被人奚落……,也属正常。 在祠堂吃过好多顿忆苦思甜饭的他们,感觉喝这玉米大渣子粥时,也还好。 但是提到鸡,两个人都在心里想着,要买上几只小鸡崽。 养大后,可以吃鸡蛋,逢年过节还可以杀了炖汤。 王氏好久没有吃荤腥了,如今提到鸡,眼睛都有些发绿。 贾政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他的眼睛曾经也发绿过。 …… 王家,王子胜垂着眼,听下人说贾政和王氏明天就要出城过苦日子时,心里没啥波澜。 他操心的是蓝枝。 这个人可是有真功夫的。 能在贾家把亲舅舅、亲舅妈逼成这样…… 王子胜想磨牙。 他知道,人家主要是得了沈氏的支持,就是贾赦只怕也在记恨当年,在里面添了一脚。 哼~ “仁儿回来,让他马上过来一趟。” 蓝枝找不到大哥,万一打他仁儿的主意…… 王子胜越想越不安,“不行,你们现在就去找,马上把他给我找回来。” 他的儿子可是王家唯一的男丁。 他大哥都指着他儿子呢。 打听到消息的下人,看他只顾担心大爷的安全,张了张口,到底又闭上了。 他们家姑太太和姑老爷要被赶出贾家了,二老爷这个样子……,只怕也要被人当笑话一样看。 唉~ 他叹着气,跟着大家去找王仁了,却不知道,此时的王仁正在南城的赌馆里赌的满头大汗。 …… 宁国府,停灵七日的贾敬,一大早的终于从北城前往贾家的家庙铁槛寺。 因为是恶死,又是大雪的天,按规矩,他至少得在铁槛寺停柩七个月,才能回原籍入土。 沈柠虽然还在病中,但她是贾敬最亲近的未亡人,理所当然的也要跟着送一程。 长街上,除了常有来往的四王八公,就是皇家的好几位王爷,也都让府中长史设了灵棚路祭。 贾珍、蓉哥儿和贾赦等一家家的拜谢,从卯时三刻出发的队伍,直到巳时二刻还未出京。 沈柠从车中几次往外望,眉头忍不住一蹙再蹙。 红楼中秦可卿死时,丧事办得极大。 是唯一一次贾家彰显人脉的地方。 但是自那以后,贾家急转而下,如今…… 她在心里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没了贾家的贾敬到底是安全了,还是没落了? 看今天这阵仗…… 沈柠希望是安全了。 没落也可以。 平平安安的没落,比什么都好。 此时,没人能想到,看热闹的百姓里,正主贾敬就在目睹他自己的葬礼。 “听说了没?连皇上都让他的总管刘公公过来上祭了。” “当然听说了,唉~,贾敬死得太早了。” 京城的土着好多都听过他。 “我听我爹说,他年轻的时候,还是京城才子之一呢。” 好多当官的,训斥自家儿子时,都会把贾敬拎出来夸一夸。 “才子算个啥?”有人小声道:“这京城每三年就出个状元、榜眼、探花,可他们再怎么都得从小官儿做起,但是贾敬可不一样,他考中进士没当官,但京营可是他管着,不管是太上皇,还是当年的太子,都对他信任无比。” “唉~” 关键是太子没了。 太上皇翻脸了。 “当年要是不出事啊,贾家肯定比现在还要风光。” 那什么王爷和各部大人们的路祭,有几个是诚心的? 背地里,还不知道多少人在笑呢。 “唉,这事就不提了,我听说沈夫人病重,可能要不了多久也要跟着一起呢。” “嗐,你肯定是听错了,沈夫人已经好了。” “对对对,前面那辆车坐着的,就是她。” 贾敬忍不住往那边多望了望。 第206章 铁槛寺(六千大章酬书友芙芙i吃车厘子的万币打赏)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铁槛寺的对联每一个字都那么用力,好像在跟子孙,也在跟他们自己说。 沈柠的脚步在寺门前顿了顿,到底走了进去。 这时代的人讲究落叶归根,贾家在京中去世的人,都会停灵在此,等到阴阳先生看好,再千里迢迢的送回原籍埋葬。 这样……,其实也挺好。 在京中出生的孩子,也只有在送长辈灵柩回去入土的时候,才能走那一趟送葬和……寻根之旅。 进入这个时代,沈柠突然发现古人的守孝三年,其实说的不止是孝,还是一种信仰。 信仰自己的祖先,信仰这片大地。 会说祖宗保佑,会说——天地良心! 沈柠在心里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现代的快节奏让人无暇思考,短短几十年,走了西方国家一两百年的路。 大家被逼着奔跑着向前,但这中间又有多少血泪? 沈柠在火盆里放下一个个折好的金元宝,小玥儿被蓉哥儿抱着,也‘咿咿呀呀’的从他手上拿过金元宝往里面送。 她感觉这是个有趣好玩的事,但外人看着…… “祖母,这里有父亲和我以及小姑姑,您身体没好,还是先去歇歇吧!” 蓉哥儿很心疼自家祖母,生怕她再因情志影响到身体。 “啊啊啊~~” 小玥儿在火光中,也跟她大侄子学,朝母亲说话。 沈柠伸手,触了触她的小脸蛋。 小家伙更高兴了,两只小手不停的扑腾。 连着好几天,她娘都没抱过她了。 这一会她娘终于用手摸她了,她忍不住的就想让她抱。 沈柠自然不能抱。 她的嗓子还没好,身体虚浮无力。 这一病,感觉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辛苦大半年养回来的健康,被这短短几天,摧残了大半。 “玥儿还小,烧几个就行了,别让她被火星烫着。” 沈柠起身,朝收拾好一切的尤氏道:“还有你们也是,注意火烛。” “母亲放心!” 尤氏忙点头,“您的房间在内院左首第一间。” 她刚带着丫环们,给长辈们收拾屋子了。 这地方毕竟来的少。 虽然每日都有人打扫,但从家里带来的铺盖什么的,总要重新铺好。 沈柠一进屋,热水热毛巾,全都备下了。 甚至马车上就在熬的药,这一会也好了。 洗脸、擦手,再把熬好的药喝了,她老老实实的躺下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真不是说着玩的。 她在这边沉沉睡去时,贾敬也终于绕到了寺后。 可惜,后门的小门也早被府卫看住,他甚至还看到焦大那个老头在到处巡视。 贾敬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家——他是回不去了,这里……,今天若是不能进去,以后也没机会了。 要跟焦大说一声吗? 沈氏能从那屋子,猜测他没死,焦大亲手在那里挖的地道……,他就没有一点怀疑? 贾敬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想办法喊一下焦大,让他给个方便,去见见妻女,焦大已经从后门出来了。 老头也等于是看着贾敬长大的,听到他没了,那心里的难受就别提了。 但是,等听到他死在哪,太太不假他人手,一砖一瓦自个收拾以后,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 哼哼~ 当他老糊涂了吗? 太太病了,十有八九是连累带吓的。 毕竟她从小也是娇生惯养。 这打了枪,杀了人,还杀了五个,换平时她都得吐个几天,更何况那天她还得给老爷做掩护,给不知道是谁的人收尸。 焦大一路过来,就在一路观察。 看热闹的人是挺多的,但有几个能追出京城,又跑到铁槛寺这里? “都给我精神点,今天人多眼杂的,可不能出岔子。” 焦大声音洪亮,好像没看到贾敬,“晚上老头子我给你们换班,到时你们再好生歇歇。” “……” 贾敬迅速往后缩了缩。 他还活着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儿子他都不想见,但是他想见一见女儿。 那满月的小手小脚印,他没保住。 那天假死,他也只听到女儿的哭声,小娃儿大概想要她娘抱,可她娘没空,那委屈巴巴的…… 不去想时还好,可是一想,那心就被勾住了。 贾敬缩在树的事,默默的等着。 时间在今天,好像被无限拉长了。 贾敬煎熬的等天黑,煎熬的等焦大。 终于,夜深人静了,老头披着宽大、厚实的披风出来了。 焦大溜溜达达的过来,佯装到树下撒尿,“不想见就算了,”他声音压得挺低的,“老头子我可走了。” “见!” 贾敬忙回声。 啪~ 一个包袱扔了过来。 “小厮的衣裳,赶紧换上。” “多谢!” 贾敬以最快的速度脱衣换衣,然后顺着墙角进后门。 “慢着,太太在给老爷烧纸。” 焦大压低声音道:“说是陪老爷最后一晚。” “……” 贾敬明白了,深深的弯腰拱手,这才大踏步去。 事实上,此时的沈柠也在想贾敬会不会寻找机会,过来看看。 今天是唯一的机会,否则…… 沈柠把纸钱一张一张的往火盆里送。 再有十四天就过年了,天气特别的冷,倒是火盆这里稍为暖和。 “太太!” 把后门又丢给巡视人员的焦大,大踏步过来,“老奴在外面。” 老头原不想来的,但是贾敬躲躲藏藏的,若是突然出现在灵堂里,吓着太太就不好了。 “啊?噢~” 沈柠没想到,这么晚了,这老头还不去睡。 有关贾敬的死,老头没问她,她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跟他说。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天冷,您要不要进来坐坐。” “是我!” 贾敬声音轻轻的,从侧门进来,“就让焦大在外面看着吧!” 沈柠:“……” 她往火盆里,多放了些纸钱,问:“要银子吗?” 她带了。 她不仅带了十张面额不等的银票,还带了十张金叶子。 沈柠从大氅的暗袋里,把鼓鼓囊囊的荷包拿出来,往他那里一掷,“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贾敬接住了,他很自然的把这个还有自家夫人体温的荷包往怀里一塞,“我知道。”他轻声道:“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想看看玥儿。” 主要是看贾玥的吗? 沈柠看着比上次见,黑瘦了许多的贾敬,心下微顿,“你以后……想去哪?” “我想……去倭国看看。” 那天要不是蓝枝他们去的及时,他的妻,他的儿就没了。 知道这个消息时,哪怕知道妻儿无事,贾敬也后怕不已。 “杀几个人,替你和珍儿出口气。” 他们都没了,只蓉哥儿和小玥儿,怎么长大? 暂时不能拿晋王怎么样,可是不代表,他不能去倭国。 “……” 沈柠低头重新烧纸。 倭国啊! 她做梦都想把那里弄没了,“你相信我吗?” “自然!” 贾敬奇怪,她怎么会问这样的话。 “……我做过一个梦,梦到一家人都死在倭人手上。” 门外,来回踱步,好像给她壮胆的焦大听到她说,“先是林妹夫一家,再是我们一家,他们在上面有内应。” 贾敬和焦大都怀疑她说的是晋王。 事实上,贾敏回京的时候,确实遭遇了危险。 李家勾结倭寇,若不是沈柠接二连三的派人接应,一家三口没了,林如海没了妻儿……还真有可能跟着走。 贾敬微垂了眼,慢慢捏紧了拳头。 “他们是那人手中的一把刀,但是刀太利了,有时候,也会伤着主人。” 沈柠只能给贾敬编个故事。 编个惨烈至极的故事。 “倭国自大唐以来,就以属国自称,他们学我们的一切,可是,前朝让金人打了进来,他们就也对这里动了念头。” 沈柠道:“梦中我和珍儿死后,尤氏被人一病没了,我不放心玥儿,一灵不散,陪在她身边,看着蓉哥儿带她活得艰难,那时候京城好多人家都跟我们似的,慢慢被我处理了。 后来,玥儿渐大,南安王在南边败了,北边靼鞑也蠢蠢欲动,玥儿就被南安太妃要去,替他们家的孩子去和亲了。” “……” “……” 贾敬简直不敢相信,猛的抬头。 沈柠闭了闭眼,接着道:“那一年……岁大饥,人相食。” 在外面踱步的焦大停了下来,握着腰刀的手青筋蹦起,一双铜铃似的眼睛冒出好些凶光。 什么叫岁大饥,人相食? 别人不知,他知。 那几年天灾人祸的,金人打过来,为了杀服汉人,先是扬州十日,再是嘉定三屠…… 太祖起兵,太爷兄弟二人,紧紧相随。 而他因为半块馍,才十二岁,就当了兵。 沈柠还在继续,“南边、北边俱乱,就是罗刹人都想过来插一手,倭人借着那人的关系,更想分一杯羹……” 这本来就是后来的事实。 “倭人在江南一百多年,本就更懂我们,在大昭很是策反了一些人,占的地盘更大些。” 沈柠还在往火盆里一张张的添纸,“大昭彻底乱了,玥儿一个代表大昭和亲的,日子也越发艰难起来。”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病倒后无医无药,我太心痛,醒了过来。” 沈柠看向贾敬,“这个梦境太可怕,所以,我想做出改变,可是我做了,但是那些倭寇还是来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既然你已决定去寻边,那就替死里逃生的我和珍儿,以及敏妹妹母子三人,好生报个仇。有能力,再多做些。” “……好!” 贾敬慢慢点了头。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沈柠的眼睛被烟气熏出了泪水,“你等着,我把玥儿抱过来给你看,让你一辈子都记着她。” 贾敬:“……” 虽然夫人的用词不太妥当,但是,他的小玥儿呀! 贾敬的心一下子火热起来。 他缩到阴影里,等待宝贝女儿。 没过多久,熟睡中的贾玥就被沈柠抱了出来。 她没让奶娘跟着,只说让她过来陪上半刻钟,就送回去。 小小的孩儿,被包得厚厚的,一路过来,好像感觉到什么,眨巴眨巴眼睛,居然醒了。 “啊啊~~” 小姑娘的童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种别样的生机。 “醒了?” 小姑娘被她养的胖乎乎的,笑起来有个小酒窝儿。 沈柠点点她的小鼻头,“就是这样,要多笑,不准哭噢。” 她抱着孩子走向贾敬,“抱抱吧!” “诶~” 贾敬抱起他和父亲盼了很多年,都没盼到的小心肝时,眼睛又酸又热。 女儿是夫人拼了命替他生下来的。 “玥儿~,我是你爹!” 他贴着小姑娘的脸蛋,轻轻的说,“你乖,好好长大。” 谁也别想欺他的女儿。 夫人的梦里不知道他到哪去了。 还是说根本就不在京,要不然…… “啊啊啊~~~” 贾玥伸出小手,一把就抓住了她爹的胡子。 哥哥贾珍常抱她玩,但是他的胡子不好揪。 贾玥揪过焦大的胡子,揪过贾赦的胡子,如今再揪贾敬的……,简直不要太顺畅。 “诶诶,小手倒是快!” 贾敬没夺,更没躲,就那么笑着让女儿揪着,“她平时有没有揪你头发?” “自然!” 除了焦大守的大门,沈柠把灵堂的其他门全都关上了,“还喜欢抓人耳朵上的东西,现在我们抱她,都要特别注意。” 一不小心,就要被她拽疼了。 “……玥儿像你。” 沈柠:“……” 她可不觉得哪里像。 祖母说,她小时候可乖可乖了。 可是贾玥呢? 偶尔去凝翠轩看姐姐们读书,她们都要把所有的易碎品和笔黑啥的收起来。 就是这样,她也撒了姐姐们交上去的好些作业。 那些东西,沈柠原本是要收藏的。 结果愣是被这小魔星祸害了那么多。 沈柠现在把孩子送过去前,都要把她们的作业,收到她这边。 “我不在家,你多疼她些。” 贾敬一边抱着女儿晃,一边低声道:“把父亲、母亲想疼,没疼着的,也都给她。” 相比于她哥哥贾珍,这孩子太可怜了。 “……嗯!” 有人要她疼爱女儿,哪能不答应? 沈柠点头,“要是在倭国闹得太过,混不下去了,你就到罗刹国玩玩,听说他们那边很大很大,他们也跟很多国家接壤,你去逛逛,逛好了,请人写信回来告诉我们,就当……我也跟你一起走过了。” “好!” 贾敬点头。 别说,罗刹语他还真会几句。 “银子不够,你就回来。” 穷家富路的。 沈柠交待,“这次我能杀五个黑衣人,多亏了传教士的火枪,他们的火枪比我们的火铳短,你想办法弄上两个,遇到打不过的人,直接一枪崩了。” “……” 贾敬看了她一眼,笑着点头。 “啊啊~~~” 贾玥两个小手,一齐抓他的胡子。 “好好好,我听你和你娘的。” 贾敬把下巴往女儿那里凑了凑。 “知道那天我怎么装药那么快吗?每一份,我都用油纸包了一下,用时直接撕开一个小油纸包,往里面填就行。” 沈柠不放心,还在教招,“那些传教士,万里迢迢到我们大昭来传教,我也总感觉不对,你遇着了,防着一点。” 能走出来的传教士,不管是思想还是力量都高于一般人。 沈柠怕贾敬最后和人家惺惺相惜。 没套着人家,反而被人家套干净了。 “嗯,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贾敬老实听话。 经历过太子之事后,他哪里敢跟人掏心。 贾敬自觉自己的心很小,容了祖宗、太子、沈氏和家人后,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了。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放心!” 贾敬低低的道:“蓉哥儿的媳妇……” “我忘了跟你说,她是当年那人遗在外面的女儿,太上皇和皇上都已知晓。” 知晓? 贾敬愣了一下,“那你……好好待她。” “那孩子很聪明!也很善良,我的这条命,真的被她救过。” 沈柠沙哑的声音柔和了些,“所以放心,我在一日,贾家没人敢欺她。” 那就好! 贾敬趁势在女儿的小手上亲了一下,“我不在家,家里的事……,你多担待!” 西府那边有不省心的贾政,虽说现在出去当种地老农了,可是,他和王氏也未必能消停。 而老太太年纪又大了。 她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夫人,只要她在,子孙们有什么事,太上皇和皇上都会收着点。 “贾家的事不用你吩咐,我心中有数。” 沈柠道:“你在外面,只要照顾好自己就成。” 贾敬的年纪也不小了。 死劫比老太太可早的多。 “生病了找大夫,万不可胡乱吃药。”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什么,“家里配了好些药丸,回头你先别急着走,我让焦大给你每样拿一份。” 家里的好些药材,都是皇上赏的。 能进贡到宫里的,怎么着都比外面卖的强。 再说了,好些还是太医院太医怕家里暴殄天物,特意帮忙制的。 “嗯~” 贾敬从自己的胡子处,抢出女儿的一只小手,让她拽着自己的手指头玩,“银子什么的,都不必了,珍儿把他的私房给了我,赦弟、珠儿、琏儿和敏妹他们也都有送,你看那好药,多给我包一份就成。” 夫人的嗓子不好,说了这么长时间,感觉越来越哑了。 贾敬干脆自己说,“尤其金疮药,一定要多备些。” 外面买的,肯定没有家里的药效好。 “王子腾去了南边,我听说他干得很好。” 其实不好,皇帝大概也会替他兜着。 毕竟南边需要一个能和南安王分庭抗礼的人。 “王家那边,你也要适当防着。” 王子腾狼子野心,将来得势,未必不会再对付贾家。 “必要时,不要管梦里的南安王如何,借他手,牵制一下王子腾也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贾敬的胡子被贾玥猛的一扯,他一下子吃痛,忙又改口道:“如果梦里的那个坎你过不去,那就借着琏儿几个,再卖王子腾几个好,助他把南安王府拉下去。” 把南安王拉下去,更合朝庭利益。 目前看,只要太上皇不瞎折腾,皇上……还行! 或许太子最后就是考虑到皇位的问题,才以那样惨烈的方式,让太上皇疑心每一个儿子,不得不选一个他认为最能放心的。 贾敬在心中叹息,“南安王倒了,王子腾差不多也会被调回京城。有珠儿和琏儿在,他大概离也不会再蠢的对付我们东府。” 只要蓉哥儿够优秀,平平安安,就没人能拿他们东府怎么着。 “珍儿指望不上了,蓉哥儿不能耽搁,就让焦大好生操练。” 他为什么不喜焦大,因为小时候,也常被爷爷和父亲扔给他。 明明他们让他习文,可焦大死脑筋,马步一站就好长时间,一点懒不给偷。 “一个馒头也要蒸熟了吃,不能我们家就独他一个,就像当初惯珍儿一样惯他。” 珍儿是不得不惯。 他不能再争气了。 这是贾家为皇家放心,特别做出的决定。 贾敬也很无奈,“他没珍儿那条件,我死了,他爹立不起来,他再立不起来,这个家……,就得被人欺了。” 哪怕夫人在,没人敢打主意,可夫人这一病,白头发多了好些。 大家都说夫人生了玥儿后,身体好了许多,可再好,也架不住她的年纪也渐大。 “你得好好保重自己。” 贾敬把‘咿咿呀呀’玩胡子的女儿抱紧了些,“你好,我们才能好。” “嗯~” “政二弟那里,你以后就别管了,有什么事,就让珍儿按族规来……” 贾敬感觉时间快到了,心里越来越不舍,“珍儿被我们惯坏了,他要犯混,别舍不得打。总之不能让他跟政二弟似的,最后成蓉哥儿的拖累。” 贾政和王氏现在就成了珠儿、宝玉他们的拖累。 他不允许自己儿子再成拖累。 “你要实在舍不得,就敲断他的两条腿,从此在内宅,让尤氏管着。” 要是跟贾政似的,到外面丢人现眼,他可受不住。 “还有我们玥儿……” 贾敬蹭蹭女儿抓胡子的小手,“以后就给她找一个跟林妹夫差不多的人吧。没他的学问,没他的家世也无所谓,只要跟他似的人口简单就行。” 第207章 畅心 千言万语道不尽,可是总要走。 留下来……,那可能是一家子死。 贾敬贴着女儿的小脸,听她满是童稚的‘咿咿呀呀’,他到底走向了沈柠。 “对不起……” 把女儿交出去时,他径直直起腰,没管胡子被扯的痛。 胡子再痛,没他此时心里的痛。 上一次离家,有夫人和他一起,他们就住在京郊,逢年过节还能回来,可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来的资格了。 他——死了。 他辜负了父亲和叔父的期望,没有担起家族;辜负了沈氏,让她受尽人间冷暖后,还不能陪她终老;辜负了太子,更辜负了自己…… 他三岁进学、五岁练武,不到二十便中了进士。 皇上当他是子侄,太子当他是兄弟,他虽是文人,可出入京营,一声令下,万马奔腾…… 他助太子改革弊政,他们想富国强民。 可是…… 贾敬慢慢的后退。 借着明明灭灭的烛火,他想看一眼,再看一眼这个陪他风风雨雨了大半辈子的妻子。 贾敬的眼中又酸又热,可是他不想哭。 眼泪会模糊视线,让他无法再看妻子和女儿最后一眼。 可是脚后跟已经感觉到了门槛。 贾敬在沈柠想要开口前,猛的转身,大步离开。 焦大看了一眼屋中抱了孩子的太太,顾不得说话,也急忙跟上。 府卫们没那么菜,他必须跟上老爷,要不然他走不出去。 “二小子!” 焦大跟上贾敬的时候,前面本来要过来的巡卫头也不回的转道走了,“我在马口巷有个宅子,后儿回家,你把我要的东西带过去。” “……好!” 贾敬低声应了。 他知道,焦大是在告诉他后天去拿药。 他和沈氏的谈话,焦大全程都听着呢。 “您年纪大了,多保重身体,不是什么大事就交给下面的小子。” “放心,我老头子现在还能吃两大碗饭。” 焦大可不认为自己老了。 如今他管了多少人? 两府的小厮轮流着在他那里受训呢。 还有几位小爷…… “到了外面,不要想其他,多吃饭。多吃饭才能有力气,才能干你要干的。” 他想说才能杀你想杀的。 其实要不是他年纪一大把了,坐不了船,早就杀到倭国去了。 这一会焦大其实是羡慕贾敬的,他道:“二小子啊,到了那边,天大地大,你老三。”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在自己家的地盘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但是到了倭国,那就放开手脚的干。 “干得差不多了,就到处玩儿去。” 听太太的,把罗刹国什么的都走走。 焦大相信聪明的老爷能听得懂,“没银子就回来,大爷我攒了点,都给你。” 贾敬:“……” 他心里的伤感被这粗老头三下五除二的,居然丢了不少。 “您有多少?” 贾敬不能不好奇。 实在是这老头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就是跟他爹似的爱喝酒。 他爹有皇上赏,有同僚、下属送,看到好的,他也有银子买。 可是,焦大就不一样了啊! 那每晚的一壶半壶酒,可是真金白银。 刚发月钱的时候,他喝好酒。 月底没钱的时候,十文钱半斤也常干。 等到十文钱都没有的时候,他就去蹭他爹的酒。 蹭府里的所有人的酒。 哎呀~ 贾敬从小到大,因为他这个酒……,都受过老爹和他的不少气。 “唔~” 焦大还不知道人家想啥,但是老头子昂了脑袋,“算算差不多三百来两吧,给你一百五十两。” 三百两? 真的假的? 贾敬超级不信。 虽然沈氏回府后,提高了焦大的待遇,可再提高也不能这么多。 贾敬不相信这老头老了老了,还能转性不喝酒了,去存钱? “你这什么眼神?” 焦大看他的样子,忍不住吹了吹胡子,“就说要不要吧!” “要!” 难得老头子还能给他钱,怎么能不要? 不过贾敬还怀疑他吹了牛,就道:“穷家富路的,要不,您都给我得了。” 焦大:“……” 他想捶他。 “呦,您真有三百两?” 贾敬一看老人家那样,就知道真没吹牛。 哎呀呀~ 什么时候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他怎么不知道? “要不然呢?” 老头子哼了哼,“给你银子你还跟我老头子讨价还价,当我非给你不可啊?两百两,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不是他想存,实在是他没地方花了。 那个给看平安脉的陈掌柜非说什么,喝酒可以,但不能喝多。 为此特别找了太太,太太就规定他每晚一两酒,逢年过节或者什么特殊日子可以放宽到二两。 这酒也不用他买了,大爷喝啥,他喝啥。 大爷的酒,可都是好酒。 喝了这么多年的酒,好酒孬酒,老头子是知道的。 为了每天的好酒,他只能妥协。 于是银子就这么存了下来。 不过能存这么多,主要还是因为,几位小爷过去时,都送了拜师礼。 他吃喝睡,衣裳鞋帽全在府里,好多东西就用不着,让人帮忙卖了些,这才攒下三百二十两。 “要,谁说不要了。” 贾敬难得的笑了下,“您都给我换成碎银子。” 老头这红光满面的,一看就是家里照顾的好。 长者赐,不可辞! 他爹娘爷爷都不在了,隔壁的婶娘又不能知道他的情况,说起来,除了夫人,也只有焦大能给他了。 两个人越走越远,灵堂里,沈柠小心把女儿小手上的胡子收起来。 这东西可不能给别人看到了。 不过倒是可以给女儿留着。 哪天小丫头非找她问爹的时候,她可以偷着跟着她说,她爹去世前,还曾偷着回来看过她,这胡子就是明证。 沈柠在规定的时间内,把孩子还给了奶娘。 奶娘小心的重新哄娃子睡觉。 老爷没了,太太伤心,干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 隔壁的青竹和保护沈柠安全的闻佩兰,听着她的脚步再次往灵堂去,都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好在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贾珍和尤氏也念着最后一天,其实睡得也并不安稳。 “大爷,你睡着,我去陪母亲吧!” 贾珍毕竟有伤。 那肩头上的箭伤,晚上才换了一遍药。 尤氏就决定自己起来,去陪婆婆,顺便再给公公多烧些纸。 “……算了!” 贾珍按住尤氏,“爹娘感情好,你去了,有些话她反而不好说。” 他忘不了他娘抖着手、白着脸,一砖一瓦给父亲收拾的样子。 “她想单独陪,就单独陪吧!” 病了这些天,错过了许多,想来母亲也是遗憾的。 贾珍尽量去理解她,“以后……,我们好生孝顺就是。” “嗯!” 尤氏点头,往贾珍那里靠了靠。 这边,沈柠重回灵堂烧纸未久,焦大就又回来了。 老头子也没进灵堂,就在门外不时的来回走着,给她壮胆。 …… 京城,寿康宫。 躺着不能动的太上皇听着两个太监在那里一个赛一个的打呼噜,气的想磨牙。 曾经,谁敢在他这里打呼噜? 就算吃个饭,所有有气味的,他们也不能吃。 可是如今…… 太上皇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想要放个屁,可是下面才一用力,就是热乎乎的一堆。 夜里服侍的太监和白天一样多,但就是戴权都在火盆前打盹。 而床前该关注他的小太监这一会也在打盹。 太上皇又气又恨,但是待要喝骂吧,他连个正常的音调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发出‘呜’、‘嗷’、‘呃’啥的。 自从听到自己那声音后,他就不想再说话了。 可是以前,身边的太监宫女都极有眼色,随便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他要什么,现在…… 床前的太监脑袋一点一点的,还睡得非常有劲。 他…… “呃~~~” 太上皇逼不得已,终于发了一个声。 但这个声很快就被呼噜声掩盖了。 陪在身边的小太监还往床柱上靠靠,明显睡得更熟了。 啊啊啊~~~~ 太上皇气疯了。 他想杀人,杀所有人。 “呃呜~~呃噢~~~~” 戴权在恍惚中听到什么,不过低着头的他虽然睁开了眼睛,却没有马上起身。 太上皇如今屎尿都不可控,他们伺候的再精心,其实也就那样了。 唉~~~ 回不去了啊! 这宫里的所有一切,都变了。 虽然皇上还是天天来,可是以前来,会弯着腰,躬着身,小心陪着太上皇,如今……却是直着腰,似乎是亲切的问候几声,再问问他们,太上皇的吃喝情况,其他也就没了。 每次顶多一刻钟。 哪怕还是会来汇报朝堂上的情况,但戴权明显感觉皇帝只是过来走个过场。 太上皇再也不能说这不行,那不行。 再也不能说,唔,人手他已想好,皇帝你拟个旨就行。 王爷们虽然也来,但也没有待过一刻钟的,都是过来看看,走个过场,表示一下孝道,问问太医,问问他们,再给太上皇掖一下被子,转个身就走了。 戴权重新闭上眼睛。 这宫里暖和,反正不会冻着太上皇。 每天不停的给太上皇换衣服被褥,太上皇也容易受风。 戴权有时候回去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上都是臭的。 他尽心尽力,至今却没一个主子说你辛苦了。 戴权的心挺寒的,尤其昨天皇帝过来问太上皇吃饭的情况,他恭恭敬敬回答,可太上皇却用一副含怒的眼神对他。 当时皇帝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了。 虽然皇帝最终也没说什么,但戴权的心始终提着。 他是太上皇的人。 太上皇喜欢甄太妃,他就多顾着些甄太妃。 太上皇喜欢晋王,他就多捧着些。 他也不是不想给皇帝方便。 太上皇刚退的那两年,宫里想给皇帝方便的人多着了,可是他们最终都在哪呢? 几乎都死了。 太上皇最恨蛇鼠两端的人。 皇帝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护住谁? 如今…… 戴权不知道自己老了什么样,但他现在不想动。 今天这一切,都是太上皇自己找来的。 他要是不那么疑太子,太子好好的继承皇位,他们这些服侍的,再怎么也能得个平安吧? 但现在呢? 戴权让自己睡得更熟了些。 寿康宫外安安静静。 此时,若说真心祈求太上皇好的,大概只有甄太妃和晋王府的人了。 晋王在宗人府里,他跟皇帝对着干了这些年,难得能抓住他的把柄,又如何肯放过? 尤其太上皇是真的在他面前倒下的。 能不能找到刘先生,替太子翻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晋王明白,皇帝也未必想给太子翻案了。 他只要以孝道把他给按下就行了。 毕竟太子倒了,皇帝得利最大。 外面的风呼呼的,晋王拢了拢衣袍缩在墙角。 这样的日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此时的他,只有后悔,满心的后悔。 你说杀人就杀吧?为什么还要同意人家以火自焚? 贾敬如果不是以火自焚,让父皇联想到了太子,又如何会那样倒了? 啪~ 晋王给了自己一巴掌。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他愿意付出所有。 可是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现在,他只能求自己的母亲救他了。 只要母亲能到父皇面前,总能求个从轻处罚的旨意。 可直到现在…… 晋王忍不住怀疑他母妃已经被皇帝控制,如今也根本近不到父皇面前。 晋王缩着脖子,捂着脸,好悔好恨。 曾经,他才是离皇位最近的那一个啊! 贾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他陪葬? 他在这里恨的不行,但睡在皇后宫里的皇帝,这几天却睡得尤其舒服。 昨儿内务府把过年要用的东西,全都送到他和皇后处了。 他们终于像真正的皇帝、皇后。 自鸣钟在外面响了,皇后翻个身,“皇上,该早朝了。” 虽然外面的天还黑着,但早朝不能耽搁。 “唔,我自己起,你睡着。” 皇帝打了个哈欠,按着皇后,自己起身,“有刘安服侍呢,等下了朝,我们一起去寿康宫。” 老头子那个样子,他们该照顾还得照顾。 “朕已令甄应嘉进京。” 他跟皇后道:“这事你也得跟甄太妃说一声。” 第208章 抓狂 寿康宫,太上皇看到下了朝的皇帝儿子。 但此时,他的身上已经又干干净净,好像昨夜奴才们对他虐待就是一场梦。 “啊~” 太上皇以手指向昨夜死命打瞌睡的太监,用手做了个砍的姿势,“啊啊~~” 后两声叫得有些厉,皇帝若有所觉,看向那个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的奴才,“怎么回事?”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给太上皇擦洗的时候,用……用力过了头,太上皇便生了奴才的气。” “啊啊~~啊哈~~” 太上皇更气了。 “戴权~” 皇帝不好看掀被子看老头子的下身,便问同样冒汗的戴权,“你说是怎么回事?” “回……回皇上……” 戴权也忙跪到地上,“确实是这样,太上皇病了后,脾气不太好,奴才们……,”他低声道:“轻了,有时候洗不干净,但重了,太上皇又不满意,奴才们也很为难。” 不不,不是这样的。 太上皇气疯了,他用他那只勉强能动的手,连连挥下,示意全斩了。 戴权这个奴才不经心,不能用了。 那就全斩了,换一批新的。 反正这宫里别的不多,奴才多的是。 “父皇,您身体不好,不易动怒。” 皇帝好歹还是孝子,到底掀了被子自己查看。 躺在床上屎尿都不自由的人,正常味道不会好闻,但是,太上皇不一样,给他擦洗的水,都是太医院配出来熬好后加了一点桂花香的。 所以,他被子下的味道还好。 就在皇帝犹豫是不是要扒他老爹的裤子,老头子一个激动,身下又湿了。 得,这下子不用犹豫了,戴权等人立马行动起来,现场扒裤子,现场擦洗…… 太上皇气恨、羞愧交加之余,又满是无奈和无力。 不过,皇帝看得很仔细,确定他爹身上连个红痕都没有,照顾的太监也把指甲剪得干净,就怀疑老头子是躺得不耐烦,发邪火。 “父皇,您想不想到外面晒一晒太阳啊?” 皇帝尽量好脾气。 这个毕竟是他爹。 他转移话题,“戴权,以后只要太阳好,你们早晚各带太上皇去御花园转上半个时辰。” 太上皇:“……” 他恨儿子听不懂他的话。 更怀疑是儿子故意为之。 儿子明明知道他要杀戴权这些人,可是还把他交给戴权。 这是怕他死得不够快吧? 他再瞅皇帝的眼神,忍不住就带了怒意和狠意。 “……您不愿意?” 皇帝在敬王和太医院几个太医过来时,叹了一口气,“不愿意那就算了。” “父皇怎么了?” 敬王凑过来。 太上皇对他也没好脸。 这个混球,就是个墙头草,一看他倒了,马上歪皇帝身边。 瞧瞧他刚对皇帝笑得多谄媚。 太上皇呼呼大喘气。 不想理他。 此时,小佛堂里的甄太妃听到皇后说,江南有多位大臣弹劾她兄弟,皇帝如今让他进京自辩,她就知道,甄家要被清算了。 皇后来说这话,不是好心,而是看她笑话。 呵呵~ “多谢皇后娘娘还来告诉一声。” 这个曾经不看在眼里的女人,如今居然能反过来高高在上? 何其可笑啊! “我相信皇上会还甄家一个清白。” 她弟弟不蠢。 爹娘年轻的时候,也都曾是太上皇的近臣。 甄家是太上皇设在江南的耳目。 若说有事…… 那只能是接驾时奢靡太过,从国库借的银子还不上。 但这是甄家的错吗? 分明是太上皇自己奢靡。 他要摆威风,收江南世族的同时,也给天下人看大昭的富强。 所谓的国库欠银,分明就是太上皇自己花掉的。 要不然,他为什么不自己要求大家还? 还不是他没理? 太子几次谏言,他听过吗? 那些欠条…… 想到是太子强烈要求大家写的,甄太妃身上的血气就一阵翻涌。 果然,最无耻的还是皇家人。 太上皇默许太子那样干,其实就是想着他百年之后,由太子追回吧? “自然!只要是清白的,皇上又如何会冤枉。” 皇后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 但是皇帝替她记着那些年,甄太妃对她的欺负。 不来的话,倒是拂了他的好意。 如今该说的说了,皇后也并不乐意在这里,“我来就是告诉您一声,今年您大概可以和甄大人一起吃个饭,亲人团聚一下。” “……多谢皇后娘娘,如此我就等着那一天了。” 甄太妃深深看了一眼皇后,到底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这些日子,我为太上皇祈福,敢问太上皇……” “太上皇不太好。” 皇后叹了一口气,“毕竟年纪大了。” 太上皇倒下了,甄太妃被禁足了,她才是名副其实的皇后。 这一天,皇后期待了许久,不过,这么快的到来,是她没想到的。 “太妃……还当再诚心些。” 皇后给菩萨上了一柱香,转身离开。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如果晋王得势,如今她一家恐怕连小佛堂都住不起。 “来人,”她边往外走,边道:“前儿内务府送来的血燕不错,去,拿上三斤,再看着拿些其他的养身物,给宁国府沈夫人送去。” 甄太妃听着皇后渐行渐远的声音,直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家的大祸就是从宁国府开始。 皇后还在她宫里这样说…… 甄太妃扑倒在地上,抱着木鱼,无声痛哭。 早知道儿子做事那么不靠谱,太上皇万寿节那天,她就该出狠手。 那时候若是能除了沈氏,哪有如今的事? 她在这里咬牙切齿的后悔,却不知道,在太上皇中风,晋王进宗人府的第三天,甄家就收到了消息。 打着送年礼的名誉,甄家连派几个送礼队伍,正在往京城赶。 甄家最大的问题是银子。 不提他们跟甄太妃和晋王的关系,皇上只要让他们家还银,甄家就得精穷。 享受过好日子,甄家上上下下都在操心银子。 都在想怎么藏银子。 江南仇家太多。 哪怕奴才家里,都可能被人盯着,他们只能往京城去。 晋王那边靠不上了,家里出嫁在京的女儿也不行,那只能是南安太妃或者甄家曾经的老亲。 比如荣国府老太太处。 宁国府老太太去世的太早,那几年贾敬倒霉,两家虽然没断了往来,可是,却也不再亲近。 倒是荣国府,常来常往的。 而且,若是能把东西放到荣国府,宁国府大概也不能因为晋王,迁怒于他们甄家。 一夜没睡,又从城外回府的沈柠还不知道,红楼梦中,触发贾家被抄家的条件之一——帮甄家藏金一事,提前十几年发动。 她回家的第一时间是叫青橙。 针线上的活,都是青橙在打理。 “那鹅绒还有吗?” “有的。” 太太喜欢,不管用不用得着,青橙都留下了一部分,就怕急用的时候没有,“太太想做什么?奴婢这就安排。” “……玥儿的小睡袋做得很好,你帮我做两个大人款的,平时可以当披风,晚上可以当睡袋。” “用羊皮的吗?” “对,就用羊皮!” 沈柠点头,“还是老规矩,里面用鹅绒,以细棉布细细的缝成一格格填好,再以整块棉布蒙上当里子。外面……就选个藏南的厚料子。” 出门在外,难保没有夜宿山林的时候。 贾敬有了,一直保护他的那个人当然也要给一个。 沈柠指着他们到倭国多干些事,“像玥儿那样做长点,多缝几排小带子。” 这样哪怕长点,下面也可以收回系起来。 等到晚上不方便的时候,再放出来,就又是一个睡袋。 “好的,那您什么时候要?” “明天!” 沈柠道:“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多找几个人。” “是!” 青橙没有犹豫的就下去了。 这确实不是她一个人能在一天之内忙出来的,她迅速回到针线房,让大家分工合作。 至于各类药丸和金疮药,沈柠直接喊了焦大,让他到库房看着拿。 出外行走,她没经验,但焦大有。 “这么快就弄好了?” 看到焦大提来的包袱,沈柠打开瞅了瞅。 六神丸、华佗再造丸,天王补心丹、人参养荣丸以及十来瓶金疮药和十来包治风寒类的散剂。 签字上的有关功效也写得清楚。 看着是没问题了。 “再拿根参吧!” 在关键的时候,人参是可以吊命的。 反正这东西也不能放久了。 沈柠记得红楼中老太太的人参因为收藏过久,都朽化了。 “用不上,他换银子也行。” “成!” 太太都发话了,焦大更不会反对,“我明儿回家,太太有什么信要带着吗?” 这? 沈柠一愣,站起来道:“你等一下。” 她去女儿的房间,没多大一会就拿回两张印了手印和脚印的纸。 贾敬一份,她自个一份。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你把这个给他带上。” 焦大:“……” 别说,姑娘的小手印和小脚印还挺可爱的。 他收过来,小心的叠好放怀里。 “对了,我还让青橙做了两件好像玥儿睡的大披风,你明儿去针线房取了。” “诶~” 焦大知道那东西有多好。 玥儿的小睡袋,对于行军打仗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实用。 “太太,那个小睡袋,您看是不是跟琏二爷说一声?或者跟表姑娘蓝枝说一声?” “……嗯!” 沈柠点头,“等蓝枝再过来,我跟她说。” 推行出去,以后就好像行军被一样就更好了。 “说到蓝枝,我倒忘了,贾政和王氏出城了吧?府里可知他们现在如何?” 沈柠交待过焦大,派个府卫盯着些。 “政二老爷听了程姑爷的建议,又从族里借了二两银,买了笔墨纸砚,据说,今天写了不少对联。” “……” 沈柠忍不住挑了挑眉。 她没想到贾政那个没用的,还能干点实事。 “那王氏呢?” “今儿……她喂牛了。” 焦大有些一言难尽。 “族里给了三间屋,老牛就关在厨房那一间,就是吧……,老牛的屎尿挺多的,二老爷和二太太都不懂,因为老牛的屎尿还差点干了一架。” 两个人细皮嫩肉的,从出生就是被别人伺候。 如今伺候老牛…… 焦大挺无语的,“可能要不了几天,那老牛就会被还回族里。” 沈柠:“……” 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笑。 反正嘴角是上翘的,“成,盯着些。他们真要还回来了,我请你喝酒。” 她想喝酒庆祝,隔壁的贾母那心情就是无奈又心酸了。 老牛啊! 外面有多少农家想要一头? 蓝枝本来都画掉了,可是看她掉眼泪,又给恢复了。 结果…… “母亲,这事您就别管了。” 贾敏听到的时候,也是好半天没说话,“牲口也确实不是那么好养的。” 就二哥和二嫂的样,她都害怕他们把老牛养死了。 那才是作孽呢。 “唉~” 老太太叹气,“管什么呢?我倒是想把他俩往好的地方管,可是你看,他们是听我的人吗?” 自己不会养,不会向人请教吗? 王熙凤其实有个主意,但是她不敢说,也不好说。 反正换她是姑妈,自己不太会养,那就请教人,回头和那人合伙弄个牛车,每天哪怕只拉十个人呢,他们也能分上五个铜钱。 五个铜钱不多,却也能买一斤粗粮。 攒上三天,就是一斤大米。 姑妈也就不用看姑父脸色吃饭了。 王熙凤其实挺担心她姑妈吃不上饭。 姑父恨毒了她,他挣了银子,能带姑妈花吗? 王熙凤在心里祈祷她姑妈别犯糊涂时,王氏面对老牛的又一坨大屎其实已经快崩溃了。 这东西太恶心了。 “哎呀,贾家娘子,你这牛粪要吗?” 正在卧室兼书房写对联的贾政听到了,他拿笔的手一抖,一张纸废了。 啊啊啊~~~~ 贾政想抓狂。 牲口根本就不能放在厨房。 那里是做吃的地方,那老牛尿啊屎啊的,以后还让他怎么吃饭? 要他说,他们的田少,根本就用不上老牛。 王氏那个蠢的…… 贾政不明白她为何死活要留它。 留它还搞不定它。 “不要不要。” 王氏好像看到了救星,忙道:“您要吗?你要就过来铲啊!”” 第209章 清算 荣国府,一群小姑娘在操心牛怎么放。 这不是她们擅长的领域。 不过再不擅长,她们也知道对农家而言,牛是好东西。 “表姐,你画了牛,又加上牛时,其实想到过这点吧?” 闵梅偷着问蓝枝,那眼睛亮亮的样,一看就知道,她也高兴,那头牛能成贾政夫妻的烦恼。 “有些事知道就行了,你说出来做什么?” 蓝枝点了点表妹的脑袋,“你要这样想,我画了牛是不想便宜他们,我添上牛,那是看在外祖父和外祖母的面上。” “噢~~” 闵梅笑不可抑,“我知道了。” 她爹敢那么对他们,也跟曾经当家的二舅和二舅妈有关呢。 住进荣国府后,虽然二舅和二舅妈一直在倒霉,但再倒霉也没有她和她娘曾经的艰难与绝望。 闵梅恨他们。 一直想找点机会,让他们霉上加霉。 可惜,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如今嘛…… “表姐,东府大舅妈让人新送来一碟子点心,我都给你。” “都给我?” 蓝枝哈哈大笑,“我是缺你那一碟子点心的人吗?想感谢是吧?看到没?” 她抬抬脚,“我这靴子有些旧了,给我弄双新的。” “……成!” 闵梅打量她的靴子,“你是要羊皮的还是鹿皮的?” 看在二舅和二舅妈这辈子都会很痛苦的面上,她就出血一次吧! “一样来一双吧!” 蓝枝压榨表妹毫不手软,“回头你家的皮毛铺子的货,我供一半儿。” 啊? 闵梅大喜,“一言为定!” 为了生计,他们家开了一间皮毛铺子。 不过,京城这类铺子挺多的,好的货源没门路可弄不来。 “自然!” 姐俩击掌为誓,高高兴兴做好交易时,梨香院里,周姨娘和赵姨娘凑在一起,也在高高兴兴的做针线。 老爷不在家,太太也不在家,她们再也不用立规矩,不用时时伺候着了。 “屋里真暖和。” 赵姨娘把荷包的最后一针收好,笑嘻嘻的道:“往年,我们两个可是要轮流掀门帘的。” 夏天要掀竹帘,冬天要掀棉帘。 前者还好,以她们的身体能挺住,但是到了冬日…… 一冷一热的,极易生病。 “是啊,如今……才是人过的日子。” 永远永远不用再伺候人了。 周姨娘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这个家里,老太太那里轮不到她伺候,大爷大奶奶那里,她又勉强算半个长辈。 再说大爷和大奶奶知礼的很,念她老实本份,对她颇为照顾,过年的首饰,都多给了一对银耳环。 东西不多,但周姨娘也很满意了。 “老爷太太不在家,大爷就是家主。”她看了一眼在炕上睡着的贾环,“他回来了,你就把环儿抱过来,好歹多喊几声哥哥。” “我知道哩。” 太太喜欢搓磨人,喜欢克扣他们娘们的东西,但大奶奶厚道。 赵姨娘道:“没看这两天,我天天带环儿过来?” 老爷靠不上,自然是靠大爷和大奶奶了。 “唉~” 她脸上带笑的叹气,“也不知道太太能不能伺候好那头牛。” 哼~ 以前搓磨她? 现在好了吧? 要被一头牛搓磨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赵姨娘愣了好一会,然后捂着脸,在屋里好好笑了一场,别提多痛快了。 她们两个在这里喜笑颜开,贾珠却只有叹气的份。 “当初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能再想了。” 李纨劝他,“老爷和太太总要慢慢适应现在的日子,其实只要熬过这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后面总能好起来。” “我知道。” 贾珠低着头,“但知道是一回事,担心是另一回事。” 他是儿子,他在过好日子,呼奴使婢的,可爹娘…… 贾珠心里过意不去。 “也不知道他们晚上,知不知道多放几根柴,要是没放……,也许就会冻着。” “……放心!” 李纨很无语,“烧热的炕不是一下子就能凉的,感觉到冷的时候,老爷和太太总会起身放柴。” “是吗?” 贾珠没做过这个,闻言眼中不由带了点希望。 这一晚,贾政和王氏还真是被冻醒的。 他们忘了放柴。 想要起火重新烧起来吧,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光火石就没那么容易打着,好不容易火石打着了吧,易燃的茅草又没及时送上。 两夫妻哆哆嗦嗦,手忙脚乱的配合,费了半个多时辰,才把炕重新弄热乎。 等到重新躺下的时候,两个人都不想说话。 不过,一时也睡不着了。 他们的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贾政百思不得其解。 王氏则在想着哥哥王子胜,想着他知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况。 如果知道,能不能暗里买通这庄子里的谁,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活起居。 如果大哥在家,肯定会这样干的,但二哥…… 王氏拿二哥没办法,就只能在心里埋怨已经成人的大儿子贾珠和嫁出去的元春。 怨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爹娘在过苦日子,他们怎么能安乐的睡大头觉? “什么声音?” 贾政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下子反应过来,翻身坐起时,瞪着大叫,“不好,老牛又尿了。” …… 皇后的赏赐透着种别样的亲近。 从鱼翅、鲍鱼、海参、血燕等,到各类皮毛以及内造的首饰,沈柠都得了一份。 这是自太上皇倒下后,皇宫对外的最大一笔赏赐了。 原本皇后不想搞这么大,但皇上听说了,特意让她再添些,隆重一点,今早送出。 这些天,朝堂上很多人都知道,大昭的天已经渐变了。 皇上和皇后自来的抠门,如今这样…… 各部大人和御史台的御史们,抬了抬眼皮,过眼不过心。 宁国府沈夫人是对他们最没威胁的一个人了,皇上皇后要赏,那就赏呗! 大家都明白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能翻身做主人,跟贾敬和太子如出一辙的死有关。 其实太上皇中风,怎么都比京城再次大乱强。 这些年大家战战兢兢的,真的好怕哪一天刀斧加身。 史书上二龙同时在朝,都伴随着血雨腥风。 再说了,太上皇真的老了,糊涂了。 明明早就退位,还死死把着权力不放。 皇上……不容易! 各部大人们在心里记一下宁国府,知道皇上皇后念着他们家后,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即将进京的甄应嘉身上。 欠国库银子最多的就是甄家。 功勋之后,父祖两代都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到甄太妃进宫,晋王得势,甄家在江南更是一手遮天。 虽说他们的国库欠银,大都是因为太上皇南巡而花,但也不可否认,甄家在其中也是得惠甚多。 再说了,太上皇让甄应嘉继承其父之职,不也在补偿吗? 江南除了盐税,其他种种,在甄家那里都要漏一点,那不就是让他们节流回去,然后补交国库吗?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们节流了,却始终不曾还国库一两欠银。 把宝全押在晋王处,却也不想想,晋王是那种能扶得起来的吗? 贾敬的死,算是触了很多人的逆鳞。 这倒不是他们跟贾敬有多少交情,而是他们心惊于晋王的丧心病狂…… 二世而亡的皇朝就有两家,他们亡了,可是带累了多少世族多少百姓? 若不是太子的那一把火,晋王十有八九会继承皇位。 若不是贾敬的第二把火,就太上皇的糊涂样,晋王自感得位无望时,也必要疯狂一把。 到时候谁敢说自己就是幸运的? 弹劾晋王,弹劾甄家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在皇帝的玉案上。 皇帝挺高兴的。 只不过老头子才倒下,他要是太迫不及待,倒显得他不是孝子似的。 有关甄家的折子,他留下了,有关晋王的折子,他暂时按下了。 晋王得处置,但怎么着也得过了年再说。 皇帝暂时把这些划成了小事,他现在关心的是治倭之策。 晋王敢跟倭寇勾结,那倭寇一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马,在京城周围虎视眈眈。 这是他不能忍的。 “皇上!” 受召而来的董孝全看到皇帝在看舆图,心下一动,“您是想推行治倭之策了?” “不错!” 皇帝点头,“如今北方已安,南边有王子腾镇着,要不了多久,国库也会渐渐丰盈。”所有人都知道他没钱,以前他没权,没钱也只能忍着,努力协调着,但如今父皇倒下了,曾经仗着老头子的人,聪明点的已经开始还银了。 他现在不愁国库的银子。 主动还上,他念着他们父、祖的功劳,念着太上皇,也就罢了。 不主动还…… 待他忙过这一段,那不好意思,定要清算。 反正皇帝已经打算清算甄家。 让甄应嘉进京的旨意才发出,他就连发数道旨意,明着盯甄家的是一批人,暗里他还有一批人。 “治倭之策,利国利民,该当推行了。” 哪个皇帝不想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皇帝也有他自己的野心,“朕的意思是,爱卿明天就在大朝会上,正式提出,先让大家辩一辩,让人心里有个底,明年开春,明示天下。” 这? 怪不得突然重赏沈夫人呢。 董孝全想了想,“可!” “倭寇那边,你们查得如何了?” 既然决定对那边动手,他们就得多抓些倭寇。 皇帝问董孝全,“别告诉朕,至今还没有半点头绪。” “……想要头绪很容易。” 董孝全不惯皇帝的脾气,“皇上让我审一审晋王。” 那些黑衣人是他的人。 “您不让我审,让我跟无头苍蝇一样找,这不是为难我们顺天府吗?” 逼急了,这顺天府的官,他不干了。 董孝全这些天,可是煎熬的很。 太上皇是当着他的面倒下的。 虽然他禀的都是正事,但…… 太上皇对他这个顺天府尹,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董孝全这些天心里愧疚的很,所以,敬王他们找他麻烦,他都忍了。 但对晋王,他不想忍。 此人无君无父,无国无家,无耻至极。 只关宗人府,好声好气的养,他咽不下这口气,“皇上,您知不知道,您这样是在助涨他的气焰,甚至有可能引发变故?” 既然拿下了,那就该以雷霆手段,彻底把他按死。 这也就是晋王在宫里被拿,要不然…… 就凭晋王对付贾家的势头,董孝全猜测,他都有可能暗藏了一支兵,连夜发动兵变。 “来来来,喝口水。” 皇帝被骂了,但好声好气的给他倒了一杯水,“朕知道,朕在有些事上,处理的不够果断。但是,爱卿也得体谅朕,太上皇刚倒下,朕就处置晋王,为免显得朕太过凉薄不说,还……” 说到这里,皇帝为难的叹了一口气,“太上皇因为贾敬的死,想到了当年的太子哥哥,这事一旦查下去……,那就是惊天大案。” 他需要朝堂上的稳固。 太子只有一女,也不存在威胁他的皇位,他愿意查,可是这一查……,朝堂虽被清洗了,但他的皇兄们,只怕一个也逃不掉。 他能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吗? “你可以查,但是,朕得跟你说一声,暂时只能按在晋王那里。” “……是暂时?” 董孝全知道皇帝的顾忌,抠关键。 “是!” 皇帝道:“当年太子一案,朕的皇兄们只怕都有涉入,你容朕两年,到时候,视其轻重,该怎么就怎么。” 到时候降爵名正言顺。 皇兄们只怕也都希望只是降爵。 “既然如此……” 董孝全想了一下,“那臣就先去宗人府了。” “……别急别急!” 皇帝又扯住他,“审是可以审,但要过年了。” “皇上还记得当年的河套吗?” 董孝全盯着他的眼睛道:“太上皇因为生病,放弃大好时机。” 皇帝:“……” “查晋王,跟皇上过年不冲突。” 董孝全昂首阔立,“皇上您觉得呢?” 他? 他还能说啥? 说啥这老小子都能把他顶回来。 皇帝不想自取其辱,“是是是,爱卿说的都对。”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行吧,爱卿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第210章 京营 宁国府,看着琳琅满目的赏赐之物,贾珍很摸不着头脑。 他爹死了,皇家已经赏了官,死后哀荣,该给的体面全都给了,现在又这样,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呢? “母亲,您看……” “该收的收起来,该用的就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皇后娘娘赏了,那就接着呗,总不能给人家退回去。 沈柠翻了翻颜色很正的红狐皮,“放好!” 她心中有所猜测,但那猜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京城心中有数的聪明人多着了,这赏赐……,可能在很多人心中,都是他们家该得的。 “血燕什么的留下六成,我们自个吃,剩下的……” 沈柠想了一下,“给西府老太太和大太太、两个姑奶奶各送一份去。” “是!” 尤氏忙应了。 沈柠没看首饰了,今天天气好,她还想在园子里走走,晒晒太阳。 病了一场,身体看着又差了许多。 她不想死,她想看着贾玥长大,她得管着贾珍直到他老,再也折腾不起来。 就算不能管他到老,那也得管到蓉哥儿长大,能反过来,制住老子才成。 “走吧,玥儿大概等急了。” 沈柠的手搭在青竹扶过来的胳膊上,慢慢往阳光下去。 那边,穿成了球的贾玥手拿一枝寒梅,想要往嘴巴处塞,奈何小手太短,怎么也送不到嘴巴,正急得‘吱哇’乱叫。 小小的娃儿,看着实在可爱,逃柠的眼中不由盛满了笑意,“谁给她弄的那朵花?” “林姑娘弄的。” 青竹笑,“她们课间休息,看到姑娘,每个人都逗了逗。” 可怜她们姑娘太小,每次都上当。 “是吗?” 沈柠看她‘吱哇’乱叫,正在抓狂的女儿好遗憾不能留影纪念,“走走走,我们也玩玩去。” 小孩子是干啥的? 当然是用来玩的。 尤氏把东西往库房归置的时候,听到贾玥的哭声,不知道是不是该叹气。 但是她没叹出来,贾珍叹出来了,“我现在知道我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了。” 妹妹得快点长大呀! 要不然,得天天被欺负。 “……小孩子,玩玩皮实些。” 尤氏能说啥呢? 她只能这样说,“原先我们还要操心妹妹身体不好,可是你看,这么大了,就上次咳几声。” 谁家的孩子都没他们家的小姑省心。 别的不说,就隔壁的西府,宝玉一年都要病上好几场呢。 “……说的也是啊!” 贾珍若有所思,“听我爷说,我小时候就不爱生病。” “……” 尤氏看了他一眼,扯着他就往外面推,“别想东想西了,赶紧去哄吧!” 哄孩子这活,交给大爷就对了。 于是逗哭了女儿的沈柠又成功把女儿交给了大儿,自个去溜达了。 …… 坤宁宫,皇后看到想砸东西的皇上。 “您这是怎么了?” 如今谁还能把皇上气成这样? 皇后的神情忍不住就郑重了些。 “别提了,朕今天被董孝全气得没脾气。” 每样东西都要钱,皇上到底没舍得,只能气呼呼的道:“你都不知道,他那个人……”皇上直摇头,“朕差点就被他比成太上皇了。” 他可顶顶看不上他爹。 虽然他爹在位时间挺长的,但是,也就最开始的十多年,他自个干活,后来基本就是太子哥哥替他干了。 然后又有他接班。 就这,老头子还给他们拖后腿。 要不是河套丢得太憋屈,太子当年也不能跟老头子呛着干。 唉~ “他要做什么?” 皇后好奇。 反正对董孝全董大人,她还是很放心的。 至于皇上说太上皇不好的话,她过个耳就行了。 很多时候,做儿子的可以说爹这这不好,那那不好,但是做媳妇的若是也附和……,最后里外不是人的只能是媳妇。 “他现在就要审晋王。” 皇帝怕董孝全把什么都捅出来,最后会逼得各位王兄联合起来,到时候不仅朝局不稳,甚至还有可能发生兵变。 京营那边的人事太复杂了。 他至今只在那边扶持了两个小将官。 “晋王兄在京营那里,还是有几个人的。” “您……是担心出事?” “怎么能不担心啊!” 皇帝头疼。 他根基浅,皇后的娘家如今虽封了承恩公,却也只是虚职,啥啥都没捞到。 “狗急了都能跳墙。” “……” 皇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能帮着出主意,“从太祖开始,宁国府的当家人就管着京营,到了贾敬,他虽未授官,可是京营的事,我听说,他也能替他父亲管着。” “是!” 皇帝叹气,“可惜,他死了呀!” 父皇在,他不能用他,也不好用他。 但是,皇帝想过要用他。 宁国府早已向他投诚,只是碍于父皇。 皇帝想过,哪天老头子糊涂了,他特别凶险的时候,就给贾敬一封急令,令他接管京营,按住各王。 可惜,他在父皇倒下前没了。 “贾珍从未掌过军事,朕就是想用他,京营那边他也镇不住场子。” “他是镇不住,但是贾家在京营的人脉还是有的。” 如今的京营节度使柴旭尧是太上皇的人,但同时,他也是宁国府贾代化提拔上来的。 皇后道:“贾家的外甥女那个叫蓝枝的,据说武功高强。” 嗯? 皇帝转圈的腿步一顿。 宁夏十三卫还未出京呢。 他们在京里,可不属于任何一方。 “不错不错,朕怎么把他们忘了。” 皇帝喜笑颜开,“等着,朕把这事办好了,再回来谢你。” 他又急匆匆的走了,被丢下的皇后忍不住摇头失笑。 她问身边的嬷嬷,“甄太妃那边,可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信件出入?” “没有!” 嬷嬷摇头,“佛堂的门关着,送餐的是我们的人。” “盯着些!” 皇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她在甄太妃那里明亏暗亏吃了无数,一退再退,可是知道那个女人的厉害。 其实要她说,晋王之所以渐渐失智,主要还是因为,那些年,他被人夸赞的时候,是因为他听甄太妃的话。 如今与皇位渐远,晋王对甄太妃生了怨怼之心,不再听她的话了,这才显得蠢了许多。 但是如今的情况不一样,晋王的未来几乎已经定了,甄太妃若是为她儿子豁出所有……,这京里还真有可能乱一段时间。 “你要知道,她在宫里经营了几十年。” 虽然她宫里的人,早在上次就被盛怒之下的太上皇换了一遍,但后来她又把太上皇哄回去了呀! 走了的人没回去,但是不代表她不能再收买其他人。 “多派几个人盯着。” “是!” 嬷嬷忙下去吩咐了。 但她们不知道,甄太妃第一个联系的就是戴权。 他在太上皇身边服侍,太上皇的情况他最清楚。 晋王是以不孝的罪名被压宗人府的。 只要太上皇能说一句,想晋王,晋王就能出来。 太上皇中风不能说话,戴权可以是他的嘴替。 为此,甄太妃许诺了许多。 但…… 戴权看着小太监递来的小纸条,手指不停的转着,直把那小纸条转成小团团,丢到火盆里,才松下那口气。 东西很好,可也要有命拿才行。 尤其晋王,刻薄寡恩,暴躁易怒,这样的人……,他凭什么豁出命去救? 再说了,太上皇可不是谁想当嘴替,就能做嘴替的。 老头子的眼神和手势一样能杀人。 皇上不声不响的,却是个心中有数的。 那天他都没帮太上皇治他们的罪,他们…… 如今的戴权只想平平安安。 确定太上皇对他们这些奴才非常不满后,戴权等人就决定,好生服侍他。 让他维持住原状。 给吃给喝还给按摩,让他多活几年,皇上念着他们辛苦,想来也不会问罪。 “太妃那里的东西,以后就不必再接了。” 在宫里这些年,他们手上也都有点,以后养老是不愁的。 “干爹!”小太监舍不得将要到手的好处,看了一眼太上皇,还想求情,道:“真的一点都不能……” “洒家说的话,你听着就行。” 戴权看到太上皇睁眼了,忙上前一步,“太上皇,您要喝茶吗?” 太上皇:“……” 最近每天晚上,他的屁股都要湿一段时间。 不是尿便是屎。 他舍不得对自己厌弃,就只能迁怒这些不尽心的奴才。 “去,倒杯茶来。” 于是不渴的太上皇又喝了半盏茶。 不过,他显然是个磨人的。 趁着现在还不是夜里,他在肚子里一用力,成功尿了。 戴权不在意,挥挥手,示意大家赶紧干起来。 但是前半个时辰,他们才给太上皇换过一次,现在又来…… 负责擦洗的太监对着他没有的东西,就狠狠揪了一下。 “嗷~~” 太上皇疼的一下子弓了身体。 可服侍的太监们不管,他们接着干自己惯常干的事。 把他的腿拉直,换上干净裤子,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耽搁。 戴权看到了,也装着没看到。 现在才只是开始,太上皇再不转变态度,做出改变,以后的日子啊…… 他的嘴角慢慢上翘,“太上皇年纪大了,你们的手轻点,万不可碰着。” …… 马口巷,焦大宅。 贾敬在他的院子已经等了一会。 焦大拎两个包袱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地都扫干净了。 “西府二老爷若像您这般勤快,日子就能过得很好了。” 老头笑着把包袱放到石桌上,“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晚!” 贾敬洗了手过来,“还要弄些干粮!” 不能事事全指着府里。 弄多了,万一家时有人盯着…… “我来的时候,表姑娘蓝枝被宣进宫了。” 焦大道:“传旨的公公说,宁夏进京受赏的十三卫,会有一多半进京营。” 什么? 贾敬的眉头拢了拢,“你们打听的?” “不是,是那传旨的公公主动说的。” 主动? 贾敬若有所思,“还说什么?” “……我不在跟前,具体的不知道,就听他们说了这一嗓子。” 焦大瞪眼,“要打听吗?” 第211章 密令 京营,节度使柴旭尧站在京城的舆图前,久久未动。 “大人,您的信!” 护卫急急送来一封信,“跟上次那一封一样,是突然出现在行营的。” “……” 柴旭尧的眉头一拧,“还没发现谁有异常吗?” 他是太上皇亲自提拔上来的。 太上皇也确实曾经密令,若是哪一日,他在宫里再也做不得自己的主,就一切听晋王的。 如今太上皇在宫里做不得主了,但是,那是被晋王气的。 他是被晋王气中风,不是被皇上软禁。 这是给他信的人…… 知道太上皇的密令,像是太上皇的人,却又感觉不对。 说晋王的人吧,更不对。 不说晋王如今被关宗人府,就算他全须全尾的在外面,拿着太上皇的密令……,他也要好生考虑一段时间。 “没!” 护卫的神情很凝重,“这次的信不是在您的书桌上,而是管家的书桌上。” 管家? 柴大人想要怀疑一下,但很快又推翻了刚起的疑心。 他的管家是族兄弟,一路从老家相陪至今,绝不可能背叛。 现在只有一个可能,对方就是他行营中的一员。 他的一举一动,尽在人家的观察之下。 柴旭尧看着手上没有属名的信封,到底打开,抽出这可能是砍脑袋的信。 “柴大人迟迟不动,想做什么?” 里面是晋王的字,还有小印。 可是晋王明明在宗人府。 那里是可以随便写信送信的地方吗? 皇上既然关了晋王,就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 “还是说大人不信本王?” 柴旭尧往下看,“当初太上皇的密令,一个给大人,一个给了本王。” 晋王在信中道:“如今外界人人都在传是本王气得太上皇中风,可是太上皇身体一向很好,这中风……其实另有隐情,如今本王也身不由己,万望大人能秉承太上皇密令,哪怕不配合本王,也给予本王方便。” “……” 柴大人缓缓收了信,转身丢进火盆,看着它彻底烧没了,才叹了一口气。 他不会陪着晋王一起闹,但方便……倒是可以给上一二。 将来就算有错,他有太上皇的密令在手,也可以全身而退。 “传令下去,未来三天,京营闭营休整,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是!” 护卫急急下去了,没多大一会,京营东南西北四门尽都关上,并且多了一队人马看守。 远远的,其实没人知道,一直有人盯着他们这边。 …… 宗人府大牢。 其实说大牢,并不是很像。 说白了,这就是皇家子弟犯了严重错误,被关的地方。 既然是皇家子弟,那当然是有优待的。 晋王在这里,除了不自由,吃的差了些,住的很差,其他……也并没有受到多大搓磨。 董孝全下午过来的时候,他还在窗户下晒太阳。 实在是不晒不行,这屋子冷得跟冰窖似的。 没人给他提供炭火,他只能靠身上穿的,虽然身为王爷,他穿着厚实,当日还披了一件厚披风,可是架不住这里是真的冷。 晋王过惯了好日子,哪里受得了这里的苦? 但是董孝全过来…… 晋王的心也好像落在冰窖。 他不怕家法,他怕国法。 以家法治他,得父皇开口。 哪怕当日父皇就倒在他面前,他还被皇上打下不孝的标签,可只要父皇在,他相信皇上再想治他的罪,也得悠着点。 太重了,皇室宗亲不同意,敬王他们为了自己的将来,也会拉他一把。 可是董孝全…… 晋王心中在打鼓,面上却尽量稳着。 因为跟着一起进来的是宗正算是族里的小爷爷,都没他父皇的年纪大。 “小爷爷,这里……是朝臣能随便进的地方吗?” 他不看董孝全,只问这位小爷爷。 宗正也很无奈。 他拦了。 董大人上午就来了,跟他交涉了半天,连中午饭都在他这吃的,明显……他顶不住啊! 皇上看着温和,但皇上能在太上皇手底下,走到如今,如何没有一点手段? 真没手段,早被面前的这位吃干抹净了。 宗正必须顾着皇上。 再说了,当年能当宗正,那是因为皇家没人。 太上皇的兄弟都不在了,他算单蹦一个。 虽然他生的儿子多,还个个都封王,但儿子多了,就彼此扯住了,他这个宗正才又稳到如今。 想要接着当下去,不抱紧皇上的大腿,难不成,还要抱太上皇的? 太上皇的腿连他自己都支撑不住,他可不敢指着太上皇。 “董大人受皇上之命,要来问王爷一些话。” 宗正叹了一口气,“王爷也应该知道,有些事,不是你小爷爷我能插手的。” 说到这里,他转向董孝全,“董大人,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还请自动离开,否则……” “自然!” 董孝全点头,朝随同的书记官摆摆手,示意做好记录的准备。 宗正不惹他们的嫌,迅速退离。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这皇家的秘辛听多了,可能一家子都有危险。 “晋王,贾敬之死是你所为吧?” 听到里面的董孝全直奔主题,宗正走得更快了些。 他没注意宗人府两个牢头那彼此互视的眼神。 …… 宁国府,沈柠看到了回来的焦大。 “太太……” 老头看了一眼左右,青竹几人知机,迅速退避。 “皇上突然要把表姑娘等一同受赏的人留在京城,这京城只怕会有一段时间的动荡。” 什么? 沈柠的心头一跳。 她知道焦大从什么地方回来,说这话的……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觉得京城不安全?” “应该是!” 这事,老爷跟他分析过。 皇上也就是今年才翻了点身。 他手面没人是硬伤。 不管是晋王还是敬王,哪一个,都能给他闹事。 虽说京营的将官,他都可以调动,但是,那些人大都是太上皇的人。 其中好些还是墙头草,今儿是晋王的,明儿是敬王的,后来又是谁谁的。 反正说不清。 但真要有事,他们只会把脖子一缩,玩什么明哲保身那一套。 “……那就告诉珍儿,请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多往这边转转,另外,今天把该采买的,全都采买了,看好家院。” 第212章 喜脉 京城在太子去时就乱过一次。 若是再来…… 贾珍深知再来的后果。 他们家已经全面倒向皇上这边,而反皇上的……,或许会对他们家顺水牵羊。 毕竟在那些大头兵的眼里,贾家富贵至极。 怎么办? 京城一乱,不管是五城兵马司还是顺天府的兵,只怕都自顾不暇。 完全指着他们…… 贾珍不放心。 他迅速出门,想要找京营的一些人。 可是到了京营,却没想人家闭营了。 京营节度使柴旭尧今天亲自下令。 嘶~ 这不对啊! 贾珍表面上笑嘻嘻,好像只是普通访友被拒,事实上心中却翻起滔天巨浪。 京营事关京畿安全,祖父和父亲都说过,年节最易出事,过年期间是绝对不能闭营的。 现在…… 他慢慢退走,直到好远,对方哨兵不太看清的时候,才催马快走。 回京天已擦黑,不过,贾珍也顾不得回家,直入皇宫。 虽然没有证据,但这种攸关一家生死的大事,他宁可错报被皇上责罚,也不敢有任何一点侥幸心理。 只是此时的皇上早入后宫,想要见,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近来因为晋王之事,不少人入宫求见,皇上烦不胜烦,今儿才骂了回事的太监。 现在…… 念着皇后才给人家娘赏赐了那么多,小太监们这才硬着头皮,在贾珍不说具体缘由的情况下,一层层的上报。 “贾珍?” 皇帝看看外面的天,眉头不自觉的蹙起,“有说具体事吗?” “没有,但回事的小太监说,他头上很有些汗。”刘公公道:“似乎是急事。” “那就宣吧!” 皇后把小公主抱回自己怀里,“这么晚了,肯定是有事的。” “……成!” 皇帝摸摸女儿的小脸,“那朕一会再回来。” 上次贾珍过来,是给他娘求医。 这一次…… 皇帝的脚步加快了些。 “皇上!” 在御书房,给皇帝磕了头,贾珍腿软,差点爬不起来。 他看了看周围,一脸的为难。 刘公公很有脸色,朝太监宫女们摆摆手,看着他们下去后,干脆自己守门了。 这大冷的天,贾珍一脑门的汗,肯定不是来给皇上送财的。 那不是送财的,就是送……什么了不得消息的。 刘公公在门外竖起了耳朵。 “爱卿何事?慢慢说,朕不会怪罪。” 皇帝自己曾有无数次的为难,由己推人,此时语气很是温和。 “皇上,臣……臣今儿去京营了。” 什么? 皇帝的眉头拢了拢,“京营有事?” “不是,臣,臣父去后,臣心中不安,家母……家母夜间也常有惊醒。” 他们家早就离开了军中,这往京营去不找个好理由,万一皇上疑了他家…… 经历过祖父病亡,父母不得不离家的惨痛,贾珍不得不多想些。 “臣没法子,就想去京营找几个相熟的,请他们请个假,到家里住几天。” 这是京营将官的常规操作。 就好像王子腾腿伤后,不放心家里的安全,把兵带回家一样。 皇上对此也心知肚明。 只要不是过份的超过十人,很多时候都不需要报备。 换他是贾珍,在京营有关系,也会到京营找人。 “怎么?没请到?” 看贾珍的样子,感觉是没请到。 皇帝对京营柴节度使心生了一点不满。 吃水不忘挖井人。 京营是宁国公贾演和其子贾代化一手扶起来,建起来的。 说白了,京营最开始的兵,就是贾演的兵。 他忠心太祖,太祖也相信他。 然后是他父皇相信贾代化,太子相信贾敬。 若不是出事,这一家子与皇家会一直君臣相得下去。 可出了事,他父皇也没对贾敬怎么着,若不是他死早了,皇上觉得他也会用用的。 反正人死了,京营再不可能在贾家人手上做什么后,他念起了所有的好。 此时只气姓柴的,一点面子都不给贾家。 “那这样,朕……” 皇帝正要说,给他个条子,撑撑腰时,贾珍就忙摇了头,“不是,皇上,臣压根就进不了京营,一打听才知,京营闭营了。” 闭营? 皇帝的心中一跳。 他当然知道闭营是什么意思。 当年父皇为何疑心贾敬? 还不是因为太子在京营闭营时,借着禁军发动了兵变? 但京营闭营,不管是休整还是训练,都会由京营节度使提前三个月向皇帝秘密提交书面申请。 父皇疑心贾家,主要是疑心贾敬也跟太子说了。 现在…… 他可没收到任何书面申请。 柴旭尧在干什么? 还是说,他闭营是跟太上皇报备过? 不对,今年三月份已经闭营过一次。按理,一年只能闭营一次的。 贾珍也是知道闭营过一次,所以才慌张。 “闭营啊!” 皇帝咬着牙,面上却更加和煦,“朕知道了,爱卿袭的是三品威烈将军是吧?” “……是!” 皇上这是要干啥? 贾珍的心在发抖。 “天津卫陈守备是令祖手下的兵?” “是!” “这样,朕给你手书一封,你立马去天津卫,调卫所三分之二的兵力从东门进京,守御东门。” 啊? 贾珍呆了,他,他行吗? 看到皇帝眼中流转的暗芒,他忙俯身,“臣贾珍,领旨谢恩!” 皇帝快速写信。 事情紧急,他必须当机立断。 京城周边各卫所守备俱是父皇的人,父皇不发话,他们轻易是不动的。 但是,贾珍身份不同。 陈守备十三岁当兵只为了一口吃的,是贾代化看他可怜,收为亲兵。 后来又得贾敬照顾,教他识字看兵书。 而天津是京城防御的重镇之一,陈守备手下就有三千兵。 借不了三分之二,哪怕只借一半呢,也能助他一把。 “非常事,行非常手段!” 皇帝的声音低沉,“贾珍,朕需要你快去快回。” “是!” 贾珍把皇帝盖了大印的手书往怀里一塞,急急出京。 京城的天,在这晚变了。 没人知道,边城进京受赏的年轻将官,都被皇帝秘密宣召。 宁夏十三卫还没来得及进京营,也在宣召之例。 一时之间,从禁军到龙禁尉,被他们接手了三分之一。 与此同时,董孝全也连夜进宫,等再出宫的时候,五城兵马司已归他节制。 同时,京城各王府,都被秘密监管。 但有任何异动,不惜一切拿人。 宁国府,尤氏听到贾珍派回的小厮说,大爷进宫后,又急急出京的事,感觉蹊跷,也顾不得婆婆要睡了,喊焦大一齐过来。 府里的采买,她都让人弄好了,可大爷现在出京…… 尤氏实在不安。 “珍儿带了多少人?” 沈柠问焦大。 “八个!” 焦大头上想冒汗,大爷有什么事不能先回来说,非要进宫? 上次他带了八个人,结果差点全军覆没。 到现在,一个个的都还在养伤。 这要是再出事可咋整? “……京城有镖局吧?” 吃一亏长一智,同样的错误,沈柠相信贾珍和府卫们不会再犯。 他没来得及回家,先进宫再出京,定是发现了什么。 抄赖升和赖大两家的时候,沈柠感觉贾珍在某些事上,还是很有头脑的。 这京城只怕是要出事了。 皇宫那里,她管不了,但她得管这一大家子的安全。 “有的,福威镖局在京城有分局。” “焦大,你现在就去请人。” 沈柠道:“他们有多少人,我们请多少人,协同府卫,先顾好家里。” “是!” 焦大匆匆走了。 “青苹!” 沈柠扬声。 避嫌退出去的青苹忙进来。 “奴婢在!” “去西府请蓝表姑娘过来一趟。” “是!” 青苹也急急走了。 “母亲~” 尤氏的心好慌。 她既担心家里,又担心贾珍那边。 “不用担心!” 沈柠安抚,“也许只是我们想多了。” 但没一会,青苹跑着回来说,她迟一步,表姑娘被宫里来人请走了。 这消息不好也不坏。 好的是,皇上行动了。 真要有人胆大包天,敢干什么,能被迅速按下。 坏的是家里失了一大战力。 “这样,再跑一趟,请西府大老爷和琏儿夫妻。” 他们这边防起来,西府那边也不能太闲着。 沈柠朝脸白了许多的尤氏道:“喝杯茶,定定神!” 事情还没发生,就自己吓自己,很容易出事的。 “真要有事……,你屋里不是有暗阁吗?” 沈柠轻声提醒,“到时候不管其他,直接进去。” 倒是她这里……,不太好搞。 树大招风,指的就是她这样的。 来人真要打进了宁国府,她要藏起来,这满府的人大概都得死。 “我……我也不是害怕!” 尤氏尽量镇定心绪,“我是担心大爷。” 家里有这么多人,她怕什么? “好,不是害怕!” 沈柠好脾气,“你脸色不好,去我屋里歇一歇。” “不用,我去妹妹屋里吧!” 尤氏道,“等赦叔和琏二弟他们过来,我再来。” 说着,她就要起身,可是才站起来,就眼前发黑,差点跌倒。 “来人!” 沈柠眼疾手快的起身扶她,“请府医!” 她病了,贾珍他们也都有伤,老请陈掌柜不方便,特意请了他推荐的一个老大夫为府医。 老大夫很快过来,摸着尤氏的手半晌,才笑着道:“恭喜太太,恭喜大奶奶,大奶奶这是有喜了,差不多一个月了。” 什么? 不说尤氏震惊,就是沈柠也震惊不已。 红楼里,尤氏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孩子。 现在…… 想到贾珍为了多吃几个好菜,天天跟尤氏拼桌,沈柠的眼中不由染出了点笑意,“好好好,韩大夫,接下来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尤氏也紧张的盯着韩大夫。 她没想到自己能有孩子。 嫁过来好几年了,她身上一直没有动静。 贾珍的其他侍妾、通房们也没有动静。 原先,她真也以为是贾家大房的原因。 可现在…… 尤氏的眼中忍不住含了泪花。 公公去世了,这段时间她忙得很,倒是没想到…… “大奶奶最近一段时间劳累过度,心绪不稳。” 大夫道:“以后适当的休息,我开几服药,想吃您就吃,不想吃也是无碍的。” “开吧!” 沈柠一捶定音。 “母亲~” “好生休息!” 沈柠笑着道:“这家里的事儿……”她想了想,“交给你妹妹们协理如何?” 迎春几个虽然还小,但早点学习管家,也不是不行。 毕竟她们一个个的,都有自己的产业。 “她们搞不定的,你再出手。” “成!” 尤氏抚着平平的小肚子,当场点头。 管家是女孩子们必要经的路。 三姑家的闵梅表妹在这边念书后,她带过好几次。 感觉做事还行。 交给她们,她放心。 “我明儿就下帖子,给闵表妹她们。” 下帖子,一为重视,二嘛,实在是小孩子们都喜欢这个。 尤氏决定投其所好。 毕竟她要当甩手掌柜了。 “你拿主意!” 沈柠没什么不同意的,正在此时,贾赦带贾琏和王熙凤过来了。 这一大晚上的,突然请他们,那肯定是有大事。 所以,他们来的倒也算快。 沈柠没废话,让丫环们退下后,几句话就把贾珍的事说完了,“……西府那边,各处的门,你们也经心着些。” 这是以防万一的事。 总不能红楼梦里,小孩子们都长大了,结果,她改着改着,反而让他们长不大。 “能封的,暂时还是封了吧!” “……大伯娘!” 贾琏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事,“太上皇……不是中风了吗?” 他的面色也有些发白。 这一会,想得太多,越想心中越是发毛。 皇家的父子情、兄弟情怎么是这样? “正是因为太上皇倒下了,某些人才有可能放手一搏。” 贾赦叹气。 他知道,这是某些人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要不然再过了年,皇上的地位更加稳当,就真的啥都做不了了。 “大嫂放心,这事我记下了。巡查方面,我自己来。” 他亲自监管,不相信谁还敢偷懒。 “倒是琏儿……” 看着儿子,贾赦道:“最近几天,你给我经心点,有什么不对,先藏起来,别伸头。” 第213章 刘先生 皇上一去不复返,皇后知道是大事。 但怎么也没有想到,是又有人要在京城掀起腥风血雨了。 “太上皇那里……” “皇上已经派人去了。” 刘公公轻声回答。 真要有人逼宫,太上皇必是关键。 虽然他老人家现在说不了话,也写不了字,但真被人闯进宫来,就必是天大的祸事。 “娘娘这里,皇上已令蓝将军等人暗中护卫,宫里其他地方,皇上说了,您都不必管。” 这宫里,对皇上来说,除了太上皇,第二重要就是皇后了。 虽然已经做了准备,但是,还没查到具体是谁要出手。 皇上考虑过晋王,可是晋王实在不是干大事的料。 现在在查各位王爷,不过能隐藏这么深,显然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查出来的。 如今能做的,只能是防御。 “行!我知道了。” 皇后点头,“皇上那里,我就交给你们了。” 从一步登天的那天起,她就有点思想准备。 如今来了,皇后也没什么可惊慌的。 毕竟皇上得贾珍报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我这里,你也让他放心!” “是!” 刘公公迅速退走。 今天的事,还有很多。 太上皇倒下了,之前属于戴权、夏守中等人的权利,他得去接收。 原先觉着缓点来,没事,但现在看还是收在手里的好。 好在在确定太上皇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的那天起,宫里的风向就已经向他倾斜。 这一夜,注定是不个眠夜。 宁国府里,沈柠不仅在弄她的火枪,就是兵器库里的三眼火铳等,也都配好了火药。 福威镖局的二十个镖师,无声无息的进了外院。 “太太,该弄的已经弄好了。” 焦大来回话,“天香楼那边……” “天香楼那里,我亲自看着。” 毕竟是内院。 就算给小孩子们放假,詹先生也还在凝翠轩。 沈柠有考虑过给她放假,但京城一乱,詹家也不好说,詹雪跟那边也只剩成面子情,让她回去,还不如就让她在府里。 “您也可以随时过去。” 真要有事,还得这老头以暗号指挥。 “那就这么说定了。” 焦大放心了。 他奔波一天,也挺累了,把该交待的交待完,躺下就睡了过去。 沈柠却连夜搬到了天香楼。 东南西北四人和闻佩兰一起轮值在顶楼放哨。 她嘛…… 一夜睡到大天亮。 早起的时候,该咋还咋。 事实上,普通人真不知道今天和昨天有什么区别。 就是普通的官员都不知道,他们该上朝,还上朝。 只是,今天的早朝尤其的简略,被要求上朝的敬王等一头雾水,没听到啥大事,怎么就要求他们都上朝呢? “各位王兄,先等等!” 下朝的时候,皇帝直接叫人,“昨晚朕去见父皇的时候,父皇眼泪直流,他久病在床,想来是想要多多见我们。” 今天上朝,皇帝也并没有看到哪位王兄有异样,心头警惕的同时,干脆一横,想要把他们都拘在宫里,“既如此,今个你们就陪朕一起去见父皇,看他老人家能不能高兴些。” 这? 话是没毛病的,可老头子真的想见他们吗? 敬王感觉未必。 他几次去请安,老头子的眼神实在是嫌弃的很。 只是这些……,敬王是不可能主动让兄弟们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和大家一样,表面难受的去寿康宫。 太上皇吃了一次亏,不敢做妖了。 私处那里,太医轻易都不可能上手检查,更不要说儿子们了。 好在他不作妖,服侍的太监们,也没再虐待。 他们好像前几天的事,不存在般,还是服侍的兢兢业业。 不过,这突然看到这么一大群儿子…… 太上皇心下一喜。 难不成是哪个儿子放在身边的暗子,向他们禀告他被虐待的事了? 可是…… 太上皇看他们的样子,感觉又不对。 他不由多看了看皇帝儿子。 皇帝今天的神情,看着像是压抑着什么。 太上皇的心下一咯噔。 自退位以来,这个儿子一直都是隐忍的,而且还忍得非常好。 直到如今,早请安晚汇报的习惯也没改。 虽说他不能说话了,但能做到这一点,皇帝……也当称一个孝。 如今这样,是要发作哪个吗? 太上皇闭了闭眼。 他老了,自身难保,身不由己。 “父皇!” 皇帝坐到床前时,殿外传来好些脚步声,而且听着好像不太对。 敬王等都不由的往外瞅了瞅。 果然,这里居然被禁军围了。 这? 这怎么可能啊? “京营节度使柴旭尧在昨天闭营了。” 什么? 皇帝的话好像平平静静,可是,所有听到的人,头皮都是一炸。 要过年了,京营怎么可能闭营? 贾演和贾代化立的规矩呢? 太上皇的手本就有些颤抖,如今抖得更厉害了些。 他浑浊的眼睛带着一抹厉色,在儿子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可这些儿子们,一个个都带了迟疑之色,看着像是无辜之人。 那到底哪不对? “父皇,他有跟您提过申请吗?” 皇帝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直接问,“如果没有,您就摆摆手。” 他想知道,老头子有没有在这里面插一脚。 按理不该。 老头子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就算对他不满,想要废了他,也不会让姓柴的闭营。 而是直接让他勤王护驾才对。 太上皇摆手。 很激动的摆手。 同时还狠戾的看向其他儿子。 虽然都是儿子,曾经他还非常疼爱他们,可是,皇帝这个最被他忽略的,无可否认,是个合格的君王。 大昭交给皇帝,他放心。 交给其他儿子可能也行,但是,他没时间,也没精力再看着了,万一不好…… “父皇说没有。” 皇帝转过身时,才提拔的龙禁尉,也都迅速冲进,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众位王爷,“兄弟一场,有今世,无来生,太子哥哥当年的惨案,不能再有。 父皇年纪也大了,也禁不起白发人再送黑发人。” 皇帝看着兄弟们,“朕的意思很简单,谁做的,谁站出来,朕……当着父皇和兄弟们的面说,这事过去了,以后当个闲散王爷,照样安乐一生。 不认……” 皇帝缓缓站起来,“那就别怪朕不留情面,没有兄弟情,没有叔侄情,全家老少,幽禁终老。” “嗷~~呃~~~” 太上皇流着口水,也想要那个不肖子站出来。 可是没人站出来。 “皇上,您不能老盯我们啊!” 敬王看到皇帝的眼神带了杀气,瞅他瞅的最多,忙道:“还有晋王,晋王不在,他被关宗人府,很可能不服气,让手下人……” 他的话音未落,太上皇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又不对起来。 他的嗓子咕噜噜直响,似乎被痰堵住了,张着嘴,努力的想要呼吸,可是,就是不行。 “太医,快叫太医!” 皇帝大叫轮值在偏殿的太医时,朝几个心腹使了个眼色,“带晋王。” 若真是晋王所为…… 皇帝在心中咬牙。 他发誓,一定要他后悔活在这世上。 所有跟他一起作乱的家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去死吧! 这一会,他已经在心里,把甄家打入了死地。 一直以来,晋王最大的倚靠除了父皇,还有甄家。 看父皇刚刚的表情,只怕是有什么东西,早给了晋王,晋王在借着那些东西,想要发动兵变。 太医们忙起来了,老人痰不好弄,只能靠人吸出来。 可是谁干这活呢? 太医们第一时间看的就是王爷们。 …… 宗人府,静悄悄的。 禁军赶到的很快,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晋王不见了。 宗人府所有当值人员不是死了,就是中了什么药,昏睡不醒。 这? 禁军迅速上报的时候,京城也一下子风声鹤唳起来。 与此同时,晋王府下人房下的宽大暗道里,被各方寻找的刘先生,正拿着京城的舆图和皇城的舆图做最后的线路调整。 柴旭尧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刘先生!晋王带回来了。” 几个黑衣人把晋王拖进来的时候,晋王的心肝都在发颤。 “刘……刘先生?” 直到此时,他才感觉不对,“你,你你……” 晋王语不成调,身体发软。 “王爷莫怕!” 刘先生朝他笑了,“这些年,您不是一直想把该您的皇位夺回来吗?” 晋王:“……” 他是想夺,可是…… “你,你是什么人?” “呵呵,瞧您糊涂了不是?” 刘先生笑了,“我不是姓刘,名元吗?” “你……你想干什么?” 这时候把他从宗人府带出来,是怕他死得太慢了吗? 晋王从来没有想过死。 他爹是皇上,他是龙子凤孙,就算做了什么,皇上也不能杀他。 和前明一样,太祖去世前,也曾留下遗言,皇帝的刀剑都不能冲着曾经封王的自家人。 太祖考虑过后世子孙的繁衍可能跟前明一样,为防给大昭带来太大负重,他的儿子里,只有一个能袭郡王爵位。 其他人,只能算宗亲,分家也只能从王府分东西。 他当然不服! 他想搏一搏,这些年,一直在这方面努力。 可是,他自己努力可以,这个……外人帮他…… “自然是想干,您想干的事。” 刘先生笑眯眯的,“怎么?您现在不敢了?” 晋王:“……” 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现在时机不成熟。” 他会死的。 他真的会死的。 不仅他死,晋王府…… “呵呵,什么时候叫时机成熟?” 刘先生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太子去时,时机挺成熟的,甄太妃不敢动,您也不敢动,皇上继位后,一直碌碌无为,时机也挺成熟的,您还不敢动。 现在,您被关宗人府,再不动……,您觉得皇上能饶了您吗?” 晋王:“……” 他的面色越发的白了起来,“你,你们有多少人?想……想要我做什么?” 这一会,他也清楚,这人敢在他面前露脸,可能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的字,他的所有东西,这人都知道。 晋王好后悔,后悔养了一只噬主的鬼。 “怎么是我们有多少人呢?” 刘先生笑了,“应该是您有多少人。” 他? 晋王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的所有人,这人都心中有数,“好吧,那……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早知道…… 晋王要哭了。 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自己选合适的时机。 “不用做什么。” 刘先生笑了,“您只要在这里,陪我们一起等消息便成。” 在这里? 晋王打量四周,他不认识。 “为什么?” 他问。 “哈哈!哈哈哈……” 刘先生被他逗得大笑,“为什么?你现在来问我为什么?那你说,当初为何要把我留下来?” 为何? 晋王的身体晃了晃。 刘先生再不管他,把自己画好的路线图交给一个黑衣人,“拿上去,开干吧!” 虽说夜晚干更好,更方便某些人混水摸鱼。 但是吧,各王府昨夜就被人秘密监视,想来是走漏了什么风声。 不过没关系。 晚上有晚上的好,白天有白天的好。 他知道每一位王爷的笔迹。 晋王也曾命人偷刻各位王爷的私印。 今天,会是一场盛宴。 “赢……赢不了的。” 晋王突然开口,“收手吧!” “收手?” 刘先生笑得特别开心,“你赢不了,你死啊!跟我又有何关系?” 晋王:“……”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人。 “你们兄弟,除了太子和皇帝,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先生上前一步,笑道:“本来,我想缓缓再弄的,但是谁让你这么蠢呢。” 蠢到自己作死。 还接二连三的作死。 “我的家没了,我唯一的妹妹也死了,可是你们活着。” 说到这里,他‘啪’的一下,给了晋王一巴掌,“是你,是你借我的手,害死了我妹妹。” 他不知道。 他被关在晋王府,什么都不知道。 等知道了,什么都迟了。 “你们都该死,全都该死。” 他妹妹和爹娘一起上京城找他,没想到…… “若不是你们,我爹娘,我妹妹,还有两个小外甥,现在都活得好好的。” 第214章 一网打尽 看着好像陷入癫狂的刘先生,晋王后知后觉,恍然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他,他是要争位的兄弟们,一起给太子陪葬,给他的两个外甥陪葬啊! “你你,你全知道了?” 晋王的声音在颤抖。 太子收了一个姓刘的侍妾,那侍妾怀了双胎,孩子生下时,父皇亲去看了,深为喜爱。 他眼热的很。 听说能怀双胎的女子姐妹,也容易生下双胎,就让人去打听了,这才知道,那女子和其父母上京是找人的,不过京城太大,犹如大海捞针,一家三口善种花木,就以一棵稀世兰草进了东宫,这才和太子相识,并且被太子看中生下孩儿。 查到这一切,晋王就知道不好,忙掩了所有。 刘元是他的秘密武器,他怕他被人知道,就算偶尔让他出去放风,吃碗羊肉汤,也会让他很快回来。 后来太子一家都死了,他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 “你以为呢?” 刘元面上带笑,眼中恨极,“你们这些不配当人的东西,我一家死了,你一家想活?” 所有人都别想活。 “晋王啊晋王,你借我的手,害死太子,害死我的外甥,那我借你的手,害你一家,再把你的兄弟们一网打尽,让高高在上的太上皇,也尝一尝心痛的滋味如何?” 如何? 晋王简直吓懵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连呼吸都感觉困难。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他们是王!是王啊! 是龙子凤孙,生来的高贵。 这贱民…… “不,不不,你不能这么做。” 晋王大口喘着气,想到来时的路,他扑腾着站起来,想要冲出去,可是才走两步,后心就被重重一击,‘嘭’的一下,圆椅砸在身上。 “啊啊~~~” 晋王摔倒在地时,眼泪落下来,“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想死?”刘元一下子笑了,“哈哈哈,你现在想死了?迟了。”他几步站到晋王的身上,居高临下,“知道这世上什么最难吗?就是所有人都死了,你活着。哈哈,哈哈哈,你活着,哈哈哈~~~~” 他活着。 可是,他情愿自己死了。 尸体不会有人要的。 爹娘和妹妹就算来寻,也不会滞留多久,更不会想法子接近太子。 不接近太子,皇家的争斗再厉害,也波及不到他家。 刘先生好恨,好痛! 他疯了,他也知道自己疯了。 他五岁进学,努力读书,带着满腔抱负进京赶考,可结果呢? 他苟延残喘,他向晋王低了头,他以为可以跟着晋王一路走到最高,然后光宗耀祖。 刘元以为自己能做到。 事实上他真用自己的一双手,帮晋王拉下了太子,帮他排除异己,可是在他和晋王志高意满,即将成功的时候,太子放了一把火…… 只要想到太子一家人的惨状,只要想到能走的爹娘陪着妹妹和两个小外甥一起被大火吞噬,他就活不下去,他就恨不能把自己千刀万刮。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晋王,就是敬王这些所谓的龙子凤孙。 没有太子早些年的日理万机,他们算个屁。 太上皇一直病歪歪,没有太子替他处理政事,他有本事在后宫不停播种吗? 刘元恨他们,恨他们为了皇位,枉顾父子、兄弟情,枉顾大昭的黎民百姓,一个个都化身畜牲…… 既然他们是畜牲,那凭什么太子死了,他们还高高在上的活在这世上。 太上皇中风,那是他活该! 他就该受这活罪。 他就该看着他的儿子们,自相残杀。 这一天,刘元在查知家人情况时,就借着晋王的手在谋划了。 原本应该更完美些,可是没想到,太上皇才倒,那些王爷们就都老实了。 他们老实了,皇上为了名声,就不能把他们怎么着。 刘元只能提前动手。 “晋王,我要你像狗一样的活着。” 说着,他一把扯过晋王的脑袋,生生的往他嘴巴里按了一枚黑乎乎的大药丸。 晋王拼死挣扎,可是他在宗人府大牢,就被喂了一种让人特别无力的药,刚刚后背被击,五脏都痛,被刘元踩着,根本挣扎不动。 他也不知道这人给他用了什么巧劲,那药丸真的咽进了喉咙。 晋王的眼睛翻白,他被噎住了,同时,嗓子里传来火辣辣的痛。 “呃啊~~~” 晋王太痛了,努力的干呕,可是不行,整个嗓子都在痛。 从嘴巴呼出的气,能感觉到很烫很烫。 晋王恐惧不已,他想求饶,想要刘元给个痛快的,可是不行,再出的声音,已经粗哑得不成样子。 这是要毁了他的嗓子? 晋王努力挣扎,他感觉刘元下去了,他慌张的想爬起来往外跑。 就在此时,刘元已经拎着一根棍子,狠狠的打在他的腿上。 咔~ “啊~~~~” 还没完全爬起来的晋王再次扑倒于地。 可是刘元并未停手,他一下一下的打着,敲断晋王的左腿,又敲他右腿。 而且他还不是敲在一处,那架势是要把他的腿敲断好几处,让他想当个瘸子都难。 晋王沙哑着嗓子又惨叫了好几声,到底受不住,晕了过去。 但刘元还是没停手,打完了腿,他又盯上他的左臂。 呼~ 棍子落下的声音,在这地下空间里,显得那么暴戾。 哐~ 棍子断了,晋王也被疼醒了,他惨叫着翻滚过来,看到发髻乱了的刘元红着眼睛状若恶鬼,又一下子抽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 刘元也抽累了,他丢下棍子,披散着头发又去找了一把匕首, 没一会,这地下暗道里,再次响起晋王沙哑的惨叫声。 他的脸被毁了。 …… 借到兵,又拼死赶回的贾珍接管东门的时候,京城好像还没啥异样,他松口气,正要让人回家看看时,皇城方向,几处着火。 晋王等都在自家兄弟处安插了一些人手。 收到王爷命令放火,有些人找到了机会,有些人没找到机会。 不过,外面一乱,所有人都找到了机会。 所有人都感觉他们是在为自己的主子干事。 至于成不成功…… 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皇宫里,皇帝以为会先迎来逼宫,却没想是各个王府起火的消息。 “皇上~” 刘安急匆匆的冲进来,“王爷们来了。” 敬王、唐王等哪能坐得住? 自己家被烧了。 晋王那个混蛋在干什么? “皇上,您要拘我们兄弟到什么时候?” 敬王操心他的家。 他家里有秘室,要是不小心烧出来…… “还是说,晋王放火,你要给他赔我们损失?” 他是知道怎么逼皇上的。 这个穷人,他赔不起。 赔不起,就得放他们出去主持大局。 “皇上,我们不能总是这样被动挨打呀!” 唐王也在旁边叫,其他如安王、康王等也都是一脸急色。 晋王那个瘪犊子,想跟皇上干,那就干呗,干嘛还拉他们下水? 敢烧他们的家,姥姥~~ “皇上,再不放我们回去,那赔偿……” 敬王的话音未落,皇帝已经抬了手,“去吧!” 想要他的银子,门都没有。 想跟晋王一起闹,那就来。 皇帝心中的杀意升腾的非常厉害。 他怀疑晋王已经知道,他把大家拘在宫里,所以才这般放火,想要盟友出去,陪同一起起事。 嗬~ “该说的话,朕已经说过了,回府可以,但诸位王兄若是想走死路……” 皇帝缓缓站起来,“那今生的兄弟情份,也走到了尽头,再见——就是乱臣贼子。” 说到这里,他大喝一声,“请吧!” “皇上,臣等去去就回。” 敬王拱手,“若是侥幸拿了晋王,必定给您和父皇送来。” “是是是!” “皇上放心,我等去给你拿晋王。” 皇上这里都有防备了,晋王还闹什么闹? 众位王爷都很不解。 他们谁都不知道,安插在禁军以及通州,甚至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收到了他们的所谓亲笔信。 他们一个个的都在要求配合晋王打打边鼓。 这一次是大家集体要拉下皇帝,事成必定论功行赏。 这么多人一起…… 想要观望的五城兵马司两位都尉,一个是敬王的人,一个是康王的人,他们倒是想动,奈何董孝全早考虑到王爷们的尿性,生怕他们哪个想找死,要干混水摸鱼的大事,在接手五城兵马司后,就迅速打乱了各个都尉原先的编队。 现在就算想动,手下的兵不是原来早就收买的,也干不了屁事。 但他们动不了,不代表禁军和龙禁尉那里,也没人动。 皇帝连夜让边城将领进入他们的领地,就有好几个刺头心中不满。 收到自家王爷的信…… 明着做不了什么,但暗里干些事,还是可以的。 禁军桑擎宇桑都督甚至还收到了和京营柴旭尧一样的信,他是太上皇的人,太上皇倒下了,如今晋王拿着太上皇曾经的密令来…… 没什么可犹豫的,他当场就决定干了。 对桑大人来说,能走到这一步,完全是晋王的提拔。 晋王既然能让各位王爷全都配合,又如何不能干? 于是大中午的,站在天香楼的沈柠就看到皇宫也起火了。 大街上,所有行人都在匆匆的回家关门,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以及禁军各司其职。 看着明明没乱,可是,沈柠感觉哪都乱了。 兵变是这样的吗? 现在唯一的好就是没有哪队官兵冲着贾家来。 但是皇上那里若是出事…… 沈柠坐在楼上,默默看着时,并不知道,同为四王八公的缮国公府,也参与了其中。 缮国公夫人与晋王妃是堂姐妹,晋王既然动手了,缮国公府想独善于外,也不可能。 本身皇帝就对他们这些老牌勋贵不满,再加上缮国公不善经营,欠了国库二十多万两银子,如今不动,何时能动? “太太!” 青竹急急的从观察的另一边跑过来,“您看,西府老太太过来了。” 什么? 这时候老太太过来做什么? 沈柠忙转西边,却发现,不仅贾母坐着软轿在急速的过来,就是贾赦都在跟着。 这? “青竹,你去迎一迎,让老太太和赦大老爷到楼上来。” “是!” 青竹忙跑下去。 沈柠怀疑,老太太和贾赦在此时过来,也是因为这边的天香楼,能看出极远。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老太太实在是不放心。 “都是哪些地方着火呀?” 贾母上楼,摆手免礼的同时,一边自己看,一边还问沈柠。 “各个王府好像都着火了。” 沈柠道:“皇宫那里也有一处火源,不过很快就被按下了。” 现在看,只有一点子青烟。 “知道是哪位王爷闹事吗?” 贾母忧心冲冲。 天子一怒,不说伏尸百万,可至少也有万多头颅落地啊! 当年太子去时,那菜市口可是连砍了一个月的人头。 “……应该是晋王吧!” 沈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主要是她也没想到,晋王还敢在这种时候动手。 “现在就晋王府那边没起火了。” 贾母:“……” 贾赦:“……” 两人都转转,往晋王府方向看了看。 果然,那边虽有烟气,可看样子是隔壁唐王府在起火。 哎呀~ 这真是疯了呀! “珍儿呢?” 大儿子跟她说,贾珍受皇上之命,出去办事了,“回来了吗?” “没呢。” 沈柠也操心贾珍那里。 可这古代就这样。 “不过现在看着,还没打起来。” 可能在某些局部的地方已经打了起来,只是天香楼还太矮,她看不到。 但这天香楼已经是贾家能建的最高楼了。 为了皇城安全,这京城就没有超过三层以上的建筑。 “胆子也太大了。” 大白天的就敢干。 贾赦后背冒汗,“如今太上皇中风,也不能再保他了吧?” 这? 贾母和沈柠看他一眼,都没吭声。 她们最怕的是晋王此时动,就是受了太上皇的令。 或者说,太上皇的人,在他手上。 虽然皇帝已经做了准备,可他这样一动…… “甄家那边若是也参与了……” 贾母扶着栏杆的手,握得极紧,“恐怕还会有倭寇或者其他势力参与进来。” 比如被打出去的金人,以及前朝余孽。 这不是不可能的。 “这府里……” “婶娘放心,安全着呢。” 第215章 怒火 寿康宫,太上皇见到去而复返的皇帝。 他瘫了,但是耳朵还能用。 刚刚有太监说,儿子们的王府都起火了。 这绝不是晋王弄的。 他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那么大的魄力。 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和魄力,他传位给皇帝的头一年,隐有后悔的时候,就能跳出来干了。 当时都没胆子干,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太上皇想跟皇帝说出来,可是,他流着口水,张了张口,在看到皇帝神情的时候,连个音都没冒。 “父皇!” 皇帝站在曾经高高在上的太上皇榻前,好像平平静静的俯看他,“您把您手面上的人,都给了晋王是吧?” 太上皇:“……” 他的喉咙动了动,脸色越发灰败起来。 他给出了好几封密令! 那些人都手握重兵,若是晋王利用…… 太上皇没脸看皇帝儿子。 可是事情已经出了,现在的关键不是追究,而是想法子呀! 晋王喜怒无常,刚愎自用,愚蠢无能,从他对付贾家来看,真要赢了,也长久不了。 大昭会毁在他的手上。 “呃~~~” 太上皇张了口,他想跟皇帝说,你赶紧去弄他,盯朕没用啊! 可是发出的音不是他想要的。 “嗬~” 皇帝心寒不已,“儿子做得还不够好吗?您让我往东,我从不往西,您说是退位了,但其实跟在位有什么两样?噢,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繁琐的政事,都是儿子替您干了。 您把儿子拉到这皇位上,是不是就觉得对得起我了?皇庄以及皇家的所有收益,您一分也不给儿子,年节的时候,儿子想赏个人……,不不不,儿子不求赏人,儿子想过以前的平淡日子都不成。 王兄们都在嘲笑儿子,大臣们不拿儿子当回事,他们各有各的阵营,各有各的亲眷,一个不高兴,他们直接在朝堂上喷儿子满脸,儿子还得给他们陪笑,他们到您面前露个委屈脸,您能把儿子叫过去骂一顿。” 他努力维持到现在,可结果呢? 晋王还是反了。 禁军那边已经传来消息,桑擎宇反了。 若不是贾珍机灵,让他提早防御,这一会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这些儿子都忍了,儿子想着,儿子当了皇帝,确实比皇兄们占便宜,所以,虽然儿子穷哈哈的,可儿子还是穷乐着,皇后陪着儿子,把嫁妆都填了出去……” 说自己时还好,但是说到皇后时,皇帝的声音忍不住哽咽了。 “京城是大昭的门面,慈幼局的老人和孩子却吃不饱穿不暖,儿子是皇帝,儿子有责任,皇后为了儿子的脸,把什么都给出去了,她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如果只是如此还罢了,可是,她当得是什么皇后,她被皇嫂们针对,被甄太妃欺负……” 皇帝抹了一把泪,“这些年,儿子就差把这条命也跟太子似的,给你们填进去,可是你们呢?你们怎么做的?” 他咆哮质问,“我给你们脸,我努力给你们兜着脸,可是你们给我脸了吗?” 只差一步,他一家就要走太子差不多的路了。 “太子哥哥实心干事,可你为了自己的权利,今天扶这个儿子,明天宠那个儿子,一步步养大他们的心。” 晋王的心就是被养大了,要不然,他怎么敢的? “好,太子哥哥不跟你们玩了,他带着一家人干干净净的走了,你心慌了,你害怕了,你不相信任何人,随手就把皇位甩给我这个没有半点根基,可以由着搓圆揉扁的是不是?” 皇帝自问从来没有对不住任何人的地方,可是…… 这一会,他的心是冷的,好像落在冰窖里,“你舍不得你的皇位,你倒是爬起来啊!你玩我们作甚?我们是你的仇人吗?你把大昭又当成了什么?” 他是君,他更看不上他爹这样的。 “你把太祖当成了什么?九泉之下,你有脸见他老人家吗?你有脸去见太子哥哥吗?” 戴权等人缩在侧殿,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都知道,虽然反的是晋王,却是太上皇一手纵容出来的。 皇上今天…… 这是气极了呀! 躺在床上的太上皇耳朵嗡嗡,眼前发黑。 皇帝的痛斥,他都听到了。 他在怨他,可……,可他就是防了一手啊! 史书上多少太上皇晚景凄凉? 他有能力防一手,如何不防? 他只是没想到晋王会这么蠢。 明明都被按了一个不孝的罪名,进了宗人府,他不消停,还铤而走险…… 这一切都是太上皇预估不到的。 可现在皇帝在怪他。 他…… 太上皇只觉百口莫辩。 他当然知道皇帝的日子不好过。 可他还在呢,皇庄以及各处的收益,若都给皇帝,他这个退了位的太上皇手上还有什么?谁还能听他的? 他都老了,皇帝只要再忍几年…… 不不不,哪怕再忍十年二十年又如何? 这天下本来就是他的。 他…… 太上皇生下来就是个富贵人,如今这样,他都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可是皇帝看不见,还在计较他的错。 老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向皇帝。 不是说孝吗? 不是说能忍吗? 如今敢在他面前咆哮,不过是欺他年老无力。 没他这个老子,这世上哪来的他们? 一个个的,都该死。 太上皇喉咙咕噜着,看样子是想骂人,皇帝看到了,他笑了。 史书上一个个案例,在跟他说,皇家无父子。 但太子死后,他以为父皇是后悔的,他以为努力一点,弥补父皇的失子之痛时,也能让父皇看到他的一点好,如今…… “哈哈~” 皇帝笑了,“哈哈哈~~~~” 皇帝大笑,“我果然不该对您这样的人抱有什么期待。” 他把脸上的泪痕尽数擦了,“我的好父皇,您在这待着吧,您等着,太子没了,那些个没有人伦的猪狗,确实不配活在这世上。” 什么? 太上皇看他转头就走,哪里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努力的想要动一动,可是不行! 身子根本就不听使唤。 “呃啊~呃啊啊~~~” 太上皇的另类呼唤,戴权等人全都听到了,但他们互看一眼后,都没动。 皇上和太上皇翻脸了,他们……伺候的太精心,在皇上那里可能就是罪。 至于说晋王起兵…… 皇上都有防范了,就算各位王爷都助晋王,也不可能成事。 戴权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被关的甄太妃也终于知道她儿子干了大事。 今天早起念经的时候,她就心惊肉跳的感觉要出事,果然…… 看着满脸慈悲的菩萨,甄太妃久久不语。 她儿子很蠢,可是不该蠢成这样。 这里面一定有些不对。 不可能是她儿子做的。 他真要做此大事,一定会跟她说一声。 可是一句话都没有。 就算如今他们母子都很不方便,但既然他能起兵,又如何不能送信? 她宫里的奴才虽然被换了一批,可其他宫中的暗子,他又如何不知? 到底是皇帝自导自演,还是哪个干了,歪到她儿子身上? 一定是这样的。 她儿子的胆子其实没那么大。 跟贾家不依不饶,不过是因为贾家是奴才,却蛇鼠两端,表面是太上皇的人,事实上却早投了皇帝。 若不是贾家一直在帮皇帝,她儿子怎么也不可能走到如今这地步的。 而且,以他的性子,真动了各王府,就一定还会动贾家。 可是刚刚打听的小太监说了,宁荣街方向,并无任何烟火。 这不是她儿子干的。 她儿子一定是被人劫持了。 甄太妃努力想,那一个个笑里藏刀的王爷们,哪个会有此胆气。 不不不,他们都没有。 想过来想过去,甄太妃觉得还不对。 太上皇倒下了,再也没有给他们兜底的人了,他们就算心思深沉,就算胆子也大,可此时动手,就是不智。 这里面一定还有她没想通的地方。 甄太妃跪在菩萨前,恳请菩萨指一条明路。 真要落实了儿子的罪名,不说儿子和她,甄家也完了。 “菩萨在上,信女愿减寿十年,换我儿和甄家平安。” 她倒是想说二十年,可是感觉自己活不了那么大了。 她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 甄太妃有时候都悔恨,自己怎么没早点死了。 早点死了,就不用面对儿子那一出出的事情,或许太上皇看在她的面上,还能给儿子和家里多些照顾。 就是皇上那里……,人死债消,他也不会就以前的事,太过针对。 可她没死,她为什么不死? “菩萨在上,信女愿以性命换太上皇开口说话。” 如今只有太上皇能救她儿子和甄家了。 甄太妃把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 宁国府,天香楼! 贾赦在盯皇宫方向,贾母的年纪大了,沈柠带她退到内里,陪着喝茶说说话。 “太太,后街有人过来了。” 外面传来闻佩兰略显急切的声音。 沈柠心下一跳,拿着火枪就去看了,果然,一队穿着五城兵马司甲胄的小队刚到后门,就在大力敲门。 “太太,正门也来人了。” 贾赦刚转过去,晓东也喊了起来。 前门来的,明显是一个大队,差不多六十人,加上后门的,一起七十人了。 “大嫂~” 贾赦拿着千里眼,感觉那些人凶神恶煞的,分明是来者不善。 “不用管,你们来后,焦大就打旗语说封门了。” 啊? 贾赦再看,果然两边一直没人给开门。 “晓东,打旗语,把后门的人都给我捆了。” 想要攻进来,也要看这些人有没有本事。 沈柠的话音刚落,晓东拿着焦大给的青色小旗,就连着挥动起来。 不过,后街的人显然等不及了。 闻佩兰看到其中两人跃上了后墙,这是要强闯了。 “家里那边怎么样了。” 贾母沉声问儿子。 “家里没事!”贾赦借着千里眼也看过了,“来的人……只对这边。” 果然! 贾母没想到,就让她猜中了,“千万不要开门,不是倭寇,就是贼人。” 反正绝不是官兵。 她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带大儿过来的。 东府这边,贾珍不在家,蓉哥儿还小。 “太太,蓉哥儿也去了。” 沈柠急望后街方向,果然,蓉哥儿带着十来个小厮,正拿着石头给自家这边掠阵。 “打旗语,后街所有来人,全都给我把腿敲断了再捆。” “太太!” 这边打旗语的晓北道:“下面的人回旗语说,不是官兵,他们的刀是倭刀。” 沈柠:“……” 这是哪个蠢的,在此时还用倭人? 就算要用倭人,你倒是把该藏的藏好啊! “杀八人,留两个活口。” 晓北连忙打旗语。 借着这边人多,他们很快就把后门的十来个所谓‘官兵’杀的杀,捆的捆。 沈柠看到了,忍不住往西府看了看。 好在西府那边一如之前,是真的没事。 她转到能看的前院方向。 却没想宁荣街的两边,又各来一队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混编的队伍。 撞门的一群人看眼不对,领头的迎向一队,看着才要说什么,就被人迅速卸了兵器。 沈柠看到那人还想反抗,却又被人狠狠敲了几下。 “领头的那个是顺天府卢总捕头吗?” 沈柠看着像,在太玄观的时候,她曾见过他,但现在离得远,并不能完全看清楚。 “是卢总捕头。” 贾赦放心了,“他到了,就没事了。” 董孝全还是很有能力的。 看样子,他已经节制五城兵马司了。 话音未落,两队人马合围想要强力破开宁国府大门的一队人,在砍死几个后,其他人都老实了。 “焦大出去了。” 贾赦看着焦大出去,“他和卢总捕头应该还有点交情。” 老头子还是很有能力的。 这一会,他有些羡慕东府有这么一个老头子了。 若他的父亲也给他留有这样的人,可能那些年,他就不会被二弟欺负成那样。 宁荣街上,看到完事后,马上就出来的焦大,卢总捕头客气拱手,“焦爷,别来无恙!” “多谢总捕头。” “我们董大人说了,今天任何人来,宁国府都不必开门。” 第216章 匹夫之怒 天香楼上,沈柠看着宁荣街上渐渐远走的人马,总感觉有些不现实。 她以为的腥风血雨,怎么是虎头蛇尾? 不不不,是鼠头,哪里配得上虎啊? 蛇尾更是见都没见。 晋王虽然不聪明,可是动宁国府和她的心,应该是很强烈的,既然出手,没道理这样啊? 还是说,他的主要目标在皇宫那里,这里就是过来恶心她一下? 可皇宫…… 远眺皇宫方向,沈柠感觉还好,要不然董大人恐怕也顾不到她家这边。 那到底哪不对? “今天的事,透着古怪!” 贾母也在看皇城方向,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不少,这到老了,原想安享富贵,可朝堂不稳,这家就稳不下来,“我们好生等着吧!” 不等又能怎么着呢? 沈柠在心里叹气的时候,蓝枝等边城将领受皇命,已和桑擎宇所领禁军对上。 贾珍受命,赶来支援的时候,桑擎宇的人已经死伤过半。 “贾珍,我有太上皇密令,你敢阻我?” 边城的将领要在皇帝这里得实惠,桑擎宇就不说了,但是贾珍不一样,贾家可是太上皇的老臣。 “……你确定你的密令就是真的?就算它是真的,那太上皇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贾珍没想到,刚开过来,就遇到这种生死大问题,“桑将军,太上皇被晋王气中风的事,别人不知,你也不知吗?”到了此时,他也顾不了其他了,“晋王勾结倭寇,无君无父无底线,这样的人都不配当人,你却还要死守着那道密令,是欺太上皇如今再也说不了话了吗?” 桑擎宇:“……” “诸位,桑将军糊涂了,你们也糊涂了吗?太上皇,太上皇,太上皇早已退位,如今的大昭之主是皇上,皇上兢兢业业,才收复太上皇当年丢了的河套。” 他连夜奔袭,就是不想晋王成事。 “桑将军,你也要做那无君无父之人吗?” 贾珍一声怒喝,“我叔爷当年提拔你,是要你陷太上皇于不义吗?”他突然有些明白,皇上调他过来的原因了,“你要借着那道不知真假的所谓密令,让大昭陷入内乱,让外族和倭寇再来瓜分吗?” 这? 跟随桑擎宇的禁军心头都是一颤。 城墙上,听到贾珍怒骂桑擎宇的皇帝忍不住上前几步。 “放下刀剑,皇上……” “朕赦尔等不知之罪!” 皇帝不想流血太过。 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他本来没想要贾珍过来,但桑擎宇是荣国公贾代善提拔上来的人。 “桑擎宇~” 皇帝站在城墙上,俯看被围的一群人,“放下你的刀,要么去倭国,要么去边城戴罪立功吧!” 他很想杀他,但是,这场兵变主在太上皇。 因为皇家的内部之争,已经死了很多很多人了,皇帝不想再牵连下去。 与其杀了,还不如让他们到更广阔的天地,戴罪立功。 “皇上,太上皇……” “你想见吗?” 皇上没有心虚,“朕允你去见。” 桑擎宇:“……” 太上皇的情况,他早跟相熟的太医打听过。 可密令…… 他想说密令就是密令,但兄弟们的血,以及贾珍刚刚说的那些话…… 再打下去,兄弟们都得死。 哐当~ 桑擎宇的刀掉到了地上,他自己也跪了下来。 主官倒了,其他人当然不会再死撑下去,手中的大刀‘哐当哐当’的落下。 这最大的一处解决了,禁军中其他小股的反叛,自然更不在话下。 而且,桑擎宇有太上皇的密令,其他人有啥? 有他们各自主子的书信罢了。 对于这些人,皇帝毫不手软,下令尽皆屠戮。 同一时间,救火、审案不到一半的董孝全被各位王爷要求火速进宫。 救火时,这家伙弄到了很多人证物证。 透过那些人证物证,敬王第一个感觉不对。 晋王狗急跳墙,让人烧他家他认了,可是唐王和康王、安王等在干什么? 他们安在他王府的人,居然也跟着混水摸鱼。 抓到审问就是有令。 令他个姥姥。 保住了藏了皇袍的秘室,他杀气腾腾的跟着董孝全杀到了唐王府。 结果他这边也是一样,他安插在唐王府的人,居然也跟着放了火。 两兄弟差点打起来。 他们吵着嘴,又跟董孝全去了安王府。 结果,同样的事情还在上演…… 到了此时,傻子都知道不对。 他们明明没有传令,可那几个还没毁掉的纸条上,不管是印信还是字迹,却都是他们的。 一个人可以说糊涂了,失忆了,但这么多人的…… “是晋王,一定是晋王!” 敬王没想到他的胆子那样大。 居然让人临摹兄弟们的印信和字迹。 王府的事,是晋王干的,那皇城那些反了的禁军…… 各个王爷火烧眉毛的往皇宫赶。 只是他们到时,就已经迟了。 所有奉命,暗中协助桑擎宇反叛的小队,一个不剩,尽皆没了。 倒是那些感觉情况不对,没有出手的人,幸运的活了下来。 …… “先生,我们该走了。” 晋王府被围,这暗道虽然隐蔽,却也不得不防。 两个黑衣人看了一眼被打得不成样子的晋王,对刘元道:“叛乱已定,那些王爷们也都查到了不对,去跟皇上喊冤了。” “喊就喊吧!” 刘元也看了一眼晋王,“先别急,再容他们喘口气。” 钝刀子割肉,才能更痛。 “让你们往顺天府送的东西,送去了吗?” “送去了,今天的顺天府之行尤其的顺,除了两个看门的,根本没人。” “宁国府那边如何?” 说来太上皇中风,多亏贾敬也走了太子同样的路。 要不然,被一众太医环绕的老混球,指不定还能活得好好的。 “您骗去的那些倭寇,少部分被宁国府拿了,其他人则被顺天府卢总镖头带人拿了。” 说不佩服那是不可能的。 谁能想到,这位先生就凭一根笔杆子,就闹得天下最尊贵的一群人——人仰马翻。 这更证明了晋王之蠢。 刘先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好生利用到。 “好好好,接下来我们就等着这京城,再次人头滚滚吧!” 刘先生倒酒,往地上连祭三杯后,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希望太上皇还能挺过这一波。” 他的儿子们被他耍了。 哈哈哈~~~ 刘元很开心。 他的儿子们不仅被他耍了,接下来,他还要给他最看不上的皇帝儿子送礼。 敬王那些个混蛋是生是死,就看皇帝和国法容不容了。 就算容…… 他们还能当高高在上的王爷吗? 知道晋王这个蠢货,做不出这些又如何? 他就是要明晃晃的让他们知道,匹夫之怒,也一样能翻天覆地,血流成河。 此时,皇帝看着董孝全奉上的各种人证物证,再看一群焉头耷脑的兄弟们,半晌无言。 “这事……你们自己去跟父皇说吧!” 这事跟董孝全前段时间查的刘先生只怕很有关系。 皇帝心中不仅是震惊,还有深深的忌惮。 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董大人,”兄弟们都走了,他问董孝全:“你感觉今天这事……” “恐怕还没完。” 董孝全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皇上,如果贾珍没有上报,您在京营的人,可以通过什么特殊渠道,送京营闭营的消息回京吗?” 这? “……可以!” 皇帝道:“今天天快亮的时候,朕收到了那边闭营的消息。” 时间上迟了些,他准备的会很不足。 君臣两个互望一眼,心情都很沉重。 对方如果早就预知了这一点,那闹这一出…… “今天出手的是武将。” 董孝全干干的咽了一口唾沫,“各位王爷在朝堂上的人……,大都还没动。” 看着像帮皇帝,可是这种帮法…… 不仅皇帝不太好承受,就是他也一样。 这得死多少人啊! 那位刘先生到底要干什么? 就是让各位王爷送人头的吗? “……晋王找到了吗?” 皇帝想了又想,感觉问题还在晋王处。 “下面的人还在找,晋王……也不太可能回晋王府。” 董孝全现在怀疑,晋王这个被刘先生利用的工具人,可能已经在哪个地方,无声无息的死了。 如果这样就更不好查了。 “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皇帝给自己灌了一口水,“晋王要找到,刘先生也要找到。” 尤其这神秘的刘先生,若是找不到……,他寝食难安。 今天,京城各方瑟瑟发抖。 贾珍交出一切,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母亲!” 赶到沈柠院中的时候,贾母等人都在。 就是贾敏贾妏也在此等着。 “饿了吧?先吃饭。” 看到贾珍好像瘦了一圈的样子,沈柠在贾母之前开口,“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这么长时间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一时了。 丫环们迅速上饭上菜,蓉哥儿还给他爹盛了一碗汤。 贾珍今天确实没怎么弄到水喝,接过儿子手上不冷不热的汤几口干完,忙的不知道饿的胃好像一下子满血复活了。 饭桌上的菜啊饭啊,被他好像风卷残云般往嘴里扒。 没一会,便干了两碗,贾珍这才放缓了些。 从昨夜他就没弄着吃了。 今天一天奔忙,连水都没喝几口啊! “还是家里好。” 外面太可怕了。 “老太太,母亲,赦叔,三姑姑、四姑姑!” 贾珍喊人,“你们不知道,我昨天吓成什么样……” 他从京营说起,到皇上让他去借兵,然后守门,再然后又被皇上喊着,说降桑擎宇的事全都说了一遍,“皇上仁义,并未治降军之罪,桑擎宇发往辽东那边戴罪立功,其他禁军,也发往边城。” 那里的血啊! 贾珍不吃了。 他的胃又有些反了。 贾珍摇摇头,努力不去想那一具具尸体以及一摊摊的血,“今天这事,可能不是晋王所为。” “那是谁?” 贾赦迫不及待。 “……不知道。” 贾珍看了一眼他娘,“晋王失踪了,到现在不知生死。” 他有些知道。 王爷们都在叫冤枉。 他们的书信和印信都被盗用。 能做到这一切的…… 贾珍当初可是亲自把偷儿瘦猴送到顺天府的。 “不过,我出宫的时候,听说太上皇那里更不好了。” 王爷们全都被耍了。 虽然他们把锅全甩给了晋王,但是,太上皇是中风,却不是脑子糊涂了。 “王爷们气着太上皇,都被皇上发落到宗人府去了。” 这? 贾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一朝天子一朝臣! 幸好贾家早早投了皇帝。 想到此间,她感激的看了一眼沈柠,“算了,只要我们家没事就好。” 今天一天,老太太一直提心吊胆,如今算是放下了,“珍儿,你好生休息,”她起身道:“明儿我们再慢慢说话。” “诶~” 贾珍忙随母亲一起起身,送老太太和叔叔姑姑们。 “就到这吧,你们都歇歇。” 未出院子,老太太就让他们回去了。 沈柠没坚持,看着他们走远。 “母亲,尤氏呢?” 长辈们都在这里,尤氏居然不在。 贾珍心中略有不满的同时,又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今天家里还平安吗?” “不太平安!” 沈柠回屋,摆手让丫环们全都下去,“后街来了一队倭寇,杀了八个,活捉两个,如今送到了顺天府大牢。” 啊? 贾珍吃惊,“只有这一队?” “前街也有,不过被卢总捕头带人杀了些后,全都带走了。” 蓉哥儿帮祖母答,说到这里,他脸上带了喜意,“父亲,恭喜您又要当爹了,母亲有了我的小弟弟。” 小妹妹也可以,不过,有个小弟弟,他们家能更稳当些。 贾珍:“……” 他简直不敢相信。 啥叫他又要当爹了? 他惊喜的看向他娘,“母亲,尤氏……” “嗯,昨天你走后,她不太好,请人看了,是有了身孕。” 沈柠道:“你父亲的丧事全是她忙,大夫说累着了,你回去好生照顾。” “诶~” 贾珍这声‘诶’答的又脆又亮,“母亲,儿子先过去看看她,回头还有事跟您说。” 第217章 乞丐 沈柠没想到,最后的问题,会指向那位失踪的刘先生。 “……只有那位刘先生能临摹所有人的字,借着晋王,他大概也非常了解各位王爷。” 看过尤氏,贾珍就赶来,跟他娘汇报情况,“皇上已令董大人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刘先生和晋王。” 一直到现在,他都感觉很不可思议,“母亲,您感觉这位刘先生会是前朝或者北边派来搅局的人吗?” 这? 不管是不是,沈柠都敬他是位英雄。 退到黑山白水间的大清,跟罗刹人打得正厉害,大概是没时间到大昭这边搅局。 至于前朝…… 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真是他们动手,计划完全可以更完美些,动静也能闹得更大些。 “这事你就不要去想了。” 沈柠道:“皇上和董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今天动的是武将,明天会是谁? 沈柠生怕这事皇上也插了一脚,毕竟他算得利最大的一个。 今天禁军和龙禁尉那边,不管是太上皇的还是各位王爷的,该跳的都跳了出来。 解决了他们,以后的禁军和龙禁尉基本就是他的人了。 “刘先生的事,也不必跟西府老太太他们说。” 这都是他们通过那个偷儿,猜出来的。 “倒是你,干得很不错!” 贾珍能第一时间赶到皇宫跟皇帝报信,在皇帝那里就是忠心的表现。 接下来,不管朝局多么动荡,跟贾家都没关系了。 “这是儿子应该做的。” 贾珍好长时间没听他娘夸他了,忍不住昂了头,“皇上和董大人也夸了儿子,儿子一会就去祠堂给祖宗们和父亲上香。” 他爹死了,他是一家之主,他得立起来。 亲历家族变故,又几经生死的贾珍,已经渐知靠人不如靠己的真谛。 从前爹娘不在家,他的爵位又袭得低,他不自觉的想要依靠西府。 虽然政二叔只是五品的工部小官,但他也是整个贾家族里,唯一的实职。 所以,他捧着,族里也捧着。 谁料政二叔会是那样的人? 贾珍有时候回想往事,都不敢相信,这一大家子依靠政二叔的结果能是什么。 幸好他娘回来了。 “母亲!等忙过了这一段,您说皇上会赏我们家什么?” 沈柠的眉头蹙了蹙,“……你想进朝堂?” “不不不!” 他在家挺好的。 蓉哥儿读书、习武都很不错! 贾珍可不想耽搁他儿子。 虽然说世家大族叔伯、兄弟什么的同时在朝的也有,但是,那是绝对走不到高位的。 这也是爷爷在世时,他爹白衣辅佐没有当官的原因。 “儿子散漫惯了,肯定不适合朝堂。” 他爹娘都是厉害人,瞅瞅他在他们面前啥样子就知道,就他这样的到了朝堂,被人玩死可能还不知道咋死的。 “儿子就想着,经此一事,朝堂上大概又会倒下一批人,皇上赏我,若是给田庄什么的就好了。” 他们家的收入,职田占大半。 但职田这东西,世袭的爵位在还好,不在了,那都要交还的。 虽然说很有些人家,早就借着种种侵占职田,但是经历爷爷身死,父母出走变故的贾珍,感觉在你有能力侵占职田的时候,侵占是无罪的,但是,当你无力的的时候,曾经的罪,可累能都会变成刀,砍死自己砍死家人。 曾经的贾珍随波逐流,甚至想过反正就这样了,怎么都逃不过,那就不挣扎了,先享乐了再说,可是如今…… 他又要有娃了。 母亲渐老,妹妹还小,儿子明年是孝期,成不了婚了,再来了孩子更小,做为家里的顶梁柱,他得为子孙以后的生计多想想。 “皇上赏什么,你接什么,凡事不要想太多。” 对于皇上而言,简单的宁国府继承人,应该更合他心意。 沈柠也是无奈。 红楼里,贾珍也是一个有点才干的人,但是行事太过荒唐。 如今…… 沈柠在心中叹气,“既然有人要倒霉,既然你想置田庄,那就等着,某些人被罚没家产之后,田产什么的,最终也会被官府放出来。” 这个时代,一个人很可能会连累一个族。 明天的京城,可能会迎来比今天更大的风雨。 事实上,今夜确实是个不眠夜。 无数心中有鬼的官员,在操心自己会被他们以前效忠的主子连累。 太上皇倒了,皇上想干什么,再也没人能拦了。 在大方向一直支持皇上的一波人,明天谁倒了,该提谁上来。 深夜,皇帝拖着沉重的步伐到了坤宁宫。 他头疼。 头疼的时候,皇后给他按按,总会舒缓很多。 “皇上……,您是不是在头疼,怎么处置敬王他们?” 那些反了的小股禁军,可都是因为他们才拔刀的。 “是啊!” 皇帝已经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该庆幸。 董孝全又送上来好些东西,真要计较,进宗人府的兄长们都得完蛋。 还有朝堂上…… 曾经,他心心念念的想把他们全都按下去。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皇帝又踌躇起来。 制造这件事的刘先生没找到,是他借着晋王的人手,自己干的,还是说他的背后……另外还有都说不准。 他是皇帝,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好像要被动的变成别人手中的一把刀。 “父皇在他们的吵嚷中二次中风,只不孝这一条,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更何况还有其他。 虽说太祖遗训,他并不能直接要了他们的命,但是这里面可操作的太多了。 史书幽闭之死的人也不是没有。 “朕很想治他们,但那个藏在背后的人……” “我明白了。” 皇后一边给他按摩头部,一边道:“您主要是不放心背后的人。但不管放不放心,我觉着吧,机会难得,敬王兄他们,您该处置还当处置。 这不仅是给太上皇一个交待,还是给天下臣民一个交待,更是给您自己一个交待。” “……” 皇帝叹了一口气。 “不是早就说好,明年要开恩科吗?” 皇后又道:“朝里那些仗着谁谁,尸位素餐的,一点本事没有,只会四处点火的,还有那等自诩君子,说话老架着人,开口圣人言,闭口礼义廉耻的,比如那位郑御史……” 宝丰姐姐死了,他们夫妻为什么啥都做不了? 皇后深恨那个人。 身为后宫之主,她并不能干涉前朝,但姓郑的,管皇家的家事,以太上皇压他们…… “别的人我不管,那郑御史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找不到什么错,您也找个理由,让他回家吃他自个的,管他自个的家。” “……哈哈哈!” 皇帝被她逗笑了,“听你的。” 宝丰姐姐去后,他发过誓的。 更何况姓郑的不过是个假君子。 “你还不知道吧?近来市井流言说,升官发财死老婆的某大人,说的就是他。” 啊? 皇后在深宫,外面的消息哪那么灵通? 她忍不住坐下来,两眼发亮的问,“快说说,怎么回事?” “唔,这个啊,大概还跟贾家有关。” 皇帝笑,“贾赦千里驰援延绥救他妹妹时,不是还打了闵家十二岁以上的所有男子吗?郑御史弹劾他以及贾琏没多久,就有消息从茶馆、酒馆什么的传说,他前面死了两房妻子,死后都留下了大把嫁妆。” 还有这事? 皇后一听,怒目圆睁。 身为女子,她更加共情女子。 官场上,好些个臭男人把发妻留在原籍照顾父母家人,他们自己却又在京城纳一个又一个小妾。 这事对皇后而言,超恶心的。 “别气别气,朕已经查了,这次就趁机撸了他。” “这可是您自个说的,不能不算数。” “肯定肯定!” 皇上安抚皇后。 “好了,那我这里没什么事了,您要不是歇一歇,明儿有个好精神,去骂那些不干人事的?” “哈哈,要!” 有皇后在,他的心是安的。 皇帝笑眯眯的跟着皇后到内室去。 明天怎么样,明天再说吧! …… 一大早的,虽然巡逻的官兵多了些,但看着跟往常并无太多不同。 从门缝瞅好的百姓各有各的活计,到底走出了大门。 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 于是,京城又渐渐热闹了起来。 但是谁也没注意到,南城夫子庙外多了一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叫花子。 晋王被扔出来了。 他的手指头被剁了八根,嗓子被毒哑了,眼睛也瞎了一个。 虽然右眼没坏,可是看东西也是模模糊糊。 晋王想要跟人求救,但是谁理他呢? 来往的行人匆匆,没人为他停留一下。 他昏昏沉沉的趴着,却还想知道宫里的情况。 父皇虽然倒下了,可是他还有母妃。 母妃若能多听听他的事,一定能察知是刘先生搞鬼。 曾经母妃跟他说过,刘元此人一定要看紧了。 怪他,没听话! 晋王后悔,但现在后悔早就于事无补。 他现在哪哪都疼。 但是明显,他又死不了。 就像刘元说的,他以前的身体底子好。 晋王努力的在地上爬,想往阳光下晒一晒。 没有手能写字,也不能说话了,但是他还有牙,还能咬着笔杆子,等到再好一点,看到哪里有给人写信的,借个笔墨,只要写出来,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远远的,刘元看他那个样子,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先生,城门口都贴了您的画像。所有过往的男子,都是重点盘查对象。” “唔,查就查吧!” 刘元就没想现在走。 他还想听到太上皇咽气,敬王那些人倒霉呢。 “我现在跟以前一样吗?” 他的胡子剃了,还在脸上加上几个痣,又一身短打。 不仅如此,就是嘴唇也用微毒药物涂了,现在看比以前厚了不少。 “是不太一样,但是站城门查人的都是顺天府很有经验的捕头。” 说话的老头声音很低,“而且,我刚收到消息,顺天府要按户查人。” 虽然他们也能伪造些亲眷身份,但顺天府董大人可不是吃素的。 他既然知道刘先生善临摹,善制印信什么的,肯定会在这方面防一手。 “行,我知道了。” 刘先生摆摆手,好像平平常常的往宁荣街去。 他在宁国府后街还有一个藏身点呢。 宁、荣二府的名头在那,如今又深得皇上信任,董孝全的人就算要查,想来也没那么严格。 再说,他现在的职业是倒夜香的。 呵呵,有几个会查倒夜香的? 进了后街,刘元的腰,就好像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今日的太阳不错,沈柠又上了天香楼。 朝堂上的情况不明,虽然知道操心也没用,但是,知道今天有事,那肯定要上来瞅瞅的。 此时,寿康宫里,二次中风的太上皇醒来了。 再吃饭,他已经不能像前些天一样,能如意的张口闭口了。 他是被儿子们气的。 一个个的,全都被人耍了,还有脸跑到他这里来哭诉、吵闹? 他英雄一世,怎么就生了这些个东西? 他一家子全被人耍了,如今还不知道耍他们的人是谁? 奇耻大辱! 太上皇咽不下这口气,原想叫皇帝的,奈何他兄长们都在这,就他不来了。 好不容易来了,却是当着他的面,训斥儿子们。 那是骂谁? 分明还是在骂他。 太上皇原想让儿子们给他撑腰,却没料一个个的,全在皇帝面前软了。 他是又气又怒,才二次中风。 但如今…… 太上皇又后悔了,他不该生气啊! 皇帝那样做,分明就是想让他再气的,他——中计了啊! 太上皇有口难言,几次对戴权眨眼,希望这个陪他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的大伴,能帮他说说话,可结果呢? 这个人装着啥都不知道。 太上皇的嘴巴被人掰开,一口稀粥,被送进了嘴巴。 他得咽,若不咽,呛着了气管,受罪的还是他。 太上皇老老实实的吃着。 不过粥还没吃饱,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又被端来了。 “太上皇,您喝药。” 太上皇:“……” 他一直在吃药,可是,为何还二次中风了? 他不想喝,奈何一勺药已经送到了嘴边。 而他的嘴巴又被人掰开了。 第218章 抄家 天香楼! 眺望远方的沈柠总感觉哪里又出事了。 大街上的百姓似乎有些躁动。 “太太,大爷来了。” 果然,贾珍正大踏步的往楼上跑。 “母亲!”他朝丫环们摆摆手,看着她们下去,这才道:“敬王府搜出了龙袍,康王府等也各有秘室。” 贾珍服了,这些爷不仅胆子大,还不知收敛,“不仅如此,刚刚禁军出动,还抄了那个弹劾我们家的郑御史家。” “郑良?就是那个升官发财死老婆的?” 沈柠看向贾珍。 “是!” 贾点没想到,她娘不关心搜出龙袍的,却关注一个郑良,“儿子记得,这升官发财死老婆是您让兴儿在外面传播的吧?” 沈柠:“……” 是她让兴儿传播的,但是,那也是查过之后,才让传的。 郑良此人,实在是恶心到她了。 在现代的时候,她看过不少种田文,里面有好些被偏爱的读书人,郑良就是。 他有读书天赋,所以被爷奶和爹娘、叔伯们捧着,郑家为了他,卖田卖地,甚至还卖过一个女儿,终于,他读出来了,考中了举人。 可能也知道进京赶考不容易,中举的第三天,就娶了县里富商之女。 得人家的嫁妆改换门庭是没问题的,毕竟两家是各有所需。 可他考中进士,妻子难产而亡不过一个月,就借着孩子无人照顾又娶了省城的富商之女。 进翰林院当官不过两年,第二任妻子再次难产而亡,借着对方留下的女儿,郑家又得了对方大笔的嫁妆。 然后他娶了读书人的女儿。 顺利从翰林转御史,从此喷天喷地,好像圣人转世,鼓吹女子无才便是德,鼓吹一女不侍二夫,宝丰公主死的那样惨,他替程家说话,贾妏和离归家,他又弹劾贾赦、贾琏,一副好像要管尽天下不平事似的。 哼~ 要不是贾敬的名字在朝堂上有些敏感,她当时又没有诰命,在她收贾敬私房的时候,这人只怕都要在朝堂上弹劾她了。 那什么天下第一悍妇,好像也是郑良先叫出来的。 他这么热心在别人的家事上,说什么圣人言,怎么就不看看自己呢? 他对爹娘、叔伯兄弟们是照顾了,可那是喝别人的血。 可能也怕别人说他,侄子都能跟着进京,前两任妻子拼死生下的孩子,却在老家种家里的几亩薄田。 “兴儿传播错了吗?” 沈柠站在阳光下,“说吧,他的罪名是什么?” “杀妻!” 啊? 沈柠震惊。 虽然她早就怀疑,对方是借着难产,连杀两任妻子,却没想…… “查出来了?” “是!”贾珍道:“他前面的两任妻子都是被郑家借着稳婆之手害死的。” “皇上干的的好。” 郑良从老家带进京的兄弟、子侄,据她所查,可没几个干人事的。 曾经的农家子,如今一个个的得志猖狂,都有一个或几个妾了。 他们的银子哪来? “你刚还说敬王府搜出了龙袍?” “是!” 敬王完蛋了。 贾珍道:“大朝会到现在未散,可能就在商量治那些王爷的罪。” 幸好他们家跟任何一个王府都没有牵扯。 西府叔爷当年那么厉害,四个姑姑也一个未嫁皇家。 “另外,缮国公府石家也被抄了。” 石家? 沈柠恍惚记得,红楼后期有个石呆子因为几把家传的扇子,被贾雨村讨好贾赦拿了,最后贾家也因为那几把扇子多了一项罪名。 “石家和晋王是连襟,他家的夫人和晋王妃是堂姐妹关系,据说昨天的事,石家那边也被晋王的一张小纸条调动了。” 贾珍叹了一口气,“母亲,外传晋王失踪了,到现在没找到,您说他……” “打住,这事你不用想也不用管。” 沈柠道:“这是皇上和朝中大人们要操心的事。” “……我就是跟您说说。” “好,那我问你,要是有一天,你在一群乞丐里,看到哪一个是晋王,你会怎么做?” 那位刘先生下了一盘大棋。 他应该跟皇家很有些仇怨。 这仇这怨不是简单杀人就能解决的。 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还艰难。 难保他不会让高高在上的晋王,当一个说不了话,写不得字,要乞讨过活的乞丐。 “……我装着没看到吧!” 贾珍感觉他娘在异想天开,“或许还会买些吃食,给他旁边的乞丐,但就是不给他。” 这边母子两个在说话,那边董孝全下朝了。 此时,他走路都有些打恍。 这两天真是太累了。 如今好了,除了晋王,该抓的都抓了。 爬上车,他闭上眼睛,当场就朦胧过去。 失踪的刘先生和晋王不好找。 但这在董孝全的眼里,已经不算特别重要的事了。 未来的一个月,从朝堂到地方,还会有无数人倒霉。 他现在没时间想其他,得好好休息一下,应付接下来的连场恶战。 从皇城到顺天府,并没有多远,马车一停,他就迷迷糊糊的醒了。 “大人!” 卢总捕头急步过来,“属下已经查到刘先生的真名了。” 噢? 董孝全一下子清醒,“叫什么?” “刘元!” 卢总捕头道:“十年前,他进京赶考,最后连考场都未进,就失踪了,后来……” “就是太子当年让我们帮忙查的人?” “是!” 卢总捕头沉重点头。 董孝全豁然开朗了,“原来是他?那就怪不得了。” 他还记得那一家三口。 顺天府有他们报案的卷宗。 他当上顺天府尹之后,查旧案时,还翻出来过。后来太子特意让人打招呼,他又查了一次,没查出头绪,但已经进了太子府的一家三口,每三个月还会过来问。 董孝全印象特别深刻。 直到那位刘奉仪生了一对双胎,都还没忘这边。 可惜…… “让人去查太子所在的墓地,看看近年来,都有什么人去祭拜!” 刘家一直在找刘元,刘元被晋王控制着,应该一直不知道家中事,等他知道了,父母、妹妹和两个小外甥,都随太子烧死了。 换成他是刘元…… 董孝全心情复杂,道:“再问问大家,除了随太子去世的一家三口,是否还有人查问过刘元失踪案?” 刘元得了自由,查家里的时候,发现家人全都没了,或许会顺着家人的足迹走一走。 而他们上京就是为了寻他,所以,到顺天府报案是第一位的。 董孝全想借此多了解一下刘元。 要是运气好,能寻到他的蛛丝马迹就更好了。 …… 同一时间,贾母在林之孝那里也知道了外面的所有事情。 “老太太,这是金陵甄家的来信。” 王熙凤把刚刚才收到的信递了上来。 “……” 贾母心塞的很。 元春进宫,贾家往甄家的年节礼,一直丰厚上给。 两家互通的信件,也是一派和气的样子,可是,甄太妃是怎么对她元春的? 如今来信…… “不看了,以后和甄家……也不必来往了。” 以前皇上看着性子好,可是今天他几乎把各个王府一网打尽了。 缮国公石家都没逃过,贾家……好不容易避过了,可不能再往上填。 “告诉门房,甄家若有来人,一律不见。” 这一大家子,可不能因为一个甄家葬送了。 好在是甄太妃先对不住他们的。 “也不必再报到我这里来了。” “是!” 王熙凤哪有不应的? 府里大家都在学大昭律,偶尔不懂的,她还会把二妹妹迎春叫家里,让她给讲解。 甄家倒霉是肯定的了。 不止在晋王那里,甄家自己的问题也非常大。 当年接驾,甄家接的次数最多,可是到现在为止,他家都没还银。 太上皇好好的,皇上不会计较,太上皇现在这个样子……,皇上能饶了甄家才怪。 早点划开关系,她也放心些。 “母亲!”贾敏给母亲奉了一杯茶,“甄太妃那里只怕也逃不过了,就是南安王府……,恐怕也要受到点牵连。” 南安太妃也姓甄呢。 “唉,我们过好自己家就行了。” 当初贾家落难的时候,也没人伸个援手。 大家都是面子情。 贾母摆手不喝茶,往榻上歪了歪,“这两天忙忙乱乱的,凤丫头,你二叔二婶那边还好吗?” “我让隆儿去看了,说是还好。” “那头牛……” “那村里也有好心人,他们也心疼牛,特别有两个好心人,在家里教二婶怎么给牛把尿把屎呢。” “……” “……” 贾妏在旁用帕子掩了掩嘴角。 此时谁都明白,主要是人家村里人心疼牛。 也是,牛呢。 牛对农家来说,那是可比顶梁柱的存在。 他们只怕也见不得那牛被糟蹋。 “……那你二婶干吗?” “干!” “……” 老太太表示怀疑,但这么多丫环婆子当面,她也不好问得太细,就道:“那你二叔呢?他还写对联吗?他的对联有卖过一幅吗?” “二叔……在写,不过这两天京城不是乱吗?那东西在村里不太好卖。” 王熙凤迟疑的道:“我听隆儿说,那村长拎了两斤小米过去换了几张福字和五谷丰登。” 隆儿的意思,二老爷给多了。 但是这话,她也不好跟老太太说。 毕竟那笔墨纸砚借的是族里的银子。 那银子是要还的。 若那些人都是以小米、粟米啥的换对联,三个月后还不了银子也是难看。 “唉,能换东西就好。” 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她如珠似宝的养了二儿这么多年,结果,他要因为一两银子愁着还账。 “多写点,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卖些个,应该就能凑上还族里的银子了。” 二两,好些时候,她一道菜都不止二两银子。 “对了,他们的伤如何了?他们两个有没有再吵架?” 此时贾政和王夫人吵得可凶了。 王氏熬个粥,居然熬糊了。 再加上他去盛粥的时候,看到那老牛又拉下的一大摊屎,贾政一下子就吐了。 他受不了了,他觉得这婆娘在虐待他。 “不把牛还了,以后你就跟牛一起睡。” 贾政早就不想跟这女人睡一起了,“王婉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恶心这么没用呢?” “……现在发现也迟了。” 王氏根本就不怕这个外强中干的货,“这房子不止是给你的,也是给我的,老牛现在是不好搞,但等开春,我们就能借它换工,那一亩地轻轻松松种上,要不然,是你会种地,还是我会种地?” 贾家不可能再资助他们粮食了。 王家那边,她又指望不上。 王氏现在发狠的要靠她自己。 “你与其想我的牛,还不如好好想想,你的对联怎么卖吧!” 还有十天就过年了。 其实现在弄对联都有些迟了。 “卖不了,那一两银子可是你个人借的,跟我无关。” 被打了板子后,族里给请了大夫,但她和贾政一起,才花了一两银子,而且,贾政因为旧伤,可比她重,说真起来,同背这一两银子的债,还是她吃亏了呢。 “嫌我做得不好,以后你自个做好了,我们把粮食分分,各烧各的。” “你你……” 贾政要被她气疯了。 他才说一句,这妇人就有这么多还他。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族里的牛也不光是给你的。” 要不是外面已经有人在看热闹,要不是他还要顾着元春和珠儿,早动上手了,“你要动我那一半的牛,就得做饭给我吃。” 君子远庖厨。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己做饭的。 “讷~” 王夫人把一碗黑呼呼的粥往他那里一送,“我暂时只会做这个,想吃,那就吃呗,我又没说不让你吃。” 贾政:“……” 他恨恨的拂袖而去。 快过年了,按理城门不可能关的,可昨天就关了。 贾政怀疑京里出事了。 京里一出事,正常都是大事,他不敢去打听,今天特意拎了二斤小米,请村长去看看,可惜,村长到现在还没回来。 贾政操心的很,生怕村长都被扣在京里,或者说,他已经…… “贾先生~” 门外传来他想听的声音,贾政急忙奔出。 “哎呀,我可回来了,你不知道啊!” 村长喘着粗气,一身狼狈,“皇帝老爷今天一连抄了好多王爷的家啊!” 事实上,他今天真是开了眼,还好运的捡了个金瓜子,因为那金瓜子,他跟着抄家大军,跑得一家不落,如今累的呀…… 第219章 赏赐 皇帝很累,但又有说不出的舒畅。 他一个人走进了寿康宫,戴权在他眼神瞟来的瞬间连忙低头躬腰,异常有眼色的带着一众太监离开。 太上皇人老了,早就没了那么多睡眠。 看到皇帝儿子,他浑浊的眼睛陡然厉了起来。 “父皇,您倒下了,可朝堂上的事,该办还得办。” 皇帝没想到这一年自己会这么顺,接二连三遇到助力。 还都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去年的今天,儿子把皇后的嫁妆用得差不多了。” 太上皇:“……” 他好气。 皇后能有几个嫁妆? 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 他给他那么多,他不记,就记得那女人的那点银子。 枉费他还夸奖过皇后。 此时的太上皇终于明白什么叫娶了媳妇忘了娘。 “皇后很会经营,她刚嫁给儿子的时候,所有嫁妆加一起,不过一千来两,这还是他们族里也出力的结果。可就这样,我们两个在皇族里是出了名的穷,因为您没给儿子产业,您看不上儿子,兄弟们也看不上儿子,只有太子……” 皇帝的脸上现出一丝难受,“太子哥哥送了儿子许多书,他说读书明智,多读些书,以后做他的左膀右臂。” 他读了。 他想做哥哥的左膀右臂。 可…… “父皇,太子哥哥那么好,他若在,一定会是个非常合格的皇帝。” 太上皇:“……” 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他的太子若在,虽然会跟他吵,跟他跳,跟他闹,可在照顾上,一定不会让他有半点委屈。 “他是被您和晋王以及兄弟们逼死的。” 皇帝叹了一口气,“不过,父皇您知道昨天发动兵变的幕后主使是谁吗?真算起来,他也是太子哥哥的小舅子呢。” 这些事,他总得让老头子知道。 董孝全让人送来了刘元资料,看完后,一直到现在,他都有些无法回神。 此人……有大才。 可惜被晋王误了,又害了太子哥哥。 如今他要报复…… 皇帝很高兴,他报复的时机。 抄家可以说是完全按照刘元给的线索,迅速完成的。 文人的笔,杀人的刀。 皇帝本来还在愁,他要怎么动,动过之后,朝堂上某些人才不会在背后叽叽歪歪。 结果一个个证据摆过去,王兄们的罪名都不用他来罗列,就铁板钉钉了。 “……他在给太子和您的孙儿们报仇血恨,所以晋王那里……,只怕早就不好了。” 尊贵的皇帝怎么也想不到,是生不如死。 “还有敬王……” 皇帝跟太上皇说大臣们今天商量出来的处置方案,“他私制皇袍,罪无可恕,但念在他也是太祖的子孙面上,一家子贬为庶民,带上两身平民衣服,进太祖当年留下的不肖庄,自个开荒种田了。” 皇帝佩服那位死了很多年的爷爷。 连不肖子孙的活路都想好了。 进了不肖庄,不管是打猎也好,种田也罢,都要靠他们自己了。 有本事的活下来,没本事的…… 那只能是命! “康王劫了那年发往庐州的赈灾银子,那上面的‘赈’字还是太子哥哥命人溶上的。” 皇上跟太上皇絮絮叨叨,“您不知道,那银子就在他家的暗库里,整整三十万两。” 太上皇:“……” 说不气是不可能的。 他儿子居然这么出息,去当劫道的。 “还有安王……” 皇帝一个一个的说。 太上皇不想听,可是他闭不上耳朵。 他只能听着儿子们一个个的锒铛入狱,再一个个的,被大臣们口诛笔伐,在皇帝片叶不沾身的情况下,要么自己入不肖庄,要么带几个孙子一起入…… 到最后,太上皇简直绝望了。 他辛苦生下、养大的这么多儿子,最后只剩下皇帝这一脉。 而他的孙儿、重孙儿,也都将受父辈、祖辈连累,没一个能袭成郡王。 “念在他们年纪小,都不到十五岁,未曾成家立业,又是太祖子孙的面上……” 皇帝道:“儿子统一封了从六品奉国中尉的职。” 他看到老爹扭曲的面容,心里的某个地方,有种特别的快意,“至于女儿家……,所有未出嫁的,都着由宗人府抚养,以后出嫁,由内务府出资三百两备所需嫁妆。”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带了点笑意,“父皇,您知道吗?最后下朝的时候,人人都在称颂朕宽宏大量。” 太上皇:“……” 他要疯了。 皇室子孙不丰,他爹死的时候,最担心皇位旁落,他好不容易…… 太上皇哭了,老眼尽是泪。 可是皇帝已经站起来了,“父皇,就这样吧!您觉得他们现在苦,可儿子觉得,太子当年才是真的苦。”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您说,他放那一把火时……,是不是就算准了,您会因为疑心,最终选儿子当皇帝?” 这这? 太上皇听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张着嘴巴努力呼喘着。 皇帝一直走到寿康宫的宫门口,这才招了招手。 戴权急忙点头哈腰的过去,“皇上……” “太上皇知道敬王私制皇袍很生气,你们多看着些,照顾上要更加精细,有什么不对,马上叫太医。” “是!奴才们一定更加精心。” “……精心就好!” 皇帝看了他一眼,“照顾好太上皇,朕给你们记功。” 说着,他也不待戴权再说什么,大踏步的离开。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得和皇后庆祝喝一杯。 翌日一早,刘安受皇命,亲去宁国府封赏贾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对有功之臣,皇帝并不吝啬,抄了那么多王府,如今的他富得流油。 当年父皇没给宁国府的,他给了。 贾珍连升几级,袭一品将军之职,另赏皇庄两个,金银古玩等若干。 虽然还是虚职,但这跟他原先的三品威烈将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代表以后的子孙,在他这里又能多袭两代了。 贾珍山呼万岁,感激涕零。 沈柠也很高兴,至少在皇帝这里,他们贾家是可以了。 奉上厚厚的红封,送走刘安,后街闻讯而来的族人,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来了。 贾家这些年一直倒霉,如今终于又可以了。 因赌博少了两指的贾芹都是一副骄傲的样子。 若不是正值孝期,这些人可能马上就要乐呵起来,喝酒听戏了。 但宁国府这边不好太热闹,荣国府那边,他们却感觉可以安排一下,庆祝庆祝。 王熙凤收到这消息时,很无语。 可老太太似乎很喜欢。 对老太太来说,贾家又起来了。 她这个老祖宗可以高兴一下。 最近因为二儿贾政,老太太很不开心,如今,她就想开心开心。 “母亲,敬大哥才去未久,大嫂还伤心着。” 王熙凤不好劝,贾敏是亲女儿,直言道:“珍儿升官固然可喜,但您想想这是什么时候?不说缮国公府被抄了,只说那些王府吧……,皇家宗室那边,恐怕也都不高兴着,我们家这时候庆祝……,万一被哪个小心眼的看在眼里,偷着给我们记上一笔,多划不来?”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贾母还想挣扎一下,“这么大的喜事,总要敬告祖宗一声。” “我听说刘公公才走,珍儿和好些族老们就去祠堂了?” 贾敏道:“祖宗们都是从官场上走过来的,一定能理解的。” “好吧!” 贾母说不过女儿,意兴阑珊起来,“我还想着乐呵一下,冲冲家里的晦气。” “家里不挺好吗?哪来的晦气?” 贾敏知道她娘还在操心二哥,闻言也不太高兴,“大哥想当金石大家,如今雕东西有模有样,琏儿在宫里的差事也做得好,珠儿被李亲家夸了好几次,就是宝玉都在东府那边,也很有衡心。” 她原还担心二哥二嫂走后,宝玉就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却没想那孩子早睡早起,很给长安做了榜样。 贾敏觉得家里哪哪都好。 这么多人都好,二哥不好,怪谁? “您想听戏,想热闹,跟我说啊,我让人去请刘家班过来,给您唱上半天戏如何?” “那还是算了吧!” 老太太笑了,“太热闹了,确实不好,不过可以请个女先生过来说书。” 她听个书也可以。 “凤儿,赶紧的,去给我请个女先生。” 贾敏忙喊王熙凤。 “哎呀,我们又要沾老太太的光了。” 王熙凤笑着起身,“姑妈稍等,我去去就来。” 幸好姑妈在这,要不然她可完蛋。 王熙凤倒不是在乎那么点请戏班的银子,她是真担心此时庆祝,东府大伯娘一怒之下过来砸了她的家。 到时候,老太太和族老们年纪大,辈份大,大伯娘不能怎么着,可她算啥? 贾母这边悄悄的热闹,沈柠则带着女儿到凝翠轩听詹雪老师弹琴了。 当然,这主指詹雪,换成闵梅几个……,心肝都被她们弹的发颤。 沈柠受不了,贾玥却超喜欢魔音灌耳。 “带上这个就好了。” 詹雪递过两个棉花团子,“姑娘里,在音律上天赋最高的,当属林姑娘了。” 贾敏是才女,应该提前也教了些,但她以前也教过迎春和探春。 两个人在这方面,都只能算平平。 “是吗?” 沈柠在一众噪音里听到夸林黛玉的话,倒也很高兴,“正好,皇上赏了一把古琴,青竹,你去库房把那把古琴拿过来。” 红楼里的林黛玉太可怜,没遇到便罢了,遇到了…… 哪怕如今的她父母弟弟俱在,啥都不缺,可沈柠总是不自觉的想要多宠着点。 “古琴暂时就不必了吧!” 詹雪没想到,沈夫人要把古琴送给才学琴的小姑娘,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您看她的琴,那是林家因为她小,而特别制的。” “唔~” 沈柠原先还没注意,她这才想起林黛玉似乎有这么一把琴。 “那您看迎春她们的琴是不是也要制小些?” “……也可以。” 这边府里才得了皇帝的赏,沈夫人高兴,想花钱,那就花吧! 凡是有利于心情好的,詹雪觉着沈夫人都可以试一下。 贾敬死了,还死得那样惨,换成旁人,早哭得不行了,可是据说,沈夫人至今只在病时迷迷糊糊的哭了那么几声,后来一滴眼泪都没掉。 唉~ 情深不寿! 老天爷对好人总是更加苛刻。 詹雪觉得,憋得太久对身体不好,“小点的孩子有一把小琴,学起来会更加的事半功倍!” “那成,回头我让人多制几把来。” 琴这东西又不会坏,以后肯定会用上的。 “先生还需要什么,列个单子就成。” “您说迟了。” 詹雪点头笑道:“上午孩子们不是学管家吗?她们都研究过了,要什么,哪用单子?闵姑娘和三姑娘说,她们吩咐一声就成。” “还真是。” 沈柠笑了笑。 最会管家的是探春,她不为她的以后发愁,可是迎春不行啊! “先生,二姑娘迎春性子软一些,您平时多点拨些。” “二姑娘现在还好。” 詹雪笑,“我看她也挺喜欢棋,下棋好的人,干什么心中都有数。” 以前可能得的关爱太少,不敢提意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半点脾气。 但如今不一样了。 赦老爷关心她,她的腰板就硬气,再加上邢夫人以及管家的亲嫂子,詹雪觉得迎春已经很不一样了。 以前她想过引导,但是那边的府里,确实没人能看顾二姑娘。 没脾气,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是一种生存之道。 这后宅大院,女子嫁人了,说是跟夫君一起生活,但事实上,打交道最多的是婆婆。 自古婆媳关系都很难搞,二姑娘那性子只要找好人家,其实也未必不是福。 不过,这都是詹雪以前的想法,如今嘛…… “我听说西府那边二奶奶都向她请教问题呢。” 是吗? 沈柠惊喜,“她有跟您说,请教什么问题吗?” “大昭律!” 詹雪很高兴,贾家能发现这一点。 勋贵世家,其实更当熟知律法。 只有这样才不会知法犯法,最终被皇家找着机会,一撸到底。 第220章 借住 王熙凤都能请教大昭律了? 回去的沈柠特别让人查了一下,果然,这边她让学什么,那边王熙凤照搬了。 这就好啊! 沈柠不怕她学,就怕她不学。 如今两府经济状况良好,最花银子的元春嫁人了,努力败家的贾赦收心了,贾政自己养自己了,府里仆妇经过几番清洗,虽然没有东府这边彻底,肯定也比以前好。 王熙凤是管家好手,良性循环下,怎么着都能得个善终吧? 红楼里,沈柠还是很喜欢凤姐的。 她但凡对她姑妈王夫人多点防范,也不至于落到‘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这一晚,沈柠难得的又睡了个好觉。 可是晋王睡不着。 他冷的很。 断腿和断臂又都痛的很。 今天他努力爬着找人求救了,可是,没人为他驻足,甚至一些人嫌他挡路,还给了他几脚。 要不是有几个乞丐看他可怜,分了他点吃的…… 晋王欲哭无泪! 他哆哆嗦嗦的等着天亮。 他想晒太阳,他想讨一口热乎的,哪怕只是一碗水呢。 时间在他的千呼万唤中,终于慢慢过去,天渐渐亮了。 一大早的,贾政就背着他写好的对联往城里来了。 十多里路,他都不知道怎么这么长,这么累! 但对联得卖! 他已经听村长说过,抄家的小将里有一个女的。 那必是蓝枝无疑了。 也是,她从边城来。 从边城上来的将领在京城都无根无基,皇上应该更相信他们。 一旦蓝枝在京城扎下根…… 贾政害怕他还不上银子,她会再过来打他。 两个竹竿,一根绳子,一条长凳,就是他的摊位了。 贾政把写好的对联小心翼翼的挂到绳子上,由着别人挑选,实在选不上的,他还可以现场写。 当然,他还挂了代写书信的纸,希冀能赚上几文钱。 实在是不放低预期不行,农家人都超会还价的。 至今在村里,他已经送出了十五个福字,两个五谷丰登。 赔了笔墨和红纸不说,还听他们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话。 贾政不知道哪不对。 他理想中的田园生活不是这样的。 他理想中的田园生活,是即能读书写字,又能充满野趣。 曾经他还想过自己放牛,可怎么想到,牛会有那么大的屎,一泡尿好像一条小河…… 这不是他的田园生活。 以前幻想鸡打鸣时,他起床读书,可是如今鸡打鸣……,别提多烦躁了。 没有热茶,没有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连投脸的热巾子都没有。 一切都得自己来。 他得哆哆嗦嗦的起来,自己烧水洗脸擦牙,每天除了粥,还是粥。 如果只是如此还罢了,偏这粥……好多时候,都有怪味。 那是他们家三等仆妇都不吃的东西啊! 贾政今天含泪咽了一大碗怪味粥后,王氏才发现粥里有一颗老鼠屎。 这日子…… 贾政有时候发狠的想,这样活着,他还不如痛快死了强。 可这想归想,活——还得活。 他和王氏凑凑和和的活着。 “这对联怎么卖的?” 一个老大娘过来,看她精明的眼睛,贾政硬着头皮上。 远远的,隆儿看他们二老爷跟人家讨价还价,最后八文钱被人家弄走好些去时,忍不住摇了摇头。 二老爷这样,亏死了呀! 年根下,本来买的红纸就挺贵的,可他倒好,辛苦写了字,却连红纸的价钱都没保住。 这一会,他不知道二老爷和他们老爷是不是同等的难兄难弟。 他们老爷现在雕木头雕石头,弄出来的东西,常常不如原本的木头、石头值钱。 唉~ “来碗鸡汤小馄饨!” 隆儿跺了跺脚,朝店家喊。 “诶诶,爷,您坐!” 没一会店家就端了碗撒了香葱和芫荽的小馄饨过来了。 香喷喷的鸡汤小馄饨,可不是普通人能吃得起的。 大家吃的都只馄饨,而没有鸡汤。 隆儿一口汤一个馄饨,没一会,鼻尖就冒了点汗。 收了八文钱的贾政也想弄口热乎的,但他又亏本了,而且这八文钱可以说是此生第一次自己赚钱呢。 贾政又舍不得的很。 他把八文钱放在怀里,一会儿摸摸,一会儿又摸摸。 他不知道,他的样子已经让很多乞丐看到了。 贾政饿着肚子又给人写了一封书信,还给人读了两封信,这才勉强赚到三十二文钱。 中午了他饥肠辘辘,瞅过来瞅过去,只有大饼最便宜,最管饱。 当然,主要也是他吃稀的,吃得够够了。 “老板,这饼怎么卖?” “两文钱一个。” “来一个!” 贾政高兴掏钱,可是钱袋子刚拿出来,就好像有一阵风撞过来。 “哎哟~” 他被撞了一个踉跄,回神时,钱袋子早没了,“小偷,小偷,抓小偷啊,我的钱啊!” 贾政呼天呛地,他生平第一次赚的钱啊! 远处有车队在进城,薛宝钗听到吵闹声,掀开帘子往外瞅了一眼,就被薛姨妈按下了,“天冷,莫要吹着风。” “母亲,那我们现在是到舅舅家还是到姨妈家?” 表姐元春还是新平侯夫人呢。 这京里似乎处处都是亲戚,可真要到谁家住…… 薛宝钗总觉很难。 “去你姨妈家。” “可是姨妈……” “你姨妈如何,我们才进京的,如何知道?” 薛姨妈想把儿子送到贾家族学,王家那里大哥不在家,她是一点也不指望。 她儿子本来就混的很,万一再跟二哥学…… 薛姨妈从来没想过回王家。 “再说贾家那边还有你表姐呢。” 王熙凤吗? 薛宝钗抿了抿嘴,没说话。 家里和舅家有书信,舅家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表姐只是认得些字,写……,薛宝钗见过她问侯一家的话,那字写得别提多丑了。 “凤丫头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原是你姨妈想着亲上加亲,有什么事,她跟凤丫头说一声就成,却没想两家突然分家。” 这一分家,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就逆转了。 如今凤丫头是荣国府实实在在的当家奶奶,她姐姐算啥? “贾琏做了武库司郎中,她也就是五品的宜人了。” 薛姨妈也很难受。 薛家再有钱也只是商。 “见着了,尊重些!” 薛姨妈了解自家女儿,因为之前常跟姐姐有信,她知道姐姐对凤丫头的态度,难免就看轻了些,“今时不同往日,你姨妈不在家,我们还得依靠她才能立足贾家。” 小选进宫,固然是一条路,但这条路看看元春就知道有多难。 虽然薛家可以用银子为女儿铺路,可同在江南,薛家也多靠甄家,甄家有晋王,就不可能让他们自立门户。 “妈,我还想进宫。” 薛宝钗知道他们家想要翻身,不管跟谁联姻都算依附。 既然如此,何不进那天下最尊贵的地方? “当初爹就想让我进宫的。” 她爹遗憾她不是男孩,不能顶门立户,可又不想负了她的聪明才智,请的先生说是教哥哥的,其实是教她的。 “好好好,这事我们一件一件的办。” 此时的她们还不知道京城刚发生了一场兵变,晋王已经倒了,甄家也早就自身难保。 薛家的车队,一路往宁荣街去。 听到薛姨妈一家子过来,王熙凤简直懵了。 她一边让人跟老太太和太太说一声,一边和李纨迎向二门。 李纨是外侄媳妇呢,姑妈不在家,她不顶谁顶? 至于薛蟠…… 贾政不在家,贾珠在国子监,看在王熙凤面上,只能贾赦接待了。 这一家子被动迎客,脸上的笑难免就牵强了些。 不过薛姨妈是什么样的人? 一概装着看不见。 不住贾家,她孤儿寡母的,如何震慑那些大管家? 如今贾家势头这样好,既然说了投奔,那就是投奔。 当然,这礼嘛…… 那也是足足的。 就是邢夫人都得了好些。 “……老太太……” 给老太太行了礼,薛姨妈一副强忍眼泪的样子,“我是真不知道姐姐她会那么糊涂。” “唉~” 老太太还不知道她儿子这一会有多惨。 但是吧,相比于王氏那个败家的,薛姨妈能在薛家当家人去后,拉扯一双儿女,为他们殚精竭虑的着实不易。 “她的事就不说了。” 主要也是二儿没用。 贾母摆手,示意她坐,“你们此时进京……” “……不瞒老太太,此时进京,主为投奔姐姐和凤丫头。” 薛姨妈添了王熙凤。 侄女是荣国府的当家奶奶,真要把她这个姑妈拒之门外也不好看,“您也知道,我家当家的去了,蟠儿就没人教导了,如今越发的淘气。之前姐姐跟我说过,贾家族学甚好,实在不行,就过来。” 说成她是受邀而来,比她自己靠上来要好。 “我这一犹豫就耽搁了许久,但如今宝钗也渐大,要进宫待选。” 薛姨妈长得一副忠厚慈爱样,说话也温温柔柔。 四大家族,史家虽然又起了点,但史家财力分薄,真要借着老亲关系靠过去……,薛家的家财可能会更快的消耗。 “老太太,我是没想到这里的变故这样大,这家里的屋子也没收拾……”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飞快的打量了一下众人,发现只有老太太脸上松动,忙又对她使力,“您看,我们能否先借住几天,等收拾了屋子,再搬回去?” 这? 说不行吧,人家的话已经说出来了。 说行吧…… 贾母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府里已经分家,如今你姐姐他们住梨香院,这样吧,梨香院边上还有个小院子,你要是不嫌挤……” “不嫌不嫌……” 怎么可能嫌? 薛姨妈又眼巴巴看向王熙凤和李纨。 这两个人一路带她到上房的时候,虽然说了很多为难,却没有明确出来,“就要麻烦外侄媳妇和凤丫头了。” “……应该的。” 李纨没想到,婆婆离开后,这家里还又要多一个长辈。 王熙凤以前喜欢逞强,但如今因为贾琏,在很多时候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这一个不慎,万一也跟姑妈似的…… 王熙凤怕! 她还没儿女呢。 贾家男子如今可是香饽饽。 贾琏尤甚。 也就是他们成亲早。 “既然姑妈不嫌挤,那我这就让人去收拾。” 王熙凤在想那个小院子的格局。 薛蟠是外男,不好往内宅来,那就只能在那院子上开个门。 她不喜欢开门呀! 前几天兵变,东府的门若多,都不知道要分散多少人去守门。 可不开门,让他们住外院的客院呢? 好像也不行。 看姑妈这样…… 既然投了来,轻易大概也不会走。 “去吧去吧!” 贾母没想那么多,她看宝钗长得甚好,“你是宝钗,过来我看看。” 薛宝钗忙起身行礼,又让她拉着好生打量,“嗯,是个齐整孩子。”亲戚里道的,这孩子真有造化到了皇帝身边也挺好。 “老太太夸奖了。” 薛宝钗腼腆,“听姨妈说,府里的妹妹们都甚好。” “她们好个什么呀!” 说到几个孙女,贾母甚为高兴,“一个个尽学些精致的淘气。”她有心炫耀,对鸳鸯道:“有远客来,给姑娘们请个假去。” “诶~” 鸳鸯忙笑着应去了。 “妹妹们在上学吗?” 薛宝钗甚为好奇。 她在学业上,从来没有让先生操心过,不止父亲可惜她的才智,先生也可惜呢。 薛宝钗想知道自己和这些公侯之女的区别。 “认些字罢了。” 贾母代孙女们谦虚,“宝钗可读了什么书?” “……刚读了女四书。” 薛宝钗看了一眼母亲,很是腼腆的说了女四书。 反正说这个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等到沈柠知道薛家进京,要住进荣国府时,那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对于薛宝钗…… 她是真想见一见啊! 和林黛玉齐名的十二金钗之首呢。 如果说她不好,那只能说她生的时代不好。 “那薛家大爷怎么安排的?” 沈柠第一时间也想到了薛蟠。 不同于红楼里,贾家族学糟糕透顶,他在里面还学得更坏了,现在的贾家族学…… 薛蟠要进去只怕得哭。 第221章 上进 薛宝钗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柠不想过多的去探查。 贾家已经不是红楼梦中的贾家,宝玉更不是整个贾家的凤凰蛋。 至于林黛玉,父母双全,还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弟弟林长安,人生轨迹早就不同,薛宝钗想攀着人家做妹妹,实话说,根本不够格。 不过这些是贾敏要管的。 他们最终什么样,沈柠不打算干涉。 就个人而言,薛宝钗其实也长在她喜欢的点上。 如果她没有那么多小心思,如果她没有那么无情…… 沈柠感觉自己会很喜欢她。 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薛太太养的好女儿。”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是以亲戚名义过来拜见。 沈柠笑看很有少女之姿的女孩儿。 大观园里,宝姐姐的博学多才是有目共睹的。 其对文学、艺术、历史、医学以至诸子百家、佛学经典等等,都有广泛的涉猎。 可是她又世故、圆滑、虚伪、奸诈、无情、冷漠、善用手段。 前者让沈柠欣赏,后者…… 沈柠眼中的笑意又淡了许多,“不知可读了什么书?” “读了四书!” 这一次薛宝钗没说女四书了。 她早已打听,沈夫人自己是读书人出身,因为酷爱读书,还特别把女先生请过来,让迎春她们都到这边读书。 如果可以,她也想过来读书。 虽然说出身不如这些公侯家的小姐们,可是在学业上,薛宝钗感觉自己可以碾压他们所有人。 “听表姐说,迎春妹妹他们都在此读书……” “噢,她们小姐妹现在还帮我管家。” 莫名的,沈柠不太希望她过来。 如果宝玉不再成为薛家的追逐对象,那接下来,又会是谁? 蓉哥儿的年龄和出身,可能更吸引薛家。 沈柠打断薛宝钗还想说的话,“听凤丫头说,薛太太想让令公子到贾家族学附学?” 啊? “是!” 薛姨妈马上就忘了女儿,专注儿子的事,“久听贾家族学大名,我家蟠儿淘气,不知能否附学?” “薛太太客气了。都是亲戚,令公子进贾家族学,不过是凤丫头一句话的事。” 红楼里,这母女两个都不怎么看得上王熙凤,很多情况下,薛宝钗都直接以凤丫头称呼。 搞的好像她不是表妹是长辈似的。 沈柠甚爱凤姐。 家中连番变故,凤姐儿和贾琏小夫妻的求生欲满满,她远远看着,感觉挺可乐可爱的。 “虽说贾家和王家关系不在,但凤丫头是个好的,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看在眼里,你去跟她说,不必事事禀告,她想做的事,做就是了。” 沈柠道:“不过,族学的情况薛太太可打听过了?那里可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地方,进去了,可就不能偷懒,至少三年内,他想退学那是不能的。” “打听了打听了。” 其实并没有仔细打听。 薛姨妈更关注的是宁国府的继承人贾蓉,他都在那里读书呢。 据说明年姑太太贾敏的儿子林长安也会进去呢。 她的蟠儿若是也去了,那以后跟他们就是同学。 “我听说学堂每天还会组织孩子们做眼操?” 这可是新事物。 薛蟠听了都很感兴趣。 “噢,孩子们读书伤眼,每天选个固定的时间,按《圣济总录》记载的方法揉揉按按,对眼睛很是友好。” 宋时太医院编撰的《圣济总录》是她搜寻原身记忆看到的。 那当然要给孩子们安排上。 沈柠笑着道:“令公子喜欢就好,不知是年前进学,还是年后进学?” 这里可没有寒假之说。 不过沈柠希望薛蟠明年再进去。 要不然,他不想学了,趁着过年走亲戚逃了怎么办? 沈柠还打算多看些笑话呢。 当然,改造也是她的目的。 这里的薛蟠还没打死过人,身边还没有叫香菱的通房丫环。 让他多读大昭律,对生命多点敬畏总是好的。 薛蟠此人,纨绔子弟的典型。 恣意纵横,骄横跋扈,沉溺色欲,甚至不把人命当回事。 但沈柠记得,他到江南,还记得给林妹妹带点家乡玩物。 其本人重义气、重感情,在妹妹和母亲伤心的时候,也知道做小陪低。 要沈柠说,完全是没管好。 薛姨妈一味的宠溺,娇惯,没有半点约束,再加上被人引诱…… “年前是不太行了。” 薛姨妈不知这一会沈柠的脑子里转过了多少,但人家关心她儿子,她还是好高兴的,“多年未曾进京,亲戚们要走,掌柜们要见的,年后该忙的差不多都忙完了,他能安安心心的到学里读书。” 但不管是走亲戚还是见掌柜,倒是都可以说,蟠儿要进贾家族学读书了。 “……是这个理!” 沈柠笑着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送客。 “母亲~” 尤氏拿了礼单过来,“您看,薛家送了好些礼。” “唔,回头交待到族学轮值的府卫,等薛蟠上学了,对他管教严格些。” 沈柠只看了一眼,就道:“文先生们管不住时,他们来。” 啊? 尤氏有些呆。 “小孩子嘛,不听话,多打打就行了。” 沈柠笑眯眯,“虽然说薛蟠如今大了些,但也正因为他大了些,才更要管好。” 穿过来后,她一直想打贾珍,可惜始终未成。 她想打宝玉,可小家伙还小,如今又可怜巴巴的。 难得来一个薛蟠,也许愿望就成真了呢。 “……噢!” 尤氏若有所思。 别的不说,但婆婆想管教薛蟠是真。 那就管呗! 放一只羊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 这事,府卫们有经验。 她们愉快决定了薛蟠的未来,可是回到荣国府的薛宝钗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宁国府。 大家都说沈夫人很喜欢女孩子。 可今天怎么感觉不是这么回事呢。 她似乎……不太喜欢她。 薛宝钗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 她有心进宫,就很需要沈夫人的助力。 一品的诰命夫人,据说还跟皇后关系很好,在晋王还很厉害的时候,就能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当着众多命妇的面,打晋王妃的脸。 在皇上和皇后那里,肯定是他们自己人无疑了。 昨夜哥哥打听回来的消息,让母女两个震惊不已。 原以为很厉害的甄家,很可能马上就要倒了呢。 可惜,他们家今年的年礼已经送过了。 不过甄家倒了,他们住进贾家,以后不管谁再在江南兴起,对薛家应该都会客气些。 薛宝钗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我的儿,你是不是也想跟闵姑娘、林姑娘似的,也到东府去读书呀?” “嗯~” 薛宝钗的声音闷闷的。 她想去读书,可沈夫人明明显显的支持哥哥去贾家族学附学,却装着没听到她的言外之意。 宝钗怀疑,这还跟她的出身有关。 她是商贾出身。 可是在东府读书的,哪怕闵梅的爹都是官。 人家还是贾家正经的外孙女。 她…… “先别急!” 薛姨妈拍了拍女儿的手,“你没听说,他们明年要扶灵回乡吗?到时候我再跟你表姐说说,你也多往迎春和探春她们那里去走走,等她们上学了,我再求下老太太,肯定行的。” 为了一双儿女,舍了脸皮又如何? 再说她的宝钗这么好,薛姨妈相信,沈夫人只要多见见,肯定会喜欢的。 “嗯,我听妈的。” 宝钗点头。 母亲的打算,其实也是她的打算。 贾家是唯一能抬高她身份的地方。 贾家的女儿如今在京里很是尊贵,和她们一起读书……,不管能不能如愿进宫,于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 薛宝钗盼着明年早点来,和母亲回到小院时,薛蟠已经回家了。 “怎么不在铺子里多待待?” 铺子里的掌柜都是有本事的,薛姨妈想让儿子能跟着多学学。 “年下了,掌柜们都很忙。” 薛蟠忙道:“妈,您知道他们现在都忙什么吗?” “忙什么?” “儿子听说,今天禁军出动,又抄了户部一位大人的家。” 薛蟠的声音放小了些,“抄出了那么多东西,那肯定要往外放呀!今天李掌柜他们就被内务府喊去估价了。” 这? 薛姨妈忍不住激动起来。 做生意嘛,不过是低买高卖。 内务府往外出的抄家之物,比市场价低,若薛家能多弄些…… “李掌柜有跟你说,我们家大概要准备多少银子吗?” “暂时还没有。” 薛蟠摇头,“他只说这一次内务府往外出的东西,很可能是好的和次的,一起搭配着卖。” 这样啊! “哥哥,你该跟李掌柜一起,哪怕什么都不会,涨涨见识也好啊!” 哥哥居然回来了。 宝钗就忍不住替他遗憾了。 “听到没?以后再遇到这事,就跟着。” “……有什么好跟的?” 无聊透顶不说,还要给内务府的点头哈腰。 薛蟠不乐意,“妈不是说,让我到贾家族学附学吗?成了没?” 与其跟着李掌柜他们到处跑,他还不如到学堂玩。 “成了,明年开年你就去读书。” 薛姨妈看儿子不高兴了,忙安抚道:“如今人家都快放假了……” “我想去读书,你不让我读。” 薛蟠马上道:“什么放假?不还有几天吗?”他先去看看,不行的话,明年就不去了,“妈,要么我明儿就去读书,要么……” “想去就去吧!” 宝钗截住哥哥负气的话头,“不过贾家的族学非比他处,去了至少要待三年。” 啥? 薛蟠瞪眼,“我怎么没听说?” “我和妈才从东府回来,是沈夫人亲口说的。” 啊? 薛蟠看向母亲。 薛姨妈点头,“你还去吗?” 薛蟠打退堂鼓了。 但是妹妹看着,而且那副等待他拒绝的样子…… “我去!” “……那行吧!” 薛姨妈也是没办法,“我去跟凤丫头说一声。” “妈先别急!” 薛宝钗扯住了母亲,“我昨天恍惚还听说,那边有什么忆苦思甜饭,哥哥能吃得惯吗?要不我们还是打听清楚了再说吧!” 人家都说了,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哥哥去了,若是坏了人家的规矩……,只怕连对她的印象都要不好了。 “什么忆苦思甜饭?贾家人能吃得,我就能吃得。” 薛蟠嚷嚷道:“妹妹你不要小看我。” 能怪他不上进吗? 他好不容易想上进,不是妈拦,就是妹妹拦。 薛蟠自认是男子汉了,公侯之家的子弟都能吃,他如何吃不得? “可是……沈夫人还说,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薛宝钗又好像迟疑的道:“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哥哥昨儿也说了,她连晋王妃都敢打,你要是再像以前那样装病,或者闹脾气,妈就算想帮你说话,只怕都不行了。” “对对对!” 薛姨妈被女儿偷着扯了一下,忙附和道:“蟠儿,要不你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 薛蟠硬着头皮,“我就要去读书!” 今天,他本来要去舅舅家的。 可是二舅不在家,表哥也不在家。 只有两个舅妈在。 这分明是看不上他们家。 哼~ 他们看不上,他还不乐意去呢。 虽说薛蟠很混,但别人对他态度如何,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要是不去读书,他妈肯定又要哭着喊着,让他到舅舅家去。 读书了,他妈肯定就以他的学业为重了。 “成,我这就去找凤丫头。” 儿子难得想上进,薛姨妈虽然心中还有些疑虑,但更多的是欢喜,“宝钗,帮你哥哥准备些拜师礼。” 虽然今年过去,等于要多送一份拜师礼和束修,可银子哪有蟠儿的上进重要? 薛姨妈急急忙忙的去找凤姐了。 “刚东府大伯娘也让人跟我说了。” 听到姑妈转述大伯娘夸奖她的话,凤姐儿抿嘴笑时,那骄傲劲儿,别提多精神了,“不过姑妈不是说明年吗?” “诶,当时是那样说的。” 薛姨妈喜气洋洋的,“不过,这不是蟠儿听到贾家的族学好,想要上进吗?” “那成,我这就请闵表弟去学堂跟先生们说一声。” 王熙凤都不叫下人去了。 让闵健柏去,更是一种尊重的表现,“拜师什么的,有闵表弟在都方便。” 第222章 挨打 腊月二十三,晴! 刘元晃晃荡荡的又到了南城。 两日没见,晋王似乎又惨了些。 不仅头发在打结,就是脸也因为没水洗,眼角糊着眼屎,脏的不成样子。 嗬~ 刘元忍不住笑了。 没了曾经的身份,这人——像狗一样了。 “来壶酒!” 看到这样的狗,不喝杯酒庆祝庆祝,也说不过去。 一大早就打酒的可不多,伙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客人要什么价位的?我们这有……” “二两的。” 说着,刘元就放下了二两碎银。 街尾处,贾政的摊子上,终于又有客人了。 上次摆摊被偷,他饿着肚子回村,王氏虽然没有大笑出声,可是她那嘴角翘的…… 贾政羞愤欲死,却又无可奈何。 他怎么知道挣钱跟吃屎一样难? 曾经…… 不能想曾经。 昨儿他才在家歇一天,村里就有老头过去说他歇着不行,红纸的颜色会败,真要放一年……,明年就不好看了。 他得趁着年下,赶紧把所有纸都卖了才行。 至于小偷…… 那是他没经验。 大街上,是不能随随便便拿钱袋的。 没奈何他只能低声下气的请王氏在衣服里缝个暗袋,再弄个掩人耳目的钱袋。 日子还要过。 只要他想喘这口气,他就得干活。 连王氏都学会了给牛把尿,他不干活…… 贾政感觉会被‘懒汉’的外号给淹了。 这个号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大,堪比二傻子。 贾政害怕那个号,所以今天一早又出摊了。 隆儿看到二老爷又勤快起来,很是高兴的回府交差。 果然,还是他们老爷的办法奏效。 二老爷要脸。 实心过日子的老头老太们,最不喜的就是懒汉。 花点小钱,请他们帮忙看着、管着、啰嗦着,他就不能在家躲懒。 “嗯,干得不错!” 贾赦高兴的赏了隆儿一个金瓜子,“以后就这么办。” 想再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请假在家,那是万万不能了。 “不管是二老爷还是二太太,请那些老人家都帮忙看着,务必让他们学会自己挣钱过日子。” “诶~” 隆儿兴奋点头。 “把这事再跟东府珍大爷说一声。”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贾赦相信,贾珍也乐意听到二弟的事,“说不得他一高兴,也赏你点啥。” 他不怕二弟日子过得苦,他怕二弟挣不着钱,最后破罐子破摔,最后逼着蓝枝动手。 到了那时,毁的可就是蓝枝。 隆儿颠颠往宁国府报告贾政情况未久,贾珍就换了一身常服,偷摸着带尤氏坐着马车往南城看热闹了。 “放心,我们只在马车里偷着看。” 媳妇有孕了,偶尔带她出来散散心,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尤氏笑容温婉,轻轻掀了一点帘子往外面看。 “我和政二叔又不熟。” 她就是去看看,回头说给婆婆听。 婆婆肯定乐意听这事儿。 夫妻两个去围观贾政卖对联了,并不知道此时的族学里,薛蟠已经被打了手心。 他在课堂说话。 这么大了,连小孩子都不如。 一节课一刻钟,这么点时间都坐不住,上的什么学? 念着昨儿晚间薛家送来的厚礼,陈先生觉着不把他管好,都对不起他家的那些礼。 啪啪~~ 啪啪啪~~~ 戒尺连着打了五下,“念你初犯,这次只有五下。”陈先生虎着脸,看跟他个子差不多的薛蟠,“但有下次,成倍往上叠增,只要你不怕手打坏,就只管来。” 薛蟠:“……” 他的手火辣辣的疼。 从小到大,只有父亲在时…… 父亲去世好几年了,换以前,他肯定要掀了这桌子,再一脚踢倒先生。 可是…… 想到小同学们跟他说的,敢还手还嘴,外面轮值在此的武学师父,会按着压马步,不给吃不给喝,一不小心,还要负重三里路,他就心尖打颤。 今儿一早,他在马步上已经吃了亏,还被好多人笑了。 先生考教功课,他这么大的个,却被分到了蒙学小班…… “怎么?还不服气?” “……服气!” 薛蟠忍气吞声。 “服气就好,犯了错,就站着听课吧!” 陈先生拿起千字文,“现在跟我念,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靡恃己长。” 薛蟠的公鸭嗓子在一众童稚声音里,那么突出。 别人念的有韵味,有节奏,他念的…… 陈先生看了他一眼,终于放慢节奏,两句两句的念了,“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学生们跟上。 薛蟠终于没有结巴。 “鸣凤在竹,白驹食场。” “鸣凤在竹,白驹食场~” 薛蟠跟着念的还好。 终于,这一节课过去了。 外面响起了下课的铃铛声。 为了上、下课的时间问题,沈柠特意让人往这边送了一个西洋钟。 上下课的铃声则由轮值的府卫帮忙敲响。 “好了,下课!” 陈先生放下书,不管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出去玩,道:“薛蟠,你的千字文也不甚熟,下课就不要玩了,下堂课,我要报听写。内容从天地玄黄,到坐朝问道,你先好生看看吧!” 薛蟠:“……” 他的天塌了啊! 这些字在一起,他都认识,尤其这前面的,顺着报听写,他勉强能写出来。 但若乱了顺序…… 先生一走,他忙抓住跑回教室拿木鸟的小同学,“先生常报听写吗?” “肯定的呀!” 他们蒙学班主要是认字,从三字经到千字文,每天都要报听写的。 “那……是按着顺序来吗?” 薛蟠看着面前的小豆丁,好想哭一哭。 “不是!” 同学怜悯的看了他一眼,“趁着还有时间,你赶紧看看吧,要不然连着四天不及格,也是要挨戒尺打的。” 戒尺打人可疼了。 他们谁都不想受那罪。 所以每天回家写作业写的可认真了。 薛蟠看他拿着木鸟蹦蹦跳跳出去玩了,也想出去,可……可他是蒙学生啊! 他忘不了,被划到蒙学这班的时候,大家看他都是什么眼神。 薛蟠忍着手疼,急忙翻书,努力记天地玄黄到坐朝问道这一段。 他明天不来了,但今天得混过去。 闵健柏受王熙凤托付,想要过来看看他,却没想他在这里闷着头翻书,忙又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一节课,两节课,三节课…… 从上午到下午,别人的课间休息都能玩,可是薛蟠不行。 先生教了这一段,还有下一段,听写也是一样。 很明显,要放假了,先生在抓紧时间让大家巩固知识。 薛蟠有好几次都要哭了。 因为他写出来的字,不仅大而丑,还错的最多。 他在这边水深火热,薛姨妈在家也是坐立难安。 族学离两府这样近,中午居然不让出来吃饭。 如果只这也就罢了,可服侍的小厮怎么还被打发回来呢? “你哥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薛姨妈叹气,“你说,没人服侍,他会研墨吗?” 薛宝钗:“……” 她也有些忧心。 父亲在时,哥哥是会的。 但是后来…… “可能会手忙脚乱一段时间,可既然去人家的族学附学了,这些总要会的。” 又不是只哥哥有服侍的人。 贾家哪怕旁支的哥儿呢,也有好些能使小厮的。 “妈,哥哥回来,若是再吵闹着不去,或者说哪哪不舒服,您可不能再替他请假了。” 薛姨妈:“……” “您没看过来请安的掌柜们,听到哥哥去贾家的族学附学,面上都更恭敬了吗?” 这?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 “父亲去后,哥哥无人教导才越发惫懒,如今族学那边有好几位举人帮忙管教,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薛宝钗劝母亲,“哥哥回来,若是哭闹,那定是管教得力,您可不能让他一哭,就乱了方寸。” 父亲去后,母亲只一味宠溺,她可操心了。 各地的大掌柜看到哥哥那样,面上还好,但生意却一年差似一年。 薛宝钗知道出了问题,可账目被人家做得天衣无缝…… 她想规劝母亲,想让哥哥奋起,奈何每次出手,不是被母亲的眼泪哭得心软,就是被哥哥的伏低做小,弄得没法子。 她只能自己努力。 但她的努力于家于族何益? 宝钗有时候也挺迷茫的。 所以,她又从道家,从佛经里寻找出路。 宝钗在心里叹息,她心在红尘,身在红尘,其实知道的再多,也是无法超脱。 “贾家的规矩在那里,不说宝玉、蓉哥儿他们,就是姨夫……也得受着。” 薛姨妈:“……” 想到下人打听来的消息,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们给谁都送了礼,其实也该给你姨妈和姨丈送些的。”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女儿,“等蓝表姑娘回府,你看我们能不能去问一问?” “……也不是不行!” 她们借着姨妈住进了贾家,若是对姨妈和姨夫不管不问,外人看着也不像。 宝钗道:“不过您是长辈,蓝表姐那里,还是我来问吧!” 用自己的一把剑,守边关,报血仇…… 这是曾经的她,想也不敢想的事。 “到时候,哪怕她驳了我,也没什么。” 她不想别人驳了母亲的面子。 “……我的儿……” 薛姨妈自然知道女儿的良苦用心,闻言搂住她的时候,忍不住又滴了泪,“你哥哥但凡有一半如你……” 只有这一双儿女,她的疼爱之心是一样的。 可是不知道怎的,两个孩子养的,就一个在天,一个恨不能落到泥地里。 “妈,您可别说这样的话了。” 宝钗宽慰母亲,“哥哥进了贾家族学,一定能好起来的。” 抱着这个美好的愿望,她们终于等回了他。 “妈,我不去了。” 回到了家,关上了门,脸上都染了墨汁的薛蟠,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呜呜,我还被先生打了。” 他举起的左手黑呼呼的,好像在墨水里打了滚,仔细看,手掌好像在肿着,“还有我的腿……” 薛蟠的眼泪汪汪,“他们笑话我,我才掀了桌子,东府轮值的府卫马上就把我拎了出去,拿着细竹竿子,逼着我扎马步啊!” 稍有一点错,那细竹竿子就打过来了。 其实不止打腿,他的屁股也被抽了好多下。 只是妹妹在这,他不好意思说。 “……怎么能这样?” 薛姨妈又震惊又伤心。 她的儿,她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夫君在时,就算要教训,也会偷着先在自己身上试一下,确定了力道才打的。 “不行,我得去问问凤丫头,让她管管……” “妈~” 宝钗一边心疼哥哥,一边又万分无奈。 每次都这样,妈前面应的好好的,可只要一看见哥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昨天沈夫人才说……” “她说什么?你还是不是我妹妹?” 薛蟠大叫,“我被人欺负死了,你才高兴吗?” 说着,他又看向母亲,“妈,你赶紧过去说,我被打伤了,现在发烧了。” “对对对,叫大夫~” 薛姨妈怕他真发烧,迅速摸了摸他的额头,“宝钗在这里看着你哥哥,我去去就来。” 可是,她还没出院子,东府的府医就过来了。 紧接着王熙凤也赶了过来。 “我们太太听说令公子今天被打了。” 府医道:“特意差我过来看看。我们太太还说了,若薛太太不放心老朽,宁国府这边还能请太医,不过嘛~” 他看了一眼传出哎哟的屋子,“我们太太说,若太医也说公子没毛病,那公子就是装病,要被罚族学三个月不得归家,每两日一次忆苦思甜饭。” 啥? 薛蟠的唉哟声一下子就停了。 除了手心的,他身上的伤,当时是被抽的很疼,但能走能行,远不到伤筋动骨。 而且,人家请太医,那太医肯定也帮着人家说话啊! “……姑妈,先让府医看看吧!” 能咋办? 看到呆了的姑妈,抿了嘴的宝钗,王熙凤只能站出来,“没事……,就好生听先生的。” 不听…… 只能更倒霉。 第223章 老实 腊月二十三,两大喜。 一喜贾政在挣钱,靠他自己挣钱,虽然只勉强保本,但这已经是好的开始。 二喜薛蟠作死,居然今天就去了学堂。 沈柠拉着回家的贾珍马上立新的学规,所有附学者,不论贾家人还是外姓人,都以三年起步。 敢装病…… 三个月,家都别回了。 大过年的,沈柠很想看看呆霸王如何到学里做牢。 人生最大的教训,从今天起。 哎呀~ 沈柠觉得自己太聪明了。 贾珍去贴学规的时候,先生们都挺无语的。 不过,这不是针对他们的,爱咋就咋吧! 倒是贾珍…… 隐隐感觉,他娘是借着薛蟠在弥补打不着他的遗憾。 唉~ 老天爷,幸亏他机灵。 希望那个薛蟠能顶得住吧! 不过,这个比他家蓉哥儿还大两岁的家伙,连千字文都不熟,这以后……大概会非常难了。 回到家的贾珍忍不住到蓉哥儿的院里转了一圈。 可惜没看到儿子。 贾珍到他书房,翻他默写的三字经、千字文、礼记等等时,可以明显的看到儿子的字在进步。 “蓉哥儿呢?又去太太那里了?” “现在还没到时间,哥儿应该在焦太爷那里。” 小厮唐福忙道:“他每天晚间都有半个时辰跟焦太爷练武。” 贾珍:“……” 好家伙! 他只能用好家伙来形容了。 继有个厉害的老子后,他又有个厉害的儿子了。 他小心的把儿子的东西放好,“噢噢,我去看看他。” 事实上,他并不敢打扰儿子和焦大。 贾珍心情复杂的去找尤氏,摸她的肚子了。 “怎么啦?” 尤氏被他弄得懵懵的。 她虽然怀上了,可月份还小,感觉肚子还跟以前一样呢,有什么好摸的?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行!” 经历过绝望之后,如今……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对尤氏来说都是宝,“怎么?你想要儿子?” 那可过份了。 “没有没有。” 贾珍在她眉毛一竖,粉面含怒的时候,忙道:“儿子女儿都行,不过,我还是觉得女儿好,到时候你生了女儿,她和她小姑姑还能玩得来。” 尤氏:“……” 理是这个理,不过…… 尤氏狐疑的打量他,“大爷,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 贾珍掩饰,不过在自己的老婆面前,好像掩饰也没太必要,“我就是觉着吧,蓉哥儿太努力了,这个小的,若是儿子,以后跟他哥哥一比……,就太可怜了。” 看看他爹,再看看赦叔和政叔就知道了。 “为什么非要跟他哥哥比?” 尤氏不解的很,“蓉哥儿要顶门立户,我们老二……不做纨绔就行了。” 蓉哥儿的努力,她是看在眼里的。 在婆婆和大爷出事的时候,小小少年努力的站在她前面…… 只凭这一点,尤氏就决定她的孩子若是儿子,当个听话的弟弟就行。 “不做纨绔?” 贾珍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拍了拍自个的脑袋,“哎呀,我这脑子,今天真是想岔了。” 他娘是怕薛蟠带坏好不容易好起来的族学吧? “你想什么了?” “嗨~”贾珍笑,“拿二十两银子来,我就告诉你。” “……” 尤氏想也没想的,拿起身后的软枕,就往他身上砸,“你要银子做甚?”她柳眉倒竖,“想存私房?” “哎呀呀,你看我像是能存私房的人吗?” 贾珍可太委屈了。 爹娘厉害,媳妇厉害,儿子厉害,虽然还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妹妹,但明显,那也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你搜搜,你看我身上能掏出五两银子不?” 他的月银有一大半,被母亲抠去供应水月奄免费的馒头了。 曾经的私房随着老爹……,大概也全都化成了灰烬。 “你给我二十两,明儿我再带你到得胜楼吃饭去。” 贾珍拽尤氏的袖子,“那里的八宝菜最有名了。” “……你带我到得胜楼。” 尤氏想了一下,“明儿我请你。” 夫妻两个因为八宝菜,又笑嘻嘻了,隔壁的西府,薛家的小院里,薛蟠在妹妹的指引下写大字。 他有十张大字! 老天爷,去年一年都没有今天写的多。 薛蟠欲哭无泪。 他不想写,他又不要考官,他为什么要写字? 而且他家有钱,大昭各地有无数的人在给他挣钱。 他娘都说,他生来就是享福的。 可…… 宝钗看哥哥可怜巴巴的样,有好几次都不忍心,想要学着他的字迹,给他减轻一点负担。 不过想想,在家里她能帮忙减轻,到学里可怎么办? 她只能狠狠心,看哥哥写丑不拉几的字。 唉~ “哥,字丑没关系,但态度要端正,你再糊弄,万一明天先生加倍罚你怎么办?” 这? 薛蟠的手一抖,一个字彻底废了。 “……换一张吧!” 在哥哥要哭的时候,宝钗忙给他换了那张写了一半的字。 “妈~~~~” 薛蟠看向母亲,声音都颤抖了,“我手疼!” 薛姨妈:“……” 儿子的痛苦,她感同深受。 换以前,肯定替他担着了。 可这里是京城,是贾家,不是他们自己家。 沈夫人早就说过,贾家族学不是让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地方。 当时她答应好好的,如今反悔…… 反悔的后果,可能是薛家承受不住的。 薛姨妈清楚,在人家的强权面前,她护不住儿子。 她只能道:“那要不……”她跟女儿求情,“先让你哥哥歇歇?” “哥哥写到现在才有两张,剩下的八张……,您准备让他写一夜吗?” 宝钗也很无力。 主要是她也没想到,那位沈夫人会这么关注哥哥上学的事。 好像她早就知道她哥会打退堂鼓似的。 “您想想姨夫和姨妈!” 姨夫是正经的荣国府二老爷,姨妈生的表姐都是侯夫人了。 可结果呢? 没有宁国府那位沈夫人的支持,谁能把他们从荣国府赶出去? “妈,族学那边我们够不着,哥哥只能靠他自己。” “我们回家!” 薛蟠丢下笔,突然道:“我们马上回金陵吧!” 他不要在这待着了。 “回不了金陵,我们回自己的家也行。” 他们家在京城又不是没屋子。 “哥,你当一品诰命是什么?” 宝钗一边心疼哥哥,一边又希望借此,真的能教好哥哥,“她的话在这个贾家,哪怕老太太都驳不了。” 如果能驳,姨夫和姨妈就不会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的,被赶出去了。 “我们已经在这个家里了,就算现在搬出去,你在学堂……,也得待上三年。” 薛蟠:“……” 薛姨妈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哥哥,我陪你,我们慢慢写。” 慢慢写? 薛蟠看向母亲。 可母亲的愁苦无力,让他的心颤了颤。 他在自己的脸上呼了一下,把要掉的眼泪擦掉,真的就拿起了笔。 现在薛蟠只能庆幸,他分在蒙学班,那里都是小同学,每天辰时三刻进学堂就成。 在无路可退后,他真的认认真真的写了起来。 让宝钗欣慰的是,虽然写出来的字还是丑,但一笔一划的,能看出哥哥是认真了,用心了。 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哥,每一个字都在心里默念三遍,然后再写,这样能记得牢些。” …… 腊月二十四,阴。 看着有下雪的可能。 不过,这不妨碍沈柠在饭后溜弯。 “薛家大爷如何了?今天去上学了吗?” “上了。” 青苹知道她们太太关注那位大爷的上学问题,所以一早就打听过了,“不过都说他没有昨天的兴高采烈了。” 被逼着上学,能兴高采烈才怪。 沈柠笑了笑,“昨天府医过去,他有没有伤?” “应该是没伤。” 青苹道:“薛家大爷没让看呢。” “……让人看着些,不要让他装病。” 沈柠心情很好,“他装成功了,别人也会学。” 一个好的学习氛围,最为难得。 沈柠也怕被薛蟠带坏了。 “对了,薛家太太昨天有跟府医生气吗?” “那倒没有。” 青苹摇头,“府医回来说,虽未看成病,但薛家大姑娘还让人送了一个红封。” “……” 沈柠忍不住挑了挑眉。 薛家有钱,以钱财开道,确实能快速的收买人心。 “太太,西府老太太让人把史家大姑娘接来了,看那样子,有可能也要到这边上学呢。” 史湘云? 不说,她倒忘了。 “可以呀,等她来了,你们多照顾些。” 小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沈柠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月钱什么的,也让她领一份。” 她忘不了螃蟹宴。 老太太听到是侄孙女请客,兴冲冲的去了,结果史家的脸,被打得啪啪的。 “是!” 几个大丫环对视一眼,一齐应下。 沈柠才要再说什么,贾珍带着尤氏联袂而来。 “母亲,我和尤氏出门逛逛,今儿中午就不回来了。” 沈柠:“……” 这是来炫耀吗? “去吧去吧!” 沈柠直摆手,“以后这类事,不必跟我说。” 晋王倒了,安全方面,她没有太多忧心了,想玩就玩呗! 孕妇的心情好,胎儿就好。 “对了,你有银子吗?” “没!” 贾珍的声音一下子大了一度,“母亲,要不您给儿子点银子呗!” 让媳妇请客,这感觉上,莫名的就矮了一截。 “去,拿二百两给你们大爷!” 沈柠在尤氏捂嘴笑的时候,很大方的给银子,“吃到好吃的,也给我带一份。” “诶~” 贾珍的声音异常响亮。 他们夫妻两个拿了银子,又兴冲冲的出去玩了,沈柠转转后,感觉不是滋味,“去,让人备辆车,我们也到南城转转去。” 啊? 青竹有些懵。 “怎么?不行吗?” “行!” 太太发话了,必须行啊! 于是没多会,闻佩兰和青竹、青苹,就陪着一起坐车,往南城去了。 几人都知道,她要去看二老爷卖对联。 “后街那里,家家都要买对联。” 青苹不解,“太太,二老爷怎么不到那里卖?” “他要脸吧!” 贾政这一辈子啊! 沈柠感觉,他就没活明白过,白废了程洛的一片心。 只要价钱跟外面的一样,蓝枝绝对不会说什么。 可惜…… “要的还不得法。” 沈柠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对了,回头再拿二百两银子给馒头庵送去,要过年了,施舍的馒头再加一倍,干活的人每人一套厚被褥。” “是!” 青竹记下这事。 回去她得跟管家的闵姑娘她们说一声。 马车轱辘,南城渐到。 此时,晋王为了肚子,正爬在地上,在几个吃食摊子外转。 他饿! 太饿了。 不能说话,腿脚无力,也拿不了笔的他,其实有想过到哪个写字的摊子处,借个笔墨。 可是…… 他‘啊啊’半天,没人听懂他的话。 可能有人听懂了,但是也没人愿意借。 晋王只能暂时歇了这心思,专注于填肚子。 要过年了,他就想弄口热乎的。 他还想……找到刘元。 那个混蛋把他害成这样,肯定要过来看成果的。 他越惨,他肯定越开心。 人在得意之下,总会做出些许错事。 晋王相信董孝全会查的。 只要有蛛丝马迹,他一定能查到这里。 查到了刘元,或许就能找回他。 此时的晋王还不知道,他的兄弟们除了皇帝,个个都没法过个好年了。 他们也要靠自己去挣口饭吃。 “啊啊啊~~~~” 晋王拿了个破碗,朝一对穿着还算好的母女求恳。 这是他观察几天的结果。 女人相比于男人总是心软些。 “娘~” 正在门边上吃面的小姑娘看向母亲。 “吃你的。” 妇人瞅了一眼,没什么触动。 这边要饭的多了。 往年冬天,还有人活活冻死呢。 这人…… 看着很脏,但是,看衣服,也还算厚实。 要不然,这么冷的天,在地上爬……,身体早就受不住了。 “噢~” 小姑娘赶紧吃。 不过,她确实人小肚子小。 很快剩下半碗面。 “倒过去吧!” 妇人摸摸女儿的小脑袋,于是,晋王终于吃到了半碗稍为有点热乎劲的鸡汤面。 啊啊啊~~ 晋王热泪盈眶。 第224章 发现 南城,可以说是整个京城年味最足的地方。 一年忙到头,哪怕最贫苦的人家,衣服扯不起,头绳也总要给孩子买一根。 沈柠的马车才入南城,就听到了远处一片叫好声。 咦? 是杂耍火圈? 沈柠的眼睛一亮,忍不住就把车帘多掀了些。 演猴儿的杂耍艺人,在一个又一个火圈中跳跃穿行,动作一次比一次惊险,引来阵阵惊呼叫好。 “坏了,你们谁带铜钱了?” 沈柠想逛逛,但她的荷包里,除了金花生就是银瓜子。 在这样的地方露这些东西,肯定会被偷儿惦记的。 她是来寻乐子的,可不想被偷儿破坏好心情。 “太太,我和青苹都带了呢。” 青竹抿嘴笑,“放心吧,肯定能玩好。” “嗯,我也有。” 闻佩兰笑着拍了拍她自己的荷包。 “都有?” 沈柠高兴伸手,“来来来,一人借我二十铜板。” 她要把她的金花生都收到暗袋里。 真要打赏出银瓜子,那也是人家的运气。 于是,没多会,寄存了马车的她们,身后跟着一明一暗两个府卫,就混到了人群里。 那什么贾政的摊子…… 因为太偏太偏,离她们还好远好远。 沈柠本来想去看杂耍的,可路过的摊子上,妇人手中的剪刀灵活飞舞,很快南城的城楼,街道两边的建筑,甚至还有几个兵丁和行人都剪了出来。 啊啊啊,这手艺…… “这个怎么卖?” 小时候,家里的窗花都是祖母剪,偶尔还会剪些小兔子啥的,哄她玩儿。 可惜那时候的她上学之外,最大的兴趣是看电视看小说,后来又被手机给耽误了,这手艺压根就没学过。 等她知道那东西好的时候,祖母早就不在了。 如今见到如此高超的剪纸技艺,沈柠哪能忍得住? “这个用纸比较多,剪起来也比较麻烦。” 妇人有些腼腆,努力道:“四百文,太太看成吗?” “……成!” 四百文,真是太便宜了。 沈柠忙点头,“那麻烦把我重新叠好收起来。” “诶诶~” 妇人没想到,她是一文钱的价都没讲,忙小心的叠好。 “过年前,你会一直在这做生意吧?” “是呢。” 妇人忙点头,“太太还要什么?您说,我都能剪。” “那可太好了,今天南城很热闹,你看能不能用更大的纸,再多剪一些,把街道弄得更热闹些?” 说到这里,沈柠很干脆的又掏了两枚银瓜子,“这是定钱,我三天后来取可以吗?” “可以可以!” 小窗花啥的,三张才有一文钱。 这个虽难,可是能挣啊! 妇人忙不迭的应了。 不远处传来小孩子们的惊叹声,沈柠在青竹收好南城剪纸后,就望了过去。 好家伙,捏面人。 这手艺在现代虽不至失传,但她也好多年没见了。 闻佩兰紧紧跟上。 捏面人的老头手指灵活,面团经过他的一番揉捏,好像就被赋予了生命,没一会,一个跟小孩九成像的小面人就新鲜出炉了。 沈柠眼中闪过惊喜,“佩兰,要不要捏一个?” 闻佩兰:“……” 她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这种小孩子玩的…… “太太喜欢,还是太太捏吧!” 闻佩兰道:“老丈,给我们太太捏一个。”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还要先说给她捏? “那……给我捏一个!” 沈柠遗憾,把贾玥送到凝翠轩了。 不过…… 想到一群孩子现在都不是很大,她忍不住的就想把这面人师父带回家。 她不好带,那明天让贾珍过来请上也行啊! 现在的沈柠就是遗憾,面人不太好保存。 前方传来锣鼓声,这边的小孩子全被吸引。 原来,来了一个舞狮的队伍。 哎呀呀,今天来的真是太好了。 青竹和青苹跟她一样,看啥都稀奇,当然,掏钱的手也没停过。 那什么胸口碎大石、喷火、往喉咙里插剑、踩高跷啥的尽有。 每一个她们都看得津津有味。 一路过去,四个人的荷包就只剩一点底子了。 “太太,那是二老爷……” 她们今天过来,好像主要是看二老爷的。 青苹扯了扯沈柠。 沈柠抬眼望去,曾经很能迷惑人,似乎是端方持重君子的贾政,此时脸上尽显沧桑,不过,拿笔的手还挺稳的,似乎是在给人写信。 写一封信据说是二十文,看着也还行。 红楼里的贾政向往稻香村的田园生活,如今求仁得仁…… “嗯,看着还不错!” 沈柠撇过眼,“逛到现在你们饿了没?走吧,请你们吃碗面。” 她不再看贾政,往写着阳春面的店铺去。 “嗯,这家看着也干净。” 桌面收拾的很利索。 伙计的衣着也干净。 沈柠放心大胆的过去吃面了。 她没注意路过要饭的乞丐,但是乞丐想注意她。 晋王今天弄了半碗鸡汤面,肚里的馋虫被勾得更厉害,如今就在这周围的面馆转。 他从不跟狠心的男人要饭,专盯妇人。 这边一下子来了四个…… 晋王不由自主的就往这边爬。 不过…… 看清沈柠的样子后,他激动的整个身体都在发颤。 宁国府沈夫人? 她…… 虽然恨她恨得要死,可如今他要指靠她了。 “呃啊~,啊啊啊~~~~” 沙哑的嗓子,还有些痛,但晋王完全顾不得了,他努力的想要喊住沈柠。 他是王爷,贾家是臣子。 他可以做对不起贾家的事,但是当臣子的看到如今的他,还当救助才是。 那场兵变不是他主导的,他是冤枉的。 他腿断了,手断了,喉咙也说不了话了,可是,还可以用嘴叼着笔把事情说清楚。 总之不管在哪里,他都不要当乞丐。 “滚滚滚,哪来的要饭的。” 伙计最恨这种打扰客人的乞丐了。 你安静一点,老实一点,他们掌柜的就能让你在这里要饭。 真有剩的,也会给倒出来。 可这家伙倒好,居然还想爬到店里去。 伙计一脚把晋王踢出门。 “啊啊~啊啊啊~~~~” 晋王想大声一点,吸引沈柠的注意。 但她是背对着门坐的,闻声虽然转过了头,却又被伙计挡住了,所以,又很快转过了脑袋。 她倒是想怜悯一下乞丐,奈何荷包里的钱大概只够他们吃面了。 暗袋里的金花生倒是可以拿出来给每个乞丐都弄一碗面,可这也得等她走了以后,让暗卫去弄。 沈柠不想让别人注意到她。 没了虎视眈眈,铁了心要杀她的晋王后,她肯定要常出来逛街的。 真要被人注意了,还是麻烦事。 阳春面端上来时,晋王已经被两个同样在这边要饭的老乞丐教训了。 他们要饭的,真要耽搁了店家的生意,那还有以后吗? 这人是要坏了他们所有人的活路啊! 晋王被踹着了伤腿,疼的眼泪鼻涕直往下掉,却被警告不能嚎,敢嚎…… 面对人家的拳头,他不敢嚎。 可是真哭了。 哭得异常伤心。 明明他就在这京城,明明以前随便骑个马就能回的家,如今却像千里万里远。 晋王有想过,他一路爬着回晋王府。 但这么远,天这么冷,一天爬不到,晚上咋办? 真要在外面,他能活活冻死。 晋王还往城门口爬过,但那边的兵丁可没几个有好脾气。 他如今的样子,万一再被赶出城,以后就更没希望了。 晋王在小巷的阴影里掉了好一会的泪,算着沈柠她们要出来了,忙又努力爬出来。 他没注意到,街对面一辆马车停了好一会。 董孝全在卢总捕头的陪同下,掀了窗帘一角,正在看他。 “大人……” “嘘~” 董孝全轻轻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之前以为晋王已经死了。 报了万分之一的希望,让卢捕头查查京城的乞丐。 却没想真的查到了。 晋王没死,但……不如死了。 那位刘元先生是要他生不如死啊! 可惜,这人是个没骨气的。 但凡有点骨气,早一头撞死了。 今天他就收到消息,康王受不了自食其力的苦,一根腰带把自己吊死了。 “就让他这样吧!” 董孝全思过来想过去,“盯着他,看看刘元会不会再来看他自己的杰作。” “是!” 这是要以晋王为饵了。 卢总捕头马上点头。 “他想干什么,也不必管,总之,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董孝全道:“常到这里来,是你自己的兴趣。” “是!” 就喜欢这样的上官。 卢总捕头忍不住眼睛带笑。 晋王想要自证身份,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不要说他那个样子,已经没几个能认出来了,就算能认出来,又有几个会替他奔忙? 查抄晋王府的时候,可是弄出了不少东西。 证了身份又如何? 早不是王爷了。 还不如就在这里,让他们找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刘先生。 “啊啊~~呃啊啊~~~” 晋王抓了一块石头一边敲击地面,一边努力的出声,想要吸引沈柠的注意。 沈柠确实被吸引了一下,望向他的时候,晋王激动的眼里全是光。 他拿着石头,努力的想要在地上划出个晋字。 “太太~” 闻佩兰觉得这乞丐有古怪,上前一步警惕着。 “太太,行行好,可怜可怜老儿吧!” 刚打了晋王的老乞丐怕他抢生意,忙挡了上来,他枯瘦的手上,端着豁牙的碗,吸引了沈柠的注意。 “太太给点吃的吧!我们已经三天没吃的了。” 沈柠:“……” 她朝跟来的府卫看了一眼。 府卫忙上前,一人给了两文钱。 他的手头准,还有两枚黄灿灿的铜钱准确的射到晋王微仰的身体下。 沈柠脚步加快,迅速离开这里。 董孝全发现她没注意到晋王,便放下了窗帘,“走吧!” 马车很快离开,但走到一半的沈柠才要吩咐跟来的暗卫,给那些乞丐弄点吃的,就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她迅速转头,看向那个哆嗦着捡了两枚铜钱的乞丐。 不对! 沈柠的心在这一刻,猛的跳快了些。 “太太,怎么啦?” 闻佩兰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 “没什么!” 沈柠反应迅速的拉了她一把,“走吧!” 是晋王也好,不是晋王也好,都跟她无关。 但是因为这个人,她本来想要施舍的面……,沈柠放弃了。 “想玩明天再出来。” 她决定不去探究。 真要是晋王,也不该由她或者贾家上报。 那位暗里的刘先生可能还在盯着他。 人家能把皇家耍得团团转,她还是不招惹的好。 沈柠迅速想定所有,大步离开。 与此同时,三辆满载了财物的马车,也正往宁荣街去。 甄家的车队进京了。 磨了族徽的马车,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荣国府这边是三车,南安王府那边也是三车,同样,保龄侯史家也有三车。 甄家老太太想的很好,这三家跟甄家虽有关系,却又不是那么亲密。 同样,这三家也不是官府想查就能查的。 凭着以前的老关系,甄家真要倒了,这三家不管是哪一家,只要能收回一成,就够子孙过日子了。 往外布后路的时候,她是这样想的,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晋王会倒的那样快,太上皇干脆连个话都说不了。 王熙凤收到甄家拜帖的时候,甚为吃惊。 “来的什么人?” “两个管家婆子。” 平儿忙道:“她们的样子,看着很慌张。林之孝媳妇说了不见客,可她们还苦求着不走。” “……打出去。” 王熙凤脸上变颜变色的,“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我们家和甄家还有什么关系?” 早成仇人了。 东府大伯的命都丢了呢。 虽然那是晋王干的,可甄家就是什么好东西吗? 大姑子元春在宫中时,花了多少银子? 大伯娘把她带回家,甄太妃还让宫人来挑拨离间。 那时候的甄家怎么不替他们贾家伸个头? 现在来…… 这是想拉着他们家一起倒霉啊! “赶紧的,马上打走。敢不走就绑上报官。” 王熙凤可记得东府大伯娘差点也把命丢了呢。 “快去快去!” 平儿一溜烟的往外跑时,王熙凤还不放心,又匆匆的去找公公贾赦。 第225章 史家 甄家来人了? 这时候甄家的人还往他们贾家跑? 贾母听到后,心情非常不好。 “母亲!” 贾赦脚步匆匆的进屋,“儿子让人跟了甄家的婆子,她们不仅我们家来了,还往南安王府和史家去了。” 什么? 贾母一下子站了起来,“保龄侯府?” 如今最缺钱的是保龄侯府。 “是!” 贾赦忙点头。 “史鼐让人进去了?” “……” 贾赦没说话,但是他点头了。 “备车!” 贾母气得想打人,“赦儿,你随我走一趟。”事关娘家,她不能不关心。 之前因为银子的事,侄子们闹成那样,她就气闷的很。 只是她早是贾家的老祖宗,有了自己的儿孙,就算想帮扶一二,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如今…… 贾母怕她再不管,父亲九死一生打下的爵位,要没了。 “母亲~” 贾赦犹豫了一下,到底道:“若是表弟说那边也是亲戚,见一见以保亲戚情份,我们……又能以什么立场说话?” 贾母:“……” 她明白儿子的意思。 其实当初因为爵位的事,侄子史鼐就跟她有了隔阂。 娘家三个侄子,大侄子体弱,早早没了,她就想着三侄儿史鼎是习武之人,能力也更足些。 可是太上皇把爵位给了二侄子史鼐。 娘家那里如今就是面子情。 她一片好心的回去说,史鼐也许还会生出逆反心理。 唉~ “罢了!” 贾母无可奈何,“让林之孝去史家,把湘云接过来,另外……,再让他想办法,把我们家把甄家的人打出去的事说一遍,就说……,收到林姑爷的信,甄家的所有事情,皇上那里都有人盯。” 这? 是个办法。 “儿子这就去。” 贾赦脚步匆匆的走了。 贾母心里难受,歪在榻上,“鸳鸯,让四姑奶奶过来一趟。” 甄家倒了,江南那边也必有一番动荡。 也不知道女婿有没有什么应对之法。 “对了,再派个人到东府那边,把沈氏给我请过来。” 史家也是珍儿的外家,看在她过世婆婆的面上,沈氏也许会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才回府换过衣服的沈柠,便被请了过来。 红楼里,史家比贾家更早的获罪。 贾家好像也确实收有甄家的财物。 那…… “侄媳妇,这事你怎么看?” 贾母先问沈柠。 “……” 怎么看? 谁碰谁死呀! 甄家在江南多年,几乎就是土皇帝了。 太上皇好好的,皇上必不会动。 但如今…… 沈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些年,晋王的身后,天然的站着甄家,皇上碍于太上皇只能忍气吞声。这忍的时间长了……,待能出气的时候,都不会是和风细雨。” “母亲,您不是让林之孝借如海之口给了警告吗?” 贾敏在旁道:“二表哥不会那般糊涂吧?” 这可难说。 贾母很无奈,“你二表哥性子古板,还了国库欠银,家里日子艰难的很,你表嫂这些年,和甄家走的一直都很近,万一碍于什么情面,或者起了什么小心思……,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好?” 三侄子靠自己一刀一枪挣了爵位,万一再受他连累…… 贾母不能不管,“侄媳妇,你说这事,能不能让珍儿进宫跟皇上说一声?” 沈柠:“……” “到时候我就让林之孝去史家说珍儿因为他爹的事,迁怒甄家。你二表弟那个人胆子小,或许就会主动把收的东西交出来。” “母亲~” 贾敏无语的同时,也很焦急。 史家的事,关珍儿什么事? 那些年,大伯和父亲没了,敬大哥和大嫂避居道观,史家几乎就和东府断绝了往来。 如今珍儿凭什么替他们奔走? 贾敏回来,可是查了很多事情。 “这些天,有多少家被抄您知道吗?二表哥的胆子若真的小,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见甄家的人了。” 她不想大嫂把拒绝的话说出来。 那样大嫂和母亲之间,就有些难处了。 贾敏先替沈柠拒绝,“这事,您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其他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可…… 贾母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份,可那是她的娘家啊! “罢了,”老太太叹气,“我这是病急乱投医了,这事……” “婶娘,三表弟那里,您派人去过吗?” 沈柠当然不想贾珍去管这事。 红楼里的史家,先贾家被抄,那问题也许比贾家还严重,“我们不好做的事,三表弟那里可能会更方便。” “他们兄弟一直不和。” 如果好的话,史鼎当初就不会去边城。 “再不和,他们也是兄弟。” 沈柠道:“而且,您若不想二表弟连累三表弟,还是尽早知会的好。” 这? 贾母一下子急了,“鸳鸯,快去叫你们大老爷过来。” 史鼎那里,得叫大儿去说。 半晌后,贾赦急急出门,沈柠心中有事也坐不住,就告辞出来。 “大嫂~” 贾敏送她,“母亲糊涂了,您不要……” 沈柠拍了拍她的手,“我都知道,换我娘家出事,我也得急。” 这都是人之常情的事。 “你回去好生宽慰,老太太年纪大了,这又快过年了,可不能有事。” 贾母的身体并不是很好。 林黛玉第一次进贾府,吃的人参养荣丸,贾母也常吃。 后来刘姥姥二进荣国府,回去的时候,老太太送的那些个药方,有好些也都是她吃的。 “史家那边,我回去也会跟珍儿说的,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原身的婆婆也是史家人呢。 她去世之前,就把名下的所有东西,全给原身了。 只凭这一点,能帮一把的,沈柠也不会袖手。 “嗯~” 贾敏点头,“那我回去看母亲了。” 有个明事理的嫂子,是贾家之幸。 贾敏没再坚持,很快回去宽慰母亲。 这边,沈柠从相通的角门回府,马上就传了贾珍。 陪媳妇玩了半天,也才回来的贾珍来时,还拎了一个大食盒。 “让李大娘尝尝。” 沈柠现在没心情,摆手让青竹拎走,“回头她或许能做出来。” “母亲,儿子听说您今天也出去玩了?” 贾珍感觉他娘的面色不太好,讨好道:“儿子知道哪里好玩,明儿儿子带您。” “不说这个。” 沈柠摆手,示意丫环们出去,“你到南城见过你政叔了?” “是!” 贾珍道:“儿子不是跟您说过吗?我远远看他,但是并没有跟他说话。” “……那里的乞丐……,你有注意过吗?” 乞丐? 贾珍不知道自己干嘛要注意要饭的。 “母亲,那里的乞丐有什么不对吗?” 或者说,他娘又善心大发了? 如今的贾珍,不反对他娘大发善心。 妹妹自出世以来,无病无灾,长得可好了。 他和尤氏原也没想到,还能再生孩子,可如今也有了。 贾珍的心中,就不由的敬畏了些。 “您要觉得天冷,儿子让人去施些厚衣裳?” “那倒不必!” 沈柠摇头,叹气道:“我今天看到了一个乞丐,腿脚和胳膊好像都很不方便,在地上爬着要饭,不仅如此,他的喉咙好像也坏了,只能‘啊啊啊’的叫唤,但是……,他似乎认识我。” 认识娘? 他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能认识? 贾珍的心中打了一个突,“那您认识他吗?” “他脸上也有伤。” 沈柠眉头紧蹙,“好像是特意被人划伤的,目的就是不让人认出他来。” 这? 贾珍郑重了,“母亲认为他是谁?” “晋王!” 啥? 贾珍的面色一白。 “我原先没把他往晋王那里想。”沈柠道:“所以,他以敲击石块的方式吸引我,我也没注意,但是,后来越想……,越感觉他像晋王。” 那…… 贾珍咽了一口唾沫,“如果他是晋王的话,母亲想怎么做?” “装着不知道,没看见。” 沈柠道:“跟你说,是怕你再往南城,跟他撞见。” 能撞见她,或许也能撞见贾珍呢。 “那位刘先生至今还没被找到。” 那个人才是关键。 “儿子知道了。” 贾珍忙点头,“儿子不会再去南城了。” “那就没事了。” 沈柠点头,“过完年,我们就要扶灵回乡,尤氏有孕是不能跟着的,你……” “儿子打算请三姑姑过府帮忙照看。” 贾珍早和尤氏商量过了,“正好,妹妹们也都在这边上学,有她们一起作陪,我们也都能放心。” “那你就提早跟你三姑姑说一声。” 沈柠也是这样想的。 贾妏性子温柔,柏哥儿也渐大了,家中有事,她也能让柏哥儿跑跑腿。 “要不然,等到明年再说,倒显得不尊重!” “嗯!” 贾珍点头,“儿子知道,儿子还打算请托一下柏表弟。” 尤氏有孕,家里多些人,总能放心些,“现在唯一为难的是秦家那边。” 原本说好,明年就让蓉哥儿成亲。 但如今…… “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如今虽不能成婚,却也可以用照顾你媳妇的由头,让秦氏不时过来走走。” 秦钟要附学贾家呢。 秦可卿也还小,可以跟着詹先生再多读些书。 沈柠道:“这样,我明儿写封信,让人送到秦家。” 她生病那几天,秦可卿也过来好几次。 只是后来,秦可卿自己也生病了,这才没来。 “诶~” 贾珍点头,“那儿子也给秦大人去封信。” 请人家女儿帮忙照顾媳妇,肯定要跟亲家说一声的。 “成!” 大事都解决了,沈柠喝了一口茶,“还有一件事,甄家来人了。” 甄家来人的消息,皇帝其实也知道了。 那马车上的族徽虽然被磨掉了,但早令人盯着甄家的他,对甄家的动向还了如指掌。 想要藏匿财物? 那就藏吧! 皇帝冷哼一声。 他正要看看这京里,还有谁跟甄家走的近。 帮犯官藏匿财物,也是罪呢。 皇帝不怕在朝堂上搞大清洗。 搞好了,他做起事来,才更方便。 “刘安!” “奴才在。” 刘公公忙应声。 “你去……”皇帝想了一下,“把甄家的事,透露给甄太妃听听。” 他还想看看,那人在宫里还有多少人。 “对了,顺便跟她说一声,甄应嘉明天差不多就会进京。” 不过,不是当着官老爷坐着马车进京,而是以犯官的身份被押进京。 “是!” 刘公公急匆匆去了。 小佛堂里,甄太妃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晋王府查到了暗藏的甲胄、皇袍,儿子不管失没失踪,都跑不掉了。 她的孙儿也一个都没逃过,全被发配进罪人庄,以后要靠他们自己的手找吃的。 那要怎么找? 没大人护着,可能找到了,也会被别人抢走。 甄太妃怀疑,敬王、安王他们都在背地里,怨恨儿子识人不明,以至于连累他们也跟着倒霉了。 他们找不到儿子报仇,那肯定要把火发到孩子们身上。 甄太妃每天都很煎熬。 她总共只有三个孙儿,还是三个不同娘的。 他们恐怕也不能抱团。 也许…… 甄太妃怀疑,他们都将长不大。 或许如今已经有哪个孙儿快不行了。 这是……报应! 甄太妃如今只要一睡着,就会做噩梦。 不是太子的那一把大火,就是儿子、孙子七窍流血,求她救命的样子。 可她一个被困佛堂的老太婆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一生,她依附的都是太上皇。 当太上皇都做不得他自己的主时,她又能如何? 甄太妃心中难受不已。 太上皇十六个儿子,哪个不比皇帝受宠? 可如今呢? 只剩皇帝了。 如今,她还没寻死,就是想等娘家那边。 儿子倒了,娘家那边……,可能也逃不过。 想是这样想的,但甄太妃还是抱了一点子希望。 如果兄弟够聪明,愿意倾家荡产的去还银,皇上可能也不会太狠,至少给他们甄家留上几个人。 有人才有希望。 有人……,才能救助她的孙儿。 甄太妃想要给儿子留下一条血脉。 还想娘家能帮她找到儿子。 只要能找到……,只要有证据,他也是被人胁迫,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是从晋王府抄到的东西,也可以栽脏出去。 第226章 薛宝钗 荣国府,薛家小院,薛姨妈看着京中管家送来的信,心头踌躇。 她想跟儿子商量,可是儿子要上学,晚上回来还得赶作业。养了他这么多年,薛姨妈第一次看到儿子认真的样子。她替他珍惜这时光,哪里舍得拿琐碎之事,去耽误他? 于是,这信就到了薛宝钗的手上。 恒舒典? 薛宝钗知道这是她家的当铺。 不过甄家当几车东西进她家的当铺? “妈,这事不太对。” 薛宝钗一下子就急了起来,“我听说甄家也往贾家来了,不过,表姐直接让人打出去了。显然甄家获罪已是铁板钉钉之事,他们家的这批财物……,只怕早就在有心人的眼睛里。” “我也是虑到了此点,才心神不安。” 当铺可以用不知情的借口,说是收了这批财物,可价值数万两的东西,他们居然只当了五百两,而且当期还是三年,这明显看着就不对。 用当铺隐匿财物的事,自古有之。 所以朝廷对当铺也有监管。 这批东西…… “妈,让陆掌柜马上到朝廷备案吧!” 宝钗道:“就说他当时贪图便宜,事后回想感觉不对,典当的那两人他依稀在江南甄家远远见到过。” 本来也是如此。 只是甄家的管事以前都是头顶朝天,他们大概也没想到,两年前陆掌柜从京里得了好东西,代表家里往甄家送礼时,见过他们。 “他去朝廷备案,出了什么事,与恒舒典和我们家也就无关了。” “可……” 薛姨妈知道,女儿说的在理。 可陆掌柜在薛家多年,他不仅是京城恒舒典的掌柜,还是各地恒舒典的总掌柜。 眼光、忠心方面都没得说。 是夫君去后,恒舒典是唯二盈利还跟以前差不多的生意。 “陆掌柜若是这样到官府备案,那他以后的口碑……” “妈,是他的口碑重要,还是我们一家的生死大事重要?” 宝钗焦急反问,“而且甄家这样把东西往当铺送,不管哪家,最后的结果都一样。这跟口碑什么的,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我们倒还可以让陆掌柜通过他的人脉,通告京城各当铺,这也等于救大家的命呢。” 这? 好像是呢。 “那我这就让人去告诉他。” 薛姨妈马上去喊人。 但是宝钗还是很不安。 这事虽说是他们家主动到官府备案,可官字两个口,有理无银莫进去。 以前在金陵,金陵各衙门每年都能从他们家拿到不少好处。 如今在京城…… “妈,我去跟表姐说一声吧!” 国公府呢。 哪怕表姐只派个小管事过去,可能于他们家都是不一样的。 “去吧去吧!” 女儿能主动替她分忧,薛姨妈哪有不愿意的? 于是,没多大一会,王熙凤就知道甄家把没进贾家的东西,送到薛家的当铺了。 “既然到官府备案了,应该就没事了。” 王熙凤忍不住多看了表妹一眼,“放心,只要生意是正当的,顺天府不会为难的。” “那甄家的东西……” “十有八九会被抄没。” 王熙凤道:“给出去的五百两大概也是要不回来了。” “甄家……,就这么倒了吗?” 薛宝钗还很有些不可思议。 甄家有多厉害,江南无人不知。 为了保住皇商的名号,光他们薛家,每年就要送大几万两银子。 就这白送人家银子,还得找关系拉关系。 没想到…… “要不然呢?” 王熙凤叹了一口气,“他们家手伸得太长了,朝廷上,弹劾甄家的折子,据说有好多好多。皇上本来只是让甄大人进京申辩的,但晋王兵变……,听说当天晚上,抄家的旨意就发了出去。” 京城也是一样。 今天又有两家被抄了呢。 皇上在一点点的清理朝堂。 王熙凤突然就有些明白,贾家四个姑姑都没嫁进皇家的主因了。 也怪不得大伯娘会那么当机立断的,把元春带回来嫁人。 “……可是甄太妃不是在宫里吗?” 宝钗还有些不明白,“皇家一点也不念……” “首先,甄太妃护的是她儿子。” 这让皇上怎么念? 从她管家的经验看,甄太妃在宫里,都不知道给皇上和皇后下了多少绊子。 王熙凤刚管家的时候可是经历过的。 婆婆虽是继婆婆,但管别人不行,为难她……不要太容易。 同理,甄太妃在太上皇那里得脸,皇后就得受委屈。 “其次,因为晋王不孝,太上皇才会被气到中风。” 王熙凤道:“只凭这一点,甄太妃就有罪。” 这个表妹要小选进宫呢。 皇家…… 王熙凤可不想他们家,因为亲戚,再卷进皇家的事情里。 好好的当个臣子,其实更安全。 “妹妹从金陵来,可能不知道那宫里……,每年有多少人获罪。” 王熙凤叹了一口气,“甄太妃能走到如今,其实已经很厉害了。” 甄太妃和甄家其实是相互依存。 “但是你看,太上皇倒了,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无用武之地了。” 薛宝钗:“……” 从王熙凤屋里出来,她寻偏僻的路径,一路往回走时,心里很有些难过。 表姐其实在规劝她不要进宫。 可是不进宫,她家…… 母亲性子软,哥哥又立不起来。 金陵四大家,薛家看着还好,但是每年往甄家送礼的时候,家里都要拉上贾、王、史三家的关系。 既然要借人家的关系,那当然也是要送礼的。 老家那边,每年都要送出好些。 虽说他们也会有回礼,可那回礼什么样…… 宝钗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她停住了脚步,想了想后,转向贾母院。 天色将晚,迎春她们快要散学了。 宝钗想跟她们多相处相处,方便以后,却没想,沈柠把一群小姑娘全都喊了去,就为了看她的面人和今儿才买的南城剪纸。 这满是野趣的东西,除了闵梅和从江南一路进京,涨了好多见识的黛玉,迎春和探春真是稀罕极了。 探春扯着沈柠的袖子,“大伯娘,我也想弄个面人。” “还有我。” 三姐姐扯了大舅妈那边的袖子,黛玉就扯这边的,“大舅妈,明儿您出去的时候,把我也带着吧!” 小姑娘眼巴巴的样…… 不要说两个一起来,就是随便哪一个,沈柠也受不住,“出去不行。” 啊? 小姑娘们都好失望。 “不过嘛……” 沈柠卖了一个关子,“我打算把捏面人的,请到家里来。” 啊啊? “大舅妈,您真是太好了。” 黛玉马上欢呼起来。 抱着小玥玥的闵梅也忍不住笑了。 “我呀,还想把那善剪纸的妇人,也请过来。” 沈柠等不及女儿画大观园了。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大观园。 剪出来,好生保存下去,也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 “到时候,也让她把你们都剪进去如何?” “……她剪的人物不怎么样?” 黛玉看了一眼南城剪纸,“眼睛鼻子都没有。” “哈哈哈!” 沈柠大笑,趁机揉揉小姑娘嫩滑的脸蛋儿,“嫌弃人家没有眼睛鼻子,那你帮着填上呀!” “我来我来。” 探春自告奋勇,“先生都说我的眼睛、鼻子画的好。” 学画的时候,她比林妹妹得的夸奖多些。 “呀,你这么厉害吗?” 沈柠不吝夸奖的同时,也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那我明儿就送到凝翠轩,让先生看着你们画鼻子、眼睛了。” “嗯嗯!” 探春大力点头。 “你们帮我做事,那今天的晚饭,就在这吃吧!” 沈柠知道她们不会反对,朝青苹道:“你去西府老太太那里说一声,就说姑娘们今儿在我这用晚膳。” “是!” 青苹笑着去了,小姑娘们又叽叽喳喳的围向沈柠的小面人。 她们期待看到小号的自己。 贾玥被姐姐们夹在里面,也在快活的‘啊啊噢噢’。 闻听姑娘们不回来吃晚饭了,被贾母留了饭的宝钗很有些失望。 她也好希望加入到那边去。 可是至今都没个好理由。 沈夫人是读书人,是不是很不喜欢商户? “幸而我这儿有宝钗。” 贾母笑瞪青竹。 她因为娘家不开心,但宝钗是个体贴会哄人的孩子,跟她说了许多金陵的趣事,“你们太太下次再抢人,要么把我也抢着,要么,就给我放一半回来。” “噗~” 服侍在这边的王熙凤差点笑倒,“听到没?关键是没抢老太太,老太太吃醋了。” “不带我吃个醋啊?” 贾母佯装虎脸没成功,哈哈笑起来,“青苹,回去就这么跟你们太太说,下次想把我的热闹抢走,老太太我就杀过去,敲她脑袋了。” “诶~” 青苹笑得甚是爽利,“我保证一个字不漏的说,老太太您等着,我们太太肯定会制造您杀过去的机会,让您敲她一脑袋。” “……你呀你呀!” 贾母笑得坐不住,“这说的什么话?” “是我们太太自个说的,她说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有长辈管,这是福气。” “哈哈……” 屋子里一下子笑声一片。 宝钗发现东府的沈夫人,真的是个会哄人的。 选的丫环也是会说的,过来报个事,最后得了赏不说,老太太还让拎了个大食盒,说是给她加餐。 呼~ 厉害啊,她且得学呢。 吃过饭,又说了好一会的话,宝钗才急急忙忙的赶回家。 薛蟠已经回去了。 今天,他又被打了。 因为磨的墨把同学的书都给污了。 最后先生现教他磨墨。 他家有钱,也有的是奴才,薛蟠就不理解,他为什么非要自己磨墨。 他都想跟先生说,他不用科考,磨墨这么烦人的事,他不用学。 可恨当时宁国府的武先生就站在窗外。 他没敢说。 但是磨墨也没用心,一个用力,墨条被他弄断了,墨水也弄了先生一脸。 最后先生说他态度不端正,又生生的在左手敲了三戒尺。 呜~ 薛蟠想哭,但是他又没时间哭。 今天宁国府的武先生说他马步没站好,给他罚了一顿忆苦思甜饭。 那个东西…… 薛蟠都不知道怎么是人吃的。 他很有骨气的没吃。 昨天他观察了,下午学堂有点心,他一直忍了好长时间,可没想到,那点心也是限量的,他们蒙班一人只能吃一块。 薛蟠没奈何,只能忍着,如今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长这么大,他就没受过这样的苦。 薛姨妈看到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还以为他又吃了多大的苦,眼泪哗哗的流。 宝钗回家,见到的就是哥哥一边大口吃饭吃菜,一边掉眼泪。 她的心,一下子揪到了一起。 待知道了来龙去脉…… 宝钗带着丫环打水,给母亲和哥哥净面,“哥,父亲曾说过‘人磨墨,墨磨人’,指的就是说研墨的过程,浮躁的心在磨墨时,要慢慢的趋于清静,只有这样,才能写出好的字,磨墨——亦是修心养性的过程。” 可惜,哥哥没记父亲的话。 母亲就会瞎哭。 “到书房来,我现在磨墨给你看。” 父亲去世太早,母亲一味溺爱,实不是好事。 如今…… 宝钗突然发现,就先生管教哥哥的劲头,三年下来,或许就真的不一样了。 “未来有三年呢。” 她威胁还想惹母亲哭的哥哥,“每天都要写字,哥,你不想每天都要挨打吧?” 薛蟠:“……” “怎么会?他昨儿不是……” 薛姨妈想给儿子说话。 至少他昨天没有因为磨墨被先生打。 可是薛蟠撇过了脸。 宝钗明了了,“昨儿是用了同学的墨,还是同学帮你磨的?” “他……磨的多。” 薛蟠很想大声嚷嚷。 “哥,他不可能每次都多磨的。这东西,你必须要学。” 磨墨也很有讲究的。 “对了,你今天有多少大字?” “五张!” 那还好。 宝钗点头,“那时间还挺充裕,我们现在就来吧!” “……” 薛蟠看看母亲,最终无可奈何的跟上。 “磨墨用水,宁少勿多,磨浓了,加水再磨浓即可。” 宝钗一边教一边说,“磨墨的姿势得端正,轻重、快慢要适中,要保持墨的垂直平正。要在砚上垂直地打圈儿,不要斜磨或直推,更不能随意乱磨。此时用力过轻,速度太缓,浪费时间且墨浮;用力过重,速度过急,则墨粗而生沬,色亦无光。” 她的手指按推用力,声音徐徐,“得这样,手指按推用力,轻重有节。” 第227章 上学 腊月二十五,一大早的,史家就把史湘云送来了。 小姑娘先去拜见了老太太,后又马不停蹄的往宁国府来。 当然,宝钗以稳重大姐姐的姿态,也陪同着一起。 “表婶!” 湘云脸上还很有些婴儿肥,声音灵动中,又很有些娇憨,“您这么早就逛园子了吗?” “现在还早吗?” 小姑娘被那身大红撒金织锦缎袄,衬得玉雪可爱,富贵至极。 沈柠朝她招招手,“你都从史家过来了,那么远呢,我这才逛多久?” 穿来至今,她其实是第一次见这孩子。 贾母心疼这侄孙女,倒是几次派人去接,但是史鼐夫妻不放人,她也只能徒呼奈何。 沈柠知道,这主要是因为贾家还国库欠银闹的。 史鼐为还银,跟曾经分家的叔伯、兄弟们全都闹翻了,但砸锅卖铁的还了银也就那样后,对贾家只怕也有迁怒。 要不然几乎就在贾母身边长大的孩子,怎么隔了大半年,才又送过来? “宝姑娘还没逛过我们家这园子吧?一起走走啊!” 沈柠拉了湘云,也没忘宝钗。 “是!早就听姐妹们说,府中的园子极好。” 宝钗行了一礼,这才很高兴的上前。 她其实有些怕这位沈夫人。 哥哥在学堂被管束的很好。 小时候父亲还在时,因为母亲,都不能把他管的那般好。 进了贾家族学,哥哥最常用的装病一招,就被沈夫人彻底打掉。 如今去学堂虽然还满是怨气,可是,他的大字可以看出明显进益了。 显然在学堂时,也没少写字。 因为哥哥,宝钗很感激沈夫人,可是,她又隐约感觉她不太喜欢她。 如今能得邀请…… 宝钗简直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了。 “表婶,我想到凝翠轩去。” 湘云不想逛园子,“听说姐妹们都在那里,我也想去。” “哈哈!” 趁着她还小,沈柠肆无忌惮的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这一会,她们可都不在。” “那她们到哪去了?” “在前面的花厅帮你表嫂管家呢。” 啊? 湘云和宝钗都甚惊异。 “她们都会了吗?” 湘云的眼睛里很有些向往。 二叔二婶把她拘在家里,她错过了多少好事啊? “这你可问着了。” 沈柠失笑,“我也不知道呢,不过,我想应该是边学边管吧!毕竟她们是一起商量着干。” “一起商量着干?” 湘云眨巴眨巴眼睛,“表婶,那我今天就过来读书,明天是不是就可以跟着一起商量着干了?” “……那你是为了读书,还是为了一起商量着干才过来?” 沈柠笑着问她。 “都有。” 湘云扯着她的袖子,“表婶,我既要读书,也要跟姐妹们一起商量着管事。” 记忆里,表婶待她极好。 二婶说,到这边多听老太太和表婶的话。 昨儿三婶也说,多听老太太和表婶的话,尤其是表婶,有什么事说出来就行了,太外道了,反而不好。 “成成成!” 在可以的范围之内,沈柠愿意给这群小姑娘们方便,“只要你不嫌烦,就只管来。” 说到这里,她看到好像很有些羡慕的宝钗,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宝姑娘在家已经很会管家了吧?” “没有没有。” 宝钗忙摇头。 母亲虽然会跟她商量很多事,但那都是她拿不定主意的。 具体管家……,她从没试过。 “我之前在家,也主以读书为要。” 跟着书,她能学到好多东西,也能见识到好多东西。 “是吗?” 沈柠听出来了,她还是想过来读书。 青苹昨儿拎了食盒回家,跟她说宝姑娘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还给她留了饭,看着很喜欢。 两府的孩子都在这读书,宝钗想读…… “那你有意和这边的姐妹们一起到凝翠轩读书吗?” 沈柠笑看向她。 “可以吗?” 宝钗是真的惊喜了。 她以为她不行,她以为因为她是商户,沈夫人看不上她,没想到…… “自然!” 小姑娘这么想上学的样子,让沈柠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看样子,她得让学堂那边,把薛蟠再看紧些才成。 薛家稳当了,和林妹妹一样有才情的宝姐姐,就不会有那么多算计了吧? 沈柠不觉得红楼中的宝姐姐有多看得上宝玉,他们的三观并不一致,宝钗奉行科举,喜欢读书,而宝玉却最不喜读书。 嫁给宝玉,只是因为宝玉是她唯一能够得着,最好的人选吧? 沈柠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就快过年了,你……” “我想和云妹妹一起。” 能到宁国府读书,就等于受了沈夫人的教导。 宝钗知道,这于她有多重要。 “成!” 沈柠点头,“青竹,你引两位姑娘去花厅,捏面人的师父大概也要到了,正好,帮她们也各捏一个。” “捏面人?” 史湘云太惊喜了。 她看过捏面人呢。 只是自己没捏过。 “表婶,您请捏面人的师父过来,给我们捏面人吗?” “是啊!” 沈柠笑,“喜欢吗?” “太喜欢了。” 史湘云蹦起来,“表婶,您太好了,宝姐姐,我们快走。” 说着,她拉住青竹,就想往花厅去。 宝钗无奈,只能匆匆给沈柠行了一礼,这才急步跟上。 沈柠看着她们远去,这才转身走自己的。 此时,贾珍请来的面人师父正好到了,花厅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 皇宫,下朝的皇帝脚步匆匆的往坤宁宫去。 终于,甄应嘉被他下到了刑部大牢。 这个他曾心心念念想拿下的人,那么带着枷上朝时,他多激动啊! 早前太子哥哥还在时,甄家就可算江南的土皇帝了。 待到太子哥哥去了,他当了皇帝,可是甄家几乎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不论谁到江南当官,不拜甄家的码头,不是如林如海那样,有两个国公府撑腰,就是当不长,或者——死! 皇帝早就深恨之。 父皇下江南,甄家确实花了不少银子,所以江南的税收,父皇也默许甄家有所节流,但是他们的节流一年又一年,没个完了。 至今为止,国库欠银一分未还不说,甄家嫁在江南周边的女儿,据说出嫁所走之地,尽是他们家的。 嗬~ 皇室嫁公主都没这么狂。 皇帝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坤宁宫,宫人们才要行礼,他就摆手让他们滚蛋了。 “皇上……!有喜事?” 皇后看他的样子,有些不确定。 “哈哈哈!你猜!” 皇帝大笑。 在朝堂上,他不好意思笑,回来的路上,也不好意思莫名其妙的笑,就只能到皇后这里笑了,“猜对了,朕就送你一个江南的皇庄。” 皇庄? 还是江南的? 皇后忍不住笑了,“那我要是猜错了呢?” “猜错了?” 皇帝龇着一口大牙,笑道:“看在朕心情好的面上,就送你一个小点的皇庄。” “那什么叫大?什么叫小?” 皇后笑问。 “收益万两朝上的叫大,收益五千以下的叫小。” “那……” 皇后绕着皇帝转了一圈,“高兴的事,我们已经有不少了,”她其实早就猜到,只是吧,难得皇上这么高兴,一下子猜出来也挺没意思的,就做冥思苦想状,“如今又这么高兴……?皇上,您给个提示呗!” 说着,她还撒娇的撞了撞他。 “已经给过提示了呀!” 皇帝大笑,“你努力一把,朕信你。” “信我?” 皇后笑,“还给过提示?” 她好像在回想他刚刚说的话,“咦?刚刚您说江南的皇庄?”说到这里,她也一副惊喜的样子,“是甄家,甄大人被拿进京了?” “哈哈哈,正是!” 皇帝高兴的转圈,“甄家都是朕多少年的心病了?” 原以为,想要拿下甄家,他也要伤点筋,动点骨呢。 没想到啊! “当年太子一心一意想要拿下甄家,都没成功。”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要过年了,朕——想去给太子哥哥报声喜。” 没有太子,就没有他的今天。 “我陪您一起!” 皇后没有犹豫的握住了他的手,“我们……再去跟太上皇说一声。” “好!” 皇上感动不已,环手拥住了她。 去年他们可怜巴巴,因为过年,愁得不行。 皇后的最后一点嫁妆填进了慈幼局,给那里的老人孩子添了厚棉衣。 他们再也没钱了。 皇帝过惯了穷日子,他其实也不怕穷,有口吃的,那口吃的若还是热乎的,就更好了。 曾经,他在后宫并不能吃到多少热食。 大冷的天,有时候送去的汤都结冰了。 那时候,他多盼着自己能早点长大啊! 终于他长大了,他分府出去了,有了王妃,一天三顿,包括点心都是热乎的。 那时候,他多开心啊! 做皇帝好几年,他也没那时候开心。 “皇后,这些年,朕有没有跟你说,谢谢你啊!” “说了,说了好多。” 皇后把脸埋到他的胸膛,“虽然没用嘴巴说出来,但是我能感觉到。” “……” 皇帝无声的把他的皇后搂得更紧了些,“今年宫宴,见了宁国府沈夫人,跟她提一提太子哥哥的女儿。到时候,我们想办法,就借着沈夫人和贾珍,给个恩典吧!” “恐怕不行。” 皇后抬起头,“贾敬去世未久,宁国府有孝,不好参加宫宴的。不过,明儿我倒是可以提前宣她进宫。” 如今,他们想给谁恩典,已经很容易了。 “那就明天!” 皇帝笑着放开她,“走,我们去见父皇。” 夫妻二人好像当初在王府一样手拉着手,一起去见太上皇了。 不能动的太上皇如今可老实了。 他盼皇帝过来。 他怕皇帝不过来,宫人对他的伺候会越发的敷衍。 要过年了,往年他的寿康宫多热闹啊! 可是如今……,他却只剩了皇帝一个儿子。 “父皇!” 皇帝温和的声音响在耳边,微闭着眼睛想往昔的太上皇一下子就精神了。 “儿子过来,是想跟您报告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太上皇看着皇帝。 他知道,皇帝的好消息,就等于他的坏消息。 老头张着嘴巴,多喘了一口气。 他怕一会儿被气着了,忘了呼吸。 太上皇努力的做心理建设,不气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保持平和的心态,或许他还能慢慢好起来呢。 “甄应嘉进京了,不过,他是被儿子的人押着进京的。” 甄应嘉? 甄家? 太上皇松下一口气。 甄家在江南多年,干了些什么,他也心中有数。 只是那些年,他需要甄家那样的臣子。 他需要甄家和晋王跟太子打擂台。 后来……,也是一样。 他需要他们压着皇帝。 太上皇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有一天,要躺着啥都动不了,他操那些闲心做什么? 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帝,都能继他之后,管好大昭。 “大概过年吧,抄家的旨意,大概就会到达甄家。” 皇帝没在老头子的脸上,看到什么愤怒的表情,心下很是安慰,“父皇,儿子一会儿去给太子哥哥报个喜,您看如何?” 太上皇:“……” 他看了皇帝一眼,这个儿子是真的念着太子吗? 嗬~ 果然,当初太子放那一把火,就是算准了他的心态吧? 太上皇喘的气略有些粗。 他是被太子算计了。 那个孽子。 用一家人的命,算计他这个老父亲啊! 因为他,他伤心了多少年? 结果…… “您也觉得儿子该去报喜是吗?” 皇上看到太上皇这样,心下略有些痛,“甄家早是大昭的毒瘤,您宠着他们那么多年,您念着当年的接驾之情,让他们节流部分税收还国库欠银,可是一年年,您说,他们怎么就不还呢?” 说到这里,皇帝忍不住咬了咬牙,“父皇,您说您宠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配当人吗?” 在皇帝这里,那些人根本不配当人。 仗着晋王,仗着甄太妃,把大昭的江南,几乎就变成了他们甄家的江南。 “他们必须还银,一代还不了,子子孙孙,都得给朕还了。” 皇帝痛恨至极,“除非甄家断子绝孙,否则,朕绝不放过。” 第228章 出事 腊月二十六,小雪。 沈柠没想到今天会下雪。 她难得的想歪被窝。 她还想把女儿拎过来,一起歪被窝,可是,小姑娘天天玩惯了,就想出门,就想找姐姐们去。 沈柠按都按不住,没奈何只能让人把她送去。 詹雪当她的先生,已经当得很习惯了。 小姑娘虽然话都不会说,但只要她上课,她姐姐们不说话了,她也就乖乖的在毯子上爬,或者由人抱着,好像能听懂似的也跟着听课。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但是史湘云和薛宝钗却看得甚为惊奇。 堂堂国公府千金,居然在地上爬…… 虽然铺了毯子,烧了地龙,这屋子特别暖和、干净,可有这么多人服侍的贾玥居然在地上爬? 她看到小姑娘爬到了林姑娘处。 林黛玉不动声色的用手摸了摸小妹妹的脑袋。 贾玥朝她露了个无齿的笑后,又往探春那里爬。 探春一边听课,一边也伸手摸了摸妹妹。 贾玥在她身边停留了一会会,就往迎春那里爬。 迎春没啥犹豫的,一把把她提起来,抱到了腿上。 贾玥没挣扎,也没出声,而是乖乖巧巧的靠在姐姐身上,开始听课了。 算着时间过来的沈柠看到女儿乖乖巧巧,忍不住笑了。 果然,胎教还是很重要的,瞅瞅平时那么皮的娃,只要上课,就不会闹人。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詹雪要下课了,道:“这句话出自《论语·雍也》,圣人从审美情趣的角度,以水和山为喻,谈论智者与仁者的区别和统一。宋代朱大家注释曾说过,知者达于事理而周流无滞,有似于水,故乐水;仁者安于义理,而厚重不迁,有似于山,故乐山。 大家有兴趣可以去书房看看。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大家休息休息。” 一年就要过去了,她还又收了两个学生。 詹雪也挺服的。 好在新来的两个,也是有点底子的。 就算暂时跟不上,她也可以另外补一下课。 相比于荣国府,她在这边的时间弹性更大。 沈夫人更注重姑娘们学习的实用型。 比如读书,是为了开拓视野,思考问题的不同角度和解决方案。 琴棋书画,就随姑娘们自己的爱好了。 但管家理财…… 詹雪感觉,是她最为看重的。 所以早早的就让她们接触了。 甚至不惜拿宁国府给她们练手。 詹雪观察过,她不怕她们犯错,只怕她们错而不知。 窗外,沈柠怀疑‘休息’这个词,女儿能听懂,詹雪刚放下书,小丫头就‘啊’的一声,高兴的在迎春怀里直窜。 “夫人来接玥儿?” 詹雪笑看向门外的沈柠,正要再说什么,就见丫环狂奔过来,“太太,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请您进宫说话呢。” 嗯? 姑娘们齐齐回头。 沈柠顾不得詹雪这边,道:“来的是谁?” “娘娘身边的吴嬷嬷。” 没用内监,反而用身边的嬷嬷,那就是亲近的表现。 沈柠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今天要麻烦先生替我看着玥儿了。” “有事您自去,玥儿非常乖巧,有我们看着您放心。” 小娃儿哪用她来管? 除了奶娘、丫环们,还有她的姐姐们。 这个抱一把,那个逗一逗,一天就过去了。 詹雪有时想抱一抱,都抢不着人。 宝钗看她急步离开,心思都飞远了。 这边重新梳洗、上妆的沈柠,没多大一会,就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吴嬷嬷是老熟人,她第一次进宫时,就是吴嬷嬷受皇后之命,在宫门口等着的。 “夫人不必忧心。” 已经得了贾珍两个荷包,吴嬷嬷异常和善,“今日宣召,十之八九是好事。” “噢?” 沈柠眨了眨眼,“嬷嬷可知是什么好事?” “昨儿江南的甄大人被押解进京,皇上和皇后娘娘说起了前太子。” 帝后出宫之事,她是不会跟人说的。 吴嬷嬷只说她能说的,“前太子在时,心心念念江南,担心江南的官场、赋税等等。” 这些在当时,几乎就被甄家控制了。 沈柠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 就是甄家倒了,皇上念及太子。 其实念及太子,应该不止是因为甄家,还因为那位刘先生。 沈柠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隐隐的,她感觉刘先生的背后也有人。 对方也在借着刘先生,打击大昭的皇室。 皇上或许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把那些不做人的王爷们打下去,也是合了他的利益,所以他睁了一只眼,闭了一只眼。 但是这个人…… 换成她是皇帝,不拿下这个人,她是无法安心的。 “太子去后,皇上常常思念。” 吴嬷嬷虽没有明着说秦可卿,但沈柠已经知道今天进宫主要是给她拿好处的。 “多谢嬷嬷提点。” 沈柠真心感谢,“我已知晓怎么做了。” “夫人已经做得极好了。” 吴嬷嬷笑道:“我刚在贵府还见到刚从秦家送礼回去的下人。” 贾家是厚道人家。 没有因为太上皇倒了,对秦氏有半点怠慢。 毕竟皇上可以怜她是太子之女,也可以不把她当回事。 “秦氏是个可人疼的。” 沈柠眼中的笑意加深,“您只看到,我家给她送东西,可没看到,她给我家送东西。”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头上抹额,“看看,这是她前儿送我的。” “……嗯,真好看!” 一颗大大的珍珠,嵌于素色的锦铂中间,雅致之中带着不可忽视的贵气。 也正合了宁国府孝中的颜色。 吴嬷嬷心中感叹小姑娘的心灵手巧,“恭喜夫人有个好孙媳。” 看沈夫人的样子,是真心的喜欢秦氏。 那就好啊! 吴嬷嬷也早就打听了,她对儿媳妇尤氏也极好,因为怕尤氏没钱,还分了她不少产业。 这京城,恶婆婆常闻,沈夫人这样的……,可是太难得了。 也怪不得她们娘娘喜欢。 曾经,她们娘娘可常被甄太妃搓磨。 马车里气氛和谐,到了坤宁宫,自然也不差。 沈柠才要行礼,就被皇后拦了。 “我们之间,姐姐就不用客气了。” 皇后也是极会说话的,“过完年,你们要回乡,宫宴姐姐又不好来,我再不宣您,姐姐只怕就要把我忘记了。” “瞧您说的,我的记性有那么差吗?” 沈柠失笑,随她一起坐下,“上次生病,还得多谢您和皇上从太上皇那里,匀了太医给我,要不然,我也不能好得这么快。” “这本就是应该的。” 皇后早就感觉她比上次见面瘦了些。 不过伤心的事,能不提,她是尽量不提。 “前些天的兵变……” 皇后叹了一口气,“真是让人想也想不到。” 她犹豫了一下道:“姐姐是自己人,想来也是听说了那位刘先生吧?” 顺天府董大人查刘先生,就是从宁国府抓的偷儿开始的。 皇帝什么都跟她说,她也因此知道了全貌,“您说……,那刘先生的背后,还有没有人?” “……应该是有的。” 皇后也有此疑虑,沈柠就放心了,“前朝的,北方的,甚至外敌都有可能。或者说,几方势力一起相助了他也未可知。” 不管有没有,小心无大错。 真要大意了…… 万一被人所趁呢? 此时的大昭,虽说不是内忧外患,其实也不差多少。 西方正在崛起。 北方…… 不管是鞑靼还是金人,都有取而代之之心。 更北边的罗刹国,更没有停下征战的脚步。 固步自封,就是落后。 “只是他们所有一切,都做得将将好。” 沈柠叹了一口气,道:“这才显出了刘先生,但是,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完美隐身,反而更突显了他们。” 这? 皇后心惊了,她终于知道,一直以来的不安在哪了。 太子出事的那段时间,就有前朝和北边人的影子。 如今那么多王爷落马,最后的所有指向,却只有那位刘先生,这太不对了。 对方是算准了,这也符合她和皇帝的利益吧? “怪道姐姐能想出治倭之策。” 皇后即佩服又感激,“姐姐大才,妹妹心领了。” 罪人庄那里,看样子要多派些人看着才好。 其他再深的,她暂时想不到,但是,罪人庄那里,若是出事,那大昭皇室…… 皇后又迅速想到了她的三个孩子以及皇上的另外两个孩子。 他们的安全…… “您先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皇后迅速出去,令人看好三位皇子和两位小公主。 他们的衣食住,以及身边人,都要仔细查一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会,她控制不住的心慌。 此时,她也无法再跟沈柠慢慢说话了,再回去的时候,直接道:“好姐姐,皇上昨儿才跟我念及太子,秦氏那里,我想借您的关系,给个恩典。” “那我就替秦氏多谢皇后娘娘了。” 给恩典,他们当然要接着。 沈柠也愿意秦氏的身份能高一些。 这京城,以出身论英雄的大有人在。 皇后若是借着她,说特别喜欢秦氏了,无形中,也算给她提了身份。 “怎么是要您谢呢?” 皇后道:“真要说起来,是皇家对不住那孩子。” 宗人府里,那些罪人的女儿,她都得看顾着,没道理当年照顾他们夫妻的太子之女,他们却不闻不问。 待到沈柠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三辆装满赏赐的马车。 翻身做了主人的皇帝和皇后把他们生平第一次的重赏,先给了她。 这一次,没有宣旨,但越是低调,有心人越是知道,帝后二人有多看重宁国府。 从御膳房各类点心到内务府新制的各类首饰、面料、皮毛、药材,人家都送了一份。 回家分送部分礼物的沈柠,还不知道,她才走未久,皇后就查到,周贵妃所生之二皇子,被身边的宫人下了慢性毒药。 于贵人所出大公主,才制的几套衣服也很有不妥。 这? 这是对着她来的呀! 幸好是她先查了,若是两个孩子出事,皇上查出来,那最后的指向一定是她。 皇后后背冒汗,当场就让人请了皇帝。 半晌之后,听到皇后被沈夫人启示,多心查的,皇帝忍不住在屋里来回踱步。 “今天罪人庄那里上报,安王和敬王也都死了。” 皇帝好想打人啊! “他们也是受不住自杀?” 不能啊,那两位王爷,都是有点武艺在身的。 “不是!” 皇帝摇头,“他们是围猎野猪的时候,遭遇了狼群。” 他站住,看向皇后,“一同出事的,还有他们的儿子,一共死了七个人。” 意外的没有其他半点痕迹。 “……” 皇后的心尖在发颤。 七个啊! 到底是谁? “皇上,您觉得……是谁?” “……一定有皇室之人参与了。” 太祖去时,担心皇位旁落。 他父皇努力生娃。 如今…… 皇帝努力去想宗室里的几个老家伙。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被人利用,还是各取所需。” 皇帝当机立断道:“刘安,传朕旨意,要过年了,看在太上皇的面上,看在他们是我兄弟子侄的面上,各送一石米面。 另……,闻听今日之事,朕心甚痛,从今天起,罪人庄加派驻军三千,看顾他们的安全。” “是!” 刘安急急的去了。 可是皇帝还有无处可发的郁气,“这件事,朕得去问问太上皇。” 这些年,跟他闹的是兄弟们。 但父皇…… 皇帝相信,凭老头子的敏锐,肯定更知道,宗室里,都有谁在觊觎皇位。 他急匆匆的赶到寿康宫时,太上皇微闭着眼睛,表示他无声的抗议。 “父皇,出事了。” 皇帝的心情沉重。 这几天,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所有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太完美。 他太渴望这份完美的成功。 “我们……可能都被人算计了。” 皇帝说的很艰难,但是,他也必须说。 太上皇原以为是如昨天的所谓坏消息,却没想,是另一个,他曾经害怕的坏消息。 虽然在皇帝过来时,他做足了心理建设,还多喘了几口气,如今却也控制不住的加重了病情。 好在太医就在隔壁,很快稳下来。 第229章 大案 收到宁国府送来的御膳房点心,薛姨妈满心欢喜。 儿子上进了,女儿也顺利在宁国府跟着贾家的姑娘和表姑娘们一起读书,一切都按着最好的来。 “这千层酥味道真好。” 薛姨妈给女儿拿了一块,“果然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宝钗:“……” 看到母亲喜滋滋的样子,她很给面子的咬了一口。 酥酥脆脆里,带了一种特别的香甜,味道确实很好。 “女儿听说,皇后赏了沈夫人满满三马车的东西呢。”她道:“除了点心什么的,还有好多各地上贡的衣料、皮毛和内造的首饰呢。” “嗯,我也听说了。” 薛姨妈非常羡慕,“光暹罗进上的一匹流光锦就价值千金。” 薛家有钱,可是很多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就算买到了,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用。 “更何况,我听说皇后娘娘还赏了沈夫人一盒暹罗进上的红宝石。” 那随便一颗也有几百上千两银子呢。 前年甄家嫁女,到处搜罗好东西,她把自己从娘家带去的两颗红宝送了过去。 薛姨妈很遗憾,又好心疼。 曾经的王家掌各国朝贡事务,什么好东西不先从他们王家手上过? 可惜……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当年沈夫人走了一步好棋,在皇上最难的时候,去还了国库欠银。” 王家也欠国库银子。 这也是薛姨妈死活不愿意回娘家的原因之一。 “这人啊,没有前后眼啊,早知道这样,这京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抢还库银的第一名。” 宝钗:“……” 她感觉沈夫人能得赏,不止是因为最先还的那些国库欠银。 只是很多事情,外人并不知道罢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今天在那边上学,一切都好吗?” 儿子学什么都困难。 女儿学什么都有模有样。 薛姨妈有时候也很可惜,她的宝钗生错了性别。 这要是儿子,他们家就一点也不用发愁了。 “好!”宝钗露了点笑容,“詹先生很有学问,姐妹们也都很好。” 贾家的女儿如今在这京城是出了名的好。 跟她们一起读书,以后的关系想来也不会差。 “我上学的事,您不用操心,倒是当铺那边……” “甄家的东西已经被运走了。” 薛姨妈虽然很是肉痛,却也难得的有那么一份轻松,“好在凤丫头让旺儿过去了看着了,官府的人也都很好说话。” 幸好离得近。 这要是在金陵,官府的人进了库房,肯定要顺手牵些羊走。 “你表姐啊,是个好的。” 侄女当家,感觉比姐姐当家还好。 至少侄女这里,她还是长辈,有什么事好生说一声就行了。 薛姨妈很是感慨,“现在啊,我就盼着你哥哥在学堂能少挨些打。” 那恐怕盼的过早了。 宝钗清楚,就要过年了,哥哥应该没完全认命,既然还报了侥幸心理,就不可能沉下心来,好生读书。 “妈,再有两天就放假了,您不想哥哥再被打,我们就得在他放假的时候,给他补补课。” 想要按着哥哥学习,就得先跟母亲说好,要不然哥哥一嚎,母亲就拖后腿。 “到时候,我教他读书,您就到老太太或者表姐那里去。” 这? 薛姨妈也知道自己缺点,闻言只有点头的份,“行行行,妈都听你的,不过,好歹是过年,你也不能把你哥哥逼得太紧。” “他现在上的是蒙学班。” 宝钗很是无语,“我只是帮他巩固蒙学班的知识,哪里就紧得起来?” 哥哥都多大了,上个蒙学班,她娘就好像他受了多大的苦似的。 “您看看宝玉和林大人家的公子,他们才多大?四书都背了好多。” 薛姨妈:“……” 她说不出话来了。 宝玉和林长安,哪个的身份都不比她的蟠儿差。 可是,他们父亲都在世。 只这一点就是不一样的。 “妈,你若真想为哥哥好,不想他明年上学以后,再天天挨打,就莫要再哄他了。” 宝钗看母亲这样,只能把话再说重些,“贾家的规矩不会因我们而破,也就是说未来三年,他都得在那里上学呢,您有办法让他不上学吗?” 没有! 薛姨妈吓得忙摇头。 主管贾家族学的是宁国府贾珍。 凤丫头虽是荣国府的当家奶奶,可她……能为她这个姑妈,对抗贾家的规矩吗? 她要有这胆子,只怕也早被贾家打出去了。 “那您说,要不要给他补课?” “补吧补吧,你想怎么补,就怎么补。” 她们母女两个达成一致意见的时候,沈柠也知道罪人庄出事的消息了。 “也不知道那些王爷们还在闹什么幺蛾子。” 贾珍叹气,“如今不仅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倒霉,连刑部那边都有好些人倒霉了。” 他开动自己平时不怎么动的脑子,道:“娘,您说,是不是那些王爷们在用哀兵之策,想要离开罪人庄?” 是他先发现京营的不妥,这才报给皇上。 那些王爷们要是翻身,他们不能拿皇上怎么着,动他……却是很容易的。 所以这事,贾珍不能不关心。 “……罪人庄是他们想离开,便能离开的吗?” 沈柠瞄了贾珍一眼,“而且,你都能想到的事,皇上想不到?” 意外的干干净净啊! 沈柠感觉京城还得乱。 好在他们家有孝,过完年,正月初三就要扶灵回乡了。 “顺天府董大人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糊弄的。” 是真的出事了。 “且看吧!” 沈柠现在操心的是,是不是该把晋王在哪的消息报给顺天府。 她在这边纠结,却不知道董孝全在大家都走后,犹犹豫豫的道:“皇上,来之前,臣这边刚查到了一些事。” “说!” 现在的皇帝处在暴走的边缘。 太上皇病情又加重了。 虽然被抢救回来了,可似乎是不认人了。 也就是说,他想在父皇这里得到什么消息是不可能了。 “晋王可能没死。” 什么? 皇帝一下子站了起来,“没死?那他现在在哪?” “快过年了……” 董孝全道:“各处赌馆的生意又火了起来,好些个赌徒,赌的倾家荡产之后,因为还不起银子,还会被打断手脚。” 他总不能说,我早知道晋王在哪,但装着没看见。 “臣令人查此类恶性案件的时候,卢捕头发现南城夫子庙那边,有一个乞丐很不对劲。” 董孝全道:“他断手断脚,不仅脸被毁容,就是嗓子也被毒哑了,卢捕头说,感觉他甚像失踪的晋王。” 皇帝:“……” “臣原本要亲自去查证的。” 董孝全欲言又止,“您说,他若真是晋王,臣能不能暂时借着他,顺藤摸瓜,查可能观他后续情况的刘先生?” 这? 皇帝的眉头蹙了蹙,“先确定再说吧!” 真要是晋王…… “真是他,就依你。” 皇帝道:“总之,朕一定要知道那刘先生在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可以,见死的是没问题的。 活着……,也得把他的手废了。 要不然,真是寝食难安。 “是!” 董孝全躬身,“臣马上去确定。” 虽然浪费了时间,但这一会,也只能这样干了。 皇上可以看不上他的兄弟,可以跟兄弟们动刀动剑,他这个做臣子的……,无论何时何地,对皇家都得保持着恭敬。 董孝全对他自己的定位很明确。 半个时辰后,皇帝收到了确定的消息。 董孝全还在信中描述了,晋王这段日子的要饭情况。 皇帝看完了信,坐在那里久久没动。 刘先生够狠。 这样让晋王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活受罪……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往坤宁宫去。 今天的事一出接着一出,皇后也很受惊吓。 与其让她胡思乱想,还不如让她全程参与。 皇帝很有爱的去跟皇后分享晋王情况的时候,刘先生也从大街上多了的衙役,心生紧迫。 他老老实实的缩在宁荣街后街干活,却不知道,曾经跟他接头的几个人,已经有两个因为生活习性的问题,被顺天府的人盯上。 刑部大牢里,被关的甄应嘉也迎来了董孝全。 …… 翌日,天空再次飘雪。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 贾政的对联还没卖完,他背着东西想要进城再把摊子支应起来,却没想城门口查人甚严。 来往的行人不仅要查路引,还要被捏脸、拽胡子。 没了贾家的光环,贾政想要进城,只能跟普通百姓似的,被衙役检查。 他想了想,到底觉得有辱斯文,返身又背着东西回家了。 “你到现在卖的有两百文吗?” 王氏鄙视他。 真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跟这无用的男人,过了这些年的。 “贾政,你真给珠儿他们丢脸。” 日子过得苦,王氏满腹怨气。 有时候她都在想,要不是珠儿明年要考官,就东府沈氏那脾气……,只怕都要他们夫妻的命了。 如果早死了,她或许也早解脱了。 “明年的账,你自己还。” “我又没说让你帮我还。” 贾政拎着东西回屋。 他又何尝不觉得日子过得太难? 可死……,需要的勇气更多更大。 王氏对她自己动不了手,他也一样。 贾政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应该另外想法子了。 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若是能到哪里去做馆,教小孩子或许也可以。 “贾老弟,贾老弟!” 村长匆匆而来,远远的就喊人了。 “村长?怎么啦?” “哎呀,没看到你的摊子,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村长在王氏也出来的时候,大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知道南城那边的新鲜事没?” 他和两个儿子每天都进城找活,可今天…… “什么事?” 贾政眉头蹙了蹙,“我今天进城的时候,感觉城门那里的官兵查人查得太狠,就没进去了。” “哎呀,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村长猛拍大腿,“这几天你天天过去摆摊,认识那里的乞丐吗?” 贾政:“……” 他自己都跟乞丐差不多了,还认识他们干什么? 不嫌晦气吗? “今天官兵查得那么严,就是因为,那里死了一个乞丐。” 什么? 贾政心下一跳。 每年冻死饿死的乞丐多着了,正常是不会惊动官府的。 “那个人据说还是一位大人物。” 村长挺替他可惜的,“他死了,连顺天府的董大人都过去了,传说是非常厉害的大人物,他被仇家算计,断了手脚,毒哑了嗓子,还被毁了容。” 皇帝收到晋王死讯的时候,狠狠砸了一个杯子。 “那里你不是派人看着了吗?” 他紧盯董孝全,对他非常不满意。 查刘先生的路,又这么断了,“你的人呢?” “死了。” 董孝全无奈且沉痛,“他们原本藏在两边的屋顶上,可是今天再去找的时候,都死了。” 皇帝:“……” “皇上!” 董孝全躬身,“线索断了,臣打算把所有怀疑人员,全都拿到顺天府大牢,挨个排查。” 放在外面,太容易出事,还不如全拿进顺天府大牢,他亲自一个一个审问。 “……你都有哪些怀疑人员?” “臣昨夜去了刑部大牢。” 董孝全道:“甄应嘉有甄家的路子。” 甄家虽然一直在扶晋王,但也不是没有留手。 “臣已经全问出来了,晋王不仅跟倭国有染,北边的鞑靼和金人,也有点关系。” 原本他想着,借着过年人多,偷着把晋王拿下问清楚,再把他放回的。 却不料卢捕头去的时候,他的身子都硬了。 董孝全也很懊恼,“不过,晋王和两个衙役的死,应该是背后之人,发现您对罪人庄关注太过,心生警觉所为。” 对方的下一个目标……,有可能就是那位刘先生。 如果他因为晋王没离京的话。 所以,如今严查出京人员。 “……破案子,你比朕有经验。” 皇帝闭了闭眼睛,“这件事,朕准你便宜行事。” 没有证据没事,他只要知道那些人在哪,宁杀过,不错过就行了。 “不论涉及到谁,先拿下再说。” 第230章 祭祖 南城死了一个乞丐和两个衙役的事,到底传扬开来。 不说刘先生如何心惊,就是沈柠让人打听了大概后,坐在那里也是半晌没动。 晋王死了? 不是冻饿而死,而是被一刀割喉? 还有那两个衙役…… 这是不是说董大人已经快要查到,只是被人家棋高一招的打断了? 沈柠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青竹,请焦大来一趟。” 人老成精,老头应该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当初她寻求破局,让贾珍被刺杀时,他推动的那么完美无缺……,肯定是知道某些势力的暗桩。 那前朝余孽啥的,沈柠不打算过问,但北边或者倭寇什么的…… 如果可以,她想动一动。 焦大来的极快,“太太~” “坐!” 沈柠在丫环上了茶后,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出去,这才道:“南城的事,您知道了吧?” “是!” 焦大的神情很凝重,“没想到晋王会死的那样惨。” 大仇得报,挺高兴的,但是,杀晋王的又是谁呢? 这一次,他很肯定不是他们老爷。 老爷在兵变第二天,确定家中无事就走了。 “不过从两个死的衙役看,董大人是知道那是晋王的,如今……只怕要吃些挂落。” 晋王再不济,也是王爷。 他那样干,皇上心里只怕会有些不得劲。 焦大很为董大人忧心。 “董大人的事先不说。” 皇上这一会顾不得挑董大人的刺,他大概比谁都想董大人能把案子破了。 沈柠道:“焦大,我就想问问,兵变那事,除了刘先生,你觉得还会是谁的手笔?” 这? 焦大顿了一下,反问道:“太太觉得会是谁的手笔?” “倭国渗入的应该不会这么深,不过,既然他们都跟我们家动手了,那肯定也被人利用了。” 沈柠只能分析道:“有实力助刘先生把所有王爷一网打尽的,要么是太子的旧部,要么是前朝、或者北边的势力插手了。” 她看着焦大,“太子的旧部……,您看我们家还算一份吗?” “……” 焦大慢慢摇了头。 太子的旧部,最有实力的就是老爷。 所以老爷被太上皇搁置。 哪怕太上皇在太子的事上已经后悔,为防意外,他也不敢再用老爷。 而太太早利用种种,带着贾家转投了皇上。 所以,在那些人的心中贾家根本不可信。 老爷也是知道这一点,在确定贾家无事后,就迅速离开。 “老爷临走之前曾经说过,北边的大清皇帝很有些能力,起用了不少汉臣。” 焦大道:“那些人别的能力没有,却熟知我们这边。” 当初能打进来,那些汉臣当居首功。 “让他们对付罗刹人,可能没有太大的本事,但对于我们,应该很会利用各种矛盾关系。” 说到这里,老头叹了一口气,“贾家已经算是皇帝的臣子了,老奴的这张老脸,那些人也差不多都认识,兵变之后,我出去转圈,曾经知道的暗桩都已经转移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刘先生的背后都有哪些人插手了。 “那就算了。” 焦大找不着人,沈柠就没办法。 “那些人既然知道您,您以后……” “我一大把年纪了,那些人不会对我出手的。” 焦大怀疑她要说以后出门,多带人的话。 他一辈子自自在在,可不想临了,为了这条命还畏畏缩缩。 “太太关心这事,其实主要是怕皇上那里再有什么事吧?” “嗯!” 沈柠点头,“皇上才收复河套地区,于我们贾家也甚为看顾,我自然希望他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皇上能在太上皇和那么多王爷围攻下,稳坐皇位,能力方面,肯定是不缺的。” 焦大觉得她在杞人忧天,“而且他有儿子,还是三个。晋王出事,罪人庄出事,皇上会警觉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又道:“老爷临走的时候说过,我们家不宜在皇家事务上,涉入过深。” 前车之鉴就在那里。 曾经老太爷和西府的国公爷跟太上皇的关系多好哇! 太子贤明,老爷和太子的关系也好,他们贾家原本可以稳稳当当。 可结果呢? “……他这么说过吗?” 沈柠在心里叹息,“那您怎么没跟我说过呢?” “老爷说……,等到蓉哥儿大了,进了朝堂,再跟您和他说。” 他们老爷看不上大爷。 大爷入不了朝堂,只太太一个人涉入,其实没啥。 但是,等蓉哥儿大了,新的皇权之争就又要开始了。 沈柠隐约明白他的未竟之言,送走焦大后,忍不住又上了天香楼。 此时,风雪渐大,行人匆匆。 腊月二十八,最后一次大朝会结束,皇帝封笔不过一个时辰,有关治倭之策的流言,便在京城传扬开来。 与此同时,沈柠署名金大侠的《射雕英雄传》第一部铁血丹心、第二部东邪西毒也低调的在尤氏的书店上架。 它甚至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读书的人一看是小说,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它。 倒是尤氏作为书店主人,得掌柜送了两部。 贾珍从妹妹贾玥丁点大,就在学堂上课的事上学了乖,一看媳妇看书,忙拿过来,读给她听。 不过,这读着读着,他自己也忍不住深陷其中。 “这金大侠很会写啊!” 贾珍越看越上头,夫妻两个连吃饭都只匆匆扒了几口,熬了半夜,第二天接着看。 “不对,这没写完啊!” 夫妻两个懵了。 郭靖、黄蓉已成了他们心心念念的人。 当下顾不得天晚,书店已经关门,特别召了掌柜过来。 “你送书都没送啊,还有呢?” 贾珍太上头了。 昨儿梦里都有降龙十八掌。 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后续。 但掌柜哪里知道? 他也熬夜看了,此时的黑眼圈,比贾珍的还要大。 “大爷,不是我不想送,而是没有了。” 掌柜很高兴大爷也催书,“这书是太太让人送去的。说是先发行前两部,后一部看行情再给呢。” “我……我去问问母亲?” 虽然已经很晚了,可是这小说……,只要看了的人,绝对绝对要看完整。 “现在?” 尤氏忙扯住,“母亲这一会肯定已经睡下了,”她的心更细些,“而且明天还要祭祖,母亲的身体才好,现在过去,万一扰了她的睡眠就不好了。” 祭祖本身就挺累人的。 今年的牌位还多了公公。 书再好,也没婆婆的身体和心情重要。 贾珍:“……” 他可怜巴巴的连转了几个圈,和掌柜对着互叹一声,无可奈何。 只是这一夜睡的…… 贾珍梦里都在射雕世界。 大年三十,一大早的,宫里刘公公亲自代皇上过来慰问,赐了金、银、御酒等物,收了大大的红包,这才转向下一家。 这是皇上自登基以来,头一次掌控权利、金钱,虽然按着太上皇这些年的规矩给勋贵和老臣们赏赐,却也忙个不停。 不过,贾家因为皇帝的赏赐,祭祖时,更显风光。 今年的主祭人是贾珍。 贾政因为身份高,也被早早的接了回来。 不过,以前他站在前面,是继贾敬之后,第二耀眼的人物。 甚至在贾敬不太行的那些年,虽然捞不着主祭身份,却是贾家最不容忽视的人。 如今,他还站在前面,但一身布衣服,已然不一样了。 贾政站在那里,第一次理解了曾经的贾敬。 人人都能看到他,可是,人人都想绕着他。 他端上了笑脸,别人却只是敷衍。 今年贾珍献爵,贾赦带着蓉哥和贾琏献帛,贾珠、宝玉捧香,贾芸、贾菖、贾菱展拜垫,守焚池。 第一次祭祀完成后众人退出,进行第二次祭祖,不过这次祭祀转换地点到了正堂,主祭人也换成了贾母。 正堂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贾敬的画像,放在了贾代化的边上。 整猪整羊等抬上来,贾母和沈柠供放菜饭汤点酒菜。 然后是叩拜…… 沈柠光磕头,就磕得头晕。 半晌结束的时候,她都是被李纨搀起来的。 主要是李纨没想到,老太太让人去接了公公,却撇下了婆婆。 她无人可搀。 正好,尤氏有了身孕,老太太那里又轮不着她,她很干脆的就来顾着大伯娘了。 沈柠的身体在病了一场后,确实虚了许多,整场流程下来,只想回去躺着。 但是身为宁国府的当家太太,连隔壁比她大一辈的贾母都在接待族亲,她就更不好走了。 好在人人都因为贾敬体谅她,当然,也因为她本身的威名在外,哪怕族里的老婶娘什么的,对上她时,都是满脸慈爱。 时间在她这里过得异常艰难时,她没注意好大儿不时看过来的眼神。 贾珠也只以为珍大哥是担心伯娘的身体,悄悄的跟几位重要的长辈、同辈说了,大家难得的没有在喝酒时划拳说酒令,年夜饭早早结束。 贾政好长时间都没沾过这么多的荤腥,虽然吃的甚为克制,却把肚子填得饱饱的。 只是,别人吃饱了,有他们自家的马车接送,他…… “母亲~” 别人都走了大半了,贾政也不得不走。 他给贾母磕头拜别时,眼泪在红红的眼圈里打转,“儿子不能侍奉在您身边,在此,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王氏都没能来。 她在家吃清汤寡水的饭菜。 贾政却吃着了肉。 肉真好吃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就不爱吃的。 “儿子不孝,儿子……告辞!” “去吧……,去吧!” 看到瘦了许多的二儿,贾母心里难受,“珠儿,宝玉,你们把环哥儿带着,送他一程。” “是!” 贾珠早就在等着了。 母亲没能来,他和宝玉必要去见一见的。 马车上,贾珠摸了摸父亲的袄子,确定还很厚实,这才放心了些。 贾政看着穿戴富贵的三个儿子,心情复杂,坐在那里一声没吭。 他都不说话,宝玉和贾环当然更不敢说话。 “父亲,这些日子,您……” “甚好!” 贾政的声音有些发堵。 儿子也救不了他。 “您的对联……” “没卖完。” 贾政在心里叹息,“所有没卖完的,我都送给了庄子上的人。” 贾珠:“……” 宝玉:“……” 他们两个大些,是知道父亲话里的意思。 但贾环不知道。 他小心的偷看父亲。 若不是姨娘交待了好几天,看到这个几乎可算陌生人的父亲,他都不敢靠前。 “送了也好。” 贾珠在心里叹息。 爹娘不事生产,这日子只怕要越过越艰难了。 “等开春了,家里的田……” “嗯,几位老人家已经明确说了,会教我们。” 贾政知道儿子如今的学习任务重。 族人们看不起他,一是他自己不行,二是他的儿子还没当官。 “珠儿,你不用担心我们,好生读书为要。” 朝中下马的官员多,春闱的举子机会就多。 贾政对于他的大儿子抱有极大的希望,“朝里的事,你岳父有跟你说过吧?” “是!” 贾珠点头,“岳父说我很有希望。” 那就好。 贾政的身体略为放松了些,“回头见了你母亲,她若哭……,也不必太忧心。” “……儿子知道。” 父亲看着比以前要好些。 贾珠心中宽慰,“父亲,您和母亲保重身体,儿子……儿子们才能放心。” “……” 贾政无言的拍了拍大儿的肩头。 “父亲,您还记得,我曾经给您看的一些国子监试卷吗?” 想了想,贾珠又道:“您看,您是不是能默出来,到各个会馆……,推一下?” 虽然这样做,很丢读书人的脸。 但是,脸在命面前,其实不算什么。 贾珠觉得,他爹他娘得先活下来才行。 要不然,只凭父亲给人写个书信啥的,根本就不够生活。 尤其他们两个还有欠银。 “到书店抄书也行。” 宝玉看看父亲,又看看大哥,道:“闵表哥说,他要练字,就接了书店抄书的活,一边把书抄了,一边把字练了,还又把钱赚了。” 他的一双眼睛里,满是真诚,“蓉哥儿也是抄书练字呢。” 第231章 追书 父亲别的不行,字写得还是不错的,抄书…… 看到宝玉提了建议后,得不到父亲的回应,马上往他这里缩的样子,贾珠心中难受,“父亲,抄书无需什么成本,你还不必风餐露宿的到外面摆摊。” 弟弟很懂事,小小年纪就操心爹娘的生计问题。 贾珠太心疼了,“您要有时间……” “我会试试!” 关键是不必到外面摆摊,被人讨价还价。 贾政刚刚是太震惊宝玉所言了。 出生衔玉的二儿曾经在他的心目中也是不一样的。 再加上珠儿的珠玉在前,贾政一度以为自己这一房,才是中兴贾家的希望所在。 待知道宝玉的玉是拖后腿的,他是见一次烦一次。 痛恨王氏后,王氏在小佛堂里,越是对宝玉嘘寒问暖,他越是对他鸡蛋里挑骨头。 终于,孩子受不住,往东府去了。 那时候,贾政真是气疯了,若不是害怕东府的大嫂,他都想把他拎回来打死算了。 没想到…… “你在东府这段时间,闵健柏和蓉哥儿常跟你说生计上的事吗?” 贾政尽量温声的对二儿,“我们不在家后,你还常到你大伯娘那里吃饭吗?” “……闵表哥常说挣钱的事,他说他是男子汉,得替三姑姑和梅表姐撑起他们的家。” 宝玉现在最佩服的就是闵健柏。 学堂对前十名都有奖励,闵表哥一直稳居前三。 不管是武先生还是文先生,都常夸他。 “蓉哥儿也是,珍大哥哥文不成武不就,大伯娘年纪渐大,玥儿又太小,他说他也要努力撑起东府。” 宝玉抬头,依恋的看向大哥,“大哥,他们都羡慕我有你,不用那么拼呢。” 贾珠:“……” 贾政:“……” “不过大伯娘说,你很辛苦,我得和你一起努力,等环儿再大点,我们拉着他一起,这样老太太就不用为我们二房操心了。” “嗯嗯,我听二哥的。” 贾环听到哥哥提了他的名,也忙往两个哥哥身边凑了凑。 大哥常不在家,二哥挺忙的。 但姨娘常带他到三姐姐那里,所以,每隔几天,贾环还是能见到宝玉的。 虽然因为年纪小,不懂宝玉说的是啥,但姨娘和姐姐的交待,他还是知道的。 此时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乖~” 两个弟弟都很乖! 贾珠心中温情满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大伯娘没有因为爹娘,对他们兄弟有半点子迁怒,他太感激了,“父亲,您不用替我们兄弟操心。” “……” 贾政还能说啥呢? 他只能默默点头。 说不难受是假的。 大嫂若是把他的儿子往坏里教,他还能说点啥,可是大嫂在教宝玉帮珠儿一起,撑起他们二房,还说让老太太不用操心他们二房…… 亲自一文文的挣钱,知道生活的苦后,他终于有点知道,曾经的他有多混蛋。 他等于是把祖宗九死一生挣下的家业拱手让人,还因此害死姐姐、姐夫和两个外甥。 这要是在庄子里…… 昨儿庄子里就有一个成婚不过几个月的男子,被族中长辈拎到祠堂里打了,原因不过是因为,过年了他挣了钱,给岳父岳母扯了布料做了衣裳,没给自己的亲生爹娘扯。 那还是他自己挣的钱。 他可以给岳父岳母扯布料做衣裳,但他不该忘了亲生爹娘。 所以,没打他媳妇,打了他。 那十板子打得贾政触动非常大。 还有庄子里的老头老太们,他们的嘴巴……,贾政感觉未来的几年,都会像那板子一样,时时敲打那对夫妻。 “以后在家,好生听老太太和你们东府大伯娘的话。” 贾政道:“她们不会害你们,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多问问她们,有些她们不方便的……,珠儿你问你岳父、大伯或者林姑父都行。” “……是!” 贾珠太欣慰了,他爹似乎有些长大了。 不再端着架子,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父子几个慢慢的往庄子里去,被撇在家里的王氏,恨的拿了斧头把家的柴当老太太劈。 凭什么不让她回家祭祖? 她有两个儿子,她的女儿还是侯夫人。 老太太那样做,等于是把她的脸和她孩子们的脸,摔在地上狠狠踩啊! 王氏把柴劈了又劈,恨不能把它们劈成碎渣。 父子几个到的时候,拿着斧头的她,满脸杀气。 王氏恨老太太,可是对于贾珠、宝玉,这一会也并不是多待见。 他们是她的儿子,老太太那般对待她,他们却一句话都不帮她说。 马车只接回了他们爹,他们没眼睛吗? 发现后不知道再派辆马车吗? 还有,大过年的,儿媳妇李纨在干什么? 居然连过来拜见一下都做不到。 还有贾环…… 这小崽子过来做什么? 看她的笑话,回去跟赵姨娘说嘴吗? “母亲~” 贾珠看母亲那不善的样,心情沉重,“儿子带两个弟弟过来看您了。” 他弯腰行礼的时候,迅速想辙,“今日祭祖,您幸好没回去。” 王氏:“……” 她丢下斧头,朝宝玉招招手,“宝玉,你嫂子呢?参加祭祖了吗?” “……参加了。” 宝玉在哥哥行礼的时候,也跟着行了礼,现在母亲这样说…… 他看见哥哥的脸上一白,忙道:“不过大嫂子可忙了,她……” “母亲~” 贾珠不想母亲再为难弟弟,“李氏过来又如何呢?” “是老太太不让她来。” 贾政看一眼地上的斧子,道:“老太太不让做的事,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 王氏:“……” 她想哭,想闹,想骂~ 那个老东西怎么还不死? 可是话到口边,她看到周围邻居在伸头伸脑…… 王氏的心一下子顿住。 不管国公府还是这三个月都吃不到一次肉的地方,‘孝’之一字,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行了,孩子你也见了。” 贾政不想再在儿子们的面前丢人了,“他们都很好,不用你操心。珠儿~”他转向大儿,“好生带你两个弟弟回去,家里……,我和你娘就都交给你了。” “……是!” 贾珠犹豫的看了一眼母亲,“母亲,儿子给您磕个头,儿子——不孝!” 父母日子过得艰难,他们却锦衣玉食。 “母亲~” 说不想母亲那是假的。 宝玉到底扑过去抱住了王氏,“儿子好想您!” 王氏:“……” 她轻轻的搂住了曾经的宝贝蛋。 涩声道:“习武辛苦吗?” “儿子不怕苦!” 大家都这样。 明年长安表弟也要习武呢。 “儿子好好念书,好好习武,儿子给您挣诰命。” 听说有了诰命,就有朝廷给的俸禄。 “挣了诰命,您就有钱了。” “……” 王氏心下一动,忍不住看向大儿,不过,手却搂紧了小儿,“宝玉,告诉母亲,谁跟你这么说的?” “闵表哥说的。” 宝玉被搂得过紧,挣扎了一下下,“闵表哥要给三姑姑挣诰命,让她老了也有钱花。” “……珠儿,你听到了?” 王氏松了点,但是眼睛却死死的盯向大儿,“明年,你能给娘挣个诰命吗?” “儿子努力!” 贾珠一直想往这方面努力。 朝廷给的银子,蓝表妹总不好管了吧? “……好,这是你说的,娘等你。” 王氏的眼中,又升起希望来。 …… 宁国府,很累的沈柠回房就要躺下。 贾珍急匆匆的过来,“母亲,您不舒服,要叫太医吗?” “不用,我就是累了。” 沈柠想赶人,“你也忙了这许久,回去歇着吧!” 黑眼圈都出来了。 “儿子……,儿子有个事想问您。” “你说!” “那个写《射雕英雄传》的金大侠在哪您知道吗?” 贾珍不得已,只能问出来,“儿子和尤氏都觉得那书写得非常不错,想问问后续在哪里,如果可以的话,儿子也想给他宣传宣传。” “……” “……” 青竹等在房里伺候的丫环都看向她们的太太。 那书就是太太写的呀! “……宣传?” 沈柠被他勾起点兴趣,“你打算怎么宣传?” 这本书的火爆程度,不用贾珍说。 “冯将军家不是有座茶楼吗?” 贾珍觉得那父子两个肯定都会喜欢的,“儿子打算去找冯紫英,就让他们家的说书人,在茶楼说书。” 这? 很不错的想法。 沈柠点点头,“那你需要给茶楼银子吗?” “那肯定不能啊!” 贾珍决定把《射雕英雄传》的前两本,无偿送给冯紫英。 只要他看了,一定会来求他的。 到时候…… “《射雕英雄传》极好,尤氏说可以带动茶楼生意,儿子打算找他要银子,然后给金大侠分成。” “噢~” 沈柠对尤氏很满意,“那你觉得一年大概能分多少银子?” 这? 贾珍暂时还没想过,“不管多少,首先金大侠得把后面的给我才行吧?” 他可怜巴巴的看向母亲,“母亲,这金大侠家在哪里,他是如何认识您的啊?” 他娘干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都不知道。 贾珍觉得自个严职失职。 “最后一部已经在印了。” 沈柠没有直接回答,毕竟她不是原作者。 “等印好了,你自然能看到。” 沈柠微微沉吟,“不过,你想更早的看到,就去找冯紫英,看看他一年能给多少分成。” 银子可以送到慈幼局照顾孤寡。 尤其北边的慈幼局。 听蓝枝说,几乎名存实亡。 “少于三百两,就等我们从江南回来再说。” 只要有人翻开《射雕英雄传》,就一定能看下去,要找第三部。 “……不是!” 贾珍简直懵了,“母亲,您不能对儿子这么狠啊!您看过《射雕英雄传》吗?儿子现在特别想看到后面的。” 不让他看,这也太残忍了。 “……所以你的黑眼圈,是熬夜看书看的?” 沈柠的嘴角忍不住带了点笑意。 “是!” 贾珍可怜巴巴,“母亲,您疼疼儿子,先把金先生介绍我认识啊!” “……今天我太累了,不想说这个。” 沈柠摆手,“想看书,就把冯紫英那边搞定再说。” 贾珍:“……” 他娘对付他的招越来越多,回回不重样。 这可咋整?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要求着看书呀! 尤氏急等后续,但看他蔫吧吧的回来,就知道她暂时看不成,“金先生不在京城?” “不是!” 贾珍长吸了一口气,“怪我太多嘴!” 他给了自己一下子,“我得找一下冯紫英,让他一年给金大侠三百两的分红才成。” 大过年的,这叫什么事? 冯紫英小气巴拉的,没看书前他找他要三百两,肯定跳起脚来跟他干。 “你等着,顶多两天,我保证能让你看到。” 贾珍急匆匆的走了,这边的沈柠却已经躺下了。 射雕有三部曲呢。 后面的两部《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她记得大部分剧情,但具体的…… 沈柠头疼。 书不好写啊! “太太,大爷出府了。” 青苹盯着外面,“您怎么……” 她想问,您怎么不告诉大爷,金大侠就是您呢? “出府就出府吧!” 沈柠闭着眼睛,“金大侠暂时还是神秘些好。” 如果让别人知道金大侠是她,某些自诩为读书的人……,还不知道要在背后如何说她。 她不怕那些人说,但是,她不想一本好书被埋没,她想激起世人更多的侠义心肠。 “还是那句话,没我的话,你们谁都不许往外说。” “是!” 青竹等忙应下了。 反正后面的她们都参与了。 追书的苦就让大爷和大奶奶也吃点吧! …… 冯将军府外,一辆马车静静等着。 收到信的冯紫英急匆匆的过来,“珍大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大过年的来找他。 他爹都惊讶了。 “进来,给你看样东西。” 贾珍把书给他,“这书是我意外所得,给你两天时间,看完了,我们谈个生意。” 啥? 冯紫英懵了。 宁国府的家底可是出了名的厚实。 如今皇上又看重他家。 听说过年的赏赐,贾家是头一份呢。 “……沈伯母收你私房了?” 他咽了口唾沫,打量贾珍的眼神就带了好些同情! 第232章 催更 贾珍很郁闷。 这冯紫英把他当啥了? 他的私房…… 哼哼,他是那种藏私房的人吗? 再说了,男人藏私房,不是被自己的老娘收,就是被自己的媳妇收。 他老娘、媳妇都是厉害人,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胡说什么呢?哥哥我是那种藏私房钱的人吗?” 贾珍威胁道:“赶紧看书,今天和明天两天时间,初二还在这地方,你出来见我。” 啊? 这么厚的两本书,给他两天时间? 当他是什么? 他要是块读书的料,就不会直到如今,还东混一下,西混一下了。 “我说兄弟你是不是忙糊涂了?” 冯紫英体谅他没了爹,今年要独挑宁国府的大梁,没有当场暴起,“我不是你们家西府的贾珠,从小,我们两个是一块玩的。” 他们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 “我要是有这看书的本事,至于到现在还一事无成吗?” 贾珍比他好,那是因为他是宁国府的独苗苗。 “别废话!” 贾珍打下他伸过来,试他可能发烧的手,“这又不是科举的书,哥哥我看迷了,两天就看完了,你肯定也可以。” “……” 冯紫英恍然大悟。 就说嘛! 贾珍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也不可能转性啊! 他忙看了看书封:“《射雕英雄传》?小说?” “对对对,你赶紧看吧!记住,初二我还在这地方等你啊!”贾珍父亲新逝,不好随便登门。 “……不是,我这两天不要忙啊?” 过年呢。 冯紫英被他整无语了。 “那就今天晚上熬点夜!” 贾珍敲他一记,“初二你敢不来……,哼哼,我必告诉伯父和弟妹,说你藏了私房钱。” 冯紫英:“……” 这是这个混人能干得出来的。 啊啊啊,气煞他也。 他把他当兄弟,这混蛋却把他当成了什么? “不就是谈生意吗?你等着。” 冯紫英气恨恨的跳下马车,在心里发誓绝不跟这混蛋谈任何生意。 他有私房钱怎么了? 他有私房钱说明他有本事。 倒是三十几岁,看到爹娘还跟避猫鼠儿的贾珍…… 冯紫英很想咒骂几句,但想想他爹刚死,他娘前段时间也差点没了,哭死哭活的求皇上给太医救命,就只能忍下了。 哼~ 就咒他一辈子都没私房钱,年轻被老爹老娘管,年老被媳妇儿子管吧! 在心里出了口气,冯紫英就想把书扔了。 可贾珍太混,他又有点怕他真的去找他爹和媳妇,又只能忍着气去书房。 不过,这一看不可收拾了。 大年三十,夫君不回房,也不找小妾,还在书房用功,这不是笑话吗? 同是武将家出身的女子刘氏一脚就踢开了书房的门。 丫环们以为要干起来,准备等他们干大一点就去报告老爷和太太,却没想除了奶奶骂几句,后面就悄然无声了。 这? 她们迟疑不定的等着。 “你们都回吧,今天我和爷歇在书房了。” 刘氏念着她的丫环们,到底给了一句。 不过,她和冯紫英看书的进度不一样,两个人只能扶着,头挨着头,他看这边,她看那边。 这一夜,熬的两人没有半点脾气,反而满身兴奋。 郭靖、杨康、江南七怪、成吉思汗…… 新年的第一天,两个人被丫环喊着,急匆匆的去给长辈行礼,又急匆匆的吃了早饭,敷衍的给小辈散了压岁钱,就又去看书了。 这不看还好,看了…… 好嘛,被坑了。 下面没有了。 王八蛋,果然是贾珍那个混球能干得出来的。 冯紫英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他初二不是要来吗?” 刘氏看书慢,还没那么急,只道:“等初二说两句好话,找他要就是。” 成婚好几年,她还不知道他的兄弟们? “……恐怕不是几句好话就能解决的。” 谈生意呢。 看贾珍那样…… 明显是要坑他,而且是坑大笔的。 冯紫英想了又想,到底叫了小厮,让其想法子到各个书店去找找。 “爷~” 小厮苦脸,“大过年的,哪个书店不关门啊!” “所以让你想法子呀!” 冯紫英瞪眼,“只要能找到书,爷我赏你二十两银子。” 这? 小厮很想干,但现在是什么时辰? 亥时了呀! 大晚上的,他从哪去找? 就算寻关系可以找,可宵禁呢。 “爷,那我明天一早就去给您找。” 冯紫英:“……” 掏出怀表一看,哎呀,忘了,失策! “成吧,你明天好好找。” 冯紫英唉声叹气。 多年兄弟,希望贾珍别太坑他。 隐隐的,冯紫英怀疑这书的后续不太好找。 不过没了书,没了想头,他也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屋子里,他在床上偶尔的拳打脚踢,刘氏还在挑灯夜读。 初二,天还没亮,冯紫英就醒了。 梦里,都是那个武侠世界。 怎么办? 贾珍那混蛋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来。 万一他今天忙,或者想钓着他…… “别等人家来找了,你赶紧去宁国府找珍大爷吧!” 熬了大半夜,刘氏把该看的又看完了,夫君起来的动静也把她闹醒了,干脆就让他主动点。 毕竟这种看到半截子…… 扒心扒肝的难受啊! “成!” 不成咋整? 冯紫英认命了,“跟岳父岳母告声罪,我差不多时候就过去。” 天刚麻麻亮,他的马车就往宁荣街去了。 今天是出嫁的姑奶奶回娘家的日子,尤氏父亲早几年就去世了,娘家只有继母并两个她带去的妹妹,所以这娘家就可回可不回。 再说了,这想回……,也不是一天就能回来的。 蓉哥儿的外家更在边疆受苦。 尤氏倒是想和夫君一起,往婆婆的娘家走一趟,奈何这一趟没几个月也是走不下来的。 若是没怀身孕,扶灵回乡后,倒是可以拐个道往庐州看一看,可怀了身孕,她就只能做留守人员了。 尤氏颇为遗憾。 现在只希望能看到射雕的后续,所以一早醒来,跟贾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说冯紫英看过书了吗?大过年的都忙。” “没事,我再去催催他。” 敢不看,哼哼,就让他变成穷光蛋。 贾珍在心里发狠,“天还早,你再睡一会,我去去就来。” 话音才落,就有丫环跑进来,“大爷,冯将军府的英二爷来了。” 第233章 冯紫英 冯紫英? 现在就来了? 贾珍和尤氏对视一眼,一齐笑了。 继他们之后,又有人入坑了。 本来贾珍挺着急的,但现在嘛…… 他慢条斯理的穿衣洗漱,晃晃悠悠的出去见他。 “这大过年的,不陪弟妹回岳家吗?” 贾珍一副兄长教训弟弟的样,“怎么到我这来了?” “哥哥,你是我的亲哥哥。” 冯紫英能咋办? “我早点给亲哥哥拜年,不也是应该的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嘻皮笑脸,“回头哥哥再带我到伯娘那里蹭顿早饭。嘿嘿,生意的事……,好说。” 贾珍满意了,“《射雕英雄传》你看完了?” “嗯!” 冯紫英大力点头,“好哥哥,你就别抻着弟弟我了,赶紧都给我吧!” 做兄弟,哪能这个样子? 哼哼~ 要不是已经掉坑,要不是大过年的,又念着他之前受过伤,如今就算好了,身体也虚着,冯紫英早跟他动拳头了。 “……不是哥哥我不给你。” 贾珍也是无奈,“我也被人坑了呀!” 他是被自己媳妇和老娘坑的。 “下面的,我也没弄着看。” 冯紫英:“……” 他的拳头握了又握,在心里估算着打了就跑行不行。 “兄弟,哥哥我也是没办法。” 贾珍一看他那样,忙把丫环送上来的茶,双手给他奉上,“这《射雕英雄传》是金大侠托我母亲印的,母亲命人印好后,就直接放在你嫂子的书店卖。 因为是新书,掌柜的就送上来一套。” 说到这里,贾珍感觉那掌柜也不是东西。 或许是他先看了,找不着后续的,就送上来等他们夫妻一起找。 “那天我手贱,就看了一下,结果你知道的。” 贾珍叹了一口气,“当时我连夜找了掌柜,又找了我娘。” “伯母怎么说?” 冯紫英只关心这个。 “……兄弟你就说这书好不好吧?” “好!” “对呀!” 贾珍拍大腿,“当时我就觉着好,就跟我娘说,把金大侠介绍给我认识,回头让说书人到你家茶楼说这本书,给他分红。” 咦? 是个不错的办法呢。 冯紫英脸上缓和下来,“伯母有条件?还是金大侠有条件?赶紧的,只要不是太过份的,我都能答应。” 难得兄弟有好事,还能念着他。 冯紫英很是感念,“其实我们兄弟就跟亲的差不多,有什么条件,你替我答应也行的。” 早点答应,他不是早就能看到后续了吗? “我倒是想替你答应。” 贾珍伤心,他没钱啊! 他要有钱,三百两算个啥? 一把甩出去就是。 可是他没钱。 “我娘说了,金大侠这本书的分红,一年你们茶楼得给五百两银子。”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贾珍害怕直接说三百两,这家伙要跳着脚的跟他还钱。 要五百两,这家伙还到三百两,就等于还了一半,想来就不会那么心疼了。 贾珍一副被老娘欺压的样子,“你看,要的这样高,我哪敢替你答应什么,不就只能给你看了再谈吗?” 冯紫英:“……” 他愣在那里,说不了话。 五百两啊! 茶楼它就不是赚钱的地方。 是冯家收集各方消息的地方。 五百两…… 他家那么大的茶楼放在那里,一年也赚不到五百两啊! 这一本书,一年就要五百两…… 真要应了,他爹娘能合伙打断他的腿。 “不能便宜点吗?” 冯紫英可怜巴巴,“你相不相信,我真要应了,我爹能拿着大棒子过来,先打断我的腿,再……再跟你大吵一架?” “相信!” 贾珍知道冯将军的脾气火爆。 但他有厉害的爷爷和老爹。 虽然他们都已不在,可他一直受他们的庇护。 “我也觉得太贵,要不……,我们一起去跟我娘杀价去。” “好兄弟!” 冯紫英感动不已。 他是知道贾珍有多怕他爹娘的。 沈伯母……,那真不是一般人。 “不过~”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我怎么感觉有点害怕呢?” 贾珍:“……” “伯母这几天的心情怎么样?” 普通人过年,怎么着心情都会好点。 宁国府还得帝后青眼。 不管是年前的赏赐,还是过年的赏赐,都是头一份。 正常算的话,沈伯母的心情应该是好的。 奈何今年过年,少了敬大伯。 曾经被人传得沸沸扬扬的天下第一悍妇,又是天下第一情深之人。 就是他爹娘谈及敬大伯和沈伯母,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呢。 “要不……,我还是回家,把这书再给我爹看看吧!” 贾珍:“……” 他感觉也不是不可以。 “我这里又拿了好几套,你看情况,给你兄弟们都分分。” 只冯将军答应了,恐怕还不行。 他兄弟和弟弟万一说将军偏心呢? 一起看,一起掉坑算了。 冯紫英当然明白贾珍的意思,看他良久,到底点了头。 当然,既然来了,就不好马上走了,初二这天的早饭,沈柠就看到了冯紫英。 红楼里,冯紫英的出场并不是很多。 第一次在秦可卿生病,他荐名医张友士,第二次是薛蟠过生日,冯紫英来时面上青伤,说是曾被仇都尉儿子打伤过,又说什么险胜,还说什么‘这一次大不幸之中却有大幸’等言。 当时他欲言又止、来去匆匆。 后来的很多红学家都说,他当时的情况表明暗线利益群体已发生武力冲突,在敌对势力故意挑衅和伏击的情况下,冯紫英第一次可能措手不及而“忍”,第二次在父亲的指示下“险胜”。 只可惜,贾家那些人,已经完全脱离了武事。 甚至都可能不懂他的暗示。 但沈柠对他的观感甚好。 后世说他是红楼四侠之一。 是和柳湘莲齐名的人物。 沈柠喜欢柳湘莲,自然也就喜欢他,“你爹娘好?” “好!” 冯紫英很有些不好意思,他来的不是很合规矩,努力硬着头皮,给自己找理由,“侄儿今日过来,是受父亲之命,问珍大哥是不是还要配些火药。” “要的。” 沈柠看了一眼贾珍。 现在的火枪虽然很麻烦,但关键的时候,是真能救命。 这次回乡,也难保不会遇到什么,有备无患当然更好。 所以,她早些天就交待了贾珍要多配一些。 “那成,回家我就让人送来。” 冯紫英大松一口气。 “那就多谢了。” 沈柠看到他和贾珍眉来眼去,好像有些明白过来,干脆道:“前天珍儿说给你送《射雕英雄传》,不知你可看过。” “看过看过。” 冯紫英忙点头。 “母亲,那茶楼的生意也就那样。” 贾珍迅速抓住机会,“您看金大侠的分红能不能低点,我们按四,不,三百两算?” 三百两? 沈柠的眉头挑了挑,在冯紫英也紧张等讯的时候道:“三百两啊?也不是不行,金大侠有意把这银子用在善事上,紫英你回家,就跟冯唐将军说,这银子可以用在北边的慈幼局,至于放在哪个城……,可以由他指定。” 啊? 啊啊? 冯紫英和贾珍都有些呆。 不过,冯紫英的反应到底快些,迅速起身行礼,“既然是做善事,那……”他偷看了一眼贾珍,咬牙道:“那就四百两吧!” 北边边城的慈幼局什么样,他是见到过的。 他爹也曾痛心疾首。 那里的孤寡,好些都是因为家里的顶梁柱打仗没了。 只要轮值到北边,他爹就会从家里要银子,尽可能的帮一些人。 如今…… 想来父亲知道,也不会反对。 “就三百两。” 沈柠笑笑,“茶楼确实不赚什么钱,正好,金大侠在我这里签了一份授权的契书,回头你拿着到顺天府备案,以后若是有人跟风说《射雕英雄传》,没他的授权,你都可以带人去制止。” 还能这样? 凭他老爹的名号,有此授权契书,倒是真能让某些跟风说书的闭嘴。 冯紫英惊喜了,“如此,小子就代我父亲,多谢金大侠了。” 果然不愧是大侠! 半晌回家的时候,他喜气洋洋,不仅带回了授权契书,还带回了两套完整的《射雕英雄传》。 冯唐本来挺生气的。 儿子出去溜一趟,好家伙,一下子给他整出三百两的债来。 不过这书嘛…… 他确实听老妻念叨过,儿子儿媳,看书看得废寝忘食。 冯唐拿起书就看。 虽是个大老粗,不喜知乎者也,但小说还是看过几本的。 他抱着好奇的心态看,于是不到三天,因为冯家父子,军中好些人都知道了这本书。 初五是迎财神的日子,京中好些商家都开门正常营业了。 尤氏的书店被人陆续踏足。 待到下午,还没到可以关门的酉时,书店掌柜就急匆匆的过来求供货。 对此,沈柠早有心理准备。 尤氏的书店,她放了一百套,但事实上她有五百套。 “提价吧!” 卖书的银子,沈柠是要单独放一边,以金大侠的名义采买衣、食,全都送往边城的慈幼局。 “以后每天限售二十套。” 这京城南来北往的多着了。 二十套,毛毛雨。 这倒不是说沈柠不想多放些,而是这时代,印书的速度就在那里。 她想快都不行。 尤氏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母亲,那您看,我们提价多少合适?” “……你卖多少?” 纸张、油墨、人工等等都要钱,一整套书下来,相当于一两银子一本。 虽然多印之后,价格会下来一点,可再下也不会便宜多少了。 所以,沈柠给书店的价格是整套四两银子。 “六两!” 做生意是为了赚钱。 尤氏道:“要不,您这边提到六两,我这边提到八两?” 能买得起书的,都是不缺银子的。 沈柠想了一下,微微点头道:“行吧,我这里尽量再催催他们多印些。” 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他们就要回南了。 这事她得交出去。 沈柠只微想了下,就令人把黛玉和闵梅召来了。 第234章 小像 父母俱全的小黛玉,虽然还是一副扶风弱柳的形象,但脸颊红润,看到沈柠时,先给了一个甜甜的笑。 “大舅妈~” 小姑娘的嗓音清亮,一边喊人,一边行礼,“您怎么知道我和梅表姐要过来找您的?” “嗯,我在家掐指一算,就算到了呀。” 女孩们每天都在她这里上学,宁荣二府又近,自初二见了一次,可不就有三天没见了。 “还能掐指……?” 小黛玉好奇的看她的手。 随后进来的闵梅行了礼,笑道:“嗯,我看啊,主要是大舅妈想你了。” 她早看出来了,大舅妈最喜小表妹。 尤其喜欢看她笑。 小表妹古灵精怪的,她也喜欢呢。 闵梅很清楚自家的处境。 她娘是庶女。 老太太能对她娘有个面子情就不错了。 她一家能在荣国府立足,除了东府的大伯娘在出力,主要还是大舅舅和小姨一直帮她娘。 闵梅很念着这份情。 更何况小表妹也确实玉雪可爱,虽然年纪小,却很顾着她们每个人。 “哈哈~”沈柠笑,“梅姐儿是要吃醋吗?” “醋太酸了。” 闵梅可不乐意吃那东西,笑道:“我要吃,就吃藕粉桂花糖糕。这个甜,我喜欢。” 说着,她就捡起一块,自个吃了。 “还愣着干什么?” 她朝小表妹招手,“看看,大舅妈已经给你准备了糖蒸酥酪,赶紧趁热吃了。” 大舅妈明显是算着她们过来的时间,让丫环摆下的。 糖蒸酥酪偶尔吃可以,天天…她不行的。 但小表妹身体不好,不知道大舅妈是怎么跟小姨说的,现在一家三口,就算不吃糖蒸酥酪,也得喝牛奶类的东西。 “大舅妈~” 黛玉一看糖蒸酥酪就感觉不行了,她忙扯着沈柠的袖子摇,“我来之前,才喝了热牛奶,现在真的吃不下了。” “真的?” “真哒!” 答应的这么干脆? 沈柠饶了她,“那罢了,”朝青竹摆摆手,示意端下去她们自个吃,这才道:“今天叫你们姐俩过来,是有一件事,要你们帮忙。” “您说。” “嗯,大舅妈,只要我们能帮上的,您只管说。” 姐俩异口同声。 大舅妈让她们干的事,那肯定是她们能干的。 就好像管家…… 她们都干得很有劲呢。 哪怕这几天不用上学,过年的事务繁忙,管事们也是到西府那边回她们。 不懂的直接就找二嫂子。 祭祖那天的一切,都是她们姐妹和二嫂子一起弄的。 事后老太太和大舅妈说她们干的好,每人都领了六个金花生,喻步步生花,六六大顺呢。 “嗯,我这边要给人印一套书。” 沈柠道:“你们也知道,过了正月十五,我和你们珍大哥哥他们就要扶灵回乡了,这印书之事,就得你们看着。” 说着,她把已经准备好的账本和印信指给两人看,“跑腿什么的,你们就请健柏帮忙,这书能尽量多印,就尽量多印。” “大舅妈,是什么书呀?” 林黛玉喜欢书,忍不住问她。 “杂书!” 沈柠笑看小姑娘。 虽然这时代,明面上是禁止大家闺秀接触这些东西的,但很多时候,越是禁止,她们的好奇心就会越重。 就好像黛玉跟着宝玉看了不该看的书,结果被宝钗教训一样。 宝钗如果没看那书,又如何知道黛玉看了不该看的书? 这世道对女子的禁锢太多太多。 射雕的侠义,男子可以有,女子同样。 红楼里的黛玉太可怜。 最后一次和宝玉相见,两人发乎情,止于理时,黛玉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了。 她不时的生病,其实就是在一次次的挣扎。 老太太给了她希望,可到最后……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小姑娘吃了那么多年的人参养荣丸,那药里,到底有没有人参,她能吃不出来吗? 她那么聪明…… 应该是知道,自己不能活着出了那大观园了。 所以最后奋力抓着紫鹃的手说‘妹妹,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 那时她再不认贾家的人为亲人了。 “回头多印了,你们想看就看。” 沈柠不想把贾政和王氏一棒子打死,除了不想影响贾珠、元春几个,就是想让他们也尝尝一年三百六十日,吃糠咽菜的苦。 这苦跟曾经的国公府比……,那也如风刀霜剑。 “嗯,有时间就看,没时间就算。” 闵梅怀疑自己没时间。 她年纪渐大。 母亲已经在给她相看人家了。 昨天大舅舅和琏二表哥还把蓝表姐的一个同僚带回了家。 那人已和表姐一样,被皇上封为侍卫,以后就在这京里了。 “嘻嘻,表姐没时间,我有时间。” 黛玉知道表姐在相看,她娘也在给表姐找人家呢,不过寻的都是如父亲般的读书人,“大舅妈,你们回南,会路过扬州吗?” 她想她爹了。 “您说我爹什么时候能进京啊?” 外面好多王爷都没了。 听母亲庆幸的说,她爹那里,差不多就可以了。 可她想要细问,母亲又不说。 “我好想他了。” “快了。” 沈柠摸摸腻在身边的女孩儿,“江南那边,这段时间可能还会有些忙,但是,你爹今年就是回不了京,也必要进京述职一趟的。” 林如海是能臣。 皇上必会重用。 “等他回了京,就不可能再外放了。” 贾家一开始寻求家族突破的路子,其实走的很对。 奈何林如海和贾敏都死的过早。 再加上会读书贾敬废了,贾珠也早早亡了。 想借元春在宫里重新杀条路吧……,却没想,反而被人反算着掏空了家底。 如今…… 沈柠很高兴,穿进红楼,她先改了小姑娘的命。 贾敏活着,林如海活着,林长安活着,林黛玉就是最幸福的小姑娘。 “想他……” 沈柠想了一下,“那要不让你娘给你们都画副小像,他看到你们的小像,必也会给自己画一副,给你们寄来。” “真的吗?” 小黛玉的眼睛一下子闪闪发亮。 “肯定的。” 沈柠笑道:“你爹娘一向闻弦歌而知雅意。” 贾敏动手画了一家人的小像,那她请她给每个人都画一副,不过份吧? 曾经名动京城的大才女,做这事,肯定手到擒来。 第235章 火爆 正月初六,芙蓉街上,尤氏的千家书店刚刚开门,就迎来了一波买书潮。 读书人过来买书是正常事,怎么丘八会来买书? “军爷,真的不是小老儿不卖。” 进来的两个举子看到书店掌柜在跟三个身材魁梧的小将告罪,“实在是没有了,这《射雕英雄传》就印了三百来套,我们东家说了,现在每天只能放出二十套。要不……您看看其他的?” “知道爷是谁吗?” 仇锋轻嗤一声,“别拿那一套糊弄爷,老实说,你卖还是不卖?敢不卖……” 话音未落,他身边的两个大汉就已经把手放在刀柄上,大有一言不和要砸店的架势。 放在半年前,掌柜可能会怕。 但现在嘛…… “军爷,大水不能冲了龙王庙啊,我们家爷是一等将军贾珍。” 贾珍? 仇峰心下一跳。 换成半年前,贾珍算个屁。 可是现在…… “原来是他?” 仇锋的嘴角扯了扯,扔出三锭银子,“既然大水不能冲了龙王庙,那这银子就当定钱,明儿个爷再来取,到时敢再说没有……” “不敢不敢!” 掌柜连说不敢。 他看出来了,这人也是有来头的。 好在他们家爷又升官了。 虽然还是虚职,但人人都知,皇上罩着他们家。 掌柜连忙拿出三张领书的签子并六两碎银,“爷到时拿这签子过来,必然有书。” 仇峰接过东西,深深的扫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掌柜的,敢问这《射雕英雄传》是何书?” 年长一点的举子忍不住问讯。 “噢,是好像《三国演义》的小说。” 也可以称其为话本子。 但话本子一般都比较薄。 掌柜自个看了,深为喜欢,哪里愿意用话本子来说它? “……好像《三国演义》的小说?” 两个举子震惊了。 怪不得会有丘八来买。 当初清军八旗入关,逐鹿中原的时候,据说,那八旗将领就是学了三国中的各种计谋和战术。 “不知这《射雕英雄传》是怎么卖的?” “一整套三本,八两银子。” 八两? 虽然挺贵的,但也不是不能买来看看。 “掌柜的,这书真的没有了吗?” “真没了。” 掌柜连连摇头,“要是有,小老儿怎么着都不能跟银子过不去呀?” 这? 倒也是。 “这是八两银子。” 年轻的举子掏了八两银子出来,“预定明天的。” 掌柜:“……” 他感觉这样下去不行。 明天的已经预定出大半了。 “怎么?现在又不能预定了?” “唉~” 掌柜只能叹气,“都预定了,明天再来买的……,肯定还得跟我吵啊!”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卖书也会这么为难。 “算了,两位先生看过书后,麻烦再不要外传此书。” 现在只求读书人不要加入进来。 要不然,他卖个书都得操心人身安全。 “哈哈哈~” 头一次听到卖书的这样说话,两位举子都被他逗笑了,“如今我等科考在即,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外传杂书。” 他们就是一时好奇而已。 不过,这好奇嘛…… 第二天一早,令小厮过来领了书,就忍不住翻了翻。 没想到,这一翻就停不下了。 仇峰拿了书,抱着批判的态度去看,可是不知不觉间他也入了迷。 与此同时,清风茶上说书人的醒木一拍,正式开讲《射雕英雄传》。 此时,坐此喝茶谈事的人还不知道,未来,他们会因为这书,烦恼抢不到位子。 …… 宁国府,该做的准备都已做好,几辆出行的马车,沈柠期待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远行。 当然,神厨李大娘是肯定要带的。 得胜楼的素八宝,她已仿的有模有样。 虽然沈柠知道贾敬是假死,但做为妻子,四十九天的素,她还是得吃的。 宁国府除了有身孕的尤氏被另外关照,贾珍、贾蓉都陪着她吃素。 虽然沈柠几次三番说蓉哥儿正长身体,不必如此,奈何他犟起来,也是没辙的。 “今天的素鱼做得极好,赏!” 贾珍难得几次陪尤氏出门几次,寻的都是各店家有名的素斋,“以后这道菜,可以常做了。” “能不好吗?这豆腐都是李大娘自己磨的。” 尤氏略有惆怅,李大娘要跟着婆婆和夫君一起走,未来的大半年,她吃的就不能这么好了。 “她嫌外面买的有豆腥气。” “这样啊!” 贾珍叹了一口气,“那在路上就不好磨豆腐了。” 没有好豆腐,就做不出好素鱼。 他很不舍的把汤都倒过来泡饭,几口吃尽,“大厨房那边的秦大娘,做饭也还好,回头你适应适应。” “我知道的。” 尤氏当然不会跟婆婆和夫君抢李大娘,“我也常吃秦大娘做的饭菜,你们不用担心我。倒是小玥儿那里……,真的要带她一起吗?” 要她说,妹妹还太小,就该在家才是。 “……看母亲怎么说吧!” 这事,贾珍是做不得主的。 妹妹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 但他知道并不是父亲不疼爱妹妹。 “常用的药材早就备下了,府医也会跟着,带上她……也没事。” “母亲的身体自那一病后,我看虚了许多,如今又吃素,还长途跋涉……” 尤氏很操心。 她是真想一起,“你得多注意些。” “我知道。” 贾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点头道:“路上我不会太赶的。”一个不好,他们回来的时候,尤氏可能都把孩子生下来了,“倒是你,我们都不在家……” “不是已经请了三姑姑吗?” 尤氏不担心她自己,“当初给婆婆接生的稳婆过两天也会入府,你不相信我们,总得相信她们。” 婆婆那么大年纪,又在那样凶险的状况下,都能平安生产呢。 “……相信是一回事,担心是另外一回事。” 蓉哥儿出世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年轻,对妻子和孩子都不是很重视。 但如今…… 贾珍每天都要抱抱小妹妹。 以前父亲不在家,他替他多抱抱她,多疼疼她。 如今父亲没了,长兄如父,他更替父亲多给了妹妹一份疼爱。 这养着养着,就忍不住多上了些心。 对尤氏的这一胎…… 贾珍自然就重视了些。 可是重视了,他却不能在家陪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尤氏回以微笑,“你放心,我会好好保重,等你和母亲、蓉哥儿回来。” 时间在缓慢的溜走。 正月初九,被宝钗压着努力读书、写字的薛蟠重新去上课了。 和他一起的,还有林长安这个小豆丁。 薛蟠本来以为自己很厉害了,却没想这个连椅子都够不着,要抱着坐上的小家伙,只用半天时间,就用实力把他甩下,跑到中班去了。 他…… 千字文上的字,有好些他还不会完全写会啊! 好在今天的听写,他都会了。 陈先生难得的给了他一个微笑。 薛蟠写出来的字,虽然还是很丑,但是他在那丑字里,难得看到了一点进步。 这小子过年回家没有荒废学业。 如今磨的墨,也很像模像样。 这就很难的了。 陈先生原以为,薛蟠要一直拖他后腿,甚至在蒙学班都要比别人多上一年呢。 “好好学,你的进步很不错!” 终于不用再打学生了。 “也不用跟别人比,只要比昨日的自己,进步那么一点点,就很好了。” 要知道,这世界本来就有很多天才。 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 滞留京城,数次不中,却又见识了各地天才的陈先生在无可奈何中,接受了他自己的平庸。 当然,接受之前,他也数度绝望崩溃。 但背负家族期望的他,也只能在绝望和崩溃中,努力自愈。 他努力让今天的自己,比昨天进步那么一点点。 好在贾家给了他希望。 国子监的试卷、必读书目等等,因为荣国府的贾珠,他们都能轻易得到。 陈先生感觉今年再下场,只要不是发挥太差,必会有些不一样的收获。 “现在翻开大昭律第三十二页。” 贾家要求,每天给孩子们讲一条大昭律。 这在以前,他想也未曾想过。 对于大昭律,他自己都不是很熟。 却没想,贾家对蒙学的孩子也讲大昭律。 这大半年下来,陈先生也是边教边学。 他们几个先生在私下都甚感慨。 就贾家管束子弟的劲头,不论将来,他们能不能学出来考出来成个才,但至少会成人。 勋贵出身的子弟,成才者少,成人者……一样少。 他们有幸,见识贾家的蜕变,亦是人生一大幸事。 薛蟠早在先生给的书目中,买了大昭律。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东西,还要在课堂上讲。 他很是懵逼的听着。 人生的大门……,似乎略有些不一样了。 “亲属相盗:凡各居亲属、相盗财物者期亲减凡人五等。大功减四等。小功减三等。缌麻减二等。无服之亲减一等。并免剌。若行强盗者、尊长犯卑幼、亦各依上减罪。卑幼犯尊长、以凡人论。若有杀伤者各依杀伤尊长卑幼本律、从重论。” 第236章 雕版 正月十四,晴! 吃了早饭,才出院门准备遛弯的沈柠便看到小黛玉抱着东西,一溜烟的过来,“大舅妈~” 小姑娘眼睛亮闪闪的,可能因为跑得过急,脸颊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慢着点。” 沈柠忙接住,“摔着了可怎么好?跟你的丫环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她们去花厅了。” 小姑娘笑,“大舅妈放心,我跑步稳着呢。” 先生教文也教武。 更何况她还看了闻教头教晓东、晓南她们武学。 虽然她是不能习武的,但看多了,也能会上那么一两招。 再不济也不至于跑几步就摔。 “去花厅了呀?” 沈柠眨了眨眼,“我想起来了,这时间应该是你们姐妹去花厅管家理事的时间吧?”她逗她,“怎么?想偷懒,跟舅妈遛弯了?” “嘻嘻,不是噢~ 黛玉笑着举了举她手中的布包,“大舅妈,我有东西要送您,您猜猜是什么?” 是什么? 形状长长方方,感觉有两本书大。 刚刚扶黛玉的时候,她触到了一点,还挺硬。 沈柠摸摸小姑娘的脸蛋,道:“金页子?” 黛玉:“……” 她懵了呀,怎么是金页子? 这得是多大的金页子? 她抱得动吗? “大舅妈~~~” 小姑娘不干了,知道大舅妈又在逗她,“您又欺负我,一会回家我就告诉老太太和我娘去。” “哈哈,大舅妈错了。” 沈柠笑着蹲下来,“那你说,你要送的是什么?” “您看!” 黛玉把布包打开,木头上密密麻麻的雕着许许多多的字,但这字却又是反着的…… 沈柠看了看,神情越发郑重,“《射雕英雄传》的雕版?” 她考虑过弄这个,毕竟弄好了雕版,以后就能一劳永逸了。 可雕版耗时太久,她等不及。 “你从哪弄的?怎么想起来弄这个?” 沈柠是真的惊喜了。 “书店那边又告急了。” 小姑娘挺了挺小胸脯,一双黑亮亮的眼睛里,好像盛满了璀璨的星光,“掌柜说已经预卖到二十天后,卖书嘛,肯定是雕版的更好些,然后我就和梅表姐去找大舅舅了。” 贾赦? 沈柠震惊了。 上次邢氏过来串门,她听她说贾赦迷上金石、雕刻,弄出来的东西,常常连本都保不住。 当时那语气又骄傲又好笑。 沈柠也挺欣慰的。 红楼中的贾赦就酷爱古董。 只是那时候他是拿银子买。 他努力从公中掏银子,买来古董变成他自己的。 哪怕那古董原本不值那么多银子,但只要能从公中抠出银子,他也一定会干。 如今迷金石、雕刻,真的比到处买那些华而不实的古董好多了。 所以邢氏说的时候,她也挺高兴。 有钱有闲的人,就该培养些高雅的爱好。 哪怕干活亏本呢,也比乱花钱,睡小妾强吧? 所以当时,她还让青竹去库房找了找。 老宁国公当年在外打仗的时候,可没少往家里搂东西,什么寿山石、青田石、昌化石、巴林石都有点。 鉴于他是初学,沈柠特意让青竹寻那丑的送了两块。 倒是没想到,闵梅和黛玉会让他干雕版。 “你大舅舅的字……” 沈柠急切的检查,生怕他雕出来的不能用,浪费时间,浪费情感。 “我让我娘写了,然后大舅舅拓印。” 沈柠:“……” 好家伙! 果然不愧是红楼里的第一才女,这脑子就是好使啊! 居然让贾敏、贾赦一起帮她干活。 “干的好!” 沈柠忍不住搂过小姑娘亲了一下,“你娘要润笔费吗?” “还要润笔费?” 黛玉本来被亲,略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一听润笔费就忘了所有,“她不是我娘,梅表姐的小姨吗?大舅妈,您是不是想多了?” “对对对,我想多了。” 沈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厉害一点的雕版师,根本就不用别人写,主要还是你大舅舅不太行。” “所以大舅舅免费给我们弄。” 黛玉听外祖母说过好多次,“等他做好这次的雕版,以后想刻什么,肯定都行了。” “……” 好像是的呢。 沈柠摸了摸射雕英雄传雕版的第一页和第二十页,迟疑了一下,问道:“这用的是什么木头?” 闻着有点香味,木头的油性感觉也极好。 “大舅舅自己在库房找的,好像是叫小叶紫檀的木头。” 怪不得呢? “这木头我们得付钱。” 现在的小叶紫檀虽然也挺贵的,但远不到后世那么离谱。 “嗯嗯~” 黛玉点头,“闵表哥已经去木料店,帮我们买了好些。” 其实大舅舅想要把什么都大包大揽的。 他也喜欢《射雕英雄传》,他还说能为射雕做雕版是三生有幸呢。 但梅表姐说大舅舅有些傻,她们做外甥女的,不能因为大舅舅傻,就欺负他。 不要钱,提升技艺可以,再贴木头干活,大舅舅又要被人笑话了。 黛玉知道,梅表姐不想大舅舅再被人笑话。 她比二表姐迎春还想大舅舅能成为金石大家。 “大舅妈,您喜欢这个礼物吗?” “喜欢,太喜欢了。” 黛玉就是最好的贴心小棉袄。 沈柠笑着揉揉她的小脸蛋,“这事交给你们,是舅妈今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嘻嘻~” 小姑娘也好开心。 江南那么远,她要好长时间见不着大舅妈,所以大舅妈还没离开,她就舍不得了。 今天小黛玉到底跟着沈柠遛弯了。 娘俩一路从园子逛到了天香楼,看后街的热闹。 花厅里,闵梅无可奈何,只能替妹妹把该管的一摊子事处理了。 身为大一点的姐姐,表妹们跟她赖皮,她就只能兜着。 不过,快要上课的时候,看到回来的小表妹,她还是用手指在她的小脑袋上点了一下,“后天你替我。” 表妹虽然还小,但脑袋瓜子聪明着呢。 闵梅一点也不担心,她把事情弄糟。 反正她这个大的不在,迎春和探春妹妹也都会帮忙。 “替替替!” 黛玉笑,“梅表姐,大舅妈说,她可喜欢雕版了。” “我就说大舅舅做的好吧?” 闵梅马上眉飞色舞起来。 她永远也忘不了,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是大舅舅带着人杀到了家里,替她的母亲报仇。 “这样,我也不用你替我了,回家把姨夫送来的好惠泉酒送两坛子来,我们一起给大舅舅送去。” “好呀好呀!” 黛玉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反正她小,又不允许喝酒。 “算上我,我也要一起。” 迎春抿着嘴儿笑。 再不一起,梅表姐就要把她爹抢走了。 “还有我还有我。” 探春连忙跟上。 她爹和嫡母在城外当了普通百姓,照管一家人的就是大伯。 探春能明显感觉到,姨娘比以前好了。 以前姨娘什么都想争一争,还唠叨嘴碎,如今会说这衣服穿着好看,这字写的好…… 所以,虽在老太太那里住着,她也常跟二姐姐到荣禧堂去。 “你们要到哪呀?” 在先生这边补课的史湘云蹦蹦跳跳的进来,“不管到哪,都得带我。” 等到詹雪和宝钗进来时,就见到姑娘们嘻嘻哈哈笑闹的样子。 宝钗猜测她们大概又在说什么管家之事,她哥哥一早就要上学,晚上回家还要写作业,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各处的事务,她娘就只能找她商量。 她忙自己家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也就没时间操心宁国府的事务。 所以每次都是踩着点来。 听姐妹们笑闹,虽羡慕,却不嫉妒。 做生意,母亲一味慈和是没用的。 昨天她才替母亲和哥哥裁撤了一个老是亏损的掌柜,并且请凤姐把旺儿借她,带人去抄了那老头的家。 旺儿他们忙了好久,抄回来三千多两银子。 宝钗好气。 当场就封了旺儿等一人二十两的辛苦银子,还又封了八百两给凤姐。 没有贾家帮忙,那个老东西仗着家里儿子多,街坊邻居和官府关系,她们根本就没办法。 越是接触这边,她越是明白,国公府有多厉害! 旺儿只拿了贾家的一个令牌,就能让五城兵马司的帮忙按人呢。 “好了,从今天起,我们每隔三天,就讲一讲大昭律。” 詹雪看了一眼自她进来,就安静下来的学生们,“表面上,大昭律与后宅女子的关系不大,但是……,在我看来,律法,正是我们女子应该熟知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好像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迎春和宝钗。 大昭律早被贾家的很多人知晓。 但以前,沈夫人没让她给孩子们讲。 如今…… 沈夫人明确说,大昭律要重点关照迎春和宝钗。 “了解它,熟知它,我们才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借其正族、正家、正人的同时,合理的维护我们女子的权益。” 贾家就是明例! 沈夫人能一步步的重振贾家门风,在詹雪看来,与大昭律也不无关系。 整理学堂是第一步,还国库欠银是第二步,处理家中硕鼠是第三步…… 每一步,都坚实无比。 所以,沈柠让她说这课,詹雪也喜闻乐见。 这京城,有太多的女子在婚后被夫家吃干抹尽了。 她们很多在死时都不知道,她们的夫家在很多地方都犯了法。 前明第一任皇后,为女子争取的权益,在大昭律上,也明令了保护。 “现在,我们翻开第一页!” 丫环早就把书分到了她们每个人的桌上。 宝钗好奇的打开。 大昭律,父亲那里也有一本。 只是父亲去后,母亲把他常看的书,都一起送去了。 曾经宝钗也想买过,托了哥哥几次,可是哥哥都忘了。 后来渐渐的,她也忘了。 另一边,贾珍和尤氏急匆匆的进了沈柠的院子。 “母亲!” 贾珍面带焦急,“刚刚秦家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召了秦氏进宫。” “唔,我知道。” 明天就是元宵节。 皇后今天召了很多外命妇。 贾母、邢氏和贾敏也在其中。 “上一次我进宫回来不就跟你们说过了吗?” 帝后不能明认秦可卿,想借着他们家给好处。 只是上一次出了其他事,这才耽搁到如今。 “放心,肯定是好事。” 沈柠道:“命人打听着就是,秦家那边,珍儿你去看一看,帮秦大人稳稳心神。” “……是!” 贾珍本来不是很担心的,但秦家那边特别担心,他也就跟着急了一下。 现在母亲稳稳的,他的心也静了下来。 “尤氏,你陪母亲坐坐,我去去就来。” 他急匆匆的走了。 晚间回来的时候,消息也早被贾母他们带回了。 皇后召见外命妇们,见到了贾母,就说起了沈柠,因其戴着夫孝,她很干脆的当着众人的面,命身边的女官召了即将成为宁国府媳妇的秦可卿。 见了就喜欢,恨不能当场收为义女。 最后义女虽然没有马上收,却给了一副极好的嫁妆。 秦可卿回家时,整整带了十辆马车的东西。 皇帝抄了那么多人的家,现在富得流油,对苦命的侄女那大方起来,也是真的大方。 据说,那十辆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 别人如何不知道,反正贾母是很高兴的。 这代表皇家并没有忘记太子之女。 他们家的蓉哥儿不算被辱没了。 只是秦可卿是太子外室女的事,沈柠只跟她一个人说了,老太太也就只能一个人高兴。 当然,她高兴着高兴着,还忍不住,又让人备了软轿,直接来找沈柠一起高兴了。 “蓉哥儿呢?他媳妇得了赏,他也不知道过来陪我们高兴高兴。” “他还在焦大那里练武呢。” 沈柠亲自给老太太奉上一杯茶,“放心,等他娶了媳妇,肯定会带着过去给您老磕头的。” “我是这意思吗?” 贾母嗔她一句,摆手让丫环们出去,这才压低了声音,“秦氏知道她自己的身世吗?” “……不知道。” 沈柠摇头。 这个她真不知道,“我想秦大人也不会跟她说这事。” “不知道啊?” 贾母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也好,只要我们待她好,其他就都不重要了。”她问,“不是说要让那孩子过来上学吗?” “嗯,秦业年纪挺大了。” 沈柠点头道:“正月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那孩子说,等过了十六就过来。” “院子安排好了吗?” 老太太关心,“要不安排到我那里?” “您那里还不挤吗?” 沈柠笑,“她既然是过来看家的,自然是住我的院子。” 宁国府未来的当家夫人呢。 在没成婚前,住她的院子才是最好。